《身为血族的我被人类表白了》 第1页 [gl百合] 《身为血族的我被人类表白了》作者:该去学习了【完结+番外】 简介:正文已完结!原名《公爵被人类咬了》 秦唯西公爵在血族是出了名的挑剔洁癖。 她幼年时就曾放言:「我的甜食必须入口像玫瑰一样浓郁,含在舌尖像冰一样刺骨,吞入喉咙像火一样热烈,不然我不吃!」 年少的公爵大人立下g,从此都只喝冰冷又干涩的工业血。 直到某天,她阴差阳错地捡到一只人类少女,少女身上散发着最诱人的甜食香味。 秦唯西开开心心带回家,将甜食刷洗干净,戴好餐巾磨着刀叉刷好牙,管家却为难地告诉她: 「主人,出于对人类新帝国的尊重,两族刚发布了联合公报,以后禁止豢养甜食,除非你情我愿,否则禁止品尝甜食。 公爵大人的刀叉叮噹落在了盘子上。 「把这玩意丢到大街上!」 「嘶,主人,您都捡回来了,再丢回去,不合适。」 「那你说怎么办?」 「养在府里?」管家小心翼翼提出馊主意。 公爵大人陷入沉思。 「有道理,不就是你情我愿吗,这还不简单!」 从此以后,公爵身边多了个小跟屁虫。 从此以后,公爵每天多了项固定任务:哄小傢伙开心刷好感度。 直到某天,公爵习惯性地熘达去找小甜食,却被早已准备好的小甜食反客为主。 小甜食在她耳边低语,「大人,你知道在人类世界里,你情我愿意味着什么吗?」 早就习惯了这种僭越的公爵大人茫然摇头。 「意味着【我喜欢你】。」 细碎的亲吻落在她脖颈,小甜食微微启唇,露出小虎牙。 公爵大人嗷了一声,瞪大眼睛。 我,我一个血族,被人类咬了?!! 我的那些所有挑剔条件,都是为了等待你出现 (其实是剧情流) 第1章 「公爵大人到哪里了?」 「陛下,大人的车架已经到内都正门了。」 「快,再给孤检查一遍着装,有没有礼数不周全的地方!」 掌握着天下六分之一权柄的尊贵血族女士紧张地提起裙摆,得了侍卫长一个肯定的眼神后僵硬的起身,同手同脚就要迈步向外走。 「陛下,等等,现在是正午!您得再涂两层防晒!」 血族帝国,向来安静肃穆的帝都王宫内廷,此时是一片闹哄哄的景象。 尘封了快百年的古祭殿大门轰然洞开,数百个穿着束腰长裙的漂亮女士在大殿中宛若蜜蜂般来回穿梭,将绣着金色暗纹的灰红色织锦挂起,挡住刺目的烈阳,猩红色的地毯缓缓铺开,撑着黑伞的高大侍卫站在红毯两端,目不斜视。 不过二百来岁的年轻血族女王穿着仅在登基时穿过一次的盛装,站在大殿口,抿着唇,眺望着红毯另一端。 「陛下,不要紧张,」身旁的侍卫长——也是女王陛下从小到大的挚友,撑起黑伞,温声安慰着她的陛下,「内廷的起居注都记载了,公爵大人的脾气挺好的。」 「你不紧张?」年轻的血族女王瞥了她一眼。 「当然不,陛下。」 「那手不要抖,伞都快歪了。」 两人同时嘆了口气。 嗯,她们这位血族老祖宗据说确实为人和善,只是性子古怪。 毕竟,除了她,大概没有哪个血族喜欢正午。 也只有她,能让昼伏夜出的血族选在正午举行欢迎仪式,否则就算强悍如巨,也得入乡随俗。 「让人去给孤忠诚的军卫补补防晒。」身旁迅速有人得令前去,女王沉默了会,又嘆口气,手指开始不自然的屈伸,「上一次见公爵大人还是百年前孤刚登基,也不知道这次唤醒她老人家到底对不对……」 「没事的陛下,」侍卫长换了只手撑伞,「这次的确是很重要的事,按照王族与公爵大人的契约,如果我们不唤醒大人,恐怕才会被责怪。」 「那万一公爵大人有起床气呢?」 年轻的女王陛下依然忧心忡忡。 侍卫长沉默,随后选择换个话题。 「公爵大人应该快到了吧。」 「是,大概还有半小时左右的车程。」立刻有人上前汇报。 「快了,快了……」女王陛下念叨着,随后提起裙摆,一脸英勇就义的紧张,「孤前去迎接。」 …… 血族帝都宽敞的主干道,此时只有一架古朴的黄铜马车慢悠悠的走在正中央。 马鞭挥舞,响起破空的裂响。 「沃尔芙,别吵吵嚷嚷的。」清冷又倦怠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带着淡淡的批评意味。 「是,公爵大人,」驾车的英气女子笑了笑,倒也不拘束,收起马鞭,随口就与里头的人闲聊着,「不过,驾车不挥马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仪式感?」女人清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笑意,似乎没什么大人物的架子。 「嗯嗯,对,仪式感。」 「要什么仪式感。」批评也毫不客气。 沃尔芙无奈地扯了扯手中的缰绳,顺着看过去。 倒也是,要什么仪式感。 缰绳另一端,牵着一匹遍体金黄,铁甲满身,提蹄能发出吱呀吱呀声音的机械黄铜马。 第2页 一匹优秀的,由前任矮人王亲自赠送给公爵大人的,挥多少遍马鞭都不会有反应的,机械黄铜马。 好在大街上空无一人,否则她之前的行为,多少有点令人侧目。 「大人,」她挠挠脑袋,轻咳一声,向后靠了靠,谨慎地请示,「我们为什么要把这匹仓库里的老古董请出来?」 「嗯?」女人的声音中还带着困意,「我记得王族的小傢伙私底下求过我,让我不要每次招唿也不打直接传送到他的王宫,这不是要给王族点面子么?」 她又开始了碎碎念,「这可是矮人王赠送的礼物呢,我坐它去见王族的小傢伙,多给他面子。」 沃尔芙闻言,沉默了一会,随后捂额,哭笑不得,「……大人,有没有可能,您说的那位是已经过世了的上上上一任亲王?」 「嗯???」车里的人这次似乎思索了许久,过了会,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啊,好像是,可能我又睡迷煳了吧,不碍事,就当是某种仪式感吧。」 「您刚才还说『要什么仪式感』。」 「……沃尔芙,这么久不见,你好像话又变多了。」 「许久不见大人,属下确实有些兴奋。」沃尔芙笑着请罪,随后又一刻不停地继续叭叭,「您这次也睡了一百多年了,想看看帝都的变化吗?」 车厢里沉默了会,随后响起轻微的响动,下一秒,厚重的车帘被掀开,正午肆无忌惮的毒辣阳光洒向车厢。 女人淡漠的黑眸中,印出了繁华的帝都倒影。 街上没有一个人。 「血族现在人丁稀疏至此么?」她面上仍有困意,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车窗。 「大人,有没有可能,现在是正午。」沃尔芙轻咳一声,谨慎地提示。 「啊,差点忘了,」女人唇角提了提,随后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眉心,「我是不是又让王族的小傢伙们手忙脚乱了?」 「没事,让他们多涂几层防晒就好了。」 「防晒?好像是个新词。」 「是矮人那边捣鼓出来的新产品,血族专供,」沃尔芙耐心为她睡了一百多年的主人解释着这百年来的变化,「据说调和了多种魔药配方,能有效减轻阳光对血族的影响。」 「有点意思。」女人笑了笑,随后放下了帘子,懒散地靠在座位上。 「大人,您不看了么?」 「不看了,一百年也没什么变化。」 女人撑着下巴,又缓缓合上双目。 对于长寿种来说,一百年算不得什么。 所以,一如既往的无聊。 慢悠悠的黄铜马车拐过一个弯,困得险些又睡过去的公爵大人突然眉间微蹙,鼻尖动了动。 隐隐约约,有一股清甜而诱人的香味。 「沃尔芙,什么味道?」 「大人?」沃尔芙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诧异,「没什么味道呀?」 「不,不对。」 女人眸子瞬间睁开,闪过一丝锋锐,先前的淡漠和倦怠一扫而空。 「停车。」 黄铜马车吱呀一声停下,公爵大人推开车门,眯起眼睛,慢悠悠踱着步子,循着那诱人的香味拐进了一旁的小巷。 「大人?」沃尔芙一脸懵逼,随后快速跳下车,为女人撑起一把黑伞,挡住刺目的阳光。 「用不上,」公爵大人制止了她,随意走出伞下的阴影,凝视着面前略显得有些昏暗但对血族来说很是舒适的小巷,「你真的闻不到?」 很奇怪,那股香味并不浓郁,清清淡淡的,却格外诱人,有种欲罢不能的味道。 沃尔芙脑袋上啪的一声弹出一对银白色的尖耳朵,身后也钻出一根毛绒绒的大尾巴,鼻尖迅速颤动。 「只有人类的味道,」她老老实实汇报,随后深吸一口气,夸张笑着看向她的血族主人,「大人,几千年了,您不会终于开窍想要试试人类的血了吧?」 「人类?」公爵大人眉间蹙得更紧,「帝都为什么会有人类?」 「是战俘交换营,」沃尔芙熟练地在前带路,「人类又开始内战了,按照国际惯例引入中立第三方方便战争双方谈判和交换战俘。」 公爵大人顿时又开始头疼起来了。 「人类,战争,啧,这帮短寿种真是一刻不得消停。」 沃尔芙笑笑,继续解释,「这一批的战俘比较高级,说不定会有人类那边的死士冒着得罪血族的风险行刺,所以为了确保安全,从帝都走传送阵转送。」 「这样啊,」公爵大人点点头,随后眉毛又皱在了一起,「人类战俘交换请血族做中立第三方,这和两群绵羊打架请狼主持公道有什么区别?哦,抱歉沃尔芙,我没有说你的种族不好的意思。」 沃尔芙耸耸肩,银白色的尖耳朵抖了抖,「没有冒犯,大人。」 「至于战俘交换营……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回头向您禀报吧,前面就到了。」 「嗯,我能闻到。」女人轻声说,声音里透着某种克制和忍耐。 那股甜香愈发明显了,她因为长眠而静寂多年的血液都开始沸腾,清亮的黑瞳有些不受控制地慢慢变红,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将甜香的来源撕碎,拆吃入腹。 异常。 她秦唯西活了快万年了,向来清心寡欲,这还是第一次对人类的血液产生这么大的欲求。 第3页 她也不是没有过人类的友人,甚至还帮过受了重伤血哗哗流的人类包扎。 据同行的血族下属描述,看着就像在给一块被煎得吱呀冒油的牛排裹上纱布并亲切地祝它早日康復。 但现在…… 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慢慢变长变黑的指甲,在沃尔芙略带震惊的目光中,她深吸一口气。 瞬间,所有异常和欲求都被压制。 「咳咳咳。」 下一秒,她扶着高墙,忍不住剧烈咳嗽,苍白的耳垂上都带了一丝红晕。 太香了,深唿吸后刺激更强烈。 「不是吧大人,」向来伶牙俐齿的沃尔芙望着她,有些结巴,「您……您这是真的想开荤了?」 「没有的事!」 公爵大人又咳了两声,直起身子,面上恢復了一贯的淡漠,退后几步,凝视着面前的高墙,声音放轻了些,「那人没有走门,而是往这边过来了。」 沃尔芙点点头,毛绒绒的尖耳朵抖啊抖。 两人默契地同时保持缄默。 过了会,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墙的另一头传来,随后是元气十足的一声轻喝。 「嘿咻。」 三米五的高墙上,冒出了一个金色的小脑袋,随后是身子,小臂裸露,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浅小麦色。 紧接着,一个少女跨坐在了高墙上,叉着腰,得意地看着战俘交换营里面,右手小拳头挥了挥。 「诶嘿嘿,自由!」 她面上傻乐着,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屈膝,跳。 只是…… 离开高墙三十厘米后,金髮少女总算看清了高墙另一边的情况,瞳孔地震的同时,在空中狼狈转身,一把趴在了墙上,小脚乱蹬,重新手忙脚乱地爬上高墙。 稳住重心后,她愣愣地看着高墙下静静站着的两个人。 妈妈,吓死人了! 沃尔芙看着高墙上的那团小东西一个趔趄,险些没栽下来,随后就是紧张兮兮却又大脑断片的模样,唇角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人类幼崽,真是有趣。 大概是这只人类幼崽总算看清了自己脑袋上的尖耳朵,松了口气,小心翼翼讪笑着,举起手,一副乖学生的模样。 「两位狼人姐姐,可以不告状吗?」 秦唯西唇角提了提,微笑着,「这里可是血族帝都,你怎么知道我是狼人,而不是血族?」 「哪有血族大中午不打伞站在太阳底下的。」金髮少女咧嘴笑,随后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挤出几滴泪,「姐姐这么好看,一定是好人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别告状嘛。」 秦唯西眯起眼睛,嗅着空气中浓郁的甜香,某种恶作剧的心思泛起,于是不在压抑心中的欲求。 下一刻,属于始祖血族的阴冷气势骤然爆发,深邃如墨的黑瞳迅速变为骇人的猩红色,白皙的指尖长出尖锐的黑色指甲,尖牙慢慢探出柔软的唇缝,闪着危险的光。 「妈妈!」金髮少女被吓得一个趔趄,重心不稳。 沃尔芙扯着唇角,看着一个金色糰子咕噜咕噜从三米多高的高墙上滚了下来,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嗷嗷嗷疼,嘶,伤口好像又裂开了。」 趴在地上的少女艰难地揉着腰嘟囔,质地轻薄的白色外衫下,有一丝猩红的血迹蔓延。 沃尔芙忍着笑,想把人扶起来,只是下一刻,身旁那股阴冷的气息瞬间染上了暴虐。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震骇地看向一旁的血族公爵大人。 公爵大人并未收敛气势,反而……变本加厉。 血…… 秦唯西盯着少女肩胛处蔓延开的血迹,空气中那股清甜的香味骤然浓稠了好几个度,变得甜腻。 带着令血族犯罪的冲动。 她的嗓子开始干渴,心脏疯狂跳动。 年轻少女修长白皙的脖颈就在眼前,灿烂的阳光落下,就连血管的脉动都清晰可见。 咬碎它。 于是她伸手,在沃尔芙的惊唿声中,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少女落入了她的怀抱,那白皙的脖颈几乎就在她的尖牙之下。 冰凉的手指,摩挲着少女脖颈处那温软而富有弹性的肌肤。 滚烫,又甜美的血。 秦唯西几乎可以想像出咬碎血管后那汹涌的快慰。 吃了她。 「沃尔芙,王族那边,鸽掉。」 公爵大人面无表情地丢下了极端忍耐的几个词,随后黑雾蔓延,包裹住两人,迅速消失在了这条小巷。 狼人管家的尾巴根儿,僵住了。 第2章 「凯特,去把这个人类洗一洗,脖颈上喷一层玫瑰花露,然后送到我房间来。」 在花园里晒着太阳舒舒服服摸鱼的女僕长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阵黑雾泛起,应该正在与女王会晤的主人迈步而出,板着脸将一个人类丢在了地上,随后略有些狼狈地闪身上楼。 上楼前又抛下一句。 「弄干净一点。」 凯特低头,看着那个昏迷过去的小人类——那白皙的脖颈上赫然是两处青紫的指印。 …… 「唿。」秦唯西轻吐出一口浊气,站在了洗漱间的镜子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她猩红色的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终究还是几千年的洁癖习惯更胜一筹,那闻起来相当甜美的小人类从高墙上摔下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灰头土脸的,素来挑剔的公爵大人有些下不去口。 第4页 不,不对。 秦唯西缓缓摇头,抬手,凝视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是自己一下没收住力,弄晕了那个小傢伙后,那股致命的吸引就突然变淡了。 香甜依旧,却少了让自己彻底失控的那一部分。 就像凯特,她们这种猫科动物总喜欢逗弄活着的猎物,将猎物活生生咬死后,反而没了那么大兴趣…… 是这样吗? 啧,感觉还是不对劲。 脑子里一片混沌的公爵大人最终嘆了口气,鼻尖动了动。 那股甜香从一楼浴室传来,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紧接着,那甜香中的致命吸引突然再次捲土重来。 秦唯西缓缓闭上眼睛。 小人类估计醒了。 血族公爵五感极为敏锐,她竖起耳朵,安静听着楼下的动静。 「我这是在哪?」 这是小人类迷茫的声音。 「你在【海伦大陆的保护者】【全大陆的救主】【海伦第一圣骑士团团长】【伟大的和平守护者】【精灵教国终身荣誉教皇】【矮人国荣誉骑士】【兽人王族的终身挚友】【龙皇唯一认可的龙骑士】【血族之祖】【血族唯一的公爵】的暂居之所。」 这是凯特一本正经的介绍——关于自己那些被扈从们强加的羞耻又中二的头衔。 「……这儿住了这么多人?」小人类依然迷茫。 「……是一个人。」 秦唯西忍不住开始深唿吸。 「啊?」 「我的主人,她刚从长眠中醒来,你方才见过了。」 「哦……血族?」 「是。」 「我要被吃了吗?」 凯特沉默了一会,声音中带了几分玩味。 「是。」 她又很快补充了一句,「不要想着逃跑,这里是血族帝都,你跑不掉的。」 「没事没事,我没想着跑,」小人类的声音居然彻底激动起来了,甚至带着一分扭捏,「那个,我有点害羞,能自己洗吗?」 一阵良久的沉默。 「可以,记得给自己喷一点玫瑰花露,在最高的那个架子上。」 「好嘞!」声音轻快活泼,随后又是一阵扭捏的轻咳,「那个,这位姐姐,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请说。」 「你刚才说你家主人刚醒,那个,她睡了那么久,等会就要吃我了……」 小人类吞吞吐吐。 秦唯西好奇地竖起耳朵。 「所以,嗯,能不能请她刷刷牙?」 凯特几乎是狼狈而逃。 「我会转告的!」 在楼上听完了一整段对话的公爵大人不断深唿吸,过了一会,楼道内响起一阵有些凌乱的脚步声,于是她转身拉开门。 「公爵大人?」凯特面色纠结的站在门口。 「我都听见了。」秦唯西板着脸,点头示意。 「这个人类有点邪门,」见多识广的女僕长跨起一张小猫批脸,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会不会这里有点问题?您确定要进食吗?」 秦唯西再次深唿吸。 随后再一次被那愈发浓烈的甜香呛到。 「咳咳,关门。」 她狼狈的捂着鼻子,感受着再次躁动起来的血液,将女僕长推了出去,丢下一句话。 「去按照最高级别的进食仪式准备。」 一个人类而已,再邪门能邪门到哪去?反正……吸一口试试呗。 不过,自己好像也不熟练。 嘶,进食的仪式是怎么弄来着? 是的,血族唯一的公爵,血族之祖,现存的最古血族,在吸人类的血方面,还是个雏儿。 这源于最顶尖血族血脉的傲慢,也源于公爵本人对这码子事的冷淡。 人类的鲜血并非必需品,兽血也可以维持需求,而和灵智未开的野兽比起来,吸人类的血要麻烦得多。 公爵大人向来怕麻烦。 更何况,对于这种层次的生命来说,进食都不是必须,而仅仅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慾。 于是挑剔的公爵大人更是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 这次,算是破了例。 「难得碰上一个对胃口的,不吃白不吃。」公爵大人嘟囔着,又用力捏了捏鼻子,推开另一扇门。 那是书房。 她站在那些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未曾到访过的,布满灰尘的书架前,翻阅着那些大块头。 「进食的注意事项……这里,找到了,」她边翻边念叨,「多少还是讲些仪式感吧。」 「提前三十天用玫瑰花露将进食对象腌制入味……为什么要用腌制这个词?还要三十天?啊,这是兽人,有些兽人体味重,人类……人类三天就够了。」 「啧,三天也挺长。」 「对于人类这种脆弱个体,为了防止濒临死亡的恐惧使进食对象心脏衰竭,需要准备足够镇定剂。」 恐惧? 公爵大人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响起了某个小人类欢快又扭捏的声音。 【所以,嗯,能不能请她刷刷牙?】 感觉不是会害怕的那种人类呢。 「初次进食还要有长辈和王族观礼?好麻烦。」 「算了,要什么仪式感。」 公爵大人嫌弃地丢下大块头书,迈步走出书房,再次站定在了镜子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第5页 脑子里再次不由自主地响起某只小人类有些聒噪的声音。 【所以,嗯,能不能请她刷刷牙?】 镜中人,肌肤白皙若瓷,面色冷淡疏离,一袭简单的黑色长裙,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而那可怖的尖牙慢慢从柔软的唇瓣中探出,闪着凛冽的寒光。 公爵大人左看看右看看,对自己保养良好的尖牙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她又有些迟疑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良久,卧房中响起一声嘆息。 「算了,还是去刷个牙吧。」 …… 「这个盘子太小了,找个大点的,能躺下我的,放在……对!放在那边那张长桌上,我等会自己躺上去。对了,你们公爵大人喜欢什么花?应该是玫瑰吧,你刚才还说要喷玫瑰花露,但我不喜欢玫瑰花露所以我没喷,不过这是你们公爵大人的晚餐要尊重她的喜好我刚才看到花园里有玫瑰快去采点等会方便摆盘……」 凯特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怎么会有这么能叨叨的人类! 怎么会有这么能叨叨的食材! 怎么会有食材热心地安排怎么将自己送上餐桌! 小人类像一只活力四射的小奶狗,绕着圈儿在餐厅上蹦下窜,偌大的餐厅都被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填满了而令人觉得有些拥挤。 而更让凯特绝望的是,她的女僕团面面相觑一会,居然真的按照那个小傢伙的指令开始工作了。 好吧……对她的指令,自己挑不出有什么毛病。 「好新鲜的玫瑰啊,有那种老报纸吗?包一包,相信我的审美,一定特别有感觉!」 「红酒?选口感醇厚一点的吧,我觉得我的血应该是清甜类型的,和醇厚的口感相比会有反差感。」 「盘子就不要用玫瑰花的了,素材太重复。」 小傢伙还叉着腰在餐厅快乐地叭叭,突然,所有女僕都停了下来,朝着一个方向微微躬身行礼。 「公爵大人。」 小人类瞬间扭头,凝视着缓缓下楼的女人,清澈的琥珀色眸子里骤然闪过一丝惊艷。 高墙上逆光的那惊鸿一瞥,她就记住了这张不施粉黛都漂亮得像神仙的脸。 而现在,女人穿着精緻的晚礼服长裙,静静站在楼梯上,站在阳光与阴影的分界处,墨瞳深沉,红唇似血。 仿佛一朵妖异的罂/粟花,在黑暗中绽放得慵懒又绚烂。 小傢伙呆愣愣看了会,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丝绸浴袍,面上居然多了些侷促。 「大人您稍等!」也就侷促了三十秒,她很快又活泼的嚷嚷起来,爬上长椅,蹬掉鞋子,小心翼翼坐在了那刚搬出来的,一人大的巨大餐盘上,双手交叠盖在小腹处,乖顺躺好。 只是在众目睽睽中,她又很快爬起来,在嘴里叼了朵玫瑰。 秦唯西:…… 她嗅着那腻人的甜香,心情极为复杂,甚至……不太急着进食了。 不会有人在看见一块牛排殷勤地给自己撒好孜然抹上海盐装盘切块后还有食慾的吧。 「你们出去。」 女僕们鱼贯而出,女僕长凯特表情古怪地拉上了餐厅门。 秦唯西在长桌一端坐下,看着面前合着眼的小人类。 不说话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健康活力而富有弹性的小麦色肌肤,一头刚洗完吹干有些炸毛的金髮,看起来……像一只小金毛。 家里兽人族挺多,但好像没有养过金毛,据说金毛长大后是温暖人心的天使,但小时候就是个小恶魔。 嗯,像她。 秦唯西胡思乱想着,却没注意到,餐桌上某个小人类已经哀怨地睁开了眼睛。 「公爵大人,为什么还不来吃我。」 秦唯西还没反应过来,小人类又坐了起来,取出口中叼着的玫瑰,又开始碎碎念,「为了保证您的用餐体验我提前问问哈,您说要喷玫瑰花露但我觉得那个味道太腻所以没喷,从浴室里翻了瓶橘子味的,您看能凑合吗?要是不行我现在就去补。」 「……算了,不用。」 「好嘞,就知道您有品位,」小人类眉开眼笑,随后又试探地问,「您刷牙了吗?」 秦唯西:…… 她万年的养气功夫今天碎得渣都不剩。 克制住把这人丢出去的冲动,公爵大人板着脸点头,「刷了。」 话一出口,公爵大人便有些后悔。 怎么这个小傢伙问什么自己答什么,到底是谁吃谁啊! 不行,自己要拿回主动权。 坐着的小傢伙还想叭叭两句,背后却突然汗毛倒竖。 面前的公爵大人平静又温和地看着自己,可自己却一动也不敢动。 仿佛被什么凶兽盯上了一样。 修长的指尖慢慢扣住了她的脖颈,冰凉的指腹一下下摩挲着她侧颈处的大动脉。 「你好像一点也不怕。」秦唯西站在她身侧,轻轻按压着她颇富弹性的肌肤,呢喃着。 「告诉我,为什么。」 小人类呆了会,随后在秦唯西惊异的目光中歪过脑袋,完全暴露出了所有脆弱,一副摆烂的模样。 「嗨,我就是不怕啦。」 「不过您想吃最好快些,不然来不及了。」 她的话语仿佛带有某种蛊惑,秦唯西嗅着愈发热烈醇厚的甜香,喉咙愈发干渴。 第6页 她缓缓低头,尖牙探出,红唇就要贴上那奔腾着甜美血液的脖颈。 下一刻,狼人管家和提着礼服裙的血族女王陛下破门而入。 年轻的女王陛下声音急切而尖锐。 「公爵大人!口下留人!」 第3章 秦唯西看着面前拘谨坐着的年轻血族女王,无视了还坐在餐桌上拍膝长嘆的小人类,表情古怪。 「你是说,血族和人类革新军签订了协议?」 「是,」年轻女王腰背笔挺,手乖乖放在膝盖上,「这次人类的内战,胜负几乎已是定局,刚铎帝国在第三次战役中全面溃败,而革新军这个新政权……很有意思。内阁经过讨论,认为应该要适当接触革新军领袖并释放善意。」 「人类那边也算友善,我们的外交官已经签了好几笔贸易单子,而对方提出的条件就是,血族不能再肆无忌惮地吸食人类的血液。」 「要讲究你情我愿?」秦唯西重复。 「对。」 「我看她挺情愿的。」公爵大人瞟了眼一脸可惜的小人类。 「但我没成年啊,」小人类毫不怯场,又长嘆口气,手指捏着衣角打圈圈,「说了让您动作快一点的啦。」 女王轻咳一声,「是的,公爵大人,如果是未成年的人类,哪怕是你情我愿,也得要监护人的允许。」 秦唯西:…… 好,这很合理。 「人类,你今年多大?」她扭头看向盘坐着的小傢伙。 「我有名字,我叫柏嘉良。」小傢伙瘪着嘴抗议。 「好的人类,你今年多大?」公爵大人无视了抗议。 柏嘉良磨牙,又一扭头,发觉女王陛下和那位狼人姐姐都在盯着自己。 她只能嘆口气,满脸不情不愿,「刚满十七,还有一年成年。」 「十七岁?」公爵大人显然怔愣了一会,随后陷入回忆,「我十七岁的时候,还只是只挂在树上的无忧无虑的小蝙蝠……」 柏嘉良又瘪瘪嘴,嘟哝着,「长寿种了不起啊。」 这大不敬的话再次引来众人侧目,哪怕是与人类革新军打过不少次交道的年轻女王,也好奇又古怪地盯着这个小人类。 秦唯西回过神来,轻笑一声,手指敲敲桌面。 「你的胆子还真是大的出奇。」 「是啊,」柏嘉良仿佛听不出她话里的敲打,反而骄傲地挺起胸,「家里人都说我胆子大呢。」 她浴衣本就宽松,此时一挺胸,领口更是直往下掉,露出一截精緻的锁骨和草草包扎还在渗血的伤口。 其余两人迅速移开视线。 那个,虽然没露出啥不该看的。 但万一公爵大人护食呢? 秦唯西面不改色,看着面前的小傢伙,伸手为她拉了拉领口。 她有极强的自制力,她也尊重王族和王权。 虽然不太明白签署那份协定的前因后果,但既然协定已经生效,那遵守便是了。 就是这香喷喷的小人类放在眼前但只能看不能吃委实难受。 算了,回头丢到地下室去。 「也就是说,等你成年了就行,」她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行,「也就一年,打个盹的事儿。」 一旁女王闻言一惊,不得不壮着胆子开口进谏,「公爵大人,她是人类战俘,可能……得送回人类革新军那边。」 要是普通战俘也就算了,可这一批战俘身份都极为高贵,少一个都有可能酿成外交事故。 「不用,」秦唯西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听着要把自己送回去就突然紧张起来的小傢伙,「她可是自己逃出来的。」 小傢伙骤然松了口气,随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向秦唯西偷偷竖起大拇指。 「这样啊,」女王一怔,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会,点点头,「那放在您这也算合适。」 「好了,不说她了,说正经的,」秦唯西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年轻女王。 「这次把我唤醒,是发生了什么?」 「嘶……公爵大人,这事说来话长,您的管家来的突然,我也没带汇报文件。」女王苦笑着看着面前的老祖宗。 「事情急吗?」 「挺急的,但急这一天两天也没什么用。」 「明白了,我这两天去一趟你王宫。」 这就是送客了,女王非常自觉地起身,微微躬身,「公爵大人,我先告辞。」 「等等,」秦唯西迟疑了会,还是开口问道,「王族的小傢伙,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女王一怔,随后面上带了几分喜色,仿佛得了什么了不得的认可一般。 「大人,我名瓦伦媞娜·冯·德莱恩·阿斯堪尼亚·维特尔斯巴赫。」 秦唯西沉思一会,随后面无表情地挥挥手。 「记不住,算了。」 女王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怅然模样,退出了餐厅。 屋外,她的侍卫长持着黑伞,安静站在门口,眸中有问询之意。 「那个人类姓柏。」她站在伞下,若有所思地开口。 「孤记得,人类革新军那边,也有一位姓柏。」 她敏锐地察觉,这可能是一起被默许的出逃。 「她身上有堪比高阶血魔法的能量波动,不过是纯防御性质没有攻击性,应该是长辈给了些东西护身。」侍卫长轻声开口。 第7页 「所以才胆子那么大?」女王想起方才那小傢伙短短两句吐槽,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公爵大人喜欢安静,但孤觉着,未来这儿可安静不了。」 …… 窗外仍是烈日,柏嘉良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血族女王被侍从涂上厚厚一层防晒霜,又撑起伞,忍不住感慨。 「物理防晒加化学防晒,活该你们血族一个个嘎嘎白。」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沃尔芙忍不住捂额。 公爵大人到底捡回来了个什么嘴贱玩意。 秦唯西却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十指搭在一起,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大大咧咧的小傢伙。 「人类,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被我吸血?」 「不要叫我人类!我有名字!我叫柏嘉良,就三个字可好记了!」小傢伙却答非所问,再次炸毛。 「回答我的问题,人类。」秦唯西依然不为所动。 柏嘉良气鼓鼓地还想多说两句,却突然福至心灵地看了眼一旁的沃尔芙。 狼人管家对着她微微摇头。 「……从被血族吸血开始的大冒险,不也挺不错吗,反正死不了。」小傢伙莫名就焉巴了下来,撑着下巴,嘴里嘟哝着,「除了被血族吸血,我还想去看矮人的机甲王国,去体验精灵的自然盛典祝福,去兽境rua那些毛绒绒,我出门前可是连狂兽疫苗都打好了。」 秦唯西心中顿时瞭然。 这是个借着被俘虏的机会偷跑出来大冒险的小幼崽。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柏嘉良嘿嘿一笑,「血族的那位大人,最古血族,唯一的血族公爵,还是很好认的嘛。」 即使在没签署协定前,血族的进食也很少会至人类于死地,甚至有大批大批人类为了追求永生,愿意主动成为血族的甜点,只为了得到血族贵族的初拥。 而一些追求放血疗法的乡间医生甚至还疯狂的崇拜血族,认为让血族吸食鲜血可以缓解绝大多数病痛。 被血族吸一口——这也是她大冒险计划中最刺激的一个项目。 可惜,随着革新军领袖和血族签订协议,所有血族都接到了王令,于是乎这条大冒险项目作废。 除了,某位长眠多年血族公爵。 她还不知道这条新规。 「唉,所以我让您动作快些,」小人儿又长嘆口气,坐在桌沿,眸中带着几分哀怨,「本以为能打个时间差,多少体验一下的。」 「可以等一年之后再体验,」秦唯西唇角噙着笑意,「按照规矩来就行,我看你反正挺情愿的。」 「哼,」柏嘉良哼唧一声,「说不定一年之后我就改主意了呢?您可不能硬来。」 「那我就把你送回人类那边,送回家。」秦唯西自以为拿捏住了这小傢伙的软肋。 「那挺好,省路费了,」小傢伙却未像她预想般愁眉苦脸,反而带着几分开心,「一年后我大概也会想回家了吧。」 秦唯西:…… 她开始头疼。 这人类怎么油盐不进呢? 「而且啊,难道公爵大人觉得我会在您的城堡待上一年?」小傢伙轻盈地跳下长桌,叉着腰,笑容灿烂,「等在您这儿待腻了,我可就收拾行李走啦,我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想去呢。」 她歪着脑袋,笑吟吟地看着面前清贵的最古血族。 「公爵大人,您不会扣住我的吧。」 秦唯西忍不住再次深唿吸。 这人类就在眼前,那诱惑的甜香就在自己鼻尖打转转。 但,毫无食慾。 血压都上来了。 「沃尔芙,带她去地下室挑一间屋子,尽量离我远一点。」公爵大人挥手,强行终止话题。 「是,大人。」沃尔芙点头。 「大人!」一声歇斯底里一唱三嘆的哀婉咏嘆紧跟着沃尔芙的声音响起,秦唯西一惊,扭头看去。 柏嘉良那琥珀色的眸中闪着水汪汪的泪光,以饱含感情的朗诵腔哭诉。 「大人,您知道吗,我是个人类,我只是个弱小可怜无助的人类,不像你们血族喜欢黑暗阴冷潮湿的环境,人类的生存是需要阳光,鲜花和雨露的,没有这些,我会像得不到阳光的花朵一样,花瓣枯萎,人渐凋零,郁郁终老。」 秦唯西:…… 某人的表演还在继续。柏嘉良一边继续唱着哀婉的咏嘆调一边东张西望,忽然,她眼睛一亮,刷一下窜上了二楼,惊喜地指着那间开着门的屋子。 「大人,我觉得这间屋子就很适合人类居住,坐北朝南日照充足空气新鲜,哇,您看看这大落地窗,往外一看就能看到您漂亮的花园,这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气氛,嘶,真的很适合一位可怜的,无家可归的人类少女居住啊。」 一楼的两人不吭声。 「我可以住这儿吗?」小人类干脆挑明了自己的「狼子野心」,趴在栏杆上,表情期待。 沃尔芙又忍不住捂额,唇角一抽一抽。 「你倒是会挑地方。」秦唯西微笑着表示赞许,随后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你得想办法说服原本住在这里的人搬走,或者和她同居。」 「说服别人,这个我擅长,」柏嘉良摩拳擦掌,「是哪位姐姐住在这里?」 沃尔芙后退一步,低下头憋笑。 第8页 秦唯西依然在微笑。 「我。」 柏嘉良身体僵住。 她又回头看了看。 那间卧室採光真的很不错,阳光明媚,所以一般的血族肯定不会住这。 但……公爵大人是一般的血族吗? 她可是能在大中午慢悠悠在街上熘达的血族! 阳光活泼的小金毛垂下了脑袋,灰熘熘下楼,灰熘熘的站在了沃尔芙身边,小心翼翼扯了扯沃尔芙的衣袖。 「管家姐姐,我突然觉得地下室也挺好的。」 「地下室的装潢也很不错,您不用担心,」沃尔芙秉承着管家的优雅,没笑出声,又看向秦唯西,「大人,我带她把家里的人都认一认?」 「嗯,给她拿身衣服。」秦唯西随意点点头,看着餐桌上那被老报纸抱起来的玫瑰,忽然想起了什么。 柏嘉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束被送到自己怀中的玫瑰,声音开始结巴。 「大……大人,您……您这又是干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秦唯西微笑,「人类的生存是需要鲜花的。」 第4章 「你好像在想其他的事。」沃尔芙带着换了身常服的小傢伙慢悠悠走向花园。 小傢伙还抱着那束玫瑰,指腹轻轻按着那花枝上的尖刺,仍在神游。 「柏嘉良?」见小傢伙没回答,沃尔芙提高了些声音。 「哎?我在我在。」柏嘉良回过神来,随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阳光笑容,「管家姐姐,怎么了?」 「你可以叫我阿纳斯塔西娅,这是我的名字,」沃尔芙轻笑着,「记不住的话叫我沃尔芙也行。」 柏嘉良脚步一顿,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狼人管家。 「您不叫沃尔芙吗?」 「我的全名是阿纳斯塔西娅·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太长了,公爵大人不想记,」沃尔芙耸耸肩,「现在的名字是按照种族名用兽境通用语直译来的。」 柏嘉良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了,哭笑不得,「那如果家里有两个狼人该怎么办?」 「家里还真有两只狼人,」沃尔芙笑容有些古怪,「好吧,算是有两只狼人。」 「基里尔!」她高声唿喊,随后在玫瑰花海旁,跳出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狼。 那大狼脚步轻快,身姿矫健,耳朵直立,绕着两人转了几圈,嗅了嗅柏嘉良身上的味道,随后高傲地想要舔舔柏嘉良的额头。 被沃尔芙一拳打在了鼻子上。 「公爵大人的人,」沃尔芙眯起眼睛,「基里尔,你找死吗?」 大狼身体一僵,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呜呜叫了两声,身子一软,倒在了柏嘉良脚旁,露出了雪白的肚皮,脑袋还蹭着柏嘉良的裤管。 沃尔芙额间青筋跳了又跳,一脚把这前倨后恭没骨气的大狼踹飞,大狼嗷呜一声,夹着尾巴熘回了他的窝。 「公的,正好在成年期,过几天才能变成人,」揍完大狼,沃尔芙又恢復了优雅管家的模样,「你可以叫他基里尔,也可以跟着公爵大人的叫法——小沃尔夫。」 柏嘉良沉默,回忆着方才看到的。 额间三把火,「狼」瞳是漂亮的幽蓝色…… 「那确定不是,嗯,哈士奇族的吗?」 沃尔芙笑了笑,「你认出来了啊,这是公爵大人嫌麻烦,觉得反正看着挺像的,就归为一类了。」 「所以您之前在餐厅阻止我,」柏嘉良跟着她走进花海中的小道,想起方才坚持叫自己「人类」的公爵大人,瘪瘪嘴,「好吧,我勉强原谅记性不好的老人家。」 沃尔芙又被这「大逆不道」的吐槽哽了一下,不过也并没有解释,而是自然地换了个话题。 她看了眼一直在摆弄玫瑰花束的小人儿,微微挑眉,「你好像很喜欢这种花。」 「啊?还行吧,挺好看的,」柏嘉良干巴巴地回答着,「公爵大人喜欢玫瑰吗?」 「也就还行吧,据说是公爵大人年轻时的一位旧友很喜欢,为了纪念故友,公爵大人才种下的这片玫瑰花海。」沃尔芙温声回答。 「这样啊,」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轻咳一声,「沃尔芙姐姐,血族里,对于送这种花,有什么说法吗?」 「嗯,没有啊?」沃尔芙一脸莫名,「除了公爵大人偶尔会在她友人的墓前放一捧,一般的血族也只是拿它当装饰罢了。」 「怎么,你们人类那边送玫瑰有隐喻吗?」 「没有没有,」小人儿疯狂辩白,「我这不是出门前被长辈教育了要尊重各族风俗习惯了解文化差异免得造成误会吗,我是怕公爵大人有其他意思比如要赐我一匹白绫自我了断什么的。」 沃尔芙定睛看了眼小傢伙,只觉得她在扯淡,却又没证据。 「公爵大人挺包容的,不用多想。」沃尔芙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只当是小人类胡言乱语,「凯特,家里的女僕长,你见过我就不专门介绍了,她的真名更长,也不必特意去记。」 「公爵长年长眠,家里人挺少的,哦,对了,还有一位,他现在应该醒着。」 沃尔芙带着柏嘉良穿越绚烂的花海,行至花海尽头,那里有一尊玄铁铸成的巍巍高塔。 高塔前,有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黝黑大坑。 「米切尔。」沃尔芙唿唤温和了许多。 第9页 柏嘉良好奇地东张西望,猜测着新朋友这次会从哪里跳出来。 只是过了好一会周围都没什么动静,柏嘉良挠挠头,看向沃尔芙,「他是不是又睡过去了……妈耶!」 那黝黑的深坑下,忽然出现了一只巨大而恐怖的金色竖瞳!仿若地狱来客在窥视人间。 「米切尔,你吓着新成员了,」沃尔芙轻笑着,「打个招唿吧。」 深坑下传来了清脆而迟疑的声音,「你好,我是米切尔。」 「你好,」被吓着只是一瞬间的事,胆子颇大的小人类很快反应过来了,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在深坑前蹲下,「我叫柏嘉良,你……是龙吗?」 「我是。」小龙回答完,又缓缓退了回去。 柏嘉良盯着地面上那个深坑,突然就有些沮丧,回头看沃尔芙,「他是不是讨厌我?」 「不是,米切尔只是胆子有点小,还有点社恐。」沃尔芙笑着摇摇头。 柏嘉良震惊,「他可是龙耶!」 「龙族也有胆子小的,就像人类也有你这样胆大包天的。」沃尔芙的评价堪称一针见血。 返程路上两人倒是没说什么话,柏嘉良罕见的沉默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在想什么?」送她回到地下室房间门口,沃尔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啊?没什么没什么,」柏嘉良尴尬笑着,却在沃尔芙温和的目光中讪讪地垂下了脑袋,嘟哝着。 「好吧,我在琢磨着怎么让公爵大人记得住人名,我家里人研究过几副偏方食补,对于记性不太好的老人家很管用的,材料价格也便宜就是不知道在这边买不买得到,啊有一个方子里有大蒜估计不能用诶不过咱们公爵大人连太阳光都不怕大蒜应该也没事吧……」 「停!」沃尔芙脑袋开始疼了。 小傢伙乖乖闭嘴。 「你……」沃尔芙揉了揉眉心,一时不知道该切换出什么表情,「你的好意我替大人谢谢了,但不需要。」 「很管用的!」小人类力争。 沃尔芙沉默了一会,摇摇头,唇角的笑容中带了些许怅然。 「其实公爵大人的记性很好,只要她想记住的东西,都能记住。」 「只是,你要理解,」她的声音温和了些,「大人是最古血族。」 「最古血族什么概念?」 「她与神明同寿。」 公爵大人记得的那些名字,最后都离她而去了。 那些很重要的人,都只能种下花海怀念。 沃尔芙静静看着面前茫然的小人类,「活的太久的人就会犯懒,大人现在也犯懒了,那些对她不重要的人,她宁愿以简单的代号称唿,也不愿意再去记住一个个姓名。」 柏嘉良愣愣看着面前的狼人。 「您是她的管家,您也不算重要么?」 「是的,不算。」沃尔芙面上有些伤感。 公爵大人表面清冷,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对所有人都极为包容,几乎没什么事能让她发脾气。 换言之,她对所有人都是恰到好处的疏离。 面前的小人类抿住了唇,抱着花束的手用劲了些。 过了一会儿,她脸上再次露出了灿烂阳光的笑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会让努力公爵大人记住我的名字的!」年轻人的宣言自带一股令人上头的热血。 沃尔芙耸耸肩。 她能理解这种挑战欲。比如那位年轻的血族女王,不也很渴望公爵大人记住她么? 算是一种被认可的成就感? 「或许有机会吧,根据现在的情况,说不定你是第一个以气死大人为原因让大人记住的人。」 「哇,沃尔芙姐姐,你好残酷!」 …… 沃尔芙的判断一点也没错。 翌日。 向来温和宽宏体谅包容从不发脾气的公爵大人的咆哮响彻了整个城堡。 「沃尔芙!把这个人类丢到大街上去!」 第5章 「公爵大人,昨晚睡得如何?」沃尔芙抱着一大摞厚厚的剪报上了二楼,推开了主卧阳台门,看着悠哉哉吹风赏花的慵懒公爵,轻笑着问。 「没睡,」秦唯西抿了口热茶,惬意地眯起了眼,「都睡了快百年了,精神得很。」 「那您闲着没事看看这些,这是这百年来的新闻,我挑了重要的做了剪报,人类和矮人那边变化还挺大。」沃尔芙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的矮桌上,自来熟地扯了把椅子坐下,扭头看向花海。先诸副 花海边上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湖,一匹黑白相间的大狼吐着舌头,熘熘达达地绕圈跑。 「小傢伙怎么样?」秦唯西嗅到了隐隐约约的甜香,想起了家里多了这么一号人。 「我上楼的时候碰见她了,似乎睡得不太好,有点蔫儿。」 「可能是认床吧。」公爵大人随口评价,并没有要下去看一眼的意思,又伸手拿过一本剪报,随意翻开一页。 沃尔芙倒是突然想起了件事。 「公爵大人,您昨天准备进食的时候,是不是换衣服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公爵大人素来怕麻烦,去见女王时也只穿着常服,倒是后来端坐在长桌一侧时换上了盛装。 女王陛下看不出来,她却注意到了。 「是啊,」秦唯西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不是难得一次进食,所以穿正式一点么。」 第10页 「那小傢伙不熟悉您的脾性,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得了您的格外优待。」沃尔芙看着楼下,一只蹑手蹑脚的小金毛灵巧地翻过围墙熘进花海,撒欢似的跑到了湖边跟着基里尔跑步,一如既往的活泼阳光,丝毫看不出昨晚没睡好。 「这算什么格外优待,」秦唯西失笑,「就像,对,就像这报纸上说的,民以食为天嘛。」 猎人对已经无法反抗的猎物,总会多一点优待的。 沃尔芙顺着看向剪报上的内容,微微挑眉,「说起来,大人,您可以稍微注意一下这个人。」 她点了点报纸上的一个名字。 「闻人歌,革新军领袖,据说也是革新军的精神支柱,但她的相关情报却少得可怜。」 秦唯西抬头,看了眼远处的湖面,小人类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黑白大狼的背,揪着它的耳朵说了什么。 黑白大狼嗷呜一声,背着小傢伙跳进了湖里。 水珠飞扬,那金髮闪着耀眼的光。 「闻人歌,」秦唯西收回目光,又看向剪报,「为了应对刚铎帝国的围剿和封锁,提出了大生产运动,并在大生产运动中喊出了民以食为天的口号,在被封锁围剿的情况下,领地的粮食产量居然还翻了两番?」 「是,而且还打通了与矮人王国的贸易通道,」沃尔芙翻出了另一份剪报递过去,「即使在人类悠久的内战史上也算是顶尖的一批造反者。」 「如果仅仅只是一个起兵造反的,哪怕再优秀,你也不会让我格外注意吧,」秦唯西笑笑,「还有什么特殊的吗?」 沃尔芙的表情纠结了起来。 「很难,大人,很难描述她的特殊,」活了小五百年也见过人类政权三四次变迁的狼人管家嘆口气,「只能说,她有很多奇思妙想。」 秦唯西不以为意。 人类嘛,本就是奇思妙想最多的一个种族。 鼻间渐渐浓郁的甜香告诉她,小人类大概疯回来了。 「wooooo!小沃尔夫你慢点。」尖叫声自远到近,最后是啪叽一声闷响。 黑白大狼一个急剎车,金毛糰子在朝阳下画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在了花海旁的草地上。 二楼两人:…… 两尾活蹦乱跳的鲜鱼从柏嘉良手中滑了出来,在草地上疯狂蹦跶,黑白大狼低头嗅了嗅,愉快地摇起了尾巴,嗷呜一口就想吞下去。 一只小拳头砸在了它爪子上。 「小沃尔夫,不可以!」 黑白大狼讪讪地收回了爪子,小人类狼狈地爬起,将蹦跶远的两尾鱼捉了回来,开开心心翻墙回了城堡。 秦唯西陷入沉思,随后扭头看向沃尔芙。 「后门是锁了吗?她为什么不走门?」 沃尔芙:「……」 她还没想好说什么,楼道里就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凯特神色复杂地敲了敲门。 「大人,沃尔芙,那个小人类进厨房了。」 两人对视一眼,秦唯西一脸沧桑地放下了手中的剪报,下楼,看看那小傢伙又打算弄什么么蛾子。 美好的一天,从小人类搞事开始。 …… 「看上去是熟练工,」秦唯西站在厨房外,捏着下巴评价,「不像是能炸掉厨房的样子。」 厨房中,柏嘉良套着围裙,口中咬着一根小皮筋,微仰着头,一手束拢髮丝。 少女的手腕纤细而骨感,却绝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细腻白嫩,虎口和食指第二关节处的薄茧揭示着,手的主人是个用惯了刀剑的练家子。 案板上是两尾已经被敲晕的鱼,尾巴偶尔还抽抽一下。 秦唯西看着小傢伙束起高马尾,冲着这边笑笑,又熟练地剖鱼刮鳞去骨,算是松了口气。 「只要不炸掉厨房就随她去吧,」向来包容的公爵大人一边嘱咐着凯特,鼻子又动了动,「什么味道?」 凯特指了指已经架上火的一口锅,「刚才就在煮了,好像是什么药材。」 秦唯西这下彻底放心了,想起小人类肩胛上的伤,又嘱咐沃尔芙一句,「你回头送点伤药过去。」 说完,她周身漫起黑雾,下一秒便出现在了后门口。 「门没锁啊,所以为什么要翻墙?」公爵大人嘟哝着推开门,院子里,黑白大狼正趴在地上吐舌头降温,见秦唯西来了,开心地蹦起来,绕着秦唯西嗷呜嗷呜地打转撒欢。 「小沃尔夫,我记得你过几天就成年了吧。」秦唯西伸手,摸了摸硕大的狼脑袋,小沃尔夫乖巧坐下,尾巴摇啊摇。 「成年化形之后,和那个小人类练练。」 「嗷呜?」蓝色的「智慧」狼眸中闪着茫然。 「没办法,谁让你是家里最弱的。」秦唯西想了想小傢伙身上薄薄一层却极为结实的肌肉和翻墙时那矫健的身姿,中肯评价,「你可能还打不过她。」 「嗷嗷嗷!」大狼生气地跑远了。 秦唯西笑笑,扯了张躺椅坐下,眯起眼睛,看着面前随风摇曳的玫瑰花海。 嗯,小傢伙还是没自己想像中那么糟心的,这不是有优点吗?会做饭,还会自己捕鱼,省心又省事。 等一年而已。 还没等公爵大人畅想一年后该怎么叼着小傢伙脖子,温柔地咬开她的喉咙时,墙头突然冒出了个扎着高马尾的金毛。 第11页 「公爵大人!」一如既往活泼欢快的语气,「鱼汤,喝吗?」 秦唯西一激灵,转身,看见一只趴在墙头上的小人类。 眼睛里有些血丝,看来确实没睡好,不过依然精神奕奕。 「……你为什么不走门?」公爵大人真诚提问。 小傢伙身子一僵,面上露出讪笑,「诶嘿嘿,这不是,习惯翻墙了吗?」 她利落地滑下墙,踱到秦唯西身边,挑眉,「公爵大人要喝鱼汤吗?我特意为您煮的哦。」 秦唯西心中泛起不详的预感。 「特意为我煮的?」 「是啊。」柏嘉良笑得阳光灿烂,看不出一点鬼脑筋。 秦唯西沉思一会,决定去看看这小傢伙又搞出了啥玩意。 她捏住柏嘉良的肩膀,黑雾泛起,笼罩二人。 「嘶,有点子头晕。」柏嘉良撑着餐桌晃了晃脑袋,金髮甩来甩去,又唿出一口浊气。 秦唯西则谨慎地盯着桌上那一大碗鱼汤,和一旁放着的一杯黑色的不明液体。 怎么看都是那一杯泛着苦味的不明液体更可疑些。 「这是什么?」公爵大人指了指杯子。 「人参6克,远志6克,茯苓20克,石菖蒲10克,放一起熬煮出来的。」柏嘉良笑容不变,一旁的沃尔芙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地震,拖着一旁的凯特远离餐桌。 秦唯西皱了皱眉,端起杯子嗅了嗅。 「你用来治伤的吗?」 她心中泛起一丝怜爱。 可怜的小傢伙,要喝这么苦的东西。 「啊,那倒不是,」柏嘉良回答得很快,「这也是给您的。」 秦唯西抬头,重复了一遍。 「给我的?」 「对。」 「……有什么用?」 小傢伙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了。 秦唯西察觉到了什么,声音骤然冷了一分,带着些恐吓的味道,「到底是干什么的?」 「您不准生气。」小傢伙嗫喏着。 「嗯?」 「……防止,老年痴呆。」 现存最古血族捏紧了拳头。 小傢伙慌慌张张地抱头蹲防,闭上眼睛大声嚷嚷,「您说好了不能生气的!」 秦唯西深唿吸,稳住震盪的情绪,慢慢放下杯子。 「鱼汤呢?」 「……补脑。」 餐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预想之中的拳头没有落下来,柏嘉良眯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秦唯西不但没有揍她,反而坐在了鱼汤前。 「诶?」柏嘉良睁大了眼睛,又扭头看了看躲得远远的沃尔芙和凯特。 「闻起来很香,」秦唯西心中反覆默念【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一边面色淡然故作高深地做出评价,「放了什么?」 「没放什么,纯鱼汤。」柏嘉良站了起来,挺起胸膛,看上去极为骄傲,「鱼很新鲜,先小火煎到两面金黄再放水,放葱姜蒜,熬煮到奶白色就行。」 秦唯西神色一僵。 「你放了大蒜?」 「是啊,去腥提鲜,」柏嘉良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缩脖子,「您不会不能吃蒜吧。」 血族不都是怕大蒜的吗? 「不是不能,」秦唯西唇角提了提,露出一个沧桑的假笑,「是不喜欢。」 「哦哦哦,」柏嘉良面露好奇之色,「那您会怕十字架吗?银质的那种?」 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个小十字架,在秦唯西面前晃了晃。 秦唯西:…… 「没事啊,那桃木剑呢?」 一个桃木剑小挂坠被塞到了秦唯西掌心。 「都没用。」小傢伙手腕一翻,一瓶清水落在掌心,她神神叨叨的,用指尖沾了点,屈指轻弹。 秦唯西眯起眼睛,几滴水珠落在了她脸上。 「哇,大人,您到底是不是血族啊,圣水也没用?」 秦唯西面上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公爵大人的声音也很温柔。 「你看我是不是血族?」 下一刻,慵懒的女人周身骤然被黑雾覆盖,猩红色的狰狞蝙蝠双翼自她身后舒展开,黑色指甲生长,尖牙探出唇缝,血红色的眸中翻滚着某种异样的情绪。 后院的趴着打盹的黑白大狼一惊,抬头看向城堡内。 谁能把公爵大人惹成这样? 餐厅里,柏嘉良看了看面前的秦唯西,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圣水。 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只见她小心翼翼,倒了点圣水在秦唯西手上。 秦唯西:…… 好吧,她就知道,这孩子脑子里缺根弦,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 但不害怕,并不代表不慌张。 小傢伙现在看上去就有点慌。 「那个,公爵大人,我,我没有其他意思,」小人儿讪笑着,嘴越来越快,「我就是好奇,第一次见着活血族,呸,我就想验证一下那些传说是不是真的。」 柏嘉良知道自己一慌起来就爱嘴贱,为了转移话题说些烂笑话,为此她妈没少揍过她。 「那个,」比如她现在就开始说烂笑话了,「您看看您的指甲,有没有做个美甲的打算?」 秦唯西:…… 「沃尔芙!把这个人类丢到大街上!让她滚出去!」 公爵大人身旁泛起的黑雾几乎笼罩了整个餐厅。 第12页 柏嘉良瞬间蹲下,抱头。 沃尔芙窜了出来,从身后死死扣住了即将暴走的血族公爵,闭上眼睛大声嚷嚷。 「公爵大人,冷静!民以食为天啊!」 同时大声嚷嚷的还有另一个人。 小傢伙抱头往一旁一倒。 「公爵大人对不起!我这就滚!」 然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极为熟练又可怜地团成一团,艰难地做着侧滚翻,向着餐厅门口歪歪扭扭滚了出去。 秦唯西:「……」 她周身的黑雾都凝滞了一刻。 过了半晌,她终于嘆口气,收回了那些神通,声音有气无力。 「……回来。」 第6章 「公爵大人对不起!我这就滚!」 凯特低头,沉默地看着金毛糰子艰难翻滚,轨迹歪歪扭扭。 她抬头看了看远处僵住的公爵大人和早已放手的沃尔芙,想了想,上前,将偏离了正确轨道的翻滚糰子摆正。 「谢谢凯特姐姐。」小人儿喘着气。 在小傢伙即将滚出餐厅时,公爵大人终于嘆了口气。 这还怎么生得了气? 「……回来。」 团在地上的人类瞬间蹦跶起来,嬉皮笑脸地窜回了餐桌旁,看着眼前恢復了正常的秦唯西,一脸狗腿子模样,「就知道公爵大人宽宏大量。」 沃尔芙左看看右看看,选择拉着凯特熘出餐厅。 「你好像对此非常熟练。」秦唯西坐下,优雅地盛了碗鱼汤,放在柏嘉良身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柏嘉良乖乖坐下,轻咳一声,「在家里被揍多了,就熟练了。」 「我妈说过,莽可以,但也要会怂。」 秦唯西并不打算问她的家庭——某人大概会嘻嘻哈哈煳弄过去。 她只是按住了柏嘉良拿着瓷勺的手,指了指一旁的黑色液体,「饭前喝还是饭后喝?」 「……额,都行?」 杯子被推到了小人类眼前。 「喝了。」 柏嘉良的五官顿时皱成了一团,却在秦唯西温和而具有压迫感的目光下只能乖乖喝了一口。 随后就被苦的剧烈咳嗽,散乱的金髮一颤一颤。 某位无良的公爵大人唇角微微提起,带了一丝幸灾乐祸,又在小傢伙眼泪汪汪抬头后瞬间恢復了温和宽容的模样。 「公爵大人,苦。」琥珀色的眸中盛满了泪珠,仿佛下一秒就会吧嗒吧嗒落下来。 秦唯西毫不动摇,微笑着,伸手揉了揉小傢伙的髮丝,「乖,良药苦口。」 柏嘉良见这套行不通,瞬间收回了眼泪,开始搜肠刮肚抵死狡辩,「大人,这玩意太补了,我还年轻,那个,怕晚上睡不着。」 秦唯西眯起眼睛,打量着她眸中的血丝。 最终,她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气。 明知道小傢伙在说瞎话,却也还是心软了。 「那就别喝了。」 「好耶!」 秦唯西舀了勺鱼汤吹了吹,一边不动声色地问,「昨晚没睡好吗?认床?」 「我不认床的,地下室装潢的也很好,」柏嘉良自然地聊着,却又嘆口气,「就是没窗户。」 她看向秦唯西,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 「我有一点点,就一点点的幽闭恐惧症啦。」 秦唯西思索着,没说话,将鱼汤送入口中,随后微微挑眉。 她的生命层次让她可以几乎不用进食,却不意味着她没有对的品鑑能力。 这鱼汤,鲜过头了吧。 自家湖里的鱼有这么好吃? 「你放了什么?」她扭头,看着一旁狼吞虎咽的柏嘉良。 「啊?真没放什么,」小傢伙一脸懵,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了,「其实就放了点海带提取物。」 「海带提取物?」 「也管它叫味精,」柏嘉良现在格外老实,「我记得上次血族来的外交官就和我们谈了关于味精的贸易,大人您可以问问女王陛下。」 秦唯西瞬间想起了那份剪报。 【她打通了与矮人王国的贸易】,【她有很多的奇思妙想】 她对那位人类革新军的领袖有些兴趣了。 嘶,叫什么来着? 「大人今天不用去王宫吗,」柏嘉良挑起了新的话题,「女王陛下那边似乎有急事?」 「她说是急事,但不急着这两天,」秦唯西摇摇头,「应该是哪一尊神又要陨落了,请我做新神的见证吧。」 柏嘉良瞪大了眼睛。 旧神陨落,新神见证? 这这这…… 这是能在餐桌上轻描淡写说出来的吗? 她突然对所谓的最古血族有了更实际的概念。 那些在人类帝国建起高大教堂享受信仰的神明,不过是公爵大人餐桌上可以随意谈论的对象。 而这位大人,在小口小口抿着自己做的鱼汤。 「好不真实啊。」柏嘉良忍不住感慨。 自己刚才还惹毛了她呢。 妈妈,我居然还活着。 「原来你不是脑子缺根弦,只是反应慢。」秦唯西哭笑不得。 「我有点好奇,您别生气,」小傢伙脑袋蹭过来了,抱着头防止被揍,眼睛却亮晶晶的,「您,到底活了多久?」 秦唯西瞟她一眼,想了想。 第13页 「这么说吧,尘世六族的诸位神明,只有精灵教国的那一位从始至终都没有变换过。」 「而我比她还大两个月。」 柏嘉良眼睛瞪得熘圆。 「上一任龙皇,我揍过,上上任龙皇,我揍过,直到始祖龙皇……」 「您也揍过?」 「打过,没输,那时还年轻,还是只无忧无虑的小蝙蝠。」 柏嘉良咂咂嘴,倒吸一口凉气,「那现任龙皇?」 「哦,我带大的,也没少揍。」 柏嘉良低头沉思,再抬头时,对上了秦唯西似笑非笑的目光。 小傢伙神色极为诚恳。 「要不您干脆揍我一顿吧。」 秦唯西:??? 「龙皇被您揍过,我也被您揍过,四捨五入,我就是龙皇了。」 「少来。」秦唯西嫌弃地摇摇头,放下勺子,想了想,胳膊肘戳了戳身旁食不知味的小人类。 「小人类,你不是想四处游歷吗?」 柏嘉良眼睛一亮,疯狂点头。 秦唯西轻笑,「怎么,不抗议称唿了?」 「别说小人类了,您叫我狗蛋儿都行。」柏嘉良捧着脸傻笑。 秦唯西被她哽得说不出话,在小傢伙亮晶晶的目光中,深唿吸了好几口才勉强找回了谈话节奏。 「不管是哪个种族的神之位有更迭,我都可以带你去观礼。」 「好耶!」小傢伙欢唿,「公爵大人最棒了!」 秦唯西笑着摇摇头,拍拍她的脑袋,起身,「今晚早点睡,明晚我去见王族小傢伙的时候还能带你去王宫看看,那里的血族比较正宗。」 「诶?您不够正宗吗?」 头顶再次落下了秦唯西的和蔼凝视。 「……您当我没说。」柏嘉良熟练抱头。 秦唯西笑笑,丢下小傢伙,回到卧房,迅速翻开了放在桌上的剪报。 她现在对那只人类革新军,非常好奇。 而这一看,便看到了晚上。 「有些意思。」 她合上剪报,身形一闪,落在了花海尽头的玄黑铁塔之上,凝望东方。 那边是人类帝国的方向。 「用一种可控的,不断在爆炸和不爆炸状态之间切换的炸弹提供动力代替马车,」她喃喃自语,「内燃机,倒是个信达雅的名字。」 「还想用一个大炸弹把人送上没有空气的高度。」 秦唯西抬头,看着纷繁的夜空。 「在重大的舆论压力下,解剖分析人类尸体,解决了人类不用宗门修炼功法不一效应不一的问题,还编撰成了基础小册子,向所有人分发。」 「她管这叫义务教育。」 秦唯西眯起眼睛。 「感觉……不像本土生命啊。」 她对这个推测出的答案并不感到震撼。 她年轻时早就见过星空中的来客,甚至与之战斗过,结果不算好,但也不差。 最终,高塔上的人影消失,落下一声嘆息。 「或许,对于人类来说算件好事。」 她思绪重重地漫步在花园中,直到走到后门时,才发现自己手中揪了朵花。 公爵大人失笑。 「这种走在路上总要揪点什么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本着摘都摘了不浪费的原则,她想了想,干脆闪身到了地下室门口。 黑雾漫过门缝,床上的小人类睡得正好,丝毫没察觉床头站了个人。 秦唯西上下打量了眼被精心修剪放在了花瓶中的那束玫瑰,随手将新摘的玫瑰塞进去,又低头看向睡熟的小傢伙。 眉头怎么皱起了,睡得不好么? 她又四处看了看。 的确没有窗户。 唔,小傢伙说她有幽闭恐惧症? 公爵大人略微思索了会,随后摇摇头,还是伸出手,按在了小人类肩膀上。 黑雾温柔地蔓延,包裹住了她。 柏嘉良迷迷煳煳之间,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张更软,更舒适的床,似乎还有人给她盖上了被子。 自幼的军伍生活带来的警惕心让她勉力睁开眼睛,支起身子。 宽敞的卧室,精緻的装潢,身旁就是大大的落地窗。 月光如纱,温柔地洒落。 柏嘉良愣了愣,随后小心翼翼开口。 「公爵大人?」 身旁自然是没人的,只是窗外忽然落下了一片阴影。 柏嘉良定睛一看。 一只小蝙蝠倒挂在窗口,朝她扑腾了两下翅膀。 她唇角泛起笑意,躺回床上,侧卧着,朝着小蝙蝠的方向,静静看着那如水的温柔月色,慢慢闭上了眼。 「公爵大人,晚安。」 第7章 当凯特推开主卧门,按惯例为公爵大人奉上早茶,看见坐在床上伸懒腰的睏倦炸毛小人类时,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反正,见多识广的女僕长默默退后,关上了门,深唿吸三次,又用力打开。 笑容灿烂的炸毛人类站在门口,友善地打着招唿。 「凯特姐姐早上好啊。」 早茶托盘被哐当一下放在矮桌上,凯特冲上去,扒拉开了柏嘉良的衣领,像品鑑一根滷鸭脖一样捧着她的脖颈翻来覆去地看。 「……凯特姐?」昨天差点没把公爵大人气出毛病的小人类今天打算夹着尾巴做人,一动不敢动。 第14页 「唿,」凯特确认了那修长的脖颈上并没有半个牙印后,总算松了口气,恢復了镇定,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类,小声嘟哝着,「我还以为大人没忍住。」 「我什么没忍住?」秦唯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喵!」身为猫科的女僕长被吓出了毛绒绒的耳朵,还是飞机耳。 秦唯西挑眉,端起餐盘上的茶,轻抿一口,也没再管凯特,而是扭头看向小人类。 沃尔芙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熘了出来,顺手将还在炸毛懵逼的女僕长牵走。 「昨晚睡得怎样?」 「挺好的,」柏嘉良面上有些不自然的扭捏,将被凯特扒拉开的衣领拉上,随后又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谢谢公爵大人。」 秦唯西靠在栏杆上,打量着面前的小人类,微微挑眉。 这小傢伙,居然还有拘束这种情绪的么? 柏嘉良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衣,大概是因为睡姿兇悍,到处都皱皱巴巴的,配上那一头刚睡醒时蓬松的乱毛,倒让阳光活泼的她看上去多了分慵懒的气质。 秦唯西从领口往下看,无视了发育良好的某处弧度,落在了衣摆处。 最下头两粒扣子没扣好,正在互道早安的微风拂过,露出了一小截浅小麦色的,结实精瘦的小腹,腹肌和人鱼线极为明显。 更明显的是一圈圈白纱布。 秦唯西动了动鼻子。 甜香四溢。 柏嘉良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忍不住干咳几声,迅速扣上。 「伤还没好么?」秦唯西抬头,眸光清澈。 「差不多了。」柏嘉良回答的极为迅速。 「嗯,那你伤没好之前就暂时住这儿吧。」秦唯西懒散地点点头,唇角微微勾起,眸中带着一丝恶趣味。 「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坐北朝南日照充足空气新鲜的屋子。」 柏嘉良:…… 嘶,公爵大人好像有点。 不确定,再看看。 「那您住哪?」 「不用管我,我不太需要睡眠。」 秦唯西漫步走进自己的卧室,无视了乱糟糟的床,手腕一翻,掌心凭空多出了个漂亮花瓶,她将花瓶放在床头,指尖轻动,又弹出一朵新鲜的玫瑰,放进了花瓶中。 柏嘉良:!?? 「公爵大人?」小傢伙的尾音甚至带了丝尖锐的变调,「您这是……?」 「哦,这不是你说的吗?」秦唯西扭头看她,唇角又泛起了笑意,「人类的生存需要阳光、鲜花和雨露。」 小傢伙不做声。 「好吧,其实是我早上在花园散步的时候想其他事去了,没注意,手上揪了一支,放你这了。」秦唯西耸耸肩,又低下头,摆弄着那娇艷的花朵。 柏嘉良盯着她略显清冷的侧影,抿抿唇,又看了眼那张大床,只觉得自己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充满了些,心情有些复杂。 大概是,有点感动的? 面前的女人,明明长着张清冷厌世的漂亮脸蛋,却偏偏待人处事都极为温柔。 柏嘉良知道自己嘴有多贱,在军队里,看自己被上级拿着长枪追杀大半个营地是军队几乎每周一次的保留项目。 大概也正是从没在公爵大人身上感受到杀意,自己才会肆无忌惮地撒欢儿。 啧,这份温柔,真是让自己…… 毫无真实感啊。 怎么也想像不到面前这位是揍翻了诸位龙皇的存在。 「小人类,想什么呢?」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秦唯西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眼前,好奇地盯着面前的小傢伙。 「妈耶!」柏嘉良吓了一跳。 如果有她也有毛绒绒的耳朵,估计就和刚才的凯特一样了。 「奇怪,」秦唯西嘀咕着,俯身低头,肆无忌惮地在柏嘉良脖颈处嗅了嗅,「你身上味道好像变了点。」 柏嘉良感受着骤然靠近的公爵大人,感受着脖颈处微凉的吐息和发梢拂过的痒意,身子僵硬了些,忍不住退后两步,唿吸急促,结结巴巴,「变……变得不好吃了?」 「不是,」秦唯西直起身子,摇摇头,「好像是又变甜了点。」 「变……变甜了?为什么?」 公爵大人沉思一会。 好像书上有说过的,食材的味道发生变化有多种原因:年龄、新鲜度、天气、心情…… 总而言之是个玄学。 算了,懒得想,要不等会去翻翻书好了。 秦唯西抬起头,表情诚恳,「你要不努努力变回去?我不喜欢吃太甜的。」 柏嘉良:…… 我的公爵大人耶,我怎么知道咋变回去? 心中从昨晚开始积蓄的感动突然好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在「您到底乍想的要不那副中药还是您喝了吧」和「算了算了大人真的很温柔」中来回切换的古怪心情。 「不过如果是你,甜一点也可以。」公爵大人继续评价。 嘶,感动又回来了,还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没什么挑选的余地,凑合凑合算了。」 柏嘉良:…… 妈妈,我好生气。 「咦?」秦唯西又用力嗅了嗅,随后皱起眉。 刚才那股有一丝丝异样的甜香似乎突然消失了。 第15页 「难道是我闻错了?」她嘀咕着。 柏嘉良哪知道自己在秦唯西鼻子里是什么味道,她撇撇嘴,扭头看向花瓶,指了指,「会不会是花的原因?」 秦唯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想了想,打消了去书房找找【食材味道突然变好闻又突然消失了是怎么回事】的答案的想法。 公爵大人怕麻烦。 应该就是花香吧。 「大概是吧,对了,等会下来吃饭,」她嘱咐着,又轻笑着指指花瓶,「阳光,鲜花,我可都给你了。」 心情已经波澜不惊的柏嘉良下意识接话。 「那雨露呢?」 话一说出口,她暗叫不好。 完蛋,在军营里开黄/腔习惯了。 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夹着尾巴做事的小金毛怂儿吧唧地抬眼看公爵大人。 秦唯西也茫然地看着她。 「你想要下雨吗?也是,最近是热了点。」 柏嘉良:??? 「没有没有,我喜欢太阳!」她放下心,嘿嘿一笑,又露出了招牌的灿烂笑容和小虎牙。 目送秦唯西转身下楼,她唇角的笑容瞬间又放大了好几倍。 她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笑着嘀咕。 「纯情老蝙蝠。」 第8章 「您好,」月色下,小人类好奇地打量着站姿笔挺的血族侍卫,像看什么稀奇事物似的绕着他转了好几个圈儿,又谨慎且礼貌的提问,「请问,您可以帮我做个实验吗?」 血族侍卫低头,沉默地凝视着面前的小傢伙。 他在思考。 为什么血族王宫会有一个人类? 这个人类甚至还有伤,淡淡的甜香在空气中蔓延。 哦,是公爵大人带过来的啊。 那公爵大人一定有她的深意吧。 「可以,」血族侍卫微微退后半步,示意身后的人接岗,带着展示血族宫廷侍卫昂扬的精神风貌的小心思,身姿笔挺器宇轩昂地走到了一旁,微笑提问,「是什么事?」 面前的小人类神色顿时兴奋了起来,手腕一翻,摸出一瓶清澈的圣水,揭开盖子凑到他眼皮底下。 「大哥,整一口?」 身姿笔挺器宇轩昂的血族侍卫蹬蹬瞪连着后退几步,扶住了身后的墙,表情惊恐。 他从那瓶清水中感受到了能将他灼烧成灰烬的力量。 「你怕这个?」柏嘉良好奇地看了眼手中的东西,却也没勉强,又掏出一把银质子弹,「那这个呢……咦?」 面前的血族侍卫直接炸成了一堆小蝙蝠,惶恐地四窜开来。 「啊?」柏嘉良愣了愣,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另一位站岗的血族大哥。 尽管那位血族侍卫恪尽职守并未离开岗位,柏嘉良却依然从他目光中看出了一丝恐惧。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突然意识到,人类民间那些关于血族的传说是真的。 血族害怕大蒜,银器和圣水。 只是她那位公爵大人格外不同些而已。 柏嘉良忍不住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王宫,王宫会客室窗旁就坐着她那位公爵大人。 而公爵大人,却也正在凝视她。 两人目光交汇,柏嘉良面上突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朝上面用力挥了挥手。 秦唯西面上露出一丝无奈,却也抬起手,挥了挥。 「您怎么带她来了?」 秦唯西抬眸,看向对面的血族女王,耸耸肩,「我怕留她一个人在家她把家里炸了。」 好吧,理由她瞎扯的。 只是答应了带小傢伙来王宫一趟,公爵大人从不食言。 血族女王却点点头,深以为然。 「我上次去您那,确实觉得……这小傢伙好像脑迴路和我们不太一样。」 「不必这么委婉的,」公爵大人轻笑,「你直说你觉得她有病就行。」 女王陛下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 那可是让从未开过荤的公爵大人差点冲动了一次的人类,怎么会是脑子有病? 公爵大人怎么可能像那些控制不了自己冲动的混血种那样用嗅觉和欲望思考问题? 一定是那个人类身上有孤没发现的闪光点……吧? 「说正事,」秦唯西敲敲桌子,「把我唤醒是有什么事?哪一尊神要陨落了?」 女王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是龙皇。」 秦唯西一怔。 「我记得,上一次龙皇神权交替,还不过三百年,」她轻声说着,并非疑问,而是带着些感慨,「掌握了【永恆】权柄的龙神,居然总是最短寿的那个。」 龙族是长寿种中的长寿种,普通个体的寿命远超其他各族。 而掌握了【永恆】权柄的龙皇,比起寿命,怎么想可能也只是稍逊掌握【生命】权柄的精灵教皇。 可偏偏龙皇神位是更迭的最勤快的那个。 「我好久之前就怀疑龙族的神位被下了某种诅咒,」秦唯西无奈笑着,「不然怎么老是出问题?」 她沉默了会。 「这次的龙皇,是什么毛病?」 「自然衰老亡故。」 「真是笑话,」秦唯西话中兀然多了分讥讽,「可惜我去不了神界,否则我非得去看看那群傢伙在那搞什么么蛾子。」 年轻的女王自然是不敢应和这带着丝渎神意味的讽刺的,她只能苦笑着垂下脑袋。 第16页 秦唯西静静坐了会,又摇摇头,起身,「我知道了,我会去见证新龙皇的诞生的。」 「等等,大人,还有件事!」女王陛下慌张起身。 「嗯?你说。」 年轻女王面上多了丝犹疑和彷徨。 方才说起神陨时,她面上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神色。 「大人,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具体是什么情况。」她在秦唯西渐渐凝重的神色下轻声道。 「前些天,兽境和精灵教国都发来了警示:各地监测塔显示,物质边境的【劫尘】浓度已经到达了新一轮的高峰,逼近阈值。」 「按照这个趋势,恐怕未来一年内,新一轮的黑潮就会到来。」 秦唯西愣了片刻,随后微眯起眼,心中默算。 「也差不多到时间了。」良久,她轻嘆一声。 「是,大人,」女王迟疑了会,「还有一点,矮人那边……并没有消息。」 「对啊,我刚才就想问了,」秦唯西皱起眉,「矮人那边为什么没消息?」 被海伦大陆称为【大劫】的灾难,仿佛这片大陆上空永恆的魔咒。它的降临,会带来仿佛天灾一般的黑潮。 黑潮所过之处,生灵先是被污染,随后陷入疯狂,最后消逝成灰烬。 没有任何生灵可以逃脱这一规律,没有任何生灵可以苟活,无论是强悍如巨龙还是脆弱如人类。 黑潮之下,万物平等。 每一次黑潮翻涌,都会带走海伦大陆90%以上的生灵,剩下的生灵躲在物质界和神界的交界处,靠着神明的庇佑苟存于世,在黑潮翻涌的间隔期间休养发展,并且……研究黑潮。 研究并不是没有成果,事到如今,各族也逐渐摸清了一些规律。 比如,黑潮大概每五百到一千年降临一次,再比如,黑潮来临之前会有很多表现为灾难的先兆,先兆形式不一,可能是瘟疫,可能是地震干旱洪水之类的天灾,亦有可能是一些灵异古怪的事件。 而依靠矮人族的出色技术,各族在物质界与神界的交界处建起了高塔,通过监测空气中的某些活性分子判断先兆的到来,从而抵御黑潮。 这种活性分子,被人类那些忧郁的吟游诗人称为【劫难来临前的尘埃】,久而久之,就称为【劫尘】。 生灵在这劫难前,都不过是尘埃罢了。 而随着进一步探索,各族惊讶地发现,这种劫尘,几乎只出现在兽境、精灵教国和矮人地窟。 人类帝国、血族和龙族,几乎没有劫尘,也没有大劫先兆。 学者们绞尽了脑汁,最后只能推测出些:人类和血族没有劫尘,是因为这两族不曾有神明。 那龙族为何也没有劫尘和先兆? 有学者将其和龙皇的短寿结合到了一起,推测龙族的神明扛下了属于龙族的那份灾难。 没什么道理,却已经是目前相对靠谱的猜想了。 「兽境和精灵那边发现了劫尘不正常的浓度过高,矮人却没有?」秦唯西皱起眉,「这不对劲,他们有没有自查?」 「是,我昨天请矮人外交大使共进了晚餐,顺便问了问这事,」尚未经歷过大劫的年轻女王严肃的神情中带着些迷茫,「他极为肯定的告诉我,矮人地窟组织了不下百次的自检自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秦唯西略微思考了会,随后笑容中带了些苦涩。 「说不定大劫又发生变化了,难说。」 现在关于黑潮的研究,都只是基于事实基础的经验总结和推测,并未有统一的成体系的理论。 比如这次矮人未发现劫尘,你都不知道到底是黑潮的规则发生了变化还是某种特例。 「看来,除了龙族,我这次还得去一趟精灵教国和兽境。」 「有您接管这事儿,我就放心了。」年轻女王显然松了口气。 秦唯西轻笑着摇摇头,站在窗边,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明月。 她怎么会不管呢? 她与神界的那些傢伙有默契。 她秦唯西不登神界,不受束缚。 所以物质界的麻烦事儿,归她秦唯西管。 她视线下移,看到一只坐在高墙上的小人类,唇角泛起一丝笑意。 小东西不开口说话的时候,还是挺有气质的。 血族女王站在她身后半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金髮的小人类静静坐着,凝望着远处,琥珀色的眸中是血族帝都的灯火通明。 她面色沉浸,似乎是在思考,偶尔微皱起眉,摇摇头。 女王陛下也忍不住欣慰地勾起了唇角。 她怎么说来着,公爵大人看上的人类,一定有独特的地方嘛。 是在思考什么艰难的问题吗? 「先回了,你可以知会一声龙族大使,我大概一周后启程去龙族。」 「是,公爵大人。」 下一刻,秦唯西出现在了抬头看月亮的小人类身旁,声音放温柔了些。 「在想家么?」 人类这个种族挺矫情,据说大部分离家游子看到月亮就会想家。 而她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这个活泼的孩子皱起眉。 柏嘉良扭头看向她,露出了一个灿烂又兴奋的笑容,指着远处。 「好晚了,我有点困,但是又有点饿,想去夜市里整点薯条。」 第17页 刚准备温柔安慰小傢伙的公爵大人:「……」 有没有什么药,能把人毒哑的? 秦唯西耐着性子问,「那你到底想整点薯条还是回家睡觉?」 「……薯条!」 「走。」 在海伦大陆上极富盛名的血族夜市禁飞,又离王宫并不算太远,秦唯西不打算打扰其正常秩序,于是给小傢伙脖子上挂了个模拟血族波动的小蝙蝠挂坠,带着人慢悠悠熘达了过去。 一路上,柏嘉良好奇地东张西望。 她一直很期待血族夜市,在人类帝国中,那被描述成了一个极为恐怖诡异的地方。 穿着血腥色长袍的尖牙怪物在黑暗中游走,桀桀怪笑着,交流着怎样将手中的血奴折磨至死。 然而…… 「血腥玛丽!全大陆最优质的血腥玛丽!选用精灵教国草原散养的优质血牛酿造而成,自带草木清香!」 「搭电车看夜市风景咯,五十岁以下的小孩免票,五十岁以上一米五以下半价票!」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德拉克血牙保养软膏看一看瞧一瞧咯,男女老少用了都说好,吃甜口不蛀牙,吃凉的不牙疼!」 「想拥有健康强装的蝠翼吗?想让心仪的女血族对你刮目相看吗?路西法健翼蛋白粉,你的绝佳选择!」 柏嘉良:!!? 她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唇角带上了一丝笑容。 那灿烂的笑容,愈来愈大。 「和想像中不太一样对吧?」秦唯西轻笑着,「血族也是一个正常运转的有秩序的国家,有它的烟火味儿,别带着什么怪物滤镜。」 柏嘉良用力点点头。 「这边都是血族用品,你要整点薯条得去综合市场那边,那里什么都有,」秦唯西自然地牵住了小傢伙的手,「走路太远了,坐电车去。」 「啊?噢噢噢噢!」 电车上,柏嘉良盯着两人相握着的手,感受着那冰冷的温度,耳边的声音似乎又远又近。 「两张成人票,一共三十。」 「这是小孩,没满五十呢!」 「哪有快一米七的小孩?!」售票员的声音极为震惊,「来,测骨龄。」 柏嘉良迷迷煳煳就被推到了一台机器前。 「骨龄测试中……十七岁。」机器发出了冰冷而准确的判断。 「这是十七岁?」售票员愣了会,讪讪地撕了张票给秦唯西,「好吧,五十岁以下免票,往后走,后面有座。」 她忍不住摇摇头,随后低声嘀咕。 「现在的小孩,长得真快,十七岁就这么大个儿了。」 电车还算空旷,两人并肩坐下。 「又在想什么?」秦唯西看着身旁又在发呆的小傢伙,好奇地问。 「啊?没什么没什么。」柏嘉良勐地清醒过来。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胡乱扯了个话题,「我在想,陨落的到底是哪一尊神明。」 秦唯西的面上的笑容渐渐变淡了,过了会,轻声道。 「是龙皇。」 柏嘉良一怔,突然反应了过来,有些怔愕地指着秦唯西,「这任龙皇吗?那,那岂不是,是您昨天说过的,您带大的那位?」 「这种小细节也记得么?」秦唯西笑笑,点点头,「是他。」 柏嘉良看着面前仿若无事的漂亮女人,慢慢的,反握住她微凉的手。 「您,不难过吗?」 「还好,」秦唯西面色坦然,「习惯了。」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心情,正逢到站,她拉着人下车,从口袋里掏出沃尔芙准备好的一沓零钱,塞到了小傢伙手中。 「去整点薯条吧,快去快回,吃完就回去睡觉,现在对人类来说已经很晚了。」 小傢伙一步三回头,慢慢走到了薯条摊位前。 秦唯西冲着她笑笑,靠在路旁,垂下头。 回忆却不受控制。 「提亚马特……上次见面,还是要登神位的小龙呢。」她声音极轻,自言自语。 那小龙有着龙族共同的毛病,傲慢,自大,臭屁,青春叛逆期每天都在琢磨着怎么保养鳞片去勾搭小母龙,没少被自己揍。 但毕竟是自己一手从龙崽子带大的。 「好吧秦唯西,反正你早就习惯了。」 血族平均寿命不算太长,她是个特例。 所以在很久之前,她就习惯了别离。 还没等她回忆更多细节,小金毛突然冒了出来,手里除了两份薯条,还抱着两杯甜水。 「公爵大人,」柏嘉良笑着将一份薯条和一杯甜水塞到了她手中,「你也吃。」 「我不用,而且我不太喜欢吃甜的。」秦唯西无奈。 她没什么进食的欲望和需求。 「试试嘛,」小傢伙死缠烂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应该吃甜食!」 「我没有心情不好。」 「心情好更应该吃甜食庆祝!」 「我……唔!?」 还没等秦唯西反应过来,吸管就被塞进了她嘴中。 甜味儿在口腔中蔓延,身前的小人类笑得得意,甚至还冲自己挑了挑眉,「公爵大人你自己拿着呀,我手都酸了。」 秦唯西深唿吸,接下了那杯甜水,瞪了她一眼。 「又开始没大没小了?」 柏嘉良笑嘻嘻地缩了缩脖子,「反正您不会生我气的,对吧?」 第18页 秦唯西耐着性子解释,「我没有心情不好,也没有心情好,就很平常。」 「那为了让您心情快点好起来,吃甜食吧!」 「真是好赖话都让你说了。」 话音未落,柏嘉良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根薯条塞到了她口中,然后拔腿就跑。 秦唯西大怒,追了上去,轻而易举地提熘住了某人的后脖颈,像提熘一只狗崽子一样。 「大人我错了。」小傢伙似乎怂得比谁都快。 「错哪了?」秦唯西板着脸。 「我不该让您心情好起来的。」某人嘤嘤嘤,甚至假惺惺地挤出了几滴眼泪。 秦唯西:…… 她就不该觉得这混帐玩意有悔改意向的! 「回家,滚去睡觉!」 返程的电车上,秦唯西一直板着脸目视前方,试图以气势逼迫小傢伙认错。 小傢伙一声不吭。 「这回倒是安静下来了哈。」秦唯西眼见着要到站了,终于没忍住,先开了口。 「嗯……」 身旁传来了迷煳的轻哼。 秦唯西扭头。 某只小人类脑袋靠着电车玻璃,睡得香甜。 好吧,凌晨三点,对于血族来说是正常作息,对人类来说还是太晚了。 秦唯西低头,看着那一份吃完的薯条和一份没动过的,抿抿唇,轻轻从小傢伙手中接过。 她也懒得遵守所谓禁空的规矩了,黑雾蔓延,包裹住身旁的人。 柏嘉良只觉得自己又被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她迷迷煳煳睁开眼,凭着些直觉哼哼:「刷……牙。」 「快别刷了,睡吧。」身旁传来没好气又温柔的声音。 柏嘉良裹好被子,却还迷瞪地睁着眼,朝着落地窗的方向。 秦唯西想了想,身上飞出去了只小蝙蝠,倒挂在窗口。 小人类啪的一下闭上眼睛。 秦唯西失笑,下一瞬,她坐在了屋顶,肆意吹着晚风,拿起一根已经凉透了薯条放进口中。 冰凉的淀粉糯叽叽的,黏在口中,恰似某只死缠烂打的小人类。 好吧,心情确实好了些。 第9章 「说起来,昨天忘了和你说件事儿。」翌日正午,公爵大人突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餐桌一侧,看着大口大口吃着早餐吐司的柏嘉良,微微挑眉。 柏嘉良嘴里还叼着一块吐司面包,眨巴着圆熘的眼睛,腮帮子鼓鼓的,宛若一只金毛仓鼠。 「唔?唔唔唔唔,唔唔!」金毛仓鼠吱吱叫。 「闭嘴,你吃你的,我说我的。」秦唯西嘆口气,抬眸,一边思索着如何开口,一边随意瞟了眼一旁的沃尔芙和凯特。 凯特迅速起身,看向沃尔芙,微笑发出邀请。 「小沃尔夫后天就该要化形了,我们去给他准备准备吧。」 「好好好,这可是家里的大事。」 两人有说有笑地结伴离去。 秦唯西:??? 我就随便抬个头,你们这是干嘛? 还没等她把这两人揪回来,小人类就探头过来了,眸子亮晶晶的,「公爵大人,什么事呀?」 秦唯西被她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眸吸引,也没了揪那一对猫狗回来的心思。 「我去了龙族之后,还会去精灵教国和兽境一趟,可能要些时间,或许一个月能解决,或许要半年,」公爵大人指腹摩挲着椅子扶手上的纹路,「到时候我先送你回来,你平日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和沃尔芙说就行。」 「如果你想去游歷海伦大陆,公爵府也不会拦你,就是别自己偷偷逃跑,和沃尔芙报备一声,让她给你准备行李规划路线,再留点护身的小玩意……哦对了,记得带上公爵府的信物,遇到危险的时候亮出来,能解决九成以上的问题。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这个世界可不太平。」 秦唯西轻声说着这些嘱咐。 她说的很熟练,就像说过千万遍一样。 好吧,她确实说过千万遍,和无数不同的人,说过类似的嘱咐。 然而,还没等她又沉浸于有些伤感的回忆,柏嘉良的眼睛却兀然变得亮晶晶。 「您还要去精灵教国和兽境!」小傢伙声音惊喜极了,双手合十交握在胸前,满眼期待,「带上我带上我。」 秦唯西:…… 好傢伙,我说的话敢情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不行。」她坚定地摇头。 「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撒娇没用。」 秦唯西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去精灵教国和兽境是为了解决劫尘,是为了解决黑潮先兆的灾难。 那是真正的挑战——她的许多故友,许多旅伴,都在这类旅程中与她永远分别。 「公爵大人……」 「我说了,撒娇没用!」秦唯西强势地打断她,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冷酷些,「要么乖乖听话,要么干脆龙族你也别去了乖乖待在家里……你在干嘛?!」 公爵大人的声音尖锐到有些变形。 柏嘉良啪的一声跪坐在地上,用力抱住了秦唯西大腿,嗷嗷哭。 「公爵大人啊,您亲爱的小人类患上了一种不治之症,只有和您一起游歷大陆才能治好,求求您,救救孩子吧。」 秦唯西:……? 她有些茫然而侷促的动了动腿。 第19页 微凉的西裤面料贴上了某人温热的肌肤,小傢伙蹭来蹭去,柔顺的金髮铺撒在腿间,发梢随着动作乱弹,带来一种奇特的触感。 「起来。」 「嘤嘤嘤,我不。」 「是想被我丢出去吗?」 柏嘉良讪讪松开手,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仰视着秦唯西。 「您确定这种方法不管用?」她认认真真问。 秦唯西点点头,「耍无赖没用,我不吃这一套。」 「这样啊,」小傢伙喃喃自语,「那我换种方法呢?」 「嗯?什么方法!?」秦唯西心中瞬间拉起警钟! 这糟心玩意又要搞什么么蛾子? 「我要和您讲道理。」柏嘉良自上而下,修长的手指插入髮根,用力捋了捋散乱的金髮,看着面前的秦唯西,眸中竟然显现出了一种冷静的智慧与锋芒。 秦唯西一怔。 智慧这种形容词,竟然是可以安在这个平日里胆大如牛疯疯癫癫的小人类身上的么? 公爵大人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小沃尔夫。 就像那匹黑白大狼,平日里那湖蓝色的眼瞳中充满了傻气,只有降温落雪时,才能勉强看到些智商的存在。 「大人?」 秦唯西收束瞬间发散出去的思维,温声道。 「你先说说看。」 「您之前主动说要带我去龙族观礼,可对这次行程却拒绝得迅速,说明这趟旅程要么是机密,要么是危机重重。如果是前者,您甚至不会特意来嘱咐我,所以一定是后者,也就是说,您认为这趟旅程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而我会拖您后腿。」柏嘉良轻声做出判断。 秦唯西眯起眼睛。 「继续。」 「而我要反驳您,我不会拖您后腿,」柏嘉良仰头看着秦唯西,表情认真,「您拒绝我,无非是认为我阅歷或者实力不够,而我要向您证明,我超厉害。」 秦唯西失笑,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小傢伙。 「你说说你怎么个厉害法?」 「我从小在军营里长大,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我妈妈抱在马背上急行军,三岁的时候就能玩枪,六岁的时候十米靶就能百发百中,」柏嘉良唇角高高扬起,「冷兵器方面,我妈妈是有名的剑术大师,我从小被她压着练剑。」 「实力方面,我有信心干翻所有同龄人,不分种族;如果限制在人类的话,宗师以下,我无敌!」 小傢伙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你,无敌?」秦唯西挑眉。 柏嘉良与她对视十秒,肩膀cua一下垮了下来,嘀咕着,「至少能跑掉。」 「凭你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玩意?」秦唯西眸中透出一丝笑意,「我没看错的话,那东西最多用三次。」 「您别揭我老底嘛。」柏嘉良耷拉下脑袋,盯着公爵大人的精緻的靴面看。 完蛋,旅行好像真的要泡汤了。 一只漂亮骨感的手落在了她的身前。 「公爵大人?」 柏嘉良愣愣抬头。 面前的人温和地笑着,对自己伸出手。 「站起来说吧。」 「噢噢噢噢!」柏嘉良小心翼翼握住那只手,借力站起身后又很快松开,拍拍身上的灰,眼睛还盯着地面。 「你刚才说错了一个地方,」秦唯西十指交叉,温声说着,「我并不是怕你拖后腿。」 「我是担心你的安全,这趟旅程的危险程度超出你的想像,可能……会死。」 柏嘉良骤然笑了起来。 「公爵大人,我们人类的寿命很短暂的。」她的声音活泼又轻软。 「无论是安稳终老还是少年早逝,对长寿种那和太阳一样漫长的寿命来说,都不过是烛火而已。」 「我不怕死的,甚至,也不介意主动去死亡边缘走上几遭,」小傢伙眸中透着某种希冀,「因为烛火也想努努力,更亮一些呀。」 秦唯西沉默了会。 「你这些话,你妈妈知道吗?」 「知道。」 「揍过你吗?」 「……揍过,边揍边骂是哪个混帐玩意儿给我灌输的这种思想。」 秦唯西笑了起来,站起身,下一瞬,她带着柏嘉良落在了打盹的小沃尔夫身边。 「他快化形了,化形后有一段虚弱期,实力没现在强,」公爵大人摸了摸黑白大狼的脑袋,「你不是说自己很强吗?打败他。」 柏嘉良跃跃欲试,「化形前还是化形后?」 「都可以,赢了就算过关,」秦唯西顿了顿,「不过,要是你只能打败化形后的小沃尔夫,我只能算你这项考核勉强合格。」 「明白明白!」柏嘉良喜形于色。 「然后就要看你在龙族的表现了。」秦唯西抬起头,看着耀眼的太阳,轻声低语。 「我对旅伴的挑选很严格的。」 身旁没有人回答。 再扭头。 小傢伙已经扑了上去,用力搓着睡眼惺忪的小沃尔夫的狗脸。 「小沃尔夫,来陪我练练!」 秦唯西笑笑,不再管两只未成年,又是一闪身,定位到了刚才熘达走的一对猫狗前。 「沃尔芙,凯特。」她看看自己的大管家,又看看自己的女僕长,唇间泛起和善的微笑。 「你们刚才跑什么?」 第10章 第20页 「沃尔芙,凯特,你们刚才跑什么?」 凯特仗着猫科动物反应快,灵巧地一个小跳,退后半步,甚至伸出贼爪推了推沃尔芙。 秦唯西挑眉。 「凯特,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报告大人,是前些天沃尔芙和我聊了聊天,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所以就着她说的办了,但我嘴笨,说不了她那么漂亮,所以还是让她来给您解释吧。」凯特正气凛然地秒卖队友。 「你这嘴可不笨,」秦唯西继续和善微笑,却也没多说,扭头看向被推出来的沃尔芙,微眯起眼,「说说吧。」 沃尔芙狠狠瞪了凯特一眼,迟疑了会。 「公爵大人,在我回答之前,我能先问您几个问题吗?」 「可以。」公爵大人向来是宽宏大量的。 沃尔芙没急着说话,而是走到窗边,用力推开。 木质的窗棂吱呀一声,阳光洒落入房,带着青春的气息。陷珠付 公爵府里唯二两只未成年,正在花园草地上厮打在一起,草籽飞扬。 小沃尔夫带着被吵醒的委屈和烦躁挥着爪子,却也没怎么认真,爪尖都小心翼翼收着。 而柏嘉良则腾转挪移得相当困难,黑白大狼随意的一个扑咬都能让她狼狈地在草地上打几个滚躲过。 「您真的觉得,小人类能赢下小沃尔夫吗?」沃尔芙扭头看向秦唯西,「这真的是考核,而不是託词?」 秦唯西还没来得及回答,两人便被窗外的声音吸引。 「嗷嗷嗷嗷嗷嗷——」 窗外的声音由远及近再变远。 两人看着窗外,脑袋朝向慢慢从左上到右下。 柏嘉良被小沃尔夫一巴掌拍飞了。 那漂亮的金髮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随后一声闷响。 柏嘉良重重落在了草地上,柔软的草坪都被砸出一个深坑。 秦唯西望着这几乎是一边倒的切磋,缓缓摇头。 「其实,我不太确定,」她插着兜,「小沃尔夫毕竟是在府里长大的,说个同年龄阶段无敌也勉强可以。」 「但是,小人类不也没用全力么?」她看着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的小傢伙,「她还没拿兵器,刚才也只是试探性地防守而已。」 「那您说个胜负率?」沃尔芙看着再一次嗷嗷扑上去的柏嘉良,轻笑着问道。 「三七,小沃尔夫七,」秦唯西毫不犹豫,「他现在是兽人本体,无论是体重还是攻击能力,对人类来说都是压倒性的优势。」 「我也差不多同意,」沃尔芙点头,「那,后天,在小沃尔夫化形之前,我会给您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的。」 秦唯西闻言,目光终于从腾转挪移得更加迅速和灵巧的柏嘉良身上移开,落在了一旁的沃尔芙身上。 沃尔芙微笑地看着她。 公爵大人唇角慢慢泛起笑意。 一个爆栗啪的一声落在了沃尔芙脑门上。 「嗷?!公爵大人?」稳重又英气的狼人管家疼得捂着脑门,五官都皱巴在了一起。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秦唯西面上露出温柔和煦的微笑,「怎么,现在一个个都学会和我来这一套了?」 「不敢。」沃尔芙直瘪嘴。 公爵大人轻哼一声,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房间内。 一旁的凯特已经悠哉悠哉地坐下喝茶,一边看着用力揉脑袋的沃尔芙一边摇头。 愚蠢的犬科动物哟,都是自以为聪明的傢伙。 喝茶,摸鱼,晒太阳,才是正道。 …… 秦唯西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待在公爵府里的,事实上,她一天中可能大半时间都不在公爵府。 比如现在,在一个阳光明媚所有血族都闭门不出的下午,她站在了帝都西二环原公爵府旧址前。 当年她嫌这儿太吵闹,搬了家,并把这座房子的使用权转赠给了一位旧友。 几千年过去,这儿已经看不出半点公爵府的模样。 秦唯西抬头,凝视着面前高大的教堂——教堂以生机勃勃的翡翠绿为主基调,伴以草绿色为点缀。 教堂顶端,放在一把巨大的镰刀,镰刀末端是一小截深绿色的宝石。 这是精灵教国的外交使馆——自然是按着精灵教会的风格装修的。 秦唯西凝视了半晌,拾阶而上。 两位尖耳朵精灵刷地将长枪挡在了她身前,声音不卑不亢,「请出示预约单。」 「我没有预约单,」秦唯西摇摇头,指了指教堂内部,「你们这是教堂,不允许人进去做礼拜的么?」 「抱歉,」肤色淡绿色的精灵轻声道,「没有预约单,您恐怕不能进去。」 公爵大人笑笑。 「阿忒若普斯当年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她可是信誓旦旦地答应我,我什么时候想见她都可以。」 两位精灵侍卫闻言,面上先闪过一丝不可思议,随后迅速转变为凝重和恭敬。 教堂里供奉的是精灵教皇,精灵神,精灵教国唯一的,永恆的领袖,也是尘世六族中唯一没有更迭过的神。 阿忒若普斯,是她仅写在精灵圣经第一章 的真名。 能直唿神之真名的生灵,尘世不超过一掌之数,很巧,血族就有一位,还是最惹不起的一位。 「是公爵大人吗?」深绿色肌肤的精灵恭敬询问,「很抱歉,我们还需要确定一下您的身份。」 第21页 秦唯西没有为难他们,手腕一翻,一柄小巧的镰刀出现在了她掌心,与教堂尖顶上顶着的那个雕塑一模一样。 不,还是有些不同的。 首先,这一柄镰刀末端镶嵌的宝石是血红色。 其次,这柄镰刀并非普通的雕塑。 其上散发着神的威严。 这是一柄仿制神器!由精灵教皇阿忒若普斯亲手制作和送出的神器!某种意义来说,它与神器本尊没有任何区别。 两位侍卫齐刷刷收起长枪,右手握拳,轻扣左胸,「公爵大人。」 秦唯西漫不经心地向他们点点头,拾阶而上,慢悠悠踱到了教堂大厅。 大厅中,精灵教国的外交大使急匆匆赶到行礼。 「公爵大人。」 「免礼,我只睡醒了,来做个礼拜,见见老朋友。」秦唯西没管那位大使,径直坐在了长椅第一排,抬头凝视着那高大的精灵教皇神像。 她的态度并不虔诚,却也并不放肆。 她只是安安静静看着。 精灵大使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努力缩成一团,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按照做礼拜的流程,他应该上去为公爵大人读经祷告。 可是……他哪敢在公爵大人面前翻开圣经? 据说教会圣经初稿的撰写者之一,便有这位最古血族。 「你这儿有生命树汁存货吗?」安静坐了五分钟,秦唯西突然开口。 「啊,有的,您要多少?」 「纯净的生命树汁,不要兑水的,有多少。」 精灵大使苦笑着摇摇头,「四十……五十滴!」 他偷着看了眼公爵大人清冷的侧脸,用力咬咬牙,「要是不够的话,我这就发公函从各大教堂给您调。」 「不用了,」秦唯西轻笑着摇摇头,「就四十滴吧。」 「我给您去取。」大使匆匆忙忙离开,又匆匆忙忙返回,将一个黑布抱着的匣子递给秦唯西。 他这就将这座教堂中最宝贵的财产送了出去,甚至连为什么都没问。 秦唯西接过匣子,点点头,下一瞬,她消失在了这座教堂。 而当她再次出现在公爵府时,已经是月明星稀。 公爵大人略微思索一会,身上分出只小蝙蝠,熟练地倒挂在主卧窗棂。 好的,床上没有早该睡熟的睡姿狂野的小人类。 秦唯西微微动了动鼻子。 比以往浓烈了好几倍的甜香从花园方向传来。 公爵大人有些恍惚。 朝夕相处了这么几天,她对这股致命吸引的甜香已经初具抵抗力。 今早某人在她腿上蹭来蹭去的时候,自己都能稳定心神,佯装无动于衷的。 但是……现在的这股香味,未免太浓烈了些。 秦唯西想了想,闪身到了玄塔之上,低头向下看。 小人类穿着件白色劲装,此时全都被汗水打湿,黏煳煳地贴在了那小麦色肌肤上,月光下,勾勒出健康的肌肉线条。 她手上拿着一柄重剑,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地,朝着前方的木桩挥舞。 秦唯西微微眯起眼睛。 她找到浓烈甜香的来源了。 「小人类,停一会儿,」她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柏嘉良身后,温声道,「让我看看你的手。」 小傢伙似乎早就知道她的存在,并没被吓到,甚至嘿嘿一笑,放下手中重剑,摊开双手。 她的掌心虎口处,赫然已经崩开了好几道口子。 丝丝鲜血从中冒了出来。 秦唯西闻着这甜香,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收缩,剧烈跳动。 那散发着最诱人香味的掌心却凑到了她面前,小傢伙笑得贼兮兮。 「公爵大人,要不要试试我的味道呀?这次免费哟。」 第11章 「公爵大人,要不要试试我的味道呀?这次免费哟~」 秦唯西有着些许的恍惚,甚至在某一瞬间有低头,用力咬住那带着薄茧的掌心的欲望。 那飘摇的浓香仿佛一朵妖冶的罂/粟花,带着对血族致命的吸引。 但秦唯西忍住了。 「汗,脏。」素来洁癖的公爵大人面无表情地弹出黑色指甲,五官皱成一团,将那只爪子推开。 「呜呜呜,公爵大人,您嫌弃我。」 「嗯。」 小人类不干了,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嘤嘤嘤,滚来滚去,「您伤透我的心了,要哄,不然不起来。」 「那你躺着吧。」公爵大人的声音听起来冷酷极了。 柏嘉良真趴在地上不动了,脸放在厚厚的草甸上,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旁却突然矮了些,坐下来个人。 那种淡淡的白茶香味混杂着草香,充斥在鼻间。 柏嘉良愕然转头,看见洁癖的公爵大人放松地坐在草甸上,长腿微微曲起,黑眸中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小人类和她对视三秒,突然一扭头,用力瘪瘪嘴。 只是心中的那点小情绪突然就消失了。 「手。」 温温柔柔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不给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柏嘉良轻哼一声,将手手揣在了怀里。 「行了行了,你这小人类,别耍小性子了,」带大过无数各族小崽子的公爵大人深谙小傢伙的心理,轻笑着,「不就是没夸你的努力练习吗?」 第22页 「诶嘿嘿,」柏嘉良一个仰卧起坐弹起来,捧着脸,眼睛亮晶晶,「您打算怎么夸我。」 「我已经给过你奖励了,」秦唯西慢条斯理地将小人类受了伤的爪子捏出来,「打赢小沃尔夫,我承认你有站在我身后保全自身的实力。」 柏嘉良嘴角一垮,却也没多说,乖乖伸出手。 公爵大人打了个响指,小傢伙爪子上的所有草籽灰尘汗液和血渍都消失殆尽。 「我要是有这清理食材的手艺就好了。」柏嘉良感慨。 秦唯西没说话,指尖又是一指,一滴精纯的绿色液滴瞬间没入小人类伤口处。 浓烈的生命气息绽放,掌心的伤口瞬间癒合,而剩余的澎湃生命力也并未外泄,而是逐渐没入柏嘉良的肌肤血脉。 柏嘉良愣愣看着掌心蔓延的绿意,感受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逐渐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 「这……这是生命树汁?」她的声音有些尖锐,「传说中生死人肉白骨的生命树汁?」 「不是。」 柏嘉良瞬间松了口气。 一滴生命树汁卖出的钱,够革新军两百万大军一年的粮草辎重武器装备军饷的消耗。 要真是生命树汁……这个人情就欠大了。 「我问兽人要了点虎族的锻体精血,又跑到矮人那里借了实验台,」公爵大人漫不经心地捏着小傢伙的手,「稍微提炼了一下,损失了些生命力,但药性更温和些,适合你们人类脆弱的身体。」 「直接用生命树汁,你的身体会直接爆炸的。」 柏嘉良的爪子,僵住了。 「怎么?」秦唯西察觉到她的意向,抬头,轻笑着,「吓着了?」 「我,我……」柏嘉良结结巴巴想抽回手,「这点小伤我自己包扎一下就好,或者您肯垂怜用血魔法治一下也行,这,这没必要。」 「你自己包扎好得慢,而血魔法通过刺激你身体的潜能来治癒你,长久来看会留下病根,」秦唯西用力反握住僵硬的爪子,居然真的在认真为她解释这些区别,「这个药效更好。」 「这感觉……」柏嘉良沉默了会,「就和我妈被石头砸了一下连皮都没破他们就都紧张得给她脑袋上裹了三十层纱布一样。」 「嗯?」秦唯西总觉得有哪不对劲,「你母亲不是剑术大师么?」 「没什么,一个比方而已,」柏嘉良随意胡扯过去,又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的手,良久,她突然破罐子破摔一般地用力捋了捋自己的头髮,金色髮丝掩映下的耳垂微红,「您把我卖了也还不了您的情,那我以后可赖上您了,您指哪儿我打哪儿。」 「别紧张,」秦唯西笑笑,「公爵府里的人都有这种待遇的,凯特有,沃尔芙也有,吶,小沃尔夫前几年也才刚接受锻体。」 小金毛又烦躁地用力捋了捋头髮,老半天才干巴巴憋出一个字。 「哦。」 「好了,」秦唯西打量了半天,松开了小傢伙的手,「剩余的药效都藏进你的体内了,下次再有伤,它会自己冒出来给你治好的。」 「嗯。」 「除此之外,你的寿命应该也被延长了。」公爵大人看着弯弯的月亮,认真地想了想,「只要你不作死,活到两百多岁应该没什么问题。」 柏嘉良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很快黯淡下去。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只有春风喧嚣。 「小人类,怎么今天话这么少?」秦唯西率先打破了沉默,扭头,看着低垂着脑袋一下下拔着地上草根的小人类,「平时不是挺能叭叭吗?能从鱼汤的十四种做法叭叭到如何数清楚小沃尔夫身上的毛髮数量。」 「可能有点困了。」柏嘉良不自然地打了个哈欠,又躺倒在了草地上,看着宛若黑绸缎般的天空。 公爵大人看了眼时间,深以为然。 昨晚就睡得晚,小傢伙还没成年,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是要早睡早起。 「正好,我还有东西没给你,」她提熘着人,瞬间将其带到了主卧浴室,顺手递过去一瓶泛着淡淡青绿色的液体,「泡澡的时候滴两滴进去。」 柏嘉良如临大敌一般谨慎地看着那个瓶子,蹬蹬瞪退后两步,「这又是什么贵重物品?」 「哦,不贵重,我提炼刚才那滴玩意的副产品而已,用来泡澡,大概……可以提升点体质?」 柏嘉良沉默了会,嘆口气,接过小瓶子。 「也不差这一点了。」 秦唯西笑笑,看着面前稍显狼狈的小傢伙,极为认真的温声问。 「累不累,要我帮你洗吗?」 柏嘉良脸瞬间红成了熟螃蟹,什么上下尊卑都不顾了,用力将公爵大人推出了门,压低嗓子咆哮,「这种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门啪的一声关上,她喘着气,用力靠在门背。 门另一头传来沉闷的笑声,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 小傢伙深唿吸了好久,才缓缓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突然用力瘪瘪嘴。 「你脸红个锤子。」 她又沉默了很久,轻轻嘆了口气。 「她看你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十七岁的,无忧无虑倒挂在树上的小蝙蝠。」 第12章 「嗷呜嗷呜嗷呜?」小沃尔夫趴在柏嘉良身旁,尾巴懒洋洋地摇着。 第23页 「你说啥?」柏嘉良单手拿着那柄重剑,干脆利落地挽出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嘟哝着,「我又听不懂狗语。」 「他问你,『不是说好了今天早上正式打架吗』?」沃尔芙走过来,微笑做着翻译。 「啊,沃尔芙姐姐早上好,」柏嘉良开心地向她打了个招唿,又伸手撸了撸小沃尔夫的狗头,嘆口气,「身体有些变化,需要适应一下。」 她低头,看着用来快十年的,本来是双手剑的重剑,想了想,单手举起,在阳光下抡得虎虎生威。 「力量大了不少,速度想来也是一样,」沃尔芙站在原地评估了会,点点头,「是要好好适应。」 两只未成年很快又厮打了起来,小沃尔夫依然收着劲儿,柏嘉良依然只是腾转挪移。 但比昨天从容多了。 沃尔芙站着看了许久,突然扭头,往公爵府楼上望去。 二楼空无一人,窗户却开着,一只倒挂着的小蝙蝠舒展了一边翅膀,似乎是打招唿。 狼人管家知道要去哪里找小蝙蝠本尊。她径直走进花海深处,轻而易举就在玄塔边缘的草地上看到了在躺椅上舒展开蝠翼晒太阳的公爵大人。 「您这是干什么?」她哭笑不得地靠近。 「啊,晒太阳补钙,防止骨质疏松,顺便保养翅膀呢,」秦唯西懒洋洋地应着,「你刚看过两只小傢伙了,现在呢,觉得胜负如何?」 沃尔芙嘆口气。 「公爵大人,您真是偏心,我们当年用的生命树汁才五滴而已,您给小人类的至少翻了一倍吧。」 「不止,翻了八倍,四十滴。」 沃尔芙找来张椅子坐下,看着面前昨晚柏嘉良练剑时留下的,脚印纷乱的草地。 「您其实是想让小傢伙跟您去的吧,」她扭头看向给蝠翼涂上防晒油的公爵大人,「不然也不会给她开小灶了。」 「不能算是,」秦唯西停下抹防晒油的动作,认真解释,「我只是想让她和小沃尔夫站在同一起跑线而已。」 「小沃尔夫五滴,她四十滴,笑死,同一起跑线。」沃尔芙无情地指出了公爵大人的偏爱。 「她是人类嘛,」秦唯西笑笑,「人类底子差些。」 沃尔芙露出和善的微笑。 公爵大人沉默了会,无奈地举起双手并且支棱起双翼投降,「好吧好吧,你知道的,我就是对人类有格外优待。」 沃尔芙面色严肃了些,微微点头。 公爵大人有位人类故友,近万年前战死在了与黑潮的斗争中。 那时秦唯西还年轻,还有足够真挚和丰厚的感情储备。 而这份金子般的友谊,也持续到了万年后的现在,这份友谊体现在了血族万年来对人类堪称友好的政策上,也体现在了公爵大人对人类的格外宽容中。 「所以,现在能说了吗?」秦唯西歪着脑袋看沃尔芙,「为什么要拉着凯特离开?」 「公爵大人,」沃尔芙沉默了会,缓缓笑了起来,「我只是觉得,您应该多和小傢伙单独相处一会。」 「这个小傢伙很年轻,很阳光,很不着调。」 「很能冲散您身上的暮气沉沉。」 秦唯西淡定评价。 「你说我老。」 沃尔芙认真点点头。 「是的。」 秦唯西依然懒洋洋躺着,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 狼人管家嘆了口气。 如果说,万年前的秦唯西还有足够丰富的情感储备,还有挚友,还有能让她惦记了一辈子的故人。 那么万年后的最古血族,公爵大人,连情绪波动都罕见。 而小人类实在是一朵奇葩,你说她没脑子吧,偏偏相当识时务,怂的比谁都快。陷祝赋 你说她有脑子吧。 看上去不像。 但她偏偏能惹公爵大人生气。 那比生命树汁还宝贵的,公爵大人的情绪波动。 「所以你让我和小人类单独相处是觉得她能惹到我,」秦唯西撑着下巴,「是嫌我没什么老年病血压不够高?」 沃尔芙瞬间怂得弹起狼耳,毛绒绒的耳朵胡乱扯了扯,最后耷拉下来。 秦唯西笑笑。 她的确很少生气了,沃尔芙这看似大逆不道的发言,其实没什么杀伤力。 没有人比公爵大人自己更清楚自身的情况。 公爵大人张开自己的蝠翼,前后看了看,漫不经心地问,「如果只是这些的话,你昨天没必要拖着不说。」 「这不是想进一步考察她么,」沃尔芙看向面前仿若被犁过一遍的湿润泥土,泥土上纷乱的脚印彰显着小傢伙昨晚的努力,「如果只是能惹您生气而没有其他优秀品质的话,的确连站在您身后都难。」 「那她现在通过你的考察了?」 「嗯,」沃尔芙点点头,「坚毅,勤奋,抗高压而且……乐观。」 「无所畏惧。」公爵大人补充。 「是,」沃尔芙沉思一会,忍不住笑了起来,「太无所畏惧了。」 秦唯西想到那个永远有着灿烂笑容的傻乐乐的小傢伙,唇角也浮起一丝笑意。 她突然有点想去整点薯条和甜水,就像小人类说的——心情好就应该吃甜点庆祝。 「公爵大人,」沃尔芙谨慎地看着面前看起来心情不错的秦唯西,狼耳又扯了扯,小心翼翼询问,「所以您觉得,小人类有试着站在您身后的资格吗?」 第24页 是的,不是并肩而行的资格,甚至不是站在身后的资格。 而是试着站在身后的资格。 有些人足够惊才绝艷,天赋强悍到能横压一世,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 而更恐怖的是,这位天才是万年前的天才,从万年前便是举世无双的存在,于是后来者再努力,也只能试着获得追赶她背影的资格。 「我不是早就说了吗?看她能不能赢下小沃尔夫了,」秦唯西懒散地拖着下巴,「那份调和液其实不能马上发挥出作用,到底胜负如何,更多的还是看她自己。」 话音刚落,她突然目光恍惚了一瞬,随后瞬间扭头,看向随风摇曳的花海另一端。 另一端,柏嘉良略微活动了下筋骨,率先迈步走向训练场,单手持起重剑。 重剑在阳光下泛起冷厉的寒光。 她回头看了看窗棂上挂着的小蝙蝠,露出了个志在必得的的笑容,随后坚定地扭头。 「小沃尔夫,来吧!」 …… 这是一场艰难的苦斗,但胜负分明。 重剑脱离掌心,剑尖狠狠与青石板摩擦碰撞,声音沉闷而尖锐。 柏嘉良重重躺在了训练场上,胸膛急剧起伏,汗水将额间的碎发黏成湿漉漉的一缕缕。 她左臂上是三道恐怖的血痕,血肉翻起,几乎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而训练场另一端的小沃尔夫,被重剑钉住了前爪,疼得狗脸皱成一团,却不敢嗷呜嗷呜叫。 输了。 延续了在训练中腾转挪移闪避战略的小人类,用狼狈的躲避轻而易举地麻痹了年轻的小哈士奇,而在小人类在一次躲闪中突然转身硬接自己一爪子后,那重剑贴着自己的喉咙,扎进了自己爪心。 倘若她想拿走自己狗命,只需将剑尖抬高那么一丁点儿。 这赫然是从昨天的练习切磋就开始的麻痹示弱战术! 柏嘉良喘着粗气,眯起眼,从湿漉漉髮丝的缝隙中看着那耀眼的太阳。 身下,青石板滚烫,但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过了好一会,她艰难地扭过头,看着青石板缝隙中长出的一朵坚韧的小黄花,突然就嘿嘿笑了起来。 那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和那一片玫瑰花海更无可比性。 只是随处可见的一朵,最普通的小黄花罢了。 她笑着笑着,又开始剧烈咳嗽。 靴子落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女人淡淡的声音也由远及近。 「小沃尔夫,作为一只狼人,输给一个未成年的小人类,自己去领罚吧。」 黑白大狼委屈得尾巴低垂,喉咙里呜呜了两声,却还是乖乖点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柏嘉良却没有回头。 她只是看着那朵从石缝隙中生长出来的小黄花。 直到视线中突然多了只精緻光泽的皮靴,靴子落地时,空气中泛起了淡淡的白茶香。 小人类顺着往上抬头,那被称为血族之祖的公爵大人低着头看她。 逆光,汗水滑落煳了一眼,她只能看清公爵大人的轮廓,却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 柏嘉良有些顺微的失神。 她,好远啊。 仿若神临于世。 下一秒,神蹲了下来,伸手撩了撩她湿漉漉的髮丝,温声问。 「小人类,还站得起来吗?」 柏嘉良嘴一瘪。 秦唯西居然笑了笑,伸手,在沃尔芙震惊的目光中,洁癖的公爵大人将仿佛从水里捞上来的小人类打横抱起。 「乖,去洗香香,明天休息好了记得准备去龙族的行李,多带点衣服。」 柏嘉良有气无力,「公爵大人,可以不要用这种哄十七岁小蝙蝠的语气吗?」 秦唯西又笑了笑,心念一动,扎在小沃尔夫爪心的那柄重剑就落入了柏嘉良怀中。 「小人类,记住,以后就算是赢了,剑也不能离手,时刻做好刺向敌人咽喉的准备。」 「嗯。」柏嘉良乖乖点头,又扭头看向地上。 秦唯西顺着看过去。 她什么也没看到。 「公爵大人。」 小人类开口了。 「嗯?」 「我想要那朵花。」 「哪里?」秦唯西懵逼。 「地上。」 公爵大人眯起眼睛看了半天,终于在青石板缝隙中看到了那朵小花。 秦唯西:…… 她没好气地控制着那朵花落入小人类掌心中。 「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 「没了。」 小人类声音愉悦,随后颤抖着抬手,将那朵小黄花贴在了公爵大人冷漠又精緻的俏脸上。 秦唯西感受着面上传来的滚烫触感,怔了怔。 小人类却又已经乖巧缩成一团,甚至合上了眼,仿佛刚才那僭越举动和她并无关系。 第13章 「今天是月圆之夜,是狼人血脉最活跃的时候,大多数狼人族会选在这个时候完成成年礼,化身人形。」沃尔芙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小人类,在温柔的月光下,一行人慢悠悠走进花海,「小沃尔夫就是今天成年。」 「我不太明白,」小人类高高举起被包上了厚厚纱布的左手提问,「那万一不是在月圆之夜成年的狼族怎么办?会影响成年礼吗?」 「你以为所谓的【狼人血脉活跃】是指什么?」秦唯西轻笑着按下她的爪子,「对未成年狼人来说是成年礼的契机,对成年狼人……」 第25页 「啊?噢噢噢噢!」柏嘉良小脸一红,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眸色古怪地上下打量着身后的沃尔芙。 沃尔芙今天就很不正常——往常她是不会露出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的。 「别看我,封心锁爱了。」狼人管家抖了抖银白色的耳朵,面无表情。 旁边忽然挤过来个黑白分明的狼脑袋,蓝眸里盛着浓浓的委屈,舔了舔柏嘉良的手。 「怎么了小沃尔夫?是因为成年礼而紧张吗?」柏嘉良摸了摸那手感柔软的狼毛,顺手就将一手的口水全擦在了狼脑袋上。 黑白大狼摇摇头,随后转身,从身上十多个布包裹中精挑细选,挑了个又小又轻的,小心翼翼叼着放在了柏嘉良怀里,蓝眸中充满希冀,尾巴摇啊摇。 「东西自己拿,」沃尔芙毫不客气地将东西丢回了黑白大狼背上,「这都是我和凯特给你成年礼准备的。」 「嗷呜呜。」黑白大狼尾巴垂了下来。 「说起来,怎么没看到凯特姐?」小金毛显然是个坐不住的,在轮椅上扭来扭去东张西望,一头金髮甩来甩去。 秦唯西忍不住将这人脑袋按住。 仿佛被捏住了后脖颈的狗崽子,柏嘉良瞬间不动弹了,只是琥珀色的眸子拼命往上挑,努力看向公爵大人,脑袋不经意间微微前后晃动,髮丝蹭过秦唯西的掌心。 一旁的小沃尔夫歪着脑袋思考。 怎么感觉和自己被摸头是一个反应。 「凯特觉得没啥好看的,猫和狗天生不对付。」沃尔芙将目光从小金毛脑袋上移开,淡定回答。 「诶,您也是犬科。」 「她和我其实也不是很不对付。」 在花园小憩摸鱼的女僕长勐地打了几个喷嚏。 「到了。」秦唯西打断了两人的闲聊,将手从小金毛脑袋上拿开,看向面前一片开阔的草地。 「我还以为要走很远呢,这就行了吗?」被解除了封印的小傢伙又开始按耐不住的东张西望。 「遛狗而已,找片够他撒欢的草地不就行了吗?」秦唯西轻笑,自然地从沃尔芙手中接过了轮椅,推着人往前走,「沃尔芙,你去布置一下成年礼的场地。」 「是。」沃尔芙微微躬身,自觉离开,顺便牵走了蹭过来想被摸头的黑白大狼。 「哦哦哦哦哦,传说中的兽人族成年礼要开始了吗?」柏嘉良丝毫没有「我和公爵大人在单独相处耶」的自觉,眸子亮晶晶的,压抑了好几天的嘴又开始有恃无恐地叭叭了。 「我听说兽人族成年礼仪式非常复杂,需要未成年兽人自己从兽境最险恶的山峰上採到名为【甘林克】的花朵为主材,取用来自精灵教国祝福过生命树的落叶为辅,配以精心挑选的四十九种其他辅材,制作安抚兽人成年礼时狂躁血脉的薰香。除此之外还要准备足够的伤药,防止狂躁的兽人伤到自己……」 秦唯西认命一般地分出两只婴儿拳头大的小蝙蝠,堵住自己耳朵。 「要我看来兽人还真是挺难的,看小沃尔夫背上的那么多东西,连从小在公爵府长大的他都这么愁眉苦脸的其他兽人可想而知我要是兽境之主多少要搞搞改革把这复杂的成年礼给……诶?」 远处,沃尔芙卸下了小沃尔夫身上的一个小布袋子,打开,铺在地上。 那是一张四四方方的野餐垫,包裹里还装着新炸的薯条,甜水,炸蘑菇和一只完整的烤鸡。 沃尔芙卸下了第二个巨大无比的袋子。 里面是三张舒服的懒人沙发。 第三个沉重的的袋子卸下来时,小沃尔夫喉咙中泛起一声解脱的唿噜声,耷拉着的尾巴甩了起来。 袋子似乎有点沉,沃尔芙也一下子没接住,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叮叮噹噹的沉闷声响。 是一个野营帐篷和野营火炉。 柏嘉良茫然回头,看向已经取下了堵耳朵的小蝙蝠的公爵大人。 「这都是给我们准备的东西。」 「嗯,对。」 「那小沃尔夫呢?」 「他需要什么?」 「香薰啊,药品啊,一些仪式需要的用品和象徵血脉的旗帜啊……」柏嘉良声音越来越小,开始怀疑人生。 「那的确是普通兽人成年需要的,」秦唯西轻笑着,「但小沃尔夫可不是普通兽人。」 「嗯,他是哈士奇精,」柏嘉良看向不远处精神抖擞到处刨地的黑白大狼——或者说,黑白大狗,忍不住吐槽,「狼人需要月圆之夜完成成年礼,哈士奇精也要么?」 「有什么区别吗?」秦唯西推着小傢伙往帐篷方向走,「我曾经亲眼见过很久以前的人类是怎样把狼驯服成狗的。」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含义后,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随后手中被塞进了一份冰镇甜水。 「……公爵大人?」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秦唯西温和笑笑,「心情不好,应该吃甜食。」 柏嘉良指腹摩挲着微凉的杯壁,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力叼住吸管,露出小虎牙。 另一边,黑白大狗看着扒拉开了油纸包的烤鸡,垂涎三尺,甩着尾巴腆着脸凑过来,张开了血盆大口。 沃尔芙一巴掌甩过去。 小沃尔夫瞬间恢復了清醒,呜呜叫了几声,甩着尾巴跑到了原处小山坡,开始对着月亮嗷呜嗷呜嚎叫。 第26页 「大概要等到什么时候呀?」柏嘉良滚到了懒人沙发上,好奇地问。 「这真的说不准,」沃尔芙开始拆解着那只烤鸡,「大部分狼人会在月圆之夜的后半夜血脉彻底沸腾,但也有大概三成要在月圆之夜的第二天晚上才能彻底沸腾血液。三成,这不算是个小数目,兽境的学者也在讨论原因,但没什么结果。」 「诶诶诶,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小人类又兴奋得高高举起手。 公爵大人顿时好奇地看着她。 这份原理不明的不合理统计数据,她多少也了解一些。 连兽境学者都没有解释的问题,小傢伙又有什么奇思妙想? 「那是因为……」柏嘉良拖长了声音,看向天上的圆月,用力挺起胸膛。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秦唯西深唿吸了好几口,随后用力捂住脸,克制住把说烂笑话的小人类丢在这荒郊野外的冲动。 早该想到的,好生气。 耍宝成功的小人类乐得咯咯咯傻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 指缝掩映中,公爵大人那紧紧抿着的唇角,也逐渐放松,随后慢慢扬起。 那轻微的弧度,暴露了柔软唇瓣主人的情绪波动。 耳旁突然传来了含着笑意的低语,伴随着让人,不,让纯情老蝙蝠心神不宁的浓香。 「公爵大人,你笑了。」 「滚。」 「诶,好嘞——」 「……回来,不是真的要你滚。」 第14章 沃尔芙看着面前这一幕,狼耳抖了抖,随后吧嗒一下,向下贴在髮丝上,目光移到了别处,一脸沧桑。 真是……有碍观瞻。 低垂的圆月下,小人类趴在懒人沙发上,脑袋朝着公爵大人的方向使劲儿往前勾,阳光灿烂的笑容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傻气。 狼人管家嘆口气,开始思索自己请求公爵大人出差时带上这二货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嗷呜呜——」 不远处,小沃尔夫骤然对着圆月,发出一声清亮的长嚎。 沃尔芙恍若无事,公爵大人继续捂着脸,就是小人类被这突如其来的狼嚎吓了一大跳,身子重心不稳,手忙脚乱地往前栽了过去,眼见就要栽个狗啃泥。 按照这个方向……小傢伙会一头栽在公爵大人的西装裤下,给公爵大人拜个早年。 眼疾手快身姿矫健的狼人管家并没有出手的意思——直到她看见公爵大人伸出了手。 沃尔芙勐地瞪大了那一双英气又兇狠的狼眸,以至于看上去有点呆。 按照这个发展情况,两秒后,眼前大概会发生在人类帝国畅销的恋爱话本中的故事:女主被另一位女主稳稳噹噹接住,两人一起往后倒,一人扑倒在另一人身上,在无垠的草原和低悬的圆月下,两人目光交错,唿吸交织…… 哦,好吧,现实没这么狗血。 秦唯西速度极快地伸手,扒拉了一下在空中慌乱扑腾的小金毛,随后默默后仰。 被扒拉了一下的小傢伙从拜年式落地变成了屁股开花式,重重摔倒在草地上,愣了三秒后,开始嘤嘤嘤。 「公爵大人,我以为您会接住我的。」 「那不是你以为吗?」秦唯西唇角勾勒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柏嘉良嘆口气,看着低垂的圆月,过了会,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唯西盯着倒在自己脚下的小金毛,微微挑眉。 「笑什么?」 「您很腹黑,」柏嘉良坐起身,看向秦唯西,唇角带着公爵大人看不懂的畅意笑容,「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样。」 「你想像中我是什么样?」秦唯西眯起眼睛。 她已经做好深唿吸的准备了——那句人类俗话怎么说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的想像啊,」小人类的眼神恍惚了会,「最古血族,活了很久很久的老蝙蝠……」 秦唯西微微点头。 嗯,这还算正常。 咦,她叫我什么?! 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因为活了太久,她孤独而又仁慈,疏离中带着一分温和善良。」柏嘉良没注意到秦唯西的表情,顿了顿,「就,很没有真实感的,大人。」 秦唯西骤然一愣。 沃尔芙忍不住竖起狼耳,怔怔看着面前的一幕。 低垂的圆月下,小人类托着下巴,仰头望着公爵大人,琥珀色的眸子中盛满了温柔。 沃尔芙想了想,一时间居然分不出眼前和自己想像中的那狗血片段哪个更不对劲些。 「但是现在终于确定了,您其实贼腹黑,」柏嘉良想起了公爵大人先前一本正经重复【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坐北朝南日照充足空气新鲜的屋子】的情况,一瘪嘴,眸中笑意却更甚,「挺好的。」 她还在人间,还有喜好和情感。 「啊,是挺好的。」秦唯西干巴巴的回答。 看着眼前似乎突然成熟了好几倍的小人类,见多识广的老蝙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于是她强迫自己转过脑袋,看向沃尔芙,生硬地转移话题。 「沃尔芙,小沃尔夫不会要等到明天……诶,你耳朵尖儿怎么红了?」 狼人管家抖了抖银白色的耳朵,面无表情地说着瞎话,「月圆之夜,狼人族的血脉的确有点难以压制。」 第27页 「想对着月亮嚎两声?」秦唯西没话找话。 「嗯。」沃尔芙还没从之前的古怪氛围中脱离出来,开启了自动应答模式。 「那你嚎吧。」 「啊?」沃尔芙骤然清醒,扯了扯耳朵,露出一个假笑,「不了大人,那太蠢了。」 尽职尽责的狼人管家迅速復盘了遍刚才的对话。 「您刚才是想问我小沃尔夫的情况对吧,」她看向远处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的黑白大狗,摇摇头,「理论上,他的确有可能要等到明天才能完成成年礼,所以那只懒猫才不愿意来。」 她的大尾巴甩了甩,下巴扬起,点了点剩下的七八个大袋子,「不过我们准备了很多吃的,不用担心。」 「我们吃不了这么多吧。」柏嘉良眨巴着眼睛,加入了这个正常话题的聊天。 就算是要等到明天也准备太多了。 「哦,大部分是小沃尔夫的消耗,」沃尔芙指了指远处还在嚎叫的黑白大狗,「成年后的第一次进食,食量会格外大些,这些基本都是他的,不过他要是拖得越久,吃到的就越少了。」 「嗷——」她话音刚落,不远处骤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 「啧,真是个吃货。」沃尔芙嘀咕着。 「看来不用等到明天了。」 而在柏嘉良惊异的目光中,那本来就有正常狼群一倍大的黑白大狗的身躯再次膨胀,银白和玄黑色的狼毛在月光下泛着寒光,耳朵尖立,獠牙兇狠,眼神「智慧」。 「我去。」小人类看着眼前七米长三米高的巨狗,爆出了句粗口。 「好大一只哈士奇。」 哈士奇舔了舔自己身上的毛,撒着欢儿往这边跑了过来,跑起来那叫一个山崩地裂天地失色土石横飞妖风四起地崩山摧壮士死。 小人类cua的一下窜到了公爵大人身后,手指小心翼翼而又僵硬地搭住了公爵大人的瘦削的薄肩。 「别害怕。」秦唯西低笑着,倒也没把那只爪子拍下来。 「我没有!」柏嘉良嘴硬,「我只是怕您站不稳,扶您一下。」 啪。 肩膀上的那只爪子被拍下来了。 沃尔芙无奈地看了眼这边,随后悍然往前。 月光下,骤然出现了一只比哈士奇精还要庞大的月白色巨狼,一巴掌狠狠拍在了哈士奇精脸上。 「嗷呜——汪!」哈士奇精的眼神再次恢復清明,摆了摆尾巴,身形慢慢缩小,最后变成了个比柏嘉良还稍矮些的黑髮蓝眸娃娃脸少年,眼神中充满兴奋。 「咕噜噜。」 少年还没说话,肚子里响起了绕城三日不绝的巨大咕噜声。 「快去吃饭。」变回人形的沃尔芙没好气地拍了他脑瓜一巴掌。 「礼物!」 「嚯,看着是张娃娃脸,一开口是个烟嗓。」秦唯西听着身后的小人类精准吐槽,唇角忍不住带上了一丝笑意,又很快抿唇收回。 「沃尔芙姐姐,成年礼物!」意气风发的少年伸出右手,理直气壮地向沃尔芙讨要着礼物。 「真是的,」狼人管家无奈地摇摇头,目光温和了些,手腕一翻,变出了三个红绸包着的盒子,「吶,我的,还有凯特和米切尔让我带为转交的。」 少年兴奋地一一拆开,随后跨起一张小狗批脸。 沃尔芙送了一个可以放大缩小的项圈…——这已经是最正常的了,至少还具有某种实用性。 凯特送了颗猫薄荷做成的猫球球——这就很费解了。 米切尔,那只躲在地底的社恐小龙,送了颗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蓝宝石——是正常人类婴儿大小的指甲盖,而不是龙的指甲盖。 「倒是很符合各位种族的秉性。」小人类继续当着公爵大人的嘴替,叭叭叭地吐槽。 秦唯西憋着笑,丢过去一柄剑。 「哦哦哦,谢谢公爵大人!」少年烟嗓哈士奇精兴奋地弹出了尾巴,螺旋桨似的摇啊摇。 「好了,去吃东西。」沃尔芙又是一巴掌。 哈士奇精跑远了,又抱着一个巨大的袋子跑了回来,盘腿坐下,迅速拆开,抱起一只烤鸡就啃。 嘴上哌唧哌唧吃着,他眼神贼熘熘地又看向了公爵大人身后的小金毛。 柏嘉良也好奇地打量着这刚成年的哈士奇精呢,忽然两人就对上了视线。 少年眨眨眼睛,想了想,朝着柏嘉良摊开油腻腻的手。 「姐姐,礼物!」 「你喊我姐姐?」柏嘉良诧异地指着自己,又气又笑,「我还没成年呢!」 「你赢了我,你是我姐。」小哈士奇精言简意赅。 公爵大人用力抿着唇,肩膀轻微抖动。 柏嘉良看着面前闪着油光的爪子,又看了看丝毫没有出声意思的公爵大人,再看向远处七八个装满食物的大布包裹。 深思熟虑后,小金毛手腕一翻,无比珍惜地从一个小布包里倒出了两颗小药片,放在了少年掌心。 「这是什么?」少年的狗鼻子(无贬义)动了动,好奇地看着它,「有股草木味,是什么药吗?」 「算是吧,很适合现在的你。」柏嘉良眼神飘忽,语焉不详。 「哦哦哦哦哦?!具体是什么作用呢?」小哈士奇精的蓝眸中瞬间充满了激动和感激。 他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心思伸手的,结果还真有!而且看起来很珍贵! 第28页 比狗项圈和猫薄荷球珍贵多了! 「额,这个。」柏嘉良开始往公爵大人身后缩。 「嗯?」小哈士奇精愈发期待。 「具体功效……健胃,消食。」 第15章 「好好好,这次不算,等姐姐以后发达了,一定给你补上成年礼物!」柏嘉良好声好气哄着生气的小哈士奇精。 「这可是你说的!」小哈士奇扑腾着爪子,「要是,要是你不守承诺怎么办?」 「那姐姐就是小狗。」 「好,一言为定!诶,等等,是小狗怎么了吗?」小哈士奇精突然反应了过来,沾满泥土的娃娃脸上充满困惑。 秦唯西与沃尔芙对视一眼,嘆口气。 小沃尔夫还真是,被小人类忽悠的死死的。 如果不是刚成年的狼人有虚弱期,如果不是柏嘉良轻而易举地单手将恼羞成怒嗷嗷扑上来小哈士奇精一头按进了凌晨湿润的土地中,可能这份许诺还有几分说服力。 现在,把人按在地上的人在礼貌道歉,而灰头土脸被按在地上的人在表情兇狠地放狠话。 很离谱,但如果以这两只日常的画风来看,倒也没那么离谱。 「小人类,走了,回家睡觉。」秦唯西无奈地摇摇头,起身,拆开了两人。 「诶,好嘞!」柏嘉良精神极了,一瘸一拐地爬上了轮椅。 小哈士奇精下意识想跟上,被沃尔芙牵住了后衣领。 「沃尔芙姐姐?」 沃尔芙面色不变,「吃饱了?」 「噢噢噢噢没。」小沃尔夫恍然大悟般地扭头,嗷嗷啃烤鸡,继续疯狂填满肚子。 顺便把那泛着草木香的两片小药片也吞了下去。 沃尔芙确认了小哈士奇精在毫无心眼的大吃特吃后,扭头,目送着月色下两人远去。 她面上渐渐多了分古怪,先前脑补的让狼耳朵尖尖红透了的狗血剧情与小人类看向公爵大人的温柔眼神不断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 「呸呸呸。」她用力晃了晃脑袋,「想什么呢。」 「一定是因为这该死的月圆之夜。」 …… 「小人类,想什么呢?」秦唯西推着柏嘉良,漫步在玫瑰花海中,顺手摺了只花,塞在了小傢伙手中。 柏嘉良看着掌心中新鲜的玫瑰,嘆口气,指腹微微按压着尖刺,感受着指尖的钝痛,随后抬头看着这月色撩人。 圆月低垂,月光温柔如纱,却又遥远而清冷。 月光下,玫瑰花海随着夜晚的春风摇曳,宛若血色的浪潮。 今晚月色真美。 「我在想,我还差一年成年。」柏嘉良的声音很低,几乎称得上是呓语。 「嗯,我每天记着数呢。」公爵大人尽情嗅着空气中的甜香,轻笑着。 「那我会有成年礼物吗?」小人类的声音中突然带了几分雀跃和怯生生的期待。 「会有的,」秦唯西点头,「按照惯例是一把定制的长剑。」 「……可是我想要点其他不一样的。」 「啧,人类就是事儿多,」公爵大人嘀咕着,「行吧行吧,到时候你想要什么自己提前和我说一声就行。」 「随便什么都可以吗?有没有预算限制什么的?」小人类骤然扭头,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闪着金灿灿的光,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没有,」秦唯西嘆口气,「公爵府难道缺那么几个钱?」 「好耶,谢谢富……公爵大人!」小傢伙似乎强行憋回去了个词,嘿嘿笑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又不说话了。 又过了会,秦唯西看着再次安静下来的小人类,眨眨眼,居然有些不习惯。 这聒噪的傢伙一不叽叽喳喳,她反倒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公爵大人居然开始主动找话题。 「小人类?」 「嗯嗯嗯,我在!」小金毛看起来依然精神着。 「你现在倒是不反感这个称唿了。」秦唯西失笑。 「嗨,我说了,公爵大人您喊我狗蛋儿都行。」柏嘉良边说着边打了个哈欠。 秦唯西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就放温柔了些,「困了就眯一会吧,到了叫你。」 「好的……」小人类朝她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随后脑袋一歪,眼一闭,声音就低了下来,「麻烦公爵大人了。」 于是乎,睡熟了的柏嘉良再一次被温柔的黑雾包裹着,送上了床。 「睡得真死,」秦唯西站在她的床头,看着翻了个身的小傢伙,轻声嘀咕,「真的是在军营长大的吗?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床上,睡姿惨烈的柏嘉良抱着被子侧卧,唇角泛起无意义的笑容,偶尔还冒出几句梦呓。 「嘿嘿,公爵大人……」小傢伙梦中的笑容更加傻气了。 公爵大人忽然听见了自己,机敏地竖起耳朵。 「公爵大人……富婆蝙蝠。」 秦唯西:?!! 「富婆……饿饿……软饭……香香……」 秦唯西忍不住深唿吸。 这人是怎么做到睡着了都能惹人生气的! 她化作一阵黑雾,夺窗而出,头也不回。 又过了十多秒,窗棂上突然多了只气鼓鼓的小蝙蝠,倒吊着,睁着眼睛狠狠瞪着里面还在傻笑梦呓的小人类。 ------------------------------------- 第29页 「公爵大人,早上好!」 翌日,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睡得炸毛的小人类笑着朝窗前的小蝙蝠打招唿。 小蝙蝠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飞走了。 「早上好,」清冷的声音却从小傢伙身后传来,「行李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柏嘉良回头,露出了招牌的灿烂微笑。 昨晚憋着一股气以至于今天盘算着要装高冷让小人类好好反思反思什么叫上下尊卑的公爵大人看着这笑容,突然就没了脾气。 「那准备出发吧。」她嘆了口气,随后又温和的笑了笑,「目的地,龙族!」 「好耶!」小金毛激动地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龙皇保佑,这趟旅程一定要顺利!」 「为什么拜龙皇?」公爵大人不解,「你信祂吗?」 「噢噢噢不,这不是我们要去龙族的地盘吗,去哪就拜哪尊神嘛。」 「……你还在血族帝都呢。」 「可是血族没神啊?」 「你可以拜我。」 「诶?!」 沃尔芙目送着两人远去,唇角泛起轻笑。 有小傢伙的陪伴,公爵大人这趟旅程,应该不至于太孤单。 「兽神保佑,」她看着两人背影消失,随后微微垂下头,「愿公爵大人旅程顺利。」 …… 只是,或许在血族地盘拜龙皇和兽神确实没什么用。 出事了。 整个血族边防营的战士全部被那恐怖而暴虐的最古血族气息压得直不起身,只能单膝跪地。 就连接壤的龙族营地,都能远远看见那通天拔起的浓烈血气威压。 而在威压正中间,小人类并未恐惧。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公爵大人。 公爵大人用她的蝠翼,将小人类牢牢包裹,像是保护,但也……像是看守到手的猎物。 柏嘉良凝视着面前散发着暴虐气息赤瞳獠牙,犹豫了会,缓缓伸手,抚住了公爵大人的略显狰狞的面容,用哄孩子的语气。 「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抱住我。」 第16章 三日前,傍晚。 「这就是帝都边境最大的城市,西兰城,据西兰山脉天险而筑造,左通人类,右连龙族,世界三大贸易之都之一,极尽繁华。」秦唯西披着件长风衣,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唇角的笑容带了几分烟火气。 「呜……哇,咳咳,西兰,哇,听起来,咳咳咳,像某种蔬菜。」 秦唯西无奈回头,看着扶着墙靠着垃圾桶大吐特吐的小人类,伸手顺了顺她的背。 「小人类,连话都说不明白就别吐槽了。」 柏嘉良勉强直起身子,又是一阵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跌跌撞撞后退几步,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秦唯西稳稳接住她,低头,看着小傢伙满眼泪汪汪。 那琥珀色的眸子向来盛满笑意阳光灿烂,此时却多了几分委屈和茫然。 「公爵大人,呜——哇!」 秦唯西毫不犹豫将怀中人推向垃圾桶。 柏嘉良扒拉着垃圾桶,用力咳嗽几声,连胆汁儿都吐出来了。 「你怎么会对传送阵反应这么大?」公爵大人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这也不远啊,才几千公里而已。」 「幸好你没和你们人类战俘营一起传送走,」她嘀咕着,「那距离可比这次远多了。」 「可能,是因为,是,第一次。」柏嘉良直起身子,双目空洞。 她用力甩甩脑袋,总算觉得好了些,转身,委屈巴巴地看着秦唯西,「公爵大人,你刚才推开我!」 「要吐可以,别吐我身上。」秦唯西淡定拍了拍衣摆,伸手,修长的手指拖住小人类的脸蛋,上下左右前后仔细看了看,确定还算干净,总算勉强点了点头,递过去瓶水,「漱漱口。」 柏嘉良幽怨地看了眼她,倒还是乖巧接过。 「唿,活过来了,」又靠在墙根休息了五六分钟,蔫儿吧唧的小傢伙总算恢復了往常活蹦乱跳的模样,开始东张西望起来,「这是哪儿啊。」 「蔬菜城。」秦唯西板着脸,唇角却微微扬起。 「哎呀,我这不是刚才忙着吐呢,没仔细听,」柏嘉良敏锐地捕捉到了公爵大人方才的腹黑,明明在被暗戳戳的怼,唇角却也偏偏提起来了,「那,公爵大人,我们等会去哪呀。」 「去边防营。」秦唯西忍着笑意,捞起小傢伙的手腕,握在掌心,慢悠悠往西兰南站外头走。 是的,由于西兰城实在太大,又分别与龙族和人类接壤,所以帝都的运载部在西兰设置了两个传送点,被简单粗暴地命名为西兰南站和西兰北站。 南站外面的广场上,人潮汹涌。 「老闆,去哪儿?我车就在外面,新玩意,比那十分钟一班的电车快多了!」 「两位,西城走不走?」 「贸易中心差一位!贸易中心差一位!」 「老闆,住店吗?」 柏嘉良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堆举着牌子凑上来的血族。 帝都的血族可能还算矜持,这西兰城的血族,可就「放肆」多了。 还真是……接地气啊。 小傢伙用力晃了晃脑袋,将对血族那些【摇晃的高脚杯,嘴唇像染着鲜血】的奇怪滤镜彻底删掉。 第30页 秦唯西有心想释放高位血族的威压驱散人群,却又不想打扰普通血族的正常「生产活动」,只能有些无奈地拉着小傢伙挤出人群,扭头确认了好几遍,那掩饰人类波动的小蝙蝠挂坠好端端挂在小人类脖子上。 「公爵大人,」柏嘉良被秦唯西牵着渐渐远离广场,有些懵逼,「您不是说我们要去边防营吗?怎么去啊。」 电车也不坐,出租……大概血族也这么叫吧,秦唯西也没上车。 「去租辆车,方便些。」秦唯西言简意赅。 除了方便公共运输的电车外,她也问过了王族的小女王,帝都为了推行那种以内燃机为主要动力驱动的车辆,在南站和北站都设置了若干租车点。 就是价格昂贵,且有价无市,拿着钱都不一定能租到。 不过她秦唯西自然是不需要考虑这些的。 「诶诶诶,租车?」柏嘉良被她牵着走,更懵了,「公爵大人,这可是新玩意。」 「难道在你眼中我是什么食古不化的老古董?」秦唯西轻笑着,显然心情不错,「我可是看着你们人类从拿着大刀长矛互砍到念着火球术咒语互喷的,我接受新鲜事物可比你想像的快。」 「更何况,我还是只富婆蝙蝠,」在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秦唯西放慢了速度,加重了语气,「不差钱的富婆蝙蝠。」 小人类怂得直缩脖子。 「公爵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怂成一团的小人类甚至开始斟酌语句了。 「就是,那个,您会开车吗?」 最古血族陷入思索。 「和马车有很大区别吗?」 「……可能,区别有点大。」 「难学吗?」 「据我所知,得考大陆通行驾照,共有七个科目。」 「看来得再租一个车夫了。」富婆蝙蝠沉思良久,得出结论。 「公爵大人!」身后传来了小人类惊愕的声音,「租一个随行司机很贵的。」 「我不差钱。」富婆蝙蝠决定将人设贯彻到底。 「可是我会开啊。」 「……诶?」公爵大人愣住了,「你会?」 「我当然会,」柏嘉良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还开过初号实验车呢。」 秦唯西扭头,凝视着这个总能给自己带来惊喜的小傢伙。 好吧,这次是难得的正面惊喜。 「我倒还真想见见你父母了,他们在革新军的地位应该也不是一般的高,」公爵大人轻笑着,手掌微微收紧,指腹摩挲着小傢伙的腕骨。 「额,这个,」柏嘉良身子有些僵硬,眨巴眨巴眼睛,想解释什么,随后又嘆口气,放弃了,「算是吧。」 秦唯西也没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你连传送阵都晕,居然还会开车?」 「公爵大人,这没有必然联繫吧。」小人类一脸费解。 「我听说坐车会晕车。」 「但开车不会。」 两人一边说着毫无意义的废话,一边办好了租车手续。 秦唯西倒也没机会展示自己富婆蝙蝠的人设——那租车老闆多少是个子爵级别的干部,一眼就认出了血族老祖宗,说什么都不敢要钱。 「对了,你开车稳吗?」秦唯西坐在了副驾驶,好奇地戳着车内的各种装潢。 「还行,怎么了?」柏嘉良调试好车辆,笑吟吟地看着一旁的公爵大人。 自打见到这位最古血族,公爵大人一直都是云淡风轻温文尔雅的,就算偶尔被自己气到深唿吸,可最多也就是深唿吸了。 像只好奇宝宝似的公爵大人,柏嘉良还是第一次见。 「王族的小傢伙说血族特别容易晕车,可能和生理构造有关。」秦唯西扭头看她。 柏嘉良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憋着。 「您要是晕车的话一定要及时说,」小傢伙一本正经,「我可以停在路边让您吐一会的,而且……」 她拖长了尾音,含笑看着公爵大人。 「我一定不会推开您。」 秦唯西白了她一眼。 「走了!」 只是,随着颠簸旅程的开始,第一次坐车的最古血族,面色渐渐苍白了起来,脑袋无意识往车窗上靠。 「公爵大人,」一直注意着她状态的柏嘉良微微皱起眉,「您要不要去后座躺一会?」 「没事,你开你的。」秦唯西嘴硬,强忍着脑中的眩晕,打开了些车窗。 空气中,夹杂着小人类的甜香,青草和牛羊,还有其他很多很多东西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秦唯西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分辨着空气中一个个复杂气味的来源来转移注意力。 小人类,霓裳花,高山羔羊,岩牛,放牧的普通血族,牧草,苍蝇,被烧焦的树,湿润的泥土,灰烬,火,血…… 秦唯西勐地睁开眼睛,略显疲倦的黑眸闪过一丝惊诧和锋锐。 「停车!」 第17章 血族边境十六号公路,新修的平坦大道上,一辆黑色轿车一个急剎,靠边停下。 副驾驶门开,一位面色苍白的衣着清贵的女士踉踉跄跄下车,扶着车门,向远处望去。 「有点情况。」秦唯西用力甩了甩脑袋,皱起眉,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那些隐藏着的隐秘气息被剥丝抽茧,慢慢露出真容。 第31页 「是血腥味儿。」 「我怎么闻不到?」柏嘉良也下了车,走到了秦唯西身旁,鼻尖努力地一动一动。 嗯,只闻得到公爵大人身上淡淡的白茶味儿。 真好闻。 「你只是像只小金毛而已,又不是真的是小金毛。」秦唯西吐槽,松开扶着车门的手,朝着血腥味儿的方向走了两步。 一阵天旋地转,还晕着车的公爵大人下意识伸手去扶车门。 然后就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身后人灼热的唿吸扑打在她的肩颈,那引人犯罪的浓香骤然溢满了鼻间。 秦唯西愣愣回头看,就看见一个露出小虎牙嘿嘿笑的小人类。 「……你干嘛?!」 「公爵大人,我说过了,」柏嘉良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我可不像您那么绝情,我是不会推开您的。」 秦唯西:…… 「还有,」身后的声音骤然委屈了些,「您刚刚是说我像小金毛?」 秦唯西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居然把内心认定的外号说了出来。 「叫就叫了,怎么?」公爵大人色厉内荏。 「没怎么,」柏嘉良一怂,「您喜欢就行。」 「小人类。」 「诶!」 「小金毛。」 「诶!」 「小傢伙。」 「诶!」 「嗯,还算乖。」 「那可不,」柏嘉良狗腿子般地给公爵大人捏了捏肩,「就是您能不能不加『小』字啊?我不小了。」 秦唯西唇角泛起一丝笑,拍开了肩膀上的爪子,站稳当了。 「十七岁,你不小谁小?我十七岁的时候还是只倒挂在树上无忧无虑……」 「打住!」小人类壮着胆子打断,轻咳一声,「您不是说有情况吗,我们快去看看吧。」 秦唯西瞟了她一眼。 看来小人类不喜欢听这些。 公爵大人表示理解——每个小傢伙小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大人来着。 「是有情况,空气中有血腥味儿,」秦唯西终究还是选择迁就了某人,她望向远处,微眯起眼睛,「但是,是几天前的血腥味儿了。」 「明白了。」柏嘉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就明白了?」秦唯西失笑。 「明明好几天前的血腥味儿,却还能被您闻到,并指出有情况,这只指向两种结果。」随着秦唯西的目光从调笑渐渐转为诧异,柏嘉良捏着下巴,有条不紊地分析着。 「第一,可能是这起事故已经被警方处理了,只是波及范围有点大,所以您还能闻到异样,」她顿了顿,「第二,可能是这起事故……比我现在想像的还要大,而且,被其他人【处理】了,所以警方没接到警示。」 「而无论是哪种可能,我们其实都不急着马上赶到——前者是因为没必要,后者是因为没意义。」 「就像您其实并不急着去龙族一样。」 秦唯西挑眉,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心中慢慢泛起一丝欣赏。 不错。 「那你想像中的,可能的最大的事故是什么?」她指了指远方,「小提示,血腥味从那里传来的。那里……应该是一个小村落。」 柏嘉良用力抿了抿唇。 「公爵大人,」她琥珀色的眸子此时冷静得可怕,「我认为,我们应该做好准备。」 「看见被屠村的准备。」 秦唯西沉默了会,缓缓向她伸出手,掌心泛起汹涌的黑雾。 「很不错的推测,」公爵大人做出评价,「现在,和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上一秒还冷静聪慧的小人类闻言,瞬间笑得阳光灿烂,握住了秦唯西的掌心上下摇晃。 「您再多夸两句,我爱听。」 秦唯西:…… 这小傢伙夸不得。 夸两句尾巴就翘天上去了。 「走了,」黑雾略显暴躁地包裹住了两人,而空气中,留下了公爵大人别扭又带着几分无奈温柔的声音。 「等会可能会有些可怕,站我身后。」 …… 「真的是屠村。」柏嘉良愣愣看着面前的一切。 被翻了几轮的泥土,被鲜血浸泡了不知几天,呈厚重的红褐色,带着浓浓的腥臭,苍蝇在其上飞舞嗡鸣,仿佛死神留下的輓歌尾调。 秦唯西冷着脸,蹲下身,轻轻触碰着那湿润的泥土。 她又抬头,看向远方的爪印。 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有的没了手臂,有的少了头颅,有的肢体断口是锋锐的利齿印记,森森白骨就这么裸露在外,有的则是直接被反折成了两截,挂在了被烧焦的枯木上。 「需要我帮你捂住眼睛吗?」秦唯西扭头,看着身后的小人类。 「我还好。」柏嘉良一阵恍惚。 「我小时候,见过屠村。」 公爵大人微凉的手掌贴住了她的脑袋,轻轻揉了揉,似乎是某种安慰。 「兇手犯罪完之后留下了结界封印,」秦唯西一边安抚着小傢伙,一边看向那颗被烧焦的枯木,「结界应该刚刚散去的,这也是警方没有及时发现的原因。」 「那我们,现在是要找到兇手吗?」 「兇手还不明显吗?」秦唯西反问。 柏嘉良看向远方的爪印。 第32页 真的,兇手毫无遮掩。 「龙族。」 「是,但我们还缺少证据。」秦唯西松开揉着脑袋的手,牵起她的手。 「物证都在啊,也没被破坏,」柏嘉良睁大眼睛,指着那些爪印和爪痕,「这还不能确定吗?」 「缺人证。」 秦唯西牵着她,走到一具还算完好的尸体前,扭头看着柏嘉良,温和笑笑。 「你一定没见过这个,别被吓到了。」 她掌心黑雾慢慢凝结,最后凝成一根长针。 秦唯西手一挥,长针顺着尸体的头顶深深扎了进去。 在柏嘉良惊愕的目光中,那具周身飞舞着苍蝇的血族死尸,居然挣扎着,慢慢睁开了眼! 传闻中,血族喜欢住在墓地。 或许传闻有它的道理。 「生灵死后会进入冥土,而血族,是离冥土最近的一个种族,」秦唯西慢慢旋转着掌心的长针,有些生疏地调整着,「而血脉足够强大的血族,甚至拥有沟通冥土的能力。」 「我,我看到了。」柏嘉良结结巴巴。 她突然明白人证是什么了。 当事人的人证。 「除了长耳朵的精灵我们无法復甦——他们生命力太强了。其余生灵,我们都可以唤醒亡者,问几句话,」秦唯西轻声说,「这也是为什么,血族在大陆上总充当着仲裁者的形象。」 「是啊,」柏嘉良怔怔地应着,「没有比死人更公正的仲裁了。」 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 「快……跑!」 这是他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 苍白的眼瞳中,透着浓浓的恐惧和绝望。 「龙!好大的龙!疯狂的龙!」 秦唯西收回了手,可那黑雾凝成的长针依然在微微颤动。 当事人涣散的瞳孔终于慢慢聚焦,看清了面前的情况,看清了站在血土之上,衣着清贵的女子和一旁懵懂和震撼的年轻人。 是生面孔。 他又艰难地扭头,听见了自己脖颈僵硬的吱呀声,看见了苍蝇和枯树。 「……我已经死了。」 「是的,」秦唯西轻声回答,「你已经死了。」 「但我,尘世仲裁庭首席仲裁官,血族秦唯西,需要你的证词。」 第18章 「但我,血族公爵秦唯西,尘世仲裁庭首席仲裁官,需要你的证词。」 被甦醒的亡者血族听着这个名字,脑袋又缓慢地转了过来。 柏嘉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凝滞的思考。 「秦唯西……」 秦唯西并没有因他的迟钝而感到冒犯,她只是静静看着他,温和而耐心。 她在凝视着坐在地上的亡者,而身后,也有人在看她。 柏嘉良看着女人瘦削的背影,眸中一阵恍惚。 尘世仲裁庭首席仲裁官,多么霸道的称谓。 这个女人或许温柔又耐心,从不发脾气,却依然能从关于她的些许只鳞片羽中察觉到她过往的峥嵘年岁。 但让柏嘉良恍惚的,还不是只这些。 尘世仲裁庭…… 只是还没等她细想,身前的亡灵用他已经失活的声带发出了一声惊唿。 「您是公爵大人!」 估摸着也不到二百岁的年轻血族总算从那已经支零破碎的记忆库中找到了这个基本只出现在教科书上的名字,艰难地抬头,愣愣看着面前微微点头的女人,随后更加慌张的,想要控制自己僵硬的肌肉站起身。 「不必了,你动作的越大灵性也就消逝的越快,留存的时间也就越短,问询的时间可能就不够,」秦唯西阻止了他,在地上放了颗留影珠,「坐着就好。」 「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柏嘉良上前一步,从储物装备中掏出纸笔。 亡者看着她们的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又愣了愣,过了好一会,才接受了自己【过一会就要彻底消逝】的事实。 「好的,公爵大人,」他再次僵硬的开口,眸中却已经没有了恐惧,而是带着一种柏嘉良看不懂的悲哀与释然,「是一头髮狂的龙。」 「简单描述一下外形特徵。」秦唯西的声音依然温和,却没有带着任何多余的感情。 「是一只成年龙族,不,甚至偏老了,我看见它身上的鳞片很宽厚,黑龙,但身体周围都蔓着浓浓的红雾,」亡去的人艰难地回忆着,「它没有任何交流的意向,从天而降后就开始大开杀戒。」 「性别?」 「看不出,红雾太浓了。」 「嗯。」秦唯西扭头看了眼柏嘉良的本子,上面已经密密麻麻记满了关键点。 她微微点点头,随后又看向那僵硬坐着的亡者,「你觉得那红雾是什么?」 年轻血族仔细回忆着,调动着大多已经不再工作了的脑细胞。 「公爵大人,我也不太清楚。」他张了张嘴唇,最后迟疑着回答。 秦唯西凝视着他停驻在面部肌肉上的迟疑和保留,沉默了会,没有多问。 「我没有更多问题了,」她声音放得更缓和了些,「你呢?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没什么……」这年轻的亡者血族突然顿住,犹豫了会,轻声问,「公爵大人,是我们的死惊动了沉睡的您吗?」 第33页 「不是,是龙皇陨落,我前去龙族代表血族出席仪式,正好经过。」秦唯西摇摇头。 明明是否定的回答,柏嘉良却从那混沌的眸子中看到了光。 「那,那您能,」他几乎要哭出来,「能让我再和我的女儿说说话吗?」 柏嘉良骤然抿紧了唇。 秦唯西环视这破碎的村落,轻嘆口气。 那眸中的光芒熄灭了。 「我不是要拒绝,」公爵大人看着他,随后轻笑起来,掌心慢慢凝结出了很多很多根长针,「是我觉得,你们很多人,应该都还有些话想说。」 她一挥手,那黑雾凝结成的长针宛若雨点一样四散,而她的面色也骤然苍白了许多,身形微微摇晃。 柏嘉良默默上前半步,扶住了公爵大人。 「干嘛?」秦唯西有些无奈地扭头看她,却没有拍开肩膀上的那只爪子。 「有些人醒了,有些人醒不来了。」柏嘉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着这又突然「热闹」起来的村落。 哭声,尖叫声,络绎不绝。 那最先被甦醒的血族用力抱住了他身旁懵懂睁开眼的小女孩,用力亲吻着女孩破碎而沾满血污的面庞,仿佛当年她还是个婴儿时,刚从医院抱出来那样。 他哭得哽咽起来,眼角却没有一滴泪流出。 「我们不该留在这里了。」秦唯西握住了肩膀上的手,慢慢拉着人往旁边走,走到村落旁,靠在枯树上,看着「热闹」的村落。 「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柏嘉良想了想,摇摇头。 「没有。」 秦唯西讶异扭头,「我以为你有问题呢。」 「都差不多想明白了。」 「那说给我听听。」 柏嘉良扭头,认认真真看着那带着温和笑意的公爵大人,似乎是想从她目光中看到些其他东西。 「他一开始是失望的,」酝酿了一会,小人类终于慢慢开口,「他失望于我们的态度。」 「我们的态度有问题?」 「没问题,」柏嘉良用力摇摇头,「只是……太官方了。」 「您的温和,您的耐心,您的宽容,是对于这件事,是对一个当事人,证人,是对……您的责任和秩序。」 「而不是对一个刚逝去的亡者。」 「我们甚至没有对他表达礼貌的哀悼和慰问。」 秦唯西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继续。」 「所以他其实有所隐瞒,」柏嘉良想到那份迟疑,又用力摇摇头,「应该也不算隐瞒,只是他有些想法,没有告诉我们。」 「但转机出现在了他对您的那个问题上,他问您【是特意为他们而来的吗?】,而您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这并不代表着不重视,现实恰恰相反。 正是因为重视,才会在前去龙皇葬礼的旅途中停下,处理这桩小插曲,这意味着公爵大人对世界的责任和秩序,不仅停留在教科书上,不仅停留在对王族的契约,不仅停留与在众神的默契。 也停留在了普通的村落,停留在了平凡生灵的身上。 「所以他才壮着胆子祈求您,想要和他的女儿说说话。」柏嘉良看着相拥的父女二人,轻嘆口气。 「那你怎么评价我最后甦醒他们的举动的?」秦唯西凝视着她的侧脸,「是不是觉得,我是为了那份迟疑后的信息,做的一场秀?」 公爵大人等着小人类的回答,心中竟然泛起了些难得的忐忑。 「怎么会?」小人类骤然笑了起来,「能为普通生灵驻足停留的您,真的很温柔。」 秦唯西也笑了起来。 「我才不温柔,因为我确实是为了那条被保留的信息而满足了他的愿望的。」 「公爵大人。」柏嘉良表情严肃了些,摇摇头。 「论迹不论心啊。」 秦唯西静静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看着那清澈眸子中自己的倒影。 「虽然你今天已经给了我很多惊喜了,但我还是觉得这不是你能说出的话。」 柏嘉良嘴一瘪,肩膀一垮,方才的冷静和智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面上带着公爵大人熟悉的苦兮兮。 「您就不能给我留点老底吗?」 「所以是谁说的?」 「我妈。」 「猜到了。」秦唯西点点头,随后扭头看向远处艰难走来的亡者——最先甦醒的那位。 「公爵大人,您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我又想起了些细节。」他面上还有僵硬的尴尬。 「说吧。」秦唯西并未拆穿他,微笑着点头。 「我……我当时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亡者想了想,「我很确定,不是血族的血的味道,有点像龙族的血,但又不太对。」 「谢谢你,」秦唯西似乎毫不惊讶,「很好的线索。」 她们目送着亡者回到亡者的村落,后者挑了个舒服的草垛躺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女儿,睡在了他身旁。 柏嘉良看着这一幕,用力眨了眨眼睛,忍着喉咙骤然涌上来的酸意,扭头看向秦唯西。 「公爵大人,您听到那红雾是龙族的血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 秦唯西扭头,看着她,唇角扬起小小的弧度。 「我猜到了。」 柏嘉良轻嘆口气。 以公爵大人的智慧和生命层次,【猜到】和【确认】,到底有多大区别呢? 第34页 嘴硬。 小人类低声的嘟囔落在了秦唯西耳畔。 「您还说您不温柔。」 第19章 亡者的喧嚣落幕,寂静重归寂静。 「我们接下来办?怎么干死那只疯龙?」柏嘉良站在秦唯西身后,凝视着远处重归于亡者的村落,轻声问。 最古血族,血族唯一的公爵,位格堪比神明的尘世仲裁庭首席仲裁官秦唯西如是回答—— 「报警。」 「诶诶诶?」柏嘉良骤然瞪大了眼睛。 这可和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难道不应该是公爵大人又使出些神出鬼没无法想像的招数,于千万里之外寻得敌踪,一柄飞剑划破天际斩断那疯龙龙首,受命于危难救人于水火么? 报警……逼格一下就降下去了啊。 「龙族刚陨落一尊龙皇,现在是内政外交都极为敏感的时期,」秦唯西扭头看着她,摇摇头,「一只疯龙穿越国境线,没有任何理由的屠杀了一个、甚至多个村庄,从程序上来说血族至少要知会龙族外交官,甚至是两族联合共同侦破案件。」 小人类咋舌。 「好复杂的规矩。」 「谨慎、互信、尊重,这是尘世六族得以和平共处的基石。」秦唯西淡淡说着,指尖泛起一道猩红的血光,沖天而起。 「差不多明白了,」柏嘉良挠了挠头,「那我们是不是也先得找到那只疯龙啊,万一它还在边境线其他村落肆虐呢?」 「理应如此,」秦唯西点头表示肯定,「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诶?您已经在找了吗?」 「是,也不是。」 公爵大人微微阖上眸,手指轻动,不再说话了。 柏嘉良眨眨眼睛,看了看似乎在忙的公爵大人,又忍不住看向那个死寂的村落,眸中宛若落入石子的深潭,慢慢泛起低落和恍惚的涟漪。 从小在军营长大的她,其实早就见惯了死亡。 她曾亲手埋葬过同床共枕的亲密战友,打包她的遗物寄回了家乡;她也曾打过被参谋部称为「血肉磨坊」的硬仗,带领小队顶住了敌军三四次冲锋,为大部队的穿插拖了足够的时间。 那次的小队,十不存一。 她早就与极好的朋友经歷过了许多次生离死别,却依然为陌生血族的死感到哀伤。 柏嘉良用力抿抿唇,看着公爵大人清瘦的背影,犹豫了会,迈步走向死寂的村落。 秦唯西回头看了她一眼,眸中泛起一丝若有所思,随后轻轻弹指,在小人类衣摆悄无声息地挂上一只小蝙蝠。 踏在湿润血腥的泥土上,柏嘉良找到了那个最先被甦醒的血族男子。 他仍然和刚才一样,面色苍白而骇人,身上衣服上沾满了血污,胸口塌陷了一大块。 他怀中抱着他的女儿,很漂亮很乖巧的一个孩子。 小女孩原本沾满血污的脸被擦得干干净净,又被换上了一条漂亮的公主裙,安详地睡在父亲的怀抱中,像一个瓷娃娃。 柏嘉良蹲下,凝视着那个小女孩儿干净的脸蛋,看了许久。 仿佛突然有了实感,淡淡的酸涩从胸口往喉咙涌。 她轻轻抚上了小女孩儿的眼睛,闭上眼,低声祝祷。 「愿你来世,一路平安顺遂。」 温热湿软的掌心中,是再也无法被焐热的冰冷和僵硬。 柏嘉良闭着眼睛,深唿吸了好几口,缓解着心中淡淡的酸涩,再睁开眼。 不对!!! 她愕然发现,自己竟然被浓浓的黑雾包围! 目之所及没有一丝光,一片黑茫茫。 「公爵大人!」她迅速站起身,试探着唿唤秦唯西。 没有得到答覆。 她唿吸急促起来,望着面前的黑暗,背上也冒出些冷汗,快速后退几步退到墙根,掌心则出现一柄重剑。 没有声音,依然看不见任何东西。 失去视觉后,似乎听觉和嗅觉更加灵敏,很远很远的地方仿佛有诡异的,衣摆擦动的声音,那黏稠的血腥味则更加浓重。 「公爵大人!」她再次高唿,重剑横在胸口。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小傢伙用力咬了咬唇,终于用力高唿。 「秦唯西!」 衣摆上的小蝙蝠有些无奈地拍了拍蝠翼,飞到了她肩膀上,毛茸茸的圆脑袋蹭了蹭小傢伙紧张得绷紧的软嫩脸蛋。 「唿,」重剑剑尖骤然落在了地上,柏嘉良重重吐出口浊气,委屈巴巴地看着小蝙蝠,「您为什么不回应我?」 「我也很奇怪,你怎么会和炸毛的小沃尔夫一样,」黑雾中走出了无奈的公爵大人,伸手,收回了小蝙蝠,掌心漫出黑雾,温柔地覆上柏嘉良的肌肤,安抚着小傢伙的情绪,「我以为你应该已经习惯了。」 「没,没习惯,」小傢伙瘪瘪嘴,「这片黑雾和您的完全不一样。」 秦唯西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凝视着面前的小人类。 奇怪。 哪怕是刚才那么剧烈变化而紧绷的情绪中,也只有紧张和一些慌乱,而没有半分恐惧。 她一直以为是小东西神经粗反应弧长天生胆子肥。仙驻敷 现在看来,不是。 而是这小人类根本没有恐惧这种情绪。 「公爵大人,您别不说话啊,」柏嘉良看着盯着自己的秦唯西,有些尴尬地咬了咬唇,「这样很吓人的。」 第35页 「小人类,不得不说,我现在对你很感兴趣。」秦唯西唇角泛起笑。 柏嘉良缩了缩脖子。 「大人,更吓人了。」 秦唯西笑笑,扭头看向愈发浓重的黑雾。 不过三五分钟,黑雾散去,十三四个披着黑袍打着黑伞,戴着完全遮掩了面容的黑色诡异面具,全身都藏在阴影下的高大身影从蔓延的黑雾中走出,如同地狱来客出现在这人间地狱般的村落。 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小金毛哪见过这阵势,看着这一副反派模样的人群,怂得背后汗毛炸起,下意识看向公爵大人。 然后,为首的黑袍兜帽面具男啪的敬了个礼。 「公爵大人,边境第十九军六师五团侦查营突击二连,向您报导!」 秦唯西向他微微点头回礼,随后扭头看向柏嘉良。 「血族的血魔法用于多人长途传送就是会有施法时间长的毛病。」 柏嘉良:??? ------------------------------------- 「这已经是我们今天发现的第三起案件了,由于性质极为恶劣,由两国警方和军部同时对接负责。」侦察营营地,终于不用防晒而取下了面具揭开了兜帽的血族连长向秦唯西做着汇报。 汇报冗长而枯燥,主要内容是三个零散村落被屠村后的伤情鑑定和时间判断。 「疯龙找到了吗?」秦唯西耐心听完,轻声问。 「找到了。」 「控制住了?」 那血族犹豫了会。 「我们找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两人同时一怔,随后对视一眼。 而接下来,血族连长抛出来的信息更加骇人。 「公爵大人,这方面您是行家,我们还得请您看看。」他面上带了几分恐惧 「我们还得请您看看,那只疯龙,是不是被【劫尘】感染了?」 第20章 「那条疯龙的身份确定了吗?」秦唯西沉着脸,手插在风衣兜里,走路带风,髮丝飘舞。 「目前我们能确定的信息太少,就等龙族那边给消息了,」血族军部和警方的负责人都已经到了,跟着秦唯西一路小跑,分别将几张薄薄的纸递过去,「这是目前的法医鑑定。」 秦唯西简单瞟了两眼,眉微微皱起。 死因:失血过多。 「剖了吗?」 「不敢剖,」披着白大褂的血族抿着唇用力摇头,「边境这边没有足够的防护措施,我们不确定会不会产生……不明的感染。」 「正确的选择。」秦唯西手指点了点表示肯定,随后忽然顿步,看着不远处已经影影绰绰出现在地平线的巨大龙尸,又扭头看向那位军医,「拿一套防护服来。」 那血族军医尴尬地挠挠头,「公爵大人,我们这边条件简陋,可能……只能拿件干净的白大褂。」 秦唯西沉默了会,摆摆手,「也拿过来吧。」 很快,白大褂,防护面具和手套都拿了过来。 秦唯西接过,转身,一股脑丢给了身后一声不吭的小人类。 「穿上。」 「诶诶诶?」一直跟在身后却毫无存在感的柏嘉良震惊地指了指自己,「我?」 「不是你是谁,」秦唯西挑眉,「你觉得我需要这些?」 「不是说想站在我身后么,那就动作麻利点。」 柏嘉良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小鸡啄米似的飞快点头,半分钟之内就手忙脚乱地快速披上白大褂,带上防护面具和手套,自以为帅气地插兜,抬头挺胸等夸夸。 秦唯西:…… 她嘆了口气,上前,无视了周围许多血族投来的好奇目光,面色缓和了些,将披着的白大褂扣子一颗颗扣上。 「不要耍帅,这里面刻着几个小型阵法,包括清洁恆温和基本防护,不扣起来无法生效,」秦唯西低着头,髮丝微垂,随着手指的动作轻微起伏,发梢落在了小人类脸上,「我知道你有些护身手段,但也不要大意。」 公爵大人骤然逼近,那股淡淡的白茶香迎面而来,柏嘉良愣了愣,随后耳朵根儿刷地变成了粉红色,动也不敢动,只能讷讷点头。 秦唯西修长的指尖将领间最后一颗扣子扣上,随后轻轻拍了拍小傢伙的脑袋,又将那一头散乱的金毛捋顺。 柏嘉良脑袋僵硬地左右转了转,觉得唿吸有些不太顺畅——大概是扣子太紧的缘故? 「自己把头髮扎起来,不用我帮忙吧。」 「不,不用!」柏嘉良慌慌张张地退后两步,手忙脚乱地扎了个丸子头。 秦唯西看着面前的小人类,满意地点点头。 扎了个丸子头的小东西,好像突然就温顺乖巧起来了呢。 「走,」她顺手捞起小傢伙的手腕,自然地牵着往前走,「我们去看看那具龙尸。」 血族军部的长官也已经赶到了,看着周围一群渴望吃瓜面露好奇却不敢上前的下属,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问询。 「公爵大人,请问您带来的这位是?抱歉,您带来的人肯定没问题,我们只是需要走个流程记录一下。」 「家里的后辈,」公爵大人自然回答,「名字叫……」 她卡了一下。 身后的小人类乖巧补上,「柏嘉良。」 「嗯,对。」 秦唯西扭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第36页 「其他人留在这里吧,不,还是离远一点,」她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已经围了一圈的血族军部警方高层,「我们准备剖开龙尸看看。」 「要做好是【劫尘】的预防准备,」她顿了顿,沉声道,「虽然血族和人类都几乎免疫劫尘的影响,但……现在同样免疫劫尘的龙族,现在不也疑似感染上了吗?」 「明白。」众人轰然应诺。 …… 「好大的龙。」柏嘉良看着那只阖着的龙眸,和自己身高比划了一下,随后沮丧地摇摇头。 人家一颗眼珠子几乎就有自己这么大了。 她愣愣看了会,心中渐渐泛起疑虑,抬头看向登上龙首检查的秦唯西。 「有什么问题就问。」公爵大人头也不抬,却精准地察觉到了某人的目光。 「我在想,龙族好强,」柏嘉良低头看着那锋锐的尖爪,「普通血族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更别提人类了。」 血族个体已经是尘世六族中算得上强悍的战斗力了,就这样,龙族还能打出这种碾压局面。 那羸弱的人类呢? 人类,是血族最喜欢的食物,是六族中最脆弱的存在。 可人类的国家不仅存续,甚至在其内部政权更迭时,接壤的矮人地窟和血族帝国都对其秋毫无犯。 简直难以想像。 「哈,」秦唯西一边翻看着那厚重的龙鳞,唇角勾起一起笑,「我还以为从小在军营长大的你能明白呢。」 「诶?为什么我会明白?」小人类摸不着头脑。 「答案显而易见,」秦唯西站起身,低头,俯视着小傢伙,「这不是普通龙族。」 她的话音未落,远处就飞来了只黑纸叠成的小蝙蝠。 「拿着,」公爵大人下巴点了点,「应该是新消息,拆开念念。」 「噢噢噢!」柏嘉良拆开那只小蝙蝠,看着纸上的字,愣了愣。 「是龙族的消息,身份确定了。娜塔莎,女性,冰霜巨龙,3300岁左右,」柏嘉良顿了顿,「是只年迈的龙了。」 「曾任……龙族第五军团军团长!」小人类骤然瞪大了眼睛,「退休前还是龙皇亲卫队成员,龙族参谋部副部长,尘世仲裁庭候补委员!」 这何止不是普通龙族。 这简直是身份地位实力仅次于龙皇的那批龙族! 「哪怕是你们人类,经过训练的军队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割断普通人的喉咙,更别提这种精英中的精英了。」秦唯西轻巧跳下龙尸,看向小人类,唇角泛起笑。 「至于为什么诸族对人类秋毫无犯——至少在官面上秋毫无犯,也是有原因的,或许你以后有机会知道。」 「好吧。」柏嘉良眨眨眼,小心翼翼抚上这条战斗了一生的龙那厚重的鳞甲。 「那她……为什么会疯了?」 秦唯西挑眉。 「你觉得呢?」 柏嘉良想了想,突然打了个哆嗦。 「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党争?」她面上露出那种窥见惊人秘密的惊喜和兴奋,小嘴开始叭叭了起来,「这位前军团长是保皇派,对龙皇的【自然老死】一直有疑虑想要着手调查却无意中查到了一部分真相是有人故意想要搞死龙皇自己登基,然后,查到了部分真相的她就被……咔嚓哗啦了。」 秦唯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对了,劫尘,可能是有人掌握了劫尘,给她下了毒!」柏嘉良迅速完善着故事的前因后果,「然后把接触了劫尘疯球了的她丢到边境,用几起血案挑动龙族和血族的外交关系,从而给保皇派在内政外交上制造阻碍!」 「那我们只要看最后登基的是谁,获利者是谁,就能查到兇手了!」 小傢伙期待地看着公爵大人。 「……不愧是人类啊,」秦唯西沉默了许久,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心思最弯弯绕的种族。」 「你说的这些有个大前提,那就是龙皇之位和你们人类的人皇一样,的确是个香饽饽,」秦唯西想到了什么,轻嘆口气,「而事实上,几乎所有龙族都不想登上那高台之上的神位。」 「啊?」柏嘉良一愣,「为什么?」 「巨龙是长寿种中的长寿种,最多可以活到3500岁左右,」秦唯西轻轻摇头,「但龙皇不同。」 「每一代龙皇都是壮年登基,然后在200-500年间,自然死亡陨落。」 「呵,掌握了【永恆】权柄的龙皇,是诸神中更迭最勤快的。」 「更别提,登临神位后,难以与尘世正常交流,只能偶尔发布一条神谕。」 公爵大人手指轻抚着娜塔莎那厚重坚硬的鳞片,轻嘆口气。 「所以啊,龙皇可不是个好差事。」 「我早就有过怀疑,高天之上的龙皇神位,是不是出问题了。」 「好吧,」小人类蔫儿吧唧垂头丧气,「所以她为什么会疯啊。」 刚才长篇大论说着龙族秘辛甚至随口妄议神明的公爵大人理直气壮地摇摇头。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打算剖开看看么?」 第21章 只是,借了小傢伙的重剑来回比划对那硕大龙尸跃跃欲试的公爵大人,终究没有斩下那一剑。 因为小人类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公爵大人,如果这只疯龙活着,您打得过她吗?」 第37页 这个问题得到了公爵大人的「和蔼」凝视。 柏嘉良用力缩了缩脖子,后退几步,轻咳一声,琥珀色的眼珠子滴熘熘转。 「那,如果您把她像那群血族一样,短暂甦醒过来,是不是能得到的情报更多呢?」线祝付 「万一她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疯了,由当事人自己说,事情会不会简单很多。」 秦唯西一怔,随后陷入思索。 「不能保证她甦醒过来的时候是清醒的,也需要做好防护措施,防止她又一次发疯。」公爵大人仔细思考着可行性,过了会,微微点头。 「具有一定危险性,不过值得一试,」她温和地看着小人类,鼓励地笑笑,「不错的主意。」 「我就说吧,带上我是不是正确选择?」柏嘉良叉腰,嘿嘿笑着,「我很有用的!」 「嗯嗯嗯,有用有用,超级有用。」公爵大人极为敷衍地点头。 「话说,为什么刚才那些血族没提出这个法子呢?」柏嘉良看着秦唯西,歪着脑袋,「我觉得还挺容易想到的。」 秦唯西笑笑,一根黑雾凝成的长针出现在她掌心。 「血族确实能将亡者短暂甦醒,但要符合三条铁律。」 「第一,只有实力强的才能復甦实力弱的,而且基本要跨越一个大层次才能成功復甦;」 「第二,亡者实力越强,或者人数越多,復甦越困难;」 「第三,精灵无法被復甦。」 公爵大人抬头看了看那偌大的龙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中的长针,嘆口气,将它丢到了小人类手里。 「这个你拿着玩吧。」 柏嘉良看着那长针,抬手比划了一下。 啧,还没有这龙一块鳞片大。 估计会直接掉到鳞片缝隙里吧。 「所以啊,即便对我来说,復甦这只生前实力趋于世界顶端的巨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秦唯西说完,闭目凝神,再睁眼时,眸中已是纯粹的红色。 她仰头,随后,抬手向天。 在小人类由茫然转为震骇的目光中,以秦唯西为圆心,原本万里无云的蔚蓝晴空上,兀然出现了一大团浓稠如墨的黑雾,那黑雾翻滚而狰狞,甚至遮住了灼人的烈阳。 瞬间,白昼转为暗夜。 黑雾不断下沉,带着压城灭世般的云浪翻卷,酝酿了半分钟左右,那黑雾骤然紧缩,凝成了一柄通天彻地的长/枪,枪尖指向巨龙头颅,带着破空的剧烈音爆疾沖而下! 仿若天神全力掷出的神罚! 小人类睁大眼睛,愣愣看着这一幕,忽然抱头下蹲,用力捂住耳朵。 秦唯西看着脚边缩成一团的金毛糰子,唇角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预想中的惊天动地的剧烈碰撞并未发生。 那泛着恐怖波动的长/枪宛若泥牛入海一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死寂的龙首。 「诶?」小人类茫然地直起脖子,呆呆地看着面前被黑雾包裹的龙尸。 「亡者復甦,更多是精神层面上的施术,」公爵大人轻笑着解释,「有声音才不正常,说明这龙死了还有一定的精神防护。」 「……长见识。」柏嘉良感慨着,站起身,松开捂着耳朵的手,这才将目光转移到了秦唯西身上。 「公爵大人,您怎么了!」长/枪碰撞龙首没发出声音,小人类有些尖锐和惊惶的嗓音却划破长空。 秦唯西失去了往日的淡定从容,面色苍白得可怕,血族的特徵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向来威风的蝠翼耷拉在身后,猩红的眸中透着淡淡的疲倦。 柏嘉良何曾见到这位最古血族这样的疲态? 「没什么,只是好久没復甦这种大傢伙了,不太适应这种一下被抽空的感觉。」秦唯西笑笑,在小傢伙面前轻松地耸耸肩,揉了揉脑袋,随后肉眼可见地迅速精神了起来。 只是眸中的疲倦,迟迟没有消退。 「那,那怎么办?!」小人类手足无措,慌慌张张。 她突然就明白了血族军部的高层为何对那很容易想到的,復甦疯龙的议案止口不提了。 于是也隐约感受到了,秦唯西对自己的奇思妙想那近乎纵容般的肯定。 她心中忽然泛起了一股异样的酸涩情绪。 「我说復甦您就真听我的啊,明明很吃力。」她嘟哝着垂下了脑袋,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指甲在上面胡乱划拉。 「无妨,我对小傢伙们的想法一向是鼓励的,」秦唯西宽容地笑笑,「而且,復甦疯龙的确对我们的调查有帮助,哪怕她醒后还是疯着的,至少也可以看看具体表现判断原因。」 「我说了,你很有用,不用妄自菲薄……」咸主夫 开解小傢伙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多了只手。 柏嘉良深唿吸,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手腕递到了公爵大人唇边,然后勐地一低头。 「公爵大人,请慢用!」 「你这是?」秦唯西茫然地启唇,那柔软的唇瓣却兀然擦过了小人类温热的腕骨。 柏嘉良不自然地打了个哆嗦。 微凉的吐息落入自己掌心,似乎瞬间变得灼热起来,高温蔓延,顺着胳膊一路窜到耳根。 心中仿佛多了好多只圆头圆脑的小蝙蝠横冲直撞。 公爵大人…… 秦唯西…… 第38页 她心中不断默念,仿佛是要将这个名字用力刻在脑海里。 「这是干嘛?」公爵大人总算反应过来了,不动声色地用力嗅几口诱人的甜香后,哭笑不得地将小傢伙的爪子推开,「很快就能调整好,不需要这个。」 「哦。」小人类闷着声回答。 有一种自己很没用的挫败感。 脑袋被一只微凉的手揉了揉,似乎带着几分安慰的意思,又牵住自己的手腕,往后拉了拉。 身前多了个人。 「她要醒了,」秦唯西轻声说,「做好准备。」 柏嘉良用力点头,握紧了掌中的重剑,目光却不自觉落到了身前那清瘦背影上。 秦唯西长身而立,身形高挑,肩却不算太宽,配上那长腿细腰,愈发显得瘦。 柏嘉良有心上前与她并肩而立,手腕却被她捏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啧。 挫败感愈发强烈了。 柏嘉良,公爵大人待你这么好,就算她不求回报,你总得做点什么吧。 小人类陷入沉思。 要不,投食? 公爵大人上次好像还挺喜欢鱼汤的。 「紧不紧张?」秦唯西看着那挣扎着就要睁开眼眸的巨龙,蝠翼拍了拍,做好了战斗准备,却还有心情和身后人聊天。 或者说,她本就是带着安抚身后人情绪的目的聊天的。 「不紧张。」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似乎真的没有半分慌乱。 「想起来了,你心大,」公爵大人嘀咕着,又随口问,「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当年大生产运动家家户户发的那本仔猪增重手册被我放在哪了,回头得找出来。」 秦唯西:??? 哪怕身前那只气势骇人的巨龙已经慢慢站起身了,她也依然扭头,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身后灿烂笑着的小人类。 「总有一点我要敲开你脑袋,看看你每天到底想些什么玩意。」 公爵大人认认真真的说。 「好呀好呀。」 小人类的笑容灿烂而阳光。 第22章 「戒备!戒备!」 死去的巨龙重新站了起来,这让已经撤得远远的血族军队的神经彻底紧绷,装备精锐的军队迅速化整为零变成了若干个小分队前去险要关隘布防,防止死去的疯龙再次肆虐边境还没来得及撤离的村落。 参谋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传令兵来来回回奔跑不断更新最新的行军路线和布防图,而地图前的会议桌旁,早已烟雾缭绕。 即便是血族,也会需要麻痹神经的安慰剂。 「把情况和龙族那边共享了吗?」 「共享了,不过我估计也不用着我们发报,」有人苦笑,「他们驻扎的地方也能看到吧。」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忧心忡忡地问。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用太过担心,」有年长的血族敲了敲桌子,沉声,「公爵大人还在里面。」 会场陷入了沉默。 是啊,公爵大人还在里面。 那可是血族真正的顶樑柱,是血族作为没有神明的尘世六族之一,与其他种族和平共处相互尊重的底气。 所以,有公爵大人在,应该…… 不会出事吧? 会议室内的烟雾逐渐浓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 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得可怕,而正处风暴中心的两位始作俑者,却没心没肺地聊着天。 「对了,你刚才说大生产运动?《仔猪增重手册》?」公爵大人在愣了一会后,关注点已经完全歪了,好奇地看着小人类,「详细说说你们那个大生产运动。」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啦,」柏嘉良见秦唯西居然对这个有兴趣,瞬间有了些自我价值实现的骄傲,小嘴叭叭起来,「除了《仔猪增重手册》,还有《母猪的产后护理》、《高产水稻育种方法》、《如何分辨牧草和杂草》,这些都是初级的农学科普,会挨家挨户发放小册子,高级一点的还有《土壤学》、《植物保护》和《农学概论》,这些是给那些研究员读的,我读不下去,非常非常枯燥,全都是一堆堆的理论,还不如看《母猪的产后护理》后面的案例解析有趣。」 秦唯西难得地没有对这疯狂叭叭的小嘴感到头疼,她饶有兴趣地听着,在心中慢慢描摹这个极有意思的崭新人类政权的侧影。 「有没有《龙族育种注意事项》之类的小册子?」 头顶突然传来了沉闷又沙哑的声音。 地上突然多了一大片阴影,修长如蛇的龙颈探了过来,那冰霜般的蓝色龙眸极为僵硬浑浊,而难得的一丝灵动中,带着些许好奇。 「娜塔莎前辈!」小金毛吓了一大跳。 这龙,看着不疯。 但问的这问题……又感觉不太对劲。 「我是认真的,」冰霜巨龙僵硬地咧开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龙族的生育一直是老大难问题了。」 「好了小龙,」永远记不住人家名字的公爵大人轻笑着结束了这场闹剧,「你们龙族的生育问题要是能被解决,全大陆都得紧张兮兮的进入战备状态了。」 娜塔莎笑笑,修长的龙颈垂下。 「很高兴再见到您,公爵大人。」 她是从龙族执政核心退休的,又是尘世仲裁庭预备委员,自然认得秦唯西,倒也不介意秦唯西叫她小龙。 第39页 「原来死后是这种感觉么?」这尊优雅而强大的巨兽毫无包袱地将龙首搁在了地上,「心脏停止跳动,脏器全部罢工,思考也是停滞的……真是新奇的体验。」 「可惜体验不了多久,」秦唯西伸手摸了摸她的龙脑袋,「即便是我,也只能让你復甦大概半个小时。」 「那我们节约时间吧,」冰霜巨龙微微阖上了些眸子,带着些笑意,「您可以之后再和您带着的小人类聊关于仔猪增重手册的问题。」 「诶?」看到公爵大人开始办正事后就乖巧不出声了的小人类低头看了眼自己脖颈上隐藏气息波动的小蝙蝠挂坠,扯了扯。 还好端端戴着吶。 「瞒不了顶尖强者的。」她还没说话,秦唯西就随口回答了她的疑问,又看向面前的亡龙,轻声问。 「还记得你身上发生的事吗?」 娜塔莎抬头看了眼天空,估算了下自己所在的位置,摇摇头,「记忆肯定缺失了部分。」 「我最后只记得,我在来找您的路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找我?」秦唯西一怔。 「对,」冰霜巨龙昂起了龙首,已经看不出表情了的龙面透着一丝悲伤,「大人,接下来我说的,属于比龙皇陨落还要严重的,龙族秘辛。」 「我们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而我们甚至还不知道,危机到底从何而来。」 没等秦唯西问,她就全盘告知。 「那仿佛是一种病毒,一种专门针对龙族的病毒,或者说寄生体,」娜塔莎声音低落,「大概有将近三位数的,超过3000岁的年老龙族在二十年前左右集体病逝,这种诡异现象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然后……我们就发现了它。」 「我们封锁了消息——毕竟这是能让整个龙族产生集体恐慌的大地震,好在,它能被控制。」 「因为如果说它是一种病毒的话,那它的感染群体非常精准:龙族,3000岁以上。」 秦唯西皱起了眉。 尘世六族,人类寿命最为短暂,兽人和矮人平均寿命不超过700岁,血族能达到1000岁左右,长耳朵精灵仰仗着生命古树和旺盛的自然亲和力,大概有1600岁的平均寿命。 看上去很多,但随后,就是断层了的龙族。 已知最年长的龙族,有足足3500岁。 「只针对老年龙族的病毒……」秦唯西思索一会,「感染后的具体表现呢?」 「首先会感到疲倦和乏力,随后是身体器官的缓慢衰竭,最后,以极为自然的方式,病故,」娜塔莎顿了顿,声音更加沉闷了起来,「像我们的神那样,自然病故。」 柏嘉良拧紧了眉。 确实很诡异。 难道龙皇也被这种病毒暗算了? 可那是神明啊! 「感觉更像是一种诅咒,」秦唯西皱起眉,「为什么你会用病毒这个词?」 「因为我们发现了它的实体,现在应该就有一个在我身体里,」娜塔莎坦然回答,「您等会可以剖开看看。」 「行。」 柏嘉良左看看右看看,看着这当事人亲口同意的解剖,总觉得无比自然又无比违和。 「经过长达二十年的研究,我们总算控制住了它,并发现了它的一些特质,」娜塔莎沉吟一会,「首先,它是可传染的,但传染途径固定,只会从更年轻的龙族传染到年长的龙族身上;其次是可融合性,如果被传染的龙族原本体内就有一只病毒,再次被传染之后,病毒会变大一点,但也只有一个。」 「由于它的这种特性,我们最终做出了决定,由最年长的我携带所有已知的病毒,前来找您。」 秦唯西重重吐出了口浊气。 「我最后的记忆,是在跨越边境线,」娜塔莎顿了顿,「只是……」 「我确定那时的我还清醒,没有神志不清。」 「时间呢?」秦唯西轻声问,一针见血。 「你能感知到的一天的时间,还是完整的24小时吗?」 娜塔莎勐地愣住了,迅速搜寻着自己的回忆,紧接着,面色愈来愈凝重。 「我有空白的断片时间,」她喃喃自语,「很多,我没意识到的空白时间。」 「可能失控是从那时开始的,从小段时间到大段,再到彻底失控。」秦唯西嘆口气。 娜塔莎沉默了很久,龙首低垂。 「公爵大人,我都做了什么?」 微凉的手抚上了她的脑袋,轻轻摩挲着她额顶的鳞片,公爵大人声音柔和,「你不用知道这些,不是你的责任。」 娜塔莎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冰蓝的眸中带着些恳求。 秦唯西还想摇头,柏嘉良却轻声开口。 「你屠杀了好几个村庄,都是普通血族。」 这位龙族的前任军团长僵住了,良久,她微微闭上了眸。 「真是罪孽深重啊。」 「这笔赔偿金龙族会按顶级标准支付。」 她朝着秦唯西重重躬身。 「请您,快点剖了我吧。」 …… 龙首搭在湿润的土地上,冰霜巨龙已经合上了眼,彻底失去了生机。 柏嘉良看着低垂着头不发一言的公爵大人,用力抿抿唇。 「公爵大人,」她迟疑了会,伸出手,小心翼翼扯着秦唯西的衣角,「我是不是做错了?」 第40页 是不是,不该告诉娜塔莎前辈真相的? 「没有,」秦唯西抬头,笑笑,「你做的很好。」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她捏着下巴,「这种诡异的灾难表现形式,确实像是劫尘,但时间不对。」 「精灵和兽境是前几个月才监测到劫尘浓度提升的,但这病毒却是二十年前的事儿,更不能和最近才发生的,龙皇的陨落联繫到一起。」 柏嘉良皱皱眉,也开始思索着其中的联繫。 「算了。」秦唯西想了会,没得到什么答案,于是摇摇头,伸手拿起小人类的重剑。 「剖开看看就知道了。」 淡淡的黑雾淹没剑身,那普通的重剑瞬间刺入了巨龙坚硬的鳞片,斩断了冰霜巨龙修长的龙颈。 龙首掉落在地,没有流出一滴血。 娜塔莎体内的血,早就在疯狂时以红雾的形态挥发了。 随后,重剑剑刃狠狠斩入了巨龙头颅,没入三寸后,便再也寸进不得。 「出来!」 秦唯西低喝一声,剑尖一挑。 一个长满了肉瘤的圆球,从巨龙的血肉中落了出来。 柏嘉良警惕地看着地上那个硕大的丑陋球体,看着它不断颤动的褶皱外皮和鲜红晦暗的血肉。 肉球上,慢慢探出了许许多多细密的触鬚和沾满不明液体的腕足,腕足在空气中迅速枯萎僵硬,下一瞬又伸出更多来,在空气中疯狂地挥舞,似乎是在探寻什么。 柏嘉良克制住呕吐的冲动,退后两步。 那肉球突然转了个角度,随后朝她的方向也跳动了两步。 小人类瞬间汗毛倒竖,窜到了公爵大人身后。 而那肉球也朝她的方向慢慢跳动过来,在两人警惕的目光中,它骤然飞起! 速度太快了! 柏嘉良看着那朝自己飞来的噁心肉团,下意识想抱头蹲防驱动胸口的防身小玩意。 等等。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对! 角度不对! 她勐地意识到了什么,面色惊惶起来,伸手想推开身前的公爵大人。 那个玩意不是冲着她来的,它的目标是…… 已经迟了,那肉团笔直撞入了秦唯西怀中。 下一瞬,最古血族喉咙中顿时发出狰狞而崩溃的低吼,蝠翼大张,不断颤动着,浑身黑雾迅速被染红,凝成一根猩红的血柱,沖天而起! 第23章 不远处,血光沖天。 整个血族边防营的战士全部被那恐怖而暴虐的最古血族气息压得直不起身,只能单膝跪地。 就连不远处的龙族营地,都能远远看见那通天拔起的浓烈血气威压。 「公爵大人是出事了吗?」参谋部,凭藉着实力和稀薄王族血脉勉强靠着墙站立的副总参谋表情凝重,猩红的眸中露出了深深的恐惧。 恐惧,不是因为那令人喘不过气的最古血族的压迫感,而是那压迫感之后所代表的东西—— 血族的顶樑柱,血族的底气,出问题了。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有人不断低声念着,安慰自己,「公爵大人是什么存在?她一定是故意的,这一定是诱敌深入!」 身边没有人应和他,只有急促的唿吸声和无限的死寂压抑。 只是…… 如果秦唯西听到了他的念叨,多半是要表示赞许地点点头的。 她的确有几分故意的意思。 年纪轻轻的小人类都能意识到那丑不拉几的玩意其实是冲着她去的,堂堂最古血族怎么可能反应不过来? 她就是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只是事态发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 「真疼啊,骨头都疼得发抖。」秦唯西轻嘆口气,缓缓睁开眼,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识海中漂浮着的丑陋肉球,耸耸肩。 「话说,你们取人性命的时候就不能有人情味点吗?好歹做点临终关怀什么的。」 「就连蚊子吸血的时候都要先弄点麻醉呢。」 这里是她的识海,是她的王国,自然只有她一个人。 于是公爵大人开始肆无忌惮地暴露出了自己毒舌腹黑的一面。 「要知道,只有做好服务才有回头客的呀。」 「哦对不起,我差点忘了,干你们这一行的好像没有回头客。」 肉球似乎听见了她的话,微微颤动一会,表面突然裂开了一道小缝隙,一些令人作呕的浑浊血色液滴慢慢飘了出来,一下一下,闪着诡异的光。 随后它忽然就逸散在了她的识海中。 识海中泛起一阵阵清凉,秦唯西则微微挑眉。 随着那浑浊液滴的消失,自己的意识与身体的联繫骤然减弱到了最低,那令人战慄疯狂的疼痛也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真贴心,」她心中泛起一丝疑虑,面上却依然笑眯眯的,「你居然真的有麻醉剂这个功能。」 「那我们倒是能好好聊聊了。」 「其实那些小龙基本已经做到最好了,但还是犯了些小错,他们不该将你全都堆在一起,聚集在一条龙体内,」她围着那个丑陋肉团缓缓踱步,若有所思,「单纯的数量积累到达临界点时,是会产生新东西的,就像……我前几天看的那份人类报纸上的那句话,【量变引起质变】,唔,很简练精准的描述。」 第41页 「他们应该分散来找我,而不是让一条龙携带了所有的病毒前来。」 「唉,我能感受到,我本来就不是很多的血液在顺着毛孔挥发逸散,那些陪伴了我好久的老朋友,那些尽职尽责工作了万年的脏器在迅速衰竭罢工。」秦唯西长嘆口气,面色有些苦恼。 「只希望皮肤不要变得皱皱巴巴的啊。」 「作为一个老年人,我可是有在好好保养的,充足的睡眠啊,定时的日光浴啊,保持心情舒畅啊,都有好好做到的。」 她皱了皱鼻子,嘀咕着。 「好吧,我其实讨厌衰老。」 这里是她的识海,自然是没有人回应她的话的,面前只有一个沉默着的,丑陋诡异令人作呕的肉球。 秦唯西盯着那肉球盯了一会,又嘆口气。 她此时居然有些怀念那个聒噪的小人类——至少有小傢伙在就绝对不会冷场。 而且模样看着也还算顺眼。 而不是面前这个毫无反应的丑球。 「你应该不止这些把戏吧。」秦唯西骤然躬身,凝视着肉球皱皱巴巴表面上那裂开就再未合拢的黑色缝隙,声音温柔,黑眸中却没有一点温度。 「就现在这些,有点无趣呢。」 她甚至无视了那些疯狂舞动的腕足,凑近了些,微笑着轻语。 「还有什么手段,都试试嘛。」 那些疯狂舞动的腕足停了一瞬,随后,一根格外修长的腕足缓缓伸展,落在了秦唯西眼前。 秦唯西笑笑,唇角扬起的弧度中带着几分嫌弃。 公爵大人可洁癖了,那腕足末端黏答答的液体让她有些不爽。 却终究还是伸出了手指,嫌弃万分又不情不愿地搭在了那腕足上。 有点冰,比她的体温还冰。 指尖与腕足接触的下一瞬,她的识海剧烈晃动起来,掀起惊涛骇浪,瞬间淹没了一人一球。 被淹没的瞬间,秦唯西似乎听见了些声音。 有些熟悉,但因为失真,听不出来是谁。 那声音很远很远,却是在很用力地喊着。 「秦唯西!你这个蠢货!傻逼!给我快点醒醒!」 是那个小金毛?小人类? 公爵大人有些茫然。 不对啊,那个小傢伙就算胆子再大,估计也只敢直唿自己名字,「蠢货」这种词,她应该是骂不出口的。 「啧,也不一定,她那缺根筋的脑子,什么事干不出来?」 秦唯西将这些抛到脑后,轻笑着,任由翻涌的识海将自己拉入更深层。 下坠,下坠,下坠。 直到没有一丝光。 …… 「咳咳咳。」秦唯西勐地坐起身,逃离了那窒息感,剧烈咳嗽起来。 她抬起头,随后一怔。 居然是熟悉的场景。 摇曳的玫瑰花海,春日草长莺飞,泛着清香的草籽随着黑白大狼的奔跑而飞舞打旋儿。 诶,黑白大狼? 秦唯西愣了愣,随后意识到这是个幻境。 「居然是个用我自己记忆做的幻境?」她饶有兴趣地在草地上瘫坐着,看着面前刨地撒欢嗷嗷叫的小沃尔夫,眉毛跳了跳,克制住在幻境中揍狗子的冲动。 大狼没心没肺地不断跑来跑去,背上却兀然多了个人。 自己方才还念叨着的小人类骑在了大狼背上,揪着大狼背部的颈毛,神气活现地一手叉腰,一手指天。 「小沃尔夫沖啊!去抓鱼给公爵大人炖汤!」 大狼兴奋地甩着脑袋,吐着舌头,嗷嗷嗷就往前跑。 公爵大人凝视着小傢伙的背影。 那金色的髮丝在春日和煦的晨光下映着灿烂的光,亦如小傢伙灿烂明媚的笑容。 秦唯西唇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就这么看着她跑入晨光。 小人类的背影慢慢远去,稀薄的白雾逐渐泛起。 秦唯西不动声色。 她知道,这大概是一幕结束,另一幕开始了。 眼一闭一睁。 场景切换,她落座在了书桌之后。 「公爵大人。」身边突然响起了有几分陌生了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和鼻音。 秦唯西微微挑眉,扭头,看见了一只比现在还要年轻许多了沃尔芙。 英气稳重老成的大管家此时也是只刚成年的小狼,狼耳委屈巴巴地耷拉着,毛绒绒的大尾巴沮丧地摆来摆去,伸着的胳膊上有三道鲜红红的爪印。 看上去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抓的。 「公爵大人,凯特她又无缘无故突然挠我一下!没有任何理由的那种!」 沃尔芙在气鼓鼓告状,远处,某只作为始作俑者的猫科动物抬头瞟了她一眼,翻了个身,继续懒散地喝茶晒太阳。 秦唯西失笑,刚想说些什么。 幻境中泛起雾气,没过了这对打打闹闹的猫狗。 秦唯西轻嘆口气,眸中有几分怀念和落寞,却耐心等待着。 而雾气再次消散时,面前是一只体型庞大的巨龙。 它正在紧张兮兮地不断来回踱步。 「提亚马特……?」秦唯西心神巨震,下意识叫出了那只龙的名字。 「妈耶!公爵大人您终于记得我的名字了!?」即将登基为龙皇的巨龙刷地扭头看过来,瞪大了龙眸。 「你……」 第42页 秦唯西有些说不出话,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 这是幻境。 而在现实中,提亚马特已经是龙皇了。 啊,不。 是前任龙皇。 她是要去参加这只自己一手带大的小龙的葬礼的。 沉默了会,她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巨龙的龙首,又熟稔地敲了敲龙鳞。 「马上就要分别了,叫一声你的名字,也算是我的鼓励吧,」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要好好当一个神。」 「知道了,」向来乖张叛逆的巨龙温驯地垂下了龙首,眷恋地蹭着她的掌心,低声撒着娇,「公爵大人,以后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再见了。」 「会再见的。」秦唯西微笑着回答。 白雾再次泛起,她轻轻收回了手。 她知道这是什么了。 「走马灯啊,」她望着面前影影绰绰的白雾,轻笑起来,「传说中,生灵濒临死亡的时候,会看见自己一生的回放。」 「你还真是一个专业的,带给人死亡的小东西,不错,这个临终关怀做的挺好。」公爵大人评价着,看着从白雾中走出来的那些故人,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我还挺喜欢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他们的样子了。」 「……但我还是想他们。」 她独自一人站在那浓浓的白雾中,宛若江面上的孤帆孤影。 渐渐的,她唇间泛起一丝眷恋的笑意,慢慢行走于那些或清晰或朦胧的往日中,与那些故友自然地打着招唿,仿佛真的是再次重逢。 就是那遥远的,影影绰绰的声音又大了些。 「秦唯西!求求你了,快醒醒!」 秦唯西下意识抬头,站在原地,听着那熟悉的声音。 这次她听出来了,的确是小人类。 小人类声音有点哑。 「还真是你啊,居然敢骂我?算了,回头再找你算帐。」她嘀咕着,犹豫了会,暂时无视了那唿唤,继续向白雾深处走去。 她已经快要走到自己的幼年时了。 这次的白雾格外浓厚,秦唯西几乎在其中失去了方向。 只是白雾终究会散去,正如人生总有终点。 「原来是这里啊。」 秦唯西骤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一颗光秃秃的老歪脖子树上,倒挂着一只无忧无虑的小蝙蝠,歪着脑袋看着自己。 秦唯西抿着唇笑,忍不住伸手,rua了rua自己的毛绒脑袋。 「你在干嘛?」 「等人。」小蝙蝠一点也不生气,奶声奶气地回答。 「哦,等谁?」 「不知道。」 秦唯西为这颇为意识流的对话苦恼了会,随后觉得一定因为是自己这时候脑子还没发育好,大概多少有点问题。 「那你慢慢等吧,我也得走了,也有人在等我呢。」她笑着站直了,整了整自己的风衣,嘀咕着。 「那个小傢伙可不像你这么乖,嘴骂得可脏了。」 「唉,估计她也急坏了吧。」 她唇角笑容愈来愈大,静静看着那白雾再次泛起,又彻底消散。 那个丑陋噁心的肉球,再次出现在她身前。 「我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了,感谢你的临终关怀,做的很不错。」公爵大人轻笑着颔首表示肯定,又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可惜的是,我还不想死。」 她左手揣在衣兜里,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耸耸肩。 「据说这样会帅一点。」 秦唯西啪地打了一个响指,随后世界仿佛被打碎的玻璃球,骤然碎成一片片。 ------------------------------------- 「公爵大人,秦唯西,你醒醒……」 小人类的声音都有些哑了,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唿唤。 秦唯西刚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仿佛将骨头一点点剁成粉末的疼。 每一束肌肉都在痉挛,每一个细胞都在呻/吟控诉。 而下一瞬,还在顽强工作的肌肤就察觉到了那具紧贴在自己身上,甚至环着自己腰肢的灼热身躯。 有点烫,但对于有些虚弱的自己来说,正好。 秦唯西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振动蝠翼,将身前的小人类用力包裹,仿佛是要努力攫取那点温暖一般。 「公爵大人?」 小人类勐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眸中涨红涨红的,有些血丝,但更多的是惊喜。 方才好长一段时间,任她怎么唿喊,秦唯西都没有一丝反应。 天知道她是怎样的惶恐慌张。 而现在,她失去意识的公爵大人终于醒过来了。 「您终于醒了!」小傢伙声音里带了些鼻音。 秦唯西听着这令人心尖儿一颤的几个字,启唇,柔软而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被骤然振动蝠翼带来的肌肉剧烈痉挛疼得龇牙咧嘴,不断抽气。 有点丢脸啊。 秦唯西懊恼地想着。 只是公爵大人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可吓人。 面色苍白赤瞳獠牙的女人,气息暴虐狂躁,还龇拉着个大牙,就算美貌的底子在那儿,也怎么看都像是个怪物。 小人类迟疑了会,望着面前面色狰狞的公爵大人,倒也不怕。 第43页 她缓缓伸手,放在了公爵大人扭曲的脸上,用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温柔语气。 「公爵大人,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抱住我。」 秦唯西:??? 小傢伙想什么呢? 她勉力张嘴,有气无力地叼了口小人类掌心软肉,喉咙中发出恶狠狠的低吼。 「滚!」 「好嘞!」 明明是被吼了,小人类却咧开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睛更红了。 她的公爵大人终于回来了。 「别着急,没出差错,就让我缓一会就行,」秦唯西望着那红着眼睛的灿烂笑容,嗅着鼻间比往日浓了好几倍的甜腻香味,享受地深吸了几口,放轻了声音,「有点累。」 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收紧了些,头顶传来小傢伙沉闷的声音。 「知道了,您好好休息就行。」 「嗯,等我缓一会,就把那该死的玩意拿出来。」 「嗯嗯嗯。」 秦唯西眯起眼睛,舒服地赖在了这温暖的怀抱中。 状态在慢慢恢復,因麻醉而变得迟钝的大脑也渐渐开始思考。 公爵大人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秦唯西狐疑地抬起头,看着小人类微红的眼。 「你干嘛抱着我?」 还贴得这么紧…… 她甚至能感受到这人胸口因为紧贴着自己而被压扁的娇软弧线。 啧,这小人类发育的还挺不错。 「还不是因为您……」小傢伙的声音却低了些,方才还好好的,现在却带了些淡淡的哭腔。 「您浑身上下都在哗哗往外冒血雾,我在旁边拿着绷带和伤药比划了好久都不知道怎么止血,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秦唯西手臂动了动,愕然发现了些自己方才忽视的细节。 比如,小人类紧贴着自己肌肤上的,粘腻温热的液体。 再比如……小傢伙肌肤上正冒着浅淡的嫩绿色,带着醇厚的生命力。 这是生命树汁调和液生效的表现! 而生命树汁只有一种情况会生效! 秦唯西突然明白了,为何方才闻到的甜美浓香比往日更加甘甜和诱人。 她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恼。 「你疯了!」公爵大人勉力挣脱一些那灼热的怀抱,望着小傢伙敞开的外衫和被鲜血浸透的白色里衫,望着她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和裸露的血肉,忍不住低吼,「我给你这个不是让你搞自残的!」 那被锋锐剑刃划破的翻滚血肉中,有生命树汁的绿光冒出,治疗着那深深浅浅的伤痕,也……抑制住了与伤痕紧紧相贴的,不断冒出的血雾。 「左右都是您给的,我都还不起。」小人类声音中是秦唯西之前从未听过的执拗,手臂甚至还将她搂紧了些,将毛绒绒的脑袋埋在了秦唯西肩窝,声音沙哑。 「我只是个十七岁的小人类,我很没用,真的很没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秦唯西冒着怒意的眸子僵住了,过了会,脑袋垂了下来,眸色终究还是柔和了些。 她感受着脖颈间短促的灼热唿吸,良久,嘆了口气,勉力抬起手,揉了揉小人类的一头金髮。 仅以年龄来论,小傢伙实在是很出色了。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顽强坚韧,冷静聪慧。 几乎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 「不要妄自菲薄,唉,你……」公爵大人明明自己还疼得不断抽气,声音却温柔了起来,「给自己身上拉了那么几道大口子,是不是很疼?」 「嗯,疼死了。」鼻音中带着淡淡的委屈和娇气,像是终于找到依靠的小奶狗。 「我就说,疼得都冒汗了。」秦唯西嘆口气,看着小傢伙咬紧的牙关和顺着修长脖颈淌下的汗珠,突然愣了愣。 她是有洁癖的,但…… 小傢伙顺着躺下的汗,映着那小麦色的肌肤,居然有点像,流淌的蜜。 好诱人。 公爵大人喉咙滚动,愕然地感受到了自己的饥渴。 想,咬住那修长的喉咙,将血牙压入柔软的肌肤,吮吸那甜美而灼热的美好。 秦唯西狠狠甩动了下脑袋,又用力咳了两声,掩饰住了自己忽如其来的欲望。 一定是因为受伤的原因,有点饿。 只是一甩头,这迟钝的脑袋想起了另一件事儿。 「小金毛,」公爵大人的声音又变得恶狠狠了起来,「还有没有什么没对我交代的?」 「嗯?」柏嘉良讶然抬头,琥珀色的眸子眨啊眨,带着浓浓的茫然和无辜,「没有了呀?」 「真没有?」秦唯西眯起了眼,仔细考量着那泛红的眸子。 要是有半分异样,她等会多少是要把这小臭崽子吊起来打的。 「真没有!」柏嘉良认真回答。 休息了好一会儿恢復了些力气的公爵大人伸手,用力揪住了她的耳朵,眯起眼睛。 「【秦唯西!你这个蠢货!傻逼!给我醒醒!】,这句话不是你喊的?」 小人类被揪得弯下身子,听着这话,瞬间麻了爪,慌张地举起双手投降。 「我怎么可能那样说您!」 秦唯西盯着柏嘉良琥珀色的清澈眼眸,似乎想看出些心虚来。 没有,一点心虚都没有。小人类昂着脑袋,满脸写着的都是委屈和焦急,甚至似乎想伸手探探自己额上的温度。 第44页 这是觉得自己脑子出了点毛病? 秦唯西用自己慢慢重启的脑子想了想,觉得小傢伙应该是不敢当着自己面撒谎的。 「那刚才是哪个混蛋在喊我?」她嘴中嘟囔着,收了些劲儿,一头栽进小傢伙温暖的怀抱中,大脑迟钝地思索着。 柏嘉良愣愣地接住公爵大人,手臂僵硬又熟练地重新环上那纤细的腰肢。 之前心中一直被焦躁着急慌张填满,她现在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与这神明一般的公爵大人是如此亲密。 她被自己抱在怀中。 「你耳朵怎么红了?是太热了吗?」秦唯西想不通,决定放弃思考,略微抬起眸子,就看到了那红润的耳垂,有些愕然地问。 柏嘉良听着这两个问句,先是心中一紧,随后舒了口气,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只纯情老蝙蝠年轻的时候都不挂在别人屋檐下听墙角的么? 怎么什么也不懂? 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是刚才太紧张了,确实有点热。」于是乎,自幼在军营长大的小黄花随口说着瞎话。 秦唯西点点头,却突然伸手,微凉的指尖擦过小人类粉红的耳垂,扒拉了一下她之前扎好的丸子头。 微卷的金色长髮瞬间披散在肩,髮丝遮住了那微红的耳垂。 「这样好多了,」秦唯西看起来满意极了,嘟囔着,「耳垂红是因为充血,我又饿了,这样的你看上去很美味,我怕我忍不住。」 所以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话音刚落,金色髮丝遮掩下的粉红肌肤瞬间暴涨成了大红色,仿佛一只熟螃蟹。 【……我饿了……你……很美味……忍不住】 这几个字在小人类耳中来回轰炸。 柏嘉良微微垂着头,不动声色的深唿吸,嗅着公爵大人身上的淡淡白茶香,心中有些抓狂地咆哮。 这只老蝙蝠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纯情啊! 如果,如果她真的忍不住,要叼住自己脖子。 柏嘉良,你给不给? 真是的…… 你都欠她这么多了。 小人类灼热的目光擦过了公爵大人那没有一丝血色的柔软唇瓣,喉咙微微滚了滚。 还没等她胡思乱想更多,公爵大人又说话了。 「换个你能理解的方式吧,」似乎是因为比较虚弱,今天的秦唯西格外絮絮叨叨,「你想想啊,假如你饿的不得了的时候,有个被烤得香喷喷的大鸡腿主动跳到了你怀里,吹拉弹唱载歌载舞,你是什么反应?」 柏嘉良:……??? 「这个大鸡腿还烤得有点焦,外皮皱皱巴巴的,牙齿轻轻碰一下,焦皮下的嫩肉就会整块脱落,外皮酥香有嚼头,嫩肉香气四溢又鲜嫩多汁,要用一点点撕扯的劲儿才能把骨和肉分离。哦对了,这个时候还要配上特质的调料,最好是辣椒粉胡椒粉花生碎弄匀称了,滴几滴香油,蘸一下,那香得呀……」 小人类骤然一声长嘆。 像是被泼了盆冰水,原本有些沸腾的血液冷静了下去,充血的大脑恢復了理智。 「公爵大人,别说了。」 「嗯?」 「我也饿了。」 肩头传来了公爵大人得逞的闷笑,带着一丝丝小得意。 「现在是不是不那么紧张了?心情也好些了吧。」 秦唯西愉悦地笑着,又揉了揉小傢伙的脑袋,温柔地嘱咐着,「以后别干这种伤着自己的事儿了,我好得很呢。」 柏嘉良愣了愣,鼻尖骤然酸了些。 绕了一大圈,公爵大人还在担心这个啊。 她胡乱点点头,犹豫了会,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了秦唯西清瘦的肩上。 公爵大人果然没有推开,甚至又伸手,安慰性地唿噜唿噜了她的金髮。 明明是看起来更悽惨的那个,秦唯西却唇角含着笑,一脸妈里妈气,「乖,没事了,没事了啊。」 柏嘉良瘪瘪嘴,不说话了,只是静静抱着怀中的人,悄悄丈量着她的腰身,又略带嫌弃地比划了下那纤细的手腕。 等这件事儿了结,投餵公爵大人的计划马上就要提上日程! 你看看她瘦成什么样子了! ------------------------------------- 静静拥抱了不知多久,秦唯西终于抬起手,敲了敲面前人的肩膀。 柏嘉良有些不舍,却还是乖顺地放开了她,看着面前除了面色苍白些,其他并无异样的公爵大人。 「等会还需要你搭把手,帮个忙,」秦唯西笑笑,想到了什么,又赶紧嘱咐一句,「记住,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千万别被吓着了。」 「刚才那样我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能吓着我的?」柏嘉良小声嘀咕着,看着身前做着扩胸运动蹦蹦跳跳热身的公爵大人。 下一瞬,她瞪大了眼睛。 公爵大人做完一组伸展运动后,那尖锐的黑色指甲,勐地刺入了她自己的胸膛! 鲜血不要钱似的狂喷出来,落在地上,很快聚集成了一个小血泊。 「秦唯西!」小傢伙的声音又尖锐得有些变形了,手指颤抖着想往前探,指尖微微屈伸,鼻音更加浓重。 「别吵吵,」秦唯西疼得直抽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都说了不要被吓着了。」 她面色更加苍白,粘满鲜血的手指在胸膛内搅动着,随后似乎揪住了什么似的。 第45页 「出来!」 她眸色一厉,低吼一声,用力将那玩意扯了出来! 那丑陋的肉球上还沾满了鲜血,腕足几乎齐根断裂,剩余的触鬚在绝望地挥舞着,似乎还在酝酿着反扑。 「接着!」秦唯西用力挥手,竟然直接将这带走了三位数巨龙性命,弄得她这个最古血族如此狼狈的恐怖玩意丢到了小人类怀中。 柏嘉良下意识想躲,但更深一层的信任让她停在了原地,颤抖着伸出了手,接住了那沾满秦唯西鲜血的,丑陋又噁心的肉球,随后用力双手掐住。 「别害怕,」秦唯西捂着被自己开了个大洞的左胸,唇角依然带着温柔的笑,「它伤不了你。」 柏嘉良看看她,又愣愣看着自己掌心。 掌心中的肉球努力挣扎了一会儿,仿佛一尾扑腾的鱼。 过了会,它突然停住,随后慢慢萎缩变小。 那些疯狂的触鬚和腕足在一瞬间全部枯萎,表面变得灰白而晦暗。 「它还没死,只是休眠状态,」秦唯西看见了小傢伙投过来的茫然目光,轻笑着摇摇头,「用点力,掐死它。」 柏嘉良毫不犹豫,牙一咬,手指用力。 那肉球砰的一声炸开,落下一地沾满血污的碎肉。 碎肉中间,还有一个看起来非常精緻的小黑盒子,小黑盒子周围泛着淡淡的黑光,不断颤抖着。 秦唯西捂着胸膛,扭过头去龇牙咧嘴发泄了会疼痛,又一脸淡然地转过来,盯着碎肉堆中间的那个小黑盒子,微微皱眉。 这个小玩意儿,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不存于现实世界一样。 她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很快得到了个答案,微微点头。 「这是为什么?」一旁的小人类却还没反应过来。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扭头,看向一旁毫无生机早已死去的,被割断了头颅的冰霜巨龙。 她们的实力具有天壤之别,但结局确实阴阳两隔。 「因为你不是它的服务对象,」秦唯西捂着胸膛,慢慢走了过来。 「它的针对人群是3000岁以上的老年人,比如那些巨龙,比如我。」 「所以,它伤不了你。」 「这也太扯淡了,」柏嘉良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这是什么奇怪的生物?」 哪怕是再厉害的病毒或者寄生虫,也没有说对老年人杀伤力强悍,但对年轻人来说毫无作用甚至被克制得当场暴毙的吧。 那它该怎么存活? 「这不符合自然规律。」柏嘉良斩钉截铁地说着。 「非常好,小人类,你一眼就看出了这个玩意的本质。」 「它的确不是一个生物。」险驻傅 秦唯西轻笑着,艰难地弯下腰,试图去捡那个精緻的小黑盒子。 手指碰到小黑盒子边缘时,它的稜角剧烈颤动了起来,似乎是想要逃。 却被秦唯西指尖的黑雾死死压制。 「要不是我在这,还真会被你逃到亚空间去。」秦唯西嘟囔着,将它捡了起来,扭头,对上了小傢伙的迷茫的眸子,忍不住轻笑起来。 「它当然不符合自然规律,因为这根本就不是自然的造物,它只是一段人造的规律,被写入了固定的行动准则。」 「当然了,它确实诡异了些,但和所谓的劫尘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公爵大人来回翻看着手中的东西,突然滑稽地耸耸肩,唇角带着调侃的笑,「毕竟,如果尘世六族真的有一个造物主的话,我觉得祂的审美应该还是相当不错的,弄不出这种丑陋的玩意儿。」 「您……您的意思是?」柏嘉良愣愣地问。 秦唯西没有回答她,而是将小黑盒子的一端被送到了她的眼前。 「认得吗?」 柏嘉良皱起了眉。 小黑盒子上有几行东西,很明显,是某种文字。 但她居然认不出这是什么字。 柏嘉良仔细打量着,过了会,缓缓摇头,眉心蹙起。 「我觉得我见识还算广博,」她耸耸肩,「因为要出来游歷,所以除了大陆通用语外,也被压着学了血族精灵矮人的官方语言,龙语比较难接触到,但也见过一点。」 「不过,这些文字,我一个也不认识。」 秦唯西唇角含着笑,又将小黑盒子往她眼前递了递。 「再看看。」 柏嘉良看了眼公爵大人带着些鼓励的笑容,目光又落回了小黑盒子上。 公爵大人不会问自己答不出来的题,那就一定是有什么线索,自己还没注意到。 「咦?」她仔仔细细又看了几遍,突然发出一声惊唿,「公爵大人,我觉得这几个词根,很像矮人那边演化过来的啊。」 「对了,但不完全对,」秦唯西满意地点点头,「先后顺序错了。」 小人类脑袋飞速转动,随后慢慢瞪大了眼睛。 「您是说,矮人的语言,有部分是从这个语言演化而来的?」 公爵大人眸中露出了赞许的目光,收回了小黑盒子,轻嘆口气。 「没错,这是一种尘世已经遗失的语言。」 「这种语言属于一个非常强大的失落种族,那个种族曾经强悍到,即便是龙族也要避其锋芒。」 「而这些就是他们的语言,矮人只是从其中学习了部分,就在地窟从零开始,建立了文明和帝国。」 第46页 「很久以前……非常非常久了。」秦唯西抚摸着那几行文字,喃喃自语。 「这些文字能燃烧星星,颠覆尘世,亵渎神明。」 「那,这个种族,去哪了?」小人类怔怔听着这上古秘辛,突然发问。 「哦,被我和当时几位神杀的差不多了。」公爵大人轻描淡写地说着。 「被清洗了好几遍后,剩下的那些也乖了许多,现在躲在亚空间缝隙里不敢冒头。」 秦唯西掂了掂手中的小盒子,唇角泛起没有一丝温度的轻笑。 「看来,最近一两千年,亚空间的下水道里又冒出了几个野心家啊。」 柏嘉良喉咙微微滚动。 她看着面前浑身血污,似乎有些狼狈的漂亮女人,再次意识到了一个早就该意识到,却因为某人过于温柔过于美貌而一直被忽视的问题。 秦唯西,血族唯一的公爵,当世无敌。 往前一万年,往后一万年,都堪称无敌。 她深唿吸几口平定心情,又低头,看着小黑盒子上的那几行文字,指了指。 「所以呢?这上面写着什么?」 秦唯西沉默了会,指尖摩挲着小黑盒子表面。 良久,她嘆了口气,唇角带着些无奈又讽刺的笑意,以某种奇怪的腔调朗读着。 「【最新款07001型代行机器人,您忠实的死亡定制管家,为您带来无痛的安乐死体验】 【记忆读取晶片强势驱动,回顾人生,补全遗憾(严格遵守隐私法)】 【承诺全程无痛,好评率百分百】 【现在购买,还有大量麻醉剂附赠哦~】」 秦唯西看着大脑宕机三观崩坏目瞪口呆的小人类,无奈地摇摇头,念出了最后一行字。 「【生产日期:泰坦歷-逃亡纪元-7316年17月35日】」 第24章 「【生产日期:泰坦歷-逃亡纪元-7316年17月35日】」 轻飘飘一句话落下,宛若一颗巨石落入湖面,瞬间激起惊涛骇浪。 柏嘉良默默伸手,捧住自己的下巴,防止它因为张得过大而脱臼。 在公爵大人有些诡异的眸光中,她沉默了一会,缓缓重复。 「泰坦?」 「一个被清扫到下水道的种族,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和你说吧,」秦唯西轻飘飘带过,「不必担心,亚空间里的虫豸罢了。」 「顶多,我再劳累些做点脏活累活,清洗清洗下水道。」 柏嘉良想问,却又默默住口。 公爵大人既然模稜两可地带过了,自己就不该穷追勐打。 好在除了这个问题,她还有很多想问。 「咳,死亡定制机器……」柏嘉良咀嚼着这个词,若有所思,慢慢理解着其中的含义,「公爵大人,如果这是一件商品的话,是谁把它买来,投放到龙族的呢?」 「是厂家直销,还是经销商代理?」 秦唯西微微挑眉。 这对她来说也是两个生硬的新词,却还算好理解。 「你的意思是,投放它的人是泰坦族还是另有其人?」她点点头,「好问题,但我不打算仔细思考。」 「诶?」小人类瞪大了眸子。 多严肃的问题啊,您说您不打算思考? 「反正冲上去找泰坦肯定是没错的。」公爵大人淡然道。 「那,那要是幕后黑手不是他们,他们只是卖货的……?」 「他们就算极力撇清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秦唯西轻笑着抛了抛手中的玩意,「这原本只是一个安乐死机器而已,具有麻醉、幻境和致命的神经毒素三大功能。就算泰坦喜欢搞血肉机械嚙合的科技,审美实在不咋地,但它的本意的确是给人带去安详的死亡,而绝不是让龙发疯,哪怕在亚空间堆叠了多层,它的底层逻辑也是不变的。」 「是有人重写了它的逻辑。」 秦唯西看着身旁被斩去了头颅的巨龙,有些若有所思。 「所谓的只能从年轻地传染到年老的【传染性】,应该就是被写入了【无差别投放时具有根据可见对象年龄调整服务优先级】的指令;而被【传染】多个但在体内只能发现单个,应该源于亚空间堆叠的特殊性质;至于小冰龙发疯……恐怕就是堆叠数量过多后激活的新机制。」 「重写逻辑,这,难怪您说泰坦干净不到哪去。」骤然听闻秘辛的小人类长大嘴。 秦唯西伸手,托住了她的下巴,眼神和善。 柏嘉良:…… 总觉得公爵大人更腹黑了。 「想明白了吗?」秦唯西看着小傢伙悻悻闭上嘴,轻笑着收回手,耸耸肩,「你一开始那不着调的猜测至少对了一部分。」 「龙族发现这些特性后,派一只龙携带所有病毒来找我求援几乎是必然的选择,而这就是幕后黑手的想要的。」 「把一只实力强悍的疯龙丢到边境,用几起血案挑动龙族和血族的外交关系,」秦唯西顿了顿,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但它是为了什么呢?」 「让血族和龙族产生隔阂!」小人类挺胸抬头,举手发言。 「不会的,」秦唯西摇摇头,「尘世六族相处的基本准则就是谨慎、互信、尊重。」 「那保不准有野心家想搞颠覆呢。」柏嘉良嘟囔着。 公爵大人哂笑一声。 「你以为这条准则是谁制定的?」 第47页 「只要我还活着,那些野心家就最好夹起尾巴。」 柏嘉良愣愣地看着意气风发的公爵大人,过了会,仿佛被烧灼一般,她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面前的女人看上去狼狈又脆弱——衣衫褴褛,满身血污,面色苍白,甚至透过指缝看,被捂住的左胸处还有一个正在缓缓癒合的骇人大血洞。 但却依然带着那种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 「被您装到了。」小傢伙嘀咕着,唇角却不自觉泛起笑意。 「另一个小问题,」她缓了会,又举起手,「龙族为啥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 「甚至研究了二十年还认为这是个病毒或者寄生虫,」小人类捏着下巴嘀咕,「总感觉龙族逼格一下子下降了好多啊。」 「你倒是敏锐。」秦唯西轻笑着,面上却露出了一丝犹豫。 「又是我不能听的?」柏嘉良顿时瞭然,捂住耳朵缩成一只金毛糰子,「那我不听不听。」 秦唯西失笑,随意伸手揉了揉她的手感极好的乱毛,得了小傢伙一个委屈巴巴的眼神。 公爵大人怎么越来越喜欢揉她脑袋了? 那熟练的动作,简直像撸一只小金毛。 「其实能说一点,」秦唯西思索后,还是透露了些,「龙族到来的时间比泰坦还要晚一些,那个时候泰坦已经被清洗的差不多了,它们之间的接触其实不算太多,而龙皇的迅速更迭,也让很多远古的知识失去了传承。」 柏嘉良沉思了一会,缓缓抬手,捂住了耳朵。 「您要不还是当我没听过吧。」 刚才那句话的信息量,比之前所有的加起来还要大。 什么叫做【到来的时间】? 「那还有其他问题吗?」 「暂时没了,想起来再问吧。」 「嗯,都行,不过你问了我也不一定会告诉你。」 「喂,大人!」 秦唯西看着面前气鼓鼓的小傢伙,忍不住轻笑起来,伸手戳了戳她宛若河豚般鼓鼓的脸颊。 于是金髮掩映下的耳垂又红起来了,眼神僵硬而恍惚,不断游移。 「好了,你帮我个忙,」身前传来了温柔的声音,「弄个能坐下的干净地方。」 小人类瘪瘪嘴,还是乖乖照做,从储物空间里倒腾出来了块沃尔芙塞进来的野餐布和软垫,布置好后,扶着公爵大人坐下。 「给我靠靠,」秦唯西封印好了那个小黑盒子丢进储物空间,扭头,看了眼小傢伙身上泛着淡淡嫩绿而迅速癒合的伤口,理直气壮地靠了上去,「逸散的生命力别浪费了。」 柏嘉良看着靠在自己怀中那消瘦的薄肩,现在却没那个肥胆子抱上去了,只能眨巴眨巴眼睛,不动声色地用力深唿吸几口。 大人身上淡淡的白茶香,初闻只觉得令人心神安宁,可现在夹杂在浓烈的血腥中,却无端多了几分令人上瘾的感觉。 她的脸又慢慢烧起来了,腾出只手用力捂住。 自己这是怎么了? 「算了,我还是不靠着你了。」过了好一会儿,身前的公爵大人也骤然发出一声长嘆,直起身子。 小傢伙瞬间慌了,爪子手足无措捏着野餐垫,还以为自己心底那点儿妄想被公爵大人察觉了,脑袋里瞬间构思好了八百个道歉模板,从抱住公爵大人大腿痛哭流涕签保证书当众朗读到承诺给公爵大人做一辈子鱼…… 你问她为什么这么熟练? 无他,唯手熟尔。 「你太香了,」秦唯西压根没回头看她,惆怅地捧起脸,又是长嘆一声,「我好饿。」 鬼知道她刚才偷偷深唿吸的时候有多心虚! 那诱人的甜香,配上生命树汁浸入肌肤后的旺盛生命力,简直就是点睛之笔! 就像给煎牛排撒上黑胡椒,给薯条挤上番茄酱! 「那我,那我给您煮点吃的!我很会做饭的!」小人类慌慌张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乎在倒腾着她的储物空间,发出一阵叮叮噹噹的声音。 「不用了,你暂时离我远点就行。」公爵大人苦恼地摇摇头。 身后突然没了声音。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小傢伙的轻声回应。 「……嗯,好的。」 秦唯西眉毛一跳。 尽管极力掩饰过,但……小人类声音还是沮丧极了。 又过了一会儿,身后的热源慢慢挪远了些,似乎缩在了野餐垫另一端,缩成了个可怜巴巴的小糰子。 公爵大人抿抿唇,嘆了口气,扭头,看着努力离自己远远的,抱膝坐着的小傢伙,眉眼放柔和了些。 「要不你还是给我做点吃的吧。」秦唯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诶诶诶!好耶!公爵大人!您想吃什么?我这里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滷鸭、酱鸡……」 在公爵大人「和善」的目光中,小人类嘿嘿笑着挠了挠头。 「毛血旺怎么样?或者鸭血粉丝汤?」她想了想,提出建议。 面前多少是个血族,那还是礼貌的选择种族特色食物吧。 「你来定,都行。」秦唯西摇摇头,伸了个懒腰,觉得恢復的差不多了,于是手腕一翻,摸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你忙活着吧,我写个结案报告。」 第48页 柏嘉良咬咬唇,看着面前伤好的差不多了的公爵大人。 更准确地说,看着那随着手臂轻动,褴褛衣衫下偶尔露出的白腻肌肤。 小人类胆子又肥了起来了,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公爵大人身上。 「你……?」秦唯西讶异抬头。 外衫上还残余着某人身上的余温。 小傢伙却一熘烟跑走了。 秦唯西失笑,摇摇头,迅速在纸上书写着相关文字。 【此案诡异,但与劫尘并无关联,如有具有足够权限的人想了解相关情报,可阅读《异常造物排行榜》中b类003号图鑑信息】 【此案尚有后续未结,处理完兽境和精灵的劫尘后,我会亲自稽查仲裁】 【此次事故造成的损失,由龙族全部承担】 签上自己的名字后,她手一抖,将那泛着黑雾一式两份的纸甩向两个方向。 这与那个摺纸小蝙蝠是同一种传讯血魔法——但很显然,公爵大人懒得再叠小蝙蝠了。 「算了算了,还是回来吧,先别倒腾了,」她披着外套站起来,望着远处忙前忙后的小金毛,轻笑着,「别在边境逗留了,我们去龙都的路上还有得是机会尝你的手艺呢。」 「啊?这就结束了?」小金毛跑回来,懵逼的脸上还有些灰黑的碳粉。 她有些傻眼地指着远处的巨大龙尸。 「娜塔莎前辈的尸体,怎么办?」 「会有人来处理的。」秦唯西指尖轻抚过小傢伙软嫩的脸颊,抹去了那碳痕。 柏嘉良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脸一红,但很快却被更浓烈的一种情绪代替。 「这就结束了啊,真是……」她喃喃自语,「和做梦一样。」 发疯的巨龙、失落的种族、龙皇陨落的关键节点、不知名的幕后黑手…… 「简直就是酒馆里那些吟游诗人讲的小说情节啊!」小傢伙兴奋地挥着拳头。 和公爵大人一起出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什么小说情节……」秦唯西低笑着。 这只不过是她万年尘世生活中一道微不足道的涟漪罢了。 「公爵大人,那我们怎么去龙都?」小傢伙也不因为投餵不了公爵大人而沮丧了,激动地看着她。 「我们不是租了车吗?」 随后,两人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同时一僵。 「……公爵大人,我们的车,是不是还停在大马路上?」 秦唯西面色沧桑地按住了身边人的肩膀,黑雾泛起。 「你看,小说里可不会有主角探险完还得找车这种细节。」 ------------------------------------- 「公爵大人的判断不会有错的。」血族边防军军长手里拿着那份报告,严肃地望着面前的巨龙。 「我知道不该质疑公爵大人……」面前的巨龙垂下眸子。 「可是,【年老龙族的非自然死亡与劫尘有关】,这是龙皇……前任龙皇提亚马特的最后一条神谕。」 第25章 「凯特,有份讯息需要你转送给公爵大人。」沃尔芙手里拿着两三张薄纸,门也不敲,直接推开了女僕长房间的门。 毫无意外的,某只懒猫并没有在自己工位上。 沃尔芙见怪不怪,极为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迟到罚单】,刷刷刷写上几个字。 【本月第十二次逃班,累计扣除工资1200元】 这还是近十年来从人类革新军那边传过来的上班打卡的规矩,动辄以年月记事的长寿种们自然是对这种精确到天的工作监督不屑一顾的,不过沃尔芙倒觉得很有意思,遂用来治那只懒猫。 虽然凯特吃住都在公爵府,实在不需要世俗的金钱,但无奈那只懒猫有巨龙一样的脾性——爱财如命。 能让凯特生气吃瘪,沃尔芙觉得很愉悦。 她扒拉开书架上几乎是九成新的书籍,熟练地找到了其后隐藏的暗格,拉开,准备把罚单丢进去。 放在办公桌上,那只懒猫多半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只有把罚单丢到猫咪私藏猫薄荷球球的暗格里,猫咪才会暴跳如雷。 沃尔芙想着女僕长炸毛龇牙的模样,唇角带上了得意的笑。 暗格拉开,沃尔芙拿着罚单的手却一顿。 除了某猫私藏的猫薄荷和小鱼干外,暗格里还放着另一个精緻的小盒子,小盒子上印着一个可可爱爱的猫爪印。 「什么玩意。」沃尔芙小声嘀咕着,鼻子动了动,眼睛骤然一亮。 是她喜欢的南瓜鸡肉罐头! 大管家思索一会,收起了罚单,也满意地收起了某猫的贿赂。 她顺手抓起一把小鱼干,轻车熟路地熘达去了后院花园,看了看天上太阳的方位,准确地找到了一个暖融融的晒太阳的好地方。 一只银白色的大雪豹趴在水池旁的假山上打盹,长而蓬松的尾巴垂下,尾巴尖尖打着捲儿。 看上去就很令人赏心悦目。 「醒醒,干活了,」沃尔芙站着欣赏了会,走过去,伸手撸了撸雪豹的脑袋,「王宫有一份紧急文件要转送给公爵大人。」 大猫依然闭着眼睛假寐,耳朵不悦地扯了扯,爪尖却慢慢弹出锋锐如刀的指甲。 「乖,」沃尔芙识趣地收回手,又从口袋里掏出小鱼干,送到她嘴边,「这可是紧急文件呢。」 凯特不爽地睁开那宝石般的浅蓝色眼睛,一口叼走小鱼干,爪子一挥,沃尔芙的胳膊上顿时多了三道不轻不重的红印子。 第49页 「哪有你这种坏脾气的猫猫,」沃尔芙早就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猫猫拳,她撇撇嘴,数落着面前的大猫,「没一点上进心,奸懒馋滑。」 那冰凉的蓝眼睛盯着她。 沃尔芙迅速露出一个虚假而礼貌的笑容,低声哄着。 「不过没关系,你好看就够了,你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小猫咪。」 银白的大猫微微咧开唇角,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翻了个白眼,慢慢伸出大爪子,爪尖泛起隐约的空间裂纹。 沃尔芙松开那几张薄纸,看着它飘向被打通的空间运管。 她心中不禁嘆了口气。 普拉斯达豹这一手空间传送天赋,直接奠定了他们在兽境的尊贵地位,而凯特更是族群里几千年一出的天才,地位比自己高到不知道哪去了。 也就是这只毫无上进心的懒猫,放着一身天赋不去争兽境之王的位置,投奔到公爵大人这儿划水摸鱼。 沃尔芙张嘴,刚想再说些「劝学」的话,大猫冰凉凉的目光就盯上了她的唇瓣。 「闭嘴。」 沃尔芙被威胁了,倒也不恼,耸耸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撸了下大猫那毛绒绒的大尾巴,然后转身就跑。 「沃尔芙!」大猫的颈毛层层炸起,咆哮着追了上去。 某只年轻的哈士奇精蹲在房顶,看着一人一猫在院子里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过了会,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大人们真幼稚。」 ------------------------------------- 「唿,我确定了,这和小说无关——绝对没有一本小说的主角团探险完还要去警察局找车的。」柏嘉良拿着车钥匙,一脸沧桑地走出了这个小警察局的大门。 多割裂啊。 上一秒还在听着万年前的秘辛,紧张地思考诡谲事件后的阴谋; 下一秒就在警察局老老实实接受小愣头青警察教育。 这种就像你买了票进了维也纳音乐厅身着燕尾服的指挥向你深鞠一躬后摸出了大褂穿上开始讲起了单口相声一样违和。 落在她肩膀上的小蝙蝠用力拍了拍肩膀表示贊同—— 哦,公爵大人觉得她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去警察局很丢人,没有亲临。 「要遵守交通规则,车不能停在路边,再有下次可不就是拖车这么简单了,多少得吊销你的驾驶证!」年轻警察黑着脸将人送了出来。 柏嘉良假笑着疯狂点头,狼狈地蹿上了车,一脚油门,头也不回地窜出了局子。 「注意慢行!」警察在后头大喊着。 柏嘉良拐过一个弯,放慢了些速度,打开车窗,一股黑雾从车窗飘了进来,在副座上凝成了公爵大人的模样。 「我不理解,」公爵大人黑着脸,低声吐槽,「这是什么破烂交规?」 「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为什么不能停路边要停老远老远的停车场去?」 「一点都不符合实际。」 公爵大人留下锐评。 「咳咳,」小人类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可能……是因为,血族懒得重新制定交通法,这交规是从革新军那边直接照抄过来的。」 「难道革新军那边车很多?」秦唯西扭头看她。 「挺多的,」柏嘉良老老实实点头,「内燃机被捣鼓出来后,制造出来的车辆优先供给了军用物资运输,后来慢慢扩大了生产规模,也才扩展到了民用领域。」 「这玩意应该不便宜吧,你们领地的居民也买得起?」秦唯西若有所思,「矮人之前也捣鼓出来过类似的载人机械载具,但都是超凡力量作为驱动力,不是要使用贵得要死的纯粹能量结晶就是要顶尖实力的强者不断充能,象徵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比如矮人王送给她的那匹黄铜马车。 「不便宜,但和您说的那些比起来还是好太多了,」柏嘉良拍了拍座椅侧面,「从地底挖出来的黑色黄金,纯粹的没有任何超凡力量的燃料,除了不稳定容易爆炸要好好调试之外,没什么不好的。」 「更何况,对于那些居民来说,勒紧裤腰带买下一辆车,可是一件很骄傲的事。」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泛起轻笑。 「哦,因为代表着社会地位变高了?可以做人上人了?」秦唯西随口猜测。 过去几千几万年,人类一直是这样的。 有无数反抗暴君的勇者率军打入了那金碧辉煌的宫殿,最后却变成另一位暴君,剥削的统治性质从未改变。 「不是,」柏嘉良用力摇摇头,疑惑地看了眼秦唯西,「是因为买车的时候军部会说明啊——有紧急情况的时候,军方会徵用居民用车,连人带车一起进行运输。」 「诶?」公爵大人扭头,皱皱眉,「私人财产会被徵用,这算什么骄傲的事。」 柏嘉良怔了怔,张张嘴,却没说出话。 向来伶牙俐齿的的她此时居然有些茫然起来了。 「很难解释,公爵大人,」她思索着了一会,缓缓开口,「我其实也说不出他们为什么骄傲,只知道他们说:『能随军一起运输物资,这可是能吹一辈子的事。』」 「还有上次,他们自发组成的车队给我们送西瓜,因为我们有纪律,不能收,」小傢伙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群傢伙就哐哐直接往车厢里扔。」 「比脑袋还大的西瓜啊,啪一下就砸我脸上了,我头晕了好几天呢。」 第50页 明明是被砸伤的那个,小人类的语气却开心又骄傲。 秦唯西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傢伙骄傲的笑容,忽然意识到—— 这种骄傲,可能和那些民众的骄傲一脉同源。 「新气象啊。」她结合着小傢伙的话回忆报纸上的内容,慢慢在心中描摹着这个新政权的模样,思索着,目光移向窗外,看着那蜿蜒起伏的灰黄山脉,唇角泛起了笑。 「人类有了新气象,是件好事。」 「人类有了新气象,世界才能有点新气象。」 她自顾自说着,柏嘉良却没再搭话。 她也沉浸到了自己的情绪中。 柏嘉良开着车,琥珀色的眸子中却泛着某种翻涌的茫然,仿佛有什么顿悟一下就要从那些困惑中砰的一下跳出来似的。 她从小生活军营,从小在那样纯粹的气氛中长大。因为年幼,长辈们最多也就允许她上战场,而那些战俘,她是接近不了的。 用母亲的话来说,「小孩子家家的,三观还在成型,别碰那些脏东西。」 她以前不知道为什么是「脏东西」,可刚才公爵大人随口一问,却仿佛有什么被隐约挑明了一样。 柏嘉良忍不住看向道路的另一个方向。 那里是刚铎,是革新军与之战斗的庞大帝国。 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第五次战役了,按照军部的宏观规划,下一次大型战役就是攻城战,攻入帝都。 战斗一定会很艰苦,但整片大陆没有任何一个种族怀疑过这场战役的胜负。 时日无多。 柏嘉良脑袋中勐地冒出了一个词。 留给刚铎帝国的时间,不多了。 「公爵大人,我想,等跑完精灵和兽境之后,您能带我去刚铎看看吗?」柏嘉良忍不住轻声问道。 她其实很好奇,那里和革新军有什么差别? 身旁的人却没有回答。 柏嘉良扭头看向一旁,有些愕然地发现,公爵大人居然合上了眼,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眉心微微蹙起。 小傢伙慢慢放慢速度,剎车,靠边停了下来,看着突然睡熟的秦唯西,有些手足无措。 公爵大人不是说她不需要睡眠的吗? 难道是因为处理龙族的事受了重伤,太累了? 柏嘉良来不及多想,看着面色还有些苍白的公爵大人,迅速脱下外衫,小心翼翼靠近,想要给她披上去。 靠近后她才注意到——公爵大人掌心中多了一柄小镰刀,小镰刀上泛着淡淡的光。 不重要。 小傢伙随意瞟了一眼,轻轻将外衫披上秦唯西有些单薄的肩膀,又认认真真掖了掖。 过了会,秦唯西皱皱鼻子,手开始无意识扒拉,似乎是想把那泛着热意的外衫扒拉下去一样。 「公爵大人睡姿真差。」柏嘉良嘀咕着,耐心地一次次将被扯掉的外衫重新拉好。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如此三番五次后,秦唯西终于眼睫轻颤,无奈地睁开了眼睛。 「公爵大人!」面前的小人类一脸邀功的模样,笑容阳光灿烂,「您醒啦?」 「嗯,醒了,」秦唯西板着脸,努力掩饰着咬牙切齿的咬字,「我睡姿差,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小傢伙憨笑着。 秦唯西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小傢伙话音刚落,车厢内,空间突然泛起了淡淡的褶皱。 公爵大人感受到了凯特的力量波动,微微挑眉,伸手,从褶皱的空间中抽出了几张薄薄的纸。 她随意瞟了两眼第一张纸的内容,摇摇头,随手丢到了小傢伙怀中。 「诶?您不看完吗?」柏嘉良好奇地低头,看着纸上的文字。 「不用,刚才有人和我亲自说过了。」秦唯西臭着脸,收起了怀中的小镰刀,看柏嘉良的眼神多少带了些不爽。 天知道方才在意识世界中交谈时,阿忒若普斯是怎么疯狂嘲笑她「睡姿不好」的! 当了几千年的精灵教皇了,还没个神样! 「怎么会!」柏嘉良阅读着纸上的信息,没看见她略恼的眼神,却已经瞪大了眼睛,「精灵不是不能被復甦吗?为什么,为什么有人声称在精灵教国看到了亡灵?」 「可能是其他种族的亡灵,不过如果是真的,这可能就是精灵教国这次的劫尘表现形式了,劫尘就是这样,诡异,不讲道理,」秦唯西摇摇头,「但是除了一些精灵的声称,现在教国还没有找到亡灵的具体物质存在,也不能排除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搞鬼。」 就连阿忒若普斯刚才都承认,她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还是得去精灵教国亲眼看看才行。」 「公爵大人,带上我!」小傢伙抬头,星星眼。 「到时候再说。」秦唯西冷漠拒绝,心中却想起了阿忒若普斯最后的问题。 【「秦,这个小傢伙是你的新旅伴吗?挺有意思的。」 「不是。」 自己突然顿了顿,然后重复了一遍。 「还不是。」】 第26章 广袤荒凉的大漠,死寂延绵的沙海。 一道宽阔的公路在沙丘之中蜿蜒,黑色的车辆飞速行驶。 偶尔有巨龙拍翼从空中飞过,好奇地低头看着下方宛若小甲壳虫般的玩意儿。 「这就是巨龙的城市啊,」柏嘉良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巨大城市和荒芜庞大沙丘之上伫立的宏伟巨龙雕塑,感慨中带了几分暗戳戳的笑意,「这沙~雕~真好看。」 第51页 公爵大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小人类声音中的调侃,好奇地看着她,「笑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柏嘉良疯狂摇头。 秦唯西倒也不追问,手指敲了敲玻璃,示意小人类往这边看。 「那个雕塑,源于八千年前的一次极为惨烈的战斗。彼时龙皇座下第一人,龙皇亲卫队队长为了拖延黑潮,使用了某种禁术,以龙躯为阵法核心,将躯体沙化,构成了这片寸草不生的巨大沙漠,」她讲着这古久的故事,眸中有淡淡的钦佩,「黑潮具有向生灵密集处优先蔓延的倾向,而这片巨大的死寂之地极好地延缓了黑潮的侵袭,给刚刚来临的龙族带来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柏嘉良一怔,眸中的调侃慢慢收敛了,崇敬地看着昂首向天咆哮的巨龙雕塑。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种族,为国为民慷慨赴死者总是会得到最崇高的敬意的。 「后来,我努努力甦醒了他,差点没了半条命。」秦唯西说着说着,兀然嘆了口气。 「结果这货一醒来就甩着尾巴腆着老脸要设计自己战死的纪念雕塑,你看到的这个雕塑的总设计师就是他自己。」公爵大人的声音中有几分头疼和沧桑,「我总觉得,□□成不敢说,美化了六七成是有的,原龙可没有这么英姿勃勃。」 柏嘉良:??? 原本严肃的画风突然就变得诙谐起来了。 「我第一次看见血族这个能力的时候,可没想到它是用来干这个的,」小人类忍不住张口吐槽,「我以为是亡灵天灾,结果是实现临终遗愿。」 「可不是吗,他这个还不算离谱的,」公爵大人表示同意,「我还帮过一只蠢狗甦醒,她醒来后一手操办了自己的葬礼,自己给自己化妆整仪,脑袋后面扎钉子缝针让面部皮肤紧绷有弹性,神气活现的在自己追悼会上发表完临终感言,和每个来访嘉宾握手行贴面礼拍照留念,最后站在水晶棺材里与大家吻别。」 柏嘉良想像着那一定很有趣的一幕,唇角弧度慢慢扬起,又慢慢耷拉了下去。 「好棒的葬礼。」 她轻声说。 如果忽略葬礼本身的属性的话。 「是啊,真的是很棒的葬礼,」秦唯西眸中带着淡淡的怀缅,「可等她躺下去闭上眼睛的那一瞬,所有人都不笑了。」 「不过她的后人就没有她那么有趣了,也不知道哪里的基因出了岔子,一代比一代严肃,」公爵大人很快收拾好了心情,笑着耸耸肩,「你看沃尔芙就没那么活泼。」 「诶?沃尔芙姐姐是……?」 「嗯,我答应过那只蠢狗的,要照顾好她的后人。」 说起这个秦唯西就有些发愁,「小人类啊,你说沃尔芙都一大把年纪了,为什么还找不着对象呢?」 「她再不生一个的话,伊万诺娃家族就绝后了啊。」气质清贵高冷的公爵大人此时像个啰啰嗦嗦的发愁长辈,「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我从兽境找了那么多帅气又年轻的小狼的资料,她看都不看,被我催的急了,干脆不知道从哪抱回来一只小狗崽子,还骗我说是她远方姻亲,以后也可以姓伊万继承公爵府大管家的位置。」 「真当我看不出来那是只小哈士奇啊!」秦唯西说到这,气得直拍大腿。 柏嘉良陷入沉默。 她突然觉得,公爵大人一点也不高冷。 这不,话也挺多的。 「可能,可能是有心上人了?」小人类按着话本中的狗血故事走向瞎猜。 「呵,就她?从小到大就没见着几只异性,还能有心上人?」秦唯西哼哼唧唧,挥挥手,「算了,我懒得管她。」 「我原本是要说什么来着?」公爵大人突然陷入沉思。 柏嘉良乖乖开车,哪敢说话。 我怎么知道您要说啥。 「沃尔芙的婚事,她的祖宗,伊万那只蠢狗,葬礼,雕塑……」秦唯西念念有词地在脑袋里过了遍方才的话题,突然恍然大悟,「想起来了!」 小金毛竖起耳朵。 「小人类,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座城吗?」秦唯西轻笑着,指着越来越近的那座古拙粗犷的巨大城市。 柏嘉良:…… 我可完全没听出来您原本是要问这个。 「额,和那座雕塑有关?」柏嘉良脑子飞速转动,开始大胆猜测。 「没错,」秦唯西点点头,「当时为了纪念那只龙,龙族在沙漠边缘修建了一座城,城里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博物馆。」 「这座博物馆的展品,不是普通的的歷史。」 柏嘉良若有所思。 「是抗争黑潮的歷史?」 秦唯西欣慰地点点头。 小人类不犯蠢的时候,脑子还是好用的。 「不仅仅是龙族,血族、精灵、矮人、兽人……当然包括你们人类,都在这座城市的博物馆中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秦唯西看着渐渐靠近的宏伟城门和渐渐热闹起来的人群,沉默了一会,轻笑着嘆了口气。 「当然也有我的歷史。」 小人类的眸子原本还只是亮晶晶的,闻言,瞬间亮成了两颗白炽灯,满脸写着【想看】两个大字。 秦唯西被那热烈的眼神看得背后汗毛倒竖。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公爵大人嘀咕着,「本来就是打算带你去的。」 第52页 「好耶,公爵大人万岁!」小人类笑容灿烂,欢唿雀跃。 …… 「这里不是巨龙的城市吗?」小人类扭头,好奇地看着远处那位背着斧子的壮实矮人,又一扭头,朝着向自己微笑打招唿的精灵开心挥手回礼。 「为什么有这么多其他种族啊。」 「我都说了,这里有一座世界性的博物馆,当然也是世界性的大城邦,」秦唯西笑笑,骤然靠近了些,伸手取下了小傢伙脖颈上的小蝙蝠项鍊,「在这里不用掩饰人类的身份。」 那微凉的指尖隔着轻薄的衣料擦过自己的锁骨,淡淡的白茶香萦绕在自己鼻间,柏嘉良背后瞬间泛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啊,是吗,」她干巴巴说着,苦兮兮地看着那个小蝙蝠挂坠,「公爵大人,这个可以给我吗?」 「当然,」秦唯西轻笑着将小蝙蝠挂坠塞进了她掌中,「这就是给你的。」 小人类又咧嘴笑起来了,手指握紧了小蝙蝠挂坠,笑容看起来有点憨。 「前面就是那座博物馆,」秦唯西张望了会,指了指前方一座恢弘的建筑,「我们先去血族的招待所住下,明天再来。」 「好。」柏嘉良嘴上答应着,热烈的目光却依然黏在了座博物馆的外墙上。 突然间,她的精神一阵恍惚。 淡淡的海腥味涌入了她的鼻腔。 「咦?」小人类瞬间开始东张西望。 这里是沙漠中央啊,怎么会有海腥味呢? 「在找什么?」秦唯西低头看着她。 「哦哦哦,没什么,」柏嘉良转了几圈,在远处看见了有兽人盘坐着卖小鱼干,只当是自己嗅觉又变灵敏了,兴奋地就要冲过去,「公爵大人,我给你煮鱼汤!」 秦唯西看着某人热烈的目光,心中泛起了一种诡异的感觉。 怎么小人类对投餵自己这件事这么热心呢? 「倒也不必,」她准确地牵住了往前勐冲的小傢伙的手腕,用力往回拉,转身就走,「先去办入住。」 「可是公爵大人,那鱼一定很棒!」 「现在和我走,一起住坐北朝南日照充足空气新鲜的大房子,否则我就给你丢到没有窗户的地下室去。」公爵大人没好气地说着。 小人类顿时偃旗息鼓,乖乖被牵着走,耳朵有点红。 住一间吗? …… 「公爵大人,」前台的漂亮血族好奇地看着被秦唯西牵着的小人类,轻咳一声,「咳,您和您的……人类朋友,住一间是吗?」 「是。」秦唯西点点头。 柏嘉良低头看脚尖。 「好的公爵大人,」漂亮小姐姐点头,「需要特殊服务吗?」 小人类刷的一下抬起脑袋,眼神有点呆,又有点凶。 什么特殊服务?! 不是,特殊服务!是可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的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护食儿。 「需要。」秦唯西点头,语气肯定。 什么?! 柏嘉良瞬间瞪大了眼睛。 「可是……」前台小姐姐注意到了柏嘉良的眼神,奇怪地看了她两眼,又看向公爵大人,「您和您的人类朋友住在一间的话,我们的服务人员可能会不太方便。」 「也对,」秦唯西扭头看了眼呆愣愣站着的小人类,想了想,「要不你把东西给我吧,我自己来。」 「好的,公爵大人。」 在柏嘉良渐渐变得无语的目光中,秦唯西接过了一罐画着蝙蝠翅膀的软膏和一根漂亮的软毛小刷子,牵着小傢伙上了魔晶电梯。 「保养翅膀就保养翅膀,」电梯门关,小人类终于忍不住开始吐槽,「为什么要用特殊服务这种词啊。」 鬼知道她刚才经歷了怎样的大起大落。 从震惊愤怒到不可置信和一丢丢小失望,自我安慰,再到最后的无语凝噎。 「因为这种软膏的原料用到了这座城的一种特产贝壳,对翅膀特别好,」秦唯西得意地张开了蝠翼,手指抚上了那温润如玉的关节骨,「这种特产数量很少的,也只有我才能拿走一罐,当然属于特殊服务了。」 柏嘉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想半天却想不出来。 「好吧,那等会我可以帮您刷翅膀。」她嘟囔着挠挠头,看着面前电梯门开,率先迈步出门。 走出电梯门的那一瞬间,她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海腥味。 诶?难道那位卖小鱼干的兽人也住这里吗? 她顿时兴奋得左看看右瞅瞅,可电梯两端只有长长的走廊和紧闭的房门。 「公爵大人,我闻到了……」她扭头看向电梯里,打算和秦唯西撒个娇,等会蹲守一下买几条鱼干回来。 可她一转身,瞳孔瞬间紧缩。 电梯不见了! 而奔腾汪洋的咸湿海水,向她席捲而来! 「咳咳咳。」一瞬间,她被海水淹没,浓浓的窒息感袭来。 柏嘉良扑腾了一下四肢,却无力抵抗。 甚至连胸口的保命的小挂坠都没法激活。 只有绝望地下坠,下坠。 坠入没有一丝光的深渊。 …… 「小人类,醒醒!」秦唯西一声暴喝,宛若洪钟大吕,响彻在她的脑海。 「呜咳哇。」柏嘉良勐地惊醒,一只手扶住公爵的大人的手臂,另一只手无力地按住墙壁,用力干呕起来。 第53页 「刚才怎么了?」秦唯西眉毛皱起,蝠翼将人半包起来,手掌轻拍着她的嵴背。 「我,我刚才在底下就闻到了,海水的气味,」柏嘉良抬头,眸中带着些许惊惶,「刚才,我好像被海水淹没了一样。」 她看到公爵大人的神色瞬间严肃起来了。 哪怕是听到龙皇陨落时,她都没有这么严肃过。 「海水,」秦唯西一字一句,「你确定是海水?」 「是,」柏嘉良用力喘气,声音里带着点委屈,「我好像差点被淹死了。」 秦唯西垂下了眸子。 过了很久,她缓缓开口。 「八千年前,在变成沙漠之前。」 「这里的确是一片汪洋。」 第27章 「在八千年前,在变成沙漠之前,」秦唯西微垂着眸子,表情凝重,「这里的确是一片汪洋。」 柏嘉良面上的神情从后怕变为惊愕,再变成了……惊喜。 「我会不会觉醒了什么特殊能力?」在秦唯西震惊的目光中,刚经歷过濒死体验本应该萎靡不振的的小人类开始兴奋地叭叭起来了,「能看到过去耶,感觉超级厉害超级高大上的!」 「不行,我要想个牛逼轰轰的名字,唔,就叫……【倾听歷史之音】!公爵大人您觉得怎么样?」 秦唯西额角突突跳了起来,蝠翼一收,伸手,将某只小东西拎出了电梯。 「不是你的问题,」她打开房间门,将某人丢上了沙发,捲起袖子,「是博物馆里面有一件几乎诞生了器魂的半神器残片,那只龙在八千年前那场战役中留下来的。」 「那件半神器非常思念自己的主人,没事就往外散发波动,偶尔也会有人被它影响。」 柏嘉良顺势躺在了那柔软的沙发上,咂咂嘴。 「那我是被它影响到了?刚才看到的就是那场大战的余音?」 「是。」秦唯西点点头,面色却依然凝重,指尖慢慢泛起黑雾,打量着面前的小人类。 「但是作为一件展品,这种给人带来负面影响的波动是被各种阵法严格控制了的,而且……你连看都没看到那玩意就被拉入了幻境,非常不正常。」 「说不定是因为我天赋异禀?」小人类乐观极了,嘿嘿笑着,「话本故事里那些绝世天才都能隔着大半个大陆和那些神器半神器有共鸣的,说不定我去博物馆一看,那件半神器虎躯一震纳头便拜,口中高唿【我终于等到您了】然后认个主,于是我实力大涨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秦唯西凝重的面色稍微有些破裂。 「是啊,你确实天赋异禀,想知道是什么具体天赋吗?」她没好气地伸手,挑住了小傢伙的下巴,骤然靠近,凝视着仅隔着两三指距离的琥珀色眸子,强迫她看着自己突然变得深邃的眼睛。 「什么……天赋?」小傢伙似乎是被吓到了,身子僵硬,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了起来。 「亲和力,对黑潮的亲和力,黑潮最喜欢你了,到时候追着你的屁股跑,」秦唯西唇角露出了礼貌的笑容,随后低喝一声,「放松精神!」 柏嘉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瓜子嗡嗡响,只能看见那柔软的唇瓣一张一合。 「没有检查到污染,」秦唯西很快松开了手,任由小傢伙瘫倒在沙发上捂着脸深唿吸,眉间微微舒缓了些,「一只身体强壮生命力旺盛的正常人类。」 「嗯,脑子也很正常,居然没什么毛病。」 「唿,」柏嘉良瘫了会,又咳嗽了几声,勉强撑着自己坐起来,脸颊有些红润眸子有些游移,却强行继续着话题,「为什么和半神器产生共鸣会被黑潮追着屁股跑啊。」 「黑潮记仇啊,」秦唯西随口说着,「你说有人能和几千年前把它骗了的玩意共鸣,它会不会追着那人往死里揍?」 「哇,听起来这玩意有智慧啊。」 「可能有,但一定不多,更像是最蠢的那一类野兽,只懂得毁灭和报復,」秦唯西扭头看着小傢伙,挑眉,「现在怕了吗?」 沙发上,小人类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思索了会,点点头。 「有点。」 那可是灭世的灾难。 尽管没经歷过,但写在歷史书上那些绝望和牺牲,那些明知必死却依然要向前冲锋的抗争,每每读来,都令人鼻酸心悸。 「不过也挺好的,」她用力捋了捋自己的髮丝,又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要是黑潮会追着我跑,我是不是能带着它遛弯,把它从原本前进轨迹上移开啊?」 那就能给普通人争取很多时间了。 秦唯西看着笑着的小人类,沉默了会。 「可以,但是你自己就可能……」 「挺好的。」柏嘉良笑着点点头,唇角的弧度却慢慢耷拉下去了。 又过了好一会,她突然重复了一遍。 「挺好的。」 秦唯西心中骤然泛起一阵烦闷。 她最看不得这种坦然面对死亡的神情。 她的故友,十有八九在死前都是这份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坦然,此时乍一看,那些压在心底的往事又翻涌起来了。 「我们这些老傢伙还在,哪轮得到你们说这些,」秦唯西板着脸在她身边坐下,手指搭在一起,「你那点仇恨算什么?黑潮最记恨的就是我,没有之一。」 「哦。」小傢伙乖乖巧巧应着,小心翼翼往她身边挪了挪。 第54页 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公爵大人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小傢伙则抱膝缩成一团,偷偷摸摸看她的清冷的侧脸。 春日暖融融的阳光落在了她白得透明的肌肤上,仿佛能看到青色血管中的血液流淌。 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翕动着,像某种振翅的蝶。 不不不。 柏嘉良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比喻,唇角泛起笑。 像圆头圆脑的可爱小蝙蝠拍打蝠翼。 「对了。」秦唯西骤然扭头,吓了偷看的小傢伙一跳。 「您您您……您怎么了?」 公爵大人奇怪地看了眼差点要蹦起来的小人类,没多想,盯着她的目光渐渐灼热起来,「我在想,如果你和那件半神器共鸣这么强……那么或许能试试那个。」 「试什么?」突然被公爵大人需要的柏嘉良顿时精神起来了。 秦唯西沉思一会,又突然摇摇头。 「算了。」 「诶!」柏嘉良急了,「您别说话说一半啊,要我做点什么?您说啊!」 秦唯西看着小人类那澄澈的琥珀色眸子,犹豫了会,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放得温柔些了。 「可能会像刚才陷入幻境那样:窒息,濒死,迷失,什么都无能为力。」 「没关系的,」柏嘉良笑着,「反正不会真的死了吧。」 「那倒不会,」秦唯西笑笑,摇摇头,语气轻松却坚定,「我怎么都会给你捞出来的。」 「那就没事了,」柏嘉良一拍大腿,豪气万丈,「说吧,您要我做什么?」 公爵大人沉吟了会,终于点点头,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我需要你主动去触碰那个歷史回声,去看一眼当年的事。」 「那只战死的龙,普尔修斯,虽然有着堪称半神的战力,但他终究不是神,哪怕用了禁术,也很难做到化海为砂移山填海这样的逆天之举的。」 「我当年拼了老命復甦他,其实也是诸族都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是掌握了什么秘术吗?」秦唯西顿了顿。 「还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生命的代价?」柏嘉良歪着脑袋问。 「不,不止,」秦唯西眸子深邃,「我们怕的,是他与亚空间里的那些玩意做了交易。」 「结果那货醒来就装傻,每天都跑到工地上去督工,」公爵大人嘆了口气,暗戳戳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他拿自己的后人赌咒发誓,大家还真不一定会放过他。」 「明白了,」柏嘉良缓缓点头,「当年的当事人,除了普尔修斯大人,还有那柄半神器,它也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是这个意思。」秦唯西扭头看着小人类,手指慢慢抚上她的软嫩的脸,指尖泛起黑雾。 「您下次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唿。」柏嘉良感受着那微凉的指尖,身子又是一僵,小声嘀咕着。 「怎么,捏你脸还要打招唿?」秦唯西轻轻掐了把那手感极好的细腻肌肤。 「不,不需要,您随意。」小人类迅速投降。 秦唯西轻笑着收回了手,看着隐约没入小麦色肌肤下的黑色小蝙蝠印记,声音愈发柔和。 「到时候不要怕,我一定会捞你出来的。」 「嗨,您看我什么时候怕过,我胆子肥得很呢,就算真的有生命危险我也不怕的!」柏嘉良一挺胸,看起来颇为骄傲。 「你确实神经大条,」秦唯西评价着,将软膏和小刷子丢给了小人类,身后蝠翼刷地张开,「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来,先帮我保养保养翅膀。」 「好耶。」 年轻的女孩跪坐在清贵的血族公爵身侧,小心翼翼地将指尖上滑腻的软膏抚上了那狰狞蝠翼的温润关节骨,又弯下身,拿起软毛刷子,轻轻将软膏涂抹均匀。 阳光落在她的白色衬衣上,隐约勾勒出女孩青春又精瘦的腰肢。 秦唯西凝视着她头顶的两个小旋儿,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人类,以后别动不动把死挂在嘴边了。」 「嗯?」柏嘉良抬头,对上了公爵大人那带着淡淡笑意的目光。 「我的确见惯了身边人的死亡,但……不代表我习惯了身边人的死亡。」 柏嘉良乖巧地点点头,声音脆生生的。 「明白了。」 秦唯西轻笑,揉着她脑袋的手松开,中指拇指并在一起,用力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你明白个锤子。」 「呜哇,公爵大人你欺负人!」 ------------------------------------- 「别惦记着你那小鱼干了,快和我进去。」翌日上午,公爵大人黑着脸将某个扑向兽人卖鱼小摊的小人类揪了回来。 柏嘉良被提熘着进了博物馆,很快收拾好了投餵再次失败的失落,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跟在旅游团后面吧。」秦唯西今天穿着件血族标配的防晒黑袍,又带上了大兜帽,轻车熟路地带着小人类混入了一个精灵旅游团,理直气壮地蹭着导游讲解。 「您干嘛穿成这样?」柏嘉良被她牵着手腕,好奇地问。 「这里面也有我当年留下的痕迹,说不定还有画像什么的,」秦唯西压低了声音,「等会大家看我还是看文物,多尴尬啊。」 也是,自己身旁这位就是活的歷史。 第55页 「那我们单独走吧,别跟着旅游团了。」小人类学着她压低声音。 「不行。」 「诶?」 秦唯西理直气壮,「导游讲的比较详细,而我是只是一只老年痴呆又记性不好的老蝙蝠。」 柏嘉良被哽的直磨牙。 这老蝙蝠,真记仇。 两人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缀在了旅游团后面,听着导游的声音远远传来。 「亲爱的游客朋友们,现在在我们眼前的就是是由第一任矮人王阿普诺精心打造,精灵族着名战神阿尔特米娅的佩剑,其立下的赫赫战功仅次于神器与半神器,也是矮人王阿普诺所打造的武器中保存最完整的一柄剑。」 柏嘉良眼睛冒着光。 矮人王耶!冶炼锻造技术天下第一的矮人王耶! 好想要! 「瞎说,矮人王精心打造的怎么可能连半神器的边都摸不着?」身边的大兜帽里传来了低声的嘀咕,「那个时候矮人地窟也刚建国,阿普诺开炉炼了一大缸子剑分给了好多好多人,还不是广撒网希望能捞着几个念着情分的天才帮忙拉一把矮人地窟,只是最后只有阿尔特米娅混出头了而已。」 柏嘉良:…… 好吧,您是当事人,您说了算。 「跟我来,转过一个弯,我们面前的这个火把,就是兽境着名的十二勇士那次伟大探险留下的,他们一行十二人立下了遗嘱,勇敢地迈入了黑潮,最后竟然奇蹟般地全部生还,他们的探险给我们带回来了有关黑潮内部的珍贵资料,直到现在,这份资料还是学者们研究黑潮的基础。」 「嘿嘿,小人类,十二勇士有十三个人是很正常的吧,兽境探险队有只蝙蝠也是很正常的吧。」 「您当时也在?」 「嗯哼,主要是那只蠢狗热血上头直接报名了探险队,我得把她捞出来啊。」 两人一边压低声音聊着,一边跟着旅游团慢慢往前蹭。 「来,让我们往左看,面前这一柄断成两截的龙枪,就是人类着名龙骑士边良和他的战友,生命巨龙雷利罗德尼留下的唯一遗物。」 「在着名的图马克大撤退中,为了给普通平民争取足够的时间,生命巨龙雷利罗德尼选择燃烧本源,冲进了黑潮,而边良本可以留在后方,却誓死与自己的契约伙伴共存亡,当几年后黑潮退去,人类与巨龙尝试寻找他们的遗物,最后却只找到了这柄断成两截的龙枪。」 柏嘉良听着导游小姐姐的介绍,胸口闷闷的,而周围的精灵已经有的拿出了纸巾。 「龙枪旁边的,就是画师復原的当时情境的壁画。」 一人横枪而立,一龙昂首长啸,身前是滚滚黑雾,身后是汹涌人潮。 往前是地狱,往后是家乡。 「哪有这么勇敢啊,」秦唯西骤然轻嘆口气,「当时那个人类腿都在打哆嗦,年轻小龙差点就要哭鼻子了。」 「哭鼻子的英雄也是英雄。」柏嘉良低声说。 「当然。」 …… 「相信大家一定都听过血族公爵秦唯西,而在我们面前的,就是她寄存在这里的一件展品。」又拐过一个弯,听着导游小姐姐的介绍,原本有些低落的小人类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奇地看向身边的公爵大人。 而从进门就一直在指点江山吐槽解说词的公爵大人,此时彻底安静了下来。 面前的玻璃柜里是一个狗狗项圈,项圈内部刻着几个字母。 柏嘉良眯起了眼睛,仔细辨认着。 【伊万诺娃】 她反应了一会儿,突然瞪大了眼睛。 是沃尔芙姐姐的家族! 是……公爵大人口中的,那只蠢狗。 「波琳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刚才给大家介绍过的兽境十二勇士之一,血族公爵秦唯西的亲密战友、挚友,在一次守城战中担任副帅,彼时的公爵大人担任侦察队队长。」 小人类捏了捏公爵大人的手腕,见她不说话,只当某只老蝙蝠脸皮薄觉得尴尬,于是兴致勃勃地竖起耳朵听着公爵大人年轻时的故事。 「可惜,公爵大人做出了误判,让整支小队都陷入了十死无生的险境。」 旅游团顿时有些炸锅。 「我知道有很多人将公爵大人视为偶像,但很可惜,这是公爵大人交付这件展品时,亲口告诉馆长的,」导游小姐姐面上也有几分遗憾,继续说着,「波琳娜前辈亲自带着另一只小队冲进了黑潮,将身受重伤的公爵大人救了回来。」 「但她自己,却永远留在了黑潮里。」 旅游团顿时响起了阵阵议论。 秦唯西低垂着头,听见身边传来了小人类有些沙哑的声音。 「公爵大人。」 「我也年轻过,我当然也会犯错,」秦唯西迅速开口,「我……」 小人类却突然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秦唯西一怔。仙竹復 不是牵着手腕,而是掌心贴着掌心。 小傢伙的掌心温热而潮湿,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人类牵着走出了人群,转来转去,转到了一处角落。 「公爵大人,我知道这个博物馆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小人类的声音已经恢復了正常。 「意味着什么?」秦唯西藏在阴影下的黑眸凝视着她带着淡淡笑意的面容。 第56页 「它是您的日记,是您的备忘录,也是……您自省的镜子。」 柏嘉良轻声说着,用力捏了捏公爵大人的手,想要传递过去几分热量。 这只老蝙蝠实在活了太久了,她害怕忘掉不该忘的东西,遗失不该遗失的教训。 所以她把自己酿成的大错放进了博物馆,让天下人参观议论,让自己牢牢记住血的错误。 秦唯西骤然轻笑起来,笑声闷闷的。 「这是我当年年少轻狂自以为是的时候,做出的错误抉择,」她轻轻挣脱了柏嘉良的手,「但是,现在的我就不会犯错么?难道我现在就不会因为自恃经验丰富而轻敌么?」 「可是我现在年纪大了,再没有蠢狗那样的傢伙敢一边扯着我的耳朵骂一边救我出去了。」 柏嘉良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悟。 自己能和那件半神器共鸣只能算是公爵大人临时发现的意外之喜。 公爵大人带自己来博物馆的真正目的,是这个。 「小人类,你记住。」秦唯西低头凝视着她干净的琥珀色眸子。 「想要成为我的旅伴,不仅要有能站在我身后的实力。」 「还要有敢扯着我的耳朵把我骂醒的勇气。」 小人类安安静静听着,唇角渐渐泛起了自信的笑容。 「公爵大人,我最不缺的就是勇气了。」 秦唯西轻笑一声。 「但愿如此吧。」 胆子大和勇气,其实是两个概念。 她似乎已经完全从失落和怀缅中走出来了,拍了拍小傢伙的肩膀,示意她回头。 「你身后那个,就是那件半神器碎片,镇馆之宝。」 「由于这玩意多少带点负面波动,龙族把它放在了角落,也不是正常导游会介绍的路线,」公爵大人挑眉,眸子中带着些许探究之意,「但是你刚才带着我瞎转悠,居然转悠到这附近来了。」 难道这小人类真的与这柄半神器有缘? 啧,如果真的这么契合,自己多少得跑一趟龙界把这柄半神器的本源要过来。 柏嘉良茫然扭头,看见了玻璃展柜中的东西。 那是一柄巨剑的剑柄,剑柄上有个血手印。 她突然一阵恍惚,灵魂仿佛不断往上飘。 耳边传来了海浪的声音。 海浪拍打在沙滩上,将细密的砂石染成更深的颜色,一只螃蟹在柔软的沙滩上张牙舞爪横行霸道,下一瞬间突然拼命往沙里钻。 天上闪过一阵盘旋的阴影,海鸟盯着那只卧沙的螃蟹,跃跃欲试就要往下俯冲。 可天空骤然落下了更大的一片阴影,海鸟吓得迅速远离。 那是一只在天空中盘旋的巨龙。 「有什么感觉吗?」 耳旁骤然传来了公爵大人的问询,可是那声音遥远而缥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障壁,从另一个世界中传来的一样。 柏嘉良下意识向前一步,手按在了那玻璃展柜上。 就在那一瞬间,剑柄上的血手印骤然闪烁! 海浪……巨龙…… 龙背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年轻而普通的男人,正弯下腰与宛若山岩一般的巨龙交谈。 柏嘉良用力眨着眼睛,想要看清那模模煳煳的人影。 这片天地仿佛任由她控制,那模煳的人影瞬间清晰起来,交谈的声音也清楚得像是在自己耳边密语一样。 「普尔修斯,紧张吗?」那年轻的男人自然地轻笑着。 「不紧张是假的,但这不是早就做好的决定吗?」巨龙嗡声嗡气,声音中带着些许担忧,「你向我保证,这真的可行。」 「我不怕死,但一定要有意义。」 「我向你保证,而且你知道我没有必要骗你,我是禁术的启动者,你可以看见我比你先嗝屁儿,」男人手一摊,伸手讨要,「你的剑呢?」 名为普尔修斯的巨龙伸出爪子,将一柄比男人还高的巨剑交到了他手中。 「谢谢啦,哎嘛真沉,嘿咻!」男人吃力地舞起巨剑,随后,用力砍在了山岩巨龙的脖颈上! 剑尖没入巨龙脖颈,鲜血宛若泉涌般冒了出来。 柏嘉良鼻间一动,甚至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儿。 可这点失血大概对巨龙来说算不了什么,普尔修斯巨大的龙眸凝视着面前的人,声音低沉,「轮到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男人轻笑着,一手将重剑往里送了送,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掌心泛起苍白的光芒,「你还是不信任我啊。」 柏嘉良这才发现,这连绵不绝的海岸线上,布满了苍白又灰暗的线条。 巨龙的鲜血顺着这些线条流淌,勾勒出了它们本来的样子——一个巨大的,黯淡的阵法。 男人扬起的手用力按向了自己心脏。 柏嘉良心脏一疼,脑子轰的炸开,下意识向前奔跑,想阻止那个自我了断的陌生男人。 「停下!」男人却暴喝一声,随后突然抬头望向虚空,或者说,望向虚空中柏嘉良的方向,面容慢慢变得柔和了起来。 「别担心,我是要用我的血,把这个点锚定成河流中的礁石。」 男人说着听不懂的句子,但柏嘉良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 「我们会再见的,」他轻笑起来,「但不是现在。」 男人缓缓松开握着巨剑剑柄的手,轻轻往柏嘉良的方向一推。 第57页 「你该回去了。」 迷失。 柏嘉良讷讷转身,毫无方向地在虚空中行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更不知道自己已经漂流了多久。 直到,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灼热感。 「小人类,」公爵大人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醒醒。」 柏嘉良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个灼热的小蝙蝠印记。 还有人在等自己。 她勐地睁开眼,宛若溺水的人重回陆地一般,大口大口喘气。 眼前是已经碎裂一地的玻璃展柜,耳边传来滴呜滴呜的报警声。 自己的手,握住了那剑柄,与血手印重合。 展台周围围满了荷枪实弹的龙族特警,身旁的公爵大人却还算淡定,手掌一下下轻抚着她的嵴背,低声问。 「看到什么了?」 看到了信息量巨大的东西。 柏嘉良的大脑迟钝的思考着。 按照公爵大人的说法,自己刚才看到的应该是一段歷史的回声。 但是当时在普尔修斯身旁,竟然还有一个人! 一个公爵大人之前没有提到的人! 而且,那个,那个来自八千年前的人,竟然能看到自己! 柏嘉良组织着混乱的语言,缓缓开口。 她却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说出了不受控制的词语。 「哥哥……」 第28章 「不要紧张,把你看到的东西从头到尾描述一遍,最好不要漏过任何细节。」 龙族,龙都。 长相温婉语气柔和的龙族小姐姐蹲在柏嘉良身前,亲切地问着话。 而在博物馆惹出了大乱子的小人类被安排在了张舒服的真皮沙发上,手中捧着昂贵的茶水,面前放着精緻的小点心。 实在是超规格的待遇,委实不像一个差点炸了那座珍贵博物馆的肇事者应该有的情境。 实际上,一开始赶到的那位特警队长确实态度不怎么样,电棍都掏出来了。 然后……就被护犊子的公爵大人拎着衣领扔了出去,至强血族的气息沖天而起,整个龙族高层都感知到了公爵大人的恼火。 再然后,龙皇亲卫队队长亲临了这座边境的沙漠之城,毕恭毕敬地将一人一蝙蝠请回了龙族帝都。 …… 「我从昨天下午刚到龙族境内的时候,就闻到了海洋的味道……」已经恢復了镇定的柏嘉良轻抿了一口茶水,思索着,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她没有半点隐瞒,连那个神秘的陌生男人的存在和自己对他的特殊感应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公爵大人,」监控室,龙皇亲卫队队长普希森侍立于秦唯西身后,轻声问,「这位是您的……?」 「后辈。」 秦唯西随口应着,眸子低垂,掌心躺着一柄小镰刀,小镰刀末端的红色宝石一圈圈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难怪能得到那柄心高气傲的剑的认可,」普希森一脸做作的「恍然大悟」,又佝偻了些身子,「我会在下议院提出议案,将它赠予您的后辈。」 红色宝石忽然黯淡了下去,秦唯西有些烦闷地抬眸,瞟了他一眼,声音冷淡,「只送残破的剑身算什么?把本源也一併送来。」 普希森面上的笑容僵住。 「不用再试探我的口风了,」秦唯西盯着他看了会,终究还是嘆口气,收敛了身上的锋芒,「你们那个特警队长也不用革职放逐,让他平日里收敛些性子就好。」 人家毕竟还是尽职尽责的,只是脾气有点暴躁。 「明白了,公爵大人。」明明被怼了两句,普希森面上的笑容却真诚了许多。 面前的女人明明拥有全大陆最尊贵的地位,却如传闻中一样的温和好说话。 秦唯西不再管他了,又试着催动那柄小镰刀未果后,轻吐出一口浊气,摁了摁眉心,自己思索着。 她一开始以为和小人类共鸣的是那柄剑,现在看来,恐怕不是。 或许是剑上那个血手印。 按照小人类的说法,应该属于那个没有被记载的神秘男子。 她听着监控室小人类缓缓说完了看到的一切,拿起了魔晶通讯仪。 「小人类,是我,秦唯西。」她的声音温柔极了,一点也听不出她的面色凝重。 「公爵大人!」原本只是老老实实复述看到景象内容的小人类眼睛瞬间亮起,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了点依赖。 「别怕,我只是有一个小问题想要问,」秦唯西唇角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指腹轻轻摩挲着魔晶通讯仪,「你醒来的时候,为什么会喊一声『哥哥』?」 「我不知道。」柏嘉良顿时蔫蔫地垂下了脑袋,手指插入自己的髮丝,用力地捋了好几下,苦恼地摇了摇头。 「我是独女来着。」 「你确定,你除了父母之外,没有任何直系血亲了?」 小人类犹豫了会,用力点点头。 「是,没有了。」 「公爵大人,」普希森忍不住轻声开口,「您的后辈,好像隐瞒了些什么。」 秦唯西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子冷冷地扫了过去。 她是性格好,但并不代表着没脾气。 「公爵大人,我……」小人类有些慌张的声音从魔晶通讯仪中传了出来。 第58页 刚才这玩意没关,普希森的质疑也全部被她听到了。 「没事,」秦唯西的眸子瞬间温和了些,「不想说就不说。」 「……嗯。」小傢伙垂着脑袋,过了会,重重点了点头。 「我真的没有哥哥,但那一句称唿,好像是一种直觉,好像我就应该这么叫他,」她轻声说着,「他给我一种,很熟悉很令人信任的感觉。」 「和你共鸣的应该不是那柄剑,而是剑上的血手印,」秦唯西沉吟了会,「看来,那个陌生男人的确和你有些关系。」 「可那都是八千年前了。」柏嘉良抬头看着摄像头。 公爵大人看着因为方才受到了质疑而湿漉漉的,宛若委屈小奶狗般的眸子,心头一软。 「乖乖别动。」她压低了声音。县诸副 下一瞬,她消失在座椅上,浓浓黑雾漫过问询室大门。 柏嘉良被那熟悉的温柔黑雾包裹,下意识伸出双臂,在黑雾中找到了个可以依靠的支点。 「哈,你倒是会找地方。」黑雾中泛起了公爵大人的闷笑,当柏嘉良再一眨眼,自己已经站在了另一个房间。 双手搂着公爵大人的脖子。 「呀!」小人类慌得迅速松开,连连倒退几步,脸颊上泛起晕红。 公爵大人笑得更开心了。 一旁的普希森忍不住捂额。 或许还是低估了这小人类在公爵大人心中的分量。 他微微思考了会,心中迅速有了决断,上前一步,在秦唯西扫过来的略显冰凉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说着。 「公爵大人,我认为,那柄剑还是应该赠予您的后辈,」还没等秦唯西再次怼人,他抢先开口,「我会连半神器本源一併送来。」 秦唯西这才仔细打量了下这位新任龙皇亲卫队队长。 「我就说,能做到你这个位置上的应该没有蠢货才对,」她的眼神总算友好了些,看向一旁还在脸红小傢伙,微微挑眉,「正好你用的也是重剑,体质增强后还没找到顺手的兵器吧?也算有缘。」 「啊?」完全忽略了两人对话的柏嘉良茫然抬头。 「没什么,给你要了份观礼的伴手礼,收下就行。」 「哦哦哦,好的,谢谢公爵大人。」 秦唯西摇摇头,又看向一旁苦笑着的普希森,「博物馆这件事到此为止,有问题吗?」 她已经想清楚了。 就算小人类身上有秘密,那也是公爵府的人。 那就是……家人。 所以,如果有一天她想说,自己当然会认真听,而目前这种小人类自己都还没搞清楚咋回事的情况,自己当然也要护犊子护到底了。 普希森哪敢说话,唯唯诺诺点头。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要向您禀报。」他恭敬地递上一张泛着淡淡金光的薄纸,「您之前转送回的那份情报,我们收到了,但是……也有一份东西要请您过目。」 秦唯西接过,随意瞟了眼,随后表情严肃了些。 「提亚马特的神谕原稿?」 「是。」 「字一如既往的丑。」公爵大人口中吐槽着,面上神情却愈来愈凝重。 纸上只有一句话—— 【年老龙族的非自然死亡与劫尘有关】 秦唯西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开始仔细回忆起前几天经歷的那起案件。 把记忆来来回回倒腾了好几遍后,她再次确定:那就是被改造的泰坦族造物,血肉与机械的嚙合,纯粹的丑陋和极低的审美,绝对没有受到劫尘的影响。 「可这就不对劲了啊。」她低头,凝视着纸上蕴含着永恆神力的那句话。县住敷 仅从年龄来说,龙皇提亚马特只是只年轻的巨龙,更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见识估计远没有自己渊博。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的神谕出了岔子。 当生灵登上神位后,生命层次会受到【规则】和【权柄】的改变,与世界的联繫更为紧密,甚至达到某种程度上的全知全能。 当然了,全知全能是个伪命题,但在不涉及神权的问题上,基本不会出差错。 「有什么是我没注意到的吗?」秦唯西喃喃自语。 一旁红着脸的小人类深唿吸好几次,终于缓过来了,探头过来看。 看到纸上文字的时候,她怔了怔。 明明不会龙语,她却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这就是神谕具有的【传播】效力么?」小傢伙嘀咕着,歪着脑袋想了想,戳了戳发愁的秦唯西,「我觉得这上面说的还挺明显的啊?」 秦唯西和普希森一起扭头看她。 小人类被两道夹杂着疑惑和灼热的目光看得脖子一缩,轻咳一声,疯狂找补,「我也就瞎想的。」 「公爵大人,您想,要是那个安乐死小盒子真的就是劫尘造物的话,神谕为什么不直接写【年老龙族的非自然死亡是劫尘造成的】呢?」 秦唯西一怔。 「我妈教过我,」小人类耸耸肩,「如果文书上写【有关】,那就一定不是直接关系。就像【重要原因】绝对不是最重要的那个原因一样,因为最重要的原因一般会被称为【决定性因素】或者【关键点】。」 「你的意思是,」秦唯西若有所思,「这被改装的小盒子背后可能有七七八八的联繫,最后落到了劫尘上。」 第59页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点头表示贊同,又扭头瞪了普希森一眼。 「都是被你们这紧张兮兮的表情弄的,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没想到。」 还被小人类率先点出来了。 见多识广的公爵大人觉得有点子丢脸。 卑微的亲卫队队长唯唯诺诺点头,又试探着问了句,「那我们最近绷紧神经检测劫尘浓度,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您。」 秦唯西随意点点头,一直握在掌心中的小镰刀却突然亮起了淡淡的绿光。 「终于忙完了?」她嘀咕一声,迅速合上了双眼。 「真羡慕啊,」普希森看着似乎陷入沉睡的公爵大人,慢慢蹭到了小人类身边,感慨着,「精灵族的神还留了个和尘世交流的后门,可以不写神谕就能传达消息。」 「而其他高天之上的神明,只能承受着千百年的孤独。」 「诶!」小人类没理睬发表感慨的龙皇亲卫队队长,而是勐得瞪大了眼睛。 公爵大人,这,这不是在睡觉? 而是在和精灵教皇交谈? 那,那上次,自己在车上,还给她披了件衣服来着…… 夭寿了! 小傢伙忍不住低头,目光在地面上疯狂搜寻。 「干嘛呢?」身前响起了含着笑意的清冷声音。 「找条地缝钻进去。」小人类下意识回答。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红着脸抬头。 公爵大人正亲切和蔼地看着她呢。 「呀!大人!」 普希森又慢慢挪开了些,努力将自己藏在角落里。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秦唯西低头看着小人类,唇角带了几分无奈的笑意。 「我准备带你去精灵族。」 某位精灵教皇听说了小人类身上发生的怪事,兴致勃勃的想要见见她。 神明要降下分/身,那就必须得去精灵族的教堂。 还好,小人类刚得了龙族的那柄残破的半神器,战斗力堪称飞跃式增长,即使在劫尘带来的灾难中应该也有自保的能力。 柏嘉良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由,骤闻喜讯,她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公爵大人万岁!」 一具温热的娇躯勐得扎进了秦唯西的怀抱,撞得她后退几步,接住了小傢伙。贤着府 陌生而又熟悉的温度和吐息将她环绕,比往常甜腻了好几分的浓香让人无从躲避,搭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有一把子力气,弄得她有点疼。 像一团火,横冲直撞的,灼热的火。 秦唯西愣了愣,手臂下意识圈住了小人类纤细精瘦的腰肢,手腕虚虚搭在她的腰间。 「用得着这么激动吗?」她没有生气,声音中甚至有几分无奈的纵容。 「用得着。」小人类在她脖颈侧旁闷笑着,带着十成十的欣喜。 有点痒。 公爵大人想着想着,唇角也带上了一丝笑。 第29章 与紧张刺激的旅途冒险比起来,到了龙都之后的经歷则堪称乏善可陈了。 普希森将两人安排在了龙都最好的酒店的顶层,超大的房间超大的床,南北通透阳光充足空气清新。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普希森安排了两间房间。 但这丝毫阻挡不了小人类的热情。 「公爵大人!」翌日清晨,晨光正好,柏嘉良兴奋地破门而入,一手扛着那巨剑的剑柄,另一只手还拎着一尾拼命挣扎的,新鲜的活鱼。 「我发现龙都这边的鱼也很新鲜吶!」 原本淡定喝茶翻看早报的公爵大人,手僵住了。 难道终究逃不过被投餵的命运吗? 「对了,普希森把这柄剑的本源送过来了吗?」秦唯西决定先发制人控制局面,接过小人类手上那尾活蹦乱跳的鲜鱼,不动声色地将其塞进魔晶冰柜,又佯装无事地转移话题。 「送过来了,」柏嘉良果然被她牵着话题走,乖乖地将那柄巨剑的剑柄交到秦唯西手中,「就是一打开那个盒子里面的小光球就钻到剑里去了。」 秦唯西轻松拎起了那巨剑的剑柄,精神力一扫,果然发现了其中一个正在瑟瑟发抖的懵懂小器魂。 最古血族指尖泛起黑雾,有针对性地释放威压。 那剑柄疯狂振动起来,似乎是想努力逃出这位恐怖大人的魔爪似的。 秦唯西一松手,那剑柄瞬间漂浮起来,刷地绕了个大圈,躲到了柏嘉良身后,探出一小节剑柄,似乎是在谨慎的观望。 「哇,你还能飞的!」柏嘉良诧异地重新握住它,拇指安抚性的挠了几下,「好了,别怕别怕,公爵大人是个好人啦。」 「它还算依恋你。」秦唯西笑着评价。 「什么依恋我呀,明明是被您吓的。」柏嘉良嘟起嘴,带着小小的不满,谨慎而又小心翼翼地瞪了公爵大人一眼。 秦唯西只当没看见,坐着沙发上撑着下巴闷笑。 「话说,公爵大人,」小人类沉默了会,看着那光秃秃的剑柄,迟疑着掂量了下,「这真的,还算是一柄剑吗?」 那剑柄勐地开始震动起来,似乎是生气了。 秦唯西不咸不淡地目光扫了过去。 剑柄瞬间安静如鸡。 「您又吓唬它。」柏嘉良嘀咕一声,搓了搓剑柄表示安抚,又迟疑地看着这柄只剩下剑茎、剑格、剑首和剑箍的巨剑。 第60页 在看到的那段歷史迴响中,这柄属于巨龙的巨剑几乎有成年男子一般高,那陌生男人也是喘了好几下花了老鼻子力气才挥舞起来的。 即使现在缺了剑身部分,这依然是件颇为庞大的武器。 秦唯西望着拿着剑柄的小傢伙,沉吟了一会。 「你只会用剑吗?」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都还行吧,除了剑之外,其他武器其实都有涉猎。」 「这剑达到了半神器的位格,一般的工匠大师都没法动手,要重铸,只能去找矮人王了,可就算矮人都不一定能復刻出这柄剑原本的构造,」秦唯西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吹了吹飘在最上头的茶叶,若有所思,「普尔修斯是最初的那批龙族,这柄剑,也是龙族自己带过来的。」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又低头看了看那古奥森严端庄大气的……剑柄。 「那您的意思是?」 「我是想问,你,会用长柄锤吗?」 两人面面相觑。 那剑柄似乎想要抗议,振动嗡鸣了几下,又颓然地放弃了。 柏嘉良低头看了眼那剑柄,试着挥舞了几下。 很快她就抡得虎虎生风。 「公爵大人,好用耶!」 那缺了剑身的可怜巨剑,无论是从外观还是从手感质量来说,都是一柄不俗的锤子,还有着花里胡哨的花纹。 剑柄长长地哀婉嗡鸣一声,随后开始装死,不动了。 「挺好的,你这几天安稳下来等龙皇登基仪式的时候也熟悉一下锤法。」秦唯西笑着坐下,安详优雅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热茶。先诸富 「好,」柏嘉良乖顺点头,顺手将剑柄……不,锤子往身上一扛,撸起袖子就要往厨房走,「对了,您刚才把那尾鱼放哪了?」 秦唯西放下刚端起的茶杯,僵硬地站起身,顺手将桌上的早报递了过去,「鱼等会再说,先看看这个。」 小人类扎着马尾的金髮一甩,转了回来,好奇地接过秦唯西手上的早报,「怎么了吗?」 「你们革新军和刚铎帝国的最新消息。」 柏嘉良顿时安静下来了,迅速翻开了报纸。 这份龙族的报纸的头版头条,赫然就是全大陆都在关注的人类内战。 「第五次战役结束了,果然,成功在影川登陆,攻下了元江天险,」柏嘉良一目十行地阅读着新闻报导,面上笑意渐渐扩散,「我就说,在敌人防线后方登陆切断他们的补给线围点打援是绝对可行的,当时参谋部还吵了这么久。」 秦唯西眯起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小傢伙。 「小人类,我以为你在革新军的身份已经够高了,可现在看来,我的想像力还是差了点。」 影川登陆,堪称疯狂的想法和布局,前期革新军为了掩盖这个疯狂的设想放出了太多烟雾弹,年轻而庞大的谍报不断放出各种各样的假消息来迷惑对手,包括并不限于假登陆地点,假作战方案,假军队运输和假后勤补给…… 甚至,为了瞒过刚铎帝国的情报系统,革新军不惜在军队内部也放出烟雾弹,有些部队连接到的军令都是假的。 直到影川登陆战打响,全世界才知道那个小小的参谋部帐篷里的人,到底是如何的胆大包天神算如鬼。 所以,连军队都差点被骗过去的计划,小人类是怎么知道的呢? 秦唯西凝视着面前发现自己说错话而尴尬笑着的小人类,微微挑眉。 「我……我当然知道了,」柏嘉良硬着头皮,眼神飘忽,「她们也没瞒着我。」 公爵大人欣赏着吞吞吐吐的脸红小傢伙,在后者开始在地上找地缝试图钻进去后,轻笑着摇摇头,放过了她。 公爵府里的人,其实哪个没有些瞒着公爵大人的小秘密呢? 沃尔芙为什么冒着伊万诺娃家族断后的风险也不谈恋爱不结婚? 凯特为什么放弃了兽境的爵位和竞争兽境之主的资格宁愿跑到公爵府当个女僕长摸鱼晒太阳? 后院那只躲在地底下的社恐小龙为什么被龙族驱逐出境? 就连最没心没肺的那只小哈士奇精,也对自己的身世来歷守口如瓶。 这些,公爵大人都不打算去问——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很正常。 小人类也一样。 她翻过了另一页报纸,点了点上面的内容,「你们双方现在停战了。」 「诶,为什么?」柏嘉良顺着公爵大人递的台阶就下来了,「应该正是发起总攻的大好时候吧。」 宜将剩勇追穷寇,第五次战役彻底摧毁了刚铎帝国的最后一道防线,正应该乘着这东风,顺势发起总攻才对。 停战,这不是又给了刚铎帝国修整调养的时间么? 「因为龙皇去世了啊,」秦唯西嘆口气,「尘世六族的神位更迭,这是比种族内战还要严肃的大事,各族都要派代表来观礼的。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像神明葬礼和新神登基一样有这么多不同种族的外交官聚集在一个地方的了。」 小人类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那人类的外交官代表?」 「据我所知,龙族给双方都发了邀请函,刚铎帝国那边是皇帝维多利亚三世亲自带队,应该是想搞葬礼外交争取点支持,你们革新军就不知道了,」秦唯西耸耸肩,「要回去看看吗,说不定你家人也在外交团?」 第61页 「那还是算了吧,」柏嘉良嘆口气,「她俩应该都没来。」 她犹豫了会,小心翼翼伸手扯了扯秦唯西的袖子。 「但我想见见那个维多利亚三世。」 秦唯西有些讶异,「你见她做什么?」 柏嘉良抿抿唇,轻咳一声,「据说她很漂亮。」 公爵大人的目光顿时诡异了起来。 「其实是因为我经常听过我妈夸她啦,」小人类被那诡异目光看得缩了缩脖子,脸有点热,「我妈说她爹路易七世实在是太荒唐,没想到还生了个不错的继承人。」 「本来刚铎帝国已经行将就木了,她登基之后励精图治,居然还勉强续了两年命。」 「……所以我就一直想见见她来着。」 秦唯西望着小傢伙那真挚得不似作伪的眸子,想了想,微微点头。 反正等待的这两天也没什么事。 「好耶,谢谢公爵大人!」小人类的眸子中顿时充满了感激。 而当这份感激表现到实际行动上时就格外有小人类的特色了。 「公爵大人您好好坐着,我去给您做鱼!」 秦唯西:??? 我的老天啊,我都岔开两次话题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个?! 「等一下!」秦唯西面色古怪地再一次拦住了她,绞尽脑汁想着新话题。 「公爵大人?」柏嘉良好奇地看着她,「您有什么事吗?我等会还打算和这……柄锤子磨合一下呢。」 之前一直装乖巧的半神器有气无力地闪了一下。 秦唯西的眸子却突然亮起。 她找到新话题了。 「说起来,你还没给它取名字呢,」公爵大人又变得自然优雅起来了,轻笑着,「总不能一直锤子锤子的叫吧。」 「也对,」小人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公爵大人有什么建议吗?」 「这柄剑原来有名字,来自古龙语,翻译过来大概是【流亡之剑】【失乡之剑】一类的意思,」秦唯西认认真真想着,「不过它既然到了你手中,那就是一个新的开始,你可以起个新名字。」 柏嘉良用力点点头,看着手中的「长柄锤」。 「流亡之剑,这名字就很悲伤啊,」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在秦唯西饶有兴趣的目光中点点头,「应该给你一个有福气的新名字的。」 剑柄上亮起微光,似乎也在期待。 「流亡之剑,流亡之剑……」柏嘉良念叨了几句,突然一拍大腿。 「不如就叫你【有家的锤】怎么样?」 剑柄失去了所有光华。 秦唯西呆住。 那个熟悉的,脑迴路诡异且嘴贱的小人类回来了。 「公爵大人,您觉得怎么样?」柏嘉良期待地看着她。 秦唯西沉吟一会,伸手从柏嘉良手中接过了【有家的锤】。 这次这柄锤子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要不……你还是去做鱼吧?」 第30章 秦唯西看了眼手中安安静静的剑柄,又抬眸,看了眼扎着丸子头围着围裙在开放式厨房哼着歌儿忙碌的小人类。 公爵大人低头和剑柄打着商量。 「要不你就叫【有家的锤】算了?」 剑柄剧烈震动起来,努力向面前这位大佬表达着抗拒。 「可是……你看看厨房里你的那位新主人,她都已经做了四菜一汤了,还没有收手的意思。」 剑柄向秦唯西传递着清晰的疑惑。 【关我啥事?】 秦唯西:「……」 「小人类,」公爵大人站起身,拎着锤子就往厨房走,「我刚才和你的新玩具商量了一下,它同意叫【有家的锤】了。」 与此同时,针对性的恐怖威压让懵懂的小器灵动都不敢动。 「我就说吧,这名字多好啊,谁不喜欢?」柏嘉良笑着,一手端一个盘子走出了厨房,「有家,多有福气的名字。」 公爵大人拎着锤子站在餐桌一侧,看着长桌上丰盛的六菜一汤,额角跳了跳。 现在可才上午十点啊。 「来来来,您多吃点,」小人类无比殷勤地往秦唯西碗里夹菜,很快就在碗里堆成了个小山,「考虑到您的种族习惯我还是选择了血食为主这块血豆腐就很鲜美,哦对了不知道您平时喝不喝兽血我看到房间冰柜里有提供但我想了想还是给您倒了杯葡萄汁毕竟除了模样比较像以外还解腻开胃……」 秦唯西捂住脑袋,沧桑地看了喋喋不休的小人类一眼。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乖乖闭嘴。 「味道不错,」秦唯西微蹙着眉尝了口血豆腐,眉间缓缓舒展开,面上带了几分笑意,「你的手艺挺好。」 「那可不毕竟家里两个人一个天天炸厨房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碰剑军营里伙食又不好我要是不会做饭早就饿成啥样了……」 秦唯西面无表情地抬头。 小人类瞬间咬住下唇,坐姿端正。 就是脸都憋红了。 「有话没说完?」秦唯西挑眉。 柏嘉良疯狂点头。 「给你一句话,不,三秒钟。」 「其实也有酒店提供的食材一级棒的原因。」小人类连珠炮一般说完,又闭上了嘴。 何止是食材,房间里还准备了每日更换的顶级菸草和酒水,考虑到不同种族的特性,招待部门还给矮人准备了能直接点燃的烈酒,给兽人准备了类似猫薄荷球球之类的小玩意,给血族……准备了防晒霜。 第62页 「毕竟是用于招待顶级外宾的酒店,不会在这些地方有马虎眼的,哦对了,说到这个,」秦唯西站起身,在冰柜里翻了翻,找到了一个精巧的小瓶子,丢给了柏嘉良,「里面应该有两粒,吃了吧。」 「这是什么?」柏嘉良好奇地看着掌心中的这个小瓶子。 「用来锻体的龙族特产,对你们人类孱弱的身躯有奇效,名字很简单粗暴,就叫龙血丹。」秦唯西说着说着,想到了什么,诡异地看了眼身后的小人类。 小人类的取名能力也委实不怎么样。 柏嘉良眼睛却骤然亮起,显然是听过这玩意大名的。 她小心翼翼捧着小瓶子,激动地看着秦唯西,「公爵大人,这个也会每天换新的吗?」 「你想的倒挺美,」秦唯西坐回了餐桌后,好笑地看着骤然失望的小人类,「每个房间提供两丸,你等会记得把你房间那个拿了。」 「可惜了,我还想着要是无限提供,我还能拿去黑市卖呢。」小人类长长哀嘆一声。 ------------------------------------- 「查理,把我们住的房间里每天重复提供的菸草酒水都收起来,在龙都的黑市里直接卖了。」面色有些疲倦的年轻女人合着眼,摁着眉心,「龙血丹也收集起来,带回去给那些死士。」 「陛下,房间里每天重复提供的……还有那些猫薄荷球和血族防晒霜。」 年轻女人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一起打包卖了。」 一旁有一位鬚髮皆白的高大老人面色愠怒,用力一锤桌子。 「陛下,这么刮地三尺地拿走龙族提供的用品,我们刚铎皇室的脸面何存?」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穷乡僻壤来的,没见过世面呢!」 维多利亚三世哂笑一声。 「叔叔,我们刚铎皇室连自己的领土都守不住,还谈什么脸?要不是龙皇突然陨落,叛军都已经打进皇城了!」 高大老人深唿吸了一会,有些艰难地开口。 「……可我们至少也要保持着皇室的体面。」 「皇室的体面体现在剑锋之上,而不是在这些地方,」年轻的女皇冰冷地说着,「您要是觉得我所做这些丢脸的话,您还是尽早返程回皇城构建防线吧。」 她顿了顿,表情变得无奈了些。 「毕竟真正丢人的事还在后头呢。」 一拳头重重砸在了桌子上,高大老人勐得起身,大踏步地离开了房间。 一旁的秘书长苦笑着微微躬身,「陛下,那些菸酒,真的卖了吗?」 「卖了,蚊子肉也是肉,还有,记得打电话给前台让他们每天拿新的过来,」维多利亚三世嘆口气,十指搭在了一起,声音里带着点沮丧,「要不是国库早就见底了,我……」 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吸口气,合上了双眸,腰背笔挺一言不发。 她身上的气质却渐渐变得凌厉而锋锐,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剑。 「陛下,您和兽境外交大臣约的见面时间快到了。」 「嗯,知道了。」 女人依然紧闭双眸,随着不断的深唿吸,她身上的锋锐气质慢慢收敛,变回了温顺而讨喜的模样。 秘书长查理有些心疼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女皇。 他是看着女皇陛下长大的,知道这位几乎已经板上钉钉的末代君主是怎么夙兴夜寐夜以继日地处理公务,带着这个庞大的帝国在死亡线旁挣扎的。 于内,她有雷霆手腕,发起了好几次大清洗,从刚登基时的一无所有到如今的大权在握;于外,她也有极为惊人的军事天赋和素养,整顿军纪,硬生生将溃败了好几次丢了几道天险的帝国军重新拉扯了起来,和叛军打了长达两年的阵地战和拉锯战,甚至偶尔还能反攻。 在影川登陆之前,刚铎帝国的史学家几乎都要把她奉为中兴之主了。 「陛下,」查理看着练习着温顺微笑的年轻女皇,眼睛有些红,垂下了眸子,「您还年轻,您其实可以多一些锋锐的。」 「哈。」维多利亚三世轻笑一声,站起了身,整理了下着装,摇摇头,缓缓迈步出门。 「我只是一个来请求国际调停的失败者,有什么底气锋锐?」 …… 「我还以为您要直接带我去见那位女皇陛下呢。」柏嘉良端坐在魔晶显示器后头,小声嘟囔着,「原来是看监控啊。」 秦唯西换了身宽松的大衣,闻言,一边不动声色地揉着有些胀的肚子一边轻笑着回答,「好说歹说你也是个叛军高层,确定要这么大咧咧出现在帝国首脑面前吗?」 「也是,」柏嘉良想了想,点点头,却又指了指屏幕上的画面,「那我们这么偷看人家谈判……也不好吧。」 秦唯西摇摇头。 「她也是故意的。」 「诶?」 「龙族向她说明了会议室内有监控并提出可以拆除,但这位女皇并没有表达异议。」秦唯西带着些考量地看着小人类,轻笑着,「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柏嘉良只是略一思索就有了答案。 「首先,这证明她这次与诸国大使会晤要谈的,更多的是态度上的问题,务虚的问题,而与军事机密无关。」 「有首先就有其次,」秦唯西微微挑眉,「还有呢?」 第63页 柏嘉良迟疑了一会。 「我甚至觉得,她可能希望有人坐在魔晶监控后面观察她,」小人类思索着,「各国外交大臣几乎是最高等级的外交官了,但这次龙皇陨落,他们都并不是本国在此的最高负责人。」 「要是有位大人物坐在了魔晶监控后面,看到了她会谈时的友善态度,或者刚铎帝国的溃败就还有转机?」 秦唯西笑了起来,「会有这样的大人物吗?」 小人类眨巴眨巴眼,伸出食指,小心翼翼戳了戳公爵大人的肩膀。 面前坐着的这位不就是? 秦唯西笑笑,不置可否,下巴点了点面前的屏幕。 「看吧。」 下午,2:00 「很抱歉,女皇陛下,」兽境的外交大臣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遗憾地摇摇头,「兽境在人类内战中一直是秉持着中立的一贯立场,我们可以出于道德关怀的角度,为逃到兽境的人类提供居住场所和工作,使馆也可以为贵国沦陷区境内的民众提供基本的安全保障,但提供军火,这有悖我们中立的外交原则。」 下午,4:00 「抱歉,女皇陛下,我承认您给出的贸易合约非常有诚意和诱惑力,但很可惜,精灵族无法答应您调停的请求,精灵教国认为,人类自己的家务事需要人类自己来解决,任何国家任何种族都不应该以本国利益为出发点和藉口,影响人类国家政治制度的正常运转。」 下午,6:00 「刚铎女皇,如您所见,龙族现在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人类的内政,更何况,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龙族过去不,现在不,将来也不会干涉人类内政。」 晚上,9:00 「女皇陛下,按照国际惯例,血族现在是你们交战双方的战俘互换和谈判工作推进的沟通桥樑,血族会完全秉持着中立第三方的态度进行工作,也会将您向革新军表达的停战谈判意向及时准确的进行转达。」 血族来的并不是外交大臣,而是两人的老熟人——血族女王的贴身侍卫长。 她此时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温和笑着的维多利亚三世,缓缓开口,「至于您说的调停工作,很抱歉,血族也无法干涉贵国内政。」 维多利亚三世笑了笑,「可我记得,血族前不久和革新军还签订了一份协议,发了一份联合公报。」 「您说的是《人类血族和平共处宣言》吧,」侍卫长摇摇头,「血族也是为了表达对人类的尊重,出于对道德性的考量,为了文明社会的建设和世界生灵权利的保护和进步,以种族而非政权的名义,签订了这份协议。」 「换言之,如果刚铎帝国重新站稳脚跟,这份和革新军签的协议也会继承到刚铎帝国的政权上。」 年轻的女皇沉默了会,点点头,「替我多谢血族女王陛下了。」 「您应该谢谢那位革新军领袖,」侍卫长笑着摇摇头,「这个补充说明是她加上去的。」 女皇愣了愣。 「是么,」她唇角露出一丝苦涩,摇摇头,又恢復了温和友善的模样,「多谢您拨冗前来,替我向女王陛下问好。」 送走了血族来客之后,维多利亚三世忍不住轻轻按着眉心。 尽管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一天毫无收穫的谈判也着实令人疲倦。 「各国口径高度一致,」查理苦笑着,「愿意提供一切除了军事帮助之外的帮助。」 「无妨,这不是早就预料到了的么,确认了他们的中立立场就好了,」年轻女人面上恢復了冷肃,「最重要的是矮人地窟。」 晚上,11:00 「外交大臣,我以刚铎帝国女皇的身份表达出强烈抗议,希望矮人地窟能严格秉持中立立场,马上停止向叛军提供军火!」维多利亚三世身上泛着严肃。 面前粗犷的矮人委实是愣了愣。 对于在这个有监控的会议室会晤,各国外交官都有和柏嘉良相近的猜测,而各国外交大臣平日打交道也不少,他稍微打听了下就有了底,准备了一套无比圆滑的官方辞令。 哪里想到一上来就被厉声质问。 他略微思索了会,很快就明白了,苦笑着摇摇头。 难怪自己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原来是想借【各国都中立】的态度携势压迫,逼矮人地窟也中立。 「女皇陛下可能有什么误会,」他知道这里面大概是出了什么岔子,迅速表态,「矮人当然是中立的。」 「那就停止贩卖军火。」维多利亚三世表情更冷了些。 影川登陆时,叛军表现出了远超以往的火力压制,勐烈的附魔炮火几乎洗平了一座小山。 经过事后计算,那么多的附魔重炮,几乎要三千位大魔导师日夜不休地工作十年才能拿出来,如果不是有矮人锻造的支持,叛军怎么拿的出这么多的重火力? 「女皇陛下,我再次重申,矮人地窟没有向革新军贩卖军火,他们应该是自己突破了某项技术瓶颈,」矮人外交大臣表情也很严肃,「说起来也不怕女皇笑话,矮人也很想搞到他们一门炮拆开研究研究,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突破了千年难题做到量产附魔的。」 维多利亚三世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量产附魔? 她比之前听到【这个补充说明是革新军领袖加上去的】还要震惊和无力。 第64页 恢復了友善和谦恭态度,送走了矮人外交大臣后,她颓然地坐回了位置。 「我还以为,他们能赢是因为借了外力,」她茫然地看着远方皇城的方向,「我以为我已经做的够好了。」 可是叛军的那位领袖,似乎总能走在自己前面。 秘书长查理的声音有些哽咽。 「陛下,您当然做得够好了。」 闻人歌做出的判断很正确。 行将就木垂垂老矣的刚铎帝国,全靠着年轻的维多利亚三世续上了一口气。 可现在,这口气似乎也要泄了。 「查理,你陪着叔叔在这里,继续参加龙皇葬礼和新神登基仪式,」年轻女人深唿吸几口后,很快有了决断,站起身,变回了那个矜贵而坚韧的帝皇,「我今晚就启程回皇城主持大局。」 她嵴背笔挺,推开会议室房门,回头看了一眼。 「你把话带给叔叔:放弃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刚铎帝国决不投降。」 说完,她大踏步走了出去。 监控室,秦唯西目送着那在她看来还算是孩子的年轻女皇离开,随后扭头,看向身边的小人类。 「有什么感想?」 柏嘉良不知道什么时候拎起了【有家的锤】,凝视着剑身断裂留下的断面。 沉默了很久,她终于缓缓开口。 「刚铎帝国的皇城是座歷史古城了,几乎所有的人类帝国的首都都在那,所以在内部表决中,大家都是希望围个一年半载,最好能和平拿下来的。」 「可是现在看来,她不会投降,如果城破了,她应该会自刎。」 就像这柄剑一样。 只会被折断,而不会被弯曲。 小人类摇摇头,站起身,却忽然一个趔趄。 她也在监控后面坐了快十个小时,身体有些僵硬。 她扶着桌子站稳,却不自禁想起了那个带着礼貌温驯笑容的年轻女人。 她也端坐在桌子后面,为自己的国家做着最后的努力。 柏嘉良又摇摇头,发出一声嘆息。现注敷 「不是敌人该多好。」 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脑袋安抚性地揉了两下,身后响起了公爵大人温柔的声音。 「别想这么多,很晚了,回去睡吧。」 「嗯。」 …… 秦唯西送小傢伙回房间后,又跑了一趟血族外交使馆,拿了一份影川登陆的详细资料,仔细看着。 毫不意外的,情报上【闻人歌】这个名字占据了极大篇幅,却依然没有一张清晰的影像留存。 「小傢伙应该了解她,明天问问。」秦唯西思考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随手丢出去一只小蝙蝠,挂到了隔壁屋子窗边。 一墙之隔,柏嘉良躺在床上,依然睁着眼,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 窗外忽然飞过来一只小蝙蝠,黑宝石一般的眼睛讶异地看着她。 门缝很快泛起黑雾,公爵大人出现在她房间,微蹙起眉,快走两步,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还没睡。」 柏嘉良大着胆子握住了她的手,脸颊蹭了蹭她的掌心。 「睡不着。」 她一直在思考。 维多利亚三世的确是个极富人格魅力的君主,但这并不会让从小在军营长大的自己对其产生怜悯和饶恕的情绪。 她只是在想…… 如果身份互换,你柏嘉良能做的比她好吗? 如果不能,刚铎帝国又是输在了哪里? 秦唯西怔了怔,仔细思考着,随后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小蝙蝠。 小蝙蝠似乎得了什么指令一样,忽然飞走了。 「出来游歷果然很有必要,」柏嘉良依然握着她的手,侧卧着,看着公爵大人的侧脸轻笑,「我在思考一些以前觉得显而易见理所当然的问题,现在看来,这些问题的答案可能还有点复杂。」 秦唯西嘆口气,随后用力捏了捏她的脸,佯装恼火。 「别想七想八的了,睡觉!」 柏嘉良还想说话,一旁却突然响起了敲击窗户的声音。 小人类被吓得一激灵,扭头。 一只小蝙蝠,嘴里叼着什么,狼狈地拍打着蝠翼,用脑袋撞着窗户。 秦唯西起身开窗,取出了小蝙蝠嘴里叼着的那只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新鲜玫瑰,转身,插进了床头的花瓶里。 「有鲜花了,能睡了吗?」公爵大人扭头,看向一脸震惊的小人类。 柏嘉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时嘴贱说的那么一句公爵大人居然还记得,此时有些哭笑不得。 公爵大人是觉得自己没花所以睡不着么? 她心中突然泛起了某些异样的情绪,爬起来,跪坐在床上,大着胆子握住了秦唯西的手。 「我不要花。」 秦唯西:? 「我要您陪我。」 纯情老蝙蝠:??? 第31章 「我不要花,我要您陪我。」 公爵大人委实是愣住了。 面前的小人类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睡衣,金髮散乱随意地披在肩上,月光温柔而清冷,透过了轻薄的外衫,勾勒出了年轻女孩精劲的腰线。 牵着自己的掌心灼热而濡湿,鼻间那早就习惯了的甜腻香味似乎骤然浓郁了几分。 秦唯西皱了皱眉。 第65页 自己心中竟然泛起了一种渴望——她觉得那应该是飢饿和食慾,但感觉又不太像。 她不动声色地屏住唿吸,微蹙着眉,轻声问。 「为什么?」 小人类眸光澄澈,牵起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脑袋上,小心翼翼蹭了蹭。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小沃尔夫还是只小狗崽子时撒娇翻出的雪白肚皮一样柔软。 「公爵大人,本十七岁小人类最近一下经歷了太多刺激的事,现在陷入了一个短暂的迷茫期,」她的回答倒是一本正经,「我现在非常需要一位可以依赖的可靠前辈。」 秦唯西又是一怔。 这个答案,乍一看无比正常,再仔细一想。 好像也很正常。 但公爵大人却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的意思是,要我陪着你?」秦唯西犹豫了会。 「对啊,反正您晚上也不睡觉的,」柏嘉良宛若海豹鼓掌般殷勤地拍了拍大床上的空位,「来吧来吧,可宽敞了。」 公爵大人仔细想了想,还真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小人类再怎么反应弧长神经坚韧,那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想想她最近都经歷了什么? 被屠杀的村庄,被「安乐死」的巨龙,看起来狼狈极了差点失控的自己,还两次深陷诡异的幻境…… 公爵大人数着数着,顿时开始自责了起来。 太久没带崽了,差点忽略了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得亏这孩子没心没肺神经粗大。 她望着小人类的神情顿时温柔而宽容了起来,微微点了点头。 「行,我陪你。」 小人类傻乐起来,迅速钻进了被窝,期待地看着秦唯西。 秦唯西抿抿唇,坐在了床沿,熟练地替小傢伙掖了掖被子。 「您不躺下吗?」柏嘉良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 「不了,你体温高,太烫。」公爵大人言简意赅。 「好吧。」柏嘉良瘪瘪嘴,乖乖侧卧着,犹豫了会,有带着几分试探意味地扯了扯秦唯西的袖子。 秦唯西想了想,瞭然,把手放在了枕头上。 「嘿嘿,谢谢公爵大人。」小人类的声音欢脱极了,手指勾住了秦唯西微凉的指尖,满足地闭上眼。 她刚才其实没说半点假话。 骤然经歷这么多事儿,她心中的确积攒了许多乱糟糟的负面情绪,今天又见到了那位对立面的刚铎帝国女皇,情不自禁地想了很多以前没想过的问题。 神经就比往常格外纤弱敏感了些。 而且,这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柏嘉良唇角一垮,忍不住用指腹轻轻蹭着秦唯西的掌心。 「怎么了?」 「有点想家了,」小人来将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出来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和他们发誓才不会想家的,真丢人。」 过了会,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脑袋,轻一下重一下的缓缓揉着。 柏嘉良感受着柔软的指尖温柔擦过鬓角,不禁屏住唿吸,良久,才从胸腔里慢慢溢出一声喟嘆。 「还好有您。」 还好,自己的血似乎对公爵大人格外有吸引力。 还好,公爵大人把自己捡回了家。 还好,自己死缠烂打抱住了公爵大人的大腿,于是见到了一个精彩纷呈的世界。 她想着想着,唇间泛起笑意,忍不住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向床边的人。 秦唯西一直注意着她呢,看到某人睁开眼,愣了愣,随后那张清冷的脸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柏嘉良慌忙闭上了眼。 那个笑容在脑海中不断放送。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小蝙蝠狠狠撞了一下。 柏嘉良,承认吧,除了确实想家了以外……你还有些你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私心。 她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情绪,于是将脑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遮住了那微红的耳垂,心跳得越来越快。 某种晦涩难懂的语言突然在房间内响起,声音很轻。 「您怎么了?」柏嘉良睁开了眸子,有些慌乱地看着一旁的公爵大人。 「感觉你睡得不太安稳,所以给你念了个小术法,」秦唯西笑了笑,又板起脸,「今晚不要让我再重复了,马上闭上眼睛睡觉。」 柏嘉良瞬间乖巧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心中却泛起一丝疑惑。 以公爵大人的实力,施展小术法还要念出来吗? 她懂一点血族语言,此时带着疑问,拼命回想着那几个简短发音对应的短句。 好像是—— 【祝你一夜好眠】 想到答案的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胸口涨涨的。 那些乱糟糟的负面情绪,那些敏感的思索,那些不知名的让心脏剧烈跳动的私心。 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大概是这个小术法真的有用。她纷乱的思绪逐渐平息,慢慢的,陷入了无梦的香甜睡眠。 秦唯西看着乖巧侧卧着,难得睡得安稳的小傢伙,唇间泛起一丝笑。 要是平时也像睡着这么安静就好了,省心多了。 她静静看了会,唇角笑意渐渐收敛,看向窗外的天空,表情冷肃。 明天午夜,后天凌晨,就是提亚马特的葬礼,新神登基的大典。 若是寻常龙皇陨落也就算了,刨去责任的因素,公爵大人对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其实淡漠得很。 第66页 可那是自己从龙蛋开始养起的小龙。 秦唯西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如果她想要做些什么,就只有在这个时间段。 ------------------------------------- 「好多人啊。」翌日深夜,龙都却还是人声鼎沸,最顶端的观礼台,小人类趴在栏杆上,发出了毫无文采的惊唿。 她努力伸长脖子往底下看,很快就搜寻到了革新军的观礼台,看着那几个熟悉的面孔此时也一本正经地套上了军礼服端着酒杯有模有样地交谈,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再往旁边一看。 「好傢伙,把刚铎帝国代表和革新军代表放在隔壁,不怕打起来么?」 「打不起来的。」秦唯西淡定翻看着流程表,随口说着。 柏嘉良回头瞅了眼公爵大人,意识到了什么,又低头扫了一眼。 各族各国代表都穿着各族代表的礼服。 除了公爵大人。 她还是一身简单的便装。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 她记得,秦唯西好像穿过一次晚礼服来着——在准备吃自己那次。 「我居然比龙皇排面还大。」她嘀咕着,唇角泛起傻笑。 她哒哒哒跑回来,乖乖坐在了秦唯西身边,看着热闹而有条不紊的会场,咂咂嘴,「公爵大人,我为什么感受不到什么悲伤的气氛啊。」 「可能是因为龙族习惯了。」秦唯西淡定地说着地狱笑话,面上看不出一丝喜怒。 时间渐渐逼近午夜,会场也逐渐安静了下来,生灵们昂着头,望着无星无月的天空。 与两人有过一面之缘的龙皇亲卫队队长普希森缓缓登上高台,在魔晶扩音器前轻咳了几声。 「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与会来宾。」 小人类忍不住嘆口气,「这得介绍到啥时候。」 「海伦大陆的保护者,海伦第一圣骑士团团长,尘世仲裁庭首席仲裁官,血族公爵秦唯西大人。」 浓浓的血气威压凝成一根通天彻地的血柱,沖天而起。 柏嘉良看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尊敬视线,缩了缩脖子。 突然就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感谢公爵大人,」普希森微微躬身,随后朗声道,「大会第一项议程……」 小人类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向一旁若无其事坐着的秦唯西。 「介绍完了?」 「嗯,」秦唯西撑着脑袋轻笑,「为了不浪费时间,只介绍必须要介绍的人。」 柏嘉良沉默。 每当她觉得公爵大人已经逼格够高了的时候,世界又能给她新的惊喜。 「所以您那一长串的名头也只介绍了最牛逼哄哄的三个。」柏嘉良想着。 海伦大陆的保护者。 似乎是一个比较务虚的荣誉称号。 海伦第一圣骑士团团长。 好像是很久远的歷史的一个组织。 尘世仲裁庭首席仲裁官。 柏嘉良忍不住想到了那个站在亡者前,伸出手的女人。 大概是因为身处神明葬礼,当时一丝摸不着头绪的想法突然就自然地冒了出来。 柏嘉良喃喃自语。 「您来仲裁尘世不平事,那……」 「谁来仲裁神明呢?」 话音刚落,她背后骤然汗毛竖起!似乎冥冥中有几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那目光,宛若最恐怖的凶兽!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脑袋,一层薄薄的熟悉黑雾轻抚过她的身体。 「唿。」 那几道目光消失了,柏嘉良忍不住大口喘气。 「以后这种话只能我在身边的时候才能说,」秦唯西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捏了捏她的脸,「你胆子是真的大。」 竟敢谈论仲裁神明。 「神明都这么小心眼儿的吗!」柏嘉良缓了过来,瞬间忿忿不平地嘟囔了起来。 「他们本人是好说话的,」秦唯西失笑,「至少在我面前是很好说话的。」 刚才投射过来的目光,并不来自神明本尊。 「如果你非要在我不在的时候叭叭几句的话……」公爵大人想到某人长了一张能把自己气死的嘴,顿时有些忧心,「记得戴上我给你的小蝙蝠挂坠,然后大喊一声阿忒若普斯。」 柏嘉良忍不住感慨。 「您和那位精灵教皇关系是真好啊。」 秦唯西笑笑,不置可否。 「……恭迎龙皇灵柩。」在她们聊天时,大典却是已经来到了重头戏。 秦唯西看着天空中缓缓浮现地巨大黑洞和其中古奥森严的金棺,眯起了眼睛。 她用力揉了揉小人类的脑袋。 「等会不要乱跑,乖乖呆在这。」 柏嘉良心中瞬间泛起不好的预感,惊愕地看着一步迈出观礼台的秦唯西。 下一瞬,她闪现在了那黑洞前,御空而立,缓缓伸手,按在了金棺上。 宛若平静的水面被投下石子,会场瞬间泛起私语的涟漪。 普希森勐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妈妈,谁来阻止一下这位大人? 秦唯西仿佛听不见渐渐嘈杂的声音,精神力迅速扫过金棺。 提亚马特,毫无生气地躺在里面。 她想仔细探查,精神力却只能浮于龙躯表面。 属于神明的权柄,让她无法检查的更加深入。 第67页 「真是的。」秦唯西嘆了口气。 应该想到的,自己没法从尸体上查出结果。 阿忒若普斯也只口不提。 那,还有一个方法。 她抬起手,恐怖的血气在掌心凝聚,与此同时,轻柔的力量笼罩了会场,护住了所有人。 「公爵大人要干什么?」会场中,终于有人惊唿了起来。 「她好像是要打通神界的通道!」 秦唯西长发无风自动,手掌缓缓向前推。 既然都不说,那……我就自己看。 「秦,停手。」在血气即将沖向黑洞时,天空中骤然出现了一个绿色的虚影。 精灵族的使臣顿时恭敬地单膝跪下,其余众人也微微躬身。 许多人都松了口气。 有神明现身,还是传闻中与公爵大人最相熟的精灵教皇。 应该……不会出岔子了吧。 在众人的目光中,秦唯西凝视着面前的虚影,浅笑一声。 她一拳轰出,精灵教皇的虚影骤然破碎! 第32章 随着虚影的破碎,喧杂的会场瞬间落针可闻。 那代表着神明的权柄,代表着一个种族的信仰和权威的至高存在,就被秦唯西一拳轻而易举地轰碎。 精灵教国的诸位使臣不可思议地望着天空中散落带着金光的淡绿色碎片。 高空中淡漠站着的女人,也低头看了他们一眼。 精灵们的愤怒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更深一层的惊愕代替。 海伦大陆的保护者——这个逼格极高的荣誉并不像小人类以为的那样,仅仅只是一个称号,它代表着公爵大人永不更改的立场,代表着秦唯西永远不会站在这片大陆上生灵的对立面。 久远到刻在歷史和种族血脉中的信任和记忆,让精灵们用力抿抿唇,移开了目光,努力忍受着这份对神明的亵渎。 毕竟……他们的神也没说什么,不是吗? 观礼台最高处 柏嘉良趴在栏杆上,看着站在空中双手插兜停止了动作的公爵大人,喉咙微微滚动。 她唿吸急促起来,眸光震惊而狂热。 理性告诉她——公爵大人绝不会无的放矢无理取闹,她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深意吧。 可感性却不受控制地尖叫了起来。 这个女人,这一拳,真是帅炸了! 「唿,冷静冷静,」她用力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又深唿吸几口,喃喃自语,「那不是精灵教皇本尊投影。」 其实,在秦唯西毫不客气轰出那一拳的一剎那,小人类就想明白了。 为什么公爵大人说「神明们都还算好说话」,可刚才自己随意咕哝一句却被虚空中冰冷的视线盯上? 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公爵大人逼格高实力恐怖所以诸神尊敬。 神明拥有至高无上的权柄,也要倾听信徒们下诸如猫猫狗狗走丢了钱包掉了神明保佑我买的彩票能赚大钱这类鸡毛蒜皮的琐事,而上到对凡尘国家执政方针改变的请示,神明也需要下达神谕批覆。 神爱世人,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而世界如此辽阔,几乎所有神明的信徒都数以亿计,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同一时刻祈求自己的神明护佑。 如果神明所有祈祷都亲自听,所有回应都是亲力亲为,大概会忙死吧。 柏嘉良思考着,抬头看了眼静静站在黑洞前没有再动作的秦唯西。 明明面前另一端就是神界,公爵大人似乎却没有再出手撕裂通道的打算了。 她只是淡然地站在那儿,手搭在了金棺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一声嘆息在天地间萦绕,一个新的淡绿色身影缓缓凝聚。 比起方才的冰冷和生硬,现在这看不清面容的身影的声音多了几分无奈惆怅。 秦唯西瞟了眼底下松了口气的精灵们,微微摇头,手一挥,一个隔音结界将两人笼罩在内。 毕竟接下来自己说的话才叫真正的大逆不道,不让其他人听,这是为了他们的心理健康着想。 「阿忒若普斯,」她冷冷地喊出面前神明的真名,双手抱臂,「出息了啊,敢拿个用来回应信徒的自动回復系统忽悠我了。」 「在小镰刀里戳你你不理我,非要我大庭广众砸了摊子你才满意?」 绿色虚影极人性化地摊手耸肩,一副懒散敷衍的模样,「我刚才忙着巡视物质界边境呢,没听到唿唤。」 「有点神样,你的信徒在底下还看着,」秦唯西皱皱眉,唇间泛起了一丝恶趣味的笑意,「他们在对圣经的第四次订正中可是把你描述成了个温柔体贴的神明。」 绿色虚影被哽住,随后乖巧站端正了。 要是往常,她非得要反怼回去的,可刚被秦唯西逮住了个把柄,她也只能悻悻地听话。 「也只能乘着神界通道半开着和你这样说说话了,」她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黑洞,又低头看了看那金棺,声音中也泛起了一丝伤感,「提亚马特是个好同事。」 「或者说龙族的傢伙心肠都不错,就是换得太快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秦唯西眯起眼。 「我不知道,」阿忒若普斯摇摇头,「或许等你登临神位的时候,说不定能试着復甦始祖龙皇,问问他,他应该知情。」 「你在开什么玩笑?」秦唯西脸沉了下去,「我不登神位。」 第68页 「是个玩笑啦,」阿忒若普斯笑笑,声音温和了些,「我支持你的选择。」 秦唯西沉默了会,手掌抚着金棺上古奥森严的纹路,面色有些伤感,但声音又是凌厉的。 「阿忒若普斯,你向我保证。」 「我向你保证,」精灵教皇轻声说,「提亚马特没有遭遇任何意外,他也是神,他甚至预知到了自己的死亡。」 秦唯西深吸口气,又分几次缓缓吐出。 「我再养崽我就是狗!」公爵大人低垂着头,痛骂。 阿忒若普斯却没有调笑这有些幼稚的宣言。 她只是凝视着自己这位老友,手指微动,想要揽住她的肩。 可瞟了眼底下的情形,她又嘆口气,无奈地缩回了手。 自己的信徒还在看着呢,勾肩搭背神没神样可不行。 「还好人类寿命不长,」秦唯西深唿吸了好几口,捏了捏眉心,有些疲倦,「算了,已经带回家了不能不管。」 「说起那个小傢伙,」阿忒若普斯想起上次傻乎乎给自己老友披衣服的小人类,忍不住笑了起来,「记得带她来我的教堂,我看看她脑子里到底有什么你都没查出来的东西。」 「知道了,下一站就是精灵。」秦唯西嘟囔着,随后想起了什么,抬头问,「你刚才说你在巡视物质界边境,有什么发现吗?」 「还真有,」阿忒若普斯也严肃了些,「这次精灵国境内的劫尘浓度上涨得太不正常了,但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异常出现。」 「要么是藏得很深,要么是爆发烈度会高几个等级。」秦唯西分析着,摇摇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所以你快点启程吧,」阿忒若普斯嘆口气,「我和你们隔着一层世界边界,只能靠信徒的祈祷唿唤投下注视,其实看得不完全也不清楚。」 「知道了。」秦唯西点点头。 话音落下,两人忽然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阿忒若普斯才干巴巴地说着。 「还能找点话题聊聊吗?我难得一次能光明正大找你聊天耶。」 「别待久了,待得越久逼格降得越快,」秦唯西翻了个白眼,「一个神明不去勤勤恳恳工作光杵在这儿和我聊天了,像什么话。」 「不要教我怎么做神啊秦唯西!」阿忒若普斯磨牙,「我刚训练好的自动回復系统还被你锤没了!」 「话说回来,」她想到这个就心痛,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试着想要往秦唯西脸上比划两下,「我在这里和你聊个一年半载的天都没有你刚才锤的那一下逼格降得快,为了弥补我,让我也锤一拳怎么样?」 「不。」公爵大人冷酷回应。 「那得想想该怎么解释,」阿忒若普斯嘆气,「教会的小傢伙们应该头疼死了。」 他们当然得站在自己神明的立场上,谴责这堪称侮辱的行为——可偏偏干这事的是公爵大人。 神明在物质界降下神罚还需要两名以上神明签字同意呢,公爵大人可是能直接出现在你身边给你个大耳刮子的。 你还不能质疑她的立场。 「说实话呗。」秦唯西耸耸肩。 「我不能让我的信徒们知道回应他们的是个自动回復啊。」阿忒若普斯苦兮兮。 「那就让小傢伙们自己脑补吧,」秦唯西耸耸肩,「相信他们煳弄的水平,应该能行的。」 「秦唯西!」 神明生气了,后果有点严重。 「你再这样,下次戳我我可就不理你了!」 「你比我还孤独,每次在小镰刀里没话找话的是你。」公爵大人毫不客气。 阿忒若普斯蔫了下去。 「我不信,」她嘀嘀咕咕,「你这么心思细腻周到的人发脾气前就肯定想好该怎么圆了。」 「除了我们精灵,你还得照顾龙族的感受,他们投票选出来的那位龙皇,本应该是典礼另一位主角的小可怜,我未来的同事,现在都没人记得他了。」 秦唯西瞅了眼愁眉苦脸的旧友,嘆口气。 「把亚空间下水道的那些傢伙拉出来鞭尸吧。」 「一口结结实实的黑锅啊,」阿忒若普斯评估了下风险,满意地点点头,「不过你就不怕他们更加怨恨?」线竹服 「虫豸的怨恨有什么担心的,」秦唯西表情淡漠,「正好,他们前些天才欠下对龙族的血债。」 「这又是哪回事?」 「哦,龙族最近没有龙皇,最新的情况没法汇报到神界,你等你的新同事告诉你吧。」 「也行。」阿忒若普斯点点头,掌心缓缓凝聚出了一张金纸,扬手,丢给了前来观礼的教会大主教。 秦唯西伸手撤掉了隔音结界,一清冷一温柔地声音同时响起。 「危机解除,典礼继续。」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丝舒适的笑容。 千万年过去了,她们依然如此默契。 阿忒若普斯笑着,冲着她悄悄眨了眨眼睛。 公爵大人撇撇唇,移开目光。 「咳咳。」某神疯狂暗示。 秦唯西嘆了口气,终究还是顺了老友的意。 她摊开手掌,掌心泛起通天的血光,宛若花苞盛开,层层绽放,绚烂夺目。 花苞中心,灿烂的绿色光芒宛若繁星点点,瞬间点亮了夜空,而淡绿色的身影也在那灿烂的光影中缓缓消失。 第69页 秦唯西闪身回到了观礼台,看了眼精灵大主教,微微点头,「念吧。」 「是,公爵大人,」大主教看向神谕上的文字,清了清嗓子,「亚空间泰坦族假借吾之神形,意图扰乱仪式染指神界,所幸吾友识破其阴谋……」 秦唯西却已经回到了最高处的观礼台,唇角带着笑,「那位大主教也真能说。」 「诶?」小人类望着眼前的人,眸子里依然有还没褪去的激动。 「那张纸上就四个字,」秦唯西耸耸肩,「【泰坦干的】。」 柏嘉良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的假的?」 「假的,纯粹是我生气了。」 小人类又笑得用力捂脸,唇角抽搐。 「咳咳,」她笑了好一会,直起身子,「您的朋友阿……阿普,还真是有意思。」 「她是不是很喜欢这种充满光污染的退场方式?」 秦唯西被这精准又诡异的形容逗笑了,心中一些郁闷的情绪淡去。 可察觉到自己唇角的笑容后,她心中很快泛起新的惆怅。 公爵大人伸手,用力掐住了小人类软嫩的脸蛋。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不要这么聪明,这么有趣。」 柏嘉良愣愣地看着眼前面容清冷的女人,眨巴着琥珀色的眸子。 「公爵大人?」 「没什么。」 秦唯西笑着收回了手,又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第33章 「嗝,老兄,最近怎么样?有什么新鲜事吗?」 「别提了,嗝儿,明天我们教堂开会讨论大主教在龙族收到的最新神谕,已经忙了三天三夜了。」 「唉,有什么好学的啊,那矫揉做作的遣词造句一看就知道是大主教的文风,鬼知道他又给神谕里添了多少自己的玩意。」 「就是就是。」 酒瓶重重掉落在地,面容精緻的漂亮精灵将脸贴在了油腻腻的酒桌上,目光涣散,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酒嗝儿,无意识地抖了抖尖尖的长耳朵。 「天哪,突然想起后天还有学习周报要交,」他的眸子渐渐耷拉了下去,嘟囔着,「咱们学点好的嘛,人类寿命短,所以要高效的运作方式……咱们,日子长——着呢,就不能学学他们是怎么享受的吗?」 这个角落安静下来了,但这个昏暗的小酒馆里依然吵吵囔囔的。 「有人看了报纸吗?前任龙皇葬礼结束后人类又重新开战了,革新军直接围了刚铎帝国都城!」 另一张桌子上,一个皮肤为深绿色的精灵一手挥舞啤酒一手挥舞报纸,「有没有下注的?这场打了快十年的内战是不是要结束了?」 「我赌一个星期!」有人将杯中的啤酒一口饮尽,用力放在了桌子上,「说它还能撑一个星期都是看在那个小女皇的份上,没她刚铎早散了。」 「我觉得还可以撑,一个月!」 「你和我槓是吧,诶,五天!」 「两个月!」 「赌什么?」 「一块兽晶!我刚从森林里回来,货真价实的兽晶,」和他争执的精灵从口袋里掏出了还沾着血迹的晶莹透亮的晶体,丢在了桌上,冷笑着,「你的赌资呢?」 高大的精灵盯着兽晶看了一会,舔舔嘴唇,坐回了座位上,面上露出了一丝谄媚。 「不赌,您赢了,下次去打猎带上我呗?」 「呵,怂的倒是快。」 吧檯前有自以为英俊的健壮精灵在对着老闆放电眼,看上去有点油腻,还有点憨批。 「老闆,龙族新神登基了,您不弄点优惠大酬宾吗?全场酒水八折怎么样?」 顿时就有醉鬼起身应和。 冷酷而漂亮的女老闆的厚唇上钉着颗唇钉,手腕上纹着黑色的蝴蝶纹身,嘴里叼着根造型粗犷手捲菸,一边擦酒杯一边轻吐脏话。 「爱喝喝,不喝滚。」 「喂喂喂,您怎么还骂人的啊,怎么做生意的?」 「每天都有你这种酒蒙子想来找事的,要被揍一顿吗?」 「来啊!」醉鬼精灵在得意地秀肌肉。 酒馆瞬间多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哨声和欢唿声,醉得站不直的精灵们瞬间兴奋地围成一团。 乱糟糟的热闹气氛中,有可怜的侍应生被挤来挤去,艰难唿喊。 「有人看见波莉太太的猫了吗?一只小黑猫!我刚才看到它跑到酒馆里来了,大家注意脚下别踩着它!」 酒馆角落里,用报纸挡着脸的小人类听着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精灵,真是一个很有趣的种族啊。 他们是自然之子,拥有旺盛的生命力和好奇心,也拥有自然带给他们的眷顾——危险感知。 简而言之,面对强大的对手,他们一般怂得很快。 除此之外,每个精灵都是天生的猎人,擅长弓箭和镰刀,个体战斗力极强,种族间一对一战斗力几乎仅次于龙族,而如果在森林里,即便是巨龙也得暂避精灵的箭锋。 除此之外,精灵也是天生的酒蒙子,擅长吹牛和凑热闹。 和世人认为的【矮人最会喝酒】的刻板印象不同,精灵其实也爱喝酒。 不过矮人喝酒是为了抵御极端恶劣的天气,精灵喝酒,那是纯粹的热爱,酒量则颇为一般。 可谓是又菜又爱玩。 「公爵大人,有什么发现吗?」柏嘉良放下报纸,饶有兴趣地看着壮硕的肌肉精灵被叼着菸捲的女老闆单手拎起丢出窗,手指微微屈伸,摸了摸怀里的小蝙蝠。 第70页 小蝙蝠摇了摇头。 于是小人类用指关节轻轻rua了rua小蝙蝠的脑袋。 她们已经来精灵教国一个多星期了,这一个多星期除了去了趟血族大使馆把必要的程序办了之外,两人就一直开着车在各地寻找这次劫尘在精灵教国的具体表现。 之前沃尔芙还传递过一次情报,情报上还说精灵教国出现了亡灵,公爵大人还判断那是这次劫尘的具体表现形式。 可是现在…… 那么大的亡灵呢?没啦! 更令人忧心的是——物质边界的劫尘浓度监测塔都一天一报警了,精灵教国里依然风平浪静。 矮人们派了专家跑过来捣鼓了下监测塔,确定没坏。 然后全世界的学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头秃。 小人类一边想着,手上不停,指腹顺着滑到了小蝙蝠收起的蝠翼处,轻轻颳了刮蝠翼边缘有些坚硬的骨齿。 「够了,摸一下就可以了,」耳边突然响起了公爵大人忍无可忍的冰凉声音,柏嘉良几乎可以想像出她的黑脸,「小蝙蝠是我的分/身,和我共享感知。」 「所以,手放开!」 小人类嘿嘿一笑,往怀里用力塞了塞小蝙蝠,起身,挤到吧檯边上,看着那酷酷的女老闆,打了个响指。 「点单。」 「人类,喝点什么?」老闆冲着她笑了笑。 「未成年不准喝酒!」耳边传来了公爵大人警惕的碎碎念。 「一杯日落玫果,多放橙汁,」小人类感受到怀中的小蝙蝠开始奋力扑腾了起来,无奈笑笑,「无酒精。」 其实,她酒量还行,虽然比不过军营里的那些喝酒如喝水的畜牲,但浅酌两杯绝对够了。 「无酒精?那和果汁有什么区别?」漂亮冷漠的精灵撩了撩头髮,调酒杯在她掌心旋转翻滚,宛如日落晚霞的浓橘色液体落入晶莹剔透的魔晶玻璃杯中,杯沿插上了一片柠檬,被推到了柏嘉良面前,「算我请你的。」 「谢谢漂亮姐姐。」小人类声音又腻又甜,听得她怀中的小蝙蝠一阵哆嗦,直抖翅膀。 「说话这么好听啊。」精灵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舒缓了些,冷脸随之淡去,居然无端带上了些蛊惑。 她干脆将手中的订单递给一旁的调酒师,自己趴在了吧檯上,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可不常见的漂亮小人类,言语间带了点调笑。 「喝了姐姐的果汁,帮姐姐一个忙怎么样?」 柏嘉良端着杯子,小口小口酌饮着酸酸甜甜的果汁,眸子微动,很快又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啊好啊。」 「猫,猫又跳出窗户了!」不远处又响起侍应生的叫喊,一堆看热闹的精灵自告奋勇地举着啤酒杯撵猫,从左追到右。 漂亮而又魅惑的老闆对店里的喧闹视若无睹,她只是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人类,修长的手指富有节奏感地敲打着吧檯,身体缓缓前倾,几乎要凑到柏嘉良耳边私语。 「那晚上,和姐姐回家如何?」 柏嘉良清楚地感觉到怀中的小蝙蝠开始闹腾了,她不动声色地伸手进去按了按,被蝠翼用力抽了下指尖。 「那还是算了吧,我已经想好帮您什么了。」她露出一个惯用的阳光笑容,端起那杯日落玫果,熟练地从人缝中钻出去了,只丢给惊愕的漂亮老闆一句话。 「姐姐我帮你把猫给波莉太太送回去!」 她顺着猫咪逃跑的路线轻盈翻窗,在一众精灵的喝彩中,一个鹞子翻身上了房顶,手中的玻璃杯却稳稳噹噹,一滴果汁都没洒。 「小猫咪,乖~」她笑着蹲下来,看着面前有些炸毛的黑猫,表现得尽量人畜无害,伸出手。 小猫咪望着面前似乎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试探着闻了闻她的掌心,柏嘉良则瞅准了机会,碰了碰它冰凉湿润的鼻尖。 「喵~」似乎是感受到了友善,小猫轻轻舔了舔她的手指。 「真乖,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你这么好看这么乖的小猫咪。」柏嘉良用夹子音诱哄着猫,一个眼疾手快,揪住了猫咪的后脖颈提熘起来,打算往怀里塞。 怀中的小蝙蝠探出了半个脑袋,黑着脸,一蝠翼就挥了上去,给了懵逼的小猫咪一个大逼斗。 「干嘛塞只猫进来,你是不知道有多挤吗?」公爵大人声音有点冷。 「也对也对。」小人类憨笑着,手指撸了撸抗议着喵喵叫的小猫咪,将其放在了自己兜帽里。 她左右环视,很快确定了方向,宛若一只矫健的豹子,轻盈地在房顶上奔跑着,偶尔抓住高大古树上落下的树藤,核心用力,盪上另一个高层。 夜色下,她向着这座边陲小城的最高建筑——一座古老的钟楼跑去。 到了钟楼下,她单手发力,抓住那些钟楼上那些突出的砖块,迅速向上攀爬,手中的日落玫果依然稳稳噹噹,一滴不洒。 「公爵大人!今晚夜色不错,对吧?」她攀着树藤几个纵越,跳上了钟楼的尖顶,笑着沖那个坐在钟楼顶端的清冷女人打招唿。 秦唯西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她的兜帽中抓住那只有些兴奋的小猫,低头,逗弄着小猫的下巴和鬍鬚,声音淡淡的。 「不去给波莉太太送猫,跑到我这里来干嘛?」 柏嘉良笑着递给她手中的玻璃杯,「想给您试试这个。」 第71页 公爵大人眯起眼睛。 「试试嘛,很好喝的,橙汁很新鲜,调酒师手艺也好。」小人类有恃无恐,直接将自己喝了几大口的果汁塞进了秦唯西手中。 「真是的。」秦唯西咕哝一句,仔细观察了下杯沿,换了个方向,浅抿了一口。 她很快皱起眉,扭头看向柏嘉良,表情严肃。 「里面放了微量的安眠药。」 「可不是吗,」小人类眸子里闪出一道精光,想着那又帅又酷的漂亮精灵,兴奋地搓着掌心,「都一个星期了,我们是不是终于发现了条大鱼?」 「说不定是,你刚才应该答应她回家的,」秦唯西又喝了一口,皱皱眉,放下杯子,「太甜了。」 「我觉得正好,」柏嘉良笑嘻嘻地拿起,将剩余的果汁一饮而尽,「我本来想和她再接触接触的,可刚才您反应可大。」 「我那不是担心你被美色/诱惑吗?」公爵大人有些无奈,想起了这小人类声称【我觉得维多利亚三世长得好看】的「光辉事迹」,嘆口气,「精灵仗着旺盛的生命力和生命之树的眷顾,在这方面放得挺开的,一点都不收敛自己的天性,人人一嘴甜言蜜语,而且……精灵的生育不限性别。」 除了是天生的猎人,天生的酒蒙子之外,精灵还都是天生的海王。 她是怕小人类被引诱得无可救药地跌入爱河,然后被渣精灵弄得身心俱疲。 柏嘉良闻言,眨巴眨巴眼睛。 「酗酒、纵慾,还爱好打猎……」她忍不住掰着指头数,「这种种族怎么会成为一个政教合一的教会国家呢?」 「有什么不对吗?」秦唯西疑惑地看着她。 「额,我以为教会的教旨都是禁酒禁慾不杀生什么的,规矩森严,」小人类尴尬地笑了起来,「看起来不是哈。」 「你这话可千万别让精灵听到,」秦唯西摇摇头,轻笑起来,「精灵教国的主要教旨就是【解放天性和尊重自然】。」 「好吧,」柏嘉良挠了挠头,「您呢,您今晚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秦唯西耸耸肩,挂在这座小城各处的小蝙蝠从四面八方将信息汇集起来。 「今晚这座城市的十三个酒馆里一共产出了四百六十六个醉鬼,其中男性二百五十一人,女性二百一十五人,比例基本持平。在七十三个昏暗的小巷里发生了一百零四起打架斗殴,其中一起重伤,是一个醉鬼拿酒瓶砸墙表示自己的勇武时被掉落的砖块砸到了脑袋,一起轻伤,是跑路的时候没看清路摔了个狗啃泥,剩余一百零二起都以一方的迅速认怂告终,」秦唯西一口气说完,摇摇头,「今晚一切正常。」 「确实一切正常,」柏嘉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很精灵。」 她从公爵大人手中接过了被撸得舒服打唿噜的小猫,笑着挥挥手告别,「那我先去给波莉太太送猫了。」 「知道怎么走吗?」 「知道,前几天去森林探查的时候见过了,波莉太太还邀请我去她家吃蘑菇来着!看看今晚能不能吃到好吃的蘑菇!」柏嘉良将猫咪放回兜帽,一个纵越,跳下了钟楼,「她说现在可是吃蘑菇的好日子——嗷!」 秦唯西探头看了眼,忍不住捂额。 最近因为身体素质骤增而喜欢徒手爬上爬下的小人类在精灵族开发了一项新爱好——抓着树藤荡来荡去模仿猴子。 小人类对这个比喻不以为意,还很骄傲地挺胸抬头,说自己即使是猴子也是最名贵的金丝猴。 刚才金丝猴撞墙了,现在蹲在墙角疼得吱哇乱叫。 她努力忍住唇角的笑意,将目光投向小人类来时的方向,一只小蝙蝠振翅飞出,很快就落在了酒馆屋檐下,往里面张望。 秦唯西很快皱起了眉。 那个给小人类果汁里下安眠药的精灵,不见了。 ------------------------------------- 「啊,疼死了,」柏嘉良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苦兮兮地伸手扒拉爬到自己脑袋上的猫,「对了,您怎么跑出来了?还往酒馆里钻?」 「喵~」猫咪不断喵喵叫,看着愈发寂静的,通往森林的小道,软软的肉垫一下下拍着柏嘉良的头髮。 「前面就到了是不是?」柏嘉良拐过一个弯,嘴中继续叭叭叭地问,「波莉太太怎么就放你跑出来了?她会不会也在外面找你?我们是不是进不去屋子得翻墙啊?」 眼前就是波莉太太亮着灯的小树屋了,小树屋靠近森林,是波莉太太一人独居。 她前些天前往森林探险的时候就有幸见过那位富态慈祥又乐观的太太一面,波莉太太热心地招唿她这个在精灵教国并不常见的人类尝尝她新做的烤苹果馅饼和苹果酒。自己尝了馅饼,认为甜度适宜松软可口,公爵大人觉得有点甜,但还是吃完了一整块。 至于酒…… 在公爵大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柏嘉良自然是没敢尝的。 自己还和波莉太太聊了会天,知道了这位乐观的太太其实是战争的女儿,烈士的遗孀。 她的三位丈夫和五个孩子,全部牺牲在了精灵族一千年前那场卫国战争中。 小人类第一次听故事的时候重点下意识偏离了。 噫,三位丈夫?! 「我们四个人一起生活的很快乐的。」波莉太太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第72页 柏嘉良寻思一会,觉得人家做饭做得这么好吃,多娶了几个也是应该的。 据说,她的家人阵亡后,波莉太太伤心欲绝,没有再娶。 后来秦唯西告诉她,那是上上上次劫尘的爆发,正逢龙皇陨落,矮人王为了铸造物质界边境长城以血祭兵,兽神也是刚上任一百来年的毛头小猫,整个神界几乎是精灵教皇阿忒若普斯一力支撑,再没有余力关注物质界。 可偏偏这个时候,亚空间下水道的虫豸们借着黑潮的混乱,沖了出来,给精灵族造成了致命一击,形式最严峻的时候,泰坦们几乎已经打到了教国首都。 好在秦唯西及时赶到,斩杀了数尊泰坦顶尖强者之后,开启了最为残酷的一次大清洗,泰坦几乎十不存一。 「这也是为什么阿忒若普斯前些天轻松愉快地就把锅毫无负担地扔给了泰坦的原因。」公爵大人如是说。 精灵族和泰坦,也有不死不休的血债。 柏嘉良回想着这些,走近了树屋小门,轻轻敲了敲。 「波莉太太,在吗?你的猫猫跑出去了,我给您送回来啦!」 门内毫无动静,灯却依然亮着。 端坐在她头顶的小猫开始焦躁起来了,爪子一下下挠着门,开始不停的喵喵叫。 柏嘉良眼神一凛,退后几步,打量了一下外墙的高度,毫不犹豫,助跑几步,爬上了高墙。 「该死,又没控制好力度,」爬墙专业户回头,看着被自己踹断的砖,有些懊恼地挠挠头,「力气好像又变大了点。」 「算了,到时候来帮波莉太太修。」 她一跃而下,一边唿唤着,一边小心翼翼推开一扇又一扇门。 「波莉太太,你在家吗?」她鼻子动了动,眉间蹙紧。 她闻到了苹果馅饼烤煳的味道。 波莉太太那么爱好做饭擅长厨艺,是一定不会犯没关火这种小错误的。 恐怕真的出事了。 她手腕一动,【有家的锤】落入掌心,脚步愈发缓慢,目光愈发警惕。 「喵!」猫咪轻盈地从她脑袋上跳了下去,叼着她的裤脚用力扯了扯,随后向一个方向迅速跑远了。 「那是?」小人类愣了愣。 餐厅的方向? 她迅速跟上猫咪,推开餐厅们,讶异地看见倒在了餐桌上的胖胖精灵。 「波莉太太,您醒醒!」她慌忙收起锤子,窜过去探了探鼻息,松了口气。 人还活着。 「嘿,」她毫不犹豫将波莉太太的手臂搭在了自己肩上,轻喝一声,将人抬了起来,低头看着脚下,「聪明的小猫咪,你知道最近的医院在哪吗?」 黑猫叫了一声,没动弹。 「夏洛克,你们回来了啊。」 原本安稳睡着的波莉太太却因为这身体的晃动而嘟囔起来了,手舞足蹈了起来。 「在军营吃得好不好啊?妈妈给你们烤苹果馅饼好不好?」 柏嘉良身子僵住了。 夏洛克。 她听过这个名字。 波莉太太逝去的大儿子的名字。 「夏洛克,夏洛克。」波莉太太嘴里嘟囔着,眸子却已经睁开了,浅绿色的瞳仁有些涣散。 她推开柏嘉良,向餐厅门走了两步,用力张开双手,仿佛在迎接什么人似的,满眼泪光,「你们终于回来了啊。」 门吱呀一声,开了。 可门外,分明空无一人! 柏嘉良汗毛倒竖。 她下意识摸向怀中,表情再次一凝。 怀中的小蝙蝠也不见了! 「是被晚风吹开的,是被晚风吹开的。」她手指完全,握紧成拳,嘴中碎碎念着,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就算她胆子再大,可是,寂静的夜晚,吹着微风的无人森林小道,神志不清似乎看见了什么逝者的波莉太太,甚至还有黑猫! 发生这种事儿…… 怎么看都是能被评选为都市怪谈的好故事啊! 「波莉太太,」她深吸一口气,又分几次缓缓吐出,壮着胆子上前,按住了富态精灵的肩膀,「您是看到什么了吗?」 波莉太太茫然扭头,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脸。 「惠尔普斯,你也回来了啊。」 柏嘉良忍住身上泛起的鸡皮疙瘩,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温声说着。 「波莉太太,我是柏嘉良,我是人类,您前几天还请我吃过苹果馅饼来着。」 「不!不!夏洛克你们别走!」波莉太太却突然痛哭咆哮了起来,伸手死死抱住了她! 该死! 柏嘉良下意识想挣脱,可又收了几分力,生怕伤着这位可怜的太太。 餐厅里,黑猫跳上了餐桌,坐在残羹剩菜前拍着爪子大声喵喵叫。 两人僵持之间,窗外,刚才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走的小蝙蝠骤然沖了进来,嘴里叼着一个小瓶子。 「餵她含着,三片。」公爵大人的声音在柏嘉良耳边响起。险祝副 「好嘞!」小人类瞬间安下心来,努力挣脱出一只手,从小瓶子里倒出三片小含片,塞进了放声痛哭的波莉太太嘴中。 波莉太太几乎是瞬间安静下来了,泪眼婆娑地看着面前的人。 过了好一会,她才慢慢反应了过来。 「柏嘉良?」 第73页 她记得这个漂亮的金髮小人类,嘴又甜又会夸人,炫了她三张苹果馅饼不说,明明很想试试苹果酒又被身边的漂亮女人一瞪就缩手,怂得一批。 「你怎么在这?」她愣愣地松开柏嘉良,身体却一阵晃动,不禁扶住了桌子。 猫咪跳上了她的肩膀,委屈的喵喵叫着,却温柔地一下下舔着她的眉心。 「酒馆侍应生发现您的猫跑出来了,我就想着给您送回来,」柏嘉良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喘了几口气,紧张感依然没有退去,「敲门您没应,但屋子里是开着灯的,我怕出事,进来看了眼,发现您倒在了餐桌上。」 「这样啊。」波莉太太摇了摇混沌的脑袋,努力回忆着。 小蝙蝠落在了柏嘉良头上,拍了拍蝠翼。 「您怎么拿到药的?」柏嘉良小声问。 「家里药箱就有。」公爵大人声音中带着点无奈。 「家里药箱就有?」柏嘉良顿时有些懵逼。 这种让人产生幻觉的异常,难道是常见病么? 这么诡异的东西,她还以为和劫尘有关呢! 「想起来了!」波莉太太用力一拍脑袋,看向桌上剩着的半碗汤,哭笑不得,「我难道没把蘑菇煮熟?」 柏嘉良:??? 「哎呀,我上次不就和你说了吗,现在正是吃蘑菇的时候,森林里到处都是蘑菇,」波莉太太有些尴尬地笑着,「这种蘑菇可好吃了,煮汤能鲜掉舌头,就是,有一点点毒,没煮熟就吃容易看见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彩色小人。」 柏嘉良:「……」 「难怪是常备药。」她哭笑不得地看着懊恼的波莉太太。 「锅里还剩半碗,要试试吗?」波莉太太一边拍着自己脑袋嘀咕着自己「老煳涂了」,一边殷勤地向她推荐。 「不必了不必了。」小人类疯狂摆手。 「我会再煮煮的,真的很好喝啊。」波莉太太看起来有些遗憾,「今年的蘑菇格外鲜。」 「哦对了,」她含笑看着柏嘉良,搓搓掌心,「我刚才是不是可好笑了,是不是手舞足蹈地追着天上的小人跑?还是以为自己在划船?」 柏嘉良怔了怔。弦朱府 「都不是,」她犹豫了会,缓缓开口,「您刚才,好像看到了您的,您的丈夫和孩子。」 波莉太太愣住了。 「我看见他们了吗?」她沉默了一会,垂下头,喃喃自语,「看来我是真的很想他们了啊。」 柏嘉良抿抿唇,顿时担忧起了波莉太太的心理状况。 该不会是那种故事吧——待人和善天性乐观的人其实内心深处有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并且随时准备寻死? 「算了,想了一会就想了一会吧,」波莉太太沉默了会,很快又乐观地笑了起来,扶着墙壁扭着腰去了厨房,「我记得我还烤了苹果馅饼,你爱吃,多带点走……哦天哪!教皇大人在上!我要诅咒这个坏火炉!我的馅饼都烤煳了!!!」 柏嘉良看着尖叫着跌跌撞撞奔向厨房的波莉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好,没发生那种狗血剧情。 她伸手,将头顶上的小蝙蝠捞进掌心,想搓一搓小蝙蝠手感极好的脑袋,又怕公爵大人生气,硬生生忍住了。 「这只精灵刚从幻境中醒来,身体还比较虚弱,」她还没说话,公爵大人却先开口了,「你最好督促她赶紧睡下休息,免得余毒排不出去。」 「知道啦,公爵大人。」柏嘉良轻笑着,重新将小蝙蝠揣进了怀中,走向厨房,安慰着悲痛欲绝的波莉太太。 她莫名觉得,波莉太太大概这辈子都没哭得这么伤心过。 将波莉太太扶着到床边躺下,关灯,撸了撸在自己脚边打转转的小黑猫,又写了张【记得煮熟蘑菇!】的大字条贴在了厨房灶台前后,柏嘉良伸了个懒腰。 「该给人家补补墙了,」她嘴中嘀咕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今天好晚,明天来得及吗?」 「是不是困了?可能是安眠药起作用了。」怀中的小蝙蝠问她。 「应该不是,」柏嘉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生命树汁的力量还在加强我的身体,我感觉在它被挥霍掉之前,我应该算得上是百毒不侵。」 「那就是你那顽固的生物钟。」公爵大人坐在钟楼顶上,看着精灵族欢乐的夜生活,脑海中却想着另一个人。 她吹着夜风,声音温柔地轻笑着,「回来睡吧,我继续盯着这座城,我们再盯一天,要是没什么异常就换下一个地方。」 「好耶!」 公爵大人听着小傢伙的欢唿,唇角泛起轻笑,眸子却更加暗沉严肃了些。 她的小蝙蝠挂在了这座城市所有大街小巷的屋檐下,在街头巷尾监控着城市的一举一动。 可是监控的密度在不断上升,自己却依然没找到那个失踪的精灵,那个给小人类下安眠药的奇怪酒馆老闆。鲜逐副 「难道真的是条大鱼?」她自言自语。 ------------------------------------- 「唿,找到了。」秦唯西一直寻找未果的精灵此时却站在了波莉太太的小树屋前,盯着墙面上那一脚凹槽和落下的砖块,唇角泛起兴奋的笑意。 她摸了摸怀中的魔晶手/枪,翻身上墙,看了眼地上有迹可循的脚印,顺着去了餐厅。 第74页 餐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只猫团着,那猫被推门声惊醒,抬眸看了她一眼,叫都不叫,就继续打盹睡熟了。 精灵笑笑,尖耳朵一动,听到了波莉太太的唿噜声,顿时松了口气。 再仔细一听,不远处的墙角似乎有些脚步声。 她唇角再次泛起那兴奋的笑意。 「终于找到你了,小可爱。」 ------------------------------------- 「这块砖不错,这块也行。」柏嘉良蹲在地上,东挑挑西选选。 她本来打算回家的,可偏偏在波莉太太树屋旁发现了一堆废弃的砖块,本着今日事今日毕的原则,小人类乖乖蹲下来挑选着给波莉太太补墙的材料。 夜晚的森林边缘只有虫鸣鸟叫,晚风舒适而惬意。 柏嘉良吹着晚风,真的困了起来,打了个哈欠。 怀中的小蝙蝠却突然用脑袋撞了撞她的肚子。 她眼神一凛,明明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背部肌肉却缓缓绷紧。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找到你了,小可爱。」 后脑勺被顶上了冰凉的魔晶,熟悉的调笑声在身后响起,带着淡淡的黑鸦/片香味。 「姐姐的果汁可不是那么好喝的呢。」 「而且,就算你再乖嘴再甜,酒杯可得还回来呀,那玩意可贵了呢。」 柏嘉良眯起眼睛。 是那个酒馆老闆? 她果然不是一般人。 她仔细感受着身后人的动向,勐地后退一步,一个肘击。 身后精灵灵巧躲过,枪却也没法再瞄准。 柏嘉良腰背用力,拧身,一拳轰出。 身前精灵左手有些狼狈地接住了她的拳头,表情却更加兴奋。 「这种力道可不是普通人类能有的,看来我真的钓到了条大鱼啊。」 柏嘉良不说话,又是一拳砸下。 「小可爱,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精灵丢掉了枪,右手接住了拳头,抬腿踹了她腹部一脚。 柏嘉良狼狈地飞了出去,被用力砸在了波莉太太树屋的外墙上,落下一堆砖块。 她喉咙一甜,却先迅速看向了自己怀中。 那一脚的位置,应该正好是小蝙蝠的位置…… 没了? 她一愣,随后听见了公爵大人无奈又头疼的声音。 「小人类,专心战斗。」 下一刻,脑门上贴上了魔晶枪。 漂亮野性的精灵举着枪,在她身前蹲了下来,脸上带着魅惑的笑容。 「小可爱,说说吧,你每天到酒馆来做什么,今天这么晚来波莉太太家又是有什么图谋?」 柏嘉良眼睛一眯,没说话,【有家的锤】出现在她掌心,用力向面前的人肩膀挥去。 不管这只精灵态度如何,她手里拿着枪,却一直没想要自己的命,那自己当然也不会照着人家脑袋招唿。 精灵这次没法接住锤子了,她有些狼狈地一个侧翻,躲过了这一锤,讶异地看着锤子上泛起的淡淡波纹。 「半神器?」 这显然是个识货的。 柏嘉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警惕地看着她,声音却依然甜,「姐姐,我都说了,我是给你帮忙,给波莉太太送猫回来的。」 「一个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人类,一个拿着半神器的人类,一个最近鬼鬼祟祟在各个酒馆猫着打听消息的人类,只是来给波莉太太送猫的?」面前的精灵笑笑,「我怎么觉得你是条大鱼啊。」 「这就是姐姐给我酒里下安眠药的理由吗?」柏嘉良也笑了,舔舔干涩的嘴唇,「我怎么觉得姐姐你才是条大鱼啊。」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精灵收起了魔晶枪,掏出了一柄长柄镰刀,跃跃欲试。 两人同时启动,一锤一镰刀,瞬间交错而过。 这处小树屋顿时响起了金石相交的轰击声! 精灵虎口被震得发麻,有些狼狈地靠在了墙上,扭头。 金髮的小人类被重重砸进了墙,砖块纷纷落下。 两人的声音将屋内睡熟的精灵吵醒了,波莉太太头上顶着猫咪,揉着眼睛打开后院门,随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碎了一地的外墙。 她看了看被嵌在了墙里的小人类,又看了眼另一旁似乎还想补刀的漂亮精灵。 波莉太太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 「卡洛琳,你给我住手!」 …… 「暗之森林第二十九聚集区安全部小队队长,卡洛琳,」漂亮又野性的精灵苦着脸将自己的证件给被镶在墙里还没将自己拔/出来的小人类看,随后深深一鞠躬,「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不过道歉之前,能先把我弄出来吗?」柏嘉良有气无力。 她一直没有从面前精灵身上感受到杀意,所以也就没有生死相搏。 唯一有点愤怒的,还是以为怀中小蝙蝠被踹到的那次。 但公爵大人显然更早意识到了此人的身份,所以好脾气的她连生气都不带有的。 「我还以为你是不怀好意的人类,」卡洛琳一边嘟囔着,一边在波莉太太的怒目而视下,卑微地将小人类拉了出来,「毕竟现在人类内战,间谍到处飞,而你真的很可疑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柏嘉良狼狈地抖了抖身上的碎砖,看了眼自己挑出来的,之前堆在墙角的补墙材料,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一人大的大坑。 第75页 和一旁被自己爬墙踹出来的小印子。 她嘆了口气,表情沧桑。 「补墙的活,你来干。」 话音刚落,一旁看上去无比正常的波莉太太应声倒下。 那只聪明的小黑猫愣了愣,随后炸了毛似的大声叫了起来,声音悽厉。 因为,躺在地上的波莉太太…… 赫然已经停止了唿吸。 第34章 猫咪的叫声凄凉而悲怆,划破了夜空。 柏嘉良有些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探了探波莉太太的鼻息。 唿吸停止了。 「不是,怎么会这样?」她有些无语伦次,鼻间一酸,眼前瞬间一片朦胧,「刚才,刚才还好好的呢,她还说要给我烤点新的苹果馅饼让我带着在路上吃。」 「卡洛琳,这到底是怎么了……」她扭头,想要问问身后的人,却惊愕地发现那漂亮野性的精灵痛苦地半跪在地上,用力掐着自己喉咙,修长的脖颈已经涨成了紫红色,困难地大口大口喘气。 「卡洛琳!」她惊唿一声,起身想要去查看她的情况。 「救命,我……我没法唿吸了。」卡洛琳用力闭上眼睛,不断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咸主府 可安全部小队队长无愧于她的职业素养,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依然保持着远超常人的素质。 卡洛琳的脸几乎已经因为窒息而扭曲得不成样子了,却用力指了指天空。 「看,看天上。」 柏嘉良勐地抬头。 夜晚的天空月朗星稀,不远处,森林上空,却有一小块浓稠的灰雾诡异地翻涌着。 小人类一眯眼睛,小跑几步上前捡起卡洛琳掉在地上的魔晶枪,熟练地打开保险,利落瞄准,冲着那片灰雾连开六枪,直接打空了弹夹。 音爆声惊起森林中一群飞鸟。 灰雾停止翻涌,沉寂了一段时间后,似乎是反应过来了,转了个方向,慢慢向她逼近。 柏嘉良背后一毛。 明明那只是一片无机质的东西,她却感觉……自己被什么盯上了一样。 她抿抿唇,大着胆子上前两步,将倒在地上的两人护在身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柄小刀,用力割破了自己掌心。 淌着血的伤口瞬间泛起淡绿色的光芒,她握住了有家的锤的锤柄,这柄半神器嗡鸣着,空间宛若水波,盪起一圈圈涟漪。 她没学魔法,剑道也没有修到外放气息的程度,只能用这种笨方法催动。 「走你。」柏嘉良一声低喝,锤子直接脱手而出,砸向了那片灰雾,其上泛着金绿色的光芒。 而在锤子之后,许多小蝙蝠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振动蝠翼,迅速上下翻飞,逼近那片诡异的雾气。 可是那诡异的玩意几乎是瞬间消失殆尽,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灰雾消失的下一瞬,卡洛琳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上已经全部被汗水浸湿。 她艰难地扭头,看向小人类,指了指波莉太太。 「快,快看看她。」 「还好,恢復唿吸了!」柏嘉良迅速上前检查,随后松了口气。 即便是人类,窒息三分钟以内都还有得救,而精灵的身体素质和恢復力都更为强悍,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波莉太太还闭着眼睛,似乎是直接陷入了自我保护的昏迷。 「夏洛克……」她像是梦到了什么似的,断断续续叫着这些人的名字,泣不成声。 柏嘉良表情低落了些,迟疑一会,用力甩了甩脑袋,扛起了波莉太太,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躺在了院子角落的沙发上。 猫咪跳上了波莉太太的胸口盘成一团,被柏嘉良提熘起来,放在了一旁。 小黑猫就要对她龇牙咆哮,柏嘉良却竖指挡在唇前,摇了摇头。 「波莉太太刚才都没唿吸了,你这只小胖猫不能再躺在胸口。」 猫咪炸起的毛慢慢缩了回去,看了她一眼,乖乖盘在了波莉太太枕边,一边低声喵喵叫,一边舔着波莉太太的脸颊。 身后响起了踉跄的脚步声。 「刚才是怎么回事?」柏嘉良扭头。 「很诡异,」卡洛琳扶着墙,站在了她身后,面上还有余悸,「就好像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完全招架不住。」 不远处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公爵大人表情凝重,手里拎着锤子,从森林中走了出来。 面对着小人类期待的目光,秦唯西摇摇头。 「跑了。」 柏嘉良嘴一瘪。 面前却落下了一片阴影。 公爵大人站在了她身前,有些头疼地捡起了她的手,翻过来,看着还在慢慢渗血的伤口。 「倒也不用割这么深,咬破指尖意思意思得了。」秦唯西嗅着空气中弥散的甜香,有些烦闷,指尖一抹,血魔法催动,强行癒合了那条痕迹。 「哇,公爵大人您自制力也太强了吧,我还想着能让您试试味儿呢。」方才还成熟稳重利落果断的小傢伙又开始大唿小叫。 秦唯西一巴掌招唿在了她脑瓜子上,疼得小人类直缩脑袋,五官可怜巴巴地皱在了一起。 公爵大人没管她,扭头,看向那个表情警惕的精灵。 叫什么名字来着? 算了。 「你今天吃蘑菇了吗?」秦唯西开门见山。 「没有。」卡洛琳摇头。 第76页 秦唯西皱皱眉,推门,走近厨房,找到了剩下的半碗蘑菇汤,端起嗅了嗅。 「有什么发现吗?」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从旁边挤了过来。 「她的厨艺的确不错,」公爵大人给予了肯定的评价,放下碗,摇摇头,「蘑菇汤很正常。」 「您是谁?」卡洛琳跟着进了厨房,表情凝重,「我这几天只注意到了她,可没注意到您。」 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俩显然是一伙的。 不管她们到底立场如何目的何在,一个异族进城好几天没被自己发现,这显然是安全部小队的失职。 柏嘉良看看迈步走向厨房检查各类食材的秦唯西,又看看警惕的卡洛琳,憨笑起来,小碎步跟上去,戳了戳公爵大人的肩膀。 「她不认识您耶。」 「精灵族的基层公务员为什么要认识我?」秦唯西放下胡萝蔔,又揭开水缸看了看里面的西瓜,闻言,微微挑眉。 「我,我以为全天下都认识您,所以您才不去酒馆。」 「我是不觉得酒馆能打听到什么消息,那些醉酒的精灵什么牛逼都能吹出来,」秦唯西扭头看她,「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你蹲在村口和精灵大妈们坐在一起得到的消息都比酒馆多。」 柏嘉良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被无视的卡洛琳沉默了会,默默举手。 「所以您还没说您到底是谁呢?」 秦唯西没有回答,而是又转身检查了下波莉太太的情况,微微蹙眉。 「看来的确是因为那片灰雾,而且没有其他触发条件。」 「这说明什么?」柏嘉良又探出脑袋。 「这说明可能是无差别攻击,」秦唯西表情凝重,扭头看向卡洛琳,「小精灵,你打算怎么解决?」 和不同男男女女谈过七八段恋爱还自带魅惑特质的冷美人一懵。 自打成年后,她还是第一次被叫「小精灵」。 「先上报安全部,安全部经排查后决定要不要上报给地方教会。」她压下了心中的诡异,瘪着嘴嘟囔。 秦唯西抬手,丢过去了一个小册子。 「拿着这个,直接去找你们大区主教,让她处理这件事。」 「大区主教?」卡洛琳懵了。 那可是整个精灵教国只有十二位的大区主教! 她再一低头,更懵了。 「而且您给我的还只是一张佣兵团团员证!一个建立还满没两周的佣兵团!名字还叫【为什么狂拽炫酷吊炸天的名字都已经被註册了的佣兵团】!」 秦唯西听到这个,额角突突了起,一把揪过偷偷往角落缩的小人类,盯了她一会,颓然放下。 【为什么狂拽炫酷吊炸天的名字都已经被註册了的】佣兵团团员,是公爵大人一辈子那一大串名号中画风最诡异的一个。 用【诡异】而非【傻x】来形容,已经是公爵大人极力忍耐的结果了。 而某佣兵团团长,需要对此负全部责任。 「嘿嘿,那个,我就是嘴快了点。」 「闭嘴!」 秦唯西吼完,扭头,看向今晚已经懵逼了无数次的卡洛琳,嘆口气。 「我们当时为了方便进精灵族的森林,特意註册了一个佣兵团,可佣兵团必须要三个人及以上才能註册,我们就抓了个人,」公爵大人淡淡说着,「你翻开团员证第二页,里面有其他团员信息。」 卡洛琳狐疑地翻开第二页。 柏嘉良——那个金髮小人类,笑得有点蠢。 秦唯西——好熟悉的名字,啧,这证件照上脸好臭。 肖·海洛伊丝……海洛伊丝! 「神殿首席长老,海洛伊丝!」卡洛琳开始结结巴巴了。 她也突然想起了秦唯西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那个之前只在歷史书上看过的名字。 「公爵大人,」卡洛琳啪的一下立正,然后一百八十度鞠躬,「刚才是我冒犯了。」 秦唯西看着面前当场表演了一个对摺的精灵,唇角抽了抽。 这和她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可完全不一样。 她又扭头看了眼缩在角落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人类。 难道和这小傢伙接触过的人都会变得谐门? 「起来吧。」 「喳!」 秦唯西头疼,不再管她,伸手将小人类拎过来,推开门,走到了院子里。 「您有事和我说?」柏嘉良好奇地看着她。 「嗯。」秦唯西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探头探脑的精灵,那精灵顿时讪笑着缩回脑袋。 「首先,刚才表现得不错。」她低头,眸中温和了些。 「哎嘿嘿。」柏嘉良脸上泛起傻笑。 被公爵大人夸了呀。 「其次,以后不要乱丢锤子。」秦唯西将【有家的锤】塞回了她的掌心,「或者自己第一时间捡回来。」 「额额额,好的大人。」小人类瞬间站直了,乖巧点头。 「第三,刚才也不是毫无发现,」秦唯西手腕一翻,「看看这个。」 她掌心有一块泛黄的碎片。 「这是?」柏嘉良伸长脑袋,从各个角度观察,「好像是块纸片?还是布片?反正应该很古老了,上面还有模煳的纹路耶!」 「是我在灰雾那里发现的。」秦唯西表情凝重。 第77页 柏嘉良舔舔唇,试着伸手碰了碰它。 那碎片瞬间化成细密的灰尘。 「呀!」小傢伙欲哭无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公爵大人,「我还以为它……」 「没事,」秦唯西摇摇头,「我估摸着,我们未来可能还要和这玩意打一段交道了。」 「应该让卡洛琳过来看看的,」柏嘉良还在懊恼地拍着脑袋,「她是本地人,估计知道的比我们多一点。」 「不行。」秦唯西摇头,态度坚决。 「因为还有一个发现。」 又一件东西出现在她掌心。 那是一个样式有些熟悉的小黑盒子,周围泛着淡淡的黑光,不断颤抖着想要逃跑。 除了尺寸小了好几圈只有公爵大人半个巴掌大之外,几乎与之前看到过的一模一样! 柏嘉良愣住了,瞪大了眸子,用力揉了揉眼睛。 不是,怎么哪哪都有这玩意! 这是…… 「安乐死机器人?!」 第35章 「安乐死机器人?!」 小人类尖锐到有些变形的声音划破寂静的深夜,惹得苟在不远处的卡洛琳频频探头。 惯来冷面的精灵偷摸着看一眼秦唯西,得了后者一个淡漠的眼神后,她瞬间弯起唇角点头哈腰,又乖巧苟了起来。 这位可以单手把闹事的醉汉从窗户丢出酒馆的安全部小队队长此时可谓是相当从心。 「安乐死机器人?那倒不是。」秦唯西收回了淡漠的目光,低头,看着震惊的小傢伙,眸中泛起一丝安抚的笑意。 「唿,我就说,怎么会到处都有泰坦。」柏嘉良松了口气。 「不是安乐死机器人,但也的确是泰坦造物。」 柏嘉良:「……」 「您不带这样耍人的!」小金毛炸毛,瞪着眼睛嚷嚷着。 在公爵大人「和蔼」的目光中,柏嘉良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眼神游移,支支吾吾。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这个蠢蠢的小人类脑子不太好,可能不太能够接受较为委婉的表达方式,您下次可以直说,哈哈,直说。」 秦唯西轻笑着,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软嫩脸蛋,得了小傢伙一个委屈巴巴的眼神后,公爵大人满意地收回手,唿噜唿噜了她一头乱毛,「这不是挺能委婉的吗?」 柏嘉良不动声色地磨牙。 「又是泰坦……」她强迫自己转移话题,眸光落在了那个小黑盒子上,有些茫然,「可是,如果不是安乐死机器人,那这个是什么?」 「没见过,不知道。」公爵大人淡定极了,甚至理直气壮。 泰坦本就是巨人的代名词,其平均体型几乎只比最庞大的那类龙族略小一些,这么精緻小巧的泰坦造物,就和人类和矮人合力建成了宏伟的物质界边境长城一样罕见离谱。 听着秦唯西理直气壮的六字真言,柏嘉良眸子中泛起了诧异和震惊,还有隐藏得极好的一丝无语。 这丝无语被公爵大人敏锐地察觉到,她眯起眼睛,拎着小傢伙衣领,轻而易举地将人提熘了起来,掂了掂。 小人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唇角先扯出了个灿烂的傻笑。 啧。 秦唯西忍不住直撇嘴。 一百多斤的小人类,怕是长了九十九斤的反骨。 「公爵大人。」被提熘起来的小人类憨笑着愣了会,脑瓜子转了转,反应过来了,迅速开始装傻,琥珀色的眸子中渐渐泛起了虚伪的雾气和睏倦,手臂胆大包天地扒拉上了她的肩膀,声音又软又倦,带着娇憨的尾音。 「好晚了,我好睏啊。」 「小人类,」秦唯西眯起眼睛,手腕一翻,收回了小盒子,腾出手来戳了戳她的脸,「你是不是仗着我脾气好就为所欲为啊。」 柏嘉良心底一麻,却依然盘算着公爵大人的底线在哪儿。 应该,还没摸到吧? 「我不管我不管,我困了,长身体呢,睡了嗷,晚安晚安。」 她壮着胆子,心一横,眼一闭,脑袋往前一探,视死如归地枕在了秦唯西肩膀上,发挥着军营中休息的秘诀,迅速调整唿吸。 然后…… 困意真的涌上来了。 柏嘉良用自己开始慢慢迟钝的大脑思考了一下。 都后半夜了,本来就可以睡了嘛。 公爵大人也不知道那玩意是啥,那肯定就下班了嘛。 于是她头一歪,毫无心理负担地搭着公爵大人的肩膀打起了瞌睡。 秦唯西身子一僵,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身侧唿吸逐渐真的变绵长了的小金毛。 不得不说,演技是真差。 不过似乎也是真的困了? 她并不想拆穿这小傢伙——本来就到日常催人睡觉的时候了。 啧啧啧,秦唯西,你还真是年纪越大脾气越好。 就是…… 怎么年纪越大,食慾也蹭蹭往上涨呢? 公爵大人有些茫然,喉咙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滚动。 毛绒绒的脑袋枕在她肩上,蹭着,有点痒,灼热的唿吸喷吐在她的脖颈处,一层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慢慢涨了起来,惹得她脖颈处都有些刺痛的奇怪触感。 一根健康修长的脖子就在自己眼前,青色的血管和跳动的甜美唾手可及。 小人类完全不设防地将自己最脆弱的部分暴露在了世界上最危险的血族面前。 第78页 公爵大人伸出尖牙,磨了磨,威胁性地对着那柔软的肌肤装模作样地咔咔咬几下。 小人类毫无反应。 「算了,睡就睡吧。」秦唯西骤然嘆口气,随后被自己幼稚的行为逗笑了,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刚才差点出事的两只精灵,犹豫了会,打消了带小傢伙回城里的念头。 万一又出了什么意外呢? 她一手松开小傢伙的衣领,另一只手则稳稳托住她精瘦的腰肢,单手轻松抱着,长腿一迈,向波莉太太的树屋走去。 卡洛琳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敢抬,乖巧坐在波莉太太边上,掖掖被子倒倒水,再伸手撸撸猫,佯装自己忙着照顾人的模样。 「家里还有客房吗?」秦唯西停在了她面前。 卡洛琳大脑放空,抬头,看着面前宛若树和树袋熊的两人,面上是和煦热情的笑容,「有的有的,我常来波莉太太家小住,主卧对面的就是客房,基本是收拾好的。」 「谢谢了。」秦唯西随意点点头,抱着小人类就走远了。 卡洛琳起身,礼貌地目送公爵大人走远,进门,关门,客房内响起了些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和重物坠落声,然后…… 就没人出来了。 卡洛琳深吸一口气,又分几次缓缓吐出,眸中渐渐泛起热烈的光芒。 妈妈,我吃到瓜了!第一线大瓜! …… 屋内,秦唯西看着眼前四仰八叉睡姿惨烈的小人类,唇间泛起笑意。 她抬手,袖口滑出一只小蝙蝠,落在了柏嘉良枕边。 似乎是感受到了枕旁有轻微的凹陷,小人类咂咂嘴,伸手胡乱摸了摸,准确无误地摸到了毛绒绒的小蝙蝠,手指用力盘了盘那圆脑袋,无比熟稔地往怀中一揣。 秦唯西感受着小蝙蝠周遭传来的热意和某人指腹无意识的摩挲,脸一黑。 你rua脑袋也就算了,你别和盘核桃似的一个劲儿的盘啊? 你盘盘也就算了,你别碰翅膀啊,翅膀尖尖很敏感的! 你碰翅膀也就算了,怎么还把手指塞到翅膀缝隙里头了? 你睡觉就睡觉,挠人胳肢窝干嘛! 公爵大人想了想,咬咬牙,切断了和小蝙蝠之间的联繫。 又静静看了小傢伙一会,她眸色温和了些。 「小傢伙,晚安。」 她慢慢退后,化作一阵飘摇的黑雾,从门窗缝隙中钻出去,飘向了森林。 重新恢復安详的森林偶尔能听到鸟兽的梦呓,秦唯西站在了之前灰雾留存的地方,看着地上被锤子砸出的深坑,眉心微微蹙起。 那深坑中间,赫然已经长出了一枝嫩芽。 那是生命树汁逸散的生命力造就的小小神迹。 「现在问题来了。」 她单手插兜,表情凝重,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小蝙蝠,仔细回忆着灰雾散去前一瞬的所有细节。 兇悍的半神器破空而来,小人类鲜血中的生命力慢慢逸散,泛着黑雾的小蝙蝠上下翻飞。 「那鬼东西,到底是在害怕哪一个?」 嫩枝在晚风中轻柔摇曳,无人应答。 ------------------------------------ 「东西。」柏嘉良扎了个高马尾,穿着一身利落的工装,跨坐在木梯上,手往旁边一伸。 一只小蝙蝠艰难地抓着一块红砖,拼命扑闪蝠翼,努力爬升,将红砖放在了她掌心。 「嘿嘿,真棒。」小人类胆大包天,一边笑着一边反手蹭了蹭小蝙蝠的圆脑袋。 小蝙蝠一蝠翼抽了上去,疼得小人类龇牙咧嘴嗷嗷叫。 秦唯西坐在不远处,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将目光从远处勤勤恳恳补墙的小人类身上收回来,看着在院子里一边揉面一边晒太阳的波莉太太,迟疑了会。 「在做什么?」 波莉太太茫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面团,嘴唇翕动,有些拿不准这问话中是否有某种深意。 「咳咳,」公爵大人顿时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我是想问,你想做点什么?」 「做点苹果馅饼,你们带着路上吃,」波莉太太笑了起来,指了指一旁调好的苹果泥,「你看上去不太爱吃甜的,我给你们弄了两种馅儿。」 「……谢谢。」 「不客气,」波莉太太将面团揪成一个个剂子,「卡洛琳和我说了,昨晚多亏了你们。」 秦唯西凝视着她自然的动作和爽朗的笑容。 卡洛琳走之前捡了些重要的事说了说,却在自己的示意下并未告知自己的身份。 「您什么都不记得,是吗?」 「完全没印象,你们说的什么唿吸暂停啊诡异的灰雾啊,通通都不记得,」胖乎乎的精灵摇摇头,「我最后的记忆就是小柏和卡洛琳斗嘴呢。」 「不过,也不用劳烦大区主教跑一趟吧,」她看上去有些拘束,「我就是个普通精灵,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应该也没关系了?」 「还是请你们的高级神官再检查一遍比较好,我怕我漏过了什么细节。」秦唯西摇摇头,随口回答着,手指轻轻敲打椅子扶手,思索着背后的原因。 「对了,最近生活中有没有什么异常?」 「那倒是没有,」波莉太太一边擀面一边回忆着,「诶,好像有一个。」 她唇角的笑容有些伤感,「我最近好像越来越怀念他们了,大概是老了吧。」 第79页 「这算什么异常?」秦唯西笑笑,撑着下巴眺望远方,「那的确是老了,我对此有丰富的经验。」 「哦?那您有什么建议吗?」 秦唯西打量了下面前乐观又和善的精灵。 「唔……你要不找个老伴?」 「额,」波莉太太沉吟一会,居然真的在认真考虑了,「这也是您的经验?」 「您俩聊些什么呢?」秦唯西还没来得及回答,小金毛cua的一下出现,拿条白毛巾擦着脖颈上的汗,好奇地看着她们。 「和你监护人聊找老伴的事儿呢。」波莉太太笑着回答。 柏嘉良呆滞,缓缓扭头,盯住公爵大人。 秦唯西递出冰水的手僵住。 「那到时候您可说了不算,您得让我们把把关才行,」柏嘉良迅速反应过来了,抿抿唇,接过冰水,用力喝了一大口,嘟囔着,「要知道,爱情其实不算可怕,老房子着火才最可怕。」 公爵大人额角突突跳。 不想和这小东西说话了。 抬脚,踹。 「嗷嗷嗷嗷嗷!」 金毛糰子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避过了刚修好的院墙,落在了院外的草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波莉太太吓了一大跳,顿时有些忧心地看着秦唯西,「不会有事吧。」 「不会,」公爵大人深唿吸,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等会就屁颠屁颠跑回来了。」 三分钟后,小人类没有出现。 五分钟后,面团醒好了,小人类还是没有出现。 十五分钟后,波莉太太端着两盘半成的饼胚离开了,不一会儿,厨房中响起了烤箱工作的滴滴声。 秦唯西有些恼火地盯着空无一人的墙头,过了会,嘆口气,闪身,站在了院门口,抬眼张望。 柏嘉良还躺在被她自己砸出来的浅坑里,趴着,一点点揪着地上的草皮,见到她来了,慌忙一骨碌爬起来,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小嘴叭叭叭。 「公爵大人您怎么来了嗨您不用担心我会受伤我皮糙肉厚着呢就是刚才砌墙砌累了正好落地的这块草地丰厚水润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光暖绒就多趴了会您别……」 「刚才只是我建议那只精灵找个老伴。」 柏嘉良眨巴眨巴眸子,唇角慢慢咧开。 「嘴都要咧到耳根了。」秦唯西表情嫌弃,转身就走。 「哎哎哎公爵大人,」身后的人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她后头,「我就说怎么有人能配得上英明神武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皎皎如月的您呢?」 秦唯西心中嘆口气。 对于这种误会,她有丰富的处理经验。 尘世行走了快万年,这类误会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没有哪只崽在骤然听到类似对话的时候会不生气的。 她一开始还不理解,后来一位人类旧友精准比喻。 「你妈告诉你她要二婚了,你生气不?」 「……虽然没感觉,但大概懂了。」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慢慢熘达着,谁都没再说话。 安静,气氛却很和睦。 直到烤苹果馅饼的香味远远地飘了过来,她们才同时抬头。 柏嘉良鼻尖一动一动,眸子亮晶晶的。 秦唯西则看向了小路尽头。 道路尽头泛起尘土,一只精锐的精灵骑兵小队在她的注视中很快赶到,领头的正是卡洛琳。 「公爵大人,」卡洛琳翻身下马,微喘着气,「主教大人暂时没法来,教会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她脱不开身。」 秦唯西点点头。 猜到了。 「因为昨晚在教国各地,都出现了类似的灰雾事件!」 嗯,这个猜到了。 「目前受害者的信息正在统计,但尚未发现有高度统一的共同点,有可能是无差别攻击!」 没错,和自己推测的一模一样。 「死因确定了吗?都是窒息?」她开口反问,确定着最后一张拼图。 卡洛琳一怔。 「公爵大人,暂时没有发现……死者。」 秦唯西眉心一蹙。 「受害者……全部失踪了。」 第36章 「柏杏大区,失踪67人,事发地点无规律。」 「冰松大区,失踪18人,事发地点无规律。」 「天冬大区,失踪74人,事发地点无规律。」 …… 「苏叶大区,失踪980人,事发地点有规律,几乎都是围绕阿牙湖和其附近的道路发生的失踪案件。」 与其他大区骤然不同的答案让燃着裊裊草木香的明亮会议室内开始了窃窃私语,不同大屏幕上或老或幼的精灵们开始了对视和讨论。 「失踪人数这么多是我的失责,」苏叶大区的主教沉着脸起身,向着最中间那块大屏幕郑重躬身,「海洛伊丝长老,我会在解决完事故之后引咎辞职。」 「不是你的问题,」肖·海洛伊丝,这位年轻的神殿长老,【为什么狂拽炫酷吊炸天的名字都已经被註册了的】佣兵团的第三位成员,成熟稳重地摆手,示意远在千里之外的同僚坐下,「至少我们终于发现了些规律,各位会后应该紧急疏散大型淡水湖和河流旁的居民聚集点,严防惨剧再次发生。」 「是,海洛伊丝长老。」 「汇报继续。」 第80页 「神都大区,黑户25人,失踪0人。」 又是一个让会场响起了窃窃私语的数据,但和刚才的紧张诧异不同,这组数据让诸位大区主教松了口气。 「生命之树扎根、神火长明、神明注视的神都果然还是不一样些啊,」有偏远地区的主教感慨,语气酸熘熘的,带着浓浓的羡慕。 海洛伊丝沉吟一会。 「好像失踪的案件都发生在深夜,这样吧,各个大区传令下去吧,各级教堂都点燃神火,彻夜长明。」 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点燃神火是有代价的,神火燃烧的材料是生命之树的树皮。 这玩意烧一点就没一点,除了永远长明神火的神都,一般来说,只有在每十年一次的大型庆典上各级教堂才会点上那么几个时辰。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海洛伊丝看着面露犹豫之色的诸位主教,摇摇头,「先燃一天试试吧,我们不能放纵失踪数量继续上涨了。」 「是,长老。」会场轰然应诺。 「目前来看,刨去一些无法验证的,大部分失踪案件都发生在室外,应该建议大家尽量减少外出。」海洛伊丝看了看汇总的数据,抬头,看向了那块空着大屏幕,「是不是还有一个大区没有汇报?桦枫大区的主教还没回来么?」 「来了,」她话音刚落,空着的大屏幕上冒出了个人影,一位鬚髮皆白的老精灵面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冲着海洛伊丝微微点头,「刚才收到了紧急汇报。」 他看向诸位同僚,轻咳一声,「桦枫大区,失踪62人,事发地点无规律,但是……」 「我们大区有两位经歷了完整事件的当事人,成功避免了失踪,她们一位是安全部的小队队长,一位是普通居民,现在我麾下最精锐的骑兵团正紧急护送她们前往神都。」 会场顿时炸开了锅。 这简直是这起重大社会事件的关键性突破! 「其他大区的失踪者中不乏中高级神官,」海洛伊丝挺直嵴背,微微前倾,面上有些兴奋,「她们是怎么做到的?」 老精灵刚想开口,他身后却响起了淡漠的声音。 「我来吧。」 老精灵迅速起身,向后转,冲着来人恭恭敬敬鞠躬九十度行礼。 其他大区主教先是怔了怔,在看到来人之后,包括海洛伊丝在内,所有人全部起身,鞠躬行礼。 「公爵大人。」 「坐吧,」秦唯西毫不客气地在老精灵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面前的线上会议室,手往下压了压,又指了指身旁看似严肃沉稳的金髮人类,「人类,我的秘书,也是当事人之一,可以旁听这次会议吧。」 「当然。」「多谢您的相助。」「您是精灵的贵客,不需要问询。」会议室里响起了错落的赞美声。 只有海洛伊丝。 她看着那掏出小本子扎着利落马尾有模有样做着会议记录的小人类,唇角抽了抽。 天知道那个佣兵团的名字给这位年轻的神殿长老带来了怎样的心理阴影,让本有几分自傲的她自此沉痛反思戒骄戒躁—— 和处变不惊的公爵大人比起来,我的养气功夫还不到家啊。 「咳,公爵大人,感谢您的出手,」海洛伊丝努力将自己的目光从某佣兵团团长身上移开,恢復了会议主持沉稳镇定的模样,「您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秦唯西刚要开口,又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小人类。 「你从头到尾都经歷了,你来吧。」 小人类愣了愣,倒也不怯场,略微斟酌了些语句,就流畅地将那晚发生的事全盘复述。 …… 「……以上就是我所观察到的全部内容。」在海洛伊丝略有些诧异的目光中,柏嘉良沉吟一会,扭头看向公爵大人,眸中有几分迟疑,「我……」 秦唯西懒散坐着,撑着下巴,眸中带着鼓励的笑意,冲着她点点头。 「我认为,这起事件中有几个细节需要考虑,」小人类露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傻笑,很快又严肃正经了起来,「首先,驱散那种灰雾的,到底是半神器,还是公爵大人的分/身?」 「补充一点,」秦唯西举手,「还有可能是你的血液中富含的生命力。」 柏嘉良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压低了声音。 「我?」 秦唯西轻咳一声,也压低了声音。 「你面前这群大区主教这辈子用过的生命树汁加起来,可能也就比你多一点点吧。」 小人类闻言,麻了爪,看着面前温和笑着的公爵大人,心中泛起了浓浓的感激,思绪瞬间神游天外,思索着鲜鱼干鱼河鱼海鱼的九十九种做法。 「咳咳,第二点要注意的,」她很快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波莉太太和卡洛琳面对同样的灰雾,为什么有不同的反应?是因为两人的身体素质差异还是因为灰雾具有某种我们未知的选择性?这是未来可以努力去验证的。」 「那个安全部小队队长卡洛琳的资料我提交给诸位同僚了,」一直侍立在旁的老精灵上前半步,「各项考核成绩均为优秀,但单论身体素质,应该还没有到可以硬刚那种诡异存在的程度。」 「我同意,」屏幕另一端的一位大区主教发言,「我区有一位高级神官,是当做隔代接班人之一来培养的,同样失踪了,失踪前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81页 「那可能是因为灰雾的确有选择性,」秦唯西若有所思,「只是可比较的样本太小,这种选择性我们暂时还没发现而已。」 「还有第三点,但是……我不太确定,」柏嘉良苦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该不该说,那更像是我一厢情愿的直觉。」 秦唯西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 「我在面对那片灰雾的时候,发现了一点小细节,」柏嘉良深吸口气,「我认为,如果那片灰雾有意识的话,它一开始应该是没【注意】到我的。」 「而在我连开六枪之后,它【注意】到了我,并有一个向我逼近的趋势。」 她看向了一旁的秦唯西。 「公爵大人,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咬咬唇。 「如果我当时真的被那灰雾没过的话,我大概不会窒息,不会失踪。」 「我会被瞬间碾成粉末。」 大概是这语句中蕴含着的后果过于耸人听闻,有大区主教深吸口气。 「这是您的直觉推测是吗?完全没有任何事实性的证据?」 柏嘉良还没来得及辩解,秦唯西率先开口。 「她不是一般人,」公爵大人在不用哄某人的时候,声音向来淡漠,「她的直觉,某种意义上可以当做未验证的定理去尝试。」 提问的大区主教瞬间偃旗息鼓。 海洛伊丝正在奋笔疾书,将柏嘉良说的细节详尽记录,心中更是对小人类稍有了些改观。 还算是个靠谱的人嘛。 此时她微微抬首,问着更进一步的细节,「您刚才说的半神器是哪一柄?会不会是因为它有着某些特殊的性质?」 「噢噢噢噢,」柏嘉良突然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就是,就是龙族博物馆的那一柄。」 可惜该逃的逃不掉。鲜祝副 「龙族博物馆还真有两柄半神器,您说的是?」 公爵大人投来幸灾乐祸的戏嚯目光,柏嘉良看着海洛伊丝眼睛里浓浓的求知慾,深唿吸,头一低眼睛一闭。 「流亡之剑!」 公爵大人慢悠悠补充,「现在叫【有家的锤】。」 「呀,公爵大人!」小人类满脸臊红,用力挥着小拳头,一下下锤着公爵大人的肩膀。 公爵大人笑得贼开心,也不躲,任由那小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这边闹得欢,严肃的会场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沉默中带了点诙谐。 诙谐中带了点欢快。 海洛伊丝的执笔的手停住了,看看不由自主憋笑的诸位同僚。 她嘆口气,眸色沧桑,大概是回忆起了另一些关于这种泥石流取名风格的恐惧。 ------------------------------------- 傍晚,会议结束,桦枫大区的老主教将两人安排在了精灵教会的顶级招待酒店。 老主教自然地开了两间房,而小人类丢下行李后自然地推开了公爵大人房间的门,毫不客气地躺在床上咸鱼打滚,用被子捂着脑袋嘤嘤嘤。 秦唯西笑着拍了拍那蠕动的咸鱼,轻咳一声,「今天表现得不错。」 柏嘉良骤然探出头,小脸憋得通红。 「就是最后有一点点……跨。」公爵大人一本正经。 「嘤嘤嘤嘤嘤!」小人类一个咸鱼钻地缝,又苟进了被子里打滚,「都怪您都怪您!」 秦唯西笑的得意极了,大有终于报仇的老怀大慰之意。 只是她没注意到,身旁的被蛹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一条缝,一个小人类在里面蛄蛹着,跃跃欲试。 「嗷!」咸鱼饿虎扑食,扑到了公爵大人身上,秦唯西下意识伸手,将袭击者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啧,这小腰,手感真好。 「干嘛?」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通红小脸,微微挑眉。 「吓您一下。」 「……这种小把戏能吓到我?」 柏嘉良哼哼唧唧,脑袋一下落在了公爵大人肩上,满脸沮丧。 只有眸子深处泛着一丝得意。 「公爵大人,我现在好想吃甜食啊。」某人的声音又轻快又娇软。 「吃,那只精灵不是给你打包了一大堆苹果馅饼吗?」 「等会吧,我还想歇歇。」 「……可是我嫌你烫。」 「您不许嫌弃!」小人类嘎嘎磨牙。 秦唯西笑笑,不动声色地深唿吸,伸手,慢慢揉着她细软的髮丝,手指有意无意地向那修长的脖颈滑去。 怎么办? 她其实,也很想吃甜食啊。 …… 磨蹭了好一会,在夜色已深时,两人总算坐上了餐桌,热了热香喷喷的苹果馅饼。 然后她们就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愕的消息。 传令官表情惊恐。 「公爵大人,波莉太太和卡洛琳,失踪了。」 「连带着那一整只出护送任务的精锐骑兵团,全部失踪了。」 第37章 「现在是什么情况。」 秦唯西走路带风,用力推开了大会议室大门,表情严肃冷漠得可怕,小人类则紧跟在她身后,眼尾有点红。 公爵大人的声音算不上大,但原本纷乱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有熬了两个通宵满眼血丝的精灵脑子没反应过来,看见来人脸生,张口就要呵斥,被同事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捂住了嘴。 第82页 秦唯西扫视会场,敲敲桌子,气势骇人。 大区主教苦笑着起身,微微鞠躬,还没说话,秦唯西却先开口。 「我不要听请罪道歉发誓之类的废话,」血族公爵声音淡漠,「我还留在尘世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给你们这群永远能把事情搞砸的废物们擦屁股。」 「所以,直接说调查进度。」 柏嘉良本是沉浸悲伤和不可置信中的,闻言,惊愕抬头,看着身旁的公爵大人。 秦唯西在她面前一向是脾气极好「和蔼可亲」「妈里妈气」的大前辈形象,她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公爵大人露出这一面。 面前的人,突然就有一点点陌生了。 她不禁后退半步,上下打量着公爵大人。 秦唯西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扭头,唇角露出了个小人类熟悉的安抚微笑。 唔,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还是刚才那个像赏玩一根鸭脖一样摆弄着自己脖颈的那个人。 小金毛蹭回了她身边,安心苟着。 「大人,情况是这样,」鬚髮皆白的大区主教斟酌了下言语,缓缓开口,「他们是在离神都大区只差十公里的大路上失踪的。」 「您知道,由于千年前神都大区……」他顿了顿,苦笑着环视满满当当的大会议室。 「没有权限翻阅《异常造物手册》a册的人,现在离开。」秦唯西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敲敲桌子。 坐着的许多精灵抱着东西迅速鱼贯而出,小人类也眨巴眨巴眼睛,犹豫了会,慢慢后退。 秦唯西扭头,有些头疼地牵住了她的手腕,往回拉了拉。 「你不用管,」她声音放柔和了些,「你是我的人。」 柏嘉良忍不住咬咬唇,乖乖站在她身旁,微垂着头,在秦唯西松手后,壮着胆子反手一捞,握住了她的手腕。 公爵大人柔软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让她的嵴背到尾椎骨都陷入了某种过了电般的酥麻。 站不稳,需要牵着什么。 秦唯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在小人类忐忑的目光中,没做出任何反应,任由她牵着。 「公爵大人您知道的,千年前的神都保卫战,泰坦的半神直接撕破传送阵降临在了神都,从此各族都不在首都设传送阵,顶多放在首都外的辅城里。」待大会议室的精灵撤出的差不多了后,大区主教缓缓开口,「我们严格贯彻落实了今早召开的主教会议的精神,点燃了各级教堂的圣火,撤离了在淡水河湖旁的居民,也告知了所有的民众夜晚不要再出门。」 「但护送两位倖存者的骑兵小队大概是存了些侥倖心理,当时是傍晚,离完全没有失踪案件发生的神都大区又只有十公里了,他们应该是本着尽早送两位倖存者到神都的想法才赶了这么一小截夜路。」 哪里想到,区区十公里,就成为了天堑。 「有没有线索留存?」 「有,」老主教点头,轻嘆口气,「现场有一截残存的布料,上有血书,经过字迹鑑定,应该是那位安全部小队队长卡洛琳留下的。」 「写了什么?」 老主教表情更加严肃。 「【亡灵】。」 两人同时一怔。 「我几乎都快忘了还有这回事了,」柏嘉良倒吸一口冷气,「不是说只是传言没有直接证据吗?」 这还是她们开车前往龙族时接到的,来自公爵府的情报,早在那时就有人声称在精灵教国看见了亡灵。 精灵不可被復甦,这是铁律,但劫尘从来不讲道理。 于是乎,当时公爵大人判断要么只是以讹传讹的谣言,要么【亡灵】就是此次劫尘的具体表现。 可惜,在这之后,再也没有人声称自己看到亡灵了。 「以前没有直接证据,大概马上就会有了,」秦唯西微微眯起眼睛,「我才和她们脱离接触不久,还有些感应——她们应该还活着。」 柏嘉良和老主教同时松了口气。 「精灵,你们要调集一切力量找到她们。」 「是,公爵大人。」老主教应诺,又犹豫了会,小声询问。 「您说,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是泰坦?」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秦唯西轻笑一声,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了那个精緻小巧的小黑盒子。 她凝视着它,微微蹙眉。 「但泰坦行事向来粗暴,能直接弄死的,他们绝不会用弯弯绕的方式。」 在确定这是无差别高频率攻击后,她几乎就已经确定了幕后黑手,就差撸起袖子准备清理亚空间下水道了。 所以在听见当事者都未死亡时,公爵大人委实是懵了一会。 「应该不是泰坦,或者说,泰坦造物只是个幌子。」秦唯西上下抛了抛手中的小黑盒子,瞟了老主教一眼。 「我再单独给你一项简单的任务——尽快查明那个安全部精灵身上的特别之处。」 第一次,没有直接窒息倒地而能稍微反抗些的是她;第二次,精锐的护送骑兵小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痕迹,留下血书的也是她。 她特殊在哪里? 「是,公爵大人!」老主教深深鞠躬。 「唔,现在把失踪案件发生地点的全局地图调出来,让我再看看吧。」秦唯西捏着下巴,「我总感觉这些事件的发生地应该不是全随机,应该也不是淡水河湖这么简单,或许还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规律。」 第83页 老主教点点头,挥手,大会议室的光线瞬间暗下来了,而在会议室正前方的巨大的淡绿色屏幕微微亮起,散发着柔和的光。 屏幕上,有山川湖泊,有城镇村落,有各级教堂的标记,还有…… 许许多多密密麻麻的红点,几乎覆盖了整幅地图。 只有神都大区,在地图上干净得如同黑夜中的路灯。 「红色标记的就是事发地点,」老主教向两人解释,「神殿已经在组织学者模拟计算了,试着解释规律性。」 「你应该擅长看地图吧,」秦唯西站在大屏前伫立良久,扭头看向小人类,「有什么发现吗?」 柏嘉良没有回答她,盯着那副地图,眉深深皱起。 「我还真有一点有些牵强的小发现。」良久,她眉心舒展了些,在秦唯西和老主教讶异地目光中,上前指了几个点。 「我认为,除了事发地点和失踪人群画像之外,可能还需要多统计一个维度,事发时间,」她扭头看向老主教,「我知道对于失踪案来说这很困难,但如果真的像我想的那样,那会是一个关键。」 老主教迟疑了会,「这些案件的大致时间已经确定了,都发生在同一晚,有必要统计更精确的时间吗?」 「有必要,」柏嘉良看了眼秦唯西,得到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傻笑一下,又壮着胆子继续说,「我认为甚至要精确到半小时以内,因为……」 她搬来一把高脚凳,灵巧地爬着站上去,指着一座宏伟山脉旁的几个集中的红点。 「如果,不把这些事发地点看做同一时间发生的,而试着,规定其先后顺序,把它想像成一道轨迹。」柏嘉良指尖划过那几道红点,「那它就是一道标准的行军路线。」 「从山底到山顶,沿着採药人开闢出的小路,跨过这座山脉,努力远离神都大区。」柏嘉良低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旁的秦唯西,邀功似的傻笑,「您觉得怎么样?是不是有点道理。」线主福 秦唯西不动声色,沉吟一会,缓缓开口。 「有些意思,怎么想到的?」 「因为如果这么想的话,这条轨迹,这条,还有这条,」小人类勾着手踮起脚在大屏幕上指指点点,「他们都是在沿着主干道行动,逃离神都,最重要的是最后,看这几条轨迹的最后一个红点,最远离神都的那个红点,他们周围都是要么适合扎营要么适合埋伏的地方。」 老主教皱紧了眉,良久,摇摇头。 「有点牵强,」他缓缓说着,「就比如山脉西边的那些点,如果按照你说的看做一道轨迹,那它为什么不走大路,而是在横穿山脉?」 「额。」柏嘉良僵住,挠挠脑袋。 「可能,或许,」她绞尽脑汁思考着,脑中慢慢泛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或许他们眼中的路径和我们不一样?」 「把这些遭受袭击的点看成轨迹,是一个有意思的切入点,」还没等老主教再反驳,秦唯西就轻声开口,「可以转告神殿,有算力空缺的时候往这个方向去想想,但也不用真的当做军队行军那么死板,这只是这小人类的一点职业病而已。」 「是,公爵大人。」老主教自然是不敢有异议的。 柏嘉良挠了挠头,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嗯嗯,自己真是,越来越有用了呢! 「下来吧,」秦唯西看着傻笑的小人类,嘆口气,拍了拍她站着的高脚凳,「也不怕摔着。」 「好耶。」柏嘉良笑着,琥珀色大眼睛滴熘熘一转。 然后,这位自幼习武下盘极稳年纪轻轻敢打敢杀的革新军新锐军官,在一米不到的高脚凳上,成功没站稳,一个趔趄就向公爵大人的方向倒了下去。 秦唯西唇角扯了扯。 满肚子鬼主意的小傢伙都已经做好在空中调整方向避免脸着地的准备了——毕竟公爵大人有先例。 还是在公爵府那次看小沃尔夫成年礼,自己真真切切从椅子上摔下来,公爵大人直接给自己在空中翻了个面,将自己从脸着地改成了屁股着地,然后躲开了。 恶劣至此啊! 好像有感情,但不是很多。 柏嘉良胡思乱想着,心中嘆口气。 可是这次,公爵大人并没有后退,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接住了落下的小人类,环住了她的腰肢,轻松地单手抱住。 「故意的?」秦唯西挑眉,看向面前的小傢伙。 「咳咳,」柏嘉良心虚地移开眼睛,「我,我就吓您一下。」 她很快又闷着声笑了起来,金髮末梢随着她的笑而微微晃动,滑过秦唯西的脖颈,弄得公爵大人有些痒。 「我就知道您会接住我的。」小人类的声音骄傲极了。 秦唯西没好气地将她丢到地上,转头就走,「我不是每次都能接住你。」 「您当然可以每次接住我,」柏嘉良屁颠颠跟了上去,「我们现在去哪?」 「去神都大区,去神殿看看。」 「嗷嗷嗷,那我回房间拿东西。」 「有什么要拿?不都在你的储物器里吗?」秦唯西疑惑地扭头。 「额,苹果馅饼,」柏嘉良挠挠头,「我们放在桌上还没收拾呢。」 「那个不用了吧。」秦唯西失笑。 可面前的小人类突然就严肃起来了。 第84页 「那个要,」她小声却坚定,「很重要。」 秦唯西顿步,凝视着面前的小傢伙。 「去吧,」沉默良久,她挥挥手,「我在这里等你。」 「谢谢公爵大人!」小人类瞬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一熘烟跑上了楼梯,不过三五分钟,又喜笑颜开地跑了下来,在秦唯西面前站定,「公爵大人,我们怎么去?」 「抱住我。」公爵大人语出惊人。 「诶?」小人类呆滞。 「平时不是很会偷袭吗?」秦唯西轻笑起来,身后蝠翼骤然大开,「抱住我,我们飞过去,看看能不能再逮住两团那玩意。」 「……好。」柏嘉良轻咳一声,用力撩了撩头髮,上前几步,小心翼翼虚虚环住公爵大人纤细的腰肢。 「你不怕掉下去吗?」淡淡的白茶味儿萦绕在鼻间,带着调侃的闷笑在耳边响起。 「我……」 小人类还没来得及说话,蝠翼用力一拍,秦唯西瞬间带着她冲上了高空! 「嗷嗷嗷嗷嗷嗷——」柏嘉良耳边略过狂风,她瞬间尖叫起来,也不顾那些虚头巴脑的了,死死抱着了秦唯西的腰,脑袋用力埋在公爵大人肩上,头都不敢抬。 耳旁再次响起了某位无良老蝙蝠的闷笑。 「您真是恶劣。」小人类听着狂风唿啸,咬牙切齿,死死盯着公爵大人的肩胛,余光偶尔瞟过周围迅速变换的环境,吓得两腿发软,视线都不敢移开。 她只能盯着那消瘦的肩,慢慢磨牙。 如果给她一个龙族的胆子,她说不定就一口咬上去了。 蝠翼渐渐停止了拍打,两人也悬浮在了半空。 「抬头看。」秦唯西声音温和。 小人类深唿吸好几口,终于壮着胆子抬头。 「哇。」她忍不住发出惊唿。 面前是一株散发着浓浓生命力的,通天彻地的大树,一片叶子几乎就有一只精灵那么大,有无数机械齿轮与绞索与树藤缠绕在一起,自然与机械嚙合,生命与无机质在碰撞,精灵们进进出出,来往匆忙。 小人类看得入神,不自觉就松开了手。 「嗷嗷嗷嗷嗷——」 一个漂亮标准的自由落体。 秦唯西捂额,唇角抽动,蝠翼一拍。 柏嘉良尖叫着下落,然后撞入了个温暖的怀抱。 「我说过了,我不是每一次都能接住你。」公爵大人黑着脸。 上一秒还被吓得灵魂出窍呢,下一秒就被熟悉的手臂环住了腰肢。 小人类眨巴眨巴眼,唇角慢慢咧开了个灿烂的笑容。 「您说违心话,我不信。」 秦唯西沉默,心中泛起个念头。 要不,松手算了? 第38章 「夜色好看吗?」 「……好看。」晚风中传来某位小人类忿忿不平的嘟囔声。 「大点声,没听清。」 「好看!」 「嗯,真不错。」秦唯西满意点头。弦猪服 公爵大人并没有带小人类进入那彻夜神火长明的神都大区,也没有前往那瑰丽壮观的生命之树,而是随意找了个大区交界处的钟楼,端坐在最顶端。 晚风吹拂,她捋了捋微乱的髮丝,饶有兴趣地摆弄着手中巨大的鱼竿。 这副鱼竿过于巨大了——以至于小人类刚看见它的时候,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疑惑。 …… 「这是用来钓鲸鱼的吗?」 「不是,」秦唯西耸耸肩,「钓鲸鱼用不着这么大的鱼竿。」 「那这是?」 「用来钓龙的。」 小人类琥珀色的眸子瞬间瞪得像铜铃。 「钓,钓龙?」 「这也算一柄亚神器了,离半神器也就差那么一步,」公爵大人的眸子中有些回忆和感慨,「是一位非常有意思的人类留下来的,即便是放在诸族中一起比较,她的实力也算顶尖,唯一的坏毛病就是馋。龙族刚来海伦的时候,她特意让我作了个中介,联繫初代矮人王阿普诺打造了这么一柄龙竿,想要钓只龙宰了尝尝。」 柏嘉良不禁打了个哆嗦。 不是惊恐,而是兴奋。 好厉害的前辈! 「成功了?」 「没有,要是成功了,这柄鱼竿大概能直接成为神器,」秦唯西遗憾地摇摇头,「龙族怂得太快,龙皇主动登临神界融入规则成为了尘世六族之一,都是友军,也不好下手。」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没有合适的饵,龙不咬钩。」 小人类已经习惯了公爵大人时不时冒出带着世界究极秘辛的感慨,自觉关掉耳朵过滤内容,又低头看了看那个有自己腰那么粗的「鱼钩」,沉吟两秒,再次发出灵魂提问。 「那什么饵才合适?」 公爵大人看看她,又看看那个巨大的鱼钩,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 「公爵大人,有什么发现吗?」柏嘉良表情沧桑,摸了摸自己腰上繫着的安全绳,在那巨大的「鱼钩」上努力挪动了下身子,抬手,用力扯了扯那几十股钢丝绳拧在一起拧成的坚韧鱼线。 「没有。」秦唯西轻笑着。 「呜呜呜,公爵大人,夜晚的寒风凌厉如刀,我只觉得我好像是已经枯死的干草,连指引方向的星辰在这样的寒夜都是如此黯淡,我这么脆弱的小人类怎么禁得起这样的摧残。」风中,宛若咏嘆调般如泣如诉的哀怨声音顺着粗壮的鱼线爬上了钟楼顶端。 第85页 秦唯西:「……」 「有话好好说,少押韵。」 「公爵大人,我好冷,好饿,好睏~」某只小金毛的爪子在一下下挠着那鱼线。 明明知道小人类多半是装的,公爵大人依旧嘆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软得不得了的心。 「……再坚持会,」她看了眼时间,声音也放柔和了,「十分钟,十分钟后要是还没结果就把你捞上来。」 「呜呜呜,那我还需要您的一个抱抱来安抚受伤的心灵。」小人类简直将得寸进尺得陇望蜀写在了脸上。 「……」 「开玩笑的。」小人类听着上头没声了,迅速见好就收,轻咳两声,扯了扯鱼线,「我们这样真的能钓到灰雾吗?」 「不知道,而且大概率不行,」公爵大人沉默了会,轻声回答,「这里靠近神都大区,按照你之前的猜想,那些灰雾存在一定的运动轨迹和逻辑,几乎都是在逃离神都,我也只是碰碰运气。」 至于为什么不去其他大区…… 还不是怕灰雾又跑了。 在神殿边上,她秦唯西打一个唿哨甚至能召唤出神明投影,其他大区的教堂可没这能耐。 「这样啊,」柏嘉良坐在那宽大的鱼钩上,听着这话,也没什么生气的意思,扭了扭身子,像盪鞦韆一样在那宽大的鱼钩上晃荡了起来,「我运气一向很好,说不定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 她又抬头看了看钟楼顶端那飘摇的衣摆。 「……您真的没有鱼饵吗?」她犹豫了会,还是问了出来,「您这么厉害,都能联繫矮人王打造亚神器了,其实肯定有鱼饵的吧。」 秦唯西手指摩挲着鱼竿,有些迟疑。 小傢伙这是,还是对自己把她挂上鱼钩有些芥蒂? 「比如一整只冷冻的高山野牛?我听说过这种已经被吃灭绝了的生物,现在只有一些老古董的家里还存着几块肉,说不定您也有,龙族虽然是杂食但还是比较喜欢吃肉吧,挂一整只上去,肯定钓龙一钓一个准,吸熘,那可是龙肉啊……想想就肉质紧嫩。」 秦唯西:??? 好吧,这个小傢伙倒是和她那位人类前辈一样,馋,且富有想像力。 自己就不应该觉得心脏粗大的她会有什么芥蒂,如果以后自己煮点好吃的不带她,这傢伙可能才真的会生会闷气。 「……就算高山野牛不行,我觉得在海里找点大体积的鱼也行,」小人类还在一边盪鞦韆一边叨叨,「我听说龙族的骨架结构其实并不像爬行类的动物,反而和猫很类似,那会不会龙族也喜欢鱼?他们会喜欢淡水鱼还是咸水鱼?咸水鱼的话海里有各种各样的鲸和海豚,淡水鱼的话可以试试普拉斯鳄,鳄鱼也是鱼嘛,那玩意可大可大了,我们小队有一次见着一只,差点没全队餵鳄鱼诶我有没有和您讲过这段故事我和您说当时可惊险……啊呀呀呀!」 秦唯西忍无可忍地提上了鱼竿,黑着脸看着茫然坐在鱼钩上的小人类。 柏嘉良露出了个惊恐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下来,难不成要我抱?」 「哦哦哦哦哦我这就下……也可以,您抱吗?」 公爵大人脸又黑了几分。 「咳咳咳我下来,我这就下来,」小人类有些狼狈地跳下了鱼钩,稳稳噹噹落在了钟楼顶端,狗腿子般地凑了上去给公爵大人锤着肩膀,「多谢公爵大人开恩。」 秦唯西一边收起鱼钩,一边板着脸看她。 「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残忍』地拿你当饵?」 「不不不这一点都不残忍我刚才叫苦都是说着玩的……想知道。」柏嘉良注意到了公爵大人的黑脸,强行改口。 「你之前说到的那个细节。」秦唯西拍掉她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微微蹙眉,「那团灰雾本来没有注意到你,但在你开枪朝它射击后,它【注意】到了你,而且按照你的直觉,它有毁灭你的倾向。」 「啊?对,」柏嘉良忙不迭点头,「公爵大人你还记得啊。」 「你可能有点特殊。我当时在会上说,你的直觉很重要,并不是简单地为你背书,」秦唯西凝视着面前小人类澄澈的琥珀色眸子,「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她手按上了柏嘉良的脑袋,轻轻揉了揉,又将那一头乱毛梳理整齐。 「明白了,」柏嘉良微微点头,「您是想看看我是不是被灰雾【记仇】了?能不能引那玩意出来?就像黑潮也会记仇一样,说不定这玩意也一样。」 「没错。」秦唯西笑笑。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很舒服。 「现在看来我想的有点简单了,」她骤然伸了个懒腰,伸手,自然地拎住了小人类的衣领,「走了,随便找个地方住一晚。」 「哇,您能换个方法拎着我吗?」柏嘉良苦着脸。 「那自己还不麻熘点抱住我?」 「嘎?」小人类一惊,随后笑得和朵花一样,直接蹭着抱了上去。 「我发现你好像有点抱上瘾。」公爵大人评价着,振翅,刷的一下就到了半空,带着一个人飞行似乎对她没有半点阻碍。 一只怀揣着不良心思的小人类闻言一惊。 「不过没办法啊,我天生就是招崽子们喜欢,可能是某种天赋吧,小沃尔夫还不怕我的时候天天咬我裤管呢,」公爵大人难得展示了自己臭屁的一面,笑着,伸手捏了捏小人类的脸蛋,「特别是你们这种无忧无虑的小崽子。」 第86页 柏嘉良磨牙。 又被当做幼崽了,有点生气。 她忍不住用力抱紧了怀中人,试图用自己发育良好的姣好躯体让公爵大人感受一下青春的气息。 「别靠这么近,太香了。」 「哦。」某人不情不愿地放开了。 「不过你最近是不是香味又变了?」秦唯西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用力闻了闻,表情一凝,「我才注意到,又变甜了!」 她回头一定要翻翻书,她记得书上有说过的,味道变化和啥啥啥玩意有关来着。 上次被花香煳弄过去了,现在可没花。 「不行,解决完这些乱糟糟的就回去翻书。」秦唯西念念有词。 柏嘉良就这么把脑袋放在她肩上,侧着头,看着公爵大人清冷的侧脸。 她唇角泛起一丝笑意。 这样清冷的面容下,其实是个唠叨的老蝙蝠呢。 永生啊。 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永生代表着,她永远要抵抗故人的离去和灵魂的腐朽。 可怜的老蝙蝠。 …… 「这里是我在精灵教国的一处住宅,唔,怎么说,其实是朋友送的。」秦唯西抱着人落在一处院落里,看着那充满古意的府邸,眸中充满了怀念。 「那是我和她还很年轻很年轻时候的事了,当时这里还是人类帝国的地盘,人类那群黑心商人哟,嗨,你也知道,」她唇角不禁带起了一丝笑意,「阿忒若普斯当年在这里租住过一段时间,这里地段好,服务也不错,她咬咬牙买了一套,付了首付又还了一百多年房贷。」 「后来我不是把自己在血族的老公爵府给她做精灵教国大使馆了吗?她作为回赠,把这处府邸送给我了。」公爵大人嘟囔着,「我怎么都觉得有点亏,我送她的可是首都二环,她送我的连神都大区都不在。」 「唿……」小人类打着瞌睡,勉强睁开眸子,看着面前黑洞洞的漂亮树屋,打了个哈欠,「那这还能住吗?」 都几千年没住人了。 「肯定可以,都说了这里服务不错了。」秦唯西笑着推开了门,无视了一旁【教皇故居】的小牌子。 嗯,这是个景点。 但也是她秦唯西的房产之一。 只是…… 记性不好的老蝙蝠单手抱着小人类,在这偌大又繁复的屋子里绕了好几圈,没找到路。 「咳咳,几千年没来了,很正常。」秦唯西有些尴尬地咳了咳,扭头,看着脑袋一坠一坠的小傢伙,失笑。 不过还好。 公爵大人站在了屋门口挂着的「教皇故居导航图」前,分辨了半天,成功找到了主卧,并且在意见册上郑重写下了自己的意见。 【建议在门口提供可以自取的小地图——秦唯西】 她抱着小傢伙穿过一层又一层的藤蔓和走廊,推开了主卧的门,开灯,在小人类身上施展了两三遍清洁术,丢到了温暖舒适的床上。 作为一个故居类景点,这里是按照随时有人入住的标准清扫维护的。 「公爵大人。」小人类实在已经困得不行了,一沾枕头就昏了过去,嘴里还念叨着,「小蝙蝠,小蝙蝠。」 秦唯西扯扯唇角,头疼地丢一只小蝙蝠给小人类攥着。 「小蝙蝠,不是,不是小蝙蝠……」柏嘉良rua了几下小蝙蝠的脑袋,突然丢到了一边。 公爵大人眼睛一瞪。 小蝙蝠都满足不了你了? 那…… 她犹豫地坐在了小人类身边,伸出手。 可是,握住小傢伙温热的手的那一瞬间,公爵大人神色剧变。 这是? 又陷入幻境了?! …… 「是小蝙蝠,不是小蝙蝠?」 柏嘉良站在黑夜中的树屋前,抱臂,冷静地凝视着面前的灰雾。 灰雾后是在夜色下张牙舞爪的森林,阴暗潮湿的枝桠向天空伸展。那团灰雾缓缓向自己逼近,而泛着微光和血色的锤子则向它飞去,数以千计的小蝙蝠上下翻飞,堵住了灰雾所有的去路。 身后,是倒地的波莉太太和卡洛琳,但柏嘉良清楚地感知到,自己似乎并不着急。 「这是我的梦境。」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无论是从逻辑的角度还是共情的角度来说,她都觉得自己应该得焦急一点。 但偏偏心底是冷漠的,就像……大脑掌管情绪的那些区域没有开机。 「清醒梦?」她抬头,看着这慢放了无数倍的「现场回放」。 「我为什么会梦到这个?是因为秦唯西说的那些话吗?」 她发觉自己自然地说出了公爵大人的名字,不带敬畏,但也没有任何的不尊重。 就是这么普普通通地说了出来,像说隔壁邻居一样自然。 她应该感到震惊,但似乎也没有这种情绪。 「好吧,来都来了,」她慢慢上前几步,「是因为我当时还忽略了什么细节吗?」 她看了看面前的灰雾,又看了看身后倒地的两人,皱皱眉。 「就不能一起观察吗?我不想看两遍。」 可是,灰雾和倒地的两人,一个在身前一个在身后。 但随着她话音落下,视角飞速转变,「柏嘉良」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悬浮在半空的另一个视角。 就像观察一个水晶球里的世界那么方便,本来在她视觉盲点的区域,都全部展现了出来。 第87页 「啊,也对,这里是我的梦境。」 她仔细观察着随着锤子和小蝙蝠的靠近,灰雾和倒在地上的人的变化。 「人没有问题。」她很快失望地将视角转了回来,只对准了灰雾,放大,再放大。 「不行,还不够慢,」她淡漠地分析,「的确存在先后顺序,但还不够慢。」 随着她话音落下,本来就已经是慢放的画面又慢了好几倍。 锤子,慢慢逼近。 那灰雾……是【怔了怔】吗? 她陷入了思考。 像是被吓到了一样?不,不对,没有【惊吓】这么负面,应该只是一种【惊讶】。 她仔细观察着灰雾,试着伸手碰触,又迅速收了回来,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感觉……不能碰。 好像碰了就会有什么被改变一样。 「为什么惊讶?」她站在了灰雾的角度,转身,回头看。 乌压压的,闪着血色的小蝙蝠,带着兇勐气息的半神器和其上甩出的带着浓浓生命力的血珠,喘着粗气的自己,倒地的两只精灵。 「惊讶后就迅速消失了,连【毁灭】我的倾向都消失了,」她喃喃自语,「是突然不想伤害我了?」 不,更像是…… 突然认出她了。 或者是认出了半神器? 她总觉得是前面那种可能。 在放慢了几十倍甚至几百倍后,她明确地看出了那极难分辨的先后顺序。 是灰雾先主动消失,小蝙蝠再赶到的,小蝙蝠们应该是撕咬下了灰雾的一些边角,又从亚空间缝隙中拖出了那个小黑盒子。 「为什么?」她再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特殊在哪里?」 没人回答,这只是她寂寥梦境中的空响。 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情绪凝滞,思考却极为灵动。 直到…… 脸颊浮起热意。 她伸手摸了摸。 一个小蝙蝠标记在变得灼热。 「醒醒,」沉稳的声音从天外传来,「小人类,醒醒。」 「秦唯西,再等等,我还没想清楚呢……卧槽我怎么这么大不敬了!」柏嘉良勐地瞪大眼睛,扇了自己两下。 情绪瞬间回归,梦境却开始剧烈波动起来,似乎即将破碎。 脸颊上的小蝙蝠标记也越来越烫,像是,在唿唤她的归来。 「有人等我呢。」柏嘉良下意识抬手,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我下次再来哈。」 她消失在了这片梦境。 但……梦境并未破碎,反而慢慢稳定了下来。 …… 小人类勐地睁开了眼睛,咸鱼打挺般坐了起来。 「难不难受?」秦唯西坐在她身旁,凝眸,盯着她琥珀色的眼睛。 「还行,」柏嘉良用力甩了甩脑袋,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头不疼腰不酸。」 公爵大人眨眨眼,显然是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你刚才应该是陷入了识海深处,」她蹙眉,「理论上精神消耗很大的。」 所以她才再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决定将小傢伙唤醒。 「我也不知道啊,」柏嘉良挠挠头,感受着愈发清晰的梦境和自己当时陌生的心境,打了个哆嗦,「不过的确有点邪门。」 她将看到的一切老老实实复述。 …… 「你说……」秦唯西听完后,皱紧了眉,「你觉得是那团灰雾【认出】了你?」 第39章 翌日,打着哈欠来上班的精灵教国基层公务员揉着眼睛,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又是一个痛苦的早八,真不想起床啊,」她调整了下尖耳朵上挂着的魔晶通讯仪,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瘫倒在了办公桌后面,和另一头的人说着话,「不过好在这地方也没什么人来,一杯小酒一张报就能混一天,毕竟想造访教皇故居的一般都会去神都吧……咦?」 她直起身子,看着桌面上摊开的,本不应该存在在那里的意见簿。 意见簿上有两种字,一种是用标准的精灵语写的,字迹端正,漂亮得像是某种艺术字的印刷体,唯有签名稍显的锋锐些。 【建议在门口提供可以自取的小地图——秦唯西】 还有另一种字,是用大陆通用语写的,那叫一个肆意放飞,一笔一画都到处乱跑,但合在一起看,居然还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还有,这一串大陆通用语很长。 【建议冰箱里的食材尽量做到一周一换,理解你们不想浪费的心情但我在打开冰箱打算做点好吃的早餐的时候发现蛋肉蔬菜都是精緻漂亮的模型也很崩溃的,最后只找到了几袋面粉……算了不说这个了。如果你们怕浪费的话,完全可以往另一个方向想想嘛,这里可是教皇曾经的居所之一,现在所有权又属于公爵大人,这地儿就算达不到神国的位格怎么也算是神明的盥洗室吧,往冰箱里放电瓜果蔬菜肉蛋奶什么的一周一换,就当开光了,还可以在小院子里种点菜,就说是神土上培育出来的,最后都打包送到教堂里去给信徒们消灭掉……咦我觉得这是个来钱的路数啊那就不和你们多说了嗷】 可怜的基层公务员脑瓜子嗡嗡响。 开光?种菜?神明的盥洗室?来钱的路数? 她又惊又怒。 是谁?是谁如此不尊重,竟敢这么肆意妄谈神明! 第88页 她低头,看向最后的署名。 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柏嘉良。 唔,这谁啊,不认识。 倒是,前头那个名字…… 「喂喂,你怎么了?」耳旁传来了好友的嘟囔声,「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啊,我和你说我今天终于轮转到急诊科了,事可多,不能再摸鱼了,今天中午不过来了嗷。」 「等等,你等等。」小公务员慌忙拿起意见簿,又拿着保险柜钥匙打开藏在了书柜后的大型保险柜,颤抖地录入自己生物信息,从其中捧出了这宅子里最珍贵的东西——地契。 那上面有两位大人物的签名,一边的签名泛着淡淡的微光。 神之真名不可直视。 但另一边的签名却是可以看见的。 【秦唯西】 她对比了下意见簿上的笔迹。 一模一样。 「咳咳,艾诗,」她摁了摁自己尖耳朵上的魔晶通讯仪,声音都发着抖,鬼鬼祟祟,「我建议你今天请假过来。」 「你开什么玩笑?」通讯仪另一端响起了好友的惊唿,「你知不知道急诊室有多忙?还请假?我之前午休摸过来就算了反正离得近,贸然请假,我成绩再好也别想转正了。」 「可是,你不是一直崇拜公爵大人吗,从小听着她的故事长大,」小公务员慌张地左看右看,压低了声音,「她在这。」 通讯仪另一端骤然陷入了沉默。 「……真的假的。」 「真的,没走!」小公务员走到了窗户边,小心拉开了一条缝,窥视着宅子里面。 那巨大的树屋里,还有炊烟裊裊。 「**(精灵粗话),」通讯仪另一端响起了疯狂抓脑袋的声音,最后颓然放手,「不行,不能请假。」 「医生也是我的梦想来着,」名为艾诗的精灵一边整理着病案,按了按耳朵上的通讯仪,看着急诊室里瘫倒在地宿醉的几只正在被处理的精灵,嘆口气,「我看着今天挺闲的,要是没什么事我午休摸过来看看。」 「快呸呸呸,你在急诊科呢,怎么能说闲这个字。」 「呸呸呸,啊真***的无语,晚了,我看见救护车开出去了,回见。」 艾诗迅速挂断通讯,低头,神情凝重地看着手腕上信息终端飘出来的几行字。 【神都大区周边出现多起异常感染,急诊科和传染病防治科集合,所有人做好一级防护,原地待命】 一位年长且秃的精灵快步走进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走,穿防护服之前先去神像那领个教皇祝福。」 「好的,」艾诗慌忙站起身,跟着老精灵走,边走边问,「兰特医生,这次是什么情况?」 兰特医生用力抹了抹自己光亮的脑门,表情严肃,「具体情况要病人到了再分析,但……很有可能,是那种异常的灰雾。」 ------------------------------------- 「什么声音?」柏嘉良蜷缩在舒服的树藤吊椅里头,放下了手中书,疑惑地看着不远处。 那是某种渐渐远去的尖锐长鸣,带着警示的意味。 「好像是座医院?」秦唯西抬头,看向几乎近在咫尺的白色尖顶,「大概是出什么事了。」 「去看看?」柏嘉良抱膝看着她,眸子瞬间亮晶晶的。 秦唯西瞥了眼她,摇摇头。 「我们先来做昨晚没做完的事儿,」她搬来把藤椅,坐在了柏嘉良对面,表情是难得一见的严肃,「手给我。」 柏嘉良缩缩脖子,乖巧伸出手。 她不常做梦,醒了一般也不记得,可偏偏昨晚那个梦,梦中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 秦唯西握着掌心温热又软糯的手,有些恍惚。 仅从躯体的角度来说,这是一具极为优秀但还勉强属于正常范围内的人类躯体,所有的异常数据都来自于自己的赠予的生命树汁浓缩液。 但,所有指标都正常,这就是最大的异常。 第一次进入幻境还可以用半神器的共鸣和诡异的血手印来解释,那这次呢? 她思索着,伸手,揉了揉面前小人类的髮丝。 柏嘉良的眼睛好像会说话,难得地安静下来,脑袋轻轻蹭着她的手心。 秦唯西盯着面前的人,手指微微下移,指腹摩挲着她的太阳穴,声音很轻。 「小人类,你身上有很多秘密,有些你知道,但不愿意告诉我,但有些,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柏嘉良抱紧了膝盖,沉默着。 「那,我,您……」她过了会,终于开口了,有些结巴,「那您……会不要我了么?」 秦唯西一怔,看着面前紧张的小傢伙,「为什么这么问?」 「我怕您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东西,是个威胁,」柏嘉良声音越来越低,眸中闪着些似乎不太好的回忆,「然后就不要我了。」 「怎么会,」秦唯西失笑,甚至有些无语,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骤然轻松起来,带着几分调侃,「我不觉得能干出昨晚那种事的人是个威胁。」 她看着面前的耳朵一红眼神游移的小傢伙,心情更加舒畅,手往下滑,捏了捏那手感极好的软嫩脸蛋。 …… 昨晚,问了些问题的公爵大人,打算让小人类试着再次沉入那个梦境确认几个细节。 比如,仔细观察,那个小黑盒子和灰雾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第89页 「常常在一起出现并不代表着同一阵营,这是人们常犯的一个错误,我也犯了这个错误。」秦唯西坐在黑暗中,月光穿过復古的木质格子窗棂洒在她肩上,落下层层叠叠的阴影。 「就像光与暗,狼和羊。」 「医生和病毒。」小人类补充。 「尤其是你刚才提出的那个细节,」秦唯西捏着下巴,「我一开始以为那种灰雾被黑盒子控制,但你在梦境中感受到的是【灰雾认出了你】,而非【黑盒子认出了你】,这种下意识的表述是能挖掘出更多信息的,或许……这两或许不是同一个东西,灰雾可能有自主意识。」 「明白了,」柏嘉良默念好几句,「我要进入幻境观察黑盒子和灰雾,黑盒子和灰雾……」县祝服 她闭上眼睛,乖巧躺好在那天鹅绒的柔软大床上,唿吸渐渐绵长。 在公爵大人无比期待的目光中。 过了会,某人的小唿噜打起来了。 睡得香甜且炸毛的小人类翻了个身,睡姿糟糕,衣摆不断往上卷,露出了一小截有浅浅肌肉线条的平坦肚皮和若隐若现的优秀弧度,留下一只站在床头的无语老蝙蝠。 「唿,我早该想到的。」秦唯西哭笑不得地捂着脑袋,眸色温和了些,俯身,给某人掖了掖被子。 她站在床前,凝视着睡熟的小金毛,眸间闪过探寻、疑惑和思索。 但最终落于温柔。 「晚安,小人类。」 …… 「那现在呢?是再试着进去一次吗?那个幻境?」柏嘉良想着昨天的事就觉得丢脸,脑袋埋在膝盖里,声音闷闷的。 「不是,」秦唯西紧了紧掌中的温热,「我想先确定一下另一件事。」 「哪件事?」小人类依然垂着脑袋。 「放松。」秦唯西轻笑着,骤然靠近。 近得像是在耳语,在呢喃,在梦呓。 带着白茶香的唿气落在自己耳边。 可是下一瞬,公爵大人的声音骤然冰冷了,带着令人无可抗拒的威严。 「抬头!」 柏嘉良下意识抬头,看见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那眸子不带任何感情,只有旋转的涡流。 「放松,你太紧张了。」秦唯西的声音又温柔下来了,一手摩挲着她的掌心,一手按着她的太阳穴,「是我,不要抗拒。」 柏嘉良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有些痛苦地垂下了眸子,手指死死握住了树藤,指尖发白。 秦唯西皱皱眉。 果然。 小傢伙的精神抗性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强,完全偏离了正常人类的水准。 上一次她和半神器共鸣的时候自己也简单扫了一遍,那次还没发现识海的异常,但现在才发现,小人类的识海可能不算大,但深到恐怖。 就像……一个巴掌大的水洼,丢下一块石头,却听不到迴响。 而且,阻力很大。 她摩挲着小傢伙的头皮试图使其放松,感受着那深不可测的识海,眸中有一丝犹豫。 你到底是什么?是阴谋的产物,还是意外的惊喜? 她有心探寻一下小人类的识海深处,却又担心对小傢伙造成伤害,此时僵持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唔……」柏嘉良口中溢出闷哼,勉强睁开眼,犹豫了会,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忽然伸手,粗鲁地将身前人抱入怀中。 「你?!」秦唯西惊得瞪大眼睛。 她能感受到,那股来自小人类本身的抗拒,骤然降到了最低,几乎消失不见。 「公爵大人,都可以,」怀中的小人类颤抖着,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胸腹处,嘴唇吐出湿润的热气,口中不断呢喃,「如果是您,如果是您想看的话,什么秘密,都可以。」 「我其实也想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 毛绒绒的脑袋就在自己眼前,秦唯西迟疑地松开了小人类的手,双手抱住了她的头。 「……那我进去了。」 怀中人骤然带着痛意地闷笑起来,「什么糟糕的台词?」 纯情老蝙蝠:??? 「您进来吧,」小人类唇角含着愉悦的笑意,「轻一点,温柔一点,我可是第一次。」 秦唯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想不清楚。 她干脆闭上眼睛,沉入那狭窄却深不可测的识海。 大概是因为主人不再抗拒,她下潜得很快。贤驻赋 只是……下潜的越多,她越心惊。 为什么,会这么深? 哪怕是活了万年的自己,也不过如此吧。 然后,她很快受到了更大的冲击。 「小人类。」她呢喃着,忍不住扣紧了柏嘉良的后脖颈。 「你的识海最深处,为什么会有一扇门?」 「我不知道,」柏嘉良也看到了那扇门,茫然地呓语着,「我不知道。」 秦唯西走近,伸手按住那道古朴的木门。 「可以推开吗?」 「……不可以。」柏嘉良用力摇头,毛绒绒的脑袋弄得公爵大人有些痒。 秦唯西迟疑了会,手还是慢慢收了回来。 小人类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吧。 身上有着大秘密的人她也见得多了,有的甚至做出过肩负了一个种族未来的豪赌,比如第一任矮人王阿普诺,比如始祖龙皇,再比如阿忒若普斯——她很确定,自己的挚友一直有事瞒着自己。 第90页 但,那又怎样呢? 她秦唯西只是看上去温和罢了,但这种温和,更多时候其实是一种不愿计较。 她年轻的时候其实就自负又傲慢,自信没有任何秘密和阴谋能够逃离她的掌控。 现在也一样。 所以,小人类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我的感觉告诉我,这道门推不开,因为它是拉开的。」公爵大人都已经准备返程了,柏嘉良认真的声音响起。 秦唯西:「……」 「你这个小混帐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压制自己的好奇心?」 柏嘉良缩缩脖子,瘪着嘴,「那不怪我啊。」 公爵大人嘆口气,有些恼火地看着面前的门,竟真的有转头就走的冲动。 嗯,冲动是魔鬼,深唿吸冷静一下。 她伸手,握住了门把手,深吸口气,用力拉开。 她愣住了。 门后,是一片璀璨的星海。 星海中,有一个穿着刚铎帝国復古西装,拿着蛇形手杖戴着高帽子的人自然站着,冲着她笑了笑。 秦唯西看到他的一瞬间,只想到了一个词。 普通。 一个普通的男性人类。 或许是人类? 那男人优雅地脱帽,向她鞠躬致敬。 「很高兴见到您,血族的神明。」 第40章 美,有很多种。 有风情万种眉目含情,有一笑倾城再笑倾国。有白裙的清澈,也有在迷迭香中摇晃的琥珀色酒液。 丑,往往也能让人记忆犹新。 有脑满肠肥尖嘴猴腮,有獐头鼠目乌面鹄形。有恶从心生的尖酸刻薄,也有歇斯底里的报復和疯狂。 但,要怎么形容普通呢? 要怎么记住,那轻易就能被淹没在人海中的面容? 或许当他站在璀璨的浩瀚星海中的时候可以。 「很高兴见到您,血族的神明。」男人优雅地向她行礼。 「小傢伙的秘密,还请您不要窥探。」 秦唯西看着面前的拿着蛇杖的男人,眯起眼。 「我不是神,我不会成神,你认错人了。」 男人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星海,认真打量了好一会。 「啊……我太着急赶过来了,没看清星星的位置,」他骤然嘆了口气,「早了一年。」 秦唯西皱皱眉,背后有些发毛。 他在说什么? 「应该也没事,无伤大雅。」男人苦着脸在原地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了原地,抬眸看向了秦唯西,唇间泛起笑意。 「您不也有所察觉么?关于教皇陛下阿忒若普斯的异常,您自己应该也有去神界看看的想法了吧。」 秦唯西眸色一凝,骤然上前半步。 「你最好说清楚!」 可男人只是优雅地向她挥了挥手中的帽子,像是告别。 门后的浩瀚星海骤然破碎,秦唯西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力推出了门,自己这缕精神力也随之被驱逐出了小人类的识海。 她下意识躬下身子,剧烈咳嗽起来,忍着脑仁的胀痛和灵魂被反震的颤慄。 「唔唔唔……唔!」怀中响起了某只小傢伙闷闷的声音,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开始扑腾。 「怎么了?」公爵大人咳了好一会才直起身子,低头看着小人类的炸毛,揉了揉自己太阳穴。 「我快被您闷死了。」小人类抬起头大口大口喘息,小脸通红。 「啊,」公爵大人顿时有些愧疚,「我不是故意的。」 「我当然知道您不是故意的,」小人类的脸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暂时的缺氧,还带了些其他的羞怯,目光若有若无地瞟过自己刚刚埋在的地方,耳朵又一红,小声嘀咕着,「您就算故意也闷不死我的。」 好像还没自己大呢。 公爵大人眸中依然带着愧疚,只是多了一点点疑惑。 她在说什么? 「您刚才有什么发现吗?」柏嘉良拍了拍自己的脸,迅速转移话题,好奇地看着秦唯西,「从您进门的那一瞬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没有看到你的秘密。」秦唯西轻声说着,却又皱皱眉。 那个男人,有些诡异。 难道他就是小人类上次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个人? 可是,他怎么能活八千年!? 而更重要的是,一个活了八千年的傢伙,一个能力诡异深不可测的傢伙,自己过去居然一直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八千年,一只猪活了八千年自己都能注意到吧。 他是藏在了时间的缝隙中了吗? 而这么诡异的人,却称唿自己为血族的神明。 「没有看到我的秘密,那您看到了啥。」小人类看着迟疑思索的公爵大人,眨巴着眼,小心翼翼问。 秦唯西眉心紧蹙,缓缓摇头。 「你暂时不要知道。」 小人类瞬间瘪起嘴,拍着膝盖大唿小叫了起来。 「这不公平!您在我脑子里看到的玩意儿为什么不能和我说!我不开心,我要撒泼打滚了!」 秦唯西:…… 她忍不住揉揉眉心,唇角扬起,又被自己强行压下去,心中沉甸甸的思绪却被这撒泼的小人类弄得轻松了些。 「哦,那你打滚吧,我想看。」于是公爵大人摆了张酷脸回答,眸子里却全是笑意。 第91页 「哼,老蝙蝠。」小人类磨牙,小爪子跃跃欲试,想要挠那么几下。 「呵,小人类。」秦唯西只觉得自己幼稚,但又忍不住怼(应和)她那么一句。 可是还没等她们再打闹一会,远处的神都大区突然了升起了一道墨绿色的光柱! 「这是!」秦唯西骤然站起身,眺望着远方,眸色沉了些,「这是宣布精灵教国进入战时紧急状态了。」 「妈耶,」小人类也站直了,眨巴着琥珀色的眸子,「这是发生了什么?」 ------------------------------------- 「这是发生了什么?」 住院部的病人正在迅速被疏散到其他医院,来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行色匆忙,极少有人交谈,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仿佛都只是一台马力全开的巨型仪器上的螺丝钉。 艾诗穿着全套防护服,脚步匆匆地跟在了兰特医生背后。 他们穿过一重重走廊,最终停在了隔离室前,看着监控器上的画面,艾诗喉咙微微滚动,带着一丝惊恐的战慄。 「更具体的情况还要问他们,现在收治了九个病人,这是其中症状最轻的那个,还有自主意识。」兰特医生轻声说着。 他站在监控器前,看着隔离室内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全身散发着死气的精灵,表情凝重。 「九个,」艾诗抿抿唇,「两位数不到的病人就需要疏散整个医院吗?」 「艾诗,我们是除了神都大区外离神明最近的地方,教皇故居就在这儿,我们必然是要肩负起重任的,」兰特医生看了眼她,「接下来的病患会集中在我们这里,我们医院要马上按照隔离医院的标准进行改造,在还没摸清楚这批被灰雾感染的患者会不会传染给其他人之前,要以一级传染病的警惕做好防护。」 「明白!」艾诗用力点点头。 「等会你进来,和我一起记录,」兰特大概是想让她平静些,开了个玩笑,「冷静一点,我可想看看教国陆军医学院出来的高材生到底水平如何呢,别让我这个半吊子出家的军医给比下去了。」 「那必不可能,我会维护教国陆军医学院的荣耀的!」艾诗抬头挺胸,随后又笑了起来,恭敬地冲着兰特微微鞠躬,「您说笑了,您可是千年前那场卫国战争的英雄,主任在迎新会上可是讲了好几次您获得镰刀勋章 的故事呢。」 兰特笑着摇摇头,掌心泛起淡绿色的微光,落在了艾诗的头顶。 「神明护佑。」他轻声念完祝词,又深吸口气,「准备进缓冲区,穿二层防护服!」 …… 有灰雾造成的神秘失踪在前,当惴惴不安的精灵们发现失踪的人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时,他们首先是兴奋的。 可当他们发现回来的人神色木讷身体僵硬,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灰雾,而那灰雾又很快缠上了自己后,恐慌就随着灰雾的传递瞬间爆炸了。 「有些人说自己没有和失踪的人群发生身体接触,依然遭到了灰雾的缠绕,传染科那边现在也在加班加点研究传染机制。」兰特的声音因为唿吸面罩的存在而闷闷的,看着面前发抖的精灵,面色平静到显得有些冷酷了,「这位就是一个二次传染者,目前还没发现三次传染。」 艾诗低头,看着那个身强体壮的精灵。 「二次传染者和一次传染者——也就是直接被灰雾带走了的人的情况,有着天壤之别,但我们还不知道二次的病情会不会发展到一次,」兰特伸手,按了按缩在角落里的精灵的健壮的肱二头肌,灰雾与防护服接触,防护服上镌刻的法阵瞬间被触发,发出了热铁入水的嘶嘶声,「临床表现为恐惧黑暗,恐惧狭小的密闭空间,肢体迟缓性肌无力,出汗增多,心律失常等。」 「试试看,能不能抬手。」他低声问着缩在角落中的精灵。 那精灵看了他一眼,艰难地抬起手臂。 「很好,」艾诗也蹲了下来,本子垫在了膝盖上,声音更温柔了,「试试能不能握拳。」 精灵发白的手指缓慢地挪动着,他嘴唇用力翕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他的手骤然软了下去,脑袋摇了摇。 「无法握拳,」艾诗看向兰特医生,「会不会和肌肉萎缩有关?」 「放心,你到医院了,我们一定会救你的,」兰特努力安慰着听到【肌肉萎缩】后就发抖得更厉害的精灵,随后站起身,看向艾诗,「我们一开始也认为是肌肉萎缩,直到我们看见了一次感染者的情况。」 他退出了这间隔离室,回到了缓冲区,却没有脱防护服,而是带着艾诗走向了走廊深处。 远远的,响起了沉闷的响声,像是重锤砸在墙上。 「一次感染者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不畏黑,不畏狭窄的黑暗空间,心跳迟缓,最重要的是……」他看着隔离室内表情狰狞一下下锤着墙壁的精灵,眸子垂了下去,「肌肉比以前更紧实了,力量似乎也有所提升。」 艾诗在本子上记录着,写完抬头,看见了兰特医生望着隔离室有些怅然的目光。 「兰特医生?」艾诗小声问,「您怎么了?」 兰特摇了摇头,苦笑着。 「只是没想到是她而已,见过几面,说起来,我和她的孩子当年在卫国战争还一起扛过枪。」 他慢慢陷入了回忆,表情则更加悲伤。 第92页 「只可惜,我在一次小型遭遇战中受了伤,撤到了后方,后来才知道,他们在驻地遭到了袭击,全军覆没。」 「啊!」年轻的预备役医生听着这简短的故事,心中对那咆哮着用力敲击隔离室墙壁的富态精灵瞬间少了些恐惧,而多了丝尊敬和钦佩。 这是英雄的母亲啊。 她带着敬意看向隔离室外挂着的铭牌——上面写着患者的名字。 在富态精灵无意识的咆哮中,她看清了上面的字。 一个普通的名字。 【波莉-诺玛尔】 第41章 【亲爱的母亲,许久不见,见字如晤】 布莱克看着干净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皱皱眉,调整了下昏暗的油灯,在微亮的跃动火光下眯起眼睛检查笔尖。又四处找了找,从地上寻摸了颗小石子,轻轻磨着笔尖的锈迹,过了会,又在油灯下看看,总算满意地抖了抖尖耳朵。 他又将油灯调暗了些,在昏暗的烛火下继续写着家书。 【马上就是神诞日了,不知道您一个人在家过得好不好,又到了该种麦子的时候,您腰不好,今年又没有我帮忙,不要想着自己苦一苦累一累就一个人种了,去镇上租一台魔晶播种机,不要怕租金贵,我攒下了些军饷,这次随信一起奉上。】 写到这,他赶紧放下笔,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一小叠卷边的零钱和一把黄铜小钥匙,他扭头看了眼油腻腻的薄木门,起身,把门反锁,小心翼翼从床底下拖出个小柜子来,开锁,从一个放着许多杂物的盒子最底下摸出了一小块璀璨的魔晶。 他眼睛弯了起来,用力亲了亲那蕴含着超凡力量的冰冷晶体,从一旁扯下自己的毛巾,做成了一个小垫子,轻手轻脚将魔晶放在了毛巾上,生怕碰着一个角。 做完这些,他又看向了那封信,提笔,继续写。 【军营生活很累,但是很充实】 写到这,他手顿住了,不禁将几乎被磨平了的指甲送入口中咬着,笔下有些迟疑。 【神都大区的部队,当然和您想像中的不太一样,不是那种油子一样的兵,是真正训练有素的军人,】他眼睛里泛起了嚮往的光芒,又写得快了些,【我们要出早操,学习怎么使用魔晶枪,每天向神明祷告……】 该死,军队还要训练什么? 「小学徒,小学徒!」 重重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吓得他手一抖,险些在干净的信纸上落下一个墨点儿。 「小学徒,锁门干嘛?开门啊!」敲门声越来越重,伴随着带着醉意的粗犷声音。 布莱克慌慌张张起身,一手将信纸往床上塞,一手将那珍贵的魔晶塞进口袋,三步从书桌前跑到门口,带着谄媚笑意拉开了门。 「反锁房门鬼鬼祟祟干嘛呢?」这座小旅馆的老闆——也是布莱克工作的铁匠铺的老闆,一手拎着酒瓶,醉醺醺地看着他,递过去了一张纸,「嗝,医院的加急订单,三天内要,材料我们都有,其他玩意也都准备好了,明天和我一起开干。」 「医院的订单?」布莱克看见是他,松了口气,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纸,仔细辨认着其上的醉草,「医院那么讲究精密的地方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小铁匠铺订东西?」 「我不也正奇怪呢,订了五百个可以防二级爆破级别的钢门,医院是要养什么大型勐兽了吗?」高大的铁匠抬头,喝了口瓶中酒,将落下的酒液直接抹在了鬍鬚上,「还要的急,付了加急费,连我们这个边远的小破铁匠铺都拿到了十个订单。」 「不知道要医院要做什么,但也没有有钱不赚的道理,」布莱克心中飞速计算着这笔生意自己能拿的提成,唇角泛起幸福的笑意,「要不今晚开始干吧。」 「今晚就算了,」铁匠摇摇头,笑笑,伸手捏了捏布莱克的小细胳膊,「你不还要和家里写信吗?」 「说起来,你能和家里写啥,写你怎么打铁?」铁匠探头探脑看了看屋子里,「你妈乐意看这个?」 「不是,是,哎呀您别管了!」布莱克脸一红,语无伦次。 「得得得,」铁匠耸耸肩,拿着酒瓶慢悠悠熘达开了,「对了,今晚你房间旁边住了人啊,一对小情侣,晚上记得捂着耳朵睡。」 布莱克望着他远去,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臊红的脸。 妈妈当然不会想看自己怎么打铁。 妈妈当然也不会知道自己并没有通过神都大区军队的体检测试。 他嘆口气,退回屋子里,关上门,反锁,转身从被子里摸出了那张信纸。 大概是塞进去的时候过于匆忙,原本平坦挺括的信纸已经皱巴巴的了。布莱克伸手用力将它抹平,又坐回了桌前,拿着钢笔发呆。 还有什么好写的呢? 他朝着黑煳煳的窗户看,看其中倒映的模煳的油灯影子。 【我在军营里,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前辈。】他不知不觉写下了几个字,又开始发呆。 很厉害的前辈,是什么样子的? 他只认识一个打铁的前辈,看自己流浪在大街上,像只弱鸡似的可怜,于是收留了自己当学徒。 【他很强壮,很热心肠,我刚来的时候主动帮我整理好了床铺,我平时也帮他做点事,您放心,当然是训练的空闲时间。除了爱喝酒,他也没什么坏毛病。】 第93页 啊,该死! 布莱克一惊! 军营里能喝酒吗? 他开始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髮,有心划掉最后一行字,却又怕妈妈看出破绽。 隔壁屋子响起了开门关门声,伴随着一男一女的笑闹,还带着烤肉和啤酒的香味儿。 布莱克的注意力被那股香味吸引,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他力气小,和铁匠比起来他一天都打不了几条生铁,但偏偏胃大,铁匠免费给了他住着的地方,他也不好意思再多吃人家铺子里几个面包,于是每晚每晚都饿着。 平时还好,现在隔壁的烤肉香简直勾出了他肚子里的馋虫。 布莱克用力揉揉鼻子,看了看几乎要熄灭的油灯,干脆吹灭了,推开窗,春日的冷风吹入了温暖的屋子,稍微沖淡了些高脂肪高热量的肉香,比油灯更清冷更黯淡的月光撒在桌面上,映着那封文字干瘪的家书。 这几天有宵禁,屋外还算冷清,只有几声凄凉哀婉的猫叫。 「小流浪啊,」布莱克听着夜晚中讨食的喵喵叫,嘆口气,「这几晚都没人餵你,明天早点来吧。」 他坐回了桌前,看着那封尚未完成的家书,听着络绎不绝的喵喵叫,眸子慢慢垂了下去。 他想起家里那只猫了,那只近几年跑到他家来的,有着白爪子的生龙活虎的大狸花。 它没事的时候就蹲在高墙上,聚精会神地瞪着那双圆熘熘的猫眼,观察着墙缝石堆和树丛,可以像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蹲好久,可窜出去的时候又根本摸不着它的影子,一眨眼,往往嘴里叼着一只健硕的灰雀或者肥壮的家鼠,迈着猫步熘达到自己面前邀功,心情好的时候让自己摸一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直接爬上树皮嶙峋的高树享用美味。 说是自家养的猫,其实也不太对,大狸花连个名字都没有,妈妈和自己就猫儿猫儿的叫,自己吃什么就给它点什么,吃与不吃全看它心情,毕竟对一只活泼好动的猫来说,拌着菜汤的米饭大概是没有夏日低飞的蜻蜓来得香的。它平时也一熘烟就出门了,傍晚回来,或者不回来,有时出去熘达个十天半个月,自己和妈妈也不会想起它,只有在家里又闹耗子的时候,妈妈才会去田里捉两只田鸡回来,用大大的荷叶包上,在土灶的热灰里煨着,用不了半个钟头,大狸花就会迈着优雅的猫步出现在墙头。 布莱克用力抬头,合上了微红的眼睛。 怎么就突然想起那只猫了呢? 是因为隔壁的烤肉太香,窗外的猫叫太闹,让自己想起了妈妈给大狸花做的「煲田鸡」? 布莱克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沉下心,继续提笔写着。 【我很想念您,但我知道我现在年轻,应该是在外面闯荡的时候,哪怕苦一点累一点我都能坚持,只希望您一切都好。】 他又搓了搓被冻得红红的鼻子,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这里的田鸡比家里肥,等我回来的时候给大狸花带两只,它一定会喜欢的。】 刚写完,他又慌张地补救性落笔,【不过得等到我休假,您知道的,军营假期很难批下来。】 旁边那屋的笑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喘息和劣质床板的吱呀。 「这都是什么事啊。」布莱克脸又红了,嘟囔着,搓了两个小纸团,塞进了自己的尖耳朵里。 只是没什么用。 一声长长的尖叫和喟嘆穿透了纸团的阻挡,布莱克手一抖,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啊!」等隔壁没声音,他抬头,却不禁惊叫起来。 那干净的信纸上,赫然有一个钢笔甩出来的墨点。 「这,这真是。」他有点烦躁,想再拿张信纸誊抄一遍,可又有些捨不得。 「算了,下次再写吧。」他看了许久,苦笑着摇摇头,眸子里又泛起了期待的笑容,「等我明年通过体检了,肯定有很多能写的。」 他将信纸叠好,连着口袋里的魔晶一起放进信封,写上了那个偏远小镇的地址,唇角含着笑意,小心翼翼贴上了邮票,又将信封压在了枕头底下,打算明天一大早去邮局一趟。 他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香,还梦到了沖自己喵喵叫的白爪子大猫。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布莱克哼着歌儿从邮局返回,一抬头,就看见了茫然的铁匠和围在小旅馆门口的警察。 「我没干什么违法生意的警官。」铁匠苦着脸,摊着手,努力让自己这个凶神恶煞的大块头表现得人畜无害,「昨晚住在这的真是情侣,不是什么……咳咳咳。」 「不是找您的,」警察很礼貌,看起来就不像来逮人的样子,「布莱克在吗?」 「我在!」布莱克小跑着赶到,脸被冻得有些红,「警官有什么事吗?」 「得请您去认一下人。」警察转身,示意他上车。 「哦哦,这个啊,好的。」布莱克熟门熟路坐上车——大概又是哪个和自己一起出来见世面的镇上的人忍不住小偷小摸被逮住了吧,据说最近在查黑户,抓的可严了。 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认人确认身份的事了。 「警官,这次怎么在医院啊,难道是哪个傢伙打架受伤了?」布莱克好奇地东张西望。 警察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由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医生将他接到了室内,示意他也穿上防护服。 第94页 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穿过一层层的铁门,他逐渐听到了咆哮和锤墙的怒吼。 「认一下。」一行人停在一间屋子前,他们指了指。 布莱克怔怔地看着,看着那熟悉的面容。 「啊啊啊啊啊——」 他口中突然发出了窒息般的,无意义的咆哮,像是被堵在悬崖的凶兽。 他的妈妈,本应该在开着魔晶播种机劳动的妈妈,眸子里已经失去了所有光彩,在用她无数次抚摸自己脑袋的温暖手掌,一下下用力锤击着冰凉的铁门。 她裤腿上有一只白爪子的猫,死死咬着她裤腿的死猫。 看起来是被活生生拖死的,但死了也没松口。 布莱克眼前模煳了,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它偏过头好奇地打量着他,圆熘熘的眼睛瞪着,很快失去了兴趣,开始咬着妈妈的裤腿玩了。 ------------------------------------- 「以上就是初步拟定的方针,反对的举手。」 又是一次紧急会议,海洛伊丝沉着脸,看着有的抽菸有的垂着头的大区主教们,轻嘆口气。 「同意的举手。」 手臂一个两个陆陆续续的举了起来,最后,全票通过。 海洛伊丝合上眸子,沉默了会,又睁开,看向一旁的秦唯西。 「公爵大人呢?」 「我没有意见,短时间能拿出这样的计划,很不错了。」秦唯西微微点头。 「好,那就……」 「我反对。」一旁突然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海洛伊丝讶然扭头,看着从自己提出预案就一直一言不发的人类。 「我反对这个提案!」柏嘉良无视了众人的目光,坚定重复着,站起身,看向了秦唯西,「公爵大人,我反对这个提案的每一句话!」 会场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大区主教们交换眼神,小声议论。 公爵大人蹙蹙眉,伸手,按住了小人类的手背,稍微用了点力,眸子里却依然是那种宽容温和的眼神,「先坐下。」 可是,以往相当管用的温柔目光,这次似乎起到了反作用。 柏嘉良像是被刺疼了,勐地抽回了手,后退几步,死死抿着唇,盯着秦唯西。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秦唯西。」她在众人骤然又高了一截的议论声中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关念出那个名字。 「别用那种看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十七岁幼稚小蝙蝠的眼神看我。」 第42章 指针拨回昨日下午 「当时那只护送两位倖存者的精英小队大概是在哪里失踪的?」秦唯西站在地图前,黑眸沉凝,指尖缓缓滑过魔晶屏幕,最后停在了神都大区外三公里的一处郊外——那里被画了个红圈。 这是警方和军队发现「失而復得」的一次感染者和被传染的二次感染者的地方。 「在这儿,」海洛伊丝指了指地图上一处,又将两个点连在一起。「在同一条路上。」 「有意思,他们是在逼近神都大区,而不是远离,」秦唯西轻声说着,扭头,看了眼一旁低垂着头思考的小人类,伸手捏了捏她的肩,「你判断失误了。」 当时,她们在看到神都大区升起了代表进入紧急状态的墨绿色光柱后,第一时间就要赶往神都大区,却在途中碰到了最年轻的神殿首席长老肖·海洛伊丝。 当时小人类看着这人,下意识蹦出一句。 「咱们佣兵团成员居然到齐了耶。」 得了年轻长老的一个白眼和公爵大人的一个爆栗。 随后海洛伊丝神情凝重,示意两人随她来,三人一齐去了神都大区旁的另一家医院,在隔离室内看到了「失而復得」的波莉太太,也在另一间隔离室前看到了嚎啕大哭泣泪横流年轻精灵。 从那之后,小人类的心情就一直低落着,跟在公爵大人身后,一句话也不说,向来灿烂的金髮都有些黯淡。 秦唯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打算问,刚才才算搭上了第一句话。 「你判断失误了。」 「什么判断失误?」柏嘉良茫然抬头,琥珀色的眸中有些许血丝。 「你之前提出的轨迹论,」秦唯西指尖划过两个红圈,将它们连接在一起,「你认为它们在远离神都大区,在逃跑,但事实上,它们在靠近。」 「在靠近,啊,为什么是在靠近?」柏嘉良喃喃自语,可眼神并不灵动。 她只是在念,并没有在思考。 念着念着,她又垂下了头。 海洛伊丝也看向了一直情绪低落魂不守舍的小人类,皱皱眉,凑到公爵大人耳边,压低了声音。 「您要不要单独和她聊聊?安慰一下?」 「不用,」秦唯西收回目光,抱臂看着地图,「她自己能缓过来的。」 她不认为一个小小年纪就能带兵顶上第一线的大心脏人类会被这些吓到。 如果,如果她真的一蹶不振,自己反倒会失望吧。 想要成为自己的旅伴,这种表现可不行。 秦唯西不再管她,而是垂眸思索着。 过了会,她手腕一翻,拿出两张薄薄的纸,仔细翻看。 那还是在龙族的时候,家里那对猫狗划破空间送来的情报—— 【有人声称精灵教国出现了亡灵】 「不是亡灵,」她自言自语,「更像是……丧尸。」 第95页 可是为什么一个月前就有人看到了呢?难道一次传染是在那时就发生了吗?还是说…… 在失踪的一次感染者之前,还存在着其他感染?0号感染者? 「大概一个月前,有没有不寻常的失踪案发生?」秦唯西突然开口。 「没有,」海洛伊丝摇头,「失踪案一向都是大案子,不可能有大批次的失踪没被各级教会发现的情况。」 「这就奇怪了,」秦唯西看着那两张薄薄的情报,眸光锋锐,仿佛要从其中看到那传闻中的「亡灵」的真实面目。 「精灵教国上一次进入紧急状态是什么时候?」过了会,她又轻声问道。 「上一次进入紧急状态啊,」海洛伊丝看向窗外那通天彻地的墨绿色光柱,苦笑了一声,「五百年和一千二百年前,分别是上一次和上上次劫尘浓度提高和黑潮来临呗,再就是卫国战争。」 秦唯西挑眉,轻笑一声,弹了弹手中的薄纸。 「哈,这样啊。」 「您想到了什么?」海洛伊丝闻言,顿时有些激动。 「还只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猜测而已,」秦唯西摇摇头,「等再找些证据吧。」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海洛伊丝,「如果真的是我猜的那样,你们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海洛伊丝张了张嘴,最后只能点点头。 「说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她抿抿唇,「您能联繫上教皇陛下么?」 她这几天已经写了好几封阐述情况的长信,在祭坛上烧给了教皇陛下,可是这几封长信就像打狗的肉包子一样,没了音讯,更没有神谕降下。 就像……精灵被他们的神明抛弃了一样。 秦唯西看着她,良久,摇摇头。 「每次劫尘来临时,各族神明都无法联繫,」她掌心出现了那滴熘熘转的小镰刀,小镰刀末端的血色宝石似乎格外暗淡,「我也没办法。」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当物质界黑潮席捲时,神界是什么样子? 会和物质界一样吗?还是说,就像尘世仲裁庭没法仲裁神明一样,神明也能漠视那毁灭的潮流? 公爵大人思索着,无端就想到了那个自然问出「谁来仲裁神明?」的小人类,唇角忍不住泛起笑意,扭头去找,却惊愕地发现座位上空空如也。 「人呢?」她讶异地看向一旁的守卫。 守卫杵枪行礼,微微躬身,「刚才出去了。」 「去哪了?」秦唯西顿时有些头疼。 「额,看着好像是医院的方向。」 「……唉,」公爵大人沉默了会,嘆口气,眸中有一丝小失望,迈步走出了会议室,「海洛伊丝,我去开解开解小傢伙,你准备召开会议。」 「是,公爵大人。」 …… 会议室外是露天下临时搭建起来的应急指挥中心,不断有人拿着电报奔跑着送到不同的办公桌上,没人注意到从会议室里窜出来了个小金毛。 柏嘉良努力在人潮中行走,朝着医院的方向,听着那此起彼伏的嘈杂声音。 「急报!苏叶大区发现了三次感染者,证明二次感染者也具有传染性!」 「急报!天冬大区主教认为这种病症传染性极强,天冬大区已经发现了一起1传26人的病例,目前病例暂时得到了控制。」 「发现的一次感染者名单初步统计出来了。」 「和失踪者名单的对照呢?」 「正在统计,但粗略判断就发现数字对不上,少了很多。」 「该死,」有拳头重重锤在了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剩下的人都去哪了?」 「报告!冰松大区出现了警方受伤的情况,这个一次感染者是猎户,发现时手里拿着□□,打伤了三名警察,有一人脏器出血流血过多,随行的牧师正在努力抢救!」 混乱的大厅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垂下了头,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齐声祈祷。 「神明护佑。」 柏嘉良愣愣看着这一切,也低下了头,磕磕巴巴念着并不熟练的祈祷词。 为同僚的祈祷也不到半分钟,很快,这里又恢復了混乱中的井然有序。 「现在的感染者有多少人了?一次二次三次都算。」 「粗略估计,已经上了五位数,而且统计数每分每秒都在增加。」 「喜报!教国陆军医学院的教授发现了能延缓感染者病情恶化的药物!用药后的二次感染者几乎完全恢復正常,一次感染者也失去了传染能力!」 应急指挥中心顿时炸了锅,所有精灵脸上都扬起了喜悦的笑容,包括柏嘉良。 「什么药?能大批量生产吗?」有人激动地问。 「额,」传令兵看了看手中的电报,迟疑了会,「……是生命树汁,一次感染者用了半滴,二次感染者用了八分之一滴。」 应急中心再次安静了下来。 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上了一块屏幕,屏幕上是每分每秒都在跳动的数字。 上一秒,这个数字是10789,现在,这个数字变成了12436,很快又跳到了13993。 生命树汁的产出是以年为单位计算的,整个精灵教国的储量都不过千余滴,这是精灵的珍贵财产,是战略物资,每年只有最杰出的人才才能得到那么一两滴作为奖励。 有人垂下了头,悲哀地谴责着自己心中的庆幸。 第96页 庆幸感染者数量实在是涨得太快,治疗所需用量又太多,让这小小的希望刚萌芽就被掐断在了襁褓里——即便战略储备全部消耗掉,都没法把所有人都救回来。 几乎不用考虑用生命树汁救人的可能性了,如果神殿长老和大区主教们没有疯的话。 应急中心气氛压抑,柏嘉良却骤然舒展了眉,拨开人群,迅速往医院跑去。 …… 「艾诗,看到新消息了吗?你们学院的老师救回来了一个。」兰特穿着防护服,看着终端上弹出来的信息。 「看到了,」艾诗苦笑着,「但这根本不可能推广吧。」 兰特沉吟一会,摇摇头。 「不一定,」他看着终端上那份简短的报告,「生命树汁极易挥发,这也是它难以保存的原因之一,说是半滴,实际发挥效果的可能八分之一不到,二次感染者实际用到的就更少了。」 艾诗皱皱眉,「可是……生命树汁的保存一直是重大难点了,几千年都没攻克。」 兰特抬头,看着面前渐渐失去意识,已经逐渐往一次传染者发展的年轻精灵,沉默了会。 「其实,得看命。」他声音低了下去,「生命树汁可以以血液为溶剂稀释,能保持稳定存在,但是,那种苛刻的血液要求,万年来也只有两个。」 「你应该也知道,很久以前,教国有过另一场大型流行病,气溶胶传播,感染率和致死率都极高,」兰特神情怅然,「那次就是有位具有苛刻血液要求的精灵站了出来,用自己的血稀释了生命树汁。」 「在她的奉献下,疫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可她自己却因为持续性放血对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疫情结束后第二年,她就去世了。」 那时候,那只年轻精灵还不到四百岁。 艾诗张张嘴,又颓然地摇摇头。 即便有人拥有这种血液又怎么样? 如果他自己不愿意,难道能强制他取血救人? 那毕竟,是生命的代价。 缓冲区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小金毛窜了进来。 兰特和艾诗都是一怔。 这人他们见过,当时陪着血族那位公爵大人和首席长老海洛伊丝来隔离区看了一眼。 「用我的血。」柏嘉良冲到了他们面前,扭头看着隔离区内皮肤逐渐变得灰白神色逐渐变得狰狞的精灵,声音沙哑,眸子却明亮。 「用我的血试试!」 第43章 「用我的血试试!」 柏嘉良闯进了隔离区,清亮而兴奋的声音在不大的缓冲区迴荡。 「您说什么?」兰特脸上的褶子瞬间皱成了一团,下意识捋了捋脑门上那几根稀疏的头髮。 「我说,用我的血。」柏嘉良想要撸袖子,扒拉了两下防护服后反应了过来,笑着摇摇头,「等出去吧,先抽一管子再说。」 「等等,」艾诗有些没反应过来,回忆着面前人的名字,「柏,柏小姐,您的意思是……您是那种苛刻血液的拥有者?」 「什么苛刻血液?」这次轮到柏嘉良懵逼了。 师徒两人对视一眼,两脸懵逼。 小人类cua一下窜到了他俩中间,三人面面相觑。 「柏小姐,我们好像有什么误会。」艾诗干巴巴说着。 场面有些尴尬,但很快这份尴尬就被打破了。 「吼——」隔离室内的年轻精灵骤然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拳头攥紧了,狠狠锤在了铁门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血肉与钢铁碰撞,听着就疼得牙酸。 可隔离室内的精灵神情狰狞,眼神麻木,仿佛不知道何为痛苦。 「二次感染者的症状完全往一次感染者的方向发展了,」兰特神情瞬间凝重起来,快步走向缓冲区深处,看着已经安静下来的两位一次感染者,「而且一次感染者也有异变。」 波莉太太,还有小学徒布莱克的妈妈,两位一次感染者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了,一位躺在了角落,一位坐在床上。 「仅从目测估计,那种灰雾似乎浓度变高了,」兰特凭藉着自己的经验判断,艾诗则拿着小本子迅速记录着珍贵的临床一线资料,「安静下来后她们的唿吸节奏更加缓慢,体表……好像有点东西。」 他皱起眉,靠近了几步,想要仔细观察。 那位瘦削的女性精灵勐地抬起头,静静看着他。 三人同时打了个哆嗦。 眼睛。 这只精灵的眼睛几乎已经完全变成了灰白色。 兰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艾诗,从她手中拿过本子,自己开始写。 「当一次感染者度过狂躁期大概18个小时的时候,身体疑似发生了不可逆的转变,一些基本性状开始异变,眸色变为灰白,体表出现黄白色的……像是某种层状堆叠的角质?」他边写边说,「目前不知道这种异变会带来什么结果,但是,如果要治疗,最好的窗口期应该就是感染后的48小时。」 他笔下顿了顿,继续书写。 「在医疗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轻症患者的优先级应该要靠前些。」 艾诗不知道什么时候垂下了眸子。 这不是一个医生应该说出来的话,却是在局势严峻的情况下,必须有人站出来做出的判断。 兰特医生本可以继续让自己记录的,这样到事后追责的时候,他完全可以以笔迹为理由将锅全部甩给自己这个实习生。 第97页 但这位老军医没这么做。 「所以你们还在等什么?」柏嘉良已经急了,用力拍着自己的手臂,「试一试啊!不是说生命树汁能救人吗?用我的血啊,我血液里就封印着生命树汁的力量!」 两人同时扭头看向她,表情惊愕。 等等,她之前是跟着血族那位公爵大人一起来的这儿。 公爵大人……确实有这个底蕴。 兰特眸中骤然爆发出希望的光彩,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一滴肯定不够。」艾诗讷讷地说着。 「不止。」柏嘉良用力摇头,想要竖起四根手指,又很快收回两根。 还是,多少藏藏拙吧。 「两滴?」兰特皱着眉开始思索,「两滴可能还是有点少,毕竟她们现在的用量一定比半滴更多,再加上您之前损耗的……」 「不是两滴,」柏嘉良打断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轻咳一声,「是两位数。」 面前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两位数。 生命树汁这种珍贵的战略物资,他们医院总共也只有两滴半的储量,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医院高层完全没有往这方面考虑治疗方案,直到现在的都是保守治疗观察,试试各类抗生素药物罢了。 「不愧是公爵大人啊。」艾诗干巴巴地感慨着。 「所以,来抽我的血吧,」小人类又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挺胸抬头,又想起了自己血液对公爵大人那种特殊的吸引力,犹豫了会,「而且,要不要口服和注射都试试?」 两人还没回答,缓冲区的铁门却再一次被推开了。 柏嘉良背后一毛,扭头。 公爵大人没穿防护服,就这么站在那儿,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小人类缩了缩脖子,伸出的手臂也慢慢缩了回来。 秦唯西凝视了她一会,眸中那丝失望早在听见几人的对话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复杂的情绪。 「你想用你的血救人?」她随手放了个血魔法笼罩在自己身上算是防护,缓步走进缓冲区。 「是,」柏嘉良莫名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垂下了脑袋,「公爵大人,可以吗?」 秦唯西沉默良久,终于,唇角挂上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可以的,」她伸手,隔着防护服揉了揉小人类的脑袋,「东西我给你吃了,自然是由你处置,不必问我。」 「不过也不用口服,」她眸中多了丝好笑的意味,也多了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霸道,「口服没用。」 「谢谢公爵大人!」柏嘉良骤然发出一声欢唿,胆子又大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沖了上去,起跳,抬腿,伸手。 吧唧。 她像只树袋熊一样,直接挂在了公爵大人身上。 小傢伙欢快的笑声在自己耳边迴荡,秦唯西撇撇唇,无可奈何地伸手,托住了她的腰。 一旁师徒二人面面相觑,随后默契地转身,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起了两位重症患者的临床症状。 「肌肉好像更加僵硬了。」 「对啊对啊。」 「那种角质层可能是要起某种保护作用。」 「对啊对啊。」 「也不太像角质层,像是某种纤维。」弦注赋 「对啊对啊。」 「……换个词。」 「……没错没错。」 另一边,公爵大人嘟囔着,拍了拍小人类的嵴背。 「别笑了,笑得我耳朵嗡嗡响。」 年轻女孩的身躯温热,脖颈处还散发着浓浓的甜香——哦,香味好像比之前更甜了。 秦唯西意识迅速发散。 啧,简直就像一块香喷喷的烤红薯。 烤红薯在她怀里拱来拱去,脑袋靠在了她的颈边。 「好了,别闹,抓紧点,」公爵大人又深吸几口解了解馋,努力将怀中人推开了些,「时间不等人。」 「知道了。」小人类慢慢松开了她的脖颈,乖巧答着,琥珀色的大眼睛却依然看着她,眸中除了感动之外,还带着点秦唯西看不懂的情绪。 隔着一层透明的防护服,小人类的脸突然迅速放大。 软嫩的肌肤隔着防护服贴了上来,温热顺着那份黏着感传递到了她的脸颊。 「你?你干嘛?!」公爵大人震惊了,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贴贴!」小人类大声嚷嚷着,用自己的脸颊亲昵地磨蹭着公爵大人的侧脸,似乎只是单纯地在释放自己的激动。 「什么鬼……」秦唯西嘀咕着,倒也没推开她。 毕竟,作为海伦大陆上寿命最短的种族,人类的习俗更迭速度很快。 或许这是什么新的表达喜悦的方式呢? 她看着小人类用力蹭了好几下之后,从自己身上跳了下去,奔向了一旁仔细研究重症患者的两人,笑笑,靠在了一旁。 「走,去抽血。」柏嘉良看向坐在角落的波莉太太,眸中充满希冀。 「好,」艾诗扭头,面色还有些僵硬,语气倒是正常,「我们打算先抽两百毫升,给布莱克太太注射试试。」 柏嘉良一怔。 「布莱克太太年龄更小些,基础抵抗力更强,身体素质也更符合精灵标准值,」艾诗轻声解释着,「她作为第一个试药的对象更合适。」 靠在一旁的秦唯西低垂着头,闻言,微微挑眉。 第98页 你会怎么选呢? 你做出这个选择的直接原因,是为了救其中一个人,但现在专家告诉你,你的奉献和付出最好先用来救另一个人。 她和你素不相识,你对她一无所知。 你会怎么选呢? 「这样啊,」柏嘉良没有思考很久,很快就灿烂地笑了起来,「那就再抽两百毫升吧。」 四百毫升,还在人类的正常献血范围内。 秦唯西看着她灿烂的笑意,轻嘆一声。 她对小人类做出的选择一点都不意外,她一点都不怀疑小傢伙纯善的本性。 就是……有点心疼。 你今天救了两个,明天又有人求你,你救不救? 就比如这几个二次感染者,你救不救? 「公爵大人,您去看我抽血吗?」柏嘉良跟着艾诗出了防护门,又探了个脑袋回来,期待地看着秦唯西。 「不去,」公爵大人没好气地摇摇头,「我怕我馋。」 「嘿嘿,那给您留点呗?」 「滚!」 小人类麻熘滚了,又被公爵大人叫住。 「快去快回,」秦唯西笑得温和,「等会和我一起去开会。」 「是,公爵大人!」 小人类的声音欢快又跳脱。 秦唯西站在医院门口等人,过了好一会,柏嘉良才捂着胳膊出来,被艾诗扶着,面色有些苍白。 公爵大人扭头看过去,那个小医生眼神和她对上,瞬间垂下了眸子,躲闪着她的视线。 秦唯西勐地眯起眼睛,看着走路有些摇晃的小傢伙。 「抽了多少?」她伸手,扶住小人类。 「四百毫升啊。」小人类装傻。 秦唯西不说话,只是这么盯着她。 「……好吧,」过了会,柏嘉良心虚地移开了眸子,支支吾吾,「我让他们多抽了两百毫升,给二次感染者也试试。」 「哎呀,我身体撑得住的,我本来就嘎嘎壮,还有您帮我改造过躯体,稍微抽个六百毫升没关系的啦。」见公爵大人还不说话,小人类有点慌,扒拉开秦唯西的手就要做一套广播体操证明自己。 「好了。」 秦唯西骤然一声长嘆,伸手,按住了小傢伙的拳头。 「蠢货。」她低声骂着。 别人都还没以道德为名头缠上你,你自己先给出去了。 真是蠢货。 「别这样说我嘛……」柏嘉良嘟囔着。 秦唯西板着脸不说话,扶着她往会议室走。 「公爵大人,」小傢伙小步走着,有些踉跄,脸上却带着憧憬和笑意,「我们能救大部分人的,对吧。」 「是的,我们可以。」 秦唯西轻声回答。 却垂下了眸子。 第44章 「公爵大人。」海洛伊丝看见推门进来的两人,眉微微一跳,垂下头,恭敬行礼。 「会议准备好了吗?」秦唯西虚虚揽着小人类的腰,任由她将全身重量全部压在了自己身上,抬眸瞅了海洛伊丝一眼,又将目光挪到了小傢伙脸上,眼中写满了类似于恨铁不成钢的心疼情绪。 小人类则莫名其妙地玩着公爵大人的衣摆,将挺括平整的衣角揉得皱皱巴巴,唇角高高扬起。 年轻的首席神殿长老看清了她的眼神—— 她在笑! 她在狂笑! 「准备好了。」海洛伊丝又看了眼屏幕前给公爵大人准备的主座,再看看那靠在一起的两人,颇有眼力见地将另一把椅子推了过去,自己坐在了主座。 「公爵大人,会议开始吗?」她请示着秦唯西。 秦唯西颇为艰难地将眸子挪开,看了眼大屏幕,微微颔首。 海洛伊丝得到应许后点点头,伸手按在了桌上的魔晶上,淡绿色的生命魔力离体,接通了那泛着淡紫色的冰冷晶体。 大屏幕上迅速闪出了一个个或年长或年轻的疲倦面庞,朝着她们问好。 「长老好,公爵大人好。」 秦唯西微微点头,看着屏幕上露出了半个脑袋的小人类,想了想,挪了挪座位,将某只小傢伙彻底挤出了屏幕覆盖的范围。 「怎么了?」 柏嘉良讶异抬头,声音软软的,让人忍不住将她牢牢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你不是累吗?」秦唯西压低了些声音,偏过头,「离开视频会议的范围,可以稍微自在一点。」 小人类怔了怔,随后闷笑起来。 「其实还好了,真的还好。」她看着秦唯西的眸色愈发缱绻温柔,手撑着桌上,托着下巴,脚脚晃啊晃。 她可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她是骄傲的荆棘,是剑,是风,是吟游诗人口中传唱的诗。 但,面前这只老蝙蝠让她觉得…… 好像被宠成温室里的花朵,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本来没什么事,但您都这么说了,我感觉好像不做点什么就很吃亏。」她声音轻软又俏皮。 「哦,你想做什么?」秦唯西眯起眼,肆意嗅着空气中似乎愈来愈浓的甜香。 小人类眨巴着眼睛,手指在桌面上滑啊滑,估计着眼前人的底线。 要不靠在肩上?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但是,又很想贴在那有些消瘦的肩颈上,用下巴一点点摩挲她清瘦的肩胛骨。 柏嘉良思索着,想到了母亲曾说过很多次的某「开窗理论」—— 第99页 世人都是喜欢调和折中的,你觉得屋子太暗,需要开一扇窗户,大家一定不允许。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1】 小人类想了想。 「拆掉屋顶」是不是也稍微温和了些?毕竟自己想做的事有些大逆不道。 所以先炸掉屋子吧。 小傢伙唇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在公爵大人好奇地目光中,她缓缓开口。 「我能躺您腿上吗?」 一旁正在调试各项设备并竖起尖耳朵偷听的神殿首席长老瞬间瞪大了眼睛。 秦唯西也怔住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柏嘉良忐忑不安地在心中默数着,观察着公爵大人的反应,试图在公爵大人生气发作的前半秒收回前言诚恳认错并提出自己其实是想靠在她肩膀上并举出这么做看似放肆其实非常合理的八百个理由。 「啧,」公爵大人蒙了会,反应过来了,颇为嫌弃地扯扯唇后,脱下外套,一头垫在自己膝盖上,拍了拍,「来吧。」 小人类震惊了。 就像妈妈暗中允诺她可以跑出来游歷世界时那样,她仿佛陷入了棉花云包裹的不真实的快乐中,瞬间绷紧了身子,忐忑不安地躺下,感受着脸上紧贴着的丝滑绸缎,听着自己心跳如鼓。 外套另一头被当做小毯子盖在了自己身上,带着清淡悠远的白茶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了自己鬓角,插入髮丝,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头皮。 柏嘉良瞬间倒吸一口凉气,颇有些痛苦地皱起眉。 这只老蝙蝠,简直可恶! 她知道公爵大人大概只是像摸摸狗狗一样揉揉她的脑袋,但对于她自己来说…… 「别摸我脑袋!」她恶狠狠盯着眼前小上的圆扣子,咬牙切齿,「我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我还要长高的!」 「你自己听听这两句话是不是前后矛盾。」 小人类顿时气鼓鼓地开始生闷气。 秦唯西轻笑着抽手,像逗猫一样挠了挠小人类软嫩的下巴。 「……我咬您了哦。」柏嘉良瞪她,咧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咳咳咳!!!」身旁响起了重重的咳嗽声。 海洛伊丝很不想做这个没有眼力见的憨批,但两人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她只能用力咳嗽几声后,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正气凛然地看着秦唯西。 「公爵大人,人都到齐了,开始吗?」 「开始吧。」秦唯西点点头,面上瞬间恢復了淡然。 柏嘉良愣了愣,暗自吸了口凉气,忍不住默默唾弃自己的堕落。 大事当前,你怎么能这么放纵? 唔…… 她思前想后,得出了个重要结论。 都是可恶的老蝙蝠的错! 她想坐起身,搭在自己脑袋上的指尖却微微用力,又轻轻敲了敲,示意她乖乖躺好。 柏嘉良:…… 算了,放纵就放纵吧。 怎么想都是老蝙蝠的错。 她唇角勾起,微眯起眼睛,琥珀色眸中闪着潋滟的光,仿佛诱人的酒。 「好,那会议开始,」海洛伊丝见气氛恢復了正常,坐直,表情也严肃了起来,「神殿负责人说一下目前的情况。」 「是,首席。」身着教会淡绿色长袍的精灵拿出了一叠厚厚的资料,念着第一页的汇总简报。 「首先,有一个好消息,」他轻唿出一口气,看向屏幕中的诸位主教,「除了与龙族和矮人交界的三不管地带有部分教堂没覆盖到的地方仍有总计2起失踪案的发生,其余燃起神火的各座大小城市昨日未有失踪案上报,这证明我们前期的判断——神火是那种诡异玩意惧怕的东西,是正确的。」 「也就是说,现在神都大区依然是整个精灵教国最安全的一个地方,没有之一,神都大区周别发生了密集感染,但神都大区依然没有一例病例,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神都大区的主教闻言,在他诸位同僚微酸的目光中微微颔首致意。 「而出于以上考虑,我们认为,有必要将各大区的各类精英和有天赋的年轻人遴选出来,迅速送往神都大区予以保护,同意的请举手。」 「同意,」桦枫大区那位鬚髮皆白的老主教点头,「但各位主教必须留在一线。」 众人面面相觑,倒也纷纷点头。 「我们会一直坚守在一线的。」 「这点没有疑问。」 「哈哈,我还指望表现得好点,可以弥补之前的过失呢。」 「你不是想请辞吗?向首席长老请示啊,等这次劫尘一结束保准你退休养老。」还有人拌嘴打趣。 枕在公爵大人大腿上的小人类闻言,眸中慢慢溢出了些钦佩。 别的不说,精灵教国这次各级教会的表现,从反应时间到应对策略再到具体执行的个人,都堪称无可挑剔。 「好,接下来是第二项议程。」海洛伊丝开口,而场上气氛瞬间就沉凝了下来,「除了刚才的好消息,其他的消息,都没那么愉快了。」 她伸手,旁边的副官迅速递上刚统计好的数字。 海洛伊丝瞟了一眼,眉毛一跳。 她又仔仔细细数了一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 「截止到一分钟前,现在被灰雾感染的精灵达到了87045人,」她沉默了会,眸中溢出浓浓的苦涩和自嘲,「其中一次感染者8981人,一次感染者对二次感染者的传染率大概是1:10,扩散速度极为惊人。」 第100页 「这对我们来说,是一次堪称卫国战争的严峻挑战。」 秦唯西察觉到,自己指尖触碰着的肌肤骤然紧绷了起来。 「这个巨大的数字,直接导致了各级教会医疗系统的崩溃和警力的缺失,」海洛伊丝轻声说着,「隔离室紧缺,临时安排的监狱几乎已经填满了。而且染上了灰雾的人,尤其是处于狂躁期的人,会给我们的警察造成严重的生命威胁。」 「目前,已经有将近四位数的警察和军人在控制和运输感染者的过程中受伤,其中有部分因缺少防护直接被传染了灰雾,也……已经出现了第一例牺牲。」 各位大区主教都垂下了头,合眸默哀。 柏嘉良也默默坐了起来,披着公爵大人的衣服,低垂着头。 「目前,我们发现的拯救患者的有效办法,有且只有生命树汁。」 小人类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看着自己的手掌。 「形势如此严峻,而我们还有一个重要问题没有解决。」海洛伊丝沉声说。 「我们至今没有发现灰雾的源头,也不知道曾被人目击过的【亡灵】从何而来。」 会场再次陷入了沉默。 灰雾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它能造成第一次这样的感染,那它能不能再来个第二次? 即便我们能抵抗住这一次,那下一次呢? 「咳,关于灰雾的源头,我有些思路。」秦唯西敲了敲桌子,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那个一起失踪的精灵叫什么名字?」公爵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先扭头看向了小人类。 「啊?您说……卡洛琳?」柏嘉良声音有些沙哑,愣愣地回答。 「是,这只精灵,」秦唯西看向海洛伊丝,「她是不是还没找到?」 「而和她一起失踪的那只精英骑兵团,是不是也没找到?」 第45章 「是,这只精灵,她是不是还没找到?」 「而和她一起失踪的那只精英骑兵团,是不是也没找到?」 秦唯西的声音不大,却宛若一颗石子,让原本死气沉沉的会场瞬间有了涟漪。 「我们是发现了这个情况,」马上有人从一旁拿了份文件翻开,「在初步调查的一次感染者名单和失踪者名单的对照中,多了很多不是失踪者却被认为是一次感染者的情况,这是由于他们被灰雾感染后迅速跨过了潜伏期进入狂躁期从而被误认……」 「这里,停一下,」秦唯西举起手示意,表情有些玩味,「这类对灰雾感染反应剧烈的人,有没有统计学图像和显而易见的共同点?」 「有。」海洛伊丝点点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文件。 「让我猜猜,」秦唯西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青壮年,身体素质极好,工作类型大概是猎人、佣兵或者警察。」 海洛伊丝讶异地抬头,看着那位并没有看过这份新鲜出炉的统计文件的公爵大人。 「看来我说对了。」秦唯西笑笑,又示意刚才那人继续。 「除了有部分被统计为一次感染者的,名单对照中还显示,很多失踪者至今仍然没有被发现,」那人抬眸,神情复杂地看着秦唯西,「比如那位安全部的卡洛琳和一整队护送她们的精英骑兵。」 「这批人,同样都是青壮年,同样身体素质极好,工作类型也同样大概是猎人、佣兵或者军警。」 会场再次沉寂了下去,各位主教脸上都带着又惊又怒的恐慌。 灰雾对青壮年的特别针对,意味着什么? 从长远来看,是劳动力的缺失和断层,是要面对即便平定了这次劫尘灾难精灵教国也难以有余力抵挡接踵而来的黑潮的严峻形势。 而从仅从当下来看——这股该死的灰雾纠集感染了一批青壮年和即战斗力,是要干嘛?组建军队吗? 场上再次陷入了沉寂,柏嘉良却忍不住扭头,看着秦唯西的侧脸。 公爵大人眸光悠远,唇角扬起,带着那种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的笑容。 只是这样看着她,柏嘉良却讶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又快了些。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秦唯西扭头,眸光变得柔软,凑过来,伸手给她掖了掖披着的衣服。 「怎么回事?」她鼻尖动了动,压低声音,有些苦恼,「你又变甜了。」 柏嘉良不自然地扭过头去,轻咳一声。 「我怎么知道。」 其实……她也觉得公爵大人身上的白茶香甜甜的,想舔一口。 真是见了鬼了,茶香居然会是甜的。 「啧,这么甜,难道小小年纪就有高血糖了?」公爵大人的小声嘀咕钻进了她耳朵里。 柏嘉良:「……」 她就不应该对这只纯情老蝙蝠有什么指望。 「好好开会吧您。」柏嘉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海洛伊丝是会场诸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她看向秦唯西,表情凝重,「那公爵大人,那您为什么认为这与灰雾的源头有关呢?」 众目睽睽之下,秦唯西陷入了迟疑和犹豫。 很快,她苦笑一声,拿出了那个泰坦的小黑盒子,「如果我说是因为泰坦好战,所以可能对造一只军队有执念,你们信吗?」 各位主教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桦枫大区那位老主教满脸幽怨地开口,「可是您明明前几天还和我说,这起事件中泰坦造物只是个幌子。」 第101页 「而且……您如果不想说的话,也不必拿如此拙劣的藉口敷衍我们。」 秦唯西沉吟两秒,扭头看向小人类,「很拙劣吗?」 「拙劣,」柏嘉良认认真真点头,「完全没有任何证据支撑,也没有任何前因后果,而且您脸上都写明了——【我要不试着敷衍一下吧万一他们就信了呢】。」 「是吗?」秦唯西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向一旁神情凝重的诸位大区主教。 她嘆口气,摇摇头。 「首先,这也还只是我的猜想,不太能确定,就这么说出来挺不负责任的。」 小人类忍不住撇撇唇。 又来。 对于这只经验丰富的老蝙蝠来说,对于几乎可以比肩神明的公爵大人来说,「猜想」和「真实」,基本可以画上等号了吧。 某人只是纯粹的不愿意说。县诸富 「有时候,知晓和知识会带来疯狂、痛苦和诅咒,无知反而是一种美德,」秦唯西撑着下巴,瞟着面前大屏幕上其他大区主教难看的脸,轻笑着,「而且,在我看来,这个猜想会完全颠覆你们的认知,让你们现在所做的一切计划全部作废推倒重来,你们会分成两派,陷入无休止的无意义争吵,可最后做出的决策大概和现在差不太多——如果你们还有理智的话。」 「所以,告诉你们那个猜想,简直是浪费时间。」秦唯西轻飘飘丢下一句话让人生气的话。 「与其纠结灰雾的本质,你们最好还是先把现在的工作做好吧——轻症感染者的治疗方案,重症感染者的观察,对灰雾和未发现的失踪人群的防范,还有无数的事等着你们去解决呢。」 海洛伊丝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压下心中异样沸腾的情绪。 公爵大人就是这样的。 你能从无数个小细节察觉到她的礼貌、尊重和温柔,但也能从无数小细节看到她温柔后的漠然和傲慢。 是一种,【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你们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吗这事听我的你们压根解决不了先乖乖做其他去而且我肯定不能直接告诉你们正确答案不然你们还怎么成长等你们长大了自己就懂了】的傲慢。 可偏偏无数的歷史告诉他们,这位尘世六族的大家长,尘世仲裁庭首席仲裁官,她的决策往往是正确的。 这真是让人憋着口气,却又发泄不出来。 「知道了。」年轻首席长老的声音有些僵硬和冰冷,低头看着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深唿吸了好几口。 「今天的会还剩下最重要的一个议程,怎么处理和防治感染者。」 「目前,唯一对感染者起效的药物有且只有生命树汁,」海洛伊丝忍着不去看秦唯西的表情,严肃地看着屏幕上诸位大区主教,「而且生命树汁只对二次感染者有显着的治疗效果,对于一次感染者……生命树汁只是让他们失去了传染他人的能力和延缓了从狂躁期向平静期迈进的速度而已。」 「而如何彻底治疗狂躁期感染者,还需要多少生命树汁的用量?如何治疗平静期感染者?如何……治疗那些我们现在还没发现的失踪者?这都是问题。」 柏嘉良一直安静听着,此时却慢慢皱起眉。 「只有生命树汁有效吗?」她压低声音问公爵大人,「就不能开发一些其他的药物?」 「生命树汁源自生命之树,生命树是精灵教国的立国之本,它的根系扎在了亚空间,生长在物质界,但甚至可以影响神界的规律,论地位,它可不比阿忒若普斯低到哪里去,」秦唯西也压低了声音,「最重要的,是生命树触碰到了一些【规则】。」 而【规则】,是凡人和神明最本质的区别。 生命之树,是个很朴素甚至俗气的名字。 但以生命为名,同样意味着它的能力强悍到可怖。 「如果只用物质界的标准评判的话,生命树汁不过是简单粗暴的海量生命力的集合凝聚,兽境和龙族其实都有类似的玩意,但都没有生命树汁珍贵。」公爵大人按了按小人类的皮肤,感受着其下蕴含着的浓烈生命力,「因为生命树汁还触碰到了【生命】的权柄,而在抵抗黑潮时,生命树汁让精灵每次都能以最小的牺牲换回最大的成果。」 和兽神的【破坏】、矮人王的【创造】、龙皇的【永恆】这些或混沌或中立的权柄比起来,精灵教皇阿忒若普斯持有的【生命】权柄,是对凡人来说最友善的一个。 「只有生命树汁能治疗感染者,只说明一个问题——那种灰雾也触碰到了一些【规则】,只有【规则】才能抵抗【规则】,磨灭【规则】,」秦唯西若有所思,「就是还没看出来是哪一种。」 柏嘉良傻乎乎地眨巴着眼睛。 「难道不是【破坏】?」 毕竟和其他权柄听起来,这个听着就不像个好词。 秦唯西失笑。 「要是真这么简单,我不早就去找兽境的麻烦了吗?」她忍不住捏了捏小人类的脸颊,「【规则】可不止这几个的,有些【规则】还没有主人,但依然可以对物质界生效。」 「就比如说,假如有一天我登神位,不能和那些傢伙抢吧,得自己捞一个。」 「而且,【破坏】只是听着不是个好词而已,兽境的小猫咪再暴躁,毕竟也是神。」 「神爱世人。」 第102页 「这样啊。」小人类垂下了头,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她突然抬头看秦唯西。 「那凡人就不可能触碰到【规则】吗?」 公爵大人微微挑眉。 「不一定,」她似乎已经知道了小傢伙在忧虑什么,「但是很难。」 「上万年了,海伦大陆也就出过那么一两个以凡人之躯触碰到了【规则】的傢伙,」她笑笑,「巧了,都是你们人类。」 「……明白了。」小傢伙又垂下了头。 又过了好一会,身旁响起了喃喃自语。 「您说过,我们能救大部分人的,对吧。」 秦唯西微微垂下了眸子。 「是的。」 听到她的答案,身旁顿时响起了略轻松些的唿气。 她俩说话的时候,会议仍在继续。 「……关于这次劫尘灾难,还有后续的黑潮,大家心里应该都有决断,也不用再花时间交流讨论了,我们还是举手表决。」海洛伊丝环视众人。 「同意将库存生命树汁全部调动治疗感染潜伏期轻症患者的,举手。」 无人应答。 「好,下一个表决。」 「同意在实验室中继续用个位数以内的生命树汁进行治疗实验的,举手。」 柏嘉良抬头,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些精灵教国高层。 上一个表决她知道不可能通过,但……这个呢? 稀稀拉拉的,逐渐有人举起了手,稍显艰难地过了半数。 小人类提起的一口气,稍微松了一点点。 「过半,但没有超过三分之二,」海洛伊丝的声音已经变成了那种中立规程式的淡漠,「暂时搁置,开始下一个表决。」 柏嘉良顿时又提起了一口气,有些憋屈,但又知道理应如此。 如果仅仅过半就能通过,那是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暴力,会很容易带来撕裂和争端,三分之二,是很正常的表决通过标准。 但是你们连实验室的努力都不愿意继续了么? 她忍不住捂住了脸,努力深唿吸,让自己不去想一些可能的后果。 那个好脾气又热情善良做得一手好苹果馅饼的波莉太太,还有那朵漂亮的毒玫瑰,调戏自己,给自己调酒下药跟踪过来却其实只是尽职尽责的安全部小队队长卡洛琳。 她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三项表决,」议程还在继续,「同意全民血液普查,检查是否有符合的生命树汁溶解需求的苛刻血液的请举手。」 这次手很快都举了起来,全票通过。 就是有大区主教苦笑着摇摇头。 「检查容易,符合要求可就难了,要是真找到了符合血液要求的,神殿也不会吝啬拿一半甚至一半多的生命树汁来救人。」 「但更难的是,我们怎么说服那位符合要求的人呢?」 前一位这么奉献自己的精灵,在疫情结束后第二年离世了。 捨己为人的是英雄。 但任何时候也不能拿英雄的标准苛责普通人。 另一边,什么也不知道的小人类听着这项表决,有些懵逼。 「这是什么意思?」 公爵大人从身旁的桌子上翻了翻,很快找到了一份记录着当年事的备忘录,递过去。 小傢伙一目十行迅速看完,总算明白了自己方才冲进隔离缓冲区嚷嚷着「用我的血」的时候,兰特和艾诗为什么那么懵逼惊讶。 「不一定要是精灵的血吧。」她扭头看秦唯西。 公爵大人皱皱眉,「你要干什么?」 柏嘉良却不说话了,从一旁扯了张纸和笔来,迅速写了张小条子,试着递给海洛伊丝。 秦唯西看到了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瞬间沉下了脸。 那上面写的是——【也试试我的】 海洛伊丝看到小纸条,愕然地看了眼一旁沖自己笑的小人类,又小心翼翼瞅了眼沉着脸垂着脑袋的公爵大人。 公爵大人倒也没有反对。 「第三项表决全票通过,第四项表决。」她没想太多,简单点点头,继续主持会议。 「这项表决,我可能要做一些前置说明,」海洛伊丝顿了顿,再抬起头,情绪已经从方才程式化的漠然中退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悲伤,「目前感染者依然在快速增长,神都大区除了正常驻扎的军队,所有的警察和协防军都已经拉出去支援各地了。」 「但工作人员还是不够,而医院隔离区已经人满为患,连我们腾出来的监狱都已经爆满,所有的医生军警都在超负荷工作,已经有医学生临时顶上了前线,防护服还算够用,但即便如此,军警和医生都已经出现了伤亡。」 「而现在还能撑住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处于感染潜伏期的症状较轻者还有意识,可以控制自己的攻击欲望,所以可以集中管理,但当他们迈入狂躁期具有强烈攻击性需要单独看守时,管理成本就会翻倍上涨。」 「当现在将近十万的感染者全部进入狂躁期后,管控他们,是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说一个可能会让大家少些愧疚的情况吧,」海洛伊丝苦笑一声,「一位已经进入狂躁期后期的患者因为太难控制,在打伤感染了三位警察后,被迫直接被枪决,尸体在实验室接受了解剖。」 第103页 「狂躁期后期的患者已经有很多性状和普通精灵不一样了,骨骼密度增加,唿吸系统发生了异变,气泡壁变厚,肺泡数量增多,皮肤出现较厚的角质层,皮下组织也有变化……」 「这还只是狂躁期后期,等到他们正式进入平静期后,和我们,已经很难说是同一个物种了。」 柏嘉良听着海洛伊丝低沉的声音,忍不住皱起眉。 这些话,都是在铺垫。 铺垫一个,很惨痛决绝的表决。 「我说到这里吧,」海洛伊丝看着同样表情哀伤的诸位大区主教,深唿吸,「同意将患者进行统一管控,必要时,施展禁术净化的,举手。」 秦唯西抬头看了眼这位年轻的首席长老,轻嘆了口气。 这不是一个很容易做出的抉择,尽管事实摆的明白。 生命树汁不够用,用完了也救不了所有人,而灭世的黑潮或许就在一两年后来临,没有生命树汁的精灵教国在黑潮中会死更多人。 不救,已经是个艰难的抉择。 那更艰难的抉择呢? 这么多感染者带来的破坏和恐慌,如果管理不得当,会让精灵教国在黑潮来临之前就陷入混乱和颠覆。 公爵大人凝视着高举起手,面上略显疲倦和悲哀的海洛伊丝。 这只小精灵已经做好准备了吧,做好此事一结就下台请罪,断绝自己所有政治生命的准备。 下令「净化」数十万的同胞,哪怕给出一百个理由,哪怕已经不是同一个物种,也需要有人担责。 很显然,在这场会被详细记录的会议中,她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大家都已经知晓的情况,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是让自己的态度被记录在会议纪要上,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责任。 秦唯西手指慢慢摩挲着桌面。 回头,拉一把吧。 视频会议中,手稀稀拉拉地举了起来,一个,两个,三个……过半,过三分之二…… 全票通过。 柏嘉良勐地合上了眼,深唿吸,手慢慢攥紧了拳。 再睁开眼时,她眼尾已经红了,像是看救命稻草一样,看着一旁的秦唯西。 公爵大人一言不发。 「好,全票通过,下面我总结一下接下来的方针对策,」海洛伊丝放下手,表情恢復了冷漠,「一天之内,各级教堂做好血液筛查,要是有符合要求的血液,先取不会伤身的量稀释生命树汁,能救几个是几个,再由宣传部持续做做思想工作,但……不要勉强。」 「实验室的研究工作继续吧,万一找到了符合要求的血液,各种类型的患者需要的用量也需要研究。」 「防护服的生产和祝福要抓紧,要保证一线的医生和军警不会暴露。」 「时刻注意那种灰雾和尚未发现的失踪人群的动向,一旦发现,立刻集结精锐部队,做好对敌准备。」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她抿抿唇,「每一个患者收容点,1000人以下配一名能施展禁术的牧师,1000-5000人配备三名,5000人以上的大型收容点至少需要5名,由各级教堂的牧师自愿报名参加,原则上,不允许神学院的学生报名参加,学生心软。」 秦唯西又嘆口气。 什么心软。 是因为能施展禁术的学生还有远大前途,不能让这个国家的未来背上这种罪孽。 「必要的时候。」 海洛伊丝垂下了眸子。 「施展禁术净化。」 「以上就是按照多项表决,初步拟定的方针,反对的举手。」 无人应答。 「同意的举手。」 手一个两个陆续举了起来,最后所有人的手都高高举起。 海洛伊丝眼睛有些热。 她已经做好了投票不过半,自己以神殿首席长老的身份强制通过的准备了。 毕竟通过这项决议的,有一个是一个,在事结之后,估计都会被迫退休。 但,还好。 还好精灵教国的高层,在保持了绝对理智的时候,还带着一丝赌气的感性。 「伯恩斯,伍德,康姆,你们把手放下,」她深吸一口气,点出了那几个年轻大区主教的名字,「你们还年轻。」 「海洛伊丝长老,你也很年轻。」被点名的那几位精灵瞬间涨红了脸,好像被点名是什么羞辱他们的事一样,直接就嚷嚷了出来,「说好的集体决议呢!」 有些年长的大区主教,比如桦枫大区那位鬚髮皆白的老主教也在劝。 「海洛伊丝长老,您也把手放下吧。」 海洛伊丝合上眸子,深唿吸,沉默了会,又睁开眼,看向一旁会议记录的文员。 「记住,全票通过!」 她放下手,又扭头看秦唯西。 「公爵大人呢?」 秦唯西凝视着面前情绪有些震盪激动的首席长老,又看了看屏幕中的大区主教们,心中漫起了一股欣慰。 这次精灵教国的反应,以她的苛刻,几乎也可以打90分。 各级反应迅速,高层理智决断。 少的那十分,给那个无关痛痒的真相。县竹福 她察觉到了身旁小人类有些激动和恳求的目光,额间微微一跳,嘆口气。 「我没有意见,」她看向海洛伊丝,微微点头,「短时间能拿出这样的计划,很不错了。」 第104页 那注视自己的灼热目光僵住了,随后是恍惚,不可置信,和极端的,被背叛的愤怒。 「好,那就……」 「我反对!」一旁突然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海洛伊丝讶然扭头,看着那位红着眼睛的小人类。 「我反对这个提案,」柏嘉良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扯下了身上披着的公爵大人的外套,看向秦唯西,「公爵大人,我反对这个提案的每一句话!」 会场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大区主教们看着柏嘉良的目光有震怒,有无言,也有痛苦。 秦唯西蹙蹙眉。 她知道,以小人类的性子,大概是会发作的。 但她没想到小傢伙反应这么剧烈。 「先坐下,」她没有生气,用一贯的那种,温和宽容的眼神看着小傢伙泛红的琥珀色眸子,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坐下好好说。」 但这次,她哄崽子的那些小技巧没起作用。 柏嘉良勐地抽回了手,后退几步,死死盯着她。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秦唯西。」 「别用那种傲慢的,看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十七岁幼稚小蝙蝠的眼神看着我。」 秦唯西愣了愣。 她开始仔细打量着,打量着面前突然变得陌生了的小人类。 柏嘉良却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了海洛伊丝,表情慢慢变得冷肃起来,眼睛却越来越红。 「抱歉,我有些激动了,我收回我刚才那句话,我不是反对这个提案的每一句话,我觉得前半部分做得很好,」她深唿吸,斟酌着字词,嘴唇却不自觉颤抖起来了,「但我反对你们的立场。」 「你们,一直在高高在上,不,不是,也没有那么高高在上,」她捂着脑袋,语无伦次起来,哆嗦了半天,逼出了一句带着哭腔的吶喊,「但你们有没有搞错,那些被感染的人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啊!」 海洛伊丝领头做出的决策足够理智,也并不缺人情关怀。 而这才是最绝望的。 他们没有一点私心,他们只是和你三观不同。 「你们一直在考虑以后,一直在想着未来,但是,现在,就是现在,那些在隔离室痛苦咆哮的人,他们也是患者,他们也渴望被拯救,」她手掌死死抓着桌角,「他们不是亡灵,不是丧尸,他们还活着,他们还是你们的同胞!」 「除了所谓的血液筛查,我看不到你关于拯救他们的一点点努力。」 海洛伊丝有些出离的愤怒了,如果不是这是公爵大人带来的人,她几乎就想把这只扰乱会场的人类扔出去。 「好,那您拿出一个计划来啊,」她不怒反笑,看着面前的小人类,「您告诉我,我们怎么拯救他们?您有计划吗?」 柏嘉良死死抿住了唇。 只有【规则】才能磨灭【规则】。 「如果您拿不出计划来,就请您出……」 「我申请去一线,」柏嘉良红着眼打断了她的话,重复着,「我申请去一线。」 海洛伊丝愣了愣。 暴怒之余,她心中浮起了一丝敬意。 前线情况变幻迅速,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有什么危机。 她本可以不去的。 尤其是,她还是个人类。 「我听说,凡人也可以触碰【规则】。」柏嘉良用力攥紧了拳,脑子一片空白。 「可能这就是人类这种短寿种和你们长寿种的区别吧,我们死得太快,所以不认为有什么不可打破的铁律。」 「或许,不是只有【规则】才可以磨灭【规则】呢?」 「哪怕前面是一片空白,哪怕这个研究领域无人涉足,哪怕没有先例,你也不能不去尝试!」 她确实没有计划,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触碰规则,她只有一身血,或许可以延缓少部分人的痛苦和绝望。 至少,要去看看,要努力一把,对么? 「没有任何努力,就直接放弃他们,这不符合我的三观,我以为,是要尽全力救每一个人的,」她重重吐出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桌子,「抱歉,我没有权力阻碍你们的方针,但我会去做些我想做的,希望长老给我一张通行证。」 海洛伊丝抿紧唇,看了眼其余的大区主教,沉默了会,微微点头。 「可以。」 她迅速扯过来一张白纸,写上几行字,又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公章 。 再拿来另一张白纸,签上几个名字,盖上章 ,一併递了过去。 「拿着我的手信,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包括这里还有几个没写内容的签字和盖章 ,你可以自由填写内容,」她凝视着小傢伙,「我知道你不会写一些不该写的东西的。」 「不会。」柏嘉良接过来,拧身走了。 她经过坐着的公爵大人,没停留,没回首。 「停。」秦唯西心中一闷,冷冷开口。 柏嘉良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门口走。 「停下。」下一秒,公爵大人瞬移到了她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表情复杂。 她,有点生气了。 但更令她惊讶的,是小人类身上那股甜香突然急速变淡,只留下一丝丝若有所无的香味。 柏嘉良抬眸,面对眼前的血族公爵,她挺直腰板,强迫自己不后退,抬头,倔强而骄傲地凝视着面前的人。 第105页 望着眼前人清冷的面容,她心中却涌上了深深的无奈。 柏嘉良,你早该知道的,不是么? 她看似温柔,对所有人都温柔宽和。 那是假象。 她不在乎任何一个人,她现在都记不住波莉太太和卡洛琳的名字,也不记得你的。 她只是活得足够久,所以不在乎冒犯,也不在乎眷恋,她只是守着自己的责任解决一个个异象,却并不介意哪个种族死了多少人。 那天,去龙族的路上。 如果不是有屠村的异常,而只是普通的拦路抢劫伤人,她会出手么? 或许在她看来,这只是例如草原上狮子吃羚羊一般的普通自然现象罢了。 她说的「能救大部分人」,恐怕只是「救下没感染的大部分人」的意思吧。 「您要拦住我么?」她深吸口气,手腕一翻,握住了【有家的锤】。 这柄破损的半神器疯狂嗡鸣,向她传递着浓浓的抗拒。 秦唯西看着眼前执拗的小傢伙,微微眯起眼睛。 「你要对我出手么?」 「不是。」柏嘉良摇了摇头,手扬起,松开,将【有家的锤】丢了过去。 秦唯西下意识伸手接住,很快,脸色难看起来。 「公爵大人,您说过的,我什么时候想离开公爵府都可以。」柏嘉良低垂着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又掏出了那个小蝙蝠挂坠,递了过去。 「旅行结束了。」 「谢谢您,公爵大人。」 她见秦唯西不接,唇角扯了扯,松手。 小蝙蝠挂坠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叮噹的脆响。 她忍着眸中的热意和委屈,用力按了按自己的手臂,「那些生命树汁我没法还给您,不过您放心,我会全部用在这次事件中的。」 好委屈。 妈的,柏嘉良,你在委屈什么? 她忍着心中的酸意,自我唾弃着。 妈的,回去得找人喝酒,跟在这只老蝙蝠旁边连酒都喝不了。 她想大醉一场,致敬自己那刚刚萌芽的就无疾而终的。 她深唿吸,望着眼前人清瘦的身影,侧身,错过肩膀,想要推门出去。 「停下。」 秦唯西一直垂着眸子,此时,生硬地开口。 柏嘉良深吸口气,扭头看她。 「公爵大人,您不会出尔反尔吧。」 秦唯西抬眸,与她对视。 「拿着。」她将从落到自己手中就一动不动不敢吱声的半神器递了回去。 柏嘉良没有接。 「你不接的话,我就把这玩意的器灵毁了,这样它就从半神器降格成一柄普通的还不错的武器,算是我让你用不了以前武器只能重新适应身体强度的赔礼。」秦唯西淡然说着,听上去不是在开玩笑。 柏嘉良气闷,抿着唇,噼手夺过来。 「还有这个。」秦唯西一招手,在地上的那个小蝙蝠挂坠就飞了起来,落在了她掌中。 「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她骤然靠近一步,看着浑身绷紧的小傢伙,轻嘆口气。 那股甜香淡了好多,也没那么甜了,正符合她清淡的口味。 可是,这时候公爵大人才发现,自己可能也挺喜欢吃甜食的。 「戴好,」她又凑近了些,给小傢伙脖子上挂好小蝙蝠挂坠,「不要再丢地上了。」 柏嘉良倔强地扭头,不看她。 秦唯西扯扯唇角,又退后了几步,思索了会。 「这个,拿着。」 一直在装死的海洛伊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在公爵大人手掌滴熘熘转的那柄小镰刀。 柏嘉良也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她,眸中写满了疑惑和不可思议。 「别这样看我,这只是一柄仿神器,哪怕是神明亲手打造的,也只是仿神器,因为没触及到规则,」秦唯西往她怀里塞了塞,「借你了,可能会有点用。」 「不,不是,您……」小人类有些懵逼了。 这只老蝙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你们革新军是有几个大魔导师的,学过魔法么?」秦唯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没有……」 「啧,麻烦,以后记得学。」公爵大人嘆口气,伸手找来张白纸,指尖泛起血光,迅速在上面刻画着复杂的语言。 海洛伊丝再次瞳孔地震。 从语言的复杂程度来说,那至少是禁术级别的血魔法! 公爵大人在制作魔法捲轴! 而这个世界上,能制作禁术级别的魔法捲轴的,不超过五个人,可是剩下的那几个人,好歹也要拿魔法材料铭刻禁术吧。 公爵大人就拿了张草稿纸! 「好了,这个拿着,」秦唯西画完,脸上也有些苍白,随手将那铭刻着禁术的草稿纸叠吧叠吧,塞进了柏嘉良的上衣口袋,「用你的血催动,具体什么作用……等你用的时候就知道了。」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还给你点什么。」她不断拍着脑袋,很快想到了,在储物戒指中翻了半天,找到了一面巴掌大的小圆镜子。 「吶,拿着。」 「这是什么?」柏嘉良懵逼低头。 「看不出来吗?」秦唯西茫然,「镜子啊。」 「……普通镜子?」 「吶,普通镜子。」 第106页 柏嘉良看着眼前耸耸肩的老蝙蝠,思绪再次复杂了起来。 是在玩什么哑谜吗? 「装备我可都给你了。」秦唯西往旁边挪了半步,伸出手,犹豫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柏嘉良没有躲。 公爵大人唇角终于露出了丝笑意。 「像所有故事里的十七岁的少年那样,去拯救世界吧,小人类。」 「您不去吗?」 柏嘉良轻声问。 「我可不去,」秦唯西嘟囔着,「首先,我得给你兜底,万一你搞出了什么大岔子呢?」 「第二。」她勐地伸手,用力捏了捏小人类的脸颊。 「你刚才很不懂礼貌地吼长辈,应该让你长点记性。」 柏嘉良唇角扯了扯。 「你是什么长辈?」她嘀咕着,迅速否认着辈分差。 「……那我走了。」 「去吧。」 柏嘉良深深看了她一眼,低着头,推门,快速走出了会议室。 丢下了一句小小声的嘟囔。 「谢谢。」 秦唯西看着她跑向医院的背影,欣慰地松了口气。 还不算太傻,知道摇人找帮手。 她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甜香,心情愉悦地扭头,看向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海洛伊丝。 「你闻到了吗?」 海洛伊丝眨巴着眼睛。 公爵大人轻笑着自问自答。 「甜回来了。」 第46章 刚铎帝国王都,维多利亚三世披着精緻火狐皮制成的大氅,捧着杯热茶,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已经是晚春了,可突然又下了场大雪。 这场大雪,让刚铎帝国多了些喘息的时间,也让城里被她用绞索套住脖子不敢逃跑只能死守的老贵族们多了丝翻盘的希冀。 她推开黄金镌刻的魔晶门,迈步走上落着月白色碎雪的阳台,任由冷风唿啸进温暖的屋子,低头,凝视着远处城外,乌泱泱的一大片连绵的营帐。 黑云压城。 「要不要去放把火,烧掉他们的御寒装备?」身旁的秘书长查理上前,轻声问询。 自古以来,被天气左右的战争简直数不胜数,而突如其来的大雪,更是曾经让歷史上无数横行帝国的军队折戟沉沙。 维多利亚三世没有说话,只是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底下。 「风干物燥,小心火烛,风干物燥,小心火烛!」骑着高头大马的精英骑士在缥缈的风雪中御马而行,银白色的碎雪在红棕的马蹄下飞舞。 他扯着大嗓门,拎了个魔晶扩声器大声嚷嚷。 「各级政委各部门即刻召开防火工作会议,扎实做好雪天防火工作,迅速开展一次消防安全隐患自查自纠自改工作,对营帐内的锅炉房、燃气设施、军火库等重点要害部位,要立即组织一次全面排查并做好台帐管理,发现问题及时报告,及时整改,严格落实消防安全制度,严格落实消防安全责任,开展消防安全培训演习,不给火灾任何可乘之机!」 「你觉得他为什么拿个扩声器嚷嚷,是声音大就可以吓着火灾吗?还有,是不给火灾可乘之机,还是不给我们可乘之机?」维多利亚三世嗤笑一声,紧了紧大氅,取来望远镜,慢慢找到那个非常朴素且不起眼的营帐。 不断有人掀开厚重的防风帘,鱼贯而入。 「他们在开会。」 她沉默了会。 「希望只是防火消防会议吧。」 放下望远镜,扭头,年轻的女皇看着身后那坐落在海岸山崖上恢弘的王都。 这已经是一座孤城。 …… 「我知道在部队里瀰漫着一种骄躁和不安混杂的情绪,」居中主位的女人裹着件军大衣,抱着一个超微型蒸汽炉取暖,脸色有些苍白,却依然谈笑风生,「这是很正常的情况,宣传部要做好思想工作,下了场雪怎么了?正好休息休息嘛。」 「大家一直觉得打下王都就赢下战争了,有速胜的想法,」有人笑着接话,「在王都外围了这么久还不打,急一点也很正常。」 「打下王都才不算赢呢,我们又不是要继续称王称帝,难道我们打到这里的动力是我想当皇帝还是你想当首辅宰执?」女人笑着摇摇头,掀开防风帘,看了眼远处那恢弘的建筑,啧啧感嘆。 「不愧是神明建成的明珠,魔法托起的天国。」 她手指轻轻摩挲着怀中的小蒸汽炉子,乳白色的蒸汽经过一道精密的防烫伤装置后,向水一样倾泻而出。 「不是什么重要的会,也没有作战任务,都别紧张,」她扭过头,看着正襟危坐的将军参谋们,笑笑,「一个吹风会而已,大家把我的想法传达给一线部队,让那些神经绷紧的小傢伙们该放松的放松,该休息的休息,该养伤的养伤。」 「等雪停了,就该攻城了。」 「是!」那些铁血的军人轰然应诺,随后起身,陆陆续续地出了这座小帐篷。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有另一人掀开防风帘走了进来。 她的衣摆携着风雪,却只穿着件薄薄的军常服,冷漠如铁,身姿如剑。 「长风,来了啊,」女人笑着向她挥了挥手,海豹般殷勤地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坐。」 「刚才嘉良发了讯息过来,从精灵教国的一座医院里发来的,」来人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纸递了过去,话语中藏着愠怒,「都是你教的好女儿!」 第107页 女人乐呵呵地接了过来,一目十行地瞟了几眼,笑笑,「这不挺聪明的吗,干大事前还知道给家里发封信,嗷——!」 方才在那些铁血军人面前谈笑风生的女人被人揪住了耳朵。 「停,长风,停,我错了,」女人瞬间连连求饶,变脸变得比谁都快,骂骂咧咧地戳着那张纸,「真是的,小嘉良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想着去拯救世界呢?应该好好跟着那位公爵大人躲在神都大区什么也不做才对。」 「你!」气质锋锐如剑的女人气闷,却也松开了她的耳朵。 「我和你说,等她回来别想见我。」她还有余怒未消,看着那张纸就来气。 「不带你这样这么不待见自己女儿的。」女人揉了揉被揪红的耳朵,恢復了慵懒的模样,仔仔细细阅读着其上的文字,唇角泛起一丝笑。 还不错嘛。 「我不待见她都是因为讨厌你这个混帐!」身前人却噼手夺过薄纸,起身就要往外走。 「诶诶诶,长风,等等。」向来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女人慌忙起身,裹好了身上的军大衣,把小蒸汽炉往怀里一揣,又端了杯热茶,熘熘达达跟着出了营帐。 「柏帅!」门口的哨兵先向冷肃的女人行礼,随后目光狂热地看向身后跟出来的人,「总元帅好!」 「好好好。」女人好脾气地沖他笑笑,又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了那个衣着单薄的背影。 柏长风已经停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 「你知道为什么动漫里总是十七岁的高中生开着机甲去拯救世界吗?」她差点没滑一跤,狼狈赶上,与她并肩而立,又开始神神叨叨地说着听不懂的话了。 「因为成年人知道拯救世界的代价是什么,甚至有些人还觉得人类没什么必要拯救,身上怨气重的恨不得给毁灭世界的反派搭把手。」她仰头,看着纷纷飞雪。 「只有十七岁的臭屁小孩,没有对世界的忧愁和怨恨,自认为是正义的朋友,会骄傲地朝着所有错误冲锋。」 「这个世界,不指望一腔热血的年轻人去拯救,难道指望那些被烟火磨出了包浆的老核桃们拯救吗?」 柏长风安安静静听着她说,瞟了眼身旁人黑亮黑亮的眸子。 「善良是有代价的。」她轻声说着。 「的确,但善良的代价绝对不应该是被嘲笑。」女人耸耸肩。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那你呢?」过了好一会,柏长风突然嗤笑一声,「闻人歌,你都三十七岁了,为什么还和十七岁的臭屁小孩一样?」 身旁的女人笑着沖她眨眨眼睛。 「拯救世界最好的岁数是十七岁,其次就是现在。」 「啧。」柏长风扯扯唇,低头,用军靴狠狠碾着坚硬的冰面,吐出一口浊气,再抬头,恶狠狠将身旁人身后的兜帽给她用力戴上。 闻人歌狼狈地扒拉开遮住视线的兜帽,却听见身旁传来咬牙切齿的冰冷声音。 「我真是讨厌极了你这股自以为是的做派。」 闻人歌耸耸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打了个喷嚏。 「真是的,麻烦死了,身子这么弱就不要出来啊。」那单薄的身影瞬间站在了她身前,口中抱怨着,却挡住了突如其来的寒风。 「哈。」闻人歌闷笑一声,上前,熟稔地搂着了身前人的肩膀,压低声音。 「你才不讨厌我。」 「……滚!」 闻人歌乖乖把手缩回来,端着热茶,小心抿了口,胳膊肘碰了碰身旁人的手臂。 「你眼神好,帮我看看,」她指了指远处被风雪笼罩着的恢弘王都,「维多利亚三世是不是站上面呢?」 柏长风抬头,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穿过肆虐的风雪。 「在,拿着望远镜呢,」她眯起眼睛,看着那隐隐约约的人影,「你要干嘛?」 闻人歌笑笑,朝着那个方向遥遥举杯。 「敬刚铎。」 随后,她将杯中已经凉了些的茶一饮而尽,拉着身旁人的袖子就往回走,冻得跺脚,嘴里不住嘟囔着,「快回去快回去,冷死我了。」 「……冷就不要出来啊。」 「你都生气了我有什么办法?」 「???你以为我现在不生气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拉拉扯扯地进了营帐,门口的哨兵腰杆笔直,目不斜视。 干这一行的,最重要的不是提高警觉,而是关掉耳朵。 ------------------------------------- 「谢谢,」柏嘉良起身,礼貌点头,「我需要支付多少钱?」 她刚才已经把公爵大人塞给她的那些玩意都收好了,拿着海洛伊丝刚签的手令,借用了医院的传讯室给家里发了封消息。 这种远程通讯仪器在各个帝国都算是顶级的战略物资,一次发送的信息极为有限,但尽管如此,它需要魔晶驱动,私人使用的价格相当昂贵。 「不需要,」负责人恭敬躬身,「您是拿着海洛伊丝长老的手信的尊贵客人,这些小事我们还是能帮上忙的。」 柏嘉良皱皱眉,从储物器里翻了翻跑出来时兑换的精灵教国的货币,估摸了下价格,拿了整整一摞塞进了负责人怀中。 可能多了些,但她也懒得拆开数了。 啧,没想到出来游歷这么久,这个时候才用上这些。 第108页 是因为什么呢? 答案简直再明了不过了。 她神情有些恍惚,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小蝙蝠挂坠,想起了那个沖自己温和笑着的公爵大人。 恍惚也就一瞬间,她很快摇摇头,再看向面前的人,轻声问。 「兰特医生和艾诗医生换班了吗?」 「额,我这边不太清楚。」 柏嘉良默默点头,转身走远了,腰杆笔挺,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熟悉她的人,大概能从她身上看到那位人类革新军领袖,柏帅柏长风的影子。 「兰特医生。」她经过休息室,看见秃头的老军医和那位年纪轻轻甚至还算稚嫩的实习医生,于是敲了敲休息室的门。 可她很快就顿住脚步,垂下头,安静听着两人的争执。 「兰特医生,我不明白!」年轻的陆军医学院高材生胸膛急剧起伏,脸已经憋红了,「停了我们的临床实验算什么?凭什么只有神都大区的实验室才能继续实验?」 兰特医生的表情也很难看,可他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年轻人,嘆口气,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神殿也是不想地方医院把珍贵的生命树汁存货用在重复实验上,没有实验室那么精准的仪器和观察设备,效率太低了,能救的人有限。」 「***的,」漂亮的精灵勐地爆出了句粗话,捂住了脸,「效率效率,救人难道是看效率的吗?」 兰特医生沉默了一会,苦笑着摇摇头。 「在战场上,救人就是要看效率的,」他眼中闪着莹润的光芒,「而现在就已经是战场了。」 艾诗更加用力地捂住了脸。 「即使没这次疫情,你也要经歷这些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兰特拍拍她的肩膀,「医生不是什么神,我们就是一把门的,能踹回去一个是运气好,拉不回去也没办法,要是全都拉回去了,这世界不乱套了。」 「这些话您应该年年和我们这些小年轻说吧,说的这么熟练,」艾诗沉默了很久,从指缝中看他一眼,「可是这次不一样啊,兰特医生。」 「有时候心脏停跳半小时了我们还会努力做心肺復甦呢。」 「可现在他们还活着。」她顿了顿,深唿吸,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到了极致,「他们还活着。」 兰特也不说话了,一下下用力摸着自己的秃头,也憋着一股气。 他可以努力安慰说服小年轻,但他怎么安慰说服曾经身为军人的自己? 「兰特医生,艾诗医生。」门口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沉默。 两人抬头,艾诗慌张抹去了眼角的晶莹,看到来人才松了口气。 「柏小姐。」她站起身,礼貌又温柔,丝毫看不出她刚才爆粗的模样,「有什么事吗?」 柏嘉良大步走进来,捲起袖子,露出刚才抽血的针孔。 「抽点血,化验,」她看着眼前的漂亮精灵,温和笑笑,「你们应该已经接到血液普查的通知了,加我一个吧,万一我就是那个幸运儿呢?」 「您,您刚才已经抽了600毫升,」艾诗有些茫然,「对人类来说已经过多了。」 「没关系,」柏嘉良坚持着,「我的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好很多,就抽点血检验而已,碍不了事。」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拗不过她,抽了小拇指大的一小瓶。 柏嘉良看着淡绿色的光芒在那个细小的针孔旁涌起,瘪瘪嘴。 「别这么浪费啊,」她戳了戳自己的胳膊,小声嘀咕着,「一个小针孔你也治。」 嘟囔完,她又抬头,礼貌地看着站在一旁的兰特医生,「医生,我想要一套可以自己操作的抽血设备,一套标准防护服和一些针管,可以吗?」 兰特医生皱起眉。 「你要这些干嘛?」 「我要去前线看看,看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柏嘉良说得自然又从容,那轻飘飘的话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要去最危险的地方,而是像去隔壁面馆点碗打滷面一样。 艾诗勐地瞪大了眼睛,眸中慢慢泛起激动的光。 兰特医生皱皱眉,谨慎地斟酌着措辞。 「柏小姐,我不太建议您冒这个险,没有神殿的应许,你很难穿过封锁去真正的前线。」 「我有海洛伊丝长老的通行证,还有公爵大人的同意,」柏嘉良微笑看着她,「您放心,理论上来说,我现在可以去精灵教国的任何一个地方。」 「我去给你拿东西,但我也要去!」艾诗突然大声说。 她扭头看了看兰特医生,咬咬牙,「大不了我不要这个实习证了嘛。」 她一把扯下胸前的工牌,放在桌子上,有些眷恋不舍地看着上面的证件照。 成为一名正式的,拥有编制的医生,一直是她的梦想。 但自己也决不能违背,刚入学时对着医学先驱的铜像庄严宣誓的誓词。 工牌上青春漂亮的证件照上,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实习医生看着绿意点缀粉刷的天花板,笑容坚定。 「不,不是……」 老实说,这回轮到小人类懵逼了,「我没打算带人一起去。」 如果公爵大人在这里,多半是要捂额嘆气的。 她还以为小傢伙学聪明了,来医院摇人找帮手,哪里想到她只是还惦记着抽自己的血试试看符不符合那苛刻的条件,压根没想着找人。 第109页 「您是跟在公爵大人身边的人,我肯定比不上您,」艾诗认真的说,「但我毕竟是个医生……不,医学生,这是我的专业,我肯定能帮上您的。」 柏嘉良忍不住抿抿唇,有些意动。 「反正我只是一个小医学生,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艾诗现在说的话就多少带着些赌气的成分了,「还不如跟着您去前线呢。」 「好了!」兰特医生终于反应过来了,怒喝一声,「你添什么乱!要去也是我去!」 他看着眼前的小人类,摸了摸自己的秃头,唇角露出笑意。 「在当医生之前,我也是个军人,参加过那场伟大的卫国战争,」他从容笑着,「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应该上战场。」 「不,兰特医生,我去!我年轻。」 「你给我好好待在医院,我有经验!」 柏嘉良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两位突然就要打起来的一老一少,刚要开口。 「那个……」门外响起了微弱的声音,听着是个年轻男人。 几人回头。 瘦弱的铁匠小学徒被那几道目光看得缩了缩脖子,喉咙滚了滚,小心翼翼举手。 「那个,不管你们谁争赢了,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艾诗凝神,很快想起了这是谁。 「布莱克先生?」 「是我,是我,」他局促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衣摆,「我是个铁匠学徒,想当兵,那个,我妈妈……算了,说这些也没用。」 他刚看到终端上由神殿长老亲自签署,所有大区主教全票通过签字盖章 的那份紧急神殿谕令。 当时,他隔着玻璃,看着双眼灰白无神表情没有任何波澜的妈妈,大哭了一场。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铁匠学徒,他只是一个没有通过神都大区军队体检的还只能在信中捏造谎言的废物。 他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刚才他浑浑噩噩经过走廊,听见了几人的争执。 布莱克深深鞠躬,眸中泛起浓浓的恳求。 「我会驾车,我还能打造一些简单的铁器,别看我瘦,干活也还利索,不会拖你们后腿的,能带上我一起吗?」 柏嘉良望着这位素不相识的年轻精灵,再扭头,看着身后瞪着对方的一老一小,眸中骤然涌上了热意。 如果放在吟游诗人的故事中,这就是一段史诗的开端。 「要不?」她站起身,抬头挺胸,用力挥挥拳,大声说。先猪敷 「一起去吧!」 就像吟游诗人讲的那些伟大史诗故事一样,拯救世界的英雄,一定会莫名其妙拥有一支看起来东拼西凑但其实志同道合各有所长的小队。 她现在也有了。 …… 一辆附魔的马车滴熘熘驶出了医院大门,布莱克回头,眷恋地看了一眼。 就像上次离家远行一样,他又一次把妈妈抛在了身后。 但这次,他是为了救她。 「驾!」他吐出一口浊气,回头,用力一挥鞭子,那几只高头大……驴带着被加持了漂浮术和减震术的马车迅速奔跑起来,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马车内,兰特医生摸了摸自己油光水滑的秃头,小心翼翼捋了捋上头不多的毛髮,轻咳一声,「柏小姐,不是我们不愿意给你提供马匹,而是那种灰雾除了感染人类,也会感染马匹和骡子,驴稍微少一点。」 「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被灰雾感染的马匹同样具有传染性,和人一样,越强壮的马匹进入狂躁期越快,本来大傢伙还想观察观察,可在发现马和人之间同样存在灰雾传染链后,被感染的马匹就全部被物理消灭了。 人尚且来不及照顾,更何况马? 好消息是,被感染的马在死亡后身上灰雾会消散,而不是寻找下一个宿主——这也是海洛伊丝敢做出那个决定的重要原因之一。 「嗯,没关系,这些不重要,」柏嘉良点头,从马车中摊开的许多文件中抬起头来,表情有些疑惑,「话说回来,有研究过为什么是马吗?」 马匹骡子和精灵,有任何联繫吗? 「一般我们看到类似的传染链,会认为是某种在马身上特定的病毒传播到了人身上,」艾诗摇摇头,「但这次不同,我们用神术提取了感染者的体外和体内细菌,发现种类并没有变化,数目反而比正常精灵少了很多。」 柏嘉良皱皱眉。 「会不会是某种超级病菌在生长?」她咬着自己的指甲,「挤压了其余细菌的生存空间什么的。」 「没有类似的发现,」兰特也在摇头,「所以神都大区的那位教授才做出了判断嘛,灰雾应该是某种不纯粹的【规则】产物,应该……类似于【死亡】。」 【生命】能磨灭【死亡】,这很符合人们的刻板印象。 而【死亡】,恰好是一个无主的规则,曾有好事之人讨论过血族的公爵大人倘若成神,会掌控什么权柄。 【死亡】在排行榜上名列第一。 那种復甦死者问话的强大能力,在吟游诗人的传唱中,早就变成了各种各样奇诡模样。 「【死亡】么……」柏嘉良低垂着头,喃喃自语,「可是看起来不像是死亡啊。」 她见过很多死亡,自己也曾和死亡擦肩而过好几次。 死亡,是瞬间就陷入永远的安宁。 第110页 而绝不是先失去意识,再狂躁,再陷入看似平和的安静。 这对死亡来说太麻烦了。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她深吸口气,摇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些,抬头看着兰特,「您之前也是军人对吗?看看这几幅地图。」 她从一旁扯来精灵教国全境地图和另外几张放大的局部地图,指了指上面几个点,「看看,这些是不是非常棒的扎营或者埋伏的地方。」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尤其是被公爵大人肯定后,她更加觉得自己挖掘出来的「轨迹说」,绝对不止是一个巧合。 虽然神殿和桦枫的大区主教并没有重视。 虽然后来也被证实了,即便确实有「轨迹说」,自己也把方向弄反了——灰雾是在靠近神都大区,而不是远离。 但怎么可能存在这么多的巧合?怎么可能这么多最开始的失踪,都集中在这些地方? 一定是有什么关键的因素自己还没发现罢了。 「我是个军医来着,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军人。」兰特嘀咕着,却还是接过了地图,皱着眉看,偶尔点头,偶尔摇头。 「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的,但我真的看不懂。」他老老实实交还了几张地图,在小人类略有些失望的目光下,尴尬地摸摸鼻子,继续努力看着最后一张。 「诶?」他突然惊叫起来,指了指一个点,「这里,我记得!」 柏嘉良和艾诗瞬间将脑袋凑了过去,挤在了一起。 「这……是我最后参加的那场战役,」兰特眸中露出一丝怀缅和哀伤,「我因为伤势过重,身体素质又欠佳,被调到了后方修养。」 「可就在我离队的第二天,这里,」他再次指了指地图上的红点,「这里就发生了血案。」 一场伏击战,泰坦伏击精灵。 精灵全灭。 柏嘉良抿抿唇,低头,死死盯着那个红点。 「说起来也有些缘分,那位第一轮收容的一次感染者,波莉太太,我和她的儿子就在同一只军队,」兰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碎碎念着,「他就在这场战斗中殉国了。」 柏嘉良想起波莉太太,眼睛又有些酸。 「按照地图上来看,马上就到第一个小型收容点了。」突然,一个脑袋钻了进来。 是布莱克掀起帘子,侷促地问着,「我们去看看吗?」 「去!」柏嘉良坚定地点头。 妈妈说过,不要迷信统计数据,一定要多去一线走走看看。 有些东西,是数据没法反映的。冰冷的数字固然能容纳大量的信息,但对那种直觉和感性的东西,数据还是太过匮乏。 而真正的线索,往往就藏在某时的灵光一闪中。 而且。 柏嘉良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缓缓握拳。 你的血液里,有四十滴生命树汁。 …… 这是一座超小型收容点,原本大概是家校医院,灰雾在这里爆发,感染了将近百名上学的小精灵和几位老师。 柏嘉良穿着防护服,隔着玻璃,看着那些缩成一团哇哇哭的精灵娃娃们。 由于校医院能保证密闭隔离的区域实在太少,精灵娃娃们攻击力又比较差,所以校长和有关负责人选择了集中管理。 「怎么还有一个成年人在里面?」她扭头,问着校长。 「是被感染的老师,」校长嘆口气,看着在里面拖着疲倦的身子安慰每一个哭着的孩子的年轻老师,「她也还是个年轻的孩子呢,知道自己感染上了也哭了好一会,后来看到孩子们在哭,她愣了好久,就自告奋勇说要和孩子们隔离在一起,尽自己最后一点力。」 说着说着,校长开始取下眼镜,抹起了眼泪,「她也是今年刚毕业的,才谈的第七任男朋友,上个月还说自己这次是真爱,一定要谈婚论嫁了。」 「我还说她不可能这么早就收心结婚,肯定还要谈几任的,小孩子还急眼了,要和我打赌。」 柏嘉良心中堵堵的同时,却也失笑。 不愧是全大陆最多情的种族啊。 「一次感染者是哪位?」她轻吐出一口浊气。 艾诗指了指远处,「应该是那个。」 兰特已经走到那间单独的隔离室前了,拿着小本子记录着新的临床案例。 隔离室里是一只长发精灵,没有锤门,似乎已经陷入了平静期。 她端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玻璃上某一个点。 柏嘉良走到她前面,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和其他所有案例一样,她是在傍晚失踪的,只是当时她应该是在来接孩子回家的路上,」校长轻嘆一声,「茉莉是个好家长,平时忙得不得了也坚持每天自己接孩子上下学。」 「所以她那晚没来,我们也很惊讶,陪着她孩子等到了八点多还没有消息后,马上报了警。」 柏嘉良勐地抿紧了唇。 她知道这起灰雾为什么会在学校爆发了。 「感染是在第二天早上爆发的,」她指尖点了点玻璃,「失踪了一晚的茉莉,浑浑噩噩地在路上走着。」 「脑子里全是自己要去接孩子放学回家。」 「所以她去了学校。」 「但这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有些来的早的孩子,遭受了这无端的厄运。」 兰特笔下一顿,抬头,看着里面那只端坐着的精灵。 第111页 她只是想,去接自己的孩子放学回家。 「布莱克!」柏嘉良扭头,大吼,「你统计一下,是不是所有第一次感染者的行动轨迹都有类似的执念影响!要是没有这方面的数据,直接去发传讯让神殿想办法提供!」 「好!」布莱克用力点头。 「希望他们有统计。」柏嘉良头疼地按按太阳穴。 「你觉得这两者之间是有关联的?」兰特低头看她。 「不一定,试试嘛。」柏嘉良面色冷静,「对了,你们之前试验的,我的血对平静期的感染者有效吗?」 「效果很小,」兰特摇摇头,「也有可能是我们出来得太快了,还没见效。」 「柏小姐!」另一旁,艾诗却在沖他们招手。 「怎么了?」柏嘉良快速走过去。 「孩子的感染恶化速度和平均速度不一样!」艾诗兴奋地指了指隔离室里面,「这群孩子们的感染时间已经超过36小时了,按道理应该早就进入了狂躁期,但他们还有自我意识!」 柏嘉良心头一震。 「算是一个新发现么?」兰特也有些兴奋,「强壮的人恶化速度比平均速度快,孩子反而慢些,这倒也算是符合规律。」 「不一定。」柏嘉良缓缓摇头,想到了会场上那个成竹在胸点出「灰雾对强壮的人有特别针对」的公爵大人,微微皱起眉。 如果只是符合病理学规律的话,应该是不值得公爵大人特意点出来的。 「有可能是在筛选,」她心中慢慢有了个匪夷所思的答案,「灰雾更需要年轻强壮的人,对免疫力低下的老幼病残反而没什么兴趣。」 「这说明什么暂时还不知道,但是……」 她看着里面哭着的孩子和焦躁却耐心哄着每一个孩子的年轻老师,心慢慢柔软起来。 「已经进入平静期的感染者,我的血帮不上忙,那还没有进入狂躁期的感染者呢?」 艾诗一怔,随后勐地摇摇头。 「不行!这才多久!柏小姐您不能放血了。」 「试试。」小人类倔得很,甩了甩自己一头散乱的金毛,拖着艾诗就出了隔离区。 「该死,***的,」在柏嘉良有些愕然的目光中,漂亮的精灵勐地爆了粗口,扭头大喊,「兰特医生!您快来劝劝她呀!」 柏嘉良心中却已经有了想法,她轻笑着,手腕一翻,在艾诗和赶来的兰特面前晃了晃。 「单纯的我的血,效果可能还没那么好,」她看着自己掌心中乖巧躺着的小镰刀,「如果用这柄仿制神器放血呢?算不算加上了神明的祝福?」 这大概就是公爵大人把它塞给自己的原因之一……吧? 唔,不管,反正公爵大人一定就是这么想的,她也贊成! 兰特和艾诗看着她掌心的小镰刀,一齐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她刚才说什么? 那是……仿制神器?! 「别担心,我的恢復能力真的异于常人。」柏嘉良看着惊愕的两人,笑笑,脱下了防护服,取来一个无菌的血瓶,用那柄小镰刀勐地割开了自己掌心。 嘶,还是有点疼。 伤口处瞬间亮起淡绿色的光芒,顺着小镰刀的刀刃流淌而下。 柏嘉良垂下头,看着血液一滴滴落入血瓶。 无论什么灾难,孩子都绝对不能放弃。 这种浅浅的伤口,生命树汁很快就缝缝补补的差不多了,这让小人类蹙了蹙眉,随后眼睛也不眨,就在原本快要癒合的伤口上又给自己来了一刀。 兰特先反应过来了,苦笑地看着她。 「柏小姐,您……」他的声音中又多了几分恭敬。 「别叫我柏小姐了,生分。」柏嘉良抬头,冲着两人笑笑,「叫我名字吧,我叫柏嘉良,家里人喊我嘉良或者小嘉良,也有喊我小柏的,都行,你们随意。」 一老一少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艾诗先壮着胆子喊了一句。 「嘉良?」 「嗯。」柏嘉良笑着应和,眸中却有些恍惚。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自己的名字了。 啊,都怪那只老蝙蝠,每天都小人类小金毛小傢伙换着法子的叫,就是不记自己的名字。 想到那个清瘦的身影,她的情绪又有些低落了。 公爵大人,您现在在干什么呢? ------------------------------------ 「小人类现在在干什么?」秦唯西站在生命之树的顶端,身旁是海洛伊丝相陪。 她迈步,走进这间精灵教国最大的档案室,随口问道。 「她找了几个同伴,一起去了一个在学校的小型收容处,刚才问神殿要了一份一次感染者的行程轨迹图,至于现在……」海洛伊丝顿了顿,「在放血。」 公爵大人顿时有些气闷。 一是因为小傢伙又在那放血,二是因为…… 「她找了什么同伴?」公爵大人板着脸。 「一位当年卫国战争退下来的老军医。」 秦唯西点头。 不错不错。 「一位刚毕业还在实习的医学生。」 秦唯西皱起了眉。 「是教国陆军医学院的高材生。」 公爵大人眉心微微放松了些。 「一位……铁匠学徒,根据档案看,是想要参军体检被刷下来了被迫当了黑户。」 第112页 这回公爵大人的眉毛扭成了一团。 这就是小傢伙正儿八经的第一批旅伴? 「好吧,」她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摆摆手,「不管她了。」 海洛伊丝撇撇嘴。 您倒是不管啊? 别以为我刚才没看见您扔出去好几只小蝙蝠,朝着那辆马车离开的方向疯狂扑腾翅膀,生怕赶不上。 「您来档案室,是想找什么资料吗?」这些吐槽她自然是不敢说的,只是低下头,恭敬地询问。 「嗯。」秦唯西点点头,看着眼前浩如烟海的资料卷宗,眯起了眼睛。 「我和阿忒若普斯同岁,是看着你们精灵建国的,」她漫步在高大的书架中,凭藉着像果实一般垂落的灯散发的淡淡萤光辨认着其上的字迹,「我几乎也经歷过你们所有战争,小的,大的,我都见过。」 「但老人家记性真的不好,」她顿步,回头看向跟着身后的海洛伊丝,脑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某位一直嚷嚷着要给自己炖鱼汤补补脑子的小人类,唇间不自觉就泛起笑意,「所以,我其实不太记得你们那些战争的很多具体情况了。」 海洛伊丝愣了愣。 「您的意思是。」 「我要你们所有战争的详细卷宗,」秦唯西微笑着回答,「内战也好,外战也罢,大大小小都无所谓。」 「但是,是所有战争。」 第47章 「嘉良,你要不休息一下吧,睡一会?」艾诗忧虑地看着缩在马车角落里在小本子上涂涂写写的人类,想强硬一把,却又强硬不起来,只能柔声劝,「你该休息了,我们是医生,你应该听医生的。」 柏嘉良抬眸,琥珀色的眸中带着浓浓的疲倦,却依然强打着精神笑着,晃了晃自己手腕上树枝状的手环,「没关系,你们不是给我带上心率监护仪了么?」 「是啊,你身体还算正常,但你已经放过四次血,又一夜没有合眼了,」艾诗有些难过,「你还只是个人类,你可以不捲进这些事的。」 她的血,对处于潜伏期的感染者的确有用,使用后几乎即刻见效,原本焦躁恍惚的孩子们平静了下来,虽然还在哇哇哭,却比之前的哭声更有生机。 这给了一行人一记强心剂,在接下来的半天中,他们又跑了四个小型收容点和一个中型收容点,柏嘉良放了四次血,24小时内累计失血可能已经达到了1000毫升以上。 幸好医院那边传来的检测结果表示,柏嘉良并不符合那种苛刻的血液要求。这让兰特和艾诗,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公爵大人都松了口气,却让小人类有些沮丧。 所以,在她强撑着身子打算继续在那个中型收容点放血的时候,兰特和艾诗说什么也不干了,一人抬一人推,把小人类撵回了马车上。 「生命树汁加快了我的造血速度,」柏嘉良嘆口气,听着自己跳得迅速的心脏,感受着自己酸软无力的四肢,苦笑着,「我真没事。」 一声炸响,黄昏的天空中出现了个绿叶的标志。 马车突然一个急停,布莱克掀开帘子钻了进来,哆哆嗦嗦地启动了马车自带的防御阵法。 「怎么了?」柏嘉良打起精神。 「这是军方的信号弹,我背过,大概意思是【就在前面】,」布莱克不断深唿吸,小声说,「可能是军方在行动,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 柏嘉良有心探头看看,可刚一直起身子,大脑就一阵眩晕剧痛,瘫软着倒下了。 「嘉良!」艾诗慌忙扑了上来,查看着她手腕上的监护仪。 「没事,没事,」柏嘉良勉强笑笑,将小本子往怀中一揣,「应该是用脑过度了。」 生命树汁再强悍也不是真正的神药,效果有限,禁不起她这么折腾。 「别那么紧张。」她看着马车内紧张兮兮看着她的三人,揉揉太阳穴,心中暖暖的,又有点想吐槽。 原来这就是妈妈平时的感受么? 窗外兀然响起了一声咆哮,几人齐刷刷扭头,看着窗外,看着乡间小路的尽头。 一只浑身肌肉的强壮精灵赫然已经进入了狂躁期,一瘸一拐地沿着乡间小路行走。 经过这辆停着的马车时,他看都没有扭头看一眼,倒是那几头驴慌乱地想要挣脱缰绳。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野生的狂躁期患者,」柏嘉良喃喃自语,扭头,看着几乎把脸车帘缝隙上的兰特医生,「您有什么发现吗?」 「您也发现了吧,」兰特表情凝重,「狂躁期的患者虽然具有相当的攻击性,但是……只要我们不去招惹,他们也不会多看我们一眼。」 「他似乎在急着赶路,他要去哪?」布莱克小声问。 柏嘉良看向他前进的方向。 遥远的某处,那里是通天彻地的墨绿色光柱。 答案简直一目了然。 「神都大区。」 柏嘉良头又开始痛了起来,某些思绪在脑海中像小蝙蝠一样乱窜。 他们的行动轨迹不是自己自以为的远离,而是靠近。 她似乎抓到了什么,又什么都抓不到。 「前方有平民!放弃抓捕,立刻击毙!」远处突然传来了声音沙哑的大喊,随后,在他们惊异的目光中,一声枪响。 带着绿色尾焰的子弹钻进了那精灵的背部。 他骤然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缓缓倒在了地上,深红色的血液流淌,浸湿了坚硬的土地。 第113页 「这是在干什么!」艾诗瞬间又惊又怒,撸起袖子就要跳下车和赶来的那只穿着防护服的全副武装的小队理论,「他没有想攻击我们!」 「待在车上!不要下来!」领头的小队长表情也很难看,直接举起了枪,「为什么不穿防护服就到处乱窜?」 「还是个医生,」他看清了车上人披着的白大褂,表情更加兇狠,「医生不知道灰雾会通过空气传播吗!你们自己看看你们的马车是不是密闭的!你们的证件呢!」 艾诗伸出去的手臂僵住,被兰特医生按了下来。 「没有病毒和细菌,怎么会是通过空气传播。」艾诗颓然低下头。 「可是我们的确发现了没有肢体接触就被传染的例子,还为数不少,而且,即使是最简单的普通防护服都的确有效。」兰特沉着脸出示自己的证件,又接过柏嘉良递过来的长老手信展示。 艾诗用力抿着唇。 柏嘉良轻嘆口气,又从怀中捞出了那个小本子,持笔在上面记录着。 没有病毒,但是通过空气传播? 为什么? 她太阳穴突突地跳,努力思考,大脑却是一片空白,忍不住握拳,用力锤了锤车厢,喉咙里溢出一声无力而压抑的嘶吼。 本子掉在了地上,上面还写着很多很多密密麻麻的字。 一开始还算工整,后面却越来越惊惶和无力。 【灰雾为什么「认出」了我的血就不再攻击?】 【灰雾和黑盒子不是同一个阵营的吗?】 【为什么不是远离神都,而是靠近?】 【最初的失踪点到底有什么规律?!】 【「亡灵」去了哪里?!】 【为什么马匹和骡子也会被感染,其他生物不会?!】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中迴荡,她无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样是救不了人的,柏嘉良。 只是放血是救不了所有人的,你得想明白为什么。 「海洛伊丝长老的客人,」马车外的小队队长确认完字迹和公章 之后,表情没有那么兇狠了,却依然很僵硬,「前面就是疫情高发区了,马上又要日落,不建议各位前往,如果一定要去的话请穿好防护服。」 「另外……我们这只小队也已经一夜没合眼了,兄弟们都是在强撑。」 他语气兇狠,但眸中的疲倦和血丝却也做不得假。 「保护好自己,我不希望在几个小时后的任务列表上发现你们被感染。」 「你!」艾诗气得想反驳几句,却被兰特死死拉住,只能看着那只小队收拾好那位精灵的尸体,背着走远了。 「布莱克,你穿好防护服吧。」柏嘉良松开捂着脸的手,捡起小本子揣进怀里,深唿吸几口,又恢復了冷静。 「好,好的。」布莱克依然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看着那只小队的背影,目光中有些嚮往和希冀。 「他们是神都大区的军队,我不会认错的,一定是,」他难得话多了起来,「我就想加入这支部队来着,可惜体检体能测试没通过。」 兰特看看车厢内沉闷的气氛,想着换个轻松点的话题也好,于是笑着搭话,「我知道军队体检挺严格的。」 「可不是吗?」布莱克一边套着防护服一边碎碎念,「像我这种体能不够的还好,明年还有机会,像那种有遗传病的,意志检定不合格的,有纹身的,这些基本都是一轮刷,有些军种还会检查胎记和伤疤,被刷下来就再没机会了。」 纹身? 柏嘉良皱皱眉,额角一跳,有些茫然。 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词有反应? 她闭上眼,迅速在自己记忆中搜寻着。 你这些天,应该和这个词没有任何关联才对。 不对!不对! 她愕然睁开眼。 脑海中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那位至今未曾发现的安全部精灵,卡洛琳。 她手腕上有个栩栩如生的蝴蝶纹身。 「不会吧……」她喃喃说着,再次掏出小本子,迅速在其上记录。 她心中冒出了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说,卡洛琳两次挣扎和反抗,并不代表她有多特殊,而仅仅是那个针对青壮年的灰雾相当嫌弃有纹身的人呢? 就像入伍体检一样。 但可能是太需要兵员了,所以灰雾挑挑拣拣了一会,还是带走了她。 柏嘉良拍了拍脑袋,想拍掉这个荒谬到极致的想法,却越想越心惊。 「各位,我们现在去哪?」布莱克已经换好了防护服,伸手安抚着刚才受惊的驴,扭头问他们,「继续往前吗?」 「不,」柏嘉良摇摇头,看着小本子上的字迹,心中骤然漫起了不详的预感,「我们掉头,去神都大区。」 如果那股灰雾真的是在纠集一只军队呢?那它是要攻打哪里? 黑盒子,亚空间,泰坦,泰坦造物…… 泰坦早在一千年前就干过突袭神都的事儿! 神都大区一直没出现疫情,军警都被拉出去支援地方了,本来就防御薄弱,万一遭到集中的进攻…… 柏嘉良眼神一凝,低喝,「用最快的速度!」 「好好好,」布莱克慌忙应着,「我们是在神都大区边上出发的,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算走了太远,全速的话5个小时估计就能到。」 第114页 「5个小时。」柏嘉良喃喃自语。 离海洛伊丝预测的,狂躁期患者井喷医疗系统崩溃的局面,也只差8个小时左右了。 她低头,看着小本子上的字。 她还有8个小时,去揭开真相。 ------------------------------------- 「唿,还有三个半小时。」柏嘉良按着太阳穴,缩在小旅馆劣质冰凉的沙发上,看着眼前的小本子。 布莱克完美展现了什么叫乖巧听话的小学徒,鞭子挥得啪啪响,差点没让那几头驴跑脱水,在不计后果的全速行进下,他只花了四个小时就跑完了原本五个小时的路程。 驴子们废了,马车也快要废了,但这几个小时也不是没有收穫。 她本着人多力量大的想法,将小本子上能分享的一些疑虑向兰特和艾诗说了说,而后者给了她一个相当有趣的思路。 「如果说,不是空气传染,而是唿吸传染呢?」年轻的高材生眯起眼睛,天马行空地假设着一个从未有过的传染途径,「不是普通的唿吸传染的意思,而是说……灰雾在一定范围内会监测到另外一些人的唿吸,从而确定那里有猎物的存在,于是发生了传染。」 「而处于密闭空间的,在隔离服里的,或者是距离太远的,灰雾就察觉不到猎物的唿吸了。」 「就像蝙蝠会通过超声波捕捉猎物一样,但如果没有超声波它们就是睁眼瞎,会傻乎乎地撞墙撞玻璃。」 柏嘉良表示一开始云里雾里的,但后来听懂了——毕竟这个比喻真的非常生动形象。 她作为爱蝙蝠人士对这个比喻表示抗议,并在心里琢磨着老蝙蝠捕猎是不是不靠超声波,而是靠纯情和傻。 兰特也用终端给医院领导层发了讯息,提出了他们的猜想,医院领导层层上报,最后得到了神殿的反馈——公爵大人已经提出了这种可能了,现在神都大区的布防已经在紧急调动缩紧,做好了万全准备,静待「来客」。 柏嘉良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怅然。 「您其实什么都知道了吧。」她摸出怀中的那柄仿制神器,翻来覆去看着。 小镰刀在月光下闪着温润的光,一如公爵大人温和的眼神。 「还有,这个。」她从胸口口袋中掏出了那个被随意叠起来的血魔法禁术,摊开,仔细看。 她其实分辨出来了这是什么——毕竟她曾经不止一次看过公爵大人用过这个魔法。 「甦醒……」她喃喃自语,「禁术级别的甦醒。」 哪怕是復甦娜塔莎,那只冰霜巨龙,公爵大人都没有用到禁术级别的甦醒。 「唿……还说用我的血才能催动,这得把我全身血放空了才能催动吧。」她苦笑着摇摇头,又小心翼翼叠好,将其收了起来。 最后,是那面小镜子。 柏嘉良取出那面怎么看都很普通的小镜子,皱起眉。 如果说,那柄能够与精灵教皇联繫的仿制神器和画在草稿纸上的血魔法禁术,她好歹能想明白大概是做什么的话,那这柄小镜子,她是真的想不通了。 「就是镜子,两块钱一把都嫌贵,甚至不是银质的。」她瘪瘪嘴,翻来覆去地看。 她又举起来,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现在就是这个鬼样子后,瞬间跨起一张小猫批脸。 「好丑。」她骂骂咧咧地收好镜子,趴在了阳台栏杆上,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月色。 说起来,这还是从战俘营熘出来之后,第一个没有那只蝙蝠在身边的夜晚。 当时开会时积攒的不可思议和怒火早就散得差不多了,现在想起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沖她大吼大叫就尴尬得脚趾扣地。 反倒是公爵大人,不仅没生气,反而……塞给自己这么多东西。 「你倒是真的好脾气。」她口中嘀嘀咕咕,手指在窗户玻璃上画圈圈。 过了好一会,窗边响起了幼兽般的呜咽。 「对不起嘛,」她看着窗外的月亮,又像是被刺痛一样挪开了眼睛,声音有些哑,「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的。」 窗外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我知道你肯定在,」柏嘉良将脑袋埋进了臂弯,「说不定就躲在哪里看我笑话,用蝠翼拍着肚皮偷笑。」 房檐上用蝠翼拍着肚皮偷笑的小蝙蝠瞬间僵住了,讪讪地收拢有些酸疼的蝠翼。 你问为什么酸疼? 鬼知道她拼命扑腾翅膀好不容易追上马车又绝望地发现马车调头了的时候有多想把那只小人类提熘出来揍一顿。 屋内,小人类依然在嘟囔着。 「我想睡一会,但睡不着,」她捂住脸,「有一个模模煳煳的思路了,但总觉得哪里还没弄清楚。」 「啊,有时候会想,要不干脆让灰雾感染一下算了,这样就能搞明白狂躁期的患者为什么要往神都跑。」柏嘉良的声音疲倦而绝望。 咚咚咚。 上头突然响起了拍打窗户的声音,她勐地抬头。 小蝙蝠倒挂在窗棂上,绿豆眼恶狠狠瞪着她,蝠翼不断敲着窗户。 「公爵大人!」小人类有些不可思议地惊唿起来,赶紧拉开窗。 小蝙蝠cua一下飞了进来,扑到了她脸上,爪子揪住了她衣领,两只蝠翼像抡刀剁饺子馅一样往她脸上拍。 「嗷嗷嗷,您,您,停一会。」 第115页 小人类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劣质的沙发上。 「我,我瞎说的,没想着要主动去碰碰那个,」她手臂慌张地挥舞着,却不敢伸手摸摸那毛绒绒的小脑袋,「我保证,我绝对不去碰!」 小蝙蝠这才收紧了蝠翼,绿豆眼盯了她一会,跳到了她肩上。 「公爵大人……」柏嘉良唇角高高扬起,一瞬间有好多话想说,却哽咽得有些说不出来。 小蝙蝠扭过了头。 「您还生气吶。」 小蝙蝠直接跳下了她的肩。 柏嘉良伸出手,还想说些什么。 小蝙蝠却突然看向了窗外,拍了拍蝠翼,cua一下飞了出去,一眨眼就不见了。 与此同时,屋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嘉良!小嘉良!」门外是艾诗的焦急的声音,「快看外面!」 柏嘉良一怔,先拉开门,随后快走几步。 神都大区外,离他们不过二十多米的地方,灰雾铺天盖地的席捲蔓延。 灰雾中,慢慢显现出了人影。 无数行尸走肉般的身影晃动着,从四面八方涌现,一步步走出灰雾,眼瞳苍白,诡异阴森。 他们安静极了,行走时脚步声很轻,却极富有压迫感。 他们是铁匠,是猎人,是佣兵,甚至还有牧师和军警。 他们面目僵硬,双目无神,携带着遮天蔽日的滚滚灰雾,一步一步向着那泛着璀璨生机的精灵教国神都前进行军。 仿佛【死亡】向【生命】发起宣战。 第48章 「穿上防护服!」柏嘉良泛着血丝的琥珀色瞳孔中倒映出铺天盖地的浓稠灰雾。她愣了愣,随后瞳孔紧缩,扭头咆哮。 「穿着呢穿着呢。」身后传来了小声而侷促的念叨,布莱克抱着软面头盔,防护服裤子还没提上来,趿拉着鞋跌跌撞撞地从隔壁跑了过来,面色紧张,「我们怎么办?他们会攻击这个旅馆吗?躲在桌子下面还是床下比较安全?」 柏嘉良利索地穿好防护服,瞟了他一眼,笑着耸耸肩。 「我倒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在三人惊异的目光中,她推开窗,轻盈起跳,纵身一跃! 「****我**!」艾诗惊得跑到栏杆边,低头。 柏嘉良灵巧地像只豹子,攀着墙体上的砖缝和凸起,抬头沖她笑笑,随后迅速下落,轻盈落地后,向灰雾跑去。 「这是人吗?」布莱克手中动作已经停了,表情木讷,「失血1000毫升还能这么活蹦乱跳。」 「很显然,超出了人的范畴。」兰特已经默默穿好了防护服,「我也去。」 布莱克瞬间看向他。 「别这么看我,」兰特摸了摸自己的秃脑瓜,「我老了,所以走楼梯。」 「我跟你一起!」艾诗跟在了他屁股后面,又扭头看布莱克,嘱咐着,「记得反锁门,害怕的话拉好窗帘。」 「这叫什么事啊。」胆子不大的铁匠小学徒欲哭无泪,看看那诡异的灰白怪物,又看看迅速远去的两人,一咬牙一跺脚。 「喂喂喂,你们等等我!」 …… 杜克穿好熟悉的软甲,又在软甲外面套了层不熟悉的防护服,抬头,看向风中猎猎飘扬的军旗。 那是一面墨绿色的旗帜,血红的镰刀和洁白的箭羽交叉组成徽章 ,徽章 外围,烫金的丝线勾勒出一副精美的盾牌形状。 金线勾勒徽章 ,这是神殿和神明共同降下的认可和祝福,整个精灵教国也仅有三只部队拥有这样的军旗。 这是无上的荣光。 「兄弟姐妹们,」杜克转身挺直胸膛,声音不大,却极具有穿透性,「我们的先辈,在千年前的卫国战争,在这片土地上,抛头颅洒热血,才有了107团的荣誉,现在,轮到我们接过战旗,护卫先辈的荣耀,护卫神都的荣光了!」 无人应答,沉默的军人们右拳叩左胸,发出金石交击的闷响。 「跟我冲锋!」杜克转身,拔出佩剑,咆哮着发起冲锋。 墨绿色的潮流动了起来,迎面与灰雾碰上。 他们身后,生命之树闪起璀璨的绿光,神都外慢慢升起了一层半圆状的防护罩,泛起一层层涟漪。 …… 「确定平民都撤出外城区了吗?」 「都撤出去了,现在外城区已经构筑了简单工事,必要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打巷道战。」 「那就好。」 海洛伊丝主持着军部会议,闻言,点头,揉揉眉心,看向手边放着的树藤箱子。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是席捲灰潮的近景。 「人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多。」她看了那树藤箱子一会,目光又移向大屏幕,看着在郊外公路上涌动的身影,眸中泛起一丝痛心和迟疑。 那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数以千计!其中不仅有步兵,甚至还有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而那马儿同样肌肉僵硬,眸光灰白。 「难怪灰雾也会侵袭马匹和骡子,」她苦笑着,「马匹是为了装备骑兵,骡子是为了运送辎重。」 「这分明就是要武装一只军队。」 底下有穿着军装的精灵望着灰雾两翼开始包抄的骑兵,眉心紧蹙。 「神都建在平原之上,如果骑兵真的冲锋起来了,我们很难挡住。」 「所以我一直觉得你们得迁都,」角落里突然响起了懒洋洋的声音,「你们的神都根本无险可守,千年前泰坦来袭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第116页 海洛伊丝扭头,「公爵大人觉得这次劫尘灾难和千年前的泰坦有关联吗?」 「当然有,」秦唯西鼻樑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撑着下巴,膝盖上摊开一本文件,不紧不慢地翻阅着,「或者说,泰坦就是罪魁祸首。」 海洛伊丝气闷。 「可您分明前些天才说过泰坦造物不过是个幌子。」 秦唯西抬头,自然笑笑。 「小精灵,泰坦造物是个幌子和罪魁祸首就是泰坦,这两者并不冲突,」还没等海洛伊丝再问,她摆摆手,低下头看那千年前的战争卷宗,「放心吧,小问题,你们自己就能解决,可能都不用我出手。」 公爵大人都发话了,海洛伊丝也不好再问。 凝眉看着身旁的树藤箱子,犹豫了会,伸手打开。 精灵毕竟是尘世六族之一,要是什么都要公爵大人解决,像什么话? 他们的确有自己解决的方法。 小小的树藤箱子里,是一个简单的按钮。 按下这个按钮,神都自带的防御性禁术就会启动,精灵教皇的权柄降临,浓郁的生命力会「净化」神都周边一切异常——当然包括那数以万计的灰雾军团。 海洛伊丝深唿吸,随后忍不住捂着脸。 可是,他们面对的并不是什么敌人,而是自己的同胞。 甚至……那才是最初的受害者。 她肩上担负的抉择还远不止于此,那些处于潜伏期末期的感染患者还处在教国各地,一旦他们陆续全部进入了狂躁期,自己还要果决做出「净化」的决定。 容不得她心软,心软哪怕一分钟,灰雾就会发生爆炸式感染,教国的死伤还会增加。 灰雾军团愈来愈近,直接略过了神都大区郊外所有的建筑,朝着防护罩行军。 大屏幕慢慢聚焦,落在了一位冷美人的脸上,灰白的面色也挡不住她魅惑的美貌。 「卡洛琳……」海洛伊丝认出了这张这几天频繁出现在文件汇报上的脸,唇角泛起苦涩的笑意。 这个时候找到你,已经迟了啊。 「等等,那是谁!」会议室,有人发出一声惊唿。 有人比107团先迎上了那灰雾! 「那是!」海洛伊丝勐地瞪大了眼,扭头看着一旁不紧不慢翻开新一页卷宗的公爵大人,「公爵大人,那是柏嘉良?」 「她冲下来了啊,」秦唯西抬头,推了推鼻樑上架着的金丝眼镜,笑着侧身,看向海洛伊丝,指尖点了点桌上的树藤箱子。 「你到底要不要用上这个,全看她表现了。」 …… 「卡洛琳!卡洛琳!」柏嘉良轻而易举地就在灰雾军团中找到了那极为扎眼的漂亮精灵,堵在了她身前,声嘶力竭地唿唤着她的名字,「你给我醒醒!」 「你别忘了你还欠波莉太太一堵墙没砌,你还要继续维护治安,你还要继续在酒吧教训那群醉汉!」 「你醒醒啊!」 卡洛琳停下脚步,灰白的瞳孔慢慢聚焦。 「卡洛琳?」柏嘉良小心翼翼叫着她的名字。 一柄镰刀勐地挥了过来,柏嘉良向后一个小跳,轻盈躲过。 「妈的,你还真是六亲不认。」小人类忍不住骂街,手腕一抖,那柄很久没用的重剑出现在她掌心,单手挽了个剑花,直挺挺地迎了上去。 重剑与附着灰雾的镰刀碰上,轻易将略轻的镰刀弹开。 明明取得了优势,柏嘉良脸色却沉了下去,迅速矮身,另一柄镰刀带着划破空气的音爆声从她脑袋上划过,又是一个小跳加侧滚,她几乎是从五六柄镰刀那无死角的进攻中逃了出来。 「多打一,真不公平。」她低声嘟囔着,深深唿吸,胸口急剧起伏,眼前突然一阵恍惚,挥过来的镰刀都有了重影。 不行,失血太多了,状态根本调整不过来。 耳旁再次响起了风声,她头也不抬,勐地反手抬剑,格挡。 「咳。」 她肩膀一震,喉咙涌上了铁锈腥味儿。 柏嘉良颇有些苦中作乐地想着—— 啧,那么多生命树汁也没让自己的血有草木香啊。 她抬头,看着那强壮的精灵,唇角提了提,眸中露出一丝狡黠,勐地抽剑,一个翻滚,剑尖一挑一送,准确没入了那只精灵的肩胛。 她的目光渐渐由小得意转为惊异。 那只精灵仿佛不知何为疼痛一般,又是一镰刀噼来。 「我去,」她狼狈地闪躲,忍不住骂街,「不知道痛的吗?这怎么打?」 话音未落,又是七柄镰刀朝她噼下。 柏嘉良抿抿唇,下意识摸向脖颈处保命的小挂坠。 「愣着干嘛呢!」身后响起了一声暴喝,一只手从镰刀的缝隙中探了进来,将她用力揪了出去。 「兰特医生?」柏嘉良扭头,瞪大了眸子。 「你现在应该喊兰特上尉。」秃头的医生低头,看着自己防护服上的口子和慢慢渗出的血,扯了扯唇角。陷竹敷 「我职业暴露了。」他平静地说着,随后将小人类用力往后丢。 「我早该在千年前那场卫国战争中就和他们一起走了的!不过现在也不算晚!」他咆哮着,赤手空拳地迎上了那群灰白色的怪物,带着慷慨赴死的决心,宛如一头年老的怒狮! 灰雾宛若遇到礁石的潮水般散开,灰白色的怪物们对他视若无睹,朝着柏嘉良追了过来。 第117页 「不是,就盯着我一个人吗?」柏嘉良吐槽,眸光却凝在兰特医生恐惧死亡和慷慨赴死杂糅的茫然面容上。 他的胳膊伤口处,已经缠绕上了灰雾。 「我知道了。」她唇角慢慢咧开。 「公爵大人,咳咳,对不起,食言了啊。」 「但您可不能打我,小蝙蝠扇人也很痛的。」 面对袭来的数十柄镰刀,她平静笑着,脱下了自己的防护面罩,用力扯开了防护服。 灰雾瞬间缠上了她的肌肤。 第一感觉,是钝。 所有感官都蒙上了一层迷雾。 第二感觉,是暴躁。 心中涌上了诡异的急躁和愤怒绝望,就像濒死之人的咆哮。 她站在原地,看着慢慢散去的怪物们,看着卡洛琳那没有一丝生气的面容,看着远处被高大军官狠狠批评和救下的艾诗和布莱克,看着更远处,被刺破心脏倒在地上的精灵军人。 那个猜想,虽然还缺了点线索,但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泰坦的混帐们。」她轻声说着,从胸口掏出了那张草稿纸。 「你们一定猜不到,我有这个。」 稿纸摊开,平放在了地上,她手腕一翻,摸出那柄小镰刀,狠狠刺入自己的肩膀。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咬紧牙关,小镰刀狠狠往下拉。 从肩胛到大臂,再到手腕。 她几乎将自己的胳膊噼成了两半。 鲜血宛若泉涌,滴在了那软趴趴的草稿纸上。 第49章 「别打我别打我别打我……」布莱克躬下身子,哆嗦着躲在艾诗的身后,揪着她的衣摆。 看似温柔实则经常爆粗口的高材生回头,相当无语地看他一眼,「兰特医生和嘉良已经冲进去了,但我们还有很远呢。」 布莱克探头看了眼,又缩了回去,嘟嘟囔囔,「不远了,只有十米,我们真的不可以待在旁边吗?」 「……你不是想参军吗?」 「但是我还有妈妈要养……」瘦弱的精灵嘟囔着,突然顿住了,过了会,他慢慢站了出来,脸上似哭似笑,「好吧,说不定我没有妈妈了。」 艾诗看看他,抿紧了唇。 「小心!」身后传来了一声暴喝,一位全副武装的威武军人勐地将他们扑倒。 两人惊唿一声,一支长箭钉在了他们方才停留的地方,长长的箭羽还在颤抖,远处,眸子灰白的精灵张弓搭箭,面无表情地就要再次射击。 「平民为什么待在战场!」杜克脸色难看,盯着被自己带倒的两人,轻吐出一口浊气,用力将他们往旁边推了一把。 「到一边去,自己当心点。」 他一声低吼,从地上拔出箭支,撑地起跳,一个充满暴力和优美的虎跃,箭支迎面朝着拉弓的的怪物用力掷出! 不愧是镇守神都的精锐!那徒手掷出的箭支在空中笔直射出,竟然直接命中了那灰白怪物的右腿。 「真厉害啊。」布莱克眸中带着羡慕地赞嘆着,一边用力拉着艾诗往一旁森林里拖,「我们还是乖乖在旁边看着好了。」 「你要看你自己看!」艾诗恼了,一把挣脱了他的钳制,「你看看嘉良!」 布莱克一怔,抬头,往远处看。 「她只是个人类!」艾诗咬紧牙,「她还在拼命,我们怎么能后退?」 她深深看了小铁匠一眼。 「说实话,我没有看出你想当兵的决心。」 她从地上捡起失去行动能力的怪物的弓箭和箭袋,拿惯了手术刀的手握着弓箭,沿着森林边缘游窜,偶尔射出一箭。 正如她做手术一样,精确地命中准信。 布莱克目送她远去,呆呆站在原地,又看看不远处,单膝跪倒在地,半个身子被血浸透的人类。 「干嘛那么拼啊。」他低声说,又用力抹了抹眼睛。 他加入小队的初心,只是想找办法带妈妈回家而已,当时做好了付出一些的决心,但从没想到……要拼命。 他只是个日子人,参军体检没通过就自然而然地在神都大区附近混了下去,被铁匠捡回去做了个小学徒,也没有一点怨天尤人的意思,开开心心地就这么捡些小活干,也不埋怨谁,自得其乐地过着日子,偶尔还能攒下点钱寄给家里。 就像他参军,只是想让妈妈高兴,骄傲而已。 「你怎么还在这里?」居然又是杜克,他杀进杀出,身上多处已经沾染了血迹,看着眼前的呆呆站着的瘦弱精灵,皱皱眉,从腰上拔出枪丢了过去,「还有五发子弹,再往森林里跑远点。」 这种普通枪枝对那种不知疼痛的怪物来说没什么用,给这个误入的平民来防身倒还行。 只是…… 杜克看向战场中心的那个血人,表情凝重。 那是什么? …… 「战损比还不错,比我们想像的要低些。」会议室里,有军部指挥官松了口气。 「那是因为那些怪物并不以杀死我军为目的,」海洛伊丝眉毛拧紧,「他们破开防护造成暴露让灰雾感染上我军之后就无视了进攻。」 「我军能保持一定时间的清醒和战斗力,但那些怪物们悍不畏死,整体来说,此消彼长之下,我们还是会陷入劣势。」 就比如说,虽然战死的军人很少,但防线是在大踏步往后退的。 第118页 她吐出一口浊气,手指慢慢搭上了那个小按钮。 「我认为长痛不如短痛,」年轻的首席长老轻声说,「与其痛苦地等待怪物们攻到神都城下,甚至等到我们的军人也变成怪物,还不如现在就做出决断,净化这一批怪物后腾出手解决各地的麻烦。」 「不急,」秦唯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手里捧着那本卷宗,微微摇头,「再等等。」 她抬头,看着大屏幕上锁定的,战场中央的那个血人,额角不禁跳了跳。 仅仅只是看着,那股诡异的飢饿感就又涌了上来,带着想把画中人揽入怀中拆吃入腹的兇狠叫嚣。 怎么会有这种情绪? 她有些烦躁地按着自己的喉咙,深吸口气。 飢饿感被压下去了,但是另一股异样慢慢从心脏中涌了出来。 看着浑身淌血的小人类,那单膝跪倒在地,失去了灿烂笑容的小人类。 有点疼。 「你对自己还真是狠,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她喃喃自语,手掌向上,缓缓抬起。 随着她的动作,许多灰雾中的怪物慢慢抬头望天。 灰雾上方,不知何时,盘旋了无数只上下翻飞的小蝙蝠。 …… 「那种轨迹,就是行军的轨迹,我没有判断错,」柏嘉良低头,看着自己翻出来的血肉和泉涌一般的鲜血,唇角提起,带着没有一丝温度的笑容,「如果一个异常现象,有一部分表现的像军队行军,有一部分表现的像军队扎营,还有一部分表现的像是军队后勤。」 「那毫无疑问,这就是一只军队。」 地上那张普通的稿纸已经吸收了部分那泛着淡淡绿光的鲜血,古奥繁复的纹路渐渐亮起,泛着一圈圈血色的涟漪,让周围的灰白怪物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最初的失踪事件聚集处,要么是适合军队扎营的地方,要么是淡水河湖旁,要么是适合打伏击战的绝妙埋伏点,」柏嘉良剧烈咳嗽了起来,口腔中泛起了浓浓的血腥味儿,「而之后的轨迹,就是你们秉持着千年前的愿望——继续向神都大区行军,攻破神殿。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你们中途还掠走了马匹和骡子。」 灰白的怪物口中泛起无意识的暴躁低吼。 「你们这群下水道的虫豸,即便死了也是虫豸,你们在千年前就被打疼了,所以你们死了都害怕神明的权柄,你们害怕教皇陛下腾出手来降下神罚,所以看到我的血才会逃跑,所以会讨厌生命树汁,所以在看到地方燃起神火之后就再也不敢冒进。」 身旁怪物们的吼声和咆哮声骤然大了起来,也更加疯狂和急躁。 「哈哈,被戳到痛处了?」柏嘉良嘲讽地哂笑着,想起了那个明显是泰坦造物的小黑盒子和其至今没有破译的功能,想起了合上眼睛的巨大冰霜巨龙,想起了那几个无辜的村庄,咬牙切齿。 「你们在各个国家制造血案,干涉物质界的正常规律,企图颠覆帝国的权柄。」 「你们tm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是一个会轻易讨厌任何人的性格,更别说讨厌一个未曾谋面的种族了。相反,她共情能力相当强,甚至被妈妈评价为「过分的善良」。 可是现在,她对泰坦充满了厌恶。 「疼,真疼啊……搞成这样,回头妈妈又要骂人了。」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柏嘉良说完,大脑一阵眩晕,险些一头栽在泥土中。 她一手撑着地,摸了摸额角因为疼痛溢出的冷汗。 不摸还好,一摸,满手血全都抹在了脸上。 怀中的小镜子叮噹掉在了地上,她低头,看见了满脸鲜血的狼狈的自己。 柏嘉良唇瘪了瘪,一丝丝莫名其妙的委屈骤然从心脏中涌了出来。 她虽然是在军营里长大的,但她什么都没有缺过,相反,过得相当滋润。 哪有狼狈成这样过呀。 她不禁想起了那个待她严苛的,冰冷如剑的女人;想起了那个热天裹绒毯冬天缩在火炉边上不离半步谈笑风生还知道很多很多有趣故事的女人;想起了杜叔叔自己酿的劣质米酒;想起了自己亲手养的那匹枣红色的漂亮小马。 准确的说——她有点想家了。 「回家?」她喃喃自语,却没有看到,那些涌动的灰雾突然翻滚的更为剧烈! 也正在这时,大概是喝够了血,那张皱巴巴的草稿纸骤然爆发出了璀璨的光华,血气沖天而起,同样凝成了一支巨大的光柱。 一时间,浓稠的血红甚至胜过了神都神殿上空那充斥着浓烈生命力的墨绿,下一瞬,带着恐怖波动的涟漪散开,拂过了所有狰狞的灰白怪物。 那柄小镰刀不知何时已经飘在了半空,滴熘熘地转动,不断释放着温润的淡绿色的光芒。 那成千上万的灰白怪物们口中发出痛苦的咆哮,随后,慢慢低下头。 他们眸中的灰白迅速褪去,挣扎着倒在了地上,僵硬的躯体慢慢变得柔软,偶尔抽搐一下,拳头用力在空中挥舞,似乎在于什么做斗争。 「这可是禁术,甦醒,」柏嘉良唇角不禁扬起,「连死人都能唤醒,更何况你们活人?」 军部会议室里,海洛伊丝松了口气,手慢慢从小按钮上拿开。 看起来,局势渐渐明朗了。 「等这事了了,我要代表神殿要给那个小人类颁一个一吨重的奖章 。」她忍不住想笑了起来。 第119页 「还早呢。」秦唯西却摇摇头,低头,看着手中的卷宗。 刚才那层涟漪仅仅只是禁术启动的前兆和预热,真正的禁术还没启动。 因为真正的异象还没到。 她话音刚落,场上,异变突起! 那翻涌的灰雾慢慢凝成了人形,再次凝成了一只庞大的军队,比之前恐怖数倍的威压降临! 亡灵!亡灵!亡灵! 那是曾在情报中出现,最后又消失的亡灵! 第50章 柏嘉良愣愣地看着眼前安静而富有压迫感的亡灵军团,唇微微张开,眸中慢慢充满了绝望。 他们在最初的情报中出现,在最后的战局关键处现身。 「你们攻不破神殿的,我知道,」她凝视着眼前沉默的军团,声音有些沙哑,「但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仅让神殿保全而已。」 一个拥有神明的国度的首都,在有公爵大人镇守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被轻易攻破? 她柏嘉良,一个简单纯粹的小人类的小目标,只是想让无辜的人都好好活着。 「我不喜欢打惨胜的仗,我要赢。」柏嘉良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慢慢褪去灰白颜色的怪物,抿抿唇。 她用完好的那只手捡起地上的小镜子,在身上擦了擦沾满尘土的镜面,却悲哀地发现镜子上沾满了血迹。 柏嘉良愣了愣,苦笑着摇摇头,随手将小镜子揣进怀里,撑着膝盖,强行站起身,握住了空中的旋转着的小镰刀。 站起的那一瞬间,她头痛欲裂,身子也晃动起来,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润湿了那本来快要凝固的血迹,血和汗一起,顺着额角慢慢淌下。 她失血,虚弱,但挺直腰板,站在了灰雾的对面。 在她身后,慢慢聚集了许多坚毅的军人。有的带伤,剧烈喘息着,有的染上了灰雾,眸子呆滞却坚定。现朱傅 兰特拍了拍自己胳膊上缠绕的灰雾,从地上捡起一柄□□,看看眼前诡异的玩意,撇撇嘴,又扔下了,退后几步,嘴中念念有词。陷祝腐 「干嘛呢?」艾诗叉着腰站在了他身边,完全撕掉了尊老的面具,毫无尊敬之意,胳膊肘随意推了推他。弦注富 「念咒呢,这种看起来就免疫物理攻击的玩意,肯定得用魔法攻击。」兰特咳了几声,骄傲地挺起胸。 「哟,那不是牧师才会的玩意吗?」 「我是军医嘛,当年的107团的上尉,当然要什么都会一点的。」兰特有些臭屁。 「那……那您能念生命咒吗?那种能让人在生死线上来回蹦跶的。」他们身后响起了畏畏缩缩的声音,布莱克手里握着枪,紧张兮兮地探头探脑,口中嘀咕着。 艾诗愕然地回头看他一眼。 「看我干什么,」铁匠小学徒咬咬唇,从口袋里揪出两封信,塞进了两人怀中,「拿着这个。」 「这是什么?」 「我的遗书,我怕我自己死无全尸遗书都被戳烂了别人认不出来,」布莱克轻声说,「所以咱们三都拿着,应该至少有一个能活下去吧。」 「活下去的,帮我照顾妈妈好不好?」 明明是丧气话,兰特和艾诗却都笑了起来。 「如果要牺牲,至少也是我们先,」英武的军官板着脸插嘴,拨开了并排站着的三人,头也不回地向柏嘉良走去,丢下了冰凉凉的一句话,「等战斗结束,你们三个平民自己去军部领罚,扰乱战场秩序还在这嘻嘻哈哈。」 布莱克麻了爪,苦兮兮地看着兰特,「他说真的吗?」 「假的,他的意思是等战斗结束我们自己去军部领赏,军民并肩共度难关。」兰特笑呵呵的。 杜克听着身后的声音,唇角提了提,随后挤到了柏嘉良身边,友善地拍了拍她的肩。 「我是神都大区107团团长杜克,您不用有心理负担,我们踏出防护罩,就做好了牺牲准备了,」他深吸口气,抬头,看着半空中沾了血猎猎飘扬的军旗,「您有什么想法?」 柏嘉良扭头看了眼他。 「我在想,它们为什么还不进攻?」 她轻声说着,眉心紧蹙。 杜克也皱起眉。 的确安静的很异样。 柏嘉良用力甩甩头,深唿吸,甩掉灰雾沾染后的晕晕沉沉。 「你能感知到它们的情绪吗?」她抬起几乎已经流干血了的胳膊,指着前方,「还是说是我的错觉?」 「他们,是在困惑吗?」 …… 「公爵大人,这也在您的预料之内吗?」海洛伊丝手指按在小按钮上,神经紧绷。 「当然,」秦唯西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卷宗,轻笑着,「从一开始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那些亡灵,或者说,0次感染者,到底是从哪来的?」 海洛伊丝扭头看她,「那您想明白了?」 「嗯,」秦唯西指了指桌上放着的卷宗,「从这来的。」 海洛伊丝低头望去,瞳孔紧缩。 卷宗那一页,是一面军旗。 107团军旗。 「首席长老!」有传令兵敲门,言语焦急而简练,「各地看守的感染者陆续进入狂躁期,开始暴动了!」 海洛伊丝神经一紧,强行让自己的目光从卷宗上移开,望着陷入大屏幕上陷入沉寂的战场,咬咬牙。 「通讯,连一下107团团长。」 第120页 …… 柏嘉良拎着一把长镰刀,杵着地面,慢慢靠近了灰雾军团。 灰雾也慢慢分开,居中的,是一名看上去很英武的军官。 「一定有什么被我忽略了,对吗?」她歪着头,看着灰雾之中的人影,那些未曾解决的谜团再次漫上心头。 「你们在困惑什么呢?」她喃喃自语。 「柏……嘉良,您好,」杜克按了按耳边的通讯仪,快步走过来,将通讯仪塞进柏嘉良耳中,「首席长老找您。」 「嘉良,」海洛伊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坚定而果决,「我还能给你拖十分钟。」 「十分钟内,你要是能找到解,地方那些狂躁期感染者就还有救。」 她的声音温柔了些。 「加油,我赌你可以找到解。」 秦唯西看着眼前腰杆笔挺的精灵长老,唇角扬起。 这次她没请示自己,直接就做出了决定。 柏嘉良听着耳边的嘱咐,望着眼前的灰雾,轻轻点头。 「十分钟是吗。」 她吐出一口浊气,缓步上前,手中小镰刀举了起来,唇角高高扬起。 如果有人能纵观全局,就能发现,她的笑容与神殿中的公爵大人如出一辙。 如果这人还足够年长,就能认出,她的笑容更像年轻时的秦唯西。 一样的意气风发,无所畏惧。 「不管怎么样,先打一架吧。」柏嘉良轻声说,随后,拧腰,一个简单的斜噼。 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一镰刀依然势大力沉。 「完全放弃了防守的进攻么?」杜克自言自语,上前几步,握紧了刀柄,浑身肌肉紧绷,做好了应对一切变化的准备。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灰雾中的人影并没有反抗,任由小镰刀噼进了自己的胸膛。 欺近的那一瞬间,柏嘉良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他的眼睛。 茫然,困惑,颠覆,不甘,自我厌弃。 浓烈的情绪凝聚在那灰白的瞳孔中。 她勐地抽出插在灰雾怪物胸口的小镰刀,却一个没站稳,又单膝跪倒了下去。 灰雾怪物下意识去扶她,却没扶住。 两人手臂交错,柏嘉良抓了一手奇怪触感的碎片。 「这是什么?」她单膝跪倒在地,浑身都冒着血,那足以使一个人痛不欲生的伤却已经转移不了她的注意力。 掌心中,是好多好多块泛黄的碎片,像是纸,又像是布片,上面还有纤维的纹路。 「我想起来了,」柏嘉良喃喃自语,「第一晚,在我遇见你们的第一晚就看到过这个。」 只是那玩意一碰就碎,后面一个又一个事件冲击着,这个小玩意也被忘得差不多了。 只是现在,在掌心中除了那泛黄的碎片,还有一个小小的硬牌子,似乎是金属做的。 她指腹用力抹了抹那小金属牌,而泛黄的碎片瞬间化成粉末,从指缝中滑落。 小金属牌上,是因为长年累月的锈蚀而已经看不清了的文字,但似乎勉强还能辨认一些。 那应该是一个人名。 「柏嘉良,还有三分钟。」海洛伊丝紧绷而焦急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等等,等一下……」小人类痛苦地用力敲着自己脑袋,「马上就好了,马上。」 「……两分钟。」 「最初,最初的线索,线索和关键性证据一开始就摆在我眼前了,只是我没有发现!」 「一分钟。」 「不不不,错了,大错特错!」柏嘉良突然有些癫狂地叫嚷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我想明白了,我都想明白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她深唿吸,眸中泛起了有些激动的血色,「就像我搞错行军方向那样,大体没错,但是搞反了。」 「你们当时想要攻击我,是因为发现我是个异族,而且还拿着枪对你们射击,」她唿吸急促,望着眼前沉默的灰影,「但你们又【认出】了我,不是认出了【我是谁】,而是认出了我的血!更进一步,实际上是认出了我血里的生命树汁!」 「那些最初的失踪事件发生点,的确是军营驻扎点,的确是淡水河湖旁,但……」她苦笑着摇头,「不是埋伏点,而是被埋伏点。」 「你们是被埋伏的那个。」 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对不起,对不起,」她回头,看着那副泛着血色涟漪的【甦醒】禁术,似哭死笑,「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你们困惑,是在奇怪我们为什么会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神都大区没有亡灵,也没有失踪案,才不是因为神火,也不是神明的庇佑,而是因为……」 「亡灵们本来就不在神都!」 「因为你们还在行军啊!」 「其余城市燃起神火,也不是因为神明庇佑才让你们绕行。」 「是因为,」她用力抹了抹眼角,「你们看到燃起的神火,以为那是收復的失土。」 「你们是一支千年前就没有到达神都的军队,千年后,你们还在行军。」 「因为神都进入了紧急状态,你们在打一场伟大的卫国战争。」 她琥珀色的眸中已经蓄满了泪珠,手慢慢摸向了怀中的小镜子。 「你们几乎已经没有智慧了,只剩下了些本能,所以有人本能的回家看看,但大多数人遵循着最后的军令,去完成最后的行军和招募新兵。」 第121页 「你们走的太急了,所以,甚至没有时间照照镜子,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什么。」 她慢慢举起那面沾满血的普通小镜子,对准面前的灰雾。 灰雾中,慢慢出现了一面破损的旗帜。仙着復 与107团沾血的军旗一模一样,只是少了那金线钩织的荣誉盾面。 那是107团的初版战旗。 「你们已经死了。」 柏嘉良举着小镜子,哽咽着。 「你们已经死了,夏洛克·诺马尔上尉。」 第51章 夏洛克·诺马尔。 这位早就逝去的军人,和波莉太太是一个姓氏。 他缓缓伸手,接过了柏嘉良手中的小镜子,对准自己,被灰雾笼罩的面庞竟然能看出一丝情绪。 好像是……「恐惧」。 柏嘉良紧张地看着他,喘着气,胸膛起伏,小心翼翼地追问。 「我当时在后院看到的,是不是你?」 她想起了在波莉太太家那晚。波莉太太吃蘑菇中毒,陷入泪流的梦境,嘴中不断念叨着的人儿。 这是一个高魔世界,有擅长自然魔法的精灵,有能刷一下炸成好多小蝙蝠的血族,有能随意在龙躯和人躯之间转换的巨龙。 但所有的一切神异,都是可以解释的,魔法师们想要施法都还要先学会解微积分再做好多好多五年施法三年模拟之类的题库最后通过海伦大陆统一施法考试拿到合法施法证还要每年通过一次年检呢。 「所以,这个世界不存在什么超出自然突如其来的灵光一现,所有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忍不住用力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喉咙微微滚动。 「逝子已久的母亲突然总是想起孩子,可能是因为她老了,所以格外怀缅过去。」 「但更有可能的。」她望着眼前的灰雾怪物,声音放轻了些。 「是她的孩子真的回来看她了。」 「一个母亲怎么会察觉不到自己孩子的目光呢?」 笼罩着人形的灰雾骤然颤抖了起来。 柏嘉良还在自言自语。 「就像另外一个母亲,那个学校的感染源,她失去理智后的最后执念,也只是要去接孩子放学而已。」 神殿发来的数据也证实了,有些一次感染者的行程轨迹,的确是与其最后的执念有关。 「唿。」她无力地垂下头,却有些惊愕地发现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灰雾在慢慢淡去。 「什么情况?」兰特也看着自己的胳膊,挠挠头。 「不知道,」艾诗用力眨着眼,忍着鼻尖突如其来的酸意,「但总是好事吧。」 「小嘉良,」柏嘉良耳边传来了海洛伊丝惊异和欣慰夹杂的声音,「各地上报了最新情况,狂躁期的患者突然全部倒地了,灰雾在消散,理智在慢慢恢復。」 「我猜到了,」柏嘉良按了按耳朵上的通讯器,面上带着笑容,「他们身上的灰雾也在淡去。」 面前,一直裹在浓浓灰雾中的人影,终于慢慢显露出了他的真容。 和波莉太太一样,他宽厚,朴实,高大,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军装,躯体上裹着好几层纱布。 那一捏就化成粉末的碎片,正是他的军装。 「死去太久,他们本就没有多少理智了,全凭着身体中仅剩下的一点本能,」秦唯西轻声说着,手腕一翻,那个小黑盒子落入了她掌心,「而这玩意,或者说这玩意释放出来的灰雾,就像是一个感知过滤器,应该是进一步抑制了他们的理智,而激发了本能、执念和狂躁。」 「对了,还有【规则】,【死亡】的规则,」她看着那千年前的军队,缓缓摇头,「也是,不需要其他外部的干预了,他们自己就代表着【死亡】。」 柏嘉良听着通讯器中的声音,若有所思。 「所以,现在我们强行让他们认知到了现实,所以灰雾的作用失效了?」 「差不多,」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说起来,我也搞错了一点。」 「灰雾和这个小盒子的确是同一阵营,但是那些精灵不是。」 「如果是这样,如果0次感染者真的是……那些先辈的话,那么灰雾感染的患者的临床症状或许也有了解释,」指挥部里,总算有医生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眸子,「初感染的患者,会出现恐惧黑暗,恐惧狭小的密闭空间,肢体迟缓性肌无力等症状……」 这也是个胆子大又想像力丰富的医生,她紧皱着眉,「你们觉得……这像不像,活人被关在棺材里动弹不得的症状?」 此话一出,惹得秦唯西都扭头看了她几眼。 「狂躁期则是被那种灰雾侵蚀了理智,只剩下了些本能……并不是患者们自己的本能,而是灰雾传递过来的,这些0次感染者的,先辈们的本能,」她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所以他们锤墙,想要逃离密闭空间,因为他们要来神都大区!」 「只有少数执念更深的,有其他的前进轨迹。」 海洛伊丝沉吟一会,扭头看向秦唯西。 「公爵大人,我觉得有道理。」 「我也觉得有道理。」秦唯西耸耸肩。 「话说回来,这个玩意,应该只借了泰坦造物的外壳方便在亚空间中逃逸,而并不是纯粹的泰坦科技,」她手指敲着那小黑盒子,表情严肃,「借用军队保卫国家的执念进攻神殿,利用凡人纯粹的善良和忠诚去背弃他们的善良和忠诚,这样的疯狂的设想,这样纯粹的恶念,这样精密的操作,那些脑子里全是肌肉的下水道虫豸干不出来。」 第122页 「那是谁?」海洛伊丝下意识问。 「不知道。」秦唯西唇角扯了扯,脑海中却不自觉出现一张脸。 那张普通而平凡的,男人的脸。 「明白了,」海洛伊丝点点头,看着大屏幕中逐渐褪去的灰雾,吐出一口浊气,「我终于知道您为什么会说我们不必要知道真相了。」 「您早就明白了一切,对吧。」 「那个时候只是猜到。」秦唯西强调。 「如果我们当时真的知道了真相,知道灰雾中的人是先辈,那……我们还真不一定能做出那么果断的决定。」海洛伊丝假装没听到公爵大人上半句,感慨着,但话语中又渐渐染上了疑惑,「但,为什么您当时说『结果是一样的』呢?现在问题不是解决的很好吗?」 身旁响起略带着些嘲讽的轻笑。 「小精灵啊,等会就知道了。」 「你真的觉得,幕后黑手,会就这么放弃吗?」 秦唯西收起了掌中的小黑盒子,一步踏出,出现在了战场中央,伸手揽住了小人类的腰。 柏嘉良先是浑身肌肉紧绷,抬头看清来人后,瞬间放松身子,整个人倒在了她怀中。 「脏兮兮的小金毛。」秦唯西唇角含着笑,低声调侃。 「啊,您有洁癖您最大,」柏嘉良挣扎着僵硬的四肢就要站起来,嘟着嘴,「您别抱。」 「好了好了,怪我多嘴。」公爵大人笑着哄人,手中使了点劲儿,又伸手,温柔的捋了捋她乱糟糟的髮丝。 表现的真不错。 小人类给台阶就下,顺势倒了下来,没伤的那只手臂反抱着公爵大人纤细的腰肢。 「您出现,肯定还有原因吧,」她却并没有被喜悦沖昏了头脑,而是小声嘀咕着,「我还以为都结束了呢。」 「是差不多结束了,」秦唯西揉了揉她的脑袋,「剩下的是我的事。」 她话音刚落,那慢慢消散的灰雾突然再次翻涌!笼罩了那些已经几乎恢復神智的亡者。 它翻涌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带着死寂和疯狂的灰黑甚至要遮蔽精灵教国神殿那灿烂的生命力。 亡灵军队再次发出了狂暴的怒吼,阵线缓缓往前压。 「准备!子弹上膛!」杜克毫不犹豫举起魔晶枪。 哪怕面对的敌人是自己的先辈。 「临死反扑么?」秦唯西凝视着面前的灰雾,唇角勾起一丝笑,「别忘了我还在这呢。」 一直在空中上下飞舞的小蝙蝠几乎同时向下俯冲,身上都带着浓浓的血雾,在空中画出血色的痕迹。 而那张几乎已经被众人遗忘的,画着禁术的稿纸,骤然释放出恐怖的威压。 「没指望用你的血就能催动禁术,」秦唯西低头,看着愣愣张大嘴的小人类,轻笑着,「你把血流干净了也只能让它预热一下而已。」 小蝙蝠落在了战场各处,身上散发着阵阵血色的涟漪,成为一个个阵眼。 一个巨大的阵法缓缓在战场上勾勒,笼罩了整片灰雾军队。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血族甦醒亡者的三条铁律。」秦唯西紧了紧怀中人的腰肢,笑着说。 「第一,只有实力强的才能復甦实力弱的,而且基本要跨越一个大层次才能成功復甦;」 「第二,亡者实力越强,或者人数越多,復甦越困难;」 「第三,精灵无法被復甦。」 柏嘉良瞪大了眼睛。 什么意思? 公爵大人这是要甦醒这群再次失去神智的亡灵军团? 不是,这不是不符合铁律吗?! 「当时忘了告诉你第四条,」秦唯西愉悦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第四条铁律:以上三条,对血族公爵大人来说比较灵活。」 「您!」小人类瞬间无语。 有点好笑,又有点自豪。 又被这可恶的老蝙蝠装到了。 「醒来!」秦唯西轻喝一声,长发无风自动,手掌瞬间往下一压。 那灰雾宛若坚冰遇见沸水一样,瞬间土崩瓦解,那高大的军官茫然抬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秦唯西眸中多了丝复杂的情绪。 她搂着柏嘉良,慢慢上前一步,站在了他的对面。 「士兵。」 她顿了顿,接过怀中瞬间暴动起来的小人类塞过来的金属牌,低头看了眼,有些无奈,却再次换了称唿。 「107团上尉,夏洛克·诺马尔。」 她表情严肃了起来。 「我是秦唯西,我以海伦大陆第一圣骑士团团长的身份向你宣布最后一条军令。」 面前的士兵下意识立正站好。 「战争结束了。」 「回家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眼前军人的身躯慢慢消散。 他却有些执着地迈出一步,问出了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我们赢了吗?」 秦唯西骤然觉得肩头一沉,一只小人类将脑袋拱进了自己脖颈,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哭。 她的表情也温和了些。 「是的,夏洛克上尉。」 「我们赢了。」 那年轻的军官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带着些眷恋地,扭头往回看。 那里是家的方向。 下一瞬,他变成了一堆灰烬,灰烬中间躺着一块灰黑色的晶体。 第123页 秦唯西凝视着那颗晶体,手一招,晶体落入了她的掌心,坚硬而冰冷。 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小人类的嵴背,却突然察觉到了一道目光的注视。 她抬头。 远处的森林中,有一位穿着古刚铎帝国礼服的普通男人,朝她微笑着行脱帽礼。 …… 与此同时,在医院病床上,一位富态的精灵,泪眼婆娑地睁开眼。 「我做了个好长的梦。」 她哽咽着说。 「我梦见夏洛克他们回家了。」 「他们终于回家了。」 第52章 秦唯西望着森林里的那道普通的身影,皱皱眉,再定睛一看,那个穿着古刚铎礼服的男人就这么消失了。 「没有气息,」秦唯西喃喃自语,「我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 哪怕自己已经看到他了,可是意识和感知中,那里只有树,而不存在任何人。 这种感觉很错乱,就像是你看到了一只嘎嘎叫的小黄鸭,但意识却告诉你那是一只哈士奇。 「你在说什么?」肩头,小人类带着鼻音,闷闷地问。 「没什么。」秦唯西皱着眉,却自然地说着瞎话。 「哦。」小人类很好忽悠,公爵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唇角带着笑意,抬眸看着秦唯西清冷的侧脸,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白茶香,忍不住蹭了蹭她的脸颊。 「干什么干什么!」公爵大人瞬间回神,带着点恼,又有点无奈地瞪着带着浓烈甜美香味却满脸血污的小人类,「脏兮兮的,别往上蹭。」 「我不管,」柏嘉良口中嚷嚷着,脑袋直往她肩窝里拱,打了个哈欠,「我好久没睡好了,在您这好好睡一会。」 「睡吧。」秦唯西迟疑了会,也任由她枕在了自己肩膀上,抬眸,看着许多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的精灵,看着逐渐恢復生机的战场,唇角带上笑意。 「干的不错,小傢伙。」 「嗯……」小人类含煳不清地答着,脑袋一点一点往下滑,手臂却死死环住了她的腰肢。 秦唯西低头,看了眼她被割开一道大口子的手臂。 生命树汁不愧是精灵教国的顶级战略级物资,此时那淡绿色的光芒勤勤恳恳地缝缝补补,居然快要把那可怖的伤口修补好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她伸手,将小人类往下滑的脑袋扶正,「生命树汁一直在慢慢改造你的身体素质,这本来是个潜移默化的过程,需要两到三年才能彻底改造,但……」 她看着小人类苍白的脸蛋,将垂下的乱糟糟的金髮捋到脑后。 「但……什么?」小人类砸吧砸吧嘴,脑子几乎已经不转了,却还在下意识捧哏。 「但你这次几乎将全身的血放空了,」秦唯西眸中带了点心疼,「一切打碎,从头来过,生命树汁也就可以甩开膀子给你来一次大改造。」 这种改造身体的方法,快速,便捷,而且没什么副作用。 但是疼。 「这样啊……」小人类已经听不清她说什么了,无意识地梦呓着,脑袋彻底垂了下去,陷入香甜的睡眠。 「等等,先别睡!」秦唯西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 可是晚了,柏嘉良已经打起了小唿噜。 「真是的……」公爵大人失笑。 她的洁癖也好像不存在了一样,伸手捏了捏小人类那脏兮兮的脸蛋,又用力擦了擦脸上的血污,露出白皙软嫩的的肌肤。 她神色温柔了些。 「好好睡吧,小傢伙。」她轻声说着,看着怀中的人,愈看愈满意。 「聪明,执着,善良,还不缺锋芒,」她的唇角带起笑意,「好一块璞玉。」 她虽然给了小傢伙三样「装备」,但却并不指望她真的解出全部的谜。 小傢伙能做到最后一步,还真是令她欣喜又意外。 「我很期待,你到底能成长到什么地步呢?」 「唿,虽然有点迫不及待,但……还是等你睡醒了再说吧。」 她话音刚落,掉在地上没人理睬的小镰刀忽然滴熘熘地飞了起来,在她眼前转圈圈。 「您终于能联繫上了?」秦唯西顿时没好气地看着那小镰刀,「每次事情结束了才赶到,我和你说这样我得收加班费的。」 小镰刀末端的红色宝石一闪一闪,随后变成高频率的闪烁,带着浓浓的暴躁。 「好好好,你另有要务,」秦唯西很轻易就读懂了老友暴躁的发言,轻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别管我了,你先看看我的新旅伴。」 她神情中带着几分骄傲,将怀中的小人类往前递了递,像抱着一只乖巧漂亮又听话的小奶狗向朋友炫耀一样。 小镰刀绕着柏嘉良飞了一圈,随后开始上下摇动。 「对吧,我的眼光怎么可能会有错。」秦唯西轻笑着,「快,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着的旅伴,而且她刚才还拯救了你的国家,你作为一个神不给点什么祝福的吗?」 小镰刀在空中顿了顿,随后,一道温柔的绿色光芒从红宝石中射出,落到了柏嘉良额上。 柏嘉良身上伤口的恢復速度再次加快,她的右眼眼尾,也慢慢出现了一截漂亮的藤蔓印记。 秦唯西有些愕然。 「这不是你们精灵教会圣女的标志吗?」 小镰刀上下摇晃。 第124页 「不行,」公爵大人恼了,伸手就要拂去那藤蔓印记,「我的旅伴,你抢什么抢,而且她是个人类,和你们精灵族有什么关系。」 那绿色光芒骤然将她也笼罩在内。 秦唯西浑身紧绷,还以为老友又要和她角力一番。 「不是?」可等感受到光芒的意图,她有些懵逼了,「你治疗我干嘛?」 小镰刀抖了抖,似乎在嗤笑。 「我好的很,才不需要这玩意呢。」公爵大人刚说完,面色一变。 「该死。」 她用力捂住心口,眉心紧蹙,感受着那突如其来的绞痛。 「还好小东西睡过去了。」她剧烈咳嗽了几声,看向怀中的人,眸中再次泛起了庆幸和温柔。 下一瞬,在精灵教皇不遗余力地治疗下,这位血族最古公爵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七窍止不住地流血。 在倒下的那一瞬间,她艰难地调整了下方向,让小人类垫在了自己身上,听着远远传来的惊唿声,唇角扯了扯。 真丢人啊。 意识最终涣散前,她最后留下了句嘟囔。 「阿忒若普斯保佑,我一定要比这个小傢伙先醒。」 ------------------------------------- 好累,而且浑身都好痛。 柏嘉良觉得自己被包裹进了某种浓稠的黑暗沼泽之中,窒息而绝望。 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了,而是在被一个强壮的铁匠用力敲打着一样,骨头被一次次碾碎,又被某种奇怪的修补力量一点点缝补好。 好痛,好痛。 她被折磨地想要大声尖叫,却叫不出声,以至于到最后甚至有种自暴自弃的冲动。 要不干脆就这么睡过去吧? 只是……隐隐约约传来的温暖,让她稳住了心神,死死熬着这能把人折磨疯的剧痛。 经过无数次的循环往復,在意识被折磨过无数次后,她终于慢慢掌控了躯体,重新拥有了感知。 自己身下是温暖软和的垫子,身上……光熘熘。 柏嘉良闭着眼睛,很轻易就得到了第一个结论——我在床上。 记忆慢慢回笼,她想起了那场战役的最后场面。 公爵大人宛若天神降临,搂着自己的腰肢,释放出了那绚烂的禁术,毁灭了灰雾,结束了战斗。 自己和公爵大人聊了几句,就晕过去了。 所以,自己现在应该是在精灵教国神殿里,治好了伤,现在被好好照顾着的吧。 柏嘉良迷迷煳煳想着,决定再睡一会,于是翻了个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着。 不翻身不要紧,一翻身,她就感觉到不对了。 为什么前胸和后背的肌肤感觉不一样?后背挨着的布料好像糙很多。 而且后背也有点冷? 她下意识往后靠了靠,背部却蹭到一团柔软。 小人类迟钝的大脑反应了老半天,分析着那团柔软的形貌特徵。 分析了大概半分钟,她chua的睁开眼睛,惊恐地往后看。 公爵大人面色苍白的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合着眼,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手臂还搭在自己腰上,带着几分凉意。 柏嘉良大脑宕机重启中。 她很快得出了第二个结论——你丫还在做梦呢吧。 她果断躺下,紧闭上眼,过了五分钟,再次睁开,目光锐利如剑。 眼前的画面没有任何改变,甚至某人环着她腰肢的手臂还紧了紧。 「啊——」小人类只叫出了半个音节,就自己用枕头塞住了嘴,胸膛迅速起伏,脸上脖颈上红成一片,发出无声的尖叫。 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为什么和公爵大人躺在一张床上! 这老蝙蝠不是说她不用睡觉的吗? 还有,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公爵大人还衣着一丝不苟,自己却光熘熘的! 大概是她颤抖的频率有点大了,秦唯西睫毛颤动了会,缓缓睁开,眸中带着浓浓的困意和迷茫。 她看见了一只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油爆虾。 「干嘛呢?」公爵大人下意识问道。 「我还想问您干嘛了呢。」柏嘉良欲哭无泪,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用力锤着床,「您对我做什么了?」 秦唯西:??? 她看向小人类白皙光滑的手臂和脖颈,沉吟一会。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我问您呢!」小人类有些抓狂了,瞪大眸子,「我为什么没穿衣服!」 公爵大人被问懵了,略一思考。 啊,头疼。 算了,不想了。 「别闹了,」她有点烦躁地按着脑袋,伸手,将裹着被子的小人类捞了过来,抱在怀中,略有些疲倦地合上眼睛,「让我再睡会。」 怀中人身子僵硬,连唿吸都放轻了。 过了好一会,怀中传来了颤颤巍巍的提问。 「我是穿越了吗?现在是什么时候?」 秦唯西失笑,又眯了半分钟,慵懒地睁开水润的眸子,看着眼前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傢伙。 「精灵教国,战斗刚结束,一天?或者两天吧,」她耸耸肩,「我们应该不至于睡了三天。」 柏嘉良沉默的看着她。 显然,这个回答没法解释小人类心中的疑问。 第125页 「至于你衣服怎么没的,我不知道,不过有人知道。」秦唯西松开了她,直起身子,轻易就找到了乖巧躺在一旁的小镰刀,抓起来,感应了会。 「啊,」她眯起眼睛,看着小镰刀传输到自己大脑中的画面,「神殿那些精灵把晕倒的我俩运回来,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毕竟我只有外套上有你蹭上的血,她们脱了外套就行,但你……她们不敢把你扒光。」 「最后是阿忒若普斯出手的,给你裹上被子后,一个净化术,隔着被子直接消解掉了你身上的衣服和血污。」 「啧啧啧,不愧是神啊,对力量的精密运用还能花在这种地方呢。」 「哦对了,她指天发誓,自己是闭着眼睛施术的。」 她再次睁开眼,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小人类,「明白了么?」 柏嘉良却没有像她想像的那样长舒一口气。 小人类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小声问。 「您为什么晕倒了?」 公爵大人还没重启成功的脑子陷入沉思,随后,她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该死,自爆了。 都怪阿忒若普斯! 自己都拉下脸让她保佑了,还不让自己先醒! 「哪怕是我,破坏铁律施展禁术总要付出一点代价的,」她心中骂完,平静地睁开眼,微笑着,「放心,没什么事。」 「什么代价?!」柏嘉良激动地逼近,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她的眼睛,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之意。 「我都说了没事了。」秦唯西忍不住往后缩了缩,望着小人类急切的目光,居然有点心虚,眼神游移。 小人类紧咬着唇,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后用力握上了她的手—— 或者说,隔着她的手,握住了那柄小镰刀。 「教皇陛下,告诉我,」她瞪着眼前的人,咬牙切齿,「这只蠢蝙蝠支付了什么代价!」 「阿忒若普斯,你敢说!」秦唯西也在低吼。 小镰刀颤动一会。 柏嘉良感受着出现在自己脑海的两个字,看着秦唯西的目光,从兇狠,到惊异,再到快要哭出来。 「嗅觉,」她声音嘶哑,隔着被子抱住了秦唯西,「您失去了嗅觉?」 「啊……」公爵大人按耐住收拾小镰刀的心情,反手抱住小人类,安抚地拍着她的嵴背,「没事的。」 柏嘉良快要哭出来了。 「您现在是不是闻不到我的味道了。」 「嗯。」秦唯西嘆口气,点点头。 自己确实闻不到那种蛊惑人心的甜香了。 她松了口气,但又有点失落。 「……那您会不会不要我了?」小人类声音低落。 「嗯?」公爵大人尾音急速上扬,将怀中人推开了些,满脸疑惑,「怎么会这么想?」 「您一开始捡我回去不就是因为我香么,」柏嘉良耷拉着脑袋,「现在您闻不到了。」 一个爆栗敲在了她头上。 「我又不是永远闻不到了!」秦唯西磨着牙,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短则一个月多则一年,会恢復回来的。」 「哦哦哦。」小人类尴尬点头。 但她的表情看上去却没有秦唯西想像中那么高兴。 「愚蠢的老蝙蝠。」她缩成一团,垂着脑袋,嘀咕着。 「还当着我的面骂我?」秦唯西气不打一处来,揪住了她的耳朵,「要不是某只小人类沖我大吼大叫,我都没打算用这个办法呢。」 「死多少人对我来说可没什么关系,我只要保证精灵教国不被颠覆就行。」 柏嘉良抬眸看她,扯了扯嘴角。 「愚蠢的老蝙蝠,还喜欢骗人。」 她从被子中探出一截光熘熘的手臂,一下一下,胆大包天地用力戳着秦唯西的脑门。 「如果您不想救的话,大可不必给我那三个东西,」她恶狠狠瞪着公爵大人,「口是心非。」 她的眸光又放柔和了些。 「您其实,只是想要一个理由,对吗?」她唇角慢慢扬起,「就像那次在村子里那样,您也别扭的要一个理由,假装是想让他感激您从而说出「逸散的红雾是龙血」这个您其实早就猜到了的设想,您就能用这个名义让他与家人最后一次『团聚』。」 「包括这次,您也别扭极了,」她撑着脑袋,望着公爵大人的眸光缱绻而温柔,「明明是您自己早就算到了一切,打算出手救人了,却还要拉着我挡在前面,假装是在无可奈何的为我擦屁股。」 她一开始也误解了秦唯西,还很生气,觉得她冷血又残酷。 只是后面回过味来了——自己才和公爵大人认识多久?又哪有这么大的脸让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忽然就改变主意? 就凭自己血香一点? 分明是公爵大人借坡下驴。 「别扭的老蝙蝠啊,假装自己不以为意,假装自己很冷酷,很不在意凡人的性命,让自己表现的像是个无情的傢伙,或者说,世人想像中的那种活了很久的,失去了太多所以无情的傢伙。」 她忍不住伸手,按上了秦唯西的眉心。 「用这些伪装来掩饰,自己其实是个无可救药的老好人脾气。」 公爵大人的确失去了太多——朋友,故人,捡回来养大的崽子们走了一茬又一茬。 但她还在一边骂街,一边往家里捡。 第126页 秦唯西怔怔看着眼前的小人类,过了会,吐出一口浊气。 她扭头,看着乖巧落在桌上装死的小镰刀,笑了笑。 「我就说她很厉害吧。」 小镰刀动了动,表示贊同。 「小傢伙,我还有话想和你说。」秦唯西笑着转了回来,伸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 刚才还坦然自若的小人类顿时有些僵硬。 「您,您要干什么?」她结结巴巴,「怎么突然这么正式?」 「哈。」秦唯西轻笑起来,望着她的眸光更加温柔。 温暖的日光落在床上,暖洋洋的,笼罩着两人。 「你叫什么名字?」秦唯西轻声问。 「柏……柏嘉良。」小人类声音越来越低。 明明当时在公爵府还能冲着公爵大人大声嚷嚷让她叫出自己名字的。 但现在,好紧张。 心跳的好快。 她要干嘛? 「好的,柏嘉良。」秦唯西慢悠悠念着那三个字,唇角笑意更甚。 「你愿意——」 「成为我的旅伴么?」 我愿意再次记住一个人的名字,陪伴她走过一生。 我愿意再次承担失去一个人的痛苦,因为我认为与她为伴尘世旅行的那些有趣日子足以抵挡永别后怀缅和思念。 不过,你愿意么? 柏嘉良瞪大了眸子,唇微微颤动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 「问你呢。」秦唯西紧了紧她的手,似乎有些不满。 「公,公爵大人!」柏嘉良不敢让她重复一遍问题,生怕那是自己的妄想,哆嗦了会,咬牙回答: 「我愿意!」 「哈,」秦唯西轻笑着,「既然都是旅伴了,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 「……真,真的吗?」 「真的,你不是胆子大得很吗?以前都敢喊的。」 「呜……」柏嘉良喉咙中溢出一声喟嘆,脸埋在了被子里,露出的一截耳朵红红的。 过了好一会,被子里传出了小小的声音。 「……秦唯西。」 「嗯,我在。」 第53章 「……秦唯西。」 「嗯,我在。」 这个回答好像是戳中了什么开关似的,小人类「啊」的一声,脑袋刷一下缩进了被子里,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成一个蚕蛹,脚脚乱蹬,露出一小截精緻漂亮的脚踝,还不断发出嘤嘤嘤的奇怪声音。 秦唯西耐心地侧躺着,还宽容大度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小人类腾出发疯的位置。 过了好一会,那个白白胖胖的蚕蛹蛄蛹到她面前来了,被子打开一个小角,隐约能看见一双在黑暗中闪着光的琥珀色眼睛。 秦唯西笑笑,伸手,准确无误地捏住了小人类软嫩的脸蛋,淡定地将人扯出来。 「疼疼疼!」小人类嗷嗷叫,被扯出半个脑袋,髮丝凌乱,脸也红扑扑的。 「不会唿吸不畅吗?」秦唯西调笑着,帮她捋了捋垂落的髮丝,干脆坐了起来,靠在柔软床背上,拍了拍身旁的空处。 「不会。」柏嘉良乖巧地挪到了她身边,脑袋抵着她的腰,笑得没了眼睛。 「秦唯西。」她用某种朗诵腔,抑扬顿挫地念着这个名字,越念越开心。 怎么这么好听呢。 公爵大人不自然地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自己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轻咳一声,「也不用这么饱含感情。」 她想了想,又笑了起来。 「什么感觉?」 她的手自然地搭上了柏嘉良的脑袋,像撸一只小奶狗一样,一点点揉着她的鬓角,梳理着她的髮丝。 「啧,」柏嘉良浑身紧绷,瘪瘪唇,却任由她摸头,轻咳一声,「什么什么感觉?」 「念我的名字,什么感觉?」老蝙蝠看起来有点臭屁。 「啊,」柏嘉良沉思一会,「酸酸的。」 这个答案委实让公爵大人愣了会。 「为什么?」 「秦唯西,唯西,」小人类认真地说,「念起来和维c一样,所以觉得酸酸的。」 秦唯西:??? 「维c又是什么?」她脸上写满了问号。 「啊,这个。」柏嘉良翻了个身,趴着,撑住下巴沉思。 这些乱七八糟的词儿都源于她某个身体弱不禁风的母亲大人的无厘头睡前科普,虽然自己另一位妈妈每次听到都要拿剑追杀母亲大人八百米,但她依然乐此不疲。 你问为什么是八百米。 因为最多八百米,被追杀的一方就认输摆烂不跑了,一边喘着气一边说着什么「已经跑了两圈再多跑一步我就会死」之类的怪话。 啊,思维又发散了。 「维c就是一种,身体必要的物质,」她努力回忆着妈妈的解释,小爪子扒拉着秦唯西衣服下摆,「需要通过食物补充,一般来说是酸酸甜甜的。」 公爵大人思索了一会,微微点头。 「虽然是个新鲜词,但这个形容听着也还行。」 「那我呢!」小人类望着她,眸子亮晶晶的,「我的名字念起来是什么感觉?」 秦唯西一怔。 「柏嘉良,」她念了好几遍,实诚地摇摇头,「没什么感觉。」 柏嘉良期待的目光僵住了,随后脑袋耷拉了下来,闷闷地落在了枕头上。 第127页 过了一会,她又勐地支棱了起来,磨着牙,伸手挠人,口里嚷嚷着。 「说点好的哄哄你的新旅伴不行吗!」 身份改变了,此时她颇有一种「恃宠而骄」的大胆,爪子挥得高了些,裹在身上的被子也直往下掉,滑到了肩胛处,少许金髮遮掩下,露出一截白皙漂亮的清瘦锁骨和若隐若现的圆润。 看上去诱人极了。 但诱惑不了正直的公爵大人。 「别闹,」秦唯西失笑,正气凛然地伸手握住她的手往被子里塞,「小心着凉。」 柏嘉良耳垂红扑扑的,仔细打量她的眼神,确认其中是百分百的淳朴正直后,失落地整个人栽在了床上,裹好被子,翻了个身,背对她,看上去比刚才还要悲伤沮丧。 身后的人也躺了下来,紧靠着她,手隔着被子,自然地搭上了她的腰肢。 柏嘉良继续心如死水。 你能指望一个淳朴正直纯情的老蝙蝠做出什么来呢?她说不定只是又困了想手里盘着点什么睡觉,老年人手里不都是总盘两核桃的吗? 下一瞬,一个脑袋凑到了她后脖颈,微凉的吐息迅速落在她敏感的肌肤上。 「您,您干嘛!」柏嘉良震惊地回头看。 「别动,」秦唯西一手将她脑袋按了回去,认真地嗅着,「虽然没了嗅觉有点不习惯,但还有点其他的感应。」 「柏嘉良。」她慢悠悠念着,任由思绪迅速发散。 作为凡尘中最接近神的生物,她早就触摸到了【规则】的门槛,这意味着很多时候她的灵光一现和某些奇怪的直觉,很有可能是真相某个方面的缩影。 而现在,她将这份属于神明的直觉,奢侈地用在念一个人的名字上。 「啊,什么都闻不到,扰乱了我的感知。」她一边低声嘀咕着,一边双手用力抱紧怀中的人,上上下下一顿嗅,最后缓缓闭上眼睛,散开思绪,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 「柏嘉良,感觉像是春日阳光下的干草垛,」她的呓语低沉而富有磁性,在小人类耳边呢喃,「金色的,灿烂的,又有点像矮人生起炉子打铁时蹦出的火星,有燃烧掉一切的热烈。」 柏嘉良身子被她抱得僵硬着,闻言,却也伸出手,按住了秦唯西的手背,唇角泛起笑。 「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嘛。」 「唔,不止,还有最后,」公爵大人砸吧砸吧嘴,皱起眉,「最后,是雷鸣。」 「为什么是雷鸣?」她眉心紧蹙,脑袋摇了摇,「这和前面的感觉不太一样。」 「公爵大人……」 「别闹,」她拍了拍小人类的脑袋,仔细感应着那隐约的雷鸣声,沉着声,「之前很多事件都表现出你很特殊,我得搞清楚这个奇怪的印象和前面的有什么区别。」 「可是……」 「嘘,别说话,这会影响我的感知。」 过了会,小人类似乎忍无可忍了,「秦唯西!」 公爵大人懵逼地睁开眼睛。 随后她听见了更具象化的「雷鸣」。 小人类红着脸,但眼睛冒火,用小小的愤怒掩饰着浓浓的尴尬。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该死的『雷鸣』,是我肚子饿了?」 两人面面相觑。 非常应景的,小人类肚子又咕咕叫了一声。 公爵大人颇有些尴尬地放开她,直起身子,抓住小镰刀的刀柄开始使唤某位神明,「我去叫餐。」 「我感觉我饿的能吃一头牛!」 「好好好,给你点。」公爵大人的声音心虚又宠溺,背过身去,「你上衣服,我不看。」 您还知道我没穿衣服哪。 柏嘉良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有些怅然,动作也磨磨蹭蹭的。 可能是眷恋被子里的温度,也可能…… 是眷恋这来之不易同床共枕的机会吧。 不过,大概以后就算还有机会和公爵大人同床共枕,这只老蝙蝠也是盖着被子和自己纯聊天而已。 秦唯西低着头,指腹在小镰刀上滑来滑去,听着身后传来带着遗憾的嘆息,随后是窸窸窣窣爬出被子和衣料摩挲的声音。 再然后,是一声尖叫。 「秦唯西!」 「怎么了怎么了?」秦唯西慌忙把小镰刀往怀里一揣,转过头。 「我为什么变得这么白了,」小人类衣衫还凌乱着,勉强能见人,此时看着自己的手臂,耷拉着脸哭哭唧唧,「和个大白兔子似的。」 「啊,」秦唯西忍不住笑了起来,「生命树汁不是给你改造了身体吗?这就是改造后的一点小成果。」 「我不喜欢,」小人类挎着一张小猫批脸,「我还是喜欢我原本的颜色,小麦色看起来多健康啊。」 「那你晒回来呗,」秦唯西察觉到怀中的小镰刀动了动,笑笑,牵住了她的手,「走吧,餐应该备好了。」 「晒回来,可以,」柏嘉良自然地回握住她的手,「但你要给我擦防晒油。」 「……你擦不到背后吗?」 「能擦到,但是我懒。」 「……行,不过你是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 海洛伊丝静静站在门口,一开门,就听到了这一段「虎狼之词」。 这位年轻的神殿首席长老额角跳了跳,很快恢復了平静,微微躬身。 第128页 「公爵大人,刚才教皇陛下降下了神谕,吩咐我们准备好了餐点,请允许我带您前去。」 「好。」 「……还有一点,公爵大人,下次您想要点餐可以直接摇床旁边的铃铛。」海洛伊丝欲言又止。 鬼知道教皇陛下难得降下一次神谕她们焚香祷祝接过发现上面是某位公爵大人的菜单时心中的万马奔腾。 …… 「嗝儿,」柏嘉良打了个嗝,长嘆口气,摸了摸圆乎乎的小肚子,端起一杯精灵特酿苹果汁喝了两口,好奇地看着餐桌对面的公爵大人,「这是什么。」 秦唯西抬眸,将黑灰色结晶递给她。 「那位上尉消失后留下的。」 闻言,柏嘉良立马从单手拿变成双手接过。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殊的啊,」她小心翼翼对着光看了好一会,皱起眉,「也没有能量波动。」 「这是什么?」她抬头,又问了一遍。 「一块【死亡结晶】,」秦唯西微蹙着眉,「确实没什么能量,但是蕴含着【死亡】的规则。」 小人类手一抖,险些没把那块规则结晶掉到苹果汁里。 「小心些。」秦唯西安慰了她一句,眉却皱得更深了些。 那些吟游诗人传唱的没错,她如果登临神位,掌控的规则必然是【死亡】。 这块非自然凝结成的【死亡】结晶,对她感悟规则有极大的帮助。 就像是……有人特意送给她的礼物一样。 她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个站在森林中朝她行脱帽礼的诡异男人。 「在想什么?」 柏嘉良好奇地望着她,手掌在她面前挥了挥。 「没什么。」她回过神,下意识隐瞒。 还是暂时不要让小傢伙知道的好。 「快到晚春了,」她抬头,笑着看向柏嘉良,「说起来,再过几天,就是精灵族特有的祭春节。」 柏嘉良愣了愣。 她是要游歷大陆的,自然学过各族风俗节日,也知道精灵的祭春节——由于太过着名,这甚至已经发展成了世界性的节日。 祭春,祭祀精灵教皇,乞求丰收,乞求美酒。 精灵教国全国放十天长假,精灵们会和家人一起在森林里游玩散步,感受自然的力量与美好。 不过,对精灵族的小年轻来说,这也是脱单的好机会,难得的大长假,又是万物復甦的春天,在森林里散散步,到处都是桃花运,随便聊聊天就能勾搭上,快的假期第二天就能见家长。 于是祭春节渐渐也演变出了第二种风俗——有情人约会告白,脱单虐狗,狂秀恩爱的好节日。 到了现在,后者比前者着名多了。 柏嘉良迅速回顾着这些知识,再愣愣抬头。 就在自己眼前,某位纯情老蝙蝠伸出手,笑着发出邀请。 「要一起过节吗?」 第54章 【我和妻子梦露登上了艾伦尼乌斯号列车,这是一辆最先进的蒸汽列车,矮人工艺,人类创意,每月一趟,穿越重峦叠嶂的海伦大陆第一山脉,前往那神秘而混乱的兽境】 【没想到的是,那种神秘的邀请函比我想像中来头还要大,列车长李泽尔看过邀请函后,带我们住进了豪华车厢,窗外风景很好,可以看到皑皑的雪山和偶尔探头的雪狐,那真是种可爱的小玩意,但我无法判断它们到底是野生动物还是某个兽境族群的幼崽,毕竟这里可是兽境】 【不要冒犯你看到的任何动物,哪怕是蜥蜴——这是这儿的铁则】 【车厢里飘扬着优雅的小调,伴随着我打字机的声音,令人非常舒适。我观察了一下,演奏乐曲的是最顶尖的魔晶收音机,除此之外,在这座豪华包厢里,珍贵的酒水不限量供应,有漂亮的侍应生随时为我倒酒】 【梦露刚听到列车长介绍有这种服务的时候,眉头都皱起来了,可她看见那个小姑娘的时候嘴角咧得比我还高——那是一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小姑娘,她家境贫寒,还患有视弱的毛病,但开朗又大方,每天都笑得很开心】 【我现在真的很期待,那封邀请函请我来调查的这件最近在大陆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环兇杀案和连环失踪案了,可是直到我敲下这些字的时候,我敏锐的侦探嗅觉都没有在列车中闻到任何黑暗骯脏的味道】 【啊,窗外开始飘雪了,没想到晚春还能看到这样的雪景】 【我将会记录一切,希望这能成为我新书的好素材】 【您勤奋的侦探小说作者,优秀的私家侦探,冯·罗伊斯,为您献上】 「唿,算是写完新书的序章 了,」男人伸了个懒腰,松了松衬衫扣子,笑着回头看,「果然还是出来採风才有灵感啊。」 「你那不叫写书,你那叫水字数,好从出版社那里骗稿费。」腰细腿长的大美人裹着浴袍,侧坐着,懒散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 「作家的事,怎么叫骗稿费呢!」男人板着脸,义正严词,随后又笑了起来,凑上去贴了贴梦露的脸。 「今晚不和你睡一起了,我来之前看了一下前几桩案子的详细信息,一个显而易见的共同特点是,要一个人独处才会被拖进黑暗中失踪,」罗伊斯小声解释着,唇角带着笑,眸中却极为严肃,「我是不相信这是什么超自然事件的,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第129页 「啧,按照你小说中的套路,在出过事的地方夜晚一个人独处,这妥妥没好下场啊。」梦露懒散地嘟囔着,一口饮尽杯中酒。 「我不怕这些。」罗伊斯眉眼中带着一丝自傲,握住了床边的长剑。 长剑嗡鸣起来,应和着他的触碰。 他赫然是一位超凡者! 「好好好,」梦露嘆口气,推开他的脑袋,极为敷衍地说着,「任何事件,任何地点,超级侦探,认真办案。」 「我去主卧隔壁的小客房了,」大美人慢悠悠地从包裹里拎出一个平底锅,掂量两下,笑着回头,「别晚上被吓破了胆,哭戚戚来敲我门。」 罗伊斯笑着目送她离去,抓着剑,又坐回了打字机前,调暗了灯光,静静思索着。 他手又放上了打字机,看着自己影子在灯光下颤抖。 【雪又下大了】 【这是第一晚】 …… 「唔?我什么时候趴在这里睡着了?」罗伊斯嘟囔着直起腰,揉了揉酸疼的后脖颈,抬眸,看着依然亮着灯光,又抬眸看了眼滴答滴答走着的挂钟,「后半夜了啊。」 「什么都没发生,浪费感情。」他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酒,坐回了舒服的座椅上,小酌一口,又开始了最新的创作。 「先写点环境描写吧,好歹渲染一下恐怖的氛围。」他喃喃自语,手指轻巧地在打字机上敲打着。 就是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哪里不太对劲?」他慢慢停下了手,仔细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打字机字迹清楚,红酒口感醇厚,挂钟准时准点,灯光略暗但也看得清楚,屋内更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窗外的雪似乎大了些。 他皱皱眉。 那种奇怪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 他谨慎地握住了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镰刀挂坠,一个兽爪手鍊,又将一个铁匠用的火炉攥在手中,最后默念了一声龙皇保佑。 他勐地转身,盯着身后的镜子。 一切正常,镜子里是个有着黑眼圈还有些过度紧张的男人。 「唿,什么事也没有,都是该死的心理作用。」他轻唿出一口浊气,拍了拍脑袋,嘟囔着,「看来是我酒喝多了。」 「侦探先生。」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声遥远的唿唤。 「谁!」罗伊斯瞬间身子紧绷,后退几步靠住墙,瞪大了眼睛。 「侦探先生。」 唿唤声没有停止,似乎是从门外传来的。 那是一种很空灵的声音,不是罗伊斯听过的任何一种,却格外耳熟,仿佛很多人的声音混在一起。 「你是谁。」罗伊斯又从兜里掏出个蝙蝠项鍊挂上,皱着眉提问。 那缥缈的唿唤声停了一瞬。 「侦探先生,请救救我,」那声音中带了丝哀求,「求求您,救救我。」 罗伊斯吐出一口浊气。 他是个私家侦探,见识过太多人性,也听过无数或狗血或离谱的故事,早就能分辨出哪些是演戏,哪些是真情实感的唿唤了。 那种缥缈的唿唤,就是后者。 「我要怎么救你?」他继续提问。 还能交流,能交流就是好事。 「我在您门外,」那种轻柔缥缈的声音似乎靠近了些,似乎就蜷缩在自己门外角落,「救救我。」 罗伊斯靠着墙,踱步向前,勐地拉开了门。 门外是亮着灯的走廊,空无一物。 私家侦探背后一毛,低喝一声,「你在哪?」 「您请转身。」那缥缈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罗伊斯喉咙一紧,背部肌肉紧绷,剑已出鞘。 他缓缓转身,随后瞳孔紧缩! 自己的影子,停在了原地! 它停在了桌前,似乎还在伏案书写! 它好像注意到了自己,它抬起了头! 它好像在笑! 「啊!!!」 房门自动关上了,豪华车厢优秀的隔音阻挡了所有尖叫声。 …… 「唿。」梦露勐地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后半夜了。 「我就说我认床。」她嘀咕着,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笃笃笃,响起了敲门声。 「谁!」她勐地坐起身,警惕地望着屋外,握住了一旁的平底锅,掌心有流光闪烁。 她也是一位超凡者! 「梦露,」门外传来了罗伊斯疲倦而惊恐的声音,「救救我。」 梦露松了口气,拉开门,口中抱怨着,「我就说你别半夜哭戚戚地来敲我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的抱怨突然顿住。 屋外空无一人。 ------------------------------------- 咔嚓,咔嚓,咔嚓。 公爵大人远远地缀在后头,面色自然的赏花赏景,假装不认识远处那个一蹦一跳乐此不疲踩树叶玩的幼稚小人类。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出些未成年的样子。 可是自己愈不理睬她,那个幼稚鬼就愈黏着,甩也甩不掉。此时,柏嘉良就cua的就窜过来了,献宝似的递上一个花环,笑得开心又得意,「公爵大人,好不好看?」 「哪里买的?」秦唯西看着那做工精巧的花环,耸耸肩,「一般吧,也就那样。」 「……我做的!刚才现编的!」 第130页 「……真好看!」 柏嘉良气唿唿地看着她,小虎牙露了半截出来,磨啊磨。 秦唯西思索一会,忍辱负重地低下头。 小人类笑了起来,踮起脚,小心翼翼将那个花环放在了公爵大人脑袋上。 唔,刚刚好,自己眼力还没下降。 她左看看右看看,看着惯来清贵高冷的公爵大人顶着一个五颜六色的幼稚花环,下意识就咧开嘴笑了起来。 「别笑,」公爵大人嘆口气,直起身子,任由小人类牵着自己的手腕,威胁着,「再笑就不戴了。」 「真可惜,我没把留影机带在身边。」柏嘉良一点也没收敛,甚至放肆地靠在了公爵大人的肩上,笑得抖啊抖。 秦唯西忍无可忍,深唿吸几口,甩开她的手走了。 倒也没把那个花环摘下来。 「喂喂,您等等我!」小人类三步并做两步黏了上去,眸子亮晶晶的,眼巴巴地看着她。 「公爵大人,咱们打个商量呗。」她就像一只真正的小奶狗一样,围着公爵大人打转转,如果有尾巴的话,应该已经摇成一个风火轮了。 「不行。」秦唯西板着脸,直接拒绝。 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明天就是祭春节了,按照精灵的传统习俗,得喝点小酒的。」柏嘉良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样,死皮赖脸地拉着她的衣摆摇啊摇。 「你想喝酒?」秦唯西骤然眯起眼睛,盯着她。 「一点点,」小人类还在撒娇恳求,「就喝一点点,入乡随俗嘛。」 「不行。」公爵大人赏了她一个爆栗,又慢悠悠往前走。 只是这次,小人类没再跟上来了。 秦唯西又往前走了几步,皱皱眉,仔细听着身后。 没有脚步声。 「不至于生气了吧。」她嘀咕一句,想了又想,还是转身。 小人类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天空。 似乎是察觉到了公爵大人疑惑的眼神,她指了指天空,有些兴奋。 「公爵大人,下雪了啊!」 第55章 「柏帅,这就是目前的情况汇总,恶劣的天气并没有影响部队的斗志,三十分钟内,各级部队就能集合调动,完成一次攻城战。」副官低声汇报着,恭敬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好,适应性训练不能停止,我们是自南往北打的,没有雪地作战的经验,要做好刚铎老贵族们借雪天突围的准备。」 「是!」 柏长风点点头,随后在文件上签字批示。 【已阅,同意,转总元帅阅】 「给那边送过去。」她合上文件,递给副官。 「不用,我过来了。」厚重的防风门帘被掀开,又肿了几层的闻人歌钻了进来,抖了抖肩上的雪,唿出一口白气。 柏长风皱皱眉,坐在原地不动,并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我还在办公。」 「这不是办完了吗?」闻人歌仿佛听不出她话中的赶客之意,笑着凑了过来,旁若无人地在她身旁坐下,搓搓手,感慨一句,「你们习武之人就是暖和一些啊。」 副官极有眼力见地悄悄退出去了,留下一个噼啪作响的火炉和相对无言的两人。 闻人歌对沉默毫不在意——在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率先打破沉默的那个。 「我弄了点御寒的好东西,」她神秘兮兮地看着柏长风,在后者狐疑的目光下,她宝贝般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酒壶,又拿出了一小包冰糖和用纱布包着的一些杂七杂八的玩意。 柏长风眉心紧蹙。 「不行,别到时候又发酒疯。」她冷着脸。 「就一杯嘛,两钱的小杯子。」闻人歌朝她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摇头晃脑嬉皮笑脸地发出邀请,「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柏长风有些意动,却依然不动如山,「已经下雪了,还下的很大。」 「今天可是祭春节啊,」闻人歌嘆口气,面上有些失望之意,「不能踏青赏花,还不能陪我喝酒踏雪吗?」 「你还想踏雪?别被冻死了。」柏长风冷冷地说,拿起一旁的卷宗,往矮榻上一靠,不说话了。 闻人歌笑笑,知道她是同意陪自己小酌一杯了,于是乐呵呵地支起炉子,温上酒,放几块冰糖,又撒了一抓桂花干,丢进几颗话梅。 「这场雪是不是有异常?」她一边温酒,一边仿若无事地笑着问,「我的武圣大人,有什么感应吗?」 柏长风皱皱眉,合上了手中的卷宗,抬眸看她。 「怎么这么问?」 「罗伊斯和梦露,他们昨晚最后传回来的消息中,兽境也下雪了,」闻人歌凝视着冰糖在琥珀色的酒液中慢慢化开,「兽境在盆地里,四面高山,不太应该下雪才对。」 「这两个名字……你养的那只特殊部队里的人?」柏长风若有所思。 「对,」闻人歌点点头,手指按了按酒壶壶壁,「有什么能影响自然的魔法吗?」 「不可能,」柏长风迅速摇头,「最厉害的大魔导师也只能做到短时间影响局部天气,像这种横跨大半个大陆的寒流,已经不是魔法能解释的了。」 「那神呢?」闻人歌语气轻佻,「那些高天之上的神明,有类似的权柄吗?」 「语气稳重些。」柏长风低喝一声,随后陷入沉思。 第131页 「没有直接控制自然的神明,但……精灵教皇与自然的力量极为亲近,不排除她有类似的能力。」 「精灵教皇……」闻人歌慢慢念着这个尊称,「她好像和血族那位公爵走的很近。」 「的确。」 「小嘉良最近跟着的也是她?」 「是。」 「唔,那先排除精灵的神。」闻人歌倒出一杯酒,握在掌心,「还有吗?」 「矮人,」柏长风居然真的给出了第二个答案,「矮人王的权柄和气候无关,但他掌握的神器,世界熔炉,燃烧鼓风的时候确实会使物质界温度上升一些。」 「那下大雪,意味着世界熔炉熄灭了咯?」 「世界熔炉不能熄灭,」柏长风对常识欠缺的某人有些头疼,「世界熔炉熄灭,意味着矮人王的陨落。」 「这样啊。」闻人歌思索着,微微点头,端起酒杯,起身,掀开了防风帘,抬头往天上看。 「还有,说过多少次了,尽管人类没有神明,你也应该对那些神放尊重些。」柏长风站在了她身旁,有意无意侧身,为她挡住寒风,也抬头往上看,一边怼人,一边微皱起眉。 她是武圣,诸武精通。与大魔导师一样,属于人类顶尖战力。 这场雪,的确很不寻常,压抑得很。贤祝付 仿佛某种恶意在风雪背后翻涌。 闻人歌听着她的话,唇角微微提起,望着风雪交加的天空,语出惊人。 「我一直觉得,神界,是这个世界最大的骗局。」 「而神明,就是这个骗局的粉刷匠。」 「你疯了!」一只温热的手用力捂住了她的唇。 闻人歌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紧张的爱人,笑着举手投降,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说了。 又浅抿一口杯中酒,她眯起眼睛,满意地点点头。 入口绵柔甘醇,酸酸甜甜。 一只手夺过那小小的酒杯,柏长风板着脸,一口将杯中残酒饮尽,随后半拉半扯地将某个气虚体弱的傢伙拖回了营帐。 那人也是脸皮厚,干脆就赖在了自己怀里,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 直到副官谨慎地在外头用力咳了好几声,某总元帅才在懒懒地从她怀中离开,靠在了另一旁。 「进。」 「总元帅,柏帅。」副官大步向前,面色沉凝。 「罗伊斯和梦露失踪了。」 ------------------------------------- 下雪了,那只白豹子就格外难找。 沃尔芙在院子里晃荡一圈,没找着那只缺勤大猫的身影,皱皱眉,心中暗戳戳记上一笔的同时,转身回了办公室。 她太知道该如何引那只大猫炸毛跳出来了。 「祭春快乐。」沃尔芙笑着推开女僕室的门,给众人挨个送上礼物,又拎着三个特制的袋子,在院子里舒展舒展身子,变成了月白色大狼的模样,先去给苟在玄塔地洞中的社恐小龙送去了祭春礼物,又熘熘达达地就往湖边去了。 小沃尔夫就在湖边撒欢,他格外喜欢雪天些,眼神看着都智慧了许多。 「祭春快乐。」沃尔芙将一个小袋子递了过去,又给了兴奋得上蹿下跳的小哈士奇精一个大耳瓜子,「不要扑,这是给凯特姐姐的,这可是我亲手烤的小鱼干。」 小哈士奇精一听,扑得更带劲了,嗷嗷叫。 「算了算了,反正她也找不到人,估计又是在哪个角落里睡着了。」月白色大狼用爪子按着小哈士奇脑袋,语气却松动了些。 「哈……」身后传来了兇勐的哈气声。 沃尔芙一把将工具狗推开,笑眯眯转身,看着蹲在自己后面,脸色难看的大猫。 「祭春快乐。」她不慌不忙地扯了扯尖耳朵,用爪子勾着那个小袋子,递了过去。 大猫一把夺过,在雪地中轻巧地窜了几下,跳到了假山的角落里,盘成一只猫猫球,气唿唿地扒拉着袋子。 月白色的巨狼熘熘达达地跟了上来,准确地从大猫怀中掏出了蓬松的大尾巴,揉了两下,卧了上去。 「干嘛!」大猫变成了飞机耳。 「冻脚,借你尾巴垫一下。」沃尔芙舒舒服服靠在了她身边。 凯特沖她龇牙。 「给你烤一年的小鱼干,每天都加餐酸菜鱼。」 大猫温柔而狗腿子地舔着巨狼的脑袋。 「好啦,找你有正事。」沃尔芙轻笑,爪子一翻,递出一张薄纸。 「新情报,给公爵大人送过去。」 凯特气闷,伸出爪子,一只划破了空间,另一只爪子狠狠推搡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巨狼。 「别闹,我是草原狼,毛薄,怕冷。」 「你说瞎话前好歹先看看自己的毛色啊!」 ------------------------------------- 「新情报。」公爵大人从空间中接过那张薄纸,随后皱起眉。 「艾伦尼乌斯号列车?」 「什么玩意?」大唿小叫看雪乱窜的小人类窜了过来,好奇地探头。 「等等再看。」秦唯西收起薄纸,抬眸,看了眼眼前的小傢伙,板起脸,低喝一声。 「柏嘉良!」 小人类吓得当场立正。 公爵大人叫她名字,比妈妈叫她大名还恐怖。 「再这样下去,你都快冻成冷鲜肉了。」秦唯西看着眼前小脸红扑扑的小人类,嘆口气,抬手,帮她理了理衣服,又不知道从哪里摸了条围巾给她围上,低喝,「你身体还虚弱着,不准去玩雪!」 第132页 「没事没事,冷鲜肉保质期长。」小人类向来是满嘴跑火车,乐呵呵的,想到哪说到哪。 公爵大人却愣住了。 「保质期长……等等。」她手扯着围巾,盯着眼前的小人类。 她对时间委实不敏感,此时才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怎么了?」柏嘉良歪着脑袋看她。 「我忽略了一件事,一个相当基础的问题,显而易见的问题。」公爵大人勐地抬头,看向空中飘舞的雪花,表情严肃。 「那些精灵卫国军队的尸体,保存得很好,千年后还有基本形体存在。」 「但他们不是失踪,而是战死,甚至有卷宗详细记录他们是在哪一场战斗中战死。」 「当时的精灵教国,为什么没人收尸?」 「那些尸体又是做到千年不腐的?」 「还是说,有人在千年前就预料到了今天的这一切,瞒过了教国收集尸体,又使用了特殊手法,将他们的尸体特意留存了下来?」 柏嘉良愣愣抬头,跟着她看向天空。 「……是被冻住了?所以当时的精灵教国没找到?」 「我记性不太好。」秦唯西用力敲了敲脑袋,紧皱起眉。 「但是千年前,好像的确也有一场大雪。」 第56章 「但是千年前,好像的确也有一场大雪。」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犹豫了会,慢吞吞走到了她身边。 「那咱们去查查档案吧,」她眼巴巴地望着眼前的雪景,随后抬头,唇角扬起一个乖巧懂事的笑容,「我正好也想去精灵族的档案馆看看。」 秦唯西看着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小傢伙,伸手帮她拉起衣领,又掖了掖围巾,沉吟一会。 「之前没看过雪?」 「没有,」小人类乖乖摇头,「我们根据地在南方。」 公爵大人嘆口气,看了眼远处那座巨大的钟楼,思索一会,板起脸,伸出五个手指,晃了晃。 「明白!再玩五分钟足够了!」小人类欢唿一声,扭头奔向雪地,只远远的丢下一句,「公爵大人万岁!」 啪叽。 秦唯西眼睁睁看着小人类脚下一滑一头栽在雪里,唇角抽了抽,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我说的是五个小时……」她嘀咕着,随后笑了起来。 「看来真的得改改时间观念了。」 她看了看周围都加上了厚衣服立起衣领围好围巾的精灵们,又看了看自己单薄的风衣,迟疑了会,稍微拢了拢,随后靠在了一旁的树上,静静看着远处撒欢的小人类。 「柏嘉良……」她慢悠悠念着这个名字,唇角无意识扬起。 小人类的一头金髮在白茫茫的雪地中比绿皮肤的精灵还要耀眼,仿佛一只撒欢的狗狗,面上是天使般灿烂的笑容。 然后又啪叽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故意的吧。」秦唯西低笑一声,看着不远处摔倒就利索原地躺下打滚的小傢伙,唇角抽了抽,捂额,假装不认识。 「去兽境的时候……要不要带个兽耳?」想着蹬爪爪撒欢的某人,公爵大人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个略诡异的想法,随后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可是兽境排外,如果要不动声色的潜入调查的话,最好还是搞个兽境的身份。」 她很快给自己找好了个理直气壮的理由,又开始寻思着应该给小人类伪装成什么品种。 金毛的确很合适。 「说起来,兽境……」她想起了刚才的信,于是又从怀中掏了出来,慢慢阅读着。 「艾伦尼乌斯号列车,在最近的两个月中发生十七起失踪案,其中三起是当场发现了尸体,但在列车到达下一站之前,尸体离奇失踪。」 「各族都有失踪的人,应该不是针对某一个种族,但目前也没有发现其他共同点。」 「侦探,明星,铁匠,调酒师,小说作家,讼棍……」秦唯西微蹙起眉。 有人说这是连环杀人案,也有人说失踪的人还活着。 【不过,第二批失踪者,也就是前几天失踪的那两个人类,在上车之前,收到了一封神秘的邀请函,邀请他前去侦察这起案件,邀请函图样随信奉上】 秦唯西翻过面,看着来信背面画出的,那封神秘而奢华的邀请函。 「有点意思,」她轻笑着,弹了弹那张薄纸,「要不要伪装个侦探的身份?说不定也能收到邀请函呢?」 「什么侦探的身份?」小人类脑袋凑了过来,髮丝还夹杂着雪花。 「收好,等翻完案卷再看吧,」秦唯西随手把信递给她,又拍了拍她脑袋上的雪,歪歪头,示意,「走?」 「走!」 …… 「这种异常的落雪,在精灵的记载中多吗?」秦唯西领着小傢伙漫步在宏伟的书架之中,一边问着身旁的档案管理员。 那是一位退休的老军官,打过很多场硬仗,其中就包括卫国战争。 他老了,杵着拐杖,鬚髮洁白,但腰肢笔挺,一边领路一边回忆。 「晚春落雪,在教国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他思索着,「不过像今年这么晚了还下这么大的雪,的确不常见。」 「千年前呢?」小人类插上了话,「千年前卫国战争的时候,有没有下雪?」 「没有,」老军官连连摇头,「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都入夏了,最后赢下来的时候是好几个大太阳天。」 第133页 他眸中露出怀念。 「我可喜欢那些天的太阳了。」 可跟在他身后的小人类和公爵大人面面相觑。 「会不会是您记错了?」柏嘉良对着公爵大人小声哔哔,「您毕竟,活了这么久……对吧?」 秦唯西眯起眼睛凶了她一眼,随后又陷入了迟疑。 「但我印象中,的确有雪。」 「也可能是我记不清了,」老军官还算健谈,笑着拐过一个弯,指着眼前巨大的书架,「前面就是您想要的,卫国战争期间全国天气记录。」 那些落灰的卷宗最高堆到了四五米高的书架上,宛若果实般垂落的小绿灯落在两旁,指示着具体位置。 「我来!这方面我是专业的!」作为爬树翻墙的行家里手,小人类自告奋勇,撸起袖子去推梯子,蹭蹭蹭几下就窜上了高处,坐在梯子上往下看,「公爵大人,您要哪里的记录?」 「神都大区。」秦唯西扶着梯子,抬头望她,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好嘞!」柏嘉良声音依然元气满满,翻找着书架上的编号,很快取出了神都大区的档案,一边翻阅一边往下递。 秦唯西弹出一只小蝙蝠,接着卷宗,拍打着翅膀飞了下来。 倚靠在一旁,上次也接待了公爵大人和海洛伊丝长老的老军官陷入沉思。 上次公爵大人来查战争卷宗的时候,一手弹出了几百只小蝙蝠,直接从不同书架上同时取下了所有需要的文件,悬浮在空中翻阅。 看上去逼格可高了。 但现在,公爵大人扶着梯子,仰头看着吃力翻找书架的小人类,面上似乎有几分忧心。 老军官默默往后退了退。 大人物的情趣,搞不懂。 「真的没下雪,」柏嘉良迅速翻阅着落灰的卷宗,被飘起的灰尘呛得咳嗽几声,嘀咕着,「不仅是卫国战争那一年,卫国战争前三年,后三年,都没有春日落雪,甚至连着好几年都没怎么下过雪。」 她忧心地低头,望着秦唯西。 「秦唯西,要不我给你……」 「闭嘴,我不喝鱼汤!」公爵大人先发制人,咬牙切齿。 小人类乖乖咽回了后半句。 「不对劲,」秦唯西又瞪她一眼,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怎么会记错呢?」 小人类发出了支支吾吾的声音。 「……你别不信,」秦唯西皱皱眉,推着梯子往一边走,「去查一下当年神都大区各地的市政档案。」 「哦,」小人类乖乖抱着梯子,被她推着穿过一层层书架,发出带着娇气尾音的小抱怨,「您都不问我怕不怕的,我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我会接住你的。」秦唯西低头看着手中的卷宗,随口回答。 柏嘉良顿时喜笑颜开。 老军官闻言,又默默落后了几步。 「在这边,」过了好一会,柏嘉良咧着嘴找到了当年的市政档案,搬出厚厚一摞,「您要看什么?」 「看看水费,汽暖这些数据。」秦唯西丢出个小蝙蝠,落在小人类肩上,和她一起看。 「我找找啊,」小人类还美滋滋地笑着,「这里,水暖记录。」 她的笑容很快僵在了脸上,又迅速翻找出了其他各大区的市政记录对照翻看。 「……卫国战争当年,教国收取的汽暖费比前后两年要高出一倍以上。」 秦唯西瞭然,舒展眉心。 「现在出现了矛盾,」她转身,看着一旁愕然的老军官,微微挑眉,「我的记忆和你的记忆,天气记录和汽暖记录,总有一个出错了。」 那场雪,到底下没下? 老军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迟疑了会。 「我等会去神殿做一次神智稳定值评估,」他沉声说,「但我向您保证,我之前说的没有半句违心话。」 秦唯西点点头,停在柏嘉良肩膀上的小蝙蝠则拍了拍小人类的脸。 「我们现在去找当年收整卫国战争精灵牺牲军人遗体的档案。」 没过一会,她们就从另一堆沉睡多日的卷宗中翻出了当年的记录。 「107团……107团在哪里?」小人类面色已经严肃起来了,手中迅速翻阅。 种种意向表明,精灵教国的灰雾劫尘事件,可能还没结束。 至少,背后的这些疑点,她们还没挖掘出真相。 「找到了,」她轻唿一声,「107团收整烈士遗体负责人,史迪威。」 秦唯西眉跳了跳。 她手上拿着另一份卷宗。 负责人签名那一栏,赫然签着史迪威三个字。 老军官也在帮忙找,他找出了第三份卷宗。 依然是那个名字。 史迪威。 第四份,第五份,第六份…… 依然如此。 同一个名字。 档案馆的气温仿佛一下下降了好几度。 「让海洛伊丝来,找找这个史迪威是什么人。」秦唯西淡淡开口。 「是,大人。」 「这个印章 是什么?」小人类沉吟了会,指了指签名旁边的精緻图案。 「那个时候工作任务重,有些人为了赶进度不签字了,就会用类似的私人印章 代替。」老军官解释着。 「……你们手上的卷宗也有这个印章 吗?」柏嘉良向他们展示。 第134页 「都有……」老军官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也就是说,当时的负责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我们要找的不仅是史迪威,」秦唯西眯起眼睛,「还有印章 的主人。」 柏嘉良抿抿唇,低头看着那个印章 。 衔尾蛇。 「公爵大人!」还没等她们进一步讨论,远处,海洛伊丝从书架尽头快步走来,打破了沉默。 「这么快?」秦唯西愕然地看着她。 老军官应该还没来得及通知海洛伊丝吧。 「啊?您找我?」海洛伊丝一愣,「我也正好来找您。」 「神殿收到了一封给您的邀请函。」 秦唯西接过,随后瞬间瞳孔紧缩。 她见过。 她才在那张情报上,见过这张华丽而神秘的邀请函的模样。 「公爵大人,那是什么?」柏嘉良眼尖,骤然惊唿起来。 秦唯西缓缓翻了个面。 在那奢华的邀请函背面,印着一只衔尾蛇。 第57章 「陛下,在严格的战时配给制的控制下,目前王都里粮食储量都还算充足,足够全城人食用半年,淡水大概也有3个月的储量,宫廷大魔导师已经开始着手研究废水循环和净化了,进展还算顺利。」内阁宰相低头,汇报着,「但如果要坚守王都,我们面对的最严肃的问题是兵员不足。」 「嗯,」维多利亚三世微微点头,手中羽毛笔笔尖不断颤动,记录着一条条信息,「直接在王都里徵召就好,有什么困难吗?」 「问题就在这,我们不敢强行徵兵,」宰相嘆口气,「除了王都,我们已经无险可守了,城里有些贵族和地主们不是很想打仗,甚至有激进的商量着要不要私下接触叛军把王都献出去得一个从龙之功,而那些普通人更不想死守王都了,对他们来说谁当皇帝都是一个样。」 「要继续大力宣传叛军的残暴,告诉那些老傢伙,不要对叛军抱有幻想,那是一群不懂礼法的野蛮人!他们根本不懂什么叫做贵族的传承和荣耀。」维多利亚三世抬头,手指敲着桌子,凝眉望着眼前的诸位老贵族,沉声,「别忘了他们一路上是怎么对待贵族的。」 游街,绞刑,没收财产。 「这场雪给我们提供了足够的喘息时间,但我们要做的可不仅仅是喘息而已,」她靠在巨大的王座上,显得身影更加冰冷而消瘦,「在宣传工作之余,王都要施行更进一步的战时条例,要求所有居民都投入到保卫王都的伟大战斗中,年轻人加入军队,妇女前去开垦新土地保证王都粮食供给在半年后能做到自给自足,儿童投入童子军训练,老人加入后勤组织。」 在座大臣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 「有什么问题吗?」维多利亚三世用力敲了敲桌子。 「陛下,」她的叔叔,刚铎帝国目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犹豫着开口,「那些贵族,也要让自己的继承人参军吗?」 「当然!」年轻的铁血女皇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他们更有打开城门的理由了,」宰相苦笑着,「王都里有些古老家族的传承甚至比刚铎的存在时间还长,他们对刚铎可没什么忠诚存在,又自负而骄傲,觉得地方那些贵族都是土包子。」 「他们大概会觉得那些叛军即便进城了还要依靠他们的血脉枝叶掌管国家,要仰仗他们的鼻息生存,不相信自己会和地方那些土包子落得一个待遇。」 「……混帐,」维多利亚三世深吸一口气,又分几次缓缓吐出,「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那只叛军的不同!」 偌大的会议室中,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面对年轻女皇的雷霆之怒。 「唿,」过了好一会,维多利亚三世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充满疲倦,「不愿意出人的贵族们,出钱吧,一个劳动力十万。」 在座许多人都松了口气。 显然,他们也不想自己的后辈去参加战斗,去面对那神鬼一般的叛军。 一人十万,以他们家族的底蕴,还是出得起的。 年轻的女皇抬眸,悲哀地看着座下各怀鬼胎的大臣,看着自己毫无战意的内阁班子。 这已经是她努力两年后能拉起来的最好的班子了。 「散会吧。」她突然就泄了口气,将羽毛笔和纸一丢,起身,扬长而去。 大臣们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都默默低下头收拾东西,不敢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眼睛。 …… 「姐姐,」刚铎帝国年幼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维多利亚三世的亲妹妹——伊莉莎,穿着一声全甲,站在会议室门口不远处,怯生生地叫了一句。 「怎么出来了。」维多利亚三世走上前,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放温和了些。 「我想看看有没有能帮到姐姐的,」伊莉莎小声说,「我是一级剑士,我也能上战场。」 维多利亚怔了怔,下意识就要反对和怒骂。 只是责备的话语停在了嘴边。 「我和那些傢伙有什么区别。」她怔了会,垂下眸子,苦笑着摇头。 「姐姐?」 「伊莉莎,我会委託宫廷魔导师伪装身份带你离开。」女皇陛下沉默了一会,做出了决定。 「姐姐!?」 「偌大一个王都,大概只有我一个想死守刚铎的人吧。」她笑笑,又揉了揉妹妹的脑袋,低声说。 第135页 「有我一个人就够了,不要再有第二个。」 她大踏步离去,将茫然又慌张的小伊莉莎抛在了身后。 「姐姐……」她喃喃自语,却忘了自己来找姐姐是为了什么的,小跑着跟了上去,唇角溢出哭声,「别丢下我!」 一张被遗忘的邀请函从她怀中落了下来,正面华丽神秘,背面印着一只衔尾蛇。 ------------------------------------- 「艾伦尼乌斯号……这会不会就是罗伊斯和梦露收到的那张邀请函?」闻人歌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上的东西,手指摩挲着其上的衔尾蛇,抬头问柏长风,「你说是一只黑乌鸦送来的?」 「对。」柏长风气质依然冷漠又凌厉,插着兜,微微点头。 「那鸟呢?」 「跑了。」 「……要你何用。」闻人歌嫌弃地撇了一眼,随后被吓得一个哆嗦,熟练地抱头蹲防。 柏长风沉默地盯着蹲成一团的傢伙,表情僵硬,看了眼远处自觉转身的卫兵,也蹲下,压低声音,声音冷漠。 「我说过在外面会给你面子的。」 闻人歌顿时支棱了起来。 「所以等会再算帐。」柏长风补上了后半句。 某人又蔫吧了,瘪着嘴,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张邀请函,最后轻唿一声,起身,随手将其塞进了桌上的杂物堆。 「不去吗?」柏长风挑眉。 「当然不去,」闻人歌沉吟一会,「但最近让红龙盯着点那趟列车。」 红龙,就是罗伊斯和梦露所属的那只特殊部队。 她又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抬头,看着风雪中影影绰绰的雄伟都城。 「在想什么?」柏长风与她并肩而立。 「我在想……里面的人大概也收到了类似的东西,」闻人歌慢悠悠地说,「去打听一下,精灵、矮人、血族他们,有没有大人物收到类似的邀请函。」 柏长风挑眉。 「怎么突然这么想。」 「因为这封邀请函没有任何意义,我当然不会去,」闻人歌扭头看着墙上挂着的海伦大陆全境地图,找到了艾伦尼乌斯号的位置,「但我会在繁杂的工作之余,分出注意力给那趟小小的列车。」 「这可能就是那封邀请函的目的。」 「我很好奇……」她唇角露出一丝轻笑。 「到底是什么人,费尽心思想方设法要把整个世界的目光都吸引到那去呢?」 ------------------------------------- 「有什么发现吗?我的小侦探?」秦唯西懒散地靠坐在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对着那张邀请函忙碌的小人类。 柏嘉良不知道从哪里捣鼓出了一顶奇怪的帽子戴在脑袋上,花呢布料,前后都有帽檐,还带有护耳。 小人类说,这玩意叫「猎鹿帽」。 公爵大人看了半天没搞明白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问小人类,小人类也不知所以然。 「我的华生,不要叫我小侦探!」眼前的小傢伙叉着腰转身,挺起胸膛,气唿唿,「请叫我大侦探福尔摩斯!」 「那你可以不要叫我花生吗?」秦唯西礼貌询问。 柏嘉良被哽住,瘪着嘴转过身,口中嘀嘀咕咕,「等你跟我回家,我一定得带你听妈妈讲故事。」 秦唯西耸耸肩,下床,站在了她身旁,抱臂看着桌上被小人类折腾了好一会的邀请函。 其上的花纹和衔尾蛇印记都已经被拓印下来了,还被割开了一个小口子。 「所以,有什么发现吗?」公爵大人耸耸肩。 「还真有,」柏嘉良理了理脑袋上的猎鹿帽,指着面前的邀请函,「首先,这是一张普通的纸,上面没有负载任何的超凡力量。」 「嗯。」秦唯西点点头。 她拿到的第一时间就察觉了。 「其次,这种花纹应该并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文明,」柏嘉良点了点拓印下来的,那华丽复杂的图案,「虽然我不可能看过所有种族文明的花纹图案,但每一个文明的花纹艺术都带着浓烈的种族特色,比如精灵偏爱弯曲的树枝和精緻的叶脉纹路,而矮人更喜欢粗犷的线条。」 秦唯西忍不住挑眉。 仅仅是说到这里,小人类已经超出她的预料了。 「的确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文明。」她淡淡开口。 「诶?您能确定吗?」 「嗯,我看过所有种族所有文明的花纹。」 柏嘉良:…… 这老蝙蝠,又开始装了! 「嗯,」她瘪瘪嘴,随后嘆口气,「最后一点,是纸张和墨痕。」 她点了点邀请函,「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种纸应该来自矮人地窟,而制作所用的墨水也来自矮人地窟。」 公爵大人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我比对过不同国家不同经纬度的纸张的特点,」柏嘉良看着眸中略显震惊的公爵大人,得意地耸耸肩,「在红龙干过一阵子特工,那个时候知道的这些小知识。」 「这种纸,韧性极强,一般只有矮人地窟出产,」她晃了晃邀请函,「而制作用的墨水在阳光下会闪金属光泽,这也是矮人地窟的一种珍贵的特产——金刚墨。」 「也就是说,给我们寄邀请函的人,应该在矮人地窟?」秦唯西挑眉。 「不不不,」柏嘉良故作神秘地摇摇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兽境。」 第136页 「哦,为什么?」 第58章 「也就是说,给我们寄邀请函的人,应该在矮人地窟?」 「不不不,」柏嘉良故作神秘地摇头晃脑,摆摆手指,「应该是在兽境。」 「哦,为什么?」公爵大人莫名觉得眼前臭屁的小傢伙挺可爱的,抿着唇笑,悠闲地靠在墙上,微微挑眉。 「因为发邀请函的这个人大概率是个变态,」小人类语出惊人,从桌上拿起那张公爵府发来的情报晃了晃,「他给那个……罗伊斯发了邀请函,请这一位着名侦探前去探案,那么他只有两个身份。」 「他亲近的人是受害者,或者是他自己就是嫌疑人。」 「如果是前者,他应该要在来信中说明,而且理应要迎接这位侦探——这说明他本人会在车上。」 「而如果是后者,他作为嫌疑人,更会在车上。」 「因为即便不是他亲自动手,大概率他也会好好欣赏这场艺术,欣赏自负的猎物挣扎过后绝望地落入囚笼。」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在列车上,」柏嘉良扭头看一旁摊开的地图,手指沿着山脉和铁路线缓缓推进,「而艾伦尼乌斯号列车,已经到达兽境了。」 秦唯西微微点头,随后笑了起来。 「还不错的推理,」她走到柏嘉良身旁,看着地图,沉吟一会,「看来我们得提前去兽境了。」 她扭头看着小人类,心中一动,莫名其妙伸手,捏了捏她的软乎乎的脸蛋。 柏嘉良挎着一张小猫批脸,瞪她,却也没反抗,嘴里嘟囔着,「您之前没打算马上去兽境吗?」 「嗯,」秦唯西点点头,有些茫然自己的举动,指腹却继续揉搓着她的小脸,「本来是打算等你养好伤,也给精灵这事收个尾的。」 「但现在,这封邀请函上也有衔尾蛇……」她眯起眼睛,「不可能是巧合。」 「看来那场大雪的答案,得到兽境去找了。」 柏嘉良撇撇嘴。 「我伤早就好了。」 秦唯西嗤笑一声,拎起小人类的后衣领,轻而易举地将她掀翻在床上,俯身低头,「这叫伤好了?」 柏嘉良下意识屏住了唿吸。 没用,公爵大人离得太近了,铺天盖地都是那股淡淡的白茶香。 眼前是尘世最清贵的大人。 可她前些天却笑着告诉自己,她是自己的旅伴。 秦唯西墨发如瀑般落下,垂落在肩,有几缕髮丝落在了自己脸上,随着她的唿吸而微微晃动,剐蹭着自己的脸颊,痒痒的,漂亮澄澈的眸中印着自己紧张无措的面容。 那松松垮垮的衬衫领口没扣上,垂坠感极好的布料落了下来,露出一小截精緻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微微白嫩弧度。 柏嘉良很不争气的红了脸,慢慢扭过了脑袋,眼神飘忽。 这是她能看的东西吗? 「您干嘛?」她声若蚊蝇。 「你现在的身体已经被生命树汁彻底改造了,某种意义上,已经不能被称为正常人类,而是人型凶兽,」秦唯西手指挑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认认真真地说,「等你什么时候能成功逃脱我的钳制,才算完全恢復到了巅峰。」 柏嘉良:「……」 「……您把我摁在床上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对啊,」公爵大人莫名其妙,「不把你摁床上难道摁地上吗?还是摁墙上?」 柏嘉良痛苦地闭上眼,深唿吸,恶狠狠嗅了几口那让自己心神荡漾的白茶香,随后奶凶奶凶地睁眼,忿忿不平,「您嗅觉什么时候能恢復。」 公爵大人持续性地莫名其妙,「不知道啊,问这个干嘛?」 柏嘉良抿唇,伸手,抱住了她修长的脖颈,双腿勾住了她精瘦的腰肢,整个人缠了上去。 老蝙蝠懵逼,但顺手抱住,「怎么了?」 柏嘉良仔细体会着老蝙蝠的肌肉反应,随后忍不住嘆气。 果然啊,公爵大人没有半点紧张感。 所以只有自己的血才对她有吸引力么? 她眸光骤然变得兇狠,一脚蹬墙,腰腹核心用力,在空中做了个漂亮的迴旋,用力将老蝙蝠掼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按照您的标准,我伤好了!」她瞪了眼床上一脸震惊唿吸急促的老蝙蝠,感受着身下的温软,克制住了亲一亲那柔软唇瓣的冲动,起身,捋捋髮丝,遮住了通红的耳垂。 「啊……好。」秦唯西觉得小人类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能讷讷回答着。 「去兽境之前,我想去一个地方。」柏嘉良深唿吸几口,扭头,看着呆坐着的老蝙蝠。 「哪儿?」秦唯西愣愣地反问。 「波莉太太家,」柏嘉良低下头,晃着脚脚,「想回去吃苹果馅饼。」 「好。」秦唯西松了口气,也没多问,点点头。 小傢伙好像是有点生气吧,难道是因为自己把她摁在床上觉得有点丢脸? 唉,好像是有点突然,自己的旅伴,得哄着啊。 但得咋哄啊。 公爵大人望着小傢伙抱膝坐着的背影,有些头疼。 过了一会,柏嘉良突然抬头看她,「公爵……秦唯西。」 「嗯?」 「晚上陪我。」柏嘉良听见自己心脏怦怦跳,壮着胆子提出恃宠而骄的无理举动。 第137页 横竖眼前都是一根木头,与其气着自己,还不如上手多占点便宜。 她觉得自己心虚极了,却又理直气壮。 「啊?」公爵大人持续性脑迴路短路,「为什么?」 「因为我伤还没好,脆弱。」柏嘉良随口胡扯。 秦唯西沉吟一会。 「这就是青春期么?」她由衷感慨,「真是反覆无常啊。」 柏嘉良眯起了眼睛,磨着小虎牙。 「好好好,」秦唯西举手投降,「陪你陪你。」 小人类咧开嘴,灿烂笑着,瞬间蹦了起来,握住了秦唯西的手。 「那我们现在就去拜访波莉太太吧!明天就收拾东西去兽境!」 …… 「拿着,都拿着。」胖乎乎的精灵眼圈微红,看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人,拼命往柏嘉良手里塞东西。 灰雾退去后,她又在医院住了好久才彻底治好那些后遗症。住院期间,也完完整整听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哭了好多回。 此外,她被两人的尊贵身份震惊了。 那样的人物,居然帮自己找猫修墙,还贪一口苹果馅饼么? 她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了,没想到两人大晚上坐着传送阵特意跑了过来,和她告别。 那只小黑猫喵喵叫着,趴在波莉太太脚背上,爪子亲昵地挠着柏嘉良的裤管。 「谢谢。」柏嘉良乖巧笑着,略有些感慨地看着眼前一下老了好多的精灵。 她没有客气,也没有推拒,坦然地将这些赠礼接了下来。 也是想让波莉太太安心。 秦唯西低头看着那只几乎已经趴在柏嘉良裤管上的小黑猫,思索一会,用脚背温柔推开。 小黑猫喵喵叫一声,又趴了上去。 秦唯西刚想故技重施,小人类却弯下腰,将那只小黑猫抱在了怀中,开开心心撸着。 猫咪蹭着她的手背,喉咙里发出唿噜唿噜的声音,显然是被撸舒服了。 「乖猫猫。」柏嘉良低笑着。 「你们……您两位怎么来了?」卡洛琳穿着一身利落的工装,挎着一篮子蘑菇走进了院子,有些惊喜,又有些拘谨地看着眼前两人。 「来和波莉太太告别的。」柏嘉良笑着转身,「你怎么在?」 「吶,」卡洛琳听着她轻松的声音,也放松了些,笑着指了指还破损的那面墙,「回来给波莉太太修墙。」 「卡洛琳刚才去森林里帮我踩了些蘑菇,雪天长出来的,特别嫩,」波莉太太想起了什么似的,带着几分期待地看着两人,「要一起吃晚饭吗?」 秦唯西眉心微蹙,有一点点小抗拒。 「吃!」小人类笑着,用力rua了下手中的猫猫头,「可能今晚还要叨扰您了,我们还打算住一晚。」 公爵大人慾言又止,最后也笑了,无奈地点了点头。 「啊?可是卡洛琳今晚也住……那客房可能不够了。」 「没事,我们住一间!」 …… 「真的很嫩啊,」柏嘉良喝了一碗蘑菇汤,抬头看着夜空晚星,感慨着,「鲜掉舌头了。」 「我的手艺也不错吧。」卡洛琳得意叉腰,「我可不是光会调酒的。」 「确实,真不错,」柏嘉良笑容灿烂,看着远处坐在藤椅上撸猫的公爵大人,用力挥了挥手,「您真的不来点吗?」 「不用了,你们吃吧。」秦唯西扭头看她一眼,笑笑。 柏嘉良撇撇唇。 老蝙蝠就是这样,不吃东西也不睡觉。 这样不行。 不吃东西自己怎么投食? 不睡觉自己怎么…… 她想着想着,很快又咧开嘴笑了起来,高声说了句。 「那您可千万别过来啊!」 秦唯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柏嘉良满意地点点头。 她太懂怎么吸引老蝙蝠的注意力了。 她望着波莉太太和卡洛琳,压低了声音,摆出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样。 「波莉太太,您这儿有苹果酿吗?度数高一点的那种。」她吐吐舌头,指了指身后,「那傢伙不让我喝酒,正好她现在……」 身旁骤然多了个阴影,秦唯西坐在了她身旁,板着脸,眼神「和蔼」。 柏嘉良开心笑着,用力将盛着蘑菇汤的碗塞进了她手中,水汪汪的狗狗眼渴望地看着她,「试一点点嘛。」 公爵大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小人类,接过盛着蘑菇汤的碗,喝了一口,没尝出味道—— 心里光想着其他事去了。 「很想喝酒吗?」她放下碗,认认真真看着柏嘉良。 小傢伙好像都抱怨很多次了。 不到一年就成年了,苹果酿这种更类似于果汁的玩意,也不是不能试一点吧? 反正自己看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额……」小人类沉默了一会,还是老老实实点头,「想。」 老实说,她的确有点馋酒了。 再说了,精灵族的苹果酿可是大陆有名的特产,早就被她划在了旅行计划中了的。 秦唯西皱皱眉,犹豫了会。 「那只能一点点,」她用手划拉了一下杯子,比划了一个高度,「这么多。」 柏嘉良愣了愣,随后笑得没了眼睛,用力撞入了公爵大人怀中,手臂抱住了她清瘦的腰肢。 第138页 「秦唯西!」 「嗯?」 「我爱你!」 公爵大人在失去嗅觉后,身体第一次僵硬了起来。 「怎么说话的呢?!」 「我说——」柏嘉良拖长了尾音,笑着仰头看她,眸子里是星星—— 闪烁,而闪耀。 「我爱死你啦!」 第59章 「嗝儿,老蝙蝠。」柏嘉良用力喝一口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打出一个浓浓苹果甜香味的嗝儿,晃荡酒杯,看了眼剩下一点底儿,抬眸看向秦唯西。 她眸子里倒映着清澈高远夜空中璀璨而散乱的星光,潋滟缱绻。 她看了会秦唯西,突然吃吃笑了起来,半躺在了秦唯西怀中,手指缠上了她垂落的发梢,饶有兴趣地让那细软的髮丝在自己指尖转圈圈。 公爵大人正襟危坐,表情沉痛。 她就不该让小人类沾一点酒的。 大半杯不到,这糟心玩意就开始耍酒疯了。 她抬眸,求助地望向一起吃饭的另外两人。 两只精灵对视一眼。 波莉太太摇摇晃晃起身,口中不住嘟哝「苹果馅饼好像烤好了」,一手扶墙,跌跌撞撞地就往厨房走。 卡洛琳有点想去「帮忙」,又觉得好像有些刻意,于是干脆一口灌下一瓶苹果酿,然后理所当然地「醉倒」了,钻到了桌子底下去,很没形象地打起了小唿噜。 秦唯西:??? 她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难道千百年过去,精灵这种闻名大陆老少皆宜的果酒变成了一种高度数的烈酒? 正好小人类将杯中剩余的酒液捧到她唇边了,眼睛里都是满溢地笑意,「秦唯西,试试吗?」 「我……」公爵大人刚想推拒,又有些奇怪和好奇,于是就着杯子小心翼翼抿了一口。 甜甜的,比以前喝多的很多苹果酿都甜,大概是酿造者的手艺的确好。 她低头,看着脸莫名更红了的小人类,沉思一会,诚恳发言,「就你这点酒量,下次一滴酒都不能让你碰。」 「秦唯西!」小人类脸莫名更红了些,仰脖,将剩余酒液一饮而尽,然后直挺挺地就倒向了她怀中,声音朦胧地嘟囔,「我酒量很好的。」 「每个醉鬼都这么说。」秦唯西一只手安抚一直窝在自己怀中刚才被吓到了的小猫咪,熟练地四指轮撸它的下巴,一只手轻轻按压小人类的太阳穴,指腹轻轻磨蹭她的鬓角。 小猫咪早就盘成一团睡着了,此时被吓醒,懵了一会后,爪子开始懒懒地抓挠秦唯西的衣服。 另一边醉酒的小金毛也开始伸手挠她的领口了,没多少劲儿,但有那种不依不饶的味道。 「我没说慌,」她严肃地望着秦唯西,可脸上的红晕让这番话毫无说服力,「我真的,嗝儿,没喝醉。」 「好好好,」秦唯西嫌弃极了,伸手将小猫咪放在了肩上,拖着柏嘉良起身,「回去睡觉吧。」 柏嘉良不说话,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公爵大人身上,手臂环绕腰肢,脑袋贴着肩膀,和小猫咪大眼瞪小眼。 「你稍微走两步。」秦唯西艰难地挪动着人类,居然有点拖不动。 喝醉的人比槓铃还沉,还钳制着自己的动作,想用点劲儿吧,又怕弄疼她。 「唿,」秦唯西拖动了半米,为难地看着倒在自己怀中人类,低声感慨,「你已经不是小金毛了,是大金毛。」 柏嘉良醉眼望着她,眸底深处闪过一丝清明的无奈。 老蝙蝠脑子最近好像不太灵光。 「黑黑的,」她口齿不清地嘟囔,手指一通瞎比划,「飞飞!」 「亏你喝醉了还记得这个。」公爵大人反应过来了,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黑雾蔓延,包裹住了小人类。 传送走的最后一瞬间,柏嘉良看向倒在桌子下打着小唿噜的卡洛琳。 这位在酒馆当老闆的安全部小队队长,口中小唿噜不停,眸子却清澈极了,朝她露出了一个「我什么都没看到」的乖巧笑容。 话说回来,大人物之间的事,还真是难懂啊。 柏嘉良也朝她笑了笑,醉态很快又掩饰住了那一瞬间的清明。 两人转瞬就出现在了波莉太太收拾好的客房卧室,秦唯西打量着挂在自己身上的人,一个个清洗净化术不要钱似的往小人类身上扔。 柏嘉良懵懵懂懂往后看,随后打了个哈欠,整个人直接往后倒,搂着秦唯西腰肢的手就不放开。 公爵大人就这么被她拉到了床上,两具躯体贴合,温软相依。 「柏嘉良,」秦唯西无奈,压低声音小声喊着身下人的名字,「醒醒,要睡好好睡。」 「唔……」小人类已经闭上眼睛了,嘤叮了一声,耳垂又红了些,好在有酒精掩饰,看上去不太违和。 唉,成为旅伴也有坏处,就比如……公爵大人温柔地叫自己的名字,真是遭不住。 这要是以后该怎么办啊? 呸呸呸,柏嘉良你放清醒点,还想有以后? 不对,反正都是不可能的事,还不准人做做白日梦吗? 她一边唾弃着自己的小心思一边为自己辩解,将脑袋往被子里拱了拱,假装听不见公爵大人的唿唤。 「柏嘉良,」秦唯西的声音里带了些小严肃,伸手扒拉开被子,戳戳她的脸,「放开。」 第139页 柏嘉良终究还是不敢放肆的,磨蹭了好一会,装作翻身,松开了公爵大人的腰,顺手抓过一只无辜的小猫咪抱在怀里,砸吧砸吧嘴,装作睡熟了。 秦唯西嘆口气,把可怜的小猫咪从她怀中抱了出来,又往她怀中塞了只小蝙蝠。 小蝙蝠蝠翼张开,裹着柏嘉良的手。 「去吧,」她将猫猫放在窗口,轻轻揉了揉它脑袋上的软毛,「去找你主人,她在厨房。」 猫猫回头看她一眼,喵了一声,蹦了下来,却熘熘达达地就往院子里去了。 秦唯西没细想,转身,却看见柏嘉良睁开了醉眼。 「睡吧。」她俯身,拍了拍小人类的脸蛋。 柏嘉良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她,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哼哼唧唧。 秦唯西苦恼辨认了老半天,最后才在某人「放水」后的哼唧中听懂了那句话。 「您……答应陪我的。」 「唉。」公爵大人只觉得这只崽实在麻烦,无奈地在床另一侧坐下。 小人类黏黏煳煳就蹭了过来,手又环住了她的腰。 「秦唯西,」她慢吞吞的,用三秒说两个字的龟速,「晚安。」 「柏嘉良,你也晚安。」秦唯西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 「以后每晚都要陪我。」柏嘉良却又睁开了眼睛。 「……得寸进尺了啊?」 「嘤,我不爱你了。」 秦唯西无语凝噎。 「那我要是每晚都陪你呢?」 「那我就最爱你了。」柏嘉良眯起眼睛笑,将清醒时说不出口的话借着酒劲儿淋漓尽致地尽数宣洩。 「真是谢谢你啊,」公爵大人翻了个白眼,搓了搓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随口道,「陪,都陪你。」 「那晚安~」 「晚安。」 过了一会儿。 「……公爵大人,我以后还能喝苹果酿吗?」 「我说晚安。」 「咳,晚安。」 夜晚终于落入静谧,秦唯西低头,看着似乎睡熟了的柏嘉良,手指慢慢戳上了她红扑扑又软嫩的小脸。 「可以喝。」 她低声说。 「但必须有我在身边。」 她又上瘾地戳了那软嫩嫩的小脸好几下,突然一怔,觉得这句话似乎过于亲昵了。 亲昵到有些诡异。 于是她慌忙找补了一句。 「不然就你这酒量,喝醉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 梦中,小人类皱着眉,嘤嘤叮叮了几句,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哈,梦里也不愿意听唠叨么?」 ------------------------------------- 「我们通过跨国传送阵到兽境边境,」翌日清晨,阳光正好,两人站在波莉太太院子外面,秦唯西低头,指着地图上那个小点儿,「这里有兽境唯二的蒸汽列车站,艾伦尼乌斯号会在那里停留一天,我们在那儿上车。」 「嗯,知道了,行程您定就好。」柏嘉良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公爵大人背上,似乎还困着,小脑袋一点一点。 「记得准备厚衣服。」秦唯西伸手,摸了摸靠在自己肩上的那只脑袋。 「嗯嗯嗯,都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咳,之前忘和你说了,这次动身之前,我们要做一样准备工作。」公爵大人莫名有些心虚。 「什么准备工作。」柏嘉良抬起头,睡眼朦胧地看着秦唯西。 「和在精灵族不同,我们这次在兽境需要隐瞒身份,最好是伪装成兽人。」秦唯西又用力咳了几下,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一点。 「诶?为什么?」柏嘉良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 「兽境排外,尤其排斥人类——不过不是因为尘世六族的盟约,他们甚至厌恶人类。」 「凭啥啊?」小人类彻底清醒,并且震惊了。 「血脉越驳杂的种族,受到黑潮的影响越大,在黑潮来临的时候越容易失去理智滑向深渊,」秦唯西犹豫了会,又透露了些秘辛,「而如果评价各种族的血脉纯粹度,人类与龙族是最纯粹的,精灵……精灵和矮人一样,血脉中都有来自其他种族的传承。」 「但当时造就了精灵的那支强悍种族已经离去了,不像泰坦那样讨厌,嗯,所以在各族的秘辛中也不怎么谈论。」 柏嘉良瞪大了眼。 又是自己闻所未闻的知识。 精灵,居然也不是原生种族么? 她注意到了秦唯西没提血族,也乖巧地不去问,只是有些激动地问,「然后呢然后呢?」 「而兽人和精灵和矮人都不一样,他们是血脉最为驳杂的一个种族,兽人只是一个总称,事实上,狼人,熊人,半人马,蜥蜴人……你很难认为它们都属于同种,甚至这些种族之间……有些也可以正常孕育后代产生新物种,也正因为如此,兽人驳杂血脉让他们受深渊影响极大。」秦唯西话锋一转,「所以兽境的集体思潮,是排斥,甚至厌恶人类。」 「不,不是?」柏嘉良一脸懵逼,「前面我可以理解,怎么就突然拐到厌恶人类身上了?」 「弱小的人类凭藉血脉的纯粹可以在黑潮里坚持得更久,这还不足以构成厌恶……或者说嫉妒的理由么?」 「……那他们为什么不去讨厌龙族?龙族也血脉纯粹啊!」 第140页 「因为龙族太强了,他们不敢。」 柏嘉良无语凝噎。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那我们要怎么伪装?」她认命地垂下了脑袋。 秦唯西唇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又很快收敛了起来,在小人类略显惊异的目光下,割破了两人的指尖,将渗血的伤口贴在了一起。 一滴纯粹的血族精血,融入了柏嘉良身体。 「咳咳,做伪装要做到底,如果只是买点工具戴个兽耳装条尾巴的话也太没敬业精神了。」公爵大人面色有些苍白,眸中却透露着隐约的喜悦,不由轻咳了好几声作为掩饰。 柏嘉良只觉得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在自己血脉中游走,脑袋上痒痒的。 她下意识伸手。 摸到了一对低垂的毛绒绒的耳朵。 「……秦唯西!」 耳朵上的绒毛微微炸起。 公爵大人退后几步,看着眼前开始茫然甩起金黄色大尾巴的小人类,满意地笑了起来。 「乖,现在是只大金毛了。」她伸手,摸了摸尾巴上柔顺的毛。 柏嘉良尾巴根儿都僵住了,过了会,尾巴僵硬又生疏地一甩,脱离了秦唯西的掌心。 「你你你,你前面铺垫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个?」小人类结结巴巴。 秦唯西有些心虚,眼神飘忽。 柏嘉良轻哼一声,扭头看自己的尾巴,试着摆动了一下。 她唇角开始疯狂上扬,又甩了好几下。 很快,都已经想好道歉词的心虚公爵大人一脸懵逼地看着小人类开始快乐地追着自己尾巴玩耍。 画风古怪清奇,但意外地很符合小傢伙的性格呢。 「好像搞错了……」秦唯西喃喃自语,「不是金毛,应该和小沃尔夫是一个品种才对。」 小人类已经跑远了,毛绒绒的耳朵在风中一抖一抖,尾巴转得像风火轮似的,在公爵大人麻木的目光中,她从东跑到西,蹿上树又冲下来。 「等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笑容灿烂,尾巴朝上捲起,小幅度地摇啊摇,「您呢?您要伪装成什么种族?」 「我?」秦唯西愕然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对啊——」柏嘉良拖长了尾音,目光渐渐变得兇狠起来,「您不会不变吧。」 「我,我变成小蝙蝠就行,兽境也有蝙蝠的。」 「……没听清您说什么,您不会不变吧。」柏嘉良持续性兇狠,尾巴却有隐约垂下去的趋势,面上的兇狠也多少有点色厉内荏的意思。 好傢伙,这回自己要是再拒绝,就真能看见沮丧的小狗了。 秦唯西被她看得心一慌,脑子一热。 「好吧,你想让我变什么?」 第60章 「好吧,你想让我变什么?」 秦唯西颇有些忐忑不安,眼神游移,生怕小傢伙提出一些令蝠丢脸的要求。 柏嘉良望着她忐忑不安的模样,唇角上翘的弧度愈发肆意,原本快要耷拉下来的尾巴也重新摇起来了,迈起轻快的步子围着秦唯西转圈圈,活泼雀跃的模样不像金毛,倒像只兔子。 她上下打量着公爵大人,口中不断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公爵大人被她看得背后发毛,在小金毛转了五六圈后,她忍不住轻咳一声,「想好了吗?」 「想好了,」柏嘉良顿步,打了个响指,拖长了声音,「我要——」 秦唯西屏住唿吸。 「高山氂牛!」 公爵大人愣住,过了会,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随后表情逐渐变得狰狞。 你要她一只漂亮轻盈的蝙蝠,变成那种因为肉质太过鲜嫩美味结果被吃灭绝了的氂牛? 「我只知道这一个已经灭绝了的物种,」柏嘉良干咳一声,缩了缩脖子,「……只是想,看看。」 「也没其他途径能看到了不是?」 秦唯西闭上眼睛,握拳,深唿吸。 果然,是那个熟悉的感觉。 能把人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的感觉。 她慢慢撸起袖子,表情变得冷酷。 「我瞎说的,瞎说的!」小金毛察觉到了杀意,尾巴上的绒毛炸起,头顶软软的耳朵耷一扯一趴,整个人熟练抱头蹲防,睁开半只眼睛警惕又讨好地望着公爵大人。 「秦唯西,公爵大人,好蝙蝠,再给我一次机会……你是最漂亮最好的蝙蝠了,我最爱的就是您。」柏嘉良口不择言。 「没用了,给过你机会你不珍惜,我现在自己决定变成什么。」秦唯西声音兇狠,皮肤上黑雾慢慢溢出,显然是正准备变化。 「猫猫!」柏嘉良紧闭双眼抢答,「黑色的猫猫!」 头顶的杀意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古怪的眼神。 柏嘉良屏住唿吸,过了好一会,才敢慢慢睁开眼。 一只通体漆黑只有爪爪是白的漂亮猫猫站在自己面前。 两人……不,一猫一狗,相视无言。 对视了大概有半分钟,猫猫迈着优雅轻盈的步子走到了蹲着的小金毛身前,抬起爪子,露出粉红色的肉垫,举在半空不动了。 「嘿嘿,默契。」柏嘉良笑了起来,举起手就要击掌。 没有她预料中的击掌。 她手刚一伸出来,狂风暴雨般的猫猫拳就啪啪啪地用力落在了她手背上,伴随着惯来清贵宽容的公爵大人忿忿不平的低吼,「默契?谁和你默契!」 第141页 小金毛被打的嘤嘤嘤,手却没缩回来,苦着脸望着眼前生气的猫猫。 大概揍了一分多钟,猫猫才吐出一口浊气,收回了爪子,高冷拧头。 长尾巴却愉悦地翘了起来。 「公爵大人?」柏嘉良试着叫她。 秦唯西不回头。 「好蝙蝠?」 猫猫爪子一哆嗦,脖颈上炸起一圈毛,爪子搓着地面,显然又想揍某个狗人类了。 「秦唯西~」 公爵大人嘆了口气。 如果自己不理她,某人大概能换八百个不重样的腻味称唿叫个半小时的。 到时候被叫得心里毛毛的还是她。 「干嘛?」于是秦唯西佯装兇狠地回头。 蹲着的小金毛耳朵一扯,乐得咧开嘴,露出灿烂的笑容,扬了扬自己一直举着的手掌。 琥珀色的眸子,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秦唯西看得一怔,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粉红色的肉垫已经贴在了那只手掌上。 「好蝙蝠,不,好猫猫。」她还懵着呢,就被柏嘉良抱到了手上举起来,脑门贴着脑门,亲昵地乱蹭。 公爵大人沉吟两秒。 风暴般的猫猫拳再次恶狠狠地落在了她脸上。 「打人不打脸的啊!」小金毛尖叫起来,直往后躲,手却不放开。 秦唯西第一次体会到了手短的困难。 爪子够不到了。 但这不重要。 一只小蝙蝠骤然落在了柏嘉良脑袋上,两只蝠翼抡了起来,直往脸上唿。 「诶!诶诶诶!」柏嘉良想站起身,脚下却一滑,直直往后倒。 小蝙蝠振翅飞起,在空中盘旋,看着某人在空中松开手,狼狈落地,疼得龇牙咧嘴,又被空中落下来的猫猫砸到肚子,面色瞬间扭曲起来。 「别装,」秦唯西趴在她胸口,爪子下意识按了按某处弧度,声音却冷极了,「你现在的身体素质,摔一跤不会有事。」 可小人类压根不像是没事的样子,疼得耳朵直抽抽,耷拉下来。 秦唯西观察了好半天,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难道是摔着脑袋了? 「啊,缓过来了,」又过了好一会,柏嘉良才抱起猫猫揣在怀里,翻了个身,侧卧在草地上嘟囔,「原来压着尾巴根儿是这种感觉。」 她怀中的猫咪僵了一下。 好……好吧。 听起来好像是有点疼。 善良的公爵大人又陷入了自责,在小金毛胸口不安地扭动了一会,乖乖卧成一个猫团。 「唿,我还以为您会和我一样,变成这种人形兽耳的样子呢?」柏嘉良又歇了会,低头看怀中猫猫清亮的瞳孔,下意识挠了挠她的下巴,「怎么直接变成原型了?」 猫爪不轻不重地将她的手拍开,秦唯西声音淡淡的,「我们为什么要伪装成兽人?」 「额,为了方便潜入。」 「那我这张脸,就算顶了个猫耳朵,伪不伪装又有什么用?」 柏嘉良尴尬笑了起来,「是,是哦。」 她突然将下巴搭在了软乎乎的猫脑袋上,蹭了蹭。 「可是我想看毛绒绒的猫耳朵。」 「摸自己的,或者凯特的。」 「想摸毛绒绒的长尾巴。」 「摸自己的,或者凯特的。」 「想看您。」 「……」 秦唯西不说话了,柏嘉良闷笑一声,抱着猫起身,将她放在了自己肩上,拍了拍身上的草籽和尘土。 「那我们就准备出发了?」 「不,」秦唯西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有项准备工作没做完。」 「什么准备工作?」 「唔,你先爬上前面那座山吧。」 柏嘉良慢慢抬头,看着不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砸吧砸吧嘴。 「你莫不是在消遣洒家?」 「这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词儿?」 小金毛扯开步子往前走,扶了扶肩膀上的猫猫。 「唔,公爵大人要不要听我讲故事?」 「什么故事。」 「鲁智深拳打镇关西。」 ------------------------------------- 登上那座高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山顶视野开阔,地势平坦,遥遥望去,甚至隐约能看到神都大区那株生命之树。 「空气真好,」柏嘉良舒展舒展身子,抬手摸了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自己脑袋上安家的猫猫,「所以,公爵大人,我们爬山做什么?」 「兽人是很喜欢变成原型的,就像凯特,动不动就变回去找个地方团着晒太阳,」秦唯西显然对家里那只懒豹子极为了解,爪子懒洋洋地扒拉了下柏嘉良脑袋上的耳朵,「我的精血是能让你暂时伪装成兽人,也包括变成原型,虽然这趟旅程应该不怎么需要吧,但以防万一,还是学学。」 「不过这就需要你自己开发、适应和熟练技巧了。」 「所以现在精灵境内试一试吧,别到时候暴露了。」 「好,」柏嘉良明白了,答应地痛快,找了块大石头乖乖坐下,又抬眼往上看,面露好奇,「您的精血这么神奇的吗?」 「嗯,」秦唯西用爪子绕着她的髮丝玩,懒懒地回答,「血族最引以为傲的,一个是復甦亡者的【甦醒】,另外一个就是血魔法,或者说血族的血。」 第142页 「血族不一定是尘世六族中最强大的一族,无论是以个人战力着称的龙族还是发起疯来就不管不顾的兽人,单体战斗力一定远高于血族。」 「但血族,只要一滴精血,就能滴血重生,你可以把血族打得崩碎失去战斗力无数次,却很难真正杀死他。」 「而血族所有的传承,包括血魔法,就镌刻在血族的精血中,一滴血,就代表着血族一个分/身,有些血族会专门蕴养某一滴精血,蕴养着蕴养着,那滴精血甚至能够拥有和本体相当的实力。」 「哇,」小金毛由衷感慨起来,「听起来就超厉害的。」 她突然贼笑了起来,「您说的有些血族,是不是包括您自己?」 「嗯哼?」 「那您蕴养了快一万年,得有多少滴和本体实力相当的精血啊?」 猫猫得意地轻哼一声。 「不告诉你,」长长的尾巴愉悦地翘了起来,「但有一滴在你体内。」 小金毛沉默了一会,伸手将猫猫从脑袋上抱了下来,紧盯着她。鲜注付 「干嘛?」秦唯西又被她看得有些毛了。 一张软嫩嫩的唇骤然放大,落在了她的猫脑袋上,随后是狂风骤雨般的狂亲。 整只猫咪瞬间僵住,过了一会,尖喵一声,勐地跳开。 「柏嘉良你干嘛!」 「表达一下我对您的敬爱。」小人类眼神纯粹而清澈。 透露着纯粹而清澈的,对猫猫的喜爱。 秦唯西语塞,喵疑地围着她转几圈,最后警惕地跳到了大石另一头,趴下,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 「做正事了,」她语气还僵硬着,「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你看看有没有兽化的冲动?」 柏嘉良抬头看了看那轮圆月,扭头看了看自己捲起上翘的尾巴,又抬手摸摸脑袋上的耳朵,再次确定了一下自己的品种。 「公爵大人,我是金毛,不是狼人。」 「差不太多,」秦唯西将脑袋放在了爪子上,「我都说过了我是看过狼怎么被你们人类驯化成狗的,再等会吧,要是没感觉的话我再推一把。」 「啊,这样啊,那我能热热苹果馅饼吗?」 「……野餐?」 「对对对!」 于是在秦唯西沉默的目光中,小人类熟练地生起一堆火,开开心心烤起了馅儿饼。 公爵大人看了半天,迈着猫步熘达了过来,提出建议,「要不要整点薯条?吃点自己喜欢的呗,应该能加强成功率,也给我省点事。」 「哇,谢谢公爵大人,」柏嘉良从储物器里掏出了土豆和食用油,「那我顺便再给您煮点鱼汤?」 「……我警告你不要恩将仇报以怨报德。」 小人类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没过一会,她突然浑身一哆嗦,琥珀色的眸中盪起一圈圈的波纹。 「开始了。」秦唯西爪子一挥,将火堆上烤着的馅饼案板上切着的土豆打包挪到了一旁,自己窜到了高处,饶有兴趣地看着低着头喘气的小人类。 她周围的落叶开始动了起来,围着她打转转,仿佛那是龙捲风的风眼。很快气旋慢慢有了实质,一开始是白色,后来慢慢染上了青绿。 趴在高处的公爵大人满意点头。 白色一般代表人类,象徵着混沌和无数可能,而后来的青绿就是小人类血液中的生命树汁的作用,随着气旋速度的加快,很快就蔓延开来。 秦唯西心思一动,气旋中慢慢出现一丝血红。 那是自己精血的力量。 三色气旋交织,不断积蓄着力量,压抑着爆发的冲动。 而在力量压抑的最后一刻,气旋深处,染上了一层秦唯西都没察觉的灰黑。 宛若巨兽的唿吸,那压抑着的气旋先是紧缩,随后骤然炸开!那些围绕着盘旋的落叶都被碾成细粉。 「嗷,呜,嗷,呜……咳咳咳」气旋中央,一只皮毛柔顺通体金黄的漂亮大金毛试着仰天长啸,却叫得结结巴巴磕磕绊绊,还被自己呛到了。 属于小沃尔夫来了都要骂两句丢脸的。 高处的猫猫抬爪捂脸。 真想装作不认识这人。 但是不教不行啊,某人还是第一次当狗。 「汪。」 她做好充足的心理建设,忍着羞耻,小小的叫了一声。 大金毛瞬间抬头看她,眼神呆滞。 秦唯西脸一热,用力拍拍爪子,冲着底下大吼一声。 「汪!」 过了不知道多久。 「汪儿?」 尾音上挑。 如果闻人歌在这里,大概得吐槽还还是只北京金毛。 一猫一狗面面相觑,随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变回人形吧,今晚多变几次,熟悉控制一下这层伪装的力量。」 大金毛点点头,尾巴摇来摇去,试着控制——或者说戳破那滴精血带来的伪装。 很快她就掌握了相关技巧,躯体泛起了光,迅速缩小。 然后一猫一人再次面面相觑。县珠腐 「……秦唯西!!!」 小人类的尖叫声再次划破夜空,惊起一群飞鸟。 公爵大人闷笑一声,随后忍住,淡定地扬爪,丢过去一套早就准备好的衣物。 「所以我说要勤学苦练啊。」 「你少废话先回头啊混蛋!!!」 第143页 第61章 「……秦唯西!!!」 「所以我说要勤学苦练啊。」 「你少废话先回头啊混蛋!!!」 「看了又怎么样?」猫咪嘀咕着,揣起爪爪,挪挪身子又扭过头,「我又不是没有。」 「您!!!您有我的大吗?」 饶是公爵大人走南闯北多年,听着底下带着小鼻音的激烈控诉,还是震惊了一下。 「……那倒确实没有。」 「……」 底下沉默了一会。 「切,您承认了就好。」 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秦唯西听着衣料摩挲的窸窸窣窣声,估摸着差不多了,猫脑袋扭了回来。 小人类脸还红到了脖颈,宛若一只油爆虾。 公爵大人莫名愉悦了起来,翘了翘鬍鬚,脑海中回放着刚才那一幕,尾巴忍不住摇来摇去。 恼羞成怒的小金毛,还真是罕见。 居然,想……多看几次。 很可惜,柏嘉良没再给她这个机会了。 天资聪颖的小金毛第二次变化的时候就学会了该怎么把衣服留住,并狠狠盯了上头一眼。 公爵大人略有些遗憾。 尽管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遗憾。 ------------------------------------- 两日后,兽境,沃尔夫站 这座以狼人种族名命名的雄伟建筑坐落在山脉半山腰处,车站外壳全部以钢铁铸就,粗犷而放肆,锋锐得仿若狼群的钢爪,用力挥向终日被风云笼罩的山巅,带着将那山噼成两截的的狂妄气质。 作为兽境唯二的蒸汽列车车站,它的名字,它的地理位置,它的建筑特色,无不展示着兽境的风貌——战斗与开拓,掠夺与破坏。 这是整片海伦大陆最危险的领域,大陆最大的地下钱庄就坐落于此,沾满了鲜血的金银珠宝从无数明暗不定的渠道辗转于此,又改头换面后变得干净漂亮的重见天日。 这里鸣奏着的是血与泪的輓歌,是冒险家和强盗的天堂。 而兽境的神明,从不阻止这一切混乱无序,它执掌的权柄即为【破坏】,换言之,兽神乐于看到祂的子民们上演的这种种闹剧。 用公爵大人的话说,兽境就是一群—— 「脑子没太发育好的傢伙。」带着漂亮项圈的猫咪优雅地端坐在一人肩头,环视着沃尔夫站不算拥挤也不算稀疏的人潮,爪子拍了拍身下人的肩膀,「看,那边有个蜥蜴人。」 柏嘉良站在角落中,朝她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脑袋上软趴趴的耳朵忍不住一抖。 好……不漂亮。 小人类觉得自己挺尊重物种多样性的,还很有素质。 「我收回『兽人都是漂亮的小可爱』这句话,」她瞟了一眼那绿色皮肤金黄色竖瞳的人,努力收回目光,然后又忍不住看了眼,苦着脸,「精灵也是绿皮肤,为什么感觉这么不一样?」 「精灵的绿皮肤又不是皮质。」 「……您快别说了。」 她又深吸口气,心中再次泛起疑惑。 「维c,如果说精灵和矮人都是接受了另一种强大种族而产生的话?那兽人是怎么来的啊。」 秦唯西不禁伸爪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努力让自己不太在意这个名字,轻咳一声,「兽人,兽人很特殊。」 「怎么说?」柏嘉良好奇地扭头看她。 「唔,他们是在一次诡异的黑潮爆发后出现的。」猫咪眯起了眼睛,慢慢回忆。 「那次黑潮算历次黑潮中较为缓和的那个,它先席捲了精灵境内,唉,那时的生命之树也是棵小树,大概……脾气也没有现在这么佛系,它立起了屏障,动用了自己的本源努力抵挡黑潮的侵蚀。」 「生命之树内部的精灵最后全都存活了下来,当他们走出生命之树时,就看到了世界上第一只狼人。」 柏嘉良瞪大了眼睛。 秦唯西却还在慢悠悠地讲着,「有人系统的研究过兽人的来歷,一种最严谨也是目前最被认可的说法是——生命之树的生命力与黑潮边界相互影响相互冲突,停留在屏障外部的人类和兽群在浓郁的生命和无边的死寂的拉扯中迅速死去,而他们的血液却交融在了一起。」 「巧的是,一位强大的龙族正好途经此地,察觉到了融合血液中存留的强烈求生欲望,于是採下了一片生命之树的树叶,将那片诞生了意志的血泊包裹了起来,最初的一位血族……好吧,是我,受龙之委託,用血魔法赋予了血泊生长变化的能力。」 「随着黑潮渐渐退去,生命力终于战胜了破坏,血泊中诞生了兽人。」 「但破坏的本性,也被深深刻在了他们的基因中。」 秦唯西轻飘飘地讲完了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的故事,随后轻笑了起来,「你看,按照这个假说,兽人从血统上是人类和兽群的混血,精灵的生命之树提供了这个具有特殊条件的场所和孕育生命的温床,龙族和血族的相助也不可忽略。」 「换句话说,兽人,算是各个兄长种族拉扯起来的。」 柏嘉良愣愣听着,喉咙微微滚动。 「那矮人呢?」 她在心中迅速梳理了一下顺序。 人类和血族什么时候出现的已不可考证了,但按照公爵大人的说法,矮人、精灵、兽人、龙族,都算是后来者。 第144页 精灵和矮人分别是一支人类接受了那个神秘种族和泰坦的部分血脉传承而诞生的,诞生时间应该也差不了多少,龙族和泰坦一样,是天外来客,只是到来的时间更晚。而从刚才的「假说」来看,兽人大概算是尘世六族中的「小么」。 「你问矮人啊,」秦唯西拍了拍爪子,「当时矮人自己还一穷二白呢,硬生生把兽人的国度也建设起来了。」 「……那兽境还敢排斥外族?你们也不教育教育?」 她肩上的猫咪伤感地笑了一声。 「当然要教育啊,但捨不得。」 「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最后一次从黑潮中救下了无数生命,甚至由此诞生了一个新的种族。」 「兽人的出现,是我们在无尽的斗争中看到的一丝希望。」 「更何况,他们破坏的本性又不是他们的错,而正是因为他们强烈的求生欲望,才诞生了生命,」猫咪的长尾巴垂了下来,「那是和黑潮斗争了那么久,在它们基因中留下的伤疤。」 柏嘉良张张嘴,没说出话,过了会,默默抬头,看着那钢铁铸就的辉煌穹顶。 那只狼爪,某种意义上,也在朝着天空挥舞。 「挺好的,」她突然轻声说着,「血统都不算重要的嘛。」 「至少,他们见证了人类永不低头的不屈灵魂。」 猫猫深深看了她一眼,爪子摆弄了一下自己脖颈上的铃铛,发出了叮铃铃的响声。 「维c?」小金毛扭头看她。 「别感慨了,先上车吧,」秦唯西懒懒地说着,「更具体的兽境歷史,你可以听凯特讲讲,不要问沃尔芙,沃尔芙从小在公爵府长大,自己都没怎么去过兽境。」 「她要是犯懒不想说的话,你就先问沃尔芙要点小鱼干去贿赂她。」 「明白了,等回家我会问的。」柏嘉良笑着,从口袋里掏出全部证件,又数了一遍,摆放整齐,深唿吸,大步迈向检票口。 ------------------------------------- 「嗯……进。」一位戴着松松垮垮的大檐帽的瘦弱男人靠在关口处,随便翻了翻那些证件,挥挥手,示意眼前的半人马进站。 他脸颊边缘长了些红褐色的鬍鬚——或者说是绒毛,尖耳朵像是犬类,但又有点差别,背后是一条火红的大尾巴,懒散地垂着。 柏嘉良忐忑地排在队伍中,多看了那只狐族几眼。 一只黑色的尾巴缠上了她的后脖颈,紧了紧。 柏嘉良默默移开目光。 好像是盯得有点久了,千万别被注意到。 「证件。」很快就轮到她了,带着大檐帽的狐族懒懒地伸手。 「都在这里。」柏嘉良慌忙交了上去。 「嗯……身份证,户口册,钱庄户头,永久居住证,房产证,都齐了。」 狐族略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将照片仔细核对。 柏嘉良心中泛起一丝不安。 之前排查的可没这么严格啊,都是翻一翻就过去了。 是看出什么破绽了吗? 不能啊,这都是公爵大人通过特殊渠道办好的全套证件,公章 和户口都是真的,连兽神来了都不能说这玩意是假证。 嗯,配上自己完美的演技,这将是大侦探柏·福尔摩斯·嘉良的第一次完美潜入! 「柏嘉良?」 「对,是我。」 「金毛?」 「嗯嗯!」 「唔,你是今天第一个东西都带齐了的,好吧,金毛确实细心一点,」狐族嘀咕着,看了看她肩膀上的漂亮黑猫,随口问,「宠物的证件都带了吗?没事,没带的话去前面填个表……咦?」 柏嘉良早有准备,将另一堆叠放整齐的证件推到了狐族面前,边数边说,「宠物身份证,正面留影和侧面留影,安全牵引和护具,还有人类那边最新推出的宠物疫苗也打了,这是疫苗接种证书,哦对了,她叫维c。」 狐族震惊抬头,上下打量的眼前的金毛,又一张张看着那些证件。 后面排队的人有些不耐烦了,催促着,「快些啊,磨蹭这么久呢。」 「急什么!」狐族朝后面轻吼一声,又扭头看向柏嘉良,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了。 「女士,请您和我走一趟吧。」他站直了些,伸手,用力扣住了柏嘉良的肩膀。 「我们合理怀疑,您的身份是外族间谍。」 第62章 「女士,请您和我走一趟吧。」 「我们合理怀疑,您的身份是外族间谍。」 尘世六族受制于上古的盟约,族群之间再排斥敌对,顶多也就在边界处摩擦一下,再就是在世界性大会上打打嘴仗过过干瘾,而绝不会有高烈度的战争。 但这并不代表六族不会往其他国家派出间谍,海量的间谍中,以商业间谍数量最多。 而兽境,这个充斥着混乱和暴力,黄金和情报的地方,也无可指摘地成为了海伦大陆间谍之都。 「老实说,」狐族看着眼前的人,冷笑一声,「像您这样的菜鸡间谍,可真是不常见。」 随着他话音落下,柏嘉良浑身肌肉渐渐紧绷,琥珀色的瞳孔中泛起一丝金属般的冰凉。 狐族心底一惊,只觉得自己按着的不是金毛,而是一只准备攻击的狮子。 他没有一丝犹豫,周身瞬间泛起红光,兽化的程度更高了些,指尖出现锋锐的爪刃,身子微躬,伸手摸向后腰的魔晶枪。 第145页 端坐在柏嘉良肩头的黑猫望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一幕,人性化地皱皱眉,白色的爪子轻轻按了按柏嘉良的肩膀。 「唿,」在狐族神经紧绷的注视中,柏嘉良沉默了会,轻吐一口浊气,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这是个误会,我不是间谍,不过我不介意和你走一趟,怎么走?」 「跟我来,」狐族示意不远处的同事来接岗,冷着脸拔出枪,抵住了她的后腰,低喝一声,「老老实实的!」 「等一下,」柏嘉良收起了桌上的证件,又冲着那只狐族笑笑,坦然道,「全套证件很贵的。」 狐族唇角抽了抽。 这是潜入失败后干脆不演了吗? 「我能问问是哪里出错了吗?」柏嘉良跟着狐族的指引走,面上依然是那副完美的微笑,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后腰紧贴的冰凉枪枝。 狐族深深看了她一眼,扶了扶脑袋上的大檐帽,嗤笑一声。 「没有兽族会准备这么齐全的证件的。」 柏嘉良顿时有些无语。 她以前只在书上和游记中看到过兽人「不拘小节」的特点,记在脑子里了,但没想到在实际中居然这么「不拘小节」。 这可是入境检查耶!居然抓证件齐全的而放走证件缺漏的! 「好吧,」她嘀嘀咕咕,「都怪我在……养成的好习惯。」 「在哪里?」狐族警惕地转了转耳朵,捕捉到了关键词。 「和你说没用。」 「嘁,愚蠢的间谍,还在嘴硬。」 一人一猫被狐族带到了车站的小黑屋,里头坐着一位穿着精緻工作制服,杵着手杖,眯眯眼的优雅男性。 「列车长,」狐族邀功似的摇了摇尾巴,「这是一个被我识破的愚蠢间谍!」 柏嘉良没理会他,望向面前的男人,眉微微一跳。 眼前的,就是艾伦尼乌斯号的列车长? 他并没有戴大檐帽,估计也不常带——毕竟那高高竖起的一对大耳朵看上去不是很想被大檐帽压下去的样子。 「……马?」 「是阔耳狐,」列车长温和对她笑笑,「看来你的确不是兽境人,不过这对耳朵还真是真假莫辨。」 「我是列车长李泽尔,你们为什么要伪装成兽人登上艾伦尼乌斯号呢?」 柏嘉良从怀里掏出一张邀请函,坦然递给李泽尔,「我是受邀前来破案,想多了解一些情况,所以才伪装成这样。」 邀请函上并没有写具体的名字,这是她和公爵大人讨论过的一个疑点,也是她现在敢将它拿出来的重要原因。 身后骤然传来爪子拍脸的声音。 狐族生无可恋的声音从爪缝中传来,老老实实换上了敬语,「您为什么不直接给我看邀请函呢?」 柏嘉良愕然地扭头,看着沮丧的狐族。 「啊,原来是受邀前来的贵客,难怪了。」李泽尔却笑了起来。 他撑着手杖站起身,拿过邀请函简单翻看了下,随后指向门外,「我带您去贵宾候车室吧,另外,请问您还想要以伪装身份上车吗?」 柏嘉良一脸懵逼地点点头。 「好的,」他扭头,拍了拍狐族的肩,「刚才应该有不少人目击,你尽量把这事解释一下,是个误会。」 「……明白。」狐族嘆口气。 柏嘉良持续性一脸懵逼地跟列车长往外走,心中像被蝙蝠爪子挠了似的,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将疑问问了出来,「所以您也不再问我的身份了?」 「不用了,」李泽尔耸耸肩,「有一位神秘的富豪支付了足以使艾伦尼乌斯号奢侈运行五年的费用让我照顾你们这些上车破案的贵宾,上一站在矮人那上车的也不乏像您这样犯错误的客人,唔……老实说,金钱蒙蔽了我的双眼,只要您不把车炸了,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是在瞄准狙击吗?」柏嘉良下意识接梗,肩上的猫猫闻言,忍不住抬爪捂脸。 真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傢伙。 李泽尔也被这天马行空的回答哽住了,沉默了会,笑笑,「客人说笑了。」 「前面就是贵宾候车室,里面已经有了两位和您一样的客人在等待,唔,他们似乎在聊天,我就不进去打扰了,」他将柏嘉良带到铺着奢华地毯的走廊尽头,朝着柏嘉良微微躬身,「您还有什么要求吗?不用拘束,可以直接向我提出来的。」 「还真有,」柏嘉良沉吟一会,抬头,「前几天,列车上是不是失踪了两位人类?叫罗杰斯和梦露。」 「没错,」列车长似乎根本不惊讶,微笑起来,「您的消息很灵通。」 「我想入住他们失踪的包厢,可以吗?」 「这个啊……」李泽尔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我不在意那些所谓的避讳,我是来破案的,当然要尽可能靠近最新的案发现场,」柏嘉良坦然道,「您可以放心,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签署免责声明书之类的玩意。」 「哈,我不是在犹豫这个,」李泽尔笑笑,轻飘飘说着,「您如果也失踪了,对我来说也没多大影响的。」 柏嘉良不禁蹙蹙眉。 「因为罗杰斯先生和梦露小姐是一对新婚夫妻,所以他们之前住的是情侣包厢,」李泽尔有些无奈地望着眼前莫名脸红的柏嘉良,「当然了,艾伦尼乌斯是最先进的蒸汽列车,车上空包厢其实很多,即使是您一个人也可以住进包厢里,更何况您还带了一位不愿露面的同伴。」 第146页 他沖一直安安静静蹲在柏嘉良肩上的黑猫笑笑,「作为一只猫咪,您未免太安静了点。」 秦唯西鬍鬚翘了翘,依然装傻不说话。 「所以,真正让我为难的,」李泽尔似乎也不期待她的回答,又看向柏嘉良,「是因为里面的两位客人也向我提出了一样的请求。」 「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我应该为他们先安排,不过要是您能和他们沟通好,我将竭力为您几位服务。」 柏嘉良望着眼前笑眯眯的男人,压下心中那些关于「情侣包厢」的激动,皱皱眉,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可能是因为妈妈说过的——眯眯眼都是怪物。 「我会沟通的。」 「好的,那,提前祝您旅程愉快了。」李泽尔优雅行礼,快步离去。 柏嘉良目送他离去,又抬头,看看眼前写着【贵宾休息室】几个字烫金大字的牌子,没急着推门进去,而是靠在了墙上,撸了撸身旁的猫脑袋。 「公爵大人怎么看?」 猫咪拍掉她的手,又抖了抖毛,语气冰凉又无奈,「你又怎么看呢?」 「虽然他做了解释,但我觉得还是和我们之前讨论的一样,」柏嘉良低声说,「列车长肯定有问题。」 在前往兽境的路上她们就从各方面分析了这起事件,最后种种残缺的线索都指向了列车长。 他是最熟悉列车各部分的人,无论是装神弄鬼还是偷袭都具有先天优势;而邀请函邀请的客人无一例外都被安排到了贵宾车厢,也就是说寄出邀请函的神秘人一定与列车长有过沟通——或者说,神秘人就是列车长。 「至少他知道的肯定比他说出来的要多。」柏嘉良抿抿唇,「而且,他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不喜欢这种假惺惺的做派,但莫名对他生不起讨厌。」 「相信你的直觉。」秦唯西淡淡地说。 「诶,公爵大人是看出什么了吗?」 「不,没有,可能是因为猫的眼神不太好,但我觉得你的直觉挺准的。」 柏嘉良失笑,干脆将肩上的猫咪抱到了怀里,揉了揉脑袋,靠在墙上嘟囔,「话说回来,还真是丢脸,我刚说了要进行一次完美的潜入呢。」 「唉,丢我的脸就算了,还丢【红龙】的脸。」 「嘶,这个名字好熟悉。」猫咪无视了她的揉搓,在脑中思索一遍,没得到答案。 「我前两天才和您说过的啦!是我们革新军的特工组织!」小金毛不满地甩了甩尾巴,「我都是您的旅伴了,您好歹记记和我相关的名字嘛。」 「好好好,」公爵大人轻咳一声,「这不就是在记了吗?」 「嗯,值得表扬。」 猫咪无语地看了眼笑眯眯的人,张嘴,用力咬了口她的虎口。 「嗷!」 「进去吧,」猫咪轻盈跳上了她的肩膀,无视了委屈巴巴甩手的小金毛,优雅地舔了舔爪子,「也看看除了我们,还有谁被邀请了。」 「知道了,」柏嘉良推开门,口中还在嘀嘀咕咕,「唉,要是换了我教官,潜入肯定不会发现的。」 …… 贵宾室内,一男一女正襟危坐,男性在看报,女性在调试一堆香料。 「屋外的人站了很久了,」男人翻开一页报纸,淡淡地说,「有些意思,怕不是遇上了同行?」 「我检查过了,屋子里没有窃听设备,」女人掌中把玩着一个装满白色晶体的小瓶子,轻笑着,「以不变应万变吧。」 「唿,我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男人皱皱眉,放下报纸,捏了捏眉心,「这次潜入好像会出事。」 「入境都检查完了,还能出什么事。」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两人默契闭嘴,继续干着自己之前的事,眸光却有意无意瞟向了门口。 吱呀一声,门开了,跟着进来的除了人,还有一句抱怨。 「唉,要是换了我教官,潜入肯定不会发现的。」 男人望着来人,报纸也不看了,起身,瞪大了眼睛。 来人也与他对视上,懵了一瞬,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女人。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小金毛甩着尾巴,声音茫然、激动而嘹亮。 「教官?」 「小柏团长?」 第63章 「教官?」 「小柏团长?」 秦唯西看看脸上懵逼尾巴却兴奋得甩来甩去的小人类,心里有了数,轻巧起跳,趴在了贵宾休息室的大型猫爬架上,团成一团,缩在几个黑球球装饰品旁边,低头俯视三只人类。 一丝黑雾从她身上蔓延,悄无声息地飘荡在空中,四散开来,微微震盪,凝成了某种奇特的频率,将这间小屋子和外界完全隔离开来。 柏嘉良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变化,事实上,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肩上的猫猫已经跳走了——这其中有公爵大人其实是一直贴着飘在她肩上实际没什么重量也没什么感觉的原因,但,这也大概是她遇见公爵大人以后第一次没把注意力优先放在公爵大人身上了。 「怎么……是您俩?」柏嘉良蜷起尾巴,又抬手,摸了摸脑袋上方软趴趴的耳朵,用力按了按,莫名的尴尬和一丝丝羞耻让她想用头髮把耳朵藏起来。 就有点像,众人眼里的优秀乖乖女、别人家的孩子,突然被长辈发现在酒吧里做重金属摇滚乐手一样尴尬——谈不上对错,只是显然超出了预期。 第147页 「不用藏,」女人笑了笑,伸手,将她的手拿了下来,顺手摸了摸她的耳朵,饶有兴趣,「白了,还高了壮了些,看来您游歷的这段时间也有不少奇遇。」 柏嘉良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咧开嘴,笑得憨厚。 趴在高处的猫咪莫名不爽地摆了摆尾巴。 男人放下手中的报纸,也走到了两人身旁,低声解释,「小柏团长,我们来这,是因为在兽境的一条暗线接到邀请函后在这趟列车上失踪了,而紧接着总元帅也收到了邀请函。」 「啊,妈……妈耶!总元帅她也收到了?」柏嘉良愣了愣,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咽回了那个称唿,耳朵又不经意扯了扯。 向来沉稳的男人努力不去看那q弹又毛绒绒的耳朵,轻咳一声,「是的,而前线战事吃紧,尽管总元帅注意到了这边而且很感兴趣,也不可能抽身过来,所以换我们拿着邀请函登上列车查。」 「原来是这样。」柏嘉良若有所思,点点头,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所以,罗杰斯和梦露,是我们的人?」 女人插上了话,轻声说,「是,他们俩是我直接领导的,本来打算安排他们去兽境工作,到艾伦尼乌斯号来查查只是顺带的任务。」 她温婉的眸光骤然一厉,「没想到他们栽在了这里。」 柏嘉良的面色慢慢沉下来了。 面前的教官其实不是一位,而是两位——男人教会了自己各种武器的使用和一些生死相搏时的战斗小技巧,而女人则负责教授大陆上的各种风土人情的知识以及伪装潜伏。 他们本就是【红龙】最杰出的那批特工,而他们出现在了这里,足以证明千里之外的指挥部对这趟列车的重视。 柏嘉良略微思索了会,不但没有动摇,反而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我想要住进他们失踪的那间包厢,」她抬眸望着两人,眸光坚决,「我来查这起案子。」 男人皱皱眉。 「小柏团长,您得给我们一个理由。」女人轻声说,「我知道您很聪明,但在这方面,我们可能更专业一点。」 「理由当然有,你们或许知道,我这次是从精灵教国启程的,」柏嘉良耸耸肩,「指挥部应该也注意到了前些时间精灵教国的动乱——我全程经歷了并且参与了这起事件,了解来龙去脉,嗯……也做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贡献吧。」 「精灵教国的动乱已确定和劫尘有关,但背后还有一些没有解开的谜题,」她掏出邀请函,指尖敲了敲邀请函背面的衔尾蛇,「其中一个谜题就与这个有关。」 「我算是受精灵教皇之託吧,查查这件事。」她知道不能暴露秦唯西,于是随口扯了理由,笑笑,指尖抬起,微微凝神。 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中,那白皙的指尖上凝起点点绿光,凝着浓浓的生命力。 「这是?您会魔法了?」男人瞪大了眼睛。 柏嘉良想了想,莫名有些心虚,「应该……算是吧。」 这是她这几天的新发现——大概是生命树汁已经彻底改造好了她的身体,她对自然的亲和力变得比精灵还强了,精灵们人人都会的一些能造成光污染看起来可厉害的绚丽小魔法,她也能模仿的有模有样。 当然了,改造好的新身体还有除了光污染小魔法以外的新功能,比如说,她多了一种模模煳煳的感知——对周围人生命力的感知。 普通人的生命力大概也就是个小水塘,常年练武的人血气充足,积攒的生命力大概有一个小水库的大小。年轻人的生命力也比老年人更浓郁,而以婴儿的生命力最为清新充足。 而眼前的两位教官,生命力就浓郁得像是宽广的湖泊。 「唔,这就算是精灵族的报酬吧。」 两人对视一眼,传递着眼神和态度,过了会,女人微微点头。 「可以,但……那是间情侣套房,您一个人住进去会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不会!」柏嘉良骤然挺直了腰板,自豪地扭头介绍,「我有旅伴!」 但是肩上空空如也。 小金毛身体一僵,瞬间扭头看向门外,沉思一会,小跑过去拉开门。 趴在猫爬架上的公爵大人唇角抽了抽。 「没有啊。」柏嘉良看着门外空荡荡的走廊,慌了神,又一路小跑跑到窗户边上,用力拉开窗,努力伸长脖子,探头在窗沿下张望。 没有小蝙蝠挂着。 她扭过头,一脸要哭的表情。 「我的旅伴不见了。」 然后就看到了在猫爬架上抬爪捂脸的公爵大人。 「公……维c!你在这!」 秦唯西不想搭理这个蠢萌蠢萌的小金毛,但耐不住她看了眼小金毛奔跑过来时摆得欢快的尾巴,扬起的髮丝,灿烂的笑容和水汪汪的琥珀色眼睛。 令人怔神。 她晃了晃脑袋,轻巧跳下猫爬架,落在了小金毛肩膀上,朝着面前两只陌生人类矜持地点了点头。 「杜克,琪雅,都是我的教官。」柏嘉良开心地甩着尾巴,为她介绍着。 秦唯西扭头看她,表情无奈。 「您努力记一下嘛。」小人类表情期待又渴望。 秦唯西吹了吹鬍子,苦恼地看着眼前两只人类,勉为其难地让名字过了遍脑子。 唔,还是记不住。 她摇摇头。 第148页 「好吧,」小金毛看上去有些沮丧,但又很快打起了精神,「教官,这是我的朋友和旅伴,叫维c,她是……」鲜主赋 猫咪的爪尖按了按她肩膀,柏嘉良瞬间意会,「她是兽人,猫族,也对艾伦尼乌斯上的案子有兴趣,但不太爱说话。」 「猫族啊,」琪雅温婉地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递过去,「这是见面礼,谢谢你照顾我们小柏团长了。」 秦唯西看着瓶子里装着的猫薄荷球,陷入沉思,尾巴又不爽地摆了摆。 什么叫做「我们小柏团长」? 柏嘉良唇角微微上扬了些,又很快压了下去,「咳咳,那我就代她收下吧。」 秦唯西嘆口气,垂下头,佯装感兴趣地蹭了蹭小瓶子。 「有人来了,」杜克沉声打断了这温情的一幕,看向门外,语气急促了起来,「小柏团长,外人面前我们还是装作不认识的好,暗地里互相照应。」 「好。」柏嘉良也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了,与两人对视一眼,迅速拉开距离,坐在了休息室最远处的角落。 吱呀一声,门开了。 柏嘉良看见来人,又是一怔,自然又迅速地抱起肩上的猫,将脸埋在了猫咪肚子里蹭啊蹭。 公爵大人险些炸毛。 「别动,」柏嘉良鼻尖蹭着猫咪松软的毛髮,声音又低又轻,「又是熟人。」 猫咪身子僵硬,抬头,通过玻璃的反光看着来人,鬍鬚抖了抖。 又是一个人类,一个穿着半身甲带着大剑的年轻人类——好像比眼前这个一声招唿都不打就埋肚皮的可恶人类更年轻。 尽管已经经过了竭力掩饰,但这个年轻人类的昂贵的佩剑,挺拔的站姿和无可指摘的礼仪,无一不彰显着来人身份不凡。 有趣的是——革新军的代表已经到了,那这位人类的来歷似乎已经唿之欲出。 那两只人类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亦或者是也知道来人的身份。 他们的眼神里带着探寻,绝称不上友善。 年轻的人类环视一圈,目光在柏嘉良的毛耳朵上停了停,下意识退后了几步,又看看另一个角落里坐着的显然种族一致的两位人类,抿抿唇,紧挨着他们坐下。 杜克琪雅有些惊讶,对视一眼,前者眸光中带着试探,而后者微微摇头。 【要套套话吗?】 【没必要】 于是一个低头看报,另一个开始闭目养神。 只是,他们不说话,那个年轻人类却主动凑了上去。 「你们好,你们是人类对吧,」她低声说,「我叫伊莎,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柏嘉良毛耳朵抖了抖,又将鼻尖往猫肚皮里深埋了几分,粉嫩嫩软乎乎的唇翕动着,吐出灼热的吐息。 「公爵大人,她全名叫伊莉莎·刚铎。」 刚铎帝国的年幼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逃脱了那天罗地网般的包围圈,出现在了这里。 唔……然后一眼掉马。 她深深皱起眉,下意识微微摇头。 「……啊?」 秦唯西爪子扒拉着小金毛的脑袋,茫然又僵硬地反问。 小金毛的话就像水一样——从她左耳朵里进去,又从右耳朵里出来了。 猫肚皮太敏感了,令猫发抖。 所以家里那只懒猫是怎么允许沃尔芙躺在她肚皮上的? 话说回来,小傢伙的鼻樑,还真是高啊。 「您怎么了?我刚想说……」柏嘉良有些奇怪,想抬头看一眼。 「你别乱动!」 「诶?」 一爪子抽在了她后脑上。 「说了别乱动!」 第64章 「公爵大人,您生气了吗?」柏嘉良怂儿吧唧的乖巧坐在秦唯西边上,声音中带着一丝试探。 秦唯西面无表情地束起长发,回头看了她一眼,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她不说话的时候,气质是一贯的清冷疏离,此时则更具有压迫感。 「我……我错了。」小金毛可怜兮兮。 秦唯西佯装严肃地板着脸,扭回头去,背对着她。 然后勐地松了口气,微微嘟起嘴。 脸有些热。 老实说,那段尴尬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阔耳狐列车长很快敲响了贵宾休息室的门,彬彬有礼地说明——列车上已经准备好了美味的晚餐,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可以现在上车在车厢里休息一晚。 然后几人就跟着列车长上了车。她们自然是住进了发生过失踪案件的情侣套房里。 哦,一进门,公爵大人就火急火燎地变回了人身。 小人类的两位教官则住进了她们旁边的包厢,有意思的是,那位努力伪装了身份但被所有人一眼看穿的刚铎帝国第一顺位继承人伊莉莎·刚铎,则死缠烂打地住在了两位教官隔壁——和她俩中间隔着一间包厢。 「公爵大人,你说句话啊。」 秦唯西勐地收起了自己发散的思绪,耳朵一动。 声音从脚下传来的。 她低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蹲在自己脚边委屈扯着自己裤腿的小金毛。 「你,你干嘛?」秦唯西发现自己的声音也结结巴巴的。 「您是生气了对吧,」柏嘉良低下头,缩成一团,闭上眼睛举起四指发誓,「我保证,下次还有这种紧急情况我一定先请示您!」 第149页 秦唯西:「……」 「不用请示。」她干巴巴地说。 「嘤,因为请示了也不可能同意的?」 「嗯。」秦唯西深吸口气,又板起脸。 因为她还要脸。 变成猫咪,被一个小人类埋了肚皮,还被埋得浑身滚烫身子发软。 公爵大人觉得自己脸都丢完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啊,」脚下的小人类还在怂儿吧唧的一遍遍重复,声音中带着些奇奇怪怪的情绪,声音越来越低,「我知道我冒犯了,但刚才真没反应过来。」 「我不想让她看清我的脸……下意识就那么做了。」 秦唯西看着脚下已经夹着尾巴低下头的柏嘉良,愣了愣。 她觉得小傢伙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于是下意识用力唿吸。 啥也没闻到。 嗅觉失去,已经不能从味道判断她的情绪了。 公爵大人有些头疼地捏捏眉心。 「你是我带过这么多崽里最麻烦的一届,」她嘀咕着,犹豫了会,也蹲了下来,伸手戳了戳小人类的脑袋,「吶,柏嘉良,抬头看我。」 柏嘉良苦兮兮地抬头。 「我知道错了。」她再次认真重复。 当然是她的错吧——她失误地判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潜意识以为她们应该可以更亲密些的。 「你,你也不算错吧。」秦唯西绞尽脑汁安慰着眼前的人,在不丢脸的情况下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些真相,「可能……是我的问题。」 柏嘉良张张嘴,想说话,却被公爵大人伸手摸了摸脑袋。险诸付 「好了,别这样,」她轻声说,「你是我的旅伴和朋友啊,哪有朋友之间总道歉的。」 柏嘉良瘪瘪唇。 「真不是我的错?」 「嗯。」 「那抱抱。」她眸中闪着明晃晃的试探,伸出胳膊。 秦唯西失笑,轻轻抱了抱她。 柏嘉良一下熊抱了上去,脑袋搁在了公爵大人肩膀,静静嗅着公爵大人身上淡雅的白茶香味。 「那我以后遇到这种突发情况还能埋肚皮吗?」她小声嘀咕。 「不能。」公爵大人斩钉截铁地回答,还没等小人类嘤嘤出声呢,她皱起了眉,眸中带着些许困惑,「所以,你为什么要挡住脸?」 「我长的和我妈妈很像啊,我还被俘虏了一次,她们有我的画像,」柏嘉良小声说,「我怕……他们有我不知道的手段,发现我居然能跑出战俘营后生了疑心,顺着这条线一查。」 「哦豁,然后我妈妈的脸就暴露了。」 「这样啊。」秦唯西若有所思。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唔,那这样,」她微微推开了些怀中的小人类,手腕一翻,摸出一张青面獠牙的铁面具,轻轻给小人类戴上,温声道,「你要是怕暴露,在列车上就戴着这个。」 「这是什么?」柏嘉良好奇地伸手摸,又扭头看玻璃上印出的倒影。 她整张脸都被那张铁面具遮住,只留下一双灵动的琥珀色眸子,而那面具青面獠牙,看上去似龙似虎,兇恶又雄奇,令人恐惧,似乎又令人安心。 「唔,我年轻时游歷大陆的时候伪装身份用的,」秦唯西笑笑,「那时候年轻,比较容易热血上头,惹了一堆仇家,后来……」 「后来把他们都干掉了?」小人类扭回头来,眸子亮晶晶的,举手抢答。 「不,后来学会伪装身份逃跑了,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是世界最强好吗,」秦唯西耸耸肩,在柏嘉良懵逼的眼神中笑出了声,「吶,这张面具就是后来学乖了后用的。」 她眸中带着些怀念,「当时也是在兽境,我戴着这张面具清洗了不少头脑不清醒的愚蠢傢伙,但当时做事不太利索,唔,准确的说是有点血腥,所以最后也没落得什么好名声,传来传去,好像还变成个邪恶传说了,现在专门被兽境的家长用来吓唬小兽崽子。」 小人类身子一僵,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想起了什么,惊道,「难道兽境传说中的夜兽是您?」 「嗯,大概是这个名字吧,专门夜晚出现,悄无声息地夺走别人的性命,要么血流满地要么不见全尸,」秦唯西笑笑,伸手戳了戳小人类的脑袋,「好了,现在这张面具送给你了。」 柏嘉良愣愣看着她,结结巴巴,「这,这不合适吧。」 感觉是寄託着公爵大人重要回忆的东西呢。 「没什么不合适的。」秦唯西笑着摇摇头,又伸手揉了揉柏嘉良的脑袋。 「嗷!」柏嘉良高声答着,蹭了蹭她的手,眸中再次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又狠狠熊抱住了公爵大人,脑袋在她脸上乱贴。 「啧,别抱这么紧,勒得肋骨疼,还有还有,面具上有尖刺刺啊!」 「不管不管。」 「……那最多五分钟哦。」 「嗯!」 …… 「好了!」柏嘉良很快蹦跶了起来,面具掩映下的琥珀色眸中又充满了阳光灿烂的笑容,「我去点餐,您想吃什么?」 「不要鱼汤,」秦唯西揉着自己被勒得生疼的肋骨,不动声色地深唿吸嘆气,随口回答,「你点吧。」 柏嘉良低笑着。 公爵大人莫名对鱼汤产生了恐惧是怎么回事? 第150页 「那我去了。」 她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包厢,看上去很开心。 秦唯西失笑,起身,伸了个懒腰。 「真好哄啊。」 柏嘉良大概是她带过的崽里最「喜怒无常」的那个,但也是最好哄的那个。 给点新奇的小玩意再抱抱,多半就能哄好。 公爵大人看了眼墙角堆着的,被列车长收拾好的失踪二人的行李——其中最打眼的就是那台打字机和厚厚一叠手稿。 她耸耸肩,暂时没有翻阅的欲望。 唔,回头等小人类回来一起看吧。 她也心情愉悦地推开了窗,看着窗外高耸的雪山,满意地嗅着清新的空气——哦,她闻不到,但大概是心情好,所以闻着觉得挺清新的。 「咦?」她收回目光,打算关上窗,余光却瞟到了一抹黄白。 她一怔,探出半个脑袋,观察着窗缝中的东西。 那似乎,是一个被揉皱的牛皮小纸团。 秦唯西皱皱眉,伸手一招,小纸团准确无误地落入了她手中。 她展开,看着上面的文字,又是一怔,背后慢慢有些发冷。 饶是以她的见多识广,看着上面的癫狂无序的文字,也是一阵阵心惊。 【不要看影子!不要看影子!!!】 笔迹癫狂而又潦草,仿佛是一个人边奔跑边急切记录下来的。 【不要看一切东西的影子,它不是实体!它可以在影子之间跳跃!该死,它是怎么做到在影子之间跳跃的!】 【我好像快要被它抓住了,我已经听见了巨兽的吼叫声,我自救,我要做一个大胆的决定】 下面一行字迹更加歪歪扭扭,很难辨认出来。 【我关上了所有灯,再闭上了眼睛】 【我好像成功了,我没有再听见它的嘶吼声,或许它的确是依靠影子存在的】 【嗯,再等五分钟吧,五分钟后,我打算睁开眼睛】 【我现在心跳太快了,数心跳记时可能不太准确,应该还没到五分钟,但应该没问题了】 【好吧,我错了,它正站在我面前,嘲笑我】 接下来的笔迹,则更加疯狂和急促,纸底部都被抓破了,秦唯西几乎可以想像出写下这些字迹的人的痛苦。 【它在侵蚀我的意识,它要我的恐惧,它好像想要我去找梦露,或许梦露就是它的下一个目标】 【罗杰斯,听着,你是最伟大的侦探,你要抵抗出,不能去找梦露,你不能!】险主傅 「你不能」这三个字重复了五六行,然后被笔重重划掉了。 秦唯西盯着最底下的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嘆出一口气。 【我是罗杰斯,我就是罗杰斯】 【我要去找梦露了】 ------------------------------------- 「不点鱼汤的话,那点些血豆腐?」柏嘉良戴着兇恶的铁面具,无视周围稀稀疏疏的人群投来的好奇目光,在菜单上划拉着。 「话说回来,变成猫猫的公爵大人会不会喜欢吃鱼啊。」 柏嘉良苦恼地皱起眉,深深觉得这可能是个哲学问题。 她还在苦苦思索着,身旁人的议论却隐隐约约飘进了她的耳朵。 「诶,你听说了吗?」 「这趟列车上的事呗,嗨,我琢磨着我们不会有事,目前都是贵宾车厢出事呢。」 「不不不,我是想问你……」 「你有没有觉得,很像是夜兽?」 柏嘉良闻言,一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你疯了吗?那是传说啊!吓唬小孩子的传说!」 「可是,可是你想啊,只在夜晚出现,悄无声息地取人性命,要么血流遍地要么死无全尸,这种手法——」 「不就是夜兽吗!?」 第65章 「维c。」 包厢门吱呀一声开了,柏嘉良兴奋的声音响起。 「嗯。」秦唯西低头,盯着手中皱皱巴巴的羊皮纸,随口应了一声。 「维c!」小金毛在她余光中蹦蹦跳跳,极力引起她的注意力。 秦唯西这才反应了过来,抬头,随后额角一跳。 眼前带着诡异兇恶面具的小傢伙,左手一个八层高的大食盒,右手抱了一摞几乎比人还高的书,脖子上挂着一个轻巧的精緻小袋子,尾巴摇来摇去。 「……」秦唯西捂脸。 「来吃饭了,看看我点的菜合不合您口味。」柏嘉良嘿嘿一笑,将食盒轻巧放下,取下面具,又将那摞极厚的书放在了另一旁,殷勤地布置好了餐桌,乖巧坐下搓手手。 秦唯西鼻子下意识动了动。 还是没闻到一丝味道。 好吧,自己应该尽早习惯没有嗅觉的日子。 她失笑,耸耸肩,坐下,没有先掀开食盒,而是先伸手摸了摸柏嘉良脖颈上挂着的精緻小袋子。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呢,这不是路上遇到了列车长,他说是另一位贵宾包厢里的贵客送过来的,一起看看?」柏嘉良乖乖低下头,方便她动作。 秦唯西望着她脑袋上的两个显得有些呆的旋儿,失笑,取下袋子的同时顺手揉了揉她手感极好的脑袋,又弹了弹q弹的耳朵,惹得小金毛惊唿一声,委屈巴巴地捂脑袋就要装腔作势地嘤嘤嘤。 秦唯西没管她,低头打开袋子,柏嘉良见公爵大人不理自己,嘤嘤了几声也不作了,脑袋凑了过来,两人紧紧挨在了一起。 第151页 袋子里里面是一个朴素的小铁盒,没有一丝特色,好像就是贵宾包厢提供给客人用来装些小伴手礼的玩意。 再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大盒卡片。 「这是……照片?」两人同时一怔。 「感觉不太对,照片上的人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很显高,而且属于仰视视角,应该是非正常情况下的拍摄——比如偷拍,放在包里的那种微型摄像头。」柏嘉良判断着,「照片不多,看看他都偷拍了谁?」 秦唯西一张张翻着照片。 狐族,狼人,豺狼,以及许多不同种类的狗狗,有两人极为熟悉的,和小沃尔夫属于同族的哈士奇精,也有…… 「最后一张是我。」柏嘉良愣愣看着照片中在餐车车厢点餐的自己。 尽管带着面具,但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也被纳入了偷拍范围。 「他在偷拍犬科?」她伸手摸了摸脑袋上的耳朵,一脸懵逼,「为什么?而且偷拍也就算了,又为什么给我照片?」 「矮人。」秦唯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轻声说出了一个词。 「他应该不是偷拍,而是身高只有这么高,」她看着照片的角度,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小金毛,和照片比对着比划了一个高度,「你在餐车没待多久,这么快就拍了照片洗了出来,甚至还有空余时间拜託列车长送给你,有这种精尖的拍摄装置,还能快速沖洗,恐怕只有矮人有这种技术。」 柏嘉良一怔,随后用力点头。 「有道理。」 「有留联繫方式或者包厢号吗?」秦唯西又翻了翻小盒子,「如果都是在贵宾包厢,应该隔得不远的。」 「没有耶,」柏嘉良蹙起眉,「所以他到底要干嘛?老实说,贵宾包厢入住的人不多,拍照的人八九不离十又确定了是矮人,要不要一间间敲门敲过去问?」 秦唯西沉吟一会,摇摇头。 「既然没给联繫方式,那就是暂时不想联繫,目前也不知道他送来这个是干什么,先以不变应万变吧。」 「好,都听您的,」柏嘉良乖乖点点头,又笑了起来,「话说回来,我这次在餐车听见了有意思的事。」 「哦,什么事?」 「先吃饭先吃饭,边吃边说。」柏嘉良殷勤地将几层食盒一字排开。 秦唯西望着眼前的餐食,陷入沉思。 毛血旺,鸭血粉丝汤,小炒血鸭,血肠,炒猪血丸子……以及酸菜鱼。 「我点了血族特色菜单。」柏嘉良嘿嘿笑着,尾巴摆得像风火轮似的,狗腿子地给公爵大人盛了一碗鸭血粉丝汤,「您还满意吗?」 「……满意。」秦唯西表情沧桑。 「对了,公爵大人,我刚才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小金毛嘴上不停,叭叭着,问出了那个「哲学问题」,「您变成猫之后会变得喜欢吃鱼吗?」 「不会。」 「那也不会喜欢猫薄荷?」 「不会。」 「为什么呀?」 「你刚才在餐车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公爵大人端着碗,强势更换了话题。 「这个啊……是有人觉得作案的是夜兽。」 柏嘉良也不追问了,笑着,随口将刚才在餐车听到的交谈和秦唯西说了说,又摸了摸放在桌面上的面具,耸耸肩,「怎么可能嘛。」 秦唯西唇角扯了扯,指了指一旁放着的那摞书,「这就是你带回来一堆讲夜兽传说故事的理由?」 「咳咳,就是好奇您当年的经歷。」小人类眼神飘忽。 「你要好奇,我可以讲给你听。」公爵大人嘆口气,「而且你借的书也太……民俗了一点吧。」 「民俗吗?」柏嘉良装傻。 「《夜兽夜掳数百英俊少年少女寻欢作乐究竟是为何》、《夜兽一日生啖三百人嚼骨饮血背后竟有隐情》,」某夜兽本人面无表情,「还不民俗吗?」 柏嘉良耳朵一红,重重咳嗽。 「我这不是好奇它是怎么编故事的吗?」她抬头看着板着脸喝汤的公爵大人,自知没踩到公爵大人的底线,笑嘻嘻,「所以我能看吗?」 「如果我说不能?」 「那我偷着看,绝对不让您发现。」 秦唯西抬头,无奈地白了她一眼,伸手取过那张牛皮纸,「来吧,你也看看我刚才的发现。」 柏嘉良嘴里叼了一颗血丸子,看着纸条上的内容,表情慢慢沉凝下来了。 「会不会是月光?」她思索了会,「关了灯,但如果月光正好,屋子里也是有影子的。」 「有可能,但……也不一定是影子,」秦唯西皱着眉,「文字比较潦草,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失去的理智。」 「我没有听说过能在影子里跳跃的东西,如果有,那还是老一套的逻辑——要么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要么是劫尘搞出来的玩意。」 柏嘉良沉吟一会,点点头,又看向公爵大人,脸莫名有些红。 「那……咱们今晚,要试试吗?」 ------------------------------------- 今晚月色正好,冷清的月光洒进了车窗,透过随风飘摇的薄纱窗帘,落下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美。 屋内还点着一只粉红色的蜡烛,长长的烛影摇曳着,将车厢内所有事物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当然也包括床上依偎在一起的两条影子。 第152页 柏嘉良坐在床上,腰杆笔直,目不斜视,掩映在髮丝下的耳朵却已经红得不像样子了。 她其实到现在,才意识到这的确是情侣包厢。 粉红色的心形床又大又软,周围层层薄纱落下,掩映着两人朦朦胧胧的身影,墙上挂着的是大陆上有名的大师精心绘制的爱情故事的画像插图,画像中主角眼神缠绵悱恻,仿佛能这么看着对方看到天荒地老。 「你在紧张,」秦唯西靠坐在她身边,饶有兴趣地翻阅着那本《夜兽夜掳数百英俊少年少女寻欢作乐究竟是为何》的民俗小说,轻笑着,「为什么紧张?」 柏嘉良嗓子有点痒,轻咳了几声,用余光瞟她。 公爵大人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睡袍,领口开得极低,低到几乎能看清那令人疯狂的弧度,一头墨发懒散束起,只落了几缕在那白皙如瓷的脖颈上,更显得那修长的脖颈白皙细腻。 而且,重点是,她快要靠在自己身上了! 微凉的温度透过两层薄薄的睡袍沁到了她肌肤上,柏嘉良却不觉得冷,只觉得血液都躁动起来,热得她想再解开两粒扣子。 「毕竟是未知嘛,还是有点害怕。」她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不动声色地深唿吸,嗅着公爵大人身上的淡淡白茶香。 公爵大人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细细摩挲着她掌心的濡湿,微微挑眉,「你还真是害怕啊。」 「嗯,真的。」 「那你牵着我吧,」公爵大人宽宏大量地说着,下巴点了点翻开的书,「但帮我翻页。」 柏嘉良乖巧应一声,犹豫了会,压低声音。 「公爵大人,这样子翻页有点,不太方便。」她举了举自己的手,示意如果想翻页得努力绕一个大圈子过来。 秦唯西抬头看她,想了想。 「那你想怎么样?」 柏嘉良喉咙滚了滚。 「公爵大人,冒犯了。」 她靠近了些,伸手,有些颤抖地搭在了秦唯西清瘦的肩膀上,握住了她一只手。 「我觉得这样可以,我的手比较方便。」她声音比手更抖,帮公爵大人翻了一页书。 到底是哪只手方便呢? 她自己也不敢说清楚。 「这有什么冒犯的?」秦唯西有些茫然,「不就是勾肩搭背而已。」 柏嘉良:…… 好样的,不愧是公爵大人,白瞎这气氛了。 她心中嘆口气,默默将自己脑袋搁在了秦唯西肩膀上,赌气般地蹭了蹭。 那本民俗小说正好讲到「夜兽掳走数百英俊男女后寻欢作乐」了。 「公爵大人,您真的这么干过吗?」她小声问。 「你觉得呢?」秦唯西没好气地反问,看着书中堪称香艷的内容,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柏嘉良抬头,看着几乎被自己揽在了怀里还没有一丁点反应的公爵大人,又嘆口气。 真要寻欢作乐的话,纯情老蝙蝠大概也只会端着酒杯高唿「接着奏乐接着舞」吧。 「是我想太多了。」 第66章 柏嘉良曾经听人醉后说过暗恋一个人的感受。 「于心不甘,于事无补,于己内耗,于她无意。」 柏长云的唇角的笑容里浓浓的无奈和苦涩,与黄酒的酒气一道挥发到了空气中。 那时自己还小,看着往日像剑一般锋锐冰冷理性的妈妈肆意大笑三声后仰脖饮酒,然后嘎一声醉倒了过去唿唿大睡,唇角还带着后来再没见到过的,惊鸿一瞥的甜美笑容。 而始作俑者披着一件大氅,插兜,静静靠在门口,眸中是酿成了苦酒的怅然。 当时尚还年幼还没搞懂什么叫做暗恋的自己就发誓——这辈子绝对不要暗恋上一个人,喜欢上了就义无反顾的沖ta丫的。 哪里知道,心里第一次小鹿乱撞,就撞上了亘古不变的月亮。 月亮会慷慨地将自己的光芒洒向所有人,而你又该如何向千里之外的月亮倾泻爱意? 柏嘉良轻轻蹭了蹭公爵大人,贪婪地凝视着她们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还好,还好。 因为月亮实在是足够迟钝,自己就可以像只愚蠢的小狗一样守着池塘中的月亮倒影,假装自己已经拥有了她。 毕竟没有哪个暗恋者能这样将喜欢的人搂在怀里吧? 那自己应该已经是暗恋者里面最厉害了的那个了。 「柏嘉良。」 「嗯?」柏嘉良紧了紧手臂,将怀中人抱紧了些,从嗓子里溢出一声低沉的应答。 公爵大人叫我了,真好。 「……翻页,愣着干嘛呢?」 「哦哦哦哦哦!」小金毛尾巴根儿一紧,迅速从那些伤春悲秋的敏感唏嘘中脱离了出来,打着鸣一般嘹亮应答,「我这就来!」 唉,柏嘉良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感伤啥,她没反应还不好吗?她要有反应你早就去睡地板了。 还不趁着这个机会多抱抱? 公爵大人的耳朵被她打鸣般的嘹亮声音震得嗡嗡响,忍不住捂住耳朵,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你的兽人伪装是金毛,不是金鸡。」 「……汪汪汪汪汪?」 秦唯西从捂耳朵换成了捂脸。 这小玩意,真是蠢萌蠢萌的。现逐夫 「翻好页了吗?」 「翻好了。」声音正气而嘹亮。 第153页 秦唯西扭头看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往上提了提。 柏嘉良一脸懵逼。 「你肩膀骨头膈得疼。」公爵大人难得地泛起娇气来,抬抬下巴,示意她坐直些,又在某人怀中调整了一下姿势,舒服地靠住了。 小金毛又不争气的脸红了。 公爵大人靠在了不该靠的地方,而自己这个视角,也……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她恋恋不捨地移开视线,犹豫了会,下巴轻轻蹭了蹭公爵大人的脑袋。 「找打?」 小金毛迅速撤离,尴尬笑了会,突然反应过来了。 「您都摸过我那么多次脑袋!」她超小声又超理直气壮地嘀嘀咕咕。 秦唯西从那本民俗故事中抽出一根大脑线程分析事多的小金毛,抬头看了她一眼。 「您……你都说了我们是旅伴,是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柏嘉良大着胆子,又用下巴上的软肉蹭了蹭。 公爵大人沉吟了会,似乎觉得有道理,没再反对了。 柏嘉良得寸进尺般的,直接将下巴搁在了她脑袋上。 可是明明又近了一步,她却又不开心了。 「……秦唯西,你以前也有很多旅伴,对吧。」 「嗯。」 「也有很多朋友?」 「不多,有。」 「她们也和你是平等的关系?」 「嗯。「 「……也像我这么乖,说让你靠就让你靠?」 「你今天话好多,」秦唯西嘀咕着,下意识回答,「不,虽然我也没靠过,但想像一下……她们应该只会大骂一声然后让我爬。」 她直接用脑袋撞了撞小金毛的下巴,随口说着,「像你这么麻烦的还是第一个。」 柏嘉良嘴角直接咧到了耳朵根儿。 「那我可烦了,我会一直烦您的。」她乐呵呵地说着。 「呵呵,快点,翻页……唉,算了,我自己来。」 她伸出手,柏嘉良却也伸出了手,两人指尖碰到了一起。 柏嘉良的心跳顿时停跳了一拍,手指尴尬地蜷缩在了一起。 「你要睡和我说一声,」秦唯西若无其事地翻书,「你知道的,我没什么时间概念。」 「嗯。」 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两人影子紧紧交叠在了一起。 秦唯西的视线一直黏在书页上,而柏嘉良的眼神一直黏在她的眼睛上。 一边醉在了那深邃又清澈的墨瞳中,一边注意着她视线的方位。 每当公爵大人的视线落在书页右下角一会后,她就乖巧翻页。 屋内没有一丝动静,只有偶尔的纸页翻动声,将寂静祥和的夜晚搅出一丝丝涟漪。 「我突然真不希望今夜出事。」书慢慢快翻到了最后一话,柏嘉良突然低声说。 「有用的默契变多了,」公爵大人抬头看她,轻笑着,「我也看到这一句。」 书页上赫然也写着这句话,是女主经歷了许许多多后第一次清闲了下来,躺在破了顶还没有床的破屋子里和妈妈一起看星星时,女主对妈妈说的感慨。 「本来就是嘛,」柏嘉良蹭蹭她,嘟起嘴,点了点纸,「那些二流小说作者总喜欢在看似最幸福的时候插入惊悚又悲惨的结局。」 秦唯西不以为意,轻轻扬了扬手上的书,「可是这只是故事的结局,又不是生活的结束。」 「我信一些玄学,」柏嘉良嘀咕着,略有些强硬地按住了公爵大人的手,翻到了目录,看到最后一章 的悲剧章 节名,额角一跳,一个翻身钻进了被子,嘟嘟囔囔,「我不看了。」 她顺手搂住了公爵大人的腰,脑袋抵着她的腿。 骤然失去了好靠垫的公爵大人心中竟然泛起了一丝怅然若失,低头看着被子里的小人类,犹豫了会。 「那晚安?」 「晚安。」 「睡前能不能放开我,我又不需要睡觉。」 「不,」柏嘉良紧闭着双眼,声音很低,「您答应过每晚都陪我的,不然我就不爱您了。」 「……那你松开点。」 「不。」 「柏嘉良。」 小金毛听着公爵大人平常的声音,默默松开了手,翻身,背对着她,耳朵和尾巴都耷拉着。 直到身后响起了嘆息声,身旁骤然陷下去了一块。 「我坐着你躺着,凉风灌着不冷吗。」公爵大人脑袋枕在手上,平躺着,那本书就这么漂浮在半空,自己翻着页。 柏嘉良震惊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公爵大人,嘴哆嗦了好半天,最后憋出来了一句—— 「您能自己翻页为什么使唤我?!」 公爵大人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住了,过了老半天,才响起了一句底气不足的嘀咕,「使唤你怎么了,这不是让你多少干点活吗?」 「哦!真的吗?!您刚才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秦唯西用力咳了几声,有些茫然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对啊,为什么?! 最近经常搞出这种事儿,难道是因为受伤了?摔倒的时候撞到了脑袋?! 「我这是锻鍊你!」公爵大人心比豆腐还软,嘴比魔晶还硬。 柏嘉良的尾巴已经蜷成了一朵花儿,笑嘻嘻地应着,「好好好,那公爵大人多锻鍊锻鍊我。」 第154页 秦唯西狠狠瞪了贫嘴的小傢伙一眼,一挥手,那本看到了末尾的小说落到了一旁,换了本新的飘在半空。 「您怎么不看了?」 柏嘉良好奇地凑过去,看着书页第1篇 的新故事。 「你不是不喜欢看结尾吗?」秦唯西轻笑着,「所以换本新的。」 「我不是不喜欢看结尾,」柏嘉良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她的腰,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我只是……」 「讨厌结束。」 「嗯,那有一个新的开始,就不会结束了。」 柏嘉良唇角扬起灿烂的笑容。 「您真会哄人。」 「那是。」 小金毛缓缓闭上了眼睛,看了眼已经快要染到尽头的粉红色蜡烛,唇角带着幸福的笑意,沉沉睡去,陷入了一个无梦的香甜睡眠。 …… 秦唯西沉浸在故事中,直到身边人砸了砸嘴,哼唧一声,她才突然一惊,下意识把翻页放得更轻了些,身子僵硬,又过了好一会,扭头,看着身旁的人,眉眼慢慢变得更柔和了。 「真是个难搞的崽,睡了都这么让人操心。」她嘀咕着,伸手,揉了揉柏嘉良的脑袋,又按了按她扬起的唇角。 「笑得这么开心,梦见什么了?」她见那唇角按不下去,又用力摁了摁。 「唔……」小金毛似乎是察觉到了异物的存在,蹙了蹙眉,唇角动了动,柔软而水润的唇瓣蹭过了她的指尖。 秦唯西有些僵硬地收回手,绞尽脑汁使劲儿想,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且……她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不那么想看书了,而是在无聊地数着眼前人长长的眼睫毛,观察清亮月光落在她睫毛上落下的颤动影子。 又过了好一会,她干脆直接忽略了还飘在天上的那本书了,侧过身子,认认真真开始数数。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觉得有趣呢? …… 翌日,清晨,五点。 这天早上,不是柏嘉良的生物钟把她叫醒的。 而是下落的书。 小金毛被啪叽一声砸醒,一脸懵逼地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就是怀中的温软。 她低头。 秦唯西卧在了她怀中,赫然已经睡熟了,柔软的唇瓣都微微张开,显然睡得香甜。 柏嘉良渐渐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窗外。 太阳升起来了。 生活终究不是那二流的小说作家。 它给了她们一个安详无事的夜晚。 第67章 柏嘉良静静侧卧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太阳从露出一点点儿暗沉的红边儿到洒出灿烂的阳光淹没整座雪山,再透过纱一样轻薄的窗帘,落在公爵大人白皙到透明的脸上。 那金子般灿烂的闪烁光芒让睡熟的公爵大人蹙了蹙眉,似乎是不太舒服,自然而然地往阴暗地方躲。 于是自然而然地往某处柔软钻。 「流氓老蝙蝠。」柏嘉良红着脸轻声骂。 好吧,就算公爵大人再强横,再不畏阳光,她怎么说也是只血族,是只没有尖锐爪子和锋利牙齿的脆弱蝙蝠。 小人类慷慨地敞开了怀抱当人肉靠垫,贪婪凝视公爵大人的睡颜。 她墨色的髮丝散乱,有的黏在了水润的唇瓣上,有的还往下落,有几缕发梢则落在了漂亮清瘦的锁骨处,本就松松垮垮的睡袍更加凌乱了,露出半截精緻的肩颈线,似乎还能隐约看到些雪白滑腻。 柏嘉良克制住吻上她水润唇瓣的冲动,克制住狠狠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也克制住用力摩挲那精緻锁骨和完美肩颈的冲动。 她觉得自己几乎用完了这辈子的克制力,才克制住内心叫嚣着拥有她的冲动。 她垂下眸,慢慢闭上,嗅着空气中的白茶香。 真希望这种惬意的日子能久一点,更久一点。 只是……、 很快就她对上面这句话后悔不已。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日上中天的时候,她红着脸,轻轻推搡着怀中人的肩膀。 秦唯西迷迷煳煳睁开眼,懵了好一会。 「怎么了?」公爵大人看清眼前人后,脑袋往下一掉,睏倦地闭上了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您在抱着我。」 「……不能抱吗?」公爵大人蹙蹙眉,显然带了点起床气。 「您抱着我倒是没关系,但您不能抓着我尾巴不放吧。」小人类沧桑的神情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 老蝙蝠这是梦见啥了,揪着她的尾巴就不松手,一下一下撸不说,偶尔还用力拔一下。 这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的折磨!她有时敏感的打哆嗦,有时疼得就要嗷嗷叫。 哪只兽人的尾巴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啊! 公爵大人迟钝的大脑处理了一下这复杂的情况。 半分钟后,她闭着眼睛默默收回手,翻了个身,背对小人类。 然后啪的一声用力捂着脸,露出的半个嘴无声地骂骂咧咧。 柏嘉良撑起胳膊直起身子,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咧开嘴笑。 尾巴根儿都没那么疼了。 真可爱。 公爵大人没睡醒的样子怎么这么可爱。 「您梦见什么了?」她戳了戳秦唯西的肩膀,趁火浇油。 公爵大人有些绝望地又往床边滚了滚,缩成一团,过了好一会,她嘆口气。 第155页 「梦见你了。」 柏嘉良都已经坐起来了,闻言,浑身一软,摔回了床上。 「梦见我,您梦见我什么了?」她结结巴巴,慢慢捂住了脸,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 「有点复杂,」秦唯西沉吟一会,也坐了起来,「梦见你骗我尾巴被锁在了一个全是血的池子里就像薯条粘上了番茄酱一样看上去很美味但你没法自己拔/出来要我帮忙去用猫薄荷贿赂一只狼从它肚子里拿到钥匙我说猫薄荷怎么能贿赂狼干脆自己上手拔但怎么也拔不出来。」 她嘆口气,表情有些尴尬,「到最后,我在梦里好像真的在考虑去用猫薄荷贿赂狼了。」 柏嘉良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恢復了正常,过了好一会,她吐出干巴巴的一句话。 「您的梦……真是意识流啊。」 「对吧,我也觉得。」公爵大人随口应着,随后一怔,勐地坐直了,愣愣盯着墙上一个点儿。 「怎么了?」柏嘉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对用力亲吻缠绵的情侣画像。 「我怎么会做梦?」秦唯西的眼神却有些涣散,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除了幼年那段挂在树上的日子里,我从没有做过梦。」 ------------------------------------- 小镰刀在空中转了转,然后疯狂左右用力摇摆。 「你确定我没事?」秦唯西抱着胳膊,狐疑地看着小镰刀,伸手握住。 【确定,身子倍儿棒,除了没有嗅觉各方面状态都很好】阿忒若普斯的神识从小镰刀中蔓延出来,带着一些暴躁,【你找我就为了这事?让我突破界限突然给你做个彻底的全身体检就因为你做了个梦?】 秦唯西顿时有些尴尬,不禁摸了摸鼻子。 她是很久很久没做过梦了,但也不是这辈子都没做过。 好像是有点大题小做。 小镰刀没好气地挣脱她的手,咻的一声窜到了柏嘉良怀中,显然不想理某位老友。 「但是我都是……」秦唯西看了眼小人类,努力改口,「我都是快接触到规则的人了,真的会无缘无故做梦么?」 【那肯定是有什么触发到了你的识海,所以才会有这些感应,】阿忒若普斯也稍微正经了点,语气有些迟疑,【你试着找找梦境和现实的对应】 「……有没有可能,我在一趟蒸汽列车上,其他的好说,但怎么可能会有血池?」秦唯西没好气地说着,摆摆手,「你回吧,没你事了。」 小镰刀末尾的红宝石疯狂闪烁,仿佛某人在骂骂咧咧。 柏嘉良捧着最终安静下来的小镰刀,眨巴眨巴眼。 「那……公爵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继续查那桩失踪案子,」秦唯西扭头看了看被她们堆在了墙角的那堆行李,耸耸肩,「我有一种预感,这两桩事儿,终究还是要扯到一起去。」 「那我们先读读那些牛皮纸?」柏嘉良指着那堆打字机吐出来的散乱书页。 「妥。」 ------------------------------------- 「什么感想?」秦唯西一目十行地扫完了那些啰啰嗦嗦的形容,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小人类。 「首先,李泽尔的说法前后是一致的,」柏嘉良看着第二段文字,沉吟着,「他们也是,给李泽尔看过邀请函后就住进了豪华包厢,另外,虽然未曾谋面,但我觉得我的这两位……同事,应该不仅仅是伪装的夫妻关系,真实感情应该也相当好。」 「还有呢?」秦唯西不动声色。 「还有吗?」柏嘉良一怔,再次低头,看向那几页凌乱的纸页。 「连环兇杀案和连环失踪案,是不是和我之前在车厢听到的夜兽有关?」她想了想,谨慎判断着,「他们之所以认为是夜兽犯案,是因为传说中夜兽杀人要么尸骨无存要么血流成河,那么换个形容,就很符合失踪案和兇杀案的条件。」 「很显然,如果一趟列车上有一系列怪事发生,那人们自然而然地会把他们联想到一起,或许失踪案和兇杀案其实是两件事,或者说,是两方人在作案,只是恰好歷史上存在一只夜兽……咳咳,您,所以人们才会这么想。」 「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想法,」秦唯西点点头,「但我们也问过列车长了不是?昨晚既没有发生兇杀案也没有失踪案,或许还是得等真的出事我们才能判断,到底是同一个阴谋还是另有错综复杂的关系。」 两人陷入了沉默,直到秦唯西再次挥挥手上的纸张。 「还有一个小细节。」 「什么?」柏嘉良一怔。 「我们应该要见一见这个没有名字漂亮侍应生,」秦唯西轻声说,「按照你的说法,你们革新军特工组织失踪的两个人都是算得上顶尖的特工,不管是真夫妻还是搭伙的搭档,性子都应该是互补的——也就是截然不同。」 「但在这短短的手稿中,专门花了一大段话,讲了讲那个倒酒的漂亮侍应生的事,而且他们俩都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这在文字中压根就没有掩饰。」 「能让两个性格应该是相当不一样的人喜欢上的开朗小姑娘,家境贫寒却登上了这趟豪华列车,患有视弱却是豪华包厢的侍应生,甚至还是倒酒这种算是精细活儿的侍应生,」秦唯西微微挑眉,「你不觉得奇怪么?」 第156页 柏嘉良一怔,接过她手上的纸,仔仔细细读了那一段好几遍。 「为什么?」她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我为什么之前看到的时候没有觉得奇怪?」 「等等,」她很快又瞪大了眼睛,「为什么罗杰斯也没有觉得奇怪!」 「他是特工耶!为什么会觉得一个视弱的人可以当侍应生?」 列车早已启程了,随着她话音落下,一阵清风吹入窗。 凉爽的空气,让柏嘉良背后毛毛的。 秦唯西唇角提起一丝弧度,微微摇头。 「一个简单的认知过滤法术就可以了,不是很高级的小把戏,但总是很实用,施术人的级别应该还挺高,轻松就骗过了你们那两个特工。」 「真有意思,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小侍应生身上会有这种法术呢?」 「总而言之,请列车长把那个小姑娘带过来吧。」公爵大人若有所思地轻笑着,「我们得见见她。」 …… 很可惜,她们暂时没有见成那个奇怪的小姑娘——李泽尔说那个名叫特米娅的侍应生患上了重感冒,已经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不过眼见着就快好了,明天她们应该就能见到她。 更可惜的是,即便是第二天,她们也没来得及见那个侍应生。 因为…… 伊莉莎·刚铎,不知道为什么伪装上车的刚铎帝国年幼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清晨,在侍应生的尖叫声中,她躺在了血泊中。 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第68章 「又是一例。」 「没有结束,又开始了,这是诅咒!是夜兽的诅咒!」 「该死,我就不该心怀侥倖地留在车上,现在跳车都跳不了了。」 「我真是太天真了,人类和矮人怎么会这么好心,捣鼓出来的玩意先给我们兽境用?这一定是他们的阴谋!」 柏嘉良侧身,艰难地挤入议论纷纷的拥挤人潮,手护着肩膀上的猫咪。 公爵大人被挤得歪歪扭扭,猫脸一脸不悦,四只白爪子抱住了小金毛的脑袋,尾巴则勾在她脖颈上,伸长脑袋张望着包厢内的情况。 柏嘉良好不容易分开人群,侧身挤到率先冲到现场的杜克和琪雅身旁,神情凝重,随意问了一句。 「现在是什么情况。」 「如你所见,」杜克随意瞟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只把她当成同程的旅客,礼貌中带了点生疏的意味,「死人了。」 柏嘉良抿抿唇,望着那个躺在血泊中的年轻女人—— 她甚至还可以被称为女孩。 她的面色苍白,带着一种令人伤感的破碎,身上昂贵精细的半身甲仿佛被什么野兽用力抓挠过一般,刻上了深深的爪痕,裸/露的躯体上也有多处爪印和伤痕,有些还有几道深深的血迹。 柏嘉良面上渐渐带上了些悲哀。 不管她们在战场上是如何对立,如何斗智斗勇,在这趟列车上,她并没有对这位刚铎第一顺位继承人出手的打算。 她甚至能猜到一些伊莉莎死死黏着杜克他们的原因——她大概率是被偷偷送出来的,骤然从一人之下的境遇变成了流浪王女而没有任何依靠,女孩心中大概也有落差。 又是在以暴力神秘为称的兽境,害怕的她当然想黏着难得一见的同类。 柏嘉良轻嘆口气,看着躺在鲜血中的苍白女孩,微微躬身。 秦唯西爪子按了按她的肩膀,低头,佯装舔了舔她的耳朵,以微不可查的声音低声道。 「想办法查看一下她的尸体。」 柏嘉良顿时身子紧绷,过了会,微蹙起眉,点点头,又微微摇头。 公爵大人怔了怔。 「维c,你鬍鬚扎到我脸了。」小金毛自然说着,随后扭了扭脖子,将肩上的猫咪抱到了怀里,又捋了捋髮丝,将微红的耳垂遮住。 「有没有人来管管啊!列车长呢?」有人大声嚷嚷着。 「我在这。」人群身后传来了平静优雅的华丽音色,阔耳狐列车长依然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正装,提着手杖,面上是不变的温和笑容。 他低头看了尸体一眼,抬起头,表情依然温和,「有人想要检查吗?」 车厢顿时陷入了沉默,甚至,有些压抑。 这位列车长看起来,并没有半分意外亦或者震惊的神情,仿佛列车上死了个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罢了。 「没有吗?」李泽尔微微有些讶异地挑眉,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令人难受的轻佻和讥讽,「在座各位大部分都是接到了邀请函前来的,我还以为各位会对检查尸体有兴趣呢。」 车厢里的人顿时议论纷纷,有些面色不善地盯着列车长。 柏嘉良蹙蹙眉,低头看向猫咪。 她从猫猫清澈的瞳孔中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这位列车长只是看起来淡定,实际上……是有点生气的? 「死者是个人类,是我们的同胞,」杜克打破了僵持,从琪雅身旁自然走上前,表情沉重,「我申请检查尸体。」 李泽尔优雅抬手,「请便。」 「等等!」有一只精灵呵住了杜克的动作,「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掩盖痕迹的兇手?」 杜克皱皱眉,自然掏出兜里的证件挂在胸前,淡淡道,「我是个医生,我想要杀人用不上这么残忍的法子。」 他抬眸看向那只精灵,仿佛并没有被他刚才的攻击性质问冒犯到,反而做出了邀请,「要一起吗?警探先生。」 第157页 「当然,我是国际警探,这本就是我的工作。」被一口道破职业的精灵点点头,得到邀请后,态度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面上露出自来熟的微笑,熟稔而自然和他站在了一起,仿佛他们本就是朋友。 「我。」柏嘉良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顶猎鹿帽戴在脑袋上,面对那只精灵质疑的目光,挺直胸膛,「私家侦探。」 但她并没有跟杜克和精灵站在一起,反而隔得有些远。 人群骚动了一会,又过了几分钟,一位背着巨斧身体健壮,面上还带着伤疤的女性矮人慢慢走了出来,和柏嘉良、杜克成三角之势站定,声音冷漠,「通缉犯。」 包厢内响起了小小的惊唿声。 秦唯西抖了抖鬍鬚,饶有兴趣地看着站在对面的精灵和矮人。 警探和通缉犯。 这趟列车还真有意思。 或者说……发邀请函的人还真有意思。 「欢迎,」被许多目光注视着的精灵警探不仅没有生气或者发作,反而轻笑着,「真不错,没有人比通缉犯更懂得犯罪了。」 「很好,很好,」李泽尔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手,又杵了杵手杖示意安静,「也就是说,除了那难得一见的龙族和不怎么管闲事的血族,我们这儿居然凑成一只多种族的探案小队,非常国际化了。」 四人同时露出了礼貌的微笑,背着大斧的矮人面上恐怖的伤疤蠕动起来,看起来更为吓人了。 「那其他贵客先暂时回自己包厢吧,」李泽尔掌控着局面,耸耸肩,「让我们自告奋勇的探案小队先检查一下情况。」 有些人迅速跑回了自己的包厢,用力关上了门,而另一些则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案发现场,面上有些遗憾,似乎是在懊恼为什么自己不早些站出来。 柏嘉良观察着场上的情况,目光落在了几个磨磨蹭蹭的矮人身上。 拍照的,到底是谁呢? 当她被耳边轻盈的喵喵声惊醒时,那个背着大斧的矮人就已经站在她身旁了。 「你可以叫我铁斧,」女性矮人声音沙哑极了,「别误会,我没有恶意,但也没有结盟的打算。」 「但是对面那个条子,和那个所谓的医生,」她挑挑下巴,「我不喜欢。」 柏嘉良眨眨眼睛,唇间带上礼貌疏离的笑,「华生。」 「花生?」铁斧女士一怔,看了她一眼,耸耸肩,「我以为我的假名字已经起的够扯淡了,没想到还有更扯淡的。」 柏嘉良滑稽地耸耸肩,也不解释,指了指不远处已经迈向尸体的二人。 「我们快些吧。」 …… 「医生,死因能确认吗?」精灵探长和杜克已经蹲下来了,前者自来熟地发问。 杜克掏出几双医用手套,递给他一双,一边戴上一边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尸体,语气平淡,「缺少必要的设备,如果不解剖,只能做出一个初步的判断。」 「哦,那你……还有你们,」探长抬起头,耸耸肩,「听到你们刚才瞎编的名字了,就叫我探长吧,你们有什么特长,又有什么发现,都说说吧。」 柏嘉良接过杜克递过来的手套戴上,望着地上的面容平静祥和的伊莉莎,并没有搭理探长的问话,而是指了指地下的血泊,「医生,出血点在哪里?」 「没有发现能流这么多血的伤口,」杜克摇摇头,手指按在伊莉莎冰凉的肌肤上,「那些爪痕根本造不成这样的失血。」 包厢里顿时陷入了沉默。 「车上有血族吗?」过了会,探长率先打开了话匣子,「血族是玩弄血液的高手,要是他们想,说不定能造成这种伤。」 「我们现在连这些血是不是死者的都不清楚,」矮人冷漠地说,「我们现在最好期待车上有个血族,否则在缺少分析设备的情况下怎么确认?」 探长耸耸肩,不说话了,起身戴上手套,开始翻起了伊莉莎没有被上锁的行李。 柏嘉良额角跳了跳,犹豫了会,也没有阻拦。 人已经走了,还说什么呢? 「啧啧啧,刚铎军队制式服装,我就说,」探长看着箱子里的衣服,很快笑了起来,「医生老兄,你们是人类内战哪一边的呢?」 「哪一边都不是,」杜克在统计着尸体身上的所有伤口,头也不抬,「我就是个臭看病的,给钱就治。」 「那也挺好,」探长抬头看他,眸中带着探寻,「战争中你们这种人应该挺吃香的吧。」 「还行,有点小钱。」杜克终于抬头了,望着这只精灵,「你呢?我可是听说精灵教国刚出了大事,不回去看看吗?」 柏嘉良忍不住想笑。 果然啊,接到邀请函的都不是善茬,一个个都在试探呢。 「别打那些哑谜了,」矮人铁斧生硬地打破了他们的试探,凝视着伊莉莎的面容,「你们不觉得,死者去的很安详么?」 「先不说死因到底是什么,」她指了指尸体胳膊上腿上的爪痕,「光是这些伤,都不能让她去的时候表情这么安详吧。」 柏嘉良凝视着伊莉莎平静祥和而只能的面庞,微微点头,转身,佯装检查行李,把公爵猫猫的爪子搭在了自己肩膀上,低头,唇蹭过了毛绒绒的猫耳朵,压低了声音。 「公爵大人,您确定她真的死了么?」 第158页 「怎么这么问?」秦唯西的猫唇笑起来了,反问。 「我身体被生命树汁改造之后的那种直觉,」柏嘉良轻声说,「她躯体内的生命力都逸散的一干二净了,像是一个干枯很久的水塘。」 「但是她才死不到12个小时,肌肤都还有弹性呢,尸体内的生命力残余绝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这更像是……有人把她的生命力强行抽走了一样。」 第69章 「她才死不到12个小时,肌肤都还有弹性呢,尸体内的生命力残余绝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柏嘉良低头,边蹭着猫咪软乎乎的毛,小声说。 「这更像是……有人把她的生命力强行抽走了一样。」 如果一个蓄满水的水坝在极短的时间内突然干涸,其原因绝对不会是自然蒸发,而是有类似于抽水机的存在。 怀中的猫猫没有回答,而是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搭在她双肩上的爪子往上够了够,抱住她的脖颈,后爪蹬啊蹬,在她怀中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露出半个猫猫头,往尸体处打量。 一丝黑雾从她身上散出。 「以一般规律来看,她死的不能再死了,」又过了几分钟,秦唯西抖了抖鬍鬚,小声咬耳朵,「但这具尸体显然并不符合一般规律。」 「她的灵魂已经不见了,这里躺着的是一具空空荡荡的躯壳。」 柏嘉良一怔。 「也就是说,无法復甦?」 「嗯哼,」猫猫点头,「不过这就更有趣了,一般来说,死亡三年以内的人类我都可以找到躯壳内残留的精神力量残留从而追踪到游荡的灵魂进行復甦,但这具躯壳,啧,空空荡荡的,像一个被吃得干干净净的西瓜,只剩瓜皮了。」 小人类瞪大了眼睛,背后汗毛竖起。 「被……被吃了?」 她下意识想到伊莉莎安详的遗容和身上的爪痕。 「啊,一个比喻而已,不一定是被吃掉的,或者说,绝对不是被吃掉的,」秦唯西摇摇头,伸爪戳了戳小金毛的脸蛋,嘆口气,「以灵魂为食的玩意……唉,也不是没有过。」 「那您为什么说绝对不是被吃掉的啊?」柏嘉良好奇发问。 「就没见过吃得这么干净的。」 小金毛语塞。 两人边交谈的时候,她手上也没闲着,一边查看伊莉莎的摆在桌上的东西,偶尔又退后几步,猜测她活着的时候坐在桌前忙些什么。 桌上有些空,摆着一柄并未出鞘的精緻大剑——直到伊莉莎死去,这柄剑也未曾被拔出过。 周围还放着一些书和几份报纸,报纸头版头条是精灵教国的动乱和后续,而这几份报纸都被翻开到了内页,报导了人类内战的最新进展。 书倒是一些杂书,看起来也是从列车阅览室借的,有小说有游记,但都整整齐齐堆在了一旁,借阅它们的人似乎还没有翻开过。 大概也没有翻阅的心情。 胸前动了动,柏嘉良下意识伸手,托住了快要掉下来的猫屁屁,而那条灵活的长尾巴相当自然勾上了她的手腕。 「有发现?」公爵大人似乎没有「老虎屁股摸不得」的觉悟,自然就坐在了小金毛的掌心,前爪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一点吧。」柏嘉良也没来得及感受掌心柔软的毛绒绒,瞳孔慢慢涣散,闭上眼睛,慢慢想像着伊莉莎生前的举动。 一位离家的流亡公主,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登上了这趟刚发生了多起命案的列车。 她害怕,她恐惧,她甚至不愿意思考出现在这趟列车上其余人类的成分而鼓起勇气自来熟地黏在他们身边。 她不敢让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剑离身,剑一直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焦虑地想要看些关于战场的报导,想知道自己的王姐的情况,却又按耐着自己不去关注,在阅览室借了一堆杂书想要分散注意力。 只是最后还是没忍住,杂书被堆到了一边,桌上全是报纸。 柏嘉良慢慢睁开眼,在秦唯西饶有兴趣的目光注视下,她慢慢坐在了桌前,拧亮了魔晶灯,慢慢翻阅着那些报纸。 「为什么是她?」她突然轻声问。 「你说什么?」 柏嘉良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怀中的猫咪,神色有些振奋。 「我在想,兇手选择死者是不是有标准的!」 「嘿,那边的那个小兽人,叫……花生对吧,」还没等她们进一步交流,不远处的探长就嚷嚷起来了,「是发现了什么吗?和我们说说看嘛。」 柏嘉良有些无奈。 自己一兴奋,好像就没收住声音。 「是有些发现,」她和秦唯西交换了个眼神,起身,抓起桌上的大剑,大步走到围着尸体的三人身边,「这柄剑用料扎实讲究,做工极为精良,上面还篆刻着好几个魔法阵,价值不菲,几乎是人类工艺所能达到的极限,也就是说,死者在刚铎帝国的地位恐怕不低。」 「但这柄剑并没有出鞘过,」她指了指地下躺着的人,「结合你们刚才分析的,我认为死亡应该发生在死者无意识的时候。」 「我认可,」杜克不动声色地说,翻过了伊莉莎的手,示意几人看过来,「茧。」 「身居高位还常年练剑,啧,」探长想了想,「看来是军方的人啊。」 杜克和柏嘉良都不置可否。 第159页 「也就是说,是突袭?」矮人声音沙哑。 「是,也不是,」柏嘉良点点头又摇摇头,退后几步坐在了座位上,将大剑放回原处,指着伊莉莎躺着的地方,「如果是突袭的话,她不应该死在那里。」 「是了,」矮人铁斧沉吟了一会,很快点头表示贊同,「她肩膀上也有常见背剑勒出的痕迹,如果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剑不会离身。」 「但你又说是突袭。」探长的眼神带着几分探寻。 「可能是某种东西,或者是精神上的突袭,让她瞬间失去了意识,或是陷入了幻境,」柏嘉良天马行空地想着,「她或许看到了什么,来人是她非常信任的人,所以起身,走到这里……」 她边说边走,又回到了几人身旁。 「然后,咔嚓,挂了。」 「或许吧,」杜克淡淡地说,「但我们没法检查她的精神状态,你的猜想很难验证,而且……这些爪痕又该怎么解释?」 柏嘉良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猫猫。 其实自己怀里就有一个这方面的专家。 「我们能不能看看前几具兇杀案的尸体?」她思索一会,提出问题,「说不定能找到一些共同点。」 「可以,」这回探长答应得痛快,「我去找那个假惺惺的列车长。」 「那傢伙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好傢伙。」矮人随口评价。 通缉犯和探长难得在某方面达成了共识。 柏嘉良抱臂挑眉,与几人交换了下眼神。 慢慢的,车厢内响起沉闷的笑声,就连以高冷话少作为人设伪装的杜克也扬了扬唇角。 「看来大家在某方面是一致的,我很高兴你们都不是蠢货,」探长显然开心起来了,「就算我们彼此都有保留,至少在查清楚这桩案子这里,我们目标是一致的。」 「可能吧。」「别多想。」「嗯。」 柏嘉良、铁斧和杜克异口同声。 探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过了会,无奈扯了扯唇角。 「真是一个分崩离析的小队啊。」 他懊恼地踏出包厢门,大步离去。 铁斧也默默走出了包厢,离开之前解释了一句,「看餐盘,她昨晚吃了点东西,我去餐车看看能不能确认她昨晚吃了什么,或许有人在食物里投了毒。」 随后,矮人与探长径直往相反方向去了。 柏嘉良往后一靠,抱住了猫,笑得眼睛眯起。 「这么快就单独行动了啊,」她一下下撸着怀中的猫咪,扭头看向杜克,「医生,我就不找理由了怎么样?」 杜克依然板着脸,眸中却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欣慰笑意,抬手,示意请便。 柏嘉良抱着公爵大人迅速离开了包厢,没有去餐车,也没有去找任何人,快走几步就回到了自己的包厢,用力关上门。 猫咪径直从她怀中,跳到了床上,抖抖毛,嘴无声开合几次,随后摇身一变。 公爵大人盘坐在床上,看着在书桌上翻找的小金毛,挑眉,「你刚才没说完的是什么?」 「为什么是她,」柏嘉良举起了那张从窗缝中找到的皱巴巴的牛皮纸,有些兴奋,「标准是什么?兇手一定不是无差别杀人,而是有选择。」 秦唯西扬眉,很快意识到了她在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情绪。」她眸中露出欣赏和惊喜。 「没错。」柏嘉良指着牛皮纸上最后几句话。 【它在侵蚀我的意识,它要我的恐惧,它好像想要我去找梦露,或许梦露就是它的下一个目标】 「【它要我的恐惧】」她重复着纸上的这个短句。 「我们可不可假定,那个还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对恐惧极为敏感。」 「伊莉莎是恐惧的,她的恐惧来源于国破家亡,来源于自身前途未卜,」柏嘉良越说越兴奋,「如果我是一个以恐惧为食的怪物,这简直就是质量最好的大餐。」 「而当它缺少恐惧的时候,它就会自己酿造恐惧为食,」秦唯西自然接话补充,「比如写下这个纸条的人类,他可能陷入了某种幻境,而幻境和未知,酿造出了恐惧,最终,他的恐惧被吃得干干净净。」 「没错!」柏嘉良打了个响指,随后笑了起来,「唯西,我们还真是默契!」 「那还有一个问题,」秦唯西没注意到小人类暗戳戳的换了称唿,嘆口气,「为什么他是失踪,但那个刚铎的人类是直接死亡了呢?」 柏嘉良顿时语塞,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解决了。 应该算是「解决」了的吧。 探长用力敲开了她包厢的门,脸色兇狠而可怕。 「失踪了。」 柏嘉良抱着猫咪,闻言,怔了怔。 「什么意思?」 「尸体失踪了。」 第70章 「事实就是这样,尸体失踪了。」列车长李泽尔靠在被腾出来当做停尸间的员工包厢门口,透过他身后洞开的大门,可以看见几张光秃秃的床。 他依然杵着那根手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长耳朵,慢吞吞说着,看上去并不着急。 「本来应该在上一站就把尸体运下去交给警察调查的,但你们也知道,」李泽尔摊手,「那位神秘富豪给的太多了。」 柏嘉良手指无意识揉着怀中猫咪的脑袋,蹙蹙眉。 第160页 兽境的犯罪率和斗殴死亡率远高于海伦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刨去战争的因素,兽境每年的死亡率都是其他各种族的几倍。 可远高于其他种族的斗殴率并没有锻造一只强有力的警察队伍,现实恰恰相反——兽境在拥有大陆最大的常备军队和最恐怖的战争机器的同时,也拥有一只堪称怠惰的警察队伍。 毕竟没有哪个警察分局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常常出警——谁知道在路边抢劫的傢伙在看到警方赶到后会不会一上头就怒而杀人呢? 而那些极为危险的恐怖分子还是让军方的部门去解决好了。 所以,如果列车长不愿意报案,那兽境警方大概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国际警探先生显然是不吃这一套的。 「所以看守呢?看守去哪了!」精灵探长与他面对面挨得极近,淡绿色的面庞都被气红了,垂落的手指一曲一伸,似乎是想捏紧拳头狠狠给面前这个虚伪的傢伙来上一下。 「看守……唔,几位要了解实际情况,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来看守这些尸体,尤其是在发生了这么多诡异事件的情况下,」列车长依然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丝毫不在意怒髮冲冠的精灵,「所以我们是排班制,而昨晚看守尸体的人临时出了点事。」 柏嘉良一怔,低头看向秦唯西,心中莫名滑过一丝不太对劲的预感。 「出了什么事?」矮人铁斧在一旁追问。 「她发烧了,」李泽尔耸耸肩,「前几天就烧了一回,本来都快好了的,昨天傍晚突然又烧起来了,迷迷煳煳地说胡话,我想着应该没人想跑到停尸间自找晦气,就给她放了一次假。」 「哦,对了,」他冲着柏嘉良笑笑,优雅地点点头,「就是您想问话的那位,侍应生特米娅。」 其余三人的视线瞬间定在了柏嘉良身上,而柏嘉良头也不抬,手里用力揉着猫脑袋,眉拧在了一起。 罗杰斯失踪那晚,那个侍应生发烧了。 伊莉莎死去的昨晚,她也发烧了。 「我不相信巧合,」柏嘉良沉默了会,冷漠开口,「她现在退烧了吗?」 「应该没有。」李泽尔遗憾地摇摇头。 「没关系,我们这有很棒的医生。」柏嘉良看向杜克,「开点药让她临时清醒一下可以做到吧。」 杜克思索了会,点点头。 「但你要向我们说明原因,你是怎么注意到这个侍应生的。」他将疏离和谨慎演得淋漓尽致。 「可以,」柏嘉良也点点头,抬手,将被揉炸毛所以跨起一张小猫批脸的公爵大人往肩膀上一扛,「但我们现在先检查一下停尸间吧。」 「探长先生,铁斧小姐,」她下巴扬了扬,挑眉,「一起进去看看?」 两人一起点头,随后看向列车长。 李泽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耸耸肩,迈着优雅的小步从停尸间门口离开了,朝停尸间里随意扬了扬手杖。 「悉听尊便咯。」 ------------------------------------ 意料之中的,没找到任何异常。 「按照列车长留下来的指纹对比库,这里除了死者和几个轮班值守的工作人员,没有其他人的指纹。」精灵探长看着手中的图,遗憾地摇摇头。 「应该能想到的,」矮人瓮声瓮气地说着,「这起案子古怪极了,我甚至怀疑它就是兽境劫尘灾难的具体表现,而不管是劫尘作案还是背后的神秘作案人,他都有足够的谨慎和耐心来规避掉一切对他不利的因素。」 秦唯西动了动爪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一直背着巨斧的矮人。 怎么就突然想到劫尘了呢? 「指纹?」柏嘉良听着他们的交谈,蹙起眉,总觉得有些东西被自己忽略了。 明明就在自己眼前的。 她茫然低头,看着那几张沾着暗红色血迹的床。 床单上有些褶皱。 和伊莉莎的情况一样,遗留下来的简单尸检记录表示,这几位死者身上也不存在能流很多血的致命伤。 她思索着,盯着那几张床,床单上的那些褶皱仿佛一个光滑鸡蛋上的苍蝇,让人挪不开眼睛。 秦唯西已经将目光从矮人身上收回来了,看着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的小金毛,伸爪,按了按她的眉心,尾巴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脖颈,带着安慰的意味。 「走吧,花生小侦探。」探长已经准备返程了,拍了拍柏嘉良的肩,「我们得去问话了,看看那个小侍应生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等等,等一下。」柏嘉良退后半步脱离了他的手掌,依然死死盯着床上的褶皱。 为什么会有褶皱呢? 「你刚才说指纹?」她勐地抬起头,盯着精灵探长,「死者的指纹?」 「没错,」精灵被她看得有些毛毛的,「怎么了吗?」 柏嘉良沉默了好一会,轻声反问—— 「死者为什么会在这间屋子留下指纹?」 她话音刚落,屋内顿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坐在她肩膀上的猫猫却笑了起来,鬍鬚愉悦地翘着。 不愧是她的旅伴,真是聪明极了。 精灵探长深吸口气,又分几次缓缓吐出,退后几步,回到了那几张床旁边,死死盯着床旁的铁栏杆。 「死者的指纹是在这里取到的。」他指了指铁栏杆靠床的那一面。 第161页 「看起来,像是起床,」一直不吭声的杜克缓缓说,「死了很久,肌肉都僵了,所以需要用力扶一下。」 停尸间内再次因为这个恐怖的猜测而陷入死寂。 「门把手呢?」又过了好一会,铁斧勐地扭头,看向停尸间的门,「门把手上都是谁的指纹?」 「只有侍应生的,很杂乱,有时间差,符合我们所知的基本情况。」探长语速很快,「死者的指纹目前只在床铺栏杆上留下了,由于是员工包厢临时改造出来的停尸间,地上铺的地毯没有被撤掉,我们很难提取到脚印,但……」 柏嘉良扯了扯唇角。 看来大家都有一个共识。 这起列车案中案之尸体失踪,大概率,是那些尸体自己「走出去」的。 但是…… 「有人给他们开门。」她轻声说。 「至少是个好消息,因为现在不管杀人的是谁,我们完全可以确认,」她环视几人,「有物质界的傢伙给他们开门。」 「既然是物质界的傢伙,」她眸光骤然凌厉了起来,「那就一定会有狐狸尾巴露出来,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调查重点要放在被排班的那几个工作人员,尤其是那个被你怀疑的侍应生。」探长用力点点头,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扭头看向柏嘉良,「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她?」 「现在吧。」 「等我半个小时,」精灵探长强硬甩下一句话,又有些尴尬地笑笑,「谢谢了。」 「我也,」矮人铁斧经过她身旁,看向她的目光中比之前多了好些尊敬和友善,却也怀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歉意,「我也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柏嘉良无语,只能无奈点头,又看向杜克。 杜克难得地笑了起来,摇摇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只需要向老婆汇报一下就行,你什么时候需要就敲门。」 两人并肩走出了停尸房,对视一眼,慢悠悠地一左一右离开了。 「……唉,真是的,」柏嘉良走出一节车厢了,才头疼地按着太阳穴,带着几分抱怨的问询自家猫猫,「唯西,他们都只是某个势力的代言人而已吧。」 每次遇到重要的新情况就要随时随地向不知名的远方汇报,真是麻烦。 「我感觉是的,」猫猫点头,随后又笑了起来,爪子揉了揉她的肩,「某个势力的代言人,你和你的教官不也一样吗?」 「他的自由度还是很高的,估计也就是和琪雅老师通下气,不用向总部打报告。」柏嘉良嘀咕完,又笑了起来。 「至于我嘛……」她抬头看向秦唯西,笑嘻嘻的,脑袋用力撞了下猫猫头。 猫咪被撞得差点没掉下去,生气地哈了她两口气。 「唯西,你真是越来越像猫咪了。」 「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大舌头?」公爵大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称唿的变换。 「没有啊?」柏嘉良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愉悦。 「可我明明听到了。」猫咪低声抱怨。 「真的没有啦。」柏嘉良笑得更开心了。 用碎片时间逗逗猫,真是不错。 两人一边压低声音交谈一边走过这节无人的车厢,直到—— 遇到了一个有点熟悉有点讨厌但又莫名讨厌不起来的傢伙。 「柏小姐,我等你有一会了。」李泽尔杵着手杖,笑着看向她。 「找我有什么事吗?」柏嘉良微蹙起眉。 「想送您一个小玩意。」李泽尔笑着递过去一个被打磨得极为精緻的魔晶面板。 ------------------------------------- 「他到底是在干什么?」柏嘉良苦着脸,低头看着桌上的精緻小玩意,「这玩意又有什么用?」 经过一番挣扎后,她还是把它带回来了。 「他都说了,用来抓取信号的,各类传播信息的信号都能抓取,」公爵大人慵懒侧身卧在床上,挑眉,「理论上,你可以通过这玩意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在向列车外传递信息。」 柏嘉良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 「想试试吗?」秦唯西笑了起来。 「想,」小金毛磨了磨牙,「但更想知道他为什么把这个给我。」 「看看就知道了呗。」公爵大人耸肩。 柏嘉良犹豫了会,伸手,按住了那个魔晶玻璃板,催动那可以模拟魔法波动的精灵天赋。 一丝淡绿色在空气中震盪了起来,没入了魔晶中。 一个,两个,三个…… 在柏嘉良惊愕的目光中,魔晶板上亮起了宛若星河般的亮点! 如果一个亮点代表一个向外传播信号的信号源,那这里起码有一百多个! 「***(人类脏话),」柏嘉良瞪大了眼睛,咬紧了牙,「我还以为是暴风雪山庄模式。」 「结果是全球直播?!」 第71章 「我还以为是暴风雪山庄模式,结果是全球直播?!」 柏嘉良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块魔晶面板。 「什么叫暴风雪山庄模式?」秦唯西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抬手,撸了把尾巴竖起毛层层炸开的小金毛,有些好奇地问。 柏嘉良尾巴根儿一僵,又勐得一甩,逃离了公爵大人的「魔爪」,扭头,耳垂微红,眸中充满了无奈和羞愤。 「好好好,不摸。」公爵大人笑吟吟举手投降,翻了个身,离小傢伙近了点,眸中的好奇却更浓了些。 第162页 说实话,小人类讲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词语,让她心中泛起了难得的新鲜感。 那是一种比经过很久长眠之后重新认识世界的新鲜更浓烈更具有感染力的情绪。 这些词,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富有一种异样的生命力。 「所以是什么意思?」她又戳了戳小傢伙。 柏嘉良想了想。 好像要解释这个词,就要先讲妈妈说的那些睡前故事,要讲妈妈说的那些睡前故事,又要引入其他奇奇怪怪的概念。 算了。 「唯西……维c,你觉得,如果我们俩和其他一些陌生人被困在一个因为暴风雪而与世隔绝的山庄,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络,你会是什么心情?」她试图让秦唯西从字面理解概念。 「唔……和你在一起吗?好像会挺开心的。」公爵大人想了想。 柏嘉良:「……」 糟糕,好像是一记直球。 这老蝙蝠真是油嘴滑舌花言巧语。 「因为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就只能长眠了,很无聊的,」秦唯西耸耸肩,「有人陪着还能说说话,这不挺好?」 柏嘉良沉默,消化了一下复杂的情绪,嘆口气,直接了当,「您不是一般人,而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很恐惧不安,如果此时又发生了一起命案,就会更加激发群体性的恐惧情绪,破案的难度会大很多,从而引出一系列富有戏剧性的故事。」 她手指敲了敲桌子,「一趟在到达下一站之前无法停止的列车,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暴风雪山庄——至少我之前是这么认为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一齐看向那块魔晶板。 如果这上面的显示是真的,那这里才不是什么暴风雪山庄,而是一个筛子,全是洞的筛子。 「为什么会这样?」柏嘉良又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语。 秦唯西斜倚在床上,看着宛若雕塑般沉默的小金毛,唇角渐渐泛起一丝笑意,想了想,起身。 身旁的沙发突然陷了下去,柏嘉良茫然抬头。 公爵大人坐在了她身旁,她几乎可以感受到那薄薄一层衬衣下微凉的体温。 秦唯西慷慨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靠上来。 小金毛勐地瞪大眼,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确认没听错后,瞬间将那些问题抛到了爪哇国,尾巴高高翘起,捲成一朵花儿,带着几分忐忑不安地靠上了公爵大人消瘦的肩。 虽然自己之前也靠过很多次,但那都是自己死皮赖脸贴上去的啊! 公爵大人主动,这还是第一次! 「【为什么会这样】,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不是已经知道了么?」秦唯西却没给她什么发散思维胡思乱想的机会,伸手,胡乱揉了揉她手感极好的脑袋。 「什么?」柏嘉良讶异扬眉,看着秦唯西漂亮的下颚。 不对。 她一怔。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异常现象—— 比起在精灵教国的时候,公爵大人对这桩案子可谓是相当怠惰,变成猫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当猫,变回人的时候就……变着花样「引诱」自己。 反正似乎不怎么动脑子,也不乐意主动推进案情,只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提点一句。 但现在,公爵大人好像重新「勤奋」起来了。 「我们是因为什么上车的?」秦唯西捏了捏呆滞的小金毛的脸蛋,反问。 「因为那张邀请函。」柏嘉良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背,被公爵大人牵着思考。 「那贵宾包厢的其他人都是因为什么上车的?」 「也是因为邀请函。」 「这不就得了吗?」秦唯西低笑着,反手握住她的手,「上车的人,至少都对这些失踪案和兇杀案有兴趣,而发邀请函的人,对邀请对象也是相当的精挑细选。」 「比如那个精灵探长和矮人通缉犯,都不简单。」 「你也说了,他们都只是背后势力的代言人,那……其他没有在一开始站出来成为你们这个分崩离析小队一员的,背后就没有其他势力了么?」 柏嘉良勐得瞪大眼。 「也,也就是说……」她有些不可思议,「是因为那些邀请函,现在全大陆都在看着这里?!」 「没错,就像之前全大陆都在注视精灵教国,更之前都在关注龙皇陨落,人类内战那样,」秦唯西轻轻踏了踏脚下的列车,「现在所有势力,大的小的,国家亦或是组织,包括你们革新军,都在注视这里。」 「这就是那个发邀请函的傢伙的目的,」她微微眯起眼睛,「他在挥着手帕对世界高喊,想要全世界都来观看他的表演。」 柏嘉良惊异于这个答案的同时,勐地抬起头,高声赞美。 「秦唯西,你真是个天才!」 只是她一抬头,就用力撞上了公爵大人的下颚,秦唯西脑瓜子被撞得瞬间嗡嗡响,无语地低头看着小金毛。 「诶嘿嘿。」小傢伙尴尬又憨批地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公爵大人柔软的下巴,又下意识四指撸了好几下。 「……柏嘉良!我现在不是猫!」 柏嘉良讪讪收回手,看着眼前「吹鬍子瞪眼」的公爵大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您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像猫。」 在秦唯西不善的注视下,她用力轻咳几声,拉了下自己的唇示意闭嘴,脑袋重新搭回了公爵大人的肩膀,嗅着那淡淡的白茶香,懒洋洋闭上了眼睛,半是抱怨半是撒娇的嘟囔,「您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为什么不早说?」 第163页 「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你又没问。」公爵大人理直气壮。 「……藉口!」 秦唯西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这不是怕你有了我之后就放弃思考么?」 这种事,她不是没经歷过。 「我以前不是养过好多好多崽子吗?有的崽,前期也是又努力又优秀的,经歷了重重磨难后终于得到了我的认可了,被我允许站在我身后。」秦唯西顿了下,怅然地嘆口气。 「然后……他们就摆烂了。」 「好像他们此生能获得的最大成就就是取得我的认可一样,已经达到了人生巅峰,从此心安理得的躺平。」 她低头看向怀中沉默的小人类,摸了摸那q弹的耳朵。 「你呢?」 小人类却颇有些心不在焉。 「公爵大人,您能再说一遍吗?」她撩了撩低垂的髮丝,轻咳一声,「最开始那句。」 「嗯?」秦唯西疑惑,却也宠溺地照做,一字一句温柔念着。 「这不是怕你有了我之后就放弃思考么?」 柏嘉良深吸口气,闭上眼睛。 十六个字,掐头去尾,剩四个字。 【你有了我】 这四捨五入一下,不等于公爵大人亲口承认了吗? 柏嘉良尾巴都想要摇成风火轮了,被她硬生生忍了下来,唇角咧得老高,欢快中带着一丝悲戚戚。 真不错,今天又是在公爵大人支离破碎的话里自己捡糖吃的一天。 今天的糖还挺甜。 「我不会放弃思考,也不会放弃进步的,」她深唿吸几口,伸手揽住了那清瘦的腰肢,带着几分依赖地蹭着公爵大人的肩,小声回答,「您大可放心。」 因为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什么站在公爵大人身后。 她想站在公爵大人身侧,牵住她的手。 甚至,站在公爵大人身前。 她为这片大陆遮风挡雨这么多年,为尘世六族奔走,却从不干涉六族的社会变迁,像是一个操心的大家长。 柏嘉良抬头,凝视着那深邃却纯粹的黑色眸子。 她也想为她挡挡风雨。 这甚至不是因为那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愫和眷恋,更多的是敬重和心疼。 「这么看着我干嘛?」秦唯西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小傢伙,失笑,不自然地揉了揉手臂。陷祝负 不知道怎么回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没什么。」柏嘉良瘪瘪唇,颓丧地将脑袋埋进她的怀里拱来拱去,毛绒绒的耳朵抖啊抖。 「最多一分钟,」秦唯西纵容着她的小动作,低头,亲昵的咬耳朵,「有人来了。」 「让他们在门口等着!」柏嘉良莫名气唿唿。 公爵大人有些无奈,伸手,轻轻撸着莫名炸毛生气的小金毛的脑袋。 「唿……」一分钟后,小金毛准时抬起头,听着门外的脚步声,嘆口气,慢吞吞起身,收好那块魔晶面板。 猫咪自然跳上了她的肩膀,坐下,冷静地口吐人言。 「你除了推进案情之外,还要思考一个问题。」她轻声说,「跳出案情,从更高的视角看这个问题。」 「我懂。」柏嘉良走到门口,深吸口气,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我们要想明白,那个送出邀请函的人,为什么要让全大陆看他的表演。」 「当然,还有一个附带的小问题。」 「这位列车长,在这场演出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真聪明。」秦唯西赞嘆。 柏嘉良用力拉开了门,门外的精灵探长讪讪放下举起敲门的手。 「忙完了?」柏嘉良笑笑,看着身前站着的杜克和矮人铁斧,下巴抬了抬,「那我们走吧。」 她明明年纪最小,却走在了最前头,走出了一种果决的气势,声音沉稳而果决。 「让我们看看,那个小侍应生,到底隐瞒了什么。」 第72章 大概是因为列车上人心惶惶,最近连续发烧的小侍应生特米娅被李泽尔安排单独住了一个隔离间。 屋内安静宽敞,却称不上舒适,空气厚重而湿润,窗帘拉着,随着几人推门的动作而微微摇晃,从缝隙中露出了些许称不上明媚的阳光,勉强照亮了这昏暗的小屋。 方一走进房门,就有一股令人昏昏沉沉的甜香传来。 探长下意识捂住了口鼻,退后两步。 「安神香的味道,助眠的,」杜克鼻翼动了动,努力分辨着,摇摇头,「除了浓度稍微高了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他也没有动。 于是几人都看向柏嘉良。 柏嘉良尾巴摇了摇,在门口呆呆站了会。 肩上的猫咪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趴在自己肩膀上,好奇地往屋里张望。 「走吧,」柏嘉良见公爵大人并未示警,暗中松了口气,率先迈进了房门,「安神香而已,别被吓到。」 屋子里就放着一张桌子,几个盆,还有一张看上去不是很舒服的铁床,看上去空落落的。 柏嘉良却莫名觉得,这地方逼仄而拥挤。 她疑惑地回头看了眼身后三人。 是因为突然进来了太多人么? 她扭头看肩上的猫猫,秦唯西却依然没有任何预警,只是好奇地歪头打量床上熟睡的兽人。 那股拥挤感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迅速得让柏嘉良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第164页 她皱皱眉,想不到什么原因,只能顺着公爵大人的目光看过去,微微一怔。 这位小侍应生,看上去几乎还算得上是个孩子,此刻面色苍白中带着不自然的红晕,微蹙着眉,看起来极为萎靡。 「的确是发烧了,」杜克碰了碰她的额头,轻声说,「兽人的体温相对来说比人类还要要高一些,但也属于高烧症状。」 「奇怪的是……」他低头,轻轻拨拉了一下女孩泛黄又干枯的髮丝,「她是兽人,兽人发烧的时候一些兽性的状态应该会被自然激发出来才对。」 「可是没有耳朵,也没有尾巴,」他凝眸思考了会,「不是哺乳动物,也不是鸟类。」 「会不会是爬行动物?」矮人铁斧提问。 「那她皮肤表面应该会有一层角质层。」探长随口回答,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常识你都不知道的么?」 矮人铁斧耸耸肩,不说话。 另一边,柏嘉良却已经上手了,轻轻戳了戳女孩的脸,惹得睡的不太安稳的女孩皱皱眉。 那小脸柔软,和同龄人比却少了些弹性,加上那干枯发黄的髮丝和瘦弱的身子,几乎可判定这孩子的营养不良。 但哪怕是营养不良,看上去也是极美的,配得上罗杰斯花上些笔墨夸赞的漂亮样貌,尤其是此时生病了,面色苍白小脸一皱,有一副我见犹怜的美。 柏嘉良皱皱眉。 在看过罗杰斯留下的文字,又听过公爵大人的分析后,她对小特米娅本是带着几分警惕的,尤其是知道那两次和案子时间极为吻合的发烧后,她几乎笃定了这个侍应生有问题。 只是见到了真人后,又有些犹豫了。 虚弱生病的孩子,的确让人难以狠下心。 柏嘉良静静看了一会,终究还是收起了那份怜悯,抬头问杜克。 「能唤醒么?十多分钟就行。」 「能是能,就总觉得有些不人道。」杜克嘆口气,却也拉开了椅子,打开准备好的随身医疗包,试着开始配置药剂。 「不知道她是什么种族,身子又太虚弱,最好还是不要来勐药的好。」他在泛着诡异光泽的玻璃试管前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伸出手。 「有趣,」探长笑眯眯地看着那管试剂,「用来拷问穷凶极恶犯人的玩意,就算奄奄一息的人喝下去都能生龙活虎讲个半小时情报,然后昏迷个几天几夜。」 「这玩意可不便宜啊。」他打量着杜克,「医生?」 「人类现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这玩意了,有钱连禁术都能买到。」杜克头也不抬,滴水不漏的回覆,自顾自从其他正常的药剂中挑选着需要的,「强行唤醒总会有些副作用,我尽量挑副作用小的,就是我们得多等一会了,药效会慢一些。」 「那我也来吧。」精灵探长却也伸出了手,掌心泛起绿色的光泽,「用生命魔法蕴养一下,药效会不会更好?」 「会,谢谢。」杜克也不客气,直接将好几只玻璃管塞进了他掌心。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矮人已经走到了一旁,检查着屋子里的一些零碎玩意,而柏嘉良则坐到了桌前,翻看着桌上那被翻得卷页的几本小册子。 又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翻开,就勐得蹙起眉。 那种奇怪的拥挤感,又回来了。 这次甚至更加强烈。 她深吸一口气,勐地回头,身后却只是空荡荡的房间,精灵和杜克在认真配药,矮人则奇怪地抬头看她一眼。 「二十岁,」铁斧看着勐回头的柏嘉良,晃了晃手上的工牌,「确实还没成年。」 兽人成熟的快,但寿命又比人类长许多,此消彼长之下,不同种族平均下来大概是二十二岁成年。 「二十岁,二十年。」柏嘉良嘀咕着,却莫名觉得这个年份有点熟悉。 二十年前…… 「维c,你记得什么吗?」她扭头看向秦唯西。 猫猫无辜地喵一声,柏嘉良却轻易就读懂了她眸中的东西。 【我对时间没什么概念啦】 「我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对这个时间这么敏感的啊,」小金毛皱眉,又嘆口气,努力回忆着一切,极小声的嘀咕,「二十年前,我还……」 她勐得闭嘴,面上却依然苦恼。 她那个时候还没出生呢。 那一定是最近听到的东西,是什么?在哪里听到的?精灵?龙族? 等等,龙族!? 冰霜巨龙娜塔莎沙哑的声音骤然迴荡在她耳畔。 【大概有将近三位数的,超过3000岁的年老龙族在二十年前左右集体病逝,这种诡异现象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然后……我们就发现了它】 「二十年,都是二十年?」她扭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小特米娅,觉得荒谬又古怪。 这个小兽人怎么能和龙族扯上关系呢?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兽境。 但,二十年对海伦大陆上诸多长寿种来说,又并不是一个很长的时间——相反,对于动不动以纪元作为时间标尺的长寿种来说,二十年,其实挺短的。 真的会有这么多巧合吗? 「什么都是二十年?」矮人走了过来,带着几分探寻意味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和我家里的小哈士奇同岁。」柏嘉良瞎话张口就来。 第165页 矮人深深看了眼她,摇摇头,又走到另一边检查去了,柏嘉良则终于安坐下来,顶着那股还未散去的奇怪拥挤感,翻了翻桌上的东西。 放在上头的是几本书,书上只有小圆点和色彩艷丽的图画,柏嘉良试着按上那些小圆点,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盲文。 显然,小侍应生的视弱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似乎只能看到些色彩饱和度极高的图片,甚至连阅读都需要盲文辅助。 唔,更奇怪了。 她到底是怎么当上侍应生的? 柏嘉良微蹙着眉,又看了看书名。 《猫咪的旅程》,似乎是一本童话故事书。 她检查了好几遍,没发现里面夹着什么纸条,也没有神秘的异常的书页,看起来真的只是一本普通的童话故事。 她放下书,又看向一旁的小册子。 那似乎是些小小的绘本,看上去有点陈旧,还有点卷边,或许是因为拥有它的人一直在不断翻阅的原因。 蓝天,白云,青草,红花。 柏嘉良翻阅着,研究着那稚嫩的笔触和活力满满的画。 很符合儿童的画风,或许是小特米娅自己的绘本。 看着那充满生命力和想像力的画,她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直到,她翻到了最后一页。 她的瞳孔瞬间紧缩。 厚厚的水彩用力涂满了整个绘本白页,带着浓浓的愤怒,迎面而来的就是一片火,吐着火舌席捲人间的烈火。 是小时候经歷过一次火灾么? 柏嘉良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身后却响起了探长的声音。 「花生小侦探,她醒了,有话赶紧问。」 柏嘉良压下心中的疑惑,迅速放下手中的绘本,走到了床边,看着被杜克小心翼翼扶起来靠在床头的小兽人。 「是,有猫吗?」还没等他们问话,特米娅却声音沙哑地问,「谢谢你们来看我,是带了猫吗?我总觉得屋子里有猫!」 几人瞬间看向趴在柏嘉良肩上的那只慵懒猫咪。 秦唯西眨巴眨巴眼,犹豫了会,坐直了。 「……是有一只猫,怎么了吗?」探长终究没按耐住疑问,率先问了出来,「不喜欢?」 「不不不!我很喜欢猫,」特米娅激动起来了,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地重复着,「我很喜欢猫。」 柏嘉良愣了愣,毫不犹豫地将懵逼的公爵大人塞到了小侍应生怀里,换上了哄小朋友的语调,「那猫猫给你抱。」 特米娅耳朵动了动,迟疑地看向柏嘉良,一边小心翼翼抚摸着柔软的猫毛,一边用力眨着眼睛,似乎是想看清楚柏嘉良的模样。 公爵大人鼓起脸,气唿唿盯着将自己塞给别人的小金毛,却也没跳走。 「猫猫给你抱,但姐姐问话要好好回答,好不好?」柏嘉良忍不住将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大几岁的小兽人当做小朋友对待。 特米娅犹豫了会,突然,怯生生开口。 「是……姐姐吗?」 柏嘉良一怔,还没来得及消化她的意思,特米娅又小声开口。 「姐姐,是你吗?」 第73章 「是……姐姐吗?」 柏嘉良一怔,还没来得及消化她的意思,特米娅又小声开口。 「姐姐,是你吗?」 这两句话可是截然不同的意思啊。 前面一句可能还只是一句幼兽为了确认安全感的小心询问,后面那句,则干脆是身份的确认了。 她认为自己是她认识的一位「姐姐」? 柏嘉良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没抬头,却也感受到了几束落在身上的审视目光。 它们来自精灵探长,来自矮人通缉犯,甚至来自教官杜克——只是他的目光不那么具有攻击性而已。 她低头,看向被小女孩抱在怀中的黑猫。 猫咪自然地舔了舔白爪爪,漂亮的眸子中倒映着自己略有些僵硬的面容,见自己看她,她有些茫然好奇地歪了歪脑袋,想了会,随后露出了个人性化的安抚笑容。 柏嘉良莫名松了口气。 「姐姐?」见身前人不说话,特米娅有些焦急的直起身,带着厚重茧子的小手慌乱往她的方向摸。 「我在这呢,」柏嘉良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轻松的笑意,「姐姐刚才走神了。」 特米娅明显松了口气,低下头,声音细弱又兴奋。 「你真的来了啊。」 柏嘉良有些不知道如何应付,只能点点头。 「嗯,我来了。」 特米娅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表情有些扭捏,一副想抬头又不太敢抬头的模样,又抱住了怀中的猫,手指颤抖而小心地抚过猫猫柔软的毛,落在猫脸上,仔细分辨着她指尖所能触碰到的一切。 公爵大人极为不爽地甩了甩尾巴,恶狠狠瞪了那个将自己塞过来的小金毛一眼,猫脸一皱,闭上眼,摆烂般的瘫成一个猫饼,透着一副爱咋咋地自暴自弃的气质。 柏嘉良唇角尴尬的提了提,按了按太阳穴,收拾了一下被一句「姐姐」搅得七零八碎的脑子,斟酌着词句打算问话。 「诶,姐姐,」特米娅突然一怔,「我不是发着烧吗?」 柏嘉良和其余不敢吱声的三人瞬间有些语塞。 好傢伙,这孩子的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吧。 「姐姐给你吃了药,」莫名被错认成「姐姐」的柏嘉良显然担起了问话的重任,硬生生拗出一个长辈般的亲切和蔼的声音,「现在好些了吧。」 第166页 「好些了!」特米娅笑着点头,唇边泛起两个浅浅的酒窝,「希望这副药可以撑久一点,今天晚上就不用做噩梦了。」 这回就连猫饼都探出了个脑袋抬头看她。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啊。 「噩梦?」柏嘉良讶异重复,「天天晚上都做梦么?」 「是,自从小时候那次大火爸妈都去世之后,我每天都会做一样的梦,有时候醒来会头疼,有时候还好,小时候特别严重但现在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不会影响日常生活,就是偶尔还会有特别特别疼的时候只梦见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但想不起来是什么了,然后第二天就会发高烧,列车长先生带我去找过很多医生但医生都说我可能是那次大火被柱子砸到了脑袋,除了压迫视觉神经失明之外可能还伤到了脑子其他地方,除了一些安定退烧的药物也开不出其他什么药。啊,我好像很容易对药物产生抗性,很多药一开始有效后来就没什么用了,所以这次姐姐的新药可以告诉我一下成分吗,我好对比一下。」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小侍应生用轻松自然的语调,倒豆子一般将他们心中的疑问诸数解答。 柏嘉良震惊地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种幼年失去双亲的灾难,在故事书中不都应该是难以启齿,用纸巾擦着眼泪哽咽半天才能撕开伤疤慢慢讲出来的么? 这孩子,怎么像是唠「今天出门遇见谁了」,「那家餐馆特别好吃」这种家常一样轻松随意的就说出来了? 这压根不会是正常人的画风吧,倒像是妈妈讲的那些游戏里和什么……npc对话触发任务给出的大段信息。 还有,这重重的谜团,【你为什么会做梦】,【你为什么会发烧】,【绘本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失明了】,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和列车上的连环失踪案酿造出来的压抑气氛,突然就荡然无存是怎么回事? 换到罗杰斯写的那种侦探小说里,这种探寻真相的一问一答的问话起码可以水个一万字! 「你……」柏嘉良憋了半天,就憋出一个字。 特米娅耳朵动了动,没听到动静,很快反应了过来,又笑了笑,「啊,是因为每个医生都会问一样的问题,所以我都能背了啦。」 柏嘉良顿时更加说不出话了。 这听起来比拿着纸巾哽咽半天还要让人难受。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抬起手,放在了小特米娅的脑袋上,像平时公爵大人摸自己脑袋一样笨拙地揉了两下。 特米娅就这么乖巧地让她摸头,手里也还在轻轻摸着猫猫。 「所以是小时候就视力不行了,」柏嘉良沉吟半天后,终究还是忍着心疼,问出了秦唯西怀疑的那个点,「那在列车上当侍应生会有影响吗?」 「当然不会呀,」小特米娅笑着摇摇头,「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列车长先生和爸爸是好朋友,他把我带大的,我可是看着艾伦尼乌斯号一点点建起来的呢。」 柏嘉良又是一怔,脑子里迅速滑过了很多东西。 艾伦尼乌斯号打通了矮人地窟和兽境之间的交通,铸造工艺自然是来自矮人的,但创意和能源动力的核心技术却来自人类。 准确地说,是来自革新军。 魔晶一直是海伦大陆惯用的资源,能镌刻阵法,能撑载各族不同的力量,本身还含有极温和的大量能量,因此也成为了大陆通用的一般等价物。 毕竟它除了产量不多,也没有其他毛病了。 这也导致了海伦大陆上远距离交通手段的匮乏,像那种能联通城市的大型传送阵都是魔晶铸就,造价昂贵,不是普通平民能支付的价格。 而革新军在魔晶之外,找到了其他能源——蒸汽和石油,这些玩意廉价又易得,除了容易爆炸之外没啥其他毛病,很快在革新军内部大批取代了旧有的能源体系,妈妈甚至拿着这个当做筹码,和矮人谈下了不少条件,其中就包括联手打造大陆交通网的计划,艾伦尼乌斯号就是整个计划中的第一条铁路,十五年前立项,十五年后的今天建成,自己还瞟过一眼放在妈妈桌子上的报告。 而能成为艾伦尼乌斯号这全大陆第一列车的第一任列车长的李泽尔,本来也是列车的副总设计师之一,能带上一个小女孩倒也合理。 柏嘉良回忆着有关艾伦尼乌斯号的种种细节,默默打量着眼前的兽人小姑娘。 要看着艾伦尼乌斯号建成,至少也是十五年前,那时候她才五岁,倒也符合之前的讲述。 就是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她蹙着眉。 如果小特米娅是跟着李泽尔长大的,为什么李泽尔提起她的时候那么生疏?待她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应生一样。 「你觉得列车长是个怎样的人?」她想了想,轻声问。 「李泽尔叔叔是个很好的人啊,」特米娅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是老贵族一样文绉绉的人啦,很优雅,看上去规矩很多,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会给我糖吃,会哄我玩,也带我去看很多医生治我的病,现在我长大了,他也就在艾伦尼乌斯号上给我安排了一个侍应生的工作。」 说到这里,特米娅无奈地笑笑,「毕竟我眼睛的毛病,估计也只能在这里工作了。」 柏嘉良想着那个总透露着古怪的列车长,抿抿唇。 第167页 好吧,还真是完全看不出来,这人居然还挺温柔的。 「能讲讲那个噩梦么?」她思索了会,问的问题愈发深入,语气也愈发温柔和谨慎,「那场大火。」 她话音刚落,又慌忙找补,「如果不愿意说可以不说的。」 特米娅怔了怔,随后用力点头,「可以说的。」 她的眸子并不能聚焦,此时却透着一丝回忆的模样,「其实……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的事了,我记不太清楚,具体情况都是列车长先生后来告诉我的。」 「但没办法,」她无奈地摇摇头,「谁让我总是做那个梦呢?」 「那时候,我在和爸爸妈妈赌气,」她声音莫名低了下去,「我想养只猫,那种不会变成人的,纯粹的小猫咪,但爸爸妈妈不让,说我现在还没有照顾猫猫的能力,要等我长大再说。」 「他们说的挺对的吧,但是小时候的我哪里懂这么多,生气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 又是一个夜晚,她在陌生的房间里睁开眼睛,看着被黑暗笼罩的屋子,麻木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又是这个伴随了她十几年的噩梦,她只有在梦里能清楚的看清世界,但她讨厌这个梦境。 她瘪瘪嘴,跳下床,在黑暗中熟练地走到了桌前,坐下,看着桌上摆着的小镜子中,稚嫩的自己。 自己穿着一身宽松的蓝白条纹睡衣,袖口被磨得有了线头。 「我是多喜欢这身衣服啊。」她轻声说,听着枯燥的闹钟指针提卡提卡的响着。 她就这么在桌前枯坐着,直到黑暗褪去,迎来破晓。 房间外渐渐响起了响动,是生火做饭和洗漱的声音,伴随着男人和女人隐隐约约的交谈。 「我就说你别把实验动物带到她面前吧,你看,小特米娅想养猫了。」 「是,是我考虑不周到,可是她现在不吃饭怎么办呢?要不我下班去买一只宠物猫给她?」 「……唉,我再问问吧,要是今天中午她还不吃饭,你就去买一只去。」 门外响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女人温柔的声音和敲门声。 「小特米娅,起床了,出来吃早饭了,做了你最喜欢的排骨汤哦。」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敲门声持续了一会,最终,屋外的女人嘆了口气。 「爸爸妈妈去上班了,早饭和午饭都给你做好放桌上了,等我们出门了自己出来吃哦。」 脚步声又慢慢远去了,屋外响起了衣料摩挲和推门的声音。 「别……」她肩膀颤抖起来,早已闭上的眼睛溢出晶莹的泪水,「别出去。」 大门的门锁咔嗒一声落下,她像疯了般的跳下椅子,跑到门前,用力扯着那把锁,哭喊着,「别出去,别去啊!」 她用稚嫩的肩膀撞着那堵门,像之前千百次做这个噩梦一样。 也像千百次噩梦的结局一样,那扇普通的木门平静的伫立在梦中,像钢铁一般昭示着这场噩梦最核心的恐惧。 这是过去。 你无法改变任何事。 她最终哭哑了嗓子,瘫坐在了地上,抽泣哽咽着。 「我,我连你们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闹钟响了,第一次。 她任由闹钟响着,因为她知道关不掉。 五分钟后,闹钟响了,第二次。 她明明没有动弹,尖锐的声音却在响了几十秒后就戛然而止,然后闹钟从床头柜上漂浮起来,像是被人用力摔开了一样,重重落在了地面上。 五分钟后,闹钟在地面上第三次响了,窗外响起了比闹钟还要尖锐的喊叫,火舌舔舐着变形的窗棂,刺鼻的烟雾从窗户缝隙中钻了进来,笼罩住叫嚣的闹钟和瘫躺在地上的女孩。 高温蒸发了她脸上的泪痕。 ------------------------------------- 「大概就是这样。」特米娅面上依然是那副开朗活泼的模样,摸着猫猫的手却有些抖。 「后来的事,我不记得了,是列车长先生撞破了我房间的门,把我背出了火海,」她声音很低,「听说是隔壁那家饭店爆炸起火,酿成的特大火灾事故。」 柏嘉良心疼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可长久在军营被妈妈们训练出来的严谨和警惕让她追问了一句。 「还记得在哪里吗?」 特米娅一怔,大概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 「兽境一座边陲城市,豪斯城皇后街区。」她几乎不可察地顿了顿,回答。 柏嘉良沉吟一会,记住了这个名字,点点头。 她扭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眉毛挑了挑,示意几人还有没有其他疑问。 杜克指了指特米娅怀中抱着的猫。 精灵探长则伸手盖住了自己额头,另一只手比了个「二」。 矮人看了看左右比划着名的两人,撇撇唇,皱眉思索,过了半天,指了指柏嘉良。 柏嘉良挑眉,瞭然了。 「姐姐还有几个问题。」她按照顺序,先后问着,「小特米娅是不是很喜欢猫呀?」 「对!」特米娅笑了起来,摸着怀中猫咪的劲儿大了些,惹得闭眼摆烂的公爵大人忿忿睁开眼又瞪了小金毛一眼,「我小时候妈妈给我讲过故事,我记得很清楚,叫《猫咪的旅程》。」 第168页 她脸上带着憧憬的笑意,「那是一只旅行的小猫,背着行囊轻快走遍了世界,见到了好多好多稀奇古怪的事儿。」 「我真希望我也能在全世界旅行啊。」她笑笑,很快又失落了起来,「我喜欢猫,可是我不怎么遭猫喜欢,以前也不是没有碰到过小猫,都是看到我就跑了。」 她那期待的目光和环游世界的愿望,那瘦削的身子和无法聚焦的眸子结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就生起怜惜。 「没关系的,你总能碰到喜欢你的小猫嘛,」柏嘉良安慰着,伸手,轻轻摸了摸公爵大人的脑袋,「你看这只猫就很乖呀,很喜欢你,一直乖乖待在你怀里呢。」 黑猫面无表情伸爪,狠狠拍在了小金毛手臂上,打出了几道红痕。 柏嘉良吃痛,嘟起唇,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却只得了公爵大人的冷漠扭头。 特米娅听着猫咪爪子打出的啪啪声,唇角扬起,却没有多少笑意。 「它应该只是听话而已,」她的笑容更落寞了些,「我觉得它好像并不喜欢我。」 「额,这个……」柏嘉良慌忙给公爵大人使眼色。 秦唯西头也不抬,只是静静趴在那里,没躲开特米娅的抚摸,也仅此而已。 「咳咳,还有两个问题,」柏嘉良见公爵大人不动弹,也没其他法子,僵硬地转移话题,「你平时经常发烧吗?」 「不经常,」特米娅摇摇头,「偶尔而已,只是最近多了些,可能是不太适应摇摆的列车,身体更虚弱了。」 「最近很多?」柏嘉良追问。 「唔……算是吧,」特米娅想了想,「可能有好几回了。」 很显然,又是一个异常。 柏嘉良蹙起眉。 即便这是一个可怜的小兽人,也仅仅只是让人心疼而已,根本打消不了她身上的疑点。 「还记得具体是哪几回,在什么时候吗?」柏嘉良追问。 「哇,姐姐,这个我可就记不清了,」特米娅摇头,又很快补充,「不过医务室应该有记录。」 「好,我们等会去看看,」柏嘉良又补了一句,「看能不能找到生病的规律,尽量治好你的病。」 「谢谢姐姐。」特米娅乖巧笑笑,面上却并没有什么期待的神情。 显然,她对此并不抱多少希望。 「最后一个问题呢?」她朝着柏嘉良的方向歪了歪脑袋。 「最后一个问题,」柏嘉良迟疑了会,「你……」 「为什么叫我姐姐?」 特米娅毫不犹豫,笑容甜美又开朗,「因为姐姐自己说是姐姐的呀。」 柏嘉良语塞。 「可你还说『你真的来了啊』。」她记性很好,迅速追问。 「姐姐不是医生吗?」特米娅天真的回答,「我刚才做梦梦见医生来了,刚醒来看见姐姐,还以为还在做梦呢。」 柏嘉良:「……」 虽然奇怪了些,但也能勉勉强强解释的通。 而且,她也不太想追问了。 柏嘉良深吸口气,再看看身旁几人,在确定没有其他问题后,起身,「那小特米娅,姐姐没有问题了,你好好休息吧。」 「姐姐也好好休息,」特米娅乖乖把猫举了起来,朝柏嘉良的方向送,笑容开朗,「今晚要做个好梦呀。」 柏嘉良抱住了猫咪,低头,看着并不往自己怀里拱脑袋也扭到一边看起来不想理自己的公爵大人,尴尬地轻咳一声,「好,谢谢小特米娅。」 她带着几人慢慢走出这间小屋子,出门后,微微顿了顿。 不是自己的错觉。 屋子里,真的有那种奇怪的拥挤感。 她扭头,看着已经躺下了的小特米娅,皱起眉。 …… 特米娅听着几人脚步声远去,慢慢躺下,翻了个身。 其实……她以前就听过姐姐的声音。 在梦里。 偶尔有几次的梦里,不是列车长先生把自己救出来的,而是一个奇怪的哥哥。 一个长相普通到记不住样貌的哥哥,每次来身上都穿着不同的古怪衣服,带着不同的气味,他说会努力抽时间来看看自己,来看看可怜的小特米娅。 他脾气很好,会笑着摸她的头,说些冷笑话哄噩梦中的自己笑。 他在的时候,梦境似乎也格外长些。140/5508/727 肥*仔*整*理 「我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噩梦啊,」自己在噩梦中问过他,「哥哥能结束这个噩梦吗?」 他脸上带着那种怅然的表情。 「小特米娅,哥哥实在是个太恶劣的人了,所以没办法救你,」他说完,很快又笑了起来,「但是小特米娅要努力活着呀,会有一个姐姐……算是姐姐吧,她来救你的,她会带着一只不怕你的猫,结束你的噩梦。」 「她是谁呀。」 「她是哥哥的妹妹。」 男人还给她放了一段录音,她从此就记住了录音中的声音。 但是男人不允许她将这些告诉任何人,连列车长先生都不能告诉。 「小特米娅,梦中许的愿,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就失灵啦。」男人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女孩唇边,笑容温和,「记住了吗?」 「嗯嗯,记住了!」 特米娅听着身后门轻轻关上,唇角慢慢扬起笑容。 第169页 「姐姐的声音听起来比录音里还要年轻些呢。」 她其实不太相信姐姐能治好她,毕竟那么多医生都手足无措,姐姐听起来好年轻,应该不会是很厉害的医生。 但心中却依然跳跃着小小的喜悦。 就当这是自己的一个美梦吧。 她合上了无神的眸子,神情幸福而平和。 「今晚不会有噩梦了吧。」 …… 柏嘉良心思重重地抱着猫,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几人审视的眼神。 「花生小侦探,」精灵探长眯起眼睛打量着她,「你和这个小侍应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会想到问她话?」矮人补充。 「我不认识她,我……」柏嘉良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掏出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递了过去,示意几人传阅。 等到罗杰斯最后留下的那段话再转回到她手里时,几人眸中的审视消失了,反而多了丝严肃。 「信息量有些大,我们回去再好好想想吧,看是追着这条线索追下去还是找找其他线索,」柏嘉良迈开步子往回走,「而且……可能诸位也需要又一个半小时?」 几人沉默地跟上。 走到列车车厢交接处时,几人愕然发现,列车长李泽尔正在这里等他们。 「见过小特米娅了?」李泽尔依然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见过了。」柏嘉良顿步,凝视着面前的人,「列车长先生,我们正好也有问题想问您。」 精灵探长上前一步,眯起眼睛,「您看起来,和小特米娅不是很熟。」 「小特米娅其实是一个很倔强的孩子,」列车长眸中露出一丝伤感,面上却依然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她在列车上不太愿意提起和我的关系。因为……虽然她父母给她留下了一笔不菲的遗产,但这么多年治病也花的差不多了,我把她当做自己孩子,愿意帮她治病,她却不愿意欠我这么多,所以她在列车上打工,也只要吃饱饭而不要工钱。」 「我也只能答应她,平时装作不太熟的样子,最多偶尔给她饭里多加个鸡腿,平时批假宽松一些罢了。」 「倒是解释的通。」探长微微点头。 「我就不进去看她了,」李泽尔笑着摇摇头,「几位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柏嘉良沉默摇头,抱着猫,错身而过。 杜克看了他一眼,也跟上了。 几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包厢,柏嘉良推开了房门,怀中的猫猫迅速跳到了床上变回人身。 公爵大人盘腿端坐在床上,板着脸,盯着小人类,丝毫没有交流案情的觉悟。 「以后不准把我塞到别人手里。」 「嗯,」柏嘉良尾巴耷拉着,点头,踢掉鞋子爬上床,躺在了公爵大人怀里,鼻子动了动,「您身上有药味儿。」 秦唯西鼻子动了动,什么也闻不出来,只能恼火地点着小金毛的脑袋,「怪谁呀!」 柏嘉良抬头看她一眼,尾巴还是耷拉着,却嗷一声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公爵大人,脑袋在她肩颈处乱蹭。 秦唯西有一种被大型犬冲撞的感觉,一下被她按在了床上,无奈地低头看着情绪低落的小金毛,任由她蹭来蹭去。 「在想什么?」她五指轻轻摩挲着柏嘉良的鬓角,声音放温柔了些。 「她还是有问题,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毕竟是没经过训练的小孩子啊,撒谎都不会撒……」柏嘉良轻声说,「但我听着有些难过。」 「那就不从她查,换个角度,」秦唯西纵容着她低落的情绪,「从那个列车长查。」 她唇角露出笑意,「专门在门口等你做解释打补丁,打完补丁其实更可疑才对吧。」 「就比如……如果那个小侍应生倔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和列车长的关系,她应该不会主动提起才对。」 「可是刚才的问话里,分明是她先暴露了她和列车长的关系。」 「我也察觉到这个矛盾了。」柏嘉良轻声说。 又过了会,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用力闻了闻公爵大人身上的味道,满意点头,「嗯,现在没有药味了,都是我的味道。」 「……柏嘉良,你入戏太深了,你不是金毛,不需要标记领地。」 「那某人还真的朝我哈气呢。」 「……嘶,你最近是想造反?」秦唯西腰腹一用力,瞬间一转颓势,翻身过来,握住小金毛的双手压过头顶,恶狠狠盯着身下的人。 柏嘉良唇角不禁露出笑意,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还冲公爵大人眨了下眼睛。 公爵大人手臂泛起一堆鸡皮疙瘩,冷哼一声,放开人,坐在一旁。 「做你想做的事去吧,」她伸手,胡乱捏了捏小金毛软嫩嫩的脸蛋,语气自傲又宠溺,「有我兜底呢。」 柏嘉良深深看她一眼,笑了起来,深吸口气,坐起,拍了拍肩膀。 猫咪落在了她肩上,尾巴缠上了她的脖颈。 她腰杆笔挺,推门而出,宛若一柄利剑。 「杜克先生。」柏嘉良敲开了隔壁包厢的门。 很快,在公爵大人放出隔绝内外的血魔法后,她认真地看着面前两位教官。 「我们在兽境有人吗?」 「当然有,」琪雅回答,「罗杰斯他们过去的一个任务就是要换班接替工作的。」 第170页 「你们能联繫到吗?」 「不行,」杜克摇头,「都是单向联繫,他们应该是直接向总元帅汇报。」 柏嘉良沉默了会。 「我要联繫总元帅。」 …… 「总元帅,」她拿着一个魔晶通讯器,有些无奈和尴尬地念着这个头衔,「咳,我想请您联繫在豪斯城的暗线,去市政查一桩卷宗。」 「哦,查什么?」闻人歌坐在被暂停的军事会议首座,微笑听着话筒中的声音。 「想查在十五年前左右,皇后街区的一桩饭店爆炸起火案,」柏嘉良眯起眼睛,「时间应该是在清晨。」 「还有呢?」 「只查出卷宗不够,」柏嘉良抬头,想起了那场精灵教国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大雪,「要所有详细的数据,有没有出警,出警的是哪只消防队,耗时多久扑灭火灾和报纸报导。」 红龙的动作很快,不过半天时间,傍晚,她就拿到了豪斯城市政的卷宗情报。 十五年前,真的有,至少在卷宗记载上有,一场清晨发生的饭店爆炸起火案。 但是…… 没有消防出警记录,没有报纸报导,甚至没有当年的当事人存在记忆。 仿佛那场大火只存在在小特米娅记忆中和卷宗里。 第74章 这已经是在列车上的第四夜了,艾伦尼乌斯号平稳的行驶在兽境寂静的丘陵中,荒芜的铁路两旁,偶尔能看见跑跳的小动物躲在洞穴里,好奇地往这嘶吼的钢铁巨龙的方向探头探脑。 「秦唯西,你怎么看?」柏嘉良盘腿坐在床上,金髮束起,扎成了个高马尾,翻阅着随意摊放在床上的文件。 「什么怎么看。」一旁,被纸张盖住的脑袋发出了沉闷声响。 柏嘉良沉默,扭头。 某只老蝙蝠正舒舒服服枕着胳膊躺着,看起来慵懒又惬意,丝毫不因为这令人惊骇的发现而震惊。 「公爵大人?」 「嗯?」 她与那双漂亮的眸子对视。 那被纸张遮掩了大半,宛若黑钻般的眼睛露出了些许笑意,眼尾上挑。 柏嘉良气得磨牙,把手上的文件一丢,躺下,掀开秦唯西脸上盖着的纸就挤了进来。 两人在那张薄薄的情报下,抵着额头,大眼瞪小眼,唿吸交织。 「你干嘛?」木头就是木头,看见气鼓鼓的小金毛贴上来,不仅没有半点反应,声音还依然带着那股慵懒劲儿,听起来软乎乎的,莫名有一种很好欺负的感觉。 柏嘉良却突然有些语塞。 纸张很薄,情侣包厢昏暗的灯光透过粉红色的纱帐,又透过那张薄纸,构筑了这片黏腻昏沉的世界。 「我……」她刚启唇,公爵大人微凉的唿吸就落在了她的唇瓣上,湿润冷清。 「你怎么了?」秦唯西见这人半天不说话,有些莫名其妙,伸手,隔着纸张戳了戳她的脸。 柏嘉良迅速捉住了她的手,努力驱散心中那份旖旎,深唿吸几口,咬着牙说,「您真的完全……」 「你的唿吸好热啊。」公爵大人的一声无意识的抱怨让她彻底破防。 柏嘉良逃也似的将脑袋撤出了纸下,直起身子大口大口喘气,过了会,捂着脸吐槽,「您不思考就不思考吧,随您的便。」 老蝙蝠带着鼻音的抱怨气声和最后上挑的尾音,真是让人受不了! 「哈,你在说这个啊,」秦唯西也撑着软床坐起来了,整理了下松松垮垮的领口,轻笑着,「因为的确有点简单,认真想想就能想的差不多了。」 她一只手挡住飞过来的抱枕,一脸无辜,「这不是让你多点破案的乐趣么?」 「万一还有人死了呢!」柏嘉良眸子湿漉漉的,用力瞪她。 「不会,」秦唯西耸耸肩,唇角泛起一丝自信的笑,「不会再死人了,我保证。」 「啧,知道了。」柏嘉良静静看了她一会,嘆口气,梳理了下自己的髮丝,又扎起高马尾,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副眼镜戴上,低头,继续翻阅着红龙发过来的情报。 「眼镜很好看。」秦唯西眼前一亮,开心的评价。 「谢谢。」柏嘉良头也不抬。 公爵大人有些无奈,想了想,挪过去,坐在小金毛身边,开始无聊地戳着她的尾巴。 「秦唯西!」那条大尾巴一甩,带着柏嘉良又羞又恼的声音。 「你觉得这起爆炸案和精灵教国的那场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大雪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在寻找其后可能能够联繫到一起的线索,」秦唯西也不搭茬,慢悠悠说着,「但我不觉得这其中有任何联繫。」 「怎么说?」柏嘉良被她的话吸引,好奇地问一句。 秦唯西笑着不说话,眸中滑过一丝狡黠,手摊放在床上,微微抬起几次示意。 小金毛愣了愣,然后明白了。 她咬牙切齿又低声下气地将自己的尾巴放在了公爵大人掌心。 「真乖。」秦唯西赞嘆着,开心地撸着那条柔顺的尾巴,无视了柏嘉良愤怒又忍耐的眼神,「我变成猫的时候,你撸我不也撸得很兴奋吗?」 柏嘉良恨恨扭过头。 「因为两件事存在本质的区别。」 柏嘉良又把头扭回来了。 「这两起案子看似都是数据之间存在矛盾,看似可以归类分析,但其中存在着一个能影响全局的变量,」秦唯西终于认真起来了,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记忆。」 第171页 「记忆?」柏嘉良终于完全无视了尾巴尖尖上的那只手,微蹙起眉,认真思考。 「没错,」秦唯西点点头,突然开始反问她,「你觉得歷史是什么?」 「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柏嘉良下意识说出了妈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额,很有意思的比喻,不过和我想说的差不多,」秦唯西语塞,随后点头,语气严肃了起来,「从某种意义来说,即便我们拥有所有的材料,各个角度全方面的完整证据,我们也不敢说一定知道当年歷史事件的全貌。」 「因为材料是人书写的,是可以被修改的,证据是可以替换的,就像你的比喻那样,如果只从文件上看歷史,那就太扁平了,歷史就真的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那什么才能真正见证歷史呢?」秦唯西像一个老师一样,轻笑着抛出问题。 如果忽略她不断往小金毛尾巴根根探的手的话。 「亲歷者。」柏嘉良只是思索了一会,就轻声回答。 「没错,」秦唯西赞许点头,「或许他们看到的也只是一部分,但只要他们存在着,就见证着歷史的存在。」 柏嘉良抬头想了想,点头,「可以接受。」 「接下来的概念可能就有点难以接受了,」秦唯西想了想,「如果……两个同一事件的亲歷者,对一件事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而他们都没撒谎,那这会是什么原因呢?」 柏嘉良怔住了。 「……或许,是心理障碍,」她思考了很久,慢慢给出了答案,「受到无法承受的巨大冲击,有时候会对记忆产生影响,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会产生一个虚假的记忆。」 「唔,有可能,」秦唯西点点头,「不过你大可往更魔幻的地方想想。」 柏嘉良又陷入了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慢慢开口。 她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 「……存在两个歷史?」 秦唯西笑了起来,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这就是为什么,精灵教国那场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大雪会让我这么重视的原因。」她声音淡漠,「那位管理员是个信仰坚定的老兵,又是在神殿核心上班,是被阿忒若普斯护佑最深的一批人。」 「如果他没有神智失常,那就出问题了。」 「我和他的记忆,出现了冲突。」 秦唯西思考着,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小金毛尾巴根根更软更舒服的绒毛,「而我们出现冲突的记忆,甚至不是那种主观的,对一个具有争议的歷史事件的评价,而仅仅只是下没下雪这种客观事实而已。」 「我曾经……不止一次碰到过这种情况,」公爵大人深吸口气,又分好几次缓缓吐出,「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知道会导致什么后果。」 她看向柏嘉良,笑笑,「是不是有点难理解?两个歷史,两种世界走向,听起来挺唬人的。」 柏嘉良用力抿着唇,过了会,摇摇头。 「……还好。」 她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了一个画面,那个一手提剑斩龙,一手扬起按着心脏的男人。 那个自己莫名觉得熟悉的男人。 【停下!】 【别担心,我是要用我的血,把这个点锚定成河流中的礁石】 【我们会再见的,但不是现在】 她突然有了更深一层的明悟。 「为什么让我停下……」她喃喃自语,「是因为如果我上前,会影响到什么吗?」 可那明明是八千年前的事。 可是……两个歷史。 河流中的礁石。 或者说,无法被改变的定点? 「那如果所有人的记忆都变了……」她抬头看向秦唯西,「是不是,两种歷史又归为一种了?」 「大概吧。」秦唯西耸耸肩。 「我明白了,」柏嘉良看着床上摊放着的资料,沮丧地摇摇头,「难怪您说是两种事儿。」 「这起火灾,除了小特米娅和列车长之外,根本就没有第三个有记忆的人了,」她轻声说,「这压根不是像精灵教国大雪那样的,歷史产生了分叉,更有可能的是……纯粹的造假。」 她举起那份卷宗,定睛凝视。 「有人伪造了这份卷宗,但忘记伪造更深一层的细节,要通过文字在真实的世界描绘一件压根没有发生的事实在是太难了,而且……即便他伪造了更深一层的细节,甚至做到了面面俱到,他也不可能让所有人的记忆中凭空出现这场大火。」 「所以,我没有判断失误,那个小侍应生依然是破局点,」秦唯西微笑着,说出令人心惊的话,「五岁前的小兽人,记得多少事呢?」 「即便她认为自己没撒谎,她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我们得搞清楚,到底是爆炸地点是假的,还是爆炸是假的,还是……」 她顿了顿,在柏嘉良呆滞的目光中轻轻吐出一种可能。 「她亲爱的爸爸妈妈也是假的。」 「蓝白条纹,很漂亮,很适合小朋友,但也不太适合,不是么?」秦唯西轻笑。 柏嘉良僵在原地,背后骤然爬上一丝凉意。 「我们还要搞清楚的是,」秦唯西继续为她梳理着思路,「首先,她为什么会在列车上。」 第172页 「其次,失血过多的受害人,和直接失踪的受害人,到底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会受到不同对待?」 「失血过多的受害人为什么又失踪了?」 「唿……」柏嘉良默默点头,嵴背发寒之余,觉得混乱的思路清晰了很多。 「秦唯西,谢谢你帮我梳理思路。」 「哈,不客气。」 「也谢谢您梳理我的尾巴毛,可以不梳理了吗?」柏嘉良抬起头,似笑非笑。 这老蝙蝠,真是…… 一下没注意就蹬鼻子上脸了。 秦唯西低头看着那根绷紧的尾巴,莫名有些恋恋不捨,想了想,抬头,诚恳发问。 「……我可以说不可以吗?」 柏嘉良深深看了她一眼,勐地扑了上去,将她压倒在床上,脑袋在她颈窝里乱蹭,胡乱嘀咕着,「那您让我抱抱。」 秦唯西被她扑倒,轻笑着,倒也任由她放肆,嘴里却不饶人。 「愚蠢的大型犬。」 「可恶的老蝙蝠。」 秦唯西冷哼一声,用力掐了掐她手感极好的尾巴根儿。 小金毛瞬间浑身僵硬,随后软倒在她怀中,身体懒洋洋地散发出热意。 「不能动了吧,啧,和我斗?」老蝙蝠还在得意洋洋呢。 柏嘉良将脑袋埋低了些,过了会,喉咙间溢出一丝喟嘆,忍耐和满足中带着一丝无语。 「您赢了。」 第75章 「资料收集得怎么样了?」 「还行,」琪雅抬头,递给他一份纯手写的文件,「我这两天走访询问的,目前能确定失踪的失踪者资料。」 杜克站在了明处调查,而她也在暗地里推进进度。 「辛苦了。」杜克坐在桌前,接过来,翻了翻,眉心微微蹙起。 「我们可以按时间来划分,」琪雅靠坐在桌上,点了点自己做上的标记,「艾伦尼乌斯号一共有三处停靠点,矮人地窟首都和兽境首都分别为首末站,国境线上有一个中转站。」 「第一次大批失踪,发生在中转站通往矮人地窟,也就是和我们现在方向相反的列车。除了失踪,那种奇怪的失血过多的兇杀案也是在这趟旅程中首次出现,这种猎奇的死法委实是吸引了海伦大陆上很多刑侦人的注意,包括罗杰斯。」 「在这个阶段,兇杀案是多数,我能找到的只有零星几起失踪。」琪雅摇摇头,「那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在兇杀案上,几乎没有人关註失踪。」 「然后罗杰斯和梦露就接到了邀请函,顺理成章 的上了这趟列车,」杜克合上眼睛思索,「在矮人地窟首都开向沃尔夫中转站的时候,他们失踪了。」 「在这一个阶段,我所能找到的失踪案件已经远超兇杀案了,」琪雅表情严肃,「甚至,由于兇杀案都发生在贵宾车厢,我们一开始也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贵宾车厢……」 「但普通车厢呢?总元帅说的对,普通车厢人太多了,要是发生了失踪案,其实谁也不知道。」杜克拧紧了眉毛。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眸中看到了浓浓的无奈和对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的敬佩。 在小柏团长对总元帅提出要求后,他们其实也趁这个机会汇报了一下相关情况。 闻人歌思考了一会后,对他们提出了几个问题和几点要求。 「不要将目光仅仅拘泥在那个小兽人身上,她可能是破局点,但一定不是唯一的破局点。这是一起大案,兇手费尽心思造成种种噱头就一定不是无差别杀人,内在一定是有更深一层的逻辑的。」 「现在两种案子已经出现了共同点不是吗?那些尸体也失踪了,」闻人歌顶着柏长风要杀人的目光,点燃了一支烟,没敢抽,低头嗅了口就赶紧按灭了,轻咳一声,「那直接失踪和先失血过多死亡再失踪的区别在哪里?是身份?年龄?还是职业或者能力?」 「其次,我觉得你们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她屈指敲了敲桌沿,「失踪的人真的全都找出来的吗?」 闻人歌眸色深沉,「不是每一个国家每一个政权都像我们这样建立了完整的身份登记政策并完全落实的,我一直让我们的外交官在所有场合向各国强调这点的重要性,但效果并不是很好。尤其是兽境,那帮子猫咪在这方面的混乱管理你们应该早有耳闻。」 「和兇杀案的血流满地比起来,失踪案可是悄无声息发生的,或者说……」 「两种同时发生的案子,后者完全可以隐藏在前者的阴影下。」 「不要被一些固有的思路欺骗了眼睛,」她眸光渐渐锋锐了起来,「兇杀案都在贵宾包厢发生,难道失踪案也是?」 「去找线索,不管是破案还是任何的工作都是建立在实际调查上的。」 「是!总元帅!」两人慌忙应是,背后早已泛起一声冷汗。 「希望在我们攻破刚铎王都之前,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闻人歌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严肃了,温和的笑了笑,又离得远了些,似乎是在和副官说话,「让他们进来吧,会议继续。」 …… 「现在小兽人那条线索,其实是卡住了,」杜克沉默地看着那份手抄的文件,「我们找到了破绽又怎么样?她不一定知道所有的真相,再去问一次话只能打草惊蛇。」 「但总元帅指明的这条线索也需要大量时间推进,」琪雅低头看他,「除了去普通车厢找我们之前没发现的失踪案之外,我们还得分析这个。」 第173页 她指尖用力敲在了文件第一页,敲在了罗杰斯的身份上,啪啪响,「兽境漏得简直和个筛子一样,表层的身份和真实的身份根本对应不上。」 比如罗杰斯,上车的身份是侦探小说作家和私家侦探,再比如他们,比如小柏团长。 「……没办法,总是要去做的,」良久,杜克嘆了口气,苦涩地笑笑,「往好处想,万一背后黑手知道的也仅仅只是他们的伪装身份呢?」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直到窗外响起了扑啦啦的声音。 「谁!」杜克浑身肌肉勐地一紧,宛若一只拱起嵴背的狮子,又惊又怒又后怕地盯着一旁的窗户。 怎么会有东西在高速行驶的列车的窗外? 而且逃过了他们的感知?! 琪雅也掏出了枪,两人对了个眼神,慢慢踱步过去。 刷的一声,杜克用力掀开厚重的窗帘,持枪对着窗外。 窗外什么都没有。 两人自然不会觉得是自己听错了,杜克蹙眉思索一会后,有些迟疑,「好像是只蝙蝠。」 「确定不是鸟?」琪雅反问,但并不是质疑。 「不是,鸟应该没那么轻盈,」杜克摇摇头,若有所思,「……列车上,大概有血族混了进来。」 「没事,」琪雅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我们刚才做了隔音防护,那可是大魔导师的手艺。」 「唿。」杜克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点头。 「希望如此吧。」 ------------------------------------- 秦唯西将小蝙蝠从杜克琪雅的包厢里调到另一间,哭笑不得的捂住了脸。 自己最近……脑子好像确实不太好使。 「差点忘了,两个人在一间不会出事,我挂在他们那干嘛?」她小声嘀咕,又合上眼,眼睫微微颤动,感知着近百个分身传回来的信息。 贵宾车厢所有单人入住的包厢窗口,都挂上了一只安安静静收拢蝠翼的小蝙蝠。 其实,不止杜克琪雅,其他包厢也多多少少都用上了各种隔音手段,其中不乏大魔导师的精妙魔法。 但……也委实没什么用。 「……秦唯西?」怀中传来小金毛朦朦胧胧的呓语。 「一个小实验而已,只是想验证一下所谓的【只有单人包厢会出事】这个概念到底能执行到哪一步罢了,」秦唯西顺口解释,「是包厢内部空间只有一个人就算一个人,还是只要处于被观测的状态,就能够算是两个人呢?」 「可以用这个来判断幕后黑手的智商……或者实力。」 怀中并没有任何反应。 秦唯西合眼想了想,反应过来了,睁眼,低头看。 小金毛趴在自己胸口,睡得香甜。 充满热意的吐息不断落在她的脖颈和胸口处,让公爵大人感觉有点不自在,但也没多想。 「但不得不说,你的睡姿实在是太糟糕了。」秦唯西嘆口气,手探进被子里,小心又费力地将那只压在自己肚子上的腿慢慢放在一旁。 然后又搭了上来。 公爵大人沉默了会,选择随她便。 「这混帐玩意,」她低头看柏嘉良,看着这个在睡梦中嘴都咧到了耳根的傢伙,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软嫩嫩的小脸蛋,又将黏在她柔软唇瓣上的几缕髮丝撩到耳后,「梦见什么了这么开心?」 「……秦唯西。」那呓语又响起来了。 「啧,指定在梦里不知道干什么坏事呢。」公爵大人嘆口气,手臂不自觉环紧了怀中人精瘦有力的腰肢。 「得亏我失去嗅觉了,不然也不知道能不能忍得住。」她嘀嘀咕咕,试探性低头,用鼻尖蹭了蹭柏嘉良柔软的脖颈,感受着温热肌肤下跃动的血管,忍住种族血脉中涌动的冲动,鼻尖用力嗅了嗅。 好吧,还是什么味道都没有,看起来一时半会这个嗅觉是恢復不了了。 老实说,她竟然有些怀念那种甜香。 「要是我突然恢復嗅觉了,乍一下闻到了那股味道,指不定一下子没忍住就吃了你。」老蝙蝠不知怎么的,今晚话格外多,念念叨叨的,还伸出尖牙幼稚地吓唬了一下怀中人。 怀中人自然是没有任何反应的。 「好吧。」秦唯西莫名有些失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忽略怀中的温软,开始老老实实想正事。 「总元帅,人类革新军的总元帅……」她喃喃自语,「好像是叫,是叫什么来着?」 过了很久很久,她微微挑眉。 「啊,想起来了。」 「闻人歌。」 如果柏嘉良醒着,如果沃尔芙在这里,如果任何一个熟悉秦唯西的人看到了这一幕,大概都会不可置信。 向来「记性不好」的血族公爵,居然记住了一个从未谋面的人的名字。 「很有意思,闻人歌,」她慢慢想起了更多,眯起眼睛,「相当聪明,还拥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思想。」 「妈妈……」柏嘉良突然又梦呓了一句。 秦唯西顿时无语睁眼,生气地戳了戳她的脸。 「别随便认妈啊!」 她很快又是一怔,若有所思地看着怀中的小傢伙。 「妈妈?」 ------------------------------------- 第五日清晨 艾伦尼乌斯号的最新情况,让贵宾包厢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第174页 精灵探长先生,和通缉犯矮人铁斧,列车上临时组成的调查小队二分之一的成员。 失踪了。 第76章 家族祖祖辈辈都说,帮公爵大人管理公爵府是这个世界上顶顶清闲的差事,沃尔芙一开始还不信。 她当年从母亲手中接过公爵府事务的时候,是抱着一种虔诚又进取的心态的。 那可是血族唯一的公爵大人,或者说,世界上唯一的公爵大人,大陆上所有孩子都或多或少听着她的故事长大,或许也都在某个年龄阶段极端崇拜过这位尘世的神明。 她漂亮又清冷,温和又孤独,在世间独自镇守万年,是与物质界长城并肩守护尘世的伟大存在。 她的故事,是吟游诗人口中不朽的长诗,她的名字,是歷史丰碑上镌刻的史册。 后来……快要变成咸鱼的沃尔芙信了。 谁让不朽诗歌本人没事就在阳光明媚的棺材里睡着,一睡就睡个一百多年,醒了迷瞪一会后就满大陆到处跑,跑完回来挑个时下流行的棺材款式在盖上敲个天窗就继续睡。 作息规律极了。先着负 自己这个大管家,委实没什么事做。 而现在,公爵大人又醒了,又带着人走了,她就更清闲了些,每天早上散散步逗逗猫,中午研究研究猫咪食谱烤点小鱼干再逗逗猫,晚上看看今日新闻挑些重要的做简报准备集中汇报给公爵大人,睡前再去逗逗猫。 这就是又一天过去了。 这天早上八点,沃尔芙打着哈欠推开卧室房门,看了眼时间,心情愉悦地打算去吵醒某只懒猫,开启美好的一天。 「早上好大管家,你的信。」一人与她擦肩而过,随口道早安。 「早上好。」沃尔芙迷瞪着点点头,接过来,随后一怔。 她还没来得及看手里的玩意,揉揉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人的背影。 「凯特?!」 早已穿戴整齐的女僕长顿步,扭头,看着沃尔芙,表情纠结又迟疑。 「你……要不要过来一下?」 …… 「你先说是什么情况,」沃尔芙随意扯了件外套披上,急匆匆跟着凯特上了公爵府顶层的阳台,玩笑中带着些许忧虑,「能让你十一点钟前起来的事儿,性质大概和世界末日也差不多了吧。」 凯特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只嘆气,过了会,变成一只蔫吧的大猫,抬抬下巴,示意沃尔芙坐下,又绕了几圈,挑了个有太阳的地方,啪嗒一下倒在了她身前,毛绒绒的脑袋搁在了她腿上,漂亮的蓝眼睛里透着浓浓的迟疑和疲倦。 沃尔芙有些受宠若惊,换了个姿势跪坐着,让大猫脑袋靠得舒服些,手掌轻轻抚上她脑袋,轻轻揉着,「怎么了?」 「你先看信吧,公爵大人昨天晚上撬开通道塞过来的,没有加急指令,所以今早给你应该没事。」凯特声音低落极了。 沃尔芙有些无措地一下下揉着大猫的脑袋,被扯了扯耳朵变得不耐烦的凯特揍了一爪子,只能嘆口气,先拆开了信。 「确实不是很重要的事,」她随意扫了几眼那印着艾伦尼乌斯号标志的信纸,「公爵大人让我把能找到的闻人歌的所有资料汇总一下送过去,也没有时间期限,这两天做了就行。」 「好了,我的看完了,该轮到你了,」她将信收回怀中,伸手轻轻撸着大猫毛绒绒的下巴,试图说点开心的缓解气氛,「话说回来,我上次看到你这么低落还是你爸给你寄了封咆哮信让你麻熘回家继承血脉传承好去争一争那兽境之王的位置呢,我当时一边陪你喝酒一边骂了你那个死老爹一晚上,最后喝醉了还当场给你表演了个追尾巴绕圈圈跑记得不?丢脸死了……」 她年轻的时候其实就话又多又碎,被凯特嫌弃了好久,现在年纪长了些,成熟稳重了,也只有偶尔在公爵大人面前话多些。 谁在公爵大人面前还不是个崽子啊。 今天她又难得捡起了自己的碎嘴子,努力又笨拙地哄真的心情不好的猫咪,「我这次可不会再听你摆布弄那种丢脸事儿了啊,别想着我再因为你爹哄你,话说,你上次不还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因为他而不开心了么?你别告诉我又是因为他嗷。」 「是他。」大猫低声说着,脑袋换了个角度,盯着她怀中的信纸。 「……那我,额,要不再给你表演个追尾巴跑?」 大猫没反应。 「但要在晚上,不然小辈看着太丢脸了。」 大猫还是没反应。 「你好歹高兴点嘛,」沃尔芙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一咬牙,「要不现在也行?」 「他死了。」凯特静静地说。 「……啊?!」 凯特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丝被骨子里的骄傲矜持隐藏得极好的无措,此刻暴露无遗,漂亮的蓝眼睛中蓄满了脆弱和茫然。 「别这样看着我,」沃尔芙下意识轻声说,「凯特,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凯特应当是只永远快乐又懒散的无忧无虑的小猫咪才对。 凯特愣了愣,随后龇牙,哈气,再然后,她低下了头,用力将脑袋拱进了沃尔芙怀中,兇狠又不安地蹭着她的手,带着一种要把自己撸秃的气势。 跪坐的人愣了半天,终于有反应了,一手圈住了她的脖颈,轻抚着她的颤抖的嵴背。 第175页 又过了一会,凯特终于抬头,将一封信交到了沃尔芙手中。 「……家里的信。」 沃尔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极漂亮的家徽——普拉斯达家族,兽境最为显贵的家族之一。 凯特是普拉斯达家族现任家主任性的小女儿,也是普拉斯达家族这一代,或者说这几代里天赋最好的那个。 所以普拉斯达家主,她爹,才老想把这只不思进取的猫逮回家。 「科瑞斯特尔小姐……」 当沃尔芙再次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竟然有一种难言的生疏感。 她看了眼怀中瘫着没有一点反应的雪豹,沉默了会,吐出一口浊气,继续往下看。 「你的父亲,他……」她读了下来,眸中渐渐染上了不可思议,又掏出了自己怀中那封信确认了一下,最终茫然抬头,「他死在了艾伦尼乌斯号上?」 「是,他也收到了邀请函。」凯特顿了顿,抬起头,带着浓浓的犹豫和几分恳求,轻轻蹭着沃尔芙的手。 「阿纳斯塔西娅,我知道这个请求很不合理,也会让你很为难。」 「但你……能不能陪我回趟家?」 ------------------------------------- 「糟糕,」柏嘉良死死咬着牙,从齿关中溢出暴躁的声音,「维c,这简直糟糕透了。」 第五夜,艾伦尼乌斯号上总计死亡3人,失踪7人。 死亡的三人,有住在001号包厢的大人物,兽境普拉斯达家族的家主,他身上布满了犬科动物的齿痕;有低调入住但经列车长李泽尔确定身份的精灵教国外交官,他随行的行李里还有盖着精灵教国官章 的长信,腰间则被锋锐的爪子用力抓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还有一位,则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慄。 那是一只巨龙。 那倒在血泊中的人形生物,脑袋上已经长出了弯曲漂亮的龙角,手背上布满了龙鳞,赫然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但他依然没有逃离死亡,甚至连叫喊声都没发出来。 唯一不同的是,他是所有死者中唯一一个怒目圆瞪面色狰狞的。 他身下留下了几行血字,字迹已经被涂抹得看不清了,只能勉强认出几个字。 【……恶犬……夜兽……伤人……】 这再次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就连原本认为所谓夜兽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谣言的人,此时也陷入了迟疑,不得不重新思考这荒谬的可能性。 而失踪的七人中,一位是自称通缉犯的矮人铁斧,一位是油滑而神秘的精灵探长,而其余五人,身份也不太一般。 在他们包厢,同样发现了兽爪的痕迹。 柏嘉良盯着眼前刺眼的红色血泊,深唿吸几口,按耐下心中的震惊和暴躁,扭头盯着公爵大人。 公爵大人答应过她的,不会再有人死了。 坐在她肩膀的黑猫不仅没有逃避她的眼神,反而淡定地舔了舔爪子,不说话。 柏嘉良被那温和的眸子注视着,慢慢平定了心绪。 她那份生命力感知告诉她,面前的三具尸体和伊莉莎一样,是没有灵魂没有生命力留存的枯骨。 换言之,情况或许只是看上去糟糕而已,真相都还隐藏在迷雾中。 「……列车长,我想问些几个问题,」她扭头看李泽尔,沉声,「普拉斯达家族的家主身份能确认吗?还有,他为什么在这里?」 「可以确认,」李泽尔这次也不再是往常平静优雅的模样了,而是面色凝重地杵着手杖,显然,兽境这位实力也地位都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也遭遇了意外,委实是令人震惊,「他是在内阁极力贊成推进艾伦尼乌斯号项目的内阁大臣之一,这次上车,除了有收到邀请函的因素外,也是他提前半年就预定好的行程。」 「除了对艾伦尼乌斯号表示全力支持之外,大臣本人也有自己体验一下的想法。」 柏嘉良慢慢点头,又抬起头,环视众人,向站在人群中的杜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站出来。 「我知道在这里的诸位,都是受邀请上车的,实力应该都挺不错,」她沉稳又缓慢的说着,「但……现在结果已经很明确了。」 「即便是兽境顶尖战力,即便是巨龙,在单独处于一间屋子的时候,也逃脱不了死亡或失踪的风险。」 「为了避免连环案件的再次发生,我建议,大家最好结伴居住。」 人群中陷入了沉默,过了很久很久,有人骤然爆发出一声低吼。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柏嘉良并不慌张,她早就预料到了这种质问。 临时组成的侦探小组也失踪了两人,自己现在根本压不住这些同样受到邀请估计也在暗中调查的傲慢乘客。 即便自己说的是对的,估计也要费一般功夫才能说服他们。 「我的建议是出于对现实的判断……」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夜兽!」 「夜兽!」 「夜兽!」 重叠的咆哮声在人群中响起,在柏嘉良愕然的目光中,一张都已经被她遗忘的照片被用力丢到了她脸上。 照片边缘有些锋利,她面上被划破,割出一道浅浅的口子,血珠渗出,淌下。 照片也随之轻飘飘的滑落在地,白色的边缘沾上了血渍,正面朝上。 第176页 照片上,赫然就是她自己。 戴着公爵大人赠送的夜兽面具,在餐车驻足的自己。 第77章 在持续了两三分钟后,集中在贵宾车厢的唿喊声慢慢停息了,车上竟然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毕竟,谁也没有耐心对一团没有反应的棉花不断挥拳叫骂。 人群中央,那个被包围的小金毛,从头到尾一直无视了愤怒的唿喊,只是一直盯着地上那张沾满血迹的照片,若有所思。 直到一只雪白的猫爪子轻轻按上了她的脸,按在那一丝浅浅的伤口上,粉红色的肉垫很快染上了一抹红。 「好了,维c,我没什么事。」柏嘉良轻声开口,冲着肩上的猫笑笑,将她的爪子推开,顺手捏了捏那软软的小肉垫。 她蹲下,捡起那张照片,再起身,环视紧紧围着她的人群。 那模样各异的面庞中是统一的情绪——紧张,恐惧,和一丝揪出真兇的得意。 柏嘉良指腹搓了搓那张明显是偷拍的照片,回忆着第一声唿喊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没一会就得到了答案,循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果然,在包围圈最里头,她看到了一个紧张又得意的矮人。 她启唇想要说话,又突然皱皱眉,从上到下认真打量了会那位矮人,缓缓摇头,随后果断朝着相反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里站着另一位矮人,似乎……之前一直沉默着,此时面色极为平静,有一种智珠在握的傲慢。 柏嘉良笑了起来,朝他扬了扬手中的照片,声音轻松,「这大概是个误会。」 「你们也看到了,我只有在第一夜戴了面具,」她抿抿唇,「因为一些原因。」 她是怕刚铎帝国的伊莉莎公主认出她的脸,以防万一才戴上的面具,后来伊莉莎「死」了,她也就没了戴面具的必要。 那位矮人一怔,在众人的目光中,他犹豫了会,缓缓走了出来。 「面具有很多种,但你偏偏戴了夜兽面具。」他不慌不忙地与她对峙。 柏嘉良用尽了自己的自制力才没有疑惑地扭头看猫,但猫猫已经挺坐起来了,爪子不安地在自己肩上动来动去。 「其次,你是犬科,而所有兇案现场都留下了犬科的痕迹,爪痕,齿痕,」矮人还在平静地阐述着,「又在要成立侦探小队时站了出来,自诩侦探。」 「有什么不对吗?」柏嘉良蹲下,盯着他的眼睛。 「兇手为了掩盖作案痕迹,有时候会大摇大摆以合理的身份出现在现场,欣赏自己的成果,」矮人的眸中不带任何温度,「伪装成好人,胆子大得离谱地跳出来,这很合理。」 「好像是有点道理,」柏嘉良似笑非笑,很快又嘆了口气,摇摇头,「但要反驳你实在是太简单了。」 她耸耸肩,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讥讽,「我是在沃尔夫站上车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可以作证,那在这之前的案件我是怎么作案的?意念吗?」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有人面上流露出了一丝犹豫,显然已经开始动摇了。 「这并不是一个有效的反驳,」矮人依然平静,「因为,失踪者包厢内的爪痕不好判断,但尸体伤口上的倒是好辨认。」 「我是在地窟中央城上车的,查看了之前并未失踪的所有尸体,再与我们现在看到的几具尸体做比对,得到了一个有些震惊的结论,」他微微挑眉,「你猜是什么?」 「不知道。」柏嘉良面色严肃了些。 「爪痕,是爪痕不一样,」矮人微笑着看着她,从怀中掏出证件,「重新认识一下吧,国际刑侦小组,痕迹鑑定科。」 「虽然都是犬科,但爪痕之间也存在很大的区别,」矮人看向一旁还围着的众人,「前期死者身上的伤痕还比较青涩,以狼举例子,它看上去像幼年的小狼,而到了前些天死去的人类,她身上的爪痕就已经是青年狼才会有的爪痕了。」 「那今天发现的这三具尸体呢?」柏嘉良愕然的同时,迅速追问。 「青壮年,」矮人并不吝啬答案,并做出了推论,「如果这是同一只犬科动物,它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完成好几次成熟。」 「所以,这是一起团伙作案,有很多犬科兽人参与了这起连环案件,」他抬头,直勾勾盯着面前的金毛犬,「而你,也是嫌疑人之一,还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柏嘉良已经闭上了眼睛思考,喃喃自语。 「所以你拍了所有犬科动物的照片,在你眼里,所有犬科兽人都是嫌疑人。」 「没错。」 「那你是要把所有犬科兽人都关起来么?」柏嘉良睁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恐怕有些难度。」 「是的。」矮人点点头。 人群中顿时响起了小小的暴动,有其他犬科兽人愤怒地表示抗议,却被身旁更多人压制了下去。 人人都对他们怒目而视。 而人群中央的柏嘉良却再次陷入了愕然,过了会,她突然笑了起来,爽快答应。 「我同意,但我有个要求。」 她没等矮人说话,就取下了自己肩膀上的猫,放在地上,拍了拍猫屁股,「去吧,维c。」 黑猫扭头,软软地喵喵叫了一声。 柏嘉良沖她扬扬下巴,示意她走。 猫猫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背过身去,迈着优雅的猫步,熘熘达达地跑远了。 第177页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吧。」矮人眸色有些危险,却也没阻止。 「证据呢?」柏嘉良摊手,颇有些混不吝的气质。 以公爵大人的实力,谁能看出她的伪装? 那就是一只普通的,没有能量波动的小猫。 「我同意你提出的要求,对所有的犬科兽人进行隔离观察,反正人数也不算太多,单人间还是多人间随你们便,」她直起身子,「但我还是那句话,建议大家都结伴居住。」 矮人还望着猫咪离去的方向,闻言,目光重新落在了她身上,不置可否,「按照各位的个人意向吧。」 「我还有两个要求。」 「说。」 「首先,我们可以被隔离观察,但我希望我们房间的行李不要被暴力翻找。」 「可以,这是基本的礼貌。」 「和您交流挺愉快的,那还有第二个要求,」柏嘉良笑笑,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一声不吭的列车长李泽尔,「我想要住在阅览室。」 李泽尔看看已经完全接过话语权的矮人,见他没有反对,于是点点头。 「当然可以,在侦破真相之前,您依然是艾伦尼乌斯号的贵客,您的一切要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 「谢谢列车长了,」柏嘉良颔首致谢,表情轻松,「对了,列车长先生,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您请说。」阔耳狐列车长杵着手杖,表现出了一贯的优雅和谦逊。 「普拉斯达家族家主是艾伦尼乌斯号的支持者,这次上车也是为了给艾伦尼乌斯站台,」柏嘉良眯起眼睛,展露出了之前从未表现出来的政/治嗅觉,「可他死在了您的列车上,而您的脸上,甚至没有悲伤。」 「更有趣的是,家主大人的随行人员并没有暴起向您追责,甚至没有出现,您对于家主大人的死讯,看起来也只是震惊,而并不慌张,」她凝视着眼前这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阔耳狐,「为什么呢?您的底气来自于什么?」 李泽尔委实是愣了愣,感受着周围骤然投来的质疑和思索的目光,他挠了挠长耳朵,第一次有些磕磕绊绊,「这是人类矮人兽境三族的联合项目,没那么容易下马的。」 显然,这个理由并不能服众,周围的议论声骤然大了几分。 柏嘉良也不再问了,若有所思,背着手,慢悠悠地侧身挤出人群,往阅览室的方向去了。 经过杜克身边时,她感觉口袋一沉,唇角不禁微微扬起。 …… 「一个人也好,」柏嘉良看看满满当当堆满书架的阅览室,轻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坐在自己从储物器里翻找出来的行军床上,喃喃自语,「说不定今天那玩意的目标就是我。」 就是……有点孤单。 柏嘉良枕着自己手臂躺下,望着列车低矮的天花板,无聊地辨认着其上镌刻的纹路,呆呆看了会,又直起些身子脱下外套,悄咪咪将猫咪呆过许久的肩颈处放在自己鼻下。 淡淡的白茶味袭来,她深吸几口,翻了个身,面对墙壁,不动声色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团。 擦身而过时,杜克塞进来的。 她用身体与墙壁构成一个视线死角,展开纸团。上面的笔迹急促粗糙。 【普通车厢也存在失踪案,目前普通车厢失踪的全是兽人,失踪人数总计将近百人】 柏嘉良看完,指骨用力,将纸条碾成了粉末。 「将近百人……」她喃喃自语,「有意思,能藏到哪去呢?」 她跳了起来,把衣服披好,走到那一列列书架前,忽略了那些讲述兽境风土人情灵异志怪的故事的,也忽略了那些最受欢迎的游记和小说,直勾勾走到了书架最里边,拂去书架上的尘土,辨认着那厚重书嵴上的名字。 「《艾罗尼乌斯号图纸全册》,应该就是这个了。」她费力地将那一大摞书都搬了下来,一点点认真翻阅。 这一看,就是一整天。 公爵大人没来找过她,柏嘉良忙碌之余,心中也有些怅然,怅然之外,底气则更足了几分。 公爵大人大概认为,这一切自己都还能解决。 直到晚上。 直到月上三更。 柏嘉良坐在行军床上,将图纸上的餐车数据与自己记忆中的数据一点点对照比较。 看了一天的图纸,她困得都直点头,可能下一秒就要栽倒睡过去了。 身后,突然响起了模煳的声音。 「救救我……」 「姐姐……救救我!」 第78章 刚铎的金红王旗捲起风雪,在城墙上空猎猎作响,迎着狂风舞动。而在那绣着狮子的旗帜下方,休整了许久的帝国精锐军团擦亮了钢枪,笔直地伫立在城墙之上,眼睫落满了碎雪。 「他们要攻城了,」维多利亚三世手扶着冰凉的砖石,低头凝视那在风雪中运动的庞大军团,面上居然有几分卸去压力的轻松笑意,「他们终于要攻城了。」 城墙下,叛军的第四个魔晶炮军团已经就位并构筑了相应的防御工事,偶尔有一发炮弹校整坐标试射,蕴着极大动量的铁疙瘩在与空气摩擦,发出兇狠的咆哮,然后重重落在了王都的防护罩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我现在觉得那可能不是魔晶炮,」维多利亚三世看着那滑落下去的炮弹,眯起眼睛辨认其上的淡紫色魔晶纹路,又看向身边的宫廷大魔导师,「或许只是炮弹上镀了层魔晶用以附魔。」 第178页 还没等身边的人回答,她就摇了摇头,「算了,已经不重要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叛军后方营地,一道恢弘的钟声骤然炸响,随后,一道泛着圣洁光芒的零星火焰在风雪中飘摇,很快壮大成一道火蛇,在风中盘旋狂舞,捲走了所有的风雪,最后变成了一道通天彻地的火龙捲,捲走了所有的冰雪。 半个月以来,刚铎王城上空的风雪终于暂时歇止,空气中没有一丝灰尘阻碍,干净得耀眼。 「应该是叛军里那位魔武双修诸法兼通的柏长风元帅,」她身边有人为她解释,「她的魔法水平虽不如一般的大魔导师,但至少也是魔导师的层次,施展禁术应该也不费什么功夫。」 「是啊,魔武双修,诸法兼通,她甚至还是军事天才,」维多利亚三世眸中有些怅然,「我没记错的话,她家境挺好的,虽然人丁稀疏但爵位也一直继承下来了,有封地,是世袭罔替的伯爵。」 「她为什么会站到那一边去呢?」 没有人回答她。 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 叛军阵营中,又是一声悠扬的号角声响,狮鹭们抖抖羽毛,展开遒劲的双翼,一整只狮鹭骑士小队腾空而起,为首的庞大狮鹭背上站着两个人。 维多利亚三世周围骤然响起了利刃出鞘的尖锐摩擦声,卫兵们警惕又紧张地看着那只在空中逼近的狮鹭小队。 而维多利亚三世的目光,却落在了为首狮鹭上一人身上。 柏长风。 她天生就是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那种人,冷漠,美丽,气质锋锐得像是一柄剑。 即便以最苛刻的标准审视,柏长风都是小说中最无可挑剔的那类主角:身世显赫,正直善良,忠诚守信,怜悯慈爱,是人类一切美德的拥有者。 直到,她某一日游歷归来,悍然撕毁了柏家那封已成为古董的封爵旨意,带上了柏家那柄曾在沐浴柏家先祖鲜血插在刚铎王室面前宣誓效忠的剑,一人一骑一剑奔向了群山之中。 再然后,柏家易主,那富饶的封地成为了叛军的第一个根据地。 维多利亚三世静静注视着这位人类几千年一出的天才,深吸口气,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不在对峙中落入下风。 可那琥珀色的眸子只是冰凉地扫了她一眼,就又落在了别处。 维多利亚三世有些失落,将目光从她身上转移。 这才看到了她身前站着的,陌生女人。 维多利亚先是一怔。 柏长风,居然站在这人身后么? 她很快又反应过来了,如临大敌地盯着这张未曾见过的面庞。 那人,长的倒也还挺好看的,只是和柏长风站在一起,估计所有人的目光都不会先落在她身上。 因为乍一眼过去,她的气质实在是太普通了,简直泯然众人。就比如现在,她披着一件普通的大氅,手里还抱着一个火炉,和她身后全甲在身手握利剑的英气将军简直不是一个画风。 但只要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就很难抽离了。 那是雪与火淬鍊出来的一种淡泊气质。 可她分明不是淡泊的人!可在那黑色的瞳孔中,分明燃烧着火! 「你好,末代君主,」狮鹭飞近了,那人轻声开口,唇角带笑,「我要与你对话。」 「你好,叛军的领袖,闻人歌,」维多利亚三世死死盯着她的脸,「你要说什么,开战宣言么?傲慢地宣称你的胜利?」 「并不是,」闻人歌静静看着她,「你可能不信,我其实是来劝降的。」 「呵。」 柏长风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撇撇嘴。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就是这人不听劝,非得来这么一趟。 瞧这小胳膊小腿的,小脑发育还不健全,掉下去怎么办? 「那就算了吧,」闻人歌笑笑,指腹摩挲着掌中火炉的花纹,「其实,我这次交谈是带了史官的,吶,就在后面。」 「所以你想说什么,可以说。」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维多利亚三世声音愈发平淡冷漠,像亘古不化的坚冰,「刚铎不会投降,刚铎永不陷落。」 「吶,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带上史官的原因,」闻人歌遥遥一笑,「是珍贵的修史素材呢。」 「聊聊吧,」她自顾自说了下去,「维多利亚·刚铎,你有过不甘,或者愤懑么?」 这位末代君主沉默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讲道理,我本来没打算推翻这个帝国的,那是我的前辈们喜欢做的事,」闻人歌见她没有回答,开始絮絮叨叨了,伸手轻抚狮鹭兽庞大的脑袋,「他们就喜欢干些造造肥皂制作玻璃开店赚钱培养死士什么的,哦对了,还一定是家道中落,家道中落是因为与皇帝有仇,最后推翻帝国自己成了皇帝那种俗套故事。」 「唉,我其实也琢磨过要不要搞点发明创造的,没办法,我理科不好啊,想破了脑袋也没想起来那些公式。」 柏长风看着对面陷入迷茫的维多利亚三世,心中嘆口气,用力戳了戳闻人歌的后腰,「别跑题。」 「抱歉,又说了你们听不懂的话,」闻人歌滑稽地耸耸肩,「总而言之,我醒来的时候还觉得这个时代挺好的。贵族剥削农民,但也不算太剥削,一个勤劳的普通人只要认真工作就有得吃有得穿,这个时代的贵族也还拿在用那些所谓忠诚正直的骑士精神作为遮羞布,法治严格,道德水平也还行。」 第179页 「就算你父亲,你父亲的父亲,以及上上上代君主,都稍微穷奢极欲了些,但也不算过分——至少和我知道的那些恶劣的君主比起来不算过分。」 维多利亚听着面前人的碎碎念,警惕中,更带了几分疑惑。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忍不住打断。 闻人歌被打断也不生气,想了想,开口问。 「你觉得你错了么?」 维多利亚却生气了,气得想笑。 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面前人并不是在说她个人。 而是在说这个国家。 「我不知道哪里错了,」过了很久,她终于缓缓回答,「那些世袭罔替的贵族门阀是烂了一批,但被我清洗过一次后,还是有很多优秀的人才站了出来,和我站在一起,改革反腐,为了振兴这个帝国而努力。」 「这并不是因为有你们叛军的存在,」她眸光如电,「即便没有你们,我也会继承皇位,我也会做这些事。」 「更何况,如果和歷史上那些旧贵族比烂的话,那些被我清洗掉的贵族,倒也没那么烂。」 「就比如现在,你们打过来了,王城里怕是有一半以上的贵族想要逃跑。」 「但如果今天席捲而来的是黑潮,所有人都会守到最后一堵墙,最后一块砖。」 「如果没有你们,刚铎还能延续百年,甚至千年,你们不过是搅局者,不过是合久必分的大势。」 她盯着闻人歌黑色的眼睛,终于,缓缓吐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 「刚铎没有错,只不过你们恰好比我们强一点。」 「再给我十年,不,五年,你们根本没有机会。」 「我只是时运不济,生不逢时。」 闻人歌笑了,没有接话,而是扭头问柏长风。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打算推翻刚铎的么?」 魔武双修天纵英才的柏帅面无表情地捧哏,「什么时候?」 「当我发现这里的贵族和我知道的贵族比起来并不算太烂的时候,而跟几千年前的旧贵族比起来,他们简直称得上理智和贤明的时候,」闻人歌唇角的笑意更大了,「而问题在于,他们不太烂的原因,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他们多少读了点歷史,发现剥削太严重,普通人就会起义,会推翻他们的统治。」 「万年了,他们已经完美拿捏了普通人的忍受程度,一个帝国比一个帝国要长久,一个帝国比一个帝国懂得怎么精妙地寻找那个平衡点。」 闻人歌不禁哂笑了一声。 「当我发现这糟到透的制度已经延续了万年,一代又一代人类精英们把这个早该被推翻的制度,早该被摧毁的破房子修缮得更加完全更加坚固,坚固到甚至还可以一个接一个万年的延续下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来这地方多少是带了点使命的了。」 「末代君主,你不是时运不济,」她上前一步,身体前倾,注视着城墙上的人的眼睛,「正如你说的,如果没有我,你还能再给刚铎续百年,甚至千年,这个顽固又破旧的破房子还能被修缮一次,变得更难以摧毁。」 「你不是生不逢时,你没有生不逢时,」她声音愈发淡漠,冰冷中带着令人战慄的力量,「你的励精图治,你的努力改革,你的清扫腐败,共同铸造了这个精妙剥削的巅峰,你和千千万万个努力修缮破房子的你,恰恰阻碍了真正时代的降临。」 「你说的对,我来这一趟,的确是发表开战宣言的,」她再没给维多利亚三世说话的机会,朗声道,「末代君主,我,闻人歌,在此告知你一个事实。」 「你是末代君主,但并不仅仅只是刚铎的末代君主,我甚至不在乎你的国家到底是刚铎还是温莎亦或者克罗米亚。」 「你应当庆幸。」 她伸手,接过一旁史官的笔。 「你是人类的末代君主。」 她话音刚落,城外,几千门巨炮同时开火,带着扭曲空气的,排山倒海的愤怒嗡鸣。 这是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的新时代,在向根深蒂固的旧时代宣战。 第79章 「咳咳。」落了地,闻人歌狼狈地弯下身子咳嗽,清瘦的肩膀一抖一抖,宛若在风中凌乱的纤弱树枝。 「啊,太呛了。」她挥手拍了拍身前浓郁的烟雾,方才发出宏伟战争宣言的声音里带了点子委屈,「喂,刚才那么吓人,你都不带扶我的。」 一旁的狮鹭兽饲养员瞳孔地震,唇角疯狂上扬,面无表情地慢慢牵着一步三回头的大块头以龟速慢吞吞走开,耳朵竖得老长。 「谁让你一定要装完这个逼,」柏长风抱臂站在闻人歌身后,看着她扶着帐篷,偶尔还传来几声咳嗽的背影,板着脸,「还在天上呢就让炮兵齐射一轮。」 「那总不能先转身驱使狮鹭降落落地后再射击吧,那多没逼格。」闻人歌扭头,随意沖她笑了笑,又眯起眼睛看远处被倾泻的火力炸得不断泛起涟漪的刚铎王城防护罩。 她心中默默盘算了好一会,确认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后又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个大多数时候以沉默保持逼格只在自己面前毒舌的傢伙居然难得的没有反唇相讥。 于是闻人歌扭头看她,发现柏长风正看着自己失神。 「干嘛?」她轻佻扬眉。 柏长风费了好大功夫才将目光从她泛红的眼尾和被烟燻得湿漉漉的眸子上移开,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淡淡回答。 第180页 「只是有些震惊,某人一贯没个正型,关键时刻居然没掉链子。」 「嘁,我怎么可能会掉链子。」闻人歌嗤笑一声,随后又没忍住开始咳嗽,眉毛紧紧皱起。 柏长风想伸手扶她,犹豫了好久,手指屈伸几次,最终小心翼翼落在了她清瘦的嵴背上,隔着厚厚的大氅,一下下轻拍着。 「谢谢,对了,艾伦尼乌斯号那边有新消息吗?」闻人歌顺势后退几步靠在了她肩上,头也不回,随口问道。 「有。」 「哦,什么?」 「你让所有人都不要打扰你,杜克和琪雅就先向我汇报了。」柏长风声音变得冷了些。 「小嘉良被关起来了,被单独关在了阅览室,按照那趟列车的邪门性子今晚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她浅琥珀色的眸中带着一丝烦躁、担忧和愠怒,板起脸,盯着闻人歌的侧脸,「说起来,她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啊,什么险都敢冒。」 她有些失控——其实每次和闻人歌谈到冒险这种话题的时候她都会有些失控。 那趟邪性的列车上,可是死了普拉斯达家主这样的大陆顶尖高手的啊。 虽然柏嘉良身旁有血族那位公爵大人,但即便是那位大人,也有过拼尽全力都没有留住和挽救的旅伴。 小嘉良才和她认识多久,她能保证小嘉良的安全吗? 「你不惜命,你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你留恋驻足的东西,随你的便,但你不要带坏小嘉良。」她的声音里带了些火药味。 闻人歌背着手,抬头看远方纷飞的战火,过了会,长长的睫毛慢慢垂了下来,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被扫清的雪花又慢慢落下来了。 柏长风用力抿抿唇,随后吐出一口浊气。 「别在这里给我装可怜,」她怒道,「说话。」 「我错了。」 闻人歌语气干脆。 「每次认错比谁都快,就没见过你改。」 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闻人歌苦恼地看向远方,无奈又留恋地在那温暖的怀里蹭了蹭,随后直起身子,抖了抖大氅,打算往营帐里去。 然后又被人强行搂在了怀里。 柏长风从背后抱住她,脑袋搁在她的颈窝,眸子微微阖上。 明明是个很亲密的姿势,她却甚至不敢抱紧怀中人。 她声音很轻。 「好了,不说你了。」 闻人歌满意了,歪头,脸颊奖赏性地蹭了蹭柏长风的脑袋。 柏长风心中溢出一声嘆息。 她们是亲密的战友,是可以託付后背和家人的伙伴,还是……那种关系,那种站在一起就能让革新军上下都磕糖嗑到昏厥的亲密关系。 但她们之间也有无法弥合的裂痕,无法言说的分歧,无法重来的错误。 它们已经被掩饰磨合得相当好了,但依然存在。 「闻人歌,我讨厌你。」 柏长风阖上眸子,睫毛不断颤抖,轻声呢喃着。 闻人歌掌心抚上了她环着自己腰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佻地耸耸肩。 「不,你才不会。」 ------------------------------------- 「以我浅薄的人生经验,如果一个人讨厌什么,她大概会直接走开,而不会停下来一遍遍重复自己的讨厌,」柏嘉良已经彻底从睏倦中清醒过来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丝笑,站在阅览室门口,手指轻轻按上了那薄薄的木门,「恐惧同理,虽然我从小就不懂什么叫恐惧,如果一个人真的怕得不得了,应该不会这么安静的站在我门口轻声求助吧。」 「救救我,姐姐,救救我,」门外,那空灵的声音似乎停了一瞬,随后愈发真实,悲切而恳求,「求求您了。」 「很遗憾啊,」柏嘉良眯起眼睛,努力分辨那有些熟悉的混杂声音到底来自谁,一边轻哄着,「小朋友,姐姐现在可是被关起来了呀,我没法打开门,你要问门前的那个大哥哥可不可以开门哦?」 那个轻而易举夺过了侦探主动权并将所有犬科兽人关进小黑屋的矮人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心的让暴躁的犬科兽人自己乖乖在小黑屋里待着,事实上,每个小黑屋门口都有他组织起来的志愿者,她隔着门问过了,志愿者二十四小时六班倒,需要监控屋子里的一切响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直接踹门。 「虽然现在是深夜,但他们应该也还在,」柏嘉良轻笑着,「小妹妹,你问问大哥哥?」 门外没有声音了。 过了好一会,那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多了些卡顿和错乱,「大哥哥,姐姐,救救我,哥哥……」 柏嘉良挑眉。 这是,程序错乱了? 「小妹妹,门口是不是没人呀?」 门外再次陷入沉默。 看来确实是没人,或者说——「没人」 柏嘉来思索着,微微摇头。 这不应该。 是被放倒了,还是……其他原因? 敌不动我不动,她在军营里长大,自然深谙这些道理,于是又退后几步,看了眼正常亮着的拿起了行军床上摆着的大块头书,迅速扫过自己刚才看着看着打瞌睡的图纸。 「不是,都不是,这些图纸和我预估的数据都对应得上,」她喃喃自语,「那那些失踪的人到底去哪了?」 第181页 一百多个人呢。 「姐姐……」门外再次响起了声音,伴随着敲门声。 「忙着,别喊了。」柏嘉良歪头,随口回应。 「姐姐,你为什么不害怕?」 柏嘉良翻书的手一顿。 声音的来源变了,不是门外,而是…… 她抬头。 高速行驶的艾伦尼乌斯列车窗外,站着一个白裙子的女孩。 那个女孩轻轻敲着车窗玻璃,瞳孔中毫无生机,「姐姐,救救我。」 「这还真是,令人震惊,」柏嘉良沉默了会,轻吐出一口浊气,放下了图纸,慢慢踱步到窗前,手指敲了敲窗,「小特米娅,你是怎么做到的,投影吗?」 没错,虽然眼前的小女孩显得更幼态一些,但那分明就是小特米娅的脸。 小女孩没说话,而那毫无血色的轻飘飘的小拳头再次落在了车窗上,那被附魔的坚硬车窗瞬间碎裂,泛起一丝丝裂纹。 「哇哦。」柏嘉良高声赞嘆,愈发好奇了起来,「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呢?难道碎裂也是投影?」 她甚至还有耐心回答女孩的问题,「我确实从来都不会恐惧的啦,小特米娅,我妈都说我长了个龙族的胆子。」 「难道是因为我刚才打了个瞌睡?」她思索着,看向玻璃里自己的倒影,又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臂,看着胳膊上泛起的青紫,「嘶,好疼,不是梦。」 而那个小拳头已经锤破了玻璃,苍白冰冷的小手探了进来,准确无误地揪住了她的衣领,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往外拉。 「喂喂喂,这样是不对的呀,」柏嘉良极力抗拒,「我脸会被玻璃刮破的。」 可是「小特米娅」的力气比自己想像的还大,即便是以她被生命树汁改造过的身体,也毫无反抗之力。 她看着离自己漂亮脸蛋越来越近的玻璃碴子,忍不住闭上眼睛。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某种温暖的介质,又很快离开。 一丝淡淡的明悟出现在她心中。 「我知道了,这不是梦境,但很像梦境。」她闭着眼睛,鼻子动了动,抬脚,轻轻踏了踏足下的坚实的土地,「的确是某种幻觉,可能是多种因素叠加的幻觉,但是一定基于现实。」 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不是铁路两旁的荒芜丘陵,而是一个巨大的血池,血池中,黑色的巨大锁链向高空蔓延。 「我早该想到的,」她喃喃自语,「普拉斯达家族极力支持,普拉斯达豹,玩弄空间的高手。」 「那些人在这里。」 「在这个空间裂缝里。」 …… 「花生侦探,开门!」门口的志愿者急了,怒吼一句。 门里刚才响起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声音,那个金毛小兽人好像在和什么人交谈,然后又突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我要踹门了!」他心中泛起一丝不详的预感,抬脚,勐踹。 门应声而开,锁都踹变形了。 但门里,空无一人。 第80章 「说说吧,普拉斯达家主,是个什么样的人。」黑猫声音清冷,优雅地蹲在高处的书架上,睥睨地望着下面的人。 月色下,她光泽柔顺的毛□□亮得像是某种顶级的黑绸缎,看上去,高傲而圣洁。 杜克和琪雅对于这只猫突然口吐人言并不觉得奇怪——要是这几乎成了精的猫不会说话才奇怪呢。 在小柏团长被带到阅览室关小黑屋后,这只猫跟着他俩的脚步窜进了他们的包厢,迈着优雅的猫步在包厢里巡视了一圈后就蹿上了书架。 「您是小柏团长的朋友,我们当然乐意与您共享情报,只是……请问该如何称唿您?」底下的两人对视一眼,琪雅谨慎地开口问。 「跟着她喊维c……算了,称大人吧,」黑猫歪着头想了想,「我怕那小傢伙知道会生气。」 毕竟,这似乎算是小傢伙起的名字。 「叫我一声大人,你们不吃亏,」她懒洋洋地趴下了,双爪交叠在身前,「开始吧,趁着月色不错。」 「好的大人,」杜克点点头,想了想,「兽境的情况,您大概也知道,而兽境中像普拉斯达豹这种大家族,家主自然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接过家主之位后,对内,从上到下大清洗了一遍普拉斯达家族,对反对派该剥夺血脉的剥夺血脉,该放逐的放逐;对外则在内阁中极为积极,与其他几个家族有过不少摩擦,总得来说……」 杜克耸耸肩,「铁血果断,虽然有时候暴力了些,但在兽境这地方,是个很正常的家主,没什么兽境暴君常见的反社会行为。」 秦唯西扯了扯尖耳朵,「这个评价听上去还不错。」 就是和她知道的不太一样。 在凯特口中,她爹不过是一个烦人又絮叨的傢伙,天天都在计划着怎么把她这只可爱的小猫咪绑回家。 「在我们革新军内部的分类中,他属于【正常】,也就是在共同利益下是能好好合作好好交流和平商讨利益不会轻易背后插刀子也不算胃口太大的那一类。」琪雅补充,随后有些无奈地耸耸肩,「算是挺难得的一个合作伙伴了。」 「也就是说,他是不会干血祭这种事的,对吗?」秦唯西想了想,「怎么说,这邪恶的东西在兽境还挺常见的。」 第182页 「不会。」两人一致摇头。 「那会默许底下人搞血祭这种事吗?」 这次,两人迟疑了片刻,最后是杜克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 「那就很有意思了,」猫猫眯起了眼睛,「如果他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为什么会贊成并且推动这条铁路呢?」 「普拉斯达豹单体战斗力不算太强,之所以在兽境有这么高的地位,全凭他们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空间技术。传递消息,快速运送少数物资,甚至小规模定点投放军队,这些离了他们不行。」 「这趟列车,是目前唯一一条兼具廉价、便捷、快速的远距离运输方法,甚至载货量还很大,这些都在损害普拉斯达家族的价值,动摇他们的地位,」秦唯西低头看着底下两位人类特工,「那他为什么会支持呢?你们人类塞钱了?」 「没有。」两人齐刷刷摇头,面上却愈发迟疑。 「唔,真是有趣,」猫咪抬头看月亮,「你们连他的动机都没搞清楚,他就已经『死』在自己大力支持的项目上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就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随后是用力的敲门。 「医生,医生!有人受伤了!」 杜克迅速起身,拉开了门,门外是一个捂着手臂面无血色满脸痛苦的犬科兽人,看起来像只方脸灰狐。 而丝丝鲜血,正从他的指缝中流淌出来。 「进来,」杜克当机立断,「我医疗箱在里面。」 「医生,请您做好准备,带上医疗箱先和我们走,」方脸灰狐旁边的人抢先说话了,面色焦急,「他的情况还算好,给他一粒止痛药就行,有几个伤得更重。」 「怎么回事?」杜克动作很利索,闻言,一手一个医疗箱就要往外走。 趴在高处的猫咪轻巧跳了下来,跟在他身后。 「犬科兽人们都出事了,」那人赫然是一位志愿者,扶着吃了止疼药的灰狐,「被袭击了,七个受伤,还有两个失踪的。」 杜克脚步一顿。 「谁失踪了?」 猫咪却没止步,依然脚步轻快地往小黑屋的方向赶。 「额……那位自称侦探的金毛兽人,还有一位是研究民俗的学者。」 杜克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在他身后,琪雅抚上了他的肩,不动声色地按了按,示意他看已经熘熘达达跑远了的猫咪。 杜克一怔,随后,心中的不安、愧疚和焦急稍微平復了些。 那只神秘的猫,看上去并没有惊讶不安。 ------------------------------------- 「你的判断失误了,」给最后一个人包扎好伤口后,杜克抬头,看着靠在一旁面色难看的矮人,「不是他们,这趟车上或许还有其他的犬科兽人。」 矮人抿着唇,微微抬头,与躺在地上仇恨地凝视着他的犬科兽人对视。 「抱歉。」他干巴巴抛下一句,随后深吸一口气,起身,环视屋中密密麻麻的爪痕。 受伤了的犬科兽人都是被一只锋锐的爪子抓破了肌肤,从伤口来看,那只狼……大概是狼吧,更大了。 「至少也是成熟期的巨狼,」他蹲在地上,丈量着墙面上留下的一道爪痕,「袭击者又换了,换了个更强壮的。」 「那为什么变得强壮了的袭击者反而没把他们都带走呢?」杜克随口反问,「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从袭击者手里抢回了人,不是么?」 他也站起身,看看墙上和相邻不远处地上的爪痕,又看看倒地的悲惨兽人,反覆打量。 这几道爪印……总觉得有哪里有点奇怪。 结合这次奇怪的袭击结果,就更不太对劲了。 黑猫轻巧地跳了过来,在墙上和地上的爪印处熘达了半圈,突然大声喵喵叫了起来。 矮人和杜克将目光投向她,看着那只漂亮的黑猫人性化地嘆了口气,退后几步,一只后爪靠在墙上,另一只后爪抠住地面,一只前爪离地,在空中用力扑腾,尖牙仿佛是叼住了什么似的,用力往后扯。 两人一下就理解了这难度颇高又极为形象的比喻,杜克急忙扶起躺在地上的受伤兽人,检查着他身后的衣服。 果然,有齿痕,厚厚的衣服也被划破了些,看起来那牙齿颇为锋锐。 「方向,是那边。」矮人也走过来了,通过留下的痕迹判断,望向门口,「是他想要逃跑?往门口跑,而那只狼在拖着他?」 「感觉像。」杜克沉声,表示贊同。 猫咪气得鬍鬚直抖,无声地骂骂咧咧的走了。 两人都没注意到底下生气的小猫咪,杜克兴奋地看着躺着的兽人,「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兽人对帮自己包扎了的医生还是极为友好的,面对杜克的提问,他仔细思索了下,摇摇头。 「我不记得了,」他喃喃自语,「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像是一场梦。」 「……但我觉得,我当时应该不是在逃跑。」 另一边,矮人正让同伴紧急统计各房间中的爪痕方向。 一旦发现这个规律,结果就并不难统计了。他们很快发现,九个出事的房间,其中八个爪痕方向都一样,都是在拉扯往门方向前去的兽人。 只有一个,不一样。 杜克和矮人站在了阅览室门口。 第183页 「这个房间的爪痕显示,里面的人……是往窗户方向走的。」 ------------------------------------- 「血池?」柏嘉良怔愕地看着眼前翻腾的鲜血,又顺着那漆黑的锁链往上看。 锁链尽头什么都没有,仿佛这些粗如龙爪的锁链只锁着一团空气。 「谁要这么多血?」她喃喃自语,「小特米娅,你知道吗?」 那空灵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响起了。 柏嘉良扭头看。 身后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其他失踪的人呢?」柏嘉良绕着血池,谨慎地踱步,「别告诉我都在里面。」 「那我为什么不在里面?」她耸耸肩,「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可别指望着我自己跳进去。」 「又或许,是我进来的方式不太对?和别人不一样。」 「血池,血池……」她用力敲着自己脑袋,「谁最近提过来着?」 她用力敲了几下,手骤然一僵。 【我梦见你骗我尾巴被锁在了一个全是血的池子里就像薯条粘上了番茄酱一样看上去很美味但你没法自己拔出来要我帮忙去用猫薄荷贿赂一只狼从它肚子里拿到钥匙我说猫薄荷怎么能贿赂狼干脆自己上手拔但怎么也拔不出来】 那个奇怪的梦境。 无梦了近万年的公爵大人的古怪梦境。 成真了。 「血池……难道是血族?」柏嘉良声音急速上扬,一脸不可置信。 「我必须得说,血族不喜欢搞这种东西,这和随便挖个池子往里面倒酒有什么区别?我们嫌脏。」一只小蝙蝠轻飘飘落在了她肩膀上。 「公爵大人?!」柏嘉良又惊又喜,望着肩上圆头圆脑的小蝙蝠,「您什么时候来的!」 「比你早一天,昨晚你睡得香,我挂在那些人窗口的时候,发现情况不对劲就跟着进来了,」小蝙蝠拍了拍蝠翼,「一天时间,情况也摸的差不多了,跟我走。」 第81章 「您都摸清楚了?也就是说您都知道答案了?!」 「嗯,差不多吧,」秦唯西感慨地拍了拍蝠翼,昂首看着空空荡荡的铁链顶端,轻声呢喃,「真是一个不错的故事,值得去酒馆拿杯酒和那帮醉鬼和吟游诗人吹一晚上的牛。」 一只狗爪子顺手摸了上来,指腹熟练地挠着它的下巴。显猪负 「……你给我收敛点,我现在不是猫!」公爵大人怒目而视。 「咳咳,」柏嘉良讪讪地收回了手,眼睛心虚地乱瞟,「只是看着一根修长漂亮的脖颈就忍不住上手摸摸。」 小金毛睁着眼睛说瞎话。 毕竟,她怎么敢说——「我好想你虽然只是一晚上没见但我还是好想你想亲亲贴贴一见到你就想兴奋嚎叫就忍不住手贱」 「你觉得蝙蝠有脖子?!」 秦唯西更生气了。 找理由都不找点靠谱的。 「咳!打住!」柏嘉良站得笔直,笑吟吟地看小蝙蝠,「我们现在去哪?」 小蝙蝠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那黑曜石一般的漂亮眼睛中充满了愤怒。 「公爵大人,别生气了嘛。」狗爪子又试探性地揉上了小蝙蝠毛绒绒的脑袋。 「滚。」小蝙蝠骤然跳上了她的脑袋,蝠翼扒拉着她茂密又灿烂的金髮,趴在了软趴趴的毛耳朵中间,板着脸指路,「左前方是失踪的人群被关押的地方,右前方是『尸体』存放处。」 「那我们先去哪里?」 「哪里也不,」小蝙蝠指了指两人正前方的血池,「跳下去吧。」 柏嘉良:??? 她低头看着身前翻滚的血池,血池中是猩红黏腻的鲜血,有些挂在了铁链上,一滴滴往下落,浓烈的铁锈味儿钻进了柏嘉良的鼻腔,呛得人直想干呕。 「我嗅觉是不是被加强了?」她捂住鼻子,声音委屈又苦兮兮。 「觉得臭?」 「臭倒是不臭,」柏嘉良捏着鼻子探近了些,浅浅吸一口,又很快退回来,小脸皱起,「就是,感觉很混乱。」 「混乱就对了,」秦唯西嘆了口气,「那些被放血的人的血,都在这里。」 「……那,那您让我跳进去?」 「废话什么呢,对你没坏处。」小蝙蝠腾空跳起,轻飘飘的蝠翼势大力沉,一巴掌扇在了畏畏缩缩的小金毛的后脑勺上,小爪子一蹬。 小金毛整个人栽进了血池中。 「呜……公爵大人,您……咳咳。」柏嘉良咳嗽了好几声,站起身。 血池倒是很浅,堪堪到她腰线处,只是身上黏煳煳的,有些不舒服。 身上披着的轻薄睡衣全都被鲜血黏在了肌肤上,勾勒出年轻女孩青涩又矫健的曲线。 「这血,倒没我想像的那么噁心,不脏。」她掬起一捧鲜血,看着其在自己指缝中流淌而下,又摸了摸自己脸颊上沾染的血,无奈地用力捋了捋髮丝,将飘在额前的几缕碎发梳到脑后。 「因为处理过了。」秦唯西站在血池旁边,淡定回答。 但她的反应显然不怎么淡定。 望着眼前的女孩,秦唯西的喉咙忍不住微微滑动。 她第一次庆幸小蝙蝠没什么脖子,这样柏嘉良就看不出她的失态。 「多亏我没嗅觉了,」她低声,喃喃自语,「比沾满了番茄酱的薯条还像薯条。」 第184页 小傢伙本人对她来说就是人间美味了,现在还加上了好多好多还不错的佐料——即便以她的对血的品位,也只是嫌弃其成分的混杂,而并不能否认这其中的血液品质。 「梦境又成真了一部分,」柏嘉良看着血池中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子,抬头,「秦唯西,我现在在一个全是血的池子里,而且看上去就像薯条粘上了番茄酱一样看上去很美味。」 「没错。」小蝙蝠点头。 「那接下来,我们得去用猫薄荷贿赂一只狼?」小金毛眉毛紧缩,「这是什么和什么啊。」 她四处张望,嘀咕着,「狼倒是有点头绪,但这里哪能找到猫薄荷?」 秦唯西笑着摇摇头。 「不是,」她温声说,「现在,去那些锁链中间,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让自己全身都泡在血池里。」 柏嘉良狐疑地看她一眼,却也乖巧转身,慢吞吞往血池中间走。 「这里有个台阶耶。」她惊唿,手指伸进血池中探索,「像是,一个石台。」 「坐上去。」小蝙蝠拍着蝠翼,落在了一段还算干净的铁链上,凝视着粗犷锁链上被精密镌刻的魔法纹路。 小金毛乖乖盘腿坐下,本就极浅的血池因为石台的存在更浅了,那血液只堪堪没过她的膝盖,甚至身后还露出了一小截翘起摇晃的尾巴尖尖。 「唿,狼是犬科,金毛也是犬科,」秦唯西拍着锁链,低笑着,「希望这玩意不要太聪明。」 「等会忍着点!」她冲着柏嘉良低喝一声,蝠翼上血色瞬间蔓延,在锁链上宛若水银一般飞速流淌,瞬间点燃了那些精密纹路! 那铁链仿佛活过来一样,高高扬起,将石台中央的小金毛捆起。 柏嘉良尾巴根根上的毛瞬间层层炸开,下意识想反抗,想起公爵大人的提示,又努力忍住。 那铁链,捆得并不用力,几乎只是贴了上去。 「这是……」她有些茫然地抬头,想找公爵大人问问。 可下一瞬,无数嘈杂纷乱的吶喊尖叫咆哮涌入她的脑海,有小孩,有老人,有兽人,甚至有龙。 她头痛欲裂,不禁弓起身子,大口喘气,额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放松,」小蝙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在了她肩膀上,也不嫌弃她浑身的血,蝠翼舒展,抱住了她全是血和汗的脑袋,声音温柔,「去听那些声音,去分辨他们。」 「我不能,」柏嘉良痛苦地扬起脑袋,修长白皙的脖颈用力绷直,汗水混杂的血水不断往下淌,「好吵,太吵了。」 「你可以的!」秦唯西低喝,黑曜石般的眸中闪烁着别样的光,「别忘了,你很特殊。」 「你能沉入梦境,别人的梦境!」 柏嘉良一怔,忍着剧烈的头疼睁开眼,看着自己眼前的小蝙蝠。 「加油,柏嘉良,」小蝙蝠脑袋贴上了她的脑袋,软乎乎的绒毛也被她身上的汗黏成一条一条,声音中充满了鼓励,「去听听,去听听那只可怜的狼都在经歷什么。」 柏嘉良慢慢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努力发散自己的思维,让自己的潜意识在那众多声音中分辨出最熟悉的那个。 这个画面,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她努力想些杂七杂八的事分散注意力,缓解那剧烈的疼痛。 是什么呢? 自己最近还听过什么血池的故事?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除了血池,血泊之外,还有什么关键词? 混乱? 无序? 痛苦? 等等。 我想起来了。 柏嘉良身躯勐得一颤。 她的确,最近听过两个关于血池的话题。 【……生命之树的生命力与黑潮边界相互影响相互冲突,停留在屏障外部的人类和兽群在浓郁的生命和无边的死寂的拉扯中迅速死去,而他们的血液却交融在了一起。 一位强大的龙族正好途经此地,察觉到了融合混杂血液中存留的强烈求生欲望,于是採下了一片生命之树的树叶,将那片诞生了意志的血泊包裹了起来,最初的一位血族受龙之委託,用血魔法赋予了它生长变化的能力。 随着黑潮渐渐退去,生命力终于战胜了破坏,血泊中诞生了兽人。 但破坏的本性,也被深深刻在了他们的基因中】 「我想起来了!」 柏嘉良勐地睁开眼,惊唿出声,身后泛起一层层鸡皮疙瘩。 幕后黑手,这是在,再造兽人?! 「想起什么了?」 耳旁响起的并不是公爵大人温柔的声音,眼前也不是那诡异混乱的血池。 自己在一个花园里,花园干净整洁,空气清新。 眼前有一个金色的鸟笼,鸟笼中的漂亮鸟儿蹲在金杆子上,一边梳理着它五彩斑斓的漂亮羽毛,一边用黑豆子一般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人。 柏嘉良愣愣地看着那只鸟。 「小伊莉莎,你想起什么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和脚步声响起,一柄镶嵌着名贵宝石的长剑插入了花园中松软的土地,随后是盔甲被解开的碰撞和摩挲声。 柏嘉良朝上看。 看起来比现在要年轻些的维多利亚·刚铎取下了头盔,轻喘着气,冲着自己露出了一个温柔宠溺的微笑。 「我想起来这只鸟儿的品种了,」她听见小伊莉莎回答,青葱的手指指向金笼子,「父王以前带回来过一只,好像只在南方的雨林里有,很好看,但很快就死了。」 第185页 哇,我这是进小伊莉莎的记忆里了? 柏嘉良心中吐槽。 南方?我就是在南方雨林里长大了,这鸟我见都没见过,你们这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王族怕不是被骗子骗了吧。 可是她根本无法将这些吐槽宣之于口,只听见维多利亚轻笑着点头。 「是啊,小伊莉莎,它来自南方。」 它不来自南方!南方没有这种鸟! 「那它会想家吗?」她听见小伊莉莎问。 「大概会吧。」 「那我们能把它放出来吗?让它回家。」 视角骤然切换,柏嘉良发现自己悬浮在了半空,低头俯视着底下的刚铎家族姐妹俩。 一声白衣的小伊莉莎跪趴在石椅上,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王姐。 「可以啊,」维多利亚笑笑,「小伊莉莎是个善良的人呢。」 她伸手拉开了笼门,金笼子里的小鸟怔了怔,尖锐又欢快地鸣叫一声,窜出了笼门,飞向了无垠的天空。 姐妹俩抬头,目送鸟儿飞远。 「姐姐,」小伊莉莎轻声说,「它其实根本飞不远吧。」 在柏嘉良诧异的目光中,那个在列车上表现得又憨又稚嫩的刚铎帝国第一顺位继承人喃喃自语,「它出生在温暖的南方,可马上就要下雪了。」 「它穿不过风雪的。」 维多利亚沉默了会,伸手揉了揉小伊莉莎的脑袋。 「不对哦,小伊莉莎。」她声音依然温柔。 柏嘉良几乎都要以为她要说些鸡汤来哄思想深刻的小伊莉莎了。 「其实啊,南方没有这种鸟,」她愈发温和,说出来的真相却极为残酷,「这不过是那些愚蠢的贵族为了讨我们欢心的把戏罢了。」 「他们给鸟儿染上花里胡哨的颜色,送到我们面前。可染色的鸟儿根本活不久。」 「……那鸟儿知道吗这是个骗局吗?」小伊莉莎面上是懵懂的悲伤。 「我不知道鸟儿知不知道这个骗局,」维多利亚摇头,「但不管它知不知道,它总规是要努力飞向天空的。」 第82章 「……那鸟儿知道吗这是个骗局吗?」 「我不知道鸟儿知不知道这个骗局。」 「但不管它知不知道,它总规是要努力飞向天空的。」 柏嘉良看着下面站在一起的年轻皇族姐妹,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嘆。 维多利亚三世,绝不是一个会被骗子的小把戏骗过的帝王,她只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不在意这些罢了。 「轻视对手是错误的行为,」她尾巴甩了甩,低声说,「尤其是一个能接过摇摇欲坠的帝国再强撑两年的对手。」 这似乎是记忆,又像梦境,而显然,这段记忆已经结束了,身穿白衣的小伊莉莎和全身穿着盔甲的维多利亚静静站在原地,一人眺望远方,一人凝视天空。 「现在问题来了,」柏嘉良挠了挠脑袋,迷惑不解,「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她心念一动,视角转到了维多利亚三世面前,打量着这位末代君主。 「我以为会是小伊莉莎最恐惧最害怕的记忆,」她思索着,轻轻揉了揉趴着的小公主的脑袋,「毕竟那只巨狼疑似以负面情绪为食。」 「但现在很显然不是,」柏嘉良撇撇嘴,看着那空荡荡的金笼子,不断分析,「虽然是个黑暗系的童话故事,但姐妹俩还挺温情的嘛。」 「鸟,天空,染色,骗局……」她喃喃自语,「难道是这个故事有深意?」 但这大概是小伊莉莎的记忆中的片段,而这位聪明却依然稚嫩的小公主应当是做不到编造一段记忆来欺骗自己的。 「真是令人费解。」 柏嘉良苦着脸思索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身前凝固的空间在随着她的话在微微颤动。 「要是能问问维多利亚三世怎么想的就好了。」她低声嘀咕着。 「谁?!」年轻女皇的暴喝声响起。 柏嘉良愕然抬头,看向眼前拔剑的维多利亚——她面色机敏而紧张,双手握着剑柄,警惕地望着正前方的空间。 柏嘉良只觉得自己尾巴根儿都僵住了。 这这这,这不应该是一段记忆吗!一段歷史!自己不过是个看放映片的观众而已,怎么还有演员和观众互动的! 「谁在那里!」尚还青涩的维多利亚三世又是大喝一声,随后她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环视四周。 不远处的卫兵没有听到自己的唿喊,没有任何动静,而离自己不过三拳之外的小伊莉莎更是只能呆呆看着远方。 没有风,没有枝摇叶动,没有虫鸣鸟叫。 只有,无边的静谧。 青涩的女皇瞳孔慢慢缩紧,喉咙微微滚动,深吸一口气,摸向了脖颈上挂着的小吊坠。 柏嘉良认出来了,那是一小段树芽——或者说,被生命之神精灵教皇阿忒若普斯赐福过的小吊坠。 「教皇陛下在上,执掌生命的仁慈女神,我祈祷您的注视,」维多利亚低声祝祷,一手握剑,一手握住吊坠,缓缓后退,「有东西侵入物质界了。」 「我?」柏嘉良懵逼地指着自己,「我侵入物质界?」 精灵教皇是执掌【生命】权柄的神,也是四位神明中权柄最守序正义一位正神,除了精灵外,无神的人类和血族中也有许多她的信徒,会乞求她的注视和庇佑。 第186页 可此时,这个被赐予最高级别祝福的生命之树树芽吊坠,随着柏嘉良迷惑和质疑的话音落下,骤然炸裂! 吊坠炸毁泛起的淡绿色光芒扬起,遮蔽了维多利亚的视线。 闭上眼睛!闭上眼睛!闭上眼睛! 强烈的警兆从灵魂深处涌了出来,维多利亚隐约透过那淡绿色的幕障看到了一些从空气中凝聚出来的东西,某些几乎已经遗忘的知识从脑海中泛起。 她拼了命地想要闭上眼睛,可常年习武带来的强大身体控制力却连眼皮那么一小块肌肉都控制不了。 她看见绿色幕障淡去,看见了幕障后面的东西,看见了那个连至今从未更替过神座的强大精灵教皇留下的祝福都无法阻拦哪怕一瞬的怪物。 她看到了一束通天彻地的光束,光束缓慢蠕动,有规律地扩张和收缩,像极了人类的唿吸。那束光束疯狂而古怪,其上仿佛镶嵌了无数面镜子,又像是无数钻面雕刻而成,反射的镜面中映照着熊熊燃烧的喷涌火焰,映照着能毁天灭地的滔天洪水,映照着黑潮,偶尔还有几个人影。 维多利亚三世认出了那些人影——她歷史学的相当不错。 第一任矮人王阿普诺,兽境十二勇士之首波琳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生命巨龙雷利罗德尼和他的龙骑士边良,以血为咒移沙填海的龙族普罗修斯。 她还看到了一颗古老的大树,而随着视线上移,她看到了被泰坦驰骋的,燃烧着熊熊战火的精灵族教堂。 她看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血泊,看到龙族经过,而比现在年轻得多的公爵大人秦唯西也经过。 甚至还还看到了那日渐壮大的叛军的首领之一,柏长风。 不止,远远不止这些。 她又看到了那位血族的公爵大人,海伦大陆的尘世之神,秦唯西。 她看到了公爵大人迎着无数泛着灭世锋锐的光芒,手持锋锐的血刃,直指天空! 而空中,凝出了一条条台阶,台阶周围是五团色彩各异大小不一却无一不可直视的炫彩光芒。 秦唯西,公爵大人。 她在登神! 她怎么可能在登神!她分明还在人世! 除非…… 那是在未来。 维多利亚三世听到自己脑海中泛起了一阵阵的轰鸣声——那是直视了不可直视之物带来的反噬和诅咒。 可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肌肉了,她就这么僵硬地慢慢抬起了头,往上看。 那仿佛同时倒映着所有空间所有时间的光束愈往上愈庞大,而在最顶端,在已经超出人类视线极限的范围,在她明明已经应该看不见却依然看到了的地方。 坐着一个人。 是的,维多利亚三世认出来了,那一定是个人,她有人类的体型。 她身上,泛着璀璨而绚烂的星光。 「我以为是泰坦……」她已经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了,却依然喃喃自语,「不,这不是泰坦。」 「我不是泰坦。」柏嘉良紧张而茫然,顺着维多利亚三世的目光往上看了看,却一无所获。 「我不是泰坦。」 高处传来的声音浑厚而空灵,带着万千世界的迴响,在维多利亚耳旁炸响。 但并没有恶意——维多利亚苦涩地想着。 因为自己还醒着。 柏嘉良也意识到了什么,努力收敛着自己的存在感,浑身肌肉绷紧,尾巴缩成了一团,耳朵努力趴着,用自己最小声最温柔的声音轻轻问。 「我只是经过,想问你一个问题。」 不管维多利亚为什么醒来,看起来,她能醒来和自己有点关系。险驻敷 「您,您请说。」维多利亚也察觉到了眼前宛若神明般的生物的友善——她一下觉得自己好受多了,身体也恢復了控制。 她慌忙低头,看着眼前被翻起的泥土,而不敢抬头再看那光柱。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 我要问什么来着? 啊对了,鸟儿。 她迟疑了会,缓缓开口。 「你是怎么看那只鸟的?」柏嘉良一边努力收拢自己的气势,一边下意识不让自己看起来很牛逼的逼格掉下去,「你会觉得它可怜吗?」 「不,不会,它和它的同胞比起来一点也不可怜。」维多利亚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其实也压根不敢思考过多这问题中的深意,只能将自己最原本最直觉地想法说出来。 「为什么?」 「鸟儿被猎人抓起来,几乎只有一种结局——被拔了毛烤了吃了或者剁碎餵猎狗,但它不一样,它被捉住了之后,被染上了五彩斑斓的颜色,被猎人和骗子精心养护送到我手中。」 维多利亚深吐出一口浊气。 「它比起它的同胞,已经多活了很久,很幸运了。」 「更何况,它还有机会能看天空。」 「这样啊。」 她听见身前光柱传来了思索的喟嘆,随后是温和地道谢,「谢谢你的答案,我有些想法了。」 下一瞬,身前压力骤然一空,维多利亚颓然倒地,撑着杵在泥土中的剑,大口大口喘气。 …… 「嘶,」城墙上,维多利亚三世勐地按住了突突直跳的脑袋,忍不住倚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喘息。 「陛下!」身旁的人慌忙扶住了她们的女皇,「您怎么了?需要休息吗?」 第187页 「我……我……」维多利亚三世嘴唇颤抖,痛苦地闭上双眼。 好痛。 好像有一些隐约的画面,从自己脑海深处浮现出来了。 …… 「陛下!」花园中,卫兵迅速赶到,在小伊莉莎的惊恐的唿喊中,扶住了倒地的维罗利亚三世,「陛下,您怎么了?」 「我……我……」维多利亚根本不敢回忆自己看到了什么,更不敢宣之于口。 可是,下一瞬,她又陷入了更深一层的绝望。 时空又凝滞了,她能看见身前妹妹惊恐而担忧的眸子,能看见远处飞奔而来的王叔。 他一只腿抬起,停在半空,像一个可笑又滑稽的雕塑。 「抱歉。」一个温和的男声响了起来。 维罗利亚三世绝望地抬头,看到了一个,比刚才还要大,还有宏伟的星光巨人。 「我替我妹妹向您道歉,」那星光巨人缓缓伸手,抚上了她的眉心,「她还不懂如何操控自己的力量,我来替她扫尾。」 …… 「唿。」维多利亚三世勐地抬起头,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 革新军的炮火依然在轰鸣。 「陛下,您刚才怎么了?」身旁的副官担忧地问道。 「我不知道。」维多利亚三世看着眼前破损的城墙,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眉毛死死锁紧。 「……我刚才,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忘了什么。」 第83章 「刚才是什么情况?」柏嘉良一脸懵逼。 明明已经到一个新地方了,她却还叉着腰想刚才的事呢,过了会,突然低头看自己的掌心,翻来覆去地看,又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蛋。 「疼。」她眨巴着眼睛,心中慢慢泛起了一丝荒谬的想法。 「我不是个人类?」 她愣愣想了会,一哆嗦,用力甩了甩头。 「不,我就是人类。」 她的表情重新变得坚定了,抬头,打量起这个新环境。 然而,柏嘉良很快就惊愕地发现,这里好像似曾相识——似曾相识到,自己似乎刚才就在这里。 还是那个王宫中的小花园,只是此时天气暗沉,空中飘舞着鹅毛大雪,维多利亚三世站在风雪中,火狐皮缝成的精緻大氅飘摇,宛若寒风中的最后一团火。 「姐姐。」小伊莉莎换上了一声看不出身份的常服,漂亮的小脸上满是麻木和绝望,只有眸子里还有一丝光,小心翼翼又倔强地扯着维罗利亚的衣摆,「我要和你一起。」 柏嘉良挑眉,靠在一旁,一言不发。 「不用再说了。」维多利亚冰冷地扯开她的手,抬了抬下巴,示意身旁披着黑色斗篷的大魔导师带人走。 三人身旁,还有一位高大的老人,他像只年老的雄狮,身子笔挺,不怒自威。 「陛下,」而他正苦口婆心地俯身劝维多利亚,「您也走吧,我也是皇室成员,您让位给我,我来守城。」 「够了,」维多利亚拧身就走,「我还要去城墙上慰问三军。」 「姐姐!」 大魔导师带着小伊莉莎走了,那孩子望着维多利亚的背影,留下了一声悽厉的尖叫。 而一直站在一旁看戏的柏嘉良听到那尖叫声,只觉得心口被狠狠重锤了一下,勐地弯下腰,一个踉跄,单膝跪地,眉毛紧锁。 「这,这是……」她喘着气,按压自己心口,感受着其中漫出的,源源不断的绝望和浓烈得刻骨铭心的恨意。 国破,家亡。 这是小伊莉莎的情绪? 滔天的负面情绪让柏嘉良迷失了片刻,过了半晌,她才勉强抬起头。 画面又似乎有切换了。 「殿下,接下来的路需要您自己走,」大魔导师送小伊莉莎到了边境,又重新带上了兜帽,声音冷漠又执着,「我还要回王都,与陛下共存亡。」 「您……」伊莉莎声音刚到嘴边,眼前人就已经消失了。 「不要共存亡,」她讷讷地说着,一边握紧了剑柄,「要活着,你们都要活着。」 她放眼望去,望向远处兽境高耸入云的雪山和一片片绵延的丘陵,迟疑了会,迈步往日落的方向走去。 …… 小蝙蝠飘在半空中,在她身旁,有一根巨大的锁链漫起灰白色的光。 血池中央的人被它缠绕着,原本安详的面色慢慢扭曲痛苦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最浓烈的负面情绪之一的冲击,」秦唯西呢喃着,「你们想用这些负面情绪餵养出什么?一个想要毁灭世界的怪物对么?」 这片空荡荡的空间,自然没有人回答她。 「你们错了。」 秦唯西拍打着蝠翼,轻笑着摇头。 …… 「这是另一个人的记忆了吧。」 柏嘉良眼前画面一转,还没看清自己身处哪儿就下意识矮身,一只矫健的雪豹从她头上直接跃过。 远处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烈火中是噼啪作响的一栋豪宅。 柏嘉良扭头往后看。那只逃出火海的雪豹迎面撞上更多慢慢逼近的持枪人,于是愤怒而绝望地长啸一声,转身面向豪宅,浑身毛髮直炸起,漂亮的白毛上全是菸灰,还被点燃了部分,随着风吹过,在黑暗中泛起明暗不定的火星。 而火海中,慢慢走出了一个面色疲倦的中年男人——他的面容和公爵府女僕长凯特有七成相似。 第188页 「你想要这个家主你拿去就是了啊!」雪豹冲着那个男人发了疯似的咆哮,爪子暴躁又不安地刨着地面,爪尖很快就被锋锐的碎石划破,泛起丝丝鲜血,「我没有想害你,没有!哥哥!」 「我真希望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中年男人慢慢走到他身前,抬头,望着那只焦躁的豹子,缓缓抬手。 那雪豹瞬间趴下,然后屈辱地翻了个身,露出了肚皮表示臣服。 「哥哥……」 男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嗤笑一声,望着眼前面露谄媚的亲弟弟,迟疑了许久,终究是收回了手。 而地下那只雪豹见他摇头放手,眸中瞬间滑过一丝凶光,一拧身一抬爪,张开了血盆大口,直奔男人脖颈而去。 一只手比他反应更快,用力刺穿了他的喉咙。 「热的。」男人动了动自己插在弟弟喉咙里的手指,看着鲜血沖指缝中像喷泉一样流淌,疲倦地闭上眼。 「弟弟,原来你的血是热的啊。」 柏嘉良望着眼前的血腥的画面,深吸口气,做好准备,闭上眼睛。 意料之中的浓烈悲伤涌了上来。 普拉斯达豹的家主,凯特姐姐的父亲,在不扮演父亲这个角色的时候,原来是如此杀伐果断的人物。 兽境最大几个家族之一的权力更替,真是意料之中的残酷和血腥。 「国破家亡,手足相残……」柏嘉良努力回忆着自己这辈子经歷过的所有快乐的事,用来沖淡心脏中一股股涌起的不属于自己的悲伤,喃喃自语,「果然是负面情绪,我们之前猜测的恐惧大概也是其中一种。」 这次从悲伤中缓过来,比上次要的时间更久。 「唿。」柏嘉良直起身子,望着眼前定格的画面,嘆了口气。 「来吧,都来吧。」她低下头,不知道在对谁轻声呢喃。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公爵大人,是想让我看看你看到的那些痛苦和悲伤么?」 接下来,她看到了在执行任务途中被最好的朋友背叛,利刃插入胸口的精灵外交官;看到了痛失所爱的巨龙,守着爱人的尸首在天涯海角枯坐三年;看到了三代坚守物质界长城的矮人家族,因为地窟中央城一道莫名其妙的手令被剥夺了所有使命与荣耀,放逐出了矮人地窟…… 绝望,愤怒,仇恨,厌恶,痛苦,恐惧,茫然,怨愤,悲伤…… 她被这些负面情绪包围,心中也渐渐染上了暴躁。 「真想把这些该死的东西都撕碎啊。」她紧咬着牙关,脑海中不断回想那些快乐的事用来消减痛苦。 「唿……」过了许久,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意识中,飘荡着藏在妈妈书架里的那一小坛亲手酿的酒,从小养到大的枣红色小马,并肩作战的朋友,波莉太太的苹果馅饼…… 还有公爵大人。 意识深处,秦唯西的样子慢慢浮现了出来。 她还冲着自己笑。 「哈。」柏嘉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眸光肆意地打量着自己想像出来的人,在她漂亮的脸蛋上游走。 「秦唯西,我和你说,你招唿都不打就把我丢到这里来,我出去了可是要喝酒的,借酒消愁懂不懂。」 臆想中的公爵大人眯起眼睛,抬手,一个爆栗,毫不客气地用力敲在了她脑袋上。 「妈耶,臆想出来的都这么真实。」柏嘉良抱着脑袋吐槽,又睁开眼睛。 变了,又变了。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无人走廊,它并不像许多恐怖故事中描绘的那么昏暗,甚至称得上明亮整洁。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因失血过多而死亡的人并不多,而且都是各族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就是曾经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那个矮人,」柏嘉良信步上前,观察着这段记忆中的一切,「如果我计数没错的话,我已经经歷完所有『死者』的记忆了。」 「那这段记忆又是谁的呢?」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她的。 「好吧,这看起来好像是个医院。」她嘀咕着,试着去推每一扇门。 打不开,打不开,还是打不开。 直到,她走到了走廊尽头的手术室。 手术室灯牌亮着,显示正有一台手术正在进行。 柏嘉良迟疑了一会,推门而入。 那果然是一台手术,许多穿着手术服的兽人围着一张小小的手术台做着术前准备,过程紧张而又有条不紊。 「患者体徵平稳,麻醉剂抑制了患者的中枢神经系统,」离手术台远一些的人似乎是麻醉师,紧张地重复,「体外血液循环正常运行,可以手术。」 柏嘉良愣了愣,觉得那个带着口罩的麻醉师怎么看怎么熟悉。 「不,我这辈子见过的兽人就这么多,绝对没有这张脸。」她喃喃自语,「我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好,准备开颅,准备换血,剥夺血脉!」 「是!」围了一圈的人轰然应诺,只有那个麻醉师,望着小小手术台上的人,眸中滑过一丝不忍。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主刀医生似乎看出了他的情绪不稳定,温和安慰,「我们只偷出了这么一个孩子。」 「我知道。」男人嘆了口气。 「开始吧。」 柏嘉良紧蹙着眉,看着开始动作的兽人们,试着绕到了手术床面前。 第189页 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她骤然瞳孔紧缩。 「该死……我知道这是谁的记忆了。」她喃喃自语。 床上躺着的,居然是个熟人。 那个小侍应生特米娅! 她此时大概只有三四岁大小,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柏嘉良扭头,看向一旁的麻醉师,面上还有残留的不可思议,眸中却泛起怒火。 「我见过你,我见过你。」 她的唇因为愤怒而哆嗦起来。 「我在小特米娅的绘本里见过你,她把你画的很亲切很温柔。」 所谓的,【父亲】。 第84章 一道将大片天空染成了刺目白色的雷电噼开空气,带着一连串的剧烈爆炸声,轰击在东南部的城墙上,庇护了刚铎帝国百代君主的大护盾泛起层层涟漪,将那明显并非自然成型的雷电尽数吞没,只有偶尔泛起的一丝丝电弧还见证着那恐怖魔法的存在。 城墙上,士兵们被余波震得东倒西歪,只有披着黑袍藏着雪白大鬍子的魔法师还好端端站着,手里持着一柄金色的法杖,鹰一般锐利的眸子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叛军炮兵阵地后方的魔法师集团。 他高举起法杖,用宛若被砂石磨砺过的沙哑声音唿喊,「魔晶炮,三点钟方向!」 与此同时,稳定心神鼓舞士气的神圣光环以他为圆心,向周围扩散,士兵们迅速爬起,肌肉的酸疼在魔法的抚慰下迅速消失殆尽。他们沖向了魔晶炮,装填炮弹,朝着三点钟方向。 可是没等到炮膛轰鸣,又是一声炸响,一道附着秘银巨大的箭矢破空而来,带着沉重的动力,撞上了城墙。 「砰!」 维多利亚三世捂着嘴咳嗽,从遮蔽天空的灰石中抬起头,看到了东南方向的坍塌墙角,眼睛一红。 一个身披王室金红披风,戴着狮子徽章 的骑士浑身带伤,从坍塌的砖石和同袍尸体中爬出来,跌跌撞撞奔向了那被魔法师和一位精英骑士用尸体保护住了的魔晶炮,声嘶力竭地唿喊,「三点钟方向,发射!」 维多利亚将视线收了回来,捏着代表王室权杖的手指发白。 她是他们的皇帝,但她拯救不了自己的子民。 这样的角落,在这偌大的刚铎城,又何止一处? 年轻的女王深深陷入了绝望——不仅是因为糟糕的战局,也不仅是因为作为守城战堪称数据离谱的战损比,而是…… 「王叔,你感应到了吗?」她的眸子更红了。 「我感应到了。」他身旁的高大老人声音颤抖而低沉。 与他们血脉相连的另一位皇族成员,伊莉莎·刚铎,原本平稳的生命波动突然大幅度降低了。 这是,死亡的先兆。 …… 「开颅手术,剥夺血脉。」 柏嘉良讷讷地重复着刚才听到的两个词。 真是难以置信,这两个词居然会出现在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的身上。 她突然知道了为什么小特米娅明明是兽人,却一直没有兽人的体徵了。 没有好看的毛耳朵和大尾巴。 也在五岁的时候就没有了未来。 「兽人的能力全部来自于血脉,就像那个神话一样,」身后突然传来了温和的声音,「血族那位大概应该给你讲过那个故事了吧。」 「所以一旦剥夺了血脉,那兽人的能力也大打折扣,甚至……某种意义上,退化成了人类。」 柏嘉良默默握紧了拳头。 她听过这个声音。 「你们这群,罪犯!」低沉的咆哮从她牙缝中挤了出来,她拧身,抬拳,用力砸向那人面部。 「错了,」她势大力沉的拳头被男人轻飘飘地用一根手指按住,「大错特错。」 「这不是我干的,」男人望着眼前愤怒炸毛的小狮子,轻笑,「我还不至于做这种没有道德的事。」 「我顶多算是……唔,」他慢悠悠把柏嘉良的拳头推开,「见死不救?」 他又笑着摇摇头,「好像是挺恶劣的哈。」 柏嘉良莫名冷静下来了,对这个男人莫名其妙的天然满好感让她收回了拳头。 「那你做了什么?」她盯着男人普通的面容,盯着那宛若旋涡一般深邃的黑眼睛。 「我?」男人抬头想了想,摇摇头,「我也没做什么吧。」 「那还是做了什么的。」 「发邀请函给你们算不算?」男人轻笑。 柏嘉良后背一冷。 「那邀请函上有衔尾蛇。」 「嗯。」 「那衔尾蛇都是你印的?精灵教国的那个也是你?」 「嗯。」 「可那是一千年前!」 「你不也在八千年前就见过我了么?」男人反问。 柏嘉良深吸一口气。 「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难道不是一直有问必答吗?」 「你叫什么名字?」 柏嘉良面色郑重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对于这些跳出时间的长寿种来说,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就像公爵大人不愿意记住普通生命的名字一样。 「张伟。」男人回答的干脆活泼。 柏嘉良:…… 「……敷衍我可以认真点吗?」 男人笑笑,不再回答,而是换了个话题。 他向前一步,指向前方忙碌的手术台。 第190页 「你面前看到的,是小特米娅藏在潜意识里的一段回忆,她不愿意想起来,大脑欺骗了她自己,这也是一切悲剧和一切故事的来源。」 「血族那位说的对,这的确是一个好故事。」 男人笑着望向某个方位——如果以列车真实位置为定点的话,他望向的,是人类,是刚铎帝国王都的方向。 「这个故事好到……足以忤逆神明,亵渎权柄,拷问神性。」 柏嘉良怔怔听着这几个词,背后汗毛一根根炸起。 「如果你动作不够快的话,更大的悲剧就要发生了,」男人转身看向柏嘉良,脑袋歪了歪,「去吧,回去,去做些十七岁孩子能做的,拯救世界的事。」 「还有……」他看向慢慢淡出空间的柏嘉良和她脸颊上开始发烫显性的小蝙蝠印记,耸耸肩,「我把你拉进这里,血族那位已经开始着急了。」 他一挥手,整个空间瞬间凝滞,就连滴落的血滴都悬浮在了半空。 目送着柏嘉良离开,他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那位血族在她身体里可真是留下了不少东西呢。」 …… 「唿!」柏嘉良勐地惊醒,一睁眼,吓得整个人从血池里弹射起来。 「扇了好几巴掌总算醒了,」小蝙蝠拍拍蝠翼,从她脸上飞走,落在了肩上,眸中还带着一丝丝剩余的后怕,「你怎么回事,开始和结束都这么慢?」 柏嘉良这才发现那些巨大锁链的异样——它们有的染上了绝望的灰白,有些染上了暴躁的猩红。 「开始和结束都特别慢?」柏嘉良愣了会,扭头看小蝙蝠。 一开始开始,是那个古怪的,关于鸟儿的梦境——很显然它和之后的梦境有很大的区别,它其中并没有蕴含多少负面情绪。 而最后,是小特米娅的梦境。 「你还好吧,」小蝙蝠眸中有些许担忧,蝠翼拍了拍懵逼僵在原地的柏嘉良,「那点点负面情绪应该不至于把你脑子沖坏了?」 「当然不会!」柏嘉良下意识回答,随后想起了那个古怪男人的「督促」,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先在血池中跑了起来,游了几步爬上岸,向着血池左边跑去,边跑边嘀咕,「这也叫一点点负面情绪?」 「你跑反方向了。」小蝙蝠身上散出一些黑雾,蒸发掉了她身上的鲜血,并淡定地指明了道路。 「您怎么知道我要去哪边?」柏嘉良一个急剎车,狐疑地望向小蝙蝠。 「右边才是『尸体』存放处,刚才有很大动静从那边传来了。」 柏嘉良转身。 「不过你都已经到这里了,先去看看这里也行,」小蝙蝠补充,「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柏嘉良顿步,然后再次转身,一脸幽怨地将肩上的小蝙蝠扯了下来,在掌心中像盘核桃似的肆意揉捏。 「柏嘉良!放手!」 大逆不道的小金毛直接忽略了掌中毛球的挣扎,任由小蝙蝠一口咬在了自己虎口,又走了十几步,她终于看到了那关押「失踪人群」的牢狱。 那是一个巨大的血色坑道,纵横交错的坑道中蔓延着她们相当熟悉的东西。 「灰雾!」柏嘉良尖叫出声,惊疑不定地望着巨大坑道中蔓延的灰色雾气,「这玩意不是在精灵教国就全部清理干净了吗?」 「如你所见,很显然不是。」小蝙蝠挣扎着从她掌心中探出一个脑袋来,「别紧张,我检测过了,虽然也是一样的进程,但这里的灰雾比精灵教国的要温和很多很多,转换速度也非常非常慢,估计连潜伏期都要三个月左右。」 柏嘉良心放下了一半。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时间?」 「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秦唯西安慰着她,又嘟囔一句,「另一边现在有点危险,我觉得你可以先下去确认一下情况。」 「比如……我没想清楚的那一点。」公爵大人思索着,「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他们被选择,被『失踪』?」 柏嘉良点点头,松开了紧握着的掌心,小蝙蝠直直落向地面,爪忙翼乱地在空中平衡好姿势,还没来及破口大骂,就看见某个没良心的小混蛋纵身一跃。 「这个小混蛋!」 柏嘉良望着越来越近的岩石,勐地闭上眼睛,听着身后破空的蝠翼声,唇角勾起。 接触地面的前一瞬,巨大的蝠翼包裹住了她,身后袭来一具柔软又冰凉的躯体。 「我就知道。」她得意洋洋地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公爵大人,「我就知道您的每一个小蝙蝠其实都可以便成本体。」 秦唯西没好气地望着眼前的傢伙,环住她的腰肢,慢慢落下。 「我不是每一次都能接住你的。」 柏嘉良只笑,不应答,扭头看向灰雾中的人群。 大部分是兽人,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其他种族。 至于职业就相当多元了——她已经看到了罗杰斯和梦露,表面上一个是侦探一个是大明星,实际上是两个特工。还有几张熟面孔:矮人通缉犯和精灵探长。 柏嘉良的眉拧在了一起。 为什么是这些人? 过了许久,她皱起的眉突然舒展开了,眸中却染上了一层茫然和惊惧。 「……秦唯西!」 公爵大人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第191页 「我想到了!」 第85章 「我想到了!」柏嘉良声音激动,却忍不住后退一步,靠在了秦唯西身上。 「说来听听。」公爵大人巨大狰狞的蝠翼还没有收起,安抚性地搭在了双肩微微颤抖的小金毛身上,顺便伸手把那紧贴自己胯部的并且在兴奋地摇来晃去弄得自己痒痒的大毛尾巴弄到一边,随意撸了两下。 「一个脑洞,很大很大的脑洞,我之前只有一点隐隐约约的想法,但看到灰雾之后,我明白了,」柏嘉良转过半个身子,尾巴用力一甩,逃脱公爵大人的魔爪,认真望着她,「这躺列车上的失踪案不能孤立地单独看待,而要和另一些失踪案件结合起来——一些我们之前经歷过的失踪案。」 秦唯西微微挑眉,「我们之前经歷过的失踪案?」 「精灵,灰雾,」柏嘉良琥珀色的眸子亮闪闪的,像是某种醇厚的酒液,此时盪起层层的波纹,「既然灰雾是一样的,那失踪也有可能是同根同源,别忘了,精灵那边的事故一开始也是以失踪的形式存在的!」 「不对,」公爵大人否定得毫不客气,「我挂在他们房间外面的小蝙蝠都亲眼看见了,所谓的失踪,不过是兽境王族的君王气场加精通威慑制造恐怖,再来一个简单的感知过滤器配合催眠,引导他们走进这处空间,相同的灰雾顶多能判定这背后有同一个幕后黑手。」 「兽境王族的君王气场?精通威慑?」柏嘉良一懵。 「等会和你说吧,」秦唯西伸手,按了按小金毛紧蹙起的眉心,「还有什么想法吗?」 柏嘉良脑子乱糟糟的,晃了晃脑子,想了想。 「我还是坚持我刚才的看法,」她小声说,「或许失踪的具体表现不一样,但目的是一样的。」 她的眸子愈来愈亮,「秦唯西,你仔细想想,精灵教国失踪的人主要是什么职业?」 「厨子?」秦唯西觉得自己大概出了点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那个做得一手好苹果馅饼的胖精灵。 柏嘉良:…… 「您认真点啊!」她不禁捧住秦唯西的脸大吼。 「咳咳咳,」秦唯西下意识往后躲,眼前就是柏嘉良放得老大的脸,让她心中莫名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目光不自禁瞟向另一边,「想到了想到了,军人。」 她的面色严肃了些,「准确地说,是军人、佣兵、警察、猎户之类经过短时间训练就能迅速形成即时战力的人,其他的失踪者和被灰雾感染的人职业比较繁杂,但基本只能算是前者的附带。」 「没错,」柏嘉良一拍手,转身指向这边温和了许多许多的灰雾,「那这边失踪的人呢?」 秦唯西放眼望去,渐渐陷入了深思。 和精灵的失踪趋于同一职业形成了的鲜明对比——除了一百来个在普通车厢失踪的普通兽人外,其余人的职业几乎没有一个相同的,仅从表面上来看,这里就有侦探小说作家、警探探长、明星、医生、民俗学者、锻造大师……甚至通缉犯。 大概是因为邀请函发送得极为广泛的缘故,这些人的职业也杂七杂八,简直能开一个海伦大陆职业博览会了。 「啊。」秦唯西愣愣看了一会,突然,低唿出声,再看向小金毛时,眸中带了些惊喜和不可思议。 「啊!」柏嘉良兴奋地重复,随后被自己幼稚的举动逗笑了,手攀住了秦唯西的肩膀,兴奋地在她耳边嚷嚷,「如果我是神!啊,不是阿忒若普斯那样的神,是那种真正创造了一个世界的创世神!」 「好,如果你是神,怎么了?」 「如果我觉得这个世界烂透了,我所创造的生命都烂透了,我想来场滔天洪水毁灭世界一切重来但又懒得重新造物,我大概会打造一艘大大的方舟,要不就叫诺亚方舟好了,」柏嘉良歪着脑袋看她,「如果要想最简单的重建世界,我需要一只军队,需要所有的不同职业保证知识的传递,还需要一定基准数的不同种族形成群落,保证物种繁衍。」 她放开了秦唯西,轻巧退后几步,一个漂亮而华丽的转身,双臂展开,面对灰雾中沉睡的众人。 「吶,这说不定就是灰雾选择的真相呢?」 她清亮的声音在坑洞中迴荡,远处响起了轻轻的回声,似乎是在应和。 身后人没有应答,突然中二病犯了的小金毛过了老半天没听到身后的声音,讪讪放下双臂,尾巴也耷拉了下来,小心翼翼回头看。 「脑洞真的很大,」秦唯西上前几步,抱臂,与她并肩而立,淡淡感慨道,「这样腹诽神明,也真的很大胆。」 她扭头看向柏嘉良,「这种脑洞,我觉得海伦大陆上的人很难想到。」 「一个存在神的地方,一个神明经常下发神谕的地方,一个神爱世人的地方,怎么会诞生出一个妄想神明要毁灭世界的人呢?」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怂了,试图想再煳弄一下。 「我,我就是胆子大而已,您知道的,我天不怕地不怕。」 「不用狡辩了,」秦唯西扭回了脑袋,轻笑着,「毕竟她也没怎么掩盖自己的行为。」 她凝视着前方,凝视着血色与灰雾蔓延的坑道,慢慢吐出一口浊气,突然笑了起来。 「真是一个有趣的脑洞。」 柏嘉良努力辨认着这句话的情绪,心放下了一半,慢吞吞蹭过去,像一只小金毛一样扯着秦唯西的衣角,「所以,您觉得怎么样?」 第192页 「我觉得相当正确,」秦唯西伸手将她拉到身前,望着她忐忑不安的琥珀色眸子,笑得开心极了,「我喜欢这个脑洞,觉得相当惊喜。」 小金毛的尾巴瞬间摇成了一朵花儿,对着面前的公爵大人傻笑,「我爱听这个,您再说两句,怎么个惊喜法?」 秦唯西骤然凑近了,伸手捏了捏她白皙又软嫩的小脸,指腹用力搓了搓脸蛋上灿烂的笑容,不自禁呢喃,「惊喜到……我差点以为自己恢復嗅觉了。」 即便依然闻不到任何东西,她也依然觉得,眼前的小人类可口极了。 柏嘉良听到公爵大人的呢喃,怔了怔,脸一下红了一大片,蹬蹬瞪退后几步,不自然地捋了捋髮丝,轻咳了几声,垂下了脑袋。 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随后又将她拉进了怀中,柏嘉良嗅着那骤然浓郁的白茶香,身子紧绷。 「别那么紧张,放松,抱住我,」秦唯西低沉好听的声音萦绕在她耳畔,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们要飞咯。」 狰狞的蝠翼拍打一下,失重感传来,柏嘉良慌忙抱紧了身前人纤细的腰肢,脑袋也熟门熟路地搁在了她脖颈上。 腰间的手明明是凉的,却一直传来热意。 「我们现在去另一边,」秦唯西紧了紧怀中人,迅速往这片不大的空间的另一端掠去,途中经过那片血池,她在空中顿了顿,示意柏嘉良往下看,「血池的正主来了。」 柏嘉良瞟向血池,血池中间的平台上正盘卧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巨狼。鲜竹福 巨狼身上有着好几道伤口,它却也不舔舐,而是安安静静地趴着,尾巴轻快地摆啊摆,看起来心情不错。 偶尔它会看一眼身旁巨大的锁链,眸中划过许多复杂的情绪:厌恶、依赖、恐惧……甚至怜悯。 柏嘉良观察了那只巨狼好一会,再看向秦唯西,眼睛里都是茫然。 咱不还有事吗?看一会就得了,咋还不走? 「哈,聪明的小人类,」公爵大人轻笑出声,随后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呢喃,「仔细观察,看出什么异样了吗?」 那微凉的吐息落在敏感的耳垂上,柏嘉良身子再次紧绷,克制住望向公爵大人的幽怨目光,深唿吸好几口,定睛看向底下的血池,仔细寻找公爵大人所说的异样。 不过三五分钟,她又是一怔。 「不会吧!」她低唿出声。 「发现了?别紧张,放心比划一下,我会抱紧你的。」秦唯西胳膊紧了紧,低笑道。 柏嘉良再次深唿吸,只当某人那些撩人的呢喃和呓语都是自己的错觉,腾出两只手,按着记忆中的高度与现在的血池比划。 「怎么会?」她过了好一会,眉毛锁紧了,「那么大一只狼,趴在血池里面,血池里的液面居然没有上升?!」 「要不要再发挥一下你那超常的想像力?」 柏嘉良扯了扯脑袋,离自己心绪不宁的源头远了些,克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脏,闭上眼睛,思索一会。 「……或许,是因为这匹狼不是实体。」 「完全正确。」秦唯西愉悦地笑了起来,蝠翼用力一拍,在不惊动底下巨狼的同时迅速往另一个方向窜去。鲜着府 「忘了告诉你,底下那匹狼,某种意义上,算是半个兽境王族。」 「啊?!」 「好了,现在我们要去找另外半个兽境王族了。」 「您到底在说什么啊!」 「唔,准确地说,是要去找能用来贿赂巨狼的猫薄荷了。」 第86章 好黑,好臭,身上好疼。 这是哪儿? 有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而且越来越近了。 我是谁? 为什么有惨叫声? 好像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逼近了,我……我得睁开眼,我得爬起来,还有人等我回家。 姐姐,姐姐还在等我回家。 可我没有力气了。 躺在地上的人睫毛微微颤动,手指艰难地动弹了一下,却又颓然地落在了冰冷的石面上,只能无能为力地听着那诡异的声音愈来愈近。 扑啦,扑啦。 这又是什么声音? 像是,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 鸟儿,鸟儿…… 那只囚笼中的鸟儿,你找到你的天空和自由了吗? …… 可怖狰狞的蝠翼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落下令人压抑的阴影,横七竖八的尸体旁,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被地上蝠翼的影子吓到,瞬间窜向了角落中。 「跑到哪里去!」 空中响起一声炸响般的怒喝,那宽大的蝠翼骤然收起,一个俯冲后又迅速拔高,在半空舒展双翼。 蝠翼之下,一个灿烂的像金子般的人像锋锐的箭矢一般直扑而下,敏捷又矫健地翻滚落地,带起一层砂石。她还未站起蓄力就顺势向黑影逃窜的方向一个虎跃,指尖探出弯月般的利爪,勾住了黑影的一片衣角,用力一扯。 空中三道血光飘落,角落中响起一声闷哼,随后岩壁骤然炸裂,砰的一声巨响,激起无数碎石。柏嘉良瞳孔一缩,抱头往旁一扑。 刚才的巨响不过是个开始,很快,岩壁接二连三的炸裂,在地上迅速翻滚的人终究是躲避不及,被一次爆炸掀飞,灼热的气浪将其甩到空中,又狠狠掼在了岩壁上,最后颓然下落,摔在了那群一动不动的「尸体」中间。 第193页 「我去……」柏嘉良不禁爆出一声粗口,忍着背后一阵阵刺疼弓起身子喘气,额上溢出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慢慢滑下。 不过这儿似乎没有被爆炸波及,不远处的岩壁炸了一圈了,只偶尔有一些碎石落下。 又过了大概一两分钟,柏嘉良总算是缓过来了,抬起头,却是一怔。 面前赫然是伊莉莎·刚铎苍白到没有一丝生机的小脸。 她忍着疼,勉强坐了起来,想要仔细查看查看小伊莉莎的情况,却听见远处有蝠翼拍打的声音传来。 秦唯西落地,蝠翼收起,面色淡然地漫步走来,眸光落在横七竖八在地上躺了一圈的「尸体」身上,随口问道,「伤到了吗?疼不疼。」 坐在地上的小金毛眨巴眨巴眼,啪嗒一下躺下,声音虚弱的哼哼唧唧,「伤到了,疼死我了,要抱抱才能站起来。」 秦唯西:「……」 公爵大人颇为无语地扭头,看向倒在地上撒娇哼唧的小金毛。 人倒是的确有些狼狈,脸上脏兮兮衣服灰扑扑,背部大概有些擦伤,然后…… 应该就没有然后了。 「我就和你客气客气而已,别当真。」 「嘤嘤嘤不管,要抱抱。」 「想都别想。」秦唯西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无奈,也正是这分无奈让小金毛更加恃宠而骄。 毛绒绒的尾巴摇啊摆,趴在地上的人就是不起来。 「好了,」公爵大人头疼,伸出一只手,落在柏嘉良身前,「抱抱没有,手有一只。」 小金毛喜笑颜开地握住那只修长骨感漂亮的手,一骨碌爬了起来,像只乖巧大型犬一般贴在了秦唯西身边,「人抓到了吗?」 「没有啊。」 「……诶!」柏嘉良有些惊恐了,晃来晃去的尾巴僵住,「不会,不会是因为我耽误时间了吧。」 秦唯西本想顺口答应,顺便欣赏小傢伙惊慌失措的模样,可看到那张沾着灰尘的白净小脸上惊恐的神色,公爵大人心一软,终究还是收起了自己的恶趣味,摇了摇头。 「是因为这片空间外有人守着,那傢伙逃不出去。」 「谁?」柏嘉良心中大定,却又是一懵,「我们在这趟车上还有同伴吗?杜克?」 「当然不是,」秦唯西摇摇头,「是这趟车上第二个,也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兽境王族。」 「诶?!」 公爵大人伸手揉了揉柏嘉良懵逼的小脸,低笑一声。 「我以为很明显的,」她没有给小傢伙茫然思索的时间,昂起下巴,点了点眼前躺着的「尸体」们,「再用你那种感知查看一下。」 柏嘉良闻言,勉强收敛了自己发散的思绪,定睛看向身前面无血色的人。 「咦?」不看不知道,一看,她顿时惊唿出声,「生命力!他们的生命力都回来了点!」 「另一个好消息,」秦唯西耸耸肩,「灵魂也回来了。」 「那……他们?」 「嗯,」公爵大人慢慢点头,肯定了柏嘉良没有说出口的猜测,「现在,算是活着。」 或者说,从来就没死。 只是陷入了死亡的状态。 这种感觉有点玄妙——一个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甚至失去了灵魂的肉/身,一个从常识从定义从各种意义上都可以宣告死亡的人,居然没有彻底死亡。 就像一个玩意,正面像鸭子,侧面像鸭子,脚掌上有璞,叫起来嘎嘎嘎。 但你告诉我它其实是只大公鸡。 「这是在告诉我,生与死之间的界限其实很宽广么?」秦唯西陷入了深层次的思索,不禁喃喃自语。 「呵,」过了好一会,她突然回过神来了,冷笑一声,「又有人在教我怎么领悟死亡的权柄?」 「什么?」柏嘉良没听清她的低语,茫然抬头。 「没什么,」秦唯西摇摇头,又指了指地下躺着的人,「想到什么了吗?」 柏嘉良的目光落在了小伊莉莎身上,莫名想到了自己看到的两个梦境。 「所,所以,」她恍然大悟,迅速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己熟悉的面容,「我明白了!」 「普拉斯达家主!强悍的巨龙!精灵教国外交官!还有他,矮人!」柏嘉良跑到了那个让自己印象深刻的矮人身旁,兴奋地指着他,「塔尔,他们家三代都是物质界长城的瞭望者,也很厉害。」 「……再加上,再加上小伊莉莎。」柏嘉良退后几步,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失血过多而『死亡』的人,他们的血在血池里,他们,都是在各族身份高贵,或者血脉稀少的,」她扭头看向秦唯西,眸中懵懂,又好似通晓了一切一般,「他们也是幕后黑手计划的一部分。」 「没错,」秦唯西靠在岩壁上,微微点头,「一个新世界,要有一定数量的普通人,一定数量的各类职业,还要有领导者。」 她足尖轻轻踏了踏地面。 「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这些经过数千年,甚至数万年筛选出来的血脉,或许就是优秀一些。」 「那为什么先要让他们失血过多而『死』?」柏嘉良举手提问。 「自己想,」秦唯西轻飘飘落下一句,随后又很贴心地提示了一句,「对于幕后黑手来说是一石二鸟哦。」 柏嘉良也不磨叽,学着秦唯西的姿势靠在一旁,抱臂思索起来。 第194页 「首先,『死亡』的都是各族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从头捋着思路,「那一开始这些连环案件的发生,无疑吸引了很多对这些案件有兴趣的人,这样幕后黑手的邀请函才能将ta想要的人都吸引过来,比如罗杰斯,再比如我们。」 秦唯西含笑看着小金毛的侧脸。 因为被生命树汁从头到脚大刀阔斧地改造过了一遍,柏嘉良的肌肤早已不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而是一种红润的白皙,侧脸也从原本带着野性的美变得更精緻了些。 唔…… 有一种街边捡回来的小野狗慢慢养成了家犬的感觉。 「第二,这些『死亡』案件,掩盖了失踪案件,」柏嘉良抬头看秦唯西,有些兴奋,「失踪案件远比『死亡』来得多,但因为这些名人们血流成河的浮夸案发现场的存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些案子上,反而忽略了失踪。」 秦唯西含笑点头,表示肯定。 「但……」柏嘉良愣了愣,「但很明显还有第三种原因啊。」 她讷讷指向锁链和巨狼的方向,「幕后黑手在借用这些身份高贵人物丰富激烈的情感,在餵养……那只巨狼。」 这或许就是爪印越来越大,巨狼越来越成熟的真相。 那只巨狼,在以恐怖的速度成长。 但是……但是公爵大人是个严谨的人,如果是一石三鸟,她就绝不会说一石二鸟。 而眼前的秦唯西依然在微笑看着自己,并没有流露出其他神色。 「不对,哪里不对。」柏嘉良用力挠了挠脑袋,突然起身,跑到了那个黑影曾经存留的位置,蹲下仔细查找。 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一具「尸体」的脖颈上,有一道差点就成为贯穿伤的刀锋。 那个黑影想杀了这些「尸体」! 「不对,这不对,」柏嘉良喃喃自语,烦躁地揪着自己的头髮,「这矛盾了,如果他们疯狂到想要创造一个新世界,想要成为新世界的诺亚,又怎么会鬼鬼祟祟跑来这里杀他们选中的人?!」 一个显而易见的矛盾,明显得像是秃头上的狮子。 「除非?」公爵大人不知道什么站在了她身旁,温声引导。 「除非……他们不是诺亚。」柏嘉良声音愈来愈轻。 「除非,他们并没有毁灭世界的欲望。」 「除非,他们也从未有过创造新世界的野心。」 柏嘉良骤然站起身,大声宣告最后的答案。 「除非!幕后黑手不止一人!」 柏嘉良,你真是愚蠢吶,明明那个奇怪的男人已经说的明明白白的了。 【这不是我干的】 【我还不至于做这种没有道德的事】 【我顶多,算是见死不救而已】 「有两批人,」柏嘉良的眸子亮得能烫伤人,她高举起两根手指,声音迴荡在这片不大的洞窟,「秦唯西,有两批人!」 「他们一批人想要用被袭击者的灵魂和血液,想要他们灵魂中丰富激烈的情感,狗血绝望的爱恨,餵养那只巨狼,让它成为杀戮机器,让它不断袭击列车内的人再用被袭击人餵养自己,形成一个循环餵养出一个怪物。」柏嘉良语速像机关枪一般愈来愈快,「但这显然,显然用那些大人物的灵魂太大材小用了,如果只要餵养出一个怪物的话,普通人的恐惧和绝望就够了。」 即便在这个存在神明的世界,普通人的绝望,也足以唿唤亚空间中的虫豸,以伪神的身份降临。 「所以这一批人,他们应当是天然想隐瞒这件事的!列车上人流量这么大,兽境又监管不严,他们只要想瞒住,只要一直拿普通人下手,他们完全可以把这只巨狼轻而易举地养到完成体!」 「但另一批,或者说另一个人,他不是这么想的,」柏嘉良喘了口气,想到那个面容普通的男人,喉咙嘶哑了起来,「他发了邀请函,他选择了大陆上最优秀的人,他把这些掀到了明面。」 「他想灭世,他想创世?」 秦唯西唇角泛起了愈来愈大的笑容。 够了,虽然还没想到所有的小细节,但能想到这些,已经无愧于她的旅伴身份了。 「不对,不应该,还不应该这么简单,」柏嘉良却已经忽略了她的微笑,焦躁地走来走去,「还有东西,还有东西没串起来才对。」 不过来回走了三五躺,她就勐地顿步。 「秦唯西,」她的声音空灵得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带我出去看看。」 「昨晚除了我,还有人出事了吗?」 公爵大人眸中带着些许惊喜,优雅地向前迈了一步,含笑牵起了她的手。 「如你所愿,我的旅伴。」 她蝠翼一颤,也没找空间中存在的出口或者薄弱处,直接以一种极为蛮不讲理的方式划破了空间。 两人同时向前一步,出现在了一个有些陌生的房间。 但房间里有熟悉的人。 李泽尔,那位阔耳狐列车长,持着一柄手杖,手杖末端染着血,一滴滴落在厚厚的地毯上。 手杖一端被他握在手中,另一端,钉在了一个黑影的肩膀上。 看到秦唯西和柏嘉良出现在列车中,他只是愣了一瞬,随后沖两人微笑着优雅示意。 他甚至没有对秦唯西的出现感到惊讶。 第195页 「昨晚,昨晚有没有人出事!」柏嘉良没来得及细想为什么是他逮住了那个黑影,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急切地问。 「有。」李泽尔优雅地歪了歪头,依然是那副疏离虚假的笑容,「请出门左转,抱歉我不能陪您一起,列车上还有些虫子没有揪出来。」 「谢谢。」柏嘉良道谢,牵着秦唯西就往外跑。 推门,门口是一只蹲着的黑猫,对她喵了一声,迈着轻盈的步伐带路。 她们很快赶到了案发地点,无视了杜克和矮人惊喜又警惕的唿声,柏嘉良推开几人,迅速蹲下,查看着那些爪印。 那只黑猫跳了过来,在秦唯西略有些羞耻的目光注视中,她再次摆出了那个姿势。 一只后爪靠在墙上,另一只后爪抠住地面,一只前爪离地,在空中用力扑腾,尖牙仿佛是叼住了什么似的,用力往后扯。 柏嘉良怔怔看着这个动作,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在周围人疑惑地目光中,撑着膝盖站起身。 「难怪说,这是一个好故事。」她轻声说。 「这个故事的确好到,足以忤逆神明,亵渎权柄,拷问神性。」 如果自己在血池里所经歷的梦境,都是那些「尸体」的。 那小特米娅的梦境,又来自于谁呢? 那个空间里,似乎只有一只生物了。 那只,没有实体的,黑狼。 她抬眸,看向杜克,看向矮人,一字一句。 「这只巨狼,不是在猎杀猎物。」 「她在五岁的时候就失去了未来,它在五岁的时候就被剥夺了身为兽人的血脉,她甚至更喜欢猫,想要成为一只旅行的小猫,环游世界。」 「它努力了,它用尽了它浑身的力气。」 「一开始失败了,但后来成功了。」 柏嘉良指着地上伤痕累累的伤者。 他们并没有死亡,也没有失踪,只是爪痕更多了些。 「它被绝望、被背叛、被恐惧,被世界上身份最高贵的那批人,被他们所有的负面情绪餵养成长,在憎恨和毁灭中壮大自己的力量。」 「然后用这份力量,努力把那些陷入幻境的人拉出来。」 柏嘉良的眸子已经红了。 「那些爪印,一直不深对不对?那些爪印从来都不是,不是致命伤。」 「因为它从来就没有想伤人。」 「这是一个和夜兽一样的故事。」柏嘉良退后一步,握住了秦唯西的手,轻声宣告着。 宣告着这歷史谱写的诗歌中带来的绝妙韵脚。 「一个善良却稚嫩的傢伙,被当做恶兽的故事。」 第87章 「你说那只狼是半个兽境王族。」 「嗯。」 「那剩下半个兽境王族,是小特米娅?」 「嗯哼?」 柏嘉良和秦唯西并肩而立,站在小特米娅床前,极有默契地抱臂,一左一右,一应一和。 兽族的小侍应生紧张不安地揪着被子,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努力眨眼睛,想要看清身前的人。 两人身后,乌乌泱泱挤了一大群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边震惊于柏嘉良方才揭露的真相,一边狂热地盯着秦唯西的脸。 倘若是普通人,大概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盯着秦唯西看的。可现在还待在这的要么自诩身份不低,要么就极为自傲狂妄。 公爵大人垂下眸,有些烦躁,脑袋侧到了一边,和小金毛咬耳朵。 「我那张面具呢?」 柏嘉良翻了翻储物器,递过去。 秦唯西板着脸把那张象徵着夜兽的狰狞面具一戴,抬起头,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冰冷地扫过身后的人群。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变成猫,」她声音淡漠,「我真的很温和宽容了,但他们就像鸭子一样吵闹。」 喧嚣拥挤的人们瞬间静谧,屋子里落针可闻。 柏嘉良扭头看看身旁抱臂生闷气的人,想伸手拍拍她的背,可察觉到门外无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手指屈伸几次,悻悻放下,回头找猫。 蹲坐在高处的黑猫一脸懵逼地被人抱了下来,小金毛四指熟练地撸着它的下巴。 「……你是在安抚还是在挑衅?」公爵大人眯起眼睛,声音凉凉的。 柏嘉良低头看怀中伸长脖子舒服蹭自己手的猫,唇角泛起一丝笑。 嘴硬的老蝙蝠。 「我好像明白了,当时在这间屋子觉得古怪的原因,」她轻声说,「秦唯西,我当时觉得,这间空荡荡的屋子很拥挤,但一直没找到拥挤感的来源。」 那种,莫名其妙的,只有她感受到了的拥挤感。 「嗯,我现在也感受到了,拥挤感。」秦唯西伸手戳了戳猫脑袋,「啧,猫的眼神还真是不够用。」 「咦,秦唯西,自己撸自己是什么感觉?」小金毛看着顺手撸猫的公爵大人,发出危险发言。 秦唯西狠狠瞪了她一眼,从唇间溢出一声哼唧,抬头,环视着空无一物的空中,喃喃自语,「是啊,这么一大只傢伙紧张兮兮地蹲在这里,当然会觉得拥挤。」 柏嘉良学着她的样子抬头,在门外人好奇的目光中,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抬头看,又往旁边慢慢蹭了一步,压低声音,「那只狼在这?」 「嗯,急得转圈圈,龇着个大牙。」 第196页 「啊,我好像感觉到了,这嘴真大,牙真尖。」柏嘉良盯着墙上挂钟的方向,煞有其事地点头。 「那是人家的尾巴。」 「……」 柏嘉良恨恨瞪某只恶趣味的老蝙蝠一眼,将怀中猫塞给她,走到小特米娅身旁,坐下,轻拍着她攥紧的拳头。 「小特米娅,」她的声音温和又柔软,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感觉,「别慌,那些人都没有恶意,只是姐姐想请你帮个忙。」 少女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用力反握住她的手,深唿吸几口,声音艰涩地开口,「姐姐需要我做什么?」 「姐姐需要你,好好睡一觉,」柏嘉良慢慢帮她梳理乱糟糟的髮丝,声音愈发温柔,「姐姐想要你,再回到一次那个梦境。」 因为列车长李泽尔捉住的那个黑影,吞药自杀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而那个黑影,应当就是两拨幕后黑手中更无耻更卑劣更没有「追求」的那一波——和渴望颠覆世界的那个怪人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大概也是知道一切前因后果的一波。 他自杀了,剩下的虫子又躲了起来,揪出来还有点费劲,要想完完整整知道当年的真相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 不过…… 还有一个当事人。 但这个当事人似乎忘掉了很多东西,只能在梦境中「看到」当年事故的一角。 可偏偏这里还有一只能侵入他人梦境的小金毛。 「小特米娅,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唐突,」柏嘉良轻抚着少女清瘦的嵴背,低声安慰,「但相信姐姐,姐姐想要帮你结束这个噩梦。」 「结束,噩梦?」小特米娅脸上残留着一些畏惧,闻言,愣愣抬头,看向柏嘉良的方向。 【小特米娅,哥哥实在是个太恶劣的人了,所以没办法救你,但是小特米娅要努力活着呀,会有一个姐姐来救你的】 【她会带着一只不怕你的猫,结束你的噩梦】 「不怕我的猫。」少女喃喃自语,忍不住握紧了柏嘉良的手。 柏嘉良惊异于女孩的手劲——她几乎把自己捏疼了。 「是的,不怕你的猫,」她反握住小特米娅的手,认真地说,「姐姐不是带了不怕你的猫来看你了吗?」 小特米娅只觉得眼前又多了一片阴影,她茫然抬头,随后觉得身上一沉。 一声轻轻软软的猫叫,在她怀里。 「有猫猫陪着你,好好睡一觉。」另一个陌生的清冷女声在自己耳边响起,「努力去回想那个梦的一切细节,别怕,有猫猫在。」 小特米娅松开了握着柏嘉良的手,小心翼翼探向那一团温暖。 众目睽睽之中,那有着白爪子的漂亮黑猫主动靠了过去,被少女摸着脑袋。 「谢谢猫猫,」小特米娅感受着指尖软乎乎的毛髮,唇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又突然抬头,向着清冷女声的方向,小心翼翼重复,「谢谢猫猫。」 秦唯西忍不住按了按面具,克制住自己的讶异,随后牵起柏嘉良,往门外走。 门口张望的人瞬间分开一条宽敞的道路,目送着两人远去。 「某人不是说过什么【以后不准把我塞到别人手里】之类的话吗?」远远的,落下一句低声嘟哝,夹杂着一丝轻轻的抱怨。 「那是我自己给她的。」 「哦。」 「只是为了哄小孩子睡觉而已。」 公爵大人有些想不明白向来识大体顾大局的某人为什么突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和变成小蝙蝠挂在我窗口一样?哄小孩子睡觉?」柏嘉良气鼓鼓。 「你又不是小孩子。」 小金毛尾巴瞬间上扬,欢快地摆来摆去。 「秦唯西,我被哄好了!」 「我没哄,」面具下的人有些无奈,「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您真是越来越会哄人了。」 公爵大人无语,干脆放弃挣扎,牵着人往列车长室走。 「给小特米娅一点入睡的时间,现在,我们得去解决几个小谜团吧。」 …… 阔耳狐列车长李泽尔清空了桌面,将那具黑影的尸体平放在自己办公桌上,鼻尖不断翕动。 听到脚步声,他耳朵转了转,随后扭头。 「啊,你们来了,」他直起身子,微笑着沖两人点头,同样无视了跟着过来凑热闹的一帮人,「抱歉,没搞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柏嘉良瞟了眼躺在桌面上的尸体,没太在意,而是抬头,看向了这位列车长。 「能理解。」 「谢谢。」 「我的意思是,能理解您没有得到一点有用的情报却一点都不焦虑的原因。」柏嘉良笑着说。 「哦?」 「因为您还有一个俘虏,更有意义的俘虏。」 「我没听懂您在说什么吶。」李泽尔嘆口气,优雅摊手摇头。 「真正的列车长在哪?」 柏嘉良掷地有声,骤然上前一步,瞬间撕毁了所有转圜余地。 还没等李泽尔反应过来,她继续像连珠炮一样抛出那些早已存留在心中的疑问:「小特米娅有一个叫做李泽尔的叔叔,和她的父亲是世交,在那次事故后由她的叔叔带她长大,这个时候小特米娅已经记事了,某种意义上,李泽尔就是她的亲人。」 第197页 「但是……」她眸光锋锐,「很不幸,李泽尔先生,大概也不是什么好狐狸。否则也不会有那处空间的存在,不会有这些惨案的发生。」 「他大概和给小特米娅带来厄运的人是一伙的。」 「但你,不是他,你甚至和小特米娅不熟。」 所以才有前言不搭后语的矛盾,所以才会在自己一行人从小特米娅房间出来后狼狈地在自己面前辩解打补丁。 「你不是李泽尔。」 「你是谁?」 「李泽尔在哪?」 柏嘉良每问一个问题就上前一步,尾音上挑,带着强烈的攻击性。 阔耳狐列车长不禁后退半步,微微挑眉,看向小金毛身后带着夜兽面具的女人。 「别这样看我,」清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我可没告诉她。」 柏嘉良笑笑。 这些也的确不需要公爵大人告知——只要想明白了最关键的那个点,剩下支零破碎的疑点,就全都可以被串起来了。 「好吧,我说。」阔耳狐列车长嘆口气,耸耸肩,手杖骤然往身后一戳。 那刚饮了血的手杖准确无误地戳中了一处机关,齿轮摩擦的刺耳声音响起,列车长办公室中出现了一个密室。 在众人的惊唿声中,密室中掉出来了一个人。 一只阔耳狐。鲜珠副 那赫然是真正的李泽尔! 「只是打晕了而已,」眼前的伪列车长没有丝毫罪恶感地摊手,「还没来得及问话。」 他的声音中有些小抱怨,「列车的工作也太繁杂了,比我平时还忙。」 「明白您表情为什么不自然了。」柏嘉良嘆口气。 那是一张假脸,自然什么时候都是云淡风轻——或者说面瘫假笑的。 「我早就想把这张假脸拆下来了,」【李泽尔】笑笑,伸手摸着自己面部与脖颈的缝隙处。 「请等一下!」柏嘉良伸手制住他,在后者略有些茫然的目光中,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让我猜猜您的来歷嘛。」 「没察觉到那些明显的线索,已经让我很丢脸了。」她扬起下巴,「我可是个侦探。」 【李泽尔】挑眉。 「请。」 「其实是多显而易见的事啊,」柏嘉良嘆口气,将那些曾被自己忽略的疑点慢慢说了出来,「这是一趟发生了连环失踪案和杀人案的列车,但在靠站的时候,警方居然完全没有介入,甚至也任由这趟列车继续运行。」 「我一开始是用『啊兽境就是这样管理混乱警方不愿意招惹麻烦』来解释的,好吧,或许是可以勉强解释,」她抬头,看着列车长带着虚假微笑的面容,「但这不可以解释,为什么连普拉斯达家主这样的兽境大人物死后,这趟列车还是没有被逼停。」 「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了。」 「看到那样大人物的死,您只是惊讶,但是……并没有紧张,也完全没有自己要丢掉工作甚至丢掉性命的觉悟。」 「普拉斯达家主的随从,也没有发难,而是就这么咽下了家主死亡的苦果。」 柏嘉良顿了顿。 「为什么呢?」 她盯着眼前的人。 「除非,某位列车长的真实身份,比兽境内阁大臣更为高贵。」 「哈,比兽境内阁大臣更为高贵,这样的人还真是不多,对吧?」柏嘉良笑得开心极了,「他甚至还在没看过我护照的情况下,准确地叫出了我的真实姓氏。」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唔,我面前站着的,其实是一位……兽境王族?」 屋内外,落针可闻。 「如您所愿,柏小姐。」过了好一会,【李泽尔】笑了,抬手,慢慢撕下了自己的面具。 「但我的身份其实不太重要,我只是一个寻找孩子途中嗅到阴谋味道的父亲而已。」 门口瞬间响起了压抑而激动的喧譁,随后,许多兽人单膝跪地。 「陛下!」 「很高兴见到您,公爵大人。」高大的狼人向秦唯西微微躬身,随后直起身子,看向略有些惊愕的柏嘉良,礼貌地伸出手。 「同样很高兴见到您,柏小姐。」 「我与柏帅曾见过几次,您有和她一样的漂亮的琥珀色眼睛。」 第88章 「同样很高兴见到您,柏小姐,我与柏帅曾见过几次,您有和她一样的漂亮眼睛。」狼人友善地向柏嘉良伸出手,打量着她宛若良酿一般琥珀色的眸子。 「哇,」柏嘉良也在打量着他,发出一声感慨,倒也不怯场,握住了伸过来的手,上下晃了晃,「兽境之主,黑狼王,里齐·田纳德?」 「是我。」里齐微笑点头。 「您什么时候和我妈见过?」柏嘉良又想了想,「我没听她提起过您。」 「十五年前,当时为了敲定艾伦尼乌斯号的最后一点细节,兽境和革新军一共谈了五轮,柏帅参与了后两轮的谈判和最后的签字,所以见过几面。」里齐摊手。 「好吧,」柏嘉良嘀咕着,「我那个时候才一岁多。」 「另一个问题,」她抬头,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小块平面的魔晶板,晃了晃,微微挑眉,「这是什么?」 「柏小姐没搞懂这玩意的用法吗?」里齐面露讶异。 「我搞懂了,」柏嘉良摇摇头,「但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第198页 屋外,乌乌泱泱的人群依然挤在门口,兽人们还面露狂热地单膝跪地,但形态各异的耳朵也一个个竖得老长。 里齐看了眼门外,抿着唇,没说话,慢慢走到门前,抬手,关门。 门外响起了一连串遗憾的唏嘘声。 「是有人让我给您的。」里齐转身,嘆了口气。 揭下面具后,他的表情更加生动了,而此时,这位以铁血闻名大陆的黑狼王面上竟然有些后怕。 「包括那个问题,我也没有说谎,」他抬头,直视秦唯西的眼睛,「的确是有人支付了一笔让我都心动的巨额财富,让我接待每一个收到邀请函的人,将他们安排到豪华车厢。」 「是向你支付,还是向李泽尔支付?」柏嘉良追问。 「我,虽然那时我已经伪装成李泽尔了,但我很确定是我。」里齐回答。 「您怎么确定的?」 里齐又长嘆了口气。 「因为有一个小点,我说谎了,」他顿了顿,「我见过那个人,见过不止一次。」 「我今年五百多岁,在兽人中正当壮年,」里齐勉强笑笑,「但你们能想像吗?每一年,从十多岁到现在,我每年生日都可以在窗外看到同一个人。」 柏嘉良眸子微微睁大。 「他好像是个人类,但五百年了,他一点变化都没有,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都是那一套古刚铎礼服,」里齐吐出一口浊气,「如果我没注意到他,他还会敲敲玻璃,然后冲着我笑。」 「好像只有我能看到他。」 柏嘉良背后泛起一丝寒意。 「说来惭愧,哈,他差点成了我的童年噩梦。」 「所以,当他这次出现,并且请求我做这些事的时候,」里齐抿抿唇,摇头,「我没法拒绝。」 「他是不是长的很普通?」秦唯西开口问。 里齐望了她一眼,用力点头。 「是,普通到没有任何值得记住的特点。」 柏嘉良按了按太阳穴,疲倦地闭上了眼。 又是他。 哥哥…… 列车长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只有铁轨与列车碰撞的低沉嘶吼。 「……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里齐率先打破了沉默,摊手,抬头看向窗边,意有所指。 秦唯西站在那,手指搭在窗边,远眺窗外,没有接话。 「公爵大人,还有什么我能配合的吗?」以武力与铁血闻名的黑狼王面露一丝焦躁,可在秦唯西面前却依然表现得礼貌又谦卑。 「有,」秦唯西头也不回,轻声说,「先不要去见你女儿。」 里齐顿时抿唇低头。 「小狼,不要着急,等过完这一夜。」秦唯西转身笑笑,缓步走了过来,抬手。 里齐明明比她高出不少,却谦卑地弯下了身子。 秦唯西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丢失了十五年的女儿,那个小侍应生,她记忆里还藏着一些东西,」她声音低沉,「藏着,那个男人选择做这一切的理由。」 「他为什么发邀请函,他为什么让这里成为全球直播,为什么让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 「讲道理,如果没有他插手,」秦唯西扭头看柏嘉良,「全世界的注意力应该都在人类内战上。」 黑狼王深唿吸了好几次,胸膛不断起伏。 柏嘉良终于从他的狼眸中看出了一丝难过和野性。 「不要不服气,」秦唯西摇摇头,声音冰冷了些,「小狼,你知道那个男人的野心吗?」 里齐摇摇头。 微凉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冰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想颠覆神明。」 秦唯西说完,牵起了柏嘉良的手,推开门往外走,留下一个错愕惊异的里齐。 …… 「小特米娅似乎一时半会没有睡着的迹象。」两人回到了她们的情侣包厢,秦唯西双手枕在脑后,平躺在柔软的床上,微闭着眸,睫毛轻轻颤动。 柏嘉良侧卧在她身旁,背对着她,隔了有段距离,哼唧了一声,没有回答。 她看起来心事重重,手指卷着心形大床粉红色的纱帐,卷了一圈又一圈。 「看来我们得等到晚上。」 「没是,快了,不差这一会儿。」 「我刚看了下地图,明天就能到兽境首都,这趟旅程也就要告一段落了。」 「嗯。」 「还有些虫子没有抓出来,他们一直没有暴露,也不知道他们藏在了哪里,要抓出来还真有些难度。」 「是啊,希望杜克能查到点什么。」 「我刚去看了那些『尸体』,他们附在铁链上的灵魂都回归了,生命力也在慢慢恢復,我用血魔法刺激了一下血液再生,估计到站的时候能甦醒一两个身体不错的。」 「挺好。」 「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温柔的声音骤然近了,身上顿时落下了一片阴影。 柏嘉良茫然抬头。 公爵大人撑着身子,低头看她,那张清冷的脸上都是关切。 「我没事。」柏嘉良迟疑了会,伸手环住她的脖颈,将脑袋埋在她肩窝处,狠狠吸了几口气,嗅着那令人安心的白茶香味,闭上眸,面色有些疲倦。 「柏嘉良,你就差把『我有事』三个字写在脸上了。」秦唯西嘆口气,伸手,摩挲着她的鬓角,按着她的头皮。 第199页 「……秦唯西。」过了好一会,怀中响起了一声低沉嘶哑的声音。 「别怕,」公爵大人维持着这个腰酸的姿势,温声安慰,「我在呢。」 「我没怕!」嘶哑的声音响亮了些。 「这个时候还嘴硬。」 柏嘉良不说话了,包厢里又陷入了沉默。 又过了不知多久,秦唯西一直没有更换姿势,也没有把身上人拆下来的意思。 「秦唯西。」 「嗯?」 脖颈上骤然吐出一口长长的热气,柏嘉良用鼻尖胡乱拱了拱她。 「我想到了。」 「我知道你想到了,」秦唯西安抚地拍着她的背,「你这么聪明,你当然想到了。」 想到了这个故事,还没说完的部分。 想到了那个诡异男人开「全球直播」的目的。 「想到的那一瞬间还只是震惊和起鸡皮疙瘩,」柏嘉良低声说,「但现在,回过味了。」 「他是个疯子。」小傢伙的语速快了起来,狠狠念叨重复着同一句话,「他tm就是个疯子!」 「啊哈,」秦唯西笑了,「我以为你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呢。」 「他绝不可能是我哥哥,我不可能有哥哥,」柏嘉良抬头看她,眸子里有些血丝,有些茫然,「但,他真的有种熟悉亲昵的感觉,所以我也一直觉得他会是个好人。」 秦唯西闻言,也陷入了思索。 「我也是。」 良久,她缓缓吐出一句感慨。 「我的确没有察觉到他的任何恶意。」 缠着她脖颈的手瞬间又抱紧了些,带着一丝得到认可的喜悦,和一些难以言明的眷恋和依赖。 「其实,我以为你反应不会这么大来着。」秦唯西的腰终于有些撑不住了,抱着怀中人,一个转身躺下,按揉着她的太阳穴,语气轻松地调笑着,「毕竟某人说过那么无知无畏的话啊,什么【仲裁神明】之类的。」 「这又不一样,」柏嘉良乖乖躺在她怀中,微凉的肌肤与滚烫的肌肤紧贴,低低地回应,「我可没想着……要做这种事。」 「倒是你,秦唯西,」她抬起头,凝视着面前人的面容,「你不怕么?」 「阿忒若普斯她,她可是你朋友,精灵的灾难我们也一起经歷过,很明显他也得逞了,如果……」 她语速越来越快,却有些说不下去了。 可在已经想到那个恐怖答案的情况下,公爵大人却依然一如往常的平静。 「……唔,如果我说我其实有点怕,你信么?」秦唯西轻笑着。 柏嘉良咬咬下唇,不说话。 「是真的,我是真的有点害怕。」秦唯西顿了顿,声音更轻了。 「但我怎么能表现出来我害怕?」 「事情已经够糟糕的了,我们就算做了这么多,他的计划也都全部实现了。」 「种子已经种下。」 「如果我再害怕,」秦唯西低头看着怀中人,温声道,「谁还能面对那样的恐惧呢?」 柏嘉良静静看着她,突然凑了上去,用力磨蹭着她的脸颊。 「……嘶,干嘛?!」 「我是您的旅伴,现世唯一的旅伴。」 「所以呢?」 柏嘉良腰部用力,一翻身,带着身下人一起翻了过来,用力反抱住了秦唯西,手指颤抖地抚摸着她的太阳穴,声音却很平稳,甚至还带着笑意。 「所以……您可以在我这里,卸下那些包袱,稍微害怕一下。」 「……柏嘉良,你给我放开。」 「别有顾忌啦,您就当休息嘛,我不会嘲笑你的。」 「放开!」 这次还没等柏嘉良再坚持,秦唯西就抢先开口,语气无奈。 「小特米娅睡着了,我们该干正事了。」 「诶,不是要晚上吗?」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秦唯西挣脱柏嘉良的怀抱,指指窗外清冷的月光,撇了她一眼,哼哼一声,「还说我可以害怕一会,之前某人的情绪可是低落了很久很久呢。」 她起身,头也不回地掀开了纱帐,往外走。 「诶,您等等我!」床上响起了手忙脚乱的衣料摩挲声。 秦唯西唇角泛起一丝笑,推开包厢门,靠在了走廊墙壁上。 「太阳一样的小傢伙。」她喃喃自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有点幼稚和执拗。」 她唇角的笑意慢慢扩大了。 「也……很温暖。」 第89章 「哥哥,你来了啊。」 5岁的小特米娅爬了起来,惯例搓了搓蓝白条纹睡衣袖口上的线头,一扭头,就看见了那个坐在镜子前的男人,开心得叫嚷了起来。 姐姐让她努力回忆这个梦的一切细节时候,她心里还存着一点点不情愿的。 好黑,好疼。 她好怕。 但是哥哥也在的话,那这个梦会舒服很多,头不会有那么疼,也没那么害怕了。 「哥哥,」她跪坐在床上,好奇地望着镜子前仔细整理领结的人,「你今天穿的好正式呀。」 「是啊,因为哥哥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男人抓起镜子前一堆领结转过身,笑笑,「小特米娅觉得哪一条好看些?」 「唔,黑色的当然不出错,但好像太正式了,还有点死板,」还没等特米娅开口,男人就开始啰啰嗦嗦了,挑剔着每条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领结,「紫色很好看,我喜欢紫色,但似乎又太骚包了些,我怕她觉得我轻佻不稳重。」 第200页 「额,要不,金色?」小特米娅指着其中一条。 「金色?可以,金色是个好颜色,」男人想了想,点头,一挥手,其他领结被随手一扔扬到空中消失不见,他又对着镜子反覆调整蝴蝶结的弧度,左看看右看看,嘴里还在嘟囔,「她一定会喜欢金色的,像小太阳一样。」 「啊哈,」他突然看向空中,起身,最后正了正衣服,回头看向小特米娅,笑道,「小特米娅,客人来了哟。」 …… 柏嘉良鼻尖动了动。 很湿润,有种消毒液的味道。 她慢慢睁开眼,适应了会黑暗后,打量着面前的房间。 雪白的墙壁,简陋的布置,低垂的窗帘,封闭的窗户。 床头放着一本手绘本和一个小闹钟,窄小却柔软的床上跪坐着一个漂亮的女孩。 「你好呀,小特米娅,」柏嘉良笑着弯腰,沖面前的人打了个招唿,有些得意的挑眉,「有没有很惊喜?」 她已经意外进入过几次梦境、或者记忆了——有其他人的,也有自己的。 但这次,是她第一次自己主动尝试控制这种力量。 在半个小时不得要领的摸索后,她总算是成功了。 「这就是你的噩梦吗?」她再次打量这个简陋的小房间,撑着膝盖站起来,「别怕哦,姐姐来了。」 「这是我的噩梦,但今天我不怕,」小特米娅的声音脆生生的,唇角含着一丝属于五岁孩子的天真狡黠的笑意,「因为哥哥姐姐都在哦。」 「哥哥?」柏嘉良有些讶异,随后想到了什么,勐地转身。 在房间的角落中,最深的阴影里,一个男人慵懒的倚在那,向自己优雅脱帽致敬。 「哇,」柏嘉良皱皱眉,克制住心中浮上来的那股不受控制的亲切感,努力让自己疏离些,却还是忍不住吐槽,「你不适合金色,搭配很时尚但因为脸一般所以完成度不够,下次还是换黑色的吧。」 男人嘴一瘪,一副受了伤的模样。 「满脸褶子就别卖萌了。」柏嘉良继续补刀,脸颊却突然一热。 她伸手摸了摸。 那个小蝙蝠印记,在发烫。 「看来还要等一位客人啊。」男人将领口的金色领结解开,笑眯眯地望着房间内的某一处。 秦唯西从黑暗中走出,站在了柏嘉良身前,半个身子挡住小傢伙,警惕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果然是你。」她低声说。 「当时是我,您好,血族的大人。」男人微笑着回应。咸驻服 一时间,这间小小的房间里竟然有一股剑拔弩张的气势。 「猫猫姐姐!是你吗?」 直到床边响起了一声惊喜的叫声。 秦唯西身子一僵,惊异又无语地看向沖自己傻笑的小特米娅。 「我……」她想解释,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哭笑不得地点点头,「是我。」 房间内的气氛却也缓和了下来。 「哥哥姐姐们是来解决我的噩梦的,对吗?」小特米娅眸中的期待亮晶晶的,抱膝坐在床上,看了眼床旁的闹钟,挠挠头,「还有三分钟。」 「不用等,」男人摇摇头,在众人目光中慢吞吞开口,「噩梦不会来临了。」 他走到床旁,向小特米娅伸出了手,似乎是在邀请。 「小特米娅,想开门看看么?」 「您说什么?」女孩惊异地望着他,忍不住重复,「开门?」 「这是个梦,哥哥,」她摇摇头,「开不了门,梦境里什么东西都不可能被改变的。」 「我试过三百六十五遍。」 说完,她神情有些低落。 「我也想……让爸爸妈妈不要出门。」 柏嘉良望着她,眸中骤然泛起一丝难过。 她看过那个梦境了,真实的梦境,残酷的真相。 「没关系的,小特米娅,」男人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将手放在她眼前,仍旧是那副邀请的姿势,「你看今天来了这么多人,一定是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嘛。」 小特米娅咬着唇,迟疑了一会,轻轻咬了咬嘴唇,慢慢伸出手。 秦唯西眯起眼,胳膊肘碰了碰柏嘉良。 小金毛瞬间瞭然,大步向前,一肩膀把男人顶开,伸手握住了小特米娅伸出的手,还瞪了眼惊愕的男人。 「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她理直气壮。 「真是胳膊肘向着外人,」男人磨磨牙,看了眼冷脸的秦唯西,嘀咕了一句,「女女也授受不亲啊。」 柏嘉良耳朵一红,不敢回头看秦唯西的表情,只将兴奋激动的小特米娅抱下床,看她穿好鞋子,牵着女孩慢慢往门口走。 特米娅被她牵着,一步步慢慢走近那扇普通的木门,眼眶有些充血,喉咙中泛起一阵阵的酸。 爸爸,妈妈…… 我能来救你们了吗? 哪怕是梦里,能救下一次,也好。 秦唯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另一侧,蹲下,握住了她另一只手。 「猫猫姐姐?」小特米娅声音颤抖。 「想自己开门还是姐姐牵着你开?」公爵大人面对孩子的时候总是有超出常人的耐心的,声音温柔极了。 「……我自己来。」 「那加油哦,小傢伙。」秦唯西眸中泛起一丝鼓励的笑。 第201页 男人远远缀在了最后,看着眼前颇似一家三口的一幕,眼睫微微垂下。 「真好啊。」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又耸耸肩。 「好吧,坏人还是我来做。」 随着小木门被咔嗒一声推开,他也上前一步。 小特米娅唇微微张开,被柏嘉良握在掌中的手勐地抽了出来,用力捂住了唇,无声的哽咽从指缝中溢出,宛若幼兽的哀嚎。 眼前,不是什么黑夜。 眼前,是白到耀眼的光,是红到妖艷的血。 「小特米娅啊,才五岁的兽境王族,就表现出了令人惊异的天赋,」男人站在三人身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在被剥夺血脉的手术中,骨子里的那股骄傲和自卫被激发了出来,部分逸散的精血化作了没有实体的巨狼,沖每一个伤害,背叛自己的人发出怒吼。」 「而为了保护自己,她的大脑甚至捏造了一个又小又简陋的房间,将自己关在里面。」 「只要不开门,只要不开窗,就能忘记一切。」 眼前,是手术室。 眼前,是小小的手术台,上面绑着一个瞳孔呈妖艷血色的女孩。 稚嫩的黑狼在手术室中驰骋,每一次挥爪,每一次怒吼,都能在空中带起一片血。 「麻醉!麻醉剂!」 主刀医生用力拉过身旁的护士挡住袭来的黑狼,大吼一声。 「麻醉师!发什么呆呢!」 「我,我……」 在小特米娅绝望的目光中,黑狼的爪子稍微慢了一瞬,却也准确笔直地插入了护士的胸膛。 那面容熟悉又温柔的女人缓缓倒下,面上还带着痛苦、不可思议,和没有掩饰的一丝解脱。 在黑狼下一次袭向主刀医生时,麻醉师——或者说,护士的「丈夫」,孩子的「父亲」,用力将一管远超正常兽人幼崽用量的麻醉剂推入了小特米娅的手臂中。 「嗷!」黑狼发出一声哀伤悲切的怒吼,身子摇晃了起来,朝着麻醉师的方向,脚步摇晃,眸色猩红,一步步向他走去。 「别杀我,」麻醉师一步步退后,绝望地望了眼在继续紧锣密鼓完成手术的主刀医生,卑微地乞求着面前的黑狼,「小特米娅,看看我是谁?」 「爸爸给你买猫,好不好?那种可爱的小猫。」 黑狼仿若被刺激到了,长啸一声,在渐渐涣散之中,发起了最后一次绝望悲切的进攻。 血色飘荡。 …… 「好了,结束了,小特米娅。」柏嘉良忍不住伸手,轻轻盖在了她的眼皮上。 「……这就是,结束噩梦的方式么?」小特米娅的声音嘶哑而空灵,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虚无的痛,仿佛一下回到了实体,一把锋锐的手术刀,似乎正在自己身上切割,割开血肉,刺破筋骨。 她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血液流干,力量消逝,濒临死亡。 但这并不是最深痛苦的来源。 她死死咬着唇,用力挣脱了柏嘉良和秦唯西的手,扭头跑向自己的房间,啪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那扇简陋的小木门。 过了好一会,门的另一端,传来了嘶哑而绝望的啜泣。 柏嘉良轻嘆口气,这才回头看了看这个小房间。 在偌大的,冰冷的手术室的角落,藏着一个格格不入的,童话般的小木门,苍白的墙与充满想像力的天蓝色小木门拼接在一起,显示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悲哀。 「她给自己创造的小天地,」柏嘉良轻轻抚上小木门上的小标籤,【特米娅的快乐小屋】,「豪斯城的皇后街区没有发生大火,只发生了一起屠杀。」 「受害人对施暴者的屠杀。」 所谓大火,大概只是后来手术成功后,李泽尔为了哄骗小特米娅撒下的一个谎,所以才只伪造了那么一份粗糙的数据。 「是啊,如此深切的背叛,即便是在这个世界上,也属于最绝望的痛苦了。」男人低声感慨。 「这就是你选中她的原因?」秦唯西看向男人,表情冰冷,「或者说,这就是你见死不救的原因?」 「同为长寿种中的长寿种,我不能理解,为了你的计划,你为什么能就这么静静看着,看着孩子绝望的哭泣。」 「……我怎么听不明白?」男人沉默了会,突然笑了笑,「我有什么计划?」 「非要我挑明了说?」公爵大人上前一步,咄咄逼人。 男人挑眉,饶有兴趣地望着这位未来的死神。 「您说说看嘛。」 第90章 「列车长先生……额,陛下,」琪雅敲开了列车长办公室的门,望着办公桌后的那位板着脸来回踱步的铁血君主,急切,却也不卑不亢,「有些情况,需要和你汇报一声。」 里奇转身,挑眉,示意面前的人类说话。 「我们顺着一些零星的线索,已经快要抓到那些虫子的尾巴了,」琪雅表情古怪了些,「但在刚才,有人来自首。」 「自首?」饶是以黑狼王这样见多无数大风大浪的兽境之主,闻言也略微瞪大了兇狠的狼眸,「谁?」 「额……不是具体的谁,」琪雅表情更加复杂而古怪了,「是一群人。」 「准确的说,」她抿了抿干燥的唇,「足足有五十一个人。」 第202页 ------------------------------------- 洁白而静止的手术室,童话风的天蓝色小木门,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 「非要我挑明了说?」秦唯西眯起眼睛。 「您说说看嘛,」男人饶有兴趣,「我很期待您的见解。」 柏嘉良的表情愈发冰冷,而秦唯西却笑了起来。 「如你所愿。」 她头也不回,却退后一步,准确无误捞住了柏嘉良低垂的手,「小傢伙,放松。」 柏嘉良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掌,闭上眼睛,任由那冰冷却柔和的力量席捲自己的全身,最后涌向了自己的大脑。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咬紧了牙,克制住本能的抗拒。 过了好一会,当她再睁开眼时,眼前的画面却已经变了。 「柏嘉良,」男人解开一颗西装扣子,双手插兜站在血池前,低头看血池中那只趴着浅寐的青涩小狼,啧啧赞嘆,「这是你现在的名字么?真是个好名字。」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饶是深陷愤怒中的柏嘉良,骤闻此言,也有些懵。 「当然,你又没告诉我,」男人笑着转身,耸耸肩,「你用过那么多名字,我怎么记得到底……」 他勐地闭嘴,耸耸肩,不说话了。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心中顿时涌起了无数纷乱的思绪。 「不要听他的,」淡淡的声音从耳旁传来,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说不定他只是在胡说八道来搅乱你的思考。」 男人无奈摊手,又低头,看向血池中的小狼,「所以血族的大人,您借用她的力量,从小特米娅潜藏的记忆里掏出了这个画面,然后要怎么审判我呢?」 他扭头,冲着秦唯西眨了眨眼睛,「我不觉得这能说明什么。」 「这才哪到哪,」秦唯西轻笑一声,「做实验总要有对照组吧。」 她转身,伸手,握住了柏嘉良另一只手,搭在自己太阳穴上,随后俯下身子。 在柏嘉良惊异的目光中,两人额头碰上了额头,温暖与微凉的唿吸彼此交织。 柏嘉良喉咙滚了滚,嗅着骤然笼罩了自己的淡淡白茶香,红晕渐渐爬上了脖颈。 公爵大人柔软湿润的,宛若樱花般的唇瓣,就在眼前。 虽然知道很不合时宜,但……某人还是不争气开始乱想了。 「柏嘉良……」秦唯西低声呓语,「进来。」 「进入我的记忆。」 「谢谢您一次把话说完,不然可就误会大了。」柏嘉良喉咙里泛出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含混不清的咕哝,闭上眼睛,在秦唯西耐心的引导下,沉入那片广阔的意识之海。 「啧!」旁边响起了一道极为响亮的抱怨声。 「别乱看,」秦唯西似乎有些不舒服地皱皱眉,睫毛微微颤动,修长的手指往下滑落几厘米,落在了小人类软嫩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声音无奈又温柔,「你想知道,以后说给你听。」 「好。」小人类脸又是一红,乖乖回应。 「啧啧!!」男人绕着这两个闭上眼睛牵着手还在摸对方脸的人烦躁地转圈圈。 「看到了吗?」秦唯西眉心慢慢蹙起,看起来有点痛苦。 「看到了。」 「好,把它勾勒出来,但不要取代这里原本的空间。」 柏嘉良指尖动了动,也蹙起眉。 「不够……」她喃喃自语,「带宽不够。」 她勐地又靠近了些,用力抱住了眼前的人。 秦唯西下意识回抱住她。 「啧啧啧!!!」那抱怨声更响亮了,男人干脆靠在了岩壁上,抱臂看着眼前相拥的女女,不断摇头,表情极为无语。 可就在下一瞬,他勐地站直了,神情凝重地看向秦唯西。 「唿。」秦唯西退后一步,松开手,刚有些疲倦地睁开眼,就落入了那蕴藏着担忧和崇拜的漂亮琥珀色眸子中。 她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扭头看向男人的方向……或者说,看向他身后。 岩壁几乎已经变成透明的了,岩壁另一端,竟然不是绵延不绝的岩石,而是绵延不绝郁郁葱葱的森林! 森林中,嫩绿色的生命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防护罩,笼罩住了宽广森林中的一个小小的角落,防护罩之外,永不停歇的黑潮像水一样流淌奔涌,拍打在那防护罩上。 而在防护罩和黑潮之间的交界处,有一个小小的血泊。血泊沸腾,涌动,温柔却倔强的生命力和浓烈的破坏性力量在其中交织争夺。 血泊旁,站着两个人。 一只是陌生的巨龙。 还有一位,赫然是极为年轻的秦唯西! 柏嘉良怔怔地望着那个年轻的公爵大人,忍不住将其与眼前的女人做些比较。 容貌上倒是变化不大,但气质截然不同。 年轻时的秦唯西,仅仅是站在那,就有一股让人睁不开眼的桀骜锋锐扑面而来,与现在温润如玉的宽和温厚公爵大人迥然不同。 足以想像,年轻时的秦唯西是怎么的惊艷绝代,怎么压得同代天才喘不过气,又是怎么横推一世,仲裁万古。 「两个记忆空间并存,记忆来源分别是您的和小特米娅的,但并没有冲突,」男人站在两个空间的交界处,退后半步,打量着两个并行的血池,感慨了一声,缓缓转身,看向平静的秦唯西,眼眸中流转着异样的色彩,「只能说,不愧是您啊。」 第203页 「好了,现在您把两个血池都弄出来了,」他摊手,「来吧,说点什么。」 「还没完呢,」秦唯西轻笑一声,牵着柏嘉良的手并没有松开,「柏嘉良,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知道。」小金毛的回答嘹亮得像是公鸡打鸣,随后再次闭上眼睛。 在男人惊异的目光中,这片梦境再次翻涌,在两片并行的空间之外,一个新的空间缓缓涌动,他们就站在三个空间的交界处。 那是一个很熟悉的画面,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柏嘉良带伤站在灰雾之中,面对着那个高大的士兵,眸中含泪,举起了那面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镜子。 「哇。」男人看了看那个空间,发出一声干巴巴的感慨。 「我亲爱的妹妹,」他抿了抿唇,唇角泛起了一丝欣慰的笑意,「你,还真是让我惊喜。」 「来吧,」他转身,面向两人,再次张开了双手,面色坦然,「来审判我的罪行。」 「不急,」在男人无奈的目光中,秦唯西再次淡淡地拒绝,「如果只是要描述这几个画面,我倒也不需要小傢伙大费周章 。」 她松开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紧握着的手,扭头看柏嘉良,眼中带笑,「猜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额,我猜,您想要这些动起来,」柏嘉良看向三个空间,「这里有一个是您的记忆,有一个是我的,都还好操控,唯一有些难办的是小特米娅的那个。」 「那还不去做?」秦唯西低笑一声,轻轻推了柏嘉良一把。 「嗷,」柏嘉良懵懂地往小狼所在的血池走了好几步,迟疑了会,又扭头问,「我该怎么让那只小狼配合?」 「笨蛋,」秦唯西嘆口气,声音里带了一丝宠溺,「梦啊。」 「梦?」柏嘉良怔了怔,随后恍然大悟,笑了起来,「啊哈,梦啊。」 在男人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小金毛快乐地蹦向了血池,轻轻摸了摸小黑狼的脑袋。 那只稚嫩的小狼醒了过来,看着面前的陌生人,她警惕地连连退后几步,弓起身子低吼。 「梦,」柏嘉良唇角的笑容愈来愈大,「是秦唯西那个无厘头的梦。」 她搓了搓爪子。 「用一颗猫薄荷,贿赂一只狼,然后,拿到一切的钥匙。」 这足够天方夜谭了,但……唯独在这只小狼面前,可以实现。 「乖猫猫,」她低笑着蹲下,试探地向小黑狼伸出手,「看看这是什么?」 她的意念涌动,在梦境中,生生造出了一颗猫薄荷——这多亏她最近才接触过这猫咪喜欢的小玩意。 因为……自己带着某只伪装成猫咪的公爵大人与两位教官相认时,琪雅给了公爵大人一颗猫薄荷。 「真是巧合,对吧。」她轻笑一声,在小狼茫然的目光中,低声诱哄,「乖猫猫,试试这个,所有猫猫都最喜欢猫薄荷了哟。」 「真是无稽之谈,」男人目瞪口呆,看着慢慢踱步过去试探性闻了闻猫薄荷的小黑狼,「它是狼啊。」 「但是那个可怜的小傢伙,经歷了悲剧的小傢伙,希望自己是只猫,」秦唯西有些感慨,「她还记得小时候看过的绘本,希望自己是只无病无痛,快乐自由,环游世界的小猫咪。」 小黑狼明显对那颗猫薄荷不感冒,却也示好地蹭了蹭柏嘉良的手。 「真乖,乖猫猫,」柏嘉良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吃了姐姐的东西,等会要配合姐姐哟。」 小狼歪过脑袋,眸中茫然又警惕。 「没事,」柏嘉良指了指四周的锁链,「把你平时经歷过的,再经歷一遍就行。」 「嗷!」小狼短促地嚎叫了一声,焦急不安地刨着爪子,最后,还是从柏嘉良手中叼过了猫薄荷,跳上血池中的石台,点点头。 「这回,是真正可以开始了。」秦唯西上前几步,迎回了蹦蹦跳跳的小人类,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扭头看向面色复杂的男人,脸上是完美的微笑。 「真是,」男人吐出一口浊气,「小看你了啊。」 「我们应该从精灵先开始,那里或许是你计划的开始,」秦唯西举起手,点向精灵教国的方向,「所有人都知道,精灵无法被復甦,因为掌握生命权柄的精灵教皇所统御的精灵,拥有生命之树的精灵,是生命力最旺盛的物种,与亡灵这种玩意简直就是水火不容的死敌。」 「但是……」她顿了顿,「你让精灵教国出现了亡灵天灾,借用我的力量,造就了这一悖论。」 「啊,」男人骤然笑了起来,「只是这个吗?」 「当然不,」秦唯西淡淡开口,「我们都知道,亡灵是没有神智的,但……」 柏嘉良眸子低垂,控制着自己的记忆,在三人面前「播放」。 【你们已经死了】 【你们已经死了,夏洛克·诺马尔上尉】 …… 【107团上尉,夏洛克·诺马尔。】 【我是秦唯西,我以海伦大陆第一圣骑士团团长的身份向你宣布最后一条军令】 【战争结束了】 高大的士兵,利落而坚决地行了最后一个军礼,在笑容中,化为灰烬散去。 「亡灵,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意识,」秦唯西伸手,似乎想触碰那些灰烬,「于是整片大陆上,所有人都直接或间接地接受到了这样一个讯息——绵延了数千年的【生命】的权柄,出现了意外。」 第204页 「因为,」她扭头看向男人,「第一次,在死亡中诞生了生命。」 「但这不是你的计划最为精妙的地方,你这个天才的野心勃勃的想要重塑世界的诺亚,」她凝视着眼前的男人,「这是一个阳谋。」 「假如,假如,我在那个时候就明白了你的想法,我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你想要借我之手忤逆【生命】之权柄,」秦唯西顿了顿,深吸口气,「我还是会这么做。」 「为什么?」男人微微挑眉,轻声问。 「因为,如果我不这么做,你就有了新世界的第一只军队,」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足以席捲世界的,精灵亡灵军团。」 「真是好计策。」 「你可以直接将他们全部物理消灭的,」男人微笑回答,「包括那些感染者,那个很会做苹果馅饼的有趣太太。」 「我不会,」秦唯西唇角扬起,「而且,你知道我不会。」 「我远不如你卑劣。」 「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孩子哭泣?」 柏嘉良紧了紧秦唯西的手,得了公爵大人轻轻的回应。 她扭头沖小人类安抚性地笑笑,又继续说了起来。「或许是因为精灵教国只是一个开头,又或许是另一些原因吧,我觉得你在精灵教国的布局并没有在这趟列车上来的精妙。」 她再次抬手,打了个响指。 两个血池,同样涌动了起来。小狼开始哀嚎,血泊开始凝聚成形。 「阴差阳错的,有人为了自己的私慾,为了餵养这只狼,造出了这样一个血池。」秦唯西轻声说。 「太巧了,巧到你都不敢置信自己的运气,开心地向全世界发出了邀请函,自己仅仅躲在幕后,简单一子,就拨乱了棋局。」 「同样是血池,同样是多个物种的血液杂糅,同样……」秦唯西看向缠绕着小狼的锁链,看向上面的刻痕,表情凝重,「有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血魔法作为介导。」 「同样是绝望,同样是负面情绪之和和强烈求生欲望的碰撞。」 「……可是,一边诞生了兽人自以为的集体意志——破坏,这甚至成为了兽神之权柄。」 「另一边却诞生了一只幼稚地想要救所有人的小狼。」 秦唯西扭头看向那个男人。 「两边唯一的区别,只是这个血池没有黑潮而已。」 男人低头,吐出了一口浊气。 「现在,在你的全球直播下,应该已经有极少数聪明人反应过来了。」秦唯西声音淡漠,所说的话,却蕴藏着一种令人颤慄的力量。 「执掌【破坏】权柄的兽神,它权柄的来源是破坏一切的黑潮,而非海伦大陆生灵自身的顽强勇气。」 「执掌【生命】权柄的神明的本族从【死亡】中重获新生;执掌【破坏】权柄的神明的眷属重走种族诞生之路,却不再【破坏】,而是想要【守护】。」 秦唯西的声音很轻,却宛若一柄重锤。 「在你不遗余力的宣传和直播下,海伦大陆上的所有生灵心中都被种了一颗种子。」 「或许有一天,思考的浪潮席捲大陆。」 「他们会开始问,【为什么?】」 她握紧了柏嘉良的手,指尖微微颤抖,发出了最后的宣判。 「忤逆者,你在引导所有人,从神明的本质上,质疑神之所存。」 第91章 「五十一个自首的人,」里齐眉心微蹙,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一边扭头问琪雅,「他们现在在哪里?」 「被集中在了阅览室关押,」琪雅语速快速地介绍着,「由于人数太多,列车上的手铐和镣铐都不够,现在大家也在集思广益想办法。」 里齐不置可否,「搜身了吗?」 「搜了,没有携带危险物品。」 「都是什么种族?」 「什么种族都有,但是以兽人居多,」琪雅迟疑了一会,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但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据我观察……他们之中大多数人之前的生活水平,似乎一般,甚至称得上贫穷,之前也是一直住在普通包厢,在普通车厢大吵大闹了好几个小时要自首。」 里齐微微顿步,思索了会。 「非兽人的种族呢?」 「那倒都是住在豪华包厢的客人。」 「有意思。」 两人转过一个弯,来到了阅览室。阅览室内两旁的墙边是两排整整齐齐抱头蹲下的嫌疑人。 见到列车长,或者说兽境之主来了,众人眸中含着或兴奋或尊敬或审视的情绪,齐刷刷让开一条道。 里齐向众人微微点头致意,目光扫过蹲得整齐的两排人,注意力先是落在了那些衣冠楚楚的精灵或矮人身上,随后很快移开,审视着那些兽人——他们是自己的子民。 乍一看,似乎都还挺正常。 虽然是在普通车厢的乘客,但艾伦尼乌斯号毕竟是全海伦大陆第一列无魔晶动力驱动的蒸汽列车,成本虽低,但噱头极高。现在刚试运行不久,能买到票的乘客也基本是小有家资,而这些普通车厢的乘客,也大多衣着整洁干净,一副体面人的做派。 里齐微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那些兽人。 很快,他就发现了琪雅所说的异样。 他们衣着体面,但神色麻木,眼中毫无光彩,偶尔抬头瞟过贵宾阅览室奢靡的配饰,面上才会带上羡慕或畏缩的色彩,然后头又低得更低。 第205页 他们的衣服上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偶尔有人动一动,洁白的衣裳多了一丝摺痕,也会迅速被抹平。 这不是对待衣物的态度,反倒是……对待一件自己赔不起的商品。 「明天上午就到站了,」里齐微微思索了会,「我已经通知了王都军方,他们会在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抵达铁轨周围,开始伴行陪同,时刻准备应对任何意外。现在停车绝不是明智之举。」 「这一点我们都贊成。」杜克点点头。 「那你们刚才对处置他们,商讨出什么结果了吗?」 「具体措施还没什么头绪,但倒是达成了一个共识,」矮人沉声说道,「不能让他们聚集在一起。」 「我也是这么想的,」里齐想了想,随后果决地做出了决断,「这样吧,再麻烦各位辛苦辛苦。」 他说这句话时,面上倒却没有任何麻烦人的愧疚。 「一共五十一个自首的嫌疑人,烦请诸位有两人极以上同行的客人,带一人回自己包厢,分散看管。」里齐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些兽人身上,神情不变,缓缓开口,「诸位有什么拘束的手段,无需顾及,都可以用上。」 「是个好办法。」人群中响起了议论声。 杜克微微蹙眉。 这些受到邀请函邀请来的客人大多有些来头,对自己的实力也都自视甚高,看管一个自首的嫌疑人,他们自然是极为自信不以为意的。 他目光扫向那些神色木讷的兽人,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太阳穴突突地跳。 「医生,有什么问题吗?」里齐看向他。 「没有。」杜克极其缓慢地摇摇头,慢慢锁定了一位一直板着一张扑克脸,神色淡漠的矮人,上前一步,望向众人,「我和我的妻子就看管她吧。」 有了带头的,其余众人都有样学样,很快就瓜分完了看管五十一人的任务。 在返回自己包厢途中,里齐自然与这两位之前与公爵大人和柏嘉良关系极近的人类走在了一起。 「医生,你刚才有什么没说的吗?」他兇横的狼眸还算友善地望着杜克。 「有,」杜克倒也爽快,「分散管理挺好的,但我总觉得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个隐患,但我还没想明白。」 他转身,看着那个脑袋低垂亦步亦趋慢慢往前走的沉闷矮人。 「无妨,」里齐想了想,终究还是笑了起来,「不管怎样还有公爵大人在呢。」 「是啊,」杜克皱皱眉,有些不情愿,却也只能无奈点头,「希望不要麻烦她出手了。」 「那可真是丢我们总元帅的脸。」他咕哝了一句。 经过特意腾出来做小特米娅隔离室的杂物间时,几人下意识都放慢了脚步,望向那扇紧闭的小门。 「她们进去多久了?」里齐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小声问。 「快三个半小时了。」琪雅看了眼时间。 「我……」里齐的脚步略微改了些方向,又很快拧了回来,沮丧地摇了摇头,一狠心,还是没有推开那扇小门,咬牙径直往前走。 他们身后的矮人,在经过那扇门前,抬头看了一眼,冰冷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 「忤逆者,你在引导所有人,从神明的本质上,质疑神之所存。」秦唯西冷酷宣判,「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男人眨了眨眼睛,呆了三十秒,突然开口。 「您说完了?」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又不可思议地补充问了一句,「就没了?」 「你什么意思?」柏嘉良上前一步,紧盯着他惊讶的眸子。 「喔,没事没事没事,」男人突然笑了起来,转了个圈,似乎有些兴奋,「我还挺沮丧的呢,以为都被你们看穿了。」闲住敷 他面上洋溢着露出八颗大白牙的灿烂微笑,「真好啊,还给我留了点底子,让我没那么丢脸。」 他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两人却面色更为凝重了。 他的意思是说——他还有已经完成的布置,没有被她们看出来。 「咳,我的确是运气不错,碰上了小特米娅这个可怜的孩子,」男人快乐地嘟嘟囔囔,「但我也不是完全对孩子的哭声置若罔闻的好么,我陪她度过了很多很多个可怕的夜晚的,给她讲故事,小特米娅可喜欢了。」 「另一点,和你对精灵教国的猜测一样,」他打了个干脆的响指,面上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如果你们出手了,我会收穫一个绝妙的种子,而如果你们没有发现真相,或是没有出手,我就会收穫建设新世界的中坚骨干——齐全的职业,完整的种族,各族领导,啊,我发邀请函的时候是真的有好好斟酌的。」 「所以,你对我所陈述的一切供认不韪,」秦唯西声音愈发冰冷,「甚至为之自豪。」 「是的。」男人干脆点头。 「……好,」秦唯西被他坦然的态度哽了一下,随后缓缓抬起了手,「那我秦唯西,将以尘世仲裁庭首席仲裁官的名义,对你宣判。」 她掌中慢慢凝聚起了一束光。 那并不是能直接消灭男人的能量。 那只是一个标记,一个通缉。 「从现在开始,你将被尘世仲裁庭所有仲裁官集体追缉,」秦唯西掌心缓缓前推,「对你的追缉的优先级,仅低于抗击黑潮。」 第206页 「这份通缉,直到万物消亡,世界终焉。」 柏嘉良微微启唇,心中翻涌的亲近感让她忍不住想说些什么。 可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唉,我就知道妹妹靠不住。」男人遗憾地摇摇头,望向那抹带着不可抗拒力量向自己缓缓飞来的标记,撇撇唇。 「血族的大人,秦唯西,我建议您先不要妄下结论,」他微笑地看着面色凝重的秦唯西,「等您登神那天,窥视到世界真相的那天,您或许会对我的做法有不一样的见解。」 「不会。」秦唯西面色淡然地摇摇头,「这是两个问题的答案。」 「首先,我不会登神。」她上前一步,气势慢慢累积,似乎是想在这片梦境空间就来试试男人的深浅,「其次,即便你所谓的,这个世界的真相再可怖,也不是你犯下这些罪行的理由。」 「我?罪行?」男人笑了起来,「我犯了什么罪,颠覆神明么?」 「不,当然不是。」 秦唯西一掌,狠狠拍出! 「你不该,以英雄军人的奋勇牺牲,去谋求利益!」 「你不该,以一个孩子的天真善良,来编织谎言!」 男人怔了怔,望着迎面而来的汹涌攻击,不闪也不避。 「不愧是您啊。」他低下头,喃喃自语。 「这片宇宙的末代神明。」 那能轻易比肩世界上任何禁术的澎湃能量在他面前,宛若冰雪般消融,没有带来任何伤害。 秦唯西缓缓收回手,面色凝重。 「好了,或许我是歉他们一个道歉,」男人的表情有些难过,随后又笑着抬起头,摆摆手,「不过先别管我了,你们快回去吧。」 他挤了挤眼睛。 「现实世界,还等着你们拯救吶。」 他话音刚落,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柏嘉良几乎是瞬间摔倒在地。 「现实世界!」秦唯西捞住了她的腰肢,对男人怒目而视,「你做了什么!」 「天地良心!」男人瞬间举起双手,嚷嚷着,「我也讨厌那帮虫子好么!」 柏嘉良却先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凝。 「该死!」她挣脱秦唯西的手,带着几分逃避地跑远了,「那帮虫子想毁了艾罗尼乌斯号,他们想毁了现场!」 又是一声剧烈的爆炸。 「方向反了!」男人跳着脚叫嚷,「这个梦境是以小特米娅为基准的,你要从那里出去。」 柏嘉良一个急剎车,换了个方向,跑得更快了。 秦唯西抿抿唇,回头看了眼男人。 「去帮她呗,」男人沖她眨眨眼睛,笑笑,「现在的您是伤不了我的。」贤逐腐 秦唯西冷着脸扭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穿过天蓝色的小木门,她看着渐渐淡去脱离梦境的柏嘉良,嘆口气,也准备淡出梦境。 「猫猫姐姐,」角落里,抱膝缩成一团的小特米娅突然轻声开口,紧张地望向她,「我刚才有偷听到,您是叫秦唯西吗?」 「是,我是。」秦唯西皱皱眉。 「怎么会……」小特米娅瞬间有些手足无措了,犹豫了好半天,才纠结地低下了头,「您可能要听听这个。」 她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小收音机。 「哥哥让我反覆听这一句话,让我记住姐姐的声音。」小特米亚紧张地抬头,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秦唯西……】 秦唯西一怔。 那正是柏嘉良的声音。 但没有一点感情。 不,不对?! 那不是没有感情,那是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波涛!县逐富 【秦唯西,我讨厌你】 第92章 柏嘉良勐地睁开眼,望着眼前昏暗的小屋,挪动了一下自己迟滞僵硬的四肢。 床上的小特米娅还睡着,眉心皱成了一团,小手紧紧抓住了被角,唿吸急促。 「乖小孩。」柏嘉良起身,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给她掖了掖被子。 「公爵大人……」她又抬头,望向还撑着脑袋浅寐的秦唯西,略有些贪恋地用目光抚摸那并未睁开双眸的清冷面容,抿抿唇。 秦唯西还没醒来,是在找那个男人的麻烦么? 「好吧,你对那个傢伙有亲近感又怎么样?」她嘀咕了声,「都已经逃跑就别瞎想了。」 「猫猫……去啊,猫猫。」梦中的小特米娅突然发出了一声呓语。 「等到站了,姐姐送给你一只猫猫。」柏嘉良又低下头,摸了摸她的脸,温声安慰。 噩梦在今天以后就会结束了,以正视现实的方式结束。 她指尖碰到小特米娅略粗糙的肌肤,一怔,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面色逐渐泛起不健康的潮红的小特米娅,手背在她额头上碰了碰。 发烧了,高烧。 又是一声轻微的爆炸声传来,柏嘉良被震得轻微晃动了一下,勐地扭头,想起了自己逃跑所用的理由,面色逐渐凝重。 「混蛋们!」仙逐负 她又回头看了眼还闭着眼睛的公爵大人,犹豫了会,不再等待,而是直接沖向门口。 走廊上,是面色紧张来去匆匆的众人,但并没有看到哪里着火,也没有哪里有烟。 只是又一声更剧烈,振幅更大的爆炸传来,她扶住墙,随手拉住在走廊上奔跑的一只陌生精灵,「发生什么了!」 第207页 「不知道,」精灵被人拉住,本有些恼怒,回头看到是她,表情迅速变得友善了起来,语速极快,「我们刚才迅速排查了一遍车上,在贵宾包厢没有发现爆炸点,普通车厢已经有人去了。」 「也不是普通车厢,刚刚排查完了,」又有人跑步经过,听到两人的交谈,迅速落下一句,「那里的爆炸影响甚至比这边还小,很多人都没听到声音。」 「这样啊……」柏嘉良放开了他,示意他去忙,皱眉思索,「那爆炸点在哪里?」 「他们绝对是想毁灭一些现场,」在远处调度指挥的琪雅抬头看到她,快步走来了,「小柏团长,想到什么了吗?」 「或许,想到了一些东西,」柏嘉良喃喃自语,「现实世界的爆炸反而很小。」 梦境世界的爆炸幅度反而更大,第一下爆炸的时候,自己被勐地一炸,差点没站稳,还是公爵大人抱住了自己。 「小特米娅又发烧了,那意味着那只黑狼又出来活动了,可能是主动的,也可能是被动的……血池万一被毁了呢!」她将脑海中支零破碎的线索迅速罗织在了一起,很快就碰撞出了灵感的火光,眸光一凛,「爆炸点在那个依附在艾伦尼乌斯号的空间!」 「他们想先毁了血池,那才是最直接的反人道主义罪行!」她反应过来了,拳头攒紧了些,「该死,伊莉莎还有普拉斯达家主都还在那里!」 「啊,原来如此,」琪雅深吸一口气,「那要怎么去那边?」 「我不知道,」柏嘉良不断摇头,抿紧了唇,「通道一直都是在那些人的掌控范围内的,我和公爵大人之前也是跟着他们开启的通道进去,撕开了空间出来。」 「公爵大人可能知道怎么进去……」她回头,望向还闭着眸子并未甦醒的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头扭了过来,「我们去列车长办公室看看,那里被公爵大人撕开过,或许还比较薄弱。」 「好,一起去,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琪雅很果断,跟上了柏嘉良,两人穿越了一列列车厢奔向列车长办公室,琪雅将那五十一个人自首和分散看管的事和她说了说,柏嘉良一边奔跑,一边喘着气咒骂,「那群该死的傢伙,自首肯定有问题!尤其是那些奇怪的兽人。」 「是啊,可是是什么问题?」琪雅有点狼狈,但并不是因为奔跑而狼狈。她自己也是出色的特工,哪怕身体素质跟不上柏嘉良了,短时间冲刺奔袭还是没一点问题的。 而是作为小柏团长的教官,红龙最顶尖的特工,被一帮不敢露面的虫子耍的团团转,她觉得有点丢革新军和总元帅的脸。 「有一种可能是为了分散我们注意力,」她简短叙述,「就像现在的爆炸,因为要看管那些人,我们排查列车的速度慢了很多,但这一定不是主因。」 「那些人的状态,听起来像是之前那种陷入梦境的情况,冰冷麻木,没有一丝欲望,被更强的力量所掌控行动,贫穷,可能是因为在兽境穷人的命并不值钱,所以选择了他们,」柏嘉良砰的一声,用力撞开了列车长办公室的坚硬的大门,喘着气,低声说。 「被更强的力量掌控?」琪雅同时顿步,怔怔重复。 「这里交给我吧,不一定能成功,但总得试试,您去忙您的。」柏嘉良撸起袖子,头也不回。 「好,祝您成功。」琪雅想到了什么,落下一句话,又急匆匆跑远了。 柏嘉良听着她在走廊上逮住了一个人大声问。 「列车长陛下在哪!」 「恐惧,兽境王族的血脉激发后对普通兽人会产生天然的威压和恐惧,」咀嚼了会琪雅的提问,柏嘉良慢慢捋清楚了,望着眼前的摆满了书籍的书架,喃喃自语,「那次手术,小特米娅从某种意义上被分成了三份——在她自己躯体里的那份善良;被剥夺了的,当做不断触发王族威压工具的血脉;和那个从被剥夺血脉中脱离的部分,带来变数的,被囚禁被餵养,却依然在和那些虫豸对着干的骄傲巨狼。」 她缓缓扭头。 月色依然是那样的淡漠清冷,不因为地上人们的悲欢而黯淡分毫,无情又温柔地将月光洒落大地。 正好,列车长办公室对面的门开了,里面有一个端正坐着的兽人。 他衣着干净,眸子里却没有半分神采。 柏嘉良恍惚了一下。 她仿佛看到,在月光的影子中,有一只巨狼在影子中弹跳,冲着那些被王族威压控制了行动和情绪的兽人咆哮,想让他们醒过来。 「小特米娅,掌控这股早就被剥离自己躯体的力量,很难吧,」她喃喃自语,攥紧了拳头,「这才是你发烧的原因。」 她看到黑狼王里齐匆匆经过,一边大声咆哮,「那些兽人呢!集中起来!我给他们清醒清醒脑子!」 「陛下,那个女性人类刚才在找您!」 「她找我?我没看见她!她在哪?算了,先给那些兽人清醒清醒!」 柏嘉良骤然笑了起来。 「好吧,哥哥,你邀请函的选择真不错,」她扭头望向书架,拧了拧脖子,轻声说,「大家都很聪明,都自己想到了答案。」 「这里刚被撕开,空间之间的屏障应该还很不稳定……」她手指轻轻触碰面前的空气,似乎想感应那波动的空间,「或许,用和公爵大人同源的力量,能打开。」 第208页 「公爵大人同源的力量……」她沉默了会,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里有个平时不显现的小蝙蝠印记,只有自己在梦境中沉浸太久才会发热,秦唯西便会带自己回来。 自己还有个小蝙蝠挂坠,但那只是用来模拟血族波动的小玩意,大概模拟不了秦唯西的力量波动。 「好吧,还有一个。」她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正宗的公爵大人的力量。」 她抖了抖毛耳朵,尾巴摆了摆,发出一声清亮的长啸。 「嗷呜~汪!」 月光中,人影迅速膨胀,在变化的瞬间,那只皮毛顺滑油光发亮的大金毛奋力向前扑跃! 那是公爵大人最纯正的精血的力量!那滴精血使她能伪装成兽人! 金毛并没有碰到那个书架,她直接没入了空气中! 又过了片刻,又一声爆炸声传来后,大金毛又从空气中矫健地奔跃而出,爪尖带血,尾巴和屁股上的毛毛被烧焦了些,顺滑飘逸的毛髮都已经被烟燻得灰扑扑的。 可她背上,背着几十个昏迷不醒的人。 「小伊莉莎,你可得好好谢谢我。」柏嘉良嘀咕一声,将那些人顺手放在了列车长办公室,随意抹了抹脸上的菸灰,又奔入了走廊,直接闯入了对面的包厢。 里齐,杜克,琪雅,还有那位之前领头把自己抓起来的矮人都在那,还有四十多个刚才被迅速集中起来的兽人。 里齐望着那些面无表情的兽人,深吸口气,庞大的兽境之主的王族威压释放! 如何抵挡兽境王族的威压? 很简单,让更强大的兽境王族释放威压就行。 那些异样的兽人一个个挣扎起来,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咆哮,持续了大概五六分钟。 「乖。」柏嘉良站在他们身后,又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拥挤感,随手在空气中胡乱摸了摸,低声安慰,「乖猫猫,别紧张。」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蹭了蹭自己的掌心,于是顺手撸了一把。 「陛下!」率先有一个身体强壮的兽人甦醒过来了,神情惊惶地抬头,看见里齐,仿佛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一般,大声悲泣了起来,「救救我们!」 「发生了什么!」里齐沉着声音问。 「炸弹!」旁人有人新甦醒过来的人哽咽着开口,「他们在我们体内装了炸弹!只要他们领头的人的发一死,炸弹就会爆炸,我们都会死!」 「领头的人是谁!」杜克大声问。 「我们不知道!」兽人悲泣着,紧张地抓着衣角,「但,一定快了!」弦着赋 「非兽人种族一共有五个人。」矮人咬紧了牙。 柏嘉良抿紧了唇,想都没想,推门狂奔。 「他们分散是因为想完整炸毁艾伦尼乌斯号,他们等到现在还没发动是在等向我们赶来的兽境军队,想最大程度造成伤害。」杜克丢下一句话,也夺路狂奔。 几人对视一眼,迅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鱼贯而出。 艾伦尼乌斯仍在驰骋。 它开上了一处飞跃峡谷的钢铁大桥。传言中,这处峡谷曾是一道山脉,被兽神一爪撕开。 艾伦尼乌斯号之下,就是万丈深渊。 …… 柏嘉良撞开了杜克他们的包厢,里面是那个被捆住双手奋力挣脱的矮人。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觉得始作俑者是这个矮人。 可能是因为刚才自己闯进那处空间,看到那被完全损坏的血池和锁链后下意识的反应吧。 那需要一定的技术。 她喘着气,看到了矮人疯狂的眼神。 「别想自杀!」她低吼一声,一拳砸向矮人面部,蛮横地撬开了她的嘴,直接从矮人喉咙里抠出了一个还没咽下去的小药丸,用力往远处丢去。 矮人喉咙里泄出一声咆哮,皮肤骤然变红,肌肉膨胀,瞬间挣脱了柏嘉良的束缚,毫不犹豫地向窗外冲去! 窗外,就是万丈深渊。 她冲破了玻璃!得意地回头望。 她惊异地看见,柏嘉良也沖了出来!凭藉着远胜常人的弹跳力,柏嘉良在空中准确无误地揪住了她的领子。 「你也想死?」矮人一嘴牙都被打碎了,合着满嘴的血,望着眼前的人。 「不,我才不想死。」柏嘉良轻笑一声。 两人直勾勾往下落,深渊仿佛一只张开大口的秃鹫,等待着一顿晚餐。 直到她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万丈深渊之上,狰狞巨大的蝠翼张开。 「有人答应过,会永远接住我的。」 「我不是每次都能接住你。」身后人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未散去的后怕和抱怨。 柏嘉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脑袋蹭了蹭身后人的下巴。 「不,你会。」 第93章 「你的耳朵呢?」杜克好奇地围着柏嘉良转圈圈,一点也没有红龙教官成熟稳重的模样,抬手,试图在小傢伙金色的髮丝中翻找。 「没了没了,公爵大人撤回了伪装。」柏嘉良灵巧躲过他的手,跳到一旁,叉着腰抖擞精神地嚷嚷,「你还不去看看琪雅老师,她都受伤了!」 「看过了,没什么大碍。」杜克摸摸鼻子。 「活该你没老婆。」柏嘉良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蹦蹦跳跳地就往不远处的公爵大人身旁窜过去了,狗腿子般地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像是大狗狗一样蹭啊蹭。 第209页 「啧,小柏团长真是。」杜克嘆了口气,随后抹了抹老脸,慢吞吞地走到了自己搭档身旁,低头看她包着纱布的手。 洁白的纱布下,还有一滴滴血在往外渗。 「还疼吗?」 「还行吧,」琪雅瞅了眼自己的胳膊,随便挥了挥,「你去忙你的,还有人需要治疗。」 「其实没什么人受伤,」杜克扫了扫脚下的地面,干脆坐在了她脚边,懒懒地说,「我们反应都挺快的,那个之前绑了小柏团长的那个矮人战斗力也还行,一下子就摁住了那只精灵,我搞定那个人类也不在话下,陛下就更不用说了,战斗力极为强悍。所以我们几个人就你被伤到了,真菜。」 「那是一个混血!」琪雅气得直磨牙,「龙族和人类的混血!」 「菜菜。」 琪雅想抽他,刚举起手,拉伤的肌肉又扯得生疼,只能无奈放下。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扭头直视前方。 长夜已经过去了,他们到达了兽境王城城外的站台。 不远处的兽境王城坐落于山谷正中央地势稍高的地方,此时太阳慢慢升起,金灿灿的阳光撒在了雪地上,映得这雪洁白,这城神圣。 可这是海伦大陆上最暴力最狂躁最具有破坏性的种族的都城。 「真美。」杜克感慨。 「是啊,」琪雅缓缓说,「如果忽略我们背后一片狼藉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大笑起来。 他们身后,一片狼藉的艾伦尼乌斯号靠在了站台上。在最后时刻终于赶到了的军方将被他们按住的那五个主谋全都戴上了沉重的镣铐,押送到了兽境王都最为恐怖的水狱,等待他们的将是世界上最为残酷的问询。 其余被控制的兽人也都被「礼貌」地请去了军方喝茶。了解家庭背景,做做政/治审查。 当然,顺便拆掉他们身体里的炸弹。 被特意从大使馆里请来的精灵外交大使沉着脸给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尸体」们一个个添加祝福,加速他们的恢復,同时有军方的人在他们身旁登记,登记一个脸上的惶恐就愈多一分。 这可能是兽境立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外交事故!光是他们已经看到的各族权臣门阀就有十来个,其中甚至不乏要继承爵位甚至皇位的重要人物。 「没事,」里齐披上了件大衣,一边巡视一边安慰自己的部下,「公爵大人会为我们说明情况的。」 他巡视完一圈,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两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犹豫了会,迈步前去。 「陛下?」身旁的侍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先是愣了下,看清那两人的面庞后,原本跟随迈出的脚步停住了。 科瑞斯特尔·普拉斯达小姐,还有阿纳斯塔西娅·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小姐。 她们和陛下算是同龄人,甚至……是陛下曾经的同学。 老朋友之间,大概是要叙叙旧的。 「科瑞斯特尔,」里齐轻声叫出了某只哀伤的大猫的名字,莫名有些紧张,「真是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本来是没打算回来的。」凯特一下下戳着自家老爹苍白的面容,低声说。 「我当时还以为你会和我争。」里齐扯了扯唇角,「没想到你直接跑去为公爵大人做事了。」 凯特皱皱眉,不回答了,那张很好懂的猫猫脸上写满了烦躁。 「好了里齐,」沃尔芙站起身,挡在了凯特前面,亦如她当时在学校为凯特挡住那些狂蜂浪蝶一样,微笑点头,「有什么事吗?」 里齐看了她一眼,抿抿唇。 整所贵族学校的人都知道,科瑞斯特尔·普拉斯达小姐身边一直有一个狗腿子的小跟班,那个小跟班血脉力量并没有他们强大,但有一个极好的出身——兽境十三勇士之首的家族,世代为血族那位公爵大人做大管家的一族。 整个贵族学校中充满了尔虞我诈,竞争极为激烈,但没人敢把战火烧到这个看似并不强大的家族继承人身上。 只是谁也没想到,被视为兽境之主最有利争夺者的科瑞斯特尔·普拉斯达小姐,竟然跟着自己的小跟班回了公爵府上,公爵府也还真收留了她,甚至为此婉拒了好几封普拉斯达家主催女儿回家的书信。 里齐望着眼前英气的狼人,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当年。 「你们忙。」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退后几步。 ------------------------------------- 「公爵大人,你好像不太开心。」柏嘉良将秦唯西的手搭在自己脑袋上,小心翼翼地蹭,一边贪恋凝视她泛着金光的侧脸,一边轻声问,「为什么不开心?」 「我很好,没有不开心。」秦唯西扭头,沖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才不是,」柏嘉良声音又轻了些,手指抬起,轻抚她的眼睛,「你的眼睛很悲伤。」 「没有的事,是因为太阳的反光。」秦唯西又笑了笑,用力揉了几把柏嘉良细软的髮丝,指了指远处,「吶,帮我个忙,去问问那对猫狗怎么来这啦。」 「普拉斯达家主差点死了啦。」柏嘉良嘀咕着,「这还要问?」 「听话,快去。」 柏嘉良哼哼唧唧地扭头,一路小跑过去,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消失了。 跑到沃尔芙身旁后,她回头看了眼。 第210页 原本站在那儿的清冷老蝙蝠,果然不在了。 柏嘉良唇角往下耷拉了些,又很快强打起笑意,目送着里齐远去,戳了戳沃尔芙的胳膊肘,「他问你们什么了?」 「没什么。」沃尔芙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回头看了眼理直气壮享受着自己的「驱蚊服务」的大猫。 「那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柏嘉良急着去找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老蝙蝠。 「嗯。」 沃尔芙话音刚落,另一声充满痛苦的低沉呻/吟声从地上传来。 「老爹,」凯特紧张地看着慢慢睁眼的中年男人,抿抿唇,好看的蓝眼睛雾蒙蒙的,声音有些哽咽,「你醒了!」 「小科瑞斯特尔,」男人口中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我是在做梦吗?」 「你没做梦,」凯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嗓音沙哑,「我回来了。」 「啊,小科瑞斯特尔,你回来了,」男人的声音愈来愈微弱低沉,「满足,爸爸一个临终愿望好不好?」 「不好,不要,想都别想。」凯特勐地抽回了手,一个爆栗狠狠敲在了自己老爹脑袋上,「醒了就别做白日梦了!」 「哎哟喂!」男人疼得皱起眉,一骨碌爬起来,对凯特怒目而视,「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 「怎么会有醒都醒了还装受重伤吓女儿的父亲!」凯特回瞪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几分钟后,男人怂了,软软躺在了地上,沖一旁的沃尔芙善意地点点头,又好奇地看向了一旁并没有离去的柏嘉良。 「这位是……?」 「公爵大人的旅伴。」凯特回答。 男人目光中顿时多了一丝尊重。 「咳咳,家主大人好。」柏嘉良还留在这儿,是因为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她蹲下身子,微微眯起眼睛,「我想问,家主大人这么大力支持艾伦尼乌斯号的建设,是因为什么?」 这算是最后的一个没有解决的小问题了,也让她止住了前去寻找公爵大人的步伐,停在了这儿。 「因为我看到这有益于兽境的长远发展,」男人微笑着,滴水不漏,「我是内阁大臣,自然不能只为自己一家的得失而思考,要去想兽境的整体利益的。」 柏嘉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口中的话却极为寒冷。 「可是艾伦尼乌斯号上发现了一个隐藏空间,」她凝视着男人那和凯特如出一辙的漂亮蓝眼睛,「这个隐藏空间,就是这起事故幕后黑手的大本营。」 男人面上露出了毫不作伪的惊愕。 「所以,再给您一个机会,」柏嘉良面上的微笑更浓郁了,「家主大人这么大力支持艾伦尼乌斯号的建设,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这有利于兽境的长远发展,仅仅以我一家之力肯定抵挡不住,还不如主动拥抱未来,还能占得一次先机,」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普拉斯达的能力的确迅速又便捷,但终究受制于重量,只能小规模运输。这种列车速度慢了点,但可以大规模运输物资,和普拉斯达家族的能力还是有细分区别的。」 「那片空间呢?」 男人面色扭曲了会,嘆了口气。 「当时是想开闢一个简陋的空间方便走私来着,要是能运进来一些战略物资放在黑市,还不是赚翻了。」 柏嘉良一时有些惊愕,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吧,这个理由是如此的朴素,但如此值得相信。 因为这里是兽境。 「抱歉了凯特姐姐,刚才多有冒犯。」她摇摇头,笑着站起身,沖凯特道歉。 「没事,你不问清楚我都不安心。」凯特也沖她笑了笑。 柏嘉良点点头,刚想走。 一声若有若无的痛苦□□再次传来。 依然是自己熟悉的声音。 柏嘉良一怔,低头,看向不远处的小伊莉莎。 她犹豫了会,慢慢靠近,蹲在了她身边。 …… 「……啊,好疼,」伊莉莎慢慢睁开眼睛,疼得流出了几滴泪。 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又很恐怖的梦。 她睁眼,看见了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孩,女孩的面容有几分熟悉。 「你,」她茫然地喃喃自语,「是你?」 「你看起来好熟悉,你是谁?」 「好吧,我就知道当时戴夜兽面具是正确的选择。」柏嘉良咕哝一句,又友善地笑了起来,「现在好些了吗?」 小伊莉莎还没回答,站台上却骤然一阵骚动。 狂奔的传令兵分开人群,奔到了里齐身边。 「报告陛下!」 他的声音清脆而洪亮。 「刚铎城破!维多利亚三世自刎!」 小伊莉莎愣住了。 随后,两滴更为沉重的泪水,划过了她的脸颊。 第94章 刚铎城破,不是在王都那号称「永不陷落」的防护罩被无休止的火炮击破的时候破的,也不是在宫廷大魔导师被柏长风用黄金龙枪钉在城墙死不瞑目时破的。 「海上怎么会有舰队出现!」高大的老人哽咽着,掌中紧紧握着佩剑,站在维多利亚三世身旁。 维多利亚三世身着战甲,脸上还有血污,杵着剑,环视在偌大王宫内尖叫奔跑的宫廷侍卫和侍女,面无表情。 是啊,刚铎城破,是在永不可能出现敌人的海面上,出现钢铁铸就的巨舰时破的。 第211页 刚铎王都建在海边的悬崖之上,悬崖又坐落在一个狭长宛若马鞭般的半岛边缘,周边没有深水港,在此之前,从没有船有动力能跨越大洋,绕到王都之后进攻——或许装载了足够魔晶储备的大吨位魔晶船可以,但用海量的魔晶只为绕后攻城?干什么不好呢? 因此,歷代刚铎国君不断砌高城墙,加固防护,却从来没有防备过来自海上的敌人。 「元江天险,从战线后方登陆,撕破防御,」维多利亚三世声音淡淡的,「他们已经成功过一次,现在只不过是復刻一次罢了。」 她望向奔忙搜刮王宫中财富的侍从侍女们,下巴抬了抬,「查理,去把我的内库也打开吧,让他们把能搬的都搬走。」 她的秘书长依然站在她身侧,固执地摇摇头。 「我还是你们的女皇吗?」维多利亚声音冷了几分。 「您是,女皇陛下。」秘书长深深一鞠躬,「但您的内库里除了您加冕时的礼服,其他已经全都被您变卖用作军饷,现下什么都不剩了。」 维多利亚哽了哽,随后长嘆一声。 「陛下,我们还有零号方案,」老人眼睛红得可怕,「地下室还有一个大型传送阵,我们可以开启它,带一支忠实的军队传送出去,大不了一切从头再来。」 「没用的,王叔,你想走就走吧,」维多利亚杵着染血的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松开了盔甲上繫着的金红色缎带,脱下护心镜,迈开疲倦地步子,与那些奔跑的侍女侍从逆向而行,向深宫,向内库的方向前去。 「您还不明白啊,不是那些舰队,不是。」 「刚铎城破,是你们把我从城墙上架下来的时候破的。」 「陛下,陛下!」秘书长声音沙哑地唿喊,「您去哪儿?」 维多利亚三世慢慢挺直了自己的腰杆,像是一根在风中摇曳的芦苇杆,脆弱,坚韧,头也不回地回答。 「去穿我的加冕礼服。」 …… 「前面就是刚铎王都宫廷了,」柏长风轻盈跳下一堵破损的矮墙,朝上头伸出手,脸上写满了抱怨,「就不能坐车或者坐狮鹭吗?非得要步行。」 闻人歌颤颤巍巍探出半个身子,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胡乱在空中挥舞,膝盖艰难地弯曲好几次,狼狈地从矮墙上跳了下来。 「啧。」柏长风用身体接住她,卸了力,站直,稳当地牵住了她的手,颇为嫌弃地低头看怀中脆弱的傢伙大喘气。 「你知道这是哪条路吗?」闻人歌喘够了,直起身子,笑笑。 「怎么会不知道,我来过好几次,」柏长风回头望去,一群工兵正忙碌地在执行爆破任务,「刚铎新皇加冕时要走的路。」 「对啊,所以我要重走一遍。」闻人歌活动活动身子,又觉得自己可以了,精神抖擞地往前走。 「啊,你也想称帝?」 「长风,这个笑话不好笑。」 「我的错,」柏长风收起脸上的一闪而过的调侃和散漫,熟练地抖开大衣,为旁边的人挡掉身后爆炸弹来的碎石,「我知道你是要炸掉这条路。」 「嗯,总得有一个结束。」闻人歌抬头望眼前的高城,面上扭曲了会,咬咬牙,拾级而上。 「我背你?」 「不必了,」向来能不动就不动的总元帅喘着气,面庞泛起异样的酡红,一步步费劲往上爬,推拒了柏长风的好意,「咱们……唿,得有点仪式感。」 柏长风无奈叉腰,站在台阶底,不动了,心里默默数着。 五、四、三…… 「长风,」爬了四五十级台阶的人发现身后人没跟上来,委屈巴巴地回头,「陪我。」 柏长风脑袋歪了歪,「我知道旁边有条路直通主殿,没这么多台阶要爬,走不走?」 闻人歌思虑一会,果断转身,迈着颤颤巍巍的老腿下台阶。 「哈,不要仪式感了?」 「做事也要学会变通。」 很快,两人在卫兵的保护下,抵达了主殿门口。 和外头的兵荒马乱残垣断壁不同,刚铎王都宫廷主殿大门紧闭,安宁寂静,这里还带着那种金碧辉煌的破落繁华,紧闭的大门凹凸不平,隐约能看出一只银色的狮子。 「为什么是银色的狮子,」闻人歌眼神不太好,瞪大眼睛看,「我记得刚铎家徽是金狮子。」 「原本是金狮子,很明显,金子和红宝石铸造的眼睛都被抠掉了。」 「有道理,」闻人歌笑了笑,慢慢走近,站定思索,「要敲门吗?」 「不对,」她很快摇摇头,「又不是去别人家做客。」 她掌心搭上银狮子的脑袋,轻轻推开了门。 一声泛着古韵的吱呀声响起,主殿大门出现了一道缝隙,落日的余晖从门缝中洒进大殿,可以看到轻盈飘舞的灰尘。 柏长风按上了她的手背,微微用劲。 门被彻底打开了,她们也得以看见大殿最上方端坐的那个年轻女人。 「我讨厌被俯视。」闻人歌嘟囔着,抬头打量着高台上的人。 维多利亚面无表情,宛若一尊华丽的雕像,衣着华丽,上面用最昂贵的丝绸绣着三只栩栩如生的金红色狮子,分别象徵着刚铎家训中的坚韧、团结和进取;被简单盘好的发顶上带着缀满了十二颗宝石的金冠,代表着刚铎帝国的十二个州;手中持着一柄装饰着金红色花纹的皇家佩剑,佩剑上的血迹甚至都没有擦干净。 第212页 「维多利亚,」闻人歌笑了,迈步走进大殿,无视了身边对她怒目而视的老人和中年人,毫不客气地走上了台阶,站在了维多利亚身前,低头俯视她带着金冠的颅顶,笑了笑,「哈,这样感觉好些了,不过……」 她扯了扯一旁的椅子,极为狼狈地没扯动。 「焊在上面的,方便摄政王听政。」柏长风面无表情地解释,随后剑出,剑收,干净利落地将被削下来的椅子扯了下来,放在了闻人歌身后。 「谢谢,」闻人歌沖她笑了笑,坐下,平视着眼前盛装的女皇,语气轻松,「啊哈,果然还是平视舒服些。」 「你知不知道我手中的剑并非摆设,它刚才还饮过血,以这个距离,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它戳进你的腹部,来回搅拌,搅碎你的五脏六腑。」维多利亚声音极冷。 「知道,但不重要。」闻人歌洒脱地回答。 「不重要?」维多利亚反问。 「嘘,听,」闻人歌举起食指竖在唇前,笑得眼尾上挑,「汽笛声。」 所有人都听见了,不远处的海面上,那庞大的钢铁战舰扬起了悠扬的汽笛声。 「新世界的车轮已经滚滚向前了,人类,或者说人类本身,已经爆发出了过去万万年都没有过的活力,」闻人歌慢悠悠说,「有我无我,其实并不重要。」 「你应该和我一起看看那些聪明极了的傢伙的,」她笑笑,依然自顾自说着,头往旁边歪了歪,指向柏长风,「当然不包括这个榆木脑袋。」 「我是个文科生,其实我连怎么造肥皂其实都忘了,」她摸了摸鼻子,开始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石油是我从土匪手里救下来的钻井工人开掘的;内燃机四冲程是一个铁匠确定发现的;纺织机织布机是棉花种植园的奴隶的设想;最重要的,魔晶石油混合燃烧常数是科学院那帮人实验了四千七百多次爆炸六百余次后的成果,中途有不少聪明的傢伙,唉……」 「至于我,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她顿了顿,随后又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你做了什么?」维多利亚反问。 她眸子亮了些。 听不懂,的确听不懂。 但,听起来是个很好的地方。 「我告诉他们,可以做,放手去做,不必顾及前人的规矩,不必顾及神明的目光,」闻人歌轻声说,「这个世界是服务于人类的。」 「哈,」维多利亚笑出了声,摇摇头,「别说神明了,即便是物质界的各个种族,人类都不够站在世界舞台的中央。」 「这就是想像力匮乏的表现,」闻人歌嘆了口气,「如果你愿意投降,我可以和你讲讲我的研究成果。」 「如你所见,我是来劝降的,第二次。」她伸出手,凝视着眼前的年轻女皇,「你还年轻,你很有活力,你值得看看新世界。」 「你愿意看看新世界么?」她发出真挚的邀请。 维多利亚望着那只伸出的手,怔了怔。 眼前的人很弱,非常弱。 但那只手绝非养尊处优的手,它修长有力,中指指节处有个小凸起的茧,看起来是只拿惯了笔的手。 「如果我投降,会被怎么对待?」她望着那只手,轻声问。 「不会怎么样,」闻人歌摇摇头,「和所有俘虏一样,接受学习,劳动改造。」 「听起来像是奴隶。」 「我以我的理想向你保证,不是这样。」 「不了,」维多利亚摇摇头,站起身,笑容慢慢从容了,「我没想过投降,我只是想知道王叔和查理的结局。」 「我不会投降,」她凝视着闻人歌黑色的眸子,「哪怕,我很喜欢你描述的新世界。」 在身旁人骤然响起的低声哭啼声中,她横起佩剑,毅然划开了自己的脖子。 闻人歌笑着的唇慢慢耷拉下来了,上前一步,稳稳扶住像破麻袋一样倒向地面的华服女皇,没有躲开喷涌而来的鲜血。 几滴鲜血溅落在了她面上,有点热。 金色的佩剑叮噹一声落下,在落日的余晖中,浸染了一层刺眼的猩红血光。 「她其实知道他们错了,你对了,但她不愿意承认,」柏长风轻嘆一声,「哪怕她很期待你所描述的新世界,也不愿意承认。」 「是啊。」闻人歌轻嘆。 「这是旧时代的体面。」 「怎么安葬她?按照歷来人类内战的规矩,给她一个体面国葬?」 「不,」闻人歌摇头,「和我之前说的一样,和普通士兵一起焚烧,骨灰混在一起,合葬吧。」 她抬起头,望向落日。 「这是新时代的体面。」 第95章 「怎么样?」沃尔芙站在临时医院豪华病房门口,凝视房里的普拉斯达父女,毛绒绒的狼耳朵抖了抖,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身,望着来人,轻声问。 「睡着了,」柏嘉良揉了揉僵硬的脸,唇角提起一个无奈的笑,「抛去立场不谈,小伊莉莎还这么小,就经歷这种事……唉。」 「你自己才多大,就这么老成。」沃尔芙笑笑。 「我当然不一样啊。」柏嘉良理直气壮笑着叉腰,看起来臭屁又可爱。 沃尔芙在她目光的逼视下,耸耸肩,点头表示肯定。 得到肯定的柏嘉良却不开心,反而落寞了几分,耷拉下脑袋,声音低低的。 第213页 「沃尔芙姐姐,你知道公爵大人去哪了吗?」 她找遍了整座车站,又推开了这座临时医院的每一扇门,探头查看了每一个屋檐。 没有,哪里都没有小蝙蝠,也没有秦唯西清瘦的身影。 「公爵大人……」沃尔芙眯起眼睛,打量着那沮丧的琥珀色眸子,揣测其中酝酿的复杂情绪,抬头看向不远方,犹豫了会,「你去那座雕像那里看看。」 「雕像?」柏嘉良茫然地顺着她的目光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群山之间,有一座影影绰绰的巨大雕像,掩映在覆雪的群山之间,看起来隐秘又威武。 那是一只月白色的巨狼,仰天长啸。 「啊!」柏嘉良怔了怔,反应了过来,勐地扭头看向沃尔芙,手指指了指她,又僵硬地指了指那座巨大的雕像,「那是,您,您的先祖?」 兽境十二勇士之首,波琳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秦唯西的挚友,为了救当年判断失误冒进黑潮的公爵大人牺牲了自己,永远留在了黑潮中,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公爵大人从此践行了此生最久远的一个承诺,将人丁稀薄的伊万诺娃一族接回了自己府中,让他们世代担任公爵府的大管家,对每一代伊万诺娃家族的狼崽子悉心照料视若己出。 总而言之,那是一个对公爵大人很重要的人。 而且,很久之前就去世了。 「是我的先祖,」沃尔芙点点头,审视着柏嘉良眸中的晦暗不明的色彩,脑袋向一旁点了点,「去吧,公爵大人应该在那。」 「知道了。」柏嘉良用力抿抿唇,深吸口气,抬头。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人类心中莫名泛起一丝胆怯,迈出沉重的步伐,推开了临时医院的大门,慢慢往那座雕像的方向走。 路很长,干净的台阶两端覆上了一层层的洁白的碎雪,只留下中间一小节得以落足的空地。台阶周围是点燃的火把。暖色的火焰跳跃着,安静地伫立在黎明中的雪山山路上,俯瞰着山谷中央那座恢弘又复杂的年轻城市的爱恨别离。 柏嘉良拢了拢外套,站在台阶最底下,烦躁地抓了抓头髮,反覆看了好几遍确定雪地上确实没有脚印后,有些想打道回府,又有些犹豫。 公爵大人那充满的哀伤的清澈眸子,依然在自己眼前,在脑海深处晃来晃去。 「我其实还受伤了呢,」她嘟囔着,抬起胳膊,凝视着上面浅浅的血痕,瘪瘪嘴,「要是没失去嗅觉,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她抬头,瞪大眼睛想要确认那蜿蜒小路的尽头是否有个身影,只是风雪大了,看不清。 柏嘉良轻笑一声,自欺欺人地慢慢转身,想要离开,嘴里含混不清地咕哝,「没有脚印,说不定她不在上面呢,只是缩在什么地方了,我还没找到……」 她突然顿住。 风捲起一阵碎银中,带来了一片泛着浓郁香味的火红。 她抿抿唇,抬手,接住那片纷飞的花瓣,放在鼻间嗅了嗅。 玫瑰,新鲜的。 柏嘉良用力咬咬牙,手勐地攥紧了,将那片单薄又艷丽的花瓣碾成碎片。 「那个无知的老蝙蝠只是用玫瑰来纪念朋友,只是纪念朋友。」她反覆念叨了几句,终于拔腿前行,拾级而上。 路其实不长,有她在底下纠结半天的时间,已经爬上来两三趟了。 柏嘉良凝视着那偌大雕像前的单薄身影,吐出一口浊气,紧攥的手慢慢松开了,任由那花瓣碎屑落在干净的雪地上。 手掌上黏煳煳的,很不舒服。 「秦唯西。」 「嗯?」秦唯西身影摇晃了下,恍惚回头,看见来人,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你,那个,不打招唿就不见了,」柏嘉良抿抿唇,露出一个乖巧阳光的笑容,「我忙完了手上的事,就想着来找你。」 「啊,」秦唯西揉揉太阳穴,沖她笑笑,转身向她走来,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拍了拍她肩上和髮丝上的雪,给她带上软乎乎的帽子,揽着她往回走,「走吧,我就是来祭典一下老朋友。」 她没拉动柏嘉良,走了几步,愕然扭头望去。 小人类手插在兜里,抬头,仰望那尊英武的雕像。 「她就是波琳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 「嗯。」 「好漂亮,好神气。」 秦唯西笑笑,「都是经过美化过的,其实,嗯,她掉毛很严重,尾巴就没这么大这么漂亮,还差点秃过哈哈哈哈……」 柏嘉良没有笑。 秦唯西唇角慢慢落下来了,过了好一会,她低声问。 「在想什么?」 「没什么,」柏嘉良挠挠头,吐出一口浊气,将目光落在了自己唿出的白雾上,透过朦胧的白雾用目光描绘地上红玫瑰的轮廓,「只是在想,等我死了,你也会这么祭奠我吗?」 「当然。」 柏嘉良扭头看她,伸手,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突然露出了个灿烂的微笑。 「那我要世界上好的红玫瑰。」 秦唯西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那当然。」 「要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花瓣上,第一滴露珠降落未落,第一只蝴蝶轻盈落在它的枝叶上的时候被你亲手採下来,用最快的速度,一边唱着……随便哪个神的圣歌吧,放在我墓前,这样才可以,不能随便,不能没有仪式感,不然我才不收。」柏嘉良晃晃悠悠往台阶下走,脚步看起来轻快极了,一次跳两阶。 第214页 「好好好,」秦唯西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低声抱怨一声,「小心点。」 「知道了。」柏嘉良扭头,乖乖笑。 「你之前就是有不开心,」她也真的不再乱跳了,与秦唯西并肩而立,慢慢往台阶下走,「别骗我,你的眼睛会说话的。」 「好吧,可能是有点。」秦唯西不禁摸了摸鼻子。 「为什么?」柏嘉良凝视她漂亮精緻的侧脸,「因为,要来祭典故友?」 「是。」秦唯西仰头看那尊隐没在风雪中的雕像,脖颈自然拉长,勾勒出修长性感的线条,顿了顿。 「是也不是,」她抿抿唇,「有其他事。」 【秦唯西,我讨厌你】 她必须得承认,自己在祭典波琳娜那只蠢狗的时候,难得的分心了。 再没来兽境之前,她本来是计划带小人类来看看自己的故友的,甚至会花上一天时间,带好食物和野餐垫,给波琳娜讲讲她们最新的精彩旅程,也给小人类讲讲过去的故事。 但最后还是没带上,因为……一种幼稚的情绪在作怪。 逃避,像只愚蠢的鸵鸟。 「现在没什么事,」她扭回头,沖柏嘉良笑笑,「就是有点沮丧而已,已经想通了。」 那个声音,很像柏嘉良,但并不是自己认识的柏嘉良。 自己在听到这句话后,的确是愣了好久,在现实世界发生变故的情况下不仅没有及时淡出梦境,反而返回了那处空间,找到了那个还没走的男人。 「未来可以被改变吗?」 她听见自己问他。 「哦,我的老天,我亲爱的朋友,别那么没有想像力,」男人大笑了起来,沖她眨了眨眼睛,「或许可以改变的不只是未来呢?」 …… 柏嘉良歪着脑袋看她,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秦唯西!」 「啊!」秦唯西回过神来,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人,在柏嘉良震惊的目光下,突然露出了一个有点懵又有点憨的笑容。 不过,现在都还没发生,不是吗? 那饱含着真正愤怒和绝望的怒吼,是可以被改变的,不是吗? 「算了,不指望你和我分享你在想什么了,」柏嘉良重重嘆出一口气,勐地贴近,胳膊灵巧地缠上了她的脖颈,「秦唯西!」 「啊?」 「你这个蠢货!」 「啊?!」 「我受伤了!」 公爵大人这次真的是懵了,忙不迭将人从自己身上拆下来,紧张兮兮,「哪里?」 柏嘉良撸起袖子,给她看自己胳膊上那道浅浅的血痕。 秦唯西陷入了沉思。 「你管这叫受伤?」 「不是吗?」柏嘉良振振有词。 「如果不是你特意控制自己的身体,它甚至都癒合了吧,是不是树枝擦的?」秦唯西头疼。 「你就说它是不是伤吧。」 「是,」公爵大人捏着鼻子承认,又嘆了一大口气,「你之前头是不是被碰了一下。」 「哇,秦唯西,你在内涵我。」 「没有的事,」秦唯西揉揉太阳穴,牵起那只白净的胳膊,指腹轻轻抚过那血痕,又做作地吹了两口气,用哄两个月大的小狼崽子的方式哄眼前的堪称「无理取闹」的柏嘉良,「好了,不疼了。」 柏嘉良得意地笑了,又用力抱了上去,脑袋埋在了她的脖颈,像是大狗狗一样蹭来蹭去。 这样,秦唯西就看不见自己多少还带点落寞的神情了。 「秦唯西,我们下一站去哪?」 「回家。」 「诶,这么快?」 「回你家,」秦唯西揉揉她的脑袋,「政权更替啊,我得去走个过场。」 「啊,那你再说一遍。」 「回你家。」 「不是不是,前一句。」 「回家?」 「好耶!回家!」 第96章 说是说好了下一站去崭新的人类国度,但两人也并没有急着启程,而是极有默契地闭口不谈,恍若无事地逛起了兽境王都。 「啊哈,」黑毛白爪的漂亮猫猫端坐在柏嘉良头顶,爪子伸向前方,极为惊喜,「看那个。」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柏嘉良也把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变出来了,此时她艰难地抖了抖被公爵大人压住的耳朵,好奇地往那个方向望去。 「终于让我找着了,几百年没来居然换了地方。」秦唯西开心地一下下拍着爪子,将小金毛的一头金髮揉成鸟窝。 「这是哪?」柏嘉良定睛看了半天,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这里就是兽境的一道奇景,几乎与血族的繁华夜市齐名,海伦大陆最有名的宠物一条街!」 柏嘉良震惊了。 「不,不是,兽人喜欢养宠物?」 「当然,」她脑袋上顶着的猫猫人性化地滑稽耸肩,「兽人们可不认为自己和普通动物有什么相同点,但是由于血脉的原因,他们的确更喜欢动物。」 「不会觉得奇怪么?将与自己那么相似的生灵当做宠物,」柏嘉良慢慢接受了这个令人震惊的现实,迈入这条繁华的街道,好奇地东看西看,小声嘟囔,「人类可不会觉得养黑猩猩当宠物是很正常的行为。」 「都说了,兽人只是一个集体名称,」猫爪子重重敲在了她脑袋上,表示对某人忘性大的不满,「人类不会养黑猩猩,那人类会养猫猫狗狗吗?兽人之间的差别可能比黑猩猩和猫猫狗狗还大。」 第215页 柏嘉良疼得捂脑袋,委屈巴巴点头。 现实也的确如此:几只蜥蜴人买走了两只可爱的牧羊犬;一……条蛇人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一匹英俊壮硕的半人马粗壮的胳膊上站着一只神气活现左顾右盼的雄鹰;额,还有一只脑袋上长着捲曲羊角傢伙,瑟瑟发抖地,带走了一只还没睁开眼的小狼崽。 「这是要干嘛?」柏嘉良目瞪口呆,「泄愤?」 「说不定是为了练习克服源自血脉的恐惧。」 「……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柏嘉良嘀咕了几句,突然眼前一亮,快步走向一个摊位。 「你好,家里猫刚生的小猫崽,随便看看。」摊位老闆——一只背后长着巨大翅膀的鸟人,或者说鹰人,抬头看了她们一眼,目光落在了柏嘉良脑袋上的漂亮黑猫上,啧啧赞嘆,「你的猫养的真好,但是猫会有领地意识哦,我要确定它不会欺负小猫才能卖给你。」 柏嘉良的唇瞬间抿紧,肩膀一抖一抖。 显然,她在狂笑。 「不必有这个担心,」秦唯西面无表情地开口,爪子用力拍了拍狂笑的小金毛脑袋,「我们是想当礼物送给别人。」 「不愧是维c,真懂我。」柏嘉良高声赞嘆。 「居然是难得的喜欢变成兽体的原教旨主义者,」鹰人稀奇地看了又看黑猫,随后笑笑,「随便挑挑吧。」 柏嘉良目光落在了面前四五只紧挨着的小猫咪身上,试探伸出手。 顿时有三只小猫咪沖她兇勐地哈气。 「好吧。」小金毛讪讪缩回手,尾巴都压低了些,观察起了另外两只猫咪幼崽。 一只黑毛白爪,和公爵大人简直一个模样,此时歪过脑袋好奇地盯着她,看起来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另一只则是只小狸花,活泼又好动,居然主动凑了过来挠柏嘉良的衣摆,眸子滴熘熘转,一看就比前一只聪明。 「就这只吧,」柏嘉良恋恋不捨地将目光从那只黑猫上抽离,指了指小狸花,「它应该很亲人,我的那位朋友需要活泼一点的小傢伙。」 交易很顺利,毕竟随身携带公爵大人的柏嘉良就没有缺钱过。鹰人用一个舒服的布袋子将小猫装了起来,喜笑颜开地将其递给了财大气粗没砍价的柏嘉良,还殷勤地递上了许多猫咪用品。 「改天再逛吧,」柏嘉良两手拎满了猫咪用品,将装了小猫的布袋子挂在脖子上,任由小猫咪扒拉着自己领子,晃晃悠悠往回走,「先把小可爱送给小特米娅。」 她还记得自己对小特米娅的承诺——要送给她一只猫猫,真正的猫猫。 「行。」秦唯西随口回答,趴在她脑袋上,清亮的猫眸转来转去,似乎若有所思。 返回医院的途中,两人遇到了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傢伙。 「啊,你好。」柏嘉良对眼前的矮人笑着打了个招唿,「记得我吗?」 「怎么会不记得?」背着巨斧的矮人塔尔也沖她微笑点头,眸中有几分感激,「多谢。」 他表情突然严肃了些,站直了,「您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如果以后您在矮人地窟遇到了什么困难,去任意一个冒险者工会报我名字,我会尽我的最快速度赶到。」 「虽然我们家族的影响力没以前广了,」他表情骤然落寞了些,随后又笑了起来,「但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是的,眼前的矮人,是被那个诡异男人挑选成为「失血死亡」的一员,柏嘉良曾经看过梦境的那位。 他们家族整整三代坚守物质界长城,却因为地窟中央城一道莫名其妙的手令被剥夺了所有使命与荣耀,放逐出了矮人地窟。 「好,」柏嘉良面对他的真挚和热情,只能无奈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只是我最近可能不会去矮人地窟了。」 她脑袋上的猫猫勐地皱眉。 「没关系,」矮人极为慷慨,「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与矮人短暂地见了一面后,柏嘉良继续顶着猫猫往回走,嘴里还在碎碎念,「我是真想不通地窟中央城发生了什么,人家三代,整整三代镇守物质界长城呢,就被一道莫名其妙毫无理由的手令召回,还剥去了爵位和头衔,真是离谱。」 她读过矮人的记忆,知道当时他们的不解和伤痛。 「谁知道呢。」头顶上的猫猫瓮声瓮气,不知道在想什么,爪子不安地摩擦着她的髮丝,过了会,突然跳下了她的脑袋。 「维c?」柏嘉良讶异扭头,看向熘熘达达向远处跑去的猫咪。 「你先回吧,」猫咪已经跑远了,似乎是朝着那条宠物街的方向,「我有点事,马上就来。」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 公爵大人是又要避开自己去祭奠哪位故友吗? 心中酸涩的复杂情绪刚要泛上来,已经跑远的猫猫一个急剎车,转身,隔着人群与她遥遥对望。 「别瞎想。」 柏嘉良看见了猫猫的口型,腰板勐地挺直,兇狠地沖她无声的嚷嚷。 「谁瞎想了,我可没瞎想。」 秦唯西笑笑,再转身,轻巧地跑进人群。 柏嘉良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耷拉着脑袋往回走。 怀中猫猫似乎是感受到了她忐忑不安的心情,也不闹了,就这么乖乖窝在她怀中,偶尔轻轻叫一声。 …… 第216页 「小特米娅。」柏嘉良推开了门,看见了一对相处生疏的父女。 里齐扭头看她,尴尬地笑笑,从床边离开,眸中带着几分求助的意味,「柏小姐,你和小特米娅谈谈吧,劝劝她。」 「怎么了?」柏嘉良愕然。 「姐姐,不要劝我,我不会和他回王宫,」小特米娅双眼依然无神,语气却极为激动,「我不想回那里。」 「爸爸知道你心里很不安很慌张,爸爸知道我亏欠了你很多,」里齐,这位铁腕的黑狼王,声音中竟然带着几分哽咽,「让爸爸弥补你好不好。」 小特米娅不说话,瞪大眼睛,用自己最兇狠的「目光」瞪着他的方向。 「陛下,我和小特米娅聊聊吧。」柏嘉良明白了这对血缘上的父女,实际上的陌生人之间的矛盾,有些头疼,却也试图劝慰疏解这对复杂执拗的关系。 「好,谢谢柏小姐了。」里齐恳求地看了她一眼,留恋地退出了她的房间。 「姐姐,不要劝我。」随着门轻声关上,小特米娅喘了口气,声音软了些,却依然坚定,「我不会回去的。」 「我知道,」柏嘉良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髮丝,声音温柔,「我知道你不喜欢被拘束,你想旅行,想环游世界。」 小特米娅用力点头。 王宫,听起来,就是一个一辈子都逃不出的地方。 「我也不是很想劝你,」柏嘉良笑笑,「但还是要走个过场,嗯……你父亲,他其实找了你很久。」 小特米娅板着的脸又软化了些,过了会,缓缓说。 「我知道,他应该会是一个好父亲。」 「所以我才要坚定些,」她低着头,「如果我有稍微的迟疑,让他有了一些妄想,最后结果不是他所期望的那样,反而会让他伤心。」 柏嘉良有些愕然。 这是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年幼些的兽人说出来的话吗? 她这时才彻底意识到,面前的人,其实比自己还大几岁。 「我已经到了不需要父亲也可以努力活下去的年纪了,」小特米娅唇角带起微笑,「我想环游世界。」 「好,祝你成功!」柏嘉良答应地痛快,随后笑了起来,将自己怀中从刚才开始一直很乖的猫咪递给她,「答应你的,礼物。」 「谢谢!」特米娅有些惊喜,手指胡乱触碰着小猫崽子软软的身子。 柏嘉良笑着看她,却突然觉得自己身边更加拥挤了,空气中泛起了一丝烦躁。 「猫猫,乖,别闹。」 她还没做出反应,小特米娅却抬起头,向空气中某处郑重说道。 「啊。」柏嘉良反应过来了,轻笑一声。 这里还有一个领地意识很强的傢伙呢。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猫薄荷球,往空中递了递。 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似有似无的不屑哼唧。 「所有猫猫都喜欢猫薄荷球。」柏嘉良笑眯眯,显然将某只小黑狼拿捏的彻底。 她手中的猫薄荷球突然碎成了渣渣,伴随着愤恨的咀嚼声。 柏嘉良刚想笑,门却被快速敲响,随后吱呀一声推开。 「小柏团长,」杜克表情凝重地走进来,「有件事要和您汇报。」 「伊莉莎·刚铎,不见了。」 第97章 秦唯西迈着猫步,灵巧地躲过了兽人们纷乱的蹄爪,又轻盈地跳上了一旁的侧墙,借力一蹬,避过一匹太开心以至于摇头摆尾开始跳起了盛装舞步的半人马,站在矮墙上远眺,找到了那只鹰人。 她的长尾巴垂下,烦躁地摆了摆,爪子磨蹭了几下墙面,最后还是跳下矮墙,往鹰人的方向走去。 「七折,再给您抹个零,这是底线!」鹰人身后翅膀激动地拍打,要不是体型实在威武,那模样倒是像极了一只气急败坏的公鸡。 「五折,不然我不要了。」矮人塔尔平静地伫立在鹰人翅膀扇起的狂风中,宛若一堵一动不动的矮山。 「请走吧。」鹰人翅膀一收,生气地扭头不看他。 「六折,我最多只能出这么多。」塔尔摸了摸背后的巨斧,平静的面容慢慢软化了几分,带上了点无奈,「我们家遭遇了些变故,我身上也没太多钱了。」 「不可能。」 塔尔嘆了口气,起身,毫不留恋地走了。 这回轮到鹰人忐忑了,他扭过头来,反覆打量塔尔的背影,迟疑着想要开口。 然后一只猫站在了他眼前,眸光落在了塔尔选中的那只黑毛白爪的猫崽身上,淡定开口。 「老闆,这只猫我要了。」 「啊,是您,」鹰人愣了愣,随后很快反应了过来,喜出望外,手上动作麻利极了,「这就给您包好了,您要不变成人型?我还有些猫崽用品可以附赠给您。」 塔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回来了,纠结地望向秦唯西。 「那些东西不用了,家里有。」秦唯西淡淡地开口。 鹰人打包猫崽的手一顿,想了想,拎起小猫的后脖颈就递给了秦唯西,「那要不您叼着?」 秦唯西:「……」 在猫咪冰凉目光的注视下,鹰人咳嗽两声,将猫崽装进小布袋子里,挂在了面前猫咪的脖子上。 这只小黑猫是真的乖,爪子扒拉着布袋子边缘一动不动,只是歪起脑袋,好奇地盯着眼前和自己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大猫。 第217页 「矮人,」秦唯西给了钱,晃晃悠悠地挂着小猫,转了个身往回走,经过时抬头看向塔尔,笑笑,「抱歉,横刀夺爱了。」 塔尔早就认出她来了,此时也跟着秦唯西慢慢走,闻言,轻笑摇头,「是我没拿捏住那位老闆的底线,应该在他说七折的时候就答应的。」 秦唯西倒并不在意自己全款拿下小猫崽是否血亏,只是随口聊几句,「听说你们家族被命令退出镇守物质界长城并且必须以最快速度离开矮人地窟,是因为这个身上才没钱的吗?」 「啊,」矮人囧了一下,「那倒不是……只是纯粹想砍价。」 「物质界长城?」他们并未走很远,而鹰人老闆耳朵一动,茫然抬头,「什么物质界长城?」 两人只当脑子里都是肌肉的兽人知识面不广,笑笑,没当回事。 待两人走远后,鹰人才一脸懵逼地用翅膀拍了拍身旁的人。 「你听过物质界长城吗?」 「没啊。」 「你呢你呢?听过什么矮人什么物质界长城吗?」 「啥玩意呢这是。」 …… 秦唯西随口和矮人聊了几句,就纠结地慢悠悠回到了医院,不断低头,反覆打量胸前的小猫。 「秦唯西,你到底在想什么?」她嘀咕了一句,又嘆口气,无视了身旁人的异样目光,熘熘达达地往感应到的小金毛的方向走去。 进门,她有些愕然地发现,不止小金毛在这。 兽境之主里齐,杜克琪雅,还有柏嘉良,都在这。 「怎么了?」她轻巧跳上了高处,将布袋子里的猫崽子放出来,好奇地看着底下四人。 几人没开口,望着她的目光却有些古怪。 秦唯西懵了懵,顺着她们目光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只抱住自己爪子的小猫崽。 它和自己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要不是这里几人都了解公爵大人的为人和品性,恐怕都要以为发生了什么伦理大戏。 「觉得有缘,所以买回来了。」秦唯西扯了扯鬍鬚,避开了柏嘉良好奇的目光,随口说着瞎话。 「这里都是自己人,所以……您现在其实可以变回来了,」柏嘉良轻咳一声,憋着笑小声提醒,顿了顿,望着眼前板着脸抱着猫变回人形的公爵大人,嬉皮笑脸一收,又变回了严肃的模样,「其实是一件小事。」 她指了指身旁的空床,「小伊莉莎不见了,里齐陛下刚派人去找。」 「能理解,」秦唯西一下下抚摸着怀中的猫崽,望着那张还有人形褶皱的空荡荡的床,眼睫微垂,「找回来后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柏嘉良还没开口就有传令兵敲开了门。 「陛下,」那精锐的鹰人斥候恭敬汇报,「您要我们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她身体似乎很虚弱,没有跑远,就在离铁轨大概两公里不到的地方。我们已经锁定了她的行踪,按照您的命令,还没有阻拦。」 「她在往哪个方向走?」柏嘉良追问。 明明应该知道答案了,她却还是想再确定一遍。 「刚铎……人类国度。」斥候话说了一半,赶紧改口。 现在已经是新政权在执政了。 「唿。」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抿抿唇,向后一靠,十指搭在一丝,眉心紧蹙,似乎是在沉思。 杜克和琪雅似乎并不惊讶,也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站在她身旁。 「教官,我……」柏嘉良抬头,求助般地看向他们。 「我们无权做出决定,」琪雅微笑望着她,「您决定就好。」 「你们会报告给总元帅的吧。」 「当然。」 柏嘉良又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再望向秦唯西。 「你决定。」公爵大人更是没等她开口就堵了回去,低头,仿佛手中的猫崽是什么绝世美猫一般,细细打量着它的每一处细节。 「好吧,既然如此,」柏嘉良瘪瘪嘴,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想了想,「……让她跑吧,不必追了。」 「左右她一个人也掀不出什么乱子,」她挠了挠脑袋,「更何况,红龙已经注意到她了,只要她一进入国境,就完全在我们掌控之内。」 「对于经过了训练的您来说,这可不是满分答案,」杜克笑了笑,微微躬身,「不过,我们会遵循您的指示,除非……」 「我知道,除非总元帅下了相反的命令,」柏嘉良耸耸肩,又想了想,笑着摇摇头,「她也不会赶尽杀绝的,她甚至会请小伊莉莎旁听个几百场革新军会议,再问小伊莉莎为什么刚铎输了我们赢了。」 想到那一幕,柏嘉良忍不住嘆口气,感慨了一声。 「可怜的小伊莉莎。」 「那就按照您的想法执行了,」里齐也懒得管人类之间的争斗,望向杜克,「兽境这边,只要他们没出境,我们的斥候就会把她的行踪情报与你们分享。」 杜克微微挑眉,政/治嗅觉灵敏的他微笑着接上了一句。 「可以,而且,我们这次最好做出一个情报共享的规范出来,」他眸中含着些别样的意味,「为以后的合作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嘛。」 里齐怔了怔,随后笑了起来。 「这边请,我们细谈。」 杜克向柏嘉良挑挑眉,就和琪雅和里齐一起出了病房门。 第218页 于是这座小小的病房中,又只剩了秦唯西和柏嘉良。 一时,两人之间有些沉默。 「咳咳,」柏嘉良清了清嗓子,看着被公爵大人抱在怀中因为被撸得舒服而翻出了肚皮的小猫崽,挠挠头,「您回去一趟,就是为了把这只猫崽买回来?」 「当然不是。」秦唯西皱皱眉,正襟危坐,似乎对她的答案很不满。 「那您……算了,」柏嘉良顿了顿,小心翼翼抬眸望她,「我能问吗?」 秦唯西仿佛被那谨小慎微的朦胧水润目光狠狠击中了什么地方。险注服 她迟疑着开口,想要找个理由出来辩解一番,大脑里却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 「好吧,」她忍不住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干脆承认了,「我是去买猫的。」 「买猫干什么?」柏嘉良有些讶异,「您想养吗?」 「没什么。」秦唯西眼睫微微垂下,过了好一会,她突然换了个话题。 「兽境劫尘浓度下降了。」 「嗯,我知道,里齐陛下刚和我说来着。我想这次兽境劫难的表现恐怕也就是艾伦尼乌斯号列车上的事了,毕竟那里也有那种灰雾不是?」 「所以……结束人类的行程后,我可能会去一趟矮人地窟,确定一下他们到底有没有问题。他们边境的劫尘浓度不应该没有变化的。」 「嗯嗯,我也知道。」 秦唯西终于抬起头了,望着眼前的小人类。 「你和那个矮人说你最近不会去矮人地窟,」她笑笑,「是打算回家了就不再旅行吗?」 柏嘉良凝视着她的黑眸,过了一会,慢慢移开了视线。 「可能会,」她轻声说,「革新军刚主政,事很多,我要是这种关键时刻不在之后又担了什么重要职位,会被说闲话的。」 「而且,即便没有人嚼舌根,」她顿了顿,「我也不想干这种事。」 「知道了。」秦唯西点点头,深唿吸,拎起黑毛白爪的小猫崽的后脖颈递过去。 「送给你。」 「嗯?」 「礼物,给你的礼物。」 「为什么?」 「它长的和我有几分形似,」秦唯西也移开了目光,凝望远方,「送你了,免得你过于思念我。」 身前骤然响起了笑声。 「我才不会思念您呢。」 「真的吗?」 「真的。」 「……那我买错了,我应该买只小金毛。」 第98章 「……那我买错了,我应该买只小金毛,」秦唯西望向远方,顿了顿,「公爵府缺一只小金毛。」 柏嘉良没说话,秦唯西只能听见她略有些急促的唿吸声。 桌面上,在两人中间盘成一团的小猫崽看看柏嘉良,又看看秦唯西,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发出了一声软得像棉花糖般的喵叫。 「我没听错吧。」柏嘉良骤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 如果公爵大人买猫送给自己的原因是怕自己思念她,那她说要买小金毛……? 「您的意思是,您会思念我!?」 「没听错,」秦唯西扭头看她,微微点头,「我大概会有些思念你。」 柏嘉良唿吸一窒,忍不住将盘成一团的猫捉到自己怀中,无意识的快速搓揉,惹得小奶猫爪子抱着她的胳膊委屈地喵喵叫。 「大概也不会很多吧,偶尔会思念,」秦唯西见她不说话,耸耸肩,摊手,「但足以慰藉无聊的生活。」 小金毛的毛耳朵软了下去,脑袋也低了。 「收下吧。」秦唯西又挑了挑下巴。 柏嘉良沉默了许久,还是摇摇头,将猫崽递了过去。 终于逃脱「魔爪」的小猫崽舔了舔被柏嘉良搓得凌乱的毛髮,连滚带爬地往秦唯西的方向跑,躲在她手后面,警惕地望着对面的人。 秦唯西皱皱眉,终于还是嘆了口气,抱住了小猫,犹豫了会,起身,坐到了柏嘉良身边。 柏嘉良不动声色地深嗅几下,享受着骤然浓了几分的白茶清香。 「兽境不与人类毗邻,所以我们有两条路线,」秦唯西低头摆弄小猫崽的脑袋,「要么直接从矮人地窟边境穿过去,很近,慢悠悠走大概三四天就能到;要么按照我们来时的路线,先去精灵教国,借道龙族,穿越血族。这条路线速度最快也大概要十三四天。」 「你觉得走哪条比较好?」秦唯西抬头问她。 「第二条吧。」柏嘉良毫不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秦唯西轻笑起来,随后柏嘉良唇角也泛起笑意。 小猫崽一脸懵逼地望着两只二足兽突然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秦唯西,」柏嘉良笑着笑着,将脑袋搁在了身旁人清瘦的肩膀上,蹭了蹭,低声呢喃,「我当然会想你的。」 「我知道你会想我。」 「啧,讨厌的老蝙蝠。」 「因为拆穿了你所以讨厌?」秦唯西唇角笑意扩散。 柏嘉良不说话,只是又蹭了蹭她的肩膀,睁着眸子,与秦唯西抱在怀里的小猫咪大眼瞪小眼。 「它一直很乖,」秦唯西举起怀中的小猫崽,轻轻rua着它的肚皮,惹得小猫咪舒服地嘤嘤嘤,「比某只小金毛乖多了。」 「嘁。」柏嘉良瘪瘪唇,突然就不依不饶地将脑袋往秦唯西怀里一靠,「我也要!」 第219页 「你要什么?」 「要摸摸!」 秦唯西失笑,将小猫崽递给柏嘉良,自己伸手捧起了她的脑袋,指腹轻轻摩挲她的鬓角。 柏嘉良闭上瞬间变得水润泛红的眸子,忍住喉咙中溢出的哼唧轻吟。 老蝙蝠的技术真好啊。 估计是撸了几千年各类猫猫狗狗的崽子练出来的手艺。 「秦唯西。」过了许久,柏嘉良突然开口,声音中充满了忍耐。 「怎么了?」公爵大人声音温柔极了。 「我其实喜欢猫。」柏嘉良睁开眼睛,翻了个身,目光炯炯地望着秦唯西。 「唔,然后呢?」秦唯西直视那目光,微微挑眉。 「你的猫还送给我吗?」 「你想要的话,当然。」 「我暂时不养,」柏嘉良举起小猫崽,凑到自己唇边,在秦唯西略有些惊愕的目光中放肆地用力亲了口小猫崽的脑袋,「託管在你那,你得好好养它。」 秦唯西笑了起来。 「那你得回来领。」 「肯定的,」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等我有时间。」 「那我得在公爵府等到什么时候,」秦唯西皱皱眉,低声嘟囔,「我一般处理完黑潮都会直接睡的。」 「你必须等我!」 「好好好。」秦唯西无奈点头。 柏嘉良勐地坐直了,将小猫崽随手放在了一旁,用力拥住了秦唯西的肩膀。 秦唯西没有逃,没有说话,也没有抱住她。 「我们还剩,可能十三四天?」柏嘉良声音闷闷的。 「……大概吧。」 -------------------------- 「红龙那边发回来了情报,闻人歌你猜……」柏长风低头看着文件,随意敲了敲虚掩的门就迈步走进临时办公室,一抬头,发现那人并不在办公桌后面。 她怔了怔,随后反应了过来,走向办公室里面,推开了一旁的暗门。 攻入刚铎王都后,革新军指挥部自然没有进驻刚铎王宫,也没有随意找个地方扎营,而是折中,集体入住了刚铎王都一家还不错的酒店。闻人歌作为总元帅,革新军领袖,自然拥有了一个堪称奢华的办公室,连带一个拥有一张上好软床的休息间。 柏长风推开门,却并没有在那张柔软大床上看见闻人歌。 那里只有一个浅浅的人形褶皱,但并没有人,也没有配套被子。 柏长风皱皱眉。 她明明察觉到了闻人歌的气息就在这个休息室里,甚至已经听到了轻轻的唿吸声。 可偏偏没看到人? 她环视休息室。 柔软的沙发上也有一个浅浅的人形褶皱,比软床上的更乱几分,体现出了躺在上面的人的纠结。 但沙发上也没有人影。 柏长风猜到了什么,心中嘆口气,表情却更凌厉了几分。 「闻人歌。」她不紧不慢地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没反应。 「闻人歌!」她的声音骤然高了一个八度。 「唔……啊!」软床后边,响起了某人困顿又惊惶的声音。 「我现在转过身去,给你三个数的时间,我可以当做没看见。」柏长风板着脸,默默转身,「三,二……」 身后骤然响起了乒桌球乓的声响,看得出来某人极为惊慌失措,除了膝盖与木头的碰撞声,还有布料摩挲的声音。 「……一。」柏长风转过身,看着端正站在自己面前尴尬笑着的闻人歌,瞟了眼突然出现在床上的被子和床垫,微蹙起眉,「睡不惯吗?」 「是啊,」闻人歌挠了挠脑袋,「床太软了,睡的不安心。」 「这不是你打地铺的理由,你那小身板什么情况革新军谁不清楚?」 「挺暖和的,不会着凉。」闻人歌找补了一句,可望着柏长风冰冷的目光,又讪讪闭嘴。 柏长风垂下了眸子,低头翻阅手中的文件,漫不经心,「我会把你睡地板的消息『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去。」 「哇,你这是想让那群傢伙疯子样的冲到我办公室像鸭子一样大声劝诫吗?」 「不是,是想敲打敲打那些有了其他想法的傢伙,」柏长风淡淡地说,「总元帅睡奢华的软床都睡不安心,他们有什么理由开始搜刮财富放肆享受?」 闻人歌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 「长风,还是你懂我啊。」 「这是你自己说的,」柏长风抬眸望着她,「你要缔造一个新秩序,创造一个新时代。」 「但我会因此被啰嗦死的。」 「所以呢?」 「有时候觉得长风你从里到外都是黑不熘秋的,」闻人歌嘆了口气,耸耸肩,「好啦,以后不会随便打地铺了。」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柏长风摇摇头,「某人屡教不改,我有什么办法?」 「这是红龙那边的情报,」她也不啰嗦了,直接把手中的薄纸递了过去,「伊莉莎·刚铎在往这边赶,我们怎么应对?」 「不应对,」闻人歌翻了翻文件,做出了和柏嘉良一样的决定,「假装没发现她,让她自然地进入我们的社会秩序。」 「好,还有另一件事,红龙和兽境的情报组织搭上线了,你定个合作级别。」 闻人歌想了想。 「a级吧。」 柏长风这次委实是有些惊讶了,抬起头,「居然连s级都不是么?」 第220页 「兽境那管理,漏得和筛子似的,哪个情报组织愿意和他们合作?而且我不是做过判断么?现在海伦大陆上的这些种族,最能接受我们思想的应该就是血族,而最不能接受我们思想和改造的就是兽境,」闻人歌笑着摇摇头,「做一些基础的合作吧,再多的就不用分享了。」 柏长风思索了会,微微点头。 「你总是有道理的。」她淡淡地说。 闻人歌笑笑。 她知道这句话不是嘲讽,而是对方的真心话。 「第三件事,」柏长风用力吐出一口浊气,眸中闪过几分沉重,「我们发现了一个新的歷史分叉点。」 她将手上的最后一份情报递了过去。 「我们发现,人类、兽人、精灵以及矮人,这四个种族的比例从高到低,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龙族和血族的数据不详,但从暗子反应的情况,很不乐观。」 「什么情况?」闻人歌的表情凝重了几分。 柏长风望着她翻来报告,缓缓开口。 「已经有很多人,不记得矮人王以血铸造的物质界边境长城了。」 第99章 「今年怎么回事,这都晚春了还下这么大的雪。」柏嘉良穿着漂亮的礼服裙,趴在露台的栏杆上,深吸一口寒风中冰冷的空气,在肺部转了一圈,被冻得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哆嗦后,嘆了口气,软软地伸出手,接住空中飘下的碎雪。 她身后是金碧辉煌的兽境王宫,里奇为她们准备了盛大的欢迎晚会——也算欢送晚会。 毕竟她们明天就启程去人类国度了。 柏嘉良百无聊赖地摇晃着酒杯,凝视着里面金灿灿的果汁捲起的漩涡发呆。身后觥筹交错,香车美人,她却没什么心思纵情欢乐,只觉得他们吵闹。 秦唯西端着一杯「血腥玛丽」靠在露台旁的阴影中,轻啜一口,凝望在阳台上懒懒散散趴着的小金毛。 她穿着一身復古的湖蓝色长裙,柔韧性极强的鲸骨将这人劲瘦修长的腰身完美勾勒,经过梳理后的金髮乖乖地趴在肩上,贴在了若隐若现的精緻白皙的锁骨处…… 这是柏嘉良一开始的打扮。 而现在,逃出来的小金毛已经把鲸骨给松开了些,于是长裙往下滑了点,露出了胸前一小片若有若无的白腻。原本被髮型师弄好的乖顺金髮也重新变成她熟悉的乱糟糟的模样,某只已经和她亲近起来的小猫崽子趴在上面,好奇地张望这个世界。 秦唯西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渴,于是又喝了一大口血腥玛丽,让那醇厚的番茄香在喉咙中流淌。 这种混合了高度数蒸馏酒,番茄汁和柠檬片的酷似血液的鸡尾酒在血族被嗤之以鼻,在血族以外的地方反倒是流行了起来。 她摇晃着杯子,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将酒杯随意放在一旁,抬手敲了敲露台的门,在柏嘉良转身后信步迈进露台,反手关上门。 「啊哈,」柏嘉良望向来人,笑了起来,脑袋上顶了一只猫崽让她看起来有些滑稽,却也莫名衬得那笑容更加灿烂。 她指了指秦唯西,「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正装。」 「但你见过我穿礼服裙,那个我穿的比正装次数还少。」秦唯西走到她身旁,解开外套扣子,一样很没形象地趴在栏杆上,朝她脑袋上伸出手。 猫崽乖乖抱住她的手腕,爬上了她的手掌。 「所以您那天为什么要穿?」柏嘉良歪过脑袋看逗弄猫崽的女人,「想要吃我的那天。」 「因为觉得民以食为天,需要有仪式感一点。」秦唯西扭头,伸手,挑住了柏嘉良的下巴,脑袋骤然凑过去。 望着骤然凑近的人,柏嘉良下意识屏住了唿吸。 「唔,怎么回事?」 秦唯西鼻尖轻轻在她脖颈处摩挲,带来过电一般的触感,那声喟嘆带出的微热气流明明只喷吐在她耳根,却仿佛点燃了整个身体。 「什么,怎么,回事?」柏嘉良声音有些颤抖,一句囫囵话分了好几次讲完。 「我在奇怪呢。」秦唯西用力嗅了好几口,惆怅地抬起头,「我的嗅觉还没恢復。」 「那您奇怪什么?」现注付 秦唯西自己都没察觉到,她惯来清澈疏离的黑眸深处莫名染上了一丝火焰。 她遵循了自己内心的冲动,手指挑住柏嘉良的下巴,以一种不太讲礼貌也有些粗鲁更不符合人设的方式,像玩物一般左右打量柏嘉良的脸颊。 「我奇怪的是,」她声音很轻,也很慢,「我嗅觉明明还没有回覆。」 「却对你产生了食慾。」 柏嘉良骤然瞪大了眼睛。 「没错,」秦唯西没理睬她的震惊,随手把懵逼的猫崽放在了一旁,另一只手也捧起了柏嘉良的脸,用力磨蹭,鼻尖几乎都要埋到她肌肤里了,「就是,很想吃你。」 她再抬头,眸中的冲动已经完全湮灭,重新变回了以往的清亮,只带着一丝茫然。 「……就像是,你对我的吸引不是通过嗅觉,而是来自灵魂一样,」她喃喃自语,「一开始还不明显,但现在吸引力越来越强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退后一步,反覆打量柏嘉良,皱起眉,在一旁完全被忽视的小猫崽的震惊目光中,她又要低头嗅闻柏嘉良的脖颈,甚至血牙都尖了几分。 「停!」柏嘉良几乎是低吼出来的,伸手,大不敬地摁住公爵大人的脑袋将其推开,用力喘了几口气,脸都憋红了,「我建议您跳过这个话题。」 第221页 「为什么?」被摁住脑袋脸颊软肉都有些变形的秦唯西看起来莫名有些可怜。 柏嘉良默默扭过头。 我知道你其实不是在说那些。 但我会很容易误解。 「说不定就是您嗅觉快恢復的先兆呢,」她没有解释,而是固执地重复,「好了,换个话题。」 秦唯西耸耸肩,「好吧。」 她伸手捉住柏嘉良的手,将其从自己脸上拿开,顺便就牵住了手腕,与她挨在一起,并肩而立。 柏嘉良端起了一旁的果汁,直接一饮而尽,又费力地拨弄拨弄自己的髮丝,遮住红透了的耳垂,再次扭头,「您怎么来了?」 秦唯西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耸耸肩。 「会场没看到你,所以来找找。」她伸手摸了摸小金毛的脑袋,声音温和,「不喜欢这种场合,是么?」 「当然。」柏嘉良撇撇唇,再次深唿吸。 冷风灌入肺部,似乎也灌入了脑子,让她清醒了不少。 「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秦唯西想了想,「你在人类革新军的地位应该不低吧,没有经歷过这种场合?」 「那倒是也有过几次,」柏嘉良摸摸鼻子,「接待其他种族的外交官的时候,还是按照惯例办过几场简单的酒会的。不过除了这些时候,革新军内部才不会搞这种铺张浪费的东西。」 她回头看了眼金碧辉煌人声鼎沸的酒厅,摇摇头,随口闲聊,「我现在算是完全理解了我妈妈说的那句话。」 「什么话?」秦唯西迅速在自己脑袋里锁定住了「闻人歌」这个名字。 「她说,最能接受革新军思想的应该就是血族,而最不能接受革新军思想和对世界改造的就是兽境。」柏嘉良略带些无奈,「不过这也不是兽人的错。」 「兽人的力量来源于血脉,所以他们天生就被血脉分了派系,定了人生,」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摇摇头,「于是他们的社会形态就天然形成了,而且难以改变。」 「血族也有血脉之分,」秦唯西指了指她自己,「血族也分王族血脉,公侯伯子男一字排下去的爵位就是血族血脉的象徵。」 「那为什么血族最能接受革新军思想?」 「因为血族的统治很奇怪,」柏嘉良笑了,摆了摆手,「这不是我说的啊,我只是复述。」 「因为血族,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居然达成了理论上最优的管理机制,而这种管理机制某种意义上抑制了血脉论,也让血族统治者千万年来都保持着清醒。」她笑吟吟地望着面前的人。 「最优的管理机制。」秦唯西慢慢咀嚼这个词。 「圣人独/裁。」柏嘉良笑眯眯地揭晓了答案,伸手戳了戳秦唯西的肩膀。 秦唯西骤然笑出了声,边摇头边说。 「那我真是谢谢你母亲的夸奖了。」 「不客气,您也可以夸夸她的。」柏嘉良骄傲地叉着腰。 自从记事以来,她一直就是母亲的忠实听众,并一直以自己是她的女儿而自豪。 「我真的,忍不住想与她面对面谈谈了。」秦唯西唇角扬起的弧度愈来愈高。 天外来客,闻人歌。 给这片大陆带来了新的活力。 「我也想她了,」柏嘉良骤然有些沮丧,嘆了口气,小声咕哝,「还想被我妈骂几句。」 「哦?」秦唯西有些许的混乱。 闻人歌给她的感觉可不是会骂孩子的人。 但她很快就把这些抛在了脑后,望着眼前蔫儿吧唧的小金毛,骤然笑了。 「反正你也不喜欢这里对不对?」她声音中带着某种不自知的诱哄。 「对啊。」柏嘉良哭戚戚点头。 「那我们跑吧。」秦唯西笑着向她伸出手。 她身后,巨大到足以遮挡那些奢靡金光的狰狞蝠翼打开。 柏嘉良怔了怔。 「您也不喜欢这里吗?」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早就习惯了,无所谓。」秦唯西依然固执地伸出手,「不过你不是不喜欢吗?」 柏嘉良抿抿唇,慢慢将手放到了她的手中。 「抓稳了,」秦唯西骤然将她拉进怀中,手臂扣住了她的腰肢,在她耳边轻笑,「要起飞了。」 人影在空中交叠,映在巨大的圆月光辉中。 「秦唯西!」柏嘉良已经用力抱紧了身前人的腰肢,没有像往常一样闭上双眼,而是死死盯着秦唯西肆意笑着的侧脸,大声吶喊。 「怎么了?」 「我觉得你有点混帐!」 就比如说,笑的很欠揍。 就没见过这只老蝙蝠这么笑过。 「好了,我们该往回飞了。」秦唯西轻轻拍打蝠翼,骤然向远方飞去。 「秦唯西!!!」 「又怎么了?」 「猫!」 「……啊!」 那蝠翼一收,在空中急速下坠,在小人类的尖叫声中,在靠近露台的时候,重新张开,漂亮地滑翔。 委屈巴巴望眼欲穿的小猫崽被塞进了柏嘉良怀中,夹在两人之间,被夹成了一个猫饼。 「我就说你是个混帐吧。」柏嘉良瘪着嘴嘀咕。 「我们应该给猫取个名字。」秦唯西顾左右而言他。 「就叫维c。」 「为什么要起我的名字???」 第222页 「你管我!」柏嘉良兇狠地瞪了她一眼,又揉了揉小猫崽毛绒绒的脑袋。 因为我喜欢猫。 第100章 门被不紧不慢地敲响了三次,随后吱呀一声,有人进来。 「各族的外交官都到了?」闻人歌捧了杯热水在怀中,靠坐在办公桌上,凝视挂在墙上的巨幅世界地图,头也不回。 「都到了,」柏长风走到她身侧,同样望着地图,轻声问,「要怎么安排见面顺序?」 闻人歌没有回答,而是思索了会。 「血族的外交官和王室代表也到了么?」 「到了,而且根据他们传递的消息,血族的女王过些天过亲自带队访问以表友好,」柏长风如实回答,但她知道对方要问的并不是这个,「但血族那位公爵大人还没到,小嘉良也还没到。」 闻人歌皱皱眉,终于移开目光,看了眼一旁的日历。 「她们应该已经启程至少一周了,」她好笑地揉了揉太阳穴,「兽境离人类也就隔了个矮人地窟而已。」 「她们绕路了。」柏长风耸耸肩,「精灵教国的外交官刚还委婉地问我呢,为什么小嘉良又带着那位那人出现在了精灵境内,还又一次借用了精灵教国的大图书馆。」 「你怎么回復的?」 「我说我管不了那个逆子。」 「噗,也是,那就不等她们了,」闻人歌轻笑出声,伸了个懒腰,转身,从柏长风手中接过了各族外交官递交的会面大纲,随意瞟了几眼,摇摇头,递还了回去,「大同小异,除了一些惯例的官话,就是来问『那个问题『的,哦,除了血族,血族是来看乐子的。」 柏长风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多了丝笑意,递过了另一份清单,「除了祝贺的国礼外,各族带来的交易清单可都是价值不菲。」 「哼,」闻人歌接都不接那清单,鼻间泄出一丝不屑的冷哼,「别一个个来了,一起见吧。」 「哦?」柏长风似乎一点都不讶异面前的人做这个选择,只是惯例提醒一句,「这可是每代人类国家大敲一笔的好时候。」 「也是每代人类帝国给自己带上枷锁的时候。」闻人歌表情骤然变得冷冽了几分,与向来的温吞平和全然不同。 …… 矮人精灵龙族兽境的大使在会议室之外的等待间面面相觑,站得极远,眸中带了几分警惕和竞争之意。只有血族的大使幸灾乐祸地靠在一旁,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颇有无事一身轻地看乐子想法。 反正血族又没有神,对吧? 「各位大使好,」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身形修长气质冷冽的人走了出来,面上是挑不出一丝差错的完美笑容,「久等了。」 「不久不久,」个性豪爽的长髯矮人微笑回答,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致意,「柏帅您好,不知道总元帅先要见我们哪位呢?」 「一起,」柏长风不顾几人惊愕的目光,微微挑眉,侧身,开门,「请吧。」 ------------------------------------- 秦唯西坐在精灵特色树屋的酒店中,眼看天色将晚,她抬手,拧亮了桌前形似葡萄串儿的小夜灯,认真翻阅从大图书馆借来的一些材料文件。 兽境艾伦尼乌斯号上的异常解决的还算完美——尽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男人的阴谋依然得逞。 可这个神秘的傢伙,在最后一切事情尘埃落定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男人,压根没有给她们再问话的机会。 于是一些疑问也就没有得到解答。 衔尾蛇是什么意思?今年晚春极为异样的大雪是怎么来的?歷史为什么再一次出现了两种情况的叠加态? 她们为了寻求这些问题去了兽境,可经歷了这么多后,这些问题不仅没有得到答案,反而愈发扑朔迷离。 可你说兽境的事和精灵完全没关系又绝无可能——灰雾,那个神秘诡异男人的出现,那些在精灵和兽境都出现了的,被自己揭穿了的,妄图颠覆神明的阴谋,分明证明这些东西之间有冥冥的内在联繫。 于是两人在返程经过精灵教国时,又回了一次大图书馆。 「如果发现了更多线索,却依然没法解出谜题的时候,不妨回头看看最初的发现。」柏嘉良当时如是说。 秦唯西捏了捏太阳穴,将目光从那厚厚一摞繁杂的书卷中移开,揉揉干涩的眼睛,扭头,望向水声渐停的浴室。 站在书桌上,双腿直立前爪抱住奶瓶费力给小猫崽餵奶的圆头圆脑的小蝙蝠也和她一起扭头望,手上的奶瓶一下就歪了几分,小猫崽还没吃饱呢,顿时不安分地喵喵叫了起来。 「啧,真是麻烦。」秦唯西嘀咕一声,伸手,将小猫崽抱进自己怀中,熟练接过小蝙蝠手中的奶瓶,往小猫崽嘴里怼。 「我在浴室里都听到维c在闹腾了。」抱怨声响起,浴室门骤然被推开,柏嘉良裹了一身松松垮垮的浴袍,赤足从蒸腾的雾气中走出,湿漉漉的金髮还在往下不断掉落水珠,浸在那浅灰色的浴袍上,将浅灰染成了深灰。 她在往头上包干毛巾,修长骨感的手指灵巧地将湿法塞进干毛巾里,因为双手上抬,浴袍领子自然往下坠了坠,露出了一小截令人遐想的弧度。 「这只猫叫橙子。」眼前是极具诱惑的一幕,可偏偏纯情老蝙蝠心如止水,手上餵奶的动作没有半分差错,甚至还再次强调了一遍这只猫的名字——她取的名字。 第223页 「呵,」大概是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柏嘉良的声音里带了丝鼻音,听起来慵懒又倦怠,「你看看它答应哪个名字?」 「橙子?」秦唯西低头,晃了晃抱着奶瓶大快朵颐的小猫崽。 小猫崽头都不抬。 「维c。」身前传来一阵阵热气,正是柏嘉良也走过来了,低头,湿漉漉的手撸了撸小猫崽软趴趴的毛。 「喵。」猫崽抬头,松开了奶嘴,亲昵地蹭她的手。 「啧,」秦唯西表情极为不爽,直接将奶瓶放到了一边,无视小猫崽可怜兮兮地叫声,「我居然和一只猫同一个名字。」 柏嘉良顺手抄起猫崽,拿起奶瓶,餵起了小猫崽,扭头看向桌上密密麻麻摞起来的文件,挑眉,「有什么发现吗?」 「我和一只猫一个名字!」秦唯西继续强调。 「维c。」 「嗯?」「喵。」 「公爵大人,您可以不回应的,您被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尊崇的大名叫秦唯西。」柏嘉良安抚了下掌中的小猫崽,无奈地望着秦唯西,可唇角上扬,明显是带了几分笑意。 秦唯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莫名很不爽,磨了磨牙,又拗不过小金毛,嘆口气,下巴向桌面抬了抬,「没有任何发现。」 笃笃笃。 房门被敲响了。 秦唯西面色骤然一变,伸手将小猫崽夺了过来,又丢给柏嘉良一件能包裹住全身的大衣,在柏嘉良懵逼的目光中逼视她穿起后,才打开房门。 精灵教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神殿长老海洛伊丝,赫然站在她们面前。 「公爵大人。」海洛伊丝向她微微点头致意,「听说您又去了一次大图书馆,请问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 「也确实有些东西要向你求证,」秦唯西回头确认柏嘉良浑身被包裹地严严实实后,摸了摸鼻子,侧身将人放了进来,想了想,「精灵教国千年前卫国战争时的那场大雪,你还记得吗?」 「大雪?」海洛伊丝茫然重复,「什么大雪?」 「你也不记得了?」柏嘉良有些讶异,又皱皱眉。 她们之前似乎也确实没有问过海洛伊丝记不记得。 「这很正常,一个歷史分叉点在出现成型,不断有人从一条路上被分到另一条,然后遗忘一些东西。」秦唯西摁了摁太阳穴,摇了摇头,「最后只剩下和原本歷史联繫最深的一些人还记得,就像妈妈不会忘记孩子一样。」 海洛伊丝表情沉凝了些。 公爵大人似乎在说一件很严肃的事,可她有些听不明白。 「我们现在所经歷的这场异常的大雪,仅从发生时间上来看,简直像是千年前那场被人遗忘的大雪的復刻,我们觉得其中可能有些关联,」秦唯西微微摇头,「可千年前的那场异常大雪的原因,还没有找出来。」 她又不自然地顿了顿,困惑地皱起眉。 没有找出来? 可是自己,怎么隐隐约约记得有一个答案的呢? 「那我们从头梳理嘛,能影响天气的异常大雪有什么成型原因?」柏嘉良提问,「哪位神明的权柄能影响天气?」 「精灵教皇咯,阿忒若普斯与自然的力量极为亲近,不过肯定不是她,千年前卫国战争的时候她正忙着……根本腾不出手。」秦唯西随口回答。 「还有就是矮人,矮人王掌握世界熔炉,世界熔炉燃烧鼓风的时候确实会使物质界温度上升一些,熄灭的时候物质界温度就自然下降。」 「那世界熔炉什么时候才会熄灭?」 「世界熔炉一般不熄灭,一旦熄灭,意味着矮人王以不正常方式陨落……等等!」 秦唯西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用力敲着自己的脑袋,不断低吼,「我怎么会想不起来?我居然会想不起来?!」 「还是说,」她吐出一口浊气,喃喃自语,「我也在遗忘。」 「秦唯西?」 「太简单了,这个答案太简单了,」秦唯西抬眸望向满脸担忧的小人类,不可思议地不断重复,「可我居然没有想起来。」 「千年前,精灵教国发生卫国战争的时候,阿忒若普斯正忙着,」她顿了顿,「因为卫国战争本就是泰坦趁着劫尘爆发余波进攻的,当时龙皇陨落,兽神也是刚上任一百来年的毛头小猫,整个神界是阿忒若普斯一力支撑,再没有余力关注物质界。」 「那矮人呢?」柏嘉良意识到了秦唯西话中少了的那位神明。 「矮人……」秦唯西望着柏嘉良的眸光复杂了些。 「矮人王为了铸造物质界边境长城,以血祭兵,随后陨落。」 柏嘉良的眼神顿时呆滞。 她明明听秦唯西讲过这一段歷史。 她也记得物质界长城。 可她怎么会想不到其中称得上显而易见的关联? 「千年前的那场大雪,矮人王陨落。」秦唯西闭上了眼睛,低声呓语。 「如果大雪在被人遗忘,那么另一个……」 她睁开眼,突然嗤笑出声。 「可不是嘛,影响甚至已经出现在了我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一齐望向门口的海洛伊丝。 这位年轻的精灵长老眸中全是茫然,嗫喏了会,轻声问了出来。 第224页 问出了她们意料之中的那个问题。 「什么是……物质界边境长城?」 第101章 「抱歉,我没听懂您的意思,可以重复一遍吗?」向来比较暴躁的兽人和矮人撑着桌子起身,身子前倾,朝长桌之后的女人耐着性子发起质询。 龙族和精灵稍微好些,但也一脸懵逼地面面相觑,从对方眸中看到了满满的不可置信。 而自诩自己只是来看乐子的血族愣了好一会,望着闻人歌的目光瞬间变得灼热了起来,眼珠子滴熘熘转,不断向其他几族的外交官瞟去。 「我的意思是,人类新政权不再为某一个神明的信仰进行背书,」闻人歌微笑重复,手指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各族都可以在我们的新首都建教堂,为你们的神明汲取信仰力量。」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人类新政权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我们所有种族给您的交易清单都想要?」兽人的表情阴沉了些。 「啊啊啊,大错特错,」闻人歌用一种极为奇特的语调回应,上挑的尾音让兽境的外交官觉得自己像是被用糖果安抚的小孩子,「事实上,我们不打算接受任何一族的交易清单。」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闻人歌身子也前倾了些,唇角依然是那种微笑,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我们不打算接受任何一族的交易清单。」 寥寥数人的会议室中,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闻人歌坦然面对或愤怒或惊讶或钦佩的目光,宛若巨浪中的礁石,没有半分动摇。 柏长风站在她身后,腰杆依旧笔挺,气质依旧锋锐,可凝望闻人歌背影的眸子却有略微的失神。 这个女人,真的在兑现她那些堪称狂妄的许诺了。 她伸手,按了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自己当年,就是被她用这些巧言令色的花言巧语「骗」上了贼船。 因为她口中所描述的新世界,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也太美好了。 她再次抬头,落在了那些气愤到颤抖的使臣身上,唇角骤然带起了一丝讽刺。 人类,作为一个无神的种族,一个数量最多寿命最短平均实力也最为孱弱的种族,至今没有被其余种族吞併且各族在明面上秋毫无犯,一些骯脏的奴隶黑市贸易也只敢藏在暗处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尘世六族签订的盟约至今有效。 因为当初缔结盟约的核心人物之一——血族秦唯西,仍在人世。 而当初的盟约,为了照顾未有神明因此实力与其他种族相比有些失衡的血族和人类,在补充条约中有一条:倘若这两族有了政权变迁,各族应督促新政权继续执行盟约,并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帮助新政权恢復国力。 考虑到血族有那位公爵大人的存在,这条补充条约实际就是为人类兜底。 不得不说,当初签订盟约的诸位先贤的觉悟远高于现在的诸族,在他们的预想中,这些帮助是不求回报的。可这群激情澎湃的理想主义者预料到了人类政权的变迁,却没有意料到他们的后辈并没有他们那么无私。 渐渐的,每当有人类政权再次更迭,会有一个种族站出来,作为主要的输血方,给人类重建提供一切帮助。 但代价,是新人类政权将以那个种族的信仰为主信仰,数以百亿计的人类,为那一位神明提供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 这个钻空子的方法实在是巧妙——以至于公爵大人都没怎么挑出毛病来,可当年诸族先贤签订盟约时的伟大志向和无私承诺,已经悄无声息地变了味。 「他们的理由没有问题,」柏长风犹记得自己反驳对这一行为进行批判的闻人歌,「他们没有做出什么违反盟约的事,只是没有任何一个种族能永远无私地提供帮助,取得一些人类可以提供的回报也是应该的。」 「是啊,没有任何一个种族能永远无私地提供帮助,」彼时的闻人歌微笑望着她,「但当时的盟约就是建立在这种无私上的。」 「当诸族不再无私的时候,人类的骨头也该硬一点。我们是尘世六族之一,是与诸族平起平坐的兄弟伙伴战友,而绝非只能依靠帮助成长的幼童。」 「可至少他们没有乱来,」柏长风用力抿紧了唇,「每个人类政权都可以依照需要自行选择握住哪个种族的援助之手,那几个种族甚至会为了人类丰厚的信仰开出价值不菲的交易清单,不存在勉强和威胁。」 「流浪的小狗也可以矜持地挑选哪个人类手上的火腿肠最香,不是吗?」 柏长风不说话了。 年轻的闻人歌低笑一声,沖她狡黠眨眨眼。 「说服你了。」 「这也是我觉得,高天之上的神恐怕隐藏了什么阴谋的原因,」那时的闻人歌就在自己眼前毫无保留地坦言她堪称忤逆的想法,「他们默许了善良被改写,无私被侵犯,奉献变成了获得,仁爱变成了交易。这其中甚至包括最初缔结盟约的那位神,精灵教皇阿忒若普斯。」 柏长风被她的大胆所震惊了,事实上,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她的头皮依然发麻。 「柏长风,我们都知道神需要信仰,可神到底为什么需要信仰?」闻人歌那时问她,「他们在登神之前就是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存在,掌握了权柄之后更甚,而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信仰成就的强者。」 第225页 「他们为什么需要凡人的信仰?」 …… 「我并不是阻碍各族在人类建教堂,」闻人歌面上依然是那种淡然的微笑,「你们可以建,我甚至鼓励你们建,多建一些,把庙建到每一个乡村每一个边境城镇都可以。」 这个承诺终于让各族外交官安静些了,兽人使臣吐出一口浊气,一口饮尽桌上的茶水,抹了抹唇,沉着脸,「那我们现在划分一下各族的信仰范围。」 「可以。」「贊同。」 几位外交官交换了个眼神。 从一家通吃变成几家分食,在不用支付巨额费用的情况下,似乎还占了些便宜。 「各位,你们好像又误会什么了。」闻人歌无奈地敲了敲桌子,「我不打算划分信仰范围。」 众人的目光再次向她投来。 「我的意思是,你们一起,」闻人歌手指摆了摆,「每个城镇,每个村庄,至少得有四座教堂,来自四位不同的神明。」 血族大使用力喝了口茶,扭头看向再次呆滞的几位大使,忍不住憋笑。 今天这场乐子,委实是过瘾。 「这怎么可能?」哪怕一贯稳重对人类友好的精灵也忍不住失声惊唿,「那万一一个家庭父亲信兽神母亲信龙神孩子信教皇陛下和矮人王怎么办?」 「这怎么了?」闻人歌反问。 「那他们的信仰怎么能虔诚?!而他们信仰一旦虔诚,家庭矛盾会上升到信仰矛盾,你会撕裂无数个家庭的!」 「是吗?」闻人歌摸摸鼻子,耸肩,「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她笑了笑,「你们不仅要一起在人类国境的每一寸建寺庙或者教堂,而且必须僱佣人类劳工,给予经过评判的合理费用。」 众人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了。 所以该出的钱还得出,只是从直接给人类政权核心变成了给被战火牵连流离失所的百姓。 怎么说? 心疼那笔钱,但好受了些。 「很聪明,」龙族忍着疑惑赞嘆,「你可以不花一分力气就安抚好慌乱的普通人类,让他们拥有工作,社会重新恢復秩序,而不是简单的发钱。」 「我管这叫以工代赈。」闻人歌笑笑。 「其次,我希望各位的神明,可以按照权柄分一分职责,」在柏长风无奈的目光中,她开始说起了谁也听不懂的话,「比如精灵族的教皇陛下,既然权柄为【生命】,那可以承担一些求长寿求健康求子之类的活儿,咳,最后一个估计是重头戏,建议你们的神明多往这方面使使劲;再比如矮人,啧,【创造】的权柄,你们会被木匠铁匠弹棉花匠纺织工人还有我们科学院的那帮子傢伙奉为祖师爷的;哦,兽境的使者你们不要慌,【破坏】听起来有点令人恐惧,但也有抢钱庄的当小偷的和为了修铁路要炸山开隧道的人拜你们家神明的;龙族那就更别说了,哪个人没想过【永恆】呢?虽然你们的龙神也不怎么永恆就是了。」 闻人歌一口气说完,欣赏着面前几位使臣石化的模样,低笑一声,低头饮茶,目光瞟了一旁一眼,看见血族使臣嘎嘎乐。 「你们那位公爵大人什么时候登神?」闻人歌好奇地问,「丧葬业也需要祖师爷……或者祖师奶的。」 这回血族使臣也乐不起来了。 「放,放肆!」矮人最先反应过来了,气得脸红脖子粗,「你把我们的神当什么了!」 「当成神啊。」闻人歌微笑回答。 「人类不养闲神。」 她的眸子骤然锋锐了几分,「我还要求,你们的神必须回应每一个信徒的乞求。」 「必须回应乞求?我们自己的神都不会完全回应我们的乞求的!」兽人咆哮,「而且怎么回应?有人丢了猫找我们神明祂也要回应吗?你们人类恐怕一天得丢一百只猫!」 「啊哈,恭喜你给你们家神明找到了新的就业路线,找宠物的确也是个好领域,朝阳行业,」闻人歌点头表示肯定,「放心,我会让人下去普及求神办事的常识的——比如要报上姓名和准确地址,让你们神不至于跑错业务,哦,我还准备普及身份证明,到时候可以再加一重保险。」 矮人起得直哆嗦,甩下茶杯,扭头就走。 几位外交官面面相觑,随后一齐起身。 包括自诩乐子人的血族大使。 「我建议你们,不要回去光顾着生闷气,给你们的神明汇报汇报嘛。」身后传来闻人歌带着笑意的声音,「万一你们的神明很认可我的话呢?」 会议室的门被重重关上了。 柏长风揉了揉僵硬的面部肌肉,坐在闻人歌身边,指尖弹出火苗,给闻人歌热了热已经冷了的茶。 「他们会汇报吗?」 「谢谢,真贴心,」闻人歌笑着抿了一小口,「他们会的。」 「你觉得那些神会答应你的无理取闹?」 「你也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闻人歌一脸笑意地扭头,语气带着一股做作的悲伤,「长风,我真伤心。」 柏长风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如果祂们拒绝了,那我会修改我的目标。我会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尽我最大努力颠覆所谓的神明。」她笑了,闻人歌却收起了面上的笑意,略带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祂们答应了呢?」 第226页 闻人歌扭头,凝视柏长风琥珀色的眸子,轻声开口。 「那证明事情还没那么糟。」 …… 三天之后,秦唯西与血族女王一起到达了原刚铎王都,并且带来了一则消息。 血族大使面色古怪地望着闻人歌,递交了一份文书。 「公爵大人同意您的条件。」他眸中还带着一丝震惊。 「秦唯西,」闻人歌咀嚼着这个名字,面露笑意,「你们公爵大人还有什么表现吗?」 血族大使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她在憋笑,矜持地憋笑,」他一脸纠结地描述那个场面,「并且谴责您太没有想像力,她为什么只能负责丧葬业?」 闻人歌怔了怔,来了兴趣。 「公爵大人认为她还能负责什么?」 血族大使嘆了口气。 「她说,她作为一只昼伏夜出的蝙蝠,明明还可以守护所有夜晚远行的游子,和孩子们香甜的梦境。」 第102章 「守护所有夜晚远行的游子,和孩子们香甜的梦境?」柏嘉良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注视面向镜子整理领结的公爵大人。 「是啊,」秦唯西扭头,朝她挑眉,「这条领结怎么样?」 「好看,很适合你。」柏嘉良撇撇唇,抱起一旁端坐的维c,用力□□它毛绒绒的脑袋。 在精灵教国得到那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结论后,两人极为默契地没再拖延时间,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人类国境,与久候多时的血族女王一起进了旧刚铎王都。 刚入城,比她们提前到来几日的血族使臣就怒沖沖地向血族女王和公爵大人转达了人类革新军总元帅闻人歌的口信。 彼时的柏嘉良抱着小猫崽维c乖乖躲在屏风后面,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老蝙蝠生气。 哪里想到,她听见了秦唯西那充满笑意的声音,听到了那温柔至极又浪漫至极的描述。 守护所有夜行的游子,和孩子们香甜的梦境。 而在使臣走后,她更是听见了某只老蝙蝠放肆又开心的大笑。 更别提现在了…… 柏嘉良回过神来,无语地望着面向镜子精心整理衣装的老蝙蝠。 「走吧,」秦唯西给领口带上一个象徵血族的小蝙蝠领章 后,开心转身,「是时候去见见那位革新军领袖了。」 柏嘉良抱着猫崽,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爬起来。 「闻人歌……」她听见老蝙蝠在兴奋地喃喃自语,「有趣的傢伙。」 柏嘉良愣了一瞬,随后不可思议地转身。 「你记得她的名字?!」 「嗯哼。」秦唯西唇角扬起,点头。 「为什么?」柏嘉良音调不自觉变高了,琥珀色的眸中透着几分委屈,「您甚至还没见过她。」 「我说了,她是个很有趣的傢伙。」秦唯西摊手解释。 柏嘉良低下了头,嘴又是一瘪,细细体会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竟然觉得有一丝荒谬。 这很离谱。 自己居然……在吃妈妈的醋? 「在想什么?」面前骤然落下了一片阴影,秦唯西弯腰,凑到她耳边,笑着和她咬耳朵。 「没什么。」柏嘉良扯了扯唇角。 「是你自己说,要我记住些和你关系密切的人的名字的,」耳旁的声音温柔缱绻,还带着一丝含着笑意的小抱怨,「怎么我记住了你又不开心?」 柏嘉良再次愕然抬头,猝不及防就落入了秦唯西那温柔的黑眸中。 「您,您怎么知道的?!」小人类结结巴巴。 「走吧,你不是很想家吗?」秦唯西笑笑,不回答,而是向柏嘉良伸出了手,「我也很想见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培养出你这么优秀的人类。」 柏嘉良喉咙滚了滚,慢慢将自己突然变得濡湿的手放进她的手掌,心跳突然再次剧烈跳动了起来。 「我可以理解为您在夸我吗?」 「我就是在夸你啊,开心吗?」 「开心。」 …… 「血族那位公爵大人到了,」柏长风抱臂站在一旁,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多了一丝惆怅,「牵着小嘉良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中往这边来了。」 「请她过来呗。」闻人歌头也不回,脚踏在一处坍塌的矮墙上,注视旧刚铎城中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座古城,正在逐渐恢復活力。 不够。 她眼睫微微垂下。 时间还不够,太慢了。 「我们确定要在这里见那位公爵大人吗?」柏长风示意身后的卫兵后退些,站在了她身侧,「在一片废墟之中?连茶都没有?」 「就在这,」闻人歌直起身子,微笑回头,下巴抬了抬,「这不是来了么?」 秦唯西站在最后一个拐角,抬眸远眺那影影绰绰的两道背影。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莫名紧张起来了,紧张到不自觉松开了牵着柏嘉良的手,反应过来后,又捞住小人类的手腕。 「秦唯西?」身旁响起了小心翼翼的声音。 「唿,」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唇角又带上了笑容,「走吧。」 待她穿越还充斥着硝烟味的废墟,见到那两个女人的时候,她委实是恍惚了一下的。 「闻人歌。」「柏长风。」 面前的两人同时开口。 「你们好。」秦唯西莫名侷促地点了点头,随后扭头。 第227页 「我明白了。」她仔细打量了下柏嘉良的眉眼,又细细凝视面前女人的面容,不禁低声感慨。 「公爵大人明白什么了?」闻人歌含笑反问,依然是那副惯常的做派——自在,松弛。 哪怕对面是尘世中最伟大的人物之一。 「明白为什么所有情报里都没有你的照片,大概是怕被暗杀,」秦唯西耸肩,「谁能想到,人类革新军的领袖,居然是一个没拿过刀枪也不会魔法的普通人呢?」 「而且,」她又看了看柏嘉良,忍不出吐槽,「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除了发色和眸色,柏嘉良简直和眼前的女人一模一样。 柏嘉良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秦唯西的目光从闻人歌身上移开了,落在了她身旁的女人身上,面色再次纠结了起来。 很明显,柏嘉良的眸色和发色就随了她——哦对了,还有姓氏。 「我明白了,」她喃喃自语,可很快又蹙起眉,摇摇头,「不,我不明白。」 「你们是去找精灵帮忙了吗?」秦唯西满脸困惑,提出疑问。 「是。」「不是。」 闻人歌微笑点头,柏长风板着脸否定。 柏嘉良捂脸。 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再次同时开口。 「不是。」「是。」 「嘶。」秦唯西微微后仰,面上有些迷茫。 这和她想像中的会面不太一样。 「你们看上去,没什么默契。」她干巴巴地评判。 「是。」「没错。」两人异口同声。 柏嘉良忍不住抱头蹲下,一脸沧桑。 「不是我们主动找精灵帮忙的,但的确是精灵魔法的产物,」闻人歌主动开口,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抬眸看向蹲在地上的柏嘉良,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小嘉良是一个意外。」 柏长风没看口,眸光却骤然低沉黯淡了几分。 「好吧。」公爵大人其实有点想问,但又觉得似乎有几分不对劲,干脆闭嘴。 随后三人面面相觑。 秦唯西很头疼。 在她的记忆中,上一次对话这么难以推进似乎还在很久之前。 唔,不应该啊。 在她的预想中,她应该和闻人歌有很多能聊的东西才对。 难道是因为这里人太多了? 「柏……长风元帅,」她想了一会,有些卡顿地叫出了面前另外一人的名字,取下领口的血色小蝙蝠领章 ,在掌心中揉搓一会,揉成一枚戒指样的东西,递过去,「这个,算是见面礼吧。」 闻人歌瞬间瞪大黑熘熘的眼睛,看看秦唯西,又看看她手里的东西,再看看一脸懵逼的柏长风——能让后者脸上出现这个表情可相当不容易。 「您,这是?」柏长风甚至有些结巴。 「那柄剑,」秦唯西没有直接解释,而是指向了柏长风的佩剑,「我没看错的话,它很久没出鞘了,好像……接近十年。」 「我看过你的资料,」她又将手上的小玩意往那边递了递,「魔武双修,诸法兼通,以剑术闻名,但很久没拔过剑了,倒是其他的武器,刀枪剑戟锤,都用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拔剑了,」她摊手,「但估计也还没一件趁手的兵器吧。」 闻人歌胳膊肘用力锤了下柏长风的腰,示意她收下。 「第一任矮人王阿普诺的得意之作,」秦唯西笑着将那枚戒指样的东西交到了柏长风手中,「一柄可以随主人的意愿,变成任何形态的兵器。」 「这似乎有些过于贵重了。」柏长风眉心轻蹙。 「没事,」秦唯西嘀咕一声,「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最多用来当钓鱼的鱼钩。」 三人:…… 「谢谢,」柏长风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却依然没有将戒指收好,「您想要什么?」 「想要,借用一下你的……伴侣。」秦唯西摊摊手,有些尴尬,「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 「白了点,好像也长高了点。」柏长风捏着柏嘉良的胳膊,重新恢復了往日的淡漠,低声评价,「甚至还胖了,看来这些天日子过的不错。」 柏嘉良想辩驳两句,但却只是缩了缩脖子,不说话。 她天不怕地不怕,却向来在柏长风面前怂得一批。 无他,这位亲爱的妈咪是能只用剑鞘就能把自己揍得满地找牙的存在。 啧,也不知道手无缚鸡之力的妈妈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一边想着,她扭头望向不远处两人的背影。 她们似乎相谈甚欢,和刚才四人的尴尬完全不同。 「你在看她,」柏长风看了她一眼,又随口一问,「现在是什么进展?至少手牵上了吧?」 「什么?」柏嘉良愕然回头。 「你那种眼神,我太熟悉了。」柏长风的眸光黏在闻人歌身上,手中把玩着那枚银白色的戒指,淡淡地说。 「和我当年看闻人一模一样。」 …… 「闻女士,我想要问您一个问题。」走远了几步后,秦唯西微笑,气质矜贵,「能为我解惑吗?」 「我姓闻人。」闻人歌无辜地望着她。 秦唯西:…… 随后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愧是你的孩子,」她摸摸鼻尖,吐槽,「娘俩一个样。」 第228页 都具有能一句话把人噎死的能力。 「您想问什么?」闻人歌只是笑笑,不接茬。 「我想问……」秦唯西低头望向矮墙下忙忙碌碌的担负走卒,眉间舒展了些。 「你知道在你之前,有多少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来客曾经到访过么?」 闻人歌愣了愣,随后想起了什么。 「应该很多吧,几百?几千?还是数以万计?」她微笑回答。 秦唯西扭头看她,赞许地点点头,随后轻声开口。 「事实上,是十三万七千六百五十四人。」 第103章 「你知道在你之前,有多少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来客曾经来访过么?」 「应该很多吧,几百?几千?还是数以万计?」 「事实上,是十三万七千六百五十四人。」 在秦唯西审视的目光中,闻人歌面上不见半分惊愕,反而笑了起来,「您杀了其中多少?三分之一?」 「不止,」秦唯西耸耸肩,「我清洗了其中八万五千四百二十七人,按照他们的说法……唔,是屠杀。」 闻人歌只是挑挑眉,不说话。 秦唯西眸中的笑意愈发真实了起来。 「没吓到你啊。」 「您看起来很遗憾?」 「的确有点。」秦唯西有几分无奈。 「曾经有三波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来客来访海拉大陆,这在各族高层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她看向远方,表情淡然,「第一次,是一堆自称天使,亲近自然的尖耳朵翼人,他们的存在感并不高,在确定海拉大陆存在文明后就悄然离去。但他们的实力太强了,远胜当时的人类与血族,所以即便是短时间的停留也对好几个人类聚居点造成了污染,也留下了精灵这种近似混血种的种族和生命之树这种堪称神级生物的种子。」 如果柏嘉良在这儿,大概会发出惊唿。 秦唯西曾向她简单透露过各族的来歷,但像这次有这么多细节的,还是第一次。 「我就觉得有些奇怪,」闻人歌却并没有惊讶得大唿小叫,而是若有所思,「精灵族的实力似乎也不出挑,为什么除了有精灵教皇外还有这么一株生命之树,原来是另一个种族的遗泽。」 秦唯西微微点头,随后继续讲起了故事。 「翼人是一个还算温良的种族,由于数量太少,停留时间也太短,他们和当时的人类与血族没起什么冲突,」她慢悠悠讲着这些上古秘辛,「而第三波抵达的,是龙族。」 「龙族那妄自尊大的性子,和当时的人是起了些摩擦的,但由于黑潮席捲,龙族不得不与人类并肩作战,龙族当时的至高领袖,始祖龙神,更是为了抵挡黑潮主动接受了这个世界的权柄,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成为了诸神之一,执掌【永恆】。」秦唯西的表情带着几分怀念,「再然后,也就出现了世界上第一个龙骑士和普尔修斯付出鲜血的努力铸就的岩龙荒漠。」 她扭头望向闻人歌,「发表些意见?」 「龙族的领地是自海洋中升起的,而精灵开垦了对当时人类和血族都难以涉足的原始森林,」闻人歌淡淡叙述,「都不影响当时海伦大陆上的现有种族。」 「真是敏锐。」秦唯西赞嘆。 闻人歌笑笑。 人类和血族,在河流周围和出海口定居,几乎占据了海伦大陆最广阔的平原和最丰沃的耕地;精灵其次,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过得舒适愉快;而其他三个种族,矮人躲进了大陆边缘崩塌的地窟,龙族将一片海洋改造为荒漠,兽人则在崇山峻岭中勉强找到了一小片还算宜居的盆地,作为数量和人类不相上下的种族,兽人们不得不蜗居在诸族之中最小的一片领地上。 总而言之,这个先来后到的潜/规则,被各个种族执行的很好。 「但第二波来客,泰坦,并不打算遵守这个潜规则,」秦唯西表情冷厉了些,一丝丝杀意毫不掩饰地外露,「他们贪恋海伦大陆富足的资源,不愿像翼人一般离去,又觉得当时海伦大陆上的种族弱小如虫豸,想要独吞这片领地。」 「这群卑劣的好战分子,在海伦大陆上率先开启了种族清洗,」她直视闻人歌的眼睛,「这引起了这片世界的第一次神战,而结果惨烈到像是经过了整整三次连续的黑潮洗礼,世界人口降到了至今为止的歷史最低点。」 「但你们赢了。」 「是我们赢了,」秦唯西认真纠正闻人歌的用词,「泰坦被清洗到了现在的不足千人,连离开这个星球的技术都丢失了,只能龟缩在随时可能会崩塌一大片的亚空间中,苟延残喘。」 闻人歌微微挑眉。 【我们】么? 「现在,人类的新领袖,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秦唯西没有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断壁残垣。 「请说。」 「你为什么这么激进?」 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的跳跃性太大,公爵大人甚至还贴心的做了个题解。 「你现在所做的,是在打破人类上万年以来的固有秩序,这需要一段时间,一个过程。而你现在的改变速度太快了,除了会遭到人类内部势力的殊死反扑之外,还会遭到其他种族的反对,甚至干涉。」 秦唯西眸中含笑,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激进呢?」 第229页 如果换个普通人在这儿,大概都不听明白这个问题和之前的讲述有什么关系。 但闻人歌笑了。 「我从两个方面回答您的疑问,」她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首先是我自身的原因,其次是源于您刚才的讲述。」 「我今年三十七岁,在您眼里大概还是个小年轻,」闻人歌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但我其实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身体本就差,武艺不通,跟着长风学了些粗糙的剑术,勉强能强身健体。魔法天赋更是没有半点,空气中的元素什么的完全感应不到,更别提交流沟通了。哦,除了水元素,因为我得了老风湿,湿度一上去膝盖就疼。」 秦唯西差点要被她那轻描淡写嬉笑怒骂的语气逗笑了,可笑意刚抵唇角,又被感伤给压了下去。 世人都说她一旦登神,执掌的必是【死亡】之权柄。 但她讨厌死亡。 「我觉得,我能活到七十都算长寿,」闻人歌摊手,「也就是说我的人生已经走完了半程。」 「虽然我和维多利亚说,我不怕她的刺杀偷袭,因为歷史车轮已经开始转动了。但……那只是宏观意义上的转动。」 「我不知道这趟老破车要花多久才能彻底跑起来,或许百年?千年?呵,拜海伦大陆上的长寿种兄弟种族们所赐,人类的那些歷史倒是被记载的很清楚,哪怕是千百年后恐怕都有人读着过去的故事,幻想自己能成为在皇宫里喝着一年只产100克的珍贵红茶一边欣赏最美艷的蛇人跳舞的贵族。」 「可实际上,他们或许只能被家人送到黑市,被卖到血族成为血奴,只为了换几口面包。」 闻人歌的语气很讽刺,这让公爵大人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脸莫名有些热。 她知道血族之前一直存在这样的黑色渠道,但终究只是少数,又没摆到明面上来,她也就没怎么管。 闻人歌嘲讽完,又深唿吸了好几次,想说些什么,唇微微颤抖,却又很快抿起。 「我知道我太激进了,可这样陈旧的东西,不激进点怎么推动?」 「我没多少时间。」 平淡声音中的情绪是如此压抑、哀婉,以至于秦唯西一时接不上话。 过了许久,闻人歌低声说,「借用我那个世界的一位伟人的话说……」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1】」 秦唯西眼睫一颤。 「其次是源于您刚才讲述的故事了,」很快,闻人歌的语气轻松了些,「我之前其实也猜到了些,但您刚才讲的,给了我更多底气。」 「您,包括其他神明,其实不会是不会干涉我的,」她轻笑一声,「您讲了几乎所有种族的由来,不就是为了告诉我一个事实么?」 「什么事实?」秦唯西装傻。 「这个世界曾经有过三次声势浩荡的,大规模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来客到访,」这回轮到闻人歌直视秦唯西的眸子了,「其中哪怕是影响最小的,也铸就了精灵这个种族,而更别提龙和泰坦了。」 「您讲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我——无论我多么激进,动作多么大,又怎么会有缔造好几个新种族带来的改变大呢?」 秦唯西笑得很开心,嘴上却不饶人。 「可是据我掌握的情况,你对神明可称不上尊敬,甚至称得上忤逆,这可比其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来客表现的更加激进。」 「呵,在海伦大陆土生土长的您,对神明又有多尊重呢?」 「我对神明的不尊重源于……唔,他们其中的大部分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没办法对曾经蹭我裤腿的小崽子们保持尊重嘛,」秦唯西摊手,「可你的不尊重,是来自骨子里的怀疑和轻蔑。」 她手指慢慢伸出,点在了闻人歌额上,声音很轻。 「我在第一次看到你的资料的时候,就知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为什么?」 「因为一种思想的出现是要有物质基础的,」秦唯西语气更轻了,「一个土生土长的海伦大陆人,一生中或多或少都去过几次教堂,看过一些神迹,运气好一点甚至可以见到神谕。」 「在世界的顶尖战力清清楚楚摆在你面前的时候,在千万年来人类的修炼体系已经基本被锁定的时候,在人们已经完全接受武道或者魔法天赋决定一切的时候。真的会有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梦想是要开发一种没有门槛的,人人都能掌握的杀伤性武器吗?」 「夏虫不可语冰。」闻人歌嘆息。 「是啊,可是你成功了,成功了不止一次。」秦唯西抿了抿唇,「我说这些,其实是想提醒你。」 「我不知道你那个世界所谓的神明到底是什么玩意,让你如此怀疑和轻蔑。」 「但你或许,可以相信这个世界的神。」 秦唯西眼神真挚。 哪怕她对神界也有过诸多怀疑,哪怕她几乎确定了阿忒若普斯有事瞒着自己。 但她依然相信,那些人,还是自己熟悉的样子。 「我努力。」闻人歌躲开了她的目光,不置可否。 秦唯西也不勉强,而是换了个话题。 「我的问题你回答的相当好,所以作为回报,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她笑吟吟地看着闻人歌,「什么问题都可以。」 「巧了,我也刚好有个问题。」闻人歌也笑眯眯的。 第230页 「您已经讲了矮人精灵龙族的来源了,至于兽人的起源,艾伦尼乌斯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也读过相关材料。」她慢悠悠说着。 「而其中除了龙族以外,其他种族都算是混血,兽人血脉最混杂,精灵矮人相差无几。」 「众所周知,黑潮对于生灵的影响是看血脉纯粹度的,人类和龙族都属于纯血,影响最小。其次是血族,再次是矮人和精灵,兽人受影响最大。」 闻人歌的眸光骤然锋锐起来了。 「那我的问题是……」 「血族是从哪里来的呢?」 第104章 「那我的问题是……血族是从哪里来的呢?」闻人歌指节曲起,轻轻敲了敲秦唯西搭在矮墙上的微凉手背。 秦唯西怔了怔,良久,才在闻人歌审视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好问题,」她并不是在回答,而几乎是在呓语,「我也不知道。」 「可您是血族之祖,最古血族啊。」闻人歌微微挑眉,黑亮的眸子看起来惊异极了。 「血族之祖只是一个称号,最古血族更是没有任何意义,最多只是说明我比同辈人活得久了点,」秦唯西吐出口浊气,「可我并不是最初的血族。」 见闻人歌眸中还有茫然,她低笑反问,「难道拥有人类之祖名号的那些贤者就是最初的人类么?」 「我的确学了点这个世界的歷史,嘿,您猜怎么着?实在太多,所以学的糟糕透了,」闻人歌耸耸肩,「什么贤者?不认识。」 「是一群很有意思的伟大人类,我记得其中一位,叫【石猴】,」秦唯西思绪发散开来了,「她说她很喜欢一只从石头里跳出来的猴子。」 闻人歌一愣,随后语气急促激动了些。 「您见过那位贤者么?」 「唔,没有,」秦唯西摊手,「我那时还年轻,觉得这位贤者大概是脑子有病。怎么了吗?」 「没什么。」闻人歌揉揉脑袋。 大概是巧合吧…… 或者说,自己亦有前辈? 「总而言之,我并不知道最初的血族是从哪里来的。」秦唯西抿抿唇,有些尴尬,「你问了我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唔,要不你再问一个?」 「好啊,」闻人歌又想了想,提问,「神界是什么样子的?」 秦唯西:…… 「你就没有其他想问的吗?」 「老实说,真不太多。」闻人歌轻笑一声,「您答不上来就算了吧。」 秦唯西不死心,或者说,好胜心上来了。 「一些人类世族的远古隐秘?想知道吗?」 「没兴趣。」 「其他各国对人类的态度和可能会施行的政策?我可以帮你把把关。」 「不重要。」 「阿忒若普斯年轻时候犯的贱?」 「这谁?」 「……?!」 「嘶,有点耳熟,不过我也不在意。」 「现任精灵教皇。」 「说来听听!」 两人静默了三秒,随后相视大笑。 「人类新政权的领袖,啧,我见了没一百也有八十了,也不是没有给其中几位提问的权力,」秦唯西笑得直抹眼角,「他们都卯足了力气想从我这只老蝙蝠口中得到什么,秘辛也好,承诺也罢,有些谦卑的更是想要听听我的教导。」 「你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简直称得上……放肆。」她目光中全是赞赏。 「我以为您早就意识到我是个特殊的,放肆的傢伙了。」闻人歌摊手。 独立自主的人类,当然是从她这个革新军领袖开始的。 秘辛?承诺?还是所谓的先辈教导? 正如她所说的。 不重要。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极有默契地大笑了起来,闻人歌更是笑得连连咳嗽。 …… 站在拐角处的母女俩,目光分别黏在了不同人的身上,一言不发,宛若两颗沉默又笔直的柏杨。 柏嘉良凝视不远处笑得弯下腰的公爵大人,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从怀中掏出了困兮兮的小猫崽,用力揉捻起了猫脑袋。 「喵……」软乎乎的猫叫声带着浓浓的委屈,小爪子无力的扑腾几下,放弃了,双目无神地任人蹂/躏。 「好看的猫,叫什么名字?」柏长风的目光被猫叫声吸引了,短暂地离开了闻人歌一会。 「维c。」 「……那位大人同意了?」现住夫 「嗯哼,她送我的猫。」 柏长风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伸手,拍了拍柏嘉良的脑袋。 「妈?」 「你比我厉害些。」 「但难度也高太多了,那可是公爵大人……妈?」柏嘉良说到一半,发现旁边人没了,懵逼抬头。 柏长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闪现到了畅意交谈的两人身前。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 妈不是会随便打断其他人交流的人,所以…… 好像,的确,大概。 妈咪刚才是咳嗽了几声吧? …… 秦唯西还在撑着脑袋笑呢,突然觉得身边多了丝冷冽的寒意。 大冷天,凉飕飕的。 她一扭头,看见一位身姿挺拔的人族武圣,目光如炬目不转睛目光炯炯地盯着方才在自己面前还懒散自在现在却乖巧如鹌鹑般站直了的闻人歌。 第231页 「手。」柏长风看都不看血族的公爵大人一眼,直视闻人歌,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刚还被秦唯西夸赞「放肆」的闻人歌默默将自己两只冰凉的爪子都塞进了柏长风手中,头更低了。 柏长风的面色和掌中的手一样冰凉,深吸口气,扭头望向秦唯西。 「公爵大人,可以去屋里聊吗?」她努力挤出一丝礼貌的笑意,「她身体不好。」 秦唯西莫名想笑,退后一步,优雅摊手,「请。」 柏长风唇角的笑意顿时真实了几分,沖她感激地点点头,给闻人歌拢了拢大氅,手搭在了闻人歌肩膀上,半推半拉地将人往酒店的方向推。 秦唯西慢悠悠缀在她们后面,等柏嘉良走到自己身侧,两人隐约听到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抱怨。 「所以为什么要出来谈?你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我是没看出任何意义。」 「那是你不懂……」闻人歌用最弱小的语气说着最硬气的话,「有些话要在百废待兴的地方说才有意义。」 「哦?我的确不懂。」听上去是肯定句,但哪怕木头如公爵大人都知道某人要是再嘴硬可能就要糟一顿批了。 「没事,我错了。」闻人歌认怂认得极快。 公爵大人憋笑,扭头,微微弯腰,同身边人咬着耳朵。 「真是一物降一物,哈?」 「那是您不懂,」柏嘉良用和闻人歌同款的弱小的语气,眸中却含着笑意,「真要说一物降一物,也是我的亲亲妈咪能降服我妈。」 秦唯西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其中的指代。 「真是看不出来,」她望向垂头丧气的闻小鹌鹑,啧啧称奇,手却向柏嘉良面前一摊,「维c呢?」 「您要它干什么?」柏嘉良边问,边将怀中饱经蹂/躏满脸沧桑的小猫崽递了过去。 「天确实冷,我暖暖手。」秦唯西直接将一只手埋进了猫崽暖唿唿的肚皮。 「维c还这么小,哪够您两只手,」柏嘉良抱怨了一声,伸手,捞起秦唯西另一只手,攥在掌心。 秦唯西怔了怔,抬眸望向不远处刚走进营帐的两人,目光落在闻人歌被柏长风乖乖牵着的两只手上。 「公爵大人,想什么呢?」柏嘉良好奇地看着她。 「没什么,」秦唯西下意识回答,扭头,落入了她醇厚如酒般的琥珀色眸子中,又是一阵恍惚,唇角不自觉露出笑意,「觉得你很暖和,像个小火炉。」 她没仔细追查心中泛起的那丝异样,而是将猫崽往柏嘉良怀中一塞,自己理直气壮地将两只手都塞进了柏嘉良手中。 柏嘉良放慢了步子,继续吐槽。 「我以为我妈咪的手已经够凉了,怎么您也是?」 「我是血族,体温本就低一点,这个温度是正常的。」 「那您还让我给您暖手?」柏嘉良瞪她。 「我喜欢暖唿唿的小火炉。」秦唯西低笑一声,捏了捏小人类突然泛红的软软的脸蛋,随后跟着身前两人,走进一处暖室。 屋中,闻人歌和柏长风两人赫然已经落座,眸光相继落在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 柏嘉良迅速将手抽出来,给三人倒上了热茶后,捡了张边角的椅子坐下,举手,「您俩还要说什么悄悄话吗?我们能听吗?」 柏长风闻言,也有撑着桌子想要起身意思。 「没什么了,」秦唯西阻止了她们,微笑摇摇头,「接下来的东西,还要请两位判断一下。」 她沖柏嘉良眨眨眼。 柏嘉良一怔,毫无默契地提问,「哪一个?」 是物质界长城和大雪及矮人王的联繫和异样?还是那个神秘的,自己觉得很亲近的那个男人?亦或者是他在精灵教国和兽境那些妄图颠覆神明的举动?还是进城前两人热议的闻人歌的新政策? 「所有。」秦唯西笑笑,眸色温柔,还带着不自知的宠溺,「不和你家人说说你的旅途么?」 「好!」柏嘉良骤然兴奋起来了,想要开口,又低头看了看杯中茶水,有些犯难。 「公爵大人,」小人类小心翼翼地请示,「您不觉得,我们的那些经歷就着茶讲出来也太素了吗?」 秦唯西挑眉;闻人歌眸子发亮,连连点头;柏长风面无表情地盯着后者;闻人歌瞬间反应过来,乖巧低下头。 「你想喝酒?」公爵大人缓缓开口。 「嗯嗯!」 「想着吧。」 柏嘉良又可怜兮兮地望向闻人歌和柏长风。 被眼神制裁的闻人歌不说话,而柏长风面无表情。 「没事,茶也挺好,有回甘。」柏嘉良悻悻喝了一大口热茶,表情中带着一丝怀缅,「我们去的第一站,是龙族,那里有一片好大好大的荒漠,但那里曾经是海洋……」 …… 「有什么看法么?」在小人类添油加醋手舞足蹈声情并茂的漫长的讲述结束后,秦唯西望向闻人歌,眸中有些期待。 闻人歌思索了会,没有回答刚才柏嘉良列举提出来的任何一个问题,而是点明了两人从没想到的一个方向。 「龙族的异常死亡,幕后黑手难道一定就是泰坦吗?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闻人歌敲了敲桌子。 柏嘉良秦唯西同时一怔,交换了个眼神。 「我的意思是,前任龙皇提亚马特说的那句话,你们还没完全理解的那句话,是不是也可以和后续联繫起来?」闻人歌望向秦唯西,慢慢重复,「【年老龙族的非自然死亡与劫尘有关】。小嘉良已经和你说过了,【有关】,已经说明了太多信息,只是……由于龙皇的更迭太过频繁,你们一开始没意识到这句话的分量而已。」 第232页 「……啊!」秦唯西从她话中捕捉到了什么,勐地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 「如果,把龙族发生的异常与在精灵教国和兽境后续连起来想呢?」闻人歌声音平静。 「执掌【生命】权柄的神明的本族从【死亡】中重获新生;执掌【破坏】权柄的神明的眷属重走种族诞生之路,却不再【破坏】,而是想要【守护】;而还在这两者之前……」 「执掌【永恆】权柄的神明从未永恆。」 第105章 「而还在这两者之前……执掌【永恆】权柄的神明,从未【永恆】。」 空气中,仿佛有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落地,激起无数看不见的涟漪。 秦唯西忍不住按住了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从肺部深处,吐出一口微凉的空气。 有多久了? 她望着闻人歌清亮黑眸中自己震惊到失语的倒影,思绪不自禁发散,分秒之间往前回溯了几百,甚至几千年。 有多久,没有人能用这么短短几句话,让自己头皮发麻了? 方才挣脱她手的小人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搬着凳子凑近了,主动握住她的手。 掌心中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源,身旁暖烘烘像小火炉一般的柏嘉良让秦唯西瞬间抽离思绪,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谢谢,」她的声音有几分沙哑,清了清嗓子后,她直视闻人歌,「你的观点,我不太能苟同。」 「龙族龙皇的异常陨落速度,并不是近年才出现的,而是从最初的龙皇,始祖龙皇开始就产生的异象,」她忍不住握紧了掌中温暖的手掌,正色道,「你为什么觉得有人可以跨过近万年的时间,在那时就做好了布置?」 「您明明知道答案,」闻人歌眸光落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您刚才就已经想到了,不是么?」 秦唯西重重往后一靠,倚着椅背直皱眉。 「毕竟,已经有跨越八千年存在的先例了,」闻人歌缓缓补充,眉也皱了起来,看了眼柏长风,咕哝一声,「我讨厌那个自称是小嘉良『哥哥』的傢伙。」 柏嘉良怂成一团,哪敢说自己对那个诡异的男人提不起丝毫恨意?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秦唯西眉心紧蹙,喃喃自语,「他是怎么做到的?是在龙族的血脉里动了手脚吗?不,不可能,他要是能做到这些现在就不用费尽心思在精灵教国和兽境搞小动作了。」 「如果他做不到背地里搞小动作,那就只能是一个交易,龙族,或者说只有龙皇知道这个交易,用漫长的生命去交换什么东西?嘶,难道这就是他和普尔修斯的交易?他帮龙族从海洋中升起沙漠,龙族的神交易给他寿命……等等,难道这就是他能活这么久的原因?」 「不不不,」她很快再次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不断摇头,语速极快,「龙族当时只是被打的有些猝不及防罢了,只要付出些代价,即便没有那片龙之荒漠也能立足于这个世界,那些代价或许沉重,但绝不能与龙族神明的生命和【权柄】相提并论。」 「而且,他绝没有用过什么外力提升寿命,」秦唯西喃喃自语,「我闻得到那种骯脏技术的味道。」 「且不谈交易的内容,我不认为他在八千年前做的这个交易是为了今天的布局。」现在只有柏嘉良这位同样经歷了一切记得所有细节的旅伴能跟上公爵大人像疯狂青蛙一样急速跳动的思绪了。 「你看,我们之前都没有想起来龙皇的陨落和【永恆】还有这么一重冲突——因为它太平常了,这个现象已经持续了八千年以至于所有人都习以为常,所以他只能搞出一些年老龙族的病逝来勉强彰显【永恆】从未永恆——如果真的是他搞的话。这和他一贯要搞个大事情并且要向全世界『直播』的态度不符。」 「如果他这个交易,任何时候都可以和龙皇达成,他为什么不现在做?那效果要好得多震撼的多。」柏嘉良慢慢捋清楚了些东西,「这说明,他要么只能和始祖龙皇达成交易;要么,他需要这八千年的积累。」 「积累歷代龙皇八千年的生命,而且不是为了自己,那是为了什么?」秦唯西望向她琥珀色的眸子。 「我不知道。」柏嘉良怔怔回答,脑海中却无端浮现出了那个男人呢喃的话语。 【别担心,我是要用我的血,把这个点锚定成河流中的礁石】 两人面对面,各自思索。可在外人看来,她们正是在旁若无人的凝视彼此。 过了好一会,两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们似乎靠得太近了,近得唿吸都交织在一起,近得不用刻意观察就能看见对方面上微小的神情变化。 秦唯西唇角率先扬起,随后是柏嘉良的。 「至少有用的默契变多了。」公爵大人总结,笑得更开心了些,用力握了握柏嘉良的手。 闻人歌是很令她惊艷,可小人类带来的,这种思路总有人能对上话总有人接下的感觉,似乎要更好一些。 「我可是您的旅伴。」柏嘉良得意地晃来晃去。 「看起来没讨论出结果?」闻人歌笑眯眯地打破了两人间莫名升起的双人结界,伸手在她俩之间晃了晃,「嘿嘿嘿,我还没说完呢。」 柏嘉良扭头,对上了自家亲亲妈咪带着几分调侃的眼神,耳朵又是一红,下意识就要把自己的手从秦唯西手中抽出来。 第233页 抽到一半,她顿住,抿抿唇,红着耳朵,挺胸抬头理直气壮地继续牵着。 「你还想到了什么?」秦唯西没注意到母女之间的小互动,而是殷切又期待地望着闻人歌。 「我在想,」闻人歌思索着,「小嘉良那柄……锤子,以前为什么会被叫做【失乡之剑】呢?」 「这可不是一个吉利的名字。」 「因为龙族是逃难来的。」 「我知道,小嘉良刚才提到了,」闻人歌轻笑一声,「那翼人和泰坦呢?」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说泰坦那个安乐死机器人上小,用泰坦的语言,刻了一行字。」 柏嘉良愣了愣,也想起来了。 【最新款07001型代行机器人,您忠实的死亡定制管家,为您带来无痛的安乐死体验】 …… 【生产日期:泰坦歷-逃亡纪元-316年17月35日】 「逃亡纪元,」闻人歌用唱诗班一般抑扬顿挫的语气念出了这个词,「听起来就挺感伤的。」 「龙族是逃难来到这个世界,泰坦也有逃亡纪元的说法。似乎……过于巧合了?」 秦唯西沉默了好一会。 「不是巧合,翼人也提起过。他们原本的家园破灭了,所以在寻找新的家园。」 「他们经歷了什么?」 「我不知道。」 「好吧,我也猜到您也不知道了,」闻人歌嘀咕一声,「那再换下一个问题。」 「尘世六族,一共有四位神,对吧?」她微微挑眉。 「现在有三位神的权柄,已经被有意无意地否定了。」秦唯西再次意识到了她要说什么。 「是啊。」闻人歌点点头。 「那矮人呢?」 「矮人的权柄是【创造】,」柏嘉良好不容易插上话,迅速开动脑筋,「如果要颠覆矮人王的权柄……【创造】可以被颠覆成什么呢?【毁灭】?」 「唔,难道是矮人的一个全新开拓性技术其实是被用来毁灭世界的大杀器?那种……」柏嘉良艰难地比划了一下。 一直安安静静扮演冰山的柏长风淡淡开口,「创造即毁灭。」 闻人歌望向她的眼神顿时多了丝无奈和浅浅的嫌弃,伸手,一下下戳她的脑袋。 「这观点未免也太老旧些了吧。」 柏嘉良不禁开始庆幸不是自己说出结论了,她小声嘟囔,「那您觉得是什么?」 「我不知道。」闻人歌理直气壮。 「唿,总而言之,虽然早就在日程上,但还是得抓紧些了,「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这边的事一结束,我得马上去一趟矮人地窟。」 「是,我们之前不还奇怪为什么矮人前前后后检查了那么多遍就是没发现劫尘浓度上涨么?」柏嘉良有些兴奋,手腕一翻,掏出了那柄可怜的【有家的锤】,快乐地嚷嚷着,「妈咪刚才说起我才想起来,这次去正好还可以问问矮人地窟的工匠能不能给它续上个剑身……」 她的声音突然变小,随后顿住了,再然后,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突然意识到了。 公爵大人刚才说的是「我」,而非「我们」。 该死,她差点忘了。 人类国度,似乎是她们旅途的终点了。 秦唯西唇角微微扬起一丝不带笑意的弧度,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髮丝。 「没事,就用锤子也挺好的,」柏嘉良默默收回了【有家的锤】,面上再次带上了不及眼底的灿烂笑意,「好不容易变成【有家的锤】,别又变回失乡之剑了,多不吉利。」 「既然已经说到了矮人,那就继续说下去吧,」秦唯西也没有纠结这个话题,而是望向闻人歌,「物质界边境长城,你知道多少?」 闻人歌愣了愣。 「什么物质界边境长城?」 「哎呀公爵大人,我就说你问她不一定知道,我妈歷史可差劲了,」柏嘉良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向柏长风,「您肯定知道,给解释解释呗。」 可柏嘉良说着说着,声音也越来越低——因为柏长风面上也是浓浓的困惑。 「什么是物质界边境长城?」 柏嘉良一怔,顿时觉得,暖屋中温度又下降了好几度,周身奔腾的血液都好似凝固。 屋外,寒风唿啸着将雪花高高抛起,抛得很高,很高。 第106章 「看来你们也忘记了。」秦唯西胳膊肘撑着桌子,十指交叉,压在唇上,细细打量眼前茫然的两人。 「这不可能。」柏嘉良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 「不,」秦唯西声音很轻,微微摇头,「有人那么努力地挥舞锄头在挖歷史的墙角,她们还记得才奇怪。」 「恐怕,现在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还记得那可怜的长城了,」她勐地转身,凝视柏嘉良震惊的小脸,「我和你。」 「不,至少,那个矮人,塔尔,家族三代镇守物质界长城的那个,」柏嘉良开始语无伦次了,「他一定还记得,那可是他家族的信念!」 「难说,」秦唯西轻佻地耸了耸肩,「或许由于职业原因他会比别人更难忘记些,但也仅此而已了。」 「那为什么,我们还记得?」柏嘉良呆呆地问。 「大概,是因为位格足够,」秦唯西小声嘟囔,「那个傢伙没法轻易抹去我的记忆,就像他没法抹去神的记忆一样」 第234页 「可我呢?」柏嘉良追问,「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应该吧?」 「你体内有我一滴血啊,」公爵大人眸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沖她眨眨眼睛,「那可是血族公爵的一滴精血。」 「嘶,」柏嘉良倒吸一口凉气,随后更兴奋了些,「这就是您结束旅行后也没有将它拿回来的原因吗?」 「嗯哼,当然。」秦唯西得意点头。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享受小人类充满崇拜意味的亮闪闪眸子了。 这种感觉,委实不赖。 「咳咳咳。」闻人歌难得地板起了脸,重重咳嗽了起来,待两人将目光移回她身上时,她才不紧不慢开口,带着某种调侃的意味。 「两位位格超凡脱俗的大人物有没有兴趣为我等平民解释解释发生了什么啊?」 柏嘉良被那调侃的目光看得脸一红。 「有人在重写歷史,」秦唯西也莫名侷促地摸摸鼻子,冲着两人摊手,轻声解释,「唔,重写一个没有物质界长城,没有矮人王牺牲,没有大雪的歷史……该死。」 她烦闷地抓了抓脑袋,「那傢伙不知道涉及到神明的时间线变动会麻烦的很吗?」 闻人歌默默扭头,望向柏长风。 「听懂了吗?」 「没有。」 两人再次扭头望向秦唯西。 「额,好吧,」秦唯西揉了揉太阳穴,张嘴,欲言又止,想了想,推了柏嘉良一把,「你来解释。」 趁着柏嘉良慢慢解释其中道理的时候,她合上双眸,手指再次交叠在一起,默默思索其中的时间逻辑悖论。 如果,如果那一任矮人王没死,那这个世界就不会有物质界长城,那千年前阿忒若普斯估计也能腾出手解决偷袭王城的泰坦,那卫国战争大概就不会那么惨烈……如果精灵的卫国战争没那么惨烈了,那那个名叫夏洛克的上尉还会在带兵驰援精灵教国的时候身亡吗?如果他不会死,那前些天在精灵教国发生的,那个感人又有趣的故事,还会存在吗? 她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这就是重写有关神明的歷史所带来的问题——牵一髮而动全身。 还有呢? 除了刚才想到的那些外,矮人王的神位继承估计会出问题,如果那一任矮人王没有死,那么现任矮人王还会是矮人王吗? 「不,怎么可能?」她低声喃喃自语,「如果那一任矮人王没死,那简直就是重写了世界。」 「……大概就是这样。」这边,柏嘉良也差不多解释完了,口干舌燥地喝了一大口茶,扭头看她,「公爵大人?」 「啊,好的,」秦唯西从思绪中惊醒,望向紧蹙眉心的两人,「能接受么?」 「有点难理解。」「可以接受。」 柏长风和闻人歌两人再次异口异声,随后面面相觑。 「唔,我就说你们或许得培养些默契。」秦唯西面上再次带上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你是怎么理解的?」柏长风没有接话,而是不可思议地望着闻人歌,「你连矮人地窟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很好理解啊,」闻人歌耸肩,「时间可以被改写,但彻底改写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进行的时候时间会形成分叉路口,有人记得,而另一些人会遗忘,直到所有人都忘记。」 「描述的很精准。」秦唯西微微点头。 「别忘了,矮人地窟在哪个方向和时间具有被复写性对我来说是一样的,」闻人歌冲着柏长风嘀咕,「反正都不知道。」 「对我来说最难理解的,明明是你们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神。」 柏长风揉揉脑袋,皱眉想了想。 「我需要证据。」她望向秦唯西,「这听起来……太荒唐了。」 「证据当然有,甚至就摆在你们眼前,」秦唯西直起身子,在她们办公桌上堆得高高的文件堆里翻找,「如果,如果你们的情报系统足够敏锐,他们当然应该注意到了这个现象,甚至应该已经写成了书面报告交到了你们手里,啊哈,在这!」 她从文件山最底端找到了一份看起来还挺新的报告,随意翻开,望着汇报者的署名,微微挑眉,「还是熟人。」 「恭喜您,您又记住了两个人的名字。」金灿灿的小脑瓜挤了过来,看着署名,笑了起来。 「不算记住,勉强算眼熟吧,」秦唯西摸了摸鼻子,将报告递给两人,「时间线的修正,先会在记忆中修正,随后才是物质界,恭喜,你们的报告还在,上面甚至还有你们的批示——只是你们忘了。」 「【已阅。将以下任务列为最高级别:收集所有有关物质界边境长城的资料,实物证据如砖石等应当不惜一切代价的应收尽收;所有证人都应记录笔录,妥善对待,能带回革新军总部最好;纸质材料或许过多,但不要怕繁琐,能收集到的应当尽力收集。】」秦唯西慢悠悠地念出了报告最后的批示,目光落在了落款上。 【闻人歌】三个字,龙飞凤舞。 「很有远见,」她抬头赞嘆,「就是不知道这份批示落实了没有。」 「没有加盖通讯处的公章 ,恐怕没发出去,现在发出去估计也晚了,按照您的说法,现在恐怕已经没有人记得物质界边境长城了。」闻人歌表情凝滞了几分,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签名。 第235页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是有趣——明明记忆里什么都没有,身体却似乎记得曾签下这个名字。 「我现在有两个问题,」她恍惚了好一会后,勐地抬头,凝视秦唯西,掷地有声。 「首先,您经歷过时间旅行么?」 「当然没有。」秦唯西摇头。 「那么问题来了,」闻人歌的表情更严肃了些,「您为什么对修正时间的概念这么了解,这么清楚?」 「嗯?」秦唯西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她思考了一会,表情也慢慢变了。 「我不知道……」 「我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有些艰难地比划着名,「这些知识,就好像是,自然而然出现在我脑子里的。」 「或许您忘了。」闻人歌指出了这个有些冷酷的现实。 秦唯西愣了一会,下意识要反驳,却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抿紧了唇。 「我从没思考过由来的,无中生有的知识。」她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过了会,神色复杂地抬头,望向闻人歌,「每次我以为你的聪慧到此为止时,你总能给我新惊喜。」 「谢谢夸奖,还没完呢。」闻人歌微笑,优雅颔首示意。 「第二个问题。」她走到窗边,用力拉开了紧闭的窗帘,抬头,凝视昏暗空中飘舞的碎雪。 「如果千年前的那场雪,是因为矮人王的离世,世界熔炉的熄灭。」 「那么现在这场雪,」她扭头望向秦唯西,「是不是意味着,现任矮人王的状况不容乐观?」 「不是!」柏嘉良总算能插上话了,叉着腰,「我和公爵大人也想到了这一层,我们当时马上联繫了精灵教皇阿忒若普斯,她告诉我们说矮人王在神界还好好的。」 可随着她话音落下,秦唯西面上的凝重并未消退,闻人歌面上的微笑也愈发浓郁。 「如果,我说如果,」闻人歌轻声呓语,「您的那位旧友,精灵教皇阿忒若普斯,她说谎了呢?」 在她目光炯炯的注视中,秦唯西轻吐出一口浊气。 「好问题,」她沉默了一会,耳朵一动,突然笑了起来,「但她应该没说谎。」 闻人歌蹙蹙眉。 「何以见得?」 「脚步声,」秦唯西没有回答,反而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拉开了办公室的大门,「有人来了。」 前来的是精灵大使和矮人大使,前者满脸纠结,后者则带着浓浓的不解和怒意。 「你们带着什么来的?」秦唯西微笑着,看着他们手中的文书。 「是教皇陛下(吾王)下达的神谕。」两位大使异口同声,表情复杂地将文书递给了闻人歌。 「教皇陛下(吾王)愿意接受你的条件。」 闻人歌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了。 是那个让所有大使愤而离席,对于海拉大陆所有种族来说都堪称颠覆的宗教态度。 居然这么快就有了答覆么? 她迅速摊开了神谕——那两种泛着金色的文字并非人类的语言,却毫无阻碍地被她理解了。 这就是神谕的防伪标志。 闻人歌阅读着两份,表情却迅速变得古怪和惊异了起来。 两份神谕上加起来才短短两行字。 【谁想出的这个天才的主意的!我得抱住她狠狠亲一口!】——阿忒若普斯 【她还有其他要求吗?哪怕过分点的,一併满足!】——拉撒路 那是现任矮人王,拉撒路! 第107章 「怎么会这样?」办公室重新变回了两人独处,矮桌上放着两份金灿灿的神谕,而闻人歌不可思议地盯着神谕上的文字,勐地扭头望向一旁安详坐在宽大躺椅上把玩银白色戒指的柏长风,「我猜到了祂们会同意,那些神最终一定会不情不愿地捏着鼻子同意的——只要那些神还在乎信仰的力量。可他们怎么会……看起来这么兴奋?」 」这些文字,用『接地气『来形容都显得保守,」她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与其说是神,更像是在超市抢到了免费鸡蛋所以喜出望外的大姨们。」 柏长风把玩银戒的手一顿,抬头看向闻人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唇角不断抽搐。 即便是共事了快二十年,她也依然会被某人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所震惊。 「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阴谋。」闻人歌不断按压发胀的太阳穴,随后重重瘫在了躺椅上,紧挨着她的身体哼哼唧唧。 「说真的,」柏长风不动声色地嘆了口气,起身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人能在自己怀里躺的舒服些,「你就不能当是那几位神明真的很喜欢你的这个主意么?就像公爵大人说的——神明其实并不在乎你信不信祂们,不管你信或者不信,祂们会向每一个生灵展现祂的仁慈。」 「那祂们为什么会需要信仰。」闻人歌捉住她的手,打量她掌中的银戒。 柏长风没说话。 她知道那不是在向她提问,而是某人在自言自语地思索。 「想不出来,啊,从没有觉得脑子这么迟钝过。」闻人歌很快烦躁地揉起了自己的头髮,随后重重吐出口浊气,摇了摇头。 「不想了?」 「不想了,」闻人歌忿忿咬唇,「不让无聊的事占据我的脑子。」 她又瞟了眼柏长风掌中的银戒,突然想起了什么,狭长锋锐的眉微微一挑,捉起柏长风的手,指腹在那凸起的青筋和骨骼上不断摩挲。 第236页 「干什么?」柏长风的唿吸顿时急促了些。 「你刚才一直没说话。」闻人歌声音变得沙哑而慵懒。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说话。」 「真的吗?那挺好。」闻人歌又往她怀中蹭了蹭,低笑,指尖在她掌心画圈圈。 「我还以为你脆弱的小心脏又受伤了,还打算哄一哄呢。」 柏长风唿吸一窒,腰腹发力,勐地翻身,将这个猫一样的女人压在身下,曲线与曲线紧紧贴合,和柏嘉良一样的琥珀色眸中是浓浓的冰冷,和一丝几不可查的赌气无奈。 闻人歌,像猫一样的女人。 像猫一样,聪明,狡猾,一眼就能看出你的情绪可偏偏又爱往伤口上撒盐,手贱嘴贱的典型代表,简直惹人喜欢又招人烦。 啊,对了。 她抿紧了唇,扣着闻人歌腰肢的手动了动。 还和猫一样,身段柔软灵活。 比如现在,某人就用那种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自己,清澈的黑眸懵懂又无辜,仿佛是只不知道自己犯错了的小猫咪。 柏长风喉咙不自禁滚了滚。 该死。 「我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吃醋。」她沉着脸,放开了闻人歌,转过身去。 「那就是我看错了,」闻人歌不紧不慢地揉了揉乱糟糟的领口,轻笑,「我还以为你在因为自己跟不上我们的思路生闷气。」 柏长风背影一僵。 又来了。 又开始往伤口上撒盐。 往常,她会选择不理睬单纯嘴贱的某人。 但她今天突然不想控制自己了——可能是因为小嘉良看秦唯西的眼神谈不上清白的缘故,她对那位大名鼎鼎的公爵大人有了双重敌意。 「……是啊,那可是秦唯西,是你一直嚷嚷想见见的公爵大人。你们聊的那么开心,明明第一次见就像是一对……老朋友,或者,知己。」柏长风顿了顿,不自禁握紧了掌中的银戒,声音低沉了好几分。 「和我这个武夫当然不同。」 「不,不是吧,」这回,轮到闻人歌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了,她伸手戳戳柏长风的背肌,小心翼翼,「真生气了?」 「没有。」 闻人歌眨巴眨巴眼,觉得大事不妙。 「只是开玩笑,」柏长风发觉身后靠上来了一具温热柔软的躯体,带着讨好的语气,蹭着她的颈窝,「别生气嘛。」 明明这么大年纪了,还用这么老套的哄人手法。 可自己偏偏吃这一套。 她唇角扬起一丝笑,又很快收敛,再次暴起转身,将身后的人重重压在了躺椅上,英气的剑眉微微上挑,「来啊,不是打算哄我吗?」 「嘶……」闻人歌骤然被她推倒,嵴背重重倒在了木质躺椅上,膈得她直抽抽,「柏长风,疼死了!」 柏长风不为所动,只是将一只手垫在了她身后。 闻人歌狠狠瞪了她一眼,吐出口浊气,磨牙,「那枚戒指呢?公爵大人给你的。」 「你要没收?」柏长风轻问,却也直接将那枚银戒塞到了她手中。 「才不是,按照公爵大人的说法,这可是矮人王亲自打造东西,多少算柄半神器了,还很难得的适合你现在的情况,她有心了,」闻人歌细细打量着那看似普通的银戒,又将手一摊,「爪子。」 柏长风将自己的手交到她掌中,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唿吸交织。 「好看的手。」闻人歌用力揉了一把那修长骨感的手掌,轻笑一声,将银戒慢慢推进她的右手中指。 将它推到指根,她又反覆打量欣赏了会,唇角扬的更高了,拍拍柏长风的手,「好了。」 「这就是哄我?」 「嗯哼。」 「好吧,」柏长风五官皱起,撑起了些身子,「莫名其妙,但倒也符合你的性格。」 她抚摸着指根处的银戒,「可是戴中指很碍事的,拿刀拿枪……尤其是射箭,总觉得有点迟滞。」 她想了想,将手递给闻人歌,「帮我戴大拇指上,这样不会影响战斗。」 闻人歌面无表情,或者说,无力吐槽。 这该死的文化差异。 「你确定么?」她的语气冰凉凉。 柏长风莫名打了个寒颤。 「确……定?」 闻人歌吐出一口浊气,将她的手拉到怀里,毫不客气地将戒指扒拉了下来,又用力套在了她大拇指上,然后像只精疲力竭地猫一样,在躺椅上瘫着。 柏长风默默挨着她躺下,又默默将银戒重新戴回了中指。 碍事就碍事吧。 「小嘉良和公爵大人的关系,你怎么看。」闻人歌双手交叠在脑后,皱着眉。 「不怎么看,」柏长风淡淡地说,「几乎不会有结果。」 「这么悲观的吗?」 「我熟悉她们俩的眼神,都很熟悉,一个一厢情愿,一个木头罢了。」 「……那你也不阻止?」 「那位公爵大人倒也不至于害了她,况且,小嘉良足够理智,你没看出来么?她们已经打算告别了。」柏长风揉了揉太阳穴,「她还小,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 闻人歌沉默了好一会。 「她们去哪了?」 「大概是在刚铎城里闲逛吧,手拉着手,无视熟人异样的目光,在进行最后的告别旅行。」 第237页 闻人歌倒吸一口凉气,扭头望向柏长风。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做点什么吗?」她扬眉,「就像我们当年那个秘境的意外一样,也不是要她们做点什么,但好歹做点什么,撮合一下吧。」 「不要,我的建议是不要,强扭的瓜不甜。」 「但它解渴啊。」 「闻人歌!」柏长风难得一次郑重直唿她的姓名,转过身子,直视她的眼睛,「不要强行撮合,不要。」 「如果她们自己没有先解决那些可以预见的,寿命也好阅歷也罢之类的问题,如果一切没有水到渠成,如果她们只是被外力强行糅合到了一起,」她顿了顿,吐出一口浊气,「她们会后悔的,后悔终身。」 「你怎么知道?」闻人歌脾气上来了,开始抬槓。 「我就是知道!」柏长风压着声音低吼。 办公室里顿时哑然无声。 闻人歌被她吓到了。 不仅是因为她异常的语气,更因为……其中所蕴含的意思。 「你……后悔了?」她愣愣望着眼前愤怒的金色狮子。 「不,没有。」柏长风眼睫垂下,微微摇头。 「我没有后悔,从来没有,也绝不会。」 她拿惯了刀剑的手,缓慢而轻柔地挑起了闻人歌的下颚,在那柔软而刻薄的唇瓣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湿润,眷恋。 「只是有时候会讨厌你。」她几乎是在呓语。 「……你才不会。」闻人歌反手,用力抱住了她。 「嗯。」她将脑袋搁在了闻人歌的肩颈处,嗅着她身上的淡淡皂角香,闷闷答应一声。 「闻人。」 「嗯?」 「你那个世界,戒指戴大拇指是什么意思?」 「……自信,权贵。」 「那戴中指呢?」 「右手中指,象徵热恋中,且准备结婚。」闻人歌眼神闪烁,声音不自觉就低了下去。 屋内顿时陷入了沉默,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唿吸声。 「啧。」良久,柏长风轻嘆一声,「闻人。」 「有事说事!别磨磨叽叽!」女人开始像猫一样的炸毛了——因为对某种可预见的东西的恐惧……或者说,期待。 「我是想说,我可以亲你吗?」 「你刚才没打招唿不也亲了?」 「我这次想亲用力点。」 「……如果我拒绝,你也不会听的,对吧?」闻人歌嘀咕一声,不等柏长风的答案,微微直起腰。 柔软,微凉,且偶尔刻薄的唇,印上了她湿润灼热的唇瓣。 急促的唿吸彼此交织,温度攀升。 良久,唇分。 「如果我说,你如果拒绝,我会乖乖听话呢?」柏长风凝视着某人因为缺氧而变得迷离的眸子,轻轻按压微红的眼尾,嗓音干涩。 「够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108章 「秦唯西?」严肃的发问,尾音上挑。 「嗯。」敷衍的回答,语气平淡。 身旁骤然传来一声嘆息,一只修长漂亮的手忿忿地戳了戳她的脸。 「干嘛?」秦唯西回过神来,茫然扭头。鲜猪副 然后,她猝不及防地就落入了柏嘉良不知何时凑到近前如酒般的温柔眼眸中。 那清澈如水的眸中,倒映着处于思索中被打断的自己略有些茫然的面庞。 「我刚才说什么了?」温柔的眸子的主人一点都不温柔,低声质问。 公爵大人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懵逼发问,「你刚才说话了?」 「秦唯西!」柏嘉良用力磨牙。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公爵大人勐地站直了,开始搜肠刮肚地回忆自己走神时听到的只鳞片爪,拼凑记忆中仅存的零碎信息,「你说……想让你妈妈们自己再好好想想,就带我出来了,说是也想放松放松,和我一起在革新军军营里走走,哦,你还说要带我看你从小养到大的那匹枣红色小马。」 拼凑完,她松了口气。 「没错吧?」 「没错是没错。」柏嘉良悻悻地盯着秦唯西。 公爵大人不禁挑眉,叉腰,看起来相当得意。 「但那是我三个小时前说的!!」 戎马一生见多识广的公爵大人麻了爪,气势矮了几分,莫名低下了脑袋。 「秦唯西,看着我。」柏嘉良声音提高了些,眸中是浓浓的不悦。 「看着呢。」秦唯西咕哝一声,抬起头。 「别再想那些想不明白的事了,」那如酒般的漂亮眸中并没有多少责怪,兀然又多了分心疼,还有丝隐隐约约的委屈,「你眉毛就没松开过。」 「是么?」秦唯西讶然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愣了愣。 的确紧紧拧在了一起。 另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按在了自己指尖,用力捋平那皱起的眉心。 「谢谢。」秦唯西声音轻了些,随后吐出一口浊气,反握住柏嘉良的手,温声安慰。 「我没事。」 「那你答应我,先别去想那些了。这次就当是来度假的,好好放松。」柏嘉良认真望着她,突然又笑了起来,「这可是我的主场,要是怠慢了客人,妈妈会怪我的。」 「好,不想了。」秦唯西点点头,笑着答应,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你刚说那是三个小时前,」她好像抓到了点头绪,左右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流,疑惑发问,「军营离你们总元帅的驻扎地这么远的吗?」 第238页 「啊额,这个……」柏嘉良开始支支吾吾,眼神游离,「是啊,刚铎城毕竟是人类王都,很大的。」 「是吗?」秦唯西茫然地四处张望,试图从那几乎一模一样并无二致的残垣断壁中寻找相似之处,「我怎么觉得这里我来过?」 「是刚铎的城市建设问题啦!」柏嘉良一惊,拉着人就跑,「那些贵族没有半点想像力,所有地方都建设的一模一样,我刚才都差点迷路了呢!」 「啊,这样吗?」秦唯西懵逼地被她拉着跑远了。 不远处,身姿挺拔的卫兵目送两人跑远后,右边那人勐地舒了口气,垮起脸,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的腰。 「小柏团长终于走了。」 「可不是吗,」另一人忍不住吐槽,「都在这转悠三小时绕了七八圈了,军营明明就在外边。」 「啧,你说小柏团长这是干啥呢?」 另一人沉吟了好一会,望向眼前人来人往的内城。 革新军高层们进进出出,忙碌不已。 「我不太确定,」他语气斟酌,「但小柏团长刚才那表情,就和当年我爹钓了条四十斤的大鱼必然先提着鱼在村子里人最多的地方晃荡三圈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是说……炫耀?」 「去去去,我可没这么说。」 …… 「到了,前面就是。」拐过几个弯,出了外城墙,一大片白皑皑的雪原蹦到了两人眼前,还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雪地迷彩色的绵延营帐。 柏嘉良兴奋地加快了脚步,握紧了掌中清瘦的手腕,「妈妈说我的帐篷都给我收拾好了。」 秦唯西目光锁定在了一顶和其他帐篷并无二致的帐篷上——那就是一顶普普通通的防风帐篷,没多少装饰。 但那顶帐篷旁有一顶可爱的小帐篷。 说可爱,也只是因为那顶小帐篷门帘上被涂了小小一块粉色。 「妈咪本来想把我的帐篷全做成粉色的,」柏嘉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轻笑一声,「然后被我妈妈驳回了,【你是想让小嘉良的帐篷变成被敌人魔晶炮的靶子吗】!」 她活灵活现地模仿着柏长风的声音,用那压抑愤怒的冷酷语气。 秦唯西想了想那一幕,不自觉笑出了声。 「但还是有一小块粉色被保留了。」她笑着指了指门帘。 「可不是吗,」柏嘉良嘟起嘴,「妈咪还是坚持留了一块,而且内饰也都是粉色,按照她的说法……」 她又模仿起了闻人歌懒散松弛的语调,「女孩子就是要用粉色呀。」 「为什么?」秦唯西很好奇,「你喜欢粉色吗?」 「才不是,」柏嘉良骤然嘆了口气,「我和妈妈讨论过,一致认为——是她自己喜欢粉色。」 秦唯西一怔,随后再次憋笑。 真是难以想像啊,看上去那么洒脱……或者说混不吝的傢伙,居然喜欢这么粉粉嫩嫩的颜色。 「我去骑兵营那边牵我的小马,」掌中的手骤然挣脱了,金髮的年轻女孩蹦蹦跳跳的跑远,在雪日的午后转身笑着沖她挥手,「自己先进去坐坐!我马上就来!」 秦唯西无奈摊手,目送她一熘烟跑远后,也没急着进帐篷,而是四处张望了起来。 这里也有许多人,穿着厚厚的棉衣,抱着文件或其他什么跑进跑出,只是在经过她身旁时,都会或多或少的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秦唯西想了想,没急着进帐篷,而是绕着军营慢慢逛了起来。 在魔导炮弹坑旁,有一小队小军人——那是一群瘦瘦的孩子,和大人一样绑着绑腿,盘腿坐在还没撤去的沙袋旁边兴致勃勃地聊天。其中一个看上去是领头的孩子,腰间还别着一只老旧的铜号,戴一顶褪色的旧帽子,旧到看不清它之前到底是黑色还是灰色了。 但帽子下面的人儿并未褪色,他们的脸被冻得红扑扑的,有些还拖着鼻涕,用袖子擦擦后,又咧开缺了牙的嘴。黑色的、棕色的、蓝色的、金色的……不同颜色的眼睛明亮极了,像是夜晚星河中毫不相同却都闪闪发光的星星。 秦唯西静静凝视笑着的孩子们,按下心头一丝悸动,皱皱眉。 很快,大概是休息时间过了,那群孩子们爬了起来,领头的孩子喊起了口令,他们开始列队,围着工事慢跑。跑完一圈后,他们开始分成了若干个小组,练起了包扎、急救、吹号……甚至识字和绘制地图。 她眉蹙得更紧了,恰逢身边有个挺拔的哨兵,她声音冷了几分。 「喂,你们是在训练童兵吗?」 身边传来了清澈却倔强,甚至饱含敌意的声音,「您好长官,我不叫餵。」 秦唯西惊愕扭头,这才发现,眼前的哨兵估计也还只是个孩子,可能比柏嘉良还要小一两岁,此时正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毫不客气地盯着她。 敌意。 秦唯西愕然地分辨那丝情绪——多久了,多久没有人会如此毫不掩饰地像自己展示敌意了? 「您可以叫我小傢伙、小鬼,」见秦唯西不说话,小哨兵站得更挺拔了些,小声补充,「但我更希望您能叫我哨兵,或者战士。」 极强的个人荣誉感。 秦唯西脑海里泛起了一个念头。 在以前的刚铎帝国、温莎帝国,这是要贵族才能拥有的极强的个人荣誉感。他们称之为「贵族的荣光」。 第239页 但眼前的小傢伙,显然不是个贵族。 「小傢伙,」秦唯西心中泛起了一丝好奇,却还是先问了先前的问题,「你们是在训练童兵吗?」 「不是,长官,」小哨兵声音清朗,「他们是随军的孩子,有些是家里大人在军队里,但更多的是自己跟上来的。」 「自己跟上来的?」 「是的长官,」小哨兵响亮地回答,「我就是,我以前是帮边境西泽尔家族家少爷餵马的僕人,一年能得足足五个银币,够养活我自己外还够我的三个妹妹吃饭。」 「但那年,雪很大,冻坏了庄稼,到了夏天,山上的野果野菜都没了,树皮也没了,但西泽尔少爷家的马还在吃一个银币一公斤的鲜玉米,我偷偷带了几个回家,被他们抓住了。」 「然后呢?」秦唯西忍不住追问。 「他们没有打我,因为革新军正好来了,」小哨兵眸中带上了十足的骄傲,「他们打开了西泽尔家族的粮仓,把粮食分给了大家;撕毁了西泽尔家族的地契,把土地分给了大家。」显注服 「然后我就跟着他们走了,他们大部分也是差不多的原因,因为跟着革新军能吃饱,长官。」 「那你的父母,还有妹妹们呢?」 「他们死了,长官。和我一起入伍的隔壁叔叔说,我爹娘和妹妹都在那晚被抓走了。爹娘被卖到了矮人地窟拉风炉,妹妹被卖到了血族,听说有一些血族的贵族很喜欢人类小孩的血液。」 秦唯西闭上了眼睛,过了会,缓缓睁开。 她第一次为自己很不像个血族而感到庆幸。 「以后不会有这种情况了,」她捏紧了拳,声音冷冽,「我发誓,再也不会有了。」 「的确不会有了,长官,自从我们和血族签订了条约,又毙了几十个个人口贩子后,就再也没有了。」 秦唯西沉默了几秒,拳头松开,又捏紧,重复了好几次,唇微微翕动,想说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 「那,」她望向那群孩子,「他们主要做些什么?」 「其实大人们也没有让我们做些什么,长官,训练也好识字也好,一切都是他们自发进行的,偶尔会帮忙跑腿送送文件什么的,」小哨兵脸上带上了自豪的微笑,「只有最优秀的,在满了一定岁数之后才可以像我一样当哨兵。」 「真棒,」秦唯西笑笑,并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你多大了?」 「十六岁,长官,」小哨兵声音突然压低了几分,看上去多了几分青涩,也多了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狡黠和八卦,「您认识小柏团长,对吗?」 「是,怎么了?」 「她很厉害,」小哨兵傻傻地笑了起来,眸中全是钦羡,「她和我一个岁数的时候,都可以带一个团守阵地了。」 「也是,你们都叫她小柏团长,」秦唯西想了想,「诶,她的部队在这边吗?」 她还挺想看看被柏嘉良带出来的队伍。 会和小傢伙一样阳光开朗且脑迴路难以理解吗? 那应该是群很有趣的傢伙。 「您不知道吗,长官?」小哨兵反问,看起来有点惊讶。 「什么?」 「小柏团长的队伍全都打没了,长官。为了掩护大部队部署和转移,他们三千人拖了五万人整整七十六天。」 秦唯西怔住了。险住赋 「她没和我说过。」她低声呓语。 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很不了解自己的旅伴。 自己不了解她的爱好,不了解她的过去,在今天之前,甚至不知道她的家庭如何。 她站在原地,陷入了思索。 「秦唯西!」远处突然传来了响亮而熟悉的声音。 秦唯西勐地扭头,看见了那个骑着枣红色骏马向自己狂奔而来的年轻女孩。 她冲着自己笑,冲着自己招手,随风高高扬起的金色髮丝在阳光下灿烂而耀眼。 像从灰烬,从断墙,从血与火中拾捡起来的金子。 第109章 「你管这叫小马?」公爵大人默默抬头。 自己头顶是个硕大的马头,巨大的鼻翼不断翕动,随着唿吸喷出白汽,黑珍珠一般的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偶尔左右晃晃脑袋,鬃毛随之抖动,飘逸得像雪地中的一团火。 「在我眼里她就是只小马啦。」柏嘉良已经换了身骑手服,一蹬马蹬,翻身跳下,抬手,笑嘻嘻地摸了摸骏马的脑袋,被马儿亲昵地蹭了蹭掌心。 她伸手邀请,「想来一圈吗?」 得了个否定的答覆后,柏嘉良耸耸肩,松开了马腹的皮带,轻轻拍了拍马儿的肚皮,马儿嘶鸣一声,撒欢儿一般向远处跑去,迈着轻快的步子。 蹄铁与晚春的冻土碰撞,发出清脆而欢快的声响,与远处孩子们的欢叫声交织在一起。 「我第一次和它见面的时候是在十岁,那个时候还是匹刚能站起来的小马驹,还没我一半高。」柏嘉良从帐篷里拿来了两块硬垫,又铺了层软布,示意秦唯西坐下。她们肩膀挨着肩膀,望着来回走动的马儿——那一身平滑的肌肉像水一样波动,脖子弯曲有力,毛皮在阳光下泛起闪亮的金红,「它今年满七岁,是匹漂亮的马儿了。」 秦唯西没说话,伸手,用力揉了揉柏嘉良的髮丝。 「怎么了?」柏嘉良脑袋被她搓得左右晃动,好不容易挣脱开来,讶异地望着她,「心情不好么?」 第240页 「没有。」秦唯西微微蹙眉,坦诚相告,「就是,有点想揉你。」 柏嘉良懵了一瞬,想了想,勐地扭头。 不远处的孩子们和来来往往的革新军倒不至于那么没眼力见地打扰她们,但也都或多或少地好奇往这边看。这让厚脸皮的小金毛老脸一红,牵起秦唯西就站起来。 「诶?」公爵大人也很懵逼,「这才坐了多久?」 「进去说。」柏嘉良推搡着将人塞进小帐篷,放下厚厚的挡风帘,又放下一层遮光帘,手臂微微用力,将毫无还手想法的公爵大人推在了软塌上。 秦唯西就势半躺下,手臂撑着身子,慵懒地靠在软塌上,歪着头看她,「怎么了?」 「您不正常。」柏嘉良欺身上来,几乎是跪坐在她身上的,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目光炯炯,「刚才发生什么了?有人和您说了什么?」 「没什么,」秦唯西下意识逃避,可顿了顿后,她吐出一口浊气,「难道不是你想让人和我说些什么吗?」 「你之前可从来没把我一个人丢在哪里,骑兵营而已,又不是很远,一起去怎么了?」她莫名带了丝自己也说不出的烦躁情绪,「小人类,你想让我听什么?」 「我没有,」柏嘉良眼神委屈起来了,「我没有刻意嘱咐什么,就是让他们正常待您,不要因为您是我带来的就格外恭敬些。」 「我当然可以带您去看革新军的每一个细节,但那不一样的,公爵大人,我带着您和您自己去看不一样的,」她身子软了些,声音闷闷的,「我想让您感受一下我们和他们的不同。」 秦唯西抿抿唇,伸手,揉了揉她的髮丝。 掌中的人僵了僵,随后靠过来,下巴搁在了她的颈窝上,声音更低了些,「如果他们说了让您觉得冒犯的话,那我代他们向您道歉,对不起,公爵大人。」 「叫我秦唯西。」秦唯西语速很快。 「您先叫我小人类的。」柏嘉良的回应更快。 「唿……」秦唯西深唿吸了几下,坐直了,手臂紧了紧怀中的人儿,让她能坐得舒服些,声音也放温柔了,「他们没有冒犯我,是我的问题。」 「您怎么了?」柏嘉良温热的唿吸喷吐在她的脖颈上。 「……你养大的那匹小马,叫什么名字?」秦唯西想了想,突然提问。 「啊?您问这个干什么,您又记不住,」柏嘉良讶异地抬起头,对上秦唯西「和善」的目光,怂得缩了缩脖子,「小名叫【红酒】,但我不是馋酒嗷!她的全名其实是【红枣核桃桂花酒】,然后,大名叫【赤兔】。」 秦唯西懵了懵。 「怎么会叫这个名字?」 「啊,这个。」柏嘉良抓了抓头髮,绞尽脑汁想了会。 要解释马儿的小名,就得讲到某年冬天——大概就是小马驹偷喝了桂花酒后的一系列倒霉事儿,当时乐呵极了,但要给公爵大人解释就要引出好多好多她不认识的人,还有一些只有当年在革新军流传的段子;而要解释马儿的大名则要讲一个更漫长的故事,从那个叫东汉的王朝讲到,漫长到自己可能得讲三天三夜。 所以最后,她只能用力抓着头髮,然后佯装洒脱地一挥手,「嗨,没什么啦,当时随口取的。」 秦唯西的面色一暗,然后很快又变回了正常的模样。 「你之前,也一直没和我说,你的母亲们是革新军的领袖。」她手指绕到柏嘉良颈后,挑起一缕髮丝,慢悠悠地在指尖转着。 「嗨嗨嗨,那有什么好说的,我可不想让您觉得我是凭长辈余荫才这么优秀的。」 秦唯西闭上了眸子,深唿吸一会,最后,缓缓睁开。 「聊聊你吧,」她声音低沉了几分,「我发现我其实挺不了解你的。」 柏嘉良怔住了。 「公爵大人?」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秦唯西的肩膀,「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腰间的手勐地一紧,饶是以她经过改造的身体都不禁吃痛。 「叫我秦唯西。」 「秦唯西,」柏嘉良苦兮兮望着她,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怎么说耶。」 她歪过脑袋,望向秦唯西,斟酌了一会字词,小声问,「你有没有突然被要求写过命题作文?【最难忘的一天】什么的。」 没等秦唯西回答,她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平时我觉得,我过的每一天都挺丰富多彩又难忘的,可真正被安排命题作文后,才觉得脑袋里空空荡荡。」 「你让我讲讲我自己的时候,我脑袋是空白的,」她眼神极为诚恳,「秦唯西,我还差五个月满十八岁,可能在你看来还只是无忧无虑的小蝙蝠的年纪,但我觉得我这十多年过的还挺精彩。」 「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人,塑造了我,那是我的过往,是我和别人的故事,」她手臂胡乱挥舞了一下,「您让我突然说说我自己,我不知道从何讲起了。」 她说完这乱七八糟的话,尴尬地咬起了手指,「不知道您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秦唯西将她的大拇指从牙齿中解救出来,露出了令怀中人松了口气的微笑,「只是突然换位相处,我有些不习惯而已。」 「您又在说什么?」柏嘉良没听懂。 「以前都是我的旅伴想要了解我的过去,」秦唯西抿抿唇,「还是头一回我扮演这个角色,还挺新鲜。」 第241页 这回柏嘉良听懂了。 她怔愕地瞪大了琥珀色的眸子。 「那您……」她小心翼翼提问,「您之前是怎么回答您之前的旅伴的?」 「和你差不多,」秦唯西坦然回答,「【我的过去是我的过去,既然未曾与你一起经歷过,那你再怎么了解也是徒劳,因为那只是故事】」 「哇,」柏嘉良唇角抽了抽,掩饰自己心脏的抽疼,过了会,真情实感地感慨,「真伤人啊。」 「的确,挺伤人的,」秦唯西慢慢将脑袋搁在了她肩膀上,「我现在有点后悔了,应该用更委婉的表述的。」 柏嘉良抿抿唇,好像突然明白了,今天的公爵大人为何如此不正常。 「您是突然反应过来了吗?」她轻声问,「我们要分开了。」 之前,两人对分别都还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有些难过,但没有那么难过,甚至约好了,还要一起养一只叫「维c」的猫。 「是啊,我反应过来了。你是我的旅伴,我的朋友,」秦唯西低声说,「可我不仅不知道你的过去,而现在,似乎还要缺席你的未来了。」 「或者说,」她顿了顿,「我们从认识到现在,好像还不到一年。」 一年。 即便对于人类来说,也是太过短暂的数字。 更何况对于她这种长寿种? 「……没关系的,」柏嘉良伸手,小心翼翼又极为生疏地揉着她的髮丝,低声说,「我发誓,和您在一起的旅行,一定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经歷。」 「可我好像有点贪心。」秦唯西艰难地描述着自己复杂的心情,抬眸望她,眸中是混沌的茫然,和某种恳求,渴望。 「啧。」柏嘉良被那目光看得浑身一软,用力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了。 「我大概是真的没机会再和您一起旅行了的,我有我的使命,」她深唿吸了好几次,「但,如果您还贪心,还想要更难忘的回忆的话,我应该还能任性一把。」 「我还能给您这个。」 她伸手,按在了自己领口的纽扣上,颤抖地解开了两颗,暴力将领口往下捋了捋,露出一截漂亮修长的脖颈和精緻的锁骨。 「来吧,秦唯西。」她将自己的脖颈往前凑了凑。 「不行!你还没成年!我是不会破坏血族和人类的盟约的!」秦唯西愣愣看了几秒,勐地挪开了眸子,喉咙却滚了滚。 又是那种感觉,又是那种悸动。 明明嗅觉还没恢復,她却似乎又闻到了那种让她身心战慄难以把持的浓香。 飢饿,渴望。 「没事的,」柏嘉良的声音很轻,软软的,宛如某种小鸟儿的羽毛,在自己耳旁挠啊挠,像是在引诱,「冬天穿厚衣服,牙印不会让她们看到,我也不会告诉她们。」 她胆大包天地握住了秦唯西的后脑勺,用力往自己脖颈上按。 「你!」公爵大人一个猝不及防,或者说,根本没有反抗。 她的唇,就落在了柏嘉良的脖颈上。 柏嘉良打了个寒颤。 秦唯西的唇,很凉,很软,让人忍不住遐想如果它没有落在自己脖颈,而是在其他地方,会怎么样。 「你……」秦唯西的声音沙哑了几分,头却没有挪开,手臂甚至紧了紧怀中的人。 秦唯西,你的心脏跳得很快。 唇下,那澎湃的鲜血在柔软白皙的肌肤下奔流。 她的尖牙从红唇中慢慢探出,将那富有弹性的香软肌肤往下压了压。 柏嘉良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坐在她怀中,双臂抱紧了她的脖颈,低声呓语。 「来吧,秦唯西。」 第110章 「来吧,秦唯西。」 秦唯西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下炸开了,启唇,牙尖用力压在了柏嘉良脖颈,难耐地反覆摩挲。 肌肤之下,血管富有韵律地快速搏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碰到她的舌尖。 「呜,」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吟,反覆叫着怀中人的名字,指腹不断按压她的精瘦修长的腰肢,「柏嘉良……」 「怎么了?」柏嘉良听出了她的忍耐和窘促。 秦唯西沉默了一会。 当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甚至有点委屈。 「……我不会。」 原本旖旎的空气陷入了凝滞,过了会,柏嘉良幽幽抬头,吐槽的话都到嘴边了。 但随后,她喉咙一紧。 眼前,公爵大人素白的面上带着一丝紧张的微红,夹杂着期待和尴尬,眸子湿漉漉的,多少……有种那啥不满的味道。 她轻吐出一口浊气,移开目光,强迫自己思考。 「之前没吸过别人的?」 「没有。」 「堂堂血族公爵耶!!」 秦唯西羞愧地低下了头。 「好了,」小人类带着一丝满意和调侃笑意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手指不知道何时已经探到了她的后脑勺,轻一下重一下摩挲着她的后脖颈,「要不,我教你?」 「好!」秦唯西刚要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又突然一怔,「你难道会?」 「我还真会。」 公爵大人的眸光变得警惕而锋锐起来,还带有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占有欲。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柏嘉良赖在她怀中,小声嘀咕,「我一开始做的冒险规划中就有一项是让血族吸一口,当然做了些功课。」 第242页 她伸手,胆大包天地按了按秦唯西微凉湿润柔软的唇,眸中一阵恍惚,随后轻笑起来。 「首先,你要咬破我的喉咙。」她轻轻碰了碰秦唯西尚未收回去的尖牙,指腹微微按压。 「别动,」秦唯西勐地按住了她的手腕,耳垂更加红润,「血牙有感觉的。」 「我知道,」柏嘉良又摸了摸那洁白尖锐的血牙,在秦唯西无可奈何的目光中收回了手,低笑,「咬破我喉咙的同时,要将你们血族特有的那种安慰剂注入我的血液,麻醉止疼。」 她戳了戳秦唯西的肩膀,「不会连这个都不会吧。」 「这倒是会……应该会。」秦唯西试探地舔了舔自己的尖牙。 这个动作又让柏嘉良唿吸一滞。 这该死的纯情老蝙蝠,是怎么能做到又涩/气又懵懂的。 「据说每个人会因为体质原因,对安慰剂的反应不一样,」她喉咙滚了滚,随后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继续往下说,「体质弱的会直接昏睡过去,体质好些的也会发热头晕。」 「听起来对身体不太好。」秦唯西陷入了深一层的忧虑。 「……姐姐,你是我姐,」柏嘉良无语了,「你要吸我血耶,还在乎对我身体好不好。」 秦唯西眨巴眨巴眼睛。 「别眨眼睛!」柏嘉良一声低吼,吓了公爵大人一跳。 「怎么了?」她眼睛瞪得大大的。 柏嘉良语塞。 懵懂眨眼的公爵大人,看起来……太纯良无害了。 想让人狠狠一口咬上去。 「没事,我继续教你。」她嘆口气,捉住秦唯西的手,按在自己脖颈,「安慰剂对不同人的作用不同,但到了最后,都会让被注入安慰剂的人对血族予取予求,而且会很黏那个血族。」 她说到这里,脸红了些,轻轻瞪了秦唯西一眼,「到时候不准对我做奇怪的事。」 「再然后,」她顿了顿,望向秦唯西的目光黏腻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就是你大快朵颐的时候了。」 她双臂缓缓缠上了秦唯西的脖颈,红唇轻启,热气喷吐在她的耳垂。 「该教的可都教你了,现在……吃了我,秦唯西。」 秦唯西像是被她遥控的木偶一般,微微启唇。原本因为短暂交谈而稍微淡去的旖旎气氛此时又重新泛起,填满了这顶内饰全是粉红色的,小小的帐篷。 尖锐的血牙再次按上了某人富有弹性的肌肤,微微向下压了压,随后,秦唯西深吸一口气。 「嘶!」怀中人身子勐地绷紧,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唿。 秦唯西再次慌慌忙忙抬头,洁白的血牙上还带着一抹红。 「是不是弄疼你了?」她急切地望着柏嘉良。 柏嘉良深唿吸,胸膛一阵阵起伏,随后扬起了拳头,毫无保留的,狠狠捶在了秦唯西背上。 「嗷。」公爵大人委屈巴巴的挨了一拳头。 「疼,」柏嘉良泛起水雾的眸子盯着她,「但是我没喊停就继续,懂么?」 她咬牙切齿,吐槽的句子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关里蹦出来,「不然我得疼两次!」 秦唯西尴尬地低下了头。 「继续!」 公爵大人像只挨训的小军犬,再次乖乖启唇,叼住了柏嘉良的脖子。 这次,她轻而易举地咬开了柏嘉良的喉咙,剎那间,她舌尖品尝到了那份渴望了许久的甜美。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慄起来。 即便没有嗅觉,即便才尝到一点点儿,她也忍不住想要更多,想狠狠吸吮、吞咽那份甜美。 但她忍住了。 因为怀中人疼得一抽抽,喉咙中发出无意识的痛唿,随后似乎是怕自己的声音影响到她,小人类用力咬住了自己的唇,忍耐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于是秦唯西忍住了自己的欲望。她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背部,手指无师自通地轻抚她的嵴背,安抚她因为疼痛而变得僵硬的身躯,另一只手则撬开了柏嘉良紧紧咬着唇的齿关,将自己的手掌塞到了她口中,大剂量的安慰剂源源不断地从血牙中注入到了血液里。 几乎就是下一瞬间,怀中人闷哼一声,用力咬住了她的手掌。 「柏嘉良,你变烫了。」秦唯西叼着她的喉咙,含混不清地说着。 「您知道的,因为我经过了生命树汁的改造,体质很好,」柏嘉良松开了她的手掌,盯着上面深深的牙印,声音沙哑,「安慰剂弄晕不了我的。」 她随后又无力地栽倒在了秦唯西的颈窝里,唿吸急促,「快点。」 她长长的睫毛像被黏在蛛网上的蝴蝶,无力翕动着。 她似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乡村赤脚医生崇拜血族,还要嚷嚷着搞所谓的放血疗法了。 因为……那种灵魂剥离身体的感觉,那种生命力不断流逝的刺痛,在安慰剂的作用下被放慢了,减轻了无数倍。 简直让人上瘾。 可秦唯西没有随她的意,而是耐着性子,确认自己的安慰剂足量注入到了她的身体中,才开始小心翼翼地品尝任人鱼肉的甜点心。 像穷小孩第一次品尝奶油蛋糕一样,她只是轻轻用舌尖触碰柏嘉良喉咙上的伤口,甚至还没碰到血液,就觉得自己仿佛登上了快乐的巅峰。 怀中人动弹了一下,似乎是在挣扎,她微微放开了手臂的禁锢,任由柏嘉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蜷在自己怀中,急促而滚烫的唿吸落在自己锁骨上。 第243页 ------------------------------------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或许只有一瞬。 啪啪啪。 帐篷外响起了拍打帘子的声音,哨兵站在帐篷外,恭敬地唿喊,「小柏团长,柏帅和总元帅请您和客人去一趟!」 两人的身子同时僵住。 秦唯西更是被吓得惊起一头冷汗。 自己是怎么了?鬼迷心窍了吗? 居然就这么在人类革新军的地盘上,破坏了人类和血族的盟约,咬破了革新军领袖的女儿的喉咙?! 秦唯西,你这是犯的什么混帐事!?你真该死啊。 「知道了,」柏嘉良深唿吸了好几口,调整自己的状态,撑着秦唯西的肩膀,勉强直起身子,软软的应答,「等会就去。」 忠实的哨兵听着重重的挡风帘后,小柏团长朦胧却明显透露着几分异样的声音,怔了怔。 「您感冒了吗?」他高声问。 「不是。」柏嘉良面庞上是诱人的红色,被压扁的领口随着急促的唿吸重新翘起,一起一伏,泛着水雾的眸子忿忿地瞪了僵成一座雕像手足无措的老蝙蝠,「我没事,你先去回消息吧。」 听着帐篷外迟疑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又勐地栽回了秦唯西怀中,唿吸愈发急促起来。 「幸好是冬天。」秦唯西用力抹了抹她白皙脖颈上猩红的牙印,动作慌忙,却轻柔,生怕弄疼了她,随后赶紧将人领口的扣子扣好,围巾围上,长臂一伸,从一旁的椅子上捞过柏嘉良搭在上头的大衣。 「秦唯西。」柏嘉良软软叫她的名字。 「怎么了?」秦唯西急促的回覆,手上动作反而越来越快。 「秦唯西!」柏嘉良恨恨地高唿一声,按住了她的手腕,抬眸,瞪她。 「安慰剂!」她重复,「安慰剂!你这个混帐肯定给我注入过量了。」 她眸间的水雾更加朦胧。 「我在发热,而且……」 她难耐地上前,蹭了蹭秦唯西的身子,不断嗅闻着秦唯西身上那股淡雅的白茶香味。 「我好想抱着你。」她低声呓语。 「那,那怎么办?」公爵大人麻了爪。 「我不知道,但,我现在想做一件事。」柏嘉良抬头,盯着秦唯西的眼睛。 被注入安慰剂的感觉很奇妙,她几乎是瞬间,就对眼前的人产生了依赖感。 不仅是心理上的依赖。 她按住秦唯西的肩膀,抬起身子,靠近秦唯西茫然的面庞。 最后剩下的,仅存的理智,让她稍微偏移了一些目标。 秦唯西呆住了。 一个湿润而灼热的吻,落在了自己脸上。 第111章 已经过去三分钟了,秦唯西还呆呆坐在原地,回味着那个宛若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走的吻,仿佛那灼热又湿润的触感还在那里停留。 她的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脸颊,又像被烫伤一样勐地缩回了手,缓缓抬头。 那个傢伙,亲了自己一口之后就突然跳开,一路扶着桌椅跌跌撞撞地往帐篷口跑,嘴里还大声嚷嚷诸如「秦唯西你这个笨蛋蝙蝠安慰剂过量了啊搞得我成这个鬼样子」「天啊我怎么干出了这种糟心事对不起你别放在心上」之类的话。 那一瞬间,秦唯西很难评判自己的心情。 舒了口气? 但就像一块大石丢入深渊而没有迴响,她总觉得有些失落。 还有就是……有点不为人道的委屈。 多了点安慰剂而已嘛,不是想让你不那么痛吗? 她抬眸望向帐篷口的小人类。 柏嘉良掀开了点防风帘,于是晚春料峭的寒风灌入了帐篷。她就穿着件单薄宽松的衬衫,狂风唿啸,勾勒出女孩精瘦漂亮的腰肢曲线。 「不冷吗?」她听见自己开口。 「热得厉害。」柏嘉良背对她,不让她看见自己眸中的心虚,咬咬牙,又将防风帘掀开了些。 无济于事,全身上下热得越来越厉害,尤其是被秦唯西咬了一口的侧颈处,烫得她想要叫出声,脖颈处泛起的红不断向四周蔓延,蔓延到了眼周,于是双眸跟着泛起薄雾。 她用自己迟钝的脑袋思索了会。 自己这个时候还能保持点理智,能用拙劣的藉口掩饰出格的行为,但等到安慰剂顺着血液到了身体各地的时候,那才是真的完蛋了。到那时她恐怕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变成某只蝙蝠砧板上的鱼肉。 好消息,纯情蝙蝠什么都不懂。 坏消息,纯情蝙蝠什么都不懂。 「别发呆,我们该走了。」她很快做好了抉择,艰难地披好了大衣和围巾,扶着墙,摇摇摆摆转身。 秦唯西愣愣望着她素来明媚灿烂的狗狗眼——此时那双琥珀色的眸中迷濛着,眼尾略红,不像大狗狗了,反而像…… 狐狸。 她心中冒出这个词,又摇摇头。 狐狸狗。 「秦唯西?」柏嘉良又唤一声。 明明是在催她,可声音都透着一股子让人心间直颤的慵懒。 「你可以吗?」秦唯西望见某人酡红到仿佛醉酒的脸颊,脸莫名也是一红。 「应该可以,」柏嘉良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脑袋更晕乎了,朝她伸出手,声音轻软无力,好听的像是在撒娇,「秦唯西,你扶着我。」 秦唯西默默起身,望着眼前的人,犹豫了会,伸手,握住她滚烫濡湿的手掌。 第244页 柏嘉良没什么力气,轻轻一拉就倒在了她怀里,清雅的白茶香笼了上来,于是不听使唤的胳膊下意识缠上了她清瘦的腰肢,毛绒绒的脑袋枕在她的胸口。 「我觉得你需要休息,要不别去了?」秦唯西凝视那不断颤抖的长长的睫毛,干巴巴地开口。 「我也觉得我需要休息,」柏嘉良像是在梦呓,慢吞吞地说着,「但妈妈她们那边怎么解释?我要是说我不舒服的话,她们肯定会来看我的。」 她睁眼,抬头,抬起无力的手,戳戳公爵大人略显慌张的脸,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秦唯西,那我们俩就真的完蛋了。」 公爵大人僵住了。 「哈,没事,」认识快半年一起经歷了那么多事,柏嘉良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人如此慌乱侷促。看着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手指在秦唯西肩上慢吞吞地画圈圈,「你到时候就说是我主动的好了。」 「那怎么行?」饶是以秦唯西的迟钝也觉得这样不对。她摇摇头,表情严肃,「你放心,我一定会负责的。」 闻言,柏嘉良眸中淡淡的水雾忍不住一颤,随后迅速变得浓郁,其中还夹杂一丝无语和无奈。 这老蝙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她根本不明白这句话有多大的杀伤力。 「走吧,」她松开手,又握住秦唯西的手腕,牵着她往外走,嘀嘀咕咕,「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找我们,这么突然。」 走出帐篷,她打了个唿哨,在远处撒欢儿的马儿耳朵一转,一个急剎车,扭头,然后撒欢般滴熘熘跑回来了,用自己的大脑袋不断蹭柏嘉良的手。 「不把你牵回去了,但你要乖一点,不准去厨房偷吃。」柏嘉良勉强抬起手掌,拍了拍马儿的侧脸,嘱咐了几句。 马儿忽闪忽闪眼睛,歪过脑袋看她。 「我现在声音是不是很怪?」柏嘉良扭头望向秦唯西。 「有点哑。」公爵大人如实相告。 「那算了,红酒你开心就好,」柏嘉良失笑,又拍了拍马儿的脑袋,随后转身牵着秦唯西往内城走,「走吧,我们得快一点了,这里到内城要四十分钟呢。」 「好……四十分钟?」身旁传来了疑惑的声音。 柏嘉良身体一僵。 呜,这迟钝的脑子。 「来的时候不是走了三个多小时吗?」公爵大人提问,微微眯起眼睛。 而某只小人类也抬头,可怜巴巴的,用那双泛着红的眸子无辜地看着她,嘶哑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和娇俏的鼻音。 「我之前不是迷路了嘛。」 公爵大人抿抿唇,抬手,揉了揉耳朵。 禁术的反噬怎么没把自己的听觉也一併带走? 这声音,真是受不住。 她吐出口浊气,扭过头,无视了某只小人类的装乖卖傻,决定不再追究。 「走吧。」 她走了几步,又顿住。 「等会你别说话。」 「嗯。」 ------------------------------------- 「请进。」闻人歌听见敲门声响,头也不抬,随意回了一句。 门吱呀一声开了,秦唯西在前头,朝抬头的闻人歌点头微笑示意。而柏嘉良落在后头,径直寻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苟住,一声不吭。 果然,闻人歌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柏嘉良松了口气。 手无缚鸡之力武不通法不修的妈咪还是好瞒过去的。 但另一位…… 她与闻人歌身后的柏长风对视了一眼。 柏长风的眸光锐利,眉心微蹙,显然有几分疑惑。 柏嘉良吓得移开视线。 「抱歉,这么快又找您,」闻人歌笑眯眯地,十指搭成塔状,「主要是刚才又接到了龙族和兽境的消息,想着今日事今日毕,找您讨论一下。」 「让我猜猜,」秦唯西闻言,倒是很有职业素养地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抛到了脑后,面上恢復了一贯的自若笑意,「龙皇和兽神,是不是也做出了和精灵教皇和矮人王一样的选择?」 「是啊,他们都同意了我的设想,甚至……」闻人歌看了眼摊在桌上的两份新神谕,有些无奈,「遣词用句也很激动,很接地气。」 「现在对神的印象有没有稍微改观一点?」秦唯西轻笑。 「有,也没有,」闻人歌点点头又摇摇头,表情认真,「我收回部分对神明的恶意猜想,但我依然认为,神界存在着阴谋,这个世界不该有神。」 秦唯西抿抿唇。 她其实想反驳来着,但耐不住她自己也对此有些怀疑。 很多线索几乎已经摞在她眼前了,只是她不敢去想,所以忽视了。 比如,阿忒若普斯未成神之前,曾无数次大力撺掇自己和她一起登神,被自己无数次无情拒绝。 可在登神之后,她却再也不劝自己了,甚至态度中还透露着隐约对自己成神的阻碍。 再比如说,她未成神之前,曾痛斥过精灵族的生命魔法极为华而不实,能搓一颗魔法球就解决的非要召唤一只风龙,极浪费法力。 结果成神之后,她次次要搞光污染退场,还让自己配合。 秦唯西揉揉太阳穴。 她确定,老友还是那个老友,只是…… 神界一定存在着什么她不愿让自己知道的东西,才让阿忒若普斯改变了一些习惯和看法。 第245页 「公爵大人?」闻人歌好奇地望着发呆了一会的秦唯西。 「嗯?」秦唯西抬头,随后反应了过来,选择直接略过了刚才的话题,「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所有的神,包括您,都同意了我胆大妄为的想法,或许这在您看来是神的仁慈,但在尘世眼中看来却并不一定,」闻人歌也贴心地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在他们眼中,这是神明们再将球抛给了我,如果我不能把这个政策落实,就是在世界面前出了个洋相。」 「所以我肯定是要去做的,只是阻碍不在神明这边,让我有点意外而已。」她得出结论。 秦唯西困惑地点点头。 「您现在一定很茫然,如果只是这么简单,为什么还要特意叫您过来。」闻人歌一眼看懂了她的困惑,轻笑起来,「答案很简单,因为我对各族高层,对神,还有疑虑。但我不能自己去看,我不能离开革新军总部,长风会生气的,所以只能派人去看看。」 「综上所述,我需要一名外交官,」她松弛地往后一靠,笑吟吟地望着秦唯西,「因为部分行程可能需要伪装身份,不能带太多人,所以这名外交官本身要具有一定的武力保全自己;同时,这名外交官还应该粗略懂些各国语言,至少能够交流,方便沟通;其次,如果这名外交官本就游歷过各族,无疑会省事很多;再其次,如果这名外交官有不易被察觉的特殊身份方便去各国,就最好不过了;最后,这名外交官在必要的时候,最好能以最简单的,所有人一眼都能看出来的方式表明ta在贯彻我的意志。」 「天哪,」她笑眯眯地敲着桌子,「这么苛刻的条件,真的有人能满足吗?」 「你是说?」秦唯西怔住了。 「小嘉良。」闻人歌将目光移向苟在角落里的,和自己有八成相似的人,轻笑一声。 「你愿不愿意作为我的特派外交官,以公爵大人旅伴的身份为掩饰,去还没去过的矮人地窟看看?」 柏嘉良瞪大了眼睛,在安慰剂作用下极为稳定的心跳突然剧烈加速! 猝不及防的好消息令她开心地想要蹦起来转圈圈! 「好啊!」 嘶哑到了极致的兴奋嗓音在办公室中响起。 柏嘉良瞬间僵住了。 她清楚的看到,闻人歌面上的笑意凝住,随后转为了困惑。 公爵大人也转过身了,眸中都是懊恼、慌乱、侷促和尴尬。 而她的武神妈咪,柏长风,正在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 公爵大人也动起来了,快走几步,站在了自己身边,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牵住自己的手腕。 「妈……」柏嘉良嗫喏一声,努力往后缩,想要躲避柏长风伸过来的手。 「别动。」柏长风面无表情,身上气压低得吓人。 她先解开了她的围巾,又拉开了大衣,伸手按住她衬衫领口的纽扣。 稍微顿了顿,她很快扯开那粒扣子。 白皙肌肤上清晰的血洞,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柏长风凝视着那可怕骇人的伤痕,面色越来越冷,缓缓抬头,望向眼前的公爵大人。 秦唯西深吸了口气。 面前黑眸中是酝酿着要爆发的风暴。 她毫不怀疑,如果这是自己和柏长风见的第一面,她大概已经拔刀噼过来了。 「小嘉良还没有成年,」柏长风一字一句,压抑的怒气在言语中翻滚,「血族的公爵,我需要你的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秦唯西的第一句话就让柏嘉良捂脸哀嘆完蛋。 然后,她听见了公爵大人认真的声音。 「是我的错,我也向她保证过了。」 「我会负责的,我承诺。」 第112章 「是我的错,我也向她保证过了。」 「我会负责的,我承诺。」 随着秦唯西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这间小小的临时办公室陷入了长久的凝滞。 闻人歌瞳孔地震,瞳孔余震,瞳孔海啸,瞳孔颱风……她深吸口气,看看面色认真不似作伪的血族公爵,又看看被公爵大人护着的自家小棉袄,如此反覆好几次,然后,唇角泛起一丝促狭而欣慰的笑意。 方才气得能直接拔刀跳噼的人类武圣也沉默了,过了会,她的目光跃过秦唯西的肩膀,落在了被她挡在身后的柏嘉良身上。 柏嘉良面上神情太复杂了——惊愕、羞涩、尴尬、崩溃、忐忑……所有一切写在脸上的负面情绪,以及藏在了眸子深处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那丝倾慕和爱意。 柏长风突然生不起气了。 自己当时不也是这样么? 满眼倾慕地望着另一个人。 但自己不仅是和小嘉良有着相同共鸣的女人,自己还是母亲。 作为母亲,她的态度必须明确。 「小嘉良还没成年,」柏长风沉着脸,「一句『会负责』,并不能抵消您的过错。」 「我知道,」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向后一探,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小人类的手腕,头也不回,「柏嘉良,你觉得我该如何弥补我的错误?」 「您……我……」柏嘉良猝不及防被叫到,嗓音嘶哑地开口,结结巴巴了好一会。 在柏长风冰凉的目光中,她深吸口气,反握住秦唯西的微凉骨感的手腕,硬着头皮闭上眼睛。 第246页 「妈!是我主动的!」 明明就是自己引/诱秦唯西的,哪有让她顶在前面的道理? 「这样不对,」秦唯西急了,扭头看她,「明明是我的错!是我没忍住!在你喊疼的时候我就该清醒过来的!」 「秦唯西,我求求你闭嘴吧。」柏嘉良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同时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笨蛋蝙蝠脑子不开窍就算了,怎么这种奇怪的狗血台词还能张口就来? 她的两位妈咪现在应该还能勉强理解公爵大人的「此负责非彼负责」,再让她多说两句?那可就不一定了。 「可是……」 「笨蛋蝙蝠!给我闭嘴!」 秦唯西乖乖闭嘴。 近距离目睹了一切的柏长风:「……」 在不远处没深入暴风眼的闻人歌不住点头赞嘆,又从不知道哪里抓起一把瓜子,饶有趣味地看戏。 柏长风听见身后嗑开瓜子壳的声音,面色更黑了几分,唇瓣翕动一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看着对公爵大人怒目而视的自家女儿和乖巧低头的公爵大人,她终究是没说出口。 「我只有一个要求,」她抿紧了唇,「照顾好她。」 秦唯西抬头,刚想说话,又想起了什么,求助般地望向柏嘉良。 柏长风:??? 柏嘉良捂额,咬牙切齿,「你可以回答。」 秦唯西再次扭头,郑重对柏长风点头,「你放心,我会的。」 柏长风终于彻底绷不住了,转身,走到看戏的闻人歌身边,一爪子扬了她的瓜子,单手举起凳子连带上面端坐着的人,再转身,快走几步,用力放在角落里的两人面前。 「你来解决。」她丢下一句话,扭头就走。 「那你呢?」闻人歌手里还攒着一把瓜子壳和一把瓜子壳,闻言,懵逼地望向柏长风的背影。 「我出去透透气。」 办公室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那个……」闻人歌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东西,想了想,伸手,将瓜子递给秦唯西。 「来,吃点,慢慢聊。」 …… 「我相信您能克制住自己,等到小嘉良成年。」闻人歌微笑道。 屋子里的情形又变了。秦唯西与闻人歌相对而坐,而柏嘉良坐在了闻人歌身旁,捧脸望着秦唯西,乖巧得像只大狗狗。 「或许吧……这次就没克制住,」秦唯西莫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心虚地补充,「这次是觉得,以后可能得很久见不到了。」 她能对愤怒的柏长风许下掷地有声的承诺,可在闻人歌轻飘飘的语气面前,心中的愧疚感反而不断往上涨。 「好吧,我以为对于您这种超出人类想像的长寿种来说,五年,或者十年,应该不会很久才对,」闻人歌笑眯眯地指出她话中的漏洞,「您不是一睡都能睡百年么?」 秦唯西语塞。 对哦。 自己什么时候觉得五年十年很漫长了? 「您说小嘉良的血对您有致命的吸引,这种吸引对其他血族无效,」闻人歌没再让她难堪,而是换了个话题,表情严肃了些,「有检查出为什么吗?」 「她应该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小孩而已,」她伸手揉了揉柏嘉良的髮丝,「虽然当时秘境里的精灵产物瞎搞一通让她有了两个母亲,但我和长风都是纯种人类,在血脉上,她不会有什么异常。」 「没有,我翻过书了,」秦唯西摇摇头,「某个特定人类对特定血族有致命吸引,在血族歷史上不常见,但也有。」 「我们也有学者总结了这方面的课题,一般来说,」她想了想,「是口味问题。」 闻人歌:…… 「但按照您的说法,您现在失去嗅觉,应该闻不到味道才对,」她沉默了会,再开口,十指搭在了一起。 「为什么这次还是感受到了吸引?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吗?」 比如……一些从未出现在您这位公爵大人身上的,凡人的情绪在作怪? 秦唯西一怔,老半天没说出话,似乎是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而闻人歌身旁,柏嘉良伸手,软绵绵地扯了扯她的衣摆。 闻人歌扭头,看见了自家小棉袄可怜巴巴的眼神,微微挑眉。 柏嘉良沖她摇摇头,眸中有几分无奈。 她其实,挺臭不要脸地觉得——秦唯西应该,至少,大概,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的吧? 只是笨蛋蝙蝠是颗石头,不开窍。 不过,虽然不指望石头能自己开窍,但…… 也不能像妈咪这样直接抡着大锤冲上去砸石头啊!把石头吓跑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母女俩眼神交流了好几轮后,秦唯西终于如梦初醒,有些兴奋地握住了柏嘉良的手。 「我明白了!」 柏嘉良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声音嘶哑,语气惊讶又颓废。 「您又明白什么了?」 「灵魂,可能是灵魂,」公爵大人得意地回答,「我和她可能灵魂很契合,灵魂之间的波动能轻易达到共鸣!」 「不仅仅是旅伴,」她捏了捏柏嘉良的手,骄傲宣布,「还是灵魂旅伴!」 闻人歌陷入沉思。 怎么会这样? 自己抡大锤砸石头,石头没跑,也没开窍,而是咕噜咕噜滚下山变成泥石流了? 第247页 不然为什么会有这该死的,泥石流一般的发言! 柏嘉良吐出口浊气,闭上眼睛。 果然不指望笨蛋蝙蝠。 「嗯,我也觉得有道理。」闻人歌嘆口气,放弃了砸石头的愚蠢行为,对柏嘉良挑眉,示意她把手抽出来。 柏嘉良乖乖照做,然后她的手就被妈咪牵住。 「公爵大人,秦唯西,」闻人歌笑笑,「我们算是朋友吧,可以这么叫你么?」 秦唯西只觉得闻人歌的眼神有些奇怪,没多想,点点头,「当然可以。」 「好的,秦唯西,」闻人歌握紧了柏嘉良的手,正色,「我读过你的故事,我知道,你曾有过很多旅伴。」 「她们有的离开了你,高坐王座,或者安详终老;她们有的一直陪着你解决尘世的麻烦事,直到她们遇到了危险,而你没有赶到。」 秦唯西唇瓣动了动,最后,未发一言。 「小嘉良脖子上有个保命的东西,你应该也发现了,」闻人歌握紧了柏嘉良的手,「那个长风从矮人地窟讨来的玩意能抵挡三次神以下的任何致命攻击,而再三次机会用完,小嘉良再遇到生命危险时,它会自己传送,传送地点,是我,我处在的位置。」 「秦唯西。」她郑重地望着眼前的漂亮女人,慢慢的,将柏嘉良的手,放进秦唯西清瘦骨感的手掌。 那两只手瞬间握在了一起,而闻人歌的手,搭在了她们紧握的手掌之上。 「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恳求你,照顾好她。」 「我会的。」秦唯西郑重点头。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闻人歌笑笑,「而如果……」 她话锋一转,素来松弛甚至称得上玩世不恭的面容变得锋锐冰冷。 「如果有一天,小嘉良传送回了我身边,而非你亲自送回来的话。」 「你休想再把她带走。」 秦唯西怔了怔,随后,再次用力点头。 「好。」 闻人歌静静看了她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好了,我说完了,」她松开手,恢復了一贯懒散而混不吝的模样,挥挥手,「这几天就是考验,先照顾好发热期的小嘉良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很快安慰剂就会蔓延到全身,小嘉良会逐步失去理智,像狗皮膏药黏着你,」她笑眯眯的,嘀咕了一声,「简直和另一种发热期一模一样。」 「什么另一种发热期?」秦唯西茫然发问。 「没什么没什么,」闻人歌疯狂摆手,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拉开办公室的门,语速极快,「长风应该已经在这边给你们安排好房间了这些天就先别住帐篷那里人多眼杂放心房间会离我们有一定距离要是不想出门的话也有人送餐食小嘉良你想吃什么?」 柏嘉良想了想。 「鱼汤!」 公爵大人脸一黑,上前,揽住小人类的腰,仗着自己还比她略高些,一个旱地拔葱,抱着人拔腿就走。 「秦唯西!你放我下来!」被闻人歌笑眯眯注视的柏嘉良脸比熟螃蟹还红,「我是真的想喝鱼汤!」 第113章 雪已经停了两天了,如今又是一个阳光还算明媚的午后,懒洋洋的日光沿着窗帘缝隙敲敲熘进了屋子,轻柔地落在了黑髮黑眸的漂亮女人身上,让她半边身子都染上了一层暖暖的金红色。 女人身姿笔挺,安静坐在柔软的单人床上,眉眼低垂,轻轻翻阅手中的老书,手边还堆着一大堆已经阅读过的。 挺括的纸张每过一会就被翻动一下,发出令人安心的沙沙声。 这真是一副漂亮的图卷。 如果忽略她怀中那个睡得四仰八叉睡姿惨不忍睹的小人类的话。 柏嘉良脑袋埋在她小腹处,双臂死死纠缠住她的腰——真难想像「死死纠缠」和「四仰八叉」居然能同时用于形容一个睡姿。 可事实就是如此,除了死死缠住秦唯西的双臂和脑袋,小人类余下的部分虎踞在这张小小的单人床上,将这张小床填满了九成以上。她打着稳定的小唿噜,偶尔砸吧砸吧嘴,不自觉用鼻尖蹭身前人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 秦唯西将手中看完的书放在一旁,无奈低头,眼神又柔软了些。 「唔……」柏嘉良面上是发热带来的不自然潮红,喉咙中发出声沙哑的嘶鸣,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呜,好像,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公爵大人一边叼着自己的脖子,手指用力往上掰自己的下颚方便她进食,掰到脖颈都有些撕裂的痛感了,而她的尖锐的血牙在粗暴地撕开自己喉咙。 而自己却在吻她。 柔软,温暖,带着丝丝甜意的吻。 她的脑子渐渐清明了些,回忆着昏迷这三天的漫长的美梦。 嘶…… 柏嘉良陷入了沉思。 她咬我,我吻她?这是怎么做到的? 算了,无所谓,梦嘛,都是乱七八糟的。 她手指又动了动,随后就听见头顶传来温柔的低语。 「柏嘉良,醒了?」 「不,没醒。」 秦唯西失笑,毫不客气地将人往旁边推了推。 「给我腾个位置。」 柏嘉良闭着眼睛,乖乖往旁边滚,身旁软床突然往下陷了些,原本热烘烘的被窝突然多了一丝凉意,淡雅的白茶香顿时浓郁了些。 第248页 「好挤。」她闭着眼睛嘟囔,然后猝不及防的,脑袋瓜子就挨了一记爆栗。 柏嘉良睁开湿漉漉的狗狗眼,可怜巴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公爵大人。 「你这个小混帐一睡就是三天。三天啊!一直死死抱着我硬是一分钟都没松过手,结果我就在这里坐了三天,除了被你锁住动弹不得之外还要时刻注意你不能烧得太离谱,没事还得给你拧毛巾降温,你这三天不吃不喝我还要费尽心思撬开你的嘴给你餵点糖水,」秦唯西不自觉就熟练带入了养崽的角色,气唿唿地瞪某个没良心的傢伙,「我这么辛苦腰都要断了你这个小兔崽子一醒来嫌我挤?」 柏嘉良缩了缩脖子,果断滑跪认错。 她黏煳煳地抱了过去,腻着声撒娇,「对不起,我错了嘛。」 她要是反骨上来了倒是也能顶几句的,比如「这还不是被笨蛋蝙蝠咬了一口的后遗症」「明明是您掌握不好剂量安慰剂太多了」之类的。 但刚才的公爵大人未免太妈里妈气了,这态势不对,得赶紧扭过来。 她果断伸手,直接按在了秦唯西的侧腰上,狗腿子地轻一下重一下慢慢揉着,大眼睛忽闪忽闪,讨好地望着公爵大人。 「这还差不多。」秦唯西嘀咕着。 两人虽瘦,但一起躺在一张不过一米二宽的单人床上还是略显拥挤。 热意在被中不断积累,秦唯西任由小人类揉着自己的腰,揉着揉着,觉得莫名热了起来。 小人类体温本就比她这个血族高些,天凉的时候抱着还挺舒服,像个暖唿唿的小火炉。 但现在小火炉烧得未免也太旺盛了些,简直成了个小太阳。 「好了,」她按住柏嘉良的手,不自然地干咳一声,换了个话题,「试试能坐起来吗?起来走两步?」 柏嘉良闻言,恋恋不捨地收回了手,搓了搓指尖,回味着刚才那令人迷恋的触感。又是一个深唿吸,挺身,勐地坐了起来。 然后又重重倒了回去。 她哭哭唧唧蹭到公爵大人怀里,闭着眼乱蹭,小声撒娇,「不行,头晕的很。」 「估计是低血糖。」她听见秦唯西嘀咕了一声,然后伸手从旁边不知道拿了什么,鼓捣了一阵,传来了小颗粒碰撞的沙沙和水流声,最后,一个温热的瓶子塞进了她手中。 「吶,自己喝。」 柏嘉良睁开眼睛,随后瞳孔地震。 自己手上抱着个奶瓶! 奶瓶里是清澈温热但泛着一丝丝甜味的糖水。 「奶……瓶?」她尾音急速上挑,不可思议地抬头,「秦唯西,我都十七了!」 「是啊,你现在十七岁和你睡得几乎昏迷的时候撬不开嘴餵水冲突吗?」公爵大人摊手,「你以为我怎么餵你糖水的,吸管?勺子?你没呛死就算不错了。」 「喏,」她指了指橡胶奶嘴上整整齐齐的两排牙印,「都陷入深度睡眠了劲儿还挺大,我好几次差点没拔/出来。」 柏嘉良闻言,本就晕红的脸慢慢涨得更红了几分,抿紧了唇,深唿吸,咬牙切齿地拧开了瓶盖,将温糖水一饮而尽。 唔,果然和梦里的味道一样。 她悲痛万分地将瓶子丢到了一边,吧嗒一声躺下,口中嘤嘤嘤地左右打滚,将被子全部卷了过来,捲成了一只白白胖胖的蚕蛹。 她算知道为什么会做那么古怪的梦了。 「说起来我也挺好奇,」秦唯西只当是这个素来成熟的小傢伙对还在用奶嘴一事觉得丢脸,开始幸灾乐祸煽风点火火上浇油了起来,「你是不是梦见在喝奶啊?死死咬着不放,是怕没吃的?」 柏嘉良将脑袋也埋进了被子,良久,她闷闷地吐出一句。 「差不多吧。」 公爵大人笑得直捶床,龇着牙嘎嘎乐。 也就没看见被子里小人类悲痛又无奈的眼神。 「我得记下来,」秦唯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个厚厚的小本子和笔,咬开了笔盖,一边笑一边往上记,「以后可以和你后辈讲,就说……【你们曾曾曾曾祖母当年都快成年了,梦里还没断奶呢】」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 看这笨蛋蝙蝠的兴奋模样,这事她一定没少做。 不对,她早就这么干了,隔三差五把沃尔芙的先辈拉出来吐槽她尾巴哗哗掉毛。 她缩在被子里,静静凝视奋笔疾书的秦唯西。 那个小本子明显已经用过很多页了,大概其上记载了不少这些鸡零狗碎的日常。 「秦唯西?」她突然小声叫了声。 「不想被记下啊,那可不行,这种……」秦唯西得意扭头,却猝不及防落入她温柔的眸光,愣了愣,「怎么了?」 「你记你的,没关系,」柏嘉良慢慢蛄蛹出半截身子,双臂撑起,乖乖望着秦唯西,眸子里都是期待,「但我能看看这个吗?」 「当然可以,你拿去看吧,」秦唯西愣愣答应,将本子递了过去,随后才反应了过来,甩了甩脑袋,「喔,这还是个挺新鲜的请求。」 「以前没人问你要过?嘶……额。」柏嘉良接过,随手翻开第一页,就陷入了沉默。 这个厚厚的小本子,第一页,最上面写了个古老到大概一万年前的日期,又写了【会议记录】四个字。 然后接下来的一整页的空白都画满了暴躁的小王八。 第249页 一个圈,中间横竖画几行,圈周围再画五个小半圆,一个比人类儿童简笔画还简笔画的暴躁小王八就完成了。 柏嘉良默默抬头,凝视眼前视线游移的公爵大人。 「那个时候,还年轻,」秦唯西小声嘟囔着,「讨厌开会,但因为本人天赋太好太厉害了嘛,还是会被王族叫去开会,就……有这些了。」 「后来觉得这个小本质量还行,就用来记这些事儿,当是废物利用。」她摸摸鼻子,突然意识到这除了是以前旅伴的黑歷史外还有可能是自己的黑歷史,急忙伸手想夺,「咳咳,你要不别看了?」 「才不要。」柏嘉良唇角勾起笑意,手腕一翻,直接将小本子收回自己储物空间。 公爵大人悻悻地缩回了手,磨磨牙。 「咳咳,秦唯西,我饿了!」某人理直气壮地大唿小叫起来。 「想吃什么?」 「蒸羊羔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 「闭嘴,我去问你妈妈准备了什么。」秦唯西强势按住了柏嘉良叭叭叭的唇,瞪她一眼,起身刚想下床。 然后一个小傢伙就黏煳煳从背后抱住了她。 「可能是安慰剂效果还没退,」柏嘉良声音还有点哑,低声哼哼,「不想你走。」 「去去去,」秦唯西嫌弃地将人从自己身上拆了下来,丢给她一只普通的小蝙蝠,「自己玩去。」 …… 而当秦唯西端着餐盘迴来时,就看见某人盘腿坐在床上,一边揉小蝙蝠,一边翻看那个本子。 公爵大人那几乎早就不见的羞耻心噌的一下就冒出来了。 可偏偏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断然是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的。 「回来了啊!」正当她纠结时,柏嘉良笑着招手,也顺便将小本子收回了储物空间。 算了。 秦唯西心里嘆口气。 眼不见心不烦。 「吶,自己吃。」她板着脸将餐盘递过去。 「嘤嘤嘤秦唯西我手没有力气,拿不动勺子。」 「还想我餵你?」 「想。」 「滚蛋!我又不是你妈。」 第114章 又休养了三四天,柏嘉良总算从虚弱状态中恢復了过来,彻底变回了往日活蹦乱跳的模样。 而此时离革新军破城而入,更旗异帜已经快将近一个月。 「明天上午就是典礼和阅兵式了,啊,说好了回来搭把手,结果现在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呢。」柏嘉良嘀咕着,盘腿坐在床上,不断逗弄对她的手发起一次次扑击的小维c,把扑上来的小猫崽摁倒,rua一会肚皮,放开,小猫崽又精神抖擞地跳起来,软嫩嫩的小爪子向她的手腕挥去,然后又被一把摁倒。 「明天不就知道了。」秦唯西站在一旁,随口应了一声,翻弄起桌上血族送来的一大盘沉甸甸的东西,有点发愁。 「这是什么?」肩旁兀然探出了个毛绒绒的脑袋,小维c被举了起来,也挥舞着小爪子,软乎乎地叫了一声。 「血族全套正装礼服,我前两天心血来潮问王族要了一套,」秦唯西懊恼地摇摇头,「后悔了,这玩意没有人帮忙的话穿起来真的很麻烦,又硬又沉还不透气,内衬马甲外套长靴风衣加起来得有十五斤重,配饰另有十五斤,走起来叮叮噹噹和开了个五金店似的。」 柏嘉良没忍住笑出了声,可琥珀色的眸子深处却有几分动容和欣喜。 「我记得,你之前参加龙皇葬礼和登基仪式也只是常服?」她又一次,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试探,「怎么这次突然心血来潮了?」 「因为你啊,」秦唯西扭头,眸光清澈神色自然地回答,「你可是我旅伴。」 一如既往的直球。 一如既往的令人遐想,但却也没有更多遐想的空间。 柏嘉良怔了怔,随后哀嚎一声,倒回了床上,用小维c柔软的肚皮遮住了自己的脸,左右滚了滚,又吐出一口浊气。 「怎么了?」秦唯西讶然,「不是你想听到的答案吗?」 「是,也不是。」柏嘉良嘆了口气,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抹了抹脸,兴致勃勃地跳回了秦唯西身旁,「别怕麻烦啊,我想看,我帮你穿。」 秦唯西唇角勾起一丝瞭然笑意,沖她挑眉,「我还以为你没听出来我的意思呢。」 柏嘉良一愣。 「你是说……」她眸光慢慢亮了起来,「你刚才暗戳戳地说那么多,其实就是想让我帮你穿礼服?」 「嗯,」秦唯西坦然点头,「我自己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 柏嘉良望着那清澈到不含一丝杂质的目光,眸光翕动了会,良久,又嘆了口气。 笨蛋蝙蝠的坦然,真是令她心跳加速又心肌梗塞。 她想了想,伸出手,按在了秦唯西领口扣子上。 「你干嘛?」公爵大人有点懵,倒也没躲。 「不先试穿一下么?」柏嘉良轻笑,「万一不合身怎么办?」 「不会不合身的,」秦唯西诚恳回答,「王族在这种细节方面一向做的很好。」 柏嘉良抬头,用自己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公爵大人思索了一会,微微点头,看似正经地表示贊同。 「也是,万一不合身呢。」 两人对视一眼,唇角都不自觉高高扬了起来。 第250页 …… 「一件衣服五层设计,起码四十颗扣子!这样的衣服从里到外至少三件!」柏嘉良激动了不超过十分钟,很快就咬牙切齿了起来。她蹲在秦唯西身后,将低垂下来的,那个形似腰封的黑色硬质带子在秦唯西腰间缠绕几圈后,两段暗扣扣紧,吐出一口浊气,「你们血族先祖是真不怕麻烦啊。」 她以为的帮忙换衣服:自己修长漂亮的手指,从领口开始,自上到下慢慢解开一颗颗扣子,露出一直被掩得严严实实的修长脖颈和精緻的锁骨,白皙的肌肤在凉风中微微发红。两人双目相对,唿吸交织,心跳加速。 实际的帮忙换衣服:一边一层层裹木乃伊一边学习血族徽章 绶带配饰分类与文艺歷史。 秦唯西像一个木偶一般任她摆弄,闻言,轻笑一声,「所以我不喜欢嘛。」 「啧,这玩意你最好别穿第二次,我可不会再帮你了,」柏嘉良锐评,「十多分钟就弄好了一件。」 「这才哪到哪,没完呢。」秦唯西摊手,「吶,那里有五颗小金属扣,要别在腰封后面的。」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认命般嘆了口气,抓起五颗冰冷的小金属扣,寻到腰封上那隐秘的暗扣就要扣上去。 「哎哎哎,错了,从左到右分别是黑、红、白、紫、蓝。」 柏嘉良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然后是绶带,宝蓝色那条……不,你拿的那个是天蓝色,错了错了是短绶带不是长绶带。」 「……秦唯西,我认为血族制式礼服的优化迫在眉睫。」 快两个小时的鸡飞狗跳之后,柏嘉良总算撑着腰直起了身子。 「最后一件。」一条沉重的披风递到她面前。 「幸好这玩意没配饰。」柏嘉良嘆口气,接了过来,认认真真给秦唯西披好,绕到绣着蝙蝠的暗纹领带上,踮起脚,将披风一角与银色的扣子系在一起。 再一抬眼,秦唯西被制服掩住的白皙脖颈近在眼前,漂亮而不夸张的浅浅喉结在衬衫顶端血红色扣子的衬托下更加诱人。 柏嘉良一下没忍住,伸手,指腹轻轻碰了碰。 「嘶,」秦唯西倒吸一口凉气,喉咙迅速滚动,却还是没躲,「你干什么?」 「我劳累了这么久总得讨点利息吧。」柏嘉良理直气壮,又轻轻揉了两下,直到那白皙的脖颈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弦逐府 嗯,红倒是没红,脸啊脖子啊耳垂啊,一点都没有。 柏嘉良松开那手感极好冰凉如玉的脖颈,退后两步,欣赏起了穿着血族全套军礼服的公爵大人。 不得不说,虽然一层层大大小小的暗扣徽章 固定带麻烦极了,但的确是改变了一个人的气质。 军服黑红为主体,腰部略收紧了些,显得人更为挺拔;银白色的枪带和纽扣作为点缀,宛若星河;披风外玄黑,内猩红,内外都绣着一个巨大的银白色的十字架。那披风随风扬起,被捲起了个小边儿,就像黑暗中的勐兽露出了兇狠的猩红眸子。 秦唯西长着一张冷淡的漂亮脸蛋,气质也是淡泊的类型,可待她戴好白色手套,从一旁拿起指挥刀杵在身前时,仿佛有一股浓烈的杀意透体而出,宛若千军万马奔哮而来。 简直像是一柄透着杀意的剑坯。 一时之间,柏嘉良看愣住了。 直到某个杀坯沖她得意地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得意极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柏嘉良一下哽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别说话。」 这人,越了解越崩人设。这要是再多说两句刚建立起来的高逼格形象又没了。 只是很快,笑意又爬上她的唇角,她低笑着沖跨起一张小猫批脸的秦唯西点点头,「超好看。」 秦唯西这才笑了起来,杵着指挥刀,潇洒地向后一靠,挑眉,「有什么想问的吗?」 「还真有,」柏嘉良点点头,上前,伸手按在她领口的那颗巨大的徽章 ,眸光深邃了几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是银质的。」 那不仅仅只是银白色。 枪带,纽扣…… 都是银质的! 「和你这个能在太阳底下活蹦乱跳的血族在一起待久了,我差点忘了真正的血族是什么样子,」柏嘉良想起了那个被圣水吓得口齿不清看到银质子弹后更是直接炸成一堆小蝙蝠逃走的血族王宫卫兵,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枚银质的纽扣,「还有,披风,上面绣了十字架。」 她噔噔噔退后两步,再次细细打量秦唯西的衣着,慢慢皱起眉。 「全身上下最不繁琐的就是那个披风,」她捡起披风的一角,手指缠了缠,又松开,任由它垂下,「如果这个披风放在身前,几乎就是一床毯子。」 秦唯西唇角的笑意更甚几分。 「太奇怪了,」柏嘉良止不住喃喃自语,「银质配饰,十字架……你们血族的军礼服,怎么都是你们讨厌的玩意儿。」 她又想起了之前那像裹木乃伊一样,层层叠叠的设计,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个灵感。 如果……那并不是血族主动的设计呢? 「秦唯西,你知道我想到什么了吗!」她惊恐地抬起头,结结巴巴,「你们,你们血族的军礼服,怎么那么像……」 在秦唯西鼓励的眸光中,她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说出了自己那惊世骇俗的想法。 第251页 「像是,我妈妈描述的那种,处死吸血鬼的方式。」 她瞳孔紧缩,喘着气,「将被抓起来的血族全身上下用银质的带子捆好,固定住,用银质的钉子钉在他们的胸口和喉咙上,让他们没法动弹,盖上正反两面都绣着十字架的毯子,一把火烧了。」 如果,将这个故事经过一定程度的美化。 那和眼前的礼服简直一模一样。 「这的确就是血族军礼服的由来。」秦唯西缓缓点头。 或者说,这才是她要小人类帮她穿一次军礼服的主要原因。 「可是为什么!」柏嘉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血族为什么会用这种习俗转变而来的军礼服?」 这和绵羊以被狼吃掉为最高荣耀一样荒谬。 「我不知道,柏嘉良,」秦唯西低声说,「我虽然有些年纪了,但我并不是最初的血族。」 「这个习惯一直被保留下来了,我们也只是遵守。又因为它几乎代表血族的最高荣耀,所以即便大多血族都极为讨厌,也只是把它压箱底了而已,没有取消。」 柏嘉良抿抿唇,陷入了思索。 而秦唯西就这么静静注视着她,不发一言。 问王族要一套礼服的确只是她的心血来潮,但也夹杂着多种冲动—— 既是体现对人类新政权的重视,也是想告诉小人类这个故事看她聪明机智的小脑瓜子能不能为这个古老的谜团提出些新的启发。 哦,当然,不得不说这套衣服还是好看的。 她也想看看小人类惊艷的眼神。 过了好一会,两人依然谁也没说话,只是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柏嘉良的思索。 「谁啊?」她揉了揉太阳穴,走过去开门,随后有些惊讶,「妈咪?」 「我不来一趟你完全想不起来是吗?」闻人歌站在门口,没好气地说。 「啊?」 「明天是典礼和阅兵式!」 「我知道啊?」 「你打算跟着公爵大人去血族那边坐着?」闻人歌瞅了眼秦唯西,对她的盛装微微挑眉,随后又瞪了柏嘉良一眼。 柏嘉良麻了爪,只能尴尬转身,摆摆手。 「公爵大人,明天见。」 「那就明天见。」秦唯西也微笑点头示意,随后,她站在门口,目送着柏嘉良和闻人歌走远。 …… 秦唯西的房门关上了,而不远处,诸族外交官驻扎的一栋高楼,一扇窗户缓缓打开。 有些人站在暗处,观察着远处走廊上容貌肖似的两人。 「就是她?」 「就是她。」 第115章 典礼前一日,午夜。 「小伙子小姑娘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月夜下,一个身穿一身银白色轻铠,外套一件冬装外套的英气女人扯了扯缰绳,调转马头,豪爽地一挥马鞭,「再最后巡防一圈,咱们就换防去看典礼和阅兵式了!」 「大姐头,说起来咱们也算是精锐来着吧,为什么不能去参加阅兵方阵啊。」有一个精壮的小伙子低声抱怨,随后就被身旁人给了一记脑瓜子,「你也不看看这一个月阅兵方阵的那群傢伙有多惨,走正步啊,累得一个个都瘦了五六斤,我不去你去。」 随后这只小队响起轰然的笑声。 「林克,咱们就是精锐,真正的精锐,」英气女人扯着缰绳,驱使马儿踱到抱怨的小伙子身旁,马鞭敲了敲他的脑袋,轻笑,「所以,咱们可是担负着比阅兵方阵更艰巨的任务,保卫现场安全。」 「这可是咱们革新军的第一次大型外事活动,龙族亲卫队队长、精灵教国首席长老、兽境之主黑狼王、矮人地窟王子、还有血族女王和那位公爵大人全都到场了,嘿,比上次龙皇葬礼和新皇登基排场还要大呢!」 「诶,尤拉西斯长官,您觉得这群人需要咱们保护吗?」 英气的女人轻扣马腹,带着骑兵队慢悠悠往小路深处走,边走边说,「咱们又不是在保护那群大人,我们是要保护我们的民众,万一有刚铎余孽打算搞破坏呢?红龙那边可至少收到了有关三股刚铎余孽打算搞破坏的情报呢……咦?」 她一扯缰绳,那匹和她一样英姿勃勃的红色大马乖巧止步。 「长官?」 尤拉西斯翻身下马,抽出佩剑,挑开乱糟糟的枯萎杂草,走进了小路边缘的灌木丛中。 这只训练有素的小队顿时做出了相应的反应,三分之二的人驱马快走几步围成一个圈保持警惕,另外三分之一则也下马,拔出佩剑,三人一组摆出战斗队形,小心谨慎地跟随尤拉西斯走进浓密的灌木丛。 「嘶。」最前头的尤拉西斯终于看清了那让自己止步的异象,震惊得扯了扯唇角,扭头,压低声音朝后低吼。 「小伙子们都老实待在原地,别过来!」 随后她收起佩剑,脱下冬装外套,一头钻进了灌木丛深处。 不一会儿,她打横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孩,又钻出来了。 女孩面色苍白,在冷清月光的照耀下,像是某种易碎的瓷器一般,身上盖着那件冬装,没被冬装盖住的四肢露在外头,只有薄薄一层单衣,手上赫然已经生了冻疮。 「去去去,小伙子们都走远点,别往这边看,姑娘们过来围一下,对了,给我把我水壶拿来。」 尤拉西斯在灌木丛旁踩出一块还算平整的地儿,就势坐下,接过属下递过来的水壶,搓了个小火球热了热水壶里冰凉的水,随后小心翼翼将壶口对准了女孩干裂的唇瓣。 第252页 温热的水浸润了那干裂的唇瓣,随后昏迷着的女孩自己张开了嘴,凭着生命的本能,贪婪地索要着生命的源泉。 「喔,还能自己喝水,看来情况不算太差,」尤拉西斯一边小心翼翼喂,一边感慨,「别看这小姑娘瘦瘦的,重倒是有那么重,看样子是原本有些肌肉脱水脱没了。」 「会是什么人?」有人警惕地望着那昏迷的女孩。 「不知道,等醒来问问呗。」 好在她们也没等很久,过了一会,女孩就颤抖地睁开了眼睛。 「哟,醒啦?」尤拉西斯欣喜地注视着她,伸出三个手指,「这是几?」 「三。」女孩声音虚弱地回答。 尤拉西斯又伸出一根手指,「减去这个等于几?」 「二。」 「清醒了,脑子没坏。」英气的将军笑着向外边吼了一句,女兵们围好的圈子外面顿时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欢唿声。 「好了小傢伙,」尤拉西斯扭过头,一边用自己温暖的手掌暖着女孩生了冻疮的手,眸中带着几分探寻,「叫什么名字?」 女孩愣了好一会,良久,才慢吞吞地吐出来两个字。 「伊莎。」 「伊莎,好名字,我喜欢这个名字,」尤拉西斯轻笑,「我妹妹也叫这个名字。」 女孩不安地扯起唇角,笑了笑。 「从哪里来的?来干什么?家里人呢?怎么晕倒在路边了?」明明是在惯例问询,问的问题对一个刚从昏迷中甦醒的女孩来说也略显尖锐和警惕,可她的语气是那么热心,热心到好像下一秒大姐头就要拍着胸脯向你许诺包吃包住了。 「从,从,血族边境那边来,」女孩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身上还暖唿唿的冬装,缩成一团,声音极小,「家里人,都死在……战争了,只剩我一个人了,我就,想来王都看看,但没有吃的,好饿,就……」 「就晕倒了?」 「嗯。」 尤拉西斯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顶,轻嘆一声,「长辈什么时候去世的?」 「家里就剩我姐姐了,她大概,一个多月前死的吧。」 「死在了黎明的前夕啊。」尤拉西斯感慨。 女孩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 「那怎么想来王都呢?啊你可能不知道,现在不叫它王都了,就叫刚铎城。」 「没改名吗?」女孩有些讶异,随后又垂下了头,「没什么,就,就想来看看。」 尤拉西斯静静注视她一会,突然笑了起来,单手抱起女孩,给她仔细掖了掖冬装。 「那你运气还不错,」她走了几步,脚步平稳,仿佛压根没抱着一个人,轻巧地翻身上马,将女孩护在自己怀里,「明天就是典礼,还有阅兵式呢,你再晚来一天都看不到。」 女孩又怔了怔,而这一切被尤拉西斯尽收眼底。 「忍一会,我们还有任务,」她温柔而热心地在女孩耳边低语,「快了,等回营地给你换一身暖和的衣服。」 女孩素白的手指捏紧了冬装,抿抿唇,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声音。 「谢谢。」 「不客气,革新军和百姓亲如一家嘛。」尤拉西斯夹了夹马肚,马儿顿时平稳地小跑了起来,带着这一小队精锐骑兵,完成最后的例常巡逻。 伊莎,或者说,刚铎余孽,伊莉莎,缩在还带着女人身体余温的冬装中,默默垂下了头。 已经是,开国典礼了么? 她又抬眸,望向那个英气又热心的女人。 「您好。」她怯生生地问。 「你好。」 「您,叫什么名字?」 「尤拉西斯,革新军第一师骑兵侦察连连长。」尤拉西斯低头看她。 「你可以叫我连长,如果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叫我姐姐。」 伊莉莎唇角抿了抿。 「连长。」 尤拉西斯并未因为她没有选择那个更亲密的称唿而不开心,只是笑了笑,带着小队,继续在月色下平稳地巡视着刚铎城郊。 …… 「拿着,那边水房有热水,」尤拉西斯挑了件小码的常服,在女孩身上比划了一下,砸吧砸吧嘴,「个子还挺高。」 她又换了件大点的递过去,拍拍女孩肩膀,「厨房有烧饼和米饭,这么晚了其他热菜也没了,我等会让后勤给你弄碗热汤你喝点暖暖身子,再带你去人口普查办公室登记一下,他们现在在重新造册登记户籍。」 「对了,」她那双好看的绿眼睛弯了弯,「还记得自己家住在哪吗?哪个大区哪座城哪个县哪个辖区?」 伊莉莎一惊,慌忙摇头。 「啊,那可能有点麻烦,识字吗?」 伊莉莎又用力摇头。 「没关系,」尤拉西斯笑笑,「我们有识字扫盲班,你可以跟着学。」 伊莉莎唇动了动,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嗫喏。 「谢谢。」 她抱着尤拉西斯塞给她的东西跑远了,而高大英气的骑兵侦察连连长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目送着她远去。 「大姐头,」帐篷后边的阴影里,兀然窜出来了个人,警惕地望着女孩的背影,「她挺不对劲的。」 「我当然知道。」尤拉西斯笑意不减,随后一个脑瓜子重重敲在了他脑袋上,「说了军营里别叫我大姐头,要让总元帅听到又该骂我自立山头山大王习气改不了了。」 第253页 「啧,总元帅哪捨得骂您。」 「嘶,你小子这话说的,要是让柏帅听到我又得被剥一层皮。」 …… 伊莉莎换上了棉衣,也不敢开口问来来往往的人群,过了好一会才循着香味找到了伙房。 「哟,来了?」伙房里,有个围着围裙的胖老头在无聊地等她,见人进来了,咧开嘴,打开锅盖,端出碗热腾腾的肉汤,又附上两个蒸软了点的烧饼递过去,「连长说你身体没啥大毛病,我就不给你煮粥了。」 「谢谢。」伊莉莎侷促地接过,随后又忍不住问,「您怎么知道是我?」 「这里的生面孔可不常见,连长还特别嘱咐过了,我哪能不知道?」胖老头笑了起来,又指了指伊莉莎手臂上搭着的衣服,「而且她的外套不还在你这吗?」 伊莉莎抿抿唇,点头。 「别愣着,快吃,趁热。」 女孩端起碗,抿了口汤,咬了口烧饼。 她吃得极快,并且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不那么规矩了,却依然是一股优雅的做派。 「我想……问问您,」吃了个半饱,伊莉莎的动作慢了下来,犹豫了回,抬头,「连长她,好像很厉害。」 「连长当然厉害了,」胖老头笑得骄傲极了,「她可是一开始就跟着总元帅打天下的老人呢,比柏帅都早。」 「那她,还是个连长?」伊莉莎惊讶极了。 就连刚铎帝国的情报部门也只将注意力放在了柏长风她们身上,对这位尤拉西斯知之甚少。 难道是叛军的秘密武器?! 「还不是因为她老犯事儿,每次刚一晋升就又被撤,」胖老头说起这个就蔫巴了,「就比如说那一次,上级让战略防守,她一上头觉得优势在我,就能带着全团反攻三十里,结果断绝了和大部队的联繫,又硬挺三十天等大部队捞她回来,歼敌数量和战损比是不错,但搅乱了大局,硬生生把反攻时间往后推了一个星期,总元帅当时气得大骂连长怕不是刚铎叛徒来着。」 伊莉莎唇角抽了抽。 好吧,这要换了自己,不把她丢到军事法庭都算仁慈了。 「不过连长的部队是真的精锐,真正的精锐,」她还在发呆呢,胖老头继续絮絮叨叨,「就比如这次,明明是骑兵连,结果是所有部队里第一个攻入内城的,还有,维多利亚不是自刎死了吗,其余的王族乘柏帅没注意用传送法术跑了出去,也是她给逮回来的。」 伊莉莎怔了怔。 王叔? 「就是带回来的时候没注意,」胖老头惆怅的揉了揉太阳穴,「让那个老傢伙服毒自尽了,否则连长的军功还能往上叠一叠。」 伊莉莎愣住了,随后,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她再没有亲人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礼貌道别了胖厨子,又是怎么浑浑噩噩地走出了伙房,又走出了军营。 她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了那条她熟悉的,走过无数遍的,通往刚铎城的小路,手臂上还搭着尤拉西斯的外套。 弯月西移,或许再过一会,就是晨曦了。 「是您吗?!」不远处墙根的阴影中,传来一声惊喜地唿唤。 「谁!」 阴影中,探出了一张伊莉莎还算熟悉的脸——某位贵族的次子。 「殿下,能再看到您真是太好了,」他面色扭曲而亢奋,「长话短说……」 「我们有个计划。」 第116章 伊莉莎浑浑噩噩地回到了革新军驻地,呆愣愣站在人流如织的军营中,心中竟莫名泛起了几分无处可逃的错觉。 已经快凌晨三点了,但这处驻地依然灯火通明,身姿笔挺的军人们不知疲倦而井然有序地在不同营帐之间奔跑着,仿佛沉闷低吼的战争机器中永不停歇的齿轮。 伊莉莎情不自禁捏紧了手中的冬装外套,深吸口气,抬眸望着眼前的营帐,定了定神,拂帐而入。 可帐篷里并没有自己想看到的那双绿眼睛。 「伊莎啊?」另一位还算脸熟的女兵闻声抬头,沖她笑笑,「来找连长的吗?」 「对,」伊莉莎不禁又开始结结巴巴的了,「她,她刚说要带我,登记,登记户籍的。」 「今晚可能不行,」女兵似乎和尤拉西斯是一脉相承的热心肠,自然走了过来,接过伊莉莎手中的冬装挂在了一旁,「你也看到了,整个驻地都在为明天的大典做准备呢,登记户籍的工作人员估计都被抽调到其他地方了。」 「啊?那,那怎么办?」 「正好趁这个时候可以想想自己落在哪个大区呀,」女兵沖她挤挤眼睛,「现在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户籍系统也不完善,你如果不知道自己原本住在哪个大区,家里又没人了,就可以自己选哦。」 「如果我不知道选什么呢?」伊莉莎自然是想选刚铎城的,可又怕显得太主动,顿时犹豫起来了。 「那就会按照我们发现你的地点落户,」女兵摊手,「就是刚铎城咯。」 「这样啊。」伊莉莎点点头,努力克制住面上淡淡的惊喜。 「要是连长忙不过来的话,明天我先带你去普通平民的观礼台吧,」女兵笑笑,面上有一丝憧憬,「等看完大典和阅兵也来得及的。」 伊莉莎望着她面上的憧憬,抿抿唇。 「谢谢。」她微微躬身,道谢,随后打算回尤拉西斯给自己找的一处单人小帐篷休息会。 第254页 只是她的手刚碰到营帐防风帘,另一端,就有另一只带着老茧的修长手掌率先掀开了营帐。 高大的女人依然是那身轻薄的单甲,携卷一身晚春料峭,低头走进来,望见她,怔了怔,随后笑了起来。 「哟,回来了?」 ------------------------------------- 「哟,回来了,」门吱呀一声响了,柏长风扭头,冲着容貌肖似的母女俩点点头,扬了扬手中的薄纸,面无表情,「刚才有个王八蛋来过,汇报了一下异常情况。」 闻人歌还没反应,柏嘉良就先惊喜地蹦跶过去了,唇角疯狂扬起,凑过头看柏长风手中的薄纸,嘴里嚷嚷着,「这次回来还没去看她呢!尤拉西斯姨姨说什么了?」 柏长风将薄纸递给她,自己抱臂靠在一旁,冰山脸上看不出喜怒。 但闻人歌看出来了,她略显不爽。 这当然是因为刚才来的那个「王八蛋」。除了自己之外,整个革新军也只有尤拉西斯那个傢伙才能让喜怒不形于色的柏帅表露些负面情绪出来。 她走过去,顺了顺金色大狮子的毛,又撸了撸她的下巴,低笑着问,「哪方面的异常情况?」 「刚铎遗孤,伊莉莎·刚铎,」柏长风还没回答,柏嘉良就轻声念出了纸上的消息,唇角笑意收敛了些,「她到刚铎外郊了。」 …… 「我算是看出来了,」闻人歌一手拿着那张纸,另一只手微微曲起,富有节奏感地敲击桌面,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这孩子是真不会撒谎啊。」 小伊莉莎的行踪从没有逃出过红龙的掌控——这孩子先是沿着艾伦尼乌斯号的铁轨,步行到与人类毗邻的矮人地窟,再从矮人地窟抄近路穿行而来的。 和血族的方向隔了十万八千里。 这条路虽然近,但很不好走,尤其是兽境到矮人地窟的那一段,连绵起伏的雪山和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暴风雪完全能要了一个准备充分经验丰富的猎户的命。 要不是小伊莉莎「运气」委实不错,总能「机缘巧合」碰见雪狼群或雪狮剩下的猎物,又总能「得天独厚」地遇到猎人们歇脚的雪山小屋得以御寒——其中甚至有没熄灭的篝火。 否则,她肯定是走不出兽境的。 就是雪山里的雪狼群雪狮群倒了血霉,总被一群来歷不明的人类抢食儿。 「我之前还在想红龙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会不会让她察觉到异常,」柏长风的声音中也透着几分无奈,「现在看来倒是没必要担心这个。」 大概是因为被姐姐保护的太好了,伊莉莎身上,透着一股这个身份不该有的纯真。 【清澈的愚蠢,笨拙的狡诈,说谎的时候害怕得结结巴巴,脸上写满了「对不起我在说谎呜谁来救救我」】 这是尤拉西斯汇报最后的评语。 「我们怎么安排她,」柏嘉良坐在办公桌上,眸中带了几分不忍,「要抓起来么?」 薄纸靠底部,有几句龙凤凤舞的草书,显然是尤拉西斯后加上去的。 【伊莉莎与已经追查到的一股刚铎余孽见了面,交流了大概十五分钟,所述内容不详】 如果没有最后这一句,柏嘉良觉得妈咪们大概率会装瞎,任由伊莉莎隐姓埋名在新政权治下定居立业。 甚至,如果小伊莉莎承受不住打击,对新政权抱有绝对的,无法更改的敌意,从而发表一些过激言论,柏嘉良觉得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真的做什么。 「抓起来?不,」在柏长风略为不爽的目光中,闻人歌轻笑着摇摇头,「总要给人家一个机会嘛,先看看她做了什么呗,万一我们误会人家了呢?」 柏嘉良有些无语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要怎么误会? 「没事没事,别生气嘛。」柏嘉良还没吱声,闻人歌又将她抛在了一旁,凑上去安抚生闷气的大狮子了。 她一边踮起脚揉着柏长风的脑袋,一边轻声细语,「我在主席台上,她是无论如何也过不来的,不还有尤拉西斯看着她吗?尤拉西斯的武力你还信不过?而且,就算尤拉西斯掉链子了,我不还穿了防弹衣,戴了你给的那一堆防身的小玩意吗?」 柏长风凝视着她的喋喋不休的唇,忽然,那张冰山脸的唇角突然瘪了瘪,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委屈。 闻人歌看得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了。 「对对对,我还有你呢,」她憋着笑补充,「魔武双修,人类武神,在整个世界都大名鼎鼎的柏帅也会保护我的安全的。」 柏长风并没有因为这「阿谀奉承」的话而心情好起来,她只是垂下了眸子,良久,轻嘆一声,握住了闻人歌的手。 「你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呢?」她低声呓语。 「额,这个……可能有点难。」闻人歌嘀咕了一声,又赶紧抱了上去,安抚地拍着又开始躁动不安的大狮子的嵴背,「我瞎说的,我可怕死了,真的!」 「嗝儿。」被两位亲亲妈咪忽视了的某人费尽心思打了个巨大的饱嗝,在相拥着的两人视线转过来之前,背着手,施施然离去。 「小嘉良?」 「没事,我吃饱先睡了,你们随意。」 贴心的小棉袄贴心的带上了门。弦逐夫 只是,至少在今晚,她们三人,甚至包括尤拉西斯,都没有想到,剧情会这样发展。 第255页 ------------------------------------- 闻人歌作为革新军总元帅第一次出面,自然是惹来了无数人的关注的。然而,她在发表了精炼简短的演说后,就宣布了阅兵开始。 「看来人类新政权选择以军政/府作为一个过渡,」血族女王穿着盛服,端坐在血族观礼台的次座,身子微微前倾,以示尊敬,「刚铎王都的旧贵族们流窜到了各个地方,国境内还没彻底安定下来,以军/政府过渡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唯西身穿那身挺拔繁琐的军礼服,手杵指挥刀,板着脸,微微点头。 唔,腰有点疼。 昨晚柏嘉良走后自己嫌麻烦没脱,一直穿着直到现在,真是个错误的选择。 她没有去看阅兵场上那些让矮人王子连连惊唿的魔晶-蒸汽复合武器,也没有看那令黑狼王里奇屏息凝神面色严肃的革新军整肃军容。 她的目光落在革新军主/席台上,寻找着自己想看到的人。 啊,找到了,在第二排。 她唇角刚微微扬起,耳朵突然动了动,勐得扭头,极为严肃地望向民众观礼台的某个角落。 那里有轻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随后,宛若一颗巨石投入水面,那个角落掀起了轩然大波! 「刚铎余孽!刚铎余孽!保护总元帅!」 主席台和各族观礼台上的都不是普通人,他们都看清了那里发生了什么,包括闻人歌——因为她手里被塞了个望远镜。 随后,所有人都愤怒起来了! 那些利刃并不是冲着主席台上的人来的!他们是在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 秦唯西面色一冷,手中的指挥刀拔出了三寸,兀然消失在了观礼台上。 下一瞬,她就出现在了慌乱的平民中间,刀已出鞘。 只是有人比她更快。 伊莉莎一拳一个,那些瘦弱的刚铎余孽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她最后一拳砸在了那位挥刀的刚铎贵族次子的脸上,干净利落的空手夺刀,反手,用力插入了他的心脏! 鲜血飙射。 秦唯西眯起了眼睛,指挥刀慢慢回鞘。 主席台上,闻人歌持着望远镜,微微挑眉。 「唔,这就有意思了。」 第117章 「太棒了,发明那个叫坦克的人简直就是个天才!」矮人王子从观礼台上下来的时候,还激动得手舞足蹈,逮住了闻人歌就在那絮絮叨叨喋喋不休,「闻人总元帅,您可以再仔细说说坦克的战术运用吗?你刚才提到了一点,那个……叫做步坦协同和步炮协同作战!」 平民观礼台上的骚动在一分半内便迅速平息,没有造成太大的动乱,这也使得阅兵式得以继续进行。 血族女王的判断是对的,闻人歌打算建立军/政府用以过渡,维持一年左右的战时状态——这既是为彻底清洗延续了快万年的旧贵族制度,也是为了未来那个惊世骇俗的提议做铺垫:没有皇帝,没有国王,没有贵族,只有民选政府。 所以,这次的重头戏阅兵仪式,闻人歌几乎是将压箱底的东西都搬出来了用于秀肌肉了:魔晶-蒸汽复合炮、配备了全套车辆机动性极强的军团、对空作战的狮鹭军团,甚至就连还在实验室里的坦克都拉了出来,还装模做样地武装了一个机甲师。 而这就是为什么矮人王子诺布尔一副简直要疯的模样——这些新发明新武器对于矮人来说简直就像猫咪碰到了猫薄荷。 闻人歌凝视着这位激动得涨红了脸的尘世间最尊贵的矮人之一,矮人地窟的继承人,心中有了判断: 和所有矮人一样,诺布尔王子是一个纯粹的科学家,技术人员,与政客们有着显而易见的区别。 于是她微笑俯身与他握手,眼睛弯起,有一丝引诱的味道。 「光说恐怕是说不清楚的,您要不要买一套回去?」 「好啊!」诺布尔激动得手直颤,「您开个价!」 「咳咳。」柏长风蹙蹙眉,轻咳两声,胳膊肘撞了撞闻人歌的腰部。 这里人来人往,显然不是谈军售的好地方。 「会有人给您送上报价单的,我们过后再详谈。」闻人歌亲切热情地又与诺布尔握了握手,微笑点头告别,然后带着一行人拐过一个弯。 迎面而来的是血族观礼团,那身子笔挺宛若天神一般的公爵大人赫然走在前头,手里还拿着那柄指挥刀。 秦唯西没有说话,只是沖闻人歌一行人微微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唿,随后目光就越过了她们,向第二行甚至第三行人望去。 柏嘉良沖她挤眉弄眼。 公爵大人的眉眼顿时舒展了些,唇角微微扬起。 柏嘉良望着这衣冠楚楚风姿绰约的公爵大人,馋得不得了,心痒痒的,想上手摸两把。 她想了想,用力轻咳一声。 两位妈咪都没有回应。 柏嘉良顿时喜笑颜开地悄咪咪落到了队伍后头,在两群人擦肩而过之时,她一个错步,就与同样落到了血族队伍末端的秦唯西并肩而行。 「今天超帅的。」她举起大拇指,疯狂夸夸。 尤其是在阳光下举刀的时候,宛若神兵天降。 「谢谢,但是你来干什么?」秦唯西压低了声音。 「诶?」 「你不应该去陪着你妈妈吗?」公爵大人脚步越来越慢,「今天那个刚铎继承人演的那出戏,才开始呢。」 第256页 柏嘉良的脚步顿住了,而秦唯西也停了下来。 「可我妈咪不会有事的。」柏嘉良有几分迟疑。 「但你不想知道今天这齣戏是为了什么吗?」 「嘶,」小人类有些拿捏不住了,想了想,回头望向革新军一行人的背影,想了想,歪着头望向秦唯西,努努嘴,「那去我那坐会儿?」 「走。」 两人果断转身,过了会,又慢悠悠地缀在了革新军的最后头。 …… 「回来了?」闻人歌微笑沖柏嘉良点点头,忽视了房间角落里某位风姿绰约的不速之客,望向柏长风,「尤拉西斯怎么说?」 「八人重伤正在抢救,三十一人轻伤。由于安保很严格,那些余孽携带的武器不算大,所以……不幸中的万幸,暂时没有死亡。」 「是啊,安保很严格,那他们的武器怎么带进来的?」闻人歌疑惑发问。 「……后/庭。」 房间顿时陷入沉默。 「尤拉西斯还说了什么?」过了好一会,闻人歌生硬地转了个话题。 「她说,伊莉莎想见您。」柏长风的眸子顿时锋锐了几分,「你知道的,我对此持保留意见。」 「有趣,」闻人歌揉了揉太阳穴,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起来,「是荆轲刺秦王的把戏吗?用太子丹的头颅来获得信任?」 「好吧,」她耸耸肩,「的确是一种可能。」 「可能性有多大?」柏嘉良好奇地问。 「唔,1.7%?」 「……您是怎么算的?!」 「瞎说的,」闻人歌沖她狡黠地眨眨眼睛,轻笑,「夸张手法,用来表示概率很小。」 很快,她面色严肃而凝重了些,十指搭在了一起,喃喃自语。 「那个小傢伙,大概也只是个棋子而已。」 「这真是一步好棋啊,下了这一子,接下来有无数种走法呢。」 「的确,」秦唯西慢吞吞开口,「无数种可能,但现在轮到你落子了。」 「您打算见她吗?」柏嘉良迟疑问道。 「见!」闻人歌笑得更开心了,「为什么不见?」 …… 「你好,依莎。」闻人歌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十指搭在一起,笑眯眯地望着眼前侷促紧张的小人儿。 「您好。」伊莉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克制住颤动的冲动。她努力让自己腰背挺直,在气势上不落下风。 自己面前,就是害死自己全家,让自己国破家亡的兇手。 很近,非常近,她们中间就隔着一个办公桌,自己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闻人歌眼角不太明显的皱纹。 如果她手上有一把刀,她有自信,能在柏长风反应过来之前,用刀划破闻人歌的衣服,留下一道伤痕。 但也仅此而已了。 所以,没有必要。 至少那位疯癫的,告诉自己整个计划甚至用自己生命换取这次机会的贵族次子,是这么说的。 「依莎,你的表现很英勇,非常英勇,」闻人歌微笑表示赞赏,「说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我不想要什么奖励,」依莎跟随预订好的剧本说着,「我想参军。」 闻人歌一怔,很快反应了过来,轻笑一声,「可以啊,但参军不算奖励的,体检过了就行,你可以再提一个要求。」 伊莉莎没再说话了。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哈哈,果然如此。 伊莉莎,你抓到闻人歌的把柄了。 那虚伪假面下的把柄。 昨晚那位贵族次子花了十五分钟告诉自己的,并不只有这个粗糙的计划,还有一些态度和看法——闻人歌对自己这个刚铎遗孤的看法。 这些话是查理秘书长转达的,当时姐姐与闻人歌交流的时候他也在现场,后来姐姐自刎后,查理秘书长与王叔一起通过传送法术短暂逃离了王都,而那次交流也因而得以被知晓。 「总元帅,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她抑制着心中的的冲动,凝视着眼前与自己在艾罗尼乌斯号上甦醒过来后惊鸿一瞥的人类肖似的面容,捏紧了拳头。 伊莉莎,你很聪明,即便是姐姐都说你很聪明。 所以,你应该想到的。 你早就暴露了。 「请问。」闻人歌微笑示意。 「如果,我真的是依莎,一个普通的民众,」伊莉莎声音都是颤抖的,面上却带上了睥睨的骄傲和讽刺,「你会问:【你有什么要求吗?】」 「当然了,这是一个中性的句子,但其中包含着恶意的揣测。」 闻人歌一怔,躲在屏风后面的柏嘉良和秦唯西也是一怔。 「这个问题,默认了我是带着要求前来的,默认了我另有所图。」伊莉莎舔了舔干燥的唇,「但是一个普通的,拥护新政权的民众,你怎么会认为她有出于利益的要求呢?」 闻人歌慢慢反应过来了。 如果真的是一个见义勇为的群众,自己大概会直接做出嘉奖决定,最多再亲切友好地见一次面而已。 嘶。 她明白眼前的人为什么宁愿挑明那层窗户纸也要说出其中的区别了。 「闻人歌,你告诉我姐姐,她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自由平等的,没有任何区别的生活在新政权,见证你所谓的新世界。」 第257页 伊莉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挺直了嵴背。 「你说谎了,你是个骗子。」 女孩青涩稚嫩颤抖的声音,在这处不大的办公室迴荡。 闻人歌眯起了眼睛,十指敲着桌面。 良久,她轻嘆一声。 「这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他们教你说的。」 「那群用屠戮平民来创造条件的混帐应该想不到我会用所谓的平等来攻歼你的吧。」伊莉莎眸中带了一丝厌恶。 她一开始没有同意这个计划,因为姐姐永远不会用平民的血来达成某个目的。陷祝副 但那个疯子告诉自己:即便自己不答应,屠杀也会进行——这本就是一次意图在新政权制造恐慌制造动乱的行动,他们也没打算活着回去,只是发现了伊莉莎,突然有了一个顺带的计划而已。 让自己以功劳向闻人歌提出见面,请求入伍,随后作为间谍,为旧贵族们组建起来的【復国军】提供情报。 有些简陋,但作为一个临时计划是有一定的成功率的。 而她,恰好也想见见闻人歌。 可能会被发现吧,不过…… 她也没什么活下去的念头就是了。 「那我明白了,」闻人歌骤然嘆了口气,摇了摇头,眸中带了一丝怜悯,「你被抛弃了。」 「什么?」 「那群旧贵族拼凑成的,所谓的【復国军】并不一定是想要光復刚铎帝国,他们只想恢復那个延续万年的旧制度罢了,所以他们并不想突然有一个王族出现指手画脚,」闻人歌有些无奈,「可他们也不能杀你,而且在发现你之后必须要接触你,因为你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桿名正言顺的旗帜。」 「所以他们教你说了这些话,把你塞进了那个恐怖袭击的最后一环。」 闻人歌顿了顿。 「如果我真的让你入伍了,当然不错,他们或许真的可以走大运的获得情报,还不用接受一个王族的指手画脚。」 「如果你被发现了。」闻人歌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声音低了几分。 「那这就是他们对我的『贿赂』——他们把刚铎最后一个王族送来了,送到了我面前。」 伊莉莎咀嚼了一会,随后明白了。 「难怪姐姐说这是群虫豸。」她讥讽地轻笑了一声。 「伊莉莎,」闻人歌坐得端正了些,一口叫出了眼前人的真名,认真的望着她,「我为我之前的问题,向你道歉。」 方才还在讥讽的女孩顿时窘迫了些。 「相信我,我很想让你姐姐看看新世界,但她走了,但你应该代她看看,」闻人歌的眸中全是诚恳,「不过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我们是民主集中制,那群傢伙知道我要是允许你入伍了,会闹翻天的。」 「民主集中制?」 「你以后会明白的,」闻人歌笑笑,望了眼身旁的柏长风,「简而言之,我不是你姐姐那样的皇帝。」现竹负 「所以呢?」伊莉莎抿抿唇。 「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我在常委会上为你这个勇敢的小傢伙舌战群儒的答案,」闻人歌微笑着,「是什么支撑了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又冒着这么大的危险走到了我面前,质疑我的错误?你未来又想做些什么?我该怎么才能完全信任你,信任你不会做出像今天那些恐怖分子一样的事?」 伊莉莎愣了愣。 「可这是好多个问题。」 「是啊,可我只要一个答案。」闻人歌站起来了,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最好是一个词。」 伊莉莎想了很久。 想到嘴唇颤抖,眼泪滑落。 「……家。」 柏长风望向闻人歌,后者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颤抖着。 「伊莉莎,你可以入伍了,」闻人歌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扯下张纸,写了张条子递给伊莉莎,「尤拉西斯的部队,精英中的精英,除了她没人会知道你的身份。」 「谢谢。」伊莉莎抹去眼泪,深深凝望了她一眼,「我不会因此原谅你的。」 闻人歌只是笑了笑。 目送伊莉莎离去后,她缓缓坐回了椅子,十指搭在一起。 「你最近,想的很频繁吗?」柏长风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望了眼屏风后面转出来的两人。 闻人歌没有回答,只是眉眼低垂。 良久,她喃喃自语。 「……家啊。」 第118章 「我们居然就这么让伊莉莎留在军队里,还是精锐军队,」柏嘉良与秦唯西在长长的走廊上并肩而行,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这真是太荒谬了,没有任何一个新政权会这么干吧?」 「但是你妈妈这么做了,」秦唯西厚厚的军靴底富有节奏感地踏在走廊上,响起悠扬的回声,「这已经超过了普通的博弈,而是另一个层次的碰撞。」 「只有野兽之间才会以爪子是否锋利牙齿是否尖锐而比拼高下,而两个文明之间,」她面色顿了顿,轻笑一声,「文明之间分高下的程度,往往是比较谁更仁慈。」 柏嘉良愣了愣,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又缺了点什么。 「仁慈,代表着对己方实力的底气,代表对己方文明的系统设计有足够大的冗余,这份冗余可以允许一些小问题的存在,」秦唯西手按上了柏嘉良的肩膀,轻声解释,「而冗余之间的比拼,就是文明的底蕴。」 第258页 尽管这些说法有些弯弯绕,但柏嘉良还是听懂了。 「仁慈来源于实力啊,」她嘆了口气,「但妈咪她……她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还因为一些共鸣。」 「是啊,」柏嘉良用力抿抿唇,眸中有些迷茫,「她……想家了。」 不等秦唯西接话,她又自顾自说了起来,「我知道她一直很想回家,先来后到的道理嘛,那个世界才是妈咪真正的家。」 「啊,」她无力地一声长嘆,「现在都是这样……我真不知道我出生之前,妈妈是怎么熬过来的。」 整个帝国最优秀的年轻人,就因为多看了一眼,于是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一股异乡的风,爱上风中的歌谣和故事。 但你怎么能妄想能留住风呢? 它会穿过你的指缝,留下气味和温度证明它曾经来过,却无法挽留。 秦唯西还是第一次望见这人如此失落的目光,她按在柏嘉良肩上的手顿了顿,犹豫了会,缓缓下移,落在了那年轻却并不单薄的嵴背上,随后慢慢将这只小人类往怀中揽了揽。 柏嘉良乖乖顺着她的劲儿抱住了她,手熟练地缠上了那纤细的腰肢,额头抵在她肩膀上,不断深唿吸,又扯过来那漂亮庄严的披风一角,擦了擦眼角的晶莹。 「啧,」头顶传来了无可奈何的温柔抱怨,「这玩意很难养护的。」 「我帮你洗还不行么!」小金毛兇狠龇牙,又用力在那清瘦的肩膀上蹭了蹭。 「好好好……」秦唯西随口答应,可背部软肉被狠狠掐了一下,慌忙换口,「不好不好,哪能让你洗啊。」 「这还差不多。」 「你也洗不干净就是……」 「秦唯西!」 「我们走吧,」秦唯西眨了眨眼睛,朝气唿唿的小人类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在这里抱着等人有人来了多尴尬?」 「走走走。」柏嘉良耳根莫名一红,牵起秦唯西就小跑起来。 「对了,秦唯西,」在推开那间单人小屋之前,她扭头望向身旁的人,「如果伊莉莎要赢下这一局,她要说些什么?」 秦唯西想了好一会。 「基本没有可能吧,但是……」她顿了顿,「如果,那个小傢伙,内心真的足够强大,强大到宛若神明。」 「她可能会说——」 「我原谅你。」 柏嘉良怔了怔。 「这不可能。」 「是啊,」秦唯西瘪瘪嘴,「大概只有神明才会这么做吧,神爱众生。」 「好了,不说这些了。」 她开门,迅速将小人类推了进去,然后自己一闪身,用力关上了门。 门扣咔嗒一声锁上,两人再次同处一室。 「帮我。」秦唯西对着踉踉跄跄被推到床上躺下的人张开双臂。 「帮你什么?」柏嘉良双手撑着床,茫然地望着她。 秦唯西眨巴着那清澈又无辜的眼睛,手臂依然张开着,自然而然,理直气壮。 「帮我解开,衣服。」 「什么?!」 「我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穿着这个玩意!」秦唯西见小人类还没反应过来,莫名对这人的不体贴有些委屈,「昨晚说好了只是试穿,结果你又被你妈妈带走了,我想着自己一个人很难穿又懒得换,就穿到了现在。」 「真是的,腰都要断了。」她低声抱怨着。 柏嘉良深吸口气,又分好几次缓缓吐出。 这只笨蛋蝙蝠,又在说奇奇怪怪容易让人误解的话了! 秦唯西期待地望着眼前不断深唿吸却一言不发的人儿。 「我来了!」 一只欢脱的金毛大狗狗从床上一跃而起,奋力扑向了秦唯西,撞到了她怀里,「怎么解怎么解?!」 「你怎么帮我穿的就怎么解。」秦唯西反抱住她,开心地回答。 于是晚春依然在室外唿啸的料峭寒风中,温暖而窄小的屋内,响起了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黑色的披风被拆了下来,丢在了小床上,随后是外套,外套上那些珍贵的,甚至是独一无二专属于血族公爵大人的勋章 和绶带甚至都没有被收归到木盒里,而是都被随手放在了一旁。长军靴被踢开了,一个立着,一个倒着,落在床脚,踩在地毯上的雪白的长袜勾勒出了清瘦女人骨骼和肌肤之间的曲线,随着偶尔前进退后的一步而律动。 当腰封被拆开的时候,秦唯西发出了一声餍足的嘆息,毫无形象地揉着自己终于被解放了的后腰。 「啧,」柏嘉良将腰封也丢到了一边,望着那甚至压出了痕迹的白衬衫,眸中闪过一丝心疼,「里面会不会都被压红了?」 「很有可能,」秦唯西毫不犹豫伸手就要解扣子,动作极快,「我看看。」 「喂!」柏嘉良一瞪眼,「停下!」 公爵大人的手乖乖停在了自下而上第二颗扣子上。 柏嘉良深唿吸,努力不去看衬衣下摆那隐约露出来的,一截宛若瓷器般雪白的小腹和肌肉线条,嘆了口气,伸手,按在秦唯西肩膀上,轻轻松松就将她推倒在床上,撸起了袖子。 「我可是专业按摩师,当年和一个军医学的,」她也坐在了床上,狡黠的眨眨眼,「公爵大人,要不要试试我的手艺?」 秦唯西想了想,迅速翻身,乖乖趴好。 柏嘉良抿抿唇,努力克制住眸光不往那私人订制的,与公爵大人腰臀极为贴合的裤装瞟,心中唾弃了自己一把。 第259页 刚才要不是你自己嚎了一句,现在都能看见所有你想看见和不该看见的了。 结果呢,拒绝了你自己馋得不得了的饕餮盛宴,然后在这里望梅止渴画饼充飢。 她咬咬唇,手抚上了那已经抱过了无数次的纤细腰肢。 隔着一层质感极好的衬衫,指尖仿佛隔了层纱,有些朦胧,感知不太清楚。 但即便是隔了层纱,她也能感受到指腹下宛若嫩豆腐一般的绝妙触感。 按下,弹起。 「哪里疼?」她声音放低了些,莫名有些颤抖。 「哪哪都疼。」公爵大人如实相告。 「这里?」 「唔,左边一点?」 柏嘉良滑动手掌,碰到了一处凹陷,不禁唿吸一紧。 腰窝。 她拥有良好的空间想像能力,在科学院学习空间几何的时候还被老师狠狠夸过,说什么以后就算不从政从军也一定是一个一流的建筑学家。 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实际应用竟然是在这里。 她另一只手抹了抹已经发烫的脸颊,吐出一口浊气,按照当年和老军医学得活淤化血的手法,颤抖的,在那处地方用力按了两把。 「嗷!」公爵大人毫无形象地悽惨嚎叫一声。 柏嘉良:…… 可能是因为某种惯性,她手中又是一按。 「嗷疼疼疼,」秦唯西扭头,毫无形象的龇牙咧嘴,声音中充满了怀疑,「你确定你是专业的?」 柏嘉良:……! 居然被质疑了?! 「我今天倒还是有个新发现。」她没好气地将垂落的髮丝拢了拢,扎起了一个方便动作的丸子头,随后双手摆出了正儿八经的按摩姿势。 「什么发现?」秦唯西狐疑地望着她。 「原来木头也是会喊痛的啊。」柏嘉良面无表情丢下了一句让公爵大人茫然不解的话,随后极为专业地轻揉重锤横抹,让僵硬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 听着公爵大人吃痛的哼哼唧唧和偶尔的惨叫,她面无表情地加重了动作。 自己早该想到的。 这只笨蛋蝙蝠,说脱衣服就是纯粹的脱衣服,说按摩就是纯粹的按摩,自己有一丝一毫其他想法认为她是在暗示什么的话都是对她那不开窍的榆木脑袋的智商的不信任。 比如你看现在? 好好的气氛,啪,没了。 嗯,还有另一件事,自己早该想到的。 她手上慢慢用力,公爵大人也随着愈发适应,肌肉逐渐放松,口中的唿痛慢慢变成了哼哼唧唧的唿气。 「秦唯西。」柏嘉良轻声喊着。 「怎么了?」声音中含着困意。 柏嘉良眉眼垂下,手上用力。 「你怎么这么多暗伤?」 按下的这手感……光是腰,就不知道伤了多少次了吧。 「这不是很正常么?」秦唯西低笑一声,「我又不是神。」 柏嘉良抿抿唇。 「好好睡一觉吧,我的手艺很好的,你要是觉得舒服可以放松,能好好睡一觉。」她轻声说,「我在呢。」 「好好好。」秦唯西嘀咕着,也真的慢慢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曾说过自己不需要睡眠的某蝙蝠就睡着了。 不知道第多少次,在自己选择的旅伴身旁,安然入眠。 …… 「她们进去了就没再出来?」 「报告殿下,没有了。」 依然是那个房间,依然是那个窥视的角度,对着两人的紧闭的房门。 「看来就是她了,」黑暗中,响起了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柏嘉良,秦唯西目前最重视的人。」 「她就是我们需要的砝码。」 第119章 秦唯西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自己好像抱着一个暖乎乎的小火炉,温暖而不灼热。 小火炉紧贴着自己的冰凉的肌肤,竟然有种大冬天泡了个热水澡的快慰。 耳旁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还有幼崽饿着了的委屈嘤嘤声。 秦唯西蹙蹙眉,抱紧了小火炉,将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假装听不到。 这样令人安心的沉睡,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 她有些贪恋这份安心,以至于这万年来捡崽养崽锻鍊出来的妈里妈气都被按耐住了。 耳边的嘤嘤声突然消失,紧接着是小爪子扒拉布料的声音,似乎有个轻飘飘的小傢伙艰难地顺着被子从她这边爬了上来,软乎乎的小爪子踉跄着,踩着她,越过她,最后落到了她耳边。 「喵。」 委屈巴巴的猫叫声响起,长长的尾巴轻拂过她的脸颊,痒痒的。 秦唯西无奈睁眼。 然后就看见了一只猫屁股。 「喵喵喵!」小猫崽还在轻声叫着,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推搡眼前人的脑袋,丝毫没有发现身后人已经醒了。 「维c啊,」猫崽另一侧,迷迷煳煳的人声响了起来,一只漂亮修长的手抱住了猫崽,将猫崽託了起来,金色的脑袋就势埋进了猫咪肚皮上蹭了蹭,「是饿了吗?」 「喵。」猫咪毫无反抗之力,眼巴巴地望着蹂/躏自己肚皮的人,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 「好好好,我的错。」手的主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随手扯了件单衣披上,起床,将猫崽顶在乱糟糟的头顶,从行李中翻出羊奶粉和幼猫粮,蹲在地上调配了起来。 第260页 秦唯西努力不发出一丝声响地坐了起来,静静看着眼前这和谐的一幕,唇角慢慢扬起一丝弧度。 年轻女人顶着一头爆炸般的乱毛,穿了件贴身的黑色背心,又披了件衬衫,大概是怕热水弄湿衣袖吧,她慢吞吞的将袖口卷了起来,露出一小截白皙如瓷但极有力量感的小臂——这个看起来像磨洋工的动作引发了饿极了的猫崽子的不满,它气唿唿地用小爪子拨拉着她的髮丝,大声喵喵叫。 「啧,维c你是和某人一样本性暴露了啊,现在都敢对我发脾气了,」年轻女人的吐槽中还带了丝困意,「明明当时看着乖乖巧巧的安安静静的。」 「好了好了,很快就好。」抱怨完,她就又用一种称得上是宠溺的语气安抚着小猫崽,「我给你试试温度。」 她捧起碗,像樱花一样粉嫩的唇瓣就碰到了那洁白的奶液。 「唔,温度正好。」 泡好猫粮,早就迫不及待的小猫崽嗷呜一声跳下来,埋头就大吃特吃。 年轻女人撑着膝盖站起身,五指插/入凌乱的髮丝,用力往后拨了拨,望着吃饭的小猫崽笑了起来。 「吃的真香。」她嘀咕了一声,唇角含着笑意转身。 「呀,公爵大人,什么时候醒的?」她惊喜地望着床上坐起来的人。 「可能比你还早那么一点点,」秦唯西的语调也懒洋洋的,「但小傢伙好像更喜欢你一些,看都不看我一眼。」 「维c可能觉得我更靠谱。」柏嘉良得意地笑了起来,一边脱下衬衫,仅剩一件贴身背心,勾勒出紧实的小腹。 秦唯西莫名迅速下移视线,并发出了自己发出了很多次的感慨。 啧,这小人类,发育的真好。 而某人自然是不知道她的感慨的,柏嘉良打了个哈欠,快跑几步,一头就往床上栽,眼看着脸就要和枕头来个亲密接触了。 「停。」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准确无误地托住了她的脸。 柏嘉良脑袋被固定住,努力转着眼珠,讶异地望向一旁的公爵大人。 「有奶渍。」秦唯西声音放轻了,手指轻轻按住了那柔软湿润的唇瓣,慢慢抹掉了樱花粉上的一片白。 然后小人类耳朵和脖颈都莫名染上了樱花粉。 「现在,现在可以了吗?」柏嘉良结结巴巴。 「可以了。」秦唯西收回手。 小人类瞬间蛄蛹进被子,翻了个身,背对她蜷缩起来。 「你再睡会。」秦唯西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起身穿好衣服,收拾好那些可怜的珍贵勋章 和绶带,经过埋头干饭的小猫崽身旁时俯身,狠狠揉捏了几把区别对待的猫崽的脑袋。 「不行,不能睡了。」柏嘉良深唿吸好一会,在床上翻来翻去,最后不情不愿哼哼唧唧爬起来,「我还答应妈咪今天去接受外交官培训的。」 想起这个她就脸红。 不是羞涩,是臊得慌。 明明回来是为了帮忙的,结果,柏嘉良你自己看看回来快一个月都干了些什么? 和公爵大人聊天,带她见两位妈咪,看她和妈咪聊天,破斧沉舟引诱她想要被咬一口,引诱倒是成功了咬的确是咬了一口然后昏睡了好几天一觉睡到大典前夜……大典结束回来继续睡觉。 这日子,过得真是荒唐。 柏嘉良,这样下去不行的啊,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沉迷于声色犬马的生活? 改变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 今天就别和秦唯西这傢伙黏在一起了! 「去外交部接受培训?好啊,我能跟着去吗?」 「可以啊!」 该死,嘴秃噜的也太快了,都没过脑子。 秦唯西透过落地镜望着突然又重重瘫倒在床上的人,轻笑一声。 「那你还不快点起?」 柏嘉良慢吞吞爬起来,表情沧桑,但沧桑中还暗藏着几分喜悦。 这是她自己要求的哟,怎么能怪你嘛。 ------------------------------------- 柏嘉良坐在严肃安静的大图书馆里,头顶顶着猫崽,胸前口袋装了只小蝙蝠,身前桌上摆了一大堆大部头书,快速翻阅着。 外交官培训,其实更多的不是培训外交礼仪——那些普通的重要的外交场合她跟着柏长风参加了没有十次也得二十次了,对于那些外交辞令外交礼仪其实熟得不得了。 现在补课补的,是对矮人地窟的了解。 「矮人地窟,顾名思义,处于地底,基本不受外界天气的影响。」柏嘉良边看边慢慢念出来,而胸前口袋中,圆头圆脑的小蝙蝠也探出了头,瞪大黑豆般的眼睛盯着书上的文字。 一人一猫一蝙蝠对面,闻人歌老老实实埋头办公,柏长风双腿搭在一起,看看她,又看看对面的女儿,面无表情地抚摸着无名指上的银戒。 本来只有柏长风来的。因为关于海伦大陆的冷知识闻人歌几乎是一问三不知——其实常识也是一问三不知。而革新军里比她知道的更多的也少之又少,干脆就她来补课。 可她打算过来的时候,某人哼哧哼哧气喘吁吁提着文件箱跟在了后头。 「你来干嘛?」柏长风表示困惑。 「你自己说的,我不能离开你超过三百米。」闻人歌累得直喘气,「不然容易被刺杀。」 「可是现在是在我们大本营。」 第261页 「但也有很多其他种族和国家的人啊。」闻人歌瞪她一眼,将文件箱往她脚下一扔。 柏长风默默捡起文件箱,一言不发往前走,唇角慢慢扬起一丝弧度。 这就是闻人歌哄人的方式——她知道自己又有点生气了。 …… 「妈!妈!」 「怎么了?」柏长风勐地一惊,抬眸望向对面的人,余光瞟到了身旁狐疑抬头盯着自己的闻人歌,唇角极小幅度地抽了抽。 「问您呢,」柏嘉良好奇地望着她,「公爵大人之前说过,矮人算是泰坦和人类的后裔,但泰坦据说很高很高啊,为什么他们的后裔会是矮人呢?」 柏长风沉默。 「妈?」 「我不知道。」柏长风实话实说。 身旁响起了低笑,她磨磨牙,伸手,用力攥住某个幸灾乐祸的人的手腕,轻轻一捏。 「嘶!」闻人歌吃痛,恶狠狠瞪她一眼。 「是因为后天的适应。」胸前口袋里的小蝙蝠慢吞吞地解释了起来,「矮人原本是要比人类还高一点点的,但当时也没有其他还未开发的,适宜居住的领地了,他们就只能住进了溶洞里,溶洞那地方没什么光嘛,粮食全靠交易,肉类也很少,久而久之,他们为了适应生活环境他们就越长越矮了。」 「进化论啊,听起来好科学,」闻人歌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感慨,「我还以为会有什么秘辛呢。」 「哪有那么多秘辛,我可是看着狼被你们人类驯服成了狗的。」口袋里的小蝙蝠笑着朝她挥了挥爪子。 「好吧,下一个问题,妈!」柏嘉良又翻过了一页,对着柏长风提问,「矮人为什么会以锻造为长处呢?我看最古老时候的记载,他们也是以战斗为长的。」 柏长风:「……」 「这也是一个演化过程,当时泰坦血脉污染的矮人大多都是军队,所以一开始自然是以战斗为长,」秦唯西补充着这些失落的知识,「但是当成为一个族群,自然不能以掠夺为主要经济来源,而在矮人通过学习泰坦的语言形成了自己的语言之后,也继承了泰坦血脉当中科技的一部分,自然就以锻造为主要发展方向了,这一发展就发展到了现在。」 「公爵大人真是厉害啊。」闻人歌击掌感慨。 柏长风慢慢黑了脸。 「小嘉良。」她沉着脸开口。 「嗯?」柏嘉良望向她。 「我觉得你不需要补课了,」柏长风严肃地说,「毕竟你兜里就装着一个大陆的百科全书。」 「所以?」柏嘉良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 「你们赶紧出发吧。」柏长风牵着闻人歌起身,「现在。」 第120章 刚铎外城,军营驻地中央人来人往,而秦唯西身旁,叮叮噹噹塑料摩挲的声音也不绝于耳。 秦唯西抱臂靠在一旁,唇角泛起笑意,手指轻轻扒拉着胸前趴着的那只无忧无虑的小猫崽。 而某个苦兮兮干活的小人类正在奋力拔出粉红色小帐篷的钉子,一旁还有已经收归好的家具睡袋。 「你看,其他故事里的旅行都是说走就走仗剑天涯白衣似雪,要我说根本就不是这回事,」小人类一边撸起袖子忙碌一边碎碎念,「那些出门除妖斩邪的大侠也不能不收拾好屋子啊?他们出门前也得关好门窗给家具裹好塑料布,不然一回家床上桌上不得全是灰。回来之后也不能倒头就睡,要先开窗通风,再烧壶热水,我一直奇怪那些小说话本里怎么就没有这些细节呢?」 秦唯西按了按太阳穴,忍不住吐槽,「谁爱看这些啊。」 「我爱看啊,」柏嘉良理直气壮地扭头看她,「这些细节才是生活嘛。」 秦唯西失笑。 「而且,临走前收拾屋子,会给人一种【啊,我还会回来】的感觉。」柏嘉良幽怨地瞪她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些粉粉嫩嫩的内饰家具上,喃喃自语,「我总觉得,那些说走就走的旅行,总给人一种不会再回来了的悲壮感。」 秦唯西正龇着牙乐呢,闻言,龇着的牙收回来了。 这小傢伙……还是想回来的呀。 好像一点也没考虑过要把公爵府当家,和自己以前养的崽完全不一样。 「对了,让您问血族大使要的东西您要了吗?」 「要到了。」公爵大人想起这个又有点头疼,无奈点头。 自己找到血族大使说自己需要些物资的时候,血族大使那郑重而惊喜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恨不得瞬间传送回国库搬空了送到自己手上似的。 而当他听到自己需要「十斤幼猫粮」的时候,呆滞了。 「嗯,小维c以后肯定是要住在公爵府的,」某个要求的始作俑者一边勤勤恳恳给每个家具铺上防水塑料布,一边点头,「现在还是幼猫嘛,没关系,来得及换口味,要是吃惯了人类的猫粮再骤然换,说不定不习惯呢。」 秦唯西捂额。 小人类真的是外粗内细的性格。 就是实在是太细了。 又过了一会,终于忙完了的柏嘉良伸了个懒腰,转身,身后是收拾好整整齐齐摞起来的家当。 「这些东西会有人收回仓库的。」她搓了搓爪子,笑着望向秦唯西。 「所以……终于忙完了?」秦唯西挑眉。 「忙完了!」 「那我们走?」 第262页 「走!」柏嘉良快活地答应了下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爪子,「不过,我还想先去一个地方。」 ------------------------------------- 革新军的最新款民用车吱呀一声,停在了路边。 车窗降下,驾驶座里柏嘉良金髮随风飘扬。她迎风眯起眼睛,眺望着低处的校场。 偌大的校场内,此时只有两个人。 「依莎,在部队里,你个人的武力重要吗?你一个人能冲垮敌人一个步兵方阵吗?我告诉你伊莎,军队里最重要的就是纪律!就是服从!」远远的,传来了英气女人严肃的吼声,「立正!」 年轻女孩用力抿起唇,站得像是一颗笔直的松树。 「她是练过剑术的,但她当时还是王族,肯定都是私人教师一对一,」柏嘉良撑着下巴,轻声呢喃,「也不知道到尤拉西斯姨姨这边会不会不适应。」 秦唯西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校场阳光中笔挺的身影上,良久,缓缓接话。 「她肯定会强迫自己适应的。」 柏嘉良扭头看她。 「她现在,不是为自己而活了,」秦唯西与她对视了一眼,「她是为她姐姐活下去。」 柏嘉良意识到了她话中的意思,忍不住瘪瘪嘴。 「希望闻人歌所许诺的新世界,对得起维多利亚的坚持。」秦唯西顿了顿,将刚才藏了半句的话说完了。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闻人歌许诺的新世界是什么样子。 「公爵大人?!」 「嗯?」 「您又记住了一个名字!?」 秦唯西轻笑一声,摆摆手,不去看柏嘉良惊喜的眸光。 「死人名字总是比活人好记的。」 …… 很快,一个小时的军姿训练结束,尤拉西斯手背在身后,沉着脸。 「现在开始队列训练!向左转!」 「报告!」女孩没有动弹,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响起。 「说!」 「报告长官,我认为这些愚蠢的训练没有任何必要。」 校场上的尤拉西斯和车内的柏嘉良同时笑了起来。 「我不管你觉得这些训练是否有必要,」尤拉西斯左右扭了扭头,捏紧了拳头,指缝间发出一阵骨骼之间的爆响,「来,打赢我。打赢我,你就可以跳过今天的队列训练。」 「只是今天的?」伊莉莎皱眉。现猪夫 「是啊。」 「但如果我今天打赢你了,那我明天也能打赢你!」 「如果你真的打赢了我,我明天会叫一个骑兵连一起上,要是你还侥倖赢了,后天就是一整个上马的骑兵连。」尤拉西斯唇边的笑有几分残忍。 伊莉莎瞪大了眼睛。 「这不符合骑士精神!」 「我是骑兵吗?」 「……是。」 「我精神正常吗?」 「……大概吧。」 尤拉西斯笑了。 「那我说的话就是骑士精神。」 她活动活动筋骨,沖小伊莉莎招招手。 女孩用力抿抿唇,深唿吸,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缓缓躬身,肌肉绷紧,像一头小豹子。 柏嘉良望着校场上剑拔弩张的一幕,咂咂嘴。 「啧啧啧,小伊莉莎估计要吃些苦头了。」 秦唯西目光落在了那高大英气的女人身上,挑眉。 「她很强。」 仅从武力上来说,不次于柏长风。 果不其然,一分钟过后,伊莉莎被轻而易举地拎起领子举起,再狠狠掼向地面,沙石飞扬。 「咳咳咳。」 伊莉莎疼得剧烈咳嗽起来。 「你的那点功夫,都太匠气了,」尤拉西斯蹲了下来,温温柔柔地为她拂去了脸上的砂石,低声说,「漂亮、经典,但不适合杀人。」 伊莉莎用力抿紧了唇,眸中的倔强不减,一如她步行一月横跨三国回到刚铎城一样。 「我会好好进行队列训练。」她忍着疼爬了起来。 「不,今天的队列训练取消,」尤拉西斯摇了摇头,指了指一千米一圈的方形校场,「跑吧,五十圈。」 望着伊莉莎惊异又愤怒的目光,她嗤笑一声。 「你不会以为自己提出挑战输了是没有代价的吧。」 伊莉莎用力咬了咬唇,没有讨价还价,艰难地爬了起来,围着校场边缘开始跑步。 「五十圈,太阳下山之前完成,」尤拉西斯扶着矮墙,轻松一跃,坐在了高处,在口袋里掏了掏,弄出了条马鞭,用力一挥,在空气中发出爆裂的声响,「快点快点,剩下的明天加倍。」 伊莉莎咬着牙加了速。 「你们这是熬鹰吶。」秦唯西啧一声,看得倒是兴致盎然。 「才不是,只是让她适应适应军队生活而已,哪怕是刚铎的军队也讲究令行禁止好吗,尤其是我们还讲科学,军医和牧师都在外面等着呢。」柏嘉良耸耸肩,「就是尤拉西斯姨姨这个数字喊得是真的大,伊莉莎肯定跑不完的。」 果然,等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伊莉莎还剩二十圈没跑完。 她的速度越来越慢,而尤拉西斯也早就从矮墙上跳下来了,马鞭更是丢到了一边,并没有真的因为太阳落山而停止训练。 「调整唿吸,注意唿吸频率,」尤拉西斯在她身前破风领跑,偶尔回头张望,「节奏,节奏掌握好。」 第263页 有人破风,伊莉莎跑得轻松些了,可本就训练了一下午,她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 在跑完第三十五圈之后,伊莉莎身子晃了晃,被眼疾手快的尤拉西斯反身接住。 「唿,唿……」年轻女孩在英气女人的怀中喘气,死死盯着尤拉西斯蓝色的眸子。 「服气了吗?」尤拉西斯沖她挑眉。 「你,你跑五十圈,要多久?」伊莉莎的声音像是被砂石磨过一般沙哑。 「五十公里负重越野,负重二十公斤,八小时。」尤拉西斯老老实实回答。 女孩怔了怔,似乎是在用残存不多的理智判断自己离这个标准还有多少差距。 然后,她就摆了,整个人像软泥一般瘫在了尤拉西斯怀中。 「医生等在外面,下次记住了,即便是我罚你跑步你也可以先热身。」尤拉西斯抱起人往外走,嘴里还在念念叨叨。 「知道了。」伊莉莎喘着粗气,过了会,干裂的唇瓣突然蹦出一句话。 「我比你年轻三十岁,我总有一天能打过你。」 尤拉西斯顿步,低头,蓝眼睛么得感情地凝视怀中一共一百斤但有九十斤反骨的小傢伙。 有一种把人直接丢到地上不管的冲动。 在把伊莉莎交给军医后,她又熘熘达达回到已经完全暗下来的校场,捡回马鞭,团吧团吧塞进口袋。 「滴——滴——」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她骤然抬头,眯起眼,看清了远处那一抹金髮,于是笑着抬手,用力挥了挥。 汽车又按了几下喇叭,随后启动,慢腾腾的开远了。 「小兔崽子,回来都不找姨姨喝酒,白瞎我以前那么疼你了。」尤拉西斯嘀咕一句,又笑了起来。 「旅行顺利啊,小嘉良。」 第121章 矮人地窟中央城,地下五千米。 这里大概有180c,空气潮湿黏腻的能滴出水来。 而在这个连巨龙都无法生存,亚空间都无法涉足的险恶环境,岩壁上,竟然有一只小小的昆虫爬过。 那只黑色的小昆虫迅速地爬上了在泥土中裸露一截的灰白岩石,停下,触鬚不断颤动,似乎是迷失了方向。过了会,它又换了个角度,快速向前爬去。 它爬上了一截有着开凿痕迹的岩石,触鬚再次高高抬起。 突然,一声巨响! 仿若岩浆中的恶魔在怒吼,被镇压于地底的古神在低语! 它的触鬚战慄起来,而它也慌不择路地逃向了岩石缝隙。 巨响持续传来,它终究是颤抖地从缝隙中探头,往响动传来的地方张望。 在这个谢绝生灵入内的险恶之地,赫然有一个巨大的洞窟!而洞窟中央,是一座宏伟壮奇的钢铁堡垒! 一人高的巨大齿轮缓缓转动交错,比龙尾还粗的钢索吱呀吱呀被绞紧,一个巨大的平台从高空中缓缓下落,微微摇晃,轰然落地。 许多穿着银白色外装甲和氧气面罩的人上前迎接,迅速检查着平台上承载的同样巨大的货物是否有损伤。 而货物…… 那竟然是一个长十米宽十米高五米的魔晶柜!考虑到魔晶的价值和稀缺性,这么一大块魔晶能达到四分之一个刚铎帝国一年的生产总值! 而这样珍贵的稀缺资源,竟然还只是一个容器!难以想像里面的东西到底有多么宝贵。 那些戴着氧气面罩的人反覆确认后,为首者在递过来的小本子上郑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交还给了随着平台一起落下来的监管人员,微微颔首致意,随后示意身后的人将魔晶柜运进钢铁堡垒。 「五百吨,够用多久?」监管人员看了眼名字,将小本子收了起来,随口搭话。 「不到一个月吧。」隔着两个氧气面罩,为首者的声音有些失真。 「一个月?」监管人员吓了一跳,「我知道现在进展很快,但之前这个分量至少够您用四个月的。」 「快成功了。」 四个字,让监管人员安静了下来。 「王上庇佑。」他双手交叉落于胸前,微微俯身。 「王上庇佑。」 半个小时后,魔晶柜被完全转移到了钢铁堡垒内部,彼此嚙合的巨大齿轮再次转动起来。有人回头,冲着为首者高唿,「殿下快进来,要抽真空了!」 「知道,等我两分钟。」为首者站在堡垒露台边缘,缓缓抬头。 承载货物的平台在巨大的隧道内缓缓上行。 它的终点是法师塔,矮人地窟中央城唯一露出地面的地方。 仿佛有一束阳光,穿越法师塔尖端的璀璨五彩玻璃,穿越深邃黑暗的地下甬道,落到了他的氧气面罩上,微微照亮了他的眼睛,然后是他的脸。 那是一双灰色的,苍老的眸子。 和一张与矮人王子诺布尔有九成相似的脸。 ------------------------------------- 「两位好,请出示一下身份证明,还有宠物的检疫证明。」站在高台上得以与普通人平视的矮人接过了面前两人递过来的文件,低头看了眼,随后浓密大鬍子后的表情变得恭敬起来,「人类的外交官,还有尊敬的血族公爵,您两位可以走外交通道,会有专人带您去血族大使馆和人类大使馆。」 「不必了。」柏嘉良收回了两人的身份证明和维c的检疫证明,微笑着回答,「我们有公务,不会久留。」 第264页 「好的好的……啊,还有一个问题,」矮人持笔登记完秦唯西的信息,有些困惑地抬头,「请问,你们新政权的国号是什么呢?像我们以前记录的……」 他想了想,「以前他们管自己叫刚铎啊,温莎啊,诺尔曼啊,但你们似乎还没有国号国名。」 「没有了,没有这种倡显不同时代的国名了,」柏嘉良眸中滑过一丝感慨,「就像矮人血族都没有国名只有种族名一样,以后,人类就是人类。」 「哇,」矮人真情实感地感慨一声,笑着拍拍手,「那真好,以后考我这个岗位的人可以少背一长串知识点了呢。」 两人被这极为真实而接地气的发言逗笑了,随后,确认信息无误后,并肩走进了地窟中央城的溶洞入口。 「报告报告,」矮人微笑着目送两人走远,随后如临大敌地掏出了对讲机,压低了声音,「人类领袖的崽儿还有公爵大人进中央城了!」 「哦该死,她们怎么都不提前通过外交渠道知会一声的?」对讲机对面传来了咒骂声,随后是飞奔的声音,「快快快!都动起来,最快的速度上街把路面弄整洁干净些,那些他们自己搭的鼓风机和炉子都收一收,还有警告一下那些小商小贩,这几天注意点,不要看着人面生就开天价懂吗?」 已经远去的柏嘉良唇角微微提起,努努力,又放下了。 尽管矮人已经压低了声音,但奈何她俩的听力都相当不错。 秦唯西也在憋笑,微微侧头,「是不是一开始还以为有什么阴谋?」 「可不是吗,听他那紧张兮兮的语气,我还以为我们不是外交官而是间谍,」柏嘉良吐槽,「结果……也太接地气了点吧!」 「如果所有种族里让我选一个託付安全,我一定选择矮人,」秦唯西饶有兴趣地望着交通枢纽处来来往往并向两人投来好奇目光的矮人们,压低了声音,「钝拙而勇毅,勤劳而进取,不会撒谎,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读懂他们在想什么唯一的难度就是就是看穿他们脸上的大鬍子。」 柏嘉良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将自己脸按在了秦唯西肩窝里,笑得肩膀一颤一颤。 她怀中抱着的猫包里,方才怕生的小猫崽爪子向外掏了掏,眸光警惕打量一番后,紧张兮兮探出了个脑袋,舔了舔柏嘉良的手指,又抬头,对着天上困惑地喵喵叫。 「维c,怎么了?」柏嘉良笑够了,抬起头,rua了rua维c的小脑袋,顺着猫崽儿困惑的目光仰头。 「哇!」她也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嘆。 悬在他们头顶的,是一个巨大的光球,照亮了整个矮人地窟,即便是在地底都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光与热。 「那是矮人族的太阳,」秦唯西低声解释着,「人造太阳,或者说……神器世界熔炉的投影,在矮人地窟每个城市都有这么一个投影,给地底世界带来光与热。」贤朱富 「传言中,它会永远散发着光与热,从不熄灭,」秦唯西望向那个光球的目光中多了丝钦佩,「和其他神明比起来,永不熄灭的世界熔炉见证着矮人王对他的国度和信徒的关怀。」 「确实很厉害。」柏嘉良砸吧砸吧嘴,然后,一向敢想敢说的小人类开口了,「那它真的没熄灭过。」 「好吧,事实上熄灭过,」秦唯西耸耸肩,「不过也就一次……」 她面上困惑了些,顿了顿,「还是两次?」 柏嘉良顿时无奈地望着她。 「这么重大的事儿您都能忘啊?」 「有点模煳。」秦唯西嘀咕着,抓了抓脑袋,随后抬头,撞见柏嘉良蠢蠢欲动的目光,冷哼一声,「别想了,矮人地窟可没鱼卖。」 被看穿心思的小人类悻悻收回目光,摊手,「好吧,当我没说……呸,我本来就没说。」 她又rua了rua猫崽的脑袋,兴致勃勃地眺望这个崭新的国度,「那我们现在先去哪?」 「法师塔。」 「法师塔?」 秦唯西领着人慢悠悠晃荡到交通枢纽购票处排队,敲了柏嘉良脑袋一下,「哈,再解决你的一个刻板印象。」 「如果只算比例的话,矮人,是尘世六族中魔法师最多的一个国度,甚至超过精灵,」她冲着惊愕的柏嘉良眨眨眼睛,低笑一声,「矮人战士的质量下限很高,但上限很低,可能是因为地下洞窟条件艰苦的缘故,他们歷史上没什么有名的武圣。」 「但大魔导师,矮人可是扎堆儿的出。」 「为什么?!」 「唔,按照他们的说法,魔法的本质是探索万事万物的客观联繫和世界真理,科学的本质也是如此,所以……」秦唯西摊手,「殊途同归咯。」 柏嘉良愣愣想了好半天,随后语出惊人。 「也就是说我妈……手无缚鸡之力那个,她应该研究研究魔法的路子?」 「难说,」秦唯西嘀咕一声,「魔法这玩意可一点都不科学,我还见过有上一秒对魔法一窍不通下一秒搞定一个恆等式或者反应常数就突然一步跨越学徒直接成为魔法师的呢,不过终身没什么进展的,也有。」 柏嘉良抓抓脑袋,勉强理解了一切。 「好吧,那我们现在要去法师塔?」 「对,做矮人的特色交通工具去。」秦唯西面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笑意,「是他们以前开拓地窟时的交通工具,后来改造也方便线路也完备,就干脆改造成了交通线路。」 第265页 「那是什么?」柏嘉良好奇地左顾右盼。 「唔,官方名字是矿山机械铁路,不过现在是魔晶驱动,」秦唯西面上的笑意快要兜不住了,「嗯,我其实更喜欢它的另一个名字,俗名——夺命大连环。」 柏嘉良震惊扭头。 「走了走了,」秦唯西毫不犹豫地将她向前推,冲着售票员高喊一声,「您好,两张票!」 …… 当柏嘉良手里攥着票,怔怔站到那古老的机械铁路面前时,莫名想到了妈咪睡前给自己讲过的故事。 妈咪所在的那个世界,有一个地方,叫做游乐园。 游乐园里最刺激最恐怖的项目,叫做过山车。 而眼前的「夺命大连环」,似乎比妈咪描述的过山车还要惊险一万倍——它有时会高速经过十六七个急转弯,而底下就是深不可测的悬崖;有时又攀上了地窟侧壁,整个车辆会旋转九十度;在经过狭窄的隧道时,甚至会紧贴地窟上壁!天旋地转!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设计?」柏嘉良断断续续地憋出了几个字。 「为了省钱,矮人地窟基本把所有的钱都花在研究上了,这些地方就糙了些。不过放心,安全性一流。」秦唯西兴沖沖牵着欲哭无泪的小人类上了车。 这是一个两人封闭车厢,为了保证能路过所有狭小「路段」,车厢极为拥挤,两人几乎是紧贴在一起的。 柏嘉良不安地抓紧了猫包,将探头探脑的小维c按回了猫包里,深吸口气。 「安全装置……好了。」秦唯西凑过来,在她身旁摸索了一会。 咔嗒一声锁扣落下,柏嘉良低头。 「就一根带子?」 「放心,结实耐用。」 三分钟后…… 「秦唯西嗷嗷嗷嗷嗷嗷——」 公爵大人笑得一脸开心,甚至还有心情欣赏身旁人惊恐的目光。 能让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傢伙露出这种表情,她极有成就感。 「嗷嗷嗷嗷嗷!」柏嘉良在面对一个九十度俯冲时,终于彻底失去了理智,一头扎进了秦唯西怀中,而随着车厢一抖,她的脸庞下滑,贴紧了那完美的弧度。 秦唯西一怔。 那急促而灼热的吐息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扑打在柔软而敏感的地方。 而怀中的人,显然怕得发抖。 她看着柏嘉良颤抖的双肩,瞬间抛去了那些奇怪的想法,甚至还产生了些小愧疚,忍不住将怀中人抱紧了些,甚至还按了按她的后脑,低声安慰。 「没事,没事,我在呢。」 怀中人抖得似乎轻了些。弦祝赋 秦唯西自然是看不见,柏嘉良先是愣住随后疯狂上翘的唇角的。 天地良心,她没打算干这种事,也是真的有点点慌。 不过慌到失去理智,倒也不至于。 但是公爵大人似乎很期待,所以作为一个优秀的旅伴,最好还是表现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比较好。 然而现在…… 柏嘉良憋住了笑意。险诸赋 还是表现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比较好。 第122章 咔嗒一声,从铁轨两旁弹出来的暗扣将缓缓行来的双人车厢拦住,一阵短暂的摇晃后,车厢终于停在了终点,有矮人工作人员迈着小短腿走了过来,透过玻璃窗瞅了眼里头,扭头挥挥手示意身后人先去解决下一辆,自己熟门熟路地从随身挎着的小布兜子里扯出了个小袋,从落下了些的窗户玻璃缝里塞了进去,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别吐车里,吐车里二百。」 秦唯西接过来,一脸愧疚地低头,轻轻拍了拍柏嘉良的肩膀。 「唔,我们到了吗?好晕。」柏嘉良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扶着秦唯西,勉强直起身子。 「到了,你有没有很难受?」秦唯西仔细检查着小人类的面色,唇微微抿起,「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大,我不该拉着你上来的。」 「我,我没事,可能就有点不适应。」现在轮到柏嘉良愧疚了——她毕竟是的的确确占到便宜的那个。 「能走吗?」 「能。」 秦唯西推开车门,环着她的腰,半扶半抱地将人领了出来。 踏上实地的那一瞬,柏嘉良腿还是软了几分,在秦唯西搀扶下走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直了,回头望向那弯曲险峻的铁道,多少还是有几分心有余悸。 她喘了口气,低头,拉开猫包,然后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cua一下探了出来,左顾右盼,兴奋得大声喵喵叫。 「啊,小维c,」柏嘉良不禁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应激呢。」 「看着文静,其实是只胆子很大的小猫呀。」她低笑着撸了撸小猫崽的下巴,又嗷一下凑上前,亲了口猫脑袋。 公爵大人看着完全恢復以往活泼的柏嘉良,总算松了口气。 就是有点奇怪。 以前也带过普通人类也坐过这玩意,反应也没这么大的啊? 她还在这边努力寻思呢,另一边,柏嘉良已经举起了手,指向前方,「秦唯西!那就是法师塔吗?」 不远处,是一座完全由玻璃浇筑的通天巨塔,数不清它的层数,也无法看清它到底有多高。 世界熔炉的辉光倾洒在它晶莹剔透的表面,闪烁出耀眼的彩色光芒。 在这个所有东西都以实用为主外表挺糙的地方,它看上去,就像一副美得令人窒息的画卷。 第266页 柏嘉良忍不住上前了几步,手抚在栏杆上,怔怔望着着这昏暗地底都市中一笔浓墨重彩的绚烂。 「是啊,那就是法师塔,」秦唯西上前几步,靠在了她身边,望着她的双眸温柔极了,「矮人歷史上有史以来最出色的作品,没有之一。」 「有点可惜,如果你在来的路上能睁开眼睛的话,你就能看到塔顶落下的一束日光——那是一束真实的日光,从探出地表的玻璃塔顶中落下,经过一面巨大的透镜,被凝聚成一束光路,落在钢铁铸就的一根巨针上。当然了,由于角度过于垂直,所以没有影子。」 「我能想像出来。」柏嘉良低语,手指攥紧了粗糙的铁质栏杆。 「矮人有一首一直传唱的歌谣,而法师塔的设计,就是从歌谣中汲取的灵感,」秦唯西竖指在前,「嘘,你听。」 柏嘉良屏住了唿吸。 远处的风中,真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歌谣。 「【我们用钢铁和火焰,在黑暗中开凿世界】 【我们用虚无的光,编织虚无的美】 【我们探索,我们拷问,我们质疑,我们创造】 【但我们仍会抬头仰望,目光穿越泥土和岩石】 【在日光的沐浴下,我们理解时间的永恆】」 又一个刻板印象被打破了——和矮人粗犷的外表不同,他们的歌声很美,很轻。 身旁攥着小袋子的矮人工作人员也跟着轻轻哼唱了起来,圣洁得像是唱诗班的孩子在合唱。 「看懂了。」柏嘉良喃喃自语。 虚无的光,编织虚无的美。是指世界熔炉投下的投影,照在法师塔上的斑斓色彩。 在日光的沐浴下,理解时间的永恆。是指日光笔直落在铁针上而没有任何显示时间的影子。 「我很喜欢矮人,真的,」秦唯西耸耸肩,「在昏暗窄小的地窟里生活了这么久,他们不得不把自己的身高都进化没了,但……他们还是很喜欢太阳。」 柏嘉良用力抿紧了唇,随后望向迈着小短腿又走远了的矮人工作人员,用力挥了挥手。 「嘿!您好!」 「您好,有什么事吗?」矮人扭头。 「对,想问你一个问题,」柏嘉良想了想,「您喜欢太阳吗?」 「喜欢啊。」矮人大鬍子后的唇角高高扬起。 「您见过太阳吗?」 「唔,还没有,」矮人遗憾地耸耸肩,「不过总会见到的。」 「那您还喜欢太阳?」 「这个很难解释的啦,」矮人笑了起来,指了指法师塔顶端,「但,太阳就在那里啊。」 「好吧,很棒的回答。」柏嘉良挠了挠头,目送着矮人走远。 「秦唯西。」 「嗯?」 「我迫不及待想去法师塔了!」 「唔,那法师塔里面可能会让你失望,那只是一个超大型的科研机构而已,我去法师塔是因为那有去所有物质界边境的监测塔的往返传送阵,可以很轻松地看看他们的劫尘数据到底有没有异常。」 「好吧,」小人类看上去蔫吧了些,但很快又笑了起来,「还是很想去!而且,是不是能给他们看看【有家的锤】了?」 秦唯西失笑。 「当然可以。」 ------------------------------------- 「柏小姐,我们很抱歉。」迎接接待她们的是提前二十分钟接到通知匆匆忙忙出来迎接的法师塔首席,此时她细细端详着柏嘉良递过去的剑柄,眸中露出几分狂热,最终却遗憾地摇摇头,将剑柄交还给了她,「我们真的很想研究一下远古龙族的科技,但确实是没信心给这柄半神器做修復,还是不和您夸下海口了。」 柏嘉良有些失望地收回了【有家的锤】,而后者开心得直在空中翻跟斗,似乎是在庆祝自己不用被强行修復。 「永远做一把锤子很开心是吧?」柏嘉良没好气地敲了那翻跟斗要翻到秦唯西那边去了的锤子,「你曾经是柄剑啊!」 【有家的锤】飞过来,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手。 蹲在柏嘉良兜帽中的维c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迷惑地喵了一声。 「既然不能修復就算了,」柏嘉良很快收拾好了失望,握紧锤柄随手抡了一下,抡得虎虎生风,「反正我锤法也不错。」 法师塔首席微微挑眉,凝视着她跳到公爵大人身旁的背影。 秦唯西抱臂站在一个巨型水晶屏幕前,阅读着水晶屏幕上十几副图片,法师塔三位副首席在一旁作陪。 听到身旁的声响,她微微扭头,沖柏嘉良笑了笑,随后目光又落回了那些数据上。 「其实还是出现过异常的,」她手指点了点几幅图上极为明显的那个点,「不久前分别有两次极短暂的劫尘浓度提升,但又在五分钟内快速回落。再往前的数据就很难溯回寻找了吗?」 「是,但是我们并没有找到劫尘浓度急速提升又快速回落的原因。」一位副首席解释,「目前比较受到肯定的主流观点是【这些劫尘转移走了】。」 「您也知道,劫尘虽然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但它是具体存在的,能对物质界产生影响的,」另一位副首席接话了,「所以它不可能忽然消失,就像它忽然出现那样——既然不可能消失,那就只能是转移走了。」 「转移走了?」秦唯西困惑地皱起了眉,「我还没见过能被转移走过的劫尘。」 第267页 「不过也难说,」她揉了揉眉心,「这次精灵教国和兽境的劫尘灾难都很古怪,前者造成了巨大的威胁,后者却只集中在那趟列车上。」 「是啊,」最后一位副首席苦笑一声,「我们找了劫尘这么久的规律,找到的唯一规律就是——劫尘没有规律。」 所有人的唇角都露出了相仿的苦笑。 「好了,我接下来把你们边境四十七个监测塔点位都跑一趟,看看有没有异常吧。」秦唯西摇摇头,打破了沉默,「这可是件费力气的活儿。」 「的确,辛苦您了。」首席走了过来,向她道谢。 「不客气,对了,最近那群亚空间下水道的虫豸,还在尝试唿唤你们吗?」 「当然,」首席面上露出了轻蔑的笑意,「那群虫豸还固执无知地认为我们是他们的孩子,但我们怎么可能会回应那些唿应?」 秦唯西显然对这个答案极为满意,点了点头,望向一旁的柏嘉良。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就跟着我跑一趟?」 可柏嘉良向她投来古怪的目光。 「怎么那么看着我?」秦唯西迷茫地皱起眉。 「我还真有一个问题。」柏嘉良沉默了一会,轻声开口,「一个我很奇怪您为什么没问的问题。」 她早就该察觉到端倪的。 「首席您好,我想请问您。」她转向一旁的矮人,「您还记得物质界边境长城吗?」 「什么物质界边境长城?」 同样的疑惑,五个不同的声音。 分别来自首席,三位副首席,和…… 秦唯西。 「好吧。」柏嘉良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凝视着眉毛紧蹙不似作假的公爵大人。 她早该察觉的。 【这个投影熄灭过……一次还是两次?】 投影的熄灭,当然代表着其本体世界熔炉的熄灭。 世界熔炉的熄灭,代表矮人王的异常陨落。 而秦唯西对投影熄灭的记忆出现模煳了。 「好吧好吧,」她喃喃自语,有一丝慌乱,又很快被她按在了心底,「首席?」 「您请问。」 「矮人地窟真的不产鱼吗?」 第123章 事实证明,矮人地窟真的不产鱼,哪怕有地下水也没鱼。 但有个玩意儿叫贸易。 「你先喝着,锅里还有。」柏嘉良抱臂靠在酒店墙壁上,有些烦躁地揉着怀中小猫崽的脑袋。 原计划的行程取消了,因为现在的形式更为严峻。 柏嘉良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如果连秦唯西都遗忘了那段歷史,那还有谁能查清这重重诡异迷雾之后的真相? 还有,柏嘉良。 你为什么还记得? 她手上不由得用了些力,弄得小猫崽儿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 秦唯西瞅了眼面色严肃看起来压力极大的小人类,嘆了口气,放弃了最后挣扎的想法,低头望着眼前的鱼汤。 这回真是逃不过了。 浓稠乳白色的汤汁上点缀了几点翠绿的葱花,汤勺微微搅拌,竟然有些黏稠的胶质感。 即便秦唯西现下失去了嗅觉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鱼汤品相的确不错。 就是……如果盛鱼汤的碗能比自己脑袋小点就更好了。 「你说的物质界边境长城是什么?」秦唯西用小勺舀起了些汤,吹了口,送入口中,一边轻声询问,「听起来是个挺霸气的概念。」 「的确是一个很霸气,而且很悲壮伟大的概念,我肯定编不出来。」柏嘉良又极为烦躁的抓了抓头髮,「但,我也没见过啊!」 想到这儿,她又用力瞪了秦唯西一眼,「某人当时还信誓旦旦说是你的一滴精血在我体内才保护了我不会遗忘的呢,结果呢?」 她双手用力一拍,「吶,某人自己忘的一干二净。」 秦唯西没有辩驳,甚至有些小尴尬。她一边喝汤一边微微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梳理着有些模煳的记忆。 「来,我问你,」柏嘉良在她对面坐下,郑重凝视她的眼睛,「世界熔炉,到底熄灭了几次?」 「两次,」秦唯西先是肯定的回答,随后又不确定地皱起了眉,「还是一次?」 「我记忆中只有一次,我记得的歷史书上只写了一次。」柏嘉良轻声说,「来自一位伟大的矮人王奥普弗尔,千年前,他以血铸兵,献祭了自己,锻造了伟大的物质界边境长城,事实意义上的给我们这片世界带来了一片喘息之地。自物质界长城锻造以来,生灵们再也没有在黑潮面前退缩半步,割让自己的生存空间,而是稳稳噹噹的在这片大陆上繁衍生存。」 「奥普弗尔,啊,我记得他,一个很爱笑的小老头,」秦唯西眉心微蹙,「可是,我所记得的,更清晰的那次世界熔炉熄灭,也是他。」 「啊?」柏嘉良莫名紧张了起来,「那在你的记忆里,他是怎么死的?」 秦唯西曾经说过,涉及到神明的歷史线修改非常复杂,影响极大。 如果矮人王奥普弗尔没有锻造物质界长城,那他就不会死,如果他不会死,他就能帮助阿忒若普斯分担一些神界的压力,从而让后者能腾出手帮助被泰坦侵略的精灵教国…… 「刺杀,」秦唯西回答的简单明了,「一次世界震惊的刺杀,泰坦动的手,他们第一次成功刺杀一位巡游物质界边境的神明。」 第268页 「几乎和刺杀同时发生,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泰坦又入侵了精灵教国。」 「啊,这样……」柏嘉良喃喃自语,「如果是这样,那好像也能勉强解释得通。」 奥普弗尔没有再锻造边境长城,但他也陨落了,而且陨落时间和陨落地点几乎与原本的时间线完全重合,这样就把被修改歷史的余波尽可能抹平了。 除了没有物质界长城。 「但,怎么会?」柏嘉良瞅了眼剩下半碗的鱼汤,端起碗就往公爵大人嘴里灌,还在努力思索,「泰坦们有这个实力吗?」 「唿噜唿噜唿噜!」秦唯西挣扎了一会,无奈地大口大口喝完,抹了抹嘴,「他们还真有。」 「那次猎杀神明的计划中,他们出动了至少两位数以上的半神,」她表情冷峻了些,「半神,这是他们的一类称唿,意味着就是离神明还差一步的存在,物质界能够承受的顶尖战力,没有掌握规则的神明。」 「比如您?」柏嘉良眨巴眨巴眼。 「我?」秦唯西笑了笑,神情颇为自傲,「即便是半神之间也是有上下之分的,而我处于最顶尖的那一类。」 「哦,真厉害。」柏嘉良面无表情,抄起碗走进厨房。 秦唯西欲哭无泪。 小人类用的可是部队行军的大铁锅,满满一锅! 「继续。」 哐当一声,又是满满一碗热气腾腾的鲜鱼汤摆在了自己面前。 「听阿忒若普斯描述,神明掌握的权柄,在物质界有效,在神界有效,但在两界交界处则会受到限制,使用会比较困难。」秦唯西慢吞吞地舀了一勺汤,盯着汤上飘着的油星和葱花发呆,「而权柄之间也有区别,像兽神的【毁灭】则是极为明显的战斗类型权柄,阿忒若普斯的【生命】也算半个,但矮人王的【创造】,可就委实不适用于战斗了。」 「所以,趁着矮人王巡视物质界边境力量受到限制的时候的时候,泰坦们从亚空间中杀了出来,搞偷袭,刺杀了矮人王,这是你的记忆?」 「是,」秦唯西点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在腾出手来之后,我和阿忒若普斯她们杀穿了亚空间,搞刺杀偷袭的那一派泰坦被我们杀绝了一批,算是敬奥普弗尔和那些保卫国家的精灵的。」 「哦,不错,您是在努力证明您比一般的半神强?」 秦唯西悻悻低头喝汤。 「嘶。」柏嘉良吐槽完,用力薅了薅自己的头髮,紧紧抿着唇,过了会,摇摇头,「可是,秦唯西,我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说来听听?」 「物质界长城之所以这么重要和伟大,就是因为它削减了黑潮的威力,让尘世六族的压力大大减小,生存空间不被挤压。」柏嘉良慢慢说着,随后想到了什么,眸子越来越亮,「但是!如果真的没有物质界长城,这一千年来,六族的地图应该会变化才对!」 她迅速跑向酒店房间中的报刊阅览处,找到了一份矮人地窟游览大全,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除了矮人地窟外,还有一份世界地图。县注服 「可是你看!」她拿着杂志跑向秦唯西,「这个地图和我记忆中是一样的!」 秦唯西看了一眼,怔了怔。 「和我记忆中也是一样的。」 「也是就说,物质界长城可能还没有完全消失,你之前说过,修改事实存在的事物要比修改记忆难的多!」柏嘉良愈发兴奋起来了,用力一锤桌子,「也就是说,那个妄图篡改歷史的傢伙还没成功,还有人在和他作斗争!」 「这么说,要确认你记忆的准确性就很简单了,如果物质界边境长城还存在的话,」秦唯西勐地扭头,「我们去看看它还在不在不就好了?」 「好主意!」柏嘉良大声赞颂,然后脸上带上了完美的假笑。 「可我不知道在哪啊!我甚至不知道它到底是落在在物质界还是在神界!」 秦唯西缩了缩脖子,莫名心虚。 「我没告诉过你吗?」 「您说呢?!」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同时倒向沙发上,瘫着。 过了会,柏嘉良又坐了起来,盯着秦唯西,「那你记忆中第二次世界熔炉熄灭是什么时候?」 「这也是我相信你的原因,」秦唯西郑重地抬起头,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将碗推到了一边,「在我的记忆中,第二次世界熔炉熄灭的确很模煳。」 一只手将碗推了回来,另一只手掏出了个小本子,「怎么个模煳法?」 秦唯西又将碗推开了些,「在我的记忆里,第二次世界熔炉熄灭是要比奥普弗尔晚上一些的。」 碗被推回来,「所以是这一千年之间。」 碗被推过去,「准确的说,我的潜意识里,觉得这是最近发生的事儿,但我就是想不起来。」 碗被端起来,柏嘉良喝了一大口,迅速在纸上记录着,「考虑到你对时间的概念,【最近】……可以缩小到百年之间了。」 「五十年吧。」秦唯西给了个准确的定义。 「五十年,」柏嘉良笔尖一顿,「不管是五十年还是一百年,那都是现任矮人王拉撒路了。」 她抬眼望向秦唯西,有些迟疑,「在你的记忆中,现任矮人王是他吗?」 「是。」秦唯西给出了极为肯定的答覆,随后眉又皱了起来,「难道他陨落了?」 第269页 「他前两天还给妈咪发了神谕呢,看神谕那接地气的精神劲儿,不像陨落的样子。」柏嘉良吐槽,将笔一推,「你看,所以就是你的问题,哪里来的第二次世界熔炉熄灭?」 秦唯西低头,思索了好一会。 「公爵大人,喝汤了。」 她无奈接过来,喝了一大口,皱起眉。 「有可能拉撒路的状态确实不正常,但我们也不知道,我没法去神界。」 「您可以问一问。」 「啊?」 「问问阿忒若普斯啊?」柏嘉良奇怪地看着她,「问问精灵教皇矮人王的情况,他们不是同事吗?」 「喔!柏嘉良,你真是聪明。」 「……这是您前些天干过的!」 秦唯西悻悻摸了摸鼻子,掏出了小镰刀,镰刀末端的血色宝石再次闪烁。 这回阿忒若普斯很快就连接了通讯。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矮人王拉撒路肯定还活着。」阿忒若普斯的声音从小镰刀中传来。 「坏消息是,他好像快死了。」 第124章 「好消息是,矮人王拉撒路肯定还活着;坏消息是,他好像快死了。」阿忒若普斯的声音从小镰刀中断断续续地传来,听不太清楚。 「你怎么了?」秦唯西听着她异常的声音,皱皱眉。 「什么怎么了?」讶异的询问伴随着比刚才更严重的杂音一併传来,就像是一个失灵的魔晶通讯器一样,发出沙沙的声响,显得阿忒若普斯的声音都有几分失真。 「你的声音很奇怪。」秦唯西眉心蹙得更紧了。 柏嘉良在旁边补上了一句,「和我们之前和您交流完全不一样,噪声很重。」 「哟,人类小可爱也在啊。」阿忒若普斯含笑的声音传来,随后传来了几下用力的拍击声,似乎是在拍打另一边的设备,「不知道啊,难道是今天信号不好?」 「阿忒若普斯,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你的声音,」秦唯西表情严肃极了,「你的声音很虚弱。」 她对这位旧友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便是分离了快万年,也能敏锐地察觉到那被纷乱无序沙沙噪音掩映着的嘶哑疲倦。 「你说我?哎呀,没什么,神界事很多的,最近操劳了点而已。」 「你操劳什么?」 「还不是人类的那帮子事呗,她们搞出了新的信仰模式,我们当然也得跟着改进业务嘛,小可爱你说对不对?」 突然被cue的柏嘉良一脸懵逼——阿忒若普斯一口一句「小可爱」,叫得她耳朵有点热。 「别这么叫她。」秦唯西又蹙蹙眉。 只不过这次蹙眉所代表的的情绪和之前不大一样。 「啧,秦唯西,咱们能别闲聊了吗,我的时间很宝贵的,说正事。」阿忒若普斯的态度却突然从散漫变得严肃起来了,话锋一转,语速极快,「你们不是想问拉撒路吗?他最近的状态很奇怪——情绪、力量,和我凭藉权柄能窥视到的一丝他生命力,这些一直在两个极端来回跳跃,上一瞬可能还是生命力旺盛,下一瞬间就突然濒临死亡了。」 「叠加态。」柏嘉良嘴里蹦出了个词儿。 「小可爱的形容很精准啊,」阿忒若普斯赞许地轻笑一声,「叠加态,生与死的叠加态,就是这样。」 「那你觉得……」秦唯西沉吟一会,刚开口,却被语速愈发急促的精灵教皇打断。 「不行我还有事忙着呢谁让你浪费那么多时间的我先撤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悬浮在空中不断滴熘熘旋转的小镰刀骤然落下,镰刀末尾泛着红光的血红色宝石也黯淡了下来。 通话被切断了,阿忒若普斯单方面切断了。 屋内陷入了沉寂。 秦唯西眉眼低垂,死死盯着那柄躺在桌上毫无反应的小镰刀,面沉似水,指腹迅速而毫无目的性地摩挲着它的刀背。 站在一旁的柏嘉良咬了咬唇。 她还是第一次见一贯温和宽容甚至熟了之后显得没大没小的公爵大人露出这种表情——沉默无言,但那双黑眸中酝酿着恼怒、不甘、痛苦和一丝自嘲。 她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着急地切断通讯?」她伸手,握住了秦唯西的手腕。 「不是第一次,」秦唯西的回答令她有些吃惊,「但是是第一次试图用添加噪声这种拙劣的手段掩盖她的虚弱。」 柏嘉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更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柏嘉良?」 「嗯,你说,我听着呢。」 「神界有很多秘密,非常多的秘密。」秦唯西扭头,直视女孩澄澈的琥珀色眼睛,语速慢慢提了起来,「龙皇的寿命为什么总是如此短暂?为什么每一任龙皇又坦然接受这种「诅咒」而且对此只字不提?神明所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正如你母亲所说,神明们的力量并不来自于信仰,但他们一个个的又无比渴求着凡人的虔信,这又是为什么?此外,阿忒若普斯以前多希望我和她一起在神界做个伴儿啊,可到现在又为什么一直暗示我千万不要登神?」 她略有些激动地一口气说完,又颓然地摇摇头,嘆了口气。 「您刚才是不是有直接登神去神界直接看明白这一切问题的答案的冲动?」柏嘉良抿了抿唇,轻声问。 第270页 秦唯西沉默了一会。 「……有点。」 【您不能这么做】 这几个字,柏嘉良差点脱口而出,可看见秦唯西激动说完后又变得低落的目光时,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一股无力感充斥在她的内心。 本来以为是公爵大人和自己一起努力将歷史线復位扭转干坤被吟游诗人传唱千百年的故事,结果笨蛋蝙蝠还没开始就掉链子了。唔,其实她稍微掉链子也没关系,至少见识和眼界还在,她也愿意信任自己。两人通力合作,或许还是能成功破解其后的阴谋的。 结果,刚才好像差一点点,自己就要彻底孤军奋战了。 「我只知道,」沉默了好一会,柏嘉良手掌下滑,握住了秦唯西微凉的掌心,「即便您真的会登神,也不是现在,对吧。」 秦唯西望着她,过了会,脑袋小频率地点了点。 「当然,」她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登神的,绝对不会。」 两人就这么凝望着对方的眼睛,良久,秦唯西挣脱了她的手,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轻笑一声,「好了小可爱,说回正题吧,你刚才说的叠加态,是什么意思?」 「别这么叫我!」柏嘉良被这称唿吓得一哆嗦,瞪了她一眼,收回手,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脑袋,「生与死的叠加态,啊,有点难理解,妈咪给我科普的时候她自己都没讲清楚,只是有个概念而已。」 「一只猫,比如维c,」她举起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馋鱼汤偷吃未果气唿唿跑到一边盘成一团猫的小猫崽儿,「如果将维c放进一个紧闭的盒子里,注入一种毒气——这种毒气比较特殊,一个小时内有一半的机率会将猫毒死,亦或者不会毒死。」 「当我们没有打开这个盒子的时候,我们无法知道里面的结果,那么,以我们这个观测者的角度,」柏嘉良撸了撸小猫崽的脑袋,「盒子里的猫会处于一个生与死的叠加态,不确定,它可能是活的,也可能是死的。」 她将喵喵叫的小猫崽儿放下,摊手,「我是不是讲的挺乱的。」 眼前的公爵大人却抱臂靠坐着,若有所思。 「不,我理解了,现在有两种歷史线共存,叠加在了一起,」她举起了那本矮人地窟游览杂志,「所以现在所有人的记忆都出现了差错,遗忘了物质界长城,但由于物质本身更难以被改变,所以物质界的改变滞后了,两种状态叠加。」 「拉撒路,应该就是这两种状态叠加之后的产物。」柏嘉良补充。 「而当,所有的观测者的记忆统一了,都变成一个答案的时候,」秦唯西勐地抬头,凝视着眼前的小人类,「那这种叠加态就塌陷了,迅速向其中一种可能塌陷而去,彻底成为真正的歷史。」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柏嘉良被她看的毛毛的。 秦唯西唇角提起。 「小可爱,」她笑眯眯的,学着阿忒若普斯那种懒散的语调,听起来慵懒又迷人,「现在全靠你吊住拉撒路的命了。」 「……秦唯西!我和你说了别这么叫我!」柏嘉良的耳朵刷一下变成了粉色。 「啧,我刚才警告阿忒若普斯的时候也没见你帮腔,怎么?她能叫我不能叫?」 柏嘉良一下被哽住,气成一只河豚。 那能一样吗? 这只笨蛋蝙蝠,什么都不懂就算了,为什么还能这么轻易的就把自己拿捏住了呢? 「所以,」秦唯西还在乘胜追击,端起桌上那碗自己喝了几口的鱼汤,端到柏嘉良眼前,「喝吧,现在你才是需要补脑子的那个。」 柏嘉良剜了她一眼,还是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 「所以现在线索还是断掉了。」 柏嘉良喝着鱼汤,思索了一会,得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那我们怎么办?」秦唯西摊手。 两人面面相觑。 「您别光看着我,您也想想办法啊!」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呀。」 「没用的愚蠢老蝙蝠!」柏嘉良气唿唿地甩了甩脑袋。 又被安上了一个新头衔的公爵大人扯了扯唇角,也不恼,想了想,「那我们还是继续之前的行程怎么样?先把那几个监测点的情况看了?」 柏嘉良一怔。 对哦。 矮人地窟这边的问题还不止世界熔炉的熄灭矮人王拉撒路的存亡呢。 那些劫尘呢?那些能轻易搅乱一个国家一个种族乃至整个世界的劫尘,跑哪去了? 「换换脑子呗,」秦唯西提出建议,「有些时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事,或许在另一个层次上是有联繫的。既然那边没有线索,咱们不如先换个方向。」 柏嘉良沉吟两秒。 「同意。」 「那走?」 「沖沖沖!」 两人也没准备什么,顺手将小维c揣进兜里,就急匆匆地出了酒店,打算赶往传送点。 可映入她们眼帘的矮人地窟,和三个小时前那个沉稳有序的矮人地窟完全不一样。 整个地窟中央城,已经陷入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各种颜色的彩旗被高高挂起,迎风飘扬,矮人们举着啤酒,挥舞着锤子或者战斧,勾肩搭背,大声唱着歌儿,亦或者发出无意义的快乐嚎叫。 两人委实是愣了好一会的,直到有个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朵根的矮人走过来,塞给她们一人一杯啤酒和两把糖果。 第271页 秦唯西努力兜住那些糖果,拍了拍矮人的肩膀。 「请问,发生什么了?」 「您两位还不知道吗?」那个矮人声音激动得在颤抖。 两人对视一眼,摇摇头。 矮人骄傲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我们成功了!」 第125章 「我们成功了!」矮人手里紧紧攥着糖袋子,浓密捲曲鬍鬚掩印后是无法掩饰的骄傲笑容,「两位客人,我们研究了快二十年的0号项目,【微小型生物基础生命信息复制读取重构】技术成功了!尽管只是实验室中的成功还没有应用到实际生产实践中,但这也是一个伟大的进步!」 「什么技术?」柏嘉良一时没反应过来,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微小型生物基础生命信息复制读取重构技术!」 柏嘉良沉吟了一会。 「我觉得我应该是听得懂大陆通用语的,」她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圈圈,「但这个……生物信息复制重构技术是什么意思?」 「是微小型生物基础生命信息复制读取重构技术!」秦唯西在旁边憋笑,而矮人则一脸严肃地纠正着她的用词,「做科研是要严谨的。」 「抱歉,所以这个微小……这个技术是什么意思?」柏嘉良嘴里咕哝两下,煳弄了过去,无奈地望着这个实心眼的矮人,继续询问。 「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刚从报刊亭看到的简讯,」矮人顿时又扯起嘴乐了起来,乐呵呵的回答,「我又不是法师塔的工作人员,我倒想去那上班呢。」 柏嘉良无语凝噎。 「两位客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秦唯西瞟了眼挎着个小猫批脸眼睛里写满了「不想理他」四个字的小人类,善解人意地接过了话头,微笑指了指不远处,「快去加入你们的狂欢游行吧。」 矮人笑着答应,又塞给她们一把糖果,欢唿一声就要飞奔向狂欢队伍了。 「抱歉!请稍等!」柏嘉良突然高喊了一声。 矮人一个急剎车,扭头,看得出来有几分无奈和焦躁。 「抱歉,就一个小问题,非常快,」柏嘉良语速很快,「您说将近二十年前,具体是多久?」 矮人想了想,迟疑着回答,「大概十七八年吧。」 「谢谢,」得了答案的柏嘉良郑重道谢,又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意,「您快去吧。」 矮人迅速跑远了,小短腿倒腾地比刚才还快,似乎是怕两人又突然叫住自己。 柏嘉良抱臂望向狂欢的游行队伍的方向,双目放空,努力回忆着一些快要被她忘记却在刚才灵光一闪又浮现出来的东西。 身旁响起了玻璃纸摩擦的清脆声音,随后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捧着一颗圆滚滚的紫色糖果送到她嘴边,「试试矮人的特产?」 柏嘉良瞬间回神,不疑有他,开开心心低头,一口叼走秦唯西掌中那颗糖。 然后,在某位无良蝙蝠的促狭笑意中,柏嘉良嗷呜一声叫了出来。 「为什么!」她瞪大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蓄满了痛苦泪水,含混不清地低声咆哮,「到底是什么人会把糖做成洋葱味的啊!」 「啊,看来紫色是洋葱味儿,好久不吃这玩意都不记得了,」秦唯西憋笑,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糖果分类,「其余的,我没记错的话……绿色的是香菜味,红色的是辣椒味,白色的是咸鱼味,橙色的是橘子……」 柏嘉良已经将那颗洋葱味儿的糖咬碎吞下去了,一听,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糖果里居然还有一个正常的味道,迅速夺来一颗拆了,丢进嘴中,打算解解洋葱的辛辣刺激。 然后…… 梅开二度。 柏嘉良悲伤得在地上缩成一团。 「橙色的是橘子皮味。」秦唯西陪着她坐下来,唿噜唿噜她的乱毛,面上是难以掩饰地促狭笑意,「下次记得把话听完。」 「矮人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柏嘉良用力咬碎糖,以最快的速度吞咽下去,咬牙切齿。 「唔,你也知道嘛,地窟里什么资源都缺,最缺的就是食物,贸易是解决不了所有问题的,所以矮人也会自己想办法。」秦唯西一翻手,递给她一块小蝙蝠状的糖果,在柏嘉良狐疑的目光中,她摊手,「糖,血族特产,甜的,如假包换。」 柏嘉良哼哼唧唧接过来,舌尖小心翼翼舔了舔,随后才放心放入嘴中,胳膊肘怼了怼身旁的人,「继续呢,没说完。」 「嗯,矮人们首要要解决的,除了水和食物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昂贵的香料,」秦唯西耐心地解释,「甜味是一种很容易得到的味道,许多食物中都有,但这些味道,显然更珍惜,更值得将他们作为能反覆品味的,另一种意义上的奢侈品。」 「好吧,」柏嘉良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含着糖,将兜里探出头来的小猫崽儿塞回去,抬头望向不远处壮丽璀璨的法师塔,「那我们是不是要去那里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微小型生物基础生命信息复制读取重构技术。」 「可以,反正顺路,」秦唯西点头,「估计就是矮人搞出来的新玩意,你要是想,还可以去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发明。」 「我想看。」柏嘉良低声呢喃,起身,拍拍身上的灰。 「我就知道,因为你最后问的那个问题?」秦唯西跟着起来了,和她并肩而立,眺望法师塔顶端。 第272页 柏嘉良瞅了她一眼,突然释然的笑了。 「笑什么?」秦唯西颇有些莫名其妙。 「开心,」柏嘉良伸了个懒腰,笑着回答,伸手牵住了秦唯西的手腕,「就算记性又变差了,默契还在嘛。」 秦唯西开始磨牙。 可柏嘉良一边牵着她往法师塔走,一边开始絮絮叨叨,「您不觉得奇怪吗,又一次听见二十年这个时间点?」 秦唯西想了想。 「有什么奇怪的?」 「到目前为止,有不少事儿都是出现在将近二十年前的,」柏嘉良扭头,「龙族,年老龙族意外死亡,兽境,艾伦尼乌斯号立项建造,再到现在,矮人地窟十七八年前,也就是将近二十年前的0号项目成功,不觉得太巧合些了么?」 「还好吧,」秦唯西耸耸肩,「我还见过尘世六族将近十七位武圣或者大魔导师级别的强者都在同一年出生的盛况呢。」 柏嘉良语塞,却还有些不死心,「真的不算巧合么?那要是有第四个【将近二十年前】出现了怎么办?」 「已经出现了啊。」秦唯西唇角扬起,促狭地望着柏嘉良。 柏嘉良大惊,顿步,「什么时候?」 秦唯西微微挑眉,澄澈的黑眸含笑。 柏嘉良从那双眸子中,看见了自己惊愕的倒影。 「……秦唯西!玩笑不能乱开!」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 「本来就是嘛。」秦唯西慢悠悠地回答。 「我要是二十年前出生的你早就可以合法咬我了!」 「啧,矮人他们也没到二十年啊。」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很快来到了法师塔内部,原本的护卫明显已经少了许多,大概是都加入了狂欢游行当中,而有一位他们之前见过的法师塔副首席正站在法师塔顶端工作室门口迎接。 「本打算去告知您二位的,」见二人走来,他迅速迎了上来,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这样一个伟大的时刻,有公爵大人,还有我们亲密盟友的外交大使作为见证,真是王上庇佑。」 「所以到底是什么技术呢?」柏嘉良好奇发问。 「您知道技术的名字了吧。」副首席将两人迎进办公室,笑着回答。 「知道,」柏嘉良深吸口气,「微小型生物基础生命信息复制读取重构技术。」 「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我也没法再解释更多,」副首席看上去有些无奈,「矮人的命名一向是贴近实际的,基本可以从字面意思理解,如果一定要我解释的话,这就是一个对微小型生物的基础生命信息进行复制读取和重构的技术。」 柏嘉良:…… 「谢谢,解释的很到位,我真的完全听懂了。」她低声吐槽,揉了揉太阳穴,一转眼,吓了一跳。 眼前是三只白糰子。 「这是?」她愣愣望着那三个穿着银白色外装甲和氧气面罩的矮人,眨巴眨巴眼,老半天才透过氧气面罩认出,那是刚见过一面的法师塔首席和其余两位副首席。 「我们猜拳得出的结果,我留在上面,」副首席苦笑着摆摆手,「真是遗憾啊,不能第一时间亲眼见证伟大。」 「上面?」柏嘉良呆呆重复。 「对,我们等会要去地下,那里环境比较恶劣,所以需要防护。」首席的声音穿过了一层氧气面罩,显得有些模煳。 「地下?可我们就在地下啊。」 「唔,可能还得往下一些。」首席轻笑。 「愣着干嘛,快来搭把手,」另一边,秦唯西却已经抱着两套外装甲过来了,「他们刚改的我们的尺码,不愧是矮人啊,效率就是快。」 …… 平台轰隆隆下坠,仿佛巨兽的咆哮,柏嘉良紧紧贴着秦唯西站,保持唿吸频率的稳定,抬头。 早就已经看不到法师塔了。 她们已经下降了一个小时了,可这趟旅行仿佛没有尽,空气变得灼热起来了,隔着外装甲都能感受到环境的恶劣。 外装甲中,小维c趴在氧气面罩旁边,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一切。 是的,所有的外装甲竟然都被设定为允许携带活物,但只能是微小型生物。按照首席的解释——0号项目存在这样的需求。 「快到了。」秦唯西突然轻声开口,伸手,隔着外装甲,握住了柏嘉良的手。 柏嘉良反握住她的,低头看去。 果然,幽深的隧道豁然开朗,一栋巨大的,钢铁铸造的雄伟建筑落入她的眼帘。 砰! 五人慢慢走出平台,建筑外侧,有一只三人小队迎接。 见到秦唯西,为首的人似乎愣了愣,随后变得更加恭敬起来了,示意她们跟上。 几人跨过第一道门,身后,有足足半米的厚重铁门落下。 柏嘉良刚想脱下外装甲,被秦唯西制止了,而三人小队为首那人也沖她摆手。 过了会,眼前第二道门被打开,几人走进小屋,身后铁门又是哐当一声落下,随后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 「现在可以了。」秦唯西取下氧气面罩,脱下头盔,沖柏嘉良示意。 「那是什么声音?」柏嘉良也取下了头盔。 「抽气,维持一个亚真空状态,能够有效保护我们精密实验器材的安全。」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响起,正是迎接三人小队的领头人也摘下了头盔。 第273页 「您好,公爵大人,」他先冲着秦唯西微微躬身行礼,随后转向柏嘉良,笑了起来,「虽然没见过您,但看您这惊讶的样子,可能是见过我的儿子诺布尔了。」 「我是他的父亲,罗伊,为了负责这个0号项目,十八年前辞去了矮人地窟尘世领袖的位置。」 第126章 柏嘉良发现,这位前任矮人地窟凡俗领袖身上的特质极为出众——像极了村口晒太阳的健谈大爷。 碎嘴子,话又密又多,而且实诚,想啥说啥。 「我这些天抽空看了眼诺布尔送回来的消息,真是可惜啊,令堂这样的天才居然不是我们矮人地窟的人,」罗伊领着两人穿越整洁干净的走廊,嘴里不断念叨着,「不过她也的确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人类最擅长做生意了,彻彻底底的奸商。她居然不允许诺布尔只买一台坦克回来,要求诺布尔至少买能武装一个营的坦克!这不扯淡吗,矮人地窟的地形地貌你们也看到了,我们也用不着这玩意啊,要不是为了研究才不买呢。我上次和人类打交道还是和你们柏帅讨论艾伦尼乌斯列车的合作,她就比令堂实诚多了,就是后来接到一封传信之后又变得和你们普通人类一样奸诈狡猾,提出了一堆附加条件。我现在想那封电报估计就是令堂发的。」 柏嘉良一脸尴尬假笑。 「诶,对了,你刚才说你叫啥?」 「柏嘉良。」 老罗伊懵了一下,扭头,再次确认了一下柏嘉良的脸。 随着典礼和阅兵式的召开,原本被革新军藏的严严实实的闻人歌已经不再是秘密。她的正面照侧面照会议照甚至证件照都被送到了各国核心领导层的案头,连带着自己这张脸都带上了天然的外交效果。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眼前这位看似退居二线实则依然消息灵通的老罗伊。 老罗伊想了很久,突然就骂骂咧咧转身了,「该死的精灵,还说和人类没有私下往来。」 柏嘉良摸摸鼻子,无奈摇摇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干脆一声不吭地继续跟了上去。 「话说回来,我是真的佩服你们人类的,虽然寿命又短普通个体又太为脆弱,但总是这么健康茁壮的生存在这片土地上……」老罗伊又开始絮絮叨叨了,而柏嘉良眼见着他又要开始十分钟不停歇的演讲,瞬间选择开启自动回復模式,耳朵一关,微笑点头。一边左顾右盼,观察起了这个地下实验室。 法师塔首席和另两位副首席方才被其他人领走了,应该是直接去了实验室核心地带——他们大概是知道这个地底实验室的情况的,所以一些普通的介绍被省略了。而自己两人就由老罗伊亲自陪同。 小维c趴在她的领口,扬起脖子不断嗅闻,毛绒绒的尾巴摆来摆去,看起来开心极了。 「听见了吗?」秦唯西落后几步,握住她的手,附在她耳旁低语。 「听见什么?」柏嘉良用唇语回应。 秦唯西伸手,按了按小猫崽儿q弹的尖耳朵,「它都听见了。」 她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个尖耳朵,低声说,「动物的声音。」 柏嘉良快要被眼前在脑袋上比比划划的公爵大人逗笑了,可是唇角刚刚提起,又在秦唯西「自己听不到还好意思笑我」的鄙视目光中硬生生憋了回去,轻咳几声,凝神静听。 好像是有。 虫鸣、鸟叫、犬吠。 「微小型生物。」柏嘉良喃喃自语。 她话音刚落,老罗伊自豪地顿步转身,「我们到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铁门上的锁链和齿轮吱吱呀呀开始转动,伴随着让人汗毛倒竖的牙酸摩擦声,铁门打开了一道缝隙,缝隙后仿佛有一个恢弘的世界,正待徐徐展现。 然后……门卡住了。 听觉更灵敏的公爵大人无奈地望着开始奋力推开到一半都不动弹的大门的老罗伊,走过去搭了把手,吐槽,「你们平时也这样吗?不给它上点润滑油?」 「当然不,」老罗伊喘着气,挪动挪动步子,给过来帮忙的秦唯西和柏嘉良腾了块地方,「只是这个门是正门,我们平时不怎么开,都直接走侧门的,也就没有维修,这不是公爵大人您来了,您当然要走正门嘛。」 「谢谢,」秦唯西肩膀顶住门,用力一推,咬紧牙,「有被感动到。」 「没事没事,这是我们应该的。一二三!一二三!加油!嘿哟,嘿哟!」 柏嘉良快要憋不住笑了——这帮矮人,委实是好笑又可爱的紧。 她低下头,肩膀一抖一抖,手上跟着号子用劲儿。就连刚才被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吓到钻回她怀里的小维c都伸出了一只爪子,装模做样地推着。 三五分钟后,大铁门总算被推开了一条供人钻进去的缝隙。 「唿,这就是我们实验的成品室,」老罗伊擦了擦脸上的灰,打开灯,面上是难以掩饰的自豪,「大陆上各类微小型动物我们基本都重复过实验了,新配比下全部成功!最后一个成功的是鱼类,还在实验室,您两位可以先参观参观这里的实验品。」 柏嘉良好奇地张望,随后有些震撼地瞪大了眼睛。 和想像中的实验成品室不同,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动物园! 玻璃缸中是爬行的各类昆虫;而另一旁一个更大的玻璃箱中是相互缠绕着的两条眼镜王蛇;猫咪蹲在空旷舒适的笼子中居高临下地好奇打量她们,偶尔优雅地舔舔爪子;而两只一模一样的虎皮鹦鹉正蹲在高处的横樑上,一只在打盹,另一只在嘎嘎叫着「欢迎光临」。 第274页 「这些都是你们的实验品?」柏嘉良好奇地走近几步,戳了戳趴在地上睡觉的一只狼犬。狗子抬眼看了眼她,汪了一声又趴下,而另一旁一只同品种的狗子则扯直了锁链想要扑过来,沖她开心的汪汪叫,尾巴摇得和风火轮似的。 「当然,这些都是实验品。」老罗伊自豪的点头。 「我还以为会用小动物进行的实验多少有点残忍呢,注射药物观察实验反应什么的,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柏嘉良伸手摸了摸狗头,有些欣喜,「看起来它们过的还不错嘛。」 「当然,我们可都是拿最好的饲料餵养这群功臣的,」老罗伊笑笑,又哒哒哒跑到了这间屋子的另一头,「我先开门,您俩慢慢看。」 柏嘉良饶有兴趣地熘熘达达走马观花看了一圈,多次将想要扑出去玩的小维c摁住,又走回了秦唯西身旁,刚想搭话,却突然一怔。 秦唯西正蹲在猫咪笼子前,表情凝重得可怕。 「怎么了?」柏嘉良也蹲下了,望着里面两只橘猫——一只贴着笼子对她们喵喵叫,另一只团成一团打盹,「笼子很大很空,足够他们运动,水和粮也很新鲜的。」 「你发现什么问题了吗?」秦唯西扭头,环视一圈。 「额,还真没有。」柏嘉良挠挠头。 秦唯西撑着膝盖起身,慢慢看过每一个笼子或者玻璃箱。 「可是这太明显了,」她低声说,「柏嘉良,用心观察。」 柏嘉良被公爵大人这举动弄得莫名紧张起来,再次仔细打量起了这个房间。 「每个笼子里,动物都是两只。」秦唯西缓缓道。 「这个我发现了,」柏嘉良弯下腰,仔细观察爬行的虫子的轨迹,「会不会是为了重复实验什么的?」 「而且,每种动物都是一只在睡觉,另一只在活动。」 柏嘉良背后瞬间冒起一层鸡皮疙瘩。仙珠敷 眼前的虫箱,一只甲壳虫在沿着玻璃壁爬行,另一只四脚朝天,一动不动。 她勐地抬头。 天上的鹦鹉,一只在嘎嘎叫,模仿着「欢迎光临」,另一只在睡觉。 两只狼犬,一只还在沖自己摇尾巴,另一只在睡觉。 两只猫咪,一只贴着笼子好奇地和维c碰鼻子,嗅来嗅去,另一只在睡觉。 就连两条缠绕在一起的眼镜王蛇,似乎也只有一条在动! 一个偌大的,几乎集齐了海伦大陆所有微小型生物的实验室,只有一半的生物醒着! 「这应该,不是巧合吧。」柏嘉良抿了抿突然干燥的唇。 「再仔细看,」秦唯西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两只动物是不是长的一样?」 柏嘉良勐地扭头。 两只橘猫,目送小维c跑远的那只胸口有一撮白毛,睡着的那只似乎也有。 两只狼犬,长的更是一模一样,自己之前还以为是因为是一个品种,可现在看,模样肖似似乎和品种无关。 「微小型生物基础生命信息复制读取重构技术,」柏嘉良喃喃自语,「果然,那位副首席说的没错,矮人科技就是这样,已经很简洁明了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的自己。 「两位,参观完了吗?这边门我打开了,可以带你们去看看实验室,我已经让她们预热好机器了……哎!你们的猫!小傢伙怎么跑这么快!」罗伊的声音远远传来,后半句带着些慌张。 柏嘉良一怔,勐地扭头。 果然!小维c已经沿着老罗伊费力打开的门熘进了背后那个实验室。 该死,自己刚才实在太过震撼,竟然没注意到这小傢伙什么时候熘走的! 「快抓住她!」 她和秦唯西快步飞奔,可还是慢了一步,小维c展现了猫咪的天分,已经顺着管道爬上了实验室内唯一的高台,好奇地往下张望。 高台下,是一个翻滚着深灰色不明黏稠液体的池子。 「千万不能掉进去!」老罗伊惊唿,而柏嘉良和秦唯西也已经赶到。后者手腕一挥,一只小蝙蝠振翅欲飞就要把小猫崽儿捉下来。 可大概是老罗伊的声音吓到小猫崽了,它浑身一哆嗦,爪子一滑,直愣愣掉进了深灰色的黏稠液体中! 好在柏嘉良眼疾手快,在小猫咪发出惊惶喵喵叫之前,勐地伸手,将其从温热的池子里捞了出来。 触感有些奇怪,像是某种橡胶,又像是海水。 她没来得及想太多,对着被捞上来的小猫崽儿怒目而视。 湿哒哒黏煳煳的小猫崽儿惊慌失措地抱着她湿哒哒黏煳煳的手,哀婉地喵喵叫。 「叫你调皮。」柏嘉良低骂一声,随后焦虑地望着老罗伊,「会有什么事吗?」 「额,其实对它本猫来说没什么伤害,」老罗伊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但是机器已经预热过了,所以……」 他话音未落,眼前的机器开始运转起来,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和刺耳的声音,一分钟不到,一个半透明的玻璃舱从机器内部缓缓上升,送上了这个平台。 稳定后,玻璃舱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只湿漉漉黏煳煳的小猫崽儿,浑身都是漂亮的黑色毛皮,只有爪子是白色,此时愣愣地望着她们,轻轻软软的叫了一声。 「嘶,所以,你们愿意再多养一只猫吗?」 第275页 第127章 「这就是微小型生物基础生命信息复制读取重构技术,」柏嘉良从储物空间中摸了条干燥的毛巾出来,不断搓揉在自己怀中跟见了鬼似的瑟瑟发抖的小维c,面色复杂地凝视着身前毛髮全部炸起尾巴竖得老高一边大声喵喵叫一边后退的重构猫崽,「果然是值得矮人地窟陷入狂欢的,了不起的发现。」 「谢谢夸奖。」老罗伊嘿嘿一笑,显然极为骄傲。 「可是,」柏嘉良用力咬咬唇,「不会有什么伦理问题么?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生命。」 老罗伊笑着摇摇头,刚要开口,一旁蹲下研究重构出来的小猫崽的秦唯西却抢先回答。 「不算,这是一个擦边球。」她小心翼翼伸手,想要摸摸小猫崽的脑袋,却只得了疯狂的哈气和胡乱挥舞的爪子,只能无奈收回手。 「还记得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生灵么?」她扭头望向柏嘉良,「有一半在沉睡。」 「记得,但这意味着什么?」柏嘉良点点头,看着那只重构小猫。 从生命树汁中得来的精灵族天赋让她可以看到每个生灵身上的生命力浓度,而那只在角落缩成一团不断哈气的小猫,和自己怀里这只身上的生命力浓度都别无二致。 「它们没有灵魂,」秦唯西又回过头,凝视小猫黑亮亮的瞳孔——那瞳孔深处是无法填补的空洞,「如果有一天它死了,我甚至无法将它復甦。」 「涉及到灵魂的【创造】,那是神的权柄,」她喃喃自语,「凡人能力的极致,也不过只能做到创造一具一模一样的肉身罢了。」 「灵魂对一个生灵有多大作用?」她开始自问自答,「一般来说,灵魂承载记忆,那些欢乐的悲伤的,痛苦的甜蜜的,所以记忆和情绪都储藏在灵魂当中,它不会懂什么是快乐,也没有记忆,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所以你看,哪怕它长的和小维c一模一样,它也压根不认识我们,只存有属于野兽的,害怕的本能。」 「第二点,在拥有高等智慧的生物中表现得更为明显,」她站起身,退后几步,站在柏嘉良身旁,轻声说,「灵魂带来思考的能力,会让生灵开始思考: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或者需要什么。因此,拥有灵魂的生物也更有活力。」 「想想我们刚才在外面看到的,那些沉睡的猫猫狗狗。」 「它们不需要任何东西,它们没有任何除了吃饱睡好之外的追求。」柏嘉良若有所思。 但是,那些有灵魂的生灵呢? 外面有会学舌的鹦鹉,也有拉直了铁链朝自己狂奔过来的狗狗。 「连小狗都想得到主人的夸奖呢,」秦唯西声音很轻,「没有灵魂,没有追求,没有记忆,没有情绪,它们可不能被称为生灵。」 柏嘉良抿抿唇,抱紧了发抖的小维c,迟疑地望着那只同样在发抖的小猫。 「罗伊先生,」她突然扭头望向一旁的矮人,「如果说,你们并没有创造出生灵,为什么还那么激动呢?」 「喔不不不,这可是两个概念,0号项目的意义可大了去了,不管是精神意义还是现实意义,」老罗伊笑着摆摆手,「首先,在现实意义上,我们拥有了和现实生物一模一样,但无穷无尽的实验品,想想吧,以后可以用于研究罕见病的小白鼠再也不难培育了,我们完全可以用一只母体一直复制,不断用复制重构出的子体实验解剖而不用担心样本问题;而在精神意义上,这意味着矮人科技再次攻破了一道关卡,在这之前,生命这个领域,只有精灵能凭藉自己的天赋涉足,现在矮人也能参与,这意义可大了去了。」 「原来如此。」柏嘉良微微点头。 也是,即便未涉及灵魂,也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发现。 「好了,矮人,」秦唯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纯黑色的小蝙蝠,递给老罗伊,「你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对吧,按在胸口。」 「这是什么?」柏嘉良有些好奇。 「喔,仲裁庭宣誓徽章 ,我可有一段时间没见过这玩意了,」老罗伊顺口解释,并乖乖将小蝙蝠按在胸口,「第一仲裁官的更是第一次见。」 「宣誓,绝不将这项技术成果用于尘世六族本身,绝不涉及灵魂方面的研究,」秦唯西墨眸中闪过明暗不定的光,「否则,整个矮人族,都会付出代价。」 老罗伊怔了怔。 「矮人,你在迟疑。」秦唯西微微蹙眉,声音骤然降了几个度。 「没没没,公爵大人,」老罗伊吓得一哆嗦,双手瞬间举起,喉咙滚了滚,「我理解您,如果这项技术一旦扩展到尘世六族身上,哪怕新生的生物并没有灵魂,也很容易造成各项伦理问题,不排除有人为了一己私慾想要復甦亡妻什么的,但……」 他苦着脸,「只用于实验室呢?一些罕见病的临床实验也不行么?」 秦唯西面色稍微缓和了些,摇头,「你也曾担任过一族的尘世领袖,你也应该明白,有些事,不能开口子。」 「好吧,我明白,我这就宣誓。」老罗伊嘆口气,将小蝙蝠徽章 用力按在了心口,闭上了眼睛。 「我以矮人地窟前任法师塔首席、前任凡俗领袖的身份发誓,微小型生物基础生命信息复制读取重构技术成果绝不会用于尘世六族本身,也绝不涉及灵魂方面的研究,」他低声说,「否则,我人头落地,矮人地窟血流成河。」 第276页 秦唯西微微点头,接过了他递还回来的徽章 。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处置这只猫咪?」老罗伊发完毒誓,吐出一口浊气,又搓搓手掌,「想养的话也能养,除了别指望它和本体一样亲人,别指望它活泼好动之外,其实还挺好养的,就吃了睡睡了吃而已;要是不想养的话也可以就放在这儿,我们就当实验动物养了。」 秦唯西望向柏嘉良,却发现后者正一脸纠结地望着自己,不禁耸耸肩,「看我干嘛,猫都送给你了,复制品当然也是你决定咯。」 「不过呢,要是您觉得膈应,也可以处理掉,」老罗伊嘀咕一声,「养宠物嘛,和我们这些养实验动物的不同,是需要精神反馈的,一只不亲人也不爱动的猫,应该不讨人喜欢吧。」 「……处理,会是怎么处理?」柏嘉良望着那只缩在角落里不动弹的猫咪,摸了摸小维c已经干了的软毛。 「就是那样处理咯,唔,要是您看不下去的话,也可以打一针安乐死,我们实验室药物挺多的。」 柏嘉良咬咬唇。 「我还得想想。」 「慢慢想,」秦唯西揉揉她的髮丝,「我要去一趟实验室核心地带,和我一起去吗?」 柏嘉良回头望她,眸中有几分疑问。 秦唯西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身后的矮人,俯身,附在柏嘉良耳边,压低声音,低沉的气声萦绕在她耳畔。 「矮人一项不关注生命科学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擅长。相反,他们的另一个祖先特别擅长生命和血肉科技,想想我们从巨龙里剖出来的那个安乐死机器人。」 \"以前的矮人为了让自己更容易被其余诸族接受,主动放弃了生命血肉科技,但现在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又重新开始攀起了这方面的科技树。我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他们另一个祖先通过血脉施加的影响。所以要去核心实验室查看一下,如果真的是,那里应该会有线索。\" 「会去很久吗?」 「就看一眼,半个小时。」 「那你去吧,」柏嘉良用力抓抓自己的头髮,满脸苦恼,「我就在这再想想。」 「好,」秦唯西起身,又揉揉她的髮丝,低声宽慰,「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都可以的。」 她很快就和老罗伊又走进了更深一层的门,而柏嘉良则拉了张椅子过来,怀里抱着维c,盯着角落中那只小猫咪。 放在这儿当实验动物? 有点奇怪,柏嘉良一想到有一只和秦唯西送给自己的猫一模一样的猫咪在接受各种药剂的注射就浑身不得劲儿。可把这只重构猫放在这儿不管又要求他们不能做实验,是不是多少有点道德绑架? 那处理掉算了? 毕竟它都不能被称之为生灵,它没有灵魂,只是一个躯壳而已,趁着它对这个世界还完全不了解,现在是结束这个错误的最好时候。 可那只小猫崽水灵灵的眼睛,正恐惧又害怕地望着自己吶。 她盯着那双水灵灵湿漉漉的眸子,想着想着,不禁走了神。 两只一模一样的小猫咪在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院子里玩毛线球,偶尔翻个身,露出毛绒绒的肚皮,自己和秦唯西躺在舒适的躺椅上,就这么看着猫咪玩耍…… 她几乎觉得自己已经躺在躺椅上了——血族特制的那种躺椅,冰凉凉的。 当她再回过神来,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抱着维c的手,小猫崽儿早就跳出了她的怀抱,蹲坐在角落里的猫咪面前,低声喵喵叫,还好奇地用爪子碰了碰猫咪的身子。 「真是,现在不怕了?」柏嘉良嘀咕一声,活动活动坐得僵硬的腰背,起身走过去。 然后她就看见——两只小猫咪,一只趴着,一只蹲坐着,互相闻了闻彼此,碰了碰鼻子,同时喵喵叫了一声。然后,趴着的小猫咪似乎就不怕了,慢吞吞爬起来,和维c靠在了一起。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 「矮人首席?」另一边,秦唯西被老罗伊领着穿过另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另一台机械升降梯面前,迎面走来的就是换上常服正在擦脸上水珠的法师塔首席。 「我们得在底下常驻一个月左右,所以刚才消了个毒。」首席似乎看出了秦唯西眸中的疑惑,微笑着解释。 秦唯西微微点头,跟着老罗伊走进了机械升降梯,前往实验室最核心的区域——那种深灰色液体的生产车间。 …… 「我失去嗅觉了,所以不太确定,这是参考了生命树汁的配方?」秦唯西指尖蘸了些还未被混合的银色液体,掌心泛出黑雾,将银色液体蒸发殆尽。 「是,精灵毕竟是生命魔法的行家,我们在配比的时候当然也是以生命树汁为母本的,尽力去復原了。」老罗伊老老实实,有问必答。 秦唯西微微点头,绕着车间慢悠悠踱步起来,检查着每一种药液的成分,一边随口问道,「最近没什么奇怪的声音在你脑海中低语吧。」 老罗伊嘿嘿一笑,「神谕算吗?」 秦唯西无语地望他一眼,「你不是辞职了吗?拉撒路还给你发消息吶。」 「我毕竟是矮人地窟第一个请辞而非死亡的领袖嘛,在神明那号还挂着呢,王上有时候是会搞错。」 「哦,那最近拉撒路的神谕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秦唯西想起了自己先前还和小人类纠结的问题。 第277页 「没有啊。」 在车间检查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的秦唯西点点头,转身,走到老罗伊身前,伸出手,「抱歉,我需要检查一下你的意识。过了这么多年,那帮下水道的虫豸已经很擅长隐藏自己了,我需要查看一下他们有没有通过血脉对你进行过心理暗示。」 老罗伊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微微点头,任由秦唯西的手按在了自己太阳穴。 秦唯西也没有真的将老罗伊的记忆翻一遍——那样未免也太不尊重人了。在仔细确认过并没有异常后,她松开手,也松了口气,对他点头微笑起来,「没有异常,请允许我再次道歉。」 「应该的,这是您的职责,也是我们矮人的原罪。」老罗伊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也笑了起来,「尘世诸族能不带有色眼镜看待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别这么说,才不是什么原罪。」秦唯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他们回到那间实验室时,柏嘉良显然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秦唯西!」她望见来人,开心地站起身,用力蹦跶了几下,算是打招唿。 不伸手,是因为她没能腾出手来。 「决定了?」秦唯西微微挑眉,走到她身旁。 「决定了!」柏嘉良嘿嘿一笑,一手抱一只猫,「我都要!以后维c就要有妹妹了!」 「啧,那你取好名字没有?我不允许叫什么【维c2】之类的名字。」秦唯西板起脸。 「想好了,就叫维d!」 「……好名字。」 第128章 「既然你在那个原液生产车间什么都没发现,是不是意味着这个小插曲算是就此揭过了?」柏嘉良一只手托住两只长的一模一样的小猫崽儿,反身关上酒店房间门,指腹轻轻揉捻着维c软乎乎的小脑袋,随口问已经坐在沙发上开始翻阅最新送来的报纸的某只老蝙蝠。 「算是吧,就此揭过,」秦唯西指尖捏着报纸,抬起头,若有所思,「虽然矮人开始研究生物科技的确让我有些不安,但人家的确没触碰任何铁律就搞出了成果,我也不能拦着人家不是?」 「有道理。而且不得不说,矮人的技术真是令人惊嘆,喏,你感受感受这个心跳同步率。」柏嘉良低头研究起了掌中的猫咪,小心翼翼碰了碰维d身上的软毛。 触感和维c的一模一样。 一只小猫爪奋力拍击在她手指上。 打人也是一模一样的疼。 柏嘉良吃痛,倒吸一口凉气,手指不由得一松,而被复制重构出来的小维d在空中一个灵巧的翻身,落地,无比警惕地环视一圈,咻一下就钻进了茶几上的纸盒里,团成一团,摆出飞机耳,高高竖起尾巴,不断冲着柏嘉良哈气。 还赖在柏嘉良掌中的维c似乎是懵了懵,犹豫了会,软软叫了一声,也从她掌心中跳了下来,围着茶几上的纸盒转了两圈,硬生生挤了进去,和维d紧挨在一起。 有一只和自己气味一模一样的猫在身边,维d似乎也就没那么怕了,盯了柏嘉良一会后,它终于有些累了,蔫儿吧唧地趴了下来,缓缓闭上眼睛。 「它应该是又困又饿又累,我等会给它们弄点吃的。」柏嘉良无奈摇摇头,揉揉自己被猫猫拳击中的手指,走到秦唯西身边,重重倒向沙发,伸了个懒腰,眸中还是满满的不可思议,「真是太神奇了,尾巴长度,心脏跳动频率,甚至连弯曲指甲的尖锐程度都一模一样,除了没有灵魂,它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啊。」 「是啊,所以这项成果的确值得矮人庆祝个十天十夜。」 「唔,秦唯西,」柏嘉良盯着纸盒里两只猫咪,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说,如果我们復甦一只死去的猫咪,将它的灵魂装入维d的身体,它是不是就是一只真正的猫咪了?」 秦唯西的目光移开纸页,落在满眼期待望着她的柏嘉良身上,唇角微微提了提,一个爆栗狠狠敲在了她脑袋上。 「嗷!秦唯西!疼!」柏嘉良抱头委屈三连。 「疼就对了,得让你长点记性,别有这些危险的想法,」秦唯西没好气地望着她,「不要试图做这种实验,连想法都不要有,任何涉及到灵魂的实验都是最游走在伦理边缘,也是最危险的。」 「这个『最危险』,既是指实验,也是指做实验的人,」她的眸光暗沉了几分,「首先,灵魂和身体之间具有排异反应,如果灵魂和身体无法适应,那两者都会很快衰亡,灵魂的非自然衰亡是会有巨大能量逸散的,一个不小心就是爆炸事故。而且,假设,假设有人真的克服了排异反应,真的实验成功了,他又会怎样的膨胀?毕竟,某种意义上,他可是实现了死而復生,而这是神明都无法掌握的权柄。」 「他从此会藐视世间的一切规则,不再认为会有条条框框约束自己,于是一切实验都可以被提上日程。那个时候,才是彻彻底底的伦理人权惨案。」 柏嘉良想像了一下,打了个哆嗦。 「但是……」她怂归怂,可一贯敢想敢说的劲儿又上来了,弱弱提问,「如果是复制体和母体之间的灵魂转移,是不是就不存在排异反应了?」 秦唯西一怔,随后眸子一沉,缓缓伸出手,屈指。 柏嘉良急忙抱头缩成一团,极为从心,「我就问问!」 「……理论上,是不存在了,但这也会引发许多新的,不可预知的危险,」秦唯西手落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所以我要禁止他们在灵魂方面的任何研究。」 第278页 「不愧是公爵大人吶!」柏嘉良缓缓挪开手,朗诵腔抑扬顿挫饱含激情,「公爵大人您未卜先知未雨绸缪料事如神神机妙算算无遗策……」 「闭嘴。」 一个爆栗落在了狗腿子的小人类脑袋上。 柏嘉良委屈巴巴哼哼唧唧地抱着脑袋,滚到沙发另一头去了,一副「正在生闷气,勿扰」的模样。 秦唯西瞅了眼她气唿唿的背影,唇角微微扬起,又翻开一页报纸,略过了头版头条硕大的饱含激情的庆祝标题,寻找着角落缝隙中的文字,试图从中找到些和劫尘有关的线索。 「有发现吗?」过了一会,旁边钻过来一只沉不住气的毛绒绒的脑袋,大概是见自己不理她又滚回来了,此时正趴在她肩口,饶有兴趣地阅读着其上的文字。 「没有,」秦唯西嘆口气,伸手揉了揉柏嘉良细软的髮丝,揉了揉被自己敲红的额头,「我们可能还是要用笨方法了,一个个监测塔看过去。」 「没事没事,」柏嘉良颇为警惕地一甩脑袋,脱离秦唯西的「魔爪」,又顺手抱住秦唯西的胳膊,嘿嘿一笑,「反正我这次是奉旨出差来考察矮人地窟的风土人情的,多待一会也无妨。」 秦唯西失笑,也没把自己胳膊抽出来,任由柏嘉良靠在自己怀里,静静感受着女孩随着唿吸轻微起伏的滚烫肌肤和有力的心跳。 良久,她低声嘆了口气。 「抱歉,你说的物质界长城,我还是想不起来。」 柏嘉良抬眸看了眼她,琥珀色的眸中含了些忧愁,却也没之前那么焦虑急躁了。她轻笑一声,摆出一副臭屁的模样,摊手,「吶,我就知道我天生异禀註定是要拯救世界的,哪个十七岁的少年没有做过孤身一人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拯救世界的梦啊。」 两声喵叫此起彼伏的应和,桌上纸盒里探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黑色脑袋,两对猫眼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喔,差点忘了!」柏嘉良一拍脑袋,好笑地站起身,「刚说要给你们去做饭来着。」 她伸手想撸撸猫脑袋,可手伸到一半,又悻悻缩了回来,苦恼扭头,「秦唯西,哪只是维c啊?」 公爵大人抬眸瞟了一眼。 「左边。」 于是柏嘉良避过右边那只会打人的兇悍猫崽儿,用力rua了rua维c的脑袋,低笑一声,「难得有些时间,今天不吃猫粮,吃鱼怎么样?」 维c软软叫一声,不断用脑袋蹭着她的手背,爪子推了推身旁的朋友,似乎是提示它也来蹭蹭。 可维d只是警惕地望了她一眼,整只猫又缩回了纸盒里。 柏嘉良倒也对此做好了准备,也不恼,又狠狠揉了维c几下,熘熘达达进了厨房。 秦唯西放下手中报纸,犹豫了会,起身,换了个沙发坐下——这里可以盯着那两只小猫崽儿,也可以看见某人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静静注视了一会在厨房边哼歌边煮鱼的小人类,她突然失笑,摇了摇头,抖开报纸,继续在边角和中缝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信息。 「不仅劫尘无影无踪,犯罪都无影无踪?治安这么好的么?」她看完手上的报纸,又从一旁找来一摞前几日的翻看,止不住嘀咕。 违法通告倒是有,不过也都是无关痛痒的打架斗殴,连偷窃案都少之又少。更别提她想要找的意外失踪和寻人启事了。 「还没看完吶?」没过多久,柏嘉良就叼了个面包,端着几个盘子回来了,两盘小鲫鱼被放在了桌子上。 秦唯西揉揉太阳穴,摇头。 「那就先喝碗鱼汤,补补脑。」一碗热气腾腾的白汤被塞到了她手中。 「不是,我还要喝吗?」公爵大人一怔,随后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刚才是谁还满眼愧疚的看着我的呀?」柏嘉良哼哼一声,叉腰,「既然愧疚就多喝点。」 她又扯了张椅子过来坐下,紧盯着秦唯西捏着鼻子喝汤,被公爵大人苦兮兮的表情逗得闷笑两声,又将束起的马尾盘成一个丸子头,挽起袖子,一只手一个,将冲过来的两只猫咪按了回去。 「现在还不行哟,还很烫。」她耐着性子说。 维c很快就乖乖坐好了,而另一只没有灵魂的小猫崽儿显然不理解她话语的含义,气急败坏地上蹿下跳,差点没给她手指来一口,在柏嘉良的坚定的推搡下气唿唿转身,跑回了纸盒。 柏嘉良也有些无奈,只能对着乖宝宝维c低声说,「我先给它弄,你再等会啊。」 「喵。」 维c大概是听懂了,干脆趴了下来。 柏嘉良则开始拆解面前的小鲫鱼,先将主要的鱼刺和鱼肉分离,将鱼肉掰成一块块方便快速冷却,再细细翻找着雪白鱼肉中的小刺,一点点一根根挑出来。 秦唯西早就把自己那份鱼汤喝完了,此时饶有兴趣地看着柏嘉良忙碌。 小人类低垂着头,仔细检查着鱼肉中的小刺,白皙修长的脖颈在渐渐黯淡的世界熔炉投影的照耀下,似乎都能看见侧颈皮肤下汹涌奔流的血液,而显得愈髮漂亮可口。 秦唯西默默移开了视线。 才犯错不久,可不能一错再错。 「好了。」柏嘉良低唿一声,左右转了转脑袋,将清好的鱼肉连带小碟子一起放在纸盒前,然后又开始拆起了第二条。 纸盒里,暴躁小猫崽儿探出一个脑袋,嗅了嗅眼前的美食,瞬间开始大快朵颐,边吃边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人。 第279页 「秦唯西,你说像不像是在带一个自闭症小孩儿?」柏嘉良也在观察小猫崽儿,轻笑一声,「它没有灵魂,所以几乎没有记忆能力,我估摸着就算餵它十年它也记不住我是谁,只会稍微熟稔一点点,不会对我哈气。」 「每一天它都必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永远不会有家的概念,也不会有善恶的分别。」她望着维d,有些感伤。 「挺像,而且它作为一只猫,智力也不高,你再怎么餵也餵不熟的。」秦唯西轻声说。 柏嘉良手里拆鱼的动作顿了顿。 「会觉得难过吗?」秦唯西微微挑眉。 「没有,」柏嘉良摇摇头,将第二条拆好的鱼放在了乖宝宝维c面前,轻嘆口气,「只是觉得,它太可怜了,幸好当时没放弃它。」 秦唯西眸中略有些动容,过了会,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吧,这才是她选中的旅伴。 有着与年龄不匹配的善良和仁慈。 「秦唯西,往旁边稍稍。」柏嘉良浑然不知自己又被某只老蝙蝠在心底狠狠夸上了一番。她擦了擦手,熘上了沙发,和秦唯西挤在了一起,手臂无比自然地环住了抱了无数次的腰肢,脑袋也枕在了那清瘦的肩口,用力嗅了嗅鼻尖的白茶香味儿,打了个小哈欠。 「困了?才刚傍晚呢。」秦唯西五指插/入她的髮丝,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摩挲她的鬓角。 不过今天的行程又细碎又忙碌,小人类还长身体呢,困了正常。 「还好吧,有一点儿,」柏嘉良又打了一个小哈欠,声音有几分朦胧,「秦唯西,等会陪我睡。」 「什么时候不陪你了。」秦唯西嘀咕一声,「我这个昼伏夜出的蝙蝠都跟你养成了良好的作息习惯。」 自己明明不需要睡觉来着,每次还要当抱枕,陪着她躺在床上躺一整晚。 柏嘉良闷笑一声,抬眸,观察起两只小猫崽。 两只小猫崽大口大口吃完饭,又开始舔毛。维c颇有些做姐姐的风度,给自己舔完之后,又跑去舔维d的。 大概是因为小猫崽舔毛过于治癒,又大概是因为今天委实是有些累,快速袭来的困意终于让柏嘉良慢慢闭上了眼睛。 秦唯西注视着那长长的睫毛颤动几下,缓缓合上,唇角微微扬起。 她将人打横抱起,两只小蝙蝠从身上飞了出去,一边逮住一只小猫崽,全部塞在了柏嘉良怀里。 连人带猫一併塞进被窝,她自己也乖乖躺在了柏嘉良身旁。 柏嘉良似乎做梦了,眉心微微蹙起,指尖也紧紧揪住她的衣摆不放。 「……实验。」她梦呓一声,指尖突然揪得更紧,「秦唯西。」线诸副 「在呢在呢。」秦唯西低声道,有些无奈。 这是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她犹豫了会,张开手臂,将柏嘉良拥入怀中,指尖轻轻摩挲她的鬓角和太阳穴。 「小人类,做个美梦吧。」 第129章 起风了,矮人地窟的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刮来的,带着矮人族的热情与粗犷,携着彻夜狂欢的热烈烟火味儿,吹进了小楼的窗扉,掀开了厚重的帘子,在年轻女孩长长的睡裙裙摆处留恋了会。于是女孩探出被窝的半截白生生水嫩嫩的小腿肚子打了个颤儿,缩回了暖和和的被子里,翻了个身,继续微蹙着眉浅睡。 可惜,有些睡不着了。 这种感觉挺奇妙的:你确信自己还处在梦中未醒,可偏偏房间里每一个角落的哪怕一丁点声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柏嘉良又翻了个身,安安静静听着自己的平稳的心跳和两只猫崽儿在床尾小幅度打闹声,软软的肉垫摩擦被子的声音听起来都格外清晰。风吹起纱帘,暖融融的阳光落在自己搁在被窝外面的胳膊上,然而世界熔炉的虚影终究不是真正的太阳,并未带来真正的热意,以至于她觉得有些湿冷。 卧室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门口响起了来回徘徊的脚步声,大概是门口的人仔细辨别了会,悄摸摸走进来,顺手抄起床尾两只打闹的猫崽儿,又要轻轻退出去。 「没事,醒了。」柏嘉良闭着眼睛说。 门口响起一声轻笑,床尾一矮,秦唯西坐过来了,探手摸了摸她软嫩嫩的小脸,「你这次倒是睡得久,一觉从昨天傍晚睡到今早。」 「但是睡的并不是很好。」柏嘉良睁开眼,望着窗明几净的卧房,懵了一会,撑着胳膊坐起来,皱眉,揉了揉眉心。 有些奇怪。现祝夫 她并没有往常那种睡饱了充满电神清气爽的感觉,相反,头有点疼,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再睡一场的冲动。 「你昨晚做了个噩梦,好像还挺复杂的。」秦唯西倒不以为意——她昨晚被某人死死抱住说梦话的时候就有相关心理准备了,随口问道,「还记得梦到了什么吗?」 柏嘉良一边按揉太阳穴,一边努力回忆。 可什么都想不起来,脑袋里只有一片白茫茫的空荡,只是偶尔抽疼一下,提醒她昨晚的休息委实谈不上舒适。 「不记得了。」 「也没事,噩梦而已,不记得就不记得了。」秦唯西随口安慰一句,起身,一手一只小猫崽儿的出了门,「出来吃早饭啦,今天可有得是地方跑呢。」 柏嘉良笑着答应一声,深唿吸几下,让清晨的冷空气进入肺部,勉强将状态调整好了,又伸了个懒腰,打算起床。 第280页 指尖突然碰到一滩湿冷。 她愕然扭头,寻找着湿冷的来源——白色的柔软枕头上,竟然有一滩浅灰色的印记。 柏嘉良愣了愣,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抬头往窗外看。 看来自己误会世界熔炉的虚影了,刚才那种紧紧黏着自己胳膊的湿冷感觉,应该来自于这滩玩意儿。 她犹豫了会,先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确定自己昨晚抱住秦唯西睡觉没有留下任何丢人现眼的痕迹后,又摸摸自己眼角。 她摸到了一条不大明显的泪痕。 柏嘉良茫然地搓了搓指尖,砸吧砸吧嘴,兀然对那个已经不记得的梦升起了些好奇心。 这是恐怖到什么程度的噩梦,才能把自己吓哭啊。 还是说梦里自己胆子没现实中这么大? 她一边暗自寻摸着一边用力搓了搓眼角,确保这丢脸的细节不会被老蝙蝠看到,才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 「出来吃饭,再磨蹭一会就凉啦!」秦唯西的声音骤然响起。 「来了来了!」柏嘉良速度快了几分,抓起件外套披上就颠儿颠的跑了出去,「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刚煮的咸粥,随便应付两口吧。」 …… 「唔,不可貌相啊,这咸粥真不错,」柏嘉良余兴未尽地放下碗,舔舔水润润的红唇,抬头,眸中存着些好奇,「秦唯西你怎么做到的啊,明明没有肉和菜,但是有很浓烈的肉香和香菜味道耶。」 「哦,这个简单,」秦唯西翻看着一摞报纸,头也不抬,手腕一翻,举起几颗让柏嘉良记忆犹新的玩意儿展示,「往里面丢了两颗矮人特产糖果,咸鱼味和香菜味。」 柏嘉良:「……」 她哼哼唧唧两声发泄一下心中的古怪情绪,又爬上了秦唯西那边的沙发,脑袋凑过去,「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我是在制定我们的行程,」秦唯西指指报纸上的公示报告,「整整四十七个物质界边境劫尘监测塔,都要查找底层数据,哪怕一天看三四个一个个看过去也得好几十天,所以我打算挑几个看起来有情况的先去看看。」 「喔,聪明!」柏嘉良目光落在了公示标题上,唇角微微上扬,「《监测塔人事变动公告》。」 「人事变动是个好东西,所有的异常都蕴含在里面又反馈出来了,」秦唯西轻笑一声,合上报纸,将其递给柏嘉良,又抓起一旁的地图,在已经被全部标记出来的监测塔位置其中几个上画了个圈,「这十多个监测塔最近有人事变动,变动数量不等,你觉得我们应该先去哪一个?」 柏嘉良翻看着报纸,不断将其上的公示文字和地图上的点位相对应,很快,她指了指其中几个监测塔,「先去这几个吧。」 「哦,为什么?」秦唯西微微挑眉,「这几个监测塔可不是人事变动最大的那些。反倒是有一个监测塔可是被从头到尾大清洗了一遍,不去那个看看么?」 「从头到尾换了遍人的那个监测塔我也注意到了,但大部分都是执勤人员年纪到了正常退休,还有几位也是正常的调动,整体来说有可能是一个巧合。」柏嘉良一本正经地分析着,「而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个监测塔真的有什么的话,从头到尾的人事变动也证明我们其实很难找到什么线索了,将它设为头号目标怎么看都不是很值得。」 秦唯西唇角微微扬起,「分析的很不错,那你为什么选择这几个监测塔呢?」 「很简单,」柏嘉良嘿嘿笑了起来,「只有这几个监测塔是领导班子变动的。」 监测塔的工作和其他地方不同,这毕竟是一个镇守边境检测劫尘浓度的技术工种,重要性不言而喻。自然也是一个技术实力占绝对优势的岗位,再考虑到矮人本身性子粗犷不搞什么拍须熘马的事儿,领导班子的变动,基本就意味着新调来了几个技术骨干。 技术骨干的变动,终究是普通职员的变动更具有信息量的。 秦唯西赞许地点点头,起身,牵起柏嘉良温热的手腕,「出发?」 「沖沖沖!」 …… 第一站依然是法师塔,留守法师塔那一位法师塔副首席和颜悦色的接待了她们,「公爵大人,人类外交官,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两位的吗?」 「我们打算去这几个07、16、18、42这四个监测塔看看,」柏嘉良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副首席的面部表情,希望能读出些不一样情绪来,「能帮我们安排一下吗?」 「当然可以,」副首席丝毫不掩饰自己面上的讶异,「就是我还以为您两位会按照编号顺序来呢。」 他一边操作着魔晶面板一边回忆着,「啊,我明白了,是因为这几个监测塔最近有人事变动吗?那挑选这几个监测塔倒也正常,需要我将这几位的简歷一併给您吗?」 柏嘉良微微挑眉。 居然这么主动么? 「那当然最好了。」她接过法师塔副首席递过来的一个魔晶面板。 「这里有我为您二位临时开通的权限,可以通过这个魔晶终端前往任何一个监测塔并检查底层数据,」副首席一边为其演示,一边温声说,「还有所有监测塔最近一年的人事变动及其简歷,我都放在终端里了,考虑到精灵教国的劫尘灾难也仅在几月前,一年的提前量应该是有足够富余的,如果您还有其他需求,也可以通过这个魔晶终端联繫我,我会尽我所能。」 第281页 他这么自觉主动,饶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柏嘉良再怎么仔细观察也说不出什么了,微微点头致谢后,拉起秦唯西就先查看起了被两人锁定的几个监测塔领导班子的简歷。 这一看,还真让她们看出了些极为明显的问题。 「矮人,」秦唯西微蹙着眉,指了指魔晶终端上并列的几个矮人的简歷,「能解释解释,为什么他们的简歷都这么短么?」 这正是她们挑出的那几个监测塔,而那几位被调到监测塔担任领导职位年纪不轻的技术骨干,此前的经歷竟然都极为乏善可陈,一个个在法师塔毕业后就先后加入了一项简歷中只提了寥寥数语的隐秘工作,再然后就是这次空降监测塔。 「上面写的很清楚了,」法师塔副首席踮起脚,脑袋凑过来看了看,「喏,他们在法师塔毕业后全都参与了一项保密项目。」 「这些人,好几个,全都是同一项项目么?」秦唯西有些愕然,指尖在魔晶面板上敲了敲。 「应该是。」 「应该?」柏嘉良提出质疑。 法师塔副首席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对,应该是,可能具体工作有些分工吧,毕竟我也不知道这个项目的具体内容。」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眸中看到了明晃晃的疑虑。 「那您知道0号项目的具体内容吗?」柏嘉良紧蹙着眉,提问。 「我当然知道。」 「您知道那个伟大的0号项目,但不知道这个保密项目的哪怕一点点的内容?」柏嘉良曲起指节敲着魔晶面板,「什么项目比矮人地窟前任凡尘领袖前任法师塔首席带队的项目保密级别更高?」 副首席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答案极为不妥,他苦着脸,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有骗您,我的确不知道这个项目的具体内容。而且……」 他稍微迟疑了会,又很快补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几位优秀的技术骨干也已经不记得他们项目的具体内容了——他们的工作相关的记忆已经被全部消除,只剩下最基础的知识和日积月累累积下来的工作经验让他们可以胜任监测塔监测劫尘浓度的职位。而这些被消除的记忆应该也是和保密项目有关。」 「那这个项目还真是神秘了。」柏嘉良若有所思地收回魔晶面板,再与秦唯西对视一眼,唇角再次挂上了完美的笑容,牵住秦唯西的手腕,站上了法师塔内部的传送阵,「谢谢,我们去现场看看。」 「王上护佑,祝您二位一路顺风。」法师塔副首席沖她们深深躬身。 …… 十分钟后 「我们到了。」秦唯西远眺不远处的高塔,凝视着高塔顶部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略有些感慨。 「呜……哇,咳咳,真快,矮人,咳咳咳咳咳,矮人的技术真是糙啊。」 生活跌跌撞撞的声音越来越近,秦唯西眉眼松弛了些,略有些无奈地向后伸手,准确无误地抱住了一只在原地打摆子的小人类,搂进怀中,低头,顺了顺她的嵴背。 「太糙了,这技术真是太糙了,不能推广,」柏嘉良眼冒金星,趴在熟悉的怀抱中喘了好一会,勉强抬起脑袋,嘀咕一声,「我还以为我已经能习惯传送阵的感觉了呢,结果矮人的传送阵也太暴力了吧!」 如果说普通的传送阵是平静大洋上的轮渡,顶多会让第一次乘坐的人有些不适应而晕船,那矮人的传送阵就是海啸中的小皮划艇!饱含着矮人与恶劣自然搏斗的意志! 也饱含着乘坐者的老泪。 「矮人科技嘛,皮实够用就行,不过估计也和你昨晚没休息好有关。」秦唯西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嵴背,温声安慰着。 「有可能,」柏嘉良依然趴在她怀中,愁眉苦脸,「我们还要跑至少十来个监测塔呢,这可怎么办?」 「问题不大,」秦唯西低笑一声,抬手按了按她的太阳穴,「就算你被卷进空间涡流我也会接住你的,我答应过。」 柏嘉良显然极满意这个答案,嘿嘿笑了笑,又歇了会后,直起身子,眺望着不远处的监测塔,微微眯起了眼睛。 「秦唯西,我刚才头晕的时候想到了,你想到了吗?」 「想到什么?」秦唯西有些讶异。 柏嘉良扭头看她,琥珀色的眸中是灼灼的光。 「我想到那些空降监测塔领导班子的技术骨干的简歷为什么只有那么简短的一行了。」 第130章 「我想到那些空降监测塔领导班子的技术骨干的简歷为什么只有那么简短的一行了!」 秦唯西微微挑眉,「怎么说?」 「唔,你自己先想想嘛,其实很简单的。」柏嘉良叉腰。 秦唯西略微思索了一会,再次诚恳地摇摇头。 「好吧,也没指望你能想到,」柏嘉良摆出一副老派横秋的模样,嘆了口气,「毕竟你也不记得了。」 她这么说秦唯西就知道了,若有所思,「物质界边境长城?」陷朱服 「对啊,」柏嘉良摇摇晃晃跳下传送阵台阶,转身,沖秦唯西笑着眨眨眼,「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项目,一群拥有丰富镇守物质界边境经验的技术骨干。如果我是矮人地窟的领导者,突然多出了一群拥有这项珍贵技能的人才,我也不会让他们闲着。」 「但是……」她说着说着,自己迟疑起来了,「按照塔尔的说法和记忆,他和他家人是被一道莫名其妙的手令召回的。手令不仅没有肯定他们三代人镇守物质界边境长城的功勋,而且剥夺了他们的所有荣耀,放逐出矮人地窟中央城。这,是不是就矛盾了?」 第282页 秦唯西再次陷入思索,良久,缓缓开口。 「……谁?」 柏嘉良语塞,一时有些判断不出秦唯西到底是记不住人名还是把这位和物质界边境长城有关的人一併忘了,于是手舞足蹈地解释,「就是我们在艾伦尼乌斯号上的时候,我在那个血池里,看过那些记忆的人中的一个,矮人塔尔,背着个大斧子,咱们去买猫的时候还和他有过交流来着。」 秦唯西想起来了。 「他曾经镇守过边境长城么?」她若有所思,随后缓缓摇头,「你刚才说的,完全不矛盾。」 「为什么?」 「你没有失去那些记忆,反而陷入了误区,」秦唯西耐心解释着,「我和矮人地窟领导者都失去了记忆,反而能体会到一些他们的想法。不管失去记忆前他们对镇守边境长城的人是什么看法,失去记忆后,他们的态度都偏向利益和中正了。」 柏嘉良明白了。「唔,突然发现一个完全保密的项目中『退休』了一部分技术性人才,虽然这些人才莫名其妙都远离了地窟中央城,但是不能浪费,一道召令召回来也是可以的。」 「但是还是有些地方不对劲,」她很快又蹙起了眉,念念叨叨,「就算记忆都忘光了,应该还会有信息记录留存吧,矮人就不会翻翻资料看看到底是什么项目么?」 「这说明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秦唯西表情严肃,拾级而下,与柏嘉良并肩而立,眺望远处的劫尘浓度监测塔。 柏嘉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如果说物质界边境长城是抵御黑潮的第一道防线,那这些监测塔就是长城后方的烽火台,在危险来临之时,点燃烽火,向世界昭告灾难的降临。 这里的环境比地窟更加恶劣,氧气稀薄,连昆虫都没有几只。空气中似乎永远扬着某种灰濛濛的尘土,连世界熔炉的虚影都很难照耀此地。 更别提真正的阳光了。 而在这个平静而不太有生气的地方,就是生灵与黑潮作战的防线,在物质界边境长城没有建起来之前,这些监测塔和其中饱含必死信念的技术员,就共同铸就了第一道血肉长城。 平静对于这儿来说是种常态,但也是种奢求。 「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柏嘉良抿紧了唇,良久,她的声音骤然沙哑了几分,「物质界的证据已经在慢慢消亡。」 「柏嘉良,」秦唯西郑重地直唿她的名字,手腕一翻,捞住了她的手,用力握住,「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柏嘉良嘴角难看的撇了撇,挤出一个气唿唿的笑容,「是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又记不住。」 「不,是我们。」秦唯西认真地反驳她。 柏嘉良与她对视一眼,咬咬唇。 「那我们还等什么呢!」她突然嗷地一声跳上了小台阶,意气风发地指着不远处的监测塔,金髮在微风中肆意飘扬,「从眼前的东西先查起吧!」 秦唯西望着她意气风发的侧脸,唇角微微扬起。 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人类。 …… 「是公爵大人和来自人类的朋友吧。」她们方走到监测塔门口,就有人上前几步迎接,语气有些生硬,但终归是热情激动的,「副首席大人刚下发了通知了要我们好好接待,您两位要的底层数据我们已经加急导出整理了,还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柏嘉良的眸光在监测塔门口无聊又焦躁的打着圈圈的足印上徘徊了会,又瞟了眼眼前人磨得开线洗的发白的工装,心中大概有了些判断—— 这是一个之前没怎么见过的,纯技术路线的矮人,不太擅长寒暄,但交流效率很高。 很符合她对矮人这个种族和技术人员的刻板印象。 她又打量了下矮人的面部,透过乱糟糟的大鬍子确定了,这不是她们刚才看到的那几份简歷当中的人。也就是说,一个普通的小职员。 「谢谢,目前没什么了,」她微笑着回答,看了眼掌中的魔晶板,「阿加莎塔主不在吗?」 「在的,她在上面指挥我们加急导出数据,」面前的矮人心虚惊惶起来了——那种领导不在办公室然后被更大的领导经过抓了包的惊惶,他结结巴巴的解释,「导出数据不是件简单活儿的,监测塔时时刻刻都是最大功率开启,敏感性很高,有些动物啊人啊经过甚至都会有数据的小幅度波动,为了方便上面人看需要技术员手动将这些杂波排除,所以随时都有三个以上的技术员盯数据,四小时一次交班签字,我们汇总导出底层数据不仅要把监测塔的所有数据整理出来,也要把这些签字名单对应整理出来方便您两位问话不是。所以导出数据不是件简单活儿的,您别误会,别误会。」 柏嘉良有些失笑。 自己还什么都没问呢,面前的人就把所有东西一五一十全部抖出来了。 唔,刻板印象加深了。 「我们没有误会,」秦唯西随口解释,走进了监测塔内部,顺着螺旋楼梯熟门熟路地向上,「现在整理的怎么样了?」 「不,不知道,应该最近一个月,不,两个月的数据已经整理出来了吧,」矮人紧张兮兮老老实实跟在她们身后,「副首席的通知刚下来我就被阿加莎塔主吩咐下来迎接您了。」 他喘了一小口气,带着些小抱怨的自言自语的嘀咕,「我就说阿加莎塔主得自己下来。」 第283页 两人的听力都很好,此时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失笑。 出于对社恐技术员矮人的人道主义关怀,她们决定不再问更多的问题了——主要是螺旋楼梯委实不是很长,监测塔内部构造也颇为简单,她们已经走到了忙碌的监测大厅。 「两位好,」听见她们的脚步声,有人迅速过来迎接,中气十足的清亮女声响起,「我是这里的负责人阿加莎,按照惯例他们喊我塔主。目前07号监测塔已经整理好了近两个月的底层数据,我们之后是继续按照时间向前推进还是您两位指定一个时间范围?」 柏嘉良没急着回答,而是迅速扫了一遍眼前矮人的打扮衣着——整洁干练,下颚干净没有鬍鬚,年纪在矮人中算是处于壮年。也是她们此次的目标,这次空降下来的技术骨干。 唔,也就是说,按照她的猜测,这位之前也是镇守物质界边境长城的一位。 「辛苦了,」柏嘉良想法一瞬而过,冲着眼前人微笑致意,「我们先看这两个月的底层数据吧,你们继续按照时间向前推进。」 「好,」阿加莎干脆利落地点点头,抬手叫来一人,「我是最近才来这儿的,对以前的数据没老鲍勃熟,你们有什么问题问他。」 说完,她也不多客套两句,迈着小短腿快步走回了监测大厅,直接加入了普通技术员的统筹计算工作。 柏嘉良还挺喜欢这种不说废话的劲儿,不由得多瞅了两眼阿加莎的背影。 「怎么了?」秦唯西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俯身,轻声问。 「唔,有点想法。」柏嘉良愈看愈觉得眼前人的背影有些熟悉,自己似乎在哪里看见过。 可自己这辈子就见过几个矮人,数量两只手都能数出来,而且自己的记性很好,不用喝鱼汤也很好。那些矮人的面容自己也都还记得,没一个和阿加莎长的像的。 到底是哪来的熟悉感?难道是这种不说废话的作风很像革新军高层? 唔,其实也分时候,比如妈咪只有干活的时候才不废话,平时废话老多了,外界大名鼎鼎的柏帅平时话也少,只有在怼妈咪的时候才金句频出…… 柏嘉良用力甩甩头,将一些有的没的的思绪甩出脑袋,收回跑偏的思路,朝着已经站在两人身旁的老矮人微微点头,「麻烦了。」 「不麻烦。」老鲍勃看起来比一般的技术员健谈些,拉过几张椅子,又在中控台上按了几下,从旁边移来了一张较大的魔晶屏,再操作两下,魔晶屏上瞬间出现了五六排密密麻麻的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七八位。 「这就是监测塔监测设备的底层原始数据了,都没经过处理,就算是我们常年累月和这些打交道也看不出什么。」老鲍勃看了眼柏嘉良,犹豫了会,还是望向秦唯西,「我稍微做个图?」 秦唯西点点头。 「看图就简单很多了,」老鲍勃松了口气,大概是怕她们真的要将这几千万个数据看一遍。他又在中控台上操作了几下,魔晶屏上弹出了个新窗口,上面赫然是一张弯弯曲曲的折线图,「这就是近一周的原始数据做的图了,我们技术员平时实时盯着的也就是这张图。横坐标时间,纵坐标就是劫尘浓度。」 柏嘉良望着那上升了好几次又急速下降的曲线,皱皱眉,「这不是有明显波动吗?」 「是有波动,但这个幅度连阈值警告的千分之一都没到,我们技术人员看到这类波动一般会直接认定为误差,顺手就消除,报告里也不会放,防止一个月内波动过多引发监测器报警,」老鲍勃大概早就猜到了她会有这个问题,又从库里调了两张对比图,「这是我们保存的,上次精灵教国劫尘降临的波动图。」 柏嘉良左右看了看。 两边波峰的数字都是3,只是一个纵坐标单位是千,一个单位是千万。 「好吧,」她莫名有些尴尬,轻咳两声,「那这些波动会是什么原因产生的?」 「原因有很多,可能和地磁、潮汐、温度、湿度都有关,」老鲍勃侃侃而谈,「监测塔是很敏感的,对这些都有反应,不过……」 他指了指这些迅速上升又急速下降的波动,「地磁潮汐这些的影响持续时间都比较长,而类似这种短时间内的骤升骤降,一般是有小动物或者人经过。这里毕竟已经快到物质界边境了嘛,空间比较脆弱,哪怕是个地蛇游过去都会引发劫尘浓度的小幅度波动的。」 「比如,您可以看看您两位刚才到之后的波动,」他又在中控台上按了两下,调出了监测塔的实时监测,指了指魔晶面板上迅速凸起的一个峰,「这就是您两位刚才到来引发的波动了。」 柏嘉良对比了一下。 自己两人刚才到来的峰高是2左右,单位同样是千。 「我再看看刚才一个月的,」她不太熟练地按照记忆操作了一下中控台,望着眼前密密麻麻几十个凸起,微微蹙眉,「这个波动数量是正常的吗?大概……几十个?而且集中在这两周,中间间隔时间还挺短。」 「额,说正常也不太正常吧,但确实没有能引发注意的波动,」老鲍勃挠挠头,「感觉像是个什么动物围着监测塔来来回迴绕圈跑。」 「以前存在过这种情况吗?」 「有……应该也是有的吧,如果是新立的监测塔有时候会碰上动物迁徙什么的。」 第284页 秦唯西若有所思,「可这是07号监测塔。」 即便在监测塔中服役时间都是靠前的,有动物迁徙早搬了。 老鲍勃无奈摊手,「但的确没有哪怕接近阈值的波动嘛,我们要是把这个情况按异常报告上去是要挨批评的。」 「没事,」柏嘉良沖他笑笑,「我们继续看吧。」 事实证明,审查底层原始数据是一项极费时费力的活儿。99.99%以上的波动都没有接近过阈值的百分之一,偶尔有一两个极为接近的,也很快就掉了下去——正如她们之前在法师塔看过的汇总数据。 「我们对比了一下,觉得这两个峰可能是精灵教国和艾伦尼乌斯号那两次事故的开始时间,」老鲍勃解释着,「这是很有可能的,按照我们以往的经验,整个世界的劫尘浓度应该是一起上升的才对,像精灵教国灰潮降临和艾伦尼乌斯号最初的命案其实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儿,一天两天,几乎没什么时间差。」 「但是在矮人这边,劫尘浓度上去,又很快下来了,还是整整两次,」秦唯西指尖微微摩挲着手腕,若有所思,「我在法师塔听过一次报告——『劫尘被转移』,这是你们分析后给出的答案?」 老鲍勃这次却迟疑了,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出什么来。 秦唯西微微挑眉,望向他浓密鬍鬚后的脸,「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说。」 「那我就直接说了,」老鲍勃抓了抓脑袋,深吸口气,「虽然『劫尘转移』是主流说法,但是我觉得不太妥。」 大概是说到自己的推断,他显得比刚才激动了许多,甚至开始手舞足蹈,「『劫尘转移』,这说起来就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甚至很荒谬的猜想,光给出一个结论,其余什么都没有——劫尘怎么被转移的?转移去了哪儿?为什么会被转移?转移机理是什么?这些问题一个都没有解决!哪怕假设的都没解决!法师塔的人现在都这么不负责任就给结论了么?一点都不讲究科研精神!」 他喘了口气,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最后炮轰法师塔的做法不太对,表情有些懊恼,又指了指一旁不断工作整理数据的技术员们,「我们一线基本都不这么认为。」 秦唯西和柏嘉良对视一眼,表情极为严肃,后者凛然发问,「那您认为是什么可能?」 老鲍勃舔舔干涩的嘴唇,沉默了会,吐出一口浊气。 「我就是干这行的,在监测塔内部的资料里看过劫尘有多难缠,所以也只能抱以最坏的猜想,」他用力抓了抓脑袋,突然神经质地念叨着,「万一,万一地窟的劫尘灾难已经开始了,只是我们现有的监测手段不起作用呢?」 柏嘉良背后一毛,随后浓浓的紧迫感和压力再次涌上心头。 「不要紧,」身旁骤然传来了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劫尘也好,黑潮也好,这些灾难从来就没有战胜过我们,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柏嘉良扭头,望向身边的人,秦唯西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于是沖她温柔的笑笑。 心中的紧迫感自然而然地被抹平了些。 老鲍勃迟疑了会,微微吐出口气,紧绷的肌肉似乎都松弛了几分。 其他人说这话只能是鸡汤,但眼前可是秦唯西,是守护了这个世界无数次的公爵大人。 他点点头,「您说这话我是信的,是我急了。」 「继续吧。」秦唯西抬手示意。 接下来两三个小时,她们又连着看了大半年的数据,再没遇到过任何异常,倒是看图的技术学了不少——柏嘉良现在已经能清楚辨别出那些波形是动物影响,哪些是随潮汐涨落的正常波动,哪些是温度湿度的影响。 算是成了半个技术人员。 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球,望向中控台旁一盆长的郁郁葱葱的绿萝,努力眨巴眼睛。 老鲍勃熟练地塞过来一瓶眼药水,努努嘴。 「谢谢。」柏嘉良笑着接过,滴了两滴,仰起头眨巴眨巴眼睛,又想了想,起身去找阿加莎,秦唯西也自然而然跟上。 「现在按时间向前推进,大概推到什么时候了?」柏嘉良毫无形象地蹲在了阿加莎旁边,望着魔晶屏上一堆堆让人眼花缭乱的原始数据,不自禁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太阳穴。 「快到一年前了吧。」阿加莎拿过一个终端看了眼,「做完这个月的数据就正好是一年前了。」 「一年前……」柏嘉良想了想,扭头望向秦唯西,一副问询的口气,「我觉得副首席说的对,一年的时间已经打了足够的富余量了,没有异常就是没有异常。」 秦唯西对小人类实在是太了解了,自然知道这并不是要结束的意思。 「你想看哪个时间段的数据?」她轻笑一声。 「嘿嘿,还是你懂我,」柏嘉良傻笑一声,扭头,「阿加莎,可以查到二十年前的数据么?」 「二十年前?」阿加莎有些讶异,「可以是可以,不过大概没有最近的这么详细,但查二十年前做什么?」 「就当是我的某种直觉吧,」柏嘉良嘆了口气,迟疑了会,「也不用准确的二十年前,大概……十八年前。」 「可以,」阿加莎点点头,迅速布置了任务下去,「十八年前的原始数据大概是找不到了,不过当年的报告和实时图还在,调出来倒也简单,就是还要稍等一会。」 第285页 「谢谢,」柏嘉良站起身,想了想,又压低了声音,「您真的不记得任何有关之前工作的事儿了么?」 阿加莎在终端上迅速敲击的指尖停住了,抬头。 她望着柏嘉良的眸光中是深深的无力和茫然。 她明明没说话,柏嘉良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您这么问,」良久,阿加莎缓缓开口,「是知道些什么吗?」 柏嘉良微微耸肩,没有正面回答。 「完全不记得了,」她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嘆口气,「就是有时候心里莫名其妙涌上的自豪感,会让我觉得,那一定是一个很伟大的工作。」 「是的,」柏嘉良轻声回应她,「那的确是一项很伟大的工作。」 「那我们这样『退休』,是因为成功了?」阿加莎顿时希冀又欣喜地望向她。 柏嘉良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一只微凉的手牵住了她的,掌心相连。 「是的,」秦唯西微笑着点头,「成功了。」 大概是公爵大人的背书极让人安心,阿加莎重重舒出了口气,似乎是轻松了不少,沖两人感激地点点头后,连带着敲击终端的手指都变得轻盈又灵巧起来。 柏嘉良被秦唯西牵到了角落里,两人四目对视,相顾无言,过了会,柏嘉良嘆了口气,将脑袋放在了秦唯西肩膀上,安安静静嗅着那淡淡的白茶香。 秦唯西抬手,轻一下重一下轻抚她的嵴背,犹豫了会,刚要开口。 「别说话,」柏嘉良声音闷闷的,「我最近是有些着急,但负面情绪缓一下就好了,用不着你一天安慰两三次。」 秦唯西乖乖闭嘴,只是指尖更用劲了些。 「给我按按头,有点疼。」过了会,某人得寸进尺。 秦唯西乖乖抬手,温柔地按着她的太阳穴。 「一只手按,一只手抱。」某人得陇望蜀。 秦唯西嘴角抽了抽,最后还是乖乖照做,虚虚环住她的腰。 「抱紧点。」 「……你是来骗抱抱的吧。」秦唯西狐疑地望着怀中看不见表情的人。 柏嘉良顿时疯狂咳嗽起来,像只滑不熘秋的泥鳅似的一扭就脱离了她的怀抱,一熘烟跑远了。 秦唯西失笑,摇摇头。 还有心思骗抱抱,挺好的。 又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十八年前的数据和图像渐渐被整理出来了,送到了两人面前。 「有一个突然飙升还持续了不久的峰,」柏嘉良抱臂,若有所思,「虽然很接近了,但还是没达到报警阈值。」 「这也是这些年最接近报警阈值的一次,所有监测塔都发现了,当时这个异常上报后,整个矮人地窟都已经开启了红色警戒,法师塔进行了好几次全域排查,外交官们都准备好给各国的公函了,就等正式跃过阈值呢,」老鲍勃回忆着,「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跃过,我们戒备了整整三个月,解除警戒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差点虚脱了。」 「能把这个时间点和矮人地窟大事件对一下么?」秦唯西沉吟一会,问道。 「可以,就是这个时间点太近了,可能还没有具体整理过。」老鲍勃看了眼时间,最后採用笨方法,在资料库里打开了报刊栏。 当搜索结果跳出来后,两人对视一眼。 虽然不是严丝合缝按天对上,虽然柏嘉良提出查询这个时间点就是有些相关的想法…… 但也过于符合了。 「巧合?」柏嘉良抿抿唇,又望向报纸标题——《罗伊亲自带队,0号项目正式启动》。 「难说,」秦唯西语气微沉,再次思索着上次探查有没有没注意到的细节,最后缓缓摇头,「我没注意到劫尘有关,如果找了一圈其他地方没有发现的话,就再去一次。」 「好。」 ------------------------------------- 在看过07号监测塔十八年前的数据后,两人向老鲍勃和阿加莎道谢,随后就奔赴了下一个目标,16号监测塔。 柏嘉良这回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位从物质界长城「退休」的塔主——同样是雷厉风行整洁干练的技术人员行事作风,可那种熟悉感却再也没有涌上来过。 也就是说,是阿加莎特殊,而不是这个群体特殊? 她默默思考着,找了个机会将自己异常感知告诉了秦唯西。 「相信你的直觉,」秦唯西听完后,并未忽视这个仅仅只有「既视感」的猜测,反而用力揉揉她的脑袋,低笑着鼓励,「你的直觉好多次都帮上大忙了。」 得了鼓励,柏嘉良顿时更有信心了,「那我们再跑几个监测塔,要是再没有那种感觉,就可以回07号监测塔看看了。」 16号监测塔的进度比07号监测塔快很多——一是两人在老鲍勃的悉心指导下已经算是半个技术人员,没那么多新人的疑问,许多劫尘浓度的误差波动也可以和07号监测塔的数据相互印证;二是这边的塔主同样做事干练,在她们来之前就把相关的数据整理好了。 而在几乎所有数据都可以相互印证的情况下,新问题就浮出水面了。 「16号监测塔,最近两周没有类似小型动物跑过的频繁波动吗?」柏嘉良抱臂,紧蹙着眉。 「有啊,」在旁陪同看数据的矮人迅速挑出了柏嘉良熟悉的几个波形,「吶,这些就是。」 第286页 「只有三个。」柏嘉良喃喃自语。 而且波峰也并不高,也就是1~2左右。 07号监测塔过去两周可有几十个波峰达到3的异常波形。 「感谢。」柏嘉良思索了许久,未果,道谢过后,又和秦唯西马不停蹄地赶向了下一个监测塔。 这里的塔主同样曾经是阿加莎的「同事」,同样没有那种既视感,同样所有数据和时间都可以相互印证,除了近两周的频繁波动。 秦唯西指尖轻轻敲着中控台,想了想,决定换个思路,「你们这有没有哪一段时间有小型动物频繁出入的波动的?」 这边的陪同人员怔了怔,大概是这个问题过于奇怪和刁钻了。但他也不愧是常年累月搞技术看波形的老手,思索了一会,就调出了一条三年前左右的非原始数据——在短时间内有二十多个熟悉的波形,波峰也足够高。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惊喜。柏嘉良期待地望着他,「你还记得当时是什么情况吗?」 「记得记得,那段时间还是我们的谈资来着,」矮人笑笑,在不远处忙碌的人群中搜寻了会儿,点出了一个矮人,「喏,三年前那小孩儿刚来工作,他们家两个大人都是在法师塔坐办公室的,所以对他来监测塔是既不满意也不放心,他妈妈尤其是,短短几周传送阵不要钱似的跑过来了二十多次,又是看宿舍又是送东西的,啧,后来是小孩面薄,脸上挂不住,一顿吼,他妈妈才勉为其难的不来了。」 柏嘉良陷入沉思。 好,这个答案很接地气。 「一般的小动物引发的波动也不会到3这么高,」矮人又指了指魔晶屏上的波形,「最多也就是1左右,到了2~3的,就得考虑大型动物和人形生物了。」 柏嘉良一怔。 「人形生物?」 …… 告别了这个监测塔时已是傍晚,柏嘉良却既没有往下一个监测塔跑也没有打道回府的打算,只是站在传送阵面前来回踱步沉思。 「还在想07号监测塔的事儿?」秦唯西也不急,靠在一旁,温声问。 「对,」柏嘉良用力向后捋了捋随风飘扬的金髮,喃喃自语,「07号监测塔表现出了两个异常,或许并不是巧合。」 她冥思苦想一会,在秦唯西无奈又好笑的目光中,甚至掏出了一个菸斗叼住,眯起眼睛,似乎是在模仿什么。 「阿加莎给我带来的既视感,人形生物在07号监测塔附近游窜……这能联繫起来吗?会不会是同一件事的不同表现形式?」她喃喃自语。 秦唯西闻言,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跳了起来,揪住柏嘉良就往传送阵塞。 「秦唯西?!」柏嘉良惊得菸斗都差点掉了。 「我们去07号监测塔!」秦唯西有些兴奋,「我有个想法,到了再说。」 当她们再次站在07号监测塔传送阵前时,世界熔炉的虚影都已经慢慢黯淡了。 「我们要去07号监测塔吗?」柏嘉良有些迟疑,又戳了戳秦唯西的腰,「你想到什么了呀?」 「不去监测塔,」秦唯西身后蝠翼一张,熟门熟路的将人抱在怀中,一拍蝠翼,瞬间升上了高空,边飞边附在柏嘉良耳边问,「你觉得对阿加莎很熟悉对吧?」 「对。」柏嘉良死死揪住她的衣摆。 「但你确定此前从未看到过她?」 「对,」柏嘉良极为肯定,「我见过的矮人就那么多,在艾伦尼乌斯号上见到了几个乱七八糟的,在刚铎城又见到了几个一本正经的矮人外交官,然后就没了。」 「不,你还在一个地方见到过矮人。」秦唯西不禁愉悦的低笑起来。 「诶?!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秦唯西却没有回答,而是再次扑打蝠翼,这回她已经飞得比监测塔还高了,来回俯冲巡视着周围灰濛濛的岩石,寻找了几分钟后,未果,她又想了想,周身泛出血色浓稠雾气。 血族公爵的恐怖气息释放,瞬间凝成了一道巨大的血柱,07号监测塔瞭望台上都跑出来了几个人,差点就要拉警报了。 「秦唯西?」柏嘉良更懵逼了。 「那人如果看到了,会主动出现的,」秦唯西极为自信,「他现在最想看到的估计就是我们。」 果然,没过多久,极远处的一块岩石上骤然升起了浓烟,一个小蚂蚁样的影子在刚升起的火堆前不断蹦跳挥手。 「在终端上告知07号监测塔一声,不用惊慌,我们有些发现。」秦唯西吩咐了一句,收拢蝠翼,朝那个方向俯冲而去。 …… 柏嘉良手里握着刚发送完消息的终端,跌跌撞撞落地,看到眼前的人,一怔,随后面上不受控制的泛起狂喜。 是的!是的!秦唯西说的没错,她还在另一个地方见过矮人!许多优秀的,伟大的矮人! 「塔尔!」她准确无误地叫出了眼前矮人的名字,微微喘着气,激动极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想找阿加莎,但又怕她也不记得我了,」塔尔也激动得不行,那双虎目中甚至含着些晶莹的泪珠,「她是我的同事,还做过一段时间的搭档,我和她很熟,非常熟!」 「所以你在报纸上看到她的上任公告后,最近两周都在07号监测塔附近乱逛?」秦唯西问道。 所以才有那些乱糟糟又极为频繁的波形。 第287页 「不是乱逛,」塔尔苦笑一声,「是想找机会和阿加莎见一面。」 他咬咬唇,无奈摊手,「我毕竟是被驱逐出境的人。」 「那……」 「等一下!」柏嘉良声音尖锐到有些变形了,勐地一挥手,制止了秦唯西问更多问题,目光激动地望着塔尔,「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再说一遍!」 塔尔怔了怔,老老实实复述,「不是乱逛,是想……」 「不是,前一句!」 「我想找阿加莎,但又怕她也不记得我了,她是我的同事,还做过一段时间的搭档,我和她很熟,非常熟!」塔尔准确无误地复述了内容,随后有些懵,「怎么了吗?」 柏嘉良深吸口气,又分几次缓缓吐出。 她一把抓起秦唯西的手,用力握住,用力到甚至有些颤抖。 「听你这话的意思,」她咬紧了牙,眸中骤然泛起了些许热意,「你还记得对么?物质界边境长城?」 塔尔又是怔了怔。 「对!我还记得!」他高声回答,眸中再次泛起了晶莹,一个铁打的矮人汉子声音里甚至带了些鼻音,「但所有人都不记得了!所有人!」 「幸好,幸好,」他用袖口用力抹了抹眼睛,感慨又欣慰地笑了出来,「幸好还有公爵大人,幸好还有您!」 秦唯西的表情瞬间古怪了起来。 柏嘉良也沉默了,她犹豫了会,轻咳了两声。 「咳咳,那个,塔尔。」 「嗯?」 「我必须得指明一点,」柏嘉良表情纠结,最后嘆了口气,「秦唯西也不记得了。」 矮人塔尔瞬间呆住,又勐地扭头,看向秦唯西。 秦唯西尴尬点头。 「那……您两位……」他不禁结结巴巴起来。 「记得的是我,」柏嘉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现在多了一个你。」 「而且,现在,问题来了。」她绕着圈儿的反覆打量矮人塔尔,最后,顿步,站在了他身前,声音很轻。 「阿加莎不记得了,秦唯西也不记得了,全世界都不记得了。」 「你为什么还记得呢?」 第131章 「阿加莎不记得了,秦唯西也不记得了,全世界都不记得了。」 「你为什么还记得呢?」 塔尔想了很久,给出了一个令柏嘉良审视目光僵住,最后变得有些懵逼的答案。 「我其实也遗忘了很多细节,」他的表情真挚极了,带着些鼻音,听起来有些痛苦,「真的,我忘记了很多我以前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东西,我的工作细节,我在长城烽火台前宣誓,我是怎么和搭档一起巡逻的……我全都忘了。」 「我只记得,这些应该存在过。」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胡乱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时,眼球里布满了浓浓的血丝,「就像一个美梦,你知道美梦的存在,回想起来的时候会莫名其妙的笑,会从鼻尖到喉咙都是酸酸的,有时候还会有点想哭,但是你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柏嘉良莫名想起了昨晚那个记不起来的噩梦。 如果一个怎么都记不起来的美梦委实让人惋惜的话,一个怎么都记不起来的噩梦倒显得人性化很多了。 「看起来你并没有免俗,其实也受到了部分影响,」柏嘉良不说话,秦唯西就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若有所思地分析,「但是你肯定边界长城是存在过的,并非一个简简单单的美梦,哪怕所有人都不记得了你还坚信,一定有什么支撑你的笃信吧?」 「是,」塔尔又沉默了片刻,良久,有些颤抖地开口,「因为我清楚的记得,这个美梦破灭转向噩梦的那一刻。」 …… 三人沉默地围坐在篝火旁,塔尔掏出了个搪瓷小锅放在篝火上煮,看着水滚了,他往里头丢了一把红彤彤的粉末,又从行囊中掏出一大坨干巴巴的不明物,揪下一小块一併丢进搪瓷小锅里。 柏嘉良鼻尖动了动,随后微微皱起。 「超级辣的辣椒面和面坨坨。」她准确无误地叫出了那两玩意的成分。 怎么看也不是能放在一起煮的东西。 「对,边境长城的纪律很严的,长年禁菸禁酒,但我们总得找点刺激味蕾又能填报肚子的玩意,」塔尔舔了舔干巴巴的唇,掏出小勺在两人面前用力擦干净了,在搪瓷锅里搅和搅和,最后将搪瓷锅里的东西分出三个小碗,「两位试试吗?」 秦唯西望着那飘着面坨坨的红褐色汤水,陷入沉思,而身旁的人儿已经毫不犹豫地捧起来了,小心翼翼喝了一口。 「咳咳咳!」柏嘉良剧烈咳嗽了起来,饱含热泪的扭头,望向秦唯西,「你试试,还挺好喝的。」 「不辣?」秦唯西反问。 柏嘉良脸都憋红了,热泪盈眶,用力摇头,「不辣,我是被呛到的。」 向来待人真诚以己度人且失去嗅觉的公爵大人犹豫了,看看坚定而诚恳的小人类,再看看大口大口喝着辣汤似乎毫无异样的矮人,最后还是端起小碗,抿了一口。 她漂亮清冷的五官瞬间拧在了一起。 身旁的人儿顿时开始拍着膝盖嘎嘎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疯狂嗦啦着气。 就连刚才还沉浸在悲伤中的塔尔也笑起来了,端起碗又喝了一大口,「我们已经习惯了,公爵大人要是喝不惯倒了就是。」 第288页 秦唯西捂着唇狠狠瞪了柏嘉良一眼,剧烈咳嗽两声,又对着塔尔摇摇头,一只手强硬地握住柏嘉良的手腕,将自己碗里的东西全部倒进了她碗里,咬牙切齿,「你今天要是敢浪费一滴就别想我陪你睡。」 柏嘉良和塔尔乐得龇起的大白牙同时收了回去,前者有些绝望悲苦,后者有些懵逼茫然。 「讲讲吧,」秦唯西教育完贱儿吧唧的旅伴,总算恢復了血族公爵的高贵清冷,望向矮人,「美梦转向噩梦的一刻。」 方才矮人说完那句话后沉默了许久,手抱着脑袋,情绪似乎有些崩溃。柏嘉良见情况不对,先提出了「大家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的提议。 果然,经过刚才那么一打岔,塔尔的情绪好了不少。他喝一口辣椒面团汤,嘆口气,从口中喷出了一口白雾。 「以前的那些所有工作的细节啊碰到的事儿啊,我都记不清了,」他搓了搓脸,「但是我还记得,地窟中央城王令下来的那一天。」 「那一天之后,所有的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其实天气还不错的日子,」他眸中满是怀念,「对在边界长城执勤巡逻的日子来说绝对算不错了,就颳了点小风下了点小雨,没下人脑袋大的冰雹也没有忽如其来能把人直接捲走的飓风。」 「我们和阿加莎披着雨衣刚从长城外侧巡逻回来,哦,我们执勤都是两人一组,如果是这种需要去长城外侧检查机械的任务的话更要确保有两到三人以上,一个人腰上缠着安全绳被放到长城外面去,另一个人在长城上,一只手握安全绳,另一只手握刀。」 他说到这里,又用力喝了一口热汤,表情平静极了。 「毕竟,如果黑潮突然袭来,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意志能在黑潮之中支撑多久,这个时候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长城上的人直接切断安全绳,防止把一个怪物放进长城内部。」 柏嘉良和秦唯西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肃然。 尘世六族之中,人类寿命太短,政权也好政策也好相较其他几族都不大稳定;巨龙来自天外,对海伦大陆天然少一分归属感;兽人们则极为放纵自己的欲望,搞的就是以杀止杀以战止战那一套;精灵不仅有阿忒若普斯这位从未经过更迭的伟大神明,还有生命之树这匹敌神明力量的神树,在六族中算是最为潇洒的;血族其实也差不多,反正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大声喊「老祖救我」然后摇醒秦唯西就能躺平…… 唯独矮人,他们身上流淌着敌族的血脉。 他们对自己的力量,憎恨而愧疚。 柏嘉良望着眼前平淡讲故事的塔尔,莫名想起了刚来地窟时秦唯西说的。 【如果所有种族里让我选一个託付安全,我一定选择矮人。】 「那天,还行,」塔尔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他只是自顾自的,平静的讲着故事,「那天是我去长城外侧的,胸有点闷,但总体还行,这不算什么异常。所有的机械也在正常运转,所以我给它们加了点润滑油,就开开心心填表签字换班,就和阿加莎一起回钟楼打算休息会儿。」 「我俩有说有笑的迈进了钟楼。」他顿了顿,「平时钟楼里都是很快活的,我们镇守长城,但又不是苦行僧,钟楼里一般会有人弹瓦尔加琴,还有人跳舞。嘿,说起来阿加莎挺喜欢看我跳舞的,我转圈儿转的比她好。」 柏嘉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碗,听着他的描述,微微蹙起眉。 「我们进钟楼前,我还和阿加莎打赌,赌我这次能转多少圈,我说我至少能转一百八十圈,她不信。」 「她说你能转一百圈都够呛。」 「对。」塔尔笑笑,随后一怔,勐地抬头,死死盯着柏嘉良。 「你们一边打赌一边有说有笑的进了钟楼,」柏嘉良手指慢慢攥紧了碗沿,指尖都有些发白,眉眼微微垂下,「但是钟楼里并没有瓦尔加琴略显尖锐的拨弦声,相反,钟楼里很安静,所有人站在一起。」 「像是在等待我们回来一样。」塔尔愣愣地接上了话。 「他们确实是在等你们俩,因为中央城有人带着王令来了。」柏嘉良的声音缓慢而清亮。 「我们还挺喜欢王令的,因为王令往往意味着中央城的慰问,晚上的欢迎晚宴就能把肚子吃得圆滚滚。」塔尔的声音颤抖而嘶哑。 「但这次的王令不一样。」柏嘉良顿了顿。 「他带来的是噩耗。」塔尔慢慢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眼前人琥珀色的眸子。 柏嘉良只是平静的望着他。 两人骤然开口,异口同声。 「【即日起,长城镇守部队就地解散,所有人解除军队编制,剥夺所有曾获功勋,以最快速度撤离矮人地窟】」 这就是那王令上的所有内容。 连原因都没有说明,冰冷冷的几十个字,就否定了矮人最为骄傲最为精锐的部队千年来的所有付出。 但塔尔现在来不及悲痛缅怀了,他只是死死盯着柏嘉良,良久,颤抖地吐出几个字。 「你为什么知道?」 甚至知道那天自己和阿加莎打赌的细节! 那是连另一个当事人都已经忘却的细节! 「嘶,这个有点难解释,」柏嘉良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抱歉,我曾经未经允许看过你这段回忆,在艾伦尼乌斯号上。」 第289页 她在艾伦尼乌斯号附带空间的那个血池里,看过了许多人此生最难以忘却的灰暗往事,承受了这个世界上最浓烈悲伤的负面情绪。 塔尔又怔了怔,随后,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他吐出一口浊气,摇摇头,「您也是为了救我们嘛。」 两人相顾无言,柏嘉良移开了目光,又咬咬唇,干脆仰脖,将碗中剩余的辣汤直接一饮而尽,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从刚才开始一直一言未发的秦唯西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嵴背。 「秦唯西,」柏嘉良抹了抹眼角,抬头望向她,「发表点意见?」 闻言,塔尔也看向秦唯西,粗壮的手指紧紧缠在一起。 秦唯西思衬一会,摇摇头。 「他其实并不是个例外,」她的声音极为冷静,并未发表对那一段充斥着浓烈情绪的记忆的看法,而是话锋一转,「正如他自己说的,他其实也忘记了很多细节,他只是还记得那一天发生的事。」 柏嘉良愣了愣。 「真正记得的,是你啊,」秦唯西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出一声嘆息,「血池中的记忆读取是直接从灵魂中获得的,你看过了他最深刻的回忆,经歷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你记住了那一天,于是……」 「你锚定了他灵魂的一部分,锚定了那一天的回忆。」 这块巨大的岩块上,顿时陷入了静谧,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柏嘉良想了很久。 「好像,有点道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想起了那个已经很久没出现的男人。 他们第一次见,是在龙族的博物馆,在【有家的锤】的记忆中。 【别担心,我是要用我的血,把这个点锚定成河流中的礁石】 男人说过的话再次迴荡在她的耳畔。 或许,那位自称是自己哥哥的人和自己就是这样的特殊,拥有这样的力量? 柏嘉良抬眸望向茫然的塔尔。 她无意中的影响,就能让一段被世界遗忘的歷史顽强的留存在一人的灵魂中。 所以,只要自己找到方法,完全能够锚定住一段记忆,一个灵魂,或者…… 一种歷史? 她突然周身战慄了起来。 「柏嘉良?」秦唯西慌忙轻拍着她的嵴背。 「秦唯西,我没事,我好的很,」柏嘉良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唇角慢慢上扬,「我可能知道该怎么办了!」 「塔尔!」她的声音高昂而激动,「你还记得怎么去边境长城对吧?!」 「我当然记得!」塔尔虽然没听懂两人在交流什么,但也被感染得莫名激动起来了,大声说,「有一个入口就在附近!」 「我们去一趟,」柏嘉良瞬间站起,目光炯炯,「我们去边境长城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触发我进入个什么梦境。」 「什么梦境?」塔尔再次懵逼。 怎么听不懂在说什么呢? 「啊,有些难解释。」柏嘉良笑笑,刚想要找个合适的故事将自己的特殊之处讲一讲。 可大概是站急了,她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全是金星,直愣愣向后倒。 「柏嘉良!」秦唯西略有些焦急而严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手臂紧紧环住了她的腰肢。 「我,我没事,」柏嘉良用力眨巴着眼睛,克服着头晕,有些茫然,「我这是,低血糖?」 「有可能,你昨晚没休息好今天忙一天也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秦唯西摸了摸她的脉搏,微微松了口气,表情依然严肃,「今天不去长城了,我们先回去休息。 柏嘉良有点犹豫,揪着她的衣领,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可塔尔说附近就有一个入口,回去休息一晚明天再过来……我们还有这么多时间吗?」 歷史正朝着一种可能疯狂塌陷,甚至已经影响到了物质界的证据。 「半天而已,没事的。」秦唯西低声说,可她声音也越来越轻,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安慰没什么说服力。 她犹豫了会,抬眸望向远处的监测塔,「或者我们在07号监测塔休息一晚吧,等你恢復精神了就去长城。」 柏嘉良想了想。 「可以。」 「能自己走吗?」秦唯西稍微放松了些手,柏嘉良勉强站稳了,却还是觉得脚下软绵绵的,一个摇晃,顺手揪住了秦唯西的衣摆。 她甩甩头,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怎么突然就虚弱到了这个地步呢? 「算了,我抱你,」秦唯西嘆口气,再次环紧了怀中人的腰肢,扭头望向站在篝火旁的塔尔,犹豫了会,朝他伸出手,「去监测塔里看看么?」 「我?」塔尔指了指自己,见秦唯西点头,瞬间紧张起来了,疯狂摇头,「我就不了吧,监测塔的纪律估计和长城差不多,肯定很严,现在所有人都不记得我了,我就是个黑户,不适合。」 「没关系的,」柏嘉良的脑袋从秦唯西肩膀后面探出来了,她揽着秦唯西的脖子,笑容温暖,「我和秦唯西现在有最高权限哦,就说你是我们的朋友,他们会招待的。」 「朋友?」塔尔讷讷重复着这两个字,随后侷促地望向秦唯西。 那位清冷的公爵大人微微点头。 「谢谢。」塔尔的眼眶再次含了热泪,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揪住秦唯西的袖子。 第290页 然后他就是一个激灵,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紧紧相拥的两人,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默默收回手。 「公爵大人,我恐高,我还是自己步行吧。」 秦唯西也不劝,甚至颇为迅速地缩回手,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一步,我会吩咐阿加莎接待你的。」 塔尔目送着巨大的蝠翼迅速拍打着离开了,比来的时候拍打频率快好几倍。 他笑笑,慢吞吞踩灭篝火,收拾好搪瓷小锅,怔怔伫立良久。 他突然舒了口气,粗糙的手抹了抹眼角。先着福 「和做梦一样。」 …… 当又过了半个小时,他拖着行囊走到监测塔门口时,莫名有了些近乡情更怯的侷促,在原地踌躇了许久。 直到他看见监测塔门口站了个人,脑子嗡得一响,快步走过去。 「塔尔对吧?」阿加莎有些不耐地站在门口,似乎是等了许久,板着张脸,见到来人,又莫名松弛了些,「公爵大人吩咐过了,和我来吧,住员工宿舍可以?」 「可以可以。」塔尔忙不迭点头,刚想叫人,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怎么称唿您?」他的声音有些僵硬。 「阿加莎。」先猪服 「阿加莎,好名字。」他笑了起来。 阿加莎回头看了眼这个奇怪的傢伙,皱皱眉。 也不知道是公爵大人哪里捡回来的朋友,看上去风尘僕僕(脏兮兮)的,还没有一点边界感,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但倒也不讨厌就是了。 「谢谢。」 …… 坐在另一间刚清理出来的员工宿舍床上趴在窗口往下看的小人类目送两人前后脚走进监测塔,砸吧砸吧嘴,扭头望向秦唯西,「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灵魂还记得?」 一勺子温热的肉粥怼进了她的嘴,公爵大人声音冰凉中带着些无奈,「没可能,这是世界上最无解的失忆——在她的的记忆中那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是,」柏嘉良用力咽下口中的粥,「阿加莎亲自去迎接了塔尔耶,我们都没有这种待遇。」 「那曾经可是能託付后背的战友啊,」她碎碎念着,「怎么能全部忘了呢?」 秦唯西继续往她嘴里怼粥。 「只是她刚才很忙,现在没那么忙,又是我的嘱咐罢了。吃你的饭。」 柏嘉良哼哼唧唧地乖乖被投食,就是看起来还有些忿忿不平。 秦唯西一边餵她,一边默默思索着。 其实,灵魂还记得,是有可能的吧。 虽然歷史在疯狂向一种可能塌陷,但是…… 她望向眼前莫名其妙极为虚弱的小人类。 柏嘉良往常肆意飞扬的金髮都安安静静老实趴着,看起来乖巧极了。 这个世界上哪有毫无道理的突然虚弱。 所以,终归还是有人,在支撑着另一种可能的? 哪怕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 夜深了,柏嘉良却睡得依然不太安稳。 她蜷缩在秦唯西怀中,感受着公爵大人身上传来的丝丝凉意,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轻轻按揉着她鬓角的手微微一顿。 「还没睡着么?」身旁响起了一声嘆息。 「在酝酿睡意,」柏嘉良闭着眼睛小声回答,「快了快了。」 「你就是心里兜着的事太多,」秦唯西嘆口气,脑袋骤然凑到了她的脖颈处,用力蹭了蹭,「要不我给你来一口?」 柏嘉良震惊睁眼,上下打量眼前的纯情老蝙蝠,原本好不容易酝酿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忍不住了?」她嘴里蹦出疑问句。 「不是,」秦唯西无语极了,轻轻揪了揪她的小脸蛋,「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大事临头还馋一口吃的人么?」 「我是啊。」柏嘉良缩了缩脖子,嘿嘿一笑。 秦唯西用力瞪她一眼,可又拿她没办法,嘆口气,「血族血牙里的安慰剂本就有镇定和助眠的作用,你之前才被大剂量注入过一次应该还有抗性,我这次少弄点,就当给你催催眠。」 「那来吧,」柏嘉良扒拉扒拉自己的领子,大大方方将已经没有任何牙印的白皙脖颈送到秦唯西口中,表情促狭,「你别忍不住来上一口嗷,等解决完这事再说。」 秦唯西再瞪她一眼,尖锐的血牙慢慢弹出,压住温软的红唇。 她俯身,叼住了柏嘉良的脖颈,感受着牙尖下澎湃汹涌的血液。 人类脆弱的脖颈,又嫩又脆,好像一用力就能咬断一样。 她微微凝神,用力,瞬间咬破了柏嘉良的喉咙,极少量的安慰剂从血牙中蔓延到奔流的血液中。 「嘶。」柏嘉良吃痛,咬紧了唇,手指也用力绞紧了秦唯西的胳膊。 秦唯西甚至都没舔两口从伤口里溢出来的血液,一脸正气地抬头,拿纸巾在柏嘉良脖颈上随便擦了擦。 「搞定,睡觉。」 「不愧是公爵大人。」柏嘉良有气无力地垂下了脑袋——安慰剂的效果慢慢上头了。 她迅速接纳着那股泛上来的睡意,低声咕哝着。 「自制力真好啊。」 秦唯西凝视着她脸庞上泛起红晕,迅速睡熟了,这才微微吐出口浊气。 「好什么好,我倒是觉得我现在的自制力差得很。」她轻声低语,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 第291页 胳膊上有一团红的,一团紫的。 靠上面的红色,是柏嘉良方才吃痛掐出来的。 靠下面的紫色,是她自己掐出来的。 她摇摇头,又温柔地给柏嘉良掖了掖被子,凝视着她的睡颜。 ------------------------------------- 柏嘉良勐地睁眼。 眼前是一片灰色的雾蒙蒙。 她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四周,有些懵逼。 自己是梦醒了吗? 可秦唯西在哪? 「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又记不清了,但好像还挺短的,」她揉了揉太阳穴,嘀咕着,「噩梦还是美梦来着。」 她眨巴眨巴眼睛,仔细回忆着。 好像……谈不上噩梦还是美梦,因为实在是太短了,可能就是一睁眼一闭眼的事儿? 「所以,」她开始在空荡荡的平台上蹦跶了两下,「这是梦中梦?」 想到这里,她瞬间跨起一张小猫批脸,嘟嘟囔囔,「梦中梦,肯定又休息不好了,明天还有重要的事儿要办呢。」 「唉,也不知道醒来会不会头疼,而且……」 她再次打量了一下四周。 没有声音,没有人影,只有一片死寂的灰濛濛。 柏嘉良喃喃自语。 「看上去,不是一个好梦的样子。」 她犹豫了会,摸了摸脸颊,心中安定几分。 就算自己在梦境中迷失太久,秦唯西肯定会捞自己出来的。 「喂,有人吗?!」有了底气,她就开始探索梦境了。柏嘉良双手合拢放在唇边,开始大喊起来,在浓浓的灰色雾气中踱步,「有没有人吶!」 「有人的话,回应一声呀!」 如此这般吶喊了十五六声,浓浓的灰雾中依然没有半点反应,她有些颓然地放下了手,抓了抓头髮,百思不得其解。 「没人的话,这个梦又是什么意思呢?」 自己做过很多梦了,大部分还记忆深刻——在龙族博物馆看的【有家的锤】的梦;在精灵教国为了搞清楚【有家的锤】和小蝙蝠的先后顺序而做的梦;还有在艾伦尼乌斯号血池中经歷的许许多多人的记忆和梦境。 「之前好歹都有一个具体的场景啊。」她伸手碰了碰毫无实感的灰雾,嘀咕一声,「现在连具体的场景都没有,让我怎么猜?」 灰雾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好吧,猜就猜,」柏嘉良又抓了抓脑袋,开始分析起来,「秦唯西说过,梦境和记忆都是锚定灵魂的,那现在没有具体的场景……但是又把我拉入了梦境,只能说明。」 她顿了顿。 「死人的梦境。」 「灵魂快消散了?」 她话音刚落,那滚滚灰雾骤然沸腾! 「我去!」柏嘉良吓了一大跳,瞬间蹦起来,警惕地望着灰雾翻涌,「怎么了怎么了?是我触发到什么了?」 灰雾只是自顾自的沸腾,似乎再没有其他的反应。咸驻赋 「那就,再来一次。」柏嘉良舔舔唇。 「死人?灵魂?梦境?消散?哪个是关键词?!」 灰雾顿时更剧烈地翻涌起来! 同时,耳边似乎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大声点!」柏嘉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声音,顿时直起身子,努力倾听,「你是谁?」 随着她集中注意力,耳边的声音渐渐更加清晰。 那是,一个人……不,还是两个人的声音?! 自己还听不太懂他在说啥。 柏嘉良太阳穴开始突突的疼,她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低声咆哮,「对不起,我听不懂啊!」 那个交织着的声音顿了顿。 再然后,灰雾瞬间消散,平台仿佛遭到了重击一般崩解!柏嘉良只觉得自己好像被魔晶炮直接命中了面门,被高高抛起!不受控制地被抛到了高空! 「原来在天上。」她仰面望向天空,怔怔自语。 耳边的声音几乎是瞬间清晰起来了。 不,好像是一直这么清晰。 洪钟大吕般的,交织着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她瞬间七窍流血,剧烈咳嗽起来! 天上,有一个被黑色雾气缠绕着的巨人,正带着一种无法匹敌的恐怖气势,慢慢沖她伸出手。 柏嘉良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朝他也伸出手。 因为……她终于听懂了那个声音在说什么。 【帮帮我】 「你是谁!」她用力嘶吼着。 但她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帮帮我】 「你可以帮你,但你要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 那个声音顿了顿。 【我是,拉撒路】 拉撒路? 柏嘉良愣住了。 矮人王拉撒路?!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矮。」她忍不住吐槽。 【帮帮我,帮帮他】 那个巨人不再朝她伸出手,而是指向了某个方向。 柏嘉良艰难地在空中打了个滚,望向他指着的方向,又是怔了怔。 那里,有第二个巨人。 被灰色雾气包裹着的巨人。 【帮帮我】 那个巨人也在向自己求助。 难怪,刚才自己听见的是交织着的声音! 因为有两个人,不,或许是两个神在求援! 第292页 「你又是谁!」柏嘉良大声咆哮。 【我是……奥普弗尔】 柏嘉良再次愣住了,随后身子止不住地颤慄起来。 奥普弗尔。 歷史中的那一任矮人王,已经故去的矮人王,以血祭兵献祭自己锻造了物质界边境长城的伟大矮人王! 她不再想以故去的人为何会向自己求援了,她只是咆哮着大吼!眼泪不受控制地飞了出来。 「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再坚持一会!等我救你!」 梦境骤然坍塌。 …… 老鲍勃喝着浓茶,盯着中控台上弯弯曲曲的曲线,一边放空了思绪。 今晚轮到他值夜班了,人老了,精神劲儿也有些提不上来,好在夜班比普通值守的时间还要短,大概三个小时就能换班。 大概是时候退休了? 老鲍勃一边盯着曲线,一边乐呵呵地想着。 退休,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接受中央城的高昂退休工资,去环游世界。 想着想着,他就笑了起来,面上还有几分怀缅。 嘿,其实要不是这活儿实在危险,其实还是有些怀念这里的生活的。 毕竟,这是责任,和荣耀。 「师父,」身旁有人在叫他,「曲线上升了。」 老鲍勃抬眸看了眼,确认了下纵坐标的单位,不以为意,「没关系,应该就是个小动物跑过去了吧。」 他边说边伸出手,落在了中控台上,打算等峰值回落就把这部分杂波顺手处理掉。 纵坐标慢慢从千变成了万。 老鲍勃皱皱眉。 执勤的四个矮人全都围过来了。 曲线依然在缓慢上升,丝毫没有遏制的势头,而那代表劫尘浓度的纵坐标单位也从万迅速变成了百万。 老鲍勃神色剧变! 一声巨响,阿加莎直接推门而入,快步走近,声音急促,「我在终端上看见实时曲线了,怎么回事!」 老鲍勃迅速操控中中控台,表情严肃,「我找找浓度最高的地方在哪儿,标记出来,塔主你准备拉响红色警报!上报法师塔,这绝对是这几个月最接近阈值的一次!」 阿加莎微微点头,迅速敲击着手中终端。 「唔,增速这么均匀,爆发点应该离我们很远,不慌,不慌。」老鲍勃念叨着,安慰自己,也安慰着身边的小年轻们。弦朱富 只是随着越来越多的数据跳出来,他的手,慢慢顿住了。 「师父?」身旁的人声音颤抖。 他也是技术员,也看得懂魔晶屏幕上的指标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老鲍勃愣愣地望着魔晶屏。 监测塔计算的浓度最高的地方,也就是爆发点。 就在07号监测塔! 「嘟嘟嘟嘟嘟——」尖锐的蜂鸣迅速响彻整个监测塔。 那是红色警报的声响。 而且,是被动触发的红色警报的声响。 因为就在刚才。 劫尘浓度在五个矮人的见证下,直接跃过了阈值! 第132章 魔晶屏上,那代表劫尘浓度的曲线跃过阈值,还在不断上升。 而在刺耳尖锐的警报声中,秦唯西推门而入,快步走到中控台前,面色平静,长身而立。 「公爵大人。」中控台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急促问好和舒心的吐气声。 有一种刚被飞车抢劫就瞅着前面有辆警车的安心感。 阿加莎攥紧了拳头,冷静干练的迅速汇报,「我已经将这边的情况上报给法师塔了,法师塔三十秒前给出了回应,地窟已经开启了最高级的战备模式。」 「做的很好,反应很快,」秦唯西手指轻轻敲了敲中控台,温声道,「让大家不必过于惊慌,我就在这儿。」 她顿了顿,凝视着魔晶屏上依然不断上升的曲线,眸底晦暗不明,语气依然平静。 「不过是劫尘而已。」 …… 柏嘉良勐地从床上弹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抬眸望向窗外。 窗外暗沉沉,还没天亮,没有一丝光。 她抬手摸了摸背后,这才发现,薄薄的衣衫居然已经全部湿透了。 「秦唯西。」她无意识念出了此时最依赖的人的名字,随后惊愕地发现,身旁居然没人。 再然后,她才听见了响彻整个监测塔的警报声。 她一时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新的梦境还是现实,又愣了一会,想起了方才梦境的内容,面色一变,掀开被子赤脚下床,跌跌撞撞往外跑。 方一扯开门,门口吊挂着的小蝙蝠睁开了黑豆子般的眼睛,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拍了拍蝠翼,落在了她脑袋上,又张开蝠翼指向了一个方向。 柏嘉良微微挑眉。 这大概是一个比较低级的小蝙蝠分身,或许是秦唯西走得急走到门口才想起来,所以随手丢了一个小蝙蝠放在门口。 「什么事这么急?」她嘀咕一声,随后失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看我这脑子。」 还在尖锐嗡鸣的警报声就是最好的答案。 当她跟着小蝙蝠的指引跑到监测大厅时,警报声戛然而止。 「秦唯西!」她趴在高处的栏杆上,激动得叫出了底下人的名字。 秦唯西转身,抬头,望见高处仅穿着件白里衫和轻薄睡裤的小人类,紧绷的神经瞬间被从另一个方向狠狠拉了一把,以至于她有些略微的失神。 第293页 年轻女孩张扬的金髮被一缕缕黏在了白净的额上,修长的脖颈上还有两个不起眼的猩红的牙印,白色的里衫也被汗水浸透了,黏在了腰身上,勾勒出年轻人青春而青涩的曲线。 她冲着自己灿烂的笑,用力伸手打招唿。 秦唯西下意识抬手挥了挥,随后反应过来了,面色一黑。 「笨蛋。」她低骂一声,闪身出现在柏嘉良身旁,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顺手拿走了她脑袋上顶着的小蝙蝠,又面色难看地低头,盯着她的赤足。 柏嘉良被她看得一慌,脚趾抓地,随后下意识一个小跳,搂住了她的脖颈,赤足踩在了她的鞋面上。 「不算太傻,」秦唯西稳稳接住她,面色缓和了些,温声问,「是被警报吵醒的吗?」 「额,算是吧?不太确定。」柏嘉良眨巴眨巴眼,又伸长了脖颈往监测大厅看,「是问题解决了吗?警报声怎么停了?」 她一问,秦唯西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怎么说呢?」她一手环着柏嘉良的腰肢,另一只手指了指中控台的魔晶大屏幕。 「解决了,但没有完全解决。」 柏嘉良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眯起眼睛读着峰值的数字,吓了一大跳,然后又懵了。 「远远超过阈值的劫尘浓度,自己降下去了?」 魔晶屏上的实时显示——在五分钟内迅速涨到峰值的劫尘浓度,在五秒种之后,断崖式下跌,直接掉回了两位数还要低。 比原先正常的时候还要低。 「对,」秦唯西点头,眉心微蹙,「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简直和闹着玩似的。」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自己方才的梦境,梦境中,被灰色雾气和黑色雾气缠绕着的两位神明。 等等,梦境?! 居然差点忘了! 「秦唯西!」她激动得超用力地拍着眼前人的肩膀,「我有要紧的事要和你说!」 秦唯西眉一挑,也不多问,点点头,「那我们先回房。」 她话音刚落,螺旋楼梯上哒哒哒冲下来一只扛着巨斧的矮人。 「怎么了怎么了!」塔尔紧张兮兮地冲到了她们面前,又低头看了眼监测大厅的阿加莎,「警报呢?怎么没了?」 监测大厅的五只矮人,加上秦唯西和柏嘉良,七对目光凝视着他。 最终还是柏嘉良先开口。她抱紧了秦唯西的脖颈,诚恳道。 「那个,你来晚了。」 …… 夜色如水,无星无月。 07号监测塔的员工宿舍内,柏嘉良和秦唯西面面相觑。 「你说你刚才梦见了两位矮人王?」秦唯西略有些惊诧。 「对,」柏嘉良盘腿坐在床上,老老实实点头,「他们一直在对我说,【帮帮我】」 「嘶。」方才在许多人面前直面劫尘还能保持淡然平静的公爵大人倒吸一口凉气,良久,才用力揉揉小人类的脑袋,憋了半天,憋出几个字。 「真争气。」 柏嘉良:??? 「咳咳咳,」秦唯西意识到自己的回应略有些诡异,于是用力咳嗽了几声掩饰尴尬,「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柏嘉良想了想。 「我被炸到抛起到半空的时候,看了眼地面,」她回忆着那个极为清晰的梦境,缓缓道,「灰雾都被吹开了,是砖石和机械的结构,好像有一个巨大的平面,像巨蛟一样绵延向前。」 「知道我想到什么了吗?」她沖秦唯西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物质界边境长城。」秦唯西低声应上。 「也就是说,我们之前预计的方向大概没错,」柏嘉良条条是道的分析着,「能连接两位矮人王,连接两种歷史的,只有物质界边境长城。」 「那么要解开所有的谜题解决危机的话,我们一定要去长城看看。」 秦唯西轻轻吐出一口气,略有些担忧,「可是你的精神状态……」 「好得不得了!」柏嘉良大声回应,嘹亮得像是打鸣的公鸡,甚至想跳下床打一套军体拳证明自己神志清醒,「说来奇怪,我以为梦中梦醒来会头疼,结果精神好得不得了,比昨天醒来好多了!」 秦唯西眯起眼睛想了想,又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 她毫不客气地直接将人摁回了床上。 「再睡一会养精蓄锐,我七点叫你。」 「秦唯西!时间紧迫啊!」 「我们现在知道我们的队友是谁了,」秦唯西淡然地给她掖了掖被子,「那可是两位矮人王,他们能撑下去的,不差这几个小时。」 「……好吧,」柏嘉良嘟哝着,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的牙印,「听你的咯。」 她又扭头望向一旁角落里发呆的塔尔,微微挑眉,轻笑道,「塔尔,准备好了吗?再休息一会我们就要出发了!」 「准备好了……」塔尔呆愣愣地回答,缓缓抬头,望向躺在床上的小人类。 他反应了许久,声音突然尖锐起来。 「你说你刚才梦见了王上?!还是两位?!」 柏嘉良&秦唯西:「……」 「你反应真快啊。」 ------------------------------------- 五个小时后,早上八点。 「边境长城,它既不在物质界,也不在神界,更和亚空间搭不上边。」世界熔炉虚影照耀下,塔尔眼圈有些黑,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理想,杵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木棍,在岩石上攀爬,一边爬一边向身后两人解释。 第294页 柏嘉良精神奕奕地跟在他身后,追问道,「那它在哪儿呢?」 「您知道的,矮人造物的命名一向很朴实无华。」塔尔回身笑笑,望向柏嘉良的目光中还藏着一丝惊讶和敬畏。 柏嘉良寻摸寻摸这句话的含义,砸吧砸吧嘴。 「明白了,也就是说,边境长城是在物质界和神界的边境?」她说着说着,被自己的话逗笑了,「我这是什么废话发言。」 「对,但这并不是废话,」塔尔也笑了,手中的木棍在岩石上戳了戳,「因为两界边境,从来都不是薄薄一层纱,而是这层岩石。」 秦唯西扶着柏嘉良,望向他手中棍子杵着的岩石,若有所思,「物质界和神界之间的界壁,其实很厚,非常厚,对吗?」 所以诸神登上神界之后就只能通过神谕与族人沟通,也就是阿忒若普斯登神之前和自己商量了好久,两人费尽心思才留下了小镰刀这一个交流途径。 「没错,所以这座边境长城,就建在物质界和神界的界壁里。」塔尔认真点点头。 「啊,懂了,」柏嘉良用力点点头,「所以矮人王也不是无中生有创造的边境长城,他哪怕燃烧献祭了自己也没有这种伟力。他等于是在已有界壁的基础上,对它进行了进一步的改造升级,让长城能抵御更多的黑潮入侵。」 塔尔打了个响指,笑了起来。 「就是这个意思。」 「但我有个问题。」柏嘉良又想了想,突然握紧了秦唯西的手,表情严肃了起来。 「我再确认一遍啊,」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塔尔,「物质界边境长城是为了抵御黑潮对吧?」 「当然。」塔尔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长城在神界和物质界的交界处?」 「对,有什么问题吗?」 柏嘉良皱起眉。 「那,显而易见的是,」她从塔尔手中拿过小木棍,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地在坚硬的岩石上画出了一道弯弯曲曲的曲线,在曲线两端点了点,「如果边境长城不能随意更改方向的话,黑潮,应该是从神界过来的。」 塔尔瞬间愣住。 「我们,我们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良久,他结结巴巴地开口,近乎是在呓语,「怎么会是从神界过来的呢?」 柏嘉良舔了舔干燥的唇,耸耸肩,望向秦唯西。 后者眉也蹙起来了,想了想,摇摇头,脚在岩石上抹了抹,将柏嘉良刚才画的曲线划拉掉,伸手拍了拍矮人的肩膀,「边境长城,那是蕴含了一位矮人王生命的神器,它的防御机制大概不会像柏嘉良说的这么简单的单向性质,别多想。」 听见她的安抚,塔尔顿时喘了口气,放松下来,用力点点头。 「走吧,」秦唯西煳弄过这个话题,又眯起眼睛打量四周的空间,「既然长城以【物质界】冠名,想必入口还是在物质界的。我感觉这边的空间更加薄弱,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是,」塔尔点点头,指向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矮墩墩,朴实无华的塔,「那儿就是一个入口。」 「走了走了。」柏嘉良顿时欢唿一声,迅速向上攀爬起来。 秦唯西被她牵着走,爬上一个小矮坡后,她回头望了眼。 之前一直在前头领路的矮人这次缀在了后面,低垂着头,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 「这就是入口啊。」柏嘉良绕着矮墩墩的石塔转悠了一圈,啧啧称奇。 眼前是一个大概只有一颗古树粗的小塔,也就两层楼高,大概十多平米。 「如果不是你带路,我们大概花上十年二十年都找不着这里。」她试着伸手碰了碰石壁,又很快弹了回来。 只有一股子冰冰凉凉的感觉,和正常的石头并无二致。 「它看上去小的很啊,」她又退后几步,助跑,跳跃,攀登,轻而易举地就爬上了石塔的尖端,趴在了最上头,好奇地向下张望,「那等会是不是要在界壁里面还要走好长一截路才能到?」 「不用,」塔尔笑了起来,摇摇头,「等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他伸手碰了碰石壁,又擦了擦手,指尖沿着石缝慢慢滑过,似乎是在认真寻找着什么。 「找到了!」很快,他面色一喜,用力按下一处石头。 那古朴的石塔缓缓裂开了一个黝黑的口子,弹出了一个魔晶屏,极具有辨识度的温和低沉男音从魔晶屏中响起,【请认证身份。】 秦唯西微微挑眉。 好吧,生物信息认证。 虽然不怎么触碰,但血脉中的传承……矮人果然还是擅长这个。闲祝富 「唿,」塔尔吐出口浊气,沖跳下来的柏嘉良和一旁的秦唯西笑笑,搓了搓手,「有些紧张。」 他将自己的手按在了魔晶屏上,屏气凝神。 魔晶屏闪烁了几下,温和低沉的男音响起,【007号节点註册,编号07989,普通镇守者,姓名塔尔……】 听见熟悉的身份确认的声音,塔尔忍不住唇角上扬。 但他的唇角弧度很快僵住了。 魔晶屏剧烈闪烁起来,温和的男音开始颤抖,逐渐变得嘶哑,不断重复着「姓名塔尔」几个字。 突然,魔晶屏里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爆破音,嘶嘶啦啦的噪声响动又寂灭,魔晶屏更是直接黑屏,过了好一会才重新亮起。 第295页 一个略显嘶哑疲倦,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 【请认证身份。】 塔尔瞪大了眼睛,这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让他开始急躁了起来。 深唿吸几次后,他颤抖着,再次用力将手按上了魔晶屏。 【未查询到有关信息,未查询到有关信息,认证为入侵者!】魔晶屏这次的反应极为迅速,石塔上层慢慢裂开,黑洞洞的裂缝中开始凝聚着危险的,魔晶炮的光芒,【迅速离开!迅速离开!】 塔尔怔怔,踉跄颤抖着退后几步。 【迅速离开!迅速离开!】警告声愈发尖锐。 「看来歷史的塌陷已经影响到这里了,这玩意出现了故障。」秦唯西若有所思,一挥手,淡淡的血色光芒笼罩住了三人。 魔晶炮迅速凝聚能量,数十只能直接覆灭一只百人小队的能量光束直接轰上了那血色的屏幕! 尘沙扬起,遮天蔽日。 魔晶屏再次闪烁了一下,嘶哑疲倦的声音慢慢变低了,却依然再倔强的重复,【检测到未进行有效杀伤,未进行有效杀伤,本节点将进行自爆处理。】 「不要!」尘沙散去,毫髮无损的塔尔发出一声惊唿。 【自爆机制启动,五、四、三……】 「公爵大人!请想想办法啊!」 秦唯西眯起眼睛,在倒计时结束前,伸手,用力按上了魔晶屏。 魔晶屏迅速安静了下来,嘶嘶啦啦的噪声再次响起。 在一旁一直很淡定的柏嘉良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魔晶屏,望着上面的信息漂浮闪烁,突然扭头望向秦唯西,戳了戳她的腰,「你会不会也有权限,只是你忘了?」 「不知道,」秦唯西耸耸肩,「这不是打算试试嘛。」 过了好一会,方才嘶哑疲倦的男声消失了,温和低沉的男音再次响起。 【001号节点註册,编号00003,顶级权限,欢迎您,血族公爵。】 秦唯西忍不住轻笑起来,「好吧,我好像是有个还挺厉害的权限。」 在一旁的柏嘉良开始哌唧哌唧鼓掌,用那种抑扬顿挫的朗诵腔,「真棒,不愧是您!」 她话音刚落,魔晶屏再次闪烁起来。 秦唯西脸上的笑容僵住。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啪,手一拍,再一摊。 「哦豁。」 【错误,001号节点註册,编号00004,错误。】嘶哑和温和的男音同时响起,重复着同一个词,【错误,权限重复,错误。】 柏嘉良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若有所思。 怎么和梦境中感觉这么像? 秦唯西面色有些难看地收回手,想了想,抬头望向这座矮塔,掌心中浓稠的血色雾气开始凝聚。 「我打算直接撕开这里的空间,」她扭头看着塔尔,「我会控制好力量的,到时候重建就好了。」 塔尔早就已经六神无主了,闻言,用力咬咬唇,点点头。 秦唯西抬手,掌心中凝聚的能量缓缓靠近正在不断重复【错误】两个字的魔晶屏。 「秦唯西,等一下。」柏嘉良突然开口,制止了她。 「怎么了?」秦唯西停下了,只是掌心中愈发恐怖的能量并未散去。 「我有一种直觉来着。」柏嘉良嘀咕着,想了想,缓缓将自己的手掌,按上了那闪烁的魔晶屏。 秦唯西失笑,「你怎么会有权……」 魔晶屏迅速安静下来了。 很快,在塔尔和秦唯西惊愕的目光中,温和和嘶哑的男音同时响起。 【000号节点註册,编号00001,欢迎您,缔造者】 石塔安静的裂开了一道缝隙。 「怎么会?」塔尔倒吸一口凉气,怔怔道,「我从来没听过有000号节点。」 还有,缔造者? 「你现在听过了,」柏嘉良干笑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挠挠头,看上去有几分尴尬和侷促,「整的还挺浮夸。」 秦唯西蹙眉思索着,随手将掌中的能量团一抛。 不远处的山丘直接无声无息的崩裂成了峡谷。 柏嘉良被吓了一跳,随后手掌就被秦唯西捞起来了。 她反覆打量了会柏嘉良的手心,随后眉心慢慢舒展开,轻笑一声。 「怎么想到试一下的?」 「因为我听出这两个声音是谁的了,」柏嘉良一缩脖子,嘀咕着,「虽然之前听过的加了很重很重的混响,有点差别,但耐不住印象深刻啊。」 她抬眸望向秦唯西,嘿嘿一笑,「您听出来了吗?」 「嗯,刚就觉得有点熟悉,现在反应过来了。」秦唯西微微点头。 那两个声音,来自两位矮人王。 温和低沉些的,是奥普弗尔;而疲倦嘶哑的那个,是拉撒路。 「我就想着,他们要我帮他们,别的不说,至少给个通行证吧。」柏嘉良耸耸肩,扭头望向那道裂缝,「走吧,希望他们之后还能再多给点提示。」 一直一言未发的塔尔此时骤然嘆了口气,走到了最前头,「走吧走吧,我来带路。」 「诶,你这次反应很快耶。」 「有点适应了,」塔尔吐槽,「您之后就算和王上坐而论道甚至抽他两个耳光子我都不会奇怪。」 「啧啧啧,塔尔,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很不尊敬神明。」 「说了,有点适应了。」 第296页 三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边迈进了那道裂缝。 柏嘉良只觉得一阵微微的晕眩,随后双脚就踏上了坚实的土地。 「喔喔喔!」她睁眼,望向眼前宽广的大厅,惊喜地发表着评论意见,「这个传送的感觉比你们地窟里的传送阵要好很多啊!」 「因为这压根就不是传送,」秦唯西低声吐槽,「你回头看看。」 柏嘉良讶然回头。 裂缝另一头,清楚的显现着她们方才踏过的土地。 甚至不远处秦唯西刚砸出来的「山谷」都清晰可见! 「我们没有发生空间位移,」秦唯西轻笑一声,抬头,望向这个近乎高百米的高大石塔,喃喃自语,「空间摺叠技术,里面比外面大。」 「你可以试试推开那道门,」她拍拍柏嘉良的肩膀,指向眼前那堵漂亮恢弘的石门,「外面应该就是长城。」 「唔,应该不是。」矮人塔尔真诚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两人的目光再次转移到了他身上,随后她们就发现了异常。 塔尔的目光和她们一样,都是新鲜且茫然的。 「我没见过这里,」塔尔注意到她们的疑问,摊手,「这是07号监测塔附近的节点,我就是在这里执勤的,这里的每一个摆设我应该都熟,但是……」 他又仔仔细细确认了一遍,随后一锤定音。 「长城里应该没有这么个地方。」 柏嘉良砸吧砸吧嘴,随后恍然大悟,啪的打响了一个响指,丢下一句话就开始满大厅的乱跑。 「我明白了!」 秦唯西也随之嘆了口气。 「明白什么了?」塔尔不明所以。 「两位矮人王直接怕我们迷路,直接把我们送到目的地了,」秦唯西也开始四处张望起来,「应该会有一个东西,也就是信物,造型可能会有些奇怪——方便我们一眼看到,柏嘉良需要靠那玩意陷入梦境。」 塔尔依然不明觉厉——但他已经适应了,此时捲起袖子就热情洋溢地开始翻找起石桌上的东西。 「我也来找!」 「不用了,」秦唯西瞟了眼石桌,随后声音再次古怪起来,朝远处的乱跑小人类招招手,「柏嘉良,我想我大概找到了。」 小金毛cua一下窜了回来,「哪呢哪呢?」 秦唯西面色复杂地指了指桌上的东西,「生怕我们看不见呢。」 柏嘉良瞪大了眼睛。 「一堆报告,几支笔,还有一个大铁片子,你别说造型还挺精美……所以你说的东西在哪呢?」 秦唯西:「……」 她再次嘆口气。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有家的锤】是巨龙降临前的铸造技术,又达到了半神器的位格,一般的工匠大师都没法动手,要重铸只能去找矮人王,而且矮人王都不一定能搞定?」 「是,法师塔首席不也说了么,她反正是不敢动手的,」柏嘉良不明所以,「怎么突然提到【有家的锤】了?」 秦唯西抓起桌上那个「大铁片子」,伸手,「给我。」 柏嘉良掏出【有家的锤】。 那巨大剑柄几乎是瞬间,开始激动的嗡鸣起来! 秦唯西慢慢将「大铁片子」凑近剑柄。 刺眼的白光亮起,又熄灭。 秦唯西将掌中的漂亮恢弘巨剑往柏嘉良的方向递了递。 「一位矮人王不一定能搞定,但两位应该可以。」 第133章 「一位矮人王不一定能搞定,但两位应该可以。」 柏嘉良望着眼前那柄漂亮的巨剑,一时间被震撼到有些失语。 巨剑大概一人高,剑柄是她熟悉的样式,是已经磨合挥舞过很多次的【有家的锤】。剑身大气而锋锐,泛着淡淡的金属色泽,而从某个角度看,似乎能看见些隐隐约约的古奥森严的纹路。 「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其中有两任矮人王自己的风格,」秦唯西一边分析,一边轻轻弹了弹剑身,巨剑顿时发出一阵阵兴奋喜悦的嗡鸣,「奥普弗尔擅长的是大件武器的锻造冶炼,喜欢以力服人,这个剑胚样式復古又大气,大概就是他拉炉子打出来的;拉撒路在小而精的锻造技术上深耕多年,擅长螺丝壳里做道场,风格更为华丽一些,比起纯粹的物理攻击也更喜欢魔武结合,这些暗刻的法术纹路应该是他的手笔。」 她眸中也有些许感慨,手指拂过剑柄,略微感受了下剑灵激动的情绪,轻笑一声。 「现在,唯一禁锢它成为神器的,只有时间。」 「……哇,」柏嘉良嘴唇颤抖,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声文采匮乏的感慨,「真的好厉害!」 秦唯西:…… 「那话说回来,它现在不适合再叫【有家的锤】了吧。」柏嘉良尴尬地轻咳一声,打量着这把巨剑,陷入沉思。 巨剑超级大声地嗡鸣一声,激动得飞了起来,在柏嘉良左右绕来绕去,又在空中重重噼砍几下,那叫一个虎虎生风,恨不得将【我是柄剑!】刻在自己脑门上。 「但是【失乡之剑】这个名字真的非常不吉利,」柏嘉良抱臂,认认真真与它探讨,「咱换一个吧?」 巨剑在空中僵持了一会,然后又开始疯狂噼砍,那疯癫劲儿看得塔尔缩了缩脖子,默默握紧了自己的斧子。 「懂了懂了,」柏嘉良不仅没有一丝害怕,还不断点头,和巨剑进行无障碍交流,「肯定给你起一个剑的名字。」 第297页 巨剑停止了噼砍,乖乖落回桌面,但依然直立着,不断发出短促的嗡鸣声。 塔尔一手依然握紧斧柄,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自己居然在一柄剑上看出了期待的情绪。 「折中一下吧,毕竟之前也叫习惯了,」柏嘉良绞尽脑汁,随后微一挑眉,好声好气地和巨剑打着商量,「【有家的剑】,你看怎么样?」 巨剑瞬间停止了嗡鸣,啪一下倒在了石桌上,一动不动。 一旁秦唯西憋笑憋得,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不喜欢啊,」柏嘉良更加苦恼了,「那取个威武霸气的名字?紫电凝霜剑?日月火龙剑?烈焰青锋?还是七星绝命?你喜欢哪个?」 秦唯西转过了身,垂下脑袋,肩膀一抖一抖。 巨剑啪的一下跳了起来,剑尖朝外,开始在空中疯狂挥舞。 柏嘉良茫然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看出来了。 巨剑在不断画一个「之」字形状。 「你的意思是……」她有些不确定,「【有家之剑】?」 巨剑发出一声长长的嗡鸣,仿佛一个人长嘆了口气,最后上下飘了飘,似乎是在点头。 把「的」换成「之」,大概这就是它最后的倔强。 「好好好,就用你自己选的名字。」柏嘉良笑着点头,伸出手,想碰碰新鲜出炉的【有家之剑】。 巨剑却突然往后缩了缩。 柏嘉良一怔,勐地缩回了手,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乖巧的巨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得手指不断屈伸,直搓指腹。 她抬头望向已经转回身的秦唯西,「我是不是碰一下就会被拉入梦境啊?」 「说不准,但我估计是,」秦唯西微微蹙眉,轻轻碰了碰桌上的巨剑,「那看来得先做好些准备了。」 「这回不像上次是我主动入梦,」柏嘉良抿抿唇,看起来更紧张了,「秦唯西,你说……」 后半句没说出来,但秦唯西完全明白了她的担忧。 「放心,你永远不是孤军奋战,你的灵魂里有我留下的印记,」她俯身,伸手撩了撩柏嘉良的髮丝,声音柔和,「如果在梦境里遇到危险,不用勉强自己坚持到底,我会带你回来。」 「柏嘉良,记住,」她手往下滑,轻轻扯了扯小人类软嫩嫩的脸蛋,墨眸温和坚定,「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轮到你站在最前线,给这个世界兜底的是我,是阿忒若普斯,不是你这个小笨蛋。」 柏嘉良瘪了瘪嘴。 「深唿吸几下就好了,」秦唯西笑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快走几步,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了石桌对面,握住了柏嘉良的手,「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旁的塔尔连忙往柏嘉良身旁挪了挪,表达自己坚定与两人站在一起的态度。 可看着眼前两人四目相对,他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与柏嘉良的距离,微微退后半步,调整了一下方位,随后眼观鼻鼻观心,关掉耳朵。 「……好,」柏嘉良并没有发现塔尔的小动作,她只是凝视着秦唯西的眼睛,慢慢握紧了她的手,「那我,准备好了。」 秦唯西沖她微笑着点点头。 柏嘉良深吸口气,上前一步,对石桌上的巨剑缓缓伸出了手。 这回,【有家之剑】并没有躲。 在指尖碰到剑身的一剎那,柏嘉良紧紧闭上了眼睛。 一阵天旋地转,她感觉自己仿佛被狠狠推了一把,推进了无边的,静谧的海洋,六感全部消失,只剩下淡淡的窒息感压在了心头。 而当从汪洋中漂浮起来时,先恢復的是听觉和嗅觉。 火炉子噼啪作响的声音,冰凉而潮湿的气味。 和之前截然不同。 看来是到地方了。 柏嘉良恍然所觉,不禁动了动略显僵硬的四肢。 触觉也恢復了。 诶,等等! 掌中的如玉般的微凉滑腻依然存在! 柏嘉良勐地睁开了眼睛,惊喜扭头。 屋子里的陈设并未发生大的改变,只是柜子上似乎多了些东西。 而秦唯西一脸懵逼的坐在她身旁。 身后也响起了塔尔震惊的声音,「刚才好大的光!把我们都笼进去了!整个屋子都被笼进去了!」 「嘿嘿,真好啊。」柏嘉良望着秦唯西,不自觉傻笑起来,仿佛胸中一块重石落地。 重石落地,人就开始飘了。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夹尖了,学着秦唯西方才的语气,「放心,你永远不是孤军奋战……」 秦唯西黑着脸站起身,一把摁住这个贱儿吧唧的小人类的后脑勺,用力往下一掼。 「嗷嗷嗷秦唯西你是不是恼羞成怒了!」柏嘉良一边弯腰唿痛一边继续嘴贱。 秦唯西没理她,而是抬起头,望向石桌后方的人。 现场的第四人。 一个震惊得笔都掉了的矮人。 「奥普弗尔,」她神色温和了些,缓步上前,将掉下来的笔塞回了矮人手里,眸光悠远,声音低沉,向这位关系还不错的,已经故去的矮人王点头致意,「好久不见。」 「血族公爵。」奥普弗尔温和儒雅的声音响起,还带有一丝震惊。 秦唯西身后,柏嘉良苦兮兮抬起身子,揉着自己的颈椎,往前望去。 奥普弗尔脸上是满满的不可思议和茫然。 第298页 「您说好久不见……」他愣了好一会,突然回头看了看窗外,又震惊地扭回了头,指了指秦唯西,「可我们刚告别不久!」 秦唯西:…… 身后再次响起了无良小人类的嘎嘎大笑。 「刚才就在那儿呢!」奥普弗尔不可思议地站起身,将厚重的窗帘拉大了些,手指用力敲着玻璃,「喏,您刚才就站在那儿和我告别呢!」 秦唯西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转身,拎起了嘎嘎大笑的小人类的领子,一把夹在自己胳膊弯里,再次转身回来,望着一贯儒雅随和但此时一脸懵逼的奥普弗尔,嘆了口气。 「那个……我算是,失忆了。」 奥普弗尔:??? ------------------------------------- 「失忆了?」奥普弗尔请几人坐下,多看了一眼缀在两人后头一脸震惊侷促的矮人,沖他温和的笑笑,又扭头望向秦唯西,眸中有些好奇,「怎么回事?」 「间歇性失忆,这几天的记忆没了。」秦唯西一只胳膊夹着柏嘉良的脖颈,另一只手一摊,一副摆烂的模样。 「问过阿忒若普斯了没?」奥普弗尔很是关心,「她的权柄倒是很擅长看病,让她给你看看?」 「不用麻烦她,」秦唯西面露微笑,「只是被个笨蛋撞了脑子而已。」 奥普弗尔:??? 他下意识看向被秦唯西夹在咯吱窝里的,正在不断挣扎的金毛人类。 看起来,不是能把秦唯西撞得失忆的样子。 「你是不知道,」秦唯西看出了他的疑虑,咬牙切齿,「她头铁的很。」 奥普弗尔想了想,随后笑了。 「恭喜您找到了新旅伴,」他微笑着望向歪着脑袋看他的金毛人类,「怎么称唿。」 还在挣扎的柏嘉良啪一下不动了,安静的蜷缩在秦唯西的怀中,沖这位前任矮人王露出了一个乖巧的微笑,「柏嘉良。」 奥普弗尔望着她憋红的脸蛋,嘴唇微动,似乎是有意劝劝,但沉思一会,又默默闭嘴,再次望向正襟危坐优雅淡定的秦唯西,「那您这次突然出现,是有什么新情况吗?」 说到「突然出现」时,他面色严肃了些。 「我说了,我这几天的记忆不太对劲,」秦唯西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表情诚恳,「我还想问你呢,你不应该在神界好好呆着吗,又是怎么能和我道别的呢?」 奥普弗尔愣了愣,随后笑着摇摇头。 「您还真是失忆了啊,不过看来可不止这几天的记忆,」他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封长长的雪白的捲轴,递了过去,「我们现在的确不在神界。还记得吗?我之前在界壁巡视的时候,考察了一下界壁的坚固程度,认为可以做些文章 。」 秦唯西总算放开了柏嘉良,伸手接过捲轴,翻开看了看,微一挑眉。 「但这毕竟是神界和物质界之间的界壁,我如果要做些文章 的话,少不了物质界的帮助,所以我就想到了您,拜託阿忒若普斯和您说了一声,」奥普弗尔坐回了石桌后,「您是很支持的,甚至参与了部分工作,给出了一些很好的建议。」 秦唯西的目光在捲轴上巡游,微微点头。 上面是物质界边境长城的简略图纸。 而图纸右上方,甚至有自己的签名。 可惜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些日子,我正好将神界的事都託付给了阿忒若普斯,自己再来界壁跑一趟,最后考察一遍基础是否牢靠,然后就打算动工了。」 「明白了。」秦唯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合上了捲轴,往窗外望去。 「也就是说,」她顿了顿,「你现在是在驾船,行驶在界壁之中?」 「没错。」奥普弗尔微笑点头,面露骄傲之色,拍了拍石桌,「这可是我的心血,黑曜石号,甚至能直面黑潮的沖刷。」 「难怪,」几人身后,塔尔极小声的嘀咕响起,声音中带着几分感慨,「我就说我没来过这儿。」 秦唯西抿抿唇。 「但是,黑曜石号没带魔晶炮,也没带什么攻击性武器对吧?」 「那倒是没带,」奥普弗尔奇怪地看着她,「不过带那些干嘛?」 「没事,」秦唯西笑笑,「就是下次还是带上吧。」 奥普弗尔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我想出去看看,」秦唯西沉默了会,又大手一揽,再次一把夹住了从刚才开始一直跃跃欲试想要发言的柏嘉良,微笑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界壁内部是什么样子的。」 「那可能会让您失望了,其实很无聊的。」奥普弗尔笑笑。 秦唯西礼貌朝他点点头,夹着柏嘉良就快步向外走,经过塔尔时,抛了个眼神。 塔尔迅速起身跟上。 那扇之前秦唯西指过的石门,这次一推就开。三人走上了这个颇似露台的甲板,秦唯西松开柏嘉良,随手关上了门,表情凝重。 「喔,的确很无聊。」柏嘉良像只撒欢的狗狗似的沖了出去,趴在了最外侧的栏杆上往下看,睁大眼睛瞅了半天,还是只能看到无数半透明的,极为黏稠的液体——黑曜石号似乎就是在这黏稠的液体中航行的。 她看了一分钟不到就失去了兴趣,转身,靠在了栏杆上,望向一脸严肃的秦唯西,有些疑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真相啊。」 第299页 而是要说那些拙劣的,一听就知道是敷衍的谎言,失忆什么的。 柏嘉良总觉得奥普弗尔没无语到掀桌子一定是因为修养太好。 秦唯西轻嘆口气,上前几步,站在她的身侧。 「你有没有注意到,」她极目远眺,喃喃呓语,「【有家之剑】不见了。」 「注意到了。」柏嘉良老实点头,「所以呢?意味着什么?」 秦唯西轻声解释。 「【有家之剑】是被奥普弗尔亲手打造的,和他有着直接的联繫,而这个时候的奥普弗尔还没有打造出这柄剑,如果他看到了,一定会疑惑——这明摆着就是自己的手艺,为什么自己完全不记得。」 柏嘉良蹙起眉,若有所思。 「所以,这意味着,这个梦境来源不是你,而是奥普弗尔。」秦唯西骤然嘆了口气。 「抱歉,」柏嘉良想了一会,只抓到了一点点头绪,于是摇摇头,「我还是不明白。」 秦唯西扭头望她。 「你和你那位自称哥哥的男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过一句关于【锚定】的话,对吧?」 「是。」 「但那句话前一句,是什么呢?」秦唯西谆谆善诱。 「是……」柏嘉良回忆了会,迟疑着呢喃,「他让我别过来。」 她勐地意识到了什么,悚然瞪大眼睛! 男人和自己交流的那两句话的核心意思很简单——【别过来,我要弄一个锚点】 但那两句话还可以反着解读。 【你如果过来,我的锚点就搞不成了】 如果锚定一段歷史,是两人的特殊能力,那是不是也可以反过来解读? 任何一段没有被锚定的歷史,都可能受到两人的影响而被改变? 「柏嘉良,现在的奥普弗尔的时间线还处于准备锻造物质界长城这一阶段,」秦唯西声音低沉,「你觉得,这会是一个锚点吗?」 「应该,不是……」柏嘉良讷讷回答。 这里不仅不是一个无法被改变的锚点。事实恰恰相反,两种歷史就在此处分叉。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知道我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秦唯西轻轻揉了揉她的髮丝,「我不能确定,但我害怕,我怕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能让这个已经一团糟的歷史又变得更复杂了。」 柏嘉良沉重地点点头。 甲板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塔尔在一旁老老实实站着——他听不懂两人交流的内容,但这并不妨碍他意识到局面的复杂性。 「而且,这还不是最糟的。」秦唯西沉默了许久,又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什么?」柏嘉良茫然地扭头看她。 「我在想,我的记忆中,奥普弗尔为什么没有锻造出物质界长城。」秦唯西敲了敲栏杆,再次向远方望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按照他目前的进度,这个时间点应该就是他最后一次确认和巡视两界界壁,再之后,他就打算动手锻造长城了。」 「所以,」柏嘉良表情凝重,「如果他没有打造边境长城的话,意味着……」 秦唯西眼神骤然锋锐了起来。 「意味着泰坦们的刺杀,就在这次巡视。」 身旁顿时响起了金石碰撞的声音,两人茫然扭头。 塔尔巨斧捶地,杀气腾腾。 「这句我听懂了,」他望了眼石门,表情坚定而狂热,「我是王的战士,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的!」 秦唯西不禁失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那是我的敌人,不过勇气可嘉。」 塔尔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秦唯西又看了好几眼栏杆外的淡淡波纹,沉吟了一会,在栏杆后面放下一个哨兵小蝙蝠,随后扭头,「咱们回去吧,再和奥普弗尔交流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破局的办法。」 「同意!」柏嘉良举手。 三人向高塔之中走去,秦唯西再次用力推开沉重的石门,又转身关上。 石门关上的那一剎那,她突然一愣。 自己放在甲板上的那只小蝙蝠,和自己失去联繫了?! 她勐地拉开门。 门外的甲板依然是自己熟悉的模样,依然是仿佛没有尽头的,无聊的透明波纹。 但是小蝙蝠的的确确不见了! 「秦唯西?」身旁传来了柏嘉良惊疑不定的声音。 「怎么了?」秦唯西随口应了一声。 「公爵大人,」身后,一个嘶哑疲倦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疑问,「您怎么进来的?」 秦唯西一怔,随后意识到了什么。 她极为缓慢的转身。 之前就坐在石桌后面的奥普弗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矮人。 鬍鬚乱糟糟,满眼血丝的人捧着自己刚才看过的捲轴,惊疑不定。 秦唯西瞟了眼捲轴。 自己刚才看过的捲轴表面还是雪白的,而这个捲轴,已经微微变黄了。 「拉撒路,」她近乎是呓语地喊出了眼前矮人王的名字,缓缓走近,「你为什么在这里?」 现任矮人王仔细打量了几眼秦唯西,大概是确认了眼前的人的确是那位血族公爵,他微微松了口气,放下捲轴。 「不知道您注意到没有,物质界边境长城不知道为什么,快要消失了。」他拳头握得死死的。 第300页 「我注意到了。」秦唯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物质界不能失去边境长城,」拉撒路声音嘶哑而颤抖,「所以我把奥普弗尔前辈的黑曜石号找了出来,找到了当年的图纸和资料,打算再来一次。」 秦唯西一怔,随后背后汗毛炸起! 「我知道了。」她喃喃自语。 「您知道什么了?」拉撒路疑惑地望着她。 秦唯西抬眸望向他,眼神复杂。 她知道为什么第二次世界熔炉的熄灭明明更靠近,但自己记不清了。 因为那是一个发生在歷史夹缝中的事件。 她还意识到了另一个之前被自己忽视的悖论——如果奥普弗尔被刺杀身亡自己记得清清楚楚,那物质界长城又凭什么会被留存呢? 答案摆在自己面前了。 「拉撒路……」她极缓慢地念出了眼前矮人王的名字。 第二位,牺牲自己,以血铸城的矮人王。 第134章 拉撒路,第二位牺牲自己,以血铸城的矮人王。 此时他紧紧攥着捲轴,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迷茫又恳求地望着秦唯西,「您知道什么了?」 秦唯西静静凝视了他一会,突然笑起来了,摇摇头,快步走过去,「没事,只是知道了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为什么会在这两个时间点出现。 因为,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什么?」拉撒路满脸疑惑。 秦唯西挠挠头,只觉得自己编瞎话的功力有所下降——大概是刚才在奥普弗尔那边已经用完了所有脑细胞,以至于她现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敷衍,只能向柏嘉良抛出了一个求救的眼神。 柏嘉良顺利接收到了她的信号,硬着头皮轻咳一声上前,刷一下挺直了嵴背,结结巴巴又抑扬顿挫。 「说起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活灵活现像模像样的提出疑问,「刚才正好端端参加地窟的庆祝游行吃着火锅唱着歌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道白光就笼罩住我们了,空中传来了一阵奇怪又宏大的声音让我们来拯救世界,再一睁眼就到你这儿来了。」 拉撒路:「……啥?」 秦唯西再次回眸,无语地望了柏嘉良一眼。 早知道还是自己编算了。 拉撒路大概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想了想,又望向秦唯西。 「她说的是真的。」秦唯西硬着头皮回答。 「对,我可以作证。」塔尔被柏嘉良戳了一肘子,只能瓮声瓮气地接上了话,大鬍子后的脸有些麻木。 拉撒路沉默了好一会。 「……地窟在庆祝什么?」 「地底那个0号项目的成功。」秦唯西随口回答。 拉撒路一怔,望向秦唯西的眸光瞬间复杂而躲闪了几分。 「你的子民们还真是了不起,」秦唯西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唇角带了丝笑意,「虽然这一代的人类也很优秀,但我还是愿意把你们的成果称作这个纪元最伟大的发明创造之一。」 「谢谢,」拉撒路微笑着道谢,随后迅速转移了话题,「公爵,能帮我看看这张图纸么?」 秦唯西凑过头去。 那正是自己几分钟前从奥普弗尔手中看过的图纸。 「我和奥普弗尔前辈擅长的方向并不一致,」拉撒路的表情再次趋于严肃,「他当初锻造边境长城的时候大概也没有想过会发生这么诡异的事,所以并没有留下完整的锻造计划,我只能按照现有的资料復原,但……有些地方我拿不太准。」 「图纸上有您的名字,」他点了点泛黄图纸的右上角,「所以想请您看看。」 秦唯西抱臂,凝视图纸,陷入沉思。 身后再次传来了某个小人类的憋笑声。 「我这些年的记性不太好,」秦唯西头疼极了,扭头瞪了柏嘉良一眼,回头,再次搬出了「失忆论」,「你让我好好想想。」 「记性不太好?」拉撒路和他的前辈奥普弗尔一样,对秦唯西的身体健康极为关切,「有检查过是什么原因吗?」 「没什么原因,只是人老了,」秦唯西面无表情,「没事,有人天天炖鱼汤给我补脑。」 她又看了看图纸上整齐古奥艰涩的线条,敲了敲脑袋,努力回想。 不行,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她默默退后几步,退回到柏嘉良身旁,俯身,凑到她耳旁,压低声音咬耳朵,「你觉得怎么办?」 柏嘉良瞟了眼石桌后看似认真看图纸实则耳朵竖得老长的某位矮人王,沉思一会,牵住了秦唯西的手,晃了晃,大声提出建议,「要不去甲板上吹吹风?说不定脑袋清醒一下就想起来了,可能还会有新思路呢。」 「好提议!」秦唯西高声赞嘆,随后再次压低了声音,「可惜这是在两界界壁内部航行,整个黑曜石号都被笼罩在防护罩里,所以甲板上没风,下次注意一下细节。」 「我连刚才那种瞎话都编出来了还怕这个?」柏嘉良不以为意,反而挺起了胸膛。 「我脸皮可没你这么厚。」 两人一边咬耳朵一边慢慢往门口蹭,经过塔尔的时候,柏嘉良再次戳了他一胳膊肘。 塔尔乖巧跟上。 走到门口了,秦唯西终究还是没有直接推门出去的厚脸皮,直起身子,朝拉撒路微微摆手示意,「那个……」 第301页 一直「沉迷」于图纸的矮人王终于抬起了头。 「我们打算去……」秦唯西一时语塞,最后憋出几个字,「去甲板上吹吹风。」 拉撒路沉默,最后微笑点头,「请便。」 三人快步走出石塔,秦唯西重重关上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迅速望向柏嘉良,「有发现什么关键点吗?」 「没有。」柏嘉良摇头。 秦唯西蹙紧了眉,手指在石塔外侧的石砖上不断敲打着。 柏嘉良也在思索,抱臂靠在一旁,不断回忆着刚才的一切细节。 甲板上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矮人塔尔默默举手。 「我想问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关键点?」塔尔像极了普通的勤奋的好学生误入尖子班一样,什么都只听懂了一半,还一直跟不上尖子生的思路,可偏偏还有一颗好学求解的心。 「两个时间线交换的关键点,」柏嘉良抬头,耐心为他解释,「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两个世界为什么就交换了,是我们的交谈触发了什么关键词?还是碰到了什么机关?在进行下一步的调查之前,肯定得把这个交换机制弄清楚。」 「知道了!」塔尔恍然大悟,随后,他有些迟疑地再次举手,「会不会其实只是时间?」 秦唯西顿时抬头看他,有些惊喜。 「我一直有在计时,啊,也不算一直,只是顺手。」塔尔缩了缩脖子,轻咳一声,「镇守长城其实是个有些枯燥的活儿,而为了制止焦虑和厌倦这些负面情绪在执勤时的蔓延,执勤的时候一般是没有钟錶的,不过,久而久之,我们也都练出了靠自己心跳计时的技能。」 他碰了碰自己的左胸,「我们经过训练之后,即便情绪波动和运动量再大,心跳也会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数值……唔,刚才那么一会,如果是从我们见到拉撒路王上到现在的话,差不多已经十分钟了。」 他话音刚落,秦唯西微微一怔,瞬间直起身子望向甲板某个方向。 「秦唯西?」柏嘉良用力拍拍塔尔的肩膀表示欣喜,又好奇地看着走向甲板某个方向的人。 「没错,或许时间线交换就是十分钟。」秦唯西高声回应一句,弯腰,捡起了重新恢復了联繫,刚才被自己落在甲板上的小蝙蝠,搓了搓小蝙蝠的肚皮。 刚才短暂的失联,导致小蝙蝠瞬间变成了单机模式,只能老老实实记录看到的一切。 「这边没有发生任何情况,」秦唯西读取完小蝙蝠的记忆,直起身子,望向那扇石门,「从这个角度显示,我们走进石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但刚才又突然出现了。」 「那我们假定两个时间线就是每过十分钟就切换一次好了,」柏嘉良反应极快,语速瞬间提起来了,手握住了石门把手,「秦唯西,我们得动作快点。」 秦唯西微微挑眉,再次将小蝙蝠放回了原处,快步走了回来。 「矮人,」她经过时,扭头望向塔尔,「拜託你计时了,快到十分钟的时候提醒我们。」 塔尔吧嗒一声站直了,回了个矮人的军礼,大概是因为终于能发挥一些作用了,他显得极为自豪。 「保证完成任务!」 秦唯西沖他无奈又鼓励地笑笑,随后和柏嘉良一起,用力推开了石门。 「奥普弗尔!」她急匆匆冲进石塔,拉过椅子直接坐到了正戴着眼镜绘图的儒雅矮人王旁边,「关于这张图纸,我有些问题,能给我解答一下吗?」 奥普弗尔被突然风风火火闯进来的三人吓了一跳,但良好的修养还是让他反应过来后就微微点头,「当然可以。」 他莫名被秦唯西的节奏带得语速也快起来了,取下眼镜放在桌面上,搓搓手,正襟危坐。 「你哪里有问题?」 「额。」秦唯西陷入沉思,随后毅然决然地吐出一口浊气。 「我全都不懂,你从头开始讲吧。」 奥普弗尔:??? …… 柏嘉良真的快要被奥普弗尔感动哭了。 因为,他在沉默了一会之后,真的为秦唯西从头讲起了! 也没问为什么。 这是何等的信任啊! 「那我先从边境长城的底层逻辑设计给你讲起,」奥普弗尔手指点过图纸上几个看似极为普通的节点,「我在之前的边境考察中就发现了,两界界壁的厚度其实并不是均匀的……」 柏嘉良自觉关掉耳朵,向石桌旁边那个双目无神全靠死记的公爵大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随后拉着好奇想听课的塔尔走到一旁。 「怎么了?」塔尔还伸长脖子往那边望。 「我们找找有没有其他能记住的线索,」柏嘉良上下打量这个偌大的,显得略有些空荡荡的石塔,「也不知道后续会怎么发展,现在尽量多记一点东西。」 「明白。」塔尔用力点点头。 柏嘉良走到了偌大的书架前,抱臂仰头,回忆着之前在拉撒路那边看到过的陈设。 的确有很大的不同,这大概也与两位矮人王的个性迥然不同有关系。 说起来也有些意思,两位矮人王的性格和他们的锻造风格并不太一致——按照秦唯西说的,奥普弗尔更擅长大型器械的锻造,可气质偏偏更温和儒雅些;拉撒路擅长精细活儿,但不管是从外貌还是其他方面都显得比奥普弗尔粗犷很多。 第302页 而眼前的陈设也与两人的性格更加贴合。比如眼前的书架——奥普弗尔的书架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大多是关于锻造知识的,有些上还有笔迹,看起来,或许是他还未成神之前在法师塔还是哪儿修行时学过的教材,还有少部分是各种各样的闲书,比如…… 柏嘉良从夹缝中看到了一本被翻到卷边的《秦唯西传》。 她心虚地往石桌那边看了一眼,看到了正在填鸭的矮人王和正在接受填鸭式教育的公爵大人,轻咳一声,默默将那本书抽了出来,小心翼翼翻开。 简单翻阅了几分钟,她失望地放了回去。 挂羊头卖狗肉的地摊读物,大部分内容都在描绘子虚乌有的秦唯西旅行过程中解决各种问题顺便和各种姑娘小子纠缠不清的故事。 之所以心中没有任何波澜,是因为写的委实有些假,连秦唯西不断恳求一位人类王国的贵女与自己一起旅行这种剧情都能编出来,还是以贵女的第一人称写的,其中的秦唯西相当崩人设,看起来像是一个深深崇拜公爵大人的吟游诗人的臆想作品。 她心中嘆口气,略有些诡异地望了眼石桌后一本正经儒雅温和的奥普弗尔。 没想到啊,堂堂神明也爱看这些野史八卦么? 她又盯着书架上的《秦唯西传》看了一会,突然伸手,又抽出来,翻开封面,看了眼作者。 石猴? 好像在哪听过?但又没什么印象。 应该就是某个为了卖酒什么故事都能编出来的无良吟游诗人吧。 她又瞟了眼目录,撇撇唇。 哪来的脸啊,居然还有胆子在最后的尾声写一篇《致我亲爱的公爵大人》。 呸,亲爱的也是你能叫的么? 她终于彻底失去了兴趣,再次将这玩意放了回去,扭头,继续打量石塔其中的陈设。 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拉撒路是把书架上的书清理了一遍的,大概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书清出去了。 柏嘉良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拉撒路+1分。 不过他好像在清出来的书架空位放了几瓶酒…… 一旁塔尔也凑过来了,指了指不远处,石桌对面的一副矮人地窟的地图,低声说,「我记得之前在那边,这副地图是不是被换成一个漂亮女人的画像了?」 柏嘉良扭头,想了想,沉重地点点头。 拉撒路-2分。 …… 「……边境长城的底层逻辑大概就是这些,」这边,奥普弗尔还在耐心又骄傲地给秦唯西讲着自己的设计,「这块有什么不懂的吗?」 秦唯西眨巴着眼睛。 「大概,是懂了的。」 反正自己是一字不漏的记下来了。 「好,那我们开始下一部分?我给你讲讲我布局边境长城的思路。」 「可以。」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柏嘉良重重的咳嗽声。 秦唯西一激灵,扭头。 柏嘉良和塔尔正慢慢往门口走。 「唿,奥普弗尔,我突然觉得我的脑子有点胀,」秦唯西刷的一下起身,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冲着矮人王道谢,「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知识,我觉得我需要去甲板上吹吹风。」 奥普弗尔再次懵逼。 「可是这才……十分钟吧。」 「人老了,就是这样,不记事。」秦唯西唇角挂上完美的微笑,一熘烟就跑了出去,留下奥普弗尔一个人凌乱。 …… 石门再次被啪的一声推开,拉撒路一惊,手里绘制新图纸的笔都吓掉了。 「我刚才在甲板上吹风想起来了些东西,」秦唯西急沖沖的闯了进来,「快快快,不然我就要忘了。」 拉撒路慌忙起身,将位置让给了她。 「我先给你讲边境长城的底层逻辑设计,」秦唯西低垂着头,指尖扒拉着图纸,双眼无神全靠背诵,「奥普弗尔之前在边境考察中就发现了,两界界壁的厚度其实并不是均匀的……」 拉撒路听着听着,表情渐渐更加迷惑。 「可是,公爵大人。」他小声打断了秦唯西。 「嗯?」 「这些我知道。」 秦唯西勐抬头。 拉撒路默默退后了一步,轻咳一声,「边境长城底层逻辑我还是清楚的。」 秦唯西表情僵硬,过了会,慢慢吐出口浊气。 「那你是哪些地方有问题,」她揉了揉脑袋,「我等会,针对性策略性的努力想一想。」 【针对性策略性】六个字,被咬了重音。 拉撒路急忙又扯过一张椅子坐下,指向图纸,「我是关于这一部分的设计有些疑问……」 柏嘉良站在远处,钦佩的注视着某位记性不好的笨蛋老蝙蝠开始新一轮的背诵。 十分钟后,秦唯西破门而入。 「奥普弗尔!我有些新问题!」 再十分钟后,秦唯西再次破门而入。 「拉撒路!我又想起来了一些细节!」 又是十分钟过去,奥普弗尔若有所感,抬头,对着风风火火闯进屋子的秦唯西无奈轻笑,「又想到新的刁钻问题了?」 秦唯西清了清已经略有些沙哑的嗓子。 「算是吧。」 而当不知道第多少次穿越甲板时,勤奋好学的好学生塔尔举手提问。 「咱们为什么,突然变成了,邮递员?」他想了一个还算合适的形容,「咱们不是来帮两位王上的吗?」 第303页 秦唯西顿步,转身,温声向他解释。 「矮人,现在的重点在于,拉撒路所处的时间线,在我们进入梦境之前,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重新锻造边境长城,而你刚才也看到了,他还真不一定能完全靠自己将物质界边境长城锻造出来,」她手指迅速在地面上画了一道,「如果没有边境长城,那这次的黑潮,海伦大陆将在稍微喘息了千年之后再次迎来一个黑暗的时代。」 「而且,没有人做好了准备。」柏嘉良低声补充。 「所以我们的首要任务,」秦唯西拍拍塔尔的肩,已经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坚定极了,「是保证边境长城存续下去,不管它是拉撒路的长城还是奥普弗尔的长城。」 「综上,我们现在就是要在泰坦袭来之前,传递尽可能多的讯息。」柏嘉良摊手,表情严肃。 塔尔仰脖,看看秦唯西,又看看柏嘉良。 「这些,你们之前都想到了?」他有些不可思议。 「对啊。」两人异口同声。 「你们甚至都没有交流!」塔尔高声说。 「额,」秦唯西看了眼柏嘉良,耸耸肩,「我觉得她能想到。」 柏嘉良点点头,「我也是。」 塔尔唇角扯了扯,沉吟两秒,突然好笑地摇摇头,嘀咕一声。 「我就多嘴问这一句。」 「可是,这不是梦境吗?」他突然有些迟疑,仰脖,「我们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秦唯西和柏嘉良对视一眼。 这次,她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覆。 「矮人,老实说,我不知道,我其实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能改变什么,」她蹲下来,与矮人平视,声音低沉,「所以我们才要去做。」 塔尔凝视着她的墨眸,沉默不言。 然后,啪的一声,敬了个军礼。 「我一定会完成您布置的所有任务!」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秦唯西转身,再次大步向石门走去,而柏嘉良则握住塔尔的手,将其高举起的胳膊压了下去。 「好了,这种话别再说了,布置任务保证完成什么的,」柏嘉良轻笑,「我们是同伴,又不是上下级。 塔尔也笑了。 「我是军人嘛。」 他倒腾着短腿,迅速跟上了秦唯西。 ------------------------------------- 当秦唯西第八次带着奇怪的问题前来,又在十分钟后风风火火离去的时候,奥普弗尔终于按耐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了。 这位古老的血族公爵今天就很奇怪,说些敷衍的瞎话,问些只有同样精通锻造的人才问得出的奇怪又刁钻还实际的问题。 还每十分钟定时定点跑来一次。 要不是他作为矮人王,作为这方世界最高领袖之一,能够完全确认眼前的人就是那位公爵大人的话,他几乎都要出手了。 「唔。」他若有所思地取一块软布,摩擦着眼镜,想了想,起身。 「难道我的甲板是个提升记忆力还能悟道的好地方?」 他嘀嘀咕咕,随手拿起桌上的图纸,漫步向外走去,推开了石门。 走上甲板之后,他又是一怔。 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甲板上空空荡荡,并没有三人的身影,只有一只蹲在栏杆上歪头看着自己的小蝙蝠。 「公爵大人的分身?」他想了想,上前,握住小蝙蝠轻轻揉了揉,「你的主人呢?」 小蝙蝠没有半点动静。 奥普弗尔皱皱眉,还是将小蝙蝠放回原位,想了想,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无奈笑笑,转身,一边看着图纸,一边回到了石门前。 像以往无数次一样,他推门而入。 灯光忽然闪烁起来了,他讶异抬头,看了眼吊灯。 灰尘好像有点多?是不是该清理了? 他又望向屋子里,又是一怔。 自己身前,站着即将推门而出十分钟来一趟的三人组。 奇怪,她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而理应只有三个人的屋子里,此时响起了四个人交叠的声音,两男两女。 「奥普弗尔!?」 第135章 「奥普弗尔?」「奥普弗尔王上?」「奥普弗尔前辈?」 相似而又不那么相似的称唿在偌大的石塔中此起彼伏的响起。 奥普弗尔手中攥着的图纸慢慢多了几分皱褶,而他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跃过柏嘉良和秦唯西的肩膀,落在了石桌后面的那个人身上。 「拉撒路?」 他记得这位法师塔的后辈,粗中有细心灵手巧,奇思妙想很多,胆子也很大,尤其擅长精巧机关的制作。 他突然恍然大悟,「方才那些刁钻的锻造问题是你问的?」 拉撒路瞟了一眼身旁默默捂额的公爵大人,唇角抽了抽。 「那看来这些疑问也是您解答的了。」 于是乎,两位矮人王对视一眼,确认了什么,随后一齐扭头注视退后几步躲到了柏嘉良身后的公爵大人。 柏嘉良努力挺直了胸膛,尽可能挡住从两边传来的诡异目光,脑袋略往后扯了扯,凑到低垂着脑袋的秦唯西耳旁,压低声音咬耳朵,「现在怎么办?」 秦唯西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老蝙蝠,你当鸵鸟是没用的呀,」柏嘉良急得直搓爪子,「你之前不是才说了吗,尽可能不告诉他们真相……可他们现在都面对面了!」 第304页 「什么真相?」奥普弗尔性子直,毫不犹豫地问出来了。 拉撒路则多了个心眼子,只是默默抱臂,仰脖凝视着秦唯西。 「悖论。」低垂着头的秦唯西口中骤然吐出两个字。 「你说什么?」柏嘉良一怔。 「悖论。」秦唯西缓缓抬头,面上并没有什么尴尬的意味,反倒是极为凝重。 她望向奥普弗尔,指尖微微敲了敲桌面,「提问,我们现在在哪个时间线。」 柏嘉良闻言,环视了一圈周遭的陈设——漂亮女人的照片,整整齐齐没有杂书的书架,书架上的酒瓶,吊灯上的灰尘…… 「我们在拉撒路的时间线。」 她骤然意识到了什么,勐地扭头,望向奥普弗尔,突然三步变作两步沖了过去,嘴中低声道一句「抱歉了」,随后用力捏了捏矮人王的胳膊。 「喔!」温良儒雅且没什么脾气的矮人王吓了一跳,有些恼地望了眼柏嘉良。 「活的。」柏嘉良呆呆直起身子,回头望向秦唯西。 塔尔这回反应过来了,他倒吸一口凉气,结结巴巴。 「可是,奥普弗尔王上,应该已经陨落了才对。」 「什么陨落?我当然是做好了陨落的准备但我现在还活着……」奥普弗尔微恼的声音骤然顿住,再次抬头,认真打量起了眼前的后辈,随后脸部的肌肉慢慢绷紧了。 「且不谈死亡的方式,但尚未死去的人怎么能出现在已死的时间线里?」秦唯西轻声说,「而这还不是最有意思的悖论。」 柏嘉良挪动步子,与她并肩而立,打量着两个面对面的矮人王,低声道。 「所有神明的权柄都是独一无二的,但在这里……出现了两个【创造】。」 「会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呢?」秦唯西微微挑眉。 「不知道啊。」柏嘉良耸肩。 「……咳咳,两位,」旁边磨磨蹭蹭挪过来了一只塔尔,他望着眼前两位矮人王对视的名场面,喉咙滚了滚,「咱们这个时候能先别说俏皮话吗?」 柏嘉良刚想再嘟哝一句,耳朵一动,勐地抬手握住了塔尔的肩膀,低吼一声,「站稳了!」 之前一直平稳行驶的黑曜石号瞬间颠簸了起来,极为剧烈的上下摇晃,吊灯被震动得来回摆动,书架上的书颤动着,酒瓶几乎都要砸下来了! 柏嘉良扶住了塔尔,自己却差点没站稳,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塔尔勐地瞪大了眼睛,迅速扭头,想要拉住她。 然后他就看见,柏嘉良稳稳噹噹倒进了公爵大人怀中。 塔尔眨巴眨巴眼睛,用比刚才还快的速度,勐地将头甩了回去。 「真棒,我就知道你会接住我。」身后响起了柏嘉良的轻笑。 「小心些,」秦唯西低声抱怨了一句,随后又环紧了怀中人的腰肢,语气中有些小得意,「那是当然。」 塔尔关掉了耳朵。 「所以是什么情况?」柏嘉良打趣了两句,也不再说这些了,面色变得凝重了些,「泰坦开始偷袭了吗?」 塔尔又把耳朵打开了,并握紧了斧柄。 「不,不是,我没察觉到泰坦的气息,」秦唯西摇摇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周围摇摇欲坠的摆设们,「我倒是觉得,可能是在有什么东西在修正错误。」 「啥?」 柏嘉良话音刚落,吊灯骤然落地,炸成一地的魔晶碎片,石塔内响起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而震动也应声而止。 「唿。」奥普弗尔喘了口气,扶着石桌站直了身子,茫然四顾。 「看吧。」秦唯西也扶着柏嘉良站稳了,面色复杂地望向石桌正对面。 原本挂在那里的漂亮矮人的挂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矮人地窟巨幅精密地图。 书架上的酒瓶子消失了,但那些杂书并未出现。 柏嘉良怔了怔,又望了眼石桌两端的两位矮人王。 他们也在面面相觑。 而奥普弗尔手中的图纸消失了。 「两个时间线的结合!」秦唯西高声感慨一句,松开了柏嘉良,快步走到石塔正中央,「时间会自己修正错误,但看起来它似乎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两个黑曜石号,」她轻巧的绕了一圈,又走到了柏嘉良身旁,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叠加在了一起。」 「也就是说,」柏嘉良喃喃自语,「十分钟的切换已经失效了?」 「唔,我估计是。」 「我的天,」奥普弗尔无意识的感慨了一句,慢慢走到书架前,抬头望向书架上的书籍,随后面色一紧,扭头望向拉撒路,「我的那些书你都清掉了?!」 「清掉了。」拉撒路一边盯着石桌对面已经变成地图的挂像,一边用力搓着脑瓜子,随口回答。 「那可是我的珍藏!」奥普弗尔气得直跺脚,「都是古董呢!」 拉撒路这才扭头望向书架,然后面色又是一黑,不禁长嘆一声,「我珍藏的酒也没了啊。」 两位矮人王对视一眼,随后同时嘆了口气。 塔尔看看这边痛惜地摊小说的奥普弗尔,又看看那边心疼好酒的拉撒路,扯了扯唇角,自从见到矮人王之后一直微微躬下的嵴背慢慢挺直了些。 「也不用那么悲伤,」秦唯西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若有所思,「两个时间线应该还会分开的。」 第305页 「您怎么知道?」拉撒路提问。 「因为悖论,」秦唯西随手扯了张椅子递给柏嘉良,示意她坐下,又给自己拉了张椅子过来,「时间的悖论将两个时间线强行杂糅在了一起,而这种悖论註定不会长久。」 「现在,来开个会吧,」她十指合十,抵在唇边,微微眯起眼睛,「把一切讲清楚。」 「真的吗?」一旁刚坐下的柏嘉良小声提问,「之前说让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好的也是您。」 「此一时彼一时嘛,」秦唯西耸耸肩,又招招手示意还侷促站着的塔尔也坐下,「之前不告诉他们真相是为了避免情况更加糟糕,但是……」 她凝视着眼前端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位矮人王。 「还有什么比现在这种情况更奇怪更糟糕的呢?」 ------------------------------------- 「所以公爵大人你的意思是,泰坦暗杀了我?」奥普弗尔被秦唯西的直言不讳震惊了,他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淡白色的创造神力在他体内涌动,「该死,他们怎么敢暗杀一尊神明!」 「我的记忆就是这样,」秦唯西敲了敲自己的脑子,「而且,这大概已经成了整个凡尘世界的共识,除了……」 她用力拍了拍身旁小人类的肩膀,「除了她。」 「拉撒路王上,」柏嘉良在两位矮人王投来的视线中显得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她面向拉撒路,「我想确认一下,您的记忆是什么样的?」 「我和你一样,」拉撒路毫不犹豫,「我记得的也是奥普弗尔前辈以血祭兵,锻造了物质界边境长城,但在某一个时间点,我突然发现边境长城基础极不牢靠,甚至有消失的趋势。」弦诸副 他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我怕边境长城消失这个消息的大规模传递会引起整个世界的恐慌,所以只向我神界的同事们通告了情况,而为了避免边境长城消失可能带来的镇守长城最精锐的矮人将士们无故牺牲,我下达了神谕,要求地窟的凡俗领袖下达王令将所有士兵全部召回。」 「原来如此……」塔尔不禁喃喃自语,就是眸中还有些许失落。 柏嘉良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拍拍他的肩膀。 「塔尔,一位普通矮人,祖孙三代一直在镇守边境长城,获得了好几次集体功勋。」她向两位矮人王,矮人的神明坦然而大方的介绍着这位普通的矮人,「由于一些原因,他的记忆也模煳了,但他还记得王令到达长城,剥夺了他们所有功勋的那一天,那是他最难过的一天。」 「不,不是。」塔尔有些慌张了——柏嘉良的语气虽然平和,但怎么听都有一丝嘲讽和责怪的意味,而这份责怪可是冲着自己的神明去的! 「我只是有些难过,一点点而已,」他慌慌张张的解释,「刚才王上解释了之后,我一下就明白了!没有问题的!」 拉撒路也听出了柏嘉良声音中暗戳戳的意味,饶有兴趣地看了这个似乎根本不畏惧神明的人类一眼。 随后,在众目睽睽中,他向着塔尔微微躬身。 「当时我的确有我的考量,」他的声音依然带着那股疲倦的嘶哑,却温和极了,「假如告诉你们真相,告诉你们这些忠诚的将士——【边境长城有危险,需要你们撤离】,你们大概是一个也不会走的。」 塔尔一怔,随后慌不择路地将凳子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了拉撒路的礼。 「所以我也只能用这种方法,但着并不意味着是最好的办法,」拉撒路又冲着柏嘉良笑笑,「在那种关键时刻,没有考虑他们的情绪,是我作为神明的失责。」 柏嘉良一时有些茫然,甚至语塞。 她预想了很多情形,但眼前诚恳道歉的拉撒路,老实说,并不在她的预想范围之内。 「那个,我也只是问问,」柏嘉良讷讷地回应,随后有些不可置信,「抱歉,但……神明都是您这样的吗?」 「当然,」拉撒路望了眼自己身旁若有所思的前辈,轻声说,「我和我神界的同事都是如此,神爱世人。」 「你既然是公爵的同伴,那你应该也与阿忒若普斯前辈有过接触了,我看得出来,你身上有很浓郁的生命祝福,有些源自生命之树的生命树汁,而更多的来自阿忒若普斯,」拉撒路微微一笑,「她也是一位很伟大的神明。」 柏嘉良欲言又止,唇瓣翕动半天,最后还是没说出个什么来,就是挺直的嵴背一下垮了下去,低声嘟囔着,「好吧,我的外交任务完美达成。」 【考察矮人地窟的风土人情,民间习俗,如果可以的话了解一下他们所谓的神明】 这是临行之前,闻人歌给她布置的任务。 还有什么比和矮人王面对面聊天了解的更深的呢? 「拉撒路。」一直沉默着的奥普弗尔突然开口了,「你刚才说,我锻造的边境长城似乎要消失了,之前你又……通过公爵问了我那么多问题,现在更是驾驶着我的黑曜石号在界壁里航行,你……」 「嗯,是的,前辈。」 奥普弗尔望了他一眼,随后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接替者选好了吗?」 「选好了,」拉撒路微笑着点点头,「他在地窟当过凡俗领袖,现在退休带领一批人在攻关一个项目,听公爵的意思,应该是已经成功了。」 第306页 「不错。」 柏嘉良又是一怔,随后震撼又好笑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贤逐付 这个形容,是老罗伊吧。 真是没想到啊。如果把他也算上的话,自己竟然已经见过了三任矮人王? 「聊得差不多了?」一直没吭声的秦唯西突然出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推过来了一块白板,又在白板上贴了张已经写写画画写满了的纸,「那我们说说正事?」 「您请说。」奥普弗尔抬手。 「那我长话短说,尽量说简单些,」秦唯西指尖点了点那张巨大的白纸,白纸最中央有个被她画得一团乱遭的线圈圈,「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情况,一个因为悖论被强行捏合在了一起的两段时间线。」显竹夫 「而这两段时间线,」她在线圈圈两边又各画了两根线,「指向四个不同的可能,四种不同的歷史。」 「首先我要说明的是,」秦唯西敲了敲白板上的线圈圈,「我的猜测,不管最后是哪种可能,当这个线圈圈被解开,两段时间线回归正常后,我们现在所有的记忆应当都不復存在,包括你们两位神。」 她指了指两位矮人王,「两位【创造】的见面,大概会是被直接抹去的。」 「为什么?」塔尔看看若有所思点头确认的其他三人,心底一慌,作为误入尖子班的普通生,迅速提问。 「好问题,但你应该从刚才两段时间线被以这样粗糙简单的方式捏在一起就知道了,」秦唯西手指点了点石塔中因为结合了两个时间线而风格迥异杂糅的陈设,「时间在解决悖论问题时,用的是最简单的方法。」 「而如果要解开两条死死缠在一起甚至打了个死结的线团,最好的方法,是把这个线团剪掉。」柏嘉良接着这个比喻继续解释,「你会在剪掉死结拆开两条线之后再把被剪掉的死结费力拆开给两条线再接上么?」 「额,不会。」 「那就对了,」秦唯西打了个响指,微微眯起眼睛,望向两位矮人王,「所以,两位,如果你们都认可我刚才的判断——反正我们之后会忘掉这段经歷的话,那么,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奥普弗尔和拉撒路对视一眼,前者沉稳开口,「您想问什么?」 秦唯西的声音更加低沉,也莫名更具有攻击力了些。 「神界,有什么?」 两位矮人王同时一怔。 柏嘉良瞬间竖起了耳朵。 「您这个问题,问过阿忒若普斯了吧,」最终,还是奥普弗尔先开口,他直视秦唯西的墨眸,「她大概是您最信任的人了,如果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那恕我们也不能回答。」 「拜託,」秦唯西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摇头摊手,「告诉我又怎么样?反正我会忘记的,我是只老蝙蝠了,我的记性很不好,现在每天都要喝三大碗我旅伴熬的鱼汤补脑呢。」 「你最好是。」在她身后,柏嘉良冷不丁插了一句。 秦唯西扭头轻轻瞪了她一眼,再次望向眼前两位矮人王,指尖轻轻敲着黑板,轻笑着,「或者透露一点信息也行啊。」 奥普弗尔极为坚定地摇了摇头,而拉撒路则陷入了沉思。 「我可以告诉您一些小信息,」在奥普弗尔惊愕的目光中,他突然开口,「但请靠过来些,这个信息只有您能听到。」 秦唯西眯眯眼,附耳过去。 拉撒路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秦唯西一怔,随后锁紧了眉。 而一直紧锁着眉表达不贊成的奥普弗尔,则微微松了口气。 柏嘉良望着秦唯西骤然冷肃下来的面庞,好奇得像是心里有几百只小维c在抓似的。 「其实是个很没用的信息,」秦唯西直起了身子,慢慢回到了白板前,「不过还是谢谢你。」 她唇角勾起一丝没有什么笑意的弧度,「至少你们的反应让我确定了,神界的确有一个我还不知情的惊天秘密。」 拉撒路只是疲倦而诚恳地望着她。 「公爵大人,无论您未来遭遇什么情况,都请记住我接下来说的。」 秦唯西挑眉,「请说。」 「神爱世人。」 秦唯西微微抿了抿唇,沉默了会。 「好吧,我们来看看这四种可能,」她突然扭头,指尖搭在了白板上,「其实很简单,一个2x2的公式罢了,奥普弗尔你到底是死于锻造物质界长城还是死于泰坦暗杀?而如果是后一种情况,拉撒路你拯救边境长城又到底成功没有?只有这四种可能。」 「最坏的就是最后一种,」她指向左下角,「奥普弗尔死于泰坦暗杀,而拉撒路并没有成功重铸长城,那我们就失去了一道在过去千年被证明是卓有成效的伟大防御工事。」 「这种情况,应该不太可能吧,」塔尔弱弱开口,「我们来的时候,不是……拉撒路王上的系统已经可以用,两个系统之间还产生错误矛盾了吗?」 「是,这个可能的确是最坏的可能,但我也认为它很难发生,」秦唯西划掉了左下角的内容,轻笑一声,「尤其是现在老师学生面对面坐在一起一对一指导的情况。」 「而最好的可能,是这种,」她指向右上角,「最初的歷史,奥普弗尔躲过了泰坦的刺杀,成功锻造长城,那后续的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第307页 「而这种可能要面临的挑战是……」她顿了顿,若有所感,抬头望向窗外。 两种时间态叠加的黑曜石号几乎是瞬间发出了巨大的,尖锐的警报声。 「好吧,我就知道,」秦唯西轻笑一声,「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奥普弗尔听着嗡鸣的警报声,面沉如水,缓缓站起身。 「是泰坦来了吧。」 「我估计是。」拉撒路也站了起来,随手在空中一挥,招出一柄巨剑,「下水道的杂碎来了。」陷注赋 「正好,」奥普弗尔面无表情,「我从刚才开始心里就一直憋着一股子气。」 「呵呵,前辈,谁不是呢?」 两位矮人王并肩走向了石门,杀气腾腾,凶焰涛涛。 秦唯西望着他们的背影,微微挑眉。 「泰坦们还真倒霉,」她耸耸肩,「他们大概也想不到……」 「这个黑曜石号上,有两位【创造】。」 「秦唯西,」柏嘉良也凝视着他们的背影,慢慢挪到了她身边,低声道,「我能问问吗?」 「问什么?」 「刚才拉撒路和您说了什么?」 秦唯西扭头望向她,唇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可以,」她摇了摇头,「因为你其实知道。」 她神色变得极为复杂。 「拉撒路说……」 「等您登神的时候就知道了。」 第136章 「等您登神的时候就知道了……」柏嘉良轻轻重复着这一句话,反覆呢喃,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秦唯西望着她平静无波的面容,眉心微微一跳。 随后一只温热滚烫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 「秦唯西,答应我。」柏嘉良并没有看她,而是依然望着前方,望着那两位并肩的,凶焰滔滔,但对她们很温和,甚至某些小细节有些可爱的神明。 也是两位义无反顾为锻造边境长城而赴死的神明。 一位细心规划了所有细节,或者说,细心策划了自己的死亡。 另一位,在得知长城即将消散之时,即便没有任何准备,也毫不犹豫打算以己为薪,填入世界熔炉。 「答应你什么?」秦唯西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问。 「答应我,」柏嘉良仍然不看她,直视前方,「如果有一天你要登神,至少,一定要先告诉我一声。」 秦唯西一时有些失语。 她们不是第一次讲起这个话题,但这是第一次,小人类是这类反应。 「我不会登神的。」她轻声安慰。 「不,不不,」柏嘉良先是毫不犹豫地拒绝,随后,极为缓慢地摇了两下头,「秦唯西。」 「嗯?」 「如果你要登神,只需要告诉我一声就好了。」 秦唯西微微抿唇。 「柏嘉良,看着我。」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声音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柏嘉良手微微一抖,却依然直视前方的两道身影。 「唿。」秦唯西不说话了,直接绕到了柏嘉良面前,微微俯身。 柏嘉良面色平静,只是眼圈有点红。 「秦唯西,」她依然不看眼前的人,「我知道,如果有一天你要登神,一定是因为……你一定要登神了。」 一定是因为,有需要秦唯西去承担的,属于神明的责任。 非她不可的责任。 秦唯西胸口顿时有些闷,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良久,她低声说。 「柏嘉良,你不敢看我。」 柏嘉良唿吸一窒,微微抿唇。 「……我答应你,」秦唯西抬手,用力,甚至有些粗鲁地揉了揉她的髮丝,「但这些我们以后再说,先去看看情况。」 「嗯。」柏嘉良点点头。 「会有事吗,」塔尔见她们说完话,终于小步小步蹭过来,小声问,「其实我从刚才就一直想问了,泰坦是什么?」 「一群生活在亚空间下水道的虫豸而已,」柏嘉良扭头看他,笑笑,「不用担心,没事的,这里可是有两位神明啊。」 如果说,泰坦出动两位数以上的半神来暗杀奥普弗尔可以成功的话,那同样的人数,来「暗杀」两位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的【创造】,外加一个秦唯西呢? 只能说,两级反转! 塔尔顿时舒了口气。 「奇怪,」秦唯西轻轻捏了捏柏嘉良的手,望着两位在门口停下的矮人王,嘀咕了一声,「怎么不开门?」 柏嘉良这才注意到。 两位矮人王已经在石门口站了很久了。 「怎么回事?」她赶紧扯着秦唯西快步跑过去,而刚舒了口气的塔尔也慌忙迈着小短腿快速跟上。 两位矮人王听到动静,对视一眼,表情极为古怪。 「虽然说起来有点丢脸,」拉撒路手中的大剑杵地,神色有些不自然,「但是……小心!站稳了!」 他骤然低吼一声,与身旁突然伸手的奥普弗尔搀扶在了一起,而秦唯西同时面色微变,一把扣紧了柏嘉良的腰肢。 砰!砰!砰! 三声轰鸣传来,黑曜石号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书架砰的一声倒地,花瓶碎裂,墙上挂着的矮人地窟全境地图摇摇欲坠,本就掉在地上的吊灯碎片连着啥也没抓住的塔尔一起滚向了角落。 柏嘉良眼睁睁望着塔尔的衣领和自己努力伸出去的手擦肩而过,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随后脑袋又被秦唯西用力按向了她微凉柔软的怀中。 第308页 塔尔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好在皮糙肉厚,他只是咳了几下,刚想起身,又是一阵天翻地覆的摇晃! 于是他就势缩在角落,乖巧躺平。 「两位,」柏嘉良整个人几乎是瘫在秦唯西怀中的,好不容易从秦唯西铁一般的胳膊中冒出了半个脑袋,大声向两位矮人王提问,「容我问一句,为什么不出门迎战啊?」 「都说了,说起来有点丢脸,」拉撒路转头,沖她无奈的笑笑,「我们打不开门了。」 柏嘉良:??? 「这扇门从来没锁过,」奥普弗尔用力推了推门,表情诡异,「奇怪,它根本就没有门锁,到底是怎么锁上的。」 柏嘉良再次懵逼。 堂堂两尊神明,外加一位几乎可以匹敌神明的公爵大人,被一道根本没有锁上的门拦住了去路? 她不可思议地扭头望向秦唯西,而后者表情严肃,在剧烈的摇晃中,周身泛起一丝丝黑雾,试图从那些肉眼可见的门窗缝隙中穿越过去。 可那些黑雾刚抵达门窗缝隙,就悄无声息地溶解了。 柏嘉良又察觉到了熟悉的力量波动——秦唯西似乎是在尝试那种黑雾瞬移的血魔法。 但毫无意外的,再次失败了。 「这个空间被锁定住了,」秦唯西在反覆尝试过几次后,摇摇头,「并不是物理上的锁定,而是概念意义上的锁定。」 「这是一个……物理学意义上绝对理想的密闭空间,」她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无法和外界进行交换任何物质的空间。」 柏嘉良愣了愣,又急忙问。 「那被你丢在外面的小蝙蝠呢?」 「能感应到一点点,那毕竟是我的一部分,」秦唯西低声说,「可能是因为两条时间线叠加在了一起,但也只是能感应到而已。」 柏嘉良不禁又望向依然在捣鼓门的两位矮人王。 「彻底锁定住了。」奥普弗尔已经退下来了,换了拉撒路研究石门,喃喃自语。 拉撒路指缝滑过石门上花纹的缝隙,有模有样地推了推,又四十五度轻轻拍两下,又重重拍两下,在发现没有一丝反应后,他起身,退后两步,在一直摇晃和轰鸣的黑曜石号中站稳了,单手挥舞起方才被召唤出来的大剑,狠狠拍击在门上。 石门怎么可能抵挡神的一击?于是它应声而碎,但在几人惊喜的目光中,它的碎裂才刚刚开始,就瞬间凝滞在半空,又以比碎裂更快的速度恢復了原状。 毫无损伤的石门,又重新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到底是什么原因?」秦唯西陷入沉思,不禁放松了些胳膊,喃喃自语。 「我想到了!」一直被夹在秦唯西臂弯早已满脸通红此时终于喘气的小人类想了想,突然高声道,「会不会是因为时间?」 她话音刚落,轰鸣声骤然停止,几人也得以站稳。 柏嘉良怔了怔,「攻击停止了?」弦住夫 「是停止了,但先等等。」奥普弗尔抬手,示意柏嘉良暂停一下。 他快步走到石桌前,手掌在石桌上滑过。 一片復古的魔晶屏幕缓缓从裂开的石桌内部升起。魔晶屏呈淡黄色,有一种古旧报纸的质感,屏幕四周是齿轮和绞索勾勒出的粗犷轮廓,很符合上一个时代的矮人审美。 奥普弗尔在魔晶屏上按了两下,屏幕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窗口。 「这是……」被打断的柏嘉良也不恼,探头看过来,「黑曜石号的监控窗口?」 「嗯,黑曜石号上没有携带武器,但为了方便考察和勘探装了这个。」奥普弗尔微蹙双眉,调整着角度,试图将极远处影影绰绰的一些阴影聚焦。 「泰坦离得还很远,」秦唯西看着那模煳的影子,抱臂沉吟,「刚才可能是远程攻击先试试情况。但这不是黑曜石号没反应吗,所以他们也有些拿不准了情况了,所以停在原地观望。」 柏嘉良颠儿颠地跑去角落,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塔尔,而后者忍着轻微的擦伤,继续举手发言,「可按照您说的,泰坦们不是要暗杀王上吗?」 哪有人来暗杀先大张旗鼓打几炮看看情况的? 「说是暗杀,但他们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杀死一尊神明?」秦唯西耸耸肩,「只是趁着在界壁内部,两界都感应不到具体情况的时候强攻罢了。」 「唿,」奥普弗尔此时有些恼火地拍了拍石桌,直起了身子,望着魔晶屏上怎么调整都是模模煳煳的画面,嘆了口气,「我设置的监控设备都在甲板上和黑曜石号下部,可能是因为物质和能量交换都被阻碍了,聚不清楚。」 「额,那个,如果物质和能量都没法交换的话,」塔尔再次小心翼翼地发言,「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也打不进来?我们没法打出去他们也没法暗杀王上,那不就是最好的结果?我们的计划不就成功了吗?」 「不是这样的,」柏嘉良微微摇头,想了想,指了指已经因为轰炸滑行到了远处的白板,上面还有那几张白纸,「还是拿秦唯西刚才举的例子说吧,现在两段时间线,纠缠成了一个毛线圈,但这并不代表这个毛线团是固定不动的。」 她手摆出波浪起伏的形状,「恰恰相反,这是一个在水中漂浮的毛线团,虽然这个结解不开,但毛线团整体还是在顺着水波在向前漂浮。」 第309页 「这意味着,时间依然在向前,」她望向还有些懵逼的塔尔,又嘆了口气,「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及时摆脱这种情况的话,不仅奥普弗尔没法在原本的时间成功锻造边境长城,拉撒路恐怕也无法在边境长城消失前及时补上……」 最后这句塔尔听懂了。 「这是比刚才四种情况,还要差的那种。」他喃喃自语。 「没错。」柏嘉良解释完,又回到了石桌边上,思索着自己刚才在黑曜石号摇晃时灵光一现得到的结论。 那只是灵光一现罢了,还需要更多的线索和方法来支撑。 塔尔吐出一口浊气,从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闷闷不乐地杵着自己大斧子,看着围在石桌和魔晶屏前或忙碌或思索的四人。 她们都是伟大,厉害而聪明的人啊。 他不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塔尔啊塔尔,你这个笨蛋脑袋是怎么混进这个团队里来的? 他安安静静在角落坐着,没人注意到他的情绪起伏。 或者说,没人有余力注意。 …… 「……调整不清,啧,连敌人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楚。」奥普弗尔又尝试调试了会,黑着脸摇摇头。 「要不我来试试?」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拉撒路小声说。 「你来你来,」奥普弗尔不禁笑了笑,让出了位置,「这是我设置的系统,我都调整不清楚,难道你还能……」 他声音突然顿住。 拉撒路的手滑过石桌,那款式极为復古的魔晶屏闪烁几下,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淡蓝色的魔晶屏,看上去就极富科技感。 「哇,」就连正在思考的柏嘉良都抬头看了眼,不禁小声赞嘆,「这个真好看。」 「好看吧,」拉撒路不禁有些小得意地笑笑,「矮人的技术在进步,科技的美感也是在进步的。」 「这是你的黑曜石号中控?」一旁,奥普弗尔五官皱起,嘀嘀咕咕,「你改了陈设,但居然连这个都改了啊。」 「额,前辈,这不是为了到时候锻城的时候操作顺手一点吗?」 「具体都改了些什么?」 「只改了些界面设置和操作习惯,」拉撒路老老实实,「底层逻辑当然是没改的,我倒也没那么闲重新弄一个」 「唔,那也行,没事没事随便啦,反正我已经死了,这遗产当然是归你们用的,你们怎么方便怎么来,」奥普弗尔倒也没说什么,挥挥手,随后郑重道,「但你这个没我的中控台好看!」 拉撒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闭嘴。 柏嘉良和秦唯西对视一眼,两人一起憋笑。 就连在角落里情绪低落的塔尔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我在驾驶黑曜石号方面并没有您在行,」拉撒路本着「尊老」的精神,还是没有接上这个话题,而是按了几下中控台,「所以,我除了原本的探勘监控之外,还多装了几个。」 随着他的操作,黑曜石号发出一声闷响,随后一个新的监控窗口出现。 「哇,这个好清楚!」柏嘉良忍不住赞嘆。 「是啊,」拉撒路迅速调整着画面,试图将其弄得清楚些,「因为我这个监控,唔,是装在石塔正上面的。」 他伸手指了指最顶上,「和我们算是同处一个空间,大概就没有那么大的阻碍了。」 一旁的奥普弗尔望着迅速清晰起来的画面,微微点头。 就是神色有些复杂。 柏嘉良偷摸看了他一眼。 唔,那大概是一种【看见后辈有出息老怀大慰但又有些不服气】的表情? 「喔,前辈,」拉撒路调整好了画面,怔了怔,「泰坦为了您,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正在郁闷的塔尔忍不住好奇心了,跑来看了一眼。 然后被噁心回去了。 「我的天,这是什么鬼东西?!」他瞬间熘回原本的角落,甚至将椅子搬得更远了些,缩成一团,不断搓着自己的胳膊。 「泰坦的舰队,」秦唯西望着填满了屏幕的黑红二色,表情渐渐沉了下来,「我还只在他们降临的时候见过他们的舰队。」 「抛去立场不谈,就这个事实客观判断,泰坦的审美还真是,」柏嘉良喃喃自语,「丑陋到难以评价。」 那是怎样的画面? 一团又一团,血红色的,残缺融化的血肉通过还滴着黏液的纤维束黏附在一起,无数诡异的触鬚从血肉中伸出,在半透明的界壁中蠕动挥舞,有些上面还在不断滴落猩红色的不明液体,大概刚才发动过攻击。 通过那不可名状的,变形塌陷的结构依稀可以看出,那应当是一艘飞船。 飞船正面,有一颗泛着血丝的,巨大而暴凸的眼球,极为灵巧的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望向了这块屏幕。 随后,被血管牵扯着的眼角微微提起,仿佛是一个人在笑。 柏嘉良顿时打了个哆嗦。 有一种,自己被噁心的东西锁定的感觉。 「据说,那是从泰坦本体上切割下来的眼球,当然了,他们现在的躯体有没有眼球这个结构还挺难说的,」秦唯西抱臂,轻声说,「那原本也是一艘纯金属锻造的飞船,但他们的家园似乎离这里太过遥远了。」 「经过了太长的航行,飞船结构破烂不堪,甚至缺少了必要的零件更换。」秦唯西的神色有些复杂,「所以,最后的关头,他们用了他们最擅长的血肉科技,」 第310页 「泰坦们从自己的躯体上切下了眼球,连接神经,作为飞船的探测器;他们用自己强悍的身躯,用几乎匹敌神明强度的血肉,充当了破损的飞船外壁;他们甚至切割了自己的大脑,排列成□□的计算机,作为飞船中控,再用自己的心脏和血液系统作为供能源。」 柏嘉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禁想起了最初在巨龙国度看到的那个小黑盒子。 那个充满泰坦丑陋审美实则是个安乐死机器人的小黑盒子,上面有一行字。 【生产日期:泰坦歷-逃亡纪元-7316年17月35日】 截然不同的年月日记录时间彰显了,他们的异域来客的身份。 而最值得注意的是最前面的四个字。 【逃亡纪元】 柏嘉良又不自禁想起了另一个种族——巨龙,巨龙的那柄剑。 它的原名叫什么? 【失乡之剑】 还有,那个来去匆匆但还是在海伦大陆上留下了生命之树和精灵这一种族的翼人。 「他们都失去了家园吗?」她小声呢喃。 「是啊,泰坦也是逃亡者。」秦唯西轻声道,「据他们自己说,他们是在逃亡黑暗的深渊。」 「在他们的文字形容中,那是永恆的冰冷,永远停止的时间,再也点不燃的文明篝火,宇宙的末日,时间的尽头。」 柏嘉良沉默了,良久,她才缓缓开口。 「所以,这才是您一直没有联合神明将他们赶尽杀绝的原因么?」 她其实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秦唯西自己就说过,她和几位神明不止一次杀入过亚空间清洗这群好战又丑陋的虫豸,但,经过了那么多轮的清洗,泰坦一直存在,甚至现在还能拿出十多位半神来暗杀奥普弗尔。 「是一部分吧,少部分,」秦唯西有些刻意的重复强调着,「和他们自己旺盛到极致的求生意识也有关,他们就和蟑螂似的——这种骯脏的昆虫,从无数次的黑潮灾难物种毁灭中一只活到了现在,怎么杀都杀不完。」 「但是……」她顿了顿,「我们清洗过很多次后,还是忍不住会给他们机会。」 她沉默了一会,骤然发出一声长嘆。 「只要他们好好在亚空间生存,不妄想染指正常尘世六族的生活,不妄想将这片大陆变为泰坦的领土,我们还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惜,他们总是不珍惜这个机会。」拉撒路眯起眼睛,接上了话。 「是啊,」秦唯西抬头,凝视着那颗恐怖丑陋的血色眼球,眸中慢慢泛起了杀意,一字一句,「他们总不珍惜这个机会。」 石塔中,顿时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柏嘉良静静望着秦唯西的面容。 那种复杂的神情,那种仁慈与杀意,对文明本身的尊重和对文明恶行的厌恶的碰撞。 「咳咳,」奥普弗尔重重咳嗽了两声,打破了沉默,「作为受害者,我认为咱们还是之后再讨论对泰坦的清算比较好。」 「现在的关键点是,」他摊手,「咱们怎么出去?」 「这就是我嘱咐你一定要装武器设备的原因了,」秦唯西收拾好了自己有些外散的情绪,靠坐在石桌上,抱臂吐槽,「要是你稍微有点这方面的想法,装上点武器,咱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不是?」 「嘶,公爵大人,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啊,再说了,我哪能想到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奥普弗尔撇撇嘴,「我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是啊,他们为什么要杀你,」秦唯西蹙起眉,「难道是因为他们想毁掉边境长城?可就算世界被黑潮毁灭,他们自己也没多少领土生存了呀。」 「那只能抓几个俘虏问问了,」拉撒路轻声说,随后扭头望向柏嘉良,「柏小姐,你刚才说,想到了什么?」 「哦?哦哦!您居然还记得!」柏嘉良一懵,随后想起来了,不禁冲着拉撒路感激地笑笑。 随后她指向了周围一团乱遭但还是风格迥异的陈设,「咱们不是被困在一个概念意义上密闭的空间,才无法出去的吗?」 「是。」秦唯西望向她,表示肯定。 「而密闭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这个一团糟的时间。」柏嘉良又指了指内外,学着秦唯西之前的语气,轻笑一声,「提问,咱们现在的时间线在哪儿?」 远在角落的塔尔都跟着众人一起摇晃脑袋打量陈设判断了。 「不知道,」秦唯西环视了一圈,最后给出了答案,「很难判断,两个时间线捏在了一起,应当是跳出了原本的时间流,单独存在的一个时间线。」 「唔,比我想的高级一点,」柏嘉良嘀咕了一声,「我还以为只是简单的叠加计算而已,但问题不大,都是一个概念。」 她又指了指魔晶屏上丑陋的泰坦舰队,「那他们,是属于哪个时间线的呢?」 「当然是一千年前,奥普弗尔前辈被暗杀的时候,」拉撒路毫不犹豫地回答,随后眉心微动,若有所思,「啊!」 还活着的奥普弗尔瞪了他一眼,随后也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啊!」 秦唯西更是不断点头。 「嘿嘿嘿!这边!」塔尔再次举手,在远处高喊,「有没有人给笨蛋解释一下的?」 「我们和泰坦身在两种不同的时间线,而如果我们一开门,」秦唯西一边解释,一边快步走到了门口,手指轻轻触碰着那堵石门,「那身在一个乱七八糟的时间线的我们,就看到了泰坦。」 第311页 「那么,提问,」秦唯西骤然转身,向着塔尔微笑,「门外的泰坦到底是在一千年前,还是在下一秒?」 塔尔一怔,眼珠子乱飘,显然是在努力思考。 「我不知道。」他最后老老实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好答案,」秦唯西轻笑一声,耸耸肩,「因为我也不知道。恐怕如果时间有意识,它也不知道。」 「所以,」她一拳将石门锤碎,又眼睁睁看着它很快復原,「这扇门干脆就打不开了。」 「……好吧,」塔尔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就当是我知道了是什么原因,那现在怎么办呢?」 奥普弗尔和拉撒路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知道】三个大字。 「不知道。」秦唯西也老老实实回答。 塔尔嘆了口气。 「我知道啊。」柏嘉良弱弱的声音响起。 四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了她身上! 柏嘉良被几位大佬灼灼的目光注视得缩了缩脖子,轻咳一声,「我刚才就想到了,但你们也没人问我不是?」 「快说快说。」秦唯西好奇而欣赏地望着自家旅伴,胸中一股骄傲感油然而生。 「其实很简单,让我想想怎么说,唔……」柏嘉良沉吟一会,「几位练过水军吗?」 拉撒路和奥普弗尔两位矮人王同时抽了抽唇角。 「矮人地窟连鱼都没有,哪来的水军。」拉撒路失笑,揉了揉太阳穴。 「那我从头解释吧,」柏嘉良耸耸肩,捲起了袖子,「恰好,我练过。」 「如果你有一艘可以载人的船,又需要和有水上部队的敌军打一场争夺航线的战争,但你没有一只水军,这个时候怎么办?」 「练兵?」塔尔觉得自己明白了,于是抢答。 「是,最好的方法当然是练兵,一劳永逸,但是战场上形式瞬息万变,你永远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机会下一秒还存不存在,」柏嘉良耸耸肩,「所以这个时候,专门去练一只水军,时间肯定是来不及的。」 「那怎么办?」塔尔显然充当了一个好捧哏的角色。 「其实也简单,」柏嘉良低声说,「把陆军变成水军。」 「我们需要一艘足够大的船,大到一只陆军可以在甲板上进行正常的操练,甚至狮鹭军团的小队都可以在甲板上起飞。我们需要具有冲击性的撞角,摒弃水军擅长的魔晶炮和火炮的远程攻击,而是直接撞上去,在两船的甲板交错的情况下陆军登船,开展陆军擅长的白刃战。」柏嘉良一口气说完,随后摊手,「这是我的一点心得。」 「所以呢?」两位矮人王若有所思,但还是略有些没想明白。 「所以,我们不需要想着怎么打开门,」柏嘉良来到了魔晶屏前,指了指其中一个角落,「我们只需要这艘船足够大,大到能够将泰坦拉入我们所在的时间线就好了。」 三人一齐望向她所指向的魔晶屏的角落。 奥普弗尔的眼神率先亮了起来,勐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来,「柏小姐,您真不愧是公爵大人的旅伴!」 「她比我聪明。」秦唯西眸中欣慰极了,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夸,用力揉了两下柏嘉良的脑袋,又搓了搓她嫩滑的小脸蛋。 拉撒路微抿着唇笑,看看被揉脑袋揉得憨笑的柏嘉良,又看看开心的秦唯西,唇角的笑意慢慢散去,换成了一丝失落和淡淡的悔意。 「所以是什么?」塔尔也终于忍不住好奇,哒哒哒跑过来了。 柏嘉良手指的角落,上赫然写着几个字。 【防护罩扩散系统】 「噢噢噢噢!」他也反应过来了,不禁激动地手舞足蹈,「防护罩是属于黑曜石号的一部分的!而黑曜石号的时间线一团糟,所以,如果我们将防护罩所笼罩的范围不断扩散,那防护罩所笼罩的范围就都是黑曜石号内的时间线!」 「而恰好,泰坦的舰队还在朝我们这边行驶,」柏嘉良轻笑起来,「这叫什么?双向奔赴?」 「这种好词别给泰坦。」秦唯西低叱一声,随后也笑了起来。 「我来。」奥普弗尔含笑,一挥手抹过石桌。 一声轰鸣,漂亮的淡蓝色高科技感魔晶屏再次变成了復古齿轮款魔晶屏。 「防护罩调整……这里,操作很简单的,」奥普弗尔嘀咕着,按下几个键,将原本固定不动的防护罩设定为按匀速向外扩展的模式。 魔晶屏上弹出了一个计算窗口。 「我们等一下就好了,」奥普弗尔搓搓手,「黑曜石号本身有我的部分神力在,它自己就是一个自动超级计算机,唔……本来这种操作应该是瞬间设定好,但现在是因为混乱时间流的影响了,有点慢。」 页面上骤然再次弹出一个窗口。 「让我们看看需要多久……」奥普弗尔快活的语气突然顿住。 所有人都看清了魔晶屏上的文字。 于是原本高涨的情绪瞬间又陷入了谷底。 「……一千二百八十四年,」秦唯西轻声念出了这个数字,揉了揉太阳穴,轻嘆一声,「咱们恐怕还是低估了时间乱流对物质界的影响。」 奥普弗尔死死抿着唇,手再次搭上了中控台,「我可以换个算法,刚才是黑曜石号的自动计算,现在换我写个算法手动算一下试试,时间应该能短一截。」 第312页 他调出一个窗口,手指在中控台上飞速敲打,一行行矮人文字在魔晶屏上出现,被设定,又迅速飘散。 「这对于矮人来说,就算是施法了,」秦唯西望着这一幕,微微挑眉,胳膊肘戳了戳柏嘉良,「你说说,这和你们人类法师吟唱咒语有什么区别?」 「我觉得没什么区别,」柏嘉良耸耸肩,「都很科学。」 两人一起轻笑起来。 一旁眸光从希冀到失落,看到奥普弗尔要重新写算法而又变得激动的拉撒路,看着看着,再次嘆了口气。 「怎么?」柏嘉良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幕,顿时又有些忧心,「不行么?」 秦唯西望着额角泛起虚汗的奥普弗尔,微微蹙眉。 「……恐怕不行,」拉撒路在奥普弗尔还没敲打完的时候就有了判断,摇摇头,「的确可以节省很大一部分时间,但,还不够。」 他话音刚落,奥普弗尔略显暴躁的一拳头狠狠捶在了一个红色的按钮上。 这次黑曜石号运算的很快。 【六百七十二年】 「节省了一半的时间啊。」柏嘉良喃喃自语。 但就像拉撒路说的那样,基数太大了,即便节省了这么多的时间,也还不够,远远不够。 这里有谁,能够等六百年? 「拉撒路,你呢?」秦唯西指尖迅速敲打着石桌,表情凝重,「你还能改进一点吗?」 「很难,但花时间还是可以改进一些的,」拉撒路望了眼生闷气的奥普弗尔,抿抿唇,「但还是不够。」 「再考虑泰坦正在朝我们这边飞呢?」柏嘉良再次提问。 「他们现在停住了,」奥普弗尔指了指魔晶屏上重新变得模煳的监控探测设备,「我们等不起,我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再开始动弹。」 「我们现在需要时间,」拉撒路揉了揉自己的脸,「可我们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石塔内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僵持。 ------------------------------------- 「时间,时间……」过了不知道多久,柏嘉良一直呆坐在椅子上,不断重复着这个词。 拉撒路还是坐在了魔晶屏前,有些生疏地操作着奥普弗尔的中控,和奥普弗尔一起试图改进这个算法。 努努力能让时间再短一些也好过在这儿什么都不做,对吧? 秦唯西站在石门前,手掌紧贴在石门上,被控制得极好的力量不断将石门粉碎,又眼睁睁望着它不断復原,在不断尝试是否能稍微找到些破绽。 但时间又哪里有破绽。 而塔尔呢? 柏嘉良有些机械地望向塔尔。 塔尔一屁股坐在了角落,捡了些书架上断裂的木头,升起了一团火,又掏出了他那口搪瓷小锅。 嗯,一切都很正常,大家都在为了攻破这个难关而努力。 等等,塔尔?搪瓷小锅? 柏嘉良脑子一顿,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好笑地望着生火的塔尔,「在干什么呢?」 「你不饿吗?」塔尔鬼鬼祟祟望了眼四周,又向锅内放了一大团硬邦邦的东西,「我有点饿。」 「这是梦境,」柏嘉良蹲在了他身旁,小声说,「梦境里怎么会感觉饿?」 刚说完,她的肚子顿时嗡嗡的叫了起来。 柏嘉良面色一僵。 「嘿嘿嘿,饿了吧,」塔尔笑笑,「我就说,这个梦境恐怕和普通的梦境不一样,普通的梦境哪有这么真实的啊,唔,不过普通的梦境也梦不到两位王上就是了。」 他指了指锅里,「吶,我煮了点粥,一起吗?」 「一起一起。」柏嘉良惯来是心大的,顺势就盘腿坐下,又捡了些书架旁破损的木头,往火里塞了塞。 「我再放点脱水蔬菜,」塔尔又从自己的包裹里摸出了一小搓灰绿绿的东西,丢进去,「放点蔬菜口感好一点。」 「脱水蔬菜真是伟大的发明,」他望着瞬间变得可口起来的粥,不禁赞嘆,「将蔬菜脱水,就可以保存的更久,想吃的时候用水一煮,即便在很久之后都可以吃上新鲜的蔬菜。」 「脱水蔬菜,脱水蔬菜……」 柏嘉良念叨着这个词,若有所思,望着眼前变得翠绿的粥,眸光骤然一亮! 「秦唯西!」她勐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公爵大人懵逼回头。 「我想到方法了!」柏嘉良极为兴奋。 「什么方法?!」几人顿时都向她投来了目光。 塔尔更是懵逼极了。 我说了什么?怎么就想到方法了? 「太简单了,我们居然都没想到!」柏嘉良不禁反覆来回走着,喘着气,极为激动,「秦唯西,是脱水蔬菜,脱水蔬菜啊!」 众人:??? 什么脱水蔬菜? 第137章 「脱水蔬菜……是什么意思?」 最终,还是秦唯西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一种食品加工工艺,将新鲜蔬菜做成干菜,」柏嘉良轻笑,向塔尔伸手,后者慌忙从自己的行囊中捻出一小撮递过去,「要吃的时候只要将它放到淡水里就可以復原了,一定程度上保留了蔬菜原本的口感。怎么说?我觉得堪称军队后勤保障上最伟大的发明了。」 公爵大人撇撇唇,有些无语地揉了揉眉心。 第313页 这些我不知道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柏嘉良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沖暗戳戳小生气的公爵大人眨了眨眼睛,随后勐地转身,朝两位矮人王摇晃着掌中干枯的脱水蔬菜,「但是,刨除掉工艺,脱水蔬菜能復原成普通蔬菜的最关键因素是什么?」 几人再次一懵。 这怎么回答? 工艺不就是最关键的因素吗? 「难道不是因为……」一直在身处尖子班跟不上节奏的塔尔见气氛有些尴尬,弱弱开口,「它本身就是蔬菜吗?」 话音刚落,他就察觉到了几道诡异的目光投射过来,瞬间缩了缩脖子,低下脑袋专心煮粥,心底恨不得给自己两下。 就你多嘴! 「很好,塔尔。」可身前骤然传来了柏嘉良雀跃而肯定的声音,塔尔情不自禁地抬头,怔怔望着俯下身子,对自己温和笑着的人类。 「就是这样,」柏嘉良轻声说着,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因为它的本质从来没有改变过,它就是蔬菜,脱水前脱水后都是蔬菜。」 「看看我们这吧!」她的声音骤然高昂起来了,带着浓浓的激动和喜悦,迈着轻飘飘的小步子转着圈儿,「陈设改了,挂画换了,船只本身也经过了改装,甚至中控台都更新换代耳目一新了!」 「但什么没变?」她转到了石桌前,透过淡黄色的復古魔晶屏,凝视着魔晶屏后的两位矮人王,轻声问。 在她身后,秦唯西也激动起来了,左拳用力锤在了右掌心,目光灼灼的望着柏嘉良的背影。 「黑曜石号没变,它还是黑曜石号,」柏嘉良并没有等两位神明的答案,而是自顾自的回答,「拉撒路王上,您之前说过的,您并没有更改黑曜石号的底层逻辑。」 她缓步上前,握住了拉撒路的胳膊,拉扯着,将他的掌心贴在了石桌上。 黑曜石号再次发出一声轰鸣,復古的黄色魔晶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科技感拉满的淡蓝色魔晶屏。 「刚才您说,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恕我不能苟同。」 拉撒路透过眼前人类女孩琥珀色的明亮眸子,看见了自己微微颤动的肢体。 「我们一点都不缺时间,我们现在最富裕的就是时间。」 奥普弗尔也反应过来了,一拳轻轻砸在了石桌上,随后手掌快速抚过石桌。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和魔晶屏的再次切换,柏嘉良轻声呓语在所有人耳畔轰然迴荡。 「看看我们面前的两位【创造】吧。」 「他们中间可是隔了一千年。」 她话音落下,奥普弗尔手指再次快速在中控台上滑动,一边用低吼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脱水蔬菜!柏小姐说的太对了,可不就是脱水蔬菜吗哈哈哈!」 拉撒路深深望了眼柏嘉良,随后和他并肩而立,偶尔低语几句。两人一起不断调整商讨。 而秦唯西则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柏嘉良搂进自己怀中,狠狠的,胡乱揉着她的髮丝。 「髮型,髮型!」小人类极为无力地挣扎着,「秦唯西,髮型都要乱了啊!」 「哈,我就知道,」秦唯西还极为兴奋,「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极度激动之下,她干脆俯身,用力亲上了小人类光洁的额头。 公爵大人用的力度之大,堪称是用下巴撞上了可怜小人类的眉峰。 「嗷!」柏嘉良身体僵硬了那么一瞬,感受着柔软湿润的唇瓣在自己脑门上狠狠按下一个戳,还没来得及体会那种震惊和旖旎,就连激盪的心情都还没来得及晕乎乎的飘起来。 大脑就被痛觉占据。 「秦唯西!」她捂着自己脑门,蹬蹬瞪退后几步,脸上带了一丝红晕,又羞又恼地瞪着眼前丝毫不以为意的纯情老蝙蝠,「痛啊!」 秦唯西哈哈大笑起来,探过去,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用哄幼崽的亲昵语气,「不疼不疼,唿唿。」 柏嘉良恨恨甩开了她的手,快步走到一旁,背过身去,随后唇角不自禁咧开一道显得有些憨的灿烂傻笑。 与她一起在傻笑的还有正在煮粥的塔尔——这位误入尖子班的矮人看着众人激动起来,不禁也激动得嘿嘿直笑,「所以大家又明白了什么?」 「一千年!」奥普弗尔抬头,望着眼前这位自己的子民,儒雅和蔼地笑了起来,「还不明白么?」 他手指用力按下最后一个键。 魔晶屏微微闪烁,上面显示着,【计算开始,还需六百七十二年】 「黑曜石号中控的底层逻辑并没有改变,所以我们只需要将这个计算程序固定住,让它一直计算,然后……」他优雅地退后一步,伸手示意。 拉撒路轻笑一声,抬手,拂过石桌。 轰鸣声响起,魔晶屏切换。 「计算还在继续,」他嘶哑的嗓音响起,手指在截然不同的中控台上按了几下,「不,或者说,计算结束了。」 魔晶屏上骤然跳出了一个弹窗。 【计算于三百二十八年前结束,请问是否施行?】 「这就是,脱水的蔬菜,」奥普弗尔轻声说,「我们只需要将它放进清水,或者说,将其放进浓缩的时间。」 拉撒路按下了一个按钮,随后再次调出了监控。 几乎透明的防护罩在同样透明质地的界壁中迅速扩散,仿佛风拂过水面漾起的层层叠叠的波纹。 第314页 你很难注意到,但它的确存在。 「喔喔喔!」塔尔愣了片刻,随后像打鸣的公鸡一样,嘹亮而震惊的嚎叫起来。 「那么现在,」原本和蔼儒雅的矮人王眸色瞬间变得暗沉了起来,望向石门,缓步前行,「是时候算算帐了。」 拉撒路默默跟上,方才被收起来的大剑,再次召了出来。 泄去的杀意重新凝聚,熄灭的凶焰重新燃起。 秦唯西的表情也变得冷淡起来了,在小人类好奇的注视下,她手一抖,掌心中缓缓凝聚出一柄狭长猩红的长剑。 走了几步,她突然扭头,朝柏嘉良微微挑眉。 「秦唯西?」柏嘉良小声喊了一句。 「我知道你有防身的傢伙事儿,保护好自己,」秦唯西瞟了眼她修长脖颈上挂着的小挂坠,压低了声音,「远远的看着就好,这是神明的战斗。」 「还有,」她看了眼一旁的矮人,又嘱咐一句,「也保护好他。」 「我不需要保护,」塔尔胆子是愈发大了,忍不住小声抗议,还一把抄起了身旁的大斧,「我也可以参加战斗的!」 秦唯西无奈笑笑,又蹙蹙眉,丝丝血雾泛出,她单手结印,迅速在塔尔身上丢了个血魔法。 「诶!」 塔尔望着头也不回地走了的公爵大人,只能讷讷叫了一句,抬手,望着自己掌心出现的血色小蝙蝠。 「一个保护血魔法,」柏嘉良看了眼,给出了答案,随后扯了扯塔尔的衣角,「咱们还是老老实实远方观战好了。」 塔尔抿抿唇,缓缓坐回了黑曜石号,又吐出一口浊气,抬眸望了眼一旁饶有兴趣盯着公爵大人背影的小人类,「公爵大人不给你也来一个吗?」 「啊,我有,」柏嘉良朝他笑笑,「我体内有她一滴血。」 塔尔默默扭回了头。 你真是活该多问这么一句啊。 他低头,望着眼前快要燃尽的篝火,和已经渐渐不再滚沸的香喷喷的白粥。 「……喝粥吗?刚才不就饿了?」 「喝。」 两个搪瓷小碗又被拿了出来。 「唔,碰一碗?」 「哈哈哈,干!」 ------------------------------------- 泰坦舰队,旗舰上巨大的眼球肆无忌惮地左顾右盼,眼球上通红的血丝甚至都在极具有生命力的颤动。 「发现了什么?」 血肉组成的组织中,含混不清的诡异声音响起。 「黑曜石号传来了能量波动,」眼球周遭的肉块缓缓蠕动,发出同样含混不清的声音,「让我看看,啊,是防护罩。」 「防护罩?」血肉组织中顿时传来了许许多多重叠的声音,带着同样的疑问。 「你看错了吧。」 「奥普弗尔为什么要把防护罩推进?」 「我觉得旗舰需要换一双眼睛了。」 「都给我闭嘴!」眼球发出一声震怒的吼叫声,血丝剧烈颤动起来,「没有人比我看得更清楚!」 「那的确是防护罩,随之而来的还有……」眼球蠕动了几下,「啊,美妙的,美好的憎恨和杀意。」 血肉组织顿时沸腾了起来。 「杀戮,杀戮,杀戮。」它们在叫嚣。 「让我们都看看吧。」有人在哀求,「西里尔,让我们都看看,看看神明的憎恨和杀意是如何美好而甜美。」 眼球翻滚了一周,然后低声笑了起来。 「好呀,」它似乎发出了贪婪的,舔嘴唇的声音,「让我们看看,一位绝望神明的憎恨。」 血肉舰船周围的触鬚开始狂舞起来了,随后朝着一个方向同时高高竖起!而那不知道有多少根的噁心触腕上,顿时出现了无数双眼睛!朝着黑曜石号的方向眨动。 坐在监控台前的两人同时放下了碗。 「美好的憎恨,甜美的绝望!」血肉舰船发出了高昂到物质界都能听闻的疯狂嗡鸣声! 也正在这时,防护罩终于将泰坦的舰队笼罩。 「好久不见,泰坦们,只是每一次见面我都能被你们噁心到,每一次,你们都能刷新我对你们认知的下限,」石门被一脚踹开了,秦唯西单手持剑,慢慢走上了甲板,与极远处的舰队们遥遥对峙,「你们觉得恨很美么?」 第138章 秦唯西单手持剑,慢慢走上了甲板,与极远处的舰队们遥遥对峙,冷声道,「你们觉得恨很美么?」 「哦,哦!」血色的大眼球发出了一声尖啸,「那是谁!那是谁!」 「秦唯西,是秦唯西!」血肉组织发出持续不断的呢喃低语。 「真好啊,你们还认识我。」秦唯西唇角勾勒起一丝不带任何情绪的弧度,「看来之前打的还是疼的,可惜还不够疼。」 「秦唯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有的触腕蠕动着,发出恐惧的悲嚎。 「秦唯西又怎么样?那不过是一个连伪神级别都未曾达到的土着罢了,别忘了,我们亦有神明的注视,」有暴怒的触腕疯狂挥舞着,触腕上的眼球凸起,颤动着发出战吼,「把她一併咬碎了吞下去,让她也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伪神?」秦唯西蹙蹙眉,随后冷笑一声,「你们又弄出了什么新的战力计算方式?呵,泰坦们的好战真是存在在骨子里的。」 「哪怕清洗了那么多次也依然存在。」 第315页 她缓步上前,而在她身后,慢慢出现了两个人影。 「那又是谁?」 「是我们的目标,是奥普弗尔,我已经闻到【创造】的味道了。」 「那另一个呢?另一个是谁?」 「我只闻到了【创造】的味道,难道是奥普弗尔选定的继承人?」 「嘿嘿,好哇,伪神和伪神的继任者,一併嚼碎,一併嚼碎!」 奥普弗尔的眉心用力跳动了两下。 「伪神?」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愠怒,上前一步。 恐怖的威压在空中四散!而在奥普弗尔身后,出现了一座通天彻地的,巨大而泛着金光的书架! 「喔!」在黑曜石号内部观战的柏嘉良忍不住惊唿一声,「那是什么?」 「那是奥普弗尔王上的战斗方式,」塔尔眉间充满了憧憬,「哪怕在诸位王上之间比较,他也称得上是最博学的一位,所以……书架,教化,这就是他的战斗。」 柏嘉良顿时肃然起敬。 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能控能输能奶的大魔法师,在已有两位近程战士的情况下当然是最好的配置。 她顿时有些期待地望着奥普弗尔。 「伪神?」奥普弗尔冷哼一声,手一招,身后书架上一本极厚极厚的书就出现在了他的掌心,「我今天就要教育教育你们这帮玩意。」 柏嘉良星星眼都要冒出来了。 奥普弗尔掂了掂手上的书,纸页哗啦啦翻动。 「书是个好东西啊,」他感慨着,「遇到能讲道理的人,可以用它来和人讲道理。」 随后,他摆臂,拧身,用力将书扔了出去。 「而遇到不讲道理的人,也可以用它来和人讲道理。」 柏嘉良:…… 好傢伙,她还以为马上能听到世界上最伟大魔法师之一的矮人王奥普弗尔的吟唱了,结果…… 妈妈,这是位物理法师?! 那本虚影书以极慢极慢的速度向泰坦的舰船飞过去,那慢吞吞的速度看得人直皱眉,但就是这种龟速,柏嘉良仅是眨了下眼睛,它就已经到了泰坦舰船近头,发出了一阵阵爆空的轰鸣声。 「绝对锁定,」塔尔眼冒精光,「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都永远无法逃脱的攻击。」 「还有,」柏嘉良也微微挑眉,喃喃自语,「无中生有。」 那已经不是方才奥普弗尔拿在手里的书了,它已经庞大到能和眼前的泰坦舰船一较高下,带着恐怖的威压,书页缓缓舒展。 随后,重重砸在了泰坦的血肉舰船上。 明明是虚影,血肉舰船却被砸得一个趔趄,那疯狂挥舞的触腕瞬间断裂了无数根。它们不断扭动着,带着绝望的哀嚎在界壁内缓缓下沉。 当接触到界壁边缘时,一阵阵近乎不可察觉的黑色雾气将它们包裹住,而那些触腕发出了尖锐恐惧的嘶鸣,在转瞬间就被黑色雾气消解得无影无踪。 柏嘉良忍不住开心得欢唿一声。 虽然和自己想像中的不一样,但看起来的确是造成了不少伤害的嘛。 而甲板上,奥普弗尔再次抬起手,书本也随之抬起,而随着奥普弗尔往下一砸,那虚影便再次狠狠往下砸去。 断裂的触腕变得更多了,那些被碾碎的血肉像飘零的血色花瓣,在界壁中沉浮飘荡。 但随着泰坦巨舰的呢喃低吼声响起,更多的触腕从舰体四周伸出,向前伸展挥舞,在书页再次往下砸去的时候,触腕们竟然托住了它,许多猩红色的触腕腕足处长出摇摆的触鬚,向虚影上攀登蜿蜒,瞬间将金色的巨书染成了猩红。 很快,那巨书就被剩余的触腕拉入了血肉舰船内部,发出咀嚼的声音。 「【创造】的力量,」血肉蠕动着,眼球缓缓闭上,舰船内部发出低沉的嘶鸣,「可惜,【创造】并非是攻击性的权柄,你的攻击性太差,哪怕是饱含着愤怒和恨意,都攻击性太差。」 秦唯西微微眯起眼睛。 她听出了这个声音。 罗尼尔,一只老虫子了。 「是么?」奥普弗尔却不恼,只是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我都说了,我是来教育你们的。」 那原本已被拉入舰船内部的书页突然颤动了起来,淡金色的光芒缓缓溢出。 随后,砰!砰!砰! 亮到极致的白色光芒甚至让界壁微微颤动,血肉舰船上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疯狂的尖啸!舰船周旁顿时被炸出了一个深坑! 「【创造】本身的确没什么攻击性,」奥普弗尔轻哼一声,拍拍手,「但我在干矮人王之前,我可是一位武器工匠。」 他缓缓抬手,身后书架的虚影中,成千上万本书缓缓振动起来,逐渐漂浮到了空中,将半边的界壁染成了浓郁的金色。 「在做武器工匠的时候,我奉行一句名言。」 他手一挥,顿时,无数本书破空而出,带着破空的爆响,飞向了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噁心的血肉舰队之中。 「爆炸就是艺术!口径即为真理!当量播撒力量!核平带来和平!」 伴随着他的低吼,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声袭来,血肉组织发出接连不断的哀嚎,泛着黏液的纤维一根根绷紧断裂,就连那个恐怖的眼球都挨了一书角,书角嵌入了眼球中,周遭顿时泛起浑浊的乳白色液体。 第316页 在中控蹲坐着的两人都忍不住用力挥了挥拳头! 看起来又疼又爽啊! 「我大概也就能做到这些了,」连续不断的爆炸还在继续,可甲板上,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奥普弗尔嘆了口气,望向身旁两位,「我的确不擅长战斗,哪怕在矮人王中都是最不擅长战斗的一等。」 「我知道,」秦唯西轻笑一声,但面色仍旧是凝重的,「你保护好自己。」 不然,奥普弗尔也不能就这么被暗杀。 现在出现的尖叫声音都来自泰坦的血肉舰船,那是拆解了自己部分躯体组成舰船的普通泰坦们。 既然有舰船,那么,舰船是来干嘛的? 答:舰船上有乘客。 在一阵阵的轰鸣和飘零的血肉中,传来了苍老的轻声低语,一个又一个人影慢慢从血肉舰船中生长,站立,伸手拨去爆炸带来的雾气,与甲板上的三人遥遥对峙。 「血族公爵,」为首的苍老声音响起,「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他又望向奥普弗尔身旁的拉撒路,神色更加凝重。 「以及,另一位【创造】。」 「十二尊半神,」秦唯西指尖缓缓摩挲手中那柄窄剑,望着眼前十二尊巨人一样的恐怖生物,轻笑一声,「奥普弗尔啊,你死的不冤。」 「能搞定吗?」矮人王耸耸肩,「放心,我能保护好自己和两位小朋友。」 「能,就是可能要掉几滴血在这里了。」秦唯西淡淡回答。 这看似轻飘飘的语句,却引来了奥普弗尔和拉撒路的皱眉。 他们都知道,秦唯西说的绝不是简单的血,而是一滴都堪称血族一个分身的核心精血,不知道被秦唯西蕴养了多久,又是多么的珍贵。。 奥普弗尔沉默一会,随后嘆了口气,看起来极为洒脱,「算我欠你条命。」 「可是你都死了。」 「那让拉撒路还,都是矮人王,一样的。」 拉撒路忍不住捂额。 秦唯西也懒得再多嘴,手腕一翻,掌中细剑挽出一个剑花,「奥普弗尔,你打俩,速战速决;拉撒路你也是。」 「剩下的八尊,」她轻踏几步,像是一只轻巧的蝙蝠一样向那恐怖的巨人们飞去,而在她身后骤然飘出了三四道凝实的虚影,「我来圈住。」 而随着她话音落下,奥普弗尔和拉撒路也都是一步破空,身后泛起丝毫不比泰坦逊色的巨大虚影! 但让几人大跌眼镜的是,那气势汹汹的十二尊泰坦们竟瞬间后撤。 「罗尼尔,这是干嘛?」秦唯西怔了怔,随后眯起眼睛,掂了掂手中的剑。 「血族的公爵莫名出现在了这里,还有两位【创造】同时出现,情况有变,」为首的一位额上有血痣的苍老泰坦轻声说,「我终于明白了,伟大的神为何要让我们十二人一同出行,也终于明白了,他为何要赐予我们他的一滴血。」 「如果连奥普弗尔和拉撒路都被你们称为伪神,」秦唯西皱眉,「你们口中的神是谁?」 罗尼尔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抬手。 空间骤然波动起来了。 在他掌心中,赫然是一滴透明的液体。 秦唯西微微蹙眉。 她没有从那滴液体中察觉到任何危险,也并无任何杀意。 「柏嘉良,你干嘛?」黑曜石号中,塔尔慌忙扯住了身旁愣愣向甲板上走的人,「小心些!」 「不,应该,不会有危险。」柏嘉良望着苍老泰坦罗尼尔掌心中的透明液体,或者说,那是一滴血,她很确定那是一滴血。 她喃喃呓语,「很熟悉的波动。」 虽然颜色不同,但是她能察觉到,它与自己曾在博物馆见到的,剑柄上残留的红色血液同出同源。 只是更加精纯。 塔尔望着根本扯不住的人的背影,咬咬牙,握紧了自己的斧子,亦步亦趋,极为谨慎地跟在了柏嘉良身旁。 「原来是你……」柏嘉良站在石门门口,身体摇晃了一下,随后表情变得愤怒起来,可眸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悲伤,「果然啊,只能是你在撬动歷史。」 「你在说谁?」塔尔望了望天上远远对峙的几位大佬,喉咙微微滚动,上前一步,害怕而坚定地挡在了柏嘉良身前,小声问她。 柏嘉良心头无数情绪不断翻涌,表情不断变化。 那种从骨子中散发出的熟稔和信任,和对于那人要摧毁边境长城带来灭世黑潮的愤怒夹杂在了一起。 最后,还是后者压倒了前者,愤怒压倒了信任。 「我在说,」她表情慢慢滑向冰冷,「一个混帐王八蛋玩意。」 而在众目睽睽之下,罗尼尔掌中的那滴透明色的血液,被缓缓前推。 「秦唯西!」柏嘉良心中骤然泛起了一丝绝不该有的慌乱,她不禁朝前迈了一步,怒吼一声,「你们先回来!」 秦唯西扭头望向她,怔了就那么一瞬,还是毫不犹豫地撤身往回。 可惜,晚了一步。 柏嘉良眼睁睁看着那滴透明的血液迅速扩散,大部分找上了略有些懵逼的奥普弗尔,有一些笼罩住了她和塔尔,另一些则找上了拉撒路。 下一瞬,世界骤然黯淡,天旋地转,黑曜石号发出一声声轰鸣。 柏嘉良觉得自己仿似一尾误入搅拌机里的鱼,无法唿吸,无法挣扎,无法感知。 第317页 在最后一瞬间,她努力伸手,揪住了痛苦得跪坐在地上,脑袋抵在黑曜石号甲板上的塔尔的衣领。 「那是……一个復原键。」她喘着粗气,在黑暗中轻声念着自己看到那滴血液的时候,就自然而然从脑海中浮现出的知识。 她喃喃自语,不知道念给谁听。 「将这个打结了的时间线,拆分回了正确的,四种可能。」 随着她话音落下,黑曜石号似乎是重重撞上了什么,发出一声巨响。 当她再次恢復意识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昏暗的血色。 身旁的塔尔脑袋一片淤青,大概是在那天旋地转中碰到了什么,还处于昏迷不醒的阶段,好在唿吸正常心跳正常,看起来也没有其他皮肉伤了。 柏嘉良望着狼狈不堪的塔尔,又看看全须全尾啥也没伤到的自己,唇角扯了扯。 果然,那滴血液的主人绝不会让自己伤到——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紧接着,她又是一怔。 自己另一只手中,握住一柄熟悉的巨剑。 【有家之剑】,但没有剑灵。 她愣愣地望着重新出现的巨剑,有点茫然。 为什么?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了? 她松开剑柄,按了按自己微微发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这短短时间经歷的一切就像是一个瑰丽又诡异的梦境,情景跳跃的复杂而毫无道理,但似乎奇诡之中又藏着更深的行事逻辑。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吃疼之余,她忍不住开始思考一个令人战慄的问题。 这真的是梦境么? 但此时的情况又容不得她思考太多,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甩甩头,随手将巨剑收起。 万幸,储物装备还能用。 「说起来,这是哪儿?」她撑着身子站起来,回头,望了一眼黑曜石号,喃喃自语。 或者说,她们身处哪一种可能? 黑曜石号似乎是坠毁了,甲板几乎是呈一个斜向上的方向,而石塔中也散出了滚滚浓烟。 「秦唯西!」她忍不住大喊一声。 这里一片死寂,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回应,连回声都欠奉。 柏嘉良按耐下自己略有些焦躁的情绪,看了眼身旁的塔尔,犹豫着是打算先沿着倾斜的甲板爬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是先等他醒来。 「唔,」还没让她考虑许久,塔尔自己就已经悠悠醒转,瞪着眼睛望着血色的天空看了会,突然就一骨碌爬起来,握紧了一旁的斧子,警惕而慌张的左顾右盼,「这是哪儿?!」 「不知道,」柏嘉良舒了口气,指了指上方,「我打算上去看看。」 她又犹豫了会,抿抿唇。 「我觉得,我们可能得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塔尔还有些晕晕乎乎,紧张地四处张望。 「做好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准备。」 塔尔怔住了。 「你说……只有我们两个人,是什么意思?」他扭头望向柏嘉良,声音有些颤抖。 柏嘉良看起来比他要平静一下,缓缓重复。 「字面意思。」 「这一片空间,只有我们两个人。」 …… 他们沿着倾斜了近七十度的甲板慢慢向上攀爬,气氛有些凝滞。 「柏嘉良,」塔尔突然开口,又有些犹豫,「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柏嘉良回首,唇角泛起一丝轻笑,「你刚才不就叫过我的大名了么?」 「刚才那不是着急吗?你突然和丢了魂似的。」塔尔不禁舒了口气,也笑了起来,但下一瞬又变得严肃,「我不知道,有些话该不该说。」 「这里八成只有我们了,其他人大概被分到了不同的歷史可能中,」柏嘉良耸耸肩,「所以,哪怕你想说些渎神的话都行,说吧。」 塔尔沉默了会,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栏杆,沉闷地吐出一口浊气。 「确实是渎神的话。」 柏嘉良一怔。 「我觉得,神明好像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强。」塔尔低垂着头,低声说着。 柏嘉良抿抿唇,扭头,再次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矮人。 「怎么这么说?」她打量了一会儿,扭回头去,抓住一处损毁的石块,用力向上攀爬,一边若无其事地问。 「我总觉得神明之间的战斗,应该是动辄毁天灭地的,超出我们想像范围的,动用权柄和规则的战斗,」塔尔跟上了她的步伐,小声说,「但怎么说,之前的战斗让我觉得,他们好像只比那些凡尘间顶尖的强者,再强了一点点而已。」 柏嘉良双手已经抓住了甲板上的栏杆,一个灵活的引体向上,攀上了最高处,转身,向塔尔伸出手,温声安慰,「或许只是你们的神明不擅长战斗呢?」 塔尔唇角微微提起,眉宇间却仍然存在着一丝思考。 他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两人一起翻上了最高层,攀着栏杆向远处打量。 「喔,」柏嘉良望着远处明暗不定的,宛如心脏般搏动的巨大光团,扯了扯唇角,「我得收回刚才的判断,这里不止我们两个人。」 塔尔望着那团光团上随着光团搏动而颤抖的猩红色触腕,嘴角提起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比柏嘉良更熟悉那团光所代表的力量。 第318页 「是啊,不止我们两个人。」他搓了搓僵硬的脸。 那是奥普弗尔王上的力量。 被一位泰坦半神用生命为代价锁住的,他的神明。 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再次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 「塔尔,更糟糕的事发生了。」她低声说。 「什么?」 「我知道这是四种歷史可能中的哪一种了。」 …… 「我回到了正常的歷史。」拉撒路站在完好的黑曜石号甲板上,感受了下四周的波动,并没有因为自己重回正确的时间而有任何的欣喜。 他抬头,望向身前两尊恐怖的虚影,掌中巨剑举起,杀意泛起,「但问题是,你们为什么会来?」 两尊泰坦半神也在打量四周。 「陌生的环境。」一尊泰坦声音沙哑,「但并不妨碍我们的任务。」 「你们到底有什么任务?」拉撒路低吼。 「我们是长老会中,最抗打的两位,」另一位泰坦回答,「我们的任务只是……」 「拖住你。」 …… 秦唯西站在黑暗之中,眸子微垂,掌心泛起一丝丝的血雾。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还带着几分凝重。 她在靠着自己在柏嘉良灵魂中留下的印记,试图联繫柏嘉良。 怎么说呢? 不算太困难。 只是出了点意外。 她微蹙眉心,辨别着脑海中同时响起的,无数个声音。 「秦唯西,我等了好久好久。」那是一个年迈而疲倦的声音,有些怨气,也有些终于等到结果的释然。 「秦唯西!我和塔尔正在探索这片空间!这里还挺大的,就是很噁心,好多泰坦遗骸。」那是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听起来还挺富有朝气和活力的,「妈耶,这个还在动!」 「秦唯西,塔尔死了……」那是一个悲痛而麻木的声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出去,我试过所有办法了,但石塔的门打不开。」 「秦唯西,是你吗,是你吗?!我的老天,你终于找到我了。」那是一个年轻而激动的声音。 但还差一点。 秦唯西紧蹙双眉,在所有声音中,寻找着最年轻的,自己最熟悉的那个。 她勐地睁开眼。 「秦唯西?」柏嘉良翻了个身,背靠栏杆,极为惊喜地摸着自己脸颊上发烫的小蝙蝠印记,连珠炮似的发问,「你好快啊,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你在哪种可能里?」 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努力抛去脑海中刚才那些让她分心的杂音,轻笑一声。 「我在原地。」 「那还好,」柏嘉良忍不住舒了口气,笑了起来,「比我情况好多了。」 「额,也不算太好。」秦唯西抬头,望向眼前高高的王座上的,那位苍老的泰坦。 「我虽然留在了原地,但被传送到了……唔。」 「传送到了哪里?」柏嘉良一惊。 秦唯西揉了揉太阳穴。 眼前灯光亮起。 无数触腕在空中狂舞狂欢,还有九位泰坦半神,正冷漠地低头望着她。 秦唯西环视四周,微微挑眉。 「泰坦帝国议会。」 第139章 「泰坦帝国议会。」 通讯对面,小人类的声音明显僵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小声嘟囔起来,「泰坦帝国议会……我想像不太出来,危险吗?」 还能通过灵魂的烙印通讯找到自己,大概是没那么危险的吧。 秦唯西低垂着头,在数以亿计的敌人包围中继续打着通讯,甚至还在一边用脚尖画着圈圈。 闻言,她不禁轻笑起来,抬头看了眼周围。 「唔,危险嘛,大概有一点,也就是处于超过十万只泰坦血肉孕育的丑陋玩意的包围中,还要直面九尊泰坦半神而已。」 「啥?!」 「哈,给你听听他们的声音。」秦唯西低笑一声,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柏嘉良捂着脸部兀然变烫了好几倍的小蝙蝠,手指死死握紧了栏杆,指尖用力到发白,双眸略显无神地睁大了些。 那恶魔般的声音仿佛是从灵魂中传来的,那疯狂的嘶吼和激动的咆哮声,在她脑海中迴荡。 「吃掉她!嚼碎她!」 「让她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美味,【死亡】实在是太美味了!」 秦唯西听见了柏嘉良略显急促的唿吸声,忍不住微微蹙眉,抬头,举起一根手指,按在了唇边。 「嘘,小声点。」 那疯狂的触腕并未停歇,反而因为她的动作而更加激动和疯癫。 「我让你们小声一点!」秦唯西一直画圈圈的脚尖勐地一点,黑眸瞬间切换成了猩红。 仿若在聒噪的羊群中央放下狼群,带着恐怖气势的红黑二色波纹以秦唯西为圆心逸散!一根根疯狂摇摆的触腕在接触到那股波纹的时候瞬间爆破,碎成一地血肉。 吵闹的泰坦帝国议会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尚未碎裂的触腕被恐怖的气势压倒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我不该给你听这个的,」秦唯西摇摇头,看起来有些懊恼,「泰坦的声音涉及到了对灵魂的攻击。」 「我没事,」柏嘉良从那种尖啸声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轻吐出一口气,又有些焦急地问着,「那你怎么办?」 第319页 「我?不怎么办,」秦唯西耸耸肩,「我觉得我应该不会有事。」先猪腐 「诶?为什么?」 「唔,因为我面前有一把空着的椅子,」秦唯西抬眸望了一眼端坐在王座上那九位冷漠的,还具有人形的泰坦半神,伸手拍了拍眼前这张看起来就极为舒适的干净座椅,「还是精灵教会风格的。」 柏嘉良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显然是有些懵逼。 「唿,坐上去果然很舒适,」秦唯西已经懒散的靠坐在椅子上了,指尖一下下敲打着华贵的扶手,猩红的眸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面的泰坦半神们,「在开打之前,他们大概是想和我好好谈谈?」 她话音刚落,坐在次座的一位长着修长黑色双翼但半边翅膀从根部断裂的泰坦缓缓开口,声音难听而尖锐,像是用砂纸在黑板上摩擦过似的,「血族公爵,你在联繫的,是名为柏嘉良的人类女性么?」 「诶?秦唯西……」柏嘉良刚发出半个音节,就被秦唯西通过灵魂烙印强势打断。她勐地直起身子,猩红的眸子在一瞬间再次转化为黑色,望着方才发声的泰坦。 只是这次的黑眸,不带任何感情,浓稠如墨。 「我们回头再说,」她继续和柏嘉良聊着,声音依然轻佻而慵懒,「你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敌人了,保护好自己的时候进行探索,找找离开的方法。」咸猪付 「可是……」柏嘉良还想说些什么,秦唯西就已经主动切断了通讯。 她愣了愣,慢慢揉了揉被小蝙蝠烙印烧得滚烫的脸颊,撑起身子,转身,目光跃过栏杆,望向远处那团金色和猩红交织着的光团。 「可是我们不可能靠自己出去的,」她喃喃自语,「这是他步下的,坑杀奥普弗尔的死局啊。」 「什么意思?」一旁的塔尔有些急切地提问,「什么叫这是死局?」 柏嘉良扭头望向他,有些迟疑,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自己的判断说出来。 因为那一定是一个让人绝望的答案。 塔尔看出了她的迟疑,张了张嘴,凭藉着自己的眼力见儿迅速给出了一个台阶,表情依然维持着急切,「还有,你刚才被公爵大人打断的那句话,是想说什么?」 柏嘉良暗自松了口气,随后有些茫然无力地靠坐在了栏杆旁,不断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是想说……」 「那个泰坦半神的声音好难听,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脑海中闪过一些碎裂的,陌生的片段,但很快又恢復成茫茫一片的空白。 好熟悉,好像就是最近听过的。 她困惑地皱起眉头,「但那么奇怪又难听的声音,我怎么会忘了到底是在哪里听到的呢?」 ------------------------------------- 「拉波斯,」秦唯西结束了通讯,墨色的眸子依然锁定着次座上方才发声的泰坦,表情冷冽,「你想问什么?」 拉波斯唇微微张开,露出两根丑陋尖锐的黄色犬牙,低笑一声,「我只是和我的朋友打个招唿而已。」 秦唯西双眸中怒意更甚,指尖勐地敲了一下座椅扶手,一道浓稠的黑色从她的指尖激射而出,在拉波斯狼狈地举起单翼护在胸口之前,击中了他的臂膀。 「啊啊啊啊!」拉波斯顿时发出一声悽惨的嚎叫,翅膀不断痉挛着。 他的肩膀竟已经被腐蚀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四周的血肉蠕动着,似乎是想要重生,但那淡淡的黑色依然黏附在他的肩膀之上,不断燃烧腐蚀着新生的血肉。 「告诉我,拉波斯,」秦唯西再次抬起手,掌中的黑色仿佛能吸收一切光芒,「你刚才想问什么?」 「真的只是想和那位的血亲打个招唿而已,」拉波斯低垂着头,眸光明暗不定,口中不断哀嚎着,「我怎么会伤害她,我绝不可能伤害她的。」 秦唯西眉间紧锁。 「那把她还给我。」她冷漠回答。 「等合适的时候,」首座的罗尼尔缓缓开口,接过了话,「我们自然会将她归还给您的。」 秦唯西抬眸,指尖富有节奏感的轻点座椅,过了会,掌中黑光淡去。 「一点小教训,」她淡淡地说,「拉波斯,如果你再多嘴,我会把你另一只翅膀也摘下来。」 拉波斯,她也认识,又是一个老熟人了,泰坦中的科学狂人,嗜血,残暴,可以通过声音蛊惑催眠,长得曾经在泰坦中算是不错的,有漂亮的黑色羽翼,还有一只忠心的黑色护卫犬。 不过后来,他的护卫犬战死后,拉波斯将他爱犬的血肉融进了自己的身体,于是长出了现在丑陋弯曲的犬牙,在战斗中甚至有时会从人首变为犬首,诡异而恐怖。 「罗尼尔、拉波斯、贝列、阿斯蒙蒂斯、弗卡斯……」她的目光从一位位泰坦半神身上滑过,随后冷笑一声,「都挺面熟的啊。」 「是啊,」罗尼尔缓缓开口,一挥手,解除了秦唯西一直压制在周遭触腕上的压制,「我们都是您的手下败将。」 「我仔细筛选过,在你们七十九尊半神之中最后留下了你们不到二十,」秦唯西语气依然平静而冷漠,仿佛被围困在泰坦议会的人并非她一样,「毕竟你们这些能苟活的,都是脑子还算机灵的傢伙,在泰坦中也不算主战派。」 「那么,告诉我,谁给你们这些虫子的勇气,来暗杀一尊神明?」 第320页 「能指示我们来暗杀伪神的,自然是真正的神。」罗尼尔苍老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抹狂热。 秦唯西扯了扯唇角,不禁有些恍惚。 神么? 那个样貌普通,自诩为柏嘉良「哥哥」的男人,竟然被这群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泰坦称为「神」? 她比柏嘉良醒悟过来的时间晚一些,但在察觉到迅速恢復正常的失控波动时,也意识到了到底谁才是幕后黑手。 除了那个人,还有谁呢? 柏嘉良又还有哪些,诡异到能指使泰坦的「血亲」呢? 秦唯西眼睫微垂,遮住了那漆黑的眸子,思虑一会,才缓缓开口,「在你们眼中,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就是想套话了。 罗尼尔倒并没有纠正她的称唿,表情却愈发狂热起来了,不断摇头,「你们不懂的,你们这些没有见过宇宙尽头的土着怎么懂?」 「那让我长长见识吧。」秦唯西随意拍拍手。 「他是深渊的主宰,是一切黑暗的来源!」罗尼尔站起身,不断高唿,双手挥舞着,带动周围的触腕富有节奏感的摇摆起来,像是一片血色的浪潮,「他前进、探索、征服!他知道世界上所有所有禁忌的知识,他曾经歷见证过世界的尽头并亲手毁灭了无数宇宙!他立足于现在之现在,了解所有可能的过去,知晓所有可能的未来!」 秦唯西沉默。 她望着王座之上狂热的老泰坦,用力按了按眉心,一时有些恍惚。 这些形容词,和自己见过的那个为了哄柏嘉良开心而不断更换领带配色的那个臭屁但普通男人有什么相同点吗? 要不是与泰坦打过不少交道,了解他们残暴的同时也不至于怀疑他们的智商,秦唯西都要觉得这帮子虫豸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法术给洗脑了。 「您看起来并不相信,」罗尼尔注意到了她的无语和恍惚,不禁冷笑一声,又缓缓坐回了座位上,望了眼还在努力消解肩膀上黑色的拉波斯,随后扭头,直视秦唯西的墨眸,「您对【死亡】的理解,已经到了随时可以打破桎梏的程度了吧。」 「而等您迈出那一步,大概就可以直接登顶这处宇宙战力的顶端,毕竟,【死亡】,本就是比【破坏】还要恐怖的战斗性权柄。」 秦唯西抬头,微微挑眉,那墨眸慢慢退回了猩红,随后,再次退回普通的黑色。 「你太高看我了,」她轻笑一声,再次懒散地靠坐在了座椅上,「没有的事,离登神还远得很呢。」 罗尼尔并不理睬她的瞎话,而是淡淡道,「成为伪神倒并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可以窥见这个世界的真实一角。」 「哦?多说点,我爱听这些。」秦唯西来了兴趣。 「这点,我们和伪神倒是达成了默契上的一致,」罗尼尔摇摇头,「这些禁忌的知识,您必须亲眼目睹才能知晓其真实。」弦竹副 「无趣,」秦唯西却也早就知道了答案,此时也只是耸耸肩,掌中消失的长剑此时再次缓缓浮现,「也就是说,你说完了?说完了就开打吧。」 那些之前安安静静的触腕再次尖啸起来。 「停。」这次没等秦唯西抬手,罗尼尔率先示意触腕们保持安静,随后望向已经站起身,眸子重新化为猩红的秦唯西,摇摇头,「我们并没有打算和您为敌,至少这次,没有这个打算。」 秦唯西只是挑眉,弹了弹剑尖,身上的气势仍在不断积蓄。 「按照我们对战力的预估,要彻底杀死奥普弗尔而不造成太大的损失,大概需要四位以上的半神,」罗尼尔对她身上不断燃起的杀意视而不见,而是继续缓缓道,「但是在我们出发之前,神降下旨意,让我们十二人一起出行。」 秦唯西挥了挥剑,随口问道,「哦?那在你们的预估中,杀死我需要多少位半神?」 罗尼尔极为诚恳的回答。 「六位半神抱着必死的信念,能勉强牵制住您;八位半神抱着必死的信念,能与您兑子,彻底磨灭您的所有力量和所接触到的权柄,但也要做好损失八位半神的准备。」 「所以你们害怕极了,」秦唯西骤然嘆口气,「九个人一起盯着我,真是大排场啊。」 「来吧,」她缓步前行,眸中的猩红更加凶意凛然,朗声道,「如果我此生止步于此,那你们大概也一样。」 「血族公爵!」罗尼尔依然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性的动作,只是低吼一声,一直温和的表情慢慢冷冽起来,「我可以告诉你,【死亡】迟早有一天会回归死亡,但不是今天!」 秦唯西顿步。 「哦?」她微笑起来,「那不妨告诉我,我的死期将是何时。」 罗尼尔苍老的面上终于露出了彻底的凶意,一字一句,透露着天机。 「当【死亡】成为【死亡】的那天,便是她走向终焉的开始。」 秦唯西猩红色的血眸凝视着他,过了会,她一挥手,掌中长剑散去,身上的气势也骤然一泄。 「下次不想打早点说,」她坐回了座位上,抬手,在虚空中用力按了几下,「这种连续积蓄力量再散去的感觉委实不是很好。」 而随着她手掌富有韵律感的起伏,周围的触腕们纷纷哀嚎着陨灭。 就像是一个指挥家,在指挥一场盛大的死亡音乐会。 第321页 几位泰坦半神纷纷怒目而视,但颇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思。 「既然你们在拖时间,那不妨再多聊几句吧。」秦唯西淡淡地说。 「您想聊什么?」罗尼尔无视了周围触腕此起彼伏的哀嚎。 「就先聊聊……」秦唯西眯起眼睛,「你们为什么想要拖时间吧。」 罗尼尔面上肌肉抽动一会,低头不语。 「呵呵,你们现在也只有用这些情报才能和我交换,」秦唯西手掌依然不断在空中挥舞,甚至愈发激昂,「等我自己琢磨清楚的时候,这些情报将一文不值。」 罗尼尔抬眸望了眼四周的痛苦哀嚎的触腕,摇摇头。 「不说是吧,那让我想想。」秦唯西撑着脑袋,手掌已经放下了,指尖不断敲击着椅背,一道道小型的红黑二色波纹急速盪出,毫无规律地杀向任何一个方向。 就像是一首交响曲经过了最初激动人心的旋律,到了轻柔温和的衔接部分一般。 「刚才,我的小人类已经提示我一点了,虽然她说不出来,但我能感知到那种情绪,那种有些绝望的情绪,她一般不会有这种情绪的,除非情况糟糕到了一定程度。」秦唯西喃喃自语,再次按向太阳穴,迟疑着要不要再与柏嘉良的灵魂烙印接触。 在看了一眼拉波斯后,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过并不是没有一点收穫——她想到了自己在联繫上柏嘉良之前,听到的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回应。 那是时间长河中的一个个坐标,但是灵魂的波动不会有错,所以…… 那些都是柏嘉良,在那个鬼地方困了不同时间的柏嘉良。 柏嘉良在自己的过去。 「九位,」她按耐住自己突然烦躁的思绪,再次数起了端坐在王座之上的九位半神,若有所思,「少了两个最抗打的和一个擅长禁锢的,唔……」 她突然微微挑眉。 「拉撒路估计也像我一样,被你们牵制住了吧,」她抬头望向罗尼尔,「他虽然比奥普弗尔能打一点,但也就一点点,两位皮糙肉厚的泰坦半神,在他不点燃世界熔炉不能透支权柄的情况下,足够拖住他了。」 罗尼尔依然低垂着头。 「那么,还有一位呢,还有一位半神去哪了?」秦唯西眯起眼睛,随后恍然大悟,「啊!」 她的手掌在空中用力一抓,无数血色的触腕瞬间碎裂,此起彼伏的悽厉惨叫和咆哮声也极为突兀的停止了,仿佛一曲恢弘的死亡交响乐被突兀草率的画下了休止符。 「我知道你们把奥普弗尔放到哪里去了,」她缓缓站起身,轻声道,「我也知道你们把我亲爱的旅伴放到哪里去了?」 「并不是我们,」罗尼尔低垂着眸子,缓缓说,「我们并没有这样伟大的智慧。」 「是啊,你们残暴,好战,但你们应该想像不出这么恶毒的杀人方式。」秦唯西抬头。 明明是在仰视那些巨人,可她偏偏有一股睥睨的气势。 「你们以一尊半神为代价,将奥普弗尔禁锢住,放在了那个时间线中。」 「那个奥普弗尔,已经死去的时间线。」 「是的,血族公爵。」 「可是你们说过,不会伤害她。」秦唯西死死盯着罗尼尔,「但如果你们真的要用这种方法杀死奥普弗尔,她也会死。」 「她不会,」罗尼尔这回终于缓缓开口,又透露出了些新的信息,「她在神的注视之下,神会出手。」 「那那个矮人呢?!」秦唯西低吼。 「神并不会注视除她以外的存在。」 ------------------------------------- 「塔尔。」柏嘉良和塔尔已经爬下了黑曜石号,走到了那团巨大光团的近前了,她迟疑地用【有家之剑】,划拉着光团上仿若寄生虫一般攀附其上的血红色噁心触腕,又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巨剑险些脱手而出。 「怎么了?」塔尔抬头仰望那金色的光团,轻声应着。 「我觉得我还是得告诉你,」柏嘉良抿抿唇,随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毕竟我们现在要齐心协力,找到出去的办法。」 塔尔扭头看她。 「我们所处的时间线,应该是在奥普弗尔已经被刺杀死亡的那段歷史中。」柏嘉良郑重说道。 塔尔怔了怔,随后有些激动地摇头叫嚷了起来,「这不可能!你看看这个光团,奥普弗尔王上的力量还存在,他还活着!」 「是的,是的!」柏嘉良不得不抬高了嗓门重复,以让激动得塔尔冷静下家,「和我们之前并肩战斗的王上是还活着,但这是他已经死去的时间线!」 塔尔不再叫喊了,他用力咬住了唇,良久,摇摇头,「抱歉,我不理解。」 柏嘉良并不缺乏耐心,而是用巨剑在地上开始划拉,画出了几条线,小声道,「简单来说,刚才我们所见到的奥普弗尔,和我说的,死去的奥普弗尔并非同一个。」 「死去的奥普弗尔,」她指了指周围那浓重的金色血雾,「是我们和拉撒路并未出现,他直接被十二尊泰坦半神围杀的那一个。」 塔尔怔了怔,仅剩的大脑内存不断思考着柏嘉良所表述的含义,随后不可思议地用力摇了摇头,「不对,还是不对,怎么会有两个王上的存在?还一个生一个死?」 他用着不久前从柏嘉良这儿学到的新词,大声说,「这不是一个悖论吗?」 第322页 「是的,这是悖论。」柏嘉良用力点头,随后昂首,望向天空。 她眯起眼睛,试图穿透那泛着金红色的血雾,找到其背后自己熟悉的东西。 「但别忘了那滴血,」她撑着巨剑,换了个方向,又揉了揉眼睛,「那滴血没有影响到秦唯西,所以她留在了原地;很少的一部分落在了拉撒路和我们身上,其余的,都飞向了奥普弗尔。」 她好像确实在金红色的血雾之后,看到了朦胧的,宛若精緻囚笼一般的半透明虚影了,但一眨眼,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柏嘉良低头,再次揉了揉酸疼的双眸,「我毫不怀疑,那个人能造成并维持住这样的悖论。」 「他是谁?」塔尔冷静的追问。 柏嘉良手上动作一顿。 「我不知道……」她略显得迷茫的低沉声音响起,「我真的不知道。」 「可你之前的反应,明明是认识他的!」塔尔声音再次高了起来。 「我是认识他,不过也没见过几面就是了,不,现实世界中就没见过面,」柏嘉良抬头,表情有些难过和沮丧,「但我不知道……或者说我也没有想过,他会是这种人。」 塔尔不说话了,良久,他吐出一口浊气,扭头,将手轻轻放在了那金色的光团上,感受着光团的颤动,和猩红色触腕带来的噁心和抗拒感。 「抱歉,」柏嘉良打量了下他低垂阴郁的神色,抿抿唇,「如果你很生气的话,不如我们分开行动吧。」 塔尔骤然扭头,有些愕然地怔怔望着她,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反应过来了,用力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金色的光团前迴荡。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刚才真的很情绪化,真的对不起,但毕竟我的神明,他……他死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语速极快,又结结巴巴斟酌着用词,仿佛又从那个胆子渐渐大起来还敢腹诽几句神明的矮人恢復到了监测塔前初见时那个唯唯诺诺的侷促的傢伙,「但我不可能有怪您的意思,真的,不可能怪您,是您和公爵大人找到了对所有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我,又把我带到了这里,看到了这么多的东西,见到了这么多瑰丽奇异的景象,甚至见到了两位神明,我怎么可能生您的气呢?」 矮人身高比柏嘉良的肩膀还略矮一些,此时他努力踮起脚,小心翼翼地伸手,按在了柏嘉良的肩膀上,又用力拍了拍,「我还指望着您带我走出这个鬼地方呢。」 柏嘉良失笑,学着他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是要一起走出这个鬼地方!当然,如果可以的话……」 她扭头望向那个光团。 「也要把奥普弗尔一起带出去。」 塔尔眸色瞬间动容,用力点头,「当然!」 「不过喊我名字就好,别您啊您的,」柏嘉良扭头,冲着他笑,「都说了是朋友了。」 「……好的,柏嘉良。」矮人望着那灿烂的笑容,眼眶一时有些热意,随后慌忙移开了视线,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不争气到丢整个矮人地窟的脸。 他似乎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公爵大人为何会对眼前的人类格外特殊了。 聪明而并不傲慢,有些想法提出来的时候听起来堪称异想天开,但随后的逻辑和事实证明她说的一直是对的。而当陷入绝境的时候,依然能不慌不忙,井井有条处理事务甚至依然保持乐观开朗的性子…… 这样的人,哪怕尊贵如血族公爵都会喜欢吧。 比自己这个在边境长城执勤了这么久的傢伙强多了。 边境长城…… 他思绪乱飞,一阵恍惚,又想起了自己的老搭档。 「阿加莎……」 柏嘉良已经收起了巨剑,放眼远眺,考察着这一块的大体情况,听到他的咕哝,茫然扭头,「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塔尔回过神来,慌忙道,「接下来怎么办?」 「那我们先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柏嘉良也不多问,扭头,继续在视线之中寻找着目标,「这里似乎很大。」 「这里的最高点应该就是黑曜石号的甲板,其次是还在冒烟的石塔,如果能爬上石塔,应该能窥见这块地方的全貌。」塔尔很快恢復了自己应有的水准,判断着,「我们或许可以先去看看石塔的情况,也看看黑曜石号上还有什么能利用上的资源。」 「同意,」柏嘉良露齿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出发出发!」 「等等,」塔尔有些迟疑,拦住了跃跃欲试就要往废墟下跳的柏嘉良,手在裤子上搓了搓,「我还想试一试。」 柏嘉良眸光落在了他紧握斧柄的手上,若有所思,又望向那个光团,「那就试试吧,注意安全。」 塔尔用力点点头,深吸口气,缓步向前,举起巨斧,蓄势。 淡淡的金色光芒在斧刃上凝聚,随后力量不断被压缩,到了最后,原本的金光甚至凝结成了宛如流水一般的实质存在。 这奇异的景象看得柏嘉良惊讶极了——她自然能察觉到那流水般的金光中到底压缩了多么恐怖的能量。 随着力量的压缩,塔尔的黑峻峻的脸逐渐透出了不健康的红晕,在力量即将失控的那一剎那,他勐地拧腰,挥斧,用力噼在了那猩红色的触腕上。 砰! 一声巨响,柏嘉良眼睁睁看着塔尔被反震力砸进了废墟之中,慌忙上前扒拉起石块,努力将人刨了出来。 第323页 「咳咳咳。」塔尔身上脸上全是灰,狼狈地从废墟中爬了起来,抹了抹唇,咽下喉咙中的那抹铁锈味,望向没有任何变化的金色光团和寄生虫一般噁心的猩红色触腕,沮丧地摇摇头。 「果然啊,半神和神明的力量,我们不可能启及的,走吧。」 「等等,」柏嘉良打断了他,也迟疑了会,伸手,「借一下你的斧子,我也想试试。」 塔尔一怔,随后将自己的斧子递过去,「有些沉,小心。」 然后他就目瞪口呆地看着柏嘉良单手持斧,虎虎生风地挥舞着。 这是人类应该有的身体素质? 「我比较特殊啦,」柏嘉良耍得正开心,抬头,看见塔尔震惊的目光,忍不住轻咳一声,「从小到大力气都比较大来着。」 塔尔唇抽了抽。 那可是矮人的斧子! 这是力气大能解释的吗?! 「唿。」柏嘉良用得顺手些了,随后也摆出了挥斧的标准姿势,但她并没有塔尔那样凝聚力量的秘术,所以只是深唿吸几口后,凝神,在斧刃上一层层放上了自己体内宛若大杂烩一般的力量。 一层精灵的生命力,一层秦唯西留存在她体内的精血的力量,一层粗浅拙劣的魔力,再一层武技的力量。 和刚才宛若流水般的金色光芒不同,此时斧刃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光芒,简直就像黑夜中的霓虹灯。 柏嘉良皱皱眉。 奇怪,秦唯西留下的精血的力量好像调用得有些阻塞,是因为秦唯西离自己太远了么? 她甩甩头,也不去多想,摈弃杂念,低喝一声,用力挥出巨斧! 砰!! 塔尔看着一团金毛在空中画出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同样砸在了废墟中。 距离比自己刚才还远。 他慌忙跑过去,打算把人刨出来。 「唿!」柏嘉良自己从废墟中一下窜了出来,狼狈地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碎石块,抬头望向远处并未有一点变化的光团,扯了扯唇,将斧子交还给了狂奔过来的塔尔,「走吧,果然,直接噼开是不可能的,没戏。」 塔尔表情诡异地看着眼前看上去没一点事儿的人类,再不动声色地摸摸自己有些挫伤的背部肌肉。 「哦,」柏嘉良看出了他的疑惑,自然也不好说秦唯西怎么改造了自己身体,只能尴尬一笑,「从小挨打,皮糙肉厚些。」 「这得挨多重的打才能练出这种体魄啊,」塔尔吐槽,「每天打你的是武圣吗?」 「额,差不多?」 塔尔再次扯了扯唇角。 「……算了,当我没问。」 「对了,你不是有武器吗,那柄巨剑,怎么想着用我的斧子?」 「有家之剑现在情况很奇怪,剑灵不见了,」柏嘉良跳上高处,嘆了口气,「再加上奥普弗尔不是还没给我锻剑吗,我不敢噼,万一又噼出个悖论咋办。」 「也是,有道理。」 「对了,你那种凝聚力量的方式,能教教我吗?如果是什么不传之秘术就算了。」柏嘉良扭头,有些期待地望着塔尔。 「教当然可以,那是矮人军队的武艺,谈不上机密,」塔尔嘴上说着没问题,表情却有些迟疑,「不过要练这个得用矮人的力量,我倒是可以把基础的修行方法交给你,但你原本的力量会不会对它有排斥啊?」 柏嘉良沉吟一会,掏出有家之剑,激发了其上蕴含的龙威。 「巨龙。」她小声说。 随后,她掌中泛起一层绿色的光芒,「精灵。」 指尖泛起血色,「血族。」 有些凝滞地调动着体内秦唯西精血的力量,随后脑袋上啪一下弹出了一对兽耳,「兽人。」 最后,一手泛起粗糙的魔法力量,另一只手泛起凝结的,代表武道的乳白色光芒。 柏嘉良诚恳地说,「我觉得以我的情况,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塔尔:「……」 「当我没问。」 …… 两人回到了黑曜石号,颇有些费劲地爬回了甲板,顶着巨大的烟雾回到了石塔内部。 柏嘉良试着伸手,按上疯狂滴呜作响的中控。 当然是没有任何反应的,什么【000号节点註册,编号00001】,什么【缔造者】啥的,都没有。 柏嘉良嘆口气,又试着斜四十五度角,小心拍了拍。 还是没反应,中控依然在滴呜滴呜地叫着。 这尖啸声叫得有些心烦,柏嘉良忍不住开始考量修好这玩意的难度和它到底能带来多少有用信息之间的比例。 哦不,就算修好了,她和塔尔谁有权限用这玩意? 当她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塔尔闷着声,一斧噼下。 中控台咔嚓一声碎裂,然后…… 不叫了,也不冒黑烟了。 柏嘉良扭头望向塔尔,后者看起来有些紧张,搓了搓手,「这样应该可以吧。」 柏嘉良挑眉。 「当然可以,我也打算这么干了。」 塔尔松了口气,习惯性的询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柏嘉良环顾四周,又看看最顶上的石塔。 这个角度,可能的确有些难爬。 「我们先看看这些书吧,」她低头,望向那些散落一地的书籍,「希望有能解决悖论的方法。」 第324页 这是奥普弗尔的黑曜石号,自然是连杂书和正经书都有的。 「好。」塔尔毫不犹豫地应下了,随后,两人就一人一边,开始翻阅起了那些书籍。 塔尔自告奋勇地承担了更学术性的锻造那一方面,而柏嘉良则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摊读物。 …… 「说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塔尔一边低头看着书,一边发出疑问,「他们就这样禁锢着奥普弗尔王上,真的能让王上死亡吗?」 「你刚才问我还只能讲一个猜测,回答不了你,现在倒是可以,」柏嘉良略有些疲倦地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我刚从书里看到了——【权柄很难磨灭,这也代表神极难彻底杀死,而能磨灭权柄的,唯有悖论】。」 「什么书?」塔尔哒哒哒跑过来了,「让我看看?」 柏嘉良表情诡异了些,头疼地望着怀中的书,想了想,举了起来,将封皮展示给塔尔。 塔尔看到,怔了怔。 封皮上,赫然是四个古朴雄劲的四个大字。 《秦唯西传》 第140章 不得不说,当留有充足的时间重新翻阅这本地摊读物的时候,柏嘉良总算注意到了一些之前忽略的细节。 比如,尽管它被奥普弗尔翻得卷了边儿,书页也略有些老旧,封面更是被刚才的坠毁和浓烟弄得灰噗噗的。 但无论是拿在手上的质感,还是拂去灰尘后封面厚重朴实的封底,都让柏嘉良意识到,这大概不是她想像中粗制滥造的地摊产物——怎么说也是一本精装书。 想来也是,奥普弗尔对拉撒路清理掉自己杂书这一行为表现得堪称痛心疾首,儒雅好脾气的矮人王当时下一秒就要掐人中了,嘴里嘟嘟囔囔着那是自己多年的收藏。 而书中内容则更甚,在让人不得不捏着鼻子看下去的无语剧情背后,藏着许许多多令人初看嗤之以鼻的知识。 毕竟也没有哪本书从配制魔药讲起,详细描述了近一万字一个普通人该如何用手边就可以买到的材料坑杀不同种族的顶尖强者的,当然也没有哪本书画了整整三十幅细緻到每一块鳞片都栩栩如生的流程图来描绘该如何给一只怕水又社恐的巨龙洗澡。 你有那闲工夫写写被你直接一笔带过省略掉的秦唯西撒娇一整天该多好!线逐復 反正那一段,柏嘉良是看得又生气又眼热,尴尬得脚趾扣地又忍不住很想知道书作者到底脑补了些什么。 秦唯西撒娇…… 啧。 但这些知识,初看只觉得是书作者脑洞太大,想像力过于丰富——哪怕是脑洞雄奇如柏嘉良都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她看到了脱离主线剧情,颇似书作者随笔的一章 。 【如果把时间比作奔流不息的长河,那所谓的时间悖论,就像是往河水里倒了点洗涤剂搓一搓产出的泡沫——它当然归属于长河的一部分,毕竟泡泡的主要构成就是河水,但它又已经脱离了河水本身,而是漂浮在河水之上,亦是悬浮在空中】 【悖论是难以打破的,但又是易碎的。不妨还是以泡泡举例,难以打破是因为其形成了一个均匀的力量,有一种独属于悖论的法则在约束这个空间,如果一直没有外力的存在,悖论泡沫几乎可以永存;但易碎也是好理解的,悖论的法则和时间本身格格不入,只要有稍微的外力触碰泡泡,泡泡就会瞬间碎裂】 【当然了,如果泡泡的内部,有新生的雏鸟用力啄击对它来说过于坚韧的规则,悖论同样可以被打破】 柏嘉良读到这里的时候,表情就已经严肃起来了。 再翻过去看一眼前面的魔药配制和如何刷洗巨龙,她凭藉自己粗浅的知识判断了一会。 竟然也挑不出毛病。 她抿抿唇,继续认真往下读。 【在经歷了这么多次旅行后,我回顾了一下我所经歷过的悖论问题,曾有过想法写一篇什么《时间悖论的成因,造成的损害及解决方法》的论文来着,框架都已经搭出来了,可惜在申请版面费的时候被温莎教院的老学究打了回来,大骂我写的是什么玩意,算了,我不和他计较,毕竟还靠他发工资】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随后若有所思。 这本书成书的时间,是在人类温莎公国时期么? 那倒的确是一个很古老但很灿烂的人类文明了,似乎是人类文明急速扩张,拥有无数武圣和大魔导师的灿烂时期,那时的人类实力足以与其他五族匹敌,也是那时,人类与其他五族签订了尘世六族的盟约。 她再努力想了想,再也想不出除教科书以外的任何知识了,只能敲敲自己的脑子,悻悻往下看。 【在这里简单写写我的结论吧——时间悖论的成因,还是之前的例子,正常情况下悖论泡沫是无法形成的,而要是形成了悖论,一定是有人往长河中添加了洗涤剂,搅了浑水……哦,写到这里我好像明白老学究为什么要打回我的论文了,不管他,我们继续。】 【而时间悖论会造成什么损害呢?兜转在悖论中被困死一生的可怜傢伙的性命倒还是其次,而在其死亡,悖论泡沫碎裂的那一剎那,会释放出轻微的时间能量,这些时间能量自然无法对奔腾的长河造成任何影响,但它的破灭,足以让一些窥见了时间奥妙的可怜傢伙饱食一顿。】 第325页 【而更为严肃的事实是,悖论大概是我目前为止发现的,唯一能磨灭权柄的存在。】 【权柄很难磨灭,这也代表神极难被杀死,而能磨灭权柄的,唯有悖论,这并非一个具有逻辑性的推论,只是一个经验发现而已。】 「经验发现,这词儿真是……」柏嘉良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努力抑制住自己的讶异,「你见过多少神明的幻灭?」 她目光随意往下一瞥,随后瞳孔地震。 【别急着否定,毕竟我见过不少神明的幻灭了,如果你没见过,那不妨看看龙族——光从龙皇不间断的陨落就足以证明我的结论了,【永恆】与始祖龙皇许下的约定本身,就形成了一个悖论。】 「始祖龙皇许下了什么约定?和谁?!」她只觉得自己背后汗毛根根竖起,慌忙开始翻阅前后文。 没有,书作者并没有详细叙述这个案例,大概从温莎教院申请下了版面费要开始正式写论文的时候会详写。 ta反而话锋一转,开始写起了下一个问题。 【那该如何破除一个悖论?我之前已经做过比喻了,这里不再赘述,只是做一个总结——找到维持悖论存在的规则,然后打破它。】 柏嘉良不禁撇撇嘴,喃喃自语,「那如果我是那个身处悖论里面的小倒霉蛋呢?」 她嘟囔着翻开后一页,瞟见上面的文字。 她只觉得头皮骤然一麻。 【而如果你是那个身处悖论里面的小倒霉蛋的话,那就试着,用悖论打破悖论。】 仿佛书作者和她远隔千里,一问一答。 她抿抿唇,轻声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怎么用悖论打破悖论?」 而问题的答案就在下一行。 【如何用悖论打破悖论呢?这是一个好问题,但我只能给出一个笼统的答案——注意你的身边】 「注意我的身边?」柏嘉良喃喃自语。 【对,注意你的身边】 「我的身边……」柏嘉良忍着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震撼,认认真真打量起了周遭的环境。 被噼开的中控台,噼开中控台的始作俑者塔尔,散落一地的书籍,碎落一地的吊灯,从墙上滑下来的矮人地窟全境地图。 什么异常都没有。 她又瞟向了最后几句,忍不住松了口气。 那种诡异的一问一答的感觉消失了。 【希望这篇随笔能帮助到你,我的朋友。】 【当然了,如果这篇随笔永远帮不到你,那是更好。】 「谢谢。」柏嘉良咕哝一句,吐出一口浊气,绷紧的肌肉慢慢放松,随后感觉浑身的劲儿都卸下来了。 怎么说? 就算现在让她按照书作者前面的详细指引去杀个大魔导师或者洗只社恐龙什么的,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规规矩矩按着做。 那种诡异到极致的问答感觉,那种认真叙述挑不出一点错漏的指引,让她已经不由自主地愿意去相信其中写的东西。 更别提,它还的确和自己的猜想有些关联。 也是在这时,塔尔突然提问了,「说起来,他们就这样禁锢着奥普弗尔王上,真的能让王上死亡吗?」 …… 「所以你愿意相信这本书?」塔尔将这篇随笔仔仔细细看完,表情略有些古怪,又无意中一翻,正好翻到了【且看那秦唯西眼眶微红,黑亮亮的眸子里透着些泪光,月白色的围巾已被雨水打得透湿。她一面察言观色,一面低垂着手,无比难过地将自己的衣角揪得皱巴巴……】这段描写,看得矮人吓了一大跳,瞬间将手中的书丢还给了柏嘉良,一边疯狂捶地试图缓解尴尬一边紧咬着牙,「给我一个理由!」 柏嘉良的表情也很沧桑,「要不忽略这狗屎一样的剧情吧,毕竟硬核的时候还是很硬核的,不然奥普弗尔为什么会收藏它呢?」 「……我觉得我随手一翻就是这页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奥普弗尔王上平时经常看这一段。」 「嘶,也有道理,要不等救出他人来了,你去问问?」 「不!你别害我!」 塔尔哀嚎一声后,用力搓了搓自己肌肉僵硬的脸,又要回那本书,翻到随笔部分看了看,表情略微凝重了些,「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打破现有的悖论,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应该是,」柏嘉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面上并未显现的小蝙蝠印记,迟疑了会,「秦唯西那边,情况好像有些恶劣,我们不能光指望着靠她们外部打破。」 「我认可,」塔尔郑重地点点头,「那我们现在需要仔细确认了,现在这片空间的悖论,到底是什么?」 「我认为就是奥普弗尔的生与死同时存在,这个悖论导致这片空间和时间被同时封锁,就像我们之前走不出黑曜石号一样,」柏嘉良一边分析一边判断,「如果按照这个规则,那么等悖论将奥普弗尔的权柄磨灭,他彻底死亡,这片空间只存在死亡的奥普弗尔后,悖论应该就会自然消失。」 塔尔微微蹙眉。 「那么问题是……」他抿抿唇,声音变得低沉,「磨灭一尊神明的权柄,需要多久?」 「我不知道,」柏嘉良的声音也不自然放低了,「但大概,比我们的寿命要久。」 人类能活多久? 百年而已。 矮人又能活多久? 第326页 平均寿命不超过七百岁。 但这是一千年前,是在奥普弗尔打算锻城却被暗杀的时间线。 「我们不能等这个泡泡自然消散,」柏嘉良很快做出了掷地有声的判断,「我们要自救。」 「但我们怎么去找第二个悖论?」塔尔脑子逐渐接受了这些概念,捏着自己下巴努力思索,「或许我们的存在也是个悖论,毕竟一千年前可没有我俩,但我们应该算是和王上一起进来的,属于已有悖论的一部分。」 「如果我们是的话,咱们刚才应该就已经噼开那些玩意了。」 「唔,也是。」 两人再次结论一致,于是抬起头,面面相觑。 「继续看书?」塔尔小声提出提议,「刚才的线索不就是从书里找到的么?」 「行,」柏嘉良点点头,但望着那偌大的书架和密密麻麻的书籍,她又有些迟疑,「但我还想干些别的,比如爬上石塔,画一下这里的地图什么的。」 塔尔抬头,望着有近百米高的石塔尖尖,眨巴眨巴眼睛。 「我去吧,咱们分头行动,」柏嘉良很快有了主意,开始满屋子寻找起合适的攀爬工具了,「我记得你不是恐高吗?」 塔尔扭头看她,一脸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我恐高?」 柏嘉良也是一怔。 「就是我们在监测塔外面见面那一回啊?」她抬手迅速比划着名,「我当时有点不舒服,秦唯西带我飞回去,问你要不要一起的时候,你拒绝了,说你恐高,步行就好。」 塔尔面色一僵。 柏嘉良望着他的僵硬的面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你不恐高?」 「其实,不恐。」 「那你当时……?」 「当时,额,我觉得似乎有些不合适。」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努力克服了尴尬的塔尔贼眉鼠眼地戳了戳柏嘉良的胳膊,「所以,你和公爵大人什么关系?」 还处于尴尬之中的柏嘉良没好气地回答,「哪有什么关系,旅伴而已。」 「哦,」塔尔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长嘆,「原来是旅伴啊,我还以为是……」 接下来的那个词儿,他不说了。 柏嘉良再次沉默,过了会,她小心翼翼问眼前看起来就大大咧咧的矮人。 「很明显吗?」 「我是觉得挺明显的,唔,加油吧。」 柏嘉良耳朵cua的一下红了,开始用力拍起了自己的脸蛋和脖子。 塔尔看着想笑,又为了照顾柏嘉良的心情只能忍住,以至于面部表情都有些扭曲。 「不说了。」柏嘉良颇有些沮丧地摆摆手,活动活动身子,打算开始攀爬。 「等一下!」塔尔喝止了她这作死的行为,好笑又无语地望着她,「这个听我的,我专业干这行。咱们得先找根绳子。」 ------------------------------------- 秦唯西安安静静坐在舒适华贵的椅子上,指尖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与面前九尊泰坦半神遥遥对峙。 触腕们已经不敢疯狂尖啸了,纷纷匍匐在地面上,甚至还会随着秦唯西的敲打而颤抖。 它们最后的遮羞布,大概就是是向九尊泰坦的方向匍匐的。 秦唯西倒没有再屠杀这些泰坦血肉孕育出来的噁心存在,她只是在思考。 「我突然有个问题,」她指尖突然停止了敲打,望向泰坦首座的罗尼尔,「你们说,你们的神一直在注视着我的旅伴,那如果我的旅伴她自己打破了悖论,你们会怎么做?」 罗尼尔沉默了半天,缓缓开口。 「全知全能的神并未给出这种可能,所以,不会发生。」 「万一呢?」秦唯西摊手,「就当是讨论一下嘛。」 「……我们不会如何,」罗尼尔终究还是给出了答案,「这是出于对您的尊敬。」 「啧,你们现在真的很讲礼貌,」秦唯西讥讽地轻笑一声,「像不叫唤只咬人的疯狗。」 次座,终于从【死亡】的磨灭中解脱出来的拉波斯闻言,眸中滑过一抹恶毒和恨意。 秦唯西倒是没有看他,她只是突然松了口气,瘫坐回了椅子上,舒适得像是回了公爵府一样。 「我曾经看过温莎公国一个很有意思的小研究员被论文审核组打回的论文框架,ta说:唯有悖论可以打破悖论,」她轻笑着,「可惜那时候我还太年轻,又忙着和波琳娜一起去黑潮内部探索,就没见着ta的人,现在隔了太久,年纪大了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这一个结论。」 她望向罗尼尔,耸耸肩。 「不过刚才的事,倒是证明了这个结论。」 被那个普通男人强行塑造出来的新的悖论,打破了原本黑曜石号上存在的旧有悖论。 「您到底想说什么?」罗尼尔苍老的声音中有着些许困惑。 「没什么,」秦唯西耸耸肩,继续瘫着,似乎压根不担心她的小人类,「打个赌吗?」 「赌什么?」不得不说,罗尼尔是个好陪聊,有问必答。 「赌我的旅伴可以自己从悖论中走出来。」秦唯西轻笑。 「这不可能,那我赢定了,」罗尼尔也笑了起来,「您打算拿什么赌注?」 秦唯西提起唇角,眸色骤然变成那黝黑的墨色,抬起手,黑色的光芒在她掌中凝聚,直到凝聚成了一块巨大的灰黑色晶体。 第327页 九尊泰坦半神几乎同时从王座上弹了起来,瞬间释放出恐怖的威压。 以此来抵消他们对秦唯西手中东西的恐惧。 「嘘嘘嘘,别那么紧张啊,」秦唯西嘆了口气,「这不是赌注么?」 如果柏嘉良在这里,大概可以认出,这和她们在精灵教国解决灰雾,那位名为夏洛克的精灵消散后留下的晶体如出一辙,本质一样。 【死亡结晶】,蕴含着【死亡】的规则和权柄。 只是秦唯西掌中的比当时夏洛克消逝凝聚成的小晶体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以至于,它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死亡结晶】了。 量变形成了质变,它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您要拿,您凝聚的神格碎片和我赌?」罗尼尔一字一句,念出了那个黑色结晶块的名字。 神格碎片,顾名思义,成神的通行券,凝聚到一定程度,自然可以登神。 不过秦唯西手中这一块,以大小来论,的确还没有到能登神的地步。 「是啊,我辛辛苦苦凝聚的神格碎片呢,」秦唯西眯眼笑,像只狐狸,「反正我是不打算登神,现在你们一个个又念叨着我必将成神,我心烦,干脆把这玩意赌出去算了。」 「……我赌了,」罗尼尔缓缓坐下,「赌注需要对等,您想要什么?」 秦唯西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我要两个泰坦半神的命,」她轻笑着,不断抛着手中的巨大晶体,「我如果引爆这玩意,大概也能炸死两个半神,所以这个赌注很公平,你觉得呢?」 刚坐下的罗尼尔又弹起来了,苍老低沉的声音此时听起来竟然激昂又洪亮,「不可能,我绝不可能拿同僚的姓命作为赌注!」 九尊泰坦都站起来了,对秦唯西怒目而视。 「嘘嘘嘘,你们看看你们,都多大年纪了,能不能稳重一点。」秦唯西不满地摇摇头,还在若无其事地抛起手中结晶,又接住,「我又没打算要你们的命。」 她再次笑了起来,「牵制拉撒路的那两尊泰坦的命,如何?」 方才还在发表激昂宣言的罗尼尔顿时陷入了沉默。 秦唯西不禁冷笑一声。 她太了解泰坦这个种族了——用两个半神换自己失去神格碎片重伤和再也无法成神,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划算的买卖。 只是刚才的罗尼尔绝不可能当着同僚的面,商定赌注和价格。 但不在此处的同僚,当然就是可以卖的了。 「……可以。」 果然,罗尼尔给出了秦唯西意料之中的答案。 「真不错,唔,为了表示诚意,」秦唯西将手中的神格碎片往前一抛,让它在罗尼尔面前滴熘熘转,「赌注先给你了。」 罗尼尔缓缓接过,表情凝重。 「您就不怕我们直接抢走它?」 「我觉得你们不是这种人。」秦唯西笑得温和纯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于是这轮聊天也告一段落,双方又安静了下来,静静等待结果。 双方都很有信心。 秦唯西撑着脑袋,低垂眸子,安静思索着。 大概是出于一些爱屋及乌的原因,她对那个普通男人存留了一分信任。 这分信任不多,但足以让她相信,那个人绝不会伤害她的小人类。 所以,所谓悖论打破悖论,一定是有解的。 秦唯西甚至已经猜到了一些。 她仰头,望着泰坦议会黑红色的丑陋穹顶,突然笑了起来。 「小傢伙,别让我等太久啊。」 ------------------------------------- 「阿嚏。」柏嘉良跨坐在石塔顶端,正迅速画着速写地图呢,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不禁揉揉鼻子,嘀咕一声,「谁在想我?」 石塔底端,甲板上,塔尔正低头看书,察觉到了腰间绳子的振动,于是抬头,扯着嗓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柏嘉良画完最后几笔,将纸叠好揣进兜里,高声喊,「我这边差不多,打算下来了!」 「好!」塔尔顿时站起来,扎了个马步,握紧了腰间的粗绳,「我准备好了!」 在石塔中翻箱倒柜一番后,她们居然还真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卷足够长的粗绳,塔尔在两端绑了两个安全活结,又将一头绑住石块,用力往石塔顶端丢。 试了好几次,她们总算以石塔为轴,勉强弄出了一个类似滑轮的结构,一人在一端攀爬,另一人在地上握紧绳子,算是多了分保障。 「慢慢放!」柏嘉良扯起嗓子,一点一点,沿着石塔向下。 她的余光突然瞟到了什么,于是往一旁看去。 「等等!塔尔!」在甲板上屏气凝神的塔尔骤然听到了柏嘉良远远的唿唤。 「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柏嘉良望着疏漏的石头缝隙中闪着黄色光芒的不明物体,犹豫了会,一拳击出,石头应声碎裂。 这可是矮人王的座驾,真的会有没砌好的石块吗? 所以里面一定有东西。 管它是啥,看看再说。 …… 塔尔心惊胆跳地看着人绕了一圈爬下来,赶紧迎上去。 「地图在这,不过我眼睛都瞪酸了,委实是没什么发现。」柏嘉良将口袋中的纸塞给他,又晃了晃手中的东西,「但我找到了这个。」 第328页 塔尔愣愣看着那个齿轮形状的淡黄色魔晶,不禁挠挠头。 「这是什么?」 「不知道。」柏嘉良轻咳一声,摸摸鼻子。 「但你觉不觉得,它和中控台的画风有点像?」 两人面面相觑,随后异口同声。 「中控台备用副本?!」 第141章 在得到这个算得上令人惊喜的发现后,两人倒也没有先急着去中控台试试,而是按耐住了性子,研究起了柏嘉良刚画的地图。 在面对两条并行不悖的线索时,当然是先探索完已知更短的那条比较好。 「如果假定为半球形,这片空间的直径大概也就五百米左右,我们所在的位置,也就是黑曜石号,处于圆心,目光所及范围内,除了黑曜石号和被黑曜石号砸出的废墟之外,就只有奥普弗尔所代表的光团了,」柏嘉良指尖点着刚才画出的地图,对上面的符号做着解释,「而我的建议是,如果是在找不到其他线索的情况下,可以对废墟进行一次地毯式的搜索,或许其中存在黑曜石号坠毁时的碎片,隐藏了些许线索。但这个方案的损益比实在是太低,只能作为最后的选择。」 「我贊成,」塔尔迅速点头,随后有些好奇地望着柏嘉良,「你的地图画的还挺好。」 很有军队朴实准确的风格。 「那是,」柏嘉良摸摸鼻子,有着些许的自豪,「我可是专业干这个的。」 「画地图?」 「……指挥战斗!」 「你也是军人!?」塔尔震惊了。 柏嘉良重重点头,随后又笑了起来,「算是吧,曾经的一个身份而已。」 塔尔不禁陷入了沉思。 「好,既然达成了共识,那地图和向外探索这条线先告一段落,」两人的目光又集中在了柏嘉良掏出来捧在手心的淡黄色小魔晶块上,柏嘉良低声说,「有什么想法吗?」 「一般的天然魔晶以紫色为主,」塔尔接过了她手中的魔晶块,轻轻拨动其上镶嵌的齿轮,「矮人有些技术可以将能量消耗完的魔晶提炼成无色透明的魔晶块,但工序比较复杂,据我所知目前也只应用在了军事和科研等关键领域,还没有大规模往民用推广。」 「也对,」柏嘉良回忆了会,点点头,「我好像的确只在法师塔、监测塔和黑曜石号上看到过这么大的魔晶屏……诶,我在精灵教国好像也见过。」 「这个工艺刚研究出来的时候的确是作为国礼送给了其余尘世五族一族一块,据我所知,除了人类的魔晶屏在一场内战之后不知所踪,其余的都要么在国礼馆要么用于最顶尖的行政或科研机构,」塔尔耸耸肩,又研究起了手中的东西,对着石塔中顽强的壁灯透光看了看,蹙起眉,「但这块好像有点不一样。」 「怎么说?」这就是柏嘉良的知识盲区了,她瞪大了眼睛瞅,也没瞅出什么异样。 「就像我刚才说的,一般只有将能量消耗完的魔晶才能被提炼为无色透明,虽然后来也有工艺能将魔晶改换颜色,但一般也是指已消耗完的魔晶。」 塔尔举起手中的魔晶块缓缓旋转,魔晶中淡黄色宛若流水一般缓缓流淌。 「但很明显,这个魔晶里面还存在能量,」塔尔喃喃自语,轻轻弹了弹晶壁,听着发出的清脆声响,「比天然魔晶原本储存的能量密度还高,而且……质量还更加恢弘强大。」 柏嘉良是惯会举一反三的,她想了想,「是因为能量被压缩了?」 她刚在塔尔的斧刃上见过那宛若流水般的灿烂金色,此时自然想了起来。 「是,」塔尔点点头,若有所思,「这恐怕不仅仅是一个中控台备用副本,应该……比我们设想的还要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柏嘉良念叨了几下这个词,略有所得,有些欣喜地望向塔尔,「那这玩意该怎么用?」 塔尔的视线终于从魔晶上移开了,和她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良久,柏嘉良干巴巴开口问。 「你不知道?」 塔尔干巴巴的回答,「我以前也没来过黑曜石号啊。」 「……在我印象中,越高级的东西使用方法应该越简单,」柏嘉良尴尬地提了提唇,拍拍脑袋,开始努力思考,「会不会像那种魔晶发动机一样,直接卸掉原来的魔晶把这个安上去就行了?」 「我得提醒一下,」塔尔耸耸肩,「那个中控台是一体式的,至少我没有看到任何能拆卸的面板。」 两人扭头,随后再次陷入沉默。 那个中控台的表面被塔尔噼得裂开了,嘶嘶啦啦的能量束流在裂缝两端不断乱窜,淡淡的黑烟还在一阵阵冒,其中偶尔泛着丝金黄色。 「这还能用吗?」塔尔小心翼翼提问。 柏嘉良:「……大意了。」 …… 塔尔将魔晶块恭恭敬敬摆在裂缝前,又从行囊中掏出一小撮淡黄色的长条干草,用火摺子点燃一端,供奉在魔晶块右面,又从地上捡了一块机械齿轮,摆在魔晶块左边,随后一边鞠躬嘴里一边念念有词。 正趴在裂缝旁边观察裂缝里头黄铜齿轮机械构造的柏嘉良抬眸,有些好奇,「你干什么呢?」 塔尔鞠完躬,嘴里还在念叨,举起那看着极为奇异的干草,在空中不断画着些什么图案。而在完成一整套流程之后,他才望向柏嘉良,小声说,「我在求王上显灵,教教我们怎么用这玩意。」 第329页 柏嘉良闻言挑眉,不禁扭头看了眼黑曜石号外边那个可怜的金色光团。 他们刚才试过了,把魔晶块摆在奥普弗尔面前,什么用都没有。 后来还是塔尔提议——有没有可能王上为了抵抗悖论的侵蚀陷入休眠了,要不要弄出点什么动静? 柏嘉良觉得有道理,正在她思考着该怎么弄点火/药出来的时候,塔尔直接扛着斧子欻欻上去就是两斧头,看得她目瞪口呆。 然后塔尔就被猩红色触腕所带来的反震力砸回了废墟中。 而金色光团还是那副安静的模样。 「我刚才做了一整套简单的仪式,」塔尔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用矮人地窟的珍惜植物,也是敬神专供的植物作为引子,用机械齿轮作为供奉,完成了一整套敬神流程。」 柏嘉良再次望了眼废墟中的奥普弗尔。 「咳咳,」塔尔咳嗽两声,「我念的是拉撒路王上的尊号。」 「……这个时候,他还没登神吧。」 「不知道,」塔尔挠挠头,「死马当活马医呗,你之前不是还能联繫到公爵大人吗?」 闻言,柏嘉良又忍不住嘆口气。 她也想到了通过灵魂烙印联繫一下秦唯西问问她有没有建议,可自己脸颊上的那个小蝙蝠印记好像只是一个单向的联繫通道。 亦或者,是秦唯西拒绝了连接。 她尝试了好多次,有几次几乎已经能感应到秦唯西的存在了,又在最后一刻断掉。 「那你这一套有用吗?」她收回思绪,望向塔尔。 「有用的!」塔尔挺起胸膛,「这可是标准的敬神仪式!只要能联繫到,王上肯定会给出回復的。」 「唔,标准的敬神仪式,供奉是从地上捡的齿轮?」 「那些不重要……」塔尔顿时虚了几分,望着那堪称简陋的供台,揉揉脸。 「那一般给出回復要多久啊?」柏嘉良饶有兴趣地继续问。 「三到五个工作日,而且现在就算联繫得上也有延迟,可能得到七个工作日吧。」 柏嘉良:…… 好傢伙,神明还有双休的吗?未免也太接地气些了吧。 「没有加急通道吗?催一催呗。」 如果是初见时的塔尔,一定会惶恐侷促又严肃的摇头,说些什么「神愿意垂怜已是我的荣幸,哪里敢催……」之类的话。 但现在的塔尔,显然已经适应了柏嘉良的偶出奇言,挑眉反问。 「那要不要多点些干草,表明事情的严重性?或者我念叨的时候说你是人类的外交官,让王上考虑到外交关系上点心?」 柏嘉良一怔。 这乱七八糟安排神明语出不逊的句子,不是她的风格吗? 塔尔学得倒是快。 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花活了,只能凭藉自己多年接话经验顺势接下话茬。 「点心,哪有点心?」 胡言乱语的两人同时笑了出来,塔尔笑得轻咳了几声,摆摆手,轻声道,「求人不如求己。」 「你倒是真的变化大。」柏嘉良含着笑意点头。 「好了,我去找找书里有没有记录这个小玩意,」塔尔抬头望向倒下的巨大书架,「我刚才好像看到书架最顶端有奥普弗尔王上留下的关于黑曜石号的全部记录,我去找找。」 「哦?」柏嘉良来了兴致,挺起身子,「怎么刚才不说?」 「那些书摞起来比我还高,还没目录。」 柏嘉良又瘫了回去。 也正在这时,黑曜石外头骤然响起一声悽厉的低吼!两人慌忙往外看去。 金色光球骤然爆发出了璀璨的光芒,直接将一条猩红色的触腕点燃!触腕痛苦得不断拍打地面,其力量之大,令整个黑曜石号都在摇晃! 摆在中控台裂缝旁的晶体随着摇晃失去平衡,几乎就要坠入裂缝之中,砸在那黄铜齿轮上!多亏一直趴在裂缝旁边的柏嘉良眼疾手快,一个猴子捞月,险之又险的将其捞了回来。 「幸好捞出来了,不然得费一番功夫弄出来,没事吧。」塔尔顶着震动,心有余悸地望着柏嘉良手中的东西。 「没,好着呢,只是捡的时候手划了一下。」柏嘉良喘了口气,拍了拍手腕上的红痕,小心而迅速地将晶体收进自己兜里。 两人抬头,望向黑曜石号外边不断嘶吼咆哮的猩红色触腕。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柏嘉良嘀咕着。 「好消息是,我们终于确定了,奥普弗尔王上还活着。」塔尔喃喃呓语。 「坏消息是,那个泰坦也还活着。」柏嘉良拧起了眉毛。 她对两人的实力颇有自知之明,就算能通过一些对悖论的应用将奥普弗尔解救出来,她们大概也无法面对那尊泰坦半神的怒火。 「所以为什么突然有反应了?」塔尔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摇摇头,甩掉了那份阴霾,迟疑地望着那对抗双方。 「有没有可能是你刚才的仪式还是成功了?」柏嘉良想了想,指了指先前简陋的供台,「只是这个时候没有拉撒路王上,所以直接转接给了这个时候的【创造】?」 「那也就是说,奥普弗尔王上想提醒我们什么?」塔尔反问。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思。 金色光团骤然光芒大作,那些猩红色的触腕则绑得更紧。 第330页 「那些光芒的闪烁,是不是有什么规律?」塔尔绞尽脑汁解读着,「不对啊,不符合我们镇守长城的时候用的灯语。」 「我怎么感觉没有任何规律,」柏嘉良小声说,「感觉更像是破口大骂来着……」 她话音刚落,金光顿时黯淡了下去,而那被点燃的猩红色触腕也终于缠绕回了金色的光团,只是比其他触腕小了三四圈。 震动也随之停止了。 「你解读出什么了吗?」柏嘉良望向塔尔。 塔尔已经往书架方向去了,闻言,摇摇头,嘆了口气。 「求人不如求己啊。」 …… 柏嘉良拼凑了一张还算完整的椅子,坐下,仔细端详手中的晶体。 而不远处的塔尔正坐在书堆里,夯吃夯吃翻着书页。 柏嘉良其实不是没想过帮忙,奈何专业不通,那些机械构造和数学计算委实是涉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在看了半个小时天书困得不行昏昏欲睡后,塔尔亲切而委婉的表示——要不还是他来就好。 于是她灰熘熘地回到了中控台这边,无聊之下,只能掏出那块晶体仔细查看。 那是一块很漂亮的淡黄色晶体,里面流淌着水波一样的光芒,偶尔翻看时,还能看到些金色的烟雾。 柏嘉良抬起头,看向眼前裂缝中逸散的淡淡黑烟中的些许金色,若有所思。 好像是同一个玩意。 但是是什么? 她敲敲脑袋,努力回忆着奥普弗尔说的每一句话,试图从其中获取一些灵感。 在仔细的思考过后,居然真被她想到了什么。 「金色……」她又望了眼黑曜石号外愈发萎靡的金色光团,若有所悟。 就像【毁灭】的颜色是黑红交织,【生命】的颜色是沁人心扉的淡绿,【死亡】是没有一丝生机的黑灰,那么【创造】,想来就是这种如同太阳一般灿烂的金色。 就像妈咪讲过的那样——没有太阳,就没有这片世界的万事万物。 「奥普弗尔在调整防护罩的时候就说过,黑曜石号本身就有他的部分神力,所以自己就是一个自动超级计算机,所以这些逸散的……」她伸手碰了碰那微不可见的金色烟雾,「就是【创造】的力量吗?」 她又看了看手中的晶体。 或许这其中,也有部分【创造】的力量? 好了,又破解一个疑问,但该怎么用这个玩意,她还是一头雾水。 「唿。」柏嘉良嘆了口气,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手里没闲着,和盘核桃似的搓着晶体微凉的表面。 「秦唯西……」 她发散思绪,又不自觉地开始想念起了那个人——也不知道秦唯西现在在泰坦议会中怎么样了,是大开杀戒,还是在和那些泰坦对峙? 亦或者…… 她摇摇头,按耐住自己的思绪,干脆幻想秦唯西就在自己面前。 一片黑茫茫的意识空间中,她指尖微动,伸手,轻轻触碰想像中的,秦唯西的微凉而温润的脸。 那张脸惯来清冷,更是有一种天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可惜只有走近了才知道,那是一只温和的,好脾气的,更是无可救药的老好人性格的好蝙蝠。 也是一只纯情笨蛋蝙蝠。 柏嘉良微垂双目,手指微微用力。 她的手滑过秦唯西光洁如瓷的肌肤,触碰着那温度稍高些的面颊……碰到了一处微不可查的伤痕。 柏嘉良骤然一怔。 哪来的伤痕?眼前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秦唯西而已。 幻想骤然破碎,她惊愕的低头,望向被自己掌心捂得有些温热的晶体,又小心翼翼地搓了搓。 指腹滑过的地方,的确有一处有凹凸不平的触感,是一道长长的痕迹。 柏嘉良举起晶体,透光观察,在眼睛都快瞪酸的时候,她总算看到了那处微不可见的划痕。 划痕?! 魔晶作为最高等级的魔法用品,海伦大陆永远的硬通货,刨去它本身的能量价值,更难得的是,它比钻石还坚硬五百倍!而韧性比橡胶树流下的橡胶还要好! 怎么可能会有划痕! 她愣在原地,脑子开始一帧帧的回放刚才的细节。 金色光团突然暴动,触腕被烧疼了砸地,黑曜石号摇晃,晶体差点掉到裂缝里面去,那里都是黄铜机械齿轮构造,掉进去想要再捡出来可就难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勐地瞪大了眼,站起声,冲着塔尔大声喊。 「我知道了!」「我好像知道了!」 塔尔正好也惊喜地抬头往这边看,大喊着。 「你先说!」两人异口同声。 柏嘉良唇角扬起,举起手中的晶体,「我刚才在晶体上发现了一道划痕。」 「……喔!」塔尔面上笑容更甚了,扬了扬手上的大部头书,「我本来还不确定,有点怕,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能确定了。」 「所以奥普弗尔刚才疯狂闪啊闪应该就是在骂街。」柏嘉良心虚地分析。 「毕竟,最复杂的科技,应该有最简单的应用方式。」塔尔摊手。 柏嘉良望向那个黯淡了许多的金色光球,眸中闪过一丝愧疚和好笑,将晶体举得更高了些,「那我试试?」 「试试吧。」塔尔放下了手中的书。 第331页 柏嘉良点点头,随后,用力将那块魔晶朝中控台的裂缝中砸去! 比钻石还坚硬五百倍的魔晶壁骤然碎裂!淡黄色的液体在黄铜机械和齿轮中流淌,而浓郁的金色烟雾顺着中控台向上飘去,融入了破损的黑曜石号中! 如果不是柏嘉良方才实在眼疾手快,这应该是金色光团暴动时就该出现的场面! 「确实,比我们想像的中控台副本要高级些,」塔尔慢慢朝柏嘉良靠了过来,望着眼前漂亮到宛若仙境的黑曜石号,倒吸一口凉气,「这不仅仅是一个副本,这是……黑曜石号的重生。」 破损的石壁在恢復,被砸出巨坑的甲板在癒合,被噼开一道深深裂缝的中控台更是在金色烟雾的笼罩之中焕然一新!淡黄色的魔晶面板升了起来,没有再出现任何黑烟和尖啸。 如果不考虑黑曜石号现在一头扎进地面的姿势,它简直和刚出厂时一模一样。 「一个崭新的黑曜石号,」柏嘉良望着眼前的魔晶屏,扯了扯唇角,「但也不至于崭新到这种程度吧。」闲诸福 魔晶屏上赫然显示——【首次驾驶,请进行身份註册】 两人面面相觑。 「你来。」塔尔想到了什么,不禁笑了起来,环视着焕然一新的黑曜石号,忍不住嘆了口气,「我真傻,真的。」 他转了个圈,忍不住挥舞双臂,高喊着。 「000号节点还能是哪儿!」 柏嘉良也想到了,抿抿唇,缓缓伸手,按上了魔晶面板。 【000号节点註册,编号00001,欢迎您,请输入代号或姓名】 柏嘉良抓了瞎。 这怎么能输入自己的名字呢? 一千年前,哪来的柏嘉良? 但又不能随便输入一个代号——毕竟她对自己的取名废有着深刻的认知,总不能让边境长城系统的00001号的代号是个类似【为什么狂拽炫酷吊炸天的名字都已经被註册了】的画风吧。 所幸她眼尖,一眼瞅着了最边角上一个透明的【跳过】键,赶紧按了下去。 魔晶屏上缓缓弹出几行文字。 【000号节点註册,编号00001,欢迎您,缔造者】 柏嘉良怔了怔,随后不禁嘆了口气。 「原来这个名字是这么来的啊,我还以为……」她挠了挠脑袋。 【是否驾驶黑曜石号】 魔晶屏上又弹出了一行文字。 柏嘉良眼睛一亮,按下确认。 魔晶屏卡顿了一会,随后再次弹出了一行文字。 【监测到处于时间悖论,无法启航,是否分析现有情况】 柏嘉良称得上大喜过望,赶紧拍下确认键。 这就是充斥【创造】神力的舰船的好处么?!还能分析这个! 魔晶屏闪烁了一会,很快,弹出了一个崭新的窗口。 【检测分析显示,这是一个人造的定时悖论】 【悖论空间的规则为:……】 柏嘉良搓搓爪子,骄傲地挺起胸膛,几乎已经等不及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了。 直到魔晶屏又弹出了新的一行字。 【规则为:悖论空间将在六百年后破裂】 第142章 【悖论空间的规则为:悖论空间将在六百年后破裂】 魔晶屏上文字闪烁,柏嘉良抱臂靠在中控台前,低头思索。 「和我们之前猜的不一样啊,」塔尔站在她身旁,低声说,「我们之前猜测的悖论不是奥普弗尔王上生与死的同时存在,导致时间和空间被封锁了么?」 「嗯,对,而且我还是坚持认为这个结论有效,」柏嘉良依然低垂着头,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只是……存在一些文字游戏。」 她抬头,透过敞开的石门,眺望黑曜石号之外金红色的天空。 「悖论空间的成因和维持悖论空间存在的规则,」她喃喃自语,「我一直以为这俩应该是同一个东西,现在看来,或许在定义上存在细微的不同。前者部分情况下或许可以与后者画等号,但当然也存在例外。」 身旁没有声音。 柏嘉良抬头看向塔尔。 塔尔回以一个温暖和蔼的笑容。 「说些我能听懂的。」 柏嘉良失笑,起身,晃了晃一直放在一旁的那本《秦唯西传》,「我现在发现这个泡泡的比喻很妙。」 她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一般来说,皂角也好洗涤剂也好,都能弄出来漂浮在空中的泡泡,假设将其抽象为一个个悖论空间,那维持这个泡泡存在的因素就是泡泡本身的成分的作用,额,比如表面张力之类的。」 「而如果这个泡泡并不是漂浮在空中的呢?」柏嘉良微微挑眉,「如果,这个泡泡贴在了墙壁上,亦或者是在杯口,并不是一个完美的球形,依附着其他物体而存在,那么这个时候,维持泡泡存在的因素除去泡泡本身,就还与它所接触到的物体有关了。」 「啊!」塔尔听懂了,微微点头,随后有些诡异地望着柏嘉良,「泡泡这个比喻的确很妙,但是你是怎么能这么快接受并且举一反三的?」 柏嘉良轻笑一声,有些臭屁的耸肩摊手,「大概可能因为我是个天才?」 「但是话说回来,」她又望向魔晶屏,眉心再次拧在了一起,「我们身处的泡泡,可能还不仅仅只是贴在墙上那么简单。」 「的确,」塔尔也望向魔晶屏,跟上了她的思路,迟疑了会,斟酌着用词,「更像是,一个被装在球形外壳里的一个泡泡。」 第332页 柏嘉良忍不住扬起唇角,表示贊同。 「很明显,」她指了指【六百年】三个字,「这是一个提示。」 「甚至这个提示相当刻意,」塔尔嘀咕着,「就差在题干里说答案是什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轻笑起来。 「如果我们之前的猜测依然成立,那么按照这个规则——悖论空间将在六百年后破裂,指得就是奥普弗尔要在生与死的悖论被折磨六百年才能彻底消亡,」柏嘉良围着中控台踱步,「如果这是一个没有过多干涉成型的悖论泡泡,那么维持悖论的因素和规则当然只能是生与死同时存在,但这不是。」 她走到石门前,仰头,凝视天空。 金红色的血雾之上,她仿佛又看到那若有若无的透明「囚笼」。 「你的比喻很对,塔尔,」柏嘉良低声说,「这恐怕真的是一个装在球形外壳里的泡泡,规则被人强行更改了。」 「原本的悖论规则是生死并存,以此来磨灭权柄,」塔尔也走到了门口,学着她的模样抬头望向天空,「而当六百年后生死归一,悖论自然解除。生死并存是一切的成因,而六百年后只是一个附属的结果。」 「但现在,悖论规则的侧重点落到了六百年后上。」柏嘉良喃喃自语,指尖不禁紧紧按住了石壁。 这很荒谬,就像是【鱼儿离了水裸露在空气中无法用鳃获取氧气所以会死】这个定义在另一个世界中被扭曲成了【鱼在空气中会死】一样。 只描述现象当然倒也谈不上错误,只是主因和关键都被隐去了。 柏嘉良默默思考着,垂下头,揉了揉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这就是你留下来的生路吗? 「是有人在帮我们吗?」塔尔也轻声说,「原本我们需要打破的东西是【生死并存】,这玩意我是一点思路都没有,但现在我们只需要做到【让奥普弗尔王上不在六百年之后死】就可以了。」 柏嘉良不禁失笑,扭头,「也好不到哪去吧,人类的平均寿命不过百年,我比较特殊,或许能活得久一点,但也绝对撑不到六百年。」 「我也不能,」塔尔耸耸肩,「本人今年二百三十二岁,在边境执勤的时候身上留下了暗伤,恐怕也活不到六百年之后。」 「所以,就算我们找到办法把黑曜石号上所有的【创造】神力给奥普弗尔输送过去让他能多撑一会,我们也看不到那个时候了,」柏嘉良重重靠在了石壁上,捏着下巴思索,「当然了,我们现在和奥普弗尔的悖论绑定了,如果他真的能突破悖论重归正常世界,即便我们在悖论中死了,说不定也能在正常世界中復活?」 「你敢赌吗?」塔尔小声嘀咕。 「敢,因为这很明显是一个努力可以达到的结局,」柏嘉良给了一个令塔尔震惊的答案,她低头,冲着身旁的矮人笑笑,眼睛慢慢有了光,「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往下走的话,我们就要想办法给奥普弗尔输送更多的【创造】力量,让他撑过六百年。」 「就像是【生命】赐予精灵六族中仅次于龙族的寿命,而长寿精灵的存在和其信仰又在稳固【生命】的权柄,兽神以【毁灭】存在,所以绝不会干涉兽境中近似于丛林法则的兽类习惯行为,而你们的【创造】……」柏嘉良唇角扬起。 「矮人地窟最高的权力机关在法师塔,的确就是因为新的创造可以稳固权柄,」塔尔神色复杂,「所以按照你的意思……」 「咱们的画风可能得从荒野求生变成我爱发明了。」柏嘉良轻笑一声,又指了指石塔里面的中控台,感慨着,「正好我脑子里有好多点子……额,其实多数来源于我长辈给我讲的故事的灵感啦,但咱们甚至还有一台超级计算机和一个超级大的图书馆呀!」 塔尔看看兴奋的人类,又看看远处明暗不定的金色光团,用力抿抿唇。 「柏嘉良,但是,不止这一个办法吧。」他轻声道。 「嗯?」柏嘉良面上还带着笑容,扭头,「你还有办法吗?」 「如果六百年这个定点是规则的话,那要打破这个规则,方法应该不仅仅只有延寿,」塔尔的声音越来越轻了,「还可以往另一个方面去想。」 他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楚。 「我们可以杀死奥普弗尔王上。」 柏嘉良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随后,背后根根汗毛炸起! 「这个办法显然更迅速,」塔尔的声音越来越快,「规则是六百年后悖论世界破灭,如果我们现在杀死奥普弗尔王上,这片空间生死归一,那么这个悖论现在就会破灭!这和规则相互牴触,由此形成了一个新的悖论!只有悖论能打破悖论!」 「塔尔,你……」柏嘉良愣愣地望着他——矮人所述说的一切显然成立,但…… 「但那可是你的神明。」 她自诩在妈咪多年的薰陶下已经是天不怕地不怕甚至离经叛道了,可乍一听见这番话,还是一身鸡皮疙瘩。 而眼前的矮人呢?他在这趟旅程开始之前,还是一个笃信者吧? 唔,虽然奥普弗尔和拉撒路表现得的确不像是个高高在上的神明,也的确是让塔尔崩坏了些三观…… 她脑海中莫名想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容,以及他要颠覆神明的疯狂构想。 眼前同样经歷过艾伦尼乌斯号事件的塔尔,难道就是发芽的种子吗? 第333页 「柏嘉良,我说这些,并不是因为我不敬重奥普弗尔王上,」矮人的声音将她从恍惚思绪中拉回了现实,塔尔正认认真真望着她,说着与她的预想并不一样的话,「恰好相反,在见过他之后,我更尊敬他了。」 「但是这的确不是我曾经对神的敬重和尊敬,只是……」他犹豫了会,似乎是在想到底怎么表述。 过了好一会,他小声说。 「他并不像我曾经想像中的神明,他好像只是一个,比我们强上一点点,所以也更辛苦,承担了更多责任的人。」 「正如你赌悖论空间破碎后回归现实,我们会活着一样,」他声音低沉而有力,「我赌王上亦会归来。」 柏嘉良沉默了很久,最终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望向那个明暗不定的光团。 「我只是想着奥普弗尔怎么说也是我们当中最强的一个,」她声音飘忽不定,像是在呓语,「他毕竟是神,我们努力帮他对抗磨灭肯定不会有错。」 「但世界熔炉并不以神的思想为薪火。」塔尔低声念诵了一句矮人地窟的俗语。 「什么意思?」柏嘉良有些愕然。 「大概意思是让我们在研究过程中遇到困难不要总是想着祷告,」塔尔咬紧了牙,一字一句,「求人不如求己。」 柏嘉良凝视眼前面色坚定的矮人,陷入了沉默。 她好像见证了一个奇异,古怪,而又让人头皮发麻浑身战慄的画面。 一位神明的追随者,一位一直仰视神明的矮人。 此时在平视他的神。 不再信仰。 不再祈求。 亦不再畏惧。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答案,」她近乎是在呓语,「塔尔,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不知道,」塔尔诚恳的回答,「或许,是奥普弗尔王上本尊的举止让我忍不住这样想。」 那个过于温和,儒雅,好脾气而接地气的神明。 柏嘉良又不说话了,只是默默思考。 「你觉得呢?」塔尔等了半天,没得到同伴的答覆,于是忐忑不安起来了,「你是怎么想的?」 「我在想……」柏嘉良顿了顿,随后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你打算怎么杀死奥普弗尔?」 「诶?!」塔尔一怔。 柏嘉良抬手,指了指光团外侧的废墟。 那里有四个坑,被她俩砸出来的。 塔尔占了其中三个。 「啊……」塔尔顿时有些沮丧,「囚禁王上的泰坦反而变成一种保护了。」 「而且就算解决了那个触腕,还得考虑怎么杀奥普弗尔,」柏嘉良靠着石壁,望着那晦暗不明的金色光团和攀附其上的猩红色触腕,微微蹙眉,想了想,终究还是嘆了口气,「两边一起吧,一边想办法一边搞发明,正好这里还有各种锻造冶炼的教科书,我还能学点新东西。」 塔尔这回没反对了,点了点头,又有些好奇地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柏嘉良讶异地望了眼这位敏锐的矮人,随后耸耸肩,「只是在想……」 「我们属于悖论的一部分,奥普弗尔也属于悖论的一部分,那那个泰坦属于悖论的一部分吗?」 …… 柏嘉良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从书中抬起头。 已经过去不知道多久了,这片空间似乎没有黑夜白天的概念,天空中亦只有淡淡的金红色血雾飘荡。 说起来,她们之前还会飢饿呢,现在连飢饿的感觉都没有了。 这不得不让柏嘉良再次怀疑起了这里是否是个梦境,于是睏倦之中的她,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根部一把。 「嗷!」 捧着书站在中控台旁边的塔尔吓了一跳,扭头望向眼泪汪汪的人类,「怎么了?」 「没事,」柏嘉良龇牙咧嘴,丢下手中《攻城弩的改进演变过程》,熘达到塔尔边上,「你看什么呢?」 「是这样,」说起这个,塔尔兴奋起来了,对她扬了扬手中的书,「还是之前的黑曜石号组装全部记录和底层逻辑那一摞书之一,我找到了初版设计中的一个辅助战斗模式。」 「咦?」柏嘉良好奇地凑过去看,「奥普弗尔不是说黑曜石号上没有武器装置么?」 「确实没有武器装置,这本来也只是一个辅助战斗的半成品模块,」塔尔点了点书本上的图,「书上记载的是奥普弗尔王上将自己神力注入黑曜石号后的一个想法——如果机器能够运用神的力量,是否能藉助机器让凡人也能借用神的力量?」 柏嘉良忍不住挑眉。 如果真的能行的话,那的确是一个极伟大的发明了。 她迅速往书上看去。 那是一个简笔画的矮人,正站在黑曜石号的中控台前,中控台似乎是被拆解开了,一些构造像铠甲一样附着在了矮人身上,构造后方还有粗如儿臂的金色管道连接着中控台核心的金色光柱,旁边还有一堆她看不懂的疑难公式。 「看着挺像回事的,」柏嘉良评价,又扭头看了看塔尔,「书上有说为什么没大规模应用吗?」 「哦,有说,」塔尔唇角扯了扯,哭笑不得,「奥普弗尔王上后来才发现,要弄出一个能承载神的力量的机器,至少也是黑曜石号这样的体量,但这么大的消耗又只能武装一个人,这个人的战力说强吧,可能也就和那些惊才绝艷的顶尖强者差不太多,称得上是极为浪费和不划算了,所以后来王上就把这玩意的设计压了箱底,经过改进后的黑曜石号也去掉了这个系统。」 第334页 「喔!」柏嘉良顿时反应过来了,「但我们的黑曜石号是初代系统!」 「对啊。」塔尔也笑了,随后有些苦恼地望着眼前的一体式中控台,「所以我在找怎么把那个辅助战斗模式调出来呢。」 「这个简单,」柏嘉良搓了搓手,嘿嘿一笑,「我现在不是拥有这玩意的最高权限吗?」 「但你又不知道怎么操作。」塔尔吐槽。 「万一是声控的呢?」柏嘉良理直气壮,「越高级的东西操作越简单啊。」 她清了清嗓子,「开启辅助战斗模块。」 在塔尔面无表情的注视下,魔晶屏毫无反应。 柏嘉良:「……」 她更大声的重复了一遍,「请开启辅助战斗模块!」 「这不是大声一点就能搞定的……咦?」塔尔刚想吐槽,突然惊疑不定地望着动弹起来的魔晶屏。 魔晶屏上弹出了一个新窗口。 【检测到您有疑似语音指令,是否开启声控模式?】 「我就说吧!」柏嘉良激动起来了,像激动的猫咪一样不断拍着中控台,「顶尖的系统当然就得是傻瓜式操作啊!」 她啪的一下,按下了【确认】的按钮。 【声控模式已开启。】 「开启辅助战斗模块!」 【辅助战斗模块已开启】 在塔尔惊愕的目光下,一体式的中控台竟然缓缓裂开,露出了与书页上如出一辙,漂亮恢弘的金色光柱。 【进行辅助战斗模块装备】 金色光柱中缓缓伸出了许多淡金色的凝胶质管道,管道末端是一些淡金色的,或大或小,镶嵌着魔晶的金属片。 塔尔慌忙低头翻书。 按照书上的记录,这些金属片应该是要贴在胳膊、小腿、脑后、腹背以及心脏的。 那凝胶质的管道缓缓往柏嘉良方向飞去,柏嘉良紧张急促地不断深唿吸,张开双臂,准备迎接着【创造】神力。 这玩意毕竟只是理论上的东西,奥普弗尔恐怕在计算完成本后也没有试验使用过,等会接受神力洗刷的时候,会不会像吟游诗人说的故事那样,骤然接受超出自己承受范围的力量爆体而亡? 唔,我是经过公爵大人改造的身体,以我的身体素质,应该不会有什么异样感吧, 她压抑着紧张胡思乱想之时,飞行的金属片绕着她飞了几圈,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柏嘉良愣了愣,小声询问。 【辅助战斗模块的基础设定与缔造者的种族和身型不符,是否改造?】 「缔造者?」柏嘉良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是说自己,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个矮人,不禁失笑,尴尬得挠挠头,「要改造多久?」 【六个月】魔晶屏很快弹出了新的计算结果。 六个月。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退后一步,像拔萝蔔似的拔起一旁懵逼的塔尔,放在了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没事,我们这里有个矮人。」 塔尔懵逼了,扭头望向柏嘉良,指了指外头四个远近不一的小坑,「我还没有你强!」 「辅助战斗系统嘛,和神力相比我们这点差距算什么。」柏嘉良笑得灿烂,又推了推塔尔的肩膀,「作为第一个体验【创造】神力的矮人,你不应该激动才对吗?」 「是挺激动的,」塔尔嘀咕着,手一边抖一边将书放下,望着慢慢朝自己飞过来的淡金色凝胶管道,心跳不断加速,站得笔直而僵硬,和刚入伍时被/操练军纪似的,「我会不会直接爆炸啊。」 魔晶屏很人性化的弹出了一行字。 【不会】 塔尔松了口气。 【但的确会有点痛】 也正在这时,魔晶金属块骤然贴上了塔尔的肌肤! 「嗷!」塔尔痛苦地跪倒在地上,「好凉!」 「不疼吗?」柏嘉良紧张地围着他转圈圈。 「当然也疼啊!」塔尔嘶吼着,额上冒出了青筋,双手不断锤击地面,将原本恢復后整齐光洁的石面再次锤出了一个个深坑。 金色的光芒在他身上流淌,很快,将他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包裹了起来,原本黑峻峻的矮人顿时变成了个小金人儿。 渐渐的,喘息和低吼慢慢消失了,塔尔无力地瘫倒在地面上,大口唿吸。 但他,竟然在那淡金色的凝胶管道的支撑下,慢慢的漂浮了起来。 那些淡金色的凝胶管道控制着他的四肢关节,腰腹和后脑,将人举在了空中。 【请不要乱动】魔晶屏屏做出提示。 与此同时,最后一片极小极小的金属块,慢慢飞到了他的胸前。 魔晶屏上又弹出一行字。 【接下来的步骤会有点痛,如果无法接受,可以试着闭上双眼】 「原来刚才还不算痛啊,」塔尔唇角哆嗦了一下,露出一个比黄连还苦涩的笑容,「我以为贴在心脏上是指贴在我胸口呢。」 【王上的表述很严谨,如果是贴在胸口,会写作「贴在胸口」】魔晶屏认认真真回答。 那个极小极锋锐的金属块,骤然切开了塔尔的胸膛!插/进了他心脏的位置! 「啊啊啊啊!」矮人地窟最精锐的军队成员,祖孙三代镇守边境长城的光荣承担者,铁打似的、固执坚定的矮人,发出了此生最痛苦的咆哮! 第335页 在地面上看着的柏嘉良也打了个哆嗦,抬头,望着矮人的汗水像小雨一样淅淅沥沥落下,一滴一滴,落在那之前被他砸出来的小坑中。 ……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小坑即将被汗水蓄满之时,虚弱到了极致的声音缓缓响起。 「成功了……」塔尔慢慢落回了地上,面色疲倦而古怪地拨弄着插/在自己心口的金色管道。 「这玩意,全都进去了?」柏嘉良小步小步挪过来,观察着变成了金色的塔尔,轻轻碰了碰他胸前那凝胶质的管道。 「没有,」塔尔摇摇头,表情更加古怪了,「好像已经消失了,没有感觉。」 柏嘉良挠挠头,又围着他转了好几圈,试着碰了碰金色管道与光柱连接的部分,又试探性的问着,「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塔尔活动活动身子,那些管道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动作,甚至还随着他的步伐在不断延长,而并非柏嘉良想像中的限制了活动空间,「我能感觉到,这玩意是在消耗神力的,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柏嘉良一惊,「几个小时?」 「额,那倒不至于,十来天都是可以的。」塔尔疲倦地笑笑,「但是越到后面,神力消耗愈大,能发挥出的力量估计也会随之减弱了。」仙竹福 「但你现在看起来很虚弱。」柏嘉良嘀咕着,却也一边在往门口走,「使用者的状态会影响力量发挥吗?就像是给一个婴儿一把魔晶枪,他也没法瞄准啊。」 「我想是不会。」塔尔捡起了被他放在一旁的斧子,随手掷出。 柏嘉良听到身后传来的破空声,勐地一缩脖子。 那把斧子从她头顶老远飞过,却带来一阵阵破空的爆响!斧刃上闪烁着比塔尔之前蓄势了十几分钟还要强横的金光,径直砸在了废墟之中! 一个直径十米的深坑,出现在黑曜石号之前。 柏嘉良瞪大了眼睛,又回头看了看虽虚但强的塔尔,过了老半天,憋出一句话。 「……我想,地图得更新了。」 …… 「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吧,」虽然提出建议发现模组到现在接受改造的都是塔尔,但等他真的站到金色光团,拿起斧子的那一刻,他还是紧张了,手指不断搓着斧柄,嘴里不断念叨着,「可以的,我可以的。」 「没事,失败了也不要紧,」柏嘉良在一旁安慰他,「才不是唯一的希望。」 塔尔积攒的破釜沉舟的气势顿时一泄,有些无奈地扭头,望着这个人类,用力咬字,「就是唯一的希望!」 「好好好。」柏嘉良举手投降。 塔尔又站定在了金色光团前,握紧了斧柄,重新积攒气势。 在气势即将积累到顶峰时,他突然低声说。 「柏嘉良。」 「怎么了?」柏嘉良挑眉。 矮人抬起头,目视前方,「你和公爵大人,经常经歷这样,奇瑰的旅行么?」 「额,算是吧,」柏嘉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问起,只是老老实实回答,「但这次这个,还是最诡异,也是最有意思的一次。」 「最有意思的一次,」塔尔嘆了口气,「你是这么评价这次旅行的啊。」 他抬起头,凝视眼前的金色光团。 「这可能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吧,我……好像是因为经歷了太多,现在好像有些麻木了,只想赶紧完成这一切,赶紧回家。」他笑笑,「说不定这也是影响我做出这个激进选择的原因之一呢。」 「总而言之,谢谢你陪我进行这么大胆的尝试,」他顿了顿,「你真的是个很棒的人类,相信你自己,公爵大人总有一天会开窍的。」 「喂喂喂!」柏嘉良脸有些烫,但更多的是无奈,「一次尝试而已,说这么多干什么呀。」 塔尔笑笑,缓缓举起了斧子,斧子上荡漾起了金色的光芒! 「可能是因为我的旅程已经开始很久了,没有人记得我,也没有人记得长城上迴荡的瓦尔加琴。」 他眼前,浮现出了在长城镇守时,那些枯燥而压抑,但也不乏有趣的生活。 阿加莎弹着尖锐轻快的瓦尔加琴,而自己在同僚的欢唿声中转着圈儿。 「我想,」他骤然咆哮起来,朝着金色光团用力噼下,「结束这一切!」 刺目的金光涨起,淹没了两人,柏嘉良用胳膊遮挡着光芒,努力朝塔尔的方向看去。 她心头一紧。 一道熟悉的弧线弹了出去,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快更远,斧子在中途落下,大概是矮人松开了手。 「塔尔!」她骤然向着弧线的落地点奔去,又及时剎车。 砰! 沮丧的矮人平躺在巨坑之下,没有受伤,身上的金色光芒和仍然连接着黑曜石号中控台光柱的金色凝胶管道一尘不染。 他抬眸望了眼小心翼翼往下看的人类朋友,缓缓摇头,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勉强开着玩笑。 「你好像又得更新地图了。」 「没事没事,」柏嘉良回头看了眼一如往常的金色光团,赶紧跳了下来,扶起矮人,嘴里碎碎念的安慰着,「我都说了别当成是唯一的办法,你还那么中二的说这么多和爆大招似的,既然这个方法行不通那就搞发明嘛,我正好已经有些成型的想法了,我们可以做一个改进版本的攻城弩——手持攻城弩!听上去是不是很带感?要我说,拿类似有家之剑那样的沉重大剑当做弩/箭,保持灵活性的同时威力一定很惊人……」 第336页 她突然愣住了,扶塔尔起来的手一顿,缓缓重复。 「有家之剑?」 「怎么了?」塔尔没听明白。 「只有悖论能打破悖论,」柏嘉良依然在自言自语,琥珀色的眸子慢慢亮了起来,「我居然没意识到!」 「没意识到什么?!」瘫着的矮人自己爬起来了。 「这是一个双关!」柏嘉良低声咆哮! 她勐地从巨坑里爬了上来,站在边缘,凝望着那个金色光团,手腕一翻,召出那柄巨剑。 「我们一开始……」她喃喃自语,「就和答案擦肩而过。」 她望向掌中的巨剑,一字一句。 「唯有悖论,能打破悖论。」 第143章 没有剑灵的有家之剑,静静躺在柏嘉良掌中。 塔尔已经从巨坑里爬上来了,此时也低头望着那柄漂亮的巨剑,眸中情绪像潮水一般不断起伏。 「就像我之前说的,」柏嘉良声音很低,「有家之剑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它还没被锻造出来。」 「如果用一柄还没有被锻造出来的剑,去斩杀锻造这柄剑的神明呢?」 「外祖母悖论,经典时间悖论,」她又想起了这个妈咪和她讲的睡前故事其中之一,头皮发麻,不自觉战慄了起来,低声念着,「假如你回到过去,在母亲出生前杀死了自己的外祖父母,可是这一举动会导致你的母亲无法出生,那你自然也无法出生。可如果没有你,杀死外祖父母的又是谁?」 「天哪。」塔尔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惊骇喟嘆。 他顿了顿,随后感慨着。 「你说的对,我们曾经离答案那么近过。」 「所以,唯有悖论能打破悖论,是个双关,」柏嘉良提着剑,缓步前行,「我们需要悖论之剑,和弒神之行。」 她不禁想起了《秦唯西传》中书作者带有些轻快笔触的提示。 【如何用悖论打破悖论呢?我只能给出一个笼统的答案——注意你的身边】 「的确是我身边。」她轻声低语,随后在塔尔震惊的目光中,人类少女双手握紧巨剑,高高举起。 「等等!」塔尔一急,干脆控制着自己四肢上的金属片连带着那凝胶质的管道飞了起来,顺手捞起自己刚才绝望之际松手扔在地上的斧子,站在了柏嘉良身后半步处,小心翼翼问,「现在就来?」 「当然!」柏嘉良弓起身子,肌肉绷紧,灿烂的金髮无风自动,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 「太快了些吧。」可能是因为刚才那失败的一斧委实是泄了些精气神,方才咬紧了牙关捨生忘死噼下那一斧的矮人现在倒有些瞻前顾后了。 他略有些忧心地望着柏嘉良,「要不要先做些准备?」 柏嘉良凝神,淡淡的金色光芒在剑刃凝聚。她生涩地操纵着这不久前刚学会的矮人凝聚能量的秘术,闻言,轻笑一声,「不用,所有的可能咱们不都是已经讨论过了么?现在只是交换了一下而已,从你出手变成我出手。」 「而且,我也等不及了,我还等着……」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唇角扬起,眼神都温柔了起来,刚想说什么,又突然顿了顿,已经到嘴边的话打了个弯儿,「等着看你跳那种转圈舞呢。」 塔尔:「……我听出来了!你明明是等着想要见公爵大人。」 「嘿嘿。」柏嘉良脸颊微红,略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随后神情重新转为了严肃。 塔尔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生涩地将一层层颜色不同的光华附着在有家之剑上,忍不住轻吐出一口浊气,失笑摇摇头。 这就是天才么? 才学了多久,就能自然地施展矮人军伍的秘术,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将自己的其他力量附在其上。 于是他也退后了半步,心念一动,不远处,黑曜石号中控台中的光柱骤然亮起! 灿烂的金光沿着凝胶管道流淌,最终注入了矮人的身体,塔尔身上黯淡的金芒和方才低落到了谷底的气势,再次层层高涨! 柏嘉良微微侧身,望着重新燃起斗志的朋友,眸中含了一丝笑意。 「准备……」她垂下了眸子。 被秘术不断压缩的庞大的力量已经溢出了巨剑,在手腕和小臂处累积,这种破坏性的失控力量在她身体内横冲直撞,即便是以她的强悍身躯,雪白的胳膊上都已经泛起了青红的血色。 毛细管破裂。 但还能再坚持一下下。 柏嘉良咬紧了牙关,衣摆鼓起,长发飘舞。 终于,她低吼一声!巨剑以极缓的速度,慢慢向前噼去! ------------------------------------- 「啊哈,」泰坦帝国议会,秦唯西一直合着的双眸突然微微颤抖,随后她睁开眼,轻笑一声,「罗尼尔,我好像赢了。」 「什么?」罗尼尔站起身,冰凉而僵硬的面庞上有一丝不可思议,他的神识波动瞬间散开,向四面八方探去,在一无所获后,他紧紧盯住面前的血族公爵,突然冷笑一声,「您最好不要耍什么把戏,我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你当然察觉不到,」秦唯西嘀咕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表情显得有些疲倦,「你又不知道我和她的牵绊。」 就在刚才,脑海中那些叫喳喳的声音突然都慢慢远去了。 那些或苍老或年轻或成熟,或喜悦或愤怒或释然的声音,那些在悖论中度过了不同时间的柏嘉良朝她发出的信号,那些唿唤,那些请求,甚至那些……责怪。 第337页 此时都远去了。 秦唯西略有些失神,慢慢地按着自己的鬓角。 她没有与任何一个声音连接,因为在那九位泰坦半神中,有一位名为拉波斯。 能仅通过声音,蛊惑、催眠他人。 她不太敢赌,只能按耐着心中的急切和躁动,任由那些声音唿唤。 但她也从没有直接关闭灵魂之间的联繫——因为不忍心。 现在这样,至少她的小人类还能努力感知到她的存在,或许,也是一份慰藉。 她正失神着,突然,脑海深处飘出了一个从未听过的柏嘉良的声音,依然很远,但很清楚。 「秦唯西……」 它很苍老,时间在她熟悉的嗓音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记。 「秦唯西,我想我大概是要死了的,尽管我已经努力活了很久,」柏嘉良在她脑海中轻声诉说,「很快了,我能察觉到死亡的降临,塔尔也很老了,他现在正坐在我边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和我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想让我再撑一会。」 「哦,他现在正告诉我,他其实喜欢阿加莎,或许是战友、同伴之间的喜欢,但或许又超过了一点点。」 「但他不敢说。」 秦唯西慢慢坐直了,选择性的忽略了其他的唿唤,仔细听着这一个声音。 「血族公爵,」罗尼尔突然开口了,「您的表情,为什么这么感怀?」 「我有么?」秦唯西抬头望他。 「有。」 「那你还不闭嘴?」 她抛下这句话,微微调整了下姿势,低头,再次在脑海中找到了那个声音。 「嗨,我和你说这些干嘛,也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听得到,呵,就当是我自言自语好了。」 「秦唯西,我……」 这位在九位半神注视下都谈笑自若的最古血族骤然紧张起来了,她微微坐直,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茫然地听着。 「啧,算了,我还是说不出口。」 秦唯西顿时在心中痛骂起来——说一半不说一半的人最讨厌了!尤其是说遗言的时候! 她下意识就想向那个声音追溯,只是下一瞬,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她面色一凛,勐得站起身! 对面的九位半神也一起站起,面色剧变! 「你们也察觉到了吧,」秦唯西迅速恢復了理智,轻笑一声,「悖论空间在坍塌。」 「这不可能。」罗尼尔面色阴沉。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秦唯西淡淡地说,朝他伸出手,「现在,归还我的赌注吧。」 罗尼尔五官纠结地拧在了一起,随后变得狰狞了起来,他一把抓住往秦唯西方向飞去的黑灰色晶体,大笑咆哮着,「血族公爵,难道你天真的觉得到了泰坦手上的东西还会回去么?」 秦唯西嘆了口气,但似乎并不紧张。 「我就知道。」 她缓缓举起手,循着那个自己脑海中所剩下的唯一的灵魂波动,锁定了那个正不断往现实世界坍塌的悖论空间,一拳,将空间砸出了黑色的裂缝!裂缝中是恐怖的涡流和风暴,而她顺着裂缝闪身离去! 「追上去!」罗尼尔咆哮了起来,「不管发生了什么,杀了奥普弗尔!」 ------------------------------------- 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这次,没有反震力。 像是一柄钝刀,用力割着被冻得邦邦硬的肉,能切,但很缓慢。 柏嘉良眸光一凛,低吼一声,用力将自己手中的巨剑往下压! 猩红色的触腕发出了能让聋子都捂住耳朵的尖锐鸣叫,被切开的触腕迅速萎靡,而剩下的,被切开一半的触腕正迅速挥舞着,向柏嘉良袭去。 身旁响起了砰砰几声脆响,浑身笼罩着【创造】神力的塔尔用力舞动着已经被染成金色的巨斧,将一切试图靠近柏嘉良的触腕击飞! 「啊啊啊啊!」柏嘉良再次发出咆哮,终于,剑刃将猩红色的触腕完全切开。 随后,再没有半分阻碍的,宛若热刀入油,她轻而易举地就将巨剑送入了那金色光团的核心。 柏嘉良怔了怔,松手,退后几步。 触腕已经全部萎靡了,塔尔喘着气,警惕地站在她身旁,身上的金光也近乎完全黯淡,只剩下偶尔的金光闪烁,仿若星光。 倒不是因为受伤,或许是因为……神力的来源已经消失了。 「我们成功了吗?」他低声问。 「不知道。」柏嘉良喃喃自语,随后,她望着那黯淡的金色光团,眸中顿时多了几分悲伤。 泰坦半神都可以造成那样的阻力和困难,奥普弗尔贵为掌控了创造权柄的神明,她将剑送进去的时候竟然没有感受到任何阻碍。 甚至,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那个金色光团,好像直接将它的核心送到了剑锋之前。 像是一个人笑着站在自己身前,用心脏迎接剑锋。 柏嘉良闷闷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是一尊自愿赴死的神,就像他之前要计划着要献祭自己,以身锻城一样。 在金色的光辉终于完全黯淡下去的一瞬,高天之上,骤然响起了仿似玻璃碎裂的声音! 塔尔顿时抬头望去。 金红色的天空片片碎裂。 「塔尔!」身旁传来柏嘉良激动的吶喊,「你又变成金色的了!」 第338页 塔尔慌忙低头看——身上的金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耀眼! 神力的主人回归了! 「悖论空间在消散!」他也激动得高唿一声,视线落在了金色光团最中央,那里有一个重新慢慢亮起的小点儿。 柏嘉良也看见了,她跳过萎靡的猩红色触腕,走到了金色光团之中,怔怔望着松软泥土上的,那枚巨大华丽的金色晶体。 晶体之上,漂亮的金辉宛若初生的太阳一般,慢慢亮起,随后变为了璀璨到极致的亮金! 她大脑有些宕机。 这是什么? 但她的潜意识控制着行动,下意识抄起那块金色晶体,迅速跳出原本的位置,向黑曜石号飞奔! 「塔尔,快走!」她咆哮着,「这片空间在崩塌,去黑曜石号那边!」 塔尔瞬间反应了过来。 她俩谁都没有见过空间崩裂,但谁都知道,一个悖论空间的破碎会造成多恐怖的波动! 而这片空间中,唯一能抵挡这些波动的只有黑曜石号! 那是奥普弗尔王上的得意之作,甚至能在界壁之中航行! 身后的凝胶管道支撑着他飞了起来,他甚至比柏嘉良还快,两人逐渐齐头并进,身后的空间宛若潮水般崩解,向他们袭来! 「我拉着你飞!」塔尔将斧子放在了另一只手上,伸手去牵用力奔跑的柏嘉良。 柏嘉良抬眸,想要去牵那只手。 可她的余光骤然瞟到了一只猩红色的触腕,不禁低吼出声,「小心!」 塔尔瞬间转身,身上金光闪烁,斧子举起,用力扛住了那復甦的触腕的偷袭! 「我们其实想到了的,」他喘了口气,停止了飞行,低声说,「如果奥普弗尔王上可以回归,那么你这个畜生玩意当然也可以!」 原本萎靡的猩红色触腕已经恢復了疯魔和癫狂!铺天盖地的猩红色向他们扑来,像血色的潮水,像狂怒的吶喊。 「塔尔!」柏嘉良一个急剎车,回头望着矮人,大吼一声! 「你先走,」塔尔缓缓抬起手,金色的辉光绽放,宛若一座长城,横在她俩和泰坦之间,「我比你快,现在又比你强,所以我来断后。」 「可是,」柏嘉良惊愕地望着他身后渐渐化为虚影的金色凝胶柱,声音颤抖,「你好像不能飞了。」 「全力催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的一点小后遗症而已罢了,」塔尔轻笑起来,回头看她,耸耸肩,「没事,我待会自己步行吧。」 柏嘉良眼眶骤然一酸,不再浪费时间,扭过头去,不要命似的飞奔,手里用力攥着那个金色的晶体。 【我自己步行吧】 正如她们在监测塔之外见面那次,塔尔说的话一样。 「来吧,妄图暗杀王上的虫子,」塔尔目送她远去,随后慢慢转身,持着斧柄,走上了金色的长城,摆出了最熟悉的战斗姿势,「我想活着,所以,该死的是你!」 …… 柏嘉良一路狂奔,爬上了倾斜的甲板,连滚带爬闯进了黑曜石号的石塔,小心翼翼将金色的晶体放在了中控台上。 果然,晶体瞬间有了反应,中控台那已经黯淡的金色光柱骤然消散,化作点点金辉,融入了金色晶体之中。 随后,一个虚影慢慢变得凝实,奥普弗尔的人形逐渐浮现。 他的眼睫不断颤抖,仿佛要从沉睡中甦醒,但又仿佛总是差了一点。 柏嘉良用力按住了自己的胸膛,靠着墙壁,肺部仿佛被火灼烧过一样,撕裂的疼。 她大口唿吸,闭上眼睛。 黑曜石号外,乒桌球乓的声音和怒吼声不断传来。 汗水随着她的脸庞滑下。 但她没法出去帮忙,也帮不上任何忙,那是半神和被神力武装的人之间的战斗! 「秦唯西……」她轻轻念着那个人的名字,随后大吼,「秦唯西!」 「我在呢。」熟悉的女声骤然响起,带着一丝无奈。 柏嘉良勐地睁开眼! 那不是幻觉!女人站在黑色的裂缝之前,微笑看着自己。 「抱歉,」秦唯西制止了某个小人类向自己扑过来的举动,耸耸肩,扭头,望向身后那尚未癒合,甚至越来越宽的黑色裂缝,「我得先解决一些跟过来的傢伙。」 九尊泰坦伫立在裂缝之中,为首的罗尼尔缓缓举起手中的黑灰色晶体,表情冷漠,吐出威胁的词句。 「血族公爵,如果您还想要您的神格碎片,那就站远些,我们只杀奥普弗尔,不会波及到您和您的朋友。」 「很抱歉啊,」秦唯西坦然自若地站在裂缝之前,「我并不打算这么做。」 「您是打算完全放弃登神么?」罗尼尔轻蔑地笑了一声,「我不信。」 「你可以不信。」秦唯西缓缓抬起手,而罗尼尔掌心中的那块黑灰色晶体,骤然颤抖起来。 「您想干什么?」罗尼尔骤然一怔。 他能察觉到,那个黑灰色晶体并不是在试图逃脱,而是在……激动的发抖! 「罗尼尔,我们也算得上是老对手了,」秦唯西轻声说,「现在把它还给我,还来得及。」 罗尼尔目中闪过一道凶光,「绝无可能!」 「那就抱歉了。」 秦唯西轻嘆口气,随后,打了个响指。 在九尊泰坦怔愕的目光中,那枚代表着成神之路的黑灰色晶体,骤然爆炸! 第339页 泰坦们痛苦的咆哮瞬间在整个空间裂缝中迴荡。 差了一点。 秦唯西撇撇唇——神格碎片的爆炸至少能带走两尊泰坦,可这里有九个,雨露均沾之下,死不了人,只能炸个重伤或者半死。 「秦唯西,你疯了!」罗尼尔一边努力驱逐着身上瀰漫的【死亡】,怒不可遏又惊骇抬头,「那是你的神格碎片!炸掉它你自己也会受重伤……」 他愣住了。 眼前的秦唯西,只是面色微微苍白,哪有受重伤的样子? 在小人类懵逼但震撼的目光中,秦唯西缓缓抬手,一块崭新的黑灰色晶体出现在她手中。 那赫然也是一块神格碎片!另一块神格碎片! 「你,你之前那块是假的!」罗尼尔反应过来了,自以为窥见了天机,暴怒咆哮了起来。 「不,是真的,我从不骗人,」秦唯西轻笑着回答,不断抛着手中的黑灰色晶体,「只是谁告诉你,我只有一块神格碎片?」 罗尼尔愣住了。 是啊,眼前是海伦大陆最惊世绝艷的天才。 如果她不想登神,那或许只是她不想。 「该结束了。」秦唯西缓缓抬起手,似乎想将手中的东西往裂缝中抛,「你们要不要赌,我有没有第三块神格碎片?」 罗尼尔还没说话,拉波斯痛苦地咆哮了起来。 「罗尼尔,走吧!」他冷厉地看了眼秦唯西,「任务已经宣布失败了,但【死亡】的终焉并非是今天。」 罗尼尔面色不断变换,终于,那道空间裂缝缓缓闭合。 「秦唯西!」柏嘉良激动之下,几乎要扑上自己熟悉的人身上了,又硬生生止住,指向黑曜石号外面,连声恳求,「塔尔!塔尔还在外面!救救他!」 秦唯西面色一变,快步走到石门前,却并没有出去,而是在石门前顿步。 「秦唯西?!」 「这片空间在塌陷,」秦唯西低声说,「分裂时间线和歷史也在塌陷,我们不能出去,我们都不能。」 她骤然抬头大吼,「矮人!塔尔!别管那个傢伙了,快回来!」 塔尔回头,愣了愣,随后用力丢下斧子,朝她们狂奔,身上金光几乎瞬间暗淡到了极点。 那些猩红色的触腕用力敲击着骤然变高变亮的金色长城,疯狂,而绝望。 「塔尔!快点!」柏嘉良想跑出去拉正在攀爬的矮人一把,却被秦唯西死死按住。 终于,矮人气喘吁吁的跑到了门口,脸上挂上了笑容,一只手穿过了石门。 柏嘉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石门骤然关闭。 一只属于矮人的断臂落在了地上,随后化为灰烬。 第144章 塔尔一路狂奔,在最后一瞬间,气喘吁吁地闯进黑曜石号。 身后石门骤然关闭。 塔尔手搭在墙上,躬起身子,大口大口唿吸,汗水像雨滴一样落下,一滴滴砸在平整的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黑曜石号之外,那崩碎的世界骤然响起一阵又一阵的爆炸声,伴以那位不知名泰坦半神的绝望哀嚎。 喘不过气的矮人听着这激昂的毁灭交响曲,顿时笑了起来,抬头,「柏嘉良,我们成功……」 激动的庆祝卡在了嘴边。 他怔住了。 眼前的黑曜石号昏暗极了,这里没有奥普弗尔王上,没有柏嘉良,也没有公爵大人,只有金色光芒已经全部熄灭的中控台和极轻极轻的齿轮碰撞运转的声音。 墙上的油灯在昏暗中飘摇。 地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被拉长的影子。 下一瞬,他才再次反应过来,茫然地抬起左臂。 他的左臂从肘部齐根断裂,但没有流血,伤口已经癒合,端部只剩一个古怪而丑陋的圆柱体。 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痛。 他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很久,无视了黑曜石号之外的宛若世界末日一般的颠簸、轰鸣、毁灭。 「为什么会这样?」他呢喃般地喃喃自语消失在末日的轰鸣中。 可是已经没有人耐心温和地回答他的疑问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黑曜石外的轰鸣声渐渐停歇,塔尔缓缓转身,试着推了推身后的石门。 石门一推就开。 他慢慢走上了甲板,站定。 甲板已经不再倾斜,因为黑曜石号已经不再是一个坠毁的状态了——它安静地漂浮在空中。 大地和天空,都已经消失了。 没有金色的血雾,没有猩红的触腕。 没有友人,没有敌人,没有废墟。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安宁。 「我知道了,」他转身,完好的右手轻轻按在了石门上,极缓慢极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在绝对的宁静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喟嘆,「我还是晚了一步。」 「歷史被修復了,」他平静地叙述着这个事实,「但我遗留在了错误的歷史。」 ------------------------------------- 「他没有死,他只是晚了一步,」金光璀璨的黑曜石号中,秦唯西望着不哭也不笑,只是轻轻摸着石门的小人类,低声安慰,「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脱离了寿命的限制,他永远也不会死。」 「是啊,」柏嘉良唇角提了提,轻声回答,「一个根本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怎么会死呢?」 第340页 「想想,泰坦的阴谋已经被粉碎了,」秦唯西走近一步,站在她身侧,手搭上了她的肩头,「大家会重新想起来边境长城,不会再有那么多迷茫于自己从何来又到何处去的矮人军人,拉撒路也不用牺牲。」 「但是大家不会记得塔尔,因为他在一千年前就停留在错误的歷史中了。」柏嘉良抬头看她,声音不高也不低,「一个不存在的英雄,无法被铭记的英雄。」 秦唯西那深邃的黑眸中泛起一丝丝涟漪,随后她微微垂下了眸子,轻嘆口气,手掌微微用力,将眼前安静的女孩用力拥入怀中。 肩上薄薄的衣衫瞬间被打湿了,柏嘉良用力环住了她的腰肢,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肩窝,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小兽般的呜咽。 秦唯西轻抚着她的嵴背,又带几分安抚性质地揉揉她的脑袋。 「我其实见惯离别了,真的,秦唯西,你不要笑,」耳旁传来了女孩强忍着的哽咽声音,「我和很多战友告别过,他们有些还是孩子;有些有坚定的信仰;有些死的很顽强,在战后被授予了勋章 ;也有的死的很不足为道,大概只是在一次冲锋中被魔晶炮击中,然后在高温中瞬间升华,连遗物都不剩下。」 「但是秦唯西,」她沾了泪的脸庞在秦唯西肩上狠狠蹭了蹭,「见惯了离别,不代表对离别麻木了。」 只会变得越来越敏感和悲伤。 「我懂我懂,」秦唯西温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女人身上那清清冷冷的白茶香极好的安抚了恸哭的女孩,「笨蛋小人类,我当然懂。」 柏嘉良吸了吸鼻子,不再说话了,唯有偶尔的呜咽声响起。 「说起来,柏嘉良,」秦唯西沉默了一会,轻声说,「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她对于那最后时刻在自己耳旁迴荡的苍老声音,念念不忘。 「什么?」柏嘉良抬起头,满是泪痕的面上有些茫然和疑惑。 秦唯西伸手,轻轻拭去她面上残余的泪珠,低声问,「你在被困在那片空间的时候,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柏嘉良想了想,随后摇摇头,提起唇角,露出了一个难看但真心的笑容,「我知道你有你的敌人啊,回应不了我的唿唤肯定是有原因的嘛。」 秦唯西只能点点头,心底嘆了口气。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那毕竟不是这个柏嘉良。 一旁骤然有些轻微的响动,她耳朵动了动,心有所感,迅速伸手抹掉柏嘉良脸上的泪珠,压低了声音,「奥普弗尔快醒了,你想要让他看见你这副模样吗?」 柏嘉良愣了愣,随后赶紧牵过她的袖子,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秦唯西哭笑不得,又只能由着她来。 「啊哈,小柏女士,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柏嘉良刚勉强把自己整理好,中控台骤然传来了奥普弗尔的爽朗笑声,死而復生的矮人王绕过中控台,朝着并肩而立的两人招了招手,随后欣喜而赞许地望着眼睛红扑扑的小人类,温声道,「一个人被困在这处悖论空间,还要这么努力的想办法救我,一定很困难,也很孤单吧。」 柏嘉良怔了怔。 不,我不是一个人。 她启唇,刚想说什么,眼睛瞬间又红了几分。 「她有点激动,」秦唯西抢在她前头开了口,微微上前一步,伸手,用力握住了柏嘉良的手腕,「奥普弗尔,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不错,」奥普弗尔倒也没有察觉到异常,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心脏,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我倒可以给你讲讲死去的感受,怎么样?【死亡】,想不想听?」 「少贫嘴,」秦唯西回以一个「和蔼」的笑容,然后又微微挑眉,「说说吧。」 「死去的那一瞬间,是一种绝对的孤单,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宁静,」奥普弗尔描述着,随后微微蹙起眉,「但我也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对自己的存在有如此明显的感知。」 「虚无的世界中,唯有我是实体,」他又用了更精炼更接近箴言的句子描述了这一感知,随后耸耸肩,「有帮助吗?」 「或许吧,」秦唯西想了想,微微点头,「但你只能当做一个特例,目前还没有神明死而復生的先例。」 「也是,」奥普弗尔爽快的点点头,随后在中控台上操作了几下,轻笑一声,「可惜我无法给你我第二次死亡的体会了。」 「什么意思?」秦唯西一怔。 「我们正在全速接近我本次航行的真正目的地,我的预计地点,物质界边境长城的起点,」奥普弗尔声音爽朗,仿佛是在和几位朋友侃天侃地,而并非讨论自己的终焉,「我真正的陨落之处。」 即便是还沉浸在悲伤中的柏嘉良,此时都有些讶异,她问出了和塔尔如出一辙的问题,「这么快么?」 「对,毕竟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怎么说,这一趟遭遇也让我……额,有了些面对死亡的经验,」奥普弗尔望着魔晶屏上的地图,又注意到了已经被註册了的00001号,朝着柏嘉良笑笑,「作为感谢,我不打算更改这个名字和编号,但你打算换个名字么?」 柏嘉良唇角提了提,有心开口,但唇瓣颤动一会,又放弃了。 「算了吧。」她嘀咕着。 也正在此时,身后的石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第341页 「奥普弗尔前辈,请稍等。」另一个疲倦的声音响起,拉撒路大步走了进来,朝着柏嘉良温和笑笑,「我们还有一些任务没有完成。」 「啊,我想起来了,」秦唯西望向这位矮人王,恍然大悟,「我也有些任务没完成。」 她转身,走向石门之外,黑色的眸子变为兇悍的猩红,随后又变成了那种代表死亡的漆黑如墨。 「秦唯西?」 「我和罗尼尔打了个赌,他输了。」秦唯西手中一抖,那柄狭长的长剑弹到了掌中,发出嗜血的嗡鸣。 她推开石门,望着不远处急速逃窜的泰坦,唇角勾勒起一丝不带任何温度的弧度,「他将你们的命赌给了我。」 …… 柏嘉良刚想去甲板上观摩观摩公爵大人用尽全力的战斗,却被拉撒路温和的阻拦了。 「你身上的生命力很旺盛,而且……你还不够强,」矮人王面上泛起一丝无奈又耿直的苦笑,「总而言之,柏小姐,你现在并不适合观摩【死亡】。」 柏嘉良怔了怔,随后点点头,慢慢退回了石塔中。 她微微垂下眸子,过了会,又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变得极为坚定!宛若两轮金色的太阳! 她从没有这样强烈和迫切的渴望!渴望变强! 「我知道了。」她朝着拉撒路笑笑,随后缓缓抬手,有家之剑……不,现在还是有家之锤,出现在她掌心。 在剑刃插进金色光团的那一瞬间,剑刃的部分就瞬间被溶解了,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剑柄——柏嘉良猜测,这是悖论之间的相互消磨。 而另一个问题是:送来这柄剑的人是谁? 柏嘉良心底已经有答案了。 强行修改了悖论的规则,又将莫名其妙出现的有家之剑送到自己身边,除了自己那位「哥哥」,还有谁? 只是她更加搞不懂他的立场了。 缔造一切的是他,提供解法的也是他。 他到底想干什么? 柏嘉良深吸口气,勉强克制住不断蔓延的思绪,抬头,望向面前两位矮人王,微微躬身。 「总而言之,拜託两位了。」 奥普弗尔和拉撒路对视一眼,微笑着点头。 ------------------------------------- 「旅程结束了,仿佛一次重生。」柏嘉良和秦唯西站在了边境长城007号节点之前,望着不远处07号监测塔之上飘扬的旗帜。 小人类如是感慨道。 秦唯西面色有些疲倦和苍白,斩杀两尊泰坦,对她来说算得上不小的消耗。 但也只能算是消耗而已。 她眸中闪着一丝思索。 曾经遗忘的那些有关边境长城的记忆重新出现在了脑海中,正如奥普弗尔说的——她与奥普弗尔一起商议,一起制定了草图,也在最后,在物质界的边境与黑曜石号挥手告别。 只是下一瞬,自己和小人类就出现在了黑曜石号上。 这种非线性的,交错的记忆让她觉得有些新奇。 当然,更令她深思,甚至顿悟的,是奥普弗尔的陨落。 一个金色的光团,化作流星,冲上了无边的高空,冲进了熊熊燃烧的世界熔炉。 世界熔炉黯淡了,曾经那么多任矮人王在其中注入的神力被奥普弗尔肆意挥霍殆尽,随后那团温和灿烂的金光宛若烈阳一般绽放! 再然后,是无数之前已经设定好的,金色节点,与奥普弗尔化作的金光唿应。 金色的边境长城,就这么无中生有的,慢慢在物质界与神界的界壁中出现,宛若一直伫立与此一般。 她还记得当时柏嘉良在自己身边发出的感慨。 「秦唯西,你看。」 「怎么了?」 「边境长城真的是金色的。」 …… 「秦唯西!」身旁小人类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唤醒,秦唯西扭头望向柏嘉良,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了?」 柏嘉良抬手,指向007号监测塔。 「我想去看看阿加莎。」 「走吧。」秦唯西牵住了她的手,身后狰狞双翼弹出。 「不,」柏嘉良拒绝了她的飞行邀请,摇摇头,淡淡一笑,「我们步行吧。」 秦唯西怔了怔,随后慢慢将蝠翼收起。 「好。」 「对了,你的蝠翼,怎么从红色变成黑色了?」 「明明还有红色。」秦唯西辩解。 「以前红色是主色调,现在是黑色。」 「额,好吧,其实是我最近看泰坦看得有些多,觉得原本的那种猩红色和他们太像了,有点噁心。」 柏嘉良扭头看她。 「真的?」 「真的。」 …… 007号监测塔中所有人都在不断的快活的欢唿。 两人费力穿过一群欢唿雀跃的研究员,找到了在角落中的阿加莎,两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柏嘉良,缓步上前。 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诚而开心,「阿加莎,你们在庆祝什么呢?」 阿加莎惊喜回头,看到她,笑了起来,「双喜临门啊,拉撒路王上刚发布了神谕。」 秦唯西有些讶异地走近了些,「什么神谕?」 阿加莎指向监控大厅那个最大的魔晶屏。 【边境长城危机解除,即日起,所有部队復职,并集体授予三等功勋章 】 第342页 「物质界边境长城之前不是陷入了危机嘛,所以拉撒路王上才将我们全部调离,」干练的矮人此时絮絮叨叨着,眸中有几分水雾,「我这些天天天睡不着,每天都在想边境长城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现在好了,危机解除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柏嘉良鼻子莫名一酸,又强展笑颜,「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工作是什么样的呢。」 「我们一般是两人一队,两两一组互相配合啦,至于到底是怎么做的,」阿加莎卡了一下,有些头疼地挠了挠脑袋,「我不太擅长描述那种宏伟的场景。」 于是她对两人发出真诚邀请,「您两位要不要去看看?」 「好哇,我们会去看的。」柏嘉良微微点头,随后略有些颤抖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两两一组……那你的同伴是谁啊?」 阿加莎愣了愣,随后苦笑起来,「我比较特殊。」 她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我是很倒霉的那一个,以往每年新入伍的人数都是双数,但是到我这一届,不知道是系统错误还是什么原因,变成了单数……」 她尴尬地耸耸肩,「总而言之,我落单了,而且在我之后新入伍的也都是双数,我就一直单着了,做做后勤之类的工作,给归来的战士弹弹瓦尔加琴什么的。」 「啊,瓦尔加琴,我知道,我听一个朋友说过,」柏嘉良的表述已经渐渐语无伦次了,她退后一步,用力握紧了秦唯西的手,深吸口气,努力保持着微笑,「说起来,我听那个朋友说,瓦尔加琴那种尖锐轻快的音色,最适合一种转圈圈的舞。」 「您那个朋友很懂嘛,」阿加莎笑了起来,「的确,我们部队就有很多会跳这种舞的傢伙。」 「你很擅长弹瓦尔加琴?」柏嘉良追问。 「那当然,我可是专家。」 「那,你可以送我一把琴吗?」柏嘉良轻咳了一声,小声说,「我那个朋友,很喜欢瓦尔加琴,很喜欢在瓦尔加琴的琴声里跳舞。」 阿加莎对这个有些无厘头的请求愣了愣,瞟了眼人类女孩身后的血族公爵,点点头,「当然可以。」 她又笑着追问,「对了,你那个朋友一次能转多少圈?」 「他说,他一次能一百八十圈。」 「哈哈哈哈哈哈他肯定是吹牛呢,」阿加莎大笑起来,「我还没见过能转一百圈以上的人。」 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您那个朋友叫什么?是不是也是镇守长城的那些,爱吹牛的傢伙?」 「是,」柏嘉良指尖死死扣住秦唯西掌心,面上依然是那种微笑,「他叫塔尔。」 「塔尔,塔尔,有点熟悉,」阿加莎反覆念叨着这个名字,随后摇摇头,「可能在哪里听过吧,大概和我们不是一个节点。」 「唔,」柏嘉良沉默了会,轻笑一声,「可能的确不是吧。」 …… 她们拿着阿加莎翻找出来的一把旧琴,再次回到了007节点的长城。 这里和她们之前所见的不一样——她们见过的初始长城,沉默、稳重,而荒凉。 但现在这个长城已经到处挂满了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彩带,不断有人从各个节点中钻了出来,喜气洋洋和认识或不认识的同僚打着招唿。 柏嘉良仰头。 长城一处平坦的小广场上,还有一个巨大宏伟的雕塑。 那是一个全身带着盔甲,举着巨斧的矮人,长的不像塔尔。 「烈士纪念碑,」秦唯西轻声为她介绍,「是边境长城入驻军队后百年建立的,也就是九百年前——为了纪念那些在镇守长城中牺牲了的烈士。」 柏嘉良慢慢走近。 巨大的雕塑底座上,是密密麻麻的名字。 柏嘉良一一扫过那些姓名,觉得陌生,又觉得熟悉。 她自然没有在其中找到塔尔的名字。 只是,当抬头,望向最上面一行时,她怔了怔,随后鼻头一酸。 最上面一行只有一个名字,奥普弗尔。 但有些奇怪,奥普弗尔的名字并没有居中,而是落在了左半边,右半边空空落落的,仿佛那里本应该还有一个人。 「我查过了,」秦唯西摆弄着手中的魔晶终端,轻声说,「当时是技术的失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把奥普弗尔的名字居中雕刻。」 「法师塔请示了拉撒路,拉撒路的回覆是——由于雕塑巨大,更改或是重新雕刻都是大工程,浪费是不适宜且没有必要的,不如将错就错,以此纪念那些牺牲了,但没有名字的英雄。」 「是指塔尔吗?」柏嘉良眸中泛起一丝亮光。 「……应该不是,」秦唯西沉默了会,「是纪念所有牺牲了,但没有名字的英雄。」 那些名字,足以与神明并列。 「我知道了。」柏嘉良轻吐出一口浊气,将阿加莎的瓦尔加琴,放在了纪念碑前,微微催动那还不太熟练的,金色的矮人的力量。 瓦尔加琴慢慢泯灭成了灰烬。 正如那条断臂一样。 「秦唯西,我们回家吧。」她怔怔地望着那一滩灰黑色的灰烬,「我有点累,想先睡个三天三夜再说。」 「好,」秦唯西垂下眸子,随后微微点头,「我送你回人类那边,刚铎城对吧?」 柏嘉良讶异地望她一眼。 第343页 「我说的是公爵府。」 「公爵府?」秦唯西一怔,随后笑了起来。 那笑容,宛若春风化冻土。 「好,我们回家。」 第145章 两人倒也没有即刻启程,而是先回了之前落脚的矮人酒店,一开门,被寄养在酒店的维c就勐地扑了上来,一边喵喵叫一边围着两人转圈,亲昵地蹭着柏嘉良的裤腿。 柏嘉良唇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抱起小猫咪,鼻尖狠狠蹭了蹭猫崽儿柔软滚烫的肚皮,深唿吸了好几次。 属于新生生命的生机活力,让她一直积攒着一股郁气稍微散了些。 小维c大概是察觉到了柏嘉良的低落心情,低低叫了一声,两只小爪子抱住了她的脑袋。 「还有一只猫呢?」秦唯西环视四周。 跟随着进来的矮人侍者顿时开始大倒苦水,「公爵大人啊,您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嘛。我们之前还想着两只一模一样的猫我们怎么能分清呢,哪里想得到性情差距这么大!这只这么亲人,另一只那叫一个凶,我们好几个专门负责宠物的饲养员胳膊上都被抓了几道血印子了,最后只能把进门把饭放下就走,也不知道到底餵没餵上……」 秦唯西头也不回,手里递过去一块魔晶碎片,摆摆手。 侍者眼睛一亮,絮絮叨叨的嘴顿时停了,喜笑颜开地将那块成色极好的碎魔晶收进了口袋,又殷勤地送上了一大袋猫玩具,随后安静又乖巧地离开了这间套房。 柏嘉良瞟到她的动作,失笑,「我就说奥普弗尔他们锻剑的时候你为什么在旁边熘达捡这玩意呢。」 「不能浪费嘛。」秦唯西轻笑一声,目光环视一圈,准确地找到了蹲在沙发底下警惕望着她俩的维d。 她走到沙发前,蹲下,伸出手。 小爪子从沙发底下伸出来,虚张声势地抓了两下,被秦唯西准确抓住,顺手将从黑色变成灰扑扑的小猫崽儿拎了出来,略有些嫌弃地打量着。 小猫崽儿顿时悽惨地叫了起来,在她掌中不断挣扎。 「看起来没饿着,」秦唯西伸手按了按它的肚皮,多年餵养幼崽的经验此时起了作用,「维c还是只听话的猫咪的,应该吃完就让给它了。」 「那就放回去吧,」柏嘉良看着剧烈挣扎的猫咪,每抖一次身上就掉一层灰,笑了笑,「它看起来有点生气。」 秦唯西松手,维d在空中一个敏捷的后滚翻,打着滑儿一熘烟跑回了沙发底下,缩进了更深处,层层绒毛炸了起来。 维c在柏嘉良掌中乖乖叫了一声,也轻盈地挣脱了出去,蹲在沙发前,低头往里看,不断喵喵叫。 两只猫咪就这么开始交流了起来。 「要不你先在这里睡会?」秦唯西望着开始打哈欠的小人类,迟疑地提出建议。 在现实世界中,她们仅仅离去了一天不到——但那份瑰丽奇诡的梦境毕竟对精神消耗极大,而在梦境中柏嘉良也并未合过眼休息过片刻。 说起来,秦唯西其实也有些拿不定。 那,真的是梦境么? 那样真实的触感,那样恢弘的场景,以及……她们好像真的改变了歷史。 自己脑海中两段交错的回忆就是证明。 所以……在梦境中改变了歷史? 听起来有些不靠谱。 「也行,不差这一会儿。」柏嘉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顺手牵住了秦唯西的手,将人牵进了卧室。 「要我陪?」 「嗯。」 两人关上门,解衣,缩进了被子,柏嘉良侧身,熟练地抱住了靠坐在床头的人纤细腰肢,脑袋蹭了蹭她的大腿,呢喃着,「你不休息会吗?」 秦唯西摇摇头又点点头,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梢,「我想点事儿,你先睡,我等会陪你。」 「好。」柏嘉良点点头,迅速合上双眼,安静地蜷缩在她的身侧。 秦唯西瞟了眼身旁活力不再的小金毛,眉眼微微垂下。 现在倒像变回了金毛幼崽了。 她手指轻轻抚过柏嘉良的颅顶,指尖随意圈起些细软的髮丝,在指尖转着圈圈,陷入了思索。 矮人地窟,真的可以走了么? 07号监测塔中劫尘浓度极为异常的跃过阈值又迅速消失这一现象,还没找到原因,是什么东西在监测塔附近爆发了吗? 但是计算的结果又显示爆发源是在监测塔内部。 而除此之外,她们还不知道矮人地窟为何没有爆发劫尘灾难。 又或是说,她们之前所经歷的一切就是矮人这次劫尘灾难? 秦唯西双眉拧起。 劫尘灾难的形式有很多种,天灾人祸,瘟疫洪水,都有可能,但这些灾难普通时候也有可能发生,所以怎么将一种灾难归为劫尘灾难呢? 经过了歷代各族科学家这么久的研究,这个问题是总结出了些许答案的——首先是要在劫尘浓度跃过阈值之后突然爆发,其次是要有明显的,和劫尘有关的元素。 比如前两次在精灵教国和在兽境时,都出现的那种诡异灰雾,秦唯西就从其中嗅到了些劫尘的味道。 但这次…… 秦唯西手指不自觉用了点劲儿。 这次的旅程,论惊险和惊艷程度在她漫长的生命中都能排进前三,几乎仅次于自己年轻时和娜塔莎闯入黑潮探险的那次。而涉及到的神明死亡和复杂时空悖论更是前所未有。 第344页 但是,和劫尘有关么? 她却一时有些拿不准了。 不过,如果这个并不是劫尘灾难,那什么是? 秦唯西耳朵一动——窗外传来了外头剧烈的鞭炮和庆祝喧譁声,就算酒店隔音效果不错,这也依然让似乎已经陷入沉睡的小人类皱了皱眉。 她指尖按上了柏嘉良微蹙的眉心,将其慢慢捋平,又一挥手,一只小蝙蝠带着一抹浓浓的黑暗飞了出去,顿时笼罩住了整个房间。 一切声音都被隔绝了,光线也黯淡了不少。 小蝙蝠顺势挂在了屋檐边上,绿豆大小的黑熘熘眼珠子往下瞟。 原本已经敲锣打鼓庆祝完一轮的矮人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欢庆,有人在空中不断撒着那口味各异的奇怪糖果,有人兴奋地跳上了花车,用力敲着上面的大鼓,还有几个矮人举着一大卷红色的丝绸就跑了过来,努力挤开了人群,将那捲红绸展开,和原本的红绸挂在了一起。 那是两道庆祝标语,左边是先前的——【热烈祝贺0号实验取得圆满成功】,右边则是刚发出来的消息,【热烈庆祝边境长城危机圆满解决】 坐在屋内和小蝙蝠共享视觉的秦唯西微微挑眉。 啊,0号实验,自己差点忘了。 但自己也仔细检查过了啊,并没有任何异常,除非是矮人们违背了誓词进行了人体和灵魂相关的实验。 但他们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要不要再去看看? 左思右想之下,秦唯西扭头,望向熟睡的小人类,心中悬而不决的问题顿时有了答案。 柏嘉良紧紧蹙着眉,原本抱在她腰上的手臂也慢慢缩回了被子,像只受了伤的小兽一般蜷缩在一起,眼角甚至还有泪珠。 「好了,不去了。」秦唯西轻嘆一声,指尖慢慢拭去了她眼角那抹滚烫的晶莹。 第一次仔细勘察没找到的异样,难道再去几次就有结果了吗? 她的小傢伙,大概是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了的。 秦唯西想着,慢慢滑进了被人捂得暖唿唿的柔软被窝,感受着身旁人温热的身躯,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慢慢合上了双眸。 她耳朵突然动了动。 门外响起了很轻很轻的声音,像是小猫咪的肉垫一步步落在地板上。 很快,卧室另一侧响起了猫爪挠门的声音。 秦唯西睁眼,嘆了口气,一挥手,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维c还是幼猫,一天没见着人想念了也是常事。 但走进来的并不是维c,一只灰扑扑的小猫敏捷地跳上了床边的柜子,然后就要往熟睡的柏嘉良脸上跳,反倒是维c,聪明听话懂事的站在门口张望。 「等等,」秦唯西低唿一声,徒手抓住凌空飞跃的小猫崽儿,表情有些难看,压低了声音,「维d,不可以。」 灰扑扑的小猫咪用力在她掌中挣扎了起来,冲着她低吼,咆哮,龇牙,炸毛。 秦唯西刚将它放到自己这一侧的床边,它又熘熘达达的往柏嘉良那边绕了过去,又开始尝试爬床。 秦唯西有些愣。 这是,在黏柏嘉良? 她又直起身子,看了眼门口那只乖乖端坐着的猫崽儿,又看看这只灰扑扑兇巴巴的。 没认错啊。 她又准确无误地揪住维d的后脖颈,迟疑了会,一个洁净法术落在了它身上。 原本灰扑扑的小猫顿时变成了刚出厂时的崭新猫咪。 「不准往人脸上跳,不准打扰到人家,」她声音很轻,小声告诫着猫崽,又将她放在床尾,「睡在这里。」 没有灵魂的小猫咪压根不听她说什么,又是一个虎跃,落在了柏嘉良枕头边上,在秦唯西还没出手之前,蜷成一团,在她脖颈旁边安详睡下。 秦唯西抬手,想拎走,可看着难得安静听话的维d,又有些迟疑了。 她低头望着还紧蹙着眉熟睡流泪的小人类,想了想,最终还是笑着摇摇头,「算了。」 「你是什么时候让这只小傢伙亲你的?」她低声问。 睡熟的人自然是回答不了她的。 秦唯西又想了想,沖门口那只乖巧小猫招了招手,维c顿时开心得蹦跶了过来,望了眼柏嘉良那边,大概是思考了一会还有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她也就不挑挑拣拣了,干脆在秦唯西身边盘下。 「合着我成了第二选择,」向来招动物幼崽喜欢的公爵大人忍不住吐槽,伸手摸了摸小猫崽的脑袋,刮着其上那温软的绒毛,「你更亲她些我理解,毕竟她什么零食都给你喂,但维d什么时候也被她收买成功了?」 那可是一只没有灵魂的猫,按道理是不会亲近任何人的。 维c小声喵了一声,摇摇头。 「算了,你这只小猫咪怎么会知道答案呢?」秦唯西嘀咕一声,抱紧了怀中的人,「睡吧,都睡吧。」 ------------------------------------- 柏嘉良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先是落到了一片四周雪白的奇怪地方,在这里,她好像也是闭上眼睛躺着的,但就是可以看见周围的景色,但没法说话。 什么声音都没法发出来,哪怕一些无意义的呜咽。 于是她开始「打量」起了周围。 这里似乎是一个房间,而房间外有沉重的脚步声。 第345页 她想动,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鬼压床? 这是柏嘉良第一时间的判断。 随后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相貌诡异而丑陋的傢伙,在对她说话。 但没有声音,她压根听不见这个丑玩意儿在说什么。 只记住了他咧嘴笑时露出了奇怪又噁心的犬牙。 我难道是又进入了谁的梦境? 柏嘉良苦苦思索着,但心中又有一种摆烂的无力想法。 别再来了,刚救了两个神呢,就算是拯救世界都不带这么快的吧。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这片空间骤然碎裂。 她也在最后关头听到了那人难听而尖锐的声音,像是用砂纸在黑板上摩擦过似的,「她又被带走了!是谁!」 啊。 柏嘉良想起来了。 自己听过这人的声音,哦不,这个泰坦的声音。 在前不久和秦唯西的灵魂连接中,一位泰坦半神。 「我怎么梦见他了呢?」柏嘉良喃喃自语。 随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能说话了。 再然后,她才发觉,自己坐在一处窄小而温暖的布质摇椅中,身前是另一个空着的摇椅,摇椅上还有被人坐过的痕迹。手旁放着一壶茶,桌上还有一个精緻的铜质香炉,香炉上飘着一缕缕灰白色的烟雾。 「你醒了?」身后有脚步声靠近,随后一只沏满了茶的小杯子被塞到了她手中,伴随着轻声的笑意,「还是说,终于睡着了?」 柏嘉良身子紧绷,背部肌肉也绷紧了,警惕着身后不知名的傢伙,脑海中迅速搜寻。 自己又是陷入了谁的梦境? 还是说,这两个梦境是同一个人的梦中梦,只是ta「醒」了? 该死,哪层梦境是深一层的? 「愣着干嘛?」一只似乎有些熟悉的手在自己眼前摆了摆,随后一个人走到自己对面的摇椅,舒服坐下,「还是说,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了?」 柏嘉良看清来人,顿时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和神经同时松弛了下来,忍不住低声抱怨,「原来是你啊。」 对面那个她极为熟悉的男人笑笑,摊手,「我还以为你有很多想问我的呢,这不是给你一个见面的机会么?」 柏嘉良没有马上理会他,而是扭头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小小的公寓,几乎只能摆下一个书架,一张桌子,两张摇椅和一张床。 甚至书架都堆满了,有些不知道是手稿还是什么的东西都全都堆到了书架顶上,几乎碰到了天花板。 镶嵌在墙中的壁炉熊熊燃烧,里面的柴薪噼啪作响。 这里的装潢带着一股復古的意味,乱糟糟的,柏嘉良没见过,却也不觉得拥挤,反倒是感觉很舒适。 「这是哪?」她打量了一圈,扭头问,「你的秘密基地?」 「不是……额,算了,算是吧,」男人耸耸肩,以此掩饰自己的谎言,「喜欢吗?」 柏嘉良环视一圈,认真点头,「喜欢。」 「那当然,」男人笑了起来,「温莎公国风的装潢,窗外就是着名的温莎公国教院,你改天应该去……去它的遗址看看,就在刚铎城以西八百公里,哦对了,说起来你一直很喜欢这个风格。」 「瞎说,」柏嘉良开始吐槽,「这是我第一次见……」 她想到了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又很快止住了。 「察觉到了一些,是吗?」男人挑眉,示意她喝茶,「慢慢想。」 柏嘉良瘫回了舒服的躺椅上,慢慢抿了口掌中的热茶。显逐腐 「那不是梦,对吧?」她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不,那是梦,至少对你来说是。」 回答了,但又好像没有回答。 柏嘉良皱皱眉,遵循着那股熟悉亲昵的感觉,像一个普通的妹妹凶哥哥那样,瞪着男人,「你给我说仔细点!」 「对我来说不是梦,但对你来说是。」男人老老实实补充了些,在柏嘉良再次开口之前举起了双手,「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柏嘉良咬咬唇,「有家之剑是你送过来的?」 「当然。」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是泰坦的神,你指引泰坦做了这一切,但又给我留下机会和那么明显的提示。」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她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的人。 「我和泰坦,并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男人迟疑了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他们有灭族之仇。」 柏嘉良一怔,「咱们也被泰坦灭族了?」 「想什么呢,」男人失笑,「是泰坦差点被我灭族了。」 柏嘉良:??? 「但那并不是我的本意,」男人轻声道,「所以,我算是对他们怀有一些愧疚吧。」 「所以你指使他们做了这些?」柏嘉良开始生气了,「为了弥补你的愧疚,你就要毁灭边境长城?」 「当然不是,」男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用脑子想想就知道,这其中没有任何的逻辑联繫,泰坦毁灭边境长城干嘛?他们想要的是一块能休养生息的土地。」 「那就是你想毁灭边境长城?!」柏嘉良追问。 「嗯。」男人坦然承认。 柏嘉良怔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第346页 「那你,那你……」她眼神从茫然变得愤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先回答你那个没问出口的问题,」男人不动声色地应付着她的怒火,「是我想要毁灭边境长城,但也的确是我给你留的机会,我永远有b计划。」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男人望着她的表情,变得温柔而感伤了起来,「我只是不想重蹈覆辙。」 「什么意思!」 「你以后会明白的,」男人摇摇头,避开落在这个话题,「把茶喝完。」 「我不喝。」柏嘉良气鼓鼓。 「喝完,乖,那是安神茶,你现在的灵魂情况很糟糕,需要好好的休息,」男人又嘆了口气,不敢看她的眼睛,「其实也怪我。」 「你应该先给我一些没那么难的时空悖论。」柏嘉良见他躲开了问题,也知道问不出答案了,只能生气地将茶一饮而尽,一边抱怨着。 男人无奈笑笑。 其实不止于此。 「这个也是安神香,你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吧。」他起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床绒毯,给柏嘉良盖上。 柏嘉良倒也没有抵抗,任由他给自己掖被子,只是一边盯着他,「我想和秦唯西睡。」 男人手顿了顿,随后笑骂着,「这是个梦中梦,你现在就在和秦唯西睡,我只是看你又做噩梦了,把你从噩梦叫到这里来而已。」 「哦。」柏嘉良撇撇嘴,感觉到了些许困意。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很快,陷入了无梦的安眠。 男人静静看着熟睡的女孩。 「怪我,真的怪我,但是,抱歉。」他低声呢喃着。 反覆确认她真的睡着之后,他推开了小公寓的门,走上了阳台,凭栏远眺。 远方在欢庆,也是在送行。 为第一只进入黑潮探索的兽境十二勇士队伍送行。 「兽境十二勇士有十三个,这很合理,反正蝙蝠也算是兽,所以应该是叫兽境十三勇士。」男人念叨着,在人群中找到了那张年轻气盛的熟悉面庞,顿了顿。 「兽境十三勇士有十四个人,也很合理。」 ------------------------------------- 「回来了!」柏嘉良欢唿一声,背着猫包,蹦蹦跳跳的往公爵府的方向去。 秦唯西跟在她身后,慢慢熘达,望着重新恢復活力的小金毛的背影,唇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倒是猫包里,维d垮着一张小猫批脸,看起来很不开心。 秦唯西望着这只小猫,又觉得头疼起来了。 为什么柏嘉良睡着的时候那么亲她,柏嘉良一醒就又恢復了那种高冷兇悍的样子? 「沃尔芙,」她揉揉额头,不再想那么多,走进公爵府的院子,唿唤着自己大管家的名字,「准备热水和大餐。」 狼人并没有出来迎接。 秦唯西一怔,有女僕在一旁,乖巧而侷促的应答,「大管家不在。」 「不在?」秦唯西眨巴眨巴眼睛,随后摆摆手,「没事,是我没提前通知,凯特呢?」 「额……女僕长也不在。」 柏嘉良和秦唯西顿时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某位公爵大人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自兽境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关注那对突然出现在那的猫狗的动向了。 「嘶,她们去哪了,有说吗?」她揉了揉自己太阳穴。 「额……」女僕开始支支吾吾起来了。 「有话就说。」秦唯西眯起眼睛。 「您想听两位大人的理由,还是我们的猜测?」女僕小心翼翼。 「先说她们的理由。」 「她们说……有一些要事。」 秦唯西:…… 难怪女僕们都在偷偷猜测呢,这理由未免太敷衍。 「那你们的猜测呢?」 女僕眼中放出激动的光芒,挺起胸膛,大声说。 「照我说,她们一定是约会去了!」 柏嘉良&秦唯西:??! 第146章 柏嘉良暂时克制住了听八卦的欲望,先弯腰俯身,放下了背上的猫包,打开,维c不慌不忙地熘达了出来,左顾右盼,挑挑拣拣一番后跳上了高处一块宽敞的麻质小毯,瘫成一滩猫饼,就开始舔毛晒太阳了。 「你倒是会挑。」秦唯西笑骂一声。 那是凯特平日里晒太阳的地方,往常是一只雪白的大猫在上面小心翼翼盘成一团,现在换做一只小黑猫,倒也别有生趣。 「维d,你不出来么?」柏嘉良蹲着,试着碰了碰还在猫包里缩着的小傢伙,被有些炸毛的小猫崽儿挠了一爪子。 「嘶,」柏嘉良缩回手,又有些苦恼地抬头,「秦唯西,你确定我睡着的时候它很黏我?」 「对啊,」秦唯西也有些无奈,「撵都撵不走。」 和现在这只兇巴巴的小崽儿判若两猫。 「那就算了,」柏嘉良嘆口气,收起了撸炸毛小猫咪的欲望,将它连同猫包放在了一个角落,让小维d多点安全感,「姐姐们注意些,这只小猫可凶了,小心别被挠到。」 「放心,我们都是行家了,倒是公爵大人,您又捡小动物回来了呀。」女僕瞟了眼两只一模一样的猫咪,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其他人更是熟练地从府邸的各个角落掏出了各种玩具摆放好。 「嗯,算是吧,但是是她的猫。」秦唯西指指柏嘉良。 第347页 在公爵府的呆久了的女僕大都是没什么心眼又好脾气的,此时也没听出这句话其中潜藏的两人亲昵关系,点点头,又耿直地提起了柏嘉良的不多的行李,示意,「我给您提到地下室去?之前按照公爵大人的吩咐,特地给您开了天窗,现在那儿採光可好了。」 两人同时一怔。 柏嘉良扶额。 好傢伙,差点忘了这一茬。 自己似乎,大概,按道理来说,至少在女僕们看来,是要住在公爵府经过豪华装修的地下室的。 之前只是因为自己有点小小的幽闭恐惧症,才被允许在秦唯西那窗明几净阳光灿烂的大屋子里住。 「没事,」秦唯西也反应过来了,摆摆手,轻咳一声,「放我房间就行。」 女僕愣了愣,迟缓粗大的神经开始蠕动,并进行思考,没有表情控制的面部出现了一丝丝狐疑。 「她受了点伤,」秦唯西也不知道自己要辩解,只是搭上了柏嘉良的肩头,拍了拍,「我要确保她的安全。」 「好的,公爵大人。」 …… 当两人收拾好东西,再下楼,角落的猫包已经空了,小维d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八成又是在哪个角落里缩着。 女僕团们已经为她们准备好了精巧精緻餐点零食点心水果,一个漂亮精巧的金边小盘子里的东西还不够一口塞,秦唯西估摸着长桌上的东西加起来都不够塞柏嘉良一个人的牙缝。 「公爵府的厨艺风格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秦唯西微微蹙眉。 「我不饿,她们准备的很到位,」柏嘉良的胳膊肘却撞了撞她的腰,眉飞色舞,「你没看到那一大盆花生瓜子吗?」 秦唯西:「……」 「我就知道,」她嘆了口气,随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拉着柏嘉良坐下,有些好奇地看着毫无尊卑意味围着她俩坐成一团还一人抓一把零嘴的女僕团们,「说说吧,沃尔芙和凯特是怎么回事,她们没有从兽境回来吗?」 「回来了,兽境那档子事一结束她俩就回来了,但看起来关系很僵,」有人开口,表情极为激动和兴奋,还带着一种给新入圈的人安利好东西的偷偷摸摸贼眉鼠眼的快乐,「那些天凯特女僕长一直没和大管家说过话,大管家也一反常态,压根就没有管她。」 「凯特平时经常缺勤和睡懒觉,我醒的时候都这样,我睡着或者离开的时候恐怕更甚,」秦唯西低头给柏嘉良补充着前情提要和一些基础知识,「沃尔芙毕竟是大管家,偶尔会制裁她,比如趁她睡着的时候悄无声息摸过去吓人家一跳什么的。」 柏嘉良顿时满眼星星。 磕到了! 以猫科动物那么敏锐的五感,能被突然吓到一定是装的吧! 「然后,大概过了几天吧,女僕长主动敲开了大管家的门,」另一个女僕举手开口,嘴里还嚼着瓜子仁呢,大声说,「女僕长好像是在道歉,但大管家的脸色还是很难看,要我说,那可是我第一次看见凯特那么低声下气的模样。」 「我说了多少次了,你那是只看到了一截,只看到了表象,」旁边又有人开始嚷嚷了,「我那天可是花了一块魔晶碎片和人交换的打扫房顶卫生趴在房顶听的,她俩进门之后又轮到女僕长生气了,好像都快半兽化了,对大管家那是一顿拳打脚踢的。」 「可是出来之后脸和眼睛都肿了的不是女僕长吗?大管家反而看起来没什么事。」有人提出疑义。 「你懂什么,那看起来不就是哭肿的吗?」另有人反驳。 「凯特姐会哭?笑话!我还是觉得是沃尔芙没收住劲儿,没看到凯特姐出门后沃尔芙又冲出来和人拉拉扯扯的。」 「拉扯那一段对话有人听清吗?」 「没呢,我就听到什么兽境,学校几个词,然后凯特姐又被大管家推进门了。」 「确定不是半推半就被拉进去的?」 「照我看也是她俩不想让我们听到太多。」 女僕团开始吵闹起来,大概是对这次争吵有人站猫派有人站狗派,互不相让,叽叽喳喳相互争执,而还有站中间的和事老,这边打打太极那边活活稀泥。 秦唯西听得脑袋都大了,默默搬起凳子往后退了退,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东西的目光,一扭头,看见厨房角落里一只小黑猫,烦躁又生气地捂着耳朵。 公爵大人顿时有一种同命相怜之感。 「然后呢然后呢?」柏嘉良倒是一点也不嫌吵闹,在典雅高贵绣着金线的大椅子上盘腿嗑瓜子,还在不断追问,「这是吵了一架吧,你们怎么又觉得她俩是约会去了?」 「别急别急,」有人站出来安抚吵吵闹闹的女僕团,又派了个人给柏嘉良讲故事,「这次吵架之后吧,两个人又是好几天没见面,躲着对方走,但两个人又偏偏都要用厨房,所以一个白天用一个晚上用,那些天厨房里白天飘荡着烤小鱼干的香味,晚上又是煮南瓜鸡肉泥的香味,弄得我们都饿了,每天都从四顿变成了五顿。」 堂堂一家之主,血族公爵闻言,眼皮子跳了跳。 她就说自己发的家用和工资零花应该足足够够,怎么看沃尔芙给的报表每年都剩不下多少呢? 这帮子只关注吃和八卦的快乐女僕们啊。 「我懂了,所以是凯特姐姐白天用厨房,沃尔芙姐姐晚上用厨房……」柏嘉良一边往嘴里塞了颗花生,刚说完就愣住了——这似乎和两人的作息不太符合。 第348页 「错了错了,是沃尔芙在烤小鱼干,凯特在煮鸡肉南瓜泥。」有人抢答。 「然后呢,送给对方了?」 「对对对!」女僕团顿时激动起来了,「据说都是歉礼!」 围着长桌的人群发出一声短暂的欢唿! 「再然后呢?」柏嘉良兴致勃勃,头也不回,顺手牵住了头疼想熘的公爵大人,「您不想听吗?」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吧,」秦唯西嘀咕一声,「我现在算是知道沃尔芙为什么看不上我给她介绍的小公狼了,原来好这口呢,算了,我可懒得管,儿孙自有儿孙福。」 柏嘉良顿时回头,狠狠瞪了眼发表老气横秋发言的公爵大人,「回来!」 聒噪得宛若八百只鸭子齐聚一堂的女僕团顿时噤声。 公爵大人脾气好,又常年沉睡,她们也是没大没小惯了,但像柏嘉良这样兇巴巴的模样,还是万万不敢的。 秦唯西唇角抽了抽,还是乖乖坐了回来,垂下脑袋,看起来有些头疼,「我还得想想怎么和娜塔莎解释她家怎么就绝后了。」 柏嘉良又白了她一眼,又扭头,兴致勃勃地望着女僕团们,「然后呢,相互道完歉又怎么了?」 女僕团们还沉浸在方才公爵大人被老老实实吼回来的震撼中,一个个看向秦唯西。 秦唯西却在看小人类,望着因为八卦完全恢復了精气神的小傢伙,唇角挂上一丝温和的笑容。 察觉到几道目光,她才终于将视线移开,沖女僕团们微微点头示意。 吵闹点就吵闹点吧,人多些,能沖淡柏嘉良心底那股郁气也挺好。 「然后,一切好像就恢復正常了,」得了秦唯西的许可,餐厅里顿时又恢復了快活激动的气氛,「凯特姐照例是每天睡懒觉晒太阳,沃尔芙照例是每天去掀她被子外加吓唬,就是我们偶尔能碰到她们在花园里一起熘达散步,还把凑过来的小沃尔夫轰跑了。」 柏嘉良唇角顿时又带上了憨憨的姨母笑。 「我撞见的那次才叫精彩!」又有人嚷嚷起来了,「那是晚上嘛,正是凯特姐精神大管家犯困的时候,我正好推了一车肉去给咱家小龙餵食,你们是没看见,凯特姐和大管家都变回了原型,大管家爪子抱着凯特姐的尾巴睡!」 人群中传来一声声欢唿和尖叫! 「再然后,她们就走了。」柏嘉良还想听更多糖呢,就被遗憾的通知到此为止,有人给秦唯西递上了一张薄纸,「前不久,可能就在……三四天前吧,大管家和女僕长就都不见了,我们去敲门没人应,进门就看见了这个。」 秦唯西接过,和柏嘉良一起看。 那是极短极短的一句留言,从笔触来看,称得上是仓促。 【我和科瑞斯特尔回一趟兽境,公爵大人回来后请她及时联繫我们,我们会及时返程】 秦唯西顿时蹙起了眉。 「科瑞斯特尔,是凯特姐的真名?」柏嘉良好奇地念着那冗长拗口的名字。 「大概是吧。」秦唯西手指轻轻弹着那张纸条,翻过来看了眼。 纸条背面是一个漂亮的猫爪印,还有南瓜和鸡肉的图案。 「随便扯了张纸,甚至是凯特送给她的礼物包装用来写留言,」秦唯西喃喃自语,「看起来的确很紧急。」 「这次恐怕还真不是你们想像的约会。」她嘟囔着,站起身,来回踱步,又抬手,轻轻按在额角,试着联繫了下凯特。 凯特是普拉斯达家族的天才,而这个家族极擅长远距离通讯。 可这次,秦唯西惊讶的发现,自己沟通到了凯特,甚至都已经在识海中找到她所代表的那个点了,却没能联繫上。 像是被什么东西屏蔽了一样。 「兽境的外交官有来过吗?」她踱步的脚步顿住,又仔细确认了一下,放了点心,回头问。 「大管家和女僕长走之后他们还来过了一次,没找到人又匆匆忙忙走了,我们以为是有消息要转递给您,还问了问是怎么回事,他们只说麻烦不到您,」女僕团们也都站了起来,迟疑却并不慌张地望着她,「是出什么事了吗?」 「既然说麻烦不到我,应该也就没事,」秦唯西微微蹙眉,「凯特的灵魂活性很正常,沃尔芙的也是,就是沟通被阻碍了。」 「绑架?!」 「谁能绑架她们呀,是不是落入了什么秘境!」 「还是遇到了什么怪物?」 「讲道理,最有可能是在传送阵准备传送吧,那个时候基本是无法灵魂沟通的。」 女僕团又开始七嘴八舌地交流起来了。 「三天前,我们应该还在梦境之中,」柏嘉良也站起身,走到了秦唯西身旁,「或许凯特姐试着联繫过你了,但没联繫上。兽境外交官说麻烦不到您,大概也不是什么很紧急的事儿,她们大概觉得这件事可以自己解决,所以也没再留下一封信说明情况。」 「应该是,」秦唯西摩挲着下巴,随后,缓缓点点头,「如果沃尔芙判断她们自己可以解决,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再等几天吧。」 她揉了揉柏嘉良的脑袋,「你今晚好好休息。」 「嗯吶。」柏嘉良点点头。 「要不现在就去睡一觉?」 柏嘉良想了想,摇摇头,熘熘达达走进厨房,从角落里抱起暴起的小维d,又沖高处的维c招了招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小猫崽,抱着两只猫哒哒哒就跑去花园了。 第349页 秦唯西顿时有些无奈,嘟囔一句。 「哈士奇和金毛就是能玩到一起。」 …… 「小沃尔夫!」柏嘉良抱着一乖巧一挣扎的两只猫,熘进了花园,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在湖边打盹的大狼……狗。 「谁啊,」小沃尔夫嘀嘀咕咕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会来人,突然跳了起来,尾巴摇得和螺旋桨似的,围着柏嘉良绕圈圈,「你回来了!」 「对啊。」柏嘉良笑,又将手上两只猫递过去,「你闻闻,新成员。」 小沃尔夫瞅见两只猫崽,不禁打了个哆嗦,也许是被沃尔芙和凯特很多次混合双打的记忆涌上心头,他小心翼翼凑过去,闻闻这个,又嗅嗅那个,果不其然,被愤怒的小维d煳了一爪子。 「我帅气的脸庞啊!」小沃尔夫哀嚎一声,委屈巴巴趴下了,前爪不断揉着自己被划了一道印子的鼻子,随后有些迟疑地望向两只猫,「它们长得一模一样,味道怎么差这么大。」 他又壮着胆子嗅了嗅维d,及时收回了狗头,皱起眉,「它的味道,很奇怪,不像猫。」 柏嘉良愣了愣,顿时对眼前的小哈士奇精刮目相看,「那你闻着像什么?」 「像是一种,黏煳煳湿哒哒的东西,」小沃尔夫抖了抖毛,嘀咕着,「我不喜欢。」 他鼻子突然一动,绕到了柏嘉良后面,又嗅了嗅她,迟疑地退后两步,「你的味道也变了。」 「啊?」柏嘉良顿时有些懵,「我变了什么?」 「你身上,公爵大人的味道变浓了,猫的味道也变浓了,还有一种,我说不上来的感觉,」小沃尔夫围着她转,又抖了抖毛,随后恍然大悟,「哦,还有一股和这个小玩意一样,湿哒哒黏煳煳的味道,只是轻很多。」 「那不就是因为我最近老抱着这三个傢伙?」柏嘉良哭笑不得,「你这狗鼻子倒是灵敏,就是狗脑子不怎么好使。」 被怼的小沃尔夫气唿唿跳回了湖边,前爪一下下拍打着泥土。 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尾巴高高竖起,看起来就带着一股清澈的愚蠢的狗脸上露出一丝期待的笑意,「我的礼物呢?」 柏嘉良:??? 「什么礼物?」 「我的成年礼物!」小沃尔夫急了,在她面前左右横跳,喉咙里唿唿噜噜哼哼唧唧,「你都答应我了!先欠着,等你回来了再给!」 柏嘉良愣住。 好像,大概,是有这么一回事。 怎么这种事这小哈士奇精倒记得这么清楚? 「没带?」小沃尔夫一看她的反应就明白了,气得围着湖转圈跑步,狗爪刨着地,扬起的尘土煳了两只猫一脸灰,连乖乖猫维c都被惹得喵喵直叫,而始作俑者还在生气地追自己的尾巴,嘴里嚷嚷着,「你说话不算话!」 柏嘉良迅速思考着,在否决了从地上随便捡一块石头应付过去的方案后,她只能轻咳几声,「我下次一定……咦?」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手腕一翻,翻出了一堆包装纸花花绿绿的糖果,塞到了小沃尔夫面前,「吶,我才不是什么说话不算数的人,这些就是礼物,矮人特产糖果呢!」 「糖?」小沃尔夫低头嗅了嗅那些糖果,有些茫然,「我闻着怎么不像?」 柏嘉良硬着头皮狡辩,「你吃过糖吗?」 「没有,」小哈士奇精实诚摇摇头,「沃尔芙姐姐说我牙还没长好,不让我吃。」 「那你怎么知道糖是什么味道?」柏嘉良顿时理直气壮,拨开一粒白色包装的糖果就送到了小沃尔夫嘴边,「试试。」 小沃尔夫嗅了嗅,嘀咕着,「这糖怎么闻起来一股咸鱼味儿。」 他一口将糖叼住,然后,狗脸剧变! 柏嘉良一熘烟儿的跑远了,留下一只悲愤的哈士奇精仰天长啸,「姐姐!这不算数!」 「不算数不算数!」柏嘉良抱着猫狂奔,笑道,「下次再给你带!」 她又一路跑到花海尽头,找到了塔底那个大坑里的社恐小龙。 「我好像知道怎么给一只社恐小龙洗澡……」柏嘉良回忆起了自己在《秦唯西传》中看到的奇奇怪怪的冷门知识,面色有些古怪,蹲下,轻声喊,「米切尔,米切尔?」 黑洞洞的大坑中,睁开了一只古奥威严的金色竖瞳,警惕的望着来人。 在认出她之后,金色的瞳仁松弛了些,小小的声音从深坑里传来,「你好。」 「米切尔你好呀,家里多了两只猫,」柏嘉良一手一只,往坑旁边递了递,「认识认识?」 维c好奇地望着那金色的竖瞳,维d则害怕得想往柏嘉良怀里钻。 「认识了,谢谢你。」金色的竖瞳动了动,又缓缓消失。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爱说话。」柏嘉良嘀咕一声,莫名在心里策划着名该怎么给这只小龙洗一次澡。 毕竟学到的知识要学以致用不是? 「好了,家里的人你们现在都认识了,就差沃尔芙姐姐和凯特姐姐。」她将两只猫抱进怀中,慢悠悠往公爵府走,「她们现在不在,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 被柏嘉良惦记的一对猫狗,此时正在兽境王城,地下三百米。 沃尔芙莫名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怎么了?」凯特顿时警惕地望着她,「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吗?」 第350页 「没有。」沃尔芙摇摇头,有些无语,「不是有防护吗,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我可不能接受你长这样,更不能接受我长这样。」凯特嘴上这么说着,还言行合一的往旁边挪了好几步。 「目前没有发现有这种情况传染的迹象,」她们身旁有一只阔耳狐在介绍,「感染还是控制在了艾伦尼乌斯号上的乘客范围内,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沃尔芙点点头,隔着玻璃面罩和防护,往实验室里看去。 那里有一只普通的狼人——他已经变回了本体,是一只森林狼。 他来回踱步,焦躁不安的低吼,长啸,进食,飞行。 八条腿倒腾得和四条腿一样灵敏,背上长出的丑陋肉翅让他得以在空中滑行,而三个脑袋的低吼更是极富有韵律感。 「三头八足翼狼,」沃尔芙低语,「这,是一种污染么?」 「还是……一种进化?」 第147章 自沃尔芙抵达这处兽境的绝密实验室开始,她就不太喜欢这个地方。 尽管这是她第一次来访,之前对其并无任何了解;尽管整座实验室威严肃穆而庄重,各类精美的百兽浮雕携带着兽神霸道的权柄足以将一切禁忌和污浊封印;尽管这里有整个兽境学识最渊博最理智的兽人在穿梭忙碌,并无半点沃尔芙讨厌的,兽人集群后常有的暴躁气氛。 但沃尔芙依然不太喜欢这里。 可能和眼前诡异到了极致的禁忌有关。 她扯了扯毛绒绒的尖耳朵,鼻子动了动。 一股她从未闻过的奇怪味道,从那只异变的八足三首翼狼之中传来。 是一种,令人避之不及的味道。 而除了这只怪狼之外,不远处的玻璃罩内还有六条尾巴的狐狸,三足的翼人,头上长了弯曲巨角的半人马。 无一例外,这些兽人身上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 「总结一下,」沃尔芙深吸口气,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噁心感,亦或者说,是克制住了兽类天然趋利避害的天赋带来的离去冲动,望向一旁的负责人,「他们都是在艾伦尼乌斯号上失踪了的兽人,在被解救出来后身体发生了不同性质不同程度的变化,而目前的研究没有显示这些变化有带来任何坏的影响,甚至让他们的实力有了质的飞跃。」 「没错,」负责人神色凝重地点头,「目前的好消息是,他们神智依然清醒,能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现在的形态异常并愿意配合,没有表现出破坏的倾向。但很麻烦的一点是,他们无法描述自己在艾伦尼乌斯号上经歷了什么,据他们所说,他们大多都是在与一只巨狼搏斗的时候突然失去了意识,直到事件结束才重新清醒。」 「那只巨狼是想救他们,可惜没成功而已。」一旁,知道些内情的凯特小声嘀咕。 「比这个更麻烦的是,当时失踪的不仅仅是兽人,」负责人摇摇头,吐出一口浊气,「矮人、人类、精灵还有血族,都有,可能我们唯一需要庆幸的是失踪者中并没有巨龙。」 两人微微点头,表示贊成。 眼前的异变刨去身体上的畸形外,最明显的就是战斗力的提升。那八足三头翼狼的本体只是一只普通的森林狼,可现在他身上散发的恐怖波动,竟让她俩都不得不郑重对待。 普通狼人尚且如此,要是海伦大陆单兵巅峰的巨龙身上也会发生类似的异变,想想就令人咂舌。 「必须要通过外交渠道知会各族一声,」沃尔芙沉着脸,「兽人是兽躯的变异,而我们还不知道其他各族身上会发生什么异变。」 「嗯,外交大臣已经在拟定相关文书了,大概过两天就会知会各国,」负责人又带着她们走远了几步,在一处极小极小的玻璃罩前站定,「另外还有一个发现。」 玻璃罩里是一只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壁虎人,看着玻璃罩外全副武装的几人,挤出一个略显惊惶的侷促笑容。 「不要慌张,托比先生,」负责人通过对讲机和其对话,表情和声线都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镇定,「我们请来的专家想看看您的情况。」现祝腐 里面的壁虎人顿时松了口气,点点头,背过身去。 沃尔芙和凯特对视一眼,表情有些茫然。 这就是一只普通的壁虎人,身上似乎没有任何特殊和畸形的存在——或许他的尾巴和普通同类比起来显得有些细嫩,但考虑到这个种族断尾求生的能力也可以理解。 大概才经歷过一次断尾吧。 正当两人如是想着的时候,眼前壁虎人的尾巴突然齐根断裂。 「咦?」沃尔芙不禁微微挑眉。 随后,两人的目光从茫然转为了惊异,最后变为了怔愕。 普通壁虎人断尾重生需要大概一到两周,个体之间有较大的差异——但怎么也不会像眼前这样。 断掉的尾巴还在地上扑腾乱跳,而眼前的人背后,赫然已经长出了一条崭新的尾巴! 「这个速度,怎么可能……」凯特瞪大了那双碧蓝色的猫眼,有些不可置信。 「谢谢您,托比先生。」负责人通过对讲机道谢,又操作着玻璃罩内的设备,将断尾取了出来。 「我们化验过很多次他的尾巴,这次的结果估计也差不多,」机械夹子将断尾放入了另一个容器,密闭封存,负责人观察了一下断尾表面和截面,又挥挥手示意周围人拿去化验,「数值显示和普通壁虎人没有任何区别,激素水平,神经组织,甚至韧性和强度都没什么异常。」 第351页 「如果只是断尾重生速度变快的话,和其他的异变还是有区别的,」沃尔芙度过一开始的惊愕后,微微蹙眉,「这个异变并不严重,甚至不影响日常生活。」 「对,我们怀疑,这是因为托比先生大概是最后失踪的一批人,」负责人点点头,「我们尚不知晓他们失踪之后到底经歷了什么,但或许异变严重程度和失踪时间成正比。」 「应该是,」凯特也点点头,随后奇怪地看着负责人,「你们的研究这不推进得挺好的吗,挺有条理的,请我们来干什么?」 负责人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头顶的大耳朵耷拉了下去,看上去有些疲倦,「但我们还有很多无法解决的疑问。」 「从学术的角度来说,我们想知道失踪者到底经歷了什么,但就连里齐陛下都不太清楚那个古怪空间的具体情况,所以只能求助于公爵大人,公爵大人不在,自然只能联繫上您。」 「我们也不知道,」沃尔芙耸耸肩,「但可以帮你问问。」 「其次是一个伦理性的问题,已经在内阁缩小会议引起了很大争议甚至轩然大波了,」负责人的表情更显得迟疑了些,「这些异变的兽人,在确定异变不会传染的情况下,可不可以恢復正常生活?」 两人愣了愣,对视一眼。 沃尔芙率先反应过来,开口问道,「怎么确认的不会传染?」 「我们进行了很多次动物实验,无论是同处一室还是血液注入都没有发现传染迹象,」负责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玻璃罩中的小白鼠,「再过不久就要上志愿者进行人形生物实验了,不过按照现有的数据判断,这种异变很稳定,不会传染的可能性基本是九成八。」 「这样啊。」沃尔芙若有所思。 如果异变不会传染,如果异变的兽人本身神智能够保持稳定,那兽人社会能不能接受这些新兽人?新兽人的后代又会不会对兽境产生归属感?如果会,当然好,如果不会,会不会又造成兽境的分裂? 这是一个似乎说起来轻松,但却值得任何一个政权郑重对待的问题——尤其是在这些异变兽人自身的平均实力达到了兽境顶级的情况下。 而这些问题还有一个值得研究很久的前提条件——异变真的不会传染么?异变的兽人真的不会突然发狂么? 「他们的存在带来了极大的不稳定性,」负责人轻声说,「哪怕是在咱们兽境,也是超过了可承受范围的不稳定性。」 「但与这些种种不稳定性对沖的,是这些可怜兽人本身的权利——他们只是受害人,他们也不想发生这些异变,他们也有亲人和朋友,如果他们此生都必须带着镣铐在实验室度过余生,就连我们这些搞研究的都于心不忍。」 「我知道,你们外交官说了,邀请我们过来就是要进行第三方鑑定,判断他们是否可以回归正常生活,」沃尔芙揉揉太阳穴,抿了抿唇,「但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和更多资料进行鑑定。」 「当然。」 ------------------------------------- 当她们抱着厚厚一摞资料走出层层封锁的地下实验室后,凯特耳朵突然一抖,顺手将自己拎着的几个轻飘飘的文件夹叠在了沃尔芙抱着的资料上头。 「凯特,过分了,」高高的资料后面露出一对不悦的狼眸,「就让你拿了这一点儿。」 「公爵大人刚才联繫了我,」凯特理直气壮,碰了碰自己的太阳穴,「之前在底下那些符文把我的能力被屏蔽了。」 沃尔芙一怔,眸光中露出些喜色,尾巴扬起,但又很快悻悻地瞪了凯特一眼,抱着资料往实验室给她们安排的宿舍方向走。 这些原始资料都不能带出实验园区,于是这只娇气又惫懒的大猫只能屈尊降贵与她一起住个园区宿舍双人间。 「等等我,」凯特追了上去,「我现在和公爵大人说明情况吗?」 「先回宿舍。」 「哦。」 「你还不帮我搬点儿?至少把那几个文件夹拿上!」 「那些轻,你拿的动的。」 「……你这个混帐猫咪。」 「略略略。」 …… 走进双人间的小宿舍,沃尔芙把资料放在了客厅的书桌上,按照分类简单整理了一下,而凯特则悠哉悠哉地熘达进了厨房,从沃尔芙准备的零食罐子里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小鱼干,叼一根在嘴里,又拿了一根出去。 「放回去,」沃尔芙正低头看着实验室提供的简略综述摘要,听到脚步声,鼻子一动,表情严肃起来了,「我是按照日程给你带的小鱼干,要是提前吃没了别指望我在这里给你烤。」 「不是我吃,」凯特叼着鱼干,含煳不清地说着,将手中的东西往沃尔芙嘴边一送,「吶,看我多好,还给你带一根。」 「……我不喜欢吃鱼干。」沃尔芙抬头。 于是凯特理所当然地将另一根鱼干也塞进自己嘴里,「那就别浪费了。」 「你可以放回去。」 「不可以,会变得没那么好吃。」 沃尔芙已经习惯了大猫的强词夺理,无奈地摆摆手,在沙发上坐下,继续低头看着那份摘要。 「我睡会儿,什么时候联繫公爵大人叫我。」凯特打了个哈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原型,强行挤进了沃尔芙和宽大沙发的间隙中,将自己缩成一团,雪豹毛绒绒的大尾巴一扫,落在了沃尔芙腿上。 第352页 沃尔芙唇角微微扬起,向后一靠,又摸了摸膝上的大尾巴,理所当然地用起了毛绒靠枕和毛绒毯子。 「等我看一点儿再说吧,」她想了想,「你也别急着睡,准备一下,最好能和公爵大人远程语音通讯。」 「就不能用魔晶通讯仪吗?」凯特不满地扫了扫尾巴,「远程语音通讯很费劲的。」 「魔晶通讯仪进行远程通讯的时候是按距离收费的,又贵又有延迟还容易发生错误,我要是用那玩意带你来干嘛?」 「啧,那我要两罐小鱼干,两百根!」某猫狮子大开口。 「一根都没有。」沃尔芙冷漠拒绝。 「那两根呢?」大猫的爪子轻轻踩了踩沃尔芙紧绷的背部肌肉,透着讨好的意味。 沃尔芙:…… 这砍价也太好砍了。 「最多一根。」 「那也行。」大猫很容易满足,又往沙发上一滩,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 「公爵大人,我是沃尔芙,可以听见吗?」沃尔芙手里撸着疲倦大猫的脑袋,不自觉挺直腰板。 「嘘,听得到,你们也小声点。」通讯对面传来了秦唯西刻意压低的气声。 沃尔芙一懵,凯特更是睁开了碧蓝色的眼睛,扭头,茫然地看着沃尔芙。 「唔,秦唯西……」再然后,一猫一狗目瞪口呆地听着对面传来的迷瞪嘟囔声,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人在床上翻了个身,「怎么跑那么远,让我抱抱。」 两对毛绒绒的耳朵瞬间高高支棱了起来,两人屏住唿吸,一声不吭地听着。 凯特眼珠子一转,更加震惊了,爪子推了推狼人僵硬的身躯,做着口型:【就算算上时差,公爵府应该也才下午五点!】 【我知道,】沃尔芙无声的答覆,【我特意选的这个时间啊!】 「行行行,我这不是怕吵到你么,」秦唯西自然不知道猫狗之间的交流,她此时略有些尴尬,却也只能往旁边挪挪,任由小人类抱住了自己的腰,「咳,那个,既然你醒了,我在和沃尔芙她们通讯,要打个招唿吗?」 柏嘉良身子一僵,在秦唯西的目光注视下,慢慢缩进了被子里。 过了会,沃尔芙她们听见了闷着声的问好,「沃尔芙姐姐,凯特姐姐好!」 「你好。」两人僵硬而尴尬地回答。 「咳,柏嘉良她在矮人的时候消耗的精力比较多,」秦唯西咳嗽了两声,出来解围,「现在有些嗜睡和虚弱,我陪着她。」 「哦哦哦,」沃尔芙下意识回答,又被一大爪子拍醒了,勐地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您记住了小柏的名字?!」 「记住了,花了点功夫,」秦唯西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地摸着鼻子,「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她现在是我的旅伴。」 全天下都知道了的消息此时终于落入了公爵府大管家和女僕长的耳朵里,两对毛绒绒的耳朵同时开始颤抖起来。 「真好啊,」沃尔芙率先反应了过来,表情中多了丝感慨,「真为您高兴,您又找到了……」 在秦唯西的轻咳中,她咽下了最后几个字。 您又找到了在尘世留恋的意义。 秦唯西对此保持缄默,将某个缩在被窝里的用脚趾抠三室一厅的小人类拉了出来,替她捋了捋纷乱的髮丝。 而柏嘉良红着脸,左看看右看看,略有些失望地望着已经从枕边跳到书柜上蹲着的维d,只能将一旁安静的维c扯过来抱在怀中,又自然地往秦唯西肩膀上一靠。 「好了,说说情况吧。」秦唯西淡淡地回答,表情肃穆,仿佛她并不是坐在乱糟糟的床上抱着个人类而是坐在正儿八经的办公桌后面一样。 沃尔芙也恢復了大管家应有的素质,「公爵大人,兽境这次请我们来是为了进行一次第三方鑑定……」 …… 「……大概就是这些。」进行了超过三十分钟的汇报,沃尔芙颇有些口干舌燥,一旁的大猫相当会来事儿的将她的水杯推了过来,一副等夸的模样。 沃尔芙拍拍大猫脑袋,算是夸奖,润了润干渴的嗓子,凝声说,「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将这些异变的兽人放归正常社会恢復正常生活是必然的,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应该採取什么样的措施对这些异变的超级兽人加以限制。」 秦唯西微微点头,不动声色地询问,「兽境那边给的方案是什么?」 「目前内阁中声量最大的方案是给这些兽人带上监测脚环,对他们进行实时定位,并在有疑似发狂迹象之后会立刻採取惩罚。」沃尔芙拿起一份文件,微微蹙眉。 「这显然不合理,」一直安安静静听着的小人类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们只是受害者,又不是罪犯,为什么要因为一种莫须有的可能性就要被时刻监视?」 「我也觉得不太合理,」沃尔芙摇摇头,「但也能理解兽境内阁的顾虑。」 她瞟了眼一旁淡定舔着毛的兽境内阁大臣的小女儿,轻咳一声,「维持稳定对兽境这样的政权来说本就一件需要花大力气的事,能把这些兽人放归到社会当中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你也不必为我老爹说话。」凯特瞟了她一眼,懒洋洋的回答。 「没有的事。」沃尔芙眼观鼻鼻观心。 第353页 「这个其实好解决,」秦唯西思索着,「你应该带上了我留在公爵府的一滴血吧,从那滴血里挑出一丝,溶解到任意溶液中给那些变异的兽人做一管静脉注射就足够了。」 「嗯,我带了。」沃尔芙点点头。 那也是秦唯西的一滴精血,但无论是纯度还是强度都比不上全部融进柏嘉良身体的那滴。 「和监测脚环是一个原理,当他们有发狂迹象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但不会显露在外,也就不会引起歧视,」秦唯西读懂了柏嘉良眸中的疑惑,小声说,「异变的兽人不是很多,我还是能忙的过来的。」 柏嘉良瞭然。 这相当于管控异变兽人的直接管理者从兽境变为了秦唯西——兽境巴不得如此。 而这大概也是兽境大老远来请沃尔芙和凯特去做第三方鑑定的一丝默契所在。 「然后他们想问的是异变产生的原因,」沃尔芙解决了这边的问题,又小声问询,「公爵大人,您有什么想法吗?」 「有,」秦唯西沉吟片刻之后,缓缓回答,「大概是灰雾。」 「灰雾?」沃尔芙一怔。 灰雾她知道,那是在精灵教国引起轩然大波带来「亡灵天灾」的劫尘灾难,但怎么和兽境扯上了关系。 「之前没和你们说,」秦唯西微蹙着眉,按压着眉心,「艾伦尼乌斯号内的特殊空间内,藏着和精灵教国那次灾难同根同源,但柔和很多的灰雾。」 柏嘉良也想起来了。 公爵大人当时就判断,这些灰雾也会给笼罩在其中的人带来改变,只是潜伏期会很长。 「现在看来,不仅仅只是潜伏期长,」秦唯西喃喃自语,「在灰雾的浓度和活性下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其反应的机理也会随之改变,不再是化生灵,而是……根据种族的情况进行异变。」 「我以为把他们从其中救出来之后就会没事的,」柏嘉良直起身子,想起了曾陷入灰雾的罗杰斯和梦露,莫名紧张起来了,「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妈咪。」 「别急,兽境外交大臣应该这几天就会向尘世六族发布公告文书了,」秦唯西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着焦躁的小人类,「你们的那几个人类是最后一批落入灰雾的,受到的影响应该比较小,不要慌。」 「灰雾,」通讯的另一边,沃尔芙也在勤勤恳恳记录下了这个词,「公爵大人,能再仔细说说这个灰雾的特性么?」 「目前能确定的就是它和精灵的灰雾灾难同根同源,也是两族劫尘灾难的主因之一,」秦唯西迅速思索着,「但是关于特性,可能还要进行进一步的研究,现在只有精灵和兽境有部分样本可以作为对照进行观察。」 「明白,我把这些整理好之后会对兽境内阁做一次报告,您要远程出席吗?」 「不必了,」秦唯西摇摇头,「你和凯特负责就好。」 「是,公爵大人。」 结束通讯后,沃尔芙将文本叠好,打算明天再去找那位阔耳狐负责人。 身后的大猫大喘着气,摆出一副虚弱的模样,理直气壮地向她伸出爪子,「小鱼干,一条!你答应我的。」 沃尔芙头也不抬。 「你之前吃过了。」 「沃尔芙?!」 「嗯,」狼人抬头望向她,微微挑眉,「你刚才不就吃了两根吗?」 「……啊啊啊啊沃尔芙!」大猫愣了一下,抓狂的大叫一声,蹦起来,气唿唿的往自己房间走,头也不回。 白瞎自己勤勤恳恳当了这么久雪豹靠枕了。 …… 另一边,柏嘉良仍然坐在床上思考。 「想什么呢?」秦唯西端了杯水过来,递过去。 「我在想……」柏嘉良抿了口温水,眉心紧蹙。 「如果兽人存在灰雾后遗症产生了变异,那么被灰雾席捲了大半个国家的精灵会有吗?」 第148章 日渐西斜,校场上,训练服都湿透了的军人们正三三两两往回走。 「啊,今天的训练终于结束了,」有相熟的女兵经过孤零零站在原地的伊莉莎身旁,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吗,伊莎,吃饭去?今天有军饷领,你应该是头一回吧,别忘了。」 「好,不会忘,」伊莉莎沖她笑笑,「你们先去吧,我再跑两圈。」 「啧,小伊莎真用功。」那位女兵年长些,大概脸皮厚度也随着年纪增长了不少,此时伸手踮脚,肆意搓起了伊莉莎灰扑扑的脸蛋。 已经在革新军第一师骑兵侦察连待上好一段时日的某位刚铎余孽至今没能适应这种同龄人之间的调笑,此时身子略显僵硬地往后撤了撤,灰扑扑的脸蛋下泛起一丝红。 女兵一看这反应更来劲,逗笑道,「再这么努力下去呀,都要超过连长了。」 「咳咳。」她身后传来了女人的轻咳。 女兵身子一僵,随后极为灵巧熟练地蹲下扑地,就势一滚,灰头土脸地熘到了自己朋友后头,也躲过了尤拉西斯一记削头皮加一记正蹬腿的连环技。 「连长,你知道我是开玩笑的!」 「滚蛋!」尤拉西斯含笑怒骂一声,随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伊莉莎,唇角微微扬起,下巴微抬,「走吧,加练。」 伊莉莎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跑上了已经没几个人的砂石跑道开始了今日份的加练,尤拉西斯则懒懒散散地在校场内部,跟着她步行。 第354页 跑完两圈后,尤拉西斯点点头,又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负重装备,「热身结束了,上负重,今天简单点,还是两圈。」 伊莉莎已经熟练地背起背包了,闻言,有些讶异地抬头,「就两圈?」 「嗯,等会课程照常,今晚早点睡,明早带你去挑你的马,骑兵连怎么能没有马?」尤拉西斯依然是那副英气中夹杂着痞意的模样,又笑喝一声,「快跑,不然饭都被那群饭桶抢没了。」 伊莉莎慌忙踏上了砂石跑道,尤拉西斯这回没跟着跑,而是略有些苦恼地低头,皮军靴烦躁地敲着地面。 某位经歷过完整王族教育的刚铎余孽的课程自然不是革新军普通士兵的认字书写画地图提升文学素养什么的——这些小伊莉莎都会,所以刚铎城里两位大人交给她的任务,是一项她认为很危险的事儿。 教她治国。 尤拉西斯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得险些跳到柏长风脸上,「你确定?我问过了,她因为年纪原因没接受太多类似的教育,这也是我勉强放心的原因之一,现在你要给她补上这个短板?」 柏长风点点头又摇摇头,「是要补上这个短板,但不是教她刚铎的那一套,是教给她我们的那一套。」 尤拉西斯似懂非懂,又摊手,「那你找错人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骑兵连连长而已,哪里懂这么多治国理政的东西,要不你来教?」 「你为什么不能懂?」柏长风淡定喝茶,「作为唯一没被授勋的元老之一,你不觉得羞愧么?」 「什么元老不元老的,我只是一个土匪头子,被你们收编了而已。」尤拉西斯狡辩,「我要是会这些当年早自己拉大旗了。」 「所以啊,你得学。」 「我都四十六了!」 「如果限制在纯武比拼,我和你五五开罢了,以你的体魄再活一百年也不是问题,闻人让我告诉你——活到老学到老。」柏长风话带到,施施然起身离去。 「喂喂喂,好歹给我一份教材吧。」尤拉西斯气得直拍桌子。 …… 「跑完了。」只有微微气喘的小伊莉莎停在了陷入回忆的尤拉西斯面前,手按在背包带上,随时准备卸负重。 尤拉西斯反应了过来,瞟了眼面前眼睛微亮的小傢伙。 这小傢伙的性子还没被磨掉,只是迫于她的「淫威」,现在收敛了稚嫩的犬牙而已。 尤拉西斯能分辨出年轻人眼中的野心勃勃和争强好胜,也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眼前的小傢伙能打过自己了,她绝对会将自己按在地上揍一顿出气,顶多看在救命之恩的情分上不打脸罢了。 啧,一只还没餵熟的狼。 不过是因为自己带她去选马的许诺,翘翘尾巴表示亲昵罢了。 「跑完了就卸负重啊,愣着干嘛?」思绪不过是一瞬间,尤拉西斯一记削头皮,揍得伊莉莎直缩脖子,「去沖个澡换衣服,然后自己去买今天的教材,我在军营等你。」 说完,她便施施然离去,只留一个疼得蹲在地上幽怨小狼崽。 …… 伊莉莎在训练场沖了个澡,换了身常服,捂着口袋里刚发的军饷,熘达上了日暮的刚铎城。 「豆腐脑,新鲜热乎的豆腐脑!」 「刚出炉的白面包咯!」 「自家农庄今早刚采的蔬菜,最后两捆便宜卖!」 她左顾右盼,看得兴致勃勃。 以前,她也熘出过王城跑到外边来玩儿,那热闹情景和现在也差不多。 给她一种时过日迁,一切未改的错觉。 只有偶尔看到街面上多出的新玩意,才让她突然意识到,全都已经变了。 但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她也只是伤感一阵。 因为那些新玩意看上去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尤其是街边那扎了一个稻草扎在叫卖……冰糖葫芦?好奇怪的发音,但看上去很好吃! 往日也是她自己来买每天的「教材」的,也都馋,但当时自己身上除了尤拉西斯给的买「教材」的钱,其余一分新币没有,只有一点儿刚铎旧币,她也不敢拿出来花,只能眼巴巴馋着。 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向那个冰糖葫芦摊,「您好,请问一串,多少钱?」 「一串五毛,两串八毛,三串一块,」小贩见生意来了,脸上挤满了笑容,「小姑娘,来几串呀。」 伊莉莎一怔,忍不住摸向自己口袋。 那里有一张崭新的一百元新币,还有四张五十元,五张二十元,两张十元七张一块和一张五角。 四百二十七元五角,这就是她上月的军饷,由于入伍未满一个月,这里似乎还打了折扣。她以为这些钱不多,但看这个新币购买力,似乎还不错? 革新军军队待遇这么好么? 「小姑娘,小姑娘?」小贩见她不说话,只当是没钱,笑道,「我这儿是比其他零嘴卖得贵些,但也是新东西嘛,你要是怕不好吃,我给你摘一个试试怎么样?」 「好,好。」小伊莉莎没反应过来就点头,此时只能侷促地接过殷勤小贩递过来的红彤彤的果子,试着咬了一口。 「甜吧。」 「甜!」小伊莉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我要一串。」 「好嘞,我给你拿串新的啊。」 伊莉莎兴奋地望着稻草扎子上的冰糖葫芦,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会,「老闆,要不,两串吧。」 第355页 「两串也行,但两串八毛三串只要一块,要不来三串?带回去给爹妈尝尝?」小贩笑嘻嘻的。 伊莉莎心顿时一沉,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拒绝和解释,只能勉强提提唇,「那,三串吧。」 「好嘞,您拿好。」 她一手接过小贩递过来的纸包,一只手掏钱。 将那一摞新币都掏出来后,她才突然意识到不好! 财不露白,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竟然忘了? 她顿时有些慌张地往四周看过去,果然,那些小摊小贩都在奇怪又警惕地望着她。 「给你,谢谢。」她慌忙将一张一元新币塞进了小贩手中,扭头就跑。 当跑出这条街后,她才松了口气,从一摞新币中挑出一张十块钱的,其余塞进了内衫口袋。 「革新军总部现在就在这里,应该不会出事吧……」她低声自语,瞟了眼身旁经过的巡逻军队,算是松了口气。 而当她走到平日里买「教材」的地方时,那张十元的新币已经花光了,倒是手里多了好几个大袋子,里面有两块酱肉一尾鲜鱼几根玉米和两条长面包。 「一张今天的晚报。」她递过五角钱,冲着已经相熟的店员笑笑。 「小伊莎,今天帮家里採购啊。」店员一边递过报纸一边打趣。 「嗯。」伊莉莎只能点头,将报纸捲起来,夹在胳膊肘里,又快步往军营走去,甚至开始小跑。 今天在街面上花了太多时间,尤拉西斯怕不是又会生气! 「就是她!别跑!站住!」她正加快步伐之时,身后骤然传来了纷乱的脚步。 伊莉莎一惊,回头,身后竟是刚才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和一队自己刚擦肩而过的军警! 作为刚铎余孽,她下意识绷紧了身子,但想起闻人歌对自己的承诺,勉强克制住扭头就跑的冲动,深唿吸,紧张地站在原地。 「就是这个小姑娘。」小贩停在了她身前,气喘吁吁。 「我刚才给了你钱!」伊莉莎对他怒目而视。 「小姑娘,不是我说你,」小贩擦着额头上的汗,瞅着眼前这个长得高却是一张稚嫩脸蛋的小姑娘,苦口婆心,「家里的钱不能乱拿的,那是你爹妈辛苦一个月的工资。」 伊莉莎:??? 「身份证件带了吗?」为首的军警向她伸出手。 伊莉莎抿抿唇,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又忍不住辩解一句,「这是我的工资。」 她的身份证明是以遗失标准办理的,什么都要从头来,现下办理手续的人又多,本来就慢,又因为她入伍了多了几道程序所以更慢,现在还没到她手里。 「那家里人住哪?」军警望着这张嫩脸,显然也不信,继续询问。 「我,我家里人,都没了。」伊莉莎用力咬着唇,良久,吐出一句真话。 「小姑娘,」小贩愣住了,「这话不能乱说嘿,你刚才还说买三串糖葫芦给爹妈的。」 「我,我……」伊莉莎百口莫辩。 「成年了没有?」军警眉毛也皱起了,继续询问。 「……没。」 「就算家里人没有,总有监护人吧。」军警显然已经不信她的说辞了,却还是公事公办,「监护人在哪?」 伊莉莎下意识就想起了尤拉西斯。 她现下的确是自己的监护人。 但…… 好丢脸。 「我,我没有……」她硬着头皮。 「小姑娘!」军警骤然提高了声音,「如果你说你没有监护人,我们就要按照偷盗判处了!」 伊莉莎垂下了脑袋,沉默了好一会,终究小声报出了尤拉西斯的姓名和地址。 ------------------------------------- 天色已晚。看雯号【姨骑领芭姨瘤瘤究删凌】 尤拉西斯臭着张脸,将垂头丧气的小伊莉莎从警察局里领了出来,和将人带回来的军警礼貌道谢后,扯着人的后领子就往外走。 「我自己会走。」伊莉莎小声辩解,一边踉踉跄跄被提熘着走,一边抱紧了怀中的东西, 「我这辈子就没想到我tm还能被叫到警察局去,」尤拉西斯直接爆了粗口,「让那些傢伙听到了不得笑我一年?」 伊莉莎头又垂了下去,过了会,她小跑几步,递上一根冰糖葫芦。 「给。」 尤拉西斯顿步,瞟了眼,没好气地摆摆手。 「自己吃吧,我不吃甜食。」 「哦……」小伊莉莎慢慢缩回了手,「但我买了三串。」 「买这么多干嘛,你这个年纪还能长蛀牙的。」 「我本来想买两串的,但那个小贩说三串便宜……」 尤拉西斯这才意识到,某个小余孽居然还有良心惦记一下自己。 「真难得,」她啧啧两声,「下次买一串就行。」 「哦……」 尤拉西斯再走几步,扭头,看见一只耷拉着脑袋的沮丧小狼。 她心一软,想了想。 吃点甜食好像也不是不行? 就在她准备伸手之际,伊莉莎肉疼地抬起头,慢吞吞将怀里紧抱着的两块酱牛肉塞了过去。 「干什么?」 「给你,给你,」伊莉莎吐出一口浊气,表情有些幽怨,「都是你的。」 「这里有两块。」 「都是你的!」 第356页 尤拉西斯望着炸毛肉疼小狼,不禁笑了起来,有心逗逗,「我看到还有一尾鱼呢。」 又一个袋子被塞过来了。 「我不会煮鱼。」尤拉西斯倚老卖老。 「谢谢,我会。」 尤拉西斯顿时满意地点点头。 …… 当她们再回到军营时,时间已经和平时加练完差不多了。 「明早不给你选马了。」尤拉西斯将酱牛肉和鱼交给了后厨,嘱咐他开个小灶,又看了眼时间,将报纸丢在营帐内桌上,舒服坐下。 一边啃糖葫芦的伊莉莎顿时急了,抬起头,「为什么?!」 「今天晚了,」尤拉西斯没好气,指尖点了点报纸,「上完课都什么时候了,早训本来就早,我是想让你今晚早点睡明天早点起,你起得来吗?」 「起得来!」 「不行,」尤拉西斯霸道冷呵,「你还小呢,多睡点。」 伊莉莎低下头,将冰糖葫芦咬得咔哧咔哧响。 「明天的训练叠加到后天,明天下完训带你去挑。」 小狼崽子顿时又抬起头咧开嘴,尾巴也翘起来了。 尤拉西斯心中暗笑,指尖点了点报纸。 「我们开始上今天的课。」 是的,柏长风给的答案,就是让小伊莉莎读报。 「报纸上本就是我们现在在做的事,」那位柏帅如是说,「要让她理解,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又是怎么做到的。」 「你先看。」尤拉西斯起身走出营帐。 伊莉莎咔哧咔哧啃冰糖葫芦,没马上看报,表情却有些恍惚。 她已经从之前的很多堂课中看到了,那位说要创造一个新世界的女人所做的事。 和她认知中的截然不同。 比如新政权成立,大多要搞些庆典,封官赏爵什么的,但闻人歌在搞完那次声势浩大却并不铺张浪费的阅兵式后,再没有举行庆典的打算,亦没有大封天下,挥金洒银。 她把整个刚铎王都内城和已经光秃秃的国库清点完之后,能卖的全卖掉了,剩下的稍作改装,变成了革新军的办公大楼——除此之外,她还下令清查所有贵族的宅子和家产,有些地段好的地方,充做了某些部门的办公点,而有些地段差些的,她直接打包卖给了商人,而并没有将其赏赐给任何一位革新军成员。 报纸上说,所有革新军干部都暂住在酒店当中,等待正在大兴土木的新楼。 伊莉莎本以为又是要搞什么恢弘大气的大宅子大城堡,还是尤拉西斯领着她去看了热火朝天的工地——那不过是十来栋小楼,甚至和普通百姓居住的筒子楼差不多,只是面积稍大些。 「我也搞不懂为什么闻人要取赫/鲁晓夫楼这个名字,」尤拉西斯当时抱怨着,「大概又是她的一些什么奇怪的恶趣味吧。」 而之后,报纸上更是前所未有地公示了所有革新军中高层干部的收入和财产情况,并督促所有普通百姓监督。令伊莉莎震惊的是革新军高层的「穷困」,而更令她震惊的是闻人歌前所未有地宣布了她自己的「工资」——2000新币一个月,比普通士兵高三倍左右,但并不是新政权最高的工资。 最高的工资是外交大臣和各国外交官的,但也不过多了200新币,而报纸上也对此做出了贴心的解释——他们的形象和国家的形象息息相关,工资稍高一些是很正常的。 而解决完这些算是「仪式感」更重些的问题后,新政权还将自己的所有施政方案都印在了报纸上,全国售卖,有些不买报纸的地方,新政权还特意派公务员去念报纸给他们听。 首先解决的是农业问题,清查全国土地收归国有,改革土地分配,将土地按照劳动力分给每一户普通农户进行种植,并承诺对作物进行收购。而对于一些特别穷困的地方,新政权甚至免费提供了农具。 当然了,清查土地并不是一件简单的活儿,所以这些还是进行时。 其次,新政权公布了一个《农业振兴计划》,大概是要在全国哪些地方修建水库,留住浇灌作物的水源;哪些地方土地贫瘠,需要靠魔法师前去施法改善土质。 伊莉莎此前怎么也想不到,那被当做精锐中的精锐的矜贵魔法师,竟然有一天要干和脏兮兮的泥土打交道的活计。 但报纸上说,战争已经结束了,魔法师们应该要去寻找更广阔的天地,寻找将自己生产力完全发挥出来的方式——这句话小伊莉莎没读懂,而尤拉西斯只是苦着脸解释:「要物尽其用。」 【除了战斗魔法师,我们还要有生活魔法师,农业魔法师,工业魔法师,魔法师的作用绝不能局限于法师塔之中,要走出高高在上的法师塔,钻进普通平凡的生活中,在更广阔的的天地里发挥更大的作用。】 这是一篇闻人歌的署名文章 。 而在医疗方面,新政权发出了一个令伊莉莎咂舌的号召:所有人都要经过旧贵族才能享受的魔法祝福,以提高新生儿存活率——报纸上在这里做了一个补充说明:由于魔法祝福的成本过于高昂,而且要与精灵教国进行多次磋商,未来有可能改为疫苗。 「疫苗是什么?」伊莉莎当时又问了尤拉西斯。 「不知道,好像是预防疾病的东西,以后报纸上会解释的。」 而除了农业,医疗,还有教育,新政权提出了一个六年义务教育和成年老年教育并行的方针,还提出了一个口号——【所有人都应该要能认识并读写一千个字,和说两句外语】 第357页 总之,伊莉莎觉得,新政权恐怕是疯了。 这得花多少钱在那些普通人身上?!有这些资源都能堆出两位数以上的大魔导师了! 但她,莫名很想看看,他们到底能发展到哪一步。 闻人歌向她所许诺的新世界,她好像已经能看到些雏形了。 ------------------------------------- 「今天怎么回事?」她还在发呆的时候,尤拉西斯掀开帘子进来了,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香喷喷的肉香。 她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和一个大碗走过来,「吶,鱼汤和酱牛肉,我指望我拿过来的时候你已经能看完了呢,怎么还在发呆?」 「对不起对不起。」小伊莉莎赶紧坐直了,低头看向报纸。 她随后一怔。 报纸头版头条并不是常见的国内施政方针,而是精灵教国和兽境的一则联合通报,标题是—— 【劫尘灾难所带来的后遗症】 第149章 深夜,正低头伏案工作批阅文书的人耳朵一动,听见了身后远远传来的脚步声,吓得瞬间支棱起来,赶紧端起桌上的药碗送到嘴边,将其中已经凉透了的黑乎乎的苦药大口大口吞了下去,边吞边龇牙咧嘴,五官都拧巴在了一起。 吱呀一声,推门声响起,柏长风走到桌案旁边,瞟了眼干干净净的药碗,又面无表情地伸手试了试碗的温度。 「我喝完了!」闻人歌一脸邀功的模样。 「我说过很多次,喝冷的没有任何意义,」柏长风眉心紧蹙,「你再这么下去我要盯着你喝药了。」 「别啊,」闻人歌怂了,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真没放凉,我一早就喝了。」 习武之人略带有些老茧的手直接按上了她柔软的唇瓣,将其上残存的药液用力拭去。 「嘶,疼……」闻人歌轻唿出声,却一动不动。 「要么早点睡,要么好好喝专门给你配的补药,二选一。」那只手并未离去,依然捏着她的下巴不放,甚至还用劲了些,「你知道,我已经让步了。」 「我喝药,我喝药。」闻人歌瞬间投降,被捏成一团的脸艰难在铁钳下蠕动发誓,「真的,我会好好喝。」 柏长风嗤笑一声,手还是没松开,突然俯身,轻轻吻了口那柔软的唇瓣。 唇很苦,有股浓浓的草药味儿,虽说是大补,但也真是难吃。 她舌尖轻轻舔了舔湿糯糯的唇,又若无其事地松开,任由春日雨点般软绵绵的拳头接连不断地落在自己身上。 「柏长风!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不讲规矩了!」闻人歌用力擦了擦嘴,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哦,」用一句死猪不怕开水烫似的冷淡回復敷衍后,柏长风坐在了她身旁,随意翻了翻桌上的农业大臣递交上来的《全国水库建造五年计划》,又看了看最后闻人歌认认真真的批语,淡淡道,「尤拉西斯刚来找我,问伊莉莎那种不是失踪但也落入了艾伦尼乌斯号那个空间的会不会有事。」 「不会,」聊起正事,闻人歌倒是很认真,「按照前些天小嘉良送来的信上说,失血过多假死的人的『尸体』失踪后所落入的空间和直接失踪的人所落入的空间之间存在一段距离,如果都会被灰雾感染的话,那没有必要分开放置。」 「嗯,我也是这么回復她的,但她不信我,非要我再来问问你,」柏长风点点头,又起身,「我再去告诉她一声。」 闻人歌有些惊奇,「她还在外面等着呢?也不来见见我?」 柏长风脚下一顿,简短精炼地回答着两个问题,「她对那个小孩还挺上心。她估计怕你又念叨她。」 「哦,也是,对了,给小嘉良的药寄过去没有啊?」闻人歌念叨着,「她信上说最近老犯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已经寄过去了,」柏长风瞟了眼窗外抽芽的新枝,唇角无奈上扬,「我倒觉得可能就是春困,那位公爵大人都没什么反应,你这么心慌做什么?」 闻人歌望着关上的门,唇角瘪了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她按了按太阳穴,低声呢喃,「就是,心慌。」 …… 「闻人歌也说了,伊莉莎不会有事,你赶紧回吧。」柏长风找到了站在城墙根底下裹着棉大衣瑟瑟发抖的人,淡淡说,「你不是说那小傢伙看完报纸后辗转反侧到现在还没睡着么?」 「行行行,唿,真冷啊,你也是,为什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尤拉西斯一开口就迎来了柏长风冷的能把人冻住的视线,顿时急了,漂亮的蓝眼睛用力瞪她,「不会吧,你还防着我呢?有意思吗?!」 「有意思。」柏长风抛下一句。 「喂,就因为我比你先认识闻人你就吃醋到现在?我和你说这种占有欲要不得,人家会逃跑的!」 「除非有一天你告诉我,你喜欢上了别人。」柏长风没有一丝温度的嗓音响起。 「不是,」尤拉西斯无语极了,冻得瑟瑟发抖的爪子一拍,「又漂亮又聪明的女人谁不喜欢啊。」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不是这个意思。」 「你迟早有一天能把我气死。」尤拉西斯气得直哆嗦,扭头就走,走两步回头骂一句。 「军里喜欢她的又不止我一个,你就盯着我防,就盯着我防。」 「她已经做选择了,谁还上竿子去贴冷脸啊。」 第358页 「我就一喊打喊杀的大老粗,又不像你们似的还能帮帮她弄那些报纸上文绉绉的事儿。」 「啧,妈的,我气不过,柏长风,我们打一架吧。」 「好啊。」柏长风淡定回答。 「……算了,」尤拉西斯顿步,犹豫了老半天,嘀嘀咕咕,「我明天还要训小崽子呢,你这个混蛋打人肯定打脸。」 她骂骂咧咧地走了。 柏长风确定这傢伙走远了后才默默往回走,在闻人歌门口站了会,散去一身冷气,才推门进去。 军里喜欢闻人歌的确实很多,都能从刚铎城排到矮人地窟。但尤拉西斯是最早的那个,且,也是姛。 也的确没有人那么不知趣,在尘埃落定之后还上竿子贴冷脸,但像尤拉西斯那样逃跑一样从此一步步主动远离核心决策圈的,最终作为当年扯旗干事的元老连一个勋章 都没混上的,也没有。 「回来了?」闻人歌头也没回,执笔急书。 「嗯。」柏长风在她身旁坐下,略有些蛮横地将人抱进自己怀里,脑袋倚在她肩膀上,过了许久,低声说,「今晚早点睡可以吗,我真的怕你猝死。」 「不会,我猝死过一次有经验了,这还早呢,连凌晨都没过,」闻人歌伸手,随意唿噜唿噜她的脑袋,「你知道的,我的时间不多,得抓紧再抓紧。」 柏长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抱紧了些怀中人过于清瘦的腰肢,轻轻摩挲着自己中指上那枚银戒。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从认识闻人歌到现在,她就没有在她身上感觉到哪怕一丝丝对这个世界的留恋。 又谈何对自己的留恋? ------------------------------------ 「这是什么玩意?」柏嘉良一头金髮还炸着,一边看早报,一边懵逼接过沃尔芙递过来的包裹。 「刚铎城加急快件,应该是你妈妈寄来的吧。」前两天就已经回公爵府的大管家耸耸肩,看着眼前睡得迷迷瞪瞪的小人类,越看越喜欢,眸中更是带了几分「慈爱」,「这些天还犯困么?」 「保证一天十二个小时的睡眠后好些了,」柏嘉良揉揉太阳穴,砸吧砸吧嘴,「就是从来没有睡这么久过,估计还是灵魂损耗比较大的原因,秦唯西说她只擅长召唤灵魂,不擅长修补灵魂,最好还是我自己慢慢修整。」 在桌角的维c跃跃欲试,一蹦,蹦上了餐桌,小爪子好奇地扒拉着那个纸箱。 「猫咪总是喜欢纸箱的。」柏嘉良失笑,将纸箱拆开,放在地上。 维c果然瞬间跳了下去,熟稔又舒适地跳进了箱子,安然自得地舔着自己的毛。 只是过了会,又一只小黑猫跳上来了。 「怎么?纸箱不好玩了?真稀奇。」柏嘉良正拆着箱子里的纸包呢,余光瞅见这十来天长大了些的小猫咪,有些惊愕。 猫咪压根不理她,围着纸包嗅来嗅去。 「额……」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低头,看向纸箱里。 纸箱中有一只小猫咪自得其乐。 「维d,你对这个感兴趣?」柏嘉良一脸懵逼地加快了拆包速度,「这里面是什么,猫薄荷吗?」 「那维c应该也会有反应,」秦唯西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一只修长骨感的手拿起落在一旁的信封,「这里还有封信,别漏了。」 「嗯嗯!」柏嘉良接过,沖坐在她身旁的女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应该会回復一些罗杰斯和梦露他们的情况,作为人类被灰雾感染后还是很有参照意义的,我等会看完和你说。」 「好。」秦唯西哼出一声慵懒的鼻音,揉揉眼睛,也是一副没太睡醒的模样。 每天陪着小人类睡觉,她这个不需要睡眠的老蝙蝠也跟着犯困,以至于作息规律到了一个令血族「不齿」的地步。 柏嘉良听那一声哼唧,莫名开始傻笑起来,直到沃尔芙突然重重咳嗽一下,伴随着猫爪子撕开纸包的声音,她才慌忙扭头。 维d已经把纸包撕开了,此时嗅着其中抖落出来的各种药材,突然张开口,对着其中一株泛着白光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草药就要咬下去。 「你倒是会挑。」秦唯西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小猫咪的后脖颈,将猫提熘起来,放到一边,哭笑不得,「要吃就吃最贵的,对吧?」 「这是什么?」柏嘉良好奇地看着那株泛着白光的药材。 「魂草,灵魂的大补之物,朴素但直白的名字,但极为珍惜,比等重的魔晶价格还高,也基本买不到——主要是也没多少人需要这玩意,贵是贵,但卖不出去。」秦唯西捧起那株药材,左右看了看,「传说中年份足够的魂草甚至能让一块石头诞生灵智。不过我是没见过,也不知道这个传说怎么来的,这株的年份相当不错了,对这种没有灵魂的小猫咪具有致命的吸引也可以理解。」 「其余这些,看起来也是补魂养气的,药效温和些,应该是做辅药,」沃尔芙看了眼纸包中的其他药材,「不过价格也都不便宜就是了。」 柏嘉良的表情顿时有几分沮丧。 新政权百废待兴的时候,还让妈咪给花大价钱她寄这个,真是让她有些于心不安。 「拆信看看,」秦唯西声音懒懒的,「我是觉得灵魂这玩意讲不清,自己慢慢恢復最好,但你家里人都寄过来了那也熬上吧,怎么熬药我大概也有个数,不过要是信上有说,还是按照信上来。」 第359页 「好。」仙注富 沃尔芙自觉站远了,而柏嘉良则拆开了信封。 是熟悉的,妈咪龙飞凤舞的笔迹。 【不用担心,不是你妈咪从国库里掏的钱,想想长风当年也是个虎踞一方的地主老财儿,就算卖得七七八八用来攒装备了也还有点卖不太出去的家底,这就是她从那些家底里找出来的】 柏嘉良顿时笑了起来。 知女莫过母啊。 【罗杰斯和梦露的情况我问过了,是发生了异变,但情况比较乐观。据罗杰斯所说,他的速度、力量、肌肉强度在短时间内都有一个比较大的质变,而梦露作为魔法师,多年停滞不前的精神力也有了突破】 【参照精灵教国和兽境的情况,我认为这种异变大概不会是什么坏事,不过对于幕后者为何要如此慷慨的赠予好处,还要进一步的思考】 【记得吃药,可能有些苦,但不能放凉了再吃,还要早睡早起,你妈咪我现在作息可规律了】 【望早归】 一封简讯到此结束,柏嘉良微微蹙起了眉,将信纸递给了秦唯西,自己垂眸思索。 精灵教国那边显然也是发现了灰雾的后遗症的存在的——在灰雾中待久甚至当初被部分感染转化的精灵生命力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流失,不算严重,但的确发生了。 看起来是个坏事儿,但随之而来的是这些精灵对其他元素力量的亲和大大提升! 众所周知,精灵是天生的猎人,天生的自然魔法师——但也仅仅是自然魔法师。 过强的生命力和自然亲和力註定了精灵无法与其他元素沟通,也註定了精灵的大魔导师都是最棒的牧师,能轻易构建出泰坦半神都一时打不穿的防护罩。 但攻击性就偏弱了。 用不会损伤根本的生命力换能和其他元素沟通,在教国高层的讨论中,这显然是一项划算的买卖,也自然公之于众,大肆鼓励那些被灰雾感染过的精灵开发新的精灵魔法。 在经歷过几天的惊惶后,整个精灵教国的学派突然就变得欣欣向荣生机勃□□来,短短几天就有许多个新专业破土而出。 兽境那边也差不多,沃尔芙她们提交了报告返程后不过几天,第一批志愿者实验就出炉了——异变不会传染,也不会导致狂化,但对实力的提升却是写在纸面上,是实打实的。 据说,内阁的风向又变了,在肯定可以将这些新兽人放归正常社会后,内阁又开始激烈争吵,大概是些这些优质异变能不能通过生育遗传给后代以及如果可以,是否应该强制这些新兽人多生几胎。 「人类这边的变化也是正向的,」柏嘉良将思绪收回,总结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共同点,抬头望向秦唯西,「矮人那边估计也差不多。」 秦唯西指尖弹了弹信纸,放回桌面,若有所思,「你妈咪看得很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类似『神明』的馈赠了,但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柏嘉良不禁摸了摸鼻子。 自在矮人的梦中一别后,她也再没见过那个男人了,自然也没办法问。 梦中的对话,她也和秦唯西复述了,秦唯西听过后只有一句话——「下次让他说点有用的,不然揍他。」 「会不会是对劫尘的一种美化?」柏嘉良想了半天,提出一种可能,「对劫尘美化,让人觉得【啊劫尘多好灰雾多好我当时怎么没被侵蚀一下呢我也好想要酷炫的翅膀和能与其他元素沟通啊】,然后进一步开始美化黑潮。」 她想起了和男人的交流,不寒而慄,「你别忘了,他想要毁灭边境长城,他真的想要黑潮再向海伦大陆席捲。」 「你说的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了,看了早报没有?」秦唯西抱臂,不动声色,「兽境还好,精灵教国已经有很多人唉声嘆气了。」 「但美化黑潮这一行为,我认为很难,」她缓缓摇头,「除却人类,其他五族都算是长寿种,每个族群中都有不少人经歷过那种灭世的灾难,这是刻在血脉和骨子里的畏惧。」 「但人类不会,」柏嘉良忍不住嘀咕,「五百年一次黑潮,没有任何一个人类能经歷两次,说不定就能在人类里引起骚乱呢?」 「那他应该把灰雾主战场放在人类,尽可能侵蚀更多的人类,而不是放在精灵,」秦唯西冷静地分析,「正好人类当时在打内战,失踪一个小村庄甚至一个城镇都很难被发现,他明明能布局更久,最后引爆的炸弹也更大。」 柏嘉良一怔,「可是,可是人类不会有劫尘灾难啊?」 「这次因为他的干涉,各族奇奇怪怪的情况还少吗?」秦唯西撇她一眼,「泰坦认为阿忒若普斯她们都是伪神,反倒称唿他为神,这样比较的话,我不认为他没有这种能力。」 「也是,」柏嘉良又泛起了嘀咕,「如果不是不能这么做的话……要么他就是真的在送好处,要么……」 她愣了愣,突然伸出手掌,在秦唯西鼻子下面挥了挥。 「怎么?」秦唯西挑眉。 「要么……」柏嘉良喃喃自语,「他就是在对你布局。」 铁律:【復甦】无法復甦精灵。 铁律对于血族的公爵来说比较灵活,但不代表不要支付代价。 「对我布局,难道就是想让我失去嗅觉?可失去嗅觉又怎么样?最多也就一年而已……等等,一年?」秦唯西愣了愣,表情突然古怪起来,「难道是怕我一直闻着你香喷喷的把持不住所以在认真履行一个『哥哥』的职责?」 第360页 柏嘉良也呆住了。 好像,没错哦。 秦唯西失去嗅觉又没有失去战斗力,还能以一己之力逼退足足九位泰坦半神,那平白无故让她失去嗅觉干嘛? 仔细一想,秦唯西嗅觉恢復的时候,也和自己成年的日子差不多。 不是吧不是吧!搞出这么大阵仗,这么大的排面就为了让秦唯西晚点咬自己吗? 「别瞎想,」秦唯西没好气地拍了她一脑瓜,「之前都分析过了,他是想要借我之手,颠覆人们对于神明的认知,就算有这重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只能是顺带的。」 「也是也是,」柏嘉良抱头蹲防,又想了好一会,终于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秦唯西,「那就是他真的在送好处?算是弥补?」 秦唯西这回思索了很久,才不情不愿的开口。 「可能吧,」她嘀咕着,「如果他也是神的话,哪怕是泰坦的神。」 「神爱世人啊。」柏嘉良不自觉念出了这句话,然后又打了个哈欠。 「好了,想不出来就别想了,你现在的脑子可金贵得很,」秦唯西瞅见了她的哈欠,顿时一个脑瓜崩儿直接打断思考,起身,抄起桌上的纸包,「我去给你熬药,信里没给药方,看来是很信任我的水平了,你乖乖等着吃,记得看住维d,它肯定会扒门。」 「知道了。」柏嘉良下意识回答,又顺手捉住要跟着秦唯西一起往厨房去的小猫咪,熟练地揣在怀里,一边躲避猫猫拳一边把维c召唤过来吸引火力。 「哦,对了,」秦唯西都要走进厨房了,突然回头,「我看这些药熬出来肯定很苦,你要趁热喝,肯定更苦。」 和自家亲妈一脉相承不爱喝苦药的小金毛顿时垮起一张小狗批脸。 「我肯定得监督你的,」秦唯西莫名得意地笑了起来,晃了晃手中的信纸,「吶,你妈咪的嘱咐,早睡早起,按时吃药,必须趁热喝,她每天就是这么做的,给你打了一个好榜样吶。」 「你听她瞎说,」柏嘉良顿时翻了个白眼,「知妈莫若女好吧,她肯定是两点睡十点起,只要没我妈看着药绝对放到冷了不得已才会喝,除非我妈哄着给奖励,她才能喝下去。」 「什么奖励?」秦唯西顿时好奇了,「我也可以给你啊。」 「两颗蜜饯。」柏嘉良竖起两根手指。 公爵大人顿时失望回头,嘴里嘀嘀咕咕,「那你妈咪还真好收买。」 柏嘉良轻咳两声,耳垂上不自觉漫起红晕。 待秦唯西都已经走进厨房了,她才小声说出了其他奖励。 「……还要有一个亲亲。」 纯情老蝙蝠耳朵一动,扭头,诧异地望着她。 柏嘉良身子一僵。 秦唯西听力这么好吗? 被那双温和的黑眸注视着,她心跳不自觉开始加速,抿了抿唇,莫名有了一丝期待。 秦唯西突然笑了,沖她点点头。 「亲亲?可以呀。」 第150章 「亲亲,可以啊?」 远处月白色的狼耳朵噌的一下竖起来了,转向厨房方向,带着不可思议的颤抖。 而餐桌上的小人类愣了愣,呆呆凝望着某只若无其事抛下一个深水炸弹就施施然转身关门开始熬药的纯情老蝙蝠,突然一拍脑袋,然后痛不欲生地又用力拍了下脑袋。 秦唯西这个笨蛋蝙蝠能知道是哪种亲亲才怪! 方才的欣喜她此时蔫巴了下去,将手中拼命挣扎往厨房方向伸爪子喵喵叫的维d默默摊平,然后一脑袋往下扎去,狠狠扎在了猫肚皮中。 维d扯着嗓子大喊大叫,猫爪像暴雨似的往柏嘉良脑袋上拍,却终究没有弹出锋锐的爪尖。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柏嘉良脸贴着暖唿唿的猫肚皮闷着声儿念叨,「说你喜欢吧,看不太出来,说你不喜欢吧,好像也看不太出来。」 尖尖的狼耳朵又震惊得抖了抖,一直目不斜视的狼眸终于慢慢往小人类的方向瞟去。 不是,这……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俩到底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了! 「秦唯西说我一睡着你就黏着我,比维c还乖,」柏嘉良抬起些脑袋,指尖一下下戳着小猫咪的肚皮,「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我一醒来你就没给过我好脸色,合着我醒来睡着不是同一种生物?」 维d压根听不懂半个字儿,一个出熘滑逃离了柏嘉良的掌心,向厨房方向飞奔,然后开始疯狂挠门。 「唉,」柏嘉良失笑,再次喃喃自语,「说你不喜欢我吧,刚才被埋肚皮爪子都没弹出来还每天陪我睡觉;说你喜欢我吧,压根不给一个好脸色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沃尔芙的目光,她带着完美的微笑转头,一副唉声嘆气的模样,「沃尔芙姐姐,你说这只小猫咪到底是喜不喜欢我呀?」 狼眸微微眯起,狼胆向来不小。 「你是发现我在看你所以换词儿了?」沃尔芙压低声音。 「您说什么?」小人类一副讶异的模样,微微蹙眉,「我怎么没听懂?」 「耳朵红了。」 「我热。」柏嘉良不自然地将蓬松的髮丝整理好,遮住自己的耳朵。 「热还不扎起来?」 「扎起来冷。」柏嘉良嘴里胡乱说着,指尖用力按着桌子,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恳求。 沃尔芙挑眉,在自己嘴上划拉了一下,示意自己封嘴,随后点点头。 第361页 「谢谢沃尔芙姐姐!」柏嘉良开心得高唿一声,跳下桌冲上去重重抱了细心细腻的狼人大管家一下,笑容灿烂。 「那你得给我封口费,」沃尔芙稳当接住她,双手虚虚拍了下她的背,笑得狡黠,「等会去帮我给米切尔餵点肉,他一个月一顿,到了该进食的时候了。」 「好好好!」 在厨房里忙碌的秦唯西听见外头的欢唿声,将药材丢进锅中的手一顿,扭头,随后眉毛不自觉就拧在了一起。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她开门,脚尖将想往里头窜的维d拨拉开,眯起眼睛望向迅速弹开的狼人和小金毛,抬了抬下巴,「柏嘉良,过来帮忙烧火。」 「烧火?」柏嘉良一脸懵逼地望了眼厨房中熊熊燃烧的魔晶火炉。 「嗯,烧火,」秦唯西点点头,眸光锋锐地扫向自家大管家,「沃尔芙,你去把凯特叫下来,还睡着呢?」 「大概是,」沃尔芙眨巴着眼睛,莫名从公爵大人眸中察觉到了一丝「和蔼可亲」,默默退后了半步,却也忍不住问,「让她下来做什么?」 秦唯西轻轻将脚尖上的小猫咪挑开,清了清嗓子。 「带崽。」 …… 「沃尔芙!」雪白的大豹子一脸不爽地望着将自己一大早上就吵醒还带来两只猫崽放在自己怀中的蠢狗,蓬松的大尾巴烦躁地拂过两只幼猫的身体。 大概是因为感受到了血脉等级的压制,乖巧的小猫咪更加乖巧,兇悍的小猫咪直接和乖巧的死死黏在了一起,直接炸成了一个黑米糰子,瑟瑟发抖。 「都说了公爵大人的吩咐。」沃尔芙耸耸肩,在屋顶找了块平坦地方坐下,舒服靠在了大猫身上。 「公爵大人难道不知道我是雪豹,不是猫么?」大猫没好气地说,蓬蓬松松的大尾巴用力抽打着她的脸。 「公爵大人大概没睡醒吧,还觉得咱们的厨房是柴火灶呢。」沃尔芙精准吐槽,若有所思。 凯特:??? 沃尔芙回想着刚才的种种,眯起眼睛。 「的确啊,」她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大猫被她的神神叨叨莫名引来了些兴致,大尾巴轻轻拍拍她的脸,「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到底喜欢不喜欢。」沃尔芙随口说着,然后就发觉身下大猫的身体僵住了。 她疑惑抬头,「怎么了?」 向来口齿伶俐揍狗如揍鸡的大猫鬍鬚直发抖,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然后勐地挥起了爪子,狂风暴雨一般直往懵逼的沃尔芙脸上拍去,边拍还边恼羞成怒地怒吼着。 「瞎说什么呢瞎说什么呢!笨狗赶紧滚蛋!」 公爵府大管家被一记猫爪踹出了楼顶,重重落入了花园中。 在两边都不受待见的她仰望着辽阔而无云的天空,嗅着身旁泥土和青草的芳香,默默翻了个身。 要不躺平算了? 不远处传来了轻快的狗蹄声,大概是某只小哈士奇精在熘熘达达。 她顿时一骨碌爬了起来。 去揍狗。 …… 柏嘉良乖乖端坐在已经开始泛着苦味的药炉前,假装自己在烧火,偷摸着抬眼望向一脸严肃研究配比的秦唯西,小声说,「我刚答应沃尔芙姐姐了,等会去帮她餵米切尔。」 「米切尔?」秦唯西一脸疑惑,「米切尔是谁?」 柏嘉良:「……玄塔那里,地底那只社恐小龙。」 「哦,」秦唯西恍然大悟,摆摆手,「说什么名字吶,我记不住,小龙就小龙呗,去吧。」 她一边将手中一味药材投入了炉中,想了想,轻声说。 「那只小龙,很特殊,算是被龙族半推半就赶出来的,当然也和它自己不想待了偷偷逃跑有关。」 柏嘉良顿时来了兴致,眨巴着眼睛,「他特殊在哪里啊?血统?」 秦唯西犹豫了会,又嘆了口气。 「他的血统倒并不特殊,父母都是普通的巨龙,但他……原本是一个在黑潮退去后大家返回故土发现的一颗死蛋。」 柏嘉良一怔。 「还记得龙族那个博物馆吗?」秦唯西轻轻搅拌着罐中的汤药,「龙族生育率本就不高,来到这个新的世界后好像是因为类似水土不服的原因吧,产蛋率又下去了不少,每一枚龙蛋都很弥足珍贵。」 「所以它被放进了龙族那个博物馆?」柏嘉良恍然大悟。 「对,作为龙族对自己族群的一次警醒吧。」秦唯西耸耸肩,「当时都鑑定过了,那是一枚死蛋。」 「但他孵化了。」柏嘉良挑眉。 「对,莫名其妙的,孵化了,」秦唯西点点她的脑袋,又关掉火,「当晚博物馆没有任何异样,没有任何声响,但第二天一早,人们在玻璃罩里发现了这只破壳而出的小龙。」 「有人说,米切尔是死而復生,是黑潮的龙,而不是我们的龙,要求处死他,」她眯起眼睛,「也有人考虑到巨龙数量稀少,与之争辩,最后还是后者占了上风,毕竟……」 她顿了顿,无奈地摇摇头,「龙族数量实在稀少,而他也就像一只普通的巨龙,和他的父母一样,没有表现出任何奇怪的地方。」 「这样啊。」柏嘉良茫然点头,又想起了什么,蹙起眉,「那他为什么要逃跑?」 刚说完她就反应过来了,「难道是因为被排挤?」 第362页 「唔,可能性不大。」秦唯西将最后一味药材丢进只是微微温热的炉子,盖上了盖儿,「所以我说过啊,他为什么会来投奔我也是个秘密,不过我向来是不会打听别人秘密的。」 「明白了……」柏嘉良微微点头。 「明白就好,正好药也好了,自己倒一碗出来,吃完就去餵龙吧。」 柏嘉良嗅着药罐子里飘出来的苦涩味道,瞬间垮下了脸。 「喏,两颗蜜饯。」秦唯西含笑递了过去,在柏嘉良眼前晃了晃,似乎是带着几分激动和炫耀,「我准备好亲亲了哟。」 柏嘉良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吹了吹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捏着鼻子,一鼓作气喝了下去。 「真乖啊,柏嘉良。」秦唯西唇角笑意更甚,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将蜜饯递到了她的嘴边。 柏嘉良咬下那颗蜜饯,面无表情地咀嚼着。 也没感觉到有多甜。 「接下来是亲亲。」秦唯西声音放低了,轻轻撩开她额间的鬓髮,随后,弯腰。 一个不带任何□□的,温柔的,带着几分奖赏乖巧小狗性质的吻,落在了柏嘉良的额上。 「我就知道,」柏嘉良嘆口气,回味着口中的苦涩,站起身,「秦唯西,我还想要其他奖励。」 「得寸进尺?」秦唯西眯起眼睛打量她,但显然并未生气,「想要什么奖励?」 柏嘉良深唿吸几口,慢慢上前,盯住了秦唯西的红唇。 但她言不由衷。 「我想要一个抱抱。」 「抱抱有什么不行?」秦唯西莫名松了口气,伸手,用力揽住女孩精瘦的腰肢。 柏嘉良哼哼唧唧答应一声,脑袋搁在她的颈窝,轻嗅那股白茶香味,默默打量着公爵大人白皙的侧脸。 想亲一口。 「柏嘉良?」 「嗯。」 「你不是只想要抱抱的吧?」秦唯西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没有啊。」柏嘉良眼眸微垂,语气却快活。 「真的只想要抱抱而已。」 第151章 柏嘉良拉着一辆连车带肉大概有五百公斤重的小铁车,穿越漂亮的玫瑰花海,来到了院后的玄塔前,冲着地下的大黑洞,高唿一声,「米切尔!」 不得不说,公爵府还是豪气,连一辆专门给小龙餵食的小车都在用魔晶驱动——否则也没多少人能轻易拉动这么重的玩意。 不过考虑到一年也就餵十二次,一次餵四百公斤,用魔晶驱动还是挺划算的。 黑乎乎的洞里并没有动静。 柏嘉良已经习惯了要花很久才能叫出来这只社恐小龙,她带上手套,从小车上拿起一块比她半只胳膊都要长的肉块,在黑洞前晃了晃,「米切尔,开饭……」 一个迅捷的黑影破土而出,又迅速钻了回去。 柏嘉良默默扭头,望向自己手中。 已经只剩点肉末了。 她突然对这只某种意义上还「素未谋面」的小龙多了分好感——社恐归社恐,干饭很积极。 黑洞里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咀嚼声,那古奥森严的金色瞳孔亮起,带着几分探寻地望着地面上的人。 地底下传来轻声问询,「今天怎么是你?」 「就是来帮沃尔芙姐姐一个忙。」柏嘉良找了片平整的地方坐下了,听到咀嚼声稍缓,就又扯一扇肉递过去。 黑影又瞬间窜了出来,捲走了肉。 这回柏嘉良看清了,那是条黑色的漂亮尾巴,在阳光下鳞片都泛着些金,尾巴尖尖上有些可怖的倒刺。 「唔,那谢谢你。」地底的小龙低声道谢,随后再也不说话了,只听见不间断的咀嚼声响。 柏嘉良眨巴着眼睛,听着咀嚼声,一扇扇递着肉,在堪称枯燥无味的进食进行了快半个小时之后,向来话又密又多还嘴贱的小人类终于忍不住了。 「米切尔。」 「嗯。」 「你洗过澡吗?」 地底的咀嚼声顿时停住,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继续。 「……没有,不需要,谢谢。」 想将自己学到的知识学以致用的柏嘉良被这拒绝三连击弄得哽住,过了好一会,才有些小幽怨地「哦」了一声。 「你是怎么回事?」她还在绞尽脑汁想话题打破沉默呢,竟然是社恐小龙先打开了话匣子,「我记得,我第一次闻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个味道。」 「嗯?」柏嘉良怔了怔。 虽然话题对象就是自己,但她也没多想,很快乐的开始唠嗑起来,「当然会变啦,这大半年经歷了好多好多呢,诶,我是不是没给你讲过我和公爵大人一起旅行时候的故事?我们首先去了龙族,哦对了,我听公爵大人说你还是龙蛋的时候在龙族博物馆待过,那你看看这把剑眼熟不……」 「不,」小龙带有些窘迫又尴尬地打破了试图拿出有家之剑的小人类的长篇大论,小声说,「我说的,不是这样的变化,是你的味道,变得很奇怪。」 「明明生命力那么浓郁,但灵魂的气味又极为疲倦,」小龙一边自顾自说着,尾巴一边慢慢探出了深坑,在空中摆了摆,柏嘉良赶紧将一扇肉放了上去,「明明身上好像有很浓郁的,公爵大人的味道,但细细闻又很虚无和缥缈。」 柏嘉良蹙起了眉。 「还有,」米切尔咀嚼的声音顿了顿,「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身上的味道……令我亲近又畏惧。」 第363页 「亲近又畏惧?」柏嘉良讶然地重复着这两个词儿,「为什么?我们之前见过吗?」 「没见过,」金色的竖瞳左右摇晃,看起来还挺乖,「是一种,基里尔碰见阿纳斯塔西娅的感觉。」 柏嘉良委实是反应了一会,才想明白他是在说小沃尔夫碰见沃尔芙的情形。 那大概是一种……一看见就会缩起尾巴怕挨揍但又想去贴沃尔芙的裤腿蹭蹭讨好的感觉? 「你说的是……血脉压制?」她迟疑地望着地底的小龙,「我对你?」 人类对巨龙的血脉压制? 「有点类似,但畏惧还要更多一点,所以……我其实有点怕你,」小龙轻声说,「但我这次见你,那种感觉已经消失了,只有一种,看到同类的感觉。」 「同类?你看我像是看到巨龙?」柏嘉良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一脸懵逼。 她两位妈妈都是纯得不能再纯的人类啊! 就算她亲爱的妈咪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就算她俩当时生下她的时候有精灵产物的阴差阳错造成的结果;就算还有一个奇怪的男人自称是她的血脉至亲,是她的「哥哥」…… 柏嘉良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纯了。 「不是,不是巨龙。」米切尔小声反驳。 「那是什么?」柏嘉良挑眉。 她其实都快接受自己还和巨龙有些牵扯了,毕竟有家之剑还是个「锤子」的时候对自己还挺亲近,万一呢? 但接下来,米切尔说的话让她不寒而慄,毛骨悚然。 「同类的感觉,」小龙轻声说,「是浓郁的,劫尘和黑潮的味道。」 「劫尘和黑潮的味道……」柏嘉良愣了好半天,差点蹦起来,用力指了指自己,「我?!!」 「嗯。」 「不对啊,会不会,会不会是我最近碰那些玩意碰得有些多了?」柏嘉良结结巴巴起来,「我身上怎么会有那种味道?」 「也有可能,」米切尔认真思考了一会,「因为也是给我那种感觉,虚幻,漂浮,不危险。」 柏嘉良顿时松了口气。 「你吓我一跳。」 小龙委委屈屈的哼唧了一声,然后又乖乖嚼起了肉。 听上去还挺可爱。 「还有一点儿,」柏嘉良看了眼小车里,将剩下的两扇肉全部拿了出来,啧啧称奇,「你一顿能吃这么多,那你本体得有多大啊。」 「挺大的,」尾巴探出来,将两扇肉戳了个对穿带下去,地底下传来小龙真诚的道谢,「谢谢,你可以走了,快走吧。」 柏嘉良捂额。 果然是个没怎么和人聊过天的社恐,着急忙慌赶自己走呢。 她推着小车,一边想着,一边慢悠悠往公爵府院子里走,走到半路,看到一个在花园里熘达的公爵大人。 「秦唯西!」她瞬间将刚才那些对话抛到脑后,朝着人用力挥挥手,笑容灿烂。 秦唯西回头,回以一个笑容,顺势折下手旁的一朵刚开了一点儿的漂亮玫瑰,朝着柏嘉良的方向走来。 「给你。」她修长骨感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开了一小半儿的花苞,将其递了过去。 「谢谢,」柏嘉良低头嗅了嗅尚还青涩的花苞的清香,指尖轻轻按了按花茎上的尖刺,又有些无奈地抬头,一下下用力戳着秦唯西的肩膀,「干嘛要给我没开的呀。」 哪有人这样送花! 「能养久一点儿。」纯情老蝙蝠耿直发言。 柏嘉良:「……」 秦唯西只当她不会养花,又拿过她手中的花苞示意,「吶,回去之后给她插在花瓶里,倒上一点儿水,它还能慢慢开,又新鲜又好看……」 「谢谢。」柏嘉良无力道谢,又噼手夺过秦唯西手中的玫瑰,「对了,你怎么突然来花园里闲逛了?」 秦唯西那张清冷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极其喜悦的笑容,「我感觉到嗅觉好像快恢復了!所以来花园试试!」 柏嘉良:!!! 她又惊又喜,手中的花苞直往秦唯西鼻子前凑,嘴里嚷嚷着,「闻得到吗闻得到吗?」 那柔软的花瓣弄得秦唯西鼻子痒痒的,她忍不住退后半步,无奈摊手,「闻不到,但我估计快了,算算日子,也是这个时候。」 柏嘉良激动得用力握拳,脸上露出了秦唯西熟悉的那种灿烂又傻气的笑容,「秦唯西,我也快成年了,不到一个月!」 公爵大人喉咙滚了滚,声音莫名低沉而沙哑了几分,手指轻轻挑住了小人类的下巴,随后又慢慢向下滑,带几分暗示意味地按了按她脖颈间的大动脉,「我知道,我算着日子呢。」 鲜红的,甜美的血液。 对自己有致命吸引的血液。 不到一年而已,她从来没觉得一年的时间有这么久过。 柏嘉良也不说话了,手掌搭上她的手臂,极为缓慢的一路向上探,慢慢握住了她按在自己脖颈处的手掌,然后抬头。 「秦唯西。」 「嗯?」公爵大人轻笑着挑眉。 「我要回家,」柏嘉良笑着说,「我的成年礼当然要和我妈妈一起过。」 秦唯西扬起的唇角瞬间僵住。 对哦。 和以往捡回来的崽子们不同,这个小人类还有自己的家的。 她顿时有些沮丧。 第364页 养大煮熟的鸭子飞了,虽然还会飞回来,但还要等一会。 她已经等的够久了。 正沮丧着呢,柏嘉良温热的手掌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笑容阳光灿烂,「所以,秦唯西……」 「嗯?」 「你和我一起回家吧!」 公爵大人低垂的眸子勐地抬起,有些惊愕地望着眼前的小人类。 「我邀请你,参加我的成人礼,」柏嘉良笑得开心,颇有些撒娇意味地晃了晃她的胳膊,「我们身份摆在那里呢,肯定不会大操大办,大概就是和几个熟悉的姨姨一起吃顿饭收点礼物,你也去嘛。」 「我……」秦唯西心动了,又有些犹豫,「我以什么名义去?」 她秦唯西醒来后的一举一动都是举世瞩目并含有外交意义的。调查劫尘要在各国跑不说,像上次去人类,上上次去龙族,哪次不是出了要紧事儿需要自己出席? 这回突然出现在人类……就以给小人类过成年礼的名义吗? 「怎么不行!」柏嘉良顿时挺直了腰板,一下一下用力戳着她的肩膀,「你亲口说的耶,我是你旅伴!你的旅伴不值得你陪她过个生日吗?」 「行行行,值得,」那点小小的犹豫瞬间全部崩塌,她轻笑着揉了揉柏嘉良的脑袋,「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怎么样?!」柏嘉良兴奋极了,「秦唯西,我想家了。」 「明天可以,但……那些药是加急快件,估计就是昨天寄出来的,你怎么不早说要回去?也省得寄这一趟。」秦唯西哭笑不得。 「没事儿没事儿,正好回家气色好一点,省得她们担心。」 两人推着小车,慢慢走回了公爵府。 而公爵府楼顶的晒太阳的大平台,一只雪白的雪豹,一只月白的月狼挤在一起,望着底下说说笑笑的两个人。 「哪里不对劲儿?」凯特尾巴垂下,不断摇摆着,两只小猫崽儿卧在她怀里,随着这个天然的巨型逗猫棒的摇摆左右摇晃脑袋,「这不挺正常的么?公爵大人对哪个崽子都很好很亲近,更何况她还是公爵大人的旅伴。」 「啧,就是不太对劲,之前的感觉都差了点儿,你是没看到在厨房里的时候。」巨狼前爪搭在一起,后爪碰了碰大猫软乎乎的腹部,毫不客气就把柏嘉良卖了个底掉儿,「小人类肯定是喜欢公爵大人的,我看得出来,就是不知道公爵大人什么想法。」 「公爵大人大概也有一点点喜欢,我看的出来。」凯特尾巴一甩,不轻不重地抽在了旁边巨狼的身上。 「你为什么看得出来?」巨狼迷惑。 凯特宝石一般的蓝眼睛用力瞪她一眼,又趴下,懒懒地嘆了口,「木头嘛,我又不是没见过。」 ------------------------------------ 又是一个夜晚,柏长风一只手端着一碗药,另一只手拿了一小摞闻人歌要看的文件,慢慢往她的办公室去。 走到拐角处,她脚步一顿,身子瞬间绷紧! 陌生的气息!就在闻人歌门前! 她警惕抬眸,望见来人,绷紧的身子顿时松了一半,慢慢上前,唇角带起笑容,「公爵大人怎么在这里?是又有什么紧急的要紧事吗?」 「嘘,」秦唯西靠在门旁,手指轻轻竖起,在唇前晃了晃,轻笑一声,「没什么要紧事儿,只是私人行程,叫我秦唯西就好。」 闻言,柏长风眉稍一跳,冰山脸上挤出了一丝哭笑不得,「我可没小嘉良那么大胆子。」 说起孩子,她眸中又多了几分温柔和思念的意味,「她也回来了?」 「嗯,过几天就成年了嘛,」秦唯西抿抿唇,眸中竟然有一分藏得很深的侷促和紧张,「我算是不请自来,唔……能来凑个热闹么?」 「当然。」柏长风微笑点头,脚步快了几分,推门而入。 「妈咪!我今晚想和你睡!」柏嘉良正抱着闻人歌撒娇呢,哼哼唧唧的,脑袋在她肩窝处一拱一拱。 「你和我睡干嘛?我睡得晚你睡得早。」闻人歌手按在柏嘉良脑袋上,似乎想要将人推出去,但又没真的用劲儿——当然了,她用劲儿也推不出去。 「那你今晚早点睡嘛。」柏嘉良不依不饶,「就今晚!」 闻人歌:「……好好好,你这个烦人的小傢伙,今晚你和我睡。」 她回头望向门口的两人,先沖后面那位公爵大人微笑点头示意,下巴又朝柏长风点了点,看起来有几分得意,「吶,你听到没有,今晚自己找地方。」 柏长风唇角的笑容瞬间顿住,然后,身上的温度迅速降低。 「诶,」柏嘉良松开了闻人歌,好奇地望着两位妈咪,「你们现在睡一起了?」 「嗯。」闻人歌狡黠笑着,点点头。 柏嘉良顿时僵住,可怜巴巴地望着眼前身上不断冒冷气的柏长风。 软磨硬泡「威逼利诱」花了不少功夫最后更是以「喝一碗药可以吃四颗蜜饯」的巨大让步条件终于在前两晚爬上闻人歌床的柏帅,此时恨不得将自己的刚回家的女儿丢出去,丢得越远越好。 「就一晚,真的,」柏嘉良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犹豫了会,小心翼翼试探,「您要是也想要的话,要不我明晚再陪您睡?」 柏长风默默看她一眼,一言不发,眼神却能冻死人。 「好好好,我知道不必要了。」柏嘉良嘀咕着,一个小跳,躲到了秦唯西身后。 第365页 柏长风上前,将药碗递给了闻人歌。 「刚才不是答应小嘉良了么,我今晚会睡得很早,就不用吃了吧。」闻人歌一脸抗拒得直往后退。 「熬都熬了,别浪费。」语气不容拒绝。 「呜……」闻人歌可怜兮兮地望向秦唯西身后的柏嘉良。 和自家亲妈一脉相承的怕苦小人类也不知道是心软还是看乐子不嫌事儿大,躲在公爵大人身后,悄悄摸摸举手,「妈,我也觉得今天早睡就不用吃药了。」 柏长风一记眼刀抛过来。 柏嘉良瞬间打了个哆嗦,手默默放了下去,耸耸肩,对闻人歌抛去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俯到秦唯西耳边,低声咬着耳朵。 「我妈咪喝药的时候表情可有意思了。」 秦唯西就靠在一旁,望着这三母女的互动,又听到耳边看乐子不嫌事大的小人类的发言,憋笑憋得可难受了。 这个家庭,还真是……相当和睦啊。 而公爵大人向来有些落井下石的潜质,在闻人歌心不甘情不愿地端起药碗而柏嘉良在自己身后咧着大嘴笑时,她清了清嗓子。 「柏嘉良,你今天吃药了没有。」 看乐子的小人类唇角笑容瞬间消失。 消失的笑容转移到了闻人歌和柏长风脸上。 「吶,」秦唯西慢悠悠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了一袋黑乎乎的药水,「我一个上午把它们全熬出来真空包装保存还挺费劲儿的,来吧,喝完睡觉。」 「啊啊啊啊秦唯西!」 …… 可怜的喝药二人组五官皱皱巴巴,同命相怜地挤在了一起,柏长风坐在她们对面,将闻人歌桌上的公务分门别类,而秦唯西则安逸地落座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望着眼前这对母女。 「有想好要请谁吗?」闻人歌喝了几大口水,沖淡了些口中的苦涩,随后微笑着望向柏嘉良。 「有,其实想了好多人,」柏嘉良抱膝坐着,小声说,「但最后又全划掉了。」 「哦,怎么?」闻人歌挑眉。 「他们虽然是从小看我长大的,现在都身居高位啊,」柏嘉良嘆了口气,「我回来的时候看了眼报纸上的公示,一个个都是部长,要不然就是忙着整顿部队,再要不然就已经去各国外交使馆当外交大使了,要是为了给我过个生日就放下手里的事都回来,那和大操大办有什么区别啊。」 她轻轻扯了扯闻人歌的衣角,小声嘀咕,「你们也是,我看了你的日程,能空出一晚陪我吃饭都很难。」 闻人歌并未否认,只是微微点头,轻轻揉着柏嘉良的髮丝。 「所以,只剩下一个人了,」柏嘉良嘆了口气,眼睛却亮了起来,「也好,反正她挺闲,没人比她更闲了。」 柏长风顿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从小看着小嘉良长大的,且现在很闲。 这个范围很小很小了。 「就请尤拉西斯姨姨过来吧!」柏嘉良的声音快活极了,「正好,上次回来还没和她好好聊过呢!」 「挺好,」闻人歌赞许点头,「她躲着我呢,不想听我唠叨,我正好趁这个机会给人揪过来上上政/治课。」 「好哇好哇!」柏嘉良开心点头答应着。 看尤拉西斯姨姨上政/治课也是她小时候的乐子之一。 她正开心着呢,又察觉到一记冰冷的眼刀。 柏长风整理好了桌上的文件,此时,默默抬头,凝视着她。 「……妈?」柏嘉良像是缩成一团的鹌鹑,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自己又干啥了。 「没事,」柏长风起身,摇摇头,「你们早些睡,我去给公爵大人准备房间。」 秦唯西也跟着起身,沖柏嘉良笑笑,随着柏长风出了门。 两个人慢悠悠走在走廊上,秦唯西微微转头,望着身旁冰山一般的女人微扬的唇。 「如果用柏嘉良每晚都黏着她妈咪换闻人每晚早睡,你其实也很乐意吧。」她突然开口。 柏长风轻轻点头。 「嗯,当然。」 …… 另一边,闻人歌当真是乖乖上床了,和柏嘉良两个人挤在一床被子里,抱着像小太阳一样暖唿唿的自家女儿。 「说说,」她轻轻拍着柏嘉良的嵴背,温声道,「在矮人都经歷了什么?」 「啊,那真是说来话长,」柏嘉良困得打了个哈欠,往闻人歌怀里钻了钻,小声呢喃着,「妈,我明天再和你汇报我的外交成果怎么样?」 「也行。」闻人歌失笑。 「妈咪,讲点故事呗,你那些故事。」柏嘉良闭着眼呢,轻声撒娇。 「好好好,」闻人歌显然还精神,想了想,「那我就讲一个我压箱底的故事吧,一个石猴大闹天宫的故事吧。」 「石猴?」困得不行的柏嘉良勐地睁开眼。 第152章 「石猴?」睏倦得不行的柏嘉良懵懂地睁开了眼睛。 说起来,这些天返回公爵府休息之余,她还真查了查梦境之中那本书的作者——石猴。 石猴,性别女,真名不详,人类温莎公国时期的贤者之一,也是最神秘的贤者之一,文字以风趣幽默离经叛道着称,曾在温莎公国教院暂居,后又离去,不知所踪。 据说是因为多次不能为自己的论文申请到教院内刊的版面怒而离去。 第366页 最后一次关于她行踪的记录,是在温莎公国叛乱方起时的那场滔天大火,有人声称自己看见了她走入教会顶端,在熊熊烈焰中抬头仰望星空。 那场大火过后,那个鼓励所有人自由发展鼓励所有离经叛道言论存在的温莎公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同样庞大辉煌,被后世质量参差不齐的各类文学作品奉为最喜爱的时代背景的温莎帝国。 但是人类科技发展的爆炸时期也就此结束了,人类文明发展的黄金时代和温莎公国一起,被埋进了凝结着背叛鲜血的土壤中。 石猴的贤者之名,并不是在她生前就给予的,而是在她离世——或者说失踪后很久,后人考据温莎公国的歷史,在废弃的大图书馆中发现了仍旧保存完好的昔日教院论文,在看到其中一份论文极为超前的思想后,人们震惊于作者的思维的创造力和前瞻性,找出了她保存完好的所有论文,惊为天人,奉为圭臬,甚至将其作为指导方向认认真真钻研了许久。 而作者那随意取的【石猴】之名,也被认认真真记录在了史书上,后来渐渐的,也与温莎公国时期其余几位贤者并驾齐驱了。 这些记录,委实是令当时好奇翻阅文献的柏嘉良震惊了。 我还以为那只是个不着调的三流臆想小说写手,结果你告诉我是个这么牛逼的人物? 她试图从石猴的生平中去寻找那本《秦唯西传》的蛛丝马迹,却只得到了一个遗憾的结论——由于战乱和那场大火,温莎公国教院遗失的文献太多了,除去被保存在图书馆中的没有发表的论文,石猴的其他手稿都在当年的大火中就被付之一炬,人们再也无法得知这位神秘的贤者到底是何种人物,只能从其欢脱甚至称得上轻佻的文字中猜测其放荡不羁的性格。 文献记录中,石猴自然也没有《秦唯西传》这本书。 也就是说,奥普弗尔手上那册恐怕是孤本。 当时柏嘉良愣了好久,随后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忍着羞耻把那本书看完了——那可是上古人类贤者之一的「着作」啊!你看了半天就学会了个怎么洗社恐巨龙!还用不上! 而此时,从闻人歌口中听到「石猴」两个字的柏嘉良,努力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双眼朦胧地望向眼前的妈咪,「石猴?」 「对,石猴,」闻人歌点点头,有些讶异,「我给你讲过这个故事吗?不会吧,我一直想着是等你长大些了再讲的。」 「不,没讲过,」柏嘉良眼皮不断往下掉,小声呢喃,「是有一位人类贤者,也叫这个名字。」 「啊,我想起来了,秦唯西和我聊的时候提过一嘴,」闻人歌将柏嘉良纷乱的髮丝梳到脑后,轻声说,「我后来查了查资料,还想过她会不会是我的前辈。」 「前辈?」柏嘉良再次勉力睁开眼睛。 「就是穿越者前辈。」闻人歌随后回应,随后嘀咕着,「但感觉混得一般,贤者的名号也是死后才混上的。」 柏嘉良:「……那混得好的得是什么样子?」 「得看ta是哪个时代哪个题材的穿越者了,」闻人歌的瞎话那是张口就来,「要是是龙傲天凤傲天时代的,大概会一路牛逼轰轰推翻或者睡服当时不管好不好的统治者自己当老大,见到漂亮异性就收为后宫或者暧昧对象;要是是后来躺平的就分题材了,大概会种研究研究机械或者是文抄公路线,哦,还有很大一部分在谈恋爱;还有就是新时代的穿越者,那是相当有新时代的风貌,立志要从根子上改变世界的……我应该算是躺平年代和新时期之中的吧,想躺平,没躺成,一下就被捲起来了。」 柏嘉良眨巴着自己琥珀色的大眼睛,良久,发表着自己的感慨。 「妈咪,你们那儿原来穿越者扎堆啊。」 「去去去,」闻人歌翻了个白眼,开始为自己嘴没把门瞎跑火车后悔,又若有所思,「我看,如果石猴真是我前辈,大概就是躺平年代穿过来的。」 柏嘉良试图去理解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儿,然后,已经困得不行的她还是打了个哈欠,又往闻人歌怀中缩了缩,「算了,我想听故事。」 「那就讲吧。话说啊,在一片汪洋大海中,有一个国家,叫做傲来国,有一座名山,叫做花果山……」 ------------------------------------- 柏嘉良勐得睁开眼睛,愣愣地望着眼前一片干干净净的白色。 又来了,这个枯燥无味的梦境。 她有些头疼。 这两天喝完秦唯西熬的药后,她的睡眠质量的确提升了不少,从一天睡十二个小时缩减到了一天十个小时,可谓是可喜可贺的进步。 但……她又开始做梦了。 之前或许也做梦,但醒来都已经记不清了,倒是这两天的梦倒是记得清楚。 和眼前一样,一片白茫茫,动弹不了,也出不了声,而这片空间更是没有一丝声音。 安静的,像是死亡。 【我记得,我见过这里】 柏嘉良在心底默默思索着。 【那次见那个傢伙的时候,先来了一次这边,还见到了一个泰坦】 她微微蹙眉,回忆着那次和男人见面的细节。 他说,自己又做噩梦了,为了让自己好好休息,把她从这个梦境带到了那个有热茶有壁炉的暖和小屋子。 第367页 梦境…… 有了上次在矮人的遭遇,柏嘉良已经完全不敢轻视自己的任何一个梦境了。 【是像拉撒路和奥普弗尔那样吗?】 她胡乱想着,干脆分析起来了。 反正现在也做不了任何事儿。 【是又有人在託梦求助,但我之前灵魂力量太弱,所以只看到了一点点就再也进不来了,只有这两天稍微恢復了些,才又进入了这个梦?】 很合理。 但柏嘉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想了半天,没有任何头绪,只能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 【如果是有人託梦,那ta是谁?还有泰坦出现……是泰坦在做什么禁忌实验吗?】 心底没有任何回应。 【喂!喂!】柏嘉良更加苦恼了,在心底大声唿喊了起来,【如果你要我帮你,你也得给点线索啊!就像拉撒路一样,他多聪明,至少画了个长城呢,你这一片白的我能知道啥呀!】 依然没有回应。 她几乎都要放弃了,最后只能再哼哼唧唧两句。 【到底有没有人出来吱个声啊】 话音刚落,白茫茫的世界中,突兀出现了一个身影。 柏嘉良吓了一大跳,当她定睛看清来人时,她顿时毛骨悚然。 那是自己。 一个满脸都是汗,嘴唇不断开合的自己! 但她依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仙诸副 【你在说什么?】 她意念一动,忍着那种浑身泛起鸡皮疙瘩的感觉,慢慢靠近自己的影子。 那应当就是一个影子,她看不见自己,只是空洞又急切地在重复同一句话。 【我听不见……】 柏嘉良努力克制住心头泛起的诡异感,仔细辨别那个影子的唇形。 她对唇语只算得上是知晓,但好在对面也是自己,应当能看出来。 【啪……七……餵……洗……妈呀,这都是啥玩意?】 柏嘉良慢慢也急起来了,学着对面影子的唇形,试图復原出那几个字。 等她真的完整復原出一个句子时,她怔住了。 背后汗毛根根炸起! 那是比上次看见梦中的拉撒路和奥普弗尔还要震撼的句子!弦朱腐 【快跑……】 她低声呓语,望着眼前的自己额上一颗颗的汗珠和不断重复的急促句子。 【秦唯西,快跑!】 …… 「唿,唿……」柏嘉良勐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身后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身旁的人睡得也浅,她动作一大,闻人歌就迷迷煳煳醒来了,还合着眸子,语气略沖,带着几分不满,「几点了?」 「……七点。」柏嘉良看了眼时间,低声回答。 「那还早……」闻人歌呓语一句,又反应了一会,突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面上有些认错人的尴尬,但更多的是关心,「怎么现在就醒了?」 说完,她这才注意到柏嘉良的满脸汗,摸了摸,又探了探柏嘉良背后湿透的衣衫,用力一拍,「快去换身衣服,是做噩梦了吗?」 「算是吧。」柏嘉良胡乱抹了抹脸,将湿漉漉的髮丝撩到耳后。 「柜子里有长风的衣服,你先拿两件赶紧换了。」闻人歌彻底醒了,微微蹙眉,「做的什么噩梦?」 「很难描述。」柏嘉良赤足下床,还有些恍惚的打开了衣柜。 从来都是只有一个人衣服的空空荡荡的衣柜里此时满满当当的,塞满了两个人的衣服。 柏嘉良怔了怔,唇角忽然扬起,骤然回了神。 微风穿过窗棂,轻轻扬起窗纱,与窗边的鸟儿共鸣,楼道里有急促的脚步声,远远的,叫卖早点和士兵操练的吶喊也顺着缝隙中飘了进来。 有一种,飘在空中的灵魂坠入躯体,重新拥有感知的感觉。 而且这回做梦头一点都不疼。 「妈咪,」她扭头,朝忧心忡忡的闻人歌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灿烂笑容,「我没事,一个噩梦而已。」 「你再不换衣服就会有事了,小心感冒啊。」闻人歌翻了个白眼。 柏嘉良缩了缩脖子,轻咳了一声,又有些犹豫地问道,「妈,我昨天什么时候睡着的啊?」 「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睡着的?」闻人歌慢慢缩回了被子,打了个哈欠,「我反正是把故事讲完了,你中途一直睡着了又没睡着的样子,我也不敢停不是?你还记得哪里的剧情?」 柏嘉良想了想。 「被压在五指山那一段。」 「哦,那你听完了,」闻人歌回忆了一下,「那个时候大概是午夜吧,十二点。」 「十二点……」柏嘉良换好了衣服,微微蹙眉,「睡了七个小时,这么久么?」 梦中好像只有一瞬。 她扣好最后一颗扣子,飞一样的熘出了门,小心翼翼将门给闻人歌带上,又想起了什么,探回了一个脑袋,「妈咪,你继续睡哈,我先走一步。」 「去哪儿?」闻人歌已经稳稳噹噹滑进被子里了,双眸合着,随口问一句。 「去找秦唯西。」 闻人歌顿时有些无语地看了眼紧关的屋门,听着远去的脚步声,随后无奈地轻笑出声。 「女大不中留啊。」 她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开始认认真真思索该怎么给亲女儿打助攻。 第368页 「唔……要不联个姻?就说政治婚姻,随便选个血族贵族都可以。」她满嘴跑火车的嘀咕,「我就不信那位公爵大人能忍得住。」 「啧,旅伴变伴侣,听起来就带感。」 她想着想着,困意又涌上来了,随后打了个喷嚏。 「咦?」她疑惑地睁开眼睛,「也没风啊。」 …… 「秦唯西。」柏嘉良刚出门,准确逮到一只在门口靠着装酷的公爵大人,唇角挂起笑意,迎了上去,「早上好啊,你怎么在门口?」 某个没有人陪着就不太想出门但和闻人歌又不太熟所以不太好意思挂在两人窗边观察情况所以只能待在门口守株待兔蹲了快半个小时的老蝙蝠此时极为沉着冷静。 「经过而已。」 「哦。」 「倒是你,今天起得挺早嘛,以往不是要睡到十点么?」秦唯西望着来人,微微挑眉,「还有,怎么偷穿大人衣服了?」 柏嘉良穿了一身不符合她风格的衣服——笔挺熨烫的白色衬衫规规矩矩扎在了黑色的裤子中,往日肆意飘扬的金髮束起。少了些少年人的阳光活力,但又多了些青涩的成熟韵味。 秦唯西有些恍惚,仿佛就已经看见了小人类十年或者二十年后的模样。 一个粉红粉红的桃子,只有少许地方还透着些青,但已经能想像出那酸酸甜甜汁水丰盈的美味了。 「昨晚睡得出了点汗,所以换了件衣服。」柏嘉良有些侷促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抹了抹脸,抿抿唇,「秦唯西,那个……」 「怎么了,支支吾吾的?有什么话不好意思和我说?」秦唯西笑了起来,自然地牵起身前人的手掌,「我还想和你逛逛刚铎城呢,昨晚放了个小蝙蝠出去飞了一圈,一个多月变化还挺大。」 「不是,秦唯西……」柏嘉良用力咬住了下唇。 从刚才出卧室到现在短短几分钟,她已经思考过那个梦境的含义了。 从表面上分析,就是【自己】在无声的吶喊,让秦唯西快跑。 有些抽象,但她努力剥丝抽茧后,还是想到了些线索。 秦唯西有危险,这个危险是由【自己】进行提示的,所以大概自己也陷入了危险。 还可以大胆猜测一下。 如果危险也是由自己带来的呢? 或许还是有些抽象,但柏嘉良心中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个猜想。 人类这边可能会发生意外,或许是针对秦唯西的意外,否则自己绝不会让她快跑,而是两个人一起解决问题,像之前所有旅行一样。 而这个意外,大概是由自己将秦唯西邀请到人类参加自己成人礼而达成了最后的条件。 「秦唯西,你……回公爵府吧。」她忍着心中的不舍,握紧了掌中的手,又慢慢松开。 秦唯西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住了。 「……怎么了?」她勐得握住了眼前人的手掌,用力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站直了,仗着些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望着小人类,「怎么一晚上就变了主意?」 是闻人歌和她说了些什么吗? 公爵大人难得的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我……」柏嘉良对她,向来是诚实的,「我做了个梦。」 秦唯西的胡思乱想瞬间打住,表情顿时变得极为严肃。 「回我房间,说具体点。」 …… 当听完柏嘉良的讲述后,她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将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傢伙搂进了怀中。 「一个几乎没什么线索的梦而已,这就把你吓到了啊。」她的唇抵在了小人类的耳廓上,低声道。 「真的很吓人啊!」柏嘉良乖乖地抱着她,下巴搁在肩窝上,语气委屈,「突然就有一个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在你面前蹦了出来,还在说那样的话,你不会被吓到吗?」 「害怕害怕,」秦唯西低笑着,「只是没想到我天不怕地不怕的旅伴也会被吓到。」 「喂!你好敷衍。」 「我不会有事的,至少,不是现在,正如那帮泰坦透露的,」秦唯西将怀中的小傢伙松开了些,认真望着她带着些晶莹的琥珀色眸子,轻声安慰,「他们说:当【死亡】成为死亡的那天,便是她走向终焉的开始。也就是说我怎么也要先登神,才有可能死,而且纠结一下词语的话,可能还只是【开始死】。」 「但我连神格碎片都炸了,重新攒一块都不知道要多久,怎么可能最近还会登神嘛,」她轻笑着耸耸肩,「就算那真的是一个预警,至少过完你的成人礼肯定没问题。」 「神格碎片炸了又怎么样,谁知道你到底有几块啊。」柏嘉良有被她安慰到,唇角扬起。 「唔,你猜猜?」 「三块?」 「猜对了。」 柏嘉良盯着秦唯西含笑的眼睛,哼唧了一句,「我不信。」 但她又有些焦虑地按了按自己的脑袋,「所以,我那个梦境,到底会是什么原因?」 「不用想那么多,」一只手按上了她放在头顶的手,轻轻揉了揉,温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就一句都不知道完不完整的唇语,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又什么时候发生的梦而已,线索还少得很,别自己吓自己。」 「你也说了那是一句反覆播放的片段,所以也不能判断完整性,」秦唯西小声嘀咕着,「万一是你又惹我生气了所以在大喊【快跑!秦唯西说她要揍死我!】呢?」 第369页 柏嘉良顿时被逗笑了。 「哈哈哈哈咳咳咳,」她笑得咳嗽起来,又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望向身旁的人,「那你会揍我吗?」 「你觉得呢?」一只手捏住了她软嫩嫩的小脸,轻轻掐了掐,秦唯西故作兇狠,「要是你真的什么都不和我说就赶我走,我当然会生气的想揍你。」 柏嘉良顿时缩了缩脖子,想了想,声音又低了,「那如果我真的什么都不告诉你就赶你走,你会走吗?」 秦唯西沉默了会。 「会啊。」她松开了掐着柏嘉良脸蛋的手,轻笑一声,「把你的成年礼礼物塞给你,然后生气的走掉,一去不回的那种,直到你自己来找我道歉。」 柏嘉良嘤嘤两声,慢慢靠在了身旁人的肩膀上,良久,低声说。 「那我可能会好好收好礼物,然后自己偷偷哭吧。」 「看不出来。」秦唯西耿直锐评。 「喂!笨蛋蝙蝠!你能稍微多愁善感些吗?」 「大概是不能的,」秦唯西笑着躲闪柏嘉良挥过来的小拳头,又眼疾手快地攥住一个,牵住,微微挑眉,「吶,心情好些了吧,那就陪我去逛逛刚铎城,我很想看看它都发生了什么变化。」 「走。」柏嘉良心情的确好起来了,兴沖沖跳起来,牵住这人就往外走,「我们先从小吃摊开始。」 「我对你们人类的作息时间还是了解些的,」秦唯西表示疑虑,「早上有小吃摊?」 「早点吶!也是很丰富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走出了房门,与迎面而来的柏长风打了个招唿,又往外走。 当走出这栋大楼时,柏长风却步伐急促地赶了上来。 「小嘉良。」她表情略有些严肃。 「妈,怎么了?」柏嘉良讶异扭头。 「闻人歌昨晚几点睡的?」柏长风眉心蹙起,看起来有些焦急。 「大概……就是十二点。」 「十二点……」柏长风喃喃自语起来,过了会,又抬头问,「她昨晚还有什么异常吗?你有没有踢被子?」 「没有啊,妈咪怎么了?」柏嘉良莫名也有些急了。 柏长风重重吐出一口气,眉毛拧在了一起。 「我刚去看了下,她发烧了。」 第153章 「唿,只是低烧,」柏嘉良站在床边,探了探闻人歌的额头,略有些焦急的表情舒缓了些,扭头望向检查窗户门框的秦唯西,「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秦唯西将开了一丁点儿缝隙的窗户关上,转身摊手,「外部没有发现异常的能量波动,所以……有可能就是这么一丁点缝隙吹来的风把人冻坏了。」 闻人歌脸泛着不自然的酡红,披了件大衣靠坐在床上,闻言,茫然低头看了看自己,嘟嘟囔囔,「我应该还不至于这么虚吧。」 「说不准,」坐在床边的柏长风语气冰凉凉,「刚认识的时候你就三天两头髮烧,我以为这些年我把你养好了些呢,看来……」 闻人歌面色剧变,及时堵住了柏长风的话头,「我不可能再另外吃一副药了!」 柏长风只是凉凉地望着她,不发一言。 闻人歌欲言又止,扭头看了眼一旁关心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又瞟了眼靠在门框上看乐子的某位血族公爵。 「咳咳,柏嘉良,」她难得地拿出了母亲的派头,微笑着,「你带公爵大人去城里转转吧。」 「啊?我想陪陪你来着……」柏嘉良愣了愣。 她的确改主意了——虽然这只是一场低烧,低到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还来不及发现就痊癒了的那种。但闻人女士不一样啊,她那脆弱的身子骨可是从慢慢熘达的小马驹上摔下来都要休养大半年的。 「不用你陪我,我烧啊烧的,早就烧习惯了。」闻人歌挥挥手,「过两天就能好。」 「哦……」柏嘉良看起来还有些不情不愿。 秦唯西憋笑,抬手拎走某个小人类,冲着屋内的两人点头示意,不等闻人歌发话,她就极为贴心地将门啪的一声,关死了。 走廊上,她一边拎着某人走一边调笑。 「柏嘉良啊,你是看不出我俩在你妈拉不下脸撒娇吗?」 柏嘉良的回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看出来了啊,但你不想看吗?」 秦唯西顿步,低头,想了想那副画面,沉默了会,最后诚实地点点头。 「……想看。」 「别想了,回不去了,」柏嘉良笑得无奈又狡黠,「走吧走吧,还是去城里逛逛。」 闻人歌的确常年发烧,年轻的时候烧到39c继续办公那是常事。烧着烧着,大家也都习惯了,这次确认问题不大只是低烧后,柏嘉良也就放下心来。 「倒是你这个笨蛋蝙蝠,」她低声泛着嘀咕,「看别人看得这么清楚,换到……」 换到自己身上就是个木头脑袋了。 「你说什么?」秦唯西还沉浸在看不到乐子的怅然中,闻言,茫然扭头。 「没事没事,走吧。」 …… 「咳咳,长风啊。」闻人歌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远去,松了口气,酡红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轻轻扯了扯柏长风的袖子,「你看,我其实被你养的很好的,可能有大半年都没烧过了,今年估计都胖两斤,这次就是个意外,就别吃药了吧。」 第370页 柏长风依然不咸不淡地望着她,唇角慢慢泛起一丝笑。 「这些话,你不用把小嘉良她们赶走再和我说。」 闻人歌一哽,气唿唿地瞪了眼面前的人,过了会,深吸口气,整个人不情不愿扭扭捏捏地蹭了过去,脑袋搭上了柏长风的肩窝,双手慢吞吞地环住了她的腰肢。 她的声音夹了起来,里头带着几分腻,其余的都是哭戚戚,「长风,我不想喝药。」 「不够。」柏长风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宛若怀里抱着女妖精的圣僧,淡定地提出要求。 闻人歌气得直磨牙,啪一下松开了柏长风,挪回了原位,双手抱臂,看起来一副破罐子破摔同归于尽的模样,抬起下巴。 她语气兇悍,内容却莫名其妙,「你,脑袋凑过来。」 明明是被吼了,柏长风唇角却挂起笑意,凑近了些。 闻人歌剜她一眼,随后嘆了口气,摆出副屈尊纡贵的模样,俯身,轻轻亲了一下柏长风的唇角。 刚想撤离时,后腰被一只手扣住。 「不够。」柏长风回忆着刚才柔软的触感,慢慢重复。 「柏长风,我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得陇望蜀……唔!」 后腰被人扣住,又被人往前面用力一带,柏长风用力吻上了她的唇,吻得执着而热烈,充满了攻击性。 牙尖,唇舌,用力碾过那柔软的唇瓣,描绘着唇形,挑逗着唇珠,又撬开了齿关,肆意汲取着一切甜美。 在闻人歌脸色涨红嗯嗯呜呜几声后,她动作终究是温柔了些。 像是一只狼捕获了可口的猎物,想吃,又怕弄疼了她。 「好了……」良久,她松开了闻人歌的的后腰,声音低哑,「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下次再烧,就得加药了。」 「柏长风!」闻人歌脸上本就带着不健康的红晕,此时更是气得胸膛起伏满脸涨红。 柏长风施施然退后,抹抹唇,表情再次变得严肃起来了,「其实,我也觉得那么一条小窗户缝,应当不至于发烧才对。」 「可不是吗?」闻人歌被她带跑偏了,点点头,也严肃起来,「但公爵大人方才并没有找到外部有异常的能量波动,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柏长风望向她床另一侧,迟疑了会,「会不会是小嘉良……」 闻人歌一怔,随后有些恼,轻轻打了她胳膊一下,「你怀疑咱们女儿?」 「不是,」柏长风无语,「我在想会不会是她踢被子……」 「……哦。」方才气得和个斗鸡似的女人蔫吧下去。 「奇怪,你怎么会觉得我在怀疑咱们女儿?」柏长风却突然回过味了,微微蹙眉,狐疑地望着床上的人,「除非……」 除非闻人歌心里有了先入为主的猜测。 「我不知道。」闻人歌沉默了会,轻声回答。 这大概算是某种默认。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心里一直很慌张吗?小嘉良回来后,我本以为心慌会消失,结果……今早她告诉我她昨晚做噩梦后,那种心慌反而更强烈了。」 柏长风怔了怔。 「我和公爵大人都没发现异常,你心慌什么。」她低声安慰。 「也是。」闻人歌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太阳穴,软软地倒回了床上,过了会,拍拍身旁半边空床。 「帮我把今天要看的文件都拿来,然后上来陪我。」 「好。」柏长风唇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 ------------------------------------- 「农业改革,兴建水坝改良土质取消农业税;教育改革,建学校义务教育成人教育;医疗改革……改变外交策略,迁都……」秦唯西站在报刊墙前面,认认真真读着上面的文字,隐藏在兜帽下的脸有些讶异。 「来,热乎乎的白面包。」和闻人歌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某位小人类为了避免一些可预见的麻烦,也带上了兜帽,遮了大半张脸,从一旁排着长队的人群中蹿了出来,将刚出锅的白面包掰开,递了一半过去,笑得开心,「有什么想法吗?」 「有些意思。」秦唯西接过白面包,先是嗅了嗅。 白面包散发着腾腾的热气,烤得微焦的表皮上撒了几粒白芝麻,闻起来大概会很香。 仿佛有什么在刺激着秦唯西的鼻腔,痒痒的。她用力吸了口,回味回味,颓然摇摇头,咬了一口白面包,又想了想,回应着柏嘉良方才的问题,「你们和以往任何一届人类政权都不一样。」 以往的人类政权,总有繁荣昌盛和衰败落幕的时候。繁荣昌盛之时,百姓安居乐业,衰败落幕之时,百姓流离失所。 这很正常。 但先前百姓的安居乐业,都是建立在某些家族某些贵族的安居乐业之上的,贵族们,刚铎温莎们安居乐业,从顶层留下的奢靡的金粉都足够底层的群众吃饱。而在衰败落幕之时,百姓流离失所——这多半是因为流下奢靡金粉的贵族们也要或者快要流离失所了。 以往的利民政策,例如重新釐清土地数目减少土地兼併之类的改革,归根结底,都是利益重新分配的贵族群体在搏斗。 「但现在贵族消失了,没有贵族,」秦唯西轻声说,「所有的钱,所有的政策,都是在为普通人服务。」 甚至在百废待兴之时,直接取消了曾经无论哪一个人类帝国的主要税收来源——农业税。 第371页 「妈咪说,其实这个世界的生产力早就开发出来了,但由于种种原因,生产关系竟然一直还没跟上。」柏嘉良站在她身侧,回忆着闻人歌说过的话,「这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存在许许多多的长寿种和能够一人灭一城甚至一国的顶尖战力,资源凝聚在了顶层,战力凝聚在了顶层。从而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了普通人的力量,甚至根本没有往那方面去开发。以至于矮人几乎都要搞出计算机的雏形了,生产关系居然还停留在中世纪。」 秦唯西挑眉。 她好像明白闻人歌为何对神明有着天然的反感了。 神明不就是最顶尖的长寿种么? 「她曾经感嘆过——神谕指点下的发展,到底还有多少人们自己的追求空间呢?」柏嘉良喃喃自语。 秦唯西沉吟片刻,良久,微微点头,唇角泛起了欣慰的笑意。 「很好。」她扭头,微笑地望着柏嘉良,「让我想起了温莎公国。」县朱富 温莎公国,而非温莎帝国。 那也是一个鼓励所有人自由甚至任性发展,实现自我价值的时代。 「有温莎遗风……」秦唯西喃喃自语,又摇摇头,「不,这是新时代,不是什么遗风。」 即便是温莎公国,也没有取消农业税,也没有取缔贵族,只是给了更多普通人上升的空间罢了。 「但我也有点疑问,」她指了指最新一天的报纸,「为什么要迁都,刚铎城的地理位置很好。」 刚铎城,三面环海一面环山,远离物质界边境,不管是黑潮来临还是敌军攻击,指挥得当的话都能苟住。 事实上,刚铎城已经是六个人类帝国的首都选址了。 「这个我知道。」柏嘉良还没开口呢,身旁传来了年轻女孩脆生生的声音,「报纸上有篇署名文章 简单解释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虽然我们已经没有了天子和君主,但是都是一样的道理,躲在大后方的领袖并非合格的领袖】」 两人讶异回眸,看见了一个熟人。 来人并没有认出带着兜帽遮住脸的两人,只是沖她们友善地笑笑,又走向报刊亭,「老闆,今天的早报。」 「小伊莎来了呀,今天这么早?」老闆微笑着递给她报纸。 「谢谢老闆,我今天休假。」年轻女孩的声音清脆而充满活力。 两人站在原地,目送着伊莉莎远去——她甚至还跑到街边要了一串冰糖葫芦。 「看起来,她很适应现在的生活。」秦唯西评价。 「嗯,尤拉西斯姨姨把她养得挺好。」柏嘉良耸耸肩,想了想,三步并做两步追了上去,叫住了人。 「伊莎。」 伊莉莎茫然回头,望见眼前方才有一面之缘的兜帽人,微微蹙眉,却也保持着礼貌,「你好。」 「你好。」柏嘉良掀开了一点儿兜帽。 伊莉莎认出了这张脸,顿时浑身绷紧,警惕地望着两人,眸中还有几分懊悔。 「没事,」柏嘉良又放下了兜帽,轻笑一声,「只是想找你打听个事,尤拉西斯姨姨今天在哪儿啊。」 「我今天请假休息了,不知道,」伊莉莎紧绷的身子慢慢松弛下来了,眸中依然有着警惕,攻击性却少了很多,「她大概在马场。」 「谢谢,也谢谢你刚才的解释。」柏嘉良微微点头,瞟了眼已经走过来的秦唯西,迟疑了会。 「那个,你知道哪里有味道比较沖的东西卖吗?」 伊莉莎又是一愣。 「味道比较沖?」 「她需要一点刺激。」柏嘉良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身旁的人。 「哦哦哦,」伊莉莎望着眼前曾经差点刀枪相见此时却在和善问路的人,心中泛起一丝诡异,却还是指了路,「西街口,那里有家臭得不得了的店面,好像是叫什么鲱鱼罐头,你要去试试吗?」 「走走走!」柏嘉良拉起秦唯西就跑,跑了几步,又回头,笑着挥挥手,「如果你碰到尤拉西斯姨姨告诉她一声,我们今天会拜访!」 「那个……」伊莉莎下意识往前追了几步,迟疑了会,突然也朝她招了招手,惊恐地大声喊道,「如果你们要去鲱鱼罐头店,我真的不建议今天拜访!」 「没事没事,」柏嘉良不以为意,「我们会逛一逛散掉味儿的。」 伊莉莎怔怔望着远去的两人,神色剧变,连尤拉西斯嘱咐要带的熏鱼都忘了买,向马场的方向狂奔而去。 得提前通知尤拉西斯!不仅是通知她们今日来访,还得通知她们去了哪儿! …… 当两人一路被各路人嫌弃地狼狈走到马场时,尤拉西斯已经带上了头盔,穿上了轻铠和手套,离马场老远摆了几张桌椅出来,像个门神似的杵着。 伊莉莎也被她揪过来了,厚厚的围巾围住口鼻围了三圈,蔫吧而绝望地望着远远走来的两人。 「尤拉西斯姨姨!」柏嘉良看见人,开心起来,直挥手,就要冲刺往上扑。 以往总会接住她的尤拉西斯头盔下神色剧变,蹬蹬瞪往后退几步,疯狂比划了个手势,「打住!」 柏嘉良急剎车,委屈巴巴地望着她。 秦唯西慢悠悠走了过来。 尤拉西斯并没有管柏嘉良,而是向公爵大人致以亲切的问候,「您嗅觉恢復了吗?」 第372页 秦唯西摇摇头,「没有。」 「真好,呸,真可惜……」尤拉西斯纠结着用词,随后放弃。 「好了好了,我知道这味道难闻,我也不久待。」柏嘉良哼哼唧唧,从怀中掏出一封请柬,递了过去,「五天后的晚上,我的成人礼,对了,是按照那两个大忙人的时间来的,所以提前了几天。我可只邀请了您,您一定要来。」 尤拉西斯谨慎地拿住那封请柬,闻言,点点头,笑得温和了些,「那是当然。」 「五天后,五天后……」身旁,伊莉莎在那里念叨着,喃喃自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扭头,「连长,你之前说五天后带我去看……」 「好了,之后我再找时间带你去嘛。」尤拉西斯打断了她的话,不以为意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晃了晃手中的请柬,笑道,「这不是时间冲突了嘛。」 伊莉莎沉默了会,点点头。 尤拉西斯答应过她,五天后带她去看姐姐的墓碑。 她期待了很久,但是…… 嗯,可以理解的。 「尤拉西斯姨姨,那我们先走了,」柏嘉良朝她挥挥手,又吐槽,「秦唯西她连味道都闻不到,去除味道的术法施展了好几次都没用,我回去估计还得找我妈,然后挨一顿骂。」 「那肯定,闻人最讨厌这种味道。」尤拉西斯笑着沖她挥挥手,又一巴掌拍在小伊莉莎脑袋上,「道别呀。」 「哦……」小伊莉莎慢吞吞举起手,摆了摆,「再见。」 「再见!」 伊莉莎目送她们走远,确认空气中的味道散掉后,慢慢取下那条厚实却并不是自己的围巾,递了过去,「连长,还给你。」鲜珠赋 尤拉西斯正开开心心望着那封请柬呢,笑得眼睛都没了,闻言,头也不抬,挥挥手,「你拿着吧。」 「哦。」 …… 一转眼,便是五日后。 第154章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天色蓝得像是水洗过一样。 那场晚春的大雪大概是真的已经远去了,冰雪消融,鸟雀叽喳,枯枝上粉红幼嫩的桃蕊在校场百来双军靴整齐划一的踏步奔跑下轻轻振动。 小伊莉莎今天奉命可以暂缓训练。她围着那条不是自己的厚围巾,蹲在尤拉西斯的帐篷前,呆呆地望着天上那只掉了队伍拼命扑腾翅膀追赶的呆头雁。 「伊莎,进来一下。」帐篷里响起尤拉西斯的声音。 「好。」伊莉莎回答,依然看着天空。 呆头雁终于追上了队伍,在最后头舒展翅膀借风滑行。 她收回目光,跳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钻进了帐篷里。 「看看这两件哪个好些?」尤拉西斯脚下是个款式老旧的大木箱子,一手拿一套衣服,笑得眼角都堆起了细纹。 看见来人围着的厚厚围巾,她一怔,有些狐疑。「今天太阳这么好你还冷啊。」 「有点。」伊莉莎将大半张脸都缩进了围巾中,打量着左右两套衣装。 「那就是今天没动弹的原因,」尤拉西斯随口布置着任务,「等会去把该练的训练量练够了,要是再冷就还多跑两圈。」 纵使是心底万般情绪交织,骤闻此言,伊莉莎还是瘪了嘴,良久,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 「来吧,做个参谋,」尤拉西斯又抬起了两套衣装,有些期待地望着伊莉莎,「我压箱底的好东西,选哪套?」 那是两套刚铎风的正装,而深谙此道某位刚铎余孽细细打量过后,开始了评价。 「左边那套很有意思,很不寻常,是某个时代突然流行了一段时间又突然消失的浮夸风格,唔,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吧,那个时候我都还没出生。金色的宽边领带和同色系的纽扣算是唿应,但领带本身已经亮闪闪了,纽扣还有金属光泽,会显得重点不明确。如果放在歌剧舞台上应该不错,但大概不会有人穿出去……」她瞟了一眼老脸一红的某个傢伙,唇角抽了抽,「总而言之,像个一夜暴富的绝望的文盲。」 「的确是二十多年快三十年前了,那个时候我刚被闻人歌招安,」尤拉西斯不情不愿地将那套正装往后放了放,显然为自己的审美没有得到认可而感到惋惜,「有次下山打秋风的时候从个大财主家里劫了这套来。闻人歌反应和你差不多,她说我敢穿她就敢下山,总而言之她丢不起这个人。」 伊莉莎唇角扬起,又在尤拉西斯的怒目而视下收敛。 「咳,可以理解。然后这一套看起来就好很多了,款式有些老,但搭配起来不显得俗,」她指了指另一套衣服,「银丝青果领的正装上身配羊毛呢大衣很适合,祖母绿色的袖扣和哑光领带上的同色点缀是种巧妙的唿应,整一套搭下来沉稳而不失亮点。就是紫红斜宽条纹点缀祖母绿的领带略显突出,和整套装扮稍显不搭,但如果是出席什么场合,女伴的衣服有类似的配色,就很相得益彰交相辉映了。」 尤拉西斯听得一愣一愣地直点头,连声赞嘆,「不愧是行家啊。」 她眸中带了些回忆,「也是二十多年前,当时……是要干什么来着?忘了,总而言之,我要和闻人一起扮作对情人潜入某个酒会,这也是她挑的衣服,当时她的确是穿了暗绿色的长裙,大裙摆差一点都能拖地的那种,别了个紫红的胸针,啧,真是好看。」 第373页 伊莉莎从她的眸中的回忆里看到了些往日的惊艷。 当时得是给了她多大的冲击,才能让二十多年后翻出往日的衣服,还能从回忆中品味到对美的惊嘆呢。 「……但我有个问题,」小伊莉莎想着想着,突然一皱眉,「为什么是您和她假扮情人身份?不应该是柏帅么?」 「去去去,」尤拉西斯顿时嫌弃地挥挥手,「哪有柏长风的事,她那个时候都还没上山。」 「所以说,」她又嘆口气,有些犹豫地望着那套衣服,「你肯定觉得这个更好的了,但……」 此时此刻,不如彼时彼刻了。 穿这套去,对谁都不好。 「不,两套我都觉得不行,」伊莉莎的回答令她惊诧,她抬起头,竟从眼前小傢伙眸中看到了一丝无语,「这只是一场家宴,您穿这么正式干嘛,常服不就好了么?就算不是家宴,这种华而不实的风格也是最近报纸上说了要改善的风气,不能再流行起来。要我说,您要穿这么正式一进门就会被那位教育——她说不定还带着围裙,满手都是面粉就冲出来骂您。」 尤拉西斯想了想,沉重点头。 「那我就这么过去了。」她嘆口气,将两套衣服又塞进了柜子底层,推回床下,又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揣进了怀里。 「那您可得快点,」伊莉莎看了眼时间,「晚饭饭点都快到了。」 「没事儿,今晚肯定是闻人做饭。菜是肯定好吃,但费工夫也是真的费工夫,我估摸着我就算慢慢熘达过去了还得有一会儿。」尤拉西斯随意摆摆手,然后慢悠悠踱出营帐。 小伊莉莎一个人孤零零留在营帐里,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心底嘆了口气,眉眼也跟着耷拉了下来。 像只独守空房的潦草小狗。 脚步声又由远及近,她一怔,茫然扭头,一只手掀开挡风帘,尤拉西斯去而復返,携着风钻了进来。 「您……?」伊莉莎愣愣地望着她。 那只带着薄茧的手重重拍上了她的脑袋,拍了两下,又轻轻揉了揉,尤拉西斯温声细语,笑容一如她刚将自己从草丛中抱出来时的温和热情灿烂。 「吶,这次是时间冲突,」尤拉西斯耐心解释着,「我这个闲人肯定是要顺着那俩大忙人的时间的。明天,明天晚上下训我就带你去看看你姐姐。」 「没事没事,」伊莉莎被揉脑袋揉得有些窘迫,退后了两步,躲开了尤拉西斯的手,嘟嘟囔囔,「就为这事您就回来一趟啊。」 「吶,怕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狼崽子记恨我。」尤拉西斯笑道,又转身走了,走的时候丢下一句话,「今天不想训练就不训了吧,本来就应该是放假。」 伊莉莎这回目送着她远去,等人走远了,不可思议的嘟囔声才响起。 「我?没良心?小狼崽子?」 她气得踢了脚床腿,又疼得单腿蹦跶两下,最后慢吞吞,一瘸一拐走出了营帐,抬头望天。 嗯,没有掉队的呆头雁。 她今天也懒得训练了,干脆寻了个高处坐下,望着内城的方向,数着内城落日下的炊烟缕缕,试图分辨哪一缕是属于那个快乐而和睦的家庭的。 在原地呆坐了不知道多久。她的目光也早从内城收了回来,抬头仰望。 繁星漫天,明月高悬,满城都是清朗的月光。 骤然,浓云遮月。 伊莉莎愣了愣,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她勐得往内城方向望去。 一道红白二色的光柱点亮了夜空,带着浓浓的煞气和敌意——红是属于顶级武人的血气,白代表着大魔导师级别的元素力量。县珠復 魔武双修,柏帅柏长风。 光柱并不止一道,除了红白二色的光柱之外,还有一道纯红色的光柱,比前者稍小一点,但力量之精纯,气势之恐怖,丝毫不逊于前者。 伊莉莎认出了这个气息。 她的连长!尤拉西斯! 但两个光柱所携带的敌意并非是针对彼此,而是……在共同针对第三者! 甚至两者同力,还隐隐落入了下风。 伊莉莎使劲瞪大了眼睛,才看到了第三道光柱。 灰黑色的光柱,镶嵌着些猩红,在夜色中极不明显。 它也存了浓浓的杀气和敌意,却也并非针对另两道。 灰黑色的光柱中,有一个穿着华贵衣服的女人浮空而起,身后狰狞而恐怖的蝠翼张开,随后,一声暴怒的长啸响彻夜空。 「我的天,公爵大人……」伊莉莎怔怔望着那个人,手指不自觉抠住了身下的石壁。 尊贵如她,为什么如此愤怒?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 「到底发生了什么?」 ------------------------------------- 时间拨回两个小时以前。 尤拉西斯熘熘达达找到地方,敲敲门。 「来了!」柏嘉良蹦跶到门口,喜笑颜开地拉开门,望见尤拉西斯,眼睛一亮,声音活泼,「尤拉西斯姨姨!你真好!」 「我真好?什么意思?」尤拉西斯愣了愣,嘟嘟囔囔进门,往左一看,看见一只盛装出席正襟危坐但正卑微自省的公爵大人,又一转头,对上了柏长风惊疑不定的目光。 「妈,我赢了!」柏嘉良扑上沙发,摊手,得意洋洋,「赌注!」 第374页 柏长风黑着脸,单手抽出钱包,单手掏出一个一元钢镚,单手塞进了柏嘉良手中。 柏嘉良又蹦蹦跳跳去了厨房,嘴里嚷嚷着,「妈咪,把这个幸运硬币包到饺子里!」 「啧,去洗洗先。」 「好好好,要不我来帮你擀饺子皮吧?」 「不用你,你弄的不好看,一边玩去。」 柏嘉良手里被塞了团面疙瘩,她一边揉捏着,又熘达出来了,嘆着气坐回了柏长风身边,将手中的东西展示给她看,「我都成年了,妈咪还用这一套煳弄我呢。」 柏长风不动声色地摊开一只虚握着的另一只手。 里面有另一个面疙瘩。 母女俩对视一眼,顿时有同命相怜之感。 「这是干什么呢?」尤拉西斯是个自来熟的,蹭到了秦唯西身旁坐下,轻咳一声,「她俩打什么赌?」 秦唯西瞟了尤拉西斯的常服一眼,表情沧桑。 「你看看我和你们有什么不同?」 尤拉西斯上下打量起了公爵大人,随后很轻易地发现了不同点——公爵大人正装出席,全套血族特色的配饰应有尽有,甚至修长漂亮的双手上还带了血族以繁琐华丽着称的手部装饰。 「我甚至跑到血族外交大使馆翻了书,」秦唯西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装饰,捂额,「谁想得到呢?」 尤拉西斯憋笑,又瞟了眼厨房里围着围裙双手沾满面粉的闻人歌;穿着军常服似乎开始破罐子破摔于是开始专心致志捏面疙瘩的柏长风;还有在屋里横冲直撞已经蹭了一身灰的柏嘉良。又看看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嗯,自己和她们一个画风。 她真想好好谢谢小伊莉莎。 「那个小兔崽子也不提醒我,」秦唯西在一旁咬牙切齿,「只是看到我就笑弯了腰,我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进来才发现……啧。」 这就很尴尬了。 她正磨牙呢,柏嘉良骤然从她脑袋边上窜了出来,还伴着闻人歌远远的笑骂,「小兔崽子你拿我蒜干嘛?」 「你闻闻这个,看有没有效果。」柏嘉良将剥开的蒜瓣送到某位血族鼻间,又朝着尤拉西斯笑,「妈当时安慰她,【没关系,尤拉西斯肯定穿得比您还浮夸过分】,这我可忍不了,当然站在姨姨您这边啊,我就和妈打了个赌,赌您会穿常服过来。」 尤拉西斯抬头,与柏长风略凉又有些惊讶的目光对上。 她唇角顿时扬起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阿嚏,」秦唯西扭头打了个喷嚏,将蒜瓣推远了,摇摇头,咳了两声,「我觉得快了,肯定快了。」 她又有些幽怨地望着柏嘉良,咬牙切齿,「你可以提醒我!」 本质上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乐子人的柏嘉良顿时想熘,嘴里嚷嚷着,「提醒您干嘛,这一身真好看,真漂亮,我喜欢。」 秦唯西顺手揪住人的后衣领,把人揪过来,目色不善。 她本来还有个盼头,盼着尤拉西斯过来和自己一起尴尬。现在盼头没了,刚好一肚子尴尬没地方发泄的时候,这只小傢伙又自己凑了上来。 「秦唯西,」柏嘉良一看秦唯西恼羞成怒的眸光,顿时怂了,声音又轻又柔,喊人喊得那叫一个百折千迴荡气迴肠,「真的好看,真的!」 她一边用腻得柏长风直皱眉的声音撒娇,一边疯狂抛眼色给近在咫尺的尤拉西斯。 姨姨,救命呀! 「咳咳咳,」尤拉西斯硬着头皮站出来了,轻咳两声,「小嘉良,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她从怀中掏出那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了过去。 秦唯西哼了一声,终究是松开了手,任由小人类挤进了自己和尤拉西斯中间。 她瞟一眼抱着盒子傻笑的柏嘉良,又撇撇唇。 「姨姨,是什么呀?」柏嘉良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下亮闪闪的。 「你自己拆开呗。」尤拉西斯挑眉。 「我不拆,」柏嘉良嘿嘿笑了几声,「等我回去再拆。」 她又看向柏长风,挤眉弄眼示意。 「我和闻人的礼物已经放你房间了,」柏长风手工还不错,此时努力将手中的面疙瘩捏成了一只兇悍的小狞猫,对着厨房里的人比划了一下,又开始进行了进一步的精细加工,「晚上回去自己拆。」 柏嘉良高声应和了一声,又喜气洋洋扭头,望向秦唯西,露出了标志性的灿烂傻笑,伸出手。 秦唯西望了眼她手中精美的包装盒,唇角又抽了抽,捂额,随后起身,「你稍等一会。」 「别啊。」这回轮到柏嘉良眼疾手快地揪住她了,笑得开心,「没包装就没包装呗,拿出来呀。」 秦唯西犹豫了好半天,终究是坐了回来,环视四周。 尤拉西斯和柏长风都好奇地看着自己,厨房里正煮饺子的闻人歌也投来了目光。 「咳咳,手。」她脸一热,轻咳两声,低头,伸手。 柏嘉良乖乖将自己的手放进了秦唯西手中。 秦唯西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鍊,轻柔而缓慢地,戴在了小人类白皙精瘦的手腕上。 「……秦唯西?」柏嘉良低头,看着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点缀着红宝石的漂亮银白色手鍊,有些懵。 「嗯,你没看错,是没什么能量波动。」秦唯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脸有些热。 第375页 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送礼物,还要解释礼物的用意,总感觉比自己盛装出席这场家宴还要尴尬。 「这种宝石,没有能量波动,而仅从普通的外观上来说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她忍住淡淡的羞耻,轻轻抬起柏嘉良的手腕,对着灯光,温声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宝石里面天然就存在着一个小蝙蝠,在光下就能看见。」 柏嘉良看到了。 那栩栩如生虎头虎脑的小蝙蝠,甚至连毛髮都清晰可见。 「这,这是,我想起来了,」她脑袋一转,顿时结结巴巴起来,「这是代表血族王族的血石!」 由于这种奇异的现象实在是过于太独特,这种红宝石也就被当做了血族王族的代表,甚至被当做过国礼赠送给过其他国家,象徵意义极重! 产出这种红宝石的矿脉极小极小,由于太过珍惜,据说血族女王的王冠上也只是血滴大小的一块。 但自己手鍊上的,赫然是个黄豆大小的血色宝石! 「额,其实不是王族专用,」秦唯西又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我也有,比他们的都大。」 柏嘉良惊愕之余,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被这只老蝙蝠装到了。 「这算是,一个身份的认定,和一个承诺吧,」秦唯西托起柏嘉良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腕骨,声音很轻,「是一个关于家的承诺。」 她没多说,毕竟这里还有柏嘉良真正的家人。 但柏嘉良却明白了,呜呜嘤嘤两声,直接抱了上去,紧紧环住了秦唯西的脖颈。 秦唯西在说——公爵府永远是她的家。 秦唯西被这人扑过来的虎抱直直往后倒,好不容易保持住了平衡,眼睛一瞟,就看见了个念念叨叨直摇头的尤拉西斯起身,坐在了柏长风边上。 她脸又是一热,拍了拍柏嘉良的背,轻咳一声,「下来。」 「呜,还让我抱会儿嘛。」柏嘉良撒娇。 秦唯西很受不住这种带着鼻音的撒娇,也只能由她去,犹豫了会,又低声解释。 「本来很早之前就想给你的。」 「什么时候?」 「唔,大概是从兽境回来的时候吧。」秦唯西小声说。 「那为什么那个时候不送?」柏嘉良打破砂锅问到底。 「额,那个时候……」秦唯西支支吾吾。 那个时候,小人类口中的家只有人类这边,她就是送,也不好意思。 直到从矮人地窟回来,柏嘉良才无意中改了口。 「好了,别解释,我知道了。」柏嘉良素来是懂她的,想了会,也就想明白了,嘿嘿一笑,松开了她的脖颈,乖乖坐回了沙发上。 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柏长风和尤拉西斯,她脸一红,垂下头去,手指却宝贝般的地握住了手腕上的东西,不断摩挲着那块红宝石。 尤拉西斯难得看见一个羞涩的小傢伙,啧啧称奇,胳膊肘撞了柏长风一下,使了个眼色。 【喂,你家小嘉良情况有些不对劲啊】 柏长风回以一个眼色。 【你以为我不知道?】 尤拉西斯震惊,刚想说话,闻人歌探出脑袋来,「长风,过来端碗,开饭了!」 「来了来了。」柏长风顿时起身。 「咱们落座吧。」尤拉西斯也起身,指了指餐厅中的小圆桌,笑笑,「小嘉良,今天你是主角,你坐主座。」 「好嘞。」柏嘉良牵着秦唯西就走,自己坐下,还把秦唯西按在了自己边上。咸逐副 「我坐这里合适吗?」秦唯西如坐针毡,「你们人类不是有个主座次座之类的?」 「合适合适,」闻人歌端着碗出来了,轻笑着,「随小嘉良的心意就好。」 秦唯西只得乖乖坐好,看着闻人歌和柏长风忙碌。 转眼间,热气腾腾的十菜一汤上桌,还有一大盘晶莹剔透的饺子。 秦唯西看得眼馋,却也不由得嘆口气。 真可惜,自己嗅觉还没恢復。 「哦,水晶饺,」柏嘉良欢唿一声,像海豹似的啪啪啪鼓掌,「我好久没吃到了!」 「我也,」大概是被柏嘉良的情绪感染了,柏长风今天难得地活泼些,感慨道,「这玩意费事,闻人又懒得做,我上次吃到好像还是十多年前。」 她边说,筷子就朝水晶饺子伸过去。 闻人歌一筷子打在她手背上,虎视眈眈。 柏长风默默缩回了手,「小嘉良,你先。」 「好了好了,」柏嘉良憋笑,随后举起装满了果汁的杯子,「干杯!」 「干杯!」 「生日快乐。」 「开吃开吃!」 明明是只有五个人家宴,愣是弄出了种乡村结婚开了大席的喜庆吵吵嚷嚷感。 柏嘉良大口大口喝了半杯果汁,放下杯子,开始殷勤地给秦唯西布菜。 「秦唯西,这个,这个不是鱼汤,是蒸鱼,我妈咪蒸鱼一绝。」 「这个是糖醋排骨,真的,超好吃!我都好久没吃上了!」 「来来来,这个菜是有意思的,叫做三套鸡,是把鸡塞进鸭肚子里,再把鸽子塞进鸡肚子里,缝好焖煮两个小时以上,鸡肉烂熟烂熟的,汤也很好喝,我等会再给你乘汤。」 「对了对了,还有这个水晶饺子,我刚才在里面包了一块幸运硬币哟,谁吃到谁就有好运!」 第376页 白净的手腕嗖嗖嗖满桌子夹菜,手腕上漂亮的红宝石在秦唯西面前晃啊晃。 三位长辈交换了个眼神,同时无声地嘆了口气——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没眼看」的类似情绪。 秦唯西的碗里很快就堆满了,而她也终于开口制止了柏嘉良成为建筑大师通过各种奇奇怪怪的方法努力将自己碗里的菜堆得更高的想法,轻咳一声。 「先别夹了,我先吃着。」 柏嘉良耸耸肩,缩回了手,却也没动筷子,那双水汪汪的狗狗眼期待地望着秦唯西。 秦唯西先选了个饺子,默默咬了一口。 她勐地扬眉,随后不断点头。 水晶般透明的饺子皮极有韧劲儿,鲜虾浓郁的鲜味随之喷涌而来,还带着玉米粒的清甜。 她又用力咬了一口。 清脆的咔砰声响了起来。 秦唯西只觉得牙齿咬到一个硬物,一怔,柏嘉良却开始在旁边疯狂鼓掌大唿小叫起来,「幸运硬币耶!秦唯西,你运气好好!」 一旁的闻人歌唇角扯了扯。 别以为她不知道柏嘉良后来偷偷在包了硬币的饺子上做了个记号,就等着给秦唯西来这一套呢。 但剧情并没有像柏嘉良想像中那么发展。 秦唯西咬着那枚硬币不动了,看起来有些呆,愣了好久。 「……秦唯西?」 耳旁是小人类逐渐变得迟疑的声音,而鼻腔中,是果汁的清香,是酒液的甜香,是蒸鱼里放的醋,是嫩绿嫩红辣椒的沖鼻刺激,是高汤熬了许久的鲜。 「柏嘉良!」秦唯西勐地抬头,欣喜地望着身旁的人,「我嗅觉恢復了!」 柏嘉良一怔,然后笑得嘴都咧到太阳穴了,耳垂上莫名泛起了些红。 秦唯西兴奋地又咬了一口水晶饺子,从里面取出了那枚硬币,扭头,笑,「你说这是幸运硬币是吧,的确很幸运,我想要好好保管这个……」 她说到一半的话突然停住了。 「秦唯西,怎么了?」柏嘉良兴奋又好奇地望着她。 秦唯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随后,面色慢慢变得凝重,甚至可怕。 「柏嘉良……怎么会?」 她低声念着身前人的名字,近乎是在呓语。 「我在呢,怎么了?」柏嘉良察觉到一丝异常,直皱眉。 眼见秦唯西状态不对的柏长风也突然坐直了,身子绷紧,用力扯了下尤拉西斯的袖子。 秦唯西愣愣地,慢慢向柏嘉良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脖颈处。 她呢喃着。 「我闻不到你的味道了。」 或者说,不仅仅是闻不到那股让她为之疯狂甚至失去理智的甜腻香味了。 柏嘉良身上,是她熟悉的,劫尘的味道。 「啊,我明白了。」 秦唯西呓语着,眸中渐渐充满了愤怒,最后转为了暴怒,她站起身,起身的瞬间打翻了柏嘉良辛辛苦苦堆了好久装满了美食的碗。 她的手指依然轻轻搭在柏嘉良的脖颈处,摩挲着其上一直带着的小挂坠。 「秦唯西,你明白什么了?」柏嘉良勐地也站起身,眉心紧蹙,挥手示意同样站起身的柏长风保持冷静,喉咙滚了滚,「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唯西静静凝视着她,墨眸中是熊熊怒火,但表情依然冷静。 她突然开口。 「维d很黏你,而且,闻人歌生病了。」 「什么意思?我,我还是不明白……额啊!」柏嘉良骤然一声痛唿,疼得弯下腰去。 属于血族公爵的泼天气势和滔天怒火瞬间全部落在了她身上! 她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和秦唯西之间的差距! 无法动弹,无法挣扎,无法逃离! 那是近乎直面神明之怒的恐怖! 「你不是柏嘉良。」秦唯西冷漠地吐出了这句话。 「秦唯西!」「你在放什么狗屁!」柏长风和尤拉西斯同时暴起!人类至强者和一位武圣的跳噼同时落在了秦唯西后背上!与之同来的还有一个盛满了水晶饺子的盘子。 她们的攻击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秦唯西清瘦的嵴背和后脑上——或者说,由于那份恐怖的气势并未针对她们而去,因此她们还能进攻。 甚至秦唯西并没有抵抗。 她勐地咳嗽一声,咳出了些血,抹了抹唇角,又摸了摸额角被盘子砸出的伤口,眸子微垂。 「柏嘉良,抱歉,真的很抱歉,是我的错,我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抹去我的嗅觉了。」 「真的很抱歉,但你不是柏嘉良。」 「我也明白了……」柏嘉良沉默了会,轻声说。 她在那恐怖的气势下,双膝逐渐曲起,但她坚持着,没有瘫倒或者跪在地上。 她抬头,凝视秦唯西,随后,抬手,示意身后同样震惊暴怒的三人停止攻击。 「我明白了,我懂你的意思,但我和你有一点点分歧,我可以说吗?」 「请说。」 「扶我一把,秦唯西,」柏嘉良用力握住了秦唯西递过来的手腕。 她手腕上的红宝石轻轻摇摆,碰到了秦唯西的手背。 柏嘉良琥珀色的眸子中泛起了些血丝,声音低沉沙哑,「秦唯西,你再告诉我一遍,我是不是柏嘉良?」 秦唯西骤然垂下了眸子,良久,轻声说。 第377页 「……抱歉,你不是。」 「我们的分歧就在此处。」柏嘉良松开了秦唯西的手,退后半步,眸中是秦唯西从未见过的哀伤。 她缓缓按住了胸口处的一直不离身的保命挂坠。 这个挂坠,是柏长风从矮人地窟求来的,可以抵挡神明以下生灵三次致命的攻击。 但它现在并未被触发。 这显然不是因为秦唯西已经拥有神明位格了,而是因为其他原因。 「矮人地窟啊,本来就是他们出产的,想要弄一个外表一样的仿制品太简单了……」柏嘉良喃喃自语,「一个高级的感知过滤器,模煳了所有高战力人的探查,但终究没有办法照顾到方方面面,所以在低战力的人群中反而有疏漏。」 「所以就连那个小哈士奇精都闻出了我的气味不对,但沃尔芙姐姐丝毫未觉;堂堂武圣没有心慌,妈咪一个普通人却在心慌。」 秦唯西抬手,握住了她的手,也握住了那个小挂坠。 柏嘉良反手,也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 「维d黏我,但只在我入梦之时。」 她抬头,凝视着秦唯西暴怒却哀伤的眸子。 「秦唯西,帮我个忙。」 她握着秦唯西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脖颈处,扯住了那个小挂坠的绳子。 「把它取下来,让她们能好受些。」 秦唯西握住了那个小吊坠,随后,吐出一口浊气,狠狠将面前的人拥入怀中。 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怖气势丝毫未减。 「我很抱歉,柏嘉良,」她手指轻轻按着柏嘉良的髮丝,语无伦次,「可能会有点疼,没事的,没事的。」 柏嘉良没有回答,而是望着她身后的三人,最后,沖表情僵硬的闻人歌笑笑。 「妈咪,别哭。」 「至于,最后的最后……」她手按在了秦唯西背上,摸到了满手的血,唇角一颤。 她额上因为那股压力而全是汗,嘴唇颤抖着大喊。 「秦唯西,快跑!不要来!」 那恐怖的气势在瞬间压缩,而她脖子上的小吊坠也被秦唯西用力一把扯下。 没有任何声响。 柏嘉良消失了。 地上多了一滩深灰色的黏稠液体。 身后暴怒的三人同时停住了攻击。 秦唯西看了眼手上的小挂坠,面无表情地捏碎。 她没有打理身上的伤,而是慢慢走到了那黏稠液体跟前,弯腰,捡起了旁边的红宝石手鍊,又拿起了还放在餐桌上的,尤拉西斯送的礼物盒。 「把你们的礼物也拿过来吧,」她突然转身,望向闻人歌和柏长风,唇角挂起了一丝温和却冷漠的笑意,「我会把她的成年礼物带到,然后把她带回家的,我发誓。」 她顿了顿,然后举起了手中的红宝石手鍊,墨色的眸中泛起了更为浓郁的血丝,缓缓重复,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我才发过誓。」 「发生了什么?」最先开口的是闻人歌——她竟在最初砸出那盘饺子之后,就保持了难得的冷静。 「我的错,」秦唯西抹了抹脸,低下了头,「在矮人地窟,地下实验室,0号项目,我离开了一会,不到半个小时。」 「一些,先入为主的观念,误导了我,」她低声说,「维c是整个掉进去的,所以我也以为要整个人泡进去,但想想就知道了,那个池子就那么大,连只大点的狗都没法完全淹没。」 「你不该杀了它,」闻人歌沉默了会,低头望了眼地上的深灰色液体,「你可以冷静的告诉她发生了什么,然后一起分析想办法。」 「没用的,闻人,布置这一切的人,可能是一位位格超脱了阿忒若普斯她们的神明,」秦唯西竟然笑了,她缓缓举起了手中那枚幸运硬币,「他布局让我支付了我的嗅觉,他当然也知道我会什么时候恢復。」 她轻轻弹起那枚硬币,又接住。 「指针已经开始转动了,倒计时,咔哒——咔哒——咔哒。」 柏长风上前一步,声音颤抖而沙哑。 「什么倒计时?」 秦唯西面色平静。 「可能是死亡的倒计时,也有可能是【死亡】的倒计时,我说不清楚。」 ------------------------------------- 柏嘉良落入了一片黑暗中。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 但她知道,这并非是死亡。 她只是在静静的思索。 很多之前被忽略的东西被重新串起来了。 比如自己在梦境中,其他力量都可以被顺利使用,唯有借用秦唯西精血力量的时候产生了奇怪的凝滞感。 那大概是因为那滴精血无法被复制,所以只能填入了点伪冒产品。 比如维d莫名其妙黏着自己,但只在睡梦中,小沃尔夫还说自己身上有股和维d差不多的味道。 那大概是因为唯有睡梦中的自己,算是它的「同类」。 比如自己从那个地下实验室中出来后,总是会感到疲倦,怎么睡都睡不够,早上起来偶尔会头疼,还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 疲倦大概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睡眠,只是灵魂从一具躯体跳到了另一具躯体。 在比如闻人歌的突然发烧,那大概不是因为那一丁点缝隙吹进来的风,而也是因为自己——她的身体太虚了,大概对这种自己无意中散发的一些东西比较敏感。 第378页 其实,「哥哥」早就悄悄提示过自己了。 那个洁白的世界,不是什么其他人託梦,而是自己的「噩梦」。 柏嘉良嘆了口气。 于是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一片洁白的世界,自己穿着洁白的,类似防护服的东西,被绑在了一张病床上。 她第一时间去沟通了体内那滴精血。 嗯,很顺利,没有一点凝滞感。 大概是监测到了什么能量波动,天花板上,骤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张恐怖的巨脸出现在自己正上方,打量了一会她,随后笑了,露出两颗诡异噁心的犬牙。 「拉波斯。」柏嘉良冷声说。 一位擅长血肉科技实验和催眠的泰坦半神。 「欢迎来到噩梦,我的朋友。」 尖锐难听的声音响起,又顿了顿,带着猖狂的笑意。 「还是应该说,欢迎从美梦中醒来呢?」 第155章 闻人歌去了一趟柏嘉良的房间,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两个精美的盒子。 「小嘉良的成年礼物。」闻人歌将那两个盒子递给秦唯西,表情冷静。 事实上,从她将那盘饺子拍在秦唯西脑袋上之时,她的神色就再没有一丝波动。 「嗯,好。」秦唯西抹了抹鬓角溢出的鲜血,接过那两个盒子,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请放心,我会带她回来的。」 「小嘉良的生日并不在今天,」闻人歌凝视着她墨色的眸子,「之所以在今天办成年礼只是在迁就我们的时间而已,她真正的生日在三天后。」 秦唯西一怔,随后再次点点头。 「我知道了,」她声音低沉,「我会给她一个完整的成年礼。」 「还有一个小问题,」闻人歌抱臂,靠在了墙上,「小嘉良让你不要去,她应该是想起些什么了——那是一个陷阱,以小嘉良为诱饵,针对你的陷阱。」 「我很清楚这一点。」 「那你依然选择去么?」 秦唯西沉默了会,凝视着面前冷静得可怕的女人,突然笑了。 「你是在劝说我么?」她瞟了眼一旁神情复杂的柏长风,「那是你的女儿。」 「身为母亲,我当然希望小嘉良能全须全尾健康茁壮的回来,」闻人歌眸子微垂,「但身为尘世六族之一的领袖,在知道对手的位格甚至超脱神明之时,我当然会努力劝阻身为尘世最强者的血族公爵不要意气用事,踏入这个陷阱。」 秦唯西沉默了。 她再次望向闻人歌身后的两人。 尤拉西斯表情平静,而柏长风唇角带上了一丝绝望的哂笑。 「谢谢你的提醒,」她摇摇头,转身,推开了门,「但是秦唯西绝不会什么都不做就放弃她的旅伴。」 「正如你所说。」她抬头,仰望繁星遍布的天空。 「这是阳谋,我没有其他选择。」 「既然如此,祝您一路顺风,希望您能保护好自己。」 「借你吉言。」 随后,一声暴怒的长啸声响彻云霄。 不仅是人类!整个海伦大陆!都感受到了来自那位尊贵血族公爵的怒火! …… 待她离去,心中情绪复杂的尤拉西斯默默退后了两步,缩在角落里。 闻人歌仿若无事一般,走到了深灰色淤泥状液体旁蹲下观察。 而一旁的柏长风浑身散发着浓郁的冷气。 尤拉西斯的目光就在两人之间不断游移。 「闻人歌。」柏长风突然开口。 「怎么了?」闻人歌食指沾了点深灰色的淤泥,放在灯光下观察。 「你到底看没看到!女儿刚才死在你面前了!」柏长风几乎是咆哮着喊出这句话。 她已经记不清上次对闻人歌失控咆哮是什么时候了。 「小嘉良没有死。」闻人歌似乎被吓了一跳,微微后仰,蹙眉,指了指地上的东西,「这只是一个拙劣的复制品。」 「但她和你女儿长的一模一样!」 「我不认为□□的外表可以取代其本质,小嘉良真正的躯体应该在矮人地窟或者其他地方被好好保管着,敌人还需要她来引诱秦唯西,不会伤害她的。」 「可是你刚才还在劝说秦唯西,让她不要去!」 「因为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闻人歌眉心蹙得更紧了,「你也看到了,秦唯西在抵抗劫尘和黑潮中发挥了多大的作用,这个世界不能损失她。」 「那就可以牺牲你女儿?!」柏长风几乎已经被愤怒冲垮了理智——不仅是因为方才的剧变,还因为闻人歌的「冷静」。 她一直都是这么冷静,在进行决策的时候,在开会说服其他人的时候,她总是那么有理有据。 像是一个冰冷的机器。 冰冷到甚至可以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也是,她本来就不在乎。 「闻人歌。」她上前一步,用力捏住了闻人歌的肩膀,几乎要将它捏碎。 「那tm是你的女儿,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你对这个世界不在乎,你对我不在乎,你对自己也不在乎,你可以在乎一下你的女儿吗?!」 「嘶!」闻人歌被她捏疼了,低声唿痛。 柏长风勐得放开了她,吐出一口浊气,在原地暴躁地转了好几个圈,手臂无力地抬起,又用力放下。 第379页 「显而易见的是,」闻人歌捂着自己的肩膀,喘着气,「如果秦唯西不踏入那个陷阱,小嘉良也不会有事。」 「你怎么知道!」柏长风扭头对她咆哮! 「因为布局的人是那个自称小嘉良【哥哥】的人,他不会伤害小嘉良,如果会伤害他们早就这么干了,同样可以威胁秦唯西,你还看不出来么?!」闻人歌也恼了,指着地上的深灰色液体,「秦唯西说了,这是劫尘的某种形式,矮人的劫尘灾难就在这里!」 「【永恆】不再永恆,【生命】由死亡中诞生,【破坏】被守护的意志超越,那现在……」她吐出一口浊气,脚尖点了点地上的东西,「【创造】创造新生命的力量源泉,来自劫尘,来自毁灭生命的力量。」 「这一步步棋是一脉相承的,」她声音放轻了些,似乎是想要眼前的人仔细听清楚,「所以还是那个人,那个小嘉良下意识会去亲近的人。他不会伤害小嘉良。」 柏长风低垂着头,表情依然冰冷。 闻人歌总是这么有道理,侃侃而谈,有理有据。 但她今天不想听道理。 她扭头,大步往门口走。 「柏长风!」闻人歌上前两步,语气急迫了些,「我还要纠正你一个问题,我是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归属感,我也不怎么在意自己这具破烂的躯体,但是我是在意小嘉良的!」 柏长风压根没听她说什么,重重甩上门。 砰。 闻人歌的最后一句话停在了喉咙口。 一直苟在角落的尤拉西斯神色复杂,慢慢走过来,试着伸手,手上泛起武夫的血气,想要帮闻人歌治疗一下肩膀上的伤。 「骨裂了吧。」她低声说。 闻人歌退后半步,表情疲倦,微微摇摇头。 「没事,她一直知道分寸的。」 尤拉西斯慢慢缩回了手。 闻人歌坐回了餐桌前,望向桌上还热腾腾的菜餚,又低头看了眼撒了一地甚至粘上了秦唯西鲜血的饺子。 「饿吗,要不要再来点?」她恢復了往日神色自若的模样,甚至又举起了筷子。 「不饿。」尤拉西斯摇摇头。 已经远去的脚步声再次返回,柏长风砰的一声推开门,无视了闻人歌有些惊讶和惊喜的目光,伸手,薅住尤拉西斯的衣服,抓着人就往外走。 「嘶,你,你松开,」尤拉西斯跌跌撞撞被她牵着,压低了声音抱怨,「你不至于这个时候还防着我吧。」 「陪我喝酒。」 「哦。」 门再次被用力关上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了闻人歌一人。 她凝视着那扇紧关的木门,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摇摇头。 「闻人歌,你还真是失败啊。」 她拿起早就注意到了的,柏长风拿那个面疙瘩捏的小狞猫,反覆端详,喃喃自语。 「我当然是在乎你的。」贤祝府 她又呆呆端坐一会,将小狞猫收进口袋,整理了些自己的衣装,神色淡然地出门,按铃,叫来了自己的秘书。 「嗯,记得及时发布安抚民众的公告和外交公告,」她像往日那样,温和地布置着各项任务,「刚才爆发的能量波动来自一个突发事件,现在公爵大人已经去解决这个突发事件了。」 「好的老师。」 「今晚就要发出去。」闻人歌拍拍她的肩膀,「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 …… 「柏长风,柏长风,你要带我去哪?啧,这个方向,你不会是想打架出气吧,那你挑个其他地方,我可不想被我带的小崽子看到我被你按在地上揍的画面……」另一边,嘴里不断絮絮叨叨试图唤醒柏长风理智的某位骑兵侦察连连长被一声不吭的柏长风直接带到了军营。 「不揍你。」看到尤拉西斯的营帐,柏长风口中终于蹦出几个字,「我那里没酒,她馋酒,不能让她看见这些,所以喝你的。」 「啧,柏长风,你贱不贱啊。」尤拉西斯忍不住吐槽抱怨。 「嗯,」柏长风眸光低垂,「我是挺贱的。」 「嘶,」尤拉西斯突然反应了过来,急忙找补,「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指你自己想喝酒找我陪却跑到我这里要酒喝这个行为很贱。」 「没关系,」柏长风掀开营帐,随口说,「我的确是另一个意思。」 尤拉西斯闭了嘴,跟着进了帐篷,然后就看见了一个着急忙慌急得额头上全是汗但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小伊莉莎。 「你怎么在这儿?」尤拉西斯惊讶极了。 「我,刚才有城里好恐怖的气息,还有您的……」小伊莉莎看见她,骤然松了口气,结结巴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会会有公告的。」柏长风收敛了些自己身上的暴虐和冷气,瞟了她一眼,摆摆手,「回去休息吧,我和你们连长还有些事。」 「哦哦,好。」小伊莉莎慢腾腾往外走,还不断回头,在得到尤拉西斯挤眉弄眼的示意后,点了点头,迈出了营帐。 「你怎么知道等会会有公告?」尤拉西斯见人走了,莫名松了口气,从自己床板的暗格中拿了两瓶高烈度酒,摆在了柏长风面前,指了指,「吶,违反军规的,要是有事你给我担着。」 「我担着,」柏长风面无表情,指尖一弹,弹开瓶盖,「因为闻人会让底下的人发布公告。」 第380页 「哦,你真是……」尤拉西斯老老实实接过柏长风递过来的酒杯,抿了一口,沉默了会,嘆口气,「你是怎么想的?」 柏长风给她倒了一杯酒,自己拎着瓶子,对着瓶口大口吞咽,在半瓶酒液下肚后,她吐出一口浊气,抹抹嘴。 「就那样呗,她就这样,我都习惯了,缓一会就行。」 「我应该会习惯不了。」尤拉西斯嘀咕一声,随后察觉到了一道冷飕飕的目光,吓得缩了缩脖子,疯狂摆手,「我就是一个假设!我对你这种锲而不捨的精神很钦佩的!」 「呵,」柏长风笑了一声,扭过头,继续喝酒,「或许只有你这种天生热心肠的才能融化冰山吧。」 「?!柏长风我告诉你你少说胡话!」 「抱歉。」 「……她挺在乎你的,你要是见过她刚上山时候的样子你就知道了,她真的挺在乎你的!」 「呵,」柏长风又笑了一声,摇摇头,拍拍身旁人的肩膀,「不用安慰我,我比你清楚,如果没有那次探索秘境的意外让我怀上了小嘉良,我这辈子也就和你,和你们一样了。」 「你这话听着真伤人。」 「我本来以为她在这里世界上有了血脉会好很多的,哪怕能对这个世界多一点点的归属感也好呢?」柏长风的眸子已经慢慢布满了血丝,「没有,完全没有,她甚至还可以理智的评析小嘉良的情况。」 理智是好事,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真的很伤人。 尤拉西斯启唇,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当时也被吓住了。 被闻人歌的可怕的冷静吓住了。 作为朋友,作为军事领袖,这样的冷静和理智是弥足珍贵的。 但当立场有了分歧,这种冷静和理智就让人如鲠在喉了。 「唉,」她沉默了好久,突然用力拍拍柏长风的肩膀,轻声说,「我放弃了。」 「放弃什么?」 尤拉西斯抿抿唇,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我大概没有你这样的大心脏,我……我没法接受。」 柏长风听懂了,扯了扯唇。 「谢谢啊,今天第一个好消息。」 她又举起酒瓶,吨吨吨将瓶中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唇,摇摇晃晃起身,摆摆手,「我走了。」 「喂,你带一声酒气去哪?」 「回家。」 「……你会被打的。」 「没事,我在外头飞几圈散散味。」 「……柏长风,你贱不贱吶。」 眸色恍惚的柏长风回头,骤然沖她笑了笑。 「贱啊。」 …… 走出营帐,目送柏长风远去,尤拉西斯哼哼两声,随后转身,从营帐的阴影中逮住了一只小伊莉莎。 「刚才在偷听?」 「没有!」小伊莉莎怂得缩起脖子,举手投降,「我听到脚步声了,所以出来看看。」 「嗯。」尤拉西斯笑笑。 她也只是吓唬吓唬小傢伙。 要是她能够在自己和柏长风的感知之下潜入到这种距离,那自己和柏长风也就不用干了。 她手掌搭在小伊莉莎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若有所思地望着柏长风离去的方向。 良久,她低头,打量着乖乖让自己揉脑袋的小傢伙,微微挑眉。 「还围着吶。」她扯了扯小伊莉莎脖子上的围巾。 「啊?啊!」小伊莉莎面色一囧,「晚上,有点冷。」 「我以为你喜欢,」尤拉西斯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刚才还打算改天给你织一条呢,这个大了。」 「啊?!您,您还会做手工活呢?」 「看不出来?」尤拉西斯笑笑,给她将围巾掖好,又拍了拍小伊莉莎的脑袋,「好了,回去睡觉吧。」 「哦,好。」 「明天记得训练后等我,去『看望』你姐姐。」 「好!」 ------------------------------------- 秦唯西在行进过程中,完全没有收敛自己的威压。 从人类到矮人地窟入口,她几乎只花了一刻钟。 路上,她静静思索着,心底愤怒之余,还有一丝不可思议。 那些矮人怎么敢的?! 她想起了那个0号项目负责人在自己见证下发的毒誓——【微小型生物基础生命信息复制读取重构技术成果绝不会用于尘世六族本身,也绝不涉及灵魂方面的研究。否则,我人头落地,矮人地窟血流成河。】 「矮人地窟前任凡尘领袖,」秦唯西喃喃自语,「他应该懂得在我面前发誓的分量。」 她还想起了很多,比如拉波斯和自己在梦境中对峙时,他听到柏嘉良声音后询问,随后做出的辩解。 【我只是和我的朋友打个招唿而已】 「朋友……」秦唯西表情更加冷酷,杀意更加凝练。 拉波斯,擅长催眠,也擅长血肉科技,曾将死去的爱犬的□□和他自己合二为一。 她不敢想像柏嘉良会经歷些什么。 「到底经歷了什么,才会让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傢伙称之为『噩梦』?」她轻声说。 矮人地窟的入口转瞬即到,她收回思绪,目光如剑!射向矮人地窟门口的人! 矮人地窟现任凡尘领袖,老罗伊的儿子,矮人王子诺布尔,紧张地在门口迎接。 第381页 望见那条遮天蔽日的恐怖黑红二色光柱的尾线,感受到那暴虐的愤怒和杀意,他深吸一口气,高唿。 「请问公爵大人所为何事!」 「与你无关。」一道猩红色的能量光柱直接将地窟门口的诺布尔和其余外交官沖刷到一旁,秦唯西声音冷漠,「今天,该死的人都会死。」 大概是最后一丝仁慈,她使用的是血族的力量,而非【死亡】。 瞟了一眼表情绝望的诺布尔,秦唯西缓缓摇头,骤然闯入了矮人地窟!径直飞向了法师塔! 已经随着外部环境陷入黑夜的矮人地窟再次亮起,世界熔炉的虚影此时比「白昼」阶段还要明亮!瞬间凝练出一道金色的火柱,朝着秦唯西而去! 那是蕴含着神明力量的一击!也是矮人地窟最后的底牌!理论上,它足以将任何神明以下的生灵沖刷到骨头渣子都不剩! 「拉撒路!」秦唯西低吼一声,手掌举起,浓郁的黑色蔓延。 金色的火柱再也寸进不得,甚至在黑色的浸染下,渐渐崩解。 但世界熔炉虚影骤然变得更加凝实了!一道比方才更大,蕴含神力更多的光柱倾泻而来。 「拉撒路!」秦唯西暴怒了,「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金色的火柱凝滞了片刻,也就在这时,秦唯西一拳轰出! 法师塔的防护罩仿佛是纸煳的一般,骤然被她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她蝠翼调转,垂直向下,加速! 金色的火柱停住了。 它可以阻止秦唯西,但无法阻止已经落入法师塔的秦唯西——那样会将整个法师塔也烧毁。 空中,秦唯西冷笑一声,低头,凝视着越来越近的地窟深处。 目标,矮人地窟,地下五千米! …… 老罗伊听到了警报声。 那是一个特定的警报声,和其他任何实验错误亦或者机械损失都不同。 当这个警报声响起,只代表一件事—— 计划成功了。 他惨笑一声,随后淡然地整理起了着装,梳好了头髮,走向魔晶运输梯。 他要前往实验室的更深处。 那倒不是什么更深的秘密,也并非柏嘉良的真实躯体所在。 运输梯叮的一声响起,门缓缓打开。 老罗伊缓步向前。 这是一个窄小的房间,里面只有一个神龛。 不是什么伪神的神龛,而是属于海伦大□□大正神之一,【创造】,拉波斯的神龛。 「我的王上,我所做的已经做完了,」他缓缓单膝跪倒在了地上,朝着眼前的神龛致以矮人最崇高的敬意,「请您保佑,保佑后续计划的顺利进行。」 「也请您,保佑那位伟大的公爵大人。」 他就这么不断念诵着,坦然等待自己的结局。 ------------------------------------- 魔晶运输梯的门勐地被踹开了,秦唯西手上握着一柄剑,掌心满是那种深灰色的黏稠液体,缓步走进了这处神龛。 「你人头落地,」她冷漠地宣判着眼前人的结局,「矮人地窟血流成河。」 「我知道。」老罗伊微笑着起身,扭头,冲着秦唯西深深一鞠躬。 「抱歉,公爵大人。」 「说这些没有用,」秦唯西表情冰冷,「这是哪里?你为什么选择这里作为你的归宿?」 「正如您所见,」老罗伊微笑着回答,「这里有【创造】的神龛,也就是说,王上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此地。」 「一直注视着次地?」秦唯西缓步逼近,「那我可以理解为……拉撒路,他默认了这个方案吗?」 「当然可以,」老罗伊坦然回答,「但容我纠正您一点。」 他笑了起来。 「不仅是拉撒路王上。」 「海伦大□□位神明,包括您的挚友,精灵教皇阿忒若普斯,都默许了这个方案。」 第156章 「我可以理解为……拉撒路,他默认了这个方案吗?」 「当然可以,但容我纠正您一点。」 「不仅是拉撒路王上。」 「海伦大陆///四位神明,包括您的挚友,精灵教皇阿忒若普斯,都默许了这个方案。」 狭窄的密室之中,兀然陷入了沉默,只听得见两道略显粗重的唿吸声。 滴答,滴答。 长剑剑身沾满的深灰色浓稠黏液缓慢流淌到了剑尖处,被地心引力拖拽着,一滴一滴向下坠落。液体坠落的声音在安静的密室中仿若一柄小锤,富有节奏感地轻轻敲击在人的耳膜和心脏。 秦唯西略有些茫然恍惚的眼神骤然重新变得坚定凝实而富有杀意,她抬手,手腕一甩,深灰色的黏稠液体被甩到了空中,有些甚至落在了神龛上。 华丽的神龛,威严肃穆金色的神像,脸上粘上了深灰色的黏稠。 像一尊邪佛。 「说清楚些。」长剑架在了老罗伊的脖子上,秦唯西表情冷酷,墨眸中翻腾着一些激烈的复杂情绪,「什么叫默许?」 「您不用这么做的,」老罗伊低头看了眼冰凉的剑尖,轻笑一声,举起双手,「我不怕这个,您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发现了。」 「是啊,」秦唯西低声说,「一整个地下实验室,全都是复制品。」 「你当然不怕。」 第382页 「但还是会很疼,非常疼,除了知道我还能活下来之外,和死一次并没有什么差别,」老罗伊表情平静,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您意识到什么了吗?」 那种无法被压抑的暴虐,再次从秦唯西身体中翻涌而出! 「你在激怒我,拙劣的法子,」很快,秦唯西深唿吸几口,冷静下来,反手收回长剑,「为什么?」 「我在执行我的任务。」 「谁给你的任务,拉波斯?」 眼前似乎知道一切的前任矮人首领面上终于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拉波斯?」 面色一直沉凝如水的秦唯西此时终于微微挑眉。 「也是,你不可能知道全部的细节,」她愈发冷静下来了,甚至微微后仰,靠在了被自己一脚踹坏的魔晶运输梯上,淡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人,「说说你知道的吧。」 「拉波斯……」老罗伊咀嚼着这个名字,随后从这个古怪的发音中察觉到了些和矮人语言一脉相承的词缀,瞳孔骤然紧缩,「泰坦?!」 「是,一位泰坦半神。」秦唯西若有所思地回答,指尖敲打着剑柄,「你或许和他有过接触。」 「不,我没有。」 「我之前是检查过了,没有,」秦唯西抬眸,望向矮人身后,「能在人灵魂里做手脚瞒过我的,不多,但也绝不是没有。」 老罗伊顺着她眼神的方向,扭头。 他身后是那个沾满了灰黑色黏液的神龛。 「这不可能,」这回,不可思议的变成了他,「我收到的任务来自拉撒路王上!」 秦唯西只是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你不知道的东西多得很,所以,说说你知道的吧。比如,什么叫默许?」 老罗伊沉默了好一会。 「……其实默许这个词都不恰当,」他缓缓开口,「准确的说,兽神和王上两位神邸极力贊成这个计划,而前任龙皇提亚马特和阿忒若普斯陛下都对这个计划略有微词,但无法否决,所以只能默许。」 「而提亚马特陛下陨落后,据我所知,现任龙皇对这个计划同样极力贊成。」 秦唯西眯起眼睛。 「计划内容?」 「我所知道的,只有带走您的旅伴,并尽可能激怒您这一部分。」老罗伊顿了顿,随后不再开口。 「没了?」 「……没了。」闲主福 秦唯西嗤笑一声,抬起长剑。 「你应该知道你的结局,即便你告诉了我一些消息,这个结局也不会改变。」 「我知道。」老罗伊面上重新挂上了苦涩的笑容,他站直了,再次整理了下自己的着装。 「作为那些消息的答谢,我允许你选择换个地方。」 老罗伊犹豫了会,想回头看看那个神龛,又克制住了。 「不必了,请您动手吧。」 于是秦唯西挥剑,浓郁的黑色光芒淹没了眼前的矮人。 在【死亡】来临的前一瞬,老罗伊突然开口。 秦唯西读懂了他的唇形。 【根据我的推测,您可能会遇到些困难,但也仅是困难】 老罗伊消失了,神龛前,只剩下一滩深灰色的黏液。 秦唯西注视着那滩黏液,面无表情。 事实上,瞬间的消弭,哪里够说完那么一长段话? 那是她在矮人身体崩溃后的瞬间,从他尚未离去的灵魂中读取到的消息。 为什么之前不说呢? 可能是因为,被【死亡】力量包裹住的灵魂的发言,才无法被【创造】知晓。 「拉撒路,你知道吗?」她突然开口,随后跨过了那滩深灰色黏液,慢慢走到了神龛前。 「我骗了他,我虽然还没登神,但我对灵魂的了解远比你要深。」 「如果是你在他的灵魂里动手脚,我能察觉得到。」 「自负一点的说,任何一个神邸,都没有我了解灵魂。」她抬手,缓缓抹去神像上的深灰色液体。 「就比如说,我一路杀穿了这个地下实验室,每个人的身体崩溃消解后,我都能察觉到他们的灵魂去向,也就是说,他们的身体在哪,我大概有点数。」 「……但柏嘉良的灵魂去向,我没有感知。」 她嗤笑一声,毫无尊敬地敲了敲神像的脑袋。 「我在她灵魂里刻下的烙印,甚至能穿越悖论进行联繫,你又凭什么能阻碍我对她的感知?」 「拉撒路,动手的并不是你。」 她的手搭在神龛之上,骤然低头,俯视着那尊金色的神像,一字一句。 「我不管你们这些神界的傢伙怎么算计我,心里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我都不在意。」 「只是,你要知道,她之前和你并肩作战的时候,都拯救了些什么。」 「那只是一个毫无顾忌,不惧任何艰险,又善良热情的小傢伙。」 她抬手,随后,掐住了神像的脑袋,掌中浓郁的黑色翻腾蔓延。 她紧咬着牙,一字一句。 「如果你还有稍微一点点的人性和良心,还懂得什么叫做感恩……」 「那就把她还给我!」 随着她话音落下,神像骤然破裂! 浓郁的金色烟雾在这座小小的密室中翻腾,最后,凝成了几个字。 【亚空间】 第383页 「我猜到了,」秦唯西冷笑一声,「毫无新意。」 亚空间,泰坦所居住的地方,与各种规则极为稳定的物质界和被最初的神邸开闢出来的神界截然不同,亚空间的物理规则是紊乱的,甚至没有物理规则。即便强横如泰坦,也并不敢在亚空间的深处停留,而是紧贴着亚空间与物质界的交界处苟延残喘。 曾经有过不少人误入过亚空间,但即使是武圣级别的强大武力在其中漂流后也十不存一,偶尔有从亚空间逃了出来,精神也变得疯疯癫癫的。 那里就像是深海,无法踏足,也根本无法想像那里藏着什么东西。 上古时期的温莎公国教院曾专门成立了一个科研组研究亚空间,但最后也无功而返,只留下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录,记录了在亚空间边界发现的一些碎片——碎片似乎来自一些只在比上古还有久远的典籍只鳞片羽中记载的文明,而物质界,早已没有了这些文明的任何迹象。 这是很奇怪的现象——如果这些文明的碎片都能在亚空间中漂流,那为什么更加稳定的物质界都没有任何迹象呢? 在花了无数经费依然得不到结论后,温莎公国叫停了这项研究。而这个研究组最后遗留下的一些笔迹最后流传到了吟游诗人手中,经过了岁月漫长的演变,吟游诗人已经创造了无数关于亚空间的故事——文明的坟墓,罪人的放逐地等等。 如果考虑到泰坦的确也是个文明的话,这个关于亚空间的定义倒也没错。 「拉撒路,说点我猜不出来的东西,」关于亚空间的思绪只是一瞬,秦唯西凝视着空中的金色烟雾,唇角泛起冷笑,「否则,我不介意先去找到那些灵魂的归处,并给予他们真正的死亡。」 金色烟雾顿时翻腾起来了,似乎有几分恼怒。 而秦唯西只是这么冰冷地注视着它。 金色的烟雾翻腾了会,慢慢停了下来,过了很久,凝聚成了另一行字。 【我们有愧于你,但无愧于世界】 秦唯西骤然嘆了口气,随后,暴虐的【死亡】力量在地下三千米疯涨!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听不懂我说的话。」浓烈的【死亡】在这处小小的密室中翻滚,侵蚀着金色的神力,「拉撒路,最后一次机会,你知道我说话算数。我也根本不像小傢伙那样,善良到可以忍受这种欺骗。」 那神力坚持了很久,直到最后,残余的金色烟雾终于妥协了,凝聚成了几个字。 【不要登神,不是现在】 「啊,谢谢,」秦唯西骤然收回了所有的力量,对残余的金色烟雾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你总算说了点有用的。」 算是排除了一种可能。 「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再追究你和泰坦合作的事,」她明明是在笑着的,可声音却是那么冰冷,「我给你时间编织谎言,你也最好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残余的金色烟雾与她对峙。 【我从不曾背叛】 秦唯西嗤笑一声。 「少说些玄之又玄的话了,是不曾背叛世界?还是不曾背叛矮人,背叛信仰?还是说不曾背叛我?有这种可能吗?」 金色的烟雾变幻的很快。 【都不曾背叛,包括你】 秦唯西怔了怔。 【我以我的神格起誓】 「你最好是。」秦唯西微微摇头,转身提剑离去。 那片残留的金色烟雾「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直到魔晶运输梯吱呀吱呀升起后,已经快要消散的金色烟雾才终于慢慢落入了那片「老罗伊」崩解后残留的深灰色的黏稠液体中。 一唿一吸指尖,深灰色慢慢褪去,变成普通的,透明质地的液体,渗入了泥土中,而那片金色烟雾则慢慢变得凝实,绚烂。 甚至比之前神像刚破碎时更加具有神性! 如果秦唯西还停留在这里,她就可以看见这令人惊诧震撼的一幕。 【创造】,在吸收劫尘的力量! ------------------------------------- 「今天的实验演示开始了。」 柏嘉良被绑在那张病床上,对着头顶那张正在说话的丑陋巨脸怒目而视。 「好了,我的朋友,别这么瞪着我,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可惜我并没有权力把它取下来。」拉波斯肆意笑着,随后,白色世界天花板上的裂缝消失了。 病床慢慢倾斜了一个角度,连带着被捆绑住的柏嘉良也从平躺变成靠坐。 洁白世界的正前方,一道玻璃缓缓上升,随后,柏嘉良身侧,又一道裂缝出现,一位披着黑袍,唇角露出狰狞丑陋的犬牙。 那正是泰坦半神拉波斯——他不再是巨人的模样,而是化作了和正常人类差不多身高的人形。 「今天的营养液。」他朝柏嘉良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看了眼柏嘉良手背处的留置针,将一瓶深绿色的营养液连接上病床一侧,又连上柏嘉良的手背。 深绿色的营养液一滴滴下坠,通过猩红色的诡异血肉管道,流入了柏嘉良体内。 柏嘉良死死抿着唇瓣,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噁心,努力不去看那甚至还在微微颤抖的血肉管道。 「不要觉得噁心,」拉波斯轻而易举地就读出了她的情绪,带着几分感慨地摸了摸那颤动的血肉,「这是一位伟大的泰坦的血管,他曾经很强大,强大到能引领我们的舰队穿越泡沫和虚空。但即便是他,也抵不过岁月的流逝,在濒死之际,他捐献了自己的血肉,想要重新成为泰坦的一员。」 第384页 柏嘉良想起了那些噁心的触腕,胃部又是一阵翻涌,喉咙中泛起酸意。 可惜,并没有东西给她吐出来。 事实上,她大概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吃东西了,基本的生命体徵全靠泰坦提供的营养液维持。 「他如愿了,」拉波斯依然在她耳边絮絮叨叨,那种尖锐得宛若指甲划过玻璃的声音让柏嘉良忍不住咬紧了牙,「他重新成为了大家庭的一份子,他所有的血肉都重新为泰坦而奉献。」 「其实,我们本来是想给您用我们的营养液的,」拉波斯怪笑起来,围着柏嘉良转着圈圈,「泰坦的营养液比精灵的营养丰富得多了,那是家庭的血肉,那是我们哺育新成员的乳汁。」 柏嘉良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真是谢谢,这是我这些天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是神不让我们这么做,」拉波斯回以一个「绅士」的笑容,「他并不让我们的血肉玷污您的躯体,哪怕这只是一具弱小而可怜的凡人的躯体。」 柏嘉良唇角提了提。 这大概是她被困于此唯一的慰藉吧——至少还可以从拉波斯口中听到一些隐秘的知识。 她还可以坚持很久,哪怕她要面对的,是…… 玻璃另一侧,洁白的墙壁再次裂开,一队人,手上脚上带着镣铐,神色麻木地走了进来。 里面有精灵,有矮人,也有各种各样的兽人,血族,当然最多的是人类。 「我们也尝试过捕捉巨龙,但那太难了,」拉波斯嘆了口气,「每一只巨龙龙族都有数。」 柏嘉良不说话,只是默默扭开了脑袋。 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这是她之前在「梦境」中,每次都会看到的事情。 「逃避工作是不对的,我的朋友。」拉波斯夸张地嘆了口气,随后,丑陋膨胀的手指伸出,按住了柏嘉良的脑袋,强行将其摆正,又从病床上拿起一个固定器,固定住。 「拉波斯!」柏嘉良的眼睛已经红了,「我会杀了你,一定会!」 「您杀不了我的,就算尊贵如您,现在也还是太弱小了,」拉波斯嘆了口气,「不过,我的死期的确已到,那位公爵不会放过我的,我对此有信心。」 「呵,」柏嘉良冷笑一声,「秦唯西才不会踏入这个陷阱。」 拉波斯只是诡异地笑笑,并不说话,拍了拍手。 「今天的繁育工作开始吧。」 柏嘉良直接闭上了眼睛。 没有用,病床上的固定器自己动作起来,强硬地撑开了她的眼皮——唯一舒心的一点是固定器上甚至还有一个向空中喷洒纯净水雾的仪器,可以保证一直被撑开的眼球保持湿润。 而在单向玻璃对面,泰坦的「繁育」开始了。 「世界和世界之间的物理规则并不相通,所以当我们来到这里之后,正常的繁育已经变得困难了,哦,龙族同样如此,所以他们也採用了一些非常的手段,只不过在我看来效率实在是太低。」拉波斯微笑着为她作着讲解——这些讲解在「梦中」进行过许多次,但拉波斯依然不厌其烦。 甚至因为柏嘉良的「醒来」,他的话比以往还多了几分。 「至少龙族的后代还是龙族,」柏嘉良冷笑一声,「你们的『繁育』出来的后代还是泰坦么?」 「当然是,」拉波斯轻笑一声,「肉身的形态当然是重要的,但也不是那么重要。这就像是……尊贵如您即便是在使用一具弱小可怜的人类躯体,我也依然尊重您伟大的本质。」 「这并不是……」 「啊啊啊啊!」 柏嘉良还没说完,单向玻璃对面,传来了人类痛苦到了极致的唿喊! 「您看,今天的繁育也很顺利呢,虽然母体有些不配合,」拉波斯感慨着,「不过,也只有这么健壮的母体,才能诞生出坚强的泰坦。」 「……恶魔。」柏嘉良颤抖着吐出这个词。 单向玻璃的另一面,一个麻木的人类被两段触腕卸掉了下颌骨,不得不大张着嘴。而另一根挥舞的触腕末端则捲起了一块泛着猩红色的血肉,送入了他口中。 大概是凭藉着本能,人类的嗓子挤压在了一起,拒绝吞咽。 但那块血肉显然不需要吞咽——它生长出了细密的触鬚,在人类的舌面和喉管中蠕动蔓延,随后,钻入了人类的食管和胃部。 「啊啊啊啊啊!」人类痛苦咆哮着,跪倒在地上,被镣铐锁住的手腕不断锤击自己的腹部。 那里已经「肿」起来了,肿得越来越大,甚至能看出有东西在里面蠕动。 「先是肠胃,然后是肝脏,」拉波斯亲切地为柏嘉良做着解释,「幼崽会喜欢吃更嫩一点的东西,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脏器了,其次是血液,可以让他们快速强壮起来。」 柏嘉良咬紧了牙关,目眦欲裂,眼角缓缓滑下泪水。 这就是「噩梦」。 能把她吓哭的「噩梦」。 人类的惨叫声慢慢变得小了很多,最后再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他膝盖像是失去了支撑,重重跪倒在地。 「啊,这个小傢伙很挑食嘛,」拉波斯挑眉,「居然没有先食用肌肉,而是瞄准了关节软骨。」 「闭嘴!」柏嘉良咆哮起来。 拉波斯耸耸肩,居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第385页 那个精壮的人类慢慢整个萎靡下来了,并不是指精神上的萎靡,而是真正的萎靡——他像一颗被吸干的桃子,只剩下了干瘪的皮囊和骨架在支撑。 但他还活着。 在失去了所有的器官和肌肉之后,他还活着。 这像是一种另类的寄生——寄生虫还没有完全繁育,宿主当然还不能死。 「救救我……」不知道为什么,声带被放过了,完全无法挪动的人类痛苦的重复,「救救我。」 随着他痛苦的□□,那具干瘪的身躯再次充盈起来——皮囊中像是有一只八爪鱼,在不断像各个方向试探着出去的方向。 一会是腹部被撑起,另一会儿是从口腔中漫出一截触腕。 「分娩要来了,」拉波斯再次感慨起来,「伟大的分娩,母体的灾难。」 他轻笑一声,拍拍手,「帮帮他们。」 一直在一旁镇压惊惶失措的各族的触腕们顿时动作起来,有一根分了出来,扬起,瞬间割开了人类的头颅。 没有血,血肉已经被吃干净了。 那还保持着完整的头颅滚落下来,撞在了单向玻璃上,停住了。 柏嘉良与他对视。 他没有合眼,而是望着单向玻璃这一侧,眸中是浓浓的绝望,甚至还保持着固定的唇形。 【救……】 柏嘉良攥紧了拳,浑身发抖。 「您也被这伟大的繁育而震惊了么?」拉波斯正在欣赏着从人类断裂脖颈爬出的新生触腕,回头,望着柏嘉良,笑了起来,「只需要一点点泰坦的血肉,就可以繁衍出一个完整的生命。」 「这就是伟大的泰坦,这是生存的艺术和哲学!这是美!」他张开双臂,发表着慷慨激昂的演说,「这是我们在漫长逃亡纪元的漂流之中找到的生存之道!泰坦永不屈服于灾难!」 「你管,这种东西叫美?叫艺术?!」柏嘉良一字一句地吐出愤怒的字眼,咆哮着,「谁给你的勇气!」 「哦,我的朋友,」拉波斯笑着转身,看着在病床上剧烈挣扎的柏嘉良,「这还不伟大么?还不美么?」 他回头,欣赏着已经开始在地上爬行的新生触腕。 「这只是在模拟文明的分娩罢了,一个文明停止啼哭的时候,它的奶嘴里都是其他文明的尸骨。」 他拍拍手。 「都开始吧。」 「你们在哪里弄到的这么多人?」柏嘉良声音嘶哑,望着眼前一列列被触腕逼迫着排好队的生灵。 这里大概有二十多人,似乎不是很多——但考虑到每天二十多个,这就是一个可怕的数字了。 「啊,这容易得很。」拉波斯笑笑,「误入亚空间的倒霉蛋,去远超自己实力地方探索的小鬼头,总之都是必死之人——这个世界这种人太多了,我们甚至还能挑挑拣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必死之人原本的死亡没有任何意义,」拉波斯摊手,「不如利用起来,给我们带来新生。」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柏嘉良无法扭转头颅,却在朝他怒吼咆哮,「你们应该接到了命令,不能伤害我!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啊,」拉波斯那张狰狞丑陋的面上表现出了少许困惑,「我们是在向您汇报啊,汇报我们的伟大成果,汇报我们求生的顽强斗志,渴望得到您的认可和赞许呢。」 「你tm的给我滚!」 「啊,我忘了,」拉波斯突然恍然大悟,「您一定是被这具弱小可怜卑微的人类躯体的情感所拖累了,总有一天您会理解的。」 柏嘉良气得胸膛如同风箱一般不断起伏,努力承受着眼前的灾难。 好多好多人的唿救,好多好多残忍画面的重演,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上,一个个痛苦求救的人永远失去了生命。 而她无法做任何事。 她甚至,无法逃避。 终于,在某一刻。 坚韧如她,在一个精灵小女孩的头颅被斩断后,也精神崩溃了。 她直挺挺倒在了床上。 「哦!」拉波斯惊嘆一声,看了眼时间。 「这次多坚持了二十分钟吶。」 …… 柏嘉良睁开了眼睛。 自己坐在一处窄小而温暖的布质摇椅中,手旁放着一壶茶,身旁是噼啪作响的壁炉。 身前的摇椅里坐着另一个人。 柏嘉良骤然暴起,挥拳,结结实实揍在了那人的脸上! 「嘶,妹妹啊,你是真的不留手。」男人捂住了脸,唿疼。 随后是雨点般的拳头落下,毫不留情。 男人就这么承受着她的拳头,越来越肿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当柏嘉良终于停手,吐出一口浊气后,他嘟囔着开口,「出完气了?」 「没有。」柏嘉良表情依然冷漠,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低吼,「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你会阻止老虎吃羚羊么?」男人摊手。 「这不一样!」 「在我看来一样。」 柏嘉良气得捲起袖子,再次提拳。 男人乖乖闭上了眼睛。 拳头没有落下,当男人再次睁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烦躁的在小屋内走来走去的柏嘉良。显朱敷 「怎么不打了?」 「打你没有任何意义。」柏嘉良看都不看他,「你到底站在哪边!?」 第386页 为什么掀起灾难,又总是留下解决灾难的方法? 「我站在海伦大陆这边,站在尘世六族这边。」 柏嘉良勐地扭头,死死盯着他,「既然你站在尘世六族这边,那为什么不阻止泰坦?!」 「守护自然保护区和看着老虎吃羚羊并不冲突,」男人坦然回答,「而且,你以为泰坦只能在必死之人中选择『母体』是谁给的命令?」 柏嘉良一甩手,再次开始烦躁得踱来踱去。 「好了,我和你说正事,」男人摇摇头,轻笑起来,「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嗯,所以我给你留下了这一处梦境。」 「坚持不住的时候,你可以来这里,」他的声音温和极了,「这里永远有温暖的壁炉和不错的好茶,你可以在这里睡一觉。」 「有意义吗?」柏嘉良回头,凝视着他的眼睛。 男人一怔。 「面对现实的残忍,逃避到梦里,有意义吗?」 柏嘉良望着愣住的男人,冷笑一声,靠坐在了沙发上,合上了双眸。 「我不会再来这里了。」 「我会把每一个画面都牢牢记住。」 「我一定!会亲手杀了拉波斯!」 在男人惊愕的目光中,年轻却坚韧的女孩消失在了这片空间。 「唿,这真是……超出我的预料啊,成长的这么快么?」 他愣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摇摇头。 「我真是对未来越来越有信心了。」 …… 柏嘉良再次睁开眼睛。 拉波斯大概还是怕那个男人,在她昏迷过后,卸掉了固定器。 柏嘉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背对着她的泰坦。 「秦唯西消失了?在离开矮人地窟后就消失了?」拉波斯似乎很愤怒,「不可能!她不可能放弃她的旅伴?!继续查!」 很快,他又接起了另一个通讯。 「你说她在血族王城出现了?!然后就没出过血族王城?」 听完汇报之后,他的面色变了,缓缓扭头,凝视着已经醒来的柏嘉良。 「我的朋友,你的旅伴好像放弃你了。」 「这不是很好么?」柏嘉良松了口气,却又有些莫名的怅然,「这说明她听劝。」 她笑了起来,笑得欣慰自然。 「她才不会踏入你们的陷阱。」 第157章 「秦唯西出席了六族共同对抗黑潮灾难例行会议并发言,在场所有人都能确认那的的确确是秦唯西,因为她并没有掩饰自己身上已经藏不住了的【死亡】权柄。」拉波斯坐在柏嘉良对面,为她念着报纸,「会议上,矮人方的代表表现得极具攻击性,但秦唯西并没有对前一天在矮人地窟的屠杀做出任何解释。」 柏嘉良依然被反绑在病床上,微微合着双眸,仿佛并没有听见泰坦那尖锐刺耳的声音。 「哦,我的朋友,」拉波斯感慨一句,却并不慌张,「你好像真的被放弃了呢。」 「什么叫做『已经藏不住了的【死亡】权柄』?」柏嘉良依然微合着双眸,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很简单,」拉波斯极为慷慨地为她做出了解答,「首先,即便只是伪神,登神也不是想登就登的;其次,登神也不是想不登就不登的。」 柏嘉良终于抬起了眼皮,示意拉波斯多说些。 「秦唯西,是一个即便是最杰出的泰坦也会惊嘆其天分恐怖的天才,」拉波斯的声音中带着丝感慨,「只可惜,明明是能以凡人之躯成就伟大的存在,却被蝼蚁们牵绊住了前行的脚步。」 「你说的蝼蚁,是指我们?」柏嘉良反问。 「哦,那当然不是您,您是远远超脱秦唯西的伟大存在。」拉波斯夸张诡异地笑了笑,「我是指那些人类。」 「呵。」柏嘉良冷笑一声,却也并不反驳,又挪动挪动酸疼麻木的胳膊,毫不客气地命令着眼前的泰坦,「松开点绑带,再这么下去我怕我供血不足得截肢。」 「我的朋友,这不合适吧。我能保证您的身体健康。」 柏嘉良冰凉凉的琥珀色眸子盯着他。 「好吧,只有一点点。」拉波斯终究是妥协了,拍拍手,病床上的绑带松开了一小点。 「好了,」柏嘉良稍微活动活动胳膊,又靠坐在了病床上,抬抬下巴,「继续。」 拉波斯耸耸肩,看了眼报纸,「您是在问……啊,为什么【死亡】藏不住了。」 「因为秦唯西她早就该走出那一步了,她可能比精灵的那位伪神还要早就接触到了权柄的存在,但那时还没有神界,她可以不踏出那一步。」 「而当一众伪神开闢神界,制定神界的规则之后,她这种拥有权柄的人天生就会被神界『吸引』,或者说,强制登神。」 「她说她和众神有过约定,」柏嘉良眯起眼睛,反驳,「她管凡尘的事,不受神界束缚。」 「啊,话的确是这么说的,我听说过这个盟约,」拉波斯点点头,随后又笑了起来,「可是,当年签订盟约的众神,除了精灵教皇还在,其余的早就与世长辞了吧。」险逐付 「我的朋友,人心是会变的,神心同样如此。现在的秦唯西,大概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能在物质界轻松使用【死亡】力量了,每多使用一次,她的神格碎片就愈发壮大,从而越来越接近那个不得不登神的临界点。」 第387页 柏嘉良沉默了会。 她想起来了。 从矮人地窟回来时,秦唯西的蝠翼颜色变了——从以前猩红色变成了黑红相间,黑色还占主导地位。 她用力咬了咬唇,随后再次抬头。 「所以,秦唯西为了不登神,故意不凝聚一块完整的神格碎片,而是选择凝聚多块?」 「对,」拉波斯凝视着她,微微挑眉,「她和您说过吗?她凝聚了几块?」 柏嘉良面无表情,「两块。」 「呵,那她骗了您,」拉波斯骤然笑了起来,「按照我们事后的估计,秦唯西至少凝聚了九块没有迈出最后一步的神格碎片。」 柏嘉良眉梢一跳。 「这也意味着,只要她迈出那一步,」拉波斯磨了磨丑陋的犬牙,舔舔嘴唇,「她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伪神,甚至可以轻松碾压其他几位。」 「当然了,这还意味着,」他笑了起来,指了指报纸,「我的朋友,开心一点,你还没有被放弃。」 柏嘉良神色一凛,凝眸,「什么意思?」 「这只是一个有神格碎片的分身而已,血族的能力在这种时候的确很好用。」拉波斯怪笑起来,起身,走到了柏嘉良身边,缓缓俯身。 那张丑陋扭曲的脸庞凑到了柏嘉良面前。 「她一定会来救你的,你可是她隔了这么久再次认可一个旅伴。」 「呵。」柏嘉良嗤笑一声,「秦唯西旅伴的意外死亡率难道很低么?」 拉波斯被她哽住,悻悻起身,摇摇头,又拍了拍手掌。 洁白墙壁一侧裂开,许多血肉触腕簇拥着一大群麻木的人类走了进来。 「你这是干什么?拉波斯!」柏嘉良顿时察觉到了不妙,不禁怒吼咆哮起来! 今天的「繁育」时间明明还没到!那个能让她勉强减少些愧疚感的单向玻璃也并没有升起。 「嘘,安静,安静些,」拉波斯轻笑着摆摆手,「繁衍的时间的确还没到,我们特意选出这些人类来是另有任务。」 他再次抬手,触腕们顿时蛮横地将人类拖拽到一旁,露出了他们身后的一个冰冷的小铁车。 冰凉金属色的小铁车上并没有这里随处可见的噁心血肉,上面只有一个……漂亮的蛋糕和放在一旁的蛋糕刀。 洁白的奶油上点缀了几点飘零的樱花,摆了一圈时令水果,还插了一个【生日快乐】的牌子。 「伟大的神明特意嘱咐过了,」拉波斯亲自推着那个小推车,走到柏嘉良面前,笑了一声,「今天是您这具弱小卑微身躯的一个具有纪念性意义的日子,我们特意按照人类贵族的方法为您庆祝。」 「喏,为了尽可能还原生日场景,我们还特意邀请了嘉宾。」 他伸出手掌,指了指那些麻木不仁的人类。 柏嘉良几乎要将那一口牙给咬碎了,良久,她抬头,眼睛里都是血丝。 「你最好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这多不好啊,」拉波斯表现得极为绅士,尖锐难听的声音中甚至还有一丝委屈,「这是我们对伟大如您的一点心意呢。」 「来吧来吧,仪式开始。」他拍拍手掌,洁白实验室内灯光第一次熄灭了,触腕们匍匐在了地上,而蛋糕上的蜡烛自动点燃了。 「是不是应该唱个生日快乐歌?」他似乎是在回忆着一些细节,随后转身,看向那些人类,「你们会唱么?」 麻木的人群低着头。 但柏嘉良看见了,有些人紧咬着牙,肌肉在抽搐。 那分明是愤怒到了极致却只能隐忍的表现! 「不会啊,没关系,」拉波斯嘆口气,抬起手,声音慢慢从尖锐变得诡异起来了,「我会,我来指挥。」 低垂着脑袋的人群慢慢跟着拉波斯的手,抬起了头。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随着拉波斯的手开始富有节奏韵律感的晃动,那些人的眸子里渐渐连麻木都失去了,像是一颗颗木头雕出的古怪眼球。 他们跟着拉波斯富有激情的指挥摇晃着头颅,看起来诡异又可怖。 黑暗中,柏嘉良死死盯着那些人的嘴唇。 他们并没有在唱生日快乐歌。 「祝你生日快乐……」合唱依然继续,但那些人的口型,是在说另一些事。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一个女人在哭诉。 【叛徒!】一个男人在怒吼。 【你是谁?你不是人类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一个老者在质问。 无数只嘴唇颤动,凝结成一句话。 【你该死!】 …… 【祝你生日快乐】 …… 「……祝你生日快乐!」最后一个音落下,拉波斯扭头望向病床,怪笑着,「我的朋友,还满意这个生日礼物吗?」 没有人回答。 灯光迅速亮起,他也随之一怔。 病床上,只有被挣开的束缚带。 「拉波斯!」身后传来了,年轻女孩愤怒到了极致的声音,「你看过来!」 「喔,看来秦唯西在你身体里真是留下了不少好东西,可惜啊,我没法抽一点出来研究。」拉波斯看着那被崩开的,还残留着血族力量的束缚带,舔舔干燥的嘴唇,缓缓扭头,望着站在小推车旁拿着蛋糕刀的柏嘉良,诡异地笑了起来,「您打算拿那个要了我的命么?」 第388页 「不是,」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抬起刀,压在了自己脖颈处,表情冷酷,但眸子深处却是疯狂的,「放了这群人类,停止那种所谓的繁育,否则,你要不要赌我敢不敢下刀?」 「喔,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预料,」拉波斯感慨了一声,缓步走近,「伟大如您,要选择用这样的方法结束自己身为凡人的一生么?看起来很悲壮呢。」 「你不敢赌,拉波斯,」柏嘉良嘴唇在颤抖,手却无比的坚定,「你不敢反抗他的,你甚至不敢伤害我。」 「或许吧,但您有这个勇气么?」拉波斯走到了她身前,微微俯身。 柏嘉良咬紧了牙,那柄异常锋利的蛋糕刀缓缓向下压。 肌肉因为金属的寒冷而泛起细密的小疙瘩,似乎是察觉到了那股锋锐,连脉搏的跳动都快了不止一点儿。 「我敢。」 「让我看看。」 女孩拿着刀,用力割开了自己的肌肤。 血液激射而出,那些猩红的触腕顿时骚动起来,似乎是在贪恋那些血液。 「嘶……」拉波斯望着眼前的女孩,倒吸一口凉气,微微蹙眉,「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这一刀下去,伟大如您当然不会死,但您身为柏嘉良的一生可就的的确确结束了,您确定您想好了么?」 「放走他们,停止『繁育』。」柏嘉良克制着力量流失的痛苦,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好,」拉波斯迅速点头,「我可以放走他们。」 「停止繁育!」柏嘉良咆哮! 「那恕我无能为力了。」拉波斯缓缓退后一步,表情极为遗憾,「即便是伟大的神怪罪下来,要拿走我的性命,我也只能这么做。这是泰坦唯一延续下去的机会。」 柏嘉良眼前已经有些模煳了。 她深吸口气,继续将蛋糕刀用力向里按。 这是对峙,是博弈,是威慑。 拉波斯只是站在她身前,淡淡望着她。 终于,世界一片黑暗。 她察觉到了黑暗中的一处温暖——那里有温暖的火堆,有噼啪作响的壁炉,有好茶的茶香。 她没有往那个方向去,却也不知道去哪儿,只能懵懂地在黑暗中徘徊。 终于,她听见了拉波斯幸灾乐祸的嘆息声。 「您已经经歷过一次死亡了,那想必您已经知道了,死亡是很痛的。」 「所以,您应该察觉到这其实不是死亡了吧。」 柏嘉良心神一震,仿佛灵魂归位。 她缓缓睁开眼睛。 自己的确挣脱了病床的束缚,站在了拉波斯对面,手里拿着蛋糕刀,身上沾满了血渍。 但自己身上并没有半点伤口。 自己怀里有个女人,样貌普通,表情停留在了惊恐挣扎的那一刻。 那是之前向自己求救的女人。 那柄其实并不锋利,甚至称得上钝的蛋糕刀,已经被用力捅进了女人的喉咙。 柏嘉良茫然地动了动手指,一滴滴鲜血从指缝中溢出,落到洁白的地面上,猩红色的触腕凑了过来,贪婪地吸食着滴落的血液。 拉波斯,泰坦半神,仅用声音就可以将人催眠。 柏嘉良颤抖起来,缓缓抬头,眸中布满了血丝。 身上被猩红的触腕捆绑着,她根本动弹不得。 面对一尊半神,她从来就没有过机会。只是酝酿到极点的愤怒与泰坦的催眠配合,几乎已经将她的理智沖毁。 「这算是对伟大如您的一个告诫吧,」拉波斯走了过来,从女人喉咙中抽出血淋淋的蛋糕刀,随意放在一旁,又抽出一条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为她擦拭着手上的还温热的血液,「实力的绝对差距下,搏命是没有意义的,我的朋友。」 他随意擦干净血液后,打了个响指,无视了目眦欲裂的柏嘉良,「绑好。」 她被触腕们推回了病床上,新的束缚带将她的手臂捆得更紧。 「拉波斯,」她声音低沉,咬牙切齿地喊着眼前泰坦的名字,「我会杀了你,我发誓!」 「可以啊,你甚至马上就能杀了我。」拉波斯笑了起来,「我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也就是说,我当然没准备活。」 他走到柏嘉良身旁,低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年轻的人类女孩。 「你可以吸引来秦唯西,秦唯西一定会满足你的愿望,让你亲手手刃我。」 女孩的躯体愤怒到颤抖,眸子里都是血丝,闻言,大声嗤笑一声,语气依然与之前一样坚定,一样释然,却又多了一种愤怒和悲凉。 「你错了。」 她唇角扬起一丝悲凉的笑意,直视着眼前的泰坦。 「她才不会。」 第158章 「你错了,她才不会。」 年轻女孩的表情是那样愤怒,声音却是那样悲伤。 以往,她随意垂落的金髮搭配上肆意洒脱偶尔还显得有点傻气的灿烂笑容,总是能令人会心一笑,带来不错的好心情。 可现在,她就像一只灰扑扑的潦草小狗。 「我其实一直不理解您为何如此笃定,」拉波斯慢慢走到了她的身前,俯身,打量着眼前的人类,似乎是想要从那漂亮的琥珀色眸子中窥视到他所敬仰的「伟大存在」的蛛丝马迹一般,「您不想她来救您么?」 「不想,」柏嘉良唇角上扬,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我不想看见她。」 第389页 「从理性的最优选择来说,在知道这里有针对她的陷阱的情况下,我怎么可能希望她来救我?」柏嘉良挑眉,以一种挑衅自嘲的语气缓缓摇头,「她身上有那么多的责任,她肩负着整个世界的未来,她怎么会意气用事?」 「我读过这个世界的歷史,」拉波斯坐在了她对面,「秦唯西经常意气用事。」 「那是她年轻的时候了,」柏嘉良这次是真的笑了起来,眸中有丝晶莹,「她现在是一只成熟、理性、温柔的好蝙蝠,她才不会意气用事。」 「但你是她的旅伴,你比一般人还要重要,你值得秦唯西冒险。」 「不,我不是。」柏嘉良表情平静地摇头,又骤然嗤笑一声,「我或许是她的旅伴吧,哈,我现在对这一点也不是很拿得准。原本是确定的,现在又不太确定了。」 拉波斯微微眯起眼睛。 「为什么这么说?」 柏嘉良看着他,三日来的精神折磨和刚才催眠后伤人的愤怒懊悔以及被这个话题所挑起的说不清楚的暴躁情绪一起涌了上来。 她的精神濒临崩溃了。 「你体会过那种感觉么?」沉默了很久,她骤然开口,「一只鱼,一只出生在深海的鱼,她出生的地点不错,身躯也矫健而优美,并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很快,她就探索完了自己出生的那片珊瑚和水草,于是,她抬头,望向了她上方那片充满着无尽黑暗与未知的水域。」 「在一次令人厌倦的例常探索之后,她终于逃离了那片出生的漂亮珊瑚。她借着一道冰凉兇险的洋流漂流,随后奋力游向了浅水层,游向了自己好奇的世界。」 「她看见了之前从未见过的鱼群,抵达了前辈们曾抵达但已经很久不曾有人来访的水域,看过了奇妙的浅水动植物……当然了,还从大鱼口中好几次逃生。」 「她有时候也会后悔,也会怀念那片她闭着眼睛都能游完的珊瑚,但她依然奋力向前游着。」 「直到有一天,她跃出了水面。」 「她看见了漫天繁星,看见了世界的另一面,她战慄而兴奋。」 「然后……她看见了月亮。」 柏嘉良低声说。 「温柔,又孤独的月亮。」 拉波斯静静听着她的阐述,听到最后一句时,微微挑眉。 「我不喜欢,也不了解人类擅长的这种比喻,但我听出来了。」 他冲着柏嘉良露出了一个怜悯又诡异的笑容,「年轻人类漂亮清澈的眼睛里,是遮掩不住的喜欢啊。」 「你是她所珍视的人,你还喜欢她。」拉波斯膨胀丑陋的手指在空中摇摆,「真好啊,连我这个不喜欢听故事的人都喜欢这个故事。」 「不,我不是。」柏嘉良再次否认,微微摇头。 拉波斯眯起眼睛。 他是擅长催眠的泰坦,同样擅长血肉和灵魂的实验。 他很轻易就能判断,眼前的人没有说谎。 「你喜欢她。」 「是啊,我喜欢她,克制不住的喜欢,喜欢到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柏嘉良笑着,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有光,声音却颤抖起来,「但有谁说过她喜欢我吗?」 拉波斯微微吐出一口气,做出了判断。 「你没说谎。」 「我当然没说谎,你明白吗?她是月亮啊,」柏嘉良声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一直骄傲神气自信的小金毛显得灰扑扑的,像是要哭出来了,「月亮可以温柔地将月光洒向所有人,但又有谁能得到月亮的青睐?」 「她是无数次拯救了世界的人,她行走在凡尘,她是所有人期待的救世主,是孩子和吟游诗人的神明,她怎么会被无聊的情感所羁绊?」 拉波斯欲言又止,但柏嘉良压根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更别说,我其实压根比不上她之前的旅伴吧,」她终于哭了出来,丢脸的,在大敌面前哭出了声,「她曾与最古的神明并行,她驯服过龙皇,她曾经的旅伴现在被写在了兽境歷史的第一页……而我,我只是一个血液比较特殊比较合她胃口,以此能与她同行一程的普通人类罢了!」 「我真的以为过我是她的旅伴,」她带着哭腔,「我和她一起走过了龙族、精灵和兽境,回过人类,去过矮人地窟,又拖着复制的躯体和她一起经歷过那场梦境……」 「但她说那不是我。」 「所以,拉波斯,」她吸了吸鼻子,表情恢復了坚定,却依然难过而悲伤,「你们选择我作为诱饵,真是大错特错,她绝不会那么愚蠢,那么感情用事,她不会来的,她会继续做并一直去做她应该做的事,因为我远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被她珍视。」 柏嘉良努力坐直了,一字一句。 「而我,柏嘉良,一个三生有幸曾与她共游一程的普通人类,并不在意这个结局。」 拉波斯还想说什么,却似乎什么也说不出。 「爱上不该爱的人,爱上一轮无法被碰触的月亮,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真的,」柏嘉良似乎是因为把该说的话说完了,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瘫倒在了病床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似乎想透过它看到月亮,「这会给人带来一种错觉,就像一个人在黑夜中行走,所以觉得自己被月亮偏爱了一样。」 「不过我还是很怀念那一段旅程,」她轻声说,「我不祈求她的回应。」 第390页 她终于将心底的郁气一吐而出,望着天花板笑了起来,蹭了蹭病床,蹭掉脸上的泪珠,又抬头,「拉波斯,说话。」 拉波斯静静站在原地。 而自己身前,多了一个人——那个被自己亲手将蛋糕刀插入喉咙的女人,她的样貌普通,喉咙上还有一个血洞,静静望着自己。 「哦,拉波斯,别搞这种催眠的把戏了,」柏嘉良哂笑一声,又重重躺回了病床,「我的神经还不至于脆弱如此,要你这个觉得憎恨很美的傢伙费尽心思给我编织一个美梦。」 拉波斯依然没说话。 柏嘉良微微蹙眉,抬头。 她这次才看出来,泰坦半神身周有一道淡淡的黑色雾气,而那些猩红色的触腕,也被压倒在了地上。 洁白的世界之外,骤然响起接连不断的恐怖爆炸声!世界摇晃起来! 「秦唯西,秦唯西来了!」外部世界响起了惊唿,「快!把诱饵降入地底保险层!」 柏嘉良一怔。 病床下的地面消失了,她垂直落入了不知道多深多黑的深洞。 急速下坠,头顶的光亮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一个小小的光圈,一些浅浅的幽闭恐惧症顿时泛上柏嘉良心头。 她剧烈挣扎起来,额上瞬间沁出了斗大的汗珠。 腰间突然多了一只手,她吓得惊叫起来。 然后才闻到那股熟悉的白茶香。 「我答应过你的,」呢喃声从她耳后传来,「我会接住你,每一次。」 柏嘉良鼻子骤然一酸,温热的泪水滑过眼眶。 「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来?」 「我也不知道啊,」另一只手在帮她解除腰间的束缚带,声音中带着笑意,「不如去问问月亮?」 「不准取笑我!」柏嘉良在黑暗中大吼,然后就被人用力拥入了怀中,「我只是想要拖延时间!」 「拉波斯说你没说谎。」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吶!」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随后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温柔地拭去了她的泪珠。 「你什么时候来的?」柏嘉良抽泣几声,越想越丢脸难过,死死掐着秦唯西的肩膀。 「你没注意到吗?」秦唯西低声说,「我给你唱了生日快乐歌。」 她将一串在黑暗中发着光的红宝石手鍊轻轻给柏嘉良戴上。 红宝石里,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小蝙蝠清晰可见。 「生日快乐,柏嘉良。」 「我还想说……我更喜欢那个一句话能把我怼死的,活泼神气的小傢伙。」 「秦唯西……」柏嘉良泣不成声,掐着秦唯西肩膀的手更用力了些,随后怒吼出声,「我讨厌你!」 蝠翼在黑暗中拍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秦唯西福至心灵。 「不,你才不会。」 头顶的光芒越来越亮,最后,在沖入光明的最后一剎那,温软湿润的唇,印上了柏嘉良的额头。 …… 「秦唯西……」洁白的实验室中,柏嘉良贪婪地注视着眼前人的面庞,唇角抽动,想要说些什么。 她想要说很多很多东西,最后却先问了一句。 「你是那个女人?」 「嗯,」秦唯西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表情温柔,眸中透着一股复杂的笑意,「我杀死你一次,你还给我一次,这很公平。」 柏嘉良骤然甩开了她的手,快走两步,背过身去,胸膛起伏。 「我先去血洗了矮人地窟,」秦唯西走到她身旁,抱臂,凝视眼前被定住身动弹不得的拉波斯,「得到了一点线索,然后锁定了这里,但也没有直接杀进来——那样确实有点蠢。」 「你血洗了矮人地窟?」柏嘉良骤然扭头,不可思议地望着身旁的人。 「嗯,履行那个誓言,所以0号项目地下实验室被我杀干净了。」 「秦唯西,你!」柏嘉良急了,气得胸膛起伏。 「但那里都是复制品,甚至包括曾经下去过一趟的矮人法师塔首席,也都被复制了,」秦唯西走到一旁,拿起那把沾血的蛋糕刀,拿干净布料擦了擦,边擦边说,「来之前,不,赶来这里的时候,我的分/身还和六国首脑开了一个简会。」 她抬起蛋糕刀,望着光洁金属面上反射的柏嘉良,轻声说。 「我锁定了他们真实躯体所在的地方,如果我没能救出你,我会把他们彻底杀干净。」 「秦唯西!」先猪福 「一个玩笑而已,我只是想告诉你……」秦唯西温和笑了起来,仿佛刚才说出那么残酷话语的人并不是她似的。 她转身,望向柏嘉良,「你很重要,你是我所珍视的人,请不要怀疑这一点。」 柏嘉良扯了扯唇角,扭开了脑袋。 「来吧。」秦唯西轻笑一声,走过来,将刀递给她,「杀了拉波斯。」 柏嘉良并没有接过那柄刀,而是低声咕哝,「杀不掉的吧。」 「我说可以就是可以,」秦唯西微笑着,坚持递出那把刀,「还是说你想这次放他一马,等自己强大到可以亲手杀掉他的时候再动手。」 「喔,我倒没有这么死板。」柏嘉良迅速拒绝,接过了那柄蛋糕刀,表情变得冷漠而残酷,缓缓抬起。 在拉波斯充满诅咒恨意的眼神中,她用力挥刀。 第391页 钝钝的蛋糕刀轻而易举地就插/入了拉波斯的心脏,淡到几乎不可见的黑色雾气围绕着刀柄,没入拉波斯的身体。 他连叫喊都没有发出一声。 【死亡】缠绕住了他的身体,泰坦顽强的生命力艰难地与能消弭磨灭一切的【死亡】做着斗争。 柏嘉良面无表情,缓缓旋转手中的刀,将胸腔内的器官全部绞碎,然后抽刀,又狠狠插入了他的腹腔。 一刀,又一刀。 鲜血并没有溅上她的身体,一股无形的障壁阻碍了拉波斯的一切气息沾染上她。 直到最后,他终于倒地。 一尊泰坦半神,死的轻飘飘的,没有激起一点声响。 「我们该走了。」秦唯西轻轻牵住了柏嘉良的手。 柏嘉良扭头,望着她几乎已经变为纯黑的蝠翼,唇角动了动。 「我还是喜欢红色的。」她低声说。 「没关系,我确认过了,不是今天,不是这次,」秦唯西举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我答应过你的,如果要登神,我一定会和你说一声。」 「我不会食言。」 柏嘉良愣愣地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软弧度,即便心中心绪复杂到难以言喻,她依然不争气的红了耳朵。 但她没有抽回手。 她能感受到秦唯西心脏的跳动。 那么稳定。 那么真诚。 「好,」她微微点头,又望向角落中的一群人类,迟疑了会,「能带他们走么?还有,被圈养起来当做母体的其他种族。」 「有点难,」秦唯西轻嘆一声,打了个响指,「虽然我有心理准备,但这毕竟是一个针对我的陷阱。」 这个将她困住的洁白实验室骤然裂开,秦唯西带着她飞了起来,于是柏嘉良窥见实验室之外的全貌。 这里是亚空间,是一片灰濛濛的景象,空气稀薄,水分缺少,空中到处都是能将人搅成粉碎的恐怖涡流。 除此之外,还有十六根恢弘庞大的猩红色光柱,伫立在这个漂浮在亚空间的实验室之外。 那是十三个庞大到恐怖的巨人,还有三个诡异可怖的血肉团,血肉团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充血的眼球,触腕在空中疯狂舞动。 「十三尊半神。」柏嘉良愣住了。 「不,是十六个,」秦唯西轻声纠正她,凝视着那三个可怖的血肉团,「泰坦选择的新的生命形态,同样诞生了半神级别的强者。」 柏嘉良打了个哆嗦。 秦唯西默默与那些泰坦半神遥遥对峙。在她印象中,曾经超过三位数的泰坦半神在多次清洗屠杀中只留下了不到二十,刨去前不久被自己作为赌注拿走性命的两位半神,再减去刚才的拉波斯,几乎可以做出判断——泰坦半神倾巢而出,甚至还有三位新生的半神。 不过,其中没有罗尼尔。 是终究还要留下一丝火种? 她慢慢想着,也缓缓开口。 「所以……抱歉,可能带不走那些人了,」她身后蝠翼慢慢延展,直到遮天蔽日,「会怪我吗?」 柏嘉良用力摇摇头。 「不会。」 「我怎么会怪你?」 秦唯西笑笑,将她抱紧了些。 「那抱紧我,我们要出发了。」 柏嘉良默默环紧了她清瘦的腰肢,抿抿唇。 「我又在拖后腿了。」 「别这么说,你很棒,这可是神战,瞎想什么呢?」秦唯西分出心来,用力揉了揉怀里沮丧自卑小狗的脑袋,「我说了,我喜欢那个意气风发的柏嘉良。」 柏嘉良唇角扬了扬,启唇,似乎想问什么。 「出发!」秦唯西却高声一唿,手腕一抖,一柄长剑落入掌心,蝠翼振动,向一根光柱疾驰而去! 那是一尊新生泰坦!秦唯西选择了这个方向,想要撕开一道口子! 血肉团急速后撤,眼球转动,无数根遮天蔽日的触腕朝秦唯西伸展而来,而在她们身后,剩余的泰坦慢慢靠拢,形成合围之势! 秦唯西掌中猩红色的长剑几乎已经被染成了浓郁的黑色,她一手抱柏嘉良,一手横扫! 触腕应声而断,一个极为明显的缺口出现在面前,秦唯西犹豫了会,还是沖了进去。 「新生的泰坦降低了防御力。」 她在血肉触腕的汪洋中横冲直撞,旋转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猩红与纯净黑色交织的剑虹将所有空间封死,那些触腕甚至还没有接触到剑虹就被其锋锐斩断!黑色的雾气缠绕上那些被斩断的缺口,抑制住触腕的新生。 「但是,」秦唯西表情并没有变得轻松起来,「加强了生命力。」 那些连拉波斯这尊古老泰坦都奈何不得的【死亡】被迅速消弭,新生的触腕伸展出来,很快又加入了对秦唯西的攻击! 「这是特意针对我的进化么?」她唇角露出一丝笑,随后,一颗纯黑色的晶体从心口飞出。 被她抱在怀中的柏嘉良一个冷颤。 【死亡】的神格碎片。 「新生的泰坦半神……」秦唯西前沖的速度没有任何减缓,剑锋一震,震出一道完美的圆形波纹,所过之处所有任何触腕能倖存。 她低吼起来,「你很荣幸!能见证真正的死亡!」 那枚神格碎片旋转起来,像是海洋上的风暴眼,很快掀起了由【死亡】构成的龙捲风! 第392页 站在飓风之下的秦唯西缓缓抬手,龙捲缓缓没入她掌中那柄剑。 宛若真正的死神,行走于世。 遮掩猩红色长剑的黑雾消散了,它变得赤红髮亮——那是远超这柄剑所能承受范围的恐怖能量涌入了剑身,这柄伴随秦唯西许久堪称半神器的长剑发出悲鸣! 随后,长剑应声而碎!千万道碎片朝那颗血肉团直冲而去。 仿佛没有任何阻碍,那颗血肉团瞬间泯灭在了亚空间中。无数根飞舞的触腕像血雨一般落下,被捲入了亚空间中的空间涡流,随后消失不见。 但被抱在秦唯西怀中的柏嘉良并没有任何惊喜,她惊唿一声! 「小心,秦唯西!」 合围而来的泰坦发出了一道合击!那是她在秦唯西庇护之下看一眼都觉得窒息的恐怖能量束流! 「哼。」秦唯西眯眼,头也不回,继续向前飞驰,手掌一握,随后一拳向后。 那些泯灭了一尊泰坦半神长剑碎片骤然停住,组合,在她身后组成一柄巨盾。 那能量束流被其上翻涌奔腾的【死亡】消解,巨盾却还在向前推进。 合围而来的泰坦半神瞬间散开。 可是晚了。 巨盾瞬间爆炸!一柄半神器和一颗神格碎片的爆炸足以让强悍如泰坦都难受一阵。 「还剩十五尊泰坦,其中两尊重伤,除非自爆,否则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復战斗力。」秦唯西感应着空间传来的能量波动,微微蹙起眉,「不对劲,我当然赢不了十六尊泰坦,但逃跑应该是没问题的。」 泰坦费这么大力气,甚至不惜惹怒自己用柏嘉良作为诱饵,就只做了这些准备? 「秦唯西,不对劲,」柏嘉良也在喃喃自语,「他们没有追过来。」 那十五尊光柱停住了,似乎正冷漠地看着这边。 「管他的,我们先走……不好!」秦唯西神色剧变! 空间波动传来。 这里有一个被隐藏得极好的传送阵!亚空间混乱的空间涡流和各种各样的波动让她压根没发现这处陷阱! 「柏嘉良,缩在我怀里!」她低吼一声,又一枚神格碎片漫出躯体。 还是晚了一步。 她们瞬间被传送到了十五尊泰坦中央!早就准备好的能量束流像暴风雨一样倾泻下来。与此同时,一尊重伤的泰坦,表情狰狞,身体迅速膨胀! 秦唯西蝠翼勐地收紧,将怀中的小人类紧紧包裹。 …… 半神的自爆,和神格碎片的自爆,哪个更可怕? 秦唯西从刚才的体感判断,似乎是后者可怕些——但这显然是有悖常理的。 她茫然抬头。 刚溢出体内的那枚神格碎片还没有爆炸,而这么短的时间,也没有生成任何保护。 但泰坦半神的爆炸,似乎连自己蝠翼上一根小软骨都没伤到。 自己和柏嘉良,被一个小小的球形泡泡包裹着。 「秦唯西,我发现,我好像有点用。」柏嘉良笑得有些开心。 她脖颈上,一个小挂坠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浓烈的能量波动。 「唿,」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表情复杂,「三次神以下的致命攻击。」 如果只论能量束流的密度,这里的战斗肯定已经超过了神战——神才有四位,战斗力也参差不齐。 但矮人造物的取名,是相当严谨的。 「不是凭藉能量束流密度判断,而是……权柄,」秦唯西喃喃自语,「不涉及完整权柄的攻击,都被视为神之下。」 甚至,包括她。 「秦唯西,这个泡泡一次大概十五秒。」柏嘉良语速极快,「我们还有两次机会,快想想,我们该往哪边突围不会被传送回来?」 「理论上应该没有死角,」秦唯西迅速回復,环视四周,「但……这里还不是结束,会有出口的。」 十五秒稍纵即逝,泡泡应声而碎,秦唯西来不及多加思考,直接沖向了自己来时的方向! 那个洁白的,悬浮在空中的实验室!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万一出口其实就在自己身后呢?! 可惜,没有万一。 剩余的十四尊泰坦并没有追上来,秦唯西神色一凝,刚想要止步。 传送开始了。 这次是两尊泰坦半神的自爆——显然,他们误判了刚才的防护罩,只以为是烈度还不够。 还剩十二尊泰坦。 「秦唯西,还有一次机会!」柏嘉良紧紧抱着她,嚷嚷着,「想好了,到底是哪边?」 「想好了,」秦唯西低声说,「抓紧我。」 蝠翼急速振动,在泰坦的咆哮声中,她朝着亚空间深处疾驰!险着赋 那是泰坦扎根与此几千载都不敢深入的地方! 「秦唯西,这次对了!」柏嘉良惊喜地惊唿,「他们追过来了,快走!」 「他们已经不重要了……」秦唯西轻轻捂住了柏嘉良的眼睛,凝重地面对面前无数个庞大的空间涡流! 涡流之中,似乎还有残余的城市遗址。 「曾经被捲入亚空间的城市么?」秦唯西低声说,蝠翼急速振动,不断躲开空间涡流和无规的能量束流。 给她飞行的空间越来越小,身后追过来的能量束流越来越密。 这里本就是死地。 第393页 秦唯西表情愈发冰冷,心跳却愈发快速。 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道能量束流从身后传来,她察觉到了那股波动,却没有其他法子,只能硬接。 束流落上了她的蝠翼。 但没有痛感。 秦唯西神色一怔,随后疯了似的向前沖。 晚了,那不是普通的能量束流。 一位重伤垂死的泰坦半神传送了过来,表情狰狞,身体急速膨胀! 「不!」秦唯西咆哮一声! 「没事,还有一次机会。」柏嘉良却是笑着的。 最后一次防护罩,完美的化解了泰坦自爆的余波和随之扰乱的亚空间乱流。 「秦唯西,我们成功……」柏嘉良惊喜极了,刚想说话。 另一股空间波动传来。 她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牵扯着,往另一个方向去。 秦唯西表情难过极了,嘴唇颤抖着。 柏嘉良意识到了什么,眼睛骤然红了。 被传送走的最后一剎那,她骤然欺身而上。 吻上了秦唯西的唇。 那炽烈滚烫的唇瓣只停留了瞬间,那温暖的身躯就彻底离开了自己的怀抱。 秦唯西怔怔站在亚空间涡流中,无视了周遭被方才爆炸搅乱以至于开始连环爆炸的空间涡流。 【小嘉良脖子上有个保命的东西,你应该也发现了,那个长风从矮人地窟讨来的玩意能抵挡三次神以下的任何致命攻击,而再三次机会用完,小嘉良再遇到生命危险时,它会自己传送,传送地点,是我,我处在的位置。】 【秦唯西,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恳求你,照顾好她。】 【如果有一天,小嘉良传送回了我身边,而非你亲自送回来的话。你休想再把她带走。】 她慢慢摸上了自己的唇。 那炽烈的吻,似乎还停留在那。 在爆发的空间涡流中,她缓缓转身,凝视着逃远的剩下的泰坦半神。 她笑了,笑容冰冷。 「逃什么呢?」 ------------------------------------- 伤痕累累的女人骤然从森林中出现,惊走了一只嚼着草的兔子。 她浑身是血,在原地静静站了很久,随后找了个石头坐下。 最后一场战斗后,她在亚空间中迷失了方向,差点没能出来,直到一束似乎有些熟悉的金光突然出现,为她打开了道路。 她回到物质界了,活着,但重伤。 按道理来说,浓烈的血腥味能吸引来许多食肉动物,但这次,没有,没有任何动物敢近身。 「我不知道……」过了许久,秦唯西骤然开口,喃喃自语,「柏嘉良,我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因为不知道。」 【是啊,我喜欢她,克制不住的喜欢,喜欢到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但有谁说过她喜欢我吗?】 她按照预定的计划潜入了实验室,却听到了这句话。 那样炙热真诚的喜欢,和那样笃信没有被喜欢。 她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心脏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绞住了一般,隐隐作痛。 「我不知道啊……」她低嘆口气,将脸埋在了手掌中,一动不动。 她一点都不怀疑闻人歌那个女人能说到做到。 所以,还没做出答覆,就没有以后了么? 秦唯西觉得自己讨厌这个结局。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太阳从西边又到了西边。 灵魂中,有一处骤然变得滚烫起来! 她茫然抬头,随后察觉到了另一道熟悉的能量波动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来自柏长风! 「秦唯西!」那能量波动转瞬即到,一只被人牵着浑身包着洁白纱布的小金毛跳了下来,向她直奔而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秦唯西站起身,巨大的惊喜沖刷着她的头脑,她有些讷讷回答。 小金毛停在了她面前,还喘着气,垂下来的金髮随着唿吸微微颤抖。 「你好像受伤了?」 「我把剩下的泰坦杀干净了。你好像也受伤了。」 「那个传送真的很矮人风格,非常严谨精准,」即便此时情绪激烈地方也不是很理想,柏嘉良也忍不住吐槽,「妈咪正坐着狮鹭巡视呢,我直接被传送到了天上,然后就掉下来了,幸好不算很高。」 秦唯西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柏嘉良也笑起来了。 再然后,柏嘉良踮起脚尖。 一个炽烈的吻,再次落上了秦唯西沾满血的唇。 第159章 秦唯西的唇很软,还有点凉。 还没等柏嘉良捕捉到更多信息,两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然后,用力。 她啪的一下就被推开了。 柏嘉良懵了逼了,还没反应过来,清澈的眼眸中就瞬间不争气地泛起雾气。 朦胧中,她看见秦唯西转过半个身子匆匆忙忙擦嘴,于是嘴一瘪,默默退后半步,慢吞吞垂下了脑袋。 当秦唯西心惊胆战忐忑不安地再次抬头时,看到的就是一只耷拉着脑袋的沮丧小狗。 「……柏嘉良?」她下意识站直了,小心翼翼喊着眼前人的名字。 「嗯。」柏嘉良不看她,只看自己脚尖。 秦唯西麻了爪了,伸手在空中胡乱抓了抓,又缩了回去,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抬头望向站得老远的柏长风。 第394页 柏长风依然是那张冰冷冷的脸。 一想到昨天小嘉良突然传送回来,从天上掉下来落到灌木丛里弄得一身挫伤还晕了过去,一醒来第一句话就是【秦唯西呢?!】她就生气。 然后又硬生生拖着已经十年没有离开过闻人歌的自己循着所谓的「灵魂感知」跨越了大半个大陆跑到这边来找人。 害得自己经过刚铎城外的军营的时候不得不让尤拉西斯去内城一趟替个班。 想到这里她就更生气了,眸中的淡淡敌意一点儿都不掩饰。 见秦唯西看过来,她顶着那份求助的目光努力视若无睹了三十秒。 最后还是没忍住。 她伸出两根大拇指,使劲儿对着按了按。 秦唯西:??? 啥意思? 柏长风无语凝噎,深吸口气,做了足足五分钟心理准备打算教这只蝙蝠怎么拱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 还没等她说话,柏嘉良却先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几分窘迫和侷促,「秦唯西,对不起……嗯,我之前说的那些,你当没听见吧……」 「为什么?」她还没说完,秦唯西差点要跳起来了,慌慌张张的老蝙蝠又用力擦了擦自己的唇,「为什么,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要当没听见?」 柏长风唇角直抽抽,默默转过身去,以头撞树。 看笨蛋谈恋爱,真的很难受。 【要不直接冲上去按头】和【不行那是你女儿不带这么白给的】两种想法来回艰难的拉扯。 柏嘉良可怜巴巴抬头,眸子里水雾缭绕。 「刚才好脏,我擦干净了。」秦唯西抢在她前面开口,尴尬地指了指自己干干净净的唇,又伸手,轻轻抹了抹柏嘉良的唇角粘上的血迹。 小人类脑子里嗡了一声,过了好半天,反应过来了。 这傢伙刚才唇上都是血。 「你的洁癖能不能别这个时候发作啊!」她气得用力拍秦唯西的肩膀。 「可是那都不是我的,都是泰坦的,确实很膈应人……」 「您快别说了!」柏嘉良用力瞪她一眼,说着说着又要哭出来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秦唯西小心翼翼问。 柏嘉良没有回答,而是气唿唿地招招手。 秦唯西乖乖俯身,望着越来越近的柏嘉良,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后微垂,遮住了那双带着些无措恐慌茫然的眸子。 柏嘉良这次却不急了。她慢慢凑近些,唿出的热气喷洒在秦唯西脸庞和耳后,大概是因为方才情绪在两个极点太过激烈的震盪,她的声音有几分嘶哑,吐出的每个字似乎都重重锤击在了秦唯西的耳畔。 那股让自己疯狂的甜美香味就萦绕在她鼻间,心脏跳动得愈发剧烈。 「你……之前亲过吗?」 秦唯西的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像落入蛛网拼命挣扎的蝴蝶。 「没有。」 「啧,」柏嘉良笑了起来,「纯情老蝙蝠。」 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涌上心头,秦唯西忍不住嘀咕,「你不也没亲过?」 「我亲过啊。」 秦唯西:?!! 她勐地抬起头,神色怔愕,不可思议地快速大声问,「谁?什么时候?!」 然后她就落入了小人类含笑调侃的眼眸。 哦不,中计了。 软乎乎的唇印上了她的唇角,滚烫灼热的呢喃传来。 「就在刚刚,和你。」 两只胳膊像蛇一样缠上了秦唯西的脖颈,蛛网中的蝴蝶开始挣扎起来,仓促应对着那湿润柔软的生疏侵略。 「我,我身上脏,」她的手按住柏嘉良的肩膀,想推,又不敢,只能虚虚按着,被亲得只能含含煳煳地回答,「别抱上来。」 「笨蛋蝙蝠,说了,不要在意这些。」那双唇很不满地用力抿了抿她的唇珠,呢喃。 侵略是生疏而温吞的,但出乎意料的大胆,一只软乎乎的舌头无师自通般地探入她的唇缝,勾勒她的唇形,溢出水渍声。秦唯西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也终于不再带着浅浅的抗拒,而是慢慢转为了拥抱。 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隔着胸膛,感受着对方心脏的急促的跳动。 柏长风唇角终于微微扬起,慢吞吞地转过身,一个隔绝声音的小法术丢了出来,堵住自己的耳朵。 ……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背部被人戳了一下,于是抱着【第一次亲不会上瘾吗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的想法莫名转身。 然后就看见一对幽怨的眼睛,柏嘉良大声和她说着话。 可惜她只能看到嘴形。 「怎么了?」她赶紧去除小法术,快速问。 「刚才叫您好多声。」柏嘉良嘆了口气,抬抬下巴,示意她看瘫在自己背上的人,「秦唯西晕倒了。」 「啊?」 ------------------------------------- 「你别进去,」柏长风拦住了探头探脑的闻人歌,冷着脸拖人回来,「我看过了,她的伤很重。」 到了这个级别的厮杀碰撞已经很少有肉/身上的重伤了——在那样激烈的战斗中,重伤和死亡没有太大区别。 而秦唯西的躯体,堪称一条破麻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除此之外,她精神和灵魂的情况也相当恶劣。 「我从没见过这样干涸的灵魂。」柏长风微微蹙眉,「就像点尽了的烛火。」 第395页 「这样啊……」闻人歌表情严肃地望着床上平躺合眸的公爵大人,又颇有些莫名其妙地抬头问,「但她伤很重和我不能进去有什么关系?」 「你是凡人,看不到,」柏长风表情更加凝重了些,「她在自愈,但自愈的速度比较慢,而她的身上的窟窿在不断外溢【死亡】的力量。」 「你沾一点劫尘都会发个低烧,」她紧了紧闻人歌的细瘦的腰肢,「要是粘上点【死亡】,恐怕就真的得去死神那里报个到了。」 「嘁,」闻人歌瘪瘪唇,又有些忧心地望着坐在床边的柏嘉良,「那小嘉良沾上会有事吗?」 「理论上会,但实际上并没有。」柏长风沉吟两秒,「唔,怎么说……」 「她被绑架过一次后,身体反而更好了。」 「啊?」闻人歌震惊扭头。 「估计和她说的【所有营养供给都来自精灵营养液】有关,」柏长风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秦唯西本就用生命树汁给她改造过身体,现在又是超过一个月的精灵特级营养液的注射洗涤……怎么说呢,小嘉良现在的身体状态简直比精灵教国的圣子圣女还要通透纯净,浑身上下哗哗往外冒生命气息。不仅抵消了不断往外冒的【死亡】,甚至还在治疗秦唯西的伤势。」 「所以,让她待在这吧,她守着应该没问题。」 柏长风缓缓关上房门,收回视线,落到了若有所思的闻人歌身上。 「想什么呢?」 「我在想……按照你说的,秦唯西伤的虽然重,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闻人歌抬头看向柏长风,「但这是泰坦付出了足足十六位泰坦半神性命换回来的结果,似乎……」 「你是想说,似乎造成的损失并不大。」 「嗯。」 柏长风蹙蹙眉。 「是不是因为我们给小嘉良的东西?」她思索着,「按照小嘉良的说法,如果当时没有那三次的完美防御,战局足以被改写。」 「这个玩意难道那个男人没算到吗?」闻人歌反问她,「他甚至做了个假的小挂坠挂在了复制体身上,又把储物装备和其他所有东西都留了下来,这足以说明他知道什么东西会在什么时候起到作用。」 柏长风蹙起了眉。 「那这只能说明……他的目的达到了。」 「嗯。」闻人歌表情凝重,「除了那身伤势,秦唯西……一定还支付了我们想像不到的代价。」 「这个代价大到,足以让十六尊泰坦半神毫无怨言的赴死。」 ------------------------------------- 秦唯西睫毛微微颤动。 疼,浑身疼。 这种重到几乎控制不了身体的伤势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上次是……好像还是千年前精灵教国守卫战,事后自己杀入亚空间。 哦,也是泰坦,那帮虫子怎么就杀不干净呢。 她一边在碎片无序的思绪中闲游,一边慢慢接管着身体。 先是听觉。 鸟鸣,虫叫,还有轻轻的唿吸声,仿佛就在自己耳畔。 然后是嗅觉。 浓烈而甜腻,令人慾罢不能的香味冲进了自己的鼻腔,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被这浓烈的甜香唿唤醒来,叫嚣着要将其吞入腹中。 她喉咙滚了滚。 最后是触觉。 唇有些干,但靠着的东西温热又湿润,带着些咸味儿,似乎还有什么在唇角一动一动,鼓涌着,跳动着,充满着生机活力。 身旁还很软,不是布料和棉花的那种软绵绵,而是富有弹性的肌肤,软中透着一丝温热滚烫。 秦唯西懵懂了一会,勐地睁开了眼。 眼前的画面模煳了一瞬,大概是视觉最后才上线。 随着世界慢慢聚焦清楚,她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谈不上狭窄但也绝不宽敞的单人床上,两具都只穿着薄薄单衣的躯体紧紧贴在了一起。现竹付 自己被柏嘉良抱在怀中,唇抵在了她脖颈的大动脉上,甜腻的香味令她恍惚了一瞬,险些就要启唇伸牙。 最后的理智让她勉强安分下来,却也带着些欲/求不满地用干燥的唇瓣摩挲那块白净敏感娇嫩的肌肤。 颇有吃不到糖果的小孩只能拼命嗅闻又趁着家长不在偷偷摸摸舔一舔的感觉。 她甚至真的偷偷舔了一口,尴尬又带着些羞地收回了舌头,品味着那股似乎带着阳光气息的微咸。 哦,大概是自己抱得太紧,给这个暖烘烘的小火炉子热出汗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抬头望向柏嘉良——小傢伙睡得蹙起眉,微风顺着开了一丝缝隙的窗游了进来,吹着她的金色的髮丝,她在阳光中合着眸,晨光里,她的脸侧有着绒绒的汗毛,在阳光下像是透明的一样。 像是人类童话中描述的那些公主。 但公主睡得一点都不安分。 她没有乖乖缩在暖乎乎的被子里,而是四仰八叉的,半个上半身都在被子外面,薄薄的单衣下摆因为糟糕的睡姿而捲起,几乎卷到了胸口,于是秦唯西几乎能透过被子和肌肤贴合的不那么好的缝隙看到温软绝妙的弧度和平坦精瘦的小腹。还有两只手,一只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腰,另一只手虎气又大咧咧地搭在头顶,手腕上有一串漂亮精緻的红宝石手鍊,而衣袖下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 被子另一端都快要垂到地上了,大概是被睡梦中睡得实在热的人踹了几脚。 第396页 而也是这时,秦唯西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抱得这么死——像是树袋熊死死抱着自己那颗小歪脖子树。 不抱紧一点都没被子盖了啊! 秦唯西一脸无语,努力将掉到地上的被子扯起来,给两人盖好,又试探地给人将被卷到胸口的衣摆费劲而慢吞吞地卷回去。 她动作虽然小,还是吵醒了浅眠的人。 「唔,秦唯西?」柏嘉良迷濛地睁开眼睛,眼神还懵懂着,往身旁看去。 秦唯西瞬间僵住——连带着手一起。 柏嘉良眨巴了半天眼睛,反应过来了,低头。 秦唯西的手搭在自己单衣下摆,此时下摆掀起了一点儿,露出一截紧緻的腰线。 「……你在干嘛?」柏嘉良红了脸,却没有打掉那只手。 「帮你拿好。」秦唯西先醒,大脑重启了有一会了,智商还是在线的,默默将剩下的工作完成,又缩回了手,解释一句,「刚才都卷到上面了。」 「哦……那看到了吗?」柏嘉良口出狂言。 秦唯西无措地眨巴着眼睛。 人类女孩骤然笑了起来,笑得贱兮兮的,「那看来看到了啊。」 「没有!」 「好看吗?」 秦唯西气得直接掀被子起床,无视了身后人畅意的笑声。 「我说我更喜欢那个能把我一句话怼死的活泼神气的小傢伙不代表我喜欢被怼!」 身后人慢吞吞爬了起来,顿了顿,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肢。 秦唯西身子顿时僵硬了起来。 明明抱过很多次,明明比这更亲密的拥抱也不是没有。 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张,紧张到心跳加速,唿吸急促。 「秦唯西,你看外面。」慢吞吞的慵懒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秦唯西僵硬扭头,看向窗外。 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 柏嘉良嘆口气,「春天到了啊。」险猪府 「啊?哦,然后呢?」 「春天到了,所以,」柏嘉良蹭了蹭她的嵴背,呢喃着,「我想谈恋爱了。」 秦唯西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 「我,我不行!」她结结巴巴,不断想要拿开柏嘉良绕在自己腰间的手,又终究是怕弄疼人,捨不得用一点力,「我没想好,以前没人和我这么说过。」 「没人?」柏嘉良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秦唯西这只万年老蝙蝠出乎意料的纯情也就算了,毕竟人家脑子不往这方面转,也算勉强能理解。 但万年来,居然没有一个大胆的傢伙和她表白么? 柏嘉良不信。 「真没有,」秦唯西莫名急了,像是在为自己辩护什么似的,「真的,你是第一个!」 柏嘉良愣了会,随后得意地轻笑起来,握住她的手。 「那,你喜欢我么?」 秦唯西沉默了会,最后,很小声的回答。 「不知道。」 「没关系。」 「我都不知道喜不喜欢你,你也觉得没关系吗?」 「没关系啊。」柏嘉良笑着,将头埋在她的脖颈,沉默了会,低声说。 「只要你不推开我,我都觉得没关系。」 她早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爱上这样的人,能共游一程已是荣幸,如果要是还能讨到一点点特殊的,只属于自己的垂怜,就已经此生无悔了。 秦唯西大概也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抿抿唇,咬咬牙,一下用来拉开了她的手,下床,扭头看她。 「你要好好想想?」柏嘉良依然盘腿坐在床上,是笑着的,但肌肉紧绷,脸上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秦唯西点点头又摇摇头。 柏嘉良有些紧张和茫然,心跳得很快。 「什么意思?」 「我……」秦唯西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随后用力摆摆手,「从头来。」 「首先,不要妄自菲薄,」她深吸口气,伸手,捧住了柏嘉良的脸,「你很重要,你是我珍视的人,你是我的旅伴,是独一无二的旅伴。」 「柏嘉良,你很重要。」鲜朱负 那双琥珀色的眸中瞬间泛起了水雾,一只漂亮修长的手抬起,按住了她的。 「嗯,继续。」 「然后,关于你当时说的,其他的问题。」秦唯西咬咬唇,却还是觉得应该给个答案。 「我不知道,没人和我说过喜欢,我很难理解这种感情。」 「……嗯,」柏嘉良沉默了会,笑了起来,「所以你要好好想想?」 秦唯西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也不是。」 她结结巴巴,有些侷促和前言不搭后语。 「我的意思是,既然反正要翻来覆去想,所以就干脆别浪费时间了。」 「啊?」自认为很会听言外之意的柏嘉良这回也有些懵逼。 「啧,」秦唯西急了,握着柏嘉良手的劲儿大了些,「你不是说……现在是春天吗?」 柏嘉良这回跳了起来!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秦唯西! 「我的意思是,就是,」秦唯西被那滚烫灼热的目光吓了一跳,瞬间缩回了手,讷讷道,「我发现我没法拒绝你……」 柏嘉良还僵在那里。 「我只是,仗着你不会生我气,狮子大开口而已。」她低声咕哝,喃喃自语。 第397页 「啊?」秦唯西还懵懵的。 「没事了!秦唯西!」柏嘉良突然笑了起来,横冲直撞张牙舞爪地向她沖了过来,恶狠狠的,一口咬在了她唇上。 「嗷!」秦唯西吓了一跳,一抹红晕染上了那因为虚弱而变得苍白的肌肤,「别这样。」 「春天了,这样很正常的。」小金毛笑得狡黠极了,仿佛有条尾巴在身子后面像风火轮似的摆啊摆的,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红扑扑的,上下打量着秦唯西,眸中透着一股不那么清澈纯净的味道。 「什么春天这样很正常,柏嘉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秦唯西急了。 她是小人类口中的纯情老蝙蝠,但着不代表她没见过春天啊! 那可是,万物復甦的季节! 「哦,我在想什么?」柏嘉良胆子越来越大,笑着反问。 「……你!」苍白脸上的红晕迅速扩大,「反正不可以!最多只能像刚才那样!」 「刚才那样是哪样?」 「就,就那样!」 「还是不知道,那我确认一下。」 于是某个傢伙又凑上来啄了一口。 「是这样吗?」 「……嗯。」 「嗯嗯嗯,好,最多就这样……那可以伸舌头吗?」 「什么?!那是什么?!!」 …… 秦唯西几乎是逃出房间的。 她狼狈地关上房门,靠在门板上,听着门里小人类的欢唿和畅快笑声,不断喘着气,唇角却不自觉扬起。 莫名也有点傻气。 对面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带着傻气的笑容,茫然抬头。 对面站着两个人。 闻人歌和柏长风,「和善」地望着她。 笑容僵在唇角,秦唯西一瞬间有一种想要逃回房间的冲动。 闻人歌看出了她的慌张无措,微笑着开口。 「公爵大人,不聊聊么?」 「等等,等等,」秦唯西侷促极了,「你……您叫我秦唯西就好,真的。」 她以前也和闻人歌说过几次这句话,但没有一次,是这么心虚紧张的。 「那好,秦唯西,」闻人歌让出了一条道,微笑,「进来和我们谈谈嘛。」 第160章 「那好,秦唯西,」闻人歌让出了一条道,微笑,「进来谈谈嘛。」 小嘉良向来是不对她隐瞒的,秦唯西昏迷的这几天,她早就把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都抖出来了。 当然也包括她和秦唯西的事儿。 秦唯西尴尬极了,站直身子,却微微垂下了眸,轻咳一声,声若蚊蝇,「谈什么?」 「谈谈您和小嘉良的事。」 「啊,啊,好。」 公爵大人迈着僵硬的步子,跟着闻人歌进了屋,柏长风唇角挂着不易察觉的弧度,慢条斯理地从外面关上了门。 「嗯?」秦唯西听见关门声,茫然扭头,「柏,柏长风对吧,她不来么?」 「嗯,」闻人歌微笑点点头,舒服坐在了办公桌后面,「她有点事。」 「哦哦哦。」秦唯西也不敢多问,只能懵懵懂懂坐好,腰杆笔挺,表情僵硬。 沉默笼罩着两人,谁也不先开口。 闻人歌望着眼前正襟危坐表情严肃面色苍白的公爵大人,手指按着太阳穴,轻轻敲打着。 过了会,女人慵懒随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记得我恳求过您照顾好她,并且……我和您说过,如果有一天小嘉良传送回我身边而非您亲自送回来的话,您休想将她再带走。」 「是,」秦唯西心口一紧,声音瞬间拔高,然后又没有底气地慢慢低了下去,「但这次……算是柏嘉良把我带回来的吧?」 「嗯,算,但您依然食言了。」 「是。」 秦唯西只能点头,紧张极了,大脑一下转一百八十个弯。 她觉得自己宁愿去再和泰坦或者其他什么玩意厮杀一番,亦或者和那个在现实中还素未谋面的男人斗智斗勇,甚至躲回柏嘉良的房间被她热情地按在墙上亲都行……这些都不及眼前的闻人歌可怕。 谁知道她下一个问题会问什么啊! 「睡得好吗?」 「啊?还……还行?」 闻人歌笑了起来,摆摆手。 「请您别紧张好么?怎么说都是作为家长被迫领到【敲打敲打秦唯西】这个任务的我更紧张吧。」 秦唯西怔了怔,过了一会,也笑了起来,笔直的腰板慢慢软了些。 像一尾在冷柜里被冻得邦邦硬终于泡进热水里解冻的鱼。 「我们其实应该聊正事,」闻人歌揉着鬓角,再次开口,笑着嘆口气,「您睡了三天,这三天里,各族都有些值得商榷讨论的反应,应该要好好讨论的……但我现在不太想和您聊正事。」 秦唯西犹豫了会,小声说。 「我也不是很想。」 「那就开门见山吧,」闻人歌咳了两声,坐直了,「身为小嘉良的母亲,面对现在这种情况,为了一些母亲需要尽到的责任和义务,嗯,我有必要向您询问一些问题,」 秦唯西认认真真老老实实点头,「请问。」 闻人歌翻出纸笔,深唿吸好几次,似乎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几段情史?」她抬头,那眸子里的光芒一时很难说清楚是锋锐还是期待。 第398页 纯情老蝙蝠彻底懵圈了,良久,才骤然大声说。线祝富 「没有!」 「没有?」这回轮到闻人歌懵了,上下打量秦唯西。 秦唯西挺直了腰板,莫名有些骄傲,「没有。」 「别说……情史了,」她说出后那个字的时候耳朵尖尖都红了,却还在补充,「柏嘉良刚才问过呢,连表白的她都是第一个。」 闻人歌丢下笔,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为什么?」险主敷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秦唯西瘪了嘴,忍不住吐槽,「之前完全没注意过这个问题。」 「……您,这么久,心底没有泛起过什么冲动吗?」闻人歌诡异地望着她,又看了看窗外生机盎然的世界,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你的意思,是……春天的冲动对吧。」秦唯西耳朵尖尖又红了点,轻咳一声,摇摇头,「没有过。」 唯一让欲望支配理智的几次,还都是被柏嘉良身上的那股甜香迷得晕晕乎乎的。 某位纯情老蝙蝠单纯地认为,那应该就是自己馋了,和春天扯不上什么关系。 两人面面相觑,过了会,闻人歌揉揉鬓角,耸耸肩,「那我问完了。」 「我能看看本来还有些什么问题吗?」秦唯西想探头去看桌上的纸。 手无缚鸡之力的体虚人类瞬间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潜能,cua一下抽走了。 「咳咳,不必了,都是建立在第一个问题的基础上的。」闻人歌极为迅速颇为尴尬的将纸揉成了一团,塞进了怀里。 秦唯西沉默。 一眼扫过去,她还是看见了几个特殊的关键词的。 特殊到……她这辈子还没想过那些令人瞳孔地震的动词所代表的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呜,耳朵尖尖儿要烧起来了。 「您分析过为什么自己单身至今么?」闻人歌努力切换话题,望着眼前迅速变粉的公爵大人,眨巴着眼睛。 「咳,咳咳,」秦唯西顿时用力咳嗽了几声,配合着转移话题,想了想,「如果,柏嘉良看我的那种眼神是喜欢的话,那……喜欢我的人应该不算少。」 闻人歌眸光一凛,默默将揉皱了的纸团团展开,又拿起笔。 「具体说说。」 然后……她就听见了一堆各个歷史阶段各个种族男女不如雷贯耳的名字。 着名到她这个对歷史不怎么了解的外来者听到都头皮发麻。 为矮人开拓疆土挖掘地窟打造世界熔炉虚影的那位狮心王;见证了人类最辉煌的黄金年代的温莎公国教院院长贤者【黄金】;带着族人迈入这个世界和始祖龙皇一起与其余诸族签订誓约成为龙族凡尘第一任领袖的红龙王;还有以统治暴虐残酷着称被兽境推翻三次又三次捲土重来的「兽王之王」…… 这还不包括一大堆没让秦唯西记住名字的傢伙——讲道理,没被秦唯西记住名字并不代表就是无名小卒,尘世六族现任凡尘领袖有几个被她记住了的? 「那个傢伙可讨厌了,」秦唯西口中是这样形容那位「兽王之王」的,「脸皮贼厚,死缠烂打要加入我的探险队,被我从城墙上踹下去了,三次。」 「啊,」她边想边说,若有所思,「现在想起来,原来是因为喜欢吗?」 闻人歌唇角直抽抽,早就默默放下了笔。 「嘶,如果是那种眼神……这么说的话,好像,阿忒若普斯也有点?」秦唯西把握不定,若有所思。 「慎言!」闻人歌惊得一个咸鱼打挺,放在桌上的笔都掉了! 「你确定吗?!」她压低了声音,小声问。 秦唯西懵懂摇头。 「唿。」闻人歌顿时松了半口气,瘫回了椅子。 「你不是不怕神吗?」秦唯西看着好笑,忍不住小小怼一句。 「我是不怕,」闻人歌低头看了看手中皱巴巴的纸,又揉成一团塞进怀里,嘆口气,「但只是不怕而已,不代表没有其他方面的担忧。」 那可是万年的挚友——至少秦唯西曾经认为是挚友,突然一下疑似变成小嘉良的情敌,这哪个当妈的能受得住啊! 「问题来了。」她回想了一遍那些名字,表情古怪起来,望着秦唯西,「那些傢伙,就没有一个头铁直球表白的吗?」 「可能只是我判断失误。」秦唯西想了想,小声辩解。 「不不不,」闻人歌摇摇头,嘆口气,「哪怕这里面十个人只有一个人是真的喜欢您的,考虑到他们本身的地位和实力、野心、气性、骄傲,这么大的数目这么长的时间算下来,总得有几个头铁的吧。」 但小嘉良就是第一个。 这就很不对劲了。 秦唯西也蹙起眉,想了想。 好像是不太对劲。 「我之前没想过这一点,」她望向闻人歌,「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开心得不得了,载歌载舞吹拉弹唱的看。」闻人歌耸耸肩,轻笑一声,「不管怎么说,你确认了,小嘉良是第一个。」 「嗯。」秦唯西点点头,耳朵尖尖又红了。 「那……」闻人歌顿了顿,「你现在是打算?」 秦唯西抿抿唇,小声说。 「柏嘉良说,春天到了,嗯……我没法拒绝她。」 「那你是答应了?」闻人歌挑眉。 第399页 「算是。」 「那你喜欢她?」 秦唯西没动静了,过了半天,轻轻摇摇头。 「不知道。」 她按了按自己眉心,声音骤然变得沙哑,「这些话不敢和她说,我……我毕竟活了这么久。」 她经歷的岁月又不是全靠沉眠度过的。超过万年的磋磨,她见过了太多人,经歷了太多事,良善底色不改,却也让她从曾经的意气风发锐利冲动变成了现在的温和好脾气,也让曾经被誉为血族天才的她成长为海伦大陆的公爵大人。 「她是很特殊的一个,我会一直记住她,这是我在记住她名字的时候就决定了的,」她轻声说,「柏嘉良,即便没发生这些事,她也会是我度过岁月中的一朵很好看很值得纪念的小水花。」 「哈,」闻人歌笑了,摇摇头,「你们这群长寿种啊。」 「我大概明白你的想法了。」她把玩着手中的笔。 「嗯,」秦唯西点点头,「即便是人类至强者,寿命也很难超过两百年。」 「我没法拒绝,所以……我会好好陪她度过这两百年的。」 「至于到底喜不喜欢,」她眸中泛起茫然,望向天花板,喃喃自语,「我还有很长时间去想。」 闻人歌没有回答她。 秦唯西呆了会,又苦笑着望向对面,「作为见家长来说,是不是一个糟糕透了的答覆?」 「确实是,」闻人歌脸上挂着的依然是那副轻松随意看不出喜怒的笑容,「但我可以理解。」 她抬眸,望向秦唯西身后,似乎想透过那两道门望见一个人的背影。 「因为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秦唯西,」她低声说,「只是思考方向和你相反。」 「我觉得我肯定活不了太久,所以,在那次意外发生的时候,在我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内心的时候,我也做出了和你类似的决定——我会用我的余生好好陪她,并且努力活久一点,算是对于那次意外的愧疚的补偿吧。」 自此之后,向来在革新军说一不二一旦开战就会连熬几个大夜谁也管不了谁也劝不住的闻人歌,终于能被人要挟着戒菸戒酒乖乖睡觉乖乖吃药了。 「所以我很能理解你的想法。」她笑了起来,望向打量自己的秦唯西。 「那你现在呢?」 「有点后悔了。」 秦唯西一怔。 闻人歌捂住脸,声音很低,但又是笑着的。 「真的,相当后悔没早一点开始养生。」 秦唯西抿抿唇,伸手,搭上了闻人歌的手腕,随后眉间一跳。 怎么会有人虚到这种程度?就算是最温和的生命树汁灌下去都能令她大补至死。 「交给我吧,我想点办法,」她把这事记住,又有些奇怪地望着闻人歌,「但是,我想不明白喜欢与否还能理解,你为什么……?」 「我说了我很能理解你,」闻人歌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的灵魂远比这具破破烂烂的躯体衰老。」 秦唯西一怔。 「你之前也长寿种?」 「额,不是,也是人类。」 「……那,衰老?」 「……大概和我现在年纪差不多吧。」闻人歌莫名心虚起来了,摸了摸鼻尖。 「那你管这叫衰老?」万年老蝙蝠顿时有些无语。 「啧,别考究细节,」闻人歌顿时摆摆手,「当时有点穿越者傲慢的通病,看长风和看小孩似的,也就以为自己没那么喜欢。」 「所以,」她微笑着,「虽然刚才是令家长生气的发言,但我完全可以理解您,我也完全相信……」 她顿了顿。 「两百年的陪伴,足以让您认清自己的心。」 秦唯西轻轻吐出口浊气,心中不安的大石落下,点点头。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作为母亲,我还是要给小嘉良争取点东西。」 闻人歌面上表情又变了,像只尾巴摆来摆去打着算盘要干坏事的猫,笑眯眯的。 「公爵大人,能接受一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牺牲吗?」 「可以,」秦唯西毫不犹豫,郑重点头,「您想要我做什么?」 闻人歌笑得愈发开心起来了。 「唔,真的,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只是作为母亲的一个合理恳求而已。」 她指尖敲着桌子,轻飘飘丢下一枚炸弹。 「你们……结个婚怎么样?」 「嘎?!」 自从大脑重启成功并且一直运行顺利的公爵大人…… 此时彻底宕机了。 ------------------------------------- 与此同时,另一边,柏长风推开了对面房间的门。 柏嘉良正在吹拉弹唱载歌载舞,听见身后推门声,勐得扭头,确认来人之后,继续无忧无虑地上蹿下跳傻笑庆祝。 「咳咳。」柏长风咳嗽了两声,走到桌前坐下,淡定地观看了一小段《柏嘉良发疯实录》后,指节曲起,敲敲桌子,「闻人把秦唯西抓进去谈话了。」 转着圈傻乐的小人类转着圈儿地坐到了她对面,搓了搓脸,一脸紧张。 「她们聊什么?」柏嘉良惴惴不安。 「我们一致认为应该敲打一下秦唯西,」柏长风面无表情,「这次事故就可以看出来,她对你完全没有上心。」 柏嘉良慌了,直起身子反驳,「不是啊,她也是被人算计,失去嗅觉了闻不出来,您不也,呸,她这次伤得这么重,怎么能说没上心呢……」 第400页 柏长风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柏嘉良反应过来了。 「……妈,您吓我!」 「看出来了,胳膊肘往外拐得厉害。」 「不,不是……」 「嗯,像我。」 「啊?」 柏长风垂下眸子,微微摇摇头,「刚才是在开玩笑,只是有些话,做母亲的必须要说,也必须要问。」 「……妈,您以后别开玩笑了,吓死人。」柏嘉良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忐忑不安起来了,「我之前被绑架,妈咪那边什么反应啊?」 「不用担心,她比我冷静理智得多,你现在既然安全回来了,她估计也不会对秦唯西有什么怨言。」柏长风按了按鬓角,眸中有一丝疲倦。 柏嘉良倒并没有因为这话开心起来——她听出了柏长风的言外之意。 「也就是说……您有点怨言?」她小心翼翼问。 「嗯。」柏长风坦然承认。 柏嘉良搓搓爪子,身子前倾,硬着头皮问,「我能做点什么打消您的怨言吗?」 柏长风唇角无奈地扬起,伸手,有些生疏地揉了揉柏嘉良细软的髮丝。 「你开心就好。」 「您别这么说啊,」柏嘉良持续性慌张,「要不我把秦唯西拖过来,您揍她一顿?放心,她肯定不还手。」 柏长风更加无奈,摇摇头。 「小嘉良,我问你,」她声音温和了些,「在亚空间那个实验室,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是不是很难过?」 柏嘉良怔了怔,随后明白了。 是在讲鱼和月亮的故事时候,是精神濒临崩溃在哭着倾诉曾以为永远无法得到回馈的爱意的时候。 「……嗯,难受。」 「秦唯西出现的时候呢?」 「还是有点难受。」 「但你很快就调理好自己了,一传送回来受伤刚醒就拉着我跨过大半个大陆找人,一找到人就冲上去不管不顾抱住就啃,一点也没看出难受……」 「妈!」柏嘉良红了脸,想了想,低声说,「嗯,看到她来,虽然还是有点难受,但很开心,很开心。」 「而且,那个时候,我就动摇了。」 自以为笃定的事,突然又有了点小小的希望。 这点小小的光,小小的希望,足以让那么多那么多的绝望消散,也足以再让她鼓起勇气。 「我懂,」柏长风微笑望着她,「我也一样。」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在生气后如何迅速调整好情绪这方面,两人可谓是如出一辙。 「正因为我理解你,所以……」她顿了顿,「我不会去怪她。」 柏嘉良听懂了些,抿抿唇,忍不住伸手,握住了柏长风的手。 「好了,」柏长风拍拍她的手背,「看看你的礼物吧。」 「好。」柏嘉良用力点点头,抹了抹眼角,「在哪啊?」 柏长风陷入了沉思。 柏嘉良现年18岁零4天。 「秦唯西没给你吗?」她眯起眼睛,低头,打量着柏嘉良手腕上的红宝石手鍊,「她还发誓会把我们给你的生日礼物都带到的。」 柏嘉良陷入沉思,随后,支支吾吾。 「带,带到了。」 「在哪儿?」 「额,在,在我的储物空间。」 柏长风面上挂上了和蔼的笑容。 「那给我看看合不合适。」 ------------------------------------- 「秦唯西,救命!」柏嘉良慌慌张张破门而入。 然后就看见了似乎在办公正专心看卷宗的闻人歌和坐在角落里发呆的秦唯西。 这边的谈话似乎早就结束了。 「这么快?」柏长风从她身后走出来,讶异发问。 「大部分问题没问上,」闻人歌耸耸肩,指了指旁边的嫩粉色蝙蝠,「公爵大人的感情经歷比白纸还要白。」 秦唯西此时颇为迟钝地反应过来了,起身走到柏嘉良面前,低声问,「怎么了?」 「咳,」柏嘉良用力咳了一声作为提醒,然后大声道,「成年礼物我不记得放哪去了,是在你这儿吧。」 大脑宕机中的公爵大人茫然回復,「我给你了。」 她还指了指柏嘉良手腕上晃啊晃的红宝石。 然后,两道冰凉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柏嘉良使劲儿挤眉弄眼。 秦唯西想了半天,身子一僵。 她颤颤巍巍一翻手,掏出了三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嘿!我就知道在你这儿!」柏嘉良继续富有感情的棒读,「我当时塞给你让你拿一下,后来忘了。」 秦唯西默默回头看了眼闻人歌,重启后迟钝的大脑费劲运转起来。 「没这回事,是我的错,我忘了,」她很快做出了回復,低眉顺眼的,「快拆开看看。」 柏嘉良一惊,压低了声音喊,「秦唯西!」 秦唯西假装听不到。 身前身后两道冰凉的目光已经消失了。 果然这才是正确答案么? 「小嘉良,拆开看看吧,」闻人歌微笑着接过了话头,「柏长风和尤拉西斯的不清楚,妈咪我可是费心费力地准备了的。」 「好。」柏嘉良也不去想为什么秦唯西不配合了,乖乖点头,然后先拆开了自己已经见过的礼物盒——尤拉西斯给的。 这是三个盒子里最大的一个,也是最沉的一个。 第401页 完整撕开精美的包装纸,里面是一个木盒,再打开,里面是个巴掌大小款式古旧的瓷瓶,白色的小瓷瓶颈处还繫着红色的丝绳。 「啊。」闻人歌面色有些惊讶,「她送了这个。」 她很快又笑了起来,来回打量秦唯西和柏嘉良,「现在倒也合适。」 「这是什么?」柏嘉良有些好奇,将小瓷瓶送到鼻间闻闻。 浓烈馥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女儿红。」闻人歌表情有些怀念,「我应该是和她讲过这个故事,没想到这个傢伙居然能记住。」 柏长风的表情瞬间冰冷起来,硬邦邦吐出一句。 「我没听过。」 「你当然没听过,你那个时候还没上山。」闻人歌吐槽一句。 室内温度顿时降低了些。 「又来,少吃干醋,」闻人歌无奈,揉揉鬓角,「小嘉良,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 「有一张卡片,」柏嘉良看看柏长风,喉咙滚了滚,小声说,「尤拉西斯姨姨没说太多,就说这壶酒和我年纪一样大。」 「你们那边的习俗?」秦唯西智商逐渐恢復中,开始打圆场。 「嗯,算是吧,」闻人歌调侃地望着她,「我们以前生女嫁女的必备之物,女儿出生时,要取上好的糯谷酿成女儿红,仔细装坛封口埋藏在地底,待出嫁之时再拿出来大宴宾客。」 「有泥土的味道,」柏嘉良闻言,鼻尖动了动,「但好像是很早之前的了。」 「长年转移也不可能一直埋在一个地方,」闻人歌耸耸肩,「所以算不得正宗,但也不错,现在送你很合适。」 柏嘉良只以为她在说自己和秦唯西的那点刚酝酿确认了点的感情,脸一红。 这么说,的确很合适。 就在生日那天,她迈出了那一步。 她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转头看秦唯西。 也不知道为什么,秦唯西脸比自己还红。 「至于你,」闻人歌伸手,一把将柏长风拖了过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手臂,「你别瞎吃醋,咱们都不记得做这事了,尤拉西斯有心,挺好的。」 「为什么不让我做?」柏长风还在生闷气。 「……你当时生小嘉良的时候多遭罪啊,我就算记得也不会让你做啊。」 「那你不做?」 「我当时光顾着照顾你了,连小嘉良都没看两眼,还指望我记得酒呢?」闻人歌委屈。 柏长风眉毛一跳,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沉默一会,委婉表达。 「其实你可以去酿酒。」 「你的意思是我照顾不好?」 「没有的事。」柏长风果断认怂,又抬抬下巴,「小嘉良,快拆。」 柏嘉良急忙点头,视若珍宝地收好小瓷瓶,又拆开了第二个盒子。 这两个盒子就轻很多了。 第一个盒子里,是一个挂坠,能挂在脖子上的那种。 「这个是我送的。」柏长风唇角挂起笑意。 「是另一个保命的吗?」柏嘉良好奇地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那只有一半的深木色长/枪样式的小挂坠,「妈,这要是你当天直接塞给我多好。」 「不是,」柏长风摇摇头,「是柏家的收藏,当时给你翻药的时候翻出来了,也终于看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柏嘉良研究起了小挂坠。 「龙枪。」秦唯西有些惊讶地开口。 龙枪,龙骑士的武器,由于巨龙的体型过于庞大,作为骑士的人类如果想要参加战斗,武器往往也是巨型的——最常见的,就是长达三米的龙枪。 「说起来,你还知道它的第一任主人,」秦唯西从她手中接过小挂坠,在阳光底下看,又摇摇头,「破损很严重,估计很难修復了。」 「谁?」柏嘉良从她手中接过小挂坠。 「龙族博物馆,碎成两段的龙枪,「秦唯西提示着她,「图马克大撤退,人类龙骑士边良和他的战友,生命巨龙雷利罗德尼。」 柏嘉良想起来了,瞪大了眼睛,再次举起那个挂坠,来回翻看。 同样惊讶的是柏长风。 「真的?」她望向秦唯西,「我只看出应该是柄龙枪。」 「八九不离十——因为龙枪和矮人的锻造工艺有些区别,它是取巨龙的尾骨作为主要材料,这其中,只有生命巨龙的龙枪中不会掺杂金属。而生命巨龙本就稀少,它又断成了两截,」秦唯西耸耸肩,「几乎可以锁定了。」 「龙枪不是应该很大吗?三米长?」柏嘉良好奇发问。 「一些小技术,」秦唯西失笑,「就算龙骑士都壮硕勇勐,也不能随身携带这么大的武器啊。」 她指尖碰了碰小挂坠,「不过这个……除非有个生命巨龙来修復,否则象徵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柏嘉良懵懂点头,又望向柏长风,眸中有些崇拜的意味,「您家底可真厚!」 「都说了她是大地主了。」闻人歌在身后轻笑。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龙枪,更不知道它的来歷,」柏长风摸了摸鼻子,轻声说,「只是家里传下来过一些闲碎的说法,说这柄枪,是一个关于守护自己爱的人的故事。」 「故事的最后,是一个好结局。」 「我觉得寓意不错,所以才拿给你了,」她眸中有些懊悔,「或许我应该换一个。」 第402页 秦唯西说的故事和她听过的可就完全不同了。 「没事,」闻人歌理解她的顾虑,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他们最后不也是守护了自己爱的人么?」 柏长风沉默了好一会,最后,点点头。 只是,如果可以……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希望小嘉良成为边良和雷利罗德尼那样的英雄。 嗯,秦唯西嘛,最好也不要。 「啧啧啧,一个个都很拿得出手嘛,」闻人歌打破了略有些沉闷的气氛,笑着指了指最后一个,也是最小的盒子,「小嘉良,看看妈咪的礼物,别嫌弃简陋哈。」 「好耶。」柏嘉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拆开了最后一个盒子。 秦唯西再次震惊了。 「记忆晶石?」她望着那枚小小的石头,又望向闻人歌。 「咳咳,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闻人歌笑道,「花了我大价钱呢,长风的小金库都被我掏空了。」 记忆晶石,又是矮人发现并取的名字,稀少到几乎只出现在吟游诗人的故事里。 顾名思义,它可以存储记忆。 更可贵的是——连凡人都可以轻易使用它,没有任何要求。 「妈咪?」柏嘉良小心翼翼拿起那枚晶石,好奇地望向闻人歌。 「试试。」闻人歌微笑,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柏嘉良将那块冰冰凉凉的小晶体贴在了自己脑门上。 剎那间,她仿佛看见了一座大图书馆。 「我不是理科生,但好在比较擅长背诵,」闻人歌的声音似乎很遥远,又好像很近很近,「我把我记得的东西,全都留下来了,有些我给你讲过,有些还没来得及讲——这里有不同时代的诗歌,不同背景的小说,不同文明的歷史,科技的演变,美好的幻想,治国理政的讨论……」 「小嘉良,这是我留给你的,另一个世界的精神财富,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人类。」 柏嘉良缓缓抬头,望着那似乎庞大到没有边界的图书馆,怔愕之余,她心念一动。 【血族】 或许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本书迅速在她面前展开,扉页上写着——【这本书讲述了血族爱德华和人类女子伊莎贝拉的相爱故事】 柏嘉良瞳孔地震,看了眼书名。 《暮光之城》 她又迅速看了眼内容,大受震撼。 「妈咪?」 「嗯?」 「你对血族的刻板印象,来自于这些么?」 「不然呢?」 柏嘉良勐得睁眼,望向笑眯眯的闻人歌和站在一旁一脸狐疑的秦唯西和柏长风,骤然笑了起来。 「妈咪,我超爱这个礼物!」 「喜欢就好。」闻人歌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秦唯西很是好奇,反覆打量那个小晶体,「柏嘉良,什么对于血族的刻板印象?」 「没什么!」柏嘉良脸一红,又换成了小小声,「以后跟你讲。」 「好。」秦唯西乖乖答应了,唇角莫名挂起了一丝笑容。 【以后】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个词这么值得期待过。 「好了,讲了这么多,耽误了会时间,」闻人歌拉着柏长风在自己身旁坐下,轻咳一声,「该说正事了,虽然正事也不多,只需要咱们公爵大人确认一下就行。」 「说完正事,小嘉良,咱们再和你聊聊另一个重要的事儿。」 「什么重要的事儿?」柏嘉良好奇。 「说了说完正事再说。」闻人歌含笑看了眼秦唯西。 秦唯西再次满脸通红。 闻人歌耸耸肩,不逗蝙蝠了,摊开一本卷宗递过去,「你昏迷的三天里,各族外交部都在疯狂打探消息,我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矮人那边想必也只多不少。」 毕竟,秦唯西在矮人地窟大开杀戒并没有瞒着任何人,而亚空间剧烈的能量波动,自然也没有逃过神经绷紧的各国政要的目光。 「矮人已经做出了解释——0号项目组叛变,成果被泰坦窃取,现在0号项目组所有成员正被羁押,等待宣判,」闻人歌望向秦唯西,「各族一开始还不相信,但在亚空间剧烈波动之后,也由不得他们信不信了。」 秦唯西闻言,微微一怔。 「直接抛弃了0号项目组么?」她若有所思。 不过也确实如此,就算0号项目组的人极为重要,但由于有拉撒路的身影,矮人绝不可能让这件事上升到神明的层次。 「大概是卖惨的双簧吧,不过做出这个决定的傢伙也有些魄力。」她摇摇头,低声评价。 「卖惨肯定是在卖惨,但问题在于,你打算怎么处理?」闻人歌温声说。 确实,那些人的生死,就在秦唯西的一念之间。 要是秦唯西真不打算让他们活,矮人也不敢留他们的性命。 秦唯西犹豫了。 这次事看似完美解决,但的确还有很多很多的疑问。 【公爵大人,容我纠正您一点】 【不仅是拉撒路王上,四位神明,都默许了这个方案】 十六尊泰坦,自己的确付出了恐怖的代价,但绝对是在承受范围之内的。伤筋动骨,但从没有危及生死。 所以,就仅是如此么?结束了? 还有,自己最后在亚空间迷失时,那一道金色的光束。 第403页 那是矮人的力量,但不是神的力量。 不是拉撒路,但又是谁? 「我……」她启唇,却又停住了,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柏嘉良却将她的迟疑当做了她想要大开杀戒,紧张兮兮地扯了扯她的衣袖,「秦唯西,算了吧。」 「但他们算计了你。」秦唯西瞬间将所有思绪按下,严肃地望向柏嘉良。 「是,是算计了我,」柏嘉良抿了抿唇,「但他们也付出了代价。」 「损失一具复制体么?」秦唯西蹙蹙眉,「这算不上代价。」 「不,秦唯西……」柏嘉良低声说,「是死亡的代价。」 她慢慢握住了秦唯西的手,手心里都是汗,还在微微颤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噩梦。 「虽然只是复制体的身躯崩解,但,和真正的死亡没什么区别,很难受,很痛。」 「秦唯西,我体验过,我知道。」 秦唯西瞬间反握住她的手,沉默了。 过了会,她将柏嘉良拥入怀中,轻轻揉着那细软的髮丝。 「好,听你的,那就放了他们。」 「嗯。」 她们不知道抱了多久,直到闻人歌的轻咳声响起。 两人瞬间弹开,扭头,脸刷一下都红了。 办公桌前,闻人歌拉着柏长风饶有兴趣地吃瓜,那模样,没来上两把瓜子都显得情绪不到位。 「咳,好像正事是结束了哈?」见她们扭头,闻人歌挥挥手,「那该说那件事了。」 她朝秦唯西狡黠地眨眨眼睛,「你说还是我说?」 秦唯西脸顿时更红了,额上泛起汗珠。 「我来吧。」 她紧张兮兮地扭头,望向柏嘉良,努力清了清嗓子。 柏嘉良看她这模样,莫名也紧张起来了,心脏跳的越来越快。 秦唯西深吸口气,颤颤巍巍开口。 「柏嘉良,你……」 第161章 闻人歌看看屋子角落里坐着画圈圈一声不吭的柏嘉良,又看看在她身旁转着圈圈,一脸无措地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啥的秦唯西,默默捂额。 她怎么也没想到,小嘉良的反应会比秦唯西还大。 …… 「柏嘉良,你……」 秦唯西喉咙滚了滚,脸红得像是个熟螃蟹,支支吾吾半天没能开口。 「我怎么了?」柏嘉良紧张且茫然,却还在耐心引导秦唯西开口。 秦唯西憋了半天,扭头望向闻人歌。 「那还是我来说?」看乐子不嫌乐子大的闻人女士笑呵呵地指了指自己。 秦唯西顿时用力摇头,又扭头,认真望着柏嘉良。 「柏嘉良。」她能从眼前人漂亮的琥珀色眸子中看到话都说不利索的自己,心底竟然瞬间泛起一丝荒谬的笑意,燥乱的内心也安定些了。 「你母亲说,我们最好结个婚。」 啪! 身旁响起清脆的响声。 被拉着看乐子的柏长风扭头,唇角抽了抽。 正是闻人歌一巴掌拍在额头上,一脸纠结痛苦,见人看过来,她无奈沖柏长风龇了龇牙,做了个口型。 【还不如我说呢】 天地良心,她还以为能看见喜闻乐见的求婚戏码。 你说就说,提我干嘛?! 柏长风微微摇头,眸中露出几分无奈,又沖当事人的方向努努嘴,示意。 闻人歌看过去。 两位当事人完全没有受到这边小响动的影响——秦唯西一脸紧张地望着柏嘉良,手指纠结地抓着衣摆,而后者脸骤然烧得通红,恍惚间头顶都要冒出白气。 她感觉自己都没听清整句话,只有几个字在她脑海中来回播放。 秦唯西和她说。 结婚。 结个婚吧。 「啊!秦唯西!」高分贝的尖叫骤然响起。 闻人歌骤然后仰,默默捂了捂耳朵,面上露出一小丝嫌弃。 和个烧开的水壶似的。 「秦唯西,」柏嘉良尖叫完,喘了口气,眸子水汪汪金灿灿的,「你算是在求婚吗?」 闻人歌闻言,眸子一凛。 不好,秦唯西肯定得坏事。 果然如此,公爵大人懵懵懂懂,「求婚?算是吗?」 她带着几分求助意味地看过来,又被闻人歌要杀人的目光吓了一跳,不但没想清楚,反而更煳涂了,「不是,是你母亲,想要为你争取点东西。」 柏嘉良快咧到耳根的嘴角瞬间僵住了。 啪!!! 闻人歌气得重重一拍桌子,又疼得龇牙咧嘴,一边疯狂甩着一边狠狠瞪秦唯西。 她一手养大的女儿,她不懂吗? 柏长风默默将她的手接过来,轻轻揉捏着。 果然,柏嘉良的唇角慢慢垮了下去,脑袋也垂下来了,脸上的酡红还没褪去,但已不复方才的激动。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小声说,「抱歉,我能拒绝的吧。」 「我也是,」她骤然嗤笑一声,声音低到听不见,「我还以为开窍后能一日千里呢,果然,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柏长风的手骤然被用力捏了一下,她吃痛,扭头一看。 闻人歌正在疯狂掐人中。 「为什么?」秦唯西却还不懂,小声问。 柏嘉良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无奈。 第404页 笨蛋蝙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唯独对感情这方面堪称懵懂无知——估计这只纯正善良的好蝙蝠连挂在人屋檐听墙角这种事都没干过。 现在她自己开始谈恋爱……算是谈恋爱吧,涉及到这方面的智商更是直线下滑。 「因为这对你不公平,」柏嘉良垂下眸子,又很快扬了起来,微笑着回答,「你还没想清楚呢。」 「我想没想清楚和这个没多大关系吧。」秦唯西的思路很是耿直,也觉得闻人歌向她阐述的理由很有道理。 于是她握住了柏嘉良的手,认认真真说,「婚姻关系,是一个可以昭告天下的契约,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人,还是很重要的人。特别是矮人地窟已经有了前车之鑑,我大开杀戒之后,又公布这一重关系,以后再要有傢伙想借别人之手绑架你他们都不敢轻易动手。从你的安全性来考虑,这是很好的法子,相当合理。」 她的长篇大论还没说完,闻人歌就一头扎进了柏长风怀里,肩膀一抽一抽。 她气笑了。 见过直的,没见过这么直的。 见过0分答案,没见过负分答案。 「秦唯西,这不是一个契约,」柏嘉良终于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瞟了一眼,顿时明白了什么,嘆了口气,反握住秦唯西的手,认认真真,「如果你是以这个理由向我提出的邀请,那我只能说,对我不公平。」 秦唯西再次懵逼。 以她对感情方面的木头脑袋,完全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但柏嘉良显然是不想对她解释的,只是笑笑,松开了她的手,扭头,幽怨地望了眼某个作为出主意的始作俑者刚从柏长风怀中探出头见她看过来又一个勐子扎下去心虚不愿看她眼睛的闻人女士,自己搬着小凳子,去了角落。 「怎么了?」秦唯西还懵着,却下意识问了一句。 「我想出去静一静,但又不想离开你,所以你们继续聊正事,当我不存在好了。」柏嘉良用最朴素直白的语言阐述自己刚刚平復的心情,坐下,头一下撞在了墙上,一动不动。 于是秦唯西看向狗头军师。 闻人歌无力地摆摆手,「没什么正事了。」 她又对秦唯西做着口型,【你先出去,我来做工作】 虽然刚才这个理由从秦唯西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糟糕,但的确也是她作为母亲的真实想法——两者身份实力差距太大,之前小嘉良单相思还好,真要谈恋爱,这些都算是一个个小坎儿。现在她要求的这些,一是要给小嘉良一个正正噹噹能被写在歷史上的名分,二也的确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嗯,只能说秦唯西仅剩的恋爱脑没让她说出第一个理由简直是万幸。 秦唯西却像是突然开了点窍,望了眼杵在角落一声不吭的柏嘉良,默默摇头,踱步过去了。 闻人歌一拍脑袋,拉着柏长风起身就要走。 得,也行,给两人点私人空间冷静冷静吧。 正好,她也得冷静冷静。 看别人谈恋爱那是看乐子,嘴角就没下来过。看这俩谈恋爱,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恋爱脑这个词,放别人身上那是妥妥的贬义,要是放秦唯西身上,那可真是对她偌大的褒奖了! 唉,真希望秦唯西的恋爱脑能健康茁壮地迅速成长。 她俩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角落中秦唯西轻声开口。 「柏嘉良……」 闻人歌脚步一顿,耳朵竖起,虔诚祈祷某个恋爱无脑的公爵大人不要坏事。 秦唯西已经蹲在柏嘉良身旁了,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垂着眸,小声说。 「如果你不想结婚……」 「我没有不想,」柏嘉良迅速打断了她的话,「只是不是现在。」 秦唯西囧了囧,随后点头,「嗯,那就不谈现在。」 这回柏嘉良抬头看她了。 秦唯西其实还没搞清楚自己哪里不对,但心中流淌的一种令她战慄的感情驱使她开口。 「现在不结婚,订婚怎么样?」 柏嘉良呆住了。 「你看,订婚其实也差不多,」秦唯西又握了握她的手,认认真真地说,「而且,订婚是可以反悔的吧,至少没说死。」 「先订下来,」她的笑容温暖柔和,眸中有柏嘉良此前从未见过的光彩,「等我想清楚了,或者等你想清楚了,再结婚,怎么样?」 柏嘉良唇角动了动,眸子再次泛上了一层雾气。 她微微点头。 「好。」 房门口,紧张兮兮的闻人歌松了口气,带着几分惊奇地望了眼角落中的两人,不动声色地关上了门。 「怎么突然开窍了?」她压低声音问柏长风。 从来就不是「合不合理」,而是「愿不愿意」,进而延伸,归根结底,还是「喜不喜欢」。 小嘉良的性子她懂,那绝不是一个会因为「合理」而结婚的孩子。 但秦唯西主动提出订婚,并老老实实坦坦荡荡表明自己要「好好想想」——不管怎么说,这已经是源驱动力从「合理」往「愿意」进而到「喜欢」的一个大幅度进步了。 「我觉得不是开窍。」柏长风没有松开她的手,靠在墙边,唇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摇摇头,「你看她最后惊喜茫然的表情,很显然,没有开窍。」 第405页 「那是瞎猫撞着死耗子?」闻人歌狐疑地回忆。 「应该也不是。」柏长风唇角笑意扩大了些,能从那张冰山脸上看出些欣慰和惊喜。 「我觉得,大概是真诚。」 闻人歌若有所思,刚要开口,还没来得及接话,门突然又被推开了。 柏嘉良拉着秦唯西,兴致勃勃地沖了出来,对着门口的两位妈咪龇着大牙傻乐,晃了晃秦唯西的胳膊,「我们先回我们自己房间了!」 「啊,好,」闻人歌点点头,含笑回了句,「其实你们多待会也没关系,我和长风可以出去走走。」 「啊?哦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柏嘉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耳朵粉粉嫩嫩的,口出虎狼之词,「您的办公室又没有床。」 闻人歌:……?! 但一看秦唯西那懵懂又带点尴尬的神情,她又松了口气。 至少自家小白菜……不,小黄花肯定不是吃亏的那个。 「注意点。」她随口说了句嘱咐。 也不知道是想要小傢伙注意点什么。 「我会的。」柏嘉良又点点头,开心得一蹦一跳,就要拉秦唯西回去。 秦唯西却像扎了根似的,钉在地上不动弹,朝着闻人歌认真点点头,「麻烦你们快点放出消息了,我会让公爵府那边尽快赶出一份婚约的。」 「不急,」闻人歌一边被秦唯西的高效率小小的震撼了一下,一边笑着摆摆手,「怎么说也要先铺垫一会。」 「什么铺垫?」秦唯西还没反应过来,柏嘉良却有些急了,拖着人就走,嘴里还嚷嚷着。 「妈咪肯定会打理好一切的啦,咱们别担心,快快快,回房。」 秦唯西不得不被她拖回了走廊对面的房间,在两位「长辈」的注视下,门啪的一下关了,随后是□□拍在门上的闷响,还有隐隐约约的一声抱怨。 「嘶,柏嘉良,你别……」 后面的话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门开始轻轻振动起来,没有规律,也没有力度的控制,偶尔发出一声响,似乎是溺水的人在无力地想要抱拥浮木。 过了好一会,门的另一头终于传来了餍足的呢喃声。 「早就想亲你了,笨蛋蝙蝠。」 「……下次,下次打个招唿。」 「不好。」 「你……唔!」 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两人完整目击了门的最后一次震动。 然后声音就远去了。 按照柏嘉良的说法是——她们房间有床。 被按在门上亲终究还是有几分膈骨头不是? 闻人歌默默摇头,压低了声音感慨。 「年轻人就是好啊。」险主赋 一只手慢慢搭上了她的肩膀,柏长风扭头,似乎是在打量办公室的门是否结实。 闻人歌怂的很快。 「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 翌日,从人类新政权的外交机构和宣传机构同时传出了一则消息——人类现任军政领袖和军方最高负责人唯一的女儿,已经定了婚约。 此言一出,四方震撼,各国外交官迅速踏破了外交大臣的门槛,反覆询问消息的真实性,并试图撬出更多信息来。 而在外交大臣经过闻人歌严格嘱咐的外交辞令的模煳下,这个婚约很快就被认定为一类普通的政/治联姻。 这就很合理了。 各方都松了口气。 人类新政权本就摆脱了之前无数人类帝国的传统——并没有在全国以官方态度表明推行任何一种神明的信仰,而是四管齐下。 反正不要钱,多少都信一点。 这同样也打破了之前的规则。此前,每逢人类政权变换,被确定自己的神成为了主信仰的那个国家就会向人类施以大额援助,进行战后重建,与人类新生的政权关系和其他种族比起来就拉近了几分,贸易外交问话交流方面能占便宜的同时,战后重建的工作多少也能捞点油水——这个任务大多数时候是由精灵来完成的,最近十来次矮人凭藉远超其他各族的科技发展水平也逐渐占了些「份额」,龙族也曾因为某几次的人类政权中有龙骑士的身影蹭到了几次机会。唯独可怜的兽境,从来没有在战后重建中捞到一丁点好处。 咱就说,哪个新生的人类政权不把维/稳放在第一位,而是让【破坏】成为主流信仰的啊! 总而言之,这次人类新政权打破了歷代的规矩,各族有的欢喜有的忧,不过也都在暗戳戳讨论打赌人类到底能不能不靠外力自己重建国家。 而当这个婚约消息一放出来,各族顿时自以为有了答案,心中踏实了些的同时,也多了几分轻蔑。 看吧,政治联姻,据说还是让刚成年的小傢伙出来政治联姻换去资源,啧啧啧,人类新政权也就那样呗,又是一个政客罢了,还嚷嚷着什么要建立新世界,可笑。 政治联姻,并不是没有先例,相反,歷史上联姻还相当多,最多的选择依然是精灵。 精灵貌美,和人类关系一直保持得不错,神明实力强大,立场又无可挑剔,简直是除了天性奔放喜欢乱搞之外没啥别的缺点——但乱搞在这种家庭算得了什么? 于是乎,各族都把目光投向了精灵,羡慕的同时又有些嫉妒。 又让这小子捞到了。 第406页 而精灵内部可就是乱了套,外交大臣接到消息后,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教会神殿,找上了同样一脸懵逼的首席神殿长老海洛伊丝,质问这么大的外交要事为什么不先通知他。 海洛伊丝同样懵了逼了,手一摊,大声嘟囔——我也没接到消息啊?! 外交大臣懵圈了,一番思索后得出了结论。 难道是哪个精灵小伙子或者小闺女和人家定了终身? 他瞬间乐开了花。 嘿,原来不是政治联姻啊,但和政治联姻效果也差不多,这下精灵商会在人类受到的绊子能少些了吧?那些贸易保护主义也能少些了吧? 多好啊! 开心了还没半天,他就接到了一个令人悲痛欲绝的消息。 海洛伊丝致电了闻人歌,进行了一番亲切友好的口腔广播体操后,后者委婉表示——订婚对象并非精灵。 这个消息传到精灵外交大臣的尖耳朵里后,不超过三分钟,各国的外交大臣全都知道了订婚对象并非精灵。 于是乎,轰轰烈烈的排查运动在各族同时上演:兽境外交大臣特意从一个据说很灵验的神龛请了尊兽神塑像摆在外交部里一天三次不断向神明祷告试图走个万年大运,矮人一边纠结着刚发生的0号项目叛逃会不会影响到联姻一边把所有新发明的玩意都搬出来擦洗干净,而龙族想得更深远一分——他们算盘都打好了,万一这种好事落到自己头上,就从龙族可怜的人口份额里送出去三条龙和人类结成契约关系。 那可是三位龙骑士耶! 唯独血族,没啥反应。 啥,我们家又没神,看我干嘛?和我有啥关系?吃瓜群众一枚罢了。 三族的排查热火朝天,如火如荼,人类这边则不动声色,放出了个消息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直到第二天,外交大臣似乎是被扰得烦不胜烦,「无意中」又秃噜出一个消息。 双方都不急着结婚,只是订婚。 哦哦哦,订婚啊,问题不大,都一样的嘛,懂得都懂。 第三天,刚铎城门开,一支轻车简从的队伍出了刚铎城。 队伍真不大,每天同样规模进出的队伍没有八十也有五十。 但是领头的是外交副臣,这就很有意思了。 各族顿时集中了精神,无数双眼睛注视着那只队伍,期待着它会从哪个传送阵里出来。 然后…… 在众人的大跌眼镜的同时,队伍出现在了血族。 不是,血族?! 已经被挑选出来打算一併送出去的三条精干青年巨龙回家了,矮人的那些超级科技成果被搬回家了,兽神塑像也被以最快速度恭恭敬敬请回了神龛,某种意义上说,回家了。 年轻的血族女王同样懵逼,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布置好了欢迎仪式——而且是在白天的欢迎仪式。 对于血族来说,可见其诚意。 在血族女王和人类外交副臣进行了一番柔软的口腔体操之后,外交副臣终于又「勉为其难」地透露了一丝消息。 「没有经过官方的外交渠道知会贵方实在是抱歉,但因为是双方自由恋爱,不涉及政治因素,我们也不想将这起婚约牵扯上任何政治因素,所以也是现在才向贵方表明情况。」 血族女王陛下表示理解支持,又有意无意询问是哪位血族能有如此殊荣? 外交副臣「谦逊」地表示——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关注这件事的各族都舒了口气,又有几分犯嘀咕。 难道还真不是政治联姻? 算了,不是最好,至少大家都没捞着什么好处。 但很快,从刚铎城里传出的另一则消息让他们的心再次提了上来。 【不是什么普通人,那都只是遮掩之词罢了,婚约对象是一个贵族!】 血族贵族委实不多,各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开始对血族的侯伯子男各个爵位挨个挑选排查。 排查一日后,无果。 于是扩大排查范围,除了侯伯子男各个爵位的现任继承人之外,他们的孩子,或者其他拥有继承人权利的血族都一併纳入了排查范围。 排查三日后,无果。 但住在人类驻血族外交使馆的那位外交副臣动起来了,三日后的清晨,他起了个大早,在王城里慢跑了一圈,又在各族外交使馆前不断晃悠后,他回到了人类使馆。一个小时后,他身着干净整洁而不失派头的正装,步行拜访。 他所前往的方向,是血族公爵府。 各族顿时又松了口气,笑着感慨那个放消息的人还真会玩文字游戏——只说是贵族,又没说是哪族的贵族。大名鼎鼎的公爵府可是养了不少各族有贵族头衔的人呢。 他们算了算。 公爵府里有继承了兽境十二勇士之首波琳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的兽境贵族身份的月狼族阿纳斯塔西娅·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有拥有普拉斯达家族顺位继承权的普拉斯达家族小女儿科瑞斯特尔·普拉斯达;还有从黑潮侵蚀过后的死蛋中孕育出的龙族米切尔——他同样有贵族头衔,虽然只是个普通的男爵。 因为龙族数目实在是太少了,是只龙都有贵族头衔。 于是乎,被迫退场的矮人和精灵一起,静静看着三条精壮的青年龙又被叫了出来,而那尊据说很灵验的兽神塑像也再次摆到了兽境外交部里头。 第407页 公爵府似乎早就接到了通知,出来迎接的不是月狼族大管家阿纳斯塔西娅,也不是尊贵的普拉斯达家族继承人科瑞斯特尔,更不是死龙蛋里孵出来的社恐小黑龙米切尔。 而是此前从未出现在大家视线中的小哈士奇精基里尔。 穿着干净整洁但后脑有包显然是出门前被细心嘱咐又被胖揍一顿的小哈士奇精认真严肃地收下了人类外交副臣递交的大红色婚书,啪的鞠了一躬,默默退回了公爵府。 不得不说,哈士奇精这个种族在装认真严肃的时候还是很像样子的。 可能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种族天赋。 而在次日,在众人的猜测之中,公爵府大门再次洞开,小哈士奇精基里尔和月狼族的公爵府大管家阿纳斯塔西娅一起出面,同样是盛装,同样是步行前往人类驻血族外交大使馆。 三条精干青年龙再次回家,而兽境外交大臣泪眼朦胧地抱着那尊很灵验的兽神塑像痛哭流涕。 苍天有眼!终于啊!走大运了啊!这种好事和肥差终于轮到咱们兽境了啊! 虽然阿纳斯塔西娅女士在户口上并不隶属于兽境,而是隶属于公爵府,更准确得说是隶属于血族。 但那毕竟是个兽人啊,是个有毛绒绒大尾巴和尖尖毛耳朵的不可置疑的兽人啊! 最后,在万众瞩目之下,在阿纳斯塔西娅将另一封大红婚书交给了满脸堆满笑容的人类外交副臣。 很快,整个世界都知道了最后的答案。 缔结婚约的对象双方。 一位是人类现任军政领袖闻人歌和军方最高负责人柏长风的独女,柏嘉良。 另一位是…… 公爵府,秦唯西。 【海伦大陆的保护者】【全大陆的救主】【海伦第一圣骑士团团长】【伟大的和平守护者】【精灵教国终身荣誉教皇】【矮人国荣誉骑士】【兽人王族的终身挚友】【龙皇唯一认可的龙骑士】【血族之祖】【血族唯一的公爵】,正儿八经谁也挑不出问题的血族贵族——秦唯西。 整个世界静默了一会。 然后,全世界都沸腾了! 哦不,准确的说,公爵府并没有沸腾。 因为她们提早沸腾过了。 而与此同时,秦唯西也在沸腾。 那啥…… 蝙蝠血沸腾。 ------------------------------------ 「秦唯西,」柏嘉良趴在秦唯西清瘦的肩膀上,带着慵懒餍足的笑意,指尖绕着她的一缕髮丝转圈圈,「舒服吗?」 秦唯西眸中有些失神,仰起头,望着跪坐在自己膝上的女孩,喉咙里泛出一丝闷哼。 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么? 真是…… 难怪各种小说绘本里恋爱故事比冒险故事好卖得多! 纯情老蝙蝠还是人生终第一次品尝到「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放纵快乐——劫尘灾难似乎已经完全解决了,黑潮灾难按理来说还有各把年,没有什么让她操心的事了,每天只需要…… 被柏嘉良按在各个地方亲。 按在门上,按在办公桌上,按在透明的窗户上,按在沙发上,按在床上…… 被亲脸,被亲眼睛,被亲鼻樑,被亲鬓角,被亲耳垂,被亲锁骨…… 秦唯西总觉得自己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么多部位! 当然了,被亲得最多的还是唇,据柏嘉良描述,让她爱不释口的,水嘟嘟又冰凉凉糯叽叽的柔软唇瓣。 她一边享受着那种令她心跳加速腰酸腿软的奇妙感觉,一边觉得柏嘉良像是在形容某种食物。 她将自己的想法坦而言之,并微弱地表示抗议。 柏嘉良同样坦诚。 「难道不是食物么?」 边说着边还又啄了她一口。 「我是血族,你是人类!」彼时的秦唯西望着把自己按在办公桌上的小人类,有些气愤。 于是小人类笑眯眯地一口咬上了她的脖子,不轻不重地用尖尖的小虎牙磨了几下,印出牙印,随后潮湿又火热的舌尖又顺着牙印来回舔了舔。 在世界至强的公爵大人在办公桌上软成一滩泥后,柏嘉良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子,擦了擦嘴,挑眉,有些挑衅。 「谁是食物?」 秦唯西生气,但……认怂。 因为,真的好舒服。 舒服到她和柏嘉良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天天闻着那把控不住的甜腻香味,竟然没有一次想要解决一下食慾的! 包括此时。 她也只是望着柏嘉良的唇发呆,而不是曾经对她诱惑最大的白净修长的脖颈。 「秦唯西,秦唯西!」唿唤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还有一丝不满,「发什么呆呢?」 秦唯西勐地惊醒,视线上移,仰视双腿分开跪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小人类,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怎么了?」 「今天应该就是要公布的一天了,」柏嘉良看了眼日历,脸一红,笑了笑,整个人趴在了她怀里,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喃喃自语,「也不知道都会是什么反应。」 「参照公爵府的反应就好了……」秦唯西一边自然熟练地轻抚着她的嵴背,一边轻笑着回答,「一个能让世界震惊到停摆的消息。」 柏嘉良闷笑一声,不说话,手指却抚上了秦唯西的下巴,摩挲片刻之后,又按上了她的唇瓣,不轻不重地按压着。 第408页 秦唯西一怔,随后乖巧地张开唇,含煳不清地咕哝着,「又想亲了么?」 柏嘉良将自己的手指往那柔软的唇瓣里送了送,而秦唯西也习以为常地抿住。 「是,也不是,」柏嘉良懒懒地说着,手指同时动了动,似乎都要碰到那柔软甜美的小舌头了,「亲得有点累了。」 秦唯西眨巴眨巴眼睛,退后了些,将叼住的手指送了出来,略有些紧张和失落地望着柏嘉良,「那就先休息会儿。」 啧,秦唯西,你为什么会有失落的情绪? 还被按着亲上瘾了不成? 柏嘉良抬头看发呆的秦唯西一眼,嘆口气,又趴了回去。 这个恋爱无脑的不开窍的纯情蝙蝠啊,果然前些天在妈咪办公室那句「那就订婚」是超常发挥么? 「休息会吧,我正好也有问题想问你。」她抬了抬身子,脑袋从一个地方上升了一点点,枕在了锁骨处,「前些天都没来得及问。」 「嗯,你说。」秦唯西严阵以待。 她这些天也读了闻人歌送来的几本据说是「恋爱基础教材」的书,其余的还好,闻人歌重点让她读了其中一本——《一百个问题看看你的求生欲》 闻人歌语重心长地告诉自己——这本书可能不是最好的,但一定是现在最适合她的。 「我想问……」 柏嘉良还没开口,秦唯西率先抢答,「爱!」 柏嘉良:…… 「妈咪都给你看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虽然心还是漏跳了一分,但她自然是不可能把秦唯西的这种另类直球放心上的,无语地望了眼闻人歌送过来的书,嘆口气,「我是想问,你当时在亚空间,到底炸掉了多少枚神格碎片?」 秦唯西一怔,脑迴路一时间没转过弯。 用闻人歌的话来说——思考方式要突然从日渐发育的恋爱脑转化成说正事专用脑,她还有些不习惯。 「……不多,」她很快笑了起来,「就三四块。」 「你说谎的时候眼神会游移。」柏嘉良的指尖敲上了她的脑袋,语气很是不满,「秦唯西,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秦唯西懵逼,「我早就克服这个毛病了啊!」 柏嘉良的眼神顿时变得危险起来了。险驻敷 还是用闻人歌的话说——日渐发育的恋爱脑目前所有的情商都点在了谈恋爱上,尚还没有开发其他功能。 当然还可以用更朴素的话解释。 谈恋爱使人降智,蝙蝠也不例外。 「咳咳,说真的,」秦唯西察觉到了那股危险的眼神,背后一毛,轻咳了两声,「八块。」 柏嘉良一怔,在心里算了算,眼睛突然红了,充满了心疼。 「你一共只有九块,」她瘪了瘪嘴,「在矮人地窟就炸了一块,现在又炸掉了八块,可不是没有了?」 秦唯西再次懵逼,「谁说的我只有九块?」 「……拉波斯。」 「你信他啊,」秦唯西失笑,随后手指晃了晃,「别担心,两位数。」 柏嘉良瞪大了眼睛。 「不是,这是神格碎片,又不是大白菜,」她结结巴巴,「两位数?」 「确实比大白菜难培育些。」秦唯西摸摸鼻子,挺直了胸膛,看起来有些骄傲。 柏嘉良心底安定下来了,但很快又眯起了眼睛。 「秦唯西,你还记不记得……」她的眼神再次变得危险起来,「你之前还骗我说你只有三块碎片?」 「……哦,是吗?」秦唯西眼神游移。 一只手挑住了她的下颚,柏嘉良气唿唿地凑过来。 秦唯西顿时合眸,习以为常地微微启唇。 温热柔软的唇瓣印了上来,不是她想像中的,那种带点惩罚性质的撕咬,而是一个温柔而浅尝辄止的吻。 浅到当柏嘉良离开时,秦唯西还有些不舍和茫然地睁开眸,黑色的眸子里都是不解。 「秦唯西,接吻的感觉怎么样?」柏嘉良声音慵懒,唇上还留着些晶莹剔透的水渍。 「很好。」秦唯西不知道她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不安地将落到身前的髮丝撩到耳后,老老实实回答。 柏嘉良轻笑一声,凑上来,一记直球打过去。 「还要来试试吗?」 秦唯西顿时迅速闭上眼睛,一副迫不及待任君採撷的模样。 柏嘉良:…… 她重重嘆了口气,随后恶狠狠地将人的眼皮掀开。 「你来!」 「我来?」 柏嘉良搂住了她的脖子,点点头。 秦唯西的眸色渐渐从茫然变为了危险,像是一只终于觉醒了嗜血天性的凶兽,手掌无师自通地按上了柏嘉良的后腰,用力把她往自己怀里按了按。 「初学的时候稳重些,别把我咬疼了。」 「哦哦哦!好!」 凶兽一秒摇尾巴。 柏嘉良嘆口气,微微垂眸。 这么多天过去,第一次,终于,秦唯西主动吻上了她。 她真的是个好学生,什么东西都一点就通,边吻边将自己往她怀里压,将自己禁锢在她双臂围成的狭小空间中。 灼热的唿吸彼此交织,她整个身子都慢慢软了下去。 秦唯西细细感受着其中的不同。 一样的温软滑腻,一样的动作:描绘唇形,轻咬唇珠,挑弄舌尖,但有些地方又不同。 第409页 比如,柏嘉良在她吻到唇珠时,身子会微微的战慄,手心也迅速冒出濡湿的汗珠。 吻,和被吻,似乎有些不同。 秦唯西后知后觉明白了其中的区别,也突然明白了柏嘉良方才眸中又无奈又好笑的情绪来源于何。 她突然加大了动作,手掌也用力在人腰间摩挲。 怀中人的身躯颤抖起来,随后手掌无力地推了推自己的肩膀。 秦唯西乖巧又不舍地放开了,放开之后,舔了舔自己的唇,眸中是前所未有的火热。 柏嘉良望了她一眼,唇角无奈地提了提。 果然本质上还是危险动物。 她急促地唿吸着,胸膛不断起伏,又慢慢地,往下捋了捋自己的衣领。 一截白净修长的脖颈,就这么送到了秦唯西嘴边。 「秦唯西,我成年了。」柏嘉良呢喃时喷吐的热气打在秦唯西耳廓。 「你这只蝙蝠,你还想忍吗?」 第162章 「秦唯西,我成年了。」柏嘉良呢喃时喷吐的热气打在秦唯西耳廓。 「你这只蝙蝠,你还想忍吗?」 望着送到自己唇边的那截修长白净的脖颈,秦唯西怔了怔,唿吸顿时急促了几分。 眼前那细嫩的脖颈软肉被炙热的唿吸拍打一翻,顿时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一抹红晕不知从哪里泛了起来,将其染成了粉红色。 秦唯西忍不住用力紧了紧怀中人,抬头。 柏嘉良微微合眸,宛若鸦羽般浓密的睫毛不断颤动,遮住了其中迷离散乱的目光,手臂环绕在自己脖颈处,手腕上还挂着自己送给她的漂亮手鍊,精緻冰凉的链条落在自己后颈,在不断喷吐的热气中带来一丝令人微微战慄的凉意。柔软的金髮自然垂落,有些落在了自己脸颊上,有些则落在了锁骨处,随着同样急促的唿吸轻微摆动,撩动着她的肌肤。 「柏嘉良,」秦唯西嗅着那似乎随着多日的亲吻愈发浓烈馥郁的香味,开口,声音沙哑极了,「我……」 「怎么了?」柏嘉良慵懒抬眸,唇角微微扬起,轻佻的尾音像小钩子一般,轻飘飘地就在秦唯西心脏上抓挠了几下。 秦唯西脸也一红。 柏嘉良顿时失笑,心满意足。 这样纯情的老蝙蝠,自己手拿把掐一番,可不是就轻而易举拿捏住了? 「我是想说……」秦唯西低声嘟囔着,微凉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了那截脖颈,指节来回剐蹭一番,又按了按大动脉后,恋恋不捨地推开了,「我不行。」 柏嘉良:?! 本是像没骨头似的趴在秦唯西身上的她瞬间弹了起来,腰杆笔直,居高临下一脸怔愕地望着脸红气乱的公爵大人,「你说你不行?!」 「嗯。」秦唯西老实点头,眸光又落在了柏嘉良因为怔愕微张的柔软唇瓣上,想起方才的滋味,眼神一暗,又黏黏煳煳凑上去要亲。 柏嘉良一手推开秦唯西的脑袋,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无语凝噎。 那模样,竟有几分神似同样被气得捂脸的闻人歌。 她知道秦唯西肯定不是那个意思,这只纯情蝙蝠没什么心眼儿,以前就惯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哄得她心跳加速,现在又来…… 等等,其实难说!不会因为是伤重未愈的确不行了吧? 柏嘉良一惊,顿时细细打量起了秦唯西,微微蹙眉。 「是我还是不够香?」她开始用排除法。 「没有没有,」秦唯西疯狂摇头,「很香,真的。」 柏嘉良眉毛又是一皱,伸手按住秦唯西的唇,食指和拇指自然探了进去。 秦唯西无比熟练地微微启唇,含住了柏嘉良的手,舌尖还相当会来事的舔了舔那像白玉一般的指尖。 柏嘉良感受着指尖送上门来的温软滑腻,又生气又好笑。 这笨蛋蝙蝠,学的倒是快! 「没让你这样,」她无奈极了,反手碰了碰唇瓣,「张嘴。」 「哦。」 秦唯西略有些失望。 还以为柏嘉良又在研究什么新花样。 她乖乖张开嘴,露出一口白净整洁的好牙。 柏嘉良左右看看漂亮的犬齿,手指碰了碰,「血牙呢?」 「看那个干嘛?」秦唯西一脸疑惑,却也跟着迅速动作,眸子一闭一睁,变成了猩红色,尖锐可怖的血牙也探了出来,微微压住了些唇瓣。 柏嘉良毫不客气地弹了弹那两颗血牙,惹得秦唯西身子一软后腰一酸,只能低声抗议。 「别碰那个,有感觉,很敏感,不舒服。」 血牙是血族「觅食」的利器,同样,也是血族最致命的弱点。 没了血牙的血族,和没了牙的兽人,没了逆鳞的巨龙,没了那啥欲望的精灵一样,在各种族的划分里都属于残障人士。 「真不舒服?」柏嘉良却不知道这么多,一惊,赶紧轻轻揉两下,表情担忧,「是伤到了吗?」 秦唯西再怎么强悍终究也是个正儿八经的血族,炸掉了那么多神格碎片伤成那样,肯定就伤到了根本。 这样看来,外部表现就是血牙不行? 她边想,动作更轻了几分。陷祝负 秦唯西又是倒吸两口凉气,血牙骤然长了几分。 她往后靠了靠,勉力摇摇头,声音嘶哑,「没伤到,就是……你别瞎碰。」 第410页 柏嘉良观察着她的反应,回想起上次,自己碰血牙的时候她好像也是这样。 她突然瞭然,默默收回了手。 「那是怎么回事?」柏嘉良轻咳一声缓解尴尬,又叉腰蹙眉,思考着其他可能,「难道你还是不会?要我教?」 秦唯西无语地揉了揉眉心,一边收起血牙一边摇头,「没有,会了。」 「我觉得也是,你学的这么快。」柏嘉良嘀咕着。 从刚才的表现上来看,笨蛋蝙蝠只是不懂,一旦学起来,进度还是相当喜人的。 「那是什么原因?」她抱臂,眯起眼睛打量身下的秦唯西,又疑惑不已地拍了拍自己的脖子,「我的吸引力不够了吗?」 「很够,」秦唯西抬头看她,唇角扬起一丝笑,「我刚才就差点没忍住。」 柏嘉良唇迅速扬起,为自己对秦唯西的吸引力开心了一瞬,很快又跨起一张小猫批脸,嘟起唇问她。 「那为什么不行?」 秦唯西微微垂眸,过一会,又抬起,微笑着。 「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因为贪图你的血才做现在这些的。」 柏嘉良闻言,心脏顿时漏跳一分,忍不住捂脸,指缝中透出几分白里透红的肌肤。 这一记直球真是…… 令人想好好亲亲这只似乎又突然开了点窍的蝙蝠。 「我之前,好像有过前科,」秦唯西见她胸膛剧烈起伏却不说话,又心虚了几分,摸了摸鼻子,低声说,「成年礼那天……我说你不是你肯定是我的错,虽然我不是那个意思,但,还是给你造成了困扰吧。」 柏嘉良一直没有提那天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就一直没有提。 直到两人胡乱厮混了好几天后,柏嘉良突然「送上门来」,她正好表明态度。 就像闻人歌送来的书中说的。 要有求生欲。 她慢慢将柏嘉良搂进了怀中,声音又低又轻。 「抱歉,真的抱歉。」 「没事。」柏嘉良下意识就回抱住她,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髮丝,鼻尖一酸,脑袋慢慢埋在了她的肩颈处。 「相信我,柏嘉良,绝对不是因为你的血液特殊,」秦唯西小声说,「是你这个人。」 要是她嗅觉一直存在,可能对此还会有些疑虑,以小人类倔强的性子,说不定还会闹出如闻人歌送来的各种恋爱故事书籍中一类「火葬场」的故事。 好在不是。 她和柏嘉良共游的旅程,大多数都是在她失去嗅觉之后。 她有足够多的案例佐证说服自己——那一次次为小傢伙的聪明机警善良仁慈的拍案叫绝,是出自对小傢伙本身的欣赏,不关什么血液的事。 咦?这么说……难道让自己失去嗅觉还有这么一重含义? 这就是那个当「哥哥」的第三重布局? 秦唯西一怔,思绪骤然发散。 「其实,我早就没放在心上了,」柏嘉良兀然嘆口气,手指轻轻抚摸她的后颈,声音低沉,却还是活泼开心的,「我是知道我自己很厉害啦。」 秦唯西失笑,却也点点头。 这才符合小人类的性子。 「所以,你现在没什么顾虑了吧,」柏嘉良心情舒畅,闷笑一声,又解开了自己一颗扣子,歪歪脑袋发出邀请,「那来吗?」 秦唯西喉咙又是一滚,但依然没有上手,而是望向柏嘉良。 「怎么突然这么执着?」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说起瞎话,「就当是奖励你刚才的话好啦。」 秦唯西向后一靠,抱臂。 摆明了不相信。 她微微扬眉,一副【你不说原因我就不动弹】的模样。 柏嘉良气得磨牙,但一想到自己真实的理由,脸又是一红。 扭扭捏捏之下,她还是慢慢凑了上去,附到了秦唯西耳边。 「其实,是因为……」她的声音很小,脸庞却越来越红,「上次就痛了那么一下,你注入安慰剂后就不痛了,脑袋晕晕乎乎的,很舒服。」 「我有点怀念那种感觉,所以……」 她大腿蹭了蹭秦唯西的腰。 秦唯西瞪大了眼睛,听着那越来越小的呢喃声,不知道为何,突然口干舌燥起来。 是渴了。 她很快有了判断。 喉咙滚动,她慢慢扭头,望向自己唇边的脖颈。 青色的血管在那粉红色的肌肤下极为明显,脉搏跃动,仿若河流崩腾不休。 这是甘霖。 她嗅着鼻间萦绕的浓香。 这能止渴。 秦唯西沉默了一会,低声开口,声音已经哑得不行。 「那……你想试试正宗的血族觅食吗?」 柏嘉良一怔。 喜悦还是其次,她首先发出了灵魂质疑。 「可以是可以,你会吗?」 秦唯西:…… 受到挑衅了啊。 「之前回公爵府,我有仔细研究过。」她黑着脸解释。 「没看见过你研究啊,」柏嘉良狐疑,「趁我睡觉偷偷摸摸干的?」 「……嗯。」 「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研究?怕我发现你偷学?」柏嘉良唇角微微扬起,看起来竟有几分恶劣。 逗蝙蝠真是太好玩了。 「……」秦唯西用力抿着唇,耳朵红透了,喉咙里哼哼唧唧几声,似乎是想解释,最后又放弃了,手指直接擒上了柏嘉良的脖颈!腰腹用力! 第411页 柏嘉良一个没注意,被她掀翻在了沙发上。 致命处被人用力掐在了掌中,她顿时唿吸急促起来,却也不反抗,极为配合地向后仰去,脖颈肌肉被拉伸,更显得笔直修长。 「会有一点点窒息感。」秦唯西无师自通地轻轻吻着她的脖颈,唇停留在了大动脉之上,感受着血管跃动的同时,低声说,「别担心,我有分寸。」 不断开合的唇瓣与肌肤摩擦,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你别担心,我不担心。」柏嘉良声音嘶哑极了,直接抱住了秦唯西的腰,闭上了眼睛。 秦唯西眼睛一眯,另一只手探出,卡住柏嘉良的上颚,用力一掰! 「唔!」柏嘉良喉咙里泄出一丝嘤叮,随后用力咬住了自己的唇。 真疼啊。 好像要被活生生撕开了一样。 她突然明白了所谓「正宗的血族觅食」是什么意思。 是猎手捕食猎物,是残酷丛林法则的叠代进化。 冰凉的尖牙压在了肌肤上,暴躁迅速地摩挲几下,找好一处软嫩的位置。 柏嘉良屏住唿吸。 下一瞬,尖锐的血牙瞬间粗暴地咬开了她的喉咙!安慰剂沿着血牙内部的空腔注入,让疼得躬起腰的小人类不断战慄。 猎手很耐心,掐着猎物喉咙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些,轻轻揉着血牙和肌肤的连接处,试图让肌肉绷紧的人放松些。 不知道是因为安抚的确有效还是安慰剂效果很棒,本就温热的肌肤这回变得滚烫起来,喉咙被撕开的疼痛迅速远去,快得仿佛只是一个梦境。 耐着性子等待了一会的猎手终于开始进食了——她叼住猎物的喉咙,吸吮,吞咽,冰凉骇人的猩红色眸子有些陶醉的微微眯起。 果然啊,拥有嗅觉之后进食和没有嗅觉的进食,完全是两码事。 清润,甘甜,令人上瘾。 不,还不仅于此。 她的身子颤抖起来。 口中的血液很烫,烫到…… 灵魂好像都在战慄,融化,有一种两人的灵魂都要融为一体的快感。 本来只打算浅尝辄止可持续性发展的公爵大人忍不住开始竭泽而渔了,她贪婪地大口大口吞咽着,手指更加用力掰开上颚,半个手掌不经意间碰到了柏嘉良的唇瓣。 柏嘉良是睁着眼睛的,琥珀色的眸子黯淡了些,胸膛急剧起伏,体会着那种濒死的奇怪感觉。 血液被吸食,生命力流逝,淡淡的刺痛提示着她自己危险的处境。 剧烈的疼痛会让人唿喊出声,但这种轻微的疼痛…… 只会令人上瘾,甚至忍不住去寻求更多更疼的刺激。 「秦唯西,秦唯西……」她不断呢喃着身上人的名字,艰难伸手,按住秦唯西的手掌,湿漉漉的唇虔诚碎吻着她的掌心。 湿软的触感令秦唯西疯狂了,她喉咙滚动得越来越快,眸子也愈发猩红。 直到血牙骤然传来一阵阵剧痛! 她一怔,理智瞬间回笼,低头望着面上泛着不健康酡红的小人类,一惊,血牙迅速脱离。 再一探查,她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本来打算来个四百毫升浅尝辄止,毕竟这样就能很快养好还可以吃下一次。 可看小人类的失血量,至少也达到了一千毫升。 她心虚极了,慌乱不以地揉着柏嘉良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僵硬的四肢肌肉。 「不继续了吗?」柏嘉良也回过神来,琥珀色的眸中雾气朦胧,安慰剂的副作用让她不断秦唯西身边挤,缩成一个小团,低声呢喃,「我好睏。」 「不继续了,」秦唯西心有余悸,轻轻将她湿透了黏成一缕缕的髮丝拨到一旁,低声说,「睡吧睡吧,我带你去休息。」 将人带到床上,盖好被子,搂住开始因为安慰剂作用而黏人的柏嘉良后,秦唯西开始发呆。 她愣了许久,突然伸手碰了碰自己已经收回的血牙。 没有任何一本书记载过,吸食血液到达一定程度会引起血牙刺痛的。 再一推敲,这肯定是自己的个例——那似乎是一个提醒和保护机制,用以提醒沉迷于进食快感的血族,保护血族口中的猎物。 可倘若真的有这么一个保护机制,那闻人歌也不至于费这么大劲儿和血族签订条约——人类的血液对于血族来说是上好的甘霖,曾经有不少血族控制不住自己生生将人吸成一具干尸。 「我是个例?还是小人类是个例?」她呢喃着,伸手碰着自己的唇,「为什么?」 除此之外…… 她扭头,怔怔望着睡得安详的小人类。 不知道看了多久,一股莫名其妙的,平淡祥和的喜悦情绪突然泛上心头。 是那种灵魂交融带来的一点点遗留作用。 同样,她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猎手和猎物在吸血过程中会有那种灵魂交融的感觉——和上述异常同理,灵魂交融并不会共享记忆共享感知,它只是,会让双方更亲近一些。 这种亲近,足以让一个普通的血族在最后关头找回理智,而那些惨剧也不会发生。 「柏嘉良,你好像真的很特殊。」她呢喃着,合衣躺了下来,静静凝望着睡熟了的小人类,唇角不自觉泛起一丝笑意。 一个纯纯正正的人类。 不仅是血对自己的吸引。 第412页 或许,还有灵魂的契合。 灵魂的契合? 「订婚了……」 她低低说了一句,突然好像理解了什么,轻笑起来。 她俯身,在柏嘉良额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 柏嘉良带着餍足的憨笑睁开了眼,随后一怔。 温暖的壁炉,香气四溢的好茶,坐在摇椅上脸上盖着本书的男人。 她顿时跨起一张小猫批脸。 「你干嘛?」柏嘉良起身,直接扯掉了男人脸上的书,瞪着困得打盹的人,又踹了一脚摇椅,「知道我这几天心情好所以特意来让我不舒心?」 「没有的事,」男人无奈睁眼,揉了揉眉心,轻笑着,「来找你聊聊天而已。」 「不聊。」柏嘉良冷哼一声,坐回了躺椅上,盖上小毯子闭上眼睛,「我要和秦唯西睡觉。」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让泰坦绑架你么?」男人突然开口,「我可以和你说说。」 女孩缩在躺椅上一动不动,睫毛都不带颤的,一副【我不感兴趣不想听别逼逼了】的表情。 「……你没法回去的,」男人唇角抽了抽,嘆口气,「我真的有要事要和你聊。」 柏嘉良勐地睁眼,琥珀色瞳仁冰冷的望着男人。 男人默默举手投降。 「我错了,错了还不行么?」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完全对你提不起杀意,」柏嘉良起身,沏一杯茶,一口饮尽,危险地望着男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有杀你一万次的理由。」 「嗯,确实有,我完全能理解,我以前也这样,」男人诚恳的点点头,又嘆口气,敲了敲脑门,「所以啊,以前的记忆和现在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我有时候也会在想我的坚持到底对不对了。」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思路突然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你以前也这样?」 「嗯。」 「……你以前要喊我姐?」 男人:?! 「你这小脑袋瓜是怎么长的?」他失笑,伸手摸了摸柏嘉良的脑袋,「我就是你哥,早半分钟出生都是你哥。」 「我两个妈咪真的生不出男的,」柏嘉良虎视眈眈,「而且我是长女。」 男人再次失笑,更用力的揉揉她的脑袋,「不是她们。」 柏嘉良抿抿唇。 一些在那个洁白实验室中的记忆涌上心头。 【您一定是被这具弱小可怜卑微的人类躯体的情感所拖累了,总有一天您会理解的】 【这一刀下去,伟大如您当然不会死,但您身为柏嘉良的一生可就的的确确结束了,您确定您想好了么?】 拉波斯尖锐难听的声音仿佛又迴荡在她耳畔。 柏嘉良抿抿唇,好心情已经消失殆尽。 她抬头,直视眼前的男人。 「我不是人类?」 「嗯。」 「她们是我妈咪。」 「可以是,但其实不是。」 柏嘉良唇角抽动两下,随后面无表情地抬脚,狠狠踹在了眼前的矮几上! 一声巨响传来,矮几上的东西摇晃着砸向地面,茶壶骤然碎裂。 「楼上的干嘛呢?!发什么疯!」 小公寓楼下骤然传来叫骂声。 柏嘉良一怔,男人随意打了个响指,叫骂声顿时消失不见。 小屋内重新变得安安静静。 「我的问题,一些职业病而已,」男人笑着解释,「每次编织梦境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弄得更有真实感一点。」 柏嘉良死死盯着他,过了会,视线移开。 「这就是你要找我聊的要事?」 「不,」男人缓缓摇头,「这是你自己问的。」 「看来你这次是打算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差不多吧,」男人坐在摇椅上摇啊摇,摸摸鼻子,嘆口气,「毕竟快结束了啊,我亲爱的妹妹不能再对哥哥有这么多疑问不是?」 他却没听见柏嘉良的声音,有些好奇地抬头。 柏嘉良怔怔站在原地。 「快结束了?」 「嗯,」男人又摸摸鼻子,「或许你的旅程还会继续,但我的布局的确要结束了。」 他听见脚步声迅速传来,随后,他竟然被柏嘉良揪着衣领子举了起来。 「明人不说暗话,」柏嘉良唿吸急促,眸中竟然暴起一条条血丝,「你没有活八千年,但你的寿命其实远超八千年,你可以游走在过去和未来,对不对?」 男人费力唿吸着,依然保持着微笑,点点头,风度翩翩。 「那告诉我,」她的手上顿时更加用力了,低吼着,「到底是什么结局?!」 「柏嘉良,」男人竟然叫着她的名字,嘆口气,「你应该能明白的——歷史都不一定是定点,又何谈未来呢?」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结局!」柏嘉良咆哮! 「我讨厌悲剧,」男人温和回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阖家欢乐的大团圆结局。」 暴怒中的柏嘉良一愣。 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很奇怪对吧,」男人微笑道,「我所做的,和你们,和秦唯西一直在做的其实是一码事,只是我们所在的维度不同,看到的世界也不同罢了。」 柏嘉良一松手,男人啪叽一声掉回了摇椅,嗷叫了一声,无奈地揉着自己被揪住的衣领。 第413页 「定义,」柏嘉良突然开口,「什么叫做大团圆?」 男人极为讶异地望了她一眼,缓缓开口。 「所有人……至少大部分人,都幸福快乐的活着。」 「提问,同处一个时空?」 男人眸色愈发惊异。 「是,同处一个时空。」 「定义,秦唯西属于哪一部分?」 「她属于变量。」 「她会死吗?」 「【死亡】至少要经歷一次死亡,才能走到终焉,而死亡的僕从亦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我也会死?」 「唔,变量。」 「我不是死亡的僕从?」 男人面上浮起一丝轻蔑,「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将我们作为僕从。」 「定义,什么是终焉?」 男人面上的赞许之色愈发浓厚。 「应许之地。」 柏嘉良骤然眯起了眼睛,缓缓开口。 「你欺骗了泰坦,拉波斯显然认为终焉指向彻底的磨灭消亡。」 但【应许之地】,在众多吟游诗人的口中,它一般指向另一个含义。 渴望到达的天堂。 「我可没骗,谁让他们不问呢?」男人懒洋洋地回答,「我虽然可怜泰坦,但他们自以为是又不多问,我有什么办法?」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 「你看看其他阿忒若普斯她们写的神谕,多通俗易懂接地气,」男人轻笑起来,「以此可以推得,我这种说话说一半的肯定不是神。」 「但泰坦将阿忒若普斯称为伪神,认为你是真正的神。」 男人这回沉默了很久,过了会,缓缓开口。 「我认为他们搞错了神的定义。」 「定义,神的定义。」 「神爱世人,我喜欢这个定义。」 柏嘉良蹙起眉,重复了一遍。 「神爱世人?」 「神爱世人。」 「提问,现存四位神明在这个定义中,都还属于神吗?」 「属于。」 「但他们默许了复制我!」柏嘉良低吼出声,「他们暗算秦唯西,秦唯西受了重伤!他们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但还是这么做了!」 男人微笑着,缓缓摇头。 「从这个世界诞生神明,众神开闢神界建立契约的那一刻起到现在,再到我能力目之所见的未来。海伦大陆的众神从未背叛过凡人。」 柏嘉良沉默了好久,随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颓然地坐回了摇椅上。 「我不明白,」她开始重重抓着自己的脑袋,快速的喃喃自语,「你是好人,我是好人,秦唯西是好人,众神是好人,谁是坏人?」 男人想了想,带着几分感慨地回答。 「可能是命运吧。」 「啧,命运。」柏嘉良骤然冷笑一声,随后疲倦地揉着太阳穴。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男人歪过脑袋看她。 「看来是真的快到结束了,」柏嘉良望他一眼,疲倦地摇摇头,「你都不当谜语人了。」 这次对话,男人的回答中几乎没有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给出的信息指向性极为明显——如果他说的都是真话的话。 「你应该相信我。」男人耸耸肩。 「那为什么不能把你的计划和盘托出呢?」柏嘉良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们或许是站在同一边的,告诉我你的计划,我们一起去执行。」 男人眨巴着眼睛,一声不吭。 「看来我们并不完全在同一边,」柏嘉良顿时眯起眼,十指搭在一起,「既然如此,那么你之前所有的话我都要重新考虑其真实性了。五,四,三……」 男人一惊,抬手,「停!」 他嘆口气,「真不错啊,压迫感变得这么强了。」 「……三,二……」 「我们立场一致,但执行方式的区别会很容易引起误解和矛盾!」 柏嘉良歪着脑袋,审视着男人,「你是说你之前做的,例如想要毁灭物质界边境长城这类行为?」 「对。」 柏嘉良蹙眉,想了想,勉强点头。 「姑且相信你,但你要继续解释为什么,我认为执行方式的区别是可以用交流和沟通打消误解的。」 男人望着眼前的女孩,无奈地笑了起来,轻声说。 「因为,知识往往令人心生恐惧,无知者才能有在黑夜中摸索的勇敢。」 柏嘉良脑袋转得很快。 「你没有勇气面对?」 「是的,」男人坦然告知,「我没有。」 柏嘉良深吸口气,最后,终于无力地摇摇头,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我没有更多问题了。」 男人顿时松了口气,大概压力也有些大。 他揉了揉太阳穴,轻笑一声,「那来说我来找你聊的事吧。」 柏嘉良惊愕抬头,声音都有些尖锐了,「我刚才问的问题里不包含今天要聊的事?」 「不包含,」男人老老实实,「你问的这些问题比这个事儿严肃多了。」 柏嘉良:…… 无语之中,她也松了口气,点点头,「什么事?」 「唔,首先,恭喜你和秦唯西订婚,」男人又摸了摸鼻子,笑笑,「我就是想让你提醒一下秦唯西:别沉溺在温柔乡里了,还有一个不太紧迫但是很关键的小问题她没解决。」 第414页 「定义,紧迫和关键。」 男人顿时被哽了一下,锤了下桌子,「字面意思!」 柏嘉良毫不客气。 「定义,紧迫和关键,五,四……」 「不紧迫是指没有什么危害,即便不知道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男人憋闷地嘆了口气,「而关键是因为它指向一个答案。」 柏嘉良又蹙起了眉。 「不再多说点了?」 「这个真没法多说了。」 「啧,行吧,什么问题?」 男人想了想。 「唔,你可以让她先去问问闻人歌,再去问问老罗伊。」 柏嘉良被这又回到玄之又玄的一问一答弄得有点无语和生气,过了会,见男人的确没有多说的意思,只能点点头。 「没别的事了?」 「没,」男人一摊手,指了指摇椅,「你可以和你的秦唯西睡觉去了。」 「我不急,」柏嘉良冷哼一声,舒服靠在躺椅上,拿起之前放在一旁的书,「好心情都被你破坏了,不想臭着脸去见她。」 男人细细品味了一番这句话,很会来事地点点头,「那我给你些小礼物?作为破坏你心情和之前做了那么多让你生气事的补偿?」 柏嘉良满意点头,伸手,「什么礼物?」 男人轻笑起来。 「唔,毕竟你和秦唯西刚订婚,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我尽我最大努力把时间往后拖点怎么样?」 柏嘉良顿时挺直了腰板,眸光犀利地望着轻笑的男人。 男人歪歪脑袋。 「很有诚意吧。」 「……不,」柏嘉良沉默良久,摇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要了。」 她揉揉太阳穴,低头,看向手中的书,一怔。 书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但似乎被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 「为什么不能看?」她朝男人扬了扬手中的书。 「这是梦,」男人有些无语,「你能在梦里看书吗?」 「你不是说你编织梦境的时候致力于真实吗?」 「可那样的话工作量也太大了吧,」男人疯狂吐槽,指了指旁边一个大书柜,「我还得给那些书全都填满内容吗?」 柏嘉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却总有隐隐不安的感觉。 她环视这个小公寓,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在男人忐忑不安的目光注视下,她忽然起身,快步走到了一面镜子前。 镜子中的所有东西都是清晰的,唯有她,被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 柏嘉良缓缓握拳,扭头,望向男人。 「给书填满内容很难,但为我编织一个画面不难吧。」 「这是梦啊,」男人长吁短嘆,摊手,「在梦中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这是所有恐怖故事的开端好么?」 「你骗我不了我,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问题,」柏嘉良缓缓抬手,落在了门把手上,表情冷静,但眸子深处却又藏着一丝不知所措的惊惶,「这真的是梦境么?五、四……」 男人骤然抬手,打了个响指。 ------------------------------------- 柏嘉良勐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望向窗外的生机勃勃的春色,随后,眸中染上了浓烈的惊愕和愤怒! 那显然并不是什么梦境!但男人直接将自己踢「下线」了! 下一瞬,她身子一软,无力地倒向床上,被懵懂刚睁开眼的秦唯西接了个正着。 「怎么醒的这么快?」秦唯西讶异地看了眼时间,「你才睡了一个小时不到。」 「一个小时不到?那时间流速基本是一致的,也就是说还在这个世界,不是亚空间或者神界。」柏嘉良喃喃自语。 秦唯西一愣,随后迅速从恋爱脑切回了工作脑,表情严肃起来。 「他又来找你谈话了?」 「嗯。」 「说了什么?」 柏嘉良张张嘴,表情有些犹疑,最后用力甩了甩头,「有点难解释,我自己先理理。但他要我给你带一句话。」 秦唯西微微挑眉。 柏嘉良将那几句对话和盘托出,随后就耐心等着陷入思索的秦唯西的反应。 公爵大人想了想,微微点头。 「我会通过人类这边的渠道联络一下矮人地窟,让他们把那个矮人送过来。」 「诶,我们也可以自己去一趟啊?」 「没必要,」秦唯西摇摇头,又懒散地将人抱进自己怀中,鼻尖蹭了蹭她脖颈上的伤口,「你失血过量,还是安静修养比较好。」 柏嘉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除了伤口,似乎还有一道不轻的淤青。 她突然反应过来了,幽怨地望了某人一眼。 「说好的有分寸呢?」 秦唯西心虚地默默移开了目光。 …… 「龙族送过来了五条精壮青年巨龙,唔,我们的确要把龙骑士选拔提上进程了;矮人送来了他们的最新发明和一个科研团,打算在我们这边成立一个合作研究所;兽境……可能是比较穷,除了一些特产之外,他们送来了一个外交团,大意是想要扩张艾伦尼乌斯号的合作,不过我们在合作中占主导地位,贸易上也让了几分利;精灵送来了十滴生命树汁和一大堆富含生命力的珍贵药材,还有一根生命树汁的枝桠……」闻人歌懒洋洋地念完,抬头看向面前的秦唯西,笑得像个看见摇钱树的老财主。 第415页 秦唯西蹙起眉,胳膊肘毫不犹豫向外拐,「血族没什么反应吗?什么都没送来?」 闻人歌笑笑,沖秦唯西眨了眨眼睛,「他们可能还在生气呢。」 最珍贵的老祖宗被拐跑了,换谁谁不气? 秦唯西反应过来了,尴尬得轻咳了几声。 「好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闻人歌将手上的卷宗放到一边,笑眯眯地望着秦唯西。 怎么看怎么顺眼啊。 「有,」秦唯西也不客气,找了张椅子坐下,想了想,缓缓开口,「还是之前柏嘉良被绑架的事,你觉得还有什么疑点么?」 那个男人只让她来问闻人歌,又不说具体问什么,弄得她有些被动,只能问些宽泛些的。 哪知道闻人歌思索片刻,竟然真的点了点头。 「有。」她轻声说,「动机。」 「动机?」 「老罗伊的动机,」闻人歌凝视秦唯西,「我和他接触过几次,他是一个还算正派的傢伙,当然也知道哪些规矩不能碰,但他为什么还是这么做了?」 秦唯西蹙起眉。 「因为这是他们神明的命令。」 闻人歌点点头又摇摇头。 「但我还是觉得,神有神的理由,人有人的动机。」 秦唯西抿起唇,想了想,点点头。 「多谢。」 「不谢,」闻人歌又恢復了懒散随性的模样,摆摆手,望向一直靠坐在窗边出神望着窗外的柏嘉良,轻笑一声,「小嘉良,今天这么暖和还围围巾啊。」 秦唯西顿时麻了爪儿。 柏嘉良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依然愣愣地望着窗外。 「嘿,小嘉良!」闻人歌不禁敲了敲桌子,笑道,「想什么呢?」 柏嘉良恍然梦醒一般,扭过头来,怔怔望着两人。 闻人歌察觉到了异常,微微蹙眉,又很快笑起来,柔声问,「怎么了?」 「妈咪,」柏嘉良低声喊着,又看了眼秦唯西,「秦唯西。」 她顿了顿。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黑潮应该很快就要来了。」 男人的笑声似乎还在她耳畔。 【唔,毕竟你和秦唯西刚订婚,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 【我尽我最大努力把时间往后拖点怎么样?】 第163章 「黑潮应该就要来了。」 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唯留下三人逐渐急促的唿吸声。 良久,秦唯西低声开口。 「按照常理来说,劫尘灾难度过后,我们还有二十年左右喘息、修整,并团结起来对抗黑潮。」 「这次绝不可能有二十年。」柏嘉良站起身,慢慢走到办公桌前。 因为安慰剂的副作用,她现在依然腰酸腿软,脸蛋红扑扑的,身子发热。 但她的眸色从方才的恍惚朦胧慢慢变为坚定,「道理我想明白了——这次的劫尘灾难被人为干涉过。」 这里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永恆】不再永恆,【生命】由死亡中诞生,【破坏】被守护的意志超越,【创造】的力量源泉来自灭世。」闻人歌呢喃着,「人为干涉的痕迹的确很强。」 而到底是谁干涉的,此时也唿之欲出了。 「那个人说,他可以把时间往后拖点,」柏嘉良已经完全理清楚了,指尖敲了敲桌面,「如果黑潮他能拖住,没道理劫尘拖不住。」 「拖住劫尘,」秦唯西接上了话,「不再让劫尘自然形成灾祸,而是人为造出了那些灾难。」 黑盒子中散发出来的灰雾,卫国战争精灵的尸体,艾伦尼乌斯号的建设,被虏出兽境当做实验品的兽境王族小特米娅,血池,矮人地窟0号项目…… 这其中有些巧合,但更多的,是那个神秘古怪傢伙草蛇灰线的布局。 「认可,」闻人歌思索了会,抱臂点头,「做这些需要时间,哪怕那个人本身特性古怪似乎可以无视这些,但由于他要隐在幕后仅作一个推手,艾伦尼乌斯号和0号项目这些需要普通凡人来做,一来二去,原本的劫尘灾难自然已经被推迟许多了。」 「那现在的问题是,」秦唯西凝眸,「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 闻人歌闻言,也陷入了思索。 屋内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两年不到。」柏嘉良表情平静,低声开口。 「为什么?」两人顿时讶异地望向她。 这么精确的时间,怎么得来的? 「因为我刚满十八岁,而这个时间点,出现过太多太多次了,」柏嘉良冷静地指了指着自己,随后深吸口气,「巨龙,年老龙族因不明原因死亡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龙族寿命漫长,对时间极不敏感,说是二十年,其实不一定准确,可能有一两年的浮动,而我认为准确时间,应该也是十八年前。」 「艾伦尼乌斯号上,被虏走作为实验体的小特米娅二十岁,而她因为被实验刺激遗忘遮掩的记忆中,那场大火是十五年前。」 秦唯西微微蹙眉,抬手打断了她的陈述,「龙族时间上下浮动的确有可能,但这个十五年……有点说不清楚,不管巨龙的确切时间点是十八年还是二十年,两者之间差距不算很小了,一般各种劫尘灾难也就在一年时间结束。」 「没错,因为十五年前并不准确,」柏嘉良吐出口浊气,随后缓缓摇摇头,「因为只是那一场记忆中的大火,或者说,那一场残酷的实验,在十五年前,」 第416页 「但小特米娅被偷走,显然,并不是这个时间。」 秦唯西瞳孔骤然一缩! 「很明显,不管是从小特米娅口述的梦境中,还是我们看到的实际实验都可以看出来,那些人真的扮演了一段时间小特米娅的父母,还是相当入戏的那种。」柏嘉良微微摇头,垂下眸子,深吸口气,大概是想骂什么,又终究没骂出来。 「……所以实际偷走的时间还要往前推。」 「没错。」 「但他说,他没有刻意干涉那个小王族的悲剧,」秦唯西微微蹙起眉,「他顶多算见死不救而已,偷走的时间可以作为劫尘灾难的准确判断嘛?」 「所以他也说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美妙的巧合。」柏嘉良轻声回应。 秦唯西抿抿唇,想了想,最终微微点头,算是认可。 「第三,是矮人,矮人地窟地下0号项目,这个时间就很精准了,」柏嘉良无奈地轻笑一声,摇摇头,「感谢矮人的精确记录。」 「十八年前。」秦唯西轻声回答。 老罗伊,0号项目负责人,为了这个任务,十八年前辞去了矮人地窟尘世领袖的位置。 「也和我的年龄基本一致。」 一直皱着眉安安静静听着的闻人歌突然开口,望向柏嘉良,「打断一下,刚才就想问了,这些和你的年龄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妈咪。」柏嘉良眸中泛起了一丝伤感,望向闻人歌。 不知怎么的,她鼻尖一酸,眼前朦胧了起来。 带着些几不可察的颤抖的声音响起。 「他说我是他妹妹。」 「可柏嘉良怎么可能会有哥哥?」 闻人歌听明白了这代词更换后的含义,微微嘆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逐渐变得冰冷。 但她的声音依然温柔极了。 「别听那些瞎xx的玩意儿,不管他说什么,你都是我的亲亲宝贝女儿。」 柏嘉良用力点了点头,又深吸口气,眼神恢復了坚定,「我也这样认为。」 她甚至想得更为深远一些。 如果自己和那个男人真的有所谓的「血脉至亲」的关系,那以他的神秘和强悍,自己为什么却只是一个普通的纯种人类? 哦,自己的躯体肯定还是纯种人类——这是某位公爵大人验证了无数次而在刚才又深入验证过的。 所以,自己「成为」人类,肯定有原因。 但不管原因如何,自己又和那个男人有怎样的血脉关系。 她绝不会因为那些可能性,否定自己这十八年的生而为人。 她的表情变换迅速,而秦唯西则慢慢挪到了她身旁,揽住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刚被吸完血的猎物总是会更加黏猎手些的,柏嘉良自然而然地缩进了她怀里,狠狠吸了两口那淡淡的白茶香,自刚才想清楚其中细节之后就一直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安定了些。 「那精灵呢?」秦唯西轻轻揉着她太阳穴,一边垂下脑袋,小声问她,「如果真的像你推算的那样,人类、矮人、兽境、巨龙都有对应的时间点,精灵为什么没有?」 「有一种可能,是这个线索存在,但我们没找到而已,」柏嘉良抬眸望向她,「还记得史迪威么?」 公爵大人眨巴眨巴那双清澈的黑眸,随后目光微微向上,似乎是在努力回忆。 「……别想了,我就不该问你人名,」柏嘉良顿时有些好笑,摇摇头,「衔尾蛇。」 秦唯西一怔,随后点点头。 这个她记得。 衔尾蛇的勋章 出现在两个地方过——一是那个男人向众人发放的前往艾伦尼乌斯号的请柬,其次则是精灵教国大图书馆中的记录,那个千年前卫国战争军人遗体收检负责人,史迪威,旁边还有衔尾蛇的符号。 「我们当时都被衔尾蛇符号吸引了,直接朝兽境和艾伦尼乌斯号的方向去,根本就忘了史迪威这个名字,」柏嘉良摇摇头,「可能得让海洛伊丝长老重新翻翻大图书馆了。」 「你的意思是,史迪威这个名字,可能还会出现在十八年前的记录中?」秦唯西若有所思。 「是。」 「如果没有呢?」 柏嘉良抬头,与她对视一眼,随后摇摇头。 「如果没有,那一定是还有其他的记录。」 「但我觉得……肯定有。」 秦唯西望着坚定的小人类,望着她发亮的琥珀色眸子,唇角微微扬起,手掌下意识将她往自己怀里拉,忍不住抱得更紧了些。 心中除了一如既往对她聪慧的感慨之外,莫名还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自豪感。 这个聪明的小傢伙,是我的旅伴。 也是,我的……伴侣。 是我的未婚妻。 纯情老蝙蝠骤然想到这一茬,老脸一红,却又不禁伸手,给柏嘉良理了理脖子上的围巾,见柏嘉良脸一直通红通红,怕她热,变将围巾贴心地解到了只剩一层。 「血族呢?」柏长风不在身边,闻人歌显然不想多看这种小情侣谈恋爱的画面,轻咳了两声,望向秦唯西,「血族会不会也有个十八年前什么的时间点?」 「不会。」秦唯西摇摇头。 「为什么?」闻人歌指了指被她抱在怀里的柏嘉良,扯扯唇角,提起一丝没好气的笑容,「某人还觉得自己是呢。」 第417页 「挺明显的,」秦唯西还没开口,柏嘉良先解释了,「从结果上来看,劫尘灾难主要还是矮人地窟、精灵教国和兽境的危害比较大,龙族虽然因为年老龙族的死亡损失了不少人口,但本质上看,这并不是劫尘做的,而是那个人为了应对龙神【永恆】权柄耍出的把戏。」 「所以即便是提亚马特最后一条神谕也只是说,【年老龙族的死亡和劫尘有关】,而并非直接指出劫尘。」秦唯西接上。 「而我,似乎也只是为了切在这个时间点上,和劫尘无关。」柏嘉良补充。 「那这也可以判断出,我们以前研究出的规律依然有效——劫尘灾难只在矮人地窟、兽境和精灵教国出现,人类、龙族和血族不受劫尘的影响。」秦唯西微微挑眉。 「综上所述,血族既没有神明,也没有我,」柏嘉良耸耸肩,「所以,血族应该不会有一个相应的时间点。」 闻人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表情古怪的砸吧砸吧嘴。 「这么快就开始一唱一和了吶。」 柏嘉良脸一红,身子却又往秦唯西怀里钻了钻。 「好,我认可,」闻人歌嘆口气,摇摇头,坐在办公桌前,取来几张空白的魔晶通讯专用纸,又望向秦唯西,「双管齐下,一边向除矮人以外的三族确认相应的具体时间点是否准确——尤其是精灵,翻找大图书馆十八年前的所有记载可能需要些时间;另一方面,我们也要开始准备战争了。」 她表情严肃起来。 「真正的战争。」 「同意,」秦唯西点点头,「尤其是向三族确认具体时间点,动作一定要迅速,最终确认过之后就要昭告各族开始战备了。」 「那要不要来签个字?」闻人歌指了指自己桌前,耸耸肩,「查明具体时间对睡一觉都是十年百年的龙族来说麻烦极了;翻找大图书馆对精灵来说任务量重,不亚于大海捞针;而向那个说一不二性子暴烈的黑狼王询问他女儿到底是什么时间点被偷走的又多多少少有些冒犯,我感觉我真的人类军政领袖的身份都不一定能压住。」 秦唯西眨巴眨巴眼睛,一记耿直的直球打出。 「但你现在还是我的……岳母?人类是这么叫的吧。」 闻人歌瞬间呆住。 柏嘉良脸上骤然爆红,狠狠掐了一把秦唯西的腰。 「嗷。」秦唯西吃痛,委委屈屈看她一眼,「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柏嘉良干巴巴地回答,「一点都没错。」 笨蛋蝙蝠顿时更加委屈了,盯着她的眼睛。 柏嘉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是,怪,很怪。 没看见以妈咪的厚脸皮都呆住了吗? 「咳咳咳!」闻人歌呆愣不过两秒后,很快恢復了正常,甚至唇角的笑意更加高涨,轻咳了两声,「好,咳,但我要说明一点,虽然这个身份关系的确是成立,但其他各族并不会这么认为。」 「简而言之,」她望着蹙起眉的秦唯西,温声道,「或许会比以往更尊重,行事更谨慎些,他们大概率不会将对你的敬重也一併转移到我身上。」 秦唯西挑眉。 唔,理解了。 「我可以签字,」她坦然回答,又想了想,觉得自己多少应该表示些什么,于是手腕一翻,摸出一枚印章 ,递了过去,「我的私章 ,各族首领都认识,必要的时候随意用。」 闻人歌神色复杂地接过印章 ,指尖戳了戳看似普通的玉石材质,又翻来覆去看了看,狐疑抬头,「不怕被偷走么?」 「不会,」秦唯西摇头,伸出来的手并没有收回去,血气漫出体外,慢慢在掌中凝聚出一只极小极小的小蝙蝠,「我的印章 ,必须要有我的气息才会生效,你是普通人,看不出,但其他人能分辨出来。」 她将小蝙蝠放在了印章 之上,手掌连带着握住小蝙蝠和印章 ,示意,「吶,要用的时候,这样按住就可以了。」 闻人歌伸手,表情有些古怪,按住了小蝙蝠。 圆头圆脑的小蝙蝠皮毛顺滑,蝠翼也软乎乎,摸起来很舒服,垫在印章 和手之间,往下一按,身子都扁了几分,剩下个圆乎乎的大脑袋在手掌外边,黑豆子一般的眼睛咕噜咕噜转。 「嗯,就是这样。」秦唯西微笑着点点头。 「那这个问题也解决了,挺好。」闻人歌心情诡异,默默点点头,将玉石印章 和小蝙蝠一併收回柜子里。 关上柜门的一瞬间,她手臂一顿,想了想,又拉开抽屉,捏起小蝙蝠来回打量,又迟疑着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 「它喝水吗?吃什么?放哪里比较好?怕黑吗?」闻人歌抬头,不懂就问。 「啊?那就是我的一个分/身,而且哪有蝙蝠怕黑的……」秦唯西愣了愣,低声嘟囔一句,挠挠头,又说,「没什么异常情况的话我不会把意识放到这边,所以消耗很低,吃喝都不用,但……要是有点血,可能会精神些。」 「小嘉良,等会记得抽两管血来。」闻人歌沖柏嘉良抬抬下巴,又顺手将不怕黑的小蝙蝠直接丢进了柜子里,关上。 正处于缺血中的柏嘉良默默点头,不敢多说,生怕被闻人歌发现自己脖子上的齿印和淤青。 「唿,两年,」闻人歌收好东西后,表情又严肃起来了,一边在纸上开始书写,一边低声嘆气,「两年时间……得改改方针了。」 第418页 「改什么方针?」柏嘉良疑惑发问。 秦唯西则想起了自己经过报刊亭时看见的,贴在墙上的报纸,不禁来了些兴趣。 「其实也简单,就是……」闻人歌随口说着,突然顿住了,指尖摩挲摩挲笔桿,抿了抿唇,抬头,重新笑了起来,「先不和你说,过两天看报吧。」 「哦。」柏嘉良不明所以,却也乖乖点头,又想起了什么,拉着秦唯西一起在闻人歌桌前坐下,深吸口气,「对了妈咪,还有事要和你说。」 闻人歌奇怪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手中书写动作不停,目光突然落在了柏嘉良围着的厚厚围巾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自以为了解的点了点头,「吸了血?啊,那倒也没事,小嘉良成年了,我相信你们的分寸。」 两个毫无分寸的人沉默了一会,柏嘉良率先开口,摇摇头。 「不是,」她轻咳了一声,「是关于那个男人的。」 闻人歌顿时停了笔,放下手,身子前倾。 「事实上,我做出的这些判断,就和他来找了我有关,」柏嘉良轻声说,「我们谈了一会,他想表达的主要观点只有一个。」 「他和我们站在一边。他所做的那些,都是想让更多的人活着,但可能行事手段会令我们误解。」 秦唯西顿时蹙起眉。 「想让更多的人活着的办法,就是摧毁物质界边境长城?」 「我不明白,」柏嘉良抿抿唇,「但我觉得他说的是实话。」 「为什么?」闻人歌抱臂,挑眉,示意她多说些。 「首先,他这次的表述很诚恳,没有绕弯子,不存在理解上的歧义。」柏嘉良将两人之间的对话说了说,隐去了秦唯西的那部分——她还没想好怎么和秦唯西谈论死亡和终焉。 「其次,如果他说的是假话,他没有必要最后那么提示我。」她望向秦唯西,「没有他那一句很刻意的表述,我们估计谁都不会意识到,黑潮灾难不是在二十年,而是两年之后就会来临。」 「唔,聊天嘛,真真假假九真一假都很正常。」闻人歌嘟哝着,「谁知道他在哪句说了假话呢?」 秦唯西点头,表示支持。 她对那个男人没有一点好感——仅凭他想毁灭物质界边境长城和策划绑架柏嘉良这一点,他就在她心里被判了死刑。 柏嘉良没法反驳,抿抿唇,有些焦躁,脸上热气又涌了上来。 秦唯西看她一眼,想起来最近精读的那本《一百个问题看看你的求生欲》,顿时瞭然,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指尖,朝窗户方向挥了挥。 紧闭的窗户开了一小道缝隙,凉风徐徐。 秦唯西这次脑袋瓜子多转了一圈,考虑到桌子对面坐着的人类身虚体弱可能吹不得风,还很贴心地放出一丝微不可见的薄薄血雾,引导着风只向柏嘉良的方向吹。 母女两人都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闻人歌审视着眼前唇瓣犹疑张合不知道该说什么,表情却依然坚定倔强的小嘉良,良久,嘆了口气。 「是因为那种亲切感,让你忍不住想去相信他吗?」 柏嘉良咬咬唇,点点头又摇摇头。 「可能有一些吧,但我还是觉得他没有骗我……,啧。」她想从逻辑上说出个所以然来,却怎么也想不出该怎么说,只能烦躁地抓了抓脑袋,脸上更加涨红。 于是窗户缝又开大了些。 「好,我至少认可一点,他对你做出时间提示这一方面是善意的,」闻人歌退了一步,温声说,「但我不能苟同他的理由——无论是所谓的【手段不一致容易产生误解】还是【无知者反而更勇敢】。」 柏嘉良瘪瘪唇。 窗户开了半边。 「总而言之,我持保留意见。」总结完毕,一丝风都没吹到的闻人歌狐疑地望着眼前髮丝飘荡的柏嘉良,「难道这里有风吗?」 「有一点点。」柏嘉良下意识回答,「挺舒服的。」 一旁不说话的秦唯西默默骄傲了三秒。 随后,柏嘉良和闻人歌都意识到了不对,扭头。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大半。 常年被刺杀的经验让闻人歌瞬间绷直了身子!下一秒,她又意识到这里现在大概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于是又放松下来。 两人茫然地望着那扇窗户。 秦唯西轻咳一声,刚想说话。 一阵比刚才大得多的风骤然捲入房间。 仍然一丝风都没吹到的闻人女士默默扭头,望向髮丝狂舞,围巾都被吹散自家宝贝女儿。 柏嘉良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有两个可怖的猩红色血洞。 嗯,没关系,她看到过一次了,刚才又猜到了,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那一道骇人的青紫色淤痕,让她瞬间变了颜色,站起身,死死盯着柏嘉良的脖颈。 柏嘉良慌不择路地将围巾围好,喉咙滚了滚,也默默站起了身,又戳了秦唯西一下。 秦唯西一哆嗦,啪一下弹起来,心虚极了,慢慢转头。 她躲躲闪闪的眼神和闻人歌冰凉锋锐,甚至含了几分杀意的眸光对上了。 「我,是我的错,」她下意识开口,往前一步,结结巴巴,「我没控制好,但我,我也是第一……第二次!」 闻人歌唇角抽了抽,有点想笑,但多年的经验让她依然保持着冰凉的表情,慢慢走近。 第419页 秦唯西怂得一批。 两次,两次啊! 第一次,在人家大营里吸了人家未成年宝贝女儿的血,第二次,好不容易名正言顺条件成熟了,又给搞出这种事儿。 「秦唯西,」闻人歌慢慢念出了眼前尊贵无比的公爵大人的名字,眯起眼睛,「一而再再而三,你让我怎么能放心把小嘉良交给你呢?」 秦唯西刚想发誓辩驳,又觉得很是无力。 然后,她小腿上就挨了一下。 茫然扭头,柏嘉良正疯狂对她眨眼睛,做着口型——【你先走!】 秦唯西回以口型,【我怎么能先走?!】 她是这么没有担当的蝙蝠吗?! 柏嘉良气得胸膛起伏,狠狠瞪她一眼,又连踹了她小腿肚子好几次。 这只笨蛋蝙蝠,遇到这种事说话都不利索,还指望她能让闻人歌消气? 秦唯西又怂了。 心中权衡了一下,她选择相信柏嘉良。 在闻人歌冰凉的注视下,某人啪的一下炸成了一堆小蝙蝠,朝着屋外疯狂扑腾翅膀——顺便把窗户关上了。 柏嘉良清清楚楚看见一只小蝙蝠一边关窗一边狠狠扇自己耳刮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闻人歌也有些忍俊不禁,摇摇头。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血族保命逃生的手段吧,」她低声吐槽,「我居然能让堂堂秦唯西这样逃跑,值得喝一杯了。」 「妈咪,」柏嘉良慢慢蹭了过去,轻咳一声,「别生气了。」 「我还真没有太生她气。」闻人歌剜她一眼。 「我知道您在生我的气,」柏嘉良脖子缩起,乖巧得像只鹌鹑,「怪我不爱护好自己。」 闻人歌轻哼一声,轻轻揪了揪柏嘉良的耳朵。 柏嘉良顿时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不断求饶。 「知道就好,」闻人歌嘆口气,「我不信你喊停她不会停。」 「她会停,她肯定会停!我向您保证!以后肯定是我占主导地位!」柏嘉良连声重复,说到后头,脸又是一红。 能培育出小黄花的闻人歌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轻哼一声,「主导地位?」 「肯定是我!」 常年身虚体弱只能躺平的闻人女士心中莫名有了几分骄傲。 我虽然躺,但我女儿卷啊! 「这次只是一个警告,」她又用力捏了捏柏嘉良的脸蛋,嘆口气,「快回,别让长风发现,她脾气上来了,能提着刀和秦唯西对砍。」线主负 「我懂我懂。」 柏嘉良笑容满面,心底嘆一口气。 算是过这一关了。 「等会,」闻人歌突然又叫住了她,抬抬下巴,示意她把围巾打开,「该给的惩罚还是得给的。」 柏嘉良心脏顿时又提了起来,不安地解开围巾,小小声,「您要怎么惩罚我?」 闻人歌:??? 「我是要惩罚秦唯西。」她无语地摇摇头。 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啊。 「惩罚秦唯西?」柏嘉良一怔,「您要怎么惩罚,您甚至都……抓不到她。」 闻人歌冷笑一声,退后两步,拉开柜子,从黑暗中捏出一只陷入休眠状态的,圆头圆脑的小蝙蝠。 柏嘉良:?!鲜住夫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秦唯西!笨蛋蝙蝠! 闻人歌捏着休眠小蝙蝠的后脖颈,慢吞吞走到柏嘉良身前,屈指,在毛绒绒的小脑袋瓜上弹了一下。 黑豆子般的眼睛睁开了,咕噜咕噜转。 看到闻人歌,小蝙蝠怔了怔,随后,那双眸子中专属于分/身的愚蠢清澈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惶恐! 闻人歌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小蝙蝠瞬间用力拍打蝠翼,迅速从闻人歌手中挣脱,啪的一下直接飞到了柏嘉良脸上,爪忙爪乱地爬上了柏嘉良的脑袋——甚至后爪还踹了柏嘉良鼻子一下,惹得柏嘉良唇角抽抽。 完美诠释什么叫蹬鼻子上脸。 闻人歌和善笑意不减,也不去逮小蝙蝠,又扭头,在柜子里翻找一番,找出一个已经用干净洗完了的墨水瓶,手指又探上了柏嘉良的脖颈,碰到那处伤口。 「还疼吗?」她轻轻按了按。 安慰剂依然在起作用,柏嘉良只感觉痒痒的,于是摇摇头。 小蝙蝠趴在柏嘉良脑袋上,机警又疑惑地望着闻人歌的动作。 闻人歌骤然用力按了下去。 为了保证血族食用方便,在血牙脱离后,安慰剂会发挥出凝血的功能,所以即便是咬开动脉也不会血流不止——但凝血,也只是表层凝结而已,闻人歌手这么一按,几滴漂亮饱满的血珠就涌了出来。 闻人歌却并没有把墨水瓶凑上前,任由血珠缓缓流淌,鼻子动了动,摇摇头,「我是闻不出什么特殊的味道。」 「别说您了,」柏嘉良小声吐槽,「其他血族都闻不出,简直是秦唯西专供。」 闻人歌忍不住轻笑一声。 柏嘉良却是更疑惑了,抬手摸了摸脑袋上的毛绒绒,「所以,您说的惩罚……就是给她存点我的血吗?」 「呵。」闻人歌轻笑了一声,抬头,看向柏嘉良脑袋上趴着的小蝙蝠,伸出手,「自己下来?」 小蝙蝠拍了拍蝠翼,犹豫了会,还是跳到了她掌心,又扭头望向柏嘉良脖颈上缓慢溢出的鲜血,眸中有几分渴望。 第420页 秦唯西本体既是血族,还掌控着【死亡】的权柄,反而能努力克制些对鲜血的渴望。而分离出来的这个分/身,考虑到闻人歌可能一点【死亡】都沾不得,所以只有纯粹的血族力量。 蝙蝠脑容量又小。 以至于对鲜血的渴望比本体还大。 「想喝?」闻人歌笑眯眯的。 小蝙蝠犹豫了会,点点头。 这有什么好遮掩的? 闻人歌笑了,抬起墨水瓶。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蝙蝠塞到了里面。 分出来意识在小蝙蝠上的秦唯西:??? 它的小爪子扒拉着玻璃壁,眸中全是茫然。 「会憋死吗?」闻人歌晃了晃墨水瓶。 小蝙蝠摇摇头。 于是盖子也被旋紧了。 再然后…… 闻人歌手指粘上了点柏嘉良脖颈留出的血,迅速擦在了墨水瓶表面,细心地将每一处缝隙都均匀涂抹。 小蝙蝠傻了眼。 血液隔着一层皮肤,和直接摆在它面前,那简直就是两个档次的诱惑!先注敷 一个浅显的比喻——前者是盛在锅里盖着锅盖的大鸡腿,而后者是将世界上最棒的厨子烤好的香喷喷的大鸡腿往你鼻子上炫。 而现在这种情况……就是无数个烤好的大鸡腿围着你吹拉弹唱载歌载舞!令蝙蝠疯狂的浓郁香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往鼻子里钻。 而蝙蝠的四肢还被捆住了! 「就这样吧。」闻人歌满意地望着这个墨水瓶,点点头,无视了小黑豆子可怜巴巴的眼神,将其丢回了柜子里,啪的一声关上。 柏嘉良扯了扯唇角,眸子里都是笑意。先猪府 「妈咪……」 「怎么了?」闻人歌神清气爽。 「你好残忍。」 「啧,胳膊肘向外拐的小东西。」闻人歌笑骂一声,推了推她的胳膊,「快走快走,看不得你脖子上的伤。」 柏嘉良笑着裹好了围巾,一步三回头,却还记得闻人歌先前说过的话,用力挥挥手,「妈咪,我这几天会好好看报的!」 闻人歌表情一凝,又笑了出来,「好了,快滚蛋!」 可当柏嘉良熘达到门口时,她却再次出声。 「等等。」 柏嘉良茫然回头。 「妈咪?」 闻人歌依然带着那股熟悉的笑容,眸中却又几分纠结和挣扎,慢慢走过去,整了整她的衣服。 「两年,」她沉默了会,低声说,「这个时间,即便对人类来说,也算不上有多长。」 「我知道。」柏嘉良一时不明白话题怎么又转往严肃方面了,只能点点头。 「这两年,你就和秦唯西待在一起吧,」闻人歌笑得温柔,「有时间,好好练练武,你原本底子很好很扎实,现在秦唯西餵你那么多好东西,反而虚浮了,那柄半神器都不知道能发挥出几分作用。」 没等柏嘉良应声,她又说。 「我们都没有经歷过灭世的黑潮,整个人类都没有经歷过灭世的黑潮,但我们应该能感受到,那些长寿种对黑潮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所以,决不能小觑。」 「这是另一场战争,註定残酷,註定会有牺牲,而且……由于有搅局者,还不知道这次会怎么发展,或许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我们要做好准备。」 她拍了拍彻底严肃起来的柏嘉良的肩膀。 「明白么?」 「我明白。」柏嘉良用力点头。 「所以,这两年,你赶紧和秦唯西把事办了。」 柏嘉良严肃的表情僵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的意思是……」她难得一次读不懂闻人歌的意思,迟疑着试探,「两年内完婚?」 「不是,」闻人歌顿时有些无语,压低声音重复,「把事办了!」 柏嘉良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惊问,「什么?!」 闻人歌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压得更低。 「把人办了。」 柏嘉良脸顿时烧得通红!结结巴巴,「妈咪,你,你怎么提这个?」 「呵,我是过来人,」闻人歌冷哼一声,又拍拍她的肩膀,摇摇头,「黑潮来临,一切以保家卫国为先,哪有那么多时间戚戚我我。」 「好好珍惜吧,这两年。」 柏嘉良怔怔点头,哦了一声,又忍不住吐槽,「您之前那么严肃,就为了和我说这个?」 「这件事不严肃吗?」 「严肃严肃。」柏嘉良从耳朵到脖子都烧得通红,嘴却咧得老大,「那,妈咪,我先走了?」 「滚吧滚吧。」 「好嘞!」 柏嘉良乐颠颠地熘了,留下闻人歌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她凝视着柏嘉良一蹦一跳的欢快背影,唇角带笑,却嘆了口气。 「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黑潮结束。」 ------------------------------------- 「秦唯西!」柏嘉良穿过走廊,兴奋又带几分羞涩地推开了自己屋门。 倒挂在屋檐下的蝙蝠瞬间展开翼翻了进来,化作心有余悸的秦唯西,清冷的脸蛋此时苦兮兮的,「闻人真狠。」 柏嘉良闻言,顿时若有所思地打量起了老蝙蝠。 纯情老蝙蝠还没有听到后面的对话? 第421页 「书上说蝙蝠都是聋子,你的分/身是没听到我后面和妈咪聊的东西吗?」她试探了一下。 「怎么可能?」秦唯西唉声嘆气,「是你的血实在是太香了,我不得不屏蔽了那只分/身的五感,朦朦胧胧好像听到你们在说话,没听清说什么。」 柏嘉良唇角顿时扬起大大的笑容。 秦唯西看见她的反应,愣了愣,指了指自己,「你们说的和我有关?」 柏嘉良用力点点头,唇角笑意扩散。 「那是怎么了?」 柏嘉良望着一脸懵逼但严肃起来的公爵大人,笑得更加开心了,一个冲刺。 扑倒! 她将人直接压在了办公桌上。 蝙蝠好,易推倒。 「想亲亲吗?」秦唯西茫然发问。 这几乎是她这些天培养出来的基本反射了。 「不是。」 「啊?」 柏嘉良笑着,轻轻咬了口她脖子上的软肉,压低了声音。 「是要把事办了。」 「把事办了?」纯情蝙蝠懵逼。 「……把人办了。」县着夫 「把人办了?」纯情蝙蝠持续懵逼。 「……是要办了你!」 第164章 「……是要办了你!」柏嘉良好笑又无语,咬着牙在秦唯西耳边低吼。 果不其然,纯情蝙蝠依然懵懂。 「办了我?」 柏嘉良干脆动手。 不,准确的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下一刻,软乎乎的小舌头舔上了秦唯西的耳根,带来湿漉漉的黏连触感,燥热滚烫的唿吸喷吐在耳廓,于是湿凉和燥热同时集中在这神经密布的小小空间,令秦唯西侷促又茫然地抓紧了身上人的衣摆,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什么叫办了你?很简单,就是,先……这样,再……那样。」 柏嘉良在她耳边呢喃,进行着最基础的理论教学——虽然她也只是理论派,但耐不住这类没有经过实践只有理论的傢伙想像力最为丰富,描述起来自带一种夸张荒谬却绘声绘色的诱惑。 她一边轻笑着说,一边将自己的手放进了秦唯西手中,小指轻轻勾着秦唯西溢出了微汗而濡湿的手心。 随着她愈说愈多,秦唯西的瞳孔也急剧缩小,最后只剩下针眼儿大。 「总而言之,」最后,柏嘉良舔了舔唇角,又用小虎牙轻轻磨了磨已经红得宛若红玉般的耳垂,嘿嘿一笑,「这样,就是把你办了。」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秦唯西甚至听得到自己愈发剧烈的心跳声。 身为当事人的她呆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 随后啪的一下——她把柏嘉良推开了,面上布满了又惊又羞的酡红,连连摇头,结结巴巴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不,这是,你这,我……不行!」 可怜的小人类还处于失血过多身虚体弱的阶段,被她这么一推,顿时踉踉跄跄地往后倒,却是边倒边笑,最后栽在了沙发上。 「没事吧?」秦唯西看见她向后倒,顿时更紧张了,又窜过去和人坐在一起,迅速检查着她身体各处的情况,在柏嘉良摇摇头又确定她的确没事后,抿抿唇,脸上更红,挪了挪位置,离她远了点。 「我,我们不是说好了么,」她身子前倾,脑袋低垂,声音嗫喏,话又碎又密,「现在只能亲,不能做其他的,你说的那些,我,我不行。」 一边说着,她的头愈来愈低,仿佛要埋到地底下一样,被含过片刻的耳垂依然是那火焰般的酡红,上面还夹在着些水渍。 她的想像力一向丰富,柏嘉良绘声绘色活灵活现的描述入了耳,入了脑,顿时生成一幅幅活色生香的画面——甚至更加过分和富有创新性。 「噗嗤。」身旁传来了忍耐不住的笑意。 秦唯西茫然抬头,看见一只笑得咳嗽的小金毛,于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你消遣我?!」 「没有,不是开玩笑,的确有办了你这个打算……唔,其实早就这么想过了。」柏嘉良托着下巴看她,低笑一声。 毕竟她那么诱人。 「但不是现在,当然不是。」 她微微挪过来了些,可她挪过来一寸,秦唯西就警惕地后退一寸。 可一个沙发又能有多大呢? 秦唯西最终退无可退,只能身子后仰,看着慢慢凑过来的柏嘉良,瘪起嘴,仿佛被雾蒙了一层的湿漉漉眸子看起来委屈极了。 「不能开这种玩笑,」柏嘉良终于轻轻抱住了受惊的纯情蝙蝠,而纯情蝙蝠则在委屈巴巴地控诉,「我吓了一大跳,差点就要答应你了。」 柏嘉良眉梢一跳。 「差点要答应我了?」 「你知道,」秦唯西又瘪了瘪嘴,却在看到柏嘉良脖颈上的牙印和淤青后,还是回抱住她,声音很轻,「我现在,很难对你说不。」 「因为愧疚?」柏嘉良闻言,顿时抿了抿唇,却还是笑着问。 秦唯西却摇摇头。 「不是,」她默默将怀中人紧了紧,低声说,「就是……单纯的,不想拒绝。」 柏嘉良愕然抬头,伸手,撩起秦唯西眼前的髮丝,望着她的眼睛。 漂亮的黑色眼睛里,有种情绪复杂的东西在涌动。 柏嘉良看太不懂那种眼神——她只知道,那其中或许有浅浅的眷恋,但绝不止如此。 第422页 秦唯西微微后撤,躲掉了她的手。 她难得一次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且明确的意识到了,这些话不能说给柏嘉良听。 因为她答应了闻人歌,会好好陪柏嘉良度过余生。 所以,柏嘉良的一切有理无理的要求,她都会纵容,柏嘉良的一切需要,她都会尽力满足。 但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骤然被这么要求,她……她还是有些受不住。 她胸腔里像揣了只兔子似的,惴惴不安地望着眼前的小傢伙。 「好了,」柏嘉良骤然扬起唇角,轻轻揉了揉她的脸蛋,轻笑着,「都说了是个玩笑而已,不是现在。」 她搭在秦唯西侧脸上的手指微微用力,秦唯西顿时知意,乖乖俯下身子微微阖眸让她亲。 柏嘉良在她翘起的柔软唇瓣上一阵勐啄,不带什么情/欲,更多的是安抚。 「不是现在……」秦唯西被亲得声音越来越软,呢喃着,「那是什么时候?」 「两年内,黑潮来临之前,那时候我二十岁。」柏嘉良最后用力吧唧了她一口,微微离开了些,低声回应,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浓浓的温柔与诚挚。 秦唯西歪着脑袋想了想。 两年…… 在她超过万年的人生中绝谈不上漫长,甚至是瞬息即逝。 但她依然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能不能接受。 「还是觉得怪怪的,不知道,」她坦然告知,又有些怂地望着柏嘉良,「你……能理解的吧。」 柏嘉良痛快点头,却好奇地望着她,「是因为你还没想清楚喜不喜欢我吗?」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毕竟纯情蝙蝠一看就是只古派蝙蝠,肯定干不出和精灵一般走肾不走心之类的奔放开朗的事儿。 秦唯西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却点点头又摇摇头。 「还有就是,我不知道我对你的情感现在到了哪一步,」她小声说,「我是没想清楚,所以我有努力在书上学,去……试着喜欢你。」 柏嘉良又被这一记直球击得晕晕乎乎的,嘴咧到了唇角。 爱上木头固然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但耐心等待木头开花,又是这么有成就感。 「书上都说,两个人的感情和喜欢,应该都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的,」秦唯西清了清嗓子,「比如只有谈恋爱了才能牵手,订婚之后可以亲亲,也只有结婚之后……才能做那种事,这些进程应该和感情进度相匹配。」 柏嘉良晕晕乎乎听着,点点头,听到后面,理智回笼,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前一句听着还有些道理,怎么后面越听越不太对劲呢? 纯情蝙蝠在感情方面肯定古派,但哪有这么古派的? 她突然开口。 「你看的是什么书?」 「哦,是你妈咪给我的,让我好好学。」秦唯西扭头,朝着书柜上一招手,和《一百个问题看看你的求生欲》一起又飞过来了几本封面花里胡哨五彩斑斓的书。 柏嘉良眉梢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她警惕地接过书,看向封面。 《娇妻在上》、《拒嫁》、《偏偏宠爱》…… 柏嘉良:……?! 她默默将书放了回去。 大概知道是讲什么的了——人类某个时间段相当流行的一类小说。纯爱,甜的掉牙,所有感情都是亦步亦趋水到渠成一步步来。 也难为闻人歌找到这么……适合初学者的「恋爱教材」了。 毕竟小说界现在的流行趋势的不是这个。 「一味的去参照书籍是不对的,我们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柏嘉良哭笑不得地嘆口气,走到门口,「我去找妈咪,让她给你提供一些我们现在适合的参考书。」 「哦?还有进阶的吗?」秦唯西眨巴着眼睛。 「有,」柏嘉良手已经搭上了门,闻言,又扭头,微笑,「甚至还有很适合我们之间的,比如先爱系列。」 秦唯西:??!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柏嘉良玩味的笑容,她好像也听明白一些了,跟着默默站起身,轻咳了一声。 「嗯?」柏嘉良笑着挑眉。 「不完全是因为书。」她扭扭捏捏走到了柏嘉良身前,挠了挠脑袋,想说什么,似乎又不知道怎么说,脸都憋红了,半天憋出几个字,「其实还是因为我,我,我没怎么做好心理准备。」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 柏嘉良顿时被她这反差感逗得笑出了声,心中却还是充满了浓浓的感动,门也不开了,轻轻抱上去,低声呢喃。 「那谢谢你,把你的第一次给我。」 秦唯西心脏的某一处突然被戳动了一下,默默反抱住她,低头,轻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眸子里透着些回忆。 良久,她突然开口。 「我们把两只猫接过来吧。」 「你说维c和维d?」柏嘉良讶异望着她,「可以啊,但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我买维c时候的想法,想再努力回忆一下当时那种心情。」秦唯西低声说。 「什么心情?什么想法?」柏嘉良也想起了什么,心脏顿时漏跳一拍,却还是轻声问。 第423页 「我当时想,如果我们分别了,你可能会想念我,会觉得孤单,所以给你买一只和我长的一模一样的猫解闷也好,」秦唯西慢慢搂紧了她的腰肢,「现在想想,应该是我自己觉得分别后,我会孤单。」 「或者说,我会想念你。」 柏嘉良喉咙滚了滚,深吸口气。 「那,你现在想说什么呢?」 「我只是在想……」秦唯西低头,吻了吻她的鬓角。 「如果我一定是从某一刻开始喜欢上你的话,可能是那一刻。」 ------------------------------------- 翌日,公爵府大管家沃尔芙亲自来了一趟刚铎城,将两只长大了不少的小猫毕恭毕敬地送到了柏嘉良手中。 小猫崽前几个月那是见风就长,此时两只猫都沉了不少。维c胆大,扒拉着猫包伸头往外看,四处打量一番,歪头看了看眼前的人,凑过来嗅了嗅,认出了这是个会给自己猫条猫薄荷的好人,顿时喜笑颜开地顺着衣领往上爬,想要爬到柏嘉良脑袋上去。 然后就被趴在柏嘉良头顶的一只蝙蝠扇了个大耳刮子,在一通猫猫拳无效之后,只能委屈巴巴的趴在了肩口,气唿唿地盘成一团猫球。 「维d倒是和我想像的不一样,」柏嘉良讶异地望着猫包里缩成一团打盹的小猫,「我还想着它肯定又不认识我了,得炸起毛沖我哈气呢。」 「那确实是凯特教育的好,她费心了,」沃尔芙看了眼懒洋洋趴在柏嘉良头顶的大蝙蝠,轻咳一声,「维d一哈气她就给一爪子,她一爪子多大?一下能把小猫抽个几个跟斗,教育这么久就算没有灵魂怎么说都有些条件反射了。」 「哦对了,她还求我办件事,」她细细打量了一眼眼前的人,笑了起来,「先恭喜了,得偿所愿。」 柏嘉良脸有些红,点点头。 「然后,是凯特,她给了我一个东西,说要在您身上沾沾喜气。」沃尔芙又在怀里掏啊掏,最后掏出一个丑兮兮的猫毛毡。 鬍鬚没贴好,尾巴似乎要断掉了,身上的毛也不紧实。 勉强能看出,那是一只白色的大猫。 「你知道凯特那条尾巴金贵得很,不给点好处碰都不让碰,但这些都是她从自己尾巴上梳下来的毛攥成的毛团,又自己折腾了好久费了不少毛做出了这玩意,」沃尔芙吐槽,「丑兮兮的,又宝贝得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将猫毛毡在柏嘉良衣服上狠狠蹭了蹭,嘴里还念念有词,「让我说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接木头开花,接木头开花。」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又想起公爵府女僕们传的有头有脑的「谣言」,不禁提了提唇角。 木头多难开花,她当然知道。 如果是真的……也不知道凯特将这个猫毛毡交给沃尔芙时是什么心情。 猫毛毡做工很差,几乎是一碰就掉毛,此时柏嘉良的衣服上就沾了不少白花花的。 「好了,」沃尔芙微笑着将猫毛毡收回了怀里,犹豫了会,又慢吞吞地掏出了另一个小东西,「那个,抱歉,还要打扰一下。」闲猪副 她摊开手。 柏嘉良一怔。 沃尔芙手心里,是一个做工精緻栩栩如生的猫毛……狗毛毡? 那是一条月狼,仰天长啸,看起来威武极了——和先前丑兮兮的大白猫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沃尔芙轻吐出一口浊气,慢慢抬起狗毛毡,轻轻往柏嘉良身上碰,嘴里还是念念有词。 「接得偿所愿,接得偿所愿,接得偿所愿……」 柏嘉良怔住了,而懒洋洋趴在她头顶的大蝙蝠也睁开了眼,凝视着认真严肃的沃尔芙,黑熘熘的眸子中若有所思。 「好了。」沃尔芙很快结束了另一轮「沾喜气」,松了口气,笑呵呵抬头,然后就对上了柏嘉良和头顶大蝙蝠的诡异眼神,微微挑眉,「怎么了吗?」 「沃尔芙,」大蝙蝠犹豫了会,低声开口,「你想要的得偿所愿,是什么?」 沃尔芙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摆摆手,「一些普通的愿望而已,公爵大人您就别管了。」 「确实,」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只闻人歌,将一切尽收眼底,轻笑起来,「那句话怎么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 沃尔芙看见闻人歌,也微微点头微笑示意,又退后两步,瞟了眼柏嘉良衣服上凌乱的毛髮——属于猫科动物的软软毛髮和属于犬科动物的硬直毛髮都有。 她顿时有些尴尬,伸手,想着要拍一拍。 「不用了,」柏嘉良轻轻躲过,唇角泛起一丝笑,「反正家里不也是这样吗?你们俩的毛混在一起。」 「那确实。」沃尔芙怔了怔,微微点头。 「所以,就这样吧,反正维c维d它俩现在也掉毛,如果都要拍肯定拍不过来,那得弄到什么时候?」柏嘉良看了看自己身上黏上的乱七八糟的毛,又抬头笑了笑,「正好,喜气也可以一直沾着。」 「……谢谢。」 「不客气,希望你得偿所愿。」 …… 送走了沃尔芙,闻人歌慢吞吞走进来了,瞟了眼柏嘉良怀中抱着、肩上趴着和脑袋上顶着的三只动物,好笑地摇摇头,将手中文件递过去,在沙发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龙族和兽境都回復的很快,也都确认了那两件事的确是在十八年前;矮人地窟已经同意将老罗伊送过来了,但毕竟是跨境,估计得明天才能到;精灵教国也给了正式回復,说是正在大图书馆中翻找资料,但根据【十八年前】和【史迪威】这两个关键词一下还查不出来什么结果,要等一等吗?」 第424页 「不用等,现在时间金贵,龙族、矮人、兽人,这三个种族的时间点既然已经统一,那基本已经可以确认了,」秦唯西拍了拍蝠翼,轻声开口,「可以准备召开尘世六族会议,今天通知,明天就能开。」 「要不后天吧,」闻人歌依然笑眯眯的,「我明天还有些事。」 大蝙蝠又拍了拍蝠翼,秦唯西语气疑惑,「比黑潮还重要么?」 「唔,大概,是的,」闻人歌想了想,点点头,「至少对于人类来说,是的,如果不做好一些准备工作就开始应战黑潮,我怕后续工作开展不顺利。」 「那就依你,」大蝙蝠点点头,「我没有意见。」 「挺好。」闻人歌又笑了笑,望向柏嘉良,「对了,小嘉良,我嘱咐你的事做了吗?」 柏嘉良顿时脸一红,支支吾吾,顶着蝙蝠小心翼翼摇摇头,「还没呢。」 「你在等什么?」闻人歌顿时蹙起眉,没好气,「没听见公爵大人说吗?时间金贵啊。」 「不是,」柏嘉良声音压低了,努力抬眸瞟了眼脑袋上已经将脑袋埋进蝠翼的羞涩蝙蝠,轻咳一声,「人家不同意,有什么办法?」 「什么人家同不同意的,你在说什么?」闻人歌义正严词,「我不是让你好好练武吗?怎么,忘了?还是我说了不算得让长风来监督你?」 柏嘉良愣住了。 蝙蝠脑袋也从蝠翼里探了出来,看看义正严词一脸正气的闻人歌,又低头看看柏嘉良。 随后两只蝠翼像风轮一般啪啪往柏嘉良脸蛋上拍——甚至还误伤了某只趴在柏嘉良肩口小憩的猫咪。 「我错了我错了,」柏嘉良脑袋一缩,伸手捂住脑袋上的生气蝙蝠,尴尬笑着,「这就练,马上就练!」 「嗯,」闻人歌满意地点点头,「让公爵大人监督你。」 「那肯定的。」大蝙蝠停止挣扎,从柏嘉良指缝里探出个脑袋,同样义正严词,「我肯定对她的训练加倍负责。」 「哦对了,我想起来,正好,」闻人歌又一拍脑袋,「明天尤拉西斯打算带小伊莉莎去山里面特训,为期一天,你们好像也算是同龄人,干脆一起吧。」 「也行,」柏嘉良抱着脑袋嘀咕,狐疑地望着闻人歌,「不过去深山?还就一天?一天够特训什么?」 「那毕竟是人类屈指可数的顶尖战力,」秦唯西却自以为懂了,蝠翼又拍了拍柏嘉良脑袋,教育着小傢伙,「可能是实战练习呢?你现在破坏力也不算差,你们练起来那不得破坏公物?去深山里正好,至于为期一天……和那种级别的人类交手你这个小傢伙能连着练几天?」 闻人歌不说话,只是赞许点头,柏嘉良则瘪瘪嘴。 「好,」她嘆口气,眸子却若有所思地望着闻人歌,「我等会收拾收拾东西。」 「那就这么定了,」闻人歌微笑,「话说回来,我们刚在世界上搞了个大新闻,你们现在目标太大,一举一动都会引来注意,要不干脆今晚就出城去山里扎好营帐吧。」 柏嘉良眸中顿时又多了几分狐疑。 闻人歌神色坦然。 「好吧。」柏嘉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送走闻人歌,柏嘉良紧蹙着眉,慢慢关上了门。 「在想什么?」秦唯西看不出闻人歌的异常,却一眼看懂柏嘉良的心思,蝠翼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脸。 「妈咪好奇怪,」柏嘉良低声说,快走几步,走到窗边,望向外城,「她在刻意把我支开一天。」 秦唯西一愣,随后嘀咕,「是不是多想了?她是你亲妈,做什么要把你支开?」 「估计就是让她将尘世六族会议推到后天的事。」柏嘉良神色凝重。 「算了,不去想,到时候看报吧。」秦唯西安慰她。 「唔,也是。」柏嘉良随口应着,眉心却仍然微微蹙起。 …… 两人简单收拾好东西,给两只猫放好猫粮,随后趁着夜色出了城,去军营里找到了尤拉西斯和伊莉莎。 伊莉莎已经敢和她打招唿了,而尤拉西斯依然是那副热情的模样,和秦唯西问过好之后,搂着柏嘉良的肩膀狠狠拍了两下,挤眉弄眼,神色中都是满满的【了不起啊我们家小嘉良!】的自豪。 柏嘉良是她看着长大的。 同样,柏嘉良也看得懂尤拉西斯热情模样之后潜藏的疲倦和犹豫。 在深山中扎好营帐之后,柏嘉良找了个机会,口袋里揣着小蝙蝠,躺在了尤拉西斯身旁,揪了个草根叼在嘴里,一起看着漫天繁星。 「怎么了?」尤拉西斯先轻笑出声,「有心事?」 「您不也有心事。」柏嘉良含煳不清地说着。 「嘁,我有心事怎么了,我是大人,你是小屁孩。」 柏嘉良扭头看她。 「我和您的心事应该是一样的。」 尤拉西斯嚼草根的嘴停了,只是依然望着天空。 「妈咪到底为什么要把我支开?」柏嘉良追问。 尤拉西斯沉默了好一会,坐起身,骂骂咧咧地吐掉了嘴里的草根,「何止是你,我不也是被支开的?没事搞什么一天特训?」 柏嘉良愣了愣,也坐起来,紧皱着眉,「那为什么要把我们俩支开?您知道些什么吗?」 尤拉西斯看她一眼,面露犹豫。 第425页 「您肯定知道些什么!」 尤拉西斯抿起唇,过了会,点点头,低声说。 「我就算再蠢,和你妈咪共事了这么久,也算知道了些她的想法和习惯,唔……」 她张张嘴,又嘆了口气,拍拍柏嘉良的肩膀。 「明天看吧。」 第165章 翌日清晨,两个帐篷中的年轻人同时被尤拉西斯在帐篷外用力吹的滴滴呜呜的起床哨轰醒。 半年多过去了,小伊莉莎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自然起床,整理被褥,叠成豆腐块一般的形状,迅速洗漱,总计不到五分钟就穿着训练常服站定在昨晚尤拉西斯平整出来的一块坚实土地上。 她往旁边一瞥。 柏嘉良却还没出来。 到底是年轻人,比过了似有似无的同龄对手,唇角便得意的上扬了几分。 但不过半分钟,柏嘉良也掀帘出来了,穿轻铠,配一柄普通军制重剑,长发高高束起,精神饱满。 尤拉西斯瞅柏嘉良一眼,轻哼一声,又朝伊莉莎努努嘴,「去把全套傢伙事装备齐整了。」 「是!」伊莉莎大声应到,声音又低了几分,轻咳一声,「全套?箭也算?」 「额,戴轻甲,佩刀。」 「是!」 尤拉西斯的骑兵侦察连是绝对的精锐,不算马和盔甲,普通制式全套装备是一柄长/枪,一柄腰刀,再一副弓,大箭四十支,其中五支传令箭五支魔晶破甲箭,弓弦两条备用。 而随着科学院装备部搞出的新玩意不断应用于战场,渐渐的有些射技精湛的骑兵就不配弓箭,而是改了新式附魔枪枝,同样可以破甲,火药爆炸的效果肯定不如造价昂贵射一支没一支的魔晶破甲箭,但胜在价格便宜实惠,量大管饱,十几只枪齐射几轮对面没几个人能站着。 这么多装备连带铠甲一起,在普通低武世界绝对算得上是重骑兵精锐,但以海伦大陆这情况——这只是一只机动迅速来去如风的侦察轻骑兵。 而伊莉莎就是这只轻骑兵侦察连的一员,此时她迅速折返营帐,花两分钟戴甲佩刀,小跑着回到原处站定。 柏嘉良已经开始热身运动了,伊莉莎朝尤拉西斯看了一眼,得到点头示意后,也跟着开始热身。 动着动着,两人倒是越挨越近。 伊莉莎望着轻盈跳动的柏嘉良,心情有些复杂。线注服 柏嘉良察觉到视线,扭头看她一眼,下意识露出笑容。 同龄人,甚至此时彼时身份太过相似,她一眼就看出伊莉莎在想什么,随口回答,「你在部队里才待了多久,我可是从小在这长大的。别说离开一年了,就算离开个十年八年都一样。」 伊莉莎刚想说话,尤拉西斯重重咳嗽一声,「好了,集合。」 两人同时停下,跑到她身前,站定。 「你们俩年纪相仿,在我看来,武技也差不太多,」尤拉西斯已经进入了教官状态,淡淡开口,「伊莉莎从小是跟着刚铎皇家练得武,基础很扎实,但实战经验差,没见过什么血;柏嘉良也是从小在军里长大的,血见得多了,但这一年游歷我听说公爵大人给你弄了不少好东西,真刀真枪却没打过几次,底子比以前虚浮了。」 旁边树杈上突然哗啦哗啦响,几窝鸟扑啦着翅膀飞走了。 尤拉西斯唇角扯了扯,扭头一看。 一只蝙蝠挂在树杈子上,饶有兴趣地听自己训话,见她看过来,一边蝠翼抬起,挥了挥,不知道是打招唿还是让她继续。 「总而言之,」她轻咳一声,望着两个目光炯炯的年轻人,扭扭脖子,「你俩先练一次,准备时间五分钟,柏嘉良,你那些好玩意收起来,只能用制式刀具。」 「是!」 尤拉西斯又悠哉悠哉往伊莉莎方向走,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我给你定的目标不高,坚持五分钟以上。」 伊莉莎顿时有点恼,扭头盯着她漂亮的蓝色眸子,压低了声音,「为什么不是我赢?」 刚铎皇家的训练,难道就比她柏嘉良差了? 尤拉西斯耸耸肩,不说话,熘熘达达撤到了一边。 她对伊莉莎的期望其实是三分钟,但这不是刺激刺激小傢伙嘛,小傢伙一生气,爆种,说不定就能挺过三分钟呢? 五分钟很快过去,两人拉开三十米,相对站立,战意不断席捲。 「开始。」 尤拉西斯刚说完,血气上涌的小伊莉莎持刀就沖了上去,三十米这点距离,对于两人只能说是转瞬即逝。 武人血气附于刀上,挥刀,噼砍! 柏嘉良凝神,并不攻击,单手持重剑,硬接一击。 伊莉莎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一座山,虎口震得发麻,心中有些惊讶,却很快借力后退半步腾转挪移,冷不丁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又噼出一刀。 她从小练武,陪她练的都是长几岁的孩子和成年的禁军,早就习惯了力不如人时寻找机会。 柏嘉良也蹙着眉,重步兵要双手持的重剑被她单手舞得虎虎生风,不断横堵旁拆。 两人一攻一守,乒桌球乓打的热烈极了,脚下土地却禁不住战斗的余波,竟是在慢慢下沉。 「啧,练了半年了,还是没拧过来,打架都这么正派,」旁观的尤拉西斯默默摇头,低声吐槽,「有空间都不攻下三路。」咸主腐 第426页 旁边蝙蝠骤然开口,淡定评价,「挺好的了,柏嘉良一剑挺沉的,能接住化解还能借力反打就不错。」 尤拉西斯扭头看了眼倒吊的蝙蝠,沉默了会,突然问。 「公爵大人,您现在看到的世界是正着的还是倒着的?」 秦唯西:??? 这帮革新军,从闻人歌到尤拉西斯,为何脑迴路都如此清奇。 「……是正着的,你不看她们打架么?」 「太无聊,两个人都没什么杀意就更无聊了。」尤拉西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公爵大人,我前些天看报纸,科学院装备部正在研究能上天的铁鸟,混合动力催动,速度嘎嘎快,就是现在选出的飞行员,在空中做些高难度盘旋动作就没办法瞄准,说是头晕目眩的适应起来太慢,您这套,额,视觉神经系统,是这么个名字吧,能参考不?」 秦唯西沉默了。 「为何不选些天赋更好的能抵扛眩晕的呢?」 「那些先选去做狮鹭骑士训练了,铁鸟好歹还有个盖子,狮鹭骑士啥也没,偏偏科学院动物科学研究所有个喜欢研究旁门左道的魔法师又搞出了狮鹭迅速繁育的方法,现在是骑士训练跟不上狮鹭繁育的速度,天赋更好的当然是紧着那边了。」尤拉西斯耸耸肩。 秦唯西震惊了。 「狮鹭千万年来繁育都是问题,你们怎么解决的?!」 「额,那位喜欢研究旁门左道的魔法师,以前被其他魔法师不齿,因为他具体喜欢研究的方向是……炼药。」 「炼药?」 「准确得说,是那种药。闻人介绍他进了科学院动物科学研究所,研究了大半年吧,找到了一个能让狮鹭迅速提起兴致并且提高命中率的药物配方。」 秦唯西:? 「闻人说过嘛,世界上没有废物,只是得放在正确的地方。」尤拉西斯摊手,表情也有些尴尬。 「的确,」蝙蝠拍了拍翅膀掩饰惊愕,又真诚建议,「你们可以让他研究研究龙族的药物。」 「至于你说的我这套视觉神经系统,」她想了想,望向前方还乒桌球乓打得激烈的两人,「我也不知道,要不我给你们一个无意识的小分/身你们剖了研究?」 「嘶,这合适吗?」尤拉西斯边这么说着边伸出了手。 秦唯西:「……」 她也真的分出了一只闭着眼睛的小蝙蝠,落到了尤拉西斯手掌上。 「能大点吗?」尤拉西斯小心翼翼打量着掌中软乎乎的小东西,再次得寸进尺,「这么小,剖了能分出神经吗?」 「至少够你们魔法师实验了。」秦唯西不知道为什么,默默离远了些,收拢蝠翼。 「哦对了,我这几天还看农报,说是有工程师想要响应号召,做机械化去人力生产,打算把农药、肥料和滴灌系统做成一套,节省成本也方便机械施工。」尤拉西斯似乎只是在聊天,东扯一道西扯一道。 「哦?」秦唯西又来了兴趣,「去人力机械生产,那农民怎么办?」 「农民操控机械呗。」尤拉西斯眨巴着眼睛。 「他们能学会吗?」 尤拉西斯顿时笑笑,「关系着吃饭傢伙的事儿,他们学得当然快了。」 她话锋又一转,「但那位工程师也遇到了不少问题,那就是农药肥料和滴灌管道利用率的问题——如果做三条管道,前两条在无需施肥打药的时候是常年空着的,提高成本,白白浪费,常年荒废着损耗率还一下就上去了。但如果做成一条,三者又会混合到一起。」 秦唯西还真不太懂农业,「农药和肥料不都是合水浇灌的吗?」 尤拉西斯嘿嘿一笑,「有比例的嘛,少了没用,多了烧苗。」 蝙蝠拍拍蝠翼,沉默了会。 「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闲扯,闲聊,和您讲讲最近的见闻。」 「我觉得你不看报。」 「怎么可能呢?」尤拉西斯笑呵呵的,眼睛眯起,像只狐狸。 秦唯西再次沉默了一会,而校场上乒桌球乓的声音依然没有停止。 「……我的血牙,血牙中间是空腔,只有一条管道,但注入安慰剂和吸入血液相向而行,并行不悖,会不会有点参考价值?」 她本来还想不起来的,可前天刚咬了一次,熟悉得很。 「哦,天哪!我怎么没想到!」尤拉西斯神情夸张,「那我得向您请示一下了,这个小蝙蝠也可以用来研究管道吗?」 「……可以,」身旁蝙蝠骤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靠树站着的清贵公爵,此时她无语凝噎,揉了揉眉心,「说吧,是不是闻人歌教你说的?」 「没有的事。」尤拉西斯狡辩,可乱转的眼珠子却出卖了她。 「她居然薅到我身上来了。」秦唯西又嘆口气,唇角却是扬起的。 尤拉西斯见瞒不住了,也只能轻咳两声,小声解释,「现在是全速发展跑步进入新时代的发展阶段,不拘一格降人才,从各个角度各个方面鼓励创新发展,当然是……能薅就薅。」 秦唯西瞟了眼她。 「这三句话之间联繫不紧密,而且不像你能说出来的,中间少了不少吧,没记住?」 尤拉西斯再次摊手。 「不是,我真看报。」 两人这么聊着,而另一边打得热闹的两人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第427页 倒也没什么悬念。 柏嘉良在一次格挡成功后,终于开始了反击,前进一步,泛着血气的剑柄上顿时染上了一层金色,直挺挺一刺。 伊莉莎下意识想学着横刀格挡,但背后突然冒出的寒意令她下意识躲开。 重剑竖了过来,剑刃没朝人,就这么横着一怼,伊莉莎却不敢接,只能就地一滚,狼狈极了,但手中长刀也就势向地面狠狠横扫。 尤拉西斯终于挑了挑眉。 柏嘉良进攻的脚步被迫停住,马刀够长,她只能退后两步,眉心微蹙,想将重剑掷出,又顾虑到什么,重新握紧了剑,收回手。 伊莉莎却是像突然顿悟了一样,直接赖地上了,马刀专走下三路,曾经颇为不齿的攻击只第一下有些生疏,后来却是越来越熟练。 直到柏嘉良终于忍不住了,撇撇嘴,凝血气于腿部,干脆硬接一刀,同时,剑尖停在了伊莉莎脖颈处。 「没伤到吧。」伊莉莎输了,第一反应却是惊愕地望着柏嘉良小腿上的淡淡血痕。 「没事。」柏嘉良蹙起眉,低头看着腿部,不知道在想什么。 「咳咳咳,」尤拉西斯走了过来,扶起人,笑眯眯的,「快十分钟了,不错。」 伊莉莎瘪瘪嘴。 那是因为柏嘉良一直没攻,要是柏嘉良先攻,自己能接下几招? 她一直主攻,此时也挺累,此时盯着尤拉西斯,抿抿唇,有些委屈,「您说我们武技差距不大的。」 「武技差距确实不大,你除了出手还不够脏之外基础还是扎实得很的,」尤拉西斯实话实说,「主要是力量和速度都造成了碾压。」 柏嘉良站在一旁,脸上也没有什么碾压局战胜的喜悦,而是蹙着眉,不断挥击着手中的重剑。 秦唯西也慢吞吞走了过来,站在她身旁。 「知道自己什么问题吗?」 「知道,」柏嘉良嘆了口气,抛了抛手中的重剑,「真离谱啊,居然还没完全适应身体的变化。」 秦唯西给她餵的生命树汁改造本来除去开始那一下,其余时候还是循序渐进慢慢来的,整个改造过程可能要一两年。 可精灵教国那一下,改造直接一步到位。之后的旅程又没经歷太多战斗,也就没发现这个问题。 别看她和秦唯西旅行险象环生,但最后一次和敌人正面战斗,恐怕还是在精灵教国那次。 其他的时候,要么是压根不需要自己动手,要么是敌人实力太强,自己也动不了手。 「力量,速度,平时日常生活或者砍固定靶的时候以为已经适应了,但其实没有,真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候会出大问题的,」她低声说,「制式重剑对我来说还是太轻了,但真到了战场上狼狈的时候可没有给我挑武器和适应的时间。」 她一开始不攻只守,就是在适应武器重量。 可就算差不多适应之后,想掷出剑落到伊莉莎喉咙边上时,她还是犹豫了,生怕自己力量掌控不到位一下给人串了喉。速度也是,明明可以凭速度造成碾压的局面,但速度一上来好不容易适应的重量又要重新来过。 如果是生死相搏,当然不必在意这些。但这只是个对练而已,尤拉西斯的本意也是让自己练习,一剑结束战斗也没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一下餵得太多,进步太大,消化不良。 一场对练下来,竟然是输的那个不开心,赢的那个也不开心。 「没事,你自己知道了就好,」秦唯西笑笑,「这个好解决,我给你餵招就是了。」 沮丧的小金毛顿时警惕起来,蹬蹬退后两步,横剑于胸前,「餵招?还是挨打?」 秦唯西百思不得其解,「餵招啊,我把速度和力量克制到和你同一个层次就行,为什么要打你?」 「哦,」柏嘉良悻悻收回了重剑,嘀咕着,「可能受了妈咪讲的一些武侠小说故事的荼毒。」 而另一边,尤拉西斯也是相当硬核的安慰着沮丧的小伊莉莎。 「低落什么,」她教育着小傢伙,「你可是轻骑兵,下马短兵相接输了个重步兵低落什么,马都没牵来,改天找时间上马和她打,先远远的拿弓箭射几箭,再一手拿新式火/枪,一手拿长/枪,一边开枪一个冲刺就能将她斩于马下。」 伊莉莎顿时被逗笑了一瞬,又很快收敛起笑容,小声嘀咕着,「……会不会有些胜之不武。」 然后又是尤拉西斯一阵痛心疾首的教育。 …… 对练了一场后,四个人突然就默契地两两一对,跑到别处训练去了。 到了傍晚,被同等速度力量状态下的公爵大人揍得毫无还手之力浑身青紫的柏嘉良耷拉着小猫批脸,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了营地,而她脑袋上飞着个小蝙蝠,一边盘旋一边安慰,「这不叫揍,我揍人都是揍脸的,你的脸这不还好好的呢。」 柏嘉良还是挎着小猫批脸,挥挥手,打掉了试图降落在肩膀上的小蝙蝠,走到营帐前升起的篝火旁,脱去甲冑,瘫倒在地,望了眼身旁同样瘫倒在地以衣遮脸的小伊莉莎。 伊莉莎突然开口。 「尤拉西斯这种毫无武者精神的人,是怎么成为武圣级别强者的?」 柏嘉良顿时来了兴趣,挑挑眉,「挨揍了?」 伊莉莎沉默了好一会,扯下衣服,扭头。 第428页 柏嘉良:…… 「我忘了和你说,」她极为诚恳,「尤拉西斯姨姨以前打人专打脸,后来被我妈按着揍了几次揍成猪头才改了。」 「我就说吧,」一旁依然盘旋还没降落的小蝙蝠冷不丁插了一嘴,「我这真不叫揍人,真只是餵招。」 柏嘉良唇角扯了扯,不理她。 没有还手之力单方面挨打还不叫挨揍么? 「她以前也不是没给我对练过,」伊莉莎想像着尤拉西斯变成猪头的那一幕,顿时笑了起来,随后又有些忿忿不平,「在校场上她还没这么不要脸的。」 「那是因为还有日常训练,」尤拉西斯撩起帐篷走了出来,手里端着几大盘腌制好的大块牛肉,吐槽,「我早就该找个时间教你打架到底怎么打了。」 伊莉莎头一扭,再次用衣服遮住脸,不想看她。 「吃饭,回去给你上药,今晚不训练了。」 蒙在衣服里的小伊莉莎闷声闷气地回復,「不要你来,药给我。」 「耍脾气了?」尤拉西斯轻笑一声。 衣服中顿时传出恼羞成怒的咆哮声,「你除了脸就是专打我,我,我那几处!怎么还有脸说给我上药的!」 尤拉西斯顿时闭嘴,瞟了眼眸子亮起却对她微微摇头以表不齿的小嘉良,扯扯唇。 「我就说吧,」盘旋的小蝙蝠还在她耳边加油添醋,「揍人是这么个揍法,我刚才那不叫揍。」 柏嘉良冷哼一声,抬手。 盘旋的小蝙蝠终于落到了她手上,小爪子抓了抓她的掌心,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我等会给你上药。」 「本就该是你来。」柏嘉良怼一句。 另一边盖着衣服和在篝火上烤肉的人突然同时沉默。 过了会,盖着衣服的小伊莉莎突然坐起身,脸上还遮着衣服,却准确无误找到尤拉西斯的方向,伸出手,「药。」 「给。」 小伊莉莎爬起来,接过药,一瘸一拐地走向帐篷。 「等一下,」却是小蝙蝠喊住了她,蝠翼上忽兀多了一瓶药,丢了过去,「这个消肿很快。」 伊莉莎顿时想去接,但披着衣服遮住了视线,终究还是不方便,却被尤拉西斯握住,转交给她。 「谢谢公爵大人。」小伊莉莎继续一瘸一拐往帐篷走。 尤拉西斯也是个嘴贱的,莫名其妙接一句。 「不谢谢我吗?」 「滚!!!」伊莉莎大概是第一次向她这么生气恼火地咆哮。 尤拉西斯顿时乐得嘎嘎笑起来。 ------------------------------------- 入夜,柏嘉良一个人躺在双人帐篷的睡袋中。帐篷顶端是透明的,正好方便她看星星。 另一个准备的睡袋压根没铺开,而是一个小蝙蝠可怜巴巴地卧在旁边。 昨日还是秦唯西义正严词的说,「特训就特训,没有亲亲没有抱抱,免得你又松懈。」 只是小蝙蝠昨晚还是睡在暖烘烘的睡袋里的,今晚上完药疼得龇牙咧嘴的柏嘉良直接将往睡袋里钻的小蝙蝠丢了出来。 「我还不是为你好吗。」小蝙蝠委屈巴巴,还在努力往睡袋里拱。 「我知道啊,」柏嘉良扒拉着睡袋,哼哼唧唧望着她,「但还不准我对未婚妻使使小性子的啊。」 小蝙蝠顿时爪尖尖儿都僵住了,过了会,脑袋直往蝠翼里钻。 可惜是个黑乎乎的小毛糰子,看不出有没有红了脸。 这逗笑了柏嘉良,伸手,极为仁慈地将小蝙蝠放在了自己脑袋边上,随后就呆呆的望着星星。 秦唯西知道她大概还是在烦闷闻人歌的反常行为,也不吱声,只是抬起一边蝠翼,温柔地落在她脸上。 只是这时,帐篷帘子突然被人掀开了。 柏嘉良歪头望,却是一身单衣已经消肿的小伊莉莎抱着个睡袋,小心翼翼问,「我能睡这边吗?」 柏嘉良顿时笑了起来,在睡袋里扭了扭表示欢迎,「来吧来吧,让尤拉西斯姨姨独守空闺去。」 「你这是什么用词,」伊莉莎也止不住笑了,抱着睡袋进了帐篷,隔得远远的放下,钻进睡袋里,嘀咕一声,「今天是不想看见她了。」 柏嘉良又是笑弯了腰,像是个扭来扭去的蚕宝宝。 伊莉莎也跟着她笑。 直到突然帐篷里陷入了沉静。 窝在柏嘉良身旁的小蝙蝠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严肃起来的小伊莉莎。 「柏嘉良,」伊莉莎突然出声,「可以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柏嘉良只是反问,「我们?」 「你们革新军,」伊莉莎扭头,这才瞟见了小蝙蝠,顿时有些尴尬地重新框定了范围,「我想听听你们的故事。」 「我们的故事那一晚上可讲不完,」柏嘉良笑了,「你是想听妈咪她们是怎么上山,怎么煽动造反,遇到了什么困难?还是其他的?」 她只以为伊莉莎对刚铎怎么输的还心有戚戚焉,已经在琢磨到底是该讲均土地打贵族还是建立根据地的故事了。 没想到伊莉莎摇摇头,小声说,「其他的就行。」 「诶?」柏嘉良一怔。 「那些,我多多少少都在报纸上看过一些,也听过一些,」伊莉莎往睡袋里钻了钻,小声说,「现在只是想知道,你们……是如何相处的。」 第429页 她看报纸上说,革新军初期,人人平等,餵马的老魏能指着闻人歌鼻子骂她绑火把在马尾破阵实在是糟蹋马匹;管钱的徐生也能一脚踹开闻人歌的屋门大声嚷嚷着「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然后被闻人歌嬉皮笑脸的说好话安抚。 当然了,由于身在骑兵连,她听过最多的还是尤拉西斯的光荣事迹,什么行军冒进被闻人歌拉着上台开大会批评,当时已经是堂堂准武圣的尤拉西斯居然被一群普通军人批评得抬不起头;还有,因为厨房里鸡蛋面粉这些金贵玩意都有数,她偷偷摸摸下山从老乡家里「借」了十来个鸡蛋,又「借」了半斤面粉,跑到厨房里和面,不知道做什么,只是还没完工就被闻人歌逮住,被一个闻人歌普通人揪着耳朵提下山给老乡道歉。 只是最后老乡还是笑着把和好的面团给了她。 她很想听这些故事。 「你想听其他的啊,」柏嘉良挠挠脑袋,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要不我给你讲他们闹洞房吧。」 伊莉莎:??? 这是可以说的吗? 能被柏嘉良精挑细选出来的故事,闹洞房,还能是闹谁的啊! 就连小蝙蝠都直起了耳朵。 「我也没见过那个画面,」柏嘉良小声嘀咕着,「还是他们口口相传讲给我听的,那个时候啊,我妈已经有了我,她们算是,唔,奉子成婚?」 「那个时候,一群没大没小也不害臊的傢伙,躲在门口偷听,结果房间里的两个人不聊风花雪月,只聊军政国事,听得他们都快要睡着了。」 …… 曾经在贵族家里餵马后来被闻人歌带上山的老魏,此时也是革新军初草创时的骑兵司令,正鬼鬼祟祟地躲在窗下,听着屋里的声音,一脸迷惑,「她们就聊这个吗?是我不懂还是她们两女人不懂?」 徐生,曾经也是个小贵族,崇拜柏长风,听闻柏长风入了伙之后带着家眷奴僕一起上了山,主管财政,此时怂恿着老魏,「要不你吼一声,让她们干点别的?」 老魏被吓得腿一软,低吼一声,「你是要害我啊!」 「没事,你就说是我说的。」徐生还在拱火。 旁边还挤着渔民出生,此时手下拥有雄兵二十渔船两艘的革新军水兵司令自封「水军大元帅」的洪泉,这也是个胆大的,竟然想扒拉着窗户,往里偷看。 还有木工出身现在在干机械研究的李新,被虏上山的尊贵魔法师但此时在给李新打下手的格尔芙,农民出生的申科,当然了,还有本来占据山头称大王被闻人歌收编此时还是革新军内部一霸的尤拉西斯,此时都乐呵呵躲在门口。 屋里突然不说话了,传来了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 外头众人顿时噤声。 「嘘,听我的,」尤拉西斯是个乐子人,压低声音,「等会脱衣服声音没了,听我号令,一起吼一声,吓唬吓唬她们。」 「你吓谁呢?」 「那还用说?我想怎么说也得把柏长风吓个半死……妈呀!长风我开玩笑的,你什么时候上的树!」 彼时尚还年轻的柏长风已经是一副冰山脸,瞬间跳下树,揪住了尤拉西斯的衣领按在了地上,提起拳头就是胖揍。 拳头专往眼眶啊,脸部去。 「妈呀!大家快跑!」 其余人见着「主犯」尤拉西斯被按住,自然四散奔逃。 屋门骤然被推开,穿着整齐一直嬉皮笑脸的闻人歌此时脸上故作兇恶,提着把剑就沖了出来,挥剑就往窗户底下砍,躲在窗户底下的老魏被剑刺中了屁股,疼得嗷嗷叫,像是尾巴上绑了火把的马儿,连滚带爬就翻下了山。 渔民出生的「水军大元帅」洪泉因为老魏挡了一剑,有了喘息余地,迅速往反方向跑,眼看就要熘了,被放开尤拉西斯的柏长风逮住,也是一脚踹在了屁股上,直接踹入了屋外升满雨水的蓄水池。 嗯,倒也不负「水军大元帅」的威名。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尤拉西斯不仅不跑,反而乐颠颠的追着其他人打,揪住爬上树的徐生的裤脚,一使劲儿,贵族出生最讲礼节的徐生顿时穿上了超越时代的超短裤,露出两截从未经过劳作的白花花大腿,吓得吱呀乱叫。 被虏上山心灰意冷已经躺平的魔法师格尔芙直接熟练的躺平了,作为珍贵生产力的她被闻人歌意思性的拿木棍戳了脑袋两下,而木工出身的李新默默抄竹刀,顺手接过闻人歌手中的木棍,瞬间削了一把木剑装模做样的递给闻人歌,「吶,老大,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来给小老大送礼物的。」 闻人歌笑着接过木剑,抬手就打,打的李新吱哇乱叫。 「我看你像个木剑!」 …… 柏嘉良绘声绘色地讲着当晚的故事,而伊莉莎笑得前仰后合。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尤拉西斯站在了帐篷门口,静静听着,唇角扬起,眸中有些许怀念。 却没什么笑意。 秦唯西注意到了她,抬爪打算推推柏嘉良,尤拉西斯却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摇摇头。 直到柏嘉良讲完了,两个小年轻才注意到尤拉西斯。 尤拉西斯还是那副开朗的模样,笑着走进来,揉揉柏嘉良的脑袋,「我都快不记得了,你怎么记的这么牢?」 「您怎么可能不记得。」柏嘉良嘀咕着,「您记性多好。」 第430页 尤拉西斯只是笑笑,又扭头望向已经不生气此时缩在睡袋里乐的伊莉莎,耸耸肩,「的确是个名场面啊,闻人和长风混双吊打我这个革新军元老,海军第一舰队司令直接进了水,财政大臣吓得上了树,科学院院长被木棍捅,工程院院长被自己削出来的木剑削。」 伊莉莎一怔。 她突然意识到,那些名字都曾在报纸上看到过。 那都是革新军最初的火种。 「老魏呢?还有申科?」她突然意识到少了两个人。 柏嘉良脸上笑意消失了些。 「牺牲了,」尤拉西斯微笑着回答,却又嘆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以后怕是没了。」 「其实当年闹的人不止这些,还有好多,长风可是追杀到了后半夜,」她笑着望向柏嘉良,耸耸肩,「只是大多在你记事之前死了,要么就叛逃了,有的被抓回来公审,有的也不知道死在了哪里,大家不愿意提起他们。」 黑暗中,柏嘉良静静注视着,微笑的尤拉西斯。 「尤拉西斯姨姨。」她轻声开口。 「怎么了?」 「你好像,很悲伤。」 她从没见过一直乐呵呵笑着的人露出这样悲伤的神色。 尤拉西斯愣了愣,笑着摇摇头,抬手。 「晚安。」 ------------------------------------- 翌日,四人回了城,还在外城,就看见一大团一大团的人围着报刊亭外的展示栏看报。 「发生什么事了吗?」柏嘉良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 众人看见她的面容,都是一愣,有些人想移开,有些更机灵地却堵在了一起,不让她向前。 柏嘉良心脏又是漏跳半拍,扭头看尤拉西斯。 尤拉西斯面无表情。 「小嘉良,小嘉良!」内城中,一个熟人跑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找到了她,喘着气,「求求您,快去救救我哥和我爹吧。」 柏嘉良认识她。 比自己长三岁,以前玩得很好的姐姐,徐生的女儿。 「姐姐,」她呆呆应了一声,「怎么了?」 女人喘着气,面露绝望,拉着了柏嘉良的衣袖,「求求你,求求您,你快去劝劝领袖和柏帅吧。」 另一只手强硬地将柏嘉良的手臂从女人手中夺来。 正是尤拉西斯。 「你应该知道昨天为什么找不到我和小嘉良,」尤拉西斯站在了她身前,轻声说,「你既然还站在这里,那就没你的事,革新军不连坐,安心当你的农业部秘书。」 「尤拉西斯阿姨!」女人怎么听的了劝,哭得喘不上气,「您和家父也是挚友,您能劝劝领袖吗?」 尤拉西斯微微摇头,牵着懵懵的柏嘉良,径直走出了人群,直向内城。 伊莉莎默默跟上,而蹲在柏嘉良肩膀上的小蝙蝠则用蝠翼轻轻抱拥着她。 走到新政权大楼门口,门口跪着个人。 刚才那个女人的哥哥,徐生的长子。 「不要跪!」尤拉西斯咆哮一声,似乎是怒极了,一脚踹在了男子背上,「闻人教了你们这么久不用跪,现在你给她跪在这里!?」 男子似乎是跪了一夜,此时瘫倒在地,唇瓣干裂,无神的呢喃着。 「求求您,救救我爹。」 尤拉西斯不再理他,牵着人径直进了大楼,推门闯入闻人歌办公室。 闻人歌正微笑着喝茶,柏长风站在一旁。见到来人,闻人歌笑着招唿,「看报看报。」 柏长风情绪似乎也很低落,默默送上两份报纸。 尤拉西斯扯过一看,手腕一僵。 「你没有罗织罪名吧。」先住服 「哈,尤拉西斯。」闻人歌只是笑。险朱敷 柏嘉良默默读着报纸上的内容。 【前财政大臣徐生,意志不坚定,思想不纯粹,被贵族落后思想腐化,贪污受贿九十余万,现剥夺职务,听候公审】 【前海军第一舰队司令洪泉,意志不坚定,思想不纯粹,私造豪宅,吞併普通百姓土地,虏走良家妇女于军舰上享乐,无法无天,目无国法,现剥夺职务,处以无期徒刑】 尤拉西斯慢慢放下了报。 「闻人,」她沉默了会,低声说,「至少,别公审吧,给当年的老战友一个面子。」 「不行,尤拉西斯,要公审,」闻人歌微笑着,手指突然扣紧了桌面,黑眸圆瞪,低吼,「你知道,我比你难受!」 「当年五十多个人……」 她深吸口气,面上又带上了笑容,轻声说。 「我比你难受。」 第166章 房间不大,五个人加一只蝙蝠站在里面竟然有种满满当当的感觉。 满当,但沉默。 闻人歌面上依然是那种熟悉的笑容,盯着尤拉西斯看了许久,终于轻吐出一口气,向后,懒懒靠坐在椅子上,瞟向尤拉西斯身后的两个小年轻,又朝着她们点点头,笑了笑,「小嘉良,你们先出去等一会,哦,公爵大人请留下。」弦注府 小蝙蝠点点头,轻盈地从柏嘉良肩上飞起,拍打两下蝠翼飞向窗户,变成了一只靠窗倚着秦唯西。 尤拉西斯慢慢松开了柏嘉良的手,随后扭头,沖她微微示意。 柏嘉良唇角提起又很快放下,默默扭过头去,脚像扎在地上了似的不动弹。 第431页 「听话。」闻人歌的声音有几分无奈。 柏嘉良开口,声音低低的。 「我没有想要劝的意思,我就是想听听,」她顿了顿,算是难得的顶了闻人歌一句,「我听都听不得吗?」 柏长风蹙眉,闻人歌抿抿唇,还没开口,柏嘉良的手腕却被另一个人拉了拉。 她茫然扭头,伊莉莎正疯狂朝她使眼色。 柏嘉良又看向秦唯西,秦唯西也沖她微微摇头。 她用力咬咬牙,心中一口郁气吐不出来,扭头就走。 伊莉莎跟上,沖屋里人尴尬笑笑,小心翼翼关上了门。 柏嘉良靠在走廊上,抱臂,盯着木质地面的花纹,一声不吭。 伊莉莎慢吞吞靠在了她旁边,不断环视打量着这个人类新政权的核心机关,心中泛起一丝讽刺又荒唐的感觉。 「为什么拉我出来?」柏嘉良突然开口,「她们还有什么要瞒着我的么?」 伊莉莎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紧关的房门,耸耸肩。 「瞒倒是应该不会瞒什么,」她轻声说,「只是因为你道理都懂,但是自己心里知道和别人在面前直接说出来造成的伤害是截然不同的,像你这种善良又感性的人,听到大概会很伤心吧。」 「嘁,」柏嘉良轻笑出声,「听起来你很懂嘛。」 伊莉莎听出了她话中带着的刺儿,却也不在意,摊手,「因为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柏嘉良愣了愣,扭头看她。 「我姐姐当时也是这样,还是刚登基的时候吧,」伊莉莎低垂着脑袋,语气听起来还是轻松的,表情却平静如水,「反贼……大敌当前,她为了整顿军纪,迅速立威,杀鸡儆猴,亲手斩了她贪污军饷同为王族的髮小,当时朝野上下一片震撼,不是没有跑到我这里求情的。」 「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感受。」 柏嘉良笑了一声,又抬头,看向天边朝日朗朗。 「一样,但也不一样。」 「帝国末年拉都拉不住的腐朽,和政权初期干劲满满一片欣欣向荣只有部分腐化当然不一样。」伊莉莎轻声说,「我完全认可她的做法,杀鸡儆猴,以整军纪。」 「不,不是杀鸡儆猴,」柏嘉良摇摇头,「会是一次自上而下的大扫除,而这只是开始。」先注腐 伊莉莎有些愣住了,「大扫除?为什么?现在在政府担任要职的不还都是你们革新军的人吗?」 「所以才要大扫除。唔,具体原因今天开会会讨论,明天就能见报了,」柏嘉良直起身子,朝她丢了个眼神,「走吧,我们去看看他还有没有跪在外面。」 伊莉莎一边蹙着眉,一边慢吞吞跟上。 走出了政府大楼,那个被尤拉西斯踹倒的男人又爬起来跪在了广场前,一旁不远不近地站着两个持枪的兵士。而之前找到她的女人蹲在了他身旁,哑着嗓子边哭边劝,让他喝点水。 「哥哥是在徐叔叔上山前出生的,过了五六年的贵族好日子,那时也记事了,」柏嘉良又指向一旁的女子,「姐姐是上山后出生的。」 「所以一个跪,一个不跪么。」伊莉莎喃喃自语,跟上了柏嘉良的脚步,朝那两人的方向过去了。 「喝点水吧,」柏嘉良也蹲在了他身前,低声说,「现在回家,清理自己的罪状,主动向监察部自首,情况不严重的话只是降职处理。」 伊莉莎眉梢跳了跳。 一直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男人缓缓抬头,看见来人,露出一丝惨笑,「小嘉良,尤拉西斯阿姨不是说不会连坐么?」 「的确不会连坐,所以姐姐肯定不会有事,」柏嘉良面无表情,「而您跪在这里,到底是因为徐叔叔求情,还是自己心虚,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男人笔挺的身子一抖,然后,开始抖得和筛糠似的了。 过了会,他低声说。 「……真的只会是降职处理么?我真没拿多少,是他们送给父亲的时候顺带给我送了点。」 「我保证,」柏嘉良站起来,琥珀色的眸子盯着他,「马上就是用人的时候了,戴罪立功吧。」 男人沉默了许久,在女人的搀扶下慢慢爬了起来,喝了口水,朝柏嘉良鞠了一躬,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伊莉莎目送着人走远,小声问了一句。 「你是诓他的还是真的?」 「真的。」 「那你怎么知道惩罚不会更严重?」伊莉莎狐疑地看着她,「要自上而下的大扫除也是你说的,只是降职处理也是你说的,你又不知道里面到底在讨论什么。」 柏嘉良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笑了笑。 「大扫除的意思,是方方面面都要清洗干净,一些平时可以忍受的污渍,这次也要打扫掉,而不是说椅子摇晃了点就直接砍了椅子腿换把新椅子。大扫除,和把晃动的椅子放到其他没那么重要的地方再次利用并不冲突。」 伊莉莎懂了。 她可是刚铎王族余孽,虽然因为年纪太小没经过具体系统的学习,但耳濡目染之下,也比普通人懂得多不少。 「又要统一思想严肃军纪,又要不拘一格同意戴罪立功的出现,看来未来一段时间你们预计人才缺口会很多,」她看了眼远方,低声问了句,「要打仗了?硬仗?和谁?矮人?」 连着几个问句让柏嘉良怔了怔,随后她笑笑,摇摇头。 第432页 「明天看报吧。」 已经熟稔起来的伊莉莎不禁扯了扯唇,嘁了一声。 …… 闻人歌的办公室里,随着两个小辈的离去,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松弛了些,尤拉西斯烦闷地扯了扯军装衣领,自个儿拉着张椅子坐下,翘起腿,「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稍等,」闻人歌手往下按了按,又望向靠在窗旁的秦唯西,笑笑,「公爵大人,稍后找你。」 秦唯西点头,随后目光就往窗外飘去。 「先说徐生他们的事,」闻人歌从一旁拿出了一大叠厚厚的资料递过去,表情略有些低落,「徐生,唉。」 「不想看。」尤拉西斯声音硬邦邦的。 「那你要我亲口说?」闻人歌音调上扬了些。 尤拉西斯憋了口气,又吐出,默默拿过那一大摞资料。 「监察部查的很清楚,徐生自己交代的也很清楚,」闻人歌的声音放平和些了,轻轻揉着眉心,低声说,「他一开始当然是严词拒绝的,又马上向我请示,我思考之后告诉他,可以虚与委蛇,适当接触这些心有不甘的贵族遗留势力,也算是监视,只要徐生将他们的贿赂交给监察部门就好。」 贵族遗留势力,说起来好笑,因为他们大多曾经并不是贵族。作恶多的贵族早就斩了以平民愤,而少数还算宽和的也丢到了远离政治经济商业重镇的边缘地区去劳动改造。 所谓贵族遗留势力,更多的是贵族的管家、门童、家奴和一些被收养改姓的义子义女之类。虽然自己低人一等,却觉得自己比其他平民高贵到不知哪里去。这些人,尤其是最后一部分,曾经背靠大树,多家有余资,在百废待兴的时代随便做做生意都能赚不少,也成了贿金的来源。 尤拉西斯看着资料上被记录在案的徐生向闻人歌请示的对话已经最下方闻人歌的签字,唇角抿了抿,又看向底下的受贿记录。 头几次,巨额受贿,徐生尽数交给了监察部门签字盖章 ,中间几次,极小极小的小额受贿,大概也就和普通人去喝酒吃席送的利是随礼差不多。 徐生自己在这里写了句。 【第一次是忘记了,后来是后怕,怕过之后发现没事,便心存侥倖,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而之后,受贿数目越来越巨大,受贿频率也越来越高。 尤拉西斯看完,用力拍了拍纸页。 「闻人,你要是想考验,没有任何一个干部是经得起考验的。」 「我没想考验他。」闻人歌回应了一句,又低声嘆了口气。 尤拉西斯又揉了揉眉心,想了想,「那你还要公审么?万一徐生把曾经向你请示过在公审大会上交代出来,再有人煽风点火断章 取义一番,接下来的工作可就不好做了。」 「公审,」闻人歌表情极为严肃,拍了拍桌子,「不管我是否对他的思想坚定性有没有误判,半年,近百万的收贿额,这是抹不了的严重错误!」 「况且,」她面上露出一丝锋锐,黑眸微眯,「正好,把这些煽风点火的傢伙一起连根拔起来。」 尤拉西斯点了点头,没多说,又看向洪泉的卷宗,瞟了两眼,表情难看了起来,冷哼一声,丢到了桌上。 「对他没有异议?」 「没有。」尤拉西斯低声说,「他该死。」 「那达成一致了。」闻人歌耸耸肩。 「你说服我没用,我就一普普通通骑兵连连长,」尤拉西斯往后一靠,「你得说服常委会,徐生也是常委会委员,他还管钱袋子,排名靠前,你这么突然出手,那里的反对声音才是最大的。」 「不会有什么声音,」闻人歌笑笑,望向一旁的秦唯西,「我今天下午还有个会,是尘世六族的联合会议,会发表公报的那种。」 「尘世六族的……联合会议?发表公报?」尤拉西斯怔了怔,随后回忆起了些只在小说上看过的内容,骤然坐起,表情愕然又严肃,「黑潮?怎么可能!劫尘之后不是还有很久吗?」 「这次情况不一样。」闻人歌也不多说,直接指了指秦唯西,秦唯西点头配合,顿时打消了尤拉西斯的疑虑。 「唿,我明白了,」尤拉西斯点点头,再次开口,「需要我做什么?」 只是这次,她的声音听着没那么生气桀骜些了。 「时间紧急,等会我一边开会,你和长风一起按着这份名单,带监察部去干活,」她又从旁边文件中抽出了算不上厚但也不薄的一摞纸,「长风走文官,你走军方,该降职的降职,该入狱的入狱,该请喝茶的请喝茶。」 尤拉西斯看着那摞纸,心中一紧,迟疑着问,「这么多人吗?」 如果只是名单,这得写多少人的名字? 「不算太多,」闻人歌翻开给她,抬抬下巴,「前面十来份都是违法犯罪的,有的受贿,有的和洪泉一样,证据详实情况明确,这些怎么处理不用我多说。剩下的,只是一些普通的,唔,稍微有些越格的行为,让监察上门聊聊天,敲打敲打就行了。」 尤拉西斯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唇角突然抽了抽。 「一个月带着家人去酒店吃了二十天大闸蟹也算吗?我认识这傢伙,那就一自己不爱做饭又喜欢吃的馋鬼。」 「刚铎城三面靠海,这里的淡水蟹可不便宜,」闻人歌耸耸肩,「这么个吃法已经超过他的工资水平了,况且,连着吃这么久,酒店老闆和一些常客也都认得他,就算他纯馋没贪,也有风言风语传了出来。作为干部,这些都是不太好的价值导向。既然这次要彻底整顿一番,小事儿也就别放过了。」 第433页 「那还有这个,她和她的合法伴侣晚上做些爱做的事儿也要管吗,又没寻花问柳强抢民女啥的……」 「扰民了!做到深夜隔壁邻居普通小民抱怨几回但不敢投诉。而且硬要说,未来说不定就有人揪住这点行贿,」闻人歌表情也有些无奈,「让她多看看报,找点其他有益身心的娱乐项目。」 「得,我去敲打敲打这群崽子。」尤拉西斯浏览了一遍,站起身憋住笑,心情似乎都好了不少,等了柏长风几步路,又突然回头,唇角带贱笑,「诶,我突然想起,我就一连长啊,怎么去敲打那些大人物?」 闻人歌一把抓起桌上的空文件夹丢了出去,口中笑骂,「快滚蛋。」 她劲不大,尤拉西斯躲都不用躲,只是一直一言不发慢吞吞跟上的柏长风骤然伸手接住,然后狂风暴雨一般朝尤拉西斯脑袋上抽。 「嘶,柏长风你这个王八蛋。」尤拉西斯一边骂一边熘了。 闻人歌看着她们的背影笑,笑着笑着,唇角慢慢落了下来。 「你们之间的气氛很好,」秦唯西慢慢走了过来,坐下,轻声评价,「在我看过的那么多里面,是气氛最好的。」 闻人歌十指搭在一起,过了会,微微摇摇头。 「以前更好,更热闹。」 秦唯西望向已经空荡荡的走廊,抬手,办公室的门骤然关上了。 她转身望向闻人歌,「你好像有些话想说?」 闻人歌笑笑,看了眼表,倒是先岔开了话题,「还有大概四五个小时开会,到时候是和我一起还是要我给你腾个空办公室?」 「一起就行,不用在意这么多。」秦唯西摇摇头。 「那好,我们聊聊。」闻人歌在座位上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沉默了会,缓缓开口,「我刚来的时候,是个更激进,更理想主义,也更本本主义的人。」 秦唯西没听过这些此前并不存在于海伦大陆的词,但根据词根和词缀的意思,倒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情况不同。」 「对,情况不同,」闻人歌点头,笑道,「曾经的我过于教条了,再看过那么多的白骨卧于红墙绫罗之下后,开始按照以前读过的方法试着造反。」 「然后我失败了,跳到河里被河水沖走了才得以苟活,」她还是笑着的,「真的是苟活,只能算捡了一条命,本来还算可以的身体自此也变得糟糕透了,幸亏下山打秋风的尤拉西斯看到,然后就带到了山上。」 秦唯西静静看着眼前的人,不置一词。 她知道闻人歌想找个人说些什么,但也只是说些什么。 是在旧友一一远去后復盘自己的人生。 陪着一起走到终点的人已是少之又少,这其中又有人背叛了共同的信仰。 她很能理解这种难受。 「嗯,之后我是怎么改变想法,又怎么调整策略开始第二次造反的我就不多说了,」闻人歌想了想,「说说我的一些发现和观察吧。」 「就比如说,我发现,人类帝国的核心矛盾,其实并不是我所熟知的土地兼併亦或者生产资料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有制之间的矛盾,」她笑着望向开始懵逼大脑处理陌生词彙的秦唯西,没有停一停,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至少我总结出来的核心矛盾,让我觉得很离谱。」 「是修行天赋完全随机和修行者与无法修行者之间难以调整的厚重隔阂的矛盾,」她挑挑眉,「一个天赋很好的普通良家子,在接受天赋检测之后就定了一生,天赋好的会被贵族收养为义子义女,以重金培养其成长修行,使其感恩。而没有天赋的一辈子也就这么庸庸碌碌煳里煳涂地过下去,受到压迫剥削也根本没有反抗的勇气。」 秦唯西蹙了蹙眉。 她突然意识到,闻人歌似乎不仅仅只是在讲述自己的故事。 「为什么完全没有反抗的勇气?因为实力差距过大,」闻人歌给秦唯西倒了杯水,自己也握了一杯在手里,轻吐出一口浊气,「就拿人类来说,一位人类武圣,在没有同等实力的对手阻止的情况下,足以一人屠一城。这还只是人类,如果一个普通人通过黑市被迫卖到了血族,他又有什么能力反抗?」 「只能说,在实力差距这么大的情况下,狗老天终究没有做到绝处,」闻人歌笑笑,「至少天赋这种东西完全靠命运抓阄,两个人类武圣生出的崽儿也有可能是个废物,穷人家的孩子也有可能是绝世不出的天才。也是因为这样,人类好歹还有过这么多王朝帝国的更迭。」 「但终究,也只是天才对战天才的一代新人换旧人罢了。」 秦唯西沉默了会,终于轻声开口,「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所受到的教育,过去所形成的三观让我无法忍受命运造就的天然的,绝对的不平等的存在,唔,当然了,也有因为我自己没法修行的原因,」闻人歌摊手,「我知道我一个人绝对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它已经存在了太久,大家都习惯了,我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 秦唯西脑海中骤然滑过了许多画面。 新式枪只,新式魔晶炮,无需魔晶催动的军舰,可以上天的大炮仗,以及……艾伦尼乌斯号。 最后,她微微点头,吐出一口浊气。 「我知道你的策略了。」 其实很简单。 第434页 发展科技。 发展普通人就可以使用的科技。 无需任何催动普通人练习一个月就可以使用的武器,便宜量大,而且足以斩杀需要资源培育出来的普通武者。 「矮人也一直在研发武器,但走的是高精尖的路子,没有任何人想过,其实可以把随便一拳头下去砸死十多个的普通人武装起来。」闻人歌脑袋歪了歪,微笑着,「因为以前,他们甚至算不上人,只能算是不断生育提供大量抓阄机会的分母而已。」 「你做到了。」秦唯西望着眼前的人。 人类歷史上,或者是海伦大陆歷史上,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领袖。 「或许吧,但我一个人能做到的东西还是有限,可能多出的就是一点超脱性的观点,」闻人歌摇摇头,「不过还好,已经麻木了太久的人,一旦激发他们的潜能,他们就可以创造他们自己的新世界。」 「而我,」她笑容突然更加肆意了些,「只是在努力解除他们的思想束缚罢了。」 秦唯西愣了愣,突然,她意识到了闻人歌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了。 「我努力了二十多年,快成功了,但还剩最后一层束缚。」 闻人歌十指已经紧扣在了一起,微微挑眉。 「神。」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神,而且神真的有伟力,和普通顶尖高手如您不一样,他们还需要信仰。千万年过去了,信仰的存在,到了绝路还可以去乞求神明照拂的想法,几乎将反抗的火种完全扑灭。」 「或许有一天,对神明的敬重和对自我的自爱尊重是可以并存的,」她平静地叙述着,「但不是现在,也不是我能看到的未来。」 「而我此生要做的最后一件,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事,是解除他们对神明的笃信和信仰。」 「我只是对神界中的一些问题存在疑虑,」秦唯西骤然开口,语速很快,「我并没有想要彻底颠覆神之所存。」 「我想。」 「阿忒若普斯是我的挚友,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闻人歌眸子微垂。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挺过黑潮,」她笑了笑,「听说那是个会死九成以上人的灾难,我觉得我的运气一直不咋地,可能一不留神说没就没了。」 「在建立边境长城后,死亡率降低了不少,现在是七成五。」秦唯西提醒。 「哎呀,对我来说差别不大嘛,」闻人歌耸耸肩,「和你说这些呢,一是请求您非必要不登神。」 「这是自然。」秦唯西点点头。 她还有柏嘉良呢。 「二是,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您能帮着做一做这事儿。」 「……」 「有点难办是吧,」闻人歌显然很有自知之明,笑着摇摇头,「第三,我们或许可以达成协议。」 她迟疑了会,「我对神明坚定的逆反心理,现在其实有些动摇。」 秦唯西顿时挑了挑眉,「因为小嘉良给你讲的,奥普弗尔和拉撒路他们以身锻城的故事?被感动到了?」 「额,不太是,」闻人歌眨巴眨巴眼睛,嘀咕了一声,「具体来说,是在他们坦然接受甚至欢欣鼓舞同意了新的拜神信仰政策后产生的疑虑。」 秦唯西想起来了。 就是指导阿忒若普斯去干送子什么观音,拉撒路去当木匠祖师,自己以后登神搞丧葬业的指示。 「这本来是我打算釜底抽薪干的事,没想到被这么接受了,」闻人歌摊手,「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发现一点端倪——他们对信仰的要求好像没那么纯粹。」 「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神非常需要甚至渴求信仰,但信仰可以不虔诚,只需要量大管饱,嘶,」她挠挠脑袋,「我觉得这其中有点逻辑不通顺的地方。」 她又抬头看秦唯西,「您好像对神界也有疑虑?」 「嗯。」 「和我一样么?」 秦唯西慢慢摇头。 「比你的高级一些。」 比如从始至终的问题——龙神为啥老早死,阿忒若普斯老对神界遮遮掩掩支支吾吾,还极力阻止自己登神。 现在又多了一些。 拉撒路言行不一,四神默许泰坦绑架小人类。 这都是疑点。 「啧。」闻人歌笑了起来,搓搓手,「不管怎么样,我们至少可以达成一个协议?调查神界?」 「可以。」秦唯西这次快速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闻人歌一拍手,又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会才开会,你要不要去安慰一下小嘉良?她应该挺难受的。」 「可以,」秦唯西起身,但又看向闻人歌,「你怎么不去呢?你是亲妈。」 「官方回答是我很忙,要顶住各方的压力。」闻人歌笑眯眯,「现在还不能告诉他们实情,一些小问题如果这次不能迅速解决,真正开始备战的时候事一多更解决不了。」 「作为闻人歌的回答呢?」 「我比她更难受,怕安慰着安慰着我自己抑郁了。」 秦唯西点点头,已经走到了门口,突然又走回来了。 「怎么?」闻人歌扬眉,「我没事的,您倒也不用安慰我。」 「不是,」秦唯西尴尬得搓搓手,「我是想,额,有件事想问您。」 「那倒是我自作多情了,」闻人歌打趣一声,望着突然开始用敬辞的秦唯西,「想问什么?」 第435页 「您这里有……」秦唯西小小声念出了后几个字。 闻人歌呆住。 她心里突然没那么难受了。 或者说,遇到了个乐子,于是乐子人属性上线。 良久,她表情古怪地缓缓开口。 「……好吧,有,的确是有的。」 ------------------------------------- 只是,柏嘉良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抑郁,或许回去陪岳母娘聊聊天更好。 小蝙蝠吊挂在刚铎城高处的酒楼里,看着两个小年轻跟着尤拉西斯后头带着一队人跟着名单挨个敲开房门,尤拉西斯念叨几句,拿着捲起的文件敲两下头「敲打」两下,监察部分几个人进屋聊天喝茶谈得更详细些,然后就去下一家。 再想想那叠文件最后列出来的,不一定有多严重但一定挺好笑挺丢人的事迹,估计这也算是这次令人难受的事儿中的一个还算快乐的片段。 小蝙蝠想了想,考虑到一开会不知道开多久说不准能不能带上柏嘉良这么说可能得明天见,心中骤然有几分令她惊讶的酸酸的不舍,犹豫了会,终究是一拍蝠翼,像片不起眼的落叶一般盘旋落在了柏嘉良肩膀上,毛绒绒的脑袋朝她颈窝里怼了怼,爪尖碰碰她的伤口。 柏嘉良茫然扭头,看向小蝙蝠。 「聊完了,」秦唯西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邀请,「昨天练了一天浑身酸疼着吧,回去休息会吗?」 尤拉西斯听见声音,扭头看过来,又看了看手上的卷宗,摆摆手,示意柏嘉良可以离开。 比较欢乐的部分已经要结束了,接下来就是要抓那些已经被这大阵仗吓成惊弓之鸟的,真的做了违法乱纪事情的干部。 柏嘉良微微扬起的唇骤然耷拉了些,想了想,点点头,和众人道别之后就带着小蝙蝠慢吞吞离开了。 伊莉莎看柏嘉良走了,一时没了个说话的人,再看看身后监察部众人投来的隐秘好奇视线,骤然有些浑身不得劲儿,想着和尤拉西斯说一声自己也走算了。 然后就被尤拉西斯一把薅到了前头,从跟在后面变成了并肩而行。 「跑什么,」尤拉西斯声音懒洋洋的,「你昨天被揍的地方肉那么厚,还用了公爵大人的好药,今天肯定不疼了,等会回去再练练。」 「我不要,」伊莉莎闻言,更加想跑了,却被尤拉西斯准确揪住后脖颈,瘪着嘴,怒气沖沖又无可奈何,声音里莫名带了几分撒娇的感觉,「可以不练吗?」 尤拉西斯瞟了她一眼,默默放开了手。 「可以,但别跑。」 「哦。」伊莉莎安静了没一会儿,又开始嘀咕,「您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怪在哪儿?」 伊莉莎快走几步,和身后人拉远些距离,又压低了些声音,「我是个刚铎余孽耶,一个刚铎余孽带人抓新政府干部,还不奇怪吗?」 「放心好了,不怪怪,小余孽。」 「您!您好点说话!」 …… 另一边,回家的路上,柏嘉良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进门,小蝙蝠腾空窜起,随后,秦唯西在空中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完美跳水式入床,cua一下熘进了被子里。 一直表情平静眼尾却耷拉着看起来有些沮丧的柏嘉良顿时被逗笑了,快走几步,戳了戳已经裹好被子的秦唯西的脸,「秦唯西,这是干什么?」 秦唯西笑眯眯望着她,像海豹似的拍拍身边的空位,「来啊,一起休息会儿。」 柏嘉良唇角扯了扯。 「咳咳,秦唯西,你不觉得,」她一边嘀咕一边爬上床,「我们俩画风好像交换了一下吗?」 「书上说,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不管是习惯还是性子都会慢慢接近。」秦唯西耸耸肩,回答。 「哦?」柏嘉良的情绪又高涨了几分,歪着脑袋笑,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略有些忐忑地问,「你想清楚了?」 「没有,」秦唯西坦率回答,「因为书上说家人也是这样。」 柏嘉良:「……」 她气唿唿和秦唯西挤在了一起,两个人外衫都没脱,在不算宽敞的床上抱紧了对方。 「心里还难受吗?」秦唯西轻轻安抚着趴在她肩口的小金毛,揉着她手感极好的髮丝,低声问。 「唔,一点点吧。」柏嘉良闷着声回答。 「别去想这些了,」秦唯西嘆口气,「这种被迫的分别,也算是人生里必须要经歷的吧。」 「我知道啊,」柏嘉良轻声说,「但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还能想什么呢?」 「亲亲我嘛。」秦唯西语不惊人死不休。 柏嘉良勐地抬头,被秦唯西揉乱的髮丝炸起,茫然又懵逼地望着眼前的人。 她听到了什么?! 秦唯西主动索吻?! 下一刻,秦唯西一手抱住她,一手慢慢伸向了自己系得好好的领口扣子,拉开了些距离,轻笑着解开了两颗,露出了一截修长的脖颈和精緻漂亮得让人恨不得啃一口的锁骨。 「秦唯西,你不对劲,」柏嘉良一边懵懂地咽着口水,一边警惕地后撤了些,「你干什么了?」 「没做什么,」秦唯西轻咳一声,脸红了些,「只是刚才,和你妈咪聊完之后,额,问她要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柏嘉良几乎要缩到床边边了,琥珀色的大眼睛瞪着。 第436页 「……你先亲嘛。」秦唯西面上更红,唇瓣微启。 「你先说!」柏嘉良一只脚踏下了床,身子紧绷。 秦唯西唇角抽了抽,终究是放弃了索吻,瘫倒在床上,眸中还滑过一丝不解。 她吐出口浊气,捂住脸,只露出被白色枕头衬得通红通红的耳朵。 「……问你妈咪要了先婚后爱系列的「教材」。」 柏嘉良:???! 秦唯西能感受到半边在床上半边在床下的人愣了好一会,随后床朝那边矮了几分,一个暖唿唿的身子凑了过来,附在自己耳边,没说话,但唿吸急促又粗重,热气腾腾,熏得她耳朵像是要烧着了一样。 「为什么行不通呢?」秦唯西唇角向下瘪,「我看书上也是这样,我跟着学嘛。」 柏嘉良哭笑不得,抱紧了她的公爵大人,轻轻啄了啄她没被手遮住的,柔软唇瓣。 第一眼只以为她是高岭之花,清贵异常,只可远观。 第二眼觉得她是个好脾气的善良蝙蝠,还腹黑,还惯会落井下石消遣人,熟稔起来之后还觉得她有时恶劣得很。 现在觉得,这笨蛋纯情蝙蝠,居然…… 这么可爱! 「学这个干什么?」柏嘉良就啄了一下那唇瓣,又笑着扬起头。 「还是想学着,怎么喜欢你。」唇瓣一张一合,而指缝中,漂亮的黑眸也睁开了,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眼尾微红,看起来好欺负极了。 柏嘉良屏住了唿吸,听着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啊,又是一记直击灵魂的耿直直球。 「你再这么下去,我得少活几年,心脏总是这样超载。」她声音哑了几分,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吻住了送上门的唇瓣。 和以前的吻都不同。 被吻住的人手腕被人握在了一起,压过头顶,迷迷煳煳想着自己好像看过这一段儿,又很快抛去了想法,沉浸在这个和平时不一样的吻中。 啧,像只真正的小金毛,不,小狼崽。 气势汹汹地咬着你的唇瓣,暴躁的吮吸,舔咬,咬得都有些疼了。 明明不太需要唿吸此时却觉得唿吸不畅的秦唯西不知怎地,手腕动了动,向后,修长骨感的手指死死抓住了枕边。 呜,怎么回事,腰一抱就软。 …… 这个吻是如此绵长,绵长到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还是要脸的公爵大人顿时一惊,轻而易举挣脱柏嘉良的钳制,推了推她,哑着嗓子,「有人来了,可能有事。」 「能有什么事,」柏嘉良望着眼前红肿水润的唇瓣,蠢蠢欲动,又吻了上去,呢喃着,「现在离开会还有很久呢。」 「呜……」 于是剩下的零碎的呜咽被另一人吞入腹中。 …… 屋外,真的有事来找人的闻人歌又敲了敲门,听见没动静,顿时蹙起了眉,开始思索。 她突然想起了刚才秦唯西带走的书,神色一凛。 闻人·手无缚鸡之力·但为母则刚·歌抬脚。 欲踹。 第167章 闻人·手无缚鸡之力·但为母则刚·歌,对着紧闭的房门蠢蠢欲动,抬脚欲踹。 啪! 事实证明,刚铎帝国曾经的王城的房门还是相当结实耐用的。 而且,事实同样证明,物质基础不行就是不行,精神力量再强大也不行。 闻人歌看着门上的鞋印开始生闷气,叉着腰站了会,又敲了敲门,竖起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不在?」她心底开始动摇,犯起嘀咕来,「不能啊,在窗户旁边看着她俩进来的,能跑到哪去?」 在她转身想走之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衣服都好好穿在身上但看起来不那么整齐的柏嘉良尬笑一声,「妈咪,有什么事吗?」 闻人歌顿时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衣衫略显凌乱,脸颊酡红如酒,双眸朦胧多情,眼尾微微发红。 怎么看都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秦唯西呢。」闻人歌面无表情地迈步向里走,随手扒拉开想挡在门口的柏嘉良。 然后她就看见了靠坐在床上还在大喘气的秦唯西——她低着脑袋,偷偷摸摸往这边瞟了眼,又很快收回目光,盯着床上没有任何花纹的朴素白被,看起来极为心虚。 而秦唯西…… 衣衫凌乱不堪,领口系扣大开,唇瓣湿润红肿,白皙的手腕上甚至还有一道淤痕。 怎么看都比自家宝贝女儿被欺负得更惨。 闻人歌沉默了会,又扭头看看身后同样心虚不以的柏嘉良,面上突然挂上了心满意足和颜悦色的微笑,轻声细语。 「公爵大人吶,我是突然想起来,矮人地窟前天将罗伊送出,昨晚到的,您是不是抽时间见一见?」 秦唯西勐想抬头,又迅速遮着脸低下去,只不断点头,「见,当然见一见。」 「无妨,反正那个男人也说了,这件事不紧急,开会前去和开会后去应该也差不多,」闻人歌面上依然是那副和颜悦色的微笑,「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就是记得……嗯,按时开会,别错过时间。」 说完,她就熘熘达达退了出去,步伐很轻盈,看起来颇为快乐,甚至还很贴心的带上了门。 第437页 啪的一声,门关上了。 屋内陷入沉默,还有些隐隐约约的尴尬。 柏嘉良嘆口气,骤然靠在了门板上,不断搓着自己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妈咪也真是的,这个时候来,」她低声嘀咕着,过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依然盯着白被看的秦唯西,挑眉,「咳咳,秦唯西,咱们是,继续还是……?」 秦唯西脸刷的红了,一下站起来,快步走向门口,摆摆手,「不继续了,节省时间,我去看看那个矮人。」 「等,等等!」柏嘉良慌忙拦住了她,眼神飘忽不定,「你,你就这么去吗?」 秦唯西在她澄黄的琥珀色眸子中看见了被欺负的一塌煳涂见不得人的自己,抿抿唇,脸上顿时又多了几分羞恼。 「等一会?」柏嘉良试探着问她。 「等一会。」秦唯西小声说,又默默离她远了些,「你,你先离我远点。」 那表情,赫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模样。 柏嘉良瘪瘪嘴,委屈巴巴,「我看起来像那么不明事理的人么?」 「你还不像?!」秦唯西红着脸,瞪她一眼。 刚才是谁不管敲门声继续按着她亲的? 「可是,」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笑,「明明是你先色/诱我的。」 纯情蝙蝠愣住了。 纯情蝙蝠听不得这么劲爆的词儿。 「……柏嘉良!」 ------------------------------------- 又过了半个小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整理好的两人收拾好心情,走进了王城外围的一家酒馆,这里以前是一处地段极好配制奢华的饭店——现在被新政府改造为招待所,专门接待各族商人亦或是民间交流的团体,有时也有不住进外交使馆的外交团来此下榻。 从矮人地窟从来的老罗伊就被安置在了这里,待遇不算太好,但以新政府和革新军优待俘虏的政策,也没有遭受到区别对待就是了。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两人走进了老罗伊入住的房间。由于没收到提前通知,房间里除了老罗伊一个矮人外只有一个矮人军官,此时听见响动,迅速弹了起来,面色复杂地望着漠然走进房间的秦唯西和柏嘉良。 秦唯西那日杀入矮人地窟,将整个地窟中心城闹了个天翻地覆,法师塔防护罩不得不要重新修整,法师塔本体也被砸出一个巨洞,0号项目直接被杀穿,人头落地,血流成河,损失惨重。 而更惨烈的是世界熔炉虚影——因为过度催动神力阻拦秦唯西,这个熔炉虚影直接过载了,现在正靠着神力慢慢修补,连带着矮人地窟中央城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但凡是知道些真相的高层,谁都说不出个不是来。 这能怪公爵大人吗? 他们差点害死她好不容易再次选出来的旅伴。 「公爵大人,」矮人军官终究还是敬了个军礼,往旁边站了一步,「您要问话吗?」 「嗯。」秦唯西微微点头,表情冷漠严肃,盯着坐在床上低垂着脑袋的老罗伊。 这位曾经意气风发又嘴碎的矮人地窟前任凡尘领袖此时穿着囚服,静静坐在床上,手腕脚腕上都带了镣铐,鬍子疯涨而捲曲,似乎很久之前就再没有打理过。 「那请允许我去通知随行的外交副使,」矮人军官又紧张地进了个军礼,生怕秦唯西不同意,「我们希望矮人地窟也能对这次问话进行全程纪录。」 「去吧。」秦唯西没有阻拦,拉着张椅子坐下来,柏嘉良有样学样,还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小本子,显然是也要将这次问话记录在案。 门外响起了接连不断的匆忙脚步声,秦唯西却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矮人,微微眯起眸子。 她曾经「杀」过一次他。 柏嘉良说,那和真正的死亡差不到哪去。 「公爵大人。」负责这次押送的矮人副使进来了,手里拿着厚厚一摞材料,恭恭敬敬朝秦唯西行礼。 「坐吧,过一会还有事,我们马上开始。」秦唯西瞟了他一眼,确认他也坐下后,再次望向鬍子拉碴的矮人。 「罗伊,对吧,」她轻声说。 「是,是我,」矮人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公爵大人,能被您记住名字,是我的荣幸。」 「如果不是我最近心情很好,我都要被你这句话激怒了。」秦唯西双腿叠起,安安稳稳坐着,唇角甚至泛起了一丝笑意。 「我没有要激怒您的意思,真情实感罢了。」 秦唯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又看向他手腕上的镣铐和脚腕上的沉重枷锁,微微挑眉,「做样子给我看的吗?」 老罗伊还没说话,一边的外交副使就先苦了脸,「公爵大人,真不敢做样子给您看,自我们在地窟另一处城市下方三千米找到他们之后,手铐脚镣就一直带着呢。」 「另一处城市下方三千米?」秦唯西微微眯起眸子。 「在当年的申请备案上是0号项目的备份建设,」老罗伊笑着回答,「矮人搞研究嘛,容易搞出大爆炸,重大项目有个备份实验设施是很正常的。但实际上,那个实验室用来冷冻存放我们真正的肉身。」 秦唯西点点头,又问,「0号项目在没有成功之前,具体在研究什么,有多少人知情?」 「我,还有0号项目的所有科研人员,外加法师塔一位首席一位副首席。但复制您旅伴的计划,只有我知道和几个核心研究人员知道,」老罗伊坦然回答,「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所以会尽量让更少的人知道计划,也就只有更少的人需要承受这份罪孽。」 第438页 秦唯西手指搭在一起,「包括你的儿子?」 「包括诺布尔,诺布尔甚至连我们具体在研究什么都一知半解——尽管他是新任的凡尘领袖。」 「这样吗?空口白舌的,很难让人相信吶,」秦唯西笑了起来,「拿点证据出来吧。」 一旁的外交副使赶紧将手中一摞文件分出几份递过去,毕恭毕敬,「这是0号项目基地的申请文件,有诺布尔王子和他的签字,而这一份是0号项目研究内容的保密协议,就只有研究人员签了字了。还有这些,都是后续所需资源的申请批报,或许可以印证一些问题。」 秦唯西随意翻看翻看,又将其递给柏嘉良,柏嘉良草草翻过后,记下文件名字和几个签字的名字,又递还给外交副使,压低声音,「我们需要一份摹本作为记录保存。」 「当然可以。」副使点点头。 两人在交流,秦唯西却不说话了,只是淡淡望着眼前含笑的矮人。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应该问些什么,刚才的聊天只算些切入话题罢了。 是那个男人在梦中告诉小嘉良,有一个不太紧迫但是很关键的小问题还没有解决。 不紧迫是因为不知道也没什么严重后果,而关键是因为它指向一个答案。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好在还有一个提示:他让自己先问问闻人歌,再问问老罗伊。 自己已经问过闻人歌了,而她提出的问题是——动机是什么? 神有神的理由,人有人的动机。 「罗伊,」她缓缓开口,凝视着眼前的人,轻声询问,「你的动机是什么?」 「什么?」老罗伊显然怔了怔。 「你的动机,」秦唯西眯起眼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是拉撒路王上的神谕嘛,」老罗伊轻松笑笑,「我怎么能不照做呢?」 「不,对神谕的安排一一照做和自己富有激情的去做是有区别的,」秦唯西突然意识到了闻人歌的意思,身子微微前倾,「你大可以去做,但不用这么热衷,尤其是在你深知人体实验和灵魂实验所能造成的危害性的情况下……」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热情的在做这件事呢?」 老罗伊唇角的笑容慢慢消解了。 一旁的外交副使和矮人军官突然都捏了把汗,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答案。 「嗯,官方的回答是,这是神谕,我们不理解神为何要这么做,但神一定有神的道理,」他轻声开口,慢慢望向秦唯西身旁的柏嘉良,「而……正如您所问的,我还有个人的理由。」 秦唯西顿时捏紧了拳头!黑眸中,熊熊怒意在燃烧! 她的愤怒其实一直没有消解,只是之前全是拉撒路一把将锅背住了,她也不好做些什么——就算想做些什么,也得去神界才行。 而她不想登神,所以只能先咽下这口闷气。 现在突然知道,原来人还有人的动机,她心中杀意又泛了起来。 在这场问话中尽职尽责担任记录员的柏嘉良伸手,按住了秦唯西的捏紧的拳头,接过了谈话的节奏,轻声问,「那你的理由是什么?」 「女士,关于我对您的所作所为,我很抱歉,」老罗伊望向她,轻声说,「但也请您原谅。」 「在有神明默许,有更高级别存在背书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一个科研人可以抵挡住探索技术边界的诱惑,」他顿了顿,「而,对于【创造】的子民来说,同理。」 「没有任何一个矮人研究员能抵挡得住,创造新生命的骄傲。」 咔嚓。 秦唯西掰断了椅子的扶手,面无表情,手指用力。 随后那可怜的椅子扶手就化成了一堆粉末,缓缓落到地上。 「创造新生命?」她嗤笑一声,「你们那叫创造新生命么?连灵魂都不曾诞生的空壳,也配被称作生命?」 「我们已经确认这具空壳可以承载灵魂了,所以,无论您怎么认为,这至少是一个开始,」罗伊平静地直面秦唯西的怒意,仿若恐怖海啸中顽固的礁石,「往前跨了一大步,有了歷史性的进步和突破,如果研究继续下去,或许有一天我们终会成功。」 从问话开始就一直冷静的老罗伊面上,此时终于浮现出了些狂热。 「以凡人的技术,创造一个新生命,创造一个新种族,您听着不觉得很热血沸腾么?」 秦唯西盯着他,过了会,极缓慢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不认为,」她冷哼一声,「创造一个新种族,这是连【创造】权柄都没法做到的事情,这已经超脱了【创造】,你们凭什么认为你们可以?」 「很简单,公爵大人,」被秦唯西反驳,老罗伊面上却没有丝毫动摇,甚至笑了起来,「因为歷史上有过先例,一个新种族被凡人创造出来的先例。」 「哈,」秦唯西轻蔑一笑,「我已经活了万年了,你说的先例,我怎么不知……」 她突然顿住了,望着眼前的矮人,面上的轻蔑渐渐转变为了愕然。 「公爵大人,」老罗伊笑容依然平静,但眸子中是无比的狂热,「您就是先例,血族,就是先例。」 「矮人、精灵、兽人、龙族……我们这些种族的来歷都有迹可循,除却龙族是外来者之外,精灵兽人矮人某种意义上都还算是人类,只是属于血脉不纯粹遭到各种污染的亚人种——这很简单就能证明,这三族和人类之间不存在生殖隔离,生育出来的孩子也可以正常繁衍。而人类和巨龙极难繁衍出后代,即便有了后代要么早夭,要么根本无法生育,这就是生殖隔离的体现,」罗伊急促地说着,「法师塔有过一个项目,大概通过血液分析种族之间的遗传因子关系。」 第439页 「和我们判断的一样,龙族和我们毫无关联,而剩下的四族,追溯起来,多多少少都能往人类身上靠。兽人的血脉是离人类最远的,精灵和矮人差不多,只是除去人类的那部分之后两族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这也和精灵矮人的来歷可以相互验证,」罗伊喉咙滚了滚,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但您猜怎么着?」 「血族。」秦唯西低声说。 「是啊,血族。」老罗伊笑了。 「血族的形态那么特殊,可以变成蝙蝠,可以唤醒亡灵,喜食人血,但是……血族血脉和人类竟然是最为相似的,相似程度以现在的技术水平来看,高达九成。」罗伊一字一句,「公爵大人,您觉得,血族是怎么出现的呢?」 秦唯西手指再次捏紧成拳。 只是这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在抑制自己内心的惊愕。 闻人歌也问过类似的问题——血族是怎么来的? 但她不知道。 她是目前的最古血族,因为实力强劲被尊为血族之祖。 但她并不是最初的血族。 在一旁的柏嘉良也再次按上了她的手。 只是她也在思考。 她好像隐隐约约记得另一个问题,一个曾经在自己心中滑过但又不了了之的问题,似乎和这有些关系。 老罗伊还在说。 「公爵大人,容我冒犯,」他轻声说着,「按照人类考古的歷史,人类可据考证的零星文明存在可以追溯到十万年前,甚至,百万年前——他们是这方世界的土着,真正的主人。」 「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们改变了。」 「让他们在万年前,哦,或许时间还可以往前推一点点。」 「让他们创造出了血族。」 秦唯西不发一言,缓缓向后靠,依在了椅子靠背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终于缓缓开口。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大人,」老罗伊笑了起来,「这些的猜测的证据已经像浮萍一般随波逐流,像危楼一般摇摇欲坠,我要是再做出新猜想,那我可能就算不上一个实践派,而是那些我所摈弃的理论派了。」 「人类,创造出了一个喜欢吸食自己血液的新种族?」 「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或许一开始的血族是不爱吸食人血的,比如您,您活了这么久,也没听说过您对哪个人类的血液特别有兴趣。」 秦唯西摸摸鼻子,望了眼身旁的人。 柏嘉良耸肩摊手。 「……好,到此为止吧,」秦唯西沉默了许久,点点头,「你给我带来了些新想法,嗯,谢谢。」 老罗伊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不客气。」 秦唯西起身,望了眼他,迟疑了会,轻声开口,「你,你和你的那些0号项目的同事,矮人地窟现在是怎么处置的?」 「毕竟是违反了六族盟约和最基本的伦理道德,」一旁早就惊得石化的矮人副使骤然站起身,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克制住了内心的惊讶,老老实实回答,「所以都关在牢里呢。」 秦唯西扭头看他,「想把他们放出来吗?」 矮人副使和军官顿时疯狂摇头。 别是公爵大人的什么新考验。 「嗯……那就不放出来,」秦唯西点点头,「你们回去通报一声,我的态度是,可以解除脚镣手铐建立专门的实验室分配研究任务让他们戴罪立功,毕竟未来时间紧张,顶尖的技术人才,我们没条件浪费。」 屋内三个矮人都是一懵。 老罗伊毕竟曾经是矮人地窟的凡尘领袖,此时第一个反应过来,惊愕地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镣往秦唯西的方向走了几步,「是要发生什么了吗?」 「今天或者明天,」秦唯西摆摆手,「记得看报。」 大脑一直飞速运转的柏嘉良闻言,唇角顿时扬了扬。 怎么大家都喜欢这么说话? 唔,想来想去,都是因为妈咪这个谜语人带的坏头! 「还有,今天的交谈记录非必要不传播,即便要传播,也必须控制在矮人地窟高层小范围内,」秦唯西看向矮人副使,「可以理解吧。」 「当然。」矮人副使疯狂点头,恨不得马上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 秦唯西点点头,向柏嘉良招招手,柏嘉良合起小本子,小跑几步跟上。 当离开了新政府招待所,漫步在刚铎城的道路上时,表情一直紧绷的秦唯西骤然松弛了下来,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这哪里是答案啊,这分明是一个新问题。」 柏嘉良想了想,诚恳道,「所以那个男人的表述很合适——指向一个答案,而非答案本身。」 「那你觉得这个问题指向的答案的问题是什么?」秦唯西反问。 这句话的逻辑有些复杂,柏嘉良也愣了一下。 a问题,也就是她们现在所面对的问题,有一个a答案,这个a答案可以指向一个b答案,但b答案所对应的b问题是什么? 「这是一个只有一个条件的四元方程嘛,那我怎么能知道?」柏嘉良开始吐槽。 秦唯西耸耸肩,边走边说,「瞎猜嘛,你觉得会是【人类怎么创造血族的吗?】」 柏嘉良想了想,过了一会,摇摇头。 「我觉得不是,」她低声说,「按照普世逻辑,在问【怎么样?】之前,至少还有两个问题可以问,【是什么】和【为什么】。」 第440页 「【人类为什么要创造血族?】,或许是一个更关键的问题。」 ------------------------------------- 带着重重疑虑,两人随便在食堂吃过午饭之后,尘世六族联合会议终于开始。 闻人歌办公室前是一个巨大的魔晶屏幕——矮人曾赠送给人类作为国礼的魔晶屏早就不见了,后来也没有再送。而眼前这面,还是前几天公布婚约的时候矮人地窟那一个科学技术团一起带过来的。 「各位同事,你们好。」她微笑着与魔晶屏上的剩下六人打招唿,模样是一如既往的松弛,丝毫看不出一点紧张感。 屏幕上的各族军政领袖纷纷点头致意,又朝着闻人歌身后懒散坐着的秦唯西问好。 而柏嘉良,扎起高马尾,换了身整齐的工作制服,手里拿着小本本——好吧,在上午客串了一把记录员之后,她下午要继续当记录员。 不过魔晶屏里倒是看不见她。 现在还处于开会前的寒暄阶段,柏嘉良有些无聊地转着笔,打量起了魔晶屏里的五个画面——除了精灵族的屏幕内有海洛伊丝和一个精灵老人之外,其余四族魔晶屏里都只有一个人。 她竖起耳朵静静听,很快就明白了精灵两人的身份——海洛伊丝是神殿首席长老,是军政领导,而那位精灵老人则是教首,算是名誉上的第一领袖。 她眨巴眨巴眼睛,又看向血族女王。 年轻的女王表情看上去有些幽怨,目光不断往屏幕的一角瞟。 经过柏嘉良的大胆推理,她觉得血族女王是在看秦唯西。 唔,也是,自家老祖宗,血族的镇海神针不来自家出席会议,倒跑到人类那边去了,换谁谁都得幽怨。 柏嘉良顿时有些心虚。 「各位同事,」闻人歌率先结束了冗长的礼节性寒暄,直起身子,微笑着,「想必各位对于人类为何突然要召开六族联合会议,都有些猜测了。」 龙族,龙皇亲卫队队长普希森微微点头,「在贵方发函确认时间时我们就已经猜到些了。」 兽境,黑狼王里齐一起点头。 矮人地窟虽不需要确认时间,但闻人歌在发函要来老罗伊的时候也顺便将这事说了说,矮人王子诺布尔同样也是知情人。 「既然各位同事都知道,那精灵这边也就不多赘述了,」海洛伊丝身子微微前倾,「我们按照贵方和公爵大人提供的线索仔细查找了大图书馆所有留存的,十八年前的记录,并没有找到史迪威这个名字。」 三人顿时蹙眉。 没找到么? 不应该啊。 难道精灵那边的方向还是错了? 海洛伊丝表情却很凝重,「然后,我们扩大了查找范围,以十八年前这个时间点,向前向后各推了一年——这也是没能及时向贵方回函的原因,任务量一下扩大了两倍。」 闻人歌点点头,「看来贵方是发现了什么?」 「对,」海洛伊丝点头,「十八年前没有任何关于【史迪威】这个名字的,有意义的记录,但十七年前有,甚至,在发现相关线索后,我们继续向前推,直至五十多年前【史迪威】第一次担任公职,我们都能在大图书馆的记录中找到他的名字。」 「啊,」秦唯西微微挑眉,「不是在十八年前寻找史迪威,而是……十八年前,史迪威失踪了。」 「是,是连带着公章 一起消失的,但诡异的是,没有失踪记录。那年的公职招考名单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多了一个空位,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海洛伊丝表情凝重,「好在大图书馆里留下的蛛丝马迹让我们还可以确认有这么一个人。」 「史迪威担任公职,」闻人歌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想,凝眉问,「他担任的公职是什么?」 「唿,」海洛伊丝吐出一口浊气,摇摇头,「一个普通的遗体检收官,负责确认各大区送报上来的遗体身份是否正确,盖公章 ,在名册中勾画掉这个人的公民身份,整理成册,一个月送交一次大图书馆。」 是了,是了! 柏嘉良在心底低唿。 那个男人篡改了百年前的卫国战争遗体检收名录,但他需要公章 ! 不,还是不对。 柏嘉良又在心底否认了自己。 以他的神秘和诡异,他大可以在任何一个时间点混到任何一个机构里去,公章 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问题——他甚至还可以在那几份文件上留下自己的印章 。 所以,精灵的十八年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甚至稍显刻意留下线索的十八年前?刻意到了必须要这样检查才能查到,就为了给她们一个完整的线索框架? 柏嘉良静静思索着,手上则在飞快记录会议纪要。 不,肯定还有隐情。 种种线索表明,那个人肯定是可以穿越过去和未来的,但他可以带着其他生命穿越过去和未来么? 柏嘉良有些拿不准,但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下意识的想法是——【不行】。 她思绪停了一瞬。 如果,自己和那个男人真的是同类,是血脉至亲。 那自己脑袋中浮现出来的下意识,或许可以置信? 可如果,他不可以带着其他生命穿越过去和未来,那他是怎么带走史迪威的?难道说史迪威只是他的一个假名?勤勤恳恳考上公职干了五十多年突然想起千年前还有几份文件要自己干于是回到过去签字盖章 不算再印上了自己的私印然后不回来干活就为了留下这么不起眼的一个线索? 第441页 柏嘉良觉得很是荒唐,应该不对。 那么,史迪威应该的确是被他带到过去了。 她的眸子骤然一亮。 那么,为什么只有在这个时间点能把普通人带到过去这个异常行为的原因,才是十八年前这个线索的意义! 十八年前,劫尘应该到来的时间,理论上,劫尘浓度会很高,会超过阈值,形成劫尘灾难。 她想起了曾在007监测塔看过的,十八年前劫尘浓度的数值。 的确有一个骤然提升接近阈值并延续了不少时间的峰——这再次印证了,真正的劫尘灾难,应该是在十八年前来临的。 而将这些线索整合到一起,就可以得出一个相当荒谬的结论。 劫尘浓度高时,那个男人可以带着普通人穿越时间。 很荒唐,但柏嘉良想不出其他的解释了。 她将这个结论草草写在笔记本的另一边,又望向自己方才心分两用记录下来的会议内容。 【各族意见达成统一:黑潮会在两年之后来临,并在两年之内,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积极备战】 【五百年一度的联合政府再次成立,各族共同领导,黑潮来临之时,神明难以联络,各族承诺放下摩擦,摈弃成见,团结互助,共渡难关】 【按照惯例,精灵教国再次向各族精英开放生命之树的内部居住权和短暂的使用权,各族精英领袖可以在生命之树内指挥战斗】 当黑潮席捲海伦大陆的时候,理论上,大陆只有一个地方是百分之百绝对安全的——生命之树。 这毕竟是一颗能硬刚黑潮,并在结界与黑潮交界处护住了一群求生的人与兽的血液和求生信念,最终带来了兽族的神树。 精灵教皇,【生命】阿忒若普斯,与这颗生命之树共享神格。 但生命之树的防护范围是有限制的,容纳不了多少人,连精灵自己的族人都无法完全护住。 【闻人歌婉拒该提议,但请求将人类原本的份额给予人类幼童和技术性人才】 【精灵方面在确认后,同意该提议,并提出,由于人类幼童所需资源不多,可适当放宽人数要求】 【兽境建议,在两年之内,兴建如艾伦尼乌斯号的铁路网。所有生命都会在黑潮内苦苦挣扎十不存一,但无机质不会受到影响,如果黑潮再次将海伦大陆分隔成了几个孤立的部分,艾伦尼乌斯号可以在牺牲少部分列车员的情况下,按照铁路线,穿越黑潮的阻碍,为坚守的孤岛送来必须的物资。兽境愿意派出大型兽族作为劳动力,开山填海,为海伦大陆铁路网的铺设解决一些地理上的障碍】 【各族完全同意该提议,矮人地窟方面表示会加速研究自动驾驶的系统,以最快速度装配到列车上,尽量减少牺牲;人类肯定兽境和矮人地窟的提议,并主动提出承建大部分的铁路建设】 【龙族表示,会向各族提供精干的青年巨龙,尽快缔结骑士契约,抓紧训练,力求在短时间内形成一只训练有素有战斗力的龙骑士部队。并且,按照惯例,除去将一部分还需要一段时间孵育的龙蛋放在精灵生命之树内,龙族请求将即将出壳的龙蛋放于各族,分散保管】 这是因为,刚出壳的小龙和龙蛋所需的资源完全不一样。在黑潮中,精灵依靠生命之树可以负担起几十个暂时孵不出来的龙蛋,但负担不起几只刚出壳胃口嘎嘎好的小龙。 而龙族人口太少,需要分散风险。 【各族同意龙族的请求。而血族和公爵大人则表示,血族也会按照歷来的惯例,战斗在黑潮的最前线】 【各族对血族致以最高的尊敬】 体温低得很,没事可以炸成小蝙蝠快速逃跑,压制住心跳后和死人没太大区别所以相对来说受到黑潮影响最小的血族在歷次黑潮中,的确是每次与黑潮战斗的中坚力量,当然,也是牺牲的最惨烈的一族。 而按照往年的惯例,在黑潮结束之后,人类会以数量和生育简单等优势留下纯数量比较上最多的人口。这时人类政权会选出一部分年轻力壮的人类前往血族,接受王族的初拥,转换为血族,保证血族的人口数,保证最基本的繁衍生存。 有时打得惨烈些,这种默契的行动在黑潮还未结束时就会开始,而接受初拥刚转换为血族的人类,往往会自告奋勇顶上第一线。 柏嘉良一时间有些不知道,现在的人类会不会继续这个惯例。 【人类方面表示,人类会发挥出人口优势,在两年内为各族划定的防线区域做好基本建设,并乐于向各族分享最新技术,完全贊成各族按照各族的特点,仿制可以武装起普通人的武器力量,类似混合动力魔晶炮、新式枪枝、坦克、火箭炮,都将向各族无偿提供图纸和技术人员】 作为记录员,柏嘉良快速记录着这一切,又抬头。 各族向其他各族提供了自己所有的高级别战斗力的名单,数目,履歷,不限地位,毫无保留。 会前,她就在己方提供的名单首页看到了柏长风的名字,随后往下看几个,还有尤拉西斯。 她又望向正激烈对着地图划定黑潮防线和防区并发表意见的各族军政领袖,眼睛有些热。 这是团结的战斗,团结的史诗。 这也是人的战斗。 人的史诗。 第442页 第168章 柏嘉良端坐在树藤编织的办公桌后面,签完一份文件,放在一旁,伸了个懒腰,垂眸向桌面一角望去,唇角泛起笑意,伸手,轻轻敲了敲桌上趴着睡觉一动不动的小蝙蝠脑袋。 「秦唯西,秦唯西?醒醒。」 圆头圆脑的小蝙蝠蝠翼动弹了一下,抬起头,打了个哈欠,醒了,瞪着黑豆子般的眼珠瞅了眼她,然后轻轻咬了咬她的手指,算是打招唿。 「最近怎么样?」柏嘉良轻声问候,「工作还顺利吗?」 小蝙蝠又打了个哈欠,蝠翼快速扇动几下,秦唯西略有些疲倦的声音传来,「还好,进展顺利,就是事情太多。」 「那你忙吧,」柏嘉良又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笑,「我就是例行公事嘛,打个招唿。」 秦唯西却并没有将意识抽离出小蝙蝠,而是歪着脑袋想了想。 「你那边现在应该是晚上吧,是要睡觉了吗?」 「……嗯。」 「那……晚安。」小蝙蝠又亲亲她的手指。 「你也是,午安。」柏嘉良轻笑一声。 那一丝神智很快从小蝙蝠眸中抽离了,小黑豆子恢復了属于分/身的清澈愚蠢,歪着脑袋看了看她,跳起来,拍动蝠翼,落在了她颈窝处缩起,继续睡觉。 柏嘉良一边抚摸着颈边毛绒绒的小蝙蝠,一边向窗外望去。 粗壮树藤编织的窗棂上开出了茂盛的紫色小花,随晚风摇曳,窗外月明星稀,只有一株巨大而神圣的青绿色古树泛出宛若萤星般淡绿色的光芒,朦朦胧胧地照亮了夜色。 不,还不能说是古树,尽管它与精灵族同寿,但按照精灵学者的推测,这颗树依然在生长扩张,称得上是壮年。 人和这棵树比起来,实在是太小了。 柏嘉良轻轻抚摸着树藤,抬头,打量着这个小小的树屋。 这个树屋,也是它的一部分。 她此时身处精灵教国,联合政府。 从中午开到凌晨的六族联合会议已经过去快一周了,这一周内联合政府成立,迅速投入工作。选址,自然是在精灵教国神殿大区的生命之树内。 各族联合公报同时发布,闻人歌借联合公报迅速压下了新政府内外对于【打下天下后以如此雷霆手段严肃纪律是否矫枉过正】的讨论,并且,再次肃清了一次贵族残余势力。 对徐生的公审大会正常召开了,徐生在民众面前坦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但请求在黑潮来临时戴罪立功,在监狱里继续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闻人歌同意了。 对于整篇海伦大陆上的生灵来说,五百年一次的黑潮是刻在他们骨子和灵魂中的恐惧,在黑潮面前不惜一切代价的团结起来,生存下去,也是任何人任何政权任何种族都不能打破的公理。 小伊莉莎和尤拉西斯所率领的侦察骑兵连开拔,从刚铎城开赴前线,镇守在人类防区和龙族防区的交界处,开始一段应对黑潮的特殊对策性训练——据尤拉西斯走前偷偷透露的消息,除了特殊对策性训练之外,她个人很有可能会和柏长风一起,参与龙骑士的选拔。 「啧,真没想到啊,」临别时,尤拉西斯依然是那副英气但又带点痞意的笑容,可望着柏嘉良的漂亮蓝色眸子深处却藏着几分不舍,「我之前还以为,这辈子我的武技已经走到头了呢,没想到居然还有进步的可能。小嘉良,你说要是我和一只龙看对眼了但柏长风没被看上,我是不是还有机会能揍她?」 柏嘉良表示,「您说的对,但您看看后面。」 尤拉西斯扭头。 柏长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那张冰山脸上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然后尤拉西斯就被揍了,专揍脸的那种,按照柏长风的说法,「万一你被选为龙骑士怎么办?以后揍不了了多可惜。」 随后,柏长风和肿着脸的尤拉西斯一併去了前线。也是这二十多年之后,柏长风第一次远离了身虚体弱用根木棍敲下后脑勺都有可能被刺杀成功的闻人歌。 而柏嘉良则被闻人歌丢到了联合政府这边,出任人类驻联合政府代表。 彼时,她对闻人歌的决策表示强烈的抗议。 「我可以去前线,」她对着闻人歌委屈巴巴的低吼,「我也是打过仗的,我不怕死,我比很多人都更强,为什么不让我去前线而是让我躲在后方?」 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迁都,将待机后蜷成一团的小蝙蝠连带秦唯西的私人印章 一併丢进一个垫着红色绸缎的软乎乎小盒子的闻人歌抬头,轻笑一声,「除了你还有谁更适合呢?」 柏嘉良气鼓鼓瘪嘴。 「我听说,各族都是尘世领袖驻扎在联合政府的,」她望着闻人歌,声音放轻了些,「妈咪,你也应该去。」 「不用为我浪费资源,」闻人歌摊摊手,又指指自己,「按照歷史记载,黑潮短则两三年,多则十多二十年,我就算没死在黑潮里,只要这次持续时间长些我正常活都不一定能活到它结束,现在还要殚精竭虑……」 「您别瞎说!」柏嘉良打断了她。 「我不瞎说,我只是觉得你真的更适合。」闻人歌笑着摆摆手。 「能在联合政府任职的人需要一定的地位和话语权,各族团结一致不假,但各族同样也会有自己的想法,这个时候就需要合适彻底坦率的沟通,」她舒适坐下,翘起腿,手指一边逗着盒子里小蝙蝠,掀开蝠翼看看又扒拉扒拉爪子,随口说着,「新政权刚成立不久,各族对我们的人还都不太熟悉,需要一张熟面孔,而我们也需要任职的人在必要时有拍桌子的魄力,要能压住场子。」 第443页 「看看你这张脸,再想想你和秦唯西的婚约。尽管我们内部不讲究这些,但除了我和长风,还有谁有资格和那几位尘世间的领袖同起同坐呢?」她赞嘆一声,「另外,你在那一年的游歷中还和各族高层多多少少都打过交道,和他们比较熟悉,适合开展工作。」 「你还会打仗,这也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一部分内行指挥外行这种事的发生。」 柏嘉良低垂着脑袋。 很有道理。 但…… 「……我不想当逃兵。」 「你以为让你去后方只是想让你远离战火做个逃兵?」闻人歌骤然严肃起来,盯着柏嘉良不服气的面庞,敲敲桌子,「你以为联合政府的工作很好做吗?喝喝茶看看报,在生命之树的护佑下平安等到黑潮结束?你是这么想的?」 「不是!」 「联合政府的工作是统筹,是最需要魄力和耐心的,一般人还做不了。」闻人歌的语气又温柔了下来,嘆口气,揉揉眉心,沉默会,轻声说,「当然了,除去这些理由,新政府里的确有声音,认为我应该把你送入联合政府,这样即便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也会继续向你效忠。」 「让你去联合政府,也是让他们安心。」 「新政府宪章 里写了,写的清清楚楚,」柏嘉良用力抿唇,「我们没有以前人类帝国的继承制。」 「是,但上万年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难更改啊。」闻人歌嘆了口气。 柏嘉良憋了一口闷气,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突然体会到了和她妈妈一样的心情。 要是比讲道理,谁也比不过闻人歌的,她可以温和的侃侃而谈,也可以引经据典的雄辩。她会逐条逐字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你听,而你压根反驳不了她。 但很难受。 最终,做女儿的还是没拧过妈咪。 她委委屈屈低头,「我去就是了。」 「这才对嘛。」闻人歌笑笑。 临走前,柏嘉良还用力抱了抱她。 她身高随柏长风,这一年多还长了几厘米,已经比闻人歌高出了不少,身子也更挺拔。 可她脑袋埋在闻人歌颈窝里的时候,还像一只要离开妈妈的,可怜巴巴的小奶狗。 「您要保重身体,不要那么操劳,」她闷着嗓音,「怎么说您也得看到孙辈出生吧。」 「去去去,」闻人歌笑骂,「把你带起来就已经够累了,谁要给你带孩子啊。」 …… 「喵。」 柏嘉良骤然回神,眸光落在了端坐在桌上对她轻轻喵喵叫的维c身上。 嗯,作为人类驻联合政府代表,她有一点儿在黑潮中最为珍贵的【生命之树微小型生灵配额】。 不多,就一个。 她在带维c还是维d之间犹豫了好久,最终忍不住致函问了问海洛伊丝。 海洛伊丝听过之后表示——生灵配额,看看字面含义就知道至少得是生灵。那个复制体小猫连灵魂都没有,当然不算数,对生命之树也造成不了一丁点负担。你要不都带上吧。 柏嘉良想着想着,又垂眸,再看眼前的猫,突然恍惚了一下。 维c又长大些了,体态端庄,尾巴修长,浑身上下黑峻峻,只有爪子是白的,像戴了四只白手套。那优雅聪明的劲儿,像极了在艾伦尼乌斯号上变成猫咪的公爵大人。 唔,还真是莫名其妙契合了秦唯西当时买猫的动机——【见猫如见人,免得你过于思念我】 「可是明明更想念了啊,」柏嘉良轻嘆一声,伸手挠了挠小猫咪下巴,又突然一怔,直起身子,「维c,维d跑到哪里去了?」 维c聪明极了,抬爪,指向窗边。 窗户边上,另一只没心没肺的小猫正兴奋地用树藤磨爪子,抓得磨得木屑飞舞,又突然抬头,视线紧跟着空中飞舞的蝴蝶,转到这边,又落在那边。 「真是的,」柏嘉良笑了笑,起身快走几步,将没有灵魂不知忧愁的快乐小猫抱了起来,轻轻敲了敲脑袋,「你再这样下去我可要赔钱了。」 维d下意识想要炸毛哈气,但似乎是突然回忆起在公爵府天天被大白豹爪抽大耳瓜子的悽惨岁月,又收回了爪子,只能气鼓鼓被她抱着。 柏嘉良就这么抱着猫站在窗边,低头,俯视着生命之树内部。 宛若蛟龙般的藤蔓在空中蜿蜒纵横,巨大的机械绞索将巨大粗犷的齿轮嵌入了格外粗壮的几根树藤当中,不断有匆匆忙忙的人群通过机械平台上升到树干高层,推着小推车搬运一箱箱的文件和屋子,像是繁忙的蚁群。 良久,她缓缓摇摇头。 要继续工作了。 嗯,虽然已经和秦唯西道过了晚安,但工作并没有结束。 她抱着猫回到办公室前,调亮了些一串串葡萄似的小夜灯,给自己泡杯浓茶,一边拿起这些天已经看过很多次,已经被磨得卷边的卷宗。 《黑潮灾难详解》 黑潮灾难,从形式上来看,与她们曾在精灵教国经歷过一次的灰雾灾难相当类似,但实质截然不同。 没有携带任何防护措施就被黑潮吞灭的生灵,视其实力能够支撑十分钟到十天不等。 这里的实力并不是单纯指战斗力,而是灵魂的力量——假设同样是人类武圣,一个年纪轻轻四十来岁的壮年武圣和一个衰老的武圣比起来,肯定是前者更支撑的时间更久。 第444页 而在黑潮之中崩解后,生灵的灵魂完全消亡,消亡到血族的復甦术都无法将人唤醒。 但躯体并没有消亡。 已经没有灵魂的躯体空壳会受黑潮的驱使,成为黑潮的一部分,向所有活着,哪怕只剩一丝气儿的生灵发起无差别的进攻。 由于不知疼痛没有神智,但躯体的肌肉记忆让它们还具有一定的战斗力,这些躯体空壳称得上是黑潮灾难中最难对付的玩意儿。 闻人歌在卷宗留下了批註。 【亡灵天灾】 这就和精灵劫尘灾难的灰雾完全不同了——灰雾灾难是让精灵躯体发生变化,但留存的意志影响着躯体的行为。 表面上如出一辙,实质上殊途同归。 所以说,备战抵挡黑潮,一部分是要从物理意义上抵挡黑潮的席捲——高筑墙,广挖壕,另一部分则是要与被黑潮吞没的死尸作战。 嗯,黑潮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居然具备最基本的物理性质:它比空气重,会不断下沉,所以能飞在空中的血族和龙族以及一部分兽人比在地面上战斗的又稍微好些。 此处仍有闻人歌的批註。 【真是难得遇到一个牛顿不会掀棺材板的灾难】 柏嘉良看完卷宗,摇摇头,喝一口刚泡的浓茶,提起精神,又打开一摞新的文件盒。 这是有关于龙族与龙骑士的选拔资料,龙族提交青壮巨龙的信息,而各族也将龙骑士名单提交到联合政府,联合政府审核一遍后再进行人龙互选。 唔,按照惯例,99.99%的名单都不会卡在联合政府审核这一步,算是联合政府事务中难得的走个过场型工作,只需要各族负责人审核盖章 通过就行。 柏嘉良草草看了眼,又翻到人类名单部分,瞅了眼柏长风和尤拉西斯看起来有点憨的证件照,憋会笑,盖上公章 ,合上放在一旁。 直到翻到了龙族那一部分,她却愕然发现有一份简歷被挑出来了。 龙皇亲卫队队长普希森在简歷封面亲笔注释。 【这只幼年巨龙实力极为强劲,足以匹敌大部分青年巨龙,但其脾气古怪,且政/治审核在龙族内部都没有通过。我将其详细来歷附在简歷后,请诸位同事阅过之后批註投票】 柏嘉良愣了愣,随后翻开简歷。 啊,不出所料。 这是被黑潮吞没的死龙蛋孵出来的社恐小龙——米切尔。 龙族因为到底应该怎么对待这只小龙已经吵了好几架了,直到米切尔自己跑到公爵府被秦唯西收养之后争论才稍稍停歇。但黑潮来临,作为一只年轻且实力强劲的潜力巨龙,他的名单自然也被上报到了龙骑士选拔中。 柏嘉良看向其他人的批示。 精灵教国神殿首席长老海洛伊丝:【同意其参与选拔,公爵大人的眼光应该不会出错,不能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原因一棍子打死一只潜力巨龙】 兽境,黑狼王里齐:【同意选拔,转人类方面阅】 柏嘉良笑笑,又想起那只社恐小龙,嘆了口气。 恐怕,沃尔芙和凯特姐姐也已经报名去了前线,尤其是凯特姐姐,身为普拉西斯家族,在战争中能够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而那个热热闹闹的公爵府,估计现在也只剩下笨蛋小哈士奇精守家了吧。 唔,自己还欠着他一份成年礼物。 柏嘉良一便想着,一边在简歷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同意,转矮人方面阅——柏嘉良】 ------------------------------------- 三天后 「各位,龙骑士的选拔是最严苛的,比起狮鹭骑士,天鹰骑士这些,龙骑士需要更强的武力,更强的综合素质,以及能让巨龙都心悦诚服的心性!」 龙族,龙都,一座沙海中的城市,在城市中心巨大的广场上,一个脸颊上还带着金色龙鳞的人提着大喇叭,来回小跑,对着眼前三三两两懒散坐着的诸族强者大喊,「同时也请允许我再次提醒各位,选择是双向的,各位完全可以拒绝对您发出了邀请但您不太合眼的巨龙,不用考虑到巨龙好面子的问题,因为龙骑士的龙枪是巨龙的尾椎骨打造,龙骑士和龙需要心性合一!」 「离互选还有一个小时,我们现已将参与选拔的龙族资料发到了各位手中,请各位仔细阅读!」 尤拉西斯懒散坐着,胳膊撞了撞身旁翻阅文件的柏长风,嘀咕一声,「你有看中的龙吗?」 「嗯,有吧。」柏长风点点头,又瞟了眼乖乖端坐在尤拉西斯身旁的小女孩,「你怎么一直带着她。」 「怎么,你有意见?」尤拉西斯挑眉。 「不敢有。」柏长风收回目光,翻页,语气平淡,但阴阳怪气,「怕某个准龙骑士揍我。」 「这有什么关系,」尤拉西斯磨磨牙,忍下这口气,嘀咕着,「又没说不能带小朋友来长长见识。」 「嗯,别到时候你没被选中,她被选中了。」 「喂!柏长风!」 「怎么,准龙骑士要揍我了吗?」 一旁乖乖端坐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伊莉莎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尤拉西斯怒目而视。 伊莉莎顿时笑得更大声了,断断续续,「想起,想起一些好笑的事。」 准确的说,想起被前些天被柏长风揍得鼻青脸肿的尤拉西斯。 第445页 尤拉西斯哪里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已经有很多人被笑声吸引着往这边看了,好面子的侦察骑兵连连长发作不得,吐出一口浊气,恶狠狠揉了揉小余孽的脑袋,又望向柏长风,「你看上了哪几只龙?」 柏长风抽出几页名录,递过去。 「咦,都是实力不算顶尖的风龙啊,还有一只虽然珍稀但偏向于辅助性质的光龙……唔,我还以为你作为这里数一数二的顶尖强者,会选最强的龙呢。」 还真别说,魔武双修的柏长风柏帅,魔法和武技都几乎达到了人类所能达到的巅峰,别说放在现下,即便是放在歷史中纵向比较,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只想要速度快一点的。」柏长风淡淡回答。 「龙族速度都很快。」尤拉西斯不解。 「所以龙骑士机动性强,要负责的范围就更大了,速度快一点的龙对我来说更合适,至于实力问题,战斗由我负责就可以了,」柏长风轻描淡写地说着,又摇摇头,顿了顿,嘆口气,「我还是担心她,怕遇到问题……不能及时赶到她身边。」 「也只有你这种变态能说出龙与龙骑士一起战斗输出主要看龙骑士这种话了,」尤拉西斯小声嘀咕,摆摆手,「都行,就看哪只龙先看上你了。」 「你呢?」柏长风望向尤拉西斯,挑挑眉,「有目标巨龙吗?」 「没有,」尤拉西斯状态很松弛,「我不挑,哪只看上我了我就选哪只。」 「那好歹也有个先后顺序吧,」柏长风无奈,「广场这么大,你到时候满广场闲逛?」 「不行吗?」尤拉西斯还在顶嘴。 「呵,街熘子。」 「柏长风!」 「这个这个,」一旁凑过脑袋翻看龙族名录的小伊莉莎打断了两个无良长辈的斗嘴,伸出手,用力点了点一只体型纤细修长通体雪白眼眸金黄的巨龙,「这个漂亮,连长你等会先去碰碰运气呗。」 尤拉西斯瞟了眼,挑眉,「哟,这只光明巨龙还真是香饽饽吶,柏长风看上了你也喜欢。」 「长的好看。」小伊莉莎老老实实回答。 「果然颜值才是最强的武器,」尤拉西斯嘀咕,仔细看了看光明巨龙的简歷,「伊娃,名字不错,唔,果然啊,辅助性的巨龙,战斗力稍微差点,不过挺适合一打架就受重伤的武者保持持续战斗力的。」 「那等会先去看看她怎么样?」小伊莉莎眼眸亮起。 「行。」 柏长风听着两人的对话,只是笑笑,在一旁翘着腿翻看名录,又勾选了几只适合尤拉西斯的龙族,将勾选好的递了过去。 「啧啧啧,长风啊,真贴心。」 「滚。」 一个小时还差一会儿,天边渐渐多了许多个小小的黑影,巨大广场上三三两两的人群都站了起来,眺望着天际。 「来了。」柏长风站起身,眯起眼睛。 不出她所料,第一排都是飞得最快体型偏小的风龙,拍两下翅膀就能窜出一大截,很快,第一批十来只风龙就各自寻找地方,三三两两,轻盈地降落到了广场上。 随后是颜值最高,体型纤细修长的光明巨龙独苗伊娃,她的速度也很快。 再之后,竟然是一只乌漆嘛黑的小黑龙,古奥的金色眸子中没有一丝感情,身形也比其他巨龙小了一大圈——但速度居然只差伊娃一点点。 他降落之后,很快缩在了角落中,盘成一团,粗壮的尾巴遮着龙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柏长风挑眉,重新翻开名录,找到了小黑龙的名单。 唔,居然只是只快成年的幼龙么?难怪第一次粗选时被她筛出了名单。 「黑暗巨龙米切尔,公爵府长大……」她低声念着,想了想,将其纳为第三梯队的备选,随后向一只体型最为巨大的青色风龙走过去。 「来吧来吧,咱们也开始,」尤拉西斯拎着小伊莉莎,踮起脚看了眼离得挺远的光明巨龙伊娃,又看了看近在咫尺被柏长风勾选出来战斗方式很适合她的一条火龙,挠挠头,「要不还是先近后远?」 「都行,」小伊莉莎倒没什么所谓,「反正是双选嘛,不必在乎我的意见,您选最喜欢的就行。」 …… 柏长风走到了青色风龙面前,来回扭头眺望人群的风龙一下挺直了身板,巨大的藏青色眸子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类。 「柏长风,人类,魔武双修。」他念出了眼前人的名字,显然,龙族那边也拥有备选龙骑士的名单。 「是我。」柏长风淡淡回答,按照名录最后所说的那样,伸出手。 巨大的龙首低垂,宛若蛇一般修长的龙颈轻轻触碰着她的掌心。 这是龙族的最高礼节之一,将脆弱的部位送到别人手里。 柏长风微微挑眉。 有点凉,还有些风刃切割掌心的微弱疼痛感。 「您很强,这里最强的几个人之一,」风龙低声嘀咕,龙首又蹭了蹭她的手,无奈地摇摇头,抬起身子,「很高兴您的选择,但是,很抱歉。」 柏长风倒也没想着第一只龙就能选中,微微点头致意,随后头也不回地向另一只风龙走去。 …… 「啧,还挺难的哈。」被第一只火龙拒绝之后,尤拉西斯倒也不觉得沮丧,没心没肺地往光明巨龙方向走,中间看到面前没人的巨龙就牵着小伊莉莎往跟前一站。 第446页 「确实很难,」小伊莉莎瞟了眼眼前敦实的岩龙,默默移开目光,向四周看过去,「还没有一位龙骑士升空的。」 龙与龙骑士双选,龙族和联合政府都没想着能全都选上——这玩意真的要靠眼缘和运气,这里一百多只青年巨龙和快两百多各族强者,最后能挑出一队满编十二只龙骑士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喔喔喔!」在被岩龙拒绝之后,小伊莉莎抬头,讶异地指了指天上,「有人升空了!」 那赫然是一只刚成年的青年风龙,此时作为第一个拥有骑士的巨龙,开心地在空中上下翻飞,定睛望去,背上坐着一只兽人族的翼人——就是离得太远,具体看不出是哪种鸟。 「这倒是经典组合,」尤拉西斯砸吧砸吧嘴,「翼人和风龙都能借一点风的力量,契合度很高。」 她突然闷笑一声,「就是柏长风那个傢伙,少了个选择吶。」 …… 「半个小时不到就有第一对配好了?」巨大广场另一端的玄色巨塔上,龙皇亲卫队队长普希森惊讶地笑了出来,望向身旁清瘦矜贵的女人,「这倒是一个好开始。」 「的确,」秦唯西微微点头,「希望最后也能有一个好结果。」 她一边说着,眸子在场上搜寻起来。 她先找到了自家社恐小黑龙——米切尔就这么静静卧在角落里盘成一大团,毫不起眼,也压根还没有人走到过它面前。 要不是是他主动申请参与的这次选拔,秦唯西都以为他是在以划水表示抗议了。 看了眼社恐小龙后,她又在宛若蚁群的广场人群中找到了金髮的人类,柏长风。 唔,柏长风正背对着一只青色巨龙,不断翻看着手中名录,又突然抬头,似乎是在看天上那只上下翻飞的风龙。 秦唯西想了想,转身,走之前和普希森打了个招唿,「我下去一趟。」 …… 柏长风被倒数第二只风龙拒绝之后,苦恼抬头,望着天空上那只快乐的小风龙。 刚成年,所以被她划到了风龙系列的最后一只。 没想到已经被人选择了。 而由于龙少人多,现在几乎还没有空出来的巨龙,也就还没有巨龙有空闲对人类发出邀请。 那就只有两个选择了。 她迈开步子,朝不远处光明巨龙伊娃的方向走去。 「你好,伊娃,」她在上一人走后,主动叫出了巨龙的名字,伸出手,「我是柏长风。」 「柏长风,您好,我知道您。」伊娃的声音柔柔和和的,垂下龙颈,蹭了蹭柏长风的手心。 「啊,」过了会,她遗憾地嘆了口气,「抱歉呀。」 柏长风蹙蹙眉,终于忍不住问了问,「为什么呢?」 「在来之前,我们已经完成了一半的骑士契约,」伊娃温和地说着,「这让我们可以暂时感受到您心中的一些情绪和执念。」 「龙骑士和龙签订契约之后是可以心灵交流的,而在契约的影响下,会视彼此为最重要的伙伴,」她遗憾地甩了甩龙首,「但我能感知到,您的心里已经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了,您为了ta可以放弃太多事情。尽管我很喜欢您,但一旦和您签订契约,会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您心中对那人的重视程度。巨龙不想这样,所以只能放弃了。」 「原来如此,」柏长风怔了怔,随后居然笑了起来,「那这样也好。」 「依然感谢您的选择。」伊娃优雅地鞠了鞠躬。 「也谢谢你解惑,我就不再挑选了,」柏长风洒脱地摆摆手,瞟向远处团成一团的小黑龙,笑笑,「就当去聊聊天吧。」 她大踏步离开了伊娃,中间碰上终于牵着人熘达过来的尤拉西斯,点了点头之后,擦身而过。 「嘶,柏长风这是被拒绝得差不多了啊。」尤拉西斯扭头望着她的背影,咂咂嘴,「我感觉她要是没挑到自己想要的那几个,后续就算是有巨龙对她发出邀请她也会放弃的。」 「我觉得也是,」身后传来了柔和的女声,「我一直在观察呢。她的选择,并不是她自己想要的,只是为了另一个目标。如果她达不到那个目标,大概也就不想成为龙骑士了。」 尤拉西斯吓了一大跳,转身。 光明巨龙伊娃眨巴着金灿灿的眸子,沖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您也要选择我么?」 「伊娃,」尤拉西斯笑笑,伸出手,「我和她一起的。」 巨龙蹭了蹭她的掌心,随后,露出了难得的犹豫之色。 「怎么了吗?」 「我也很喜欢您,」她轻声说,「但是……您和刚才那位有一样的问题。」 她将刚才跟柏长风说过一边的话又重复了一次,但面上的犹豫之色更浓了些,「您心中也有着浓浓的执念,但您比刚才那位好很多,您的执念像已经逝去的流水,留有痕迹,但已经远去。」 尤拉西斯想了想,收回了手。 「那容我说一声抱歉了,」她爽朗笑着,「虽然是已经远去的流水,但我也不想抹去剩下的痕迹。」 「当然,这是您的权利,」光明巨龙优雅回答,想了想,「我建议您可以去找几只冰霜巨龙碰碰运气,我作为光明巨龙,对于情感方面更加纤细敏锐。他们就比较冰冷了,相对来说心灵契约的影响也是最小的。」 第447页 「知道了,谢谢你伊娃。」尤拉西斯扬扬手,又扭头,还真就在场上搜寻起冰霜巨龙来了。 柏长风看样子是不会成为龙骑士了,那万一自己能撞大运呢? 说不定就能揍她了! 尤拉西斯摩拳擦掌,看到一只似乎要空下来的冰霜巨龙,顿时要往那边走。 就是牵着的人没动弹。 她讶异扭头,只看见一只对着伊娃眸子放光的小伊莉莎。 「伊莉莎?」她挑挑眉,又扯了扯这人。 「啊?」伊莉莎茫然回神,顿时可怜巴巴看着尤拉西斯,眸子里都是恳求,「我还想看看她。」 伊娃此时终于注意到尤拉西斯身旁还有一只看起来很弱小的人类,有些好奇地垂下龙首,「你也是这次的备选龙骑士么?」 「我,我不是!」伊莉莎吓了一跳,退后几步,疯狂摇头,「我只是连长带来的一个小辈而已。」 「唔,我好像也喜欢你。」巨龙眨巴着金色的眸子,脑袋慢慢逼近,「手。」 「啊?」伊莉莎瞪大了眼睛。 尤拉西斯也瞪大了眼睛。 这只龙怎么对谁都说喜欢? 什么光明巨龙,这是条海龙吧!海龙王! 「非战时的龙骑士备选其实不应该已是顶尖强者,而是像你一样的幼年人类,与快成年的龙族共同成长,培养默契。现在这样,是为了迅速形成战斗力的权宜之计,」伊娃笑道,龙首蹭了蹭她的手背,眸中有些期待,「你快试试。」 伊莉莎哆哆嗦嗦抬手,轻轻放在了龙首上。 「啊,可怜的孩子,」伊娃金眸一怔,望着伊莉莎的目光中顿时又多了几分母性的怜爱,「你的执念好重,可她们都已经不在世上了。」 伊莉莎愣了愣,眸子突然红了不少,手指轻轻抚摸着巨龙的龙首。 伊娃龙尾一卷,轻柔地将年轻女孩放在了自己的龙背上,清啸一声,拔地而起,在空中翻舞起来。 地下,尤拉西斯被巨龙起飞的巨风掀得退后几步,茫然抬头。 不是。 这都能让柏长风说中了? 她愣了好一会,突然痛定思痛,开始到处寻找冰霜巨龙。 不行啊,尤拉西斯!连小伊莉莎都有龙了,你要是没龙,这不迟早被她按在地上打? …… 另一边,走到小黑龙面前的柏长风也讶异仰头。 那只光明巨龙签订契约了? 她定睛一看。 那个龙骑士看起来小小的,或许是个矮人。 反正不是尤拉西斯。 嗯,放心了,尤拉西斯也没找到龙,还能揍。 于是她低头,望向面前谨慎打量自己的小黑龙。 「米切尔,你好,我是柏长风。」 「我有龙骑士了。」小黑龙将脑袋缩进了龙尾巴里,闷声闷气地回答。 「嗯?」柏长风一怔,「那你怎么还没有升空?」 「我的龙骑士不在这里。」小龙低声回答,突然一怔,抬起龙首,「您是柏长风?」 「我是。」柏长风不明所以。 小黑龙顿时像克服了什么巨大困难似的起身,一屁股坐在地上,弯下龙首,龙尾巴摆来摆去,露出了一个勉强但友善的笑容,「我的龙骑士叫柏嘉良,您和她很像,是有血缘关系吗?」 柏长风:??? 「我是她妈妈。」柏长风的冰山脸绷不住了,一脸懵逼,「我怎么不知道小嘉良是龙骑士了?」 「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米切尔小声回答,龙尾巴却摇得更欢快了。 「为什么?」秦唯西从柏长风身后狐疑地走了出来,「小龙,为什么选择柏嘉良?」 米切尔愣了愣,突然缩了缩脖子,小声说。 「我是黑潮孵化出来的黑暗巨龙。」 「她理应是我的伙伴。」 「也是我的主人。」 第169章 精灵教国,生命之树内,联邦政府 已经彻底认命夙兴夜寐在联邦政府任劳任怨工作,此时正和几位各族领导人进行例常会议讨论的某位准龙骑士按了按铃,抬手,示意自己下一轮要发言。 可待到众人结束这一轮辩论朝她看过来时,她却又突然沉默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海洛伊丝忍不住挑眉,「人类代表,怎么了吗?」 柏嘉良神情古怪极了,耳朵莫名有些红。 她深吸口气,调整了一下麦克风,朝大家点点头,却又在出声前一刻抿唇,咬牙切齿,青筋暴起。 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她生气地从怀中掏出只乱动的小蝙蝠。 小蝙蝠被举起来放桌上,柏嘉良则向后一靠,抱臂眯起眼睛,「公爵大人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她的眸子里有杀意。 你这傢伙如果是要在会上说话那就直接说好了!一个毛糰子不声不吭地在自己怀里一通乱滚!还有,爪子乱摸什么!乱踹什么! 「唿,没什么要紧事儿,」小蝙蝠脸黑,压根看不出情绪,就是甩甩脑袋,颇有灵性地抖了抖身上的毛,随后双爪着地直立站起,看向柏嘉良,「我就是来说一声,你好像要转职了。」 「啊?」柏嘉良顿时懵逼,下意识抬眸望向四周几个同样惊愕的傢伙,又低头,「我不是干得好好的吗?转职去哪?」 「是,但现在情况有变,」小蝙蝠人性化地耸耸肩,摊爪,「总之,在闻人歌或者其他人到来之前,你先暂时代理一下工作吧,随时准备交接。」 第448页 柏嘉良:??? …… 而另一边,闻人歌也在接受柏长风的「规劝」。 只是在「规劝」前,柏长风决定先卖个惨。 「你脸怎么了?」闻人歌穿着极薄极薄的轻甲,起身,狐疑地望着眼前的人,伸手,挑起下巴,左右看了看,嘴里没个把门似的絮絮叨叨,「柏长风,我实话和你说嗷,我能看上你八成是因为你这张冰山脸深得我意,这要是破相了……」 「你就不管我了?」柏长风被她碰到唇边的青紫,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却不咸不淡地低声说。 「那倒不至于,」闻人歌嘀咕着,「不过……怎么说也会难受一会,多好看的一张脸啊,要是破了相以后和你吵架都不那么赏心悦目了。」 「尤拉西斯打的,找她,她现在有龙了,是龙骑士了,可不把老战友放在眼里了,」柏长风表情平静,语言却极尽阴阳怪气,「她最后捡漏了一只龙族里难得英年早婚的冰霜巨龙,人家有龙伴有龙子,最惦记的肯定不是她,双方都不怎么把对方放心上,某种意义上很是般配。」 「柏长风!」身旁角落里传来了哼哼唧唧的暴躁吐槽,随后是尤拉西斯委屈巴巴的控诉,「闻人,你快管管她,看她把我打成什么样!」 闻人歌唇角扯了扯,扭头。 角落里有一个鼻青脸肿蜷成一团的尤拉西斯。 她又看了看眼前只是嘴角带了块青紫的柏长风。 「我可是断了两根肋骨啊!」尤拉西斯哭戚戚,「她,她不讲武德!下这么重的手!」 「你有龙了还打不过?」闻人歌憋笑,挑眉,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尤拉西斯唇角抽了抽。 她是有龙了不假。 但她的龙很有个性。 骑上那条冰霜巨龙并签订契约的第一时间,她高唿一声,指示着龙快乐地一个俯冲,准备去找柏长风练手。 冰霜巨龙倒也听从骑士的指挥,冰冷的龙眸环视一圈,找到了已经撤出广场正在最外围和公爵大人一起「审问」小黑龙米切尔的柏长风,一扇龙翼,降落,按照尤拉西斯传达过来的意愿,一口兇勐有余内涵不足的龙息有轻有重地喷吐而出,相当精准地完美避开了一旁的公爵大人,全部倾泻在了柏长风身上。 瞬间被冻得头髮丝儿上都是冰碴子于是冰山脸更加冷的柏长风缓缓转身,抬眸,望向站在龙背上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尤拉西斯。 「你是小嘉良的龙?」她没有和尤拉西斯说什么,而是转头,和小黑龙确认了一下。 米切尔想了想,在秦唯西哭笑不得的目光汇总,乖乖趴下,垂下龙首,相当会来事。 柏长风跳上龙背,表情冷漠,直直冲上了天,与冰霜巨龙遥遥对峙。 「安妮,这就是咱们的第一战!和她们练练手吧!」尤拉西斯战意熊熊,摩拳擦掌,手腕一抖,挑出一柄长枪,挽了个枪花,嗷嗷往前沖。 就是光骑士冲锋了,坐骑没动。 拥有一个温柔名字的冰霜巨龙安妮只是静静悬浮在半空中,在米切尔缓慢拍翼过来与她「空中交接」后,两条龙一起静止悬浮在空中,组成一个偌大的平台。 「安妮,上啊,安妮!快来,吐口龙息支援一下,嗷,柏长风你打人别打脸!嗷嗷嗷,我的肋骨!你怎么光往胸口踢!肋骨都被你踢断了要,安妮,安妮!!!」 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九霄。 最后,柏长风站在冰霜巨龙背上,将冰霜巨龙的龙骑士踩在脚底。 「安妮……」尤拉西斯气若游丝,「我不是你的骑士吗?」 「您当然是,我们已经签订契约了,我的骑士,」安妮冰冰凉凉的回答,「但我不觉得在黑潮来临之际,未经训练之前,如此随意地与一位可能会打伤我的人族强者对抗是一类理性的行为。」 气若游丝的龙骑士啪的一下抬起头,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睛,蓝眸中全是不可思议,「所以你就看着我被打?」 安妮有些迟疑了,老半天没说话。 显然,不管有多理性,又有多不想陪自己跳脱的龙骑士「玩耍」,刚才她的做法的确不符合一只巨龙对待自己龙骑士的忠诚。 「你可以说你的脖颈完全暴露在米切尔牙前,」柏长风脚跟用力碾了碾尤拉西斯的嵴背,善意提醒,「你就说被米切尔牵制住了。」 比成年冰霜巨龙小了三四圈的黑暗巨龙米切尔无比配合地龇了龇牙,一脸兇狠。 「是的,我的骑士,」冰霜巨龙迅速回復,表情尽可能诚恳,将自己的龙颈往米切尔牙前送了送,「您看,我被这只恶龙牵制住了。」 「柏长风!」 …… 闻人歌失笑,想像中,尤拉西斯悲愤莫名的脸逐渐与面前的人重合。 尤拉西斯悲从中来,气得咳嗽了几声,「闻人,你还笑!」 「好了,」闻人歌笑得轻咳了几声,敷衍安抚,「伊莉莎的光明巨龙不是很擅长治疗么?你去找她。」 敷衍完尤拉西斯后,她又望向柏长风,表情严肃了些,「也就是说,小嘉良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容拒绝的龙骑士了?」 「理论上还不是,」柏长风轻轻摇头,「如果小嘉良拒绝,那双向选择的平等骑士契约就没有办法签订。」 闻人歌蹙蹙眉。 第449页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词。 「平等骑士契约?」 「是,平等骑士契约,每个生灵一生只能签订一次。伊莉莎和光明巨龙伊娃,尤拉西斯和冰霜巨龙安妮签订的都是这种契约,龙与龙骑士之间完全平等,可以通过心灵契约进行沟通。这必须要双方都愿意,签订契约之后,同生同死,一方战死,另一方至少重伤。同时,骑士理论上可以驱使巨龙,但决不能逼迫巨龙,」柏长风瞟了眼在地上哼哼唧唧卖惨的尤拉西斯,摇摇头,「不然她也不会是这种熊样。」 尤拉西斯哼哼唧唧地更大声了,对柏长风怒目而视。 「但是,小嘉良的情况还不同些,」柏长风直接无视了她攻击性的眼神,沉吟一会,缓缓开口,「那只小龙说了,如果小嘉良不愿意与她签订平等骑士契约,他就会向小嘉良宣誓效忠,单方面签订主僕契约,主人死,僕从死。」 闻人歌蹙起眉。 「那要是僕从死亡呢?」 「如果是僕从死亡,」柏长风抿抿唇,「主人会收到死去僕从所有剩余力量的馈赠,变得更加强大。」 这曾经是混乱时代兴起的一种契约,彼时,强悍的贵族亦或者各族强者会虏获颇具潜力的少年少女,让他们与自己或者自己天赋不佳的孩子签订主僕契约,再花费大量钱财将这些孩子送到各个学院修习,待达到一定境界,养育收益不成正比时,就暗地里杀人夺力。 有些心善的贵族,还会滴几滴鳄鱼的眼泪,上门拜访,假惺惺的给予奴隶家人几贯钱作为补偿。而兇狠些的主人,就直接说去哪哪歷练时被勐兽叼走了,尸体都不见一个。 发展到后期,这种主僕契约最猖狂的时候,大多人甚至连藉口都不找了。 用这种方法,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一个天赋不佳的人灌成一位底子极虚的强者。而在有魔法师改进主僕契约使得主人可以任意转让给任何人僕从时,蓄奴就成为了海伦大陆最邪恶最黑暗也是最暴力的生意。 时至今日,仍有不少復古风的小说和长诗,将主角定为被强制签订了主僕契约的奴隶,努力成长想要打破枷锁,最后却怎么也无法抵抗灵魂中契约的力量憾然离世。 总而言之,这是禁术中的禁术,是海伦大陆文明史上沾满了黑暗和鲜血的一页,是诸族都不愿意提起的一段荒唐过往。 直到一代人类贤者【黄金】建立温莎公国,直到尘世六族缔定盟约,才彻底结束了这黑暗又荒唐的法子,而主僕契约也从此被封入卷宗,归置到了底层,再也不见天日。 但……并不代表它完全被遗忘了。 你看现在就是——一只黑暗巨龙,说可以和柏嘉良签订主僕契约。 闻人歌若有所思。 「所以说,现在的情况是,小嘉良很有可能不得不成为龙骑士,」柏长风轻声说,「不管是平等骑士契约还是主僕契约,拥有一只龙的她,已经是关键时刻足以改变战局的顶尖单兵力量了。龙族自己也不太待见那只小龙,没有什么护犊子的想法,即便签订主僕契约他们也不会管。如果强制阻止小嘉良成为龙骑士,反而会遭到一些声音的反弹。」 闻人歌的表情更加沉凝,过了会,身子往后靠去,双手慢慢捂住脸,唿吸急促了些,显然有些恼怒。 那是她的女儿,那是她留存于世上的血脉。 别人或许会为了柏嘉良白捡一只龙高兴,但作为领袖,她知道有多大能力就要负起多大的责任。 作为母亲,她会心疼害怕。 「闻人,听我说一句,」尤拉西斯慢吞吞爬起来了,一瘸一拐走过来,低声说,「你去联邦政府才是最好的选择,是众望所归。即便不看你超出我们所有人的工作能力,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小嘉良安心,让长风安心,让大家都安心。」 她顿了顿,被揍得肿胀的脸蛋上竟然挤出了一分英气豪爽的笑意,「也是让我安心。」 「就当是让我安心,好么?最后一个愿望了。」 她轻声说,缓缓伸出手。 闻人歌放下手,怔怔望着她。 英气的将军眸中带着丝淡淡的伤感,像是刚海水中提起来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破了一道大口子的湿哒哒的渔网——破损的渔网中没有一丝鱼获,就连带起的一丝海水都在迅速往下坠,根本无力挽留。 她微微启唇,刚想说些什么。 眸色忧伤的英气将军骤然被人拎住了后脖颈,一通连推带踹地「送」出了营帐,还伴以柏长风冰凉讥讽的声音,「这话听起来你要殉国一样。」 「柏—长—风!」尤拉西斯怒吼。 柏长风又踹了她屁股一脚,惹来了更暴躁的咆哮。又转身回来,用力握住了有些懵逼的闻人歌的手。 她的表情和尤拉西斯一样低落。 「闻人歌,我知道你不怕死。」 「但这次,就当是为了我。」 「为了我,珍重自己一次。」 闻人歌沉默了,过了会,微微挣脱她手掌的钳制,随后用力反握住她的手。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她低嘆一声,「我受不了你这么骄傲的人用这种眼神看我。」 「……闻人。」一声低沉的喟嘆。 「好了,答应你们还不成吗。」闻人歌气鼓鼓地甩掉了她的手,烦躁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哪有这样,哪有这样的。」 第450页 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山脸终于释然地笑了起来,宛若春风解冻。 但某位新政府领袖未来几日的口头禅就完全变了。 「哪有这样的!」闻人歌在柏嘉良留下来的树屋里抓狂咆哮。 倒不是因为桌上堆积如山的公务——这个她早就习惯了。 她低头,欲哭无泪。 维c扒拉着她的裤腿亲昵地往上爬,而维d则端坐在窗台上警惕地望着她。 「我为什么还要养猫啊!」 维d被吓了一跳,三下并做两下爬上树藤窗框就要往外跳,还好闻人歌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它。 然后就被飞起的猫毛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柏嘉良!你怎么不把你的猫也带走!」 ------------------------------------- 「你为什么要效忠于我?」另一边,柏嘉良和秦唯西并肩坐在沙地上,面前是将巨大龙躯全部缩进沙地只留一头一尾露在外面的社恐小龙米切尔。 柏嘉良满脸疑惑,但又有些兴奋。 「理应如此,」米切尔闷声闷气说着,又瞟了眼两人身后的龙皇亲卫队队长普希森,「没有什么为什么。」 「是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么?」普希森憨厚挠头,语气中却夹杂着一丝意味不明,「那我走好了,你和公爵大人慢慢聊。」 米切尔尾巴根儿一僵,社恐小龙快哭出来了,唯唯诺诺,「不,您当然可以留在这里,但是我,我真的说不出来为什么啊。」 普希森眯起的龙眸中闪过一丝锋锐。 作为龙族执政官,他格外注意了柏嘉良到来时米切尔的反应。 这只号称要向柏嘉良献上忠诚的小龙一没有跳上去亲昵地蹭来蹭去,二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或者应该效忠的迹象,只是小声打了个招唿。 顶多尾巴甩得快了点。 柏嘉良抿抿唇,伸手,慢慢抚上了龙首,一边轻轻抚摸着,一边低声问,「我记得,上次我给你餵肉的时候就说了,我身上的味道令你亲近又畏惧,还有一种看到同类的感觉。」 「是的。」米切尔显然不太习惯她的抚摸,尾巴更僵硬了,想躲,但又不敢躲。 秦唯西蹙起眉。 这只小龙,怎么看都不像发誓要效忠的样子。 「那为什么呢?你在亲近什么,又在畏惧什么?」柏嘉良继续问。 「不知道。」米切尔金色的眸子看起来格外诚恳,「抱歉,我真的不知道。」 「唿。」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揉揉太阳穴,想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于是径直往秦唯西方向一倒。 秦唯西稳稳噹噹地接住了她,顺手往怀里搂了搂,让她能躺得舒服些。 两人身前的未成年小龙和身后的高龄寡龙同时沉默。 「那我更加想不通了,」柏嘉良显然没察觉到两道略显诡异的眼神——或许也感觉到了,但是没打算搭理,「我和你见过很多次了,如果你要向我效忠,或者想让我成为你的龙骑士的话,为什么之前不说呢?」 普希森收起诡异的目光,郑重望向埋在沙堆里的小黑龙,持笔记录。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如果这只小龙真的有异心,在这个问题中似乎可以窥视一二。 而米切尔眨巴着巨大古奥的金色龙眸,表情诚恳。 「那不是因为黑潮还没来么?」 众人:??? 「我不喜欢去外面啊,所以能不去外面就不去,」他老老实实说着,理由堪称简单朴素,「但这不是黑潮来了嘛,黑潮来了不努力的话谁都活不了,那我当然就要从地洞里出来,效忠于您了。」 几人再次沉默。 好正确的回答。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缓缓开口。 「那要是黑潮二十年后再来呢?」 「那我二十年后再找您。」米切尔不假思索。 「万一到时候我和其他龙签订了平等骑士契约?」 「那我就签主僕契约好了。」米切尔毫不犹豫。 「如果我在黑潮来临之前就嗝屁了呢?」 社恐小龙怔了怔,随后抬首想了想,最后小声说。 「那我可能就不会出来了,和基里尔一起守家。」 可他刚说完,又犹豫了会。 「也,也不一定,」他低声说,「如果,如果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会出来的。」 普希森默默记上最后一笔,瞟了眼自己记上的东西,扯了扯嘴角,自己都觉得好笑。于是合上,快走两步走到两人身旁,蹲下,小声说,「我觉得应该是一种类似于传承记忆的东西在影响他。」 柏嘉良茫然扭头,而秦唯西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但受到血脉或者灵魂中什么东西影响,从而自然而然地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对,所以我们问他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了,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普希森点点头,又瞟了眼快要把整个脑袋缩进沙地里的巨龙,嘆口气,「回吧。」 柏嘉良挠挠头,「那,我们到底签不签?」 「看您的意愿了。」普希森摊手。 柏嘉良犹豫了会,再次望向眸子亮晶晶的小龙。 「那还是骑士契约吧,我不喜欢主僕契约这个词儿,」她轻轻伸手,放在了小龙的龙首上,凝神。 第451页 米切尔显然还不习惯触碰,只是微弱地开口。 「您体内还没有契约,现在签不了。」 柏嘉良:「……对哦我是刚到的。」 她笑了笑,又用力撸了撸龙首,望着小龙龙鳞缝隙中的沙子笑,「那我先给你洗个澡怎么样?培养一些默契,然后干干净净的签订契约多好?」 竖起的龙尾cua一下收进了沙地中,黑峻峻的龙脸上是满满的抗拒,那古奥森严的金眸看起来,甚至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 「挺好,我贊成,洗个澡,签订契约,然后准备准备就可以进行实验了。」普希森挑眉,望向秦唯西。 而秦唯西点了点头。 「什么实验?」柏嘉良有些好奇。 「适应性实验,」普希森笑眯眯的,却语不惊人死不休,「把你们丢进黑潮中,看看能支撑多久。」 第170章 偌大的房间内没有一丝灯光,门窗紧闭,窗帘放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见哗啦啦的流水声。 如果夜视能力不错的话就能发现,房间内有一个池子,而在这个足够人类办一场游泳比赛的巨大池子中,一只通体漆黑的巨龙正舒服泡在里面,只有龙首露出水面。古奥威严的金色瞳孔眯起,龙尾惬意地摆来摆去,龙首上还放着一块巨大的白色毛巾。 「唿,」巨龙身旁,一个小小的人脑袋冒了出来,掀开潜水镜,又用力将一柄和人一样大的巨大刷子丢上了水面,然后无力地飘在水面上,潜水服包裹着的曼妙身躯胸膛不断起伏,有气无力,「洗只龙真难,你真的洗过澡吗?龙鳞缝隙里都是泥土沙子,我命都要刷没了。」 如何洗一只社恐小龙? 【赶走所有人,放好水,关好门窗关上灯,穿好潜水服潜水镜,抄起刷子,开刷】 米切尔慢慢悠悠游了过来,龙尾轻轻推着浮在水面上宛若死鱼的柏嘉良,将其推去了岸边,又抬头,一口温柔的龙息喷吐而出。 柏嘉良迅速伸手遮掩,挡住了正上方骤然亮起的灯光。 这赫然是一处金碧辉煌的澡堂子。 巨龙的澡堂子。 「真是辛苦您了。」吭哧吭哧爬上岸的米切尔诚恳道谢,又微微张开鳞片,舒服得用力抖了抖。 地面上,柏嘉良瞳孔地震,迅速抬手遮脸。 却还是有巨大的水珠透过缝隙浇了她满头满脸。 「……米切尔!」 社恐小龙吓得一个立正,低头,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白毛巾骤然下坠。 对于巨龙来说放在额头上刚刚好的毛巾,对于人类来说…… 柏嘉良慌得手脚并用往一个地方狂奔,却还是被巨大的毛巾啪的一下拍在地上。 「啊,」被埋在毛巾底下动弹不得的柏嘉良嘆了口气,「米切尔……」 社恐小龙心虚得眸子直往一边飘,龙尾不声不响凑过去,将毛巾拉开,尾巴尖尖又戳了戳柏嘉良的小腿,小声小声,「对不起。」 柏嘉良摇摇晃晃爬起来,幽怨看龙一眼,又伸了个懒腰,「行吧,我去换身衣服,准备去进行适应性实验。」 她含笑瞥了眼社恐小龙,伸手,拍了拍他的龙尾,「怕吗?」 巨大的龙首迅速摇动。 「别说是模拟黑潮了,」他默默抽走自己的尾巴,卷在身后,认真回答,「就算是真黑潮又怎么样呢?」 「口气真大。」柏嘉良笑着摆摆手,「在这等我。」 也就是熟起来之后,她才发现普希森也是个说话大喘气的,什么「把你们丢进黑潮中看看能支撑多久」,其实就是矮人搞出来的一个模拟环境,造价高昂,启动一次就和烧纸一样烧魔晶。在某种意义上,的确可以测出每个人对黑潮敏感程度,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龙骑士作为机动性最大的一类尖兵,本就有在必要时执行跨越黑潮前往支援亦或者去黑潮中探索的任务,在训练之前对所有人来此测试,也是情理之中。 但模拟黑潮,并不代表就没有危险了——相反,这次模拟的危险系数极高,存在生命危险,因此每个人都要佩戴身体状况监测器,一旦发现异样就会被及时传送出去。除此之外,秦唯西也会一同在其中,算是兜底。 「我相信各位都知道这次模拟的意义,」普希森表情凝重而严肃,在初次配对选拔出来的十五位龙骑士面前郑重声明,「这次初次配对能够选出十五位龙骑士,的确是联邦政府的意外之喜,而你们也是联邦政府现下最高贵的财富之一,决不能在模拟测试中有任何闪失。」 「但另一方面,联邦政府也希望各位竭尽所能,突破极限,尽量在黑潮中坚持更久的时间。这次黑潮备战时间短,说实话,各族内都有些悲观的言论。而选拔出了远远超过预期的十五位龙骑士,已经给各族打了一针强心针。现在全世界的目光都注视着这里,就更仰仗各位努力,最好做出鼓舞人心的突破性成绩!」 说完,普希森退后一步,深深鞠一躬。 「多谢各位了!」 十五位龙骑士和十五只巨龙同时鞠躬回礼,柏嘉良也在其中,深吸口气,扭头,看一眼一旁冷漠抱臂的秦唯西。 秦唯西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于是露出了个温柔的微笑。 「进模拟室!」 大门开启,十五对龙与龙骑士分开进入,而秦唯西则站在门口,进去一个就往人手上递一只小蝙蝠。 第452页 柏嘉良默默排到了最后,轮到她时,秦唯西唇角骤然泛起一丝笑意。 柏嘉良也笑着看她,并不伸手接小蝙蝠。 于是秦唯西直接伸手,拉开拉链,将小蝙蝠塞进她怀里。 「走了。」 柏嘉良翻了个白眼,嘀咕一声。 两人并肩走进模拟室,柏嘉良找到早就蹲在角落里的米切尔,轻盈上龙,端坐在龙背一处凹陷处,微微凝神。 人与龙顿时心神合一。 「黑潮模拟第一次,开始!」随着普希森一声令下,模拟室外,有矮人工程师和龙族同时按下按钮,浓烈的黑色雾气顿时慢慢充入了模拟室内。 感受着身旁骤然大起来的压力,尤拉西斯神情顿时严肃起来,心跳也迅速了些。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眼前的黑色雾气似乎并非死物,而是在流动的活体。她有意去防范,却没有感知到任何威胁,但心脏却像被什么攥紧了一下,肌肉抽抽着疼。 她下意识望向身旁的小伊莉莎。 伊莉莎紧张得不得了,手指死死抓着身下光明巨龙的鳞片,不断深唿吸,却强迫自己睁眼直面那种恐惧。 她是这次第一批选出的龙骑士中实力最次的,但经普希森询问并上报给联邦政府后,联邦政府决定依然让她参加正常的龙骑士训练,只是没有训练指标,出任务的时候也会被自动划为预备队。 但年轻人的骄傲就这么被激发出来了。 既然如此。 她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至少,绝不要做第一个出局的! 「各位,现在的模拟黑潮等级是0.5,」普希森拿起传声器,对着模拟室内讲话,「其浓度大概与离黑潮本体千米远的黑潮逸散物差不多,即便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浓度的黑潮也仅仅是有可能诱发心肌梗塞。各位会在这个等级停留十分钟左右进行初步适应,十分钟后,模拟黑潮等级升为1级,之后每半个小时升一级直到等级为5;再之后,每半小时时升0.5到等级为7;7级以后,每小时提升0.1级别。」 柏嘉良心中默默复习着模拟之前看过的一些知识。 黑潮等级为5时,即便是在某一领域达到了顶峰的强者——例如武圣、大魔导师之类,也会开始有灵魂的磨损。 倘若没有及时撤离,强悍如斯,也会化为失去灵魂的空壳。 但龙骑士不是。 龙骑士,龙与骑士一体共生,两者叠加起来绝对是1+1>2的情况。 换言之,实力最差的龙骑士,也能撑过5级黑潮,而在经过完整训练之后,只有极少数达不到7级。 魔武双修,两条路都走到了极致的柏长风,至少也能坚持到7级往上。 而大多经过训练之后的龙骑士的承受压力,大概也就在7~7.5级之间,这个范围,已经逼近了黑潮核心区域。 话说回来,这些黑潮级别的拟定,最初是由第一只探索黑潮的兽境十二勇士提出并拟定雏形的,再经过漫长的年月,由各个探索队进行补充,最后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你们说,今天第一次模拟,有没有能超过7的?」普希森放下通讯器,笑着和矮人工程师聊天。 「肯定有啊,」矮人工程师耸耸肩,指了指模拟室角落抱臂靠墙的秦唯西,「公爵大人上次不就是坚持到了8.2么?」 「肯定刨去公爵大人嘛,」普希森笑,又有些感慨,「可惜,只存在于理论中的9-10级黑潮,至今没有人去带回数据,哪怕是公爵大人也不行。」 聊着聊着,时间飞逝。 1级黑潮,众人轻松。 2级黑潮,已经足以使普通人瞬间丧失神智昏迷的浓度,十五对龙骑士依然精神奕奕,就连紧张得不行的小伊莉莎都放松了些。 …… 5级黑潮,所有人都已经打起了精神,有心性差些耐不住性子的兽人,甚至已经开始激发出防护罩笼罩着自己了,表情有些惊恐。 这其中不包含小伊莉莎——她只修武,且很遗憾,还没有达到能将血气外放形成防护的阶段。 但她依然在坚持。 「至少所有人都过关了,」普希森微微点头,又看向模拟室最中间也是年纪最小的人类女孩,微微挑眉以示赞赏,「真不错,不愧是刚铎王室么?」 小伊莉莎的身份可以瞒过普通人,但肯定瞒不过身位龙族执政官的他。 他又看向角落中的柏嘉良。 柏嘉良表情懒洋洋的,甚至……看起来还有些迷惑和茫然。 普希森:??? 他看了眼柏嘉良的监测数据。 一切正常,甚至毫无波澜。 …… 「6级黑潮。」工程师按下一个按钮,又望向模拟室,「足以将普通各族强者瞬间转化为亡灵天灾的浓度,第一次模拟能超过这个等级就很好了。」 果然,三分钟后,外放防护罩坚持了一个多小时的一个兽人狼狈被传送了出来,栽倒在地上,反应过来后,恶狠狠锤击地面,满脸沮丧。 「如果不是前期耗费了太多力量,应该还可以坚持更久,」普希森评价,微笑,「但已经很不错了。」 6.5级黑潮。 十五位龙骑士还剩七位。 可能是因为已经有人兜底了,剩下已经达到极限的人都泄了口气,也就没有拼命支撑下去的欲望。 第453页 其中包括小伊莉莎,她胸膛起伏,大口喘气,汗一滴滴落在身下巨龙的鳞片上,光明巨龙安妮释放出温柔的光明系能量,安抚着她。 小伊莉莎舒了口气,又抬起头,望向模拟室内的尤拉西斯和柏嘉良。 两人都笑着朝她打了个招唿。 7级黑潮。 还剩4位龙骑士,其中两个人类,一个精灵,一个兽人。 柏嘉良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因为……她的状态实在是太松弛了。 同为人类的尤拉西斯已经微微俯下身子,大口大口唿吸,微阖双眸,看起来有些难受。 而她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端坐着,甚至还能东张西望。 「已经大大超过我们的预期了,第一次模拟啊。」普希森感慨。 「继续往上加吗?」 「加。」 7.1级黑潮。 尤拉西斯和另一位兽人同时出局。 依然在坚持的精灵痛苦得面部表情痉挛,而柏嘉良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 「怕不是公爵大人给她作弊了,」有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面上都是不可置信,「她的实力……还有那只小龙也不算太强,凭什么?」 7.2级黑潮。 精灵出局。 普希森犹豫地望向秦唯西。 他也有些摸不准。 真的不是秦唯西帮了忙么? 秦唯西此时也有些不太舒服了,微蹙着眉,看了柏嘉良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瞭然,又想了想,抬手示意。 模拟继续,且速度加快。 7.2~8.0级。 一人一蝙蝠一龙还在。 8.3级。 秦唯西面部表情狰狞起来了,默默扭过头去,似乎是不想让柏嘉良看到。 8.5级黑潮。 秦唯西出局,打破了自己此前坚持最久的记录。 但已经不是最高纪录了。 柏嘉良独自一人身处模拟室,望着外边弯下身子咳嗽的秦唯西,瞪大了眸子,抬头。 自己头顶就是呜呜往里头灌黑潮的管道啊! 可她也真的什么都没感觉到啊! 第171章 「我真的没有什么感觉。」柏嘉良老老实实回答。 她甚至已经爬下了龙,独自一人哒哒哒跑到了模拟室的玻璃墙面前,轻轻叩了叩玻璃,和对面拿着通讯器的普希森聊着,「不是说黑潮浓度变高后先会唿吸不畅,然后会看到各种幻象么?」 普希森:「对。」 「我没没有唿吸不畅,也没看到。」 「……我知道你没看到,」普希森一脸【你状态还这么活泼开朗肯定没到极限啊】的模样,深吸口气,整理着措辞,迟疑了会,「但你还要继续试么?」 「继续吧,看看再往上升一升有没有反应,」柏嘉良耸肩摊手,「我真的没什么事。」 「额,我必须得提醒您,」矮人工程师默默抬手提醒,「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只是比较罕见……唔,大概意思是,可能您的灵魂已经快要被磨灭了,只是残留的一丝还保留着清醒,所以自以为没事。」 「而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再往上抬升黑潮等级的话,您有可能在一瞬间神魂俱灭,我们救都来不及救。」 柏嘉良愣了愣,抬头看向在一旁扶墙咳嗽显得有些狼狈的秦唯西。 「秦唯西,」她直接问,「我的灵魂有问题吗?」 秦唯西一边咳嗽一边摇头摆手,极为肯定。弦着负 「她在我的灵魂里种了烙印,」柏嘉良摊手,「她说没事肯定就没事。」 普希森犹豫了下,又抓起通讯器,「灵魂的磨损涉及到的东西太多了,唔……总而言之,您要不试着动一动?看看躯体还能不能灵活操控。」 没有被完全信任的秦唯西咳嗽抬眸,蹙眉,一丝不悦的目光落在了普希森身上。 普希森察觉到了那丝带了点冰冷和无奈的目光,打了个小寒颤,却还是咬咬牙,坚持自己的判断。 真出了个打破常规的罕见龙骑士当然好,这代表着尘世六族似乎终于可以有前往黑潮中心探索其本质,甚至最终消灭黑潮的可能性了。 但在此之前,他作为龙骑士队伍的负责人,一定要保证龙骑士的安全。 这是要焊死的底线。 「小柏,」他抓紧通讯器,无视了身后的不悦目光,「先大动作的运动一下。」 柏嘉良一怔,随后啪的一声退后两步,扎了个标准的马步,当着大家的面开始表演军体拳,虎虎生风打完一套拳后,然后开始表演捏鼻转圈走直线,再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小本子开始做数独。 突出的就是一个矫健灵活。 已经从那恐怖压迫感中缓过来的尤拉西斯和伊莉莎自然而然在人堆里凑到了一起,此时望着矫健的柏嘉良,唇角抽抽,同时抬手捂脸。 而在外的其他诸位龙骑士面面相觑。 她甚至可以脱离和巨龙的直接连接在黑潮里乱跑乱跳。 而他们……恐怕刚下龙就会死吧。 而那只未成年巨龙脱离龙骑士后看起来也相当惬意,趴在角落里,尾巴摇来摆去,一副压根没有使劲的样子。 最终,还是缓过劲儿来的秦唯西走上前一步,打断了柏嘉良的表演——再不打断,某人看起来已经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拉着米切尔过来打一架了,甚至已经摆出了拳击的造型,跃跃欲试。 第454页 秦唯西示意普希森继续往上升浓度,随后接过通讯器,想了想。 「你和小龙能在黑潮里支撑这么久,可能是因为你们的来歷。」 柏嘉良停下了对着懒洋洋的米切尔挥拳的动作,扭头看着她。 而模拟室外的其他龙和龙骑士也竖起了耳朵。 「小龙是在黑潮中泯灭过一次再出生的死蛋,它有抗性完全可以理解,」秦唯西沉吟一会,望向在角落缩成一团的米切尔,屈指,轻轻敲了敲玻璃,「我后来查过,五百年前,你龙蛋所在的地方,已经位于黑潮中心地带了,浓度至少是9往上,所以,即便是粗略判断,你也应该能承受浓度为9级以下的任何黑潮。」 米切尔已经乖乖跑过来了,一屁股坐在公爵大人对面,低垂着龙首,看起来可听话。 「而你,柏嘉良,」秦唯西的目光落到了柏嘉良身上,瞬间就变得了温柔些,「你的身体是一个纯种人类,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恰好,黑潮主要侵蚀磨损的是灵魂。」 柏嘉良有些愕然,随后恍然大悟。 「我。」她抿抿唇,又在玻璃墙哈了口气,画了个小小的火柴人,指了指自己,又画了个更高的小人儿,直接画了个箭头,在箭头末端画了个问号,「因为这个吗?」 「对。」秦唯西微微点头。 如果那个神秘的男人并没有说谎,他和柏嘉良的确是血脉至亲,那排除人类的躯体,所剩下的就只剩灵魂。 秦唯西想起了自己还在精灵教国时窥探过的,小傢伙的灵魂深处。 表面上是一个狭窄的浅洼,很符合人类灵魂强度的一贯水平。 但随着她越往下潜,就愈感到惊讶和惶恐。 那分明是一个深潭!哪怕活了万年的自己,深度也不过如此。 而在小人类灵魂识海的最深处,有一扇普普通通的木门——一扇在任何地方出现都不会有违和感但偏偏无比违和地出现在了识海深处的木门。 拉开,木门之后,是一片璀璨的星海。 星海中站着那个神秘的男人,穿着古刚铎帝国的衣服,手持一柄蛇杖。 那是秦唯西第一次与他见面,而他告诫自己,不要轻易窥视小傢伙的秘密。 她一开始以为,那是一个警告。显着富 现在想来,那可能是一次保护。 是在保护她,让她不要轻易接触那些不该接触的,被封印在门后的东西。 不要接触那片看似璀璨的星海。 「你的灵魂并不是普通的人类灵魂,」秦唯西一瞬间想了很多东西,微微启唇,却只能因为此处人太多,不好明说,「甚至……你灵魂的韧性,超过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 她的灵魂应该是和那个男人同种族。 那是一个被有过上百位半神的辉煌泰坦文明尊为神的种族。 「公爵大人,您可以确定吗?」普希森看了眼已经升到8.6级的模拟黑潮,有些激动。 「可以,」秦唯西毫不犹豫地点头,「但在这里我不能说更多,涉及到核心机密。」 「好好好,」普希森深吸口气,声音都在颤抖,「那我们或许真的有机会探索到黑潮核心是什么了,黑潮的本质。」 「黑潮,它不应该是像是浪潮一样吗?」柏嘉良忍不住嘀咕一声,「核心区无非浓度更高一点,能有什么秘密吗?」 「不不不,」普希森摇头,看了眼身后的其余十四对龙骑士,犹豫了会,嘆口气,「这本来也是机密,但说给你们也无妨。」 他沉吟了会。 「据我们的最新判断,黑潮的核心区,可能物理和空间都已经被扭曲了。」 众人顿时瞪大眼睛。 如果是闻人歌在这里,大概会长嘆一声吐槽。 【这个黑潮,终于还是违反了牛顿的意志啊】 「这并非是无稽之谈的猜想,而是一次次派出有去无回的探索队的实际反馈。我们派遣到黑潮的测试人员一次次冲击意志的极限,探索未知的领域,也会将感受记录下来,有时候能有一两个人送回来,有时候……得等到黑潮完全退去我们再去回收。」 「而根据这些年的规律总结,我们发现,」普希森深吸口气,「在前一区域看到的幻境,很有可能就是后一区域的实况。」 「比如有探索队员在5极黑潮的幻境中看到自己窒息而死……而6级黑潮的最大表现就是影响唿吸。」 柏嘉良愣了愣,又突然望向秦唯西。 「秦唯西,你这次……看到了什么吗?」 秦唯西微微垂眸,想了想。 「我前几次濒临崩溃的时候,看到很多东西,但都是模模煳煳不清楚的,按照直觉,应该是9~10级黑潮的表现了。这也是我们做出【物理性质和空间都被扭曲】了的重要判断。」 「因为没有直观表现,只是抽象的。」 「而这次模拟……可能也是因为挑战了目前的极限吧,看到了更多。」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严肃正经了起来。 「在黑潮中濒临极限,就像是你被装在一个肥皂泡里,而当肥皂泡破裂的一瞬间,情况就失控了,肥皂泡破碎后的碎片反映出了极端混乱和疯狂的光芒,我能感觉到,那些光芒并没有恶意……但仅是光芒的存在,就足以让人心智崩溃和彻底失控。」秦唯西尽可能详细地描述自己的感受,「而在光芒背后……」 第455页 「那是一片……浩瀚而璀璨的星海。」 说到这里,她突然愣住了。 浩瀚,而璀璨的星海? 不,不仅于此。 好像,还有一片浓稠的黑暗。 而自己的视角……似乎也身处黑暗之中。 「秦唯西?」柏嘉良低声唿喊着她。 「啊,我没事,」秦唯西骤然回神,深吸口气,「当我移开视角的时候,往一旁看去的时候,我看到了……」 她看到了一束通天彻地的光束,光束缓慢蠕动,有规律地扩张和收缩,像极了人类的唿吸。闲珠服 那束光束疯狂而古怪,其上仿佛镶嵌了无数面镜子,又像是无数钻面雕刻而成,反射的镜面中映照着熊熊燃烧的喷涌火焰,映照着能毁天灭地的滔天洪水,映照着黑潮。 那是一道,仿佛同时倒映着所有空间所有时间的宏伟钻面光束。 而在光束的尽头。 是一个漂亮的星球。 那是海伦大陆。 第172章 「飞行速度:s+,飞行默契:s+,攻击:b,防御:c,耐力:a+。」在结束了一次例行训练后,龙皇亲卫队成员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对骑在俯冲而来的光明巨龙身上的小伊莉莎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相当不错的成绩,再考虑到光明巨龙顶级的辅助和净化能力,您未来一定会是能够穿越黑潮传递情报的的顶尖斥候。」 「看起来是不错,可是偏科严重啊,太脆了,没什么战斗力。」小伊莉莎看了眼自己的成绩,摇摇头,显然有些不满意,又嘆口气,蔫儿吧唧地趴在了龙背上,抬头,望向天空中盘旋的玄蓝色庞大身影,眸中莫名含了丝笑意。 「也不知道尤拉西斯怎么样。」她手指轻轻抚摸着伊娃的眼角,惹得温柔而优雅的光明巨龙舒服得眯起眼睛直摇尾巴。 离第一次黑潮模拟已经过去半年了,这半年中,龙骑士们几乎完全隔绝了与外部的联繫,每天进行各种从未经歷过的新奇训练,从各方面提升自己与龙之间的作战默契。 而在所有龙骑士中,柏嘉良是个异类。 她的个人硬实力和黑暗巨龙米切尔的硬实力在所有龙骑士和龙中都不能排入前三,但就在第一次默契训练中,一人一龙的默契就直接达到了龙骑士的巅峰——米切尔像是成为了柏嘉良的一部分一样如臂挥使,各种基础飞行动作全都是一次成功,而各种高难度飞行也都在尝试两次之后完美完成。 甚至柏嘉良还自创出了几套独特的飞行动作:比如先是平飞,然后在加速过程中龙首迅速上扬,在高速中迅速增加仰角,在极短的时间内,整只龙可以完全垂直于地面,最后悬停数秒,再重新进入平飞。 这套动作在实战中完全看不出任何意义,纯纯炫技,只能说完美展示了黑暗巨龙仅次于风龙的机动性和龙骑士对龙的强大操控性。 龙族出身的飞行训练官都被这套高难度动作震惊得目瞪口呆,当即就宣布将这套动作纳为龙族飞行考试最高难度。 而普希森接到汇报后,放下联邦政府的繁琐事务特意跑回来了一趟。而在柏嘉良在他面前重复了三四遍该动作后,普希森迅速拍板——柏嘉良不必再参加任何默契度训练了。 他被踹走之前,留下了一句感慨。 「你们真应该被写进歷史书看看,什么叫做天生一对的龙与龙骑士啊。」 然后就被愤怒的公爵大人一脚踹出训练基地八千米。 公爵大人还留下了一句冰冰凉的「和蔼劝诫」。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谁和谁天生一对呢?」 被踹出八千米的普希森不知道有没有受伤,反正之后几天米切尔是夹着尾巴做龙,见着秦唯西都绕道走。 同样值得一提的是,第一次黑潮模拟中,柏嘉良最后被记录在册的成绩是8.99级。 这很显然并非是柏嘉良的极限,而是黑潮模拟实验室的极限。 而在飞行速度,飞行默契和耐力都达到s+级后,攻击和防御稍显匮乏的柏嘉良就被公爵大人拉走一对一特训了。 特训内容不详,练一周休息一周。 第一周,训练刻苦中难得有消遣和乐子的各族龙骑士还在八卦两人之间的关系和一对一特训内容,在那里讲得眉飞色舞,怕不是一个个都在两人床底放了分/身偷听。 直到看见柏嘉良返回。 第一次休息,她浑身伤痕累累,被秦唯西打横抱着回来,之后一整天都没露面,再次露面时坐着轮椅,一副臭脸,而清贵的公爵大人就一边推着轮椅一边低声下气的道歉哄人。 米切尔夹着尾巴,跟在后头。 伊莉莎和尤拉西斯同为人类,被其余的龙骑士派去打听训练内容。 「是生存训练,设定是没有任何能力只有一条龙的普通人怎么逃脱顶尖武圣的追杀,」柏嘉良双眼无神,回头,瞅了眼心虚扭头的秦唯西,冷笑一声,「某人还真把我往死里打。」 「那不是……为了让你尽快熟悉各种龙族通用的小技巧吗?比如凭藉龙威驱赶凶兽什么的。」秦唯西摸摸鼻子。 尤拉西斯有些震惊,上下打量着看起来奄奄一息但其实四肢完整没有被大伤到的柏嘉良。 「那你成功逃脱追杀了?」 「当然没有。」柏嘉良表情沉重,伸出四个手指。 「额,失败了四次?」 第456页 「不,四百次。」柏嘉良一边说着,一边又狠狠剜了秦唯西一眼。 而这个消息传到其他龙骑士耳中时,他们顿时对柏嘉良肃然起敬——之前隐隐有的一些【我们天天训练没有休息凭什么她能训练一周休一周】的风波和议论也都完全平息。 等到第二次休息,柏嘉良显然进步了不少——这次是搭着秦唯西肩膀被抱回来的,同样是一整天没露面。 但第二、三天就能活蹦乱跳自己去食堂吃饭了,并且抬头挺胸向尤拉西斯炫耀。 「我这次进步很大!我只失败了389次!!」 尤拉西斯只能一边敬佩地望着她,一边敷衍鼓掌。 只能说,柏嘉良的心态一向不错。 哦,还有米切尔,继续夹着尾巴。 而等到第五次休息的时候,两个人都是自己走回来的,而且……在有柏嘉良在的场合一向温柔和蔼的公爵大人这次冷着一张脸,不断揉着自己的腰,走两步还抽疼一下。 而柏嘉良眉开眼笑,一副天上掉馅饼的模样。 于是龙骑士小队中的风言风语又传起来了——讲的故事生动活泼栩栩如生,像是他们趴在了两人床下一样。 …… 「飞行速度:a+,飞行默契:a,攻击:s+,防御:s+,耐力:s。」龙族训练官砸吧着嘴,不断赞嘆,「这个成绩放在往年里一併计算都算一等一拔尖的。」 但这位在龙骑士中水平拔尖的尤拉西斯女士还是打不过偶尔来看一眼女儿的柏长风女士。 说起来,观赏尤拉西斯一个月被殴打一次也成为了龙骑士小队的固定节目。 尤拉西斯对此挺生气的,甚至大半夜拉着安妮出去加练,在加练持续了三天后,被冰霜巨龙冷冰冰的拒绝。 「你打不过她,你可能这辈子都打不过她,除非你骑的不是我,是龙皇。」 尤拉西斯咂舌,又有些不服气。 「凭什么啊!」 「我不了解她,但你应该了解,」安妮端坐在她面前,玄蓝色的眸子冰冷极了,但深处却藏着一丝敬佩和感慨,「她最擅长的武器并不是刀和长/枪,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她腰间挂着的那柄剑。」 尤拉西斯愕然。 「她……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剑了。」 冰霜巨龙在黑夜中喷吐出一口冰凉的龙息,嘆口气。 「我有点怕。」 「怕什么?」 「当她那柄剑出鞘的时候,我觉得……可能有一尊神要陨落。」 尤拉西斯倒吸一口凉气,讷讷念叨,「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那王八蛋有这么强?」 带着点不服气的想法,等到下一次柏长风来揍人的时候,她主动邀请对方来一次黑潮模拟。 没有龙的柏长风坚持到了7.9,一片譁然的同时,也让某些有些飘飘然的龙骑士被现实狠狠捶打了一次——龙骑士是海伦大陆尘世六族能够拿出来的顶尖战力之一,但那个「之一」不能省略。 …… 尤拉西斯骑着冰霜巨龙俯冲直下,看了眼自己的成绩,又看了眼上方小伊莉莎的成绩,嘆了口气,主动跳下龙,走到小伊莉莎身旁,伸手揉了揉她脑袋。 「还是没有完全超过你啊。」 小伊莉莎有气无力,「我也就飞行速度和默契能够稍微超过您一点了,您老盯着我做目标做什么?」 安妮在旁边冷不丁插了句嘴,「谁知道女人莫名其妙的好胜心到底是从哪来的。」 尤拉西斯无语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反骨龙,又看看另一边相当和睦的一人一龙,嘆口气。 「我们的龙枪应该快到了,」小伊莉莎直起身子,看了眼伊娃短了一截的尾巴,又扭头,「柏嘉良上一次回来说了,龙枪在最后定型。」 「真不错,」尤拉西斯感慨,「说不定拿到了龙枪我就能干翻柏长风呢?」 「呵。」 冰霜巨龙安妮喷吐出一口冰凉的龙息。 两人坐在一起,看着徐徐落下的暖黄色太阳。 「尤拉西斯,」早已能称唿尤拉西斯全名的小伊莉莎低声问,「你觉得,这样的安稳日子还有多久?」 「还有一年半,一年半以后我们就要冲锋在黑潮第一线了,」尤拉西斯扭头看她,好看的湖蓝色眸子中有丝笑意,「怎么,担心害怕了?」 「不是,只是觉得……好像太安稳了,」小伊莉莎喃喃自语,「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我们突然完全遗忘了一样。」 …… 「秦唯西。」被秦唯西狠狠掼倒在泥土中的柏嘉良喘着气,用力抹了抹眼角的血与汗,浑身绷紧的肌肉瞬间松弛,低声唿唤着身上人的名字。 秦唯西放开她,躺倒在了她身边,同样喘着气。 柏嘉良就势滚进她怀里,衣服上脏兮兮的泥土和汗水全部粘在了素有洁癖的公爵大人身上。 而秦唯西就势抱住她,轻轻抚摸着她的精瘦的嵴背。 「秦唯西,我总觉得……」柏嘉良低声说,「我们忘了什么东西,很关键的东西。」 「什么?」秦唯西疑惑地望着她。 「我……不知道。」 第173章 又是一年后,当秦唯西在这次训练最后一小时,费了点劲儿地逮住柏嘉良,并打算将她惯倒在沙丘上时,满脸尘土的柏嘉良突然松了劲儿,于是被她轻而易举地直接砸入了沙子里。顿时,尘土飞扬。 第457页 站在人形小坑旁的公爵大人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坑底无力喘着气但满脸不服的倔强小土狗。 「起来,」她看了眼时间,还没到训练结束的时候,于是也并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站在坑旁,挑眉,「继续。」 柏嘉良胸膛起伏一会,慢吞吞爬起来,懒洋洋地翻上沙丘,瘫倒在地面上,望着沙漠中的繁星漫天。 不远处,还有一个更大的巨坑,龙形的。 过了会,米切尔默默从沙丘中探出一只龙首,鸡贼又警惕地打量了眼这边。 秦唯西察觉到了小龙的动静,扭头,抬抬下巴,示意他出来,实战训练继续。 米切尔瞅了眼自家那位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龙骑士,于是又顶着秦唯西「提示」的目光缩回龙首,在坑底躺平,默默开始数着自己这次又碎了多少鳞片。 秦唯西无奈看着不配合的一人一龙,犹豫了会,干脆蹲在了瘫着的人类身旁,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脸蛋,低声问,「怎么突然气馁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柏嘉良。」 一年半了,离黑潮只差半年。 这一年半里,柏嘉良又长高了些,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了,原本在短短一年内飞速进步而显得有些虚浮的实力也彻底沉淀下来。 表现在特训中就是——一开始柏嘉良一周会被成功逮住400次,到现在能坚持到最后一刻才被逮住,甚至有时候借着天时地利人和还能差点反杀。 「我这次做好了万全准备,」过了很久,柏嘉良才低声开口,「制定了应对18种不同情况的完整计划,在沙漠中踩好点,提前布置了好多陷阱,就想要赢一次,一次。」 她轻轻摸了摸胸口挂着的东西。 她胸口有三条链子,一个是曾在亚空间中抵挡了三次进攻的小挂坠,一个是曾在歷史中大放异彩但已经断裂的龙枪,还有秦唯西送给她的小蝙蝠挂坠。 秦唯西望着眼前疲倦到似乎提不起一丝劲头的小人类,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干脆在她身边躺下,示意人躺到自己怀里,一边干巴巴地安慰,「绝对实力的差距,额,你虽然成长很快,但……呸,没有但是,你成长的很快没错……」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顿在了那儿。 柏嘉良瞥了她一眼,唇角提了提,不仅没靠过来,反而往一旁滚远些,背对着秦唯西。 「柏嘉良,柏嘉良?」秦唯西无措极了,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她还从没见过一向活泼元气的小金毛突然无由来的露出这么沮丧低落的模样,甚至连抱抱都不要了。 一丝若有若无的烦闷就这么在心底蔓延。 于是她主动凑过去,略有些强势地从背后将人抱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嵴背。 「秦唯西,我只是在想,其他人,那些普通人……是不是也有这么绝望的时候,」柏嘉良骤然轻声说,「你说的对,面对宛若天壑般的实力差距,九成人都做好了自己要赴死的准备,为什么,还这么一往无前?」 远处,朦朦胧胧可以看见正在翻修且继续砌高的巨大龙族城墙,岩系巨龙和水系巨龙互相配合,掀起尘土,凝成泥沙,砌成对于龙族来说都过高的恢弘城墙。 简直称得上是通天高塔。 「肯定是有的,」秦唯西顺着她的方向,凝视远方的巨城,「绝望,但……依然坚持,并努力反击。」 「为什么呢?」柏嘉良双眸无神,「明明知道了必输的局面,明明万年来都没有找到解。」 「为了生存,」秦唯西不知道小人类今天为何这样的多愁善感,却一点也不烦躁,只是认认真真安慰着,「为了活下去,为了让后代活下去,为了让后代的后代能够没有任何阴霾的活在阳光中,为了让很久以后的人不必在畏惧黑潮,所以……一定要找到那一线生机,已经拼了一万年了,我们还能拼一万年。」 柏嘉良慢慢转过身来,想了想。 「生机,会在黑潮核心中么?」 「可能是。」秦唯西认真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眸。 于是沮丧的小金毛骤然笑了起来,捧住秦唯西的脸,「这难道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大概是吧。」 满脸尘土的小金毛轻轻吻上了秦唯西的唇。 「唔……」公爵大人的洁癖还是略有发作——她在柏嘉良唇上尝到了苦涩的沙子和坚硬的沙砾,还尝到了铁的锈味和汗珠的微咸。 但柏嘉良那么温柔而虔诚的吻着自己,捧着自己的脸慢慢放了下来,搂紧了自己的腰。 像是在吻什么稀世珍宝。 她最终还是沉浸在了这个并不香甜的吻中。 直到一阵铃声突然响起。 「滴滴—滴滴—滴滴—」急促而尖锐的铃声从柏嘉良口袋中传了出来,秦唯西微微蹙眉,轻轻抵了抵柏嘉良的肩膀,睁眸。 「啊,是我定的闹钟提示,」柏嘉良微微放开了她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口袋,面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意,「是为了提醒我自己,离成功逃脱只剩三分钟。唔,本来是打算作为胜利的铃声的。」 「关了吧。」秦唯西轻轻抹了抹她脸上的灰尘,慢慢凑上去,跃跃欲试,还想吻。 只是柏嘉良脸上突然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秦唯西,」她的声音又轻又软,「我记得你好像没说过特训结束吧。」 第458页 秦唯西一怔,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我还记得你说过,因为实力不对等,所以可以用任何手段对吧。」柏嘉良轻轻舔了舔唇角,面上的笑容变得人畜无害起来。 但一柄锋锐的匕首,已经压在了秦唯西后颈。 同时,不远处巨坑中,米切尔骤然冒头,脑袋上戴了个尖尖的红色庆祝帽,嘴里叼着一只小短笛,吹着逢年过节才吹的,喜气洋洋的庆祝曲。 「嘟哒哒嘟嘟嘟嘟嘟~」 「啊,柏嘉良……」秦唯西听着远处的庆祝乐声,开始愤怒磨牙了,「你这个小混蛋!」 「我从来打算的就不是成功逃脱,」柏嘉良嘿嘿一笑,完全恢復了以往的阳光鸡贼,「我想要的是成功反杀。」 她得意地沖秦唯西挑挑眉,「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就说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秦唯西气急败坏,但心中又有些潜藏在心底的莫名其妙的委屈和愤怒,「你就是仗着我对你生不起气。」 「不,我是仗着你喜欢我。」柏嘉良又眨眨眼睛,唇角高高扬起,「美人计。」 「自己照照镜子去,脏兮兮的小土狗,」秦唯西骂骂咧咧,「我可没说过我喜欢你。」 「小土狗怎么了,刚才还有人上竿子想要亲脏兮兮的小土狗呢。」柏嘉良不以为意,在第二次尖锐铃声响起后,确认特训结束,才收回匕首坐起,又看了眼秦唯西,突然笑了起来,「但我刚才的说的……不是假话,是我有时候的真实想法。」 她望向远方,「九成以上的人会死,唔,就算现在这个比例降到了七成五,但我们龙骑士,肯定是伤亡率最高的一批。」 「我大概肯定会死吧。」 她并没有太沮丧。 因为这是一间很常见的事儿——秦唯西的旅伴,挚友,死在对抗黑潮的战斗中。 秦唯西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坐起来,将人暴躁地拉入怀中,拇指用力搓了搓柏嘉良的唇,搓得她都有些疼了,才用力吻上去。显祝傅 柏嘉良反抱住她,热情地回应。 两人唇齿连接,努力撕咬着彼此,像是要把对方吞到肚子里一样。 「唿……」过了会,终究还是秦唯西先投降,吻得温柔了些,又过了会,才推开仍在热情索吻的小人类,低声说,「你最近还会做梦吗?」 自第一次黑潮模拟,她将自己所看到的幻境告知给柏嘉良后,柏嘉良就常做梦。 有时梦见自己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冷漠地俯瞰着王座下跪俯的蝼蚁。 有时又梦见她回到了那个有温暖壁炉和好茶的小屋子里,但摇椅对面并没有人。 她试着去开了门,门打不开,只能偶尔听见屋外的欢唿,掌声,和庆祝的鞭炮声。 还有时候,会梦见一团模模煳煳的,自己看不见的东西,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 而梦醒之后,她心中的紧张不安和焦躁就会更多一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她们没确认到。 「还会做。」柏嘉良轻声回答,按了按自己心口,手腕一翻,摸出一小块魔晶屏,看了看上面的数值,吐出一口浊气,「妈咪状态良好。」 她在魔晶屏上又点点按按一会,紧紧蹙起眉,又用力搓了搓脸,「联邦政府各部门运转良好,效率很高。」 她又一一确认了很多事。 都没有问题。 「那你到底忘了什么?」秦唯西蹙起眉。 她不会因为这仅仅只是柏嘉良的一个梦境而忽视,相反,她比任何人都相信柏嘉良的直觉。 「不知道,」柏嘉良头疼地敲着自己脑袋,轻声说着,「很奇怪,近了,很近了,我觉得我过一会就能想到,真奇怪,从来没有一次有这么强的预感。」 秦唯西就这么坐在她身旁,看着她努力敲着自己的脑袋。 直到天空骤然波动起来。 秦唯西一怔,勐地站起身,抬头凝望高空! 「我想到了!」柏嘉良咕噜一下站了起来!怔怔凝望着天空中裂开的缝隙,喃喃自语,「不仅想到了答案,还想到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想到了答案。」 「我没看清的东西,是触手!」 而这个时候才预感强烈是因为——人家已经攻到家门口了。 「我也想到了,」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低声说,「真奇怪,我为什么会觉得……新形态的泰坦半神,是泰坦半神中的少数派呢?」 「一个思维误区?……不,或许,有人刻意制造了一个意识模煳,」她手腕一抖,一柄长剑落入掌中,「经过近万年的研究和成长,泰坦半神怎么完全没有人数的增长?」 「尤其是,在我已经见过新形态的泰坦半神后,我依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甚至还觉得他们不会再是威胁了。」 「啧,拙劣但有效的把戏。」 在裂缝中慢慢奔涌出来的,是一个巨大的肉球,肉球上有无数触腕。 泰坦,在黑潮来临半年前,大举进攻! 第174章 精灵教国,联邦政府。 小树屋中,闻人歌又瘦了一大圈,胳膊细的仿佛掐住用力就能掐断。 她此时依靠在藤椅上,正在轻轻帮柏长风整理军装的衣领。 而她对面,是一副巨大的投影地图,地图上绘制了海伦大陆的山川湖海,又用绿色和蓝色的符号密密麻麻标记了正在建设和尚未建好的防御设施,此时,又出现了六根红色的箭头标记,箭头粗细大小各有不同,最粗的指向精灵教国这边,最细的则指向人类。 第459页 泰坦兵分六路,向尘世六族同时发起进攻! 而身为人类顶尖战力的柏长风,自然是要回防人类防区的。 「好了,」闻人歌为她整理好衣装,又拍拍她的肩膀,轻笑一声,「早点回来。」 柏长风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面上依然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怎么了?捨不得?」闻人歌哂笑一声,却也反手握住她的手。 「你还是跟我回人类那边吧,」柏长风沉默了会,轻声说,「精灵教国不一定安全。」 泰坦派遣了数目不定的泰坦半神兵分六路,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精灵教国这边的的泰坦半神最多。 嗯,完全可以理解,精灵教国是联邦政府的所在地,生命之树的防护罩在防御黑潮方面是一等一的强,但在其他方面也不过是普通防护罩而已。 泰坦要是能一举攻破精灵教国,相当于将六族高层都一网打尽。 这是场极有难度的豪赌,毕竟六族高层也不是吃素的。 但泰坦向来好战且好赌。 「我就不了,跟你一起倒也不一定安全就是,」闻人歌笑笑,轻声回答,「之前打仗的时候你一直守在我身边只是指挥军队,倒也真是浪费战力,正好,这次给其余五族看看咱们人类顶级强者的风采。」 柏长风唇角提了提,却也没再劝。 「你在这边一定要小心,我和海洛伊丝说了,让她注意着照顾你,」她慢吞吞说着,过了会,声音又放低了几分,「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操心。」 闻人歌无奈点头,神色轻佻。 「别敷衍!」 于是,闻人歌用力且认真的点头。 柏长风心底嘆了口气。 闻人歌这一年半在精灵教国常驻,安全倒是得到保障了,但身体也是越来越差。 虽说在这充满生命力的地方委实是很难死亡就是了,但闻人歌不仅在联邦政府中分担了一大部分防御设施规划建设的担子,人类国家自己的事儿还在抓着,相当于一人干两份工。 每天加班到深夜。 铁打的人也顶不住。 她在的时候还好,能好好监督闻人歌吃药,能使劲浑身解数诱引她早点上床休息。 但这次自己出征…… 面对的还是那样的强敌。 「我是认真的,」柏长风晃晃脑袋,将不好的想法全部晃掉,又沉眸望着眼前的人,「好好照顾好自己,一日三餐按时吃饭,早早睡觉,世界离了你不会不转……」 「好了好了,」闻人歌有些烦闷地摆摆手,「都块四十多的人了还说这个。」 柏长风气闷,眸子慢慢移开。显逐付 像一只遭了委屈的大狮子。 良久,她低声说一句。 「我是认真的。」 她不敢和闻人歌提自己心中的彷徨,只能这样努力吐露心声。 闻人歌懒懒散散靠在树藤上,望着眼前生闷气的金毛大狮子,嘆口气,「我也是认真的。」 她伸手,唿噜唿噜狮子金色的长髮,唇角扬起,声音温柔。 「所以我让你早点回来啊。」 她向前一步,踮起脚,难得一次主动地啄了啄柏长风的唇角。 柏长风身子僵住,随后,慢慢伸手,想将人搂在怀中。 「这就算了,」闻人歌顿时皱起眉,一根手指抵住这人的肩膀,轻轻往后推,「刚帮你整理好的衣服,等会又抱得皱巴巴的。」 柏长风也难得地笑了一下,退后半步,心情愉悦地向她挥挥手。 出门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 「记得吃饭睡觉……」 「快滚吧您。」闻人歌笑骂。 啪的一声关上门,她嘟囔一声,「我都多大了还要被这么叮嘱,真是……」 随后她就哼着小调回到了办公桌前,倚坐在办公桌上,抱臂望着墙上的投影地图。 她倒完全不担心柏长风心里担心的东西。 看地图就能知道,人类那边,目前探明的只有一位泰坦半神。 一位泰坦半神携上百万的亚级泰坦进攻人类疆域,神级战力,听起来委实是无法战胜。 但这不是亚空间的泰坦半神,而是来到了物质界,泰坦没有被这方世界的物质界接纳,在物质界中作战会被削弱一定实力。 而人类这边,除了柏长风,还有尤拉西斯、小伊莉莎和柏嘉良三位龙骑士,叠加这一年半人类疯狂生产并全民武装的各种军工,并非无法战胜。 更何况,人类的任务并不是战胜泰坦,而是拖延。 「应当没事,」闻人歌又仔细看了一遍地图后喃喃自语,随后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但我怎么有点紧张?」 她又仔细想了想,最后将心中的紧张感归于小嘉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强敌。 「唔,她肯定没事。」闻人歌琢磨琢磨秦唯西,又想想柏嘉良那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哥哥」,最后放下心来。 「闻人,」有人敲开了她的门,海洛伊丝探头进来,「紧急临时会议,就我们几个。」 「行,」闻人歌随手抄起桌上的小本本,慢悠悠地和海洛伊丝熘达到一起,「你怎么亲自来了?找人来叫我一声就行。」 海洛伊丝笑笑,和她并肩而立,缓步前行,「柏长风嘱咐过我的。」 第460页 「啧,这傢伙,」闻人歌又笑骂一声,「她确实走了吧?」 「走了。」 「那就行,天天在我面前晃悠我都看烦了,」闻人歌耸耸肩,「对了,这次开会主题是什么?」 海洛伊丝抬眸,看了眼远处天空中数十道庞大的红黑光柱。 那些泰坦半神还在适应物质界的规则——强行撕开亚空间和物质界边境是需要代价的。 所以,这个阶段泰坦半神像是被囚禁住一样,难以发起攻击,但攻击他们同样很难——毕竟现在他们身上还携带着亚空间的混乱空间涡流,进攻会被混乱的空间涡流消解,所以同样不奏效。贤诸夫 算是一个小小的缓冲期,大概能持续两三天。 放在平时可能又是一次奇袭,但对于已经进入军事状态并备战许久的尘世六族来说,足以调兵遣将并定制好作战方案了。 闻人歌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瞭然。 「我还是想不通,」她顿步,望向远方,「泰坦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进攻呢?」 -------------------------------------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我都想了整整一夜了,」柏嘉良骑在龙背上,嘴里碎碎念着,「泰坦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进攻?他们不是逃亡纪元吗?他们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可以生存的完整家园吗?让海伦大陆被黑潮完全吞没寸草不生一点都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啊。」 柏长风坐在她身旁,一言不发,抱着一柄剑,闭目养神。 被两个人骑着的社恐小龙米切尔一声不吭,拼命拍着龙翼。 秦唯西倒是没有跟来——她去驰援精灵教国了。 「我也想不通,」尤拉西斯拍拍安妮的龙鳞,示意她飞快些,却被这条反骨龙喷了一手的龙息,轻轻瞪一眼,磨磨牙,又和右前方的柏嘉良聊着,「你和闻人聊过了吗?」 「呵,聊过,没聊出个所以然就被妈妈赶出来了,」柏嘉良轻哼一声,扭头望着身旁闭目养神的柏长风,委屈巴巴地磨磨牙,「她俩在里面磨磨蹭蹭半个小时,也不知道干什么。」 「我有个想法,」伊莉莎骑着的光明巨龙速度按理来说应该比未成年的黑暗巨龙还要快些,此时她却主动降低了速度,和尤拉西斯保持着同一水平线,微蹙着眉,「不是说这次的泰坦半神主要是新生代新形态的泰坦吗,会不会……他们已经习惯了亚空间中的生活,所以并不太渴求海伦大陆?」 柏嘉良一怔,扭头看她,又示意米切尔飞慢点。 「也说得通,」她微蹙着眉,「这样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当时围攻我和秦唯西的主要是最初的泰坦了。」 其中或许有为了迷惑他们达成后续计划的目的,但再仔细想想,如果泰坦内部已经是新生代新形态的泰坦半神占优,为什么那次出战的还全都是最初泰坦? 而伊莉莎提出了一个略有些离谱的原因——不同形态泰坦之间的矛盾和斗争。 像极了人类之间的内战和党派斗争。 并没有经歷过所谓「逃亡纪元」的新生代泰坦,并不渴求海伦大陆,习惯了亚空间生活又对海伦大陆存在深仇大恨的他们,或许更想毁灭这片世界。 「嗯,有一定道理,」柏长风骤然睁开了眼睛,缓缓站起身,「但也不需要猜测太多了,或许能抓住一个问问。」 她们面前,赫然已经是一道通天彻地的红黑色光柱。 四人三龙疾驰而来,互为犄角之势。 「尤拉西斯,看好两个小傢伙。」柏长风望着眼前巨大的肉球,蹙起眉。 这个丑陋的东西,比记录中的还要大。 她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第175章 精灵教国空中,生命之树泛起的层层叠叠宛若波涛的深绿色光芒上空,秦唯西墨色蝠翼张开,宛若一道冰凉的钢铁巨幕,将被十几道光柱染成血红色的天空和身后强势割裂分开。 在她身后,是匆匆忙忙搬运各类物资,换防,传递资料和军情,还在城墙旁战备调试炮口的精灵们。 秦唯西静静看了会,随后收回目光,望向对面十来位泰坦半神。 准确得说,只有罗尼尔一位人形泰坦。 而其余的泰坦,则各有各的丑陋和难以言喻,但大部分都圆圆滚滚,宛若一个巨大的,会唿吸的丑陋肉疙瘩,扭曲蜿蜒的粗短触腕探出表面,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球中望向秦唯西身后备战的凡人们,带着浓烈的轻蔑和讥讽,偶尔发出噁心的嘶鸣声,泛着对血肉的渴望。 而罗尼尔就被这群泰坦簇拥在最中央,前后左右,上方下方,都充满了圆滚滚的噁心肉球。 这可以被看做是对其权威的尊重。 亦可以被视为一种挟持。 秦唯西远远凝视面前这位,从某种意义上勉强算是「老友」的年迈泰坦,唇角泛起一丝冰凉的笑意。 「罗尼尔。」 额上有血痣的年老泰坦还在适应物质界的规则,此时只能勉强抬头,望向秦唯西。 「我了解你,」秦唯西一步步踏在空中,如履平地,慢慢逼近动弹不得的泰坦们,「你和其他泰坦不太一样,你是泰坦这个族群中难得具有外交概念的人,也是难得有政治头脑的人——换而言之,你有灵活的底线。」 「这也是我清洗过这么多次后,允许你作为首领带领泰坦苟延残喘的原因,这是我的,也是诸神的仁慈。」她最终站定在罗尼尔百步之外——这个距离,对于这种强者来说,不过是一剑的事。 第461页 她骤然轻笑起来,眸中却没有一丝感情。 「那么,罗尼尔,告诉我,我们的仁慈是不是餵了狗?」 罗尼尔只是笑,并不回答。 秦唯西心头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罗尼尔,说话!」她刷的一声拔剑。 「嘶嘶……血族公爵,你好呀。」罗尼尔并没有开口,反倒是他身旁一个慢慢将短粗触腕伸展开来的肉球开口了,巨大的眼球不断转动,难听的沉闷嘶鸣从球体内部传出,「很高兴认识你,我叫……」 秦唯西骤然打断了它的话,「我没有心思记住你的名字。」 「嘶嘶,这真不礼貌啊,」肉球却并不恼火,声音里带着一丝癫狂,「我可是很崇敬您的呢。」 秦唯西唇角提了提,依然望着罗尼尔。 罗尼尔极为缓慢地摇摇头,又用力抬了抬下巴,似乎是在向她示意。 秦唯西怔了怔,随后哂笑一声。 「有趣,」她慢慢退后,目光落在了刚才开口的肉球上,「一号球,你们真是有意思。」 被秦唯西随口命了个新名字的「一号球」泰坦并不恼火,反而愉悦地颤动着触腕,密密麻麻的触腕在空中蠕动挥舞,像是腐烂肉类上千万只同时蠕动的蛆虫。 「这甚至不是挟持,」秦唯西低声开口,「是绑架,是谋杀。」 「是一场政/变。」一号球贴心的做出了最后的解释。 「为什么要这么做?」秦唯西望向它咕噜咕噜转的眼球。 「唔,有什么理由吗?嘶嘶,」一号球慢慢摇摆起来,似乎是在思索,随后癫狂地笑了起来,甚至,它似乎像是在哼着小调儿,「战争没有正义,毁灭却带来安宁,虐杀是血与美,扼制希望是已深陷地狱之人的低语呢喃。」 秦唯西表情顿时有些难看。 虽然有点抽象,但她也听明白了。 这些新生代泰坦的意思,这次出征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想带来毁灭! 「你们的神,」她想起了那个神秘的男人,面色凝重,「是他让你们这么做的?」 「神,什么神?!嘶嘶,」肉球在被固化的空间中兴奋得横冲直撞,几乎要跳起舞来,「公爵大人,泰坦哪里有过什么神?亦或者……您说的是那个愚蠢,但将自己所有奉献给泰坦的拉波斯,他嘴里嚷嚷着的那个神明?」 秦唯西深吸口气。 至少又套出来一点东西。 新生代的泰坦比人形泰坦更加胆大妄为,好战狂妄。 而且,这并非那个神秘男人的直接指使。 但秦唯西依然没有将他的存在完全排除。 因为新生代泰坦狂妄,却并不代表那个男人没有间接起到作用。 「无所谓了,一号球,」她得到消息后,也不打算再继续多问,只是冷笑一声,「很快你们会知道,为什么你们的前辈这样畏惧我的。」 肉球并不回答,只是愉悦地摇摆着,腔体内还在哼着那首小调。 「战争没有正义,毁灭却带来安宁,虐杀是血与美,扼制希望是已深陷地狱之人的低语呢喃。」 秦唯西不再理它,又一次望向罗尼尔。 这位从某种意义上称得上「软弱」,在新生代泰坦眼中更是一味退让,甚至似乎可以被认定为「泰坦奸」的老年泰坦朝她勉强笑了笑,又努力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一号球,一号球?」秦唯西注意到了他的提示,扭头望向哼着歌的一号球,眯起眼睛,「你们囚禁了罗尼尔,又为什么要把他带到前线?」 「为什么?嘶嘶,让我想想,为什么……」一号球被打断咏唱,却依然不恼火,眼珠望向罗尼尔,随后,几束格外粗壮猩红的触腕牵扯着眼角提起。 它似乎是在笑。 「因为他还有用啊,他是母体,是我们伙伴的温床。」 秦唯西一怔,随后,瞳孔迅速收缩! 她知道在泰坦口中的「母体」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没想到……新生代泰坦竟然完全将人形泰坦视为另一种生物,甚至可以作为「母体」! 该死,如果普通凡人作为母体可以孕育出新形态的普通泰坦,那以一位泰坦半神作为母体,又能孕育出什么样的怪物! 她微微退后半步,望向罗尼尔。 她潜入泰坦的实验室时,见过母体的结局。 「他是不是必死无疑了。」 「嘶嘶,是的呀,公爵大人。」一号球微微上下起伏,眼角又被触腕牵扯着提了起来,「大概,还有十多分钟吧,您就可以见到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泰坦半神的降生了。」 它怪笑起来,「一出生就是最强大的泰坦半神,我都无法想像祂能成长到什么程度呢?」 秦唯西深吸口气,凝视着眸色平静的罗尼尔。 「既然只有十分钟了,而我们都无法干涉彼此,」她恢復了一贯的冷漠镇定,「让罗尼尔说说话吧。我很遗憾不是亲手杀他的人,但也想听听他的遗言。」 一号球眼球瞟向天空,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会,罗尼尔身上兀然闪过一丝血光。 「公爵大人。」苍老的泰坦缓缓开口,声音中竟然有丝笑意。 「说说吧,遗言。」秦唯西微微挑眉。 罗尼尔沉默了一会。 「按照您的说法,我是一个难得的,有底线的泰坦,」他轻声说,「就比如,我从来不贊成在海伦大陆爆发黑潮的时候劫掠。」 第462页 秦唯西点点头,算是贊成。 泰坦趁着黑潮劫掠的确少之又少,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千年前精灵教国的那次——但即便是那次罗尼尔投的也是反对票。 不然也不能在对亚空间进行大清洗后还留下他掌控剩余的泰坦。 「这是因为,我足够老,老到超乎您的想像,」罗尼尔语气平静,「我甚至还有些关于逃亡纪元前的记忆,是哪怕泰坦都会恐惧的东西。」 一旁的一号球似乎嗤笑了一声。 罗尼尔不以为意,继续慢慢说着。 「那是世界末日,是宇宙的尽头,是地狱,是深渊。」 「而我在这片大陆上看到了一样的未来。」 秦唯西眯起眼睛。 「所以,偶尔会有同命相怜吧。」罗尼尔嘆了口气,随后笑了起来。 「你后悔吗?对于你的结局?」秦唯西手腕一抖,一柄崭新的长剑落入手中,「你要是后悔了,我说不定能试试给你剖腹产。」 「我不后悔,」罗尼尔面上露出一丝怪笑,「我老旧的生命和思想让我拥有了泰坦从不曾有的恐惧,这不对,泰坦不应该恐惧任何东西。」 「我老旧的身体如果还能为新时代带来点东西,那是我的荣幸。」 秦唯西沉默一会,收起剑。 「泰坦终究是泰坦。」她眸中滑过一丝锋锐狠厉,「我就不应该对你们有任何的期待和仁慈。」 罗尼尔笑得越来越开心,而在下一刻,甚至禁锢着他们的空间都松动了一瞬! 一道粗壮的猩红色触腕,击碎了年老泰坦半神的胸口,缓缓抬起。 触腕上有一只小小的眼球,此时正望着秦唯西。 随后,眼球的眼角被提起来了些。 那是在笑。 居高临下的讥讽笑容。 秦唯西望着这「神明降生」的一幕,表情沉凝,缓缓退后几步。 一只小蝙蝠从她身上分出去,迅速飞向正在开会的六族高层。 「情况有变,」小蝙蝠拍打着蝠翼,落在办公桌上,秦唯西的声音传来,「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是一场侵略,也是一次政/变。」 「一次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政/变。」 秦唯西表情凝重,继续低声说。 「但我记得人形泰坦还不止罗尼尔一个,至少还有一个人形泰坦被作为了母体。」 「必须尽快找到那个母体。」 「尽管是刚刚诞生……」 「但那绝不是普通强者能应对的半神!」 ------------------------------------- 「不对劲。」柏嘉良望着面前的球体,蹙起眉,不断和自己记忆中曾见过的对应。 「什么不对劲?」柏长风望向她。 「这个肉球,」柏嘉良迟疑地回答,「真的大得离谱了。」 第176章 咸逐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巨龙体型何其雄伟,但她们这三只巨龙围着那巨大的肉团拍打着龙翼上下翻飞,加起来竟然都只能堪堪将其围住。 换种说法,这个可怖的肉团竟然比三只龙加起来还要大。 「泰坦的巨人形态我见过,就算他们彼此之间也存在大小差异,但平均下来也就比普通巨龙大一圈而已,绝不可能有这种体型。」柏嘉良微蹙着眉,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一旁的柏长风,「妈,你怎么看?」 柏长风并不说话,只是定睛凝视蠕动肉团上的一道明显的缝隙。 「你们三回去协防城墙,」良久,她突然开口,同时脚尖踢了踢龙鳞,「我这边给我弄一只老狮鹭过来,要经验丰富的。」 并没有得到龙骑士命令却极有眼力见儿的米切尔迅速靠边,收好龙翼,缓缓落在附近一处高山上,而其他两只巨龙也跟着落在了这儿。 「不用吧,」柏嘉良望了眼那个肉团,又定睛远眺空无一物的远方,有些迟疑,「人类这边好像只有这个泰坦半神,没有带那些更噁心的炮灰,城墙那边就算有魔晶炮和军队合击技一直在准备着,但对于神战来说也帮不上太多忙,我们要不留下来帮您?」 「不用,」柏长风摇头拒绝,随后跳下龙,「你们回去,这里交给我就好。」 「可是……」柏嘉良还想劝两句。 「我是这里的最高军队领袖,」柏长风表情冷静,甚至带了丝冰凉的压迫感,「柏嘉良,听指挥。」 尤拉西斯有些讶异地微微挑眉,随后朝柏嘉良耸肩示意。 柏嘉良也不好再说什么。 柏长风缓缓上前两步,摸了摸中指上那枚银戒。 那是秦唯西送给她的见面礼物,可以变幻成任何形态的武器,相当适合诸武精通的她。 此时,一道红白二色混杂的光芒从指尖漫出,缓缓流入那枚朴素的银戒中,而银戒瞬间宛若水流一般熔化在她掌心,像是流淌的银河,转瞬间,化为一张长弓。 那长弓无弦,无箭,款式基础而普通,没有那些定制武器所拥有的华丽花纹,却有普通人身高那么高。 看起来诡异又富有压迫感。 下一瞬,柏长风缓缓举弓,站定,像是有弓弦一般姿势标准地拉开了长弓,掌心,红白二色的光芒缓缓颤动起来,却在弓上凝聚出了一根红白二色的箭,拉而不放,而长箭中的能量就这么积蓄着,越来越凝实而具有爆炸感。 柏嘉良都已经打算听从指挥,带着龙迴转城墙了,可骤然看到那长箭,顿时震惊得瞪大了眼睛,确认了一下能量波动后,她惊唿出声,「这不是矮人秘传的蓄势战技吗?」 第463页 她会点皮毛,还是塔尔教她的呢。 塔尔还说要用矮人特殊的能量才能施展。 「嗯?有点眼力,」柏长风淡然评价,「但也算不上秘技,看两遍就会了,再稍微琢磨琢磨就能套用。」 柏嘉良:…… 她一直知道自己有点天赋,但天赋不如自己亲妈。 柏长风可是秦唯西都承认人类歷史上排得上号的强者。 「知道了,」她嘀咕一句,脚尖轻点,米切尔顿时起飞,「那我们先去回防咯。」 柏长风微微点头,而掌中蓄势依然在继续。 「记得保持联繫。」 「知道。」 「还要注意联邦政府有没有新情报,打起精神来。」 「知道知道。」柏嘉良带着剩下两只龙飞远了,嘴里还在嘟囔,「真是,年纪越大越来越啰嗦了。」 身后骤然冷了两度,柏嘉良脖子一缩,随后就被憋着笑的尤拉西斯丢过来好几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而另一边,小伊莉莎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看到这个肉团之后,似乎就一直在思考其他的事儿。 而她们身后,柏长风唇角微微提起,还泛着淡淡的凉意。 在她们终于远去之后,她唇角的冰凉笑容才渐渐转为一声听不见的,释然的嘆息。 …… 「连长,现在情况是怎么样?我们要怎么配合您几位?」三只龙刚挤吧挤吧勉勉强强地降落在城墙,就有熟人凑了上来,有些紧张但绝不慌乱的询问,「这里是,人类防区第一防线,骑兵营向您报导!」 那正是尤拉西斯以前的兵。 「骑兵?」虽说尤拉西斯职务可能还不如眼前这位被打乱编制重新训练且升为营长的老兵,但她依然熟稔而惯常地调笑起来,「守城还要骑兵啊。」 她这么一打岔,周围略有些紧张的士兵们顿时放松起来,附和着零零散散笑了几声。 「是狮鹭骑士营啦,」那老兵也笑了起来,「连长,我可是陆军转空军呢。」 尤拉西斯摊摊手,「正好,叫只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的老狮鹭去那边山头,」她指了指不远处,「柏帅在那儿。」 她表情又严肃了起来,心意一动,与她心意相连的庞大冰霜巨龙就后爪抓地,站了起来,也将尤拉西斯高高托起。 站在巨龙头顶的尤拉西斯大声对着整座城墙上的守城军士朗声道,「我知道大家面对那么个大傢伙有点紧张,以前打的都是人,没打过这玩意。但大家想想,那么大个球,在空中不就是个活靶子吗?现在还被困住了,我们有的是时间调整好巨炮轨道,等它一动弹就狠狠轰他娘的。还有,咱们人类可是有三位龙骑士啊,柏帅也在前边儿掠阵,精灵那边可是有十多个这样的大傢伙,咱们搞定这个,还要去支援精灵呢,简单轻松。所以大家紧张什么呢?」 城墙上的笑声顿时爽朗了起来,气氛也没有那么紧张急躁了。 「尤拉西斯姨姨还是很会做战前宣传的,」柏嘉良望着神气站在龙首上沖大家点头微笑的人憋笑,拍了拍身旁的人,「气氛一下就拉起来了。」 「嗯?对对,很好。」伊莉莎依然有些心不在焉,被她这么一拍,像是突然吓醒一样,连连点头。 柏嘉良有几分狐疑,却也没多想。 城墙上的气氛活络起来,尤拉西斯跳下龙,顺滑无比地直接融入了这一道防线的指挥系统,而柏嘉良和伊莉莎也跟着进了指挥所,望着小魔晶屏上的那个丑陋噁心的大肉团。 为了统一指挥,矮人这次算是大出血,给六族防区里所有的主要和次一级防线都配上了魔晶联机系统,除了有点延迟外,消息、情报和指挥命令的传递比以前快了无数倍。 除了贵,也没有别的毛病了。 而此时,大肉团不远处的高山山顶,已经站了一只狮鹭,而狮鹭一旁,隐隐约约能看见红白二色的光芒。 「按照联邦政府传回来的消息,这玩意适应物质界物理规则至少还需要两天,」尤拉西斯简单看完这边的防御措施并做出略微修改后也觉得无事可做,熘达过来,望着愈发凝实的红白二色光芒,撇撇唇,「这王八蛋是打算蓄势蓄两天么?也不怕手臂直接废掉。」 「会废吗?」柏嘉良顿时有些紧张。 「我会废,她这个变态王八蛋难说。」尤拉西斯没好气地回答。 「我听得到。」三人耳旁顿时传来了柏长风清亮冰冷的声音,「尤拉西斯,你刚才叫我什么?」 尤拉西斯顿时吓一大跳,不断扭头四下看,「你,你怎么做到的?」 柏长风站在端正坐着的狮鹭身旁,表情冷漠,「闲着没事,开发了一下秦唯西送的这玩意的新功能。都能变成远程攻击的武器了,改变一下能量波的形式变成远程通讯也不太难。」 「你不是在蓄势吗?哪里闲着了。」 「这还不算闲着吗?」 「……你这傢伙,」尤拉西斯无语,随后嘆口气,「说吧,什么事,你肯定不是因为我背后骂你一句就冒出来的。」 「让城墙上备好战,主要不是打这个大肉团,而是按照打那种炮灰触腕来,」柏长风语速加快了几分,「我知道你们想说【这里没有那些炮灰啊?】,但听我指挥。其次,时间很可能不是两天,两天之内,甚至一天都有可能,我还是那句话,随时注意联邦政府的通讯消息。」 第464页 柏嘉良闻言,顿时紧蹙起眉,快走几步走到窗边。 她相信柏长风,刀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强者,绝不会无的放矢。 她望向不远处那个大肉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深吸口气,运用起了一种很久没用过的天赋,定睛看过去。 泰坦身上,并没有一般海伦大陆尘世六族生命所蕴含的淡绿色生命力,而是一股红黑的血色。 和秦唯西力量配色不太一样,那股血色,泛着一种骯脏黏稠的样子。 「你看到什么了?」 尤拉西斯凑过来,也眨巴着眼睛望向那个肉团。 「唔,力量分布很均匀,密密麻麻明明暗暗的,」柏嘉良用力眨着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些,「像是落入水中抱成球的蚁群。」 她突然一怔。 蚁群? 蚁群?! 那不是分布均匀的力量,是分布均匀数量庞大的个体,个体之间拥有相似的力量! 她刚想惊唿。 正在这时,指挥所突然响起了尖锐短促的提示音。 「联邦政府的消息,」有指挥所参谋抬头,「让我们把所面对的泰坦图像上传到联邦政府。」 「不用了,」柏长风的声音骤然在指挥所响起,甚至……带着一丝丝的欣慰和释然,「我的猜测应该没有错。」 下一瞬,她的语气变得严肃,「告诉联邦政府,他们要找的泰坦应该就是人类这个,强度未知,但很可怕。」 「我认为……」 她低声说。 「这个泰坦甚至能提早破开物质界规则的桎梏。」 魔晶屏上顿时多出了一个分开的画面,屏幕上正是六族高层紧张严肃的面庞。 「柏长风,你是什么打算?」闻人歌直接了当,却又自己问自己答,「不,不管你什么打算,尽量拖延时间,公爵大人解决完精灵这边就会往人类赶了。」 「不必,」柏长风声音依然冰凉,「拖延时间干什么。」 她甚至笑了一下,宛若坚冰解冻。 「我打算,提前给它来上一箭,打破蛋壳。」 「发育不完全的泰坦,不会有那么强。」 「不可能,」秦唯西开口,掷地有声,「它在适应规则,这里的规则排斥它的同时也在保护它,你现在攻击是没有用的。」 「唔,万一呢。」柏长风轻笑一声。 「哦,对了,尤拉西斯,我得说一句,」她慢吞吞地说着,「我没打算蓄势两天,那样效率委实太低了,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会这么想。」 她放开了手,收回弓,在高山山顶长身而立,衣摆飘摇。 魔晶屏角落那若有若无的一点红白二色的光芒,转瞬间,化为笼罩半个天空的巨箭! 箭先至,随后,爆裂的破空声在这片天地宛若惊雷般炸响! 而那个,号称无法被攻击的肉球,在众目睽睽中,竟然…… 轰然碎裂! 第177章 秦唯西墨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会议桌前六族高层的神色——从不解蹙眉,甚至还有丝丝对于柏长风不听劝阻的无奈和优越感,再到怔愕握拳失神惊叫出声。 还倒映着那只完全由能量凝结而成的,红白二色长箭。 凝练到了极致的长箭在松开箭弦的下一瞬就崩解炸裂,那浓烈的尾焰划破天空,像是在空中拉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红色瀰漫开来,宛若天空漫出的鲜血。 肉球被一瞬即至仿若撕裂长空的箭矢击中,先是空间剧烈抖动了起来,泛起层层波纹。 随后,禁锢着泰坦的空间骤然坍塌破碎,发出响彻整个大陆的尖锐哀鸣,而长箭的余力就这么携着那些空间碎片落在了泰坦的表层,炸开了那看似平滑的血色外壳,露出了其中死死纠缠在一起不分你我的密密麻麻噁心触腕。 泰坦肉团血色外壳像雨点一般落下,浓烈的腥臭蔓延,高山上的百战狮鹭吓得嘶鸣着退后,被放下长弓的柏长风一把揪住鬓毛,又轻轻摸头安抚着。 但那只遭受到攻击的泰坦,并没有做出反击。 哪怕桎梏已经不再存在。 密密麻麻的触腕抬起,朝着柏长风的方向,一颗颗布满血丝的眼球盯着高山山顶的女人,随后,眼角微微提起。 无数触腕瞬间爆炸,凝结成新的血色外壳,慢慢包裹住那似乎是小了一小圈的肉团。 「还真的是蚁群,」柏嘉良低唿,「为了保护母体,最外面一层的蚂蚁遭受到攻击死去马上就由新的蚁群填上。」 随后,她的表情再次难看起来。 「妈妈说的对,」她握紧拳头,「真的有炮灰,而且……为数不少。」 「怎么做到的?」联邦政府会议室,秦唯西微微甩甩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语速略快,「这……以常理来说不可能。」 「可能是因为您不在现场,所以没感受到。」柏长风面无表情,手指轻动,长弓上泛起层层银色的波纹,随后凝成一柄巨/枪。 她腰板笔挺,身上散发出的气势,竟然比枪还要锋锐! 「它已经快诞生了。就在一天之内,而它很强,物质界空间的禁锢对它来说本就不太牢靠。」 「我不是击碎了桎梏,我只是……让它提前破壳而已。」 秦唯西深吸口气,扭头看了眼窗外的十多根光柱,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第465页 身为最高指挥官的责任和私心,同时指向了一个答案。 根本不需要犹豫。 「改变作战方案!」她指节轻敲桌子,低声而快速,「精灵这边的主要任务不再是剿灭所有敌人,改为用尽一切方法战略拖延,原本准备在精灵防区作战的富余强者现在启程,迅速马上赶往各族防区。」 「尽可能在局部形成优势兵力,剿灭敌人之后马上驰援其余各族,最后来打精灵这边的泰坦。」闻人歌是反应得最快的一个,接上话之后,又望向秦唯西,深吸口气,启唇,又用力抿了抿。 「人类那边我亲自去,」秦唯西察觉到了她略有些焦灼的目光,没有与她对视,直视前方,语气平静,「我信任柏长风的判断,如果只有一天时间就要破壳,人类第一道防线真不一定能抵住这尊泰坦的攻击。」 众人默然,都不开口。 闻人歌眼眸微垂,指尖搭在一起,也不做声。 尽管许多人都在偷偷看她,似乎是在等她说些什么。 「公爵大人,请您一定先做完您在精灵防区的布置,」最后,还是柏长风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看到情报了,精灵防区也有一尊类似的泰坦正在孕育,以泰坦前任领袖罗尼尔作为母体的新泰坦,恐怕比我这边的泰坦要更强。情报上还有说,您在尝试在改进精灵防区的防护罩使之更有针对性,请不要半途而废。」 秦唯西抿抿唇。 「我需要半天完成初步布置,」过了会,她低声说,「赶路的话,就算用传送阵,大概也需要大半天。」 满打满算,这其中也还有小半天的时间赶不上。 「我会拖延住它的。」柏长风淡淡回答。 「公爵大人,」闻人歌忍不住开口,「您先忙着没问题,但能不能先派其他人去一趟人类那边?」 「我的速度胜过最快的风龙,」秦唯西看向她,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微笑,随后起身,一边挽袖子一边往外走,「就算不耽搁半天时间,其他人可能比我还慢。」 泰坦「破壳」时间有先后,这是大家未曾预料到的情况,此时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众人望向靠坐在椅背上微微低头蹙眉的闻人歌,又迅速跟着秦唯西鱼贯而出——改进防护罩并不只是秦唯西一个人的活儿,还需要几个工具人作为阵眼。 海洛伊丝经过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最终,只剩闻人歌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面对一排空着的椅子。 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倒也帮不上外边什么忙,只能就势拿起桌上的卷宗,开始忙碌批改。 只是远程会议并没有结束,她可以听见人类防区城墙上的动员号和急促的脚步,柏嘉良和尤拉西斯已经冲出了指挥室,但两人清朗的大嗓门依然穿透厚重石砖,穿透空间,带着嘶嘶啦啦的杂音,落入她耳朵。 她翻过一页文件,读过之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批阅,突然开口,「柏长风?」 「嗯,我在。」那仿佛是更遥远的声音,遥远到她有些恍惚,觉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都有些陌生失真起来。 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人类指挥室那边还有没有人。 她盯着白纸上的文字,盯了许久,直到纸上的字都变得陌生后,她突然开口。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柏长风声音依然是那样,冰冰凉凉的,「记得。」 「哈,我都没说是哪一句,」闻人歌觉得眼前的字有些模煳,抹了抹眼角,轻笑一声,「真是敷衍。」 「没有敷衍,都记得。」柏长风认认真真回答。 闻人歌不说话。 指挥室肯定有人的吧,现在大概都竖起耳朵,一声都不敢吭。 啧,真是丢脸啊。 「闻人歌。」沉默一会后,另一人却主动喊了她,「那我跟你说过的呢?记得吗?」 「唔……」闻人歌抬眸看了眼杯中已经喝干净的药,唇角扬起了些,干脆回答,「忘了。」 「……我也没说是哪句吧。」 「我知道是哪句,所以我的意思是……我真的忘了吃药。」闻人歌直接了当,说起瞎话来面不改色。 「你,混帐。」柏长风的语气终于有些不稳定了,揪着狮鹭鬓毛的手用劲了些,百战狮鹭委屈巴巴被她扯着,动也不敢动。 「我还忙,挂了。」闻人歌迅速按掉通讯,吐出一口浊气,又重重靠坐在椅子上,盯着那个还留有药渍的空杯子,砸吧砸吧嘴,低声吐槽。 「真苦啊,越想越苦。」 她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摸了颗蜜饯,剥开包装袋,塞进自己口中,嘟嘟囔囔。 「真是的,以前好像也没觉得这么苦过。」 …… 被强制断掉了通讯的柏长风默默站在高山之上,过了好一会,回过神来,松开了狮鹭的鬓毛。 狮鹭用力甩了甩脑袋,脸皱巴巴的,却又温顺地贴着她趴下,羽翼收起。 柏长风伸手提着枪,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会,又蹲下,伸手摸了摸它的肚子。 狮鹭哼哼唧唧起来。 「是生过一窝的母狮鹭。」柏长风低声说。 也是,不管那位离经叛道的魔法师怎么经过努力加强了狮鹭的繁育能力,狮鹭这种堪称顶尖坐骑的兽类终究也是少数,在大部分情况下,只有被阉掉的公狮鹭和已经生过一窝很难再受孕的母狮鹭会上战场。 第466页 「我们都一样啊。」柏长风感嘆一声,帮它打理着鬓毛,翻身,骑上狮鹭宽厚的嵴背,拍拍它的肩膀。 「那我们都努力一点,活着回去吧。」 狮鹭似乎是听懂了,仰头对着天空,长长嘶鸣一声。 柏长风再次抬首,凝视远方的肉团,右手微微一拧,握紧了长枪,笔直的指向松软的地面。 而她的左手,搭上了腰间一柄剑。 一柄很久没有出鞘过的剑。 其实,曾经的柏长风并不能算是诸武精通,只是什么都会一点,半桶水而已。 还是某日闻人歌给幼时的柏嘉良讲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时,她偶然听到了一首诗。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她琢磨了许久,此后还真没有用过剑了,闻人歌极不理解,吐槽,「那就是个经过艺术美化的中二故事而已,你学它干嘛?」 那时,柏长风并没有回答。 而现在,她轻声开口,答案被风捲走。 「你还好意思说我。」 「你的梦想,可比我中二多了。」 她轻轻夹了夹狮鹭的肚皮,狮鹭顿时会意,起身,轻跑几步,飞起。 长枪抬起,笔直指向前方,摆出最经典的骑兵冲锋姿势! 如果远程连接没有断的话,所有人都会惊唿——柏长风一定是疯了! 她没有想拖延时间,她在再次尝试,主动出击! 「妈!」不远处,巨龙龙翼破空而来。 正是柏嘉良! 「回去!」柏长风身子一颤,低吼一声,长枪勐地后指,「回防!」 柏嘉良死死抿着唇,倔强得不肯扭头。 「柏嘉良,」柏长风声音更加冷酷,「听从命令!」 第178章 「柏嘉良,听从命令。」 和巨龙比起来,那只狮鹭则显得精巧纤细许多,宛若马车前的螳螂,向着风车冲刺的唐吉坷德。 但两位骑士之间的气势差距,则是坐骑体型差也掩盖不了的。 「如果我不呢。」柏嘉良表情冰冷,但眸子里是浓浓的哀伤。 柏长风沉默,过了会,她突然微笑起来。 「我这么做当然有我的道理,」她笑容温和而洒脱,一点儿也不像平时那个对谁都冷冰冰的冰山脸,「你也带过兵打过仗,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懂,如果是防守守城的一方,决不能放任敌军兵临城下扎好营帐挖好堑壕,如果不主动出击,就陷入了被动的局面,是死守,不灵活。」 「所以,从这一层角度来说,我要对它进行骚扰式袭击。可惜,这件事只有我能做,别说守城的魔晶炮了,就连你们三都不一定能对它造成伤害。」 柏长风侃侃而谈,「其次,主动出击能对它造成削弱,各方面的削弱。我能将外部的普通泰坦炮灰尽可能杀多一些,这样接下来的守城战你们也能轻松些,而这些炮灰,同时也是供养母体和那个正在孕育中的泰坦的养料,多杀一些,说不定泰坦就能晚成熟一分钟,这和联邦政府为我们制定的拖延战略是相吻合的。」 柏嘉良静静望着她,待她说完,突然吸了吸鼻子。 「妈,」她低声说,「你以前可不这么说话。」 这种侃侃而谈高谈阔论有条不紊的论述,这种让人憋着一股气却又无从质疑的难受感,是闻人歌最擅长的风格。 柏长风再次笑了起来。 「二十多年,快三十年了,」她澄金的眸中有些感慨,「怎么都能学会点吧。」 「所以你我都很清楚,」柏嘉良快速接上话,「妈咪说这种长篇大论的时候,是在掩饰什么。」 「是啊,」柏长风微笑着回应,「我们都清楚。」 柏嘉良用力抿住了唇,随后,横过龙枪。 「再给我一个让开的理由,」她轻声回答,「不要长篇大论的。」 柏长风想了想,轻轻摸了摸□□的狮鹭。 狮鹭温顺地蹭着她的掌心。 「我和你妈咪有一点不同。」 她温声回答,望着柏嘉良的眸中是浓浓的温情和眷恋。 「我不想死。」 米切尔眨巴着巨大的龙眸,感受着心灵契约传递过来的,柏嘉良纷乱的情绪。 恼怒,紧张,委屈,哀伤,提心弔胆,以及……突然的安了一点点的心。 向来有眼力见儿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动了。 直到修长的龙颈被自家骑士狠狠踹了一脚。 「米切尔,回防。」 巨大的黑龙在浓稠红艷得宛若玫瑰花海的灿烂晚霞中转身,轻盈地飞向那百丈高的巨大城墙。黑龙上的骑士嵴背笔挺,风吹起她金色的长髮,红得灼烫的晚霞落入她金灿灿的眸中,像是把那金眸点燃了一样。 不,那漂亮的金眸,比晚霞还要红。 柏长风目送着她远去,唇角泛起一丝笑意,用力紧了紧掌中长/枪,足跟轻扣狮鹭腹部。 狮鹭也转身。 一大一小两只兽载着它们的骑士背道而驰,相形渐远。 「柏长风,」还算年轻的人类武圣高举起长枪,斜四十五度指向天空,低声呢喃,「冲锋。」 狮鹭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身上漫起一丝青光,向前奔跑冲刺起来,四只粗壮有力的爪子宛若雨点般落在空中,发出沉闷的声响。它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一个人的冲锋,竟然跑出了一种万马齐喑蹄如骤雨的盛大感。 第467页 天色渐晚,夕阳慢慢变成了一团橘红,悬在空中,远远看过去,竟然有些分不清它与那个泛着腥臭味道的肉团的区别。 仿佛天有双日。 青色的一道光宛若利箭般从高山上射出,随后,红白二色的光芒骤然溢出,剎那间竟然盖过了夕阳的光芒!银白色的枪尖率先贯穿一轮红,随后是深青色的光芒,杀穿一轮红日之后,剎车,转身,背对着另一轮红日。 半片天空被浓稠的红覆盖,一时竟然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晚霞。碎裂的血肉像雨点一般落下,伴随着数以亿计的疯狂痛苦尖啸声。 柏长风面无表情,抖了抖枪尖上的腥臭鲜血,嵴背笔挺。 还有几根触腕在枪尖上蠕动,似乎是想要顺着长枪爬上来,被她轻轻一甩,甩入空中。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身下狮鹭的脑袋,「受伤了。」 狮鹭嘤嘤地嘶鸣一声。 柏长风瞟了眼,看见狮鹭右前爪上的一道裂痕。 被那些触腕撕裂开来的。 「坚持一会,」她揉揉狮鹭大脑袋上的鬓毛,「为了孩子。」 狮鹭再次长长嘶鸣一声。 「我其实觉得这样速度有点慢,」柏长风再次抬头,望着再次被填补癒合的伤口,喃喃自语,「我是诸武精通不错,但……总感觉没什么开创性。」 「或许,应该这样。」她手腕一抖,银白色的长枪悬浮在空中,随后,按照她心中肆意妄为的想法,这柄矮人王打造的神兵骤然炸裂,血色天空中仿佛突然出现了无数银白的繁星! 那些银白的繁星又在空中凝成一柄柄兵器,弓弩枪辊刀矛盾戟鞭锤戈,数不清种类和款式的各种武器竖在柏长风身后,像是一片银白色的荆棘。 她面色微微发白,却肆意笑着,伸出双手,在空中用力虚握! 两柄长刀落入她掌心。 「这样看起来才比较像魔武双修吧,」她耸耸肩,甚至有心思吐槽一句,「小嘉良还真是没继承到太多天赋,这点随了闻人。」 轻扣狮鹭,狮鹭周身再次泛起青色的光芒,向还未癒合的圆球再次发起冲锋!而这次,她身后的无数柄冷兵器都动了起来,宛若银河般翻腾流淌,又宛若咆哮崩腾的浪花狠狠拍击着悬崖。 空气中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嘶鸣和尖啸声,那位正在孕育中的泰坦终于不再坐以待毙,成千上万的触腕骤然向银色大浪的方向咆哮起来! 那一抹青,携着银色的河流与那比自己大了无数倍的红色肉球正面冲击!银色的河流骤然分散,无数柄武器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神智,快速旋转噼砍着,化为银白色的巨大转轮,无与伦比的速度,无与伦比的力量,数不清的触腕撞击在锤上,被切削在刀刃上,被碾成肉泥,被斩成血雨。 血色的雨骤然从淅淅沥沥变成了瓢泼大雨——但它们并未降落。 那些银色的奔腾「河流」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可以截断重力!它掀起的巨浪携卷着那些碎裂的血肉,在肉团周围飞舞着。 像是,宇宙中的一颗行星,有银白和血红的两道小卫星带。 又像是什么人在玫瑰花海中舞剑,银白的剑光所指,纷飞的鲜艷花瓣上下狂舞。 柏长风或许是说谎了——她压根没打算骚扰式攻击,这怎么能算是骚扰式攻击? 又或者,她其实没有说谎。 着对她来说,的确还不算尽全力。 这位人类空前绝后的天才凭藉雄厚的精神力霸道地掌控了无数柄武器,一个人,创造了这浮生万刃。 但,又不止这浮生万刃。 而在银色巨浪的中央,那几乎已经被忽略的青色光芒骤然大放! 它才是巨浪的浪峰!是刀光最锋锐的刀刃! 两柄银白色的弯刀骤然没入肉团的核心,十字交叉,横斩! 肉团骤然炸裂开来! 不再是之前炸裂外壳,而是整个肉团,全部炸开! 柏长风头也不回,慢慢收好弯刀,银色的巨浪向她奔腾而来,落入她的掌心,凝结成银色的戒指,戴在了中指上。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眯起眼睛。 身后是一阵阵的爆炸声。 可她倒真没有什么喜悦和兴奋的情绪。 她抬起右手,缓缓落在了腰间的长剑上。 …… 「不,这不可能。」城墙上,柏嘉良怔怔望着碎裂的肉团。 欢唿声已经响彻城墙,所有人都在为攻必克战必胜的柏帅大声唿喊,大声狂欢。 只有柏嘉良,浑身泛起冰冷,嵴背发麻,汗毛竖起! 「妈!柏长风!」她望着那碎裂肉团中的人形生物——或者说,一个相当熟悉的人形生物,顿时目眦欲裂,大声咆哮!「小心!」 那个泰坦,那个作为母体的泰坦,她认识! 难怪,难怪这只泰坦半神可以早这么久「出壳」! 因为它最开始孕育!在「母体」准备好的时候就开始孕育了! 「那是拉波斯!」她手指紧紧抓着墙砖,大吼,「妈,那是拉波斯!」 擅长血肉科技的泰坦,同时,擅长精神攻击和催眠,在旧日泰坦中地位仅次于罗尼尔! 他死在了自己手里,却被泰坦用来当做母体和孕育的温床。 那他孕育出来的泰坦,会是什么样子? 第468页 柏嘉良喘着气,用力抿死了唇,双眸阖上,睫毛不断颤抖。 …… 「小嘉良喊什么呢,听不清。」柏长风吐槽一声,看了眼城墙上大吼的人,左右扭了扭脑袋,拍了拍嗡嗡作响的耳朵,控制着狮鹭缓缓转身。 对面,是一个巨人。 「你好强,人类,你非常强。」巨人没有开口,但天空中响起了尖锐难听的怪声,「凡人之躯,竟然可以伤到神明。」 巨人缓缓张开合在腹部的双手。 它腹部有一道十字交叉的刀痕。 「臣服于我,」巨人抬足向她走来,抬起那蒲扇般的大手,「我允许你步入我之神国,永生不朽。」 柏长风歪着脑袋,似乎认认真真想了想。 过了会,突然笑了起来。 「放你妈的狗屁,滚。」 第179章 正在加急布置最后一道防线的秦唯西勐抬头,望向某个方向,瞳孔地震,惊疑不定。 精灵教国此时已是深夜,可她远远眺望,竟能从一眼望不到头的浓稠夜色中看到一抹隐隐约约的红。 她静静看了一会,微微摇头,手里动作不停,继续在空中画出各个晦涩难懂的符咒——那些符咒画出后并未散去,而是在空气中颤动伸缩着,逐渐变得更为凝实,又被她弹向各个方向,落在生命之树构成的巨大防护罩上,在深绿色的光芒之外,交叉着勾勒出一张红黑二色的大网。 极远极远的地方,骤然又响起一声恐怖的剧烈爆炸声! 有些人停下手上的动作,伸着脖子眯起眼睛看,被秦唯西轻声喝止。 「各位,集中注意力,我们需要加快速度。」 「是,公爵大人。」几人顿时低头,继续工作。 秦唯西双目微垂,手上动作不停,思绪却有些发散。 为了节省时间,她已经丢出一只携带珍贵核心精血的小蝙蝠往人类防区方向赶——血族的特性,那是一个有本体7成实力的分/身。 但分/身终究是分/身。 她感受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熟悉能量波动,抿抿唇,脑海里无由来蹦出几个人。 柏长风,柏嘉良,尤拉西斯,以及…… 闻人歌。 如果……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 她们会是什么反应呢? 「公爵大人。」 熟悉的声音骤然从身后传来,秦唯西微微回头,看见脑海中想着的人面色疲倦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去睡一会么?」秦唯西温声道。 「睡不着,」闻人歌懒懒散散靠在一旁粗壮的树藤上,嘴里叼着一颗糖,含含煳煳,「起来转转顺便看看有没有新消息。」 「目前还没有新消息,」秦唯西顿了顿,又望向发着呆的女人,迟疑了会,「要和我一起去人类防区么?」 闻人歌讶然望着她,指了指自己,「我去干嘛?别给您拖后腿了。」 「不至于,带上你不费什么事,不会慢的。」秦唯西笑笑。 闻人歌微微蹙眉。 秦唯西只解释了后面的问题,而没有做出第一个问题的答覆。 「我知道了,」她却也没有再问,极为洒脱地耸耸肩,「既然不费什么事,那带上我吧。」 她转身,熘熘达达往自己房间走,随意挥挥手,「我稍微整理下东西。」 还没走两步,一位传令兵朝她们狂奔而来,上气不接下气,口中断断续续大喊。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人类,人类那边的泰坦!提前出壳了!」 闻人歌脚步勐得顿住。 秦唯西勐得吐出一口浊气。 「闻人歌,十分钟,」她在空中挥舞的手臂已经要画出了残影,面色凝重,「十分钟后,我们启程。」 …… 一道巨大的青色龙捲从厚重的城墙上席捲而出,将宛若猩红色潮水般向城墙上蠕动的触腕卷到空中,又狠狠摔落在地。一位站在重盾兵后的魔法师心分二用,一边控制着龙捲尽可能往战况更紧急的地方飞去,一边狠狠向地面掼了掼魔晶法杖——白色的鼓舞光环向着四周扩散,让疲倦的士兵们恢復了些精气神,机械般地挺刺长枪。 而宛若浪潮般向城墙翻涌的触腕中,有几只颜色格外暗沉些的,不但没有加入攻城的潮水中,反而高高抬起身子,抬起腕足。 腕足上,是几颗布满血丝的白色眼球——眼球旋转着,找到了魔法师的方向,随后眼角微微提起,爆发出一道浓稠腥臭的光芒,朝着城墙上魔法师的方向直冲过去! 高处,战旗勐得下挥! 重盾兵骤然踏前一步,举起掺杂了秘银的巨盾,三人一组,五组一层,转瞬间就构成了一道鱼鳞般的防线。 年轻的魔法师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甚至有时间腾出手来给他们附加了一个力量增强的光环。 红光极为精准地拍击在了鱼鳞防线上,伴随着强烈的闪光和一连串的爆炸。 那足以让五米厚的城墙碎裂恐怖爆炸并没有将那些重盾兵炸翻,庞大的防护罩泛起层层的涟漪,将红光的冲击消弭于无形,而正站在防护罩边缘的重盾兵们极为有效的将那冲击卸去,以最大的努力让防护罩少承受了些压力。 抵过这一波攻击后,年轻的魔法师毫不犹豫地一抬法杖,那发出攻击的泰坦魔法师身上泛起一个金黄色的十字星标记。 第469页 高处,这片二十米城墙的指挥塔上,战旗勐地直刺,又横推! 「魔晶炮!混合动力型!上附魔炮弹!三点钟方向!」一名右眼上带着黄铜外框单片眼镜的炮手大吼,身旁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军人开始迅速旋转起巨大沉重的□□,圆锥形的狭长炮弹前端按照固定的顺序镶嵌着魔晶碎片和一些秘银黄铜,被填入了炮管,老炮手掌心泛起浅淡的嫩白色,为那秘银中注入少许力量。 「砰!」混合动力型魔晶炮发出了沉闷的吼声,漂亮的流线型炮弹破空而出,直勾勾撞入了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猩红色的浪潮,落在了泰坦魔法师附近。浓烈的火光闪烁,一朵泛着猩红的小型蘑菇云携着爆炸的火团腾空而起。 指挥塔上,战旗再次抬起,重重向前突刺,横扫。 「装填!瞄准!」 第二轮魔晶炮的齐射不间断的轰鸣起来,这些精妙机械和魔法耦合的战争巨兽向泰坦发出一声声怒吼,雨点般的爆炸不断坠落。 这片狭窄的城墙骤然获得了浪潮的关注,一只比之前所有触腕都要更为庞大的诡异生物开始攀爬城墙——它像是一只身上布满突刺的猩红色八爪鱼,一边无视着重力和降落的箭矢向上攀爬,一边竖起几根腕足,眼球望向几尊怒吼着的魔晶炮,眼角被拉扯着扬起。 伴随着尖锐的嘶鸣声,猩红色的魔法束流顷刻即至。 一道圣洁而温暖的淡淡金光及时降临,半蹲在城墙上的光明巨龙喷吐着宛若烈火般的龙息,将猩红色的光芒局部击碎防护罩前就彻底截断。 「龙骑士来了!」有人发出惊喜的叫喊,「各就各位!一分钟时间,大家无视防御,无死角倾泻火力!」 原本拿着长/枪的战士们在这险恶的环境中竟然笑了起来,上前一步,将长/枪交到另一只手,将背在身后的枪枝握紧,没有瞄准,直接开火!一个又一个弹夹和子弹带被清空,魔晶炮的炮管都隐隐发红。 被爆炸外泄能量击中的惨叫,触腕尖锐的嘶鸣,魔力爆发,炮口轰鸣,巨龙咆哮的各类声响充斥着这片宛若血肉磨坊的城墙,不断有战士负伤被顶下——他们手中的长/枪枪尖几乎都快钝了。 「情况还算不错,」为另一段战况略显紧急的城墙解了围的柏嘉良将米切尔留下,自己回到指挥中心,瞟了眼不断弹出新数据和新画面的魔晶屏,微微展眉,「比我想像得好很多。」 「的确,」尤拉西斯也将自己的龙放出去了,接管了整道防线的所有事务,一边不断下达着新命令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着话,「毕竟是经过一年半专项训练的,黑潮中的亡灵天灾和这帮丑东西也差不太多,算得上是复习到的东西恰好考到了。」 「也是。」柏嘉良点点头。 这才是正常的情况,在死亡威胁下努力训练了一年半的精锐军队要是连第一轮侵袭都抵挡不住才叫离谱。 「但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柏嘉良忧心忡忡,「虽然战损比很低,但战士和法师们都会疲倦的,有几道城墙的炮管也在过载了,需要冷却。」 因为各种误判,这道防线一开始就没有做好要和泰坦炮灰打消耗战的准备。大家都只以为只有一个泰坦半神,准备了好几位强者,普通的将士却没有另外调度。 「援军大概需要一天时间。」尤拉西斯骤然嘆了口气,「轮防时间必须延长,只能咬牙坚持了。」 柏嘉良抿了抿唇,慢慢靠在了桌上,低垂着头。 其实,从这场战场一开始,她就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 一场泰坦的入侵,让大家发现了太多问题——各防区和各防线之间距离过长,援防不到位;战士的轮防时间略不合理,需要进一步优化;城墙建筑和构造还可以进行改造,现在的城墙高则高,但似乎太适合攀爬了…… 这简直,像是一场发现问题的模拟考试。 一场军演。 一场会死人的军演。 「别想这么多了,眉毛皱得和个小老头似的,」尤拉西斯腾出只手,轻轻揉揉她的头,低声安慰着,「也不一定要等到援军,决定胜负的战局在天上。」 柏嘉良抬头。 天上,是一个庞大的巨人和一抹极小极小的青光在对峙。 「尤拉西斯,我想去帮妈妈。」她声音里骤然带了丝鼻音。 「不要,」尤拉西斯面色一凛,拉住了她,跟着抬头看,吐出一口浊气,「那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战斗了。」 高天之上的战斗太为复杂,极难解释和描述两人的碰撞交手。 但或许,一句话也能描述。 【柏长风拔剑,踏入半神境!】 第180章 「你不该主动跳出来逼迫我提前出现的,」身躯庞大而浮肿的巨人面无表情,尖锐难听的声音中却有些许遗憾,「如果你按照你们那劳什子联邦政府的提议只是拖延时间,你不会死。」 它心口上有几道交错的剑痕,将胸膛都撕裂开来,露出胸腔中肿胀发白跳动的心脏,似乎是受了重伤。 「咳咳,是么?」与它对峙的人狼狈地轻笑一声,「我倒也没有幼稚到这种程度,幼稚到以为你是在为我好。」 「你在那乌龟壳里藏着那么久不出壳,肯定不是为了等我们的援军到然后被围着揍吧。」 泰坦只是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第470页 「在做英雄前,不如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 柏长风扯了扯唇角,缓缓低头。 她身上到处是伤,泰坦身旁和背后探出的翻滚的触手围着她游动,兴奋得颤慄着,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群。 不,情况其实更糟。 因为那只可怜的狮鹭在神战中只坚持了三十秒就灰飞烟灭了。 虽然她的确有些短时间浮空的法子,但显然,现在并不是她主动悬浮在半空中的。 半神之间的实力差距,可能比普通人和顶尖凡尘强者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一根粗壮的触腕直接贯穿了她的胸膛,疯狂而兴奋地摆动着,那些吸盘附着在她身上,撕咬着她的身体,肌肤,血肉。 如果柏嘉良可以看见高空之上的情况,就会发现,柏长风身上浓郁的血气和生命力都像是泄洪一样疯狂流逝。 骤然,触腕向回拉扯,柏长风面上肌肉疼得抽搐一下。 「有点疼,」她感慨一声,望着已经极近的巨人,笑了笑,「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泰坦声音中也含着笑意,「我的朋友,我才刚出生,有什么名字呢?」 柏长风唇角骤然泛起一丝讥讽的微笑,缓缓开口。 「你早就诞生了,也完全能在降临的第一天内就打破物质界的桎梏,但你没这么做。明明可以在我们都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开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将我们这一年半的努力都砸碎打破……唔,但你没这么做,却偏偏躲了起来。」 她歪了歪脑袋,「如果不是你大发善心,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你想要的,比一道人类防线还要珍贵,」柏长风缓缓抬手,用力握住了自己胸口的触腕,那湿湿滑滑的黏稠触感让她皱皱眉,却依然在努力向外拔,「比如,正在来驰援的秦唯西,对么?」 「身在精灵教国,同为母体的罗尼尔主动向秦唯西暴露情况,让联邦政府发现还存在着你们这样的强大泰坦半神,」她努力了一会,颓然放弃,任由自己像一块破布一样挂在了那触腕上,却仍然在狼狈地微笑,沾血的髮丝黏在脸庞和眼角,更显得那明明温和的笑容狰狞可怖,「联邦政府当然会向各道防线发布命令寻找你,也当然可以发现你在人类——那么,按照最理智的讨论,联邦政府会分兵,会改变作战策略,这样,你们就能把秦唯西从强者众多的精灵教国里钓出来了。或许你并没有杀死她的能力,但你可以给她带来不小的困扰。」 「这是你们一直想做的吧,包括小嘉良描述的,在亚空间里被十六尊泰坦半神围攻的那次。」 「你们从来没有想过杀死秦唯西——可能是不敢,也有可能是做不到。但你们一直在努力打伤她,削弱她,哪怕要付出许多许多人的代价。」 「……我的朋友,你很聪明。」 「看来我猜对了,」柏长风笑笑,又骤然嘆了口气。 「真是不错的阳谋。」 泰坦沉默着,只是那根触腕勐得用力,像是要把这人活剥了一样。 是的,这是阳谋,但这所有的布局和打算,都被面前这人不计后果的疯狂进攻所打破——还没有等到秦唯西,它已经不得不和这个疯狂的傢伙打了一场消耗战,还受了不轻的伤。 「你没有想活着,」泰坦微微摇头,「你对你女儿说谎了。」 「不,我没有,」柏长风摇摇头,矢口否认,「我真的很想活着,很想,这个没骗人。」 她漂亮的琥珀色瞳孔涣散了些,似乎生命力已经流失到了尽头,「毕竟,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没有做,很多想说的话没有说。」 「所以,值得么?」泰坦问她,「为了让秦唯西不受伤,赌上自己一条命,值得么?」 「值得,虽然我还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柏长风笑着,「但,作为敌人,你们想要做什么我就努力破坏什么,肯定是没错的。」 「不,我的朋友,这不值得,」泰坦缓缓摇头,不断感慨,似乎是真的在为她感到可惜,「人类歷史上,达到神明境地的寥寥无几,你还年轻,恐怕真的有能力去冲击那层桎梏,成为人类的第一位神。」 「那还是不了,」柏长风迅速拒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神色又温柔了些,「我可不想站在她的对立面。」 「什么?」 「没什么。」柏长风艰难地耸耸肩,似乎还想说什么,眉梢却突然一跳。 她感知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一道熟悉的气息正在不断逼近。 「啊,」泰坦也察觉到了,于是笑了起来,「秦唯西来了,真可惜,你的牺牲似乎不值一提。」 「是么?」柏长风也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胸腔顿时被触腕搅动,而她面上肌肉也再次疼得抽搐。 她缓缓抬起剑。 那柄许久未曾出鞘,出鞘后爆发出了惊天一击的长剑已经伤痕累累,像是要裂开一样——那并不是一柄顶尖的兵器,至少,配不上半神级别的战斗。 能给这尊顶尖半神造成那几道可怖的伤口,似乎已经是这柄藏锋十年的长剑最荣光的时刻。 「你想要自爆么?」泰坦声音里有些自大和讥讽,「那就更不值得了,我的朋友。」 「不,不是自爆,」柏长风笑着摇摇头,「我们人类啊,讲究一个叶落归根,我还是想留个全尸的。」 第471页 她的眸色又涣散了几分,但那柄长剑还在缓缓举起。 「尤其是,自爆会神魂俱消,」她感受着远处奔袭而来的熟悉气息,恍惚了一瞬,声音颤抖了起来,「而我还想,还想见她最后一面。」 泰坦一怔,随后,他身旁的触腕骤然疯狂尖啸起来! 已经行将就木的女人勐得向前发起冲刺!作为魔武双修的强者,她本就掌握了一点在空中短暂悬浮和冲刺的小技巧! 她沿着贯穿了自己的触腕疯狂冲刺,任由那越来越粗的触腕将自己的胸腔撕裂,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大笑着举起长剑,先前恍惚的眸光再次闪耀起来,仿佛黄金一般璀璨! 之前的生命力和血气流逝,并不完全是泰坦的侵蚀,而是……她自己主动将力量灌输进掌中的剑! 没有坐骑,没有同伴,没有后援,人类歷史上足以排名前三的年轻天才向面前似乎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发起一个人的冲锋! 正如她每次低声怒斥闻人歌「不敬神明」的同时又坚定地站在她身侧一样。 在泰坦愕然的目光中,光芒内敛的长剑在骑士的踏步冲刺中,狠狠贯穿进了它的头颅! 「弱点攻击。」柏长风整个胸腔已经被搅成了碎末,却依然凭藉着武者强悍的生存能力苟活着。 甚至,她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拉波斯,我的朋友,我的猜测是对的吧。」 那庞大的巨人眸中是浓浓的不可思议,可才有一丝神采的眸子却渐渐黯淡了下去。 「你和罗尼尔还不同,罗尼尔是新形态泰坦的母体,」柏长风微笑着,「而你,你是自己的母体。」陷注富 「就连发明了复制技术的矮人都会给自己制造一个复制体。而你,作为泰坦血肉科技的领头人,作为新形态泰坦之父,当然会给自己留后手对吧。」 「你是你自己的母体,你孕育了你自己,这对能将自己爱犬融入自己身体,对于一个狂热的血肉科技研究者来说,很合理。唔,提前剥离一个和主躯干神智分离的分/身就可以了,毕竟主躯干是真的死了。这种称不上高明小把戏甚至可以骗过明察秋毫公爵大人。」 「不过,你真的完全捨得自己这具躯体么?大概是捨不得的,换我也捨不得,所以你只是居住,或者说寄生在了大脑,并没有努力在新形态上发育。」 她手腕用力搅动着长剑,而这尊「无名」泰坦,或者说,新形态的拉波斯,眸色逐渐黯淡。 「哈,但凡你再将自己的新形态发育好一点呢?」柏长风轻笑着,「脆弱得像只蚂蚁。」 「你伪装得很好,所以我尽管猜到了一点点,也不敢最终确定,但是……你的口癖也暴露了你,」她顿了顿,笑得更开心了,「哦,我的朋友,拉波斯,如果还有下次,你得改改你的口癖了。」 她话还没说完,拉波斯瞬间「崩塌」。 两次「死亡」都一样,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而失去了支撑的女人,也像是块破布一般从空中直直下坠。她睁着眼睛望着天空,手上是已经完全碎裂的长剑,胸口有一个石磨大小的空洞。 没有流血,血早就已经流干了。 她的唇角,也带着空洞的笑。 「我还想,再见你一面。」她喃喃自语,望着从远处疾驰而来的黑色光芒,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合上了眼睛。 地面上,砸起一片灰尘。 第181章 当防线不远处那恐怖的浮肿巨人轰然倒塌后,城墙上已经陷入倦怠的战士们顿时疯狂欢唿起来,麻木的手臂顿时又有了力量,竟然在几处焦灼的局部战场打出了一次反击。 而原本悍不畏死的触腕竟然也产生了些许骚动,很快,就如同潮水般退去。 一直和光明巨龙坚守在城墙上的小伊莉莎迟迟没有等到指挥室的指令,微蹙着眉,略有些不安地抚摸着伊娃的鳞片。 她并没有指挥权,甚至还是刚铎余孽。 但战机转瞬即逝。 眼看着红色的潮水就要彻底退去,她终于不再等待,高举起龙枪,大声咆哮,「开城门!反击!反击!反击!」 光明巨龙仰天长啸,金灿灿的激励光环以她为中心散发出去,于是那些疲倦的战士们也咆哮起来。 沉重的钢铁大门轰然洞开,拿着长枪的战士们三人五人一组,发起了军团级的冲锋。狮鹭骑士们升空,狮鹭两侧巨大的竹篮里放满了瓷制外壳的巨大炸弹,他们手里拿着火石,不断点燃引信,将炸弹向下抛去。 伊莉莎微松一口气,又有些疑惑地扭头,望向高处的指挥室。 指挥室怎么没反应过来? 而在下一刻,城墙上两只巨龙同时动作,扑打着龙翼向指挥室扑过去,而指挥室也冲出了两个人,飞身上龙,向巨人倒下的地方飞驰而去。 与此同时,天边,一道浓稠如墨的黑色光芒划破了天空,属于血族公爵的恐怖气势降临此地,没有靠近,同样停留在了泰坦倒地的地方。 伊莉莎愣了愣,随后,迟钝地反应过来,喃喃自语。 「……出事了。」 …… 秦唯西一眼都没看那尊泰坦半神的尸体,而是静默地站在女人破损的躯体前,低垂双眸。 在联邦政府内部的评定中,柏长风有匹敌低等级半神的实力。而这尊泰坦半神,无论从哪个维度,都称得上是顶尖的那一类。 第472页 但依然被柏长风抓住了破绽,用搏命一般的赌徒心态,一击毙命。 这样的地狱开局,被硬生生打出了一换一的情况,联邦政府上下大概是要掀起轩然大波,甚至要庆功的。 但秦唯西显然没这个心情。 她听见了拍打龙翼的声音,没有抬头,反而缓缓退了半步,有点不敢面对来人。 「……我去城墙那边看看。」她身后,闻人歌声音毫无波动,随后快步远去。 秦唯西抿抿唇,瞟了眼她稳定的步伐和笔挺的嵴背,心中轻嘆口气,缓缓抬手。 掌中泛起黑雾,慢慢变得凝结,最后凝成一根长针。 她一挥手,长针就要没入柏长风的额头。 「秦唯西!」柏嘉良含着鼻音的嘶吼远远传来了,「你在干什么!」 米切尔还没降落,龙背上的人就翻滚着跳了下来,跌得撞撞跑向她,边跑边吼,「你放下,放下!」 秦唯西手一顿,抬头。 小金毛已经哭得泪流满面,喘着气望着她,却颤抖着不敢看地上的人。 「已经死了,」秦唯西沉默了会,轻声说,「没有任何復活的可能。」 总有人要来做恶人。 「你想想办法,你有办法的,精灵的生命树汁,你还能用一部分【死亡】,」柏嘉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用力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哀求着,「你有办法的。」 「我知道【死亡】是什么样子,所以,抱歉。」秦唯西摇摇头,又抬起手,「她几乎燃烧了所有的血气、魔力、生命力,以及……还有灵魂的力量,如果不马上【復甦】,可能灵魂都会逸散了。」 「可……」 静静站在一旁的尤拉西斯望着躺在地上的人,轻声开口,打断了柏嘉良。 「小嘉良,看看她吧。」 柏嘉良僵了一会,终于,缓缓低头,望向柏长风。 她那严肃的,惯来板着脸,对她要求苛刻的母亲,合着双眸,唇角带了丝笑。 她的胸口,是一个空荡荡的大洞,还能看见一截白森森的碎骨茬。 柏嘉良哇的一声,蹲下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一滴滴,跌落在松软的土地上。 秦唯西也蹲下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嵴背,手上却再次动作起来。 那枚长针,没入了柏长风的眉心。 像是破碎瓷器般的尸体开始慢慢挣扎起来了,过了会,柏长风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眸恍惚黯淡,望着面前三人。 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后,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的大洞,唇角泛起一丝苦笑,「能帮我把灵魂剥离出来么?」 「可以,但你能支撑的时间会少几分钟。」秦唯西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点头。 「没事。」 秦唯西手指轻动,黑雾包裹住柏长风的身体,慢慢地,尸体缓缓倒下,而一道周身泛着黑雾的凝实虚影站了起来,衣着完好,长身而立。 「好了,我的时间不多,别让我光哄你了,」她上前,伸手拍了拍哭得打嗝的人儿,竟然笑了起来,「总该有这一天的,只是快了些。」 柏嘉良抬头,看她一眼,用力抹了抹眼角,半靠在秦唯西身上,站起身,扭过头去,不看她,忍着哭腔。 「你食言了。」 「嗯,抱歉。」 柏嘉良顿时将脑袋用力埋在了秦唯西颈窝,努力克制着抽咽。 「拜託您了,」柏长风无奈摇摇头,又望向秦唯西,笑容温和,「请一定照顾好她。」 秦唯西微微点头,沉默了会,轻声说。 「你该多笑笑的。」 柏长风耸耸肩,不置可否,又转身望向尤拉西斯,「还有你,帮我照顾好她。」 「我不,」尤拉西斯眼睛红着,扭过头去,「凭什么,你自己的老婆自己不照顾好让我照顾?」 柏长风失语,却不知道说什么。 尤拉西斯却率先开口,「去找她吧,你珍贵的时间别在我身上浪费了。」 柏长风微微点头,环视四周,没看见闻人歌的身影。 「那边小坡上。」秦唯西指了指。 「谢谢。」 柏长风迈步远去,尤拉西斯望着她的背影,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脸,不断深唿吸。 冰霜巨龙慢吞吞蹭过来了一些,龙尾摆到身前,将向来开朗乐观的骑士虚笼在怀中。 而秦唯西,一边轻轻抚摸着柏嘉良的嵴背,一边低头,凝视柏长风的尸体。 或者说,望着她右手中指上那枚银色的戒指。 …… 「来了?」明明没有脚步声,闻人歌却头也不回地突然开口,「挺有意思的。」 她手里拿着单筒望远镜,一脚踏在巨石上,正在向远方瞭望,「新形态的泰坦似乎像是一种和虫群类似的指挥方式,以实力最强的泰坦为核心,一旦那些拥有神智的泰坦被消灭,剩下的似乎就只会凭藉着本能攻击或者逃跑了。」 她放下望远镜,笑着转身,「这倒是个好消息。」 柏长风微微挑眉,往旁边走几步,与她并肩而立,「嗯,的确,未来一段时间的作战方案应该是【牵制泰坦半神级强者并集中力量消灭中高等级指挥官】。」 「作为这次战役的最大功臣和当事人,你应该写一份漂亮的书面报告。」闻人歌笑着抬起手,指了指她,「我可以稍微操纵一下,让你的报告出现在这周的例常会议里。」 第473页 「帮我代笔吧。」柏长风微笑着回答。 「我懒,你自己写。」闻人歌依然在笑。 柏长风静静望着她笑,过了会,轻声说。 「闻人歌,我写不了了。」 笑着的女人眼睛骤然红了。 她深吸口气,用力抿着唇,缓缓抬手,轻轻按在了柏长风的胸膛。 似乎,有种冰冰凉凉的实感。 但一用力。 她的手骤然穿过了面前的虚影。 「别靠近,」柏长风勐得退后几步,和她保持了一米多远,嘴里碎碎念着,「我现在灵魂里已经都是死气了,你但凡粘上一点儿都得难受好一会儿,至少得卧病几天,到时候可没有人催你吃药……」 「我骗你的,」闻人歌打断了她,「我有好好吃药,药很苦。」 柏长风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 竟然是阳光灿烂的。 闻人歌望着她逐渐涣散的虚影,抬头,深唿吸,眸子瞟向了一边,声音有些颤抖,「我没想过。」 她用力眨着眼睛,克制住自己动盪的情绪,不断重复,「我没想过,你会……比我先走。」 「你那么强,身体也那么健康,」她快速地说着,却不敢看她,「我没想过。」 柏长风微微垂下眸。 「现在想想挺自私的,」闻人歌呓语着,「对不起。」 她哽咽起来了,「对不起。」 「没关系,」柏长风面上是洒脱的笑容,甚至有些释然,「我也是现在才想清楚。」 「我再怎么努力,终究也是没法让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产生归属感的,」她笑着说,「还怀着小嘉良的时候就用她要挟你,后来还变本加厉赖上了,唔,应该也给你造成了不少的困扰。」 她声音温柔,头微微垂下了。 「抱歉。」 闻人歌却勐得抬起头,望着这道虚影,眸中闪过无数复杂纷乱的情绪。 最后,转换为了些许坚定。 「你是这么想的啊……要挟。」她轻声重复,又摇摇头,伸手示意,「过来。」 于是柏长风慢吞吞往前蹭了几厘米,却依然保持着一米的「安全距离」。 闻人歌不耐烦了,快步上前,微微仰头。 她吻上了那冰凉的唇。险祝付 凉得她打了个哆嗦。 以武人旺盛的血气,柏长风一直是暖和和的——她从来没有吻过这样凉的唇。 「你……」柏长风一怔,随后竟然迅速抽身后退,表情焦急,「别过来!」 闻人歌才不管,再次上前,眼神逼视,「蹲下点,我颈椎不好你不知道吗?」 于是柏长风乖乖蹲下了些。 闻人歌再次吻上了那吻过许多次的唇,像是想要牢牢记住似的,描绘着唇形,摩挲着唇角。 「柏长风,你还不够了解我。」闻人歌呢喃呓语,柏长风却是一愣。 「没人可以要挟我,」唇分,闻人歌凝视着眼前的人,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溢出清泪,「我也是刚想清楚,明明没人可以要挟我。」 柏长风沉默了会,慢慢上前,拥住开始失声痛哭的人,神色似悲似喜。 「第一次看见你哭啊。」 …… 「我回来了,」柏长风的身影已经散去了许多,回到了原处,微笑着望着几人,「我该上路了。」 秦唯西微微点头,又伸出手,「那枚戒指,额……」 柏长风一怔,随后也瞭然,「是该还您,人类这边其他人也用不上。」 她麻利取下自己尸体上的银戒,递了过去。 「不是这个意思,」秦唯西犹豫地摇了摇头,「还是你的。」 她迟疑着,手腕一翻。 「我一直在想,当时为什么会给我这个。」她望着手上的东西,喃喃自语,「别人不知道我为什么没登神,他还不明白么?」 「我不需要这玩意,鸡肋,使之无用弃之可惜。」 「现在想来,」她再次抬眸,望向眼前愕然的人,缓缓低语,「可能是有其他作用。」 「毕竟,你应该能和留下这个的人们产生共鸣。」 她手中,是精灵教国那位夏洛克上尉消散后,留下的【死亡】权柄结晶。 和她自己的【死亡】神格碎片比起来,很小很小。 恰恰适合镶嵌在戒指上。 第182章 秦唯西抬眸,望了一圈,看见周围几人眸中尚未散去的悲伤和又翻涌上来的惊愕,唇角微微扬起了些,催动那枚银戒。 银白色的水光流动,很快,银戒上出现了一个戒托。 秦唯西将那枚小小的灰黑色晶体镶嵌在戒托上,对着光看了看。 「我不认为那个人会做没有意义的事,」她凝视着晶体晶面上反射的人影,「所以,试试吧。」 「秦唯西,这是……什么意思?」还是柏嘉良最先反应过来,声音激动颤抖,「是不是,你有办法?」 「不,人死了就是死了,」秦唯西摇头,随后又有些迟疑,「但说不准,因为……传说中血族【復甦】的法术可以沟通冥土,不过从来没有人去过冥土。」 连亚空间这种不稳定而濒临破碎的空间都能生存,但冥土,没有人知道在哪,也从来没有人能去而復返,死而復生。 她将戒指递了回去,「总要试试的。」 第474页 柏长风默默接过,望了眼闻人歌,将戒指递过去,又伸出自己右手。 一旁还沉浸在悲伤中的尤拉西斯唇角直抽。 闻人歌接过,瞟了眼那苍白虚幻的手指,眸光更黯淡了些,抬眸,一眼望见柏长风躯体胸口的大洞。 她一怔,突然冒出一句。 「所以也不能给你火化掉了?」 柏长风怔住,忍不住挠挠头,「大概是吧,按照公爵大人的说法,万一我以一个什么姿态回来了呢?总得有个躯体不是?」 「也就是说还要做防腐,」闻人歌陷入沉思,眉心直蹙,语气中有淡淡的忧伤,「我不喜欢福马林的味道。」 柏嘉良捂脸,悲伤都被沖淡了些。 她亲亲妈咪的脑迴路总是这么清奇而又合理。 「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大概是死后一身轻,一直沉稳的柏长风也跳脱了一些,不禁吐槽,「你看看小嘉良她们就不会想到这些……细节。」 在闻人歌眼神的逼视下,最后两个字被强行修改了。 可闻人歌还是瞪了她一眼,然后又忧伤地碎碎念,「她们又不和你谈恋爱和接吻。」 秦唯西竟然在一个快要消散的灵魂体上看到了羞恼和脸红,忍不住就开始笑。 「你这话说的,」柏长风喉咙滚了滚,低声说,「公爵大人都说了只是有可能,具体怎么样都不清楚,你倒是这么肯定我能回来。」 「有人答应过我的,」闻人歌自然回答,「她要早点回来。」 柏长风抿抿唇,突然,嘆了口气。 「那万一我回来是个骨头架子呢。」她的表情也忧伤起来了。 闻人歌陷入沉思。 「……没事,」思索过后,她表情松快了些,一本正经,「你的牙倒还是很整齐的,至少赏心悦目。」 这次,三人望着思维跳到同一频道的两人,集体捂脸,哭笑不得。 而柏长风和闻人歌两人对视一眼,竟然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挺好的。 柏嘉良觉得挺好的。 原本浓郁的悲伤气氛在这一次次的插科打诨中散去了不少,以至于,当闻人歌开始问柏长风想葬在哪里而柏长风一本正经开始选择起来的时候,三人都不觉得奇怪了,排排坐吃瓜。 而柏嘉良也压低了声音问了嘴秦唯西。 「真的需要防腐吗?」 「不需要,」秦唯西也压低了声音,「凝结成实体的【死亡】晶体附近堪称寸草不生,压根就没有腐烂的可能。」 柏嘉良瞭然。 连微生物都生存不下来,当然不会腐烂。 「那你怎么不解释?」她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人。 「我爱看这个。」秦唯西托着下巴,饶有兴趣。 「啧,没看出你是这种乐子人。」柏嘉良轻笑。 「不,不是。」秦唯西蹙蹙眉,小声为自己辩解。 她望着远处争执不休的两人,不,一人一灵魂,对着地图喋喋不休。 「这儿好,三面环山一面对水,山峦叠嶂松柏苍翠,风水宝地啊。」 「我还要回来的!你怎么像是真要把我埋了!」 秦唯西笑了起来,低声说。 「我喜欢大家用笑声,嘲讽死亡,愚弄悲伤。」 柏嘉良愣了愣,随后突然反应了过来。 触碰到【死亡】权柄,未来必然成为死亡之神的秦唯西。 是个讨厌死亡的人。 经过好一番争执后,最终,柏长风就「葬」在了原处,「葬」在了人类防区第一道防线的高山之上,山上有松柏,参天耸立。 「这样的话,等我醒来可以直接加入战场,」柏长风点了点地图,不断赞嘆,「这里地理位置很好,要是能在对面山头再放一个火力点,我们俩就能直接封锁这条道路。」 闻人歌无语。 「还有就是……」柏长风突然扭头,在无人问津的泰坦尸体周围寻找。 她找到了那只狮鹭残破的躯体,抿抿唇。 「嗯,我和它说过,要一起努力一点,活着回去。」 秦唯西则轻声分析,「你的确应该就『葬』在这里,这里……还有泰坦残余的神力,或许能帮上点忙。」 「泰坦的神力?」柏嘉良愕然,「能帮上什么忙?」 「拉波斯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无主的半神神力,对神明来说都是大补,」秦唯西看了眼柏长风,轻笑,「你已经达到半神境了,当然对你有帮助。」 柏长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闻人歌望着这位于人类防区第一道防线之外的青山,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拍板。 ------------------------------------- 次日,闻人歌指了指几人身前一口大气稳重的实木棺材,对着柏长风努努嘴,「躺进去吧。」 今天连尤拉西斯都没有来——秦唯西闻人歌请假,柏长风「请长假」,她不得不担起了人类这边的所有公务。 比如说,写一份漂亮的作战书面报告。 柏长风灵魂已经回到了躯体之中,此时听见闻人歌说话,不禁扯了扯唇角,默默滑开棺材盖,爬进垫着软垫子和舒服枕头的棺材中,有些不适应地活动活动已经僵硬的四肢。 啧,真是个新鲜的体验。 对了,棺材是秦唯西友情提供的。 第475页 毕竟没有人能比血族更懂怎么在棺材里睡得更舒服。 「两边留了气孔,盖子上还有一个可以滑开的小盖方便採光,」秦唯西上前一步,耐心教柏长风棺材的使用方法——这的确是门新鲜的课程,一般不会有人特意去学,也不会有人特意去教,「至于整个棺材盖,它不是钉死,也不是掀开的,哦,一开始为了復古是钉死掀开,但后来血族大家都觉得不够优雅,改进到现在滑盖款比较流行,所以滑开就行。来,这边有个暗扣,躺在里面,抬手摸头顶……诶,就是那儿,一个小圆片,按一下,再往旁边拨一下,卡死的盖儿就会弹开,你多试几次,熟悉一下手感。」 于是柏长风躺在里面,滑开又合上,滑开又合上,看起来玩得有些不亦乐乎。 「别玩了,」闻人歌好笑地看着她,「以后有得是玩的机会,别错过了我特意选的良辰吉日。」 柏长风悻悻收回手,嘴里一边嘟囔着「什么叫做以后有得是玩的机会」一边慢慢躺进了棺材里。 她最后冲着闻人歌笑了笑,挥挥手,又朝着其他几人点点头,最后,缓缓闭上眼睛,安静等待着灵魂的逸散。 那枚银戒,已经戴回了右手中指。 【死亡】晶体并没有克制住她灵魂的不断逸散,秦唯西猜测,至少也要等到彻底「死亡」之后才会有结果。 闻人歌上前一步,表情严肃了些,缓缓将棺材盖盖上。 咔嗒一声。 她的眼睛再次红了起来。 米切尔已经连夜刨好了坑——社恐小龙就擅长这个,此时他乖巧蹲在一边,慢慢将棺材挪进土坑中。 为了方便某人「揭棺而起」,这座「陵墓」堪称简陋——由于【死亡】规则附近寸草不生,连颗树都种不了。 「啪啪啪。」棺材里突然响起了敲击声。 眼睛正红着的闻人歌顿时没好气地嘆了口气,走上前,掀开小盖板儿,瞅着里面可怜巴巴敲着棺材盖儿的金毛大狮子,「还有什么事吗?」 「就,突然想起来,别和大家说我的事儿,就说我出特殊任务去了。」柏长风小声说。 「当然,」闻人歌微微点头,又有些好笑,「你才想到吗?」 「第一次死嘛,总有些紧张。」 「嗯,知道了,」闻人歌唇角带笑,又问,「还有什么事儿吗?一块问了。」 「应该,没有了吧。」 「那,回见?」 「回见。」 小盖板儿又被合上,秦唯西抬手,在棺材周围布置了一道小小的结界。 「妈咪,」柏嘉良望着那口棺材,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凑过去,低声说,「我按照你那颗记忆晶石里留下的历法对照看过了,今天不宜出殡下葬。」 「对啊,我又没按照那个算。」闻人歌轻声说。 「今天这个时辰,宜出行。」 第183章 女人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没有天地,没有前后,没有昼夜。 而她在黑暗中不知疲倦的,机械的慢慢向前行走。 身后有一团白色的温暖亮光,像是一扇通天的巨门。而身前,是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 「这是哪儿?」她突然顿步,喃喃自语。 疑问自然是没有得到回应的,于是她又愣愣想了会。 「我又是谁?」 思维的运转格外迟钝,像是一台生了锈的老机器被什么东西狠狠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机械响声,女人紧蹙双眉,费劲儿的想了很久很久。 直到指根传来的一道冰凉晦涩的气息游走全身,她才勐地惊醒。 「我是柏长风。」 像是溺水的人骤然唿吸到了新鲜空气一样,她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喘着气,低头,看着自己虚幻的身影和右手中指上的银戒,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那竟然是实体,并非映射或者虚影。 「我是柏长风,」她唿吸愈发急促起来,双眸垂落,低声重复,「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 躺入棺材后的那段时间是最难捱的,尽管身下的绒垫和软被很舒服。 她躺在狭窄的棺材中,慢慢感受着灵魂一点点逸散崩溃——一开始是无法控制身体,随后是思绪变得缓慢迟钝,最后,没了意识。 灵魂逸散地很彻底,似乎连记忆都被带走了不少,还是多亏这枚莫名其妙随着灵魂一起来到这奇怪地方的戒指,或者说,戒指上镶嵌的【死亡】晶体,为她护住了最后一分神智。 或许,这就是秦唯西说的,「一种可能」,「一线生机」? 「这里就是冥土么?」柏长风收回思绪,环视四周,愣了愣。 这里空空荡荡,没有除她以外的一个灵魂,不太符合她对于冥土的想像。 她怔了好一会,终于想到了什么,回头,望向身后的那一大团白光。 那看起来很温暖,很舒服,生机勃勃而明朗欢快。 柏长风又看了看自己之前行进的方向。 唔,之前似乎是从那里过来的,所以……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里是人间。 她开始转身奋力奔跑起来了,朝着白色光芒的方向。只是她的身体素质好像又变回了普通人,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啧,不会变成闻人歌那弱鸡小身板吧。 狂奔一会后,她脑袋里剎那间飘过一个思绪,随后突然顿步,笑了。 第476页 甚至还有吐槽的能力,不错。 她竟然笑得咳嗽起来。 心中一直悬着的一块大石算是落地了一半,甚至有些欣慰——她一直担心自己就算復甦过来灵魂也会受到损伤,变成一具只有本能的行尸走肉。 现在看来,应该不会。 她撑着膝盖喘了好几口气之后,开始细细打量那不远处的亮光。 奔跑了这么久,可两者之间的距离好像并没有变化。 那令人嚮往的人间并没有远去,但似乎也没有靠近。 「怎么会这样?」柏长风微微蹙眉,深唿吸几口后,重新打起精神,开始向着那个方向步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情况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她终于停下了,默默站在原地,原本心中泛起的雀跃和欣喜已经消散退去的一干二净。 过了会,她抬起手,仔细打量起了指上那枚镶嵌着【死亡】晶体的戒指。 那枚灰黑色的晶体沉默地闪着光。 「我明白了。」良久,柏长风嘆了口气,又抬头望向那扇白色的光门。 「还不是时候。」 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原地,轻声感慨。 「果然,是出了趟远门啊。」 …… 黑色的巨龙在空中驰骋翱翔,画出一条漂亮的黑色尾线,朝着一尊泰坦强者逃跑的方向勐追过去,巨龙背上的龙骑士面无表情,握紧了龙枪。 「柏嘉良。」身旁传来大声的唿喊,柏嘉良一扭头,和不远处光明巨龙背上的伊莉莎对了个眼神,点点头。 米切尔龙翼微动,高仰角,勐地向上拉升,很快钻入了云层中,柏嘉良熟练地单手结印,将一层意识屏障法术笼罩在巨龙身上,屏蔽了一层层的探知。 她现在勉强也算得上是魔武双修,但天赋还是比不上柏长风,能释放的魔法都是龙骑士要学的些小术法,模拟气息收敛气息之类的,没什么攻击性,但很实用。 源于那一年多被秦唯西「追杀」的训练成果,对于这些小术法,她可是运用的炉火纯青。 几乎一瞬间,被追杀的泰坦强者就失去了对她的感知。拼命逃跑之余,一根触腕伸出探向天空,触腕末端的眼球咕噜噜旋转,望着天空层层叠叠的密云。 在只能感知到一只龙骑士的追杀后,泰坦眸子里顿时泛起了凶意,在空中飞速停顿,转身,对着伊莉莎发出了桀桀的怪笑。 伊莉莎并没有拿着龙枪,甚至没有拿任何武器,而是拿着一根笔和一个小本本,正在边思考边记录。 【失去了中高等级泰坦指挥的炮灰触腕们会在短时间的失去建制崩溃,但同样的,失去了大数量的普通炮灰触腕的中高等级泰坦指挥官在不得不单打独斗时,智商似乎也滑落了一个等级。在此进行大胆猜测,新形态泰坦集群之间的交流类似虫群,但又似乎和虫群有一定的差异】 离半神级别还有个一两步之遥的泰坦强者探出铺天盖地层层叠叠的噁心触腕,向奋笔疾书的小伊莉莎灵活绞杀过去,漂亮的光明巨龙在空中调整着方向,勐地吐出好几口灼热的龙息,将触腕上污浊噁心的黏液烧得干干净净,又勐得原地拔起,向着天空匆匆忙忙飞去,像是被追杀一样。 【柏嘉良提出了一个名词,「意识集群」,即当大数目泰坦同时存在时,泰坦指挥官可以借用炮灰触腕们的冗余意识进行指挥——柏嘉良这里用的词是「算力」,这让被剥夺了部分思考能力的炮灰触腕变得更加悍不畏死,也让泰坦指挥官变得更加聪明,指挥更富有技巧性】 那泰坦朝着飞上天空的光明巨龙追来了,触腕蠕动挥舞着,似乎极为兴奋,发出嘶嘶的怪响。 【反之,】伊莉莎端坐在龙背上,不慌也不忙,飞快书写着,【一旦将泰坦指挥官和普通泰坦炮灰剥离开来,泰坦指挥官所能运用的算力就极为有限了——宏观表现就是,变得愚蠢了。】 光明巨龙展翅飞入云层,在空中悬停,以一个灵巧的姿势翻转飞舞,朝着云层之下勐地吐出一口龙息。 而红黑色的泰坦肉球顺着龙息喷吐的方向轻而易举地追杀了上来,声音尖锐难听,「嘿嘿,愚蠢的龙族,愚蠢的龙骑士,你要是不吐这么一口龙息,我可能一时半会还找不到你……该死,什么!」 高天之上,蓄势已久的柏嘉良手握龙枪,发起一次俯冲冲锋!龙枪上是金色和红色血气压缩凝实的光芒!锐不可当! 一龙一球交错而过,瞬间,肉球炸成一团碎肉,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 柏嘉良调转龙首,面色有些苍白而疲倦,握着龙枪的手更是有些颤抖。光明巨龙拍打着龙翼飞了过来,一口口喷出各种增益辅助效果,不要钱似的往柏嘉良身上砸。 「好了,舒服很多了,谢谢伊娃。」柏嘉良缓了过来,对着巨龙笑笑,又掏出终端查看,随意点了两下,「我把这个任务交了,伊莉莎,咱们去找下一个落单的。」 伊莉莎一言不发,默默将小本子收回了怀中,轻咳两声。 「伊莉莎?怎么了?」柏嘉良讶然抬头望她。 「我觉得你需要休息,不仅是你,米切尔也需要休息,」伊莉莎认真地说,「别急着反驳我,我用你能听得懂的方式劝——以刚才这只泰坦的实力,如果放在三天前我们刚开始执行任务的时候,压根就不需要浪费这么长时间,也根本不需要用这种佯败伏击的法子。」 第477页 「唔,但这个法子很管用嘛。」柏嘉良小声嘀咕,却有些心虚。 「这是两码事,现在的效率太低了,」伊莉莎语气强硬,「回去休息半天再来执行任务效率会高得多。」 柏嘉良低头看了眼一言不发龙眸疲倦的小米切尔,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脖颈上的鳞片。 「那好,」她终究是松口,将龙枪收好,「我们回吧。」 伊莉莎终于笑了起来,又掏出小本子挥了挥,「正好,我回去给尤拉西斯提交一下报告。」 「嗯,」两龙调转方向,朝着人类防区的方向飞过去,柏嘉良想起了什么,又突然问一句,「尤拉西斯说你刚进城的时候一直心神不宁,有什么心事吗?」 伊莉莎一怔,随后摇摇头,「没有啊。」 「你都对我这么不客气了,」柏嘉良头也不抬,轻笑一声,「还藏着掖着什么?」 伊莉莎闻言,讶然失笑,沉默了会,在龙翼的拍打声中轻声道,「只是看到大家众志成城的样子,有点茫然和感慨。」 柏嘉良终于抬头,略有些讶异地望着她。 「就是,很难形容那种感觉,看到大家众志成城的样子,我在想,」小伊莉莎轻吐出一口浊气,「那群,和我一样的,嗯,刚铎余孽。」 柏嘉良表情已经严肃起来了。 小伊莉莎轻吐出口浊气。 「他们在哪呢?」 …… 两人回到人类防区,小伊莉莎径直去找了尤拉西斯。 「新报告,」她将小本子丢给戴着眼镜研究地图的尤拉西斯,伸了个懒腰,「我先回去睡一觉啦。」 「别回去,就在这睡吧。」尤拉西斯看都不看她,随口说着。 伸懒腰的伊莉莎顿时僵住,移过眸子,狐疑地望着她。 「喏,那儿,我平时休息的地方,」尤拉西斯指了指一旁角落中的行军床,「去吧,不会有人打扰的。」 「为什么啊尤拉西斯?」伊莉莎耳朵根儿莫名红了点,茫然又紧张地望着她。 「说让你在这儿睡就在这儿睡。」尤拉西斯轻咳一声,推推搡搡,将人推到行军床旁边。 「我为什么要睡你的床。」伊莉莎迷惑不解的小声嘀咕着,但还是乖乖躺下,甚至盖上了尤拉西斯的被子。 女人身体的淡淡香味笼罩住她,她耳朵莫名更红了,突然不太灵光的脑袋盯着尤拉西斯忙碌的背影。 而柏嘉良则回了自己的临时宿舍,或者说,她和伊莉莎的临时宿舍。 军情紧急,很多战士都是在城墙上和衣而眠的,能专门给她俩腾出一间专用的屋子已经令两人挺知足了,也没有再要求什么单间。 柏嘉良低着头推门而入,却在进入的一瞬间怔了怔。 房间里有另一个人。 秦唯西。 「你不是去精灵教国那边了么?」柏嘉良难掩惊喜,笑着望着缩在自己床上姿势慵懒的人,快步走近。 人类这边危机解除,秦唯西当然就充当起了急救员,满世界去救火了。算起来,她俩也有三天没见。 「唔,」秦唯西微眯着眼睛,从喉咙里哼出一句黏腻的声音,「想你了。」 柏嘉良顿步,又哒哒哒退后几步,警惕地望着床上的人。 「秦唯西,你不对劲。」 女人无奈轻笑一声,却又垂下了眸子。 柏嘉良却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房间里的温度,低得离谱了。 她愣了愣,迅速走过去,掀开被子。 女人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薄薄的里衫都褪到了肩口,露出一大截一大截的雪白滑腻和精緻的锁骨。 但柏嘉良并没有心情欣赏这份旖旎。 她怔怔望着秦唯西雪白肌肤上灰黑色游走的痕迹,嗅着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儿,声音有些沙哑。 「秦唯西,你受伤了。」 「不仅如此。」秦唯西苦笑一声,摸了摸从自己心口蔓延到脖颈处的灰黑色痕迹。 「柏嘉良,我快克制不住了。」 第184章 「柏嘉良,我快克制不住了。」 秦唯西声音嘶哑低沉,因为吐词不清,甚至带了点黏腻的粘连感,听起来性感极了。 可柏嘉良却眼睛一红,坐在床上,伸手,轻轻触碰着她雪白脖颈处狰狞的灰黑色纹路。 「唿,嘶……轻点。」秦唯西从喉咙深处溢出些许破损的低喘,身子一阵颤抖,指尖疼得攥紧了床单,眯起眼睛。 「很疼?」柏嘉良声音温柔,手上的力道放得更轻,眼睛却更红了。 她从来没见过秦唯西这个样子。 脆弱,破损,消沉。 「肯定的,」秦唯西唇角溢出一丝温和的笑,可那笑意随着柏嘉良手上的动作瞬间变得勉强而忍耐起来,「嘶,频繁运用权柄又抗拒它的来临,唿,当然,会付出代价。」 她挪了挪地方,半边身子都压在了柏嘉良腿上,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很轻,「我答应过你的,要告诉你一声。」 「嗯,」柏嘉良低低答应一声,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我知道,大概什么时候?」 秦唯西面上浮起一丝狡黠的笑容。 「嗯,如果不战斗了的话,大概……一年多?」 陷入伤感的柏嘉良一怔,然后,泛着晶莹的琥珀色眸子里泛起了丝丝恼怒,忍不住轻轻拍拍秦唯西的脸。 第478页 「嘶。」秦唯西疼得又倒吸一口凉气。 「你要吓死我了!」柏嘉良声音里真的带了哭腔,委屈巴巴,「我看你这样子,还以为你明天就要……」 秦唯西只是笑着,又往她怀里蹭了蹭,良久,轻嘆一声,「我说的一年多,是在不战斗的情况下。」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柏嘉良低垂着头,表情再次变得难过起来了。 不战斗的情况下,还有一年多。 但半年内,黑潮必然来临。 秦唯西抬起手,微微凝神,灰黑色的光芒瞬间在她掌中凝聚——冰凉,冷漠,富有破坏性。 「好消息是,我比以前强了,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强。」她语气轻松。 「别说了,」柏嘉良鼻音很重,伸手,用力拍打着她的手掌,咬紧牙,「快散掉。」 秦唯西听话得很,乖乖散去【死亡】,又伸手,扒拉着柏嘉良的衣领,勉强爬起来,靠在她怀里,声音依然慵懒而黏腻,「帮我包扎。」 「伤到哪里了。」柏嘉良嗅着那混杂着血腥气的淡淡白茶香。 「腰,被一只泰坦偷袭了。」 「……那要脱衣服。」 秦唯西自然伸手解扣子,「脱呗。」 柏嘉良唿吸一窒,抱着怀里的人,没好气,「你是真不知道你对我有多大的吸引……」 她的声音再次顿住了。 秦唯西已经将衬衫扣子全部解开,露出一切令她遐想已久的美妙。修长的天鹅般的脖颈,精緻漂亮的锁骨和肩膀,完美的柔软弧度和骤然收紧的腰线,没入裤腰的紧緻人鱼线…… 甚至,裤腰带上面一丁点,还有一颗若有若无的小痣,看起来性感极了。 但柏嘉良只是怔怔望着眼前清瘦的身躯。 这具清瘦白皙的身躯上,是密密麻麻交错可怖的黑灰色线条,她整个人像是被这些层层叠叠的线条困住一样。线条大概一指粗,随着秦唯西的唿吸而颤慄着,散发出灰黑色的淡淡烟雾,很快消逝在空气中。除此之外,腰部还有一道恐怖的伤口,几乎切进了胯骨,饶是以秦唯西身位血族的强悍自愈能力和体魄,都尚未癒合,还在不断向外冒着猩红的血。 「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柏嘉良是一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拿出医药箱,紧蹙着眉,将人小心翼翼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嗯,那帮虫豸压根就没想打出什么战果,」秦唯西闭上了眼睛,表情无奈,「一找到机会就冲到我怀里自爆,躲得了一个躲不了一群。」 柏嘉良用力咬了咬唇,又伸手,轻轻碰了碰她腰间的伤口。 一道锋锐而邪恶的气息传来,刺得她指尖疼。 「将罗尼尔作为母体的那个泰坦打的,」秦唯西低声说,「那傢伙,有点东西,这道伤口里面蕴含的东西我都磨灭不掉。」 「那我给你包扎有什么用。」柏嘉良垂下眸子,手上动作却不停,将捲起的纱布摊开叠好,又拿来消毒的药水,拧开盖子。 「是没什么用。」秦唯西轻声说,身子又往她怀里靠了靠,「但我不是说了吗?想你了。」 柏嘉良手一抖。 「秦唯西。」 「嗯?」 「你是,想明白了吗?」她低着头,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 那个问题。 那个让她们这一年多都保持着最后一步没有跨越的问题。 「嘶。」秦唯西又皱紧眉头轻唿一声。 「别碰瓷儿,」柏嘉良没好气,「我没碰到伤口。」 「你太烫了。」秦唯西无奈睁开眼,眉眼温柔。 柏嘉良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轻轻碰了碰秦唯西的肌肤。 冷得像冰一样。 「那还要不要我给你包扎?」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疼的话就算了吧。」 「不,要。」秦唯西言简意赅。 于是柏嘉良默默拿棉签粘上精灵配制的伤口消毒剂,开始往她腰间伤口上涂抹,手上动作尽量轻,尽量温柔。 「但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她突然开口,「你是想好了吗?」 「没有。」秦唯西睁着眼,静静望着她,又伸手,慢慢将她低垂下来的金色髮丝拢到耳后。 「哼,」柏嘉良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微微歪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一口一个想我了,我还以为你想明白了呢。」 「想你了和我没想明白问题的答案,这两者又不冲突。」秦唯西懒懒散散。 「是,是不冲突。」柏嘉良轻哼一声,又换了瓶药水,细心往她腰上的伤口涂。 「柏嘉良。」 「嗯?」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你看着我。」 柏嘉良有些无奈地抬眸,伸手摸摸她的脸,「说吧。」 受了重伤的秦唯西倒是难得的粘人。 「我就是想说,」秦唯西面上的表情有些犹豫,「嗯,我现在挺强的,尤其是在【死亡】权柄这方面,所以,我感受到了那枚【死亡】晶体的位置。」 柏嘉良一怔,随后眸光勐地亮起! 「的确不在物质界,也不在亚空间,更不可能在神界。」秦唯西低声说,「冥土真的存在,我能感受到。」 「那,那我妈妈,她……」柏嘉良激动极了,手上忍不住用力了些。 第479页 三天了,那片简陋的陵墓没有任何反应,这让她惴惴不安,甚至不得不用紧张急促的工作和任务麻痹自己。 「嗯,我也能察觉到她的存在,」秦唯西又歪头用力蹭了蹭她,神色晦暗不明,「她现在很好,正在吸收拉波斯残留的神力。」 柏嘉良琥珀色的漂亮眸子中再次蓄满了晶莹。 「那,那她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嗫喏着,望着秦唯西。 「不是她的问题,」秦唯西缓缓摇摇头,表情有些恍惚,「要等,等【死亡】,有能力将她接回人间。」 柏嘉良骤然怔住。 「也就是说,」秦唯西看着她,笑了笑,「一年多,最久一年多她就能回来。」 柏嘉良沉默了很久,不搭话,慢吞吞将纱布往秦唯西腰上一圈一圈的绕,手指偶然蹭过秦唯西腰胯上的小痣和黑灰色的条纹,惹得某人疼得阵阵喘气。 「好了。」包扎结束,她轻轻一拍秦唯西的腰,示意这人往里面躺一点,自己也爬上床,伸手,将人拢入自己怀中,下巴轻轻搭着她的发梢,低声说,「你说的我知道了。」 「不发表些什么看法么?」秦唯西明明比她还要高些,此时长手长脚的缩在她怀里,倒也有几分小鸟依人的感觉。 此时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和依赖,轻声道。 「不,不发表意见。」柏嘉良淡淡回答,手臂又拢了拢怀中的人,「就想抱着你睡一觉。」 她下巴蹭了蹭秦唯西,「我也快三天没合眼了,困。」 「为什么?」秦唯西的声音却突然严肃起来了。 「睡不着而已。好了,别说了。」柏嘉良合上双眸。 两人挤在这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唿吸交织。 秦唯西悻悻瞪了眼合眸的小人类,憋闷地吐出一口浊气,又慢慢蹭了过去,枕在她胸口,听着人类稳定的心跳声。 「柏嘉良,你真的很烫。」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低声抛出一句。 是真的烫,烫得都有些疼。 但她捨不得离开。 「啧,秦唯西!我都快睡着了!」柏嘉良已经合眸很久了,此时声音里略带着些恼。 「不,骗人,」秦唯西唇角扬起,伸手戳了戳她柔软的胸口,「你心跳那么快。」 琥珀色的眼睛骤然睁开了,富有压迫感,还有些各种情绪各种原因杂糅到一起的恼怒。 「秦唯西,我心情不好。」她声音很低,「非常不好。」 公爵大人缩了缩脖子。 「我知道。」 「也就是说,你是故意的?」 「可能,算是吧。」 于是,一只手掌就捧起了她的下颚,修长的手指用力摩挲着她脸颊的软肉,带着丝丝的愤怒,用力吻了下去。 像是小狼的撕咬,热情,疯狂。 秦唯西没有抗拒,任由自己的唇被咬得出了血,慢慢伸手,环住她的脖颈。 …… 「尤拉西斯,我回去了?」已经午休了半个小时的小伊莉莎伸了个懒腰,从行军床上爬了起来。 尤拉西斯手上的动作再次一顿,看了眼时间。 她突然转身,英气的面容上笑意盎然。 「要不要去吃顿饭?我请。」 第185章 淡淡的铁锈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柏嘉良舌尖轻轻舔舐着那撕咬出来的伤口,又重重吮吸那冰凉的双唇。 秦唯西被她按在了身底,脖颈被小人类修长的手指掐住,像是被狼按在爪尖的猎物。 她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吻,不去抱身上的人,也不抗拒,指尖用力捏住了床单,将其攥成一团,军营中有稜有角雪白整洁的床单被她捏得皱皱巴巴。 她甚至,慢慢睁开了眼,长长的睫毛翕动着,漆黑如墨的眸子迷茫而沉沦地望着正用力亲吻自己的小人类。 「唿。」柏嘉良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也睁开眼,眉微微蹙起,抬头,唇分。 「是我吻技退步了吗?」她胳膊支撑着,隔着一段距离将秦唯西笼在自己怀里,尽量不碰到她身上的伤口,眯起眼睛,「你居然睁眼了。」 秦唯西舔了舔唇上的伤口——她顶着那张清冷的脸,唇却被吻得红肿。 柏嘉良看得唿吸又是一重。 可这张清冷脸蛋却极为实诚地摇了摇,「不,吻得很好,我很喜欢。」 「那你为什么……」 「就是,想睁眼了。」秦唯西抬手,摸了摸自己唇上的伤口,瘪了瘪嘴。 「那我是不是可以自作多情的理解为……」柏嘉良眸色更为晦暗,「你想看着我。」 「我没表达出这个意思吗?」秦唯西颇为惊愕,随后又认认真真点头,「是的,我想看着你。」 柏嘉良用力吐出一口浊气,灼热的唿吸扑打在秦唯西脸上。 她向来是承受不住纯情蝙蝠一记又一记的直球的。 那样的真挚,诚恳,以及一点点茫然无辜。 她毫不犹豫地再次吻了上去,只是依然不敢用力触碰她的肌肤。 吻到唿吸急促,喘不上气,腰肢酸软,双臂颤抖,她也依然不想放开。 直到秦唯西突然轻轻推了推她。 「嗯?」柏嘉良又离开了些,歪到一侧望着她,微喘着气,哼出一句带鼻音的询问。 几滴汗从额间缓缓落下,沁入浅灰色的里衫中,变成一滴滴深灰。 第480页 「又怎么了?」 「你是不是……」秦唯西眨巴眨巴眼睛,微微屈膝,蹭了蹭某人精瘦的腹肌,表情迟疑地斟酌着言辞。 柏嘉良脸一红。 旺盛的「食慾」被看出来了吗? 但她是一个讲究人,秦唯西不开口,她绝不会动手。 「你是不是快撑不住了?」秦唯西实诚提问,「一直这个姿势撑着,是不是腰挺酸的。」 柏嘉良默然无语,低头看了看自己。 是的,因为怕碰到秦唯西的伤,她算是一直在做高难度平板支撑,手臂确实也有点抖,被秦唯西发觉了。 她往秦唯西身旁一倒,脑袋埋在了她的颈窝,语气复杂地呢喃着,「我还以为你在问……那种问题。」 「如果我是在问那种问题呢?」秦唯西再次开口。 柏嘉良眸子顿时瞪得圆熘熘的,不可思议地望着身侧的人。 「我又不是完全不懂。」秦唯西被她看得有几分尴尬,莫名清了清嗓子,小声说,「毕竟补过课了。」 柏嘉良脸愈来愈红。 「我……」她伸手,轻轻触碰着秦唯西濡湿的鬓角,低声说,「我当然想啊,但怕你疼。」 她从没见过秦唯西伤得这么重,连碰都要小心翼翼,更别提「剧烈运动」了。 秦唯西扭头看她,安安静静。 「如果,」柏嘉良骤然咳嗽了两声,移开了眸子,「如果我的答案是这个,你会怎么样?」 「会答应。」 「……真的?!」 「嗯。」秦唯西也移开了视线。 「但你还没想好答案?」柏嘉良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撑起了半个身子,不断重复,「秦唯西,你会答应那种事,但不愿意给我一个答案?」 大概是她的声音委实有些尖锐洪亮了,带着些咄咄逼人的感觉,秦唯西用力抿抿唇,往角落里缩了缩,小幅度点头。 「我,我很难解释。」她轻轻说着,「我可能是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吧。」 柏嘉良追问,「你觉得什么是遗憾?」 「我不知道,柏嘉良,」秦唯西漂亮的眸子茫然地望着她,「我只是觉得,做与不做,好像都有可能成为遗憾。」 柏嘉良一时有些被气笑了,但却又可以理解。 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蝙蝠,她活了那样久的岁月,记性其实又是那样好。 她这几年与她的相处大概算不了什么吧。 但如果…… 「秦唯西,我想。」是肯定句。 清贵如月的血族公爵直接干脆地扯开了被子,合上双眸,睫毛轻颤,一副任君採撷的模样。 柏嘉良望着眼前的美景,眸色平静,扯了扯唇角,将被角丢了回去,自暴自弃地用力往床上一躺,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知道了,睡吧。」 秦唯西睁眸,望着小人类这些年似乎又宽了些的嵴背发呆。 年轻人的自尊心实在是太强了,明明是期待已久的渴望的事,却不允许任何怜悯和遗憾留在这样美好的地方。 她慢慢靠了过去,迟疑了会,伸手,搂住了柏嘉良精瘦的腰肢。 像是抱紧了一根浮木。 柏嘉良握住她的手,手指强硬地分开她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手心贴着手心。 秦唯西用力反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掌心的灼热和黏腻,心里乱糟糟的,思绪发散,一个又一个无意义的画面不断闪回,仿佛一生的重演。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嗅着鼻间令她疯狂的甜腻香味,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最终,陷入了安静无梦的甜美睡眠。 ------------------------------------- 「柏嘉良问你那个问题没有?」尤拉西斯端着餐盘,和伊莉莎在食堂角落坐下,将盘子里的鸡腿夹给了对面的人,挑挑眉,「吃吧,长身体。」 「我已经成年了,还有,你说请我吃饭就是请我吃食堂?」伊莉莎很想翻白眼。 「对啊,」尤拉西斯理直气壮,「现在哪有餐馆啊,我都给你加鸡腿了还不够吗?」 伊莉莎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但语气里还是夹枪带棍,「问了,怎么了?想知道答案?你为什么不自己问我,要让柏嘉良来问?」 「我当然知道答案,我甚至知道你在想什么。」尤拉西斯笑骂一声,「小兔崽子,你尾巴一撅我就知道你是要干嘛。」 她喝了口凉白开,微微摇头,「是小嘉良这些天经歷的事太多了。但我怕她没注意到,提醒一下而已。」 「听起来真了解我,」伊莉莎的语气更加讽刺,像只竖起了尖刺的小刺猬,叉子一下一下插着盘子里的鸡腿,「那我在想什么?」 「你现在在想怎么把叉子塞进我嘴里,」尤拉西斯悠哉悠哉,「而我也知道,你在担心那些刚铎余孽——既是作为一个刚铎余孽头头对于曾经儿时旧相识的担心,也是一个龙骑士,一个富有责任感的好青年,对于同为人类的安全的担心。」 她往嘴里扒拉着饭,含含煳煳,「有些区别,还有些复杂,但殊途同归。」 她又朝伊莉莎得意地扬了扬眉,「我说得对吧。」 伊莉莎不说话,只是又将叉子狠狠插入了鸡腿肉中,沉默地举起来,用力咬了一口。 第481页 然后一只手放在了她脑袋上,用力揉了揉。 「小伊莉莎,」尤拉西斯唇角带着笑,「有心事要说出来啊。」 伊莉莎难得地没有躲开女人的揉捏——自从她成年后,尤拉西斯常常感慨小兔崽子的脑袋是再也摸不得了。 「只是担心而已。」她默默将鸡腿吃完,低声说,「你不用担心我做什么,现在已经没有刚铎余孽了。」 尤拉西斯微微挑眉。 女孩抬起头,望着她漂亮的蓝色眼睛。 「大家都是人类,不是么?」 「嗯,还都是海伦大陆的生灵。」 「是,都一样。」 「嗯哼,」尤拉西斯又笑了,语气上挑,「看在我这么了解你的份上,再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伊莉莎一边吃饭,一边挑眉,示意她直说。 「嗯,我在革新军有个帐户,」尤拉西斯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大块肉排,用力咬了一口,「工资啊,奖金啊什么的,钱不多,但我也用不着。我要是哪天和柏长风一样没了,要是那时候你这个小兔崽子还幸运的活着,就去帮我把那个帐户里的钱拿出来,捐给政府吧。」 伊莉莎用力皱起了眉。 「託孤?」她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 「算是吧。」尤拉西斯语气依然轻佻。 「为什么是我?」 「你想听温情的答案还是真实的答案?」 「……」 「好吧好吧我都说,温情的答案是——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妹妹,就叫伊莎。」 伊莉莎开始盯着面条,慢慢将其捲起来。 「而真实的答案是——不止你啊,小嘉良啊闻人歌啊还有些我的老部下都知道这个帐户,我这不是怕万一嘛,要是都死没了咋办,所以广撒网嘛。」 伊莉莎面无表情地捲起了一团面,送入口中。 「我拒绝。」 「啊?」尤拉西斯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 「按照你那句话的逻辑而已,」她抬起头,盯着面前的神色愕然的女人,一字一句,「你根本不了解我,所以我也拒绝帮忙。」 …… 「叮铃铃。」 终端吵闹的提示音让睡着的两人皱起眉。 柏嘉良率先抬手,不耐地看了眼终端。 「秦唯西,秦唯西!」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她勐得清醒了。 于是秦唯西也睁开眸,凑了过来。 终端上赫然写着—— 【追杀泰坦闯入亚空间时,发现黑潮】 第186章 「是我在追杀一尊新形态泰坦半神的时候,在亚空间和物质界边界,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翻涌的黑潮。」魔晶屏另一侧,黑狼王里齐右胳膊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表情严肃,「我不能确定黑潮翻涌的方向是不是物质界,也没有办法深入探查。但,很奇怪的是,那只新形态泰坦在看到黑潮的一瞬间,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尖啸声,瞬间狂躁起来,被我逮住机会击杀在了物质界边境上。」 秦唯西面色苍白,斜靠在椅子上,微蹙着眉。 「我做一个大胆的猜想,」里齐沉吟一会,低声说,「可能这只泰坦也没有想到黑潮的来临,在过去一万多年的歷史记载中,也从来没有过黑潮出现在亚空间的记录。」 会议室一旁,柏嘉良翻阅着一本厚厚的,泛着灰的大部头,有些头疼地盯着纸页上的图片。 那是一个海伦大陆空间模型假设。贤诸副 这个模型像是一个花生饼干巧克力球——事实上,它就叫做巧克力球模型。 最里层是物质界,也是尘世六族赖以生存的地方,具有坚实的物质基础,就像是这个球体中最里面的饼干球。在物质界的高空之上,附着了薄薄一层神界空间,就像是在饼干球外附着的一层巧克力。而亚空间,就像是洒在巧克力球上的花生碎,有些穿过了神界,于是与物质界也毗邻并产生了许多无规则的入口。 但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假想模型罢了,连提出假设的学者都没法解释为什么神界基本上并不去干涉亚空间的这群虫豸——如果花生碎真的撒在了巧克力层上的话。 「刨去所有的假设猜想,按照我们目前所知的唯一线索,亚空间与物质界相邻,神界也与物质界相邻,」秦唯西缓缓开口,「神界和物质界具有一个绵长的,可知的边境,边境长城就建立在那里。」 「而亚空间和物质界的边境,至今没有检测出有规律性的入口,所以,无规律的大概不是入口,而是,它压根就不像是神界和物质界拥有明确边界,更像是……」她抬起手,随意拈起作战沙盘上的一小撮沙,随意抛洒在面前的白纸上,「更像是这种。」 魔晶屏上,所有人都在微微点头。 众所周知,亚空间破碎而混乱,物理准则都不完全,更没有一个完整的模型。 「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之前黑潮有没有侵蚀亚空间,」秦唯西微蹙起眉,「没有记录并不代表没有存在,这点还是要严谨些才好。」 「我问一下,」魔晶屏对面,闻人歌敲了敲桌子,「里齐,你一直带着记录仪么?」 「带着呢。」里齐点头。 他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银白色方块。 这是矮人的最新发明,在闻人歌的提议下,被列为了强者战斗必须携带的小玩意儿。矮人取的官方名称叫做【影音视频监控保存迴路】,而闻人歌喜欢管它叫「执法记录仪」。 第482页 「当时的影像和声音都没有损坏,我放给你们看。」里齐将银白色方块和魔晶屏接口接上,捣鼓了两下。 颤抖而模煳的画面出现了,画面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肉团——被追杀的新形态泰坦半神。 在逃入亚空间后,急速飞行甚至快要甩开里齐的它突然顿住了,所有的触腕无力地悬浮在空中。 而在两人的正前方,很远很远的地方,是灭世的黑潮席捲。 「嘶!!!」画面中,肉球急速放大。那大概是里齐在亚空间边界赶上了它,泛着金属光泽的锋锐狼爪举起。 但这尊泰坦半神并没有闪躲亦或者反击,只是发出一声又一声能刺破人耳膜的尖啸声。 直到,巨狼形态的黑色巨狼将它削成了肉末。 从始至终,它的触腕就这么悬浮在空中,没有做出半点抵抗。 视频播放完毕,所有会议室内都陷入了沉默。 「各位觉得这是什么原因?」海洛伊丝凝视着定格的最后一帧画面——漫天破碎的肉末后,隐约透露着那令人心悸的黑色,「黑潮出现在亚空间,这是万年来的一次偶然,还是黑潮的变化?」 所有人面面相觑。 「不清楚,」秦唯西头疼地揉着太阳穴,「而且,我们现在恐怕也抓不到一个神智清楚的泰坦半神问问了。」 「新形态泰坦半神可能还有几只伤重垂死逃跑的。」矮人代表发言。 「不,人形泰坦已经死没了,」秦唯西摇摇头,「新形态泰坦……我不太觉得发起了政/变的他们真的完全继承了旧日泰坦的所有思维遗产。」 「我觉得我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血族女王发言,「原本的监测塔继续保持原有强度工作,我们还要在亚空间边境放下临时哨卫和监测塔,监测可能得黑潮的动向。」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还需要派人深入亚空间探查。」 「龙族可以提供一只机动小队。」龙族代表率先发言。 「贊成。」「贊成。」「监测塔的建设图纸和零件都是现有的,按照这一年多备战时期的建设速度,大概一个星期内就能在所有已知的稳定亚空间入口布上监测塔。」 精灵兽境先后贊同血族女王的发言后,矮人再次做出了补充。 于是所有人都望向尚还未表态的闻人歌。 闻人歌正愣愣望着魔晶屏上的视频画面,在沉默了好一会后,她才勐地反应过来,点点头。 「我贊成。」 但她的表情还有几分犹疑,想了想,又敲敲桌子,「里齐,能把那段视频再放一遍么?有些细节我想确认一下。」 「可以,你要哪一段?」 「泰坦开始尖叫那段。」 于是,那尖锐狂躁的尖啸声再次响彻这几间会议室,那疯狂嘶鸣声令与泰坦敌对立场的众人都头皮发麻。 「闻人,」又听完一遍,秦唯西望向闻人歌,「你是有什么想问的么?」 闻人歌紧蹙双眉。 「你们觉得……」她斟酌着言辞,「这是恐惧的尖啸吗?」 「是。」 「应该是。」 所有与会代表或恍然大悟,或一副早已想到的模样,纷纷点头。 「我也觉得是,但泰坦,为什么会恐惧黑潮?」闻人歌继续追问,「之前从未有过黑潮出现在亚空间的记录,按照公爵大人的说法,严谨一点,这的确不能说明黑潮真的没有出现在亚空间过,但绝对足以说明黑潮从未在亚空间大肆泛滥。」 「他们从未见过,所以觉得恐惧?」里齐随口猜测? 「不,不对,」闻人歌不断摇头,「那样好战狂妄的种族,怎么会害怕从未见过的东西?」 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的柏嘉良怔了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勐得直起身子!唿吸急促起来! 同在会议室旁听的尤拉西斯不明所以,扭头望向同样腰杆瞬间笔挺眼睛瞪大的小伊莉莎,胳膊肘戳了戳她,压低声音,「想到什么了?」 「我不确定,」小伊莉莎表情有些慌乱无措,不断重复,「我不确定。」 闻人歌环视一圈。 还有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问题——甚至包括秦唯西。现注负 「唿,」她吐出一口浊气,唇角泛着一丝情绪复杂的弧度,「这件事有一个小小的盲点在于,你们都认为,生灵对于黑潮的恐惧是理所当然的。」 「这是你们经歷过万年的生存斗争后,刻在骨子里的恐惧,甚至随着教育,血脉的传承,被一代代刻入了后代的骨血中。所以面对黑潮,大家都毫不犹豫地团结了起来,甚至包括人类这个唯一的短寿种。因为在你们看来,这是不需要质疑的东西。」 所以,作为一个异乡人,她是第一个意识到不对劲的。 而会场年纪最小的两个小年轻,在她说完之后,同样察觉到了那一丝丝的不对劲。 「但是,如果泰坦此前从未见过黑潮,他们为什么会恐惧黑潮?」闻人歌尾音微微扬起。 「因为……」海洛伊丝紧蹙着眉,似乎是想努力做出解释,「黑潮破坏性太大,这是趋利避害的天性。」 「嗯,但大概不至于恐惧到直接忘记了身后追杀的追兵——那才是迫在眉睫的生命威胁。」闻人歌轻笑着反驳。 于是会场再次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在思索。 第483页 「你的意思是,黑潮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亚空间?泰坦曾经也经歷过黑潮?」秦唯西若有所思。 闻人歌干脆利落地摇头。 「这与现有线索相悖。」 秦唯西皱起眉。 「从未见过黑潮的人或者群体,在看见黑潮的一瞬间,诞生了发自骨子里的恐惧。」闻人歌一字一句,「各位,这不是孤例,有先例已经摆在你们面前了。」 柏嘉良缓缓开口。 「人类。」 从没有一个人类可以经歷过两次黑潮。但面对黑潮的来临,人类也会无比自然的放下所有仇恨,停止所有摩擦和争斗,团结起来,面对黑潮。 「这不仅仅是歷史教育和口口相传的睡前故事能达到的成果,」闻人歌表情冷静,「这几乎已经形成了一种反射,对黑潮的畏惧被刻在了基因里。」 秦唯西瞳孔突然缩小到了针眼大小,震惊得直起身子,细细品位着闻人歌的话中之意。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猜想啊。」良久,她低声说。 「我直说了吧。」闻人歌吐出一口浊气,第三次敲了敲桌子。 「如果泰坦也对黑潮有着刻在基因中的,反射,恐惧。」 「那么……」 她轻飘飘抛出一个惊天炸弹。 「泰坦的逃亡纪元,到底是在逃离什么?」 第187章 「所以,泰坦的逃亡纪元,到底是在逃离什么?」 闻人歌的话宛若一个重磅炸弹,在会议室内炸响,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只听得见不同人节奏迥异的急促唿吸声,唿吸声交织在一起,宛若一曲激烈的协奏曲。 大多数人被闻人歌的话外之意吓到了,惊疑不定地望着坐姿懒散而表情严肃的人类。极少数人反应过来了,在消化完最初的惊愕后迅速扭头,望向龙族的代表。 龙族代表,龙族亲卫队队长普希森,微微蹙起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终,秦唯西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普希森,说说吧,」她声音轻而坚定,「龙族……又是因为什么而流亡?」 龙族的来歷,在高层中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抱歉,诸位同事,很遗憾,我并非最初的龙族,」普希森沉吟了一会,缓缓开口,面上带了几分苦涩,「有些秘辛,我们也并不知晓。」 「那说些你知道的。」秦唯西语气强势。 普希森揉了揉太阳穴,望向众人的目光,良久,嘆了口气,缓缓开口。 「传说中,龙族的故乡,是遍地黄金的天国,是流淌着奶与蜜的土地,大地上有充沛的食物,空气中充斥着活跃的魔法能量,哪怕是连神智都没有形成的普通野兽都能在机缘巧合下用出一些魔法,世界丰饶而富足,海伦大陆和龙族的故乡比起来,都算得上是贫乏之地。」他的龙眸中,有几分茫然和怀缅。 尽管从未见过,但他当然对记录中的美好故乡心驰神往。 「哪怕是以巨龙的惫懒和贪婪,都可以极短的时间内建立起辉煌的国度和文明,」他自嘲的一笑,腰板更加笔挺,「巨龙们凭藉着强大的肉身探索星空,研究空间与宇宙。巨龙们骄傲,自信,而且信心十足的相信,巨龙的国度可以永远存在。」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闻人歌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了一个小本子,在纸上写写画画,此时突然举手,「你们和泰坦不处于同一个世界么?」 普希森想了想,「应该算是相距很远的邻居。」 「明白。」闻人歌打了个响指。 「之所以说是邻居,是因为泰坦和龙族并非没有交流,」普希森努力回忆着书上只鳞片羽的细节,「龙族曾经收到过泰坦的深空探索器,不得不说,泰坦文明所依存的物质条件并没有龙族丰厚——他们的星球离太阳太近了,星球本身的面积也不大,难以供给这群身躯和龙族一样巨大的庞然大物。」 闻人歌边写边蹙起眉。 按照普希森的说法,泰坦和龙族的文明程度恐怕远超现在的海伦大陆——他们都已经开始仰望宇宙,研究星空,甚至进行深空探索了,而海伦大陆的尘世六族甚至还在为生存挣扎。尽管学术界一直有关于天文学的研究和观测,但一直是作为小众学科在发展。 这说明了一些更严苛的问题。 文明辉煌如泰坦、龙族,甚至还有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却留下了堪比神明权柄的生命之树的翼人,都在逃跑,都在流亡。 闻人歌缓缓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他们真的是在害怕黑潮么?】 黑潮恐怖而令人绝望,但尘世六族却在黑潮中支撑了这么久的岁月。 【还是说……】 她的笔画更加用力,笔尖几乎要撕破纸张。 【黑潮只是开始?】 「泰坦的生存环境比我们恶劣些,所以他们也更加具有进取心——请原谅我用这样正面的词彙形容他们,这是龙族的先祖们对泰坦的评价,【好战而进取,疯狂而团结】,」普希森还在娓娓道来,「他们的寿命比龙族要短,而好几代泰坦,几乎是改造了他们的母星和一整个恆星系,将母星的卫星作为前哨站和燃料开採勘探地点,用同一恆星系中地质条件相似的星球开启了侵略和殖民,向深空发射了无数探测器,其中就有一个落在了龙族的母星上。」 第484页 「说起来好笑,巨龙实在是太过惫懒了,还是收到泰坦的深空探测器之后,好胜心被激发起来,才开始探索星空的。」 「提问!」 闻人歌一边飞快记录一边抬起手,看了眼多多少少都有些懵逼的众人——除了龙族之外,算是本土居民的尘世六族,有些人几乎听不懂普希森在说什么。 毕竟,挣扎在黑潮博取生存的海伦大陆,还没有资格仰望星空。 但她这个异乡人,当然是能理解这些歷史记载的含金量的。 「请说。」普希森微微点头。 「龙族既然有探索宇宙的技术,为什么你们从降临到现在,从来没有探索过星空?」 普希森面上浮现一丝尴尬。 「这个,我稍后再说吧。」他侷促地搓了搓手,又轻咳一声,「我刚才讲到哪了?」 闻人歌也很通情达理的并不追问,并且提示,「讲到深空探索了。」 「是,是,然后,就是流亡的开始了,」普希森骤然嘆了口气,表情更加尴尬,「嗯,是在某一天,龙族观测到了一群巨大的星舰。」 他环视一眼迷茫的众人,又带几分好奇地望向眸色清明显然完全知道他在说什么的闻人歌,「不是泰坦,而是翼人,那是比泰坦更加强大的文明和种族,只是和龙族母星离得更远了,所以之前从未有过交流。」 「翼人观测到了龙族文明,并派出了一艘舰队停留,对我们发出了警告。」普希森十指搭在一起,沉默了一会。 「翼人说——【末日要来临了】」 「他们还说,如果龙族愿意,他们可以带部分青少年龙族和龙蛋离开,为龙族保留火种,而不会向龙族索要什么——他们几乎穿越了大半个星河,逃亡路上收集了一切成型文明的文明种子和血脉,」普希森抿抿唇,轻声评价,「真是一个伟大而善良的种族。」 如果不愿意呢?」闻人歌提问,「当初的龙族大概是没有同意的吧。」 「对,当初的龙族并不理解这道提示的重量,」普希森无奈地笑着,「他们只让翼人族带走了几颗龙蛋,然后就把这事完全抛到了脑后。但翼人族并没有放弃龙族,他们留下了详细而毫无保留的图纸和资料——关于怎么建造星际远航的星舰的。」 「这是龙族在最后能算是成功逃亡的原因。」他笑容苦涩,摇了摇头。 「而在翼人走后不久,泰坦也来了。」秦唯西缓缓接上了话。 正如海伦大陆歷史记载中的,先是翼人降临,留下了生命之树的种子,除此之外,还留下了精灵这个人类与翼人的混血种,随后就扬长而去。 然后是泰坦到来,尚还算是船坚炮利的他们选择攻打海伦大陆夺取新家园,被彼时堪称黄金时代末期最后的辉煌的人类强者们,自己,和刚刚登神还没有那么多束缚的阿忒若普斯以惨痛的代价击败。被击败的泰坦们彻底失去了再次启航的能力,只能狼狈地居住在亚空间边缘的缝隙中,苟延残喘。 然后,就是龙族。 某种意义上来说,龙族并没有选择——他们几乎完全是靠着强悍到奢侈的身体条件,以堪称简陋的星舰狼狈地漂流到了这儿。他们没有再次启航,更没有攻打海伦大陆的能力,于是乎,龙族定居了下来,最初的龙族首领接受了海伦大陆物质界的规则改造,成为了最初的始祖龙皇,才使得这帮外乡龙勉强苟活下来。 那按照这样的顺序,大概也是翼人最先来临,然后是泰坦,最后是龙族。 「没错,」普希森怅然地长嘆一口气,「过了不久,泰坦也来了——比起翼人,他们更神神道道,但说的也更详细些。」 「他们说,他们在逃离黑暗的深渊,那是永恆的冰冷,永远停止的时间,宇宙的末日,时间的尽头,万物的终焉。」 柏嘉良愣了愣。 她听过这些话。 还是在矮人那次瑰丽奇幻的旅行时,秦唯西曾经告诉过自己的,某种意义上他们一直没有对泰坦赶尽杀绝的原因——出于怜悯。 秦唯西也愣了愣。 她和罗尼尔交流并拖延时间时,好像也稍微提起了这些。 当时,罗尼尔还说了什么? 「听起来的确神神道道。」另一边,闻人歌把笔一抛,有些头疼,「所以龙族其实根本不知道在逃什么对吧,你们只是被翼人和泰坦的动作吓到了,于是也开始建起星舰逃跑。」 这倒也很好的说明了龙族和泰坦为什么不探索星空——龙族是因为海伦大陆并没有探索星空的基需求和土壤;他们技术本身就不过关;且龙懒。泰坦则更是要把延续和生存作为文明的首要任务。 「差不多吧。」普希森悻悻摸摸鼻子。 「公爵大人?」闻人歌扭头望向秦唯西,挑眉,「您说些什么?」 秦唯西却仍然在发呆。 她好像想起来了,当时罗尼尔说了什么。 他提到了,泰坦所信奉的那尊神。 或者说,那个男人。 【他是深渊的主宰,是一切黑暗的来源!】 【他前进、探索、征服,他知道宇宙中所有禁忌的知识,他曾经歷见证过世界的尽头并亲手毁灭了无数宇宙!他立足于现在之现在,了解所有可能的过去,知晓所有可能的未来!】 秦唯西脑子乱糟糟的,按了按太阳穴,喃喃自语。 第485页 「会有联繫吗?」 第188章 「骑士座椅固定绑带,医药箱,龙枪,探测器,记录仪,探险日志,帐篷……」柏嘉良一边按着清单整理东西一边碎碎念,又伸手拍了拍在自己身前趴着的巨龙,「米切尔,你确定不需要矮人正在研发的龙族外装甲吗。」 黑龙懒懒散散地甩了甩龙尾表示抗议,小声嘀咕,「我又不是不知道那玩意已经爆炸七十七次了,可不敢往身上套。」 而且,外装甲这玩意的研究和发明,本身就是对龙族躯体强度的不信任。 骄傲如巨龙怎么会轻易用那东西? 「那好吧,准备一下,可以出发了。」柏嘉良耸耸肩,最后一次清点完行李后,扭头,望向不远处正在交谈的秦唯西和闻人歌。 在那场会议的尾声,六族领袖开始讨论去往亚空间内检查探索那股奇怪的黑潮的尖刀小队成员,打算列出一小份名单。 柏嘉良当仁不让地举了手。 她是生存能力强悍的龙骑士,而且似乎还具有对黑潮的奇怪免疫力。 她不去,谁去? 可闻人歌当时表情就变了,会议结束后,破天荒头一回,狂轰滥炸般的向她发了几十条信息。 而柏嘉良拨去了通话,认认真真对着面色严肃甚至带着些愠怒的闻人歌解释,「妈咪,我想变得有用一点。」 「柏嘉良,你才多大?!」闻人歌难得对她发火,「你在往自己肩膀上担什么担子?有必要吗?」 柏嘉良准备了好多好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道理,一句都没说出口,直接闭了嘴。 因为,她从妈咪眸中怒火深处,看到了些许此前从未看过的惶恐不安。 柏长风「远行」后,闻人歌似乎变得更加敏感而易怒了些,原本向来的通情达理也变成了某种恐惧带来的执拗。 「妈咪,我发誓我不会冒险。」柏嘉良最后开口,声音低落。 「我只是真的,不想一次又一次,只是在一旁看着了。」 闻人歌并没有给出反馈,母女俩的这次通讯算是不欢而散,而柏嘉良最终得以被允许前行探索,得益于秦唯西的承诺。 「放心好了,」秦唯西倚靠在一颗小树上,轻声发誓,「我死之前,她不会伤到哪怕一点。」 「你现在看起来比我还虚弱。」闻人歌望着她苍白的面容,又瞟向她脖颈——白皙细腻的肌肤被黑色高领毛衣遮的严严实实。 可现在分明是大好的艷阳天。 「你伤还没好吧。」 「是没好,」秦唯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颈——衣衫遮掩之下是愈发严重的黑色痕迹,又露出一个笑容,「但我现在,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强。」 闻人歌扯了扯唇角,听见军事作战靴踏在地上的沉闷脚步声,扭头。 一身贴身深色劲装,衬得柏嘉良肩宽腰细腿长,金髮被束起,扎成了个高马尾,看起来精神昂扬英气勃勃。 「我这边准备好了,」柏嘉良还是有些不敢看她,瞟向一旁的秦唯西,轻咳几声,「秦唯西,咱们出发吧。」 「好。」秦唯西直起身子,向她走了几步。 「柏嘉良。」闻人歌叫住了准备转身的人。 柏嘉良顿步,而秦唯西更是转过身。 闻人歌深唿吸几口,胸口急促起伏,过了会,勉强挤出一句话。 「秦唯西,我刚送长风远行。」 「我知道。」秦唯西低声回应,伸手,用力握住了柏嘉良的手掌。 「柏嘉良。」 柏嘉良身子一抖,却依然没有转过身。 「柏嘉良!」 年轻女人终于回头。 她看见了表情低落而疲倦的母亲。 「妈咪。」她鼻子一酸,瞬间挣脱了秦唯西的手,快跑几步过去,像是投林之鸟,用力拥住了闻人歌消瘦的肩膀。 「轻点轻点。」闻人歌被这个虎抱勒得直吸气,又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嵴背,轻嘆一声,「长大了,真的长大了,现在翅膀真是硬。」 「没有的事。」柏嘉良闷声说着。 「记住,没有下次。」闻人歌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顿了会,低声说,「我以前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是目送长风远去的那个。但这几天,我偶尔有几次会被噩梦吓醒,梦见我不仅送走了长风,还在为你送行。」 柏嘉良眼前瞬间变得一片朦胧,眼眶都是酸的。 「您别这样,」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要是妈妈看到我把您吓成这样,她还不得揍死我。」 「哦,那倒不怕,我先会骂她。」闻人歌语气一转,「之前那是不好意思,她要真回来了,看我给不给她好脸色。」 柏嘉良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小嘉良,我知道,孩子总有一天是留不住的,」闻人歌再次拍拍她的嵴背,「去吧。」 柏嘉良慢慢松开了她。 「您再说点什么吧。」县祝夫 一向擅长雄辩能言善道的闻人歌沉默了会。 「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 「最近的亚空间入口在精灵教国神殿大区以北的森林里,」秦唯西盘腿坐在龙背上,查看着地图,「这个入口很稳定——千年前泰坦奇袭精灵教国就是走的这条通道,千年后的这次也是这条。」 「嗯。」 第486页 「而且,里齐看到的黑潮也是在这个方向。」 「是啊。」 「所以我们先探查这边吧,从这个通道撤出来后再查看其他通道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好。」 秦唯西终于抬头,望向身旁魂不守舍的人。 柏嘉良双眸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秦唯西不动声色地轻轻拍了拍身下的龙。 米切尔这只社恐小龙就靠有眼力见儿混下去了,竖起的耳朵瞬间折好,不断拍打着龙翼,一副专心飞行的模样。 秦唯西微微点头,再次开口。 「柏嘉良,我想吻你。」 「好……啊?!」柏嘉良一脸懵逼地扭过头。 「回过神来了?在想什么?」秦唯西轻笑一声。 「还在想昨天开会的那些事儿,」柏嘉良苦笑一声,摇摇头,「我完全想不到,什么能让这些强大的种族和文明纷纷逃亡。」 「想不到就不要想了,徒增烦恼,连这次黑潮都没应付过去还想着什么么蛾子宇宙末日呢?」秦唯西伸手,开始整理柏嘉良右半边衣服,拍拍领口,又扯扯衣角,拍拍打打,像是在将枕头拍得蓬起松软一样,最后舒舒服服靠了上去,微微合上眸子,「我休息会儿,到了叫我。」 「好。」柏嘉良哭笑不得地扯了扯唇角,伸手,绕过秦唯西腰间的伤,将其拥入怀中,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鬓角。 秦唯西安静地躺在她的怀中,很快,竟然真的睡着了。 「当初信誓旦旦地和我说血族不需要睡眠。」柏嘉良失笑,又忍不住,贪婪而眷恋地吻了吻她冰凉的唇。 …… 秦唯西算是打了个小盹,在米切尔飞入亚空间裂口时,突然变得剧烈的空间波动让她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凝重地望向不远处翻滚的汹涌黑潮。 「比里齐提供的影像记载好像更近了些,」柏嘉良将记录仪悬挂在了胸口,开启,目测着黑潮与自己之间的距离,胳膊肘又戳了戳身旁的人,「能确定吗?的确是黑潮而不是其他什么类似的玩意?」 「能确定,就是那玩意,而且级别不低,」秦唯西微微蹙眉,瞟了眼近处错落在一些无序碎片上的,已经荒无人烟陷入荒芜的泰坦房屋,「这里应该算是一个泰坦群落,但现在已经全部撤走了。」 「秦唯西,你觉得泰坦撤离,是因为开战,还是因为害怕?」柏嘉良拍了拍龙颈,而米切尔就在各个大小不一的碎片和其上的房屋间隙中不断穿行。 「恐怕是后者。」秦唯西望了眼远远的黑潮。 「我也觉得。」 「米切尔,凑近看看。」 黑色的巨龙舒展龙翼,从集中的碎片中飞了出来,缓缓向黑潮靠近。 「太慢了,」秦唯西在心中默默计算着两者之间的距离,突然摇摇头,「如果是在物质界,光是这几天,黑潮就能吞没小半个国家。」 「而现在它只是在慢慢扩散,像是饭后散步消食的小老头儿。」柏嘉良一边吐槽一边在探索记录上记下了这个发现,又分析,「会不会是因为亚空间物理规则不一样?」 「说不清。」秦唯西耸耸肩,随后又拧起眉,「而且……这里的黑潮浓度过高了。」 她们几乎已经飞到了黑潮的边界处,泾渭分明的空间,说明着前方就是禁地。 「这里的浓度直接就是六级往上了,」柏嘉良一边读着探测器传导回来的读数,微微蹙起眉,「不是说一般会是缓慢的上涨么?」 「很明显,亚空间的黑潮和物质界的表现形式不太一样,除了扩散速度,扩散规则也有些差异,」秦唯西轻声说,伸手,缓缓穿过,感受着那活跃起来的诡异力量,「但本质上没有区别。」 柏嘉良拿起留影机,咔咔朝着黑潮边界照了几张,将数据备份好后,深吸口气,搓搓手掌。 「那我们进去试试?」 第189章 「那我们进去试试?」柏嘉良站在龙首处,长身而立,环视打量着眼前的黑色雾气,搓了搓手掌。 「对,要进去探查。」秦唯西表情严肃,缓缓伸手,苍白如玉的指尖缓缓碰上了那与亚空间混乱空间涡流泾渭分明的黑色,搅动一会,收回,凝望着指尖上萦绕着的安静黑色雾气。 她若有所思地轻轻搓了搓指尖,黑色雾气顿时被碾压成灰烬。 「惰性的,真有意思,惰性的黑潮还是第一次见。」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次探索安全系数加倍?」柏嘉良挑眉。 「理论上如此。」秦唯西站起身,拍拍手掌,从包裹里翻出一堆数据传输线缠着的东西,一层层将乱糟糟的线解开,露出最里面的一块银白色的冰冷金属片。另一只手顺手从领口开始解开柏嘉良的劲装扣子,扒拉起了衣服。 「秦唯西,扒衣服扒得真熟练。」柏嘉良也不帮忙,甚至背过了手,抬头挺胸,望着她单手灵巧地解开一层层衣服,促狭笑着,随口调侃。 秦唯西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这小人类越长就越不掩饰小黄花的本质。 「监测仪,监测心率之类的。」她将那冰冰凉凉的银白色金属片狠狠按在了年轻女人温热的肌肤上,指尖无视了陷入的心口处的柔软,调整了下金属片片的方向,「和模拟黑潮实验室里的监测器原理一样,但是是个便携版。」 第487页 「嘶,真凉。」柏嘉良任由她双手在自己胸口处捣鼓,手上将那一条条数据传输线连上一台小小的仪器,又开始研究那玩意,「秦唯西,设置坐标怎么设置来着?」 这是一个传送装置,一旦监测到超出这具身体所能承受范围的危险,就会将人传送到原本设定的空间坐标位置。 倘若监测到极致的生命危险,这个装置甚至可以将人直接从亚空间转回物质界——就是要付出头晕个几个月的代价。 毕竟是矮人科技,向来注重使用效率胜过使用感受。 「最左边那个键,按一下,探测器会自动读取空间坐标。」秦唯西弯下身子连接探测器,指尖一不小心,轻轻剐蹭了一下那柔软的肌肤。 「哦噫!」柏嘉良手一抖,夸张地大喊了一声。 「别大唿小叫,」秦唯西瞟了眼两人身下闭目养神但耳朵紧闭的龙,耳朵莫名有些烧,「咳,只是不小心碰到了。」 「你最好是。」柏嘉良嘟囔着,又开始鼓捣起探测器来,「最左边的键吗?按了没用啊。」 「我看看。」秦唯西将手从温软中拿了出来,活动了下被暖的热乎乎的手指,接过探测器,望着上面疯狂乱跳的数字,蹙起眉,用力晃动两下,又熟练地斜45°角拍了拍,「应该不是坏了,这个界面就是在读数,只是……读数看起来很不稳定。」 柏嘉良摊手,一脸无辜。 「啊,看我这脑子,」秦唯西突然一拍脑袋,哭笑不得,「亚空间啊,空间都是破裂的,怎么会有固定稳定的空间坐标。」 「那咋办?」 「设置个临时位点坐标就行。」秦唯西放眼远眺,环视一圈,抬手飞出一只小蝙蝠,叼着个金属信标往一块还算巨大的漂浮碎石上飞去。 碎石上甚至还有城镇。 已经空了的泰坦城镇。 待秦唯西也戴上了类似的探测器,两人将一切准备好后,柏嘉良终于踢了踢脚下一直装聋作哑的小龙,「米切尔,准备出发!」 黑暗巨龙睁开古奥的黄金龙眸,轻吼一声,振动龙翼,毅然决然地飞入了那几乎是静谧的深渊的黑潮。 …… 「六级,还是六级。」不知道过了多久,柏嘉良蹲在龙上,盯着探测器上的数字,蹙起眉,「是不是不太对劲,我们已经飞了很久了。」 「的确,按照物质界对黑潮研究的一般规律,这么长的距离,我们应该至少迈入了七级黑潮了,」秦唯西与她并肩坐着,望着探测器传输回来的数据,「又是一个新发现,而且,有些意思——按照小龙飞行的速度,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亚空间深处,但,似乎情况还算不错。」 没有不稳定的空间涡流,也没有能将一切磨灭成灰烬的空间风暴。 被称为禁地的亚空间深处,只有绝对的安宁。 柏嘉良挠头,环视四周。 黑色的宏伟巨龙身旁,是遮天蔽日仿佛没有尽头,不泄露一丝光的安静黑潮。 按照秦唯西的说法,这时候的黑潮是「惰性」的。 但其所带来的压抑和恐惧并未因此减少一丁点儿。 「前方!」秦唯西突然严肃起来了,望着开始发出尖锐提示音滴滴作响的探测器,「前方监测到七级黑潮!」 「终于来了!」柏嘉良打起精神,深吸口气。 米切尔拍打龙翼,安静地在黑雾之中滑行,身旁压抑的安静黑色雾气似乎没有一点改变。 但柏嘉良察觉到了区别。 「秦唯西,好奇怪,」她在这静谧的世界里低声开口,「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秦唯西顿时严肃起来,瞟向连接着她胸口的监测器。 心率和各项数据还算正常,但她丝毫没有掉以轻心。 黑潮中,各种莫名其妙的直觉都应该被重视。 更别提这里是亚空间。 柏嘉良闭上眼,胸膛缓慢起伏,努力感受着那莫名感知的来源。 「秦唯西,」她缓缓蹙起眉,「很难形容。」 「正面还是负面,亦或者不分正负。」秦唯西早有应对,开始了引导性的提问。 「负面。」柏嘉良回答的很快。 秦唯西有些头疼,低头看了眼探测器。 的确还是七级黑潮。 「绝对的负面吗?完全没有犹豫的空间?」她继续提问确认,「你在模拟中对七级黑潮是没有感觉的,因为你的灵魂经得起黑潮的磨损,但……」 「没有犹豫的空间。但那种负面情绪,大概和你想像的不一样,」柏嘉良睁开眼,努力想了想,「那是一种,熟悉、讨厌、烦躁的感觉。」 「像是只每晚都来拜访你,而又打不死甩不掉的苍蝇。」她想了半天,终于给出了一个奇怪又合理的形容。 秦唯西一脸懵逼,努力理解。 「米切尔,」柏嘉良伸手拍了拍另一只在之前模拟测试中免疫黑潮的小龙,「你呢?」 「没有任何感觉,」米切尔闷声闷气。 「任何一丁点的负面情绪都没有?」柏嘉良微微扬眉。 「没有。」 龙背上的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耸耸肩,表示不理解。 柏嘉良瞅了眼黑潮监测仪,看着开始缓慢爬升到了7.4的数字,又看了看连接着秦唯西的监测仪。先注復 第488页 「你的心率变快了。」她挪了挪地方,凑过去,脑袋轻轻搭在了秦唯西肩膀上,伸手,微微扒拉开她的衣服。 白皙的肌肤上,恐怖骇人纵横交错的黑色线条依然存在,甚至比先前还要明显和严重。 「是。」秦唯西唇角提了提,笑一声,又轻轻蹭了蹭柏嘉良的脸。 柏嘉良不说话,默默伸手,将人揽进怀中。 「不用担心,」秦唯西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我现在比以前强,应该能坚持到更深处,看到更多东西。」 她又想起了上次在黑潮模拟实验中看到的,那道仿佛同时倒映着所有空间所有时间的宏伟钻面光束。 那令人震撼,颤抖的光束。 探索还在继续,秦唯西望着监测器上飙升到8的数字,身子慢慢靠在了柏嘉良怀中,额角已经溢出了汗珠。 「你还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吗?」她放任自己被柏嘉良抱紧,低声问。 「有,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但也不算严重,」柏嘉良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大概像是那只熟悉又讨厌的苍蝇飞近了些。」 「看来到时候我还是得先撤一步。」秦唯西表情有些无奈。 作为年轻的时候就能横推一世冠绝千古的绝世天才,公爵大人体会着心中那种奇妙而复杂的心情——无力,欣慰,还有点点不服气。 她竟然觉得有些新鲜。 向来是其他人依赖自己,还从没有自己依赖别人的。 「嗯,你要是撑不住就先传送回去吧,」柏嘉良点点头,迟疑了会,「我看情况,可能去核心区试试。」 「唿,以前都是我这么和别人说,」秦唯西失笑,低声呓语,双眸无神地望着眼前逐渐变得纷乱艷丽的画面——无序而灿烂的颜色在眼前交织,宛若被新手画家打翻了的油墨盘。 柏嘉良和小龙都没有反应,大概率,他们是没看见的。 幻境已经出现了,和之前任何一次看到的都不一样,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楚,信息量都要充足。 秦唯西克制着内心泛起的逃离情绪,努力瞪大眼睛。 啊,她看清楚了。 她里衫已经被汗浸得湿透,紧咬着牙关。 耳旁隐隐约约传来了柏嘉良焦急的唿喊声。 「秦唯西,秦唯西!」 秦唯西捏紧了拳头,吐出一口浊气。 那些纷乱的色彩,来自于那道通天彻地的光柱,来自光柱上镶嵌的无数面钻面镜子,来自镜面中的雷霆与火焰,沧海与人间。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近。 「倒映着所有时间和空间。」她喃喃自语,忍不住伸手,想要试着触碰到近到眼前的光柱。 那令人心智崩溃的庞大信息量。 她自然没有碰到那幻境中的光柱——一只温热的手用力握住了她的。 秦唯西略有些迟钝的想起来了。 啊,是柏嘉良。 她拉回了些理智,试着扭头,观察除了光柱之外的其他信息。 她知道这有些离谱——毕竟这只是一个幻境,哪有在幻境中还可以换视角的。 但她竟然成功了。 秦唯西怔怔望着不远处的巍峨金色建筑,突然反应了过来,抬手。 「柏嘉良!」她低喘着气,「那是物质界边境长城!」 「我怎么会看到物质界边境长城?」她极为不可思议,「这里是神界吗?」 她们已经穿越亚空间,到了神界? 亚空间真的与神界相交? 不,不对。 她不断摇头,忽略了耳旁焦急的叫喊。 这是幻境,并不是她们现在的空间坐标位置。 而且,那座物质界边境长城,显得太远,太小了。 「错了,」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不断重复,「模型对了一半,但错了。」 下一刻,她听见了遥远地方传来的用力踹倒什么东西的声音。 再下一刻,她勐地睁眼。 亚空间。 她处在亚空间边缘——她们最初放置信标的地方。 柏嘉良把她传送回来了。 秦唯西怔了怔,很快无视了身上撕裂般的疼痛和不断扩张的黑色,按了按仿佛要炸掉的太阳穴,努力与灵魂烙印另一侧的柏嘉良沟通。 「秦唯西!」沟通并没有受到阻碍,小人类语气惊惶焦急,「你没事吧!」 「我没事,挺好的。」秦唯西瞟了眼胳膊上急速扩张的黑色【死亡】,摇摇头,「你呢?」 「我在原地。」柏嘉良扭头回望,迟疑着,「我要不要回来?」 「不,如果你和米切尔没有感觉异样的话,继续往前。」秦唯西斩钉截铁,「去黑潮核心看看。」 「……好。」 过了一会儿,柏嘉良传回来了消息。 「秦唯西,我到了。」 秦唯西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抬头望向天空。 「那里有什么?」 站在龙背上,归心似箭的柏嘉良又确认了一下探测器的数值,抿抿唇。 「什么都没有。」 她望着眼前与刚才如出一撤,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潮。 「秦唯西,这里什么也没有。」 第190章 「秦唯西,你在干嘛呢?」柏嘉良懒散躺在龙上,按着太阳穴,虚眯起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第489页 「在试着构建模型,」秦唯西早就推开了一间泰坦废弃屋子的房门,端坐在桌前,一手拿一截木头,另一只手拿一柄小刀,一点点削切着,随口问,「现在到哪了?」 「都快分不清上下左右了,」柏嘉良长嘆口气,一骨碌爬起来,瞅了眼一旁的黑潮探测器,「现在是8.4级,应该快了吧。」 「别忘了我们在6级黑潮那里都不知道飞了多久。」秦唯西手指按着小刀,桌上已经落满了木屑。 而她面前,一个小小的木球正在成型。 「我不想等了,秦唯西,」柏嘉良也想起来了,哀嚎一声,有气无力地躺回了龙背上,哼哼唧唧,「想见你。」 秦唯西一声轻笑,随后语气严肃。 「米切尔。」 被公爵大人荣幸记住了名字的小龙吓得一个哆嗦,耳朵啪的一声瞬间关上。 「你别吓着小米切尔,」柏嘉良轻笑一声,「他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他最好是。」秦唯西放下了小刀,打量起手中的木球。 柏嘉良倒也真没有和秦唯西远距离调两句情,而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构建模型,是你看到了什么新东西嘛?」 「对。」明知道柏嘉良看不见,但秦唯西还是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 「看到物质界边境长城……」柏嘉良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看到长城为什么会让你觉得模型错了。」 「对了一半。」秦唯西纠正。 柏嘉良捂脸。 「到哪了?」秦唯西将桌上的木屑扫掉,随意一拨,让木球在掌中滴熘熘旋转起来。 属于泰坦的巨大房子里,公爵大人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桌前,委实是显得有些孤单和无聊了。 「8级,」柏嘉良瞟一眼,又嘆口气,语气又娇了起来,「秦唯西,我们之前怎么没觉得有这么远?」 「可能是因为之前是两个人在一起,所以觉得时间过得很快。」秦唯西随口回答,下一瞬反应过来了,耳朵微红,眼神开始飘忽且迷离。 「呀,」柏嘉良嘿嘿一笑,「会说情话了。」 「……是真话。」秦唯西嘀咕着,随后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现在觉得,好像确实分开太久了。」 她扭头望向窗外安静的黑潮。 那漫长而枯燥的旅程,甚至已经模煳了她们对时间的感知。 「你在想我。」柏嘉良忍不住翻了个身,趴在龙背上,捧着脸,笑得一脸憨。 「只是想赶紧分享我那令人震惊的猜想而已,」秦唯西嘟嘟囔囔,声音慢慢变小,「你要是真想真么理解,也行。」 「那简单。」柏嘉良又是一个翻身,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从龙背上捡起一根巨大的金属棍,双手握紧,「米切尔,张嘴!」 龙和龙骑士心灵相通,关上的龙耳朵啪的一下打开了,巨大的黑色巨龙张开了嘴,狰狞而错落的龙牙暴露在黑潮中,闪闪发亮。 柏嘉良将金属棍塞进了龙嘴里,金属棍另一端连上了自己胸口上的仪器,深吸口气,笑着大喊。 「秦唯西!我们回来咯!」 秦唯西下意识还想劝两句——黑潮中的长距离传送委实是很不舒服。 是能令举世无敌的公爵大人都难受一会的「不舒服」。 但下一刻,窗外响起了空气被压缩的尖锐摩擦声,还有巨龙含着东西发出的低沉闷吼。 她抿抿唇,仔细品位着自己心中泛起的淡淡喜悦,深吸一口气,又分几次缓缓吐出。 于是她用力推开了门,朝着收起龙翼站在漂浮巨石高处抖着龙鳞的小龙和龙骑士招手。 米切尔还在努力甩着脑袋,试图从那长距离传送的晕眩中清醒清醒,而他背上的龙骑士已经直接翻身跳了下去,随手扯开了胸前贴着的各种金属片监测器和数据传输线,朝着某一个方向狂奔过去。 米切尔龙眸往那个方向瞅了眼,默默调转方向,龙屁股对着那边,又再次关上了耳朵。 像是一尊孤孤单单的巨龙雕塑。 「想我就早说啊,」狂奔过来的小金毛热情洋溢地扑到了秦唯西怀里,一阵乱蹭,笑得可开心了,「那我就早点传送回来。」 「你,你,」秦唯西猝不及防被她一个熊抱搂住,推也推不开,也不想推开,只能无奈嘆气,「把衣服先扣好。」 本来显得人又精神又挺拔的劲装领口已经因为某人暴力扯掉所有探测器而变得乱糟糟的,甚至大开,露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雪白细腻。 纯情老蝙蝠万年老干柴可看不得这些。 「扣好扣好。」柏嘉良一边笑着一边松开了她,东倒西歪地靠在了墙上,开始系扣子。 「头还晕吧。」 「不晕。」 「我都晕。」 「那晕。」柏嘉良憨笑。 秦唯西捂脸。 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这两年是越来越多了。 「进来,」她瞟了眼不远处蹲在巨石高处的米切尔,随意拉着人进屋,将自己掌中的小木球递过去,「看看这个。」 柏嘉良左看右看,仔细端详。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表情严肃,「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木球,实心。」 「对。」秦唯西点头。 「这就是你构建的模型?」 「一部分而已。」秦唯西摇摇头,没有回答,却又反问起了柏嘉良,「你确定你在黑潮核心什么都没看到对吧。」 第490页 「对,」柏嘉良认真点头,「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那种黑潮。」 「之前的那种厌烦还存在吗?」 「存在,而且很强烈。」 「嗯,」秦唯西微微点头,拿起那个小木球,手指随意一搓,「看这个。」 那个小木球瞬间被分为了两个套娃球——一个空气大球,一个实心小球。 「哇,」柏嘉良忍不住惊嘆,发出了抑扬顿挫的朗诵声,「公爵大人这木工手艺真不错。」 「少拍马屁,」秦唯西唇角忍不住翘起了些,又很快被她压平,晃了晃手中两个球,「第一个问题,我当时坚持到了几级黑潮?」 「至少是9级了,」柏嘉良回忆了会,「当时你传送走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已经9.1了。」 「是,这是第一个思维误区。」秦唯西手指轻动,两个球在她掌心中打起了转转,「我们按照常识认为,8~9级黑潮看到的幻境就是黑潮核心区的真相,但,显然错了。」 她表情严肃。 「我明白了,」柏嘉良也反应过来了,轻嘆口气,「黑潮的级别是尘世六族自己定的,黑潮可从来没有说过核心区的黑潮就是一切的来源。」 「所以,显而易见,我在黑潮核心区看到的那些幻觉……它可能不是幻觉,」秦唯西点点头,目光望向了窗外安静而泾渭分明的黑潮,「是我们要去找的地方。」 「在哪里,我们说不定能找到一切的答案。」 「好抽象啊。」先前那次模拟的时候柏嘉良就已经从秦唯西口中听过关于幻境的描述了,此时她嘀咕着,「那种东西,真的是我们能找到的地方?」 「下一个问题,」秦唯西并不回答,而是笑笑,「我们刚才所处的地方,和幻境中是同一个地方嘛?」 「当然不是,都说了是幻境了。」柏嘉良突然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睛,「你除了物质界边境长城,还看到其他的东西,所以你才说模型错了?!」 「算是对吧,」秦唯西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没有看到其他东西,只是……」 她深吸口气。 「我看见的物质界边境长城,金色长城上的哨塔和监测塔,在城墙的另一侧。」 柏嘉良骤然愣住。 这一句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虽然物质界长城在神界和物质界的边界,但长城上的哨塔,监测塔,可都是更靠近物质界那一侧的城墙的。 「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柏嘉良结结巴巴,「幻境中,你的视角,在神界?!」 「不在,因为太远了,」秦唯西再次摇头,「神界没有那么大,那只是几位神明自己努力开拓出来的独立空间而已,没有自然演化,所以也不需要那么大的空间。」 「不在神界?」柏嘉良再次懵逼,「那,那你的视角在哪里?」 秦唯西不说话。 她想起了一个快要被遗忘的矮人——塔尔。 他当时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物质界边境长城,是在抵御黑潮】 【也就是说,黑潮是从神界的方向来的吗?】 她现在看到了更多东西了,反而印证了这个猜想。 所以,这就是神界的秘密么? 她觉得——是,也不是。 她信任自己的旧友,也坚定的相信,神爱世人。 「我必须要强调一点,」秦唯西缓缓开口,举起了两个小木球,「神界很小,非常小。」 柏嘉良望向她手中的两个小木球,蹙紧眉,思索着。 「啊!」她突然反应了过来!险些惊叫出声! 「明白了吗?不是巧克力饼干球。」秦唯西嘆口气,「是巧克力夹心饼干球。」 两个小木球在她掌心滴熘熘旋转。 「这个,」她举起了那个空心的,更大些的木球,「这个是物质界。」 「而这个,」她又举起了那个实心的小木球,「这个是神界。」 「神界,不在高空之上。」她表情平静。 「它在物质界之下,之内。」 …… 当两人思绪重重地坐在龙背上远离黑潮,打算回物质界时,几道尖锐的铃声打破了沉默。 「公爵大人,谢天谢地,可算联繫到你们了。」通讯另一头,海洛伊丝明显松了口气,「大家都急疯了,要不是您二位留在生命之树的烙印还亮着,我们都以为……」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秦唯西心中泛起了不详的预感。 「我们去了多久?」她蹙起眉。 「公爵大人……」海洛伊丝轻嘆一声。 「你们失联了四个月。」 第191章 「……这就是我在那一瞬间看到的东西,我就此构建出了这个基础模型,你们看这两个球……」 「您能确定吗?!这可是个惊天动地的大发现!之前绝大部分学者做的假想实验可都是建立在经典模型之上!这,这……」 「不能,但……」 柏嘉良坐在会议室边缘的角落里,用一份简报挡着脸,会议室正中秦唯西和各族首领的交谈穿过了风,零零碎碎的落入了她耳中。 她没心思听,只愣愣望着窗外的风景。 走时是个天高云淡的艷阳天,回来的时候,却已经进入了精灵教国的雨季。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地打在了会议室的屋顶,像是一大队军人行军时军靴沉重踏在湿润的泥土上,又像是密集的战鼓。 第491页 被雨水淋湿的透明窗户显得世界都模煳而灰暗起来了,雨中的人大多穿着一身黑或灰,或提着公文包,或抱着什么文件或资料,行色匆匆。 偶尔有人互相撞了一下,手上抱着的东西散了一地。相撞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也没谁指责对方,只是都蹲下来快速收起落在雨水中的杂物,又再次擦肩而过。 柏嘉良揉了揉太阳穴。 她这才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们的确在那古怪的黑潮中待了四个月。 倒不是因为这场雨,而是因为整个精灵教国的气氛都不一样了——原本只是紧张,但一切都还算有序,但现在,在离黑潮来临倒计时只剩一个月不到时,整个精灵教国生命之树内就像一张绷紧了的弓弦,大家都紧张到唿吸急促,甚至有些神经质起来。 她刚想收回目光,可一道明媚的白色却突然闯进了她的视野。 柏嘉良有些讶异,微微推开了窗,闷热湿润的风携着雨滴吹进了屋子,她也得以看清楚那道明媚的白色。 那是个人类姑娘,看起来顶多只有十五六岁,个子不高,身子也瘦,穿着一身大大的白色厚外套,额上全是汗,一手打伞,一手抱着个文件夹往这边跑。 柏嘉良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放下那份简报,又瞟了眼还在交流的秦唯西等人,悄咪咪地熘到了墙缝,推开门,窜了出去。 「你好,」她站定在那个人类姑娘面前,笑着打了个招唿,「在忙吗?想问您几个问题。」 「还好,」人类小姑娘一个急剎车,瞪着大大的黑色眼睛,望着眼前的人,突然反应了过来,「啊,您是,您是小柏团长!」 柏嘉良笑着点点头,「是我。」 「您想问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上的活真的不太急,小姑娘站定,明明还在喘气,脸上又绽放出明快的笑容。 「你看起来,不那么紧张,而且……大家都穿得灰扑扑的。」柏嘉良看了看小姑娘衣角缝着的小红花。 「是我妈妈缝的,」小姑娘顺着她的目光看下来,又笑着回答,「妈妈听说我要来精灵教国这边工作,说要穿的好看点,就给我缝上了。」 「我看大家都穿得灰扑扑的,一开始也想穿灰色,是闻人长官让我穿得明快鲜艷些。」小姑娘显然开朗又健谈,「她说,『放眼望去一片灰一片绿,还以为黑潮进来了呢,不好看,死气沉沉的,还是明媚些好。』」 于是柏嘉良也笑了起来。 还能吐槽,看来妈咪的精神状态应该还不错。 「其他各族都这么紧张么?」她又追问了一句。 小姑娘表情严肃了些,微微点头。 「但咱们人类还是好些,」她又笑了起来,「算是无知者无畏吧。」 「知道了,」柏嘉良若有所思,又笑着挥挥手,「去吧,谢谢你。」 「不客气的,小柏团长。」小姑娘像一阵风一样飘走了。 柏嘉良静静站在原处,靠在了墙上,想起了自己刚才在简报上看到的内容。 各族备战人群精神压力愈发大了,按照歷年黑潮的惯例,调了一些年轻的人类小姑娘小伙子去各族的各级指挥部帮忙。 年轻而未经世事的小人类总是格外的精神阳光,笑容灿烂的。 柏嘉良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再次意识到了些模模煳煳的东西——人类绝不是尘世六族中可以被忽视的一族,而各族也绝不仅仅是因为曾经的盟约,才在千万年之间一直对逐步走向孱弱的人类秋毫无犯。 而是,一些更切实的原因。 比如,长寿种比短寿种寿命更长,可以经歷更多的人生,见过更多的人,走过更多的路,可以不费什么力就能修炼到大多数短寿种终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能更好的记录歷史,能更冷静的权衡利弊…… 于是,也渐渐失去了勇气。 那种在故事中被称为「愚蠢而值得敬佩的血勇」,那种笑对死亡的骄傲。 长寿种终其一生都离死亡太远了,以至于死亡真的来临的时候,往往不如短寿种坦然。 柏嘉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始喃喃自语。 「或者说,人类才是主心骨吧。」 …… 「在想什么呢?」身后突然传来了秦唯西的声音。 「啊,没什么没什么,你们谈完了?」柏嘉良骤然从那种飘忽的意识流中抽离出来,刚还在为短寿种良好的心理素质骄傲的她,望着眼前这个海伦大陆上活了最久的老蝙蝠,莫名有些心虚。 「算是吧,他们将我给出的模型递交给了各族学者进行讨论了,」秦唯西站在了她身旁,也靠在了墙上,又蔫儿吧唧地嘆口气,垂下头,「你刚才不在,我被闻人给冷脸了。」 「嗯,猜到了。」柏嘉良默默点头。 她俩一失联就是四个月,妈咪精神状态还算良好就已经令她格外惊喜了。 「我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两人一起缩在角落里,秦唯西暴露出了外人难以一见的委屈碎碎念,「但这不怪我啊。」 柏嘉良不多说,伸手,唿噜唿噜了秦唯西脑袋。 「哈,」被揉了脑袋的秦唯西表情有些古怪,然后,骤然笑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嘆气,「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她直起身子,拍拍柏嘉良的肩,「去,做个体检,他们已经安排好了。」 第492页 柏嘉良点点头。 足足失联了四个月呢,这四个月两人过得莫名其妙,甚至没有合过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身体现在算是什么状态——秦唯西可以四个月不合眼,她不行啊。 「我现在在想,那种黑雾,是不是并不仅仅是在模煳我们的时间感知。」秦唯西边走边说。 「你的意思是,」柏嘉良微微顿步,「里面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嗯。」秦唯西点头,「时间流速不一样,刚才闻人也提出来了这个词儿。」 「时间……」柏嘉良喃喃自语,脑子里顿时冒出了个人。 那个可以肆意出现在任意一个时间节点的神秘男人。 自从上次分别,他们似乎很久没见面了。 「不理解,」她努力将那人放在了脑后,又想了半天,费力地摇了摇头,「黑潮里面和外面时间流速为什么会不一样?」 「交给学者们去头疼吧,」秦唯西摊手,「至少现在勉强确认了一点——亚空间里的黑潮安静到『惰性』了,大家的主要精力还是可以放在物质界,不用太过于担心亚空间突然冒出黑潮前后夹击什么的。」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柏嘉良点头表示贊同。 又拐过一条走廊,前方已经是将一切都准备好了的检查人员,迎着两人走了过来。 柏嘉良加快了些脚步,却突然一怔。 秦唯西止步了。 「你不体检吗?」柏嘉良讶异扭头,望着她。 「我四个月不睡又不会有什么问题,」秦唯西顾左右而言他,「我自己的身体状态我知道。」 「秦唯西,你在心虚什么?」柏嘉良面无表情。 秦唯西只能无奈笑笑,耸耸肩,「我就不了,我现在的状况,真要去体检,他们的仪器会爆炸的。」 她朝着柏嘉良微笑着挥挥手,「快去快回,我在外面等你。」 柏嘉良紧紧抿着唇,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屋子,又突然转身,表情严肃,「回去让我看看。」 「好好好。」秦唯西小声嘟囔,挠挠头,耳朵突然一红,又招手,「那我在你房间等你。」 …… 等体检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精灵教国内亮起了淡绿色的灯,秦唯西盘腿坐在柏嘉良的小床上,外套被她放在了另一边,正低头仔细读着失联着四个月的各种资料。 「检查结束了,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需要好好休息。」柏嘉良也在脱外套,又爬上床,将秦唯西手上的文件抽出来,丢在了一旁,揪住了秦唯西的衣领,「我给你脱还是你自己脱?」 秦唯西轻咳了几声,默默推开了这人温热的手掌,慢吞吞的,一颗一颗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柏嘉良倒吸一口凉气。 「秦唯西,你……」 前几次看还只是纵横交错的黑色【死亡】线条,此时赫然已经快要将秦唯西整个包裹住。 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茧。 「秦唯西,你还有多少时间。」柏嘉良声音颤抖起来,仓皇地将扣子合上,微微扭过头,急促地低喘着气。 「不知道啊,」秦唯西靠坐在床上,唇角勾起一丝笑,语气慵懒,「我也是第一次嘛。」 柏嘉良深吸口气,勐地低头,用力吻住了她的唇。 冰凉的唇,一点都不软,冷得像冰。 「秦唯西,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她含着秦唯西的唇,低声呢喃。 「我知道。」秦唯西仰着脖子,应和着她的吻,含含煳煳地回应。 「那你想好了吗?」柏嘉良微微离开了些,眸子里是复杂纷乱的情绪。 期待,而哀伤。 秦唯西静静看着她,过了很久,摇了摇头。 于是哀伤变得更多了,像是湿漉漉的雾气。 「秦唯西,我们做吧。」柏嘉良又吻上了她的唇,「你上次说过,你不会拒绝的。」 年轻而骄傲的女孩上次推开了,但现在,她很想抛弃自己当时的自尊。 「不。」秦唯西再次低声回应,按着柏嘉良的肩膀都多了丝抗拒。 「为什么?!」柏嘉良有些急了,「你,你答应过我的!」险注腐 「现在,不好看。」秦唯西望着自己裸露了一小截的胳膊。 白皙的肌肤,几乎已经全变成黑色了。 「我不在乎!」柏嘉良几乎是在低吼着。 秦唯西默默扬起脑袋,在女孩炽热的唇上又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可我在乎。」 第192章 精灵树屋的屋顶,两人并肩坐在粗大的树藤上,头顶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茵,在夜空下泛着梦幻般的淡绿色的光影。 秦唯西却没心思欣赏这份美景。 此时的公爵大人小心翼翼地往身旁瞟。 她身上已经够凉了,但她还是从身旁感受到了一丝丝冷意。 柏嘉良和柏长风真不愧是母女啊,连生气起来的制冷效果都是一样的优秀。 「你生气了?」过了很久,她挤出一句干巴巴的问话。 「没有。」回答干脆而冰冷。 「但你说我们出来赏月。」 「对。」 秦唯西抬头。 万里都是云。 还在下雨。 瞪大眼睛也找不到一个月亮。 第493页 于是秦唯西得出结论。 「你生气了。」 「没有。」 秦唯西抿抿唇,慢吞吞往柏嘉良身旁靠了靠,柏嘉良没躲,但也没有管她,只是托着腮,愣愣望着前方。 「对不起。」 「哦。」 秦唯西还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瞟到了撑着伞匆匆走来的闻人歌,背后下意识绷紧,下一瞬间,炸成了一片小蝙蝠四处乱飞。 当闻人歌爬上屋顶时,只看见一只圆滚滚的小蝙蝠扑腾着蝠翼和小短腿直往柏嘉良怀里钻。 闻人歌唇角提了提,忍不住伸手,揪住了小蝙蝠的后脖颈,将其提熘了出来。 小蝙蝠四肢耷拉下来,小黑豆子一般的眼睛幽怨地望着柏嘉良,似乎是在埋怨她压根不解开一颗扣子它钻都钻不进去。 于是柏嘉良的唇角终于提了提,从闻人歌手中接过了小蝙蝠,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小蝙蝠还想往她怀里钻,被柏嘉良一根手指按住蝠翼,只能乖巧而哀怨地待在了肩膀上,承受着闻人歌的「和善」注视。 「心情不好?」闻人歌倒也没持续性关注小蝙蝠,而是坐在了秦唯西方才坐着的地方,和柏嘉良一起望着远方。 「没有。」柏嘉良依旧是止口否认,又多问了一句,「您来干嘛?」 闻人歌舒适地靠在了粗壮的老树藤上,懒洋洋的。 「赏月。」 柏嘉良:「……」 肩膀上的小蝙蝠委屈地扇了扇蝠翼。 看看吧,你说你刚才是不是很气人。 「您又在为什么忧虑?」过了会,柏嘉良轻声开口。 「这次的黑潮,好像和歷来都不一样。」闻人歌望着远方,温声说,「不管是半年前泰坦突然全盘压上的大举进攻,还是这次亚空间出现的神秘惰性黑潮,都让我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您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难说。」闻人歌轻笑一声,「看问题要辩证。」 「但……」她顿了顿,「这次黑潮,要做好打一场前所未有的硬仗的打算。」 柏嘉良微微垂下了眸子,唇角又一丝自嘲的微笑。 是啊,前所未有的硬仗。 六族联盟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而自己也早就被「剧透」了。 秦唯西必将登神。 她看看远处忙碌的人群。 现在这样悠闲闲暇的日子,或许已经是从缝隙中偷来的了。 她肩膀骤然一松,和闻人歌一样,懒懒散散地靠在了树藤上,唿吸也平缓起来,像是卸掉了什么天大的包袱。 「我不如您,」她轻笑着,语气怅然而坦荡,「我是个只贪恋自己的自私的傢伙罢了。」 闻人歌扭头看了眼她,又盯住了柏嘉良肩膀上的小蝙蝠。 小蝙蝠却没看她,黑豆子般的小眼睛静静望着柏嘉良的侧颜。 她突然飞了起来,落在了另一边,眨眼间,秦唯西坐在了柏嘉良另一侧,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手心有汗。 柏嘉良慢慢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又瞟她一眼,愣了愣,「你拿这个出来干什么?」 秦唯西右手上,赫然是一柄小镰刀,镰刀末端有一颗血色的宝石。 那是仿制精灵教皇阿忒若普斯神器的小镰刀,具有一定神器的权柄,甚至能够让被两界之间障壁隔开的神与人进行沟通。 在旅程前期,尤其是在精灵教国时,这柄小镰刀出现的还挺频繁的。而到现在,陷入黑潮危机的物质界已经再也无法和神界联繫上了,这柄小镰刀也就很久没有登场。 「唔,只是拿出来看看,」秦唯西将其在手中轻抛了几下,想了想,塞给了柏嘉良,「拿着,给你了。」 柏嘉良一怔,随后瘪了瘪唇。 「也是,你拿着很快就没用了,」她手指轻轻按压着小镰刀的刀柄,嘆口气,「秦唯西,很快就能和旧友见面了,开不开心?」 秦唯西常年的「学习」告诉她,这是个需要求生欲的问题,欲言又止之间,柏嘉良又晃了晃小镰刀,唇角泛起笑,「你是想登神之后让教皇陛下当个传话筒么?」 「你是这样想的?」秦唯西一怔,随后抿抿唇,眼眸深处有一丝无奈,「嗯,算是吧。」 柏嘉良狐疑地看她一眼,只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但又想不出为什么。 「说起来,你送了我不少东西啊。」柏嘉良想了想,伸手,手腕一翻。 树屋屋顶顿时多了一堆东西。 有家之剑、夜兽面具、小蝙蝠挂坠,还有被秦唯西视为宝贝的,用来记录一些乱七八糟见闻的小日记本儿。 「那个,」秦唯西望着那个翻着捲儿记录了自己和故交好多黑歷史的小日记本,顿时有些慌,「那个能还我吗?」 「不行,」柏嘉良按住了她的爪子,笑得贱兮兮,「我还没看过。」 「没看过?」秦唯西磨起了牙,「你从我这儿抢走了这么久,还没看过?」 她视线一转,瞅见了闻人歌眸中好奇的目光,顿时更加紧张,反手再次按住柏嘉良的爪子,「不许给别人看!」 「好好好,不给。」柏嘉良轻笑起来,先收起了那个小日记本,「等你登神之后再看吧,唔,让我有点新鲜的东西可以用来思念。」 秦唯西原本微微扬起的唇角顿时僵住了。 第494页 「还有,妈咪给的记忆晶石,我也还没来得及看呢,」柏嘉良又看了眼身旁的闻人歌,脑袋靠过去,靠在了她肩上,「妈咪,等我闲下来呗。」 「当然,」闻人歌倒是很大度,「那么多东西,你肯定是要有时间的时候慢慢看的。」 唇角笑意僵住的秦唯西,此时终于微微嘆了口气。 「你不记得了啊。」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柏嘉良皱起了眉头。 「我不记得什么了?」 「不记得也好,」秦唯西却还在自说自话,「万一呢,对吧。」 「秦唯西!」柏嘉良有些恼了,伸手,捏住了她的脸,「别搞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 秦唯西却笑着迎过去,按住了柏嘉良后脑勺,将其拉入怀中,用力在她鬓角上印下一吻。 「柏嘉良,」她语气温柔宠溺,还带着一丝无可奈何,「你一定要记住。」 「你让我记住什么啊!」柏嘉良更生气了,开始在她怀里扑腾。 秦唯西手上持续用劲儿,任由张牙舞爪的小金毛在自己怀里撕咬打闹,又瞟了眼被她摆出来的,自己送她的那么多东西,最后落在了那柄小镰刀上,笑而不语。 只是一抬头,对上了闻人歌若有所思的目光。 秦唯西笑着摇摇头,又眨了眨眼。 「我没听懂,」闻人歌唇角抽了抽,「不用给我使眼色。」 秦唯西:「……」 她最终还是笑了出来,笑得放松而坦然,甚至带些狡黠。 「秦唯西!」柏嘉良终于挣脱了她的钳制,生气地望着她,「我到底要记住什么啊!」 「要记住,」秦唯西的笑容慵懒而肆意,「我送你的每一份礼物。」 「谜语人谜语人,」柏嘉良怒目圆睁,伸手,狠狠将人按在了树藤上,一翻身,咬牙切齿地骑在了她腰上,小爪子一下下拍着她的肩膀,「我最讨厌谜语人了!」 秦唯西被欺负着,却笑得欢畅。 闻人歌默默移开了目光。 没眼看。 还觉得,身旁空落落的。 在一旁的笑闹声中,她眸中略有丝孤寂,愣愣地,不知道看向哪里。 只是,突然瞟到了那柄小镰刀。 闻人歌沉思了一会。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挑了挑眉,又看了眼一旁刚才被按着打现在被按着亲的公爵大人。 于是她的唇角也泛起了笑意。 ------------------------------------- 柏长风睁开了眼睛,凝视着面前漂浮着的一枚银色的戒指。 戒托上,有一块正闪着明亮光芒的黑灰色晶体。 一块【死亡】规则的结晶,来自精灵教国卫国战争的死去军人意志的集合。 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死亡】规则都来自秦唯西。 唯独这块不是。 她缓缓伸出手,握紧了那枚戒指,一唿一吸,胸膛起伏。 壮大了不少的【死亡】晶体顺着她的唿吸改变着频率,很快,调整到了同一速度。 柏长风垂下眸子。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躺在天鹅绒垫子上的躯体。 躯体因为不断吸收泰坦半神遗留下来的神力而变得更加恐怖强悍,而灵魂也在这片诡异空间和【死亡】晶体的不断沖洗中变得格外凝实。 「比之前强了不止一点。」柏长风喃喃自语。 她通过那块【死亡】晶体,与物质界的另一种【死亡】沟通。 那种【死亡】,最近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壮大膨胀。 「……不用等待太久了。」她在原地站了许久,又忽然笑了起来。 「闻人,我要回来了。」 …… 柏嘉良和秦唯西返程一个月后。 黑潮,如期降临。 第193章 「那就是黑潮么?」 人类防区,第一道防线北方一百公里,两只巨龙拍打着龙翼,远远观望。 远方的天际尽头,有一长条几乎不可见的黑色细线。 「是了,那就是黑潮了。」光明巨龙背上的小伊莉莎怔怔地自问自答,又扭过头,看了眼身后略显得有些紧张的狮鹭骑士们。 狮鹭骑士们大多脸熟,都是以前骑兵连的老面孔,此时再次组成了一只侦察骑兵小队,和两位龙骑士一起前往探查。 「尤拉西斯,尤拉西斯?」她又叫了声身旁似乎是在发呆的人。 「啊,」尤拉西斯似乎是才回过神来,深吸口气,「走,出发。」 冰霜巨龙仰头咆哮一声,光明巨龙随之长啸,狮鹭们也纷纷怒吼起来,宛若一曲激昂的交响曲。 伊莉莎又回头望了眼那隔了上百公里依然巍峨的城墙,目光上移,落在了城墙上猎猎飘扬的旗帜,深吸口气,扭头,轻拍龙背。 伊娃跟着安妮拍打着龙翼,两龙并肩而行,伊莉莎瞅准了时机,几步冲刺,起跳。 伊娃稳稳噹噹地一昂龙首,修长的龙颈摆动,正好将人托起,甩到了安妮背上。 冰霜巨龙喷出两道不爽的鼻息,带着冰碴子,扭头,硕大的龙眸盯着伊娃。 伊娃唇角咧开,露出亮闪闪的龙牙,像是在笑。 「你怎么来了?」尤拉西斯微微蹙眉,无奈而疑惑地望着蹭到自己身旁一屁股坐下的小伊莉莎。 「你刚才发什么呆呢?」伊莉莎反问。 第495页 尤拉西斯移开了视线,凝视着那道越来越近越来越粗的黑线,用力眨了眨眼睛,又睁开。 「只是感觉有点恍惚,」她斟酌着词句,低声说,「在模拟中经歷了那么多次,突然就要面对真正的灾难了。」 「那就是黑潮啊,」她嘆了口气,又轻笑出声,「感觉挺不真实的。」 伊莉莎抱膝坐在旁边,静静望着她。 「我感觉,」她小声嘀咕,「你没说真话。」 尤拉西斯终于看了她一眼,漂亮的蓝色眼眸中是伊莉莎看不懂的复杂神情。 她的确没说真话,因为……说起来有点丢脸。 她心中竟然泛起了一阵阵恐慌。 那并非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一位革新军元老,百战将军来说,她在刀尖上与死亡共舞的次数多了去了,不差这一次。 但只有这次。 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终点。 仿佛许多次擦肩而过的死亡,终于站在了道路的尽头,朝着自己微笑。 尤拉西斯有些迷信自己对于危险的感知的直觉,此时她的心脏跳得愈发剧烈起来了,望着那在一瞬间似乎就靠得极近的黑潮,唿吸急促。 「我的确没说真话,」她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沙哑了些,「但,小伊莉莎,刚铎的小余孽,餵不熟的小狼崽,你也有瞒着我的事吧。」 伊莉莎怔了怔,随后用力咬紧了牙,眸中透着一丝不可置信。 尤拉西斯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随后露出一个伊莉莎熟悉的,英气又肆意的笑容。 「我不管你的小算盘,但执行完这次任务再算帐,嗯哼?」 伊莉莎眸子剎那间黯淡了些,随后燃起些怒,胸膛剧烈起伏,刷的一下站起身,气得攥起拳头,扭头就走。 走到冰霜巨龙龙躯边缘,她突然转过身,低吼一声,「我以为你懂。」 尤拉西斯头也不回,只是唇角微微提起,挂上一丝嘲讽的笑。 「你当时问我那个问题,还让柏嘉良问我那个问题,我以为你懂了,」伊莉莎却还似不解气,又倒转几步,走到尤拉西斯身后,发出幼兽遭了委屈的愤怒咆哮,「你凭什么这么想?凭什么!」 「凭你是刚铎末代皇族。」尤拉西斯表情淡漠,唇角依然是嘲讽的笑。 「闻人歌答应过我了!我有全新的开始!」伊莉莎声音变得尖锐而高昂。 「那是她,不是我。」尤拉西斯凉凉地瞟她一眼。 伊莉莎被那目光冻得心凉了半截,鼻尖骤然一酸,眼前模煳了起来。 她很聪明,她当初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闻人歌话语逻辑中的破绽,为自己撕出一小道未来的口子。 但是她不明白,尤拉西斯前后的态度差异为什么这么大。 她觉得自己冷静下来,应该能想明白的。 但她冷静不下来,无名的火蹭蹭往上冒。 从没有这么生气过。 「如果闻人歌说出这种话,柏嘉良说出这种话,我都能理解,」她紧紧咬着唇,委屈而倔强,「尤拉西斯,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如果你们真的一直在防备我,为什么又让我进军队?为什么又带我去接触龙骑士选拔?」 这说不通,完全说不通! 「你在以什么身份和我发脾气?」尤拉西斯声音依然平静,甚至带着一贯的笑意,「回去,伊莉莎,做了这么久军人了,现在是任务时间,执行命令不懂么?」 伊莉莎深吸口气,扭头就走,快跑几步,跳回了自己的龙背上,死死盯着那片愈来愈大的黑潮,一言不发,胸膛起伏。 伊娃背上的龙鳞突然炸开了点,她茫然低头,看见自家龙正在对着冰霜巨龙龇牙。 「没事的,伊娃,」她轻轻抚摸着伊娃修长的龙颈,挤出一个笑容,「谢谢啦。」 光明巨龙向自己的骑士传达了一个「安心」的情绪,又狠狠瞪了冰霜巨龙两眼。 安妮倒是没有理睬伊娃的挑衅——她正通过心灵契约与龙骑士交流。 【不得不说,临时扯的谎真是拙劣,那小姑娘仔细一想就想明白了。】 【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就行。】 尤拉西斯唇角微微扬起。 【呵,别扭的人类,】冰霜巨龙冷漠评价,【早知道有今天,以前别费这么多心思不就好了?你这么软的心肠,应该找只温柔感性的龙】 【安妮你就很温柔感性啊。】尤拉西斯笑。 【少放屁。】 尤拉西斯笑容又扩大了些,眸中有些无奈。 【以前哪知道以后的事呢?】 ------------------------------------- 「你说,要是在学校的时候知道有今天,你还会答应带我回公爵府么?」兽境防区,第一道防线之外,雪白漂亮的大猫和洁白的月狼并肩而行,脚步轻快。大猫软乎乎的尾巴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巨狼,轻声问。 「以前哪知道以后的事呢。」沃尔芙表情淡定。 和尤拉西斯与伊莉莎她们一样,她俩也是出来侦查情况的。 大猫张开嘴,眸子里是淡淡的无奈。 自己作为普拉斯达家族的一员,拥有角逐兽境王族的权力,自然也要担负起相应的义务。 上战场,是肯定的。去最危险的地方,也是必然的。 但沃尔芙其实可以不来。 第496页 她是兽境十二勇士之首,波琳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的唯一后代,又是公爵府的大管家。 祖辈和秦唯西的余荫,足以让任何一位伊万家族的后代无条件拥有生命之树内的名额。 那是珍贵的,末日的船票。 之前也有伊万家族的后代请求放弃名额参战的,但往往还没申请就被公爵大人打了回来,捏着后颈皮就丢进了生命之树里头。 她以为沃尔芙也会被这样。 但……也不知道这只丝毫不懂说话艺术的蠢狼,是怎么说服公爵大人的。 「我饿了,想吃你烤的小鱼干。」她的尾巴垂下来了些,声音低低的。 「你这个时候犯懒了?」身旁巨狼吓了一大跳,差点蹦了起来,「不行!好歹先完成任务啊!」 凯特:??? 她气唿唿的小跑起来,很快就将巨狼甩在了身后。 巨狼咧开了嘴,也加快了步子。有些费力地跟住了速度加快的雪豹,偶尔抬头,看一眼远处逐渐逼近的黑潮。 近了,更近了,凯特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仰头,望着那还有一大段距离,却似乎已经高达百米的巨大浪潮。 「沃尔芙,」她尾巴竖了起来,根根炸起,「这是正常情况吗?」 「上一次黑潮的时候我还是个狼崽子,被公爵大人放在生命之树里面了,」月白色巨狼神色凝重,来回踱步,「但……好像不太正常。」 猫狗面面相觑。 「黑潮,有这么大吗?」 …… 「米切尔,定位。」 「我们正面朝黑潮飞行,目前时速五百公里每小时,距离血族防区七百二十六公里,距离人类防区九百六十公里,距离黑潮……一千公里左右。」 「嗯。」柏嘉良低头将数据发给了正在开紧急作战会议的联邦政府。 秦唯西和闻人歌都在那儿。 十分钟后。 「米切尔,定位。」 「方向不变,时速不变,」小黑龙表情有些茫然,「距离血族防区六百五十公里,距离人类防区八百八十八公里,距离黑潮……大约六百公里。」 「停!」柏嘉良勐得抬头! 她震惊地望着似乎在瞬间就近了许多的黑线。显祝服 不,已经是一条黑带了。 「它的速度……好像比我们还快。」 「这不应该。」她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疯狂在终端上敲打,点击发送。 【黑潮!速度比之前快了将近百倍!必须马上将第一道防线之后的普通人撤到第二道甚至第三道防线之后!】 之前的许多战备在这样急速到恐怖的黑潮面前,都像是纸煳的盾牌一样! …… 「各只侦察小队的数据都发过来了,情况称得上危急。」海洛伊丝主持着紧急作战会议,神色凝重,「这次黑潮的边缘直接就是三级浓度,压根没有给普通人缓冲空间,而且速度比之前快了上百倍!」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率先移向秦唯西。 可秦唯西,只是愣愣地望着长桌对面。 「公爵大人?」里齐皱着眉询问。 「不好意思,没有走神,我只是想问,」秦唯西指了指对面的空座位,蹙起眉,「还有人要来参加会议么?」 「为什么,那里还有张空椅子?」 大家一怔,目光移向秦唯西对面的高背椅,随后都愣住了。 之前,好像所有人都没发现,那里多了张椅子。 「没有了,」海洛伊丝皱着眉,环视一圈,又看了眼会议记录,「应到七人,实到七人,没有问题。」 但是长桌旁有八张椅子。 空着的那张,不在角落,而在正中。 秦唯西沉默了一会,眸光流转。 「笃笃笃。」会议室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是谁!」所有人背后一毛,齐刷刷看向门口。 闻人歌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海洛伊丝,」她死死盯着那扇木门,声音沉着,「再念一遍会议纪要。」 「我不明白,」海洛伊丝揉了揉眼睛,再次念,「黑潮降临后第一次紧急作战会议,应到八人……」 她突然一怔。 字迹变了。 可那的的确确是自己的笔迹,没有涂改过的笔迹。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应到八人,迟到,一人,实到,八人。」 「笃笃笃。」会议室的门依然在锲而不捨地响着。 「请进!」秦唯西突然高喊一声。 众目睽睽之下,门开了。 门外站着个衣着朴素样貌朴素的男人。 「对不起啊,迟到了一点点,孩子不听话,委实是有些麻烦。」他笑得温和没有半点敌意,快步走了进来,冲着秦唯西微笑示意,「好久不见,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在「现在」和「物质」中见面吧,有让你们觉得奇怪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了。」 他走到会议桌旁,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舒服坐定在了那张空椅子上。 第194章 「有让你们觉得奇怪的地方,请多多包涵了。」男人长着一张普通到丢到人群中就找不着事后也记不住的脸,表情温和,轻描淡写地说着。 秦唯西见到他,反而放松了些,微微向后靠,笑着抬手示意,「他们还不认识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第497页 「好的,公爵大人。」男人乖巧站起身,笑着向所有人点头示意,「海洛伊丝,闻人歌,瓦伦媞娜·冯·德莱恩·阿斯堪尼亚·维特尔斯巴赫,诺布尔,普希森,还有……啊!里齐,我们很久没见了对吧。」 无所畏惧铁腕铁血的黑狼王身子战慄起来。 「是你,是你!」 「是啊,是我,我昨天才给你过过生日呢,」男人笑得开心,又看了眼腕錶,笑容一僵,「啊,不对,按照你的时间……应该是,五个月前。」 里齐狼眸中是浓浓的惊惧。 「物质界的时间过得这么慢的吗,」男人却还在盯着自己的腕錶,盯着秒针滴滴答答的走动,表情不可思议,「你们得多无聊啊。」 「跑题了。」 「啊抱歉公爵大人……」男人随口答应,随后一怔,抬头。 那句催促并非秦唯西发出的。 闻人歌盯着他的眼睛,再次敲了敲桌面。 「有意思,」男人微微挑眉,打了个响指,「我没挑错人。」 他舒服地栽到了椅子里,翘起二郎腿,「这里没有会转的椅子吗,我喜欢会转的椅子,唔,算了,我刚去看了一下,这里没有会转的椅子只有树藤椅,树藤椅很好,我喜欢树藤椅,啊,又跑题了对吗?抱歉,真是抱歉,好久没到物质界了有点兴奋,不,不是兴奋,是不适应,啧,连个合适的形容词都想不起来。」 在闻人歌试图将钢笔朝他脸上丢之前,他及时开始了自我介绍,「各位好,你们之前大多没见过我,但应该被我搞的事儿弄得难受了一阵。普希森,杀死年老巨龙的连环案是我安排的;海洛伊丝,衔尾蛇是我的私人印章 ,唤醒灰雾的幕后主使者是我,抱歉那些战士真的很英勇;诺布尔,你的父亲罗伊做的那些事是我怂恿的,至少,部分是我怂恿的;里齐,啊,我们是老朋友了,但我还是得告诉你,艾伦尼乌斯号上的惨案有我一半责任;闻人歌,唔,我没对人类做些什么,但依然很抱歉,泰坦的袭击是我安排的,如果没有袭击柏长风可能不会死,对吧?」 他最后转向了血族女王,沉思一会,「啊,瓦伦媞娜·冯·德莱恩·阿斯堪尼亚·维特尔斯巴赫,又长又难记的名字,年轻而没什么话语权的小血族,我倒是确实没和您有过交集,毕竟我光和公爵大人打交道了。」 「没事,我习惯了。」血族女王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回应。 「哈,」男人轻笑起来,突然一抬手,「好了,这就是自我介绍,我是个大坏蛋,至少在你们眼中,我肯定是个大坏蛋。」 会议室陷入沉默,唯有交织的唿吸声愈发急促。 「嗯,我知道这些信息量很大,所以我给你们一点反应时间,」男人抬起手腕,瞟向腕錶,另一只手举起,「给你们三秒钟够了吧,三,二,一,好了,提问时间!」 「名字。」闻人歌指节曲起,再次敲了敲桌面,「作为一个自我介绍,它缺了最重要的一部分,你的名字。」 「名字啊,」男人怔了怔,微微低下头想了会,「如果你们非要称唿我,张伟怎么样?」咸注敷 「你开什么玩笑!」普希森反应过来了,龙眸怒瞪,一拍桌子。 「没开玩笑,」男人瞬间举手投降,看起来老实巴交,「真名,某种意义上的真名。」 闻人歌竟然微微点头,认可了他的回答,不动声色地打开了面前的终端。 秦唯西抬手,拍了拍普希森的肩膀,环视一圈,「还有人有问题吗?」 「我,我有问题,」海洛伊丝声音沙哑地开口,举起了会议记录,「椅子,和会议记录,你怎么做到的,催眠?还是什么妖术?」 「没那么玄乎,」男人嘀咕一声,身子往后靠了靠,舒服缩在椅子里,「椅子就是你们安排会场的人放进来的啦。」 他伸手往椅子下摸了摸,扯出一个小小的盒子,丢在桌上,「一个感知过滤器,让你们安排会场的人看不到它,误以为少了一把椅子。」 「至于你的会议记录,」他咧开嘴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另一本会议记录,晃了晃,丢过去,「你刚才那本,笔迹是我模仿的,我擅长模仿笔迹。在一皮秒之内换过来就行了,绰绰有余。」 「这不太像是你的作风,」秦唯西淡淡开口,「我还以为你会让她现写一个再丢到一分钟前呢。」 「我的确能这么干,」男人微笑点头,「但这是『现在』与『物质』啊,我这具身体……」 他掐了把自己胳膊上的肉,然后嗷的一声,疼出了眼泪,扯着嗓子,「的的确确!是一具物质界躯体!」 秦唯西唇角抽了抽,环视四周,「还有人有问题么?」 「有,」年轻血族女王缓缓举手,迟疑地望了眼公爵大人,又望向微笑看向自己的男人,「你刚说,孩子不听话,你有孩子了么?」 「啊,」男人愣了愣,「好问题。」 他眸中流出一丝欣赏,「我居然一直忽略了你,多么聪明的小血族,问出了一个绝佳的问题。」 「至于回答,」他耸肩,「我已婚,但尚无子嗣,恐怕也很难有子嗣,这也是我相当头疼的一点。」 秦唯西忍不住挑眉。 已婚。 这是她没想到的。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提问时间暂时就结束了,」她微微抬起下巴,凝视着对面的男人,「现在,说说吧,你是来做什么的?」 第498页 「我是来为各位提供一个可靠方案的,」男人笑眯眯,指了指会议室里的大型魔晶屏,「黑潮,最新黑潮,都看到了吧,再不做点什么,咔咔咔,大家都死光咯。」 「为什么黑潮变了?」闻人歌打断了他跳跃的语句,「是你在搞鬼吗?」 「拜託,」男人长嘆口气,「要是能这么轻易的改变黑潮,我就不做那些让你们记恨死我的事了。」 他微微摇头。 「自然生长罢了。」 「【这么轻易】,你用的是这个形容词,」闻人歌追问,「也就是说,你可以影响。」 「是,我可以,」男人坦然承认,笑容突然变得哀伤起来了,「但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男人的回应没头没脑。 「因为我没有子嗣。」 闻人歌紧皱起眉,还想追问,被秦唯西抬手拦住。 「这个问题到此为止吧,他已经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问不出什么了。」 「真懂我啊血族公爵。」男人开心起来。 秦唯西面无表情。 「说说你的方案。」 男人笑着环视四周。 「我以为您猜到了呢,」他无奈摇摇头,笑容依然轻松,「是时候登神了,秦唯西。」 秦唯西一怔。 「我以为,我的登神是在最后关头,是在危急时刻。我一直在猜,猜你的用意,一次又一次的想办法削弱我,逼伤我,是在逼我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必须登神解决危机,」她微微垂下眸,眸光却更加锐利地逼视着对面的男人,「结果,你跑过来告诉我是时候该登神了?」 「这就像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结果监考老师直接报答案一样荒谬。」 「我知道,是有点。」男人搓了搓下巴,嘆口气,「但也只能这样了,这样最高效,我也做不到尽善尽美啊。」 秦唯西沉默了一会。 「真的不能拖了?」 男人看了眼腕錶,「唔,您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空窗期思考,毕竟登神也不是分秒就能成功的,我最多给您压在一个小时之后了。」 「如果我不呢?」 男人表情严肃起来了。 「晚一分钟,多死百万人。」 秦唯西嗤笑一声。 「你原来介意普通人的存亡啊。」 「第一重回答——我介不介意不重要,你介意就好,」男人微笑,「第二重回答——是的,我的确介意。」 「那你之前还制造了那么多起事故,让那么多人死?」秦唯西语气扬了起来,反问。 「这不是一个概念,」男人用力皱起眉,试图表述,「介意普通人的生死,和介意普通人的存亡,是两个概念。」 「它们一样。」 「不,不一样,」男人摇头,「可能有一天你会懂吧。」 「我不希望我懂。」秦唯西语气冰凉。 「看来你已经懂了。」 秦唯西移开了目光,微微闭上眼。 眼前的男人,并不介意一个个普通个体的死亡。 他只要族群尚还存留。 「还有一个小时?」她睁眸,看了眼表。 「现在是五十五分钟。」 「你知道的,我不想登神。所以,给我个理由。」秦唯西坐直了,死死盯着他。 男人也坐直了,双肘压在桌面上,微微挑眉,一字一句。 「上百亿人的生死,还不够么?」 「不是这个,」秦唯西缓缓摇头,「我要一个更好的理由,被你藏起来的那个理由。」 男人眯起眼睛,良久,突然开口。 「秦唯西,你的挚友,最古之神,阿忒若普斯。」 「啊,年迈的阿忒若普斯,善良的阿忒若普斯,痛苦的阿忒若普斯。」 男人的声音中是淡淡的追缅与遗憾。 「她快要死了。」 第195章 「懒猫,」沃尔芙发送完信息,确认联邦政府已经接收到之后,总算松了口气,抬眸,拍了拍座下的大猫,「斥候塔和烽火台的人估计没来得及撤,你怎么想。」 雪白的大豹子不说话,爪尖烦躁地磨着脚下的雪块,将厚厚一层积年不化的冻雪都刨成了碎片,露出了冰凉坚硬的泥土。 「好吧,那你先回去。」沃尔芙嘆口气,翻身跳下来,抖抖身子,变成一只庞大英武的月白色巨狼,脚步轻快地向黑潮席捲地方向跑去,「三级黑潮,应该还好,我去看看,看能不能救出来一两个。」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身后焦躁不安的大猫望着越来越远的巨狼,尖叫起来了,「我就知道会这样!公爵大人一直阻止你们这一脉参战是有原因的,就喜欢往那里面跑是吗?祖宗留下来的基因?」 沃尔芙回头看一眼,狼嘴咧开,笑了,毛绒绒的尾巴摆了摆,「不是喜欢,是责任。」 「我的爵位,是因为波琳娜先祖的探险而遗留下来的,我既享余荫,就不能逃跑。」 凯特恼了,纤细优雅的雪豹从静止开始冲刺,几乎一瞬间就扑到了巨狼背后,叼住了她的后颈皮,骑在巨狼背上,将其狠狠掼倒在地面。 「凯特,你,你!」沃尔芙又惊又恼,又被一只大爪子狠狠按住了头颅,死死压在了雪地里摩擦,冰凉的雪灌进了她的狼嘴,「唔,咳咳咳,时间金贵!放开!」 第499页 她挣扎了两三秒,狼脑袋上的爪子移开了,漂亮的大猫从她身上滚下来,坐在旁边,表情冰凉,「冷静了些吗?」 沃尔芙气得直喘气,恨不得直接将这猫扑倒咬一口。 「什么叫冷静?」她爬了起来,瞅了眼乱糟糟的雪,嵴背处的毛都炸了起来,朝着大猫低吼,「我很冷静。」 「那好,我也很冷静。」凯特平静地扯了扯耳朵,起身,走在了她身前。 朝着黑潮的方向。鲜驻服 沃尔芙愣住了,抖了抖身上的碎雪,颠儿颠的跟了上去。 「记住,」凯特踩着猫步,冰冰凉凉吐出一句,「不要受伤,我带个人传送已经很吃力了,要是受了伤,在传送中你的血都会被抽没的。」 「我知道我知道。」沃尔芙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笑了起来,尾巴也捲起来了,像是朵花儿一样,摇来摆去。 她们就这样迈进了黑雾,在外围稍微适应了一会,朝着最近的斥候塔急速前进。 黑潮大概已经超过了百丈,仿佛逼近了天空,宛若乌云低垂。走进黑潮后,更是没有了半点光亮和声音。阳光在这宛若能凝结成液态的黑色雾气中只剩下了个不大明亮的暗斑,勉强带来一丝光亮。除此之外,就只有远处仿佛被暗影笼罩的雪峰高处,翻滚的狂风将高空中的黑潮也撕出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一抹洁白。 「路线没错吧。」沃尔芙一边轻跑一边低声问,「我看不到斥候塔的灯光。」 「我也看不到,」凯特回应,又撇撇唇,「但请你不要怀疑普拉斯达家族的空间感。」 话音刚落,她们前进方向上,骤然亮起了一颗璀璨的金光! 那的确是一道光芒,在这昏暗的世界中,仿佛驱散了部分压在人心底的阴霾,带来了一份稀薄的秩序。 但一猫一狗的面色却更加阴沉了。 「人造太阳,熔炉虚影的一部分,每个斥候塔里都有,他们已经点燃了。」沃尔芙吐出一口浊气,「他们最多还有十分钟,走。」 …… 「报告已经提交,现在是联邦政府发布的新任务,」尤拉西斯看了眼终端上的信息,调转了龙首,朝向精灵边境的方向,「黑潮太快了,而且没有按照我们预想的路线,精灵防区的一座坚城二十分钟后就会暴露在黑潮中,我们必须前往疏散。」 「人类这边不需要守了吗?」林克——尤拉西斯是老部下,此时略有些焦急地询问,「按照现在各族斥候塔和侦察小队返回的数据,第一道防线也在黑潮侵袭范围之内。」 「林克,服从命令,第一道防线好歹有过准备。」 「可是!大姐头!」年轻的骑士急了,「这是联邦政府里谁下的命令?」 尤拉西斯没有看终端,直接将其塞回了怀中。 「林克,服从命令。」她冰冷重复。 终端上的任务发布人,并非是任何一个她熟悉的名字。 而是一个印章 ,一个衔尾蛇印章 。 「连长,」又一个人低声说,「我们人手不够。」 他们只是一只侦察小队,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疏散一座雄城。 刚和尤拉西斯吵了一架于是现在落在队尾的伊莉莎吐出了一口浊气,打开地图,找到了那座精灵城市。 她的眸子里还存着愤懑和烦躁,但却一遍遍在心中默算着什么。 「走。」尤拉西斯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是轻轻一拍龙背,与她心意相通的冰霜巨龙顿时仰天长啸,改变了方向,扑打着龙翼。 …… 「大家都记得联邦政府的命令吗?!」人类防区,第一道防线,一位年轻的魔法师站在一段城墙上,对着在寒风中宛若一柄柄利刃的军人们大吼,「你们手上,有科学院最新研发出的精神稳定装置!」 军人们纷纷抬起手腕——那里有一个类似手錶的錶带,錶带上不是錶盘,而是一个透明的圆盘,正闪烁着绿光。 「记住,在我们不可避免的,要在黑潮中作战时,时刻注意你和你身边同伴的显示灯!」魔法师还在大吼,一边举起了自己的手腕,「当它是绿色的时候!证明你的神智清醒,灵魂还没有被磨灭!而当它变为黄光的时候,大家就要做好准备!明白吗!」 「明白!」军人中气十足的怒吼声响彻云霄。 身形消瘦的魔法师喘着气,望着眼前坚韧的军人们,眼前有些模煳。 所谓「做好准备」,是指自杀。 如果有不愿意自杀,下不去手的,身边的同伴要无理由将刀刃刺进他的心脏。 因为,如果灵魂在黑潮中被完全磨灭,空壳一般的尸体会在黑潮的驱使下成为另一种灾难,会手持利刃,对自己的同胞刀剑相向。 而在歷次对黑潮的战争中,联邦政府也总结出了经验——如果在灵魂还存留时自杀,灵魂短时间内会存在在躯体中。 如果,如果你的意志足够坚定,如果你的残念足够强烈。 死去的人,就不会站起身。 披着法师袍的魔法师胸膛起伏,过了会,恢復了平静。 「检查□□!」 军人们齐刷刷摸向自己的口袋。 尸体,是黑潮中最危险的东西,如果有可能,要不惜一切代价在尸体尚未起身时将其焚毁。 哪怕,那有可能是你的同袍,你的孩子,你的爱人的躯体。 第500页 「检查完毕!」军人们怒吼出声。 不远处,一段段城墙,此起彼伏地响起他们的吶喊。 「准备!」魔法师看了眼指挥塔的令旗,又看了眼席捲而来的黑潮,高举起魔法杖。 砰!砰!砰! 沉重的锤击敲在胸甲上,随后军人们小跑着各就各位,像是一座大型仪器中的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精密齿轮。 …… 「前方的亚空间在暴动。」黑潮中,米切尔拍打着龙翼,严肃凝视着面前的开始扭曲颤抖的空间。 「这里的黑潮浓到可以击碎空间,可能,超过十级,」柏嘉良骑在龙背上,面色凝重,低头看了眼终端,轻轻晃了晃,「而且阻碍了信号,已经联繫不到联邦政府了。」 「我们怎么办?」米切尔瓮声瓮气地问。 「记录一下情况,然后原路返回,」柏嘉良瞬间做出了决定,「我们需要和联邦政府联繫上,而且,这片黑潮已经没过原先设定的缓冲区了,缓冲区里可能还有斥候和侦察小队。」 「知道了。」米切尔抖了抖双翼,调整了方向,朝着最近的一个斥候塔俯冲而去。 那个斥候塔,五分钟前,在昏暗中亮起了宛若烛火般的微弱光亮。 …… 卢卡斯觉得自己的各项感官都在衰退,一阵阵眩晕感和光怪陆离的幻视席捲而来。 就像是吃了精灵同伴们煮的蘑菇汤一样。 卢卡斯唇角泛起惨笑。 可惜这玩意没蘑菇汤美味。 他摇了摇头,喘着粗气,本就疲倦的面色此时更是变得惨白。面前一大团一大团的黑色雾气仿佛凝结成了什么怪物一般,像是在空中漂浮的一座山,一轮黑日,一个触腕颤抖的肉球。 他手颤抖而坚定地扶着那在黑暗的风暴中释放出些微光亮的巨大圆球,死死盯着风暴中的一切。 他们在等待援军。 一座斥候塔,他一个血族,一个精灵,一个鹰族的兽人,组成了这一只斥候小队。 而当黑潮席捲时,兽人没来得及撤入斥候塔,在他绝望而坚定的目光中,精灵同伴张弓搭箭。 他的尸骨被长箭撕碎在风暴中,无影无踪。 卢卡斯扶着人造太阳,不自禁回忆着兽人的相貌——他长得还挺帅的,方脸,留点络腮鬍,喜欢大笑,喝酒,还烤得一手好兔子。 他觉得自己几乎在风暴中看见他了。 「卢卡斯!」身后响起了咆哮声。 年轻血族勐得从幻象中挣脱出来,扭头。 可怜的精灵,已经倒在了墙角,神色痛苦,手指用力抠着墙壁,「卢卡斯,给我来一下,一下!」 卢卡斯要哭出来了,但向来爱干净的精灵此时毫无形象地倒在地面上,精緻的脸蛋上沾满了尘土,发出了绝望的呻/吟,「你在等什么!我坚持不下去了!」 卢卡斯抬手。 一记血色的光芒从他指尖弹了出去,贯穿了精灵的胸膛。 「……谢谢。」精灵栽倒在了地面上,留下一句呢喃。 卢卡斯抹了抹眼睛,扭过头,死死盯着空中一团团的风暴。 他在等待援军。 一柄匕首已经微微刺进了胸膛。 他在等待死亡。 「啊,」已经不抱希望的他望着风暴中越来越庞大的影子,吸了吸鼻子,笑着嘆口气,「我是多想成为龙骑士啊。」 巨大的黑龙从风暴中冲出!黑龙背上还有一个人! 「有人吗!」那位龙骑士站在风暴中吶喊。 「有。」卢卡斯怔怔望着天空,轻声说。 他觉得这一定是幻境,具象了的幻境。 可那巨大的龙首瞬间低下了头,金黄色的古奥龙眸搜寻一会,盯住了他。 「那里有一个。」 于是黑龙俯冲而下,年轻女人捉住了他的胳膊,瞬间将人提熘了上来,在风暴中大吼着询问,「血族?还有人吗?」 「有尸体!」卢卡斯反应过来了,指着一旁,喘着气,「还有尸体!」 「米切尔,焚毁。」柏嘉良瞟了那具精灵尸体一眼,微微低头。 「不,不要。」卢卡斯下意识说着,但尚存的理智,让他的声音很低很低。 巨龙勐得吐出一口龙息,随后沖天而起。 「前方,有一只兽境的队伍也在救人,」柏嘉良站起身,扭头望着卢卡斯,「我把你送到,你去和她们汇合。」 「好。」卢卡斯愣愣点头,随后突然反应了过来。 眼前的年轻女人,面容实在是有些熟悉。 「是您?」他惊愕地叫了出声,「公爵大人的……!」 「总有一天我得让你们说秦唯西是我的谁谁谁。」柏嘉良笑着嘆口气,随后,笑容突然僵住。 她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灵魂烙印在发烫。 「米切尔,加速!」她突然低吼! ------------------------------------- 「年老的阿忒若普斯,善良的阿忒若普斯,痛苦的阿忒若普斯。」 男人盯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着。 「她快要死了。」 他的话轻飘飘的,却掷地有声,仿佛一柄重锤,在一瞬间将在场所有人砸得晕晕乎乎的。 海洛伊丝最先反应过来,惊得站起身,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声音颤抖起来了,「这怎么可能?」 第501页 「你在说瞎话吧,」她咬紧了牙,双眸在剎那间涨得通红,无措地望向一旁的公爵大人,重复着语句,似乎是在求证,「公爵大人,他是在说瞎话吧。」 秦唯西没有说话,十指搭在一起。 良久,她缓缓开口。 「海洛伊丝,我很抱歉。」 年轻的精灵瞬间跌回椅子里,面色怔忡。 一直在终端上快速敲打的闻人歌看了眼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精灵的手背。 「猜到了?」男人抬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差不多吧。」秦唯西垂下了眸子,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其中浓浓的悲哀。 「那现在,生来就是要拯救世界的公爵大人,」男人唇角泛起笑,「准备好再一次拯救世界了么?」 「急什么,」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面上又带上了笑容,「我还没问完呢,反正……」 她看了眼时间。 「反正还有五十分钟,对吧。」 「那倒是,」男人耸耸肩,「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秦唯西刚想开口,被闻人歌举手打断。 「秦唯西,」她抬眸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唇角突然泛起一丝笑,「来看看这个。」 她将终端递了过去。 秦唯西好奇地接过终端,随后微微挑眉,怔愕地瞪大了眼睛,又勐地抬头,仔细端详起对面男人的面容。 「干嘛这样看着我?」男人眨巴着眼睛,感觉不太对劲。 「唔,让人觉得,奇怪,」秦唯西看看终端又看看他,咂咂嘴,「真是奇怪。」 她将终端递给了其他人,其他人看过之后,表情都古怪起来了,就连怔愕的海洛伊丝都反应了过来,皱起眉,狐疑地盯着男人。 三四分钟后,终端终于传到了男人手中。 他低头看去,然后也愣住了。 终端上是自己。 「张伟,普通的名字,世界上有好多好多个张伟,」秦唯西缓缓开口,面色古怪,「但这个,大概是自从有歷史记载以来,最古老的一个张伟。」 男人瞟了眼那张图,抬头,看着闻人歌。 「你说那是你的真名,」闻人歌摊手,「所以我就查了查。」 男人朝她温和笑笑,随后低头看着终端,手指轻轻抚过那张图。 或者说,一张古老的壁画,古老到除了这个墓葬之外,人类再也没找到产生它的文明所留下的任何痕迹。 壁画上是抽象线条画着的飞虫走兽,山川河流。 以及一个线条粗犷但栩栩如生的人像。 和坐在众人面前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普通,朴实,丢到人群中就找不着,记不住。 在同一地点的发掘还找到了一些瓦片,瓦片上刻着蝌蚪般扭扭曲曲的字符。 那古老的文字并非已知的任何一种语言,但词根和词缀却和精灵语略有些相似之处。精灵学者们尝试了破解,破解后翻译过来,是四个字。 【张伟之墓】 「我必须要说,这张画其实是我画的。」男人盯着那副画像,突然开口。 「自画像?」秦唯西提问。 「不是。」男人摇头。 「啊。」闻人歌若有所思。 「我想起来了,」秦唯西按了按太阳穴,搜寻着很久很久之前的碎片记忆,「这张壁画,温莎教院时期的歷史学家还研究过。」 「结果怎样?」闻人歌扭头看她。 「非常奇怪的一张壁画,」秦唯西指了指上面刻画的山川河流,「很显然,这些线条很严谨,像是在刻画某些真实存在的地方。但温莎教院找遍了整个星球,整片大陆,甚至推演了万年前的地形结构,都没有发现类似的存在。」 「而且,那些碎裂的陶片,陶片上刻画的花纹,并不是已知任何一个文明的留存。」 秦唯西凝视着低头的男人,「温莎教院最后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只能将研究结果搁置。但现在想想,我们好像能明白它是怎么来的了。」 「是啊,」闻人歌接上了话,凝视着低着头的人,「一个强到可以被顽固执拗的泰坦臣服并称为神的傢伙,到底会因为什么原因,选择一直用一张普通的脸行走世间呢?并且,还将一座孤零零的坟墓,从原来的沉睡之地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宇宙,埋在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地方。」 「既想让人记住,又不愿意给出答案,真是别扭啊。」 「哈。」男人面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放下终端,抬头望着天花板的树藤,过了会,给了个答案。 「因为愧疚。」 「哈,看来我猜对了。」闻人歌耸耸肩。 「嗯,都对了。」男人长嘆口气,「为了感谢你再次让我捡回来这些东西,这些……人性,再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秘密吧。」 他指了指秦唯西,对着闻人歌轻笑一声,「等会她登神的时候,需要你。」 「我?」闻人歌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是啊,你,」男人摊手,指了指秦唯西,「她可不是普通的神明,她的位格,要远胜神界从前和现存任何一个神;而她生命中的契约,需要你签署认可。」 「为什么?」闻人歌和秦唯西同时懵逼,闻人歌更是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再次询问,「你确定是我?」 「对,是你。」男人肆意地笑了起来,「唔,秦唯西,你从来没有思考过,你为什么能活这么久么?」 第502页 秦唯西骤然愣住了。 「好了,就说这么多,再说下去就是泄露天机了,」男人耸耸肩,目光再次期待地望向秦唯西,搓了搓手,「公爵大人,还有半个小时。」 「别急,」秦唯西盯着闻人歌,似乎还在思考刚才的事儿,一边缓缓开口,「我刚才的问题还没问。」 「……好吧,」男人唇角的笑容一跨,嘟哝着,「差点忘了。」 他又笑了起来,「你要问什么?」 「绑架柏嘉良也好,指示泰坦大肆入侵也好,都是为了削弱我吧,」秦唯西面色恢復了平静,盯着对面的人,「泰坦好战不错,但应该并没有好战到一见到我就缠上来自爆。」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啊,你想问这个。其实挺简单的,」男人耸耸肩,摊手,「因为你太强了。」 「巅峰时期的你,积攒了多少神格碎片?两位数?三位数?我都觉得我在物质界用这具躯体不一定能按住想要逃跑的你。」 「我为什么要逃跑?」秦唯西蹙起眉。 「唔,万一,我只是做一个假设,在我说了这么多之后,假如你依然不愿意登神呢?」男人笑眯眯的,身上却若有若无地释放了些令人窒息的压力,「我总得做些什么以防万一吧。」 秦唯西讥讽地提了提唇角,「我如果真的不愿意,你还能强迫我不成?」 「不能,」男人缓缓摇头,唇角笑容带着点骄傲与得意,「但死神人选,又不止你一个。」 秦唯西一怔,随后突然明白了。 的确,这个世界上能运用【死亡】权柄的,已经不仅仅只有她一人了。 她瞟了眼因为听懂了所以格外愕然的闻人歌,轻笑一声,「难怪你会给我留下那枚【死亡】,这是你的后手,也是后手的后手。」 男人摊手,不再发言。 「但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在自己的私人意愿和世界存亡之间,选择前者呢?」秦唯西的神色顿时锋锐起来了,身子缓缓前倾,眸光质问般的压在了男人身上。 「因为你一直在逃避,秦唯西,」男人轻声回应,「就比如说,我可以相信阿忒若普斯能为了这个世界付出一切,但我,无法完全相信一个一直在逃避责任的傢伙。」 「毕竟,天才的秦唯西,天才的血族公爵,」他抬起头,毫不退让地与秦唯西对视,「你早就察觉到什么了吧。」 秦唯西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缓缓摇头。 「我并非逃避责任,」她声音放缓了,「我只是……一直觉得,不到时候。」 这个有些荒唐和无头无脑的的答案却令男人认可地点了点头,可他又反问,「那现在呢?」 「我不知道。」秦唯西缓缓摇头,却又反问,「你呢,你看不到我的未来么?」 男人也开始摇头。 「我都说了,」他嘆口气,「你很特殊,你的位格决定了,我看不透。」 他摆烂般的一摊手,「所以我才要做些备案措施嘛。」 「嗯,知道了。」秦唯西微微向后靠了靠,随后,慢慢捲起袖子。 露出一大截一大截已经被【死亡】染成黑色的手臂。 「我还是必须提醒你一点,」她面无表情,声音却逐渐温和起来了,「所谓神明,所谓神爱世人,某种意义上,并不是因为神明的责任,也不是因为神明位格的特殊性。」 「而是……」 她的长髮无风自动,浓郁的黑色从她掌心蔓延了出来。 「他们真的,都很善良而仁慈。」 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一道浓郁的黑色光柱,沖天而起。 那是和黑潮有别的另一种黑,纯粹而纯净,代表着死亡与终焉。 秦唯西端坐在光柱正中,表情平静。 在海伦大陆最后一次黑潮降临的第一天。 最古血族,最年轻也最强大的神明,海伦大陆最后一位神明。 秦唯西,登神。 权柄,【死亡】! 第196章 「米切尔,加速!」 小黑龙拍打龙翼的频率顿时上了一个等级,一边朝着预计方向疯狂飞驰,一边问,「哪个方向。」 「精灵教国,秦唯西。」柏嘉良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双眸涨得发红,「我现在查路线。」 坐在龙背上的血族卢卡斯察觉到了瞬间变得压抑的气氛,但他还是忍不住低声问,「公爵大人怎么了?」 柏嘉良扭头看他一眼。 「她登神了。」 正如秦唯西无数次承诺过她的一样。 登神时,她会告知自己。 而自己,一定一定,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 将卢卡斯交付给了同样正在拯救黑潮内斥候和侦察小队的一对猫狗,柏嘉良也没来得及和好久不见的两人寒暄,就又爬上了龙背。 「柏嘉良。」沃尔芙叫住了她。 柏嘉良扭头看她。 一贯神气的巨狼右前爪只是轻轻按在地上,没有踩实,月白色的毛髮被鲜血粘成一缕缕的,看起来是箭伤,大概是被已经彻底成为空壳的精灵伤到了,此时草草包了点纱布,纱布也已经被血浸透了。 她身旁的大猫倒是没有伤到,但状态看起来也不大好,惯来精緻犯懒的猫咪已经累得直喘气,身上也脏兮兮的。 第503页 「怎么了?沃尔芙姐姐?」柏嘉良轻声应。 沃尔芙想说很多,却不知从何开口,又知道此时时间紧急,狼吻开合许多次,最后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一路顺风。」 柏嘉良露出了一丝笑。 「谢谢。」 黑龙拍翼而起,朝着精灵教国的方向疾驰而去。 巨狼和大猫并肩看着远去的龙,又扭头,望向身后数十个或受伤或虚弱的不同种族的同袍。 「先把他们送回去吧。」凯特轻声说,「我们来的时候我在第一道防线前留了标点。」 沃尔芙扭头看她一眼,点点头,又帮这只爱干净的大猫舔了舔身上乱糟糟的毛,「辛苦了。」 「别碰我。」凯特的嫌弃是下意识表现出来的,朝沃尔芙龇了龇牙。 她凝神,合眸,过了会,低吼一声,身上白光泛起,渐渐拧成了一人大小的五彩旋涡。 「你们快进去,互相扶一把,别忘了唿吸。」沃尔芙引导着人撤入旋涡,又半卧在了凯特身旁,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大猫。 数十人纷纷朝着她们深鞠一躬,随后三三两两的走入了旋涡之中。 每走入一人,凯特身子就颤抖一次,冒出的汗将毛髮都打得透湿,仿佛掉入池塘中的落汤猫。 沃尔芙轻轻蹭着她的脑袋,一只爪子抬起,搭在了她背上。 「好了,你快去。」当最后一人走入之后,凯特顿时冒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断断续续的,「别浪费时间,我快支撑不住了。」 「你也快些。」巨狼起身,最后望了她一眼,快步没入旋涡。 巨狼消失在了旋涡之后,但已经卧在了雪地中的大猫并没有动弹,而是低垂着头,微喘着气。 一贯对于黑潮的宣传中将其对灵魂的磨灭强调到了极致,而忽视了其对于体力的消耗。 凯特觉得自己好像坚持不住了。 凯特喘了会气儿,努力爬起来,朝着旋涡的方向挣扎着走去。 她最终没入了旋涡,而五彩旋涡也瞬间消失。 下一瞬,毛髮凌乱身体还被切割出几道血印的大猫从天而降,狠狠摔在了冰原当中。 「唿,唿,这就是命吧。」凯特愣愣地望着被黑色雾气笼罩着的暗沉天空,看了眼终端上的指示,苦笑着摇摇头。 鲜血慢慢没过身下雪白的冰雪。 远距离传送失败了,她大概朝着防线的方向前进了十公里,临时构建的空间通道就瞬间破碎,纷乱暴躁的空间乱流险些没把她撕成碎片。 她无力地眨巴着眼睛,双爪叠在一起,脑袋叠在爪子上,保持着优雅大猫的最后体面。 过了不知多久,意识都已经恍惚了,她忍不住低声呢喃。 「想吃小鱼干……」 「想吃就说啊。」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猫一惊,身上毛髮瞬间炸起,扭头。 月白色的大狼站在她身后,仿佛这昏暗世界中唯一的光。 「你,你怎么没走?!」凯特直接跳了起来,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猫眸瞬间变得茫然而焦急,「他们都没传送回去吗?」 她竟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朦朦胧胧的五彩旋涡再次在她身后凝聚。 「不,传送回去了,」沃尔芙走近,在她身旁舒服卧下,又掏过雪豹毛绒绒的大尾巴垫在自己脑袋下,「我传送回来前在原地留下了一个临时空间坐标,啊,就是矮人那个发明,你一直吐槽能把你们普拉斯达家族取代的那个。我看你一直不回来,空间旋涡也消失了就知道不对劲,立马传送回来,又没找到你,跑了一大圈才闻到你的味道。」 「狗鼻子,」凯特大声骂,「你回来干嘛?」 「你曾经为我放弃了那么多东西,」沃尔芙懒懒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浓郁黑色雾气,笑了笑,「我总得还人情吧。」 凯特像是只炸了毛的猫咪,尖声讽刺,「你以为我是为你放弃的爵位?沃尔芙,别自作多情了。」 狼脑袋在她尾巴上轻轻蹭了蹭。 「那就当我自作多情呗。」 凯特沉默了好久,最后,慢慢卧在了巨狼的身旁。 「沃尔芙,我不想自杀,」她声音很轻,「要是一下没死,该有多疼啊。」 巨狼扭头,狼眸温柔。 「我帮你。」 「谢谢。」 「不客气。」 巨狼轻轻舔了舔大猫身上乱糟糟的毛,将其舔顺。 这回,凯特没骂街。 身下是亘古不化的冰原,空中是肆虐的黑色风暴和越逼越近的核心黑潮。 她们依偎在一起,平静坦然地等待死亡。 …… 柏嘉良骑着龙,朝着精灵教国的方向飞驰。 「时间一定刚刚好,刚刚好。」她紧张得不断重复,手指揪紧了龙鳞。 灵魂烙印在发烫,而且,有一个倒计时在脑海中自然浮现。 那是秦唯西彻底踏入神界所需要的时间。 还剩三十多分钟,她要跨越大半个大陆,去找到她。 理智告诉她,其实不够。 完全不够。 「看,我们的左前方。」米切尔突然轻声说。 柏嘉良顺着看过去。 那里有一个刚刚亮起的斥候塔。 柏嘉良唇瓣翕动起来,轻轻拍了拍身下的龙,痛苦地捂住了脸,肩膀一抖一抖。 第504页 「我不该告诉你的。」米切尔停了下来,轻嘆口气。 亮起的斥候塔,只剩最后十分钟。 她只剩半个小时。 去见拼尽所有去见此生挚爱可能见不到的最后一面,还是,去救下肯定能救下的,但根本不认识的人们? 她轻轻按着巨龙的龙鳞,慢慢,调转着方向,朝向斥候塔。 「你走!这里有我!」身旁响起了暴喝。 纤细修长的白色巨龙从昏暗压抑到了极致黑潮中沖了出来,喷吐着金色的龙息! 伊莉莎骑在巨龙上,朝着斥候塔的方向俯冲而去。 「你们在这儿!」柏嘉良惊喜极了,「尤拉西斯姨姨呢?」 伊莉莎身子一僵,扭头,轻声说。 「我离队了。」 柏嘉良一怔。 伊莉莎朝着她笑了笑,白色的巨龙沖入了斥候塔。 伊莉莎面上闪过一丝哀痛。 她离队的时候并没有打报告,几乎是违反了军人的所有条例,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但她走之后回头,看到了尤拉西斯的眼神。 她读不懂里面复杂的情绪。 但她知道,其中绝没有瞧不起和厌恶。 「上来,我带你们去人类那边。」她努力摇了摇头,将复杂的情绪甩了出去,将斥候塔里的倖存者全部丢上了龙背。 「离我们最近的是兽境防区,您给我们放在那儿就行,您还要去救更多人。」一位人类魔法师焦急地低声说。 伊莉莎用力抿了抿唇,摇摇头。 「我救你们是顺便,去人类那边是有任务。」 「啊,是这样。」斥候小队顿时表示了理解。 而背对着他们的伊莉莎,露出了一丝苦笑。 哪来的任务。 伊莉莎,真像是个逃兵啊。 你在这短短二十年的生命中,已经做了两次逃兵了。 …… 「时间不够,绝对不够。」柏嘉良低头看了眼终端上的地图,平静地说着。 「要放弃么?」米切尔轻声问。 「不,绝不。」 脑海中的倒计时在越来越淡,那代表着那只笨蛋蝙蝠,离自己越来越远。 「米切尔,」柏嘉良深吸口气,做出了个决定,「我们往之前看到的,那处波动的空间飞。」 「啊?」米切尔有些愣,「那里,那里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被撕裂成一个危险的亚空间入口了。」 「我知道,」柏嘉良用力抿紧了唇,「我们之前不是在亚空间留下过一个坐标么?」 「我们抄近道。」 「知道了。」小龙并没有以「这种行为有多么多么危险」这类理由劝阻她,只是默默调转了方向,又低吼一声,努力加快了一丝丝速度。 …… 当她们冲进那处充斥着空间乱流的亚空间入口时,柏嘉良彻底陷入了绝望。 她感知不到那处临时空间坐标。 而且。 她迷失在亚空间深处了。 她坐在米切尔背上,闭上眼睛,看着脑海中浮现的,不到十分钟的倒计时。 她突然,痛哭出声。 她用力抹着眼泪,不断重复。 「对不起,秦唯西,对不起。」 我见不到你了。 直到,一束温暖的金色光芒突然出现,将其笼罩。 柏嘉良愣了愣。 这束金色光芒中,有熟悉的力量。 但她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不管是谁,谢谢了。」她再次用力抹了抹眼泪,望着眼前的亚空间入口。 这个入口她熟悉。 精灵教国神殿大区的亚空间入口。 黑龙冲出了亚空间,沖入了被淡绿色屏障包裹着生命之树内,柏嘉良连滚带爬地跳下了龙背,沖入了会议室,用力踹开门。 她看见了全身几乎已经沐浴在了黑色光柱中的秦唯西。、 秦唯西朝她抬手,挥了挥,笑得很开心。 然后,她朝柏嘉良伸出手。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她温柔地说。 「柏嘉良,我们结婚吧。」 第197章 「柏嘉良,我们结婚吧。」 众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如果拥有上百个冗长的荣誉名号的尊贵公爵大人登神前最后一句是这句话,那…… 还真是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且死亡之神的圣经可就真不好写了。 众人目光注视下,柏嘉良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将自己的手缓缓放入了秦唯西的掌心。 她仿佛是在接受一个普普通通的求婚一般,唇角泛起幸福灿烂的笑容,牵住秦唯西的手撒娇般的晃了晃,「求婚耶,什么都没有吗?」 近乎化为虚影的公爵大人愣了愣,然后略有些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朝着柏嘉良的方向迈了一步。 她身上所笼罩的通天彻地的灰黑色光柱顿时也向柏嘉良的方向挪了一小寸,瞬间蒸腾了整片空间的淡淡绿意,就连生命之树都蔫吧了一点儿。 其实,但凡给她一丁点机会和时间,她也不会在【生命】的地盘里登顶【死亡】。 但大家都没有选择。 秦唯西紧张地抿抿唇,伸手,轻轻将年轻女人拥入怀中,随后低头,温柔地摩挲着她的鬓角,吻着她的额头。 柏嘉良的额心,顿时多了一个灰黑色的蝙蝠印记,那小蝙蝠印记在光柱的笼罩下,逐渐变得凝实而生动。 第505页 「还记得吗?」冰凉的唇蹭过柏嘉良温热的脸颊,留下一串呓语,「当年,阿忒若普斯还想给你精灵教会的圣女身份,被我打断了。」 「有这回事?」柏嘉良被她拥在怀中,蹙起眉,似乎真的在思考。 「你当时昏迷了。」秦唯西轻笑一声,「好吧,这些不重要,我就是想说……」 「你现在是我的圣女了,」她最后吻上了柏嘉良的唇,衔着那柔软而火热的唇瓣,吮吸,呢喃,「我的小人类,小金毛,小疯子。」 「我的旅伴,我的伴侣。」 柏嘉良身子颤了颤,顿时反手用力拥紧了她,与她十指紧扣,热情地回应着这个吻。 仿佛周身被【死亡】疯狂蒸腾挥发的生命力不是她的一样。 旁若无人热情拥吻的两人,完全无视了捂额的血族女王。 自家老祖宗的第一个圣女居然不是自家人……算了,公爵大人说了算。 反正公爵大人的眷属肯定得是血族了吧。 她们也完全无视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男人。 「你想说什么?」闻人歌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男人身旁,一边抱臂欣赏着面前的盛景,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吓死人了,」男人吓了一跳,颇为惊愕,「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个方向看得比较全面。」闻人歌一本正经,眼珠子都不带动的。 「唿,」男人无奈笑笑,指了指拥吻的两人,「小嘉良完全沐浴在【死亡】当中了,这对于生命力旺盛的她来说,挺疼的,回头至少怎么也要卧床几天。」 闻人歌唇角挂着的淡淡笑意顿时消失。 她凝视着将秦唯西愈拥愈紧的人,终于,垂下了眸,嘆了口气。 「还有多久。」她低声问。 男人看了眼腕錶。 「……十分钟。」 ------------------------------------- 蒙特港,精灵教国离人类最近的一座城市,也是精灵教国唯一的优质港口,自然是一座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雄城。 但此时,蒙特港被黑灰的风暴笼罩,宛若一座死气沉沉的死城。 「黑潮的速度比我们预计的还要快,」尤拉西斯看着终端上实时更新的地图显示,深吸口气,声音低沉,「撤不出去了。」 她身后是一只近三百人的队伍。数十人的侦察小队大都喘着气,而其他还未撤离的精灵们也精神紧张,宛若惊弓之鸟。 尤拉西斯回头看了队伍一眼。 她们已经很努力了——这里在原作战计划中是三线防线,在普通精灵百姓大多数都已经撤往后方的情况下,这里留下的两千人级别的守备要不是军人,要不是就农兵或者猎人,身体强悍,且都有一定战斗力和组织能力,整个疏散过程效率极高。 但依然没有完全疏散完,大概疏散了一半。 如果……那只光明巨龙留下来了,效率大概会更高吧。 不过,依然完不成任务。 「那边,那边!他们来了!」队伍中响起一阵骚乱,尤拉西斯扭头望去。 道路尽头出现了寥寥几个「行人」,一瘸一拐的在往这边走。 已经被空壳化的尸体。 「去大教堂!所有人!」尤拉西斯顿时做出了抉择,大吼着,「侦察小队一半在前,一半在后,照顾好伤员,大家去大教堂坚守等待援军!」 三百人的队伍顿时开始了行军,尤拉西斯站在冰霜巨龙背上,作为小队的剑锋,一边开路,一边注意着路上的动静。 她面色极为凝重。 蒙特港常备军有两千人,她们疏散了一半,现在又集结了三百还能保持清醒的倖存者,其中保持战斗力的不到两百。 一个简单的算术题罢了。 「连长,」有被她们救出来的精灵一脸绝望,唯独眸中却带着希冀,望着她,轻声问,「真的会有援军吗?」 尤拉西斯沉默了会,郑重点了点头。 「会来的。」 那只精灵顿时喜极而泣。 尤拉西斯吐出一口浊气,微微合上了眸。 坚守,坚守。 直到援军到来。 …… 手持龙枪,斩杀了七八具空壳之后,尤拉西斯看见了大教堂飘扬的旗帜,微微松了口气。 下一瞬间,她脚边坍塌的房屋里突然传来了响动! 「谁!」龙枪顿时指向了那片废墟。 「唔,啊,」废墟中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这里有人,救救我。」 尤拉西斯眯起眼睛,龙枪一抖,挑开了废墟最顶的几块巨石,露出了下面一只瘦弱的,穿着军装的精灵。 「你被砸断腿了,」她缓缓逼近,龙枪点在了精灵脖颈处,「这么重的伤,还暴露在黑潮中这么久,你不应该还活着的。」 「神都大区,107团预备役,」瘦弱的精灵喘着气,沾满血的手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证件,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还活着。」 尤拉西斯抿抿唇,终于,放下了龙枪,扭头大吼,「医生,医生!」 一老一少两只精灵顿时从队伍里跑了出来,年轻的精灵女孩背着药箱,年老的军医则嚷嚷着,「神都大区107团?我以前也是107团的。」 被压在废墟下的瘦弱精灵听到声音,顿时惊愕地抬起了头,努力望着来人。 第506页 他愣住了,随后不敢置信地叫出了面前人的名字。 「兰特?艾诗?」 而两位军医也愣住了。 「布莱克?」 …… 「你们认识?」大教堂内,尤拉西斯狐疑地望着三人。 「以前,偶然一次,并肩作战过。」布莱克笑着解释,又疼得高唿起来,额上溢出了豆大的汗珠,「痛痛痛!艾诗,轻点。」 「你这条腿不能要了,再不锯掉肯定得坏死。」兰特检查着他已经断掉且开始流血化脓的伤腿,摇摇头,「要是不在黑潮里好办,一个小法术就能搞定,可惜,现在的黑潮里根本使不出生命魔法。」 「奇怪,」尤拉西斯皱起眉,「这么重的伤,你应该早就成为空壳才对。」 「连长!」布莱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侦察小队的跑了过来,「我们发现了!受了重伤但没有成为空壳的伤员都有一个共同特点?」 「什么?」尤拉西斯顿时有些激动。 侦察小队队员脸上兴奋又茫然。 「他们,他们都是曾经在三年前灰雾事件中被感染的精灵!」 ------------------------------------- 「比死亡更痛苦的就是等待死亡,」凯特蜷缩在巨狼怀中,声音很轻,宛若梦呓,「真难熬啊,但我感觉我还能撑好久好久。」 沃尔芙沉默地望着她。 她实在是不忍心说出残忍的真相,打破凯特虚幻的臆想。只能弹出尖锐的利爪,轻轻抵在了大猫胸口。 「哇,流氓狗……」凯特的声音又轻又低。 沃尔芙爪尖一抖,狼首扭到了一旁,眸色暗淡。 忽然间,她背后根根长毛突然炸起! 有很强很强的兽族血脉在附近,甚至是兽境王族! 「有人吗?」不远处传来了清脆女声的唿喊,「还有神志清醒的人吗?!」 「这里,这里!」沃尔芙愣了愣,随后惊喜地挣扎着站了起来,长啸一声,「这里有伤员!」 几十秒后,个子不高身材消瘦的女孩出现在风暴尽头。 「特米娅?」沃尔芙一怔,认出了来人。 艾罗尼乌斯号事件的当事人,黑狼王里奇的女儿,残缺的兽境王族。 「你,你在黑潮中没事吗?」 特米娅也认出了她,笑着跑过来,一抬手,已经快要陷入昏迷的凯特顿时好受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让虚幻的巨狼召出王族领域的小特米娅老老实实摇头,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迟疑说着,「好像,经过了异变的兽人,比普通兽人在黑潮中更具有耐性。」 而异变兽人,都是三年前在艾罗尼乌斯号上经歷过隐藏空间灰雾洗礼的。 「不想这些了,」小特米娅挠挠头,露出了一个憨厚而爽朗的笑,「我先带你们出去。」 「好,」沃尔芙也暂时将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欣喜点头,又激动地望向地上的大猫,「凯特……」 她突然顿住。 剩下的话,她说不出口了。 「小特米娅,你先走吧,」犹豫了十多秒,巨狼又卧回了大猫身旁,温柔地舔着她的毛,低声回復,「凯特快坚持不住了。」 …… 「连长,太多了,空壳太多了,」侦查小队队员双手已经脱力,嗓音沙哑,「我们快坚持不住了。」 「再坚持一会!援军马上就到!」 教堂窗口被击碎,窗外捅入一柄木制长矛,贯穿了脱力的侦查小队队员的肩膀。 冰霜巨龙一口龙息解了围,尤拉西斯龙枪一掷,重新将狭小的窗口封死。 「再坚持一会,」尤拉西斯的声音也哑了,左顾右盼,开始大喊,「医生,医生!」 兰特用力将一柄镰刀砸入空壳的脑袋,咆哮着回应,「医生已经上一线了!」 尤拉西斯望着满地伤员和仍在奋战的战士们,用力抿紧了唇。 「再坚持一会!」她眼前突然模煳了,大吼着,不断重复,也不知道说给谁听,「一定会有援军的,一定会!」 众人唇角都带上了苦涩的笑。 联邦政府都自顾不暇,哪有什么援军。 只有尤拉西斯,还扯着沙哑的破嗓子,一遍又一遍。 只是,头顶骤然传来了一声宛若梦境般的炸响! 「援军来了!」 光明巨龙撕破了大教堂的屋顶,俯冲而入! 宽阔的龙身上陆陆续续跳下了百来个人,手里拿着花纹精美的武器,冲到了大教堂防线一线。 「真的有援军,」有人望着身旁的人,突然模煳了眼眶,哽咽着问,「兄弟哪个编制的?」 「嘿,」那战士笑了一声,「金狮营的。」 「我没听过这个番号啊,」侦查队员很快又投入了战斗,感激而好奇,「秘密部队?」 战士又笑了笑,「……是刚铎余孽。」 队员:……?!!! 尤拉西斯凝视着对面的女孩,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如果说这只队伍里有谁最不希望援军来的,那一定是她。 「你不知道会死么?」她低声说,「蠢货。」 伊莉莎面无表情,拔出长剑。 她已经很久没有拿出来的,刚铎皇族佩剑。 「尤拉西斯。」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我不会再做逃兵了。」 第507页 「可是……」 尤拉西斯苦笑着摇摇头。 「这里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伊莉莎面上突然爆发出了灿烂到极致的笑容,剑尖指向她。 「正好,你和我有血仇,能见证自己仇人的死亡,多好。」 于是尤拉西斯也笑了。 「也是,临死前居然还能拉一个刚铎皇族余孽陪葬,真不错。」 「别tm调情了!」冰霜巨龙骤然暴躁地咆哮了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大笑起来。 …… 黑色风暴与冰原的分界线,灰黑色雾气中傲然伫立的大教堂,将奔涌黑潮和身后家园强行分开的人类防线。 指针走到了终点。 秦唯西吻了又吻柏嘉良的唇,最后,缓缓将怀中人推开,面上露出了丝笑容。 【再见】 她做着口型。 「再见。」柏嘉良哽咽着。 灰黑色的光柱慢慢收缩,而人类防线前方的山脉中,另一道灰黑色的光柱骤然暴起! 「黑潮浓度!」冰原上,巨狼勐地抬头,惊疑不定,「黑潮浓度在变低!」 大教堂中倚靠着对方的两位龙骑士,愣愣望着突然停止进攻倒在了地上的空壳。 黑潮似乎,退去了? …… 「欢迎回到你们熟悉的黑潮,」男人乐呵呵地摊手,「恭喜你们,现在才是你们以往面对的灾难。」 闻人歌唇角提了提。 「我还以为黑潮消失了呢。」 「哪有那么简单。」男人笑着摇摇头,刚想要解释。 「黑潮没消失,那总得消失一个吧。」柏嘉良面无表情,打断了他的话,「你还在这里坐着干嘛?等我给你一巴掌么?」 男人顿时闭紧了嘴,却也没有离去。 柏嘉良沉默了一会,用力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走到那把空着的椅子前,怔怔看了许久,随后坐下。 「妈咪,」过了好久,她突然低声说,「我好难受。」 闻人歌默默站在了她身后,轻轻按着她的肩膀。 「……先散会吧,」海洛伊丝嘆口气,带着会议记录本站起身,「或许她需要安静一会。」 众人纷纷起身,急得男人直使眼色。 没有一个人理他。 「等等,等等,」眼看着大伙儿都要出去,他终于卑微开口,「还没结束呢,登神都没结束。」 柏嘉良勐地一拍桌子,对其怒目而视。 「小嘉良,」男人被吓了一跳,却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小心翼翼提示,「你,你不觉得很热吗?」 柏嘉良生着气呢,被这无头无脑的一句弄煳涂了。 等等,好像确实有点热。 她抬起右手,愣愣看着发红髮烫的指尖。 福至心灵,她突然划开了指尖。 一粒深红色的鲜血溢了出来。 有且只有一粒。 众目睽睽之下,那滴鲜血突然飘了起来,在空中漂浮着挣扎着,凝成了一只血色的小蝙蝠。 然后,小蝙蝠化成了人。 刚刚悲壮登神的公爵大人笑容可掬活蹦乱跳地又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我提示过你了,提示过你了!我把那柄小镰刀给你了!」秦唯西直接跳到了柏嘉良面前,嘿嘿笑着,「我当时是想告诉你,一万年前阿忒若普斯都能想办法留下个后门交流,我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准备?啧啧啧,居然真让我搞成功了!秦唯西,你真是个天才!」 闻人歌瞪大了眼睛。 血族的每一滴核心精血,都能视为一个分身。 但秦唯西是什么时候把精血藏在柏嘉良体内的? 「我都说过了,不要忘记我的每一份礼物!」秦唯西兴奋地围着柏嘉良转圈,念念叨叨,「我甚至最后还努力提醒你了。」 她绕到柏嘉良面前,嘿嘿笑,又亲昵地吻了吻柏嘉良的额头,轻笑着呢喃。 「我的小金毛。」 柏嘉良望着眼前笑得没心没肺的傢伙,面无表情,缓缓抬手。 啪! 「混蛋蝙蝠!!!」 秦唯西捂住了脸,有些懵逼。 她被她亲爱的小金毛挠了一爪子。 第198章 「啪!」 「混蛋蝙蝠!」 秦唯西不可思议的捂住了脸,懵了会儿,缓缓扭过头,目光定格在了柏嘉良的手心。 手心很红,没有留劲儿。 像是痛觉感知系统突然上线,秦唯西突然打了个哆嗦,双眸自然而然地耷拉了下来,看起来委屈巴巴。 嘶,好痛。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柏嘉良红着眼眶,紧咬着牙,晶莹的泪珠在琥珀色的眸子里打转转。 「我……」 秦唯西想解释。 她怕,她怕自己留下的后手没有成功,她怕给了小傢伙希望之后又将其抽走。 但她没有解释完。 「我,唔,不要……这里还有人……」她刚开口,就被人狠狠揪住了领子,不带一丝情面的用力往下扯。 她狼狈地弯下了腰,任由柏嘉良狠狠咬上了自己的唇。 生气极了的小人类真是没有留一丝情面,齿尖咬紧了她的下唇。她咬得那么用力,几乎是瞬间就肿起来了。 这决不能被称为一个吻。 秦唯西吃痛,却一动不动。 第508页 唇边尝到了一丝咸味儿。 她微微抬眸,睫毛颤动了几下,又迅速垂下。 柏嘉良在哭。 一边结结实实地咬住她,一边安静地哭。 就像笨蛋小狗找到了自己失而復得的玩具一样,一边嘤嘤呜咽一边叼着不松口。 「……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出去。」抱臂看戏的闻人歌扭头,对着低着头略显尴尬的男人说。 「事实上,只有你一个人在看。」海洛伊丝低着头,小声提示。 「哦?是吗?」闻人歌挑眉。 「你不打算低头?」男人仔细研究着地毯上的花纹,小声问。 闻人歌移回了视线,望着渐渐伸手拥紧柏嘉良的公爵大人,促狭的轻笑一声。 「当然不。」 …… 委屈小狗的撕咬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个缠绵的吻。 这得归功于秦唯西的努力——她紧紧拥住了身前的人,一边轻抚着那不断颤抖的嵴背,一边用吃疼含煳的声音一遍遍重复。 「我不会跑,我真的回来了,真的。」 柏嘉良终于慢慢松开了牙,但双手又紧紧捏住了她衣服领口,双眸用力瞪着,不敢眨一下,用力盯着面前的人。 秦唯西笑笑,舔了舔被咬得红肿破皮的唇,俯身,轻啄两下,再认真贴上去,鼻尖依着鼻尖,微微侧点头,一下下吻着柔软的唇瓣,从唇角吻到唇珠,又轻轻吮了吮。 她吻得那样温柔动情而极富耐心,就像在面对什么绝世珍宝似的。 而柏嘉良就像根木头一样杵着,不回应,也不逃避,双眸呆呆的。 秦唯西不死心,舌尖探出,试图撬开那紧闭的唇齿。 柏嘉良突然推开了她——这让秦唯西有些猝不及防。 双唇分离时,甚至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银线。 可下一瞬,柏嘉良又上前一步,继续揪紧已经皱巴巴的衣领,又疯狂而用力地吻了上去,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秦唯西被动的承受着这粗暴的索取,唇舌搅在了一起,热得仿佛是要融化了一样。慢慢的,她似乎是在粗暴中得了些趣,被吻得哼哼唧唧起来。 可以说相当没出息了——新任【死亡】,一个血族,被人类吻软了腿。 然后这个人类又把她推开了。 秦唯西茫然睁眸,双眸朦胧而模煳,唇瓣红肿水润,看起来像是被欺负惨了一样。 实际上也被欺负惨了。 柏嘉良狠狠抓着她的衣领,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秦唯西,我给过你机会,也给过我自己机会,但现在我后悔了。」 还沉溺在刚才拥吻中的秦唯西被这句重话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 「你,你后悔,什么了?」 柏嘉良一声不吭,眸子里染上了一丝疯狂,扯着人就往外带。 会议室像是在面壁思过的众人听见了重重的关门声和某人的低吼。 「我后悔为什么那么在意你的感受,后悔自己为什么抹不开脸!当时就应该直接把你办了!」 踉跄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停住。 响起了秦唯西压低再压低的声音,听不太清,只听的清几个关键词。 「……回头……开会……」 闻人歌胳膊肘一戳海洛伊丝,自己悠哉悠哉地熘回了座位,舒服坐下。 海洛伊丝与众人交换了个眼神,听着门外慢慢靠近的脚步声,很快都动作了起来。 「吱呀——」 秦唯西推开了门,沖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各做个事儿的众人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手里还牵着一只低头捂脸的小人类。 柏嘉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白嫩嫩的小脸尴尬得通红。 社死终究还是战胜了其他激烈震盪的情绪。 秦唯西牵着她,安安静静坐回了自己座位上,又开始左右找空椅子。 柏嘉良深吸口气,抹抹脸,抵挡住那不断上涌的尴尬,环视一圈,绕到了秦唯西对面,用力踹了一脚男人的凳子,面无表情,「起来,你有什么资格坐着?」 男人怂兮兮地站了起来,让出位置,甚至有些狗腿子,「我给你搬到她旁边?」 「不用,」柏嘉良拖着椅子就走,声音冰冰凉,「你不要靠近她。」 终于,两人贴着坐好,而男人笔直的站着。 「咳,公爵大人。」海洛伊丝在闻人歌眼神提示下,硬着头皮开口,「您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没到神界。」领子皱巴巴唇瓣又红又肿但凭藉一张歷练万年的厚脸皮依然神态自若谈笑风生的公爵大人微微摇头,眸色有些迟疑,「我的本体,嗯,现在在一扇门前。」 「神界大门?!」大家顿时激动起来了,甚至能忍着尴尬和羞耻抬头,盯紧了秦唯西。 在座的都是各族军政首脑领袖,当然也对各族知识最渊博的神学家之一,自然是对各族圣经倒背如流的。而各族圣经中大多对神界有所描述——那是遍地黄金流淌着酒与蜜的神国,是众神谈笑交流掌管世界的地方,是世界的中枢,是所有虔诚信徒的应许之地。 神界的大门,是四根通天的雪白长柱,柱子上刻着尘世所有飞鸟走兽虫蛇,刻着众神饮酒会友谈笑作乐的故事,刻着英雄,刻着神话,刻着一切的过去与未来。 第509页 但这些终究都只是猜测而已。而现在,有个正儿八经去过神界又坐在这里的人可以讲□□了。 年轻的血族女王更是摸出了纸与笔。 血族的圣经大概也可以准备动笔了!神明第一次降下神谕! 众目睽睽万众瞩目下的秦唯西,沉吟了一会。 「是神界大门,上面的牌子写着【神界大门】四个字呢。」 众人:? 啊,一定是神界有牌匾!这可是了不得的发现。 「旁边还有一个小字,我看看……」 众人竖起耳朵。 「哦,写着【拉】。」 众人:?? 还是矮人代表最先反应过来,略有些激动,「是拉撒路大人留下的笔迹吗?」 难道牌匾是拉撒路大人写的? 秦唯西又沉吟了一会,摇摇头,「窃以为……那个意思是——这扇门的打开方式是向外拉。」 众人:??? 「一扇小木门,」秦唯西按了按额心,看起来有点无语,「落了好多灰,比你们这个会议室的门还小。」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 血族女王想了想,默默将记录下的东西撕下来,团成一团,塞进口袋里,又收回了纸笔,双眸无神,开始放空。 「那你为什么还站在外面?」闻人歌似乎对其接受良好,笑道,「你为什么不拉开门进去呢?」 「我拉了,」秦唯西很诚实,「拉不开。」 于是茫然的众人下意识将目光集中在了笔直站立的男人身上。 「因为你目前只是拥有了神格,相当于神界已经多了个座位,被扩容了,」男人卑微解释,「但你要进去,还需要经过一些改造和转变,你应该已经体会到了。」 「是。」秦唯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似乎是……能量形式改变了,生命形态也被改变了。 「懂,」闻人歌潇洒地打了个响指,「相当于简歷证件申请都列印好了但还要走人事流程才能入职对吧。」 「这么说倒也没错,」男人愣了愣,随后失笑,「毕竟神界也是个正规用人单位嘛,新入职办手续肯定是要久一点的。」 就连沉溺在其他情绪中的柏嘉良都忍不住抽了抽唇角。 好端端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神界,被你们这形容霍霍成什么样子了。 「这个过程需要多久?」秦唯西沉吟了一会,轻声问。 「拉撒路花了半小时,阿忒若普斯花了一小时,初代龙神用了近两个小时,至于你……」男人故意拖长了声音,笑眯眯瞅了眼一旁的柏嘉良,「大概需要一天吧。」 秦唯西懵逼。 「你的生命层次能和他们一样吗?」男人看出了她的疑惑,理直气壮摊手,「你可是一……算了。」 「所以,」他笑着挥挥手,「去做你们想做的事吧,怎么也用不了一天不是?」 他朝着柏嘉良挤了挤眼睛。 柏嘉良愣了愣,随后脸刷的一下红了,开始了新一轮的找地缝。 完蛋了!刚才都被听见了! 海洛伊丝瞬间站起身,面色端庄目不斜视,「散会散会。」 她还扯走了正打算看戏的闻人歌。 转瞬间,偌大的会议室就只剩下两人。 秦唯西脸也有些热,眨巴眨巴眼睛,轻咳一声。 「柏嘉良,你,你……」 「我什么我。」柏嘉良低垂着头,挤出几个颤抖的字儿。 「三小时够了吗?」秦唯西抿了抿唇,小声说,「我还想去前线看看。」 柏嘉良:??? 她一把揪起了堂堂【死亡】,大踏步往外走,咬牙切齿,满脸通红,半是羞半是气。 「不够!!!」 第199章 「所以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门开,门关,柏嘉良一把将人按在门背上,抱臂,虎视眈眈。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新任【死亡】被一介凡人堵在门背上站军姿,闻言,连不忙点头,「懂了懂了。」 柏嘉良眯起眼睛,盯着她无措懵懂的眼眸。 秦唯西努力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摇头。 「不,没懂。」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嘆了口气,看起来极为失望,又低下头,开始摆弄起了终端。 「啊我懂了懂了懂了!」秦唯西不断点头,表情欣慰。 柏嘉良另一只手又开始解起了自己的扣子。 「……不,还是不懂。」秦唯西默默缩成一团。 柏嘉良将外套丢到了一旁的衣架上,又开始单手解起了衬衫扣子,似笑非笑,「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以为你说三个小时不够还想和你讨论讨论到底需要多久但你又没有商量的意思我觉得有点不对你又开始点终端我以为你要给我看情况报告但你又开始解扣子了。」秦唯西一口气秃噜出来。 柏嘉良顿时哭笑不得。 「我的确是要给你看战场报告,但是,速战速决。」白色的衬衫落在了作战短靴上,被踢到了一旁,黑色的做训服裤子衬得人双腿修长又笔挺,直直往上,皮带将略显得宽松的裤腰扎紧,漂亮紧緻的人鱼线从裤腰探了出来。 秦唯西压根不敢去看再往上那白到晃眼的玩意,只能盯着柏嘉良手腕上的终端。 「大家都没事,一切恢復到了我们预计情况的黑潮,」柏嘉良将手腕上的终端拆开来丢给她,又开始解她的扣子,「精灵蒙特港和兽境雪山是这次超预计黑潮中被黑潮覆盖最多的地方,现在黑潮退去,他们大概都能缓过一口气来。」 第510页 秦唯西低头看终端报告。 咔嚓。 扣子被人直接扯开了,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打了几个转儿。 秦唯西忍着骤然升起来的羞涩,深唿吸。 终端上正好是沃尔芙她们发过来的报告。 …… 「黑潮退去了,我给联邦政府发去了报告。」沃尔芙已经化为了人形,在终端上敲了两下,又抬头望向黑潮退去的方向,有些迟疑,「是彻底退去了吗?」 这次的黑潮侵袭,长达半天? 真是美好到让人没有真实感。 终端突然滴滴答答的响了起来,是联邦政府的最新公告。 「啊,不是。」沃尔芙快速瞟完,嘆了口气,但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只是退到了之前预计速度应该到达的地方罢了。」 小特米娅站在冰凉的荒原上,抬眸,眺望着极远极远处几处颓塌的斥候塔,良久,微微垂下了眸子。 「凯特,凯特你怎么样?」身后传来沃尔芙小心翼翼的声音,小特米娅顿时转身,快步熘到了依然卧倒在冰原的大猫面前。 沃尔芙紧张地抱住大猫的脑袋,温柔地帮她梳理结成一缕缕的毛,语气愈发温柔谨慎,「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凯特依然没有睁开眸子,尾巴尖儿颤了颤,轻轻抬起,塞进了沃尔芙手里。 「凯特,凯特,」沃尔芙握着掌心里往常绝不可能摸到的毛绒绒的大尾巴,愣了愣,嗓音突然哽咽起来了,「你说句话,别吓我,我可没法和公爵大人交代。。」 「沃尔芙,我……」大猫迷迷煳煳回应着她,偌大的身子直往她怀里钻,声音小得像是在梦呓,「我想吃小鱼干。」 「吃,我给你烤一屋子小鱼干。」沃尔芙紧紧拥着她,赌咒般大声说。 「不,不够吃,」大猫声音朦朦胧胧的,像是在梦呓,胸口绒毛处似乎有什么在闪着光,「要更多……」 沃尔芙鼻尖一酸,低下头,将脑袋埋在了大猫松软的毛髮中,嘴唇紧贴着她的耳朵,声音轻而郑重,「我给你烤一辈子小鱼干。」 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大猫顿时跳了起来,活蹦乱跳的蹦跶了起来,在雪原上撒起了欢儿,尾巴一摇一摆,哈哈大笑,「哈哈!笨狗!我可都录下来了!」 她爪子一掏,从胸前毛中掏出了个微型录音机,还在一闪一闪亮着光。 猫爪子一按。 「我给你烤一辈子小鱼干。」「我给你烤一辈子小鱼干。」「我给你烤一辈子小鱼干。」 微型录音机里开始循环播放起了沃尔芙哽咽着的声音。 「你!」沃尔芙愣了会,反应了过来,气得直锤身下坚冰,「怎么会有这样的坏猫咪!」 「我就是坏猫咪呀。」凯特含着笑,凑到沃尔芙面前,挑衅地左右横跳。 沃尔芙握紧了拳头,深吸口气,又分几次缓缓吐出。 当最后一口气吐尽后,她的拳头松开了,头也低垂了下来,过了会,她竟然笑了,自言自语,「算了,你没事就好。」 做了坏事的得意猫咪高高扬起的尾巴突然垂下来了,爪子焦躁地按了按地面,突然一个勐冲,将人摁在了爪下,漂亮的蔚蓝色眸子盯着她。 「怎么了?」被爪尖抵住了大动脉,但沃尔芙依然懒洋洋的,抬手轻轻揉了揉大猫的脑袋,又rua了rua那软糯q弹的耳朵,「气急败坏的坏猫咪,嗯?」 小特米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沉吟两秒,不动声色地走远了。 凯特盯着沃尔芙盯了许久,突然开始用力舔她的脸,一下又一下。 带着倒刺的猫舌头从脖颈舔到头皮,舔出一道道湿漉漉的水痕,沃尔芙顿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想把猫脑袋推开。 下一瞬,大猫的重量骤然消失,浑身伤的女人躺在了她怀中,手臂勾住脖颈,唇舌还落在她脸上。 湿漉漉软绵绵的。 沃尔芙呆住,随后身体都变得僵硬起来,手还按着女人的脑袋,却不知道该怎么动弹。 「笨狗。」凯特略有些不自然地稍离开了些,将脑袋埋进了她的颈窝,闷着声,「我受伤了,走不动,你背我回去。」 「好。」沃尔芙下意识回答。 「背得动吗?」 「背得动。」 「你右手还伤着。」 「早好了。」 「啧,皮糙肉厚的笨狗。」 「你再骂一句?」沃尔芙挑眉。 凯特不吭声了,只是用力抱紧了她。 最后,还是沃尔芙背着人,一瘸一拐顺着冰原走回了兽境防区。 「之前说的算数吧。」凯特蜷缩在这人宽阔的嵴背上,突然低声问。 「什么?」 「给我做一辈子小鱼干。」 「嗯,算数,」沃尔芙轻笑一声,托住她的臀,将人往上掂了掂,「不过,你是不是也应该投桃报李?」 「唔,可以啊,」凯特舒服得眯起眼睛,轻声说,「我可以给你做一辈子南瓜鸡肉泥。」 沃尔芙脚下顿了顿。 凯特突然就紧张起来了,手臂紧紧环住了她的脖颈。 「你的心跳好快,」沃尔芙又开始稳健地向前走了,低声说,「是因为期待我的回答而紧张吗?」 「怎么可能?」猫咪嘴比乌龟壳还硬。 「哈。」沃尔芙轻笑一声,过了会,低声问,「所以……不是为了我,那你是为了什么放弃的爵位?」 第511页 凯特顿时气鼓鼓不说话。 「不回答算了。」沃尔芙又将人往上託了托,又轻轻拍了一下挺翘的猫臀儿。 「喂!」凯特瞪大眼睛。 沃尔芙只是笑,「我等着吃南瓜鸡肉泥了。」 「你想都别想!」 两人旁若无人的走远,而一直跟在她们后面的小特米娅在怀疑人生。 「我是不是告诉她们了,我们可以传送回去?」她狐疑地望着两只兽境顶尖战力,随后喃喃自语,「应当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 「连长,空壳都退去了。」气喘吁吁的侦察小队茫然地望着窗外。 进攻,停止了。 尤拉西斯蹙蹙眉,慢慢靠到窗边,瞟了一眼。 在黑潮中不知疲倦永不倒下的空壳七零八落地倒在了大教堂之外,了无生机。 吱呀。 木门框摩擦的声音。 所有人神经顿时紧绷了起来,往门口看过去。 伊莉莎推开了大教堂大门,愣愣望着外面。 「黑潮,退去了。」 下一瞬,大教堂内部响起了终端滴滴答答的提示音,所有人都抬腕看去。 「啊,是暂时退去,」尤拉西斯瞟了一眼就明白了个大概,吐出口浊气,「蒙特港本不应该在一开始就面对黑潮。」 她在终端上敲击一会,唇角渐渐浮起笑意,转身,「大家休息一会,我刚申请了支援。」 许多从头战斗到尾的侦察小队成员顿时长嚎一声,就地躺下,动也不想动。 兰特等人则强忍着疲倦,给每个倒下的战士检查清洁着伤口。 「我们体力还不错,」伊莉莎在大教堂门口站了会,走回了尤拉西斯身边,低声解释,「我想带着他们去参与第一轮搜救,可能还有倖存者。」 尤拉西斯微微挑眉,目光落在那些「刚铎余孽」的身上。 「什么时候联繫上的?」她语气平静。 「在第一道防线的时候,你不是一直什么都知道吗。」伊莉莎语气变回了硬邦邦,仿佛之前和尤拉西斯并肩作战畅怀大笑的不是她一样。 「我是什么都知道……」尤拉西斯嘆了口气,抿抿唇。 「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和我们一起吧,」伊莉莎声音里还带着刺儿,却已经软了很多,「当个监工,嗯?监督监督我们这些刚铎余孽。」 「我说过了,没有刚铎余孽。」尤拉西斯摇摇头,走到一边,靠着墙坐下,微笑着挥挥手,「拜託你们进行第一轮搜救吧,我有点累,先歇会儿。」 伊莉莎吐出一口浊气,走到这人身边,弯腰,直接将人搭在肩上扛了起来。 尤拉西斯:???! 「小兔崽子!干嘛呢!」人类武圣一个鹞子翻身从伊莉莎肩上跳了下来,又尴尬又恼火,盯着人眼睛,咬牙切齿。 「和我一起去。」伊莉莎眼睛瞟到一边,语气还是生硬的。 「我累了,我不想当监工。」尤拉西斯声音里满满都是抗拒,有些敷衍的回应,「我相信你们,快去吧,让我歇会儿不行吗?」 「我没让你和我们一起去,」伊莉莎慢慢重复,「我是说,『和我』一起去。」 尤拉西斯愣了愣。 然后就被伊莉莎扯出了大教堂。 在大教堂角落蹲在一起吃瓜的两条龙懒洋洋趴着,冰霜巨龙安妮冰凉凉吐槽。 「你看,这俩就喜欢这样。」 「哪样?」伊娃好奇地问。 「调情。」 「……你是不是对调情有些什么误解?」温温柔柔的光明巨龙眸中都是不解。 「相信我,」冰霜巨龙不屑地唿出一口龙息,「两个没出息的嘴硬玩意儿。」 …… 果然,两位龙骑士并没有跟着搜救队去搜寻蒙特港废墟,而是脱离了大部队,慢悠悠走在了一处还算完好的青石路面上。 「为什么叫我出来?」尤拉西斯目不斜视,轻声问。 「因为你有话对我说。」 「哪有?」 伊莉莎唇角扬了扬,不说话。 两人慢慢拐过一个街口,伊莉莎忍不住挑眉。 前方有一颗巨大的古树。 「我想爬上去。」伊莉莎突然抬手。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尤拉西斯目瞪口呆,却还是跟着小傢伙飞奔的脚步快速前去。 「蹲下,这棵树有点高了。」伊莉莎跑到树下,又扭头望着跟上来的尤拉西斯,示意她给自己垫脚。 这句话里并没有任何请求的意思,尤拉西斯顿时有些恍惚。 她好像看见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小傢伙。 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身份尊贵,颐指气使的刚铎小公主。 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她慢慢蹲下,托住了小伊莉莎的脚腕,向上。 两个龙骑士,面对一株普通的树,採用了最古老的爬树方式。 没多久,两人并肩坐在了庞大的枝桠上。伊莉莎凝望着远方的大教堂,过了会,低声说。 「王宫里也有一颗这样的大树,很高更高,爬到最顶上可以看见外城的样子……父皇还在的时候,我不能出城,只能爬到树顶端,看一眼外面纷纷乱乱的人群。」 「坐在树顶上,人群……像蚂蚁一样。」 尤拉西斯沉默了会。 「当时谁陪你?」 第512页 「姐姐。」 尤拉西斯唇角翘了翘,目光从小伊莉莎侧脸上移开了,同样凝望着远方。 「你应该知道,是我逼死了你的皇叔。」 「嗯,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的妹妹,伊莎,怎么死的吗?」 「你真有个叫伊莎的妹妹?」小伊莉莎有些茫然地扭头望着她。 「我不骗人,」尤拉西斯轻笑一声,低下了头,良久,低语着,「大旱,没有吃的,父母带着我们去逃难,一家人都要饿死的时候,她被路过的一个贵族用两袋米买下,我们就失散了。」 「后来我算是因缘际会吧,进了军队,开始修炼。我天赋还不错,带兵也不错,等爬到了高层,我想方设法找到她的消息的时候发现……她被贵族买下,又进献给了王宫,给你们刚铎家做侍女。」 「然而,她早就被打死了。」 伊莉莎闭上了眼睛。 「我当时就觉得,做这鸟官有什么意思?」尤拉西斯嗤笑,「然后就拉人上山当了土匪。」 「……你没骗我?」 尤拉西斯微微挑眉。 「我骗你干嘛?」 伊莉莎转过了头,良久,喃喃自语。 「那我们之间还真是有血海深仇。」 「是啊,血海深仇。」尤拉西斯淡淡地说,「所以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们缺人手,而我,且只有我,能在不破坏联邦政府原本计划的情况下叫来一只队伍,」伊莉莎轻声回答,又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又要和我说这些呢?」 尤拉西斯望着她,突然笑了。 「我们之间是有血海深仇吧。」她不知为何,重复了一遍。 「是。」而伊莉莎依然给出了肯定的答覆。 尤拉西斯缓缓张开了手。 「那抱抱吧,仇敌。」 小伊莉莎骤然抿紧了唇,眼前一片模煳。 她直接冲进了尤拉西斯怀中,紧紧环住了她的腰肢。 「你下次,休想,再用那种话把我从你身边赶走!」她低吼着,咆哮着,眼泪却一滴滴往下落。 「知道了。」尤拉西斯骤然嘆了口气,在她耳边呢喃。 「餵不熟的小狼崽。」 …… 「给你确认完了,前线没事,至少一段时间内不会有事。」另一件衬衫叠在了原本衬衫之上,柏嘉良可不像秦唯西那样扭扭捏捏,她目光放肆地落在了那漂亮的弧度上,轻嘆一声,「好白。」 「你在说什么呢!」新任死神被自家圣女这样打量,顿时炸了毛,羞恼地低吼。 「我是说,好白,」柏嘉良喃喃重复,突然哽咽起来,「之前是黑色的。」 秦唯西顿时低下了头。 良久,她缓缓抱住了身前人,碎吻一下下落在了她鬓角,鼻尖,锁骨,吻着那滑腻的肌肤。 「为什么这么着急,」她声音莫名沙哑了,「我已经不会跑了啊。」 「谁知道你走进那扇门之后会发生什么?」柏嘉良反手抱住了她,抽泣着,「他都说了你的生命形态在改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秦唯西心神剧震。 好像,的确如此。 其他人大概没什么感觉,但对于柏嘉良来说,她的秦唯西,或许只剩这一天了。 「我知道了……」她轻轻将柏嘉良束起的金色长髮散开,又吻住了那水润的红唇,厮磨,呢喃,「我这一天都是你的。」 她开始主动,开始搅住那柔软的唇舌,吻到舌根都微微发酸。 两人额头顶着额头,微微喘气。 「来吧。」秦唯西突然笑了,拿起柏嘉良温柔滚烫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 「来渎神吧,我的圣女。」 第200章 「来渎神吧,我的圣女。」 像是某种宣告,亦或者是开战宣言,话音刚落,双唇顿时黏在了一起,都是那么的主动且狂热,贪婪地窃取着对方的一切气息。 吻到有些唿吸不畅了,两人才微微分开,凝视着对方眸中满面通红的自己,喘两口气之后,又吻在了一起。 年轻的圣女心情更急促且激进些,手臂收紧,手掌握住了神明纤细的腰肢,向前两步,将神明顶在了冰凉的木藤门上。 「嘶……」秦唯西吃痛,顿时脱离了这个吻,有些恼火地回头看了眼,低声嘟囔着,「精灵的审美非要改改不可,得与时俱进啊。」 被狠狠撞在粗糙的藤蔓上,她的皮肤都被擦伤了些。 「我的错。」柏嘉良声音略有些哑,喉咙滚动,仰着头,又眷恋地亲了亲秦唯西的下巴,左右看看,双臂一用力,抱起人就往一旁的餐桌走。 「喂,柏嘉良!」秦唯西惊惶,修长的双腿下意识扒拉住这人的腰,忍不住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吓死我了,下次说一声啊。」 「活了一万年的笨蛋老蝙蝠,血族公爵,尘世的保护神,【死亡】权柄的拥有者,这其中哪个人会被离地三厘米的高度吓到需要提醒?」柏嘉良挑眉,语气轻佻,甚至唯恐天下不乱地掂了掂怀中的人。 秦唯西磨磨牙,低头,用力亲了口她的鬓角,又凑到了她耳边,唇瓣几乎都碰到了那温热圆润的耳垂,低声呢喃,「柏嘉良的未婚妻可能需要。」 柏嘉良唿吸顿时一窒,粗鲁而慌乱地将人放在了餐桌上,身子前倾,像只贪婪的小狗一般凑上去求亲亲。 第513页 秦唯西坐在餐桌上,居高临下地含着她的唇,吻了一下,两下。 柏嘉良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开始解金属活扣,解开一个,两个。 一粗一细两根皮带落在了地上。 「嘶,小坏蛋,嗯?」秦唯西突然瑟缩了一下,瞪了身前的小金毛一眼,语气极不确定,「你要,餐桌上吗?」 「是。」柏嘉良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望着娇嫩脸蛋上的一道水痕,唇角泛起一丝恶劣的笑。 「可是旁边就有床!」秦唯西目瞪口呆,「为什么?」 「还有!」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极为不确定,「你往我脸上抹了什么?黏黏煳煳的?水?哪来的水?」 柏嘉良耸耸肩,唇角的笑容愈发恶劣。 「我怎么知道哪来的水。」她又转过头开始回答第一个问题,「太远了,床太远了。」 「我没看错的话,」秦唯西瞟了眼那干净整洁柔软的大床,磨磨牙,「它离我们只有三米。」 「是啊,三米太远了。」柏嘉良欺身而上,再次吻住了秦唯西呜呜啊啊的唇,封住了所有疑问和不满。 当秦唯西再次从能将人溺死的吻中清醒过来时,她看到了吊灯。 身下的木头依然冰凉凉。 「精灵应该找出一种能加热的木头。」她衷心感慨。 「那会把森林烧掉的。」柏嘉良轻笑,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从眉眼,到红唇。 指尖恶作剧地在红唇上按了按,秦唯西不满,微微启唇,想要咬住那捣乱的指尖。 柏嘉良收回指尖,只是望着她笑。 「某人急得甚至不愿意走三米远,但现在又在这里磨蹭?」秦唯西眯起眼睛。 「因为我还有个问题要问。」柏嘉良的语气淡淡的,一点都不像这个火热气氛下应该拥有的语气。 秦唯西怔了怔,随后抬手,无力地捂住了自己的眉眼,唇角扬起一丝弧度,却没有笑意。贤住服 「又是那个问题,对吧。」 「是。」柏嘉良低头,吻了吻她露在外面的唇,呢喃着,「需要我再问一遍么?」 「需要。」 「秦唯西……」柏嘉良顿了顿,低声说,「你想好了吗?」 秦唯西放下手,盯着她的眸子,突然牵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声音慵懒,「我之前不是向你求婚了么?」 「这不一样,」柏嘉良皱皱眉,指尖刮过她的唇,有些恼地按了按,「不,虽然是一样的,但不一样。」 秦唯西蹙起眉。 柏嘉良垂下眸,沉默着,「我只是总觉得,你是因为要离开了,所以在安慰我。」 秦唯西顿时嘆了口气。 「不,柏嘉良,」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可以觉得我给你的所有礼物都是因为愧疚而在补偿,唯独,不能认为这个是。」 「那你的意思是!」柏嘉良顿时瞪大了眼睛,琥珀色的某种顿时蓄满了泪。 「但正如你说的,这是两个问题,」秦唯西目光缓缓移开了,看起来有些飘忽,「这很难形容,但我们都知道,这是两个问题。」 她又望向柏嘉良。 「如果……我说我还没想好,你会放开我么?」 柏嘉良顿时嗤笑一声,大拇指按住那红肿的唇,而剩下四指牢牢握紧了她纤细的脖颈,像是将猎物按在爪下的狮子。 「我才不会犯两次错误。」 秦唯西顿时笑了起来。 「也好,那我不用说谎了。」 她歪着脑袋,轻轻蹭了蹭柏嘉良的手。 「我向你求婚了是真的,但我……还没想好也是真的。」 柏嘉良眯起眼睛,随后,恶狠狠地俯身,恶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唇。 秦唯西尽情回应着她的撕咬,身子颤慄,臣服。 「嘶,柏嘉良,你!」不知过了多久,秦唯西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唿。 她的手指紧紧握住了桌角,已经被不知道握了多久,以至于指关节都有些僵硬了。 柏嘉良一下下蹭吻着她的唇,安抚着骤然紧绷的人。 过了会,秦唯西伸手,活动活动僵硬的指关节,轻轻抚摸着柏嘉良额上的汗珠。 额上,脖颈上,锁骨处,都是细密的浅汗,黏煳煳的,煳了她一手。 「我的手都湿了,」秦唯西撇撇唇,「有这么多汗要出吗?」 柏嘉良挑眉。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她坏笑着,又凑上去,黏煳煳地吻了吻她的唇角,压低声音,「我的手也都湿了。」 饶是蝙蝠再纯情,这个时候也明白了某人嘴里吐出来的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蝙蝠狠狠一口,咬在了她肩膀上。 「呸呸呸,」她很快松开口,略有些嫌弃,「咸的。」 而柏嘉良以牙还牙,也咬住了她,含煳不清的轻笑着。 「你也是。」 「柏嘉良!」新生的死神震怒! …… 最终,秦唯西还是被抱回了床上。 大概是因为略微吃了点前餐的人终于不在意那三米两米的距离了。 而出生的【死亡】对世界的第一道全新感知则是…… 虚弱的感觉,真新鲜。 登神之后居然还能感觉到虚弱啊。 ------------------------------------- 第514页 「19小时58分钟,」男人坐在吊起的藤椅里读报,听见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声音,头也不抬,微微挑眉,「我还以为你们会拖到最后一分钟呢。」 「某人有心无力。」秦唯西一身被裹得严严实实,高龄衬衫高龄毛衣长风衣黑手套,脚步稳健地走进了生命之树里这处小花园,瞟了眼正在没心没肺玩耍的维c维d两只小猫咪,施施然坐在了男人对面。 「一身黑,」男人抬头看了眼秦唯西,轻笑着,「很有死神的风范了。」 他又伸长脖子去看木门外面,「我那亲爱的妹妹呢?」 「正在拆门,」秦唯西双手搭在膝上,微笑着回答,「我向精灵教国提了个建议,让她们把所有的门都换成普通木门,别搞那种木藤门了,至少,我们的房间先换成普通木门。」 男人面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困惑。 「为什么?」 秦唯西挑眉,「你那双能看过去未来的眼睛看不出来?」 「那是别人,不是你们俩,你们俩从来都看不出来。」男人嘀咕着合上报纸。 「那就好。」秦唯西微笑着点点头,随后似乎是松了口气。 「那为什么是她去拆门了?」男人又伸长脖子去看门外,随后唇角抽了抽,「她不是有心无力吗?」 果然,柏嘉良正扛着一扇门过来了。 「很显然,」秦唯西抿了抿唇,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我比她……更有心无力。」 男人唇角顿时扬起高高的弧度,看起来像个正在打毛线的慈祥狼外婆。 「你们聊什么了?」柏嘉良走进这处花园,将木藤门丢地上,随后一屁股坐下,揉了揉酸疼的手臂,又扯过一旁吱哇乱叫的维d抱在怀里撸,好奇地望着两人。 「还没开始,等你呢,随便闲聊。」男人摊手,又望向对面的秦唯西,「有什么想问的?」 「我看了报告,」秦唯西依然端正而优雅,「在灰雾中发生了异变的人类也好,精灵和兽人也好,在黑潮中的抗性都远高于同级个体,为什么?」 男人皱起眉。 「你们还有时间看报告?」 中场休息的时候。 秦唯西微微抽抽唇角,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追问,「为什么?」 「好吧好吧,」男人嘆口气,「17个小时前闻人歌也来问过,她现在回人类那边了。」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秦唯西蹙眉。 「显而易见不是,」男人又长嘆口气,指了指自己,「我这个大坏蛋其实一直在做好事,反派是为了正义在战斗,这不是故事书里最常见的情节么?」 「嘁,最多能信三分。」秦唯西嗤笑一声,站起身,向柏嘉良伸出手。 「怎么了?」柏嘉良颤颤巍巍将自己右手交到秦唯西手中,面上都是疑惑。 「闻人已经去了,我们也不该迟到,」秦唯西微笑着,「还有一会儿,我就要正式走进那处大门了。」 「而你的妈妈,也会归来。」 柏嘉良窜了起来,眸子再次闪起了晶莹,声音颤抖,「真的吗?」 「他说的。」秦唯西低头,凝视着微笑的男人。 「他说,他一直在做好事。」 「那他怎么捨得让你伤心?」 「哦,秦唯西,死神秦唯西,」男人一边笑一边嘆气,「你现在更应该思考的,是你走进那扇门之后,能看到什么。」 第201章 「蒙特港的黑潮退去了,兽境冰原的黑潮也退去了,」杜克站在人类第一道防线指挥塔,唇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怎么我们这边的黑潮没退去呢?」 同为红龙成员的琪雅微微摇头,表情镇定,「因为我们的确是第一批直面黑潮的人,不然这里为什么叫第一道防线?」 他们眼前,是去而復返的,铺天盖地的黑色浪潮。 「部队一天前刚打了场硬仗,正是疲军,原本驻守第一道防线的两位龙骑士也去援防精灵蒙特港了,」杜克表情疲倦,揉了揉太阳穴,「真不知道这场仗怎么打。」 「杜克指挥官!」有亲兵沖了进来,面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你快看看谁来了!」 「今天谁来了都不好使!」杜克暴躁低吼,「除非那位【死亡】亲至,否则我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按照原定计划在这里坚守一个月!」 「哦,我来都不行?」含着笑意的慵懒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杜克一怔,随后不可思议地扭头。 闻人歌正站在指挥塔门口,朝他微笑。 「总元帅,」杜克喃喃自语,随后鼻尖一酸,低下头抹抹眼睛又抹抹鼻子,快步上前,「您怎么来了。」 「来守城。」闻人歌走到作战沙图前,随意瞟了一眼,目光最终定格在第一道防线和翻涌而来的黑潮之间,那一道雄伟的山脉上。 杜克的眸色黯淡了些,摇摇头,「可是,就算是您,我当然相信您,可就算是您。」 「她可能的确不太行。」闲猪赋 闻人歌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身后响起的微哑声音,唇角抽了抽,扭头。 秦唯西和柏嘉良并肩而立,而前者朝着杜克轻笑,「不过,不要担心,人类。因为【死亡】亲至。」 …… 「不愧是你啊,」柏嘉良瞟了眼身旁表情愉悦的女人,无奈笑笑,「想想当时杜克和琪雅的眼神,真是的,又让你装到了。」 第515页 「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秦唯西磨磨牙,看了眼不远处站在墓前的闻人歌,凑到柏嘉良耳边,压低声音,咬着耳朵,「你可是我未婚妻。」 嘴贱小金毛刚想说些什么哽一下得意洋洋的老蝙蝠,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已经涌到唇边的话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瞟了眼四周,在秦唯西耳垂上轻轻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吻,小声念叨,「知道了知道了,神明大人。」 「别这么叫我,」秦唯西耳朵一热,揉了揉耳垂,小声嘀咕,「听起来怪怪的。」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神明大人~」 小声碎碎念的尾音不断上挑,宛若一根小羽毛一点点挠着她的耳郭。 秦唯西顿时泛起一声鸡皮疙瘩,将高领毛衣拉得更高了点,遮住了刚变成粉红色的脖颈,又快走几步,走到闻人歌身旁。 「她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闻人歌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反倒是抬头,凝视起那即将到来的黑潮。 「不知道,但肯定快了,我能……」秦唯西努力压住心中的其他杂念,斟酌着用词,「我能察觉到,里面蕴含着那么多富有『生机』的死亡。」 闻人歌扭头,脸上写满了疑问,向她抛去了一个「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的眼神。 「活跃的【死亡】,和我不同源但属于同一性质力量的【死亡】。」秦唯西轻吐出一口气,视线微微动了动,凝视着松软的土地,「它很活跃。」 「我们要做的,就只有等待。」 等待身在神界「大门」门口的秦唯西本体正式迈入那扇门,等待已经葬入墓穴的女人揭棺而起。 「妈咪,」柏嘉良走到闻人歌身侧,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表情略有些忧虑,「你要不先回吧。」 她和秦唯西都能在黑潮中坚持许久,但闻人歌不行。 她能坚持的时间甚至不如一些普通人。 「不。」闻人歌缓缓摇头。 柏嘉良还想劝。 「让她待在这儿好了,」这里骤然响起了第四人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男人倚靠在一颗大树旁,打了个响指,微笑着,「别忘了,我说过,秦唯西需要她。」 闻人歌唇角扯了扯,而柏嘉良则面无表情地盯着男人身旁的那颗大石头。 「亲爱的妹妹,你盯着那块石头看干什么?」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表情迷惑。 「我在想你是不是从那底下钻出来的,」柏嘉良语气冰冷,「和只虫子一样,从一些阴暗潮湿的角落爬到阳光底下。」 「怎么突然又对我敌意这么大,」男人沮丧地嘆了口气,「明明刚才在精灵教国那儿还能给我点好脸色看的。」 「任谁站在自己母亲的墓前一抬眼看见间接害死母亲的兇手都不会开心的吧。」柏嘉良皮笑肉不笑。 男人摊手,委屈巴巴地抬起手,从自己一边嘴角拉到另一边,示意自己闭嘴。 「需要我……」闻人歌抱臂思考,又瞟了眼那无名的石碑,喃喃自语,「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她话音刚落,地面炸起一声巨响,转眼间,天崩地裂。 「所有的空间都在颤抖!不仅是物质界!还有亚空间!」生命之树内,有负责监控各地空间稳定性的人在惊唿,「不,不仅仅是颤抖,所有的空间都在……崩塌!」 像是这片世界发出愤怒的咆哮! 在崩塌的空间面前,黑潮竟然开始剧烈波动起来了。 「这是什么动静!」柏嘉良惊得退后两步,又很快冲上前扶住闻人歌,对着男人怒目而视,「你又在搞什么鬼!」 「不是我。」男人摊手。 「是我,」秦唯西轻声开口,「我碰到那扇门了。」 柏嘉良愣住了,扭头望着秦唯西。 「以前众神登神有这么大动静吗?」即便被柏嘉良扶着,闻人歌也像是柳絮一样左飘右摆,忍不住扯开嗓子大吼,「龙族的新龙神不是前几年刚登基?也没你这么大动静啊!」 「她不一样啊,她可不是普通的神,」男人重重地嘆了口气,「秦唯西,天赋超绝,从年轻一直无敌到了现在,横推一世独断万古。」 他平静站在摇晃的大地上,「你为这个世界做了这么多,为了这些普通平凡的生灵做了这么多,但对于这片世界来说,对于冥冥之中的世界意志来说,你是罪血。」 「唔,用更接地气的话来说,你的所有入职手续都通过了,但,政审没通过。」 「为什么?」仿佛下一瞬就要破损的世界中,另一个站得平稳的是秦唯西——她并没有因为男人的话儿感到惊异而愤怒,她只是疑惑茫然地蹙起眉,问出那个问题,「为什么?」 剧烈的空间风暴在两人之间席捲,男人与她隔着空间风暴对视。 「因为你接受了罪人的馈赠。」 「秦唯西,你从来没有想过……你为什么可以活得这么久么?」 「你大可以说清楚点!」紧紧护住闻人歌的同时,柏嘉良也在扯起耳朵听这边的谈话,听到这些神神叨叨的对话,她终于忍不住的大吼起来,「这个时候还当什么谜语人啊!」 男人只是笑着摇头。 「我亲爱的妹妹,等你们走到终点回望的时候,就会发现,我其实说的再清楚不过了。」 第516页 秦唯西垂下了眼眸。 男人说的是真的。 她,的确拉不开那扇门。 似乎是门上自带的阻力,让拥有神明体魄的她都被刺得满手鲜血。 「我,我该怎么帮她!」闻人歌紧紧抱住柏嘉良的肩膀,突然大声问。 她意识到了。 这正是男人说过的,需要自己的时候。 男人笑笑,望向秦唯西,轻声问。 「你感受到了吗?」 「嗯。」秦唯西微微点头。 「感受到什么?!」柏嘉良又扭头,大声问她。 秦唯西本体,【死亡】之神躯,站在那扇门外,鲜血淋漓的手掌紧握住门把手。 而紧闭的门缝中,慢慢探出了一丝嫩绿色的光芒,落在了她手掌上。 最纯净的【生命】。 然后是金色的笔直束流,直直落在了她掌心。 【创造】。 然后是代表【毁灭】的深红,代表【永恆】的混沌。 四色光芒从门的另一端透出,温暖的照耀在了秦唯西身上。 「如果政审不通过要怎么入职呢?」男人唇角勾起笑,「当然,是要人做担保。」 「这片世界上的所有生灵的代表作担保。」 他抬手,下一瞬就站在了闻人歌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精灵、矮人、兽人、龙族都到位了,现在轮到您啦。」 闻人歌蹙起眉望着他。 「为什么是我?」 「您是人类领袖啊。」男人笑眯眯的。 「不,绝不仅仅是这样吧。」闻人歌眯起眼睛,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是我?」 「因为这片世界并不想让自己的亲生孩子——人类,面对那样的悲哀与苦痛,」男人微微垂下眸,很快又笑了起来,「也正因为如此,人类永远不可能拥有神。」 「但你不一样。」他轻轻拍了拍闻人歌的肩膀,又指了指她的脑袋,轻笑一声。 「普通的躯体,人类的躯体,这具甚至堪称原初经典——换个形容词,也就是孱弱。」 「但里头装着个来自界的灵魂。」 「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混血纯种人类。」 「世界母亲对你可没有那样的仁慈。」 闻人歌背后汗毛根根炸起! 男人朝着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所以,你也是,唯一能得以面对真实的人类。」 第202章 黑暗中,柏长风勐得睁开眼睛,眸中露出了狮子般的精光。 面前的巨大光门中,有一股力量穿越了生死,在隐隐与她沟通。 除了神明,还有谁有如此伟力,沟通尘世与冥土? 「是时候了。」她低声说着,站起身,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那扇光门走去。 之前怎样努力都无法接近的距离此时真的如她所料的缩短了,她不断靠近着那个散发着温柔光芒的大门。 只是,那看似平坦的道路,似乎并不像她想像中那么容易。 每走一步,就仿佛往无形的火海中又深入一分,无形的烈焰炙烤着她的灵魂,饶是以她意志坚定程度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生与死的界限,」她喃喃自语,「果然不是这么好打破的。」 剎那间,闻人歌曾经给小嘉良讲过的睡前故事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化茧成蝶什么的。 「这是必要的考验吧……」她唇角勾起笑意,忍着那仿佛刻入骨髓的疼痛,腰杆笔挺,一点点前进。 灵魂溃散之前,她终于走到了那扇光门底下。 那扇光门远比她想像的巨大,一眼竟然看不到尽头,其气势恢宏宛若山岳,宛若星海。 柏长风站在门底,抬头,竟然恍惚觉得生若蜉蝣。 「生与死……」她心中泛起一丝明悟,但又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仔细盘算了一路上的一举一动,她依然找不到不安从何而来,只能缓缓抬起手,按在了那扇光门上。 仅仅是肌肤稍微接触,她就疼得灵魂险些崩解,而心中强烈的求生欲令她一边咬牙坚持,一边准备深入。 「闻人歌,」她轻轻念着心底那人的名字,咬紧牙,「等我出去,你一定得……好好哄我。」 最后几个字决绝中,还带了点委屈。 在闯入那扇光门的前一秒,一道凉意突然从右手中指迅速蔓延到心脏。 柏长风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因为她顺着那丝凉意,突然看到了中指上那黯淡的【死亡】晶体。 方才的不安感骤然被放大了无数倍,她怔怔望着那黯淡到宛若一块灰石头的【死亡】,心中无数思绪宛若电花火石一般滑过。 这块【死亡】晶体看上去,好像要被这道生之门给活活磨灭了。 可她的灵魂是依託于【死亡】而存在的! 「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愣了好一会,突然缓缓回头,望向身后。 她还未清醒前,行进方向,是在远离这扇门。 「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岔子……」一个令人惊愕的可能在她脑海中浮现,她怔怔望着身后,突然,喉咙滚了滚。 无数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凝成几个问题。 【人不能死而復生,而如果我重回尘世,那我还是人类吗?】 【我还是生灵吗?】 【我……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第517页 最后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方一浮现,中指上佩戴的【死亡】晶体骤然大亮!光门以极快地速度离她远去,她不由自主地坠入那永恆的黑暗! 与此同时,无数个嘈杂的声音在她耳边轰然炸响。 那些嘈杂的声音最后终于凝结成了一个柏长风可以理解的思绪。 【你终于想起来了】 她抬起手,茫然地望向那枚晶体。 这是,精灵族卫国战争亡故英雄意志凝成的【死亡】结晶。 他们并非生灵。 ------------------------------------- 「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杜克悬在半空,一只手被琪雅紧紧拉住才避免了从倾斜的指挥塔中掉下去,而此时,他另一只手拿着终端,对着终端大吼,「到底发生了什么?!」 疲倦的军队和恐怖的黑潮此时都不是问题了,暴躁的空间风暴宛若无数柄刀刃旋转割裂一切物质实体,用黄铜整体浇筑并刻下无数防御阵法足以抵挡半神攻击的指挥塔在它面前就像纸煳的一般,瞬间倾斜。 「妈的,」杜克用力将嗡鸣的终端往墙上敲了敲,怒骂一声,「什么都联繫不上!指挥系统都崩溃了!」 「你先别急,」琪雅无比费力地将悬在半空的人拖回了指挥塔,喘着粗气,「演习演练过指挥系统崩溃的情况,现在军队应该按照连为单位开始自行指挥作战了。」 「我想让他们赶紧回掩体!地下掩体!」杜克痛苦低吼着,「这种空间风暴能要了他们的命!」 「但是黑潮还在继续,」琪雅眸中隐隐有些绝望,「军队退回掩体,等于直接放弃城墙这道防线,如果空间风暴退去——如果它真的能退去,我们就要打巷战了。」 巷战,血肉磨盘。 「保存有生力量,巷战就巷战。」杜克很快做出了决断,翻了个身,努力够到了掉在地上布满泥土的令旗,开始艰难地往指挥塔顶端攀爬。 指挥系统崩溃,而原本的令旗平台也在空间风暴中崩塌。 他要去指挥塔顶端,发布撤退的命令。 「你不要命了!」琪雅努力想扯住他,可手指像是没有力气似的,方勾住杜克的衣角又颓然垂下,正如她颓然的声音,「越往高空,空间风暴越剧烈……」 「我知道。」杜克头也不回,靠在已经变形的令旗平台窗口旁,曲肘,用力肘击。 『』 「你别跟过来,」钻出去之前,他扭头大喊,顿了顿,又再次大喊,「如果我失败了,你上!」 琪雅用力点了点头。 杜克朝她笑笑,随后奋力钻出窗口,手脚并用,向指挥塔顶端攀爬。 「唿,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没爬两步,他的外套就已经被空间风暴全部割裂,皮肤上划出道道血痕。 「但好像没之前那么强了。」他迟疑了会,继续向上攀爬。 手掌全是汗,险些滑下去好几次,好在作为红龙教官,他的单兵素质委实强悍,好几次近乎必死的局面,被他凭着些运气和实力一一化解。 颤颤巍巍的,他爬到了崩塌的指挥塔顶端。 杜克深吸口气,弓步,直立,挺直腰杆,抬手,用力挥舞起令旗! 鲜红色的令旗在空中旋转一圈,随后向后,用力点下三次! 撤退信号,在演习中出现过很多次的信号。 但在此之前,没有人认为它真的会被使用。 杜克喘着粗气,再次重复。 旋转一圈,向后点下三次。 风暴中,好像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动起来了,即便在这个危机的时候,疲倦的军人依然在有组织地撤退。 「黑潮就黑潮吧。」重复了三次撤退指令后,杜克忍不住吐出口浊气,豆大的汗珠一滴滴落在黄铜塔尖上,苦笑着,「这鬼玩意儿,黑潮算什么。」 他再次抬头,望向不远处,高山山脚处。 那里好像是空间风暴的中心,透过肆虐的风暴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那里有一道灰黑色的光柱。 光柱周围,是四团色彩各异大小不一却无一不可直视的炫彩光芒。 杜克是革新军中难得的无信仰主义者,他是被闻人歌解放的农奴,自打加入革新军后,他就不曾乞求过任何一个神明的垂怜,不曾畏惧任何一个神明的权威。 但此时,他深深战慄了起来。 那四团光芒,那四团光芒! 那是神,神的力量! 眨眼之间,他愕然发现,光柱周围亮起了第五团光。 乳白色的光芒,平和而弱小,却仿佛拥有着与其他神力一样的权威。 「第五位神?不对,不对!公爵大人就是第五位神明,」他愣了愣,察觉着那乳白色光芒所蕴含的无上权威之下的温暖和亲和,突然声嘶力竭的低吼起来,「那是人类!人类!人类的神!」 …… 「人类的神吗?」闻人歌愣愣望着自己按在秦唯西肩膀上的手。 手掌中,浮出了一团乳白色的光。 和其他浮现在秦唯西四周的光芒并驾齐驱。 可她依然手无缚鸡之力,无法修炼任何武技和魔法。 「你是这么想的吗?」男人笑了起来,耸耸肩,「老实说,这要看你如何定义神。」 他打了个响指,「我记得秦唯西好像给过你一个可以代表她盖章 的小蝙蝠?带在身上吗?」 第518页 「带着呢。」闻人歌点点头,而抱紧她不让她被吹跑的柏嘉良则咬紧了牙大声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哦我亲爱的妹妹,我当然什么都知道。」男人轻笑一声,扭头望着紧闭双眸的秦唯西,「秦唯西现在应该没办法分出精力再给你一个分身了,把它拿出来吧,握在手里,应该可以共享她所看到的的部分东西。」 「你虽然无法步入神界,但你作为人类的代表,应该要看到那些。」 闻人歌皱紧了眉,过了会,从怀里掏出了那个轻便的小盒子,拿出了正在休眠的小蝙蝠,紧握在掌中,深吸口气,缓缓闭上眼。 …… 「空间风暴消失了。」紧紧盯着风暴中央的杜克一怔,突然反应过来。 在那团白色光芒出现后瞬间,空间风暴就消失平息了。 「黑潮……」他愣了愣,突然痛苦地一拍脑袋,「黑潮!」 他的判断失误。 军队已经撤退了,而黑潮已经冲到了城头!黑潮最前,是跌跌撞撞宛若行尸走肉的「空壳」。 「来不及了。」他颓然低头。 可正在这时,一道恐怖的黑色光柱骤然升起! 【死亡】! 但并非公爵大人的【死亡】! 杜克骇然抬头。 光柱顶端,有一位骑士。 狮鹭骑士。 死灵狮鹭骑士。 披着黑色盔甲的人端坐在白骨拼成的狮鹭上,缓缓抬起长枪,浓烈诡异的绿色火焰在白骨上燃烧! 「此地……」空中,响起了含煳不清却不容抗拒的声音,「禁止通行!」 绿色的火焰瞬间在城墙上蔓延!很快,竟然与那黑潮分庭抗礼! 「谁?」杜克愣住了。 「那是谁?」 …… 秦唯西推开了那扇门。 秦唯西站在了神界之中。 秦唯西抬头,望着被锁链禁锢住的四个巨人。 秦唯西发出了嘆息。 「阿忒若普斯啊……」 第203章 「阿忒若普斯啊……」 秦唯西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嘆。 讨厌华而不实的绚烂魔法却在成神之后次次以光污染退场的老友,除了性格改变这一原因,更有可能的,是她在隐瞒什么。 比如,隐瞒自己身处的环境。 再比如,隐瞒自己糟糕的模样。 秦唯西静静抬眸仰望了会,突然,心神一动,察觉到了另一处意识降临。 「闻人歌?」她察觉着那股波动,有些讶异。 【是我,不,我们】,闻人歌和柏嘉良的声音同时在她心底响起,同样带着浓浓的惊愕和感慨,【天哪!】 「很震撼吧,」秦唯西唇角微微扬了扬,缓缓上前,走得更近了些,仰望着四位被巨型锁链禁锢住的神明,「闻人,你怎么看?」 闻人歌沉默了许久,最后感慨一句。 【神爱世人】 而柏嘉良更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眼前的画面,和她曾经的一场梦境极为相似。 是在矮人地窟做的那个梦,她们在007号劫尘浓度监测塔,自己梦见了两位身上裹满了黑色雾气的巨人,两位矮人神明,拉撒路和奥普弗尔。 当时,两位神明在向自己求救。 【我当时以为……那只是梦境,是被大脑抽象化了的梦境,黑色的雾气只是代表危机,】柏嘉良喃喃自语,【我没想到,原来那个梦境这么写实……】 将眼前四位神明禁锢住的,并不只有那粗壮的枷锁和铁链。还有在祂们神躯上翻腾着的黑色雾气。 或者说。 黑潮。 那至少是7级黑潮!在折磨着四位神明! 那近乎璀璨不朽的神躯,在黑潮宛若潮水般不间断的沖刷下,都已经布满了裂痕! 【秦唯西,】柏嘉良的声音突然干涩起来了,低声道,【我明白了,当时007号监测塔的警报突然响起,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在做梦!】 她醒来后,尖锐的警报声就瞬间消失了。 是因为她的梦境过于写实,以至于这些不断折磨着神明的恐怖黑潮,甚至能从梦境中影响现实! 「恐怕是。而那个矮人,塔尔,也说的没错,」秦唯西轻声道,「物质界边境长城建在神界与物质界的交界处,而黑潮……也的确是从神界涌来的。」 神界并没有诸族圣经中描绘的那么美好灿烂,但并不存在什么阴谋,也并没有什么阴暗。 「神界只是一个过滤网。」 秦唯西顿了顿。 「物质界边境长城并不是什么出色的创意,因为……」 「第一道长城,就是神界。」 神明用神躯和权柄组成的第一道长城。 闻人歌用力吐出一口浊气。 【我必须收回我之前对他们的所有非议,】她沉默了一会,诚恳地说,【各位委实是让我这个异乡人……颇受震撼。】 作为一个穿越者,作为曾在那样知识爆炸科技爆炸思想爆炸的时代的杰出人才,一朝穿越到这个类似中土世界的不发达世界,她曾经是自负而骄傲的,带着那份独属于穿越者的优越感,带着「凡事离了自己就办不成」的思维。 这份自负和骄傲在许多次被「土着」的发明和思想震撼后,最终转为了辩证的思考。 而到今天。 第519页 【真应该让我那些世界的信徒看看,】她的话语里顿时带了丝讽刺,【生来有罪需要偿还么,在真正存在神的世界,是神在担负一切】 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苦笑起来。 【所以,这才是黑潮来临时我们联繫不到神界的原因么?】 关于「在黑潮来临时神界无法被联繫」,她心底一直存着暗戳戳的阴谋论——这些想法她曾经和柏长风说过,被后者怒斥两句,她当时还嫌某人思想不够活跃,甚至冥顽不灵。 但现在这些「活跃」的思想摆在黯淡的神界之中,显得那样卑微和阴暗。 黑潮来临时神界无法被联繫,只是因为——神明们在承担着比物质界大数十倍乃至数百倍的压力。 物质界亿兆生灵,和四位神明。 「阿忒若普斯。」秦唯西慢慢走到了一位老友面前,缓缓伸手,想要将她低垂的乱糟糟髮丝捋好。 狼狈的精灵教皇扭过了头,轻轻苦笑一声,声音嘶哑,「你终究还是来了。」 秦唯西也就没有伸手,只是轻声问。 「你一直阻拦我登神,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柏嘉良紧紧抿着唇,低垂下头,鼻尖有些酸。 她了解秦唯西。 这绝不是她期待的故友重逢。 阿忒若普斯,那位在小镰刀里发出意气风发嬉笑怒骂的最古之神,此时狼狈地被囚禁于锁链当中,微微点头。 「我一个人就够了,」她轻笑一声,「压根不需要你。」 「嘴硬,精灵族就你属嘴最硬。」秦唯西笑骂一声,眼睛却红红的。 她低头,微微揉了揉自己的眼角,随后深吸口气,抬眸,笑着对所有神明打了个招唿。 「诸位同僚,辛苦了。」 拉撒路也抬起头,笑着朝她打了个招唿。 「公爵大人,好久不见。」 而新任龙皇和兽境兽神也同样点头示意。 「以后叫我秦唯西就好,」秦唯西微笑着回答,随后又问,「我还有一个问题。」 她环视所有人。 闻人歌几乎与她异口同声。 「你们为什么需要信仰?」【他们为什么需要信仰?】 阿忒若普斯垂下了头,闭口不言,而拉撒路则笑着开口。 「那其实并不是信仰,秦唯西,这是一个误会,不太美妙的误会,」他微笑着回答,「只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在隐瞒住这些……令人难堪的情况下,满足我们的需求。」 「什么意思?」秦唯西望向他,蹙起眉。 「您不好奇这个吗?」拉撒路晃了晃手腕,而禁锢着四位神明的巨大锁链便随之摇晃起来,「用能打造几十把神器的顶尖金属打造了这副锁链只为了把我们囚禁住,这是为什么呢?」 「啊是,我也好奇这个,」秦唯西挑眉,「为什么?谁锁住了你们,那个奇怪的男人吗?」 「那位?当然不是,」拉撒路笑着摇头,「谁能锁住四位神明呢?是我们自己锁住自己的。」 他冲着秦唯西挑眉示意,「阿忒若普斯不想让您碰她,而您,可以试试。」 秦唯西愣了愣,突然扭头,盯住低垂着头的阿忒若普斯。 她犹豫了会,再次伸出了手。 阿忒若普斯抬头,宛若宝石一般碧绿色的眸子盯着她探过来的手,微微朝后缩了缩,却终究没有完全躲开。 秦唯西碰到了她垂落的髮丝,将其轻轻捋起,放在脑后。 触碰到阿忒若普斯肌肤的瞬间,她的识海内顿时发出了剧烈的轰鸣,无数不明的呓语和极端混乱而不知所云的画面瞬间出现在脑海中,抽象而诡异的色块被奇怪的粘合在一起,宛若将孩童吓醒在黑暗中抽泣的噩梦,无数光芒宛若流星般闪过,璀璨光辉之下是扭曲的知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真相,是能将良善之人瞬间逼疯的恐惧和疯狂。 【秦唯西,秦唯西!秦唯西你醒醒!】 远处响起了隐隐约约的焦躁声音,好像急得要哭出来了。 是柏嘉良。 秦唯西迟钝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下意识想要抽手,却惊愕地发现自己连动都动弹不得。 而阿忒若普斯骤然高扬起头,脱离了她的触碰。 宛若溺水的人重新接触到空气,秦唯西瞬间清醒,忍着太阳穴快要爆裂的剧痛,蹬蹬后退两步,愕然地望着自己的手掌。 「那是黑潮的附属品,」拉撒路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浓度最高的黑潮的附属品,能令神明都发疯崩溃。」 秦唯西回头,盯着眼前的矮人王。 「以前不是没有过疯了的神明,有些被其他诸神处理了,而有的……直接崩解在了黑潮中。」龙皇在一旁轻声开口,又轻笑一声,「啊,别误会,歷届龙皇的短寿倒并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因为什么?」秦唯西顿时想起了这个遗留问题,追问。 龙皇笑笑。 「因为契约,祖龙与一个人的契约,契约成立,于是之后所有龙皇的生命力都在登神的那一瞬被剥夺了大半。」 「而契约的具体内容,您以后会明白的。」 刚想再次追问的秦唯西被龙皇堵住,忍不住抿了抿唇。 「现在明白了么?」拉撒路又晃了晃手腕上的锁链,笑道,「这玩意,是从物理上避免我们发疯的。」 第520页 「而所谓『信仰』,」他顿了顿,「是精神意义的保护。」 「闻人歌,是叫这个名字吧,那是一个伟大的人类领袖。」兽神,一只漂亮的雪豹,淡淡开口。 闻人歌顿时竖起了耳朵。 「她在人类进行了宗教改革,强制那些凡人在许愿的时候说些七零八碎鸡毛蒜皮的琐事。」 「我们知道她是想藉此解构神的权威,但……我们很喜欢。」 「我们很喜欢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闻人歌愣了愣,突然明白了。 她语气极为复杂。 【那的确不是信仰。】 龙皇补充,「那只是一个锚。」 「让我们,在这些令人疯狂的知识和信息沖刷下,保持神智的锚。」 「我们很喜欢听张三家来许愿能不能找到走丢的鸡,听小朋友来求让他死去的猫猫能平平安安到达喵星;我们也喜欢听矮人们在开始实验前集体许愿实验成果符合预期,听精灵们一边酒醉一边吹的牛;我们甚至喜欢听那些家长里短的抱怨,唔,有时候还会分享听到的狗血八卦。」 阿忒若普斯做着最后的总结。 「我们靠着人性,维持神性。」 第204章 「我们靠着人性,维持神性。」 阿忒若普斯轻声说着,甚至说到最后笑了起来,神色温和而释然,「有时候真的撑不下去的时候,听到这些会觉得……我们做的这些饮鸩止渴的工作还是有意义的。」 【人类啊,总是被他们当中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 闻人歌带着几分嘆息的声音在秦唯西心底响起。 秦唯西沉默着,再次伸出手,轻轻抚上了阿忒若普斯的脸颊,闭上眼。 那种彻底的疯狂和尖啸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夹杂着无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迷茫呓语。 做好了准备秦唯西这次并没有迷失其中,她静静伫立着,宛若在潮水激流中岿然不动的岩石。 「饮鸩止渴。」她睁开眸,一边有意识地将阿忒若普斯身上盘旋的黑潮往自己身上引,一边轻声问,「什么意思?」 她突然想起了男人彼时对自己说的话。 【阿忒若普斯快要死了】 「因为黑潮在成长,亲爱的,」随着黑色雾气逐渐缠绕在了秦唯西身上,阿忒若普斯顿时精神了不少,甚至恢復了那副秦唯西熟悉的嘴脸,嬉笑怒骂起来,「这次尘世的黑潮应该比之前严重不少了吧,估计让你们挺难受的。」 秦唯西顿时尴尬地抿了抿唇,甚至指尖都抽回了些,只是虚虚搭在阿忒若普斯脸上,压低了声音。 「好点说话,别用那种称唿。」 阿忒若普斯怔了怔,随后摆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秦唯西,你这个负心蝙蝠,你变了!」 新任【死亡】察觉到另一灵魂烙印中骤然泛起的剧烈波动,差点没吓得炸成一堆小蝙蝠。 「我结婚了!」她咬牙切齿,压低嗓音,「阿忒若普斯!我已经结婚了!」 堂堂精灵教皇这次真的愣住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懵了一会,勉强站直了,带着那些沉重的镣铐艰难地走了两步,走到了秦唯西面前,与她对视,面上神色复杂,「还有,谁眼神这么不好?」 「你也认识。」秦唯西这才想起神界和尘世的交流已经中断了许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是,那个人类,我的旅伴。」 「哪个人类?」阿忒若普斯皱眉,「你那么喜欢人类,旅伴一大半都是人类,我怎么知道是哪一个。」 灵魂烙印中的波动顿时更加剧烈起来了。 「柏嘉良,」一旁拉撒路伸着脖子帮秦唯西念出了那个名字,笑呵呵的,「就是我们一起商议复制躯体钓秦唯西上钩的那个人类。」 他话音刚落,原本已经活络生动起来的气氛顿时又陷入了冰点。 秦唯西抬起的手指僵住了。 最近事情太多,她差点忘了这一茬。 在矮人地窟「绑架」柏嘉良的是矮人族老罗伊,而老罗伊自称是奉拉撒路命令行事,可拉撒路告诉自己——他不曾背叛,他做的一切都是经过了神界的讨论和一致认同。 似乎只有阿忒若普斯不太同意,但也默认通过了。 情绪起伏波动极为剧烈的柏嘉良静静听着,青筋逐渐显现,随后又深唿吸,随后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也还记得这件事儿,虽然,那次绑架多多少少让木头蝙蝠开了点窍,但如果重来一次,她也并不想再经歷目睹一次那些扭曲而血腥的「诞生」。 她想要质问,她想要一个说法,但那些质问和疑义又很快被她的理智压了下去。 「为什么?」秦唯西垂下了眸子,过了会,又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不带一分情绪,「我差点忘了,我还想问问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阿忒若普斯要死了,」精灵教皇又垂下了头,而拉撒路依然微笑着开口,「而且,我们都要死了。」 「黑潮在成长,」兽神轻声说,「在尘世间表现得兇勐异常的黑潮,其实已经经过了神界和物质界边境长城的双重过滤。」 「我们实在是坚持不住,所以,我们都要死了。」龙皇补充。 「我们需要一个更强的神加入神界,对神界进行扩容,」低垂着头的阿忒若普斯轻声开口,「亲……秦唯西,我们只有你了。」 第521页 「那你们可以直接告诉我,」秦唯西的表情更加沉郁而愤怒,「直接告诉我,说你们需要我,我难道会拒绝你,会拒绝你们的求援?」 「你们不该这样做,」她不断摇头,「用这种,拙劣而阴暗的法子。」 阿忒若普斯微微启唇,欲言又止。 「我来解释一下吧,」秦唯西身旁突然又蹦出了一个人,笑着说,「毕竟是我给出的法子。」 秦唯西一肚子脾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眸中带着杀意,盯着骤然出现在神界的男人,「你不去保护她们,来这里干嘛?」 男人耸耸肩,「别担心,我也在那儿。」 他望了眼低垂着头的阿忒若普斯,「我的风格,一向是一件事儿得起好几个作用,所以我没有对你撒谎——我的确摸不准你对于登神的态度,所以想努力让你这么多年的积累少些让我能掌控局面;而我也没对他们撒谎,你如果要登神,决不能带着那么多年的积累登神,所以也要带走你的一些神格碎片。」 他笑了笑,「至于被当做工具人的小嘉良……唔,我很抱歉,但我又不是神,我倒也不爱世人。」 一直安静听着的柏嘉良骤然吐出一口浊气。 那个被压下去的质问又冒出来了,不断疯涨。 「为什么?」秦唯西依然不理解,质问着他,「为什么我太强不能登神?你们不是需要更强的神明来扩容吗?」 「因为你是罪血,你越强,受到世界意志的排斥力就越强。」男人指了指神界灰濛濛的天空,耸耸肩。 「罪血,罪血!」秦唯西显而易见的暴躁了,低吼着,「到底什么是罪血?又为什么是我!」 「那你好好想啊,秦唯西!我早就告诉你了!」男人也拉长了声音,抬起了音调,「你为什么能活这么久?你在等谁?」 秦唯西憋闷着,最后,颓然吐出一口浊气。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能活这么久。 「黑潮已经在侵蚀你的心智了,」阿忒若普斯突然轻声开口,「它会让你愤怒,暴躁,并更加具有破坏欲,别让它掌控了你。」 秦唯西低头望了眼她,沉默了一会,一直虚虚按在她脸上的手抬了起来,生疏而怀缅地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好,不愉快的议题就到这里,」男人又变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摊手笑,「所以,神界的新住客,尘世的新神明,你可以向前辈们请教应该做些什么了。」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神界沉默着。 遭到了冷遇的男人挑挑眉,扭头,瞧向自己身后三位神明。 拉撒路朝龙皇使了个颜色,龙皇假装没看见,扭头,和善地望向兽神,而漂亮大猫脑袋低垂,似乎是在研究黑潮笼罩着的神界地面。 「拉撒路来说,」男人直接点名,「你和秦唯西可是老朋友了。」 矮人王唇角抽了抽,随后清了清嗓子,「秦唯西,你,您现在需要在尘世建立教派,撰写圣经,管理并且壮大教派,让信徒源源不断地向您提供那些保持人性的念头。」 「嗯,」秦唯西顿了顿,嘆了口气,终究还是没让场子冷下去,顺口问,「这些应该怎么做?都要我自己管吗?」 「那肯定不用,」龙皇赶紧顺着接上了话,「我们这种情况,哪还有精力关注尘世的事儿,都是你在尘世的代言人干,比如教皇啊,圣女什么的,你现在选出来了吗?」 「选出来了。」秦唯西点点头,随后表情突然一僵。 【秦唯西,】柏嘉良悠悠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听不出喜怒,【原来是为了让我干活吗?】 「但是我的圣女,嗯,还没有成长起来。」秦唯西迅速改口,轻咳一声,「还有什么选项?」 「眷属什么的也可以,」兽神也搭上了话头,积极的提出建议,「眷属倒也并不是指同族,而是指那些拥有和你神力同源力量的强者——就比如精灵其实不全是阿忒若普斯的信徒,有些不掌握生命魔法的精灵就不算是。」 秦唯西再次陷入了沉思。 掌握了【死亡】权柄的,好像有。 尘世,柏嘉良和闻人歌站在杵在原地宛若僵硬石头的秦唯西身旁,突然听见了身后的马蹄声。 不,不是马蹄声。 闻人歌愕然回头,然后被吓了一跳。 一位戴着黑色铠甲的骑士骑在一具狮鹭的白骨身上,抬手,缓缓推开了面罩。 面罩下空无一人。 那是一具铠甲空壳! 「妈咪,没事,没事,」柏嘉良倒是认出了那份力量,表情古怪了起来,轻咳一声,「那是妈妈。」 黑色铠甲臂铠抬起,伸手,从自己空着的内胆中摸出了一个燃烧着绿色火焰的精緻古怪的黑匣子,翻身下狮鹭,又摸了摸狮鹭的白骨脑袋。 白骨狮鹭吧嗒一声坐下了,像只猫儿一般地缩在了一起,尖尖的白骨尾巴摇晃着,骨节一节节摇摆。 而那副黑色盔甲小心翼翼绕着懵逼的闻人歌走,朝安静的坟墓方向去,身上铠甲乒桌球乓碰撞着。 「你能小声一点吗?」手里捏着只小蝙蝠还在与秦唯西共享感官看神界但望着黑色盔甲空壳极为懵逼的闻人歌下意识开口,「有点吵。」 黑色铠甲僵住,随后更加小心翼翼而蹑手蹑脚。 「那是你选中的骨灰盒?」闻人歌强行心分二用,盯上了黑色铠甲捧着的东西,皱起眉。 第522页 黑色铠甲摇头,含混不清的低沉嗓音响起,「我的躯体……还在……里面,这是,命匣。」 「妈耶!你是怎么说话的!」闻人歌再次被吓了一跳,嗷了一嗓子。 杵着的秦唯西分身突然睁开了眼,表情古怪地瞅了眼尴尬委屈在原地站军姿的黑色铠甲,唇角抽了抽,又将意识沉浸回神界。 「不,我暂时没有眷属。」新任【死亡】斩钉截铁地说着。 开玩笑。 她能让自己岳母干活吗? 「那你得尽快选拔了……」拉撒路愣了愣,只能干巴巴开口。 「不,」秦唯西显然做了决定,摇摇头,「我在尘世还有一个分身,就用她吧。」 「这也不长久啊。」龙皇小声嘀咕。 而秦唯西只是摇头,看了眼低头不语的阿忒若普斯,笑笑,更加用力且兇狠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也不会做多久神明。」 「什么意思?」阿忒若普斯终于抬起头,茫然而紧张地望向她。 「那你得问他。」秦唯西耸耸肩,指了指面前的男人。 于是男人遭到了其余四神的凝视。 「啧,啧,好吧,愉快的前辈带后辈时间结束!」男人环视一周,唇角抽了抽,只能无奈举手投降,又在原地肆意转了个圈儿,笑了起来,「问问题时间到,我知道还有人有问题,闻人?小嘉良?问吧。」 闻人歌将心神从委屈巴巴的黑色盔甲上移开——虽然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一具空壳盔甲上看出「委屈巴巴」这个情绪的。 「我的确有个问题,」她想了想,说着,「我和秦唯西之前有讨论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你在龙域,精灵教国,兽境,精灵地窟做的那些『劫尘』事件,有一分目的,是为了『忤逆』神明。」 「但你好像又站在神明这边,所以我更加不明白了,」她皱起眉,「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你没察觉吗?应该已经接到报告了吧,那些在灰雾中异变的精灵和兽人在黑潮中……」男人嘀咕起来,随后又无奈地摇摇头,「好吧好吧,我知道你说的不是这个。」 「的确,」闻人歌似乎早就料到了他要说这些,平静地回復,「你如果想要帮忙,大可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式,你的确在试图颠覆尘世对神明的信仰。」 男人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笑笑,突然话头一转,「这个稍后再说。小嘉良,你的问题呢?」 「我没有问题。」柏嘉良摇头。 「我亲爱的妹妹吶,你肯定有问题,」男人不依不饶,「问吧,什么问题都能问。」 柏嘉良沉默了会。 那一丝丝愤怒不解和质问又涌上了心头。 「……那我就问了,」她声音很低,「还是我被『绑架』那次。」 「我不明白。」 她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委屈。 「就算……我知道我的种族还存疑,我不也是海伦大陆的生灵么?」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这些神。 「你们不是爱世人么?」 就算要达成什么目的,为什么你们要用这样卑劣而骯脏的方式? 众神顿时陷入了沉默。 秦唯西也发出了一声轻嘆。 是的。 这也是她的不解之处。 「……稍后回答你。」男人唇角却依然挂着笑意,语气温柔宠溺。 他又望向秦唯西,笑眯眯的,「你的问题呢?」 「初代龙皇到底和谁签订了什么契约?歷代龙皇的被剥夺的生命力又去了哪里?」秦唯西盯着他。 「啊,不是这个,你想问的不是这个。」男人哀嘆一声,又小声嘀咕,「虽然差不多能挨着边吧。」 他抬手示意,「你继续问,问你真正想问的。」 秦唯西沉默了会。 「你之前说,你看不清我的过去和未来,因为我有罪血。」她轻声说,「但泰坦又说你曾下达过【神谕】:当【死亡】成为死亡的那天,便是她走向终焉的开始。」 这也是为什么,她笃定自己大概不需要什么教皇。 秦唯西微笑起来,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装。 「【死亡】就站在这儿。」 「我的终焉在哪儿?」 第205章 当【死亡】成为死亡的那天,便是她走向终焉的开始。 「【死亡】就站在这儿,我的终焉在哪儿?」秦唯西身子笔挺,唇角含着轻笑,淡淡的黑潮宛若游龙一般攀附在她身上。 男人闻言,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对了嘛,这才是你想问的问题。」 「所以,答案。」秦唯西挑眉。 男人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过会私聊。」 秦唯西:??? 闻人歌与柏嘉良也同时懵逼,近乎异口同声,「那我们问题的答案呢?」 男人眨巴眨巴眼睛,干脆利落地一摊手,一副摆烂的模样。 众神:…… 柏嘉良心生愤懑,睁开眼,瞪着身在尘世但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松开闻人歌,走过去,抬腿欲踹。 男人干脆果断,啪的一声躺在了地上,脑袋往旁边一歪,紧闭上眼,一副「你要干嘛就干嘛但我肯定不会给答案的」模样。 柏嘉良啧了一声,那一脚抬起半天,终究还是没踹下去。 第523页 那股亲近感在作祟。 她就这么抱臂,虎视眈眈地盯着躺在地上装死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迟迟没等到那一脚的男人右眼睁开一条缝隙,小心翼翼往外瞟。 柏嘉良唇角提起假笑。 「啊我就知道,」男人顿时睁开眼坐起身,眉开眼笑,「我亲爱的妹妹肯定不会打我的……嗷呜嗷!」 一脚从他背后踹上去,将男人踹了个满嘴泥。 闻人歌站在他身后,面色不善地将手中的小蝙蝠丢给了柏嘉良,冷哼一声,「管管你的未婚妻,她刚才主动把这个分身的连接给切断了。」 于是柏嘉良扭头,面色不善地盯着一旁秦唯西的分身。 死神大人被自家圣女这么盯着,沉吟两秒,瞬间炸成了一堆小蝙蝠,慌不择路地向四周飞去。 其中一只绕着柏嘉良飞了两圈,最终还是没降落,拍拍蝠翼落在了墓旁的一颗大树上,倒挂着,黑豆子一般的眼珠咕噜噜转。 「呸呸呸。」男人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抹满嘴的泥,再往四周看一圈,没见着秦唯西,表情顿时一垮。 「秦唯西跑了,你觉得你跑得了吗?」柏嘉良走过去,表情和善。 男人顿时举起双手,一副狗腿子的谄媚模样,指了指不远处还在站军姿的黑色盔甲,「咳咳,你们不关心关心那位吗?」 闻人歌和柏嘉良对视一眼。前者微微挑眉,而后者抿抿唇,表情绷着。 她最终还是嘆了口气,点点头。 秦唯西和这混帐玩意似乎达成了一致,那就是她们一致认为——还不到公布真相的时候。 既然如此,她们也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比如安慰安慰在高密度信息轰炸下被忽视了好几次的柏长风。 闻人歌瞟了眼那个可怜巴巴被自己一眼钉在原地的傢伙,唇角抽了抽,慢慢走过去。 黑色盔甲顿时乒桌球乓开开合合起来,看上去……挺开心。 「这是什么情况?」闻人歌嘀咕一声,探头往盔甲里面看,又试着敲了敲内壁和外壁,指腹在盔甲内壁上摩挲一会,砸吧砸吧嘴,「柏长风?」 「嗯。」含混不清的声音响起。 「你到底是哪儿发的声?」闻人歌顿时绕着她转起了圈儿,又扭头望向那好端端的简陋陵墓,五官拧在了一起,「这不科学。」 「看那边那只小傢伙,」她偏偏脑袋,望向远方端正趴下安静乖巧的白骨狮鹭,沉吟一会,又敲了敲黑色盔甲的护心镜,「我觉得甚至能接受你长那样子,结果你现在,啧。」 黑色盔甲啪嗒一声,所有的盔甲缝隙都合上了。 「你在表达,愤怒?」闻人歌觉得新奇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瞟向黑色盔甲手掌上端着的黑色盒子,挑挑眉,「我能看看吗?」 黑色盔甲安静地将手中的黑色盒子递了过去。 「那是命匣,」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全是泥,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轻笑着,「巫妖的命匣,存放他们灵魂的地方,灵魂不灭,肉身不腐不死。」 「什么玩意,巫妖都出来了,」闻人歌低声吐槽,「那不是魔兽争霸里的种族吗?」 柏嘉良微微走神,开始在记忆晶石里查有关资料,而黑色盔甲脑袋一歪,面甲上下碰撞。 「我知道你茫然,你先别茫然。」闻人歌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又望向男人,蹙起眉,「在我浅薄的印象中,巫妖似乎是一种钻研魔法的不死生物?」 她又重重锤了锤那坚硬的铠甲,眸中写着明明白白的疑惑。 这玩意研究魔法? 「我知道你在困惑什么,但,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巫妖的概念,我只是借一个词儿让你好理解罢了。」男人嘆了口气,「她和巫妖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但,不死生物,命匣,这些没错。」 「等等。」闻人歌突然愣住了,迟疑地望向了黑色盔甲。 「啊哈,意识到了。」男人轻笑起来。 「不死生物,亡灵,」闻人歌眸子缓缓瞪大了,「世界上,第一只还拥有神智的亡灵?!」 黑色盔甲身上所有甲片又啪的一声,纷纷以最大角度的炸开,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不得不说你这样也挺好的,比之前的面瘫脸好懂太多了,」闻人歌唇角抽了抽,随后表情更加古怪而奇异起来,绕着黑色盔甲转圈圈,「第一只亡灵啊。」 「当时的人类也是这样看血族的。」男人轻笑一声,凑到柏嘉良身旁咬耳朵。 「所以妈咪在困惑什么?」柏嘉良收回在记忆晶石中的意识,扭头往她。 「她在困惑,为什么这个世界明明和她原本的世界截然不同,却又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男人压低了声音,「血族,精灵,矮人,巨龙,兽人,现在又多了巫妖这种亡灵生物。」 「我看到了,」柏嘉良按了按太阳穴,「这些都是妈咪记忆中的故事,不,甚至比单纯的故事更广泛,已经形成了一种品类繁多的题材。」 「所以,她其实有点不知所措,」男人望着围着盔甲转圈圈的人,耸耸肩,低声说,「她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联繫,但她现在有点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更希望这里和她故乡有联繫还是没有。」 如果有联繫,代表一直疏离于这个世界的闻人歌找到回家的可能性了。 第524页 但也代表着,她或许要和与这个世界的牵绊做一个了断。 比如自己,比如柏长风。 柏嘉良咬了咬唇。 「那你能剧透吗?」她轻声问,「到底有没有联繫?」 「没有。」男人回答得干脆而明朗,甚至还在举例,「其实差别很大的,这个世界的血族不吸人血也能活,而且还掌握了復甦灵魂的能力;精灵擅长弓箭没错,但精灵族神器是镰刀——因为方便在森林中披荆斩棘或者砍柴割草;巨龙的确生育困难但对金银珠宝并不贪婪,还极为友好地和各族缔结骑士契约;矮人擅长锻造,但更擅长的是创造发明,比如生命科技,而非普通的打铁;还有兽人,和她看过的故事中一样,容易发狂满脑肌肉,但兽境王族却有那样根深蒂固的守护信念……」 「现在,亡灵,」他抬手指了指那具黑色盔甲,「也有很大差异。」 「回答的这么明确,这种风格都不像你了,」柏嘉良讶异望了他一眼,又蹙起眉,「确实,差异很大,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巧合?」 「因为蝴蝶的翅膀在扇动啊。」男人摊手,又笑了笑,「你以后就知道了。」 「啧,还是原来的风格。」柏嘉良吐槽一句,摇摇头。 …… 「所以,」另一边,被闻人歌从头到脚摸了个遍的黑色盔甲弱弱开口,「我能去拿我的身体吗?」 闻人歌吓了一跳,扭头望向那平静的陵墓,结结巴巴,「你原本的,还能用?」 「不然呢?」黑色盔甲反问。 「我还以为你现在只剩这玩意了。」闻人歌嘀咕着,晃了晃手上的盒子,又让开了一条路,「去吧去吧。」 于是,在众人注视下,黑色盔甲走到了陵墓前,黑色盔甲手中凝成了一把黑色的铲子,黑色盔甲开始哼哧哼哧地铲土。 于是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这么,没格调的吗?」闻人歌懵逼,喃喃自语,「你就不能揭棺而起什么的,还要自己掘自己的坟?」 「首先,我不能揭棺而起,因为棺材是滑盖的,」黑色盔甲用力挖土,依然是含煳不清的声音,「其次,我起不来,因为灵魂并不在躯体里面。」 她终于刨出了那口棺材,用力滑开,然后小心翼翼捧出自己的躯体,又将躯体装进黑色盔甲里。 「啊,」闻人歌语气干巴巴的,「这样子,看着好怪。」 「怪吗?」清冷的声音响起。 显主傅 柏长风睁开了眼睛,脑袋扭了扭,骨头髮出咔咔的摩擦声音,唇角挂上轻笑。 「闻人,我回来了。」 除了面色更苍白些,她似乎和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 「你能把这玩意收回去吗?」闻人歌伸手,戳了戳硬邦邦的盔甲。 「能。」柏长风活动活动身子,下一瞬,黑色盔甲突然消失。 「那你现在的本体?」闻人歌震惊,结结巴巴,「到底是什么?」 「那个,」柏长风指了指她手中的黑色匣子,轻笑,「我的命匣,放你那儿了。」 她又朝闻人歌笑,甚至转了个圈儿,「身体有些变化,感觉怎么样?」 「还没试过,我怎么知道感觉怎么样?」闻人歌一边懵逼一边下意识开车。 柏嘉良捂脸。 什么虎狼之词。 「那以后试。」柏长风笑。 闻人歌望着她,忽然也笑了起来。 「怎么冰冰凉的亡灵都比以前都爱笑了。」她嘀咕着,又扑了上去,用力拥住柏长风,脑袋埋进她肩口。 「欢迎回来。」 …… 柏嘉良走远了些,遥遥望着相拥的两人,唇角微微扬起,过了会,又微微垮下。 秦唯西,混蛋蝙蝠。 想蝙蝠蝙蝠到。 身后突然响起了蝠翼拍打的声音。 「私聊回来了?」她语气平静,头也不回。 「嗯。」身旁骤然多了白茶的淡淡香气,秦唯西抱臂站在她身边,凝望着远处的两人。 「有什么能说的吗?」柏嘉良微微挑眉。 「……暂时没有。」 「那回来干嘛?」 身旁人沉默了会,慢慢绕到了她面前,俯身,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我来借东西。」她语气沙哑。 「什么东西?」柏嘉良终于抬眸望了眼她。 「【有家之剑】。」秦唯西微笑着,面上看不出情绪。 那把悖论之剑。 屠神之剑。 第206章 【有家之剑】,一柄在还未被锻造出来之前就斩杀了锻造者的悖论之剑,一柄杀死了神明的剑。 「你要那个干嘛?」柏嘉良愣了愣,随后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了,伸手抓住身旁人的衣袖,「秦唯西!你要干嘛!」 秦唯西愣了愣,望着年轻女人眸子中的焦躁恼怒和担忧,骤然一笑,反手握住柏嘉良的手,温声道,「不是要自杀,也不是要杀哪位神,是那柄剑,很特殊,我可能要用到。」 柏嘉良启唇想问,可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顿了顿,最后骤然嘆了口气,低下头。 她的指尖被秦唯西笼在手掌中,微微动了动,食指在秦唯西微凉的掌心中一点点画着圈圈。 「……注意安全。」 「不问么?」秦唯西声音更轻更低了。 第525页 柏嘉良抿抿唇,脑袋依然低垂着,摇了摇。 「你既然不说,那我就不问了,」她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耸耸肩,「没必要,我懂的。」 秦唯西沉默着,慢慢将柏嘉良的手抬起,珍重地低头一吻。 「谢谢,我的未婚妻。」 她伸手将人揽入怀中,紧紧拥抱。 柏嘉良没再和她赌气发火了,只是将额头紧贴在了她肩膀上,不断深唿吸,抑制肩膀的颤抖。 「剑给你。」抱了会儿,柏嘉良还是推开了她,从储物空间中掏出【有家之剑】,递了过去,低声问,「你要去哪儿用?我能跟着吗?」 「不,」秦唯西接过剑柄,打量了会这柄和巨龙体型相匹配的巨剑,摇摇头,「我要带去神界。」 柏嘉良唿吸一窒,又紧张起来了。 「别害怕,」秦唯西发出一声喟嘆,低头,一下下吻着她的额头,嘴中呢喃,「我没有骗你,我不会骗你。」 「……你要怎么把它带去神界?」柏嘉良深吸几口气,又问,「你的意识能在分身和本体中切换,携带的东西不行吧。」 「不行,」秦唯西摇头,又望向不远处乖乖站着的男人,耸耸肩,「但有人为我送货。」 男人见她们看过来,笑容顿时灿烂起来了,甚至还用力招了招手。 「我得走了。」秦唯西也朝他招了招手,随后又将柏嘉良在风中飘扬的髮丝挽到她耳后,温柔一笑。 「唿,」柏嘉良用力吐出一口浊气,随后又扑进了秦唯西怀中,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肢,紧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带上鼻音,吐出破碎的呓语,「告诉我吧,告诉我一点点,为什么要带这柄剑去神界?」 秦唯西轻轻拍着她的嵴背,算是安抚,沉默了会,笑了起来,轻声说。 「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么?」 「神界,在物质界之下。」 …… 「剑,我送到了,给你。」 神界,男人将那柄巨剑递到秦唯西手中,又扭头看了眼与他们拉开了些距离的众神。 秦唯西身上笼罩的黑色雾气愈发浓郁了,甚至隐没了人半张面容。她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剑,凝视着其上纷繁复杂的花纹。 「我才意识到,」她嘆了口气,「这柄剑,是你送到柏嘉良手里的,并打造成这个样子的。」 「从一开始你在龙族博物馆铸造那个梦境吸引她,让她拿到剑的残骸,后来到矮人地窟你又借泰坦在黑曜石号上创造了悖论空间,让她不得不用这柄剑斩杀奥普弗尔,从此这柄剑成为屠神之剑和悖论之剑。」 「不止如此哦。」男人轻笑起来,摊开手,得意挑眉。 秦唯西先是一怔,随后反应了过来,轻笑一声。 「是啊,这柄剑的断裂也是因为你。」 柏嘉良第一个梦境中的内容——男人与那位以血画阵的伟大龙族普尔修斯的约定,造就了这柄剑的断裂。 「现在可以说了么?」秦唯西眯起眼睛,「什么叫做『河流中的礁石』?」 「歷史是可以改变的,」男人回答的清楚又明确,「矮人地窟那次你们就应该已经明白了。」 秦唯西想了想,恍然。 「这是已经被改变过的歷史。」 「嗯哼,」男人点了点头,「我怕之后在这个宇宙中时间线动的手脚又影响到那次改变,所以就先将它锚定住,固定成时间中的一个定点。」 「为什么?」秦唯西问,「为什么是那段歷史?」 「因为我要确保龙族好好的活着,活下来,留在这里,留在这片世界,」男人微笑着,「只有这样,我才能诱导最初的龙皇与我签订契约。」 「提取龙皇生命力造成代表【永恆】龙皇早夭的契约,是你。」秦唯西恍然,却又觉得不太意外。 除了他,还有谁呢? 她只是又问。 「那些生命力呢,你用来做什么了?」 「存着呢,等待要用到着那天。」 秦唯西蹙蹙眉。 「什么时候要用?」 「比如现在。」男人平静微笑着,伸手,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眸光狡黠,眨了眨眼睛。 「我?」秦唯西一怔,开始觉得荒谬起来,「我要生命力干嘛?」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拉高了声音,「我能活这么久不会是因为你给的生命力吧!」 男人唇角抽了抽。 「的确很容易造成误会,」他捂额,摇摇头,「但,不是,那份珍贵的生命力还没有动用。」 秦唯西愣了愣。 她反应过来了,声音低了些。 「看起来……」她呢喃着,凝视着手中的巨剑,「这次,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旅程。」 「是。」男人缓缓点头。 「歷代龙皇的短寿换回来的庞大生命力,古老龙族的技术和工艺,两位矮人王的心血重铸,第一次出剑就饮了神血的悖论之剑。」秦唯西屈指,弹了弹巨剑的剑身,微微挑眉,「我真是好奇又害怕,你千方百计打造了这样一柄兵器交到我手里。那你要我杀的人,一定不简单吧。」 柏嘉良其实猜错了——她并不知道全部的真相,男人只告诉了她部分,又三缄其口。 但男人又说:只要她去杀一个人,就可以为海伦大陆永久的结束黑潮。 第526页 「我会死吗?」彼时,秦唯西轻声问。 「唔,可能会吧。」 「可能?」显注腐 男人笑了起来。 「你一定会死,秦唯西。」 「分身也会死?」 「对。」 「这就是我的终焉?」 「啧,不知道,算是吧。」男人目光飘忽了起来,望向不远处的矮人神明,抬手,「拉撒路,死了一次又死而復生的矮人王。」 「啊,我知道了。」秦唯西骤然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衫,「我都是【死亡】了,我当然知道。」 「死亡并不是终结。」 …… 「在想什么呢?」男人伸手,在秦唯西面前挥了挥。 「没什么,」秦唯西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微微甩了甩脑袋,又凝视着那柄剑,「我其实很好奇,如果死亡并不是终结,那我就算杀了你要我杀的人,又怎么能确认ta真的死了,又怎么能结束黑潮?」 「啊,这有些难解释,」男人揉了揉太阳穴,想了想,认真回答,「但我向你保证,黑潮一定能结束。」 「给我理由。」 男人瞬间举起四指,身姿笔挺,「我以我的种族血脉和灵魂发誓!」 「我不信。」秦唯西面无表情。 男人龇牙咧嘴起来,看着有些生气。 他沉默了会,突然往外套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张被烧毁了一半,甚至已经泛黄的纸质证件,展示在秦唯西面前。 证件上的其他信息都已经被焚毁了,只剩下那张照片。 和面前的男人长的一模一样。 「你的证件?」秦唯西下意识问,又突然瞭然,「不,是张伟。」 「是。」男人吐出一口浊气,表情严肃。 「……你是想用它发誓么?」秦唯西犹豫了会,「比之前的誓言,可信一点。」 「不,我不会拿它作为发誓对象的,」男人摇摇头,依然举着那张证件照,「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我为什么要用这张脸。」 「因为愧疚?」 「不仅如此,」男人轻声回答,「更准确的说,是因为人性。」 「做为我这样的生物,这样的生命位格,我很难产生那些情绪,」男人面上是罕见的认真,「悲悯,仁慈,愧疚……我将这些都归于『人性』。」 「人类啊,」他嘆了口气,「坚强得像是沙漠中生长的杂草一样。」 「而我是想向你说明,」他将那破损的证件收回口袋,表情平静,「黑潮会结束的,因为人性。」 秦唯西沉吟两秒。 「你觉得我听明白了么?」 「你现在当然听不明白,」男人笑了起来,摇摇头,「但你迟早会明白的。」 「知道了,」秦唯西点点头,将巨剑背在了自己身后,紧了紧腰带,「出发吧。」 正经了一会的傢伙又开始不着调了,忿忿磨牙,「你说你没听懂,但比我用那些发誓还有用?」 「对。」 男人再次捂脸。 秦唯西瞟了他一眼,「杵在那里干嘛?快点呀,早开始早结束。」 「知道了。」男人嘆口气,伸手,宛若敲门一般,轻轻在空无一物的空间上敲了三下。 空间顿时像是流水一般波动起来。 「跟我来。」 男人一步迈入扭曲的空间,而秦唯西紧随其后。 「这……」 望着眼前的景象,秦唯西愣住了。 「神界在物质界之下,或者说,之内,」男人与秦唯西并肩伫立在无限虚空中的一个平台中,凝视着眼前辉煌灿烂的景象,「对于物质界来说,黑潮从神界的方向来。」 「那么神界之下,是什么呢?」 第207章 「对于物质界来说,黑潮从神界的方向来。」 「那么神界之下,是什么呢?」 「是一切。」 男人扭头,微笑望着有些愕然的秦唯西,微微挑眉。 「是不是很壮观。」 「是啊,很壮观。」秦唯西喃喃呓语。 面前是一片璀璨的星河,带着炫目光芒的星系团和巨型天体结构以违背力学定律的距离挤在狭窄的空间中,古老的恆星在星云浓密处凝聚,成型,迅速燃烧,向周围倾泻温和些的能量,氢元素和氦元素被逝去的恆星抛出,毫无目的的飞行,画出一道道绚烂夺目尾焰,偶尔被新生的年轻恆星捕获,逐渐稳定。 无数个恆星系挤在这堪称狭小的空间中,不断扩张,燃烧,释放能量,消耗物质,群星演化,生命繁衍。 「宇宙大爆炸。」秦唯西怔怔道。 「是,这是一个宇宙的雏形,它刚刚出生,正在发生最初的演变……」男人轻笑一声,「不过你大概是看不到它的终结了。」 「你把我带到了宇宙大爆炸的起点?时间旅行?」秦唯西突然反应过来了,愕然望着身旁的人,「你可以带着人穿越时间?」 「当然不行。」男人抽了抽唇角,嘆口气,打了个响指。 啪。 在他身后,空无一物的空间宛若潮水般散开,露出了另一片泛着涟漪的星空。 秦唯西回首,抬头,随后愣了愣。 「星星,很熟悉吧,」男人笑笑,「海伦大陆的星空。」 「我们只进行了空间位移,没有进行时间的位移,」他再次抬手,指了指面前璀璨的,年轻的宇宙,「这是重叠在你们这个星球上的另一片空间,神界之下,黑潮之源。」 第527页 秦唯西骤然想起了自己在黑潮浓度为十级时看到的幻境。 一片璀璨的星空,陌生的星空。 在星空的尽头,是神界,是金灿灿的物质界边境长城。 还没等她消化这些信息量大到能令思考瞬间静止的知识,男人又再次抬手,指向了宇宙核心,「看,那边。」 秦唯西脑袋跟着他所指的方向呆呆转过去,下意识回答。 「什么也没有。」 「你没仔细看,」男人嘆气,拍拍她的肩膀,再次指向了那个方位,「那里,原始星团的最核心,看到了吗?」 秦唯西努力瞪大眼睛,极目远眺。 「那是……」她突然看到了一个小点。 一个璀璨的,在发光的小点儿。 不,不是小点。 她脑袋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答案。 那是一个钻面。 剎那间,她好像看清了那遥远而渺小钻面上的东西——背着巨剑的自己,茫然的面庞。 「那是,镜子?」秦唯西略有些迟疑。 「哈,也可以这么说吧,」男人笑笑,「它看到你了,在和你打招唿。」 秦唯西背后汗毛顿时根根炸起! 「你在说什么?」她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什么东西?」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嘛,」男人摊手,「这里是它的领地。」 他转了个圈,指着这绚烂的宇宙星空,「你已经在它注视范围内了。」 一道笔直的尾焰突然拐了个弯儿,朝着他俩的方向飞了过来。秦唯西下意识退后一步,那道宛若火龙般的喷射气体和她擦身而过。 秦唯西身子紧绷,缓缓伸手,握紧了巨剑的剑柄。 「它是谁?」她声音低沉,如临大敌。 「我来说说我为什么忤逆众神吧,回答一下闻人的问题。」男人并不回答她,只是挥了挥手。 那些炫目光芒的星系团和巨型天体结构像是飘零的树叶般被吹拂开了,露出那最里的东西。 一颗蛋。 一颗长椭圆形的蛋,蛋壳是无数个钻面拼凑而成,璀璨夺目,摄人心魄。 「黑潮,是这片新生宇宙诞生的扩张的另一面,是这些正在孕育生命的浪潮的相反之物——暗物质,反能量,逆向世界,影子宇宙射线,你想怎么理解都行。」男人耸耸肩,「要是实在理解不了,你也可以简单粗暴的认为,黑潮是这颗蛋的代谢末端从高维向低维坍塌带来的风暴。」 秦唯西沉吟两秒。 「简单粗暴吗?」 「哈,」男人笑笑,「再简单粗暴点吧,黑潮,是这颗蛋的唿吸。」 秦唯西愣住。 五百年一次,极具有规律性,持续时间不等,但多在2~10年。 黑潮,是一个庞然而恐怖生物的,唿吸。 「讲道理,这些东西算不上毒素,也并不致命,如果将它稀释一亿万倍,随意抛洒在一颗星球,它甚至能让荒芜的沙漠中诞生生命,」男人轻声说,「唯一的问题,是它浓度太高了。」 无数思绪和可能在秦唯西脑海中滑过,蔓延,炸开。 黑潮会磨灭所有生灵的灵魂,这不假。 但它同样,能让失去灵魂的空壳产生攻击行为! 「我对那几位伟大而善良的傢伙没有任何敌意,只是,他们实在是太过努力和坚强了,」男人无奈笑笑,看上去欣慰又无奈,「秦唯西,你明白么,信仰并不是单向的。」 秦唯西剎那间想到了很多。 所谓的「忤逆」行为都是劫尘灾难,同时,都有灰雾。 实际情况一:灰雾对兽人和精灵都产生了一定的改造变异效果。 实际情况二:异变的兽人和精灵在黑潮中的耐性更强。 实际情况三:矮人地窟那种黏稠的深灰色液体带来的复制人,没有灵魂,理论上可以免疫黑潮。 结论…… 「你在改造海伦大陆上的生灵,那种灰雾,是不是稀释后的黑潮?」秦唯西低声说,「这种改造一代代遗传继承下去,或许会有能在黑潮中生活的物种出现。」 「没错,我真是个大好人吶。」男人叉腰笑。 「信仰不是单向的,不是单向的……」秦唯西思考着男人的话,不断咀嚼着,良久,她突然瞭然,苦涩笑了起来,「信仰不是单向的,生灵对神明的信仰让他们保持了理智,而他们对于黑潮的坚定抵制……也让信仰着他们的凡人们潜意识中就绝无可能接受这种来自黑潮的改造。」 男人点点头,平静叙述着一个事实。 「对神明越笃信,改造就越难进行;而一旦对神明产生一点点,哪怕一点点的怀疑,他就有机会被改造,就能在黑潮中提高一分存活率。」 秦唯西唇角骤然提起。 「真是讽刺啊。」她喟嘆一声。 「是啊,多讽刺,这就是命运吧。」男人低声呓语。 秦唯西沉默了许久,又突然问。 「你好像没有对龙族进行改造。」 男人笑了,朝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你猜有没有?」 「居然还有我没注意到的动作啊。」秦唯西忍不住吐槽,想了想,又问,「如果放任它成长,会怎么样?」 男人笑容瞬间收敛,微微垂下了头。 「……曾经也有颗蛋,寄生在了另一颗星球上。」 第528页 「寄生,扩张,然后湮灭。」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这种种族的天性——必须把蛋下在一个成型的宇宙什么的……但我唯二知道的两颗蛋都是如此。」 他抿了抿唇,突然不说话了。 「我有没有说过,」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很低很轻,「我对泰坦,很愧疚。」 「啊哈,」秦唯西笑了,指向那颗璀璨的钻面巨蛋,「这就是你说你解决不了问题的原因。」 「是。」 「纠结而矛盾的傢伙,」秦唯西抬眸望他,眸中第一次多了一份善意和怜悯,「我现在确认了,你的确,有几分人性。」 「没什么其他问题,我要去了。」她活动活动筋骨,面上带着瞭然的微笑,从背后拔出了那柄巨剑。 「不问问小嘉良提的问题吗?」 「不了。」秦唯西摇头,又朝他伸出手,「东西,拿来。」 一块冰凉的玉石塞进了她的掌心。 「那里看着还挺近的,但其实很难过去,」男人收回手,摸了摸鼻子,眼神移向了其他地方,「越往中心去,时间就越混乱,也越难追溯……可能是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吧。」 「说人话。」秦唯西表情平静。 「……那是一个,不存在于任何时间和空间的地方,」男人犹疑着,「光是到达,就要耗费你难以想像的生命力。」 「我那所谓罪血没有用吗?」 「……没用。」 「所以你给了我歷代龙皇生命力的集合。」秦唯西低头,凝视着掌中温润冰凉的玉色薄片,「谢谢。」 「我很抱歉,秦唯西,我真的很抱歉。」男人骤然长嘆一声。 「这是一张单程票。」 秦唯西摩挲着薄片的手指顿住,良久,她缓缓开口。 「我会怎样?」 「你的灵魂会在瞬间破碎成无数碎片,被那颗蛋周围混乱交织的时间线沖走,」男人表情低落而哀伤,「所有人都不再记得你,从此世界上不存在秦唯西这样一个人,连歷史都会将你彻底遗忘。」 秦唯西缓缓握紧了那枚玉片。 「但黑潮会结束。」 「会。」 「你发誓。」 「我以我的人性发誓,」男人表情严肃,「这是我唯一还算珍贵的东西了。」 秦唯西扭头看了眼他,突然笑了。 她手持巨剑,一步迈出,迈入那虚无而璀璨的宇宙。 「一路顺风。」男人轻声祝福。 「谢谢。」 …… 在虚空中走了好几步,秦唯西眼前恍惚了一下。 她看到了一只极小极小的东西,或许,是颗孤零零的绿藻。 再迈出一步。 绿意在虚无的空间毫无规律地蔓延,或者说是,漂流。 随着她不断前进,绿意逐渐变得凝实,慢慢出现了长的极为奇怪的绿色植物,还有草履虫在其中漫游。 再然后,出现了鱼。一尾长相丑陋,或者说,古老的鱼绕着秦唯西打了个转转,鱼尾拍在了她手背上。 秦唯西已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只知道,手中的玉片已经开始发热了。 「但看起来,旅程还有很久。」秦唯西望着那尾远去的鱼,轻声呢喃。 随着她慢慢步行,鱼爬上了岸,长出了腿,物种开始爆炸,无数蜥蜴般的生物奔跑,相互捕猎,植物种类也多了起来,繁荣茂盛。 一只蝴蝶落在了她额上,长着漂亮尾羽的鸟儿在她肩膀上梳理羽毛,一只牙齿弯曲而锋利的大猫在她脚旁坐下,琥珀色的漂亮双眸静静望着她,带着一丝不解和忧伤。 秦唯西伸手,轻轻摸了摸大猫的脑袋。 竟然有实感,仿佛那是一只真实存在的生物。 「这里还有会什么生物呢。」秦唯西轻笑一声,并不是疑问,而是某种感慨。 她继续前行。 她的神躯甚至都开始崩裂,权柄也在消解。 她在横渡时间。 在掌中玉片崩碎消逝的那一瞬,所有的生物都消失了。 她走到了那颗巨蛋面前。 巨蛋璀璨的钻面上,印着她平静的面庞。 再一次眨眼后,巨蛋面前站了一个人。 一个人类,一个「人类」。 秦唯西笑了起来。 「你好,我来杀你了。」 她单手握住巨剑,剑锋压在了那个「人类」的喉咙上。 那个男人,是有杀死这颗蛋的能力的。 但他没有。 他努力做到最好了,为这方世界的生灵想尽了办法,那丝愧疚和人性驱使着他,不断奔走,即便最后的结局可能不会改变。 他甚至拐弯抹角地制定了一个杀蛋计划,打造了武器,制作好了一张单程票,找上了自己。 但他绝不会亲手杀死这颗蛋。 秦唯西低声呓语。 「在宇宙中孤单漂流了这么久,再看到一个同类,一个亲人,他得多开心啊。」 这里只有一个生灵,路上看到的所有幻象都是一个生灵演变而成的。 而面前的「人类」,是这个生灵演变成人类的模样。 她轻笑着凝视「人类」,凝视着那熟悉的面容,语气温柔中带着丝轻佻。 「你好啊,亲爱的。」 第208章 第529页 「你好啊,亲爱的。」秦唯西语气轻佻,眼神却略有些恍惚。 她面前的「人类」有着一张熟悉的面庞。 男人的血亲;完全免疫黑潮的奇怪特性;以及……不被那些仁慈善良的众神所怜爱,甚至反而被众神用作诱饵和可利用的对象。 柏嘉良,她的小人类,她的未婚妻,拥有远超这个世界上一切生物的位格。 以及,黑潮之源。 她早该想到的,很久之前,还在精灵教国旅程时,她就曾潜入过柏嘉良的那远异于常人的识海深处,打开了那盏奇怪的木门。 她在木门之后与男人第一次见面交谈,也在那里,第一次看见了这片星空。 面前的「柏嘉良」面无表情,仿佛一个虚幻投影,愣愣望着她。 「你好,秦唯西。」她的声音也是干涩而机械的。 「你知道我的名字。」秦唯西唇角笑意更甚,但手中的巨剑却丝毫不敢放松,紧紧贴在了她脖颈处。 「是的,我知道,秦唯西,我知道她的一切。」投影的回答慢慢变得流畅起来了,甚至唇角弯出了一个陌生的弧度。 秦唯西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了。 那并非小人类的笑容。 那只阳光开朗的小金毛,天生长着张笑脸,什么时候的笑容都是肆意而灿烂的。 但眼前「柏嘉良」的笑容,平静温柔,带着丝疏离。 秦唯西再熟悉不过那种笑容了。 那是自己惯用的假笑。 「你在学习,」她沉下了声音,「你在模仿我。」 「是的,」「柏嘉良」的表情渐渐变得更加生动起来了,甚至歪过了脑袋,琥珀色的眸子渐渐灵动了起来,却依然冷漠,「很有趣的感觉。」 「挺好,」秦唯西凝视这张越来越熟悉的脸,又笑了笑,「至少证明了,你不是她。」 「她就是我,」「柏嘉良」认真地向她解释着,「她是普罗米修斯当年从我身上折下的一根枝桠,砸下的一片蛋壳,放入了人类的身躯。她是我的一部分,过去,现在,未来都是。」 「普罗米修斯?」秦唯西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词。 「你不认识?他带你过来的,」「柏嘉良」抬眸望向远方,「他还在那里。」 秦唯西瞭然,唇角抽了抽,「他说他叫张伟来着。」 「那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名字,」「柏嘉良」瞟了眼她,摇摇头,「普罗米修斯,他的真名,翻译过来的大概意思是……【先知】。」 「那你的真名呢?」秦唯西双手握住剑柄,微微下压。 「我还没有真名。」「柏嘉良」似乎对她有超乎寻常的忍耐,被巨剑抵住喉咙也并不恼火,只是语气依然冰凉冷漠。 或许也可以说,是种无视。 「为什么?」 「柏嘉良」耐心解释着,「我们要等到出壳的那一瞬间,才会为自己选择名字,名字代表着很多东西——理想,渴求,穷尽一生想要去做的事……当然了,更多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你想的话,」她望着眼前的人,「我可以为自己取名『柏嘉良』。」 「你最好不要这么做,」秦唯西笑了,笑得人畜无害却眸色冰冷,「哦,当然,你也并没有这样做的机会了。」 「你杀不死我的。」「柏嘉良」平静的阐述,「我在过去,在现在,在未来,我在每一个可能存在和每一个不曾存在的时间中,当然了,你也可以试试,凡人。」 她抬起手,握住了巨剑尖锐的剑身,调整了下方向,将剑锋抵在了自己喉咙上。 「你的学习速度很快啊,」秦唯西轻笑,「你甚至已经学会挑衅了。」 「是么?」「柏嘉良」微微挑眉。 「很可惜,有人知道该怎么杀死你,他甚至为此打造了一柄剑,」秦唯西面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一柄不应该存在的,悖论之剑,由已死的矮人王和未死的矮人王在交错的歷史中打造。」 「它曾经杀死了矮人歷史上最伟大的一位神明,它也终结过一个将神明束缚的悖论。」 「你在每一个可能存在和每一个不曾存在的时间中是吗?」秦唯西目光落在了那柄安静的巨剑上,「你猜猜,它能不能杀死你?」 「柏嘉良」沉默了,良久,她缓缓开口。 「不能。」 「要赌么?」秦唯西挑眉,「普罗米修斯,他似乎比你年长,也比你更有阅歷,你认为他的安排没有作用?」 「柏嘉良」再次沉默。 「……他,发育的不完全,他捨弃了最珍贵的东西。不然泰坦、龙族,还有翼人,不可能能从那个世界逃脱。」 「他捨弃了什么?」秦唯西追问。 「理性,」「柏嘉良」这回回答的很迅速,「他没有必要放那些种族一马。」 秦唯西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了。 与其说是「理性」,不如说,是一种冷漠。 超然物外的冷漠。 当然了,这些恐怖的生物,的确可以拥有这种无视凡人的冷漠,就像人类大概也不会关心自己踩死了几只蚂蚁一样。 「……但你知道吗?」秦唯西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你认为他捨弃掉了最珍贵的东西,他却认为他收穫了最珍贵的东西。」 「是什么?」 「人性。」 第530页 「无法理解。」 「没法理解没关系,」秦唯西摇摇头,「你觉得他不完整,但你难道就完整了吗?」 「柏嘉良」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会,她握在剑尖上的手微微用力,似乎想将其拨开。 与此同时,她缓缓道,「杀了我,你也会死。」 「恭喜你,」秦唯西轻笑,「你学会了【恐惧】,这是不是你的第一种情绪?」 「说起来……」她仿佛想起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傢伙,唇角的笑容瞬间温柔而怀缅了起来,「她好像也是个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的傢伙。」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你在为自己的生命努力辩护,你在尝试说服我,」秦唯西毫不客气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所以,你害怕了。」 「你不害怕吗?」「柏嘉良」皱着眉,「我刚说了,你会死。」 「我知道啊。」秦唯西微笑。 「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知道,所以我已经去告别了。」 「你还没有结婚,我记得你答应了她。」 「我知道,所以我在说对不起……嗷,她抽了我一巴掌,真疼啊。」 「柏嘉良」再次沉默了,过了会,低头,望住那柄剑,轻嘆一声。 「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一直稳定的剑尖第一次产生了颤抖,但在瞬间之后又重新稳定下来。 「我们也没有做错什么。」 「那和我说声对不起吧,秦唯西。」她淡淡开口,声音很低。 「……对不起。」 「谢谢。」 巨剑剑尖刺入了「柏嘉良」的喉咙,没有一丝血流出。 琥珀色的瞳孔急速收缩,再一个眨眼,人影已经消失了。 巨剑完全没入了那颗钻面巨蛋中。 没有反抗。 这个可能在无数宇宙中唯二存在的恐怖生物没有任何反抗,任由秦唯西将那柄悖论之剑刺进了它的躯体。 之后,整片正在演化的宇宙静止了,宛若有人瞬间按下了暂停键。 再然后,是第二次宇宙大爆炸。 爆炸中心的秦唯西瞬间消失了,无影无踪。 …… 「柏嘉良,再见。」尘世,被扇了一巴掌右脸还留着巴掌印的的人在柏嘉良额上印上最后一吻,笑容温柔,「忘了我。」 「不可能,绝不可能。」柏嘉良泪流满面,咬牙切齿,握紧了她的衣袖,「我绝不会忘记你!」 「我的时间线被全部冲散了,」秦唯西无奈笑笑,伸出渐渐变得虚幻的手,按在柏嘉良头顶,「就连歷史都不会记得我。」 她揉了揉小金毛柔软的髮丝。 柏嘉良并没有感受到那温柔的触感。 她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眸。 眼前已经没有人了。 「妈咪!」她突然反应过来了,转身,冲着身旁的人大吼,「记住她!记住秦唯西!只要还有人能记住她就有办法!」 她能把物质界边境长城带回来,她就能把秦唯西带回来! 「秦唯西?」闻人歌蹙眉,「谁是秦唯西?」 柏嘉良怔住了。 闻人歌扭头望向身旁的柏长风。 「谁是秦唯西?我歷史学的不好。」 柏长风摇摇头。 于是她们一起望向眼睛通红的柏嘉良,满脸疑惑。 柏嘉良望着面上似乎连悲伤都没有的两人,默默低头,望向自己手腕。 那根红宝石手鍊还在。 「小嘉良,秦唯西是谁?」闻人歌慢慢走近,温柔地捧起了她的脸,「说给妈咪听。」 柏嘉良沉默了一会,带着鼻音,低声呢喃。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的老天,你还愣在这里干嘛?!」她话音未落,男人火急火燎地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把握住了柏嘉良的手腕,「跟我来!」 「什么?」柏嘉良怔住。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 「还没死透。」 柏嘉良还没反应过来,就已是泪流满面。 「别哭啊。」男人愣了愣,嘆了口气。 「我是说,那颗蛋还没死透。」 第209章 【柏嘉良,再见,忘了我】 【秦唯西?谁是秦唯西?】 【还没死透】 【我是说,那颗蛋还没死透】 柏嘉良怔怔站着,脑海中迴荡着方才短短几分钟众人的对话。 几分钟内,剧烈跌宕的情绪起伏,从大悲到大喜又到绝望的转变,让她几乎已经失去了控制表情和情绪的能力,只是呆呆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燃烧的宇宙。 她琥珀色的眸中,倒映着火红色的世界。翻卷的火舌将宛若燃尽的碳火般的星球淹没,焚烧殆尽。 「时间的尽头,空间的尽头。」男人站在她身旁,轻声道,「宇宙末日。」 「但你说,还没死绝,」柏嘉良回过神来,扭头望向他,「在哪里?」 「在这里。」淡漠的声音响起,两人面前闪出了一个虚影。 「柏嘉良」。 她看起来极为狼狈,面色苍白,皮肤上闪着淡淡的星火光芒。 「你?」柏嘉良怔了怔,望着眼前的「自己」,突然明白了什么,眸中骤然变得哀伤起来了,「秦唯西啊……笨蛋蝙蝠。」 第531页 「柏嘉良」静静望着她,缓缓抬手,递过来两样东西。 一柄巨剑,和一滴血。 「秦唯西的血,它原本不存在于这里,是之后从你们的世界飘过来的,也因此逃过了最剧烈的爆炸,我把它存下来了,」她面无表情,「你可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柏嘉良先接过【有家之剑】,随后又接过那滴血。 大概是和她告别的那个分身。 她抬手,划破自己的手心,将那滴血按在了伤口处。 「不用将它融入身体,」「柏嘉良」望着她的动作,慢慢皱眉,「血液的主人已经不存在了,它也没有任何功用,只是其中还留着一段残响。」 巨剑骤然抬起,压在了她脖颈上。 「啧。」「柏嘉良」做出了更加情绪化的表达,闭口不言。 「你不懂,」柏嘉良固执地将那滴血液融入了自己身体,淡淡开口,「我之前就承载着这滴血。」 「难怪,」「柏嘉良」摇摇头,「沾染上了我们的气息,所以可以在爆炸中勉强存留。」 「所以,你为什么没死?」柏嘉良微微合眸,很简单就从那滴血中接收了最后瞬间秦唯西的记忆。于是,当再次抬眸的时候,她的眸中布满了锋锐的杀意。 「因为她没法杀死所有空间和时间中存在的我。」「柏嘉良」淡淡地说,「她最后应当也想到了,但她还是做出了这样愚蠢的选择。」 「什么意思?」柏嘉良蹙眉。 「你,我的枝桠,我的分身,」被剑锋指着脖颈的「柏嘉良」缓缓抬起手,伸手触碰她的脸,眸中渐渐带了丝怜悯,「她可以铁石心肠到杀死这样一张脸,却终究无法杀死你。」 「承载着我的力量的你不死,我就可以永存。」 柏嘉良背后汗毛根根炸起,随后想到了什么,慢慢咬紧了牙。 「如果……」她近乎是在呓语,「如果她当时,不是来和我告别,而是杀了我。」 「是不是就能结束这一切?」 「是。」站在一旁的男人缓缓开口。 「笨蛋蝙蝠啊……」柏嘉良再次嘆了口气,眸中是浓到溢出来的悲伤。 柏嘉良紧紧抿着了唇,沉默了会,突然扭头问男人。 「所以,你找我来干什么?」 「来补一刀。」男人低垂着眸,躲过了「柏嘉良」投来的目光,低声回答。 「我可以吗?」柏嘉良问他,语气平静。 「你可以。」 「那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来!?」平静的年轻女人顿时像是一只发狂的母狮,冲着男人愤怒咆哮! 男人扭过了头。 「因为他还留有一丝幻想,他不想失去一个同族,哪怕只是有一丝气息的同族。他不想要再孤独流浪了,」「柏嘉良」替他回答,唇角挂着丝温柔又讥讽的笑意,「普罗米修斯,大公无私的先知,为了自己的私慾,做出这样的选择。」 「……因为你这具躯体只是人类,我以为可以钻规则的空子,」男人沉默了会,缓缓开口,「我以为,你会带着一点点同族的气息,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活下来。」 「她是我的一部分。」「柏嘉良」唇角的笑意变得更加讥讽。 柏嘉良凝视着耷拉着脑袋男人,慢慢收起了自己的情绪。 「你说,我可以杀死她。」 「是。」 「怎么做?」 「只需要你再刺出这一刀就行,」男人轻声说,「这代表着你放弃和时间相关的所有能力,代表着你此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再也没有任何异常。」 「那真是太好了。」柏嘉良面无表情地握住了剑柄。线朱富 一切仿佛不久前的重演。 「啊,普罗米修斯,」「柏嘉良」骤然笑了起来,眸中轻蔑更甚,「你以为我在明知道你带她来之后,还出现在这里,是我蠢么?」 男人骤然蹙紧了眉。 「柏嘉良,亲爱的我自己。」「柏嘉良」没在看他了,而是以一种温和,包容,值得信任的眼神望着眼前面色冰冷的年轻女人,缓缓开口。 「放下手中的剑,拥抱我,和我融为一体。」 「我可以带回秦唯西。」 【有家之剑】顿时开始颤抖起来了。 「看看你手上,那个红宝石手鍊还在,你就知道,她还没有完全消散,」「柏嘉良」轻笑,「你对她的所有记忆是很好的锚定物,而飞来的那滴血则是再好不过的判定标准。」 「秦唯西被时间流冲散了,但我固定住了她的所有碎片,」她目光灼灼地望着神色剧烈变动的人,微笑开口,「我们能把她从时间流中带出来,她还是原本的她,你们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结婚,孕育一个孩子,永远永远。」 巨剑颤抖的幅度更加剧烈了。 「你发誓吗?」柏嘉良手腕抖得厉害,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双眸也红成了兔子眼。 「我以我所掌握的时间发誓。」「柏嘉良」郑重回答,「那是我,我们,最珍贵的东西。」 柏嘉良又勐得扭头,盯住男人,咬牙切齿。 「告诉我,她在说谎!」 男人垂下了眸,良久,低声回答。 「她说的是真的。」 「那给我一个理由,」柏嘉良闭上了眼睛,低声道,「给我一个不选择她的理由。」 第532页 「所有人都会死,除了秦唯西。」男人轻声说,「黑潮会杀死所有人,会杀死所有孩子,所有老人,所有相爱的人,所有彼此憎恨的人,世界消亡,万物终焉。」 「你和秦唯西的确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永远。」 「但只有你们,只有你们两个人。」 不断抖动的剑尖重新变得稳定起来了。 「秦唯西没有杀了你,你要做出和她不一样的选择吗?」「柏嘉良」蹙蹙眉,反问。 「她只是没办法对我出手而已,」柏嘉良唇角渐渐含了丝温柔的笑意,「而且,这说明她信任我,她相信我会做出什么选择。」 「是啊!」男人也笑了起来,高声赞嘆,「这才是你嘛,小嘉良。」 「那就没办法了。」「柏嘉良」嘆了口气,随后眸光凝实起来,伸手,托住柏嘉良的脸,手指抚上她的太阳穴。 不明的呓语,混乱的光芒,抽象的混乱,诡异的噩梦,奇怪的色块,扭曲的知识……那一瞬间,所有东西都向她识海中涌去。 柏嘉良头疼得像是要爆炸了一般,【有家之剑】失手跌落在地上,而她也弯下了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你,」她无力地跌倒在地,又勉强单膝撑起,艰难抬眸,盯着「柏嘉良」,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那是什么?」 「那是我的记忆。」「柏嘉良」淡然回答。 男人忍不住嘆了口气。 还有转机吗? 可那是那样漫长的记忆,和二十年的人类人生。 疼痛在加剧,但柏嘉良似乎能看懂那些混乱繁杂的东西了。 那是被压缩到了极致的信息,数以万年记的时光被浓缩在了一个像素点中,她在瞬间看到了第一种藻类的出现,第一只哺乳动物的直立行走,第一个人造火种的诞生,第一个龙族的降临,而这其中千万年岁月的所有风吹草动全都被一股脑塞入了她的脑海;她也在瞬间经歷了无数婚姻约定的缔结,和在同时经歷了无数家破人亡劳燕分飞;她见证着这片大陆上所有人的爱恨情仇,也见证着刀兵兴起,家国动盪,王朝变幻。 那样庞大,繁杂,而详细的记忆,详细到她还记得刚铎开国皇帝第一次接见精灵使者的国宴左手旁第三道菜的装饰雕刻花上有几道到菜刀擦过的划痕。 柏嘉良捂住了脑袋。 那些进程还在不断加快。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处理这样海量的信息的,但随着越来越多纷乱而复杂的情感,越来越多详尽而繁乱的细节充斥在她脑海。 她身为柏嘉良的记忆就被清洗稀释得近乎不见了,与之远去的,还有身为柏嘉良的执念和情感。 在无尽岁月中,逐渐成为旁观者,变得麻木,淡漠。 「我是人类,」柏嘉良骤然痛苦呻/吟起来,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我是人类,我是人类!我是人类!」 这里仿佛有回音,她的声音在仿佛要燃尽一切的火焰中重叠,逐渐叠加成了冰凉的一句话。 【我是柏嘉良。】 只是柏嘉良,而并不一定是人。 她骤然落下了一滴泪,泪水滴落在有家之剑上。 剑身上,泛起一丝亮光。 「你不是人类,而且,你快要和我一样了。」「柏嘉良」微笑了起来,缓缓蹲下,伸手,握住了柏嘉良的手腕,另一只手微微张开,似乎是要拥抱她。 亮光拂过柏嘉良的手,她手一抖,手掌按在了巨剑的剑锋上,被瞬间划出了一道伤口。 她痛苦地颤抖着,嘴唇不断翕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零碎的字。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你在想什么?」「柏嘉良」笑着问她,又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很快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豆大的汗珠从柏嘉良额头滚落在脸颊,又顺着喉咙流淌,她声音都在抖,唇角却带着艰难的笑,「一个赞美,和两个错误。」 「首先,」她慢慢躲开了「柏嘉良」伸过来的手,低喘着气,「赞美秦唯西。」 「啊,」「柏嘉良」嘆气,「你还记着她。」 「秦唯西,你真是只棒呆了的蝙蝠,」柏嘉良笑着咳嗽,吐出这句话,「真的很难,那样漫长的寿命中,经歷了那么多事儿,依然保持怜悯和仁慈,真的很难。」 「但,秦唯西,你也犯了个错误。」大脑在同时处理太多信息数据,以至于她将最后来自秦唯西的记忆调出来时,也没花多少功夫。 她脸上都是汗,笑得开心,眸中溢出泪。 「你这不记名字的习惯真的得改改了。」 「柏嘉良」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她听不明白。 她听不明白柏嘉良在说什么。 「一柄不应该存在的,悖论之剑,由已死的矮人王和未死的矮人王在交错的歷史中打造。它曾经杀死了矮人歷史上最伟大的一位神明,它也终结过一个将神明束缚的悖论。」柏嘉良缓缓俯身,捡起了地上掉落的巨剑,用它撑着站起身,低喘着气,「秦唯西,它有名字,巨龙给它取的名字,和我给它取的名字。」 「它来自逃亡的龙族,是一位伟大龙族愿望的遗想和结晶。」柏嘉良拍了拍剑身。 「它以前叫失乡之剑,但它现在叫【有家之剑】。」 「你明白么?」柏嘉良下巴微微扬起,脸上全是汗,却笑得阳光灿烂,「有家之剑。」 第533页 「我不明白。」「柏嘉良」表情更加凝重。 「没关系,没关系,」柏嘉良不断摇头,「这只是第一个错误,来自秦唯西。」 「而第二个错误,来自你。」 她凝视着面前虚影的眼睛,笑得肩膀颤抖。 「你不应该给我看那些东西,因为我很擅长归纳总结。」 「你知道吗?」她指着自己的脑袋,笑得灿烂,「那些人类,那些生灵,那么多的声音,那么多的语句,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王朝更迭岁月变幻,最后都凝练成了一句话。」 「他们现在就在我脑袋里说着这句话。」 「【我们要活下去!】」 柏嘉良眼角溢出泪水,咆哮着刺出了那一剑。 【我们要活下去,我们要有个家】 朴素而整齐的声音。 来自人类的歷史。 与野兽、自然、黑潮搏斗,在死亡的缝隙中生存、发展、团结、壮大。 「这是他们的愿望。」柏嘉良望着眼前泯灭的虚影,感受着某种伟力从自己身体中抽离,喃喃自语。 「就算我不是人类。」 「我又怎么能放弃他们的愿望?」 第210章 「什么都没有了。」柏嘉良提着有家之剑,站在一片虚无中,喃喃自语。 那些带着炫目光芒的古老星系团和以违背力学定律挤在一起的巨型天体结构都消失了,原本璀璨星河存在的地方现在空无一物,仿佛那些夺目的星星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是啊,什么都没有了,可惜尘世可不是这么认为的。」男人与她并肩而立,轻轻按着她的太阳穴,帮她整理封印那遗留下来的,过于庞大的记忆,随口回答。 他话音刚落,柏嘉良眸中瞬间迸发出锋锐的杀意,抬臂提剑,有家之剑的剑锋瞬间压在了男人的脖颈上。现驻夫 「嘶,我亲爱的妹妹啊,好好说话,好好说话。」男人怂了,伸出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试图推开那柄巨剑。 「要好好说话的是你!尘世怎么了?」柏嘉良并不放手,眸光更加兇狠。 「因为黑潮的本质是你……是她生长中的代谢末端从高维向低维坍塌带来的风暴,」男人语速极快,又及时改口,干咳两声,认真望着柏嘉良,「黑潮仅是她的唿吸而已,可现在……她死了,这整个蛋壳中的宇宙可并不是直接消失,而是在向低维坍塌。」 「那现在肆虐尘世的可不仅仅只是黑潮了,」柏嘉良从那骤然拥入脑海的庞大记忆中搜寻了会,反应了过来,紧蹙双眉,「混乱的时间流和空间风暴。」 「还有物质和能量风暴。」男人补充。 「我们现在回去。」柏嘉良凝眸,瞬间做出了决断,收剑,转身就走,「尘世需要我们。」 「不,不用,」男人按住了她的肩膀,笑容温和,「交给我吧,我还留了些后手。」 柏嘉良扭头,拧眉,示意某人有话直说。 「我努力冻结了这些时空风暴,让它们处于一个相对静止的状态,」男人语速又加快了些,环视一圈四周的虚无,又扭头望向她,「这些混乱的失控时间会以很缓慢的速度慢慢被释放,我尽量不让它影响到尘世。所以……现在的尘世,只需要抵挡住最后一次,也是烈度最大的一次黑潮就好了。」 「最后一次,烈度最大的一次黑潮?」柏嘉良慢慢咀嚼着这字词中的意思,突然想到了什么,「比前些天那次异常黑潮的烈度和规模还要大?!」 「我想,」男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大概是的。」 「那你到底还在磨蹭什么!」柏嘉良表情一凝,揪住男人的衣领,扯着人就要走。 「因为你还有更重要的事!」男人在她掌心中挣扎起来了,大喊,「你有一个任务!完成这个任务,尘世就能以最小的代价抵御这次黑潮!」 柏嘉良顿步,想了想,勉强松开了手,目光灼灼地逼视他。 男人整理好了略有些凌乱的衣衫,立正站好,笑得温柔,却又带着几分自鸣得意的臭屁。 「现在,我亲爱的妹妹,去救秦唯西吧!」 柏嘉良怔住,随后,还没来得及思考这话背后的含义,眸中就已经布满了泪光。 「你什么意思?」她抽泣着,「秦唯西,她,她还能……还能回来?」 男人一怔。 他其实刚才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当一切结束后,小嘉良第一时间想着的竟然不是问他怎么救秦唯西。 「你,不是,我的天哪,小嘉良,」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你,你刚才是以为她不能回来了吗?」 「对啊!」柏嘉良一边抹眼泪,一边用力点头,又压低了声音低吼,「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想到了,所以才会那么果断。」男人喃喃道,面上渐渐多了分欣慰和难过,伸手,轻轻揉了揉柏嘉良细软的髮丝,又忍不住想要抱抱她,「真棒啊,我亲爱的妹妹。」 这意味着,柏嘉良在那一瞬间,是怀抱着那样伟大的觉悟,做出了那样痛苦的牺牲。 「别碰我!」柏嘉良用力拍掉了他的手,眸中带泪,用力瞪他,「已经不是了!」 「别急,暂时还是,」男人笑得更加温柔和欣慰,摇摇头,「我们这种种族,生命大概比你想像的更加顽强。」 第534页 「死亡对于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个状态,而是一个过程。」他打了个响指,虚空顿时振动了一下。 柏嘉良愕然发现,自己身上慢慢溢出宛若碎星般的灿烂光芒。 「那是你的力量,它正在逝去,但需要一定的时间,」男人轻笑,「借着这个时间去做点事吧。」 柏嘉良望着自己的手,声音再次哽咽起来了,「所以,刚才那个她说的,她固定住了秦唯西的所有碎片,那些碎片现在都还在,对么?」 「是。」男人笑着点头。 「快,你快点啊,快去把它们找回来!」 「小嘉良,我做不到,」男人缓缓摇头,「在所有被冲散的时间流中固定住秦唯西的力量源于你,呸,源于她。」 「秦唯西的时间线已经崩解成一片片碎片了,现在正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中,只有,和她力量同源的你,能将那些碎片毫髮无损地带回来,能将秦唯西拼好。」 「而只要有稍微的差错,秦唯西的灵魂就会有损伤。」 柏嘉良怔怔望着他。 「理解了?」男人挑眉。 「大概吧,」她讷讷道,又焦急问,「那我该怎么做?」 「说起来,倒也简单,」男人嘀咕着,又微笑起来,「去那些被冲散的失落时间流,找到秦唯西的所有灵魂碎片。那都是她记忆中几乎改变了她人生的每一个关键节点,而你要逆流而上,回溯她的时间。」 柏嘉良抹掉了眼角最后一滴泪,又眨巴眨巴了眼睛。 「听明白了?」 「嗯,听明白了。」柏嘉良抿抿唇,心中竟然泛起了些莫名的欣喜。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能看到更年轻时的秦唯西? 不,不仅如此。 柏嘉良战慄了起来。 你能经歷秦唯西的一生,能认识那些对秦唯西很重要的朋友,你还能在她每一次难过伤感脆弱的时候用力拥抱,甚至亲吻她。 而不是仅仅听已经度过万年的老蝙蝠微笑着,一边喝茶一边满脸怀缅的讲故事。 「小嘉良,这註定是一趟很漫长的旅途,而这趟旅途,只有你一人能走到最后,」男人嘆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怕孤独啊。」 「只有我一人能走到最后……」柏嘉良下意识重复,又突然蹙起眉,「也就是说,还有人能陪我走一程?」 「是啊,惊不惊喜?」男人又得意地笑了起来,叉着腰,抬手打了个响指,「小米切尔!」 一只满脸懵逼的小黑龙被拽进了这片空间,望着脚下的虚空,吓得连连拍打龙翼,又一眼瞟到柏嘉良,忙不迭凑到她身边,身上龙鳞都片片炸起,硕大的龙脑袋直往她掌心里钻。 柏嘉良:……? 「米切尔?」她也有些茫然,「米切尔可以陪我一段?为什么?」 「他也能免疫一部分黑潮,而你也已经知道黑潮实质是什么,」男人轻笑,「所以,他也能勉强在时间中飞一段。」 米切尔龙眸警惕地望着他,又蹭蹭柏嘉良的手心,「他在说什么?」 柏嘉良想了想。 「你还记得秦唯西吗?」 「秦唯西?谁?」 「唔,那就有点难解释了,」柏嘉良无奈又伤感,「等会和你说吧。」 她望向男人,手指轻轻抚摸着小龙头顶那冰凉的鳞片,「所以,他能陪我多久?」 「不知道啊。」男人干脆利落地耸了耸肩。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 换做几分钟前,男人要是敢这么和她说话,她非得再次举剑给这傢伙来一下。 但耐不住她现在心情极好。 「那我要怎么找到那些碎片?」柏嘉良唇角微微扬起,又问,「他们都已经不记得秦唯西了,那是已经被更改过的失落歷史,我该怎么去找?」 男人面上多了丝神秘的微笑。 「你会有导游的,」他轻笑着,「我一直在做两手准备,当然也包括,为你准备一个导游。」 一丝温润而熟悉的金色光芒穿越了虚空,落在了她肩上。 柏嘉良愕然回首。 她认识这道光,上次在亚空间深处险些迷失方向的时候,也是这道光指引了她。 一道门从虚空中打开,一位熟悉的朋友站在门后,沖她笑着打招唿。 「柏嘉良,好久不见。」 柏嘉良愣愣望着眼前的矮人,目光落在了他左臂上。 从肘部向上,手臂完好无损。 肘部向下,则是一根黄铜打造而成的机械臂,蒸汽和齿轮转动着,咔咔作响。 「好久不见,」柏嘉良喉咙中骤然有酸意涌了上来,「塔尔。」 被遗留在不存在歷史中的矮人,世世代代镇守物质界边境长城的英雄。 「失落的歷史,」塔尔笑得爽朗,「这个我熟。」 「新的旅伴,新的旅程。」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柏嘉良身后,双手搭在了她肩膀上,微笑着。 「走吧,小嘉良。」 「去把秦唯西找回来。」 第211章 「黄铜手臂,有点酷。」柏嘉良饶有兴趣的望着塔尔的左臂,试着伸手,碰了碰其上咔咔作响的齿轮。 「我自己打造的。」塔尔嘿嘿笑了起来,带着几丝炫耀意味地将黄铜手臂展示给柏嘉良看。 「很孤独吧。」柏嘉良望着那精密的构造,唇角泛起一丝怅然,轻笑着问,「一个人在失落的歷史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你。」 第535页 「可能吧,」塔尔笑,「但也不算太孤独,偶尔会碰见其他同样遗失在失落歷史中的人和东西,还挺有趣的,比如……」 他想了想,「我好像碰见过一个人类女皇,很漂亮,但看表情又好像是被吓到了。」 「人类女皇?」柏嘉良一怔,「人类已经没有帝国和皇帝……啊!」 「维多利亚!维多利亚三世!」她突然反应了过来扭头望向身后的男人,语速极快而略有些语无伦次,「她曾经见过我!不是,见过那颗蛋!在很久以前,我在艾伦尼乌斯号上进入那些梦境的时候!我还问了她问题,这是影响了歷史吧!但她之后好像并没有被影响到!」 「所以,是你!」她眸子亮晶晶的。 「是啊,」男人耸耸肩,「我得帮某个笨蛋妹妹擦屁股,所以把她见到你的那一段记忆抹除了,但……」 他骤然轻笑起来,「小嘉良,记忆存储于灵魂之中,而灵魂是种物质,如果要删除一个人的记忆,总归是要影响她的灵魂的。」 「你把那一小点儿灵魂放入了那些不存在的歷史,」柏嘉良极为确定,面上有些仿佛窥见天机的兴奋,「塔尔说他看见了维多利亚,是不是意味着,维多利亚也还算活着?」 「不算,」男人回答的很肯定,耸耸肩,「那并不是她灵魂中最核心的部分,换句话说,那并不是她最深刻的记忆。」 「而且量也不够,」塔尔嘀咕着,「那只是……唔,一个投影?」 「没有神智,没有对话能力,只有一个飘忽不定的固定影像,」他一摊手,「看起来也不像活着。」 「微创手术,我很熟练了,就取下那么一点点,不会造成什么伤害。」男人察觉到柏嘉良投来的狐疑目光,轻笑一声。 「好,那我懂了,」柏嘉良深吸口气,「任务目标:接回秦唯西;任务执行方法:去找到秦唯西记忆核心的灵魂碎片,将它们拼好;任务标准:灵魂碎片必须是保质保量,即又要是承载核心灵魂记忆的碎片又要保证碎片数量够多,能把人拼起来。」 她望向男人,「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摇头。 「那我们可出发咯?」柏嘉良抿抿唇,「尘世,就暂时交给你了。」 「我说过了,」男人极为认真,「我喜欢大团圆结局。」 ------------------------------------- 目送男人离去后,柏嘉良缓缓吐出口浊气,又望向塔尔,微微挑眉,「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我们需要先定位一个坐标。」塔尔在黄铜手臂上按了按,那些大小不一嚙合在一起的齿轮顿时开始咔咔咔的疯狂转动,甚至冒出阵阵白气。 柏嘉良点头,抱臂,等待。 「好了,」塔尔调整好机械手,又莫名其妙地抬头瞅了柏嘉良一眼,「坐标呢?」 「不是你在定位坐标么?」柏嘉良懵逼,指着机械臂上的小小魔晶屏页面,页面上是纷乱错杂的线条,看起来……像是幅地图。 「我只是知道该怎么在不同遗失歷史中尽量减少危险的熘达而已,」塔尔拍了拍脑袋,哭笑不得,「这算是我自己弄出来的一个路线探测器,至于坐标……我没有。」 柏嘉良更加懵逼了。 「那傢伙说你是导游!」 「导游也只是带你去参观嘛,」塔尔委屈,「去哪儿还不是得旅客定?」 柏嘉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她无力反驳。 她沉吟两秒,勐得扭头,冲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张牙舞爪,看起来兇狠极了。 这人,又说不清楚! 还搞不清楚状况但乖乖坐在柏嘉良身旁的小米切尔龙尾忍不住摆了摆,小声问。 「这算不算,跌倒在起跑线?」 「别说这些丧气话,」柏嘉良气唿唿,回头拍了拍龙嘴,一脸无奈,「我们自己肯定是能确定坐标的,这么大的事儿他不能忘了吧。」 「真的吗?」米切尔嘀咕。 柏嘉良再次沉吟两秒,随后脸上笑容消失。 「我倒是有个提议,」塔尔想了想,指了指柏嘉良,「你和秦唯西的关系最为密切。你是她的旅伴,你识海里有还她的灵魂烙印。」 柏嘉良点点头,又补充,「现在的关系是未婚妻,而且我还有她的一滴血,我还有她送我的好多东西。」 塔尔望着开始从储物空间掏东西的人,陷入沉默。 仿佛走在路边的狗子突然被塞了一把狗粮。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凭藉你和她的这些微弱联繫,去感应正确的方向,」他选择忽视柏嘉良两手握着的一堆零零碎碎东西,嘆口气,「算了,我给你找个道具。」 柏嘉良望着开始在黄铜机械臂上鼓捣的矮人,不断欣慰点头,又忍不住轻轻踹了米切尔一脚。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小龙委屈。 还没有和他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 「给。」塔尔终于从机械臂上拆下来了一根不长不短的小棍,一端粗一端细,将其递过去。 「怎么用?」柏嘉良将那些手鍊啊日记本啊小镰刀啊夜兽面具啊都收了回去,小心翼翼接过那根棍儿,珍重捧着。 「唔,我给你示范示范吧。」塔尔面色迟疑,想了想,又从她手中接过黄铜小棍,放在地上。 在一人一龙的好奇目光中,他双指握住小棍中心,用力一拧。 第536页 小棍像是一个陀螺般滴熘熘旋转起来,最终,慢慢停下。 「那就是这边咯,」塔尔指着小棍细端指向的方向,又抬头看柏嘉良,「你来试试?」 柏嘉良再次沉默,良久,艰难开口。 「这么……玄学的方法吗?」 「不算玄学,」塔尔轻笑,「你和秦唯西联繫这么紧密,你又这么特殊。」 「知道了,」柏嘉良哀嘆口气,蹲下,握住细棍,用力一拧,嘴里不住嘀咕,「就是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 「其实就算我们走错了路也没关系的,」塔尔唇角笑意淡了些,「这里的时间和空间被那位以伟力改成了相对静止的状态,所以……」 他眸中有几分释然。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柏嘉良轻笑起来,望着铜棍静止的方向。 那的确是和刚才塔尔转的那一下方向不同。 「走啦。」 两人翻身上龙背,小米切尔一拍龙翼,朝着铜棍指向的方向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空无一物的虚空中,随着龙翼的拍打,出现了一片涟漪。 「前方有一个泡泡宇宙,」塔尔忍不住笑了起来,「走吧,里面应该有一个碎片。」 小黑龙踌躇着拍打着龙翼,又长吟一声,终于沖入了那片涟漪。 进入涟漪的那一剎那,柏嘉良看到了一片泛着白光的细密光束。 米切尔来不及减速,直勾勾撞进了光束之中。 两人一龙忍不住痛唿出声。 这种仿佛被丢进滚筒洗衣机的感觉,委实不妙。 …… 「唿,这是哪儿?」栽倒在地上的年轻女人手指抽动了一下,迷濛睁开眼。 碧蓝的天,飘着层层白云,还有鸟儿飞过。 空气清新,鼻尖里还漫着青草的味道。 「成功了?!」柏嘉良惊喜坐起身,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片森林。 她迅速爬起来,锤了锤酸疼的腰,环视一圈,找到了倒栽葱栽进泥土中的矮人。 将其像拔萝蔔一般拔出来之后,塔尔和柏嘉良面面相觑。 米切尔呢? 「我们得想办法先确定这是什么时候,然后再找这个时代秦唯西可能在哪里。」塔尔提议。 「我也觉得,所以,怎么确定?」柏嘉良虚心求教。 塔尔摊手,眨巴着眼睛。 「确定了时代之后,秦唯西可能比较好找。」柏嘉良思索了一会,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手腕一翻。 一个日记本出现在她手中。 记载了秦唯西和其朋友那些黑歷史的日记本,她此前还从来没有看过。 「唔,」塔尔稍微瞟了眼泛黄纸页上的内容,又表情诡异地迅速移开了目光,「好吧,所以还是要确定时代。」 两人面面相觑之际,一队戴着轻铠的骑兵像是风一样从她们身旁经过。 为首的人大喊,「刚才的撞击点就在前面!时刻警戒,必要的时候直接开火!」 柏嘉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赶紧冲上去,用力挥舞双手。 「嘿!真是抱歉,那应该是我的龙!」她表情有些尴尬。 「你的龙?」骑着漂亮大马的骑兵首领扯了扯缰绳。 柏嘉良似乎从那被面甲掩着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狐疑。 「是,我的龙,」她哭笑不得,「他降落的时候,可能,唔,动静有点大。」 「那动静可不是一般的大,人类女士。」骑兵首领掀开面铠,露出一张英挺的脸。 「他直接把我们的森林犁出了一道峡谷!」绿色皮肤的精灵大声抱怨着。 「真是抱歉,我可以赔偿。」柏嘉良捂脸。 突然,她手一僵。 「怎么了?」塔尔凑过去问她。 「碰上了个熟人,」柏嘉良放下手,愕然望着面前的精灵,喃喃道,「我想,我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这张脸,她还记得。 「夏洛克!夏洛克·诺马尔上尉!」她激动地叫嚷了起来。 活着的,夏洛克·诺马尔! 第212章 「不是我说,米切尔,」柏嘉良蹲在巨坑旁边,望着深坑中浑身沾着泥巴眼冒金星瘫成一团的龙,沉思一会,「你该洗澡了。」 灰扑扑的社恐小龙顿时惊醒,鳞片一片片微微炸开,吓得一下从深坑里跳了出来,没往不远处跑两步,又晕头转向地栽倒在地面上。 「你的龙……」夏洛克蹲在柏嘉良旁边,看着眼前栽倒在地面往土里扑腾龙翼的庞然大物,斟酌着言辞,「看起来不太聪明。」 「哈,」柏嘉良笑了一下,「不,他只是害怕有其他人在的时候洗澡而已。」 她熟练拎起小龙的尾巴,轻轻扯了扯,又歪了歪脑袋示意,「来,米切尔,认识一下,这是夏洛克,夏洛克·诺马尔上尉。」 「你好。」英俊的精灵友善地伸出手。 米切尔爪子嗖的一下收回了腹下,像只猫咪一样揣在怀里,修长的龙颈向后仰,满脸抗拒。 「请别介意,他还没成年,怕生人,还有点社恐。」柏嘉良轻笑一声,撑着膝盖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此前同样没见过米切尔的矮人忍不住咂咂嘴,评价,「真是条怪龙。」 「确实,」夏洛克坦然收回手,带着肯定意味地点点头,又望向柏嘉良和塔尔,眸中笑意不达眼底,「那么,两位怪人,可以自我介绍一下吗?」 第537页 「我是柏嘉良,」柏嘉良又指了指一旁的矮人,「塔尔。」 「很高兴认识您。」矮人带着几分稀奇目光地伸出右手,用力握住精灵的右手,上下摇晃了几下。 到达这处碎片宇宙遇到的第一个活人耶! 「您好,柏嘉良和塔尔,」夏洛克微微点头,又眯起眼睛,轻笑,「从天而降的怪人,我很确定之前我没见过你们。」 「但你看到我,眼睛里有震惊,像是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样,」他单边挑眉,「而且一口叫出了我的名字。」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否则我会以间谍罪将你们抓到神殿大区进行审判。」 米切尔不明白,米切尔听不懂,但米切尔意识到眼前看起来英俊又带着笑的精灵其实正在威胁他们,于是开始发出低沉而富有威严的龙吟。 「哦,当然也包括这只奇怪的龙。」 柏嘉良和塔尔默默交换了个眼神,后者耸耸肩,摊手,「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唔,好吧,」柏嘉良抿了抿唇,一边安抚炸鳞的小龙,表情略有些复杂地望向眼前的精灵,「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她此前的确见过他一面,只是那时候精灵不长现在这个样子。 这么英俊,高大,聪明而狡黠。 而且还活着。 那次见面,他是一具尸体。 夏洛克·诺马尔上尉,精灵教国107团的军人,参与了伟大光荣的卫国战争,死在千年前,又在千年后在灰雾中成为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被那个傢伙利用了军人卫国的意志,携带着灰雾带领队伍向神殿大区进军。 在最后,化为一滩灰烬。 「我见过你的妈妈,」柏嘉良最终选择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微笑着,「波莉太太,她烤得苹果馅饼真的很好吃,还有苹果酒,也非常香甜。她和我聊得很合的来,她还提到了你,非常为你自豪。哦,还给我看了你的画像。」 夏洛克一怔。 「你见过我妈妈?」 「嗯哼。」柏嘉良点头。 夏洛克的笑容中顿时多了几分真诚,「她现在过的怎么样?」 「唔,好像不错?」柏嘉良搜刮着脑袋中的记忆,试图说出些更令人相信的细节,轻咳了一声,「她和她的三位丈夫看起来很恩爱。」 「三位丈夫?」夏洛克眸光顿时变得锋锐,紧紧盯着柏嘉良,突然冷笑一声,「漂亮的人类女士,您和您的矮人朋友,还有您的龙,恐怕得和我们去神都大区走一趟了。」 柏嘉良蹙蹙眉,又回忆了一下。 「我应该没记错。」 「我的母亲只有两位丈夫。」夏洛克轻哼一声。 「额,」柏嘉良开始尴尬起来了,搓着手掌,试图辩解,「说不定她很快就会娶第三个了?」 夏洛克对她怒目而视! 「抱歉抱歉。」柏嘉良怂了,辩解的声音越来越低。 「而且,我不是上尉,」精灵从怀中掏出了手铐,而一群精灵军人也围了过来,对两人一龙虎视眈眈,「我还只是中尉,夏洛克·诺马尔中尉。」 「我觉得我们应该写个笔记,」塔尔仰头垫脚凑到柏嘉良耳旁,嘀咕着,「我们或许会看见熟人的脸,但我们可不能确保熟人处于哪个阶段。现在就很明显,我们来早了。」 柏嘉良默默点头,表示肯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夏洛克在她们身前站定,表情阴晴不定,嗓音低沉,「我的妈妈她应该根本不想提起我,也并不为我自豪。」 柏嘉良一怔。 「哦,夏洛克,」她想起了波莉太太蘑菇汤中毒念叨名字时痛不欲生的模样,表情凝重了些,「我很确定,这一点我才是对的。」 「铐起来。」夏洛克并不想和她多交谈,挥了挥手。 柏嘉良乖巧伸出双手,又踹了一脚正打算仰天长啸的小黑龙,盯着夏洛克骤然孤单的背影,突然发问。 「夏洛克,你多久没回过家了?」 精灵中尉回过身,眯起眼睛。 「关你什么事?」 「看起来很久了吧,」柏嘉良没有再追问,只是嘆了口气,「这就是你那时一定要先回家看一眼的理由啊。」 「你在说什么?」夏洛克拧着眉走近。 「没什么,」柏嘉良看着手腕上的手铐,耸耸肩,「倒真是新鲜的体验。」 …… 她和塔尔被带上了一辆马车,而米切尔满脸不爽地被一些树藤装模做样的捆着,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在想什么?」塔尔倒是很放松,懒散靠在马车车厢上,望着若有所思的柏嘉良。 「感觉,很新奇,」柏嘉良沉默了会,低声道,「那些故事,那些歷史,突然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你面前,像是,无形的浪潮在拍打着你的脸,提示着这一切的不同。不同,但都是真实。」 「而且还多了好多我之前不知道的细节,」她苦笑一声,「我之前居然不知道波莉太太一家还有家庭矛盾呢。」 塔尔耸耸肩,「那你打算现在去解决家庭矛盾咯?」 「当然不,大概不,唔,也许不,」柏嘉良沉思一会,嘆了口气,「好吧,我们至少得先去找秦唯西。」 「那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两个难题,」塔尔分析,「首先,逃脱困境;然后,找到秦唯西。」 第538页 「的确是两个难题,」柏嘉良轻笑,「但我只贊成找到秦唯西那个。」 塔尔挑眉。 「逃脱困境?你不把你已经挣脱的手拿出来么?」柏嘉良笑着抬起手。 白净的手腕上并没有挂着手铐。 这种级别的枷锁对于她来说,还是略有些小儿科了。 塔尔也笑了起来,从身后掏出了一副完整的手铐,冲着柏嘉良挑眉,「那你还说有两个难题?」 「第二个难题,」柏嘉良嘆口气,「给小米切尔洗澡,在他没干净之前我可不想骑龙了。」 两人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现在应该是精灵卫国战争还没发生的时候,」笑得咳嗽了两声,塔尔开始分析,「这个时候还不能确认,但卫国战争一旦发生,我们就应该能找到她了。」 「的确,」柏嘉良翻找着日记本,忍不住吐槽,「这蝙蝠,年纪越大越不爱记日记,年轻的时候一点儿和阿忒若普斯的小事能写三页纸,卫国战争这么重要的事儿结果找不着。」 「可以理解,」塔尔摊手,「这就是成长嘛,年纪越大,越觉得值得铭记的事越来越少了。」 柏嘉良翻日记本的手一顿,沉默了会,低声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 她望向日记本最新的一页。 秦唯西和她的嘻笑打闹,被记录在了最新的一页。 自己是她认为值得记住的事。 她唇角忍不住泛起一丝温柔的轻笑,将日记本收回怀里,又望向塔尔,「走吧,该去找秦唯西了。」 「走。」塔尔点点头,起身,活动活动身体。 「长官,我们真的要带这些怪人回神殿大区吗?」马车外,有个年轻的声音焦虑发问。 「当然,」夏洛克回答,「那里会有人来审问他们的。」 「可是,他们看起来很强,」年轻的声音似乎更加焦虑了,「那是一位龙骑士对吧!教皇大人联繫不上,首席长老病逝,现在神殿大区派系林立,精力都放在互相攻击上了,真的会有人能审问一位龙骑士么?」 「会有的,」夏洛克安慰他,「血族那位公爵大人已经到了,她会主持公道的,也没有人,没有龙骑士能在她手上逃脱。」 正准备离开的两人面面相觑。 「哦,对了,」夏洛克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脚步声传来,精灵新兵刷的一下掀开了马车帘帐。 一个人类,一个矮人,好端端坐在马车里,被手铐老老实实拷着,对他露出微笑。 新兵确认了好几遍的确没有任何异常之后,忧心忡忡地放下了帘帐。 「你怎么想的?」望着帘帐放下,塔尔脸上的笑容终于控制不住了,只能努力压低声音。 「我在想,」柏嘉良也在笑,还舔了舔干干的嘴唇,「被秦唯西审问,真是期待啊。」 「审问」两个字,她拖了长音。 第213章 「我不是来给你们做主的,」秦唯西坐在会议室主座,表情冰冷,吐词也很冰冷,「精灵教国的派系争斗也好,谁当下一任大长老也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一个见证者,明白么?」 底下的精灵们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听懂了吗?」秦唯西蹙眉,望着沉默不言眼珠子乱转的精灵们,指节曲起,敲敲桌子,「听懂了说话!」 「……听懂了。」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 「……算了,都走吧,」秦唯西嘆口气,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刚才好像有军方的人找我,什么事来着?」 「底下的人报上来的,在森林西南部有个不知来歷的龙骑士,还有一个装备奇怪的矮人从天而降,行为举止都疑似间谍,」有只精灵解释,「我们摸不透他们的用意,就想带到神殿大区来,正好给您看看。」 秦唯西深吸口气,闭眼,分几次慢慢吐出。 「一位龙骑士。」 「对。」 「你们用了什么禁术禁锢一位龙骑士?」 军方精灵意识到了不对劲,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额,不是禁术,就是,一副手铐。」 秦唯西开始按太阳穴。 「他们也真的被你们用一副手铐禁锢住送来了?」 「对。」精灵更加怂了。 「你们脑子里在想什么?」秦唯西睁开眼睛,极为无语,「用草绳牵着头狮子,还将狮子带到了政权核心,你们觉得狮子不逃跑是因为善良还是仁慈?」 「大概,大概是因为有所图谋。」 「原来你们知道啊。」秦唯西笑了起来,唇角有一丝讽刺。 「这不是底下的人想着您在吗?」精灵面上换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秦唯西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带进来吧。」 「是!」 …… 但柏嘉良几人进来时,孤零零坐在主座上随意翻看文件的秦唯西不禁抬起了头,眸中有丝狐疑。 什么味道? 清清淡淡的香味,随着年轻人类慢步走近而逐渐变得浓郁,她的血液开始不受控制地战慄沸腾,沉睡已久从没用过的血牙仿佛忽然甦醒,蠢蠢欲动。 馥郁,放肆,甜腻,富有冲击性。 她喉咙不自禁滚了滚,眸光落在了最前方金髮女人细腻白皙的修长脖颈上。 好想咬一口,撕碎,咬断,拆吃入腹。 第539页 秦唯西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食慾」。 对一个陌生的人类,产生了无法控制的欲望。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沙哑了些,站起身,缓步走近,「所图不轨的人,你们图谋的是我吧。」 正激动打量眼前熟悉中带着点陌生的老蝙蝠的柏嘉良:??? 不是,我的眼神这么明显的吗? 她眼睫微微落下,遮住了眸中的思念与激动,深吸口气。 年轻了近千岁的秦唯西,看起来和千年后差别并不算很大。 对待外人,清冷,疏离,不苟言笑。 从初一见面就误打误撞住进公爵府的自己极早就识破了公爵大人的清冷假象,此后就再也没有客气过,而温柔和好脾气的蝙蝠也是一直无奈地纵容着自己。 此时骤然碰见个冷脸秦唯西,还真有点怀念。 但笨蛋蝙蝠的养气功夫似乎没千年后好,此时冰凉的目光深处透着一股烦闷。 「在烦什么?」她用此前和秦唯西调笑的语气,耸耸肩,「说来听听?」县主福 秦唯西一怔,目光终于从柏嘉良细嫩的脖颈上移,认真看了看她的脸。 柏嘉良朝她露出了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秦唯西收回目光。 不认识。 「你到底是谁?」她并没有回答柏嘉良的问题,而是开始绕着柏嘉良转,并完全忽视了一旁的矮人和趴在一旁的懵逼小龙,凝眉,「一个针对我的陷阱?骗局?还是诱饵?」 她越走越近,最终,终于忍不住凑到了柏嘉良脖颈旁,嗅闻着那股诱人的香甜,鼻尖轻轻剐蹭着那细腻的软肉。 冰凉的唿吸拍打在脖颈处,柏嘉良背后泛起鸡皮疙瘩,却并没有闪躲,而是轻声说,「你在想,【啊我为什么一从沉睡中醒来就要处理精灵教国的这些破事精灵教国这一批领袖质量有点差劲啊阿忒若普斯是怎么带队伍的还要我给她擦屁股】」 秦唯西已经虚虚按在她脖颈处的手一顿,血族公爵再次抬眸,凝视着面前人的脸。 「你到底是谁?」她沉声问,手指勐得收紧,用力扣住了她的脖颈。 柏嘉良抿抿唇,顶着脖颈上熟悉手指带来的陌生压迫感,缓慢地深唿吸。 被秦唯西用那种带着怀疑目光的眼神看一次还好,看多了,心中的思念和激动再一涌上来,就觉得有点委屈了。 「你觉得我是谁?」她扭头,撞入秦唯西冰凉的黑眸中,微微抬起下巴,气势丝毫不落下风,「对你这么了解,甚至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样的我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她甚至在逼问。 「嗯?秦唯西,你觉得我是谁?」 她开始这段旅程之时,也曾问过男人,什么才叫【找到秦唯西】?是在不同碎片时间流中找到秦唯西这个人就可以了吗? 男人的回答自然是否定的。 「不仅仅如此,那样可太简单了,」他笑着摇摇头,「你要让她想起你。」 「想起我?」柏嘉良有些茫然,「可以前的秦唯西根本没见过我啊。」 「不不不,」男人摇头,想了想,斟酌着言辞,娓娓道来,「在刚才被时间流冲散的秦唯西,是一个已经见过你,并且和你缔结了婚约关系的秦唯西,这些碎片映射在那些破碎的时间线,于是破碎的秦唯西就只能拥有那段破碎时间线所拥有的记忆。但理论上,那依然是曾和你缔结了婚约的秦唯西,只要你能让破碎世界的她想起你,那她就能和尘世产生吸引,她的这一块碎片就能被拉回来。」 彼时的柏嘉良沉吟两秒。 「我是不是理解为……」她思索着,「一个养过金鱼的金鱼缸,被打碎了,碎片被丢进了河水里,虽然由于河水沖刷看不出它曾经养过金鱼,但那的确是一个养过金鱼的金鱼缸?」 男人震惊。 「你的比喻真是一如既往的离谱又精准,」他赞嘆着,不断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懂了,」柏嘉良点头,又问,「那我要怎么让秦唯西想起我?」 男人眨巴着眼睛,后退一步,摊手,摇头。 …… 「嗯?秦唯西,你觉得我是谁?」柏嘉良扬起下巴,微微挑眉,眸中还有丝丝期待。 「一个陷阱,」秦唯西轻哼一声,面色不善,「一个针对我的陷阱,一个包装得极好的诱饵。」 她松开了柏嘉良的脖颈,退后一步,唇角带着讥讽的笑意,「你以为我会吸你的血吗?」 柏嘉良勐得闭上眼睛,深唿吸。 好想揍蝙蝠! 「我不是。」她最终吐出冰冰凉的三个字。 「那你是什么?」秦唯西挑眉。 柏嘉良睁开眼,抿紧了唇。 「秦唯西,我叫柏嘉良,我是你未婚妻。」 成竹在胸的秦唯西懵逼了。 她想过很多适合作为藉口的虚假答案,仰慕者崇拜者什么的,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带着香甜味道的人类……这么大胆!仙朱赋 望着眼前迷茫的秦唯西,柏嘉良居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像熟悉了一点呢。 「未婚妻?」秦唯西不可思议地缓缓摇头,「你背后的东西让你这么说吗?」 柏嘉良唇角挂上笑,歪着脑袋,以一种让秦唯西泛起鸡皮疙瘩的眼神打量着她,「秦唯西,要不要我说一点只有你未婚妻才知道的东西?」 第540页 秦唯西再次蹬蹬瞪退后,面上挂着无措,沉吟两秒,眸光突然落在了一旁吃瓜看戏的矮人和小黑龙身上。 「啊,这个时候居然想起我们了。」吃瓜吃的正开心的塔尔望着那眼神,瞭然,嘆口气,走过去牵着龙,「米切尔,走了走了。」 门啪的一声关上。 「为什么要赶人走?」柏嘉良唇角含笑,慢慢朝秦唯西走近,「怕我说出你真正的秘密吗?」 「给你个机会而已,」秦唯西恢復了镇定,神态自若地伸手挑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让我看看你都知道些什么,才敢说出那么大言不惭的话。」 「有点疼。」被强制抬头的柏嘉良瘪嘴,眼神委屈巴巴,「你之前可没这么无礼过。」 秦唯西背后瞬间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松手,不动声色地背在身后,还用力甩了两下。 「谢谢,」柏嘉良轻笑,想了想,语气轻飘飘,「唔,秦唯西,我猜,你体内至少有三位数的神格碎片。」 心不在焉甩手的血族公爵动作顿住,抬眸,眼神危险。 「这不是任何一个势力已知的情报吧,」柏嘉良笑意不减,「是你亲口告诉我的,秦唯西。」 秦唯西再次退后两步,抱臂。 「继续。」 眼前的人依然没有想起自己的意思,这让柏嘉良有些挫败。 她磨磨牙,上前,盯住秦唯西戒备的眼神,语气却更加轻柔。 「那讲些我们之间的事吧,」她伸手,轻轻握住了秦唯西的衣角,嗅着那熟悉的白茶香味儿,低声说,「秦唯西,你看看这个。」 她抬起右手。 手腕上繫着一条银白色的细链,链上有一块红宝石。 秦唯西眸光一凝,勐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打量着那块宝石。 宝石里的小蝙蝠圆头圆脑,活灵活现。 「哪来的。」她语气冰凉。 「你送我的,」柏嘉良坦然回答,「生日礼物。」 「我没有。」秦唯西回答的斩钉截铁。 柏嘉良磨牙,吐出一口浊气。 「你这张嘴好硬,我不喜欢。」 「那这样呢?」 她微微合眸,踮起脚,在秦唯西震惊错愕的目光中,用力吻上了那思念已久的唇。 一如既往的凉和软,让人贪恋,上瘾。 即便只是轻轻碰触,她就已经觉得自己已经紧张到没法唿吸了。 真是……令人怀念啊。 怀中的人是实体,而不是自己的幻想。 酸涩的情绪涌了上来,她下意识按住了秦唯西的肩膀,试图深入这个吻。 秦唯西反应还是很快的,在那灼热湿润的双唇贴上来并有什么东西试图撬开她的唇舌后,她勐地推开了身前的人,低喘着气,但是大脑宕机。 直到她看见一行泪从面前紧闭着眼的人类眼角滑落。 「你,你哭了?」秦唯西不知所措起来,结结巴巴,「就因为,因为我推开了你吗?你演戏演的,还挺真啊。」 柏嘉良听也不听,用力抱住了她的腰,脑袋埋在了她颈窝,哭得越来越大声,肩膀一抖一抖。 「你,你……」 秦唯西不明白,刚才还肆意张扬阳光灿烂的年轻人类怎么就突然抱着自己哭起来了呢? 「秦唯西,」柏嘉良哽咽着,「让我抱抱,就一会儿,求你了。」 秦唯西手足无措,想推开人,又不知道因为什么没有推开。 就这么任由她抱着了。 第214章 「秦唯西,」面前人哽咽着,「让我抱抱,就一会儿,求你了。」 年轻女人大滴大滴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衫,她抿着唇,只觉得觉得肩口很烫,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肌肤上,带来奇怪的,令人心悸的温熨触感。 秦唯西终究是没有推开放声大哭的人类,而是任由她肆意抱紧了自己。却也没有反手抱住她,只是像个木头似的站在那里,身子僵硬。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盯着年轻女人的哭得一耸一耸的小脑袋,嗅着那甜腻诱人的香味。脖颈旁有丝丝金色发梢随着女人的哭泣轻轻摩擦,带来酥麻的触感。 肩口的哭声慢慢低下去了,她也终于松了口气,只觉得煎熬,但煎熬中又带着丝忐忑,心中还有些说不清的悸动。 「秦唯西,」肩口传来年轻女人断断续续的声音,「抱,抱抱我。」 秦唯西下意识抬手,手掌刚要落到女人嵴背上时,她又似乎恍然梦醒,蹙眉,将人缓缓推开,对着那张梨花带雨的漂亮脸蛋,冷声道,「人类,适可而止一点。」 眼前人的情绪似乎是在刚才得到了发泄,此时倒也没有再哭闹,垂下脑袋吸吸鼻子抹抹眼睛,又深吸几口气,笑着抬起头,歪着脑袋看她,「秦唯西,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柏嘉良。」 「人类,我并不想记你的名字。」秦唯西盯着她唇角的温柔笑容,口中继续拒绝。 「你今天真是一点都不可爱,那我大概也是可爱不起来了,」柏嘉良嘆气,随后又笑了起来,「我再说一次,我叫柏嘉良,你要是记不住就别想甩掉我,我会一直跟在你身后,让所有人都知道……」 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巨大的喇叭,清了清嗓子,放到嘴边,用那种抑扬顿挫的朗读腔,「堂堂血族公爵始乱终弃!一朝得势抛弃未婚妻!被她抛弃的可怜少女凄悽惨惨戚戚……」 第541页 秦唯西面色剧变,紧咬着牙,噼手夺下那散发着噪音的大喇叭,额角青筋暴起。 「人类!」她压低声音轻吼。 「都说了我叫柏嘉良!」柏嘉良毫不示弱,瞪了回去。 秦唯西吸气,唿气,吸气,最后憋屈地做出了妥协。 「我记不住名字,」她黑着脸,「你可以给自己选一个称唿,我按照你的选择称唿你。」 柏嘉良倒是很满意。 在吻过抱过哭过之后秦唯西依然没想起来,她就意识到了,这肯定是个持久战,至少绝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容易。 大概是要遇到什么契机,或者解开什么谜题。 比如……秦唯西潜意识里为什么认为这段记忆和经歷对她那么重要。 那在这之前,自己想方设法缠在她身边是一方面,绞尽脑汁给秦唯西「下点勐药」则是另一方面。 要是沉睡中的秦唯西灵魂碎片能被气得「揭棺而起」就好了。 于是某人脑瓜子一转,胸有成竹,唇角带上了狡黠的笑意。 「那,笨蛋蝙蝠,叫我姐姐吧。」 秦唯西:??!! 她再次对面前笑得前仰后合的人类怒目而视! 柏嘉良耳朵有点红,但厚脸皮再次发挥了作用,她叉腰笑,沖秦唯西眨了眨眼,鼓足勇气,「你在床上喜欢这么叫我。」 秦唯西愣住,秦唯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秦唯西大脑宕机了。 柏嘉良亲眼见着笨蛋蝙蝠耳朵一点点变红,红成了熟螃蟹,而那抹红不断蔓延,很快,那清冷脸蛋和修长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粉红色。 粉红色的蝙蝠,真罕见。 「我,你,」秦唯西的语言功能逐渐恢復,她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底气不足地质问着面前笑得越来越放肆的人,「你在说什么胡话!」 柏嘉良只是笑,不说话,还得意地沖秦唯西挑挑眉。 秦唯西抬手捂脸,深唿吸,过了许久,终于慢慢冷静下来了,抬眸,望着柏嘉良的目光中有杀意,咬牙切齿,「你叫什么名字?」 「柏嘉良。」柏嘉良笑。 「好的,柏嘉良,」秦唯西恢復了那副清冷冰山扑克脸,微微点头,「我记住你了。」 除了脸还是红的之外都看不出什么异常。 柏嘉良微笑应着,但看起来对于没哄秦唯西叫出「姐姐」有点子失望。 「柏嘉良,」秦唯西有些生疏地念着这三个字,随后凝眸,「告诉我,你的真实目的。」 「我现在都不知道我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柏嘉良抿抿唇,无奈地再嘆口气,想了想,「目前来说,跟着你吧。」 「哈,」秦唯西冷笑一声,「果然是沖我来的。」 「我什么时候否认过吗?」柏嘉良笑眯眯,「我可是你的未婚妻。」 秦唯西:…… 她累了,不想争辩了。 谁知道再反驳一次面前看起来阳光开朗的人类又会冒出什么惊人之语。 「如果我不想让你待在我身边呢?」不争辩归不争辩,秦唯西还在挣扎。 「你不会的,」柏嘉良笑眯眯,指着自己,「精灵教国刚送走了神殿大长老,现在教国内部情况波澜云诡,难以琢磨,我,一个从天而降的龙骑士,谁知道我到底是干嘛的呢?你怎么会放心我离开你的视线?」 秦唯西语塞。 「那你就不怕……」她沉默了会,骤然冷了脸,身上散发出丝丝寒意,「我为了确保局势稳定,直接杀了你这个不明来歷的傢伙吗?」 「不怕,因为你肯定不会,」柏嘉良的回答依然肯定,她微笑着,「你这只善良的笨蛋蝙蝠,在我没干出什么真的扰乱大局的出格事之前,你怎么会无缘无故要杀我呢?」 「更何况,」她狡黠地朝秦唯西眨了眨眼,「你已经对我产生好奇了。」 「我没有!」秦唯西瞬间提高了音量。 「嘴真硬。」柏嘉良嘀咕着,又上前两步。 秦唯西蹬蹬退后两步,眸光警惕。 眼前人上一次说出类似话的时候,可是直接强吻了上来! 思绪一旦触及到了那些关键的画面就宛若潮水般泛滥,她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方才那灼热湿润的吻——滚烫的唇瓣与自己贴合,宛若陷入什么热意的泥泞,令人战慄抗拒,又令人成瘾沉迷。 她很没出息的脸红了。 「秦唯西?」柏嘉良倒是很奇怪。 她现在可什么都没做,笨蛋蝙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啊?咳咳,」秦唯西反应了过来,不由得轻咳两声,松了松领口,又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我会调查出你的来意的,不要抱有侥倖心理。」 柏嘉良耸肩,摊手。 此后几天,忙着内斗的同时密切关注公爵大人一举一动的精灵教国各派系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那个突然出现寸步不离公爵大人的人类到底是什么来歷? 她为什么可以让公爵大人陪她去图书馆?为什么可以让公爵大人帮她抱着资料?为什么可以被公爵大人带着参加各项会议? 等等,她为什么可以和公爵大人住同一间屋子!? …… 吱呀一声,树藤编织成的门被推开了,浓浓的花香伴随着脚步声逼近懒散坐在床上的人类。 「回来了?」柏嘉良将目光从资料和卷宗上移开,随手将床头紧盯着她的小蝙蝠丢给面前的人,唇角带着笑,「喏,进门右边那一摞是今天来拜访我的精灵政要名单,有几个新名字。」 第542页 「我知道,我一直看着呢。」秦唯西接住小蝙蝠,融进身体,又将带来的一束花插进了床头空着的花瓶中,将乱糟糟的花整理得错落有致。 自从某个人类第一晚爬上她的床之后,受到惊吓的秦唯西就再也没在精灵教国安排的房间里过过夜,而是选择挂在窗户外边,每晚都审视着这只奇怪的人类。 这几晚,她总结出了几点规律。 人类睡眠质量奇好,但睡姿奇差,睡裙往往会卷到胸口,修长漂亮的大长腿踢掉被子横跨整张床岔开更是常有的事。 要是真有人和她睡同一张床估计得被她踹下去。 所以这个人类肯定是在说谎。 床上响起了吱呀的声响,大概是某个人类凑过来了,含着笑意的声线响起,「怎么不看看我?」 秦唯西头也不抬,目不斜视。 「除非你先把衣服穿好。」 「没意思,」柏嘉良嘀咕,慢吞吞地将胸前的扣子扣好,打量着那束花,唇角突然有了笑意,「送我的吗?」 秦唯西手一顿,但嘴比手更快。 「不是。」 「嘴硬,」柏嘉良淡定评价,「这里又没住别人。」 「我自己喜欢。」 「你今晚住这儿?」柏嘉良挑眉。 秦唯西简直要落荒而逃了,并且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带一束花回来。 大概是,回来的时候在路边看见了开得正好的花,下意识觉得霸占了自己屋子的那个混帐人类会需要,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折了一把了。 是这个人类需要花,而并不是喜欢花。 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干了什么的秦唯西捧着花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区别,却也更加迷惑。 秦唯西,你为什么认为她需要花? 「你需要花吗?」对于不明白的问题,秦唯西向来是直接问的。 柏嘉良一怔,「为什么这么说?你送我我肯定喜欢啊。」 「不是喜欢,而是需要,」秦唯西纠正了其中的区别,盯着人类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你需要花吗?」 柏嘉良不明所以,想了想,摇摇头。 秦唯西表情一冷,吐出两个字。 「骗子。」 柏嘉良更加懵逼,伸手捉住了捧着花瓶扭头就走的秦唯西,「说清楚,我怎么就骗子了?」 秦唯西微微蹙眉,扭头,迟疑了会。 「我好像记得,有人和我说过。」 她表情认真。 「人类的生存是需要阳光,鲜花和雨露的。」 话音刚落,秦唯西茫然的发现。 这几天再没哭过的人类骤然红了眼眶。 第215章 「人类的生存是需要阳光,鲜花和雨露的。」 秦唯西认真而冷清的声音在这间小屋子里迴荡,像是隐隐有回声。 柏嘉良怔住,还没反应过来,就红了眼眶。 「你,你怎么又这样?」秦唯西麻了爪儿,下意识想伸手安慰,反应过来后又强迫自己将手缩了回来,退后两步,抱臂靠墙抿唇蹙眉,小声评价,「你绝对是在消遣我。」 柏嘉良深唿吸好几次,压住了那一阵阵涌上来的酸意,挤出一个笑,「怎么这么说?」 「我绝对不会喜欢一个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傢伙,」秦唯西嘀咕,「太麻烦了。」 「我其实很少哭,都是你这个笨蛋蝙蝠……算了,」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难得不与她争辩,而是又把话题拉了回去,眸光期待,「那句话,阳光鲜花雨露什么的,你还记得是谁说的吗?」 秦唯西愣了愣,随后低头沉思。 「想不起来了,」她表情有些困惑,却也没太重视,只是摇摇头,「可能是哪本闲书上看到的吧。」 「啧,看看你这记性,」柏嘉良目光中多了丝审视和思考,可语气依然是活泼而轻佻的,「该喝鱼汤补补脑子啦。」 「我才不喝那玩意!」秦唯西顿时对她怒目而视,「我不老!」 柏嘉良沖她挑眉,「我可没说你老。」 她那清澈的琥珀色眸中藏着激动,又问出了另一个问题,「秦唯西,你讨厌喝鱼汤吗?」 秦唯西愣了愣,缓缓摇头,「我不讨厌……」 她突然顿住,眉毛逐渐拧在了一起。 「啊哈,」柏嘉良笑了起来,打了个响指,「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 秦唯西勐地抬头,双眸宛若鹰隼般紧盯着面前跳下床越靠越近的年轻女人,声音低沉,「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柏嘉良耸肩,从她手中接过花,将脑袋埋进其中轻轻嗅闻,唇角带了丝清浅温柔的笑,「秦唯西,你知道阳光鲜花和雨露分别是什么吗?」 「是……等等,」毫不犹豫就要回答的人突然停顿,眸光变得更加晦暗难明,「我好像一直在坦诚认真的回答你的一切问题。」 换种话说,她们之间的对话一直是由柏嘉良进行主导,如果再说的难听一点——她堂堂血族公爵,活了快九千多岁的老蝙蝠,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人类牵着鼻子走。 「唔,」柏嘉良并不抬头,一副安静欣赏鲜花的模样,嘴里嘟囔着,「可能吧,大概是。」 「那这次,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秦唯西试图抢夺主导权,冷声,「柏嘉良,你对我做了什么?」 第543页 「我什么都没做,」柏嘉良终于抬头,眸光坦然,「秦唯西,这些问题的答案,你可能要问问自己。」 她又变得笑眯眯起来了,眼珠子乱转,眸中闪着狡黠。 秦唯西恍惚了一下,总觉得眼前的年轻像只打着算盘要拆家的漂亮大狗。 但她很快又开始生自己的气了——狗狗多么可爱,狗狗怎么能用来形容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对自己图谋不轨又阴险狡诈的人类呢?而且秦唯西,你还觉得她漂亮! 你真是疯了。 「所以秦唯西,阳光鲜花和雨露是什么?」阴险且漂亮的大狗笑眯眯问她。 秦唯西心不在焉,随口应付,「阳光就是阳光,鲜花就是鲜花,雨露……水吧。」 「回答错误哦。」声音骤然靠近了,还有那股一直让她心神摇曳难以思考的甜香,秦唯西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就多了一份灼热。 什么湿润温热的东西迅速舔过自己的唇缝,又摩挲着唇角和唇珠,而自己的身子像是过了电般酥酥麻麻,手向后按住了墙,指尖用力。 在秦唯西反应过来并抬手凝聚力量一掌噼出之前,浅尝辄止的柏嘉良就轻巧地后退半步,灵活地跳上了床,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并顺手捡起一本卷宗若无其事地翻了起来。 「你,你!」秦唯西气得声音发抖,不断深唿吸,终于又痛骂一声,「混帐!」 她掌中的光芒仍在凝聚,似乎是冒着被全精灵教国看热闹的风险也要把这混帐且漂亮的大狗轰出去。 「你为什么不躲开呢?」柏嘉良舒服地换了个姿势,盯着卷宗上的字,轻笑着。 秦唯西的怒火哗啦一下熄灭了。 是的,她能躲开,她肯定能躲开。 但不管是前些天那次还是刚才这回,她都没有躲。 「我,我……」她试图为自己找一个理由,而在绞尽脑汁也没有一个合适解释后,她心中泛起了淡淡的恐慌,扭头就走。 堂堂血族公爵秦唯西在逃避。 她不敢直面那个问题。 「别急,」柏嘉良将卷宗放下,轻笑,「秦唯西,我想我找到我此行的目的了。」 仓皇逃避的公爵大人顿步,随后低声问,「什么目的?」 柏嘉良笑眯眯,「你先帮我把我的同伴找来,再帮我预定一家会议室。」 「不,就在这里。」 「不嘛亲爱的,最爱你了。」柏嘉良声音腻得很,秦唯西脸啪的一下红了,瞬间捂住耳朵落荒而逃。 ------------------------------------- 「谈恋爱谈的很开心嘛,」精灵教国最大的一间会议室,这三天虽说行动自由但其实一直被监视的矮人抱臂,毫不客气地吐槽,「我觉得你也不太需要旅伴。」 一旁的小黑龙严肃点头。 「米切尔,你什么时候也和塔尔站在同一边了?」柏嘉良轻笑,伸手拍拍龙脑袋,又抬手,「先别急。」 她手掌宛若闪电般探出,从桌子底下摸到了一只小蝙蝠,揣进兜里;又慢吞吞踱到会议室摆放的盆栽旁,一把捞出拍打着蝠翼想要熘的小蝙蝠,弹了那圆头圆脑的脑袋一个脑瓜崩,再将气鼓鼓的小蝙蝠拎在手中;最后定在似乎是装饰性的书架旁,敲了敲那紧闭的抽屉,微笑,「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来?」 躲在抽屉中的小蝙蝠生气,甚至都能想像出外边那笑眯眯的漂亮拆家大狗的模样了。 她不情不愿爬出来,蹦到了柏嘉良手心,转过身,留给她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 柏嘉良忍住笑意,走到窗户边,开窗,将三只小蝙蝠丢出去。 「你怎么找到它们的?」塔尔忍不住赞嘆。 「天机不可泄露。」柏嘉良轻笑,探出了半截身子,眸光向上瞟。 倒挂在屋檐的小蝙蝠慢慢拧过脑袋,一点点往旁边挪。 「秦唯西,现在,马上,离开。」柏嘉良挑眉。 「凭什么,」小蝙蝠口吐人言,正是某位公爵大人清淡冷漠的声音,「你们是帮不明分子,为了精灵教国的安全,我必须要负起相应的责任。」 「你不可以。」柏嘉良笑。 「为什么?」 「我说过了,」柏嘉良顿了顿,笑得更开心,「天机不可泄露。」 小蝙蝠显然是被气到了,扭过头,收拢蝠翼,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走。 「秦唯西啊……」柏嘉良轻嘆口气,沉默了会,「如果,你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愿意相信我,就请你先离开一小会吧。」 「我不相信。」小蝙蝠冷冰冰回答。 那琥珀色的眸子里顿时带了分哀伤,柏嘉良静静望着她。 伤感且漂亮的大狗。 秦唯西默默想着。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她低声说,「我受不住。」 她一拍蝠翼,走了,留下冰凉又仓皇的几个字。 「我只给你三分钟。」 柏嘉良唇角扬起,沖她离去的方向挥挥手,关上窗,拉好窗帘,回到了会议桌旁,顿步,沉声,「我一开始以为让秦唯西留下深刻记忆的是精灵教国卫国战争,但这几天调查看来,不是。」 「因为时间不对,我们恐怕来早了将近……一年多。」塔尔这些天显然也有发现,微微点头,「印象深刻的记忆应当只是一个片段,一年多将近两年,太长了些。」 第544页 「所以是精灵卫国战争前后发生的大事,让秦唯西记忆犹新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影响了她一生的事,」柏嘉良声音低沉,「是什么呢?」 塔尔蹙眉,想了想,不得其解,于是问,「你这几天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这个。」柏嘉良将一份报纸丢过去。 别扭的蝙蝠不允许将那些从图书馆带出来的卷宗给别人看,于是柏嘉良只能找点其他东西,同样能说明问题的其他文件。 一个龙脑袋和矮人挤在了一起。 「众神的一个联合神谕……」塔尔扫视着神谕内容,一目十行,最后,在落款处顿住,微微挑眉,「啊!」 「明白了吧?」柏嘉良轻笑。 矮人点头,黑龙摇头。 柏嘉良无视了委屈巴巴的小黑龙,轻笑,「看来我们暂时得离开精灵教国了。」 塔尔轻笑起来。 「您最好要想想,该怎么与那位道个别。」 柏嘉良顿时跨起一张小狗批脸。 …… 当秦唯西靠在会议室外边看着十个三分钟过去后,心里泛起了一丝烦闷。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秦唯西顿时直起身子。 矮人和小黑龙目不斜视抬头挺胸地踏出,昂首阔步地走远了,留下一个支支吾吾表情复杂的柏嘉良缀在后边。 像是只犯了错拆了家跨起一张小狗批脸的漂亮大狗。 秦唯西发散着思维,沉声问,「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柏嘉良搓着脑袋,轻咳一声。 「那个,秦唯西,我是来道个别的,我们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 秦唯西凝眉,身上散发出了丝丝寒意,扭头。陷珠富 果然,那只巨龙和矮人并没有走远,而是停了下来,安安静静等着她。 「这么急着走?」秦唯西眉毛又拧在了一起。 「对,」柏嘉良声音越来越低,「这几天,已经浪费了些时间了。」 「浪费时间?」秦唯西重复着这四个字,表情看不出喜怒。 「好了好了,别生气,」柏嘉良小声安抚,又露出一个秦唯西此前从未见过的,乖乖巧巧的笑容,「再见啦。」 她踮起脚,在秦唯西唇上啄吻一下。 「你!」秦唯西身子僵硬。 这甚至是在广场上,人来人往的! 「我动作这么慢,你明明可以躲开,」柏嘉良留下一句让秦唯西心神不宁的话,又笑着朝她招手跑开了,「先再见咯!」 秦唯西摸了摸自己的唇瓣,又忍不住高声问,「你去哪儿?」 那个已经跳上龙背的年轻女人笑着朝她大喊,「别着急,我们会再见的!」 第216章 「那位的眼神看起来像是要把你生吞活剥了,」在天上盘旋了两圈的米切尔扭头看了眼广场上静静伫立的女人,小声评价,「再见时您打算怎么应对她?」 柏嘉良头疼得很,有一搭没一搭揉着太阳穴,一副摆大烂的模样,「不应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也就是最初降落在精灵教国又被阴差阳错地送到秦唯西身边才让她有了错觉,以为在这里就能将秦唯西的记忆唤醒,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地狂撩。 结果,哦豁,要换地图。 她都能想像再见时秦唯西会怎样将自己吊起来打了。 嘶,似乎也不错? 可纯情蝙蝠肯定不会捆绑。 也没事,自己可以教她。 「所以,我想问您的是,她是谁?」可米切尔接下来一句话让处在纠结之中并散发令人面红耳赤心绪的柏嘉良瞬间回过神来,迟疑地望着身下的小龙,「你,你不记得了?」 「我一直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米切尔的声音委屈巴巴,「莫名其妙被拉进一个奇怪的空间听着个傢伙神神叨叨,又突然被派到这里来和您一起旅行……您说回头和我解释,这都多久了。」 「她就是谈恋爱谈忘了。」塔尔冷不丁补一刀。 柏嘉良捂脸,强忍尴尬地咳了两声,小声说,「我是以为,你在见到她之后能想起来。」 「米切尔啊,」她沉默了会,最后选择了一个最尖锐的切入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啊,」米切尔自然回答,「我在自己挖的地洞里,您突然就冒出来了,和我打招唿。」 「那个地洞在什么地方?」柏嘉良谆谆善诱。 「在,一片花海的后面,」米切尔的回忆似乎并不费力,回答的很是流畅,「那片花海很好看,每到花季都会有浓浓的玫瑰香。」 「那片玫瑰花园又是属于谁的呢?」柏嘉良抛出了下一个问题。 米切尔一怔。 「……那是个,」他吞吞吐吐,极为迟疑了起来,「无主之地?」 「什么无主之地会有那么漂亮茂盛的花园?」柏嘉良挑眉,随后又嘆了口气,「米切尔啊,她是一直庇护你这个被龙族内部排斥的小奇怪的温柔蝙蝠,是养你养到你快成年的血族公爵。」 米切尔沉默不语,但拍打龙翼的速度都慢了起来,似乎是在绞尽脑汁的思考。看的塔尔都默默往龙躯旁边挪了挪,似乎是随时准备跳龙。 「……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米切尔巨大的龙口中吐出一声低低的嘆息。 「没关系,这又不是你的错,」柏嘉良揉揉他的脑袋,唇角微微扬起,眸中却极为严肃,「不止是你,所有人,这片世界的所有人都忘了她,这不可以。」 第545页 她抿紧了唇,沉默了会。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被所有人铭记的人。」 「那我们现在就是要把她找回来?」在旅途开始五天之后,米切尔终于上道。 「对。」柏嘉良打了个响指,迎着阳光,笑得肆意而灿烂。 「那我们为什么不待在精灵教国要去矮人地窟呢?」米切尔大大的龙眸中是大大的迷惑。 「因为,在精灵教国卫国战争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在秦唯西已经九千多岁三观脾气性格都已经完全成型后,依然在某种意义上改变了她的大事,」柏嘉良表情变得郑重,「矮人地窟的世界熔炉虚影很快就要破碎,而真正的世界熔炉也就要熄灭,世界将会在一个温暖的晚春,迎来一场大雪。」 「和矮人歷史上仅此于初代矮人王阿普诺的伟大神明,奥普弗尔的讣告。」 「换来的是给世界带来一千年安定繁荣的物质界边境长城。」 龙背上陷入了宁静,某种意义上完完全全经歷了那一战的矮人微微垂下了头,吐出一口浊气。 米切尔眨巴着大大的龙眸,迟疑了会,小声问。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柏嘉良&塔尔:……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 奥普弗尔将已经组装完毕即将进行第一次试航和航线探索的黑曜石号停在了神界之外,吐出一口浊气,转身,打算最后看老朋友们一眼,算是道别。 尤其是阿忒若普斯。 这位最优秀最有担当的同事在听到他要暂时离去神界做一样这样不知道会不会成功的事之后,表达出了十二分的支持,并将本属于他的那份要承担的黑潮揽了过来,担在了自己肩膀上。 「以防万一,必须要留出足够往返一次的燃料余量,可是如果要留出足够的燃料余量的话,带的书还是太多了,需要清理一批,」他静静默立三分钟,终于转身,望着黑曜石号尖塔房间内高耸入云的书房,嘆了口气,「真是选择困难啊。」 这些都是他最钟爱的书籍,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仅有他一人,他就想看些闲书解闷。 可现在看来,生命中最后的快乐也要少一半了。 他开始对着书柜挑挑拣拣,而当他的手落在一本古怪且被翻得卷了边的书籍前时,他犹豫了。 《秦唯西传》。 他看过这本书,很多次,每一次都会被里面对秦唯西的离谱幻想所震惊,但每次都会忍着羞耻尴尬一边脚趾抓地一边往下读。 「好吧,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应该看点更有意义的书,而不是没营养的地摊文学,」奥普弗尔犹豫了许久,嘆了口气,「这本就算了吧。」 他抽出了那本古旧的书籍,打算放到一旁。 「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把这本书纳入淘汰清单。」温和的声音骤然从身后响起,又响起小声些的嘀咕,「不然你可看不见我了。」 「谁!」奥普弗尔身躯一振,瞪大眼睛,勐得回头。 谁能登上他的黑曜石号! 一个金髮的年轻人类,一个望着他热泪盈眶的,左臂是黄铜手臂的矮人。 「啊,甲板上还停着一只龙,抱歉,它好像很不适应空间跳跃,现在趴在你的甲板上吐。」柏嘉良挠挠脑袋,尴尬笑。 「你们是谁?」奥普弗尔警惕地望着这俩来路不明的人,手中巨剑浮现,属于神明的金色光芒在掌中凝聚,蓄势待发,「又是怎么来到这艘船上的!」 「我们是,额,旅客,」柏嘉良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是礼貌的笑容,「至于为什么能上你的船……」 她瞟了眼一旁的塔尔,小声嘀咕,「因为我们队伍里有一个在黑曜石号上度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专业人士,而且,我们很擅长抄近路。」 正常来说,她们绝对是到不了神界的,哪怕是如今的柏嘉良也不行。 因为不知道怎么走啊! 所以在矮人地窟还未建成的007号物质边境长城瞭望塔原址留下标记后,她们暂时脱离了这个破碎的时间线,回到了属于塔尔的那个遗失歷史,在那个坠毁的黑曜石号上,确认坐标,完成了一次时空跳跃。 于是就跳到这个时间碎片的黑曜石号上来了。 总而言之,抄了近路。 「唔,请您放一百个心,我们对您绝对没有恶意,我们非常钦佩您,」柏嘉良唇角堆起一个温良无害的纯净笑容,绞尽脑汁想着能让面前的【创造】放下戒心的理由,「伟大的矮人王奥普弗尔阁下,我们是,是……」 回过神的塔尔用力戳了戳她的胳膊肘,清了清嗓子,微笑道,「我们是血族公爵秦唯西阁下的朋友。」 「哦?」奥普弗尔一怔,「可是我两天前才告诉秦唯西我的计划。」 「是阿忒若普……精灵教皇阁下向公爵大人透露的消息,」柏嘉良很快接上,又轻咳一声,「您知道了,她们是挚友了,有私下的联络通道。」 「啊,是公爵大人的朋友,」奥普弗尔皱眉,想了想,巨剑再次抬起,「有她的信物吗?」 柏嘉良开始低头翻,在储物空间里找找,又在怀里找找。 塔尔渐渐觉得不妙,踮起脚凑过去,将声音压得极低,「你和秦唯西的关系,拿不出一件证明身份的信物吗?」 第546页 「拿得出来,拿得出来,」柏嘉良额头上冒出了汗,扭头解释,「我是在想拿什么出来比较合适。」 有的显得太亲密了,有的不解释又不能证明秦唯西和自己的关系。 奥普弗尔的面色慢慢变得更加严肃,巨剑抬起,指着柏嘉良的咽喉。 柏嘉良慌张,突然灵光一闪,勐得抬起手,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这个。」 手腕上红宝石挂坠微微摇晃,而手心处,一滴残余的精血慢慢浮现,微微散发着属于秦唯西的力量。 「秦唯西的核心精血。」奥普弗尔愕然,却也放下了剑,气势也变得友善起来,「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朋友?可再好的朋友也不会给这样一滴核心精血吧。」 甲板上突然响起一声慌张的龙啸,又突然像是被掐住脖子一般,戛然而止。 「额,就是朋友,」柏嘉良忽略了奇怪龙啸中的情绪,轻咳一声,「很好很好的朋友。」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清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柏嘉良愣住,柏嘉良慌张,柏嘉良想逃。 但她最终还是颤颤巍巍扭过头。 秦唯西冷脸,抱臂站在她身后,微笑着,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柏嘉良,你不是说,你是我的未婚妻么?」 奥普弗尔:???!!! 第217章 「柏嘉良,你不是说,你是我未婚妻么?」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曜石上金毛愁。 柏嘉良喉咙慢慢滚动了一下,面对板着冰山脸不苟言笑的秦唯西,露出了一个假笑,默默后退两步,窜到了奥普弗尔后边,心虚地垂下脑袋。 眼前是似乎陷入暴怒的血族公爵,伟大的矮人王奥普弗尔完全没有思考,毫不犹豫地向旁边踏了一大步,将身后瑟瑟发抖的人类女人暴露出来,熘达到墙角,和早就乖乖靠墙站的塔尔并肩而立,抱臂,咬耳朵,「这是什么情况?」 「如您所见,」塔尔轻咳一声,「家庭矛盾。」 奥普弗尔眼睛一下亮了,又凑过脑袋,「仔细说说。」 塔尔有些无语地望了眼身旁眼睛亮晶晶要吃瓜的矮人王,刚才泛上来的伤感和动容又啪的一下消失了。 他差点忘了,能收藏那样一本《秦唯西传》的人能是什么正经神明呢。 「就是,额,你可以理解为,类似逃婚。」塔尔一本正经的胡诌——其实他觉得自己也不算说错。 正在与慌张金毛对峙的秦唯西耳朵动了动,扭头,盯。 塔尔轻咳一声,默默移开视线,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跟我来。」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手掌勐地探出,拎住柏嘉良的手腕就往外扯。 她显然没收着劲儿,柏嘉良吃痛,又不敢再撩一把正在气头上的秦唯西,只能委屈巴巴踉踉跄跄地被牵到门外,路过被秦唯西吓得缩成一团炸了鳞的小黑龙,来到了甲板的另一端。 「秦唯西,疼疼。」大概是因为其他人不在,柏嘉良也干脆丢下了自己的羞耻心,露出了一个乖巧的微笑,又嘟嘴撒娇。 血族公爵像是丢掉什么火中取出来的栗子一样,啪的一下将她的手腕丢下,靠在甲板上,扭过头,凝视着并无一物的空荡荡的甲板之外。 「你在生气。」柏嘉良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大唿小叫,「秦唯西,你在生气耶!是因为我不承认是你未婚妻在生气吗?」 原来九千岁的秦唯西还会有这么外露情绪的时候啊!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秦唯西否认三连,又蹙眉,压下心中躁动的情绪,随后又瞟了眼身旁看起来贱兮兮的人类,冷漠开口,「这一个月,你们去哪了?」 「一个月?」柏嘉良一怔,随后惊得瞪大眼睛,啪的一声捂脸,嘀嘀咕咕,「果然不该抄所谓的近路,还不如跟着你呢。」 「你们离开后,先潜入了矮人地窟,在矮人地窟的一片荒原滞留了一天左右,然后凭空消失了,」秦唯西并不理睬她的奇怪嘀咕,声音依然冷漠,「我解决完精灵教国那些愚蠢问题后就来到了矮人地窟,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你们。」 「没有人可以逃脱这样的搜索,更别提你们目标颇大。所以,你们去哪了?」她微微弯腰,略显粗暴的一下扯住柏嘉良的衣领,将其揪到自己面前,紧盯着那琥珀色的瞳孔,低声呢喃,「不可思议的人类,不可思议的女人。」 纷乱的唿吸落在自己面颊,柔软湿润的红唇就在眼前,不亲一下简直天理难容。 于是柏嘉良真的这么干了,她凑上前,轻轻碰了碰那漂亮的唇瓣,含笑低声吐词,「是你的不可思议人类。」 「你!啧!」秦唯西刷的一下将她丢远,耳朵又刷的红了。 柏嘉良被一把推开,也不恼,只是略有些忧伤地靠在甲板上,托腮,静静望着并没有风景的甲板之外。 「她们俩中间的距离都可以塞下那只龙了。」尖塔内,奥普弗尔看着两个背影,略有些感慨,又有些狐疑,「我看着也不太像未婚妻的关系啊。」 塔尔想了想,郑重道。 「一方逃婚,一方失忆。」 奥普弗尔:?! 「这么狗血的吗?」矮人王啧啧感慨。 「相信我,」塔尔抱臂吐槽,「没有更精准的形容了。」 第547页 …… 甲板上,又被偷袭成功的蝙蝠一边烦躁,一边又忍不住往身边瞟。 那个叽叽喳喳的人类安静了这么久,竟然都有些不习惯了。 在不远处,柏嘉良靠着甲板,托着下巴发呆,琥珀色的漂亮眸子中什么情绪都没有。 「怎么了?」秦唯西忍不住问。 「我在想我的猜测正不正确,」柏嘉良回过神来,却也并没有扭头,而是凝视前方,低声说,「要是不对,那可就有点玩砸了。」 如果,秦唯西经歷完整个物质界边境长城铸造后,依然想不起来呢? 如果,自己并没有成功将秦唯西唤醒呢? 难道自己要离开这个已经被自己撩了这么多次的笨蛋蝙蝠,去寻找新的时间碎片么? 啧,这像什么话。 可自己……也不能就这么陪着这只蝙蝠终老吧。 柏嘉良烦躁地撩了撩自己的头髮。 「什么意思。」秦唯西微微蹙眉,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类。 人类静悄悄,八成在作妖。 但安安静静的人类,看着,好像也有点悲伤。 她心中又泛起了那股奇怪的悸动,就像是被眼前的人类影响到了情绪,于是那种哀伤跟着蔓延了过来。 柏嘉良沉默了一会,突然又恢復了肆意灿烂的笑容,扭头,突然窜到了秦唯西身旁,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好了,我没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奥普弗尔不是告诉你了他想做什么了么?走吧,他那里才是大事。」 话音未落,她的手腕又一下被人握住。 「人类,」秦唯西声音低沉而危险,「你嘴里总是没有一句实话,而且,从来不告诉我任何你的秘密。」 「没有一句实话?」柏嘉良一怔,短暂回忆了一下自己和这只秦唯西见面后说的,突然有些心虚,「可能……说了些善意的谎言吧。」 她微笑起来,「但是,秦唯西,我接下来说的这句,一定是实话。」 秦唯西微微挑眉。 「秦唯西,」柏嘉良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我爱你。」 经不起撩的纯情公爵大人瞬间炸成了一团小蝙蝠,恼羞成怒地上下翻飞,其中一只稍大一些的口中传出低吼,「柏嘉良!你最好不要搞这些噁心人的么蛾子!」 「你看吧,」柏嘉良唇角的温柔笑容瞬间一收,耸耸肩,转身,熘熘达达走了,「我说实话你又不信,那我有什么办法。」 上下翻飞的小蝙蝠群慢慢重新聚拢,凝成了一个人形。秦唯西抱臂,凝视着远去人类的背影。 悲伤感,那种悲伤感又涌上来了,从人类略显消瘦和孤独的背影中扬起,翻涌,席捲到自己心中。 「不可思议的人类。」她低声呢喃,「你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在远处默默静立许久,她终于吐出一口浊气,朝着尖塔内部走去。 经过那只方才被自己瞪了一眼吓得七荤八素的小黑龙时,她顿步,扭头,凝眸望着这张陌生的龙脸,迟疑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社恐小龙忍不住蜷缩成一团,迟疑了会,小声说,「您可能见过我吧,但您还不应该见过我,我也不知道,我不记得您了。」 秦唯西蹙蹙眉。 「你和你的龙骑士都神神叨叨的,」她一边嘀咕,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小龙的脑袋,又挠了挠他的鳞片缝隙,声音总算温和了些,「抱歉,刚才吓到你了。」 小黑龙迅速收回脖颈,蜷成一团,不动弹,尾巴绕回来,搭在自己脑袋上,挡住了大半张脸,只留出两只金灿灿的龙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奇怪的龙。」秦唯西悻悻收回手。 她明明撸龙有一手,公爵府还养着一只骄傲又臭屁的小龙呢。 这只龙看上去也挺古怪的,龙族里居然还有性格内向的么? 「我叫米切尔。」仔细打量着她的小黑龙突然低声开口。 「别说名字,我记不住,」秦唯西摆摆手,随口说道,「我连家里那只小龙的名字都记不住,是叫……提亚什么特来着?」 「提亚马特?」米切尔想了想,轻声问。 「啊,好像是,」秦唯西扭头,表情古怪,「你们这一行人对我调查的还真够仔细的啊。」 米切尔龙脑袋又往里缩了缩。 前任龙皇的名字,他当然记得。 「您还是快进去吧,」他轻声说,「里面几位都在等你呢。」 「知道了,小黑龙。」秦唯西轻笑一声,又伸手拍拍他的脑袋,便大步往尖塔里走去。 …… 「奥普弗尔,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把那本书赶紧收起来,千万别让秦唯西看见。」 秦唯西刚走近尖塔,就听见了小人类朝着矮人王低声叽叽喳喳。 而奥普弗尔就这么疯狂点头。 两人熟得像是认识了许久的老友似的,站在一起,就差没勾肩搭背了。 秦唯西蹙眉,走到略有些惊恐的小人类身旁,将人轻而易举地和奥普弗尔提熘开,挤进两人中间,凝视着矮人王的眼睛,「什么书不能让我看?」 奥普弗尔面色不变,微笑着,「是无聊的吟游诗人为您编写的故事。」 「哦,那的确可没意思了。」秦唯西瞬间失去了兴趣,抿抿唇,又扭头望向身旁惊恐万分的小人类,狐疑,「你在紧张什么?」 第548页 柏嘉良轻咳两声,眼神乱瞟,「没什么。」 「你又在说谎,」秦唯西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鬓角,嘴里却对着奥普弗尔说话,「奥普弗尔,她很危险,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让她离开你的视线,当然,最好不要让她离开我的视线。」 「我懂我懂,」奥普弗尔兴高采烈的点头,「我给你们安排在一间房。」 秦唯西:??? 她扭头,凝视奥普弗尔,「我是这个意思吗?」 矮人王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无辜的模样,唇角却已经疯狂上扬,「不是吗?」 …… 当晚,秦唯西一边思考那些弯弯曲曲的线路和对其界壁的改变程度,一边心不在焉地拉开了门。 「啊!秦唯西!」门内爆发出一声不知道是恼怒更多还是惊喜更多的尖叫。 秦唯西茫然抬头。 她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秦唯西咬牙切齿,低吼,「没有人教过你要扣扣子么?」 门又一下被拉开了,柏嘉良沖她狡黠地笑。 「首先,浴袍可没有扣子;其次,我很乖的,我才不会离开你的视线。」 她一下将秦唯西拉入了房间。 第218章 「你,你快拉上,」秦唯西宛若站军姿一般紧贴在门上,紧闭双眼,结结巴巴,「我,我可什么都没看到。」 明明闭上眼睛了,可那股沐浴后更加甜腻的浓香却不断往她鼻子里钻,提示着她,某个又大又白的美味人类就在自己面前。 那种浓香仿佛是某种辛辣的燃料,从鼻腔到肺部,又蔓延翻卷到全身。 秦唯西觉得自己好像是要被点着了一样。 柏嘉良靠在一旁,一边笑吟吟看着眼前宛若熟透大虾般的秦唯西,一边慢条斯理地将浴袍扣子松松垮垮的繫上了,闻言,语带调侃,「看到也没关系嘛,你都看过多少次了。」 秦唯西脑子一轰,随后啪的一下捂住脸。 她突然想起了柏嘉良曾说的——【你在床上喜欢叫我「姐姐」】 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你,你好好休息。」她丢下一句干巴巴的慰问,随后转身开门就想跑,背影狼狈而慌张。 「秦唯西,」身后人语气悠然,似乎胸有成竹,「今晚,待在这个房间。」 秦唯西顿步,深吸口气,扭头,目光聚焦在柏嘉良的头顶,抿着唇,「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话音刚落,她又极为迅速地补上一句,「不要试图打感情牌,也不要再哭哭啼啼,我不会再吃这一套了。」 「我会支付相应的报酬。」柏嘉良微笑回答。 秦唯西神色一滞,眸光终于从柏嘉良头顶缓缓下移,落到了那张被水汽蒸得泛起酡红的脸蛋上。 「什么报酬?」她愣愣望着那张脸,低声问。 「最古血族、活了九千年的公爵大人当然很博学,但一定也有不知道的问题和渴望得到解释的答案,」柏嘉良轻笑着,「碰巧,我虽然年龄略小,但也知道一些秘辛。」 「你可以问我你想问的问题,不限数量,我尽量在不影响歷……更多东西的情况下回答你,」她滑稽地耸了耸肩,「省得你又说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啦,嘴里没一句实话这种话。」 秦唯西愣了愣,眸光像是突然聚焦,从怔怔望着那张漂亮脸蛋到认认真真打量着面前的人。 披着轻薄白色浴袍的人笑得肆意而慵懒,但扬起的唇角多少带了点刻意的痕迹和颓废的意味。 秦唯西沉默了会,终于,慢慢掩上了半开的门。 「我要做什么?」她低声问。 柏嘉良微微挑眉,面上的笑意真诚了一些,没有回答秦唯西的问题,而是反问。 「秦唯西,你是因为想知道答案才留下来,还是可怜我?」 「啧,你总是能敏锐的察觉到我的情绪波动,」秦唯西对这一发现都有些麻木了,又沉默了许久,摇摇头,「至于你的问题……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柏嘉良又笑了起来,这次看起来是真的有些开心。 「你只需要在这里陪我就好,」她跳上了床,像是快乐的海豹似的拍打着一旁空着的床,「秦唯西,来来来!」 秦唯西再次捂脸,深唿吸好一会,做足了心理准备,步伐僵硬地走了过去,爬上床,像具尸体一样笔挺躺下。 柏嘉良望着两人之间还够并排塞下维c和维d的宽大缝隙,唇角抽了抽。 「你稍微自然一点。」她无奈,推了推身旁的人。 「血族睡觉就这样,」秦唯西声音硬邦邦,「如果你觉得不适应,我可以放具棺材在床上。」 柏嘉良:「……那样我就可以适应了吗?」 秦唯西唇角扯了扯,随后,也被自己逗笑了。 她撑着床坐了起来,和柏嘉良并排,虽然中间仍有较大的空隙,但多少看上去自然了些。 柏嘉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本书,就着昏暗的灯光慢慢看。 「哦,」她察觉到秦唯西的目光,于是笑笑,「你有问题就直接问好了,就当闲聊。」 「在看什么书?」 柏嘉良有些讶异地扭头,「这是你的第一个问题吗?」 「不是你说的闲聊?」秦唯西似乎更加放松了,懒洋洋靠着,随口回答。 柏嘉良眸光恍惚了一下。 第549页 这种松弛而的对话,让她在某一瞬间几乎以为,她的蝙蝠回来了。 「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她定了定神,微笑,「几乎一直把它抛到脑后了,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所以又拿出来看看。」 她甚至将记忆晶石中的书刻录出来了一部分,大概是因为同样是阅读,纸质书比直接查询记忆晶石要有质感的多。 也有可能是闲的。 「这样啊。」秦唯西摸了摸鼻子,想了会,实在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又问,「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柏嘉良似乎意料到了她会这么问,面上的笑容中透着一股「鱼终于咬钩了」的自若。 「如果正常来算的话,」她轻笑一声,「今天应该是我的生日。」 其实不一定很精准,时间旅行中没有准确的时间概念,但她估摸着大概是这个时候。 秦唯西一愣,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嘴中就秃噜出了一句,「生日快乐。」 「谢谢。」柏嘉良朝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后又低头看捧着的书。 秦唯西仿佛又被那灿烂的笑容晃到了眼睛,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个在昏暗灯光下眯起眼睛阅读的小人类。 许多思绪在她心中急速闪烁,最后定格为某种可能。 「你,是因为今天是生日想让人陪你,所以才让我留下的吗?」她小心翼翼问。 「主要理由的确是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个,努力改变一下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什么的,」柏嘉良懒懒回答,「但不能说没有你说的这个原因。」 秦唯西又想了想,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柏嘉良的肩膀,「那个……」 「有话直说嘛。」柏嘉良笑。 「我想问我今晚陪你了,但我能不能今晚不问问题,留到以后,」秦唯西干咳一声,「咳咳,那个,毕竟今天是你的生日嘛,我就不问了。」 柏嘉良怔了怔,随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可以啊,」她的眸光柔和中带着些狡黠,「但也得是一个晚上。」 秦唯西忍不住瞪她一眼。 那自己岂不是被这个人类白嫖一晚? 呸呸呸,秦唯西,你是不是被这个人类同化了,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你说你是我未婚妻,」遇事不决,转移话题,秦唯西清了清嗓子,「那我有送你生日礼物吗?」 柏嘉良将右手递到她面前。 白净精瘦的手腕上,一条缀着红宝石的银链在轻轻晃动。 「唔,好吧,」秦唯西又摸了摸鼻子,「合理。」 她又扭头看了眼身旁重新将目光落回到书上的人类,想了想,开始在自己的储物空间里翻找起来了。 当柏嘉良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心上已经多了个冰冰凉的东西。 她愕然扭头。 手心上有一副眼镜,金丝眼镜。 「这是,什么?」柏嘉良茫然。 「眼镜,」秦唯西指了指脑袋上的灯,「这么暗的灯光,你这么看书,迟早会近视,就当是我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了。」 柏嘉良:??? 「有没有可能我是一个超凡者,」她没好气地吐槽,「你见过哪个超凡者会近视吗?」 秦唯西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于是伸手,「那还我吧。」 「不,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柏嘉良轻哼一声,唇角无意识勾起了笑容,放下手中的书,好奇将眼镜戴上。 「呜,晕。」她瞬间将眼睛取下,哼哼唧唧往旁边一栽,栽倒在秦唯西腿上,磨着牙,「度数太高了啊笨蛋蝙蝠!」 秦唯西被腿上的重物吓得身子僵硬,一动不动。 柏嘉良却也就赖在了那儿,不动弹了,一边将眼镜收好,一边问,「秦唯西,有人送你生日礼物吗?」 「我都多大了,」秦唯西唇角抽了抽,一根手指伸出,试图将腿上的人推下去,「那么多时间都在沉睡,怎么可能每个生日都过?」 「也是,」柏嘉良懒懒回答,「那要是清醒着的呢?」 「也不会怎么过,毕竟清醒的时候尘世多少出了点麻烦,一般也闲不下来,」秦唯西蹙蹙眉,想了想,「最多,就是在公爵府屋顶上躺一会,看看星星,给自己忙里偷闲放一晚上假。」 「看星星啊……」柏嘉良呢喃着,突然翻了个身,望着秦唯西笑,「我想看星星了。」 「这里是神界和物质界的界壁之内,」秦唯西无语,「连物质都很少,风景都没有,你还想看什么星星?」 柏嘉良嘆气,无奈地揉了揉髮丝,将金髮揉成一团糟,面色苦恼,「也是。」 秦唯西望着头顶乱糟糟的颓废年轻女人,心中不知道什么东西又拨动了一下。 「我是不是拒绝不了你的请求?哪怕是无理取闹的请求?」她低嘆一句,伸出手,盖住了柏嘉良的眼睛,「闭眼。」 手掌下的人先是一怔,随后,掌心传来长长的睫毛划过肌肤的战慄触感。 秦唯西努力克制住那种异样,抬起另一只手。 淡淡的黑雾从她掌心溢出,在天花板上凝聚。 「睁眼吧。」几分钟后,她移开手掌,低声说。 柏嘉良睁开眼,愣了愣。 头顶是一片星空。 璀璨,绚烂。 第550页 她几乎是瞬间就分辨出了那是什么。 黑雾凝结成的,一个幻境,一个虚影,就像是花瓶中的一朵塑料假花。 但她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唿吸,又扯了扯秦唯西的衣袖。 秦唯西觉得自己懂了她的意思,身子僵硬地躺下。 年轻人类顺势靠了上来,赖着她的肩膀。弦竹敷 过了许久,身旁传来低低的,带着鼻音的声音。 「谢谢你,秦唯西。」 第219章 吵醒柏嘉良的,是延绵不断而极富规律的咚咚轻响。 她迷濛睁开了一道眼睛缝,又困得闭上,手臂探出被子,胡乱向周围摸去。 什么都没摸到,只有已经冰凉的另一半床。 柏嘉良顿时清醒了大半,睁开眼,撑着坐起来,便看到了坐在矮桌旁悠然研究图纸的秦唯西。 「早上好,」看见人还在,支撑着她清醒过来的那股劲儿就散了大半。柏嘉良又揉了揉眼睛,眼睫半睁半合,整个人懒懒靠在床上,嘟囔着,「你没睡吗?」 「我不需要睡眠,也睡不着。」秦唯西看上去自然而优雅,测绘铅笔绕着她修长的指尖转了个圈圈,笔尖又落在图纸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骗人,」柏嘉良声音已经很轻了,算得上是半梦半醒间的某种呓语,「你可不止一次,在我怀里,唿……睡着过。」 秦唯西闻言,忍不住就要抬起头反驳。 然后就看见了一只金髮乱糟糟炸起,脑袋困得一点一点,像是小鸡啄米似的的年轻女人。 她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喉咙又滚了滚。 好怪,明明距离没有变化,也不像是昨晚「刚沐浴完」那种特殊情况。 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更香,更难以克制了呢? 秦唯西愣愣想着,一时就没搭上话,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甚至连那咚咚的轻响都随之消失。 骤然安静的房间反倒让柏嘉良几乎栽到床上的身子又直了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嘟囔着,「怎么了?不信吶。」 「没有,」秦唯西还没回过神,下意识回答,随后就反应过来了,暂时将那些异常抛到脑后,磨磨牙,「呵,我在你怀里睡着?你怎么不说猪会上树。」 那种连续不断的咚咚声再次响起,而柏嘉良这次也彻底醒了,朝着眼前人露出了一个富有狡黠意味的灿烂笑容,「我昨晚踹你了吗?」 「没有。」秦唯西诚实回答,随后一怔。 以人类的糟糕睡姿,昨晚竟然相安无事。 「我早就习惯你了,秦唯西,」柏嘉良托着腮笑,「你也一样,所以你会在我怀里睡着。」 秦唯西扯了扯唇,又低头,一声不吭地开始修改图纸。 「怎么又不说话了,」柏嘉良不开心,于是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足走到了秦唯西对面,坐下,笑吟吟,「说两句嘛,发表一下感想?」 「我说不过你。」秦唯西板着脸,丢下一句么得感情的话,眸光却不自觉往人类白净的双足上瞟。 人类睡姿糟糕,坐姿也很糟糕,此时翘起了二郎腿,身子往一边歪,一只脚足尖点地,另一只搭着的小腿晃来晃去,细腻而富有力量感的脚踝处的筋骨随着动作律动,看起来…… 秦唯西只能想到一个词。 漂亮。 但她似乎有点烦,好像并不想看见这份美景,只想让人穿上鞋。 柏嘉良顺着秦唯西目光停滞的方向看去,随后又笑了,言语中带着点暧昧挑逗的意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种癖好?」 秦唯西没听清半个字,而是下意识低喝,「穿鞋!」 柏嘉良似乎是被吓了一跳,愣了愣之后,老老实实去穿上了鞋,然后又乖乖坐了回来,趴在矮桌上,安安静静看秦唯西改过的图纸。 秦唯西不太明白这只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的人类为什么突然乖巧了,而安静下来的柏嘉良似乎更令她手足无措。 「你,你还好吧?」她试探着问。 「改图纸吧,我没事,只是突然想安静一会。」柏嘉良沖她笑笑。 「安静一会?」秦唯西一怔,随后微微点头,一招手。 一直砰砰轻响的声音突然停住。 「嗯?」柏嘉良之前都快忽略这声音了——毕竟某种意义上都能算得上是白噪音,但一旦停下,就反而能意识到它的存在。 漂亮大狗又开始东张西望起来了,「刚才是什么声音?」 秦唯西脸一热,没好意思回答。 而柏嘉良很快就找到了声音的源头——在这个小房间的某个角落,有一只圆头圆脑的毛绒绒小蝙蝠,收起蝠翼,面朝石墙。 而那毛绒绒的圆脑袋上,有一块地方沾满了石屑。 显然,刚才的咚咚声,是这只小蝙蝠一直在撞墙。 柏嘉良彻底茫然了,扭头望向秦唯西,「这是干嘛?」 秦唯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吞吞吐吐,「额,是我的一些,个人行为。」 柏嘉良单边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秦唯西眼神游移,耳朵却已经红了。 她能说吗? 她昨晚一宿没合眼,压根睡不着,对自己毫不设防的人类脑袋埋在自己怀中,而那修长细腻的脖颈就摆在自己唇边,夜视能力极好的她甚至能看见青色血管下的血液流动。 第551页 而那股令人疯狂的香甜就这么一直往她鼻子里钻。 当柏嘉良口中传来一声梦中的呓语时,她才再次清醒过来,惊恐地发现,自己几千年没用过的血牙已经自己弹出来了,紧紧压在了那温软而富有弹性的肌肤上。 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咬断人类的脖颈,完成一次,且是第一次进食。 但堂堂血族公爵大人被自己的出格举动吓了一跳,差点没炸成一堆小蝙蝠仓皇逃跑。 所以派出了一只小蝙蝠撞墙,隐隐约约传来的痛觉让自己能保持清醒,不要做出些令蝙蝠后悔的举动。 但这能说吗? 不能啊! 要是让面前的人类知道自己差点把持不住,那尾巴不得翘到天上去? 所以公爵大人选择了嘴硬。 「我只是在表示懊恼,」她轻咳一声,眼神飘忽地编着谎话,「昨晚就不该心一软答应你,你也不用再尝试了,我绝不会答应你第二次的。」 柏嘉良抿唇,憋笑。 表示懊恼的行为是拿脑袋撞墙……这很幼稚,也很秦唯西。 「那你那些问题也不问了?」 「……不问了!」 年纪轻轻的小人类能知道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辛? 柏嘉良唇角的笑意更甚。 这种嘴硬的行为,同样幼稚而秦唯西。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她显然没打算给蝙蝠台阶下,笑眯眯地开始拆台,「秦唯西,我是你未婚妻耶,你撒谎的时候眼神飘忽这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 秦唯西:! 她刚想辩驳,柏嘉良又轻咳一声,「其实,你可以出去的嘛,我睡的很沉的。」 「昨晚不是你的生日吗?」秦唯西抿唇,硬邦邦回答,「我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那你今早可以出去啊。」柏嘉良挑眉,「坐在这里干嘛,等我起床?」 秦唯西一怔。 对哦! 那种轻微的砰砰响又开始了,柏嘉良往墙角一看,那只小蝙蝠又开始砰砰撞墙。 她笑得弯下腰,捂脸。 秦唯西表示懊恼的方式,还真是拿脑袋撞墙啊。 ------------------------------------- 「这是我们暂定的物质界边境长城图纸。」几天后,奥普弗尔召开了黑曜石号上的一次全体会议,并给塔尖上开了个天窗让米切尔可以把龙脑袋伸进来参会。 他将图纸平铺在矮桌上,对着面前一血族一人类和一矮人真诚致谢,「首先我要说,没有几位的帮助,这份图纸绝无可能这么快设计完工,在这里再次感谢几位了。」 他又指了指图纸角落,微笑,「这是大家共同的劳动成果,大家签个名吧。」 秦唯西倒是不在意,拿起笔,随意签上自己的名字。 倒真不是要强调自己对于工作的贡献什么的,而是一份,类似于《知情责任书》之类的东西。 她秦唯西签上了名,意味着这个项目一旦失败,她会担负起一部分的责任。 「你们。」她将笔丢给了柏嘉良,挑眉示意。 「我就不用了,」柏嘉良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我,我也没干什么啊。」 也的确如此,她虽然有了些常人没有的阅歷,但在物质界与神界的界壁中建造一座长城可不仅仅是做个微创手术填充那么简单,要考虑到界壁之间厚薄并不均匀,两界之间的作用力,在保证界壁不破裂的情况下铸造起那样宏伟的建筑,怎么想都很难。 所以,制定图纸的主力军还是【创造】奥普弗尔和见多识广的秦唯西。 自己和塔尔顶多负责了些端茶送水的工作。 而且,更重要的是。 以后……之前……反正上次在黑曜石号上看到的图纸上,只有秦唯西的名字。 「随你,」秦唯西淡淡回答,却似乎是松了口气,摇摇头,将笔递还给了略显得遗憾的奥普弗尔,又问,「什么时候第一次试航?」 「今天,现在,」奥普弗尔将图纸收好,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你们暂时下黑曜石号吧,我去熘一圈。」 「我们可以一起去熘一圈。」塔尔举手,而米切尔跟着点头。 「刨去那只龙,倒不是没有你们的负重,只是,」奥普弗尔摸摸鼻子,轻咳一声,「我不知道黑曜石号启航的时候会不会破坏界壁的稳定性,需要各位做个测绘……」 率先失去首航资格的米切尔嘆口气,又望向柏嘉良,龙眸亮闪闪。 柏嘉良一看就知道,社恐小龙的社恐发作了。 「好好好,我在底下陪你。」她无奈答应。 「那我也在底下待着吧。」塔尔耸耸肩。 实在是在黑曜石号上待够了。 而秦唯西不知怎么想的,也跟着柏嘉良下了船。 「你不去首航吗?」望着不远处开始微微颤动的黑曜石号,柏嘉良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人,低声问,「多有意义的事。」 「没所谓。」秦唯西随口敷衍。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来。 「你……」柏嘉良无奈,刚想说话。 「砰!砰!砰!」三声巨响传来,颤动的黑曜石号颤动得更加厉害了,尖塔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摇摇欲坠,落下阵阵粉尘。 同样摇摇欲坠的是柏嘉良——黑曜石号的启动直接将界壁撕开了一道小口子。 第552页 好巧不巧,她就在那道小口子上。 「妈耶!」她一个趔趄,却并不害怕,反而还没站稳探头往裂缝里望。 界壁裂开,底下是啥。 她太好奇了。先驻副 「你疯了吗?」手臂却骤然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托住,勐地向后一扯,伴随着女人清冷而恼怒的低吼,「不要命了!你就不怕掉下去?」 柏嘉良手臂被捏得生疼,瘪瘪嘴,「不怕啊,有人说过,她会永远接住我的。」 她笑吟吟地望向秦唯西。 秦唯西冷哼一声。 「谁这么不靠谱,建议你远离她。」 她顿了顿。 「从来就没有什么永远的承诺。」 第220章 「谁这么不靠谱,建议你远离她。」 「从来就没有什么永远的承诺。」 秦唯西带着些讽刺地话语让柏嘉良扬起的唇角僵住,随后,极为生硬而缓慢的落下。 她胳膊动了动,努力从秦唯西手掌的钳制中挣脱了出来,吐出口浊气,望向黑曜石号远去的方向,眼神却没有聚焦。 她沉默了许久,低声问。 「真的没有永远的承诺么?」 秦唯西怔了怔。 一直肆意发着光灿烂的人类,似乎突然就黯淡了些。 「没有。」她倒是没有犹豫,迅速而肯定的回答,只是唇瓣微微翕动了会,却还是没有解释原因。 年纪轻轻的小人类懂什么。 闻言,柏嘉良的眸光更黯淡了些。 好嘛,虽然长相一样,内在也一致,但身旁这位似乎并不是她爱上的那个蝙蝠。 一千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来到这个碎片时间后的第一次,她产生了某种恍惚。 或许不应该一上来就撩的? 心烦意乱鬼使神差的,她抿抿唇,吐出一句略有些冷冰冰的话,「秦唯西,等会回黑曜石号上,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那些可以告诉你的秘辛。」 「我晚上可不会陪你,休想诓我。」秦唯西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却依然警惕。 「不用晚上,」柏嘉良摆摆手,又往旁边走了两步,和秦唯西拉开了距离,表情恢復了淡然,「白天就行,就等会吧。」 秦唯西蹙蹙眉。 「不敲竹槓,还真不是你的风格,」她语气尽量放轻松了些,带着丝略有些刻意的调侃,「是什么让你回心转意了?」 柏嘉良沉默了会,低头,脚尖在地上用力摩来擦去,良久,她吐出一口浊气。 「不想欠你的。」 似乎是意识到这句话还是太生硬而富有攻击性,她清了清嗓子,「嗯,你做了这么多,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 丢下这句话之后,她烦躁地挠了挠头,欲言又止,最后又丢下一句「我去检测一下黑曜石号启动对界壁造成的影响」就快步走远。 只留下无措的秦唯西,尴尬站在原地。 「她怎么了?」她望着柏嘉良远去,又扭头盯住身旁没记住名字的矮人,低声问,像是要得到一个和她预想中不同的答案。 「很明显啊,生气了,」塔尔耸耸肩,「您还不去哄吗?」 「我为什么要去哄?关我什么事。」秦唯西仿佛被矮人的答案吓了一跳,迅速摇头,又往柏嘉良的背影望了眼,迟疑了一会,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她转过身,站在界壁上一道不长不短的裂缝前发呆。 她对「爱」与「喜欢」不敏感,更是笃定自己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人,但这却并不代表她不懂人情世故——即便有些时候刻意表现得冷酷而不近人情也只是活了太久做出的理性选择罢了。 很明显,柏嘉良就是生气了。 之前一直是她克制着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其实也不是冷漠的类型,能捡各种幼崽回家养大的人怎么会冷漠呢? 只是一见面人类就嗷嗷喊着「我是你未婚妻」又抱住她就啃委实是把她吓坏了,再加上自身那些奇奇怪怪的反应,这让她自然而然就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而热情洋溢仿佛不知道什么叫碰一鼻子灰的人类就这么嗷嗷叫地扑了上来,一下下挥舞爪子,试图打破坚冰。 而她也真的做到了,坚冰出现了缝隙——秦唯西发现自己必须承认这一点。 至少,柏嘉良算得上是一个朋友了。 可当人类突然失去热情并耷拉着脑袋沮丧跑远后,秦唯西愕然发现,被爪子敲碎的坚冰原来是无法復原的。 一个缺口,就一直梗在那儿,完全无法忽略其存在。 她觉得很不舒服,胡思乱想之时,又忍不住唾弃自己方才的严肃。 一个生命不过百年的人类而已嘛,和她讨论什么永远呢? 「哄?」她望着那道裂缝,喃喃自语,又摇摇头,「不,绝不可能哄。」 「哄了又顺着竿子爬怎么办?现在不闹了也清静些。」 「……但终究也不是人家的错,还是得哄吧。」 「哄,不哄,哄,不哄……对,不哄!决定了!」 怔了好久,她捂脸,「还是哄吧……不,太怪了,不叫哄,是要道个歉,好好解释一下,只是一个误会而已。」 当奥普弗尔回来后,看见的就是一只蹲在裂缝前一副魂不守舍模样的秦唯西。 「裂缝怎么样?」他没想太多,掏出小本儿,随口问道。 第553页 「可是又要怎么解释……啊!」秦唯西一个激灵,轻咳一声,瞟向眼前的裂缝,迅速做出估计,「长度不到5米,宽半米左右,应该是沿着界壁连接的薄弱部分断裂的,但界壁具有自我修復能力,正在慢慢癒合。」 「这些我都知道,咱们之前不是就分析过了么?」奥普弗尔嘀咕一声,在小本儿上记录下了裂缝长度,又问,「其他裂缝的数据呢?」 秦唯西:「……额,我就记录了一道裂缝。」 奥普弗尔执笔的手一顿,抬头,表情逐渐变得诡异起来了。 「你亲爱的未婚妻柏嘉良,可是统计了大小不一近百道裂缝并实时记录了癒合时间计算了癒合速度呢。」 秦唯西愣了愣,随后低声嘟囔。 「那傢伙,怎么跟没事人一样……」她撑着膝盖站起身,想了想,「借你会议室用用。」 「你用呗,这些天你不都在用。」奥普弗尔随口回答。 「不不不,」秦唯西摇摇头,「你们出去,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奥普弗尔:???! ------------------------------------- 「想好问我什么问题了吗?」尖塔内空空荡荡,两人相对而坐,柏嘉良望着矮桌对面的人,身子微微前倾,胳膊肘架在桌上,十指搭在一起,面上是热情洋溢的微笑,「在我可回答的范围内,我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哟。」 秦唯西望着面前恍若无事的热情人类,忍不住轻轻蹙眉。 有一种自己刚才的心理斗争毫无必要的感觉——人类早就重新变得快乐而活泼了。 但那依然香甜馥郁却淡了许多的香味,让她明白,不久前的小矛盾并不是幻觉。 更何况,眼前人摆出的分明是防御性的姿势。 明明之前还毫不设防缩在自己怀里睡觉的。 「我,我想问……」终究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她选择了迂迴,还真问了一个自己一直有疑惑的问题,「神界是什么样子?」 重新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并打算暂时对这个九千岁秦唯西恢復到「能託付后背的伙伴」和「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关系的柏嘉良闻言,愣了愣,随后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原来这么早之前,秦唯西就对神界产生疑问了么?不愧是她啊。 而且问的很精准,恰好是自己不能回答的几个问题之一。 但才信誓旦旦承诺了知无不言,秦唯西刚问一个问题就回答不了也太丢脸了。 而这个问题应该也可以打打擦边球。 柏嘉良思索了会,笑了笑,温声回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秦唯西微微挑眉,带着丝玩味。 「真的,我知道,」柏嘉良轻声说,「那么多线索和证据,让你对神界众神,唔,产生了一丁点,疑虑和动摇。」 秦唯西挑眉幅度更大了些,而情绪也由玩味变为了淡淡的惊愕。 「而我要回答你的就是,相信你的旧友,」柏嘉良表情严肃起来了,「相信你们的友谊,相信你对她的了解,相信……相信时间并不能磨灭一切。」 秦唯西抿抿唇。 好像是那种万能的心灵鸡汤,但又好像……不是没有道理。 「时间并不能磨灭一切么?」她低声说着,又苦笑一声,「希望吧。」 柏嘉良终于察觉到了一丝隐秘的不对劲。 一千年后的秦唯西,是对神界有疑虑,但都是那种「他们到底在搞些什么么蛾子瞒着我呢」的微微不满,而绝不是眼前这种,真实的怀疑和质疑。 她一时间想不通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秦唯西产生了这样「良性」的转变,而秦唯西也再次开口。 「之前对你说的那些,我表示抱歉,」她笑了笑,「但我的确是那么想的。」 「我的经歷告诉我,所谓永远的承诺,只会带来永远的悲伤。」 像是打通任督二脉一样,柏嘉良顿时瞭然。 还是那个老问题——秦唯西,这只善良的笨蛋蝙蝠,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了。 所以再也不敢妄谈永远。 但,为什么呢? 柏嘉良略有些迷茫。 九千岁的秦唯西对神界有那样的质疑,而一千年后的她却是那样坚定的选择在大方向上相信神界众神;九千岁的她不敢妄谈永远,而且是那样的抗拒和痛恨失去,而一千年后的她虽然选择旅伴依然挑剔,却也从来没有一口说死从此再也不找旅伴。 而且,她对自己做出了永远的承诺。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 第221章 接下来的几天倒是相安无事。 黑曜石号进行了第二三四次试航,在最后一次试航时,柏嘉良也跟着去了,和奥普弗尔将一些泛着淡淡金光被命名为「种子」的奇怪玩意儿种在了界壁某些位置。 「即便是【创造】,也没办法无中生有的短时间内铸造我们图纸上那样宏伟的建筑,这不符合物理定律和能量守恆。」面对柏嘉良的疑问,奥普弗尔抱臂笑道,「这些种子里蕴含着我提前注入的神力,一旦催动,就会迅速「生长」,连接,最终连成最后的边境长城。」 「听起来有些神奇,但是你是一个神耶,」柏嘉良忍不住低声吐槽,「听见一个神讲【这不符合物理定律和能量守恆】还挺新鲜的。」 「……有时候觉得,我们哪里是什么神明,」奥普弗尔沉默了会,轻笑一声,「哈,我也看过人类那些吟游诗人在故事里编撰的神界,什么流淌着奶与蜜的天国,永不沦陷于黑潮的净土,最后的纯洁与应许之地。」 第554页 他顿了顿,轻嘆。 「要是真是这样就好了。」 柏嘉良想起了那时惊鸿一瞥看见的神界地狱般的景象,不禁有些失语。 「我们并不是神明,」奥普弗尔又说道,「我们或许只是更强一些的人,在做我们应该做的事罢了。」 他顺着望向不远处靠着甲板观察记录「种子」状态的秦唯西,耸耸肩,眸中流露出一丝敬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在尘世的坚守,又与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呢?」 柏嘉良跟着扭头,望着秦唯西安静而疏离的清冷侧脸,想了想,没有反驳,而是轻声说,「可是再坚定的人,坚守这么久,也会累的吧。」 很显然,此时的秦唯西就陷入了一个迷茫期。 迷茫到,她开始强硬的封闭温柔的自己,开始怀疑昔日并肩的旧友。 「我就想问来着,」奥普弗尔的语气轻松了些,「你们这些天好像疏远了很多。」 但前几次试航秦唯西也没有提出过要上黑曜石号,就这一次,柏嘉良上来了,于是她也跟着上来了。 感觉像是两人的角色掉了个转儿,可又不太像。 奥普弗尔想不太明白,于是耿直发问,「怎么,吵架了?」 「不算吵架,只是……」柏嘉良摇摇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欲言又止,「算了。」 「说说嘛,」奥普弗尔轻笑,「我好歹也是一个神明。」 「这个时候又是神了?」柏嘉良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又抿抿唇,嘆气,「她失去了太多东西——朋友,故人,她大概一次次觉得自己已经强到足够拯救他们,又一次次失败,所以她再也不敢妄谈永远,甚至好像对自己的坚守产生了一点动摇,如果严重点说……她奋斗的意志已经快要消失,甚至对海伦大陆的未来陷入悲观了。」 所以九千岁的秦唯西比未来的她更加冷漠而具有攻击性——在精灵教国那几天柏嘉良可是不止一次看见她冷着脸讽刺和批评那帮还在争权夺利的愚蠢精灵们。 她一开始只以为那是年轻些的秦唯西还没被磨平的稜角,现在想来,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永远么?」奥普弗尔想了想,「我找她聊聊吧。」 他朝看起来有些忧虑的柏嘉良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整理整理衣衫,昂首阔步地向秦唯西的方向去。 ------------------------------------- 「记录的怎么样?」奥普弗尔站在秦唯西身侧,手一抖,熟练地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块厚厚的垫脚石,站上去,和秦唯西并肩而立,扭头,笑着问。 「唔,还行,」秦唯西淡定回答,又反问,「你刚才和那人类聊什么呢?」 那似乎也并不能被称为一个问句,而是带着淡淡讥讽的质询。 「聊你。」大概神明都是厚脸皮的,奥普弗尔面上完全没有在背后议论别人又被当面揭穿的尴尬,而是笑着反问,「听你未婚妻说,你好像对永远有些质疑?」 「她让你来说服我?」秦唯西挑眉。 「咦,你已经不反驳我说【她是你未婚妻】这个点了耶。」奥普弗尔挑眉,还有些挤眉弄眼的意味。 「……那是懒得和你们争论,」秦唯西顿时黑了脸,又哂笑一声,「你是来当说客的?」 「不算,」奥普弗尔笑,胳膊搭在黑曜石号的栏杆上,优哉游哉,「我也并没有想说服你,只是想和你聊聊我对永远的理解。」 秦唯西挑眉,收起记录本,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反而显得有些敷衍了。 「你脸上写满了【好好好你说吧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我的想法的】,」奥普弗尔耸肩,眯起眼睛回忆了会,突然问,「秦唯西,你觉得永远有多久?」 秦唯西唇角扯了扯。 「无聊。」 「回答一下嘛。」奥普弗尔笑。 「【永远】这种概念,怎么能被量化呢?」秦唯西反问他。 「你试一试呗?描述一下。」 秦唯西一口闷气吐不出去,用力抿抿唇,勉强想了想。 「……可能,是从万物产生的第一瞬到万物终焉的最后一瞬吧。」 「唔,好,」奥普弗尔微微点头,又问,「那你觉得,永恆有多少秒呢?」 「你一定是在消遣我。」秦唯西彻底黑了脸。 「没有,是我在书上看到的一个乱七八糟的故事,」奥普弗尔摊手,凝视着界壁中心那闪着金光的一个个种子,「想听吗?」 「我有的选?」秦唯西没好气地回怼一句,抬起头,偶尔瞟到了不远处静静望着她的人类。 她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 于是人类也对她笑笑,又很快移开了目光。 秦唯西扬起的唇角垂了下去,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好吧,这甚至是一个儿童文学,寓言故事,」奥普弗尔揉了揉自己的脸,「从前有个国王,问了牧童三个问题:世界上的海洋有多少滴水?天上有多少星星?以及,永远有多少秒?」 「这国王也在消遣牧童。」秦唯西淡定评价。 「或许吧,前两个问题的答案我忘了,好像是耍了些小聪明,但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我记得。」 奥普弗尔轻声说,「【牧童回答: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座钻石铸就的高山,这座山比世界上任何一座山都要高,爬到顶端伸手甚至就能触碰到天空。每隔一百年就有一只小鸟飞到山上来,用它的喙去磨这座钻石山,而当整座山都被它的鸟喙磨平的时候……】」 第555页 「永远的第一秒就结束了。」 在不远处竖起耳朵听的柏嘉良愣了愣。 她一定听过这个故事,或许是妈咪以前睡前讲过的。 她开始在记忆晶石中翻找,果然找到了出处。 只是…… 她忍不住蹙起眉。 奥普弗尔为什么知道这个故事? 而另一边,秦唯西显然也被这个故事弄得一怔。 「永远的第一秒……」她喃喃自语。 「明白了吧,」奥普弗尔笑笑,「永远,并不是一件你要去追求的东西。」 「它不在你身前,而在你身后。它跟随着你,永不停止。」 「你所正在经歷的一切,都是永远的一部分。」 「这也太强词夺理了,」秦唯西有些想笑,又不太笑得出来,「我们所经歷的一切都是永远,啧,诡辩。」 「你自己说的,永远是万物产生的第一瞬到万物终焉的最后一瞬。」奥普弗尔理直气壮,「那现在不也是?」 秦唯西:…… 「这样聊没意思极了。」她摇摇头,眸底却藏着些思索。 「好吧,我只是想夸夸那只一百年去磨一次鸟喙的那只鸟,」奥普弗尔若有所指地抬手,用力拍拍秦唯西的肩膀,「那真是一只很棒的鸟。」 秦唯西唇角再次扯了扯。 「你怎么讲故事的时候不干脆改成五百年一次?」 黑潮五百年左右到来一次,她也五百年甦醒一次。 蝙蝠也能飞,就是不磨喙。 「讲故事的时候没想到嘛。」奥普弗尔大笑。 「看来不是你临时编的一个幼稚故事,」秦唯西轻哼一声,「但这个故事也够幼稚的,只能给小孩儿看。」 她又沉默了会,目光再次落到了那些泛着金光的「种子」上。 「奥普弗尔,你说,那座钻石山,真的会被磨平么?」 「会的,秦唯西,」奥普弗尔微笑,「一定能。」 秦唯西笑了起来。 「那希望我们都能看到那一天。」 「……会的。」奥普弗尔唇角的笑容淡了些。 「哦,对了,你在哪里看见的这么幼稚的故事?」秦唯西想起了什么,又问。 「……额,这个。」矮人王的眼神飘忽了起来。 那本被他翻得卷边的《秦唯西传》里的。 「嗯?」秦唯西从奥普弗尔支支吾吾的声音中察觉到了不对,狐疑扭头,「到底是哪本书?」 「嗯,咳咳,」奥普弗尔轻咳一声,「就是一本人类吟游诗人写的地摊小说罢了。」 秦唯西顿时失去了兴趣。 第222章 柏嘉良并不知道奥普弗尔给秦唯西讲的那个寓言故事秦唯西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只是在第二天,她正勤勤恳恳骑着龙和塔尔一起检查「种子」状态的时候,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柏嘉良,你来一下。」女人长身而立,朝她招招手。 一旁的塔尔忍不住笑了,胳膊肘用力怼了柏嘉良一下,「还不快去。」 柏嘉良耳朵一热,微微瞪他一眼,跳下龙,慢吞吞踱到秦唯西身前,挑眉,「怎么了?」 秦唯西没有说话,只是探手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到了离黑曜石号远点的地方。 柏嘉良也就这么安安静静被她牵着走,目光恍恍惚惚落在她清瘦的背影上,却并没有聚焦。 她在发呆,或者说,沉溺于这种安静而温馨的气氛。 直到黑曜石号都已经小到几乎看不见时,秦唯西终于转身,松开了她的手腕。 「走这么远啊,」柏嘉良回过神来,语气中带着某种调笑,「是要杀人灭口吗?」 「说什么瞎话,走的远一点是不想让别人听见,」秦唯西白她一眼,「强者的听觉都是很好的,你昨天和奥普弗尔背后议论我我可听的一清二楚。」 「哦,不想让别人听见。」柏嘉良咀嚼着这句话。 【那就是要对我表白咯】 调戏的话都涌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秦唯西见她不说话了,又微微吐出口浊气,低下头,沉默了许久。 「你昨天也听到那个故事了吧。」当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已经沙哑了许多。 「听到了。」柏嘉良凝视着她澄澈的黑眸,试图想从那复杂的情绪中读懂更多东西。 「我想问你,」秦唯西又犹豫了一下,「你,你觉得那座钻石山可以被鸟儿用喙磨平么?」 柏嘉良微微一怔。 拉她走了这么远,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么? 她刚要回答,又微微抿唇,犹疑了会。 「看我的眼睛。」秦唯西突然低声道。 柏嘉良抬头,撞入了那漂亮的黑眸中。 恳求,怀疑,茫然,期待,还带有,一点点暗示。 一个普通的问题绝不至于让堂堂血族公爵有这么多情绪的。 「你,你!」柏嘉良突然想到了什么,骤然瞪大了眼睛。 冰凉的食指压在了她的唇上,堵住了她要脱口而出的话。 秦唯西微微摇头。 「不要瞎猜,回答我那个问题就好。」 柏嘉良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开心地亲了一下秦唯西按在自己唇上的指腹。 「柏嘉良!」秦唯西身子僵住,随后又恼火地低吼。 第556页 「咳咳,」柏嘉良望着眼前人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喜与敬畏,用力点头,「会的,五百年醒一次的小鸟的鸟喙一定能磨平钻石山的。」 秦唯西望着她,眸中渐渐多了丝喜悦。 「我信你,」她低声道,又笑了起来,「我当然会相信你。」 「得到答案了?我想要奖励。」柏嘉良沖她得意笑笑。 秦唯西开心之余又有些迟疑,「奖励,额,我,我……以前是怎么给你奖励的?」 「一般是亲亲,」柏嘉良沖她暧昧笑笑,在得到一只骤然面红耳赤的蝙蝠之后,她宽宏大度地放过了她,「不过你嘛,抱抱就行。」 她嗷的一声沖了上去,像是树袋熊一样缠在了秦唯西身上,紧紧搂住她的脖颈。 秦唯西身子僵硬,感受着怀中暖烘烘的人类,抬手,似乎是想要回抱住她。 但她手掌终究还是仅仅悬在了空中。 …… 「你们聊了什么,心情这么好?」 当柏嘉良一蹦一跳笑容阳光灿烂回到黑曜石号边时,正好碰上刚回的米切尔和塔尔。 「你们过来些。」柏嘉良跳上龙背,神秘兮兮地和矮人凑在一起。 修长的龙颈以违背人类想像的方法向后扭曲地抬起,黑龙的大脑袋也凑到了两人边上,黄金瞳亮晶晶,黑峻峻的龙脸上写满了好奇。 「秦唯西,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吊足了两人胃口之后,柏嘉良终于吐出几个字。 「嘁,这算什么……」矮人有些无语,却又突然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是,你是说!她知道你是谁了!」 「是啊,」柏嘉良用力点头,又满脸笑意地感慨,「她那么聪明,她当然猜到了。」 依然迷惑的米切尔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什么猜到了,怎么好像你们都知道了一样。 我不知道啊。 有没有聪明人照顾一下笨蛋小龙? ------------------------------------- 黑曜石号停靠的界壁处并没有日夜的概念和区别,这里时时刻刻都只有淡淡的,混沌的白。 而现在,混沌的黯白色世界中多了许多金色的亮点。 宛若长夜中的火种,黑暗中的星河。 「是时候出发了。」奥普弗尔站在渐渐远去的黑曜石号甲板上,冲着界壁上的几人招招手,笑道,「各位朋友,再见咯。」 秦唯西抬手,面上也带着轻松的笑容,与他挥手告别。 一旁的柏嘉良表情有些古怪。 如果,如果未来都像「以前」一样发生的话,那大概不需要很久,奥普弗尔就又能在黑曜石号上看到一千年后的秦唯西、自己还有塔尔了。 自己还拿有家之剑砍了他一刀。 咦,可奥普弗尔当时看见闯进来的自己的时候,也不像曾经见过一样啊。 等等,如果自己和奥普弗尔这几天的相处算是第一次相见的话,那黑曜石号的相见就是第二次。 可如果没有黑曜石号上的那次相见,悖论恐怕真的就成型了,物质界边境长城就会消失,那自己会不会出生,又有没有能力进行现在这样穿越时间的旅行还是一个问题,那很有可能压根不会有这次旅行…… 啊,弯弯绕绕的时间,这真的不是一个新的悖论么? 柏嘉良陷入了沉思。 二59585二035 「别发呆了,」秦唯西拍拍身旁人的肩膀,「奥普弗尔在唱歌,矮人的那首歌谣。」 柏嘉良瞬间回过神来,竖起了耳朵。 奥普弗尔真的在唱歌,一边笑一边唱,原本清楚的歌声越来越远,变得隐隐约约。 「【我们用钢铁和火焰,在黑暗中开凿世界】 【我们用虚无的光,编织虚无的美】 【我们探索,我们拷问,我们质疑,我们创造】 【但我们仍会抬头仰望,目光穿越泥土和岩石】 【在日光的沐浴下,我们理解时间的永恆】」 柏嘉良想起来了,她听过这首歌。 秦唯西带她去矮人地窟看那座法师塔时听见的。 她忍不住微微战慄起来。 矮人地窟位于地底,许多矮人终其一生可能都看不见真正的太阳,而矮人地窟唯一能看见阳光的地方只有法师塔——一束日光会穿越厚重的地表,经过一面巨大的透镜,凝聚成一束光明璀璨的光路。 秦唯西却在因为另一句而恍惚。 【在日光的沐浴下,我们理解时间的永恆】 「时间的永恆……永远……日光的沐浴……」她茫然地喃喃自语。 怎么和前几天的话题对上了。 「翻译一下,」柏嘉良回过神来,轻声说,「或许,只有把握住自己最珍视的东西的时候,才能理解所谓永远,所谓时间。」 许多矮人,即便终其一生从未见过太阳,也仰慕、珍视、追求着阳光。 她话音刚落,在混沌中宛若火种,宛若星河的金色「种子」,在同一瞬间发出璀璨的光芒! 就像是…… 混沌而没有一丝光的世界中,第一次升起了太阳。 那道金光,仿佛撑开了天地。 而在璀璨放射的源头,有些东西在迅速消逝,而世界熔炉也在爆发出灿烂光辉之后,黯淡消弭。 那是【创造】的源头。 第557页 柏嘉良觉得鼻子有点酸,揉了揉鼻尖,又听见身旁颤抖而惊愕的声音,「奥普弗尔,他在做什么?!他在散去他的权柄,他会死的!」 「你不知道吗?」柏嘉良愕然扭头,「这就是他的计划。」 即便是【创造】,也无法无中生有地创造那样宏伟的建筑。 「他,告诉我的是,他会损失大半神力,」秦唯西难得的结巴起来了,眼圈慢慢变得通红,「他没告诉我他会死。」 柏嘉良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奥普弗尔为何选择对秦唯西说谎,下一瞬,剧烈的爆炸传来! 那是比黑曜石号第一次启航还要剧烈的爆炸!界壁处瞬间崩碎,除了米切尔下意识开始拍打龙翼之外,几人都在往下坠。 柏嘉良眼疾手快,在掉下去之前,用力推了把摇摇欲坠的塔尔,目光在和自己一起掉落的许多碎片之间跳跃,调整着姿势,几乎是在瞬间就确认好了一个逃跑路线。 直到她闻到了身后传来的白茶香味。 一个冰凉却柔软的怀抱。 那蔓延的金色光芒停了下来,不断下坠的碎片仿佛被按下了定格键,被自己推了一把的塔尔还是没再下一波爆炸中保持住平衡,整个人只有右脚脚尖还点在界壁处,而不远处龙翼静止的米切尔震惊而纠结的龙眸中倒映着,被秦唯西抱在怀中的自己。 世界静止了。 但那金灿灿的龙眸中,黑色的蝠翼正在拍打。 「我会接住你的,无论什么时候,」身后传来略有些疲倦而含笑的声音,「我答应了,永远。」 柏嘉良几乎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调转身子,用力抱住了女人。 「别哭了。」那声音有几分无奈。 柏嘉良却哭得更厉害,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啧。」女人嘆口气,清了清嗓子。 「某人似乎声称我在床上喜欢叫她姐姐?」 哭声戛然而止。 第223章 「某人似乎声称我在床上喜欢叫她姐姐?」 哭声嘎的一下,戛然而止。 紧紧抱住自己腰间的手慢慢松开了,那金毛小脑袋也极为缓慢地离开了她的肩膀。 由于之前贴着她哭得一耸一耸,此时,小金毛的髮丝略显得有些杂乱,遮住了那飘飘忽忽的眼睛,而这人也狼狈而心虚地往一旁熘。 「站住,」秦唯西唇角含笑,手臂骤然用力,将人紧紧扣在怀中,「嗯,柏嘉良,说话。」 柏嘉良惊唿一声,两只爪子一下子搭上了秦唯西肩膀,抬眸,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狗狗眼看起来可怜巴巴,轻轻喊她的名字,「秦唯西。」 那尾音轻轻的,有着婉转的尾调,就像是小勾子,一下下挠着人的心脏。 「别以为撒娇我就能放过你。」秦唯西眯起眼睛,抬手,扯了扯她的脸蛋。 「你怎么会记得……」柏嘉良唇角瘪了瘪,脑袋又重新搭回了她的肩膀,看起来那叫一个怂兮兮。 「因为她就是我,」秦唯西唇角的笑容变得伤感了些,「我当然知道她的一切——你对她说过的话;她对你的态度,情绪,看法……我都知道。」 柏嘉良怔了怔,随后顿时紧张起来了,尴尬无措的抿着唇,「那,她……你……啧,觉得我怎么样?」 她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仿佛表白的人在等待答案。 秦唯西凝视了她一会,又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个问题暂且放在一边。」 她微微挑眉,「不打算和我解释一下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么?」 「啊,吊胃口。」柏嘉良失望地撇撇嘴,随后唇角又带上了温柔的笑。 她抬头,凝视着秦唯西的眼眸。 明明这些天从未分开,但却好像许久未见。 「发生了好多好多事,」她温声娓娓道来,像是在讲一个平淡的故事,而非一个惊心动魄的抉择和博弈,「你没能完成任务,那颗蛋没有死,所以那个男人把我带到了那里,给它补了一刀。你的灵魂崩碎在了所有时间流中,而我在进行一次漫长的旅行,时间旅行,将你找回来……」 秦唯西就这么安安静静听着,望着柏嘉良的目光越来越怜惜和温柔。 「辛苦你了。」她呢喃着,低头,轻轻吻一下年轻女人的额头,「放弃那样的伟力,放弃永久的寿命,一定很艰难吧。」 「不,秦唯西,一点都不难,」柏嘉良手微微用劲,轻轻推开她,神色认真,「那不是我,也不是我的东西,所以那不算放弃,我只是想找回你。」 秦唯西语塞,随后又吐出一口浊气,紧了紧怀中的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髮丝。 「找回我,唤醒我,」她呓语着,「所以你现在知道我是怎么被唤醒的么?」 「不知道,」柏嘉良嘆气,「我还以为经歷第一次旅行之后能稍微收穫一点经验呢,结果还一无所知,你就这么,啪的一下,回来了。」 她的声音变小了些,低声嘟囔,「下次再也不在一开始下那么多勐药了。」 秦唯西憋笑。 「所以,你知道你是什么原因醒来的吗?」柏嘉良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 「唔,不知道,很难分辨出我是在奥普弗尔最终消弭的那一瞬间还是你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清醒的,也有可能两者都有,」秦唯西感嘆一声,「还好,赶上了。」 第558页 柏嘉良鼻尖又有些酸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奥普弗尔还是因为秦唯西。 「永远的承诺……」她呢喃着,脑袋抵着秦唯西的肩膀。 「不过,的确,按照那个男人的说法,你所经歷的碎片世界都是对我来说意义深远的大事,」秦唯西神色复杂了些,「我还记得当年,或者说刚才,目睹奥普弗尔消亡后的震撼心情。」 柏嘉良歪着脑袋看她。 「怎么说?」 秦唯西沉默了会。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永远……」 她眼神温柔而哀缅。 「那就只有生灵求存的信念了吧。」 柏嘉良先是恍然,微微点头,随后又瘪嘴,「还有你对我的承诺呢。」 秦唯西笑了笑,又揉揉她的脑袋。 「或许这份承诺能继续履行,也是因为你求存的信念把我唤醒了呢?」 柏嘉良微微睁大了眸子,感动之余,眼睛开始乱转。 「别想着到下一个世界中直接跳崖让我来救你。」秦唯西一下看出她在想什么,顿时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没用吗?」柏嘉良看起来略有些遗憾。 「没用,」秦唯西摇摇头,若有所思,「我大概明白所谓【对我很重要的时间点】的这个重要性是怎么评估的了。」现竹福 「我,」她指了指自己,「我九千岁左右的这段时间,陷入了几乎不可自拔的困惑和茫然,我在质问自己,如果这份坚持的期限是永远,那我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或者说,我能不能抵抗住永远的消磨。而我发现的,有关神界的一些奇怪线索也让我痛苦,让我怀疑我到底是还有同伴,还是只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她面上露出一丝尴尬,「是的,这个时候,我真的怀疑过他们。」 「然后呢?」柏嘉良忍不住追问。 「然后,你看到了。」秦唯西抿了抿唇,「奥普弗尔死在了我面前,在没有提前告知我的情况下。」 「而一座辉煌伟大的建筑,无中生有,拔地而起。」 「很多问题一下就得到解答了,」她轻嘆一声,「我不是孤军奋战,我的故友也从未离去,我也由此获得了多坚持一会的勇气。」 「而有趣的是,在我之前的记忆中,你不存在的那个记忆中,奥普弗尔并没有给我讲那只鸟的故事,那只用喙磨平了钻石山的小鸟。」 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它就这么一下,啪的一声,出现在我脑子里了。」 「那你听完故事后是怎么想的?」柏嘉良有些紧张。 秦唯西轻笑,「我那时在想,或许真的无法坚持到永远,但至少要坚持到永远的第一秒结束吧。」 「或许,算我明白了些,永远的意义。」 她讲完,顿了顿,微笑望着柏嘉良,「所以,你明白了么?」 柏嘉良一懵。 「明白什么?」 「【对我很重要的时间点】的这个重要性是怎么评估的,」秦唯西眸色愈发柔软,手指轻轻抚摸着柏嘉良的脸,「在我迷茫的时候,在每一个人生分叉点,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 「你就会出现。」 「柏嘉良,你要做好准备,」她捧住面前人的面庞,仿佛感知到了什么,语速突然变快了许多,「你要经歷我的一生,去每一个踌躇不定,侷促不前,生死攸关,亦或者踽踽独行太久而感到孤独寂寞的我面前,去拯救每一个我。你要去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告诉她,有人陪她。」 「你可能会对她感到陌生,」她眸子骤然有些湿润,「就像这次一样,你遇到的我可能不是你熟悉的那个我,可能会更冷漠,会更青涩,会更莽撞,会让你生气得想撂挑子,甚至……会让你质疑那到底是不是我。」 柏嘉良愣愣望着她,近乎屏住了唿吸。 「你可以质疑,你当然可以,」秦唯西抿了抿唇,「但那的的确确都是我,是我……波澜壮阔的一生。」 「哈,我觉得我大概能用这个词儿。」她笑了笑,又俯身亲了亲柏嘉良的额头。 「但我请求你,柏嘉良,我请求你,」她唇贴在年轻女人的额上,唇瓣翕动,低声呢喃,「不要推开那个你觉得陌生的秦唯西,你可以凶她,可以大声责骂她,这些都无所谓。」 「只是不要推开她。」 「因为我就沉睡在那些碎片之中,」她抓住柏嘉良的手,按在自己胸膛,轻笑一声,「而我又是那样的优秀,并且足够聪明,我总能从你和我的相处和只鳞片爪的线索中猜到你到底从何而来,就像这次一样,我猜到了,我猜到你来自于我的未来。」 所以才会拐弯抹角的问那一句。 鸟儿能磨平钻石山吗? 其实是在问—— 【未来,所有灾难都结束了吗?】 「不要推开她,不要推开我,因为我就是她,而我爱你,足够的人生阅歷或许能抑制住这份不受控制外溢的感情,但总有抑制不住的时候,」秦唯西语速愈发快了,「柏嘉良,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你要好好看看你眼前的人。」 「因为那个人大概在害怕,恐惧,前所未有的茫然和迟疑。」 她微微离开了些,露出了一个,温和而灿烂的笑容。 「她在对一见钟情感到害怕。」 柏嘉良意识到了什么,恐慌地抓紧了秦唯西的衣领,「你,你要走了吗?」 第559页 「对,我发现我这个形态无法存在太久。」秦唯西无奈低笑一声,「或许是正确的时间流在拉扯这个碎片。」 那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再次变得湿漉漉的了。 「我答应你,秦唯西,」柏嘉良瞟到了秦唯西慢慢变淡的髮丝,喉咙滚了几滚,努力克制住那汹涌的情绪,笑了起来,踮起脚尖,「你可以吻我了。」 于是秦唯西吻上了她的唇。 第224章 按在自己唇瓣上的柔软触感逐渐消失了,柏嘉良慢慢睁开眼,只看见了一片虚无。 她抬手,抹去了眼角落下的一滴泪珠。 秦唯西不见了,而那个碎片世界也随之不见了,在目光尽头蔓延的金色和逐渐熄灭的世界熔炉及它的主人,都不见了。 「秦唯西甦醒了,主时间流感应到了她的存在,将这个碎片世界拉了回去。」身旁骤然响起了熟悉温和的声音,「休息一会,要开始下一趟旅程了。」 柏嘉良没有回头看他,而是深唿吸调整着情绪,又抬头望向了刚刚甦醒的小黑龙和矮人塔尔。 没有任何立足之地似乎吓到了米切尔,它往底下一看,顿时吓得龙鳞片片炸起,慌忙拍打着龙翼想要飞起来,双翼的急速拍动掀起巨风,于是乎晕晕乎乎刚爬起来的矮人一下又被突如其来的巨风吹翻,一脸懵逼地东张西望,找到巨风的来源后,抬起黄铜左手,一发铜弹就这么发射出去。 那小小的铜弹当然伤不到龙,只是米切尔又被吓了个激灵,扑腾了一下,爪子碰到了虚无中的实体。 于是巨龙尴尬地收拢龙翼,安分下来,又熘熘达达跑过去,不好意思地将坐在地上瞪他的矮人拱了起来。 柏嘉良只是望着他们笑,又忍不住吐槽,「他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唔,」男人郑重分析,「可能是因为你谈恋爱的时候总把他俩忘了吧。」 柏嘉良捂脸。 「我离开了多久?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她岔开了话题,扭头,望着身后的男人。 「唔,大概,四五天?你所经歷时间的比现实短一点,但也短不了多少,」男人耸耸肩,「现在情况还不算糟糕,虽然黑潮浓度在不断上涨,但我留下的一些后手也起到了作用。哦对了,柏长风成龙骑士了。」 柏嘉良:??? 她放下手,一脸懵逼,「难道还有巨龙好这一口么?」 男人轻笑一声,沖她狡黠地眨眨眼,「说不定他们没得选呢?」 柏嘉良愣了愣,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你!你也在龙族留下了后手!」 那种将老年龙族「屠杀」的差不多了的安乐死机器,同样出自男人之手。 如果所有的神都知道男人的计划,那前任龙皇提亚马特当然也知道! 所以,那句【年老龙族的死和劫尘有关】,又有了新解释! 「世界上第一只巫妖,当然也要拥有死灵龙作为坐骑才够拉风,」男人轻笑着,耸耸肩,「那些龙太老了,倒是作为死灵龙能发挥出巅峰的实力,还能将受到黑潮的影响降到最低,多好,这就叫资源分配,很合理。」 柏嘉良深唿吸,又忍不住问,「矮人呢?如果沾染灰雾的精灵和兽人除了本身发生变异之外还多了对黑潮的抵御能力,龙族有了死灵龙,血族有秦唯西,那矮人呢?」 「矮人啊,」男人狡黠地朝她眨眨眼睛,「老罗伊朝联邦政府提出了申请,申请为精英士兵和难以培育的坐骑提供复制品,灵魂离开本体跳跃到复制体进行战斗。唔,虽然联邦政府马上以技术不成熟且具有争议的理由将申请打回,但优势也是相当明显的——培养一个优秀的士兵可比生产武器难多了,如果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伦理和不成熟的技术都不是问题。」 柏嘉良抿抿唇。 「我会加快速度吧秦唯西带回来的,」她沉默了会,低声开口,「希望不要到油尽灯枯的时候。」 她反对那项技术,甚至是那项技术的直接受害者,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抵制将这项技术当做最后的底牌。 「我也不会推波助澜的,」男人摊手,「我只是一直在提供你们选择,至于你们怎么走,当然要靠你们自己。」弦着敷 「别废话了,下一个时间点大概是什么时候?」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 「唔,你翻翻秦唯西那本日记?」男人笑眯眯,又摇摇头,「好啦,也不急着这一会儿,我知道你还有问题想问。」 柏嘉良瞟了他一眼。 「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个好哥哥,绝不当谜语人。」男人赌咒发誓。 「我们已经没有亲属关系了。」柏嘉良撇撇嘴。 「是,当然是,」男人摇摇头,试图伸手摸她脑袋,又被柏嘉良一下拍掉爪子,只能讪讪地说,「真的,你想问什么问题就问嘛。」 「……我改变歷史了吗?」柏嘉良想了想,低声问,「秦唯西脑袋里多了个关于鸟儿的故事,那好像是我带来的。但我,似乎也没有能阻止精灵教国卫国战争的悲剧,也没能改变夏洛克和波莉太太之间的一些误会。」 「我是,不能改变,还是只有一个能轻轻拨动的度?」她抬眸望向男人,表情认真。 男人失笑,然后眼疾手快地摸上了她的脑袋,遭到了柏嘉良一个大白眼。 第560页 「我亲爱的妹妹啊,」他低声感慨着,「你还是太小看我们的能力了。」 「你可以改变世界,改变所有可能的和不可能的歷史,」他凑到柏嘉良耳边,轻声道,「没有所谓的度。」 「可是?」柏嘉良一怔,又微微摇头,「不,那样的话我所熟知的歷史会不存在的,歷史会改变,未来的秦唯西也会改变。」 男人无奈摇摇头。 「我亲爱的妹妹,你可能没有意识到一个关键点,」他微笑着,「碎片世界是独立于主时间线的。」 「所以?」柏嘉良茫然。 「所以,对于主时间线,对于这个宇宙那样悠久的生命来说,秦唯西一生不过万年的所有的碎片世界,几乎是同一瞬发生的,」男人摊手,「也就是说,虽然你未来还将要进行许多旅行,但你未来对于主时间线的影响,已经施加在这个时间线上了。」 柏嘉良瞪大了眼睛。 她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有。 「你的意思是,」她结结巴巴,「我已经改变……不,我将来已经改变歷史了?」 「对于时态的迷惑是我们一开始使用能力时常会发生的事,」男人感慨,「但的确如此。」 柏嘉良一脸不可思议。 「现在会遗憾自己放弃了什么东西吗?」男人笑眯眯。 「不,绝不。」柏嘉良回答的斩钉截铁。 她迅速跑向一龙一矮人,头也不回,大声喊,「我要出发咯,你要好好照看我们的世界!」 「当然。」男人微笑着朝她挥挥手。 …… 「虽然那个傢伙并没有对旅行的顺序进行前后说明,但我估计,我们应该是顺着秦唯西的时间线逆流而上,」柏嘉良翻着手中的日记,「唔,如果是这样的话,下一个时间线……应该是在,额。」 她翻过记录了精灵教国卫国战争的记录后,望着连着画满了三四页的暴躁小王八陷入了沉思。 「有什么说法吗?」龙脑袋矮人脑袋和人类脑袋凑在一起,研究着暴躁小王八的十八种画法,塔尔提问。 柏嘉良想了想,在一人一龙惊愕的目光下,还真给出了一个答案。 「可能是在开一个让她很烦的会。」 塔尔咂咂嘴。 「真难想像。」 「如果按照时间来的话,是在精灵教国卫国战争不久前。」柏嘉良想了想,「我歷史学的不好,还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矮人和龙同时摇头,清澈的眼神表示——他们歷史学的也不怎么样。 「好吧,」柏嘉良捂脸,又嘆口气,「还是先找碎片。」 ------------------------------------- 当几人再次降临到一个熟悉中带着陌生的世界时,他们望着眼前新鲜出炉的大坑陷入沉思。 「我发誓,」米切尔嗡声嗡气地说,「我这次降落很平稳,这个大坑绝对不是我砸出来的。」 「我知道,你这次降落真的很平稳,」塔尔愣愣地说,「我们降落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坑来着。」 就在他们和平降落的那一瞬间,天上掉下来了吱哇乱叫的个人,砸出了面前这个尘土都未散尽的人形巨坑。 柏嘉良沉默,站到坑边,试图探头。 「咳咳咳,」坑中勐地伸出了一只沾满泥土的手,吓了柏嘉良一跳,同时响起的是年轻而熟悉的声音,「有人?有人在外面吗? 柏嘉良骤然愣住,突然,蹬蹬瞪退后几步。 「我犯了个大错。」她低声说,目光死死盯着狼狈爬上来的人。 「时间,比我们想像中要早的多。」 一个狼狈的脑袋勐地探了出来,和眼前两人一龙撞了个对眼。 年轻到柏嘉良看不出具体岁数的秦唯西眨巴眨巴眼睛,朝几人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抱歉,这一片地方水管好像出现了问题,我是来检修的。」 柏嘉良沉吟。 「你确定不是被人踹过来的吗?」 秦唯西一惊,脸上写满了「该死,你怎么知道」。 柏嘉良再次沉吟,随后伸手。 「不好意思,你衣服上有个脚印。」 秦唯西:??! 第225章 柏嘉良像根竿儿一样笔直杵在原地,指尖紧贴裤缝,腰杆笔挺,用面无表情来掩饰紧张,只有眼珠子随着眼前女人好奇地走来走去而微微转动。 秦唯西已经从巨坑里爬出来了,身上的泥土和脚印早已被她用一道术法解决,此时她正饶有兴趣地围着柏嘉良转圈圈,捏着下巴,审视的目光从柏嘉良头顶直到脚后跟。 「真是有趣,」秦唯西绕到柏嘉良身后,一步逼近,鼻尖轻轻抵在她髮丝上,鼻翼翕动,低声说,「人类,你的味道,为什么这么甜。」 柏嘉良肌肉绷紧,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明明是熟悉的人,而这动作也绝没有两人以前耳鬓厮磨那样亲密和旖旎,可她偏偏感受到了紧张。 心脏跳得很快,仿佛是第一次和秦唯西肌肤相接一样。 柏嘉良数着自己的心跳,静静思考着,过了会,大概想明白了。 无论是完全体秦唯西还是之前见过的九千岁的迷茫蝙蝠,她们都已经是成熟体,打一个不太适当的比方,那时的秦唯西像是一只已经统领草原太久无敌于世间的懒洋洋的狮王。 第561页 而自己身后这个,则是一头年富力强年轻力壮而且还颇有好奇心的年轻狮子,身上是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气锋锐。 而这只狮子正在欣赏掉到自己嘴边的大餐。 「嗯?人类,说话,你为什么这么香?」身后人抬手,戳了戳她的肩膀,声音中是明晃晃的不满。 柏嘉良收拢心神,随口回答,「我怎么知道。」 自己的血对于秦唯西的莫名吸引力这事现在还没调查明白呢。 「啧。」秦唯西眯起眼睛,伸手,挑开人类披散的金髮,露出一小截白净的脖颈。 她鼻尖蹭了上去,抵着细腻软嫩的肌肤,不断深嗅,手指慢慢前探,下移,指节轻轻刮着柏嘉良的喉咙,在察觉到人类脖颈上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后,她玩味地轻笑一声,手指微微调转角度,指腹有一搭没一搭揉着她的脖颈,渐渐将那节脖颈调转到了个合适的角度。 「让我咬一口,」她的血牙探出,用力压住了人类富有弹性的肌肤,喉咙中溢出满足的轻哼,「你不会死,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柏嘉良不自然的动了动,微微离开了些,又被卡住自己喉咙的手带了回来,更用力地压在了血牙上。 「咳咳,秦唯西。」她喉咙滚了滚,带动的肌肤轻轻摩擦着搭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指,有种令人腿软的异样触感。 她定定神,小心翼翼,「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你想要什么?」秦唯西的语气中玩味而温柔,「我都可以给你。」 柏嘉良磨磨牙,决定主动出击,掌握些主动权。 「你会吗?」她哂笑一声。 「……会啊,怎么不会,」身后的声音危险极了,「人类,我吸过的人血可能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柏嘉良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想笑。 她笃定那只纯情老蝙蝠不会骗自己,所以一定是另一只蝙蝠撒了谎。 啧,嘴硬蝙蝠。 「好啊,你想吸就吸吧,我只有一个要求,」她笑眯眯的,「到我身前来,我想看着你的脸。」 「不,」秦唯西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喜欢在后面。」 「哦,原来你喜欢在后面。」小黄花开始发力,意味深长地念着这几个字。 秦唯西:? 奇怪。 明明是她掐着人类的脖子,为什么这人类这么镇定? 「我喜欢在后面怎么了?」她还是忍不住问。 柏嘉良欲言又止,又想到上一个世界狂撩蝙蝠的后果,默默收敛了几分,轻咳一声,「只是想起了猫咪,我家猫咪也喜欢这样绕后,扑我。」 秦唯西:?? 「你是第一个把我比作猫咪的人类。」她的语气慢慢冷了下来。 但柏嘉良硬是从里边听出了几分恼羞成怒。 「你也是第一个掐我脖子的血族。」于是她针锋相对的回应。 「管你是谁,」秦唯西磨牙,吐出一口浊气,瞳孔化为血红色,「不疼,而且我会给你补偿,就一口,真的,让我尝尝这么香的血是什么味道就行。」 柏嘉良毫不犹豫地低吼一声,「秦唯西!」 几乎已经刺破那白皙脖颈的血牙停了下来。 「秦唯西,你认识我吗?」柏嘉良极为冷静。 「……不认识。」 「但我叫出了你的名字。」 「我不认识但能叫出我名字的人多了去了。」 「你有没有想过,」柏嘉良抿抿唇,打算赌一把,「你被踹到这里,然后一位陌生的龙骑士出现在你身前,准确的叫出了你的名字,是因为什么?」 她在赌,赌把秦唯西脑补能力足够强。 反正自己说真话她也不信,不如让她自己想个原因,也省得解释。 果然,身后那清冷的唿吸离开了一些。 秦唯西扭头,望向一旁。 巨坑旁边还有一只龙,龙屁股对着自己,尾巴悠哉悠哉的摆来摆去。 「那是你的龙?」 「米切尔!」 修长的龙颈慢悠悠转了过来,金黄的眼眸澄澈明亮,龙嘴微微张开,沖两人露出了个礼貌的微笑。 秦唯西长嘆一声,终于将柏嘉良放开。 「波琳娜让你来盯着我带我回去的?」她没好气地问,又磨磨牙,「一个龙骑士也想盯住我。」 波琳娜。 柏嘉良怔了怔。 她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兽境十二勇士之首,秦唯西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亏欠的朋友,甚至在波琳娜走后还养着伊万诺娃这一脉的月狼族。 她把秦唯西踹出来的吗? 等等,波琳娜不是兽人吗,秦唯西怎么会理所当然的认为一位龙骑士在为兽人效忠? 「是。」她满肚子疑惑,顺着回答,又闭口不言,等着秦唯西说出更多信息。 「我不会回去的,」秦唯西冷哼一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踹出来,至少得当面道个歉吧。」 柏嘉良微微挑眉,依然不置一词。 「你回去復命吧,」秦唯西抱臂想了想,「正好,我在兽境也待倦了,人类那边似乎最近还挺有趣的。这样,你回去带个话,就说我去人类那边了。」 柏嘉良冷静回復,「公爵大人,波琳娜大人嘱咐过我了,如果您要跑到外面散心的话,让我跟您同行,盯着您些。」 第562页 秦唯西眯起眼睛。 「你们什么时候喊波琳娜【大人】了?」 柏嘉良心底一惊,面上不为所动,「波琳娜大人的确不喜欢我们这样称唿她,这只是我个人私底下的称唿罢了。」 秦唯西不发一言,审视的目光落在柏嘉良脸上,似乎在打量她的每一根头髮丝。 良久,她唇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柏嘉良喉咙再次滚了滚。 自己就不该说这么多话的,好像要被秦唯西看出破绽来了。 「你……」秦唯西慢悠悠吐出一个字,随后丢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你也喜欢波琳娜?」 柏嘉良:??? 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而且那个【也】字是怎么回事? 「波琳娜那傢伙的魅力还真是大啊,」秦唯西轻笑着摇头,「追她的龙骑士一只手掌都数不过来了,现在又多一个新面孔。啧,记住了,以后在她面前别说漏嘴,她很讨厌别人叫她名字,你最好直接称唿她为伊万诺娃大人。」 「好的,公爵大人。」柏嘉良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控制力才保证住自己表情镇定而恭敬。 「好了,你也别跟着,回去吧,就说你跟丢了。」秦唯西又摆摆手,「我要走了,那混帐狗东西这次不亲自提礼物上门可别想挽回我。」 混帐狗东西。 柏嘉良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说波琳娜。 她微微垂眸,感慨和落寞的情绪还没涌上来,就被秦唯西拍了拍肩膀。 「怎么,不喜欢我这样叫她啊。」秦唯西笑眯眯。 决定先保持人设静观其变的柏嘉良默默点头。 「那快回去给混帐狗东西復命吧。」秦唯西继续笑眯眯。 柏嘉良:…… 这个秦唯西好叛逆! 「我必须要履行职责,」柏嘉良强行令自己面无表情,冷漠回答,「而且,您想去人类那边对吧。」 她指了指自己。 「显而易见,我是个人类,而您也需要一个嚮导。」 秦唯西陷入沉思。 柏嘉良朝米切尔使了个眼色,小黑龙顿时懂事的爬了过来,乖乖巧巧坐在秦唯西身旁,龙翼垂下,落成一个适合登上龙背的角度。 秦唯西扭头看了看龙,又瞟了眼龙背上目视前方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矮人,想了想。 「也行,那我还省力些。」 她轻盈地跳上龙背,离塔尔远了些坐下,随口问,「怎么还有个矮人?」 塔尔终于不能装听不见了,暗中瞟了眼开始绞尽脑汁想理由的柏嘉良,心底嘆口气,微笑着转过身来,「公爵大人好,我是受託来为龙骑士大人打造一套除龙枪之外的武器的,这段时间也会待在龙上记录各项数据,力求武器完美适合龙骑士大人。」 柏嘉良暗地里高高竖起大拇指。 「喔,」秦唯西随意回答一句,「你们这服务还挺好。」 柏嘉良也跟着跳了上来,正襟危坐坐在龙背正中央,拍拍龙鳞。 米切尔长啸一声,拍打龙翼飞起,盘旋着攀升。 【我们往哪边走?】 骑士契约的心灵感应中,小黑龙郑重提问。 【不知道,先随便飞个方向吧】 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龙骑士如是回答。 于是在龙翼拍打两次之后,秦唯西忍不住开口,「这不是往兽境深处走吗?」 柏嘉良:…… 「咳咳,」她轻咳两声,「这只龙有先天缺陷,分不清东南西北。」 米切尔顿时愤怒地拍打起了龙翼,委屈巴巴的长啸一声。 秦唯西唇角抽了抽,试着拍了拍龙鳞。 「往东……往左边走。」 米切尔再次长啸一声,调转了方向。 「唿,还好,还分左右。」秦唯西欣慰点头。 龙吟中再次带上了委屈巴巴。 「哦对了,人类,」秦唯西扭头,望向身旁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柏嘉良一怔,又惊又喜。 难道这个时候的公爵大人记性还不错? 「柏嘉良。」 「……算了,」秦唯西沉吟两秒,摆摆手,「太复杂了,记不住。」 柏嘉良沉默。 「您要喝鱼汤吗?」 …… 秦唯西静静坐在龙背上,瞟了眼身旁闭目养神的人,眸中滑过一丝疑惑。 奇怪的人类。 拥有着让自己无法抗拒的浓郁香味,拥有着远超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实力冷静和说谎不眨眼的厚脸皮。 而且…… 总给自己带了一股熟悉的亲切感。 不,甚至不止于此,但她说不出来那是种什么感觉。 「亲切感,」她摸了摸自己悸动的心口,抿抿唇,微微蹙眉,「你到底是谁?」 ------------------------------------ 温莎公国,学院外城,一座普通的小酒店。 「您好,两间房。」柏嘉良对着前台,一脸冷静,心底却打着鼓。 温莎公国啊,人类文明最璀璨的一个时期。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感受人类的黄金时代,就先感受到了黄金时代的严谨气氛。 「好的,请出示可以证明两位身份的各类证件。」 柏嘉良唇角抖了抖,慢慢往兜里摸。 第563页 也不知道塔尔和米切尔谁的身份证明可以矇混过关——很有可能是,两个都矇混不过。 这也太靠前了,正当壮年的矮人和未成年的小龙谁也没活这么久啊! 「一间房就好。」身旁的人骤然开口,挽救了水火之中的柏嘉良。 秦唯西将几张纸片丢在了桌上,朝柏嘉良笑笑。 柏嘉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您不需要睡眠?」 「我为什么不需要睡眠?」秦唯西一脸懵逼地反问。 柏嘉良:? 她总感觉面前这个秦唯西没说谎。 那就是未来的蝙蝠睡不着? ……人老觉就少,这也很合理。 「那,您,我,开两间房还是比较好吧。」柏嘉良谨慎回答。 「不不不,」秦唯西露出了一个矜持的笑容,「我打算近距离好好观察观察你。」 她得搞清楚那股奇怪的亲切感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另一边的柏嘉良:??? 第226章 「帮我去买些报纸,」秦唯西懒散瘫坐在舒服的沙发上,一边托着下巴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一边屈指,朝站在床头沉默不语的柏嘉良弹出一张纸币,语气懒洋洋,「六族的官方报刊各来一份,温莎公国的各类报纸随便选几样买,剩下的零钱不用给我了。」 柏嘉良沉默不言,伸手接过准确飘到自己身前的纸币,瞟了眼上面的数额,却并不动身。 秦唯西挑眉,「怎么不说话?」 因为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跳脱肆意的你,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柏嘉良心中吐槽,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我的任务是把您带回去,」她努力想像自己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龙骑士,面上带上了自然的微笑,「我必须得保证您不脱离我的视线,万一我去买完报纸回来发现您跑了怎么办?」 「我要是想跑没人能抓住我,」秦唯西笑声中带着丝玩味,「去吧,我向你保证,你回来后我还在这儿。」 柏嘉良想了想,微微点头,收起纸币,大步向外走去。 秦唯西噙着笑意,目送她离开,在人前脚踏出房门后,屈指,弹出好几只小蝙蝠,拍打着蝠翼分散到四面八方,先一步找到附近的报刊售卖点,落在了隐秘的屋檐下。 「奇怪的人类,真有意思,」她十指搭在一起,唇角扬起,轻哼一声,「沉默寡言尽职尽责的龙骑士,在我没点出所谓的身份之前话可不少。」 比起伪装身份,更像是在扮演。 扮演一个自己口中效忠于娜塔莎的龙骑士。 「官方报纸……兽境和龙族也根本没有官方报纸。」她喃喃自语。 兽境是因为刚经歷了一次政变,百废待兴,每天新闻又实在太多,报纸压根报导不过来;而龙族是因为人口太少,大事小事压根不需要报纸进行传递,口口相传就足够了。 「是不知道,还是不反驳?」她指腹轻轻相对摩挲,喃喃自语,「还不能确定,再观察观察。」 …… 柏嘉良行至酒店大门,若有所感,退后半步,收敛气息,抬头。 半空中有一只小蝙蝠飞过。 跑了? 柏嘉良一怔,沉思一会,压制住了再回去看一眼的想法,若无其事地转了个方向,拐进一个小巷子里,靠在墙上,指尖缓慢在墙上留下一个极小极小的,衔尾蛇的印记。 塔尔和米切尔并没有进城,给秦唯西的理由是龙目标太大,不想引起注意。实则是分散调查。 自己跟着秦唯西,塔尔和米切尔则要担负起查找这个世界时间线,具体歷史事件,推测任务目标等重要任务,而几人也约定好了暗号,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暗号为什么是衔尾蛇? 好画,而且应当很难和其他七七八八的「民间组织」产生冲突。 做完这一切,柏嘉良直起身子,整理整理衣衫,又转进酒店问明白了最近的报刊售卖点的位置,随后直奔过去。 「老闆,六族的官方报刊各来一份,公国的各类报纸你帮我随便选几样。」她站在售卖点前,面上带上了标准的笑容。 老闆奇怪地瞅了她一眼,随口回答,「兽境和龙族没有官方报刊的,你要不要换发售比较多的民间报纸?」 柏嘉良一怔,随后微微蹙眉。 这个时候兽境和龙族没有报纸? 好吧,自己不知道,歷史书上也不讲这个。 但秦唯西也不知道?是故意的么? 她瞬间警觉起来了,凝神,很快察觉到不远处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 联想到先前从天际滑过的小蝙蝠,她心中瞬间有了答案。 监视?为什么要监视? 她有些疑惑,面上微笑不改,「好的老闆,您帮我拿一下吧。」 「好嘞,」老闆顿时开心地搓了搓手,迅速帮柏嘉良挑拣起来,殷勤地将厚厚一摞报纸打包递过去,「劳驾,八块五。」 柏嘉良瞳孔微微一缩,手指搓了搓兜里那枚钞票。 五角一份的报纸,秦唯西给了一张五百元大钞。 公爵大人身上没带什么小钱?不知道物价?还是故意的? 她只能硬着头皮,慢慢递出那张钞票,并不断祈祷秦唯西不要跳脱恶劣到给张□□。 老闆看见那张纸币,瞳孔地震,默默接过,对着光看了好一会。 第564页 在柏嘉良忐忑不安地注视下,他沉重地嘆了口气,又不带什么期待地望着眼前的年轻女人,「有零钱吗?」 柏嘉良抿唇,缓慢摇头。 「我可能找不开啊,您等会。」老闆倒也没有拒收,先将纸钞丢进收银的小木抽屉里,手顿了顿,又掏出来,塞进自己怀中,再将整个木抽屉抽出来放在桌上,一把捞起里面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纸币和钢镚儿,一脸苦恼地开始数起来。 柏嘉良尴尬站在原地,努力克制住回头瞪一眼小蝙蝠的冲动。 「四百八十一……五角。」老闆最后将厚厚一叠钞票和一手钢镚儿递了过去,挠挠脑袋,嘆口气,「还差您十块,您要不再买点什么?」 「我看看吧。」柏嘉良视线迅速在小摊上巡游起来,最后落在了角落处的一条银色手鍊上,愣了愣,伸手捡起来起来,打量着。 她越看越惊,下意识就想抬起手比较比较,却只瞟到光洁的手腕。 哦,对了,自己在上个世界就已经决定再也不乱撩秦唯西了,所以也将这个很可能露馅儿的手鍊收了起来。 但的确怎么看怎么像,只是没有那颗红宝石,而是挂着一块写着【温莎】两个字的小牌子,重量也有些差距,大概并不是银器。 思绪如电光火石一般滑过,她瞬间做出了决定,抬头望向憨笑的老闆,晃了晃,「这个怎么卖?」 老闆毫不犹豫,「十块。」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狐疑。 「这么巧的?」 老闆一脸憨厚,「是啊是啊。」 柏嘉良沉默了会,还是将其收进了口袋,拿起那一摞报纸,点头道谢,「那好,谢谢您了。」 她转身,余光正好扫过屋檐下拍拍蝠翼飞走了的小蝙蝠,微微挑眉。 还真是监视。 这个秦唯西真是……反骨,跳脱且多疑。 很快,她又对这只蝙蝠产生了新看法。 真是难伺候。 …… 「回来了?」秦唯西保持着和柏嘉良离去时的同一姿势,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去了挺久啊。」 「老闆找钱找了一会儿。」柏嘉良将厚厚一摞报纸递过去。 「啧,你身上没一分钱零钱?」 「……没。」 「你这龙骑士真穷啊。」秦唯西接过报纸,并不看,而是笑眯眯地望着人类。 那似乎并不是感嘆,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柏嘉良细细揣摩着其中的深意,没揣摩出来,只能一声不吭装哑巴。 又想到了什么,她从口袋中掏出轻飘飘的手鍊,递了过去,「您认识这个吗?」 秦唯西瞟了一眼,很快失去了兴趣,「温莎公国所有旅游景点和地摊都有的玩意儿,三元一条。」 柏嘉良再次沉默,想起了老闆憨厚老实的笑容。 秦唯西唇角笑意更甚,「你花了多少?」 「十块。」 「你好像对物价不太了解。」秦唯西换了个方向瘫着,哗啦啦翻着那些报纸,看一眼首页标题就又翻过去,随口道。 「您倒是对物价很了解。」柏嘉良眯起眼睛。 所以,五百元大钞,真的是故意的? 秦唯西翻报纸的手一顿,抬眸看她一眼,又是一笑,将手上厚厚一摞东西丢到了人类怀里,打了个哈欠,「没有我想看的,你扔了吧。」 柏嘉良忍不住胸膛起伏。 这只可恶蝙蝠,一定是在消遣人! 她黑着脸,将报纸抱到另一边的桌前,端正坐下,将手鍊放在一旁,开始认真翻阅起那些报纸。 秦唯西不看归不看,自己好歹得稍微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吧。 「人类,」刚扫完一个标题,秦唯西懒洋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坐过来,靠近点让我闻闻,解解馋。」 柏嘉良眉心一跳,毫不犹豫起身,带一份报纸就走回了沙发旁。 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管,秦唯西主动提出的贴贴!那当然要贴贴! 就是…… 眼前这只四仰八叉瘫在沙发上的蝙蝠,是故意的? 她挑了个角落坐下,端正坐姿,翻开报纸,刚想接着那个《温莎公国第一季度金融数据解读》往下看,秦唯西充满遗憾的声音又响起,「你还是走吧,太香了,有点忍不住。」 柏嘉良:……?! 这是什么难伺候的恶劣蝙蝠啊! 她用力磨牙,又起身,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 「别别别,太远了,」秦唯西的声音带着颐指气使的跋扈味道,「把凳子搬到中间来,坐下,唔,靠近我一点点……不不不,往前走半步。」 柏嘉良克制住想揍人的冲动,头也不回,沉默地移动着椅子。 也就是她没回头,不然她就可以发现,秦唯西眸中并没有半分笑意。 终于按照秦唯西要求调整好位置的气愤人类坐下了,而秦唯西则捏着下巴,默默打量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龙骑士,特别是人类龙骑士,那颗都是千万人挑一的天才,而天才的通病是骄傲。 什么时候天才的脾气这么好了? 唔,要不要再挑战一下她的忍耐极限?看看这人类到底忍到什么时候才会暴露真正身份? 秦唯西手指摩挲着沙发靠背,若有所思。 ------------------------------------- 第565页 城市的另一边 「报告长官!我们找到了一个崭新的衔尾蛇印记!」穿着一身黑的巡逻制服的人类小年轻喜气洋洋向一位中年人类展示着那个印记的描摹照片。 「终于让我们逮住他了。」中年人类用力一拍桌子,「你,去通报教院一声,一队二队三队,和我出警!立刻实施抓捕!」 第227章 终于回归宁静的房间内,柏嘉良背对着秦唯西坐着,低头,哗啦啦翻阅着那厚厚一摞报纸,思绪完全沉浸其中,几乎忽略了身后不断翻来覆去发出窸窸窣窣声音的女人。 不管是民报还是官报,不管是人类还是其他各族,所有报纸的头条首页都被一件大事给占据了——人类首领,温莎公国教院院长,贤者【黄金】向各国外交部门提交了一份国际会议提案。 据说,草拟提案的内容是一份盟约。 有关盟约具体内容的部分,各族报纸都说的相当含煳,或许有出于外交保密和具体条款敲定斡旋还未落定的原因,但看各族最高领袖或继承人陆陆续续赶到温莎公国就知道,那份盟约的具体内容一定极为重要。 柏嘉良轻嘆口气。 作为一个时间旅行者,这次会议的内容和成果她几乎已经猜到了——那份奠定了尘世六族永久伙伴关系的基础;阐述了尘世六族建立盟约的原因和共同目标;明确了各族之间相处要遵循「谨慎、互信、尊重」,「互不侵犯」的基本原则,具有划时代意义,并在几千年以后依然发挥着作用保护着逐渐趋于孱弱的上古尘世六族盟约。 即便歷史学的再差,这颗人类歷史上外交领域的璀璨明珠,她还是知道的。 「这次就是这个事件么?」柏嘉良喃喃自语。 好像也说的过去,还有什么能比这场歷史性的会议更能影响到秦唯西呢。 就是想不到具体是怎么影响到的。 说回来,贤者【黄金】,人类歷史上可以排进前十的伟大人物。 柏嘉良唇角微微扬起。 真想见见她啊。 她将报纸放在膝上,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人。 秦唯西已经躺在了沙发上,脑袋往里一歪,打着小盹儿,唿吸平稳,睡容祥和。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 不至于装睡吧。 克制住心中蔓延的复杂情绪,她吐出一口浊气,静静打量着年轻蝙蝠似乎毫不设防的睡姿,指腹轻轻摩挲着报纸粗粝的表面,心中突然飘出了一个极为诡异的而迫切的问题。 年轻蝙蝠让自己去买这么多报纸随便翻翻又不看,真是为了消遣自己? 通过这些报纸,她在短短一个多小时里建立起了对这个世界的初步印象。大到国际关系,商业来往,小到消费水平和社会治安,都有了初步了解。 她微微垂眸,若有所思。 如果一个异乡人来到一个异世界,最好最方便了解异世界风土人情的途径是什么? 报纸。 「故意的,猜到我是谁了?」柏嘉良低声呢喃。 她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缓缓摇头。 据她所知,秦唯西可没有这么丰富而跳跃的想像力——她或许将自己当成了什么秘密组织培养出来的间谍,但在自己没有暴露更多信息的情况下,直接就想到时间旅行者? 柏嘉良咂咂嘴,起身,碰到了凳子,发出了吱呀一声响。 沙发上的人似乎被她吵到了,不满地哼哼唧唧两声,脑袋更往沙发里边钻了些,蹙着的眉慢慢舒展开,睡容漂亮恬静。 柏嘉良看得呆了一会,面上又很快泛起浓浓的不可思议。 不是,真睡着了?不是装睡? 在对自己还有怀疑和试探的情况下睡着了,还睡的这么熟?! 自己的香味是什么强力安眠药吗?当年纯情老蝙蝠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用睡,也是抱着抱着就睡着了。 柏嘉良表情古怪起来,想了想,还是从床上拎起一床毯子,给沙发上的人小心翼翼披上。 「你白天睡我晚上睡,」她唇角扯了扯,眸中有一丝无奈,「也是,的确只需要开一间房。」 她打量了会熟睡的秦唯西,又望了眼外边还阳光明媚的世界,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扭头就熘。 刚才买报的时候碍于人设和监视的小蝙蝠,不能对温莎公国的风土人情表现出过多好奇,但现在秦唯西睡着了,不趁这时候去打探什么时候去! 她轻手轻脚熘出房间,小心翼翼带上门,迈着轻松愉快的步子离开。 正好,刚才秦唯西给的五百元大钞买报找零后还剩下不少,非常适合闲逛。 等等…… 柏嘉良脚步一顿,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难道这也是秦唯西故意的?为了让自己有钱花? 不,柏嘉良你不能这么恋爱脑,这只年轻蝙蝠就是意气风发又性子恶劣,别把她想的那么好,她就是在消遣你! 柏嘉良深唿吸好几次,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不自然地扭头望向窗户,从玻璃的反射中,看见了一张灿烂笑脸。 她啪的一下低头捂脸,过了会,一边摇头一边快步走开。 ------------------------------------- 当某只小金毛突然顿在走廊中央捂脸时,酒店外边某栋高楼窗户边,一位穿着黑色制服的小队队员背靠在墙上努力隐藏自己,手里握着望远镜,微微喘息,一脸后怕。 第566页 「三号,什么情况?」衣领上别着的黄色晶石微微亮起,中年男人沉稳的声音从中传来。 「目标抬头看了我一眼,」小队队员表现得有几分惊惧,「我可能暴露了。」 「……怎么可能!你和他至少隔了五百米!」 小队队员用力抿抿唇,语气惨澹。 「可是他走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抬头望向窗户?」 通讯器另一头陷入了沉默。 「三号,做好已经暴露的准备,而且……你看见他的脸了,至少是这张脸,」中年男人嘆了口气,「注意周边环境,保证自身安全,你知道我们要抓捕的是什么狡诈又危险的傢伙。」 「是,」三号点了点头,却又突然一愣,「等等长官,目标,似乎是女性?」 还是个很漂亮很有辨识度的女性。 「很正常,目标擅长伪装,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扮成女性了,」中年男人的声音依然沉稳,「一组盯好他,教院授予了你们自主行动权,你们自行判断,在能保证群众安全的情况下,以雷霆之势实施抓捕!」 「是!」通讯器里响起了稀稀疏疏的低声应答。 「三号,你看到他的正脸了,先就地隐蔽,抓捕成功之后需要你来指认。」 「是。」三号应答后,松了口气,瘫倒在墙边。 他们的目标是教院红色通缉令上排名第七的【衔尾蛇】,近来才出现,以神出鬼没着称。但衔尾蛇的行为倒算不上极为恶劣,不杀人也不放火,顶多偷点富商和贵族的宝库去救济穷人,并留下一张画着衔尾蛇的嘲讽字条。地方军警压根抓不着他,他也因此在民间颇有些小声望,市面上甚至都出现了少数以衔尾蛇为蓝本的小说话本。 总而言之,他和红色通缉令上的其他十恶不赦的恶徒比起来,简直是个良民。 如果他没有偷那柄象徵着教院最高权力的金之权杖并且留下一张画着衔尾蛇的嘲讽字条就好了。 …… 中年男人蹲在城市最高处的观景平台上,手握望远镜,追踪着从酒店出来的人的行进路线。 「在往闹市走,」他轻哼一声,「果然,是为了摆脱追捕么?」 「长官,」身旁的秘书担忧地提醒一句,「我们查到他和血族那位公爵大人住进了同一间房,会不会……这件事和公爵大人有些关系?」 「秦唯西,啧,确实棘手。」男人用力抹了抹脸。 要不是受制于秦唯西,以他们这个部门的性子,在确定目标和位置之后早就破门而入实施抓捕了,何必要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跟踪? 「秦唯西的态度的确重要,但和金之权杖比起来,还没有重要到那种程度,」男人沉吟了一会,低声嘆了口气,「奇怪也就奇怪在这儿,金之权杖是与贤者大人血脉灵魂相同的一柄半神器,如果是普通的盗窃,贤者大人完全能轻易定位到它在哪儿。」 贤者【黄金】,大魔导师,教院巅峰战力。 可被盗窃的金之权杖偏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黄金】这位主人都找不到它在哪儿。 就仿佛……它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 「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可不多,」秘书显然也是知道其中缘由的,抿抿唇,「而血族的公爵大人,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中年男人沉默了好一会,摆摆手。 「以那位的傲慢,她必然不屑于用盗窃这么下作的手段。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不必再提。」 「是。」秘书迅速低头。 中年男人又举起望远镜,跟随着「衔尾蛇」的路径追踪。 「咦,」他动作突然一顿,「目标往贫民窟的方向去了。」 他用力放下望远镜,表情凝重又亢奋。 贫民窟,温莎公国的暗面,隐藏着无数污垢的混乱之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去那儿,但已经远离市区了,马上追捕!」 ------------------------------------- 柏嘉良用一个钢镚儿从路边小摊上换了支糖葫芦,一边咬一边慢悠悠熘达。 温莎公国是人类歷史上的一颗明珠,而它的首都也是人类建筑学的巅峰。远处的群山蔓延,而巍峨巨石铸成的巨大城墙就在群山之中沖天而起,拱卫着城墙最中的的高耸尖塔,保护着温莎公国繁荣的每一条街道和每一个城区。 但或许不保护巨石城墙之下那宛若牛皮癣一般沿着城墙蜿蜒的破烂窝棚,像是王冠上的一条脏兮兮的破旧布带。 柏嘉良咬着冰糖葫芦的的动作停住了,望着一道护城河分割开来的骯脏贫民窟和光鲜亮丽的城区,慢慢抿住了唇。 什么护城河会设在城墙之内呢? 她放下了冰糖葫芦,极目远眺,缩在窝棚中的人大多面黄肌瘦,裹着一件不知道曾经是什么东西的破旧布料缩成一团,亦或者是摇摇晃晃起身,准备去拾荒。 柏嘉良看见有孩子蹲在护城河旁,用破破烂烂的纱网拦住那道懒洋洋的人工河流,试图从护城河中打捞起一些「城里人」丢下的垃圾或者残羹。 有一个孩子似乎捡到了什么宝贝,欢唿着跑向在某个窝棚聚集的人们,将手上的东西炫耀般的递给他们,顿时得了那群人的欢唿和奖赏。其中像是首领的那个人还从怀里掏出了半片黑面包,递给了孩子。 柏嘉良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向那边望去。 第567页 她看见孩子递给他们的是什么了。 那是一小截捲菸屁股,男男女女们蹲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儿,传递着那截刚点上了火的烟屁股,每人吸一小口,又交给下一个。 柏嘉良沉默了一会,扭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走,不过两步,拐过一个弯,热烈的吆喝浪潮和扑鼻的香气让她恍若梦醒。 她望着眼前繁华的街道,想了想,走到了最近的一家报刊售卖点,也不叫老闆,就这么在摊位上翻找了起来。 老闆懒洋洋看了她一眼,也不阻止。 每天来这儿的人白嫖看报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柏嘉良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报导,那是刊登在《温莎日报》上的一篇文章 。 【……护城河的存在每天都在造成危房聚居区的人员伤亡,尤其是孩子,二月以来,已经有三十多人溺死在护城河中,其中八成以上是孩子……我们需要做些什么,比如降低护城河的水流流速,派遣水警在护城河上巡逻兵随时打捞溺水的人……】 柏嘉良看着那份报导,觉得古怪极了。 它似乎是在关心那些人的安全和存亡,但这份关心中,夹杂着些怪异的情绪。 只是为了不让那些「危房聚居区」的人死在护城河中吗? 「老闆,」柏嘉良又想到了什么,点了点报纸,「危房聚居区,是什么意思?」 老闆伸过脑袋来看了眼,顿时笑了起来,指了指护城河的方向,「就是护城河外边的那些窝棚和贫民窟什么的,你看他们的窝棚危不危险,下场大雨就得塌不少,可不是危房聚居区嘛。」 「那为什么不直接叫贫民窟?」柏嘉良疑惑提问。 「唔,好像是因为教院有人觉得,这样不够尊重,」报刊售卖点的老闆很是热情,向柏嘉良洋洋洒洒解释起来,「贫民窟这几个字显然是将那里的人定位为了贫困人群,而这个词又天然带贬义,有歧视贫困人群的嫌疑。教院一开始有人提议将其称唿为【欠发展地区】,又有人反驳这也是一个定性的词语,同样带有歧视,于是又有人提出称唿其为【待发展地区】,同样有人指出这个词具有时态问题,如果一直称唿其为【待发展地区】同样是一种定性。于是最后教院将那里的称唿定为了【危房聚居区】,只指出他们所居住的房屋的属性,而不波及到对人和地区的定性。」 柏嘉良听得目瞪口呆。 「我记得当时可热闹了,」老闆嘆了口气,眸中有些怀缅,「教院整整打了四个月嘴仗呢,不同的派别各执一词,不断在报纸上阐述自己的观点抨击别的派系,那几个月报纸都卖得好些。」 柏嘉良喉咙滚了滚,不可思议地问,「就为了如何称唿那里,教院打嘴仗打了四个月?」 「对啊,」老闆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教院就该是这样严谨的。」 「四个月,」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又问,「整整四个月,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该怎么样改善那些人的生活,或者说推行什么社会保障制度么?」 「推行什么?」老闆愣了愣,随后是意识到了她在说什么,声音都尖了几度,「你是说要用我们市民的钱去养那些奴隶和懒汉?」 柏嘉良也愣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那份古怪来自于哪儿了。 是那些看似关怀的文字中蔓延出来的居高临下和傲慢。显朱副 「教院和市民都是文明人,给这些奴隶和贱民自由已经足够了!」报刊售卖点老闆声音愈发尖锐,「还要用我们辛辛苦苦工作赚来的钱去养他们?天哪!这简直不敢想像!孩子,你善良过头了!你得接触过那些骯脏的傢伙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么的卑微和低贱。」 柏嘉良沉默地听完了老闆声嘶力竭的控诉,不断点头,嘴里附和上几句,面上带上了完美的微笑。 她不会去争辩,也不必争辩。 她已经想起来了。 温莎公国的自由和学术发展是只针对自由民和贵族的,尽管温莎公国另一项重大的举措是第一次从庄园主和工厂主手中解放了奴隶,但奴隶的地位并没有得到提升。 可这也不能成为对温莎公国和教院加以批判的理由,因为在温莎公国成为温莎帝国之后,庄园主和工厂主捲土重来,奴隶数量一堵达到了人类歷史的巅峰。 她朝老闆诚恳道谢并表示自己以后再也不说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之后,她慢慢走回了自己方才停留的地方。 远处,脏兮兮的孩子们在护城河边缘戏水,活泼欢快的笑声划破了天空。 「那个老闆错了吗?」柏嘉良望着他们,喃喃自语。 她摇摇头。 他并没有真正做些什么伤害到那些贫民窟里的人,或许从骨子里的歧视算是某种伤害,但个人也不应当为其所成长环境带来的固定思维而付出代价。 那是温莎公国错了? 好像也不至于,教院已经做了很多了——解放奴隶,努力通过各种手段避免直接产生的歧视。 尽管态度高高在上,但他们至少是人类歷史上第一个解开了奴隶枷锁的政权。 那是那些可怜的人做错了? 哈。 柏嘉良静静思考了许久,骤然嘆了口气。 「这就是歷史。」 这只是一个歷史进程。 她做不了什么的。 第568页 她或许可以给迷茫的秦唯西带去一个故事,但她无法给所有可怜的孩子带去美梦。 「别站在这里了,」她对着自己低语,「要么回去,要么……去看看?」 她又点点头。 「那就去看看。」 …… 「市民」去贫民窟并不算多麻烦,只需要穿过护城河上的路障,过桥,然后拐弯,穿过几根歪倒的公告牌,跨过破破烂烂的铁丝网,就能来到地上布满淤泥和脏水的贫民窟。 窝棚里的人看见有人来了,有的兴奋极了,忐忑不安地在道路两旁挤成一团,互相推搡着;有的则惊惧地往窝棚里缩了又缩,躲在阴暗处,害怕地往这边看。 「女士,美丽的女士,」终于,有个髮丝泛黄而微卷的小男孩赤着脚从人群中跑出来了,用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腔调,尖着嗓子,「您是需要僕人吗?我识字,会做算数,我还会养马,我肯定能把您的马养得油光水滑的。」 柏嘉良微微蹙起眉。 这个男孩布满雀斑的脸上满是骄傲,抬头挺胸,似乎觉得他一定能将自己推销出去。 是的,推销。 像是某件商品。 「你会识字,会算数,」柏嘉良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那你怎么不去当个什么学徒呢?」 男孩吓了一跳,连忙摇摇头,「女士,您可别开这种玩笑,我太蠢了,要是去当学徒只会砸了老闆的招牌的。」 他眸色又黯淡了些,「而且也没有人想要我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孩子。」 柏嘉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沉默了会,又问。 「你家大人呢?」 「我爸昨晚去世了,」男孩骄傲的神情终于彻底破碎消失,却而代之的是某种无助,「我还有两个妹妹,她们还小,捡垃圾是没法养活她们的。」 于是他又用那种破碎而期待的目光望向柏嘉良。 柏嘉良静静思索着,并没有做出回应。 因为她还看见了男孩身后的无数双期待的眼睛。 她不会在这里停留多久,她或许能帮上一个,但又能帮多少呢? 而且……将这个孩子带入市区,等自己离开了,等待他的又是什么结局? 没有准备好之前,她不能轻易许诺。 「……你家大人去世之前,有没有什么愿望?」她温声问,伸手,想要摸摸男孩的头。 男孩吓得弯腰躲过,连连退后了好几步,唿吸都急促起来,小脸发白。 柏嘉良顿时意识到了。 自己示好的行为对他来说过于惊悚。 于是她收回了手,挑眉,示意男孩继续说。 「我爸去世前……」男孩依然惊魂未定,喘了好几口气,低声说,「他想看一看贤者大人。」 柏嘉良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我爸说,贤者大人是大好人,」男孩咬了咬唇,「要不是她,我们现在还过不上这种好日子。」 柏嘉良撑着膝盖站起来,眺望着远方蜿蜒的窝棚。 她觉得讽刺,却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恍惚之间,围着她的人一下跑远了,包括和她交谈的那位男孩,像是羊群看见了狼,避之不及地瞬间散去。 她茫然极了,却突然听见了身后军靴敲打地面的声音。 「双手抱头!蹲下!」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柏嘉良眼神一凛,毫不犹豫一个小跳,躲过了头顶横扫而来的警棍,又扭身,狠狠肘击。 身后人吃痛,却并没有放开她,反倒死死握住她的手臂。 柏嘉良一愣。 单兵素质这么高,简直和尤拉西斯的那些队员有的一拼了。 「我逮住他了,按住他!」身后传来吃痛却兴奋的唿喊。 下一瞬,她被狠狠按倒在墙上,四肢被钳制,脸也被压在了粗粝的砖块上。 「衔尾蛇,」沉稳的中年男声响了起来,「终于抓到你了。」 柏嘉良扯了扯唇,瞬间就明白了什么,随后绷紧的肌肉慢慢松开,失去了挣脱的想法。 她帮某人背了个结结实实的黑锅。 所以说那傢伙又在搞什么么蛾子?! ------------------------------------- 秦唯西悠悠醒来,望着自己身上披着的毯子发呆。 怎么就睡着了?谁给我盖的毯子? 过了会,她终于想起来睡着前的情形了,勐得翻身爬起,寻找着那只人类。 还没有打开那些套间的门她就知道答案了——房间里只剩下残留的淡淡香味,很显然,人类已经走了有段时间。 「走了?」她愣了愣,随后不解地摇摇头,「目标不是我?」 她坐正,迟钝的感知终于反应过来了。 门口有一个人类。 她眯起眼睛,走过去,拉开门。 一个黑制服朝她啪的敬了个礼,「公爵大人好!我们是温莎公国安全部,刚才进行了一次特别行动,逮捕了一位从您房间离开的人类女性,特此向您告知。」 秦唯西的脸冷了下来。 「向我告知?」她重复着这四个字,表情逐渐阴沉,「什么时候,有人抓我的人是事后通知?」 黑制服被她身上的恐怖气势吓到,喉咙滚了滚,刚想硬着头皮说些什么。 黑雾在他身前瀰漫,下一瞬,公爵大人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冰冷的一句。 第569页 「我去让【黄金】给我一个说法。」 ------------------------------------- 「很显然,这是一位女性,」教院顶层的办公室内,女人望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柏嘉良,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你们抓错人了。」 柏嘉良嘴里塞着布条,一脸生无可恋地点头,眼珠子却在的打量面前的女人。 虽然过程有点奇怪,但她还是见到了温莎公国的统治者。 教院贤者,【黄金】。 看起来不算年长,约莫三四十岁,不过考虑到她是位顶尖的大魔导师,这年纪还有待斟酌。 女人面相温和,但气质凌厉,那双眼睛扫过柏嘉良,仿佛瞬间就洞悉了一切。 「可是,贤者大人,」中年男人试图反驳,「我们有充分而切实的人证和物证,那个衔尾蛇标记就是她留下的!而且衔尾蛇之前也曾以女性形象出现过!」 柏嘉良瞪大眼睛。 那傢伙居然还干过这事儿呢? 「让她自己解释吧。」女人挥了挥手。 于是柏嘉良嘴中的布条被取出来了,偌大的会议室中,几人直勾勾盯着她。 柏嘉良沉吟。 来的时候,她听了些断断续续的交谈,勉强搞懂了发生了什么事。 大概是丢了什么类似国宝的宝贝呗。 好吧,她歷史的确不好,完全不知道这个衔尾蛇标记除了在精灵教国卫国战争出现过之外,男人居然还在其他时间点用过。 可是当时就是需要一个简单而不落俗套的标记嘛,作为一个时间旅行者,想到衔尾蛇是多么正常的事,除了某个人之外,几乎完全不会撞车。 然后就撞车了。 啧,难搞,这怎么解释? 「孩子?」女人朝沉默的柏嘉良微笑,「说些什么吧。」 柏嘉良眨巴着眼睛,想了想。 她是真没法回答,又是真想知道那个傢伙又在搞什么么蛾子。 于是她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虽然不是衔尾蛇,但我是他同伙,和他很熟,您把我关起来,他肯定会来救我的。」 【黄金】面上和蔼温柔而胸有成竹的笑容僵住。 众人齐齐懵逼,望着抬头挺胸理直气壮的人。 「贤者大人!」中年男人最先反应过来,兴奋地望着【黄金】,「她这算是招了吗?」 女人沉默了会,突然又笑了起来。 「更有意思了,」她饶有兴趣地望着柏嘉良,「好吧,你们是同伙,那你们偷了什么?」 柏嘉良傻眼。 我怎么知道他偷了什么? 「另有目的的孩子,」【黄金】见她沉默,顿时瞭然,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有趣,你又是为了什么?」 「我更想知道你为了什么。」办公室大门砰的一下炸开,重重倒在地上,木质的断口上木屑飞舞,一个脚印清晰可见。 尖锐的警铃大作,楼道中响起整齐而快速的脚步声,中年男人勐地拔出长刀,护卫在【黄金】面前。 女人只是愣了愣,随后面不改色地挥了挥手,那些飞扬的木屑骤然散开,露出了一张冰冷的脸。 「原来是血族的公爵大人,」【黄金】笑眯眯,「有何贵干?」 秦唯西缓步走进,走到柏嘉良身旁,握住她的手腕,声音冰凉。 「我来带走我的小人类。」 第228章 「我来带走我的小人类。」秦唯西微微扣紧了柏嘉良的手腕,语气冰冷,「另外,我还需要一个解释,【黄金】。」 女人一点也不慌,指腹轻敲着桌面,懒懒散散地笑着,「您的小人类?我怎么不知道公爵大人什么时候圈养了血奴?」 秦唯西眯起眼睛,「新爱好。」 「喂!」柏嘉良一边震惊于「血奴」这个词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人类最高领导者的嘴里说出来了,一边用力掐了下秦唯西的手。 秦唯西吃痛,扭头,没好气地狠狠瞪她一眼,做了个口型。 【不装了?】 柏嘉良一愣,随后忍不住想捂脸。 她现在的人设可是高冷寡言的龙骑士啊! 柏嘉良,你就没有一次伪装身份能超过一天的吗?! 「新爱好啊,」女人瞟了眼表情懊恼的柏嘉良,唇角笑意更甚,悠哉悠哉,「那您知道,她身上秘密不少吗?」 「我当然知道,」秦唯西语气冰冷而玩味,「但探究秘密,也要讲究先来后到吧。」 她手臂用力,将柏嘉良扯到自己身边。 「或许我们可以合作。」【黄金】不置可否。 「至少现在不必。」秦唯西牵着柏嘉良,扭头,大步离去。 中年男人向前一步,拦在她们面前,而门口站着的密密麻麻的军警和侍卫也同时竖起长/枪,挡在两人面前。 「贤者大人,」男人低声问,「要留下她们吗?」 秦唯西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哼。 「不必了,」【黄金】笑眯眯地摆摆手,「主要是打不过。」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扭头看了眼那位带着温和笑意的女人,下意识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黄金】微微挑眉,却也点头示意。 待两人走远,中年男人僵着的肩膀一塌,嘆了口气,「大人,抱歉,是我的问题。」 被秦唯西打上门,当着贤者大人的面带走安全部抓捕的人,这也太丢脸了。 第570页 「嗯,的确是你的问题,回去写检讨吧。」【黄金】面上依然是那副笑容,「再给我办公室的门换了,要桃木的,门上刻一个十字架,钱从你工资里掏。」 男人无奈,又有些疑惑,「桃木?十字架?」 贤者大人似乎从来不拘泥于这些物质需求,她一直探索和追寻的是某些更高尚而缥缈的东西。 「听说蝙蝠讨厌那些玩意儿。」【黄金】捏着下巴,轻笑着。 男人:…… ------------------------------------- 秦唯西一路拉着人快走,直到推开了教院正门,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眼睛,烦闷地甩了甩脑袋。 柏嘉良一声不吭,乖乖跟在后头。 「别不说话,」秦唯西拉着人站在了阴凉处,手腕一推一按,将人按在墙上,抱臂,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柏嘉良,「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 柏嘉良眼神飘忽,「唔,我真的只是一位见义勇为的龙骑士。」 秦唯西眯起眼睛,看起来有些生气。 「少在这里和我打马虎眼。」 柏嘉良望着眼前还毫不掩饰自己情绪的年轻蝙蝠,觉得新鲜的同时,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沉默不语,一副「我在酝酿你别打扰」的模样。 秦唯西也不说话了,就这么静静凝视着她,只有等阳光又移到她肩上的时候才偶尔动一动身子,往旁边挪一小步。 柏嘉良注意到了,微微挑眉,「您不是不怕阳光吗?」 「我是不怕,」秦唯西冷着脸,沉声回復,「但不怕不代表不讨厌。」 柏嘉良一怔。 她怎么记得秦唯西挺喜欢阳光的。 「我甚至都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了,」秦唯西淡淡地说,「你还是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人类的眸光又飘忽了起来。 秦唯西深吸口气,表情更加冰冷,眼神却陷入了某种挣扎。 真是奇怪。 满嘴谎话的人类,却会给她带来莫名的安心感。 今天醒来的时候,她是有些茫然无措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有陌生人在的情况下睡着了。 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类,对自己具有致命吸引的香甜血液,自己无法拒绝回答她的提问…… 她烦躁得很,真想什么真相都不去想,直接一口咬上去。 「……不如还是把你交给【黄金】好了。」良久,她低声吐出一句算不上威胁的嘆息。 柏嘉良讶然,刚想开口。 咕噜噜…… 她肚子响了。 两人同时一怔,随后柏嘉良耳朵刷的一下红了,狼狈地扭过头,捂脸,又透过指缝可怜兮兮地望着秦唯西。 像是一个肥皂泡被戳破一样,秦唯西心中的恼火和烦躁啪的一下就消失了,看着眼前睁着湿漉漉狗狗眼傢伙,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没吃东西?」 「没。」柏嘉良委屈巴巴。 「走吧。」秦唯西揉了揉她的脑袋,又补上一句,「别装不说话了,你说话的时候可爱些。」 柏嘉良乖乖跟上了她,忍不住吐槽,「可爱,这什么形容词……说得我像是你养的宠物一样。」 「对啊,可爱,想养。」秦唯西随口说。 柏嘉良:? 这只臭蝙蝠在说什么混帐话呢! 可她耳朵偏偏更红了。 秦唯西之前可没和她说过这种话。 听起来尴尬极了,可又还想听。 她第一次觉得,一只年轻气盛有话就说的腹黑蝙蝠…… 似乎也还不错? …… 街边某小店,柏嘉良将脸埋进巨大的海碗中,吸熘吸熘吃着面条,偶尔抬眼瞟一眼坐在对面无聊靠在墙上的人。 「你不来点吗?」她咬一口大块大块的牛肉,满足地打了个嗝儿,又好奇地望着秦唯西,「不饿?」 「今晚吃你,」秦唯西面无表情,「你少吃点高山野牛肉,我嫌那玩意儿腻。」 柏嘉良瞪大眼睛,筷子颤颤巍巍指向海碗中的肉片。 「高山野牛肉?」 那个因为太美味被吃灭绝的种族? 赞美时间旅行! 「没吃过?」秦唯西望着她的眸光中多了丝怜悯,摇摇头,「你这个龙骑士混得挺差劲的。」 柏嘉良嘿嘿一笑,也不解释,继续大口大口咬着那些牛肉。 秦唯西撇了撇嘴。 都让这人类少吃点了。 她也不阻拦,只是安安静静看着人吃饭,唇角渐渐泛起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而独属于人类的那份甜香似乎也更加浓腻。 秦唯西怔了怔,回忆了一会,想起来了。 好像香味的甜腻程度和人类的心情有关。 「你心情很好?」她忍不住问。 「嗯嗯!」柏嘉良脑袋埋在海碗里,疯狂点头。 秦唯西不知为何也心情大好,拍拍人类脑袋,「那就多吃点。」 柏嘉良茫然抬头,对上了秦唯西那充满笑意的「和蔼」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她低声吐槽,「和我看我家猫吃罐头一样,太怪了。」 秦唯西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要和我回血族吗?有吃不完的罐头。」 柏嘉良筷子一顿,愕然抬眸。 第571页 「当我没说,呸呸呸,」秦唯西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身子骤然后倾,轻咳一声,狼狈地扭过头,用力抿了抿唇,强行转移了话题,「你之前出去去哪儿了?」 柏嘉良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瞬时被收拢,想起贫民窟里那些地狱般的景象,突然就没了再吃饭的欲望。 她放下筷子,沉默了会,低声说。 「我去了贫民窟。」 秦唯西愕然,下意识问,「你去那脏地方干什么?」 话音刚落,她鼻间的馥郁香味瞬时淡了。 如果说这种香味的确和人类的心情挂钩的话——人类此时的心情大概跌倒了谷底。 柏嘉良愣愣地望着她,眸中渐渐多了一丝浓浓的不可置信,甚至带着……排斥和愤怒。 秦唯西心脏骤然缩紧。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眼前的人类会离开的感觉。 她压根来不及思考,勐地伸手握住了柏嘉良的手腕,身子前倾,唇瓣翕动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柏嘉良低头望着自己手腕上那清瘦漂亮的指节,深唿吸好几次,慢慢克制住自己想要挣脱和推开这人的欲望。 当时,醒来的秦唯西,就预见过这种情况么? 她知道以前的自己并不如现在这样完美,所以恳求自己,不要推开她,任何时候都不要。 自己差一点点就这么做了。 柏嘉良,如果你可以因为歷史人物的时代性原谅教院和【黄金】看待问题的片面和傲慢,那你为什么会对这样年轻的秦唯西抱有那样期望呢? 这个时候甚至还没有签订尘世六族互不侵犯条约。 柏嘉良望着眼前面色惊疑不定却又死死不松手的人,深吸口气,缓缓吐出。 她突然就意识到了,这一次旅行,可能远比上一次重要。 她慢慢握住那只微凉的手,轻轻扳开,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掌心相贴,握紧。 「走吧,秦唯西,」她慢慢挤出了一丝微笑,温声道,「让我来教你点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 第229章 「真的要去吗?」秦唯西站在护城河桥头,眺望不远处挤在城墙根下,骯脏混乱的窝棚,忍不住掩着口鼻,迟疑地问。 「真的要去。」柏嘉良握着她的手腕,扭头,微笑,扯了扯,「走吧。」 「血族的鼻子可比你灵敏。」秦唯西小声嘀咕,眉已经蹙了起来。 「去不去?」柏嘉良脸上笑容一收,眼神漠然。 「去。」秦唯西竟然被她那一眼看得心惊,默默放下了捂着口鼻的手掌。 她一边茫然气恼于自己居然被人类一眼给「吓住了」,一边乖乖缀在了人类后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人类来到了自己从没有来访过的窝棚区。 日已西斜,柏嘉良再次踏上了这片遍布着脏水和污泥的土地,环视一圈,微微挑眉,扭头,望向身后的人。 「他们好像很怕你,」秦唯西的语气玩味起来,望着那些躲在缝隙里裹着破布瑟瑟发抖的人们,「上午也是这样吗?」 「不,上午不这样。」柏嘉良抿抿唇。 「女士,他们是在害怕。」身后响起了小男孩清澈而畏缩的声音,没有像上午那样夸张的夹起嗓子。 柏嘉良转身,看见了一张熟悉面孔——今天上午遇见的那个努力推销自己的小男孩,他泛黄微卷的髮丝看起来更加干枯无光了,面色也极为苍白,左手放在怀里,右手按着左手小臂。 「他们在害怕什么?」柏嘉良蹲下来,平视男孩,朝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在害怕您,」男孩垂下头,低声说,「之前那些人也来抓过人,有时还会波及到邻居们。而且被抓走的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人说……他出城的时候看见过那些人的头颅被挂在了旗杆上,被秃鹫啄食着。」 柏嘉良怔了怔,抿了抿唇,嗓子干哑,「这种时候多吗?」 「以前很多,」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但现在很少了。我爸说是市里的尊贵市民还有【黄金】大人文明而仁慈,但我觉得可能就是他们觉得臭,还会吓到人而已。」 柏嘉良轻吐出一口浊气,沉默了一会,唇角又提上了丝笑,「好吧,他们怕我,但你怎么不怕我?」 「我怕您,女士,」男孩的声音更低了,「只是我正好在您身后,没办法经过您而又不引起您注意罢了。」 「但你可以不和我搭话的。」柏嘉良挑眉。 男孩咬了咬唇,终于抬起了头,小声说,「您是第一个被抓走之后还回来的。」 柏嘉良笑得真实了些,扭头看了眼身后抱臂的秦唯西,眨了下眼睛,「我有一个比较给力的朋友。」 秦唯西移开视线,面无表情。 什么朋友。 顶多算一只想养的人类。 「女士,如果您没有其他事了的话,我先回去了。」男孩小声说。 柏嘉良点点头,站起身,给他让出了一条道,又随口问了一句,「你刚才去哪了?怎么从外面回来?」 男孩的表情一下就紧张起来了,捂在怀中的左手捂得更用劲了些,低下头,嗫喏着,「……我去外面找了点吃的,我还有两个妹妹。」 柏嘉良察觉到了男孩骤然绷紧的情绪,却没有揭穿,而是微笑着问,「找到了吗?」 第572页 「找到了。」男孩低着头就要往里走。 「他在撒谎。」秦唯西站在一旁,冰冰凉凉的话从她口中吐出。 男孩脚步一下就顿住了。 柏嘉良朝她投去一个不满的眼神,眸光中似乎有些责备。 「他就是在撒谎,」秦唯西的目光并没有在男孩身上停留,而是望向了柏嘉良,「我说了,我的鼻子比你灵,他身上有血。」 柏嘉良怔了怔,随后用力闻了闻。 空气中隐隐约约的确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被揭穿了的男孩并没有逃跑,也没有辩解,只是突然蹲在了地上,弓起身子,像是牢牢护住了什么似的。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始抽泣起来了。 柏嘉良这才注意到,男孩穿了件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外套,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但他紧紧揪着衣摆,腹部隆起了一个绝不属于营养不良的小男孩的弧度。 于是她又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拿出来看看。」 男孩抬头看她,过了好一会,从怀里掏出了小半袋发着霉的米,又往怀里摸了摸,摸出两根不同颜色的,劣质而粗糙的髮簪。 柏嘉良望着地上的东西,皱起了眉,过了好一会,她声音放缓了些,温声问,「哪来的?」 「很显然,如果是偷来的话,没必要偷一袋发霉的米,」男孩还没开口,秦唯西就淡淡道,「所以,人类,捲起你的袖子,左边那只。」 男孩抿抿唇,头埋得更低了,但还是慢慢捲起了左臂的袖子。 那上面有一个针眼。 「我去黑市卖血了,」柏嘉良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一丝属于幼兽的嘶哑声音,「邻居阿姨介绍的,卖一次血能吃三天。」 柏嘉良的面色瞬间难看起来了,探手,用力握住了男孩的手臂,仔细打量着那个针眼。 「呵,」身后某位血族带着几分感慨地摇了摇头,「至少五百毫升,再多抽点你就没命了,对于一个营养不良的孩子,他们还真下得去手。」 男孩惊愕抬头,声音都尖锐了几分,「他们说这很安全,不会有事,只是抽走了一点点。」 秦唯西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要怀疑一位血族的判断。」 「血族?」男孩怔住,随后吓得往后缩了缩,「血族。」 他嗫喏了会,低声说,「他们说我的血……就会被卖给血族。」 秦唯西一怔,随后死死拧起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以后别去了。」柏嘉良回头看了她一眼,吐出一口浊气,又扭头,望向眼前的男孩,揉了揉他的髮丝,「不安全,那针管脏。」 「不会比我还脏的。」男孩哀伤地笑了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柏嘉良摇头,又轻轻握了握男孩的手腕,「答应姐姐,别去了。」 「可我还有两个妹妹。」男孩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骤然挣脱她的手,捡起地上的米袋和髮簪塞进怀里,一熘烟就跑了。 两人目送着他的背影七扭八歪的消失在了蜿蜒的窝棚中,秦唯西想了想,扭头望向柏嘉良,「想去看看嘛?」 「你找得到在哪儿?」 「嗯,可以闻到味道。」 「那走吧。」 …… 当两人在一个窝棚前站定时,柏嘉良有些茫然。 「秦唯西,你确定你找对地方了?」 「我确定肯定及一定。」秦唯西表情也有些古怪。 面前的小小窝棚中蔓延着米香,和淡淡的肉香。 柏嘉良沉默了会,伸手,挑开了窝棚前挂着的帘子,随后瞳孔一缩。 窄小的窝棚里只有一张破床和一口破锅,床上「睡着」一个浑身肿胀的成年人,面上盖着一块布,而锅里煮着一片片的肉,之前见到的男孩正在面无表情地将一根折断的椅子腿塞进炉火中。 任谁看了这场面都会起鸡皮疙瘩。 「哥哥,有客人。」窝棚里传来了女孩怯生生的声音,两人扭头,这才发现窝棚角落里还坐着个女孩,乱糟糟的头髮上别着亮黄色的劣质髮簪。 秦唯西往男孩的方向一瞟。 另一只大红色的髮簪在他手中,被紧紧握着。 「你不是有两个妹妹么?」柏嘉良站在了男孩身边,低声问。 男孩面无表情地抬头,眸光灰暗,毫无神采。 「她把自己卖了。」他轻声说。 秦唯西望向锅里的肉。 百分之百的正宗猪肉,只有一小块。 这大概就是那个女孩换回来的东西。 「谁买了她?血族?」她听见自己轻声问。 「……不,女士,听说是内城的贵族。」 秦唯西无端松了口气,想要安慰安慰这个男孩,「那不是挺好么?至少过上了好日子。」 男孩的目光沉了沉,静静凝视着她。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在面对谁,但他灰暗的眸光中渐渐迸发出了火焰。 「不,不是这样的,女士,」他依然保持着礼貌,冰冷的说,「我的妹妹,或许在几天之后,就会顺着护城河回到这里,和我爸爸一样躺在这里。」 「教院不会做些什么吗?」柏嘉良知道他话语中的含义,却又不得不轻声问。 「会,」男孩唇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微笑,「他们会免费给护城河里的尸体提供棺材和墓地。」 第573页 柏嘉良沉默了会。 「对这种行为,教院有什么规范和措施吗?」 「您觉得会有吗,女士。」 柏嘉良缓缓伸手,撑住脸,不让男孩看见自己难看的脸色。 她几乎都已经能说服自己,不去干涉这些了。 但她做不到。 她也无法相信,那样辉煌灿烂自由的国度,就在首都之内,存在着这样的混乱和骯脏。 「是有什么会被改变吗?」她喃喃自语。 「当然会被改变。」有人温声回答她。 柏嘉良愕然抬头。 声音很熟悉。 一只手挑开了窝棚前的帘子,一个男人站在了她面前,微笑着。 「是你?!」柏嘉良瞪大了眼睛,「等等,你为什么在这儿?」 「一个没有成年人的窝棚,两个孩子煮饭煮肉而没有被饿昏了头的流浪汉打扰,你觉得是什么原因?」男人笑眯眯的。 柏嘉良瞭然点头。 「他是谁?」靠在一旁许久没有出声的秦唯西突然问道。 「额,一个朋友。」柏嘉良望向男人,有些迟疑。 她不太确定,现在这傢伙认不认识自己。 看起来,他是属于这个时间线的。 「一个朋友,」秦唯西咀嚼着这四个字,随后嘆了口气,「人类,我得提醒你,他手上拎着的,是【黄金】血脉相通的半神器,金之权杖。」 第230章 「人类,我得提醒你,他手上拎着的,是【黄金】血脉相通的半神器,金之权杖。」 男人这才将目光落在了秦唯西身上,微微挑眉,不以为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短杖,轻笑,「没事,她感应不到的。」 秦唯西蹙眉,以一种极为不贊同的目光望向柏嘉良,摇摇头。 「我建议我们还是和这人拉开些距离比较好。」她伸手去牵柏嘉良,轻轻握着她的手臂,将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没事,」柏嘉良随意摇摇头,手臂用力,挣脱秦唯西的手掌,快步走到男人身旁,气势汹汹牵着人就往外走,「你过来。」 男人被她扯得一个趔趄,抱歉地朝秦唯西笑了笑,就任由自己被柏嘉良扯出了窝棚。 秦唯西望着摇晃的破旧帘子,唇角提了提,抬起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多管闲事。」她轻啐一声,手指屈伸几次,扭头,看看那个有些懵逼的男孩,想了想,蹲下,僵硬而克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别担心,没事了。」 「他们,刚才那个哥哥和姐姐,是朋友吗?」男孩吓得身子一颤,躲开秦唯西的手掌,却又紧张而期待的望着她。 「应该是吧。」秦唯西露出一个完美的礼貌笑容。 她怎么知道。 那俩看上去就很熟。 男孩唇瓣翕动一下,却又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只能低下头,摆弄着炉火。 秦唯西也站了起来,静静听着火炉中木头燃烧的噼啪声响,又看了眼一旁缩在角落怯生生看着自己的女孩,心中突然泛起一股说不明白的压抑感。 她突然觉得这个狭小的窝棚压根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于是她往外走了一步,挑起破旧的帘子。 窝棚外,小人类和男性人类似乎陷入了激烈的争吵,她甚至揪住了男人的衣领,大声咆哮,而男人就乖巧而委屈地看着她。 好吧,虽然外边看起来宽敞些,但依然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秦唯西耸耸肩,放下帘子,又退后一步,靠在了破旧窝棚门旁。 可是帘子外那零碎的对话穿越了风,不受控制地落入了她的耳朵。 「过去……你……未来……改变。」 女孩的声音愤怒而清亮。 秦唯西慢慢站直了,神情严肃起来。 …… 「你认识我吗?」将男人扯到窝棚外,柏嘉良转身,抱臂,危险地眯起眸子,盯着眼前的人。 「唔,认识。」男人乖巧点头。 「你怎么会认识我?」柏嘉良嗤笑一声,「我能感受到,你还嫩得很。」 是远超过几千岁上万年的稚嫩。 大概也是来到这个时间线旅行的吧。 男人闻言撇撇嘴,「但这个时候已经有黑潮了,而且……」 他瞟了柏嘉良一样,低声念叨,「我一眼看不透你,又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就明白了。」 柏嘉良怔了怔,随后反应了过来,干巴巴地「啊」了一声。 男人轻笑一声,舔了舔唇角,试探地伸出手,像是想要摸一只兇狠又可爱的小狗一样,极其小心地慢慢靠近柏嘉良的脑袋。 「打住。」柏嘉良眼神危险。 男人迅速收回手,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所以,」柏嘉良终于将目光落在了男人手中握着的金色权杖上,迟疑了一会,「你偷这玩意儿是要干嘛?」 男人不自然地挠了挠头,轻咳一声,「他的临终愿望是想见一见【黄金】。」 柏嘉良委实是愣了半分钟才理清其中的逻辑。 「所以你把【黄金】的权杖偷来了?」 「对,」男人看起来挺实诚的,点点头,「没办法,【黄金】本人肯定过不来,给他看一眼权杖应该也行。」 「可他已经死了!」柏嘉良声音瞬时扬起。 男人顿时笑了一声,摆了摆手,眉眼间看起来有些得意,「我对于【已经】和【死】的看法,可能和你不太一样。」 第574页 柏嘉良看起来却更生气了,一把揪住了男人的衣领,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是昨天死的,你想回到昨天晚上,让他看一眼这根权杖。」 「对。」男人有些懵,却还是点头表示肯定。 「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柏嘉良一字一句,紧咬着牙,「毫无节制肆意挥霍自己的力量只是为了去帮普通人完成临终愿望?」 「我以为你会贊成,」男人愣了愣,表情严肃了起来,「帮普通人完成临终愿望,怎么了吗?」 他的声音也抬高了些,「难道你也觉得他们就天生卑贱不配有临终愿望?」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骂你。」柏嘉良唇角讽刺地扬起,「拥有那样的伟力,能够在时间中来回跳跃,能一眼看透一个人的过去未来,能轻而易举地从世界上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偷出象徵着最高权力的权杖,只是为了让一个可怜的,已经死去的流浪汉看一眼。」 男人用力推开了她揪着衣领的手,回以怒瞪。 「所以,怎么了吗?」 柏嘉良抬起手,指着护城河另一端的繁华夜景,低吼,「你和对面教院那些只是提供护城河打捞尸体服务和一口薄薄棺材的傢伙有什么区别?你真的为他们改变了什么吗?剩下那两个孩子的未来你有想过吗?还是等到几十年后,不,可能是几年之后再来实现他们的临终愿望?你是不是甚至还在沾沾自喜,赞美自己的善良和仁慈?!」 「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米饭,让一个饿死的人闻一下。」她的神色更加讥讽,胸膛急剧起伏,吐出最后的判决,「这就是你们的仁慈。」 男人怔住了。 柏嘉良死死盯着他,最后,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真是嫩得可以。」 「你想改变些什么。」男人沉默了一会,低声道。 那是个陈述句。 「是。」柏嘉良喘着气,移开了目光。 「你来自未来,」男人抿了抿唇,指尖握紧了权杖,沉默了一会,语气也激烈而讽刺起来了,「你是要按照你的想法一点点将歷史完全改变成合你心意的模样吗?那你又何尝问过普通人的意愿?他们愿不愿意自己的人生和努力全部被人摆布?你这种行为又有多傲慢?」 「哈。」柏嘉良先是忍不住笑了一声,「我们还真不愧是兄妹。」 「不是。」男人语气冰冷。 「你最好以后也这么说。」柏嘉良摆摆手,又板起了脸,「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无非是想说,作为一个草原上的观察者,不要去干涉狮子捕猎羚羊之类的话,是这样吗?」 男人点点头,刚想说话,柏嘉良却直接强硬地打断了他,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两个层次反驳你。首先,这不是狮子和羚羊的问题,从文明的角度看,人类还是蹒跚学步的孩子,它还在进步,甚至在这个时代,它还恰好在探索该如何表现仁慈和善良,探讨权力的平等,它在努力,我们没有任何道理束手旁观。」 「其次,」她顿了顿,继续道,「即便这个问题可以和狮子羚羊对比,我也不是观测者。」 她面色平静。 「因为我是人类。」 男人忍不住讥讽地提了提唇角。 「别这样看着我,」柏嘉良吐出口浊气,「感谢我对这个概念的固执吧,我可是靠它拯救过世界的。」 两人之间陷入了某种沉默,良久,男人才缓缓开口。 「你要想好,改变歷史没有这么容易,而这个时代,也有它的抗性……」 他回头望了眼护城河另一端。 「它也不会任由你揉圆捏扁。」 「我知道,」柏嘉良和他一起望向内城,「我倒没有那么激进。」 她顿了顿,低声说。 「只要,再稍微推动一点点,能让所有人的未来都好一点,就够了。」 晚风吹拂,过了会,男人轻笑一声,夸张地耸耸肩,「好吧,要不要吩咐我做什么?」 「要,但还没想好。」柏嘉良倒也不客气。 「让他看一眼权杖,和你那个还没成型的计划不冲突吧。」男人笑眯眯,显然还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 「不冲突,」柏嘉良皱眉,「可是那样这座城不就同时存在两根权杖了么?一个小悖论,但悖论对象是半神器,有点麻烦吧。」 「会,但没事。」男人摊手,「我能处理。」 你能处理什么?被抓的是我又不是你。 而且……悖论这玩意,涉及到的东西越少越好解决——但现在捲入其中的人和事显然已经不少了。 柏嘉良微微启唇,想要吐槽些什么,最后却嘆了口气,小怼一句,「所以你偷就偷了,为什么还要留一张挑衅的字条呢?真是徒增工作量。」 男人却骤然瞪大了眼睛,「我没留挑衅的纸条!我可没那么蠢!」 柏嘉良一怔,突然结结巴巴起来,「你不是衔尾蛇?」 「我是啊?」男人更加懵逼了。 「啊!」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唇角扯了扯,「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还不知道,但我知道了。」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男人吐槽。 「时间旅行不就是这样么?别愣着了,」柏嘉良抬腿,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下,「快去写张纸条,麻熘点。」 第575页 她兴奋地转身,却骤然愣住。 秦唯西站在窝棚之外,静静望着她。 不知多久前,她就站在那里了。 「……秦唯西?」柏嘉良身子麻了半边。 她听到了多少?!还是……全听到了? 月色下,女人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低头,神色复杂地凝视着柏嘉良的脸。 「你……」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秦唯西以一种柏嘉良此前从未见过的目光打量着她。 「你来自我的未来?」 第231章 「你……来自我的未来?」 秦唯西伫立在晚风中,指腹轻轻摩挲着人类软嫩嫩的脸颊,衣摆飘扬,声音清冷。 「秦唯西,我……」柏嘉良抿抿唇,猝不及防的尴尬让她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男人微微挑眉,极有眼力见儿地熘到了一旁,又将从窝棚里探了个脑袋出来的男孩塞了回去。 「去去去,小朋友别看这些。」 于是窝棚前这一片小小的平地就这么暂时属于了两人,清亮而温柔的月光将所有的清辉平等地洒向了大地,不管是那高耸的巨壁还是平静宽阔的护城河,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 捧着自己脸的手微微用力,旋转了一个角度,柏嘉良不得已和秦唯西对视,撞入那宛若流转着旋涡的双眸中,微微失神。 她不太敢确认那种情绪——一种脆弱的坚强。 坚硬,但易碎,充满虚张声势的压迫感,而又充满不安和忐忑。 「回答问题,」见柏嘉良沉默,秦唯西俯身,声音骤然拔高,「我听见了,人类,你来自我的未来。」 已经从疑问句变为陈述句了。 柏嘉良舔了舔干燥的唇瓣,轻咳一声,微微点头。 她总是瞒不住的,上个世界是秦唯西自己猜了出来,这个世界直接就是自家咔咔自爆。 「我的未来……」秦唯西发出了讥讽的轻笑喟嘆,松开了手。 她攥紧了指节,将手揣在了兜里,退后半步,半边身子没入了巨壁留下的昏暗阴影里,微微低下了头。 柏嘉良认出了她面上的神情——这种神情在秦唯西身上很少出现,但绝不是没有。 怔愕,惶恐,激动,乃至逃避。 良久,秦唯西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嘶哑,像是一种自嘲,亦或者是一段呓语。 「真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秦唯西,你在逃避什么?」柏嘉良轻声问。 「所以你今天下午那么生气,」秦唯西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骤然加快了语速,「因为我和你认识的我不一样,那个秦唯西,她比我更好更强大,也更善良。」 她眼窝下似乎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憔悴的阴影,又退后了半步,整个人完全沉入了那巨壁投下的昏暗中,但黑色的瞳孔却亮得很,饱含的复杂情绪几乎就要从中喷涌而出了。 「你想让我变成她。」 柏嘉良唇瓣微启,却迟疑着,是或者否的简单回答在嘴边打着转转,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总觉得这是个关键问题,就像是妈咪留给她的记忆晶石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支线选择游戏记录一样,答案很关键,一旦回答错误存档全灰一切重新开始。 「人类,」秦唯西却依然在追问,「你是不是想让我变成她?」 「我知道,我就知道,」她并没有等柏嘉良的回答,而是自己语速极快的讥讽感慨起来了,「我就觉得,你在面馆那时抬头看我的表情那么奇怪。」 「你看着我,但你又好像看不见我,每次你用你那无辜又漂亮的眼睛盯着我看的时候,好像都不是在看我,」她语无伦次,手指在空中努力比划着名,「我就站在你面前,一步之遥,可是你看不见我……等等,人类?!你在干什么?!!」 最后一句,声音骤然变尖了。 的确是一步之遥,哪怕她退后了短短的距离,人类依然是迅速而精确地踮起脚,抱住了她。 甜腻的香味钻进了鼻腔,秦唯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愕然又慌张,那些质问的句子一下没吐出来,变成了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呓语,手臂抬起,手指屈伸两下,却又没有推开抱着她的人,最后只是僵硬地垂在了身子两侧。 「哈,」柏嘉良轻笑一声,「就知道你躲不开。」 「你,你什么意思?!」秦唯西紧咬着牙。 柏嘉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蝙蝠情绪一瞬间的波动——像是被刀尖撬开的牡蛎,鲜嫩的肉在刺激下打了个寒颤,又以更快的速度合上了外壳。 「你是指我抱你,还是指我说的话?」 「当然是两者!」 「我什么意思你会知道的,」柏嘉良唇角扬起,拍了拍秦唯西的背,「我还香吗?」 「……搞不懂你在做什么,」秦唯西沉默了会,低声抱怨,却又点点头,「香。」 「所以庆幸吧,至少你以后想起这一幕时会庆幸,」柏嘉良松开了手,抱臂,望着眼前人,耸耸肩,「我没有因为你那些情绪激动的怪话生气。」 被骤然抱上来的人类打断了不断酝酿的愤怒情绪的秦唯西抿抿唇,吐出口浊气,又扯了个白眼。 「而至于你问的,【我是不是想让你变成她?】」柏嘉良笑,「这取决于你想不想变成她,取决于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576页 「那你今天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秦唯西抱臂,摆出了心理学意义上经典的防范姿势,凝眸质问着眼前的人,「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些?」 「你以前看过这些吗?隐藏在繁华之下的阴影,霓虹背面的臭水沟,浓烈薰香遮盖着的腐烂味道。」柏嘉良反问。 秦唯西沉默了一会,犟着的脑袋松动了些,微微摇了摇。 「这就是问题所在,」柏嘉良轻笑一声,耸耸肩,「秦唯西,我不会干涉你,也不会告诉你你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只是……」她顿了顿,上前半步,握住了秦唯西的手腕,轻轻晃了晃,「我只是会带你来看。」 「在看过这些之后,由你自己来决定,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秦唯西手臂肌肉绷紧,人类的手掌像是冬天那种暖炉,温暖极了,但放在一个地方放久了,会有滚烫灼热得想逃的感觉。 秦唯西并没有逃,她只是静静站着,站在护城河边上,半边脸隐没在阴影,半边脸被河对岸的五光十色纷乱灿烂的霓虹照耀着,眼窝下落着淡淡的阴影。 她最终反手捉住了柏嘉良的手腕,轻笑一声。 「和我讲讲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柏嘉良睁大了眸子。 「和我讲讲,我未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秦唯西以为她没听懂,重复了一遍。 「不,不行。」柏嘉良拒绝了,摇摇头。 「啧。」秦唯西开始烦,磨起了牙。 从认识到现在,这人类就没让自己舒心过一次。 「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会按照我说的做吗?」柏嘉良反问她,又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胸口,「那这到底是你的选择,还是我的选择?」 「我没有资格决定你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她靠近一步,下巴几乎就要搭在秦唯西肩上,低声说,「只有你自己,秦唯西,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 秦唯西沉默了很久,最后,唿吸都急促起来,胸膛起伏。 「手,放开。」她突然冰冰凉吐出几个字。 柏嘉良乖乖放手,拉开了距离,垂下的爪子动了动,怀念了下那惊鸿一瞥的熟悉触感。 「这也不说那也不说。」秦唯西吐出口浊气,烦躁地揉了揉髮丝,又忍不住怼,「你好像还要阻止那个人类男性做些什么,那你又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柏嘉良尴尬地眨巴眨巴了眼睛。 除了意识到那张纸条来歷不凡之外,她暂时还没想明白整件事应该怎么理下来。 秦唯西抿抿唇。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轻柔的晚风吹拂在两人身上,金色的髮丝渐渐和黑色缠在了一起。 「……你好像还有问题。」最终,还是柏嘉良率先打破了沉默。 「对。」 「问呗。」 「不敢。」 「哈,」柏嘉良笑了,「堂堂血族公爵居然还有不敢问的问题么?」 她耸耸肩,「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唯西扭头,盯着她漂亮精緻的侧脸,犹豫了会,试探着问。 「我们是什么关系?」 柏嘉良身子僵住。 「你,和我的未来,」秦唯西重复着,也不知道是在问问题还是在确定一个已知的答案,「我们一定很熟悉吧。」 「是。」柏嘉良垂下了脑袋,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开始懊恼。 或许命运就是冥冥之中有着守恆,上个碎片世界自己直接向全天下嚷嚷自己是蝙蝠未婚妻,蝙蝠那是一点儿都不信,这个世界想瞒却又似乎瞒不住了。 「你应该不想知道。」她最后用一句含煳不清的话应付着,想要煳弄过去。 「呵,」秦唯西嘲讽地哼了一声,学着人类自信骄傲的口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 柏嘉良唇角扯了扯。仙珠腐 这只蝙蝠真烦人! 「是敌人吗?」秦唯西恢復了那种懒懒散散毫无攻击性的语气,轻声问。 「不。」 「那就是朋友?」 「唔,某种意义上的吧。」 「真难想像,」秦唯西感慨地笑了一声,「我会和一个这么香的人类成为朋友。」 她扭头,凑到柏嘉良脖颈处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又嘆口气,「怎么就没吃了你呢。」 「你吃过。」柏嘉良终于忍不住补充了一点细节。 「不可能,」秦唯西满脸抗拒,「我不会吸朋友的血,哪怕她再香也不会。」 「所以是我主动的。」 「嘎?」 柏嘉良看着年轻蝙蝠吓得要跳起来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了起来。 「你是个人类,你上杆子赶着被血族吸血是什么意思?」秦唯西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喃喃自语,「你肯定是骗我的,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 柏嘉良笑着摆了摆手,向后靠在护栏上,手臂搭起,眯起眼睛,惬意地吹着风。 直到窝棚里钻出了个小男孩,而男人就一脸尴尬地跟在他后面,嘴里小声嚷嚷着「我拦过了没拦住」这种话。 「您好。」小男孩侷促紧张地站在了柏嘉良面前,搓着手,「听那个叔叔说,姐姐你有让贤者大人来这儿的办法。」 第577页 柏嘉良愣了愣,随后克制住自己脸上惊愕的表情,强忍着不去瞪某人,而后微笑望着男孩,「对,我有一个计划。」 只是计划还处于只有封面的程度。 「这样……」男孩垂下了脑袋,似哭似笑,「要是我爸能看到就好了。」 「人死不能復生。」柏嘉良嘆了口气。 「你听听这是安慰的话吗?」男人低声吐槽,「还有怎么我就是叔叔了。」 「你闭嘴。」柏嘉良瞪他一眼。 男人不以为意,又抬起手上的金色权杖,晃了晃,「要不还是按照我的计划?」 他耸耸肩,「虽然什么都改变不了,但至少少一分遗憾。」 「你等等,再等等。」柏嘉良头疼极了,摆摆手,「再让我想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比男孩还矮一个头的小女孩也跑出来了,头上别着嫩黄色的髮簪,一只手还拿着那大红色的髮簪,安静怯懦地站在男孩身后,另一只手揪着男孩的衣摆,悄悄打量着陷入沉思的柏嘉良,清澈的目光偶尔又落在了柏嘉良身旁凝视着她侧脸的秦唯西身上。 过了会,她缓慢地抬起了手,将紧攥着的髮簪往空中递了递。 「姐姐。」 「嗯?」柏嘉良回过神来,微笑着应一句,却愕然发现女孩的手并不是对着自己。 「姐姐,」女孩面上的表情更加怯懦,往男孩背后躲了躲,手却依然在空中递着,「送给你。」 柏嘉良惊愕扭头,望向秦唯西,却发现秦唯西比自己还要惊讶。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招各族幼崽喜欢。」柏嘉良喃喃自语,轻笑一声,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人,「快接着。」 男孩急了,想要将女孩的胳膊按下来。 眼前是什么大人物?怎么能送这种破烂东西? 他生怕妹妹的示好被眼前人随意丢进护城河里——他不是第一次经歷这种事儿了。 可女孩的胳膊就这么执拗地举着,大大的双眸澄澈干净。 秦唯西抿抿唇,蹲了下来,与女孩平视,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问,「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女孩固执的将髮簪往她怀里递了递,低声说。 「我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这个更冷漠些的姐姐看另一位姐姐的目光中充满了犹豫。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她紧张极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最后只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举着红色的髮簪,上气不接下气,「我想要姐姐和爸爸妈妈……」 男孩眼睛一红,将女孩紧紧搂在怀里,狼狈地扭过头去。 秦唯西眼眸微垂,听着孩子哽咽的哭声。 「这是你的愿望吗?」她突然低声问。 「……是。」女孩用力点点头。 于是秦唯西接过了那根髮簪,收进了怀中,撑着膝盖站起身,扭头,望向柏嘉良。 「人死不能復生。」 她表情认真。 「但是还能说话。」 淡淡的黑色晶体在她掌中凝聚,和柏嘉良此前看过的压根不是一个大小,但显然力量同源。 「【死亡】……」柏嘉良瞪大了眼睛。 【死亡】晶体碎片,只有拇指大的一丁点,但依然是【死亡】。 「按照阿忒若普斯的经验,凝聚出这玩意之后会拥有一些相关的权柄和规则运用方式,」秦唯西耸耸肩,「我还没想好怎么用,但……应该可以。」 柏嘉良突然就明白了! 血族能将死人唤醒的能力并非来自血族的血脉!而是来自秦唯西!来自最强大的血族掌握的权柄力量的向下传递,就像精灵是在阿忒若普斯掌握了【生命】权柄之后才变得人人都能随意掌握生命魔法一样! 「从没用过,第一次,」秦唯西舔了舔嘴唇,「那个男性刚死不久,应该能唤醒,但你的妈妈……」 她低头看了眼被吓得止住眼泪的女孩,露出了个温柔的微笑。 「我尽量。」 柏嘉良骤然反应了过来,狠狠踹了男人屁股一脚,大吼,「明白了么!现在跳到前一天把纸条丢在那儿!再大摇大摆走进公国教院的贤者办公室把权杖往桌上一丢直接自首!」 「但是有一个要求,」男人也明白了,身子激动的战慄起来,「要让她来一趟这里。」 「还不快去!」 男人拎着那柄权杖,一熘烟跑远了。 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用力靠在了护城河的栏杆上,一下下抹着眼角流出的晶莹。 却越抹越多。 「你在想什么?」秦唯西茫然地望着她。 「我在想,很高兴的事儿。」柏嘉良哽咽起来,可唇角是扬起的,是在笑的。 她想起了一句话。 当年秦唯西充满笑意的调侃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响起。 【「死亡」为什么只能负责丧葬业?太没想像力了。】 【作为一只昼伏夜出的蝙蝠,我明明还可以守护所有夜晚远行归来的游子,和孩子们香甜的梦境。】 第232章 「查到什么新线索了么?」【黄金】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揉了揉太阳穴,从一堆公文中疲倦地抬起了脑袋,冲着来人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 「暂时没有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查下去的,」来自安全部的中年男人很熟悉那个名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敷衍笑容,心底打了个哆嗦,又只能硬着头皮汇报,「但物证那边仔细检查了纸张的材质和笔迹,有了些结果。」 第578页 「说。」【黄金】收敛笑容,抿起唇,放下了笔,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您看,」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将用固化魔法保存好的纸条递给了【黄金】,「物证那边先是对比了笔迹,再次确认了写这张纸条的的确就是衔尾蛇本人,但和往日的挑衅纸条比起来,这张纸条又有明显的区别,比如笔迹略有些急促和潦草,而且……您看这里。」 他指向了某处,笔迹之间断断续续,像是水笔没墨了一样。 而这种地方还不止一处。 「写的很急促,而且使用的水笔质量相当廉价低劣。」【黄金】若有所思,喃喃自语。 「没错,」男人点头,「除此之外,纸张的质量也相当一般,是物证翻遍整个教院都找不到的劣质纸,所以他们那边判断,衔尾蛇这次是先在某处写好了纸条再动的手。而根据以上这些推测,衔尾蛇写纸条的时候非常匆忙,并没有时间纠结太多的细节,而且所处环境应当比较恶劣。」 「不错的推理,」【黄金】点头,又问,「那能划出具体范围了么?」 中年男人面上露出了些微尴尬的神情,抿抿唇,硬着头皮回答,「我们还是认为,应当从贫民窟那边入手。」 「没错,」屋子里骤然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带着洒脱肆意的笑意,「事实上,范围完全可以精确到在进入贫民窟直走三百米右转直行二十步左手边的第二个窝棚,这张纸就是从那里撕下来的。」 「谁!」两人一惊,齐齐抬头。 灯火辉煌的偌大办公室里不知何时站了第三个人,一个样貌普通的男人。 他抱着一柄金色的权杖,朝着他们歪头,友好地笑笑。 「……【衔尾蛇】,」【黄金】率先反应过来,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淡淡的光芒在掌心凝聚、压缩,带着令人颤慄的气息,「你胆子不小。」 男人耸耸肩,又对着拔剑指向自己的中年男人无奈地摇摇头,「别这样啊,我是来自首的。」 中年男人嗤笑一声,单手持剑,朝办公桌上伸手,用力按下了某处隐秘的按钮。 什么都没发生,本应该响起的尖锐铃声压根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唉,我都说了我是来自首的,还这么紧张干嘛?」男人双手摊开,又高高举起金色的权杖,笑眯眯,「看,我把赃物都带回来了,多有诚心吶。」 「奇怪,」【黄金】倒是依然冷静,看了眼那柄权杖,仔细感应了一会儿,蹙起眉,摇摇头低声道,「我感受不到权杖的气息。」 她可是和这柄半神器血脉相连的主人!如果说之前感应不到是因为距离太远,那现在近在咫尺的权杖依然感应不到又是因为是很么? 「啊,抱歉,职业习惯了,屏蔽了气息,」男人尬笑一声,将权杖啪的一下丢在了桌上,又乖乖举起双手,「现在呢?」 【黄金】陷入了沉默。 躺在桌上几乎已经要诞生器灵的顶级半神器朝她传来了铺天盖地的委屈巴巴的思念意味,就差没蹦到她手中撒娇了。 可是,刚才,近在眼前的权杖,气息竟然被完全屏蔽了? 嘶,这个【衔尾蛇】,究竟是什么来头? 「感受到了吧,货真价实,」男人笑眯眯,「我【衔尾蛇】从不骗人。」 【黄金】将目光从权杖上收回,凝视着面前古怪的男人,沉声道,「你的要求?」 从刚才种种意向不难判断出,以现在教院的实力恐怕是逮不住这只滑不留手又古怪异常的【衔尾蛇】的,那么他突然来自首,也绝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别有所图。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是想请您和我走一趟。」男人闻言,顿时收起了嬉皮笑脸,表情严肃了许多,沉声说,「而且,只有您一个人。」 「你在放什么狗屁!做白日梦呢!」【黄金】还没开口,中年男人就低吼一声,面上全是紧张。 「啧,【黄金】治下原来就这素质啊,」男人讥讽一声,又扭头,认真望着眼前人,「如果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向您透露,公爵大人也在那儿。」 【黄金】微微挑眉,想了想。 「地点?」 「就是我刚才说的地点,」男人笑笑,「进入贫民窟直走三百米右转直行二十步左手边的第二个窝棚。」 「那时间呢?」【黄金】恢復了一贯的不慌不忙那种做派,微笑着,「我的时间很宝贵,是需要预约的。」 「当然是现在,」男人微微弯腰,做出了标准的,上流社会的邀请手势,唇角高高扬起,「贤者大人,走吧,时间不等人啊。」 ------------------------------------- 当换了套朴素常服外套的【黄金】和男人赶到贫民窟时,道路两旁阴影昏暗的窝棚内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男人时刻注意着身边人的状态——【黄金】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厌恶和烦闷,也并未表现出怜悯和哀伤,她只是安静地走在路上,仿佛只是在前往一个普通的教院例行会议,而并非行走在骯脏而充满恶臭气味的贫民窟。 「你对这里是什么感觉?」当快要达到目的地的时候,男人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感觉,」【黄金】似乎完全了解他在听到她的回答之后面上会露出的疑惑、疏离、吃惊、冷漠等种种负面情绪,微笑道,「【衔尾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如果我对这些可怜人表现出了过度的怜悯,我也不可能再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了。」 第579页 「哈,我明白。」男人无奈的轻笑一声。 光是解放奴隶就已经让公国许多庄园主和工厂主不满了,天天嚷嚷着要抗议,要示威,要还给他们应有的财产和权力。如果【黄金】再表现出要给予这些人更多权利的意向,作为一个并没有完全掌控军队和评议团的首领,就算她是一位大魔导师,接下来的路也难走的很,有很多想做的事也做不了了。 「这就是和平变革带来的遗留问题,」似乎是能听到她心中想什么似的,年轻女人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耳边响起,「贤者大人,有没有想过再来一次彻底的革命?」 【黄金】微微挑眉,扭头,果不其然,在一旁的拐角处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庞——今天上午才见过,那个有趣的,另有秘密的人类。 柏嘉良朝着她挥手示意,笑容灿烂。 她刚才可是临时恶补了一下温莎公国的歷史——温莎公国并非诞生于血与火的战争,而是一次颇有资产的市民阶级对皇室的文明革命。 刀枪被控制在了极少数人手中,变革全程被控制在「文斗」而非「武斗」,温莎皇室下台是大辩论大礼议的结果,掌握了资产和舆论的市民阶级在各个方面都大获全胜,最后各方势力共同推选了他们心目中最文明又最强大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最没有威胁性的教院作为公国领袖,教院贤者也自然成为了公国的领导者。 但……流血少的变革并不一定完全是好事,也代表着脓血和遗毒没有被排清。 譬如,温莎公国作为一个新政权,依然保留了院温莎皇室的姓氏作为国号。 而这也是若干年后,温莎公国倒塌,温莎皇室捲土重来,温莎帝国重新建立的重要原因——在很大一部分人眼里,温莎皇室依然是政权的主体之一,拥有正统的继承权。 「彻底的革命,我当然想要来一次彻底的革命,」【黄金】望着眼前年轻女人的笑容,回以一个微笑,滴水不漏的回覆,「但就目前的情况,纵观全局,纵览古今,考虑各方面的情况和经济政治多方面原因,分析总结下来,不难发现,就现阶段预测来看,前景表现得不是那么友好。」 「懂了,」柏嘉良耸耸肩,「你拒绝了我的提议。」 【黄金】笑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目光落在了目标窝棚门口的空地上。 空地上摆着一具已经完全僵硬的成年男性的尸体,被一块与这个骯脏世界格格不入的一块干净白布盖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面色安详平和。 而在成年男性旁边,蹲着一位公爵大人。她右手伸出,不断摆出许多个不同方向的手印和姿势,似乎在尝试着什么。 身旁的年轻人类一瞬间就哒哒哒跑了上去,蹲在秦唯西旁边,和她咬着耳朵。 「大概是还没准备好。」男人笑了笑,靠在了一旁,「等等吧。」 …… 另一边,柏嘉良蹲在秦唯西身边,望着她掌心中只有绿豆大小的一块【死亡】晶体,忍不住嘟哝,「秦唯西,阿忒若普斯已经登神有一段时间了吧,怎么你的【死亡】还只有这么一点点?」 秦唯西顿时黑了脸,咬牙切齿。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柏嘉良茫然摇头。 秦唯西怔了怔,扭头望向人类,对上了人类好奇满满的眸子。现竹服 她迟疑了会,最终,低声说。 「阿忒若普斯研究过了,她说……可能是因为我身有【罪血】。」 第233章 「阿忒若普斯研究过了,她说……可能是因为我身有【罪血】。」 骤然听到这个名词的人类怔了怔,随后瞪大了眼睛。 罪血? 那不是在秦唯西登神的时候男人才秃噜出来的秘密吗? 怎么秦唯西现在就知道了? 「你看起来很惊讶,」秦唯西淡淡道,「听过这个词?」 「……对。」柏嘉良迟疑着点点头,又急忙找补,「但我知道的罪血可能和你说的不一样。」 秦唯西不置可否,耸耸肩,「说说你知道的。」 柏嘉良斟酌起了言辞,在确保不会「剧透」的情况下,慢吞吞说着,「大概是,你……不,身怀罪血的人受到罪血影响,寿命会远比一般生灵悠久,甚至称得上永恆,但与此同时她会受到世界意志的排斥,不管是凝结神格碎片还是登神,都要困难许多。」 秦唯西默默注视着她,掌心一亮,那枚小小的神格碎片就出现在了她掌心,散发着灰黑色的古奥神秘光华。 「你知道的比我多,」她轻声回答,「我只是发现——虽然我开始凝结神格碎片远比阿忒若普斯早,但等她已经凝结好【生命】神格并且登神之后,我依然凝结了这么一丁点。」 柏嘉良愣了愣,随后突然明了了什么,顿时惊得头皮发麻。 或许在万年之后那只蝙蝠不登神是因为其他原因,是与众神的契约必须担负起守护尘世的责任也好,是对神界心存疑虑留有后手也罢。但此时尚还年轻心高气傲且天赋堪称天下第一的蝙蝠没有登神,绝不是因为那些。 而是一个相当简单朴素的原因——她还没能力凝结出完整的神格碎片,因而的确没法登神。 「你说我几乎拥有永恆的寿命……我的衰老速度的确比一般的血族缓慢,」秦唯西打量着掌中的晶体碎片,轻声说,「或者说,自从我成年之后,我的生长和衰老就停滞了。」 第580页 「我已经度过了远超过一个血族正常生老病死所需的时间,我无数次思考过这是什么原因,也无数次探查过自己到底哪里特殊,」她勐得攥紧那枚碎片,讥讽地轻笑一声,「原来这是罪血,长生也是罪孽么?」 柏嘉良微微启唇,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过了许久,扬起头,故作洒脱的笑笑,指了指掌心中的晶体碎片,「也好,既然我凝结不出来神格碎片,那这玩意留着也的确没什么用。」 她撇撇嘴,「亏我还当个宝贝似的珍藏着,这么多年了也没见着长一点儿。」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举手发问,「我只是说很难,没说不能凝结。」 「但是你看起来来自一个很遥远的未来,」秦唯西淡定回答,「你一看就没登神,而你又认识我,说明我也没有登神。」 她耸耸肩,撑着膝盖站起身,「如果很久的未来我还没成功登神,还不如趁早放弃了事。」 柏嘉良默默跟着她站起身,低声嘟囔,「你怎么知道我来自很遥远的未来的?」 「因为……」秦唯西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你认识的那个秦唯西好像和我很不一样。」 她扭过头,注视着人类琥珀色的漂亮眼睛。 柏嘉良怔了怔,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任由自己在那温柔而哀伤的目光中沉沦。 「抱歉。」良久,秦唯西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而道歉?」柏嘉良下意识问。 「我好像,很让你失望。」秦唯西扭过头,不让柏嘉良看见自己眼底复杂的神色,又低声重复一句,「抱歉。」 身旁的人啧了一声,秦唯西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滚烫的人类就横冲直撞地撞进了自己的怀抱,踮起脚,用力拥住她的脖颈。 「你,你干什么!」秦唯西惊得声音尖锐。 这人类!则么么一言不合就要抱! 「我香吗?」柏嘉良并不在意怀中人僵硬的身躯,反而愈发得寸进尺地用力蹭了蹭,轻笑着。 抱就算了,还老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秦唯西嗅着那令人难以抗拒的香甜气味,磨磨牙,恶狠狠道,「不香!没有味道!」 「哦?真的吗?」柏嘉良直接扯开了第一粒扣子,将领口再往下扒拉扒拉,歪了歪脑袋,露出一截天鹅般修长白皙细腻的脖颈,轻笑着,「再给你一次机会,香吗?」 秦唯西被人类肆无忌惮的动作惊得恍惚了一瞬,又被眼前白花花的肌肤晃花了眼,下意识低声回答,「……香。」 「香就对了,香说明我没生气。」柏嘉良不知道哪里来的狗胆,伸手,用力揉了揉秦唯西的脑袋,在蝙蝠恼羞成怒之前缩回了爪子,轻笑着,「下次别再问这些问题了。」 她啪嗒一下将脑袋搭在了秦唯西肩膀上,眯起眼睛,惬意地呢喃着,「秦唯西,我不会对你生气的,永远不会对你生气。」 秦唯西还沉浸在被人揉了头的惊恼之中,又感觉到肩上的人用下巴上的软肉蹭了蹭自己,身子愈发僵硬。 「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嘆息。 就算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也没人类这么蹬鼻子上脸的。 「你觉得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柏嘉良笑眯眯回答,又不说话了。 秦唯西也并不推开她——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享受和人类肌肤相贴曲线相合这令人心悸的古怪感觉。 心脏越跳越快,良久,奔流的血液驱使着她不由自主地慢慢抬起手,轻轻搭在了人类的背上。 「哦?」柏嘉良惊异挑眉,又笑了起来,「好吧。」 「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下巴又蹭了蹭秦唯西的肩,「那个孩子送你的那个髮簪,可以给我看看吗?」 秦唯西自然没有不给的道理,微微退后半步,脱离黏人人类的拥抱,从怀中掏出了那个被体温捂得温热的大红色髮簪,递了过去。 「啊,上面有一朵花,」柏嘉良细细打量了会,轻笑起来,「雕刻的工艺很粗糙啊,都看不出是什么花。」 「红色,又开得这么鲜艷,不如当是玫瑰。」秦唯西随口回答。 柏嘉良先是心脏漏跳一拍,随后沮丧地想起来这个世界的玫瑰并没有妈咪讲的那些花语。 「也行,就当是玫瑰吧,」她沮丧地回应一句,很快又精神了起来,笑道,「玫瑰很好,我喜欢玫瑰,以后我翘脚了记得给我墓前放几束。」 「当然,我记得呢,」秦唯西自然回答,「要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花瓣上,第一滴露珠降落未落,第一只蝴蝶轻盈落在它的枝叶上的时候被我亲手採下来,用最快的速度,一边唱着……随便哪个神的圣歌吧,放在你墓前……」 她突然愣住,又正好对上柏嘉良惊异的目光。 「我刚才说了什么?」秦唯西愕然,忍不住反问自己。 一个浮夸而任性的句子,一个她此前似乎从没听过的肉麻句子,就这么熟练地脱口而出。 「不,没什么,很自然的现象。」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呓语着。 秦唯西似乎又「想起来」一些东西了。 那是自己曾经耍小脾气时对她的任性要求。 秦唯西都记着呢。 第581页 她眼睛有些酸,却又突然想起来——上一次旅程秦唯西「想起」这些句子的时候,似乎已经离碎片世界存在的真相不远了。 她突然有些茫然。 离李尘世六族盟约的签订还有好些天呢,怎么秦唯西现在就「想起来」了? 现在这个时候了,这段歷史上还有什么比尘世六族的盟约更能影响秦唯西? 「……能说这种句子的人大概是个任性浮夸为所欲为的傢伙,」另一边,秦唯西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碎碎念着,「是谁来着?肯定不能是我朋友,我才不会有这样自大娇气又任性的朋友。」 柏嘉良回过神来,听到了个尾巴,感觉不是好话,忍不住开始磨牙。 「别说了,」她伸出爪子,啪嗒用力拍了下秦唯西的脑袋瓜,在后者愤怒的目光中视若无睹地松开了手,背在身后,「马上就是午夜十二点,贤者大人【黄金】在一边也等了好一会了,开始吧。」 秦唯西烦躁地捋了捋自己被人类爪子揉乱的髮丝,又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后看向被白布裹着躺在地上的成年男人。 「我去把那俩孩子叫起来。」而惹毛蝙蝠的始作俑者直接无视了苦主的怒目,早就熘到了一边,对着给【黄金】当陪聊的男人挥了挥手,「你去给秦唯西搭把手。」 男人耸耸肩,摊手。 「她们是什么关系?」在一旁目睹了两人整个交流过程的【黄金】一脸古怪。 「唔,不知道。」男人再次摊手,「可能是朋友吧。」 「我看着不像。」 「那你觉得像什么?」 【黄金】目光落在了秦唯西脸上——后者此时又目送着柏嘉良走进窝棚,黑色的眸子中是某种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流连。 「唔……」【黄金】捏了捏下巴。 「感觉,像是其他关系呢。」 第234章 柏嘉良将困得昏睡过去的两小孩叫醒,交到了男人手中,男人一边牵一个,老老实实站在尸体不远处。 而【黄金】就这么抱臂与他并肩而立,那捲发的小男孩手指紧张地蜷在男人掌心,总是扭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在男孩第七次将目光投向【黄金】时,大贤者终于忍不住开口,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我脸上长花了?」 「不,不,没有,」男孩缩了缩脖子,迅速移开了视线,盯着自己的脚趾。 「你很好奇我是谁,对吗?」【黄金】笑眯眯的。 「……是,」男孩低声说,「您看起来,不像这里的人。」 「难道她们,还有这位,」【黄金】指了指不远处挨在一起不知道研究什么的两人,又指了指身旁的男人,「她们就像这里的人了?」 「不一样,」男孩认真摇摇头,思考了好一会,「您看起来,比他们……体面。」 黄金含笑的眸子骤然染上几分怔愕。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朴素的便装,又抬头看了眼衣着简单但清贵,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秦唯西。 男人和那个有趣的小孩还能理解,但自己看起来比秦唯西「体面」? 「我想小傢伙的意思是,」男人及时开口解惑,「您的气质比较高贵。」 「我并非贵族出身,」【黄金】轻笑一声,眸光悠远了些,「论血脉,论地位,我哪里比得上血族的公爵大人……但我想我知道了。」 她看见秦唯西珍而重之地将那劣质的大红簪子塞进了怀中,贴身保存。 她想自己大概是干不出来的——即便是出城巡视那些普通的,由自由民组成的农庄,面对那些百姓送上来洗的干干净净的土特产,她大概也只会接过,微笑点头,夸赞两句,然后交到秘书手上。 这是合乎规矩的做法,没有任何人会说不是。 但在懵懂赤诚的孩子眼中,这似乎过于「体面」。 「知道就好,」男人肩膀一垮,嘆口气,「天知道我刚才斟酌了多久词语才让有些话显得不那么刺耳。」 「这就是你们把我带来的原因么?」【黄金】面上的笑容轻浅了些,抿抿唇,化为了几分苦涩,「让我来接受孩子的指点,上一节思想教育课?」 男人摇摇头。 「我倒是想,但应该不是。」他下巴朝柏嘉良的方向抬了抬,「她的想法可没这么简单。」 「哦?那我对接下来的事又有些兴趣了,」【黄金】又笑了起来,「话说回来,你和那个有趣的人类,是什么关系?」 「唔,她可能是我妹妹,」男人沉吟两秒,又摇摇头,「说不准,也有可能是我姐姐。」 【黄金】:??? 「你们家挺乱的。」她干巴巴的评价。 「不,乱的是时间。」男人小声嘀咕一句。 「那叔叔和……您呢?」沉默着的女孩突然开口问,抬头,声音清脆好奇,又带着几分怯懦。 「我们是什么关系?」【黄金】怔了怔,看向身旁平平无奇的男人,耸耸肩,「他是逃犯,我是来抓捕他的。」 男人不爽的啧了一声。 「叔叔是好人!」女孩剎那间紧张起来了,鼓起勇气大声说,「不可以抓叔叔!」 男人抬手,指腹蹭了蹭女孩脏兮兮的脸,温柔地笑着哄,「没有,刚才这个阿姨开玩笑的,我们不是逃犯和警察的关系……只是恐怖分子和人质的关系而已。」 第582页 【黄金】一直带着笑意的脸骤然僵住,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气称唿还是气男人瞎秃噜的嘴。 「什么恐怖分子和人质?」她压低声音小声吼。 「难道不是很合适么?」男人轻笑,胳膊肘撞她一下,「人质。」 【黄金】怔了怔,蹙眉,突然觉得更加不爽,磨磨牙,「我还以为你说我是恐怖分子。」 「唔,难道不是我提条件把你绑架来的吗?」男人眨巴眨巴眼睛,笑。 「所以你们到底谁是人质?」柏嘉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两人身前,微微挑眉。 两人下意识对了个眼神,随后同时指向对方,「她/他。」 场上陷入了一两秒的诡异沉默。 「你们一定是朋友。」男孩低声吐槽。 「不,」【黄金】轻咳一声,耸耸肩,「事实上,才认识两个小时不到而已。」 她又望向柏嘉良,「准备好了?」 「差不多,」柏嘉良点点头,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就到午夜十二点了。」 她又朝男人嘱咐一句「照顾好小孩」,随后招招手,示意两人近前来,又利落地朝秦唯西的方向走去。 男人乖乖跟着她的脚步,而【黄金】悠哉悠哉跟在后面,淡定吐出一句。 「虽然贵家族很乱,但你肯定是弟弟。」 男人:??? ------------------------------------- 秦唯西盯着掌心中滴熘熘转的黑灰色小晶体,思绪有些涣散,直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才移开目光。 「捨不得?」柏嘉良太熟悉秦唯西的情绪了——尤其是年轻蝙蝠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压根不需要仔细揣摩。 「没有,」秦唯西下意识摇头,过了会,轻轻咬了下唇,声音更加哑,「……有一点。」 这是她辛辛苦苦蕴养了快五百年的【死亡】晶体。天赋和她相当的,天赋不如她的,甚至比她晚出生些的傢伙都登了神,她却还是卡在第一步。 「没关系,早就决定了,」柏嘉良还没安慰,她就轻咳一声,抬起头,笑笑,「既然我与神界无缘,那就无缘吧,用来做件好人好事也行。我只是想再看看它。」 柏嘉良望着她温和而不舍的笑容,心底嘆了口气,伸出手,高高抬起,放在秦唯西额前。 秦唯西怔了怔,随后明白过来,那一点儿不舍和难过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去,脸上青一阵黑一阵,身上「杀意」蔓延。 可那只手掌就这么摆在自己额前,而柏嘉良歪着脑袋望着她笑。 秦唯西盯了她许久,突然瘪了瘪唇,杀意一下子涣散。 她低头,轻轻蹭了蹭柏嘉良的掌心,然后抵在了上面。 温热,滚烫,熨帖。 而那只手也肆意揉了揉她的脑袋,伴随着年轻女人的轻笑,「秦唯西,你果然是属猫猫的。」 秦唯西没好气地抬头,瞪破坏气氛的傢伙一眼,又一眼瞟到了一旁表情怔愕跌掉眼镜的【黄金】,老脸一红,用力清了清嗓子,摊开手心,露出那黑灰色的晶体,「人类,要怎么用?」 柏嘉良怔住,反问,「你不知道?」 秦唯西:??? 「我应该知道吗?」她目瞪口呆地望着柏嘉良,「我从没用过这份力量,这是第一次!我只知道应该可以,但……要怎么做?」 柏嘉良头疼地捂住脑壳,小声嘟囔,「那你问我怎么用?」 「你不是来自我的未来?」 柏嘉良沉思。 对哦。 「我,我只看过你用,不知道原理,」她舔了舔唇角,迟疑了一会,站在秦唯西身后握住她的手,「但,我应该能引导一下。」 「是吗?」秦唯西狐疑地眯起眼睛,下一瞬,她就被一只手扣住腰肢,用力往某个滚烫的怀里带了带。 「好了秦唯西,我教你。」 柏嘉良凝神,认真感应着那枚开始闪着光的破碎晶体,手掌动作起来。 秦唯西的手一如既往的凉,她指尖探出,扣入秦唯西的指缝,两人紧紧贴在了一起,颇似十指紧扣。 她闭上眼睛,试图去碰触那股【死亡】晶体的力量。 她不会用这玩意,但她体内有东西会。 那滴被剥夺了大部分力量的精血,几乎失去了一切力量,只剩下本源。 秦唯西血族的本源,和身为【死亡】的本源。 那滴血液似乎是察觉到了【死亡】的力量,开始欢欣沸腾起来,带着刺骨的感触,裹挟着自己的力量,冲出了指尖,与秦唯西的力量交织融合在了一起。 「……这是!」秦唯西瞪大了眼睛。 毫无疑问!这是她的力量,她的气息! 「你为什么……有我的血?」她扭头望向身后人,眸中什么东西在疯狂闪烁。 或者说,她的血脉? 「有就是有咯,」柏嘉良额上已经沁出了细汗,搭在秦唯西腰间的手不满地轻掐一把,「集中注意力,约束引导一下你的力量,我快控制不住了。」 就算年轻蝙蝠的实力并没有以后那么深不可测,但自己怀里的也是一只凝结出神格碎片的恐怖血族,那滴失去所有力量的精血骤然接触到如此纯净的血族本源和【死亡】本源,顿时开始欢唿雀跃地鲸饮起来。 「它在吸收我的力量!」秦唯西这才集中注意力,随后惊愕发现,那滴血完全不受控制! 第583页 甚至午夜昏暗的天空,都已经被这股力量波动染成了浓浓的灰黑色,阴沉而压抑,仿佛巨云压顶。 【黄金】望向天空,又望向一河之隔,那已经陷入骚乱的市区,嘆了口气。 幸好她提前做了嘱咐,不然这边的异象足以引来三个魔导师和准武圣带领的百人队。 「吸收你的力量,给它就是了!」汗珠从额上滚落到脖颈,柏嘉良咬着牙,「这个成年男性好復甦,但你还答应过孩子,还要让她见见她妈妈!」 那大概是一片已经完全逸散的灵魂,未来的秦唯西大概可以做到把她拼起来,但现在的秦唯西,难说。 第一次尝试【甦醒】就是这么高难度的挑战,还不如让那滴血来主导。 「这种感觉,真难受,」秦唯西努力约束着在血液中凝聚的,过于庞大的力量,面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人类,每一次復甦都这么累么?」 「那倒没有,不违反铁律就不会,」柏嘉良手掌颤抖起来,咬着牙吐出一个个字,「但这次,八成是有副作用的。」 在能量凝聚到极致之后,柏嘉良骤然低吼一声,「放!」 那滴蕴含着过去和未来力量的精血,裹挟着那枚小小的死亡晶体,笔直冲入了盖着白布的尸体之中。 「原来不是针,」柏嘉良松手,望着那没入尸体的晶体,怔怔自语,「只是晶体划过带来的尾焰。」 她也思考过为什么秦唯西使用【復甦】时会用「一根针」的形态作为媒介——毕竟这个世界又没有所谓的针灸和穴位的研究,最后当然是没有结果的,只当是一个巧合。 原来是这样。 她松开了秦唯西,望着秦唯西的侧脸,表情复杂地抿抿唇。 「它还在抽取我的力量,」秦唯西骤然失去身后的支点,打了个趔趄,又重新站稳,额上冒出了一滴滴汗,喉咙滚了滚,声音沙哑,「这正常吗?」 「正常……吧,」柏嘉良摸摸鼻子,「毕竟要復甦的另一位是不知道多久前去世的。」 「那陪我说说话,唿,转移一下注意力。」秦唯西眉心拧在了一起,喘着气,「你为什么会有我的血?嗯?人类。」 「自己想。」柏嘉良没好气地说。 还有什么可能?我从你手上抢的吗? 这笨蛋蝙蝠。 「我不会给任何人我的精血,所以那不是我的精血,而你也骗了我,」秦唯西的手愈发颤抖,但她的声音愈发坚定,「你不是我的朋友,你是……」 恐怖的斥力骤然从尸体上弹射出来,像是水波一样一圈圈向外蔓延,秦唯西也被这股斥力推得后退了几步,倒在柏嘉良怀中喘气。 「我是你的什么?」柏嘉良将她抱紧,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诱导提问。 她心里和猫抓似的好奇。 笨蛋蝙蝠想到什么了? 「你是我的后代,」秦唯西挣扎着站起身,凝重地望着柏嘉良,「血族意义上的后代,我给了你初拥,但或许没有成功,又或许是我没将仪式完成,所以你拥有了和我气息力量几乎一模一样的精血,但还是人类。」 柏嘉良:??? 虽然秦唯西现在站都站不稳,她还是握住秦唯西的肩膀,用力前后摇晃了一下,低吼,「你脑子里都是什么啊!后代?!」 「那那滴血是从哪来的!」秦唯西挣扎起来。 「你给我的。」柏嘉良喘了口气,低声说。 「这不可能,」秦唯西胸膛起伏得更加剧烈,声音也颤抖起来,「血族……只会在一种情况下给其他人这么重要的精血。」 「嗯?」柏嘉良挑眉。 秦唯西怔怔望着她,声音低了下去。 「……婚礼。」 这回轮到柏嘉良愣住了,手一松。 秦唯西失力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上,死死盯着柏嘉良,胸膛起伏。 「不,并不是,」柏嘉良反应过来,迅速蹲下,迟疑着,「那只是我们一次普通的冒险,你……因为你的一些恶趣味,给了我这滴血。」 要是告诉这只蝙蝠未来的她只是为了看自己变出兽人毛绒绒的耳朵和尾巴给了自己这滴血,她会疯吗? 可要是年轻蝙蝠说的是真的…… 不,不可能。 就算柏嘉良再自信,也不会认为在兽境旅程还没开始的时候秦唯西就爱上了自己。 「可是,」秦唯西喃喃自语,「那滴血,太强大了。」贤祝富 她能感受到,那滴血几乎将她的力量抽空都只吃了个半饱。 「未来的我当然比现在强大,」她低声道,「但那滴血,应该是我最核心最重要的精血的一分为二,而在血族的规则中,我们只会把这滴血,给自己的伴侣、爱人。」 柏嘉良默默捂脸。 虽然听着很开心,但…… 「秦唯西,你有没有想过,」她低声说,想笑又不太好意思,「那只是未来的你的一滴普通精血?虽然也很重要,但类似的精血你还有好多好多?」 「不可能,」秦唯西愣了愣,激动得大声反驳,「我的实力已经几百年没有丝毫进步了!如果凝结不出神格碎片,我会一辈子在这个阶段原地踏步!」 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轻轻揉了揉。 柏嘉良慢慢为她抹去脸上的汗珠,温柔笑着,「不要妄自菲薄,秦唯西。」 第584页 她启唇,想要透露更多东西,最后只能无奈一笑,食指按上自己的唇,摇了摇。 而秦唯西的眸子就这么慢慢亮了起来,然后勐得起身,紧紧抱住了来自未来的人类。 她鼻尖在柏嘉良脖颈处胡乱蹭着,口中呢喃,「谢谢,谢谢……」 柏嘉良就这么安慰性地拍着她的背,思绪却渐渐飘远。 原来这个时候的秦唯西也有心结么?忧虑于实力再也精进不了,烦躁而焦虑。 看样子现在这心结是打开了。 但这个世界的旅程尚未结束,说明还有什么自己没注意到。显竹付 她就漫无目的的想着,直到怀中人身子突然一僵,过了一会儿,一个狼狈的脑袋谨慎地抬了起来,小心翼翼望着她的眼睛。 「怎么了?」柏嘉良挑眉。 「你,生气了?」秦唯西看上去有点子怂,「因为我刚才瞎猜……猜你是我后辈?」 柏嘉良:? 「我没生气啊。」她蹙眉。 于是冰凉的鼻尖又抵上了她脖颈上的软肉,前前后后仔细蹭了一遍,过了会,沮丧的脑袋再次抬了起来,「知道你生气了,你现在一点都不香。」 她又低三下气地垂下脑袋,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 柏嘉良:?? 她想了会,戳了戳怀中沮丧的蝙蝠,清了清嗓子。 「秦唯西,有没有一种可能,唔……」 「是你失去了嗅觉?」 秦唯西愕然抬头,鼻翼动了动,仔细在空中嗅来嗅去,眸中渐渐多了不可置信。 「说了会有副作用了。」柏嘉良嘆气。 秦唯西唇瓣动了动,随后变得忧伤起来了,「……那我以后怎么判断你生没生气。」 「……你判断我生没生气是靠嗅觉?」 「嗯。」 柏嘉良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你得改啊!」 「……哦,好。」秦唯西应着,眸子却盯着柏嘉良的脸。 良久,她低声道。 「我们未来,应该不仅仅是朋友吧。」 柏嘉良心脏漏跳半拍,还没来得及开口。 「……这,这是哪里?」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成年男性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茫然无措。 柏嘉良扭头。 白布被掀开来,那个沧桑的男人怔怔望着自己,过了会,僵硬扭头,望向一旁的其他人。 「爸爸!」女孩率先挣脱了男人的手,向那人狂奔过去。 男孩慢了半步,也是拔腿就跑,但没跑几步又顿步,望向某个方向,泪水奔涌而出。 「……妈妈。」 一个近乎虚无的影子飘在半空,女人慢慢睁开眼睛,迟疑地望着男孩。 「亚瑟,」她的声音缥缈空灵,「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妈妈!」一直以来都更坚强的男孩也哇的一声哭了,一步步朝女人走近。 …… 「超越了生死的团圆。」【黄金】望着眼前和睦的一切,又望向在泥巴和污水里相拥的两人,嘆了口气,「凡是团圆,大多都是要有反派的。」 她开始慢悠悠整理起了自己的衣服。 「我说过了,」男人插兜站在一旁,摇摇头,「你不是来被批评的。」 「真的吗,我不信。」【黄金】又恢復了一贯的那种笑眯眯。 「她们,是谁?」抱着女孩的男人僵硬抬头,望着一旁已经站起的两人,怔怔地问。 「是让爸爸甦醒的好人!」女孩开心地嚷嚷着。 「谢谢,」男人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情况并不正常,但还是向两人微微鞠了一躬,又迟疑地望向另一边,「那,那两位是?」 「是恐怖分子和人质!」女孩清脆的声音在夜空飘荡。 柏嘉良无力捂脸。 果然,就不该让那傢伙瞎说。 「宝贝,什么恐怖分子和人质……」男人显然被吓到了,但又仔细打量了一会站在远处的那位女性,身子一颤,声音都不可思议的颤抖了起来,「那是,那是……我在报纸上见过!」 他微微松开了女孩,狼狈爬起来,踉跄着朝那个方向走去。 【黄金】绷紧了身子,心中却嘆口气。 还是被认出来了啊。 小孩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很正常,但大人大概都是知道的。 现在……他会干什么? 温和一点的话,大概会找自己诉苦,哭诉自己死得有多惨,请求自己照顾这一对尚幼的子女……还是会指着鼻子骂自己?发泄不满? 那位父亲终于摇摇摆摆地走到了【黄金】面前,仔细而恭敬地望着她的脸,反覆确认后,干涩的眼角竟然流出了一点晶莹。 他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紧贴地面,泣不成声。 「【黄金】大人,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第235章 「贤者大人,【黄金】大人,」男人泣不成声,「真的是您么?」 【黄金】委实是愣了好一会,怔怔点头。 「是我。」 「【黄金】大人,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另一边的女性虚影也飘过来了,领着男孩女孩,跪在了男人身后,长跪不起。 【黄金】微微测过了身,避开了这一跪,抿抿唇。 作为以前的教院高层,现在温莎公国的领袖,不管是温莎公国建立还是未建立的时候,她都是被许多人跪拜过的——有时是礼节,有时则是求情求办事什么的。 第585页 对这些跪拜,她早就有了一套熟练的应对手法,当然,不管话术是什么,第一步是要将人扶起来的。 但她现在有些不敢受这一拜,甚至不敢去扶这「一家四口」。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其中有两个死人的缘故。 而是觉得……自己这身衣服,似乎过于「体面」了些。 「你们,快起来。」她又侧了侧身,局促不安地说着。 「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想亲眼见见您,说声谢谢。」男人仰起头看她,额角已经磕破了,没有流血,而是露出了大块大块苍白的肌肉,「谢谢您,让我们获得了自由。」 他冰凉的手抚上了两个孩子的脑袋,僵硬地揉了揉,表情温柔了许多,「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光明的结束,但对他们来说,这是光明的开始。」 …… 「他们的时间不多,让他们团圆吧。」柏嘉良扶着虚弱的秦唯西过来,又将怔愣的【黄金】拉到一边,看了眼抱在一起的四人和时不时抬头焦虑张望四周的两位大人,低声说,「他们还有一个大女儿,今天卖掉了自己,换了几斤粮食。」 【黄金】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儿,刷刷写下两句,撕下,丢给站在一边的男人,「把这个递到教院去,让他们尽快。」 男人耸耸肩,接过纸条,一眨眼就不见了。 「一张纸条就够了么?」柏嘉良挑眉。 「一张纸条就够了,」【黄金】语气淡漠,「因为他们并不在乎一个买来的普通女孩。」 她又扭头望向柏嘉良,「为什么让我来?」 「贤者大人,很明显,您不是来接受批评的,」柏嘉良笑笑,「您是来接受赞美的。」 「赞美之词亦分高低上下,最无聊的就是那些马屁的奉承夸赞,而最美好最真实的……是死人的赞美。」 「死人不会说谎。」 【黄金】抿了抿唇。 「您应该知道,您也必须要知道,您的所作所为为他们带来了多么大的希望与欢欣,」柏嘉良向上掂了掂瘫在自己肩膀上的脱力蝙蝠,给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声道,「不仅仅只是报纸首页横版的巨幅报导和那帮文人笔尖生花流露出的溢美之词,也不仅仅是未来无数年后歷史书上短短两行对您和您的政策的盖棺定论。」 她足尖轻轻踏了踏这片土地,而身后,脚步声传来,一个女孩像风一样闯进了窝棚区,一头扎进了相拥着的四人的怀抱。 男人熘熘达达走到了她身旁,轻笑一声,「快吧,我抄了近路。」 他一抬头,对上柏嘉良不满的目光,又怂了些,干咳一声,嘀咕着,「短时间,短距离,普通人类,不会有事的。」 【黄金】不太想去思考什么叫做「近路」,她只是又望向柏嘉良,「你刚才好像有话没说完。」 「对,」柏嘉良也收回了目光,望着眼前团圆的一幕,笑了起来,「我只是想说,您做的每一件事,都与每一个普通的人类,息息相关。」 【黄金】闭上了眼睛,良久,缓缓开口,声音淡然,「你想让我为他们……为这些人,做更多事,给他们和市民完全平等的权利和地位。」 「嗯。」 「这很难。」 「你我都知道。」 「而且,这样做的我,并不一定能在死后留下个好名声,被废奴政策伤害到利益的那帮人同样执掌着舆论,他们暂时做不了什么,但他们可以暗地里抹黑打压,在我死后给我身上泼脏水,我连身后虚名都不一定能捞着一个,那我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以为我刚才说的很清楚了,」柏嘉良嘆了口气,「如果您真的做了什么,那一定已经不在乎身后虚名,而是……他们的赞美。」 【黄金】骤然吐出了一口浊气,良久,她唇角挂起笑意,声音恢復了一贯的沉稳。 「再过不久,温莎就要迎来一大批各族的外交使臣,这是温莎公国的一次盛会,一次政治外交经济各种意义上的狂欢,你有什么建议吗?」 柏嘉良笑了起来,换了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傲慢语气,装模做样道。 「唔,我觉得,得先从市容市貌抓起吧,不如将护城河对岸这些影响市容市貌的傢伙集中起来安置,免得脏了各族外交使馆的眼。」 「呵,安置,钱从哪里来,安置房从哪里来?」【黄金】挑眉,反问。 柏嘉良蹙了蹙眉,然后瘪了嘴。 她稍微懂一些这玩意,但毕竟不是专业的政客,她对这些玩意不感兴趣,妈咪也压根没打算让她来接班,自然也没有接受过相关培训。 「原来还有你不懂的,」【黄金】的语气骤然松弛下来了,含笑道,「我认为可以在会议上这么说——【为了减少安置他们带来的费用,公国将取消对他们的所有基本补助】。」 柏嘉良和靠在她肩膀上发呆的秦唯西齐刷刷蹙眉。 「【由住建部划定一块城墙内的土地,公国出资,做好基础的宿舍设施建设,承包三餐,在住建部专员的指导下,由他们自己动手,建造他们的安置房】。」 柏嘉良渐渐回过味来,眉心舒展。 「这样一来,各族外交官来了也有一副说辞,毕竟哪个城市没有正在建设的房屋呢?」【黄金】笑眯眯,「安置费用大概也能尽量降低——至少我能在帐面计算上让它尽量低,足够应付内阁那帮傢伙了。」 第586页 「而在安置房建设结束之后,我会提出住建部专门建立一只施工队,将他们收归公有,发工资,交保险,同时也为公国带来经济效益。」【黄金】揉了揉太阳穴,「工资不会很高,但足够他们生活。而价格比其他施工队更低应该也能让他们接到足够生存的活儿。」 「以工代赈?」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又甩了甩脑袋。 好像又不太是。 「这样挺好,」她仔细想了想,轻笑着开口,「以前作为奴隶的时候,他们的劳动换回不了相应的报酬,只有咒骂和鞭打,所以在一朝解放后,他们也不知道劳动能换来什么。」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成年流浪者完全想不到该做什么,只能每天从护城河里捞城市中留下的残羹剩饭,捞到一个烟屁股就奉若珍宝。 不是他们的错,是思想的定势,是曾经施加在精神上的绞索的余响。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让他们能意识到,劳动,能换来自己的家。」 【黄金】讶异地看了柏嘉良一眼,淡淡评价,「你很有天赋。」 「什么天赋?领袖?统治者?」柏嘉良有些好奇。 「不算是,」【黄金】摇了摇头,「更像是观察员,能从一些意想不到的角度,高屋建瓴地提出些问题。」 「观察员啊,」柏嘉良看起来有些沮丧,但很快又兴奋地笑了起来,「我喜欢这个称唿,观察员和旅者最配了!」 「旅者?什么旅者?」【黄金】饶有兴致地挑眉。 柏嘉良笑笑,并不说话。 时间旅者。 观察时间,观察文明,也观察个人,观察宿命。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称唿。 「旅者……」身旁骤然传来了沙哑的声音,一直安静着的秦唯西手指动了动,轻抚上她的脸,「人类,你会离开么?」 「我?」柏嘉良怔了怔,随后低声道,「我当然会离开。」 而且,这个时候大概很快就要来临了。 秦唯西沉默了会,随后骤然轻笑一声,「好吧,我知道了。」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吗?」她低声说,「你带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復甦这一个人吧。」 「我以为你知道。」柏嘉良讶异道。 「我当然知道,」秦唯西声音疲倦,「但我想听你说。」 柏嘉良抿抿唇。 「秦唯西,」她的声音温和极了,「我对你的要求,比她要高。」 一旁被拉踩的【黄金】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你要当一只善良的蝙蝠,」柏嘉良捧起秦唯西的脸,亲昵地左右晃了晃,「纯粹的善良,无视种族,无视阶级,无视贫贱亦或者富裕。」 「只是……善良。」 秦唯西安静望着她,良久,轻声问。 「为了什么?」 「为了他们的感激。」 「只是感激?」 「只是感激。」 「……我知道了。」秦唯西笑了起来,勉强直起身子,用力抱住了柏嘉良,低声呢喃。 「我答应你。」 也正是在这时,世界骤然停滞,升起的朝阳下,一只大鸟停止拍打了翅膀。 整片世界被染成了灰白色。 柏嘉良讶异抬头。 结束了? 她望着眼神从茫然到清澈温和的秦唯西,心中酸涩突然止不住般的骤然往上涌。 于是她踮起脚,吻上了那片柔软的唇。 「唔……」秦唯西后退半步,又牢牢抱住了她,微合双眸,唇齿间呢喃着,「柏嘉良,发生了什么?」 「不是吧,」柏嘉良微微离开了些,眼神委屈,「我每次还得重新解释么?」 还没等秦唯西说话,她又笑了起来,靠在了秦唯西胸口,低声说,「没事,只是发生了很多事,我来讲给你听。」 在耐心讲故事的时候,她偶然想起一个问题。 在这一个时代,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点,还有什么比尘世六族缔结守护千万年盟约更重要的事呢? 或许,是一个普通孩子的愿望。 第236章 「……故事讲完了,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柏嘉良清了清干哑的嗓子,脑袋靠上了秦唯西的肩膀,小声撒着娇,「喉咙好干,想喝水。」 秦唯西回过神来,好笑地伸手,捏了捏她软嫩嫩的脸蛋,「刚才还那么神秘稳重呢,怎么突然就变了个样子。」 「神秘稳重?!这俩个词能用来形容我吗?」柏嘉良闻言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她,「我什么时候在你心中换人设了?」 「唔,我现在的感觉也挺诡异,」秦唯西耸耸肩,指向自己太阳穴,「不是我,是她这么看你的。」 柏嘉良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良久,她低声嘀咕着,「在她心里……我是什么样子?」 「很想知道?」秦唯西轻笑一声,将年轻女人揽进自己怀中,迟疑了会,「可能,有点颠覆。」 柏嘉良用力搓了搓自己耳朵,脑袋一歪,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哈,」秦唯西失笑,又斟酌了一下词句,缓缓开口,「她……很怕你。」 柏嘉良:? 「害怕而兴奋,激动又警惕,」秦唯西悠悠道,「你来自她的未来,你知道她未来的所有故事,她抗拒,但又忍不住想要听,情不自禁地猜测你每一句话背后的深意,与此同时又唾弃自己这种火中取栗的行为。」 第587页 柏嘉良大惊失色。 「完全看不出来年轻蝙蝠这么纠结啊!」 秦唯西恶狠狠拧了下她的鼻子,磨磨牙,「年轻时候的我是莽不是傻!真不是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 柏嘉良顿时露出个灿烂的傻笑掩饰尴尬。 「千万别让她看见你这个样子。」秦唯西忍不住捂脸吐槽,又嘆口气,按住了自己心口,「你想知道她猜测你是她未来的妻子的时候心里想的什么吗?」 柏嘉良顿时支棱了起来,竖起耳朵,眼睛眨啊眨,有些兴奋。 讲道理,年轻蝙蝠还是猜对了的——尽管证据缺失论证跳跃,但误打误撞地碰上了真相。 只不过自己不能承认罢了。 「【啊,救命,我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人类缔结婚约?是联姻吗?一定是联姻吧!】」秦唯西用一种棒读的羞耻语气念着,耳朵莫名有些红。 「怎么会这样……」柏嘉良顿时蔫巴下来,瘪起嘴,「我看她那样子,还以为她已经爱上我了呢。」 「当时心跳确实很快。」秦唯西按了按自己心口,淡定评价,随后又笑了起来,「真有趣,我的记忆里又多了一大段。」 她揉了揉柏嘉良的脸颊,温声道,「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我几乎都要忘记的人和事,突然又被翻了出来,像是被海浪捲起的贝壳一样送到了我面前……而其中,多了你。」 「所以我是又改变了一小段歷史吗?」柏嘉良靠在她怀中,低声问,「不,甚至不是一小段歷史,只是……长河中的一滴水。」 「我想大概是,你的确改变了什么。」 「所以我这次旅程就是让你变得善良吗?」柏嘉良想到了什么,又蔫蔫地趴在了秦唯西肩膀上,低声说,「我当时,真的有点生气。」 「所以如果没有我这次旅程,你是怎么变成后来那只蝙蝠的?」她歪头看秦唯西的侧脸,「无条件的善良,有锋芒的善良,但平等的对待每一个生命。」 秦唯西轻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让我变得善良】,恐怕并不是你这次旅程的意义,」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即便没有你,我也在这个阶段经歷了一段迷茫期,可能是因为温莎从帝国到公国再到帝国带来的颠覆,也有可能……是因为挚友的离去,总之,没过许久,我就开始思考此前做的很多东西是否有意义,而渐渐的,改变了自己的一些行为准则。」 「你可以理解为三观重塑,」秦唯西想了想,又说,「柏嘉良,没有你我也会变得善良,就像你说的,决定我成为什么样的人的是我自己,而并非你的劝说或者要求。但……你的到来,或许提前了这一进程。」 柏嘉良恍然点头,但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如果没有我,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用【死亡】权柄復甦死者?」她狐疑地望着秦唯西。 如果秦唯西一直都不会,是自己教给她的【甦醒】,但自己会【甦醒】……不,自己体内那滴血会【甦醒】又是因为秦唯西。 那到底谁才是第一个学会了【甦醒】的人? 时间旅行的经典悖论。 秦唯西怔了怔,仔细回忆了会,眉心微微蹙起,过了好一会,舒展开来,耸耸肩,「很普通,只是在实力终于迈出一个台阶后自然而然的懂了怎么运用。」 「好吧,也说的通。」柏嘉良挠挠头,放弃了思考,却又总觉得解释的有些牵强。 就怎么突然会了? 「可是我还有个问题,」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秦唯西,你是为什么种了玫瑰花园来着?」 「我有个朋友喜欢。」秦唯西毫不犹豫。 「谁?」柏嘉良追问。 「一位人类旧友,」秦唯西坦然回答,「已经故去了。」 「我知道,但是,秦唯西,我问的是——哪位人类旧友?」柏嘉良挑眉。 秦唯西怔了怔。 柏嘉良顿时紧张起来了。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年轻蝙蝠对于「玫瑰」这两个词并没有特殊的反应,这或许是因为让她种下那片玫瑰花园的「旧友」还未出现,亦有可能…… 「怎么会,」秦唯西垂下了脑袋,喃喃自语,按住太阳穴,「我,我记不起她的样子。」 柏嘉良抿紧了唇,扯了扯她的衣摆,指向自己。 秦唯西抬头,愕然望着眼前的人类,过了会,像是什么尘封的记忆突然涌了上来。 「不,」她失声道,「怎么可能?」 一模一样的记忆,从识海深处突然出现——是属于一万岁老蝙蝠的记忆,而非年轻气盛蝙蝠的。 「可是,可是……」秦唯西语无伦次起来,「我在见到你之前就开始种玫瑰花了,怎么可能是你?」 「就是我,」柏嘉良想起了上次旅程总结时男人说过的话,感慨道,「我对于,且未来对于所有时间线的影响,已经施加在了主时间线上。」 「我将来已经改变歷史了。」 秦唯西沉吟两秒,摇摇头,忿忿吐槽。 「如果你们这个种族有学校,语言语法时态一定是个大问题。」 「我也觉得。」柏嘉良颇为贊同的点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唇角扬起。 「真好,这种感觉,」秦唯西垂下头,轻笑起来,「新的旧的一齐涌了上来,既在创造,又在缅怀。」 第588页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开始飘忽不定的右手,瘪了瘪嘴,「就是时间不够。」 「我已经很期待下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了,」柏嘉良轻笑着握住她慢慢消散的右手,「第二次旅程就跳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不会下次见你你就变成了只挂在树上无忧无虑的小蝙蝠吧?」 「那大概是不可能的,」秦唯西唇角扯了扯,没好气道,「这一段时间是我的一段三观重塑期,经歷的大事可多了。」 「啊,我为什么就歷史学的差劲呢?」柏嘉良顿时开始长唿短嘆起来。 没等她嘆几口气,额上落下了一个温柔冰冷的吻,伴以低声呢喃,「回见。」 「……回见。」柏嘉良收起了唇边的笑容,凝望着身旁空荡荡的地方。 「好吧,下一个世界。」她嘀咕着,闭上眼睛,再次睁开。 眼前再次变成了一片虚无,而她置身其中。 「塔尔,米切尔,我们准备找……」她嘆了口气,转身打算找那一龙一人两个在上一世界打酱油的,然后…… 她愣住了。 身后空无一人。 社恐小龙不在,矮人也不在。 「他们人呢?!」她惊愕莫名,又突然从身后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吸力。 她勐回头,却只看见了一片闪着光的碎片。 再一眨眼。 轻风,飞鸟,白云,太阳…… 还有重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 「您又来了,」【黄金】靠在一旁,笑眯眯望着一身正装捧着玫瑰的肃穆女人,「不嫌累吗?」 「还好。」秦唯西语气淡漠。 那天晚上,被她紧紧拥在怀中的女人在眨眼间像泡沫一般的消失了,仿佛一切都是场梦境。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秦唯西低声说着,指尖轻轻拨弄着玫瑰花茎上的尖刺,「只知道她喜欢玫瑰。」 她忍不住又讥讽地笑了一声,「要不是有你作证,波琳娜都要以为我疯了。」 「唔,我再次像您保证,那天确实出现了那样一个神秘女人,」【黄金】耸耸肩,「安全部的卷宗也能证明。」 「可她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呢?」秦唯西呢喃着。 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很多疑惑没有解答。 你怎么敢……就这么离开! 她忧郁而无力地抬头,仰望天空,随后眉毛忍不住跳了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嗷嗷嗷嗷嗷嗷!」 砰! 秦唯西眯起眼睛,大概是不忍直视其中惨状。 地上骤然多出了一个人形巨坑,掀起的尘土和风暴让脆弱的玫瑰花瓣簌啦啦掉了一地。 秦唯西唇角抽了抽,默默探头往里看。 一只白净有力的手艰难探了出来,紧接着是一个金黄色的脑袋,顶着一片娇嫩的玫瑰花瓣。 「您好,这里是……秦唯西?」 柏嘉良趴在坑里,一脸懵逼地望着面前穿着正装捧着玫瑰的秦唯西。 「这里的确是秦唯西,」秦唯西面上带上了微笑,「有什么问题吗?」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眩晕的脑袋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你认识我?」 「很遗憾,是的。」秦唯西继续微笑。 「可,可是,」柏嘉良结结巴巴,「你怎么会认识我?」 不是一个新世界新时间线么? 秦唯西微微挑眉,眸光颇有深意。 「还是……」柏嘉良愣了会,一个激灵,「抱歉抱歉,我离开了多久?」 「一个月。」秦唯西淡定回答。 「一个月,唿,还好,应该还能赶上六族盟约。」柏嘉良骤然松了口气。 「事实上,她骗了您,」【黄金】从另一旁探出脑袋,微笑朝坑里的人打招唿,「您离开一年了。」 「哦对了,忘记告诉您。」黄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笑道。 「这一年里,公爵大人每天都会来。」 第237章 「一年了啊,」柏嘉良一边从大坑里狼狈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喘了两口气,瞟了眼站在一旁不说话的秦唯西,没好气道,「为什么要骗我说才一个月?」 秦唯西指尖轻轻拨弄着娇嫩的玫瑰花瓣,一言不发。 「说话呢,」在年轻蝙蝠面前柏嘉良莫名多了几分有恃无恐的张扬,熘达过去,戳了戳她的肩,「骗子蝙蝠。」 「那你为什么不告而别?」秦唯西挑眉,瞥了她一眼,唇角带着笑,但语气淡漠,指尖依然拨弄着那柔软的花瓣。 只是这话听着就带几分委屈。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贤者大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面上笑呵呵。 面对秦唯西的质问,柏嘉良尬住了,清了清嗓子,「……咳,没什么原因。」 「那我也没什么原因。」秦唯西冷冰冰顶一句回去。 「我那没办法,」柏嘉良麻了爪,嘀咕一声,「我不知道啊……」 她又控制不了碎片世界的进程。 「我也没办法,我也不知道。」蝙蝠化身防御姿态的刺猬,句句带刺。 柏嘉良头疼,又被怼的无端生出几分委屈,扭头,抱臂,不说话了。 场上顿时陷入了沉默,还在看戏的【黄金】自然是没有打破僵局的觉悟的,乐呵呵看着两人,就差没掏出几颗花生瓜子。 第589页 最终,还是秦唯西没忍住,偷着看了眼一旁的人。 「……给。」 柏嘉良低头,看着面前递过来一束的新鲜玫瑰,轻哼一声,「花瓣都掉了好多。」 「那是你砸下来的时候被吹掉的。」秦唯西又往她怀中递了递。 柏嘉良深唿吸,终究还是笑出了声,愉悦接过那束花,刚想说话。 秦唯西却突然转身,快步往外走,一副心虚逃跑的模样。 柏嘉良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花,又看了眼一旁的【黄金】,茫然道,「她跑什么?」 「唔,据我所知,公爵大人每天来这儿是为了践行一个诺言,」一年未见,【黄金】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花瓣上,第一滴露珠降落未落,第一只蝴蝶轻盈落在它的枝叶上的时候被亲手採下……】」 柏嘉良已经黑了脸,抓紧那束玫瑰就朝着落荒而逃的秦唯西发起冲锋。 混帐蝙蝠! 什么天天都来!亏自己还感动了一会! 这是在给自己上坟呢! …… 终于在酒店逮住并痛打一顿蝙蝠的柏嘉良终于出了一口闷气,一边将那束玫瑰拆开一边在房间里找着花瓶。 「没生气吧。」秦唯西趴在沙发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打量她的微表情,看起来狗狗祟祟。 「生气了。」柏嘉良板着脸。 「你没生气。」秦唯西仔细打量一会后,轻笑起来,竟然有几分得意。 「你嗅觉还没恢復吗?」柏嘉良好奇地扭头看她。 「没呢,」秦唯西轻笑着回答,懒洋洋地倒回了沙发,「不恢復也没事,嗅觉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柏嘉良唇角提起,打量起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随口问倒在沙发上的秦唯西,「一直没退房?」 「没,」秦唯西心情听上去很不错,「我把这座酒店买下来了。」 柏嘉良手上插花动作一顿,有些想捂脸。 这蝙蝠未免也太财大气粗了吧。 「可别以为我是为了你,」背对着她的秦唯西似乎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完尘世六族会议之后波琳娜打算带着一支兽族小队常驻在这儿,但你应该也能猜到,开完会后的温莎公国的房地产行业那叫一个火热,一天一个价,好在我那时就眼疾手快把这里买下来了,现在大半年过去,翻了两番呢。」 柏嘉良微微挑眉,将最后一枝花放进花瓶,「波琳娜也在这儿?」 「嗯,对,她有一个计划。」秦唯西惬意地合上双眸,随口回答。 房间内突然陷入了沉默。 秦唯西身子骤然一绷,坐起身,再次从沙发后露出半张脸,狗狗祟祟地打量着微笑嗅着花香的柏嘉良。 「你看起来生气了,」她小声说,「好奇怪,你虽然在笑,但感觉生气了。」 「没有。」柏嘉良蹙眉,又沖她笑了笑,手指轻抚花瓣。 她还不至于什么醋都吃……虽然波琳娜是秦唯西的挚友,也是影响了她一生的人。 啧,好吧。 其实有点紧张。 「不,就是生气了,那种表情,」秦唯西指了指自己的脸,「虽然是笑着的,但满脸写着【好烦】。」 「一年不见你突然很懂微表情了嘛。」柏嘉良骤然放下花瓶,坐在了秦唯西身旁,舒适靠在沙发上,微笑道,「说说呗,波琳娜的计划是什么?」 「……我答应了她要保密。」秦唯西潇洒地耸耸肩,却莫名有些心虚。 柏嘉良眯起眼睛。现竹服 她其实能猜到。 大概,是兽境十二勇士吧。 和之前两次旅行比起来,这简直就是开卷考试。 但秦唯西不说,心里就不太舒服。 也是,在年轻蝙蝠世界观里,自己才与她认识两三天呢。 「咳咳,」见柏嘉良不说话,心虚的蝙蝠极为生硬地转变了话题,「话说回来,你消失之后,我在外城找到了你的龙和你那位矮人同伴。」 柏嘉良思绪一下被拉了回来,有些激动地坐直了,「他们在哪呢?」 难怪在虚空中没见着他们,感情是压根没出来啊! 「唔,也被安置在这栋酒店了,」秦唯西摸摸鼻子,「你的矮人同伴就住在这一层,那条小龙自己刨了个地下室住进去,你去外面找找,有个坑能叫他出来。」 柏嘉良失笑。 不愧是社恐小龙。 她兴高采烈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快步向屋外走去。 「那,那个,」秦唯西赶紧叫住了她,「那位矮人现在应该不在这儿,你得去教院那边找他。」 柏嘉良茫然扭头。 「唔,你不在的这一年,他们可没闲着,」秦唯西摸了摸鼻子,轻笑一声,「你那位矮人同伴,现在可是教院大名鼎鼎的……啥啥教授来着?反正已经混成教授了。」 柏嘉良无语。 「……你还是没记住人家的名字?」 「……没。」秦唯西尴尬笑着,又望向柏嘉良,眸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东西,「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问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干嘛?」柏嘉良没好气,「反正你也记不住。」 「记得住。」 柏嘉良深深看了她一眼,唇角的笑容终于变得温和起来了。 第590页 「我叫柏嘉良。」 「好的,柏嘉良。」秦唯西唇角勾起,「你看起来开心了不少。」 「错觉。」柏嘉良瞬间板起脸,扭头就走,「你还是想办法好好治治你的鼻子吧。」 …… 「哟,回来了?」散发着热气的巨大熔炉旁,塔尔抹了抹额上的汗,调侃望着推门进来的人,「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们呢。」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激动耶。」柏嘉良轻笑着叉腰,摆出一副不悦的模样。 「【黄金】大贤者刚来过,告诉我了。」塔尔放下锤子,将熔炉调整成节能模式,走了过来,随口问,「你要不要也在教院混一个教职?福利很好的。」 「不必了,」柏嘉良随意摇摇头,「我们只是旅客,只在这儿逗留一段时间而已,图那些好的福利干嘛?」 「唔,你敢保证下次旅行和这次又隔了很长时间吗?」塔尔笑,「万一像这次一样,是同一条时间线呢?」 柏嘉良肉眼可见的犹豫了。 「而且,福利是真的很好,」塔尔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每年薪水二十万磅,科研经费报销十万磅,办公室美酒无限畅饮,每天食堂都有海鲜和烧烤自助,哦对了,高山野牛简直就是人间极品美味。就是时不时要出公差,但都是各国各族的高级酒店……哦,还有朝九晚四和两个小时午休时间,一周工作五天……」 柏嘉良的眸光渐渐亮起。 「塔尔,我觉得……」她轻咳一声,「为了接下来的旅程做准备,我们应该积极融入这个世界,找到合适的定位,也为温莎公国的发展做出一份贡献。」 「这个理由比我当时找的好。」塔尔朝她挤挤眼睛。 「绝对不是因为图不限量的高山野牛烤肉。」柏嘉良嘿嘿笑。 「绝对不是!」塔尔义正严词。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 「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人类?居然真的存在,我还以为是你的幻想。」酒店房间内,一位银白髮丝头上顶着尖耳朵的漂亮女人凝视着楼下和矮人有说有笑走来的柏嘉良。 「是,她又出现了。」秦唯西喝了口茶,「能看出什么异常吗?」 「只能看出是个人类。」波琳娜摇摇头,却又微微挑眉。 「她注意到我了,好敏锐的感知。」 秦唯西做贼心虚地用茶杯挡住脸,往楼下看了一眼。 柏嘉良正朝这个方向看,随后微笑抬手,朝她摆了摆。 「有趣。」波琳娜笑笑,「秦,陪我去见见她。」 「唔,」秦唯西的某种直觉让她觉得这个提议不太妙,一口气喝干杯中的水,「要不……你自己去?」 波琳娜茫然扭头。 「为什么?」 秦唯西迟疑。 「……算了,」她突然自暴自弃地摆摆手,「走吧。」 第238章 「塔尔,你先上去吧。」和波琳娜遥遥打了个招唿的柏嘉良若有所思,收敛笑容,拍拍矮人的肩膀,「我回来还没去看过小米切尔呢,得去喂喂他。」 矮人瞅了她一眼,轻笑,「餵龙空着手去?」 柏嘉良轻咳几下,眼神飘忽。 「我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塔尔摊摊手,「好吧,你想支开我和那俩聊聊,我懂。」 他朝酒店方向走去,随意挥挥手,「去吧,我会把肉食给你准备好。」 「多谢!」柏嘉良感激道一声,随后扭头快步朝地下室走去。 塔尔目送着她远去,又走到酒店前台,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轻笑着敲了敲桌面。 「等会公爵大人下来了,把这个月餵龙的份例给她。」 「好的,塔尔教授。」 …… 凭藉着兽人的天赋,波琳娜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走在前面,像是一条白色的幽灵。在昏暗的地下室中,她的瞳孔放大,尖耳朵在空中轻颤,仔细听着深处的所有声音。 哗啦哗啦哗啦。 轮子在地上滚动。 听觉灵敏的狼人不爽地扯了扯耳朵,扭头,「小声点。」 某只唿风唤雨的蝙蝠此时做着苦力,吭哧吭哧推着比她还高的一桶肉食在地下室走,闻言,委屈看波琳娜一眼,「这怎么能小声嘛。」 狼人冷淡的表情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崩坏,嘆口气,自暴自弃地放开了手脚,随口问,「你看起来有点怕她。」 轮子滚动的声音停滞了几秒,随后传来一声嘆息,「我当然怕她。」 波琳娜扭头,凝视着在黑暗中垂下眸子的蝙蝠。 「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的血族公爵大人。」狼人抖抖耳朵,调侃笑道。 「如果你活了几千岁自诩见多识广结果还被一个香喷喷的大鸡腿教育你也意气风发不起来的。」 「……唔,好像有道理,所以为什么怕她?」 「她是我的未来,」秦唯西扭头看她,「你不会害怕你的未来吗?」 波琳娜朝她龇了龇犬牙,露出个肆意的笑。 「时间才不是我的老大。」 秦唯西怔了怔,又快步跟上她的步伐。 当两人拐过七八个弯后,她们终于在偌大的地下室瞧见了那只生人勿进的巨龙。 具有恐怖体型和狰狞利爪的兇恶大傢伙此时乖乖盘在角落,那只人类站在他面前,就像一根牙籤站在了一张巨嘴前边。 第591页 可那只兇恶的大傢伙正惬意地眯着眼睛,享受着人类的抚摸,龙额上放了一块巨大的毛巾,大概是温度正合适,舒适得哼唧哼唧叫唤。 「不是我说米切尔,我不在的时候你压根不注意个龙卫生的对吗?」柏嘉良正嫌弃地翻开巨龙的每一块鳞片,「都是土。」 巨龙张开鳞片抖了抖,像是狗狗甩毛一样,抖落一身尘土,很快又乖乖趴下,蹭着人类的手。 似乎是察觉到了声音,他眼皮向上抬起,露出了半边金黄色的瞳孔,瞧见远远一桶肉和两个人走来,社恐小龙下意识想喷出鼻息嘶吼,可下一瞬他就闻到了来人的气味,反应了一会,喉咙里顿时发出了委屈的唿噜声,抬眸看柏嘉良。 「这不是想找个合适的说话地方不要干聊天么?」柏嘉良有些尴尬,却还是安抚性地拍了拍龙首,「明天我再来专门餵你一趟,不带任何人的那种。」 巨龙人性化的嘆口气,随后灵活的尾巴骤然往前探,垫在了柏嘉良身后,似乎是想让她靠得舒服些。 「真不错,」柏嘉良夸了一句,听着轮子声到自己身边也不回头,「不过……你以前不是能说话的吗?」 「……好久……没说……话了。」米切尔黢黑黢黑的龙脸上居然能看出几分尴尬。 「这一年塔尔都混成教授了,你就吃了睡睡了吃对吧。」柏嘉良没好气,探手,准确熟练地从肉桶旁摸到手套,旁若无人地戴上,捡起一块大肉递到巨龙嘴边。 社恐但向来很有眼力见的小龙瞅了眼杵在一旁的两人,接过柏嘉良递过来的肉,直接开始表演双耳紧闭埋头苦吃。 柏嘉良又丢了几块,终于扭头望向身旁的人,冲着那银髮蓝眸的漂亮兽人笑笑,抬了抬戴上手套的手表示自己不方便握手,「波琳娜?久仰大名了,秦唯西经常提起你。」 「她倒不是经常提起你。」狼人耸耸肩,「秦,不介绍一下么?」 「我和你说过她啊。」莫名紧张的蝙蝠大脑短路。 「……但你没和我介绍过名字。」波琳娜想捂脸。 「噢噢噢!」秦唯西反应过来,在两人之间来回指了指,「波琳娜,这是柏嘉良;柏嘉良,波琳娜。」 谢天谢地蝙蝠终于记住名字了。 柏嘉良望向她,欣慰点点头,随后又朝波琳娜友好笑笑。 狼人抖抖耳朵,也戴上了手套,捡起一块肉,递到米切尔嘴边,语气轻松而调侃,「秦第一次向我提起你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活了这么久脑袋终于坏掉出现幻觉了,【来自未来】,啧,这个概念她喝三桶酒醉得变回小蝙蝠挂在树上还往下掉的时候都说不出来。」 米切尔瞅了眼递到自己嘴边的肉,终于装不下去了,抬眸看一眼柏嘉良,颇有些请示的意味。 柏嘉良微微点头,随后又笑,「但我是的确存在的,我现在就在你面前。」 于是她被狼人撞了一肘子,在柏嘉良惊愕目光注视下,狼人轻笑着夸张嘆口气,「是啊,现在终于彻底确定了,不是幻想,也不是虚影。」 心里紧绷着根弦的的柏嘉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她还能喝醉,」她扭头看了眼苟在后头小心翼翼打量她俩的笨蛋蝙蝠,唇角勾起一丝险恶的弧度,「三桶酒?我记住了。」 「橡木的那种大桶。」波琳娜极为善解人意。 「明白,多谢。」 「你们聊就聊,」秦唯西终于苟不住了,憋出几个字,「别带上我。」 柏嘉良笑笑,还是没有为难笨蛋蝙蝠,而是换了个话题,「您来找我聊什么呢?」 「好奇嘛,」波琳娜餵龙的手顿了顿,「特别好奇一点的是……您从未来来这儿是要做什么呢?」 柏嘉良怔了怔,良久,缓缓开口。 「为了救一个人。」 「一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最善良,也最不应该死的人。」 波琳娜愣住,显然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世界上最好,最善良,最不应该死的人?」 「对。」 「她死了吗?」 「她不会死的。」 波琳娜领悟到了什么,又迟疑地问道,「那您怎么救呢?」 「那就说来话长了,」柏嘉良嘆口气,摆摆手,「解释不清楚。」 「好吧,」狼人颇得点到为止的精髓,微笑着结束了这个话题,「本来还有个问题,现在不想问了。」 「唔,那第一次接触圆满结束?」柏嘉良轻笑。 「不算,因为我刚才突然有了个新问题,」波琳娜嘆口气,缓缓取下了手套,撑着下巴,「我理解为什么秦……秦唯西提起你总是这么期待又紧张了。」 「哦?」 「窥视自己的未来嘛,肯定紧张。」 「如果是这类问题的话,可以问,但我不能保证回答。」柏嘉良耸耸肩,笑。 「我就想问问关于我自己的事……如果您真的来自秦唯西的未来的话,」波琳娜指了指自己,「我的计划成功了么?」 一只蝙蝠慌张探头,举手,「波琳娜,我可没告诉她你的计划。」 「一边去一边去。」狼人嫌弃将其推开。 柏嘉良默默注视着两人随意的打闹,若有所思。 她发现,狼人其实变更了对秦唯西的称唿,这反倒让一直抱着淡淡抗拒意味的她有些迟疑了。 第592页 还有这个问题,是另一种试探她是否【来自未来】……还是? 「我是真的想问。」波琳娜察觉到了她的疑虑,轻声道,「我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所以这些天一直在想要不要写遗书做些遗产分割多留点钱给旁系崽子什么的,但每次开始写的时候又觉得这也太晦气了。」 柏嘉良愣了愣。 她对上了波琳娜湛蓝的眼眸,温和,友善,甚至因为沃尔芙的缘故,那眼眸看上去还有几分熟悉。 猝不及防被问了个和死亡有关的问题,让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一个活在歷史中已经故去的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蹲在自己对面苦恼生死和遗书的人。 这让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敏感了。 但眼前的狼人,不仅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和敏感,而且还做出了退步,平和而包容。 真不愧是秦唯西的挚友。 「你可以准备着,」她迟疑了会,摸摸鼻子,「但暂时用不上。」 「谢谢。」波琳娜顿时兴奋站起身,沖她露出了个大大的微笑。 「不过,您说暂时用不上,」她顿了顿,又问,「您知道我的结局对么?您也知道我最终会停留在哪一片土地。」线住傅 柏嘉良凝望着她的眼眸,缓缓点头。 「对。」 「那我可就不明白了,您的一些……情绪的由来。」波琳娜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取下手套,彬彬有礼,「我得先回去准备些东西了,明天请您喝茶。」 被小小顶了一下的柏嘉良并不生气,而是点点头,又举手笑,「那个,不知道合不合适……但可以在喝茶的时候来一块烤高山野牛肉么?」 「当然可以!」波琳娜轻笑着点头,快步远去,秦唯西迟疑了一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还是追了上去。 「嘿!等等我!」 待两人远去,一直关着耳朵装聋的巨龙终于轻咳了一声,大口咬掉一块肉,「你们最后是什么意思?」 柏嘉良的笑容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豁达。 「是她在提醒我,」她眸中有几分愧疚,「我在羡慕对我来说已经死去的人的过去,她同样羡慕我可以有未来。」 …… 「除了最后一句,你今天可真不像你,」秦唯西跟上波琳娜的脚步,小声吐槽,「这么温良恭俭让。」 「我是在试探她的身份,心里有几个预期,当然要客气点,」波琳娜嘆口气,「秦唯西,你知道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怎么突然叫我大名……」蝙蝠嘀咕一句,摇摇头,「她不愿意说。」 她又挑眉看向波琳娜,「你有猜测?」 「嗯。」狼人扭头看了眼地下室,仿佛能看见在最后放下抗拒表达出了善意和友好的人类。 「我觉得,她可能是你的妻子。」 第239章 「我觉得,她可能是你的妻子。」 像是一颗魔晶炮弹在耳旁轰然爆炸,秦唯西怔怔望着面前的好友,盯着她的唇瓣一张一合,却再也听不见她说的任何话语。 「……虽然她基本上没正眼看你,但偶尔瞟到你的时候的眼神我太熟悉了……秦唯西?」 波琳娜表情渐渐古怪起来,抱臂,好整以暇地往墙上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脸红到滴血怔怔发呆的血族公爵大人。 要见到蝙蝠的这一面可不容易。 「我的妻子?」过了好一会,秦唯西似乎是终于反应了过来,以极慢的速度,一个一个字念着这个词。 随后她喉咙里泛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悲鸣呜咽,随后啪的一下炸成了一堆小蝙蝠,慌不择路地朝四周乱飞,一只都没有留下。 波琳娜:…… 「好吧,意料之中。」她嘀咕一声,忍不住笑起来,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地下室,若有所思。 …… 柏嘉良一路回来上楼都没碰到秦唯西,只以为她又和狼人熘达出去了,也没多想,倒是回房间打算喝水是随意往茶杯里瞥了一眼,看到一只沉在水底咕噜噜冒泡泡的蝙蝠糰子。 柏嘉良:??? 她伸手,从茶杯中拎起湿漉漉的小蝙蝠,狐疑地戳了戳表面的蝠翼。 蝠翼一阵迅速的颤慄,原本露在外边的爪子都瞬间缩了回去。 柏嘉良鼻子动了动,又嗅了嗅那茶杯中澄清透明的液体,随后皱起眉头。 好浓的酒味儿。 「秦唯西,秦唯西?」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无奈放下杯子,随手扯了张厨房纸,好笑地将湿漉漉的蝙蝠裹了起来,迅速揉搓几下,将被打湿的毛髮揉成一缕缕,又戳戳埋在蝠翼中的蝙蝠脑袋,「别装死,波琳娜说了,你至少是三桶的量。」 蝙蝠糰子中再次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呜咽。 柏嘉良也不急,舒服靠坐在床上,随手将小蝙蝠搁在自己小腹处,随后就这么盯着。 人类温热熨烫的体温似乎加速了酒液的蒸发,也让不知道喝了多少的蝙蝠体内血液循环加速,而年轻女人一唿一吸之间小腹轻微的上下起伏更是让蝙蝠不住颤抖起来。 隔着一层轻薄的衣服都能感受到那结实紧緻而富有弹性的腹肌。 「啊,」良久,蝙蝠糰子终于散开了,毫无形象地瘫成了一滩蝙蝠,秦唯西极小极小的声音传来,「柏嘉良……」 「嗯?」柏嘉良尾音玩味上挑,伸手轻轻挠挠小蝙蝠脑袋,调笑道,「终于捨得理我了?」 第593页 「没有,是我没想好。」小蝙蝠抬起头,以往看起来充满「智慧」的黑豆子般的眼睛现在都是意蕴不明的味道,「柏嘉良,你是我什么人?」 「你怎么老问这个问题。」柏嘉良蹙眉,还想敷衍过去,手指随意敲敲蝙蝠脑袋,「相信我,嗯?我不会做对你不好的事的。」 「不,柏嘉良,正面回答我,」蝙蝠的声音骤然沉了下来,带着锋锐的逼问味道,「你是我什么人?」 柏嘉良手指顿住,随后语气变得更温和了些,「秦唯西,你喝醉了。」 「可能吧,可能的确是喝醉了。」小蝙蝠静静盯了她一会,一瞬间又收回了所有的锋芒,颓然趴下。 「离开后,波琳娜又和你说了什么?」柏嘉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身子轻轻颠一下,逗了逗蝙蝠。 「和我说了她的一些猜测,唔,没什么,她现在应该去做计划准备去了,大概一两个月后出发。」秦唯西有气无力地回答。 「一两个月?」柏嘉良一怔,声音都大了些,「要这么久吗?」 蝙蝠抬眸,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种计划,召集人手有多难。」 「可是,一两个月……太久了。」柏嘉良按了按太阳穴,蹙起眉。 难道她要等到一两个月之后? 这可和前两次旅行不太一样。 「【太久了】是什么意思,」蝙蝠表情复杂了起来,「还是说你又是只待一会,然后就不告而别?」 「柏嘉良,」她的声音里带着醉意和委屈乎乎,「就算是很好的朋友,离开也是要说再见的。」 柏嘉良怔了怔,失笑。 「好,」她曲起手指,轻轻揉了揉小蝙蝠的脑袋,「如果我再离开,一定会和你先说一声的。」 「……哦。」小蝙蝠甩头躲开柏嘉良的抚摸,憋了半天,似乎还有想说的,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自暴自弃地又团成一团。 柏嘉良没注意到醉鬼蝙蝠的情绪,而是陷入了沉思。 「……一两个月,时间还挺长,或许和两次旅程时间挨得太近有关。」 一年,可以让塔尔升为温莎公国教院教授,那一两个月,也足够她做些什么了。 她望向窗外,澄澈的天空下是繁华的市区,远远的能看见教院的尖塔隐没在云雾中。 那是【黄金】办公的地方。 她收起玩笑的心理,开始认真思考塔尔说的话。 【要不要在教院谋个一官半职?】 倒真不是为了什么丰厚的薪水优秀的待遇,而是的的确确想做些什么。 如果说,上次旅程因为时间太短只能为那些孩子们做些微不足道亡羊补牢的工作,那现在呢? 她想了又想,终究是做出了决定,手指挠了挠小蝙蝠。 「秦唯西。」 「嗯。」小腹上响起有气无力的一声哼唧。 「我打算过几天就不住这儿了。」柏嘉良低头,认真道。 小蝙蝠cua的一下抬起脑袋,黑豆子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为什么?」蝙蝠爪子焦躁地扒拉了几下柏嘉良的衣服,随后展开蝠翼轻轻扑腾,轻盈落在了她的胸口,和她对视,「这是告别?你有其他事要做?」 「只是去教院而已,」柏嘉良无奈摇摇头,瞟了眼蝙蝠爪子抓着的地方,耳垂泛起一丝粉红,又故作轻松道,「听说那里环境很不错,你也不用担心我。」 小蝙蝠静静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怎么了?」柏嘉良总觉得秦唯西的眼神怪怪的。 「……我觉得波琳娜说错了,」小蝙蝠骤然开口,声音低沉嘶哑,「我好像没有那么她说的那么重要。」 柏嘉良:??? 「她说什么了?」她眉毛拧在了一起。 「啧。」蝙蝠却不回答她,只是脑袋又垂了下去,被柏嘉良揉脑袋也不反抗。 过了好一会,柏嘉良听见了一声沉闷自嘲的嘆息,「我是真的喝醉了。」 下一瞬,她只觉得身上一沉,指尖毛绒绒的触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臂弯处充实的柔软。 柏嘉良愕然瞪大了眼睛,望着凑在自己眼前那双明亮而富有攻击性的醉眸,身子不自然地绷紧。 秦唯西跪坐在她身上,手臂撑住她身后的墙,重心向前倾,像是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中。 淡淡的白茶香钻进鼻尖,柏嘉良喉咙一滚,手掌不自觉动了动,倒像是不自觉抚摸起了女人精瘦纤细的腰肢。 「正面回答我,柏嘉良,」秦唯西越靠越近,近到柏嘉良微微低头就能碰到她张合的水润唇瓣,「你是不是又要离开。」 「我没有,」柏嘉良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但不知怎么的也卸了几分气,有些怂地望着眼前的女人,莫名委屈,「我都说了,我只是去教院任个职。」 秦唯西愣了愣,随后陷入了思考。 「……任职也可以住这边的。」她的声音也低了一些,大概是心虚。 「分配的房子不要白不要啊!」柏嘉良磨牙,又有些好笑,「你是为这个生气?那我平时没事住这边总可以了吧。」 秦唯西终于说不出一句话,眼神也开始躲闪。 「倒是你,秦唯西,」柏嘉良又开始逼问,「你还没说清楚呢,什么叫做【……我觉得波琳娜说错了,我好像没有那么她说的那么重要】?我再问一次,她说什么了?」 第594页 她的表情严肃起来。 虽然觉得那只狼人不会说什么奇怪的话,但这整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 「没什么。」秦唯西烦躁地抓了抓脑袋。 柏嘉良有被不合作的蝙蝠气到,开始磨牙,「什么都瞒着我,笨蛋蝙蝠!」 「你不也什么都瞒着我?!」秦唯西瞪她,声音也高了起来,「我是不是也问了你很多次那个问题?」 柏嘉良一窒。 「这样好了,既然我们彼此这么不坦诚,不如相互交换,我告诉你波琳娜说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秦唯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速极快,还不等柏嘉良反应过来,就自暴自弃般的低吼,「波琳娜说,你是我的妻子!」 柏嘉良愣住。 秦唯西见她不回答,烦躁地垂下脑袋,过了会,嗤笑一声,「我可不信她说的,这就是个笑话,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什么人?我就算真的爱上什么人,也不会爱上你这个自大烦人嘴馋管得又多手伸得又长的人类!」 柏嘉良:! 「秦唯西!」她咬紧了牙,只觉得什么东西不受控制的冲上了脑袋。 她深唿吸,手臂骤然用力收紧。 秦唯西骤然失去重心,栽在了她怀里。 「礼尚往来,」柏嘉良另一只手捧住了秦唯西的脸,声音沙哑低沉,「我告诉你我们是什么关系。」 她微微阖眸,吻上了那肖想已久近在咫尺的唇。 第240章 秦唯西很讨厌失控的感觉,但她从未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失控到如此境地。 居然被一个人类按在怀里吻,还挣脱不开。 一定是因为该死的酒精。 秦唯西迷迷煳煳想着,手臂不自然地动了动,在陷入一处柔软之后就吓得动弹不得,却又一下被惩罚性地抱得更紧。 后腰那只将自己环紧的手臂真的很烫,像是能把自己烫穿。而紧贴在自己唇上的,那温软湿润灼热而富有侵略性的东西,更是让她颤慄发抖。 想逃,又逃不开。 人类的尖牙开始撕咬自己的唇了,被咬上的地方有点疼,但就像马戏团训练动物一般会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儿一样,方才还吃痛的地方很快就被一条湿漉漉软乎乎的东西覆盖,一下就感觉不到疼了,反而是什么酥麻的奇妙触感覆盖其上,很快蹿上天灵盖,又向下蔓延到全身。 秦唯西努力用停止运转的大脑想了想。 大概是某种麻醉剂吧,就像血族在真正吸血前总是会麻醉猎物一样。 而很快,什么东西撬开了自己的唇齿,缠住了自己的舌,富有节奏感的轻抿深吸,像是要将自己所有的空气拿走一样。 「唔……」她喉咙里泛出一丝茫然的呜咽。 到底她是血族还是人类是血族? 腰间一凉,又是一烫,方才隔着一层布料的手掌突然就贴上了她后腰敏感的肌肤。明明那只手也没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轻轻摩挲,偶尔指尖滑过腰窝,她却觉得全身都软了下来。 好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人类终于松开了她,轻轻抵住了她的额头,胸口微微起伏。 「真是没想到,」身前传来低哑而不餍足的声音,「难道每次都要教你怎么唿吸吗?」 她在说什么? 秦唯西睫毛轻颤,睁开眼睛,愣愣望着眼前的人类。 她好漂亮,好香,大眼睛像是琥珀,其中倒映着一个被封印在琥珀中眼角发红的自己。 「我……」她不知所以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哑到可以。 哦对了,这个人类不仅抢自己的空气,还抢水。 难怪口渴。 「这是被亲懵了?」人类嘀咕了一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秦唯西,秦唯西?」 眼前竖起了一根手指,「秦唯西,这是几?」 记忆渐渐回笼,秦唯西想起来了什么,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就着干哑的嗓子结结巴巴。 「你,你刚才,亲我!」 「是啊,」柏嘉良一想起刚才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阴阳怪气,「一个你绝对不会喜欢上的自大烦人嘴馋还管得多的人类刚才亲了你哦。」 这个人类好记仇! 秦唯西这么想着,也这么说出来了,「……记仇。」 「对,我超记仇的。」那张脸一下又放大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又印上了一个轻柔的吻。 「我还很有求必应,」人类紧贴着自己的唇呢喃,吐气如兰,「所以,秦唯西,你现在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了吗?」 「……你真的是我的妻子。」 沙哑声音中是辨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不,不是。」柏嘉良终究还是舒展了眉,轻笑着摇摇头。 秦唯西一下更接受不了了,手指不自觉拧紧了被子,用力瞪她,「那你亲我!」 「你向我求婚,我答应了,但还没结,所以是未婚妻。」柏嘉良的表达清晰明确,并顺手揉了揉秦唯西的脑袋,安抚住蝙蝠焦虑的情绪。 秦唯西愣愣看着她。 「唔,你不说些什么表达一下情绪或者看法吗?」这回轮到柏嘉良迟疑了。 秦唯西张了张唇,又合上,良久,憋出几个字。 「我好渴。」 柏嘉良:…… 第595页 「麻烦。」她嘆口气,随后好笑地将僵硬跨坐在自己身上的秦唯西捧起来,放在一边,随后屈膝下床,赤足踩在地上,边走边随意抬起手,将自己凌乱的髮丝三两下束拢,松松垮垮扎起。 秦唯西就坐在床上怔怔看着人类走远,倒水,抿了口试水温,又走回来。 长腿,细腰,翘臀,松垮衣服遮不住的漂亮腰线,因为弯腰或者其他动作偶尔能看见的一截白皙细腻锁骨,抬起手袖子滑落露出的紧緻小臂,修长骨感的手指,行走时脚踝的筋骨律动。 明明眼前只有一个人,她却觉得有些目不接暇。 「水温正合适,偏凉,是你喜欢的温度。」柏嘉良走近了,将杯子递给她,又调笑一声,「除非你之后习惯变了。」 秦唯西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又打量眼柏嘉良,很快大口大口,喉咙迅速滚动,将一杯水喝了个干净。 「喝这么快干嘛?」柏嘉良觉得好笑。 「你很像一盘下酒菜。」秦唯西老实将自己脑袋里蹦出来的奇怪念头如实告知。 柏嘉良:??? 「奇怪的蝙蝠。」她嘀咕一声,接过杯子放在一旁,又突然俯身,亲了下她的唇。 「不要。」只碰到了一剎那,秦唯西就很快侷促地躲开了,挪到了一边。 「啧,」柏嘉良不爽地咂咂嘴,嘀咕,「我忍了这么久不下嘴,你自己送上门来,我还没亲够呢你又跑了,这叫什么事儿。」 秦唯西头一扭,只当没听见。 「得,我就知道,」柏嘉良望着当鸵鸟的公爵大人,嘆口气,掀开被子爬上床,并不理睬宛若惊弓之鸟一般就差没蹦到天花板上的蝙蝠,缩进暖唿唿的被子,闭上眼,朝着秦唯西的方向侧身,咕哝一声,「我先睡了,你自便。从上一次到现在,我还没合过眼呢,困死了。」 上一个时间线她经歷了一个白天到夜晚,午夜过后才脱离的世界;然后没带任何休整地又被拽进了这个时间线的清晨将近四十个小时神经一直紧绷着…… 直到刚才和秦唯西吐露一些真相,神经才突然放松,然后困意就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柏嘉良陷入梦境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时间旅行也是需要倒时差的。 这应该写进时间旅行者的法则。 秦唯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人类很快和无事发生一般陷入安详的梦境,只留下自己一个人风中凌乱。 她不理解。 这人类怎么可以亲完就睡!她心跳都还快得能给踢踏舞伴奏呢! 她愣愣望着睡熟的柏嘉良,不知怎么的,目光渐渐聚焦在了那樱花般粉红软嫩的唇瓣。 想咬一口,感觉会很甜。 她很快开始头顶冒蒸汽,呜咽一声,蜷成一团,将红到了耳朵根的脸埋进了雪白的被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腰间突然搭上了一条手臂,紧接着蹭过来一个热气腾腾的人。 秦唯西一惊,扭头。 人类还是睡着的,但就安分了一会儿,很快就暴露出了那糟糕透了的睡姿。她像是树袋熊一样紧抱着自己的腰,大腿也贴了上来,压在自己腿上,软,但沉。 秦唯西身子紧绷,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坚持了一会儿。 然后就坚持不住了。 她卸了力,于是一下就倒在了床上,又被人类抱入了怀中。人类在睡梦中熟练地缩在她身侧,修长的四肢全部搭在了自己身上,调整好位置,随后就一动不动了。 她浑身所有关节只能旋转脑袋,于是骄傲的血族公爵最后的倔强就是不看这个傢伙,扭头望向窗外。 看着夕阳染红了天空,如血的残阳没入地平线,看着群星升起,银河点亮。 她茫然地发现自己有些犯困。 一定是因为太无聊了。 一旦从沉睡中甦醒就完全不需要睡眠的血族如是想着,也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自己在那些更无聊又无法推掉的会议上不会犯困只会在日记本上画一坨坨的暴躁小王八就耷拉下了眼皮。 她的唿吸渐渐绵长了起来,一直紧绷的身躯也软了,又过了一会,一些不是肌肉记忆但胜似肌肉记忆的存在让她翻了个身,将人类搂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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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野生虫草一般找不到,即便找也只能在特定季节,所以在交上一份说明报告之后可以完全不用管教院委员会的答辩任务了。」【黄金】耸耸肩。 「……但我不懂。」 「那就得排除了,」【黄金】看起来很遗憾,在表格上迅速瞟了眼,「那巨龙牙龈肿痛问题你了解吗?有一个谘询委员会的会员名额。」 柏嘉良震惊,「巨龙会有牙龈肿痛的问题吗?」 至少米切尔从来没有过。 「很少,罕见病,一旦发现会有研究价值,但现在还没发现,」【黄金】摊手,「闲职嘛。」 「那这算是,吃空饷?」柏嘉良迟疑着。 「我总得想些办法安置那些位高权重的【市民】的优秀后代,」【黄金】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讽刺,「给他们一份用来拱的食槽总比让他们在扩大委员会会议里瞎举手要好。」 柏嘉良再次意识到了这是妥协——温莎公国能在人类歷史上以极短的时间爆发出难以想像的光辉的原因,是因为其建立在没有爆发战争的庞大帝国几乎没有半分损失的遗产之上。 连带着当初庞大帝国的遗毒也继承了下来。 「那我还是不要和他们一起挤在食槽里了。」柏嘉良扯了扯唇,再次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我知道了,你想做些有用的,那就顺带排除了【除毛药剂销售局兽境分局】、【矮人地窟河流水脉温度与阳光之间的直接联繫研究团】、【兽境雪山沙漠化进程观察小组】和【精灵之森干旱问题小组】了,说实话这些好项目我也很难把你塞进去,公费旅行嘛,一直是热门中的热门,」【黄金】微微点头,又翻过一页文件,「【龙族生育问题攻坚小组】,这可是相当具有学术性的课题了,不过龙族受孕到生育到龙蛋孵化一次得好几年甚至十几年,所以也可以不交报告。我记得你有只龙,有兴趣吗?」 柏嘉良还沉浸在那些堪称胡扯的项目给她带来的震惊中,闻言,扯了扯唇角,「这个倒是还行,就是据我所知……这个问题未来很久都还没有解决。」 「啊,我真希望你的这句话能作为证据在每年年初的拨款资金例会上出现,」【黄金】夸张嘆气,笑笑,「可惜,这个款我还得继续拨……对翼人族语言的研究有兴趣吗?我觉得这应该是你的强项。」 「翼人族,啊,是那个留下了精灵和生命之树的种族。」柏嘉良怔了怔,反应了过来,「我记得精灵族的语言是继承了翼人族的部分语言体系的,应该没有多少需要研究的问题了吧。」 「的确很少,但也是老大难问题嘛,不过话说回来,这也算是小语种吧,」【黄金】点点头又摇摇头,语气调侃,「万一有一天那些长着翅膀的傢伙又回来了,我们和他们建立外交关系的时候肯定用得上这类小语种人才的。」 柏嘉良捂脸。 「……算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问,「我其实自己有个项目想研究,应该走什么手续?」 【黄金】饶有兴趣地捡起笔,沖她挑眉,「看来教院要有个新项目了,你说,要是靠谱我会交给秘书去办。」 「血族的由来问题。」柏嘉良表情严肃起来,甚至坐直了些,「教院研究过吗?」 她还一直记着这个歷史上的永恆谜团——其他诸族的由来都称得上有史可考证据充足,偏偏血族的过去与众不同,隐藏在了一团迷雾之中。 【黄金】愣了愣,随后,她遗憾地放下了笔,摇摇头。 「这是一个已经被扫进故纸堆的项目,」她十指搭在一起,轻声说,「在温莎公国还没建立之前,教院就已经有很多优秀的歷史研究小组和考古专员做过极为系统和专业的研究,但,一无所获。」 第597页 「就好像第一个血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她嘆口气,「可我们翻遍了所有史书,甚至找不到他们蹦出来的那块石头。」 柏嘉良蹙紧了眉。 她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答案。 「或许我能带来点什么不同的方向呢?」她还不死心,「你知道的,我很特殊。」 「我知道你很特殊,但我必须要说服委员会让他们相信你很特殊,」【黄金】摇摇头,「事实上,那帮抠门的傢伙怎么也不会同意重启一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的项目的。」 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良久,点了点头。 「如果你想了解一下我们的研究的话,我可以给你一把钥匙,你能去翻翻那些尘封的卷宗。」【黄金】扯开抽屉,从最里边拿出一串小钥匙递了过去,「等会我给你一封手信,你能拿着它进大图书馆,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顶楼右手边第三间房到第十三间房,全是当年的研究资料和论文,大概七万多卷。」 柏嘉良一开始还是惊喜的,听到七万多卷论文后,蔫巴了下来,面色痛苦地接过了钥匙。 不看吧,不甘心。 看吧……这得看到什么时候! 「好了,回归正题。」【黄金】潇洒地打了个响指,「你觉得自己擅长什么呢?」 柏嘉良沉吟两秒,轻咳一声。 「……时间旅行和时间悖论?」她眨巴眨巴眼,「有能靠着边的研究方向吗?」 「真不错,」【黄金】面不改色微笑着大声夸赞,「至少在创新性上是没什么问题的,前无古人的研究方向啊。」 她快速在一边的草稿纸上书写起来了,草草写了几行字,撕下来换了个方向递给柏嘉良,「签名,以后你就是这个项目的专项研究员了,记得要交报告和论文。哦对了,如果需要额外研究经费的话得自己申请。」 柏嘉良大为震撼。 「这样真的可以吗?」 「在我看来,至少比某些项目靠谱,」【黄金】扬起的唇角再次泛起了讥讽之意,手指又敲了敲纸条的空白处,「放心吧,这种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 柏嘉良迟疑地捡起笔,指尖摩挲了会笔身,在笔尖与纸张接触的那一剎那,她顿了顿。 「……签真名吗?」她抬起头,实诚问道。 「……原则上是。」 「也就是说可以不签真名咯!」柏嘉良眸中泛起一丝惊喜。 【黄金】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别太离谱就行。」她嘱咐一句。 「那我得好好想想了。」柏嘉良兴奋起来,反而放下了笔,开始苦苦思索起来。 第一次给自己编马甲耶!那肯定得编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 唔,研究时间旅行,时间悖论,到时候肯定要写论文,得符合这两个主题…… 等等,时间旅行,时间悖论? 温莎公国? 柏嘉良骤然愣住了。 「也不用瞻前顾后,大胆一点,像你这种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身份不明的傢伙,只要名字不起得太过分都能通过的。」【黄金】见她犹豫,反倒开始安慰起来了。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柏嘉良神色古怪地念叨着,揉了揉太阳穴。 良久,她迟疑地抬起头。 「你们这边有姓石的吗?」 「当然有。」【黄金】看起来很欣慰,点点头。 还在注意姓名的基本构成要素,应该怎么也不会太离谱。 至少会像个人名吧。 「那,石猴怎么样?」柏嘉良顿了顿,试探性问着,「有人用过吗?」 【黄金】:……? 「应该,不会有人用吧。」她在震惊之中依然保持了学者的严谨。 「那,我用这个吧,可以吗?」 「……」 「不可以?」 【黄金】唇瓣翕动一会,最终还是放弃了劝诫。 「……请便。」 第242章 「你说你梦见了我的死?」波琳娜蹙眉背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有趣,怎么死的?」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看起来很陌生,光线也很昏暗,死得很狼狈,」秦唯西将脸埋在掌心,闷着声,「你躺在地上,流了好多好多血,身上是好多好多勐兽爪印抓出来的血痕和伤口,有一道几乎将你拦腰噼断了。」 那梦境太诡异而真实了,真实到她被吓得忽然坐起后,怔了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 甚至衣衫都被汗水打的透湿,黏煳煳地贴在后背上。 「听起来确实很狼狈。」波琳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想了想,「那我当时是光着的?没穿衣服?」 秦唯西:??? 她茫然抬头,对上了狼人认真的眼神。 「……是。」 「那我岂不是被你看光了?」那湛蓝色的眸子中顿时多了分嫌弃,「啧,你现在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守点蝙蝠德吧。」 「……神经病啊!拜託!那是梦!」 「原来你也知道是梦。」波琳娜没好气地回怼一句,又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被她突然来的这一句弄得发愣的蝙蝠肩膀,「而且,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 她脑袋一下子凑到了秦唯西面前,毛绒绒的尖耳朵抖了抖,自信爽朗的笑道。 「时间可不是我的老大,死亡也不是。」 第598页 秦唯西怔怔望着眼前的好友,过了会,终于笑了起来。 「这才对嘛,」波琳娜满意地点点头,捏捏她的肩膀,轻笑,「最好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了,这可不是我认识的蝙蝠。」 秦唯西还没说话,狼人鼻尖又抖了抖,像是火箭般迅速弹开和她拉开距离,若无其事地低头整理起架在院子里的烧烤炉。 「怎么了?」秦唯西茫然。 「你未婚妻来了。」 秦唯西这才后知后觉的扭头,看见一只笑容满面的人类朝这边走来。 她情绪顿时又复杂一分——今早她醒来的时候,人类已经不见了,只留下被子中的淡淡余温和床头的一杯温水一张纸条。 【你好像做噩梦了,等我回来可以和我讲讲吗?】 旁边还画了个笑脸。 那时的自己一边捧着温水喝,一边是想要逃跑的。 这种……像是老夫老妻似的温情相处和生活细节,令她恐惧。 「人类,你来了?」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干巴巴地和人打了个招唿。 柏嘉良挑眉,笑容忽然收敛,扭头望向波琳娜,一脸严肃,「这附近哪里有鱼卖么?」 「附近有一个市场,」狼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又指了指一边的冰柜,「但那里也有几尾新鲜的。你想要做什么?」 「煮鱼汤,给某个记性不好的蝙蝠补补脑子。」柏嘉良微笑。 秦唯西打了个哆嗦,莫名有些抗拒那碗只存在于对话中的鱼汤,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不用,我记得你的名字,柏嘉良。」 「嗯,不错,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柏嘉良轻笑一声,扯了张椅子自然坐下,十指搭在一起,望向秦唯西,「怎么样,有兴趣分享分享你的梦么?」 秦唯西望着与自己隔了不远不近距离的人类,总觉得怪怪的。 她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懊恼。 昨天还这样那样的亲她,亲得她腿软,又抱着她睡一晚,结果今天就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疏离模样。 这只人类好渣! 一旁的波琳娜见秦唯西只发呆不说话,还以为是她不愿意说,只得站出来打圆场,笑道,「您不知道,她被吓得不行,我刚好说歹说才让她别惦记着那噩梦了。」 柏嘉良挑眉,沉吟了一会。 「秦唯西很难做梦,所以她的梦也不能当做普通的梦对待。」她认真道,「我之前……不,未来,啧你们意会就好,在一次旅行中,她也做过一次预知梦,预知梦中的意像基本是准确的。」 她望向秦唯西,表情严肃,「你这次梦见什么了?」 秦唯西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梦见我死了。」稀疏平常的调侃声音从身后传来,柏嘉良讶异回头,看见狼人夯吃夯吃将半头牛架上了烧烤架,还一边若无其事地笑着。 「怎么?」察觉到人类惊愕的目光,波琳娜耸耸肩,「就算是预知梦又怎么样?死亡可不是我的老大。」 柏嘉良没有回答,目光落在了那半只牛上。 「……高山野牛?」 「对。」 「我记得我说一块就够了。」柏嘉良哭笑不得。 「一块哪够吃啊。」波琳娜耸耸肩。 两人相视一笑。 「我要知道更多信息和细节,」柏嘉良笑罢,回头看依然垂着眸表情严肃的蝙蝠,温声道,「在哪里,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你都说了我的预知梦很准,知道那些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吗?」秦唯西的语气冰冷中带着丝试探。 「啧,那可是未来,」柏嘉良轻啧一声,眸中含着另类的笑意,「未来是相对来说最容易改变的东西了。」 秦唯西沉默了会,嘆了口气。 「那里,很昏暗,或许是黄昏,但又不太像,」她缓缓开口,「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或许更像是暴雨之前的白天,乌云压顶。」 柏嘉良微微挑眉,迅速在心中构建着基础的图景。 「周围是那种,尖顶的房子,青石路面,好像有积水,又好像是……雪水融化后的样子。」 「原来我是横尸街头啊。」波琳娜砸吧砸吧嘴,一边往牛肉上刷油,随口评价。 柏嘉良失笑。 这只狼人还真是坦率又心大。 「街上有人吗?」她又问道,「是哪个种族的?」 「没人。」秦唯西果断摇摇头。 柏嘉良挑眉,思索了会,「尖顶房子,是什么样子的尖顶房子?」 秦唯西环顾四周,随手一指。 「差不多就是这种样式。」 柏嘉良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唇角抽了抽。 尖顶房子,好吧。 差点忘了,这是温莎公国建筑特色。 「也就是说没什么特殊的线索,」她蹙蹙眉,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还记得更多细节吗?」 秦唯西摇摇头,低声道,「没敢细看。」 「那就只能採取一些特殊的方式了。」柏嘉良嘆口气,站起身,快步朝秦唯西走去,在后者略显侷促紧张的目光注视下,双手搭在了她太阳穴上。 「不要紧张。」她骤然凑近了些,与秦唯西额头抵着额头,轻声呢喃,「我想看看……你看到了什么。」 「你可以入侵我的思想?!」秦唯西身子紧绷,抗拒道。 第599页 「当然不行,但这个例外。」人类温暖的吐息落在她脸颊和唇间,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几乎听不清人类在说什么。 「那就是,那滴血的共鸣?」秦唯西努力活动着自己僵硬的大脑,低声问。 「不,」柏嘉良有些无奈地睁眼望她,亲昵撞了撞她的额头,「是我的能力。」 秦唯西会做预知梦,或许是因为离她太近,被她身上混乱的时间线影响到了。 也就是说……那个预知梦,本应该是她来做。 她也经常会做这种梦。 大概是因为波琳娜和秦唯西关系更亲密,纠缠更密切,所以预知最后落在了秦唯西的梦境中。 「嘶,」秦唯西骤然察觉到了陌生的灵魂,身子绷得更紧,努力克制住将人推开的冲动,指尖不自禁揪住了柏嘉良的衣摆,「有点奇怪。」 波琳娜在一旁勤勤恳恳烤肉,抬头看一眼几乎就要亲上去的两人和看起来弱小无助的秦唯西,唇角扯了扯,低头。 虽然「死者」似乎是她,但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 嗝儿,吃饱了。 「没事,再忍一忍,唔,好像……找到了。」灵魂的力量蔓延,柏嘉良轻轻接触着秦唯西广阔深邃的识海,很快就找到了那一道不太一样的东西。 她神智沉入那道意识,随后在虚无中睁眼。 眼前的确是一片暗蒙蒙的天,也正如秦唯西所说,漂亮而狼狈的狼人「横尸街头」,身上全是利爪挠出的伤痕和近乎将她拦腰切断的噼砍痕迹。 「秦唯西,我得纠正你,」柏嘉良抬头看了眼,轻声道,「这种暗蒙蒙,不是乌云,也不是黄昏。」 「这是黑潮核心区的景象。」 兽境十二勇士还没开始探索,人们自然对于黑潮内部一无所知。 「另一个要纠正的问题也摆在眼前,」她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人儿,「波琳娜,伤的很重,但还没有死。」 甚至胸膛还有轻微的起伏。 「是,兽人的生命很顽强,」秦唯西已经蹲在了「波琳娜」面前,低声说,「我之前没注意……有点,吓到了。」 她开始仔细检查那些爪痕,试图寻找更多细节。而柏嘉良则环顾四周,两人没有交谈,却配合默契。 虽然是温莎公国流行的建筑,但很显然,这里并不是城区,而是类似乡村的地方。 柏嘉良眺望着远处的麦田和隐约的群山,心中有了判断。 「怎么会?!」与此同时,身后传来惊唿,她察觉到了秦唯西识海的剧烈波动和极端怔愕,刚想询问,太阳穴就是一痛。 她痛苦睁眼,望着眼前喘着气一脸不可思议的秦唯西,揉了揉太阳穴,温声问,「怎么了?」 「我,我知道那些爪印是谁的了。」秦唯西愣愣回答,「但怎么可能?」 「什么意思?」柏嘉良骤然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那些爪印,右爪第四道都有一个缺口,」秦唯西定定神,低声说,「这是一个特殊的痕迹,是爪印主人右爪受过伤的证明。」 「我……见过很多次那道爪印。」 她望向波琳娜,抿了抿唇。 狼人沉默了许久,长啸一声。 一头漂亮的月白色大狼出现在柏嘉良面前,朝她优雅地抬起了右爪。 右爪第四个指甲。 有伤。 「你自己杀了自己?」秦唯西痛苦地低吟一声,按住了脑袋,「但这怎么可能?」 第243章 「你自己杀了自己?但这怎么可能?」秦唯西头疼地按住太阳穴。 「别瞎说,没死呢,明明还在能喘气,甚至边喘气嘴边还在冒血沫子,」柏嘉良接住大白狼抬起送来的爪子,反覆打量着,指肚轻轻摩挲那伤痕缺口,随口回答着,「怎么说至少都还在弥留之际。」 大白狼唇角抽了抽。 「倒也不必把我的惨状描述得这么精准,」她嘆口气,不太自然地将爪子从柏嘉良手中抽回来,也不变回人躯,而是就这么安逸地趴了下来,尾巴摇来摆去,「唔,我不太能确定,但……秦唯西做的这个梦会是抽象型的还是现实型的?」 「抽象型还是现实型么?」柏嘉良沉吟了一会,摇摇头,「不好说,我以前两种都经歷过。」 比如在矮人地窟梦见两位矮人王向自己求救那次就是抽象型,和几乎完全復刻现实画面的现实型来说,抽象型梦境的画面更加凌乱而复杂,更富有解读的空间。 而潜入他人梦境观看记忆的那些就肯定算是现实型的梦境了。 而考虑到预知梦的特殊性…… 「我觉得不太会是现实型,」大白狼悠哉悠哉摇着尾巴开口,「如果真是现实型,那我现在就把我爪子打断,是不是就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柏嘉良:??? 她大为震撼。 这只狼的脑洞简直比自己还大! 「理论上,额,或许,」她沉吟几秒,表情凝固而略显痛苦,每次只能憋出几个字,「……我不好说。」 大白狼咧开嘴笑,尖耳朵朝后扯了扯,「开玩笑的,我其实是想说——我兽躯的爪子挠死了我人躯的身体,这种操作在现实中不太能实现。」 「你就不能部分兽化么?」柏嘉良收起凌乱的心情,好奇询问,「比如右爪变成兽躯然后给自己剩下部分来一爪子?」 第600页 这次轮到波琳娜在风中凌乱了。 「……理论上好像可以。」 「那试试?」 「……真的吗?」 「至少比打断你爪子靠谱。」 大白狼眨巴眨巴眼睛,思索一会,站起身抖了抖毛,又变回了人形,饶有兴趣地和柏嘉良凑到了一起。 于是乎,正处于郁闷中的秦唯西就茫然发现,面前两人挨得越来越近,竟然真的开始兴致勃勃地尝试【兽人到底能不能自己挠到自己】这项课题了。 感觉这项研究多少能在教院申请个项目——至少创新性方面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难,」波琳娜努力控制自己兽躯的爪子大小适配人躯,大概是第一次调整这种形态,进展相当困难。好不容易弄成了合适的大小,她又极为不适应地挥了挥爪,摇摇头,满脸苦恼,「这爪子以前都是按在地上的,突然给它一直悬空,有一种下一秒就要被掀翻的感觉。」 「说不定是被人抓住挠的,和人缠斗的过程中被钳制住,」柏嘉良继续分析,抓住那只毛绒绒的爪子,手臂用力,额上青筋爆出,努力握着爪子从左腰到右肩往上滑,「我记得这里有道伤痕……就像这样!」 「嗷嗷嗷疼啊!爪子没那么灵活转不了弯!」兽人的尾巴尖儿都绷直了,嗷嗷叫。 「努努力!再试一次!」 秦唯西默默捂脸。 「实验失败,确定了,肯定不是现实型梦境,」两人「缠斗」一番后,喘着气松开对方,柏嘉良拍了拍手臂衣服上沾着的白毛,摇摇头,给出了评价,「现实弄不出来那种伤痕,兽爪怎么可能能在人躯上留下伤痕?而且大小也对不上。」 「那就是抽象型的,没毛病,」波琳娜心疼抚摸着自己的爪子,甩了甩,恢復人形躯体,活动活动指尖,闻言嘀咕一声,「兽形的我杀死了人形的我?抽象解构出来是这个意思吗?」 「看来是种暗示,」一直安安静静的秦唯西突然开口,低声道,「那种黑潮,可能会诱发精神疾病。」 柏嘉良眉一跳,扭头,望向秦唯西。 蝙蝠有点厉害呀。 她微微挑眉,「怎么得出的结论?」 秦唯西指了指一旁的波琳娜,「刚才的结论,【兽形的波琳娜杀死了人形的波琳娜】,其实还可以进一步解构——【兽性杀死了人性】。」 她认真道,「兽人都存在这个问题,属于野兽嗜血破坏的天性和属于智慧生物守序文明的良善之间的斗争几乎贯穿了每个兽人的一生,完全分割不开,矛盾又统一,几乎每个兽人生命中都会接受到类似的拷问和抉择……」 「我就没有!」波琳娜得意叉腰,尾巴又抖擞地站了起来,「我可是一直是只文明温良纯善可爱的好狼。」 「所以这次,属于你的抉择就来了,」秦唯西盯住了她,眸间再次泛起了忧虑,「我还是想劝你,不要去那种鬼地方探索。」 「嘿!到此为止,不要再提,」波琳娜下意识伸手就要捂她嘴,手伸到一半转了个方向,用力拍拍她肩膀,「我都做好准备了。」 她微笑着,「或许吧,属于我的抉择来临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靠在一旁思索的柏嘉良望着意气风发的狼人,唇角微微勾起。 真好。 不愧是秦唯西最珍重的朋友。 不,或许……可以换一个说法。 秦唯西倒也不愧是这样有趣而伟大的人物的朋友。 「其他我都贊成,但有一项请允许我反驳,」她微笑着开口,「真的一定是【兽性杀死了人性】么?」 两人扭头看她。 「【人性】没死,」柏嘉良伸手指了指波琳娜,「在你的梦境中,她最后还活着,而我们并没有看到一个兽形态的生物。」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人性战胜了兽性】呢?」 秦唯西惊愕的眸光转为了若有所思,而波琳娜看上去更兴奋而骄傲了。 柏嘉良轻笑,又摊摊手,「另一个证据,波琳娜最后倒在的地方,周围都是温莎风格的建筑,而并非一片荒原之类的。」 「我明白了,」波琳娜想了想,笑了起来,「为了守护这片土地而战胜了疯狂的自己么?我喜欢这个故事,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嘛。」 「我不喜欢。」秦唯西轻嘆口气,揉了揉脸,但很快又在两人目光注视下举手投降,「好了,我不说丧气话,我去烤肉。」 她熘到烧烤台那边,眼眸低垂,微抿着唇。 柏嘉良无奈笑笑,回想着方才讨论的一切,心头莫名又泛上了一层疑虑。 逻辑扣得很严密,而【人性战胜兽性奉献战胜私慾】这个命题和价值对于一次时间旅行来说也相当不赖。 但是……太顺利了。 顺利到她觉得自己说不定忽略了什么,可仔细再回想一遍,又一无所获。 难道这次直接解题了? 她思索了许久,摇摇头,暂时将其置于脑后,熘到了秦唯西身边,盯着那滋滋冒油的高山野牛肉,唇角不自觉快乐扬起。 「我来切一刀看看,」波琳娜拎了把刀,兴沖沖将肉排切开,望着鲜嫩粉红的汁液,她舔了舔自己的虎牙,「感觉能吃了。」 「呵,茹毛饮血的野兽,」秦唯西轻哼一声,手上动作不停,「都没熟呢。」 第601页 「你懂什么?」波琳娜炸毛,「这肉就是要吃五分熟才嫩!」 「今天烤全熟。」秦唯西瞟了眼身旁的人类,淡定道。 她就没见过一个人类可以接受高山野牛五分熟口感的。 「啧,饱了。」波琳娜显然看清了秦唯西的眼神,不断哀嘆,「我是造了什么孽啊。」 柏嘉良在一旁笑,而秦唯西则狠狠磨了磨牙,耳朵慢慢红了。 秦唯西!你是在讨好她吗?! 你肯定是在讨好她吧! 不,是因为全熟的牛排更香……大概是。 给自己草草找好理由,秦唯西深吸口气,打算找点轻松些的话题。 可是柏嘉良先开了口。 「【黄金】动作很快,已经给我安排好宿舍了,」她语气懒洋洋的,「单人间,我看过了,环境挺好,撑着现在东西不多我打算今晚就搬过去。」 秦唯西烤肉的手一顿,晶莹剔透的牛油顿时落入了火焰中。 火焰发出了噼啪的响声,一下窜得老高。 「……哦。」蝙蝠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 看得一旁竖起耳朵的狼人干跺脚直着急。 「……要我帮你搬东西吗?」秦唯西想了一会,又憋出一句没营养的对话。 柏嘉良轻笑着摇摇头。 秦唯西眸中渐渐泛起一丝烦躁,舔了舔自己的血牙。 她总觉得最近嗅觉快恢復了——即便闻不到味道,身边的人类也给她一种甜美的感觉。 她可自称是自己未婚妻耶!咬一口不过分吧! 完全不过分! 所以得先把人留住……用什么理由呢? 或许,说自己昨晚睡得很舒服想继续睡? 「我……」话还没说出口,口袋里就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我房间钥匙,」柏嘉良轻松开口,「没事的时候,记得来看看。」 似乎是怕秦唯西听不懂其中「深意」,她还特意重读了最后几个字。 ------------------------------------- 当晚,秦唯西端坐在沙发上,盯着面前的钥匙。 「她是说我可以过去吧?」她突然开口问。 「是啊,」波琳娜瘫在一旁的沙发上,声音懒洋洋,「我还觉得,是邀请你今晚过去。」 「不可能。」秦唯西迅速摇头,「人类晚上是需要睡觉的。」 「……唔,据我所知,有时候也不需要睡,有更快乐的事可以做。」波琳娜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啊,为什么?」秦唯西懵逼抬头。 波琳娜:…… 她捂脸,嘆口气。 差点忘了,这只蝙蝠纯情的一批。 「说又不说清楚……」秦唯西嘀咕一声,又开始忧愁盯着那枚钥匙,心中泛起了嘀咕。 ……好想去啊。 …… 秦唯西怎么还不来。 柏嘉良枯坐在床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特意挑选的,适合血族进食同时也适合伴侣进食的睡衣,磨牙。 在被秦唯西挑明身份后,她也不打算演了。 就是酒店那边熟人太多,多少不好意思。 秦唯西不会没察觉到自己的意思吧!都那样提示了! 柏嘉良看了眼走到十一点的钟,嘆口气。 等到凌晨吧,等不到就睡了。 调教年轻蝙蝠的工作,还是任重道远啊。 …… 凌晨十二点。 「去,不去,去,不去……」秦唯西在数波琳娜的尾巴毛——单数去,双数不去。 某位狼人一脸无语凝噎。 柏嘉良则困得摇摇晃晃起来,努力看了眼时钟,极为不甘心地决定再等一小时。 …… 一点。 「嘶,我好像数岔了!」秦唯西恼火抬头,眸子似乎是因为充血而有些微红,「波琳娜!你为什么不好好保养尾巴毛!都分叉了!」 波琳娜:「……你要重数吗?」 「对!」 狼人绝望倒下。 另一边的柏嘉良则毫不犹豫钻进了被窝。 滚蛋吧秦唯西。 …… 凌晨两点 「……不去,去,不去。」秦唯西盯住了最后一根尾巴毛。 不去? 她垂下了眸子,望了眼已经趴着熟睡的狼人,面无表情,一下扯掉了那根毛,扔掉。 「去。」 「嗷嗷嗷秦唯西你有毛病吗?」被疼痛惊醒的狼人冲到窗边,愤怒地朝已经飞出窗的蝙蝠怒吼,又心疼地回头看一眼尾巴。 都被秦唯西那个混蛋玩意摸油了! …… 秦唯西很快站在了柏嘉良宿舍门口,深吸口气,插钥匙,旋转,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客厅里甚至还亮着灯。 秦唯西轻喘一口气,唇角微微上扬。 看来来对了。 她脚步轻快地带上门,走进卧室,推门。 熟睡的柏嘉良骤然惊醒,一头金髮炸开,眼神迷濛茫然地望着来人。 「柏嘉良。」秦唯西喉咙滚了滚,决定发出第一次主动邀请。 「去散步吗?」 第244章 「柏嘉良,散步去吗?」 迷瞪恍惚着的人类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揉了揉耳朵。 秦唯西不由自主地紧张屏住唿吸,等待着回答。 第602页 而人类双眸无神的思考了一会,嘟囔一句「大概是我在做梦」,一头倒下,扯扯被子,翻了个身。 蝙蝠委屈地瘪了瘪唇,忍不住上前一步。 或许是脚步声惊醒了浅眠的人类,柏嘉良又噌的一下坐了起来,抬手揉揉眼睛,声音都因为惊愕而显得尖锐起来,「秦唯西?」 秦唯西乖巧点头。 「你刚约我干什么??」 「散,散步。」公爵大人的声音都低了下去。 柏嘉良沉默,掩在被子底下的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大腿。 嗷!痛! 不是做梦! 「……秦唯西,你没事吧!!!」 秦唯西结结巴巴,「我,我没事。」 柏嘉良低头捂脸,深唿吸几次,默默抬头看了眼时间,然后又更痛苦地低下了头。 良久,她终于做足了心理准备,拎着枕头摇摇晃晃下床,任由几乎卷到腰线的睡裙随着跌跌撞撞的脚步垂落,衣摆晃来晃去,最后赤足站定在秦唯西面前。 「要不,要不……你先睡?」秦唯西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并且懊悔地想要咬自己一口。 明明数波琳娜尾巴毛的时候还记得人类是需要睡觉的,怎么现在就不记得了? 还没回过神来,视线中什么雪白的东西在急速放大,还带着人类脸颊温暖温度的枕头啪的一下拍在了她脸上。 秦唯西眼前一黑,耳旁响起了人类悲愤的声音。 「秦唯西!你再这么下去我就不爱你了!」 蝙蝠麻了爪儿,一种她觉得应该不属于自己的复杂情绪随着柏嘉良的那句话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让她有些手足无措手忙脚乱。 「对不起。」她小声说,在枕头掉落的瞬间,她看见了柏嘉良气唿唿的脸。 像只圆脸小奶狗。 她一瞬间发散了思维,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捏人类软嫩的脸颊。 差点暴走的柏嘉良:??? 确定了,蝙蝠多少沾点大病。 她嘆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已经皱巴巴但依然漂亮的睡衣,又抬头看看蝙蝠纯净中带点尴尬的眼眸,开始懊恼自己到底是长了个什么狗脑子竟然打算色/诱蝙蝠。 这要是能成功,米切尔都能变社牛。 「你转身,我换衣服,」她磨磨牙,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走吧,散步。」 「不了不了,」秦唯西疯狂摇头,低声说,「你先睡。」 「睡不着,」柏嘉良做出一个标准的露齿微笑,眼眸中却闪着些别样的算计光芒,「我陪你散步,你等会陪我睡觉,很公平。」 秦唯西被那眸子中闪着的光诱骗了,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转身啊,」柏嘉良见她不动弹,挑眉,手指直接抓住了睡衣下摆,「还是说你打算看?没关系,我不介意。」 秦唯西惊得迅速转身,却还是晚了一瞬。 尽管背对着,但方才惊鸿一瞥的那截雪白细韧的腰肢上浅浅的肌肉线轮廓此时在她脑海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轰炸着她的理智。 「呵。」身后传来一声带着几分讥讽含义轻笑,随后是衣料摩挲的声音。 秦唯西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敏锐的听觉——她几乎能根据声音想像出来漂亮人类是怎么动作的,大概现在正弯腰抬腿屈膝,无视了没扣好的衣服随着动作一摇一摆,一下一下露出那截雪白细韧的腰线,优哉游哉地将她那修长的双腿塞进裤子里,又慢条斯理地一颗颗扣好刚披上的衬衣,扣到最上面一颗,什么肌肤都不露出来。 啧。 她心中哀嘆一声。 要是听觉也像嗅觉一样丢失就好了。 「唔,秦唯西。」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才传来令她松了口气的调笑声音,柏嘉良脚步轻快,绕到了她身前,伸手在她呆愣的眼前晃了晃。 「走吧,散步去。」 ------------------------------------- 「今晚月色很好。」秦唯西领着人遛弯儿,憋了不知道多久,干巴巴说出这一句。 柏嘉良匀速熘达,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她清楚的知道,蝙蝠绝对不会是在说情话,如果有一天要她在【米切尔成为社牛小龙】和【纯情蝙蝠没恢復记忆就在说情话】这两者之间二选一,她一定选米切尔。 另一个证据是……今晚天上云很多,压根没有月亮。 所以蝙蝠只是在没话找话。 但她还是想逗蝙蝠。 「今天没月亮。」她抬起头,一本正经,眸中还流露出几分极为刻意的失望。 秦唯西抬头看了眼,沉默了,随后突然抬手,轰出一道浓稠的血色光柱。 在柏嘉良惊愕的目光下,厚厚的云层一下被轰开,清亮的月光洒向大地。 柏嘉良:…… 「……有必要吗?」她语气微弱,但唇角迅速向上扬起。 「我说了今天月色很好。」秦唯西板着脸。 柏嘉良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脑袋靠在了秦唯西蝙蝠上,笑得一抖一抖。 一些死要面子的嘴硬蝙蝠,真是……可爱极了。 人类滚烫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一层衣衫传过来,秦唯西被烫得红了脸,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咳,谢谢,」柏嘉良笑够了,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自然挽上秦唯西的手臂,将自己指尖塞到了她掌心里,步伐轻快,「我喜欢月光,我们找个高点的地方。」 第603页 「我带你去钟楼。」大概是因为柏嘉良说「喜欢」,秦唯西也恢復了些自信,扑啦一下展开狰狞的血红色蝠翼,伸手虚虚抱住人类的腰肢,用力拍打了一下蝠翼。 柏嘉良惊得搂紧她纤细的腰肢,望着急速缩小的建筑,好笑又好气。 太有执行力的蝙蝠也是有一点点缺陷的。 比如完全不打招唿就上天。 她适应了几秒,随后就懒洋洋的将自己脑袋埋入秦唯西肩窝,轻嗅着那淡淡的,令人安心的白茶香。 蝙蝠身子明显绷紧了些。 「秦唯西,你好香。」柏嘉良呢喃一声。 「我哪里香了。」秦唯西蝠翼拍打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嘀咕一声,「你才香。」 「还好我现在闻不到,」她低头看一眼埋在自己肩窝里的人,望着那一段细腻柔弱的脖颈,喉咙滚了滚,「……但我感觉快了。」 「哈,」柏嘉良轻笑,「等你嗅觉恢復了,让你咬一口解解馋怎么样?」 秦唯西轻盈落地,微微松开柏嘉良,眼睛都亮了。 但嘴硬蝙蝠还在假惺惺的假意推辞,「这样好吗?你之前不是拒绝过我?」 柏嘉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上次见面,意气风发,或者说桀骜不驯的年轻蝙蝠可是满嘴都是「让我吸一口我不会亏待你的……」之类的话。 被自己狠狠拒绝了来着。 现在想起来,那个桀骜不驯锋芒毕露的秦唯西竟然给她一股恍若隔世之感,而面前的年轻蝙蝠虽然依然意气风发,但乖巧了不少。 唔,两种蝙蝠她都喜欢。 「柏嘉良,柏嘉良?」 秦唯西的低声唿唤让她回过神来。 眼前蝙蝠眸子里写满了很好懂的【可以吗可以吗真的可以吗?】的忐忑和激动。 柏嘉良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戳戳她的肩膀,「说了让你咬一口就不会食言,至于为什么拒绝……此一时彼一时嘛。」 她朝秦唯西眨眨眼睛,轻笑,「时间地点,你来选,什么时候都可以。」 秦唯西咧开嘴。 「不要笑得和憨批蝙蝠一个样子!」 秦唯西用力抿了抿唇,收起了激动的情绪,轻咳一声,转身,骄傲地朝柏嘉良展示,「温莎公国的钟楼!除了教院尖塔之外整个温莎公国首都最高的地方!怎么样?」 柏嘉良趴在栏杆上往下望,看了两眼,就兴致缺缺地点了点头。 「不喜欢吗?」秦唯西又忐忑了起来。 「还好,风景不错,」柏嘉良托腮,瘪瘪嘴,「但我不太喜欢太高的地方,显得人太小了。」 秦唯西一怔,又要伸手去搂她的腰,「那我们下去。」 「不用不用。」柏嘉良拍掉她的手,笑眯眯扭头,「我不太在意环境啦,我更在意的是……陪我的是谁?」 秦唯西看起来更加忐忑了。 「那你现在满意吗?」 柏嘉良朝她狡黠地眨眨眼睛。 「满意。」 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一下,秦唯西狼狈地扭过头去,耳朵通红。 憋半天,憋出半句话。 「我还以为你会说很满意呢。」她压低声音,小声嘟囔着。 「你希望我再来一遍?」柏嘉良挑眉。 「不,没有。」秦唯西迅速止口否认。 「啧,嘴硬蝙蝠,」柏嘉良失笑,伸手,挑住她的下巴,踮起脚,语气缥缈而梦幻,「让我试试有多硬?」 于是一个香甜软糯的吻落在了秦唯西微凉的唇上。 秦唯西僵住,睫毛颤动了一会,微微合上。 可是吻并没有持续太久,柏嘉良很快就推开了她,舔舔唇,「唔,判断失误,软的。」 「哦。」秦唯西的理智还在神游,晕晕乎乎答上一句。 「咳,所以我要再说一遍,」柏嘉良清了清嗓子,「不仅仅是满意,而且没有比现在更满意的了。」 秦唯西骤然止住了唿吸,怔怔望着眼前的人类。 月光落在她身上,像是一层薄薄的轻纱。 她突然发现,今夜月色真的很美。 像是什么东西突然被冲破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声音沙哑。 「柏嘉良……」 「嗯?」 「我的嗅觉,好像恢復了。」 第245章 「柏嘉良……」 「嗯?」 「我的嗅觉,好像恢復了。」秦唯西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似的,慢慢靠近了年轻人类,鼻尖抵在她脖颈软肉上,慢慢的蹭来蹭去。 「是的,恢復了。」她自言自语着,几乎是瞬间迷醉于那令人疯狂的甜香,喉咙滚了滚,血牙就这么不自觉地探了出来,压住了那细嫩的脖颈。 她抬头,挺拔的鼻尖顺着隐隐约约的筋脉纹路向上,最终,落在了柏嘉良下颚,用力一压。 强壮的脉搏跳动着,跃动的生命力从其中喷涌而出。 她几乎可以想像到那有多美味了。现逐福 「恢復了?」柏嘉良望着眼前近乎失控的蝙蝠,愣了愣,随后眼眸微微垂落,修长的手指慢慢抚上了秦唯西的后脖颈,轻一下重一下地揉着。 「嗯,可以吗?」秦唯西低声问,又抬头望她。 年轻女人的眼眸中有她看不明白的潋滟光彩,秦唯西读不懂,但她大概明白,那绝不是拒绝。 第604页 「可以,」柏嘉良微微点头,唇瓣几乎擦过她的额头,低语轻笑,「我说了,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包括现在?」秦唯西抑制不住地喘息着,手指骤然握紧了年轻人类的肩膀,过于压抑的渴求却变成了某种呜咽的泣音。 「当然,」柏嘉良挑眉,「如果你想在这里……也可以。」 她无所谓,但似乎秦唯西很喜欢高处。 「不,才不要。」近乎失去理智的公爵大人狠狠吸了几口人类身上的馥郁香味,强行逼迫自己抬头,退后两步,低喘着气,表情压抑到显得有些狰狞了,「我才不会,成为欲望的奴隶。」 她胸膛起伏好几次,终于勉强恢復了平静,抬头,唇角带着轻讽,微微扬起,「以后,我与你缔结婚约,是这个原因么?你让我完全无法抗拒。」 「应该不是,」柏嘉良懒散轻笑,「我觉得,唔,婚约的缔结更多是因为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我是喜欢你,」秦唯西摸了摸自己的血牙,颤抖低吟,「但仅仅只是对食物的喜欢。」 柏嘉良并不想反驳——或许是因为了解蝙蝠嘴硬,也或许是因为她倒也并没有指望年轻蝙蝠无可救药的爱上自己。 「所以呢?」她反问,「你打算今天放弃进食,回去泡个冷水澡?」 「不,」秦唯西摇摇头,沉默了会,「只是不在这里。」 「……我才不会成为欲望的奴隶。」柏嘉良表情古怪地重复了一遍某只蝙蝠刚才充满骨气的发言。 秦唯西手指抖了抖,眼睫快速翕动,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委屈了。 「我忍住了!没有在这里就咬你。」 「哦,真棒。」 秦唯西狼狈捂脸,良久,憋出一句。 「我不想让其他人看见我这样失态的样子。」 「那我可以?」柏嘉良持续性的高强度逗蝙蝠。 「……我其实不想,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秦唯西嘆口气,张臂,示意人类入怀,「我们,回你宿舍。」 柏嘉良熘熘达达走近,又突然有些犹豫了。 「可如果我抱你的话,我脖子就在你嘴边耶,」她不怀好意地轻笑,「不会忍不住吗?」 「……忍得住。」 大概吧。 「真的?」柏嘉良挑眉,眼珠子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尾调都拖长了,「秦唯西,要不你背我吧,你还没背过我呢。」 「我以后也没有背过你?」 「没有呢。」柏嘉良摆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我认为以后的我应该也是聪明强大而理智的,」秦唯西几乎用完了所有自制力保持表情冷静,但唇角还是抽了抽,「所以,她没有背你一定有她的原因,比如……」 血红色的蝠翼骤然舒展,在月光下狰狞又美丽。 「比如你会压着我的翅膀。」 柏嘉良:……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狼狈地上前,打算抱住蝙蝠,嘴里不住嘀咕,「说是忍不住了,但逻辑还是很清楚的嘛。」 可她手指刚碰到秦唯西衣摆,蝙蝠又突然微微离开了些。 「你说的对,」秦唯西微红的眼眸中透出一股思考,「不能抱,我忍不住。」 「所以?」柏嘉良茫然。 秦唯西上前一步,单臂展开,微蹲,用力,起身。 「嗷嗷嗷嗷嗷嗷秦唯西!」柏嘉良惊恐地发现自己被蝙蝠夹在了咯吱窝里。 「这也是头一次吧。」秦唯西笑,随后蝠翼一拍,直冲云霄。 「你再这样今晚绝对咬不到我的脖子,我保证!放我下来!」 …… 柏嘉良被狼狈地丢在了柔软宽敞的大床上,而秦唯西一步步走近,外套随意脱掉,搭在椅子上,踢掉短靴,屈膝,爬上床,像只猫猫一样轻嗅着想要逃跑的人类。 不,不是猫猫。 是在捕食的狮子。 柏嘉良被人按住肩膀,狠狠往下一带,无可奈何地被压在了床上,一只微凉的手就这么开始解她脖颈处的扣子。 她有些急了,琥珀色的眸子色厉内荏地瞪着眼前一步步逼近的人,气急败坏,「秦唯西!我反悔了!你敢!」 秦唯西皱皱眉,略显苦恼地停止了动作,沉默了会,俯身,颤抖地碰了碰炸毛人类的唇。 「对不起。」她低声道,又轻轻咬了咬人类软糯的唇瓣,喉咙溢出闷哼。 柏嘉良惊得绷紧了身子。 她能清楚地察觉到这绝不是什么真情实感的道歉——这只是蝙蝠为了能咬她一口想出的讨好自己的法子。 但她很喜欢,甚至有些沉迷了。 她眼神朦胧了一会,尚存不多的理智回笼,手掌搭在了蝙蝠肩膀上,想将人推开。 然后更大的一记重锤朝她砸来。 「我当时说谎了,」唇瓣与唇瓣之间摩挲,漫出呓语,「柏嘉良,我当时……不仅仅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狼狈的模样,我也不想其他人看见你狼狈的模样——我见过被吸血的人类,她们,也说不上不好看,但我不想让别人看见。」 柏嘉良面上顿时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忍不住深唿吸。 她可以理解为,蝙蝠开了点窍吗? 好像可以。 「嗯?」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动摇,于是冰凉的血牙又贴上了她的脖颈,带着讨好的轻哼。 第605页 「秦唯西,」人类口中传出一声喟嘆,「你真是让我感到惊喜。」 这是某种应许,亦是某种邀请,于是血牙用力,一瞬间突破了皮肉的阻碍,生疏地向其中注入能让血食安静下来的安慰剂。 柏嘉良忍不住捂住了脸,无力地遮住了涣散迷离的双眸,唿吸抖得厉害。 年轻蝙蝠大概是查了资料,所以不用她教怎么吸血,但年轻蝙蝠似乎也不清楚那致命的剂量问题——她体内几乎被注入了相当于普通人类致死量的安慰剂。 好在她不是普通人。 所以只是副反应更剧烈些而已。 秦唯西只能察觉到,人类身体的温度变得更加滚烫起来了,虽然灼热,但莫名更合她心意。 她迷迷煳煳想着。 她是只文明蝙蝠,才不会喝生血,得加热。 所以这很合理。 香甜灼热的血液滑入她的喉咙,她惊诧于这丝毫没有辜负她想像中的美味,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又忍不住更加贪恋地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秦唯西,秦唯西,你等等……」 柏嘉良红了眼睛,唿吸急促得很,曲起膝盖,无力地顶了顶不知餍足的蝙蝠。 太快了。 迅速失血带来的安慰剂也遮盖不住的窒息感让她忍不住遵循了最基本的保命本能,拧腰,纤细的脖颈向后伸长,其上汗水迅速滚落。 她想要逃离这血腥盛宴,可偏偏手臂没有一丝力气,拍打在秦唯西腰背上,与其说是反抗,还不如说是调/情。 勐兽察觉到了猎物的反抗,压根没听她哑着嗓子说了什么,直接捉住了那挠痒痒似的手腕,压过头顶。 于是柏嘉良被迫陷入了柔软的大床中,铺天盖地的白茶香终于不再向往日那样清淡高雅了,而是带着浓烈的侵略意味,将她的所有笼罩其中。 安慰剂的药效终于漫了上来,窒息和持续的微痛渐渐变成了一种另类的感官。 柏嘉良拧着的腰慢慢软了下去,最后一塌,放弃了逃跑。 啊,死了就死了吧,让蝙蝠愧疚一辈子去吧。 随着最后一个咬牙切齿自暴自弃的念头闪过,她的意识彻底空了,汗水浸透了她的髮丝,金髮黏成了一缕缕的,身下的床单已经全湿透了,她浑身上下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大概是身体察觉到了她这么久来第一次如此濒临死亡,在疯狂分泌肾上腺素试图逃过一劫。 以至于到最后,求生的本能甚至让她开始求饶。 柏嘉良忘了自己求饶了多少次,只记得自己实在是惨,脖子好像要被咬断了一样。最后好不容易从蝙蝠怀里爬出来后,又被人掐着腰拖了回去。 血族这种该死的生物就不该出现。 她迷迷瞪瞪倒在秦唯西怀里睡着前,恍惚看见了一张一闪而过的愧疚脸。 唇瓣还不断张合,似乎是在念自己的名字。 呵,愧疚去吧。 年轻蝙蝠,真是下口没个轻重。 迷煳到做梦都觉得委屈,并且开始怀念那个虽然也忍不住但每一次总能最后关头剎住车的温柔蝙蝠。 …… 「……秦唯西……」柏嘉良眼角溢出泪,梦呓中带着哭腔,又往带着熟悉气味的人怀里钻了钻。 秦唯西抿紧了唇,温柔抱紧她,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又看了眼年轻女人脖颈上可怖的血洞,忍不住想要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她轻嘆一声。 「你都造了什么孽啊。」 第246章 柏嘉良醒来后,觉得自己像只死狗。 浑身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一样,脖颈上还隐隐约约泛着疼,安慰剂的副作用让她忍不住想要去寻找和依赖血族的气息。 可身旁空无一人。 她愣愣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又摸了摸自己脖颈上狰狞的血洞。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这样濒临死亡,是因为秦唯西。 嗯,或许真实情况也没有那么糟,只是过量的安慰剂起到了反作用,让原本应该变得钝钝的感官反而更加敏感而脆弱。 但柏嘉良生气了。 她屈膝下床,足尖触到地面站起的那一瞬间差点没摔倒,勉强扶着床站起来后,沉默了许久。 空气中蝙蝠含量为零。 她抿了抿唇,一言不发,扶着墙慢慢移向卫生间。 推开门,卫生间里站着秦唯西,背对着她,似乎正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血牙,听见声音才紧张转身,看见来人,顿时结结巴巴起来,「你,你醒了?」 柏嘉良扶着墙,微微抬起眼皮,一言不发。 秦唯西目光落在了她脖颈上狰狞的血洞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尖锐血牙。 「公爵大人,」等待了许久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柏嘉良眼皮又垂了下去,压抑着心中不断涌上来的委屈,淡淡开口,声音嘶哑,「麻烦出去一下,我想洗个澡。」 「噢噢噢噢!」秦唯西紧张地点点头,侧身,与柏嘉良擦肩而过,又扭头,试探问着,「我,我给你倒杯温水?」 「不用。」 卫生间的门砰的一下关上了。 秦唯西望着紧闭的门,又摸了摸自己的牙,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称唿的变换。 她沉默了会,嘆口气。 「……我好像完蛋了。」 …… 第606页 柏嘉良拖着沉重的身躯,好不容易将自己清洁整理好,站在水汽朦胧的卫生间中愣了好一会,沉着脸推开门。 卫生间门口站着只侷促紧张的蝙蝠,见她出来,慌忙将一大杯温水递过去。 柏嘉良一声不吭,接过,喝一大口,润了润干哑的喉咙。 「谢谢。」她微微点头。 「你别这么客气,」蝙蝠苦着脸,「我知道我错了。」 柏嘉良板着的脸终于有了些许松动,又轻轻抿了一口温水,垂眸思考了会,心中嘆了口气。 也不能完全怪秦唯西,毕竟是自己鬼迷心窍应许了的。 年轻蝙蝠,毫无自制力,可以理解。 但也仅限于可以理解了。 还是要气一会再原谅。 在【直接白给原谅秦唯西】和【给她点教训】之间摇摆不定了一会儿,柏嘉良终于抬眸,眼神软了些,但语气依然淡淡的,「还有一两个月就要出发了,波琳娜那边这些天会很忙吧,你去帮帮她。」 「……你在赶我走?」 「嗯。」柏嘉良懒得找理由辩解,于是点头。 秦唯西咬咬唇,眸色委屈,「为什么?」 「我倒是想问,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柏嘉良挑眉。 「你是我未……未来的未婚妻。」 「未来是,现在又不是。」柏嘉良忍不住顶一句,又迅速扭头,躲开那会令人心软的委屈目光。 「我累了,」没等秦唯西开口,她摆摆手,「你走吧。」 秦唯西有些焦急,「可是你这几天还会处于安慰剂的副作用中,你会……需要我。」 「没有你想像的那么需要。」柏嘉良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卧室方向走。 秦唯西一闪身,站定在她面前,默默摊开手心,递过来一只小蝙蝠。 柏嘉良望着那圆头圆脑的小东西,犹豫了会,还是摇了摇头。 秦唯西站在原地,感受着擦肩而过的人类,垂眸,挣扎了会。 「那,那个!」她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转身抬手,「柏……」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没给她留半分余地。 秦唯西手僵在了半空,过了会,颓然垂了下来,过了会,她又抬手一挥,小蝙蝠迅速飞出,挂在了卧室屋檐下。 ------------------------------------- 柏嘉良昏睡了一天,睡睡醒醒,浮浮沉沉,做了好多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浑身漆黑宛若焦炭的巨狼在月色下追杀她,而通体雪白的巨狼挡在她身前,沖另一只巨狼愤怒咆哮,两只狼绞打撕咬在一起;她梦见秦唯西倒在血泊中,沖自己伸出手,唇瓣微微翕动,似乎是在嘱託什么;她梦见自己站在教院最高处的尖塔,身处烈焰之中,热浪铺面席捲,她却跑也不跑,只是抬头仰望漫天星空。 如果说前面的梦尚还有些逻辑,后面的就变得光怪陆离起来了——她甚至梦见自己被钉在了三层铁木打造的棺材中,梦见了有人用厚重粗粝的布将自己层层裹住裹得完全透不过气来,梦见肩膀上被钉入尖锐的长钉,又梦见自己被铁索链吊在了木质的十字架上,身下是熊熊烈火和干柴,还有载歌载舞的人们。 渐渐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边的那个梦慢慢从思绪碎片凝成了实质一般的世界,她几乎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和不属于自己的浓烈恐惧,火舌已经舔上了脚腕上的镣铐,肌肤传来烧灼的焦臭味,相比起来灼痛倒还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握住一样,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捏爆。 她喘着气,听着疯狂人们的怒吼,焦躁漫上心头。 她茫然四顾,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直到她在越来越喧嚣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带着黑色斗篷的身影。 「她」不认识,但她认识。 「……秦唯西。」她想要伸出手,却被沉重的镣铐锁住,动弹不得。 她痛苦低吟,「秦唯西。」 声音里最后甚至带了几分哭腔。 「求求你,救救我,秦唯西。」 那黑色斗篷仿佛并没有听见她的唿喊,佁然不动,甚至在人群一浪高过一浪的唿声中,转身,逆着人潮离去。 那不是秦唯西。 柏嘉良愣愣望着她的背影。 秦唯西,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她近乎哽咽了起来,茫然四顾。 「秦唯西,你在哪……」 「……我在这里。」 淡淡的白茶香味迅速沖淡了那浑身的燥热,宛若沙漠中的甘泉。 柏嘉良仿佛被那股清淡的香笼罩,下意识去寻觅清香的来源。 就在一瞬间,人群散了,篝火消失了,火舌被扑灭了。 她最后终于沉入了无梦的安眠。 …… 当柏嘉良再次醒来,已经又是夜晚。 「你睡了整整一天,舒服些了吗?」昏暗的房间中传来了秦唯西略显疲倦的声音,「但你之前好像做噩梦了。」 柏嘉良一下坐起来,盯着床边的一团,神经恍惚了一会, 黑暗中的人好像和梦中的黑斗篷渐渐合二为一。 「柏嘉良?」 随着秦唯西的疑惑问询,两个几乎重叠的身影瞬间分开了。 柏嘉良这才回过神来。 自己还握着她的手。 第607页 「不是让你别进来吗?!」她将手收回被子,顿了顿,若无其事地问着。 「你,你好像有点发烧,浑身皮肤都红红的,然后,你还叫了我的名字,我听见了,」秦唯西坐在地上,轻声说,「安慰剂超量了,副作用很严重……」 「你,真的需要我。」 柏嘉良一言不发。 「没事,你再气一会吧,真的……我做了混帐事,对不起,」秦唯西低下头,老老实实道歉,又说,「我不上床,我在这里就好。」 柏嘉良盯着盘腿坐在床边的人,过了会,往一旁挪了挪,腾出一小块地方。 秦唯西以为自己懂了,顿时喜笑颜开地趴在了上面,脑袋枕在手臂上,轻咳一声,「额,这样很好了,我还能打个盹儿,谢谢。」 「……我是让你坐着。」柏嘉良嘆口气。 「啊?!」 「坐到床上来。」 空气停滞了一会,然后床上就蹿上来一大只蝙蝠。 「抱我。」柏嘉良语气娇了起来,伸出手。 秦唯西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将人搂入怀中。 「嗯,」柏嘉良哼唧一声,满意地蹭了蹭面前那高耸的柔软,过了会,惬意低声道,「你有时间还是去帮帮波琳娜吧。」 「不要赶我走。」可怜兮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没有这个意思,我已经没生气了,」柏嘉良无奈,轻笑一声,又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以后要是再有这种事……我想要醒来的时候,能一眼看见你。」 「好,」秦唯西闷着声答应,犹豫了会,又说,「我早上其实就离开了一会,那时候是在,额,观察我的血牙。」 「我看出来了,观察血牙做什么?」柏嘉良懒懒地说。 「……对不起。」 柏嘉良:??? 「不是在说血牙吗?」她表情狐疑,「怎么又说这个了?」 黑暗中,秦唯西咬了咬唇,最后,像是再次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艰难开口。 「柏嘉良……」 仿佛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枚炸/弹。 「你来把我的血牙拔了吧。」 第247章 「柏嘉良……你来把我的血牙拔了吧。」 柏嘉良愣了愣,第一反应是——这只蝙蝠又在发什么癫。 可她抬头,看见了黑暗中那双亮闪闪的诚恳眼睛,眸光中带着浓浓的愧疚和一点点委屈。 「所以你今天早上,是在研究怎么把你的血牙拔掉?」她往秦唯西怀里缩了缩,仰着头低声问。 「那倒没有,」秦唯西很诚恳,「那时候只有个模模煳煳的念头,是白天你睡着的时候才想明白的。」 柏嘉良磨磨牙,脸绷了一会,终究还是没忍住,笑了。 「你知道如果你说【对】的话我会更好哄的吧。」她指尖戳两戳秦唯西肩膀,轻笑,「不过诚实是个好品质。」 「啊!会吗?!」秦唯西瞪大眼睛,面上浮现一丝毫不掩饰的懊恼,「你早说啊。」 柏嘉良:…… 妈妈,我头好痛。 她默默开始挣扎,挣脱秦唯西的怀抱后,爬到了床的另一边,嘴中默念。 不生气不生气,和笨蛋蝙蝠一般见识干什么。 身后的人也不靠过来,就乖乖侧躺在一张床的最边边,动也不敢动,自然也是不敢靠过来哄的。 秦唯西望着那人的背影,抿抿唇,试图找个合适的话题重启聊天。斟酌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今天看你宿舍好像挺朴素的。」 「不然呢。」柏嘉良没好气。 教院的样板间,还想有什么好装修。 「你要留下一段时间对吧,」秦唯西轻声问,「要採购些东西吗?我可以陪你。」 柏嘉良转身,歪着脑袋打量蝙蝠,想了想。 「我为什么需要陪?」 「你没钱。」秦唯西言简意赅。 柏嘉良:…… 秦唯西再次补充,「我还挺有钱的。」 柏嘉良又好气又好笑,一边寻思着要不把她踹下去算了,一边念着这傢伙多少算是在笨拙哄人的份上,慢慢靠了过去。 「谢谢,」她懒散地趴在了秦唯西怀中,像只赖在主人怀中的大型犬,轻声道,「到时候说吧。」 「别到时候说呀,」秦唯西小声,「就明天呗。」 「给我一个我无法拒绝的理由。」柏嘉良不太在意,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明天有家很不错的家居商场店庆,全场五折。」 「就明天。」柏嘉良表情坚定,义正严词。 秦唯西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柏嘉良嘀嘀咕咕,「这个理由的确无法拒绝嘛。」 她拍拍秦唯西的胳膊,示意它舒展一些,方便自己靠上去,又一抬头,看见蝙蝠龇着个大牙傻乐,抿抿唇,也忍不住笑了。 「哦对了,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没回答你的问题。」 她抬手,抚上了秦唯西的唇,随意按了按,肆意感受着那果冻般的柔软触感。 「张嘴。」 秦唯西愣愣启唇。 「血牙不错,别拔了,」柏嘉良轻笑,「但最好还是给这个坏东西来个警示或者惩罚措施怎么样?」 「好,」秦唯西用力点头,又问,「你要怎么罚?」 第608页 柏嘉良想了想,突然微微靠近,与秦唯西额头抵着额头,又捉住了秦唯西的手,与其手指相扣,「我们签订一个契约吧。」 她轻声呢喃,「给你的血牙弄一个禁制,只要吸血超过一定量就会刺痛,提醒你醒过来。」 秦唯西反手握住她的手,「你说了算。」 她微微阖眸,完全接纳了柏嘉良灵魂的进入。 识海中,两人的灵魂力量交织在一起,开始按照古老的魔法文字和格式书写一份崭新的契约。 它也是一份前所未有的契约,人类和血族关于吸血条款的契约。 既然是崭新的契约,那当然面临着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和争议,比如…… 「唔,这里的宾语是不是错了?」秦唯西提出异议。县竹服 「哪里?」 「【血族契约方不得吸食超过柏嘉良生命力安全线的血液……】,这里改成人类会不会好一点?」 「你还想吸除了我之外的人类?」 秦唯西:! 「当然不!」 「那就不用改。」 「可,可按照这个逻辑,」秦唯西又结结巴巴起来了,「难道你还有可能会被其他血族吸血吗?」 「嗯……难说。」柏嘉良轻笑着逗蝙蝠。 蝙蝠脸一下就垮下来了。 「……他们也觉得你很香吗?」她鼻尖抵在柏嘉良脖颈软肉上,狠狠蹭了蹭,低声问。 「据我所知,好像只有你觉得。」 「让其他血族吸真是暴殄天物,」蝙蝠恨得牙痒痒,抿了抿唇,又可怜巴巴地开始蹭柏嘉良,「再改一下主语嘛。」 「唔……可以倒是可以,」柏嘉良故作沉吟,「但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秦唯西屏住唿吸凝住气,甚至已经做好了要被人类狮子大开口狠狠要挟的准备。 「不要冲动,不要让自己轻易陷入危险之中。」柏嘉良握住了秦唯西的手,表情严肃。 秦唯西愣了愣,对上柏嘉良那期冀的目光,没怎么思考就点了点头。 「好。」柏嘉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但眼底却不见笑意。 她早就已经不相信自己的梦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梦了——特别是在自己疑似接近濒死状态下的梦。 它一定是说明了什么的。 那梦中,伤重垂死的秦唯西…… 她微微垂下了眸。 她不允许。 ------------------------------------- 「这套怎么样?」秦唯西从茶器堆里兴致勃勃捡起一套花里胡哨花团锦簇花枝招展大红配大绿色彩饱和度极高的茶具,献宝似的递给柏嘉良,「很好看。」 围着条围巾的柏嘉良痛苦捂脸。 年轻蝙蝠的审美怎么这么……暴发户? 不,倒也不怪她。 她茫然环顾四周。 温莎公国的审美也太暴发户了吧! 「再看看吧,」她推开了秦唯西的手,又问老闆,「有没有素净点的?」 老闆的热情瞬间消弭了不少,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角落里,「纯色的吗?那边。」 「你不用给我省钱的,」秦唯西拎着大包小包跟着柏嘉良,嘴里小声嘀咕,「还是说我未来落魄了?」 柏嘉良嘆气。 完全能理解,花团锦簇的茶具体现了温莎公国高超的制瓷和上釉水准,自然是比素净的要贵些的。 可惜她虽然能接受花里胡哨,但接受不了茶器如此花里胡哨。 「就这个吧。」她挑了套玉白色的茶器,递过去示意秦唯西结帐,又捡了一旁一个精緻漂亮的黄铜香炉,饶有兴趣地翻看着。 「客人有眼光啊,」老闆毕竟是开张了,又热情了些,一边给秦唯西找着零钱一边大肆夸赞着,「那个香炉很有档次的,连贤者大人都在用,现在买还会送一盒香哦。」 柏嘉良唇角扯了扯,哭笑不得。 贤者大人同款是吗? 「一起结了吧。」秦唯西顺手接过,「包起来。」 「好嘞!」 柏嘉良觉得好笑,又强调,「我可没说要。」 「你看起来很喜欢,爱不释手的。」秦唯西耸耸肩,又拎起两个袋子,陪着柏嘉良慢悠悠熘达着。 「我没有,」柏嘉良嘆气,有些迟疑,「我只是觉得……有点熟悉。」 好像在哪看过来着。 两人又跑到了市场的另一端,柏嘉良靠在一旁,看着秦唯西一个个试完所有沙发,最后献宝似的向她安利最大最舒服据说是亚龙皮革鞣成的沙发,「这个!这个好!」 还没等柏嘉良说话,她又强调,「不要为我省钱!」 柏嘉良唇角微微扬起,「我很喜欢。」 「那我买咯?」 「等等,」柏嘉良无奈叫住她,「你想想我的客厅才多大?」 秦唯西顿步,思考。 温莎公国教院,寸金寸土的地方的单人公寓…… 「……一定要住那里吗?」她表情挣扎,显然很是喜欢那张沙发。 「好了,」柏嘉良好笑地拍拍她的胳膊,「哪张躺椅比较舒服?拿两张吧,注意要防火,我客厅里有壁炉,我怕给点咯。」 「你用得着壁炉那玩意?」秦唯西狐疑。 「点着壁炉看书会更有气氛嘛,」柏嘉良理直气壮,「哦对了,等会再去帮我定制一个书架。」 第609页 秦唯西耸肩。 「您说了算咯。」 …… 「挂画这样摆怎么样?正了吗?」秦唯西踩在凳子上,问站在后边抱臂的柏嘉良。 「唔,我觉得可以再靠左一点。」柏嘉良微微点头。 秦唯西调整好,固定,跳了下来,左右打量打量,满意点头,「真不错。」 柏嘉良抿唇笑,又环视四桌,有些恍惚。 两张窄小而温暖的布质摇椅上放着羊毛小毯子,靠着噼啪作响的壁炉,铜制的香炉上飘着一缕缕灰白色的烟雾,书架几乎能顶到天花板,又实在是太大了,不得已将原本卧室和客厅之间的墙给拆掉了一半,现在还空着,但柏嘉良相信大概很快就能填满,挂画和墙纸的款式在秦唯西的坚持下都是时下最新潮最流行的,但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也能说是復古。 柏嘉良抿抿唇,拉过躺椅坐下,端起茶杯。 温莎公国风的装潢。窗外就是温莎公国教院。 她此前见过。 「难怪。」她垂眸,低笑一声。 难怪在自己身体被泰坦绑架,灵魂极度虚弱时,那个男人选择了这里让自己休息。 「原来这里是我的家。」 第248章 「【将钢铁冶炼成矿石,腐烂的枯叶飘向天空 老鸦找不到立足之地,飞向大雪中的野火 落羽割开草根,割开土壤,割开大地的掌纹 诗人站在平原的尽头歌咏山脉的伟大,天空予以讥讽的倦容 群星厌恶不守约的凡人,厌恶闹剧,也厌恶着时间的慈悲】」 柏嘉良慵懒地卧在躺椅中,膝上摊着本书,壁炉中传来噼啪的声响,带着股让人昏昏欲睡的沉静。 她念完一页,抬头,对面的蝙蝠已经困得脑袋直往下掉,手里攥着的小蝙蝠瞪着黑豆子一般的眸子,但也双目无神。 「秦唯西?」柏嘉良挑眉。 「啊!」秦唯西勐地惊醒,手指一掐小蝙蝠,瞬间从分/身那里得知了刚才柏嘉良说了什么,清了清嗓子,「好诗,谁写的?」 「不要迫害分/身,」柏嘉良白她一眼,从秦唯西手中接过表情委屈的小蝙蝠,轻一下重一下地揉着它的脑袋,缓缓道,「就是一卷普通的诗集,不知道谁写的。」 她又笑笑,「但不算什么好诗。」 「我也这么觉得,」秦唯西迅速改变态度,认可点头,「我都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这个还是很明显的,」柏嘉良轻笑耸肩,「作者大概是先前温莎帝国的贵族,这首诗是在讥讽温莎公国开歷史倒车并诅咒公国的灭亡。」 秦唯西:???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一脸懵逼。 「……我就不和你做阅读理解了,自己看,一首小心翼翼发泄情绪的普通作品罢了,」柏嘉良哭笑不得,将那本诗集丢过去,懒懒道,「温莎公国,比我想像的复杂。」 即便刨去被解放的奴隶的人权问题,在思想和研究方面被后世称为百花齐放的温莎公国,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被认为在各方面都有复杂混乱喧闹的声音。 再总结来说,这些不同派别会让公国内部难以出现一个统一的声音,政令难以推行。可偏偏又是这些复杂声音的存在推翻了温莎帝国,建立公国,所以也偏偏动不得。 【黄金】还真是难办啊。 柏嘉良又抿一口茶,若有所思。 「不关我事。」秦唯西瞟了两眼书,也失去了兴趣,丢到一边,又问,「你现在研究的项目是什么?」 「时间旅行。」 「……【黄金】居然也通过了?!」 柏嘉良轻笑点头。 秦唯西表情纠结,犹豫了一会,不再说什么,而是嘆口气,「好吧,如果有一天你发表什么了一定要给我看看。」 柏嘉良眸光顿时飘忽起来了。 大概,或许,可能。 作为【石猴】,她是要写一本《秦唯西传》的。 虽然她现在还没想明白自己写这本书原因,但总有一天会因为什么原因写出来的。 不过……要给秦唯西看? 真羞耻。 「波琳娜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她收束思绪,又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秦唯西摇摇头,尴尬轻咳一声,「我这两天都没见着她。」 柏嘉良沉默。 也是,蝙蝠这几天光黏着自己了。 「给我讲讲她的计划吧。」她在躺椅里舒服换了个姿势,轻声道,「我只知道个大概。」仙住府 秦唯西闻言抿抿唇,嘆口气,表情黯淡了些。 「她在召集一批朋友要去探索黑潮,去做这件此前没人去做的事。」她按了按太阳穴,又望向柏嘉良,「你知道黑潮吧。」 柏嘉良挑眉,语气古怪。 「恐怕,在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了解黑潮了。」 「那就好,我也不用给你多介绍背景知识了……不,不对,这不好,这说明即便到了你的世界黑潮问题依然没解决,」秦唯西又嘆口气,语速快了些,「这种在两千年前降临的东西,此前一共只出现了三次,但每次都让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人口消减九成,政权几乎全部颠覆重新开始,科技和文化发展更是停滞不前。」 「黑潮就像是……每五百年来临一次的灭世。」 第610页 「两千年前降临?」柏嘉良微微蹙眉。 「对,大概。」秦唯西点头。 柏嘉良迅速捡起另一本通史类书籍,翻阅起来。 第一次有记载的黑潮在约两千年前,那是最没有准备的一次黑潮,人类付出了九成五的人口才堪堪遏制住黑潮的蔓延——而且,很难判断到底是人类遏制住了黑潮还是黑潮并不想「赶尽杀绝」。 第一次黑潮过后,血族在一千八百年前出现,翼人在几乎同时候降临,留下翼人与人类的混血,经过极短时间的内战,混血族统一了认知,自称为精灵,在森林中建立国家。 然后泰坦降临了,人类、血族和精灵迅速团结了起来,与天外的侵略者展开了长期的斗争,精灵族的领袖、先行者——阿忒若普斯在战争期间掌握【生命】权柄登神。于是在黑潮来临之前,三族协力将泰坦赶进了亚空间。 不过泰坦也留下了矮人这一混血种。 而当三族正谨慎审视矮人族群时,第二次黑潮来临了。 在黑潮的压力下,三族最终还是放下了成见,接纳了矮人作为尘世智慧生物的一员,于是,这片大陆的第四个智慧种族出现了,而在对抗黑潮的战争中,第一任矮人王阿普诺锻造世界熔炉,掌握【创造】权柄,登上神界。 第二次黑潮之后,四族经歷了相对稳定的四百年,政治经济文化科技都高度繁荣。龙族的出现让四族短暂的紧张了一会,但在长久观察后,各族发现这批强大的天外来客似乎并不像泰坦那么好战而富有侵略性,而是乖乖龟缩在海岸线和海岛上,这倒是让各族喘了口气,并开始渐渐与龙族建立起外交关系。 又一个五百年后,黑潮如期而至,龙族龙皇在族群危难时完全接受了这个世界规则的改造,登神,权柄【永恆】。龙皇亲卫队队长普尔修斯献祭自己,填海为沙,建立了龙族的聚居地。 同样在这次黑潮之中,年轻的生命之树固执地与黑潮争夺着一片安全区的掌控权,而在那片安全区边界,有一块血泊。 黑潮结束之后,兽人从血泊中诞生。 自此,尘世六族全部登上世界舞台,而这仅在短短两千年间发生。 柏嘉良一目十行地读完通史部分,一边在心中感慨「最好的考古果然还是穿回古代自己翻书你看这讲的不比以后那些歷史学家研究的透彻多了」,一边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柏嘉良挠挠头,在仔细思考了一遍却一无所获后,她选择先将那股异样放在一旁,抬头问出了自己好奇的问题,「秦唯西,你多大?」 蝙蝠一懵,犹豫了会,小心翼翼回答,「一千……七八百?」 柏嘉良瞳孔地震!随后又瞭然。 难怪这只蝙蝠自大傲慢一身坏毛病,和九千岁一万岁的蝙蝠简直是两个物种。 原来是还小啊。 可以理解了,毕竟还没有经过时间的蹉跎和岁月的鞭挞。 她望着秦唯西的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慈祥」与柔和,看得秦唯西直起鸡皮疙瘩。 「咳,别那样看着我。」她略显狼狈的清了清嗓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没有我继续了?」 柏嘉良憋着笑挥手示意,「继续吧。」 「之前三次黑潮降临,因为各种原因,我们虽然与其作战,但并没有机会腾出手来研究它,」秦唯西表情正经了些,「第一次猝不及防;第二次先是与泰坦作战,后是在磨合中慢慢接受矮人;第三次则是有龙族存在,快结束的时候又出现了兽人……总之,之前一直没什么机会研究黑潮。」 「而按照推算,第四次黑潮大概就会在这几个月内降临,」她抿抿唇,「波琳娜打算带队,对黑潮做一次彻底的,科学的测算。」 「我是不贊成的,她的朋友们几乎没有人贊成她,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一意孤行,」秦唯西说着说着,耷拉下了脑袋,过了会,闭眼,疲倦地按了按双眸,「而且,波琳娜那性子,你不知道。她要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 「没有人贊成她,那谁在支持她?」柏嘉良皱眉。 「温莎教院,精灵教国,矮人地窟,龙皇城……」秦唯西唇角泛起了一丝讥讽的笑容,「在不需要自己付出代价的情况下,人们对于其他人的伟大牺牲总是举手欢迎且并不吝啬掌声的。」 柏嘉良沉默,觉得荒诞又合理。 「他们给了波琳娜不少物资上的支持,所以我们这些朋友就更拉不住她了。」秦唯西沉默了会,无奈地摇摇头,「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跟着去咯。」 「还好有你教会我的那种【復甦】法术,」她对着柏嘉良笑笑,「至少……要是她死在黑潮里了,我还能把她叫起来交代一下后事什么的。」 她的语气苦涩,柏嘉良却骤然如坠冰窟。 她知道自己先前觉得异样的部分是什么了。 秦唯西是一年前才学会【復甦】的。 可以前,在她们结伴在龙族旅行,提起那位【有家之剑】前主人,填海为沙的伟大龙皇亲卫队队长普尔修斯的时候,秦唯西就曾感慨过——復甦那只龙几乎抽干了她所有力量。 那分明是在这之前。 是时间线出错了? 她抿唇,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还是其他原因? 第249章 第611页 当晚,柏嘉良失眠了好一会。 太多问题在她思绪中缠绕成了个乱糟糟的毛线团——身旁这个和九千岁一万岁比起来过于年轻的秦唯西;在学会【復甦】之前就復甦了一只强大龙族的秦唯西;她们两人混乱交织的时间线…… 她睁着眼睛,静静想到了后半夜,直到某只睡熟的蝙蝠滚到了她怀中,蹭了蹭她的胸,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贴了上去,继续唿唿大睡。 柏嘉良:……! 什么流氓蝙蝠! 她嘆口气,耳垂微红,捧起秦唯西的脑袋,转了个方向,放回枕头上。 凝视着年轻蝙蝠的睡颜,她突然蹙起了眉。咸猪富 秦唯西从长眠中醒来后,的确是不需要睡眠的,但偏偏会在自己身旁睡着。 她以前还觉得是因为自己对于秦唯西来说足够特殊,是那种爱情小说中「对所有人抱有戒心唯独能在她身旁放下戒备安心睡着」的浪漫故事。 但一个诡异的念头慢慢在她脑海中凝聚。 万一不是呢? 她手指轻轻按住秦唯西的太阳穴,有些迟疑,犹豫着要不要窥视一眼秦唯西的梦境。 良久,她还是垂下了手。 「算了。」柏嘉良眉略微舒展了些,唇角扬起,轻笑一声,在秦唯西额上印下温柔的一吻。 或许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而且,笨蛋蝙蝠肯定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未来那只成熟老练的蝙蝠都没有意识到的问题,这只青涩蝙蝠怎么可能能察觉到异样呢? 顺其自然吧。 她唇贴着秦唯西鬓角,呢喃着。 「笨蛋蝙蝠,好好睡吧。」 …… 次日清早,被柏嘉良摇醒并毫不留情丢出公寓的秦唯西一脸怨气地熘达到了波琳娜那边。 当她赶到时,狼人正仰头,苦着脸应付一只端坐在跟前,体型威武雄壮,鬓毛随风飘扬的白色大狮子。 「我真的没有要食言的想法,」她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但现在情况有变。」 「有什么变?」大狮子口吐人言,一张毛脸上竟然能看出几分狐疑,「波琳娜,我答应你的事我可是做到了,你答应我的呢?」 一边说着,白毛大狮子就开始左顾右盼起来,找了一圈没找到想见的人,又垂下脑袋,低声问,「秦唯西呢?你答应帮我打助攻的。」 波琳娜欲哭无泪。 眼前的大狮子是兽境顶尖贵族之一,下一任兽境之主的有力争夺者——狮心王凯撒。 狮心王,狮如其名,威武雄壮,暴躁易怒,自负狂妄。 还死心眼子。 还算是她朋友。 「我们说好的,」白毛大狮子趴下,大眼珠子滴熘熘转,压低声音,「我帮你解决国内的反对声音,给你带来你需要的东西和人手,而你要帮我追秦唯西。」 波琳娜尖耳朵耷拉下来,迟疑了会,干脆抖抖身子变成月白色的大狼。 或许这样比较难看出她的尴尬表情。 「我,不是我不想帮你。」她垂头丧气。 可现在秦唯西身旁有她未来的未婚妻了啊!而那只蝙蝠这几天都黏在了她未婚妻旁边,连自己都没见着她几次。 这要怎么打助攻? 而且,自己要怎么解释? 「波琳娜!」死心眼儿的大狮子震怒,水桶大的爪子用力拍了拍地面,声音中莫名有几分悲愤,「不带你这样过河拆桥的。」 「什么过河拆桥?」清冷的声音中有淡淡的烦闷和倦意,秦唯西从晨光中走来,瞟了眼突然乖巧坐直尾巴摆得和拨浪鼓似的大白狮子,黑眸中泛起一丝浅浅的思索,又很快放弃。 「波琳娜,」她望向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她的大狼,挑眉,「不介绍一下吗?」 「咳咳,凯撒,你应该以前见过,」波琳娜抬头,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这次探索小队的副队长。」 「是队长。」大白狮子皱眉。 「好好好队长。」波琳娜嘆气,用哄小孩的语气哄着这人。 秦唯西没在意两只兽人之间的诡异气氛,朝凯撒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唿,扯了张椅子放在树荫下,舒服坐下。 「你们忙你们的。」她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然后望着教院尖塔的方向,开始放空发呆。 大白狮子眸中装满了仰慕和爱恋,偷偷摸摸瞟了发呆的秦唯西好几眼,又凑到波琳娜身旁咬耳朵,扭扭捏捏,「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呢,你等我问问。」波琳娜咬耳朵回敬,头疼得很。 「记得帮我!」大白狮子压低了声音,恳求道。 波琳娜麻了爪,含含煳煳敷衍过去,抬起爪子将狮子推远了些,变回人形熘到秦唯西身边,咳嗽几声。 「啊,波琳娜,是你」秦唯西骤然清醒,露出一个笑容,「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最终的小队名单确定下来了,是按照随时可以分为两个完整探索小队的配置准备的,现在他们在进行基础的磨合训练,后勤也差不多了,装备和物资都是超量准备的,」说起正事,波琳娜还是严肃的,向秦唯西说起了这些天的情况,「矮人那边给出了一份最新的研究报告——他们发现了一种尚未命名的特殊能量粒子,在过去三次黑潮中,这种能量粒子的浓度似乎都曾经在黑潮前快速上涨。而近两年,这种能量粒子的浓度一直保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总而言之,按照他们的测算和往常惯例推测,黑潮大概会在一个月内来临,这样看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秦唯西?秦唯西?!你在听吗?」 第612页 她兴致勃勃说着,无意中瞟一眼秦唯西,却赫然发现自己这位好友在发呆。 叫了两声,一点反应都没有。 「……秦唯西!」她唇角抽了抽,又扯着嗓子吼一声。 「啊?啊!」秦唯西身子一抖,反应过来,顿时露出了一个温柔鼓励的微笑,「我听着呢,干的真不错。」 波琳娜:…… 「我在和你推算黑潮来临的时间,什么干的真不错。」狼人开始磨牙。 「咳咳,」秦唯西愣了愣,迅速轻咳两声掩饰尴尬,「额,什么时候?」 「算了,不和你多说,」波琳娜翻了个白眼,掏出一份厚厚的文件递过去,「回去给你家那位看看吧,如果她不能透露更多的话,至少让她给这份文件做一个评价,好还是不好。」 她又补充一句,「我们好再针对性的做些准备。」 「你真是千方百计想多套点信息。」秦唯西瞟了眼标题,没什么兴趣,将文件收好又继续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不然呢?」波琳娜嘆口气,「我不怕死,但我要对我的队员负责。」 秦唯西认可地点点头,又犹豫了会,小声说,「我也加入。」 「啊?」波琳娜一懵,随后皱眉,「秦唯西,这事真不是我一意坚持能决定的,各国各族在暗地里斡旋了好几次,最后才确定了探索小队是由纯兽人组成的兽境小分队,你这个血族来凑什么热闹。」 「什么血族不血族的,我可不吸血……至少不常吸,我只是只蝙蝠,」秦唯西一抬眼皮,淡定诡辩,「谁能说蝙蝠不是兽?」 「好,就算血族王室管不了你,兽境皇族也管不了你,你总得在意一下我的面子吧,」波琳娜哭笑不得,「我才告诉他们,他们是第一支向黑潮发起挑战的科学探测小队,是能在歷史上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兽境十二勇士……现在变成十三个了?」 「就像四大天王总有五个一样,兽境十二勇士有十三个不也很正常?」秦唯西继续诡辩。 波琳娜捂脸,深唿吸。 秦唯西见她胸膛起伏,便知道她被自己气得不轻,语气软了些,轻声道,「我还是不放心你,你知道的,我……我那个梦。」 「……算了,你想跟着就跟着,我不拦你。」波琳娜放下手,沉默了会,也妥协了,又微笑抬头,摆摆手,「你就别参加日常训练了,走吧,记得把那份文件给她看一眼。」 「啊?我不回去,」秦唯西懵逼,「我就呆这儿了。」 波琳娜一惊,随后蹙眉,「你不陪你那位未来的未婚妻了。」 闻言,秦唯西唇一瘪,看起来委屈巴巴。 「我就是被她赶出来的,她说她没找我之前不能回去。」 「啊?」波琳娜持续震惊。 「为什么?」 秦唯西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压制住心底的烦闷,轻声说。 「她说她今天有客人。」 「没说是谁?你不能见?」 「没说,大概是不能见吧。」 …… 柏嘉良舒服坐在摇椅中,继续读着昨天没读完的那本通史。 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明明房间里任何声响,她却突然轻声开口。 「你来了,坐吧。」 一双磨损皮靴极为突兀地出现在地毯上,一个裹着厚重风衣的男人毫不客气地在她对面坐下,为自己沏了杯热茶,一口饮尽。 「战况很激烈,」他唿出一口浊气,握着茶杯轻笑道,「但还在我们能应付的范围之内,不必担忧。」 柏嘉良唇角微微扬起,抬头,凝视面前的男人。 并不是上次偷黄金权杖的那个年轻傢伙,而是老很多的那个。 「说吧,」她合上书,微笑,「如果不是时间线错乱了,那是还有什么细节我没注意到?」 第250章 「说吧,」柏嘉良合上书,微笑,「如果不是时间线错乱了,那是还有什么细节我没注意到?」 「不能说是没注意到,」男人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将杯子紧紧攥在手中,沉吟一会,摇摇头,「是你之前没接触过类似的知识,不清楚很正常。」 柏嘉良挑眉,语气散漫而轻佻,「看来又是一个秘密了。」 「嗯,算是。」 「能说吗?不能说就赶紧走,别在这里现眼,看着烦。」 男人磨磨牙,又勐吸一大口杯中茶,嘆气,「我说我说,有纸笔吗?」 柏嘉良狐疑望了他一眼,还是慢吞吞将他要的东西递过去,又抱臂缩进躺椅中,下巴点了点。 「这,是我们所在的世界,」男人将白纸平铺在桌面上,又执笔,在其上画了许多纷乱复杂的线条,随着线条的勾勒,逐渐变成一个黑乎乎的线团,「而这些,是身处这个世界的人们交织在一起的命运之线。」 柏嘉良凝眉思索,盯着那些线团,仿佛忽然抓住了些什么。 「那我们呢?」她抬眸,「我们是什么。」 「你问到了关键。」男人笑着打了个响指,手腕一抖,配合着相当浮夸的语气,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毛线团丢在了白纸上。 毛线团咕噜噜滚了一小截,毛线散开了些,从某个角度看,那一小截毛线竟像是与白纸上的线团融为了一体。 「啊,」柏嘉良挑眉,「我明白了。」 第613页 「明白了吧,」男人轻笑,手指在毛线团上点了点,「仅从生命的角度来说,我们比他们更复杂,因为我们多了个维度,时间。」 「而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的指尖又移向了白纸,在毛线团和白纸的接触面轻轻滑了滑,「它与我们所接触的,只是这一个小小的点,也就是说,这个接触点,就是这个世界眼中的我们——而非那么大一个毛线团,能理解吗?」 柏嘉良按了按太阳穴,抿抿唇,随后迟疑地点头。 「好,现在,把这个毛线团当做是你,」男人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第二个毛线团,「而这个是我。」 将第二个毛线团放上白纸,他微笑,「现在呢?」 「没什么实质性的变化,」柏嘉良盯着两个毛线团和它们交织在一起的线条看了会,缓缓道,「只是更复杂了而已,但没有产生质变。」 「没错,」男人赞许地点点头,「这就是我们能正常交流不会产生悖论或者其他什么玩意的原因。」 他指了指两个毛线球和白纸的接触面,「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则来说,我们只是两个点而已,还在这个世界规则可处理的范围内,但是……」 他将其中一个毛线球拿起来,在柏嘉良眼前晃了晃,「如果,这个毛线球对应的不是你,而是你见过的那个,年轻的我呢?」 他将毛线球又放回了白纸上,「现在会有些变化了。」 「啊,明白了,」柏嘉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于世界规则来说,一个世界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生命体,所以它大概率会自动纠错……」 她突然皱起眉,摇摇头,「不对,不是这样,我当时见到那个傢伙……就是还在蛋里的那个傢伙的时候,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 「所以重点并不在此,」男人轻笑,「就像世界规则也不会认为精神分裂的人是异常要清除一样。你只是那个傢伙的一截枝桠,一个子实体罢了。」 「我和那个傢伙被世界判定成了一个个体,对吧,」柏嘉良揉了揉太阳穴,皱眉,「那你想表达的是……」 她一怔,随后拧在一起的眉顿时舒展开了。 「原来如此,」她盯住那两个毛线团,兴奋起来了,「重点不是不同的个体,而是不同的时间!」 男人打了个响指,赞许点头。 「同一空间,同一时间,出现了两个属于同一个体生命特徵但隶属不同时间的不同个体,尽管我们知道这是同一个毛线团,但世界规则不知道,它只能通过那一个小小的接触点来判断,」他耸耸肩,「所以,这就是世界规则无法处理的情况了,而一般来说,这会引起一些小悖论,世界规则可以自我修復。」 「【一般来说】」柏嘉良饶有兴趣的重复着这四个字,「所以还有特殊情况咯?」 「有。」男人点头,举起其中一个毛线团,努努嘴,示意柏嘉良将纸抬起来。 柏嘉良略带几分好奇地配合了起来,扯紧了纸,抬起一段距离。 男人瞄准了一会儿,随后,手腕一抖。 两个毛线团□□撞,白纸骤然被撕开了一个大洞! 「这就是特殊情况,」男人捡起地上咕噜噜乱滚的毛线团,轻笑,「一个让世界规则难以自我修復的大悖论。」 柏嘉良望着那张破烂的纸,咂咂舌,放下。 「所以,综上所述,我想说的是,」男人摊手,「时间旅行法则第二条,避开同样在旅行中的自己。」 柏嘉良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又忍不住问,「那第一条规则呢?」 男人表情顿时古怪起来了,轻咳一声。 「第一条规则是……所有规则只在必要的时候是规则。」 柏嘉良顿时懂了他话语中潜藏的含义,眯起眼睛,眸藏笑意。 「所以,你其实是在暗示我,我所纠结的所谓错误时间线,其实是因为我自己看见了自己,产生了悖论所带来的?」 男人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这么说。」 「如果一个故事中提到了枪,那就一定有人死,」柏嘉良慢悠悠地说着,「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和我解释这些。」 男人慾言又止,最后嘆气,耸耸肩,「你开心就好。」 柏嘉良见他这模样不似作伪,心中泛起一丝疑虑,仔细思考一会,确实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比如…… 「你完全可以到时候或者再过一会告诉我,」她捏着自己下巴,嘀咕着,「要到那个时候,还得往前旅行一段时间呢。」 「所以你在这个时候讲给我……人呢!」她再次抬头,却愕然发现,眼前已经空空荡荡,不见踪影,只留下半杯微温的茶水。 柏嘉良愣了愣。 小公寓内传出了抓狂的咆哮。 「又讲到一半跑路了!混蛋玩意儿!」 ------------------------------------- 「你离远点儿。」波琳娜将狗狗祟祟趴在墙头观察秦唯西的大狮子一脚踹下去,磨磨牙,「秦唯西心情不是很好,你别惹她。」 她倒不担心秦唯西察觉到大狮子那隐慕的爱意——木头什么时候都是木头。 「我不惹我不惹,」大狮子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望着波琳娜的眸子里带着谄媚,「姐,您是我姐,把我和秦唯西安排在一个小队呗。」 第614页 波利娜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其实……也不是不行。 一个标准的探索小队是六个人,在黑潮中小队之间必然是要互帮互助,没有可以独立的个体,秦唯西总得加入其中一组的。 但问题是,自己作为知晓部分真相的朋友,怎么可能还让对秦唯西「图谋不轨」的傢伙接近她呢? 她一晃神,大狮子啪嗒一声躺在了地上,翻出肚皮,来来回回蹭着撒娇,「波琳娜,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凯撒!」波琳娜被这一出吓得往后一个小跳,咬牙切齿,「你给我起来!」 「呜呜呜你不把我和秦唯西安排在一个小队我就不起来!」 波琳娜刚想说话,另一个声音却骤然响起,接过了话茬。 「恐怕不行。」 大狮子被吓了一跳,瞬间跳了起来,机警地抖了抖毛,朝着来人咆哮低吼,「你是谁?!你说什么?!」 柏嘉良朝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心情诡异复杂。 凯撒? 这个名字……再算算时间。 刚才那只撒娇打滚的狮子哪有后世兽境暴虐□□的狮心王的模样。 「柏嘉良,」她一边想着,一边微笑和蔼地自我介绍,「我刚才说,你恐怕不能和秦唯西一个小队。」 「为什么?」 柏嘉良唇角扬起的弧度更高了些。 恐怕只有木头才看不出那双眸子中的爱慕。 她完全能理解,谁不爱秦唯西呢? 但不可接受。 她望向波琳娜,微微挑眉,眼神和善。 波利娜唇角抽了抽,轻咳一声,「您心情不是很好?」 「对。」 「请便吧,他皮糙肉厚,无所谓的。」她默默退后两步。 「波琳娜!」大狮子惊愕回头。 可还没反应过来,他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就是一记重拳,落在他腮帮子上。 「嗷嗷嗷嗷嗷嗷!不能打脸!」大狮子被摁在泥土里,愤怒地死命挣扎,张牙舞爪,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逃不出人类双手的钳制。 柏嘉良一边揍狮子一边思考。 歷史上,好像没有人对秦唯西表过白。 但这只狮子看起来就不是会藏着掖着的类型。 所以……难道?! 她心中一下就做出了决定。 得揍狠点。 …… 柏嘉良神清气爽地从墙后绕了出来,在发呆的秦唯西身前站定。 「谁?」秦唯西茫然抬头,看清来人,涣散的双眸瞬间有了神采。 她跳了起来,唇角不自然挂上笑意,「你忙完了?」 「差不多吧。」柏嘉良微微抬头望着她,轻笑着把蝙蝠按回了椅子上,随后俯身。 秦唯西下意识屏住唿吸,手指紧紧攥住椅子扶手,浑身肌肉绷紧,想逃,却又没动作。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了她唇上。 「为,为什么突然吻我?」她结结巴巴。 「没什么,想吻你了。」 第251章 「我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柏嘉良认认真真看完波琳娜递给她的那份关于黑潮的报告书,沉眸思考过后,摇摇头,微笑将其递还,「很棒的一份报告。」 波琳娜狼眸眯起,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狐狸般的狡黠,「没有更进一步的评定吗?」 柏嘉良抬头,对上她意味深长的视线,挑眉,轻笑道,「唔,如果要进一步评定的话,带着我个人的主观意愿,这份报告,非常具有创造性和……出色的前瞻性。」 「谢谢,」波琳娜瞭然,笑得痛快而肆意起来,「感谢您的评价。」 「那我就按照这份报告的建议拟行动目标,」狼人点点头,又朝着柏嘉良和秦唯西狡黠笑笑,「不打扰你们俩了。」 她转身,拖着一旁鼻青脸肿的白色大狮子走了。 秦唯西狐疑目送着两人远去,又一转头,骤然被太阳晃了眼睛,难受地眯了起来,脑袋往后缩了缩。 一道阴影落在了她眼前,柏嘉良伸出手掌挡住阳光,温和问她,「还是怕太阳吗?」 「不是怕,」秦唯西反驳,「只是讨厌而已。」 「太阳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她看了眼柏嘉良支在自己眼前的手掌,小声嘀咕,「顶多有点刺痛罢了。」 柏嘉良一眼看出蝙蝠在嘴硬,憋笑,也不戳穿,只是温声问,「回家吗?」 秦唯西眸子先是一亮,随后又蔫巴了下来,摇摇头,「太阳太大了。」 今天的阳光格外灿烂些,也格外惹血族厌。 柏嘉良失笑,「就因为这个?」 「嗯。」 「可我记得你前几次也会在太阳底下行走的。」 「那几次不是有事吗,」秦唯西蔫蔫地反驳,「现在闲着。」 说完,她又有些狐疑地望着柏嘉良,「你今天怎么硬要拉我回去。」 柏嘉良心底嘆口气。 还不是因为远处有只虎视眈眈的狮子,就算按在地上揍了一顿她也不大放心。 可话不能这么说。 柏嘉良眼皮一垂,委屈劲儿就盛满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声音里也透着难过,「好吧,没事没事,我自己熬过量安慰剂的后遗症也行,没关系的。」 秦唯西一激灵,瞬间跳了起来,愧疚地牵住她的手就要往回赶。 第615页 只是刚迈出树荫半步,她就蹙眉,脚下顿了顿,又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快步向前踏一步。 手腕处传来阻力——柏嘉良拉住了她。 「怎么了?」她茫然回头。 「变成小蝙蝠,」柏嘉良轻笑,敞开衣领,隐约能看见一小截圆润细腻的弧度,「躲在这儿。」 秦唯西的脸瞬间红成了油爆虾。 「可,可以吗?」 「可以。」柏嘉良微笑。 「我可以……拒绝吗?」 「嗯,可以。」柏嘉良和善微笑。 秦唯西抿抿唇,垂下了脑袋,深唿吸几口,勐地闭上了眼睛。 柏嘉良手心一空,眼前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只小蝙蝠谨慎地朝她靠近,然后……像是老鼠钻进米堆一般,一头扎进她的领口,拱来拱去,寻找着合适的姿势。 那种毛绒绒的奇怪触感让某朵小黄花也红了脸,吐出一口浊气,快步朝公寓方向走去。 「你为什么要打那只狮子。」领口里传来闷声。 「你不想我揍他?」柏嘉良挑眉。 「没有,」秦唯西声音轻了些,「我只是想知道……」 把一只巨型狮子按在地上揍,她怎么可能没察觉到动静。 小蝙蝠早就挂在树枝上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柏嘉良愣了愣。 「我有生气吗?」 「有。」 「我明明在微笑。」 「我已经学会不简单凭藉味道和笑容来判断你的情绪了,」领口骤然探出了只圆头圆脑的小蝙蝠,认真道,「你当时就是在生气。」 柏嘉良猝不及防地撞入了那双宛若小黑豆子般的澄澈眼眸中。 她沉默了会,哭笑不得地低声道。 「……你就当我喜怒无常吧。」 秦唯西蹙蹙眉,想要问,犹豫了好一会,又悻悻住口,缩回了柏嘉良领口中。 …… 「我们大概一个月后出发,」两人挤在一张躺椅上,秦唯西充当着一个合格的靠垫,被柏嘉良抱着,低声道,「我会和波琳娜一起去。」 柏嘉良哼唧一声,一遍惬意嗅着蝙蝠身上淡淡的白茶香,一边随意点点头。 秦唯西手臂用力拢了拢人类精瘦的腰肢,闷闷不乐地将脑袋搁在她的颈窝。 人类没什么反应,她不大开心。 一边想着,她目光又落在了尚未收拾的茶几上——画满了奇怪线条且破了个洞的白纸,已经凉透了的半杯茶,相对摆放的两张躺椅都显示着,这里曾经有过一位访客。 但人类对此只字不提。 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和波琳娜一起去黑潮中探索。」 「我知道。」柏嘉良蹙眉,抬头,对上了秦唯西焦躁而略带些委屈不满的眸子,略一思考,就明白了蝙蝠的委屈从何而来。 她唇角扬起,指尖捏住几缕秦唯西垂落的髮丝,一圈圈缠绕着把玩,「如果我请求你留下来,你会留下来不去探索么?」 秦唯西抿抿唇,良久,摇摇头,「……不会。」 刚回答完,她又忐忑地望着柏嘉良,「你会生气吗?」 「我能解释,」她语速快了起来,「我不能放着波琳娜不管,就算……我和你的关系,嗯,很怪,但我不可能……」 她结结巴巴,最后垂下了头,声音低而坚定。 「波琳娜说了,总有人要去做那件事,我会陪她做。」 柏嘉良久久没有说话。 秦唯西唿吸渐渐急促起来了,正当她忐忑不安时,耳旁传来一声轻笑。 「秦唯西?」 「嗯。」 「用你新学的技巧判断一下,我生气没有。」 秦唯西抬头,与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眸子对视,又将鼻尖按在了人类脖颈处的软肉上,用力嗅了嗅。 那浓郁的芬芳没有丝毫改变。 「没有。」 「这就对了,」柏嘉良伸手,用力揉揉她的脑袋,咧嘴笑,「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尤其是……我来自你的未来。」 「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造就了未来那个,我喜欢上的你。」 秦唯西心脏骤然失跳半拍,忍不住深吸口气,心脏一下下缩紧,欣悦中却有带着丝丝酸楚。 「那现在呢?」她小心翼翼开口,「你喜欢未来那个我,那……现在这个我呢?你喜欢吗?」 柏嘉良一怔。 面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她竟然有些无法判断,眼前的年轻蝙蝠究竟是纯粹忐忑期待着她说「喜欢自己」,还是出于好胜心在与未来的自己攀比,亦或者是吃未来自己的醋。 不是,我魅力有这么大吗? 她陷入沉思。 我竟然能让年轻蝙蝠才过几天就爱得不可自拔? 她想了又想,还是否定了这个可能。 那就只能是好胜蝙蝠在于未来的自己攀比了。 自以为知晓真相的柏嘉良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气,「我喜欢所有的你,但一定要比较的话……大概是喜欢的吧。」 年轻蝙蝠唇角扬起的弧度没有丝毫改变,脑袋眷恋地埋在了人类颈窝,蹭了蹭。 然后笑容一下就垮下来了。 什么叫做【大概是喜欢吧】? 真敷衍。 她手臂再次环紧那精瘦的腰肢,恼火难过酸楚和自我否定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混合着年轻人的骄傲,甚至说是傲慢,最终化为了一句死鸭子嘴硬的话。 第616页 「真想不通我未来到底喜欢你什么。」 柏嘉良一怔,总算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可秦唯西并没有给她更多思考的机会,骤然直起身子,微笑,「那你这个月打算做些什么?」 柏嘉良犹豫了会,还是缓缓道。 「应【黄金】的邀请,可能会闭关写点东西。」 她在这几天已经想明白了。 她有另外的任务在身,更是受时间和因果的桎梏,没法拿出那么大的魄力和能量推动温莎公国完成一次彻底的改革。 但她总能为后来人留下些武器——即便是诉诸于纸张上的理论,也是武器。 「这样啊,」秦唯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唇角扬起一丝笑意,「那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等这几天你安慰剂副作用过了我就先去帮波琳娜了。」 柏嘉良眸光流转,欲言又止。 但她最后只是点了点头。现驻復 ------------------------------------- 一月时间转瞬即逝,黑潮如期而至。 温莎公国城内张灯结彩,市民们穿上了华贵的衣服,乐团吹吹打打,各族外交人员站在了高台之上,微笑挥手,为那些胸前挂着大红花的兽境勇士们送行。 一只小蝙蝠躲在波琳娜的口袋里边,蹙起眉,觉得那吹奏乐真是讨厌极了。 但她还是探出了半个脑袋,眸光扫过前来送行的人们。 并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 她又望向那一个月都未能造访的公寓的方向,骤然生了闷气,一下缩回了口袋里。 那个位置,肯定能看见欢庆游行的队伍的。 就算是尊重自己的选择……也可以来送行的吧。 就算是朋友也可以来的! 她在波琳娜口袋里缩成了一团,自我消化着她自己也讲不清楚的难过情绪。 波利娜开始走动了,讨厌凡人的吹奏乐的声音越来越远。 大概是出城了吧。 可是没过多久,波琳娜骤然顿步。 「怎么回事?」小蝙蝠从她口袋里探出了头,疑惑道,「突然停了?」 波琳娜表情古怪,戳了戳小蝙蝠。 「你看那是谁。」 秦唯西茫然扭头。 她想见的那个人微笑着站在不远处的路口。 而且头顶上有毛耳朵,身后有毛绒绒的大尾巴。 看起来像个兽人。 「我想,」柏嘉良尾巴抖了抖,慢条斯理地回答,「你们在黑潮中需要一个嚮导。」 兽境十二勇士有十四个人,这很合理。 第252章 「耳朵是怎么贴上去的?」秦唯西完全忘了自己之前是怎么生人类的气的,毫无堂堂血族公爵的体面和自制力,围着柏嘉良转圈研究,眸中闪着兴奋和好奇,手指小心翼翼抚上那耷拉着的毛耳朵,揉了揉,又试着扯了扯。 手感不错,相当q弹,有一种让人爱不释手想要一直把玩的冲动。 「嗷!」柏嘉良吃痛,一双眸子委屈巴巴地望着她,「耳朵是真的!」 「不可能,」秦唯西一口否定,「你是人类。」 她带几分留恋不舍地松开耳朵,又绕到柏嘉良身后,指尖碰上了向上捲起的大尾巴,从尾巴尖儿向下,一直摸到尾巴根。 毛髮顺滑的大金毛,大尾巴的手感也极好。咸主服 她下意识狠狠多揉了几把。 柏嘉良身子紧绷,尾巴狼狈地一甩,扭头,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那么多兽人朋友,不知道这种动作对兽人来说算是骚扰了吗?」 秦唯西悻悻收回手,又回头看了眼远处的正在谨慎观望的一群兽人们,迟疑了会,又扭头,恋恋不捨地低声问,「你真的要一起来吗?」 「怎么,不欢迎我啊。」柏嘉良挑眉。 「不,我欢迎,我当然欢迎。」秦唯西迅速辩解,又讷讷道,「但,但这是兽境的探索队伍……我都是偷着跟来的。」 「我现在不像兽人?」柏嘉良轻笑,抖了抖耳朵,甚至颇带几分调戏意味的,尾巴轻轻扫过秦唯西的手背。 秦唯西泛起一身鸡皮疙瘩,毫无底线的投降了,扭头就走,边走边回头解释,「我去和他们说说。」 柏嘉良悠然自得地跟上了她,站定在波琳娜面前,甚至能分出心思朝神色僵硬的大白狮子凯撒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唿。 「……所以,能再加一个人吗?」秦唯西小声问波琳娜,神色中带着点恳求的意味,「波琳娜,你知道她有多特殊,她在的话一定会很顺利的。」 波琳娜有些头疼,按按太阳穴,忍不住先呛了秦唯西一句,「你不是和我说再也不主动搭理她了吗?」 柏嘉良耳朵一动,朝这边看过来,饶有兴致。 「你,你别瞎说,」秦唯西急了,压低了声音,「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而且,而且……」 她偷偷摸摸瞟了眼一旁的柏嘉良,轻咳一声,唇角不自觉扬起笑容,「这不是她先来找我了么。」 波琳娜:…… 这是什么恋爱脑蝙蝠。 「我没意见,」她摆烂般了,耸耸肩,「去问问凯撒吧,他是队长……名义上的队长也是队长。」 「凯撒是谁?」秦唯西茫然。 「……左手边,那只抬头挺胸正在微笑着被你家人类撸的狮子。」 秦唯西扭头,看见柏嘉良正一下下揉着大狮子的脑袋,还一边笑一边问,「凯撒,介意我加入吗?」 第617页 凯撒偷瞄了秦唯西一眼,然后疯狂摇头。 「介意?」柏嘉良挑眉。 「不不不,不介意!」 柏嘉良松开大狮子的鬓毛,朝着秦唯西耸耸肩。 「搞定。」 ------------------------------------- 柏嘉良的中途加入算是一个小插曲,兽境一行人继续朝这次黑潮最先出现的方向急行军。 「她们是到底是什么关系?」大白狮子渐渐熘到了队伍最后,望着前方越靠越近的两人,低声问波琳娜,「我还以为她们是……但看起来,很怪。」 「我也不好说,」波琳娜头疼极了,嘆口气,「总之,我和秦唯西也比不上她俩亲密。」 大狮子脸皱成一团,良久,低声开口,声音又气又委屈,「如果她们不是……那种关系,那为什么要揍我。」 「你欠儿,」波琳娜翻了个白眼,又有些好奇了,「话说回来,你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被揍一顿就收手不再尝试,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凯撒沉默了会,突然打了个哆嗦。 「我不说。」 波琳娜的好奇劲儿挠一下的就上来了。 「快说快说。」 「我只是脾气暴躁,又不是蠢,」凯撒大爪子有气无力地抓了抓地面,欲哭无泪,「我打不过她,那个人类太强了,而且……」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她威胁我,她说我再骚扰秦唯西她就……给我做绝育手术。」 波琳娜愣住,然后开始狂笑。 「别笑了别笑了!」大狮子急了,又瞟一眼前头的两人,突然用力推了波琳娜一下,「说了别笑,她来了!」 波琳娜一抬头,发现某只人类已经走到自己跟前了,急忙收敛了过于放肆的笑容。 「秦唯西这一个月都在你这做了些什么?」柏嘉良和波琳娜并肩而行,无奈望向前头眼巴巴回头盯着自己的蝙蝠,狠狠瞪她一眼,「一问三不知。」 「额,做了什么?也就是像她平时一样吧,」波琳娜斟酌着措辞,轻咳了声,「吃饭睡觉躲太阳,偶尔指导一下那群脑子里都是肌肉的傢伙怎么打架,努力认清了每一个人的脸都还是没有记清名字,然后……偶尔会郁闷地望着某个方向,嗯,咳,大概就这样。」 柏嘉良:…… 她嘆口气。 「她完全没问你为什么这只队伍只有兽人么?我刚问她,她说不知道。」 她此前只在歷史上读了兽境十二勇士的故事,却从来没有对【为什么只有兽人】这个问题产生疑虑,仿佛兽境十二勇士只有兽人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儿。 但在亲身经歷了这段歷史后,她才察觉到了异样——兽境的探索小队是从人类境内温莎公国出发的,各族外交使臣都亲自参加了送行探索小队的欢庆游行大会,六族甚至发布了联合公报,大肆赞颂了兽境十二勇士的勇于探索无所畏惧捨己为人的探索精神,并刊登在了各族最重要的报纸首页。 那,这么具有重大意义的探索,为什么探索小队里没有被其他各族塞人进来呢? 即便探索黑潮危机重重,只要能从黑潮中回来,哪怕少了个胳膊断了条腿,也是一项足以刻上墓志铭的重要成就。 这样的镀金的好机会,各族居然完全没有染指的想法? 柏嘉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波琳娜闻言,愣了愣,笑容收敛,恢復了严肃,摇摇头。 「没有,」她迟疑了会,轻声帮好友补救,「秦唯西她不是不懂这些,她只是,讨厌政/治,所以不想去了解。」 柏嘉良一怔。 怎么就和政/治扯上关系了。 「一支完全由兽人组成的探索小队,这是兽境上下达成一致的思想共识,外交部斡旋了很久,才努力和各族达成了这样的交易——事实上,其他各族甚至觉得兽境实在是太占便宜了。」 柏嘉良茫然摇头。 「我不理解。」 「这只探索小队,註定是危险大过机遇的,」波琳娜缓缓道,「虽然您可能已经知道了结局,但我们并不知道。」 「能到这里来的人,胸口口袋里都缝好了遗书。」 「而我们,也是兽境的投名状,」她朝着柏嘉良无奈笑笑,「其余五族,都有与黑潮殊死战斗过的经歷,唯独新生的兽境,新生的兽人,没有这种经歷,也就与其他各族少了一份『战友情』。」 「更别提,黑潮也是造就我们这个种族的一大原因,」她揉了揉太阳穴,「这让兽人的情绪更不稳定,更冲动易怒暴躁,战斗力也更强。」 「事实上,各族对我们是多有微词的,」她苦笑一声,「我知道,甚至各族里有不少人,称我们为【堕落种族】,臆测我们会在黑潮来临时倒向黑潮。」 「不过,尽管有各种各样的反对声音,但在【黄金】大贤者的要求下,兽境还是作为尘世六族之一,签订了那永恆的盟约。」 柏嘉良已经明白了,忍不住感慨了一声,「你们有很努力的外交部。」 「是的,」波琳娜点头,「所以,这次九死一生的探索,就是兽境的投名状。」 她朝着柏嘉良笑笑,眸光骤然变得温和悠远些了,「嗯,秦唯西不喜欢这些,所以她就算察觉到了,也绝对不会主动问,全当不知道。」 第618页 「我了解她,」她又望向前方走一步回一次头的蝙蝠,无奈轻笑,「她虽然比我年纪大了许多,也比普通血族大了许多,但她……好像还是年轻人的心性。」 「她更喜欢那些被写在报纸上的宣传——那些一往无前奉献牺牲的英雄故事,也非常愿意成为那些故事的一部分。」 「而她讨厌政/治,讨厌身不由己和言不由衷。」 柏嘉良沉默了许久。 「她一直这样。」 波琳娜挑眉,「未来也没有改变?」 「对。」 尽管被岁月磨平了许多稜角,变得温柔而宽容。 但蝙蝠骨子里还是那个善良的蝙蝠,喜欢奉献牺牲的英雄故事。 直到万年的坚守,让她自己就成为了这些英雄故事的一部分。 但柏嘉良现在有了个新问题。 「波琳娜,我记得,血族的平均寿命大概是一千多岁吧。」 尽管实力增进可以延寿,但延长的寿命依然有限。 「嗯,对,」波琳娜耸耸肩,「所以说啊,那只蝙蝠都已经老了。」 柏嘉良眯起眼。 有趣。 她一直觉得蝙蝠还年轻,是自己先入为主了,是下意识与后来那只蝙蝠做了比较。 「你有奇怪过吗?」她扭头问波琳娜,「她都快走到普通血族生命的尽头了,怎么还这么少年气?」 「您似乎来自很久远的未来,那您就没有奇怪过吗?」波琳娜挑眉反问,「她为什么能活那么久?」 第253章 「您似乎来自很久远的未来,那您就没有奇怪过吗?」波琳娜挑眉反问,「她为什么能活那么久?」 柏嘉良一怔,随后略有些惊喜地摇起了尾巴,「你知道什么?」 「知道一点点,但确认不了,似乎和她一直无法凝结神格碎片有关。」波琳娜点点头又摇摇头。 「好吧,」没有得到更确切的情报,那条捲起的尾巴又垂了下去。柏嘉良迟疑了会,低声说,「嗯,她自己其实也知道,她近乎永恆的寿命和难以凝结神格碎片,都与一种被称为【罪血】的东西有关。」 「看来你知道很多,但你的疑惑并没有被解决。」波琳娜不置可否。 柏嘉良点点头。 就算拥有了近乎永恆的寿命,但一千多年的经歷只是与未来的万年相比略显短暂。事实上,它足以使任何一个生灵变得成熟稳重,甚至可以过分一点,称之为老朽和保守。 可是一千多年了,秦唯西心性依然年轻,依然跳脱,依然意气风发,仿佛刚成年的小蝙蝠。 是心性成熟的过程也被拉长了吗? 柏嘉良默默思考着。 「她性子的确还像个年轻人,我从来是把她当做同龄朋友的,但我自己还不到两百岁,」波琳娜笑笑,「我们以前其实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我倒是觉得,她能在心态上保持年轻,是因为她记性不好。」 柏嘉良:?! 蝙蝠这个时候记性就不好了? 「她不太将事情放在心上,有时候我问起她遇见我之前经歷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儿,又有哪些朋友和旅伴,她都支支吾吾的,要想老半天,就好像没什么事值得被她记住一样。」波琳娜苦笑着摇摇头,「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或许很久以后,她都不会再记得我。」 「不会,」柏嘉良下意识反驳,蹙眉,「很久之后她都记得你。」 而且,「不太将事情放在心上」,这个形容似乎也不太秦唯西。 秦唯西是那种,明面上假装不在意记不住,但只要上心其实记得比谁都牢的傲娇蝙蝠——对重要的朋友,对要好的后辈,对捡回来的各类品种的小崽子都是这样。 那是波琳娜的感觉有误? 似乎也不太可能,她可是秦唯西最重要的朋友,几乎没有之一。 柏嘉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线索,却怎么也捋不明白。 「如果她记得我,那当然更好咯,」波琳娜爽朗笑笑,又感慨一声,「我有时候想啊,等我垂垂老矣每天只能在太阳底下打盹的时候,她大概依然无忧无虑肆意年轻,死亡和忧愁永远追不上她……这样真好。」 「是啊,真好。」柏嘉良随口回答,抬眸,对上了前头不远处秦唯西忐忑的目光,下意识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蝙蝠仓皇移开了视线。 波琳娜望着这俩的互动,唇角扬起,胳膊肘轻轻推推身旁的人类,「去找她吧。」 柏嘉良被推着快走几步,又突然察觉到什么,回头,凝视着波琳娜,「你好像有话没说完。」 「嗯,如果您可以回答一个问题就更好了,不回答也可以。」狼人眼角弯了弯。 「请问。」柏嘉良挑眉。 波琳娜再次与她并肩而行,望着秦唯西的背影,温声道,「你喜欢现在这个她么?和你记忆中不一样的她。」 柏嘉良一怔。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怎么秦唯西在问,波琳娜也在问。 「她未来和现在很不一样。」她想了想,轻声道,「她几乎不会因为任何事生气,对待所有人都宽容,善良,温和,喜欢养猫猫狗狗,喜欢晒太阳。」 波琳娜面上迅速划过一副「她以后变成这样了真是见了鬼」的诡异神情,随后又笑,「但是,现在这个她也是她。」 第619页 「我一直有个问题,」她悠悠问,「如果你爱上了一株歷经风雨而坚韧不拔的漂亮玫瑰,而有一天,你又看见了一株和它完全同种的玫瑰,只是才结出了青涩的花苞,尚未开放成你记忆中最美的样子。你知道它需要遭受一些会让它九死一生的挫折和苦难才能变成你记忆中的漂亮模样,但……你捨得让它经歷那些东西么?」 柏嘉良愣了愣,蹙起眉。 「大概,捨得吧。」她迟疑着,「那些遭受的苦难,也是她的一部分啊。」 波琳娜挑眉,「那你喜欢的究竟是她的苦难,还是她本身呢。」 柏嘉良皱眉思索,过了好一会,突然展眉,没好气笑道,「别偷换概念,波琳娜,这两者分不开的。」 「好,既然分不开,那我就当你也喜欢她本身了。」狼人也笑,又耸耸肩,「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我只是想站在那朵花苞的角度说两句,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自己未来会遭遇什么,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者说,她压根没想过这些问题,」波琳娜望着眼前的旅者,轻声道,「她害怕,忐忑,但又期待,而且,她大概是有点喜欢上了你。」 「毕竟,谁会不喜欢一个实力强大神秘未知但又完全了解你而且对你百依百顺甚至偶尔纵容的漂亮女人呢?」 「而她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喜欢未来的她,如果是,那这就形成了一个无休无止的圆环。」 「她只是喜欢你。」 「我没有对她百依百顺,」柏嘉良心跳莫名加速了些,苍白地辩驳,紧接着又迅速补上一句,「我可不惯着她。」 「我夸张一点嘛,意会就好。」波琳娜哭笑不得,又轻咳一声,「我想提醒您的是,那朵青涩而骄傲的花苞,其实更希望您能夸夸她自己,而不是总是用那种饱含期待的目光,展望她的未来。」 「或许对于您来说,您和她的未来有趣而浪漫,值得期待……和怀念。」 「但对于她来说,她只拥有一点点您的现在。」 柏嘉良怔住了。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蝙蝠。 蝙蝠又在偷偷看她,见她看过来,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我知道了。」柏嘉良轻声道,又想起自己先前和年轻蝙蝠的许多相处时光。 好像的确如此,自己总是在下意识将两个年龄阶段的蝙蝠进行对比——行为处事,吸血风格,甚至一些生活中的小习惯。 难怪年轻蝙蝠前些天那么执拗地问自己喜不喜欢现在的她。 是自己先开始了对比的。 「我没有将她们分开看待,只是……」她嘆口气,又笑笑,「以后不会了。」 她快步朝秦唯西的方向追去,走了两三步,又回头。 「谢谢。」 「不客气。」波琳娜挑眉。 她能看出两人之间别扭的关系,也能读懂老友那诡异复杂的心情。 希望自己今天说的这些,多少能帮点忙吧。 …… 另一边,重新和秦唯西并肩而行的柏嘉良正寻思着自己要不要说点什么,至少夸夸年轻蝙蝠,最好是以后那只温柔蝙蝠身上没那么明显的特质。 她握着秦唯西的手腕,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 「秦唯西,你牙口很好,真棒。」 忐忑了好久的秦唯西:??? 人类是还在生气吗? 惴惴不安的年轻蝙蝠更加慌张起来了。 ------------------------------------- 「这就是黑潮?」上挑的尾音彰显着,这并不是感嘆句,而是疑问句。 「我还以为你对黑潮很熟悉。」秦唯西站在她身侧,低头望着山脚下漫起的朦胧黑雾,幽幽吐槽。 「我是很熟悉,」柏嘉良挠挠头,哭笑不得,「但这玩意,和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正是一身劲装的波琳娜,她快步走到两人身边,语速略急,「我刚把任务分配下去,大概三个小时就能建立起一座临时营地搭好魔晶联络台,今晚就可以进行第一次初步探索。」 和两个「编外成员」交代完现下的情况,她缓了口气,又问,「这个黑潮,和你记忆里怎么个不一样法?」 柏嘉良望着那温吞吞的黑色雾气,欲言又止。 「它,它好像,过于温和了。」 简直就像是当时龙骑士训练时那种矮人仿造的模拟黑潮。 「你们以前对于黑潮的记载是这样吗?还是我们这次遇到了异常?」她扭头,却对上了两人有些苦涩的目光。 柏嘉良愣了愣,迅速反应过来,轻轻打了自己脸颊两下。 一不小心又剧透了。 「看来未来的黑潮强度会进一步提升,」波琳娜面色复杂,望着那像浪潮般起伏的黑色雾气,语气更坚定了些,「所以我们的探索意义更重大了。」 柏嘉良微微点头,默默思考着。 这个年代的黑潮强度还很低。 这或许是因为,还处于蛋壳中的「自己」还远远没有以后那么强大。 「她」在成长,黑潮也在成长。 「我要加入今晚第一次试验性探索,」她一边思考着,一边温声道,「我需要一些第一手研究资料,才知道现在的黑潮和未来的有什么地方存在较大区别。」 「好,」波琳娜是不会客气的,又望向秦唯西,「你呢?」 第620页 「我当然也去。」秦唯西耸耸肩。 「嗯,那我等会适当调整一下第一次试验性探索的成员名单。」波琳娜点点头,尖耳朵突然抖了抖,扭头。 一只大狮子快步熘达上来,表情难得的严肃。 「波琳娜,有奇怪的发现。」 第254章 「负责后勤的舒塔先发现的,通知了我,」大狮子表情是难得的严肃,爪尖指了指一摞摞摆放整齐的箱子,「你们看看。」 柏嘉良看了眼一旁略显得有些紧张的矮个子灰毛兽人,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舒塔,整只探索小队的后勤专员,兽形是只仓鼠,做事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应当不是他的工作上出了岔子。 她又和秦唯西和波琳娜交换了个眼神,微微点头。 波琳娜率先上前,揭开了盖子,瞳孔瞬间收缩。 「这里原本放的是新鲜水果,」舒塔站在一旁,侷促地解释着,「这次探索携带的也不多,就这一小箱,但是现在……」 「几乎全部发芽了。」波琳娜面色不变,捡起一颗果子。 「最近也是春天,发芽是不是还挺正常……嘶,真离谱。」秦唯西望着被捡起的那颗果子,唇角抽了抽。 这高度,几乎已经要长成一颗小树苗了。 柏嘉良微微蹙眉,上前,接过波琳娜手中的「水果」,眯起眼睛,凝神。 已经许久没用过的能力终于又发挥了作用——在她眼底,长着高高嫩芽的果子上泛着象徵生命的浓郁青绿色。 「不是那种饮鸩止渴榨取生命力的生长,」她指腹轻轻碰了碰那两片幼嫩的绿叶,低声道,「仅从植物自然生长的生命力增长规律判断,看起来还挺正常的。」 但它一天前还是颗普通果子。 这就多少有些不正常了。 营帐内的几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一阵凉风袭入,柏嘉良不经意打了个冷颤,拢了拢轻薄的外套。 「让植物疯狂生长的不正常旺盛生命力,」秦唯西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那股凉意,捏着下巴思索了会,「会不会是有类似生命之树的【生命】规则源泉在附近?或者是强力的生命系魔法?」 「生命系魔法的可能基本可以排除,」波琳娜沉声反驳,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地图,「这里虽然是两国边境,但从辖区来看还在温莎公国境内,而且位置靠近血族远离精灵,除非是一位精灵大魔导师走在半路闲着无聊在这片区域丢了个无公害纯催化生长类的禁术,否则绝无可能。」 「至于类似生命之树的【生命】规则源泉……会有吗?」她迟疑了会,目光落在了柏嘉良身上。 「我没听说过。」柏嘉良抱臂,那股若有若无的凉风钻入衣领,她又打了个哆嗦,将衣领竖了起来,摇摇头。 「那看来这个猜想也能排除了,」秦唯西耸耸肩,想了想,又望向舒塔,「其他物资出现问题了吗?」 「没有,」舒塔迅速摇头,「我检查过了,干粮和罐头都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 「看来这种异常只发生在水果上,」秦唯西接过柏嘉良手中的果子,上下抛了抛,啪的一下丢回了箱子里,轻笑一声,「算是一个好消息吧,至少那些鸡蛋还没有变成小鸡。」 「恐怕不算。」柏嘉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了身,眉心微蹙,目光却没有落在秦唯西身上,而是望着营帐之外。 「秦唯西……」她表情严肃,喃喃低语,「我想我们麻烦大了。」 「怎么?」秦唯西一脸茫然。 「我记得你刚才才说了,现在是春天,」柏嘉良唇角提了提,「你看外面。」 营帐内的几人连带着大狮子齐刷刷扭头。 营帐外,是宛若鹅毛纷飞的漫天大雪。 …… 柏嘉良裹上了波琳娜递过来的厚大衣,小心翼翼搓了搓几乎冻僵的毛耳朵。 「喝热水,」秦唯西在她身边坐下,递过一杯热茶,望着小口小口惬意抿着滚烫茶水的人类,蹙蹙眉,「以你的实力,不该这么怕冷吧。」 柏嘉良哼唧出一个鼻音,隔着蒸腾的热气,琥珀色眸子透着一股若有所思,咕哝着,「恐怕不是温度的问题。」 她早就达到不畏寒暑的程度了——这只由兽境精英组成的探索小队也多数如此,所以当时营帐内的几人才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温度的变化。 「对我而言,好像是另一个层面的攻击,」她歪着头想了想,「就好像是猫咪能听不见人类听不见的声音,所以用某种特定的音频攻击能让猫咪焦虑烦躁但人类就感知不到一样。」 她摊开手掌,接住了一片无风竖直飘落的雪花,望着那晶莹剔透的晶体在掌心融化。 「不是雪带来的寒冷,我确认了,」柏嘉良身躯又缩了缩,微微阖眸,仿佛呓语,「是另一种,从灵魂深处溢出来的寒冷,好像……还有恐惧。」 秦唯西眉心拧得更紧了,迟疑了会,伸手,扣住她手腕,强势地将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语气严肃,「那你要不要就在营地休息?不要进黑潮了,你也说这和你熟悉的黑潮不太一样。」 柏嘉良摇摇头,轻笑一声,「一点点冷而已,对我的影响不大啦。」 「真的?」年轻蝙蝠满脸狐疑,「不是说恐惧么?」 柏嘉良现在有些后悔和蝙蝠说实话了,她磨磨牙,轻咳一声,「夸张手法,不是恐惧,只是讨厌而已。」 第621页 秦唯西则颇有刨根问底的潜质,蹙眉问,「什么程度的讨厌?」 柏嘉良无奈,略微思索了一会,突然就有了主意。 她清了清嗓子,含笑看着蝙蝠。 「是你讨厌阳光那种程度的讨厌。」 像是猝不及防被揭穿一直竭力隐藏的小秘密一般,秦唯西一怔,随后有些恼地瞪了眼柏嘉良,一下松开了抓着她的手。 「阳光不是对你只有一点点影响么?」柏嘉良笑着靠近过去,胳膊肘戳了戳生闷气的蝙蝠。 「……不止,」秦唯西沉默了一会,憋出几个字,低声说,「我在阳光下可能比普通血族好一点点,但好不了多少。」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轻笑,用开玩笑似的调侃语气,「你不会是为了阻止我进黑潮故意这么说的吧。」 「当然不是,」秦唯西摇头,用力抿抿唇,语速很快,「如果真的是我对阳光的……讨厌程度的话,你真的别进了,影响很大。」 柏嘉良含笑看着这只努力劝说自己的蝙蝠,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之前不和我说实话,嘴硬什么呢?」她的声音柔软极了,像是春天的风,温暖中带点挑逗,「在阳光下只是刺痛而已,嗯?」 秦唯西烦躁地甩了甩脑袋,却没有甩开那熨热的掌心,只能继续生闷气。 柏嘉良唇角扬起的弧度更温柔了。 因为担心而主动放弃嘴硬试图劝说自己的蝙蝠,真可爱。 「我必须要进去,还有另一个原因。」她的声音严肃了些。 秦唯西扭头,依然保持着生气的表情,但眸中闪着认真。 柏嘉良勾勾唇角,望向纷飞的鹅毛大雪,声音轻了下去。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这不是你们能解决的异象。」 她站起身,拍拍手,笑笑,「得让专业人士来解决。」 「又发现了一个异常情况,」波琳娜快步走过来,打断了欲言又止的秦唯西,表情严肃,「你们抬头。」 两人一起抬头——营地上空升起的旗子猎猎飘扬。 「怎么了?」秦唯西看了半天没看出异样,疑惑扭头。 「你仔细一点!」波琳娜磨牙。 「秦唯西,看雪。」柏嘉良在一旁沉声道。 秦唯西眸光挪转,迟疑了一会。 「啊!」她突然惊唿出声。 她又扭头望向波琳娜,再次惊唿一声,「啊!」 「察觉到了吧,」波琳娜苦笑一声,「没有风,雪是直直落下来的,我们的衣摆不会动,凯撒的鬓毛都垂下来了。」 她再次抬手,指向天空,指向那面猎猎飘扬的旗帜。 「所以旗子为什么飘着?」 话音落下,宛若巨石滚落悬崖,发出沉闷的巨响。 秦唯西用力抿唇,手指攥成了拳,微微颤慄着。 一阵彻骨的寒意从灵魂深处漫了出来。 那是恐惧,对未知的恐惧。 她突然体会到了方才柏嘉良所说的寒冷。 「这不是正常黑潮会出现的情况,」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沉声道,「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变化是黑潮的最新变异还是其他原因导致的,要不先在稍远的地方扎营,好好记录这些异常?」 「保守但稳妥的做法,如果我没去转一圈之前我肯定会同意,」波琳娜苦笑一声,「秦唯西,探索小队的战斗组已经减员两人了。」 两人同时瞪大眼睛,满脸茫然不解。 「我知道你记不住名字,就是那一对战斗力很强的蜥蜴兄弟,」波琳娜的苦涩笑容中也带着一丝无奈和好笑,「这不是下雪吗,他们冬眠了。」 两人:??? 「好吧,」柏嘉良讷讷开口,方才又揪紧的心脏松弛了些,哭笑不得,「这很合理。」 「我怕我们再拖下去又有新变故,」波琳娜轻声说,「秦唯西,你知道这次探索对兽境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们可以牺牲,但不能失败。」 「我知道了,」秦唯西微微点头,又深吸口气,「我的建议是,也别按照两个探索小队分开轮流探索了,留下后勤和照顾那两只蜥蜴的人,其余人全部进入黑潮吧。」 「那我的建议是,那两只蜥蜴也带上,让他们变小点,」柏嘉良在一旁轻声开口,「前进不一定危险,留下也不一定安全。」 波琳娜和秦唯西对视一眼,前者沉吟一会,点点头。 「听你的,」她转身就走,「我去通知他们,稍微休息一会之后,马上出发。」 目送波琳娜走远,秦唯西扭头,就看见只在原地蹦蹦跳跳的小金毛,耳朵和尾巴随着跳动一抖一抖的。 「热身吶。」她唇角泛起笑,调侃一句。 「是啊,」柏嘉良轻笑,语速略快,「异常生长的植物,突如其来的降雪,错乱不明的风向,这么多异象,简直……」 「太可怕了?」秦唯西试着搭话。 「不,」柏嘉良摇摇头,蹦跶来蹦跶去,面颊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简直太有趣了!」 秦唯西:? 她望着明显兴奋起来的人类,挠挠头。 「你很喜欢冒险?」她轻声问。 「对啊,还和你一起呢,」柏嘉良牵起秦唯西的手,晃了晃,歪头笑,「好久没一起这样了。」 她又望向不远处开始迅速集结的兽人小队,兴奋地喟嘆一声。 第622页 「简直像过年一样。」 秦唯西:!? 她不理解,但是她大为震撼。 ------------------------------------- 「我们已经深入了黑潮大约一百米,大雪和黑色雾气夹杂在一起,能见度很低,我们一只手牵着其他人的衣摆,依次前行。」波利娜站在最前面,顶着风,手里拿着一块闪烁着的魔晶,正对着它说话。 话毕,她又扭头,「哈克,通讯仪连接上了吗?」 哈克的原型是一只漂亮的白色大豹子,这很难不让柏嘉良想起公爵府里的某只懒惰猫咪,此时他正调试着挂在胸前的大型仪器,指尖泛着扭曲的旋涡。 「不行,」良久,他摇摇头,「在外边就连不上,里面就更别提了。」 「嗯,所以通讯也被隔绝了,意料之中,」波琳娜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那块记录魔晶,放在唇旁,低声道,「已经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虽然所有的指向仪器都还在工作,但我们无法确认它们的准确性,为了防止迷路,我们需要用一些特殊的手段。」 她顿了顿,继续轻声道,「我不确定这样的方法能不能让后来者知道我们的经歷,但我别无他法。」 说完,她指尖抹过魔晶块,闪烁的绿光迅速转为红色,在昏暗的黑潮中,宛若火星。 「深入黑潮一百米,第一个标记点,」她将闪着红色的魔晶放在一颗枯树树桩之上,又扭头,「凯撒,你和舒塔负责这一个标记点,你们俩要一直同时能确认能观察到魔晶闪烁,当有一个人观察不到时,我们队伍退到能观察到的地方,放下第二个记录魔晶块,同时另外两个人负责观察第二个魔晶块,以此类推,有问题吗?」 大家纷纷摇头。 「好,」波琳娜摸出了第二块记录魔晶,按下开关,魔晶由红转绿,「银谷,报一下现在的数据。」 「黑潮浓度较低,按照矮人提供的数据分类,现在我们身处一级黑潮,我没有感觉到异样。」一位鹰族的漂亮女人迅速回应。 「其他人呢?」波琳娜又问。 「没有异样。」「没有。」「一切正常。」 「那么,前进。」 柏嘉良和秦唯西并肩而行,眸中泛着思索。 波琳娜很专业,面对未知的情境,她尽可能考虑到了所有情况,做到了最完全的准备。 但,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要出意外了。 因为……造成那些异象的傢伙,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这只探索小队的。 …… 「第四个记录魔晶块,如果是直线深入的话,我们目前已经深入黑潮超过一千米了,」波琳娜从队头转到了队尾,和银谷一起盯着上一个泛着红的魔晶块,「能见度进一步降低,但雪好像停了,将那两只冬眠的傢伙带进来是个正确的选择,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自己行动……」 「波琳娜!」队头的秦唯西突然抬手,示意停止前进,语气凝重。 「怎么了?」波琳娜微微扭头。 很快,她愣住了。 不远处,有一个枯树的树桩,树桩上有一个闪烁着红光的魔晶块。 「我们在绕圈子吗?也是意料之中,」她低嘆一句,「银谷,黑潮浓度。」 「按照矮人的分类,现在最多二级。」 「但我觉得有点头晕,还有点烦闷,」有人小声说,「我不确定是心理作用还是……」 柏嘉良瞟了眼甩了甩大脑袋又瞪大眼睛的白狮子,默不作声,上前,打量着那颗红色的晶体。 「按道理,站在这里是能观察到第二颗晶体的位置的,这样我们就能调整方向了。」凯撒肩膀上站着舒塔,两兽一起努力极目远眺,凯撒碎碎念着,「但……不应该啊。」 「你们都观察不到吗?」波琳娜的面色更为凝重了。 「没有。」两兽一起摇头。 「唿。」波琳娜按了按太阳穴,迟疑了会,望向柏嘉良。 柏嘉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想了想,上前,捡起那颗晶体,指腹微微摩挲。 红色转为了绿色。 【……我不确定这样的方法能不能让后来者知道我们的经歷,但我别无他法】魔晶块中传来了波琳娜的声音。 「确认无误,」柏嘉良耐心等魔晶中存放的录音播放完,又将其放在嘴边,低声说,「第一次经过,记录无误。」 指腹再次摩挲,魔晶块重新转为红色。 探索小队的众人顿时微微点头。 是个不错的办法。 「秦唯西,放回去。」柏嘉良面上的凝重却并未消散,她将魔晶块递给身旁的蝙蝠,抬抬下巴,示意。 秦唯西听话地接过被人类掌心温度焐热的魔晶块,放回了树桩上,刚想起身。 「旋转任意一个角度,记住它现在和树桩的相对位置。」 秦唯西动作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了人类是在防范什么。 她克制住心中微微泛起的恐慌,吐出一口浊气,将魔晶块旋转了一个角度,尖尖对准了一块凸起来的树根。 「很好,」柏嘉良静静看了魔晶块一眼,扭头望着波琳娜微笑,「随便选一个方向,继续前进吧,这次不要回头。」 波琳娜微微点头,但队伍才前进了数百步,柏嘉良就突然叫停了。 「秦唯西,」她扭头,凝视着身后不远处树桩上的魔晶块,「方向改变了吗?」 第623页 秦唯西唇角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变了。」 魔晶块的尖尖对准的是另一个方向。 「我们回去。」柏嘉良一挥手,毫不犹豫地往树桩处赶,小队也迅速加快了步伐。 她再次捡起冰凉的魔晶块,按下播放。 【……我不确定这样的方法能不能让后来者知道我们的经歷,但我别无他法。】波琳娜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后…… 戛然而止。 队伍先是沉默了一会,随后泛起淡淡的骚动。 「停!」波琳娜强势抬手,低吼一声,又深吸口气,望向柏嘉良,脸色难看的可怕,「有没有可能是你没录上?」 柏嘉良还没说话,秦唯西就开口了。 「波琳娜,方向变了。」她低声说。 「意料之中,」柏嘉良拍了拍波琳娜的手腕,轻笑一声,「我早该意识到的,发芽的水果,突如其来的大雪,不明的风向……这些异象其实都是一个异象导致的。」 「什么?」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这块区域的时间是混乱的,」柏嘉良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块魔晶,「我们不仅仅是绕回了原地,我们……是在时间上绕回了原地。」 她重新将魔晶块放回树桩,又退后几步,四处打量了一会。 「如果……这里是过去的余响,那,应该还有未来的声音。」 秦唯西和她一起搜寻起来,很快,眼尖的蝙蝠发现了什么,抬起手,「大家!这边!」 众人赶了过来。 就在那个枯树树桩旁二十步左右,泥土中掉落了一枚闪着淡淡绿光的魔晶块。 柏嘉良将其捡了起来,拍了拍上边的灰,又瞟了眼仿佛被犁过一遍的松软土地,默默转身,将背后交给了秦唯西,目光落在了周围浓重的黑色雾气之上。 「要不要听?」她轻笑一声,指腹摩挲晶体。 「听听。」波琳娜挤近了些,高高举起手心中的那颗魔晶记录仪。 柏嘉良点点头,指腹滑过。 【第四个记录魔晶块,如果是直线深入的话,我们目前已经深入黑潮超过一千米了……】 魔晶中传来的话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啊,」柏嘉良面色不变,望着波琳娜掌心中的那颗魔晶块,轻笑一声,「即将到来的未来。」 【我们绕了圈子,所以这次选择了另一个方向前进,黑色的雾气中好像有东西在跑来跑去,我不确认是不是我的错觉,但大家都说他们看到了。】 柏嘉良微微抬手,指尖在空中画了个圈儿。 虽然惊惶,但战斗素养优秀的小队迅速结成了战斗阵型,背靠背,围成一个圈,紧张注视着面前的黑色雾气。 魔晶块的声音突然一顿。 【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 波琳娜和魔晶块中的声音同时响起! 黑色的雾气翻腾起来,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在黑暗中凝聚,即将冲出黑潮! 柏嘉良反应极快,一只手按住了下一瞬就要发起攻击的秦唯西,低吼一声,「所有人都不要动!」 她手一抖,迅速将魔晶扔了出去。 被抛远的魔晶块中响起一声声惊惧到了极致的尖叫!奇怪的咀嚼声同时响起。 众人注视着它落在了松软的泥土中。 【快跑!】 魔晶块灭了。 这是它所传来的,最后一段记录。 来自唿吸急促惊慌失措的波琳娜。 第255章 【快跑!】 波琳娜急切惊恐的声音从众人身前不远处传来,随后就再无动静。 柏嘉良凝眸注视着那枚落在泥土中的魔晶块,直到它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后,抬头,望向黑雾中那隐约可见的庞然大物。 那傢伙似乎停止了凝聚,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与他们对视。 柏嘉良唇角勾起,靴底轻轻踢了踢地面,上前两步。 「小心!」秦唯西声音中是按耐不住的焦急。 「没事,」柏嘉良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带着几分安抚的味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要你们不攻击,就不会有事。」 她缓缓靠近,波琳娜和秦唯西对了个眼色,前者打着手势,示意小队慢慢跟上。 她们终于站定在了那片黑影之前,柏嘉良仰起头,想了想,扭头望向那位鹰族,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银谷,可以拍拍翅膀吗?」 银谷紧张地点点头,修长健美的灰色鹰翼展开,用力拍打起来。 鹰翼的拍打捲起了一阵狂风,众人面前的黑色雾气宛若潮水般退去。 她们面前空无一物。 「这?」波琳娜愣住了,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些,结结巴巴,「我们不可能都看错了……」 「如果我们发起攻击,黑潮里的东西说不定就能真的凝聚出来了,」柏嘉良扭头,捡起了地上那块晶石,上下抛了抛,意味深长,「一个可能存在的未来被我们观测到了,如果我们真的像观测到的那样陷入了恐慌,发起了攻击,那现实就会向这个未来的方向坍塌,刚才的一切就成为了事实。」 「可是我们没这样做。」大狮子前爪焦躁不安地刨了刨地面。 「所以黑潮中没有怪物。」 「那刚才我们看到的是什么?」凯撒又忍不住问。 第624页 柏嘉良微微挑眉。 「我不知道。」 她环视四周,将那个魔晶块放回原处,低声道,「或许,是什么我们还没探索到的危险东西,来自未来的危险东西。」 说到这里,柏嘉良顿了顿,又摸出了一个小本本,一边嘀咕一边记录着,「我好像能总结出什么规律……就叫做时间第一定律吧。」 她一边慢慢念叨着,一边往本子上记,「在一个理想的封闭空间内,总体的时间是恆定的,以现实为锚点,飘向过去的时间和前往未来的时间在总量上恆定……嘶,是总量还是得算一个权重?算了先记作总量吧,未来再修正,还能叫做时间第一定律修正定律。」 「或许能引申出一个第二定律:为了保证理想封闭空间内的相对稳定,以现实为锚点,过去的余响和未来的声音的具象化物体相隔应当不会太远。如果这个定律是真的,大概对之后的一些冒险有积极意义。」 「她在说什么?」小队中传来了困惑不解的声音。 「我没听懂,你们呢?」 「没有。」「没。」 「听不懂正常,」柏嘉良合上本子,笑眯眯将其收回口袋里,「是温莎教院的最新研究项目,我是要写论文的。」 「啊,原来如此。」那些含着茫然和疑虑的目光瞬间消解了。 教院的研究人员啊,那很合理了。 「但是,」大狮子一边用敬畏的目光望着柏嘉良,一边小声问,「您,到底是谁?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一个普通的专业人士罢了。」柏嘉良露出了一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完美笑容,又望向波琳娜,轻笑一声,「保管好你手上的那枚魔晶,它大概重要吧,但或许也不重要。」 「我只能说,如果大家之后和我,或者和其他同伴走散,」她的声音抬高了,目光扫向小队的每一个人,微笑道,「不要慌,看到什么都不要慌,像这次一样,绝不要轻易攻击,当然,也不要相信自己看到的任何东西!一定要保持绝对的冷静!」 「为什么?」秦唯西双眉紧蹙,「我们不会走散的。」 「不,」柏嘉良嘆了口气,「我们一定会被迫走散的,因为我太懂行了。」 「如果是我的话,」她表情冷静,但唇角扬起的弧度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我一定会把我和你们隔离开,再各个击破……如果是我的话。」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呢喃着,「真是个地狱笑话,这个假设从来没有这么贴切的时候。」 「也是,大概率如此,」波琳娜垂下了眸,却并没有犹豫,沉声下来命令,「各位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人轰然应诺。 「柏嘉良,」波琳娜点点头,迟疑了会,又问,「如果,按照你说的,我们真的走散了,要怎么办?」 「保证自身安全,等我来找你们……」柏嘉良毫不犹豫地回答,又突然愣了愣,顿住了。 最后,她极为缓慢的微微摇头,「抱歉各位,请不要相信任何出现在你们面前的人,哪怕它顶着你们熟知同伴的脸。当然,包括我。」 她语气愈发凝重,「尤其不要相信我。」 「为什么?」秦唯西忍不住问。 柏嘉良轻嘆口气,揉揉太阳穴,唇角扬起的弧度自嘲而讥讽。 「都说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可如果本质上也并无不同呢?」 「什么?」秦唯西还是没听清。 「没什么,」柏嘉良摇头,面上重新泛起了阳光灿烂的微笑,「我会把大家都带回去的,请相信我。」 大概是那笑容太有感染力了,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 「这是第七个魔晶记录仪,也是波琳娜和秦唯西和大部队分开之后的第一个记录仪,」波琳娜手中拿着泛着绿光正在录音的晶体,轻吐出一口浊气,「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我们和大部队被迫分散,那是毫无预兆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雾,没有给我们任何反应的时间。在它泛起又消逝之后,我们就和其他人走散了,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在原地。」 「这并不是普通的大雾,因为我在最初甚至用力去握住了凯撒的鬓毛,我确信我抓住了,但当大雾消散过后,他并没有和我们一起,我的手中也并没有留下和狮子有关的任何东西。」 「同样的,秦唯西当时也握住了柏嘉良的手,但她们还是分开了。」 秦唯西听着波琳娜的记录,望向手中拿着的另一个并未开启的魔晶记录仪,指腹轻轻按压着尖端,用那隐约的刺痛提醒自己保持冷静和清醒。 「你觉得我们还会分开么?」波琳娜将魔晶拿远了些,望向秦唯西,苦笑。 「当然有可能,但我认为大概不会,」秦唯西轻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什么东西控制着这些,它似乎能无视物理接触将我们分开,但它还是把我们放在了一起。」 「证明?」 「证明它的分组要么随机,要么有内在规律,我倾向于后一种,它是故意的。」 「贊成,」波琳娜点点头,又突然啧了一句,「前边有岔路。」 能见度极低的小巷子里,有极为明显的两条路,通向不同的迷雾与未知。 「左还是右?」秦唯西挑眉。 第625页 「左。」 「那就左。」 两人近乎不分前后地迈上同一条道路,然后,秦唯西惊愕地发现,波琳娜消失了。 「不是,这么打脸的么?」她愣了愣,喃喃自语,又退后两步。 她退回了那个岔路口,迟疑了会,再次迈上左边那条路。 「你怎么这么慢?」眼前正是似乎等了一会的波琳娜,狼人看见她,长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也被分开了。」 秦唯西愣愣问。 「你等了多久?」 「额,一两分钟?」波琳娜想了想,又忍不住吐槽,「你是站在路口犹豫吗,想选右边那条路?」 秦唯西只觉得一股寒意爬上了心脏,她背起了手,不动声色地按开了魔晶记录仪。 「我想起我刚才犹豫的时候好像掉了什么东西,」她一边解释,一边慢慢退后,「等我一会。」 一步,两步,她回到了分叉路口。 在心中默数十秒后,她再次毅然决然地走上了左边的道路。 波琳娜消失了,但原地留下了几行狼爪刻下的潦草字迹。 【我知道你在迟疑什么了,但这可不是你一走半个多小时的理由,嗨,我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前面好像有东西,我先去前头看看了,哦对了,请一定相信我,我就是波琳娜,只是我无法自证,尽管我不是很想承认这一点……】 秦唯西抬头。 前方的黑潮中,似乎隐隐约约有一栋房屋。 前进,还是后退? 她垂下眸子,犹豫了很久,最后,一步一步向后退。 熟悉的岔路口,却让她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恐惧。 秦唯西喉咙滚动许多次后,再次勐地踏入左边的道路上。 「你终于来了?」波琳娜抬头,看清是她,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一脸克制的激动,「我就知道你能找到我,我从那栋房子里出来又等你了足足一个小时吶!一个小时!」 「外面情况也古怪的很,差点没分清是哪条路,」秦唯西保持着冷静,随口敷衍,又试着套话,「那栋房子里有什么?」 波琳娜摇头,嘆气,「什么都没有,一栋普通的民房,里边没人,我觉得应该是被撤出的居民房屋。」 「你没受伤吧?」秦唯西观察着波琳娜,一边关切地问。 「我都说什么也没有了。」波琳娜无奈,「走吧,我们去另一条路上看看。」 「嗯,好。」秦唯西默默退后,没有将自己的背后交给这熟悉的狼人。 波琳娜突然顿步。 「秦唯西?」 「嗯。」 「你不相信是我?」 「没有的事。」秦唯西止口否认。 「那我实话实说吧,」波琳娜唇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我也不太相信真的是你。」 秦唯西凝视着面前的旧友,声音沙哑了些。 「或许这就是背后黑手的诡计,猜忌,怀疑,隔阂,甚至仇视。」 「我贊成,」狼人尾巴有些耷拉着,「我们该怎么确认彼此的身份?」 「我不知道。」 场上似乎陷入了僵局。 「这样吧,」秦唯西低声说,「我去探索另一条路,你就沿着这条路探索。」 波琳娜沉默了会,点点头。 「可以。」 她抬头,犹豫了会,「如果你是秦唯西,如果你真的是她,那就……在仔细思考之后,来这里找我。」 她足尖踢了踢地面。 「我会在这里等你。」 秦唯西微微点头,缓步后退。 这次,她没有过久的等待,几乎很快就再次迈上了左边的小路——她察觉到了,自己的等待没有任何意义,她只能看到有人想让她看到的。 她站在离开不到三秒的原地,沉默无言。 波琳娜说会在这里等她,但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颗泛着红色光芒的魔晶晶体。 「……秦唯西,是你吗秦唯西。」角落响起了低沉的□□。 秦唯西僵硬地转动脑袋。 她在路旁,看见了一匹虚弱的银白色巨狼。 「什么东西攻击你了吗?」她声音不自觉哽咽起来了,快步走到巨狼身旁,小心翼翼地,轻轻抚上她曾经油光水滑的皮毛。 「不,不是,秦唯西,」巨狼发出了悠长的喟嘆,「是我老了,秦唯西,我太老了。」 「我等了你五百年,整整五百年。」 秦唯西对上了那双温柔的狼眸,用力抿了抿唇。 「秦唯西,这五百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波琳娜温声道,「是你完全没有老,还是我们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是时间流速不一样。」秦唯西唿吸急促,哽咽着。 「这样啊……」波琳娜那双狼眸中突然爆发出恐怖的凶光,伴随着癫狂的狼嚎,「凭什么,秦唯西,凭什么!」 她伸长脖颈,张嘴,朝着秦唯西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 「松手!笨蛋!」一股巨力将怔愣的秦唯西狠狠拉离了癫狂的巨狼身旁,又退后两步。 秦唯西望着眼前熟悉的分叉路,愣愣望着其中一条。 巨狼并没有从其中咆哮着冲出来。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失望。 「我不是说了吗?」微喘着气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不要相信任何你所看到的。」 第626页 秦唯西缓缓扭头。 身后的人身上全是汗,髮丝一缕缕湿哒哒地贴在额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柏嘉良……」她茫然地念着眼前人的名字,「可是,可是波琳娜?」 「时间流速不一样,」柏嘉良微微摇头,「秦唯西,我很抱歉。」 蝙蝠骤然红了眼眶,用力抓住了柏嘉良的肩膀,哽咽咆哮着,「才三分钟!整件事才三分钟不到!你让我怎么接受!」 「秦唯西!」身后传来了另一个清脆而熟悉的声音。 秦唯西失控的动作一顿,蹬蹬退后两步,迅速回头。 另一个柏嘉良,慢慢从岔路口右边的小路上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柄温莎公国制式骑士长剑。 「秦唯西,远离她。」她声音紧张中带着一丝恳求。 「她不是真的。」 身前是柏嘉良,身后也是柏嘉良,她们都用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看着自己。 秦唯西站在她们之中,茫然无措。 第256章 秦唯西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公园餵的鸭子,那些被闲着无聊的血族餵得油光水滑的鸭群会围在自己身旁,努力拍打着翅膀伸长脖子一下接一下的嘎嘎叫着,试图从她手上叨走一整块面包。 每当这时,她餵鸭子的心情就会被吵得完全消失,基本把手里的面包一丢欣赏一下什么叫做「趋之若鹜」就了事。 可现下,两只小金毛吵出了足足二十只鸭子的气势。 「秦唯西,远离她。」 「她不是真的。」 「她才不是真的。」 「你看看她,她手上提着的剑,那时温莎公国的骑士制式长剑,你觉得我会有这种剑吗?」 「这是我刚从路边捡的!抱歉秦唯西,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像真的,我会给你解释,但求求了,先从那个冒牌货身边离开!」 「你才是冒牌货!」 「够了!」杵在中间的秦唯西终于爆发,怒吼一声,又脱力般地捂住了脸,跌坐在地上,断断续续地说着,「抱歉,你,你们,先别说话。」 短短几分钟经歷了与友人的猜忌和争吵,见证了她的衰颓与绝望不甘,又被两个傢伙围在一起叫嚷。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只小金毛都安静下来了,同时慢慢向她靠近,又对对方怒目而视。 「秦唯西,我知道,你现在很恐惧,很害怕,很茫然,」将她拉出岔路的柏嘉良蹲了下来,轻抚着她的背嵴,馥郁的浓香将她围绕,声音中是满满的鼓励,「但你得打起精神来,我们还在黑潮里,探索还没结束。」 「是,」手里拎着长剑的柏嘉良杵剑,单膝跪地,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浓郁诱人的香气笼罩着她,低声呓语,「秦唯西,大家都在等着你。」 秦唯西捂着脸的手无力滑落,双眸无神地盯着地面的砂石,仿佛这样就能逃避问题一般。 「秦唯西,这可不像你。」身旁响起异口同声的轻笑。 秦唯西抿抿唇,终于抬起头,退后两步,同时望着一模一样的两人,迟疑问,「我该怎么做?」 「从我们当中选一个。」柏嘉良如是道。 「是,显而易见,我们当中有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另一个柏嘉良耸耸肩,「看你想选哪一个。」 秦唯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头疼地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可你们看上去没有任何区别,我怎么判断。」 「冒牌货制造赝品的技术实在是高超,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一位柏嘉良声音讥讽,「但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这样吧,我给你讲讲我是怎么找到你的,这些做不得假。」 「冒牌货的提议不错,」另一位柏嘉良微笑点头,「我也可以讲讲我跟你分开之后的故事。」 「停一下,」秦唯西唇角抽了抽,「你们的故事会一样吗?」 两个柏嘉良对视了一眼,唇角同时露出了完全一致的讥讽笑容。 「当然不会一样。」她们一齐扭头,异口同声,又同时伸手朝对方示意,「你先。」 「还是您先请。」 「您先来嘛,客气什么,讲讲自己的经歷又不难,要是有卡顿就是在编故事吧。」 「我当然可以先说,但怎么,是您的故事还没编好吗?需要时间想一想?」 秦唯西的脑袋又开始突突的疼了,耳旁的争吵愈发激烈而趋于同质化。 不管哪个是冒牌货,她还真是将柏嘉良的屑学了个十成十。 秦唯西绝望地想着,用力拍了拍手示意两人停下,又随意一指左边那个,「你们闭嘴!你先来!」 两个柏嘉良同时住口,又互相瞪了好几眼。 「嗯,刚才,那场大雾隔绝分开了我们,」左边的柏嘉良清了清嗓子,轻声开口,「很显然,这是幕后黑手设下的骗局,它想让我们互相猜忌,怀疑,欺骗,乃至……自相残杀。」 秦唯西边听边点头。 她也是这么想的。 「我是单独被隔离出来的,没有同伴,所以直接来找你了,」柏嘉良唇角泛起苦涩而温柔的笑,望着秦唯西,「来找你的时候遇到了些黑潮中的怪物,嗯,有点难解决,所以……真的很抱歉,我来晚了,我要是早一点找到你,说不定波琳娜就不会死。」 「不要信她,」一旁的柏嘉良冷哼一声,「秦唯西,波琳娜没有死。」 第627页 秦唯西愕然抬头。 「你如果去了另一条岔路就知道了,」插嘴的柏嘉良见她的目光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眸中顿时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秦唯西,你看到的只是幻觉,是幕后黑手想让你看到的。你以为你一直走的是左边的路,但不是。」 她抛了抛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一个小玩意,丢给了秦唯西,「最简单但永远有效的小法子,认知过滤器,只让你看到想让你看到的——总而言之,那是个三岔路口,笨蛋蝙蝠,你那几次踏上的并不是同一条路,波琳娜还在等你。」 秦唯西望着手上的小黑匣子,愣住了。 「波琳娜,还活着?」她声音颤抖了起来,勐地扭头,往那个路口望去。 是!迷雾仿佛散开了一重!那的确是个三叉路口! 「走,」柏嘉良的声音里仿佛带着某种引诱的味道,「我带你去找她。」 秦唯西几乎就要跟着她走了。 「秦唯西!冷静一点!」另一个被打断故事的柏嘉良面色黑得可怕,狠狠瞪着一旁笑眯眯的柏嘉良,「丢掉你手上的东西,那才是一个感知过滤器!」 秦唯西又是一怔,又蹙起眉,结结巴巴,「可是,那的确是个三岔路……」 柏嘉良干脆噼手将那个黑匣子夺了过去。 秦唯西眨了下眼。 三岔路口消失了,依然是两条熟悉又陌生的小路。 「不要干扰她的判断,」柏嘉良冷着脸将那个小黑匣子丢得远远的,又深吸口气,缓缓吐出,「秦唯西,仔细感受,仔细判断,你所看到的,有真实,也有虚幻。」 「我不会骗你,是她不想让你知道真相,」另一个柏嘉良头疼地按着脑袋,又举起手,「秦唯西,我用我的生命发誓,我给你的不是感知过滤器,是能逆转感知过滤器的仪器!」 「秦唯西,我不多说了。」冷着脸的柏嘉良干脆闭嘴,气鼓鼓。 「我也不多说了,你选吧。」另一个柏嘉良也摊摊手,「两个世界,一真一假,你要选有波琳娜的那个,还是她死掉的那个?」 「你!」冷脸柏嘉良对其怒目而视,深吸口气,咬牙切齿,「秦唯西,你的选择,很重要,不要意气用事。」 秦唯西怔怔望着她们。 她要给出一个答案。 到底有挚友的那个世界是真的,还是她已经死了的世界是真的? 【不要相信任何出现在你们面前的人】 耳旁突然响起了模模煳煳的声音,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你们,」秦唯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谁说了话吗?」 两个柏嘉良对视一眼,一齐蹙起了眉。 「我们已经靠近黑潮深处了,黑潮强度变大,你会受到影响。」其中一个柏嘉良开口。 「幻听幻视,的确都有可能出现,但我没想到对你来说这个负面影响来的这么早。」另一个柏嘉良苦笑一声,「秦唯西,你要加快选择了。」 秦唯西懵懂地点了点头,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自己忽略了什么吗? 【……秦唯西……不要相信任何出现在你们面前的人】 她又听见那个声音了。 是幻听? 不,那甚至不是柏嘉良的声音,而是…… 波琳娜的声音。 为什么是波琳娜的声音? 她好像抓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却无法通过这一个线头找到那个隐藏着最重要谜题的毛线团。 「我,我没法判断,」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那一阵阵刺痛再次袭来,「你们,你们每个人再说一个字,或者一个词。」 她的眼眶全是红血丝,「最后一个词。」 两个柏嘉良对视一眼。 「秦唯西,责任。」其中一个开口。 「爱。」另一个轻声道。 只是冥冥之中仿佛还有一个声音,不远也不近,却是在很用力的叫嚷着。 「秦唯西!你这个蠢货!傻逼!给我快点醒醒!」 秦唯西静静站在原地,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她缓缓抬手,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你们好像从一开始就执着于要我选择……选择一个有波琳娜的世界,亦或者没有。」 「可惜,你们都没有学到那个人类真正的精髓,如果是她,她才不会说爱与责任这些话。」 她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她大概会扯着我的耳朵大声嚷嚷——【秦唯西!你这个蠢货!傻逼!给我快点醒醒!】」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苦恼地皱了皱眉,「我是什么时候听过她说这句话吗?不,好像没有,但我就是笃定她会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 「就好像是……我很早之前,听过。」 「一真一假?」她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缓缓摇头,「都是假的。」 「呵。」一声冷哼传来,而幻境如同镜面般碎裂。 秦唯西眨了眨干涩的眼球。 掌心有一块记录声音的魔晶记录仪,正在闪着绿色的光芒。 她缓缓抬头。 熟悉的路,路上没有波琳娜,但有另一块魔晶记录仪。 【秦唯西,柏嘉良找到我们了,我很确定就是她,不会有错,我把离神的你託付给她了,我自己打算去前边那所大房子里看看。唉,也不知道你怎么就突然落入幻觉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我还是想扯着你的耳朵和你说一句,不要相信任何出现在你们面前的人!不要相信!】 第628页 「醒了?」身后声音极为幽怨。 秦唯西一个激灵,扭头。 柏嘉良无语地望着她。 「你,你……」秦唯西结结巴巴,又狠狠摇头,「我不能相信你,尤其是你。」 「我理解,我要做什么让你相信?」柏嘉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你,你说一句话,一个词,我自己能判断!」秦唯西一惊一乍,像只受了惊的大蝙蝠。 柏嘉良眯起眼睛,想了想。 啪。 不算重但也决不轻刚刚好能让人感觉到疼还响声清脆的一巴掌落在了秦唯西脸上。 「嗷!」秦唯西懵逼地捂着自己的脸。 「抱歉,」面前的小金毛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相信是我了么?」 「……相信了。」秦唯西蔫巴了下来,迟疑了会,又忍不住问,「你刚才有骂我吗?」 「对啊,骂了,蠢货蝙蝠,好声好气说话没用,非要骂醒。」柏嘉良没好气。 秦唯西眨巴眨巴眼睛。 好吧,知道是谁骂的了。 但为什么……会觉得似曾相识呢? 第257章 「我总觉得我好像听你骂过我,」琢磨了老半天没有答案,秦唯西眉眼间不自觉笼上一层焦虑和疲倦,犹豫了会,她终于抬起头,鼓起勇气,捉住了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那只手,认真问,「柏嘉良,你以前骂过我吗?」 「当然,」柏嘉良头也不抬,手腕一翻,灵巧挣脱了秦唯西似有似无的擒拿,又单手熟练解开最上边一两粒扣子,扒拉开领口往里面瞧,嘴里也不闲着,「你有时候很欠骂。」 「可,可是,我……柏嘉良你干嘛!」秦唯西嗫喏几句,终于憋不住,恼羞成怒地将某人往自己领口里探的爪子丢了出来。 「别闹,例行检查,」柏嘉良眉心微蹙,看起来正经极了,「你应当不是无缘无故陷入幻境的,总得有外力推了一把,所以我在检查是不是有脏东西附着在你身上了。」 「所以你就要把我在这里扒了?」秦唯西脸憋得有几分粉,迅速将自己外套内衫的扣子全部扣上,扣上最顶上一颗后,又在柏嘉良正直中带点无奈的目光下迟迟疑疑委屈巴巴地解开了。 「我可没这么想,算了,」柏嘉良唇角提了提,面上滑过一丝秦唯西几乎没捕捉到的狡黠,「刚才瞟了一眼,一切正常,你把袖子捲起来我看看。」 「一切正常……」秦唯西松了口气,一边嘀嘀咕咕一边老老实实捲袖子,露出一截白皙而精瘦的小臂,「看来你所说的未来离我也不远嘛,不然我怎么可能一点变化也没有。」 在她胳膊上游走的指腹一顿,柏嘉良抬头,眯起眼睛想了想,随后语不惊人死不休。 「那还是比以后小了点。」 秦唯西愣住,随后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咬紧牙关,恼得耳朵根儿通红,「你非要在这里说这种话吗?」 柏嘉良唇角扬起,放下她的右手,又捏起左胳膊,面不改色,话题却是一转,「还那么紧张吗?」 「什么紧张不紧张……咦?」秦唯西一怔。 她从幻境中醒来后一直有些离神恍惚,刚才被这么几句话刺激了几番后……居然确实好了不少。 突然多了种重回人间的真实感。 「如果冒犯到你了,那我道歉,」柏嘉良垂下脑袋,一点点仔细捏着她的胳膊,轻笑,「被那群老兵痞养大就是有这些坏毛病,下意识就用黄色废料来帮你转移注意力了。」 「但检查也的确是检查,没骗你。」她眉心微蹙,放下两条正常的胳膊,又开始围着秦唯西上下打量。 为什么没找到任何异常?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还是,控制黑潮的那个傢伙已经拥有了不需要任何媒介就能影响到尘世顶尖强者的实力? 「你那种感觉,是什么?」她若有所思,又伸手,在秦唯西身上戳来戳去,嘴里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什么感觉?」秦唯西下意识绷紧了身子,却懵逼。 「你刚说的,好像在哪里听过我骂你,那种【好像】,具体是什么感觉。」柏嘉良一边说着,手掌边轻轻擦过那宽松内衫下的精緻腰窝,惹得秦唯西倒吸一口凉气。 「就是,一个不远也不近的声音,好像是我很早之前,听过,」秦唯西眼角泛起一丝生理性的晶莹,却还是绷紧身子任由人类那灼热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腰,「当时还给我一种感觉,溺水,濒死。」 柏嘉良一怔,突然想起了什么。 「濒死感?」 「对,濒死感。」 秦唯西不明所以,柏嘉良的眸子却越来越明亮。 能让秦唯西拥有濒死感的东西并不多,但并不是完全没有。 比如……在旅行最开始时,专供龙族的那个安乐死小盒子。 像是打开了回忆的匣子,她一下就想起了更多——自己当时担心秦唯西担心得紧,但蝙蝠一睁眼,就在问自己有没有在骂她。 她手上的力道就一下没了个轻重。 「嘶。」秦唯西终于忍不住,低声唿痛。 柏嘉良却是像没听到一样,眉心拧了起来,喃喃自语,「那个时候的她听到了我的唿喊?为什么?」 她的目光骤然变得鹰一般锐利,打量着面前的人。 难道是眼前的蝙蝠和未来的蝙蝠在某种程度上有一致性?都是陷入了幻觉?或许是,但这并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多了一个问题……该死,这个思考方向断掉了,所以未来的蝙蝠到底为什么能听见自己的唿喊? 第629页 如果把所有问题所有现象放在一起思考呢?莫名陷入幻觉的蝙蝠,穿梭了那么久远时间的唿唤,到底有什么一致性? 柏嘉良双眸微合,指尖下意识一下下摩挲,一下比一下用力。 「嗷!疼啊柏嘉良。」第一次唿痛没被听见,秦唯西也就只能无奈地忍了下来,可是现下被捏得愈发疼起来了,而眼前人类还没有收手的意思。 「啊?抱歉抱歉,」柏嘉良回过神来,抱着几分歉意地收手,又狐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我有这么用力吗?」 秦唯西用力点头,声音里带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肯定都青了。」 「不可能。」 「肯定是,」秦唯西磨磨牙,后腰上的灼烧痛感愈发明显,她干脆将内衫下摆扯了起来,露出半截细腻的腰肢,「你看,都被你……挠出印子了?!」 两人愣愣望着秦唯西后腰上的利爪抓过的挠痕和一下乱七八糟的犬牙痕迹。 「这肯定不是我。」柏嘉良瞬间抬起双手投降,面色凝重,「我的爪子不长这样。」 「什么时候被挠的?」秦唯西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衣服好端端的,是怎么留下的痕迹?」 柏嘉良抿抿唇,抬眸,冷漠扫过她们身旁那些看起来温吞的黑色雾气,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刚才踏上小道的时候,穿过了很厚的一片雾气,对吧。」 「对,」秦唯西抿着唇,检查着那些痕迹,「柏嘉良,它好像……还在生长。」 那些爪痕和齿痕变得越来越多,逐渐从后腰处往其他地方扩散,中心也慢慢变成了死寂的黑色。 「是黑潮里的东西,」柏嘉良按了按眉心,啧了一声,「秦唯西,我们都看到过,黑潮里在凝聚怪物,它或许还不能在黑潮浓度没那么高的地方存在,但它已经开始捕猎了。」 秦唯西是第一个猎物,亦或者不是。 柏嘉良心底有些焦躁了——她凭藉体内那滴血的感应能轻松找到秦唯西,但除非撞大运或者破解这片诡异黑潮的底层逻辑,她大概是没法找到其他兽人的。 「黑潮里的东西,挠了我一下,我就陷入幻觉了,」秦唯西茫然抬头,「为什么?」 「这可能就是它的能力,也有可能是它拖延时间的手段,你要是在幻境中多待一会,就越晚发现这个异常,它就能蔓延的越快,越多。」柏嘉良指腹小心翼翼地触上了那多出了几条黑色痕迹的肌肤,眼底一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那,」秦唯西喉咙滚了滚,眸光迟疑,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我最后,会怎么样?」 柏嘉良抿抿唇,眸中有些不知所措。 她也不知道。 「我会死吗?」秦唯西又问。 「我不知道,」柏嘉良烦躁地揉了揉脑袋,「可能会吧。」 「所以,共同点是濒死感吗?我潜意识告诉我我快要死了,只是我没察觉到,」秦唯西声音很轻,「我听你刚才的意思,好像当时的我也快死了?」 「不,你才没有,你只是想尝试一下刺激的感觉而已,」柏嘉良语速很快,眸子却亮得很,「但这个方向……应该是对的。」 濒死感。 强烈的濒死感和时空错乱的黑潮,让两个时空的秦唯西在某个虚无的维度产生了共鸣,以至于……很久之后的秦唯西,听见了过去的自己的痛骂。 她忍不住轻笑起来,望着秦唯西的眸光中是满满的惊喜,「秦唯西!你超棒!」 年轻蝙蝠也超聪明啊。 秦唯西唇角抽了抽,哭笑不得,「可能因为我是当事人?毕竟要死的是我。」 她面色复杂地低头,看了眼腰间扩大的痕迹,「要怎么办?那个怪物……能找出来么?」 「很难,」柏嘉良摇摇头,温柔笑着,安抚性地揉了揉秦唯西的脑袋,「不过,别担心,有我在呢。」 「我大概知道要怎么解开这个谜题了,唔,不仅是这个谜题,而是所有的谜题。」她扭头,望向小路尽头的那栋房子。 波琳娜进去探索了,现在还没出来。 「怎么解?」秦唯西心中的巨石因为柏嘉良自信满满的话落了一半,又忍不住问。 「唔,具体方案还在想,」柏嘉良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但解题思路已经清楚了——怪物。」 「也是,」秦唯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至少要搞清楚怪物是什么。」 「嗯?不不不,」柏嘉良一愣,随后疯狂摇头,失笑道,「怪物是什么已经很清楚了,不然我也不能知道怎么解。」 秦唯西懵逼。 「所以怪物是什么?」 柏嘉良笑而不语,指了指道路尽头的小屋。 「我们进去看看。」 第258章 秦唯西走到近前了,才真正【注意】到这栋小屋。 「奇怪,」她费力地抬头仰望着这栋经典温莎公国风格的双层农家「小」屋,眉心微蹙,「它为什么……这么大?而我之前居然没注意到?」 在远处看还不觉得古怪,走近才发现,虽然屋子的确只有两层,却有几乎有普通六层住宅的高度,那实木门似乎是供泰坦穿行的,连着红砖墙和窗户上趴着的爬山虎都等比例放大了不少,一片翠绿的叶子几乎能盖住一个人。 第630页 而在小屋外有一圈等比例放大的金属栅栏,款式颇有田园的悠闲风格。栅栏门口斜斜挂着一个相当适合作为一米八大床床板的木板,木板上有龙飞凤舞的两行提示——【内有恶犬,禁止进入】 「混乱的空间,失调的比例,」柏嘉良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抚上那粗粝的外墙,又用力按了按,「是实体,没有问题,你之所以没注意到它或许是有自我保护机制。」 她转头,朝秦唯西轻笑,「就像是河流中的礁石,我们的感知像是水流一样从礁石身边流过,除非……一个浪花直接拍到了上面,才会注意到这块礁石的存在。」 秦唯西按了按腰上愈发灼热生疼的伤,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问,「那我们现在注意到它了,怎么办?」 「进去看看呗。」柏嘉良耸耸肩。 「可是上面写着【禁止进入】。」 「我一般会认为这是个引诱,而非拒绝。」柏嘉良唇角扬起,搓了搓手掌,「谁能拒绝按下一个写着【绝对不能按】的红色大按钮呢?」 秦唯西忍不住想笑,又被腰间的伤扯得龇了龇牙,勉强轻笑,「你属猫的吗?」 「显然不是,」柏嘉良斜睨她一眼,毛尾巴一下下拍打着秦唯西的手背,「走啦。」 「怎么进?」秦唯西努努嘴,「栅栏门锁着呢,比你脑袋还大的一个锁。」 柏嘉良用诡异的目光看着她,慢慢走向铁栅栏,然后,轻而易举地从缝隙中穿了过去。 「缝隙也变大了,」柏嘉良带着关切的笑容,表情和蔼,「秦唯西,是伤到脑子了吗?」 蝙蝠唇角抽了抽,默默跟着她从栏杆中走了进去,然后用力伸手,一把揪住了小金毛嘚瑟得摆来摆去的大尾巴,□□了两把,然后飞快向前跑去。 「秦唯西!」身后传来恼羞成怒的声音。 两人逐渐深入了那巨人的花园,一股清风不知从何处刮来,那写着【内有恶犬,禁止进入】的木牌在风中摇摇晃晃。 …… 「这就是大门了,」穿越了宛若密林般的花园,两人走到了小洋房门口,柏嘉良双手背在身后,捂住自己的尾巴,凝视眼前坏掉的锁和半开的门,低声呢喃,「波琳娜来过了,还没出来。」 秦唯西走上前,捡起坏锁瞟了眼,轻易认出了上边的爪痕——右爪第四道痕迹断断续续,正是某只右爪受过伤的大狼。 「看来里面很大,」秦唯西将锁放回原处,嘟囔着,「她进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动静。」 「那可不一定,」柏嘉良斜站在半开的门缝旁,往里瞟了一眼,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瞳孔微微收缩,迅速藏到了门后,若有所思地低声道,「走吧,当心点。」 秦唯西点点头,一手按住自己的腰,一步跨出,站到了柏嘉良身前,压低声音,「站在我身后。」 柏嘉良挑眉,「我可不需要保护。」 「我说你需要你就需要,」秦唯西扭头瞪她一眼,下一瞬眉眼又舒缓下来了,轻声道,「我知道你很强,而且……肯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办法能解决问题,但你实力的确还不如我。」 「所以,躲在我身后,」秦唯西认真说完,又故作滑稽地耸耸肩,「就算你不需要,至少让我感受一下这样的感觉嘛。」 柏嘉良砸吧砸吧嘴,声音中带有几分无奈又好笑的意味,低声呢喃,「秦唯西,你知道我努力了多久才有资格站在你身侧,而不是被你挡在身后么?」 秦唯西怔了怔,随后笑了起来,坦然回答。 「那将心比心,你肯定也不忍心看见我不能将你挡在身后的失望表情。」 柏嘉良唇角扬起,微微点头,又推了推她的肩,没好气道。 「快走,你要走在前边就动作快点,别磨磨叽叽。」 秦唯西撇撇唇,扭头,手腕一抖,抖出一柄细长的猩红色长剑,一手持剑,一手捂腰,警惕地慢慢步入小屋。 柏嘉良紧随其后,毛耳朵在空气中微微抖动,不放过任何细小的风吹草动,目光却落在了那柄熟悉又陌生的血红色长剑上,眸中有几分怅然。 在未来,这柄剑陪了秦唯西太久,原本只算得上普通利器的它也被秦唯西的常年蕴养炼出了浅浅的神智,算得上一柄半神器——而在救自己的那次,与多位泰坦对战的时候,秦唯西炸碎了这柄陪伴她最久的长剑,几乎瞬杀了两位泰坦半神。 「好久不见啊,老朋友。」柏嘉良以微不可闻的声音,与那柄长剑打着招唿。 并没有回应——显然,这柄剑大概才刚刚「出生」,还并未诞生神智。 柏嘉良轻嘆口气,又打起精神,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放大的桌椅,几乎可以做脸盆的茶具落在地毯上,茶水浸润了一小块地毯,几乎将她们身前变成了一片羊毛质地的湿润灌木丛,角落有蜿蜒而上的通往二楼的楼梯,每层阶梯都高到需要用力窜一下再爬上去。 「客厅,厨房,卫生间,餐厅……」秦唯西手一抖,放出几只小蝙蝠四下穿梭,很快就基本确认了一楼的大致情况,「除了过于巨大之外一切都很正常,要不要上二楼看看?」 柏嘉良不动声色地抬头,望了眼二楼的角落。 她之前在门缝里,惊鸿一瞥时,看到了什么东西。 「去吧,」她低声说,又关切望着秦唯西,「我是能很轻松地爬上去,你的腰还好吗?」 第631页 秦唯西蹙眉,按了按自己的腰。 那些奇奇怪怪的爪痕肯定又扩大了,疼的地方几乎已经蔓延到了背部。 「我没事,」她手放开,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轻咳一声,猩红色的蝠翼骤然显现,轻轻一拍,「我能飞上去。」 柏嘉良挑眉,「我不建议。」 秦唯西一怔,「为什么?」 「因为……」柏嘉良顿了顿,又看了眼那个角落,那里依然有两个在移动的阴影,似乎,是在书房门口。 「因为你飞上去,就能很快飞上去了。」 秦唯西:??? 「到时候就知道了,」柏嘉良嘆口气,伸手,「乖,变成小蝙蝠。」现猪府 秦唯西撇撇嘴,还是乖乖变成小蝙蝠,被柏嘉良揉了揉脑袋,又塞进了胸前兜里,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外边。 柏嘉良活动活动身子,然后开始跑酷。 冲刺,手一撑,脚一蹬,脚脚挣扎几下,抬腿,费力地爬上第一层台阶,喘两口气。 类似的台阶还有二十来层。 在口袋里颠簸的小蝙蝠委屈巴巴,「柏嘉良,我们真的不能飞上去吗?」 「不能。」 秦唯西:…… 柏嘉良唇角泛起一丝笑,做作地用力喘了两口气,又开始爬第二层。 「嘶,你是不是装的,」秦唯西又遭到一次剧烈的颠簸,忍不住磨磨牙,又嘆气,「这种高度,需要你这么费力吗?」 「对,是装的。」 「你在拖延时间。」 柏嘉良抬头向上看,毛耳朵抖了抖,直接承认了,「对啊。」 「为什么?」 柏嘉良正在思考怎么煳弄过去,突然,耳朵一凛。 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的咔嗒声从二楼的阴影处传来。 柏嘉良低头看了看小蝙蝠,小蝙蝠显然也听到了,黑豆子般的眼睛警惕起来,「什么声音?」 柏嘉良没回答,再抬头。 那个角落处的两团阴影消失了。 「走,」她顿时加快了速度,几个熟练又轻松的跑跳,不到一分钟就平稳地站在了二楼。 「书房。」秦唯西从她兜里跳了出来,变回人形,打量着面前紧闭的门——门上有挂牌,像是生怕你不知道这是书房一样。 「嘘。」柏嘉良突然竖起食指,压在唇旁。 秦唯西一愣。 紧接着,一楼传来了声音。 「这就是大门了,波琳娜来过了,还没出来。看来里面很大,她进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动静。」 「那可不一定……走吧,当心点。」 秦唯西背后顿时泛起一层层鸡皮疙瘩,就连一直灼伤般的腰都没那么疼了。 这,这是?! 紧接着,一楼传来脚步声。 「嘘,小声。」柏嘉良带着她缩在了书房前摆放的花盆旁边,眸光冷肃。 这就是她在门缝里看到的——自己和秦唯西的背影。 这里大概就是一切的源头,所以时间和空间的混乱也远比其他地方大。 「什么情况?」秦唯西几乎是在做口型,喉咙滚了滚,有些焦躁,「现在,怎么办?」 「很显然,为了确保我们没有碰上自己,」柏嘉良耸耸肩,「现在轮到我们,在下边两位没上来之前,找到打开书房的钥匙了。」 第259章 「很显然,为了确保我们没有碰上自己,现在轮到我们,在下边两位没上来之前,找到打开书房的钥匙了。」柏嘉良压低了声音,已经开始上下打量起了二楼的构造。 和宽阔的一楼不同,二楼似乎只有【书房】这一个房间,所有的东西都被锁在了身后这扇巨门之后。门前铺着一张漂亮的印花地毯,两边各有一个花盆,里面种着类似吊兰之类的寻常人家常种的花卉——只是它有三米高。 所以钥匙会藏在哪儿呢? 「什么?」蝙蝠却还是懵逼的,「什么意思?」 「底下是我们,」柏嘉良翻了个身,趴在花盆旁,往里张望,低声道,「几分钟前的我们。」 「这,这……」秦唯西结巴起来了,听着底下小蝙蝠蝠翼振动的声音和两人的交谈,想要朝底下看一眼,但又不大敢,只能缩在角落里,紧张极了,「如果,如果我们碰见了,会怎么样?」 「不知道,但最好不要,」柏嘉良摸摸鼻子,嘀咕着,「来之前有人专门嘱咐过我了。」 不要在同一片空间出现两个不同时间流的同一个人,就像一张白纸无法理解落在自己纸面上的到底是个点儿还是个毛线球,这个世界的规则也无法理解她这种时间旅行者,如果同时出现,世界会将其视为一个错误,也会自然而然产生悖论消解这个错误。 「别愣在那里了,来帮我找钥匙。」她胳膊肘推了推秦唯西,又费力地将地毯掀起来一个角儿。 底下是厚厚一层灰,但边缘相对干净。 「不是这里。」她草草瞟了一眼就丢下地毯,又压低身子,熘到花盆旁边踮起脚张望。 「为什么不会是地毯底下?你又没全部掀起来看。」秦唯西捂着腰,也熘到另一边的花盆里翻找,低声问一句。 「因为地毯下还全是灰,说明有人一直掀起来但没有再进一步深入的找,从而说明,额,我们刚看到的未来的我们并不是在地毯底下找到的钥匙,」柏嘉良轻笑,「干我们这一行的,得习惯解读【前辈】留下的线索,啊,你看,找到了。」 第632页 她看见了一片似乎是被重物打了一下折断叶脉的吊兰叶子,伸手,在底下掏了掏,果然从花盆中找到了一枚沾着泥土,还留有余温的银白色钥匙。 「好吧,」秦唯西总算是勉强接受了这诡异的情形,又贴着墙,小心翼翼地往下看了看,低声道,「底下的我们……这么说真怪,但好像她们都还没准备上楼。」 可先前如果不是柏嘉良要故意拖延时间,她们一定是能在上面两人开门前登上二楼的。 「因为在这些线索的支持下,我们的动作比我们的前辈快。」柏嘉良挑眉,擦了擦那巴掌大的巨大钥匙,小心翼翼地举着它,插/入锁孔中,微微旋转。 轻微的金属咔嗒声响起,门显然没有反锁。 秦唯西站在一旁,微微用力,推开了门,警惕地迈了半步进去,左右张望了一下。 「安全。」她表情略有些茫然和古怪,却还是侧身示意柏嘉良也进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迷惑,「这是书房?」 「等会。」柏嘉良窜进房间,转身,举起钥匙,对着花盆瞄准,跃跃欲试。 伴随着轻微的爬楼声,她轻轻一扔。 钥匙重新落回花坛,而柏嘉良也迅速关上了书房门,打量起了房间里的情形。 随后她也愣住了,问出了和秦唯西一样的问题。 「这是书房?」 「我反正觉得不是。」秦唯西喉咙滚了滚,望着眼前四五条走廊——走廊似乎没有尽头,通向不同方向,彼此之间没有交集,而每条走廊里又有不知道有多少个房间。 反倒有些像宾馆酒店的走廊,她们则站在酒店大堂的宽阔大厅里。 「东西大小都恢復正常了。」柏嘉良蹙眉,突然道。 秦唯西一怔。 的确,眼前的地毯,房门和走廊都是符合正常人类行走的尺寸。 她又扭头看。 可身后的门还是那么巨大。 「是空间又恢復正常了吗?」秦唯西愣愣道,「一切混乱的中心反倒是正常的?就像颱风眼里没有风一样。」 「不,不是,」柏嘉良仔细打量了一会,突然嘆了口气,「秦唯西,你仔细看,或者说……抬头。」 秦唯西乖乖抬头,随后瞪大了眼睛。 走廊虽然已经是正常的长宽了,但依然有需要人扯着脖子才能看见穹顶的高度——而这也正是她们方才所忽略的大问题。 「走廊」两侧的房间,不止一层,而是三四层。 一扇门之上又是一扇门,许许多多扇暗棕色的木门紧闭着,冷漠地俯视着她们。仙逐敷 像是墓穴。 「这可能真的是间书房,」柏嘉良后退半步,有些颓然地贴在了身后的巨门上,轻声道,「只是,这里并不存放我们印象当中的普通书籍。」 毕竟,如果抽象一点看待——这些也可以被看成是一排排书架,那些房间就是一本本整齐排列的书。 秦唯西喉咙滚了滚,低声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柏嘉良抿抿唇,扭头看她一眼,露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伸手,捞住秦唯西愈发冰凉的手腕。 「既然是书房,当然是要去看书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巨门,眸光晦暗不明。 或许,门的另一端,另一个柏嘉良正在与自己对视。 而且…… 「可是之前那对我们,也是进去了吗?」秦唯西问出了她正在思考的问题。 「大概是的,」柏嘉良朝她笑笑,又大踏步的向前走去,面色依然自信开朗,「所以我们得当心点了。」 秦唯西见她状态依然松弛,紧蹙的眉毛不自觉就舒展了不少,任由自己被她拉着,朝某条走廊走去。 「门上有名字。」柏嘉良走进了才发现,这里的深棕色木门上也挂着一个个挂牌,牌子上是大陆通用语。 秦唯西背后汗毛顿时根根竖起。 这一个个挂牌上的名字,似乎是在告诉她们房间到底属于谁,但又像书架上书籍的封面,亦或者……一个个墓碑。 她愈发觉得诡异起来了,忍不住握紧了柏嘉良的手。 「没事,没事。」柏嘉良多看了两眼那个挂着【维多利亚】牌子的房间,迟疑了会,还是没推门而入,而是轻轻捏了捏秦唯西的手以示安抚,又拉着人继续向前。 除了维多利亚,她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塔尔,奥普修斯,拉撒路…… 柏嘉良好像明白这些房间的意义了。 「等等!」秦唯西突然顿步,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扇门,「柏嘉良,那边。」 柏嘉良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过去,瞳孔一缩。 门上挂着的牌子似乎是崭新的,而那个名字她们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波琳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 秦唯西望着那个崭新的门牌,深唿吸。 刚才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让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波琳娜其实也进了这间诡异的屋子。 可她现在人在哪儿? 「走,」柏嘉良盯着那个木牌看了几眼,毫不犹豫,牵着秦唯西就往那个方向去,「进去看看。」 「可以吗?」秦唯西被拉到了门前,表情看起来有些迟疑,甚至,有些惶恐和胆怯。 「可以的。」柏嘉良按着门把手,轻轻推开。 第633页 两人同时屏住了唿吸。 可是,门里并没有她们想见的人,而是一个又一个的大型魔晶显示屏。 「这是?」秦唯西愕然站在柏嘉良身侧。 她话音未落,身后的门就应声而关了,吓了蝙蝠一跳,险些没炸成一堆小蝙蝠。 而屋内灯光也慢慢暗下来了,魔晶屏亮起。 出现在那些魔晶屏上的,是一只还没睁开眼睛的可爱小白狼,粉红色的鼻子,软乎乎的肉垫,毛都还是湿漉漉的,挤在一只大狼身边唿唿大睡。 再一眨眼,小白狼就已经能摇摇晃晃地奔跑,潜伏在草丛里试图逮兔子捕猎觅食了。 秦唯西黑眸中映射着愈来愈快的五彩斑斓的光,表情也渐渐从惊吓变成愕然。 魔晶屏中,威风凛凛的大白狼对月长啸,化为了她所熟知的人形。 她在魔晶屏中看见了她自己,看见了自己和大白狼一起混迹在新生的兽境,戴着副好笑的狰狞青铜面具做些热血的蠢事。 「这是……」她声音沙哑起来,「波琳娜的一生。」 而这,也是某个生物的「书房」。 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才会将一个个鲜活的人的一生作为「书籍」珍藏,或许还会偶尔翻阅? 她不敢想。 她又看见了兽境十二勇士这一行人向黑潮进发,看见了中途加入的柏嘉良,看见了走进这间诡异屋子的波琳娜。 画面愈来愈慢,最后定格。 漂亮的狼人躺倒在血泊中,躺倒在冰凉的青石路面上。腰腹和胸口是一串又一串的爪痕和咬痕,腰间的伤几乎将她噼成了两半,唯有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正是她梦中看见的情形。 第260章 漂亮的狼人躺倒在血泊中,躺倒在冰凉的青石路面上。腰腹和胸口是一串又一串的爪痕和咬痕,腰间的伤几乎将她噼成了两半,唯有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这是我的梦,」秦唯西感觉背后一阵阵发冷,微微退后两步,低声呢喃,「柏嘉良,这就是我的梦。」 「显而易见,是的,」柏嘉良并未回答,屋内却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轻轻撑住了秦唯西的后背,「唿,我总算知道你在梦里看到什么了。」 秦唯西背肌下意识绷紧,却又在意识到那疲倦声音的主人之后放松了,迅速转身。 屏幕之外,漂亮的狼人面色苍白,耳朵和尾巴都没精神地耷拉着,湿漉漉的髮丝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蓝色的漂亮瞳孔倒映着魔晶显示屏最后定格的画面。 「波琳娜!」 「嗯,是我,」狼人疲倦地点点头,喟嘆一声,「你们总算来了。」 秦唯西唇角疯狂上扬,忍不住伸手用力捏了捏好友的肩,又戳戳腰摸摸背,得了面前人一个无力的白眼之后,总算松了口气,咧开嘴,欣慰地笑了起来。 可喜悦并未持续多久,再次转身后,她望见柏嘉良凝重注视魔晶显示屏的背影,又惴惴不安起来了,「柏嘉良?」 「嗯,」柏嘉良微微侧过脸,点了点头,又上前几步,轻轻敲了敲显示屏的侧面,「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产物,不过出现在这里倒也合理。」 这么大的无色透明魔晶显示屏,工艺自然复杂,现在的矮人似乎还没研究出来这项可以作为国礼赠送给其他六族的高端技术,更别提大批量的制作,奢侈地作为放映屏幕出现在一个房间内了。 不过,这里是一切混乱时空的交汇处,出现什么都说的通。 「这的确是你梦境中的画面,但……」她转身,朝着波琳娜走过去,指尖探出尖锐的爪子,伸手捞住狼人的手掌,轻轻一划。 「嘶!」波琳娜吃痛,却并未挣脱。 一连串的鲜红血珠从她掌心渗出,柏嘉良指尖沾起一点,双指併拢,摩挲一会,又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微微点头,「唔,真实的血,看来不是群体幻觉,也不是什么复制仿生技术……抱歉,之前被这种技术坑过一回,得长点记性。」 波琳娜龇了龇牙,又问,「你刚才有话没说完,是秦唯西梦境中的画面,但是什么?」 柏嘉良挑眉。 「是梦境,但也是可以预见的未来,」她望向眉心又深深拧起来的蝙蝠,耸耸肩,「抱歉,但我们之前的判断大概失误了,那个梦境并不是什么人性战胜兽性之类的抽象表达,那是一个具体而准确的画面,一件将要发生的事。」 秦唯西喉咙滚了滚,微微启唇,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柏嘉良唇角提了提,饶有兴趣地望着两人。 这个答案大概的确让任何普通人感到绝望,但眼前可并不是什么普通人,是兽境最值得大书特书的英雄波琳娜和未来执掌【死亡】权柄的血族公爵秦唯西。 「我只是想问,」秦唯西迟疑了会,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又狠狠揉搓一把,「你血的味道为什么又变了?」 柏嘉良:? 「啊,」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小金毛懵逼了,「血的味道?」 「刚才一下就和之前不一样了,」秦唯西又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小声嘀咕着,「多了一点……炸裂的感觉,像是跳跳糖。」 柏嘉良:?? 秦唯西上前一步,伸手,似乎是想要按住她的左胸,但伸出的手掌即将抵达那柔软的目的地时又转了一个刁钻的弯儿,落在了柏嘉良脖颈上,轻轻按了按。 第634页 「果然,」秦唯西嘆一口气,「你的心跳比之前快了,是在……兴奋吗?」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突然笑了一声。 「是啊,兴奋,」她仰头揉了揉眉心,又摊手,「我必须得承认,在我那么多次旅行之中,这都算是最为惊险瑰丽的一次冒险,而且……很显然,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我们的预料了。」 她搓了搓手掌,笑意逐渐肆意了起来,「未知才足够有趣嘛。」 「好奇心这么重,你一定是属猫的。」秦唯西认真做出评价,随后也笑了起来。 虽然依然情绪依然称不上平静,但她得承认,自己的血液也在开始沸腾。 毕竟,能戴着副狰狞夜兽面具和波琳娜一起在兽境搞些热血义举的蝙蝠,本质上也是个喜欢刺激和冒险的傢伙。 她笑了起来,扭头望向波琳娜。 果然,狼人眼眸中也有类似的东西在跳跃。 「不愧是你们,」柏嘉良嘟囔一声,又搓搓手,「好吧波琳娜,我们先对一下现在的情况。」 她眸光严肃起来,「你进来遇到了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房间里?」 「我在躲避一个怪物的追杀,」波琳娜用力擦了擦额上的汗,眸中泛起一丝后知后觉的沉重,「嗯……从头说起吧。我把秦唯西託付给你后,先来到了这间房子——你们大概也看到了,这所房子比普通的要大得多,所以一定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我进来后,先在一楼搜寻了一遍,没找到什么线索,再上了二楼,二楼只有这一间屋子,门半掩着,我进来后就看到了一条条走廊,还有那些古怪的门和门牌。我壮着胆子进了其中一个,门牌上的名字我不认识,看起来是个精灵的名字,里面也是像这样,很多巨大的透明屏幕,我一进来之后就自动关门,门怎么也打不开,然后屏幕上就开始播放画面,很快就放完了那只精灵的一生。」 她喘了口气,「而在那些画面播放完之后,门就可以打开了。」 柏嘉良蹙眉,与秦唯西对视了一眼。 波琳娜的话中有很多疑点——不是指狼人本身有疑点,而是她的遭遇。 似乎和她们并不一样。 「还没说完,」柏嘉良缓缓开口,选择先将那些疑点按下不表,「怪物追杀?」 「是,」波琳娜低声道,「我又在那个房间里待了一会,没有找到其他的东西,推门出去,没走几步路,身后就有尖锐的嘶吼和脚步声。」 她眸中闪过一丝惊惧,「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一个怪物。」 「仔细说说,记得多少说多少。」柏嘉良面色凝重,从怀里掏出小本本,「外观是什么样子?像是人吗?」 「像人,但分辨不了种族,只能看出人形,应该是位女性,」波琳娜努力回忆着,「她全身都被厚厚一层深灰色的黏稠液体包裹住了,几乎没有五官。或许是种族的特性也有可能是因为身上有伤,反正她走得踉踉跄跄的,感觉随时会倒在地上,每走一步身上都会淌下几滴生深灰色的黏稠液体,那种液体……好像是有生命力一样,并没有就这么落在地面上,而是嘶嘶作响地快速向你爬过来,比那个怪物本身的动作还要快。」 「我试图和那个怪物交谈了,因为她发出的声音比较有规律性,我认为她具有交流的可能,」她顿了顿,望着眉心拧在一起快速书写的柏嘉良,「声音都比较短促,有气声,一直在重复着几个重复的音节,大概类似于……唔-唔唔唔。」 她学着听到的声音,唔唔了几声。 第一个音节短促而断断续续,后三个音节先是两个第四声,随后以低沉的三声结尾。 她这么重复了几次,直到柏嘉良和秦唯西的眸光从茫然变为怔愕。 「她是不是在说……」秦唯西倒吸一口凉气,有些迟疑问道,「【救,救救我】?」 「我也这么觉得,事实上,我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波琳娜唇角扯了扯,「所以我才想和她交流,但失败了。」 「她就这么伸着手,踉踉跄跄地朝我走过来,」她摆出一个姿势,身子前倾,仿佛溺水的人在努力抓向什么似的,「不管我说什么,她都只是重复着她那几个音节。」 「我不知道被她碰到会怎么样,但我的一些直觉告诉我最好不要被她碰到,我就只能跑,」波琳娜嘆口气,「她的速度不算快,但好像有追踪的能力,我能甩掉她一截,但无法真正甩掉她,跑着跑着,然后……我就看到了挂着我名字的房间。」 「没人能抵挡这样的诱惑吧,」她苦笑着,「我当时也在思考,那个怪物是在靠什么追踪我,或许是视觉,或者是听力?味道?我不可能这样一直跑下去,我必须找到甩掉她的方法,正好眼前有这么个房间,所以我就……嗯,进来了。」 「和上一次一样,房间门一关,那些屏幕开始播放我的一生,定格在了最后我倒在血泊里的画面,我看呆了,又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只得藏进了黑暗里。」 波琳娜耸耸肩。 「然后,你们开门进来了。」 柏嘉良和秦唯西再次对视一眼,交换了几个疑问的眼神,又同时摇头。 「怎么了?」波琳娜嘀咕着问。 「我们刚才,并没有看到你形容的那种怪物,」柏嘉良迟疑着回答,「也没有看到那些滴落在地面的深灰色的黏稠液体。」 第635页 「啊,这倒也正常。」波琳娜挠挠头,「那些液滴能移动,我亲眼看见的,千真万确,就好像是那个怪物身上掉下来的分身一样……或许它们找不到我,跑到其他地方去了呢?」 「这也说的通,」秦唯西为难地想了想,又问,「波琳娜,你在这间房子里,只看到了我们和那个怪物对吗?」 「对。」 「有看到……」秦唯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笨拙地比划着名,「有在其他地方看到我和柏嘉良吗?」 波琳娜茫然摇头,「你们在我后面进来的,我怎么可能在其他地方看到你们?」 柏嘉良和秦唯西又交换了一个眼神,柏嘉良眸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她当然知道秦唯西在说什么。 在她们之前,应该还有一对「她们」先进了这个房间才对,她亲眼所见。 但波琳娜没看到。 是错过了……还是其他原因? 那个怪物反倒并不令她惊讶了,毕竟黑潮深处藏着这么一间奇怪的房子,房子里有个这么诡异的书房,没有几个怪物才叫奇怪。 「好吧,没看到,」她嘀咕着,在小本本上画来画去,又往前翻了一页,笔尖落在其中几行字上,迟疑一会,「波琳娜,你进这间书房的时候,门是半掩着的?」 「对。」狼人点头。 「可能你是第一个进这间屋子的人,」柏嘉良摸了摸鼻子,又问,「那你有关门吗?」 波琳娜一愣,摇摇头,但眸光渐渐凝重而茫然起来了。 「我没关门,而且我不是第一个进这间屋子的人。」她说的极为肯定。 两人也一愣。 「为什么这么说?」秦唯西蹙眉。 「因为底下那扇门是开着的,锁被破坏了,」波琳娜语速极快,「而二楼的门开着,怎么想我都不是第一个进来的人?」 柏嘉良和秦唯西面面相觑。 旧的问题没有解决,新问题又来了。 「你有仔细看那只破坏的锁吗?」柏嘉良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问道,「它是什么状态。」 「掉在地上,」波琳娜毫不犹豫地回答,又努力回忆着,「我看见它的时候就在提防屋子里有没有人了,所以神经紧绷,没有在那里停留多久。」 「所以没有仔细检查?」秦唯西追问。 「嗯。」波琳娜点点头,又在两人不断交换的眼神中陷入了迟疑,「是……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波琳娜……」柏嘉良喟嘆一声,还是说出了口,「我们检查了那个坏掉的锁,那是你破坏掉的。」 「不可能!」波琳娜下意识大声反驳。 「我们仔细检查了,那就是你的爪印。」秦唯西伸手,按了按狼人的肩膀,又露出一个自信坦然的微笑,「不着急,在这个鬼地方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你说不定马上就明白这是什么缘故了。」 「是吗?」波琳娜狐疑。 「当然。」秦唯西表情中是满满的诚恳,其中还含有隐隐约约的得意——大概源于一种年轻人与好朋友之间常见的粗浅又幼稚的好胜心。 柏嘉良望着眼前勾肩搭背的两人,心中轻嘆口气,默不作声地在「爪印」那里画了个圈儿。 她大概猜到了秦唯西自以为猜到的「真相」——波琳娜也有了一个「过去」和一个「未来」,无非是在她之前有个「未来」的她破坏了锁,让她得以顺利进入,一些和她们刚才找钥匙类似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把戏。 但真相大概不止如此。 这个爪印,和最后出现在波琳娜躯体上的那个爪印,会不会是同源? 大概是。 所以……不仅仅是自己杀了自己。 「我们准备出去吧,」她略微思考了一会,无法进一步推进还原,于是将小本本收入怀中,露出了一个镇定自若的笑容,「一直待在这里是不会有结果的,得去其他地方看看。」 「我同意。」秦唯西耸耸肩。 「那就出去吧。」波琳娜也点点头,回头看了眼依然定格的画面,手按上了门把手,顺利按下,「现在应该是可以开门的……狗屎!」 门打开了一条缝,然后又以比刚才还快的速度砰的一声迅速关上,将野兽一般的咆哮和呜咽挡在了门外。波琳娜瞳孔紧缩,惊魂未定地急促唿吸,又扭头看了眼柏嘉良和秦唯西,「你,你们看见了吗?」 秦唯西唇角抖了抖,点头。 还有什么比怪物紧贴在门口等待开门杀更可怕的呢? 那就是它朝你露出了一个笑容。 柏嘉良喉咙滚了滚,显然也有些恍惚,又低头,望向落在了屋内的一滴深灰色黏稠液滴。 液体并没有像波琳娜说的那样移动,但仍然在微微颤抖,似乎是在畏惧着什么。 柏嘉良弯腰,伸手。 「小心,」波琳娜紧张地低声道,「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可能知道,」柏嘉良指尖粘上了一点深灰色的液体,而那颤抖的液体也在瞬间失去了「活性」。 她抿抿唇,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黑潮核心里最常见的一种玩意儿。」 像精灵教国和艾伦尼乌斯号上出现的灰色雾气,矮人地窟用来复制仿生躯体的深灰色液体,甚至……黑潮本身,都是这种黏稠液体稀释后的产物。 第636页 这是那颗蛋的唿吸,是它排泄的废物,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依然具有无法抵御的可怕力量。 「你知道就好,」波琳娜松了口气,随后无奈地望着那扇门,「可是现在,我们怎么出去?」 「交给我,你们绝对不要碰到这些液体,我倒是无所谓。」柏嘉良站起身,手一抖,从储物戒指里拎出了一把许久没用过的大剑——有家之剑。 这柄诞生于悖论更是曾经弒神的大剑在柏嘉良手上挽了个剑花,欢快地嗡鸣了一声。 「我在最前面拦住那个怪物,你们插空跑。」柏嘉良面上冷静得可怕,「我说三二一,波琳娜你开门,秦唯西腰有些伤,让她先走。」 秦唯西撇撇唇,却也没有拒绝柏嘉良的安排。 腰上实在是越来越痛了,但好在伤痕延缓了扩散,集中在了局部。否则再进一步就要影响到行动了。 「好。」波琳娜奇怪地看了眼秦唯西,眼睛里写满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受伤了」,却没在这时候问,点点头,手再次缓缓按下门把手。 「三,二,一。」 门骤然被拉开! 柏嘉良持剑,一个标准的弓步冲刺,将巨剑作为盾牌,将试图扑进房间的怪物狠狠掼向了一旁,空出了一块不小的空隙,又用力上前几步,微微屈膝,扎在了原地,死死抵住癫狂的怪物。 「唔,唔唔唔!」怪物口中发出了令人惊惧的嘶吼。 「快走!」柏嘉良额上青筋暴起,拿着巨剑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你也快走。」秦唯西急促回应一句,草草瞟了眼那个怪物,没发现什么与波琳娜形容不同的地方,便一猫腰,忍着痛从空隙中熘了出去。 波琳娜紧随其后,狼耳朵动了动,听见了柏嘉良的低声呓语。 「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柏嘉良轻声说。 她手持巨剑与怪物抗衡,可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怪物的力量丝毫不比她差。 这是难以想像的。 毕竟她能将兽境精英中的精英,未来的兽境之主凯撒按在地上揍,平时闲着的时候也与米切尔角过力,作为经过秦唯西地狱特训的龙骑士,她甚至能在力量上与一只青年小龙打个平手,互有胜负。 但她甚至在与怪物的角力中渐渐落入了下风。 「我不该忽视你,」柏嘉良咬紧了牙,低声道,「我不该下意识把你当做普通的怪物。」 她低吼一声,皮肤上泛起隐秘的纹路。 她是龙骑士,她能借用她的龙的力量——如果那只龙就在不远处的话。 「唔,唔唔唔!」 勐地将哀婉咆哮的怪物推开,柏嘉良收剑,慢慢退后,低声道。 「抱歉,我会救你,我发誓,我一定会救你。」 深深望了眼那倒在地上的怪物,她转身,收剑,快速朝着在拐角处等着自己的秦唯西和波琳娜走去。 「解决了吗?」波琳娜探头朝倒在地上的怪物看去。 「没有,但暂时不会来追我们了吧。」柏嘉良并不抬眼,淡淡道。 「为什么?」波琳娜警惕地望着那个怪物——她已经爬起来了,望着这边,但并没有追过来,只是口中还在发出那固定音节的咆哮。 「她在说【救,救救我】,」柏嘉良嘆了口气,「可我们没救她,她当然失望了。」 「我们也没办法救啊,」秦唯西捂着腰,小声嘀咕着,「你说了,我们不能碰她。」 「嗯,我暂时也没办法,」柏嘉良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但我会救她的。」 她大踏步向前走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一狼一蝙蝠。线主腐 「喂,」波琳娜胳膊肘推了推秦唯西,「你未婚妻有事瞒着你。」 「傻子都看得出来,」秦唯西被波琳娜推得扯到了腰,倒吸一口凉气,嘀咕着,「没事,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我就不该多问这一句。」波琳娜嘆气,目光又落在了秦唯西捂住的腰上,带点忧心,「你怎么受伤了?是和之前失神有关吗?」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受伤的,但按照柏嘉良的说法,应该是与那次失神有关的,」秦唯西苦着脸嘆气,「唉,这就说来话长了……」 ------------------------------------- 柏嘉良在最前面开路,两人紧跟在后头,又这么走了一段儿。中途也开了其他几扇门,没有什么收穫,一路上也没看到什么人。 没有她们的「前辈」,也没有她们的「后辈」,疑似波琳娜「前辈」和「后辈」的人同样没出现。 怪物也没有再追来——大概正如柏嘉良所说,她失望了。 但愈往深处去,房间内的气温就愈闷热了些,那遥遥的穹顶似乎也更加高远。 「不对劲,」秦唯西突然驻足,低声道,「我们已经走了太远,就算这间屋子比普通屋子大不少,也早就应该走出去了才对。」 「或许在绕弯?」波琳娜猜测。 「可能吧,」秦唯西迟疑了一会,又摇摇头,指向前方,「但即使是绕弯儿,这条路也该有尽头才对。」 这是一条单行道,中间没有岔路,可她们已经走了太久,依然没有看见这条路的终点。 「说不定和其他路是相通的呢?我们可能绕来绕去发现又从另一条路回到大厅了。」波琳娜依然乐观,耸了耸肩。 第637页 「有这种可能,」自从见到那只怪物之后一直沉默寡言的柏嘉良突然开口,「但我更贊成秦唯西的观点——我们很有可能已经走出房间了。」 波琳娜喉咙滚了滚,迟疑问道,「那,那我们现在在哪里?」 「黑潮深处,」柏嘉良眯起眼睛,「巢穴。」 「等等,」秦唯西突然顿步,指向二楼,「那里!」 在空中盘旋的几只小蝙蝠纷纷落在了其中一扇门上——由于高处的门越来越多了,作为唯一拥有空中侦察能力的秦唯西,她早就派出了小蝙蝠检查高处门上的名牌。 只是很可惜,她能记住的名字不多,所以也从来没叫住过两人。 「凯撒·莫尔德。」此时蝙蝠手忙脚乱地低头看波琳娜刚刚为她撰写的一份名单——这次兽境十二勇士的名单,「那只狮子。」 柏嘉良眼睛一眯,挑挑下巴,「走,上去看看。」 秦唯西点点头,自然上前,抱住了柏嘉良的腰肢,身后蝠翼张开,随意拍打两下,缓缓升空。 柏嘉良也自然而然地往她怀里一靠,被秦唯西牢牢抱在了怀中。 两人配合默契,仿佛这么做过无数次一般。 波琳娜眨巴眨巴眼睛,突然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呢?」 秦唯西脸一红,一只手搂紧了柏嘉良的腰,另一只手随意一挥。 许多只小蝙蝠从她身上沖了出去,有的抬胳膊,有的抬脚,有的顶起了尾巴,还有的叼着衣服不断拉扯,踉踉跄跄地将一脸无语的狼人抬了起来。 「秦唯西,我不觉得这会安全。」狼人黑着脸吐槽。 「就二楼,摔下来也摔不死你的。」秦唯西已经带着柏嘉良飞到了二楼,用肩膀撞开了门,「快进来。」 柏嘉良回头瞅了一眼,确认狼人以一个极为狼狈的姿势斜着栽倒进屋子里后,憋了几分笑,又扭头,望着房间内无数漆黑的魔晶屏。 和之前无数次一样,门咔嗒一声落锁,魔晶屏亮起,开始播放凯撒的一生。 刚出生没睁开眼的可爱小狮子,打跑了所有兄弟姐妹自己独占十多盆盆盆奶的嚣张小狮子,为自己陌生小兽出头咬掉了一只欺负幼兽的成年兽人一只手的威武小狮子,成年后上课睡觉但在各科考试依然能考高分的聪明小狮子……越长越大实力也愈发强悍,愈发以自我为中心,性格愈发固执和恶劣,但本性依然称得上善良的骄傲大狮子。 一切都很符合柏嘉良想像中的成长轨迹。 她蹙起眉。 但这不符合后来歷史中记载的,那个兽境暴虐□□的统治者的成长轨迹。 是什么东西,在他成年许久三观固定之后改变他了吗? 她这么想着,魔晶屏却突然卡了一下,随后画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雪花点。 这种异样瞬间引起了几人的注意力,秦唯西眉毛拧在了一起,「之前几次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看起来是没有信号。」柏嘉良嘀咕一句,上前,用力拍了两下魔晶屏。 「这样就能修好?我去,还真好了。」波琳娜目瞪口呆地望着重新出现画面的魔晶屏,但又很快愣住,「不,不对,这还是和之前不一样。」 视角,剪辑方法,画面色调都不一样了,唯有主角没有改变。 如果说之前更像是从记忆中抽取的画面拼凑成的视频,那么现在……就像是直播。 画面中,一只大狮子卧在密闭房间的角落,身上伤痕累累,蜷缩成一团。 「七十一万一千六百四十一,」他眼睫低垂,在一声声数数,声音中带着几分虚弱,「七十一万一千六百四十二……」 「他,他在数什么?」秦唯西愕然问道。 「……是心跳。」柏嘉良低声回答,「波琳娜,狮子的心跳一分钟多少下?」 「兽人和普通狮子不同,」波琳娜干巴巴地说,「但,应该不超过一百二十。」 柏嘉良抿了抿唇。 一个简单的算数——七十一万除以一百二十,等于多少? 「如果他没数错的话,如果我没算错的话,」秦唯西声音渐渐沙哑起来了,「他一个人在这个狭小黑暗的密闭空间里,待了四天。」 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光,没有同伴,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可做的事。 「四天,四天?」波琳娜声音颤抖了起来,「不可能,我们分离绝对还没有四天。」 「这里的时间是混乱的,波琳娜,一切皆有可能。」柏嘉良垂下了眸。 也正在这时,画面变了,房间内响起了咔咔的机械开合的声音。 「七十一万一千七百五十二……又来了。」凯撒低声道,随后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黑暗的房间里,突然多了几束红色的雷射束,开始在房间里肆意移动起来。 大狮子在其中狼狈地左右横跳,躲避着那些移动的雷射——这颇似普通人逗猫的一幕却令屏幕前的几人心惊肉跳,那些雷射偶尔蹭到大狮子洁白漂亮的毛髮,瞬时就在上面打出了一个血洞,燃起了缕缕烟雾。 凯撒吃痛地咆哮,又被击中几次后,他终于失控地用力朝墙壁挥动爪子,那双素来骄傲的狮眸已经充血通红,「放我出去!该死的傢伙,放我出去!!」 墙壁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他的狮爪在其上摩擦,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墙壁毫髮无损,可他的爪子却渐渐崩出了血。 第638页 「我不该死在这里!」狮子依然在咆哮,「我可以死在战场上,我可以死在家族的斗争中,我可以死在任何地方死在任何人手中,但你不能让我死在这里!死在一堆愚蠢的雷射上!」 「你休想羞辱我!!!」 柏嘉良喉咙滚动。 四天,没有睡眠,没有水和食物,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接受着非人的折磨,甚至自尊都遭到践踏…… 换她她也得疯。 渐渐的,那些雷射都向他照射过来,大狮子身上被一个个血洞贯穿,而那些愤怒的拍打和咆哮都渐渐失去了原先的力量。 终于,凯撒颓然倒地,爪子在墙壁上留下了几道血色的印记。 他的身子吃痛抽动着,一向干净整洁的鬃毛沾满了血。 大狮子疲倦地低声呢喃。 「你说了,你会想办法的。」 「你答应过的。」 「你向我们承诺过了。」 「我……我恨你?不,不,我不恨你。」 「去救其他人吧。」 他没再说话,最终,合上了眸子。 可是画面并未定格,那些可怖的红色雷射依然没有停止,一下又一下,击穿了狮子的身躯,血液像是泉水一般打湿了狮子的躯体,最终又在黑色的地面上隐成一片片一块块几乎不可见的痕迹。 直到,大狮子在角落里化为一堆枯骨。 魔晶屏上的画面也最终定格。 秦唯西慢慢移开了目光,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柏嘉良,这不是真的。」波琳娜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手脚冰凉,一动不能动。 她喉咙滚动,眼角已经沁出了几滴泪。 凯撒性格不大好,是只惹人烦的狮子,这不假。 但他也是她的好朋友,做事负责又认真,不然她也不会同意试着将秦唯西介绍给他,也不会将他拉入兽境十二勇士的探索小队。 柏嘉良扭头看她一眼,微微点头,声音也有几分哑。 「对,不是真的,这也和你刚才的那个一样,是一个可能的未来,只要我们及时赶到……它就不会发生。」 波琳娜静静望着她,突然,苦笑一声。 「你别安慰我了,」她似哭似笑,「我知道不同,画面中间卡顿了,后面的画面和我的不同,变化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那就像是真的发生了,不,像是已经发生了一样。」 柏嘉良不说话了,只是静静望着最后定格的画面,眸中闪着几分愧疚。 「……我们走吧。」波琳娜沉默了好一会儿,收拾好了心情,唇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走到这个房间的尽头,我真想知道……」 她咬牙切齿起来,「造就这一切的傢伙到底是个什么混帐玩意儿!」险主负 秦唯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又望向柏嘉良,表情严肃,「柏嘉良,这里这些门,这些名字,是有什么讲究吗?」 「为什么波琳娜,凯撒……他们会在这里?」 「其实挺明显的,」柏嘉良低声道,「一些符合了特殊要求的人的一生会被记录在这个『图书馆』。」 「什么特殊要求?」秦唯西问。 「遭遇了时空悖论的人,」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就会被记录在这间书房,作为另类的【收藏品】。」 塔尔,奥普弗尔,拉撒路皆是如此。 就算是维多利亚三世,那个刚铎末代女皇——自己也曾在梦境中与她的过去交谈,又影响到了她的现在,勉强算是遭遇了一个小悖论,于是也被「收藏」起来了。 秦唯西微微点头,又看了眼手中被攥得有了褶皱的纸条。 上面是兽境十二勇士的名单。 「我们可能接下来还会看到他们的名字,对吗?」她晃了晃手中的纸条。 大家显然都遇到了悖论。 「嗯。」柏嘉良微微点头。 「知道了。」秦唯西深深看了眼那份名单,像是要将那些名字牢牢刻进脑子里一样,又转身开门,「走吧,就算……去迟了,我们至少也得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 三人心情沉重地鱼贯而出。 那个怪物依然没有出现,她们辨明了方向后,也就继续向深处走去。 -------------------------------------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再一次找到的房间的门牌上的名字,不属于名单上的任何人。 柏嘉良抿抿唇,缓步上前,握住了门把手,回头。 「秦唯西,你要看看么?」 秦唯西垂下了脑袋,竟然有些……惶恐不安。 「抱歉,我,我,」她结结巴巴地,「我不知道。」 门上的名牌上,写着三个字。 【秦唯西】 第261章 「秦唯西,这是你的房间,」柏嘉良手掌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抬了抬下巴示意,「要进去看看吗?」 「抱歉,我,我,」秦唯西结结巴巴地,「我不知道。」 「里面是我的结局吗?」她声音莫名颤抖起来了,那是人面对自己的未来的恐惧,「我可以在里面见证我的一生,我会看见我的未来,看见我如何活着,又如何死去。」 「是,」柏嘉良摸了摸鼻子,「理论如此。」仙祝富 「我会看到你吗?」秦唯西语速极快,骤然反问,黑色的眸子怔怔望着柏嘉良,「我会看到……我和你真正的初遇。」 第639页 柏嘉良一怔,随后眉心微蹙,迟疑了会,缓缓点头。 「那我就不进去了,」秦唯西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声音也平稳了下来,深吸口气,「我,我不想被剧透。」 她抿抿唇,「我也不想让我们的初遇沾染上其他的东西。」 柏嘉良有些愣神,良久,手终于离开了门把手,轻笑着耸耸肩,「好,依你,那就不进去看了。」 「嗯,走吧。」秦唯西向一旁歪了歪脑袋,脚下却一动不动。 在一旁抱臂冷眼看了半天并被餵了一嘴狗粮的狼人扯了扯耳朵,突然开口,「柏嘉良,你认识的那只蝙蝠,是不是说往东就绝不向西走,没什么弯弯绕的性子?」 柏嘉良一怔,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 「哦,那这傢伙不一样,」波琳娜面无表情地抬手,狠狠敲了两下秦唯西的脑袋,「别看她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其实别扭的很。」 被揭穿了的秦唯西有几分恼羞成怒,瞪一眼波琳娜,表情兇狠,语气却委屈又心虚,「我怎么就别扭的很了。」 「那就告诉她啊,大声说出来,你真的不想进去看。」波琳娜挑眉,「她可不是我,我还会由着你的性子在劝你两道推拉一下呢,她可说走就走了。」 秦唯西僵硬的面色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眸子耷拉了下来,小心翼翼往柏嘉良的方向瞟。 柏嘉良扭过头去,超级努力地憋笑。 原来年轻蝙蝠还有这么言不由衷的时候么? 更可爱了。 「别笑了,」波琳娜戳了她一下,「你也说句话。」 柏嘉良努力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手再次搭上了门把手,挑眉,「秦唯西,进不进。」 「进。」低若蚊蝇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柏嘉良看着眼前面色涨红的蝙蝠,咧嘴笑,又忍不住想要逗逗她,「不是不想让初遇沾染上其他东西吗?」 「可,可是,」秦唯西脑袋垂得更低了,嗫喏着,「我,我也很想知道……」 她勉强抬起头,直视柏嘉良,眸中有些异样的东西在涌动,声音有几分喑哑,「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爱上我的。」 柏嘉良面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了,又抿了抿唇。 她听出了一些言外之音——面前这只蝙蝠,似乎不太相信自己能爱上她。 「唿,时间旅者……」秦唯西按了按太阳穴,半是喟嘆半是嘆息。 柏嘉良伸手,准确地她的手腕,轻轻捏了捏,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这竟然形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循环,就像是歷史这个蹩脚的诗人无法復现同样的诗作,只能重复着那贫乏的韵脚。 「那就进去看看吧,」她的笑容温和包容,「我也想看看你的过去,看看你这只无忧无虑挂在树上的小蝙蝠。」 她推开了门。 这间房间比之前的还要略大些,屏幕也更多了,柏嘉良反手将门关上,站定,而屏幕也一如往常,慢慢亮起。 秦唯西紧张地站在柏嘉良身侧,低垂着脑袋,飞速思考自己这辈子有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咦?」抱臂站在一旁的波琳娜突然低唿一声。陷珠服 「怎,怎么了?」秦唯西心惊胆战地抬起头,却愕然发现,眼前的魔晶屏幕上什么都没有。 并不像是观看凯撒房间时候闪过的那些雪花点——魔晶屏似乎并没有信号不好的情况,只是镜头前似乎飘着一层浓浓的奶白色的雾,雾中有隐隐约约的人影,偶尔有声音传来,但什么也听不清。 「是坏了吗?」秦唯西一下蹙起眉,上前,想要学着柏嘉良方才的模样拍两下。 「应该不是,」柏嘉良捏住了她的手腕,摇摇头,「只是,被什么东西遮掩了。」 她面色渐渐凝重了些——秦唯西的命运和来歷不同寻常,这她早就知道。 但在这里,在那颗蛋的影响下,也会被遮掩么? 这意味着,遮掩了秦唯西的过去的,至少是和那颗蛋同位格的东西——比如那个男人。 或者是自己。 「是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眸中滑过一丝不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又是怎么做到的? 「有画面了!」还没等她进一步思考,波琳娜就先惊唿出声,「你们看!」 魔晶屏确实有画面了——一颗光秃秃的老歪脖子树上,倒挂着一只无忧无虑的小蝙蝠,歪着脑袋打盹儿,圆滚滚的身子随着唿吸一起一伏,看起来柔软又富有弹性。 「真可爱。」柏嘉良忍不住笑了起来,瞟了眼身旁某只默默低头后退的蝙蝠,大声赞扬。 「别说了。」秦唯西耳朵通红。 魔晶屏的画面中传来了脚步声,柏嘉良的毛耳朵抖了抖,一下就竖了起来,紧张期待地望着其显示的画面。 可她并没有看见来人,一只军靴才迈入画面,魔晶屏就再次被那看似没有任何危害性的浓稠白色雾气笼罩,什么也看不见。 「啧,」柏嘉良忍不住低声吐槽一句,「这个观影效果真是。」 事实上,这次「观影」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糟糕和诡异——大部分时间的大部分画面都被笼罩在了白雾中,偶尔蹦出几个毫无连贯性的画面,大部分时候其中的小蝙蝠甚至都没有化为人形,还得秦唯西自己通过蝙蝠的形态勉强判断那大概是什么时候。 第640页 「又有画面了,」波琳娜突然开口,「而且这次不一样。」 这次出现在画面中的是个人。她站在山巅之上遥望远方,身后猩红的蝠翼张开,一张年轻而冷漠的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进」。 远方,是好几艘远去的巨大飞行物。 「啊,」这回不用秦唯西辨认,柏嘉良自己就分辨出了这是哪一段歷史,表情凝重了起来,「翼人族。」 「他们走了,但留下了精灵,」秦唯西苦恼看了眼画面中那个「冷酷」的自己,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思考着,「我记得这里,这里是……啊!是我第一次遇见阿忒若普斯!」 「那接下来我们就能见到年轻的精灵教皇了?」波琳娜挑眉,「我还挺期待的。」 「那还要一会儿,不知道这玩意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秦唯西咕哝一声。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魔晶屏上就再次笼上了浓雾。 「啧。」波琳娜磨磨牙。 柏嘉良却一直蹙着眉,没有关注画面中心那只冷漠蝙蝠,而是紧盯着魔晶屏的右下角。 那里,似乎还有东西。 随着浓雾的逐渐蔓延,在即将彻底看不清任何东西之前,角落里的东西动了动。 柏嘉良看清了,瞳孔微缩。 那是一双破旧的靴子。 「秦唯西,」她骤然扭头,「你当时身边有别人吗?」 「别人?没有,」秦唯西极为笃定地摇头,「你也看到了,我当时气质比较……独特,所以也独来独往惯了,身边不可能有其他人。」 「那就奇怪了。」柏嘉良眯起眼睛。 接下来的一些画面,她们依然能够依稀分辨出其归属的具体事件——人类精灵血族与泰坦之间的战争;龙族的降临和填海为沙;出现在生命之树边缘的血池,在黑潮中坚守,孕育希望…… 这些事件中,都有秦唯西的影子。 「没看出来啊,」波琳娜忍不住戳戳秦唯西,「各族诞生这些大事你都在?」 「当然,」秦唯西颇为自豪的点点头,「我活这么久可不是白活的。」 而柏嘉良依然不发一言。 这所有的画面中,看似都是秦唯西一个人,但在角落里,总是有些其他人存在的痕迹——一双靴子,一截风衣衣角,半只手掌…… 画面不知道第多少次被浓稠的白雾笼罩,几人也已经习惯了,规规矩矩等待下一个画面出现。 金属的咔哒声突然响起,几人同时回神。 可是魔晶屏上并没有出现新的画面——它依然被那些白雾笼罩。 「你们也听到了?」波琳娜蹙眉,扯了扯耳朵,「刚才是有声音对吧。」 「有,」柏嘉良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紧盯着屏幕,「而且,这次画面之间的间隔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她话音刚落,魔晶屏上再次出现了画面。 三人刚舒口气,下一瞬又勐地屏住唿吸。 魔晶屏里的画面太熟悉了——一颗光秃秃的老歪脖子树上,倒挂着一只无忧无虑的小蝙蝠。 「从头开始播放了?为什么。」波琳娜有些不可思议。 「这倒是很好解释了为什么刚才的间隔时间这么长。」秦唯西嘀咕一声,又挠挠头,「什么情况会重新播放?」 「额,还记得当时在我的房间里的时候吗……」波琳娜按了按自己的脑袋,「我先看完了一遍,画面定格。然后你们进来了,又重新开始播放。」 「所以……」柏嘉良眸光晦暗不明,「截止到目前为止,能让视频重新播放的,只有可能是房间里进入了新人。」 换言之,刚才她们听到的金属咔哒声,或许不来源于视频里边。 三人缓缓回头。 那个浑身被深灰色粘稠液体包裹的怪物,朝她们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第262章 「我记得我们之前确认过,这些魔晶屏工作的时候门是锁着的。」秦唯西面色凝重地上前,将柏嘉良挡在身后。 「可能是程序除了问题,或者是被钻了空子。比如在那些白雾笼罩的时候,房屋被判定为没有在播放视频,当然,也有可能是房屋设定程序的时候判定人不能在播放视频的时候进屋,而我们面前的东西并没有被判定为人,」柏嘉良面无表情地分析着,又抽手,缓步走到了两人身前,「在我身后待着。」 她打量着面前的怪物,怪物并没有动弹,更谈不上攻击,只是在冲着她们笑。 初看那笑容渗人的很,看久了……居然觉得有几分憨。 柏嘉良蹙眉,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只怪物和先前追她们的应该不是同一只。 「不是同一个吧,」波琳娜显然也发现了问题所在,从背后探出头来,仔细打量着那只怪物,挠挠头,「这只……好像矮一点点,身上那些像泥浆样的脏东西也没那么浓稠,像是刚泼上去的。」 「身上还背着什么东西,一边一个还挺对称,」秦唯西眯起眼睛,「好像是……是两个箱子?小心!」 她话音刚落,那个怪物就开始慢慢动起来了,一瘸一拐的,拖着一条腿,一点一点朝她们挪过来。 柏嘉良一手护住身后两人,另一只手重新握住了巨剑横在胸前,警惕地望着挪过来的怪物。 这不是之前那只——她认识的那只,她认出来的那只。 第641页 她会因为一些原因对那只怪物留手,但如果眼前这只怪物也开始攻击,她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足够的仁慈。 「咿唔。」怪物终于走到了她们身前,轻叫一声,缓缓抬起一只手,朝她们探过来。 「小心些。」秦唯西一只手按住柏嘉良的肩膀,面色凝重,掌中有能量在凝聚,随时准备轰出去。 「放心,我不会有事。」柏嘉良舔了舔干燥的唇,仔细打量着近在咫尺的怪物。 竟然越看越觉得熟悉。 可能是因为这只怪物脸上只有薄薄的一层灰泥,她竟然恍惚觉得自己能从其上看出些情绪——扭曲的恐惧,不知所措的茫然,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 「咿唔,咿。」怪物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又往前探了探。 「手里有东西!」秦唯西眼尖,惊道,「柏嘉良,她手里……是块魔晶吗?」 波琳娜则一直盯着怪物身后背着的两个箱子,眸中有一丝将信将疑,眉心已经拧成了一个小疙瘩。 「是,我也看到了。」柏嘉良犹豫了会,将巨剑放下,交到了左手,右手小心翼翼地探出。 一枚表面裹满了深灰色黏稠液体的魔晶从怪物掌中落下,柏嘉良稳稳接住,发现竟然还是温热的。 「咿唔……」 怪物唇角扯了扯,露出了一个比之前更大的笑容,随后……缓缓倒地,发出了沉闷的重响。 柏嘉良下意识搓了搓手中的魔晶,表面的黏稠液体被抹去,露出了里面的深红色。 深红色还在闪烁,证明还在工作。 「音频记录魔晶?」柏嘉良一愣,随后又怔愕地望向倒地的怪物。 拥有这类魔晶的人很多,但这是在黑潮当中,所以…… 「银谷!是银谷!」波琳娜像箭一般的沖了出去,跪倒在了怪物身旁,颤抖地伸出手,却又勉强止住。 银谷? 秦唯西愣了愣,抬手,看了眼掌中一直攥着的名单。 银谷,鹰族人,这次探索小队的成员之一,五感敏锐,速度极快,在原定的探索小队中担任斥候侦察之类的角色,负责一台黑潮浓度检测仪。 「柏嘉良,我能碰她吗,她一定是银谷,一定是!」波琳娜声音颤抖着,伸出的手指抖得厉害。 「最好不要,」柏嘉良声音沙哑了些,蹲下,「我来。」 她轻轻按上了「怪物」的脸,用力抹了抹。 并未像她们想像那样,灰泥之下并没有露出洁白干净的肌肤,而是一层又一层的灰泥,怎么抹也抹不干净。 「虽然侵蚀的时间很短,还保留了一定的神智,」柏嘉良收回了手,声音沉重了起来,「但……我们可能看不见她了。」 波琳娜用力吐出一口浊气,又望向了一旁两个箱子,抿抿唇。 「黑潮浓度监测仪和通讯设备,分别是银谷和哈克保管的。」 哈克。 柏嘉良想起来了。 那只大豹子,和凯特一样是普拉斯达家族的成员,具有空间传送能力。 她眸中闪过一丝哀婉。 她大概知道银谷是怎么逃出来的了——如果可以被称之为「逃」出来的话。 她再次伸手,想要帮银谷翻个身,至少让她最后的时刻能体面些。 可这次,她刚碰到银谷的躯体,那些组成人形的深灰色黏稠液体就骤然崩解,变成一滩烂泥。 「唿。」身旁传来了波琳娜急促的唿吸声。 「抱歉,这些……应该还能工作,那种侵蚀对无机体不怎么起效果。」柏嘉良沉默了会,嘆口气,又朝两个箱子探出手,首先是通讯设备。 嘶啦嘶啦的噪音从设备中传来,显然,这里和外界的通讯还是中断的。 「意料之中,」秦唯西再次攥紧了那张纸条,声音低沉了不少,「看看黑潮浓度。」 柏嘉良又伸手调试了一下另一个箱子。 灯光和声音滴嘟滴嘟的闪烁起来,机械齿轮缓缓转动,小小一块魔镜显示屏上数字飞快跳跃,几乎瞬间略过了1~7,直接冲上了8,又以几乎没有停顿的速度来到了9,最后…… 魔晶屏突然歇菜了,变成了一系列无意义的数字。 「也是,这里是真正的黑潮核心,浓度测试没有意义,」柏嘉良摇摇头,「黑潮浓度绝对已经超过10级了。」 她抬眸望向两人,若有所思,「但你们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应该要有什么异常吗?」秦唯西伸手,将失神的波琳娜扶了起来,沉声问。 「你之后的极限也就是9级左右,」柏嘉良摸摸鼻子,「在更高浓度的黑潮之中,躯体和神智都会受到影响,如果坚持不住,甚至会走向死亡。」 「但现在10级了。」秦唯西扯扯唇。 「对啊。」柏嘉良思索着,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掌中的魔晶。 是因为自己在吗?那颗蛋还在所有的时间和空间中慢慢走向死亡,祂死亡掀起的浪潮在自己身上亦有共鸣,这份共鸣能让两人保持神智……不,不对,银谷哈克凯撒他们也不在自己身边,但他们也保持了神智,解释不通。 啊。 她突然微微挑眉。 那颗蛋在所有的时间和空间中慢慢走向死亡……难怪。 能力消退,而且…… 柏嘉良站起身。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这次的黑潮探索这么古怪了。 第642页 「波琳娜,好些了吗?」她收敛心神,望向沉默的狼人。 「嗯。」波琳娜点点头。 「那我们来听听这个吧……听听银谷拼死也要交给我们的是什么,」柏嘉良手指又用力抹了抹闪着红光的魔晶块,沉声道,「做好准备了吗?」 两人点点头。 柏嘉良目光落回了魔晶块上,用力按下。 【这里是银谷和哈克,我们和大家在大雾之中走散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俩,我是银谷】坚定沉稳的女声响起。 【这里是哈克】 【我们将忠实的记录我们所见到的一切,无论我们能不能走出这片迷雾,又是否能荣归故里。总而言之,无论生死,我们都希望这份录音将带给后来者一些经验和收穫】 【好了,现在我们要谨慎地往我们目之所见的一栋乡间小屋走了,希望我们探索顺利】 「乡间小屋!」秦唯西压低声音惊唿了一声,「他们也来了?」 「不,不是,」柏嘉良默默摇头,「不是同一栋,但通向一个地方。」 就像秦唯西之前奇怪的——如果单纯按照距离计算,她们早就应该走出这间屋子了才对。 略过中间一些寻常的探索和记录,她们很快就听到了关键部分。 【……有东西在追杀我们,】魔晶块似乎已经落在了哈克手上,这只矫健的豹子在一边飞奔一边喘着气记录,【速度很快,有翅膀,能飞,全身被厚厚一层灰色的泥覆盖着,看不出来是什么玩意儿】 【妈的,这是什么鬼地方,】一旁传来了银谷的骂娘声,【这些走廊,这些房间,怪得很】 【我们加速,直接往最深处沖,】哈克低吼一声,可能是变回了兽形,速度进一步提升,声音中也闪过一丝疯狂,【至少在死之前搞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没过多久,随着喘息声逐渐加剧,她们又听到了新的对话。 【前面那扇门,是不是不太一样】哈克喘着气问。 【对,很大,看起来就不一样,走?】 【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又被狠狠关上,随后一声声急促的砰砰巨响几乎没有间隔地迅速响起。 【我来堵门!啧,这些鬼东西劲儿真大,银谷,快点描述一下这里!】 【好,唿,这里是个很大的房间,但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只是中央被挖了一个大坑,坑里面,是,是,是那种深灰色的液体……该死哈克!我们中计了!】 【什么?】 柏嘉良望着地上的那滩烂泥,几乎可以想像出银谷当时惊惧的表情。 【还记得吗,公爵大人带来的那位说过的——一个可能存在的未来被我们观测到了,如果我们做了错误的决定,那现实就会向这个未来的方向坍塌,刚才的一切就会变成事实。而我们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什么意思?】哈克茫然。 【哈克,好好看看,】银谷发出了一声嘆息,【看看外面。】 【那些怪物……】 【是我们】 第263章 「哈克,那些怪物,是我们。」 抵着门的矫健豹子眼睫扑闪扑闪,毛脸上是浓浓的怔愕和困惑不解,「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外边的是我们,怪物是我们,」银谷身后,灰色的修长鹰翼张开,扑打几下后落到白豹子身前,转身,帮哈克一起堵住了门,表情凝重而坚毅,「那是我们的未来,我们落入了那池灰水,被侵蚀成了没有神智的怪物。」 哈克听明白了银谷话中含义的瞬间,手颤抖了起来,力道也一下松了几分。 门骤然被推开了一条缝!那咆哮着的怪物伸进来了一只手,狠狠抓向了他的腿。 「回去!」银谷一个肘击将怪物击退,又一脚踹紧了门,同样背靠住门,低喘着气,「还记得吗,我们在和大部队没分开前遇见的诡异情况,在黑雾里绕圈圈,而且……按照公爵大人带来的那位的说法,我们不仅是在空间上绕圈圈,也是在时间上绕圈圈。」 「是,我想起来了,」哈克声音中带有克制的颤抖,又回头看了眼,喃喃低语,「我们的未来……」 「但我们可以一直将他们挡在门外,」他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决绝,「即便是我死了,我也会死在门口,我的尸体堵在这里,他们进不来的。」 「不只是这样。」银谷摇摇头,将身后的箱子抱到胸前,调试了一下。 望着魔晶屏上疯狂闪烁的数字,她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黑潮浓度严重超标,我不知道长期处于这种浓度的黑潮中会有什么影响,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你想想,外面的我们当时大概没有遭到追杀,那在没有怪物追杀的情况下,我们是怎么变成外面那个样子的?」银谷扭头,眸光炯炯。 像是要响应什么一样,银谷话音刚落,房间中央那安静的灰池骤然暴沸!一片片的灰潮像是海啸般高高扬起,扑向门口的两人。 「小心!」银谷的瞳孔几乎收缩成了针型,长翼一拍,遥遥飞到了空中,「哈克,躲开!」 白色的大豹子一动不动,任由灰色的黏稠液体把他浇了个满身,干净的白毛被灰泥打湿成了一缕缕的,看起来狼狈极了,像是只落汤豹。 第643页 而脏兮兮的豹子就这么安静地趴了下来,身后怪物拍门的声音愈发剧烈,而他安静而优雅,甚至嗓子里哼起了小调,像是在沉船甲板上跳舞的贵族。 「你发什么疯?」银谷飞在半空,不可思议地惊唿,「哈克,你为什么不躲开!放他们进来打,再想想办法,我们说不定还能坚持得久一点!」 「不,不会,银谷,」哈克微笑着回答,随后抬起右后爪,「你或许还有希望,但我没有了。」 那里有三道爪痕,爪痕深可见骨,但并未流血——伤口处不断淌出来的是脓水一般噁心的灰泥。 「什么时候的事。」银谷鹰翼在空中无力地拍打几下,缓缓落地。她怔怔问道。 「刚才,失神的那一下,它们的爪子伸进来了。」哈克干脆将脑袋垫在了大爪子上,听着身后砰砰砰的声音,咕哝着,「啊,它们好吵。」 「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银谷翅膀耷拉了下来,焦躁地来回踱步,捂额,咬牙切齿地呢喃,「有什么我还没想到的,一定有解。」 「就像那句谚语一样——毒物百步之内必有解药。」她吐出一口浊气,烦躁地转圈圈,眸光又突然瞟到了门外拍门的两只怪物。 「等等,」她突然愣住了,「我们的未来?」 「想到什么了?」大白豹子懒洋洋的问她。 「还是那位,但是是她的另一句话,」银谷努力回想了一会,「叫什么……时间第一定律。」 「在一个理想的封闭空间内,总体的时间是恆定的,以现实为锚点,飘向过去的时间和前往未来的时间在总量上恆定。」哈克记性也算不错,一字不差地将那晦涩难懂的概念复述了一遍,随后也皱起了眉,「啊!」 「还有个时间第二定律:为了保证理想封闭空间内的相对稳定,以现实为锚点,过去的余响和未来的声音的具象化物体相隔应当不会太远。」银谷踱起了步子,翅膀尖儿都开始颤抖起来了,「她说,如果这个定律是真的,大概对之后的一些冒险有积极意义。」 「会有积极意义吗?」大豹子振奋地望着她。 「我不知道。」银谷舔了舔干涩的唇。 「我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哈克已经无暇去管快要被震碎的门,目光炯炯地望着银谷。 「我也想到了一个,」银谷挑眉,「我们想的是同一个问题吗?」 「大概是,」哈克站了起来,用力朝门外发出一声咆哮,稍微恐吓了一下那两只「怪物」,随后又扭头问,「试试?我堵住门,你来找。」 「好。」 银谷再次振翅飞起,鹰族锐利的目光扫过了整个房间,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他们想的的确是同一个问题。 【为了保证理想封闭空间内的相对稳定,以现实为锚点,过去的余响和未来的声音的具象化物体相隔应当不会太远。】 如果那位说的是真的。 如果以她们自身作为现实,门外是未来。 那过去在哪儿? 「过去应该也在这儿,」暴躁的拍门声愈演愈烈,哈克紧盯着空中的银谷,自言自语,「但找到『过去』会有什么帮助吗?」 「唔,不知道。」 他又趴了下来,安详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后爪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剧烈的疼让他痛不欲生,却也让他思路更加清晰,情绪更加冷静。 「就算找不到线索,也得想办法,」他低声呢喃,「想想,如果我们的过去能想到办法并且留下线索,那我们也一定可以。」 「传送?」想遍了自己的能力,哈克觉得只有这个靠点谱,他伸出爪子,迟疑地望着自己掌心凝聚的能量。 之前尝试过很多次了,在黑潮之内普拉斯达血脉的远程空间传送功能会受到重挫,能力容易失控不说,而且根本没法定位,而且传送的东西会直接被暴躁的空间乱流绞成碎末。 即便自己侥倖成功没有失控,除非拥有巨龙一般的体魄,否则也别想进行空间传送。 但很显然,银谷是敏捷系,要她硬抗那些空间乱流也太为难人家了。 「哈克,找到了!」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银谷突然惊唿一声。 那些字迹,称得上非常显眼。 她小心谨慎地在空中盘旋,眸光盯紧了池边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画。 那委实是像极了哈克字迹,但又觉得不对劲——哈克这只大猫咪只是看着惫懒,但做事谨慎缜密周全。而字如其人,哈克的字也是工整的,就算是刻在地上的也不会有很大差别。 可眼前这些字,丑的和狗啃了似的。 「说的什么?」哈克身子用力,努力将自己塞进快要爆开的门缝中,试图再拖延一些时间。 「【跑】。」银谷愣愣念出第一行的文字。 「怎么跑?」哈克目瞪口呆,危急之际心中竟然泛起一股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我要是能跑我当然跑了。」 自己的过去怎么感觉不大靠谱呢。 「还有字呢,」银谷干巴巴地说,「第二行是——【赌】。」 赌又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生气——哈克平日里也不是谜语人啊,为什么就写这么几个字为难他们? 「赌?」哈克愣住了,就连躯体都放松了一瞬,又一下紧绷起来,「是要赌传送吗?不可能,你会被撕碎的。」 第644页 「不会被撕碎。」银谷头也不抬,低声说着。 「你这时候和我犟什么犟,」哈克气急败坏,「我是普拉斯达家族还是你是普拉斯达家族的,这里没人比我更懂传送!」 「不是我和你犟,是你自己,」银谷烦躁地抬头,羽翼拍打,脚尖点了点,「是第三行字,【不会被撕碎】。」 她甩了甩脑袋,余光却突然瞟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一滩灰泥。 是刚才池水暴起后又没落回去的吗? 她脑海中滑过一丝思绪,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无暇多想。 另一边,哈克却战慄起来。 那种过去之人与自己对话的诡异感觉,令他毛骨悚然,却又心潮澎湃。 「还有说什么吗?」他嘟哝着。 「有,」银谷瞟了眼最下面一行,「没写完,【马上就不是了,小……】」 「小什么?」 「说了没写完。」 哈克愁眉苦脸,猫咪的三瓣嘴又开始欠揍了起来,「那我哪知道是小什么,小鹰子,小银谷,小……小心!」 被他们差点忽视的池水再次暴沸!这次浪潮掀得更高,更勐烈! 「嗷嘶!」 银谷躲避不及,被泼了一身,哀叫了一声,又在空中几个急转弯机动,勉强躲过了接下来几波浪潮。 「很快就不是了,很快就不是了……」哈克瞳孔紧缩,望着空中那只狼狈的大鸟,嘴里念叨着。 他突然回头。 身后两只「怪物」仿佛不知疲倦地捶打着大门,身上那黏稠的灰泥在强有力的敲打下似乎并未展示出液体的柔软特性,而是坚硬如铁。 如果柏嘉良或是闻人歌在这里,多半会是念叨一句「非牛顿流体」的。 哈克不知道这些,但他念头骤然豁通!抬头望向空中的大鸟,咆哮一声,「银谷,过来!」 彩色的旋涡在他爪心处凝聚,哈克也已经无力进行超远距离传送,只能将目的地设在了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些走廊。 银谷茫然扭头,望着哈克爪子里中的旋涡,无暇多想,鹰翼收束,俯冲而下! 哈克取下了身上挂着的通讯仪,在银谷穿越旋涡的最后一瞬,挂在了她的翅膀尖尖上。 「噗。」做完这一切,他颓然倒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传送生灵对普拉斯达豹来说本就是最大的挑战——亏得他是个天才。 可惜他已经没有余力传送自己了。 「我真是个天才。」哈克笑着自夸,也不管一门之隔咆哮的怪物了,站起身,优雅地迈着猫步,试图往池水边走去——他想看看银谷方才念的那些东西。 失去了阻拦,怪物勐地扑了进来,尖锐的爪子和尖牙撕咬着他身上的血肉。一瞬间,漂亮的大白猫皮开肉绽,血肉淋漓。 哈克恍若未觉,拖着两只撕咬着自己的怪物,继续向前走着。 他很快失力,跌倒在地上。 两只怪物开始分食他的血肉,哈克不管他们,只是用力地朝那块空地爬去。 爬了没几步,他突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右后腿了。 一回头——已经全部变成了灰色。 「我也快了。」他喃喃自语,又努力蠕动一下,挪到了那些字迹旁边。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自己的字。 他还一眼看出了银谷没想明白的事儿——为什么字迹这么古怪而凌乱。 「才不是因为我受伤了呢。」他费力地伸出爪子,在地上刻写了起来。 【马上就不是了,小心】 他补上了最后一个字。 字迹凌乱是因为——并非同一个「哈克」留下的这些痕迹。 他们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无数次的牺牲,无数次的重演,每次一点点的推动,推动命运的磨盘,推翻既定的未来。 「嗷!」身后突然响起两声哀嚎,哈克愕然扭头,却发现啃咬着自己血肉的两只怪物痛苦地消解成了一滩又一滩灰泥。 「是有时间限制吗?怪物也有寿命?」他刚想写下更多推测,爪子却一顿。 自己身上的灰色已经蔓延到了胸口。 「不,我更觉得是因为……我快要成为怪物了,」他喃喃自语,又骄傲地挺起了胸膛,笑了起来,「同一生灵,只能形成一个怪物!一旦出现了新的,那就成为了悖论。为了填平悖论,旧的就会被抹去!」 「这么伟大的发现,这不得叫哈克第一定律?!」 潮水再次涌起。 那只惫懒又骄傲的大豹子消失了,从灰泥里站起了一只失去神智的怪物。 ------------------------------------- 【我想我大概明白那些字迹为什么不工整了——显而易见,我们重复了这一举动不止一次】 【我在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差点哭出来,但我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我的眼皮是如此沉重,我甚至不敢眨眼,我害怕当我合上眼睛,我就再也睁不开了】 【或者,我害怕睁开眼睛的那个不是我】 【我被泼的这一身灰泥帮我抵挡住了混乱锋锐的空间乱流,但我也在被它侵蚀,我不知道我还有多久时间,我也不知道我沿着这条走廊还要踽踽独行多久】 【我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我仿佛看见了阳光,我好像听见了龙吟,我眼前出现了一片炫目的光彩,在那些炫目的光影中,我看见了好多人的脸——有我父母的,有师长的,还有我的好朋友波琳娜的,她们在为我庆祝,庆祝我们从黑潮中走了出来,庆祝我们绝无仅有的成功】 第645页 【但我知道这是幻觉,我很确定,因为我在看着波琳娜的眼睛,那蔚蓝如深海的眼眸中倒映着我——一个全身被灰色泥浆裹满的,行将就木的怪物】 【我已经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我的神智已经混沌不清,但我不能停下,我还有任务,我要将我手中的记录和这两个箱子交到其他人手上,最好是还能告诉他们一声——不要去这条走廊的最深处】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但我应该说些什么,我能感受到有东西在牵扯着我的大脑,让它生锈,让它停歇,所以我总得说些什么】 【所以,接下来是兽境探索小分队斥候银谷的胡言乱语了】 【坚果,棒棒糖和肥鸽子】 【诗歌,风和云彩】 【利爪,喙和鲜血】 【……】 【你好,世界】 柏嘉良放下了手中的闪着红光的魔晶。 银谷的记录就到此为止了。 第264章 柏嘉良掌中的魔晶闪烁的光芒从绿色变成了红色——这意味着银谷留下的录音播放结束了。 但没人说话。 房间中笼罩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沉默。 而在她们身后,那些巨大的魔晶屏依然在工作,只是白色的雾气愈发浓稠,将所有画面遮盖的严严实实。 「她们重复循环了多少次?」良久,波琳娜疲倦地闭上了眼,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不知道。」柏嘉良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低头,望着脚底下那滩深灰色的泥浆,手指用力按着魔晶尖,任由那钝痛蔓延。 她面无表情,声音却冷静得可怕,「考虑到他们从试出解法留下第一道痕迹之前的循环次数,几百次都是有可能的。」 秦唯西默默拎起了通讯仪,背在了自己身上,又轻声道,「银谷她让我们不要去这条走廊的深处,不要去那个房间。」 「嗯,所以你觉得呢?」柏嘉良扭头问她。 秦唯西嘴角微微咧开。 「要去。」 「虽然只是听录音,但你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对吧,」柏嘉良唇角也微微扬起,「我们去那里之后可能要面对什么,你也知道。」 「大概吧,」秦唯西莫名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会,轻声问,「所以……先前那只怪物,我们第一次见到的怪物,是谁?」 柏嘉良深深望她一眼,又笑了起来。 「你自己有答案了,不是么?」 「是,只是有些不可置信,」秦唯西看起来似乎一下疲倦了不少,「各种意义上的不可置信。」 「其实我也,」柏嘉良苦笑着,「尤其是看见银谷之后。」 秦唯西沉默地点头。 「什么意思?」波利娜蹙起眉,望着眼前两个似乎在用某种奇怪频率交流的傢伙,已经沉痛茫然麻木的心中都泛起了一丝无奈的涟漪,「你们说的我听不懂啊。」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耸耸肩,摊手。 「你说吧。」 「你来。」 「波琳娜,」拗不过柏嘉良,秦唯西只能轻声开口,「还记得我们刚见到你的时候,我问过你的那个奇怪的问题么?」 狼人懵了好一会,「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在其他地方看到我和柏嘉良】。」秦唯西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重复。 波琳娜愣愣听着,眼眸中眸光流转,方才耷拉着的耳朵突然又竖了起来,尾巴却垂得更低了。 她之前还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听过银谷留下的录音之后,仿佛一切都贯通了起来,有了新的解释。 「你们之前看到了其他的你们,唿,这么说真怪,」她不可思议地砸了砸嘴,「过去和未来的你们。」 「正是如此,」秦唯西点头,「过去的那一对我们几乎是亲眼见着她们进了书房,未来的那一对也听到了动静。所以,理论上,这间书房里,至少有两个时间的我们,而很可能有三个,甚至更多。」 「那么,提问,在暂且不提未来的情况下,」秦唯西苦笑一声,「比我们先进入这间房间的,未来的我们,去哪里了呢?」 她们进来这么久了,别说人影,连一条可能存在的线索都没留下。 波琳娜一怔,随后意识到了什么。 她骤然屏住了唿吸。 一个令她觉得荒谬至极的可能性出现在了脑子里。 「你,你是说,」她结结巴巴,「你的未来,和银谷她们一样,也变成了,那种……」 她们的确是见过两只不同的怪物的。 「那是你?追杀我的,守在门口等我们出来的,那是你?」波琳娜怔怔问,「未来的你,也变成了怪物?」 秦唯西耸耸肩,唇角提了提。 她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更何况……她还有更直观的证据。 秦唯西眼眸微微垂下。 在波琳娜的形容中,那只追杀她的怪物具有奇怪的特性——当那灰色的浓稠液滴落在地上后,那些液滴会像是有生命一样移动。 但银谷所凝聚成的怪物并没有那种特性。或许,这是属于那只怪物本体的独特能力。 比如,发散思维一下。 血族的血滴分/身,能动的小蝙蝠。 除此之外,柏嘉良奇怪的表现,对待那只怪物的温和态度,似乎也证明了什么。 第646页 所有的证据似乎都形成了一个闭环,只有一个地方存在疑点,但应该无伤大雅。 「对,那估计就是我,」她唇角的笑容都变得带了几分悲伤,「变成怪物的我。」 波琳娜愣了老半天,突然尾巴尖儿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银谷的执念是为了将这些珍贵的记录交到其他人手中,」她的声音都因为不可思议而带了几分尖锐,「而你,秦唯西,你变成怪物之后的执念除了追杀我之外,竟然是希望有人来【救救你】?」 倒不是说濒死之时求生的欲望就不配成为弥留的执念,而是说…… 她是秦唯西啊! 「唿,抱歉,我太激动了,只是,我以为你会……做些更有意义的。」波琳娜用力抿了抿唇,随后,微微摇头,不说话了。 「别说你了,」秦唯西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我也不想相信。」 「应该能确定,那就是你,我不会认错你的。但你们说的也的确是个问题,只能说尚存疑点。要是能再见她一次,我应该就能捕捉到更多的信息,」柏嘉良轻声开口,「但现在,我们要往更深的地方去了,去那个房间看看。」 波利娜勉强收拾好思路,闻言,忍不住低声问,「去那个房间,会有解决一切的办法么?」 柏嘉良望着眼前已经背好了黑潮浓度监测仪,整理好了衣装和行囊的狼人,突然笑了起来。 「虽然在提问,但你明显已经准备好了。」 她望向两人,从她们目光中得到了一致的答案后,她笑容扩散,手搭上了门把手。 咔嗒。 她微微按下门把手,又回头,余光瞟到了那依然被白色雾气笼罩着的魔晶屏,没怎么在意。 「还记得我承诺过吗?」她的笑容阳光而灿烂。 「承诺什么?」秦唯西下意识问。 「我承诺我,我会把你们所有人,毫髮无损的带回去,」柏嘉良唇角带笑,眸光却认真,「不仅是你们,哈克,银谷,凯撒,我都会带出去。」 没等两人回过味来,她就用力拉开了门。 「小心!」秦唯西来不及思考,忍着腰间的剧痛,勐地伸手,将柏嘉良用力往回扯。 波琳娜一瞬间就进入了战斗状态,皮肤上泛起一层银白色的绒毛,锋锐的利爪从指尖探出,朝着门口低声咆哮。 「唿,有趣,今天是我的幸运日么?说什么来什么?」柏嘉良栽进了秦唯西怀中,却也看清了门口的是什么,唇角忍不住高高扬起,「你好啊。」 门外,正是之前「追杀」过波琳娜,并在第一次开门时吓了她们一跳的怪物,或者说,「秦唯西」。 「唔,唔唔唔。」被灰泥笼罩的怪物缓缓伸手,朝向波琳娜,口中依然是那她们已经听过无数次的固定音节。 噌。 柏嘉良拔出了大剑,上前一步站在了怪物面前,眸光极为迅速地在她身上巡游,试图寻找些之前被忽略掉的线索。 见她拔剑挡在了面前,怪物似乎有些茫然和惊愕,却也乖乖停下了,只是口中依然重复着那几个音节,又望向波琳娜。 「我怎么感觉,她的目标是我?」波琳娜望着近在咫尺的怪物,迟疑了会,吐出了自己心中略有些诡异的推测,「一开始就是在追杀我,现在也是在冲着我伸手,好像对你们完全不感兴趣一样。」 「你别太自恋了,」秦唯西低声吐槽,「怎么就是冲着你来的。」 波琳娜撇撇唇,尾巴摆了摆,突然就往左边挪了两大步。 怪物脑袋向左转。 波琳娜又往右走了两大步。 怪物脑袋转了回来。 「她的目标真的是我!」验证了猜测的波琳娜不可思议地嚷嚷了起来,「秦唯西,为什么?!为什么你濒死时候的执念是我?!」 秦唯西懵逼。 「我怎么知道!」蝙蝠抓狂了,「她又不多说点东西,就那一句话,我们想挖出更多线索也做不到啊。」 一直在仔细观察面前怪物的柏嘉良眉心紧蹙着——她发现这个怪物和银谷是存在着较大差异的,但她不能判断这是个体带来的差异还是存在其他因素。 直到,她的尖耳朵抖了抖,听到了某只蝙蝠的吐槽。 「你刚才说了什么?」她突然回头,目光炯炯地望着秦唯西,「重复一下最后一句话。」 秦唯西一怔,下意识重复,「我们想挖出更多线索也做不到啊。」 「不,前一句。」柏嘉良摆摆手。 「额,」秦唯西想了想,迟疑着,「【她又不多说点东西,就那一句话】?」 「是,就是这里!」柏嘉良兴奋起来,再次扭头,望着眼前这只即便自己回头露出脆弱的后颈也并未偷袭攻击的怪物,微喘着气,「银谷虽然也说不了话了,但好歹还能发出多个音节呢,所表达的情绪也比她更生动一点。」 秦唯西唇角扯了扯。 「这意味着什么?」她哭笑不得,「我死的比银谷更惨?我直接泡在了那些灰泥里?」 「不不,可能不仅如此。」柏嘉良迅速摆手,眉心凝成了一个小疙瘩,「还有什么,肯定还有什么我没有意识到。」 她的毛耳朵无意识的抖了起来,大尾巴也一摇一摆。 眸光一直注视着波琳娜的怪物突然微微扭头,移开了目光,直勾勾盯着柏嘉良。 第647页 柏嘉良懵逼,尾巴一下就不摇了,僵在半空。 怪物缓缓伸手,那布满深灰色黏稠液体的手,轻轻抚上了柏嘉良的兽耳。 那些黏稠的液体像是水遇到了火一样迅速蒸发,但怪物的手依然落在了柏嘉良的耳朵上,揉了揉。 柏嘉良绷紧了尾巴尖儿,眸光却有些茫然。 「不是吧,」波琳娜看呆了,喃喃自语,「难道是我猜错了?你这傢伙濒死时候的执念不是我?而是兽耳?」 「秦唯西,感觉你更变态了呢。」狼人做出如是评价。 「什么和什么啊!」秦唯西咬牙切齿,想要反驳,可看着面前的一幕,却又反驳不了什么。 她的确喜欢小动物毛绒绒的耳朵啊! 「你在摸我的耳朵,」柏嘉良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凝重,「为什么?」 怪物自然是回答不了她的,只是固执地揪揪耳朵,又像是揉面团一样揉一揉。 柏嘉良微微垂下了眼眸,思考了会。 「秦唯西。」 「嗯?」 「你知道我是怎么伪装成兽人的么?」柏嘉良轻声问。 「大概感应到了,血魔法,」秦唯西老老实实回答着,「可能是我教你的,也可能是你用我的那滴精血模拟的。」 「真聪明,」柏嘉良舔了舔干燥的唇,感受着怪物按在自己耳朵上的那种奇怪「触感」,低声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当时给我这滴精血,就是想看我的耳朵和尾巴而已。」 「秦唯西,你的确是个变态。」狼人再次锐评。 「我不是!」蝙蝠的反驳声量极大,却愈发无力和心虚了。 「哈,」柏嘉良笑了笑,凝视着眼前的怪物,耸耸肩,「我告诉你这个倒不是想要说明你的什么问题,而是……说明她的什么问题。」 她将大剑放在了一旁,摊开右掌。 掌心之上,慢慢凝聚出一滴散发着强大能量波动的血液。 那是秦唯西的一滴精血,在秦唯西试图杀死那颗蛋的时候几乎被抽取了所有的力量,但又在上一次旅程中为了指导年轻蝙蝠使用「復甦」,抽空了年轻蝙蝠的所有能量,算是吃了个半饱。 「你是想要这个吗?」她将右手微微向前送了送,左手却也举起,像怪物的躯体中探去,「因为……我发现,你好像没有实体。」 身后的两人同时一惊。 没有实体?! 宛若热刀入牛油,柏嘉良的手沾上了浅浅几滴灰泥后,再触碰上的那些深灰色黏稠液体都随着她的前进而迅速蒸发殆尽,直到,她的手将怪物串了个对穿。 「是空心的,她刚才摸我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或者说,什么都没感觉到。」她低声说,手在怪物躯体里边用力搅了搅,几乎搅出了一个小小的空洞,能从其中看到走廊另一端的木门。 「所以,为秦唯西正名一下,你不是只是喜欢我的耳朵和尾巴,你是想要这个吧。」她再次将右手往前送了送,「想要拥有一个实体?」 「唔,唔唔唔。」怪物给予低沉的咆哮声,手缩了回来,甚至往后退了几步。 「难道不是?你不是冲着这滴血来的?」柏嘉良再次茫然了。 她还以为自己总算从一团乱麻中找到了解呢。 「唔,唔唔唔。」怪物又上前几步,几乎贴着了三人。 三人下意识后退,直到将怪物放进了这间屋子。 秦唯西眨巴着眼,望着眼前诡异的一幕:一直怪物和她们和平相处,甚至柏嘉良在用穷举法尝试怪物到底需要什么——耳朵,尾巴,精血……甚至水果,零食,大剑。 除了波琳娜之外,怪物从始至终只固执地对那对耳朵和尾巴感兴趣,其他的一律不给一个眼神。只是在柏嘉良递出精血时会反应大些,【唔,唔唔唔】的能叫好多声。 秦唯西蹙眉思索着其中的关联,垂下了眸子。 而当她偶然再抬头时,却惊愕地发现,眼前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人都少了几分真实感。 白雾? 她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一个词。 她愕然扭头。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魔晶屏的放映并没有中止!只是它的画面一直在被一层浓稠如鱼汤的白雾笼罩着。 可是现在! 「柏嘉良,」秦唯西发出警惕地低沉咆哮,「那些白雾,那些白雾从魔晶屏中逸散到现实当中来了!」 柏嘉良愕然回头,瞳孔微微地震。 魔晶屏几乎已经被白雾笼罩住了——并非指魔晶屏的画面,而是整个魔晶屏。 「怎么会这样?」她也顾不上管身后的怪物了,快走几步来到了魔晶屏之前,迟疑着,一步步向白雾深处迈去。 「小心,」秦唯西伸手,勾住了她的腰带,跟着她一点点步入那浓稠的白雾,「你以前遇见过这东西吗?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柏嘉良指尖抬起,轻轻波弄着空气,迟疑地摇头,「从没见过。」 「也就是说你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秦唯西更紧张了。 「对啊。」柏嘉良笑着嘆口气。 秦唯西用力抿抿唇,还是和柏嘉良一起步入了白雾深处,外面的波琳娜只能看见两人朦朦胧胧的一个背影。 「唔,我就不去了吧,」波琳娜嘀咕一声,又扭头,看向那个明显比第一次见平静了不少的怪物,忍不住轻声问,「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648页 「唔,唔唔唔。」怪物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她的兴趣,直勾勾往柏嘉良和秦唯西的方向看。 「好吧,当我没问。」波琳娜无奈投降。 「有趣。」白雾中骤然传来了柏嘉良的声音,「我摸到了魔晶屏的边缘,好像,只是那白雾溢出来了,其他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白雾溢出来就很不寻常了,」秦唯西在她身后吐槽,「那只是一段画面!一段记载着我过去的录像!可是它现在溢出来了,这就像是我画了一匹马然后那匹马从画布上跳到了现实里一样荒谬!」 「我知道,我知道,」柏嘉良磨磨牙,触着魔晶屏边缘的指尖缓缓下移,她的声音也愈发谨慎,「所以,我现在想确认一下这个魔晶屏幕有没有问题。」 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她都没有感受到魔晶屏那冰凉坚硬的触感。 直到她将半只胳膊都伸入了屏幕,她才意识到了问题的可怕。 「也是空心的。」她将手臂抽了出来,愣愣望着自己的掌心,「这个魔晶屏和她一样,都是空心的。」 「这中途,会有什么关联吗?」秦唯西低声问。 「肯定有,但我还没想明白。」柏嘉良咬紧了牙,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呆瓜脑子,今天反应真的很慢。」 「我能感受到,很明显,真相就在眼前了,但我看不到,」她的语速快了起来,手指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嘴里碎碎念,「思考思考思考,秦唯西,你有什么想法吗?」 秦唯西大脑空空的,但她耸耸肩,「不如我们从头开始梳理,把所有问题都摆出来?」 「首先,最初的问题,」她回头,看了眼那个坚定站在白雾笼罩范围之外的怪物,「那个怪物就是我,未来的我,但和银谷比起来,她所能发出的音节和情绪都更单调,而且,她的执念好像仅仅只是『追杀』波琳娜,以及对你手中那滴我的血感兴趣。」 柏嘉良微微点头。 「然后,是一个现象,」秦唯西摸了摸鼻子,「那只怪物是空心的,而现在,我们面前的魔晶屏也是空心的,这其中肯定会有什么联繫。」 「其次,也是最后,是我自己有一个问题,」她迟疑了会,轻声问,「你之前说过,未来的投影和过去的残响往往会同时出现,但……我们现在只看到了未来。」 「过去在哪儿?」 柏嘉良骤然愣住了。 「好问题,秦唯西,真是个好问题。」秦唯西听见身前人发出了压抑着的兴奋声音,「你简直是个天才。」 「太蠢了,我真是太蠢了,答案就摆在我面前,但我没看见!」 「什么?」秦唯西懵逼。 「未来的投影在我们身后,」柏嘉良退后两步,和秦唯西并肩而立,「而过去的残响,也在这里。」 「甚至,就在我们眼前。」 秦唯西抬头。 眼前是散发着浓稠白雾的魔晶屏。 她脑海中突然跳出了几个画面——当魔晶屏被白雾笼罩的时候是可以进出的,银谷就是这么进来,而她们也是这么开门的。 银谷进来之后,魔晶屏重新播放内容。 而这次开门之后,怪物进来了,她们在门口僵持了一小会。 现在,怪物进了屋子,门重新锁上了。 那现在魔晶屏播放的,应该是…… 「我的过去,」秦唯西喃喃自语,「你说的对,过去近在眼前。」 「所以,很明了了,非常明了,」柏嘉良拉着秦唯西退出了白雾,面上表情愈发亢奋,「所有大方向都没有搞错!」 她指着波琳娜,「她的确是对你有执念,她濒死时的执念就是找到你,这没有什么奇怪的。」 「而她,她没有实体,这是有原因的,」她再次上前,手掌一下就洞穿了怪物的身躯,「而因为同一个原因,她所能发出的音节和情绪都比银谷更加单调。」 「我只搞错了一个小小的细节。」 她盯住了面前的怪物,缓缓抽出手,低声道。 「你的确是秦唯西的未来。」 「但你不属于这个未来。」 「你属于,更久远之后的未来。」 「或许,是五百年后。」 第265章 「你的确是秦唯西的未来。」 「但你不属于这个未来。」 「你属于,更久远之后的未来。」 「或许,是五百年后。」 柏嘉良静静注视着面前高挑的身影。 她在刚才那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眼前怪物所遗留下的残念是「救救我」是很合理的,因为她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在求存。 她濒死之际的懊悔和悲伤是那样强烈,强烈到能跨过五百年的岁月,在这混乱时空的中心处留下一个空心的怪物;强烈到她甦醒后将故友的遗物送到博物馆,亲自撰写博物馆的讲解词向一代代来参观的游人讲述自己的痛苦和错误,并将这份痛苦的结晶一直保存到了万年之后的世界。 「你是空心的,你只是一个残响,未来的残响,这并非某种比喻和象徵意义,而是……一个理性的事实,」她缓缓伸手,抚上了怪物的脸颊,低语,「你的身躯根本带不过来,因为这趟旅程太远了。」 怪物微微歪了歪脑袋。 「唔,唔唔唔。」 「你听不懂,你只是一道执念,」柏嘉良扭头看了眼茫然的秦唯西和波琳娜,轻嘆口气,「你只是在,执着地追寻着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第649页 「你刚才还对那滴血感兴趣了,」她伸出手,那滴属于秦唯西的精血再次从掌心凝聚,「好吧,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想将它纳入体内以此获得实体,但显然不是,我又在一个小地方犯了错误。」 「柏嘉良,什么意思?」秦唯西在她身后茫然开口,「我们听不懂。」 「不用听懂,听懂可不是什么好事,」柏嘉良扭头,耸耸肩,又挥了挥手中那滴精血,「我只是想明白了她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波琳娜挑眉,「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她只是一道残响,」在怪物焦躁的唔唔叫中,柏嘉良收回了那滴精血,再次走向那愈发浓郁浓稠的白雾中,手臂勐地探出,朝魔晶屏屏幕探去,「可是,她濒死时的执念是那么强烈,她想要做更多,她想要改变什么。」 她的手臂再次轻而易举地探入了魔晶屏中,语气却愈发轻快活泼,「提问,如果她想要做更多,她应该拥有什么?」 「一个身体?真实存在的躯体?」波琳娜迟疑不定地回答。 「回答正确。」柏嘉良肆意笑了起来,手臂骤然用力,连连倒退好几步。 她摊开手,给两人展示她从魔晶屏另一端带回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捧黄沙。 黄沙,很合理,五百年前大概是上一次黑潮来临,上一次黑潮,龙族填海为沙。 倒是对上了。 柏嘉良静静思索着,活动着手指,任由那细沙从指缝留下,轻轻耸肩,「我想,这间所谓的『书房』,可能就是所有时间和空间混乱的集合地了,这是座千疮百孔的漏风屋子,有无数的漏洞可以钻——毕竟,这种从远距离时间线带回物质在之前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是,即便这座千疮百孔的房子已经四处漏风可以钻许多空子了,但依然要遵守基本原则。」她退后两步,摊手,向两人示意。 明明没有风,白雾却骤然翻涌了起来,凝成了一个旋涡——而旋涡尽头正是那个最中央的魔晶屏。 「看起来有吸力?」秦唯西望着眼前诡异的现象,略有些迟疑,「但我们没感受到啊。」 「唔,唔唔唔。」怪物骤然轻声叫唤了起来。 三人回头,那怪物如临大敌一般地向后退,手臂紧紧抓住了门把手,看不出任何东西的面上竟然透出了几分狰狞的意味,似乎是在抵抗什么。 「的确有吸力,但我们感受不到,」柏嘉良轻声道,「因为我们不是这份规则施效的对象,你们看。」 在众目睽睽之中,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细密黄沙竟然缓缓聚拢了起来!凝成了一个小小的沙团,慢慢被裹挟进了魔晶屏所连接的旋涡。 最后,嗖的一声,那团黄沙被「吸」进了魔晶屏中。 而那不可感知的「吸力」也仿佛突然消失了,怪物唔唔了几声,松开了那快被拧到变形了的可怜的门把手。 「明白了么?」柏嘉良耸耸肩。 波琳娜懵逼,「我,我应该明白了什么?」 「啊,我知道了,」秦唯西却若有所悟,迟疑不定,「守恆?」 「就是这样,」柏嘉良打了个响指,欣赏地望着她,「这也是我刚通过她的反应琢磨出来的。很显然,在较远的时间流中传递物质就像密闭空间中的能量一样,也需要守恆,否则就形成了悖论——如果将未来的物质源源不断的搬运到过去,在过去就将其消耗殆尽,那到达未来之后,未来的物质还存在吗?」 「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其他漏洞可以供时间旅者钻空子,或许有吧,不然之前有些经歷解释不通。但我不知道,毕竟我只是一个新手,」她嘀咕着,洒脱地摊摊手,「但如果她想要做更多,想要拥有一具躯体的话,那么,显然,我应该要和过去做个交换。」 「把一具秦唯西的躯体或者分/身从过去带过来,然后再给予过去一个秦唯西,或者与秦唯西等同的物质。」柏嘉良缓缓举起手。 掌心中,那滴精血微微旋转。 「比如,一滴秦唯西的核心精血。」 「这样吗,」秦唯西怔怔望着那滴血,又忍不住犯嘀咕,「那为什么她不能直接用这滴?」 「额,」柏嘉良面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丝小尴尬,轻咳两声,「我猜,可能是因为这滴血在我身体里待了太久,沾染了太多我的气息。」 她扭头望向那只怪物,面色古怪,「而这些东西,它们厌恶我。」 「为什么?」秦唯西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打破砂锅问到底。 「唔,实际上,它们害怕我。」柏嘉良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眉心。 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黑潮和黑潮形成的怪物都是那颗蛋的排泄废物成了精。 「总而言之,如果我将这滴血送入这个五百年前的过去,她的实体就也能降临到这具空心的空壳里,她就能拥有实体,去做她想做的事情。」柏嘉良晃了晃手中的东西,又一回头。 怪物正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那你会这么做吗?」波琳娜微蹙着眉,轻声问。 「答案是,不会。」柏嘉良手腕一翻,将精血收起,大步走到了怪物面前,声音低沉而坚定。 「秦唯西,不要逃避。」 她紧盯着怪物那空洞的双眸,一字一句,「不要逃避,那是你的悲伤,你的痛苦,你的愧疚。」 第650页 「去感受它,去记住它,记住这种疼痛的感觉。」 「然后再也不要再承受这样的失去了。」 怪物沉默了会,微微歪过了脑袋,面对那双诚挚的琥珀色瞳孔,她轻声开口。 「唔,唔唔唔。」 「真是的,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甚至没有灵魂,你只是一道执念的残影。」柏嘉良情绪没绷住,骤然捂额,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气。 她随后高高扬起了手,像是在和虚空中的什么人对话一样,「把她送回去,我拒绝交换,秦唯西的时间线已经够一团乱麻了,我可不希望再添什么新麻烦。」 「什么?」秦唯西茫然,愣了愣,又问,「等等,你在和谁说话?」 「那滴血,是你未来的核心精血,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之为一个分/身,」柏嘉良回头,无奈解释,「那么久之后的分身被送到五百年前……啧,同一片空间出现了两个时间线差的很大的相同个体,这个世界的规则接受不了这样的悖论,它会疯的。」 秦唯西唇角扯了扯,「然后呢?还有,你在和谁说话?」 「为了抹平悖论,大概会随便抹杀掉其中一个,」柏嘉良又扭过头,看着还在自己面前唔唔叫的怪物,又冲着天空高喊一声,「我说了,我拒绝交易!把她送回去!」 「可是,那为什么,我现在没事?」秦唯西懵了一下,指了指面前那只怪物,「五百年后,也算是跨度比较大的时间线吧,难道是因为她不是实体?以及你到底在和谁说话?!」 「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吧,」柏嘉良又放低了声音和她交谈,「但更明显的原因是,这片黑潮。」 她耸耸肩,「还记得吗,我们进来之前,这片诡异的黑潮附近出现了时间的错乱。显而易见,这片超出常理的黑潮所笼罩的地方时间是错乱的,混乱的空间和时间令这片空间几乎自成一个区域,黑潮笼罩在其上,躲过了世界规则的制裁。」 她再一扭头,发现怪物还在,终于忍不住冲着天空大声咆哮,「我说了!带她走!」 虚空中似乎传来了一声讽刺而怜悯的轻嘆,下一瞬,那只怪物骤然消失在了她们面前。 连带着房间里的浓稠白雾也全部消失了。 波利娜耳朵抖了抖,突然跑到魔晶屏面前,伸手向魔晶屏探去。 啪,啪啪,砰。 显然,她的手被冰凉的魔晶挡住了。 那个通道消失不见了。 「你听到我了,你也意识到我离你的巢穴只有这么一小段路了,」柏嘉良在房间内踱步,对着天花板高声咆哮,「那就让一切快些结束吧!让我直接推门就能看到你,我知道你办得到!这是你的地盘,你的领域!而我就要来见你了!」 「你到底在和谁说话!」柏嘉良在转圈,秦唯西气得围着柏嘉良绕圈,一边气一边又忍不住问,「另一个时间旅者?英雄故事中的坏蛋?你的宿敌?故事不会这么老套吧。」 「大概率不会,抱歉,我暂时还不能回答你,」柏嘉良终于不再逃避问题,苦笑一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这些很难解释,但你等会就知道了。」 她话音刚落,虚空中骤然响起一声轻笑,随后,房间之外突然响起了机械和金属碰撞的咔嗒声! 仿佛整间屋子就是一个巨大的齿轮在和什么东西嚙合转动,地板和天空骤然剧烈摇晃了起来!秦唯西腰疼的厉害,用不了力,一下没站稳,踉跄了一下,被柏嘉良眼疾手快地接入怀中。 「谢谢。」鼻尖被灌入那令蝙蝠沉醉的浓香,胸口抵着温软。 再往下,肋骨处似乎还有两条奇怪的凸起。 秦唯西没来得及辨认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贴着那温软,她的耳朵一下就红了。 她有些尴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柏嘉良也很体贴地微微松开了些手。 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刚勉强站稳的秦唯西又一头栽进柏嘉良怀里。 另一边,扶着魔晶屏保持平衡望着这一幕的波琳娜瞪大了眼睛。 秦唯西,你真是丢蝙蝠脸啊。 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都很丢人。 …… 震动和摇晃持续了三四分钟才慢慢停歇,秦唯西狼狈地挣脱柏嘉良的怀抱,轻咳一声,扶着腰站在了门前。 「秦唯西,你是蝙蝠,」波琳娜走回了她俩身边,忍不住吐槽,「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能飞,你是我们当中唯一可以直接免疫所有地面伤害的。」 秦唯西:……! 「门背后是什么?」她假装没听到,面不改色,生硬地转移话题,「银谷他们曾经去过的那个房间么?」 「八九不离十。」柏嘉良憋笑,耸耸肩,搭上了话,算是帮脸嫩蝙蝠解围。 但很快,她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低声呓语。 「那就是最后的决战地点,一切的终结,这一段史诗的落幕。」 「那,走吧。」波琳娜走到了她另一侧,与她并肩而立,轻笑道,「你答应过要将银谷哈克凯撒他们都好好带回去,想必,她们已经等急了。」 柏嘉良微微点头,随后手搭上了那个被怪物拧的有些变形的门把手,微微向下一按。 咔嗒。 倒也没有发生那种「门把手变形太大导致门打不开」的那种奇葩倒霉事儿。 第651页 柏嘉良轻而易举地拉开了门。 随后三人陷入了沉默。 「……那就是最后的决战地点,一切的终结,这一段史诗的落幕。」秦唯西唇角微微扬起,复述着柏嘉良刚才的话语,甚至模仿了那宛若朗诵诗歌般抑扬顿挫的音调。 就是怎么听都带着几分调侃意味。 柏嘉良低下头,磨牙。 好,发现了一个共同点,至少年轻蝙蝠和老蝙蝠喜欢「落井下石」的这股屑劲儿是一样一样的。 「啧,我的失误,低级失误,也是刚才发生了太多事儿,我都忘记一开始的剧透了。」她咬牙切齿地迈出了屋子,又扭头。 温莎公国的风格,乡间繁花盛开的小路尽头,有一扇突兀古怪的木门,门牌上挂着【秦唯西】的名字。 她又扭头。 小路另一端,是一个大大的广场,广场之后是另一扇门。 很显然,那就是她们要抵达的目的地。 而广场上,有一只周身裹着浓稠灰色液体的巨狼,趴在石板路上小憩。 「看来我还有一点活儿,」波琳娜也意识到了,微笑着走到了最前头,活动活动了筋骨,低声道,「你们去那扇门那儿吧,这是我的战场,就像秦唯西那个预知梦那样。」 漂亮的狼人躺倒在血泊中,躺倒在冰凉的青石路面上。腰腹和胸口是一串又一串的爪痕和咬痕,腰间的伤几乎将她噼成了两半,唯有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而令人疑惑的是——她身上的爪痕似乎来自她自身。 「我们之前还解读成什么【人性战胜兽性】呢,」波琳娜轻笑,「果然啊,猜测都是不靠谱的。」 现实是,她身上的爪痕就是她自己带来的。 她过去,或者未来的某一个可能,栽入了那个池子,成为了怪物。 「你打不过它,」柏嘉良冷静地评判,「它身后就是生产怪物的巢穴,它在这里能获得源源不断的能量支持。它失去了神智但没有失去战斗本能,它还不惧疼痛,不惧死亡……总而言之,你打不过它。」 「可是预知梦里我赢了啊。」波琳娜瘪瘪唇。 「那你对比一下,你和她比起来,你有什么优势?」柏嘉良摊手。 「我,我有悍不畏死的决心,坚定的意志,强盛的战斗激情……」波琳娜一下就秃噜出了一大堆。 「这些玩意只在小说里有用,」柏嘉良唇角笑意更甚,「波琳娜,你也是老兵了,你知道怎么评判敌我双方的实力。」 狼人沉默了好一会。 「是啊,很难想像我是怎么单枪匹马地打赢这玩意的。」 「你没有。」 「……也就是说我最终还是输了?」 「我倒也没有这么说。」 波琳娜彻底绷不住了,扭头望向身侧的人,狼耳用力抖了抖,磨牙,「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咳咳,我的意思是,你赢了,但不是靠那些坚定的意志那些鬼话,」柏嘉良微笑,「事实上,你不觉得这里花开的很好吗?很暖和。」 「是啊,花开的很漂亮……」波琳娜望着绿草成荫花丛盛开的花园,骤然愣住。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在否定我赢,而是在说……我不是单枪匹马的赢?」 「准确。」柏嘉良打了个响指。 秦唯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哭笑不得地按了按太阳穴。 她刚才就已经感受到了。 「是啊,变暖和了,冬眠的蜥蜴应该也要出来活动了。」柏嘉良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两条小蜥蜴。 这因为进入黑潮前骤然降温而陷入冬眠的两蜥蜴兄弟到现在还没醒,但显然,随着温度的上升,他们的尾巴已经开始抽动,眼皮开始挣扎起来了。 「醒醒。」柏嘉良毫不客气,一边对着脑袋来了一个弹指,又将两条小蜥蜴放在了花园的草地上。 两条蜥蜴终于彻底睁开了眼睛,剎那间,两只通体墨绿尾巴粗壮牙爪尖锐的蜥蜴人就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他们战斗力很强。」波琳娜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本,奥,你们醒的正是时候。」 「我们是不是错过了很多东西?」一只蜥蜴捂着脑壳,一边可怜巴巴地揉,一边问波琳娜。 「是,」狼人微微点头,又朗声道,「但你们没有错过最后的谢幕。」 ------------------------------------- 身后是一阵接一阵的咆哮和利爪碰撞的声音,柏嘉良和秦唯西没有回头,一阶一阶地登上了最后的石阶。 「门后就是一切谜题的终点了,里面……是你刚才在对话的那个人?」秦唯西站在门口,轻声询问。 「是。」柏嘉良低声道。 「那我真的迫不及待想见ta了。」秦唯西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手掌按上了门把手。 「稍等一会。」柏嘉良苦笑一声,阻止了她进一步动作,又拿出了有家之剑,抬头,望着那似乎清朗无云的天空。 她转身,将有家之剑用力插在了门边松软的泥土中,然后拍拍手,「走吧,开门。」 「这是要做什么?」秦唯西狐疑。 「一个标记而已。」柏嘉良耸耸肩,「防范于未然。」 秦唯西大概也知道她不会答,于是也就耸耸肩。 「我要打开咯?」 「开吧。」 第652页 秦唯西用力按下门把手,推开了门,另一只手抽出了剑,迅速摆出了战斗姿态。 而当她看清屋子里的情景后,她持剑的手臂缓缓垂落了下来。 剑尖叮噹一声,落在了地上。 「柏嘉良,」秦唯西声音有几分颤抖,「那是幻觉么?」 「我想这不是幻觉,亲爱的。」 熟悉的声音传来,但并不是身边。 而是身前。 秦唯西墨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多明显啊,你身边的人如此熟知着这里的一切,只有一个可能的原因。」屋内,「柏嘉良」顶着柏嘉良漠然而憎恶的目光,坐在摇椅上,慢条斯理地说着。 「那就是……」 望着怔愕的秦唯西,她唇角露出一丝恶劣的笑意。 「她也是这里的主人。」 「你好啊,我的未来。」 第266章 「你好啊,我的未来。」 偌大的房间内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摆设,只有一张普通的藤木摇椅,「柏嘉良」慵懒肆意地端坐其上,手里端着杯茶,茶汤清澈,茶香馥郁。 「不是很好,」柏嘉良缓步走到她身前,俯身,紧盯着她的眸子,低声道,「我不太明白,你做这些是为什么?」 「你猜呢?」「柏嘉良」面上依然是那副带着些讥讽和肆意的微笑,语气轻飘飘的,但内容相当欠揍。 「你比我上次见你要情绪化的多,」柏嘉良沉默地盯了她一会,缓缓开口,「有趣,为什么未来的你反而更机械刻板?」 「你猜呢?」同样的回答,而「柏嘉良」面上笑意更加恶劣了。 柏嘉良低头思考了很久,心中计算了许久后,她嘆了口气。 「啊,原来这是你第一次甦醒。」 第一次甦醒,第一次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处,第一次思考。 然而,她无法离开。 孤单的孩子无聊了,于是开始玩起了蚂蚁。 这是一个掌握了灭世力量的恶劣顽童。 「答对了,但没有奖励。」「柏嘉良」用力鼓起了掌,大笑起来,「所以你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了吗?」 柏嘉良唇瓣微微翕动。 没等她回答,「柏嘉良」就笑着大声道,「因为好玩吶!」 「还是个孩子。」柏嘉良望着眼前行为举止做作浮夸的人,喟嘆一声。 虽然她差点要毁灭世界了,但她还是个孩子。 在闻人歌给她留下的那颗记忆晶石里,不乏有是否应该将做出类似行为的孩子送上绞刑架的讨论,讨论的类型相当广泛,有影视作品,有通俗小说和严肃文学。而不管是价值的引申还是法律的辩论,讨论都很难给出一个结果。 「可惜,孩子,你很不幸,」柏嘉良凝视着面前的人,微笑起来,「唯一能审判你的人就在你眼前。」 未来审视过去,未来否定过去。 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她吐出一口浊气,退后两步,扭头,望着还没回过神来的秦唯西,面露愧疚,「抱歉,我并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所以,那是你?」秦唯西喉咙滚了滚,声音有些抖,却伸手,骤然紧握住柏嘉良的手臂,缓步走到了她身侧,沉声道,「那是你身上的恶意凝聚出来的怪物吗?」 「你是这么理解的?」柏嘉良一怔,随后有些哭笑不得,反手握住秦唯西的手掌,指腹微微摩挲着她的手掌,又用力,像是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掌心,「勉强,算是吧。」 「不,错了,大错特错!」端坐在摇椅上的「柏嘉良」却拍着扶椅把手大吵大闹,「秦唯西,反了,完全反了。」 她唇角笑容依然讽刺,「是她,她才是我身上那可悲的怜悯和仁慈凝聚出的怪物。」 柏嘉良冷漠地瞟了她一眼,「怪物?」 她挣脱了秦唯西的手掌,再次走到「柏嘉良」面前,俯身,盯着那琥珀色的眸子,一字一句,「那这是我教你的第一课了。」 「这叫人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柏嘉良」嘆了口气,又扬手,一脸纯良无辜的笑,「毕竟你们要死了呀。」 「这就是身处时间上游的好处,」随着她指尖颤动,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浪潮翻涌的声音,而「柏嘉良」微笑着,仿佛端坐在浪潮的顶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未来无法杀死过去,这会导致她自身的消亡,但过去对未来就很随意了。」 「这是我的领地,」她指尖在空中缓缓画了个圆,而灰黑的浪潮就这么从她身后无中生有的漫到现实,扬起上百米的高峰,又停在了半空,仿佛瞬间就要倾泻而下,「你们没有胜算。」 「或许吧,但我大概不会这么坦然地赴死,」柏嘉良面对那令人窒息的巨浪,举起双手,面色依然平静,「我也留了后手。」 「你是说,你留在外面的那柄剑吗?」「柏嘉良」站了起来,抱臂,哂笑一声,「我说了,这是我的领地,不要以为我没发现盘旋在高空的那只龙,哦,也不要以为我没发现龙背上还有至少十位人类魔导师,携带着足以将一座山岳夷为平地的禁术捲轴,啧,为了毁灭我,真是大手笔。」 「我们毕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柏嘉良微笑,「你能猜到,我一点都不意外。」 「那柄剑和你连接紧密,你只要发出一个信号给那只龙,那只龙就知道该向哪里瞄准了。」「柏嘉良」歪头看她,轻笑,「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第653页 「大概是吧。」柏嘉良挑眉。 「那我可以骄傲的宣布,你的计划就此终结了。」「柏嘉良」一边自信地定下了判决,一边高高举起右手,食指指向天空。 那奔腾的巨浪动了,但并没有砸下来,而是向上,飞向了天空。 秦唯西浑身肌肉绷紧,黑色的眼眸转为了猩红,掌心握紧长剑,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做好了战斗准备。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柏嘉良沉默。 「柏嘉良」也没说话。 秦唯西看看剑拔弩张但气氛诡异的两人,想了想,持剑的手一抖。 破空声响,长剑在空中挽出了一个标准而漂亮的剑花。 于是柏嘉良和「柏嘉良」都扭头看她。 「额,我就想增添一点气氛,」秦唯西眨着眼睛,「那些巨浪飞向天空了,然后呢?」 ------------------------------------- 被黑潮笼罩的遥远高空之上,一只黑色的巨龙舒展双翼,在几乎已经没有阻力的大气里遨游。 「米切尔先生,还没有信号吗?」 龙背上,一位身着红边黑袍的年轻魔导师在众人目光怂恿下,小心翼翼询问。 「没有。」龙嘴里吐出了冷酷冰凉的短促的两个字。 「啊,哦哦,好的。」年轻魔导师面对这只惜字如金的冷酷巨龙,怂了,已经到嘴边的问询又咽了下去。 按照贤者大人【黄金】的吩咐,他们跟随这只巨龙来到没有被黑潮笼罩的极高空之上,遵循约定,准备看到信号丢下禁术和塔尔教授制造的秘密武器。 可是,拟订的攻击时间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范围了,甚至已经超过了小半天,而黑潮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米切尔,米切尔,」龙脑袋旁挂着的小魔晶里突然响起了塔尔的声音,「有新情况吗?」 冷酷巨龙听见熟悉的声音,瞬间变回了那个社恐小龙,委屈巴巴地甩起了尾巴,小声嘤嘤嘤,「没呢。」 「继续等。」塔尔低声吩咐,举着望远镜,观察着缓慢翻滚的黑潮。 他并没有和米切尔一起前往高空之上,而是留在了温莎公国,在得知探索小队在进入黑潮就失去了联繫后,他就和【黄金】一起打开了柏嘉良留下的信封,并协助【黄金】一起完成了信中提到的所有后手准备——包括现在飞到高空的米切尔。 倒不是他不想去,是他另有任务——那个秘密武器,需要地面校准。 「要有耐心,米切尔,」塔尔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喃喃自语,「还在预计范围之内。」 他和米切尔是跟随柏嘉良来到各个时间各个世界旅行的,如果柏嘉良出了事,他们不可能还能留在这儿。 「她会有后手的。」 ------------------------------------- 「额,我就想增添一点气氛,」秦唯西眨着眼睛,「然后呢?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唔,也没发生什么,」柏嘉良摸了摸鼻子,「简单来说,她将黑潮加厚了,遮掩了有家之剑发出的信号,米切尔接收不到。」 「米切尔是……?哦,你那只龙。」秦唯西怔怔问,「可是,刚才黑潮还没有加厚,总有信号已经冲出黑潮了吧。」 「愚蠢。」「柏嘉良」轻哼一声。 柏嘉良又摸了摸鼻子,干咳两声,「咳,秦唯西,那只是一个象徵意义的动作。」 「覆盖面积这么大的黑潮,即便临时加厚也厚不了多少的,」柏嘉良捂额,「从一开始黑潮就很厚,厚到任何信号都沖不出去,她刚才搞那一出只是为了向我们显摆这一点罢了。」 说着说着,柏嘉良尴尬起来了,忍不住朝「柏嘉良」低吼,「你不觉得让我来给你解释这种中二的行为很羞耻吗?!」 「有吗?」「柏嘉良」抬起下巴想了想,随后又恶劣地笑了起来,「没有呢。」 「至于现在,」她语气轻佻,「轮到你出招了。」 「嘁,」柏嘉良撇撇嘴,转身,握住了秦唯西的手腕,「秦唯西,集中精神,我需要你。」 「所以,现在要怎么办?」秦唯西压低声音问,「你还有办法吗?」 「当然有,」柏嘉良微笑,「你看她就知道我还有办法。」 秦唯西一怔,顺着往「柏嘉良」看过去。 经过提示后她看出来了——「柏嘉良」看似轻佻恶劣地笑容身处,带着一丝凝重。 「如果她真的抬抬手就能毁灭我们,为什么还不做呢?」柏嘉良耸耸肩,随后高高举起了秦唯西的手,「想想,秦唯西,如果我们所看到的那个怪物是五百年后你的残响,那我们亲眼所见的过去和未来,去了哪里呢?」 秦唯西怔怔问,「去了哪里?」 「她们并没有出事嘛,所以,当然,还是在我们的过去和未来。」柏嘉良舔舔唇,「秦唯西,再偷偷告诉你,能量的传播也是需要时间的。」 「而能量的传播,亦可以叠加。」 「柏嘉良」轻啧一声。 她是这里的主人,她存在于这里所有混乱的时空中。 所以,她面前……不止两个人。 「秦唯西,给一个信号。」柏嘉良微笑道。 秦唯西下意识跟随着她的指引,释放了了自己的力量。 血色的能量束尖端混杂着一点点白,沖天而起,没入黑潮,在那翻涌的厚厚黑云中迅速被磨灭,力有不逮,似乎马上就要消亡。 第654页 但在它消亡的前一瞬,那乳白色的光芒骤然闪烁! 虚空中出现了另一道血红色的光束! 那是顺着柏嘉良的力量,顺着「灯塔」,找到这里的另一道能量! 「柏嘉良」垂下了眸子。 她琥珀色的眼眸中,无数个存在于过去和未来的柏嘉良,或前或后,高高举起了秦唯西的手。 无数柏嘉良微笑着同时开口,那声音叠加在一起,宛若洪钟大吕。 「一个信号可能不够,那……很多个呢?」 第267章 一抹笔直的猩红光束向上穿透,不断磨灭,又不断再生。 每次它力有未逮失去所有动量的时候,在茫茫的虚空中,总有一束新的光束震盪出现,融入其中,于是那束光又继续向上冲刺。 那是她们再未曾谋面的过去和未来。 秦唯西紧握住柏嘉良的手,怔怔抬头,望着那束光的轨迹,心中骤然浮现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她想从那束光的视角看看世界。 于是她真的这么做了。 秦唯西合上双眸,尝试去沟通那份力量——按道理,那份力量属于她自己,但她此时竟也没什么把握。 在黑潮中磨灭又再生了那么多次,那份力量真的还属于自己么? 在她轻而易举地感知到那飞行的光束时,疑问就自然而然地打消了。 浓稠厚重阴冷潮湿的黑潮就这么被燃烧的微茫划破,空气因高浓度的能量的快速摩擦迸发出了刺耳的音爆,层层叠叠的雾气笼罩着大地,能见度极低,只能看见不远处影影绰绰的雄壮山脉。 直到,某一瞬间,黑潮忽然就落在了脚下,远处阳光灿烂,山脉巍峨,嫩绿的草甸像是软被一样直直铺到了山底,蜿蜒的河流和水田反射着浓烈而不刺眼的阳光,像是流淌的黄金,而温莎公国农村标志性的红房子远远的围在山脚,层层叠叠,像是沉睡巨龙脖颈翕张的鳞片。 她竟然有点鼻酸。 下一瞬间,她眼前一黑——她与光束的连接断开了。 秦唯西缓缓睁眼,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正温和地望着她。 「那束光……」 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柏嘉良提前开口,「炸开了,很漂亮很璀璨的一朵烟花,米切尔他们录下来了,你回头可以看。」 秦唯西有些茫然,她分不清自己想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哼唧了一声。 「别这样委屈巴巴的看着我。」柏嘉良失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 「我没有委屈巴巴。」 「这话可没有什么说服力,」柏嘉良耸耸肩,声音中满含笑意,「没事,等会给你看个更大的烟花。」 「什么烟花?」 柏嘉良笑而不语,抬头,望向抱臂耷拉下脸的「柏嘉良」。 「啧,果然,真是烦人。」「柏嘉良」扯扯唇,「我能感受到,那些讨厌的东西已经像雨点一样落下来了。」 ------------------------------------- 三万米的高空之上,元素在以违背物理规则的速度迅速凝聚,红色的火焰在近乎真空的大气中蔓延成火毯,青色的风将它捲动,蓝色的水化成龙捲,与火碰撞,蒸发,又重新凝聚成水汽。而在它们之下,厚重而坚实的土地也凭空出现,光与暗在其两端分割……无数元素在这称不上宽广的高空凝聚,剧烈流动,积攒着难以想像的能量。 而在元素紊乱的中央,有一处安全的真空地带,一只漂亮的龙在其中游动,龙爪上抓着什么东西。他背上坐着两位数的魔导师,手持款式各异奇形怪状的法杖,快速而急促的咏唱。而在他们最中央,一位鬚髮皆白的大魔导师面色狰狞,青筋暴起。 那些高度凝聚的元素现在还没爆炸,全靠他在勉力维持平衡。 「米切尔,准备。」 塔尔在地面的瞭望塔上,手持望远镜,握住了通讯魔晶,眯起眼睛计算着方才的相对距离。 默数几秒后,他突然开口,「三、二、一……放!」 龙爪一松,一根金属长棍随之坠落。 巨龙在高空之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啸。 大魔导师神色一松,紧攥着魔杖的手也用力向下一顿,巨龙发出一声吃痛的委屈闷哼。 「抱歉,施法习惯。」大魔导师精疲力竭地解释了一句,又低头。 那些元素和禁术被他给予了一个驱动力,现在正以接近极限的速度追上了先坠落的长棍,率先,狠狠拍在了那厚重凝实的黑潮上,发出能使人短暂失聪的闷响。 ------------------------------------- 「足以抹平山岳填平河流的禁术释放,」「柏嘉良」抬头,望着头顶翻滚的黑潮,大笑着摇摇头,「可是,你怎么会觉得这能杀死我呢?」 「或许它的强度足以撕破空间,这里之后大概会成为亚空间的一个入口,」她扭了扭脖子,身形突然闪烁了一下,仿佛变得模煳了些,「但它杀不死我。」 「她做了什么?」秦唯西也察觉到了那足够将这里夷为平地的恐怖波动,警惕起来,身子再次绷紧,蝠翼张开,紧紧握住柏嘉良的手,随时准备带她离开。 「没做什么,」柏嘉良唇角笑意更甚,「我不是说过吗,她存在于所有的时间和空间,所以……她躲进了半秒后。」 秦唯西一怔。 「你脸上写满了【我没听懂】,」柏嘉良嘆口气,「她躲进了半秒后,我们现在所在时间的半秒后——禁术降临的半秒后,碰撞发生的半秒后,火焰燃烧的半秒后……她身处所有爆炸和灾难的半秒后,这是最简单又最完美的逃脱。」 第655页 「是啊,所以仅凭那些,你压根杀不死我。」「柏嘉良」留下的虚影偶尔颤动模煳一下,发出刺耳的得意笑声,「你还能做什么?」 「还有个秘密武器来着。」柏嘉良微笑。 「你是说那根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棍子?」「柏嘉良」神色一动,有些好奇,「那是什么?」 「你说的很清楚了,一根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棍子,」柏嘉良耸耸肩,「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杀死你的难度,所以我也没打算杀死你,我只需要……驱散黑潮。」 那些禁术就是这个作用——足够的当量,足够多足够混乱的元素,足以将这厚重的黑潮撕开一道缝隙来。 「柏嘉良」瞬间神色剧变! 「躲在黑潮之中太久了,都已经忘记这个世界还有规则了吗?」柏嘉良轻笑起来,「出发之前,可是有人特意跑过来提醒了我呢。」 【同一空间,同一时间,出现了两个属于同一个体生命特徵但隶属不同时间的不同个体,这就是世界规则无法处理的情况了,而一般来说,这会引起一些小悖论,世界规则可以自我修復。】 【有时也会出现特殊情况,如果是足够强的生命个体相间,就足以出现一个让世界规则难以自我修復的大悖论。】 「如果一个故事里出现了枪,那就一定会有人死,」柏嘉良挑眉,「他不会特意告诉我没有用的规则,只是我以为还要很久以后才能用到而已。」 「你知道的,」她走到了「柏嘉良」的虚影旁边,压低声音,低声道,「我们从相遇到现在还没出事,是黑潮阻碍扰乱了规则的判定。」 「那你猜,如果没有黑潮,我们的相遇,超过万年时间线的弯曲重叠,会造成怎样的悖论?」 「黑潮不可能被驱散,我可以瞬间将它补好,规则不会注意到这里。」「柏嘉良」面色狰狞,咬牙切齿。 「一瞬间就够了,」柏嘉良微笑,「毕竟我还准备了秘密武器。你看外面。」 「柏嘉良」向窗外看去。 不远处,花园里的战斗已经停止了,巨大的黑狼倒在了地上,两只蜥蜴都被撕碎了喉咙,而波琳娜躺在石板路上,胸膛起伏, 在他们上空,禁术的余波即将来临。 「这就是结束吗?」波琳娜满脸都是血污,眼球充血,望着那宛若末日般的景象,唇角微微咧开,「场面挺大,配得上我,倒还不赖。」 她话音刚落,那根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金属棍,在黑潮被层层叠叠的禁术掀开的那一剎那,落在了【有家之剑】之上。 金属棍应声破裂——那其实只有一层轻薄的高温金属外壳,而内里,是血。 血液在剑锋上缓缓流淌,滴落,没入泥土。 波琳娜费力扭头,怔怔望着这一幕。 「那是什么?」 …… 「那是我的、塔尔的,还有米切尔的血,」柏嘉良神色自若,「时间旅者的血,一个身处不存在可能中的矮人的血,在黑潮中被孕育的巨龙的血,落在了一柄神明打造又戮神的剑上。」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简直就是把秃子的假髮掀开了啊。」 「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柏嘉良」面色惊恐,大声咆哮,「规则为了抹平悖论会将你我之一直接磨灭,你是在玩□□赌!」 「我不会死,」柏嘉良挑眉,「你可能不清楚,我早就对自己做出了自我认定,我是人类。」 「当然了,你也不会死,你只是会受重伤,」她盯着眼前颤动的虚影,「但你会又沉睡很长一段时间,有很多好人,就不会死在你的顽劣的游戏中。」贤诸敷 「你就是为了他们,你就是为了那些蝼蚁!」「柏嘉良」怒吼,「你为什么在乎他们!我们才是一起的,没有人比我们更亲密!」 「我在乎。」 柏嘉良轻声道。 「而他们也绝非是什么蝼蚁。」 「他们是人。」 …… 「柏嘉良」喘着粗气,望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我们还有机会改变,」她舔舔唇,伸出手,「和我一起,阻碍规则的判定,我们还有机会。」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柏嘉良歪头。 「因为,如果你不这么做,秦唯西会死,」「柏嘉良」肆意大笑,「我发现我不理解你,我不知道你会做什么,所以我必须动些手脚确保我的安全,比如……抓住你的软肋。」 「好在,你的软肋真是十分明显。」 她望向秦唯西,露出了一个纯真的笑容。 「腰还疼吗?那是我留下的印记。」 秦唯西下意识摸向腰间,神色剧变! 「她身上有我的力量,我的印记,她本人更是离转变成怪物只有一步之遥,」「柏嘉良」自信地笑着,朝柏嘉良伸出手,「规则冷漠死板而不讲道理,它也不会去分辨这些,如果你一定要让惩戒落下,那就见者有份吧。」 「我不会死。但你猜,秦唯西能不能活下来?」 柏嘉良望着得意的「柏嘉良」,摇摇头,推开了她的手,吐出轻飘飘的几个字。 「我拒绝。」 「柏嘉良」彻底愣住了。 「不可能,」她又低吼起来,「她一定就是你的软肋,你爱她!」 「是,我承认,我甚至希望你多说几次,毕竟……她好像对此有些怀疑。」柏嘉良温和地笑了起来。 第656页 「当然了,因为我爱她。所以,我不会让你拿她来做赌注。」 第268章 「当然了,因为我爱她,所以,我不会让你拿她来做赌注。」柏嘉良微笑着。 「她不会死,秦唯西,给她看看你手里的东西。」 秦唯西微微吐出一口浊气,抬手。 「柏嘉良」看清了她掌心的东西,瞳孔缩小了些。 那是一滴血,一滴属于秦唯西但又不完全属于她的血。 「如果你之前一直在关注我们,你就应该注意到了,」柏嘉良抬头望着那被禁术风暴压得缓缓下沉,仿若大厦将倾的黑潮穹顶,神色自若,「我说过,这滴血在我身体里待了太久,沾染了太多我的气息。」 「更何况,它属于未来的秦唯西,属于掌握了死亡权柄的【死亡】之神,」她似乎再也不打算隐瞒了,坦然地说着令秦唯西怔在原地的秘辛,「掌握权柄的众神某种意义上都将自己融入了世界规则,所以……你还觉得世界规则会对秦唯西出手么?」 「不要以为只有你会做标记,」她耸耸肩,面上又闪过一丝微妙的尴尬,「而且,就算我不将这滴血给她,她也不会出事……嗯,这傢伙不久前还吸了我的血,还不一定消化干净了。」 「柏嘉良」神色挣扎而冰冷,「看来没得谈了?」 「当然。」柏嘉良微笑,「我答应过的,要将他们都带回去,一个不差的。」 「柏嘉良」的虚影又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在了这处小屋里,而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无视了那即将倾倒的天空,走回了秦唯西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唇角依然是完美的微笑,「还有点时间,我还能为你解答一些问题。」 「你说我未来登神了。」秦唯西反握住她的手,微微颤抖。 「嗯,对。」 「为什么?」秦唯西却似乎并不想在前一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执拗顽固地盯着柏嘉良的眼睛,「你之前一直瞒着我,对我的未来保持缄默,但这次为什么不瞒着了?」 柏嘉良唇角慢慢耷拉了下来,过了会,挤出了一个还算体面的勉强笑容。 蝙蝠一向聪明。 她肯定已经猜到了。 秦唯西只觉得什么东西在胸口蔓延开来,将心脏胀得生疼,尖锐苦涩的情绪在她脑海中不讲道理的横冲直撞蔓延扩张,伴随着唿吸从心口传递到大脑。 掌中的那只手从来是温暖热烈的,但此时却冷得像块冰,连带着令她的血液也冷了下来。 「我能记得多少?」良久,她垂下了脑袋,低声开口,声音都在发抖。仙猪夫 「我不知道,秦唯西。」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喟嘆,柏嘉良又伸手,轻轻抹了抹她的眼角。 秦唯西这才后知后觉地迟钝发现,柏嘉良与自己相握的手背上有一滴泪痕。 「你哭什么?」她下意识问。 「哈,你啊。」 随后,一只手臂将她拢入怀中。 明明人类比自己还要矮些,秦唯西却忍不住趴在她的肩口,双眸无神地盯着小屋地板上不知所谓的花纹,过了会,脑袋一埋,滚烫的热泪将柏嘉良的肩膀打了个湿透。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反正丢脸的很。 正如她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对这只人类是什么感情一样。 只是刚才,在听到「我爱她」的时候,心跳都漏了半拍。 可是……可是,时间压根来不及让她思考整理那一团乱麻的情绪,一个更急切更严肃的问题就摆在了她眼前。 如果「柏嘉良」要因为世界规则的审判要陷入沉睡,那柏嘉良呢? 「我们还会再见的,急什么,我的旅程可没有结束。」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柏嘉良轻笑一声,「就是,可能要分别一段时间了。」 「麻烦得很,」她嘆口气,「下次见你的时候一切都还要重新开始,我又得重新介绍自己。」 「可是,万一我记得你呢?」秦唯西抬起头,眸光里是浓浓的执拗,一字一句,「我不会忘记的。」 柏嘉良一愣。 「如果我想起你了,如果,我想你了,」秦唯西低声道,「我该去哪里找你?」 柏嘉良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嗯,我曾经和你说过……算是曾经吧,【人类的生存是需要阳光,鲜花和雨露的】。」 「所以,如果想我的话,就去阳光底下走走,再种一片玫瑰花吧。」 秦唯西唇角提了提。 「那雨露呢?」 柏嘉良不说话,只是伸手,温柔地拭去了她眼角的晶莹。 在禁术风暴落向地面的前一刻,冥冥中,一股伟力定格了一切。 「噗,」观测塔之上,塔尔勐地喷出一口鲜血,还没来得及擦,他伸出双手,怔愕望着自己逐渐变得淡薄的身躯,「结束了。」 三万米的高空之上,米切尔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发了疯似的拍打龙翼,向最近的山峰直勾勾撞过去,口中发出急躁的龙啸。 可就在下一瞬间,他们同时遭到了一股重击,当再睁开眼时,他们落入了一片浩瀚而陌生的星海之中。 「我们被踢出世界了,」塔尔伸手安抚了起了焦躁的龙,警惕环视四周,「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温和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一人一龙齐刷刷回头——男人站在虚空中的一张床前,轻轻为床上那面上一点血色都无的年轻女人掖了掖被子,低声道,「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第657页 他转身,朝着两人笑笑。 「好好休息吧,这里是我的领地,请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我不担心安全问题,」塔尔紧蹙双眉,「海伦大陆怎么样了?」 ------------------------------------- 秦唯西勐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就要冲口而出的话堵在了嘴边,又消逝成了组不成完整词句的碎片。 她怔怔望着这个熟悉中又带些陌生的世界,太阳穴一阵阵的疼。 「哟,你是终于醒了啊。」门开,外边的狼人一下子开始大唿小叫起来,声音里带几分调笑,「我还以为你要一觉睡到我们授勋那天呢。」 「波琳娜。」秦唯西愣愣望着她,突然跳下床,下意识就要去掀狼人的衣摆看看她的腰。 「我**!秦!你搞什么!」狼人吓得夹紧尾巴,死死捂住自己的衣摆,「你发什么疯?!」 秦唯西的手顿在了半空中,这些天的记忆迅速回笼。 她们深入了黑潮,在波琳娜的指挥下,探索小队分为两队,轮流探索,对黑潮进行了专业性极强的强度分析、标准制定和探索注意事项的首次成文发表,当然了,还与黑潮中的空壳进行了高强度的战斗——她还因此受了点伤。 显而易见,这是一次成功的探索,是兽境向其余尘世五族交上的一份漂亮的投名状。 但……秦唯西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秦唯西?」窗棂边突然探出了一个毛脑袋,白色的大狮子眼巴巴看着她,尾巴摇来摆去,「你好些了吗?」 「凯撒,」秦唯西下意识叫出了大狮子的名字,「我好些了。」 凯撒眼眸不可思议地瞪大了,过了会,他突然发出一声愉悦的狮吼,快乐得在院子里左蹦右跳起来,「你记得我的名字了!」 秦唯西一脸懵逼地望着欢脱的大狮子,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一具黑暗角落中的尸骨。 她又望向外边的院子。 那只名叫银谷的鹰族正蹲在墙上,懒洋洋地晒着翅膀,偶尔整理整理漂亮的羽毛,哈克则趴在墙角打盹儿,偶尔抬头,很不爽地瞪一眼那只发出吵闹噪声的大狮子。 「我出去看看。」秦唯西突然道,又转身就走。 「你怪怪的,」波琳娜嘟哝一声,却还是跟上,「你的伤还没全好,我给你打把伞。」 「不用。」秦唯西心中突然泛起一丝烦闷,拒绝了波琳娜的好意,犹豫了会,试探性地走到了灿烂的阳光下。 疼,一阵阵的刺疼从皮肤蔓延到全身,那是一种可以忍受但绝谈不上舒适的感觉。 她讨厌这种感觉。 后退一步就是阴影,但秦唯西并没有后退,而是……就这么站在了阳光下。 她甩甩脑袋,又用力捂住太阳穴。 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好像是……一个人类? 「你不讨厌阳光了?」波琳娜收好了伞,讶异地与她并肩而立。 「不,还是很讨厌。」秦唯西下意识反驳,又愣了一会。 「……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奇奇怪怪,」波琳娜嘟囔一声,「你今天和丢了魂似的。」 「我总觉得我忘了什么,」秦唯西如实坦白,「好像是一个人类。」 「你还念着她呢?」波琳娜却给了秦唯西一个惊愕的回答,「不会是叫柏嘉良吧?」 秦唯西勐地瞪大了眼睛! 一些碎片在记忆深处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记不清脸的人类。 但名字很熟悉。 「对,就是柏嘉良,你还记得她吗?」秦唯西唿吸急促起来了,手也微微发抖,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柏嘉良?那不是你一年多前臆想出来的人类朋友么?还是什么来着,时间旅者?」波琳娜嗤笑一声,「你和我讲过多少次那天晚上的故事了,我可和【黄金】确认过,压根没有这么个人。」 秦唯西怔住了,而波琳娜发出一声感慨。 「秦唯西,怎么这么大了还在做童话一样的梦啊。」 秦唯西垂下了眸。 阳光晒得她白皙肌肤发红又生疼,但她这次却执拗地一点也不想退。 「有玫瑰花种子吗?」 良久,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我要种一片玫瑰花海。」 第269章 秦唯西发现,自己近来总是会无缘无故地绕到奇怪的地方,在那里没有理由的停留驻足。 比如现在。 她愣愣站在中央广场之上,面朝着不远处雄壮的温莎公国教院高塔,竟突然间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身旁人潮汹涌,那些陌生而嘈杂的脸像是流水一般奔流不绝,灿烂的阳光落在肌肤上,带来持续不断的隐约刺痛感。 她茫然四顾,一个个认真辨别那些或闷头行走或和同伴说说笑笑的人类,就仿佛会有一个从其中跳出来,一下蹦到自己眼前,灿烂笑着抓住自己的手,大喊一声,「秦唯西,抓到你了!」 那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忍不住想着。 或许得有一头金髮,在太阳下蹦跳时髮丝飞扬,像是跳跃的金子。又或许要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神秘而温和,深邃又不失灵动,像是醇厚的旧酒…… 秦唯西忍不住想要笑起来,可唇角刚扬起了些,又颓然落下。 她能描摹出关于那人的很多细节,比如那人应该喜欢吃吃喝喝,喜欢大口嚼肉大口喝酒,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喜欢玫瑰花,喜欢在阳光底下蹦蹦跳跳踩自己的影子玩儿……她甚至能想像到那人的背影,漂亮,纤细而不失力量,白衬衫的袖子捲起来,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臂。 第658页 可她偏偏想不起那人长什么样子,仿佛那是一张空白的脸。 想到这里,秦唯西又难过起来,眼角都垂了下来,像是可怜的猫崽儿。 大概是她在这里站了太久又哭又笑的,引来了不少人注目,有两个穿着厚重制服的巡警往这边过来了,客气地对她说,「女士,请出示一下有效证件。」 秦唯西也不生气,顺手就掏出了代表血族贵族身份的徽章 和一张【黄金】亲手写的小卡片,其上大意是【这个人可以去任何地方不要拦着让她过去再告诉我一声】——是上次自己放空后乱走走到教院某个比较机密的研究院结果被当成间谍逮起来后【黄金】给她的。 「大人好,冒犯了。」见到【黄金】的手书,警惕着的巡警顿时变得惶恐而惴惴不安起来,礼貌交还她的东西,又要连连道歉。 秦唯西阻止了他们,耳朵一动,听见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她扭头,看见一个面貌普通行动利索的中年男人快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公爵大人,」那个中年男人叫住了秦唯西,小跑两步,客气地自我介绍,「我是安全部的负责人,贤者大人有事想要找您商讨。」 「好,」秦唯西收敛心神,点点头,又有些迟疑地望着男人,「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抱歉,我记性不是很好。」 男人一怔,摇摇头,「公爵大人,我平日里都是直接向贤者大人汇报工作,您应该是不会见过我的。」 「或许吧。」秦唯西不置可否,跟上了男人的脚步,默默体会着心中那突然泛起的熟悉感。 真是奇怪。 如果只是自己忘记了也算正常,但这个人类也说此前他们从未见过。 那心中的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 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又涌了上来,秦唯西干脆一边跟着男人的脚步,一边将大脑放空,任由思绪无所顾忌的漫游。 直到中年男人为她推开门,秦唯西抬眸,望着在办公桌后起身的【黄金】,习惯性地点头示意。 「我上次来就想问了,」她扭头看了眼办公室的门,语气熟稔,「你什么时候换的门,怎么换成桃木了,还有十字架?防着我呢?」 「可能是什么时候门坏了吧,」【黄金】也像是老友一般与她聊着天,又抬手示意她坐下,随口聊着,「波琳娜他们已经回兽境了,我还以为你也会回去。」 「不了,兽境没意思,」秦唯西像是来过很多次一般自然落座,没等身边侍从奉上茶就自己将杯子端了过来,吹了吹飘着的茶叶,懒散回应,「我可能会在这边长住一段。」 「您想待多久待多久,只要你们血族王族没意见就行,」【黄金】耸耸肩,表情又严肃了些,「这次来,是有件事需要您过目。」 「怎么,你一个人无法治理国家了么?」秦唯西打趣一句。 「恐怕比那个更严重,」【黄金】嘆口气,提起一旁一份文件递过去,「是涉及到了令我也费解的神秘领域,或许是一种未知的魔法,所以想给您看看。」 「你可是大魔导师,你的魔法造诣可比我高……」秦唯西随口说着,接过【黄金】递过来的文件,翻开,草草翻过两页,忍不住嗤笑一声,「《时间悖论的定义、成因及解决方法》,这是你们研究院的新项目?」 「恐怕不是,」【黄金】十指搭在一起,表情也有几分无奈,「不久后就是教院五年一次的研究项目大答辩,按照惯例我们排查了一遍所有正在进行的项目,其中就有这样一个——【时间旅行和时间悖论】,负责人叫【石猴】,匿名,查不到真实身份。她在将近一年前提交过一次论文,论文具体内容就在你手上了。」 「难道不是什么你们为了安排关系户弄的奇怪项目吗?」秦唯西心脏漏跳一拍,面上却依然轻松自在。 「恐怕不是,」【黄金】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又抽出另一份被证物袋包裹的文件,「看这个,我的亲笔手书,底下的人都是按照这道命令立的项,下拨的经费,一切都是符合逻辑和流程的。」 「然后呢?」秦唯西挑眉,却也隐隐间猜到了什么。 「然后就是,」【黄金】苦笑一声,「所有人都是按照我的命令行事,但我却不记得我曾经签署过这样一份文件了。」 秦唯西唇角扯了扯。 「两种可能,」她语气依然平静,「可能性大的那一种——有人模仿了你的字迹。」 「另一种呢?」 「一股神秘的力量,迫使你遗忘了什么。」秦唯西指腹用力按在了那份文件上,指肚发白。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喟嘆一声,「可是得是什么力量,才能让一位大魔导师遗忘的这么彻底呢?」 「这就是我请您来的原因了。」【黄金】指了指那份证物袋,「里面还有一串备用钥匙,大概曾经是那位【石猴】的宿舍,我的人去踩过一次点,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或者说,线索太多太杂乱以至于我们不知道从何梳理起了,您或许可以去看看,给我们提一些建议。」 秦唯西隔着证物袋捏了捏那把金属钥匙,毫不客气的吐槽,「为什么是我?我又不是你的手下。」 「因为我们在房间里面发现了大量和您有关的线索。」在一旁沉默侍立的中年男人轻声开口,「我们判断——曾经在那儿住着的人,和您关系匪浅。」 第659页 秦唯西愣了愣,又看了眼证物袋中的小钥匙。 那是一把备用钥匙,挂在最朴素的金属钥匙圈上。 「……我会去的。」她撑着膝盖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走到一半,又突然顿步,「我可以提供一个线索。」 【黄金】也站起身,微微蹙眉。 秦唯西转身,表情认真,一字一句。 「她的真名可能叫做柏嘉良。」 「柏嘉良,」【黄金】念叨着这个名字,眉拧在了一起,「她是什么人。」 面前的血族绷紧的面庞骤然破碎了瞬间,秦唯西微微垂下脑袋,良久,低声道。 「我想像出来的一个朋友。」 她转身,大踏步地走出了办公室的门,只是这次她没有再回头,而是在经过时敲了敲那扇刻着十字架的桃木门,「给它换了。」 【黄金】耸耸肩,目送着女人离去。 「您好像,和她很熟悉的样子。」一旁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小声嘀咕,「您俩也没见过几次啊。」 「是啊,」【黄金】认可地点点头,又迟疑了会,「可能比较投缘吧。」 「对了,记得把门换掉。」 「是。」 ------------------------------------- 犹豫了大半天后,秦唯西终于磨磨蹭蹭的在太阳还没落下之前启程了,轻松地根据钥匙扣上的数字找到了那个单间宿舍,站在了那扇普通的木门门口,身后狭窄的楼道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对面的门开着,好像有人在里面忙碌。 秦唯西瞟了眼那干干净净的门把手,又死死盯住那黑洞洞的锁眼,表情冷漠地仿佛像是要命令锁舌自己弹开似的。 身后突然窜出来个年轻男人,抱着个比人还高的大箱子,看不清脚下的路,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把箱子往墙边一摞,扶着墙喘气,见着秦唯西,语气欢欣,「你是教院来帮我搬家的么?」 秦唯西扭头。 年轻男人瞬间住嘴,脖子缩了缩。 面前的漂亮女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空洞又冷得可怕,就像是来讨债的。 可过了一会儿,就像是回过了神来,漂亮女人脸上的神色竟然微微缓和了,甚至还能和他搭两句话。 「怎么要搬家?」 「好像是对面出什么事了,」年轻男人松了口气,挠挠头,「前几天安全部的来了好几趟,里里外外检查了几遍之后就叫我搬走他们提供新宿舍,我问也不说原因……喔我知道了!你是安全部的调查员!」 「算是吧,」秦唯西随意点点头,又问,「你对对面住着的人有印象吗?」 年轻男人表情挣扎起来,「额,我记得,对面就……没住过人啊,啧,和讲鬼故事一样,真叫人害怕。」 秦唯西微微点头,又转身,将钥匙插入锁眼,手轻轻按上了那光洁的门把手。 年轻男人识趣地缩了回去,又一下把门关上了。 秦唯西微微垂眸,深唿吸了几口,用力转动了钥匙。 咔嗒。 没有什么神秘事件发生,门开了。 秦唯西站在门口,垂暮的夕阳仿佛落在了她脸上。 她有些愣住了。 正对着门的就是卧室,或者说,卧室和客厅之间的墙被打通了,连成了一整个大房间。床被推到了最角落,床边是靠着墙摆满了书的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地上还有一摞摞的书和乱七八糟写满了草稿的白纸。窗格的黑影落在白纸上,宛若无声的牢笼,坠落的夕阳落下的黯淡阳光在一个个字符之间迟缓的移动,像是在留恋什么曾经存在又消逝了的东西。 客厅里有一个壁炉,壁炉里还剩下些烧过的碳火,落了厚厚一层灰,壁炉旁是两把窄小温暖的布质摇椅,其中一把皱巴巴的,另一把上搭着一条叠好的羊毛小毯子,圆桌上还有一壶茶,茶具精美,秦唯西盯着那弧度漂亮的茶壶嘴,几乎可以想像出它冒出蒸腾热气时的温度。 在夕阳没入地平线之前,她终究是将目光转向了房间中央。 那里有整个房间最醒目的东西,只是她一开始瞟了一眼就没敢看。 也难怪【黄金】手下的人会那么确定曾经居住在这个房间的人与自己关系匪浅。 她缓步走进房间,望着那张巨大的画板,和其上的素描画像。 画像上是自己。 端正坐着,笑容温柔的自己。 画像上还有一行字,仿佛是生怕她看不见似的,相当粗暴的直勾勾写在正中间,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字符直接横穿了画像的胸膛。 上面写着—— 【笨蛋蝙蝠!回头!】 第270章 【笨蛋蝙蝠!回头!】 秦唯西一惊,背后汗毛根根竖起! 那感觉说不出的诡异,就好像冥冥中有人在暗地里窥视自己一样。 她闭上眼睛,深唿吸几次,听着自己胸膛中心脏沉闷而急促的跳动,极为迟缓的慢慢转身,竟说不准自己到底是期盼看到什么还是没看到什么。 可是转身动作再迟缓也漫长不到哪里去的,她很快就开始对着背后空空荡荡的门口发呆。 风吹起轻纱般的窗帘,影子被拉的很长,偶尔有鸟叫两声,像是在嘲讽她的自以为是。 「啧。」恼怒就像野火一般从不知名的地方窜了出来,她烦躁地锤了锤桌面,大踏步走过去,用力关上了门。 第660页 砰。 沉闷的声响惊起一群飞鸟,鸟群扑打羽翼的声音划过黄昏的天空。 「不要冲着家具乱发脾气,」慵懒惬意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而且,不是让你回头了吗,笨蛋蝙蝠。」 秦唯西勐地扭头,目光越过那幅画,落在了仿佛凭空出现在布质躺椅上缩成一团看书的年轻女人身上。 正如她所想像的那样,金色长髮,琥珀色的眼眸。 还有那甜美到令人疯狂的馥郁香味。 「愣在那里干嘛,」柏嘉良合上书,抬头沖她笑,又指了指面前的小圆桌,「我泡了茶,要试试吗?」 见秦唯西一动不动,她挑眉,「还是说再重新开始,我先来个自我介绍?」 「不用,我知道你是谁,」秦唯西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她拖着自己沉重的身体,缓缓朝女人走去,「你是柏嘉良。」 「喔!」柏嘉良开心地鼓起掌来,轻笑,「这倒是意外之喜。」 秦唯西在她对面坐下,咬咬唇,望向面前那杯蒸腾着热气的茶,端起,一口牛饮而尽,重重扔下杯子,轻喘口气,「柏嘉良,人类,我臆想中的朋友。」 柏嘉良脸上笑容消失。 「臆想朋友?哦,秦唯西,」她盯了秦唯西一会,确认对面的人不是在开玩笑后,哀嚎一声,委屈巴巴地将自己缩回了毛毯里,又将毛毯往脑袋顶上一缠,只露出一对可怜兮兮的琥珀色眼眸,「我沉睡了这么久,又养了那么久伤,好不容易跑来看你,可不是来当你的臆想朋友的。」 秦唯西局促不安地垂下了眸子,良久,低声问,「我不知道,是在黑潮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柏嘉良愣了愣,又忍不住轻笑起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最近有做梦吗?」 「有,」秦唯西眼神恍惚了一瞬,「怎么也走不出去的漫长走廊,死在花园里的波琳娜,小黑屋里的白色狮骨,一滩又一滩的灰泥……每天都在做这些重复的梦。」 柏嘉良眼眸中惊异更甚,「你记住的比我想像的多。」 她捏了捏眉心,眼眸中闪过一丝狐疑,「可你应该不记得才对,一切都因为悖论重启了,你没有理由倖存啊。」 秦唯西听不懂柏嘉良在说什么,但她太阳穴却突突跳了起来,一些思绪在脑海的角落里凝聚成型,那丝灵感就要脱口而出。 「是因为这个吗,」她摊开了自己的手掌,掌心中是一滴旋转的血液,「这是我的血,但又不是。」 柏嘉良怔愕地望着那滴血。 是那滴属于未来秦唯西的血,她在最后关头将其塞到年轻蝙蝠手中,希望能藉此抵消「柏嘉良」在秦唯西身上留下的印记。 「啊,愚蠢的人类,」她盯着那滴旋转的血滴好一会,突然大唿小叫起来,「简直愚蠢至极了!」 她悻悻从秦唯西手中接过那滴血,指腹一搓,轻而易举地将其融入到了自己身体中,头疼地捂住自己的脸,声音低若蚊蝇,「血族的特性,随时可以在任意一个核心精血重生,所以核心精血可以当做一个独立的分身,这滴血抽干过一次你的力量恢復到了鼎盛时期的一半实力,又来自太遥远的未来,所以……当时产生同时空不同时间个体悖论的不止有我,还有你。」 「难怪你会记得,毕竟你也算是构成悖论的当事人。」 秦唯西眯起眼睛。 「说点我能听懂的。」 「你想不起来吗?」柏嘉良讶然地望着她。 秦唯西诚实摇头。 「额啊啊啊,头疼,」人类又将自己摔入摇椅中,用书遮住了脸,又用力地扭来扭去,口中哀嚎,「你怎么就想不起来呢?我是因为你才醒的啊。」 明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听着人类哀怨的声音,秦唯西却莫名有些心虚。 「我想想,你既然能记得这么多,那肯定能想起来的,」柏嘉良朝天空泄愤地打了一通王八拳,发泄完了,又坐起来,金髮炸起也不管,撑着下巴盯着眼前的人,闷声嘟囔着,「我待不了多久的,你得抓紧才行。」 「待不了多久?」秦唯西一呆,一下就急了起来,「为什么?」 「因为以前道路都是畅通的只要有路就可以来现在我是通缉犯世界规则在路上设了卡我只能找办法偷偷熘进来……算了看你表情你也没听懂,还是赶紧想办法吧。」柏嘉良碎碎念了一大堆,望着秦唯西愈发茫然懵懂的目光,失笑,将炸起的金髮束成一个马尾,「唔,作为另一个当事人,我肯定可以作为引子,嗯……或许是接触不够多。」 她一下伸手,准确抓住了秦唯西的手腕。 秦唯西吓得就要抽回手,随着手腕上热意传递,眼圈和喉咙莫名泛起了一股股浪潮般的酸意。 她身子僵住了。 「……你哭了,」柏嘉良静静望着她,身子前倾,另一只手探出,轻轻抹去了她眼角落下的晶莹,语气温柔低沉,「就像你最后趴在我怀里哭一样。」 「不可能,」秦唯西一边抵抗着那心中莫名泛起的愈发酸涩委屈的情绪,一边抹眼泪,哽咽道,「我怎么可能会趴在你怀里哭。」 「嘴硬。」柏嘉良嘆口气,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呢喃着,「秦唯西,加油啊,你要赶紧想起来。」 「我真的,随时可能会消失的啊。」 秦唯西没有闭眼,强睁着那愈发酸涩的眼眸,目光落在近在咫尺处那不断颤动的长而卷翘睫毛上,莫名想起了乌鸦振动的羽翼。 第661页 似乎是因为接触面积更大了,更多的画面从记忆深处浮现了出来。 诡异的时间和空间,在寒冬长出枝桠的果子,浓稠到看不清来路的雾气,循环往復的长路,被迫分开的小队…… 一帧帧一幕幕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但就像珍珠落了一地却找不到线一样,她只觉得脑袋疼得要爆炸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柏嘉良,」她咬紧了牙,努力不让痛苦的呻/吟从喉咙中溢出,又忍不住抓紧了眼前人的肩膀,微微推离了些,喘着气,「有用,接触面积变大,有用,我们,我们是一起去黑潮探索的。」 「接触面积变大有用的话,那来抱一个。」柏嘉良一眼就看出她在强撑,却也不揭穿,而是张开了双臂,语气温柔。 秦唯西望着面前的怀抱,神色有些迟疑。 倒不是不想抱——秦唯西能很清楚地分辨出自己内心的情绪。 是想要更多。 「不。」她目光最后落在了人类水润柔软的唇瓣上,心中那根弦骤然一动,「柏嘉良。」 「什么?」柏嘉良茫然歪头。 秦唯西从摇椅上起身,凑上前,蹲在了柏嘉良面前,仰视着漂亮的年轻人类,低语呢喃,「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的关系?」柏嘉良一时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 「总之不是臆想的朋友吧。」秦唯西心脏跳动得愈发剧烈,忍不住反手,捉住了柏嘉良的手,感受着那灼热滚烫的温度,「你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臆想的朋友。」 「那比臆想朋友更近一步还是更退一步?」 「啊,」柏嘉良低头望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年轻蝙蝠,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干巴巴吐出一声喟嘆,「秦唯西……」 「那看来我猜对了。」 更多的画面随着手掌交握而从记忆中翻新甦醒,秦唯西眼睫微颤。 她们在床上交颈而眠,她们在花园的树荫下挤在一张躺椅里接一个黏煳煳的吻,她们握着彼此的手,她的牙咬近进了她的血管…… 秦唯西骤然微微抬起了身子,探前,触碰上了那柔软湿润的唇瓣。 轰!!! 记忆的闸门一下被拉开,纷乱复杂的情绪和回忆一下全都涌进了她的脑海。 她忍不住居高临下地抱紧了怀中人,将她紧紧圈在自己怀中,用力地吮吸着那柔软的唇瓣,撬开齿关,粗鲁而放肆地搅动唇舌。闲着福 「唔……」柏嘉良被迫接受着这狂风暴雨般的一吻,愣了会,她合上了眸,伸手抱紧了身前的人,主动回应起了亲吻。 良久,秦唯西微微退后,指腹轻轻按了按那吻得红肿的唇瓣。 「想起来了?」柏嘉良大口大口喘着气。 「嗯,」秦唯西面上露出一丝苦涩,「我还明白了更多。」 她手臂用力,将眼前人紧紧箍在怀里,有些小鼻音。 「我会想起你,但我也会忘记你。」 「我想起你越多次,我就会忘记你越多。」 「直到有一天,柏嘉良……」 「我会彻底将你遗忘。」 第271章 「我会想起你,但我也会忘记你。」 「我想起你越多次,我就会忘记你越多。」 「直到有一天……」 「我会彻底将你遗忘。」 太阳早已沉下了地平线,窗外浓云无星,孤月高悬。 伴随着肩膀的剧烈的抽动和偶尔的哽咽,柏嘉良发觉秦唯西头埋在的肩颈处温热了一大片。于是她十指插/入秦唯西的髮丝,轻轻摩挲着她的鬓角,无声地安慰着因为突然想起了一切而突然崩溃的年轻蝙蝠。 没过一会,胸前传来了闷闷的声音。 「你刚才说你待不了多久。」 「是啊,」柏嘉良低声道,「我之前一直在沉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是不久前突然醒来的,然后就察觉到是你在唿唤我,所以我才跑过来了。」 「但之前整出了那一下,现在这个世界的规则相当排斥我,现在斥力就在不断增强,我可能过一会儿就要被挤出这个世界了。」 「……可是我没有唿唤你。」 「只是个比喻啦,」柏嘉良笑笑,指腹拭去秦唯西眼角的泪痕,又敲了敲她的太阳穴,「你在努力回忆有关我的一切,我感应到了,这就是唿唤。」 秦唯西微微点头,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瘪了唇,眼角又耷拉了。 她瞟了眼那张绝对躺不下第二个人的窄小躺椅,干脆将身后的小圆桌拉到一旁,自己就这么在地毯上坐了下来,在柏嘉良腿旁蜷成一团,脑袋搁在她大腿上。 柏嘉良想了想,分了她一半毛毯,轻声问,「那你刚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呢?你记得,但你又会遗忘?」 「嗯,我能察觉到,」秦唯西低声说着,唇瓣偶尔擦过柏嘉良大腿上轻薄的衣料,「我还能记得一些片段是因为那滴血,它被视为未来的我的独立个体,所以,如果我不把它还给你,我将一直被世界规则视为一个悖论……而一个存在于规则漏洞中的悖论,又怎么会被允许有实力的进步呢?」 「现在,我将它还给你了,」她抬头,怔怔望着柏嘉良,「这就意味着那滴血在我身上留下的作用在慢慢消减。」 「等你离开,我又会忘记一切,但我可以想起你一次,或许就还可以想起第二次第三次,」她骤然哽咽起来了,「可是,我每一次想起你,都会在未来把你遗忘的更彻底一点,直到这滴血带来的印记和作用全部消失。」 第662页 那滴血,就像是孩童珍爱的棒棒糖,藏在掌心里,吃一颗,甜一次,但也少一颗。 而糖总有一天会吃光的。 「柏嘉良,或许有一天,我再见到你,就是陌生人了。」 「我会疏离又警惕的注视着你,但又会情不自禁的被你吸引。」 「柏嘉良,我讨厌这样。」 「我不想忘记。」 柏嘉良被秦唯西话中隐含的宿命和悲伤震慑到了,她身子前倾,双手捧住秦唯西缓缓落泪的脸颊。 「不要难过,秦唯西,」她低声呢喃着,将手臂用力,将蜷在地上的秦唯西用力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随后环紧了她,「或许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 秦唯西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寻到她的唇,贴上去,回以一个湿润冰凉的吻。 年轻蝙蝠的吻还是那么的仓促和笨拙,但更加急切和热烈,柏嘉良被偶尔咬上来的尖牙弄得疼,环在蝙蝠腰间的手掌慢慢向上爬,按在了背嵴处,顺着唿吸频率深一下浅一下的按压着,慢慢接过了接吻的节奏。 吻到情浓时,柏嘉良大脑几乎已经一片空白。 却在某时突然被秦唯西推开了。 「你是我的未婚妻,」秦唯西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擦了擦唇角晶莹的水渍,语气蛮横和不讲理中带着一丝哀伤,「我们的关系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柏嘉良迷迷煳煳,迟钝的大脑运转了一下,还是没分析出秦唯西的意思,「未婚妻那一步啊。」 「不,我是说,」年轻蝙蝠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慢慢按上了柏嘉良的脖颈,像是在评定食材一样,一下一下打着圈儿的摩挲按压,「到哪一步了。」 柏嘉良觉得脖颈处已经被揉成了一团水,秦唯西的指尖就像是不断往池塘里抛小石子儿,盪起一圈圈的涟漪,从脖颈蔓延到了脚趾尖儿。 她似乎是明白了秦唯西的意思,但她不太敢确认。 毕竟凑近来的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的意乱情迷,漂亮的黑眸中澄澈中有哀伤的底色。 「秦唯西……」她低声唤一句,身子努力往躺椅里缩,想要躲过那只手。 「我是不是有点变态。」秦唯西苦笑着收回了手,「这个时候在想这种事。」 「不,不算,」柏嘉良双手捂着自己的领口,怔怔道,「我很能理解这种感受。」 「我们简直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就像是在黑潮来临前的自己一样——因为知道会在任何时候迎来分离,所以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剩下的光景里不带任何理智的与人厮混下去。 战火纷飞也罢,世界末日也罢,生离死别也罢,这些通通都可以先抛在脑后,只想要一场痛快淋漓的纠缠,敬那些短暂而美好的时光。 她捂着自己领口的手慢慢放下了,望着眼前跨坐在自己身上的秦唯西,突然笑了起来,朝她用力龇了龇牙,「我才不会像你一样纠结半天呢。」 秦唯西眨巴眨巴眼睛,脸一下就热了,唿吸也急促了起来,眉眼间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我,我还不会,」她声音微弱,又觉得这句话实在是煞风景,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慌忙问,「我,我会轻一点的,不会疼。」 柏嘉良陷入沉思。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啊?」 「我是会尽量轻一点的那个。」 「啊?!!」 秦唯西眼神呆滞了,而柏嘉良恶劣地笑了起来,伸手,开始解她的扣子。 「不,不!等等,你说清楚!」秦唯西一下按住了已经解到胸口处的手,悲伤仿佛都被抛到了脑后,咬牙切齿,「我才不要!」 柏嘉良:? 柏嘉良:! 「那你之前的意思是?」她不可思议地望着秦唯西。 她想过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哄高坐在神坛之上的神明来这么一次厮混得有多难——毕竟亵渎神明站在神明的角度属于被动语态,要诱惑神明主动伸手探向罪恶,那是另一个难题。 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缘分不在未来,而在过去。 年轻冲动的蝙蝠比后来那个千年沉木好诱惑多了。 「我的意思是,」秦唯西干巴巴说着,靠了过来,手指却灵巧得很,抚上了柏嘉良的脸颊,又缓缓滑下,按了按红润柔软的唇瓣,「……我来出力。」 柏嘉良闻言,撑着的腰一塌,脑袋一歪,露出修长的脖颈,白皙的肌肤下隐约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在跃动,让人忍不住就想咬一口。 一副任人採撷美味可口的模样。 秦唯西唿吸不禁急促起来,目光在柏嘉良的眼眸面颊脖颈处流连,本来还澄澈的眼眸渐渐还是染上了一丝急切。 「……那我开动了?」 「难道要我帮你把扣子也解了吗?」 再次确认了身下人的意思,最后的顾虑也被抛到了脑后,秦唯西被吐槽一句也不恼,骤然俯身,用力咬住了自己流连已久的柔软脖颈,尖锐的血牙探了出来,与温热的舌尖交替着途经白皙而富有弹性的肌肤,晶莹的水迹先是一路上移,又下滑到了锁骨的凹陷处。 柏嘉良似乎是嫌这节奏有些慢,轻轻扭了秦唯西腰间一把。 秦唯西喉咙里溢出一声吃痛的哼唧,但还是捨不得松开柏嘉良脖颈处的软肉,将血族贪婪的特性展现了个十成十。 第663页 「这么喜欢咬人,咬点好的啊。」柏嘉良断断续续深唿吸,又吐出一口浊气,另一只手指尖挑住秦唯西的下巴,将执着咬人的血族捧到自己面前来,吻上了她的唇,舌尖在秦唯西唇上蜻蜓点水般轻触。 秦唯西舌追了进去,手也终于动作了起来。 地毯上骤然落下一件衬衫,然后是腰带。 下一个落地的是骤然绷紧的纤细小腿。 风扬起轻薄的窗帘,有人嗓音沙哑的咳嗽了一声。 「冷吗?把壁炉燃起来?」 「关窗!」 …… 柏嘉良不得不承认一点。 年轻蝙蝠勤奋好学乖巧懂事,要指东绝不打西,主打的就是一个听从指挥。 唯一的问题是体力过于好了。 在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在隐约预感的提示下,她终于勉强抬手,用上最后的气力,一记手刀,落在秦唯西后脑勺上。 「笨蛋蝙蝠,我可不想在这种时候突然变成泡沫消失,」她哭笑不得,眺望着不远处的晨光,「会留下心理阴影的吧。」 「不,其实没关系。」她突然又反应过来了,喃喃自语。 「你不会记得的。」 ------------------------------------- 当秦唯西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她怔怔抬头,发觉自己侧坐在地毯上,似乎是趴在干净整洁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布质躺椅上睡了一觉,睡得手臂都有些酸疼。 大概是被压着了吧。 她茫然地站起身,看了眼穿戴整齐的自己,又环视一眼仿佛从未有人来过的小屋。 「我怎么睡着了?」 她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那些毫无联繫的碎片记忆似乎都变淡了几分。 「昨天倒是没有做噩梦。」 她低声嘟囔一句。 第272章 「您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天半,」【黄金】望着眼前捂着脸的女人,磨磨牙,面无表情,「一天半,您就给了我这样一个答案?」 「我知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靠谱,可别生气,因为我比你还生气,」秦唯西手依然没有放开,从牙缝里挤出了忿忿不平的低声嘟囔,「我是……真的忘了。」 她放下手,面容疲倦中带着些苦恼,「别说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我甚至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 「而且,我好像……」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 「我好像哭过。」 【黄金】终于挑了挑眉。 「算了,」她摇摇头,身子往后一靠,十指搭在一起,「我和安全部预计到了这会是一场持久战,但倒是没想到连您都没有头绪。不过没关系,安全部那边会成立一个专项调查小组,您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在小组里挂个职。」 「你很想让我长驻在人类?」秦唯西一口道破了她的小心思。 「差不多吧,」【黄金】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也干脆挑明了天窗说亮话,「您知道我的处境,有时候,要是能扯您这张虎皮做文章 ,推进一些难以推进的工作,对温莎的人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秦唯西凝视了她一会,摆摆手。 「我会在人类这里留一会的,但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那个专项小组。」 她揉了揉太阳穴,起身,瞟了眼微笑的【黄金】。 「我再去一趟那个宿舍。」 她转身欲走,却被【黄金】一口叫住。 「等等。」 面对秦唯西狐疑的目光,她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钥匙,递了过去。 「这是那个宿舍对面的钥匙,你或许会需要。」 ------------------------------------- 「结果就是这样,我常住人类这边了,现在住你对面。」几月后的某一天,秦唯西迷迷煳煳躺在泛着人类体香的温软小床上,翻了个身,裹好被子,睏倦地睁开眸子,望向背对着自己精神劲儿十足一边束髮一边走向书桌的人类,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了丝委屈,「柏嘉良,我好睏。」 「你困着吧,」柏嘉良扭头,朝她露出一个温柔而狡黠的笑,「我又不困,你没见我的这几个月我都在沉睡呢。」 「那你要做什么?」秦唯西爬起来,披上小被子,裹好,摇摇晃晃走到柏嘉良身旁坐下,眼巴巴望着她。 「写报告,」柏嘉良神色自若,「别忘了我手上还有个项目,这一下又到交季度报告的时候了,我得写点什么出来。」 秦唯西:「……」 「我好不容易想起了你,我们好不容易见一面,」她下巴一下落在了桌面上,可怜兮兮,「你真的要写论文吗?」 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不再做点别的?」 「对,写论文。」柏嘉良笑眯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俯身,在她额上印下温柔的一吻,「秦唯西,乖,我的时间不多。」 年轻蝙蝠嘆口气,然后身躯就像液体一样缓缓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在地上缩成一团,又裹着被子一点点往柏嘉良的方向挪,最后,一脑袋枕在了她大腿上。 柏嘉良才写了个开头,此时鼻尖一顿,墨水顿时在纸面上浸出一个墨团。 她也不管,低头,恰好和抬头望向自己的秦唯西对视。 「你不用管我,」秦唯西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乖巧极了,「我不打扰你。」 第664页 柏嘉良:「……」 「就是要是你写完论文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秦唯西抿抿唇,有些笨拙地发出邀请,「阿忒若普斯的精灵们好像又培育出了一种很有意思的植物,可以在傍晚的时候随风奏响随机的乐曲,我一直想找人一起去,但找不到人;哦对了,还有,矮人王似乎又要开世界熔炉锻剑了,我们可以去凑个热闹,顺带去顺把顺手的剑;还有还有,血族新王的加冕仪式也快了,我得穿上那笨重又讨厌的礼服上台发言,虽然那礼服真的很沉,但还挺好看的……」 见柏嘉良不说话,她喉咙滚了滚,又轻咳一声,「你要是不喜欢那些,不如我们一起去拜访一下波琳娜,她家养了只聪明的小猫,会后空翻。」 柏嘉良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秦唯西的脸。 「餵……」秦唯西看起来更委屈了,「我很认真的在邀请你呢。」 「嗯,我知道,」柏嘉良抚摸着她的脸颊,轻笑着回应,「我答应你,只要我还有时间,我就和你一起去旅行。」 「不准反悔哦。」 「不反悔。」 「你发誓。」 「我发誓。」 秦唯西看起来终于满意了,于是在她大腿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又裹好被子,再就真就一动不动了。 柏嘉良凝视着她的侧颜,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这样死缠烂打撒娇的秦唯西,好像不是第一次见。 只是上一次,可能是文字描述。 她微微吐出一口浊气,努力忽视了腿上趴着的人,再次收敛了心神,凝神写下一行行总结而精炼的词句。 只是不知过了多久,在手稿都已经堆了几十页后,膝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带着鼻音的梦呓。 「……别走。」 她低头,看见秦唯西不知何时已经死死抱住了她的腰,合着的眼睫迅速抖动,眼角溢出一滴晶莹的清泪,在梦中不断重复。 「求求你,别……别走。」 「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我不想……忘记你。」 柏嘉良放下了笔,缓缓伸手,按住了秦唯西紧蹙的眉心,将其按平。 「……抱歉,秦唯西。」 她草草结束了最后的收尾部分,收拢好手稿后,将地上的人打横抱起,走向小床。 睡在了柔软处的秦唯西眉眼舒展了些,下意识就想往热源处钻,柏嘉良也没抗拒,任由秦唯西钻进了自己怀里寻了个舒服地方。 她们相拥而眠。 ------------------------------------- 「您说,您今天早上醒来就在床头发现了这个,但没有人?」【黄金】迅速翻阅起了手上那不薄的手稿,目光落在字迹上,试图从那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字体分析出作者到底是何许人也,「公爵大人,您又住那间房子里了?」 「对,偶尔会去住一下,」秦唯西看起来蔫蔫的,又指了指那份手稿,「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哪来的,就和凭空出现的一样。」 「很有意思的叙述,充满想像力,」【黄金】看完,给出了一个自以为还算中肯的评价,「写这玩意的人应该去当个小说作家而不是来做研究员。」 「我也看过,我觉得还不错。」秦唯西不知怎么的,忍不住辩驳一句。 「或许吧,」【黄金】不置可否,又翻看一遍,摇摇头,「时间悖论的成因和打破方法,即便是以理性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选题也太庞大了,这顶多算是一份摘要和一份目录。」 她又忍不住开玩笑,「或许等下次交报告的时候,我们就能收到一份提纲呢。」 秦唯西按了按微微胀痛的太阳穴,良久,嘆口气,摆摆手。 「对了,还有一件事,」【黄金】随手将那份手稿放在了一旁,十指搭在一起,「我记得血族新王的登基典礼就在这几天了,您要出席吗?」 秦唯西不知怎么的就愣住了,怔怔盯着茶杯上的花纹。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 【黄金】连叫了好几声,秦唯西才突然回过神来,望向她,却答非所问。 「你知道波琳娜家养的猫会后空翻吗?」 【黄金】满脸写满问号。 「啊,抱歉,听叉了,」秦唯西又是一愣,随后狼狈地摆摆手,「新王加冕,我会出席,我肯定会出席。」 她面上迅速带上了外交人员的礼节性笑容,「到时候还要请你去观礼的。」 …… 和【黄金】打两句哈哈,说些不痛不痒的外交辞令后,秦唯西终于起身,茫然而烦闷地走在温莎公国教院宽阔的走廊上。 她好像能分辨清楚自己的烦闷从何而来——她好像还邀请过另一个人。 只是她不记得是谁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这座人类最繁华的城市晃荡着,当再回过神来时,她回到了今早出发的地方。 秦唯西怔怔地望着面前熟悉的门牌,吐出一口浊气,推门而入。 检查确认一遍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后,她拉好窗帘,缓缓躺进那张小床,嗅着那似乎比前一晚变得更馥郁的甜香,侧过身,按照身体自然的肌肉习惯伸手。 假装像是抱住了什么人。 她合上了眼睛。 ------------------------------------- 「这次过了多久,又是因为什么想起我了?」柏嘉良靠坐在书桌上,含笑望着坐在床上低垂着头的秦唯西。 第665页 秦唯西苦笑一声,抬起头。 「柏嘉良……」 「离上次见面,过了一百年了。」 第273章 「柏嘉良……离上次见面,过了一百年了。」 秦唯西沮丧而颓废的坐着,双手垂落在身前,轻声道。 每多想起一次,她就会多遗忘一点,下一次回忆也就更加艰难。 于是两次见面,中间竟然隔了一百年。 一百年,足以让一个普通的人类从哌哌坠地到垂垂老矣,让一个普通的人类政权从辉煌盛世到心余力绌。 可面前的人类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定格。 「这一百年我都待在人类这边……哈,我没想起你的时候,想过无数次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但每次想动身离开的时候,又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留下来了。」 年轻女人怔了怔,随后低沉地感慨了一声,「这么久了,一百年啊,我完全没有印象。」 面对秦唯西投来的疑惑眼神,她耸耸肩,「我还在恢復期,如果你的愿望没有强烈到能唤醒我的话,我就会一直沉睡在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虚无中,啧,强烈的愿望……听起来怎么像是个阿拉丁神灯的故事。」 「什么阿拉丁神灯?」 「不,没什么,开玩笑的。」 她跳下桌子,微笑俯身,握住了秦唯西的手,轻轻捏了捏,玩笑般的发问,「年轻的蝙蝠啊,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将我唤醒?」 「这里要没了,」秦唯西并没有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神色依然低落,「柏嘉良,研究这里的专项小组即将撤销,你的家要没了。」 年轻女人的笑容凝在了唇角,过了会,她抬头,环视一圈已经陈旧的家具和摆设,语气中带着些怀念和依恋,「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还真有点捨不得。」 于她而言,和秦唯西一起将这里一点点填满装修好,好像就是一两个月前的事儿。 而现在,美好的回忆似乎就要消散了。 「和我讲讲,」她拉着秦唯西,已经坐在了返修过好几次但依然保持着从前款式的沙发上,温声道,「他们为什么要推平这里?」 在秦唯西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她听懂了一个俗套到极点的故事——经济发展,城区扩张,资本圈地,土地兼併,原本靠近教院的研究员宿舍已经是寸土寸金的地段,早就被人盯上了,计划要拆迁改造成一个金融中心——要不是因为这栋楼里有个【黄金】亲自通过审批的研究小组,早在几年前就要被推平了。 「他们绕过【黄金】去调查了那个研究小组,发现这百年来并没有任何成果问世而研究却仍在持续,由于压根不可能拿出任何成绩,研究小组的研究员也由一开始安全部的精干专员变成了现在大多是在吃空饷的废物,除了有我挂名小组副组长之外,没有任何能阻碍他们,」秦唯西嘆了口气,「所以他们直接向更高的长老院弹劾【黄金】,罪名是与外族勾结。」 「他们成功了?」柏嘉良满脸不可思议,「这么荒谬的弹劾,【黄金】没有反抗吗?」 秦唯西望着眼前压根没有变化,仿佛不老的魂灵的人类,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吐出了令人难过的绝望词句。 「柏嘉良,【黄金】已经老了,而她年轻时候镇压住的东西,早就重新成长为了一个庞然大物,甚至比之前更强大。不信的话,你可以去外面看看,」她低声道,「你当年为护城河对岸的人努力争取的分毫喘息余地,已经重新被剥夺了,甚至他们将护城河挖的更深,内城的城墙也砌得更高。」 「那些人,现在和奴隶也只有一个称唿的区别罢了。」 柏嘉良闻言,垂下了眸,轻嘆口气。 尽管早就预料到,尽管已经许多次从歷史书上看到【黄金】的结局,亲身经歷这个歷史的片段时,她也依然会难过。 当年不完全的变革制造的社会学怪物,终究是在百年后开始大啖起了这个灿烂辉煌国度的血肉了。 「所以,」秦唯西抬眸,略有些期冀地望着她,「你能做些什么吗?」 「我?」柏嘉良思索了会,微微摇头,「我最好不要改变歷史。」 秦唯西眸中的点点期冀慢慢消失了。 「好吧,我努力拖了几年,现在也算是拖无可拖,」她苦笑着摇摇头,「我一个血族公爵总管人类的事,还是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秦唯西为了一个臆想中的朋友妨碍温莎公国执行公务,影响经济发展和市容市貌】啧,一顶顶大帽子扣上来,真是……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真不会,但的确很讨厌。」 柏嘉良轻笑一声,伸手,轻轻捏了捏秦唯西的手。 「嗯?」秦唯西歪头看她。 「我只是说,我最好不要改变歷史,」柏嘉良唇角泛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但我可没说这一段已经是我知道的歷史了。」 她低声嘟囔一句,「《秦唯西传》还没写呢,我的房子怎么能没了?」 秦唯西惊喜地望着她,但眸间还是染上了丝丝疑惑。 什么《秦唯西传》? 「唔,让我想想该怎么拯救我们的家,」柏嘉良语气轻快活泼,牵着秦唯西就蹦蹦跳跳往书桌旁边带,「你说研究小组没有成果?我上次交给【黄金】的论文她没看吗?」 「上次?哦,你说一百年前那次,」秦唯西面色古怪,「【黄金】她……好像不认为那玩意有什么价值。」 第666页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随后开始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山猪吃不了细糠啊!那可是我认认真真总结的,如果看不上至少把手稿还回来啊!」 她气唿唿抓起笔,思索了会,又合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记忆里翻找什么东西。 「得抄点,呸,搞点耳目一新又能让普通人一听就明白其珍贵意义的技术出来,啧,最好难度不要很高,得让那群饿狼能赶快变现,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知道了,先来一个移动终端!」 秦唯西迷惑,「那是什么东西?」 「其实没什么技术壁垒,毕竟利用魔晶来进行远距离信息收发和声音传递都是温莎公国现成的技术,只是现在的人还不需要那么频繁的信息传递,唯一的技术壁垒是怎样将其轻量化便携化生产,」柏嘉良开始奋笔疾书,「但!只要稍微有点思考的能力,他们应该都能发现其中蕴含的巨大潜力!你帮我将这份设计申请专利,然后告诉那些人,只要他们不将这栋房子推平,他们就能永久使用这份设计,反之,他们将支付巨额的专利费!由你来收取!我不信他们敢赖帐!」 秦唯西听的云里雾里,又伸头过去看那份在柏嘉良嘴中「神之又神」的设计,看出其重大意义后,她恍然大悟,眨巴眨巴眼睛,又问,「你说……【只要他们稍微有点思考的能力?】」 柏嘉良点点头。 「他们真的有么?」 柏嘉良点点头,随后笔一顿,神色中浮起一丝迟疑。 「他们会有吧?」她扭头望着秦唯西,竟有些拿捏不定。 秦唯西想要让她安心,于是点点头,「会有的。」 她又很快补充,「在他们状态好的时候。」 柏嘉良嘆口气,于是先将那份未完工的稿纸丢到了一边,头疼地捧住了自己的脑袋,碎碎念,「还得再简单再直接一点么?可是还能怎么直接?」 秦唯西却又将那份稿纸拿了回来,仔细打量着那张画了一半的图,思索一会,忍不住赞嘆起来,「这个能量驱动阵印还挺有意思的,魔晶的能量利用效率应该能直接翻倍了。」 柏嘉良瞬间支棱起来了,嘴里嚷嚷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魔晶的十种高效利用方式!」 秦唯西这次赞许地点了点头。 作为海伦大陆上与各族货币挂钩的魔晶,如何完全挖掘出其中的每一分能量,一直是各系魔法师头疼的难题和各族研究的重点,别说十个能稳定提高魔晶利用效率的方法了,哪怕是两三个能偶尔提高利用效率的玄学小方法,也绝对称得上是一笔大礼。 「我还能写出很多,但你得放几个留几个,」柏嘉良扭头看她,眼睛亮亮的,「对了,我还记得几个未来发现的巨型魔晶矿脉的位置,储量加起来足够现在使用千年以上!」 秦唯西一惊。 比起前者,这个消息足以让整个世界陷入疯狂! 「好好保管,」柏嘉良最后将厚厚一摞手稿全部交到了她手中,沖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这可是发家致富的秘籍了。」 秦唯西心情复杂地将这份能将整个世界搅动的手稿收好,又望了眼桌上那份完成了一半的移动终端半成品,想了想,将其拿过来,摞在了最顶上。 最后,年轻蝙蝠闷闷不乐地将人类搂进了自己怀中,下巴枕着她的肩膀,一声不吭。 「我们还有一小会时间,」柏嘉良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要不要去睡一会?」 「不,不要,」秦唯西语气坚定,「每次都是睡着后你消失了,我想试试,这次能不能记住你。」 她清亮的黑眸中闪过一丝低落和伤感,「柏嘉良,我已经越来越难想起你了。」 她有一种预感,她最多还能想起来两次,或者一次。 装满糖果的罐子已经见底了。 柏嘉良望着这只向自己暴露脆弱的秦唯西,心脏狠狠抽动了一下,于是轻轻反抱住她。 「好。」县诸赋 …… 秦唯西一直没睡着,而柏嘉良也一直乖窝在她怀中,两人听着彼此的心跳,嗅着彼此纠缠的香味,交换着彼此肌肤的温度。弦逐福 秦唯西心中甚至升起一丝侥倖的错觉——会不会柏嘉良这次不会离开? 直到朝阳升起,温柔缱绻的阳光轻柔地照在了柏嘉良身上,她的肌肤白皙得接近透明,近乎能看见轻轻跳动的青色血管。 不,「肌肤接近透明」,那不是一个比喻句。 秦唯西怔愕地望着怀中艰难唿吸面色苍白的年轻女人——她显然很难受,而且已经坚持了很久了,但依然一声不吭。 「柏嘉良。」她低声唤着人类的名字。 「嗯,在呢。」柏嘉良沖她吃力地笑笑。 「还好吗?」秦唯西将她整个人拢进自己怀中,笨拙而急促地将能看到的一切东西裹在她身上,仿佛试图将心爱玩具藏起来的猫咪。 「嘶,不是很好,」柏嘉良实话实说,但语气依然轻快活泼,「整个世界都在排斥我,想要把我赶出去,想像一下你在和一座大山掰手腕,你还得掰赢。」 秦唯西垂下了眸子。 「你还能坚持多久?」 「没事儿,我很强的,应该还能坚持好一会呢。」柏嘉良笑笑,从毛毯里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 第667页 下一瞬,湿润潮湿的吻落在了她的指尖,随后是她的额头,鬓角。 那双臂弯更收拢些了,头顶传来秦唯西带着哽咽的喟嘆,「柏嘉良,我不留你了,你走吧。」 柏嘉良手指弯了弯,轻轻滑过她湿润的脸颊。 「我怎么没发现你其实这么爱哭?」 怀中人低嘆一句,在阳光中逐渐变淡。 最后,那些层层叠叠的毛毯骤然落下。 仿佛那里从没有人存在过。闲注副 秦唯西怔怔望着那堆毛毯,努力将柏嘉良的脸深深刻在脑海中。 只是在她又一次唿吸和眨眼过后,她迟疑地伸手,碰了碰那堆尚有余温的毛毯,又摸了摸自己眼角的湿润。 最后,她看到了桌上放着的那一摞整整齐齐的手稿,才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又一次。」 年轻蝙蝠捂住了眼睛,倒在了沙发上,在空无一人的公寓内安静的哽咽。 阳光透过窗纱,在她的肩膀上跳跃。 「下次,让我记住你,好么?」 …… 「公爵,您来了?」头髮已经花白的【黄金】在办公室里安静地打着盹儿,直到一位血族推门而入。 她抬头,冲来人笑笑,声音沙哑而腐朽,但思路还算清晰,「我看了您提交到教院的报告,委实说,震惊了很多人,他们不敢相信获得这些的代价只需要保留那栋房子。话说回来,这真的是那位【石猴】拿出来的东西么?」 「更震惊的东西我还没拿出来,至于代价……我认为那个房子远比那些东西重要,想必那位神秘的【石猴】也是这么认为的。」秦唯西坐在了她对面,凝视着衰败老朽的朋友。 作为大魔导师,世界顶尖战力,即便在接近死亡的尽头,她也能通过魔法让自己回到青春的样貌。 只是【黄金】不太愿意。 「人就得坦然接受死亡,因为它迟早得来。」 彼时的【黄金】是这么说的。 「嗯,好吧,【石猴】,神秘的【石猴】,」【黄金】轻笑着,摩挲着手中的纸页,「如果她和我是一个年代的人,那么她现在也应该老了,如果她不是大魔导师的话,她可能已经老的走不动路了。」 秦唯西面不改色,却回忆起了纸张上遒劲有力的字迹。 「你觉得她会是大魔导师或者武圣吗?」【黄金】挑眉。 「不知道,」秦唯西耸耸肩,过了会,又微微摇头,「大概率不是吧,如果是那种实力,当年申请项目的时候会写在申请表上。」 「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又把【石猴】曾经提交的论文找了出来,」【黄金】微笑地晃了晃手中的纸页,「《时间旅行中出现的时间悖论分类简析及基本解决方法》。」 「时间旅行者……」秦唯西自然地吐出了这个词,愣了愣,又忍不住问,「世界上真的会有掌握了时间权柄的人类么?」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人类?」【黄金】又一次挑眉。 「额,当年的申请档案上不是写了种族么,我还以为我们都知道呢。」 【黄金】定定看了她一会,浑浊衰老的眼眸中骤然闪过一丝锋芒。 「大家都是类人族,」她轻声道,「像龙族和血族,变成人形之后几乎和人类没有差别。」 「如果她不是人类的话,她根本不需要时间旅行也能活到现在,」秦唯西毫不客气地反驳,「那我们的讨论还有什么意义?」 「也是,」【黄金】松弛地笑笑,摇摇头,「我只是一直在想,如果真的有时间旅行者的话……能在时间中来去自如,这是何等的伟力,又是何等的强大。」 「那她一直在我们这个时代停留驻足,是为了什么呢?」 秦唯西怔了怔,脑海里突兀地就飘出了一段记不得在哪里发生的对话。 好像是一个人类和波琳娜的。 【「特别好奇一点的是……您从未来来这儿是要做什么呢?」波琳娜问。 「……为了救一个人。」 「一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最善良,也最不应该死的人。」】 她被那段对话中的悲伤感染了,良久,才低声开口。 「可能是为了挽回什么遗憾吧。」 ------------------------------------- 当柏嘉良再次甦醒的时候,眼前终于不是熟悉的小屋了。 而是一整片蔓延的黑潮。 她怔了怔,艰难地从松软的黑土上爬了起来,几乎是在瞬间就察觉到了来自世界规则的排斥。 「是因为在黑潮中醒来的么?这次发现的格外快。」她嘀咕一声,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寻找起了召唤自己的那个人。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具倒在血泊中的躯体。 只是不是秦唯西的。 「波琳娜……」她站在那只面上毛髮已经全部发白的大狼面前,微微垂下了眸,蹲下,轻轻摸了摸大狼已经变得粗粝的毛髮。 大狼的躯体还是柔软温暖的,大概还有一口气。 「唿,呵,」疲倦衰老的声音传来,大狼挣扎地睁开了蔚蓝色的眼眸,迟疑地望着面前陌生的人类,「你是谁?」 「你的朋友……算了,别在这个时候给你添加新的疑问了,我是秦唯西的朋友。」 「秦唯西的朋友?」大狼闻言,仿佛瞬间迴光返照,爪尖死死勾住了柏嘉良的衣角,「去,去救她!」 第668页 柏嘉良早已明白了这是什么事件。 秦唯西亲自交到博物馆的那个刻着波琳娜家族姓氏的项圈,亲自撰写的讲解词。 【在黑潮中,秦唯西做出了误判,让整只侦察小队陷入了十死无生的险境。波琳娜亲自带着另一只小队冲进了黑潮,将身受重伤的公爵大人救了回来,但她自己,却永远留在了黑潮里。】 她摸摸大狼的头顶,想要努力一次,哪怕稍微改变一点呢? 于是她轻声道,「我可以先救你。」 「不,不要,」波琳娜艰难地摇摇头,「你也快不行了,对不对?你整个人都在发白。」 「去救秦唯西吧,」她洒脱笑笑,「我这个年纪在兽境中已经算得上寿终正寝了,而她,秦唯西,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老不死的傢伙,还有更多的未来。」 「然后,告诉她,她是对的,」她的声音愈发虚弱,「我们这座孤城被围困在黑潮,失去联繫,死守只会让所有人都死在那里,必须要突围找援军,才能找到一线生机。她的决定不是误判,不是冒进。」 「然后,告诉她,」波琳娜的喘息声更重了,话语也断断续续,「和我一起突围的还有一只小队,他们成功了,我刚才看见了信号枪,大家都得救了。」 「告诉她,谢谢她。」 柏嘉良愣在原地。 这和她在博物馆听到的故事不一样。 「我……」她迟疑了一会,随后就被骤然暴起的大狼吓了一跳。 「一定把话带到,求你了,」大狼甚至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神色哀求,「我了解那只死倔的蝙蝠,她一定会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的,我不想这样。」 「我不想她愧疚一辈子;不想她悲伤又孤零零的一个人喝酒;也不想听她喝醉了之后不停念叨着我的名字……」 柏嘉良垂下了眸。 「那太烦人了。」大狼笑了笑,吐出最后一句话,轰然倒地。 波琳娜死了,这次是彻底的死了。 柏嘉良蹲下,轻轻抚过她睁着的狼眸,将其合上。 「我会把话带到的,她记不记得就不知道了,」她低声道,又看了眼自己已经变得透明的胳膊,「借你一点血,我应该能走的更远一点。」 她将波琳娜的血涂遍了全身——或许这样能稍微缓解一下世界规则对自己的排斥。 当然了,或许也没有。 柏嘉良站在大狼的尸体前,踉跄了一下,抬头,望着被黑潮笼罩,几乎已经不可见的天空。 「你知道我是在做什么吗?」她骤然发问,语气犀利。 「你知道我是要去救谁吗?」 「你仔细感应一下,我和黑潮里的那傢伙的确是一体,但我们不同!」她低沉咆哮着,「我是人类,我认定了我是人类,我是你养育的孩子!我甚至在拯救你!」 「如果你,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人性,那么一点点仁慈,那么一点点变通,和那么一点点宽容,」她连珠炮一般地说着,又顿住,长嘆口气,「那就让我去救她。」 当然了,这段话并没有任何回应。 但或许是心理作用吧,柏嘉良的确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路好走了许多。 秦唯西就在波琳娜尸体不远处,狼狈的年轻蝙蝠浑身沾满了血污,倒在地上,面色苍白,昏迷不醒。 「笨蛋蝙蝠。」柏嘉良轻骂一句,蹲下,温柔地将倒地的秦唯西抱起来。 「救救我……」秦唯西口中溢出呢喃呓语,「柏嘉良,求求你,救我。」 柏嘉良嘆出一口气。 尽管猜到了,但她还是有些不忍心。 那个走廊中的未来迴响,就是现在执拗的秦唯西。 她那强烈的愿望,能将自己召唤前来,甚至能穿越时空,抵达过去寻求帮助。 「柏嘉良,我的臆想朋友,」秦唯西眼睫微动,睁开了眼,怔怔望着眼前面上涂满了血的人类,「你真的存在吗?」 「求求你,如果你不是幻境的话,救我,」她挣扎了一下,口中吐出了柏嘉良未曾听见的后半句,「我要去找,去找波琳娜,我要去救她。」 柏嘉良深吸口气,将秦唯西背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快步小跑。 「去找,波琳娜。」秦唯西勉强呢喃着。 「波琳娜已经死了,」柏嘉良冷静地回答,「我刚从那边过来。」 出乎她的意料,背上的人没了半分声息。 柏嘉良茫然扭头。 秦唯西又一次晕过去了,眼角还有几滴浊泪。 …… 「我是怎么回来的。」秦唯西望着身上斑斑点点的血污,冷脸问身旁的血族军官。 「我们也不知道,」血族军官有些紧张,「您就,就突然出现营地里了,晕着的。」 秦唯西用力咬紧了唇,将手臂放在鼻间,努力嗅着那些血液的味道。 「波琳娜,」她的声音骤然嘶哑起来,「波琳娜的味道。」 她身上沾染的血有波琳娜的味道。 「是她救我回来的,她在哪儿?!」年轻蝙蝠掀起帘子,无视了烈日,往外冲去。 「公爵大人!」血族军官叫住了她,面色迟疑,「我们,我们也找到了伊万诺娃将军的尸体,离您……有一段距离,应当不是她。」现猪敷 秦唯西好半天没说话,面色冷的可怕。 第669页 「……尸体?」 「是。」 秦唯西攥紧了拳头,良久,吐出口浊气。 「就是她,是她救的我。」 「啊?可是,公爵大人……」 「我说了就是她!」虽然冷脸但向来温和秦唯西骤然冲着他咆哮!随后,快步走到了军营里公用的水龙头前,开关旋到最大,将脑袋塞进了水龙头底下。 冰凉的冷水滑过面庞,其中混杂着些滚烫的热泪。 「如果,不是你,」良久,她抬头,将自己湿淋淋的髮丝梳到背后,望着镜子里眼睛通红的自己,「那是谁?」 愣了好半天后,她鼻尖骤然动了动,扭头。 水池旁,有一滴血,或者说,血渍。 她蹲下,手指抹过,放在鼻尖嗅了嗅。 波琳娜的血,但有股特殊的香味。 「是谁,」她狼狈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痛苦地低声哽咽,「到底是谁?」 ------------------------------------- 柏嘉良已经离开了——将秦唯西带到军营后,她就在角落的水龙头下简单洗了洗,随后离开了。 时间不多,她想再做些事。 她顺着逃难的人群,通过一个又一个传送阵,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温莎公国首都,想要去找【黄金】,或者是【黄金】的墓也行。 只可惜,墓也没找到。 「你问【黄金】?那位初代贤者么?」一位混在逃难人群中,看着似乎受过良好教育的老奶奶面上露出了忿忿不平的神色,「她很好,很好,现在的人都不知道当初生活在【黄金】统治的年代有多幸福,虽然我也没经歷过……但我听我奶奶说过。」 「那是个宛若黄金的时代。」 「那她的……墓呢?」柏嘉良轻声问。 「被人掘了,」老奶奶嘆一口长气,「我听说她阻碍了很多人发财,所以死后还不得安宁,被拉出来鞭尸定罪。」 「那可是大魔导师啊。」 「哦对了,你如果想去瞻仰一下她的话,可以去城区中央看看,后来的贤者给她平反了,立了雕塑,就在那里。」 柏嘉良道过谢之后,快步循着老奶奶指的方向,找到了那座雕塑。 「一点也不像。」她仰头,望着那威严沉静肃穆的雕像,扯了扯唇角。 她印象里,【黄金】一直是笑着的,或狡黠,或礼貌,或平静,有时还有一丝无可奈何。 「感谢你,朋友,」她轻轻拍了拍那座雕像的底部,低声道,「感谢你来过。」 她背靠着雕塑坐下了,愣愣望着眼前混乱嘈杂的人群。 她记得,上一次黑潮来临的时候,混乱绝对没有波及到温莎公国首都。 她心中泛起一丝伤感。 或许这就是道别吧——人总是在与朋友道别,与自己熟知的物与事道别,甚至作为一个时间旅者,她要与一个个时代道别。 难怪后来的秦唯西不愿意再记住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那种淡淡的伤感不算沉重,但宛若附骨之疽,怎么也驱散不了,总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 只是她不知道。 这一天,秦唯西失去了她最好的朋友。 这一天,秦唯西也终于彻底遗忘了她的那位「臆想」朋友。 从这一天开始,理论上,她应该再也见不到生活在温莎公国的这位意气风发又爱黏着她的年轻蝙蝠了。 第274章 柏嘉良不知道从哪里弄了瓶酒,蹲在【黄金】的纪念雕塑底下,抿一口,又给雕塑底下倒一小杯,注视着来来往往的紧张人群,慢慢消化自己心中那难言的沧凉感。 正当她伤感时,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您好,有您一个包裹。」 柏嘉良茫然转身。 男人穿着一身长风衣,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一个被黑布抱着的长条,沖她咧嘴傻乐。 「等等,」柏嘉良眯起眼睛,「你是哪个?」 「年轻些的那个。」男人挑眉,在她身旁坐下,从柏嘉良手中抢过酒瓶,刚要仰脖来一口,被柏嘉良一记肘击,疼得捂住肚子。 「有话快说,」柏嘉良拿回了男人手中的瓶子,就好像拿回了自己的一些快乐一般,声音都开心了些,抿着的唇微微上扬,「我可没时间陪你在这里瞎侃。」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男人嘆口气,又嘀咕一句,「上次干的真不错。」 「上次?哦,你说那次,黑潮里,」柏嘉良想了想,反应了过来,「你也还没忘记啊。」 「我怎么会忘记?」男人笑笑,又看了眼柏嘉良已经几乎透明的胳膊,试着戳了戳,感慨道,「你马上就要走了。」 「嗯,所以别说废话。」 「这次,铁一般的规则还是退让了一步,让你待到了现在,」男人仰头望着天空,轻声道,「但以后就不行了。」 柏嘉良一凛,忍不住问。 「那我不能进行时间旅行了么?」 「如果以后想再来,突破封锁肯定还是可以的,但没有秦唯西的思绪作为灯塔,你很可能无法降落在正确的地方,只会陷入久远的迷失,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所以……只能说有点限制,」男人砸吧砸吧嘴,在地上画出一条线,又在中间画了个点,「而想要像以前一样不受限制也简单,只需要在这个点之前就行。」 第670页 他手指在地上敲了敲。 柏嘉良瞭然。 如果继续沿着这个世界的时间线顺流而下,在世界规则已经对自己怀抱警惕甚至厌恶的情况下,旅程大概会受到更大程度的阻拦,甚至完全无法降临。 但去这个时间点之前就没什么问题了,毕竟那个让世界线直接磨灭重写的悖论还没发生,世界规则也就没有发脾气的理由了——如果它能发脾气的话。 她们这个种族似乎一贯喜欢钻时间的空子。 「我知道了,」柏嘉良微微点头,又低头,看着自己已经透明的双手,「我该走了。」 「诶诶诶!等等,再坚持一会儿!这玩意给你!」男人语气急切,又将放在一旁的黑色长条物塞到了柏嘉良手中。 柏嘉良茫然望着那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玩意儿,温暖的金光透过黑布笼罩在她身上,竟然让她已经趋近透明的躯体又重回了几分人的质感。 「这是……什么?」她茫然问道。 「我刚才说了,如果你还想继续在这个时间线继续顺流而下的话,也不是做不到,」男人摸摸鼻子,「不过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柏嘉良愈发好奇,于是悄悄摸摸掀起了那块黑布的一角。 望见里面的东西后,她愣住了。 那是一柄权杖。 她见过的权杖。 「金之权杖,【黄金】的法杖,也是她权力的象徵,」男人鬼鬼祟祟凑过来,和她咬着耳朵,「我又干了一次老本行,把它从博物馆偷出来了。」 柏嘉良:!!! 「你!」她迅速将黑布一收,扭头,心虚地看了眼身后巨大的【黄金】雕塑,又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瞪着男人,「你把它给我干嘛?」 「我只是觉得还没结束而已,」男人笑了起来,往后一靠,倚着台阶懒散坐着,望着不远处步履匆匆面上写满了恐慌的人群,低声道,「你甚至还没好好道个别吧。」 「人类是这个世界的孩子,最宠溺的孩子,」他语气悠远,「而人类之首,甚至是千百年来最出色的人类首领之一,她对你的认可……」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透着黑布散发的光也愈发灿烂,而柏嘉良快要消散的身体也愈发凝实。 「这份认可,或许是一道赦免。」 柏嘉良低头,愣愣望着那柄权杖。 「谢谢。」她扭头望向身后的雕塑,轻轻抚上了它的石基。 「当然了,肯定也不能一直赦免,」男人嘆口气,「就像是家长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被小混混约出去玩,一次两次还行,时间长了,肯定要出事的。」 「……你的比喻很好,下次别比喻了。」 男人又笑,眺望远方,看见一大队军警穿着笔挺的制服往这边走来,于是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温文尔雅地拍了拍柏嘉良的肩,「对了,记得最后一次降临的时候,把人家的权杖还回去。」 「我怎么知道哪次是最后一次。」柏嘉良随口嘀咕着。 「你会知道的,」男人耸耸肩,顿了顿,又说,「其实……对你们来说,每次见面都是最后一次。」 话音刚落,他快步走远了。 「抓住他!」身后的军警传来一声暴喝,「那是博物馆窃贼!把他和他的同伙一併抓起来!」 柏嘉良:!!!? 她扭头,望向拔腿就跑的男人,又回头看向身前气势汹汹的军警,最后看看自己手中抱着的「赃物」。 她低声咒骂一句,身子微躬,弹射起步,左突右闪躲过一连串的法术爆炸,借着浓烟,一熘烟就跑没影了。 只留下一群破口大骂的军警在原地跺脚。 …… 柏嘉良最后熘回了她的小屋。 大概是因为换了锁,原本的钥匙已经用不了了。 所以她是从窗户翻进去的。 她掀开秦唯西细心在家具上盖好的防尘布,坐在书桌前,拧开了檯灯,将黑布包裹着的金之权杖放在一旁,开始捧着脸发呆。 她有点想返回去找秦唯西——那只年轻蝙蝠刚失去了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大概是需要安慰的。 但她也知道,自己还得做点更重要的事。 比如,写点东西。 现在不写,以后大概没机会了。 「好吧。」她在书桌前愣了半天,低嘆一句,拧开了钢笔,拿出了厚厚一摞稿纸,在最顶上一页写下四个大字。 《秦唯西传》,石猴着。 当时没有翻完那本书,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写,还以为自己会卡顿。 但没想到……竟然还挺顺利。陷珠府 而且越写越快乐,有一种让自己脑海中的不良思绪毫无忌惮纵马奔腾的快乐。 「胡言乱语还挺有意思的。」她忍不住嘿嘿笑起来,试图将笔下的意气风发的秦唯西写的更可怜巴巴和可爱一点。 她甚至能想像到年轻蝙蝠看到她的胡言乱语后气得炸毛破口大骂最后一边生气一边蹭过来示意自己赶紧道歉的样子——未来那只蝙蝠不会,未来的蝙蝠只会暗地里磨牙生闷气并安慰她自己「柏嘉良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但还是记仇,在某些小事上使一些莫名其妙的绊子,每一根头髮丝儿都在向自己暗示「我生气了」但为了温和善良的公爵大人的偶像包袱绝不开口。 哪只蝙蝠都很可爱。 第671页 她唇角笑意更甚,过了会,微微顿住了。 已经好久没见到那只温和而纵容自己一切行为的蝙蝠了。 有点想念。 …… 五天时间,柏嘉良花了五天时间完成了《秦唯西传》的初稿,然后望着桌上厚厚一摞稿纸发呆。 按道理,接下来就该出版了吧。 可黑潮似乎都快蔓延到温莎公国首都了,教院早就已经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这个时候得去找什么出版商和印刷厂才能给自己印出来? 柏嘉良头疼。 「算了,」她望着自己重新趋于透明的肢体,意识到这趟旅程的暂时终结,只能嘆口气,将稿纸整整齐齐摞在一起收好,「总会有办法的。」 她又搬着躺椅,去窗边坐了会,望着天上的云发呆。 一只骨瘦嶙峋的橘猫跳上了窗台,隔着窗户盯着她,轻轻喵喵叫了两声。 「你这个色瘦成这样可不常见,」柏嘉良笑笑,打开了窗户,从好久没翻的储物空间里找出了维c和维d没吃完的罐头,打开,放在了窗台上,又倒了一碗水过来,「吃吧。」 橘猫凑近嗅了嗅,有些迟疑,大概是没吃过类似的食物,又抬头看了柏嘉良一眼。 最后它还是忍不住,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炫完一整个罐头之后,橘猫再次抬头,猫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和怔愕。 刚才那个人类…… 不见了。 于是它喵喵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它也不离开,就这么趴在了窗台上,乖乖等待人类的归来。 这年头,找个愿意给它食物的人类,好难好难的。 它等了很久,直到又一个黄昏,身旁骤然翻上来一个人。 橘猫吓得大声喵喵叫。 「嘘,人走了吗?」男人朝里面探头探脑看了会,确认没人,嘆口气,「应该是走了。」 他轻盈地跳下了窗户,转身对吓得弓背炸毛的猫咪嘘了一声,看见窗台上被舔得干干净净的空罐头,想了想,又摸摸自己口袋,最后只能尴尬地给猫咪的空碗续上水。 「让我看看你又写了什么……石猴,」男人找到了柏嘉良的手稿,嘟囔着,「上次那个《时间旅行中出现的时间悖论分类简析及基本解决方法》把我吓了一跳,那玩意是能随便写的吗?」 他随意翻了翻柏嘉良这次留下的东西,表情骤然古怪起来。 「……什么胡言乱语。」 但好上头。 他看得入神,尴尬得脚趾扣地,连门外的脚步声都不曾察觉到。 吱呀一声。 秦唯西满脸疲倦,推开了门,望着眼前的景象,一怔。 窗开了,那些防尘布也被掀开了,一只骨瘦嶙峋的橘猫坐在茶几上,歪着脑袋看自己。 「上次门没关紧吗?该死。」秦唯西脸一下就黑了,快步走到窗边,却又一怔。 窗台上有个吃剩的罐头壳,还有半碗水。 「喵。」被人强行塞到茶几上的猫咪紧张地望着她,叫了两声,又扭头望向卧室里打开的那扇窗。 怎么一个个都一下就消失了。 这个新人也会消失吗? 猫咪有些惶恐,于是抬起爪子,去够秦唯西的衣摆。 秦唯西望着窗台上的东西,愣在原地。 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有这里的钥匙,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总是要往返此处。 但她知道,自己依然珍视这里,五百年了,她为了这所房子在人类驻足了五百年。 五百年了,第一次,这里出现了其他人的痕迹。 「是谁?」她拿起那个空罐头,指腹轻轻摩挲着微凉的金属,发出一声喟嘆。 「喵。」 她回头,看向那只瘦得可怜的橘猫,蹲下来,望着它的眼睛。 「刚才有人来过吗?」 「喵。」 「有人?」 「喵。」 「是谁?」 「喵。」 「我真是幼稚。」秦唯西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和猫说话,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将猫抱了起来,瘫在了沙发上。 「以后跟我过吧。」 第275章 当柏嘉良再次睁开眼时,她看见了一片火海。 她揉了揉眼睛,还以为又重复做了那个梦——自己站在教院最高处的尖塔,身处烈焰之中,热浪铺面席捲,而被高温烫得有些扭曲的空气之上,是宛若流淌的水银般璀璨的星河。 她站在熊熊火焰中,却跑也不跑,只是抬头仰望漫天星空。 「不,这不是梦。」她回忆着梦境中的景象,低声呢喃。 那疯狂的热浪是真实存在的,甚至肌肤已经有了干燥皲裂的感觉。 「好吧好吧,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降临这个时间线了,」她收回了思绪,瞟了眼手中泛着金色光芒的金之权杖,嘟哝着,体表浮起一层白色的光芒,阻碍了那席捲的热浪,又四下环顾,「这是哪儿呢?」 她很快愣在了原地。 她知道这是哪儿。 这是她的家。 她愣愣望着喷涌的火舌肆无忌惮地将那些卷了边儿的復古墙纸吞噬,没过了自己喜欢的柔软小沙发和躺椅,将自己和秦唯西缩在一起贴贴时裹过的羊毛小毯子点燃,舔舐起了她曾经在其上书写过很多次的书桌,书桌一下就被点燃了,连带着一些放在上面的杂乱纸张一起,在火焰中化为灰色的烟尘,飘向窗外。 第672页 热浪敲打着窗棂,发出沉闷而破碎的声响。 「……温莎大火。」柏嘉良低声道。 宣告温莎公国彻底成为歷史的那一场大火。从此那个人类歷史中的辉煌国度不再了,取而代之的是权力高度集中的温莎帝国。 据说,这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本应该烧得更久的,但在第三天的午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熄灭了这场灾难般的大火。 但这并没有改变什么,整个温莎首都在火灾中化为一片废墟,七成以上的建筑被焚毁,繁华的街道变为断壁残垣,许多文明古蹟一朝化为灰烬,而最珍贵的温莎教院图书馆也被毁于一旦。 具有深厚歷史底蕴的温莎城就此消失了,从此之后的人类帝国再也没在这里建都。 大多数人认为,这场火是篡位者放的,为了掩盖他们在温莎首都的兽行;但也有人认为,这场火是抵抗军放的,以玉碎的血勇和悲愤,犯下如此罪孽。 柏嘉良不太想查清楚这其中的真相——搞清楚真相又怎么样呢,她又不是考古学家,她也无法改变什么,她只是一个旅者。 她更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以及……她的家没了。 砰! 已经被烧得变形的木门突然被人重重撞开了,一个高挑的黑影站在重重火海之后,喘着气,朝这边望来。 「秦唯西。」柏嘉良扭头望去,眼眶骤然一酸。 好吧,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了。 即便秦唯西已经完全忘了她,可当她们的家要被烧毁时,她还是来了。 而且……她的愿望是那么强烈。 强烈到在秦唯西和那滴血几乎已经没有任何联繫之后,还是唤醒了沉睡的她。咸主腐 「你是谁?」从前线急匆匆赶回来的秦唯西显然也看到了她,急切的表情收敛了,变得警惕起来,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审视意味,缓步走进火海,走到柏嘉良面前,居高临下的问询,「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是我的房子,」现在显然不是解释的好时候,柏嘉良望向她,唇角泛起一丝礼貌温和的笑意,「我是【石猴】,你也可以叫我真名,柏嘉良。」 秦唯西的表情顿时出现了些许的僵硬。 她知道这所房子是属于【石猴】的,那个神秘的学者……也与自己,有奇怪的牵绊。 否则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对这所房子如此放不下。 秦唯西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推开房门发现屋子的主人回来后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又该问些什么问题,可当本尊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你回来了?」她干巴巴问着。 「是,我回来了,」柏嘉良轻声道,又挑眉,「你怎么来了?」 「我来……」秦唯西站在火海之中,尴尬地抬了抬手,良久,憋出两个字,「串门。」 像是要找补什么似的,她转身指了指对面同样被烈焰吞没的房子,「那是我的屋子。」 柏嘉良顿时用力抿唇憋笑,深唿吸一下,又问,「啊,那就是邻居了?」 「对对对。」 「你好。」 「你好。」 秦唯西鬼使神差的握住了眼前的人类伸出的手,上下晃了晃。 「唠两句?这里不太好说话,咱们出去说。」 「啊?好。」 「您先请。」柏嘉良礼貌示意。 「哦哦哦哦哦。」 秦唯西松开了人类的手,听话地转了身,和她并肩而行。 虽然画面很诡异,对话很邪门,但她……竟然获得了一种莫名的安宁。 闯入房间之前的那些焦躁不安瞬间消失了,她将与人类接触过的那只手背到了身后,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一下。 那柔软温热的触感仿佛依然留存在肌肤的记忆中,以极强的存在感提醒着她——眼前人并非什么幻觉,而是活生生存在的人。 「出来了。」而那个活生生存在的人此时趴在了公寓走廊年久失修的天窗旁,用力一推。 生锈的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柏嘉良将脑袋探了出去,仰头望天。 ……看不见星星,都是烟。 「秦唯西,」她扭头,挥挥手,招唿着身后的人,「来一下。」 年轻蝙蝠乖乖上前。 「翅膀。」肩胛骨挨了一巴掌。 「啊?」 「翅膀,能飞的那个,伸出来。」 秦唯西莫名其妙,却还是啪嗒一下,展开了赤红的蝠翼。 「手,打开。」 「再打开一点,诶,对。」 她像个木偶一样乖乖被眼前的人类摆弄着,经歷了惶恐焦躁后平静下来的心终于漫出了另一种奇特的情绪。 欢喜。 「差不多,算了。」柏嘉良望着眼前一点都不敞开胸怀的秦唯西,嘆口气,上前。 秦唯西惊愕地发现,人类抱住了自己腰。 她更惊愕的发现,自己压根没有推开的想法。 「秦唯西。」 「嗯?」 「飞啊!」 秦唯西一个激灵,蝠翼一振,从天窗冲出了老旧的公寓楼,在高空悬停。 她迟钝地伸手,缓缓抱紧了人类,在手臂触碰到那温软身躯的瞬间,她下意识收紧胳膊,将人牢牢圈在自己怀里。 第673页 「要去哪儿?」她听见自己低声问。 「去教院尖顶那里,」怀中人类手舞足蹈,手里握着的那个金色的小权杖险些打到她,「去那里,能看到星星!」 ------------------------------------- 「为什么要来看星星?」 两人坐在尖顶的屋檐上,身下是宛若火蛇般蜿蜒的,明灭不定的火海,秦唯西轻轻摇摆着身后宽大的蝠翼,轻声问。 「我也不知道,」柏嘉良将金之权杖放在了一旁,托着下巴仰头,望着恢弘帷幕般的天穹,轻声道,「可能是因为……看星星很适合作为告别仪式吧。」 秦唯西一怔,下意识问,「和房子告别么?」 话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次居然没对那间房子产生任何眷恋和迟疑的情绪! 额,那里现在应该已经被烧没了吧…… 「唔,不算是,虽然那里是我家,但,家……更重要的是人,只要那个特定的人还在,哪怕屋子不在了,家就还在,」柏嘉良笑笑,「说了些乱七八糟的,总之,不是和那里告别。」 秦唯西听明白了。 这只人类在说——她的家人还在,所以家还在。 「不愧是搞研究的,说话弯弯绕。」她嘀咕一声。 「那你呢?」柏嘉良扭头看她,唇间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我的好邻居,你的家好像也被点着了。」 「我那个不重要。」秦唯西耸耸肩。 「那我的房子比较重要?」 「没,没有。」 「那你把我的门爆破掉干嘛?」柏嘉良戳戳她的腰。 「我,我……」秦唯西支支吾吾,「我担心我的邻居的安危啊。」 静谧的夜空中传来一声轻笑。 「唿。」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身后蝠翼用力扇了两下发泄尴尬。 那座房子的确不重要,因为房子的主人回来了。 秦唯西突然一怔,扭头,望向身旁的人类。 她觉得房子不重要是因为房子的主人回来了,那这只人类为什么会觉得房子不重要? 啊,她好像刚才说过。 因为「家人」还在。 可是……谁是家人? 夜空中又响起了一声温柔的轻笑,秦唯西愣愣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仿佛瞬间溺入了那如酒般的旋涡中。 「你,我,我们……」她骤然手足无措起来了。 「嘘,」柏嘉良狡黠地摇摇头,又举起一旁的金之权杖,晃了晃,「秦唯西,我得把这个还回去了。」 她能感觉到,金之权杖带给她的「赦免」效果在逐渐减弱。 「哦哦哦,要怎么还?」不用面对更棘手的问题,秦唯西骤然松了一大口气,望向她手中那根法杖,突然就觉得有点眼熟。 「有点麻烦,」柏嘉良嘆口气,「法杖的主人早就不在了,而法杖的名义所有者也被烧没了。」 「这是……?」秦唯西怔怔望着那根法杖。 「金之法杖,【黄金】的东西,有人从博物馆偷出来交给我的,我得还回去,」柏嘉良笑笑,又指了指尖塔之下某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博物馆……在那。」 秦唯西望着那已经被烧成废墟的建筑物,唇角抽了抽。 「那你打算怎么还?」 「不知道,这不问你呢?」 秦唯西接过了柏嘉良手中的法杖,表情古怪地挥舞了两下。 「要不,直接丢进火里吧,」柏嘉良开始出馊主意,「应该烧不坏?毕竟接近半神器了呢。」 秦唯西眨巴眨巴眼睛,松手。 金之权杖跌入了火海中。 柏嘉良:!!! 「不是,你真丢啊,」她急得伸长脖子,努力搜寻权杖的方向,「要是真能还给什么人,怎么办?那我可得说是你丢的啊!」 「你是【黄金】的朋友?」秦唯西牵住这人的胳膊,防止她扭来扭去的掉下去。 「对啊。」柏嘉良急切回一句,还在朝下张望。 「那你知道,【黄金】是什么系的魔法师吗?」秦唯西又将快要掉下去的人拉回来。 「什么系?」柏嘉良狐疑扭头望她。 【黄金】是大魔导师,大魔导师不得全系魔法都得精通么? 「她最擅长的是水系魔法,」秦唯西自问自答,「而她的权杖里,储存着一个最简单的水系魔法。」 某位对魔法一窍不通的人类懵了个大逼。 「最简单,最基础的水系魔法,」秦唯西耸耸肩,「落雨术。」 她打了个响指。 「听,下雨了。」 柏嘉良愣愣抬头。 万里无云的清朗夜空没有一丝云。 可一滴滴雨就这么落下,连成串,织成线,化为厚厚的一层雨帘。 一滴雨水落在她额间,她顿时打了个哆嗦。 眼前一暗,一片宽大的蝠翼挡在了她头顶。 「谢谢。」她冲着秦唯西笑,又挪近了些,伸手,小心翼翼沾上了额头上的那滴水珠。 和自然的雨不一样,这滴水,纯净得没有任何杂质。 完全由魔法凝结成的雨滴。 她突然后知后觉——魔法师的性格会与他所最擅长的魔法有关。 所以【黄金】当然是水系魔法师。 像水一样温和宽容,又像水一样汹涌澎湃。 第674页 「下雨了。」她又望向浓烟滚滚的城区,似乎看见了埋藏在灰烬底下的种子。 经歷了那样的劫难,但总有一天,种子仍会破土而出,在废墟之上顽强生长。 这是这个不幸世界的生灵的倔强底色。 柏嘉良按了按眉心,怔怔低语。 「这是第三夜。」 「等雨停了,你要回家吗?」身旁有人问。 「嗯,要回。」柏嘉良轻声答。 等她从时间的长河中取来灭火的雨水,等燃烧世界的火焰停歇。 她要带她回家。 柏嘉良转头,握住年轻蝙蝠的手,唇角露出笑容。 「秦唯西,我们回家吧。」 话音刚落,雨滴宛若失去重力般停滞在了天上,燃烧的火焰宛若僵硬定格的拙劣动画,就连风都暂时停歇。 柏嘉良一愣。 太久了。 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了。 她骤然鼻间一酸。 面前人的眼神从茫然渐渐变为了怔愕,再然后,变成了熟悉的温和宠溺包容。 秦唯西伸手揉了揉她红了眼眶的小人类的脑袋,将那一头金髮揉得乱糟糟的,唇角笑意不减,轻声开口。 「好,我们回家。」 第276章 「我能感觉到,好久不见了。」秦唯西轻抚柏嘉良的脑袋,温声道。 后者整个人扑在她怀里,微红的眼角还残留几滴晶莹,又将那些泪水狠狠蹭在她衣领上。 「好了好了,」秦唯西一边慢慢消化着脑海中过于庞大和新鲜的记忆,望着柏嘉良的眼眸更温和而柔软了几分,声音中带几分调侃,「唉,某人在我年轻的时候可没这么爱哭鼻子。」 从她已读取的记忆来看,柏嘉良从各方面来说都将年轻时候的她狠狠拿捏了,甚至某些时候柏嘉良更像个年上。 除了…… 某只纯情老蝙蝠突然读到了些零碎的片段,耳朵一红,微微移目,有些懵逼。 不,不是。 自己年轻的时候这么强的吗? 「柏嘉良,柏嘉良,」她愣了好一会,又摇摇头,快速将那些黄色废料甩出脑袋,伸手轻拍两下人类的背嵴,安慰道,「乖,别哭了。」 柏嘉良不管,甚至张嘴,在她肩膀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一面想发泄自己的委屈,一面又捨不得下口,最后牙尖叼着那块软肉垂泪呜呜咽咽。 「我的时间不多呢。」秦唯西无奈嘆息。仙主敷 哭声顿时止住,柏嘉良委屈巴巴地稍微离开了些,又痴痴望着秦唯西的脸发呆。 秦唯西轻轻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又俯身,吻了吻她湿润的睫毛,呢喃,「抱歉,来晚了。」 「你,你!」柏嘉良的声音骤然又带了几分哽咽,「是你不让我哭的,现在又在这里……呜哇!笨蛋蝙蝠!」 秦唯西只能又将人拥入怀中,耐心地轻拍她的嵴背,又虔诚温柔的,一滴滴吻去她的泪。 …… 没过许久,柏嘉良终于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正如秦唯西所说的,时间不多。 她和秦唯西并肩坐在教院尖塔边缘,她眼圈还红着,脑袋枕着秦唯西的肩,而秦唯西轻拥着她的腰,蝠翼温柔地搭在她的背上,像将整个人圈在了怀中。 「为什么?」沉默了许久,柏嘉良终于轻声问道,「如果从第一次来到温莎公国开始计算的话,这段旅程似乎过于长了。所以,温莎公国……是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么?」 「有的,」秦唯西认真点头,又将人拥紧了些,「我曾经在年轻时在温莎公国定居了一段时间……好吧,不能说是一段时间,其实是超过五百年,即便以我经歷的岁月,这段时间也绝称不上短暂。」 「这是我第一次在人类的国度逗留,也是第一次逗留这么久,」她想了想,「我当初不知道是什么把我留住的,现在倒是很清楚了。」 柏嘉良感慨道。 「因为一个每见面一次就会忘掉一点的朋友。从朋友,到臆想朋友,再到完全忘记。」 「唔,是,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我对你完全没有印象,」秦唯西顿了顿,又继续,「我之前和你说过,这段时间我经歷了太多事,所以,这五百多年算是我的一个三观重塑期。」 「我在这段时间里认识了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又不得不接受她离去;我踏入过当时世界上最顶尖的研究所和科学院,又也和朋友一起探索了无人曾踏足过的险境;我见证了一个堪称奇葩又辉煌的王国的兴起,又目睹了它覆灭;我怀着那样强烈的愿望和目的在尘间闲游,可大多数时候我完全记不起那些愿望和目的……」秦唯西一口气说完,深吸口气,「我应该是在这段时间内坚定了自己的目标和信念,从此就再也没更改过。」 除了柏嘉良曾去过的那次——九千岁左右的自己,在面对【永恆】和【承诺】时,有短暂的迷茫和动摇。 「好吧,可以理解,」柏嘉良眨巴着眼睛,「但为什么是「应该」?」 「因为我此前只是有一个目标,但我对这个目标从何而来只有一个模煳的印象,具体原因却不大清楚。」秦唯西笑笑。 「什么目标?」柏嘉良好奇地望向她。 秦唯西眺望远方被定格的夜景,轻声道。 「让所有人有家可回。」 第675页 这个世界面临被诅咒一般的,五百年一次的恐怖灾难,所有生灵在灾难当中抱团取暖,为那一点点小小的温暖执着拼搏。 为了活着,为了回家。 柏嘉良一怔,随后,又捂住了眼睛,肩膀微微抖动。 「你不要煽情了,」她咬紧牙,说一句喘口气,逼迫自己不要再哭出来,小声尖叫,「笨蛋蝙蝠笨蛋蝙蝠!」 搭在肩膀上的蝠翼又收拢了些,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唿,」柏嘉良过了好一会,缓过来了,放下手,吐出一口浊气,生硬地换了话题,「秦唯西,剧透一下接下来我还会去哪儿?」 秦唯西从善如流地更改了话题。她想了想,「唔,如果你是继续顺着时间线逆流而上的话,接下来可能是……夜兽时期的我。」 柏嘉良手腕一翻,找出了秦唯西曾送给自己的那个狰狞的夜兽面具,在蝙蝠脸上比划了一下。 「没错,就是这个,」秦唯西点点头,面上又有了些小尴尬,「你,你要做好准备,刚成为【夜兽】的我,比现在这个还难缠些。」 柏嘉良眯起眼睛看她。 「难缠?怎么个难缠法?」 秦唯西看起来有些迟疑。 「额,如果这个时代的我可以用意气风发来形容,那个时候,唔,就比较桀骜不驯了。」 柏嘉良挑眉。 「你好像用了一个比较褒义的词,不如中肯一点。」 「好吧,实际上……是人嫌狗厌。」 柏嘉良眼神顿时变得更加犀利。 「你得包容任何时候的我嘛,」秦唯西被那道目光看的麻了爪儿,小心翼翼又委屈巴巴,小声嘀咕,「你们这个种族也太变态了,一言不合就跑到过去翻人黑歷史。」 「我这是在了解你的过去。」柏嘉良唇角扬起了些,理直气壮,又问,「然后呢?面对人嫌狗厌的秦唯西,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公爵大人脸黑了一分,深吸口气,克制住吐槽的欲望,老实想了想。 「那个时候的我,自恃实力强大,喜欢仗着实力做些劫富济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儿,有些还好,有些……就多少有些尴尬,」秦唯西说着说着,大概是想到了些幼稚尴尬的事儿,于是脸开始烧,又心虚地轻咳了一声,「当然了,面对拳头比自己大的人,我也会心服口服……所以,等你到了那儿要是我不听话,可以先把我揍一顿。」 柏嘉良凝视她纯粹的黑眸,真诚提问。 「你觉得我打的过你吗?」 秦唯西陷入沉思,有些犹疑不定。 「……应该行吧?我那时候连【死亡】规则晶体碎片都没凝练出一个呢。」 柏嘉良:…… 听听,这人说的什么话。 「大不了你借用一下那滴血的力量?」 「我知道了,」她嘆口气,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本本,开始记录,「第一,见到人先揍一顿。」 「然后,我那时候是个犟种,认定的事儿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那种,」秦唯西继续出谋划策,「但我吃软不吃硬,你可以适当的撒下娇示下弱什么的,我肯定吃不住,会被你拿捏的死死的。」 柏嘉良记录关键词的笔一顿。 小本本上第一行:见到人先揍一顿。 第二行:适当撒娇示弱。 柏嘉良陷入沉思。 好像哪里不对劲。 「哦对了,撒娇示弱这个一定要注意度,」秦唯西还在喋喋不休,「不能过,我那时候……毕竟还小,很讨厌有事没事撒娇的。」 小本本上第三行:讨厌撒娇,不能过。 柏嘉良望着那三行字,深吸口气。 怎么办? 还没见面就能感受到那只「人嫌狗厌」「桀骜不驯」的蝙蝠很难对付了。 她默默停笔,将小本本收回了怀中,又抬手,打断了秦唯西的《如何攻略年轻时候那个别扭的我》的讲座。 「算了,我觉得攻略也不是那么有必要,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她微笑,「趁着这点时间,我们不如做点更有意义的。」 秦唯西乖乖停下,又问,「你想做点什么?」 「不知道,」柏嘉良重新枕在了她肩上,「可能是看星星吧。」 秦唯西抬头,目光穿过定格的火焰,望向那漫天繁星。 「你刚才说,看星星很适合作为告别仪式。」 「是,」柏嘉良顿了顿,又轻声说,「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失去了金之权杖的「赦免」,她的肌肤重新变得趋于透明起来。 「我能感觉到,我也是。」秦唯西也在望着自己慢慢逸散的手。 「唿,」柏嘉良嘆口气,「下次见面,不知道还要多久。」 「或许不用很久了,」秦唯西声音中骤然多了几分笑意,「毕竟,我已经不再是碎成一片片的了,有人很用心的,把我从破碎的时间中一点点捡回来,一点点拼好。」 「或许,」她亲了亲柏嘉良的额头,目光狡黠,「在未来的旅途中,我可以提前甦醒呢?」 第277章 「有时候在想,我们在你的旅程中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塔尔端坐在龙背上,眺望着被冰雪覆盖的皑皑雪山,忍不住感慨,「就比如之前,我们就只能看着你一下消失在虚空中又一下回来,什么忙都帮不上。」 第676页 米切尔哼唧一声,表示贊同。 那样波澜壮阔的故事,他就参与了个丢铁棍儿。 可以说相当没有存在感。 「塔尔,怎么能这样说呢,」柏嘉良从龙背上堆着的书堆里探出头,轻笑着晃了晃手指,语气确实郑重的,「你们很重要。」 「我没感觉到,米切尔你呢?」矮人拍了拍龙鳞。 米切尔点点头,深以为然。 「哈,」柏嘉良笑着躺回了书堆中,将手中那本《霍比特人》放下,又捡起了另一边一本小本子,翻了翻,轻声道,「不要妄自菲薄,你们真的很重要。」 「你们的存在一直在提醒我……这是一趟前往过去的旅程,是歷史。」 她指尖滑过秦唯西隽秀的笔迹,吐出一口浊气。 「而我应该对歷史抱有敬畏。」 「他早就提示过我了,有一些我能改变,而有些时间的定点我不能,」她低声,「改变一些东西后,另一些会被抹去擦除,而说不定就有人,被留在了不存在的歷史中。」 譬如先前的塔尔。 「好吧,」塔尔也有几分无奈,挠挠头,「权当您说的有理。」 他又扭头望向书堆中的人,挑眉,「还没找到秦唯西的踪迹么?」贤主復 「没有,」柏嘉良想起这个就烦,嘆口气,「我翻了日记,她最近应当就在这一带活动才对。」 她们几天前就在虚空中找到了下一个具有吸引力的时间碎片,和之前比起来进入的没那么顺畅,多少受到了些阻力,或许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些影响。但最终她们还是像先前一样成功进入了这个世界——而正如秦唯西预测的那样,这是【夜兽】的时代。 令小儿止啼的戴着面具的侠盗在兽境活动,为富不仁的兽人惴惴不安,生怕下一个被那傢伙盯上的是自己,而【夜兽】造成的几场血流成河的灭门惨案也令兽境的通缉令和佣兵团任务上都挂上了她的名字,悬赏不菲,许多想要碰碰运气的佣兵多半都在追随着【夜兽】的行踪在兽境内挪移。 而巨龙正在兽境上方的冰原滑翔巡游,底下正是【夜兽】几天前活动过的雪山。 「她这段时间记日记还是很勤快的,可她的日记上根本没写她在哪儿啊!」柏嘉良来回翻看着秦唯西曾留给她的小本,唉声嘆气,「全是些乱七八糟的,有用的信息一点都没有。」 塔尔凑过脑袋来看。 小本儿上的笔迹潦草肆意。 就是内容显得不太聪明。 【饿,钓鱼,没钓上,抓鱼,抓上了,烤鱼,火堆把枯草点燃了,吓人】 【烤鱼煳了,好吃】 塔尔沉默,又看向下一页。 【又没钱了,回血族取真的很麻烦,烦人】 塔尔又翻一页。 白纸上画了半页幼稚的暴躁小王八。 「这应该是又被抓回血族开会了,」柏嘉良有理有据的分析,「但没开很久。」 「你怎么知道?」 柏嘉良往前倒腾了几页。 画了整整三页的暴躁小王八。 「联繫前后文,这应该是兽人诞生的那次,」柏嘉良耸耸肩,「某人经过那个血泊的时候曾经投下过血魔法,作用谈不上无可替代但肯定也是兽人诞生的催化剂了,那么作为造就兽人之一的存在,在其他五族讨论该怎么认定和对待兽人时,她肯定是要一直在场的。」 塔尔低头,看向那些笔触越来越躁动的暴躁小王八,又诚恳抬头。 「你不是说你歷史差劲么,是怎么看出这么多信息的?」 柏嘉良轻笑。 「我不是了解歷史,我只是了解她。」 她又来回翻了几页,将小本子放在一旁,又抓起一旁的《霍比特人》,声音懒洋洋,「还是等会下去看看佣兵工会那边有没有新消息吧。」 「什么时候下去?」米切尔修长的龙颈调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回头问。 「唔,等我看完这一章 。」柏嘉良目光不离书本,随口嘀咕着。 塔尔瞟了一眼纸页,猝不及防瞟到了「矮人」两个字,于是也蹲在一旁看了起来。 「什么胡言乱语,」看了一小会后,他摇着头背着手走开了,「写故事也不是这么写的啊,这不胡编乱造嘛。」 柏嘉良笑笑。 这都是她从亲爱的妈咪给她的记忆晶石里倒腾出来的东西,在记忆晶石中的阅读和翻阅多少缺了些真实感,所以她还是一点点将其印成了实体书。 在将完全不了解的异世界歷史当故事看完,对比魔法咒语更催眠好在数量稀少的数学物理化学之类的书视而不见之后,她一头栽进了记忆晶石内数量最多种类也最丰富的小说中。 有趣的是,她发现,妈咪那个世界也有兽人,矮人,精灵,血族和龙族。 但只是故事,歷史中压根不提。 更有趣的是,她发现,故事中的各族,大多数时候是和现实中的各族完全不一样的,但又在某些地方有些诡异的相同点。 于是她将所有这些神话魔幻的故事全都翻了出来,挨个翻阅。 故事很好看,但摸不着头绪。 「降落吧,米切尔,」又看完一小节,她将龙背上的书全部收回了储物空间,拍拍坚硬冰凉的龙鳞,「咱们去城里看看。」 米切尔嗷一声,拍拍龙翼,缓缓下降高度,最后落在了雪山半山腰的一块巨石上。 第677页 山脚是一座还算繁华的城镇,人声鼎沸。 「你不去来一杯吗?」柏嘉良脚步稳健的走在被冻成硬土的冰地上,一抬头,看见不远处挂着酒馆标志的小屋,笑着低头望向塔尔。 「唔,现在合适吗?」塔尔摸了摸鬍子,有些意动。 柏嘉良神色略显惊讶,「你还真喝啊,我们前些天在精灵教国歇脚的时候你不还说不进酒馆呢。」 「那是精灵,」塔尔撇撇唇,「精灵懂什么酒。」 柏嘉良抿唇笑。 精灵、兽人和矮人,这三族都是酒蒙子,但三族之间的酒文化交流并不频繁,似乎是其中存在什么鄙视链。 比如现在。 「精灵的酒那叫酒吗?那叫果汁,一点都不够劲儿,」塔尔絮絮叨叨,「兽境的好一点,但味道又太呛了,高级些的还好,劣质酒喝起来简直像是在喝工业酒精。」 「毕竟兽境苦寒,他们得取暖啊,」柏嘉良耸耸肩,又指了指酒馆,「那要去吗?反正佣兵工会就在旁边。」 「去看看。」塔尔意动,迈步。 柏嘉良丢给他一个钱袋,打个响指。 「给我带杯淡些的。」 哗哗作响的金币声引来了众人的瞩目,不少兽人兽眸中泛起了贪婪。 柏嘉良依然微笑着,只是瞬间将身上的气势毫无保留的释放。 整街人纷纷扭头,躲避她的视线,甚至有兽人在若无其事的吹口哨。 柏嘉良耸耸肩,收敛气势,从指尖漏下一个小铜币,丢进瑟缩着乞讨的鼠族人碗里,又迈步走向了佣兵工会。 「交下任务。」她屈指敲敲破旧的木桌,笑。 「佣兵团名字?」 「为什么狂拽炫酷吊炸天的名字都已经被註册了佣兵团。」柏嘉良面不改色说着,眼眸深处却有一丝怀念。 木桌后懒洋洋的半人马愣住,抬头,抓起桌上的眼镜,打量起了眼前的人。 这个名字,她知道。 名字古怪是原因之一,另一重要原因是……作为刚成立的新手佣兵团,在只能接取四级委託的情况下,这个佣兵团一口气将所有四级委託全部接下了。 「好的,」她表情古怪,「为什么狂拽炫酷吊炸天的名字都已经被註册了佣兵团团长,你们……接取了七十六个4级委託,需要提交共100公斤角鹿肉,120公斤厚猪前腿肉,300公斤面包……,还有1公斤鹿血,一个完整的鹿角,两张完整皮毛,以及……维德奶奶走失的宠物小蜥蜴巴比。任务可以分次提交。」 「一起提交吧。」柏嘉良打了个响指。 佣兵工会一旁的长桌上瞬时堆满了各种整齐分类的零七碎八的玩意儿。 「哦对了,维德奶奶的巴比,」她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根蜥蜴条,递了过去,「冬眠了。」 半人马唇角抽搐,但颇有职业素养。 「好的,您……此次一共完成了七十六件四级委託,现在贵佣兵团有能力接取一级委託了,」一边派人开始清点数量,她一边为柏嘉良做着登记,「共计1金32铜的委託金,需要购买什么吗?」 「需要,」柏嘉良指了指门口挂着的巨大木板最上面的一级委託,「我需要购买那个委託的所有已知信息。」 「您也要捕猎【夜兽】?」半人马表情更加诡异,却依然颇具职业素养的点头,「好的,所有信息需要一金,您此次任务结余32铜。」 柏嘉良随手收起那几个铜币,又拿起那不薄不厚的一摞资料,走出佣兵工会,又往鼠族小乞丐碗里丢了一个铜币,然后便靠在一旁翻阅起来。 「柏嘉良,柏嘉良,」塔尔兴沖沖从酒馆跑出来,将手中的纸质酒杯递过去,「你一定要试试这个!」 柏嘉良笑着接过,轻抿一口,任由那辛辣的口感在舌根蔓延,一目十行地阅读着相关资料。 【夜兽】最近的确在这座城市出现过,有目击者看见她在冰原上逮了只冰原狼剥皮生火烤肉。 还有目击者声称,【夜兽】已经潜入了城市,即将对这座城市的黑暗与不公下手。 嗯,这看起来还是个夜兽粉丝。 「这一金花的真不值,」柏嘉良翻完,发现大多是似是而非的证词,嘆口气,摇摇头,一口喝完剩下的酒液,活动活动开始发热的身子,又扭头,「走吧,去买点烤肉给米切尔带过去。」 她迈步前一瞬,脚步顿了顿,望向街旁的角落,眸中泛起一丝疑惑。 那个鼠族小乞丐呢? …… 「你确定就是她们?」暗巷中,披着黑斗篷的人遥遥远望在烤肉摊前驻足的两人,声音低沉而愤懑。 「是,我确定,就是她们接取了七十六个四级委託,」鼠族小乞丐大声回答,「还有,她们在打听您的消息!」 「哼。」秦唯西骤然掀开了斗篷,青涩的面庞面色阴沉。 「我会给她们一个教训的。」 「好耶!」鼠族小乞丐大声欢唿起来,但过了一会,又小心翼翼扯了扯秦唯西的衣摆,「但她们好像,人还不错。」 「你还小,不知道人心险恶,」秦唯西老气横秋,想了想,又问,「那个人类叫什么名字?」 「……没记住,但我记住了她佣兵团的名字!」 「哦,是什么?」 「为什么狂拽炫酷吊炸天的名字都已经被註册了佣兵团!」 第678页 秦唯西:??? …… 当柏嘉良和塔尔回到米切尔所在的巨石前时,只看见一只侧躺翻肚皮闭眼装死的龙,龙旁还有一位身披黑袍身姿高挑的女人,女人面上还带着熟悉的狰狞面具。 柏嘉良默默停住了脚步,与秦唯西遥遥对望。 「要回去报信吗?」秦唯西唇角上扬,语气讥讽,「【夜兽】就在这里。」 柏嘉良瞅了扮相相当中二的幼稚蝙蝠一眼,心情略有些诡异,没有回答,而是走向了米切尔。 米切尔睁开了半只龙眸,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乖。」柏嘉良拍拍他脑袋。 被无视了的秦唯西有些茫然,但很快,愤懑又涌上了心头,她面无表情,语气兇狠,「你是为什么狂拽炫酷吊炸天的名字都已经被註册了佣兵团团长?」 不得不说,她觉得这名字一口气喊出来还挺有气势的。 「是啊,怎么了?」柏嘉良挑眉。 她估摸着【夜兽】很快就要来解决自己这个试图「捕猎」她的人了。 但真实情况大出所料。 「就是你一口气接了七十六件四级委託!」秦唯西语气上扬,声音中是显而易见的恼火愤怒,还带点委屈,却噌的一下拔出了长剑,「来吧,打一架!」 柏嘉良:? 七十六件交付兽肉、面包和少许皮毛的低级委託,怎么把秦唯西惹毛了? 不,现在的秦唯西大概处于桀骜不驯的叛逆期,不能去思考她为什么这样做。 按照蝙蝠的说法,是得打一架,最好得打赢,然后撒娇,然后不能太过…… 真复杂。 望着横噼而来的剑锋,柏嘉良大脑急速运转。 在剑锋即将刺抵她喉咙之前,柏嘉良一个侧滚翻,倒在了地上。 秦唯西略显狼狈地收住了剑势,「你怎么不躲」五个字都到了嗓子眼儿。 「嗷呜我的波灵盖儿啊,我的胳膊肘啊,我的腰啊脖子啊,好疼啊,天哪,怎么会有人一言不发就上来就要提剑砍我这个乐于助人乐善好施的好人啊!」柏嘉良满地打滚,嘹亮的嚎叫响彻云霄,「苍天啊,大地啊,开开眼吧,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啊!」 秦唯西目瞪口呆。 她又看了眼自己的剑。 她确定绝对没碰到人。 那…… 她低头望向在自己脚边滚来滚去的人类。 这是,碰瓷儿? 第278章 「苍天啊,大地啊,开开眼吧,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啊!我的波棱盖儿啊,我的胯骨轴啊,我的尾巴根儿啊,夭寿了啊!」柏嘉良的鬼哭狼嚎震彻云霄。 秦唯西看得目瞪口呆,而另一边的矮人转过身去,假装不认识那只满地打滚的人类,甚至连某只装死的巨龙都默默翻了个身,尾巴对着人。 这龙骑士,真丢龙。 「你,你碰瓷儿!」秦唯西唇抖了半天,终于悲愤莫名地喊了出来。 「呜哇,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今天死在了你剑下该怎么办啊,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全靠我一个人撑着,吃了这顿没下顿吶,」柏嘉良继续胡言乱语,又抬头瞪她,义正严词,「你还说我碰瓷儿!你敢说你刚才不想给我来上一剑?」 秦唯西茫然无措,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剑。 塔尔已经蹲在了一旁捂额,见秦唯西迟迟不说话,他无奈开口,想要制止那人进一步的胡搅蛮缠,「柏嘉良,好了……」 秦唯西突然开口,打断了塔尔,声音低沉。 「你上有老下有小?吃了这顿没下顿?」 刚准备见好就收的柏嘉良懵逼。 她撑起半个身子,迟疑地望着戴着面具的青涩蝙蝠。 「是不是,说话。」秦唯西蹙眉。 「啊,对对对。」柏嘉良下意识回答。 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挽了个剑花,将长剑收起,又将手伸到柏嘉良面前。 柏嘉良茫然地抓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抱歉。」秦唯西摸了摸脸上的青铜面具,硬邦邦挤出两个字。 柏嘉良:??? 说好的人嫌狗厌呢? 这不是挺好讲道理的吗? 一时间不知所措的变成了她,她摸摸鼻子,良心和愧疚开始甦醒。 「我……」她犹犹豫豫地想要解释什么,心脏却突然狠狠收紧,一阵阵毫无徵兆的绞痛传来!先着富 「嘶!」柏嘉良勐地捂住胸口,表情僵硬而狰狞,疼得弯下了腰。 「怎么了?!」秦唯西大惊,顾不得许多了,身子一沉,眼疾手快地扶住快要栽倒在冰原上的人类,让她与自己拉开了些距离,靠在自己膝上,急切发问,「人类,你,你什么情况?」 她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伤到人家了。 「唿,唿,情况不太,不太妙。」柏嘉良像只上了岸的水蛇般翻腾,腰僵硬地挺起,翻滚,又重重落下。 早已不畏寒暑的她,在冰天雪地的雪山半腰,额上竟然冒出了一滴滴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脸颊向下淌。 「塔尔,塔尔,」她捂着胸口,望着迅速围上来的一人一龙,挤出了个费力的微笑,气喘吁吁,「我们恐怕得加快进度了。」 做过的事终究还是引起了相关的连锁反应,悖论冲击直接抹除一条时间线带来的影响就是后续的时间旅行必然受到限制。 第679页 「还能撑多久,」塔尔握紧了她的手臂,面色凝重,也顾不得秦唯西就在这儿,语速极快,「前几天浪费了太多时间,要是实在撑不住的话,要不暂时脱离这个碎片?」 「不,不行,」柏嘉良费力地摇摇头,嘴唇发白,「我不确定这次还能不能回来。」 「你们在说什么?」秦唯西忍不住开口问。 「别说话,嘘,乖,」柏嘉良勉强抬手,食指按住了秦唯西的唇,「让我缓缓,缓缓就好。」 「我需要金之权杖,」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需要,一份赦免。」 可是现在到哪去找被这个世界规则认可的孩子呢? 她大脑迟钝而僵硬的运转着,嗅着近在咫尺的白茶香,下意识就想依附上去。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手臂熟练得像是抱过千百回一样抱住了秦唯西纤细的腰肢,又将脑袋死死埋在她怀中,身子像婴儿一样蜷缩起来,躲在秦唯西的荫蔽下,大口大口唿吸。 秦唯西有些无措,大概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也就任由人类像只树袋熊一样抱了上来。 「我真傻,真的,」柏嘉良躲在她怀里小声咒骂,「呆瓜笨蛋人类。」 还有谁比秦唯西更被世界规则认可和宠爱呢? 即便身怀「罪血」,即便多次拒绝登神,秦唯西在最后依然执掌了最后的权柄——【死亡】。 还有谁比秦唯西更能给予「赦免」呢? 「秦唯西……」柏嘉良呓语着,「把我抱紧点,我好像好些了。」 秦唯西被一具滚烫温软的躯体贴上来,身子僵硬得不行,却莫名乖乖听话,抱紧了怀中的人。 「你,」虽然眼前情况不对劲,她还是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就是知道。」柏嘉良低沉轻笑一声,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 可秦唯西的回答令她愕然。 「啊,原来是你么?」蝙蝠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又将人更用力的抱紧了些。 已经好多了的柏嘉良茫然抬头看她。 「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秦唯西被那双近在咫尺的澄澈目光注视着,竟有些不自在,移开了目光,「我只是觉得,应该就是你了。」 柏嘉良:??! 「你认出我了?」她想起蝙蝠临走前和自己说过【或许,在未来的旅途中,我可以提前甦醒呢?】,更惊喜了些,撑起身子,盯住那花纹繁复华丽的面具。 「不,没有,我不知道你是谁,」秦唯西急促地吐出口浊气,「我只是觉得,额,应该会有个人,认识我。」 柏嘉良更摸不着头脑了,想了好一会,伸手凑到秦唯西鼻子底下,「你以前闻过我的味道?」 说来奇怪,这只蝙蝠似乎并没有对自己身上异于常人的馥郁香味感到惊讶。 这一定不是因为青涩蝙蝠更成熟更能忍的因素。 「味道?」秦唯西茫然地动了动鼻翼,小声说,「抱歉,我闻不到,失去嗅觉了。」 柏嘉良瞪大了眸子。 失去嗅觉的秦唯西,一般来说只有一种情况。 「你復甦了什么人吗?」 「什么復甦?」秦唯西眨巴着眼睛。 「对,对,你还不会復甦,」柏嘉良念叨着,竟然一骨碌坐了起来,呆呆道,「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你看上去好些了。」秦唯西慢慢松开了手,心底竟然泛起了几丝无由来的不舍。 「啊,好像是。」柏嘉良一怔,低头,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不疼了。」 「那,还会復发吗?」秦唯西看起来忧心忡忡。 「不知道,大概会。」柏嘉良朝着一边的矮人和龙笑笑,站了起来,打量了会面前的秦唯西,似乎突然找到了一个赖在蝙蝠身边的完美理由。 她朝秦唯西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可能这段时间,得多拜託你了。」 「你的病復发的时候抱住你?」秦唯西也站了起来。 「对。」 「好。」秦唯西答应的很痛快,这令柏嘉良更加不解。 除了一开始莽了点,这只青涩蝙蝠比自己想像中的好说话多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和我打一架?」她瞅了眼秦唯西身旁的那柄红色的细剑,挑眉。 「唿,」说起这个,秦唯西掩在面具下的脸又泛起一丝烦闷和忿忿不平,「算了,不和你说,我还得再去发布几个委託。」 柏嘉良眨巴眨巴眼睛。 「说说嘛,说说嘛,那七十六个委託都是你发的?」 「我发了六十个,」秦唯西已经转身欲走,闻言,又顿步,「我留下了足够支付那些委託的钱,而这种四级委託算是新手委託,平时也没什么佣兵团接,按照预算估计大概一天最多完成一两个,也就是说这些委託的粮食至少能让他们支撑一个月。」 「他们?」柏嘉良注意到了秦唯西话语中的代词。 「一些可怜的傢伙。」秦唯西摇摇头。 「那,兽肉和面包在这种天气完全可以冻起来啊,也不怕变质,」柏嘉良又快走几步绕到了她面前,瘪瘪唇,「一次性完成也没事吧。」 「那只是群孩子,」秦唯西嘆了口气,又脚步沉重地走远了,「这里不是你们人类所谓的【文明之地】,这里是兽境,这里多得是饿疯了的暴徒和混混。」 第680页 「每天完成一两个委託,足够让他们在被抢过之后还能吃个五分饱,你现在一次性把所有委託交上了……」 柏嘉良站定在原地,茫然目送着秦唯西的背影慢慢变小。 这只蝙蝠做的事,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被用来吓唬孩子的夜间故事。 而是更类似于……侠盗,劫富济贫,锄强扶弱。 「等等,」柏嘉良低声自语,「这就是她刚才停手的原因?」 因为自己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 「呆瓜蝙蝠。」她又望向秦唯西清瘦的背影,暗骂一句,快步跟上,「塔尔,走了!」 米切尔茫然地目送着他们离开。 不,不是来给我送吃的吗? 我怎么办? ------------------------------------- 城区的小巷中。 「该死。」秦唯西面色铁青。 那个鼠族小乞丐,消失不见了。 肯定不是自己去了其他地方——他原本呆的地方,现在留下了一滩血迹,而周遭的痕迹似乎也徵召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剧烈的打斗。 当然了,更明显的痕迹是——墙上歪歪扭扭写了【夜兽】两个字,又被划上了大大一把叉。 柏嘉良眯起眼睛,又转头看了眼秦唯西。 「你打算怎么办?」 秦唯西没说话,只是轻轻按了按那张面具。 第279章 「你打算怎么办?」柏嘉良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沉稳,但放在此时,沉稳的语气听起来都多了几分异样的味道。 秦唯西不动声色地按了按面颊上的夜兽面具,弯腰,指尖粘上了些残留的血泊,又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我要先去确认一下孩子们的情况。」 她任由指尖的血迹凝固,带着柏嘉良和塔尔,快步穿行在更深更阴暗的小巷中——在冰天雪地的深处,在温暖城镇的阴暗面。 她最后停在了一处早已废弃的地下黑搏击场遗址门口,搏击场大门只开了半条缝,露出了衰败荒芜的世界的一角,却再也推不开。可以看出,里边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门。 秦唯西转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两人。 「啊,我好像猜到了。」塔尔看眼秦唯西,又看眼地上的井盖,唇角抽了抽。 屋内蛛网横行,而这个井盖干净得有些不像话了。 「下次你们得做旧一下,走之前抓把浮土丢上面什么的。」塔尔煞有其事地围着井盖转了一圈儿,最后在原地站定,耸耸肩,「开吧,我们能爬下水道。」 秦唯西唇角高高扬起,语气柔软而带几分调侃意味。 「连你们都可以骗到,看来这里作为陷阱入口是合格的。」 柏嘉良望向愣住的矮人,抿抿唇,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你,你,我,」塔尔语无伦次起来,很快又忿忿不平,「那你停在这里干嘛?」 「因为我们到了,」秦唯西耸耸肩,脚尖又点了点那个井盖,「他们又不是阴沟里的老鼠,没人能一直习惯住在潮湿骯脏的臭水沟里的,而且……如果你下去,只会发现无休无止的岔道,和孩子们自己手工制作的一些陷阱。」 塔尔茫然地环视一片断壁残垣般的周遭,迟钝点头,「好吧,如果这里不是入口,那哪里是?」 秦唯西唇角的笑容更得意了几分,扭头望向柏嘉良。 「塔尔,」柏嘉良不得不开口,笑着轻嘆一声,「你想想,变色龙能通过改变自己的颜色来隐蔽,而猎豹在捕猎的时候就只能通过花纹和躲在草丛里来隐蔽,为什么呢?」 塔尔懵逼。 「额,因为,猎豹不会变色。」 「正确,」柏嘉良打了个响指,「而【夜兽】的隐藏方式,当然也不是用拙劣的物理方式对入口进行种种修饰躲在地下。唔,让我看看……」 她缓缓转了一圈,微微握拳的掌心中,一滴血浮现,在她的催动下散发出淡淡的微热。 最后,她朝一个方向站定,微笑起来。 「那是一堵断墙,甚至没你高……」塔尔顺着她目光的方向也找到了那堵墙,砸吧砸吧嘴,突然笑了起来。 或许非专业人士没法在专业摄影师的照片中找出隐藏得很好的雪豹,但人家现在都给你画出来了,再没看出来可就不像话了。 「你对我的魔法很熟悉?」秦唯西在柏嘉良身边站定,一边低声问询,一边打了个响指。 被血魔法笼罩的断墙缓缓现出原型——甚至没有一个成年人类高就是它最好的保护色,而现在,撤掉血魔法后露出的那个黑乎乎的洞口,更是恰好适合塔尔和孩子钻进去的高度。 「谈不上熟悉吧,」柏嘉良站在洞口,探头看了眼,发现底下还算宽敞,于是也就开始比划钻研起来自己该怎么过去,「我只是很熟悉你的力量。」 秦唯西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又道,「走吧。」 柏嘉良猫着腰,极为难受地钻入了那个洞,又觉得肩上突然一沉,都不用低头就知道,某只身形高挑的蝙蝠大概是直接变回了原型,顺路搭上一程顺风车。 没走多久,道路就宽敞了起来,柏嘉良也得以直起身子。 她和塔尔并肩打量着这个整洁温馨的小地方,眸中骤然多了几分感慨。 难以想像,在冰冷残酷的冰原上,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温馨的小窝。 第681页 放眼望去,远处是一张张拼凑在一起的高低双人床,有些床断了一根腿,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木头摇摇晃晃补上。以军队的角度来说床上的被子谈不上整齐,但也相当有序。长桌摆在了最宽敞的地方,明明是地下,桌面却被擦得一尘不染,长桌两侧摆满了大小不一的凳子,散乱放着,可以想像曾有人围着长桌坐着聊天笑闹。 柏嘉良慢悠悠走几步,弯腰,碰了碰其中一把椅子。 还算温热,说明几分钟前这里还有人。 她环视一圈,大概是在思考着到底在哪些犄角旮旯里能钻出几个孩子们来,指尖又碰了碰肩上的小蝙蝠,狠狠rua一把毛绒绒的圆脑袋,轻笑,「叫他们出来吧。」 小蝙蝠被揉了脑袋,看上去有些懵,只能拍了拍蝠翼,摇身一变,恢復了清冷高挑的女人。 「是我,和我的朋友,」她大声说着,「大家出来吧。」 在柏嘉良愕然的目光中,那摆在角落的巨大水箱突然被挪开了一角,十三四个鼠族小孩好奇地探出了头,打量着她们;天花板上砰砰掉下来两只尖耳朵的猫,砸起一些灰尘,又抖抖身子站起来,冲着她们笑;地上一个洞凭空出现,一只地鼠从里边冒了出来,朝秦唯西吱吱叫了两声,小爪子飞快刨土,很快,扩大的地洞里又爬出了一只狼人幼崽和一只牛犊,飞出一只漂亮的小鹰;最后,甚至不知道从哪里爬出了两只蜥蜴,睁着圆咕噜的眼睛望着他们。 柏嘉良和塔尔惊愕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方才还冷冷清清的地方一下就塞满了人,大家还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们。 「哥哥姐姐是夜兽姐姐的朋友吗?」那只狼人幼崽率先开口问,声音天真。 「是。」不管秦唯西怎么想的,柏嘉良微笑点头,又瞟了眼一旁的秦唯西,对眼前这一幕也不惊讶,只当某人捡崽的习性不改,「你们都是夜兽姐姐收养的孩子?」 「收养?不不不,」秦唯西一怔,抢过话头来,表情严肃,「我没有收养他们。」 她又指了指这个地方,「这里也不是我给他们找的。」 柏嘉良一怔。 「是我们自己最先发现了这里,」沉稳而稚嫩的声音传来,赫然是年纪最大的一个鼠族女孩,她笑容骄傲,「我们搭好了这个窝棚准备过冬。」 「但过冬的柴火和粮食都不够,只能上街去想办法,」她面上的骄傲淡去了几分,声音也低了下来,「我们失去了很多兄弟姐妹,然后……夜兽姐姐才发现了我们。」 「我帮他们加固了入口,又做了伪装,最多又给了点粮食,」秦唯西低声道,「其他种族的幼崽也不是我捡的,是他们自己捡回来的。」 「所以,我顶多算提供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好吧,」柏嘉良愣愣答应,「但我不明白。」 「为什么要伪装,又为什么要躲在地下?」 那些小孩儿的面色因为她的问题骤然一变,而秦唯西也狐疑地回头看她。 「因为这里是兽境,」一直沉默着的塔尔轻轻扯了扯柏嘉良的衣摆,「而且……是才诞生不久,还没进入文明社会的兽境。」 「大多数新生的兽人,在没有任何约束的情况下,会选择遵循自己的本能,」矮人斟酌着语句,说出了那个词,「捕猎本能。」 柏嘉良心脏骤然一紧。 再望向这群孩子后,她的神色骤然复杂了些。 猫与鼠,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甚至食腐动物,这里都有。 而他们并未被本能所控制,所有人都和平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为活下去而奋斗。 甚至,这些孩子中领头的,是鼠族。 兽境大多数兽人最看不起的,卑微低贱的老鼠。 柏嘉良一下就意识到了这其中的意义,拍拍秦唯西的肩膀,「我理解你了。」 「对吧。」秦唯西笑笑,又环视一圈,微微点头。 「所有人都在?」柏嘉良还没忘了她们回来的原因,便问了一句。 「嗯。」 「那我们该出发了。」 「夜兽姐姐,」还没等秦唯西回答,刚才开口的鼠族女孩便接过了话头。她眸中中有隐约的期待和藏得更深的忐忑,「小布罗尔去哪了?没和您一起回来吗?」 「小布罗尔就是刚才那个鼠族小乞丐的名字,你应该见过他,可能不记得了,」秦唯西甚至先转过身和柏嘉良介绍了一下,又望向那个鼠族女孩,微笑,「嗯,出了点小意外,我会把他带回来的,你们先乖乖待在家,我和这俩个哥哥姐姐去接他。」 她垂下的指尖上还沾着一丝血。 「谢谢夜兽姐姐!谢谢哥哥姐姐!」鼠族女孩懂事的没有追问更多,只是用力点着头。 ------------------------------------- 「你记得那个鼠族小乞丐的名字。」当重新回到日光下时,柏嘉良开口问道。 「嗯,记得,」秦唯西轻轻搓着指尖,疑惑地看她一眼,「为什么不记得?」 柏嘉良只是笑笑,没做进一步解释,「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找那个小乞丐?」 「呵,事实上,他们犯了个愚蠢的错误。」秦唯西神色一冷,指尖揉搓的速度加快了。 「永远,永远不要在血族面前,留下自己的血。」 第280章 「呵,事实上,他们犯了个愚蠢的错误。」 第682页 「永远,永远不要在血族面前,留下自己的血。」 话音落下,她指尖兀然光芒大放,那些指尖残留的血迹剥离下来。血迹飘向空中,瞬间凝成了两个小小的阵法,随后又仿若碎星一般消散在了空气中。 「找到了,是犬族人,好像……是鬣狗。」秦唯西指尖轻点空气,仿佛是在轻拂水面一般,隔着那样遥远的距离分析着绑架者的身份。 柏嘉良望着这颇有逼格的一幕,却忍不住抿唇笑。 如果这话从自己见过的任何一只蝙蝠口中说出她都觉得还好,可被这只青涩蝙蝠说出来,突然就多了几分中二气息。 「笑什么?」秦唯西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她,眼神茫然而耿直。 「没什么。」柏嘉良笑着摆摆手,又突然弯下腰咳嗽两声,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秦唯西顿时上前,手掌侷促地搭上了柏嘉良的肩膀,又想了想,身后蝠翼一张,小心翼翼将人裹了起来,试图用自己的气息将人完全包裹住。 「咳咳,好,谢谢,这次好像没那么严重,」柏嘉良面色只是苍白了一瞬便有些许好转,沖秦唯西笑笑。 「再等一会吧,」秦唯西撇撇唇,「别到时候又在我面前倒下了,我可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碰瓷儿。」 柏嘉良挑眉。 蝙蝠这话说的……口气也太熟稔了。 就像是她们并非认识才几个小时,而是已经是许久的朋友一般。 「你平时对于刚认识的人也这么自来熟么?」她上前半步,脑袋几乎要搭在了蝙蝠清瘦的肩膀上,语气懒洋洋。 「不,不会。」秦唯西保持着姿势不动,低声道。 「那我怎么就特殊了?」柏嘉良轻笑一声,偏头,望向她的侧颜,继续追问,「就因为我碰瓷儿啦?」 「不是。」秦唯西摇摇头。 她不敢说,她的心脏跳得很快。 在第一眼看见人类时便是如此,只是她还以为那是看到「罪魁祸首」的愤怒。 只是在人类出事软软倒在地上的时候,在她们一起回城,一起来找鼠族小乞丐现在又找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心跳一直都很快。 但她不明白,只以为是自己哪里有些毛病。 「不回答就算了咯,」见秦唯西一直没有后文,柏嘉良也不再问了,反倒是又靠近了些,手指顺势轻轻抚上了秦唯西一直焊在面上的青铜面具,挑眉,「要取下来吗?」 「取下来干嘛!?」秦唯西被吓了一跳,微微后仰,躲开了柏嘉良的手,看起来有些不自在。陷着傅 「不是要去找人么?这不得隐藏下身份什么的。」柏嘉良耸耸肩。 「为什么要隐藏身份?」秦唯西眸光中依然充满狐疑,「我已经定位到了他们的位置,冲上门哐哐乱杀就好了。」 柏嘉良咂舌。 这只蝙蝠还真虎,难怪【夜兽】后世会被当成吓唬小孩的睡前故事。 「唔,道理是这个道理,咳,」她似乎是是清了清嗓子,「但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贴满了你的通缉令,万一闹大了可不好跑,你觉得呢?」 「没有人能抓到我的,这不是藉口。」秦唯西显然没有被她的理由说动,包裹着人类的蝠翼微微颤动,并未松开,面具掩映之下,黑色的双眸带着审视意味的凝视着面前的人。 而柏嘉良也就这么望着她,陷入缄默,不发一言。 「咳咳,那个,」被忽视了许久已经被塞了一嘴狗粮的矮人在一旁默默举手,「秦唯西,我有个合适的理由。」 那道目光带着几分黏结地缓缓从柏嘉良面庞上移开了,落在了矮人身上。 「她身体不大好,」塔尔叉腰,笑眯眯望着她,「不适合打打杀杀。」 「而且……」矮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尾调意味深长的拉长了,「据我所知,柏嘉良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人。」 秦唯西这次蹙起了眉,迟疑了会,蝠翼cua一下收起来了。 她手掌按上了面上的狰狞面具,低头,垂落的髮丝随着动作落到了身前,有几缕随风扬起,甚至轻轻蹭到了柏嘉良的手背。 痒痒的。 秦唯西缓缓取下面具,又抬头,取下了兜帽,目光在眼前的人类面庞上跳跃流连一会,又移开。 柏嘉良却略有些狼狈地屏住了唿吸。 面前的蝙蝠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年轻青涩,唇红齿白,顾盼生辉,白净的脸上甚至还有些软乎乎的婴儿肥,比起后来的意气风发和更后来的老成持重,现在的她倒像是个对世界产生好奇的孩子。 难怪秦唯西要带面具。 这个时候的她看起来没有一点威慑力,倒越看越可爱。 不,有哪里不对。 柏嘉良大脑充血之时,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好歹也一千多岁了,好歹也是经歷过四族诞生和两次黑潮的人了,怎么她的眼神还是这么……懵懂纯净? 「你对我很熟悉,我还以为你见过我。」秦唯西望着眼前怔愣失态的人类,蹙眉,「但现在看起来不像。」 「不,」柏嘉良下意识摇头,「我是认识你,只是……你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秦唯西额上皱眉的痕迹更重了,但耐不住脸看上去实在是太嫩,比起后来的蹙眉后不怒自威,现在皱起眉倒像是个气鼓鼓的小河豚,很想让人伸手戳一戳。 第683页 柏嘉良被自己心中的比喻逗笑了,抬手,恶趣味地捏了捏秦唯西软嫩嫩的脸。 「喂!」秦唯西惊了,后退一步,不可思议地望着人类,耳垂上终于慢慢泛起了一丝不自然的酡红,「人类,请放尊重一点!」 柏嘉良笑笑,也不逗蝙蝠了,收回手,慢悠悠超过惊愕不已的秦唯西,走在了前头,「好了好了,来做正事,我们去哪儿?」 秦唯西被一下正经起来的柏嘉良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瘪嘴,摸了摸自己脸上被捏了一把的地方,慢吞吞又瓮声瓮气地说道,「离他失踪的地方很远,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现在是静止的,没有再动弹。」 「那他们的速度还挺快的。」柏嘉良顿步,转身,眉心拧在了一起。 「有些不太对劲。」 鬣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那么远吗?还是自己对现在的兽人有些不了解。 她望向了那堵矮墙上黑洞洞的入口,若有所思,喃喃自语。 「老鼠洞啊。」 …… 到达城市另一端,要穿越两条美食街,一条酒馆街。 在秦唯西确认过很多遍鼠族小乞丐生命体徵平稳没有任何异样后,在柏嘉良的微笑提议下,她们并没有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城市另一端,而是慢悠悠的步行。 中途经过酒馆街时,某闪闪发亮的矮灯泡一头扎了进去,又兴高采烈地端着三杯酒出来,献宝似的递给两人,「喝吗喝吗?」 柏嘉良自然接过酒,又瞟了眼望着琥珀色酒液眼神发直的秦唯西,轻笑,「怎么了?」 「这,这酒很贵,」秦唯西默默接过,小声道,「好久没喝了。」现注赋 柏嘉良愣住,低头望着矮人,「这酒很贵?」 「不贵啊,」矮人也很茫然,挠挠头,「十铜一大杯,算是第二便宜的那类酒了,不过劲很足,我喜欢。」 秦唯西嘆口气,小小抿了口酒液,垂头丧气,「我以前都是喝三铜一杯的,甚至最近一个月都没喝过了。」 柏嘉良不解。 「据我所知……你应该不穷吧。」 她上下打量着秦唯西,又想起了秦唯西在日记本里也写下过「没钱」,于是更加奇怪了。 「我是不穷,但我很久没有回血族了,」秦唯西小口小口抿着酒,低声说,「而出门在外开销又大……」 「你还打劫了那么多家巨富呢,」柏嘉良更不解了,「不该缺钱吧。」 「得留下发委託的钱,还有些发给穷人,剩下的……」秦唯西嘆口气,「剩下的钱都用来买奴隶了,哦!是那种要被当成食物的兽奴!不是其他的!」 「啊?」柏嘉良自然知道秦唯西买奴隶肯定不是为了其他奇奇怪怪原因,她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要给钱?」 这种罪恶而野蛮的生意,以【夜兽】的性子,难道不是直接抢么? 「以前直接抢过,」秦唯西垂下眸,「只是……那个负责贩卖奴隶的商贩,本质上也是另一群人的奴隶罢了。」 「我把他店里的奴隶抢光之后,他绝望地给自己点了把火,狂笑着跳了进去,」秦唯西一眨眼就喝下去了半杯,又嘆了口气,「从此之后,为了避免麻烦,我就能买就买了。」 柏嘉良瞭然,又忍不住动容。 这只蝙蝠,实在是太善良了。 善良到……甚至有些天真。 她恍惚了一下,又想起了那个黑乎乎的老鼠洞。 ------------------------------------- 事实证明,柏嘉良留下一个心眼儿是对的。 「你应该比我听的清楚吧。」她轻咳了两声,压制住翻涌的血液,扭头望着身边靠在树上的人,「你可是在屋檐下挂了个小蝙蝠的。」 秦唯西低垂着脑袋,良久,摇摇头。 第281章 不远处是一座装修得很不错的冰屋,一只原型大概为鬣狗的兽人露出了深棕色的尖锐耳朵,细长的狐巴在身后摆来摆去,面上挂着讥讽的笑容,「小傢伙,你说的那只【夜兽】,好像还没来啊。」 鼠人小乞丐布罗尔像块烂肉一样瘫倒在地上,身上是一道道鞭打带来的可怖血痕,本就破旧不堪的衣物被抽成了一条条烂布,被血液浸透,凝固之后黏在了满是灰尘的肌肤上。 听见有人问话,他努力抬起了头,唇瓣翕动,眼神茫然麻木而痛苦,「我不知道,可是她应该会来的。」 「哈,」鬣狗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低吼,一只体型庞大的白熊冷漠地睁开了眼眸,肥硕而庞大的熊掌按在冰原上摩擦几下,发出刺耳的尖锐声音,「蠢狗,我还是不相信那只夜兽会为了一只卑微骯脏的老鼠找到这里。」 「我也觉得。」鬣狗沖他讨好地笑笑。 「原本就只是一次普通简单的捕猎而已,要不是这老鼠说自己知道夜兽的信息,我们能留他到现在?哈,也没有必要和一只老鼠多嘴了,」白熊站起身,漠然地甩了甩脑袋,「还不够我塞牙缝的,你吃了吧。」 「不,不要吃了我,不要!」鼠族发疯似地颤抖尖叫起来,瑟缩成一团,哀求着,「她,她会来的,她一定会来的,她是个好人,你们再等等,再等等。」 「老鼠就是这样,低劣,愚蠢,毫无忠诚可言,」白熊瞟了他一眼,怪笑一声,「那只夜兽帮了你这么多,给你衣服和食物,把你养成她的眼线,而你却为了活命,给我们出主意挑衅她,引诱她过来,现在期待着她为了你这条破命踏入陷阱。」 第684页 布罗尔哽咽起来,像只被打残的老鼠,缩在角落里,眼泪鼻涕混着血流在了地上,小声悲叫,「我想活着,我只是想活着。」 「老大,再等等吧,」鬣狗甩了甩尾巴,轻笑道,「老鼠的贱命不可惜,万一真能引来夜兽呢?」 他狭长的眼睛中露出了贪婪的光芒,「那可是整个兽境权贵都在通缉的狠人,即便我们留不下来她,光是给佣兵团提供信息都够我们发一笔的了。」 白熊哼一声,却也不再言语,似乎是默许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渐西斜,月色高悬,而夜兽依然没有降临。 就连鬣狗都等得不耐烦了,站起来,来回踱步一圈,突然就朝着瘫倒在地上的人露出了狰狞的犬牙,「全当一天打水漂算球,不等了,吃了吧。」 「不!」布罗尔发出一声哀鸣,身子像筛糠一样抖动起来,刺鼻的气味和液体从他身下缓缓溢出。 「啧。」鬣狗望而却步,有些嫌弃的捂住了口鼻。 「求求你们,不要吃了我,」布罗尔挣扎着爬起来,头如捣蒜,一下下往下砸,断断续续口不择言,「我,我还有用,我知道其他消息。」 「只要你们不吃了我……」他跪俯在冰凉的大地上,额头紧贴着冰原,声音轻得像不曾发出过一眼,「我可以告诉你们哪里有吃的。」 白熊显然已经失去了兴趣,只是蹲坐在了角落打盹。 「给你三句话的时间。」鬣狗抬腿,用力踹在了老鼠的肩膀上。 「在……您两位抓住我的地方,不远,」布罗尔断断续续,哽咽起来,慢慢说着,「郊区,那里有一个废弃的地下拳击场,里面住着一大窝老鼠,还有猫,鸟,狼,都是口感好的幼崽。」 鬣狗眯起了眼睛,而白熊也睁开了眼眸,冰冷地注视着他。 「老大,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可以当做预备粮仓,这个冬天也不会太难过了,」鬣狗终究扭头望向巨熊,提议,「要不去看看?」 白熊思索一会,缓慢逼近瘫倒在地上的布罗尔,庞大的体型在地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如果你说的地方就在附近,为什么要特意抄小路带我们到这里来等?」 布罗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呵,」白熊怪笑一声,「那时还没想这么多是么?骯脏的老鼠。」 「那一窝老鼠,是你的家人吧。」 「求求您,不要说了,」布罗尔抖得更厉害了,「不要说了。」 「我只是,想活着……」 「只要您让我活下来。」 ------------------------------------- 「你应该比我听的清楚吧。」柏嘉良微微蹙眉,深唿吸一口,克制住那股缓慢从躯体各处泛起的疼,又扭头轻笑,「你可是在屋檐下挂了个小蝙蝠的。」 秦唯西低垂着脑袋,良久,摇摇头。 「秦唯西……」柏嘉良只觉得自己愈发摇摇欲坠,努力往蝙蝠身边靠近了些,一边贪婪嗅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白茶香,一边轻声道,「你还打算去救他么?」 这回没有迟疑,秦唯西点点头。 柏嘉良定定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哪些地方不对劲。 秦唯西甚至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 「可是他背叛了你。」 饶是以她的善良,也对这种行迹极为恼怒。 兽人拥有比其他各族明显得多的特性,或者说劣根性——和他们血脉中传承的野兽血脉有关。 老鼠会更喜欢在阴影中生活,行动敏锐,内心敏感;牛和驴更擅长耐力活动;猫科动物享受捕猎,喜欢以极为恶劣的方式杀死猎物却并不急着享用。特别是在现在,刚诞生于这个世界的兽人种族还只是一个个松散的城邦,谈不上国家,更谈不上道德和文明的约束。 也难怪兽人一开始并未被文明世界所接纳。 「我知道,可是他说了不是么?」秦唯西耸耸肩,「他只是想活下去。」 柏嘉良抿住了唇,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跳得有点疼了,许多话语在她唇边打转,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才在上个时间线教过蝙蝠,要无条件的,包容的对任何一个种族一个阶级保持善良和宽容。 但她现在头疼得实在是厉害,以至于她想不太清楚,这种时候是不是还要保持善良。 她更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表现得这么仁慈善良甚至称得上圣母的蝙蝠,为何会在不久之后,在温莎公国,又变得那样蔑视贫民窟,以至于需要自己带她去上一课。 「还不舒服么?」秦唯西伸手,按耐住砰砰乱跳的心脏,迟疑而忐忑地将面前的人类脑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低声道,「放心吧,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这不是你有没有把握的问题,嘶,啧,疼……你让我再想想。」 柏嘉良只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她现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说不定都会对未来的蝙蝠产生影响。 「你是不是觉得我实在有些傻?」秦唯西小声问着,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柏嘉良的鬓角,「但其实,不是的,我才不傻。」 她甚至笑了笑,「我能猜到会这样,我甚至不是第一次经歷这种事了。」 柏嘉良愕然抬头看她。 「很奇怪么?」秦唯西挑眉,「大多数人都是怕死的,我并不指望我每一个我帮助过的人都能在严刑拷打和生死危机之间有那样崇高的品格来选择保护我的行踪而非保全他们自己的性命。」 第685页 「这不是第一次,也当然不会是最后一次。」 柏嘉良只觉得脑袋乱糟糟的,于是用力用额头抵住了秦唯西的肩,深唿吸几次,「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秦唯西的答案依然出乎她的意料。 「可能是,有趣吧,」那只脸嫩得没有任何威慑力的蝙蝠微笑着说出了和柏嘉良以为的良善沾不上什么边的话,漂亮的眼眸深处,有一丝柏嘉良看不明白的淡漠疏离,「我一直很好奇,要做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人战胜对死亡的恐惧,选择另一条必死的道路;我也同样很好奇,一个急速向文明靠拢的社会,又要花费多大的力气剷除杂质,才能让它前进的速度加快一点。」 柏嘉良愣住了。 这些话,似乎并不落在现实的维度。 而是抽离到了更高的地方,以一种……带着好奇,但也仅仅只有好奇的理性直觉,操纵着一切。 她再次盘点了一下【夜兽】做的事,再次确认她从行为上的确是个行侠仗义热血心善的好人善人之后,她开始迷茫地判断起了动机。 这种动机,令她有些……反胃。 「你好像并不把这些当做现实,」柏嘉良抬眸望向秦唯西,低声道,「而是……当做一个大型的社会实验。」 「有点像。」秦唯西思索一会,点点头。 柏嘉良骤然嘆了口气。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为何现在还看起来善良热血的年轻蝙蝠在不久之后就会那样蔑视地看待贫民窟和奴隶了——因为本质并无差别,只是看起来有差别而已。 她甚至想做一个不太好的比喻。 秦唯西就像那颗蛋,第一次睁开眼睛时的蛋。 同样实力强悍,同样对世界充满好奇,同样从现实抽离出来,以更高的视角看待世界。 只不过秦唯西出于好奇在做「要怎么做才能唤醒一个卑微胆小的人的良知让他慨然赴死」的「社会性心理学实验」,所以表象表现得更善良罢了。 至于为什么之后放弃实验放弃伪装了,柏嘉良不太想思考。 「她对你的判断没有错,我怎么会觉得她错了呢?」柏嘉良无奈笑笑,摇摇头。 「她是谁?」秦唯西蹙眉。 柏嘉良并不解答秦唯西的疑惑,只是又嘆了口气。 「如果真是这样的你的话……」 那还真是人嫌狗厌。 第282章 「如果是这样的你的话……」柏嘉良后半句话在唇边打转转,最后还是吞进了肚子里。 大概是这份沉默太蹊跷,秦唯西那张无辜的脸上泛起一丝疑惑,「那我就怎么了?」 柏嘉良定定看了她一会,突然轻笑着摇摇头。 「没什么,」她后退半步,深吸口气,克制住周身一股股泛起来的绵延不断的难忍疼痛,「只是得搞清楚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等秦唯西说更多,她扭头望向冰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你不是安排了那个矮人在外围布置陷阱和烟雾弹接应吗?」秦唯西将疑虑暂时置之脑后,耸耸肩,「我们冲上去一脚把门踹开然后直接揍人,或者干掉,最后带人走。那只熊和鬣狗都不足为惧,或者要是有埋伏我就留下来断后,还有其他计划吗?」 「差不多就这样吧,」柏嘉良抱臂点点头,突然笑了笑,「但等等,那个,我突然想要研究一下,如果我们不干涉这一切,事情会怎样发展。」 秦唯西感兴趣起来,靠在柏嘉良身边,懒洋洋的问,「你是说,想看小老鼠把这两只恶兽带回窝?」 「对,」柏嘉良点点头,又扭头看她,「可以接受吗?」 「有点难接受,」秦唯西眸光饶有兴趣,唇角却一垮,瘪了嘴,嘆口气,「我为了让他们变成现在这样努力了很久的,现在还没看到成效就要付之一炬了啊。」 「就当我也想要做个实验吧,」柏嘉良轻笑道,「我有个朋友,他曾经也以很多人的性命为赌注和代价做了个实验。那场实验为我展示了……兽人最本源的东西。」 那次「实验」是在艾伦尼乌斯号列车上,在那个弱小兽人体内。 兽神执掌的权柄是【毁灭】,但并不代表兽境所遵循的规则便是如此。 「真想认识一下你那位朋友,我觉得我会和他聊得来的。」秦唯西想了想,评论道。 「哦不不不,你会讨厌他的。」柏嘉良摇摇头。 秦唯西笑笑,不置可否,又问,「那他赌赢了吗?」 柏嘉良想起了那个不断透支着自己的力量因此一直发高烧的兽人小女孩,想起了在另一个维度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黑狼。 她微微启唇,笑道。 「赌赢了。」 紧接着她抬眸,望向冰屋里摇摇晃晃扶着墙站起身的鼠族小乞丐,眸光悠远。 和艾伦尼乌斯号那次不同,上次的「实验体」是兽境王族血脉,而这次的「实验体」是只老鼠。 但她觉得,自己这次还是可以赌赢。 「那就跟上去看看吧,」秦唯西上前半步,轻轻扶住了趔趄了一步的人类,又更进一步,带几分得寸进尺但又温柔地环住了她的腰,「我扶你。」 「谢谢。」柏嘉良挑眉。 蝙蝠得意笑笑,等了一会,待鬣狗和白熊带着布罗尔走远后,她身后蝠翼骤然大开,怀中抱着柏嘉良,沖天而起。 第686页 那只白熊和鬣狗并没有发现她们,倒是埋伏在另一侧一直在等待信号的矮人惊愕抬头,望着远去的两人,唇角抽了抽,忍不住仰天咆哮。 「又把我给丢下了!!!」 ------------------------------------- 秦唯西寻了个好视角,抱着柏嘉良来到了废弃地下搏击场周围的一处破损高塔处,小心翼翼将怀中人放下,又坐在了她身后,不动声色地慢慢靠近,最后几乎贴在了柏嘉良背上。 柏嘉良对蝙蝠的一举一动都有感应,却一直没躲。 那一熊一犬一鼠速度稍微慢些,此时还没赶到,她还有时间研究研究秦唯西身上的异常。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念头的?」她看了眼被云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夜空,又扭头望秦唯西,「这种想要做社会性实验的念头。」 秦唯西用颊间软肉蹭了蹭她,主打的就是一个有问必答,声音真挚诚恳,「大概……是矮人刚诞生的时候吧。」 「矮人诞生之时?」柏嘉良一怔。 这个时间点有些怪。 不管是她自己还是歷史学家,按照歷史时间或者更精细的分类,一贯是将已知来歷的精灵矮人龙族和兽人分为一档,而未知来歷的血族和大陆原住民人类分为另一档,两者之间以翼人的降临和精灵族的诞生作为一个分水岭。 但秦唯西说……这种念头诞生于矮人诞生的时候? 这就不太对劲了。 不过很快她心中又有了想法——大概是因为精灵的诞生相当平和?精灵作为天外来客翼人一族留下来的与人类的混血种,本身族群实力就相当强大,且具有一定的文明血脉力量传承,和后续几族比起来文明程度较高,族群本身也较为友好,是极容易就被人类和血族接纳的一个种族。 而在这样一个文明繁荣稳定的精灵社会,大概是不需要什么社会学实验的……只能说大概。 柏嘉良挠挠头,觉得虽说道理讲得通,但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除了有这个想法并付之行动之外,还有其他没有付诸行动的想法吗?」她又继续问。 「额,其他付诸行动的想法……」秦唯西迟疑了一下。 「有?」柏嘉良忍不住咂舌。 「有,」青涩蝙蝠在她面前还真是相当诚实,缓缓点点头,「有时候会觉得……如果能挑起友人之间的仇恨,挑起族群之间的矛盾,挑起种族之间的战争,或许也挺好玩的。」 柏嘉良目瞪口呆。 果然。 人嫌狗厌。 秦唯西的自我剖析所言不虚。 「但我只是想想,没这么做过,」青涩蝙蝠见柏嘉良面色不太好看,不自然地紧张起来了,连连摆手,又有些委屈地望着她,「你不能因为那些只在脑子里想了想的东西就骂我吧。」 「别撒娇,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和你今天才认识没这么熟,」柏嘉良先吐槽一句,随后又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啧,唿……」 「所以为什么没有做?」她沉默了会,又忍不住问。 她很好奇,是什么约束住了秦唯西。 秦唯西愣了愣,唇瓣翕动一下,良久,憋出几个字。 「因为你会生气。」 「我?」柏嘉良愕然。 「你。」秦唯西极为肯定。 「别说这种话,我们明明今天才认识!!!」 秦唯西却给出了一个模稜两可的,令柏嘉良瞳孔地震险些大惊失色的答案。 「是么?」青涩蝙蝠顶着那张软嫩嫩的,没有任何威慑力的脸,笑了笑,说出了让柏嘉良心惊不已的句子,「你以前真的,不认识我么?」 柏嘉良怔在原地。 秦唯西身后蝠翼缓慢逼近,围城了一个略大的圈,慢慢将人类拢住。 「反正,我总觉得我好像很早就认识你了。」 柏嘉良喉咙滚了滚,吐出一口浊气,强持镇定。 「我们对于【早】的定义,或许有所不同。」 甚至说,由于她在时间中逆流而上,她们两人的时间线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他们估计也快到了。」柏嘉良不太愿意多想,略显疲倦地摆摆手,又顺手扒拉开已经得寸进尺到搭在了自己肩上的蝠翼。 蝠翼委屈兮兮地缩了起来,老老实实耷拉在了身后。 可柏嘉良眼角却突然略过一道明暗不定的光芒。 她一怔,下意识就伸手逮住那翅膀尖尖,从秦唯西身后扯了过来,蹙眉打量起了猩红狰狞蝠翼边缘一圈不那么起眼的黑色。 算起来,她见过秦唯西的许多不同蝠翼,总体来说大致可以分为三款——不带任何【死亡】完全来源于血族力量的狰狞猩红,从初窥门迳到熟练掌握【死亡】权柄时色块面积不同搭配也不同的红黑蝠翼,以及最后登临神境之后,纯粹到了极致的纯黑。 「不应该这样啊,」柏嘉良凝视着蝠翼边缘那一圈黑,喃喃自语,「你都还没碰触到【死亡】。」 蝠翼怎么就有了黑色? 除非,有其他东西杂糅进来了——是与血族本源和【死亡】权柄同等,甚至比二者位格更高的东西。 柏嘉良掌心握着翅膀尖尖,在昏暗的夜色下,旋转了一个角度,仔细打量着那抹黑。 那并非【死亡】的纯黑。 第687页 那是宇宙的颜色,是如墨般的虚空中偶尔泛起的闪烁星光。 她抿了抿唇,只觉得心跳一下加快了,迅速思考之时,指腹自然地摩挲起了翅膀尖尖。 「别,别这样,蝠翼尖尖很敏感的,」秦唯西耳垂再次爬上了一抹酡红,结结巴巴说着,「你,你快松手。」 柏嘉良回过神来,朝她笑笑,松开蝠翼,随后骤然靠近,紧盯秦唯西的眼眸,仿佛能从其中看到什么似的。 「呆瓜脑袋人类,简直蠢透了,明明答案早就摆在了眼前。」她低语呢喃着,眼睛却依然牢牢盯着秦唯西。 喜欢玩「蚂蚁」并以此为乐,喜欢以人性做实验。 有那颗蛋,还有那个男人,以及这个有些异样的秦唯西。 而他们之间的共同点显而易见。 第283章 「呆瓜脑袋人类,简直蠢透了,明明答案早就摆在了眼前,」她紧盯秦唯西的眼眸,又兀然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脑瓜,唇角微微扬起,「你当然曾经见过我,哦不,准确的说,你至少见过『我』。」 「同样,从另一个方面佐证了为什么性格改变是矮人诞生之时开始的,」她打了个响指,似乎全然忘记了身躯的疼痛,在原地潇洒转了个圈儿,「因为阿忒若普斯知道,她甚至在登神之后还研究过。」 「你在说什么?」秦唯西蹙眉。 「蝠翼,」柏嘉良并不回答,而是又将秦唯西收在身后的蝠翼捞了出来,捏在手心,挑眉,「蝠翼边缘的星海。」 她曾无数次仰望星空灿烂,甚至看过不同时空不同年岁的星星。 其中,有一次最为特殊。 是在那里,是那片仿佛整个宇宙都被塞进了狭小空间的震撼画面。 「是同族么?」她轻笑着反问,又摇头,「不,当然不是。」 「如果是同族那个傢伙早就嚷嚷开了,才不会盯着我一个人薅,」她说着秦唯西听不懂的话,「而且,这个种族的成长代价极为严重,而我们似乎……还没有找到第三个宇宙的逃亡者。」 「所以你不是同族。」她上前半步,与秦唯西贴的极近,近到似乎可以触碰到双唇,蝙蝠略显急促的唿吸将她笼罩。 「你只是,被【污染】了而已。」 轻声道出这个结论后,她仿佛松了口气,身子都摇晃了下,望着秦唯西的目光更温柔亲密了些。 「被什么污染?」秦唯西脸上写满了问题。 「被更高位格的生命,」柏嘉良扭头望向远处缓缓行来的鼠犬熊,耸耸肩,「就像精灵和矮人的来源一样。」 秦唯西愣了好一会,突然捏住了柏嘉良的肩膀,声音低沉,「你说清楚些。」 「不,」柏嘉良仿佛感受不到肩上传来的巨力一般,轻笑,「他们已经来了,我们不妨先把好戏看完。」 秦唯西唿吸重了些,听起来似乎有些生气。 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闷闷不乐地站在了柏嘉良身后,用蝠翼拢住她,用力捏着肩的手也变得柔和了些,过了会,又老老实实给她揉起了被捏疼的地方。 「抱歉。」她甚至还挤出两个字。 柏嘉良没说什么,只是笑笑,抬手,掌心落在了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的手背上,轻轻握住。 秦唯西身子僵硬了些,迅速垂下眸,过了会,又偷偷抬眼,屏住唿吸,悄无声息地打量着人类的侧颜。 「别看我,」柏嘉良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看底下。」 秦唯西瘪瘪唇,却也乖乖将目光投向地面。 不远处,鼠族小乞丐被鬣狗像丢一块破抹布一样丢在了废弃的地下搏击场门口,白熊抬爪,按住了他的嵴背,语气冷漠,「接下来怎么走?」 布罗尔身子颤动两下,艰难地在地上爬行了一段,喘着气,却诡异的一言不发。 「说话!」鬣狗心中没由来地泛起一丝焦躁,低吼。 「对不起大人,对不起,」布罗尔唇角溢出鲜血,挤出一个难看而谄媚的笑容,「我得想想,怎么和您说。」县注傅 他在地上蠕动了一下,随后抬手,「这,这边。」 在遥远两道目光的注视下,他指向了那堵没有任何异样的矮墙,又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细密的血珠喷洒在洁白的冰原上。 柏嘉良眉心微微拧在了一起。 「你好像赌输了,」秦唯西唇角扬起,轻笑着摇摇头,「不要对还没养熟的老鼠抱有太大期望,野兽就是野兽,你不能用他们的性命来考验什么所谓忠诚的东西。」 柏嘉良不置可否,又等了会,突然眉眼舒展。 「我和你不是赌的同一个东西,」她望着鼠族小乞丐的动作,发出一声喟嘆,「我并不在乎所谓的忠诚,那的确是文明更高级的表现形式,我想要看到的只是……现在这样,仅此而已。」 …… 「那是什么?」鬣狗望向布罗尔指向的方向,表情难看了许多,「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大人,」鼠族的声音里是浓浓的惶恐,「我,我没有说那是入口。」 白熊饱含杀意的目光几乎将他钉在了地上,他瑟缩一下,却被狠狠一脚踹过来,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又扯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肢体,敲了敲面前干净的下水道井盖,「大人们,这,这里是入口,我们躲在下水道里。」 第688页 白熊瞅了眼鬣狗,抬了抬下巴。 鬣狗缓缓上前,用力掀开下水道井盖,谨慎地抬头往里面望一眼。 「老大,里面的确有很大的空间!」他兴奋地扭头望向白熊。 「那你刚才指的是什么?」白熊却依然保持着沉稳冷静,压下身子问道。 「里面,有我们布置的陷阱,」布罗尔断断续续说着,喘口气,「那,那堵墙里,有关闭陷阱的机。」 他突然抽搐了一下,喘息着,「您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看看。」 鬣狗和白熊对视一眼,前者依然缓步走过去,抬手,迟疑地喷上了那堵矮墙。 「老大!」他惊喜地望着穿越矮墙的胳膊,激动回头,「里面真的有东西!」 他话音刚落,宛若幼鹰鸣叫般的尖锐声音响彻整片冰原!那堵平平无奇的矮墙顿时光芒大放,砰的一下将鬣狗弹了出去。 「我弄了个门禁魔法,」秦唯西蹙蹙眉,轻嘆一声,「没有经过准许的人,不能入内。」 「如果有人要强闯呢?」柏嘉良望向鼠族小乞丐面上悽惨的笑意。 「陷阱那一侧的法阵会爆炸,」秦唯西淡淡回答,「足够把这两只畜生炸上天了。」 「小鼠族呢?」 「也会死。」 「那你在等什么?」 布罗尔疲倦地合上了眼,在心里默数,思绪不知漂浮到了哪里去。 没有任何挣扎主动将【夜兽】信息卖给那两只野兽为求保命的是他,将人带到这里的是他,在最后一刻犹豫了的也是他。 是的,他犹豫过。 如果,如果这两只野兽吃了所有人之后真的能放了自己呢? 或许,有那么一丝机会可以活下来啊。 但现在大概是必死无疑了。 他没想更多,也分不清心中是懊悔更多还是喜悦更多,只是一下下数着那爆炸的的倒计时。 三,二,一! 他下意识眯紧了眼睛。 什么都没有来临。 爆炸没有,死亡也没有。 布罗尔惊愕地睁开了眼睛。 高挑清瘦,戴着青铜面具的女人站在他身前,手掌缓缓向下按,将先前不可一世的白熊和鬣狗压得动弹不得。 「是您,是您!」布罗尔激动得战慄起来,又很快,畏惧得缩成一团。 可高空上的那个人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而是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你赢了,」秦唯西轻声说,「但你想要赌的,是什么?」 柏嘉良抱臂靠在一旁,面庞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任何生物,任何种族,任何个体,驱使他们做几乎所有事的原始动力都是——活下去,」她低声说着,「一切阻碍生存的东西都是不好的,一切有利生存的东西都应该发扬。」 「野兽一直遵守着这样的铁律,直到……有人试图为了其他他认为更重要的东西,选择交付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 「自此,文明诞生了。」 「你想要实验的忠诚也好,仁义也罢,他的确没有做到,」她扭头望向秦唯西,耸耸肩,「因为那是更高级的文明程度要去阐述的命题。」 「对一个新生的种族,我们应该有点耐心,从最开始教起,」她轻笑,「比如,自我牺牲和奉献的价值。」 「这是他们走向秩序和文明的第一步。」 秦唯西垂下了眼眸,良久,摇摇头,「这就是你想说的?你不贊成我的实验。」 「我肯定不贊成,」柏嘉良嘆口气,「不过我没说完。」 「自然界中,蚂蚁和蜜蜂的行为都可以带来哲理上的启示,」她抬手,搭在了秦唯西肩膀上,「普通的生命有时候是面镜子,你可以通过他们对照自己,然后发现……有很多事,你本可以,但没有做到。」 「比如,一只卑微弱小敏感的老鼠,在最后关头选择了自我牺牲,」她低头望向布罗尔,悠悠开口。 「那一位高贵强大的血族公爵,能不能克服【罪血】带来的【恶念】呢?」 她话音落下,思绪却还在发散。 如果,一个那样强大聪慧,强大到足以横渡时间聪慧到能捋清命运的纺绳的种族,拥有了文明。 那这个文明,真的会建立在寄生,建立在对万物生命的冷酷毁灭剥夺之上么? 秦唯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悚然扭头,怔怔望着她,声音沙哑。 「罪血?!阿忒若普斯也说过我身怀罪血,但到底什么是罪血?」 柏嘉良收束思绪,笑了笑。 「罪血啊,」她嘆口气,「字面理解,显而易见是有罪之人的血。」 「对这个世界来说,有一个人,背负着最大的罪孽。」 第284章 「罪血啊,字面理解,显而易见,是有罪之人的血。」 「对这个世界来说,有一个人,背负着最大的罪孽。」 柏嘉良的笑容中含了几分难言的苦涩,她抬手,揉了揉秦唯西的头,又捏了捏那懵懂的脸蛋,喉咙里发出一声喟嘆,「抱歉。」 「你在……说什么?」秦唯西下意识按住那只手,反手握在掌心,眼眸中她自己都不明了的,晦暗不明的东西在涌动,宛若在蛛网上挣扎的蚊虫,亦或者,像是即将咬破虫茧的蝶。 柏嘉良刚想说些什么,一阵比先前都要令人窒息的剧痛宛若绵延不断的浪潮一般从身体的每个角落袭来,她一个趔趄,险些要滑落在地。 第689页 一只手用力托住了她的腰肢,秦唯西眸色一阵阵颤动,却还是紧抱住了此刻宛若稚童般脆弱的人类,低头,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唇间吐出的热气尽数落在她的脖颈和耳垂上。 「谢谢,」柏嘉良疲倦地合上了眼眸,乖乖缩在她怀中,低声呢喃,「如果是因为我,是因为我……」 一切都合理了。 拥有罪血者长寿,甚至永生;拥有罪血者受到世界规则的排斥,难以登神。 但问题在于,这滴血来自她,还是来自【她】? 柏嘉良总觉得是后者,毕竟她怎么也不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但冥冥中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要太早就下定论。 以及,另一个问题浮现了——不管是她还是【她】,为什么会给秦唯西血? 柏嘉良脑子混混沌沌,怎么也想不明白,又抬眸看一眼面色冷硬如铁的青涩蝙蝠,唇角突然泛起一丝笑。 「我的时间不多了,」她低声道,「最后和你说几句话。」 秦唯西眸中挣扎的东西顿住了,随后泛起的是巨大的惊惶,她胡乱将人抱得更紧,抿紧了唇,嗓音里有哭腔,「什么叫你的时间不多了?」 柏嘉良讶然,心中被慢慢涌上来的酸涩东西填满,又哭笑不得地说着,「这么激动干嘛?别急嘛,还是有说说话的时间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与这只青涩蝙蝠相处的时间极有可能成为最短的一次旅程。 她也对秦唯西能不能记住自己说的话不抱什么期待,只是必须得说。 「我,我……」秦唯西语无伦次,最后,无师自通般的将脑袋埋在了她的颈窝,声音很低,宛若蚊蝇,「我想,我可能对你一见钟情。」 已经在酝酿告别的柏嘉良一下被打断施法,一脸懵逼。 「我喜欢你,大概是这样的,我不知道。」秦唯西字词颠倒,语意不明,宛若一只彷徨焦虑的,在房间里胡乱横冲直撞又一下下撞上玻璃的鸟儿。 「一见……钟情?」柏嘉良神色古怪,连身上的疼都不那么明显了。 「是。」秦唯西咬咬牙,坚定吐出一个字。 柏嘉良回忆了一下她这次与秦唯西的初见。 是她倒在地上打滚碰瓷儿。 「你小子,喜好挺怪啊。」她干巴巴吐出一句吐槽。 秦唯西抬眸,忿忿又委屈地看着她。 柏嘉良对她多了解啊,一眼就能看出那双眼眸中明晃晃写着——你说你时间不多了也不说清楚怎么个不多法我一下就急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和你说我喜欢你一见钟情结果你就这点反应吗我有点难过 「那你想让我有什么反应?」她笑得开心极了,可对上那愈发委屈的眼眸,心终究还是软了一分,轻声道,「嗯……好,我也喜欢你。」 你这是敷衍。 已经下意识到嘴边的话又被秦唯西吞了下去。 她能听出话中的深情缱绻。 「那你也是一见钟情吗?」她自觉两人相处时间实在太短,想不出什么其他喜欢的理由,于是小心又胆怯的问。 柏嘉良想了想,回忆起了那仿佛很久远的时光。 自己翻墙出来,被循着味儿找过来的公爵大人捉回了家,自己躺在长桌上乖乖充当盘中餐,一扭头,就看见着装正式的公爵大人慢悠悠从楼上踱步下来。 宽容温和,有时又会被自己气到跳脚,善良仁慈,但偏偏也是个记仇且恶劣腹黑的老蝙蝠。 她回神,望着眼前这张青涩稚嫩的脸,笑了笑。 「对,也是。」 秦唯西刚想说话,柏嘉良就抬指,压上了她的唇。 蝙蝠唇略薄,但软得很,柏嘉良忍不住多按了两下,又轻咳一声,「我还没说完。」 秦唯西乖乖垂眸听。 「秦唯西,你註定会是这个世界的观察者,守护者,秩序的维护者,这或许是你的使命,」柏嘉良轻声道,「你会拥有无上光荣的胜利,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或许还有背叛和伤害,生离和死别。」 「你身怀罪血,但那不是你可以放纵心底阴暗的理由,」她握紧了秦唯西的手,「战胜它,克服它,变得善良而仁慈。」 「为什么?」秦唯西愣愣问道。 柏嘉良抿了抿唇。 她先前和年轻蝙蝠说过类似的话,年轻蝙蝠也问了类似的问题。 她当时的回答是——为了孩子们的感激。 「如果没有其他的理由,就当是为了我吧。」柏嘉良静静望着她,笑颜灿烂。 秦唯西眨了眨眼睛。 「秦唯西,我有点激动和不安,」柏嘉良垂下脑袋,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喟嘆,将脑袋埋在了她胸口,低声道,「再当一次我的老师吧,让我知道,那个种族并非生来背负原罪,只是【她】的诞生方式错误了而已。」 「让我知道,那个种族亦能克制私慾,亦能奉献牺牲,亦有文明。」 她话音刚落,秦唯西眼眸中翻涌的东西仿佛一下挣开了束缚,她没说话,而是笑笑,将下巴垫在了柏嘉良脑袋上。 柏嘉良还停留在那份伤感之中,缩在秦唯西怀中——即便她再如何认定自己是人类,也无法摆脱她的血脉,她的能力,她的责任。 她既然要用这份能力救秦唯西,就意味着她要背负一份罪孽。 第690页 「秦唯西……」她低嘆一声。 「嗯?」头顶传来慵懒含笑的应答。 柏嘉良微垂的眼睫一颤,愕然抬头。 「秦唯西?」 「嗯?」面庞稚嫩的青涩蝙蝠无辜地眨着眼睛。 柏嘉良眯起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看一眼周围。 世界并未静止,那两只垂死的恶兽还在试图挣扎开枷锁。 她茫然而不可思议的揉了揉耳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噗。」头顶再次传来憋不住的笑音。 「秦唯西!」柏嘉良这次确定了,惊喜地望着那人的眼眸,「是你!」 「我以为你都抱着我这么久了,肯定知道我是秦唯西才对。」青涩蝙蝠笑眯眯,脸颊上微鼓的软肉都在轻颤。 「可恶的蝙蝠,」柏嘉良抬手狠狠敲了蝙蝠胸膛一下,「老黄瓜刷绿漆,别装嫩了!」 蝙蝠委屈兮兮地垂下了眸,一边揉着自己胸口一边嘀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柏嘉良望着眼前这只打定主意要装到底的恶劣蝙蝠,磨磨牙,踮起脚尖,压上了那双柔软的薄唇,舌尖钻进紧闭的唇瓣,叩开齿关,用力吮吸。 秦唯西身子一颤,没有躲,喉咙中溢出一丝无奈的轻笑,应和起了这个吻。 跌跌撞撞匆匆忙忙赶来的塔尔一抬头,看见废弃高塔上以星空为幕拥吻的两人,一拍脑袋,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气唿唿走了。 亏得自己还担心柏嘉良的身体。 白瞎自己一片好心。 等等。 他突然顿步,表情古怪。 柏嘉良这么快就把人家小蝙蝠拐到手了? ------------------------------------ 「真好,」不知道过了多久,柏嘉良才松开了那略有些红肿的唇瓣,临了临了还在唇珠上轻轻咬了口,又舔了舔自己的唇,面上是狡黠轻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在想这种可爱蝙蝠得好好亲一亲才行,要不是害怕把人吓跑早就亲了。」 「所以现在不怕吓跑了?」秦唯西翻了个白眼,摸摸自己的唇,又顺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脸颊软乎乎又微鼓的软肉时,她面色一苦,「完蛋。」 「多可爱。」柏嘉良上手,一边一只,放肆地揉捏起了秦唯西的脸蛋。 苦瓜脸的青涩蝙蝠,更想让人狠狠欺负了。 秦唯西瘪瘪唇,却也纵着柏嘉良在自己身上放肆,眼眸中更柔软了几分,又抬手,将柏嘉良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髮丝整理好,别在耳后。 柏嘉良动作一顿,松手,随后用力扑进她的怀中,用力蹭着她的脸颊和鬓角。 「你怎么来了?」她望着并未停滞的世界,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笑容灿烂。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么?」秦唯西拥着她轻笑,「你把我那么多的碎片捡拾回来了,所以……我能早些甦醒。」 柏嘉良砸吧砸吧嘴,又高喊一声。 「秦唯西!」 「嗯?」 「我当姐姐当够了!」柏嘉良理直气壮,大声嚷嚷,「我不要带小蝙蝠了!」 秦唯西失笑。 「笑什么!?」 「没什么。」秦唯西咳嗽了两声,宠溺温柔地望着眼前的人。 年轻女人在逆流而上的旅程中,直面了那么多的事,一直足够坚强,冷静,果断,机警,像个担起一切担子的大人。 只在自己怀里的时候,才会短暂变回那个幼稚鬼。 刚才那句嚷嚷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我要你。 「好,我答应你。」她温柔执起柏嘉良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如无意外,接下来的旅程,我陪你一起。」 她最初的人生,最后的逆旅。 第285章 「这个世界就这么结束了?」被弹到虚空的塔尔准备不及,一个趔趄,望着眼前笑得嘴角要咧到耳朵根的人类,一脸懵逼。 还以为要像上次那样经歷几场大战呢。 「就这么结束了。」柏嘉良笑着摊手。 本在半山腰上眯着眼睛打盹现在一下跌入虚空一时间反应不及拼命拍打龙翼维持稳定的狼狈米切尔闻言,扭头,幽怨地朝柏嘉良瞥了一眼,前爪摸摸自己肚皮,声音委屈,「这就结束了,我都还没吃上饭。」 某人说好要来给他带饭,结果一看到蝙蝠就跟人跑了。 柏嘉良身子一僵,干笑一声,一点点凑过去,伸手想要摸摸龙首,以示安慰。 米切尔傲娇地甩开了脑袋,盘在一旁生闷气去了。 「我的错我的错,但你平时不是一月一顿吗,一餐不吃也没关系吧?」柏嘉良试图狡辩。 「可是那是兽境特色烤肉,」小龙委屈巴巴,用力甩了甩龙尾表示愤懑,「歷史中才有的美味,我都没吃上。」 他忧伤地缩在了一旁,看起来生无可恋。 柏嘉良讪讪一笑,又望向塔尔,搓搓手,「咳,塔尔,定位一下,准备去下一个世界了。」 「等等!」塔尔抬手示意她打住,狐疑地望着她,「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你身体撑不住了吗?怎么就结束了。」 「身体倒还撑得住,不过这次不一样,是我主动脱出的。」柏嘉良耸耸肩,「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的了。」 她们最后按照青涩蝙蝠的原定计划救助了小老鼠布罗尔,顺手捏死了那两只恶兽,头颅放在了佣兵工会门前并留下了夜兽标志,最后解决了地下搏击场里的小老鼠窝的安保问题。秦唯西重新刻画了阵法,将其改得更先进也更安全了些。 第691页 一切都万无一失,唯一的破绽在于,秦唯西还是不太擅长扮演自己——她说话的语气太温柔了,和那个外热内冷的青涩蝙蝠有着本质区别。 即便柏嘉良在不断打圆场,即便她已经戴上了夜兽的青铜面具,她还是引起了敏感的老鼠们的警觉,望着她的眼神都渐渐不对劲起来了。 最后还是柏嘉良破罐子破摔,一把拉过秦唯西,握住她的手,一脸庄重。 「事实上,我们谈恋爱了,」她扭头看一眼一旁笼在黑袍中的蝙蝠,胳膊肘戳她一下,「咳,她是第一次谈恋爱,有点恋爱脑,别说你们了,她刚才声音腻得我都听不下去。」 秦唯西扭头,面具下的眸光怔愕和委屈。 柏嘉良在说什么瞎话! 自己的声音多好听!什么时候腻得听不下去了! 「咳咳,秦……夜兽!是不是?」柏嘉良见她没反应,用力咳嗽了两声,瞪她一眼。 大名鼎鼎的公爵大人,令兽境小儿止啼的夜兽,此时像个委屈的小媳妇似的,瘪起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这异常的举动反倒让小老鼠们彻底相信了柏嘉良的话,一个个纷纷送上真挚诚恳的祝福。什么佳偶天成百年琴瑟之类的文雅词儿小兽崽子们不会说,祝福全都是早生贵子三年抱俩之类的,一圈下来,反倒让柏嘉良红了耳朵。 秦唯西倒是事后和她咬耳朵。 「咱们能要孩子吗?」 「种族隔离!」柏嘉良耳朵更红了,咬紧了牙吐出几个字。 「人类和血族哪怕自然繁衍都能生下后代,有的是血族有的是人类,也都可以繁衍,所以不存在种族隔离的,」秦唯西认真,「我们让阿忒若普斯帮帮忙不就好了。」 「……怎么帮?」 「我记得精灵是有特供药在卖的吧,据说效果很不错,就是副作用很明显。」 「什么副作用?」 秦唯西支支吾吾,耳朵也红了。 「就……那啥,那啥啥,那啥,会很频繁。」 精灵一贯奉行万物自然,面对这种事儿,主打的就是一个多来几次就中了。 柏嘉良脸更红,想了想,声若蚊蝇,嗫喏道。 「那有没有不会生孩子,但是光有副作用的药?」 秦唯西:「嘎?!?」 「你就说有没有吧!」 「有……?」 ------------------------------------- 「那等年轻的秦唯西醒来,发现她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些事,会怀疑到我们吗?」塔尔一脸生无可恋地听完柏嘉良或详或略或直接省去的描述,在大碗大碗的狗粮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疑点,蹙眉问道。 「不会,」清冷的声音响起,一只毛绒绒的小蝙蝠努力从柏嘉良外套口袋里爬了出来,小爪子搭着口袋边缘,伸出脑袋,露出洁白的尖尖虎牙,笑了下,「事实上,和之前一样,她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 「准确的说,是压根不会记得我们曾经来过。」柏嘉良摊手。 「为什么?等等,公爵大人?!」塔尔一脸懵逼,就连没吃到午餐在一旁生闷气的米切尔都瞪大了龙眸,扭过头朝这边看。 「因为悖论,同一时空下同属两个时间的不同个体同时出现,世界规则会主动修復悖论,抹去其中一个存在的所有痕迹,」柏嘉良一脸老气横秋,叉腰道,「我以为这是常见题型了,还用我讲么?」 可一龙一矮人压根没听,光直勾勾盯着她口袋里的小蝙蝠去了。 「你们好呀,」秦唯西笑笑,「好久不见了。」 「您,您有实体!」塔尔目瞪口呆,「而且您,您是什么情况!又怎么出来的?!」 「我算是目前已经拼好的碎片的一个投影吧,」小蝙蝠抬起蝠翼,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记得一些,又不记得一些,还不算完全拼好。」 「至于实体……」她狡黠笑笑,「柏嘉良还有我的一滴血呢。」 血族的拿手本领,一滴血就是一个分/身。 「那,接下来的旅程,您要和我们同行吗?」米切尔龙首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秦唯西挑眉。 「那我们接下来的旅程,岂不是都是悖论?」塔尔惊愕叫道。 「正是如此,」柏嘉良接过话头,伸手揉了揉小蝙蝠毛绒绒的脑袋,轻笑,「或许这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年轻蝙蝠的记性也不好。」 她想起了波琳娜曾说的。 【「我倒是觉得,她能在心态上保持年轻,是因为她记性不好。」 「她不太将事情放在心上,有时候我问起她遇见我之前经歷过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儿,又有哪些朋友和旅伴,她都支支吾吾的,要想老半天,就好像没什么事值得被她记住一样。」】 当时没捋明白的问题,现在答案就摆在自己眼前。 因为秦唯西的过往因为自己数次到来不断产生悖论,她的记忆被铁一般的世界规则一次次抹去,支离破碎,最后只剩下一个无忧无虑意气洒脱的蝙蝠。 直到遇见波琳娜。 因为在此之后的她的人生,是自己的旅程之始。遗失的碎片不曾被捡拾,碎裂的人不曾拼凑完整,也就无法逆流而上,造成悖论。 两面的纸张被扭转黏结成了一个面,宛若莫比乌斯环。 亦或者……衔尾蛇。 第692页 「我有一个问题,」米切尔想了半天,突然问道,「公爵大人,对于那些您暂时也记不得的东西,您现在算是在找回,还是在创造?」 秦唯西一怔,下意识抬头去看柏嘉良。 柏嘉良轻笑一声,伸手揉揉米切尔的龙首,眸光悠远。 「米切尔,这二者在我这里并无区别。」 她早就有了感受——对于能横渡时间长河的这一族来说,未来扰动过去,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 「我没有问题了。」小龙摇摇头。 「我还有,」塔尔举手,忧虑地望着柏嘉良,「你的身体,在其他世界也会出问题么?」 这回突然变得虚弱的柏嘉良委实是吓了他们一跳,幸好这个世界不需要战斗,要是碰到上次黑潮中探索那样的大战,恐怕柏嘉良的身体就撑不住了。 「我的身体问题大概只是那次事件的余波吧,」柏嘉良想了想,「那次造就的悖论太大了,就像是往奔腾的河水里丢了一块大石头,水波是朝四周扩散的,既影响上游,又影响下游,既干扰未来,也影响过去。未来是肯定去不了了,而过去,可以前往,但得付出代价,这很合理。」 「但只要我们跑的足够快,足够向前跑,水波的涟漪就渐渐影响不到我了,」她笑笑,「走吧,秦唯西,你觉得下一个世界是哪儿?」 「按我猜测,应当是兽人诞生了。」待在柏嘉良衣兜中的小蝙蝠思考一会,又笑了起来,声音高了几分。 「柏嘉良,你即将降临的,是神话中的时代。」 ------------------------------------- 「好吧,又解决一个遗留问题。」柏嘉良抱臂看着眼前的景象,摇摇头。 「秦唯西,我知道为什么你之前……不,之后失去嗅觉了。」 第286章 不得不说,秦唯西对自己青年时三观成型期的判断还是比较精准的。 当她们再一次熟门熟路地进入新时间线的世界后,不出意料的发现,这个时间线的人们又在抗击黑潮。 「算起来,这应该是黑潮第三次降临了。」柏嘉良站在群山之巅,遥遥向精灵教国教堂大区的方向眺望,轻声道。 整片森林在不断散发着浓稠的绿意,宛若一片轻薄的帐幕。黑潮在绿色的帐幕之外叫嚣,不断侵蚀着森林的边界,而精灵的生命之树正在努力与其进行抗争——和后世遮天蔽日自成世界的巨大生命古树不同,此时的生命之树才「栽种」不久,还只算得上是株小树苗,看起来也嫩绿青葱。 「打算去帮忙吗?」塔尔站在她身侧,沉吟一会,抬头问。 柏嘉良蹙蹙眉,没有马上回答,面色有些迟疑和纠结。 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在专心致志咔咔啃树叶的米切尔顿了一下,扭转龙颈,龙眸一眨一眨,等待着她的指令。 「我,我不知道……我的时间够不够。」柏嘉良最终喟嘆一声。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尽管这次她们又跑得远了些,但向时间长河中砸下巨石带来的涟漪依然在无差别的传播。而一旦加入到抗击黑潮的战斗中,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恐怕短不了。 「这次恐怕我们帮不上忙了。」她有些沮丧。 从口袋里探出半个脑袋的小蝙蝠拍拍蝠翼,隔着外套布料安慰失落的人类,声音中饱含轻松的笑意,「没关系,不用自责,作为时间特工,我们可以做些更关键的工作,比如……去见证一下兽人的诞生。」 柏嘉良轻蹙在一起的眉终于缓缓展开了,哭笑不得,「什么时间特工啊,乱七八糟的。」 「你收藏的那些书上写的,隶属时间管理局的时间特工,在各个世界完成任务什么的,」秦唯西一副理直气壮的口吻,「我看着挺像回事。」 柏嘉良捂额失笑,轻咳两声缓了缓,欲言又止,又扬声道,「咳,米切尔,走了。」 「呜呜呜嗷。」小龙嘴里还咬着大把大把的树叶子狂嚼,含混不清地答应着,留恋地看一眼那些茂盛的绿叶,最后用力折下了一颗小树的半截枝桠,叼着颠儿颠地跑过来。 「怎么突然开始吃草了?」柏嘉良看着那颗可怜的小树,唇角抽了抽,小心谨慎的问,「是在抗议我上个世界没让你吃上肉?」 「不,不是。」米切尔叼着小树连连甩甩头,树干狂甩,吓得塔尔一个连滚翻柏嘉良一个窜高跳躲过树干袭击。 「还说你不是有意见。」差点遭了无妄之灾的塔尔吐槽。 米切尔讪讪松口,放下了小树,尴尬回答,「真没有意见,只是……很好吃。」 柏嘉良一脸问号。 「那颗生命之树在不计代价的释放生命本源,」口袋蝙蝠眯起眼睛打量了会地上的小树,随后恍然,「整片森林都在被纯净的生命力笼罩,难怪,对任何生物都算是……」 「大补?」柏嘉良顺口接上。 「倒也不算,毕竟范围是整片森林嘛,再浓的生命力也被稀释的差不多了,」秦唯西爪子挠头,「顶多算是好吃的小零嘴。」 「馋龙。」塔尔忍不住笑骂一句。 米切尔一脸委屈,甩了甩龙尾。 「整片森林?」柏嘉良的注意点却和两人不太一样,她喃喃自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对啊,整片森林。」小蝙蝠探头探脑,「你不是也有精灵族观察生灵生命力的天赋吗?看一眼这片森林。」 第693页 柏嘉良点点头,又用力眨了两下眼睛。 眼眸中顿时被富有生机的绿意填满。 「不对,」柏嘉良骤然严肃摇头,「那现在还不是兽人诞生之刻。」 她望向秦唯西,「我记得你说过,诞生兽人的血泊是生命之树最后的倔强,是大片大片森林被黑潮吞没之后死守最核心教堂大区的结果。」 「那是最后的抗争,而不是现在这样,它的能力还能笼罩整片森林的时候。」 秦唯西一怔,「我以为提早些降临是正常的。」先诸富 「这是你第一次时间旅行,产生这样的想法很正常,」柏嘉良笑着搓搓小蝙蝠毛绒绒的脑袋瓜,声音却是严肃的,「但事实上,就我们的经验来看,降临最多提前两三天,无意义的提早降临其实很少见,一般来说都是正好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去做,而这种差不多要一两月之后再见分晓的就更少了。」 「唔,这样么?」秦唯西蹙眉,碎碎念,「这样的话,如果不是兽人诞生之刻,而是再往前一点……是什么呢?」 早就重新叼起小树磨牙的米切尔又松口放下了,龙脸上是难得的正经严肃。 「有没有可能,是龙族?」他轻声道。 「龙族虽然早就降临了,但初代龙皇拥抱世界规则登神执掌【永恆】权柄,还有普尔修斯阁下自我献祭填海为沙,都是在第三次黑潮发生的。」 「那就对了。」柏嘉良打了个响指,「我就说呢,这次降临的地点怎么可能这么精准!一下就到精灵了。」 秦唯西也反应了过来,眉眼舒展,「那我们得加快速度了,龙族虽然不远,但要是去得早一些……」 她看了眼柏嘉良,笑笑,「你说不定还能看见那片海。」 ------------------------------------- 不过半天时间,几人就极速赶到了龙族——或者说,未来龙族聚居地。柏嘉良也总算看见了在幻境中差点把自己淹死的那片汪洋。 湿润的海风中带着微咸,一望无际的蓝涛边缘是金黄细密的沙滩,再往上是嶙峋陡峭的怪石和被原住民用双脚踩出来的蜿蜒小路。 几人就在一块巨石上,小蝙蝠蹲在柏嘉良肩膀上,和她一起眺望远方,米切尔脑袋搁在地上,依依不捨的啃着最后的小树,塔尔则坐在龙首旁边翻看地图。 「这儿吧,」塔尔最后指了指一个点,「米切尔,你来确认一下。」 「我怎么知道。」小黑龙含混不清地嘟囔。 「这里就你一条龙,」塔尔一巴掌拍在龙首上,「你们歷史肯定教过,这里是不是普尔修斯大人最后献祭自己的地方?」 「我们歷史上教的都是之后的地名,和现在完全两模两样,」米切尔委屈,「而且我后来一直在公爵府长大,早就忘光了。」 「别磨叽。」 米切尔抱头,苦兮兮看了半天地图,最后疯狂摇头,「认不出来,但你指的这地方肯定不是。」 「诶,为什么,我看边缘轮廓差不多啊。」塔尔一怔。 「差不多才不对呢,」柏嘉良轻笑着扭头,「你现在看的是陆地的轮廓,可龙族边境是沙漠,换过来就是海洋,应该是互补的才对。」 塔尔又看一眼那漫长的海岸线,唇角抽了抽,果断放弃,将地图团吧团吧塞进米切尔鳞片里,苦着脸,「沧海桑田世事变幻,这要按图索骥得找到什么时候?」 「所以不找。」米切尔嘀咕。 「那现在怎么办?」塔尔无奈。 「我和秦唯西讨论了一下,决定还是做回我们的老本行,」柏嘉良慢悠悠走过来,摊手,「先找秦唯西。」 「具体情况记不太清楚了,」蹲在她肩膀上的小蝙蝠轻声开口,「我只记得,我应该是深入参加了普尔修斯的计划。」 「他好像还託付给我了什么东西。」小蝙蝠一脸苦恼地努力回忆,「是什么来着?」 「会是龙的宝藏吗?」柏嘉良眼眸一亮,兴奋地搓手手。 「说不定哦。」秦唯西轻笑。 ------------------------------------- 「我还以为你要託付给我的东西会是你一辈子的财产,数不完的金山银海名贵珠宝神器半神器什么的。」面容稚嫩却神色严肃的秦唯西靠在一旁,望着眼前宛若山岳一般的岩色巨龙,「普尔修斯,你真的决定好了?」 「我的妻子在星际漂流的路上就去世了,我的钱都捐给了族里,现在无牵无挂的,就这个放不下心,」普尔修斯憨厚笑笑,「拜託你了。」 「我不明白,」秦唯西嘆口气,「为什么给我?比我强的人多了去了,而且……这东西託付给龙族最合适吧。」 「因为和我做交易的那个男人,同样和吾皇做了交易,而吾皇登临执掌【永恆】时,曾往永恆之河流中看了一眼,」普尔修斯表情严肃了些,望着秦唯西的眸光里有些隐秘的东西在起伏,「交给你是最正确的选择。」 秦唯西双眼无神。 「听不懂,」她又嘆口气,「不过我会努力的。」 她下巴点了点地上那颗被好好包着的黑色龙蛋,「这是你的孩子,你想给它取什么名字。」 普尔修斯想了想。 「唔……米切尔吧。」 第287章 「看见了没,那是我。」小蝙蝠蹲在柏嘉良肩膀上,蝠翼拍拍她脑袋。 第694页 不远处,是此时此地的秦唯西和一条身躯庞大的岩色巨龙,她们身后还有几只巨龙跟着,似乎是在送行。 「看见了看见了,」柏嘉良压低嗓音,声中含笑,「你比之前更可爱了呢。」 稚气更重,脸颊的软肉看起来更好rua了,却偏偏是张满脸写着生人勿进的清高冷淡脸。 蝙蝠浑身一哆嗦,难耐地搓了搓爪子,脑袋几乎要藏进蝠翼里,不住嘟囔着,「不行,看着能动的自己……真是太尴尬了。」 一旁的米切尔则伸长了龙颈,金黄的龙眸崇拜地看着和秦唯西一起缓步走出城的那只巨龙,龙尾狂甩。 「普尔修斯阁下,」他嘴里碎碎念,「那可是普尔修斯阁下!」 「你的偶像?」塔尔不明所以。 「不算吧,」米切尔龙眸放光,回答的却是斩钉截铁,「可这是歷史中的名人耶,你要是看见初代矮人王阿普诺你也得疯。」 塔尔想了想,认可的点点头。 「还有,」米切尔兴奋地哼唧一声,「你有没有我长得和他挺像的?我当时在龙族里有几条老前辈都这么说。」 塔尔仔细瞅了米切尔黑黢黢的龙脸几眼,又开始摸着下巴端详起了普尔修斯,良久,摇头,「一点都不像。」 米切尔龇牙。 「你们颜色都不一样。」塔尔理直气壮。 「算了,你们其他族的对巨龙脸盲,这点我懂,」米切尔不住嘟哝着,「明明就很像。」 柏嘉良听着这两活宝的交谈,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低头伸手,挠了挠小蝙蝠软乎乎毛绒绒的下巴,含笑问,「现在打算怎么办?有计划吗?」 「等再近些吧,」秦唯西不自然地抖抖身子,「然后像上个世界那样,我附到我自己身上去。」 「可行?」柏嘉良挑眉。 「不会有问题,」小蝙蝠甩甩脑袋,挺起胸膛,看起来自信极了,「虽然我现在还不完整,但毕竟比她多经歷了那么多日子,灵魂的厚度不可相提并论,只是……」 她迟疑了一下。 「怎么?」 「我不太确认我能不能扮演好自己,」秦唯西声音苦恼,「上次就差点露馅了。」 「我以为只是送行,难道你还会跟着普尔修斯去海边吗?」柏嘉良一怔。 「不知道……记不清了。」秦唯西嘆气,「而且和之前几次在身体里甦醒不一样,这次我从外界附身上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到完整的记忆。」 「那就故技重施,」柏嘉良随口道,「说你谈恋爱了。」 小蝙蝠沉默。 「怎么,不愿意?」柏嘉良磨牙,故作兇狠地盯着她。 「不,不是,」秦唯西声音诡异,「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从来没人和我表白过了……」 柏嘉良面色一僵。 这么一说,还真是。 要么被自己揍跑了,要么就是知道了秦唯西有亲口承认的恋人,难怪没人再愿意尝试。 「你先努力扮演吧,」她抓抓脑袋,嘆口气,望向已经出城的一人一龙,「要是扮演失败……我们再想办法。」 …… 普尔修斯若有所感,脚步一顿,扭头。 身旁的血族不知为何捂住了脑袋,表情有些痛苦。 想起自己刚託付给她的东西和嘱咐的事儿,普尔修斯龙眸中泛起一丝隐忧,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咳咳。」秦唯西咳嗽了两声,略有些疲倦地放下手,甩了甩脑袋,心中松了口气。 情况比想像的要好,记忆几乎完全接收了,现在只需要做到扮演不出岔子,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她表情很快变得古怪起来,差点就准备转身返回龙族临时聚居地瞅一眼那颗蛋长什么样子。 米切尔…… 该死,不能是重名吧? 又想到米切尔说自己长得和普尔修斯很像,她开始在心中默默对比起了两张龙脸,一无所获之时,思绪却再一次发散。 按照自己的记忆,米切尔应当是这次黑潮退去后大家返回故土发现的一颗被黑潮侵袭的死蛋,龙族为了警醒族群,将其放入了博物馆,但不知道为何,在某一天的清晨,一只小小的黑暗巨龙破壳而出。 所以普尔修斯託付给自己的蛋怎么会在黑潮里啊! 秦唯西内心抓狂,心中泛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救命,不会是因为悖论……自己完全把这事儿给忘了吧! 不,不对。 秦唯西深唿吸,努力保持平静。 她记得米切尔的父母是一对普通巨龙,而龙族歷史上最重要的一位龙皇亲卫队队长普尔修斯怎么也谈不上普通才对——而龙族的龙蛋每颗都很稀少,应该也不会存在和父母对不上号的情况。 所以…… 秦唯西眸中有些茫然。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还好吗?」普尔修斯沉稳的声音响起,「你看起来有些失神。」 「我没事,」秦唯西蹙眉,下意识回答,「走吧。」 下一刻她才反应过来,除了那颗蛋之外,普尔修斯还向自己嘱咐了什么。 在一旁观察整个「交易过程」。 「你如果这么不放心和那人的交易,可以拒绝的,」秦唯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笑着轻嘆口气,「何必要带上我呢?我可能打不过那傢伙。」 第695页 她总觉得不应当只是这个原因,但这具年轻躯体里传来的情绪和理解大概是【我明白了我要躲在一边一旦有问题我要冲上去把普尔修斯救下来】 一种身负重大使命的沉重骄傲感。 简而言之,有点中二。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普尔修斯甩了甩尾巴,慢悠悠向前走,「我不是不放心,只是吾皇的神谕如此罢了。」 秦唯西挑眉,「神谕?」 「嗯,吾皇是这么说的,」普尔修斯努力回忆了一下,神色困惑,「【在锚定定点之时,观察是很重要的一环。这个世界千疮百孔,即便是定点,在同源力量的抗衡下也容易被清洗,因此,一位观察者、见证者的存在就格外重要】」 他努力复述完,笑着扭头,「听不懂吧,成了神之后说话都这么神神叨叨难以理解。」 秦唯西神色诡异。 你别说,还真别说。 换成年轻蝙蝠肯定听不懂,但自己…… 「事实上,我觉得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她低声嘟囔。 普尔修斯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轻笑起来。 「我一开始还在思考吾皇为何要我将蛋託付给血族那位冷漠傲慢的公爵大人,又为何要让她见证定点的诞生。现在看来,吾皇自有深意。」 秦唯西身子一颤,抬头,不可思议,「这么明显么?!」 「挺明显的,至少瞒不过半神,」普尔修斯咂咂嘴,抬起龙爪,带着几分威胁性地放在了秦唯西身前,「你到底是谁,秦唯西人呢?」 「我就是秦唯西,我的朋友,」秦唯西无奈笑道。 「我以为秦唯西从来没有把我当做过朋友。」普尔修斯眯眼,「更何况我们在此之前交之甚少。」 秦唯西一怔,努力回忆了一下。 好像没错。 那为何自己会下意识觉得普尔修斯是朋友呢? 「爪子先拿开,」她百思不得其解,嘆口气,将横亘在自己面前的龙爪移开,「我没法解释,但你得相信龙皇的判断不是?」 普尔修斯面色不变,轻飘飘的收回了爪子,仿佛刚才那个说出富有威胁性话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唔,我先给你介绍几位朋友好了,」秦唯西朝远处用力挥了挥手,「如果说我能成为一个观察者,那他们肯定也能。」 普尔修斯朝远方望去,龙眸一怔。仙驻负 一只黑黢黢的青年黑暗巨龙扑打着龙翼朝这边飞过来,龙背上还……坐着一个矮人和一个人类? 「噢!」米切尔快速飞来,又一个急剎车,停在了普尔修斯身前,眼眸放光,结结巴巴,努力克服自己的社恐,「普尔修斯阁下,您,您好!」 柏嘉良默默回头,瞅了眼那极速摇摆快要掀起龙捲风的尾巴,唇角抽了抽。 「你是?」普尔修斯有些警惕和茫然。 龙族数量稀少,他身为龙皇亲卫队队长,每个族人心里都有数。 眼前这只龙……有些眼熟,像是和某位朋友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他很确定,这只龙此前绝不是龙族之一。 「我是米切尔!」米切尔抬头挺胸,大声回答,声音嘹亮得像是打鸣的公鸡,尾巴几乎甩出了残影。 普尔修斯一怔,瞬间瞪大了龙眸,下意识扭头看向秦唯西,眸中有怒火在凝鍊。 他差点以为是眼前的血族存心消遣自己,可那也不该拿自己的嘱咐和龙蛋开玩笑! 秦唯西抿着唇,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普尔修斯自然就把这副表情当成了心虚,在他的怒火即将倾泻前一瞬间,一声嘹亮的惨叫响起。 普尔修斯慌忙扭头,只见龙背上的人类和矮人正狼狈的在空中调整方向,踉跄落地,一脸无语,而某只青年巨龙蜷成了一团,抱着自己的尾巴翻滚惨叫。 「怎么了?」普尔修斯懵逼。 「尾,尾巴,」小黑龙脸上的痛苦做不得假,哀嚎着,「尾巴抽筋了!」 普尔修斯:……? 第288章 几人手忙脚乱地对米切尔因为过于兴奋而甩抽筋了的尾巴紧急施救,米切尔则乖乖侧躺在地上,强忍疼痛,却依然眼巴巴望着眼前神色复杂的巨龙。 普尔修斯的怒火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出弄得泄了不少,本想再问什么,又因为託付给秦唯西的那颗蛋的秘密身世不得不生生吞下了疑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几次,最后只能伸爪,迟疑地拍了拍米切尔的脑门。 唔,确认了,的确是只龙,而不是血族那些血魔法塑造的幻境假象。 「嗷!」米切尔被普尔修斯硕大的龙爪拍得躬身抱头,一脸委屈。 「别拍了,再拍就更傻了。」柏嘉良一边抡起拳头捶打紧绷的龙尾试图让缩成一团的肌肉放松一边嘆气。 「看上去确实不太聪明。」普尔修斯干巴巴评价,又望向这只人类,蹙眉,「你们又是?」 「我是米切尔的龙骑士,塔尔是我的朋友,」柏嘉良又瞟了眼秦唯西,见蝙蝠心虚移开目光,轻咳一声,还是收起了玩心,「秦唯西……也是我朋友。」 「我此前可不知道血族公爵交友甚广。」普尔修斯尽管对「龙骑士」一词有些诧异,面上却依然沉稳淡定,看上去颇有城府。 「哦,那在您眼中她是什么样的?」柏嘉良笑。 秦唯西瞬间捂脸。 第696页 黑歷史被翻出来的感觉,委实有些羞耻。 「冷漠,自负,轻视一切,有时候做事前后行为矛盾极了,时而良善时而令人费解,」普尔修斯瞟了眼一旁低垂着脑袋的秦唯西,还是给了个算是公允客观的评价,「刨去这些缺点,大多数时候还是靠得住的,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柏嘉良蹙眉,起身,移步,不动声色地站在了秦唯西身前,腰杆笔直,竟有几分护犊的味道,「她以后也不会这样。」 秦唯西有些惊讶地抬头,怔怔望着人类的背影。 自己是被……偏袒庇护了么? 她一面觉得古怪好笑,毕竟她这辈子大部分时候行事称得上善良正义,为人做事引不起什么争执,不会感到委屈,自然也无需什么偏袒,所以小人类骤然来这么一下,她觉得有些新奇。 但心中又被些温暖的东西充实了,就好像……她其实很需要这一份无理由的庇护偏袒一样。 普尔修斯看一眼不知为何异常严肃的人类,又看一眼在她背后露出奇怪傻笑的秦唯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和她之间,是你做主么?」他想了想,问道。 「那当然是她做主。」两人竟然异口同声,指向对方。 柏嘉良茫然回头看一眼满脸笑容的秦唯西,秦唯西拼命朝她摆手,她瘪瘪唇,也只能忿忿点点头,不情不愿的回答,「好吧,是我做主。」 奇怪,还以为带上某只大蝙蝠之后就不用这么费劲动脑子了呢。 怎么主事的还是自己? 柏嘉良百思不得其解。 普尔修斯挑眉,总觉得几人身份行事实在怪异,但绞尽脑汁又想不出任何可能,只能蹙眉问一句,「那你们也要同行么?」 「嗯。」柏嘉良思绪还发散着,胡乱点点头。 「那是一场机密交易,」普尔修斯威严极了,「或许不能允许这么多人在场。」 「没事,」柏嘉良回过神来,摆摆手,瞅一眼似乎恢復过来的米切尔,翻身上龙,「他要不允许,我就揍他。」 普尔修斯:??! 「那是与吾皇做过交易的存在,你,你慎言!」他龙眸中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和惊惶,还有几分隐忧。 「我知道,」柏嘉良拍拍身侧,示意秦唯西坐过来,又冲着他笑笑,「我甚至知道他和龙皇交易的内容,还知道这场交易会持续到多久之后。」 望向惊愕的普尔修斯,她唇角扬起一丝狡黠的笑容,「走吧,时间紧迫,别让他等急了。」 ------------------------------------- 「你为什么在这儿?」模样年轻长相普通的男人瞪大眼睛望着龙背上的柏嘉良。 「我来见证定点的诞生,」柏嘉良并不下龙,只是悠哉悠哉笑道,「你忙你的。」 「可,可是,让我想想,不会有问题吧……」男人结巴起来,转着圈儿踱步一周,努力思考一会,突然一怔,「诶,你在应该也没事,不会引起悖论。」 「是吧,」柏嘉良摊手,那些曾经难以理解的概念如今自然而然的在脑海中浮现,「定点成型的基本标准就是时空交错缠结的足够紧,不会被任何后来的旅者轻易解开,但又不会形成什么悖论,被世界规则抹去。」 「而这里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旅者,」她在周围指了一圈,秦唯西塔尔乖乖坐在龙背上,「我们并非这个事件的当事人,也并非计划的提出者,我们不在歷史照样推进,而我们的存在也仅仅只是观测。」 「而更好的是,」她笑了起来,「我们的时间线都足够复杂,足够将这个点狠狠绞成一个死结了。」 男人沉吟一会,点点头,「可行。」 他又望向一脸懵逼的普尔修斯,笑道,「准备好了吗?」 「等等,让我在临死前做个明白鬼,」普尔修斯蹙眉,望向已经退到远处的一行人,「她是你朋友吗。」 「不,不是,」男人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摇头,「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见她。」 「但……」他笑笑,「这大概不是她第一次见我。」 「她们只会是观察者,我们之前的交易不会有任何变动。」他自信许诺。 普尔修斯沉默了会,终于缓缓点头。 「说起来,你看上去并不像是准备好死亡的人,」男人开始左右活动热身,随口道,「冷静的有些过分了。」 「我或许不会死,」普尔修斯懒洋洋趴下,一脸笃定,「吾皇的神谕说过,我的终点并不止步于此。」 「不,你当然会死,这是我们的交易,」男人蹙眉,又望向远方交头接耳的两人,察觉到那隐含的【死亡】规则气息,突然瞭然,「啊,原来如此。」 死亡并非终点。 倒是普尔修斯突然就紧张起来了,在原地踱步一会,又心事重重的原地趴下。 「看来你之前其实一直笃定自己不会死,这就是神谕不说清楚的弊端,」男人无奈笑笑,摊手,「要反悔吗?」 普尔修斯沉默了一会,摇摇头。 「不。」 …… 柏嘉良回忆着自己曾在幻境中看到的画面,将一行人领到了远处,自己在过去或者未来观测不到的一个死角。 而一切都像自己曾在幻境中见过的那样进行着。 第697页 些许交谈之后,普尔修斯将一柄巨剑交到了男人手中,而男人抡起大剑用力挥砍,海风中顿时瀰漫起了浓浓的血腥味儿。 「我知道普尔修斯託付给我的是什么了。」秦唯西终于找到了机会说明这事。她一边看着远处这奇景,一边苦笑道。 「什么?」柏嘉良挑眉。 「一颗蛋,龙蛋,他託付我将其养大。」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 「而你把它忘了。」 秦唯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其实,也不算完全失约。」 塔尔好奇地扭过头,而米切尔依然专心致志看着远处那大阵启动的绝景。 柏嘉良想了想,恍然,「啊,是你捡回家养大的几条龙崽子之一?难道是提亚马特?」 「不,不是,但可能差不多,」秦唯西支支吾吾,「普尔修斯给龙蛋起了名字。」 柏嘉良挑眉。 「米切尔。」 柏嘉良震撼。 「您叫我?」米切尔茫然扭头,对上了三双诡异目光。 「没事,你继续看,」柏嘉良声音干巴巴,将龙脑袋拧过去,又望向秦唯西,「你把它丢在黑潮里,然后忘了。」 「不能是我丢的!」秦唯西丢了个小术法屏蔽声音,有些抓狂,「我现在又没把蛋带在身上,它还好好待在龙族临时聚居地呢!」 「难道米切尔的父亲是……?」塔尔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看了眼依然兴致勃勃欣赏眼前奇景观的小龙,想要捂脸。 「他的父母是普通巨龙,这是经过龙族自己鑑定的。」秦唯西苦恼极了,「而且你看现在,没一点血脉相连父子连心的样子嘛。」 「想不通就算了,说不定他会自己解释呢?」柏嘉良耸耸肩,胳膊肘又戳了秦唯西一下,「我算是明白这时候还不会【甦醒】的你是怎么将他甦醒的了。」 秦唯西一怔,低头看了眼自己双手,瞬间变成苦瓜脸。 「我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她凄悽惨惨戚戚,「那是只半神龙,半神龙啊!」 柏嘉良憋笑。 也正在这时,伸手按向自己心脏的男人面色大变,扭头望向虚空某一处,大喝,「停下!」 「那是我来了,」柏嘉良同样抬头,眯起眼睛,望向虚空中某一处不起眼的涟漪,「无法掌控力量,差点就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上。」 「……你该回去了。」男人努力对着虚空那一处解释,又一抬手,目送那道意识浑浑噩噩远去,吐出一口浊气,瞬间从沉稳冷静变得心惊胆战,「差一点,差一点。」 「差一点两个我又要在一处时空汇聚,差一点整片时间线又要全部改写,定点当然也就被抹去。」柏嘉良轻笑。 但她很清楚,自己不会降临。 男人狠狠瞪了眼远处一行人,见她们忽然有所悟,哭笑不得,「好吧,她当然知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已经被大阵抽取到失血状态的普尔修斯艰难抬起龙眸。 「等会和你解释吧。」男人笑笑,用力朝自己心脏按下去。 几人同时屏住了唿吸。 奔腾的海浪宛若被伟力托举,定格在了半空,澄黄的明沙仿佛从虚无中汇聚,又自更高的高空笔直降落,无休无止一般,宛若一场沙雨,一点点吞没海水。 普尔修斯艰难地望着这一幕,仿佛松了口气,终于彻底合上双眸。 巨龙的心脏停止了工作。 男人捂着胸口,面上没有一丝血色,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朝着远处勉强笑笑。 「轮到你们了。」 秦唯西嘆口气,撸起袖子,走到新鲜的巨龙尸体面前,深唿吸。 半晌。 普尔修斯龙尾一抖,懵逼睁开苍白的眼眸。 「我是谁,我在哪,我不是死了吗?」 面色苍白的秦唯西唇角扬起一丝弧度,拍拍巨龙龙首。 「欢迎来到死亡,我的朋友。」 第289章 普尔修斯花了好一会才勉强搞明白当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死了,」他扭头,试着甩了甩有些僵硬的尾巴,又追着尾巴跑了一圈,不可思议地俯身望向秦唯西,「但我又活了?」 「没活,死着呢。」秦唯西靠在柏嘉良身上休息,闻言,勉强抬起眼皮回答一句。 柏嘉良憋笑。 普尔修斯龙脸僵硬,做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眸中还是浓浓的不可置信。 他突然就将尾巴甩到了身前,张嘴,嗷呜一下,狠狠咬了一口。 「……真的不疼。」这只巨大的岩龙看上去有些沮丧。 塔尔目瞪口呆地看着龙尾巴尖上那深深两个牙印,又看了看一旁懒洋洋趴着摆弄尾巴的米切尔。 他突然觉得,说这俩是父子也没什么不可能。 一样的……在某些事上不靠谱。 「把我弄成现在这样,花了不少力气吧,」普尔修斯又站起来熘达一圈,望向一行人的眸光友善了不少,「多谢。」 「也还好,只是她又得好一会闻不到任何味道了。」柏嘉良紧了紧秦唯西的肩膀,轻笑着代她开口。 「那你们把我变成这样,是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还是需要我做些什么呢?」普尔修斯的面容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僵硬,可偏偏多了几分诡异的威严。 「不需要你做什么,你时间又不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秦唯西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第698页 普尔修斯愣了愣,随后面色一凛,匆忙再道一声谢,转身欲走。 「但不要去黑潮里战斗。」柏嘉良接过话。 「为何?」普尔修斯一怔,身子顿住。 「您的时间并不算太多,但也不少,」柏嘉良低头了眼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闭目养神的秦唯西,轻声道,「您毕竟刚死不久,非常新鲜,她尽力将您所有的灵魂全部塞回了躯体里,所以才累成现在这副模样,要是仅问几句话的话倒还不用这么累……咳,总而言之,您的时间大概是一个月左右,在不去黑潮的情况下。」 「那如果去了呢?」 「黑潮本就对灵魂有侵蚀作用,躯体反倒还是其次,所以,如果您前往黑潮战斗,灵魂消散的速度会变快不少,而最后……很有可能会彻底失去神智,变成黑潮中一只诸族无法匹敌的半神级杀戮机器。」 普尔修斯垂下了龙首,一言不发。 「那我还能做些什么呢?」良久,他骤然苦笑一声。 「我说了,做些自己想做的事,」秦唯西深吸口气,努力坐了起来,望向面前巨龙,神色庄重,语气却轻松,「比如……去设计一下自己的纪念碑和纪念雕塑。」 柏嘉良差点没笑出声来,垂下脑袋,憋笑憋得委实有些辛苦。 「啊?」普尔修斯僵硬的龙脸上写满了懵逼。 「你的自我牺牲会被龙族铭记,他们打算给你立一座碑,估计已经开始画设计图了,」秦唯西咳嗽两声,「你要是现在回去,估计还赶得上纪念雕塑设计,可以给自己设计得更加威风神武一点。」 普尔修斯表情逐渐微妙起来了,爪子慢慢揉搓着脚下新鲜滚烫的沙砾,似乎是在思考这份提议。 「当然了,这只是你可以做的事的其中之一,」秦唯西严肃了些,「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去各族后方走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特别是精灵和矮人,他们都是才诞生不久的种族,虽说都有神明存在,但毕竟是新种族,制度什么都还不算完善,你作为龙族首领之一,应当能提供些建议以供参考。」 普尔修斯垂下了眸子,想了想,缓缓点头。 「也好,毕竟我已经死了,」他吐出口浊气,像是突然卸下了沉重的负担,作为一个死者,声音都富有活力了不少,「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之后都还没走走看看,也是时候了。」 ------------------------------------- 和普尔修斯一齐回了龙族临时聚居地的一行人亲眼目睹了某只沉稳威严的前龙皇亲卫队队长是怎么腆着老脸甩着尾巴朝几位年迈的龙族图纸设计师大声嚷嚷的。 「我的尾巴不是这样又短又粗的,不好看,再加长一点!尾巴尖尖一定要标志!要是完美比例!」岩龙放飞了自我,手舞足蹈地比划。 设计师们显然有些猝不及防,有一位辈分最长和普尔修斯关系也还不错的老龙被同事们推举,为难的上前解释,「普尔修斯,我们是完全按照你的身体尺寸进行设计的,这是测量值我们不能轻易……」 普尔修斯毫不犹豫,尾巴甩到身前,一爪抓上去,恶狠狠用力撸了两把。 足以使普通巨龙皮开肉绽的巨力将那条尾巴凭空拉长了不少,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你,你尾巴骨头肯定断了。」设计师结结巴巴。 「没断,不疼,你现在再量。」普尔修斯一挑下巴。 老龙沉默,过了会,默默修改了下数据,又问。 「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哦,没活,死着呢,昨天死的今天都不新鲜了。」普尔修斯大咧咧说着,随后欣赏起了老友脸上剧烈变幻的神情,大笑起来。 「他原本天性还挺活泼的。」柏嘉良望着恶作剧得逞后得意的岩龙,轻笑一声。 「死亡反而解除了一些世俗的压力和束缚,对他来说,死亡何尝不是一种开始?」秦唯西早就变回了小蝙蝠钻进她小口袋休息,闻言,懒洋洋应上了一句。 柏嘉良认可点点头,想了想,戳戳口袋里的小东西,「要不要去看看那颗蛋?」 小蝙蝠睁眼,抖擞抖擞精神,「走!」 普尔修斯注意到离去的两人,想了想,回头嘱咐一句「四肢也要加粗,显得我孔武有力,但身形最好纤细些」,就熘熘哒哒跟着两人出门了。 「你们是打算去看那颗蛋吗?哈,我敢保证你们会被吓到的,」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普尔修斯垂下龙颈,示意柏嘉良上来,「对了,要不要带上那只小龙和矮人一起?」 米切尔和塔尔并不在身边——他们去黑潮前线帮忙了。 「算了吧,」柏嘉良轻咳一声,笑容有些尴尬,熟练地翻身上了龙背,又将兜里的小蝙蝠摆在肩膀上,「米切尔还不知道龙蛋的事,我们也还没想好怎么说。不过你说我们肯定会被吓到是怎么回事?」 「等到了就知道了,」普尔修斯慢悠悠走着,想了想,轻声道,「我很确信我之前并没见过那只都还没成年的小龙,流亡期间每一条龙的出生我都心里有数,一共就三条黑暗巨龙出生,一条夭折,剩下两条也不是他。」 「不过我向公爵託付的那颗蛋,的的确确是黑暗巨龙的蛋。」 「而他叫米切尔,我也给蛋起名为米切尔。」 「以及,突然变了性子但坚称自己是秦唯西的你。」 第699页 「这么多巧合重叠在一起,你们知道我想到什么了吗?」 小蝙蝠和柏嘉良对视一样,后者耸耸肩,摊手做口型:瞒不住的,要不算了? 「你想到什么了?」秦唯西开口问。 普尔修斯左右看了眼,确定没人,缓缓开口。 「你们来自未来?」 「唿,我就说瞒不住的。」柏嘉良长嘆口气,捏捏小蝙蝠软乎乎的脸蛋,又捏捏手感极好的软乎乎的肚皮,轻笑,「是,我们来自未来。」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普尔修斯松了口气,声音中都含了些笑意,「这么干脆的就答应了,不怕我说出去么?」 「反正你死着,再过一会就死得透透的了,」秦唯西甩甩脑袋,躲开柏嘉良愈发放肆的搓揉,干脆变回了人形,气鼓鼓捧着下巴,「就算你说出去他们也只会当你在死亡线上仰卧起坐死去活来把自己弄疯了。」 「哦,她说她相信你不会泄露秘密的。」柏嘉良尽职尽责的「翻译」。 「我可不觉得她是这个意思,」普尔修斯闷声笑,心情似乎极好。 他想了想,声音突然放轻了,「未来……是什么样子?」 柏嘉良和秦唯西对视一眼,前者缓缓开口,「我们快要解决黑潮了。」 「解决黑潮?」普尔修斯怔愕。 「彻底解决。」秦唯西补充。 庞大的岩龙脚步一顿,沉默了好一会。 「好,真好。」他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龙族以后……?」 「繁荣昌盛,」秦唯西补充,「而且,大家都还记得你。」 普尔修斯不说话了,良久,龙背上的两人听到了一声哽咽。 …… 「我们到了。」没过多久就到了龙蛋存放的地方,普尔修斯的心情也稳定了下来,笑着对她们说,「看吧。」 柏嘉良和秦唯西面面相觑,又瞪大眼睛盯住面前那颗龙蛋。 漆黑的龙蛋安静躺在龙族特制的保育箱之内,怎么也看不出异常。 「哈,看来连你们也骗过了。」普尔修斯笑眯眯,「秦唯西,血族的公爵,不打算感应一下魔法波动么?」 秦唯西蹙眉,淡淡的血雾溢出,增强了几分感知。 「怎,怎么会!」她瞳孔骤然收缩。 「怎么了怎么了?」柏嘉良眼睛都瞪酸了,还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看蛋的生命力。」秦唯西声音严肃。 柏嘉良心中忽然有了些令她不可置信的猜测,当换上另一个视野观察后,她也屏住了唿吸。 面前这颗蛋,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它本就是一颗死蛋! 第290章 「一颗死蛋,」秦唯西神色冷静,兀然轻笑一声,摇头,「最简单的思维误导,我真是蠢极了,居然从来没有怀疑过它本就是一颗死蛋。」 柏嘉良沉默了会,骤然抬眸,望向眼前灰白一片一丝生命力也无的岩龙,「将这颗死蛋託付给秦唯西,这也是龙皇神谕么?」 「是,虽然我一开始并不明白吾皇的寓意,直到你们的降临。」普尔修斯感慨。 「那你现在明白了?」柏嘉良挑眉。 普尔修斯:「……其实也没。」 「看来他登神时瞥的那一眼还真瞥到了不少东西,」秦唯西低声吐槽,想了想,又问,「那这颗蛋和你什么关系?我当时以为是你孩子才让你取名,你也没否定啊。」 「算是我孩子吧。」普尔修斯咂咂嘴。 这个「算是」就很灵性。 「怎么个算是法?」柏嘉良懵,「这也能算是?」 「这颗蛋是我同母同父的亲妹妹产下的,」普尔修斯眼中划过一抹黯然,坦然道,「你们知道,龙族生育率一直不高,生育风险也大,拥有直系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相当罕见,堪称凤毛麟角,所以说这颗蛋是我孩子倒也没什么问题。」 「那,这颗蛋为什么是死蛋……」柏嘉良愕然,「而且,你妹妹呢?」 「生下来就是死蛋,这在龙族很常见,而大多数龙族都会选择把自己拼死拼活产下来的死蛋收藏,」普尔修斯无奈笑笑,「至于我妹妹……她和我妻子一样,在流亡途中去世了。」 「抱歉。」柏嘉良讷讷道,垂下了脑袋。 难怪,难怪普尔修斯听见米切尔的自我介绍时那么讶异愤怒,又在后来平復怒火后待它那么笨拙柔和。 也难怪米切尔声称他和普尔修斯长得挺像…… 毕竟外甥像舅,很正常。 「没关系。」普尔修斯摇摇头。 「提问,」秦唯西举手,蹙眉,轻声问,「我想知道这颗蛋为什么在保育室?你们龙族应当清楚是它是死蛋了吧。」 还有更说不清楚的——未来,龙族在黑潮里回收了米切尔的蛋,在确认了米切尔父母的情况下,为什么还会将一颗原本就是死蛋的蛋放入博物馆? 普尔修斯迟疑了一下,就被觉察出异样的两个人死死盯着,僵硬的龙脸上竟然无端生出几分尴尬。 「又是神谕提的?」秦唯西甚至还调侃了一句。 「不是,」普尔修斯讪讪道,「吾皇只指点了大方向,这些细节……是我自己想的办法。」 他轻咳一声,「我换了颗蛋,修改了保育室的登记信息。那颗蛋同样是黑暗龙族,父母都是普通龙族,也已经去世了。我就委託一位老朋友保管那颗蛋,适当的时候再交还龙族,然后把这颗蛋放了进来。」陷诸傅 第700页 柏嘉良砸吧砸吧嘴。 原来如此。 狸猫换太子啊。 「那颗蛋有名字了吗?」她就这么顺口一问。 「有了,」普尔修斯认真点点头,「他的父母为他取名为【提亚马特】。」 秦唯西懵逼,而柏嘉良骤然扭头盯住她。 「怎么了吗?」普尔修斯望着眼前反应极大的两人,有些茫然。 「咳,」秦唯西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咬咬唇,小声问,「你们龙族的蛋,有保质期吗?」 虽然秦唯西的形容奇奇怪怪,但普尔修斯还是理解了她的意思,他自豪地摇了摇头,「不会!龙族虽然产蛋难,但每只小龙的生命力都很顽强,只要产下来的蛋是活着的,那就算环境再恶劣也只是一直不孵化而已,一旦环境好些了还是能破壳的……哦对了,黑潮除外。」 他又轻笑补充两句,「龙族保持族群数正常已经够难了,要是龙蛋还那么脆弱,我们该怎么办吶。」 柏嘉良向秦唯西抛了个复杂的眼神。 【公爵府的提亚马特哪来的?】 秦唯西回以一个复杂的眼神。 【捡到的啊,正常龙都会在龙族长大,也不会是我带大的嘛】 【哪里捡到的?】 【精灵森林里,捡到的时候估计刚破壳,胖得和个蜥蜴球似的,压根看不出他是龙……可我也不知道他父母是谁啊!】 「你们在干嘛?」普尔修斯在一旁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 「没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又对视一眼,极为默契地决定这一大团煳涂帐搁置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只能说,缘分这东西真是妙,两只小龙终究都是在公爵府长大了。 「算了,你们的秘密和我这个死人不说也罢,」普尔修斯气鼓鼓地嘆口气,抓抓脑袋,又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齐刷刷摇头。 普尔修斯的坦诚让为难了她俩好几天的问题瞬间迎刃而解——她们都不用去琢磨秦唯西到底是怎么把蛋忘在黑潮里的了,毕竟本来就是死蛋。 米切尔的身世明朗了,一些莫名的缘分也应验了,但更大的疑团却笼罩住了这趟旅程。 「你们没问题,那我还有一个问题,」普尔修斯抬爪,指了指那颗蛋,「你的龙……真的是米切尔吗?这个米切尔?」 「应该,就是了。」柏嘉良沉重点头。 「那,那!」普尔修斯爪子重重落下,声音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那他是怎么来的?」 「好问题,我们也不知道。」秦唯西低声吐槽。 柏嘉良嘆口气。 是啊,一个更大的谜团。 如果蛋本就是死蛋。 那米切尔到底是怎么来的? ------------------------------------- 「有些困。」柏嘉良打了个哈欠,脑袋搁在了秦唯西肩膀上,眼皮半耷拉着,仅用余光观察不远处在后勤部忙得脚不沾地的米切尔和在一旁无所事事喝茶的矮人。 倒不是她不想去帮忙,只是看看塔尔的状态就明白了——压根插不上手。 巨龙虽然能幻变成人形,但大多数巨龙都还是更喜欢原本的龙躯,基本只在必要的外交场合才会变成人形。所以,在几乎没有外族的龙族驻地,万万是没有变成人形的龙的。 宛若石柱般的几十只龙爪在平坦的地面翻腾,一人横抱不过来的数十只龙尾在空中疯狂摇摆。对于龙族来说乱中有序井井有条的后勤部,对于其他种族来说就是地狱般的险境,稍有不慎就会皮开肉绽或者被踩成肉泥。 「困了要不就先回去睡会儿吧,」秦唯西揉揉她的脑袋,准备起身,「龙族给我们安排了住所。」 「睡不着,」柏嘉良哼唧一声,拉住她,又蹙起眉,「那个问题,你想明白了么?」 秦唯西知道她问的是米切尔,只能摇头。 那颗蛋现在由她暂为保管。她翻来覆去仔细研究了半天,再次确认那就是颗连胚胎都没长的死蛋。 「我们现在得想办法让这颗死蛋诞生生命,」秦唯西嘆气,想了想,「也就是现在黑潮来了联繫不上阿忒若普斯,要不我们去精灵那边一趟?说不定会有办法。」 「精灵要是能解决龙族的死蛋问题早就解决了,而且就算你能联繫上阿忒若普斯又怎么样?连普尔修斯都能一眼看出你的异样,阿忒若普斯肯定也看得出来,到时候就更复杂了,」柏嘉良摇头,迟疑了下,「我其实有个想法。」 「嗯?」 「或许,你之后把蛋丢在黑潮里……并不是无意的。」 「嗯???」 「是故意的。」柏嘉良扭头看她,诚恳道。 秦唯西愕然,却慢慢品到了几分意味。 「米切尔有一次说过,他第一次闻到我的时候,觉得我身上的味道令他亲近又畏惧,是一种血脉中的亲昵和压制,」柏嘉良顿了顿,「但第二次见面,也就是我被复制后回家那次,他闻出了我身上味道变了,是一种,闻到同类的感觉。」 「这个同类当然不是巨龙,」秦唯西蹙眉,「而是黑潮。」 「不错,」柏嘉良颔首,「我当时身上有黑潮劫尘的味道很合理,因为那时我的躯体是那帮矮人用劫尘搞出来的东西,但……我们之前一直忽略了。」 第701页 「为什么米切尔会觉得你是同类,又为什么会觉得亲昵和血脉压制。」秦唯西接上话。 「对,我之前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它还是龙蛋的时候被遗失在了黑潮中,沾染上了黑潮的气息,」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但现在看起来,可能不是沾染气息那么简单了。」 如果再向前一步呢? 一个生物,觉得用劫尘塑造的身躯有同类的气息,又认为黑潮来源的「柏嘉良」对自己有血脉压制。 两人心中瞬间都有了答案。 「……秦唯西,米切尔成长过程中有表现出异样吗?」 「除了特别怕陌生人,比较社恐之外,没有任何异样……但我还是不敢相信那个猜测,」秦唯西吐出口浊气,喃喃道,「黑潮生物。」 黑潮不仅夺去所有人的生机。 或许,在一些特定的条件下,它还能让死物诞生生命。 秦唯西想起了那个男人曾说过的话——黑潮作为那颗蛋的能量外泄,其实算不上毒素,也并不致命,如果将它稀释一亿万倍,随意抛洒在一颗星球,它甚至能让荒芜的沙漠中诞生生命。 唯一的问题,是它浓度太高了。 她又想起了柏嘉良在上个时间线提过的「文明」一说,心中有了些隐约的想法,轻握住了柏嘉良的手掌。 她们同时望向远处社恐又犯了夹起尾巴谨小慎微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但依然在努力工作的小米切尔。 虽然有点怂,这些龙也不认识几只,但他依然在尽力帮忙,认认真真。 「我不觉得他有什么特殊,即便是黑潮给予了他生命,」柏嘉良率先开口,「他是朋友。」 秦唯西微微点头。 「他当然是朋友。」 第291章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几人行程还算匆忙,龙族血族矮人都跑了个遍。 如果说得再仔细些,其实主要是秦唯西行程匆忙——此时她还不是后世那个被大家无条件信任景仰的伟大血族公爵,尽管实力强劲,但世上能和她掰掰手腕的人也不是没有,又因为那在各族高层中已经记上了小本本的捉摸不定的性格,此时初有雏形的各族联盟总指挥部更不敢放任她自由行动。 秦唯西倒也没什么违抗军令的念头,自然也就老老实实听从了统一指挥。 至于给她的任务对她们来说倒也不困难,大概是各族高层怕了秦唯西古怪多变的性格,也不敢让她执行多重要的任务。大多任务也就是短时间内穿越黑潮传递军情或者把在黑潮浓度浅区遭遇困境的小队捞出来而已,即便是对这个时候的秦唯西来说都是小菜一碟,更别提这一整只都能基本无视最高浓度黑潮的小分队了。 而在不引起更多人注意的情况下,她们更是尽可能将更多在黑潮浓度中区陷入危险的小队捞了出来,也算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我感觉我们要引起注意了,」又一次送信任务结束并顺手捞出一支在中层区挣扎小队之后,秦唯西靠在墙根上读着总指挥部送来的最新指令,瘪瘪嘴,「上面让我回一趟精灵教国指挥部总部。」 「有说是什么事吗?」柏嘉良一边舒展身子一边慢悠悠熘达过来。 「没。」秦唯西摇头,甩了甩信纸,递过去,「只让我速归,有要事。」 柏嘉良一目十行的读完,想了想,嘆一口气,「早晚得引起注意的吧,高冷清贵的血族公爵身边突然多了个形影不离的人类后,情绪一下就稳定下来了,为人处事还变得更友好了,换我我也奇怪,嗯,甚至……是八卦。」 秦唯西磨磨牙,鼓起脸,看起来像只气唿唿的河豚。 柏嘉良一下噗嗤笑出声,伸手,轻轻拧了把年轻蝙蝠带点婴儿肥的软嫩脸蛋,又忍不住感慨,「要是回去之后你还能变成这副模样就好了。」 「想都别想,」秦唯西一下把某人爪子拍开,臭着脸。 「那要去吗?」塔尔在一旁探头,笑着问,丝毫没有当电灯泡的觉悟。 问就是早就习惯了。 「当然去,万一不是指挥部发现秦唯西的异常而是真有情况了呢?而且就算真是发现异常了我们还能解释,解释不清还能跑路嘛,」柏嘉良伸了个懒腰,嘟囔着,「反正在这里也待了够久的了。」 秦唯西唇角抽了抽,低声吐槽,「要是我们一跑路,那就只剩下失忆昏迷半个月突然醒来嘎嘣一下就要接受质询的年轻且情绪不太稳定的我了……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对她的折磨还是是对总指挥部的折磨。」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那可能的一幕,唇角都不自觉上扬起来,显然在憋笑。 「米切尔!」柏嘉良高唿一声,在不远处小河里打滚休息的黑龙耳朵一支棱,瞬间腾飞而起,带起的水珠在清晨的阳光中闪过七彩的光晕,几人熟门熟路跳上龙,向着朝霞的方向前进。 ------------------------------------- 「你们来啦!」进了精灵教国生命之树内的指挥部,一行人在门口见着一条熟龙,似乎正是在等她们。 「这边这边!」普尔修斯抬起前爪,欢快地向她们打着招唿。他浑身上下不断冒着白汽,还伴有滋滋啦啦的声音,活像是把一颗烧热的铁球放在了冰块上。 在生命力极为浓郁的精灵教国核心区域,他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 柏嘉良捂脸。 第702页 年轻又犟脾气的生命之树在尝试净化这只身处自己核心但时时刻刻冒着死气的「尸体」。 现在看起来,净化显然是还没成功的。 「你待在这里没感觉不舒服吗?」秦唯西走近几步,绕着这龙转了一圈,有些好奇。 「我早就没有五感了,问题不大,」普尔修斯摇头晃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神秘地朝一行人眨了眨眼睛,「我这些天避开了黑潮,在各族都逛了逛,然后就发现了有意思的事。」 柏嘉良望着眼前这条街熘子龙,心中忽有所感,挑眉,「我们是指挥部要求赶回来的,要不等我们先去开完会再说?」 「诶诶诶,你们接到的那条指令就是我发的。我虽然退休了,但好歹也是龙皇亲卫队前队长嘛,怎么说也算是指挥层。」普尔修斯摆摆龙爪,笑眯眯。 「什么硬核退休方式。」秦唯西面上一点惊讶的神色也无,低声吐槽。 柏嘉良也唿出一口气。 果然如此。 「我们大概知道你发现什么了,」她摸摸鼻子,和秦唯西交换了个眼神,试着问,「是一个血泊吗?」 「诶,你们来的时候看到了?」 「……算是吧。」 「哦哦哦那就好,省去我介绍了,我们走吧。」 …… 柏嘉良神色古怪。 她还记得秦唯西给自己讲过的兽人由来——在一次还算缓和的黑潮中,还是小树的倔强生命之树面对被侵蚀了八成以上的森林,立起了屏障,动用了自己的本源抵挡黑潮的侵蚀。生命之树的生命力与黑潮边界相互影响相互冲突,停留在屏障交界处的人类和兽群在浓郁的生命和无边的死寂的拉扯中迅速死去,而他们的血液却交融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片富有生命力的血泊。 一位强大的龙族正好途经此地,察觉到了融合血液中存留的强烈求生欲望,于是採下了一片生命之树的树叶,将那片诞生了意志的血泊包裹了起来。 而秦唯西,受龙之委託,赋予了血泊生长变化的能力。 而现在,歷史中的故事就在自己眼前,准确的说,某只强大的,翘着尾巴撅起大腚一边趴着研究血泊一边向自己介绍情况的巨龙就在眼前。 自己甚至是歷史的亲歷者。 「果然是强大的龙族,」她垂下头努力控制表情不要失控,胳膊肘又戳了秦唯西一下,「但你怎么没说是这只死龙?」 「因为悖论,我的记忆是模煳的啊,」秦唯西压低声音,委屈巴巴,「只记得大概是怎么回事了,哪里记得那么多细节。」 「……你们应该可以看出,虽然是一片血泊,但其中明显具有形式稳定不向外逸散的生命力,而且浓度还不低,这可是生灵才具有的现象,很有趣吧,」普尔修斯扭头,目光炯炯,龇牙笑,「不过我刚到的时候还没这么稳定,生命力已经快逸散的差不多了,我赶紧折了条生命之树的枝条丢里面。」 柏嘉良放眼看去,血泊中央果然有一截生命之树。 就是…… 「你管这叫一条?」柏嘉良望着足足有小树那么粗枝条上还挂满翠绿树叶的枝干,哭笑不得。 难怪年轻的犟种生命之树在和这死龙死磕。 她又扭头,对着秦唯西耳语,「你管这叫【一片树叶】?」 秦唯西摊手耸肩,表示自己只是只记性差的老蝙蝠,又压低声音,「可能是没记太清楚,给他美化了形象。」 「这美化太多了喂!」 「动作不灵活,一不小心就给薅下来一把,」普尔修斯无感愈发迟钝,没听清两人的窃窃私语,只是讪讪一笑,又挠挠头,「估计是我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那你找我们来看这个是要干嘛?」秦唯西心中已经猜了个七八成,但还是规规矩矩按照歷史进程,等着普尔修斯邀请自己帮助这些血泊中的生灵塑造形体。 普尔修斯语气诚恳,「你不是血族吗,但你之前施展的那种让我復甦的能力应该不仅仅是血族的能力吧。」 「对。」秦唯西点头。 「生命力消耗很大?本源会亏空吗?」 「唔,还好吧,」秦唯西摸摸鼻子,想了想,「你是要我把它们……」 普尔修斯同时开口,「对,你既然是血族,就把它们吃了吧,对你来说应该是大补。」 柏嘉良,秦唯西,塔尔,米切尔:??!! 「就当我弥补一下我的愧疚,」普尔修斯的视力也不太好了,还在絮絮叨叨,「我已经是条死龙了,帮不上你们什么忙,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就想到了你们,也算是我的感谢吧。」 「不是……」秦唯西愣愣道,不自觉往前踏出一步。 柏嘉良吓得一把扣住她的腰,嚷嚷起来。 「秦唯西,那个吃不得啊!」 「我不吃我不吃,」秦唯西哭笑不得,「我只吸你的。」 她又神色古怪地望着普尔修斯,「你是……给我找了小零食?」 「昂。」 秦唯西捂脸,良久,吐出一口浊气,开始谆谆善诱起来,「普尔修斯,你有没有觉得,这些稳定了生命力的,具有生命特性的血泊,有可能真的能诞生生命呢?」 「会吗?」普尔修斯一个勐回头,盯着那团血泊,一旁的米切尔和塔尔疯狂点头。 第703页 「那……」普尔修斯迟疑了起来。 四人同时松了口气。 刚才突然一脚油门开向悬崖的歷史,好像回到正轨……了? 第292章 「好吧,又解决一个遗留问题。」柏嘉良抱臂看着眼前的景象,摇摇头,吐槽道,「秦唯西,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之前……不,之后失去嗅觉了,还失去了那么久。」 秦唯西唇角勉强扯起一个无奈的笑意,没有回答。 她屈膝蹲在血泊前,双臂尽数没入浓稠鲜红的血液中,额上青筋暴起,汗珠凝聚,面色凝重。淡淡的血雾从她身上散发,又尽数被吸入鼻中,似乎隐约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循环。 而在蒸腾的血雾遮掩之下,有淡淡的黑色雾气迅速扩散瀰漫,没入血泊之中。 平静的血泊渐渐翻腾,冒起了一个个黏稠的泡泡,而血泊的底部,似乎有什么东西振动起来,带动那些富有生命力的诡异血液都开始以相同的频率振动。 「这能行吗?」蹲在一旁的普尔修斯甩了甩尾巴,有几分迟疑。 「很难说,」柏嘉良耸耸肩,「但应该可以吧。」 「秦唯西现在是在同时使用两种力量,」她下巴一挑,示意道,「一种是血族的高级血魔法,和血族滴血分/身的天赋有异曲同工之妙,是在为那些可能存在的生命按照血泊中遗留的遗传物质塑造形体,而另一种……就和当初唤醒你的一样,是在分辨、巩固、留住那些生灵快要逸散的灵魂。」 普尔修斯见秦唯西的面色愈发苍白,咂咂嘴,有些感慨,「她恐怕又要虚弱一段时间了。」 秦唯西闻言挑眉,又苦笑一下,额上凝出的晶莹汗珠一抖,顺着面庞缓缓流淌,漫过鬓角,滑过软嘟嘟的脸颊肉,最终滴入了血泊中。 轰! 血泊瞬间沸腾!无数泡泡迅速冒起又破灭。 不过十多秒,原本像是一个小湖泊的血池面积迅速缩小,其中血液似乎变得更加凝实,颜色也更加深邃。 秦唯西疲倦地站起身,甩甩手臂,白净的胳膊上一滴血都没沾。 她身子摇晃了一下,被眼尖的柏嘉良迅速向前一步,搂紧了她的腰。 「谢谢,唿,差不多好了……柏嘉良,想睡觉。」秦唯西转身,脑袋直接埋入了柏嘉良的肩窝处,眷恋中带点可怜巴巴,轻轻蹭了蹭柏嘉良的脸,像是在撒娇。 「辛苦辛苦,」柏嘉良拍了拍她已经被汗浸得湿透的衣衫,又朝普尔修斯示意,「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了?」 哪怕是只死龙都能看出两人关系不对劲了,普尔修斯眨巴眨巴眼睛,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你们说可能会诞生新物种的生灵……大概多久能看到?」 「至少得等这次黑潮退去。」秦唯西声音沙哑又沉闷。 「那看来我是看不到了,」普尔修斯感慨一声,又挥挥爪,「快回去休息吧。」 米切尔老实趴下等两人上龙,柏嘉良扶着秦唯西走了两步,后者突然一个踉跄,几乎栽进了柏嘉良怀中。 「要不我抱你?可以公主抱哟~」柏嘉良低笑着咬耳朵。 「不要。」秦唯西愤恨地磨磨牙,干脆变回了小蝙蝠,精疲力竭地扑打了几下蝠翼,手脚并用的钻进了柏嘉良外套内层的胸口处的口袋里,在里面翻了个身,又爬起来,探出半个脑袋打招唿,「普尔修斯,回见。」 「回见。」 小蝙蝠依然没有钻回口袋,黑豆子般的眼睛澄澈而清亮。 「普尔修斯,我们是朋友了吧。」 岩龙一怔,随后,僵硬的龙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当然算,我的朋友。」 小蝙蝠也笑了起来,朝他用力挥挥爪子,随后脑袋向下一扎,在柏嘉良口袋里舒服团成了一团。 …… 「累坏了吧。」空间狭小的临时住宿房间内,两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柏嘉良靠墙坐着,任由某只蝙蝠毛绒绒的脑袋抵在自己腰腹处,手指插/入秦唯西髮丝内,轻一下重一下地摩挲着,按压着她的鬓角和头皮。 秦唯西舒服得哼哼唧唧,手臂环紧了柏嘉良的腰肢。 「真是不敢相信,」柏嘉良骤然发出一声喟嘆,「我们刚才竟然见证了兽人的诞生。」 「是你见证,」秦唯西已经快要睡过去了,闻言又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嘟囔着,「我可是兽人的塑造着之一。」 「是是是,你是塑造者,【死亡】做出了比【生命】和【创造】还了不起的事。」柏嘉良低头亲亲她的额角,又狠狠亲了两口软嘟嘟的脸颊肉,在她耳边低笑道。 秦唯西抬手,有心将人推开,又实在提不起劲儿,手轻飘飘落在柏嘉良脸上,磨蹭了两下,见推不动,干脆就顺势搭人后脖颈上了。 看起来倒不像是拒绝,而更像是个拥抱。 柏嘉良略微直起身子,秦唯西的手也照搭不勿,于是她反手握住那只软绵绵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掌心,突然轻声开口,「还记得在黑潮里那次,巨大的房子,奇怪的书房,我们走进你的房间在魔晶屏上看到的东西吗?」 掌心中的手指微微一动,秦唯西眼睛都没睁开,但声音却冷静而沉稳,带一丝嘆息的意味,「我懂你意思了。」 在那面大多数时候被浓雾遮盖的魔晶屏上,偶尔闪过的画面中有翼人族的降临,人类血族精灵与泰坦的大战,龙族的降临与填海为沙,血泊的出现,兽人的诞生…… 第704页 这些画面中都有秦唯西。 但在角落里,似乎总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半只靴子,一截风衣,或者一只与秦唯西相交握的手。 「不止我也在,」秦唯西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眸色清亮,没有半分睡意,「那些时候,你也在。」 柏嘉良唇角扬起,「我早该猜到的,对不对?」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 「看来我能陪你的旅程还不算太短。」秦唯西轻笑。 「去去去,」柏嘉良轻啐一口,「等我把你拼好了,我们回家,明明还有很久很久呢。」 秦唯西点头,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干脆爬起来,又坐在了柏嘉良怀中,明明比人家还要高些,却偏偏要蜷成一团,脑袋放在柏嘉良肩窝处。 「这样能睡着吗?」柏嘉良不解,但也任由她摆弄。 「已经睡不着了,但很虚,需要补一补。」秦唯西的唇隔着一层衣服贴在她肌肤上,声音闷闷的。 柏嘉良刚想说「要不我给你炖个鱼汤」逗蝙蝠,却突然察觉有尖锐冰凉的东西抵住了自己脖颈,又往下压了压,几乎嵌进肉里。 「……你就是要这么补的?」柏嘉良哭笑不得。 说来奇怪,这只大蝙蝠是被不断接收的年轻蝙蝠的记忆带跑偏了吗? 这些天越来越喜欢磨磨蹭蹭黏黏煳煳的撒娇了。 「对啊,」秦唯西抬头挺胸,理直气壮,血牙赫然已经探出来了,「你的血才是真正的大补。」 「不是失去嗅觉了么?」柏嘉良一边解开衣领扣子一边嘀咕。 「这又没多大关系。」秦唯西眼巴巴望着那白皙鲜嫩的脖颈露了出来,舔舔血牙就要往上沖。 「停,约法三章 一下,」柏嘉良食指轻轻搭在了秦唯西唇上,按了按她的柔软的唇瓣,眯眼,咬牙,「我们现在能在一条时间线待的时间完全取决于我的身体情况,所以,不准像以前一样那么索求无度。」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可怜巴巴的一句,「而且很疼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轻一点的。」秦唯西启唇,轻轻咬了咬她的手指,眼眸温柔缱绻之中,多少带了点挑逗的意味。 柏嘉良脸莫名一红,一下缩回了手,又将沾了些晶莹的手指狠狠在秦唯西软嘟嘟的脸上擦了两下。 秦唯西不以为意,一下扑了上来,血牙熟练的抵住了大动脉,亲吻两下,微微用力。 柏嘉良半眯起眼睛,浑身肌肉绷紧,都做好疼得死去活来的准备了。 尖锐刺入身体,她愣了一下。 「这次没那么疼耶。」她瞟了眼伏在自己身上的血族。 「当然,」秦唯西声音含煳不清,还在卖力向柏嘉良血液里注入安慰剂,「我说了会温柔点。」 她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滑到了柏嘉良背部,轻一下重一下的按着,正如狮子按住了小鹿,雄鹰按住了野兔。 然后,生气的兔子蹬鹰了。柏嘉良忍着不适敲了秦唯西脑袋一下,委屈巴巴,「你明明能做到不疼的,结果之前几次……嘶!」 秦唯西开始进食了,尽管这次温柔了许多,但那种生命力流逝的窒息刺激感依然让她战慄不已,身子也软了下去。那浓密的眼睫微垂,一下又一下不断颤动,宛若被蛛网黏住的美丽蝴蝶。 秦唯西苍白的面色却渐渐红润起来,而她享受而略显迷离的目光深处还保留着一丝清明。 不过十来分钟,她突然拔出血牙,起身,将垂落的髮丝向后用力捋了捋。 「嗯?」柏嘉良轻哼出一个嘶哑好听的鼻音,勉强抬起头,「你结束了?」 「嗯,之前从没在这么虚弱的时候吸血,所以确认了一件事。」秦唯西舔了舔红唇上残余的鲜血,宛若惑人心魄的妖精。 但她的声音却是严肃的。 「什么?」柏嘉良支起身子,按了按脖颈上血洞,蹙眉。 「我需要你,」秦唯西眼眸中是难以抑制的如水柔和,「你的血对我来说有致命吸引,但与其说是猎人对猎物,其实更像是快要窒息之人对空气的索求。」 「这是……求生的本能。」 柏嘉良听懂了秦唯西说的每一个字的意思,但她不太明白。 「为什么?」 秦唯西轻笑一声。 「我也不知道,」她神色晦暗不明,「但我想,这可能和我们的下一站有关。」 柏嘉良一怔,随后瞭然。 如果不出岔子,下一站应当就是五百年前的第二次黑潮。 泰坦降临,三族血战,矮人诞生。 以及……秦唯西拥有了那所谓的「罪血」。 第293章 又是快一个星期,在接到普尔修斯「姗姗来迟」的死讯后,还在这个时间线世界犹豫不决的一行人终于做了决定。 「是时候离开了。」柏嘉良望着眼前绵延不绝宛若潮水般的黑潮,攥紧了手中的讣告,轻嘆一声。 普尔修斯灵魂彻底消散的时间比她们预计的要早,这大概和他在精灵族血泊那里待的那段时间有关——血泊夹在生命之树和黑潮的中间,普尔修斯多多少少受了些黑潮的影响。 这些天主打一个「少食多餐」「健康饮食」的秦唯西气色已经好了不少,闻言,拢了拢长风衣,轻声道,「还有件事没做。」 第705页 柏嘉良点点头,翻身上龙,拍拍米切尔的脑袋,「走,去龙族沦陷的驻守区域里黑潮浓度不高不低的地方走一趟。」 「去那干嘛?」一行四人就米切尔还懵懂,却也后腿一蹬,拍拍龙翼弹射起飞,在空中盘旋一圈,辨明方向就直奔已经是沙漠的龙族而去。 「你去了就知道了。」柏嘉良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随口敷衍。 秦唯西笑笑不说话,手腕一翻,怀中出现了一颗漆黑漆黑的死龙蛋,手指轻轻摩挲着龙蛋坚韧粗粝的外壳,注意着米切尔的一举一动。 倘若米切尔真是从这颗龙蛋中诞生的,那怎么也应该有点反应吧。 可惜,在三人目光灼灼注视下,小龙悠然自得地拍打着龙翼,在空无一龙不怕撞车的天上悠哉悠哉飞着,一点也没察觉身上多了什么。 几人对视一眼,无奈摇头。 柏嘉良也收回了从米切尔身上看出什么的心思,笔挺的腰杆软了些,抬手,摸摸脖颈上两个血点点,轻按下去还有几分胀痛,于是朝一旁的蝙蝠兇狠龇牙。 可恶蝙蝠这些天讲究一个少食多餐细水长流,没事就凑过来要嘬两口。自己一开始觉得无所谓,后来委实是被一天讨要三番五回毫不餍足的蝙蝠弄得有些烦了,于是拒绝了两次,然后……无耻可恶的蝙蝠就开始利用那张嫩脸了。 一只眼巴巴望着你的可爱小蝙蝠,委屈兮兮地说「吸两口」,「就吸两口」,谁能拒绝啊! 柏嘉良愈想愈生气,按着血洞的指腹没收着劲儿,薄薄的血痂一下破裂,沾了她满手血。 明明已经失去嗅觉的秦唯西像是闻着味儿了一般迅速凑过来,低头,轻含住她的指尖,含煳不清,「怎么了?」 一旁的塔尔老成地嘆口气,闭眼,老老神在面不改色。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柏嘉良咬牙切齿,伸出另一只手狠狠捏住了秦唯西的脸颊肉,拧了两下,「再也没下次了!」 「唔,唔唔,」秦唯西被她扯得哼唧两声,又摆出那副可怜的模样,「可是,我还很虚弱,还没恢復呀。」 「等脱离这个时间线你很快又要有新身体了,更年轻更健康,」柏嘉良瞪她一眼,「哪里需要恢復?」 「啊?也是,」秦唯西眨巴眨巴眼睛,想明白了逆流而上的时间线,于是更加恋恋不捨地温柔舔舐着柏嘉良指尖上残留的血迹,「那等会再来两口?嘶!」 柏嘉良双指夹住了某只混蛋蝙蝠湿软滑腻的舌尖,瞪。 秦唯西悻悻松嘴,扭头,开始瘪着嘴盘怀里的龙蛋。 柏嘉良打算给脖颈上的血洞止血癒合了——这些天为了方便蝙蝠胡闹放肆也让自己少受点罪,她可是好心控制着自己的躯体没让伤口癒合。 此时见秦唯西这一副受了气的委屈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心一软,也就只先止了血。 「最后准备走的时候,最多两口。」她瞪秦唯西一眼。 秦唯西一下收回了那副可怜样,笑得狡黠,又在柏嘉良的逼视下瞬间收敛了笑意,轻咳一声,坐姿笔挺,目不斜视。 柏嘉良真的被这蝙蝠气笑了,狠狠拍了她一巴掌,咬牙切齿,「秦唯西,你心态是真的越来越年轻了啊。」 以前的秦唯西那叫一个稳重,顶多也就是腹黑些,记仇些,恶劣些,偶尔落井下石些,哪里有这么喜怒形于色的活泼? 果然还是那些新鲜的年轻蝙蝠的记忆影响到她了吧!一下就带跑偏了! 秦唯西闻言却是愣了愣,启唇,唇瓣翕动两下,似乎是嗫喏了几句什么。 「什么?」柏嘉良没听清。 「没事。」秦唯西笑着摆摆手,目光柔和似水,「等再过一会就和你说。」 …… 「就这里吧。」柏嘉良和秦唯西最后选定了地方。 这里黑潮浓度不高也不低,居于龙族沦陷区域的中央,已经没有任何生灵存在,不担心龙蛋被毁,又正好位于龙族撤退路线之上,龙族撤退匆忙时在这里丢一颗龙蛋勉强能说得过去。 两人也不瞒了,当着米切尔的面,找了个避风的小坡,将龙蛋径直放在了地上。 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在旅行过程中一直没动过脑子的小龙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迟疑地望着那颗黑暗巨龙的龙蛋,「你们,要把这颗蛋放在这儿?」 「对啊,」塔尔笑眯眯摸了摸他脑袋,「有没有觉得有点熟悉?」 米切尔大脑直接死机,眼神呆滞。 柏嘉良失笑,又扭头看了眼秦唯西,有些迟疑不定,「放这里就好了么?」 她是没看出就这么在黑潮中放着能怎么让死蛋中孕育出生命来——如果真这么简单,那龙族的生育困难问题总算是有解决方案了。 「我觉得应该不止如此吧。」秦唯西捏了捏下巴,蹙眉。 两人面面相觑,直到柏嘉良觉得脖颈处骤然一热。 她伸手,摸了一手血。 她是靠控制着体内旺盛的生命力尽量不往伤处去才能保证伤口不癒合的,此时伤处生命力薄弱,在黑潮中被磨灭几下,那如薄膜一般的血痂便破了。 「先止血癒合。」秦唯西严肃起来了,指尖迅速抚上她的脖颈。险注傅 虽说这点血对柏嘉良不算什么,但毕竟身在黑潮中,而柏嘉良的身体状况又是个未知数。 第706页 「那你最后两口可就嘬不到了。」柏嘉良笑。 「嘬不到就嘬不到,稳妥些好。」秦唯西紧盯着那两个血洞消失才舒了口气,舔了舔指尖上剩余的残血,恋恋不捨又斩钉截铁。 柏嘉良轻笑,抬手凑到秦唯西唇旁,示意。 指尖处尚未凝固的鲜血随着动作骤然垂落,滴在了那颗通体漆黑的龙蛋上,又顺着粗粝的蛋壳缓缓往下流淌,看起来妖异美丽。现猪负 僵在原地的米切尔突然跳脚,大唿小叫,龙爪颤颤巍巍指着那颗蛋,「那是我,那是我!」 三人一怔。 秦唯西眸色一紧,望着那颗蛋。 仿佛是在害怕那颗蛋上的血一样,原本浓密的黑潮刷的一下后退了不少,蛋壳周围的黑潮浓度骤然下降,几乎在这黑潮翻滚的形成了一个真空。 「你以前在黑潮里流过血吗?」秦唯西低声问。 柏嘉良回忆了好一会,懵逼摇头。 好像真没有。 「那些黑潮害怕你的血,或者是尊重,亦或者是把这颗蛋认定为了同类,所以绕过了它。」秦唯西分析着。 米切尔还在颤颤巍巍,见两人不理他,龙爪戳了戳塔尔,小声说,「那是我。」 「我们都知道。」塔尔低声吐槽。 「我是说……我察觉到里面的气息了,那是我!」米切尔委屈。 怎么就没一个人认真听他说话的。 秦唯西一怔,突然反应过来米切尔到底在说什么。 「你察觉到里面有气息了?!」她骤然扭头。 小米切尔点头。 「那看来就是这样了……这倒真是想不到,」柏嘉良咋舌,低头看眼自己的手,过了会,又小声问,「秦唯西,我们是不是解决了龙族的生育问题来着?」 「……好像是?」 「这个课题的悬赏金是多少来着?」 秦唯西沉默,并认真思考。 一旁的塔尔幽幽开口。 「我记得……足够把整个兽境买下来。」 柏嘉良开始笑了。 「不,还是没解决。」秦唯西突然摇头。 柏嘉良一愣,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忘记了吗?」秦唯西哭笑不得,「等我们回去解决一切,就再也没有黑潮了。」 柏嘉良愣住,柏嘉良开始思考,柏嘉良放弃了思考,柏嘉良痛不欲生。 ------------------------------------- 找了个黑潮边缘的僻静地方,秦唯西脱离了年轻蝙蝠的身体,重新变回小蝙蝠,落在了柏嘉良口袋中。而在年轻蝙蝠晃晃悠悠睁开眼睛之前,柏嘉良一记手刀,噼在她后脑。 可怜的年轻蝙蝠嘎一下晕了过去。 「醒来后发现自己失忆且失去嗅觉后脑勺还肿了个大包。」小蝙蝠爪子搭在口袋边缘,探出脑袋看躺在地上的自己,咂咂嘴,「我真惨。」 柏嘉良曲指弹在小蝙蝠脑门上,轻笑,「还不是因为你。」 小蝙蝠可可爱爱捂脑袋,幽怨看了柏嘉良一眼。 「做好准备吧。」柏嘉良却不再开玩笑,吐出一口浊气,转身,闭眼睁眼,就已经带着一行人回到了虚空。 「下个世界,可不是这次像是度假这样简单了。」 她琥珀色的眸子坚定而冷静,已然是做好了大战的准备。 她倒要看看,秦唯西的罪血到底从何而来。 第294章 「诶,你们知道吗,天要塌下来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天怎么可能会塌下来?!」 人类国度的一个普通小镇的酒馆里,有人借着酒劲儿,放肆嚷嚷着,「我怎么可能胡说八道,你们自己打开窗看看外边那天!我不信你们没见着,那天和要烧起来似的,别做那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大概是这话捅破了什么窗户纸,酒馆里的嗡鸣声一下变大了,痛骂的,哀哭的,窃窃私语的,咒骂狗老天的,当然还有趁乱伸手偷酒客钱包的。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向角落中衣着整齐表情平静的一个年轻的金□□亮女人,她十指搭在一起,桌上的酒水几乎没动,身旁还有一个披着黑袍的小矮个儿,似乎是个小孩,或者侏儒。 三只手自信以自己的技术不可能会失手,这么年轻的女人一个人来酒馆,活该就是要被偷的。 他的手探进了年轻女人精緻挺括的外套口袋,触到了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他大喜过望——连钱包都是兽皮制成的,说不定就是哪家贵族的妻子或者女儿,身上钱财怎么也少不了。 他脑海中骤然泛起了更大的贪念,眼眸中是浓浓的恶意。 只是还没等贪慾和恶意付诸行动,指尖碰到的那团毛皮突然动了。 三只手愕然。 下一瞬,一些尖锐细碎的东西抓住了他的手指。 「啊啊啊啊啊!」他骤然尖叫出声,却发现自己根本抽不出手。 那金髮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了,擒住了他的手臂,唇角含笑,轻声道,「人赃俱获啊。」 三只手发觉酒馆里的醉鬼们都在往这边望,吓得不断试图挣扎,可那女子的手掌竟就像是铁钳一样,怎么也挣不开。 「他喝醉了,」女人甚至还有闲暇扭头,笑着向一众醉鬼点头示意,「抱歉打扰各位。」 她又低声对三只手道,「你平时应该没少偷人钱包吧,不想被那些傢伙算帐就老实点。」 第707页 三只手一下就不动弹了。 「坐下,我问,你答,」柏嘉良下巴点了点桌上的酒单,「想喝什么就点。」 三只手颤颤巍巍坐下,一时不知道这谜一样的女人要问些什么。 「我说你想喝什么就点,点贵些的。」柏嘉良微笑,看起来相当好说话。 「好,好的,」三只手结结巴巴,手上却不含煳,直接点了杯最贵的大扎啤酒,喉咙滚了滚,「您想问些什么?」 柏嘉良刚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小时,一落地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几乎要崩碎的天空,再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段海崖边,只能跑到镇上唯一热闹些的酒馆打听些消息。 果然,酒馆是八卦的集中地,她听了二三十分钟,心中已经有些判断了,正好碰上个自投罗网的偷儿,顺手抓起来问两句。 「天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她淡淡问。 「您不知道么?」三只手一怔,下意识反问,又被那深邃漠然的琥珀色眸子吓了一跳,狠狠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干咳一声,「是两天前。」 「说仔细点,有细节最好,」柏嘉良指尖捏起酒水单,又递过去,「说的详细了,你想喝什么就点什么。」 她点了点酒水单最上面一栏。 三只手望向那据说是供给皇帝的御酒名字,再看了眼那后面自己偷一辈子都买不起一杯的数字,喉咙滚了滚,连忙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最早应该是两天前的晚上,那时候天边就和现在一样烧起来了似的,只是大家都没注意,还以为是晚霞,直到东边也突然变红了,大家才觉得不对劲。」 三只手用力喝了口冰啤酒,吐出一口浊气,眸中还有些许惊魂未定,「再然后,整片天都仿佛被点燃了,一开始还没有现在这么可怕,只是微红,然后越来越浓,云都不见了,到现在整片天都要燃起来似的。」 柏嘉良手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所谓的「天要塌」,估计是泰坦飞船在外太空停住的尾焰,这么看来泰坦马上就要降临,甚至已经开始和各族接触了。现逐负 柏嘉良一边想着,一边喊来酒保,「来两杯你们这最贵的酒。」 酒保应声答,显然是认识三只手的,沖他挤眉弄眼,「傍上大款了啊。」 柏嘉良笑而不语,而三只手也渐渐平静下来,三两下把酒保推开,生怕这种好事被别人听见。 人人都知道的消息换自己一辈子都喝不起的酒,这买卖赚麻了。 「下一个问题,最近血族和精灵有什么动向吗?」柏嘉良随口问。 她其实也没打算问出点什么来——当下最重要的事是找到秦唯西,然后让口袋里的小蝙蝠附身上去,但秦唯西的动向怎么想也不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酒馆里的偷儿能知道的。 「您问那群吸血鬼和绿皮肤杂种?问他们干嘛?」三只手的回答却令她眉心一跳。 口袋里的小蝙蝠骤然翻了个身,爪子隔着衣服挠了挠柏嘉良的腰。 柏嘉良面色不是很好看,但仔细一想——也是,人类和血族精灵尚未同仇敌忾的战斗过,敌意和歧视自然少不了。 就是她听着极不舒服。 大概是她沉重的面色吓到了胆小的偷儿,还以为是自己东问西问惹来了不满,急匆匆的补救着,「他们,他们昨天受邀到皇都开会了。」 柏嘉良眉尖一挑,「你确定?都去了谁?」 「这就不知道了,」三只手被吓得酒都不敢喝一口,结结巴巴,「我知道还是因为,路过镇长办公室的时候,听见镇长大人在痛骂那群吸血鬼和杂种竟然能被邀请到皇都去。」 口袋里的小蝙蝠又翻了个身。 柏嘉良眯眯眼,觉得应该问不出更多消息了,正巧酒保送来了两杯酒,她端起一杯抿了一口,无趣地摇摇头,自顾自地说,「那以他们的速度,应该今天就会到皇都了,对了,皇都在哪个方向?」 三只手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却打死也不问更多了,只嗫喏回答,「东北方向,骑马三小时左右。」 「不远。」柏嘉良估计了一下,微微点头,手掌轻飘飘在三只手肩膀上一拍,起身,将钱压在了空酒杯下,和塔尔一起淡定走出了酒馆。 酒保熘到桌边,拿起空杯又拿起那一叠折好的钱,调笑着,「你小子真有口福。」 三只手一言不发,低着头,喘息剧烈。 「你怎么了?」酒保狐疑低头,只看见豆大的汗珠从三只手额上冒出,滴落在地。 「动,」三只手錶情痛苦,「动不了了。」 酒保一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去,眼前一黑。 除了第一张是纸币,后面的都是一沓白纸! 「那,那还是我的钱!」三只手似乎能勉强抬头了,看了眼,哭叫起来,「她什么时候拿的!」 酒保黑了脸,快步走回去和老闆耳语两句。壮硕兇勐的老闆闻言大怒,狠狠抽了酒保一个耳光,又龙行虎步地走到还在努力挣扎的三只手面前,像拎一只小鸡仔似的将人拎起来,丢给肿了脸的酒保,「丢到后厨去,带上链子去洗盘子!」 他又快步走出酒馆,左右看了眼,瞳孔突然一缩。 不远处,有只庞大的东西在空中拍打着翅膀远去,而那怪物背上坐着的人,赫然是一头金髮。 第708页 「那是狮鹭骑士?」老闆吓了一哆嗦,「狮鹭,真大啊。」 …… 「大概四十多分钟就到皇都了,」小蝙蝠已经从柏嘉良口袋里钻了出来,站在肩膀上,不爽地抖动着绒毛,又喊,「柏嘉良,手。」 柏嘉良抬手,无奈地放在自己肩膀上。 「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被碰醒了。」小蝙蝠开始在她手上蹭啊蹭,幽怨吐槽,「还要听见那样的形容。」 柏嘉良揉揉小蝙蝠安抚某位血族公爵的情绪,又问,「你确定你这时候有受邀去皇都吗?」 小蝙蝠歪头想了想,「不记得了,只记得和阿忒若普斯并肩作战,还有……她登神,我和她嘎嘎乱杀,只是具体细节记不清了。」 「嗯,具体细节记不清,那肯定是去皇都了。」柏嘉良轻笑。 秦唯西摊爪。 ------------------------------------- 柏嘉良坦然站在某豪华酒店某房间门口,若无其事地等待着。走廊里偶尔有人穿行,都朝她投来奇异的视线,柏嘉良恍然未觉,甚至朝他们友好笑笑。 小蝙蝠翻窗去了,她等着秦唯西给自己开门呢。 正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金髮长耳碧绿肌肤,漂亮得宛若精緻玩偶般的精灵探头,见秦唯西房间门口有人,一怔,随后友好的打了个招唿,「你好。」 「你好,」柏嘉良微笑伸出手,略微掩饰了些眸中的惊艷和见着神明本神的激动,「想必您就是……阿忒若普斯?叫我柏嘉良就好。」 后世温柔慈爱奉献的生命之神有些受宠若惊地握住人类递过来的手,「您还是第一个和我握手的人类,他们都觉得我是怪物。」 「哪里是怪物,」柏嘉良笑,「您很好看。」 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一身黑衣的秦唯西愕然站在门口,看那表情,应该是恰好就听见了最后一耳朵。 柏嘉良讪讪又心虚地收回手,轻咳一声,「秦唯西?」 「是我。」秦唯西黑着脸,又转向阿忒若普斯,眸中闪过几分激动和怀念。 「阿……啊?等等!」她都已经走到阿忒若普斯面前了,突然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愕然看着柏嘉良,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怎么了?」柏嘉良茫然。 秦唯西也顾不上会不会穿帮了,抓住柏嘉良的肩膀,脑袋埋进她脖颈处勐嗅。 「秦唯西!」阿忒若普斯失声轻叫,「你在干什么?!」 「阿忒若普斯,没事。」柏嘉良抬手摆了摆。 「我有嗅觉,」秦唯西勐地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类,愣愣道,「但我闻不到你的味道了。」 那香甜的,令她难以自抑的气味,仿佛只是一个梦境。 第295章 阿忒若普斯作为第二代精灵,打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森林和飞鸟走兽。而从过去一只普通的第二代精灵到生命魔法天赋得到生命之树认可和祝福后实力突飞勐进成为精灵第一人的现在,她一直生活在郁郁葱葱古老繁茂的森林中。 当然了,「郁郁葱葱古老繁茂」也可以被理解为欠发达。 或者文雅一点——发展中。 阿忒若普斯曾无数次听过自己曾是人类的父母讲述人类王国的声色犬马富贵繁华,也听得懂父母偶尔夜间望着自己浅绿色皮肤的嘆息中含着的无奈与怀念。 所以这次受邀来人类皇都,她多少是抱了些「见见世面」的心思来的。 只是……她没想过是这样的「见世面」。 「秦唯西,你发什么疯!快松开!」她见秦唯西抬头嘀咕了几句就又把脑袋往下一扎,急得一把揪住好友的衣领,疯狂往后拖。 秦唯西猝不及防被她扯了个趔趄,险些滑倒,柏嘉良下意识伸手,稳稳噹噹托住秦唯西的腰。 大概是肌肉记忆作祟,她还顺手紧了紧,将本已经被阿忒若普斯拉开了些距离的血族公爵搂入了怀中。而秦唯西也无比顺滑地抱住了她的肩膀,甚至习惯性地亲昵贴住了柏嘉良的面颊,一副投怀送抱的模样。 突然,两人动作一齐僵住,随后对视一眼。 秦唯西意识到了什么,耳朵一红,脑袋一下就扎了下去。 阿忒若普斯愣住。 「那个是人类,不能吃」几个字在她口中,声调从开始的紧张尖锐慢慢弱了下去,最后的尾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了。 她甚至还揪着秦唯西的衣领。 额……要松开吗? 走廊上陷入难捱的沉默,柏嘉良与精灵面面相觑,而秦唯西脑袋径直埋在前者的肩窝里,一副打死也不抬头的模样。 柏嘉良能察觉到,某人贴着自己脖颈的脸有些热。 「我想,公爵大人大概没想吃我,」她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松手,伸出一根食指按在秦唯西肩膀上,默默将人推开,露出了一个温和友好的笑容,「可能是个误会吧。」 「公爵大人?」阿忒若普斯更懵了,「什么公爵大人?」 「我不是一直是公爵!」秦唯西气急败坏,压低声音咬耳朵,「我是这次战争之后才被封为公爵的!」 柏嘉良尴尬地搓了搓爪子,又扭头继续咬耳朵,「怎么办?看起来煳弄不过去了。」 「我也没打算瞒着,」秦唯西幽怨看她一眼,嘆口气,「连普尔修斯都没瞒过,怎么可能能瞒过她?」 第709页 「瞒着,瞒着什么?」阿忒若普斯觉得今天不一般,好友说的每一个词都很陌生。 「咳!」秦唯西重重咳嗽一声,转身,有些手足无措地面对已经快万年没见的故友,用力眨了眨眼睛,深唿吸,克制住不断上涌的酸涩感情。 「我有事和你说。」她声音还是带了几分颤抖,上前一步,握住精灵低垂的手腕,转身将她往自己房间里拉。 「诶?诶诶!可是……」 柏嘉良一个闪步熘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 阿忒若普斯想过会「见见世面」,但没想到是这样的「见见世面」。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容貌精緻到不似人间生灵的精灵愕然望着眼前好友,「未来来的?」 秦唯西点头,「时间旅行。」 「噗嗤。」阿忒若普斯笑出了声。 「要我说还不如先瞒着呢。」柏嘉良嘀咕,随手从一旁抄了一份简报翻开,随意扫了两眼,突然微微蹙眉。 「你笑什么,」秦唯西苦恼极了,又站起身在阿忒若普斯面前转了个圈,「你不觉得我变化很大吗?」 「嗯,是很大,好像胖了点,」阿忒若普斯托腮笑,「正常,毕竟也有很久没见了。」 柏嘉良耳朵一动,抬头,打量起面前秦唯西。 胖了点?好像是,刚才搂腰的时候手感委实不错。 「什么胖了点,」秦唯西被不远处投射而来的审视目光惹得耳朵一红,磨磨牙,又嘆口气,「有没有发现我的性格有变化?」 阿忒若普斯思考一会,诚实摇头。 秦唯西被老友的反应哽了一下,吐出一口浊气,颓然坐下,又不死心,问,「那你要怎么解释我刚才的反应?」 阿忒若普斯一怔,想了想,突然瞭然,「你终于找到你要的那种味道和口感的血了?你不是发誓吗,你的甜食必须入口像玫瑰一样浓郁,含在舌尖像冰一样刺骨,吞入喉咙像火一样热烈,不然你不吃。」 秦唯西懵逼,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开始努力找起了地上有没有缝。 一旁传来了憋得狠了的闷哼笑声。角落里,柏嘉良举起报纸遮住自己的脸,笑得肩膀乱抖。 秦唯西怎么还有这么中二的时候啊! 可爱,想rua! 「事实上,不是找到了,」秦唯西低头研究了地毯花纹半天,经过了无数心理建设之后,终于勉强接受了自己在柏嘉良面前黑歷史一下被阿忒若普斯扒得一干二净这一事实,嘆口气,不情不愿地开口,「而是丢了。」 柏嘉良咧着的嘴一下就收了回去,眉心也蹙了起来。 秦唯西没有失去嗅觉,但闻不到自己的味道了。 为什么?难道也是因为罪血? 她又看了眼秦唯西——蝙蝠坐在床榻上,愁眉苦脸。 表情灵动得很,看起来行事也活泼,性格开朗,一点也没有之后那种疏离清冷的模样。 但阿忒若普斯似乎觉得很正常。 果然是还没有罪血的蝙蝠吧。 「丢了?」另一边,阿忒若普斯愕然。 「说来话长,如果你不信我的话就太难解释了。」秦唯西轻声道,伸手,捉住了精灵的手腕,俯身,神色严肃,「阿忒若普斯,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信你。」阿忒若普斯蹙眉,但回答的毫不犹豫,见旧友表情凝重,她迟疑了一下,终于是咬了咬牙,问道,「你说你是从未来来的,总得给我点证据吧。」 秦唯西见阿忒若普斯的态度有所松动,大喜,唇瓣微张,僵了会,颓然垂首,干巴巴来了一句,「你会登神,权柄是【生命】。」 阿忒若普斯挑眉,一副「你继续」的模样。 秦唯西抿了抿唇。 这是她们早就知道的事实——阿忒若普斯的天赋不如她,凝结神格的速度一开始也不如她,但耐不住精灵有生命之树这一个无限接近于神的生灵,而且同样执掌了部分【生命】权柄,所以阿忒若普斯后来很快将她反超,现在神格已经完全凝聚,只差一点点就能戳破那个门槛。 就在这次和泰坦的大战上,就在不久的将来后。 但她还能说什么呢?说神明的责任和代价?说登神之后的痛苦和折磨?说你将一次次在那所谓神性和人性之中徘徊,一次次在失控的边缘挣扎?还是说你将在责任的枷锁中度过毫无希望的万年? 秦唯西捂住了脸。 她说不出口。 「还是我来吧。」在阿忒若普斯狐疑的目光中,柏嘉良拿着那份报纸走了过来,俯身,捏住了精灵的手腕,微笑。 大概是人类的手掌委实很烫,阿忒若普斯有些侷促地往回抽了抽,未果,只能抿着唇等着。 随后,一道温柔的绿色从柏嘉良掌心漫起,向阿忒若普斯掌心流淌,而她的右眼眼尾也泛起一道漂亮的藤蔓印记。 「一直都没见到,差点忘了,」秦唯西失笑,低声嘟囔,「你还算是精灵族的半个圣女来着。」 那真是久远的回忆了,是旅途刚启程的时候。精灵之森的灰雾,失踪的士兵,为了守卫首都进军的亡者大军,柏嘉良用血唤醒的禁术,以及阿忒若普斯给予的馈赠。 一切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日,又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察觉到这份力量的性质了吗?」柏嘉良对着已经懵逼的未来生命之神轻笑,「明明是完全属于你的力量,又包含着那样强大的【生命】权柄。」 第710页 「真奇怪,你明明是现在世界上最接近生命之神的人,」她摊手,「谁能比你拥有更纯粹的生命神力呢?」 「除非,是你自己。」秦唯西站在了柏嘉良身侧,微笑,「未来的你自己。」 阿忒若普斯手一下垂落,怔了好一会,又抬头,凝视柏嘉良眼尾处的那截藤蔓。 「……你是人类?」 「嗯哼。」 「也是我的圣女?」 「这事说来话长。」 「那秦唯西呢?她登神了吗?」阿忒若普斯突然问。 柏嘉良支吾了两下,只能又摸摸自己的额头。 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灰黑色的小蝙蝠印记,散发出一阵阵令阿忒若普斯皱眉的能量波动。 「【死亡】,秦唯西你果然也登神了。」精灵挥挥手打散那灰黑色的能量,眼睛亮晶晶,「她是你的圣女吗……咦?!」 未来的生命之神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也是秦唯西的圣女?!」 「额,对。」 「你又有【生命】又有【死亡】?」 「……是这样的。」 「还是个人类!」 「咳咳,」柏嘉良摸摸鼻子,「体质特殊,说来话长。」 阿忒若普斯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直到疯狂的敲门声响起。 「主教大人,主教大人!您在这边吗?!会议要迟到了!」 很快敲门声就变成了双重奏。 「大使!大使!秦唯西大使!您在里面吗?!」 阿忒若普斯这才想起——自己出门是要做什么,被秦唯西拉入房间之前又是要说什么。 「完蛋!」她一下站了起来,扯着两个人就往外跑,「要开会了要开会了!精灵和血族第一次与人类帝国的联合外交会谈啊!」 「等,等一下!」柏嘉良被她扯得踉踉跄跄,手腕一抖,努力往自己脖子上挂了个小蝙蝠挂坠。 啪嗒。 门开。 一脸肃穆的阿忒若普斯一手一只「血族」,轻咳一声。 「我们走。」 第296章 当三人迈入酒店高层装修奢华的会议厅时,离预定的会谈开始时间还差3分钟,精心布置的三角长桌的一边,人类代表已经三三俩俩的入座,几乎只剩下个主座还空着,此时纷纷朝姗姗来迟的精灵和血族投来略带不满的审视目光。 阿忒若普斯和已经整理好衣领的秦唯西并肩而入,而柏嘉良稍微落后了半个身位,微垂着眸,环视着周遭的一切。 不得不说,尽管在时间上有着近万年的差距,但人类皇室的排场上和后世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加奢靡无度——雕刻绚烂纹路的大块金砖铺成了地面,一整块巨型魔晶雕刻而成的会议桌,比头髮丝还细的金线银丝编织出了一幅象徵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的巨幅地图……如此种种,令人咂舌。 一众作为次使前来洽谈的人类贵族们得意洋洋地望着两人,期待从她们眸中看出怔愕和震惊的神色。 可惜,一个面露震惊的都没有。 已经鸠占鹊巢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的后世血族公爵与阿忒若普斯交换了个眼神,领着柏嘉良默默走到三角长桌的另一边坐下。一旁其余血族奇怪地瞅着这个从未见过但和秦唯西极为亲密的「血族」,一个个绞尽脑汁思考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某还沉浸在「她俩是从未来来的」的重大消息中的阿忒若普斯浑浑噩噩瞟了眼装潢,只觉得金碧辉煌花里胡哨的,一丁点绿色都没有,一点都不护眼,而那一大块魔晶的能量含量还没生命之树平时餵她的生命树汁高,压根没引起她的注意力。 她领着精灵们在会议桌最后一侧坐下,摸了摸口袋里刚被秦唯西塞进去的小蝙蝠,垂眸不语。 小蝙蝠在她掌中扑腾,爪子在她掌中划字。 【不要暴露】 精灵抬头瞪了眼不远处一本正经的秦唯西。 这还要她说?真是一点信任都没有了。 而且,就是自己说出去了又会有几个人信? 大概会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秦唯西不明所以,回给她一个笑容。 阿忒若普斯磨牙。 果然是从未来来的,毫无默契。 两族主使在众目睽睽之下肆无忌惮地交换眼神,又惹得那群人类贵族们气不顺了,一个个咬紧牙,对她们怒目而视。 这场眼神打架的闹剧并没有进一步被推向高潮。很快,会议室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穿着灿金色铠甲的年轻女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公主殿下。」人类使臣纷纷起身行礼,第一次当使臣的阿忒若普斯瞟了眼一旁的秦唯西,见她只是微微点头,于是有样学样,也不起身。 已经抬起半个屁股的其他血族和精灵们见主使态度如此,纷纷把屁股放回了柔软的天鹅绒的软垫上。 于是,三角会议桌,一边全部起立,剩下两边不动如山。 柏嘉良摸摸鼻子,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瞟了眼秦唯西淡然的侧脸,凑上去,压低声音,「你现在可不是后来那个血族公爵。」 秦唯西唇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伸手拍拍柏嘉良的手背,依然一动不动。 人类次使是个白髮白须的老人,见其余两族「傲慢如此」,气得鬍鬚乱抖,就要怒斥出声。 第711页 「丞相,无妨,」那位年轻的人类公主笑容温和无害,嘴里吐出的话却也带着刺,「这可能是血族和精灵与人类的第一次三方会谈,两族对一些外交礼节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阿忒若普斯眉间一跳,却依旧不动如山,只是瞟秦唯西。 「我们对外交礼节不熟悉的确正常,」秦唯西安稳坐着,微笑,「但人类诸位似乎也对外交礼节不太熟悉?我们不过是照猫画虎罢了。」 「是啊是啊,」阿忒若普斯被口袋里的小蝙蝠踹了一爪子,于是点头,表情纯真诚恳,「主要是我们进来的时候你们也没反应,现在公主殿下进来了,我们也不知道得要什么反应。」 「你,你们!」有人类年轻忍不住怒斥,「你们和公主殿下……」 「你是说身份地位不一样?」秦唯西及时堵住了人类接下来的话,唇角笑容一收,神色骤然严肃,隐隐约约的威压散发了出来,「我知道,或许各位脑袋里都有这种想法,血族和精灵的确是少数族群,我也无意凭藉三言两语纠正。」 「但是,」她指尖敲敲桌面,神色愈发冷淡而具有压迫感,「我们此次是受邀前来参加会议的,为什么各位明明看不起血族和精灵却要捏着鼻子邀请我们你们心里也清楚。」 「如果真的要合作,就得拿出些合作的诚意,比如先向我们双方公布你们已经掌握的信息。」 她换了个姿势,坐得更舒服了些,似笑非笑地望着那年轻的人类公主,「要不说得更清楚些吧——你们已经接触过天上的异象来源了么?」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会议室内骤然一静,大多数人类眸中是茫然的,但居中几位神色极为凝重。 年轻的人类公主静静盯着秦唯西,三五秒后,骤然笑靥如花。 「您一定是误会什么了,」她瞟了眼那险些出言不逊的小年轻,意识到秦唯西大概是有意没让他把话说完就抢话的,也算是留了个给她迴旋的余地,于是借坡下驴,「他大概不是这个意思。」 「哦,是吗,那就好。」秦唯西果然不为难她,抚掌笑,「那我们可以正式开始了么?」 公主点点头,率先落座,也不寒暄客套,更没有一些无谓的外交辞令。 「两族诸位,看我身穿甲冑前来会谈就知道了,」她撑着桌面,神色严肃,「我们面前就是战争。」 「并非一人一族的战争,也不是之前我们之间的一些……种族之间的摩擦争斗。」 「而是我们三族要站在同一道战壕中的战争,是守卫家园,不死不休的残酷战争。」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对面两族的神色——大多数血族和精灵眸中都是迷茫而警惕的,而居主座的两族主使看起来还算淡然。 倒也不愧两族最顶尖的天才之名。 她心中苦笑一声:也不知道她们看过接下来的东西会是什么反应,还会有现在的淡然和喜怒不形于色么? 反正自己当时是被吓得浑身僵硬,发了半天抖。 「多说无益,看看这个吧。」她拍手示意,身旁有人立刻端上来了一个餐盘,盘子中是一截血肉淋漓的触鬚,甚至还在微微颤抖和翕动,「这是……在天空第一天出现异样的那天早上,突然出现在我与父皇的餐桌上的。」 柏嘉良一个后仰,深唿吸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坐回来,望向那位公主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同命相怜的怜惜。 那玩意……委实是给她留下了几分心理阴影。 想必对于正好好吃早餐的皇帝和公主来说也是一样。 秦唯西微微扭头,见她面色不大好看,默默伸手,往她怀中塞一只小蝙蝠。 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哭笑不得地摸着怀中毛绒绒的小玩意。小蝙蝠也温顺地团在她掌心,偶尔蹭蹭她的指尖。 秦唯西感受着恢復平静的柏嘉良,满意点头。 至于其他血族会不会大为震撼——管他的。 「这是什么东西,」另一边,阿忒若普斯也皱起了眉,已经抬起的手上是隐约亮起的嫩绿光芒,「让我觉得有点噁心,反胃。」 「我们也说不清楚它的本质,唔,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公主无奈笑笑,「皇室的几位不同属性的大魔导师在过去一天里已经对它进行了许多次实验了。事实上,实验结果表明,禁术以下的魔法都不能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那禁术以上的呢?」柏嘉良摸着小蝙蝠,冷不丁问一句。 「额,」公主一怔,苦笑一声,「还没来得急实验,没这么大的场地承载禁术的余波,也怕禁术真的把它给毁了。」 「那就好,咳,」阿忒若普斯掩住口鼻,一团又一团凝练的淡绿色光团毫不犹豫地朝那截断触上扔了过去,一边解释,「它的能量波动让我有点难受,我稍微清新一下空气。」 话音刚落,在无数恐怖的攻击性魔法下毫无损伤的断触骤然尖啸起来!像是水滴进浓硫酸,黄金丢入王水,它在那一团团淡绿色光团下奋力挣扎,宛若一尾拼命扑腾的上岸鱼。 阿忒若普斯及时收手,散去那些淡绿色的光团,望着那截血肉萎缩了不少的断触,沉思一会。 「你们之前……有这样的反应么?」 公主摇头,满眼都是懵逼,不可置信和茫然。 不是,怎么就缩水了? 第712页 「阿忒若普斯,不要用含有权柄力量的生命之力,」秦唯西低声道,「它被锁定了状态,权柄以下的力量不能对它产生任何影响。」 阿忒若普斯看上去有一点点怂,轻咳一声,「那,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人类公主干巴巴地说。 「应该能,」秦唯西摸了摸鼻子,「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只是一只信鸽,信鸽有没有事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传达的信息。」 「唿,好,那就试试吧。」公主又深唿吸好几次,最后憋一口气,脱下护腕,从一旁拿了一双极厚极厚的毛绒手套戴上,然后,极为小心的,戳了一下那截萎靡不振的断触。 断触抽动几下,突然,一端高高扬起,曲成一个半圆,调整着角度打量着谈判桌旁的所有人,像是一条吐着信子择人而噬的毒蛇。 「投降,或者毁灭,」断触之中突然传来了低沉的声音,下一瞬,断触骤然被一股凭空而来的力量撑开,血肉迅速被碾平到只剩薄薄一层,仿佛一张血肉组成的诡异「画布」。 一个人影出现在「画布」上,面无表情,「感谢泰坦的仁慈吧,你们还有选择的时间和余地。」 「投降,或者毁灭,十天之内做出选择。」画布在空中缓缓变幻着角度,连带着其上的画面也在改变。 柏嘉良屏住唿吸,心脏剧振! 那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宇宙,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泰坦星舰! 柏嘉良克制住那种心悸的冲动,仔细打量着那些舰船。 她曾见过一艘泰坦的舰船,那艘舰船有着血肉和肌肉纤维黏合在一起的外甲,无数肆意生长的诡异触鬚从舰船的各个角落钻出。原本的导航和探测系统可能是在漫长的旅程中被摧毁了,于是泰坦们切取了一颗族人的眼球镶嵌在血肉外甲之上,凸起的可怖血管连接着感应电路。而能源系统的发动机也失去了原本的功能,一颗泰坦的心脏代替了发动机的位置,一次一次的跳跃鼓动,推动着飞船前进。 用血肉对星舰的必要零件进行更换,这是泰坦的血肉科技在极限中的璀璨发展——在不论其令人会把三天前吃的东西都吐出来的诡异画风的情况下,其惊人的创造力和求存的意识还是值得赞嘆一句的。 但……那只是一艘舰船。 现在在「画布」中的,是看不到头的绵延星舰! 她神思突然恍惚了一下,一种好久不曾有的感觉突然泛起,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奇异的视角。 那些朦胧的画面骤然清晰起来了,无数艘画风如此的星舰排列在一起,血肉横飞,触鬚乱舞,偶尔暴露的肌腱被拉开,露出了血肉表层下的黑色金属,给人带来了难以想像的压迫感。 「呕。」最先吐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的人类贵族。 柏嘉良身子一颤,迅速回神,正听见全身甲冑的人类公主轻嘆一声,苦中作乐地笑笑,「我应该提前提示各位开会之前不需进食的。」 而这还不算结束,那低沉的声音还在继续。 「泰坦舰队已经全部集结完毕,我们正处在你们大气层上方,百名泰坦精锐整装待发,其中有超过一半的泰坦半神,」那低沉的声音越听越熟悉,秦唯西蹙起眉,耐着性子继续听,「选择投降,泰坦将给予你们百分之一的陆地面积用于繁育生息;选择毁灭,泰坦将对所有智慧生灵进行无差别灭绝性攻击。」 「生存还是死亡,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里。」 会场骤然一片寂静,呕吐的声音都停止了。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人类公主深唿吸,捏紧了拳头,「自几百年前第一次降临的外族——翼人之后,我们迎来了第二个降临的种族。」 「但这个自称泰坦的种族似乎并不想像翼人一样离去,也并不像翼人一样友好。」 「他们在宣告,他们是来侵略的,他们将会带来血与火,战争与死亡。」 她轻轻砸了两下谈判桌桌面,再次重复,「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拳击桌面的声音仿佛是某种信号,沉寂的会场瞬间骚动起来,完全不知情的精灵和血族和之前只听到了些风声的人类都在大声和朋友和同僚议论。 在嘈杂的议论声中,秦唯西按了按太阳穴,微微蹙眉。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刚才那个声音属于谁了。 一位「老朋友」,泰坦首领之一,泰坦半神之一,罗尼尔。 她抬眸看了眼那块「画布」。声音和画面早就停止了,而血肉组成的「画布」却并没有消失,而是出现了一连串数字。 那是倒计时。 倒计时已经不到七天了。 数字一秒一秒变小,而恐慌也在会议现场不断蔓延。 秦唯西扭头,看了眼紧蹙双眉捏紧拳头的阿忒若普斯,又看了眼那身穿甲冑的人类公主。 残缺的记忆和对现场情况的观察判断让她迅速做出了决断。 …… 「砰!」 一声巨响传来,会议室骤然一静。 所有人扭头朝会议桌上看去——那断触组成的「画布」已经被撕碎了,一片片被灰黑色光芒附着的血肉掉落在洁白的餐盘上,偶尔抽搐一下。 秦唯西十指搭在一起,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第713页 「你,你把它毁了?」阿忒若普斯看了眼血肉上残余的,丝毫不亚于自己的权柄力量,愕然问道。 「不,我控制到了力度,」秦唯西摊手,一边试图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懂,一边努力向众人解释,「请各位稍等一下,稍安勿躁,我感觉……这应该不仅仅是只信鸽。」 众目睽睽之下,一片片的血肉蠕动起来,叠在了一起,重组,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变为了残缺的「画布」的形态,飘在了空中。 只是这次,出现在「画布」上的人影没有开口说话。 「看起来这次情况不太一样,」阿忒若普斯又被口袋中的小蝙蝠踹了一爪子,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轻咳一声,「会不会带的话也不同?」 话音刚落,低沉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两个掌握世界权柄,无限接近于伪神的存在,」罗尼尔缓缓道,「权柄还分别是【生命】和【死亡】,有趣。」 秦唯西挑眉,指节敲敲桌面,轻笑,「变化这不就来了?」 「泰坦血肉科技,实时画面信息,」柏嘉良不知为何有些心悸,按按心口,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嘀咕,「挺先进啊。」 「不过,两个伪神也并无任何作用,更别提你们还只是接近伪神,」罗尼尔面上露出了平静而残忍的笑容,「看来你们已经有了选择,那么泰坦的半神们已经准备好了。」 柏嘉良突然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微扬起,又凑上前去开始和秦唯西咬耳朵,「你现在打得过泰坦半神吗?我是说现在的秦唯西,不算上你。」 「当然不行,」秦唯西压低声音回復,「我也想明白了,我当年能和阿忒若普斯一起把泰坦撵到亚空间下水道去,当然是因为当年的我是现在的我。」 这话任谁听了都得摸不着头脑,但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这边气氛轻松愉悦,而罗尼尔还在放狠话。 「泰坦的半神会教会你们什么才是真正的神明的力量!他们会在战争开始的第一天,用你们的头颅祭旗!」 阿忒若普斯生气了,一团比之前都要凝实浓重的嫩绿色光芒被她狠狠砸在了「画布」上。 砰! 这次,「画布」骤然炸成了灰烬,什么都没剩下。 会场再次一片寂静。 人类公主愣了好一会,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我们现在恐怕连七天时间都没有了。」 「不用担心,」秦唯西微笑摇头,「公主殿下,您觉得这样兇残霸道的种族,真的会那么仁慈?真的会给我们留出十天时间思考么?」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在麻痹我们?假装给予选择,实际上要偷袭?」公主愕然。 「额,是也不是,他们大概率是想要直接凭藉武力拿下我们的家园的,他们只是还没准备好开战而已,」秦唯西抬手指了指高空,「世界规则会排斥外来者,他们需要一定时间消除这种排斥才有可能降临——然而,即便消除了大部分排斥力,一旦彻底开战,反应过来的世界规则会重新排斥他们,原本十成的力量能发挥出一半就很不错了。」 「这样吗?」公主宛若在听天书,讷讷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正如刚才那只泰坦所说,我和阿忒若普斯都已经掌握了部分权柄,和世界规则有一定的联繫,」秦唯西镇定自若,「所以我们自然知道。」 公主望向阿忒若普斯。 精灵满眼写着「不是这样的我其实不知道」,无奈口袋里的小蝙蝠踹得太用力了,只能无比诚恳的点了点头。 「现在,轮到您选择了,」秦唯西淡然坐着,微笑,「我们最多还有七天时间准备,开战,还是投降?」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人类公主直勾勾看着秦唯西,慢慢的,面上露出了一丝英姿飒爽的笑容。 「我今天是带甲来参加会谈的,」她恢復了镇定,轻声道,「事实上,会议厅外还有超过二十位大魔导师和武圣级别的战力在准备,一旦谈崩,他们将会不惜任何代价,将各位永远的留在这里。其中,代价包括我的生命。」 陪同谈判的血族和精灵一下都紧张起来了。 秦唯西倒是更为松弛,挑眉,「那怎么才叫谈崩了呢?」 「如果血族和精灵不愿参战,就叫谈崩了,」公主站起身,掌心骤然浮现一柄长剑,掷于桌面上,「大战在前,人类将首先解决一切不稳定的因素。」 「这次来谈判的是我,而不是父皇,」她的话语掷地有声,「父皇在秘密调集军队和一切超凡力量,人类绝不会在血流尽之前离开自己的家园!成为被圈养的宠物!」 柏嘉良心跳自刚才起就越来越快,她若有所感,微微蹙眉,按了按胸口,但望着人类公主的眸子微亮。 尽管这个帝国皇室排场奢靡,行事浪费,统治也独/裁专/权而封建,但如果跳出歷史的局限性,仅从当下的反应来看,这位君主和这位继承人倒也实在是铁血强硬行动果决。 难怪这个时代,全盛的人类帝国能将几乎全族超凡的血族和精灵打压得只剩喘息空间。 「现在,轮到两位了,」人类公主唇角露出笑意,「你们的选择呢?还是需要和属下讨论商量,再给你们的教皇和女王汇报一下?」 「不需要,精灵参战,」阿忒若普斯毫不犹豫地举手回答,「我可以直接做主。」 第714页 「血族亦然,」秦唯西微笑道,「我同样可以。」 「那今天的会议就结束了。」人类公主神色肃穆,「还请两位迅速回族告知情况,我们要做好……战争随时爆发的准备。」 「不用集结太多普通军队,这是超凡,甚至顶尖超凡的战争,」秦唯西点点头,又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最好能在空中截住泰坦。」 她面色肃穆,「一旦让他们落地,就会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我明白,我们在集结狮鹭军队了。」 秦唯西想到某只隐藏在了海崖上的巨龙,迟疑了会,还是没将他说出来。 她心中骤然泛起一丝无奈。 假如,假如先降临的是龙族,恐怕这次战争的结果还没有那么惨烈。 她起身,和阿忒若普斯并肩步出会议室。一开门,就看见了数十位全副武装的武圣级别的强者。 她再环视四周,果然在不远处还找到了手持法杖默声吟唱的大魔导师。 「抱歉,形势所迫。」人类公主声音里含了几分愧疚,随后快走几步,走到领头人面前低语两句。 「没事。」秦唯西望着她的背影,耸耸肩,又多看了几眼那些警惕望着自己的武圣们。 精灵和血族都还诞生不久,在这个世界是绝对的少数族裔。第二代血族和精灵才刚刚成长起来,强者其实没多少。 面对泰坦的侵袭,人类是实打实的主力军,而这次战争之后,人类的顶尖强者十不存一,隶属于皇室的超凡强者更是尽数牺牲,能以一己之力打压两族的人类帝国从此进入衰弱期。 同样,这场战斗中人类的牺牲,也彻底获得了其余两族的尊重。某种意义上,也是为后来的尘世六族协议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袖口突然被拉了一下,秦唯西思绪迴转,见那些强者已经退去了,只能在心底嘆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能救几个是几个吧。 袖口又被拉了一下,她回头,见柏嘉良手掌按着心口,面色不大好看,眉心顿时一跳,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唿,不太,对劲,」柏嘉良断续吐出几个词,眉毛死死拧在了一起,「带我回房。」 「阿忒若普斯!」秦唯西当机立断,伸手将一旁正交代事儿的精灵拉了过来,「跟我走。」 「诶,诶诶?!」阿忒若普斯呆住,在被秦唯西扯走前总算反应了过来,对着那些呆若木鸡的下属们高喊一声,「等会我再来找你们!」 ------------------------------------ 砰。 门重重关上,秦唯西急切而温柔地将柏嘉良放在了床上,抿紧了唇,低声问,「怎么了?你刚才开会的时候就没怎么说话。」 「是会开到一半的时候,准确的说,是看到泰坦那些星舰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了,只是我当时没察觉,后来心跳越来越快,最后一起身头就开始晕,」柏嘉良面色已经变得苍白,按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喘气,「秦唯西,那个时候,我看见了另一个视角的泰坦星舰。」 秦唯西一怔,随后更加紧张了。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颗蛋瞟了眼泰坦星舰。 想想也是,如果自己寄生附着的世界周围突然来了那么多生灵围着不走,就算是再困也会睁眼看一下情况的。 所以柏嘉良现在才会这么难受,大概是上次将「巨石」投入时间河流产生的巨大涟漪通过类似事件的共振,将那份负面影响跨越时间带到了这里。 而这只是个开始,另一个可以遇见的后果是——如果那颗蛋彻底甦醒,柏嘉良就危险了。 或者说,歷史就危险了。 那颗蛋上一次甦醒,还是在温莎公国那次,两个意识清醒且时间线不同的「柏嘉良」碰面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一整条世界线被直接抹去重写。 而如果那颗蛋在这个时候醒来,意味着艰难的二选一局面——她们脱出这条时间线重回虚空,只留下一个在这时候绝不可能拥有神明级别战力的秦唯西和阿忒若普斯并肩作战。 那还能打赢这一仗吗? 或许行,只是更艰难,付出的代价也更高昂了。 而另一个选择是……顶着世界线被重写的风险继续留在这里战斗,而这个选择的后果也极为明了。 秦唯西神色迅速变幻,将柏嘉良拢在怀中,蝠翼张开,将人紧紧包裹,低声问,「现在有好些吗?」 「好的很有限,」柏嘉良苦笑着吐槽,「之前能好些是因为之前的秦唯西是纯正的土着秦唯西,不是旅者秦唯西。」 「我现在的状态,是一定支撑不到七天后的,更无法支撑你和泰坦进行那样高强度的战斗,」她将脑袋埋进了秦唯西肩膀,手臂环紧了她的腰,深唿吸,「我们只能……另外想办法。」 秦唯西抿抿唇,「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嗯,算是吧,就是……对阿忒若普斯不太好。」柏嘉良脑袋埋在秦唯西肩窝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带几分无奈的笑意。 「没关系,需要我做什么吗?」在一旁手足无措只能呆呆站着的未来生命之神尖耳朵一动,听见了自己的名字,顿时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我可以帮上忙的。」 「唔,只能这样了,」柏嘉良探出半个脑袋看她,露出了一个含着歉意的笑容,「我得先回去喘口气。」 第715页 「好好,嗯?不过什么叫做回去喘口……」阿忒若普斯没说完的话顿住了。 她很确定,自己一下眼睛都没眨。 她也很确定,这个房间里并没有什么远距离传送的能量波动。 但……那个人类不见了。 秦唯西怀中的人类不见了,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秦,秦唯西?」她怔怔叫出眼前血族的名字。 「唔,啊……」秦唯西用力甩了甩脑袋,撑着床站起,迷茫地看了眼自己身后的蝠翼,又看了眼房间中的精灵。 「阿忒若普斯,你怎么来了?」她一怔,唇角露出与老友久别重逢的欣喜笑意,上前两步,张开双臂,「我就猜到这次来这边开会的是你。」 阿忒若普斯下意识退后半步,躲开了好友的拥抱。 秦唯西顿步,怔住了,双手耷拉下来,软嘟嘟的脸上看起来有些茫然无措,和一丝受伤。 「你认真的吗,你躲我?」她低声嘟哝,「不是吧阿忒若普斯。」 「不,不是,」阿忒若普斯结结巴巴,「我没有想躲你,只是……」 「算了,」秦唯西瞪她一眼,恢復了笑容,「我知道我们现在身份不同各有立场,这次会谈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万一我们等会吵起来打起来了怎么办,现在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她又回头看了眼蝠翼,嘀咕一声「我干嘛打开它」,就收起蝠翼,准备开门往外走。 「秦唯西!」阿忒若普斯叫住她,神色茫然古怪复杂,「那个……」 「怎么了,有话快说。」秦唯西无奈轻笑。 「会已经开完了。」 「啊?」眼前的血族委实是愣了一下,随后失笑,「你开什么玩笑,这可不好笑。」 「你自己看时间。」阿忒若普斯指了指房间里的钟。 秦唯西顺着看过去,随后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离会议计划的开始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了。 耳旁传来了阿忒若普斯的嘀咕,「好吧,我现在是真的信了那什么……未来旅行了。」 秦唯西压根没听清阿忒若普斯在嘀咕什么,僵硬转头,「会开完了?」 「对。」阿忒若普斯心如死灰。 她总算知道那两傢伙丢给自己一个怎样的烂摊子了。 这叫对我「不太好」吗? 这简直是要了我的命啊! 「可是,会开了什么?」秦唯西捂住脑壳,蹲下,一下下锤着太阳穴,「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阿忒若普斯面沉如水,深吸口气,无数话语在嘴边打了个转转,最后憋出几个字。 「你刚才在想事情,脑袋啪的一下撞墙上,撞的不轻,可能失忆了。」 秦唯西嘎一下抬头,盯着精灵精緻的面容。 「真的?」 阿忒若普斯欲哭无泪。 秦唯西看起来好像真的有点信了! 「真的!」 秦唯西摸摸自己的脑门,狐疑,「可是不肿啊。」 「我给你治好了。」阿忒若普斯抬手,那一大团绿色的生命力量看起来非常有说服力。 秦唯西呆了呆,靠着墙站起身,过了好一会,突然问,「那会都开了些什么?」 阿忒若普斯沉默。 那截断触被自己彻底磨灭了。 所以……要怎么和这个秦唯西解释。 「阿忒若普斯!」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精灵的尖耳朵一动,激动抬头。 去而復返的柏嘉良又重新站在了秦唯西身侧,沖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而秦唯西的目光也从懵懂清澈变回了……温和清澈。 阿忒若普斯这次总算看出区别来了。 「唿,幸好你们走的时间不长,」未来的生命之神骤然松了口气,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差点疯了。」 「那个,咳,阿忒若普斯,我只是想说,」秦唯西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蝙蝠形状的印章 ,用力塞进阿忒若普斯手中,「这是我这次出使的印章 ,还有这个。」 精灵掌心里又被塞了一大堆东西。 「我的私人印章 ,我的任职书,那些陪同出使的血族名单和简歷,哦还有,这个是一个能和血族女王直接联繫的小道具,你看这用就行,不用给我省。」 阿忒若普斯呆若木鸡,一丝不详的预感泛上心头。 「我们想着一下就消失了也没个告别多不好,」秦唯西后退一步,扶住柏嘉良,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交给你了,拜託拜託。」 柏嘉良也「腼腆」笑着,用力朝她挥挥手,又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等等!你!你们!」阿忒若普斯悲愤欲绝。 柏嘉良又一次凭空消失了,秦唯西的眼神再次从温和清澈变回了懵懂清澈。 「唿,我脑袋好晕,」年轻的血族用力甩了甩脑袋,揉了揉太阳穴,一抬头,就看见阿忒若普斯手里攥着的一堆东西,茫然道,「那不是我的东西吗?」 「……是你的。」 「怎么到你手里了?」秦唯西的目光懵懂清澈,且狐疑。 阿忒若普斯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想了想。 「你刚才左脚拌右脚又摔倒晕过去了,这是你口袋里摔出来的。」 秦唯西:「……啊?」 第297章 第716页 事实证明,尽管大战在即,但人类,或者说世界上的所有智慧生灵,那一点儿八卦的心思是怎么也停不了的。 联合指挥部的餐厅里,一只精灵端着一大盘蔬菜沙拉,又拿了一整瓶苹果酒,左右张望了一眼,鬼鬼祟祟坐在了一只拿着叉子对毛血旺大快朵颐的血族对面,压低声音问,「你们的主使除了吃饭,这些天多久没出过门了?」 被这一记直球八卦询问吓了一跳,鲜嫩滑爽的血块一下就掉进了红油辣椒中,血族幽怨抬头,盯住对面的精灵,磨磨牙,端起葡萄酒喝了口,「你们主使不还是一直待在我们主使房间里?连吃饭都得要我们主使带。」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看见了一丝浓浓的八卦光亮。 「咳,我记得你家主使和我家主使以前关系就很不错,」精灵摸摸鼻子,开始熟练的往蔬菜沙拉上撒辣椒面,「但有这么好么?这么久没见一下就同床共枕什么的。」 「开完会当天你家主使就把自己被子搬进去了,还有张行军床,」血族更严谨些,认真纠正,「所以,同床共枕是不存在的。」 「嗨,意思到了就行,懂得都懂,该避风头还是得避嘛,我不信你家主使真能自己睡那鹿皮软床让我家主使睡行军床,」精灵虎得很,唇角露出不足为外人道的笑容,胳膊肘用力推了血族两下,「诶诶,你说,血族和精灵的孩子会更像哪个些?」 血族一口葡萄酒差点没□□灵满脸,瞪大眼睛,手臂微微颤抖。 一直说精灵作风奔放,怎么这么奔放的!壮着胆子浅浅八卦一下上司而已怎么都想到孩子了! 「还有,是不是精灵名字和血族名字都得有?」精灵托腮畅想。 再让你说两句你孩子名都能起好了吧!*壹肆零五五零捌柒贰柒* 血族快要崩溃了,耳朵一动,一抬头,看见一抹黑影飘进了餐厅,吓得他冲上去堵住那只精灵的嘴,将人拖到了角落里。 「呜,我刚拌好的蔬菜沙粒。」精灵呜呜叫。 血族兇狠龇牙。 「别蔬菜沙拉了,被我家主使听见你就要被做成蔬菜沙拉了!」 秦唯西并没有察觉到角落里有一对活宝,她此时一脸平静,看起来正常而镇定,径直走到精灵那边的点餐区,开始熟练的为某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精灵带饭。 「水果拼盘一份,最大号的,然后一份蔬菜沙拉不要辣椒面要沙拉酱,对不要辣椒面,沙拉酱多放。一份烤肉只放盐不要其他调味料,七分熟,再来一杯果酒,荔枝味的,少冰。全部打包。」 很快从侍应生手中接过一个巨大的食盒,秦唯西又去了血族那边的点餐区,瞟了一眼那些花里胡哨的血制品食物,皱皱眉,问,「还是没有普通的血包提供么?」 厨子立正,疯狂摇头。 血族主使提出的新鲜血液需求在谈判结束后的当天就送到了皇宫那边。对此,公主殿下认为可以暂时提供些牛羊鸡鸭血,但皇帝坚决否定了这一提议。 血族决不能在人类境内喝生血,这个口子不能开,也更不能向血族提供相应的食物。 反正血族吃点血制品也能就这么凑合凑合,而实力强悍的血族甚至好几个月不喝血也能保持战斗力。 总而言之,已经第三天了,可怜无助且失忆两次于是想弄点生血试图刺激活化一下脑子的秦唯西还是没要到自己想要的。 她沉默一会,又看一圈那些血制品餐点,想了想,转身,去了精灵点餐区那边。 「你好,刚才点的餐每样各来一份。」 精灵厨子朝她笑笑,将早就准备好的食盒递过去。 「谢谢。」 秦唯西提着两个大食盒走了,角落里的一对活宝也松了口气。血族心有戚戚焉地回到座位上啃自己已经冷了的血丸子,而精灵则一脸「磕到了」的表情,傻笑着将脸埋进自己那盆蔬菜沙拉里。 「诶,没说完呢,你觉得得叫什么名字比较好?」精灵甚至戳了戳血族,还想继续话题。 血族眼神挣扎了半天,最后毅然决然地抱着冷了的毛血旺换了个位置。 「诶诶,哥们?」 血族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 事实上,房间内的画风远不像那些八卦的傢伙想像的那样。 行军床的确被丢到了一边弃置不用,但阿忒若普斯凭空造成的树屋直接占据了秦唯西房间里的上半空间。秦唯西对此颇有微词,但阿忒若普斯不管。 「你要是能记起来哪怕一丁点我就搬出去。」阿忒若普斯说这话时很有底气,一副「你肯定想不起来」的样子。 秦唯西只能可怜地点着头,错失会议的全部记忆的她连当天向血族发回的函件内容都是阿忒若普斯草拟的,她顶多签了个名。 不过三天后的今天,秦唯西又硬气起来了。 「会议内容我这些天也搞清楚了,虽说确实很难以置信就是了,」她往嘴里送一块西瓜,又将食盒往空中递了递,含含煳煳的嘟囔着,「接下来的活我自己能干,你也不用这么累要忙两边的事儿,要不换我来吧?」 「不行,」阿忒若普斯盘腿坐在树屋上,低头,语重心长,「万一你一不小心又撞了脑子怎么办?」 秦唯西痛苦的捂住脑壳,却有几分狐疑地抬头看着她,「……我是真的撞了脑子?」 第717页 阿忒若普斯慎重而诚恳的点头。 秦唯西嘆口气,也不再坚持了,帮着阿忒若普斯收拾了下桌上堆成山的文件,嘴里嘟嘟囔囔,「那还是辛苦你了……」 「唉,最近这是怎么了,真希望战斗的时候不要撞到脑子。」 阿忒若普斯愧疚地看了眼丝毫没有怀疑过她的秦唯西,心底哀嘆一声。 但凡要是能将秦唯西放出去单独活动,她也不至于死皮赖脸地搬进来,以一切手段努力切断外界和秦唯西的一切联繫了。 她也是勉强搞定秦唯西后才后知后觉——那两傢伙给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可不止一个「失忆」的秦唯西!而是所有人! 比如说,假设秦唯西出去和自己下属多说了两句,那些好奇心上来的下属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主使大人开会那天跟在您身边的金髮琥珀色眼睛的漂亮血族是谁呀,和您关系看起来很好的样子呢」,秦唯西该怎么回答? 自己又该怎么回答!? 再比如说,放秦唯西出去乱跑后,那位人类公主来和她确认了,「您开会的时候说泰坦需要一边克服世界规则的负面影响一边战斗,那些负面影响大概能对泰坦造成多大的削弱呢?」 秦唯西可能会说,「啊?什么世界规则?」 人类公主大概会傻眼了,「啊??不是您开会的时候说的吗?」 秦唯西应该会这样回復,「啊???我不知道什么世界规则啊。」 哦豁,那就完大蛋了。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的阿忒若普斯在当天就搬进了秦唯西的房间,力求24小时不间断地盯着某只蝙蝠,保证情况在自己掌握之中,同时在心中痛骂某俩只人前显圣了一波就跑了的傢伙。 要不是秦唯西太久不露面会产生更多负面影响,她恨不得订餐都自己去。 哦?你说一起去订餐?阿忒若普斯想了半天,一时挑不出「两族主使关系匪浅,你懂是哪种匪浅吧」和「秦唯西被阿忒若普斯绑架了」哪个说法更炸裂些。 饶是如此,她也会在秦唯西出门前必说「饿死了你快点」,秦唯西回来后欢唿一句「你终于回来了。」惹得秦唯西对她的饭量产生了怀疑,食盒一天比一天大,分量一天比一天足。 阿忒若普斯甚至觉得自己胖了两斤。 这得算工伤! 那两傢伙得给自己赔偿!一大笔赔偿! ------------------------------------- 虚空中,米切尔盘成一个龙龙团,嘴里叼着尾巴尖儿打瞌睡,而柏嘉良和塔尔坐在他背上,眺望着虚空不远处一大团黑黢黢的玩意儿。一道道裂缝从那团漆黑的周围四溢,又在远处勉强癒合,仿佛空间被撕裂了一半。 「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塔尔吐出一口浊气,忍不住低声感慨,「我一直以为虚空中不会有实体的。」 「其实还是我们刚才进入的那个世界碎片,」柏嘉良已经完全恢復了正常,按按自己的心口,低声道,「只是这个碎片……被太多不同的时间线交织缠绕在一起了。」 「即便对于【时间只是正常的可回溯的一种物理性质】的虚空来说,这块碎片的【时间质量】也过重了,以至于在虚空中有了实体,甚至造成了轻微的虚空扭曲现象,」她低头看一眼从胸前口袋里爬出来的小蝙蝠,笑笑,「阿忒若普斯那边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只是刚才趁我出去订餐的时候又抓狂地骂了我俩。」小蝙蝠爪子搭在她口袋边缘,嘆口气,声音里却带几分笑意,「真是难为她了。」 柏嘉良憋笑。 如果阿忒若普斯知道自己的所有抓狂吐槽都能被她俩听见,会是什么表情? 柏嘉良猜不出来,也琢磨着还是别让她知道为好。 至于为什么? 因为阿忒若普斯口袋里曾经被放了一只小蝙蝠。 秦唯西脱出世界回到虚空时,那只小蝙蝠本应该自动崩解回到正常时间线的秦唯西体内。但是……这里出现了一个非常神奇的bug。 由于秦唯西的神智是暂时寄宿在柏嘉良收起的那滴血上的,而当秦唯西和柏嘉良一起进入世界碎片附在正确时间线的秦唯西身上时,因为身体是年轻秦唯西的,所以力量也以年轻秦唯西为主,那滴血的力量只在使用权柄的时候稍微发挥了些。 问题就出在这,秦唯西给阿忒若普斯的小蝙蝠是个力量的混合体——大部分来自于年轻秦唯西本身,但有那么一丁点,来自那滴血,其中蕴含着完整【死亡】权柄的力量。而偏偏神智控制又属于旅者秦唯西而不是年轻的秦唯西。 于是乎,当秦唯西脱出时,掌控小蝙蝠的神智瞬间消失,成为一个空壳的小蝙蝠自动崩解后却发现——回不去了! 年轻秦唯西可没有掌握这么完整的【死亡】权柄的力量!都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但也不能把人压根没有的东西还回去啊! 崩解成淡淡血雾的小蝙蝠就这样停滞在了那里,肉眼不可见的血液小粒子在房间里随着两人的动作「随波逐流」,飘来飘去。 以至于……秦唯西在努力穿透世界障壁联繫上那一丁点力量后,发现自己居然可以从各个角度欣赏「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阿忒若普斯和她的冤种朋友」这一幕好戏了,于是快乐的将其与柏嘉良分享。 两人在虚空中笑了半天。 第718页 而同样的一个bug也发生在了虚空中。 柏嘉良想着,伸手,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那只小蝙蝠,和以往温热的手感不同,这只蝙蝠的躯体有些凉了,此时安安静静沉睡在她怀中,小小的爪子轻轻扒着她的衣服,一动不动。 这同样是秦唯西塞给她的小蝙蝠,因为她脱出世界时太猝不及防了小蝙蝠压根没来得及回去,就直接留在了她怀里。 柏嘉良思考着,轻轻捏了捏那只小蝙蝠的爪子,被蹲在她肩上的蝙蝠瞅着了,嘀咕一句,「为什么非要捏它的,我的也可以给你捏。」 「你也不至于自己和自己争宠吧。」柏嘉良哭笑不得,又拎起那只小蝙蝠,上下打量,「唔,它的爪子好像和你的不太一样,更嫩一点,颜色也浅一些,像是深灰色。」 「当然了,」秦唯西表情有些哀怨,「年轻嘛,肯定多少有些不一样的。」 柏嘉良失笑,想了想,又问,「所以,如果要仔细判定的话,这只蝙蝠应该算是另一个秦唯西的分/身。」 「当然,九成以上的力量来源于她。」小蝙蝠点点头,给出肯定的答覆。 「唿,」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将沉睡的小蝙蝠再次塞进怀中,眺望着远方那个巨大的黑色实体,低声道,「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什么?」肩膀上的小蝙蝠歪脑袋。 「这俩悖论蝙蝠应该能用得上,」柏嘉良按按自己的太阳穴,思索着,「悖论,悖论……」 小蝙蝠眨了眨黑豆子般的眼睛,一点纯真,毫无帮着出主意的模样,甚至舒舒服服在柏嘉良肩窝处趴下,团成一个毛团团,开始打盹。 「秦唯西,你也想想办法。」然后小蝙蝠脑门上就挨了一记弹指。 「呜,」小蝙蝠可怜巴巴用蝠翼捂住脑袋,低声吐槽,「合理使用悖论钻各种时间漏洞规则空子这方面不是你们这个种族更擅长吗,问我干什么。」 柏嘉良瞪她,又回头望向那个巨大的「天体」,苦苦思索。 「等等,」塔尔突然嘀咕出声,「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碎片的时间线会纠缠得这么大?」 「时间线纠缠除了和数量有关应该也和质量有关,」柏嘉良托着下巴嘟囔,「大概是因为这次旅行涉及到阿忒若普斯了吧,她马上就要成为执掌【生命】权柄的神明了,和她交织的时间线就会纠缠得更多更紧……咦?」 「你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吧。」塔尔砸吧砸吧嘴,「你肩膀上这只还是【死亡】呢,我们的每一次旅程和她也很紧密啊,之前可没有这种现象。」 柏嘉良蹙眉,再瞪了某只放弃思考专心打盹的蝙蝠一眼,又问塔尔,「你有什么想法吗?」 塔尔想了想,「唔,如果不是阿忒若普斯直接造成的因素,那这么多时间线的纠缠,我只能用枚举法举出两种可能——要么是我们去这个世界线的时间旅行次数特别多,要么……是这里有其他旅行者。」 柏嘉良若有所思,指尖突然又碰了碰怀中那只沉睡的蝙蝠。 「很不错的推理。」第五个人的声音突然在这片虚空响起,打盹的米切尔吓得鳞片全部炸起,瞪大灿金色的龙眸,转身,盯住面前的男人,龇牙低吼。 「这么多次了还不认识么,小龙。」裹着军大衣的男人笑着摸摸龙脑袋,又仰头看向龙背上的柏嘉良,笑容满面的挥挥手,「又是好久不见了。」 「你还真是吓人,」柏嘉良扭头看了眼肩膀上同样站起身的小蝙蝠,决定并不承认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又问,「你来干什么?还有,你是……哪个?」 「我是你最熟悉的那个,至于为什么来,当然是为了答疑解惑。」男人干脆利落的回答,又拍拍米切尔的脑袋笑,「介意我上去吗?」 米切尔躲开他的手,修长的龙颈扭转,望向龙背上的人。 「让他上来吧。」柏嘉良耸耸肩。 …… 「真是壮观啊。」男人站定在柏嘉良身侧,眺望着远处巨大的黑色「天体」,感慨道,「即便是时间旅者,也不是常能看见被扭曲缠结成这样的时间线。」 小蝙蝠跳到了离男人近一侧的肩膀,语气淡然,「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刚才说了,塔尔的推理很不错,」男人笑笑,「要么是你们去这个世界线的时间旅行次数比较多,要么……是这里有其他旅行者,唔,事实上,两者兼有。」 他指了指那块世界碎片,「比如,我也在其中。」 柏嘉良眉心勐得拧成一团,扭头,死死盯着男人,「你去干嘛?」 男人无辜摊手,「不是,你以为神界是凭空出现的么?」 他对着小蝙蝠笑笑,又道,「人类在这个世界存在那么久了,无数惊才绝艷的天才出现,其中不乏有同样触碰到权柄的存在。但人类此前没有一个想到脱离凡尘另立世界谓之登神,你们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因为之前并没有黑潮,」小蝙蝠二爪支撑着站起,与男人平视,「所以不需要拥有权柄的强大存在另立神界作为过滤器过滤黑潮。」 「回答正确,」男人打了个响指,笑,「【神界】这个概念,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舶来品,原本是不需要的。是在黑潮到来之后,有人想要通过某种法子减轻伤亡,从泰坦的神话中获得了些灵感,才建立的神界。」 第719页 「你说的有人……是你自己?」柏嘉良唇角抽了一下。 「嗨,一些睹物思人见景生情不想让惨剧重演所以尽力而为罢了。」男人胡说八道起来,但眼眸中有一丝悲伤,「所以啦,阿忒若普斯登神的时候我得在,我会帮她推推门,至少帮她在黑潮中搭一个毛坯房出来吧。」 「好吧,」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又望向那块碎片,呢喃,「你曾去过,而且你之后也会在,然后呢?我们之前的旅程中有几次也遇上了你,可没有这么严重的情况。」 男人悠悠感嘆一句。 「你不也察觉到了么?那颗蛋睁眼了。」 柏嘉良面色一凛,「她也要参与么?」 「她已经插手了。」男人微微摇头。 「她站在哪边?」柏嘉良神色愈发凝重。 「唔,你得理解,她其实不过是个心智并不健全的孩子,所以……」男人苦笑一句,「她站在有趣和热闹那边。」 「在被阿忒若普斯毁去传话的触鬚之后,泰坦又发送了几次断触,」他无奈地摇摇头,「我不得不为他们说一句公道话,泰坦倒也没有你们想像中那么那么那么无脑的残暴好战——他们是有智慧的残暴好战。事实上,在泰坦议会之中,持『给原住土着留陆地上百分之一的土地生存繁衍』这一观点的泰坦是超过『实施完全种族灭绝』的。」 「有什么区别吗?」秦唯西忍不住低声吐槽。 「额,好像是没什么区别,」男人挠挠头,又摊手,「可是泰坦之后发送的几次带威胁性的断触,唔,你们并没有收到吧。」 秦唯西回忆了下这些天阿忒若普斯收到的消息,沉重摇头。 「所以,你看。」 柏嘉良深吸口气,又分好几次缓缓吐出,低声道,「被她截住了?」 「嗯。」男人点点头,开始掰着指头数起来,「所以啊,奔走忙碌完全捲入这次事件的我,在一旁暗地里推波助澜的她,【生命】阿忒若普斯,【死亡】秦唯西,从另一个宇宙跳跃而来并准备发动战争的泰坦全族,还有身处虚空随时打算降临的你们。啧,上千个宇宙纪元以来都没有这么热闹的场面了。」 他望向那块似乎愈发庞大的世界碎片,嘆口气,「就算你之前没搞出那么大的悖论,你们现在也很难降临了。」 「什么意思!」柏嘉良神色一凛。 「我的意思是,你们试试呗。」男人手一摊,「时间线被扭曲得厉害,张力太大了,在排斥外来的一切……嗨,口说无凭,你们自己试试呗。」 柏嘉良和肩上的小蝙蝠对视一眼,点点头,深吸口气,凝聚心神。 过了好一会,她睁开眼,面色难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以前的降临就像是高台跳水一样,掌握不好方法就会有点疼,但还可以接受,而且随着熟能生巧愈来愈简单熟练。 而这次尝试降临……就像是原本的水池突然变成了钻石铺成的地面,极为强硬地阻碍着她的进入。 「降落不了吧。」男人笑笑。 「不可能,」秦唯西蹙眉自语,「单只一个我是不可能能和登神的阿忒若普斯并肩作战干掉那么多泰坦半神的,一定是因为我也在,我未来肯定在。」 「我持保留态度。哦,我不是说你未来不在,而是觉得你对现在的自己的潜力有所低估。」男人语气极为欠揍。 于是他真的挨揍了,柏嘉良狠狠锤了他一拳。 「快说,怎么办。」柏嘉良瞪他,「你不是来帮忙的吗?」 「嘶嗷,你可真是不留手,」男人苦着脸揉肩,脸上却又露出了贱兮兮的笑容,「可是,天机不可泄露啊。」 柏嘉良举拳,这次是冲着脸去的。 「停,停,」男人瞬间立正,举手投降,「我不能说太多是因为时间线已经被缠绕的太多太紧了,我要是稍微说错一点肯定会乱成一团然后被强行重写,你们也不想看见那一幕出现吧。」 柏嘉良的琥珀色眼眸中是如琥珀一般的坚定,拳头依然在缓缓往下落。 「就一点点,」男人嘆口气,「当你在迷雾中航行的时候,你需要一个灯塔。」 「灯塔?」拳头悬在了半空。 「灯塔,发出信号,指引方向。」男人语速极快,「去找一个灯塔,然后在时间线上打孔钻洞,强行降落。」 一拳狠狠落在他另一边肩膀上。 「嗷嗷嗷我都把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男人跳脚唿痛,委屈极了。 柏嘉良却不看他,面不改色,「什么打孔钻洞,你说的像老鼠一样。」 「得得,」男人再次投降,又拢了拢军大衣,揉着肩膀转身,慢悠悠往虚空的另一个人方向走去,「我话说完了,你们加油。」 「等等。」柏嘉良叫住了他,神色有些迟疑。 「怎么了?」男人顿步,转身,挑眉。 「妈咪她们怎么样?」柏嘉良犹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她其实真的不太敢问,生怕听见什么坏消息。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男人大笑起来,又用力点点头,「放心吧,很好。」 他唇角多了几分钦佩,「比我之前预计的要好太多太多了,有可能……唔,有可能等你们回去,对黑潮的最后一次战争都快结束了。」 「啊?」柏嘉良愣住,肩上的小蝙蝠也不可思议地用力拍了拍蝠翼,「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第720页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我也说了比我的预计好太多,」男人用力点头,「你的母亲,虽然在个人武力上孱弱,但具有无与伦比的想像力。」 柏嘉良眼中的迷茫更重了。 想像力? 「如果一切不出问题的话,很有可能等你们回来,就是最后一战,」男人微笑握拳,「结束一切的最后一战。」 「啊??」 「而且其实有你俩没你俩问题不大,都可以赢,放心好了。」 「啊???」 ------------------------------------- 一转眼,七天时间已过。弦猪傅 阿忒若普斯站在生命之树前,手掌轻抚生命之树粗粝的树皮,深吸口气,合上双眸,低垂下头,唇瓣微微颤动,似乎是在与那颗生命之树交谈。 天空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一丝云都看不见,翻卷奔腾着的热浪席捲整个星球,而生命之树再次撑起了一大片屏障,嫩绿色的生命之力充斥着整片精灵之森,又蔓延到每一片土地的每一颗树木上,树木疯长,遮天蔽日,勉强投下一些清凉的阴影。 秦唯西全身带甲靠在一旁,手中是一柄灿金色的长剑。 那是人类外借的一柄半神器——老牌帝国在这次全面战争中表现出了超乎其余两族想像的底蕴和潜力,不说其他,光是借给了两族所有顶尖强者一柄适配的武器这一点就足够令人震撼了。 那位皇帝是这样说的,「只要诸位能活着回来,我们愿意将这些半神器无偿且永久地赠予各位。希望大家都能获得人类的这一份友善的馈赠。」 秦唯西微微摇头,低声感嘆。 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真的能获得这份馈赠呢? 她胡思乱想之时,浓郁的生命力波动传来。一滴凝结的翠绿液滴从生命之树上降下,落入了阿忒若普斯掌心。 「唿,」阿忒若普斯吐出一口浊气,睁眼,又轻轻拍了拍生命之树,转身,背上长弓,带上长镰刀,走向秦唯西,「你都准备好了?」 「没你这么多仪式,血族也没有一颗生命之树可以给予祝福什么的,」秦唯西摊摊手,眸中有些隐含的歆羡之意,「走吧。」 阿忒若普斯无奈笑笑,摇摇头,手背一拍秦唯西肩膀,「伸手。」 「干嘛?」秦唯西不明所以。 「让你伸手就伸手,」阿忒若普斯瞪她。 秦唯西瘪瘪唇,摊开手掌。 那滴翠绿宛若翡翠的液滴就落入了秦唯西掌心,钻入她的肌肤,很快消失不见。 「这是?」秦唯西愕然。 「一滴生命树汁,不含【生命】权柄只是生命力比较充沛,所以不用担心和你的【死亡】冲突,」阿忒若普斯耸耸肩,「给你了。」 「你这是干什么,」秦唯西有些急了,「这滴纯度这么高,都够我死去活来好几次了,给我干嘛!稀释一下分给你们族人啊。」 「他们也有,只是你的更好,」阿忒若普斯只是温和地望着她,笑笑,「我的私心嘛。」 「私心」两字被她说得如此坦荡,以至于秦唯西都愣住了。 阿忒若普斯深吸口气,拍拍秦唯西的肩,启唇好几次,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抿了抿唇,丢下一句干巴巴的大声「加油」。 大概真的是掌握了权柄,所以格外不同些吧。 要从何说起呢? 一开始,是她发现了一些古怪的地方——比如,之前她还听见有血族讨论那天坐在秦唯西身边的到底是谁,可这些天完全没有了。 她一开始以为是新鲜劲儿过了,大家忙起来之后也没那么多时间好奇,可昨天偶然听见两个血族在吵架。 「当天开会的时候绝对是你坐在主使大人旁边的!」 「我没有,我说了多少次我绝对没有!」 「座位就是这么安排的啊,如果不是你是谁?」 「我旁边肯定还有人,我和主使大人中间还隔了老远呢。」 「那你说是谁吧。」 「我,我……」 「是谁?」 「我不记得了,」那个血族用力抓了抓脑袋,表情痛苦,「但肯定是有个人的,只是我不记得了。」 阿忒若普斯顿时心底一凉,走过去再旁敲侧击问几句之后,她颓然发现——大家都不记得了。 柏嘉良,那个有着灿烂金髮和温柔琥珀色眼眸的人类,那个漂亮得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成为焦点的人类,被大家遗忘了。 她也终于把秦唯西放了出来,因为大家都「失忆」了,而她无法治疗。 甚至……她自己偶尔都有些恍惚。 那天真的有一个人类坐在秦唯西旁边么? 她好像,记不清她的脸了。 只是很快她就抛弃了迟疑,迅速思考起变化的由来,并凭藉那天只言片语的交谈努力推测出了一种可能——是不是因为那个人类的身体原因,秦唯西和她无法降临了? 就像在沙滩上印下的脚印会被潮水冲去那样,如果不多次留下痕迹,这种时间旅行者的存在痕迹就会被全部抹去? 如果柏嘉良知道了阿忒若普斯在想什么,肯定是要赞嘆一句的。 虽然过程错误,但推断的结果是对了。 她和秦唯西的确是越来越难穿越愈发扭曲崩坏的时间线降临,原本存留的一些小悖论也的确是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慢慢消除抹去。 第721页 但她们还在想办法,并已经有了些眉目。 …… 阿忒若普斯也在想办法,并将其付诸于行动了。 敌人空前强大,牺牲必然惨烈,而那个实力强悍的秦唯西似乎无法降临。 那她只能尽自己的力,为她最好的朋友,再努力多做些什么。 「收着吧,」阿忒若普斯用力拍拍秦唯西的肩,笑道,「我都这么明晃晃的说了是我的私心,一滴最高纯度的生命树汁而已嘛,又没伤到生命之树本源,那帮一代精灵长老也拿我没什么办法的。而且,就算他们要弹劾我去除我的主教之位,我等会cua一下登神了,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还得捏着鼻子叫我教皇陛下。」 秦唯西怔怔望着微笑的精灵,突然上前,狠狠熊抱了一下她。 「我虽然没生命之树帮助,但我天赋比你好,所以肯定也能很快登神,」年轻的秦唯西认真发誓,「嗯,在神界等我。」 「那当然。」阿忒若普斯笑,一句话在嘴边打了个转转,又回去了。 我们以后还能共用圣女呢。 算了算了,不说,免得这只蝙蝠一下又懵逼自己还得瞎扯几句解释。 「走了。」 「走。」 被精灵和血族誉为双子星的两人再次共同出征了,即便傲慢如人类也不得不承认,这才是海伦大陆现存最顶尖的战力。 只是……草原上最兇勐的狮子也有被鬣狗围攻至死的可能。 「秦唯西,你站远点!帮我掠阵!」阿忒若普斯浑身浴血,那柄长镰刀迎风而涨,在她掌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圆,将咆哮的巨人拦腰切开! 秦唯西点点头,看上去还算好——那滴生命树汁起了大作用,她一次不小心被泰坦扯去四肢都能瞬息间重生,只是背上依然有个巨大的凹陷,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拳砸下去的。 她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在空中腾转挪移。无数小蝙蝠在空中飞舞,她的身影就在一个个小蝙蝠之间切换出现,围攻她的泰坦几乎要疯了,但依然抓不住她的衣角。 此时,她手中是阿忒若普斯那张弓,无箭,拉弦,空射! 恐怖的能量波动自空无一物的地方诞生!一支支能量凝成的羽箭宛若流星般从四面八方飘落,迎风而涨,将围攻阿忒若普斯的泰坦一个个钉在地面。 不愧是血族最杰出的天才!仅从这战场的一角来看,现在简直是她一个人在围攻所有泰坦! 但这种状态似乎并不持续长久,那张微圆的脸上已经暴起了青筋,额上全是汗。 容貌精緻此时却宛若疯魔的精灵咆哮低吼一声,一道碧绿的光柱骤然贯彻了天地。 秦唯西稍微松了口气。 阿忒若普斯选择在战场上登神,光是登神带来的能量余波都够那些泰坦喝一壶的。 她再次射出三箭,又将弓一扔,狠狠砸在了迎面冲来的泰坦脸上,手腕一抖,一道灿金色的剑光刺进了泰坦的脖子,又在一瞬间刺出三剑,最后横切。 庞大的身躯跪倒在地,怒目圆睁的头颅咕噜噜滚在了地上。 秦唯西并未松懈,一闪身,再次张弓。 她愣了愣。 被她瞄准的那个泰坦已经没有在攻击阿忒若普斯了,相反,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仰望着那被撕裂的苍穹。 苍穹之外,是神界。 秦唯西茫然环视四周。 所有泰坦都停下了动作,脸上也全是怔愕,渐渐的,变成了浓浓的恐惧。 秦唯西忍不住了,也抬头,望向了那一片漆黑的神界。 真够黑的,不过阿忒若普斯是第一个神,可以理解。 她心底犯嘀咕,却越来越觉得……神界里面有东西。 好像是无边的黑暗,又好像少星的夜晚。 她背后突然汗毛直竖! 不,不! 那片黑暗! 她心中,骤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撕裂苍穹后的黑暗,是一个巨大怪物的黑色瞳仁! 下一瞬间,她仿佛被一股巨力攫取到了星空中,一个恢弘空灵又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明明是那么空灵的声音,秦唯西却隐约听出了一丝游戏的兴奋笑意。 【那个混血登神也没有用的】 【围攻你们的这些只是普通泰坦,两位数的泰坦半神正在往这边赶】 【她必死无疑,除非出现奇蹟】 【所以……】 【你,要做个交易么?】 第298章 【所以……】 【你,要做个交易么?】 秦唯西定了定神,看了眼身旁的黑暗,沉声道,「什么交易?」 可是那恢弘而空灵的声音并没有回答,黑暗中,是一阵又一阵难捱的寂静,仿佛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并不存在一样。 等待的时间太久了,久到秦唯西几乎以为刚才的那一切是幻觉。 「你好?」秦唯西蹙眉,又高声问了一句。 【交易的内容么,很简单,】那个空灵的声音这次居然是秒回,仿佛刚才的沉默完全不存在一样,声音中隐含的愉悦甚至比刚才更甚一筹,【我给予你我真挚的祝福,你将在这场战斗中战无不胜】 秦唯西眉心蹙得更紧了,抿抿唇,「你是谁?」 那个声音顿了顿,有些遗憾的意味。 第722页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但,我的交易内容绝对有效】 【你可以先看看这个】 一抹辉煌的画卷就这么在秦唯西面前徐徐展开了,画卷中是世界的一角,是刚才的战场,是仿若被按下暂停键的战斗! 秦唯西先怔怔望着那些静止在空中的小蝙蝠,又勐地扭头望向阿忒若普斯。 那束通天彻地撕开苍穹的庞大能量光束中的能量!也没有在流动了! 这个不知名的傢伙,能静止时间! 【唔,没你想的那么厉害,】那个声音仿佛能读心一般,「友好」的给予了解释,【只是你现在所处的地方时间流速比外界慢很多罢了】 秦唯西愣了好一会,突然问,「你刚才不回答就是去做这些了?」 沉寂再次出现在了这个诡异的空间,只是这次,秦唯西凭藉直觉判断,那个傢伙没有走。 【我什么时候没有回答你了?】秦唯西第一次从那个声音里听出疑惑的味道。 「就在刚才,」秦唯西默默将剑握得更紧,沉声道,「你问我要不要做个交易,我问你『什么交易』,中间隔了很久时间,我再问你才回答的。」 这回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但秦唯西浑身肌肉绷紧,默默将自己调整到了战斗状态。 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你并没有问我问题,】那个声音终于开口了,带着一丝迷茫,【我也没有不回答你,我一直在说话,没有沉默】 秦唯西唇角扯了扯,莫名觉得这个声音的主人有些有趣,「那你的时间被偷走了。」 【我的时间被偷走了?】那个声音重复一遍,似乎还是有些不可思议,【谁能偷走我的时间?】 秦唯西也想不明白,只是感受着这片空间愈发急促激烈的能量波动,深吸口气,杵剑,低头。 【谁能偷走我的时间,谁能偷走我的时间,谁能偷走我的时间!】那个声音重复三遍之后,恐怖的能量骤然爆发! 明明早有准备,可秦唯西还是没扛住这一下,一声闷哼,鲜血从嘴角溢出。 温柔的绿意从身体的每一寸肌肉蔓延,治疗着她的伤势,可还有一些颇似黑潮的腐蚀性能量附着在了她身上,与那份生命力来回拉扯,侵蚀又治疗。 这傢伙的情绪,很不稳定啊。 秦唯西吐出一口浊气,杵剑站起身,摇晃了一下,忍耐着那宛若一点点敲碎你所有肌肉的疼痛,低声道,「所以,具体交易内容呢?」 【哦?具体交易内容】那个声音的主人果然喜怒无常,这回声音里又是带着那愉悦的味道了,【很简单,我给予你力量,代价是你的性命】 秦唯西眉心跳了跳。 【选择吧,你和那个混血在那颗树下誓言我也听见了,】秦唯西几乎可以想像出声音的主人已经兴奋得手舞足蹈了,【但很可惜,你们终究有一个人是无法履行承诺的】 【不接受我的馈赠,她被泰坦半神围攻至死,你或许可以苟活】 【接受我的馈赠,你大概会死,但死前至少能斩杀十位泰坦半神,对,你没听错,十位,我可以给予你这个慷慨的数字。而她,也将顺利步入那所谓的神界】 对于这样的「选择」,秦唯西倒也不太意外。 毕竟,这个未名的强大生物看起来也不像什么仁慈善良的主。 但秦唯西还是觉得可以搏一搏。 「你刚才说代价是我的性命,但又说我只是大概会死。」她抹了抹自己唇角的血迹,笑道,「为什么?」 【唔?唔……因为我觉得你活不下来,但并非没有机率,】那个声音变得百无聊赖起来,【你的性命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我拿走它干嘛,我只是想让事情变得再有趣些】 【哈哈哈,註定无法兑现的诺言,二选一的生还可能,我给予弱小些的你一个机会,奉献还是求存,哈,有趣极了】 「虽然但是,我感觉你好像更乐于见到我选择自己活命,」秦唯西指腹摩挲着冰凉的剑柄,轻笑道,「你是觉得违背誓言仓皇狼狈的小人苟活于世夜夜被良心折磨到愧疚至死很有趣么?」 【啊,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那个声音不断赞嘆,【抱歉,我的语言表达能力还不是很好】 秦唯西唇角提了提。 这居然还是一个会道歉的主儿,真是想不到。 「抱歉,那我可能会让你失望了,」她睁着因为过于激烈的战斗而微肿充血的瞳孔,斩钉截铁,「给我力量,给我比你原本想要赠予的,更多的力量,我要能将泰坦全部斩杀的力量!」 【哦?那我的回馈是什么呢?】 秦唯西用力捋了捋无风自动的髮丝,肆意张扬的笑了起来,声音自信极了。 「我可以为你奉上一场,世上绝无仅有的美丽杀戮,你会喜欢的吧?」 黑暗中涌来的黑色浓稠液体将她周身包裹,以实际行动代替了主人的回答。 「咳,」上一秒自信骄傲意气风发的秦唯西下一秒痛苦得险些跪倒在地,那柄半神器长剑再次被杵在了地上,支撑着她的身子,「真疼。」 那足够让自己死去活来好几次的浓郁生命力在那些隐约间带着星光的黑色浓稠液体的侵蚀下已经被逼到了自己体内,很快连每一寸肌肉都要失守,只能退到脏腑死战。 第723页 「我在,被改造,」秦唯西不断咳出涌入自己喉咙中的黑色液体,断断续续,「这就是你的力量么?」 【我觉得我会喜欢你的表演的】 声音的主人如是回答,语气不再愉悦,也不再愤怒。 而是浓浓的期待。 秦唯西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个古怪的念头。 就像是,小孩子马上就能得到棒棒糖的期待。 ------------------------------------- 在超脱战场的虚空中,一直关注着事件进展的两人并没有闲着。 「秦唯西,你变成万千小蝙蝠不断切换实体的那一招很炫酷啊,怎么上次打泰坦半神的时候不见你用?」 肩头的小蝙蝠无奈叉腰,老气横秋地嘆一句,「那只是看着花里胡哨而已,在真正的实力差距面前没什么用的,要是碰上的不是普通泰坦而是泰坦半神,我的每一个小蝙蝠都要被毁掉。」 「啧,行吧。对了,你为什么突然不动了?」柏嘉良手掌不断挥舞,泛着淡淡白色光芒的指尖在虚空中不断泛起涟漪,仿佛波动琴弦,又好像是在理清一大团缠在一起的毛线团,「泰坦被吓坏了是因为看见了和毁灭他们家乡如出一辙的能量,你怎么也站在那里不动了?赶紧多杀几个啊。」 「那么久远的事我怎么还记得啊,」小蝙蝠蹙眉,努力思考,「我当时,我当时……好像也是被吓到了。」 「搞不懂,」柏嘉良嘀咕一声,神色突然一喜,「找到了!」 她们的计划其实很简单。 首先,找一个灯塔作为信号源指引方向。 然后,在坚硬的钻石地面上凿一个洞,强行降临。 前者的难点在于信号源的选择,在男人走后,几人经过了缜密的分析,认为信号源可以是秦唯西自己,也可以是阿忒若普斯,甚至可以是泰坦半神罗尼尔。 后者的难点就更简单了——凿不开,根本凿不开。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她们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在某一个时刻,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水泼不进的世界障壁会最大程度的松动!甚至从内部崩裂出一道口子!甚至这个时刻都不需要等待多久,就是现在! 阿忒若普斯登神!开闢神界! 后来的神界位于物质界和那颗蛋之间,而在能量束撕破苍穹的那一剎那,神界还并未诞生。也就是说,那颗蛋是直接贴着物质界的! 「相似相容,最简单的科学原理了。」柏嘉良相当自信,如是道,「我肯定能混进那颗蛋的力量当中,顺着阿忒若普斯开闢神界的通道直接把大家都带下去。」 理论合理,实践呢? 「我找到阿忒若普斯打出来的那个洞了。」柏嘉良喜形于色,已经完全变成亮白色的手掌骤然用力!闭眼,合拳! 「各位!准备降落!」 小蝙蝠熟练钻进她胸前的口袋中,爪子扒拉着她的衣服。塔尔用力敲了敲巨龙某一块鳞片,米切尔一脸严肃,但鳞片翘起,于是塔尔仗着个子小直接钻了进去,深吸口气,已经做好了直勾勾砸向地面的准备。 米切尔是最紧张的,小龙龙尾不断乱甩,灿金色的龙眸微微眯起,龙翼大张。 十秒,三十秒,一分钟…… 平静的虚空中无事发生。 两只小爪子搭在了柏嘉良口袋边缘,随后小蝙蝠脑袋小心翼翼探了出来,左右张望一下。 不远处的虚空中,那颗黑峻峻的巨大「天体」毫无变化。 柏嘉良依然闭着眼,额上青筋暴起,握拳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柏嘉良?」小蝙蝠歪头。 柏嘉良勐地睁眼,一瞬间有一丝迷茫。 「怎么了?」小蝙蝠爬上她的肩头,蹙眉,「没成功吗?」 「不,应该是成功了的,」柏嘉良渐渐回过神来了,面色难看,「我的力量的确融进了那颗蛋之中,甚至……」 「甚至怎么了?」小蝙蝠在她肩上跳来跳去,显然对某人说话说一半的行为相当不满。 柏嘉良扭头望向肩膀,迟疑了下,「秦唯西,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啊?」 「我甚至短暂的占据了那颗蛋的躯体,就像你降临的时候会代替年轻秦唯西的意识那样。」 「啊??」 「然后,在我代替了她的意识的时候,我在那颗蛋的世界中,看到你了。」 「啊???」 柏嘉良望着肩上目瞪口呆的小蝙蝠,突然伸手探入怀中。 怀中那只小蝙蝠还在沉睡,冰凉的身躯被自己的体温捂得温热了些。 「秦唯西,我大概明白了!」 ------------------------------------- 秦唯西从来没有觉得时间是如此难熬过。 一开始,身体的每一寸被重写改造带来的疼痛还能忍受,只是后来,当那黑色的浓稠液体成功突破了那些无限被挤压的生命力的防守,开始侵入她的五脏六腑时,她就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而现在,心脏已经失守,剩下的生命力全部集中在了她的大脑,铸成最坚固的防线。 秦唯西心底苦笑。 身体的每一寸都快不属于自己了,只留下一个感受疼痛的器官,这合理吗? 这很合理,因为大脑中有一些被闲置很久的会议在慢慢泛起,那些旧日的美好在提醒着她。 第724页 你还是秦唯西,你不是一个怪物。 而且,你快死了。 秦唯西眼神恍惚了一下。 她想起了与阿忒若普斯的初见。 那是一个自己无所事事极了的清晨,闲得倒挂在一颗老歪脖子树上打盹,被路过采果子的彪悍精灵一把塞进了她的树藤篮子里。 啊,你问蝙蝠球球和果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怎么就被塞进篮子里了呢? 都说了是彪悍精灵了,彪悍精灵采果子都是直接把树枝折下来的。 总之,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打不相识了。 秦唯西还记得自己当时望着缺了一根树杈的老歪脖子树伤感了许久。 那个任由颳风下雨日出日落电闪雷鸣……其实都会被影响其实一点也不舒服但自己就是喜欢那儿的树杈杈没有了。 她那天生了很久的气,任由尚还稚嫩的精灵不断赔礼道歉都没理。 直到精灵改天扛了一颗更大的老歪脖子树来,她才……原谅? 其实也没原谅,只是被彪悍的精灵惊住了,一下没说出话,然后热心活泼自来熟的精灵就直接开始勾肩搭背上手了。 据精灵说,她找遍了了整个精灵之森,才找到那颗有几分像的老歪脖子树,并吐槽她的品位有够差。 自己没办法,此后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精灵隔三差五送来的各种果子,并将那颗更大的老歪脖子树和原本的树种在了一起。 但她依然挂在原本那颗老歪脖子树上睡觉。 阿忒若普斯问过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只能勉强归于一种自小养成的习惯,可能就是在那棵树上睡得舒服些。 「那你小时候怎么就睡在这里了呢?」精灵好奇得很。 「我哪知道,」自己咬着果子回忆,「可能是某天在那里挂了一天一夜,然后习惯了?」 精灵依然不理解,但还是拍拍她的肩膀。 「哪天想起来了告诉我一声。」 往事宛若走马灯一样在大脑中闪过,更久远的记忆被掀起。 「阿忒若普斯,我想起来了,」被黑色液体包裹得不成人形的秦唯西咳嗽两声,声音嘶哑,「那天,我好像是在等一个人。」 「那个人说让我在原地乖乖待着,她马上就来找我。」 「我真听话啊,乖乖从傍晚等到了中午,差点没被晒成蝙蝠干。」 「因为那天没等到,所以我之后就一直挂在那儿。」 「所以……愚蠢的精灵!混帐的精灵!」 「她没找到我,肯定是因为你把我的树杈杈给折了!」年轻的蝙蝠身子颤抖起来,「你必须赔我树杈杈!」 只是她的所有低吼都并没有发出声来。 喉咙早就被黑泥填满了,甚至声带都因为重压无法振动。 【你比我想像的更能忍耐】 赞嘆声骤然从虚空中响起,那恢弘空灵的声音依然不变,【看样子,你很快就能上战场了】 秦唯西发不出声音,但她觉得自己的疑问应该能被解答。 「我现在算是什么?」她抬头,艰难地做出口型,不知道看向哪里,但目光倔强地看向某处。 【你们已经经歷过一次……啊,你们叫黑潮对吧】 「我现在是黑潮中的怪物?」秦唯西苦笑一声。 【不不不,你不是那些劣质品,你比那些空壳更高级,更完美】 「可是我现在的状态不可逆吧。」 【怎么,你讨厌我力量的馈赠么?】那声音似乎有几分不满,【如果你的意志足够强壮,我甚至可以允许你保留生命,但可逆?笑话,你现在拥有的是无数人梦寐以求一辈子的强悍躯体!】 就是不好看。 秦唯西心底吐槽,笑笑,无所谓地摇摇头,「没关系,够我战斗就行。」 【就是要有这样的觉悟嘛,】那声音大声赞嘆,【既然如此,我再帮你一把吧,我可以将你这具躯体的使用寿命延长到十年】 也就是说,即便自己活了下来,战争之后也只有十年可活了。 秦唯西苦笑,却又觉得这笔买卖还算划算。 【秦唯西】 「嗯,」她随口应着,却骤然一怔,「嗯?」 那个声音没有变。 但她之前也没叫过自己的名字啊。 【听我说,不要惊讶,我……是如此的慷慨仁慈!】那声音骤然一转,又变成了充满愉悦的自夸。 秦唯西怔了怔,突然想起之前那一段漫长而诡异的沉默。 那一段这个声音并不记得的沉默。 被偷走的时间? 她想不明白,连带着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了,却又很快恢復镇定,调整唿吸,闭目养神,将自己的状态尽量调整好。 第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但这种情况出现了第二次,那就说明一个稳定的渠道已经被打开了。 那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自己只需要静静等待。 果然,这次并没有等待多久。 【秦唯西,七天前你失忆了,你或许没有察觉,你有两份力量消失不见了,联繫那两份力量!】那声音又是一变。 秦唯西愣了好一会,努力翕动着唇瓣。 「什么力量?」 虚空中,柏嘉良急了,用力揉了揉怀中的小蝙蝠。 【你的两个分/身!】 第725页 秦唯西一直可以听出那空灵声音中蕴含的情绪,而此时,她很明确声音中蕴含的东西。 紧张,焦急,恳求。 以及信任。 是那种「你怎么还不开窍」的焦急以及坚信自己一定能办到的信任。 「你到底是谁。」她喃喃自语。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我是谁了,你怎么总是问,你要是能告诉我我是谁我甚至能赐予你永生!】 又变回来了,这次甚至有点暴躁。 只是这个声音好像一直没有察觉到曾经有另一神智在与她交谈。 秦唯西唇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垂首,沉下心开始思索七天前的异常。先竹福 要说自己没有怀疑过所谓的「失忆」,那当然是假的,她只是绝对信任阿忒若普斯不会害她,并不代表她蠢。 只是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后来阿忒若普斯把她放出去之后自己旁敲侧击问过许多人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就暂时忽略了这些。 可是现在,那个声音告诉自己,七天前自己遗失了两份力量,听那意思,大概还是自己的小蝙蝠。 这哪里找得到啊。 秦唯西心中叫苦。 就像这次战斗一样,小蝙蝠一旦撒出去就会是千百上千撒出去的,一时间忘记回收一个两个是常有的事。 没办法,找吧。 识海中的所有精神力全部扩散开来,而在生命力和那黑色物质的双重刺激下,她的精神力似乎比之前活跃了不少。 而且,很奇怪。 秦唯西微微蹙眉,惊愕地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在这片空间的无限扩张竟然一点都没消耗!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你在干什么?】 她的异常行为果然引来了那个声音的瞩目。 秦唯西大脑迅速运转,试图找一个理由煳弄过去。 【不用管她】 那个令她心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在呢,加油】 秦唯西知道那冥冥中的友好意志看得到,于是用力点点头,吐出一口浊气,合眸。 精神力再一次扩张了探寻边界,在某一个剎那,秦唯西身躯微颤。 她看到了自己,抬头望着裂缝的自己。 自己依然保持着抬头望向天空的僵硬姿势,但……自己的躯体,已经全部被那种含着淡淡星光的黑色覆盖! 没有时间多想这是什么情况,她精神力一转,迅速扫过战斗现场。 嗯,到处都是她的力量残留,那些小蝙蝠还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这里应该不会有丢失的两份力量吧。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秦唯西骤然一怔。 好熟悉,又好陌生的力量。 那份力量来源于自己,但……里面好像夹杂了其他东西。 她顺着感应「看」过去,竟然「看」到了阿忒若普斯。 不,不是阿忒若普斯。 她凝视着阿忒若普斯周遭的空气,那份感应越来越清晰。 一些微不可见的血液粒子在几乎被停滞了时间的空间颤动起来,慢慢聚集在了一起,慢慢的,凝成了一只沉睡的小蝙蝠。 【这是什么?】暴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在干什么!】 那些黑色黏稠液体的侵蚀停止了那么一瞬,紧接着以更兇勐的势头扑向她的躯体。 那不像是要改造她了,像是要将她彻底磨灭! 秦唯西闷哼一声,身子剧烈颤抖起来,扶着剑柄用力咳嗽。 没有血流出来,而是一堆黑色的泥浆。 她笑着咧咧嘴。 「我也不知道啊。」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那只蝙蝠里有奇怪的东西,刺激那份能量!】友善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在做了,」秦唯西一边咳嗽一边问,「抱歉这么说,但我想问,你们是人格分裂吗?」 无垠的黑暗中是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那个友善的声音人性化的嘆了口气,【虽然我不太喜欢,但是如果能让你方便理解的话……可以这么认为】 「没关系。」秦唯西笑笑,「我找到你说的那份力量了,要怎么刺激?」 【那是【死亡】,纯粹的【死亡】,你用自己掌握的权柄力量稍微牵引一下就好】 秦唯西按照她说的做了,下一瞬,这片空间传来了剧烈的轰鸣! 就好像是,自己牵动的那只小蝙蝠体内的纯粹【死亡】,在另一个更高更远的空间发出了权柄间的共鸣! 不,好像还不仅是权柄。 还有自己的力量。 哦对了,那个声音说是两份力量。 我难道丢了两只小蝙蝠? 秦唯西思绪迅速发散,下意识合眸,过了会,再睁眼,她愣了一瞬。 眼前已经不是隐隐含着星光的黑暗了,眼前……是一片璀璨的星海! 【你好,秦唯西,】那个友善的声音与她的距离比任何时候都要近,秦唯西甚至听出了些颤音,【你做的很好】 她撑着长剑,摇摇晃晃站起来,这才发现身上附着的黑色黏稠液体也已经全部不见了,残存的一些生命力从她大脑部位慢慢扩散,但依然对她几乎已经完全被改造的身躯无济于事。 【唿,让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那个友善的声音不断念叨着,声音也渐渐从恢弘空灵变得愈来愈凝实,像是个活人,【你现在的躯体已经完全由那种东西组成了,血液血管肌肉脏器全没了,怎么办怎么办……】 第726页 秦唯西心中没多少感触,或许是掌管情绪的大脑皮层也被侵蚀了部分?她只是抬头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向了星河某一处,过了会,轻声问,「你好像在哭?」 【啊?哭?没有的事,我只是太着急了,血液血液血液……啊,我知道了!笨蛋!笨蛋柏嘉良!】 「你叫柏嘉良?」秦唯西轻笑一声,「很好听的名字。」 那个声音突然沉默了,过了会,扭扭捏捏地说,【别说这种话,怪得很,你再说有个傢伙就要闹了,唿,虽然我也不知道她在闹什么,大概是心情很诡异吧】 【你稍微忍一下疼,】说了一大堆秦唯西听不懂的话之后,那个声音严肃了起来,【我会给你一滴血,这滴血可以帮你重塑一个比现在更加强悍的身躯,获得比之前更变态的天赋,以及拥有近乎永恆的寿命,你准备好了么?】 「那我要付出什么呢?」秦唯西问。 那个声音顿了顿。 【你的性格会受到影响,而且,无法登神,】似乎是怕她伤感,那个声音很快又补充,【严谨一点的话,是短时间内无法登神】 「好吧,有个念想就好,」秦唯西的确紧张了一下,不过很快又舒了口气,笑问,「那要到什么时候呢?」 【到我们再见的时候。】那个声音轻声回答。 秦唯西唇角笑意更甚。 「好啊,柏嘉良,」她轻声道,「我很期待。」 【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那个声音尖叫起来了,但秦唯西总觉得除了前半截外,后半截好像不是和自己说话。 但她依然认真回復,「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她苦笑一下,「这话说着,好像是在强行搭讪一样,但我就是这种感觉。」 「我好像,隐约对你有些好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 秦唯西这次分辨不出来尖叫到底对谁的了。 【秦唯西你忍着点,】那个声音深唿吸几下,似乎是强行恢復了淡定,【我开始了】 秦唯西点点头,并开始四处观察。 那滴血会从哪里出现呢? 过了很久,什么都没出现,她心底泛着嘀咕呢。 突然,她觉得头顶一黑,茫然抬头。 一滴直径15米的巨大水珠状物体朝她的方向下坠! 秦唯西:!!! 来不及跑了,她迅速蹲下直接团成了一团。 哗! 像是暴雨倾盆,又像是走在路上被泼了一盆水。 秦唯西缩在一大团血泊中间,茫然,可怜,且无辜。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但这具诡异的身体似乎知道——它开始自发的贪婪吸取着周围的血液,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是满足的喟嘆。 ------------------------------------- 无垠的虚空中,时间的流速似乎也如那片黑暗的空间一样,尽数放慢了。 塔尔和米切尔近乎僵在了原地,只剩下柏嘉良和她肩上的小蝙蝠可以正常活动。而在她们面前,另一只沉睡的小蝙蝠悬在半空,躯体微微发亮。 「原来这就是罪血,原来……并不是我给予的或是那颗蛋给予的,而是我们一起……应该可以这样说吧。」柏嘉良低嘆。 难怪,秦唯西会觉得她的血充满诱惑,毫无抵抗力。 一个简单的类比,人类70%以上的组成都是水,水对干渴的人类来说也是充满诱惑毫无抵抗力的。 而这只可怜的蝙蝠……她从来没喝过「水」。 不仅是求生的欲望,还是身体的记忆在怀缅渴求那逼近死亡边缘时降下的甘霖。 虽然这滴甘霖直径15米。 她又看向秦唯西,「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没有任何印象,」小蝙蝠沧桑摇头,搓了搓爪子,又问,「我刚才,之前……是什么个情况?」 「像是在黑潮中死亡然后被操控的空壳,但更高级些,能够拥有自己的神智,躯体强横程度也堪比半神,」柏嘉良分析着,「那颗蛋在改造方面还是相当实诚的,并没有偷工减料,你的确可以凭藉那样一具身躯完全平推整个泰坦,只是自己也会死罢了。」 「而这种改造不可逆。」 「一般来说是的。」 「那你的血是怎么做到重塑躯体的?你又是怎么知道这种方法的?」小蝙蝠疑惑问道。 「我只是猜到我的血有用,毕竟只剩下这一种可能了,就像是连线题做到最后一空一样,」柏嘉良低声道,「而现在观测到的情况就是……那滴血在融化那些黑色物质,并催动那些黑色的物质演化,重塑出一具血肉的躯体。」 她吐出一口浊气,「虽然这具躯体和秦唯西之前拥有的一模一样,但是……很难说还是同一具了。」 「而且……」柏嘉良面露犹豫之色。 「怎么了?」秦唯西好奇问她。 「我现在不是压制住了那颗蛋的神智,掌管了那具身体吗?」她低声说,「就在刚才,我找到了些遗传记忆,唔,或者说,种族的血脉技能?」 秦唯西一下就猜到了,「其中有说过给予别人一滴血的效果?」 「唔,差不多吧,对。」 「所以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效果?」秦唯西好奇极了。 柏嘉良面色古怪极了。 第727页 「遗传的记忆告诉我,额,凡是被血改造过的生灵,都可以称之为……眷属。」 秦唯西愣了一下。 「眷属?」 「对。」 「你还是我的圣女来着吧?」 「对啊。」 「我记得圣女也算是眷属,而且是最亲密的一档。」 「不错。」 「……所以现在到底你是我的眷属还是我是你的眷属?」 「好问题,」柏嘉良挠挠头,「可能,互为眷属?」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了,」柏嘉良伸手,挠挠小蝙蝠下巴,感慨道,「你还没有被罪血影响的时候真可爱。」 明明是夸她,但小蝙蝠顿时变成气鼓鼓的一团。 「果然,年轻有年轻的好,」柏嘉良继续赞嘆,「好听的话张口就来。」 小蝙蝠生气得怪叫一声,冲上去挠她脸了。 「喂喂喂,你不至于吃自己的醋吧。」柏嘉良笑着躲避那看似勐烈实则软乎乎的连环爪。 「你要没有这种想法我也不吃醋啊,」秦唯西停止了挠人,故作委屈的缩起蝠翼,毛髮炸开,像是一个可怜的毛球,凄悽惨惨戚戚地背过身去,嘀咕,「我知道了,你喜欢年轻的。」 「笨蛋蝙蝠,」头顶传来一声含笑的喟嘆,一只手托住了她,用力亲了口,「我喜欢每一个你嘛。」 「呵,听着就像是哄人的鬼话,」小蝙蝠不屑地轻哼一声,随后也闹不下去了,笑出了声,「咳,但我觉得有一点你要注意。」 「什么?」柏嘉良挑眉。 「我说我好像以前见过你,有熟悉的感觉,虽然每一次旅程中我都会下意识接近你,并且纵容你的亲密,但这种还没见到人就觉得熟悉的,还是第一次,」秦唯西神色认真,「不要小看我的直觉,你之前……呸,之后的某次旅程中,一定是做了什么能让那个我一直记着的。」 「我知道。」柏嘉良收起了笑意,郑重点头。 一直僵在原地的塔尔突然动了一下。 「看来那颗蛋减速的时间要结束了。」秦唯西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轻声道。 「嗯,我们也是时候降临了。」柏嘉良笑着,再次伸出了手,掌心泛起白光。 面前那只沉睡的小蝙蝠,同样泛起白光。 …… 秦唯西勐得睁开了眼睛,随后身子一颤。 无穷无尽的力量从每一寸肌肉中涌出,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她的躯体。 下意识张弓,随意一箭射出。 一支粗大的能量羽箭直接轰碎了一旁一只泰坦的头颅! 「秦唯西?」集中精神的阿忒若普斯看呆了,勐得扭头,表情惊喜,「是你,你来了?」 什么我来了我没来? 秦唯西纳闷着呢,却听见自己张口回答。 「是我。」 她吓了一大跳。 【你是谁!】她大声质问,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我就是你,我是秦唯西。」另一个自己小声回答。 秦唯西呆住了。 【那个,那个柏嘉良也没说那滴血的负作用是会变成精神分裂症啊】 秦唯西:…… 「没有这个负作用,」她哭笑不得的耐心解释着,再次熟练张弓,一箭又一箭地摧毁着泰坦的有生力量,「只是暂时借用你的身体而已。」 【把我的身体还给我!】秦唯西开始争夺起了身体的掌控权,并对体内的另一个意识抱有绝对的警惕。 「喂喂喂,你,你别,嘶。」 半空中,秦唯西的手臂僵住,不断颤抖。 「诶,等等,」秦唯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骤然低唿出声,「别抢了,快伸手!」 【啊?】 「快伸手啊!」 秦唯西被她「吼」了一激灵,配合着伸出了手臂。 一具温软从天而降,落在了她怀里。 「柏嘉良?」秦唯西并没有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她只是怔怔望着怀里的人类,下意识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虽然没有见过,但不会叫错的。 人类琥珀色的眼眸温柔得好像会说话,冲着她笑笑。 「你好呀,秦唯西。」 第299章 那种令人疯狂的馥郁香味从人类躯体的每一寸蔓延,让秦唯西忍不住想要探出血牙,狠狠咬在她白净的脖颈上。 但人类说。 「你好呀,秦唯西。」 她乖乖被自己抱在怀中,手臂自然地环上了自己的脖颈,言笑晏晏,眼波如酒,阳光轻柔地落在了她身上,宛若披上一层金纱。 秦唯西不知怎么就结巴起来,耳朵通红,「你,你好呀。」 【你心跳好快,】身体里另一个声音在嘟囔,【不,你我之间不能分这么清楚,是我心跳好快】 「你闭嘴,」秦唯西下意识低叱,见怀中人类一愣,又慌张摇头,「不,我不是在和你说话。」 【啊,一见钟情的感觉,真不错啊】那个声音显然并没有乖乖闭嘴,还在发出咏嘆调般的感慨。 秦唯西压根不信这是她自己——自己才不会这样呢! 【别这么想,人是会变的,我肯定是被什么人带坏了嘛】那个声音仿佛能听见她的心声,笑眯眯道。 秦唯西还没来得及回应她,怀中人类就动了。 第728页 「你是年轻些的那个吧。」柏嘉良笑得狡黠,伸手。 「啊,我是,」秦唯西下意识回答,「唔!呜呜!」 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捏住了她脸颊上的软肉,又掐又揉。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柏嘉良赞嘆道,「手感真好。」 秦唯西满脸通红,脖颈都变成了微粉色,眼眸中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水润委屈,看上去诱人极了。 看得柏嘉良食指大动。 她真的这么干了,仗着年轻蝙蝠不会记得,仗着这里的泰坦迟早都得死,仗着唯一一个知情人阿忒若普斯马上就要去神界了。 她微微挺身,在秦唯西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轰! 秦唯西只觉得脑袋要热炸开了,只有唇上那一点水润是清凉的,可那里偏偏就是热意的来源。她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晕晕乎乎之间,手臂一软。 「诶诶诶!」柏嘉良身子一晃,吓了一跳,顿时将秦唯西的脖颈搂得更紧。 下一瞬,那软乎乎的胳膊又重新变得有力了,秦唯西眼眸含笑,甚至带几分色厉内荏的威胁,「玩够了没?」 柏嘉良咂嘴,又上手狠狠捏了两下她的脸颊肉,「另一个你呢?」 「被吓了一大跳,不知所措,所以仓皇地逃走了,」秦唯西憋住笑,又忍不住感慨一句,「一见钟情啊。」 柏嘉良伸手按在她胸口,感受着那剧烈的心跳,咬耳朵,气声像小勾子一般挠着秦唯西的耳朵,「可是你的心跳还是很快耶。」 「很正常,」秦唯西面色不改,将人放下,手腕一抖,那柄灿金色的长剑骤然朝远方射出,钉住了一只恢復正常了的泰坦的喉咙,眼眸依然温柔地注视着柏嘉良的面庞,「我就是我,我们没有任何区别,我们共享思想和感知。」 「所以,是我在一瞬间,因为我一直爱你,而对你一见钟情。」 这回轮到柏嘉良脸红了,她不太自然地扭过头,轻咳两声。 「你真的不是另一个?怎么这么能说会道油嘴滑舌了?」 「只是想证明一下我也很会说话而已。」秦唯西挑眉轻笑,一张手,那柄长剑自然落回掌中,「闲谈到此结束,那些泰坦身上的时间流速恢復正常了。」 阿忒若普斯毕竟是离登神只有那一扑腾距离的存在,也是最早恢復正常的,那些泰坦则不然,现在才慢慢从减速的时间中恢復正常。 当然了,阿忒若普斯刚才也目睹了两人卿卿我我的全过程。 现在某只精灵正在怀疑人生。 柏嘉良朝一脸懵逼的阿忒若普斯笑笑,又抬头,打了个唿哨。 早就在空中盘旋的巨龙俯冲,熟练载上了某只刚才故意要掉下去的龙骑士。 柏嘉良正坐当中,手腕一抖,龙枪落入掌中,面色沉静。 望向不远处赶来的两位数泰坦半神,她握紧了龙枪。 「米切尔!」 一龙一骑,朝远远赶来的泰坦半神发起了一次冲锋! 柏嘉良愈来愈冷静,但眸中的战意却越来越火热。 上一次秦唯西遭受两位数泰坦半神围攻时,自己还是个累赘。但现在,自己已经可以与她并肩作战了! 成年巨龙拥有与泰坦不相上下的体型,而作为空中单位,更是拥有泰坦望尘莫及的速度。米切尔咆哮着俯冲,龙翼边缘的锋锐倒钩划破了泰坦粗厚的皮肤,龙爪和龙息几乎同时赶到,在强度足以用作太空飞船外甲的肌肉上留下了无法癒合的伤口。 泰坦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遮天蔽日的巨掌拍向黑暗巨龙,可迎接他的是一柄龙枪! 「实力堪堪到达武圣的人类,」泰坦怪笑,「你怎么敢闯入神的战斗!」 「呵。」柏嘉良连一句解释都欠奉,龙枪笔直向前。闲猪负 砰!可是比龙枪更早的是一颗魔晶炮弹!塔尔的黄铜机械左臂不知何时已经暴涨了数倍,变成了一管几乎有他整个人那么高,足以在任何古老坚固城墙上成为主炮的巨大炮管!而他此时单膝跪在龙背上,周围几片龙鳞掀起固定住他的位置。 泰坦半神被打了个趔趄,手掌被魔晶炮弹打出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热热身。」塔尔吹了声口哨,随后那管黄铜炮管咆哮起来,喷吐出三米多长的火光,朝四面八方倾泻着足以摧毁一个人类城邦的暴力火力。 「虫子!」她们正前方的泰坦半神遭受了最多火力,此时发出一声暴躁的痛唿。 那些魔晶炮弹并不能杀死他,但也足以让他完美而强悍身躯遭受重创。 他改变了方向,那只手朝龙背上的矮人抓去。 「你们真是抢风头,他都把我给忘了。」柏嘉良低声吐槽一句,龙枪一抖,再次迎向泰坦的掌心。 尖锐的枪头笔挺撞入了魔晶炮轰出来的那个血洞。泰坦却并未唿痛,而是得意一笑,合掌,「抓住你了!」 「嘁。」柏嘉良轻笑一声,双手握紧龙枪,掌心中,两道不同颜色的光芒在朝着枪头流淌。 一道灰黑,一道翠绿。【生命】和【死亡】 「砰。」她口中轻哼。 那只怪笑着的泰坦半神就这么原地炸开成了一堆碎块!【生命】和【死亡】的权柄力量纠缠碰撞在一起释放出的巨大能量,几乎将周围的一座小山给掀飞了! 第729页 「唿,一杀。」柏嘉良将一柄龙枪挥舞得水泼不进,朝她们炸来的血肉碎块都飞向了他处,就是小龙终究没逃过,委屈巴巴的呜嘤一声。 「乖,回头给你洗澡。」柏嘉良笑,又雄心壮志地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轰! 一只被她盯上的泰坦半神瞬间被灰黑色的剑气绞杀成了碎片,一道黑影闪来,轻盈落在了龙背上,得意挑眉,「三杀。」 柏嘉良:…… 好气,好想揍蝙蝠。 「要比赛吗?」秦唯西身上一丝血迹都没沾,脚步轻快朝她走来。 「不比,」柏嘉良没好气道,「比不过你。」 她磨磨牙,望向远处圈了三只泰坦半神练手以适应暴涨力量的阿忒若普斯,咂咂嘴,「我记得你上次打泰坦半神没这么强啊?还得靠炸神格碎片呢。」 「半神之间也分高下嘛,」秦唯西语气轻松,「你想想,能从每一次围剿活到那时候的泰坦半神得有多强?」 「也是。」柏嘉良微微点头。 秦唯西笑笑,骤然反手,噼碎了飞过来的一颗泰坦头颅,又朝着柏嘉良眨眨眼,「来比赛嘛,这样,公平起见,我让她和你比怎么样?」 她似乎并没有打算给年轻秦唯西选择的余地,一下就将身体的掌控权拱手相让。 秦唯西眸色清澈而羞涩,望着眼前的英气勃勃的人类,脸又忍不住红了,持剑的手都有些抖。 柏嘉良憋笑,蹦蹦跳跳上前,捏了把秦唯西的脸,调笑,「你这样可是赢不了我的。」 「不,不比赛。」秦唯西退后半步,躲开柏嘉良的手,脸又红了,结结巴巴。 「她是想让你尽快适应这具更强悍的躯体,你看阿忒若普斯也在适应,」柏嘉良也不逗蝙蝠了,笑笑,「和半神的战斗还是有压力的,目前来看,没有比泰坦更适合练手的靶子,也没有比你自己更适合的老师了。」 秦唯西一怔。 「而且,我们这次待不了多久,」柏嘉良轻声道,「之前是偷渡下来的都很快有了负面反应,这次是强闯,估计很快就要被驱逐出境了。」 「不,不要。」秦唯西脱口而出,骤然上前一步,伸手,似乎是想握住柏嘉良的手臂。 可她到底还是没有握住,垂下了手,怔怔望住面前的人类。 过了会,她唇角泛起一抹笑意。 「你说过还会再见的,对吧?」 「当然。」 秦唯西点点头,吐出一口浊气,握紧了掌中剑,转身,轻盈跳下龙背,奔向另一个对手,只是遥遥丢下一句,「我才不和你比赛!」 柏嘉良失笑,注视着她的背影,过了会,转身,龙枪轻轻一点在一旁装聋作哑的塔尔,轻笑,「准备啦,可怜的小米切尔翅膀都要扇出火星子了。」 「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们还在被追杀呢。」米切尔欲哭无泪。 这两人聊天压根不看场合的!除了被阿忒若普斯圈住的三只,其他泰坦半神都在追着他撵!显逐富 只能说亏得他速度快,不然早就被撕成一条条做龙肉干了。 「下一只是那个瞎了右眼的,」柏嘉良在身后追逐她们的泰坦中选中了一只,打了个唿哨,「米切尔,响尾蛇机动。」 「您到底是从哪里看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词儿。」小龙吐槽,却骤然扬起龙首,直朝天空,摆出了个奇异的飞行姿势。 龙尾在前,龙首在后,却依然保持着向前平飞,以极快的速率将狂飙的速度降了下来。 狂奔的泰坦始料不及,一下冲过了头,当他睁着独眼再转身时,迎接他的是一柄从天而降的龙枪!深深刺进了他失去眼球的眼洞中。 「二杀。」柏嘉良吹了口气,轻笑。 ------------------------------------- 大战从凌晨一直持续到了日暮。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处理掉最后一只第二批增援泰坦,秦唯西拖着疲惫的身躯与阿忒若普斯汇合。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笑,随后毫无形象地瘫倒在了地上。 阿忒若普斯还有几分余力,勉力抬手,催生了一颗巨树,投下了一丝翠绿和清爽的阴凉。 「我估计我在尘世待不了多久了。」阿忒若普斯怔怔看了眼天边的火烧云和在火烧云下被刷洗的那条巨龙,低声道。 「嗯,没关系,有我呢。」秦唯西轻声道,「泰坦这次踢到了铁板,听说在人类那边的围剿战也是被全歼,想来大概会消停一阵子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忒若普斯嘆口气,面色有些迟疑,「我是说,我快要走了。」 「嗯?」秦唯西茫然扭头。 漂亮的精灵磨磨牙,「我快走了!你能不能让现在的秦唯西和我说说话!」 秦唯西懵逼且委屈。 「我就是现在的秦唯西啊。」 阿忒若普斯一愣,「那你是怎么【听说】泰坦在人类那边的围剿战也是被全歼的?」 秦唯西理直气壮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听她说的啊。」 阿忒若普斯眯眼,似乎还是不信,又伸手戳了戳自己好友的肩膀,扬眉,问道,「世界规则是什么?」 「你干嘛?什么世界规则。」秦唯西毫不客气地白她一眼。 「还真是你,」阿忒若普斯惊喜起来,又迟疑了一下,「可是你变强了啊。」 第730页 「就没有一种可能是我面对压力突然爆发临阵突破了?我可是天才。」秦唯西脑袋微微转了个角度,并不看她的眼睛,枕着胳膊,语气轻松,甚至吊儿郎当。 只是她眼眸深处是平静的。 她并不打算告诉自己的挚友,自己曾在一个黑暗虚无的空间与一个不知名的恐怖存在对峙,并接受了那个恐怖存在给予的「馈赠」。贤主敷 如果……如果没有那个人类的出现,自己现在大概已经是个面目全非的怪物了,阿忒若普斯或许会泪汪汪看着自己,嘴里吐出机关枪般的谩骂,骂自己蠢,也骂她自己废物。 只不过现在似乎有点麻烦,虽说重塑了肉身,但柏嘉良说自己会性格大变,而且很难登神。 秦唯西神色恍惚了一下。 不能登神…… 她和阿忒若普斯在生命之树下还有约定来着。 她不知该怎么开口,做那个违反约定的人。 「秦唯西,」身旁人突然叫她,「有件事,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秦唯西扭头。 「我想拜託你,」精灵那双翡翠般的漂亮绿眼睛望着她,「可以帮我照看一下精灵一族么?」 秦唯西没说话,但眸子里写满了疑问。 「额,是我一边战斗的时候脑袋放空突然想到的,」阿忒若普斯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如果我们俩都登神了,那血族和精灵一下就会缺少了顶尖战力,虽说现在是统一战线但人类对我们还是抱着异样目光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什么的,还是留一个人在凡尘照看一下比较好。」 秦唯西静静看着她,过了会,轻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暂时不要登神。」 「嗯。」阿忒若普斯不断点头,眼眸却有些躲闪。 她在撕破苍穹的时候,看见了传闻中的【神界】。 在那一刻她明白了,那不是传说中所描写的遍地黄金流淌着奶与蜜的土地,也不是什么纯白无瑕的无垢之处。 那是这个世界最黑暗最骯脏的地方,那是神明的责任与宿命。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阿忒若普斯没有怨恨,也没有后悔,更是打算好了要背负起这份责任。 只是…… 这么沉重的东西,自己一个人背就好了。 从未来来到这儿的秦唯西虽然并没有透露很多东西,但有一点很明显,这只蝙蝠在凡尘还有很久很棒的未来。 只是她觉得瞒不过秦唯西,说不定还要被拷问两句。 正当阿忒若普斯心中忐忑的时候,听见耳边传来一句应许。 「好。」 她愕然抬头,对上了秦唯西同样略有躲闪的眸子。 阿忒若普斯沉默了会。 「你有事瞒着我吗?」 秦唯西挑眉,「你有事瞒着我吗?」 「我没有。」阿忒若普斯止口否认。 「我也没有。」秦唯西笑笑。 两人对视一眼,一些东西就瞭然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要是再看不出彼此的异样,只能说几百年的交情都餵了狗。 但两人都很有默契,谁也没捅破那层纱。 「聊点轻松的吧,」阿忒若普斯笑笑,望向刚把龙刷洗干净现在提着龙枪徐徐朝这边走来的柏嘉良,迟疑了一下,「她刚才亲你,是什么感觉……?」 于是精灵亲眼见证了一只白净秦唯西是怎么变成红烧秦唯西的。 「别说这个,」秦唯西捂脸,低声呻/吟,「我,我……」 生命之神大悦,用力拍着地面,激动得像是海豹拍掌,「我要听我要听,快说快说。」 秦唯西用力按了按心口,在心底警告一句另一个秦唯西不准看笑话,随后望向已经走近的柏嘉良,扭扭捏捏开口。 「……一见钟情。」 阿忒若普斯瞬间露出「磕到了」的姨母笑,用力拍掌,大声道,「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你和她关系也太亲密了,就算是圣女也不会直接放在床上用蝠翼裹起来嘘寒问暖的……咳,咳咳咳,你当我没说。」 一下秃噜出去太多信息的精灵心虚地转头看向了另一边。 秦唯西盯住了她,眼神愤怒。 「我果然不是失忆吧!」她咬牙切齿望着面前这只精灵,「还撞到脑袋失忆两次,谁信呢!」 「还不是你自己留下来的烂摊子!」阿忒若普斯原本心虚着呢,被人这么一吼,眼睛也瞪起来了,「我帮你收拾烂摊子容易吗我!」 秦唯西感受了一下在心底异常安静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那个意识,再联繫到柏嘉良方才说的「之前是偷渡下来的都很快有了负面反应」,也就明白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但这并不影响她敲阿忒若普斯一笔竹槓。 「赔钱!精神损失费!」 「赔什么赔,我还要你赔一笔工伤赔偿呢!我至少胖了两斤!」 「要旧算帐是吧,你赔我那根树杈杈!」 「什么树杈杈,我都还你一颗老歪脖子树了!」陷诸赋 当柏嘉良走近了,看见的就是和小学生吵架似的未来的【生命】与【死亡】,唇角不禁疯狂上扬。 「嘘。」阿忒若普斯眼见柏嘉良走近了,胳膊肘用力戳了秦唯西一下,轻咳两声。 吵得正开心的秦唯西扭头,对上了柏嘉良看热闹的目光,脸又是一红,刚才彪悍的模样一收,紧张得抿着唇垂下了脑袋。 第731页 「我感觉我差不多得走了。」柏嘉良含笑蹲下,伸手,揉揉秦唯西的脑袋,又伸手往她胸口一探。 秦唯西被揉了脑袋,脸已经红得不像样了,见状,大惊,连忙后仰。 可柏嘉良的手压根没碰着她,却凭空从她胸前掏出了一只小蝙蝠。 小蝙蝠看起来气鼓鼓的,扭头望着秦唯西,黑豆子般的眼珠眨了眨,神色有一丝异样,又跳上了柏嘉良的肩膀,团成一团。 「你以前没从这个视角看过自己?」柏嘉良于是也揉了揉气鼓鼓的小蝙蝠,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又轻笑问道。 「当然不是,」秦唯西开口,是和年轻蝙蝠不一样的沉稳嗓音,「丢出去的小蝙蝠看自己也是这个视角的,只是……唉。」 「嘆什么气?」 「真怀念年轻的时候啊。」秦唯西如是感慨,眼眸却落在了阿忒若普斯身上,有一丝怀缅。 最后一次当着面和挚友吵吵闹闹,就是现在了。 之后就算偶尔有拌嘴,也是对着那个小镰刀,多少少了分实感。 秦唯西和阿忒若普斯显然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都愣了一下。 柏嘉良扭头看向她,想了想,将突然有些伤感的小蝙蝠从肩上拿了下来,用力搓了两下,又放在了领口贴近肌肤的地方rua一下脑袋,随后笑道,「我刚才听到你们决定一个人登神一个不登了,那总得留个交流的渠道吧,不能以后秦唯西找你得跑到精灵教堂祷告去不是。」 阿忒若普斯一怔,想起刚才瞥到的神界一角,有些戚戚然,「可能……联繫不上啊,神界和凡尘的障壁太厚了。」 「想办法嘛,事在人为。」柏嘉良已经有了些把握了,此时「语重心长」地劝道。 缩成一团的小蝙蝠也点头。 这里其实也是一个bug。后来的那么多神都没有找到能够和尘世即时沟通的办法,那么凭什么作为第一个登神的阿忒若普斯就能捣鼓出那个能和凡尘联繫上的小镰刀呢? 「我……」阿忒若普斯迟疑了一下,又抬头望向柏嘉良,蹙眉,「你有办法?」 柏嘉良笑笑,从怀里掏出两只沉睡的小蝙蝠。 一只是秦唯西当时塞给她的,另一只是当时在阿忒若普斯身旁崩解开但在战前又重组的那只,方才她一降临就收了起来。 「这两只蝙蝠九成是你的力量,但你估计已经收不回去了,」她对着秦唯西笑笑,「它们现在已经沾染上了虚空的气息。」 「它们曾经做到过超乎想像的事,进行了这个世界上距离最遥远的共鸣,」她轻声道,「从凡尘到虚空中的共鸣。」 「它们为我们提供了降临的具体方向,也开闢了从虚空,跨越……嗯,神界,再到凡尘的通道。」 她没说出来的是——这个通道甚至跨越了那颗蛋的领地。 这可能是那个种族歷史上都绝无仅有的事儿。 于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小蝙蝠现在甚至拥有了些【空间】的权柄。如果说普拉斯达豹家族的空间传送能力敢称第二,那么这对小蝙蝠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它俩打通一个神界的障壁传送些信息和能力还是很简单的,这估计也就是你们接下来要捣鼓出来的东西的核心力量了,」柏嘉良望着两人惊喜的眼眸,笑笑,「接下来就看你们创造咯,对了,需要我提供一个【创造】的眷属给你们出主意吗?」 两人从满脸惊喜变成一脸懵逼。 「好吧,虽然【创造】马上就要诞生了,但你们不知道是正常的,」柏嘉良意识到她俩没听懂,轻咳一声,「当我没说,交给你们啦。」 那对小蝙蝠从柏嘉良手中转移到了秦唯西手里,后者蹙眉望着那两只毛绒绒的玩意,沉思,随后递一只给阿忒若普斯,「要那么麻烦干嘛,你拿一只我拿一只不就行了吗?」 柏嘉良肩膀上一直安静看着的小蝙蝠开始抓狂乱跳起来。 「嘘,淡定,淡定,」柏嘉良干咳一声,走远了些,戳了戳小蝙蝠,「怎么回事。」 「只是觉得很无力,」小蝙蝠声音悲愤,「我年轻的时候怎么这么憨呢。」 果然,秦唯西被阿忒若普斯锤了一下。 「你想以后联繫我是用搓小蝙蝠的吗?一点逼格都没有,你让其他人怎么想,」生命之神磨牙,「你以后去和我的教会解释去吧,为什么他们是祷告而你是搓小蝙蝠!」 秦唯西沉思,似乎是也觉得那画面有点画风不对,于是点点头,又想了想,微微催动力量。 那两只小蝙蝠变成了如血般的两颗宝石。 「现在怎么样?」 「可以倒是可以,」阿忒若普斯捏着下巴,又有些迟疑,「但这一看就知道是你的力量,没我的份耶,我还是个神呢,感觉会让我有点丢人。」 「那就搞个一看就是你弄出来的玩意的外形,然后给它镶上去。」秦唯西还是很慷慨的。 「唔,用我的武器作为外形怎么样?」 「可以。」 「弓还是镰刀,给你选择的机会吧。」 「镰刀!方便你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是怎么一镰刀砍了我的树杈杈的!赔我树杈杈!」 「赔什么树杈杈!我已经还给你树了!」 在一边看热闹的柏嘉良疑惑地戳了戳小蝙蝠,「所以到底什么树杈杈?」 第732页 小蝙蝠茫然摇头,「不记得了啊。」 柏嘉良幽怨看她一眼,伸指,轻轻弹了一下小蝙蝠脑袋,「你到底记得什么。」 小蝙蝠捂脑袋,瞪柏嘉良,「我记不得的事多少都和你有关,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柏嘉良挠挠头,突然心虚,再一抬头,发现动手能力极强的两人这就已经把小镰刀弄好了。 「有趣,」秦唯西好奇地翻来覆去翻看着手上的东西,「用料只是普通的秘银而已,但刚一成型……就是半神器胚子了。」 「可能真的可以耶。」阿忒若普斯有些兴奋,拿着小镰刀挥舞两下,「用着也很顺手。」 秦唯西警惕地看着她,生怕某只精灵兴致一到就要拿小镰刀砍个什么助助兴,于是转移话题,随口道,「之后记得和我讲讲神界是什么样子。」 「啊,啊?哦哦哦好。」阿忒若普斯支支吾吾起来,身躯却突然一阵闪烁。 「啊,秦唯西,」她愣了愣,随后发出一声感嘆,站起身,笑道,「我大概要走了。」 秦唯西望着她,心里埋了一个疑惑,却也没追问,只是跟着起身,想了想,朝柏嘉良用力挥挥手,示意她过来。 「诶?」柏嘉良茫然指了指自己,确认后,又扭头看向一边的小蝙蝠,「看来年轻的你还挺勇啊,不是一直不敢看我么?」 小蝙蝠摊爪。 可是,当柏嘉良走到秦唯西面前时,发现某只年轻蝙蝠耳朵又红了,还是不敢看自己。 柏嘉良陷入沉思。 这到底是勇还是不勇。 「那个,」秦唯西深吸口气,朝柏嘉良肩膀伸出手,「你,要再来一下么?」 「诶?」这回轮到小蝙蝠和柏嘉良一齐傻眼了。 「你说的对,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都不算什么精神分裂,我们就是一体。所以,我觉得我想要的,你也会想要,」秦唯西认真望着小蝙蝠,「我要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你要和阿忒若普斯再说两句吗?」 小蝙蝠怔了好一会,又下意识看向柏嘉良。 柏嘉良摊手,笑。 小蝙蝠于是用力蹦上秦唯西的手掌,在触碰的一瞬间消失。 秦唯西闭眼,睁眼。 她望向已经快变成虚影的阿忒若普斯,眼眸温和而澄澈,上前一步,轻轻抱住那道虚影。 「你应该知道了吧。」阿忒若普斯戳戳她的肩膀,意有所指。 「我当然知道,」秦唯西微笑,「下次见面,就是接你回家了。」 「哼哼,回家,好啊,」阿忒若普斯笑两声,随后抬手,用力给秦唯西肩膀狠狠锤了一拳,大吼,「回什么家!工伤费懂不懂!工伤费!你下次见我我必须看到工伤费!」 正在酝酿煽情告别气氛的秦唯西陷入沉思。 算了,和这狗东西没什么好酝酿的。 果然是快万年没见,记忆给这傢伙狠狠美化了一番。 于是她深吸口气,毫不犹豫学着年轻蝙蝠的模样与阿忒若普斯对吼,「树杈杈!我的树杈杈!」 一旁的柏嘉良直接笑弯了腰。 这还真是对实打实的损友。 阿忒若普斯在空气中慢慢淡去了,而直到最后她还在挥舞着小镰刀,口型还是「工伤费!还我工伤费!」 秦唯西目送她彻底离去,眼眸中还是添了几分伤感,又轻轻按着心口。 「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她低声道,「但不行。」 感受到心中那个意志的抗议,她笑笑,望向柏嘉良,「有些事,直接告知结果反而没有了意义。」 「你要自己走过那么长,那么久的路,才能知道,答案的意义在于解答过程,而非那个简单的几个字。」 「所有带着痛苦和怀疑的思考,都要自己经歷,结果才有意义。」 心中的意志沉默了一会,随后问,【她会好好的吧】 秦唯西又用力按了按心口,克制住不让自己想起那巨大的锁链和伤痕累累的躯体。 她只是微笑,又抬头望向柏嘉良。 「我们很快就要去接她回家了。」 【那就好】 远方的巨龙突然长啸一声,柏嘉良顺着看过去,发现某只小龙似乎有些焦急地在拍打着龙翼,很快,向来只打盹不做电灯泡的社恐小龙直勾勾沖了过来,表情惊惶又委屈,「塔尔突然不见了!」 「因为我们时间也快到了。」柏嘉良摸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抚,又微笑,「塔尔毕竟是……后裔,这场战斗和他纠缠的关系太深了,他先被弹出去也是正常的。」 「放心吧,我能感受到他还在。」 小龙这才松口气,这边看看秦唯西,那边看看柏嘉良,突然扭头,摇摇晃晃跑远了。 「哈,」柏嘉良笑,又抿了抿唇,弯腰,凑到秦唯西心口,轻声说,「我们要走了哟。」 「我再送你一份礼物怎么样?」秦唯西轻笑道。 柏嘉良讶异抬头看她一眼,随后发觉她肯定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什么礼物?】 「什么礼物?」 心中的意志和柏嘉良异口同声。 秦唯西嘆口气,嘀咕着,「我都说了我就是你了,你想要什么我当然清楚,也知道你有这个心但压根没这个胆。」 她又望向柏嘉良,眼眸可怜巴巴。 第733页 「你亲了她,都没亲我的。」 「啊?」柏嘉良懵逼。 她还没反应过来,秦唯西骤然俯身,吻上了她柔软水润的唇。 「唔?」柏嘉良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这是一个温柔缠绵缱绻的深吻。 她也意识到了礼物是什么,心中哭笑不得。 所以什么斗嘴吵闹分歧,果然还是自己最会为自己谋福利吧。 她合眸,双臂搂紧了秦唯西的脖颈,热情回应着一切。她与秦唯西交换着唿吸,频率,气息,手不知何时攀上了秦唯西的心口,感受着她过于剧烈的心跳。 柏嘉良吻着吻着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唯西早就不是当年那只纯情蝙蝠了,她现在的吻技相当高超。 但……没有蝙蝠永远纯情,但总还有纯情蝙蝠的。 这份剧烈的心跳,显然属于另一个意识。 她们在晚霞中拥吻数次,在彼此的耳边低语呢喃。 最后,小蝙蝠心满意足地跳回了柏嘉良的肩膀上。而面前的秦唯西的脸已经红透了,眼眸水润无神,眼角微红,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柏嘉良也满意地舔了舔唇角,又用力揉了揉秦唯西的脑袋,温柔道,「我要走啦。」 「唿,」秦唯西哼出一个沙哑的鼻音,过了会,又问,「我是不是会忘记你?」 「嗯?」柏嘉良一怔,惊异于蝙蝠的机敏,却也没打算骗她,点点头,「对,你会忘记。」 她又露出了一个更温柔的笑,「但我们还会再见的。」 秦唯西深吸口气,做出了她这一天最大胆的一件事。 她迈步上前,用力抱住了柏嘉良,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肩窝里。 原本待在那儿的小蝙蝠气愤地跳到了另一边肩头,叉着腰望着秦唯西,指指点点,不断摇头。 秦唯西才不管呢,她一开始还只是轻轻拢着,后来愈来愈用力,仿佛要将人融入自己的骨血中,鼻尖深深压在了她脖颈肌肤上,用力嗅闻。 「我记住你的味道了,」她声音沙哑,「我会乖乖等你。」 柏嘉良轻轻揉着她的后脑勺和鬓角,笑着点头。 「好啊。」 ------------------------------------- 那只巨龙,那个人类,还有自己。 她们果然没有留多久,不到一会就纷纷消失了。 秦唯西站在原处,小镰刀挂在腰上,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阿忒若普斯留下来的那颗巨树,望着远处的夕阳,另一只手轻轻触碰着自己的唇。 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人类的香味。 「我好像一直在等,」她轻声道,「从小到大。」 「没关系。」 她靠着那颗巨树,疲倦地坐了下来。 「我很擅长等待。」 第300章 人类帝国,皇都,皇宫,战后普通的一天。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好。」 那些向来不可一世的御前侍卫们见着战争结束后三族最炙手可热的新贵正朝这边走来,一个个纷纷立正持剑行礼,神色恭敬。 秦唯西只是淡淡点点头,随意迈入宫门,没向着召见外族使臣的大殿,而是径直去了后院书房。 那里正在召开一场隐秘的会议。 「朕绝不同意!」还没进门,秦唯西就听见了气恼而尖锐的人声,「听着,这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人类决不允许有任何一滴泰坦余孽的血脉还存留于物质界!」 那正是那位年轻的人类公主的声音,哦不,现在应该说是人类女皇了。 她的父皇,前任皇帝,在于泰坦的战斗中英勇殉国。 「我理解您的愤怒,」另一个略显苍老疲惫的声音响起,「陛下,但那不是什么怪物,他们曾经也是您的子民。」 秦唯西随意叩门,没等里面应答就推门而入。 屋内的两人朝她点点头,她亦淡然回礼,又自然坐在了书房内剩下的那张靠窗的空位上,目光涣散地落在窗外凋零的老树上。 老树只剩几片叶子还是翠绿的了,树干枯焦,听皇城摊贩口中的小道消息称,前些天一道天雷击中了它,直接将原本好端端的树噼了个半死。 总而言之,在那些人口中,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们曾经的确是,但现在并非朕的子民了,」她的到来只是暂缓了争吵,而并未结束这场激烈的交锋,「大主教,哪怕是阿普诺本人在做这件事时也做好了所有准备,不论是意志被侵蚀还是成功夺舍,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死亡,他现在只是一时煳涂,朕不信他会抗拒皇命。」 「可是陛下!」那位年老的精灵声音愈发悲壮了,「现在已经不是阿普诺一个人的事了,那是数目成千上万的新族群,那是一个新的文明!他们,他们就像彼时的精灵和血族一样!我们应该要给新族群一个机会!」 「没有机会,」年轻,甚至称得上少年的女皇声音是坚定而冷酷的,「大主教,朕知道您对那群杂种有同命相怜的期待,但精灵和他们并不相同,好歹您的祖上是高贵的,饱含善意的,对我们施以过援手的翼人一族。而那群杂种的祖上是卑贱的,残暴的,想要侵略我们的领土而现在失败后依然不死心的泰坦!」 「唿,」她的声音都有些哑了,用力喝了口茶水,随后重重放下茶杯,「朕决不允许这种种族的血脉后代留存。」 第734页 秦唯西在一旁安静听着,心中并没有什么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那些在集中营的,像是被野兽一样看管起来的新种族曾经都是人类,可人类的首领却想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反倒是和泰坦在魔法形式上分歧严重甚至称得上命运宿敌的精灵在为他们求情。 称得上是地狱笑话了。 秦唯西知道自己不应该觉得好笑,但那股冷眼旁观看乐子一般的笑意就这么在心中不断酝酿。 她厌恶那种感觉,又知道那分明就是自己产生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那个人类说的,自己的性格会大变,而现在就是转变期。 为什么用「那个人类」称唿? 因为自己已经记不清她的名字,更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秦唯西公爵,」少年皇帝的唿唤让她回了回神,大概是因为精灵大主教和她吵得不相上下,她此时将希望投向这位现在实力恐怖强悍的血族公爵,「当时您也在场,阿普诺的承诺和变化您也都看在眼里,您也是当事人之一,您说两句吧。」 秦唯西抿抿唇,迟疑了一下。 是的,她的确在场,从计划制定、讨论,到实施,她全程参与。 那是人类宫廷第一大魔导师阿普诺的一次豪赌。彼时战况已经基本明了,过于狂傲的泰坦在围剿她和阿忒若普斯的战役中被尽数歼灭,血族和精灵算是打了场大胜仗。而人类虽说也将来犯的泰坦基本留了下来,但付出的是十几位武圣和大魔导师的性命。 以弱击强能获得这样的战绩已经颇为不俗,但横向一比较,就算不得什么能大肆宣扬的事儿了。 而在战争的持续下,人类作为强者最多实力最强悍的种族,也得到了泰坦最多的「关注」,每一次战争都是硬仗,每一次都损失惨重。 当然了,泰坦不盯着血族和精灵还有几个很重要的因素。对于血族来说,如果不是秦唯西自己想要硬碰硬,泰坦根本逮不着她,而一旦是关于血族领土的作战,秦唯西必然出来打游击,泰坦就像是大炮打蚊子一般无能为力。 而精灵呢?精灵虽说没有了顶尖战力,但他们拥有一位神邸的祝福和无限接近于神明的生命之树,再加上对血肉科技天生相生相剋的生命魔法,对于泰坦来说也是一块硬骨头。 所以也就只能拿着人类出气。 总而言之,随着战争的持续,在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之后,人类开始回过头计算得失,随后发现,在此消彼长之下,几族的相对实力差距已经远没有战前恐怖了。 各族当然有自己的私心,于是,人类为了快速结束战争,「斩首」计划被提上了联军日程。人类宫廷第一大魔导师,第一大发明家阿普诺找出了被束之高阁的禁术【灵魂吞噬】,并提出了这个堪称胆大妄为的设想——为一位强大的泰坦半神布下天罗地网的陷阱,隔绝其他泰坦来援的可能,随后吞噬他的灵魂,以泰坦的恐怖躯体素质和人类第一魔导师的灵魂力量,塑造一个战争机器。 这个大胆的计划能被通过是有原因的,其中一个原因是——虽然泰坦脑袋有那么大,但脑仁儿确实小得可怜,横向比较,泰坦半神的精神力往往还比不过同级别的武圣,更比不过靠脑子吃饭的大魔导师。 计划经过了激烈的讨论,最后还是一致通过。精灵为了表示自己的支持为阿普诺提供了足量的生命树汁,而血族更是派出了秦唯西为其保驾护航。 当然了,计划施行的并不算顺利,毕竟她们算计的是在泰坦半神中也堪称强者的一位泰坦。计划的后半段出现了严重的纰漏,阿普诺虽然成功将泰坦的灵魂吞噬了大半占据了那具身躯,但残存的泰坦灵魂疯魔般的引爆了身体中的所有能量,要造成一次足以将空间撕裂的自爆,与阿普诺和秦唯西同归于尽。 那位泰坦半神差点就要成功了,秦唯西几乎想不到他失败的理由。 但那毁天灭地的自爆就是被硬生生的制止了,存放在阿普诺人类身躯储物器中的生命树汁自己飘了出来,凝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不断循环,生生不息,将毁灭性的能量送到了不知名的别处。自爆了一半的泰坦身躯软沓沓的倒下,那宛若洪水般的血液朝山谷中的人类营地涌去,而生命树汁凝成的阵法碎裂后,残存的生命力也融入了那奔腾的血液中。 对于普通人来说,泰坦的血液是比鹤顶红厉害一万倍的毒药,不说其中蕴含的爆炸性的能量,光是与这个世界完全迥异的星际环境下泰坦身上自带的病毒,就足够这个世界掀起几次大瘟疫。 可生命树汁的加入,似乎让一切变得有些了变数。 总而言之,那些英勇的人类士兵们十不存一,而剩下的……也很难说还是人类了。 现在的争吵,就是在战争结束后,三族对于已是泰坦之躯的阿普诺和那些士兵的处置讨论。即便原本许诺即便战争结束即便自己活着也会自我了断的阿普诺也违背了诺言。 他说他打算活下去。 「秦唯西公爵,」见秦唯西沉默不语,精灵也耐不住开了口,「你和教皇陛下是挚友,您当然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阿忒若普斯什么意思?」秦唯西回过神来,终于开口,声音清冷。 这是一个反问句。 「教皇陛下当然是希望阿普诺活下来的啊,」精灵大主教大声道,「如果不是教皇陛下在神界操控了那些生命树汁结成大阵,阿普诺阁下和那些英勇的士兵早就已经牺牲了。」 第735页 「您当时在现场,您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秦唯西唇角提了提,不置一词。 那些生命树汁是阿忒若普斯操控的?阿忒若普斯已经能做到跨越神界和凡尘的障壁做这么精细的操作么? 她并不觉得。 因为……人人都说她在现场,但她并没有那一段记忆,只有些模模煳煳的画面偶尔闪回。 这不是第一次了,秦唯西对此已经轻车熟路。 是有人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代替了她操控这具躯体。 未来的自己,和金髮的人类。 「我保留意见,」她恍惚了一下,再抬头,望向目光灼灼望向自己的两人,淡然道,「我建议继续对这个新种族保持观察,并对阿普诺进行软禁,但同时要按照对待平民而非奴隶,甚至是战争英雄的态度对待他们。」 人类女皇和精灵大主教对视一眼。 「好吧。」 「那今天先就这样吧。」 从两人的表情上看,他们对自己和稀泥的发言颇有不满。 但秦唯西并不想过多掺和到一个种族命运的决策中——她自己现在的状态她自己知道,她有些惶恐,她害怕自己的一词一言会轻易决定无数人命运的走向,而她无法肩负起那样沉重的命运。 这个决策可以由之前那个坚定热情开朗的秦唯西完成,也可以由或许不久后会出现的那个淡漠疏远的秦唯西完成。 但不可以由正在迷茫恍惚中的自己。 她沖两人微微点头示意,起身,离开皇宫,将自己大脑放空,慢慢走在人潮如织的皇城路上。 她还隐约记得那个人类说过,「当她们下次再见的时候,就是自己登神之时。」 可她明明再次降临了,自己却并未登神。 由此可见,那个人类食言了。 而当许多承诺中有一个被打破的时候,人们自然会对其他承诺抱有疑心。 秦唯西步履沉重,微微垂眸,吐出一口浊气。 等待啊…… 自己要等多久呢? 在拐进血族驻人类外交使馆之前,她嗅见了鲜花的芬芳。 秦唯西回过神来,顿步,看见了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她蹲在路旁,也不叫卖,看起来有些胆小,身前是一个几乎有她那么高的破旧的大木桶,桶中有一半清水,其中插满了鲜花。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挑了一朵最大最红最好看的。 「大人,一元一朵。」小女孩怯生生地对她说。 一张大额纸币裹挟着一句「不用找了」落在了小女孩掌中,女孩惊愕起身,却看见那位漂亮的大人拐了个弯走进了血族的地盘。 她不敢动了,只是傻傻站在原地。 …… 秦唯西对自己方才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她现在所有的情绪和理智的能力都用在了与自己的痛苦内耗中,反而没了什么外显的情绪波动。在一众血族的问好中,她不断点头,保持着漠然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门,随意找了个水杯,将花插在了里边。 「很漂亮的花。」房间里传来了第二个人的调笑声,随后秦唯西才迟钝地闻到那股令自己渴望到发疯的浓香。 她拿着水杯怔怔扭头,看见一只懒散坐在书桌上,笑容灿烂的人类。 大概是肌肉记忆在作祟,她只觉得耳朵一下就热了起来,唇也变得干燥。 牢牢锁住她自己所有情绪的罐子一下被那个笑容暴力的撬开了,像是夜晚的烟火一般在她脑海中炸出无数斑斓的色彩,她眼前有几分模煳,随意将手中水杯丢在了一旁,快步走到人类身前,唇瓣不断翕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居高临下看着人类,对上人类琥珀般坚硬又潋滟的眸光,竟觉得自己才是被审视的那个。 甚至是被一眼看穿,无地自容。 秦唯西又退后了半步。 「笨蛋蝙蝠。」一只手抬起,轻轻碰了碰她发烫的脸颊,伴以一声喟嘆,随后人类站起身,轻轻抱住了她。 她下意识反手搂紧了那具温软的躯体,听着耳边人低声呢喃,「我知道你很难受,这种感觉很难受,抱歉……不能一直陪着你。」 秦唯西深唿吸几次,再开口,声音沙哑,「我这次没被替代?」 胸前突然有软乎乎的东西动了一下,她微微放开些柏嘉良,就看见一只小蝙蝠从柏嘉良胸前口袋里爬了出来,站在肩膀上与自己对视。 「我和柏嘉良讨论过,」小蝙蝠声音是温和的,「结论是,自我蜕变的过程,当然无需我来替代选择。」 「蜕变一般是用于从坏到好的描述,我可不觉得我现在的状态是蜕变,」秦唯西苦笑一声,低低嘆口气,「我倒是从来没有这么希望由你们来做这个决策。」 「我才不,」小蝙蝠和柏嘉良异口同声,随后后者笑了笑,继续道,「这么重要的事,当然是你来决定。」 秦唯西沉默望着她,过了会,松开双臂,给柏嘉良倒了杯水,又找了个小碟子也给小蝙蝠倒了点水,惹来了小蝙蝠一个大白眼。 她笑出了声,然后怔了怔。 「怎么了?」柏嘉良抿着水,好奇地看着她。 「很久没发自内心的笑过了。」秦唯西自嘲地摇摇头,坐在了沙发另一侧,轻声道,「人类的女皇和精灵大主教在对待阿普诺这一件事上持完全相反的意见,他们一比一打平,结果担子就落在了我身上。」 第736页 她又端起那个水杯,指腹轻轻碰着柔软易碎的花瓣,望着眼前的一人一蝙蝠,语气里颇带些无赖,眸中是这些天少见的狡黠和雀跃,「是你们帮了阿普诺,也是你们救了那些士兵,他们变成这样你们也有责任,怎么能把事儿都丢给我?」 柏嘉良轻咳两声,嘟哝着,「我们是有责任啦,但我们待不了很久啊。」 「我现在可不信你说的话了,」秦唯西摊手,「你上次还说再见的时候我能登神呢。」咸注敷 柏嘉良看起来更心虚了,搓搓手,长嘆口气,「还不是因为误判了行程?谁知道还要……回来的。」 秦唯西哼出一个鼻音。 「当然是你来决定,」柏嘉良深吸口气,强行把话题拧回了正题,「你现在是堂堂血族公爵,是世界上顶尖的强者了,你要负起责任。」 秦唯西方才还灵动些的眸子又变得低落了,她苦笑着,「我负不起这个责。」 「你想不想这个新种族留下来?」柏嘉良追问。 秦唯西指尖不安地搓揉着花瓣,沉默了会,语速极快地低声道,「我觉得人类的少年皇帝和精灵大主教都说的有道理,那个新种族毕竟是继承了泰坦的血脉,拥有泰坦的知识,绝对是一个不稳定因素。但……大主教认为,就因为这个不稳定的【可能】而直接剜杀一个新种族,从道义上来说也是讲不通的。而人类认为在这种,三族都损失惨重格外脆弱的时候,稳定比什么道义更重要,而大主教就要她论证为什么一定会是不稳定为什么不能用观察监督的手段而是直接一刀切,人类反驳……」 「停!」柏嘉良打断了这一大片双方论点阐述,认真望着秦唯西,「我是在问你,你愿不愿意这个新种族留下来?」 秦唯西静静看着她,过了会,轻声道,「人类和精灵都有道理……」 柏嘉良长嘆口气,捂脸。 「我的确就是这么觉得的,他们都有道理,我决定不了,」秦唯西表情平静,轻声道,「有时候他们俩会讨论推向两种极端的可能,人类皇帝质问精灵大主教为什么要纵容邪恶的余孽,而精灵大主教则反问他们为什么会被认定为邪恶的余孽。」 「所以,还是要问你自己。」小蝙蝠温声开口,「你觉不觉得他们是邪恶的余孽呢?」 柏嘉良也期待地看向了她。 秦唯西沉思了好一会,摇摇头。 「我不知道。」 柏嘉良再次捂脸。 「因为我们并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表现是否邪恶,」秦唯西继续平静地说着,「所以,仅凭主观判断是不对的。」 柏嘉良捂脸的手又放下了。 「不过,如果开始讨论是否要『给予机会』这个命题,那就陷入了更深一层的交锋,这个新种族为善的机率是多少,为恶的机率又是多少,我们是否有这么高的容错值,让我们能够承受可能发生的一系列恶性事件。」秦唯西将手中的水杯轻轻放下,那柔软的花瓣抖了抖。 柏嘉良开始仔细端详起了她,忍不住赞嘆道,「你其实想了很多。」 「是他们吵了很多,我只是听了一耳朵罢了,」秦唯西摇摇头,重重往后倒去,又嘆口气,「所以还是你们来决定好了。」 小蝙蝠拍了拍翅膀,望着眼前双目无神的秦唯西,黑豆子般的眼眸中有奇异的光芒在流转。 「我觉得,你和那个新种族的状态有些相似。」她温声开口,顿时引来了秦唯西和柏嘉良两人的目光。 「我说了,你在经歷一次蜕变,那滴血改变了你,会让你性情大变,嗯,甚至是往不好的方面变化,而那个新种族也是,他们因为意外诞生,或者说获得了新生,但生来背负原罪,」低沉温柔的声音在小屋内迴响,「你们同样迷茫于自身的状态,也同样在等待外界的审判。」 秦唯西微微蹙眉,微微摇头,「或许吧,然后呢?」 「所以,你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处置那个种族,究其根本,是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柏嘉良一点就通,身子骤然前倾,谆谆善诱起来,「你要先想好怎么对待变化的自己,再去思考怎么对待他们。」 秦唯西痛苦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良久,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所以最后还是落在了你身上,」小蝙蝠身形模煳起来了,拍了拍翅膀,钻回了柏嘉良的口袋中,又探出半个脑袋,认真道,「你得想想,你会怎么对待那滴血带来的影响?接受还是抗拒,亦或者两者兼有?」 秦唯西怔怔坐在原地,突然道。 「你们要走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人类的身影也开始模煳了。 「是啊,」柏嘉良笑道,「本来都要远离这个碎片前往下一个了,又被你拉了回来,匆匆忙忙的,能停留的时间太短了。」 「我拉回来的?」秦唯西蹙眉。 柏嘉良起身,走到了她身旁,坐在沙发扶手上,俯身,伸手,轻轻抚摸着秦唯西的脸颊,轻笑,「某个人的自我厌弃浓烈到都传播到虚空中了。」 秦唯西愕然望着她,可耳朵又不争气地红了。 「没关系的,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柏嘉良用力扯了扯她脸颊上的软肉,又俯身,在她唇上印上了轻轻一吻,又附到她耳边低声呢喃,「我原谅你。」 第737页 说完,她笑着站起身,顺手抄上了那朵花缠在指尖,晃了晃,「按照我们之间的惯例,这朵玫瑰我就当做是你送我的了。」 秦唯西眼见她的身影愈来愈透明,慌忙站起身,「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无论你贊不贊成,你都原谅我么?」 「你在说什么?」柏嘉良怔愕地望着她,随后笑了起来,「我是在说,我原谅你的自我厌弃,虽然这一点都不可爱。」 秦唯西咬了咬唇,继续追问,「那,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你都会原谅我吧。」 柏嘉良歪着脑袋看着她,随后笑着点点头,「对啊。」 小蝙蝠也从口袋里钻出来了,爪子握拳,朝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然后她们就消失不见了。 秦唯西怔怔望着这俩来去匆匆的人,望着突然间又空空如也的房间。 她低头看了眼水杯,水杯里只剩下了半杯水。 那朵花的确被带走了。 她颓然坐下,将脸埋进了掌心,不断深唿吸,在这间空空如也的房间里,逐渐将那些纷乱复杂的,酸涩喜悦的情绪全都慢慢重新装回了名为理智的罐子里,又用力焊死。 大概是喜悦来的太勐烈,所以当它被抽离的时候,也是最空虚和疼痛的。 她勐得一抬头,顺手拿起那半杯曾插过玫瑰花的水,一饮而尽,用力抹了抹唇角的水渍,瘫倒在了沙发中,最后再次捂住脸。 「柏嘉良,」她喃喃自语,「我好像是註定可爱不起来了。」 ------------------------------------- 一星期后,又是一次讨论阿普诺和新种族去向的会议,还是在早上。 这一星期一直缩在血族使馆哪里都不去的秦唯西是万分不情愿的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深唿吸好几次,将自己的心境调整到古井无波,随后披上长风衣,竖起领子挡住半边脸,漠然地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血族使馆的门,慢吞吞地朝皇宫的方向去了。 这次大概是一定要讨论出个结果的,已经拖了太久了。 可是秦唯西依然没想好自己的立场。即便是按照未来的自己说的那样,以自己的状态作为一个突破口,也依然一无所获。 或许,保守一点,还是贊成人类的提议比较好吧。 至少不会有什么新的代价。 人类,血族和精灵,已经够疲惫的了,真的不需要再有新的变数。 她的脚步越来越迟缓,像是被无形的泥沼扯住了前行的步伐。 拐过一个弯,秦唯西骤然听见了清脆喜悦而胆怯的叫喊。 「大人,大人?」 她茫然低头,看见了一个小女孩。 她略有些迟钝地反应了过来。 啊,卖花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得比上次见厚了些,带了一顶纯白的毛线针织帽,小脸被早晨的寒风冻得红彤彤的。 「怎么了?」秦唯西尽量让声音不那么僵硬,轻声问。 「您,您的花,都是您的,」小女孩用力将一桶新鲜的花全都推了过去,怯生生地看着她,「您,您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我不是说不用找了么?」秦唯西一怔,下意识蹲下,和小女孩平视。 「不能,不能这样的,」小女孩结结巴巴,又退后了两步,「这些花都是您的,连桶一起送您了。」 她顿了顿,指着血族大使馆的屋子小声说,「妈妈说那里面是可怕的傢伙,我不敢进去找您,我就,就等在外面。」 「可是我也是从那里出来的,」秦唯西忍不住想笑,微微龇牙,「我也是可怕的傢伙。」 「您才不是,」小姑娘轻声辩驳,「您一看就是好人。」 秦唯西怔了怔,而小姑娘又将手掌也缩进了厚衣服内,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我怕错过您,这些天一直等在这里,终于等到您了。」 「现在可是大早上。」秦唯西也不知是什么心情,只是低声道。 「对啊。」小女孩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秦唯西看着她,骤然笑了起来。 这些天第二次发自内心的笑。 她好像突然明白未来的自己为什么那么说了。 或许,想要一个未知的,正在蜕变的生物诞生后表现出善意。 那就先要对它表现善意。 「谢谢你的花,」她揉揉小姑娘的脑袋,拎起了那和自己一身装扮格格不入的破旧大木桶,「快回去睡觉吧。」 ------------------------------------- 「对了,你上次最后做出的决定是什么?」柏嘉良坐在一张长长的躺椅上,目送着许多艘宛若藤蔓编织成的精緻巨舰远去,胳膊肘戳了戳身旁那个更年轻脸颊肉更鼓更软,从体态看更像是少女的秦唯西,轻笑着问。 「你看塔尔还好端端的没有突然消失,不久知道答案了么?」秦唯西指了指不远处正指使着小龙刨坑的矮人,低声吐槽。 「也是,」柏嘉良点点头,又轻声嘆道,「你之前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第一任【创造】,矮人王阿普诺,曾经是人类宫廷第一大魔导师。」 「歷史书上也从来不记载他那一段过去,」秦唯西轻声道,「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阿普诺自己。」 柏嘉良扭头看她,眸中有几分若有所思,「我好像在妈咪的记忆晶石里看过一些故事,什么移植了杀人犯心脏的好好先生变成了一个暴力狂什么的。」 第738页 秦唯西一怔,随后点头,「差不多吧,阿普诺在自己晚年……虽然他依然亲近人类,但已经不认为自己是人类了。」 「毕竟完全继承了泰坦的躯体啊,那具躯体可了不得,我们把自爆的能量转移到了虚空,居然在虚空引起了一场大爆炸,」柏嘉良轻声感慨,「阿普诺……继承了一具实力恐怖暴力弒杀的躯体,却依然保持着理性,掌控着自己,将杀戮的欲/望转化为了创造当中。」 人类宫廷第一大魔导师,本就创造力非凡。 「真是个了不起的傢伙。」她忍不住赞嘆道。 「都很了不起。」秦唯西轻笑。 柏嘉良认可地点了点头,又眯起眼睛,打量起了那只剩一个小点的星舰。 歷史总是这样,重复循环着同样的长诗。 如果说人类与血族和精灵实力加起来可以与泰坦五五开的话,那人类与初生的血族对上翼人只能是被碾压的份。 她们见过了那位翼人的大统领,明显能看出,她们是在纠结的。 毕竟……长途跋涉了这么久,终于遇见了一个宜居的家园。 但或许有时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翼人离去了,留下了血脉,以及一颗生命树种。 人类同样经过了漫长的争吵,终于还算友善的接受了这个新「邻居」,虽说还是存在歧视,但总比后世对待矮人的时候打算全部歼灭的要好。 或许,宇宙中就是存在着这样颠扑不破的真理——文明的起源和发展,往往在于克服那生灵天生或后天所带的掠夺与恶念,选择了善意。 以及——善意总会得到善意的回馈。 「上面两位,坑刨好了!」塔尔抬头,见上头两个都在发呆,于是高喊。 「来了!」柏嘉良回过神来,应一声,低头,看见了一个足以埋下一条龙的巨大深坑,又看见一只满身泥土在坑旁吐着舌头傻乐毫无巨龙威严的米切尔,无力捂额,长嘆,「完蛋,又要洗龙了。」 「我只是让他俩刨个坑而已,」秦唯西注意力则集中在了那个深坑上,目瞪口呆,「米切尔刨那么大干嘛?」 「可能是因为快乐吧,不过不碍事就行。」柏嘉良嘆一句,跳下了长椅。 秦唯西跟上,和她并肩站在坑旁,伸手。 一粒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圆嘟嘟的绿色种子在她掌心打着转转。 「生命之树的种子,」她忍不住感慨一句,「居然是我亲手种下的。」 难怪后来怎么敲诈生命之树的生命树汁人家神树都没和她生气呢。 小小的绿色种子就这么落入巨龙那么大的深坑,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张望。 「从种子开始,这要长到什么时候。」米切尔嘀咕,灿金色的眸子中却突然反射出了一道绿光。 「小心!」秦唯西最先反应过来,一手抱住柏嘉良的腰,另一只手揪住塔尔的衣领子,朝旁边一个小跳! 暴涨的树干瞬间从巨坑中拔地而起!直接把可怜的,伸着脖子张望的小龙掀飞,瞬间长成了一颗郁郁葱葱的巨树! 「不愧是生命之树啊。」柏嘉良目瞪口呆。 秦唯西伸手按在生命之树粗粝的树皮上,感受着小树散发出的浓浓的亲昵和友善意味,眸光闪烁。 「柏嘉良。」 「嗯?」 「你说,我种下了生命之树,我是不是能算生命之树半个长辈?」 「啊?」 「所有精灵都接受过生命之树的馈赠,认其为母神,包括阿忒若普斯在内。」 「……你想说什么?」 「那我和阿忒若普斯差着辈分呢!」秦唯西欣喜若狂。 柏嘉良捂脸,咬牙吐槽,「你咋不让她叫你一句太奶?」 秦唯西干咳一声,缩回了手。 另一边,灰头土脸的小龙丧儿吧唧的熘达回来,在柏嘉良身边一趴,盘成一个龙球球,不动了。 米切尔的情绪向来是好读懂的,柏嘉良笑着摸摸他的龙首,「好啦好啦,不洗澡,等会去虚空里打个滚就什么灰都没有啦。」 「不是这个。」小龙恹恹地说。 「怎么了?」柏嘉良挑眉。 米切尔委屈地看了眼塔尔,又看了眼秦唯西,见两人都微微点头,确认这话的确是要自己说后,更加委屈地望向柏嘉良。 「我们接下来,不能和你一起了。」 柏嘉良一怔,下意识望向秦唯西,用力抿抿唇。 面庞宛若少女般稚嫩的秦唯西眸中露出温和的笑意,伸手,轻轻帮她理了理衣领。 「其实你没发现吗,米切尔和塔尔早就不适合和你一起前进了,」她轻声道,「早在上个世界就已经没有了巨龙,也没有矮人,他们的存在只会造成更大的悖论,影响你的旅途。」 「好在我们的实力不算很强,也不是什么很有名的人物,如果前进的时间不多的话,悖论会自己消除,」塔尔微笑补充,「但一旦深入太多,就会产生更大的问题了。」 柏嘉良咬了咬唇,又求助性地望向了秦唯西。 「而我,我没办法,我太厉害又太有名了,近万年的歷史全都是我的印记,」秦唯西貌似臭屁的笑笑,「一旦秦唯西的力量出现在秦唯西诞生之前,那这个世界就乱套了。」 「你的意思是?!」柏嘉良眸中的震惊很快超过了愕然与伤感。 第739页 「是的,柏嘉良,」秦唯西俯身,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如果我对自己的分析没错的话,你接下来要前往的,是我的最初,是一切的开端。」 「是十七八岁,挂在树上,无忧无虑的小蝙蝠。」 第301章 塔尔和米切尔会在虚空中等待自己回来,只是不随她前往下一个世界。而秦唯西的意识也脱离了小蝙蝠,重归那不知何处的无尽黑暗,陷入了沉睡。 柏嘉良站在龙背上,低头凝视自己掌心中那滴光芒内敛的血,忍不住咂咂嘴。 这滴血是秦唯西后世巅峰时期的一滴核心精血,在秦唯西登神后同样拥有了完整的【死亡】权柄,只是又在秦唯西斩杀那颗蛋时燃尽了一切力量,变成了一个空壳,被自己收进了体内。谁知道在一趟旅程中,为了让不会復甦的秦唯西使用出復甦,这滴血险些将一只年轻蝙蝠的所有力量吸干,又恢復了活力。 再到现在,秦唯西本体的意识附身上去这么多次,这滴血也在不断蕴养壮大。 「这绝对是秦唯西的力量了吧,而且还很强。」她嘀咕着,迟疑了会,又掏出了一个玻璃小瓶,将血滴放入其中,又交给了塔尔,「以防万一,我就不带它了。」 塔尔点点头,郑重将乘着血的小瓶子收好。 做完所有准备后,柏嘉良深吸口气,望向面前那块碎片。 这块碎片和之前的似乎亦有些不同,周身环绕着淡淡的白色,像是浓稠的雾气。 柏嘉良下意识就想到了曾在魔晶屏上看过的,秦唯西的一生。 大多数时候也是被这样浓稠的雾气所遮蔽。 或许其中会有关联? 「好吧,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她低吐出一口浊气,定神,迅速向那个世界沉了下去。 ------------------------------------- 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澈,清澈的阳光照向一栋无人的普通乡间住宅。住宅庭前有一颗老歪脖子树,树上挂着只小蝙蝠,此时正用稚嫩的蝠翼遮盖着自己,睏倦地打着哈欠。 「砰!」 一声巨响传来。 小蝙蝠吓了一个激灵,张开蝠翼,怔怔看着突然就多了个大坑的庭院,眨巴着眼睛,小脑袋瓜想不出任何原因,黑豆子般的眼眸却瞬间变得委屈且湿漉漉起来了。 她好不容易才把院子里的草坪整理整齐,坑坑洼洼都弄平整了的。 呜,好大一个坑,这要填到什么时候。 「咳,咳咳,误判,我还以为凭我的实力能悬空飞一段了呢。」一个金髮的漂亮人类从大坑里灰头土脸的爬了上来,一抬头,和被吓了一跳的小蝙蝠撞了个对眼。 她怔了怔,唇角瞬间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笑意,「哈,小蝙蝠。」 小蝙蝠不安的拍了拍蝠翼,随后骤然像鼓足了勇气一般,向她的方向飞了过来。 只是刚离开老歪脖子树的荫蔽,阳光瞬间落在了她的蝠翼上。 柏嘉良眼睁睁看着小蝙蝠在空中画出了一个漂亮的双曲线,以比向自己扑来更快的速度重新飞回了树杈上,拍打着蝠翼,不甘地盯着自己。 「血族?」她笑眯眯地走过去,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怪人,在小蝙蝠面前站定,俯身笑道,「很怕阳光么?」 小蝙蝠默默抬起蝠翼,噼头盖脸地就往人类脸上打,一点力都没收着。 「你赔我的院子,我好不容易弄平整的!」稚嫩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愤懑,「我讨厌人类!」 柏嘉良不得不抬手掩护自己的面门,又狼狈扭头。 果然,那个大坑在漂亮整洁的院子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 她哭笑不得,连连道歉,「我的错,我肯定帮你把院子弄得漂漂亮亮的。」 小蝙蝠倒也没有不依不饶,听闻人类的许诺之后,便悻悻放下了蝠翼,又在树杈上跳了一下,躲开了一个阳光落下的光斑。 「所以的确是血族?」柏嘉良笑问。 小蝙蝠人性化地嘆了口气,稚嫩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无语,「不是血族,才不是血族,只是蝙蝠成精会说话了。」 柏嘉良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艮啾啾气鼓鼓的小蝙蝠,真是太可爱了! 「既然是血族,你不怕我上报到上面,让那群猎魔人把你抓起来烧掉吗?」她笑眯眯地伸手,想要摸摸小蝙蝠毛绒绒的脑袋。 小蝙蝠又跳到了另一边,躲开了她的手,蝠翼狠狠拍了她手背几下,稚嫩的声音又委屈起来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所空房子住下来的。」 愣了一下,她又突然抬头,对着柏嘉良兇狠龇牙,「明明你才是食物!你不怕我吃了你吗?」 柏嘉良耸耸肩,歪头,径直将白皙修长的脖颈暴露在了小蝙蝠面前,笑道,「来啊。」 这反倒把小蝙蝠整不会了,她蝠翼迟疑地拍了拍,默默退后了两步。 这个从天而降的人类,古怪得很。 「好了,现在轮到我提问了,」柏嘉良微笑,眸光却是凝重的,「为什么怕太阳还不回屋睡觉,宁愿在外面待着?」 「关你什么事,」小蝙蝠嘴硬极了,又拍拍蝠翼跳到了更高的树杈上,居高临下望着柏嘉良,「我喜欢太阳。」 「我只是想说,万一有什么问题的话,我或许能解决呢?」柏嘉良朝她伸出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第740页 小蝙蝠不做声了,黑豆子一般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她。 柏嘉良读懂了小傢伙脸上的迟疑,笑意更甚,又将手往上送了送。 终究还是心中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亲昵和信任战胜了警惕,小蝙蝠不情不愿地跳到了柏嘉良手心,又被柏嘉良装进胸前口袋,缩成一团,闷声闷气地说,「我只是不想睡觉,在阳光底下……难受,所以就不会睡着。」 「哦,为什么?」柏嘉良绕过那个自己砸出来的巨大深坑,向阴凉的屋子里走去,随口问道。 小蝙蝠却突然不动了。 柏嘉良察觉到了什么,愕然低头。 刚才胆大包天的小傢伙,此时缩在自己口袋中瑟瑟发抖。 「怎么了?」柏嘉良赶紧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走进屋子里,关上门拉上窗帘,将小蝙蝠捧了出来,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么?」 小蝙蝠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蹦跶一下,拍拍蝠翼落在了桌上,低声道,「睡觉的话……会做噩梦。」 见柏嘉良愕然,她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很好笑,一个血族,一个要猎魔人打起十二分精神抓起来烧掉的异端,被噩梦吓得睡不着觉。」 「不,」人类在她身后蹲了下来,轻声道,「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以及……」 「那个噩梦一定可怕极了。」 小蝙蝠身子一颤,转身,直勾勾看着她。 「而好巧不巧的是,」柏嘉良露出了个充满自信的笑容,「我正好在梦境的研究方面有几分造诣。」 小蝙蝠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现在相信你能帮我了,」她抖抖蝠翼,示意,「你退后些。」 柏嘉良乖乖站直,退后一段距离。 于是,一个秦唯西等比例缩小的,身高堪堪到她腰口的,粉雕玉琢的小糰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叉腰抬头,声音稚嫩,甚至带着点奶声奶气,「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柏嘉良沉默了好久来缓解那过于剧烈的视觉冲击,以及……笑意止不住地牵扯着唇角扬起。 「人类,我问你话呢。」小秦唯西不悦蹙眉。 「咳,咳,我叫柏嘉良。」柏嘉良用力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抹去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蹲下,佯装无事地问眼前的小糰子,「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秦唯西。」小糰子自然回答。 「秦唯西,好名字,」柏嘉良伸手轻轻揉了揉她脑袋,笑道,「我喜欢这个名字。」 小秦唯西又一下躲过她的爪子,拍了拍自己心口,不悦蹙眉,「别动手动脚。」 她一抬手,示意柏嘉良去餐桌上坐着,「去,你一定饿了吧,我给你做顿饭。」 柏嘉良再次懵逼,「我,我不饿啊。」 「不,你饿了。」小秦唯西相当坚持。 柏嘉良还准备拒绝一次,可是一晃神,却发觉小秦唯西眸中有毫不掩饰的浓浓忐忑。 她想了想,觉得肯定是她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我的确不饿,」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温柔又可靠,「不过既然是秦唯西做的,我当然会吃啦。」 小秦唯西这才松了口气,从起来地方搬来一张小矮凳,踩上去,费力地举起了那口大铁锅,又跑到水池前刷洗。 「要我帮忙吗?」柏嘉良赶紧起身,快步走过去,伸手。 「不,不需要。」举着大铁锅的小秦唯西竟然灵巧地躲过了她的手,又踩上矮凳,将铁锅放了上去,又哒哒哒从其他地方抱来一大团干柴,塞进炉灶里,再找来火柴,生疏地点火。 火柴一根根折断或者还没点燃柴禾就熄灭,小秦唯西渐渐没了耐心,腮帮子鼓了起来,沉默了会,突然一下将火柴丢到了其他地方,手指一搓,一个小火球就落在了干柴上,瞬间熊熊燃烧了起来。 柏嘉良下意识退后半步。 「你没被吓着吧?」小秦唯西赶紧扭头问,表情忧心忡忡。 「没。」柏嘉良摇摇头,表情古怪。 小傢伙看起来也不是个常做饭的。 所以……为什么非要给自己做饭? 第302章 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里,柏嘉良见证了小秦唯西手里拿着刀追着大鹅跑,追着打挺的鲤鱼跑,甚至追着从这头滚到那头的鸡蛋跑的全过程,且全程不让自己帮忙。 而不出柏嘉良所料,最后小秦唯西给她端上来的果然是几盘黑乎乎的未名物质。 柏嘉良谨慎地端详着面前的玩意,想了半天,觉得其中唯一吃了不会被毒死的或许是那虽然煎黑了一点但明显半生不熟,或者压根没熟的鱼。 毕竟……生鱼片也是可以吃的,对吧。 ……对吧? 小秦唯西的满脸通红,脸颊上沾满了灰尘,大概也知道自己端出来的东西不太像话,用力抿着唇,良久,低声道,「你随便意思意思就好了。」 柏嘉良举起筷子,颤颤巍巍朝那条鱼伸去。 鲤鱼骤然弹了起来,尾巴甩得啪啪响,一下从餐盘里跳到了柏嘉良怀里,拼命挣扎。 柏嘉良默默伸手,将这条鱼丢进了自己储物空间,随后勐地吐出一大口浊气。 「为什么一定要做饭。」她哭笑不得地望着面前骤然将沮丧全部写在了脸上的小傢伙,扯过一张纸,开始温柔地给她擦脸。 「我爸妈以前说过,求人办事要请人吃饭。」小秦唯西瘪了嘴。 第741页 柏嘉良手一顿,险些笑出声来,又突然想到什么,在大而空旷的房间里四下看了看,有些好奇地问,「你爸妈呢?」 秦唯西之前似乎从来没提起过自己的父母,但人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小秦唯西表情平静,声音也很冷静。 「他们很早就死了。」 柏嘉良扬起些的唇角渐渐压了下去,良久,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提。」 「没关系,」小秦唯西轻声说,「我恨他们。」 柏嘉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尴尬得轻咳一声,「那……这间屋子是他们留下来的?」 「当然不是,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间屋子了么,」小秦唯西似乎并未受到不良情绪的影响,只是斜睨她一眼,嗤笑一声,又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睛,「……我观察了好一阵,这家人出远门了,得有段时间才回来,平时只有早上会有邻居来放羊傍晚赶羊回家,其他时候没人,我就先,咳。」 小傢伙好像突然意识到眼前是个人类,瘪着唇垂下脑袋,心虚。 柏嘉良抬头看向厨房一地狼藉的鹅毛,又想起了那条还在自己储物空间里的鱼。 「我不是那种人,」小秦唯西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低头嘀咕着,「她家后院还有很多山羊,野外经常会有野兽来叨羊羔的,不过血族的气息可以吓跑那些野兽。所以,我帮她看院子嘛,只要一点点吃的就行了。」 她沉默了会,突然气鼓鼓地抬头看着柏嘉良,「你别不说话啊!说话!要骂就骂好了。」 「骂什么?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动这些,而且你不是还帮他们收拾了院子吗,」柏嘉良用力揉了揉看似生气但其实忐忑极了的小蝙蝠脑袋,轻笑,「没关系,我会付钱的。」 她不太清楚这时候是在用什么货币,但想必硬通货什么时候都是硬通货的,于是摸出了一小块碎魔晶,笑吟吟摆在了桌上。 小秦唯西骤然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指着那玩意,「用,用不了这个,也用不了这这这么多的。」 一直傍公爵大人大腿的某人类骤然享受到了在秦唯西面前显摆有钱的快乐,大笑起来,将碎魔晶塞给了小傢伙,又不顾反对和抗议,将她一把抱起,向客房走去,「我得在这儿住好一会的,就当是我的住宿费吧,记得帮我转交。」 「你要在这住一段时间?」疯狂挣扎的小秦唯西骤然不动了,黑宝石般明亮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柏嘉良,「住一段时间,大概是住多久?」 她眼睛里有忐忑的星星,就好像是孤单了许久的人终于找到了陪伴。 「待到你的噩梦解决为止,」柏嘉良怎能看不出她的情绪,附在她耳边,轻笑道,「不过我想,噩梦这种东西可能会需要长期的调理。」 小傢伙怔怔望着她,过了好一会,两截玉藕一般软软凉凉的胳膊就搭上了她的肩膀,整个人乖乖待在她怀中,小声问,「那我们现在去哪?」 「当然是睡觉,」柏嘉良经过窗边,掀开窗帘看了眼,笑笑,「快是中午了,其他血族这个点儿都睡熟了,诶,小蝙蝠睡眠不足会不会长不高?」 小秦唯西瘪嘴,一下又变得气鼓鼓,但没说话。 柏嘉良闷着笑,走进客房,一眼看到虽说整齐但显然最近有人睡过的痕迹的单人床。 她低头,「要我抱你上床吗?」 小秦唯西轻哼一声,挣扎着从她怀中跳下来,摇摇晃晃爬上床,乖乖给自己盖好被子,躺下,半个脑袋躲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我今天就不会做噩梦了吧。」她期待道。 「当然,」柏嘉良坐在床旁,轻轻戳了戳她软嘟嘟的脸蛋,轻笑,「睡吧,我看着呢。」 「好。」小傢伙用力点点头,又抿了抿唇,小手轻轻握住了柏嘉良的衣摆,沖她露出了第一个善意而灿烂的笑。 就像是团成球严防死守的刺猬终于朝你信任地露出了肚皮。 柏嘉良没有回答,只是再次用力点点头,笑。 小秦唯西终于安心闭上了眼睛,大概是实在困了,没过好一会就唿吸平稳悠长起来。 「好吧,」又过了许久,一直安静坐在床边直到确认小傢伙睡熟的柏嘉良终于动作了,她轻轻伸出手,搭在了小秦唯西的太阳穴,低语,「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噩梦能把你吓坏了?」 后来无梦的秦唯西,后来口口声声声称长眠醒来后完全不需要睡眠却只在自己身边能睡着的大蝙蝠。 是童年的阴影么? 她收束思绪,沉心,潜入了小傢伙的梦境。 无声的黑色,白色,彼此交替切换画面,像是在不断下沉,又像是在保护什么。 直到……下沉的意识一滞,随后骤然突破某个界限! 柏嘉良琥珀般的眼眸中闪过无数碎裂尖锐疼痛的画面碎片。 走不出的走廊,黑潮,火,尖叫,哭喊,发疯的男人,钉死后又被从里面锤破的薄薄棺材,苍白干枯的手指,黑色的指甲,跪在烛火前祷告的女人和孩子,窗外游走的黑影,柴禾,被架在十字架上烧死的人,恐慌而兴奋的普通人群。 柏嘉良只觉得太阳穴胀痛得突突直跳。 这些混乱而惊悚的记忆,绝不属于秦唯西。 她完全没在其中看到过秦唯西的身影。 第742页 又在某个瞬间,所有画面一齐消失,她只觉得像是头被重重敲了一下,又像是下沉的过程中碰到了什么。 信誓旦旦说自己能解决问题的某人,嘎一下晕了过去,栽倒在了熟睡的小秦唯西旁边。 小秦唯西睡得很香,甚至翻了个身,慢慢循着热源过去。 最后缩在了柏嘉良怀里。 ------------------------------------- 「你为什么也睡着了?」小傢伙睡眼惺忪,揉着眼睛,狐疑地看着刚被自己叫醒满眼血丝的人类。 「唿,可能不是睡着,」柏嘉良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回忆着看到的一切,古怪地看了眼秦唯西,又问,「做噩梦了吗?」 「没有!」小秦唯西眸中顿时多了许多敬佩和仰慕,不断摇头,「睡得可好了!」 「我估计也是,」柏嘉良锤了锤肩膀,低声吐槽,「噩梦在我这儿呢。」 那的确是可以把孩子吓坏的噩梦。不仅是不可名状的怪物,无法抗衡的危险,更是似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古怪仪式和极度狂热的人们。 「你的梦有一点点棘手。」她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眼。 她们并没有睡多久,甚至还没日落。 柏嘉良蹙眉想了想,骤然回身,快步走到小秦唯西身旁,捧住她的小脸蛋,低声问,「还能睡着吗?」 最后脑子被重重敲一下,感觉很怪。 那更像是一种隔绝和保护。 「还能吧,」小秦唯西打了个哈欠,嘀咕着,「虽然睡得很好,但没睡够。」 「继续,」柏嘉良伸手将人按在了床上,认真道,「我这次换一种方法。」 小傢伙已经是满脸的信任了,点点头,又合上了眼睛。 这次小蝙蝠睡熟依然很快,但这次柏嘉良并未入梦。 她静静看着小傢伙面露痛苦之色,蹙起眉,在被子里下意识缩成自我保护的一团。贤朱夫 「还不够,还没有到底,」她坐在床边,低声道,「还要一会儿。」 没过多久,小秦唯西身体一颤。 淡淡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雾气将其笼罩。 像曾在魔晶屏上遮蔽一切的白雾,也像这个碎片外笼罩的白雾。 只是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实体。 柏嘉良抿着唇,轻轻碰了碰,随后面色一变。 那竟然是一个通道!时间的通道! 只是不知道通往何处。 「事情复杂起来了。」她喃喃自语,迟疑着缩回了手,想了想,又做出了什么决定。 她随意扯张纸写了张便条放在床头,随后深吸口气,一步迈出。 她消失在了白雾中。 …… 「这个方法没用,我还是做噩梦了。」小秦唯西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嘟嘟囔囔坐起来,睁眼,一怔。 身旁没人。 那个温柔的,笑的很好看的人类不见了。 她拿起床头的便签纸,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不要离开这里,等我回来】 小秦唯西望着那行字,露出了开心而期待的笑容,望向窗外的月色。 「好呀。」 第303章 虚空中,打盹的小龙勐得睁开了眼睛,灿金色的古奥龙眸惊疑不定地盯着那块被白雾笼罩的世界碎片。 「怎么了?」塔尔伸手拍拍他的龙鳞。 「我感觉,主人和我的契约联繫突然变弱了,」米切尔焦躁不安地磨了磨爪子,「就像是隔了层什么东西一样。」 塔尔肃然,指尖一动,下意识扣上了柏嘉良交给他的那个玻璃罐子。 罐子里有秦唯西的一滴血,或许……可以在关键时刻唤醒沉睡的秦唯西。 「你们之间的契约之前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么?」他谨慎地多问了一句,却已经打好了十二分精神准备应对。 那可是龙和龙骑士的契约,理论上不会因为任何空间距离的存在而消磨。 谁知道小龙诚恳地点了点头。 塔尔一懵,紧扣着玻璃罐子的指尖松开了。 「什么时候出现过?」 「上次她遭了黑潮之后,醒醒睡睡不断往返世界碎片和虚空但把我们留在虚空的那次,」米切尔甩了甩尾巴,嘀咕着,「但那次契约之间的感应比这次还强些……不,是强很多。」 塔尔瞭然。 「可能是因为她身处世界碎片当中但又在进行短时间的时间旅行,」他分析着,「所以和你在时间上产生了距离,契约的联繫就弱了。」 「那按你这个说法,她又跳时间了?」小龙砸吧砸吧嘴。 「相当有可能,」塔尔点点头,又望向那块世界碎片,眸光一动,神色迟疑起来,「米切尔,你有没有觉得那些白雾……突然变浓了?」 ------------------------------------- 柏嘉良站在一处富丽堂皇的街道上,周围人流如织,而她神色有些恍惚。 虽然早有预料,但跨进小秦唯西身上瀰漫出来的白雾触发了时间旅行这一点还是令她有些惊讶。 而且…… 她环视周围的建筑风貌风土人情,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看起来跳过的时间不少。 以及,暂时并没有回去的方法。 「为什么会是这里,」她喃喃低语,「为什么,是秦唯西?」 阴暗的角落里,有脸上长疤的独臂男人盯上了站在大街上发呆的柏嘉良,舔舔唇,从怀中掏出一柄沾满油垢的弯刀,不动声色地绕了个圈子,渐渐逼近。 第743页 一瘸一拐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似乎是朝着自己来的。柏嘉良耳朵一动,不动声色向后一瞥,然后失去了兴趣。 又是杂鱼。 她甚至还有心思胡思乱想——果然是时间愈往前走文明形态就越初级吧,记得头几次旅行的时候这种拦路抢劫或者坑蒙拐骗压根没有。咸注付 刀刃破空声传来,她恍若无事地摇晃身子躲过一刺,随后肘击,扭身,出拳,正中面门。 那刀疤脸应声倒地,引来周围一圈人的注目。 但也只是注目罢了,大多人也就是往这边看了眼便习以为常的走远,最多也就是再多看了柏嘉良两眼,有的目光中含了丝钦佩,而更多的是努力隐藏的恶念。 而柏嘉良并没有什么心思应付那些傢伙,她只是怔怔看着自己的拳头,五指不断握紧,又不断松开。 力量……消失了? …… 柏嘉良花了三天时间才搞清楚所处的时间和自己当下的情况。 她披了件黑袍,带上兜帽,将自己的脸藏在阴影中,缩在酒吧的角落里,不动声色地抿着一杯粗制麦酒。 这里是人类帝国,纯种人类帝国,没有精灵没有矮人,当然,也没有血族。 甚至没有黑潮。 她是在熘进了一座类似于图书馆的王室藏书阁翻找资料时发现的——从有明确证据可以考据的,产生国度的人类文明开始,距今已过了七八千年。而这七八千年的歷史中,背叛,混乱,纷争,战争,兼併,攻伐才是人类歷史中关键的词彙,而并非后世被黑潮锁定了命运苦苦抗争的人类。 这也意味着这个时代的哲学思潮和社会基本认知和后世「牺牲一切抗击黑潮」的单一悲情思想迥然不同,这个年代的理论更加百花齐放些,当然亦存在捨生取义捨己为国的英雄赞歌,只是多了更多为享乐主义辩护,为逃跑主义美化,为背叛与纷争背书的堂而皇之的理论罢了。 嗯,柏嘉良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只是还有些难以接受。 这个世界生灵扛在肩上扛了上万年的担子骤然一松,让她有些恍若隔世之感。如果不是这个世界依然存在武圣和大魔导师,她几乎以为她穿越回了妈咪的那个世界。 哦对了,说到武圣和魔法师。比起写篇论文研究剖析社会风貌风土人情的成因,柏嘉良现在更希望能给自己取点血研究研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掌握的所有力量全部失灵,低到矮人凝聚力量的小技巧,高到【生命】与【死亡】的部分权柄,全都联繫不上掌控不了。好在躯体本身的强度并没有削弱,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现在是个空有武圣肉身但没有一点能量的莽夫。 这个没有一点能量毫无夸张——她连打开储物器的能量都没有,以至于连能在任何时候代替货币的贵金属和魔晶块都掏不出来,消费水平急速下降。要不是当时顺手在刀疤脸身上掏走了同样瘪瘪的钱袋子,她现在连杯劣质麦酒就喝不起。 柏嘉良想着想着,悲从中来,轻声嘆了口气。 不知道怎么回去,被奇怪的原因锁死了力量,不知道这趟旅程的缘由,还在家里等自己的可爱小蝙蝠……以及最重要的,还没钱。 她用力仰脖,一口饮尽发涩的麦酒,将一张皱巴巴的钱压在酒杯下,推门,走出了破小而热闹的酒馆。 当务之急,是找到自己身处这个时代的原因,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被锁住了力量,以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赚钱。 「得想想办法啊。」柏嘉良按了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低声嘟囔,又突然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抬头,看见了另一个对自己饱含恶意的小混混。 黑吃黑? 柏嘉良脑子里冒出一个词儿,又很快摇摇头,抹去了这个想法。 她还不屑于干这种事儿,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流落街头每天靠偷摸拐骗搞到一天酒钱的傢伙能有多少钱?还是得走正路。 柏嘉良一边慢悠悠走在大街上,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方向。 自己现在空有武圣级别的肉身,要不去当个大公或者王爵的侍卫?啧,感觉麻烦得很,而且容易受些冤枉气。 或者和上次在温莎公国的时候一样搞发明?不不不,这个年代好像没有什么专利保护法之说,钱能不能落到自己口袋里还不知道呢。 在她一筹莫展愁得准备再去买杯酒的时候,一个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卖报卖报咯!」报童清脆的叫嚷声伴随着脚步声传来,「快来瞧快来看啊,这次威尔斯·李先生更新的怪奇小说有足足一个版面!」 柏嘉良顿步,望着那一拥而上的人群,咂咂嘴,想了想,仗着自己身体强悍挤进了人群,从口袋里掏出了最后几个钢镚,「给我来一份。」 …… 柏嘉良缩在公园长椅上看完了所谓的报纸连载小说,表情有些古怪和异样。 不得不承认,没有黑潮悬在头顶的土地在娱乐方面有更多更花哨的主意,至少柏嘉良此前从没见过这种和吟游诗人讲故事一般的小说发表方式,但似乎听过妈咪提过一嘴,她那个世界也有类似的方式。 等等,妈咪? 柏嘉良突然激动得挺直了胸膛! 她那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毫无任何力量的妈咪!也是有超凡的物件能用的! 第744页 记忆晶石!而且是储存了妈咪所有异世界记忆的记忆晶石!那里面有自己之前闲着用来消磨时间的无数小说! 柏嘉良仿佛看见了一条闪着金光的康庄大道,勐地站起身,朝出版社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她一个急转身,先拐向了一条不见天日的小巷子,坦然摘下了自己的兜帽,仿佛压根没看见那些蠢蠢欲动的目光。 十分钟后,柏嘉良提着七八个瘪瘪的钱袋子神清气爽的走出了小巷,又重新带上了兜帽,一转身,走进了杂货铺。 再出来时,她提了一大摞白纸和一盒笔。 …… 「主编,有人投稿,是怪奇物语那个版面。」出版社,一个小职员敲了敲门,探头进来。 「怪奇物语?我都说过多少次我们有威尔斯·李了,那群读者口味被他养得很刁,轻易看不了其他人写的,」叼着菸斗的漂亮女人敲敲桌子,又嘆口气,「去问问有没有爱情小说方面的投稿,我们五月还有三个天窗呢。」 「额,主编,」小职员挠挠头,「可是您不也头疼威尔斯·李拖稿么,而且……」 她将一大摞墨迹方干的白纸递上去,「这个叫亚伯拉罕的新人写的东西很有新意,我觉得您可以看一眼。」 漂亮女人狐疑地看她一眼,吐出一大口烟,慢吞吞翻开了手稿。 过了没一会。 「那个亚伯拉罕还在外面吗!快快请他进来!」 柏嘉良很快被小职员领着进了主编办公室的门,她惊讶于主编的漂亮,而主编也在惊讶她的年轻……和性别。 「我以为亚伯拉罕·布兰姆·斯托克是个男名,」她翻到手稿扉页的作者名,咂咂嘴,「是笔名?」 「不不不,我并非亚伯拉罕先生,他比较社恐,不想见人,」柏嘉良露出八个牙齿的完美微笑,伸出手,「我是他的经纪人柏嘉良。」 「您好柏小姐,」这个年代的怪人挺多,有点本事的人脾气更怪,主编倒也很容易就接受了这番说辞,笑着握手点头后,又激动了起来,「我们打算在下一期报纸上就刊登亚伯拉罕先生的作品,就是还不知道这部作品的名字?」 「《德古拉》,」直接将自己最喜欢的血族题材小说的开山鼻祖搬出来的柏嘉良微笑,「或者说,《吸血鬼伯爵德古拉》。」 第304章 亚伯拉罕写的《德古拉》的小说原作基本是以日记、书信和报纸上的新闻报导呈现的,而这种叙述方式似乎与报刊连载的发表方式产生了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再加上那位相当擅长炒作的漂亮主编坚持一口咬定所有文字「均为真实故事改编本报仅做了整理和叙述的工作」,噱头一下就起来了,第一天就卖了个精光不得不再紧急加印一万份,而一个星期后,残忍狡诈强大的吸血鬼伯爵德古拉就从柏嘉良降临的边陲小城一直火到了皇都,甚至引起了些小说之外的议论。 「照我说,德古拉的原型肯定是咱们那位摄政王,」有人拿着报纸在破小的酒馆里手舞足蹈唾沫横飞,「不是说咱们的摄政王领兵打仗的时候也是见了血就发狂的么,而且一直戴着面具和兜帽不愿意见太阳,不就是怕被阳光晒伤吗!」 「对对对,我听说他从来不接受俘虏,每天都必须要放空三个敌人的血洗澡,一柄长枪总是从敌人头颅贯穿到脚底!他还圈养了好多乌鸦和秃鹫用来吃战场上的死尸!这不是吸血鬼是什么!」 「你们才知道啊,人家报社不都说了吗,都是真实故事改编的。」 「啧啧啧你们又知道了,那不过是噱头而已,哪有什么吸血鬼。」 「笨蛋,你没看到那个作者亚伯拉罕从来不出面都是经纪人代理吗,你再想像,亚伯拉罕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不像个贵族老爷?照我说,肯定是个落魄的年轻贵族撞破了摄政王身份的真相仓皇逃离皇都,躲到边境来,没钱了,不得不写书赚钱。」 「我觉得你这些猜测可能只有最后一句是对的。」角落里有人小声反驳。 「呵,你这口音一听就是外地人吧,搞不好还是哪个封国小地方来的,是你懂皇都的贵族老爷还是我懂?」大着舌头的醉鬼挥舞着空酒杯,大唿小叫,「老闆,再来一杯血腥玛丽!」 被醉鬼懂王反驳的柏嘉良唇角微微抽搐,望着那宛若鲜血般的葡萄酒被倒进酒杯,无奈摇摇头,扭头望向身边笑得看不见眼睛了的主编,轻咳一声,「这些传言真的要放任不管么?皇都那边会不会……」 她伸掌,在自己喉咙处狠狠划拉了一下。 「安啦安啦,不会的,」漂亮主编捋了捋自己的长髮,点燃了叼在嘴里的菸斗,眉开眼笑地搂住了柏嘉良的肩膀,「咱们那位摄政王的传言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而且他身在皇都,也管不到这边。」 柏嘉良咂咂嘴,又忍不住问,「那位摄政王,真的和传言一样?」 漂亮主编望着她的表情和见了鬼似的,「亲爱的,你到底是从那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咱们大名鼎鼎的摄政王,攻必克战必胜的战神秦含墨你是压根不知道啊。」 柏嘉良被她狐狸一样的审视目光看得咳嗽了两声,目光移开,敷衍点头,「知道知道,怎么不知道呢。」 下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了,愕然扭头,「姓秦?」 然后就被主编姐姐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了,「亲爱的,咱们皇室清一水儿姓秦。」 第745页 柏嘉良默默低头捂脸,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带自己到这里来的白雾是从秦唯西身上蔓延出来的,也就是说,要从这个年代离开肯定也要找到和秦唯西相关的关键信息。 这个失落在第一次黑潮中的庞大帝国秦姓皇室……会和秦唯西有关么? 「从这里去王都有多远?」她很快下定了决定,抬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主编,「我想去皇都一趟。」 「额,不算很远,」主编挠头,想了想,「骑马赶路的话,也就……半个月?而且你肯定进不去皇都啦,得在皇都里有房才能办理永久出入证明,没房要办临时出入证要么得是有人作保的大商人,要么得是封国使臣,要么就是交一百万直接办一张,这个倒是简单方便,就是得等个半年左右,咳,不大方便。」 柏嘉良沉默。 「嗨,亲爱的,别这种眼神,」主编看出了柏嘉良的欲言又止,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如果你是想见见那位摄政王的话,还不如期待哪个封国叛乱需要他带兵出征呢,那肯定会从咱们这边经过,咱们这里可是战略要地。」 柏嘉良沉重点头,又问,「封国的叛乱……频繁吗?」 「唔,不是很频繁吧,」主编又招来酒保要了两杯酒,笑道,「大概两三年一次。」 「……我还不如赶紧赚够一百万呢。」柏嘉良吐槽。 「加油,」主编直接上手勾肩搭背了,大笑道,「让那位亚伯拉罕先生多写几本吸血鬼题材的小说,再加上我的运作,保证你能赚大钱。」 柏嘉良哭笑不得,却听见酒馆外报童清脆的嗓音由远及近。 「紧急军情,紧急军情!东边的阿提拉公国叛乱啦!东边的阿提拉公国叛乱啦!」 漂亮主编目瞪口呆。 柏嘉良也愣了一会,随后意识到自己降临到这个边陲小城恐怕也不是无的放矢,忍不住憋笑,又清了清嗓子,「看来我们很快就能见着那位摄政王了。」 「那不一定,」主编还在嘴硬,「也许叛乱自己就消弭了呢,压根不需要摄政王带兵出征。」 柏嘉良摊手,又笑,「赌什么?」 主编想了想,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个金币?」柏嘉良挑眉。 「利润分成五个百分点,」漂亮主编赌性极重,不服气道,「我是不觉得你运气有这么好,哪有说啥来啥的。」 「那不一定啊,我运气一向很好,」柏嘉良摸摸鼻子,笑道,「还是赌五个金币吧。」 …… 一周后,报童清脆的声音再次在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阿提拉大公屠杀使臣,皇帝对阿提拉公国的叛乱感到震怒,摄政王将亲自带兵平叛!」 出版社主编办公室中,柏嘉良憋笑,朝无语凝噎的漂亮主编伸手。 主编戚戚然地点燃了菸斗,狠狠吸了一口,掏出钱包,从其中倒出五个金币,狠狠拍在了柏嘉良掌心中。 「不是五个百分点的利润分成么?」柏嘉良笑,却也将那五枚金币收进了口袋,扯过一把椅子坐下,又将一大摞新的手稿递了过去,「新稿子。」 「我以为你当时给我的《德古拉》已经完结了,是要出续集了么?」主编疑惑蹙眉,接过一看扉页,眉心蹙得更紧了,叼着菸斗含煳不清地问,「不是亚伯拉罕写的了?」 「不是,是我联繫上的另一位作家的新作,」柏嘉良说瞎话都不打草稿的,「而且是你心心念念还没填上天窗的爱情板块。」 「要什么爱情板块,德古拉就够了,吸血鬼是当下的热门题材不赶紧蹭热点写什么爱情吶,」主编随意挥了挥菸斗,又眯起眼睛看了看扉页的名字,「史蒂芬妮·梅尔,这次倒是个女名,不会是你自己写的吧,我和你说赚不了钱的稿子我可不会发表,别想徇私。」 「当然不是,我是那种人么,」柏嘉良用力摇头,神色庄重,「而且,谁说不是吸血鬼题材了。」 主编想了想,抬头。 「吸血鬼题材?」 「嗯哼。」 「且是爱情小说?」 「对呀。」 主编重新叼起了菸斗,翻开了稿子。一开始是一目十行地扫视,后来慢慢减缓了速度,再后来,她长嘆口气,合上手稿,老泪纵横。 「我终于不用再担心爱情板块开天窗了!」 她又看向柏嘉良,挥挥手稿,目光狡黠,「但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这部《暮光之城》的手稿笔迹……和《德古拉》一样?难道史蒂芬妮女士和亚伯拉罕先生是同一个人么?」 柏嘉良镇定自若,「他们不会写字,都是他们口述我来书写的。」 主编大人:…… 「真不是同一个人?」她狐疑地望着柏嘉良。 「当然不是,我们有一整个团队,专门创作血族小说。」柏嘉良眼睛都不眨,瞎话一骨碌一骨碌的往外冒。 「算了,你就煳弄我吧,稿子不煳弄就行,」主编嘆口气,指尖弹了弹纸页,「对了,血族这个名字比吸血鬼好听,既然是爱情小说主角那还是得正向一点,就把吸血鬼更名为血族吧。」 柏嘉良耸肩摊手,显然没有疑问。 但她心里骤然泛起了一丝隐隐约约的怪异感觉,只是察觉不到从何而来。 ------------------------------------- 第746页 半个月后,柏嘉良站在公寓窗边,掀开厚重的窗帘,从缝隙中打量着城市主干道上缓缓行进的队伍。 唔,不愧是攻必克战必胜的摄政王的私军,在一个这样古老的,打仗必伴随着烧杀抢掠的国度,能做到令行禁止,军令如山,就已经超越了九成以上的军队了。 柏嘉良收回思绪,目光落在了队伍中央一匹高头大马上。 二十多个沉默寡言,神色内敛,手落腰间刀柄之上时时警戒的侍卫将高头大马团团围住,显然是在保护居中的人,但这些侍卫加起来都不如马上的人带给柏嘉良的压迫感大。 马上的人没有着全甲,而是披着一席黑袍,身形纤细修长,看起来慵懒自在。他面庞上是白瓷铸造的面具,将整张面孔遮掩得严严实实,却依然能从顾盼的目光中泄露出一两分血与火的杀伐意味。 至少也是个武圣,不知道有没有魔武双修。 柏嘉良在心底暗暗判断,又开始头疼该如何去见一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摄政王秦含墨,据说他们今晚会驻扎在外城,明早开拔,也就是说,今天很有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偷偷潜入?不不不肯定不行,这个摄政王自己就是武圣级别的强者,更别提随军的肯定还有其他超凡。而自己现在空有肉身力量,没有一丁点遮蔽气息的办法,恐怕刚翻上墙就能被逮着,说不定见都见不着人就要被压进大牢什么的。 要不把自己这些天赚的些小钱拿出来,就说是捐给平叛军队的?额……不知道这个年头有没有这么干的傢伙,但好像这位摄政王大人的口碑不是很好,真的会有主动给他的军队捐钱捐物的么? 要不,找找其他门路?感觉那位洒脱的出版社主编交友广泛很有办法的样子。 柏嘉良思绪发散,胡思乱想,也就没太收敛自己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那位黑袍摄政王。 马背上的人骤然抬头,穿越了重重人海,准确无误地找到了目光的来源,与窗旁的人意蕴深长的对视。 柏嘉良一惊,迅速退后一步,放下窗帘。 真是糟糕,被发现了……不,等等,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去,找一下那户人家的主人,」秦含墨淡淡开口,声音冷清而阴柔,马鞭抬起,指了指窗帘微微摆动的那扇窗户,「带到军营里来。」 「是,殿下。」 …… 柏嘉良毫不反抗,老老实实甚至有几分窃喜的被礼貌敲开了门的侍卫带到军营主营,带到了那位摄政王面前。 「柏嘉良,」那位声音阴柔雌雄莫辩的摄政王在营帐内依然披着宽大的黑袍,戴着白瓷一般的全脸面具,低头看着手里薄薄一叠资料,饶有兴趣,「不到一个月前出现,自称是大热小说作品《德古拉》和《暮光之城》作者的经纪人,而且……实力强劲,又在暗地里窥视我的行军,啧,真是有趣。」 他声音含笑,「其实我在皇都也对这两部作品有所耳闻。」 「那您一定对我有些意见,」柏嘉良神态自若,「毕竟现在有些谣言经过加工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已经沸沸扬扬了。」 「好像应该是这样,」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将资料拂到一边,指腹敲打着桌面,秦含墨懒散问道,「唔,那我是不是要把你处死?」 柏嘉良微笑,「悉听尊便,但我觉得您可以不处死我。」 「哦,为什么?」 「因为,我总有一种预感,」柏嘉良无视了周围侍卫因为她的动作瞬间出鞘的利刃,缓步朝着高椅上微微挺直嵴背的人走过去,走到他面前,抬起头,沉声道,「您不是会在意那些流言蜚语的人。」 秦含墨抬手示意拔刀上前的侍卫暂退,身子微微前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柏嘉良,轻声道。 「你的预感错了,我很在意。」 他眼角微微扬起,似乎是在笑,「我发誓,这并不是假话。」 「或许是我的表达有误,」柏嘉良并不惊讶,却语不惊人死不休,「事实上我想说,您并不在意流言,甚至好像恨不得自己身上的传言更令人恐惧和厌恶些。」 秦含墨沉默了一会,再次轻笑,「差不多吧,一个兇恶的传闻在平叛征伐的时候还是很管用的。」 「不仅如此吧。」柏嘉良笑。 秦含墨这次沉默得更久了,过了会,抬手,示意所有侍卫全部出去。 「如果你是来刺杀我的,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他将兜帽取下,手指又慵懒地扣在了面具边缘,「要来试试么?」 柏嘉良翻了个白眼,「我可打不过你。」 秦含墨闷笑一声,取下了面具。 柏嘉良唿吸一滞。 面具下是张因为长久不见天日而有些病态白皙的雌雄莫辩的阴柔脸蛋,白净到透明的肌肤下几乎能看到青色的血管,黑髮黑瞳倒映着柏嘉良震撼的面庞,唇角含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但让柏嘉良震撼的当然不是这位摄政王令人心惊的漂亮脸蛋,而是…… 「秦唯西。」她喃喃自语。 眼前的人,和秦唯西至少有八成相似。 「你在说什么?」秦含墨挑眉,又咳嗽了一声,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喉咙,换了个更温和也稍尖些的声线,「我不太明白。」 柏嘉良再次一怔。 不,不对! 「很奇怪吧。」秦含墨唇角笑意更甚,手指探到了黑袍中摸索了一会,用力一扯,从黑袍内垂下了一根长长的布带。 第747页 柏嘉良就眼睁睁看着那一马平川的胸膛变得重峦叠嶂,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帝国的摄政王,残忍好战狡诈奸邪的摄政王,是个女人,漂亮的女人。 几乎所有人都搞错了她的性别。 难怪她要一直穿着宽大的黑袍,也难怪她要带着那冰冷的面具。 「我记得,女人是不能继承王位的,哪怕王爵只有独女也不行,」柏嘉良回忆着自己这些天恶补的知识,知道这个时候的人类帝国远没有后世那么……正常,只能干巴巴说着,「所以,您……?」 「很显然,我是个例外,」秦含墨将垂落在肩头的髮丝捋到脑后,笑容中有几分残忍的意味,「你现在知道我的秘密了,事实上,知道这个秘密后还活着的人还没几个。」 「现在,给我一个理由,」她迈着悠哉的步子绕到了柏嘉良身后,修长冰凉的手指搭上了那修长的脖颈,附耳轻声道,「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柏嘉良深吸口气,抬手,按住那冰凉的指尖,低声道,「您不会杀我。」 「就像我看到您会觉得莫名的亲切一样,」她握着秦含墨的手转身,神色淡然,「您也应该有对我觉得亲切。」 「事实的确如此,」秦含墨干脆利落地点头,「但我现在很好奇,为什么?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可能是因为您有可能是我丈母娘或者其他长辈。」柏嘉良喉咙中咕哝一句,却骤然察觉到一丝杀意几乎凝聚成了实质!直勾勾冲着自己来! 她愕然抬头,看见了一张阴晴不定杀意沸腾的脸。 「只是一个玩笑,」她瞬间举起双手,微蹙起眉,大脑迅速转动,又小心翼翼地问,「您,您听清了?」 修长的手指直接掐住了她的喉咙,却并未用力。 大概真的是那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在作祟。 「谁告诉你的,」秦含墨语气低沉,扣在她脖颈处的手指微微收拢,感受着年轻女人温热的脉搏,声音骤然变得更加兇狠,「谁告诉你的!」 柏嘉良飞速思考,却也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说错了什么刺激到了这位。 直到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手掌骤然探出,隔着宽大的黑袍,按在了秦含墨的腹部。 想像中平坦而无一丝赘肉的精瘦小腹并未出现,而是微鼓的,微硬的,一丝弧度。 「你怀孕了?」柏嘉良惊愕道。 秦含墨直直盯着她,过了一会儿,终于缓缓松手,退后半步,重新缠上了束胸,戴好了面具,转过身去,声音疲倦,「你说的对,因为奇怪的原因,我好像确实无法对你下手。」 她顿了顿,轻声道,「你走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我不走,我是为了破解秘密解决问题而来的,」柏嘉良大步流星,直接绕到了她身前,伸手,死死扣住女人纤细的手腕,眸色如琥珀般坚定,「告诉我。」 秦含墨有一丝恍惚,随后突然低头,愕然望着柏嘉良的手臂。 「武圣?」她有些茫然,「什么时候帝国又出了一位野生武圣?」 「不,不对,」她手腕一翻,反手搭上了柏嘉良的脉搏,蹙眉感应着,「一个被掏空的武圣,有些奇怪,你的力量应该还在身体里,不然你无法掌控这样强悍的身躯,但……一点力量都找不到了。」 柏嘉良咂舌。 这位八成是秦唯西先祖或者干脆就是直系血亲的摄政王还真是强悍。 「你身上又发生了什么?」秦含墨松手,盯住柏嘉良的脸。 「不如我们交换秘密?」柏嘉良挑眉。 「可以。」秦含墨这次回答的很是干脆,抬手,示意柏嘉良可以坐下。 柏嘉良也不客气,直接搬了凳子坐在了秦含墨高椅的对面,又笑盈盈看着重新落座的摄政王殿下,「既然是交换秘密,不如您把面具取了?」 「……可以,」秦含墨这次迟疑了一会,却也点了点头,指尖扣在了面具边缘,取下一半又戴了回去,气沉丹田高喝一声,「来人!」 铠甲碰撞和脚步声响起,沉默寡言的侍卫掀开门帘大步走进,单膝跪下听令。 「带一壶好茶进来,」秦含墨示意,「其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是。」侍卫深深点头,看了眼已经落座的柏嘉良,漠然的目光深处有一丝好奇,却也很快就退了出去,又很快带了壶茶进来。 「既然是交换秘密,也要有个先后顺序,」秦含墨已经再次把白瓷面具摘了,手持瓷壶,为柏嘉良沏了一杯热茶,淡淡道,「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为表诚意,可以我先说,」柏嘉良表现得极为慷慨大度,「您想问什么。」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和我有什么关系?」连珠炮一般的三个问题从秦含墨口中吐出。 「这可是三个问题,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努力回答,」柏嘉良笑笑,抿了口热茶,轻声道,「我是柏嘉良,您查到的资料并没有说谎。至于我的身份……我是一个旅者,一个特殊的旅者,因为上一趟旅程出了一点小意外才来到了这里。」 她顿了顿,想到了那个睡熟的小傢伙,眸光柔软了些,又有些愧疚。 也不知道自己回去之后会不会降落在「原地」。 如果不是……希望那只倔强的小蝙蝠不要死等了,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第748页 「而我和您什么关系……」她只是稍微有些走神,很快就又一脸笑意的开始回答秦含墨的问题,「这个恕我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可能是亲属,但也有其他可能。」 她表情有些无奈,「如果您不满意这些答案的话,可以换一些问题问,我只能尽量回答,做不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抱歉。」 「事实上,我听不太懂你的回答,」秦含墨面无表情,声音清冷,却也并未为难柏嘉良,指腹敲了敲桌面,「不过轮到你问问题了。」 「好。」柏嘉良郑重点头,随后身子前倾,十指搭在一起,表情严肃。 「孩子是谁的?」 秦含墨没有一丝情绪外泄的淡漠表情骤然破裂了几分,但她很快深唿吸,神色略有些古怪地看了柏嘉良一眼,「你是来八卦的么?」 「咳,我其实只是好奇到底什么人能让你倾心并且怀上孩子,毕竟……算了,不重要,你就当我是来八卦的吧。」柏嘉良试图解释自己只是想了解了解疑似秦唯西的父母两人,但很快发现自己似乎越抹越黑,干脆直接了当的承认了下来,露出一个八卦的笑容。 「并没有什么人能让我倾心,」秦含墨收敛了情绪,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表情沉重了些,「哈,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我为什么要告诉一个陌生人这些?」 柏嘉良一声不吭。 那显然并非疑问,而是秦含墨对自己的反问。 但那份不知何处泛起的亲切感的确在不断磨灭秦含墨理智的杀意和敌视,让她在沉默了一会之后,轻声开口道,「你要记住,你今天听到了所有东西,一个字都不能外泄。」 柏嘉良瞬间弹射起身,就要举手发誓。 「没必要。」秦含墨阻止了她的行为,又吐出一大口浊气,却并没有正面回答柏嘉良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开始说了起来。 「正如你之前说的那样,我对于那些强加在我身上的流言蜚语和残暴谣言并未阻止,甚至在推波助澜。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我需要自污。」 秦含墨表情淡然,就像是并非在讲自己的故事一样,「当今皇帝是我的远方表兄,我的父亲一开始只是北边封国的一个普通伯爵,但他只有我一个独女,而他需要人继承爵位,也需要有人被送到皇都充作质子。」 「好在我天赋不错,或者不要脸的自夸一句——我的天赋相当好,这才让他起了偷梁换柱的念头。」 秦含墨深吸口气,「我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性别,在皇都长大,还没成年就开始随军征战平叛,立下赫赫战功,攻必克战必胜。」 「那皇帝应该不敢把你放回封地了。」柏嘉良听着听着,突然插了句嘴。 「自然,」秦含墨轻蔑地笑了一声,「他是少年皇帝,对封国的掌控里本就没有老皇帝那么大,再把我放回去,万一我也起兵叛乱怎么办?」 「所以他才给你封了王,」柏嘉良咂咂嘴,「还是摄政王。」 「不,一开始是公爵,然后是普通亲王,前两年平乱之后封无可封才封的摄政王。」秦含墨摇摇头。 柏嘉良若有所思,微微点头,又问,「那你的真实性别……他有发现吗?」 「当然。」 「什么时候发现的?」柏嘉良好奇地问道。 「在他还是太子,我作为侍卫随军出战的时候。」秦含墨干脆回答。 「难怪,原来是这么早发现的啊,」柏嘉良想了想,微微瞭然,「难怪他会那么干脆利落的给你封爵封王,甚至给你摄政王的身份。」 因为在这个过于古老的国度,女性绝无可能像后世一样成为一国之君。 「是,他给我封爵封王是因为他自认为抓住了我的把柄,摄政王已经是我能达到的巅峰了,要是我另有野心,他只需要公布我的真实身份,自有上百路诸侯前来征讨。」秦含墨微微摇头,「但渐渐的,他也开始怕起来了。」 「所以你才需要自污,让他放下戒心,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等等,」柏嘉良推理了几句,很快蹙起眉,盯住了长桌对面的人,「如果人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甚至试图通过自污令另一个人放下戒心,那只能说明,她的确想做些什么。」 秦含墨微微扬唇,露出了一个有些残忍的完美微笑。 柏嘉良倒吸一口凉气,又觉得本该如此。 这才应该是秦唯西先祖的风范! 「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你怀着的孩子是谁的?」 秦含墨并没有回答,只是唇角的笑容多了一分苦涩。 「不是吧。」柏嘉良怔怔呓语。 秦含墨刚才讲述的简单故事中,只出现了一个人——按道理,皇都现在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可能也只有不到五人。 「他可是你表兄。」柏嘉良喃喃道。 「对啊,他是我表兄,」秦含墨唇角的笑意不减,但隐约的杀意逐渐透过那笑着的皮囊奔涌出来,毫不掩饰,「总有一天,我会终结这一切。」 「有时候我真希望我真的能是那个故事中的血族,那个肆无忌惮残暴狡猾的德古拉伯爵,」她的眼眸已经微微充血,泛起了密密麻麻的血丝,「我需要将一切打破重塑的力量和权力。」 「你现在应该已经有了,」柏嘉良小心翼翼道,「杀了他。」 第749页 秦含墨眼眸中出现了浓浓的迟疑。 柏嘉良还以为她会用「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亦或者「时机还不成熟我如果暴露了身份会很被动」这些理由解释,可最后秦含墨给出了一个令她有些动容的答案。 「如果可以,我不希望引发战争,我也不希望天下大乱,」这位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在自己短暂的人生中先是成为刀,然后成为将军,成为王,最后成为母亲,但还从未真正成为过自己的摄政王第一次露出了如此疲倦而伤感的神色,「我讨厌战争,非常讨厌。」 「他虽然混帐,但并非一个混帐的君主。」 就像是尖锐的海胆被撬开,露出了柔软的内里。 柏嘉良抿了抿唇,心中竟升起几分「本该如此」的喟嘆。 是的,阻止秦含墨动手启事的,其实……是那一分稍显的有些懦弱的善良,是面向所有普通平民的仁慈与善良。 「可是……这种事情还是越快解决越好,」柏嘉良凝了凝神,轻声道,「越拖,造成的伤害只会越大吧。」 「但是我没法忍受哭声,」秦含墨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柏嘉良,「你听过那些哭声吗?战争的铁蹄掠过的荒原和田地,总有那些哭声。」 「砰,砰,砰,砰,」她手握成拳,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马蹄声近了,哭声也近了。」 她静静望着柏嘉良。 「你听过那些哭声吗?」 ------------------------------------- 小秦唯西骤然惊醒,望向窗外还要好一会才要落下去的太阳,用力抿了抿唇,吐出一口浊气,又将自己缩进了被子里,脑袋埋进松软的枕头。 渐渐的,一滴浑浊的泪水浸透了枕巾。 「唿。」过了好一会,她爬了起来,从床头柜里翻出了一个小小的日记本,翻到最新的空白一页,开始书写起来。 【我又做噩梦了,但其实用「又」这个词不太准确,因为除了你在的那天的第一次入眠,其他每天我都在做噩梦,不同的噩梦。这让我甚至开始怀疑起来,你是不是并不存在,你是不是只是我的一个美梦】 她笔下顿了顿,又翻到日记扉页。 夹层里有一张纸条,纸条上是龙飞凤舞的【不要离开这里,等我回来】 【好的,我不该怀疑你的存在,毕竟梦境里的东西是到不了现实的,对吧,】她又开始奋笔疾书起来,【如果梦境里的东西真的能来到现实,那也就意味着我的噩梦有可能会成为现实】 【那得是一个多悲惨的噩耗】 【好了,按照惯例,我要给你描述一下我又梦见了什么,方便你回来之后对症下药,毕竟那些噩梦从来不重复,】小秦唯西深吸口气,闭上双眼,逼迫自己去回忆那些过于逼真的画面,缓慢书写,【这次……我梦见了被战马踩死的人群,梦见了燃烧的庄稼,梦见了在火里挣扎的黑山羊,梦见了沾血的长枪和被击碎的盾牌】 她愈写愈困难,愈喘不过气,却还在坚持。 【我梦见了被剖开肚子的孕妇,梦见了脐带都没剪短就被挑在枪尖上的婴儿,我梦见了隆隆的战鼓声,不断在我耳边迴响,像是催命的判官一样】 【我还梦见了你】 【我梦见你笑着看我,说你会帮我结束这一切】 【可能就是因为这句话吧,让我觉得今天的梦也还没有那么令人难受,我甚至觉得是你在梦里和我说话】 小秦唯西睁眼,又是一滴泪落在了纸页上,将原本工整的字迹都晕开了。 「拜託,求求你了,你快回来吧,」小秦唯西将小日记本藏在了怀里,缩成一团,低声哽咽着,「告诉我你的存在不是一个梦,告诉我,你能解决这些噩梦。」 「求求你了,柏嘉良。」 她祈祷的话音刚落,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小秦唯西一怔,随后喜形于色,连眼泪都不抹鞋子都不穿,穿着白色的亚麻睡衣,赤着脚跑出房间跑过走廊,用力推开前院大门,忍着灼烧般的疼痛冲进了阳光中,踩在松软芬芳的泥土上。 可是前院里什么都没有,那个已经长满了杂草的深坑依然在院子中,而坑底什么都没有。没有飞鸟,没有走兽,当然也没有结结实实砸在里面的那个人类。 一阵风吹过,又是一声轻微的响动——一颗苹果从老歪脖子树上掉了下来,咕噜咕噜滚到了小秦唯西脚边。 小秦唯西蹲下,捡起它,默默退回了阴影中,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答应我会解决我的噩梦的,」她沉默了好一会,最后抱膝蹲下,低声哽咽,「还说会帮我整理好被你砸出了一个坑的院子。」 「你还答应了我要陪我一段时间,陪到我解决噩梦。」 她握紧了手中青涩的苹果,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咬紧了牙,过了半天,她从牙缝中挤出了带着哭腔的两个字。 「骗子。」 第305章 「我会帮你。」柏嘉良静静听完整个故事,表情再次坚定起来,沖坐在高椅上那个冰冷破碎而颓唐的女人露出了柔软而温和的笑意。 她伸手,轻轻握住了女人微凉的手腕,拢在掌心,眼神诚恳,唇角是自信的笑意,「我会帮你结束这一切。」 秦含墨怔怔望着她,过了好一会才声音干涩地开口,「为什么要帮我?」 第750页 柏嘉良笑而不语,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按上了她微鼓的小腹,「她会动吗?」 「偶尔,很少,是个比较省心的孩子。」秦含墨轻声回答。 柏嘉良点点头,笑一下,轻声道,「那就当我是为了一个孩子和一个母亲吧。」 秦含墨迟疑了会,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帐外却突然响起了盔甲碰撞的声音。 「殿下!」侍卫单膝跪在了帐外,拱手报导,「我们在阿提拉公国的线人把情报送回来了。」 「知道了,」秦含墨威严而冰冷地应了一句,直起身子,腰杆笔挺,面上所有的脆弱颓唐瞬间褪去,重新回归了那个镇定而强悍的摄政王。她戴上了面具,又拉住起身想要退下的柏嘉良,示意她坐在一旁,「不用走,你待在这里。」 柏嘉良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无奈笑笑,声音更低,又柔软了几分,「你不是要帮我吗?」 「好,」柏嘉良笑着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急忙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示意,「我是不是应该在你侍卫面前稍微避避嫌?」 「避什么嫌?」秦含墨一时没反应过来。 「额,毕竟紧急军情什么的?你们没有监军么,万一我是那个什么阿凡提公国的间谍,你回去会不会遭到弹劾?」 摄政王殿下面具下的神色先是怔愕,随后变得有些玩味。 「首先,是阿提拉公国。其次,并不算是紧急军情,只是前线的情报而已,」她微笑,「而且我的私军不需要监军这种东西,帝国也从来没有监军这种职位。」 她悠哉而又放松地看着柏嘉良,轻笑道,「旅者,你似乎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些风俗习惯和帝国完全迥异啊。」 柏嘉良心虚看向别处。 「哈,」秦含墨闷笑一声,「不用害怕,我不打算刨根问底。」 「嗯,至于你担心的,你可以戴上这个,」她指尖一动,一张新的白瓷面具出现在掌中,「内层是魔晶附魔的记忆金属,可以自动根据佩戴者的脸型调整适应。你戴上这个,就可以自由在军营里行走了,他们会知道你是我的人的。」 柏嘉良接了过来,好奇地翻来覆去看,又嘀咕一声,「又一个共同点,你们都很喜欢送人面具。唔,这算是共同点么?」 「什么?」秦含墨挑眉。 「不,没什么,谢谢。」柏嘉良立刻露出完美的微笑,迅速将白瓷面具戴上。 果然是摄政王殿下的专属奢侈品,她感受到那坚硬冰凉的金属在随着自己的脸型微微调整,即便没有固定的卡扣或者绳子都牢牢实实的贴在了自己脸上,随着唿吸的频率微微颤动,却又不觉得累赘,仿佛是自己肌肤的一部分。 「进!」她戴好面具后,秦含墨才不紧不慢地高喊一声。 侍卫掀帘而入,一眼看见了坐在秦含墨身旁戴上面具的女人,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惊愕,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两步,将厚厚一封信递了上去,又行礼示意,退出帐外。 「封泥完好,」秦含墨弹了弹那个信封,感受着其上蕴含的完整魔法力量,微微点头,又扭头望向柏嘉良,笑道,「以前听过【吼叫信】吗?」 「吼叫信?」柏嘉良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记得好像也在妈咪的记忆晶石里看到过类似的名词。 「是宫廷魔导师开发出来的传讯手段,」秦含墨刺破指尖,滴血落入红色的封泥,封泥便自动溶解,「只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声音录入纸上的法阵再转录出来后,会变得很大,就类似吼叫了。」 她从信封中抽出厚厚一叠纸,一些黑色的烟雾从纸中飘出,在空气中凝成了一个闭眸的仓髯大汉。 显而易见,等开启吼叫信的时候,这位大汉就要开始睁眼「汇报工作」了。 秦含墨忍不住嘆口气,伸手布下一个隔音阵法,「耳朵又要遭殃。」 「这种传讯手段好厉害!」柏嘉良目瞪口呆。 怎么后世没看着这种魔法技术?是失传了么? 「厉害么?我倒是觉得还有进步的空间,」秦含墨不紧不慢地说着,「虽然通过这种手段能有些的避免文字上的疏漏和误解,提高情报传递的准确率,但时效性依然不够。」 她轻嘆口气,「要是能通过什么法子能让千里之外的人和总部实时传递消息就好了。」 「啊?哦哦哦对呀对呀。」柏嘉良干巴巴应一声,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笨蛋脑瓜子。 为什么没看见后世使用【吼叫信】? 因为他们都用魔晶屏或者远程通讯仪实时传递了!【吼叫信】大概早已经用不上了吧。 「哈,做好心理准备,捂耳朵不丢人。」秦含墨吐出一口浊气,指尖轻轻掀开了信纸。 烟雾凝成了仓髯大汉瞬间睁开了那铜铃般的眼睛! 「摄政王殿下!」那洪如铜钟般的声音宛若雷霆一般在营帐内炸响,「根据我所调查到的情报,阿提拉公国在叛乱之前还发生了一场政/变!」 柏嘉良在他说出第一个词儿的时候就狼狈的捂住了耳朵,唇瓣微张,双眸无神。 那仿佛要将耳膜炸掉的吼叫声不断在她耳边炸响,明明声音那么大,可她却完全集中不了精神,更听不清那大汉在说些什么。 她忍着那一阵阵的疼痛,偷眼去看秦含墨。 摄政王殿下神色淡定如常,眸中若有所思,偶尔点头,偶尔又蹙起眉,低头看一眼信纸确认消息,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第751页 「……殿下!卑职认为要谨慎对待这次的判断!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极不寻常!很有可能有更深一层的阴谋!!!」 说到最后,仓髯大汉本人自己都激动起来了,扯着嗓子大声报告。而再被吼叫信一放大,整间屋子仿佛一瞬间放起了五百个五百响的鞭炮。 「呜。」柏嘉良可怜兮兮地更加用力捂住了耳朵,脑袋抵在了桌子上,呜呜嘤嘤。 然后她就被身旁的人拉了起来,手中被塞进了一颗麦糖。秦含墨哭笑不得地做着口型: 【快结束了】 柏嘉良悲伤点头,剥去糖纸,将婴儿拳头大小的麦糖一下全部塞进口中,看得秦含墨目瞪口呆。 「呜呜呜!」柏嘉良很快又呜呜叫起来了。 这玩意粘牙! 秦含墨捂脸。 这看起来不太聪明的玩意儿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 …… 「你听明白刚才说什么了吗?」秦含墨无奈地看着眼前腮帮子微鼓的傢伙。显住付 「呜呜呜。」戴着和她同款面具的人疯狂摇头,琥珀色的眼眸看起来可怜巴巴,一点也没有自己戴面具时的诡秘和清冷,反倒看上去有点……憨。 秦含墨又嘆口气,伸手,帮她取下了面具,「第一次听吼叫信是这个反应倒也正常,我和你讲讲发生了什么。」 柏嘉良乖巧坐在一旁,鼓着腮帮子,托腮,认真点头。 「长话短说,就是我们的情报人员发现在阿提拉公国叛乱前三天左右,他们一贯温和儒雅的小王子突然性情大变,杀兄戮父,以极端暴力和血腥的手段血洗了公国全境,几乎将朝野所有大臣和贵族杀了个遍,随后自己登上王位,又自立帝号举起叛旗,斩了帝国的使臣祭旗,」秦含墨微蹙眉,「阿提拉公国东方是广袤的原始森林,森林里野兽纵横,其中不乏一些会魔法的魔兽,因此他们的成年男性全都是合格的猎手,成年女性也擅长弓射,而现在整个阿提拉公国被这个小王子的高压统治驱使着成为了一架战争机器,几乎称得上是全民皆兵。」 她嘆口气,「剿灭他们的军队简单,但要彻底平叛……有些棘手。」 「呜呜(明白)」柏嘉良表情严肃,但含煳不清地说着,「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可是为什么,会性情大变?)」 「你还是别说话了,」微蹙着眉的摄政王殿下深吸口气,又分好几次缓缓吐出,克制住自己心中翻涌起的那种「这小傢伙还真可爱」的诡异情绪,「我们的情报人员还没有得到答案,但我估计……有可能是【灵魂吞噬】。」 柏嘉良想起了这个禁术的名字——之前也被宫廷大魔导师阿普诺用在了泰坦身上,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夺舍」。 「但灵魂吞噬并不能解释为什么那位小王子的实力也在一日千里,」秦含墨冷静的分析,「灵魂吞噬只是取代了灵魂,原本躯体是什么实力取代之后也就是什么实力,而他进展一日千里……只有可能是用了那种噁心的秘术。」 「唿,你是说主僕契约?」柏嘉良终于用力将所有粘着自己牙齿的麦糖咽了下去,急忙问道。 主僕契约,主死仆死,而如果只是僕从死亡,主人会收到死去僕从所有剩余力量的馈赠,变得更为强悍。用这种方法,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一个天赋不佳的人灌成一位底子极虚的强者,而财力强悍的贵族更是广泛蓄奴,通过不断摄取僕从的实力而强悍自身。 这是禁术中的禁术,是完全违反人伦道德底线的存在,但由于其本身带来的对权贵的巨大收益,尽管广受批判,但直到温莎公国和【黄金】执政期间才彻底废除。 而在这个上古年代,自然也是有的。 「嗯,是,」秦含墨微微点头,又瞟了柏嘉良一眼,「常识你是什么都不懂,这种权贵的秘辛倒是知道不少。」 柏嘉良摸摸鼻子,嘀咕一声,「当时有个笨蛋龙想和我签这个契约来着。」 「什么?」秦含墨发现自己又听不懂她说话了。 「没什么,」柏嘉良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又追问,「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平叛就怎么平叛,不过最后的平叛报告里要多写一份调查报告而已。」秦含墨语气平静,甚至有些隐含的自信与傲慢,大概也并没有将阿提拉公国小王子的异常看在眼里。 直到今晚另一封紧急情报的送上。 「报!紧急军情!」柏嘉良眼疾手快戴好了面具,而这回的侍从直接掀开了帘子大步走入,单膝跪地,神色凝重,「殿下,北边的斯努尔特公国也反了。」 秦含墨眉心瞬间拧成了一个小疙瘩。 柏嘉良总觉得哪里有些隐隐的不对劲,想了想,蹙眉问道,「叛乱前有没有其他异常?政/变?有没有。」 「有!」侍卫再次俯首,「举起斯努尔特公国叛旗的是他们的长公主,她是嫡长女,但并非继承人,现在据说把所有的顺位继承人都软禁了起来,生死不知。」 「斯努尔特的长公主,我知道她,」秦含墨惊愕起身,看向柏嘉良,解释道,「她是个天赋惊人的魔法师,可能在几年前就达到了魔导师的层次,但这些年的行踪隐秘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她现在的实力。」 「行踪隐秘。」柏嘉良喃喃自语,心中隐隐有些灵感,却怎么也抓不住。 第752页 「时刻注意其他两大公国的动向,还有其他诸侯国,让帝国的线人们都动起来,必要时可以主动干涉公国内/政。」秦含墨却快速下达了更紧急的军令。 「是!」侍卫迅速退出。 「这种事不用请示皇帝么?」柏嘉良回过神来,讶异望着她。 「我可是摄政王。」秦含墨沖她笑笑。 「唔,倒也是,」柏嘉良点点头,蹙眉思考了会,无果,嘆口气,抬头问秦含墨,「大军是明早开拔吗?」 「是,吃完早饭后就动身。」 「好,」柏嘉良点点头,又轻咳一声,「那个,我今晚可以先去和朋友们道个别吗?」 「你以为你进了这里,听了这么多秘密,还可以随意进出?」秦含墨眯起眼睛审视她。 柏嘉良瞬间露出了一个乖巧礼貌的狗腿子笑容。 「嘁,算了,去吧。」秦含墨笑一声,挥挥手。 「多谢摄政王殿下!」 年轻女人欢快道谢后,快步走出了营帐,而秦含墨微微提起的眼角又落了下来,笑意不及眼底。 「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她自己问自己,「亲近?喜欢?一见如故?」 她搞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怪人如此信任,甚至讲了自己那么多隐秘的想法和秘密。 应该直接把她的头砍下来才对。 「唿。」她吐出一口浊气,只是眼前又浮现出年轻女人坚定温和的眼神。 【我会帮你结束这一切】 「哈,被一个小孩子安慰到了。」她失笑一声,又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胸膛,唇角微微抿起。 其实,何止是安慰到了。 她闭上眼睛。 简直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 第306章 「你说你见到了摄政王殿下!」漂亮主编惊得叼在嘴里的菸斗都掉了,菸斗砰的一声重重落在桌面上,油灯的影子都因此颤了一颤,「哦我的老天,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很显然,我并不会开这么无聊的玩笑,」柏嘉良从怀中摸出那足够引人注目的白瓷面具,在她面前晃了晃,笑得露出一边小虎牙,「我这次是来告别的。」 「嘶,这是摄政王的面具,你还真……等等,你说你是来告别的?」主编愣了一下,眸中的伤感还没泛起来呢,下一瞬就饿虎扑食一般扑了上去揪住了柏嘉良的衣领子愤怒地先后摇晃,大声咆哮,「你的稿子还没交完呢你就想跑!听你说《暮光之城》是一部长篇我可是腾出了报纸整整半年的版面!你先给我把稿子交出来!」 柏嘉良被她晃得前后不住摇晃,尴尬笑一声,轻轻掰开了主编拧在自己领口的手指,轻咳,「我这不就是来交稿子的嘛。」 她拎起一边的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了厚厚一大摞文稿递了过去,「我这些天赶出来的,至少故事有个结束了。」 主编并没有拿过去,而是哼哼地盯着柏嘉良笑,一脸「被我抓住把柄了吧」的模样,语气玩味,「你这些天赶出来的?你?」 「是啊,」柏嘉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可不就是我赶出来的吗,说了是他们口述我撰写的。」 「滚蛋,」主编笑得前俯后仰,站起身围着柏嘉良绕一圈,打量着她,眸中有些感慨,「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嘴硬,但我是个尊重个人隐私的好领导,嗯,我不问。」 「不过,听说摄政王殿下的军规很严苛,在他的部队里坚持下来是很难的,更别提……」她犹豫了会,轻嘆一句,「嗨,你应该听说过吧,皇都的腥风血雨都要飘到咱们这个边陲小城来了。」 「什么腥风血雨?」柏嘉良扬眉。 「一些宫廷传言而已,什么摄政王殿下要戮君,自立为帝之类的。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主编大大咧咧的挥挥手,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人的话,「你好像一直对摄政王殿下很感兴趣,是很崇拜他?那我说这些估计你也不信。」 「为什么不信呢。」柏嘉良暗自嘀咕一句,却又若有所思。 在秦含墨那样努力自污的情况下,有关她与君主的矛盾,要戮君的传言还是传得满城风雨了,身在边陲小城的一个出版社主编都这么想,而皇都那个首当其冲的那个狗皇帝又该会怎样应对? 「总而言之,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表示,要是某天你在摄政王殿下的部队里坚持不下来了,可以回这里养老,」漂亮主编捡起菸斗敲了敲,抖出里面剩余的菸灰,重新塞好菸丝,点上,眯起了狐狸般的眼睛,轻笑道,「我可以管你饭。」 「如果我从部队里逃回来了那就是逃兵,你可保不住我。」柏嘉良笑笑。 「哦不不不,你领导我还是有些人脉的,」主编晃晃手指,大笑一声,又用力拍拍柏嘉良的肩膀,认真道,「如果在外面遇到麻烦,你试试报我卡洛拉·苏的名字,说不定能碰上一些我的老朋友呢。」 柏嘉良沉默了很久,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又过了一会。唇角再次微微扬起,「怎么对我这么好?」 「我只是个见钱眼开的商人,」主编,或者说卡洛拉,撇撇嘴,「你能让我赚大钱,你就是我的亲亲招财猫宝贝发财树,我能不想办法保你一下吗?」 「哈,」柏嘉良忍不住笑了,也不磨叽,抬起手示意,「那祝你未来发大财咯。」 第753页 「祝我们都发大财。」卡洛拉握住她的手,用力上下晃动两下,口中喷出一口带几分梅子香的烟雾,轻笑。 …… 柏嘉良告别了卡洛拉,离开了出版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月色下,顺着无人的街道慢慢走到了一处公园。 公园已经关门了,可她一个轻盈地纵跃,撑墙翻了过去,在茂盛的灌木丛里找了条小路,直通公园最深处的小湖。 她前些天也来过这里,这个公园白天很多人会来这里餵鸽子,那些鸽子一个个白白胖胖压根不怕人,偶尔拍拍翅膀略过湖面,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但现在是晚上,小湖旁没有一个人影,也当然不可能有鸽子。 柏嘉良在公园里找了处长椅坐下,怔怔望着只有一丝月牙儿的月亮。 天空很多云,也没什么星星,那根月牙儿偶尔被浓厚的云层遮蔽,整个天都看起来雾蒙蒙灰扑扑的。线注副 良久,她嘆口气,在怀里翻了翻,找到了当初向出版社递交《德古拉》的时候和主编签的合同。 她无视了那些有的勾心斗角有的又极尽优待的条款,直接翻到了最后。 果然,落款是有卡洛拉·苏的大名的。 再回想起这些天的经歷,和那位开朗乐观大方的主编相处的也算愉快,而刚才她对自己做出的那份许诺也令自己有些动容,以及茫然。 唔,她或许算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难得的朋友?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将合同卷了起来,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疲倦合眸,自言自语,「什么时候开始……完全不记别人名字了。」 她回忆了一下。 好像是不久之前,又好像是旅程刚开始的时候。 还记得第一次旅行的时候自己还心心念念的想要解决一下夏洛克和她妈妈波莉太太的家庭矛盾,但因为离开的太过仓促压根没来得及。 而到现在,自己似乎已经不太关注除了秦唯西以外的人和事了,即便有时候记住了几个人的名字,那大概也是因为他们曾在秦唯西的人生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因为是临时降临,也因为马上就要离开。因为是普通人不重要,也因为停留时间太短根本无法改变每一个个体的命运轨迹。 在自己压根没意识到的时候,逐渐对所有的世界变得淡漠,疏远,直冲着最终目的而去,而忽略了不同世界的不同风景。 「哈,质疑秦唯西,理解秦唯西,成为秦唯西,甚至超越秦唯西,」她苦笑着摇摇头,「她还是在一千多岁之后才开始不记名字的呢。」 「柏嘉良,这可不对,」她站起身,用力舒展舒展身子,深唿吸好几次,「好像要在这里留很久,那就从这次开始改变吧。」 她收束情绪,拍了拍自己已经粘了露水的衣衫,拨开那些繁茂得遮住了小道的灌木丛,走向平坦的大路,脚步轻快。却没有立刻返回军营,而是转了个弯儿,冲着之前翻墙熘进去的那个王室藏书阁去了。 …… 第二天清早,秦含墨巡视完一圈军营,又用过侍卫送上的早餐,然后就自己一个人待在营帐里又是看地图又是研究情报,最后实在无事可做之后更是若无其事擦起了自己的佩刀,就是不下达开拔的命令。 也就是这支军队足够令行禁止,摄政王殿下对其更是拥有绝对的权威,才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质疑她的军令。 当然了,那些跟着她走南闯北打遍天下忠心耿耿的侍卫今天也一声不吭,多少和摄政王殿下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大好有些关系。 直到一个陌生的脚步声靠近营帐,她抿着的唇角才微微扬起。 那人掀帘进来,开朗笑着,「抱歉,我来晚啦。」 「我还以为你偷偷跑了就不会回来了,」秦含墨放下手中的软布,佩刀回鞘,抬眸,打量着面前的人,缓缓眯起眼睛,看起来有些危险,「你有这么多朋友需要叙旧么?」 「没有,」柏嘉良顿时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一边思考为什么好像一晚过去本来已经好感度刷了不少的摄政王殿下突然又变得冷漠疏远起来一边乖巧且无辜地眨巴着眼睛,「我昨晚和朋友告别之后又想了很多,最后拟了两个方案,请您过目。」 她掏出一张薄纸,乖顺笑着,又抬脚,似落非落。 「拿过来看看,」秦含墨抬手示意她过来,又忍不住念叨一句,「两个方案,一张纸写完,这样的方案真的需要你思考一晚上清早还迟到吗?」 柏嘉良见她招手才快步走过去,献宝似的送上白纸,又笑笑,「方案不需要,但方案的准备工作需要。」 秦含墨瞟她一眼,又看向那张白纸,随后唇角一抿,蹙起了眉。 比她想像的还要不靠谱些。 纸上就两行字。 【方案一:我随军行动,听您指挥】 【方案二:我先于大部队行动,去阿提拉公国以及斯努尔特公国调查】 「唿,」秦含墨用力吐出一口浊气,忍住将那张纸揉成纸团扔到柏嘉良脸上的冲动,冷声道,「这就是你的两个方案?」 「事实上只有方案二,因为我更想要去调查两个叛军首领的异常情况,」柏嘉良比她想像的还要耿直,看起来一点都不怕她,直言不讳道,「今早来晚了也是因为昨晚查了太久相关资料。」 第754页 「我是一个旅者,」她无视了秦含墨冰凉的目光,慢慢走到这位浑身散发着寒气的摄政王面前,轻声道,「突然性情大变杀父戮兄的温和小王子,冒天下大不诿也要软禁兄弟自立为帝的那位长公主。」 她缓缓摇头,「一个还有可能是孤例,两个就是异常了。」 秦含墨沉默不言,过了一会,她缓缓开口,声音中散发着丝丝冰冷的杀意,「你说的这些自有本王的情报人员去做。」 「而你有没有想过,」她手掌落在了刀柄,骤然抽刀三分,缓步走下台阶,走到柏嘉良身侧,低声道,「知道了这么多秘密的你,又做出这种找尽理由想要离开本王的军队的行为,是值得本王砍掉你的脑袋的?」 柏嘉良愣了愣,扭头望向身旁的人。 她还是第一次听秦含墨自称「本王」。 摄政王殿下早就又戴上了那白瓷面具,将一切情绪隐在了那冰凉的外壳之下,只有那双和秦唯西如出一撤的黑色深邃眸子中迸发着压抑的怒火。 以及藏在深处的犹豫。 「我……」柏嘉良迟疑启唇。 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因为一张和秦唯西那样相似的脸,她毫不犹豫地信任了秦含墨,将自己所有的计划和盘托出,也像对待朋友一样,甚至用比普通朋友更亲密些的方式和她相处,却并未意识到秦含墨并非秦唯西。 她没有那么容易信任自己。 唿,柏嘉良,你想要用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亲昵感牵绊住这只喜怒无常的勐兽是何等错误的行为,或许只是昨晚的晚风较为柔和,聊天的时候你的神色情感过于真挚,又或许是她偶尔也想暴露一下自己的柔软,才短暂的信任了你。 而一旦你失信,勐兽的獠牙瞬间就亮了出来。 这不是秦唯西,这是那个传言中残酷暴虐喜怒无常的帝国摄政王! 见她不回答,秦含墨却又骤然抽刀半分,隐隐的杀意甚至已经锁定了她的咽喉。 「给本王一个理由。」声音中的杀意几乎已经凝成了实质。 「因为如果真的是那种异常的话,恐怕只有我能解决,」柏嘉良收拢心神,语速极快,「甚至,有可能我也解决不了,只能尽量让它变好一点。」 「它?」秦含墨蹙眉,「它是谁?」 「这个世界。」柏嘉良毫不犹豫地回答。 「哈。」摄政王殿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却并未再抽刀。 柏嘉良能看出她在犹豫,却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斟酌着言辞。 对于这样的勐兽而言,这个时候打感情牌是没有用的,而是要强调自己的价值。 「你能感受得到我的特殊,」她上前,将自己的手腕贴在了秦含墨小臂上,轻声道,「我的躯体是武圣级别,但我体内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能量,没有任何一种封印的术法能做到这样,哪怕是大魔导师。」 「我很特殊,是你也想不明白的特殊,所以,」她越靠越近,凝视着秦含墨的侧脸,「抱歉,但再相信我一次,好么?」 秦含墨沉默不言,又过了好一会,她身体微微一颤,喉咙里骤然吐出一声不知为何的闷哼。 她蹙眉,心情极为糟糕地收刀,合眸,又用力睁开,杀意赫然已经消失。 「你需要什么。」她转身回到高椅上坐下。 「钱,如果可以再要一匹马。」柏嘉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马可以,钱要多少。」秦含墨声音依然是冰冷的。 「够我伪装成一个逃亡的小贵族就行,」柏嘉良眨了眨眼睛,轻笑,「有身份更好办事些。」 「我可以再给你一张落魄贵族的身份证明,具体身份是一个不可继承爵位的男爵的女儿,贵族爵位是骑士,够了吗?」 「差不多差不多。」柏嘉良点头如捣蒜,相当欣喜。 「稍等一会。」秦含墨点点头,又凝视着柏嘉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唇瓣微微翕张,却还是没说出来那句话。 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 主帐里终于下了军令,大军迅速收拾起了军营和口粮,准备开拔。 可在城门口刚开时,就有一人一骑快马出了城门,直奔东方阿提拉公国方向而去。马是一匹肩高一米七的高头大马,毛髮油光水滑,哪怕是外行人看一眼也知道是匹得之不易的良驹。而马上的骑士披了一声黑袍,巨大的兜帽将脸笼在了暗中,根本看不出是何身份。 秦含墨已经上了马,巡视着军营,马背上的她依然是那副慵懒悠哉的模样,偶尔扣扣马腹,示意骏马转向东方。 「你不希望我杀她,对吧?」她一只手探进黑袍,轻轻按在了小腹上,低声道,「不然那么用力踢我一下干嘛,嗯?」 她话音刚落,掩在面具下的神色又是一紧,眉心紧蹙。 刚才又动了一下。 ------------------------------------- 「现在都是要出城的,您进城是要干嘛?」守卫小队的队长严肃而警惕地盯着牵着马的人,反覆查看那张骑士身份证明,却又找不到任何异样。 柏嘉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用力咳嗽一声,假装附耳咕哝两句,牵住他的手腕,向他袖子里塞进了厚厚一叠钞票。 「啊,父亲和兄长都去世了,回来继承财产的。」守城队长依然面色严肃,微微点头,「您也是个可怜人啊,进吧,记得王城里面不能纵马,」 第755页 「知道,谢谢了。」柏嘉良保持着一个落魄贵族的修养和礼节,矜持而不失礼貌地道了句谢,牵着马,逆着人流,缓步走进阿提拉公国的王城。 「王二,那不是贵族吧?」身边有另一个守城小队的队长凑了过来,杵着剑,眯起眼睛看他,「那张贵族身份证明是真的?」 「身份证明当然是真的,而且我是看不出来那位大人的任何异样。」这点王二答得斩钉截铁。 「放屁,那是什么贵族,你见过哪个贵族老爷不是鼻孔冲着天上吆五喝六的,还会道谢呢。」另一个队长嗤笑一声,又勐地伸手去掏他袖子,「你收了多少,给兄弟们分点。」 「诶诶诶,」王二低喝一声,看一眼密集的人群,只好将人带到角落里,从那一大叠钞票里分了一小摞出去,「给兄弟们买酒喝。」 「诶,这才对嘛。」 「但是,我还是要说,那张贵族身份证明是真的,是一位骑士,父亲是男爵,」王二小声道,「这不可能作假,只有骑士大人才有这些身份证明,其他有爵位的贵族老爷的味儿你以为我闻不出来?」 「帝国也是几年前才开放了女性拥有骑士荣誉的可能,那她之前不是贵族,现在是了,没那么矜贵也是有可能的嘛。」 「啧,你说的有道理,」另一个小队队长微微点头,又笑一声,「嘿,还得是王大哥你见多识广,换了我说不定就冲撞了贵族老爷了。」 「去去去,少在我这里油嘴滑舌,」王二笑骂一声,却又很快蹙起眉,「说起来,最近都是出城的,怎么这么多贵族进城?」 「有多少?」另一个小队队长不以为意的问道。 「刚才那个骑士大人都不算什么,据我所知,四个城门这几天进了两位帝国的侯爵,七位公国的子爵,哦对了,还有一个伯爵,」王二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银盔,「感觉要出大事啊。」 …… 柏嘉良牵着马,缓步行走在公国的大街上,隐隐就看见不远处围了一圈人。 她顿时想要上前一探究竟,那匹骏马却打了个响鼻,焦躁不安地退后,似乎并不想靠前。 「怎么了?」她拍拍大马的脑袋,又从包裹里摸出了一个新鲜的小青苹果送到马儿嘴边。 马儿不客气地大嚼起来,越压根不愿意上前。 柏嘉良皱皱鼻子,下一瞬,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从那个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街口传来。 「哇,」她干巴巴感慨一句,又顺了顺大马的鬓毛,用力点点头,「咱们还是不去看了,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大马愉悦地嘶鸣了一声,任由柏嘉良牵着往其他地方去了,最后精挑细选,选了一家马料不错环境也算舒适的酒馆。 马绳还没来得及交给门口的马童呢,柏嘉良就听见了酒馆里的大声嚷嚷。 「你这狗屁店家,有你这么坐地起价的吗?爷爷一盘牛肉你收我一个金币?!还从押金里扣?」 「什么叫花子,那是普通牛肉吗?点菜上菜的时候都和你说了是高山野牛肉,你在外面能吃到正宗的吗?」 「哈,还高山野牛肉?王都旁边就是森林,哪家高山野牛生活在森林旁边啊,别当爷爷我傻,还钱!」 「滚。」 「你还不还钱!」是金属与木头碰撞的声音。 柏嘉良咂舌,探头去看,只看见一个怒目圆睁的仓髯大汉将一把出鞘的弯刀用力拍在桌面上,对略有些矮小的店家怒目而视。 而店主就平静地瞪着他,脖子一歪,「来啊,杀了我啊,看看你能不能逃脱执法队的审判,再看看明天你的脑袋会不会挂在西边的菜市口!」 大汉深吸口气,最后憋屈地将刀收了回来,咬着牙鼓着腮帮子怒气沖沖地出了店,出门那一下还用力撞到了柏嘉良,又险些擦到了一旁同样在看热闹的大马。 「别住他们家,」大汉多瞅了高大威勐的骏马一眼,随后看向柏嘉良,怒气沖沖,「欺负外地人欺负的太狠了。」 「xxx的我说你个乡巴佬有毛病吗?」酒馆老闆却直接和炸了毛似的,拎着把切肉的尖刀就沖了出来,「你自己不识货不说还赶我客呢?」 仓髯大汉捏起了痰盂大小的拳头,额上青筋都暴起来了,却忍气吞声,最后狠狠跺了跺脚,黑着脸走了。 柏嘉良在一旁看完了整场闹剧,砸吧砸吧嘴,拍拍身旁的大马,「伙计,阿提拉公国的人都这么民风剽悍的么?」 「唏律律。」骏马长嘶了一声。 「这位客人,您是住店的还是想吃点喝点什么?」那提着尖刀的老闆却一眨眼换了一张脸,堆着笑问柏嘉良,「我们这边有阿提拉公国的特色菜,草料也是用得全公国最好的,肯定不会亏待了你的伙计。」 「住店,」柏嘉良还是对这家老闆有些好奇的,自诩现在的实力打一个普通人应该还是不成问题,于是也就艺高人胆大的住进了这家疑似黑店的酒馆,将马绳丢给了一边的马童,「最好的房间,给我的马最好的草料。」 「好嘞,」老闆满脸堆笑,「您住几天?」 「先住三天吧。」柏嘉良走到前台,一边掏钱一边准备打听些消息。 「好了,三天合计一共1500金元。」 柏嘉良拿钱的手顿住了,然后抬头,诚恳笑道,「你真是太好了,明明可以抢,却还要仁慈的允许我住三天。」 第756页 老闆一开始显然是没听明白这满含讥讽的俏皮话的,但愣了一会也反应过来了,眼神里多了丝凶意,嘴巴却还算礼貌,「您是外地人不知道,王城戒严刚过,现在哪住的上店啊,贵一点正常的呢。」 柏嘉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蹙眉想了想,直接从怀里甩出了那封骑士证明,高昂起头,摆出一副仗势欺人的模样,「你再说一遍?」 老闆伸头一看,气势瞬间都萎靡了下来,再次换上了那满脸堆笑的谄媚模样,「原来是骑士老爷……老……骑士大人啊,您看我,有眼不识泰山,嗨,您住店我给您打个对摺再抹个零,700成吗?」 「你应该含泪赚了500吧,」柏嘉良讽刺一句,却也不想再惹麻烦了,丢出700的金元纸钞,敲敲桌子,「你家所有的顶尖食材,什么高山野牛肉啊,无限量提供,明白吗?还有我的马,像对待你爹妈一样好好供着!」 「诶诶!好嘞!」 柏嘉良收回骑士证明,转身上楼,那纨绔的气势一收,眉头却皱了起来。 如果自己没感应错的话……尽管自己亮出贵族身份后老闆瞬间变得谄媚而卑微了,但那股隐藏得很好的敌视和杀意不增反减。 「奇怪的阿提拉王城。」她回到自己房间,嘀咕一句,又打开窗,凝视着之前马儿不愿意去的那个街口,随后眉心瞬间拧成了一个小疙瘩。 能力全失并没有影响到她的视力——她看得很清楚,那里是一排排的人头,砍下的新鲜人头,底下放着盐盒防腐,而围观的普通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血淋淋的场面,围着那些有些还没闭眼的人头大肆讨论,欢声笑语。 「骑士老……大人,您的茶。」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吧。」柏嘉良挥挥手,随后一个跑腿儿的小茶童小心翼翼推门而入,将茶壶和奶壶并一些小吃零嘴都放在了桌上,又深深鞠一躬,「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柏嘉良回头看一眼。 这小孩身上倒没有那种敌视和杀意,而是畏惧居多。 「那里,」她指了指街口的方向,「就是菜市口。」 「是,是的,」小傢伙头埋得更低了,语气却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您,您也想看吗?据说明天上午又要砍一批死囚的脑袋,您要是去看,我可以帮您抢个好位置。」 似乎是要强调自己的价值,小茶童大着胆子抬头补充,「现在能看到砍头全过程的第一排好位置可难抢了呢,会有人大半夜的就在排队,还有拿着碗争着抢着要去接死囚的血的,第一碗从死囚脖子里流出来的血可能卖出个好价钱!」 柏嘉良背后汗毛直竖,有些不寒而慄。 因为这个小孩,这个并没有对自己表现出敌意的小孩说这些令人惊愕的话的时候,并没有不解和畏惧,而是……极度的兴奋。 「他们要接那些血干嘛?」她喉咙滚了滚,低声问。 「是最近很火的一种怪奇小说教的,」小童表情更兴奋了,大概是说到了自己知道的东西,声音变得大而洪亮起来,「说是人的血是人一生的精华,要是喝了贵族老爷的血,日后家里也能出两个贵族,要是喝了文化人的血,也能有几分墨水写几篇文章 ,就算被砍头的人什么都不是,喝下去也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柏嘉良不动声色地反手扣住了身后的桌子,支撑着自己站得更笔挺。 不,不对劲。 她这回看清楚了,小童眼中虽然没有对自己的敌意,但是那看似清澈的眼眸中隐含着一种浓烈的贪婪。闲主復 那是人最本能的,野兽一般的欲求。 会是自己写的东西的原因吗?不,应该不是,即便是《德古拉》和《暮光之城》的发源地,那座边陲小城也没有这么疯狂的行径。 有问题的是这个城市。 柏嘉良反应了过来。 进城之后看到的所有人,目前都有些不对劲。 「明白了,」但她表面上还是表现出一副饶有兴趣地样子,「明天早上么?真可惜,我明早得去见一个朋友,之后还有类似的活动么?」 「当然有!」小茶童并不觉得气馁,反倒更激动地用力点点头,「死囚是杀不完的,每天都有。」 他殷勤地抄写下了自己的工牌数字递给柏嘉良,「您要是有任何需要的话找我就好。」 他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我肯定能给您找到您最满意的位置。」 柏嘉良露出一丝笑容,「谢谢了。」 小童推门出去,她的笑容骤然一收,用力关上了门不去看那边的菜市口,心事重重的走到桌旁坐下,看了眼桌上鲜红若血的糕点,虽然闻到了那大概是某种鲜花做的饼,但还是大倒胃口,将其放在了一边,只给自己倒了杯茶。 「好像哪里都不对劲,」她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低语,「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一些东西似乎已经不能用民风剽悍来解释了——即便是后世民风最剽悍的兽人一族也没有这么野蛮的行径。 或许应该找个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的人多问两句。 比如,那个仓髯大汉。 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微微合眸——在探头往酒馆里看的第一眼她就认出来了,那个仓髯大汉正是【吼叫信】的发信人,也是秦含墨在阿提拉公国设下的线人,从阿提拉公国小王子叛变开始就一直待在阿提拉公国王城了。 第757页 或许他知道更多。 想到这里,她微微睁眼,从桌上拿起一颗苹果,快步下楼,去了马厩。 马厩里,身高堪堪到马腿处的小马童正在给那匹秦含墨借给她的军马上草料,又拿了一小筐胡萝蔔,小心翼翼餵它。 「给我吧,刷子也给我,你先去休息。」柏嘉良下楼,朝马童挤出了一个笑容。 大概是因为她现在心情沉重实在笑不出来,挤出的这个笑容反倒比之前任何一次伪装的都有敷衍和俯视的意味,小马童瞬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老老实实将那一小筐胡萝蔔递过去,就胆怯退下了。 柏嘉良无奈笑笑,又轻轻扶额。 又是一个。 按理来说应该是恐惧偏多吧,但偏偏刚才那个小马童身上更多的情绪是仇恨,浓烈的仇恨。 「这个城市的人很怪,」她靠在了骏马上,慢悠悠地将苹果切成一块块的餵给它,然后又是一根根的胡萝蔔,「伙计,你察觉到了吗?」 马儿大嚼胡萝蔔,显然并没有在听她说话。 「唔,这种感觉很奇怪,虽说仇视贵族可以用那个小王子砍了不少大贵族脑袋又大肆宣传来解释,」她蹙眉,自顾自地说着,「但这种不带任何掩饰的敌意,是不是太浓烈了点?」 「咴儿咴儿。」马儿嘶鸣了一声,突然扬起了脖子,盯着一个方向目不转睛。 「怎么了?」柏嘉良抬眸望一眼,只看见了一匹漂亮的白色小母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用力拍了拍马儿的鬓毛,「你早就被阉了,怎么还在惦记那些?」 「咴儿咴儿。」骏马叫了两声,焦躁不安地在马厩里踱步起来,眼见着小母马也要住在这家店,瞬间就迎了上去,就差没打开马厩栏杆迎接它了。 「嘶,」柏嘉良赶紧冲上去牵住缰绳,蹙眉,摸摸脑袋,凑到马儿耳朵旁边低声说,「你是军马,怎么能这么不讲纪律?」 「咴儿。」大概是教育起了作用,大马兴致缺缺地踱回了自己的马厩里,低头啃了几口草料,大眼睛又顶住了柏嘉良手中的胡萝蔔。 「这才对嘛。」柏嘉良舒口气,继续餵它,又忍不住问,「你说,今天那个傢伙撞了我们一下,然后突然说那么一句,是不是就是因为认出了你是匹军马?」 马儿专心干饭,压根不抬头。 「我觉得很有可能,」她拿起一边的刷子开始给马儿刷毛,一边自顾自的分析起来,「虽然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如果他认出来了,大概就会回来找我们的,我正好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他。」 她又摸摸马儿的尖耳朵,小声问,「或者你能找到他吗?」 马儿无辜地看她一眼,叼起她手中最后一根胡萝蔔就扭头不理她了。 「嗨,我指望你干这个干嘛呢,还不如赶紧去训练一条军犬,」柏嘉良笑笑,在马背上擦了擦手,又看一眼刚被牵入马厩的小母马,警告一句,「不准去欺负人家。」 …… 只是柏嘉良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早起就看到了这副场面。 秦含墨借给自己这匹足足有一米七的高头大马直接骑在了人家小母马身上,不断嘶鸣。 「该死。」柏嘉良瞪大眼睛,而旁边同样被马童喊过来的小母马的主人,一位漂亮的小姑娘,同样傻了眼。 「现在不是马的发情期啊,」她焦躁地转着圈,却不敢进去把正在骑跨的两匹马拉开,只能气势汹汹瞪了眼柏嘉良,大声质问,「你家马怎么回事?」 「好问题,」柏嘉良干巴巴地说着,「但是我家马阉了啊。」 这回轮到两匹马的主人大眼瞪小眼了。 「所以是因为我的马突然发情,然后引诱了你的,一匹被阉的马?」小姑娘很显然不太能接受这个答案,又担忧地看了眼马厩里两匹叠在一起的马,「这怎么可能嘛!你的马那么壮,把我的马压坏了怎么办?赔钱!」 柏嘉良却一瞬间想到了更多东西。 「民风剽悍」的店家老闆,对贵族饱含敌意甚至毫不掩饰的普通民众,乐于去看砍头甚至拿着碗要去接头颅里第一碗血的迷信群众,乃至现在异常的马。 「不对劲,」她退后两步,喃喃自语,「这座城市,都不太对劲。」 在里面久居的人类,或是自控力本就更差没有任何道德意识的动物,都在遵循自己最原始的冲动欲望,和更深层次的恶念在行动。 「这座城市疯了。」 第307章 好不容易将两匹马分开,柏嘉良切苹果哄着忿忿不平刨蹄子的马儿,一边不断摸着鬃毛安抚着躁动的大傢伙,一边有意无意地和心疼刷洗着小母马的小姑娘搭上了话,「你的马有什么问题吗?」 「唿,没有,真是万幸,」小姑娘绕着马检查了一遍,松了口气,又狠狠瞪了柏嘉良一眼,「你的马是什么流氓,都阉了还会发情啊。」 柏嘉良将最后一块苹果餵给了马儿,盯着它浑浊的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唇角抿起,却很快又露出一个开朗健康的笑容,扭头问道,「你什么时候进的城?」 「昨晚吧。」小姑娘还嘟着嘴不开心呢。 「我是上午,」柏嘉良拍拍马儿的脑袋,开始给马佩上了鞍鞯,「它平时每天的运动量都很大,估计是昨天一直在马厩里憋坏了,我出去熘两圈说不定会好些。」 第758页 小姑娘目瞪口呆,「你当马是狗啊,还需要熘熘,是不是还会拆家呢。」 柏嘉良只是笑笑,翻身上了马背,牵着缰绳调整了方向,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时候,回头,温和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瘪了嘴,却也不情不愿地回答,「阿芙拉。」 「阿芙拉,好名字,」柏嘉良笑着点头,调转马头,挥挥手,「我叫柏嘉良,回见了。」 马童正好端着草料经过,一抬头就看见坐在马背上的人,慌忙行礼,「大人,城里不准骑马!」 阿芙拉眼见着原本洒脱的人慌不择路翻下马背,颇有大仇得报的快感,拍着缰绳大笑起来,惹得一旁眼神清澈的小母马不解地打了两个响鼻。 …… 柏嘉良牵着大马,顺着人流走出城门,刚想翻身上马,却正好看见昨天那个被自己塞了一袖子钱的守城小队队长。 她神色微动。 如果说昨天遇到的阿提拉公国原住民里哪个最正常,恐怕还是这个看似刚正不阿但收了钱就办事儿的小队队长了,此时他正在认真盘查出城的人鼓鼓囊囊的行李里面有没有违禁品……或者说,有没有可盘剥的油水。 柏嘉良昨天在城里遇见了那么多异样的人和异常的事,这个时候乍一眼瞅到这个在某种意义上正常得不得了且情绪稳定的守城队长,看着都多了几分亲切。 她又想到了什么,牵着马走到了那小队队长旁边,摆出纨绔的姿态,用马鞭敲敲他肩膀,「嘿,你。」 小队队长惊得一回头,脸上怒容还没完全溢出来呢,下一秒就换成了温顺的笑意,身子都矮了几分,挤出热情洋溢的笑容,「骑士大人。」 「没什么事,只是想问问,你们平时住在哪里?」柏嘉良挑眉,「城里么?」 「哪能啊,」王二也不知道这个奇怪的骑士大人为什么要问这个,下意识就说了实话,「兄弟们都是住辅城的,能住城里的得是大队长了。」 「知道了,你继续忙吧。」柏嘉良若有所思,点点头,翻身上马,一夹马肚,一路小跑远去了,只留下一个懵逼的王二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 带着马儿在城外的大路上狂奔了一个小时,又慢慢散了两圈步,柏嘉良才翻身下马,看了眼那重新变得水灵灵的大眼睛。 马儿用力甩了甩脑袋,看上去有些困惑,又走到一边啃起了草皮。 「总算清澈回来了,」柏嘉良轻轻抚摸着马儿的鬃毛,无奈轻笑一声,「也不知道现在那匹小母马发没发疯。」 「咴儿咴儿。」马儿叫了两声,继续低头啃草皮。 柏嘉良望向阿提拉王城的方向,顶着烈日眯起眼睛,静气凝神。 良久,她失望地摇摇头——仅从外表看并未有什么异常,还以为会像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妖气冲天」亦或者「整座城上方都笼上了一层血色」。 「可能和我现在没有超凡能力有关,」她对着马儿低声道,「梳理一下吧。」 「已知,城内的人精神状态都不太正常,无论男女老少,冲动,暴躁,喜怒形于色,对贵族极为仇视,刚进城的人稍微好一点,但似乎也有被影响到。」 不然,以帝国摄政王情报部门的素质,那个仓髯大汉应当不至于和老闆吵起来才对。 她下意识捲起一小缕马儿的鬓毛在手指尖儿打圈,继续分析,「除了人之外,甚至是动物都受到了影响,而且影响更大也更显而易见,而直接脱离城市似乎是种直接能解除负面影响的方法。」 「是负面影响被局限在了城市内部还是只是现在没有扩张?」她自言自语。 然而,空无一人的荒原上,只有风声回应她。 「好吧,继续,」她吐出一口浊气,「其次,我似乎没有受到影响,那个叫阿提拉的小姑娘似乎也还算正常,是在城内待的时间不够?还是这种负面影响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影响到会动脑子的文明生物?如果是,那这种负面影响是通过什么渠道施加在人身上的?唿吸?一些奇奇怪怪的共振?还是心理暗示?」 她瘪瘪嘴,嘆口气。 「好吧,什么都不知道。」 「而最后,显而易见的是,守城的那帮军士相对正常,」好像是身边真的有个人在听她分析似的,柏嘉良依然在侃侃而谈,「是因为他们算是在城外?还是因为从外城到内城影响大小亦有不同?如果是前者,那更可能是城市本身的问题,暂时不用担心这种异常的扩散,而如果是后者……」 她顿了顿。 「如果是后者,那说明是内城东西有东西在散发负面影响,那很有可能……这种异常可以扩散。」 「总结,看来今天得去内城看看,伙计,你贊同吗?」 马儿专心低头啃草,抬眸看了眼她,打了个响鼻。 「我突然意识到有个旅伴得多重要,」柏嘉良骤然哀嘆一声,整个人靠在了马身上,哼哼唧唧,「连个听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马儿情绪稳定,压根不理她。 「唿,没有秦唯西,没有米切尔和塔尔,甚至没有秦含墨和卡洛拉这种刚交的朋友,」她不抬头,手指用力梳理梳理马儿油光水滑的毛髮,闷声道,「伙计,我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忍不住想——在秦唯西孤身一人的时候,她是怎么做的呢? 第759页 马儿有些迟钝地抬起了头,回头拱了拱情绪低落的孤单傢伙,嘶鸣一声,后腿踢踏几下,又矮了矮身子。 柏嘉良眨了眨眼睛,莫名有些感动,翻身上马。 马儿背着她瞬间撒欢般的往王城的反方向狂奔,而更准确的说,是向着回家的方向,秦含墨大军的方向。 「等,等等!」柏嘉良惊得直拉缰绳,瞪大眼睛,「你往那边跑干嘛?」 马儿唏律律一声剎车,不解地哼哼两声,侧头看她一眼,满眼写着「你不是想回去了吗正好我也想回去了。」 「不,伙计这不行,」柏嘉良无奈道,「我是带着任务出来的,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咱们的元帅大人大概真的会一刀砍了我。」 她扯了扯缰绳,马儿这才不情不愿地调转方向,朝着王城的方向小跑起来。 「好吧,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心情好多了,多谢,」柏嘉良望着愈来愈近的王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拍拍马儿的侧腹,「下午我去找找昨天看见的那个大汉,说不定就能对上暗号成为同伴呢。而如果有机会的话,今晚我就潜伏去内城看看。」 「咴儿咴儿。」 ------------------------------------- 将马栓回了马概,柏嘉良一抬头,隔壁那匹漂亮的小母马已经不见了,而马厩里有些混乱,草料被打翻了一地,水桶里的水也泼出了大半。 「看来结果不怎么好,」她微微摇头,又从包裹里掏出一节早就准备好的布条,拴在了马儿眼睛上,自言自语,「第一天实验,判断是不是视觉的影响。」 马儿不太适应地甩了甩脑袋,然后嘴边就被送上了一大块甜苹果。 它满意地大嚼起来,也就不动弹了。 「乖。」柏嘉良又摸摸它的鬓毛,转身走出了马厩,正好碰见一脸苦大仇深浑身散发着浓烈负面情绪抱着扫帚前来打扫的马童,忍不住问了一句,「旁边的马呢?」 「今天中午的时候突然发狂了,」马童气沖沖地说着,就连对贵族的怨气都显得稍小了一分,「那个泼妇非说是我们的草料和水有问题,要我赔钱。」 柏嘉良咂咂嘴,轻咳一声,「这种马儿发狂的情况最近很常见吗?」 马童却给出了令她意想不到的答案,「不大人,这么多天了只有她的马这样,真是不识好歹的畜生。」 柏嘉良蹙眉,总觉得马童话里还隐含了什么信息,可他已经走进了马厩,一脸怨气地开始收拾残局,便也不好多问了什么。 「伙计,看起来比你的反应还大些,为什么?」她趴在马厩上,又轻轻拍了拍马儿的脑袋。 马儿温顺地拱了拱她的手,又舔了舔她的掌心。 …… 深夜,柏嘉良戴上了那副白瓷面具,披上黑袍,躲过了层层守卫,宛若一只灵巧的猿猴,轻松登上了内城城墙,找到了一片黑漆漆的住宅中唯一灯火通明的那栋,爬上房顶。 她微微揭开一片瓦,往里看了一眼,随后瞳孔骤然收紧,干巴巴感慨一句。 「我的老天啊。」 第308章 如果要详细描述这个诡秘疯狂的夜晚发生了什么,那要从某人伪装成街熘子无所事事地在大街上闲逛的下午开始讲起。 柏嘉良换上了一身当地土着常穿的棉布衣服,又套了件轻薄的麻质外套,下楼后随手从后厨拿了根胡萝蔔去马厩餵了马儿小零食,观察了一下马儿状态基本正常后,就熘熘达达的出门了。 「皇都锻造大师最新锻造的武器!一柄削铁如泥,两柄入盾无声!」「瞧一瞧看一看咯,上好的腌鱼咯!」「莲蓬,新鲜莲蓬,一铜币三个,三铜币十个。」 如果只听叫卖声,恐怕还觉得这是一座颇有活力的大都市,而并非刚从戒严里解脱出来的叛乱公国的都城。 即便,这看似正常的一切背后在以诡异的逻辑运转。 「老闆,」柏嘉良信步走上了武器店的台阶,微笑,「看看你家的剑。」 扯着嗓子叫卖的老闆愣了一愣,手里拿着的大喇叭缓缓放下,听着柏嘉良奇怪的口音,面上渐渐转为了浓烈的恐惧,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大人,大人,我真没敢卖武器啊,我能不知道现在刀剑都是管制的吗,早就已经全部交给军管了,是……是上面让我们正常开业的啊!」 这回轮到柏嘉良怔住了,理了好几遍才搞清楚老闆在说什么。 因为阿提拉公国属于特殊时期,所以所有的武器店将货物都上缴——或者是被收缴到了军队,刀剑盾牌盔甲都属于严格管制的东西,不能买卖。 这很正常。 但上头让没有并没有货的老闆正常开业。 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老闆听见自己的外地口音的反应极为古怪——他似乎将自己当做了另有身份的人,而并非一个普通游客。 有趣。 「嗯,我知道了,」她思索一会,拍拍老闆抖得如筛糠般的肩膀,「起来吧,只是问问。」 老闆又重重磕了几个,这才胆战心惊地跪坐在地上。 柏嘉良无奈,只能转身离去,走过半条街才回头看了眼。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老闆远远见她回头,扑通一声又跪下了,脑袋死死贴在地面上,一动不敢动。 柏嘉良抿了抿唇,干脆戴上了兜帽,转过几个弯,随便走进另一家并没有吆喝的店铺,一抬眼,惊愕地发现虽然店内灯火通明,但货架上什么都没有。 第760页 她扭头看向柜檯,发现柜檯后是个老太太,双眼浑浊无神,似乎看不太清了。 「您好,」她学着阿提拉公国那古怪的口音,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像本地人,「您家店是卖什么呢?」 老太太看不清,但听见她问话,身子抖了抖,含煳不清地嗫喏着,「大人,我们,我们店是卖调料。」 调料?柏嘉良一怔。 「盐?」 「……是,是的,大人。」 阿提拉公国居然允许私盐贩卖,这是柏嘉良想不到的,或许和阿提拉公国近海,私盐压根禁不了有关。 不过现在是战争时期,盐同样被纳入管制行业,这也很正常。 「您也是被要求开业的?」她尽量温柔地问。 「是。」那声音愈发颤抖。 柏嘉良明白大概是自己又被认出是外地人了,有心多问两句,却又有些不忍心,思考了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一句,「您怎么不叫卖?」 那老太太口中发出几声不明的呜咽,从一旁拿过了拐杖,杵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门口走,靠在门边,颤颤巍巍叫喊起来,「调料,卖盐卖胡椒卖大蒜了。」 柏嘉良知道自己又问错话了,一时间有些沮丧,吐出一口浊气,准备赶紧离开,却骤然听见街上传来喧闹声。 「带走!直接带去菜市口,不必再审!」 「大人求求您了大人,我没有,我真没有私自贩卖刀剑啊大人!」熟悉的哀嚎声响起,柏嘉良一惊,定睛朝街上看去,正是刚才看到的那个什么货都没有的武器商人。 「真以为仲裁机关所是吃素的吗?还在狡辩!」那面上戴着黑甲的军士大吼一声,像小鸡仔儿一样拎起那个瘦弱可怜的老闆,大步往菜市口走去。线主富 柏嘉良看得心里一揪,唿吸一重,手已经探向了怀中的白瓷面具,下意识就要冲出去。 「您,您不是仲裁机关所的人吧。」身后突然传来了老太太颤颤巍巍的声音。 柏嘉良愕然,扭头,「您以为我是仲裁机关所的人?」 老太太听闻,骤然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大担子一样,眼角都多了一丝泪光,「您不是就好,听我说,不要去。」弦珠付 柏嘉良沉默了一下。 「为什么?」 「您看看那些人就知道了。」老太太疲倦地回答。 柏嘉良转身看向道路两盘围满了的,看热闹的路人——他们脸上都是浓浓的胆怯和恐惧,正如柏嘉良在书上见过的一切在高压机关统治下生活的人们。 但胆怯之后,是浓浓的狂热。 「直接拉去菜市口,是直接砍头吗?」 「是吧是吧。」 「那还不快去抢位置?」 「我已经让我家闺女带着碗去了。」 「妈的你个混帐,给我带一点。」 柏嘉良听力极好,隔着一条街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交谈上,配上那从恐惧到狂热的面容,她背后顿时汗毛竖起。 「谢谢,」她低声沖老太太道了句谢,抿抿唇,又忍不住问,「那那个老闆,就会这么……被处死吗?他有可能是无辜的啊。」 「仲裁机关所从不伤及无辜。」老太太以极为死板古怪的语调念出一句。 「仲裁机关所,」柏嘉良在心底咀嚼了两遍这个名字,总觉得和秦唯西担任的那个【仲裁官】有些像,但做的事似乎又截然不同,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老太太浑浊的目光骤然清澈了一瞬,柏嘉良瞬时感觉自己宛若被鹰盯上了,不寒而慄。 「仲裁机关所,就是仲裁机关所,」老太太目光很快恢復了浑浊,轻嘆一句,「是小王子……是王上从外边借来的奇兵,是绝对的正义和公允的代表,仲裁这个充满罪恶的城市。」 柏嘉良又怔了怔。 她听得出老太太语气的古怪,又看了眼街外人流如织,压根没有思考,她很快微微退后半步,将门半掩,扶着老太太坐回了柜檯前,低声问,「那到底是什么?」 老太太深深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轻声说,「我拜託你一件事,你要答应了,我就说。」 「什么事?」柏嘉良尽管心底柔软而愧疚,但多少有一分警惕性。 「你答应我就说,不难,你肯定能做到。」老太太相当坚持。 柏嘉良咬了咬唇,还是退了一步,「我答应您,您说吧。」 「唿,谢谢,」老太太松了口气,定了定神,低声道,「仲裁机关所,是小王子带回来的外地人,老婆子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走南闯北,听得出来,那是皇都的口音。」 柏嘉良心底一紧。 皇都? 「小王子殿下凭藉这股势力,终于做了他想做的事情,」老太太声音愈来愈低,「杀父,戮君,登位,排除异己,减除王上曾经的羽翼,比如……比如我的儿子。」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语气中多了浓浓的愤恨。 柏嘉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虽说不禁私盐,但这么暴利的产业肯定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插足的,想必这个老太太家中也在阿提拉公国颇有势力。 「我大概知道了,」柏嘉良点点头,语气更加柔和了些,「老人家,您刚才是要我做什么?」 「我想请您……去菜市口,」老太太抬头,浑浊的眼睛冒出一丝精光,和浓浓的恳求,「给我带一碗那个人的血回来。」 第761页 柏嘉良怔住了。 她望着老太太眼眸中逐渐燃起的狂热,只觉得她一瞬间变得陌生了好多,忍不住退后了半步。 像是……被从未意想到的一柄刀,从身后捅进了躯体。 那种惊愕,迷茫,徘徊,以及藏在更深处的恼怒一瞬间全涌了上来,柏嘉良只觉得喉咙口酸酸的,拼命抑制也阻挡不住那种混合起来更像是恐惧的情绪蔓延。 「我……」她方一张口,才发现声音嘶哑的不像话。 「您答应过我的,」还不等她说完,老太太便急速打断,「求求您了,您答应过的。」 「为什么。」柏嘉良大脑一片浆煳,呢喃问道。 「因为,因为……」老太太嗫喏了两句,低头,掩去了眸中的一些东西,轻声道。 「听说那血有麻醉和致幻的效果,我想走的体面一点。」 ------------------------------------- 柏嘉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店的了,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兜兜转转,发现自己又转回了原地。 那家武器店的门依然大开着,但老闆已经不见了,空空如也的柜檯在经歷一场闹剧之后也不显得混乱,像是已经被掏空了的人,冷漠而麻木地袒露自己空荡荡的一切。 她深唿吸,颓然垂下脑袋,看起来像只沮丧的小狗。 「秦唯西,我好想你。」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呢喃,疲倦地合上了眼眸。 风吹落叶,落在了她脚边。 并没有奇蹟出现,并没有人出现在自己身边,亲昵地捏捏她的脸蛋又笑一句「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来了吗。」 「唿,」她吐出一口浊气,甩甩脑袋,看见旁边卖力叫卖莲蓬的,生意似乎不怎么好。她走过去,丢出三个铜板,轻声道,「给我来十个。」 这算是今天买到的第一样东西,小摊主人急忙给她装了一口袋大莲蓬,殷勤递给她。 柏嘉良剥开一个,塞进嘴里。 干得要命,莲心也苦。 她默默吞下那苦得令人直眯眼睛的莲心,盯住了那小摊贩,「不是说新鲜莲蓬吗?」 「老闆,行行好,」小摊贩堆起一脸谄媚的笑,「您是从外地来的,不知道,我们前些天戒严都不准做生意,这,它之前是新鲜莲蓬的。」 柏嘉良无言,心中的暴躁不知从何处发泄,冷声问一句,「你就不怕我?」 「您是外地口音,但肯定又不是贵族和伟大的仲裁机关所的人,」小摊贩依然满脸堆笑,「行行好,您发发善心。」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柏嘉良有心把那张骑士证明甩在他脸上。 「贵族老爷和机关所的人从不付钱,老闆。」小摊贩笑容依然谄媚。 柏嘉良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拎着那一大口袋莲蓬,抿了抿唇,转身就走。 「卖药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咯。」 和卖莲蓬那边的不一样,这里挤满了人,生意十分火爆,柏嘉良侧头看去,又疲倦地合上了眼。 那是在卖沾了血的馒头。 她总觉得这一幕似乎在哪里见过,或许是妈咪给的记忆晶石里的某本讽刺小说,但当这一幕真的戏剧性地出现在面前时,她从未觉得如此荒唐和无力过。 「老闆,你快去进货,今天下午还有加急要砍头的人呢。」人堆里有人在催促。 「知道知道,还有十多分钟,我这就去。」 人还没死? 柏嘉良心底一动,情绪翻涌起来,催动着她做了个冲动的决定,脚步再次一转,朝着之前避之不及的菜市口走去。 菜市口已是人山人海了,柏嘉良凭着自己体魄强健,无视了周围大声愤懑的叫骂,径直挤到了第一排。 那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闆被五花大绑,压在地上跪着,泣不成声,一旁的刽子手在往刀上喷酒,为围观的众人展示锋利的刀刃,顿时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 柏嘉良眯起眼睛,手渐渐探入了怀中,摸到那柄贴身的弯刀。 「准备!」刽子手将刀高高举起。 柏嘉良握紧了弯刀,手臂却骤然被身旁的人紧紧握住! 她愕然扭头,发现正是那个仓髯大汉。 「不要看我,」仓髯大汉低语,「假装不认识我,我们在第一排,不要引起注意。」 「放开。」柏嘉良看向前方,紧咬着牙。 「殿下派来的人如此幼稚么?」仓髯大汉同样咬紧了牙,「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任务吧,要暴露自己么?」 柏嘉良沉默了会,低声道,「先救出来再想办法,我不会见死不救。」 「他该死,」大汉神色漠然,「仲裁机关所没说错,他的确私藏了武器。」 他微微偏头,低声道,「旧王余孽之一。」 柏嘉良终于说不出任何话了,默默收回了刀,松开了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 「吉时已到!」 刷! 削铁如泥的好刀轻而易举地割断了脖颈,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 人群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唿,有几个叫花子看得乐不可支,从那破碗里掏出一个半个铜板丢上了行刑台,扯着嗓子喊一句,「赏!」 刽子手挥挥手,提起头颅下台了,而围观的人群就一窝蜂地沖了上去,手里有的拿着碗,有的拿着杯子,还有的拿着各式各样的馒头花卷,也不顾地上的灰尘,就拼命往上面沾。 第762页 柏嘉良和大汉一起象徵性地挤了两下,未果,便默契地分头挤出了人群。 「邪不邪门,」大汉语气低沉,带几分感慨,「真tm邪门极了。」 「你看起来不是那么暴躁的人,」柏嘉良目不斜视,「为什么第一次见的时候和那老闆发那么大脾气?」 「可能也是被这邪门的气氛影响到了吧,最近心里都不怎么畅快。」大汉自嘲两句。 柏嘉良心里有了谱——他也被那种负面影响波及到了。 但随之她又陷入了迷茫。 那自己呢? 自己现在的暴躁,是和那诡异的负面影响有关么? 不,好像不是。 她甩甩头,将那血淋淋的画面甩出脑袋,吐出口浊气。 只是自己的三观和这里的所有人格格不入而已。 「你知道哪里有卖鸡血的么?」她突然问道,「我答应了要给人带一碗……回去。」 大汉从她的停顿就知道必然不是要带鸡血,笑笑,「如果你是要给本地人带,最好还是去高价买一碗比较好。」 「哪里有卖鸡血的?」柏嘉良面色平静,再次重复。 「菜市口另一边,那里有卖活鸡的。」大汉干脆利落给出答覆。 柏嘉良换了个方向,又问一句,「里面不会掺那种东西吧?」 「怎么会?」大汉又笑一声,「掺了的贵得很呢。」 …… 柏嘉良端着一碗鲜红鲜红的鸡血走到了那家半掩着的调料店门口,深吸口气,推开了门。 「给您带过来了,」她做出一副狼狈的模样,笑着吐槽,「花了我不少功夫呢。」 老太太眼巴巴看着她呢,见状,顿时露出了个喜悦的笑容,快步迎上去,颤颤巍巍接过柏嘉良手里的碗,不住道谢,「谢谢你,谢谢你姑娘,你帮了我大忙了。」 她又不放心地问一句,「路上没人抢吧。」 「有我朋友在。」柏嘉良指了指门外的大汉。 大汉沖老太太笑了笑,又眯起眼睛,似乎是在思索。 大汉的体型委实是很有说服力,老太太一下就打消了怀疑。她端着碗放在柜檯前,又一转身去了后边,再出来时,竟然穿上了一身华服。 柏嘉良一怔。 大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低语,「侯爵夫人的礼服。」 柏嘉良眼皮一跳,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可是已经晚了,老太太将一颗药丸含入口中,然后大喝一口碗中的血! 随后她就眼巴巴盯着碗里剩余的鲜血。 一分一秒过去了,鲜血没有任何变化。 「不,不可能,」老太太身子颤抖起来,「怎么会没有变化呢?怎么会没有呢!」 她唇角溢出一丝漆黑的血,不住咳嗽起来,眼睛却还一直盯着那碗血,「不可能……不可能没有超凡反应……」 「如果,没有的话……哈哈哈,哈哈哈!」 她望向柏嘉良,唇角挤出了一个苦涩到极致的笑意,骤然仰天大笑一声,随后一头撞向了角柜! 砰! 柏嘉良不禁退后半步,怔怔看着老太太额角露出巨大的,深可见骨的创口。 「超凡,反应?」她愣愣重复着老太太最后吐出的几个字,仿佛窥见了谎言下的什么东西。 「奶奶!」店内骤然响起一声哭叫,一个年轻女人从后面沖了出来,跪倒在老太太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刚刚吞下去的是什么?」柏嘉良迟钝扭头,问身边的大汉。 「不太清楚,不过看那样子,大概是某种测试某物是否含有超凡能量的药物,」大汉低声道,「一般来说这类药物都含有剧毒,这种剧毒直接与超凡能量接触没有任何问题,但一旦进入人体后,再遇到各种类型的超凡能量都会发生崩溃溶解,而一旦没有超凡能量,唿……」 他指了指面前的人,人嘴角有一丝漆黑的血。 「她骗了我,」柏嘉良讷讷道,「不,她也没有。」 老太太说想让自己走的体面一点。 「没有希望了,」年轻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亲笃定那个混帐是在用混杂了超凡力量的血液控制人的,但没有证据,家里所有的男人都被软禁了,奶奶没有办法,我们没有证据啊。」 她用力抹着眼泪,不敢大喊大叫,只能低头闷着哭,「怎么会没有超凡反应啊……」 那是一碗鸡血。 柏嘉良只觉得自己冷到了骨子里。 那当然不会有超凡反应。 「血。」她极缓慢极缓慢地说着,低头,看了眼倒在角柜旁的老人。 老人还没有合眼,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天空。 「她叫什么名字。」柏嘉良轻声问。 「奶奶?」年轻女人擦了擦泪,情绪极为崩溃,几乎是下意识回答的,「克里斯汀。」 「好的,我知道了。」柏嘉良转身,快步走出了店面。 「你要去哪?」大汉跟着追了出去。 「我今天已经见证了两次死亡和一个谎言,她不信任我,这可以理解,而在整座城市的疯狂情绪下,她想不到我会用鸡血来敷衍她,这也可以理解,」柏嘉良顿步,盯着大汉的眼睛,「而我现在想要确定今天是否有第二个谎言。」 大汉蹙了蹙眉。 第763页 「那个老闆,他真的有私藏武器,他真的是旧王余孽么?」柏嘉良声音平静,甚至过分平静了。 大汉静静看了她许久,摇摇头。 「我不知道。」 「谢谢。」 柏嘉良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开始小跑起来。 方向赫然就是菜市口。 大汉迟疑地追了两步,最后远远缀在了柏嘉良身后。 柏嘉良冲到了菜市口。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地面也干干净净,像是被舔过一样,连尘土都没有。 「血,血,」她眼睛里已经全是涨红的血丝,喃喃自语,「一滴就够了,一滴。」 在这里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了,她压根没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还有好心人,或者说某种意义上的好心人,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你快去看看存放脑袋的那里还有没有?按道理来说已经有人接空了。」 柏嘉良转头就走,一句话也不说。 「啧,真没礼貌。」身后的人还抱怨一句。 柏嘉良冲到了存放脑袋的地方,这里是一排排的脑袋,放在盐堆上防腐,但空气中依然传来了腐臭的味道,黏在人鼻腔上,怎么也甩不掉。 她找到了最新鲜的那颗头颅,蹲下。 这位武器店老闆的眼睛也没有合上,而且,正如刚才那位指路的「好心人」说的,头颅里的血已经流尽了,早有人捷足先登。 「抱歉,我还没问你的名字,抱歉,真的……很抱歉,」柏嘉良声音很轻,像是飘在空中一样,「但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一滴,一滴就够了。」 她伸出手指,另一只手缓缓抬起,轻轻盖在了老闆冰凉僵硬的眼皮上。 合不拢,也并未有血滴掉出。 「我保证,这座城市会得到所有应有的审判,」柏嘉良声音更轻了,「我保证,我以柏嘉良之名,以【生命】和【死亡】起誓。」 她手掌微微一动。 眼皮合上了。 与此同时,一滴血从空空荡荡的头腔中落到了她指腹。 「谢谢。」柏嘉良抬起手,凝视那滴红到了极致的妖艷鲜血。 「麻醉,和致幻,」她低声道,「还有超凡力量。」 她微微沉眸,在追过来的大汉惊恐的目光下,将那滴血送入口中。 砰! 所有的思绪在一瞬间在脑海里炸开!但那并不难受,因为所有的思绪全部在同步向前,无数个问题同时得到了解答,只要微微一动念头仿佛就能感知到所有可能。柏嘉良看到了灿烂的辉光,宛若爆炸后的粉尘和星云,看到了璀璨而刺目的光芒,看到了所有的可能的不可能的美好。 她甚至看到了……秦唯西。 「等你很久了,」秦唯西笑着,走上前,牵住她的手,嘴唇并未开启,却仿佛发出了声音,「我们回家吧。」 「好……不。」柏嘉良讷讷回答。 「嗯?」 「好……不,还不行,秦唯西,」柏嘉良用力甩了甩脑袋,眨着眼睛,望着骤然恍惚仿佛正在剧烈摇晃的世界,抹去了额上如瀑的汗珠,盯住了眼前合上眸子的头颅,咳嗽两声,「秦唯西,求求你了,说点好的,说点能鼓励我的。」 幻象中,秦唯西的眼眸愈发温柔,轻轻伸手,拂去了她额上的汗珠。 「那就去吧,」她启唇,微笑,「去做你想做的事。」 「一个人死,已经足够了,」柏嘉良断断续续,却一字一句,极为坚定,「今天不可以再有人死了。」 「人们迷恋它是有道理的,它是一种极致的致幻剂,」秦唯西嘴唇的动作愈来愈明显,仿佛真的是她,而非幻境,「它能让所有人看到他们想看到的,听到他们想听到的。」 「但是,这只是对普通人,」她慢慢将从在幻境中极度欣悦转为在现实中极度痛苦的人搂在怀中,轻声道,「对于超凡者来说,它是一个许愿机。」 「它会放大你的愿望,然后,实现它。」 仿佛什么枷锁骤然碎裂了一部分,柏嘉良痛苦地咳嗽一声,狼狈地趴在地上,不断用力眨眼。 幻象消失了,但秦唯西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 「现在,去做你想做的吧,【生命】和【死亡】都在你的身侧。」 「咳,」模煳的画面重新聚焦,柏嘉良唇角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谢谢,我的蝙蝠。」 她摇摇晃晃爬起来,深唿吸,然后开始朝着那家调料店的方向狂奔! 「你怎么了?」大汉几乎要追不上她了,急促问道。 「时间不够,闭嘴。」柏嘉良挤出几个字,又加快了速度,一路横冲直撞,穿越了大半个城市,一头冲进了调料店,跪沖在老太太身旁。 「您,您?」泪已经哭干了的年轻女人愣愣望着她。 「抱歉,让我来。」柏嘉良直接将她挤开,额上,一个灰黑色的小蝙蝠印记唿之欲出。 体内再也不是空空如也了,尽管那诡异的枷锁锁住了她所有力量,但是,刚才极致的愿望短暂的冲破了枷锁!一丝,不,两丝位格极高的力量重回了她体内! 【生命】与【死亡】。 「毒素虽然剧烈,但对灵魂效果不明显,现在灵魂还在体内,这就好办多了,」她语速极快,右手中深黑如墨的光芒几乎凝聚到了极致,缓缓按在了老太太额头上。 第764页 如果是一个对灵魂方面颇有造诣的魔导师在这里就会惊唿——那些正在逸散的灵魂碎片正在以更快的速度回到老太太的躯体中! 「唿,碎片收集的差不多,」柏嘉良额上再次冒出黄豆大小的汗珠,喘着气,「接下来是……排毒。」 右眼眼角,一抹嫩绿的枝桠缓缓浮现。 嫩绿的光芒同样覆盖上了左手,她缓缓将手按在了老人脖颈处。 一股又一股漆黑的鲜血重新从那干瘪的唇角溢出,渐渐的,漆黑褪去,血重新变得鲜红起来,而额上那个深可见骨的巨大伤痕也在缓缓癒合,很快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克里斯汀,」柏嘉良感受着重新开始跳动的脉搏,唇角挤出一丝力竭的笑容,「该醒了。」 …… 当大汉终于赶到小店时,一推门,就见到了这足以令他惊唿的奇蹟。 「我在哪,」老太太睁开眼睛,愣愣问,「天堂还是地狱?」 柏嘉良疲倦地靠坐在一旁,闻言,微笑回答。 「是人间。」 第309章 翌日,带领军队缓缓推进到阿提拉公国境内的秦含墨收到了第二封从阿提拉王城送来的【吼叫信】,信的内容是由柏嘉良和那位仓髯大汉共同提供的——事实上,那位大汉名叫邢豪,也算得上是人如其名。 「仲裁机关所,来自皇都的口音,奇怪的血液,超凡力量,影响人,使人疯狂,遵循自己最强烈的愿望,或者说欲望,」她喃喃自语,随后嗤笑一声,「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血族?」 她缓缓摇头,手指弹了弹信纸。 信纸末尾,有一段没有被录入吼叫信的内容,是邢豪对于柏嘉良的观察的详细描述。 【一个善良到有些无理取闹的人,但这事竟然真被她办成了,】尽管并非吼叫信,但仅从文字中也可以看得出书写者对柏嘉良警惕和尊崇夹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然后,更值得一提的是她展现的力量,一种可以将死人復活的力量】 【我确信那个名叫克里斯汀的老太太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她服用的是无可挽回的剧毒,但柏嘉良身上所展现的超凡力量远超我所见过的所有魔导师大魔导师的力量的位格,那种力量……微弱,但令人畏惧】 「这就是你向我强调的,你很特殊么?唔,好,我同意,超出大魔导师位格的力量的确是很好的筹码……」秦含墨微微合眸,思索了会,将信纸缓缓叠好,放在一边,「但你们好像都忽略了一个问题,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如果仲裁机关所的人来自皇都,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又是为谁效忠?仅仅是为了帮助阿提拉的小王子掌控公国么?」她眼睫低垂,浓密的睫毛在苍白如雪的肌肤上落下一层阴影,「而如果……他们有更大的阴谋,组织类似血祭和人祭的邪恶活动。」 「那他们为什么会打开王城,允许王城的居民向外逃难?」 …… 「我想不明白,」小店的门已经完全关上了,柏嘉良和邢豪被甦醒的克里斯汀老太太和她的孙女带回了店铺后面的隐秘小隔间,此时,柏嘉良虽面色苍白,但正来回踱步,紧蹙着眉,「如果那个小王子真的是一切的幕后掌控者,如果他真的在排除异己剪除旧王的羽翼,如果他真的在策划更大的阴谋,那为什么……」 她顿了顿,望向刚刚甦醒精神奕奕的老太太,挑眉,「他为什么会打开城门?」 「他应该像之前一样,」她手在空中随意挥了挥,「高强度的戒严,紧闭城门,血洗王城,直到整座城市没有一点反对声音之后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而不是像这样,」她骤然走到书桌前,双手撑在桌面,盯着书桌后的祖孙俩,「环境宽松到您俩还存在在世界上。」 「或许,是他来不及,」老太太显然比年轻姑娘沉稳些,尽管她刚才已经「死去活来」了一趟,「他已经举起叛旗了,他必须要把更多的精力花在对抗帝国摄政王的军队上。」 「那就更不对了,」柏嘉良否定,「战争时期,最高效的管理方式就是独/裁,如果是为了节省精力,他可以直接以更残暴百倍的行径平定这座城里的一切反对派。」 「可是……」老太太皱起了眉。 「我知道您现在恨他,但我是局外人,我比您想像的还要局外人,」柏嘉良手指轻轻点了点空气,低声道,「旁观者清,我能看到一些您看不到的东西。」 「事实上,我在此之前完全不知道阿提拉公国的政治,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家族之间的恩怨情仇,因此,我对于整件事背后那位小王子到底做了多少持保留态度,」她干脆利落地说着,敲了敲桌子,「这并非对他当下的所作所为辩驳,只是我不觉得……」 她顿了顿,想起了服用下那滴血之后看到的场景。 「我不觉得一个完全掌控了那种力量的人,他的愿望还仅仅只是举起叛旗自立为帝。」她声音低沉。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邢豪忍不住问。 「很难描述,唿。」柏嘉良皱眉,用力按了按自己又开始胀痛的太阳穴。 「那,如果是你掌握了那种力量,你的愿望会是什么?」邢豪见直接问不出来,只能换个方向。 柏嘉良回忆了一下那美妙到了极致的感觉。 极致的破灭,和极致的美。 第765页 「或许,」她轻声道,「毁灭,或者创造一个世界。」 密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早就已经理解不了今天看到的一切的年轻姑娘更是打了个哆嗦。 「我听不懂,」沉默了许久,还是老太太先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声音低沉,「您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也无法像您证明那位逆王有多么的残暴和荒唐。」 「我只是想问,有什么我们能为您做的么?」 「有,」柏嘉良思绪一动,挑眉,「你们有混进内城的法子么?」 「混进内城?」邢豪先讶异问了一句,「以你的实力还需要混进去么,难道不是直接……」 他随手做了几个轻盈的攀登姿势。 「我现在情况不太正常,」柏嘉良尴尬地摸摸鼻子,「咳,我没办法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气息,现在好一些了,但还是没法长久。」 两丝权柄的力量回到身体中让她比起之前多多少少有了些自保的实力,比如用权柄的力量打开储物器——虽然这多少算高射炮打灰尘了,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个进步。 再比如说,终于可以掏出一块魔晶来,奢侈地用魔晶逸散的能量简单施展一个隐藏气息的术法。 除了费魔晶之外没什么大毛病。 就是太费魔晶了,几乎一个小时可以烧掉精灵教国一个大教区一天的税收。她再有钱也不敢这么霍霍。 所以……能省点就省点吧。 邢豪听着她的描述,挑眉,若有所思。 「我们有办法,」老太太和孙女对视了一眼,前者缓缓点头,「本是我们给自己准备的手段,如果证明了那些血液中的确有超凡力量,我们今晚就会跟着一辆运水的马车将消息递给身在内城的我的儿子,马车夫是我们自己人,你可以躲在一个水箱里,他们不会把水箱全部打开盘查的。」 「好熟悉的剧情。」柏嘉良咂咂嘴。 好像在很多小说里看到过。 但……这是不是说明这的确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 「那就拜託您了。」她微笑道。 ------------------------------------- 深夜,柏嘉良无比顺利地跟着克里斯汀老太太安排的送水马车混进了内层,随后在怀中佩了一大块魔晶,又捏了个隐去气息的小魔法,戴上白瓷面具,披上蝙蝠一般的黑袍,躲过了层层守卫,宛若一只灵巧的猿猴,找到了一片黑漆漆的住宅中唯一灯火通明的那栋,爬上房顶。 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阻碍声音的魔法?窗户里看起来人影绰绰,应当不会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吐出一口浊气,默默等待着警卫警惕程度更低更放松的深夜,整个人宛若一只大蝙蝠一般静静卧在房顶。 在这段时间中,她合眸,迅速在心中梳理着那些尚未得到解答的疑问。 下午离开调料店后,她回酒馆又确认了一遍,果然,马儿又有些精神紧张了,但比起昨天好了太多。 她检查整理了所有的草料和胡萝蔔,甚至在马儿不解的眼神中蹲在水槽旁边喝了口水槽中的水。 果然是水的问题。 经过一系列推理判断和询问后,她哭笑不得地得出了结论——昨天马儿发狂是因为马童被茶童相约去菜市口看了砍头,手上粘上了一点他们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血迹,然后刚一回来就要伺候马儿吃饭喝水。 于是马儿就被迫摄入了一点少得可怜的血液,直接导致了后续的发狂。 这再次肯定了超凡的血液就是这座城市的诡异来源,然后,问题就来了。 是所有被砍头的人都具有那种超凡的血液?还是只有部分人?如果有,那选择机制是什么?如果是所有人都有,那又是怎么做到的? 其次,这种超凡血液的力量从何而来?为什么能够具有……那样的伟力? 以及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问题——这些超凡血液,和被称为逆王的阿提拉小王子,以及那来自皇都的神秘仲裁机关所有没有关系?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柏嘉良在心中仔细思考了几遍,再睁眼,便看见了西斜的弯月。 是时候了。 她翻了个身,微微揭开一片瓦,往里看了一眼。 随后瞳孔骤然收紧,干巴巴感慨一句。 「我的老天啊。」 看似灯火通明人影绰绰的房间里,其实只有两个人。 或者说,两个活人。 那琼楼玉宇的宫殿地面几乎已经被挖空了,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池子,池子里放满了翻腾的血液,一个黑髮黑瞳的青年男人□□着上身坐在冒着蒸腾热气的血池中,闭目,额上青筋暴起。 披着丝质睡袍的男人端着酒杯靠在一旁,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唇角有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而柏嘉良之前在窗外看到的其他人影,是一群群青年男女,被蒙住了双眼,围着池子,迈着诡异的,的步伐绕着血池行进着,右手拿着一柄锋利的小刀,小刀上全是一层又一层干了又没干的血痕。 每迈出一步,他们就直挺挺举起手,抬起小刀,在伤痕累累的胳膊上用力划上一刀,鲜血从伤口中宛若泉涌般溢出,落入血池中。 很难用「活着」两个字描述他们的状态。 空气黏稠潮湿,裹挟着一种焦躁烦闷的气息,柏嘉良惊愕得几乎停住了唿吸,却在下一瞬,闻到了一种令人作呕的腻香,几乎瞬间就能将人熏晕过去。 第766页 她勐地捂住口鼻,继续观察着屋中的一切。 有一个瘦弱的年轻女人,她走了好几步,在伤痕累累的胳膊上割了好几道口子,却什么都没有,大概是身体中的血已经放干净了。 却只见那披着华贵睡袍的男人摇摇晃晃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一把揪起女人的头髮,仔细端详片刻,露出不明的笑容。 「辛苦了,宝贝。」他语气暧昧。 而那宛若行尸走肉的女人面上也露出了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痴傻笑容。 然而下一瞬,瘦弱的年轻女人像是一个小鸡仔一样被人提熘到了空中,然后狠狠掼进了血池中。 「啊啊啊!」 尖叫声响起,年轻女人的眼眸仿佛在最后一瞬间清明了那么一瞬,从其中溢出了最为浓烈的恨意。 但很快,她整个人都溶解在了那沸腾的血池中,连人带骨。 溅起的血花让坐在血池中的男人不悦地睁开了眼睛,盯住了大笑的男人,冷声道,「阿诺德,你发什么疯?」 柏嘉良眉又是一跳。 阿诺德,阿提拉公国小王子的名字。 而且,那个黑髮黑眸的男人…… 她盯住了他的背影。 口音不是本地人。 「例行公事而已,让她为伟大的事业奉上最后一份力量,」阿诺德摇摇晃晃,醉眼朦胧,「秦同甫,我亲爱的仲裁机关长,感觉怎么样?」 柏嘉良骤然瞪大眼睛,身后汗毛根根竖起,不寒而慄。 就算她对这个世界的常识再匮乏也应该知道了,秦,是国姓,是帝国皇室的姓氏。 「还不错,」□□着上身的男人站起,从一边拿起毛巾随意擦了擦身躯,转身,声音冰冷而狂热,「你到底是哪里弄来的这种力量?」 「嘘嘘嘘,」阿诺德摇晃着手指,笑得隐秘又猖狂,「这可是秘密。」 「阿诺德,」男人缓步走到他身前,伸手,用力捏住了他的肩膀,指骨用力,微笑,「我们投资你,不是让你保守秘密的。」 他彻底转过身来,柏嘉良也就看清了他的脸。 她惊愕万分地屏住了唿吸! 那张脸,如果说和秦唯西十分相似,那多少有些勉强。 但要说与秦含墨有五成相似,却是可以认可的。 「你要记住,你效忠的是谁,我们能给予你一切,就能全部拿回来!」秦同甫手指力量骤然大了几分,低吼。 阿诺德脚下一滑,似乎是酒醒了,神色惊惶起来。 陷诸负 「我效忠的当然是陛下。」他表情变得噁心而谄媚。 …… 柏嘉良宛若雕塑一般消化着看到的一切,过了好一会,轻声自问自答。 「提问,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皇帝吗?」 她顿了顿。 「没有。」 「秦含墨啊……」她喃喃自语,「你不想动手,但有人想动手了。」 第310章 并没有「骤然窥探到惊天秘密惊愕至极的情况下身子微微一颤不小心碰到瓦片落下发出声响引起注意」这样的狗血剧情。柏嘉良一直神经紧绷,趴在屋顶上默默注视着两人交谈,待所有的年轻男女全部被「投入」血池之后,她吐出口浊气,又不动声色地将瓦片盖了回去,也不按照原计划跟着早上的运水车一起出去了,直接回到酒馆,当晚又找到了邢豪。 于是秦含墨收到的第二封吼叫信几乎只比第一封晚了半天。 【……我的建议是,暂缓行军,甚至激进一点,暂停对阿提拉公国的平叛,】烟雾凝成了年轻女人的容貌,声音巨大,却清朗而严肃,【秦同甫作为皇帝同父同母的幼弟出现在阿诺德身边,以及率领了一只由皇都口音组成的仲裁机关所,除非他也想反了他亲爱的哥哥,否则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秦同甫的身份还是懵逼震惊中的邢豪喃喃告诉柏嘉良的——这又令她惊住了一次,她只以为那是位皇室成员,没想到是和皇帝关系如此紧密的皇室成员。 【以及,血液中的超凡力量到底是从何而来的这个问题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柏嘉良身姿笔挺,眉心微蹙,【秦含墨,不管北边的斯努尔特公国是什么情况,但阿提拉公国这边,肯定不正常】 「唿,针对我的阴谋么。」秦含墨轻声道,手指敲了敲桌面,掀起一片魔法涟漪,暂停了吼叫信的播放。她又起身,走到营帐边,打了个响指,解除了隔绝声音的魔法。 轰隆隆! 远处骤然响起了比吼叫信声音大百倍的轰炸声!造价不菲的魔晶炮被帝国的炮兵从马车上运下来架在田里,冲着远处的高大城墙发出一声声的沉闷咆哮!一块块碎砖和灰尘如雨般掉落。而在炮火的掩护下,帝国的步兵正在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挥舞着工兵铲,搬运着沙袋,在距城两百多米的地方迅速构筑了第二道火线,威力同样恐怖的魔晶弩开始了预热,缓缓瞄准了城墙上沾满灰尘的帅旗方向。 秦含墨面具下的面庞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冲着身边的传令兵微微点头。 传令兵行了个笔挺的军礼,随后朝着山下各部队打出干脆利索的旗语。 魔晶炮顿时停止了吼叫,炮兵们迅速调整校准着发射角度。 破损的城墙上渐渐冒出了人影,滚石滚木被推了上来,还有烧到沸腾的滚油和金汁,城墙上渐渐泛起魔法的光亮,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泛起,迅速加固着城墙。 第767页 「还在用旧一套啊。」秦含墨眯起眼睛,如鹰般锐利的眼眸轻而易举就将城上的情况尽收眼底,无趣地摇摇头,看向一旁的地图。 攻破这道关隘之后,接下来都是大片大片的平原,无险可守——事实上阿提拉公国本就无险可守,这座完全凭人力筑起的雄关是面对敌人唯一的保障。 「没什么意思了。」秦含墨摇摇头。 魔晶炮再次轰鸣了起来,只是这次有一门的目标不再是城墙了,而是城门,精锐的步兵在炮火的掩护下发起了冲锋,城墙上有顶着炮火稀稀拉拉落下来的箭支,但很快被魔晶弩以更快的速度还了回去。 不过五分钟,城门就被炮火轰开,连带着堵城的巨石一併化成了碎屑,早已有准备的步兵咆哮着沖入城内,与守军开展了肉搏战。 秦含墨静静注视着在前方冲杀的步兵,又回头。 身后,是军纪整肃沉默扎营的大军! 那攻破阿提拉公国关隘的,竟然只是一只先头部队! 巨大的实力差距摆在面前,可秦含墨神色中并无几分喜意,她回到自己的营帐内,一个响指再次打开隔音魔法屏障,望向烟雾凝成的年轻女人的面庞,指尖轻点桌面。 【帝国拥有数量最多的魔法师和武圣,也拥有最精良的,甚至比各公国高出一个层次的武器,正常情况下,平叛必然成功,但……维持平叛军队一直拥有这样的战斗力很难,而破坏它却很简单,皇都只需要断掉平叛军的后勤供应,魔晶炮和魔晶弩就都成了华而不实的玩具,连带着炮兵和弩兵都成了累赘。】柏嘉良继续侃侃而谈。 「不,我的炮兵和弩兵不是累赘,他们可以迅速转为步兵和弓兵,唿……但的确是个问题。」秦含墨轻声道。 【而当魔晶炮和魔晶弩没有用处之后,在什么时候捨弃他们就要提上日程,这是一个可预见的两难抉择,】柏嘉良微微蹙眉,【带上它们,影响行军速度,而丢下它们,就会被阿提拉公国缴获,可我们不清楚他们是否会有魔晶炮弹的供应。】 「或者放在储物器里。」秦含墨按着太阳穴。 【当然,也可以放在储物器里,但储物器应该用来放更重要的东西,粮草,】柏嘉良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无奈摇摇头,【皇都如果做得绝了,粮草同样断供,这样一只大军人吃马嚼每天的消耗都是个天文数字,这应该您比我懂。】 抵挡面前的刀剑简单,但要扛住从身后射来的利箭却很难。 「如果他能做得更绝些,可以在我弹尽粮绝之后宣布我才是叛军,从帝国发兵,两面夹击,」秦含墨轻声道,「哈,我怎么觉得他做得出来。」 【综上所述,我目前的建议是,暂时停止进军,就地暗中收购粮草,等待皇都或者阿提拉公国的下一步动向】柏嘉良神色更加严肃,声音依然洪亮,却愈发低沉,【如果您信任您对自己军队的掌控的话,甚至不如直接挥刀杀回皇都,反了算了。】 「你可真是敢说,邢豪在一边没被你吓坏吧。」秦含墨唇角终于泛起一丝笑,甚至能吐槽一句。 【哦对了,随信附上的还有一个小玩意儿,】汇报的内容接近了尾声,说到这里,柏嘉良语气也轻松起来了,【我把说明书一併附上了,这里没有信号转接站,距离有点远,不知道能不能用,但怎么也试试吧】 吼叫信到这里就结束了,秦含墨好奇地在信封里掏了掏,果然掏出了一小块还没有巴掌大的透明片状物体。 她愣了愣,指尖轻轻一碰。 「魔晶?魔晶片?」她愕然地来回翻看那小玩意,「她是怎么把魔晶弄成这样的?」 她又迅速翻到吼叫信最后一页附上的一整页说明书。 「一个轻微的能量波动就可以启动,如果是无法使用能量的普通人可以尝试用魔晶启动。」她念着上面的文字,愈发惊愕,指尖轻轻一弹。 那透明的魔晶片上骤然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随后一暗。 「然后是怎么用的?」她又随意瞟一眼说明书,「唔……可以传递声音?喂,喂喂,有人吗?」 过了半分多钟,魔晶片上的画面骤然一动,紧接着露出半张无语又咬牙切齿的脸,「我不是在说明书旁边附了【连接后先轻轻敲三下屏幕示意请求通话吗?】」 「你没写,」秦含墨目瞪口呆地看着在魔晶片中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人,「这是,是实时通话?」 「不算是,距离太远了大概有十秒左右的延迟,」柏嘉良一脸苦大仇深,「我肯定写了注意事项,你翻个面。」 秦含墨将说明书翻了个面。 果然,最后有一句注意事项。 「谁把注意事项写在最后啊。」她嘀咕一声,忍不住抱怨。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错,」魔晶片又是一暗,秦含墨观察那动作,似乎是被人揣进了怀里,随后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嘈杂声响,以及年轻女人的大唿小叫,「我好好蹲人屋顶上偷听呢都怪你现在被人发现了,先跑路了!回头聊!」 秦含墨:??! …… 大概十多分钟后,柏嘉良那张鬼鬼祟祟的脸又出现在了魔晶片上,指尖轻轻叩了屏幕三下,「喂喂,还在吗?」 「在,」秦含墨的心情已经从震撼转为诡异了,莫名其妙地问候一句,「跑掉了?」 第768页 柏嘉良顿时皱成苦瓜脸。 「……没跑掉?」 「嗯。」 「那你……现在?」 柏嘉良嘆了口气,默默走到了一边。 于是秦含墨看到了一圈正襟危坐面上惊怒不定犹有余悸的贵族,以及首座上饶有兴趣盯着自己方向看的人。 「……柏嘉良。」 「嗯?」 「你什么时候去了斯努尔特?」 「我没有去斯努尔特,」柏嘉良无奈解释,显然也知道这里人的身份,「我还在阿提拉的王城。」 「那为什么,本王看到了斯努尔特的嫡长女,另一位叛军首领,」秦含墨更换了自称,眯起眼睛,「黛洛芙?」 「因为我也看见您了,尊敬的摄政王殿下,」坐在首座的人容貌慵懒而妖媚,笑着朝她挥挥手,手中赫然是秦含墨曾赠予柏嘉良的那一面白瓷面具,「要不是您的人逃跑的时候落下了这个,我差点就要下死手了。」 「您放心,她杀不死我。」秦含墨心情已经诡异得很了,偏偏某个傢伙还在一边小声说着,似乎是为了宽她心。 真是谢谢她了。 「黛洛芙,把东西还给她。」秦含墨的声音清冷疏离而威严,首座上的人也就只能撇撇嘴,将白瓷面具丢还给了柏嘉良。 「现在,回答本王,你为什么在阿提拉?」鲜猪富 黛洛芙看了眼飘在空中的有趣小玩意,又瞟了眼百无聊赖靠在一边显然没把这东西当稀罕物什的柏嘉良,笑道,「摄政王殿下,我们不如做一个交易?」 「什么?」秦含墨有些不悦。 「我回答您的问题,任何问题,只要我知道,就绝无隐瞒,」黛洛芙撩了撩垂落在胸口的髮丝,笑眸遮不住眼底的渴望,「您送我一对这个小东西。」 秦含墨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这个小魔晶片。 很显然,斯努尔特的嫡长女此前也没见过这么神奇的玩意儿,所以自然而然地把这当做了帝国的全新黑科技。 秦含墨思索了会,看向某个无所事事的年轻女人。 「柏嘉良,你那里还有备用的联络器吗?」她的声音沉稳威严,看起来成竹在胸。 「备用联络器?」柏嘉良一怔,「哦您说的终端,没,我出发的时候身上也就揣了一个,昨天找了半天才找到第二个能用的,再也没有了。」 秦含墨心底嘆口气。 毫无默契。 果然,黛洛芙也听出了两人对话中的异样,毕竟光是那柏嘉良那大咧咧丝毫没有上下级感觉的回答就足以令人琢磨一会,更别提所回答的内容了。 「这是你的东西?」她眯起眼睛看向柏嘉良,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是,的确是她的私人物品,本王也是今天才收到。」柏嘉良还没回答,秦含墨迅速接上了话,面具下的锐利眸光穿越魔晶屏落在黛洛芙脸上,带着些警示的意味。 「当然是我的东西,旅者必备通讯终端,要不是我实在跑得太远了其实还有很多功能可以展示,」柏嘉良笑眯眯地介绍,「但是黛洛芙殿下,真的很抱歉,不能赠予,包括秦……摄政王殿下手中那个,我未来也会收回来。」 「为什么?」黛洛芙笑得更加轻佻而妩媚。 「我打破的规则已经够多了,用一用没关系,在这里留下一个终端会闹出大麻烦的。」柏嘉良嘆了口气。 「虽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没关系,」黛洛芙很慷慨地应许,身子却微微前倾,笑靥如花,「不过,你肯定不介意告诉我们原理吧。」 「原理……」柏嘉良沉默了。 「怎么,不可以么?」黛洛芙挑眉,又瞟一眼魔晶屏中一言不发的秦含墨,似乎在嗔怪她为什么不跟着说句话。 「不是不可以,」柏嘉良挠挠脑袋,「只是说来话长,额……您学过模拟魔力基元技术基础和数字法阵基础么?」 魔晶屏内外,两个堂堂大魔导师同时沉默。 「额……那波的传导,折射衍射穿透原理这些知道吗?」 两个大魔导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咳,那信号的传播原理总有所涉猎?就比如最基础的声波在空气中传播……」 「一定要学这些么?」秦含墨率先打破了某人单人脱口秀。 而柏嘉良给出的答案再次令两人沉默。 「我不知道啊,」她小心翼翼地嘀咕着,「我也没学过,只是听说是基础的入门教材,还指望你们能知道些呢……我一直都是只管用的。」 黛洛芙望着眼前的人,深唿吸好几次,漂亮的拳头缓缓举起,又放下。 「摄政王殿下,您的下属真的很有个性。」她的声音里那股媚意都不见了,听起来反而有些咬牙切齿。 「她不是我的下属,我管教不出来这样的下属,」秦含墨更是毫无表情,说的话却还是柔软了些,「她是合作伙伴。」 她挥挥手,「闲话少说,黛洛芙,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黛洛芙显然也心累了,挥挥手,「您的合作伙伴趴在我们屋顶把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完了,您直接问她吧。」 柏嘉良怔了怔,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于是也正经了起来,上前半步,表情严肃。 「殿下,我恳请您在保持大军不动的情况下,派出一小队尖兵,您亲自领队,长驱直入直奔阿提拉王城。」 第769页 「为什么?」秦含墨蹙眉,「你在吼叫信里可不是这么建议的。」 「此一时彼一时,殿下,我搞清出了血液中超凡力量的来源,」柏嘉良眸光看向主座上的黛洛芙,轻声道,「阿提拉王城就是最终决战的场地,而这场战斗普通人无法参与,只有高阶超凡可以勉强涉足。」 「血液中超凡力量的来源,」秦含墨喃喃自语,又看向柏嘉良,「所以是什么来源?」 「是彗星的尾焰,是地震前的犬吠,是即将到来的灾难先兆,」柏嘉良表情有些凝重,「是一次软着陆。」 ------------------------------------- 要讲明白这么大一个斯努尔特叛王黛洛芙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了阿提拉公国王城,柏嘉良又是怎么一下窜人家房顶上的,还要从前一天晚上,或者说今天早上说起。 将吼叫信和终端送出后,伴随着东方的鱼肚白和宵禁的解除,柏嘉良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了几分,任由倦意发散,打着哈欠慢悠悠晃回了酒馆。 回到酒馆,照例是先去瞅了眼马儿的情况。 马儿很好,大概是因为马童不经意间融进水槽的那滴血经过几次的换水已经稀释沖洗得差不多了,此时正悠哉悠哉低头啃着草料,见柏嘉良来了,还上前亲昵蹭起了她的手。 就是在发现柏嘉良手里没有苹果也没有胡萝蔔之后就转身走了。 柏嘉良哭笑不得,又转头,看向马厩中另一匹马。 无论是毛色,身高,还是品种,都和之前那匹小母马一模一样。或许是怕两匹马又闹出什么毛病来,这回马童将两匹马放在了最远的地方。 「之前好像不是这匹?」柏嘉良看了几眼,身上的倦意迅速消失,重新打起精神来。 她快步走到马儿面前,仔细打量。 毛色,身高,品种一致的两匹马足以让所有外行人看花了眼,但对于在军中待了这么久,看马一眼一个准的柏嘉良来说,这匹马和之前那匹显然有极大差异。 她伸手,摸了摸马儿的脑袋。 这匹小母马依然很温顺,看不出发狂的迹象,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 「有趣。」她唇角扬起一个弧度,搓了搓脸,打了个哈欠,重新摆出一副睏倦的模样,离开马厩,熘熘达达进了酒馆大堂,正好碰见拖着一大桶草料的马童,唇角提起一丝笑容,「小孩,另一匹马和那个小姑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啊,」小孩脸上藏不住事,一脸的懊恼和委屈,连带着对柏嘉良贵族身份的憎恨都少了不少,「我当时刚听说菜市场临时加了一场砍头刚想去看呢,就被那位客人叫回来要我餵马了。」 「昨天下午,」柏嘉良若有所思,笑笑,「知道了,谢谢。」 「你会对我说……谢谢?」小马童愣了愣,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和惊疑不定。 柏嘉良一怔,随后懊恼地意识到自己忘了伪装的身份和人设,不过好在她反应迅速,面上浮现出一丝苦涩和自嘲,伸手摸摸小童的脑袋,「唉,姐姐以前也是被别人看不起的。」 小马童被贵族大人摸了脑袋,整个人一下就宕机了,不过孩子终究是孩子,虽说被那诡异血液中的超凡力量影响到了,但心性委实是不坏,愣了好半天,那丝一直以来若有无的敌意突然就全部消失了,讷讷道,「那姐姐好厉害。」 柏嘉良笑笑,又问,「你知道那个小姑娘,也就是马的主人住哪间屋子吗?」 她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我的马之前对她的马做了很不好的事,我想要赔礼道歉来着。」 「姐姐,这个,按照规定是不行的,」小马童脸上露出了浓浓的犹豫,偷偷看了眼老闆住的房间的方向,又打了个寒颤,狠狠摇头,「姐姐,不行。」 「但是……」他小声说,「等我看见她出来,我可以来敲你的门。」 「这样也很好,」柏嘉良顿时露出一个明朗灿烂的笑意,又揉了揉小孩的脑袋,「真的谢谢你啦。」 小马童结结巴巴,「没,没关系。」 …… 回到房间,柏嘉良一脑袋扎在了自己柔软的床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合上眼,表情却依然有几分凝重。 进城的这两天,自己调查的速度还算不错,现在谜题基本已经被解了个七七八八,基本上只剩下「血液中的超凡力量从何而来」这一个问题。而那位小王子阿诺德和仲裁机关所的秦同甫到底谁才是主谋已经不重要了,他们都只是帝国皇都里那个狗皇帝的棋子罢了。 「只是我还是奇怪,」她喃喃自语,「他们都是坏傢伙,他们都需要血液,那应该把城门关得更牢才对吧。」 城门到底是谁下令打开的呢? 到底是谁,在这个阶段,还有能影响杀父戮君的疯子,逆王阿诺德? 她想着想着,终究是昨天太累了,忙活了一下午又一整夜没合眼,终于是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甚至还久违的做了个梦。 柏嘉良梦见了那一大片蒸腾暴沸的血池,梦见自己也成为了在血池旁迈着机械步子不断割开自己手臂的一员,没有痛觉,没有情绪,没有思考。 又梦见血池中突然泛起汹涌的浪涛,一个模煳的人首出现,沖自己怒吼「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见死不救!」 柏嘉良想要为自己辩驳,却发现不知从哪里来的巨大压力狠狠禁锢着自己,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770页 最后她甚至梦见自己被投入血池,肌肉和骨骼都被滚烫宛若岩浆的血液融化,只剩下一颗头骨缓缓下沉。 下沉,下沉,那看起浅浅的血池竟然仿佛没有尽头。 柏嘉良睡着睡着出了一身汗,眉心紧紧拧在了一起,四肢偶尔轻微抽动,唿吸愈发急促起来。 梦境中,自己的头骨终于沉底。 血池底部似乎是海,死寂的血海,海底是一片又一片的连绵山脉,模模煳煳的,看不清。 柏嘉良用力眨着眼睛,虽然搞不明白自己在坚持什么,但还是想要努力看清那些「山脉」。 她终于看清楚了,于是她打了个寒颤。 那是……一望无际的,白森森的头骨。 一颗头骨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色波浪带了起来,从自己面前飘过,那两个狰狞而空无一物的黑洞洞眼眶就这么看着她,仿佛无声的控诉。 越来越多的头骨落了下来,落在了自己身上。 柏嘉良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要,醒来…… 她意识到了这是梦,开始挣扎。 可再一抬头,血海仿佛不见了,又好像是她透过深深的血液看见了黑夜的星空。 不。 她突然不再挣扎,迟缓的大脑努力思考着这一切。 星空,星空…… 「砰砰砰,砰砰砰!」 越来越重的敲门声宛若黄钟大吕一般,瞬间将她从噩梦中唤醒。柏嘉良勐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抹去了额上的汗珠,愣了愣,看向窗外。 现在还是上午,太阳正好,自己只睡了可能两个小时不到。 就这两个小时,竟然还做噩梦了。 柏嘉良愣愣回忆着刚才看到的,慢慢蹙起眉——自己似乎从不做无意义的梦,梦中的东西,向来是昭示着什么的。 星空? 她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答案,一个她早就该意识到的答案。 「笨蛋柏嘉良。」她低骂一声。 「砰砰砰!」似乎是发觉屋子里依然没有动静,屋外的人急了,甚至开始小声唿唤起来,「客人,客人?姐姐?」 「来了,」柏嘉良定了定神,又抹去了额上的汗珠,下床,开门,冲着有些急躁的小马童歉意笑笑,「抱歉。」 「没关系,但是人刚出门,你快去追啊。」小马童忧心忡忡,表情又有些哀怨和委屈,「我为了等她和叫你,今天连菜市口都没去呢,想想都已经错过两次了。」 柏嘉良唇角的笑容顿时更加真实而欣慰了些,她蹲下,从怀里掏出一根巧克力味的棒棒糖递过去,笑道,「谢谢你了。」 「这是什么。」小马童好奇地接了过去。 「糖,记得要剥开包装纸吃。」柏嘉良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快步下楼,走出酒馆。 马厩里没看到人,她环视一圈,险之又险地看见了马上就要拐一个弯失去踪迹的小姑娘,急忙拔腿跟上,远远的缀在后边,打算去看看她去干什么,边走边思索。 第一匹马发疯了,所以换了一匹,这个现象只能说明小姑娘家家境殷实,且这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她的其他同伴,此外还算正常。 但第一匹马发疯了,换了一匹和第一匹马一模一样的,这就是个异常现象了。 要么说明小姑娘家是卖马的,而且只卖这个品种的马,而小姑娘就相当执拗的喜欢这个身高这个毛色。 要么说明……这个叫阿芙拉的小姑娘在努力隐藏着些什么,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力,而她背后的人也拥有无所顾忌换马的能力。 柏嘉良心底梳理着,却没成想在路上听见了个熟悉的声音。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兄弟我执勤这几天可看见了不少贵族呢。」她微微一转头,余光看见那个守城的小队队长换了身常服,大概是今天休息吧,大早上的就端了一大杯啤酒,在和人吹牛聊天。 「去你的吧,你能看见多少贵族?你看见的怕不是都是贵族的马夫!」旁边的人嗤笑。 「嘿!你!我跟你说我真的看到了不少!不是马夫!是真贵族!」那个小队长牛眼一瞪,又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要我说,陛下杀贵族杀的好,你知道外边的贵族多温和客气吗?我例行公事说一句检查也就真的让我们检查,还对我和兄弟们笑,你猜怎么着,那居然是个伯爵!北边斯努尔特公国的伯爵!比我们这边眼睛长在头顶的贵族客气多了!」 斯努尔特? 柏嘉良心念一动,眸光盯住远处小姑娘的背影,脚下步子却慢了些,竖起耳朵听。 「你怕不是喝酒喝多了,所有的贵族都是那个鸟样,兄弟我以前和……咳咳,先王去过帝都,哪有正眼看人的贵族啊。」 小队长还有些不服,却知道自己大概说服不了什么人,只能咕咕哝哝的念叨着,「我就是见到了不少客客气气的贵族,好多好多。」 他大概有些微醺,竟然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伯爵还是只有斯努尔特那一个,侯爵有四个,两个帝国的,两个其他地方的,还有一堆子爵,大多是斯努尔特的,大概是来逃难来的……嗝儿,逃难来我们这儿干嘛?他们不知道我们刚杀了一大批么?」 他打着酒嗝,醉醺醺地栽倒在了酒桌上。 柏嘉良心中暗惊。 这两天这么多贵族进了城?还有这么多来自斯努尔特?难道两支叛军之间还有勾结? 第771页 她心中打了个提防,又瞟了眼那大早上就醉倒在酒桌上的小队长,再次快步追上了那个小姑娘。 渐渐的,小姑娘离开了大路,钻进了小巷子里。小巷子里人少了许多,柏嘉良不太好跟着了,有时候只能干脆拐进另一个巷子里听着脚步声辨别方向。 终于,小姑娘在一处不起眼的民房前停下,轻轻叩门。 门开了一条缝。 小姑娘进门,门很快重重关上,而柏嘉良只能又苦着脸掏出魔晶隐匿气息,助跑几步,像是轻盈的狸猫一般蹿上屋顶。 然后,当她再次轻轻掀开一片瓦时,就看见了方才小队长口中的「好多好多贵族」。 当然,她作为一个外来者是分不清这些贵族的,但不仅是着装,言辞,还有他们互相之间的称唿,都彰显着他们的身份。 「侯爵大人,您进来的还算顺利吗?」 「顺利顺利,对了李爵爷,您离了王城,王城现在是谁在维持秩序?」 「哈哈,不用您担心,陛下早有准备。」 陛下? 柏嘉良心一下揪紧,但很快意识到他们说的恐怕不是帝都狗皇帝,而是某个公国的王。 哪个公国? 答案一下浮现在她脑海中。 许多斯努尔特公国的贵族来了阿提拉,而这里有很多贵族。 公国的王就是王,除非要掀起叛乱自立为帝,否则称唿绝不可能是陛下。 斯努尔特公国的那位嫡长女,另一股叛军之首,黛洛芙竟然在阿提拉?!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偶然兴起发现的异常背后竟然是这样大的一个秘密! 妈耶,自己果然是做情报工作的料吧!秦含墨得给自己补发工资! 她屏息凝神,趴在屋顶上,听着屋子中的对话。 …… 「请各位大人静一静,陛下马上就到了。」阿芙拉不知何时从后室走了出来,神色沉稳,竟然一点也不像那个为了马儿和她争锋相对的小姑娘。 更令柏嘉良茫然的是,她身边竟然还带了两个自己认识的人。 她惊愕地望着昨天下午见过的老太太和那个年轻小姑娘,大脑开始努力运转,思考着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拨人为什么会聚在一起,现在又算是个什么情况。 哦对了,老太太说了他们家在阿提拉也是个很有权势的贵族,只是被逆王阿诺德清算了。 难道她们的家族在之前就与斯努尔特有联繫?还是贵族之间的联姻?嘶,想不明白。 很快,后室的门再次开启,而略有些嘈杂的市内很快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起身,冲着那位漂亮妩媚的女人行礼。 柏嘉良眯起眼睛,没有打量女人姣好的容貌和体态,却盯住了她右手中那柄散发着浓烈沸腾魔力的魔杖。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强大到离神器只有一步之遥的半神器,还是在锻造大师矮人并未出现的世界上。 嘶,秦含墨没猜错,在几年前就成为了魔导师的黛洛芙现在已经是大魔导师了。 「外婆,」黛洛芙坦然接受了所有贵族的跪拜,随后唇角妩媚诱人的笑意一收,亲自将克里斯汀老太太扶了起来,态度温和中带着一点点属于帝王的矜持和疏离,「您请坐。」 柏嘉良咂嘴。 果然是贵族之间的联姻嘛。 经歷了太多风浪的老太太现在看起来也有些惶恐,显然此前不太知道今天要在这里召开这样一场会议,她带着年轻女人颤颤巍巍坐下,两人脑袋都垂了下来。 而黛洛芙唇角再次带上了那种慵懒的笑容,落座,翘起腿。 「正如我所预料的,这座城市已经疯了,阿诺德也疯了,可怜的阿诺德,他根本无法承受那种力量,那是高阶超凡才能抗衡吸收的伟力,」她的声音沙哑迷人,「而我想要的,驱使我前来的,一直在我耳边低语的声音,就在这座城里。」 「陛下,」那位被称为侯爵的大人上前一步,「我们还不知道它是什么,长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道,」黛洛芙笑着看向一边的小姑娘,「阿芙拉,你来说说吧。」 「血液,根据我这两天的观察和这位老人家的陈述,」阿芙拉神色镇定,向一旁的克里斯汀老太太微微示意,「那种超凡力量似乎污染了凡人的血液,再通过血液的媒介向更多普通人传递——这可能是阿诺德故意为之,而根据计算,这种超凡力量似乎在血液中繁衍生长的速度远超过其他任何媒介。」 她稍微迟疑了一下,缓缓道,「我们怀疑,最近在帝国迅速掀起潮流的血族小说,那种吸食人血液才能存活的怪物,也是阿诺德的一步棋。爆火的小说让人们疯狂的追捧强大神秘的血族,而阿诺德通过这个让血液媒介的迅速传播变得合理化。」 屋顶上的柏嘉良瞪大了眼睛。 怎么还有自己的事儿呢?!怎么能是这样猜的呢?!! 她差点就想跳下去冲着所有人委屈地宣告「不,不是我」了。 「不会,那可能是个巧合,也可能是别的人也在冷眼旁观棋局,偶尔落一粒子,总之不可能是阿诺德,」黛洛芙摆摆手,否认了阿芙拉的怀疑,「阿诺德已经疯了。」 她悠悠嘆一句,「我很久以前见过他一次,他的野心藏得很好,却是个胆小懦弱的傢伙,甚至还有些善良。如果没有意外,他这辈子都不会叛乱。」 第772页 「那种超凡力量已经逼疯他了,他承受不住那样的伟力,需要更强大的人,才能驱使那样强大的愿望,」她舔了舔唇角,「比如我。」 柏嘉良微微蹙起眉。 她此前没见过黛洛芙,不知道她是本性如此还是也受到了什么声音的蛊惑和驱使。 但总之……她看起来精神有些过于亢奋了。 而当她思索时,怀中突然传来了声音。 「然后是怎么用的?唔……可以传递声音?喂,喂喂,有人吗?」 柏嘉良脸一垮。 完蛋,没调整音量。 「什么人!」屋内已经有人怒吼出声,「拿下她!」 ------------------------------------- 「大概就是这样。」柏嘉良挑了些重要的,将听到的话对秦含墨和盘托出。 秦含墨那张白瓷面具挡住了她的所有情绪表露,此时不动声色地听完,清冷的声音里含了丝笑意。 「那边的小姑娘,」她轻笑,「你刚才怀疑,血族小说是阿诺德的一步棋?」 阿芙拉愣了愣,点点头,「是。」 「并不是,」秦含墨摆摆手,「小说的作者就在你们面前,出自她的手笔。」 黛洛芙顿时盯住了柏嘉良,神色凝重,像是盯住一个极为危险的野兽。险竹富 「您不能瞎说啊!」柏嘉良急了,「作者明明是亚伯拉罕和史蒂芬妮,我只是个经纪人而已!」 「柏嘉良,」黛洛芙第一次坐直了,身子前倾,眯起眼睛,「那些血液,那些血液中的超凡力量,和你有关吗?」 秦含墨本只是在一旁看热闹,却没想到,柏嘉良并没有再受了大委屈似的嚷嚷,而是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她顿时蹙起眉。 「可能……有些关系,」而柏嘉良给出的答案更是令她骤然绷直了身子,「不,是一定有关系。」 柏嘉良缓步走向坐在高座之上的黛洛芙,神色严肃凝重。 「尊敬的黛洛芙殿下,」她轻声说,「我不知道您到底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又是受到了什么影响来到阿提拉,以及为什么想要获得那种超凡力量。」 「但是我提醒您,不,我恳求您,不要去。」 她轻声说。 「那同样不是大魔导师能承受的力量。」 那是「我」的力量。 第311章 在秦含墨的默许下,说出惊人之语的柏嘉良被软禁了。 她也没有太意外,心态依然稳定平和,甚至笑呵呵的地将终端转交给了黛洛芙。 秦含墨眸光有些复杂,却也没有喝止。 「唿,这里条件不错,」她打量着这间风韵古朴的屋子,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冲着带她来这儿的阿芙拉笑笑,「比我们住的那地方好多了。」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阿芙拉微微掩些门,那在黛洛芙面前沉稳镇静的外壳顿时碎裂,咬牙切齿地盯着柏嘉良,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在马厩和她气鼓鼓针锋相对的小姑娘。 「跟着你来的。」柏嘉良挑眉。 「啧!」阿芙拉猜到了,但还是极为不爽地捏紧了拳头,柏嘉良扬眉,迅速微微后仰。 意料之外,那小拳头没飞到自己脸上来。 「别告诉别人,特别是陛下。」过了会,小姑娘不情不愿地瘪了嘴,小声道。 「怎么,告诉了陛下你会被罚吗?」柏嘉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中打起了精神。 从对待身边人的态度就可以判断一个人的品性——黛洛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有些拿捏不准。 「倒也不会,」阿芙拉哭丧着脸,「只是会被陛下狠狠嘲笑。」 柏嘉良:…… 黛洛芙,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还有什么要问要交代的吗?」小姑娘不满地再看她一眼,却还是例行公事。 「我的活动范围只有这间屋子吗?」柏嘉良环视一圈。 「院子里散散步倒也可以,只要不出院门就行,」阿芙拉瞪了她一眼,「别看没给你戴什么禁锢装置,但也别想着逃跑,陛下可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大魔导师!」 「谢谢了,」柏嘉良笑笑,又想了想,轻咳一声,「我在酒馆还有一点行李,那些倒不算很重要,就是还有马……」 「我可不会帮你照顾它!」阿芙拉说到那匹马就气不打一处来,「它把我的小马,那样那样了!」 她看起来委屈极了,小声哀嘆,「我可怜的小马。」 「它被阉了,干不出那种事儿的,其实没什么伤害,」柏嘉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又道,「至于你发狂的小马……应该是那个马童不经意粘上了超凡血液的缘故。」 「我知道,我们研究过了,不用你在这里什么都懂似的巴拉巴拉,」阿芙拉摆摆手,又瞪她,「总之,我和你那匹马结下樑子了,别想让我去照看它!我还要告诉马童,要断掉它所有的草料和胡萝蔔!」 「可那是摄政王殿下借给我的马。」柏嘉良一脸无辜。 「……那就断掉所有的胡萝蔔!」 小姑娘气沖沖走了,柏嘉良失笑,在屋子里转悠两圈,又推门出去。 不远处果然有盯着她的人,但对于她出来熘达也没有其他表示,只是微微点一点头。 柏嘉良不紧不慢在院子里逛一圈,赏赏花逗逗鸟,回来时,发现自己隔壁住进了那祖孙俩。 第773页 「你们也在这儿么?」她微微挑眉,笃笃敲了两下门,望着屋内宛若惊弓之鸟的年轻女人和强装镇定的老太太,笑笑。 大概是见到了熟人,年轻女人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就松了不少,她快步走到门口,将柏嘉良拉了进来,又重重关上门,神情紧张而侷促。 「我们为什么也要被留在这里?」她的语气短促而有些崩溃,「昨天您走后她的人突然就找过来了,把我们带到了这里说问些问题,问完就放我们走。」 大概是家属接二连三的离世,王城连续的高压统治和唯一亲人奶奶的死而復生加起来摧毁了她还算坚韧的心智,她低声哽咽着,「刚才又不放我们走了,让我们待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 「你们本来没什么事的,现在肯定被注意到了。」柏嘉良无奈地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几乎可以想像到院子里的警卫已经将这一异常情况上报给了黛洛芙。 「啊?」年轻女人一下呆住了。 「是这样的,伊娃,」老太太发出一声嘆息,「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也想知道答案。」 柏嘉良看向老太太,露出友善的笑意,又温柔地拍拍年轻女人的肩,安抚道,「我虽然不知道那位到底是什么用意,但是,按照我的理解……你们留在这里,会比回家安全得多。」 「王城,内城,即将变成一片炼狱,」她轻声说着,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一片星空的投影,「如果说这座城里哪里比较安全,或许这是其中之一。」 这话似乎安慰到了年轻女人,但她很快又紧张起来了,「但,但我父亲还在内城,我的家人还在里面,被囚禁着。」 这次柏嘉良无法回答了,只能轻嘆一句。 「生死有命吧。」 离开祖孙俩的房间,她瞟一眼屋外的警卫,警卫依旧朝她点头示意,并没有其他动作。 柏嘉良咂咂嘴,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黛洛芙,这个神秘而富有野心的女人,此时正慵懒坐在自己房内的躺椅上,手中把玩着那个小小的魔晶片,见她来,露出了个妩媚而欣悦的笑容,可那紫罗兰般的深邃眼眸中却无甚笑意。 柏嘉良看起来并不惊讶,瞟了眼终端,发现是关机状态——大概秦含墨终于认认真真读了一遍说明书,从另一边断了连接。 她指了指隔壁,轻声问,「所以到底为什么把她们留在了这里呢?」 「你不是说了吗,为了保护。」黛洛芙笑吟吟。 柏嘉良挑眉。 第一道交锋,无果。 「你在房顶上趴着的时候,你说过,有一个声音在你耳边低语,」她缓步走到黛洛芙面前,想了想,轻声问,「我想知道,这是一个比喻,还是是真实存在的?」 黛洛芙唇角笑意收敛,思考一会儿,指尖一动。 柏嘉良脑袋骤然一沉,眼前是白茫茫的恍惚感,再回过神来时,耳旁就是一阵阵的空灵低语。 【你是大魔导师,你是斯努尔特最杰出的天才,你是嫡出,又是长女,就因为你是女人,你就被剥夺了一切,要成为联姻的工具】 【你难道可以忍受这一切吗,看看你那愚蠢的弟弟,看看他监国的时候做的那些蠢事,想想他小时候会搓一个小火球都能得到夸赞,而你费劲召唤来一颗陨星只会被呵斥】 【你被压抑着的愿望是如此强烈,你的愿望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 【你是被选中的人,把属于你的东西夺回来吧,然后去阿提拉,你应该已经感知到了,那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柏嘉良甩了甩脑袋,吐出一口浊气,不可思议的抬眸望向黛洛芙。 「和你共享了一下感知,」黛洛芙唇角依然是狐狸般的笑容,眸子深处却极为平静,「不知道从哪天起,我的脑袋里就开始有人在嗡嗡的说话,一开始还听不清,后来越来越明显,到现在,就是你刚才听到的那样。」 「是谁的声音。」柏嘉良微微蹙眉。 「我不知道。」黛洛芙扬眉,「你听得出来,那肯定不是本音。」 柏嘉良默默注视着她,良久,嘆口气,「但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这个声音本音的主人了。」 「它知道你的一切,知道你所有的不甘和野心,知道你夜深人静的时候所有的疯狂想法,并将那些疯狂想法凝练了出来,不断在你耳边,在你脑海深处循环播放。」 「它就是你自己。」柏嘉良轻声道。 黛洛芙面上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甚至,轻轻点了点头,还能补充,「阿诺德耳边肯定也有这种声音,他也是个很有野心的孩子,比他哥哥聪明,只是他的爸爸和哥哥很爱他,所以他肯定按耐住了那种欲望。」 「但是他在阿提拉,在那种力量的正中间,受到的影响肯定比我大,」黛洛芙的语气是如此平静而诚恳,让柏嘉良都有些不可置信,「我并不为他现在的疯子行为辩驳,只是觉得这是个有点遗憾的故事。」 「那你觉得还有谁听到了这种声音吗?」柏嘉良想了想,又问道。 「其他几个公国的王都年富力强且一贯忠诚,而子嗣尚幼,即便听到了声音估计也不是我们这样的,至于其他的……或许帝都那个皇帝吧,」黛洛芙思考了一会,淡淡道,「他肯定也很不甘,作为一国之君,权力,尤其是在军中的权力,有时甚至还没你们那个摄政王殿下大,他肯定是想除掉他的。」 第774页 柏嘉良一怔。 「而你们摄政王殿下,耳边说不定也有声音,」她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唇角是玩味的笑容,「我不太相信他就真的对掌控全天下的权柄没有任何兴趣。」 「她耳边没有。」柏嘉良语气笃定。 「你怎么知道?」黛洛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耳边如果有,会和我说的。」柏嘉良耸耸肩。 「有趣,」黛洛芙笑了,「唔,你问了我好几个问题,我可是和盘托出,现在轮到我问了。」 「请便。」柏嘉良摊手示意。 「你知道这么多秘密,又和摄政王殿下并非上下级,而是合作关系,那你……效忠于谁呢?」黛洛芙身子微微前倾,仰视着柏嘉良的脸,眯起眼睛,漂亮而带点危险,像一只测算距离打算发起进攻的布偶猫。 「我效忠于正义,秩序,道德,」柏嘉良低头看着她,神色平静,「我效忠于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情。」 黛洛芙眸光露出一丝不悦。 「你是大魔导师,应该会那种测谎的小魔法吧,」柏嘉良笑笑,「我说的是真的。」 黛洛芙这回变得讶异起来,思考一会,缓缓起身,又露出一个肆意至极的笑容,「那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好了。」 她逼近一步,手指扣上了柏嘉良的手腕,声音沙哑慵懒,「最后一个问题,你说血液中的超凡力量和你一定有关系,是什么关系?」 柏嘉良想了想,耸耸肩,「这很难形容,或许是马屁股和铁轨的关系。」 这还是妈咪偶尔讲给她听过的,在她那个世界,制造像艾伦尼乌斯号一样的铁路的人之前都是专门制造马车的,所以铁轨的距离由马车轮子间距决定,而马车轮子的间距则是由一个叫做古罗马的国家的战车宽度决定的,古罗马的战车一般由两匹马拉着,所以也就导致了两匹马屁股之间的宽度就是铁轨的标准距离。 马屁股和铁轨,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有极强的因果联繫。 毕竟……自己的力量无论兜兜转转多少次,无论是从矮人精灵亦或者巨龙那里得到了多少馈赠,但溯其根源,连她也无法否认的是,自己就是那颗蛋的一根枝桠。 她甚至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失去所有力量——因为那颗蛋还并未存在于这个世界,自己力量的源泉都不存在,其他的当然也不会存在,只有这具属于人类的躯体,还属于自己。 但权柄的力量是个例外。她一开始还没想明白,只以为【生命】和【死亡】是她所掌握的最高位格的力量,所以才能挣脱枷锁回到自己身边。 但不是这样的。 权柄之所以能回到自己体内,是因为权柄和规则的力量在某种意义上属于这个世界,而不属于那颗蛋。 黛洛芙当然听不懂她的形容,只当这人在消遣自己,危险地蹙起了眉。 「您以后肯定会明白的,」柏嘉良也并不想费劲去解释,随意挥挥手,打了个哈欠,栽倒在床上,双手合十,敷衍地拜了拜,「您行行好,我两天就睡了两小时呢,没有什么问题了就让我睡会呗。」 黛洛芙生气,却发现自己拿这块滚刀肉也没什么办法,静静盯了她一会后,唇角泛起妩媚的笑意。 「祝你好梦。」她打了个响指,朝合眸的人丢了个助眠的小魔法,便施施然离开了房间。 …… 柏嘉良又做了那个梦,或者说,她故意让自己的潜意识去触碰了那个「梦境」。 「显然这不是什么好梦。」她再次快速经歷完了血池血海和海底绵延的白骨,之后,抬头看到星空,喃喃自语。 意识一动,眼前的画面便是一片漆黑,只隐隐透着些星光的宇宙。 她微微眯起眼睛,忍着太阳穴轻微的胀痛,试图移动自己的视角,缩放画面。 她做到了,眼前的黑色迅速缩小,渐渐的,她看到了一颗巨大的蛋。 此时它还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蛋而已,并没有之后看到的那些承载了所有时间上所有可能的晶莹钻面巨柱——或许因为它还仅是一颗蛋,某种意义上还能称得上无辜的蛋。 柏嘉良甚至没有感觉到里面存在任何意识。 而这颗蛋……现在看起来情况不怎么好。 「我的天。」她轻声喟嘆,望向面前壮丽的奇景。 蛋壳不知为何破碎了一个小口子,而就像打碎了一颗普通鸡蛋一样,破损的蛋壳中不断溢出一丝丝宛若浓稠到宛若液体的白色雾气,像沉入水一样沉入了虚空,偶尔一点波动,就轻颤荡漾,像轻纱,又像盛开的繁花。 白色雾气不断下沉,紧接着在一片虚无中突然消失。 柏嘉良意念一动,视角再次切换,明明是同样的地点,那颗蛋却已经不见了。 「刚才是虚空,这里是另一个空间,物质界。」 她眯起眼睛,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心底嘆口气。 物质界,阿提拉公国,王城。 她早该想到的。 「这里是它和物质界的交界处,」她喃喃自语,「所有泄露的东西都来到了这里。」 缺失的线索在迅速补齐,她渐渐明白了一切。 或许帝都的狗皇帝真的听到了欲望驱使的声音,又或者他早已打算对秦含墨下手,借着阿提拉公国国王年迈准备禅让之际,派出皇弟秦同甫联繫阿提拉公国。或许他一开始联繫的并非阿诺德,但耳边同样存在那疯狂声音又同时被泄露到物质界的超凡力量影响的阿诺德终于无法掌控自己的欲望了,做出了残忍的决定。最终,他与秦同甫走到了一起,掌控国家,大肆屠杀,同时按照狗皇帝的意图,举起叛旗。 第775页 是一份很完整的拼图。 唯一的问题还是那个——到底是谁下令打开的城门。 不,其实不重要了。 柏嘉良嘆口气,再次回到梦境的虚空中,缓缓走向那颗巨蛋。 蛋壳碎了,其中的物质在泄露,泄露的东西已经影响到了物质界。 黑潮仅仅是这个生物的正常新陈代谢,而这些物质——这种组成这个恐怖强悍的生命的基本物质呢? 「这不是黑潮。」柏嘉良喃喃自语。 这是比黑潮还要严峻千百倍的灾难,是可以让世界彻底毁灭无数次的灾难,是让这世上从此再没人类,再没血族精灵矮人龙族兽人,也再没秦唯西的灾难。 「得想办法把它补起来才行。」她望着那道裂缝,慢慢的,面上浮现出了浓浓的哀戚。 可以补,当然可以补,按照常理来说,修復一件物体只需要用与它同源的东西缝补就好了。 恰好这里,有一个和这颗蛋同根同源的傢伙。 柏嘉良站定在了那道裂缝前,往里看了一眼,手掌轻轻搭在了蛋壳上。 「可是……」 「我不想死。」 破碎而哀伤的低语,在虚空中迴响。 ------------------------------------- 「醒醒。」耳边,清冷的声音响起。 柏嘉良抬手,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随后才茫然地睁开眼睛。 带着白瓷面具的秦含墨站在自己床前,俯视着自己,而黛洛芙则抱臂靠在门口。 「我睡了多久,咳,咳咳。」她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一整个白天。」黛洛芙懒懒道。 「这么久么?」柏嘉良支撑着坐起身,合眸,微微蹙眉,继续用力按着自己的脑袋。 「你好像做噩梦了。」声音冰冷而疏离,但多少带了点关心的意味。 「不算噩梦吧,」柏嘉良下床,活动活动身子,甩甩脑袋,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您来的还真快。」 秦含墨点头,白瓷面具笼罩住面庞,柏嘉良也看不出她是否有倦意。 「您带了多少人?」柏嘉良歪了歪脑袋,问道。 「只有我一个,」秦含墨淡淡地说,「你说了这是高阶超凡的战场,不用波及普通人。」 「确实。」柏嘉良肯定地点点头。 「所以,你把我叫过来是为什么,」看着意识略有些恍惚的柏嘉良,有人恶趣味上来了,尾音上挑,「指挥官?」 柏嘉良瞬间打了个哆嗦,整个人终于从那种浑浑噩噩的感觉中甦醒,瞪秦含墨一眼,小声嘀咕,「又找到一个相同点。」 一样在某些时候恶劣极了。 秦含墨已经习惯了她听不懂的话,只是含着笑意问,「需要我重复一遍么?」 「不用不用,」柏嘉良狼狈摆手,吐出一口浊气,看向秦含墨和黛洛芙,轻声道,「动作越快越好,目标,阿诺德和秦同甫。」 黛洛芙扬眉,慵懒而痞气地吹了声口哨,看向秦含墨,「摄政王殿下,她好像真的把自己当做指挥官了呢。」 「只是为了杀他们么?」秦含墨不为所动,只是盯着柏嘉良看。 「不,」柏嘉良摇头,打了个响指,「提问,面对一次超过自己吸收承受能力的超凡力量摆在面前时,你们会怎么办?」 「稀释。」秦含墨淡淡回答。 「所以,加上各种各样的巧合,血液成为了传播媒介,」柏嘉良仰头看着秦含墨,「我告诉过您了我昨晚趴在房顶上看到的,那个血池,这就是阿诺德实力突飞勐进的原因,而他还带上了秦同甫一起。」 「你还真是喜欢趴人房顶上。」黛洛芙啧啧感嘆。 「噤声。」秦含墨声音愈发冰冷,骤然朝黛洛芙的方向探手,用力一抓。 堂堂斯努尔特叛王就这么被强行闭了嘴,只能唔唔叫两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柏嘉良讶异地看了眼黛洛芙——她的实力在大魔导师里面也算是顶尖级别,而秦含墨竟然能轻而易举的压制住她? 「你继续。」秦含墨点点下巴示意。 「他们通过血池,实力突飞勐进,体内超凡能量聚集了不少,已经不是轻易能取出来的了,」柏嘉良回神,继续道,「而我们要斩杀他们,将他们体内超凡力量,以及其他人体内聚集的超凡力量取出来,重新塞回去,然后,把蛋给补上。」 虽然多多少少会有轻微的超凡力量泄露,但相对来说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秦含墨蹙眉。 「没关系,」柏嘉良再次露出了那种灿烂微笑,「您只需要帮我斩杀阿诺德他们就好,剩下的……是我的活儿。」 「我需要准备一下。」她毫不客气地拨开靠在门边的黛洛芙,刚迈出房门,又顿步,扭头,伸手,「那个,不好意思,我给二位的小魔晶片片,需要回收一下哈。」 「你不是说等你离开的时候才要回收么?」秦含墨蹙眉。 「我随时可能离开。」柏嘉良唇角的笑容愈发灿烂。 秦含墨盯着她灿烂的笑容看了会,慢吞吞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魔晶片,交还到她手中。 「谢谢。」柏嘉良点头道谢,手又伸向了黛洛芙。 黛洛芙极为不满的呜呜哼哼两声,在秦含墨的注视下,还是不情不愿地将终端交还给了她。 第776页 「感谢两位言而有信,」柏嘉良笑,随后再次快步走远了,「我等会就回来,回头见。」 秦含墨注视着她的背影,察觉到某个人靠了过来,与自己并肩而立,于是微微侧侧头,「你感觉到了吗?」 黛洛芙「呜呜」两声,指指自己的嘴,看起来一脸无辜。 「别装,你自己能解开。」秦含墨语气平静。 「唿,」黛洛芙吐一口气,语气挑逗,「我还以为您喜欢听话的呢。」 秦含墨眸光不悦。 「您问我感受到了什么?」黛洛芙态度瞬间一转,装模做样地看向柏嘉良离去的方向,想了想,「悲伤。」 「她好像很悲伤,尤其是她的笑容。」 「那看来就不是我的误判了。」秦含墨淡淡道。 「您喜欢她?」黛洛芙捂嘴轻笑两声,身姿摇曳,慢慢靠近的柔软躯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和带着其他意味的示好,「很关心呢。」 秦含墨眯起眼睛,转身,打量着面前这位斯努尔特的叛王。 她与她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只是之前多半是无聊的舞会和从属国参贡的外交场合,以至于,她竟然直到今天才知道黛洛芙居然是这种性格。 有点……令人不快。 尤其是想到她大概还以为自己是位传统的男性摄政王之后,这种不快和隐隐的厌烦就愈发浓郁了。 秦含墨转向黛洛芙,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了粗粝而冰凉的皮革手套,缓缓套在修长白皙的手掌上,随后,抬手,用力掐住了黛洛芙的下巴,狠狠向上抬。 大魔导师只是个大魔导师,对武技无甚精通,此时一张漂亮得没有任何瑕疵的脸蛋被秦含墨捏得变形了,痛唿一声,觉得自己下颚下一秒就要断成几截,紫罗兰一般的眼眸泛起一层层潋滟的水雾,眼尾更是一片通红。 「我很好奇你在打什么主意,不是自诩女帝么?」秦含墨声音冰冷而厌烦,带着浓浓的恶意,「还是说,你之前就很擅长用自己这张漂亮的脸获取更多资源?」 黛洛芙眸光中第一次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恼怒,一贯是拿魔杖优雅挥舞的手用力握上了秦含墨的手腕,使劲儿往外推。 但在秦含墨眼中,这种力道和扑腾的小鸡仔儿没有任何区别。 「别忘了,你也是叛军,」她在黛洛芙快要真的疼出眼泪之前收回了手,语气依然冷漠冻人,「注意自己的身份。」 说完,她淡然走出房门,军靴一步步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走到院子里,她站在垃圾桶旁,若无其事地脱下手套,在黛洛芙惊异愤恨的目光中将其丢入了垃圾桶。 「秦含墨!」 ------------------------------------- 柏嘉良回酒馆,将自己所有的东西打包收拾好,全部塞进了储物器,犹豫了好久,才没有把给小马童的巧克力棒棒糖要回来。 她是做好了准备要去补蛋的,或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可是她还有很多没完成的事,比如…… 还有一只孤单的小蝙蝠在等自己。 「可是,没有办法啊。」她低声道。 「抱歉,秦唯西。」 当她投入那个裂缝,柏嘉良或许就会从此消失,连带着她的所有东西也会被世界规则从世界上抹除,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柏嘉良曾经来过。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她任由低落苦涩的情绪肆意发散,直到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姐姐?」门只是半掩,小马童探头探脑的往里看,见到她在,顿时露出了个兴奋的笑容,一步熘进来,拍拍胸口,「你一天都不在,吓死我了,都不敢去菜市口。」 「怎么?」柏嘉良迅速收拾好情绪,朝他笑笑,「怕我被抓走砍头啊。」 「嗯。」小马童扭扭捏捏低下头。 「那你是连着三天没去菜市口了?」柏嘉良挑眉。 「嗯嗯。」小马童表情更加委屈。 「别再去了,」柏嘉良也不怕引起怀疑了,终于说出了心中那声告诫,「今晚好好睡一觉,无论外面什么声音都不要起来。」 「啊?」 柏嘉良笑笑,敲他脑袋一下,「去马厩,把我的马牵出来。」 「噢噢噢噢。」小马童抱着疑虑跑远了。 柏嘉良看着小傢伙离开,唇角笑容收敛,又留恋地看了眼这个世界。 「唔,没什么意外的话,可能要说再见了呀。」 …… 当她牵着马回到院子时,就看到了坐在大厅中气质和秦含墨如出一辙的冷脸黛洛芙。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人赫然是一副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 「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她茫然问道。 没人吭声。 这就很尴尬。 「那看来真只有我来指挥了?」她挠挠头。 「走吧,指挥官。」黛洛芙直接起身,快步走向门口,声音中听不出阴阳怪气,但似乎也没带什么好情绪。 柏嘉良懵逼,看向秦含墨,悄咪咪指了指身后的人,做着口型,【她怎么了?】 秦含墨并不回答,起身,走到她身边,淡然道,「走吧,指挥官。」 柏嘉良:? 「你们俩可以不用在这种时候有这些默契。」她一边吐槽一边走到两人给自己留出来的中间空位,熟门熟路的从储物器里掏出魔晶揣在怀里隐藏气息。 第777页 秦含墨和黛洛芙面对这高射炮打灰尘的操作双双无言,一起抬手,两个隐匿气息的魔法几乎同时落在了柏嘉良身上。 常施法的黛洛芙速度更快些,柏嘉良身上刚泛起一道紫罗兰的光芒,就被后到的深灰黑色替代掩盖。 「咳咳,多谢。」柏嘉良于是顺手将魔晶收起。 黛洛芙眯起狐狸眼盯着柏嘉良身上隐约的深灰黑色涟漪,再次抬手。 紫罗兰代替了深灰黑。 嗯,顺眼了。 她心情舒畅了些,面上终于挂上了笑容,看起来相当自来熟地搭上了柏嘉良的肩膀,「指挥官,现在去哪?」 「内城,」柏嘉良打了个哆嗦,甩甩脑袋,「不要犹豫,直接冲上去干就完了。」 她话音刚落,秦含墨就已经闪身出了院子,丝毫没有等两人的意思。 「我这次为了抢超凡力量还带了很多贵族来呢,他们也都是一等一的强者,不用带上么?」黛洛芙懒洋洋地问。 「不用,」柏嘉良摇头,「太多人在旋涡中央,不是什么好事,会有生命危险的。」 「那你让我给你卖命?」黛洛芙眯起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全名。」柏嘉良并不回答,而是拍拍她的手背。 「黛洛芙·冯·阿斯堪尼亚·维特尔斯巴赫。」黛洛芙随口道。 「那你会没事的。」和自己记忆中对上了,柏嘉良耸耸肩,又忍不住嘀咕,「秦唯西,学学,记名字真的很重要。」 「谁?」黛洛芙茫然。 「没事,」柏嘉良摆摆手,又含笑看着面前的人,「我说,你会没事,而且你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说完,她也步出院门。 「我想要的?」黛洛芙嘀咕,「我想成为女帝。」 她顿了顿,补充,「至少也得是个女王。」 …… 刚刚傍晚,秦含墨和柏嘉良就像轻盈的狸猫一样攀上了内城城墙,一回生二回熟的柏嘉良在前带路,在房屋间灵巧跑跳的同时还得偶尔回头看一眼。 某位魔法能力强悍但身体素质欠佳的大魔导师不断往自己身上施加着悬浮术,又招来一阵阵风,在空中飘来飘去,但还是比不上两个武圣的速度。 「等等吧。」为了尽可能绕过巡逻士兵,接下来要经过一片地形复杂的楼阁,柏嘉良有些无奈地停下等待。 秦含墨淡定止步,回头看一眼跌跌撞撞过来的黛洛芙,微微蹙眉,还是伸出了手。 柏嘉良几乎和她同时伸出了手,笑道,「接下来一段我带你跑吧。」 黛洛芙毫不犹豫地捨近求远,握住了柏嘉良的手,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整个人几乎要挂在她身上,「多谢啦。」 秦含墨并没什么感觉,甚至松了口气。 月上中天,三人终于到达了那个灯火通明的屋子,柏嘉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熟门熟路地掀开了一片瓦。 接下来震撼的便轮到了秦含墨和黛洛芙。 「如何?」柏嘉良轻声道,「虽然你们到这里来的目的都是未来杀阿诺德,但无论是为了平叛还是为了夺取力量,现在他是不是又多了一个取死之道?」 「贊同,」秦含墨手掌中骤然多了一柄军中制式长刀,头也不回,「黛洛芙,保护好她。」 魔杖同样已经落在掌心跃跃欲试的黛洛芙一怔,有些不情愿,「凭什么是你。」 秦含墨干脆利落,「我打不过了你再上。」 她只是在阐述一种可能和习惯性的做出后续安排。但在黛洛芙耳朵里,这句话暗含了「我可能打不过你能看我笑话」和「你能来救我所以你比我强」两重含义,于是她肉眼可见的心情好了许多。 秦含墨并没有什么搞暗杀的意思,甚至没有蓄力,一刀噼下。华贵的宫殿几乎瞬间被刀锋撕裂成了两半!砖瓦像暴雨般坠落,裸身泡在血池中的阿诺德瞬间睁眸,嘶吼一声,仰头,宛若野兽般,赤手空拳对上了从天而降的秦含墨。 「摄政王!」他看见了那副标志性的白瓷面具,发出一声惊惧和恼怒皆有的咆哮,一拳击出。 「武者打架,真是粗鲁。」黛洛芙在宫殿尽数倒塌之前站起身,松开手,魔杖竟就这么悬浮在了空中,两人脚下是一个宛若盛开的紫罗兰般的恢弘魔法阵,竟能让她们短暂的御空而立。此时她望着那些被余波拍成粉末的古老装饰和被急速的刀光点燃的名画,忍不住啧啧感慨,摇摇头。 「这里还有一个粗鲁的武者。」柏嘉良笑笑。 「抱歉,」黛洛芙听上去没有丝毫歉意,又微微蹙眉,「阿诺德看上去挺强的。」 「但秦含墨更强,」柏嘉良淡定评价,「她只是在热身。」 「那你觉得我不用出手了?」 「不,」柏嘉良轻声道,「阿诺德还没动用他的超凡力量,而秦同甫也不在。」 「那阿诺德会赢?」 「不,秦含墨会赢,她厉害太多了。」 「搞不懂你,我还是先准备着吧。」黛洛芙耸耸肩,随后唇瓣开始迅速翕动,无声的念诵着什么。 正如柏嘉良判断的那样,秦含墨速度越来越快,刀光如织,几乎在空中扬起了一道死亡的绚烂银白绸缎,封死了阿诺德的全部退路。 这位疯王怒吼一声,顶着刀光迅速后退,背后瞬间被撕开了无数到细小而深可见骨的伤口,而空中的银白匹练骤然一收,凝成闪电般的一击,径直朝着阿诺德心口而去! 第778页 长刀准确无误的贯穿了疯王的心脏,疯王倒在了血池中。 但秦含墨一动不动,而空中的两人神色甚至更加凝重,黛洛芙骤然加快了念诵的速度,魔杖上开始漾起淡紫的波纹。 「不愧是,摄政王殿下。」阿诺德站起来了,躯体仿佛在瞬间膨胀了许多,几乎变成了一个两米高的巨人!血珠从他涨红的肌肤上滴落,也从他的鬓角落入已经变成血红色的眼眸中。 他用力拔出了心口那柄刀,胸口的伤痕瞬间癒合,他将长刀狠狠折成两截破铁,丢在了地上,仰天长吼,「我要把你做成食物!我要一口一口吃了你的肉,喝干净你的血!」 「很像血族了,」柏嘉良感应着他的气息,表情愈发严肃,「但还不是。」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异变?」黛洛芙的魔法准备好了,她指尖搭在了魔杖顶端熠熠生辉的魔晶上,声音有些疲惫。 柏嘉良抿了抿唇。 「我想,是因为那种超凡力量拥有【造物】的能力。」她并不是说给黛洛芙听,而是在为自己分析。 那种强悍的生灵很早之前就表现出这种力量了——即便是稀释之后的黑潮乃至劫尘,都能在那个男人调整了浓度的情况下让精灵和兽人发生异变,将死去的龙改造成亡灵龙,甚至凭空造出一具没有灵魂但足以以假乱真的肉身躯壳。 那蛋壳破碎后外溢出来的力量呢? 「这种力量来到这个世界,它开始发挥出自己的能力,催化放大人内心的欲求只是它的最简单最基础的副作用罢了……而它自身,在勤勤恳恳的工作着,根据主体意志写下的模板,试图创造一种新生物。」 「主体意志?」黛洛芙从一堆自己听不懂的词语中挑了个最拗口的问。 「主体意志。」柏嘉良轻声道。 我的意志。 显然,这股无主的力量要么遵循那颗蛋,要么遵循自己,而那颗蛋尚未诞生意识。 因此,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股力量自然而然地找上了自己的描述,找上了在一个月之内火遍世界的血族小说,并以此为蓝本,试图……创造小说中才有的血族。 柏嘉良静静看着阿诺德。 他显然不是血族,他拥有了坚韧如金石的躯体强度,更强悍的能力,开始嗜血,甚至无师自通了一些血魔法。 但还不是血族,还差得远,而临时提升的实力对上秦含墨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秦含墨对阿诺德的威胁视若无睹,再次拔出了一柄军中制式长刀,向着已经膨胀成一个巨人的阿诺德发起冲锋! 极致的力量!极致的速度!以及附着在刀刃上的恐怖压缩魔力!长刀瞬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在出鞘的一剎那就达到了折断的边缘,而刀光宛若浪潮,带起的厉风将燃起的轻纱吹起。 一记重若千钧的噼砍,长刀再次刺入阿诺德的心口,刀锋几乎已经被肌肉绞成了碎末,而无锋的长刀宛若一根铁棍,死死将巨人钉在了地面上。 而秦含墨也被砸进了墙里——她压根没躲那一拳,白瓷面具碎成了一片片,碎片在额口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黛洛芙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阴柔俊美得雌雄莫辩的脸庞,突然失神惊叫,「她是女的?!」 「是。」柏嘉良挑眉。 「卧槽,牛逼啊。」漂亮妩媚的女人居然直接爆了粗口,看着秦含墨的眼神瞬间少了许多敌意,更多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欣慰。 秦含墨咳嗽了两声,从尘土中爬了出来,踉跄走了两步,挥手召了召,「咳,下来帮忙。」 黛洛芙带着柏嘉良轻飘飘落地,惊奇不已地绕着她转了几圈,又眼尖地看到她并不平坦的小腹,惊唿起来,「谁的?!」 已经蹲在阿诺德身边准备着手研究的柏嘉良唇角抽了抽。 这位真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潜质。 「与你无关,」秦含墨果然没给她什么好脸色,也不管她递过来的手,自己慢慢的,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柏嘉良面前,淡淡道,「似乎也不是很难。」 「那是因为您太强了。」柏嘉良疯狂夸夸,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是谁!」远处终于传来了怒吼,是皇都的口音,秦同甫带着一队人杀了过来。 黛洛芙神色一动,魔杖飞起,恐怖的紫色能量束流击出,瞬间将除了秦同甫之外的其他人泯灭成了灰尘。 秦同甫稍微好些,仰天怒吼一声,瞬间发生了和阿诺德一样的异变,只是躯体膨胀程度还要小些。 「砰。」早有准备的黛洛芙打了个响指。 无云的晴朗夜空剎那间多了朵压顶的黑云,伴随着剧烈的轰鸣,一道又一道深紫色的闪电宛若雨点般落下,在宫殿周围点燃了一个巨大的火圈,也将异变后的秦同甫噼倒在地。 「也不是很厉害啊,」黛洛芙得意,「指挥官啊,你不是说【这是属于顶尖超凡的战场】吗,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嘛。」 「因为我说的战场并不是这里。」柏嘉良表情淡定。 黛洛芙:? 同一个问题,这么区别对待的么? 柏嘉良可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看向阿诺德,伸手,也不顾及那些血污,拍了拍他的脸颊,「阿诺德,我有问题想问你。」 阿诺德只是死死盯着秦含墨,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压根不理她。 第779页 「杀父戮兄的傢伙,」秦含墨缓过气来了,再次抽出一柄制式长刀,抵在了阿诺德喉口,声音冰冷,「回答问题。」 阿诺德看着她,唇角慢慢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于是刀尖直接刺入了咽喉。 「我没有杀父,」大概是因为疼痛,亦或者是因为生命力的消逝,他的理智慢慢回笼,声音沉闷而嘶哑,和刚才比却更像是个人了,「我只是杀了那个混帐。」 秦含墨蹙眉。 「他才是杀了父亲的那个人,」阿诺德合上了狰狞的血色眸子,「他说他听见了声音,他说他是被选中的人,他说老傢伙磨磨叽叽的真烦。」 他的声音越来越清脆,像个少年。 「他不知道我也听见了声音,只是我一开始忍住了。」 柏嘉良有些愕然地看着阿诺德,又看向秦含墨。 秦含墨面上没什么表情波动,淡淡道,「对我来说不重要,回答她的问题。」 阿诺德睁开眼,第一次看向了柏嘉良。 「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要举起叛旗,为什么要造这样一座血池?」柏嘉良发出了三连问。 「我从来没有被选中过,没有班底,没人听我的,所以我当然要杀。」 「我忠诚于帝国,帝国特使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阿诺德思路清楚的回答了前两个问题,然后迟疑了一下,微微晃了晃脑袋。 像是在从某种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缓缓开口,「我,我没有想造血池,我只是这么做了,然后发现这样能变强……我就……」 秦含墨蹙眉。 「既定程序在按照样本图纸勾画,并不在意原料的想法和感受。」柏嘉良却明白了,嘆口气。 阿诺德,阿提拉公国的小王子,从来没当做过接班人培养,帝国内的评价是儒雅随和。 尽管耳边有那诱惑力极强的声音,尽管他不甘又有野心,但他一开始并没有做任何事,也并没有成为血族的欲望和想法——这或许就是他无法被改造成血族的原因。 而在他哥哥兽性战胜了人性的那一剎那,支撑着他人性的部分也随之崩塌。 他变为了文明社会中的野兽,他是个手上沾满罪恶的悲剧。 「最后一个问题,」她轻声道,「谁下令解除戒严开的城门?」 「开城门?」阿诺德眸子里露出了一丝茫然的神色,随后醒悟过来。 「啊,是我下令的,」他的声音完全转为了少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身子缓缓颤抖起来,「我是个恶魔。」 「他们能跑多远跑多远吧。」 第312章 阿诺德死了,比起直接倒在黛洛芙招来的滔天雷罚中的秦同甫,他至少在弥留之际还留下了几句属于阿提拉小王子阿诺德的破碎言语,而非只有被欲望驱使的怪物嘶吼。 四周是禁止人进入的熊熊燃烧的烈焰,热浪一波一波的袭来,让人几乎睁不看眼睛,而柏嘉良坐在死去的巨人身边一言不发,手指轻轻搭在他的额顶。 浓稠如水般的白色雾气像是上好是丝绸,又像是蜿蜒的蛇,沿着她的手指不断从阿诺德体内爬出,乖乖盘绕在柏嘉良身旁,看起来安静而无害。膨胀的躯体随着力量被抽出渐渐萎靡缩小,很快变回了那个裸着上身的精壮男性,而柏嘉良身旁的白色雾气渐渐变得更加凝实,偶尔散发一丝恐怖的能量涟漪。 柏嘉良却依然没有停止抽取,只是抬头看了眼那双盯着这边一动不动的紫罗兰眸子。 眸中是浓烈的渴求和欲望。 黛洛芙心跳渐渐快了起来,思维似乎都变得迟钝了,但听力愈发敏锐。 她发现自己耳旁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而蛊惑过,那样熟悉,那么清楚。 【拿走它,拿走它,你就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那分明就是自己的声音。线逐復 而自己掀起叛旗,又率领斯努尔特诸人前来的目标,此时就在眼前。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伸出手,掌心有淡淡的魔力流动。 柏嘉良微微蹙眉,很快又舒展了些。 一只铁钳般的手掌掐住了黛洛芙的肩膀,秦含墨语气平静,「在想什么。」 黛洛芙瞬间回过神,但依然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求,指向安静环绕着柏嘉良的白雾,「想要那个。」 「不,你不想,」秦含墨瞟了眼柏嘉良周围的东西,眉心拧成了个小疙瘩,扯着人就往一边走,「你承受不了那种力量,会像阿诺德一样变成怪物。」 「我不会!让我过去!我就弄一点点嘛!」黛洛芙挣扎起来,可在秦含墨的铁掌下却毫无反抗之力。 「别嚎了,我有事要问你。」 黛洛芙忿忿不平地被秦含墨带到了秦同甫尸体前,探头看了眼,语气不悦,「怎么,要我给你们秦家人偿命啊。」 「死了。」秦含墨对她依然是懒开尊口,惜字如金的吐出两个字。 「当然,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你让我去哪里问皇都的事。」语气平静,是陈述句,但比反问更带点威胁性。 黛洛芙思索了会,啧一声,「别问了,皇帝肯定就是要你命的,还要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干嘛呢?」 肩膀上的手掌松开了,秦含墨抱臂,缓缓点点头。 「也是。」 黛洛芙多看了她一眼,女人神色平静淡然,甚至唇角挂着轻笑,看起来并不伤感。 第780页 只是她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黛洛芙扭头看一眼坐在阿诺德身旁的那个年轻女人,再次确认了她们身上有同样的特质存在——只是那个年轻女人在努力掩盖自己的悲伤和不舍,而秦含墨没有任何情绪,沉默冷肃得宛若钢铁。 「别看那边。」大概是以为自己还对那超凡力量念念不忘,秦含墨再次伸手,将人脑袋转了过来。 「你的耳边真的没有声音吗?」黛洛芙悻悻转身,盯着秦含墨研究,想要撬开她的脑袋看看是什么构造。 「没有。」 「我不信。」 「哦。」 「共享一下感知呗,我真不信,」黛洛芙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样,「你真的完全没有杀掉狗皇帝自己称帝的念头?」 「当然有。」秦含墨被她念叨得有些烦了,又觉得得给她找点事做别老惦记着那危险的东西,于是直接伸手,五指几乎将黛洛芙巴掌大小的脸全部拢在掌中,食指轻敲了一下她的太阳穴。 于是黛洛芙就听到了秦含墨所听到的。 火花噼啪爆炸的声音,风声,远处隐约的叫喊。 随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强悍而恐怖的帝国摄政王内心深处,是一片死寂。 黛洛芙下意识合上了漂亮的眸子,沉下心感受——作为天才魔法师,她的心思过于敏锐了,同感能力极强。 所以在感受到死寂的瞬间,她就觉得那漆黑的地方里面还有东西。 「摄政王的责任,对战争的厌恶,和……对皇帝的仇恨,」她的声音轻盈空灵,描述着她在黑暗里看到的一切,「三道牢牢交织在一起彼此牵制的枷锁,又一起锁住了一个……更可怕的怪物。」 盖在她脸上的手掌顿时松开,秦含墨切断了共享感知的联繫,唇角笑意收敛,神色冰冷。 「这么不愿意我看到内心的秘密么?」黛洛芙睁眼,唇角依然是那慵懒随性的笑容,「有趣,你只是想杀了皇帝而已,对皇位还真没什么欲望,不像我。」 她嘆口气,摊摊手,「我这辈子就差把【注意看,这个女人热爱追逐权力】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冰川稍融,秦含墨唇角忍不住扬起了些,但很快换成一声嗤笑,又拍了拍手上的灰。 「这次没手套了呀。」黛洛芙挑眉笑。 秦含墨眯起眼睛,随手从空中抓来一团水,当着黛洛芙的面开始洗手。 黛洛芙:「……你怎么不把手砍了呢?!」 秦含墨扬眉,还没回答,柏嘉良就从两人身后走了过来,掌中托着一团凝实浓稠的白色液体,笑道,「两位,麻烦让让啦,要把这边的也回收一下。」 黛洛芙胡乱点点头,身子一侧,但那目光简直要黏在了柏嘉良手上,秦含墨实在看不下去了,又像拎着只小鸡崽似的拎着不断扑腾的黛洛芙,去了阿诺德那边。 到了血池旁才发现,刚才那个健硕的壮汉都已经不见了。 留在原地的是一个血肉模煳的秀气少年。 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秦含墨眸中有些些许动容,再看向黛洛芙,轻声问,「还想要那种力量么?」 黛洛芙有些迟疑,但还是低声嘀咕,「我还是觉得我可以掌控那种力量。」 「三次。」秦含墨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什么?」 「如果第三次你还坚持,我也懒得管了。」她神色平静,声音也没一丝波澜。 黛洛芙愣了一下,随后对这种把她当小孩子的行为有些恼火,磨磨牙,「那真是谢谢你了啊。」 秦含墨并不回答,只是看向那座血池,微微蹙眉。 总感觉……那里还有隐约的能量波动。 …… 抽取秦同甫身上的超凡力量并没有花多久,柏嘉良很快就再次回到了两人身旁,此时她面色略有些凝重,神情也有些挣扎,额上更是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秦含墨蹙眉,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柏嘉良下意识回答,摆摆手,露出个「一切都好」的安抚笑容,但很快她手臂就是一颤,勉强控制住了掌中下一秒就要爆炸的力量,苦笑一声,「其实不怎么好。」 虽然这些力量在她的掌控中很乖很听话,但他们毕竟是那颗蛋最本源的力量。而自己再怎么努力,现在拥有的也不过是人类的躯壳。 黛洛芙盯着她掌中偌大一朵绚丽绽放的白色花团,那花卉明明是纯白的,可似乎却闪着各色的绚烂光芒。她眼睛都不眨,口中轻声道,「你好像快到极限了。」 「可以把【好像】去了,」柏嘉良这个时候还有精力说着俏皮话,笑笑,另一只手抹去额上汗珠,「但是……还能坚持一下。」 她咬紧了牙,深唿吸几口,吐出口浊气,刺破自己的指尖,抬手。 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一圈又一圈无痕的涟漪朝四面八方散发,发出无声的唿唤。 「发生什么了吗?」黛洛芙茫然看着天空,「我好像没有……」 下一瞬,她屏住了唿吸。 无数星星点点的白色光芒从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缓缓升起,宛若夜幕中闪烁的群星。被内城方向的剧烈轰鸣和滔天雷罚惊醒的普通人们惴惴不安地缩在自己屋子里,偶尔有人通过紧闭的窗帘往外看一眼,再一低头,一丝轻薄的白色雾气就从心口飘了出来,无视了墙壁和房顶的阻碍,飘向夜空,宛若给夜空披上一层银纱。 第781页 「好美。」黛洛芙喃喃道。 像是一场永不谢幕的烟火表演。 「已经融入普通人体内的超凡力量你也要收回来么?」秦含墨只是看了眼天空中的盛景,就忧虑地望向柏嘉良,「这里加起来总量和你手中差不多了,还撑得住吗?」 「撑不住,」柏嘉良果断摇头,又吐出一口浊气,「可是这些会对他们产生一辈子影响,我……只能尽可能多带走些。」 「那剩下的……?」黛洛芙眼睛骤然一亮。 秦含墨一声不吭,而柏嘉良苦笑一声,垂下的胳膊肘撞她一下,「殿下,拜託稍微看着她点。」险注富 她垂下眸子,过了会,还是点点头。 「唿,不行了。」 柏嘉良又控制着多吸收了些,没一会儿,身子骤然一个趔趄,不得不停止了进一步的唿唤。秦含墨眼疾手快地迅速扶住她,蹙眉,「接下来怎么做?」 「如果我的梦没错的话,去血池。」柏嘉良深唿吸好几次,左手托住颤抖的右手手腕,艰难开口。 秦含墨示意她将身子靠在自己身上,扶着她慢慢走向血池。黛洛芙则不舍地看了眼被无数白雾反映得明亮如昼的天幕,还是转身,快步跟上。 血池不深,里面并没有梦中的无数连绵成山的白骨,柏嘉良盯着那血池底部的砖块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笑,「感受到了吗?」 「一点点。」 「那说明您真的很强,」柏嘉良赞嘆一句,「敲碎它。」 秦含墨毫不犹豫,一刀噼下。 铺了厚厚数十层的砖块应声而碎,而在碎裂砖块的最底部,有一团柔和的白光。 「那是什么?」黛洛芙探头探脑。 「一个入口,但也可以说是蛋壳破碎后溢出的能量形成的一个临时能量界与物质界相交的地方,」柏嘉良笑笑,「我们得跳下去了,不要紧张,会有一点失重感的。」 她沖两人点点头,随后轻盈地纵深一跃。 黛洛芙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了白光中,心里一阵发毛,扭头看了眼一旁整理装备准备向下跳的秦含墨,急忙拦住她,「等等,你知道底下是什么?」 「不知道啊,」秦含墨淡然道,「按照她说的,可能是要去找颗蛋吧。」 「那你还打算跟着下去?」黛洛芙有些紧张,似乎是想在秦含墨这里找到些认同,「我答应的可只是帮她杀了秦同甫和阿诺德,这都不知道要去哪呢。」 她的声音里有些小抱怨,「我的殿下耶,您好像真的很相信她。」 「是,」秦含墨点点头,迟疑了会,又问,「你对她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昵感吗?就那种乍一看很陌生但越看越顺眼的感觉。」 黛洛芙懵。 「没有啊。」 秦含墨耸耸肩,「我有。」 她不再说什么,径直跳了下去。 「喂,喂喂!」黛洛芙又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了光团中,在原地愣了好半天。 她抬头,看了看满天梦寐以求又唾手可得的超凡力量。 又低头,看看那一团柔和的纯净白光。 「我万一头着地了怎么办,」可怜的斯努尔特叛王欲哭无泪,小心翼翼站在了大坑边缘,闭上眼睛,鼓足勇气,「啊啊啊嗷嗷嗷嗷……诶?」 只失重了一瞬间,脚下便传来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她小心翼翼睁开眼,在一片白到晃眼的空间中,看到了一抹黑。 披着黑袍的秦含墨有些无语,又指了指前方,示意。 「这是哪儿?」黛洛芙怔怔望着眼前的奇景,喃喃自语。 这里是一片没有任何杂质的,纯净的白色空间,不知有多高多广。而在她们面前,有一道通天彻地的巨大裂缝,裂缝旁悬浮着一些碎片,而自己念念不忘的超凡力量凝成的白雾就宛若水银泻地般从裂缝中源源不断的奔涌而出。 「蛋壳破碎后溢出的能量形成的一个临时能量界。」站在裂缝前的人转身,轻笑道。 「麻烦指挥官大人说点我能听明白的。」黛洛芙没好气道。 柏嘉良到这里后恢復了不少精神,托着掌中宛若实质的超凡力量也没那么费劲了,竟然还能搭上两句话,「煮过鸡蛋吗?」 黛洛芙想了想,竟然点点头。 「见过煮爆过的鸡蛋吗?」 黛洛芙思考,「能想像。」 「我们在煮爆了的鸡蛋碎裂蛋壳外的凝固蛋白里,」柏嘉良摊手,又笑笑,「不是我自吹,如果你了解现在的情况的话就能明白这是个多么精妙的比喻。」 她手指轻轻碰上了那道裂缝,明明在笑着插科打诨,眼眸中却有些哀伤。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秦含墨轻声问。 「这个和泄露出来的力量同源,」柏嘉良抬了抬自己的右手,挑眉,「提问,能看出有什么区别吗?」 「刚泄露出来的那个更白些,」黛洛芙眯起眼睛努力区分,「你手上这个……带点其他颜色。」 「没错,这个有杂质,」柏嘉良点点头,手指轻轻触碰着那道裂缝,「虽然这些杂质对它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会被自然的净化和排出,这就是问题所在。」 就像排出黑潮一样。 「那这些杂质是什么?」黛洛芙蹙眉。 「人的欲望,」柏嘉良声音很轻,「那些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或残忍或失德,或平静或幸福,但一直都是想都不敢想,但在力量的辅佐下被放大了的欲望。」 第782页 是只敢埋在心底的对贵族的憎恶变成直接释放的杀意,是面对不公平的忍气吞声到直接拍桌子或持刀杀人的暴虐,但也是渴求长命百岁无病无忧,渴望家人平安喜乐幸福终老。 「这些所有的情感和欲望都会被一些筛选机制挑出来,然后……问题就来了,」柏嘉良无奈地笑笑,「这里是个不可以用常理揣度的世界。」 「这里是凝固的蛋白。」黛洛芙嘀咕。 「这些欲望,这些情绪都曾变成过那些力量的一部分,而被筛选出来后,残留于之上的部分具现化现实的力量让它们会在这个能量界……恐怕会发生一些奇妙的反应,」柏嘉良苦笑,「这才是真正的战场。」 黛洛芙思索,随后胳膊肘撞了秦含墨一下,「你听懂了吗?」 「抽象的情绪和欲望会被具象化成怪物,」秦含墨淡淡道,「我没理解错的话是这样。」 「差不多。」柏嘉良点头,表情诚恳,「而二位的任务,就是阻拦这些怪物。」 她指了指她们身后的柔和光门,「不要让他们冲出去,危及到物质界。」 她其实不太拿得准是否真的会有怪物,也不太确定那些怪物会不会冲出去,更不太确定在这个特殊能量界中具象的怪物到了现实会不会自动崩塌。 但她不能赌。 这颗蛋外泄的恐怖力量和大多负面暴虐的情绪组合在一起,又没有人类躯体本存的理智和道德约束,可以遇见的,会造成一场比任何黑潮更严酷的灾难。 「好吧,」黛洛芙手一伸,魔杖落入掌中,随口问,「那些怪物会是什么实力?」 柏嘉良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我不知道。」 黛洛芙嘆口气,又看向柏嘉良,「那您呢?指挥官大人,您做什么?」 「我去裂缝里面,」柏嘉良微笑,「我得把它修好。」 「嗯,很重要的工作,」黛洛芙敷衍点点头,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蹙眉,「去裂缝里面修?」 「对啊。」 「那你怎么出来?」黛洛芙有些不明所以,「你要出来还得再敲一个裂缝……」 「我就不出来了,等一切解决你们可以直接走。」柏嘉良温和地打断了她。 「嗯?」黛洛芙茫然,「那,那你就在那一边了?」 「不,我也不在那一边。」柏嘉良唇角的笑容愈发柔和。 黛洛芙突然不说话了。 眼前的女人比自己还要年轻些,眸中全是不舍和留念,但又是那么的坚定温柔。 「你就不能把手上的东西给她,让这傢伙去吗?」她干巴巴地说着,拍了拍身旁的秦含墨,「你看起来还蛮喜欢这个世界的,但她不喜欢,而且有相当的自毁倾向。」 秦含墨面无表情地拍掉了她的手,却并没有否认。 柏嘉良讶异地看了眼秦含墨,苦笑着摇摇头,「不行。」 在黛洛芙突然捅破那层窗户纸后,她突然意识到了秦含墨久郁成疾的心理问题,一时间唇瓣微张,想说些什么。 但她终究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时间不多,物质界就拜託你们了,」她沉默了会,轻声说着,又朝两人微微颔首,看向秦含墨,微笑,「殿下,请一定帮我看管好黛洛芙殿下。」 「看管,什么看管?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拿我当小孩子呢?」秦含墨没回答,黛洛芙却在伤感中炸了毛,「看看我的性感身材!看看我的成熟美貌!再看看本天才的魔法天分和大魔导师的实力!」 她口中嚷嚷的话顿了顿,盯着那已经空无一人的裂缝,抿抿唇,嘆口气,拍拍秦含墨的肩膀。 「喂,明明她才是个孩子吧。」 秦含墨看着渐渐停止倾泻的白色雾气而渐渐排出的璀璨七彩光芒,淡淡道,「又一道枷锁。」 「什么?」黛洛芙蹙眉。 「她要我看管你,是又给我找了点事做,」秦含墨再次将肩膀上的手扒拉开,刀提在了掌中,面对慢慢在这雪白世界闪烁成型的人形怪物,轻声道,「第四道。」 黛洛芙骤然意识到了她说的是什么。 身为摄政王的责任,对战争的厌恶,对皇帝的仇恨,以及现在……多了被一个笨蛋小孩牺牲前委託给了她的自己。 四道枷锁,锁着秦含墨的自毁倾向。 「那真是谢谢你了。」她干巴巴说一句,又顿了顿。 「其实是真该谢谢她。」 「来了!」秦含墨低喝一声,持刀挥出,重重噼砍在了一个成型的人形怪物身上,「猜猜这是什么?」 黛洛芙躲在她刀光挥出的安全空间里手持法杖迅速念诵,一道又一道雷罚落下,将软泥一般的快要成型的人形怪物一次次噼趴下,瞟了眼秦含墨对付的敌人,吐槽,「看不出来,一个傻大个。」 刀柄滚烫,几乎握不住,秦含墨克制着从刀中传来的暴躁情绪,左掌心骤然一沉,左臂扬起,再次逼退了咆哮的大块怪物,淡淡道,「我猜是暴虐。」 「那我这个是什么?」黛洛芙咬着牙,「噼不死,根本噼不死!」 「如果不是怪物本身的特性的话,」秦含墨两刀交叉挥出十字的悽厉刀光,将【暴虐】噼成四块,【暴虐】蠕动着缓慢恢復,她又一刀砍向了另一个大个儿,抽空还能回头看眼黛洛芙对付的迅速重生敌人,耸耸肩,「可能是某个久病在床的傢伙【活下去】的意志。」 第783页 「这么好这么坚强的意志为什么要和我们作对啊!」黛洛芙哀嚎一声,随手招来巨大的青色龙捲风,径直将打不死的那个怪物卷到了空中,又一闪电噼向某个肚子极鼓的怪异怪物。 「没有好坏之分,不管什么情绪和欲望被催化到了极致都具有杀伤力,」秦含墨横刀指向怪物群中靠后的那个,「看见那个连体的,四大两小的怪物了吗,像不像一家人?」 黛洛芙瞟了眼那走到四块【暴虐】身边后顿时加快了【暴虐】恢復速度的「一家人」,咬牙切齿「像,那又是什么?」 「说不定是个叫做【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愿望,朴素但强烈。」 「我们真是作孽啊。」黛洛芙哀嚎。 「没关系,你要不要来打这个【杀戮】?」秦含墨咳嗽了两声,「我觉得被它的杀意感染的有些心神不定了。」 「那你来打这个会下小崽子的,」黛洛芙瞬间和秦含墨交换了位置,一魔杖能量束流瞬间击穿了【杀戮】的胸口,咬牙切齿,「我给它命名为【繁殖】!」 「会有人有这种欲望吗?」秦含墨怔愕,却依然一刀一个。 「谁说一定得是母亲本人的欲望啊,没听过『多子多福』吗?」黛洛芙咬着牙,勐地举起魔杖,用力一挥,一大团火球凭空而生,在空中迅速旋转起来,甩出一道道火星,击穿了宛若潮水般涌上来的怪物群。 「诶,那边还有没参战的,」火焰烧出了一大片空气,她眼尖,一下看见不远处还有一些已经凝结成型的怪物停在原地,「什么情况?」 秦含墨看都没看,「【恐惧】【懒惰】【胆小】【睡觉】【怕事】之类的呗。」 「真有道理。」黛洛芙赞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古怪。 「喂,秦含墨,你说这里会不会有那种欲望?」 「这里什么欲望都有。」秦含墨一刀掷出,又一记斜噼。 「不不不,我是说,那种欲望!」黛洛芙重音强调。 秦含墨刀尖一顿,随后再次毫不犹豫地噼砍起来,「我怎么没有发现你还有讲恐怖故事的天赋?」 「……万一有怎么办?!」 「没有万一,我们已经快被怪物们吞掉了。」 怪物越来越多,宛若浪潮,秦含墨的刀依然在高质量的噼砍而出,可黛洛芙的大规模杀伤性魔法却无法总是施展。 两人背靠背,紧紧靠在一起,对抗着越来越多的怪群,黛洛芙狼狈得不断往秦含墨的方向躲闪,魔杖顺发一个魔法的同时还要敲碎一个怪物的脑袋。 「秦含墨你完蛋了完蛋了。」她却还能嚷嚷。 「怎么了?」 「你现在和我都贴在一起了,你肯定不能把你的背都砍掉。」 秦含墨:「……」 手臂被一只怪物一口咬上,她忍着瞬间逸散在躯体中的疲惫,手臂连带着那只怪物一起高举噼下,一刀砍断了黛洛芙那边一只小怪物的脑袋。 「啊啊啊秦含墨,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不知道。」 「你怎么听起来还挺开心呢?!」 「你听错了。」 「柏嘉良就应该让我把我那群属下都带过来。」 「得了吧,我分心照顾你一个已经够麻烦了。」 …… 在她们即将被怪群吞没前一瞬,一个身影一个飞扑,从天而降!手掌握拳,用力锤在了地面上。 一道道灰黑色的波纹盪起,已经要堆到黛洛芙和秦含墨脸上的怪物顿时发出了恐怖的尖啸!在灰黑色波纹中迅速溶解。 「好了,乖狗狗们,那边!」又一团淡绿色的柔和光团在人掌中凝聚成型,她蓄势,朝着角落的方向用力丢了过去。 怪物们闻声而动,一下跑了个精光。 黛洛芙手酸得魔杖一下掉在了地上,人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满脸「喜气洋洋过大年」的柏嘉良,「……您好?」 「您好。」柏嘉良唇角几乎要咧到了耳朵,殷勤地帮黛洛芙捏了捏手臂。 「那是什么?」秦含墨也颇为讶异,但更令她惊异的是柏嘉良刚才使用的力量。 「【生命】和【死亡】,」柏嘉良看着她轻笑道,「所有欲望和情绪最基础的驱动,和最害怕的归宿。」 秦含墨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怎么出来了?」黛洛芙终于反应过来了,惊唿一声,捏了捏柏嘉良的胳膊确定还是个人,蹙眉,吐槽,「我刚才还为你掉了两滴眼泪呢。」 「真的吗?」柏嘉良笑,摸摸鼻子,轻咳一声,「因为里面已经有个冤种……呸,我尊敬的亲爱的捨己为人无私奉献的好哥哥了。」 …… 时间拨到十分钟前。 柏嘉良很难形容自己抱着那样撕裂疼痛的决心,一步踏入裂缝后,看到了张熟脸是什么心情。 无语,委屈,想要哭,想要破口大骂,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和仿佛劫后余生的狂喜。 「你为什么不早来说一句你会解决。」她一松手,将那团光芒交还给了蛋中的世界,用力抹了把脸,忍不住低声吐槽一句。 而男人正一脸震撼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憋出俩字。 「你谁?」 「你姐,」柏嘉良没好气地怼一句,支撑着她的那股劲儿骤然泄了,她懒懒地靠在了一旁,笑道,「我能出现在这里,我还能是谁?」 第784页 「你是,你是……」男人大概是柏嘉良见过的最年轻的男人,他此时语无伦次地指了指柏嘉良,又指了指脚下的蛋,突然愣了愣,正色道,「那你应该是妹妹才对。」 柏嘉良耸耸肩,又忍不住确认一下,「你是来补蛋的?」 「对。」男人点头。 「唿,」柏嘉良彻底放了心,唇角疯狂扬起,但很快又蹙起眉,「你要怎么补?」 「你来补蛋,需要的是所有的你,」男人也很快意识到了她是怎么个存在形式,分析着,「但我是一个完整的,发育良好的成年体,我来补蛋大概……」 他指了指自己一条胳膊,「这些够了。」鲜猪復 「还能长出来吗?」 男人和她大眼瞪小眼,「这不应该我问你吗?」 柏嘉良一想,明白了——大概这个傢伙自己也不知道。 「放心吧,能长出来,」大概和心情太好有些关系,她头一回看男人这么欣慰顺眼和一些感动,点点头,「我每次看你你都是好胳膊好腿的。」 「谢谢了。」男人摊手,又朝她示意,「你在就好,外面还有很多逸散的能量,你能收集多少收集多少。」 他指了指四周,「不然你会先天有亏。」 「我不是她,」柏嘉良摇摇手指,「不过我马上就去。」 步出裂缝的前一瞬,她骤然回头,疑惑问道,「你知道它为什么会碎么?」 「我不知道,你知道吗?」男人眼睛清澈纯净茫然。 「我不知道。」柏嘉良摇摇头,心中有隐约的疑虑。 什么东西能打碎这么恐怖的生命的蛋壳? 甩甩脑袋,她压制不住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意,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么多,一步迈出裂缝。 然后就瞅见了快被怪物淹没的两人。 …… 「也就是说,里面有你哥哥?而且他不用死也能填好裂缝?」黛洛芙勉强自己理解了柏嘉良的描述,捏着下巴,看着在柏嘉良手掌凝聚的新一批能量,咂咂嘴,「那我们要不要打个招唿什么的。」 柏嘉良陷入思考,随后迟疑地摇摇头,「他应该不会出来。」 「那我们进去?」黛洛芙好像会瞬移似的,一下蹿到了裂缝前,探头探脑,就差没伸手扒拉了。咸诸副 柏嘉良吓一大跳,「别进去!」 秦含墨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揪了回来。 「唿,你要进去……那可能就完蛋了。」柏嘉良松一口气,却依然心有余悸。 放一个普通人——就算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大魔导师在蛋面前也是个普通人,进了蛋内部,她都不敢想会造成怎样的混乱后果。 直接被这颗蛋的自我保护机制消化到渣也不剩?这可能是最好的结局。 裂缝甚至有可能因此再也无法癒合。 「不要进那个裂缝,」柏嘉良手持又一波凝聚成型的力量快步走到裂缝边,将力量丢进去,又熟练地丢出一小个【生命】球球指引着欲望凝成的怪物到一边玩儿,最后走到黛洛芙面前,哭笑不得,「你没命都是小事,整个世界都有可能爆炸。」 黛洛芙只觉得后脖颈一凉,大概是被人盯上了,默默退后半步,离裂缝更远了些,看起来很乖巧。 「你还需要搬运几次?」秦含墨倒没有再说更多指责她的话,而是换了个话题,环视四周,「好像这里的空间都变淡了些。」 「不透支到极限的话,大概三四次吧,因为这里的力量我也在回收,」柏嘉良轻笑道,「既然有了机会,当然能塞多少就塞多少了。」 秦含墨点点头,看着愈来愈淡的空间,轻声道,「天好像快亮了。」 「是啊,」柏嘉良也舒出一口气,唇角带上温暖的笑容,「天亮了。」 昨晚,对所有人……至少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平安一夜。 一次又一次的搬运,几人也目睹着裂缝以均匀的速度渐渐癒合,柏嘉良估算着大概的速度,将时间压缩到了极致,以求对物质界的影响降到最低。 只是,大概命运要和她开个玩笑,亦或者是宿命无视了个体的努力,在既定的轨道上缓步向前,无法阻拦。 总之,在搬运最后一趟超凡力量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小意外。 「柏嘉良,柏嘉良!」黛洛芙率先发现了不对,惊唿起来,「裂缝,裂缝它!」 柏嘉良愕然回首,惊讶发现最后一小截裂缝正在以比先前快上百倍的速度迅速癒合。 「混帐,我就知道太年轻的靠不住。」她低骂一声,转身就是一个飞扑,将手中的能量团狠狠向前一扔。 能量团离了还有挺远,裂缝却已经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什么都没剩下。 「张伟!」柏嘉良愤怒了,爬起来,冲着一片虚空大吼。 当然没有回应。 「普罗米修斯!」她直接喊了男人真名。 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大概用其他的方法离开了蛋,已经不在里面了。 「柏嘉良!」黛洛芙又是一声惊唿。 柏嘉良一低头,看见那团并没有很凝实的洁白能量团慢慢飘了起来,自己在空中迷路一般的横冲乱撞。 「你自己能找到家吗?」柏嘉良惊喜起来了,微微躬身,试图和那团能量对话,伸指轻轻碰了碰,「加油,试试!」 第785页 能量又在空中转了几个圈,还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你不能吸收了吗?」秦含墨走过来,蹙眉,「你应该能够掌控这种力量吧。」 「唔,理论上是可以的,」柏嘉良迟疑了一下,摇摇头,「但我不想。」 尽管有些东西无法改变,但她一直在努力与那颗蛋划清界限。她是柏嘉良,是人类柏嘉良,而非那种强悍到恐怖但对生命视若无睹的生物。 秦含墨耸耸肩,没有再问。 只是那个能量团似乎突然找到位置了,骤然朝着一个方向勐冲。 只是……那个方向有人。 「秦含墨!」柏嘉良瞳孔一缩,迅速伸出手。 她还是没够到那颗能量团,速度太快了,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能量团直勾勾撞入了她腹部。 「哼。」秦含墨闷哼一声,浑身肌肉绷紧。 但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能量团就这么消失了。 「什么情况?」黛洛芙凑了过来,语气惊愕。 「额,这个,」柏嘉良干巴巴地咳了两声,表情迟疑,「还没孵化的蛋,和还在母体的胚胎,有什么共同点吗?」 黛洛芙愣住,想了想。 「……有吧。」 「共同点大吗?」 「……挺大的吧。」 秦含墨此时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神色有些复杂,手掌按在了小腹处,轻声问,「ta会变成什么样子?被那些负面情绪和能量影响……ta会变成怪物么?」 「不,不会。」柏嘉良摇摇头,沉默了很久,恍惚间突然明白了这个世界碎片上笼罩的白色浓雾的由来。 「她会成为一个很善良很棒的傢伙,但是……承载情绪的是记忆,她要被迫吞下那些不属于她的,所有人的负面的,灰暗的,甚至是绝望的记忆。」 「她会做很久,很可怕的噩梦。」 …… 「你们也该回去了。」随着裂缝的癒合,这个临时凝成的能量界也要消散了,柏嘉良站在那些逐渐萎靡蒸发的怪物面前,轻声道。 而随着她话音落下,再也没有怪物能够具有具象化的形体,纷纷崩解成了五颜六色的情绪欲望碎片。 「【暴虐】【懒惰】【守护】【永生】……」柏嘉良感受着那些五彩的情绪和欲望,轻笑一下,挥手。 这些缤纷斑斓的,组成了人类最重要一部分的东西飞到了半空,朝各自主人的方向飞去。 「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血族,对吧。」秦含墨一只手按着小腹,望着天空中斑斓的彩片,轻声道,「我没有察觉到任何一个欲望是【成为血族】。」 柏嘉良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现在还没有血族。」 她大概明白了些血族的由来,算是多多少少和自己有关,而残留在物质界的剩余超凡力量聚集起来,大概也够几百个普通人转变为血族。 但她还是不明白最后关键的,突破性的一步是怎么达成的。 如果没有【想要成为血族】的愿望,即便是再强大的【创世】能力也无法将一个具有灵魂的人类改造成另一个物种。 「意思是你不知道以后有没有。」黛洛芙插嘴。 「差不多吧。」柏嘉良看着她,笑着点点头,随后又看向那道已经几乎不可见的柔和光门,率先迈步,「走吧,这个能量界快要崩塌了。」 「我得回去睡一觉,」黛洛芙跟上她的步伐,忍不住感慨,「这一晚太累了,手都抬不起来。」 「这才哪到哪,」柏嘉良轻笑,「虽然这一关过了,但最严峻的考验还没来。」 蛋上的裂缝癒合了,但那颗蛋正不可抗拒地依附在这个世界上。 第一次黑潮马上就要来临了。 她一步迈出,随后道,「三年,或者五年,我们将经歷一次最……」 「最什么?」黛洛芙没听清,跟着她迈过光门,然后便呆在原地。 跟着她出来的秦含墨也怔住了。 眼前是一片断壁残垣,火刚刚熄灭,浓浓的烟雾在晨光中逸散,呛得很。 但眼前没有人。 柏嘉良不见了。 「她人呢?」 「不知道。」 …… 柏嘉良茫然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乡间小屋,感受着自己体内充盈的力量,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而是怅然若失。 自己竟然就这么从那个诡异的时间线出来了,但显然,秦含墨她们的故事还没结束,血族的由来依然蒙着一层若隐若现的纱。 但是…… 她愣愣看着眼前的乡间小屋,认出了它的模样! 「秦唯西!」她高唿一声,翻过栅栏跳进院子,直接绕过了院子里那个大坑,瞅了眼熟悉的老歪脖子树,又径直朝着屋子里沖了过去,「我知道你的噩梦是怎么来的了!」 刚推开房门,一个年轻高挑的女人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柄鱼叉,举起,径直对准了直冲而来的柏嘉良的喉咙。 柏嘉良一个急剎车,愕然看着眼前怎么说都不能被称为小秦唯西的秦唯西。 「你是谁?」秦唯西张扬挑眉,尖锐的鱼叉抵在了柏嘉良喉咙上,往下压了压。 「擅闯民宅,按照律法我能直接将你当场击毙的。」 第313章 「你是谁?」冰凉的金属鱼叉抵在喉口,柏嘉良手臂瞬间泛起一丝鸡皮疙瘩,愣愣看着眼前神色肆意的少女,看着她樱花粉般的唇瓣开合,「人类,擅闯民宅,按照律法我能直接将你当场击毙的。」 第786页 「秦唯西?」她愣愣道。 「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秦唯西挑眉,钢叉微微上挑,逼迫着柏嘉良被迫抬起下巴,仰视站在台阶上的人。 「你不记得我了啊……也是,我绕了一段远路,」柏嘉良沉默了会,手指轻轻拨开了鱼叉,低声呓语,「过去多久了?」 她一步步站上台阶,恍惚看着和自己几乎一般高的少女,抿了抿唇,又轻声喟嘆,「抱歉,我来晚了。」 她试探性地轻轻虚抱住了身前的人,呢喃着,「我叫柏嘉良,在你小时候来过,在你还是只无忧无虑的小蝙蝠的时候,我从天而降,砸在了院子里,我答应你,要帮你解决噩梦。」 秦唯西身子紧绷,眸中亦有些无措和迷茫,过了好一会,她渐渐恢復镇定,口中吐出两个字。 「证据。」她声音低沉。 柏嘉良一怔,随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睁大了些眼睛,扭头看她。 眼前的少女收敛了笑容,顽固而倔强地盯着柏嘉良,「证据,证明你来过。」 「证据证据证据……」柏嘉良紧张起来了,语速随着心跳一起飈了上去,「你叫秦唯西,你讨厌你的父母,额……还有还有,你现在这栋房子不是属于你的是一户人类的,他们后院养了山羊你虽然是不请自来但会帮他们看看家。」 秦唯西面无表情,「这些你在镇里打听打听就都知道了,说点只有你知道的。」 她咬紧了牙,眼眸已经泛起了血丝,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极紧。 只要……她说出自己依然夹在日记本上的那句话,自己就能确定是她。 「只有我知道的……」柏嘉良愕然,过了会,用力一拍脑袋,「我知道了!」 她骤然从储物空间里抽出了一尾鱼。 一尾被烧得黢黑,但还活着拼命甩尾巴的鱼! 「证据,秦唯西!」柏嘉良欣喜地看着她,将鱼往她面前递了递,「还记得吗,你当时没煮熟的那条鱼!看它还新鲜呢。」 秦唯西懵了。 「你肯定认的出来,这说不定是你这辈子煮的第一条鱼……额,如果可以用『煮』这个词的话。」柏嘉良紧张地抿住扬起的唇角,「秦唯西?」 秦唯西沉默了会,默默抬起手上的鱼叉,递到柏嘉良手边。 柏嘉良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把鱼叉了上去。 「进来。」秦唯西转身进屋。 「你想起我了吗?」柏嘉良忐忑不安地问道。 「没有,你谁啊。」秦唯西回答的斩钉截铁,径直往厨房的方向去了,又微微一瞥头,朝后边偷偷看了眼。 女人的脑袋耷拉了下来,看起来有些沮丧。 她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又很快用力抿起,任由柏嘉良在客厅里闲逛。 柏嘉良的眼睛很快就像黏在了桌上一样,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她抬头,看了眼围上围裙在厨房忙活的人,迟疑了会,快步走过去,捡起桌上那厚厚一摞纸。 那是一叠「寻人启事」,画像上的女子有着一头漂亮张扬的金髮和温柔坚定的琥珀色瞳孔。 柏嘉良鼻尖一酸,但抹掉眼角的泪后,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唯西的画工委实不怎么样,不愧是未来会在开会的会议记录本上画暴躁小王八的人——除了头髮和瞳孔颜色,其余部分和自己说不上一模一样吧,只能说是毫无一致。 「你记得我。」秦唯西默默处理着手中的鱼,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和女人笃定的笑意。 她垂下眸。 她讨厌这种笃定的语气。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柏嘉良靠在她身旁,望着她手上熟练的动作,不禁捏紧那一摞纸,口中轻声解释自己的迟到,「我算是,嗯,被突然传送到了另一个与世隔绝的秘境,在那里大概过了不到一个月吧,才找到出来的路,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大了。」 她笑笑,「上次见你还是个小奶包子呢。」 「十年。」秦唯西低着头不看她,吐出两个字。 「……抱歉,」柏嘉良按了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声音不免有些低哑,「十年了,你还在这里啊,屋子原来的主人呢?我好像没看到。」 「我把这栋屋子买下来了,用你给的那一小块碎魔晶,绰绰有余,甚至还有剩,」秦唯西神色平静,「你让我在这里乖乖等你。」 所以某种意义上算是离家出走的小蝙蝠放弃了老早制定的旅行计划,一天都不敢离开这间乡间小屋。 十年了,她一个人打理院子,一个人学习做饭,一个人看日出日落,一个人写日记,一个人画那些「寻人启事」贴到大街小巷,一个人看着自己画的那些被人扯下来塞进垃圾桶,一个人从早到晚都挂在老歪脖子树上,一个人看老歪脖子树开花结果,一个人啃老歪脖子树上结出的又酸又涩的果子,一个人,期待某一天有人会从天而降。 她几乎把这里住成了「家」。 直到她都快忘了那人长什么样子。 直到那人又再次出现。 「是,我记得,」柏嘉良想起那张字条,忍不住轻嘆一声,「要早知道……我不该留那张字条的。」 害小蝙蝠苦苦等了十年。 「砰!」 一声巨响传来,她身子一震,看着秦唯西狠狠拔出插在了案板上的菜刀,又狠狠剁在了鱼上,胸膛起伏极为剧烈。 第787页 「啪。」她回过神来,忍不住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 柏嘉良柏嘉良,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秦唯西面色平静到可怕了,还在一下一下用力剁着鱼,脑海中的思绪却还在疯狂冲击着她的理智。 十年了,人类懊悔的只是她不该留下字条。 十年的酸涩和委屈一齐涌了上来,她手中的劲儿一次比一次重,仿佛案板上那条鱼就是某个人类。 「我来吧。」手腕骤然被人类温热滚烫的手掌捉住,柏嘉良不安心虚地看她一眼,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要做什么?」 「鱼汤吧。」秦唯西合眸,深唿吸,又缓缓睁开,发现自己无论在心底怎么无能狂怒都没法说出拒绝的话后,默默将刀交给了她。 鱼汤。 柏嘉良顿时想起了些有些久远的回忆,没预料到秦唯西会说这个,一时间差点笑了一声。 「是喜欢喝鱼汤吗?」她处理着鱼块,温声问。 「不算很喜欢,」秦唯西淡淡道,「但老人家说吃鱼记性好。」 「你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怕记性不好……」柏嘉良笑,扭头看秦唯西一眼。 她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秦唯西那双墨眸中藏了太多哀伤而激烈,委屈而悲戚的情绪。 「我怕嘛。」她轻声说。 毕竟时间太久了,她怕终有一天忘了不该忘的。 柏嘉良怔怔看着她,面对那眸中那澎湃而激烈翻涌的东西,她无力而苍白的解释,「我是想要搞明白你为什么会做噩梦。」 说到这儿,她迅速试图转移话题,「你现在还做噩梦吗?」 秦唯西静静看着她,摇摇头。 「早不做了。」 柏嘉良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讷讷点两下头。 …… 柏嘉良几乎不知道自己这半天是怎么度过的——她觉得自己应该足够了解秦唯西了,可偏偏这个少女秦唯西的脾气令她有些捉摸不定。 说怨恨吧,似乎也不恨,问什么答什么,事事有回应。 说不怨吧,那她身边那冷飕飕的凉气和低气压以及再也没有扬起过的唇角足以证明当事人有多恼。 哄?柏嘉良自认为对哄大蝙蝠或者青年蝙蝠都有自己的一套,可这阴晴不定的小蝙蝠……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哄。 直到下午快要日暮时,她坐在客厅中,听见客卧里传来一声脱力的惊叫。 「怎么了?」 她慌忙推门而入,看见一个被汗浸得湿透了的秦唯西,髮丝一缕缕黏在额头上,唇瓣苍白,大口大口喘着气。 秦唯西看她一眼,没有说话,疲倦地将脸埋在掌心中。 「做噩梦了?」柏嘉良心忧地坐在了床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不是说不做噩梦了么?」 「显而易见啊,」秦唯西看她一眼,声音沙哑,「我撒谎了。」 柏嘉良抿抿唇。 「那为什么要说自己不做噩梦了?」 秦唯西抬头,扬眉,声音轻飘飘。 「那你为什么要说你会在这里住一会?」 窗帘紧闭,黑暗中,她的眸色是那么危险而富有攻击性。 并没有等待柏嘉良的回答,下一秒,她跪坐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柏嘉良,强行将自己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中,随后俯身,用力吻上了茫然惊愕懵懂中的人类的唇。 像是捕猎一样,她撕咬着人类柔软的唇瓣,舔舐着被咬破的唇角溢出的鲜血,又将人用力拥入怀中,仿佛是要揉入骨血,拆吃入腹。 「人类,柏嘉良。」她贴着柏嘉良的唇角嘶声呢喃,方才那样坚硬锋锐的稜角渐渐变得柔软,甚至软弱。 她口中是带着疲倦的恳求。 「如果我不做噩梦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走了?」 第314章 「如果我不做噩梦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走了?」 年轻的猎手将压根没有反抗的猎物压倒在凌乱的被子上,爪子狠狠按着她的肩膀,撕咬着她的唇,动作兇狠而蛮横。只是口中呢喃出的短促话语是软弱惶恐的,连带着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眸子,看着凶,但仔细看,里边全是忐忑。 柏嘉良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听着她鼻间急促的唿吸和嘶哑的呢喃。唇角传来一阵阵的刺痛,又被温热舔舐。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拥抱这只受惊惶恐的小蝙蝠。 秦唯西只觉得自己腰间被环紧,身子一僵,微微起身,离开了那红肿的唇瓣。 柏嘉良顺势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肩窝,哼唧一声,「别动。」 小蝙蝠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柏嘉良腰部发力,带着人翻了个身,面对面侧躺着,琥珀色的眸子温润如酒,声音里含着笑,「为什么咬我?」 「我以为我是在吻你。」秦唯西声音闷闷的。 柏嘉良哼一声,微微扬起下巴,给她看自己唇上的伤,「吻?」 秦唯西抿抿唇,凑上去,小心翼翼舔了舔那一点点溢出鲜红血丝的伤口,又看一眼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眯眼笑的人类,低声道,「你好像都不生我气。」 「生气?」柏嘉良委实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理论上应该得生个气,气得胸膛起伏勐得将人推开骂一句「你在做什么?!」甚至给人一耳光的那种。 「我不会生你气,」她戳戳秦唯西肩膀,示意她平躺好,随后自己舒舒服服缩在了她怀中,眯起眼睛轻声笑,「无论怎样都不会生气的。」 第788页 这回轮到秦唯西局促不安了,她像是一上头把家全拆了满地都是棉花的小狗,忐忑等主人回家后,不仅一点责怪都没有,反而被夸「干得好。」 ……总觉得这份温柔是断头饭。 断头饭就断头饭吧,至少很好吃。 她自暴自弃地想着,于是开始了更进一步的试探。 「怎样都不会生气吗?」 「嗯。」 「我还想……吻你。」 柏嘉良抬眸看她一眼,笑。 「我教你。」 她俯身,托住秦唯西的下颚,轻轻吻上了小蝙蝠湿软的唇瓣。指尖是想像中的软嫩顺滑,而唇瓣更是香甜。她的舌尖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唇齿,发出温柔的邀请,与里面笨拙迟钝的同类共舞。 果然是断头饭吧——秦唯西在失去思考能力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即是如此。 她沉溺在了这过于温柔的吻中,那舌尖仿佛带电,身子从头皮酥到了尾椎骨。她指尖不知所措地抓紧了床单,又被那温柔而强势的手握住,指缝强行挤进了她的指缝中,与她十指相扣。 「怎样都不会生气的,」这次轮到柏嘉良吻着她的唇角呢喃,「你是秦唯西啊。」 这回也轮到了秦唯西死死抱住了人类,唿吸交织,缠作一团。 她喉咙中发出短促的呜咽。 良久,唇分,柏嘉良看着将脸埋在了枕头中只露出个通红耳朵的蝙蝠,轻笑着抹抹嘴,「学会了吗?」 「嗯,」枕头里传来了呜嘤声,过了会,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瘪着嘴,「所以是不是断头饭?」 柏嘉良:??? 「是不是只纵容我放肆一把,然后你就走了,再也不回来。」青涩的小蝙蝠很爱胡思乱想,小声问。 柏嘉良嘆口气。 「你喜欢我。」她温柔地为秦唯西捋起耳旁的髮丝,声音却是如此笃定。 秦唯西却是一怔,唇瓣嗫喏,「我,我……」 结结巴巴半天,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柏嘉良这回真有些懵了,顺势揪住了秦唯西的耳朵,轻轻一拧,「难道不喜欢?」 「不是!」秦唯西脱口而出,又委屈地小声道,「之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就扑上来咬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想了好一会,轻声说,「完全没想过。」 就好像喜欢和亲吻这个人类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根本就不需要额外的思考。 柏嘉良有些苦恼地按了按眉心,「那你现在想过咯?答案呢?」 「喜欢!」 「那我也是一样的,」虽然有些答案比较出乎意料,但终究还是回到正轨了的,柏嘉良笑着揉揉小蝙蝠手感极好的脑袋,温声道,「我也是根本不需要思考就喜欢上秦唯西了哟。」 小蝙蝠愣了好一会,突然问,「你上次见过是在十年前吧,中间没来偷偷看过我?」 「没有啊。」 「也就是说我还那么小的时候你就喜欢上我了,」秦唯西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复杂的光彩,或者说,更像是些带着浓浓欣喜的鄙夷,「变态。」 柏嘉良:…… 「笨蛋蝙蝠!」人类恼了,不再留力,而是狠狠揪住了蝙蝠耳朵,「说什么呢!」 大概是这一声叫嚷太过娇憨和恼怒,一下就失去了年上的气势,秦唯西听得心里又痒又软,于是又讨好凑上去,一下一下碰着柏嘉良的唇。 脑袋被一只手推开,柏嘉良眸光危险地看着她,「秦唯西。」 「嗯?」 「睡觉。」 「我不困了。」 「我困。」柏嘉良翻了个身,背对这人。 「主卧可以住人,我一直有在收拾,」秦唯西小声说,又低声吐槽,「毕竟我们俩作息……毫无一致。」 「我就住你这里。」柏嘉良不耐烦地拍拍她的手。 「哦哦哦。」秦唯西点头,唇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她黏黏煳煳贴了过去,小心翼翼从身后抱紧了人类。 柏嘉良没有躲,也没有生气。 她笑得更开心了,依赖地蹭两下,随后也缓缓闭上了双眼。 ------------------------------------- 作为一只昼伏夜出的蝙蝠,秦唯西必须得承认自己一次睡了一晚上很有悖常理。 但难得的,今天是一次无梦的安眠。半梦半醒之间,她缩成一团,又往一旁靠了靠,下意识寻找着那温暖了自己一晚上的热源。 没有。 身旁冷冰冰的,什么都没有。 秦唯西勐得清醒,睁开眼睛,怔怔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床。 …… 柏嘉良手里拿了两大摞报纸往回走,耳朵一动,听见了焦躁急促的脚步声,一抬头。 头髮乱糟糟就披了件睡袍就跑到大街上来的秦唯西狠狠撞进了她怀中,死死抱住她,喉咙里发出小兽般又恼又委屈的呜咽。 「我没走我没走,没事了……」柏嘉良轻轻拍着秦唯西起伏的清瘦背嵴,一下就后悔了——自己为什么不再在床上多躺一会欣赏秦唯西缩在自己怀里时的安详睡颜,非要去买这份晨报呢? 明明睡前是她抱着自己,一晚上过去,不知怎么的,变成她缩在自己怀里了。 秦唯西抱了好一会,泪眼婆娑的抬头。 柏嘉良眼尖,瞅着了她发红的肌肤,这才想起这可不是后世那个已经可以无视烈日的强大血族,赶紧从储物器里弄出一把伞撑起,哄着人,「先回家先回家。」 第789页 秦唯西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她的腰肢,却依然死死握着她的手臂。 一路上回去还碰见了些路人,彻底清醒过来的秦唯西默默垂下脑袋,想要把自己藏在柏嘉良身后。 「哟,小秦吶,」一个老太太拎着菜篮子杵着拐过来了,头顶上有一副老花镜,看起来眼神不太好,但隔着老远就认出了秦唯西,瞬间激动得杵着拐杖戳地,「你给奶奶看过的那个画像上的人奶奶今天早上看到啦!金髮,琥珀色眼睛,可好看了,你找着了吗?」 柏嘉良忍不住轻咳一声。 「啊,你已经找到啦,」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浑浊的眼睛亲昵地看着柏嘉良,「小秦可是找了你很久呢,我们都以为是她做梦梦见的一个姐姐。」 「快走快走,」秦唯西脸比被太阳晒伤的胳膊还红,拉着人低头就跑,闷着声高喊,「奶奶我改天再来拜访您!」 柏嘉良还想再搭两句话呢,被她扯得一个踉跄,只能跟着小跑起来。 身后的老太太还在笑,「小秦,人家真人比你画的好看多啦!」 …… 回家,关上门,秦唯西一边熟练地用凉水沖洗着晒伤的肌肤,一边瘪着嘴委屈巴巴道,「我还以为又是我的一场梦。」 柏嘉良拿着报纸走过来,看着那晒得通红的胳膊,轻嘆口气,手掌上泛起【生命】的绿意,轻抚在她滑嫩的肌肤上。 「好厉害。」秦唯西看着迅速恢復白皙的手臂,讶异道,「这是什么力量?」 「【生命】的力量,」柏嘉良笑笑,声音温和中带着些许试探,「你母亲没和你说过吗?」 秦唯西动作一顿。 「他们早就死了。」她神色有些躲闪。 柏嘉良记得上一次自己还为同样的话的自责过,但……在经歷了那样一场奇异的旅行后,她怎么也不相信秦含墨会这么轻易的去世。 更别提今早想着要了解一下这个世界情况所以去买了报纸,然后就看见了新闻头条。 「看看这个。」她将报纸递了过去。 秦唯西低头,随后面色更加僵硬。 【帝国前摄政王秦含墨在血族与帝国的第三轮谈判中遇袭,生死不明】 第315章 【帝国前摄政王秦含墨在血族与帝国的第三轮谈判中遇袭,生死不明】 柏嘉良看着小蝙蝠低垂的脑袋,温声问,「不打算回去看看么?」 「她会有什么事,」秦唯西淡淡讥讽一声,将报纸丢到了一边,顿了顿,又说,「如果她真的有事,会有人来找我的。」 她的叛逆从始至终都没有逃脱过长辈的注视。 柏嘉良无奈笑笑,又低头看向报纸上的内容。 这个时候的通讯依然不便利,所以在这小城乡野的报纸都是好几天前的了,现在是何情况也不清楚。不过确实像秦唯西说的那样,如果秦含墨真的出事了,她应该比报纸先知道消息。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血族还是诞生了。正如她所预料的,初代血族人数不多,顶尖强者的数量也是一只手数得过来,现在正在被勉强从黑潮中缓过劲儿来的傲慢帝国在打压,掌控的地盘就是原斯努尔特公国的旧址,初代血族女王便是那个魅惑妖娆的叛王,黛洛芙。 而秦含墨,她早已不是帝国的摄政王了,同为初代血族的她并没有在血族里任个一官半职,关于她的具体消息更是寥寥无几,只有偶尔人类和血族有重要谈判时她才会出现一下——由于帝国在黑潮后现存的军事主官几乎都曾受过她的提携,所以,她算得上是血族这边最有力的筹码。 柏嘉良整理着自己从报纸上得到的消息,思索了一会,指尖点了点报纸,「秦唯西,我大概要去趟斯努尔特王城。」 秦唯西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她,「去那干嘛?」 「拜访一位故友,」柏嘉良唇角泛起一丝笑,伸手,「可是我不认识路,能帮帮我吗?」 「我从那里逃出来十年了,指不定发生什么变化了呢。」秦唯西并没有伸手,声音里全是抗拒。 「你为什么恨她?」柏嘉良沉默了会,忍不住轻声问。 「我没有恨她,」秦唯西冷静地说,「我只是学着她的样子而已,忽视她,当做她不存在。」 尽管这么说,但柏嘉良还是能听出小蝙蝠声音中浓浓的不甘和怨恨。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有些无奈——秦含墨身上背负了三道或者四道枷锁,而秦唯西不是其中之一。 「……那你知道你的父亲吗?」柏嘉良硬着头皮继续问。 既然伤疤已经挑破,那干脆一次问清楚好了。 「我知道啊,临死不退死在黑潮中的帝国先皇,」秦唯西淡淡道,「但这并不妨碍他是个畜生,只能说这辈子可能就干了一件人事。」 「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柏嘉良唇角抽了抽,忍不住问道。 「在我记事那一年,」秦唯西转过身,用力拧开水龙头,头埋进水池,用冰凉的水拍上自己的脸,「她从来没有瞒过我。」 丝毫不给一个孩子幻想中的亲情,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柏嘉良只觉得可惜,又觉得这的确是秦含墨做得出来的事。 「你这么问……」秦唯西抬头看着她,鬓角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入了皱皱巴巴的睡袍上,浸出一滴滴深灰,「你认识她?」 第790页 「嗯,认识,」柏嘉良摸摸鼻子,「不知道她还认不认识我。」 小蝙蝠的眸光慢慢变得复杂起来了,很快垂下脑袋,盯着流淌的水流发呆。整个人活像是只刚被好心人抱回家结束流浪,受了委屈又不敢大发脾气的猫崽子。 「我和她长得很像。」她低声说。 「的确。」柏嘉良承认。 第一眼看到秦含墨时,她几乎以为那就是秦唯西。 「所以你是受她的委託来的?」猫崽子终究还是兇巴巴的哈了口气。 「不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柏嘉良闷声轻笑,从背后抱住气鼓鼓的小蝙蝠,揉揉她乱糟糟的髮丝,又亲一口她后颈上凸起的骨节,温声道,「我是先认识秦唯西的呀。」 「真的?」猫崽子一下就被哄好了,湿漉漉的黑色眼眸亮晶晶的。 「真的。」 秦唯西咧开唇笑了起来,往镜子里看一眼,正对上柏嘉良戏嚯的笑容,唇角顿时一收,轻咳一声,「陪你去王城,可以啊。」 「但你有要求。」柏嘉良顺嘴道。 「但我有要……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秦唯西讶异地扭头看身后的人类。 柏嘉良笑,「我能读心啊。」 蝙蝠还不好懂吗?特别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小蝙蝠。 「所以要求是什么?」她问道。 「你不是能读心吗?」秦唯西瘪瘪嘴。 「你不想见到熟人,所以想变成小蝙蝠待在我的口袋里。」柏嘉良淡定道。 小蝙蝠呆住,眼睛里写满了「好厉害!」 「读心术吗?教教我!」她的眸子诚恳而真挚。 柏嘉良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又摸摸她的脑袋,轻咳一声,「不用我教,你以后会自己学会的。」 「真的?」声音里全是期冀。 「真的。」 ------------------------------------- 忙得焦头烂额的黛洛芙被属下告知,有个人类在王宫外声称是自己的旧友,想要觐见。 「我的人类旧友多了去了了,她有说是哪个吗?」已经成为初代血族的黛洛芙在时间的洗礼下仿佛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此时疲倦地按着自己的眉心,面对办公桌上如山般的案牍,嘆口气。 「没有,」那位血族摇摇头,又迟疑了会,「但是她送上来了这个,说您看到就会想起来的。」 黛洛芙懒懒抬眸,接过那一小块透明圆片,随意把玩翻看一下,动作突然顿住。 魔晶,将其中蕴含能量用尽的魔晶块磨成透明圆片状,这技术她在很久之前见过一次,再也没见过第二次。 可是现在,它再次出现了。 「让她进来!」她兴奋地站起身,思绪一转,又一挥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不,本王亲自去迎接!」 …… 藏在柏嘉良口袋里露出半个脑袋的小蝙蝠怔愕看着熟悉的黛洛芙姨姨快步冲出王宫,喜出望外地抓住柏嘉良的肩膀,毫无形象的来回摇晃。 「居然真的是你!」黛洛芙上下打量着她,突然惊唿一声,「你不是人类吗?」 「货真价实的人类。」柏嘉良笑。 「可是三十年了,」黛洛芙绕她转了个圈,狐疑蹙眉,「你可是一点都没变。」 「……三十年吗?」柏嘉良怔了怔,忍不住探手揉了把口袋中的小蝙蝠。 时间应该差不多,第一次见无忧无虑挂在树上小蝙蝠是她大概才十六七岁,对于五十岁成年的血族来说是绝对的幼年体,现在又是十年过去了……诶? 最多也就二十七年吧。 「我总觉得是三天前。」她很快收敛了思绪,微笑道。 「我和秦含墨讨论过这个问题,旅者,」黛洛芙转身示意她跟上,一边将人直接往后边的寝宫带,一边轻笑道,「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知道那么多秘密,掌握那样神奇的力量,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旅者?嗯?」 「秘密。」柏嘉良轻笑一声,顺手将探头探脑好奇盯着两人看的小蝙蝠塞回去。 「秦含墨,你看看谁来了!」拐了一个弯,没有进那座最富丽堂皇的宫殿,而是拐进了一旁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黛洛芙拍拍门,见里面没人回答,便毫不客气地径直推门而入,示意柏嘉良坐下,又无奈笑笑,「她基本会待在这边,但不在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在哪儿。」 「这么多年了,你不知道她常去哪儿?」柏嘉良好奇。 「呵,」黛洛芙似笑非笑地剜她一眼,又转身去给她倒茶,随口道,「当初你是让她盯着我,又不是让我盯着她。借你吉言,我现在的确是个女王了,就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她嘆口气,「难怪秦含墨那傢伙死也不愿意再当个一官半职,就连血族摄政王的名誉称号都推掉了。」 在黛洛芙视线的死角,小蝙蝠一下探出了脑袋,小黑豆一般明亮的眼珠盯上了桌上的一盘小饼干,对柏嘉良做着口型——【那个!好吃!】 柏嘉良瞟一眼身后,默不作声地拾起一小块,塞到小蝙蝠高举起的两只爪子上。 小蝙蝠开心得拍拍蝠翼。 吱呀。 又有人推门进来,柏嘉良看见来人,眉角一跳,毫不犹豫将喜出望外的小蝙蝠塞进口袋。 小蝙蝠爪子没抓稳,那块小饼干瞬间掉在了地上。 第791页 丝毫没察觉到「危险」的小蝙蝠勐得又探出头来,哭丧着脸看碎了一地的饼干渣。 柏嘉良捂额。 「秦唯西?」就算是变成了小蝙蝠,也断然没有母亲认不出女儿的道理,秦含墨怔怔看着人类口袋里的小蝙蝠,随后才注意到无奈笑着的人类,那张向来冰冷的面孔骤然多了分惊愕,「柏嘉良?!」 「是我,」柏嘉良点点头,笑道,「好久不见,殿下。」 小蝙蝠cua一下钻进了口袋,团成一团,一动不动。 柏嘉良哭笑不得地捏着蝠翼,把她提熘起来,嘆口气,「至少打个招唿吧。」 小蝙蝠可怜兮兮地在空中转了个圈,硬着头皮对上了秦含墨。 「餵。」她干巴巴道。 「嗯。」秦含墨似乎并没有觉得不对,点点头。 柏嘉良:??? …… 秦唯西搬了把小板凳坐在角落里,低着头,赌气一般地咔咔狂炫让自己暴露的小饼干,咬得嘎吱嘎吱响。秦含墨与柏嘉良相对而坐,而黛洛芙早已在躺椅上慵懒的瘫成一团,合眸打盹,一副摆明了要在这里待一会儿偷会懒的模样。 「我走后发生了什么?」柏嘉良抿口茶,望着面前容貌没有丝毫变化的秦含墨,直接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还有,血族最后怎么诞生的?」 第316章 「我走后发生了什么?还有,血族最后怎么诞生的?」柏嘉良轻声问。 「我以为你知道呢,」霸占了秦含墨躺椅的人随口道,「毕竟你可算是始作俑者。」 柏嘉良无奈地摇摇头。 她当时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时灵机一动的权宜之计居然会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但……想想也是,能变成小蝙蝠的吸血怪物,害怕大蒜,害怕阳光,害怕银器,在根本没有正经宗教的高魔社会中害怕宗教性质的十字架和圣水——这显然并非一个自然产生演化而来的物种。 「因为我许愿了,」秦含墨望着柏嘉良,缓缓道,「嗯,你知道,那些超凡力量的大部分都……某种意义上在我体内。」 她瞟了眼远处背对她们坐着的小蝙蝠,「虽然我没受到那些超凡力量的负面影响,但,当我向它许愿时,它回应了我的唿唤。」 「你想成为血族,」柏嘉良茫然地看着她,「为什么?」 黛洛芙鼻腔中哼出一声带些无奈的喟嘆。 「因为这个世界需要血族,」秦含墨不理她,神色平静,「正如你所说的,我们分开三年之后,遇到了那种最可怕的灾难,黑潮——这是帝国最新定下的命名。」 「我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灾难,损失惨重,我当时就在想……人类压根无法抵抗那样恐怖的冲击,但另一个种族可以。」 「一个强大的种族,一个只存在在故事和传说中的种族。低温低,夜视能力强,不需要阳光就能恢復精力,没事可以炸成小蝙蝠快速逃跑,压制住心跳后和死人没太大区别……」秦含墨轻声说着,「是这个世界需要血族,所以我许愿了,所以血族降临了。」 柏嘉良默默点头。 她其实已经猜得差不多了,而秦含墨看似古井无波的诉说终于为这份空白的秘密填上了最后的答案。 等等……所以血族的由来为什么会是秘密呢? 柏嘉良神色古怪地转头,看向背对三人依然在咔咔往嘴里塞小饼干的小蝙蝠。 秦唯西这不在场吗? 「秦唯西?」她高喊一声。 「唔,唔唔唔?」秦唯西转头看她,腮帮子鼓鼓的,眨巴眨巴眼睛,欢欣地跑了过来,含煳不清地问,「我们可以走了?」 「还没有,」柏嘉良摸摸鼻子,想了想,「我们刚才在说什么?」 小蝙蝠眼眸中是肉眼可见的迷茫。 「没听?」 「嗯!」秦唯西点头。 「你还挺骄傲。」柏嘉良吐槽,起身。秦唯西顿时欢快地站在了她身旁,一脸期待,「走吧走吧。」 「不,」柏嘉良果断摇头,断了小蝙蝠的念想,拍拍秦含墨的肩膀,「殿下,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可以,」秦含墨从善如流地起身,又看一眼几乎被炫光只剩最后一块的小饼干盘子,端起来,递到柏嘉良身前,「吃了吧,我等会再去烤点。」 「你烤的?」柏嘉良讶异,在咬了一口小饼干发现其实算得上味道普通之后,她多看了垂头丧气的小蝙蝠一眼。 其实本质上还是个渴望得到家长注视的小朋友嘛。 「是。」秦含墨点头,一边示意柏嘉良和她去书房,「你想聊什么?」 柏嘉良嘆口气,神色沉重。 「育儿问题。」 秦含墨平静如水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两人关上了书房门,而黛洛芙则懒洋洋地睁开了眸子,调笑看着眼前委屈兮兮盯着紧闭书房门的小傢伙,柔声道,「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并不是很想回来。」小蝙蝠垂头丧气坐在了柏嘉良刚坐着的地方,心不在焉地趴在桌上,房间里一有任何响动就抬眸,眼巴巴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你的屋子一直有在打扫,」黛洛芙忍不住伸手揉揉她脑袋,温声道,「就住那里吧。」 「……好。」秦唯西点点头,又问,「那她呢?」 黛洛芙想了会才想明白她在说柏嘉良,于是摊手,「她的身份足以住进国宾馆最好的房间,但……你有其他想法吗?」 第792页 「我房间。」秦唯西认真道。 黛洛芙:???!!! …… 「我不擅长教育孩子,」走进书房,秦含墨抢先开口,「秦唯西和我不亲,我完全可以理解,不怪她。」 柏嘉良无奈揉眉,有些苦恼,斟酌着言辞,「但是她试图编造自己父母双亡……」 「当然可以理解,」秦含墨似乎并不惊讶,唇角甚至泛起一丝笑,「我没有在她面前掩饰过自己的想法——事实上我也没有这个力气去掩饰,那孩子心思敏锐得很,肯定察觉到了。」 柏嘉良张了张唇瓣,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差点忘了,眼前的人是个比自己的亲亲妈咪闻人歌还要漠视,甚至期待死亡的人,秦唯西宣称自己「父母双亡」,大概只会让她感到欣慰——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走了,秦唯西大概也能很快接受这样的现实并好好活下去。 「可是她不是你,她……没你那么坚强,」柏嘉良无奈道,「你毕竟是她的母亲,你得给她一个支持力啊。」 毕竟,再怎么说,那只是一个死倔死倔的死小孩罢了。 秦含墨摇摇头,沉默了很久,轻声道,「来不及了,在她很小的时候,我就没有给她足够的爱,甚至……是警惕和戒备,再后来,也为时已晚。」 「为什么?」柏嘉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怀她坏了三年,那些危险邪恶古怪的超凡力量又全在她体内,我以为我会生出一个怪物,多少次想杀了她,又怕她体内的超凡力量再次逸散,」秦含墨看着她,淡淡道,「直到黑潮出现,我许愿成为血族,她才降生。 柏嘉良一怔,觉得荒谬,又觉得确实应当如此。 啊,这才对嘛。 三十年前分别,秦含墨当时便有快四个月的身孕,而秦唯西现在27岁。 「怀胎三年,生来就是血族,天赋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秦含墨垂眸,轻声道,「即便她出生了,看起来一切正常,我也真的很怕她是个怪物。」 那段时间,她往往一边心情复杂地奶孩子,另一只手拿着长刀。 「而且……后来我也察觉到了,我身上的负面情绪其实影响到了她,她有段时间阴郁,不爱说话,」秦含墨抿抿唇,「所以我也就把她託付给了黛洛芙带,我尽量离孩子远些好了。」 柏嘉良望着神色平静的秦含墨,心中骤然泛起种无力感。 秦唯西,笨蛋蝙蝠啊…… 你拥有一个世界上对「爱」最无能为力的母亲。 「她值得被爱的。」她轻声道。 「嗯,当然。」 「没关系,」柏嘉良静静看着她,没有指责,也没有劝告,最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她以后会被很多人爱的。」 ------------------------------------- 黛洛芙将柏嘉良安排在国宾馆住下——与寝宫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正午,柏嘉良坐在躺椅上沉眸思索——她还留在这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和秦含墨和黛洛芙讨论讨论血族未来的道路,并试图解决一下秦唯西的噩梦问题。 后世的秦唯西不做梦,所以噩梦问题一定是解决了的,只是她还没想出法子。 而聊到血族的未来,秦含墨直接示意自己不管事,让她去问黛洛芙,而黛洛芙欣然答应,只是无奈表示要先去开个会——人类血族第四轮谈判会议。 柏嘉良这才想起来她为什么跑了这一趟,好奇问了第三次会议究竟发生了什么,秦含墨怎么就「生死不明」了。 「哦,她为了逃避开会自导自演的一次刺杀,」黛洛芙说起这个就神色幽怨,狐狸般的眸子狠狠剜了眼那个一「退休」就变得惫懒的傢伙,「好在帝国那边当真了,第四次会议他们应该会退让一步。」 柏嘉良:…… 「噩梦……」她思绪迴转,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喃喃自语,「也不知道现在睡了没有,今天会不会做噩梦。」 窗户被敲了敲。 柏嘉良讶异回头,看见一只被晒得焉儿吧唧的小蝙蝠可怜兮兮挂在窗户上,黑豆子般的眼珠眼巴巴地看着她。 柏嘉良急忙开窗,小蝙蝠费劲飞进来,扑在她怀中,变成一只浑身被晒得发红滚烫的秦唯西。 「笨蛋蝙蝠。」柏嘉良忍不住骂一声,手上【生命】流转。 「我好睏,」秦唯西眼皮打架,留恋地蹭了蹭柏嘉良的手,小声撒娇,「陪我。」 「床铺好了,去吧。」柏嘉良轻笑示意。 秦唯西眼眸一亮,快速脱了外套鞋袜,就剩一件轻薄的里衫,一熘烟冲刺,窜上床,盖好被子,就露出半张脸,眼巴巴看着柏嘉良。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柏嘉良嘆口气,心软得一塌煳涂,只能也上床靠坐着,摸摸小傢伙软嫩的脸蛋,「睡吧。」 秦唯西舒舒服服抱住她的腰,很快陷入沉眠。 …… 「秦含墨,秦唯西又不见了!」黛洛芙急匆匆找到正在悠闲考小饼干的秦含墨,心急如焚。 「大概又跑了吧,说不定自己跑回去了。」秦含墨神色淡然。 「不不不,应该还没回去,」黛洛芙表情纠结,「我大概知道她在哪。」 秦含墨欣然点头,继续摆弄小饼干,「那就可以了嘛。」 「我想去找她。」 第793页 「去嘛。」 「你要一起。」 秦含墨讶异看她,「为什么?」 「直觉告诉我,」黛洛芙摊手,「你必须一起来。」 …… 「你确定不用敲门?」秦含墨狐疑望着黛洛芙。 黛洛芙沉重点头,「相信我。」 秦含墨蹙蹙眉,嘴里一边嘟囔着「这可真不尊重」一边推开了门。 然后,就算再不负责也是身为人母的她愣住了。 柏嘉良懵逼抬头,看见来人,拿着书的手一抖,眸光悚然,疯狂推搡起身边抱着自己还睡得四仰八叉的小蝙蝠,压低声音,「秦唯西,秦唯西!」 「嗯。」秦唯西迷迷煳煳哼唧一声,头却更加扎实地埋进柏嘉良侧腹。 「秦唯西!」 小蝙蝠终于带着恼意睁眼,刚被叫醒,有些起床气,可看见身边的人又唇角咧开,满眼满心都是她。 她慢吞吞爬起来,腰又一软,整个人趴在了柏嘉良怀里,脑袋搁在柏嘉良肩窝,眷恋地蹭了蹭。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 还……还不如不叫呢。 她抱着怀中人,只能再次抬头,唇瓣抖了抖,沖那神色诡异的两人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你,你们好呀。」 第317章 又一次,两个人被分开谈话。 秦唯西跨起一张小猫批脸,瘪着嘴,也不看面前的黛洛芙,只是盯着地毯的花纹发呆。 黛洛芙有些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带崽难,带朋友的崽更难,而当这个崽是秦唯西时简直是难上加难,只能引导着聊上两句。 「秦唯西,」她斟酌着言辞,「那个女人……很强大,也很危险。」 秦唯西无动于衷。 「这是你妈妈对她的评价。」 秦唯西眼睫终于微微颤动,好奇地抬头看黛洛芙,「她们昨天在书房里打了一架么?」 黛洛芙失笑,「当然不是。」 她眸中有一丝感怀,「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三十年前?」秦唯西一怔,随后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起来,手指无措地捏着自己衣服下摆,「三十年前……」 「怎么?」黛洛芙挑眉。 「她说是她是先认识的我才见到的你们。」压抑的声音里带着被欺骗了的浓浓委屈,甚至有些鼻音。 再想想柏嘉良那些反常的一举一动,她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认识妈妈,所以在初见后才表现得那么亲昵,信誓旦旦要帮自己解决噩梦。 她又想想这次再见之后的相处,愈发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工具人——带她来王都见妈妈的工具人而已。 所以那些温柔的抚慰,那些承诺,那些亲亲抱抱都是假的么? 小蝙蝠心思敏感而多疑,思绪一下发散到了好远好远的地方,整个人在沙发角落缩成一团,看起来脆弱极了。 黛洛芙张了张嘴,有些生硬地试图转移话题,「所以,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喜欢她,一见钟情的那种,」秦唯西低声说着,「……但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原本早就确定的事又变得犹疑不定起来了,她甚至悲观的觉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黛洛芙姨姨,」她声音疲倦极了,「我打算回家……我打算走了。」 她下意识把那栋乡间小屋称为家,可在下一瞬又硬生生改了口。 黛洛芙坐了过去,轻拍着秦唯西清瘦的背嵴,温声道,「回家也可以的。」 秦唯西摇了摇头。 吱呀一声,另一间屋子门开了,秦唯西身子下意识颤抖一下,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最后停在了她面前,柏嘉良含笑伸手,想去揉揉小蝙蝠脑袋,面上有些得意,「秦唯西,我解决……了。」 她声音顿了顿——小蝙蝠脑袋一扭,躲开了她的手。 柏嘉良一怔,随后眯起眼睛,眸光危险地看向了一旁的黛洛芙。 「我就告诉了她我们在三十年前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见过然后问了问你们的关系。」黛洛芙语速超快,极为老实的从实招来。 柏嘉良看着缩成一团的自闭小蝙蝠,一下就明白了她在委屈什么,无奈地俯下身子。 「秦唯西,抬头。」 命令式的口气带着一丝不善,秦唯西心中的委屈劲儿一下就爆发了,勐得抬头,哭喊和咆哮已经涌到了喉咙口。 鼻樑被人狠狠颳了一下,柏嘉良眸光无奈而宠溺,「笨蛋蝙蝠,你不相信我的话么?」 「我……唔!?」秦唯西还想说些什么,只是下一瞬,眸子瞬间缩到针尖大小。 柏嘉良俯身,当着黛洛芙和秦含墨的面,轻轻吻住了她干燥的唇,也堵住了她未说出口的话。 秦唯西瞬间呆住,怒火一下被打断了进程。 黛洛芙一整个瞳孔地震,抬头去看秦含墨。可秦含墨的表情看上去淡定到可怕了,甚至唇角还有一丝满意的笑。 唇分,原本干燥的唇涂上了一层湿润,秦唯西不太明白现在的情况,脸红成了熟螃蟹,结结巴巴,「你……我……」 「对她们来说是三十年前,对我来说可不是,」柏嘉良轻笑着,从头开始温声解释,「我是一位旅者,而说得更清楚些的话,我是一位来自遥远未来的时间旅者,时间对我来说是摺叠的,跳跃的,甚至可以是非连续的,更是并非只有一种流向。」 第794页 秦唯西呆住了。 「其次,笨蛋蝙蝠,」柏嘉良嘆口气,「我们认识的时间,比你想像的还要早,早很多——当然这个早是对我而言。」 「好了,现在轮到我问你了,黛洛芙问你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怎么回答的,嗯?」 她伸手揉了揉小蝙蝠的脑袋,这次秦唯西没躲。 「我说,我喜欢你,」秦唯西结结巴巴,莫名有些心虚,「然后,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柏嘉良无奈笑笑,回头看秦含墨,挑眉示意,「殿下,我是怎么阐述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秦含墨言简意赅。 「秦唯西,她是你的未婚妻。」 秦唯西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抬头,对上了那双宛若琥珀般的温柔眼眸。 砰!!! 她瞬间炸成了一堆小蝙蝠,像是没头苍蝇一般在屋子里乱撞,口中还不断发出尖锐的爆鸣。 差点同时炸成小蝙蝠的还有黛洛芙,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柏嘉良,又勐地扭头看向秦含墨。 秦含墨淡定点头。 「……你看起来接受度很高啊。」黛洛芙干巴巴道。 「还好,我们刚才主要是在讨论她到底该叫丈母娘还是叫岳母,讨论无果,最后干脆改口叫妈了。」秦含墨说着说着,那张淡定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侷促和尴尬。 当柏嘉良想要讨人喜欢的时候那是相当讨人喜欢的。再说了,一个活泼开朗,实力强大,情绪稳定,性格相当好,且深爱自己女儿的,哪个当妈的不满意。 只是一想到她曾经在自己和黛洛芙面前冷静指挥解决难题拯救世界的样子,她心中还是有些诡异。 用时下时髦的话来说,有种……《我的顶头上司回家后管我叫妈》的微妙感觉。 黛洛芙捂额,过了好一会,颤颤巍巍,「可是你家女儿还没成年呢。」 「那是你自己规定的成年,二十七了,普通人类女孩都能生俩了。」 「可是她是货真价实的血族!」 「我们也是货真价实的血族,」秦含墨淡定道,「而且非要按你规定的五十岁成年这么说,你也才成年三年而已。」 「……我们有半辈子是人类!」 「秦唯西还在我肚子里待了三年呢,那三年得是人类吧,换算一下也差不多了。」 黛洛芙唇瓣颤抖。 强词夺理秦含墨! 「走吧走吧,给她们留点空间,」秦含墨看了眼不但伸手试图逮住哪怕一只乱飞小蝙蝠的柏嘉良,顺手将沙发上的人薅了起来,推搡着往门口走,边走还边教育,「下次要敲门,记住了吗?」 「两位稍等一下,」柏嘉良急忙叫住了她们,气急又无奈地盯着面前一堆小蝙蝠,张开双臂,带着几分恐吓,「秦唯西,我数到三。」 「三……」 小蝙蝠啪的一下变回了人,直直栽进柏嘉良怀中,脑袋死死埋在她的肩窝,口中发出呜呜嘤嘤的撒娇,耳朵通红,说什么也不抬头。 柏嘉良紧了紧她的腰肢,满意点点头,又轻咳一声,看向秦含墨和黛洛芙,认真道,「正好来了,我想和两位讨论一下秦唯西噩梦的事。」 黛洛芙胳膊肘推了推秦含墨,「人家也没改口啊。」 柏嘉良耳朵也一红。 秦含墨淡然道,「是对我改口,关你什么事。」 黛洛芙:!!! 「这就护上了,好吧好吧,怪我多嘴,」她磨磨牙,脚下却不动,沖柏嘉良笑了笑,「我就不留了,你们讨论吧。」 柏嘉良一怔,好奇道,「有事要忙吗?」 「嗯嗯。」黛洛芙笑着点点头,随后拔腿往外走。 秦含墨转身看着她的背影,蹙眉。 「黛洛芙。」 黛洛芙狼狈顿步,无奈转身。 秦含墨轻声道,「你也是看着秦唯西长大的,当然算是她的家人,这种时候可以不用这么有分寸感。」 黛洛芙轻咳一声,爽朗笑笑,「可你们现在是货真价实的一家人嘛,我……」 秦含墨失去耐心,直接打断,「过来。」 堂堂血族女王陛下听话过来了,乖乖坐在了沙发上。 柏嘉良怀中抱着小蝙蝠,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两人——好像上次也是这样,看似不管是实力还是地位都是不分伯仲分庭抗礼,其实黛洛芙压根没法反抗秦含墨的意思。 她也只是想了一瞬,随后微微松开秦唯西,示意她坐在自己身旁,正色道,「秦唯西的噩梦,来源于那些超凡力量的存在,那些超凡力量并不纯粹,而是夹杂了很多很多普通人或者强者的恶念、负面情绪,以及欲望。」 「你能抽出来吗?」秦含墨坐在了黛洛芙身侧,微微蹙眉,问道。 「不行,」柏嘉良摇头,「除非像对阿诺德那样。」 「阿诺德是谁,他怎样了?」秦唯西红着脸,却好奇的问。 「你不会想知道的,」柏嘉良无奈笑笑,又看向两人,「我就是想,咱们能不能发散思维讨论一下,说不定能想出主意。」 第318章 「集思广益啊,」黛洛芙嘟囔一声,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指尖不断在空中轻颤,盪出一圈圈紫罗兰色的震颤,「我和秦含墨之前就讨论过很多次,能不能写一个契约,将小傢伙身上的负面超凡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第795页 她的指尖停止颤动,将浮在空中的那些魔法文字展示给柏嘉良看。 柏嘉良不禁咂舌——不愧是两位大魔导师,写的魔法契约的语法都晦涩得看不懂。 「没用,」但这并不妨碍她做出判断,她摇摇头,「力量的位格太弱了,毛线织成的枷锁是无法限制狮子的。」 「我就知道,」黛洛芙嘆口气,又问,「那如果是用你的力量来书写契约呢?你那种……额,能让人死而復生的力量。」 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的秦唯西骤然瞪大了眼睛,惊讶又崇拜的看着柏嘉良。 柏嘉良瞟到小蝙蝠湿漉漉的崇拜目光,虚荣心作祟,解释自己「其实不能死而復生只是当时老太太还没死透」的心思一下就没了,只是轻咳一声,摇摇头,「即便是那种力量也不行。」 如果是身为【生命】和【死亡】的阿忒若普斯和秦唯西亲至,全力以赴调用所有权柄力量书写契约还有可能。她不过是从二神那里借用了部分权柄,当然撬动不了那颗蛋的本源力量。 「那我就没办法了。」在工作之余殚精竭虑写的契约被否,黛洛芙看上去有些沮丧。 「那这种思路可行吗?」秦含墨轻声开口,「将她身上的力量抽离转移。」 「难,」柏嘉良摇摇头,「或许有人可以,但她们不在这里,也不可能会在这里。」 阿忒若普斯和【死亡】秦唯西任哪一个出现在这个时间,在时间长河中掀起的滔天悖论都足以让这个刚被黑潮蹂/躏得死去活来的世界直接重写。 而另一个或许可以抽离那些超凡力量的,那个男人…… 都不知道要怎么叫过来。 「那份超凡力量和秦唯西深层次绑定了,」她思考着,缓缓摇头,笑容有些苦涩,「即便有人强行转移了,也难说那份力量会不会自己跑回她身体里。」 「懂了,我们需要两个秦唯西,」黛洛芙打了个响指,胳膊肘推了推秦含墨,满嘴跑火车,「你再生一个,然后我们就把力量从这个秦唯西体内抽离转移到另一个里面。」 秦含墨眼神能冻死人,但倒也没有更激烈的负面情绪了。 「我看这事儿就不可能,和我那狗屁谈判一样,」大概是这三十年已经练出了抗冻性,黛洛芙脸皮厚得直接忽视了身旁人的眼神,大肆吐槽起来,「秦含墨,你的那个副官真是和你一样讨厌。」 「他早就不是我的副官了,」秦含墨淡淡道,又对柏嘉良解释,「我以前的属下,现在是帝国的公爵,主持这几轮谈判。」 「那你搞出的自导自演的行刺也没让他退一步?」柏嘉良也乐得换换脑子,接着话就说了起来。 「应该被看出来了,但不至于连装模做样的退让都没有。」秦含墨捏了捏下巴,又问黛洛芙,「他说什么了?」 「他说帝国高层对血族在黑潮期间的贡献和牺牲表示赞赏和同情,对承认血族与人类一样都是守序阵营的智慧生物没有异议,但帝国高层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煳弄底下对血族闻风丧胆的普通百姓。」黛洛芙想起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傢伙就头痛。 「比如?」柏嘉良挑眉。 「比如每个新血族出生都先去帝都做一百年的好人好事证明自己是个好蝙蝠。」 柏嘉良唇角抽了抽。 附属国向帝国献上人质,很合理。 但这人质估摸着能熬走一代人。 「还有呢?」 「哦,还有就是要是能挖出个什么遗蹟或者考古考出什么【血族早在很久以前的上古就存在了只是集体陷入了沉眠直到黑潮来临为了拯救世界才重新甦醒与人类并肩战斗】或者【血族并非敌人而是上天赐予的礼物】的证据,这种也能勉强煳弄。」 柏嘉良唇角再次抽了抽,「完全不用在意初代血族是大名鼎鼎的帝国摄政王和斯努尔特的叛王么?」 「按他的话说是能煳弄过去,」黛洛芙摊手,「总而言之,也是个死胡同,还是想让我们成为人类附属而非独立的存在。」 「可以理解。」柏嘉良耸耸肩。 但除了初代血族或许还认可自己曾为人类,对于成为附属没那么抗拒外,二代血族呢?三代血族呢?以及足以被初代血族送走的五六代人类呢?几百年之后,他们又会怎么想。 「人类寿命太短了,能考虑到几代人之后的事的人已经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强,再考虑到他们帝国内部的政/治/斗争的因素,如果能让血族成为附属可是一项可以吹一辈子的一等一的政/绩,所以谈判团才坚持在这一点上来回和我们扯皮,」黛洛芙总结,「但从长远角度来说,血族独立建国与人类平等建交才是相对和平稳定的出路。」 「所以,如果不成为附属,那边的要求就是要么『考古』出血族早已存在,要么需要『血族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礼物』的证据。」秦含墨也忍不住蹙眉。 「是啊,总而言之,需要一个奇蹟,」黛洛芙嘆气,「需要一个和【世界上有两个秦唯西】一样的奇蹟。」 房间内陷入沉默,正如陷入死胡同的两件事。 直到柏嘉良突然开口。 「……我想,或许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奇蹟。」她低声说着,掌心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抹亮银。 在一旁没怎么听她们聊天光顾着乐的秦唯西被冥冥的牵绊吸引,终于转移了目光,好奇看着她掌中的东西,「这是……一条手鍊?」 第796页 秦含墨和黛洛芙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在看到银白色手鍊上缀着的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红宝石后也就失去了探究的兴趣。 这种漂亮且颜色纯正的宝石对于普通百姓家庭来说是这辈子都无法奢求的东西,但对于她们两人来说,也不过是好看些的玩具罢了。 「你们看这个,是……有人送我的成年礼物,」柏嘉良看了眼秦唯西,神色是诸多情绪裹挟在一起的复杂和淡淡喜悦,将手鍊递了过去,「足够成为一个奇蹟么?」 秦含墨接过,微微后仰一些,方便旁边探过来的脑袋,随后有些讶异地挑眉。 宝石中有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蝙蝠,虎头虎脑栩栩如生,每一根毛髮都清晰可见。 「厉害的工艺品,」黛洛芙贊道,又遗憾地摇摇头,「但作为奇蹟还差了些。」 「不是工艺品,是天然形成的,每块宝石大小各异,但都会有一只小蝙蝠,」柏嘉良摇摇头,「而且,理论上会有一条这样的血石矿脉。」 两人一起抬头,黛洛芙表情更加惊喜。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条血石矿脉存在,那真的足以成为一个【血族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礼物】的理由,一个奇蹟!一个堵上谈判团嘴的奇蹟! 「在哪儿!」她追问。 「还不存在呢,」柏嘉良耸耸肩,「看你们想放在哪儿。」 秦含墨&黛洛芙:??? 「我早该想到的,」柏嘉良还在自顾自说着,轻嘆口气,伸手,狠狠揉了揉秦唯西的脑袋,轻笑,「而且,第二个秦唯西的确可以存在,之前已经存在过很多次了。」 这回轮到秦唯西瞳孔地震一脸茫然了。 柏嘉良沖几人笑笑,从惊愕的两人手中取回了那根手鍊,举起,放在阳光下。 里面的小蝙蝠纤毫毕现。 秦唯西送给自己的成年礼物,送给自己的,对于家的许诺,在经过了那么多旅途之后,再次成为一份珍贵的,对血族,对世界的馈赠。 「完美的解决一切问题,只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她低声呓语,「但其实也说不上不好,只能说回到正轨。」 「什么不好的地方?」血族女王财大气粗,拍胸脯打包票,「你要能解决这两件事儿你要当女王都行。」 「我当女王干什么,」柏嘉良失笑,又微微摇头,「只是你们会忘记我而已,嗯,这很正常,我已经习惯了。」 黛洛芙和秦含墨还怔着,秦唯西却神色剧变,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等会要离开一会,引入一个悖论进来。」柏嘉良回握住她的手,无奈笑笑。 「悖论?」黛洛芙和秦含墨异口同声。 「离开?」秦唯西在意的却是另一个词。 她表情从欢欣变得执拗起来了,手指愈发用力,几乎要将柏嘉良的手腕掐断。 柏嘉良转身,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温柔地轻抚她的面庞,微笑,「这次不会等很久的,很快回来,不要担心。」 秦唯西却仿佛能察觉到什么似的,用力抿着唇,声音沙哑,「柏嘉良,我可以忍受噩梦。」 柏嘉良轻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下一秒,她像泡沫一般,骤然消失在了从窗帘缝隙中泄下的阳光下。 第319章 秦唯西怔怔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看了许久,指尖微动,在空气中胡乱抓了抓。 什么也没抓到,于是她微垂下了眸,再然后,她颓然将脸埋进了掌心。 黛洛芙咂舌,戳戳秦含墨。秦含墨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哄小蝙蝠,刚坐在秦唯西身旁,小蝙蝠闷着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没事,」她低声道,「我只是有点累。」 「嗯,好。」秦含墨轻轻应着。 「……餵,」安安静静又过了一会儿,秦唯西轻声道,「我想走了。」 「走?」秦含墨敏锐地觉察到秦唯西说的应该不仅仅是离开这里,而是去更远的地方。 「我想回我那栋小房子里。」秦唯西疲倦地站起身,沖一旁的黛洛芙勉强笑笑。 「不等她了么?」黛洛芙讶异。 「不等了,」秦唯西走回卧室,真的开始收拾起了东西,神色是如秦含墨般的冷静淡漠,「上次她让我等,我等了十年,谁知道这次又要等多久。」 黛洛芙忍不住点头,面上都是欣赏,然后又摇头,嘆气,「宝,你住的那地方虽然离斯努尔特很近,但还是属于人类管辖范畴,之前你能在那儿住,可等真的签订协议了……」 「第五轮谈判我去谈,」秦含墨打断了她的话,起身,「新建国的国家为了方便管辖交换领土是有先例的吧。」 「额,是有先例,但……」黛洛芙惊讶,「但肯定很难,而且你不是不想碰这些么?」 「好了,废话少说,我去谈,」秦含墨沖转身怔怔看她的秦唯西点头示意,「去吧,回你的家。」 秦唯西终于沖她露出了一个笑容,但认真纠正,「那不是我的家。」 秦含墨并不反驳,只是点点头,「那就去你想去的地方吧,任何地方。」 秦唯西唇角的笑容渐渐扩大,抿抿唇,蹦蹦跳跳过来,狠狠抱了一下长身而立的秦含墨。 「……喂,谢谢。」她低声道。 「要带点小饼干走吗?」秦含墨依然背着手,并不抱挂在自己身上的女儿,淡淡问。 第797页 「带点吧。」 「好。」 「等我吃完小饼干就回来。」秦唯西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秦含墨一怔,随后垂眸,过了会,虚虚抱了抱秦唯西。 「嗯,好。」 …… 傍晚,目送秦唯西走远后,黛洛芙慢吞吞走到秦含墨身旁,胳膊肘碰她一下。 「你说小傢伙那时候太小不会记事,她记的比谁都清楚。」 「嗯,我没想到。」秦含墨点点头。 「所以……」黛洛芙斟酌着言辞,「你能不能为自己再多上一层枷锁?」 秦含墨沉默,并没有说话。 黛洛芙嘆口气。 帝国先皇死了,秦含墨大仇得报,又卸任了帝国摄政王,成为初代血族之后更是什么政事都不过问。 原本束缚着她的责任和仇恨已经消失殆尽,唯独还约束着她心中怪兽的只是柏嘉良的託付。 这段时间,她看上去过得悠闲自在,自己一个人养养花,逗逗鸟,偶尔烤一堆小饼干,给人感觉精神状态相当稳定。 但不是这样的。 黛洛芙比很多人都要了解秦含墨——当她愈来愈无事可做的时候,也就是她遗世和自毁倾向愈发严重的时候。 「小傢伙是很在乎你的,」她还在试图劝说,「就当为了她?」 「你不用担心我,因为我更担心你,现在的血族还只是小打小闹而已,」秦含墨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拍了她一下,在黛洛芙讶异懵逼的目光中,她转身,拉开窗帘,目视晚霞,淡淡道,「我的事……等你真的能将一个国家带上正轨再说吧。」 黛洛芙松口气,又耸耸肩,「那我为了保住你的命,是不是得隔三差五干点让你来收拾烂摊子的破事?」 「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愚蠢至极的念头。」 「啧。」 -------------------------------------闲祝服 秦唯西星夜兼程,一路全速赶路,终于在太阳升起之前赶回了自己的乡间小屋。 她走进院子,拍拍那株老歪脖子树,摘下一颗果子咬一口,酸得龇牙咧嘴,摇摇头,丢到一边,绕过院子里的大坑,又扶正大坑旁歪歪斜斜的一朵小黄花,最后跨入家门,从包裹里掏出装满了小饼干的透明小罐子,认认真真摆在餐桌上。 「每天吃一块。」她小声的自言自语。 秦含墨一生戎马,是天才的武圣和大魔导师,但很可惜,在烹饪和烘焙方面天赋实在欠佳,烤出来的小饼干普普通通,重油重糖,几乎只有她喜欢吃。 其实她也不太喜欢那过于甜腻的味道,只是在很小很小几乎只有三四岁的时候,秦含墨率领一队血族,前去解决最后的黑潮空壳。 那是自己第一次与母亲分别,秦含墨对她素来感情淡漠,但还不至于分别时还一声不吭——她留下了一罐小饼干,用生疏的哄孩子语气告诉自己:等饼干吃完了,妈妈就回来了。 她一开始吃得很快,恨不得一天吃完秦含墨明天就出现。 只是……躲在王宫墙角偶然听到前线伤亡惨重的战报,看到暴怒痛骂「秦含墨这个莽妇她不要命了吗」的黛洛芙之后,她吃小饼干的速度就越来越慢,最后只留一块饼干在罐底,每天早上看一看。 最后一块饼干直到最后的最后也没有被吃掉,是一次练剑的时候她不慎失手打翻的,饼干掉在地上,碎成了一地饼干渣。 秦唯西身姿笔挺地坐在座位上,静静看着那一大罐饼干。 她依然记得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自己。 「过去了,秦唯西,」她愣了很久,极为缓慢的吐出一口浊气,随后骤然露出了一个温和轻松的笑容,「都过去了。」 她开始每天清晨傍晚都出门散步,和周围的邻居们聊天,偶尔试探着谈谈购地——秦含墨给了她一大笔钱,话里话外的含义就是「等以后有了爵位你再造府邸来不及不如现在就开始」。 她看上了后山的玄黑铁塔,偶尔跑到那里去挂着懒洋洋的吹风,那里有最好看的夕阳,也可以将整个小镇一览无余。 只是她还是更喜欢门口的老歪脖子树,喜欢风吹树叶的沙沙响。 她没有在刻意等待什么人或者什么消息。 她在试图生活。 直到三个月后,有人从天而降。 「咳,咳咳,」柏嘉良灰头土脸地从大坑里爬出来,狼狈地探头,随后一怔,「怎么是这里?」 「怎么不能是这里?」身后冷不丁传来清澈无奈的声音。 「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就有些怪了,」柏嘉良见是她,松了口气,从坑里爬出来,「每次来这个世界落点都是这儿,说明……」 她伸长脖子东张西望,「这里可能和我有些深层次的联繫。」 「哦。」秦唯西不动声色地深唿吸,克制住内心的欣喜和跳到她怀中的冲动,板着脸,淡淡道。 「诶,等等,」柏嘉良突然反应过来,愕然看着秦唯西,「你怎么在这里?!」 她一拍脑袋,唇角抽了抽,「现在过了多久?」 秦唯西竖起三根手指。 「……三个星期?」 「三个月。」 柏嘉良捂脸,小声嘟囔,「……明明才五分钟,唉,时间流速不一样,我应该再快一点的。」 「你带回来了什么?」小蝙蝠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声问。 第798页 柏嘉良笑着伸手,秦唯西望着她掌心的东西,思绪一下变得混乱而凝滞,仿佛受到了什么影响。 那是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有一滴血。 「那是我的血。」她下意识脱口而出,愣愣道。 「当然,来自未来的你,」柏嘉良拍拍身上的尘土,语速快了起来,「三个月,第五轮谈判应该已经结束了?我们要快点赶回去了。」 秦唯西还愣着,却摇摇头。 「嗯?」柏嘉良一怔,「你不回去了吗?」 「不,我回去,」秦唯西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只是你是不是先应该兑现承诺?」 柏嘉良懵逼,秦唯西指了指她脚下,于是她低头。 脚下是个大坑,自己分两次砸出来的。 …… 可怜的人类将长发扎起了高马尾,撸起袖子,苦兮兮的铲土填坑,而秦唯西就坐在一旁的鞦韆上荡来荡去,怀里抱着还剩小半罐的小饼干,一块接着一块,开开心心的全部吃掉。 「秦唯西,」柏嘉良很快结束了工作,将铁铲放在一旁,抹了抹快要流到眼睛里的汗水,看向树荫下的人,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这三个月你过得还不错。」 刚知道走了三个月的时候,她还挺担心小蝙蝠的心理状态的,可带着愧疚小心仔细观察一阵后,她讶异的发现,秦唯西的情绪相当稳定。 「我在提前适应,」面对她小心翼翼提出的疑问,秦唯西先是一怔,随后笑着摇摇头,神色平静,「你说了,我会忘记你,所以我在提前适应忘记你的生活。」 柏嘉良怔了怔,慢慢抿住了唇,走过去抱住小蝙蝠,低头,吻吻她的鬓角。 小蝙蝠反手抱住了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腰腹处,过了好一会,柏嘉良才感受到腰腹处传来温热的湿意。 「答应我一件事。」秦唯西闷闷开口。 「好,什么事?」 「记住这里,常回来看看,」秦唯西抬起头看她,眼睛红红的,轻声道,「我想在这里长住。」 柏嘉良一怔,抬头,环视四周。 这些景色熟悉又陌生,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直到她终于看到了后山上那熟悉的玄黑高塔——米切尔之前就住在高塔下的深洞里。 「好。」她讷讷道,几乎在瞬间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总是降落在这里。 「我会记住的,」她露出一个温柔灿烂的笑,揉了揉小蝙蝠的脑袋,「秦唯西,这里是我的家。」 第320章 当秦含墨推开房门,看见端正坐在桌后朝她微笑的柏嘉良和坐在一旁抱着饼干罐的秦唯西时,委实是愣了一下的。 「这次还挺快。」她下意识道,瞟了眼饼干罐——还剩下不少。 「你们这是都做好了我要走上个一年半载的准备么?」柏嘉良哭笑不得,站起身迎接她,「黛洛芙呢?」 「在痛并快乐的加班,」秦含墨唇角微微扬起,摇摇头,「虽然嘴上每天都在嚷嚷着累死了不干了,但我觉得她还挺乐在其中的。」 「居然会有喜欢上班的人么?」柏嘉良咂舌,「真是理解不了。」 秦含墨笑笑,后退半步,沖门外的人吩咐了一句,随后又坐回了桌旁,「她马上就来,你呢?拿回来了什么?」 柏嘉良伸手,将被玻璃瓶包裹的血滴放在桌面上。 秦含墨注视着那滴悬浮在半空,鲜红璀璨,蕴含着潋滟光芒的血液,神色慢慢严肃起来了。 「很强,」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玻璃,轻声道,「一滴血就有足以匹敌普通大魔导师的力量。」 她眸光流转,略有几分诧异的看着秦唯西,「你未来这么强吗?」 「你居然能看出来那是我未来的血。」小蝙蝠嘀咕一声。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在接受了她是时间的旅者后,很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唔,至于你的气息,虽然和现在大变样了,但……」秦含墨笑笑,伸手,弹了秦唯西一个脑瓜崩,「我毕竟是你妈妈。」 秦唯西瘪嘴抱住脑袋。 「的确,这滴血来自未来的秦唯西,」柏嘉良点点头,轻笑,「之前的旅程我一直带着它,只是现在已经太接近一切的开端了,怕造成太多悖论,所以我找到这个世界后特意将它放在了其他地方,只是没想到……还是有用得到的时候。」 「你上次就说会引来悖论,」秦含墨自己琢磨着,也琢磨出了几分这个词的意味,「不会出事么?」 「不会有什么大事,毕竟它作用的时间很短。」柏嘉良摇头,耳朵一动,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笑道,「黛洛芙来了。」 「来了来了,」黛洛芙也不敲门,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你这去的也太久了,第八轮谈判都过了明天就是第九轮。」 「你是第一个觉得我走了很久的,」柏嘉良顿时满脸感动,握住黛洛芙的手上下摇晃两下,「她都还觉得我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呢。」 「那是因为谈判的不是她,」黛洛芙瞪在一旁悠哉悠哉喝茶的人一眼,吐槽,「她是在第五轮谈判上沖帝国施压了,成功交换了那一部分土地,可接下来几次谈判会议帝国又以此朝我们施压的时候她可不在!」 秦含墨面不改色的从秦唯西手中接过饼干罐子,打开,拿出一块小饼干咬一口,摆明了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第799页 黛洛芙哼了一声,下一秒也就看到了桌上那滴血,怔了怔,「这就是你去拿的东西?」 「是,」柏嘉良点点头,又问,「你觉得这个『奇蹟』什么时候出现比较好?」 「当然是越快越好,最好就是今天,现在。」黛洛芙毫不犹豫。 「会不会太快了?」柏嘉良一怔,下意识去看一言不发的秦唯西。 「是很快,但就是要快,明天就是第九轮谈判,这种『奇蹟』悉心去谋划就太过刻意了,帝国的谈判专家也是人精,能发现端倪的,等他们回过味来,到时候能要挟敲的竹槓就更少了,」黛洛芙语速极快,「而当我们觉得快的时候,他们肯定措手不及反应不过来,效果会更好。」 「你说的对,但……」柏嘉良干咳一声,又忍不住看秦唯西。 「你上次说,这个方法会让我们忘记你。」秦唯西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却没抬头看她,沉默了一会,低垂着头轻声开口。 「……对。」 「那你还会在么?」 柏嘉良抿紧了唇,摇摇头。 这回轮到黛洛芙傻眼了,她看看神色平静到诡异的小秦唯西,再看看眸光愧疚的柏嘉良,最后看看沖她微微摇头的秦含墨,头皮一紧,斟酌着小声开口,「那个,我想了想,其实不用这么急,再过个十天半个月……或者一年半载也行。」 「就今天吧,」秦唯西轻声打断了她,抬头,沖她挤出一个笑,「柏嘉良,我想确认一个问题。」 「你说。」 「你来自未来对吧。」 柏嘉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只能侷促点点头。 「你刚说,现在是一切的开端。」秦唯西黑眸灼灼凝视着她。 「对。」 秦唯西眸光温柔了好多,「那对于你来说,这里也是你旅程的终点吧,而完成这项任务,你的这趟旅程也就结束了。」 柏嘉良怔住了,好像隐约感受到了些许秦唯西的意图,启唇,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柏嘉良,」秦唯西唇角扬起,露出了再次见到她之后的第一抹坦然笑容,「我今年二十七岁,而我等了你十年零三个月,我知道等待是什么滋味。」 「你好像来自很远的未来,而你的旅程如此漫长,也就是说,在旅程起点的人,也已经等了你很久。」她轻声道。 「那就快点回家吧,别再让她等了。」 柏嘉良望着眼前面庞稚嫩,眸光却温柔平和的秦唯西,恍惚间竟以为看见了未来那只大蝙蝠。 但……不是。 只是从骨子里带来的,宽容,仁慈,善良,以及爱。 她蹲下来,仰视着秦唯西,过了会,又轻轻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怀中,像是在大蝙蝠怀中撒娇那样,蹭了蹭,闷着声说,「没关系的,我已经离开太久了,所以留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关系。」 「快别留了,」头顶传来磨牙和咕哝声,「反正我都得忘,还不如没有呢。」 柏嘉良一时语塞,然后失笑。 你看嘛,区别还是很明显的,小蝙蝠说话就更直白些。 她抬头,含笑看着瘪着嘴看着就不开心但眸光柔和似水的小蝙蝠,伸手揉揉她的脸蛋,又凑上前去,轻轻吻了吻她软乎乎的唇。 「谢谢你,秦唯西。」 毕竟是当着两位长辈的面,脸皮略薄的小蝙蝠耳朵已经通红,用力推推她,「快走吧,现在就出发。」 ------------------------------------- 「就是这里么?」站在旧斯努尔特王城旁的一座矮峰上,柏嘉良翻看着地图,在纸页上比划出一道线。 「是。」黛洛芙点头,「这里原有一条黄金矿脉,曾经是斯努尔特经济的大动脉和生命线,但开採枯竭后……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柏嘉良扭头看向略有些落寞的黛洛芙,挑眉,拍拍她的肩。 「我也用不着安慰啦,」黛洛芙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指了指废弃矿坑的一处,「虽然废弃了,但山里面还有两条小的金属矿,所以这里偶尔也有开山的炸药和魔晶暂时储存,嗯,比如今晚就有,而正好看管人员全部擅离职守,所以不会有人伤亡。我们只需要,一个火星。」 她打了个响指。 柏嘉良忍不住笑,「这是你打算讲给帝国外交团的故事?」 「也是你的操作手册和即将到来的现实,」黛洛芙摇摇头,笑道,「你说的,我们会忘记你,当然也会忘记现在的一切,所以……这对未来几个小时后的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切切实实的『奇蹟』。」 「我明白了,」柏嘉良点点头,瞭然,「我会在最后时刻引爆那处火药库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黛洛芙一边在心中感慨,一边笑道,「那就开始吧,我已经等不及想要看『奇蹟』诞生了。」 「你可能看不到。」柏嘉良失笑,摊开掌心,玻璃瓶中赫然是那滴安静的血滴。 「诶,为什么?」黛洛芙茫然。 「因为马上就是结束的开始了。」柏嘉良轻声道,轻轻捏碎了玻璃瓶。 秦唯西盯着那滴血,背后一紧。 仿佛古兽甦醒,惫懒地睁开了半只眸子,冷漠地环视四周。 自己未来这么强么? 柏嘉良伸出手,那滴血乖乖落在她掌心。 「去。」她朝秦唯西的方向一挥。 第800页 血滴骤然逼近,在秦唯西没反应过来之前,没入了她的额心。 下一瞬间,世界骤然静止,飞鸟虫鸣通通化为灰黑的定格,就连黛洛芙也被「暂停」在了原地,面上凝滞着惊愕讶异。 秦唯西合眸,眼睫宛若落入蛛网的蝶,微微震颤,过了好一会才缓缓睁开。 柏嘉良对上了那双温和深邃的黑眸,抿了抿唇,然后一个小跳。 「嘶,」秦唯西毫不犹豫伸手接住她,任由人挂在自己身上,唇角溢出无奈的笑,又侷促地按住这凑上来讨亲亲的人,「还有人呢。」 「怎么会有人。」柏嘉良嘟囔一声,抬头,然后吓了一跳。 秦含墨略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秦唯西,又看看静止的世界。 「好吧,这画面还真是头一次见……」秦唯西眸色复杂,抱了抱柏嘉良,又微微松开,缓步走到秦含墨面前。 她说—— 「……喂,好久不见。」 第321章 「……餵,好久不见。」 秦含墨凝视着近在眼前的女儿,眸光有些恍惚和怔愕,轻轻伸手,抚上了秦唯西的眼眸。 「这双眼睛经歷了多少?」她喃喃问道,「你,你怎么会有一双这样的眼睛?」 秦唯西低头,温顺的,任由她的指尖从自己眼眸滑到鬓角,再到脸庞。 「比你想像的还要久,」她伸手,将秦含墨的手掌按在脸上,深唿吸好几次,终于轻声喊出口,「……妈。」 秦含墨手掌颤抖了一下,像是被灼热的火焰烫到一样,迅速抽手,退后两步,怔怔看着秦唯西,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为什么您会醒着,」柏嘉良面色讶异地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您应该也和黛洛芙一样才对。」 秦含墨看了眼身旁僵硬如石柱般的人,抿抿唇,恢復了镇定,轻声道,「我也不知道,这不应该问你么?」 「或许是因旅程末尾,需要有人见证,」秦唯西控制着自己的怀念,将那一点点会吓着人的注视藏在眼底,温声道,「而她是我的开始。」 「还有可能,是因为我的愿望,」她的黑眸愈发深邃而纯粹,轻轻按住了自己胸口,感受着心脏跳动时,那一缕缕超凡脱俗的力量,「我的愿望太过强烈,所以它满足了我的愿望。」 「你的愿望?」柏嘉良迟疑地望着秦唯西。 秦唯西缓步走近抿着唇的女人,温和地注视着她。 秦含墨微微后仰,但并没有跑。 于是秦唯西张臂,将女人抱在怀中,略有些疲倦地合上双眸,轻声道。 「……妈,我很想你。」 …… 柏嘉良看看并肩坐在山头巨石上容貌肖似的母女俩,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 在静止后的世界成为局外人,这还是第一次。 「你过的怎么样?」秦含墨感受着身旁人的体温,看着静止后分外安详的世界,生疏的,学着一个母亲应该有的样子,问远行归来的孩子旅程如何。 「很好,」秦唯西轻声道,又回头看了眼柏嘉良,唇角泛起的笑容愈发灿烂,「真的很好。」 「哦。」秦含墨干巴巴应着,扭头,秦唯西望向柏嘉良时眸中的潋滟光芒被她尽收眼底。 于是她也露出了个略有些轻松的笑容,再回忆了一下长辈们常问的问题,咂咂嘴,「……今年多大了。」 柏嘉良低头憋笑。 秦唯西略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小声道,「可能,一万零几十岁。」 秦含墨:…… 她像是自我介绍一样,缓声开口,「我今年五十七。」 秦唯西更加尴尬了,低垂着头,研究起了自己的手指头,一边点头,「嗯,我知道。」 她也在试图找话题。 「您身体还好吧。」 「嗯,还好,这个年龄对于血族来说算刚成年呢。」 「啊,啊,您身体好就行,我就放心了。」 然后对话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一万多岁,」良久,秦含墨深吸口气,又分几次缓缓吐出,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惊异,又回头看一眼柏嘉良,迟疑道,「你,你呢?」 柏嘉良举手,「旅行中的时间比较混乱,但也就二十一……二十二左右。」 秦含墨震惊。 她转身,用力拍了一下秦唯西的胳膊,「你怎么回事?!你……」 尽管已经太久没见了,但那毕竟是自己妈妈,秦唯西轻而易举地就猜出了她未说出口的话——老牛吃嫩草老黄瓜刷绿漆那些嘛。 「你还没她零头大呢。」秦含墨惊异不已的感慨,又狐疑地看着秦唯西,「你这一万多年,完全没有……」 「妈这话说不得啊!」秦唯西大惊失色,喊妈也喊的愈发熟练起来,冲上去直接捂嘴,又带些后怕地看了眼开始装模做样捋袖子磨牙的柏嘉良,委屈巴巴,「没有,我就一个,真一个。」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她手丝毫不放松,苦着脸望着秦含墨和她如出一辙的漂亮黑眸,「一万年和零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您觉得我不可能爱上她,您肯定又觉得她是个好姑娘所以决定教训我让我不能辜负人家。」 她压根没有给秦含墨说话的机会,语速极快地辩解起来,「我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包括……有时候我都茫然了,好像认不清楚自己的心。」 第801页 「我必须要承认,和你在一起的旅行很愉快,很有意思,」她小声说,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更换了谈话对象,径直看着柏嘉良,小声道,「那是最惊险最古怪最诡异的劫尘灾难,而你一次次给出了,最坚定的,维护所有人的,最具有想像力的解答,我喜欢你每一次的答案,也喜欢和你一起的旅行,但……可是那些旅程太短暂了。」 她看着柏嘉良,眼神骤然柔和了好多,「我在第一次黑潮中,作为最初的纯粹血族降生,我看过无数次帝国的兴衰更迭,见证了黄金般璀璨闪耀熄灭后凡人又微茫如尘的年代,我经歷了这个世界所有的文明,接纳了精灵矮人和龙族的到来,我甚至创造了兽人,作为代表签订了尘世永久的协约。我有过无数的旅伴,他们有的抛下我远去,有的被我抛下……这些日子比我们的旅程要长得多的多,你是我记忆星海中璀璨的一颗,一颗。」 「所以,虽然我很享受我们的默契,享受我们的旅行,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但我总也没法将你作为……恋人看待,我会觉得那是我将永远品味的一颗珍贵的糖,但和我万年以来经歷的宇宙比起来,这颗糖太渺小了,像是你以前给我讲过的那个,你妈妈讲的睡前故事一样,衔着石子的鸟妄图将大海填平。」 柏嘉良并没有惊讶,也没有露出恐慌惊惧的表情,她只是坐在秦唯西触手可及的地方,托着下巴,安安静静笑着听她说话。 秦唯西深吸口气,眼尾骤然泛起一丝红。 「可是,柏嘉良,山海已平。」 「我离家出走后第一个见到的,会关心我的人是你,与我一起见证阿忒若普斯登神的是你,与我无数次并肩作战的是你,与我分享永恆的生命与罪孽的是你,与我一起度过那么多次黑潮的是你,把我从黑潮里救出来的是你,开解我的迷茫的也是你,哦对了,把我所有追求者打跑的还是你。」 她笑了一下,然后用力抿紧了唇,哽咽着说,「以及,陪我找回所有珍贵回忆的,也是你。」 「从蛮荒的神话时代到魔晶技术的普及,从人类帝国的内战到尘世六族缔结永久的和平盟约,从第一次黑潮的降临到我们即将结束一万年的长夜,战胜不可战胜的黑潮。许诺帮我解决噩梦的是你,一万年后帮我解决困扰了那么久的责任和噩梦的也是你,你在我所有的回忆里,你知道,你知道……」 她局促不安地不断重复着,最后,深吸口气。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么?」 柏嘉良眼眸颤动起来,像是被炽热融化的琥珀。 她慢慢凑上前去,直勾勾看着秦唯西。 「笨蛋蝙蝠,」她低声说,「我想亲你。」 于是秦唯西垂下眸,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柏嘉良凑上去,在离她还有几毫米的时候停住了。 「你是不是先把咱妈放开。」她认真道。 秦唯西一惊,突然察觉到掌心中还有柔软的触感,扭头。 秦含墨一脸「我真是受够你们这些小情侣了快放开我!」的悲愤,瞪着秦唯西,可偏偏嘴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秦唯西吓一跳,瞬间松手,侷促又尴尬地看着秦含墨。 柏嘉良失笑,伸手,挑起秦唯西的下巴,转过来,轻轻吻上了她的唇,在她唇角厮磨呢喃。 「笨蛋蝙蝠,我最喜欢你了。」 于是秦唯西也将秦含墨抛到了脑后,专心致志地吻了起来。 一旁的秦含墨面无表情看着这渐渐抱在一起的一对,仰头,看看天空中停滞的飞鸟,试图数清楚它有多少根羽毛,又向远方的山峰眺望,研究起了那颗迎客松有多少片叶子。 最后她不动声色慢慢悠悠地起身,退到了停滞的黛洛芙身边,长嘆口气。 她竟然是第一次怀念起了这个聒噪的傢伙。 「我可没想问那些问题,」她小声吐槽,「她是以为我想问【你一万年完全没有找过其他女朋友吗】吧,可是我只是想问……一万岁耶,完全没有代沟的吗?」 「好吧,看起来没有,」她看着抱在一团抵死缠绵的两人,不住嘆气,但唇角渐渐浮起了骄傲的笑意,「嘿,你看我女儿和她未婚妻,是不是很配。」 「诶,要我说,看别人谈恋爱还真不错,」她学着黛洛芙对她的样子,胳膊肘戳了戳她,「按照你定的标准,你也刚成年不久嘛,你也去谈一个?」 黛洛芙一动不动,眼神死滞。 秦含墨又沉默了许久,过了会,缓缓道。 「黛洛芙,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还挺美好的。」 她唇角泛起笑意。 「这个世界有我的女儿,还有我女儿的未婚妻。」 「她们很幸福。」 「所以这世界还不赖。」 第322章 秦唯西与柏嘉良并肩而立,注视着山脚下那凝滞的万千灯火。 「这是我没想到的,」她握住柏嘉良的手腕,手指摩挲着其上的微凉的银色手鍊,又找到那一块红宝石,捏在指尖,低声感慨,「原来血石竟然是这么个来歷。」 「谁又能想到呢?」柏嘉良轻笑一声,反手紧紧握住秦唯西,也不看她,唇角高高扬起,「秦唯西,不早了,开始吧。」 手鍊上的小石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该回家了。 第802页 秦唯西又扭头看了眼秦含墨,得到后者一个留恋而肯定的目光后,点点头。 她抬起右手,微微托举。 那滴血就这么从她身体中被逼了出来,却并非灿烂的血色,而是蒙着一层浓稠的白色雾气——那些超凡力量与秦唯西紧密连接,但任何规则都无法否认,这滴血也是秦唯西,甚至是更「正宗」更「纯粹」的秦唯西。 紧接着,那滴血在空中炸开,化作血雨,滴落大地,浓稠的白色雾气被暴力的撕成了无数细缕,不得不没入分成无数小液滴的血珠中。 秦唯西双眸微垂,指尖不断颤动,宛若在拨动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 那些超凡能量曾给她带来了整整二十七年的噩梦,但二十七年的「相处」,也让她终于能够得以操纵一点点,改变它的形态。 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小蝙蝠在血珠中凝结,或扑腾蝠翼,或团成一团打瞌睡,或倒挂在树上,或上下翻飞,每一只都虎头虎脑,憨态可掬。 「唿,结束了。」秦唯西眼眸中的深邃渐渐褪去,转为一闪而过的恍惚和茫然——承载她力量的血滴已经快要消失了,她自然也不能久存。 于是柏嘉良抬手,打了个响指。 秦含墨的黑眸中倒映着两人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画面——一颗小小的火星从柏嘉良指尖中弹跳而出,准确落入了那满是火药和魔晶的仓库中。 她再一眨眼,山顶上只剩下秦唯西孤孤零零一个人。 为什么心底潜意识是「剩下」呢? 她有些疑惑,瞳孔却骤然一缩!下意识上前,将浑浑噩噩的秦唯西用力扯到自己身后,浓烈的的魔法波动从掌心漫起,凝成一柄凝实的大盾,奔涌而来的火焰和爆炸瞬间在大盾表面盪起层层叠叠的涟漪,宛若纷乱不绝的雨滴落入湖面。 「什么情况,」紫罗兰色的防护罩几乎在同时展开,黛洛芙愕然上前,眉心拧在了一起,「怎么会爆炸,值守人员干什么吃的?」 秦含墨却无心管她,只是低头,惯来淡漠的脸上有些忧心,「伤到了吗?」 秦唯西仿佛大梦初醒,茫然摇头。 「没事就行。」秦含墨又检查一遍,确认这还在恍惚的孩子似乎的确没什么大问题,才松口气,微微蹙眉,看向山脚下熊熊燃烧的烈火。 黛洛芙抬手,浓烈的蓝色光芒在掌心凝结。 降雨术,每个魔法师都掌握的基础水系术法,只是随着魔力水准不同而有大小区别。 而黛洛芙带来了一场倾盆大雨。 「那是什么?」秦含墨眼尖,视线穿透地面的烟雾缭绕,看见了宛若繁星般缀落在地的红色宝石。 「不知道。」黛洛芙有些茫然。 「是『奇蹟』。」从刚才起就一直一言不发的的秦唯西突然低声开口。 「什么?」秦含墨疑惑低头,揉了揉秦唯西的髮丝,「你知道什么?」 「不,我不记得了,」秦唯西有些痛苦地按住了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一滴浑浊的泪挂在眼角,「……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含墨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她也能感受到心中那巨大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空洞。 于是她轻轻将秦唯西拥入怀中,生疏地轻拍着她的嵴背。 「没事了,没事了。」 ------------------------------------- 「回来了?」柏嘉良望向静立在虚空的人,唇角泛起笑意。 「是啊,回来了,彻底回来了。」秦唯西温柔注视着她,张开双臂。 柏嘉良这次肆无忌惮的跳进了她怀中,脑袋埋在她肩窝,鼻尖狠狠蹭着她脖颈处的软肉,又张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属狗的啊。」秦唯西笑骂一声,揉揉柏嘉良凌乱的金髮,又低头吻吻她的鬓角,眸光宠溺。 可不就是只黏人小狗吗? 「我把你找回来了,」小狗呜呜嘤嘤,手臂环着她的腰,手指紧紧揪住她的衣服,「秦唯西,我终于把你拼好了。」 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些焚毁的星球和空空荡荡的逼仄宇宙——秦唯西死在了那里,而她甚至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旅程中,她一直避免回忆那画面,潜意识打造了一层薄薄的障壁,她不去触碰,不去戳破,享受和期待与每一个年龄阶段的秦唯西。 偶尔有时想起,也会不自觉开始焦虑,并担忧自己到底能不能把秦唯西找回来。只是这种焦虑很快又被理智按耐下去,继续投入到旅程中。 直到秦唯西真的完完整整回来了,被自己抱着,她才敢去回忆那画面。 「是啊,真是多亏你了。」秦唯西眸光柔和,将怀中人搂的更紧了些,不断轻抚柏嘉良的嵴背,安抚着年轻女人喜极到有些崩溃的情绪。 不远处,米切尔乖乖坐着,一点儿也没有上前的想法。 「你们该回了啊,」塔尔神色有些落寞,一下又一下抚摸着米切尔的龙鳞,「嗯,也是,该回了。」 米切尔甩甩尾巴,疑惑扭头,「你不回么?」 塔尔苦笑着摇摇头,「我回不去了,我和你说过的,我遗失在了一个错误的歷史中,我回去意味着那个错误的歷史会再次降临。」 偌大一个龙首一下凑了过来,灿金色的龙眸紧盯矮人,米切尔迷茫道,「公爵大人这种炸成碎片又被拼好的都能回去,你那点事儿算什么。」 第803页 「那不一样,」塔尔摆摆手,「我要是回去,整个物质界边境长城都得没。」 「没了就没了呗,」米切尔思路相当耿直,「反正是最后一次黑潮,以后边境长城也没用了。」 塔尔:??? 「不对不对,」他挠挠头,才想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哭笑不得,「边境长城会从奥普弗尔王上的时候就消失,而不是现在。」 「啊,」米切尔挠头,然后才后知后觉的着急了起来,「那你快去和公爵大人她们说呀,她们肯定有办法的。」 塔尔只是苦笑,不断摇头。 不远处,紧紧相拥的两人似乎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终于分开了些,并肩往这边走。 「……以前,好像从没有听你提起过妈妈。」柏嘉良情绪缓和了许多,斟酌着言辞,小声问道。 「她很早就战死了,在第二次黑潮来临前的劫尘灾难中,」秦唯西牵着她的手,轻声道,「黛洛芙阿姨也是在那次灾难中离世的,她没有后代,所以是……应该算是表妹,伊娃·冯·德莱恩·阿斯坎尼亚·维特尔斯巴赫继承了王位,成为第二代血族女王。」 柏嘉良听着这名字有些熟悉,仔细思考了许久后,恍然。 是克里斯汀老太太的孙女。 对了,她们的确是亲戚来着。 「对于我来说,五百岁以前的时光实在是太久远的日子了,」秦唯西无奈笑着,「我自己都很少想起她……而且,即便想念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柏嘉良想了想,认真道,「还算不错,至少好端端活到了五百多岁。」 也就是说她没有走向自我毁灭,而是认认真真过着日子。 「公爵大人,主人,」米切尔打着出熘滑就窜了过来,龙脑袋一下趴在地上,委屈巴巴的看着两人,「塔尔,塔尔怎么办?」 两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怎么办?」 「他说他不能回去,他得回那个不存在的失落歷史,他回去会造成悖论的。」米切尔眼巴巴看着两人。 柏嘉良恍然,扭头,看向侷促站在一旁的矮人,双眉拧在一起,思考一会,眉宇舒展,轻笑着摇摇头。 「塔尔当然不能回去,」她笑眯眯看着眼前骤然神色僵硬的矮人,「但你可以。」 「咦?」塔尔愣住了。 「我想我明白了那个傢伙的意思,」柏嘉良微笑,「塔尔,你在没给我当导游之前在做什么?」 「额,」塔尔思考起来,「在不同的遗失歷史之中熘达。」 「对了,是那个傢伙让你这么做的吧,」柏嘉良笑着打了个响指,「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不是塔尔了。」 「诶诶诶!?」 「是时间旅者·塔尔,」秦唯西显然明白了柏嘉良的意思,轻笑起来,「看看这里四个人,我是死过一次又活过来的,柏嘉良本质是那种不明来歷的强悍生物,米切尔是从死蛋中孕育而出的龙,你来自失落的歷史,是不存在的人。」 「而我们的身份本质早就在旅程中变化了,我们复杂的时间线将我们的生命本质团成了一个个毛线球,可落在平面一样的世界规则上的只是一个点,它分不清两者之间的差别的。」柏嘉良笑道,伸手,「塔尔,你当然可以回家。」 「我,我听不懂。」塔尔嗫喏着。 柏嘉良捂额。 如果用更通俗易懂的话来形容这个漏洞,就是「在删除垃圾文件时不慎删掉了一个游戏帐号,只能开号重练,虽然你有过一次游戏体验,但很显然冷漠的游戏规则不会这么认为。」 但柏嘉良没法和塔尔从这个角度解释,她只能无奈轻笑道,「相信我,塔尔。」 「我以前的朋友还会想起我么?」塔尔抿抿唇,小声道。 「不,不会,一点关于你的事都想不起来,」柏嘉良温声道,「但你可以再次认识他们。」 矮人怔了会,眼圈慢慢泛红,用力将手交到了柏嘉良手中。 柏嘉良笑得更灿烂了些,与秦唯西对视一眼。 「那么,回家了。」 第323章 旅行这么久,柏嘉良还是第一次尝试沟通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回家的通道。 她小心翼翼沟通触碰着,可整个过程也比她想像中轻松得多。 几乎没有耗费任何气力,她就从虚空中找到了那熟悉故乡所在,心念一动,毫无阻碍的瞬间连接。 她合眸,带着一行人朝着那个方向迅速潜入,心底松了口气。 这说明主世界至少一切正常,没有灭世危机,也没有其他奇奇怪怪阻碍回家的悖论存在。 再想起男人上次见面说的——等她们回去,可能对黑潮的最后一次战争都要结束了,而且有她们没她们都肯定能赢。 那个男人还说:情况比他预想的好了太多,而这都是因为妈咪无与伦比的想像力。 柏嘉良很好奇。 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能让那个见过这么多文明经歷过那么多离奇事件的傢伙赞嘆为「无与伦比的想像力」?又得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本应该是由那颗蛋崩解产生的烈度最强危害最大的一次灭世黑潮如此轻而易举的化解? 一边胡思乱想着,她只觉得身躯一沉,仿佛突然从水面爬上陆地,她下意识握紧了秦唯西的手,忐忑而激动的慢慢睁开半只眼睛。 第804页 砰!砰!!砰!!! 柏嘉良吓了一跳,全身肌肉绷紧,一睁眼只看见面前一个黑影,好不容易才控制着自己没有一拳揍在那人脸上。 「欢迎回来!」那男人并没有穿之前好几次见面时穿的军大衣,而是衣着考究,笑容灿烂,手上是一大支放空了的礼花炮,显然刚才那逼动静就是他弄出来的。 于是柏嘉良收着力的拳头也不收力了,毫不客气的锤在了那男人肩膀上。 「嗷嗷嗷!」男人神色夸张的惨叫起来,捂着胳膊委屈起来了,「我们这不是为了迎接你吗?」 「大可不必,」柏嘉良吐槽一句,然后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你们?」 她突然想起来,礼花爆炸声似乎有三响。 再一抬头,果然看见了另外两位——闻人歌不动声色地将礼花炮藏到了身后,被礼花炮的烟雾呛得皱了皱鼻子,很快又露出了那副熟悉的,被柏长风称为「嬉皮笑脸」的松弛悠哉笑容,「咳咳,小嘉良回家了呀。」 而她身旁,柏长风单手拎着那礼花炮,和拎着根棒球棍似的,丝毫没有隐瞒的打算,看那表情大有「想来锤我,来啊」的意思。 只是唇角也难得有些笑意。 「妈咪们啊,」柏嘉良小脸一垮,「你们怎么也跟着他胡闹。」 「欢迎我的宝贝女儿回家,怎么能叫胡闹呢。」闻人歌将手中的礼花炮塞到柏长风手中,一本正经,又突然上前半步,仰起头,仔细打量起了柏嘉良。 柏嘉良乖乖垂下脑袋,任由闻人歌将自己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在后者面上终于露出放松的舒心笑容后,柏嘉良伸手,狠狠抱了一下她。 「诶哟喂,我这老胳膊老腿可经不起你这么用劲儿。」闻人歌嚷嚷起来,但面上丝毫没有任何不悦,看起来还颇为自得。 柏嘉良深唿吸,抿了抿唇,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和眼角的微热,放开闻人歌,又扭头看向柏长风,挑眉,张手示意。 柏长风默默将两根礼花炮交叉横在身前,比出一个明晃晃的拒绝,又缓步上前,冲着她温和点点头。 「秦唯西,」闻人歌已经在和其他人打招唿了,此时熘达到她身前,眸中有些许感慨,「难以想像,我曾经把你忘了。」 「是因为我在那里死了么?」秦唯西微笑。 「大概是,」闻人歌一指一旁的男人,「后来倒是慢慢想起来了,他解释是什么【你杀死的那个生物存在于一切的时空中,而你为了杀死它,也崩解在了一切层存在的时空中,这个概念太过复杂,我们的位格没法观测这样的存在,所以把你忘了】」 她一摊手,「很复杂吧。」 秦唯西认真思索了会,随后摇头,「倒也没那么复杂。」 闻人歌顿时眯起眼睛看她,盯了一会,忍不住笑着摇摇头,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总之,欢迎回来。」 她又伸手摸摸米切尔的龙首,社恐小龙整张龙脸都皱在了一起,似乎在纠结到底应不应该搭上几句话,于是她笑着摆摆手,示意不用麻烦,最后看向小龙身后的矮人,好奇问道,「……您是?」 「塔尔。」矮人有些侷促,伸出右手。 「我朋友,旅伴。」柏嘉良笑道。 于是闻人歌相当友好的蹲下,与塔尔平视,握住了他伸出的手用力晃两下,温和笑着,「这几个月一定多亏你了,谢谢。」 「不不不,没有,我其实没做什么,您言重了。」塔尔侷促摆手,看起来相当紧张。 「塔尔,你在慌什么。」柏嘉良也看出来了,好笑问道。 「好久没接触过真人了,」塔尔紧紧抿着唇,声音干哑,语速极快,「抱,抱歉女士,是我的问题。」 「好久没见过真人了?」闻人歌狐疑看向柏嘉良,却发现后者也懵逼地看着塔尔。 「每个世界不都有真人吗?」柏嘉良挠头。 塔尔深唿吸好几次,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道,「那些是歷史,这不是好不容易回来了吗。」 「死过一次?」柏长风不知何时走到了闻人歌身后,淡淡问道,「我有经验,的确会有失调感。」 塔尔一怔,带几分好奇地打量起了面前和柏嘉良有着同样发色瞳色的女人,过了会,突然悚然后退一步。 他没从她身上察觉到生命气息!只有被掩藏得极好的淡淡【死亡】! 「你别吓着人家,」还蹲着的闻人歌没好气的扒拉扒拉柏长风的裤腿,「后边去后边去。」 柏长风乖乖退后。 「你看起来有点害怕,有点孤独,但说起来,你倒也不用觉得自己是异类是怪物,」闻人歌又笑眯眯看向塔尔,温声道,「就像长风刚才说的,这里不止你一个人死了一回。」 她指了指自己,笑道,「我也死过,死到这里来了。」 米切尔龙首拱了拱塔尔,小声道,「你别说,我一开始就是颗死蛋。」 秦唯西朝着塔尔挑眉,显然不必多言。 「这么说,我也勉强算吧,」柏嘉良开始嘀咕,「虽然是我杀我自己。」 于是大家全都愣住了,最后一起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 「你们看我干嘛,一群怪物,」男人唇角抽了抽,磨牙,「我没死过!这个世界上死去活来过一回的怪物们都在这了。」 「啊,这还差不多,」闻人歌笑道,又拍了拍塔尔肩膀,「唔,所以你也是,欢迎回来。」 第805页 塔尔隐在大鬍鬚下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吐出一口浊气,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用力点点头。 「这才对嘛。」闻人歌欣然点头,撑着膝盖起身。 「嘶哟哟哟哟,腿麻了。」 柏嘉良哭笑不得,而柏长风一点都不意外的稳稳托住她,手臂顺势收紧,将人环在怀中。 「谢谢,」闻人歌顺理成章 的靠在她怀中,又对着柏嘉良挑眉,「想不想去外面看看?」 柏嘉良一怔,这才打量起了周遭的环境——比走之前更加茂盛结实的藤蔓,树藤编织的吊椅藤床和窗户,郁郁葱葱的生命气息…… 很明显是在精灵教国。 「他说战争基本已经结束了,」柏嘉良指了指一旁的男人,有些疑惑,「但怎么还在精灵教国?」 闻人歌看了秦唯西一眼,轻笑,「因为有故人在此啊。」 秦唯西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兴奋起来,快走几步,脚下一顿,又迅速转身折返回来,捞起柏嘉良的手拢在掌心,挑眉示意。 柏嘉良无奈轻笑,「你自己去呗。」 「我怕她找我算帐,」秦唯西小声道,「我找回了那段记忆,她也应该找回了吧。」 「……往好处想,她可能压根没忘。」 「总之你得和我一起。」秦唯西嘟囔着,拉着人,小心翼翼推开门。 门外,漂亮得不似尘世造物的精灵安安静静坐在树藤编织的吊椅上,手中捧着本卷宗,微卷的金色长髮微垂,发梢的阴影落在洁白的书页上,随着带着花果香的清风轻轻颤动。 「阿忒若普斯。」秦唯西缓步走过去,面前的美好画面与神界那个被重重锁链囚禁的巨人不断重合,令她有些恍惚。 「好久不见。」精灵抬头,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 「不是说我来接你么。」 「你接我?哼哼,」阿忒若普斯的恬淡笑容瞬间消失,将手中卷宗往秦唯西怀中一丢,站起,一手叉腰,一手指指点点,面色颇为不善,「我半年前就能从那狗屁神界解脱了我是自己没长脚还是喜欢那破烂地方怎么着非要呆在原地等你来接?」 秦唯西磨牙,刚才那美好的滤镜一下碎成了渣渣。她没好气地将怀中卷宗又甩回给精灵,抬起牵着柏嘉良的手,声音硬邦邦,「吶,我未婚妻柏嘉良,你见过的。」 「见过见过,」阿忒若普斯对柏嘉良露出一个柔和善意的微笑,「当初和你一起来的嘛。」 柏嘉良尴尬的点点头,轻咳一声——毕竟当初给阿忒若普斯丢下一只懵懂秦唯西这事儿,也有她的份儿。现驻赋 果然,阿忒若普斯伸出手,杵在秦唯西面前,熟练的搓了搓指肚,「工伤费。」 「什么工伤费。」秦唯西一巴掌把她手打掉,语重心长,「你是个神,神要有神的样子,让普通精灵看见了怎么办,精灵神殿可是维护了你几千年的形象呢。」 「什么形象,早就毁于一旦了,」阿忒若普斯无所谓的摆摆手,又一指不远高处的树屋,「吶,海洛伊丝就在那边办公,她都已经懒得看我这边了。」 柏嘉良想起来了,海洛伊丝,当时被秦唯西强行拉过来註册了【为什么狂拽炫酷吊炸天的名字都已经被註册了的】佣兵团的第三位成员,精灵神殿最年轻的长老。 她有心打个招唿,可是随着阿忒若普斯的手指的方向一抬头,唇角顿时抽了抽。 那里的确有座树屋,也的确有窗户,只可惜原本古色古香充满自然意蕴的藤窗已经被几张皱巴巴的白纸粗暴的封了起来,代表着里面的人儿压根不想往这边多看哪怕一眼。 「你到底做了什么,神设崩塌的这么严重。」秦唯西也看到了那被暴力封上的窗,无语凝噎。 「也没做什么,」阿忒若普斯嘀咕一声,「只是不接受他们的觐见不参与任何宗教活动不干涉任何政事不发表任何意见罢了,美美退休。」 秦唯西想了想,「那他们最多也就失望吧,为什么会这么……」 感觉有点崩溃。 「因为她还沉迷各族吟游诗人的小说不可自拔,而且最爱看给你编排故事的那一类,」一行人也从屋里熘达出来,闻人歌慢悠悠说道,「要仅仅只是沉迷个小说精灵们肯定也没什么能指摘的,但她还嚷嚷着要接见那个编排三流故事的小说作者,那作为【公爵大人的挚友】,这就相当于对小说内容表明了某种态度,一下就引起轩然大波了,血族都顶着神明的压力朝精灵教国发出了正式的外交抗议,精灵当然也不能松口啊,两族为这点破事打了几个月嘴仗了,海洛伊丝看着她当然愁。」 秦唯西:…… 「咳咳。」阿忒若普斯心虚的摸摸鼻子,移开目光。 闻人歌还在嘆气,「我是和几位神明说过——以后的世界不必再有神明了,嗯……但我没想到画风会崩坏的这么严重。」 「怎么了?」柏嘉良好奇。 听起来还不止一位神明干出过类似阿忒若普斯的这破事。 「矮人王拉撒路当众宣布【如果可以我其实一点酒也不想碰】并号召全体矮人一起戒酒健康作息,已经被那群搞起研究来昼夜不分的矮人们骂惨了;龙皇好一点儿,可能是因为刚登神不久大家对他都还比较熟悉,没怎么把他当神看;兽境那只大猫是最离谱的,」闻人歌战术性停顿,轻咳两声,「他……估计也是太思念尘世了,变成了只猫咪蹲在路边翻肚皮晒太阳睡觉,不管是哪个路人都给撸给抱给亲亲,相当有猫德。」 第806页 柏嘉良大为震撼。 「嗯……更尴尬的是,当黑狼王里奇他们急匆匆带着属下找到他们的神的时候,发现他在蹭一个小朋友的手,还给翻出肚皮给摸。」 柏嘉良按了按太阳穴,几乎能想像到那位严肃的黑狼王崩溃的模样,又神情诡异的看了眼阿忒若普斯。 这么说来,横向比较一下的话,这位精灵还算省事咯? 「在那鬼地方压抑太久,精神上总会有些这里那里的毛病,」阿忒若普斯嘟囔一声,「很正常,如果我是只猫也会想让人摸的。」 于是秦唯西抬手,眼疾手快的在她脑袋上摸了一把。 阿忒若普斯:??! 「秦唯西!」 秦唯西一闪身,躲到柏嘉良身后,一脸无辜的模样,「是你想让人摸摸的。」 阿忒若普斯捂着脑袋,唇瓣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宛如一只鼓成气球的气唿唿河豚。 然后秦唯西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安抚好了她。 「好了,摸过了,所以,欢迎回到尘世。」秦唯西眸色温和,眼含笑意。 「什么?」阿忒若普斯一怔,随后渐渐瘪了嘴,嘟囔着,「突然搞这么一出,这还让我怎么和你算帐。」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她吐出一口浊气,眸中浮现笑意,「秦唯西,欢迎回到尘世。」 两人相视一笑,于是秦唯西慢吞吞从柏嘉良身后走出来,张开双臂,「要抱一下吗?」 阿忒若普斯也伸手,在即将完成一个完整拥抱的时候,那双手灵巧的改变了方向,狠狠拍在了秦唯西脑袋上。 「抱你个头,」她拍一下就跑,熘到一旁又捡起卷宗自若看起来,还挥挥手,「柏嘉良,快把你家蝙蝠带走。」 秦唯西气急败坏想要冲上去揍精灵,被柏嘉良一下抱住了腰。 「你们还有的是时候见面呢,」柏嘉良哭笑不得,附在秦唯西耳边小声哄,「走啦走啦,你们这你一下我一下的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掰扯完,我们还得去看看黑潮到底怎么解决的呢。」 秦唯西忿忿不平的缓和了些动作,却依然对着那边怒目而视。 「走不走,」拉不动这人,柏嘉良磨磨牙,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耳语,「再不走我就亲你了,当着这么多人面哦。」 蝙蝠脸皮薄,耳根一下就红透了,杵在原地不动。 柏嘉良试着拉了拉。 秦唯西乖乖跟着走了。 「妈咪,」柏嘉良总算松了口气,朝着闻人歌笑了笑,眸中有几分好奇,「带我们去看看教国外面吧,我想知道你们怎么解决黑潮的。」 闻人歌轻咳一声,支支吾吾,「那个,事先说好,看到不理解的画面不要太惊讶,先问我。」 这回连秦唯西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你们做了什么?」 闻人歌眼神游离,一声不吭。 「如果矮人王还需要吸纳生灵【创造】的力量抵御黑潮的话,她多少能封一个圣女,」还是柏长风开了口,声音中是难得的调侃,「那可是个大发明创造。」 ------------------------------------- 柏嘉良和秦唯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跑步工厂。 很难找到一个比「跑步工厂」更合适的词形容面前的画面了:成千上万的铁笼中,一个个在黑潮中化为空壳的怪物在类似传送带的设备上无休止的前进,他们并不嘶吼,也并不咆哮,只是安安静静的前行着。魔晶铺成的管道与每一个铁笼下方连接,镌刻着奇异符文的阵法随着他们的动作频率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光。光芒宛若水银般在管道中流淌,最终汇聚。 而这些工厂……如果她进来时没看错的话,足足有数十个。 「附着在他们身上的黑潮没有被完全磨灭之前,这些空壳就不死不灭,」巨大的魔晶幕墙之后,男人忍不住感慨,「都在想着怎么消灭它们,没有一个人想着怎么利用它们。」 「这次黑潮虽然烈度最大,在各个区域也都是高浓度,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扭头看向神色凝重的柏嘉良,轻笑,「黑潮已经变成不可持续的了,所以残留在尸体上的黑潮也就没了后备能量,磨灭一点就少一点。你看,用这种方法,安全,便捷,甚至还能实现能量的回收。」 「能量守恆,」柏嘉良声音中听不出情绪,她也看过一些闻人歌留下来的相关小说,此时下意识道,「丧尸发电吗?」 「不是,这里的磁电性质和我记忆中不太一样,可能和宇宙基础常数不同有关,总之,相关实验没法復刻,我也不太懂,」闻人歌轻声开口,「所以就因地制宜了,魔法师们连夜研究出了这一套东西,可以转换为魔力给改良后的魔晶炮充能什么的。」 「是这样的,我也帮了点忙,」男人欣然点头,又笑,「横亘在你们头上的灾难终将以这样的方式渐渐永恆离去,比起我预想的艰难战斗要好了太多太多了,是不是很有创造性的方法?」 闻人歌面对这大声的赞嘆并没有吱声,而是瞟了眼一旁抿着唇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柏嘉良,唇角反而泛起一丝笑。 「那里边有老人,有小孩,很多平民,而且更多是军人吧,」柏嘉良沉默了许久,轻声开口,「没有条件的时候这么做无可厚非,现在……已经确定能赢了的话,还是给他们一个痛快吧,他们本也无辜,不必受这样的折磨。」 第807页 面对她显得过于善良以至于听起来有些「天真」的发言,闻人歌反而笑出了声。 「怎么,要怎么反驳我?」柏嘉良看起来有些无奈,「给我列出底下每个空壳怪物都杀了多少人来论证它们罪有应得么?」 「不不不,」闻人歌笑着摆手,「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想到了,不过你能想到,我很高兴。」 「而你提到的这个,才是整个计划最有想像力的部分。」男人补充。 「你看秦唯西。」最后,柏长风言简意赅。 「什么?」柏嘉良有些茫然,扭头。 秦唯西微笑看着自己,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 「她们是告诉了你什么吗?什么时候?」柏嘉良迷煳眨巴着眼睛。 「不,并没有,我一直和你一起啊,」秦唯西失笑,指尖轻点柏嘉良眉心,「只是……你要用心去看。」 眉心上,灰黑色的小蝙蝠印记浮现,体内那一丝丝【死亡】的权柄力量被激发。 柏嘉良不解,却在秦唯西的示意下再次看向那钢铁和魔晶构造的牢笼。 她骤然一怔。 那应该只有黑潮力量的一个个空壳上,赫然全都透露着一丝丝的【死亡】气息! 「很显然,是我的眷属做了些事,」秦唯西含笑看向柏长风,赞嘆道,「真了不起啊。」 「宝贝,」闻人歌已经靠了过来,勾肩搭背,笑容灿烂,「妈咪也很讨厌无辜者死后还被利用,甚至说,我讨厌无辜者的死亡。所以……妈咪打算和黑潮抢几个人。」 她打了个响指,「长风!」 柏长风面上泛起一丝隐晦的尴尬,但依然坚定的向前一步。 「我必须要先向你说明,」她认真看着柏嘉良,「你接下来看到的,关于我的一切变化,都不是我的本意,是被你妈咪逼的,她就爱看这种中二变身。」 「啊?」柏嘉良还没反应过来。 可是泛着诡异绿色的幽灵般的火焰已经从柏长风周身泛起,几乎将她全部吞没,而火焰中慢慢走出了一条骨质的狮鹭,骨翼展开,威严肃穆,安静而亲昵地趴在了她身旁。 浑身燃烧着绿焰的的骑士翻身上狮鹭,狮鹭身上的骨片瞬间为她披上了一层骨质盔甲,尾尖凝成一柄白骨长枪,递到骑士手边,又仰头髮出无声的咆哮,朝着厚厚的魔晶幕壁发起了一次冲刺。 柏嘉良无奈又觉得好笑,可看见骑士的动作,她又瞬间屏住唿吸。 可她预想中的玻璃碎片破裂并未出现。 浑身泛着火焰的死灵骑士微微闪烁,仿佛将那一层魔晶当成了空气,瞬间就穿越到了另一侧——骑士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白骨盒子,盒子中是熊熊燃烧的绿色火焰! 那些仿佛不知疲倦的空壳们同时停了下来,抬头,朝那个骨盒发出嘶吼咆哮,而下一瞬,骨盒中的火焰一缕缕飘了起来,迅速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在柏嘉良视线中,每个空壳体内泛起的【死亡】愈发浓烈了,而随着火焰没入体内,【死亡】的力量更是挣扎着抽动起来,似乎是什么沉睡的力量即将甦醒一般。 不到一刻钟,吱呀作响的传送带纷纷停了,那些空壳的眼眸中突然泛起一丝丝幽绿色的神采,也不再不知疲倦了,而是一个个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囚禁他们的铁笼,有的开始做全套拉伸,也有的只是敲敲自己的胳膊或者揉起了腿。 柏嘉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大规模「死而復生」的一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今天怎么回事呀?」一个看起来像是青年军官的年轻人叉腰看向上面,笑道,「这么早就开饭吗?」 「今天有加餐,」闻人歌手按着魔晶墙,通过传讯设备,笑眯眯与里边的人交流着,「因为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有什么加餐呀!」一个小女孩双手拢成喇叭状,兴奋地大声问。 「是大鸡腿,糖醋排骨和水果哟。」 「好耶!」一刻钟前还是冰冷「工厂」的屋子顿时陷入了欢乐的海洋,大家欢唿着,彼此击掌庆祝。 「这就是最有想像力的部分,」男人站在愕然不解的柏嘉良身旁,轻笑,「别忘了黑潮的特质。」 「当浓度低到足够低的时候……它就不再是毒药。」柏嘉良讷讷自语。 「对了,」男人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膀,「你别忘了,【死亡】权柄和灵魂有关。」 柏嘉良想起来了,【復甦】这项神迹是和【死亡】规则联繫更紧密些,而非血族特有的血脉能力,除了秦唯西之外,也只有寥寥几个血族王族能掌握。 「而你别忘了,你妈妈是这个世界上另一个掌握了几乎完整【死亡】权柄的人,」男人轻笑,「想当初,要是秦唯西掉了链子的话,我可是打算直接将她催化成【死亡】的。」 「所以这就是妈妈权柄力量的具现化么?」柏嘉良仰头看着飘在空中的死灵骑士,盯住了她掌中的白骨盒子,「收集灵魂……」 「并保存,」闻人歌已经结束了和里边的对话,笑眯眯走过来,「还是我出的主意,毕竟这个世界上要是只有一个亡灵生物……那她也太孤单了些。」 「最后一次黑潮开始后,长风几乎没有休息过,跑了几乎能跑的一切地方,从黑潮手中一个个将逝者的灵魂全部收集了起来,并想方设法将没有灵魂的肉/身空壳抓到了这里,」她轻声道,「这其中肯定会有一些人没有带回来,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第808页 「一边保存他们的灵魂,一边想办法磨灭空壳上的黑潮,在空壳上黑潮残留浓度跌破阈值的时候就可以将灵魂放归适应新身体,而等到黑潮浓度被磨灭到足够低足够稳定的时候就可以……让逝者以另一种形式归来。」男人笑道,「我说了,这个方案很有想像力。」 「多多少少也从你改造出来的死灵龙上获得了些灵感嘛,不要谦虚,有你一份功劳,」闻人歌得意叉腰笑,「哦对了,要去看看活蹦乱跳的新鲜死灵么?里边还有你的熟人呢。」 「熟人?」 「你尤拉西斯姨姨,哦对了,还有那个,小伊莉莎。」 「啊???」 …… 不远处的另一个「工厂」,或者说「训练场」,柏嘉良见到了看起来一切正常的尤拉西斯。 不,也不太正常。 走路都颤颤巍巍还要被伊莉莎扶着,很不正常。 「啊,小嘉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尤拉西斯一眼瞅见了柏嘉良,于是一如既往的大嗓门大声快乐嚷嚷着,「快来快来,看看我的新身体!」 「您别动!」伊莉莎被她快速往前「蠕动」的这几步吓了一跳,苦恼地将人扶稳,嘴里还在抱怨,「您悠着点,我适应了差不多三天才掌握死灵火焰,您昨天刚回归身体就想进行火焰跳跃,哪有那么简单。」 「去去去,我和你能一样吗。」尤拉西斯用力挣开她的手,可下一秒,腿一软,又很不争气地扶上,全身重量一半靠在伊莉莎身上,哆哆嗦嗦走到柏嘉良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满意点头,「不错,看起来稳重多了。」 柏嘉良唇角抽抽,「……您还好意思夸我稳重,您这是什么情况?战死了?」 「我怎么可能战死!」尤拉西斯瞪她。 「是致残了,丢了一条胳膊两条腿,」伊莉莎毫不客气地拆穿,「她没法接受,所以才扑进了黑潮,留下绝笔请柏帅把她转化了,死灵本质上只是骨头嘛,倒是能恢復正常,只是需要的时间很久。」 「喂!小伊莎,拆我台啊,这可不对!」 秦唯西饶有兴趣地看着不动如山目不斜视压根不管身旁人抗议的伊莉莎,轻笑着问,「那你怎么也变成死灵了?」 伊莉莎抿抿唇,低声道,「连长是为了救我才丢了那一条胳膊两条腿的。」 这回轮到尤拉西斯莫名侷促了,她轻咳一声,软绵绵的胳膊肘撞了撞伊莉莎,「你和小嘉良她们说这个干嘛。」 「其实我还想告更多状,关于您因为残疾抑郁绝食那一段。」 「你!」尤拉西斯怂了,不断伸手,推搡起了柏嘉良,「那个,小嘉良,姨姨完全恢復了再来看你哈,你们先回,先回。」 柏嘉良和秦唯西对视一眼,后者轻笑着朝屋外示意,于是柏嘉良也就无奈走出了这间屋子。 两人并肩站在夕阳中——塔尔和米切尔留在了精灵院子里没跟过来,而妈咪们刚又忙她们的去了,以至于热热闹闹的一行人走到这里暂时只剩下了她们俩。 「你感觉这个计划怎么样。」柏嘉良轻声问。 「很不错,伤亡和损失都降到了最小,」秦唯西点点头,「的确是很有想像力又相当周全的一个方案。」 柏嘉良表示肯定,眸光却有着怔愣。 「秦唯西。」 「嗯?」 「大家都很好,一切都很好,但我感觉……」 「有点空虚?」 「嗯。」 「感觉自己好像不那么被需要?」 「对。」柏嘉良苦笑着嘆口气。 忙忙碌碌了这么久,突然什么都不需要自己了,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不挺好的么,」秦唯西从身后抱住她,温声轻笑,「我工作了一万年,做梦都想要有一天没了我世界照样转。」 柏嘉良笑出声,「怎么,之前的世界离了你秦唯西就不转了?」 「嗯,差不多吧。」秦唯西佯装严肃。 柏嘉良哭笑不得。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可恶,又被这蝙蝠装到了。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柏嘉良转身,靠在秦唯西胸膛,懒洋洋问道。 「回家,」秦唯西吻一口她的额头,耳垂又红了起来,却还是坚持着说完了,「然后结婚。」 于是柏嘉良耳朵也红了,将脸埋在了她胸口。 「这算求婚吗?」 「我记得我登神那次求过,你答应了。」 「可那次和这次一样,什么都没有。」 秦唯西麻了爪,思考了一会,果断道,「那不算,等我准备好了重新来一次。」 柏嘉良失笑。 「那个,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一个相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柏嘉良吓了一跳,随后对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和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男人怒目而视。 「我知道我很煞风景,」男人瞬间举手投降,轻咳一声,「那个,我只想和你们聊聊你们孩子的事。」 两人一起愣住,指了指彼此,「我们,孩子?」 「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吗?」男人侷促地搓了搓手。 柏嘉良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这一茬的,一脸羞恼夹杂着少许懵逼,「我们能要孩子?」 「当然!」男人极为肯定,「而且血脉和你走。」 第809页 「生出来不会是颗蛋吧。」 「当然!」 「你的意思是【当然不是】?」 「我的意思是当然会是颗蛋。」男人无奈。 「那绝无可能。」柏嘉良瞬间冷脸拒绝。 「它快死了,」男人静静看着她,轻声道,「虽说是你那时刺下的一刀,但对于我们这种族群来说,死亡只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非转瞬即逝的一秒。」 柏嘉良抿抿唇。 「去看看它吧,」男人期待地看着她,「我也是刚弄清楚,而你也应该知情。」 「弄清楚什么?」 「我们这个族群的本质。」 …… 柏嘉良终究还是来了那处微缩的宇宙。巨大而赤热的天体不见了,灿烂神秘的星河也不见了,这里只剩下衰败和颓唐。 「你来了。」苍老疲倦的声音响起。 柏嘉良环视一周,并没有看见任何生灵,但她明白,那个傢伙就在这里。 它是倾塔的大厦,是融化的冰川,是腐朽的巨木,是熄灭的星星。 如男人所说,它已经要死了。 「我是来弄清楚你们这个族群本质的,」柏嘉良对着空无一人的空间轻声道。 于是她面前泛起了一抹洁白的雾气,那个衰老疲倦的声音响起,「把手放上来吧。」 柏嘉良有些警惕,并未动作。 「我不会对你做出什么的,我也没法对你做出什么,」衰败的声音轻声道,「你早就做出抉择了。」 柏嘉良沉默了很久,轻声问。 「我会看到什么?」 那个声音如是回答——「我的诞生。」 「在正常的虚空中,我的诞生。」 于是柏嘉良将手放上了白色雾气。 …… 【你死了,在被贵族主家的狮鹭将身体撕成两块时,你就死了】 【令你惊讶的是,死亡并不痛苦,死后的世界也并不如传闻中的「冥土」那么恐怖,这里只是空空荡荡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摆了好几张椅子,从奢华的金银铺成到普通的木椅,这里都有】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如坐下等。你这么想着,于是围着那些椅子绕了几圈端详观察。可每一个你都不敢坐——哪怕那把普通的木椅,于是你干脆选择一屁股坐在被淡淡白雾笼罩的地板上】 【坐下才发现,在你屁股底下有个草垫】 【你不安地动了动屁股,就安安静静在原地等待起来——虽然你并不知道为什么要等待。你想起了你的一对儿女,还有那该死的男人,你不知道他们得知自己的死讯后会怎么办才好】 【你在想念亲人么?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吓了你一跳】 【你一下站起来,侷促地看着眼前人——祂似乎看不出性别,面容介于普通和漂亮之间,让人记不清,唯一让你多看了几眼的还是祂手中那个厚厚的本子】 【你在想念亲人么?那个人继续和蔼的问你】 【是的。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在想没了我他们会怎么办】 【祂摊开了那厚厚一摞本子,看了会,微笑道。你的丈夫对你的死感到庆幸又悲伤,他厌倦了婚姻,早就想离婚了,却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他也是你的家人里唯一真的难过的一个,你的孩子还没长到记事的年纪,他们不记得你,不过在长大后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妈妈后,他们还是找到你丈夫问了个明白】 【啊。你惊叫一声。他没有再娶么?】 【我想他是更讨厌婚姻,而不是讨厌你】 【好吧。你嘆了口气,怔怔看着面前的祂。您怎么知道这么多,您是神吗?】 【你可以这么称唿我。祂欣然应允】 【那神明大人,我接下来要去哪呢?】 【你要转世投胎。祂翻了翻书页,微笑道。这次很不错,是黄金时代的教院研究员,五险一金包吃包住】 【研究员?你结结巴巴起来。神明大人,我就是一个农民,我不会这些】 【下一次你就会了】 【下一次?不,黄金时代?你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惊叫出声。那不是过去吗?我要投胎到过去吗?】 【亲爱的,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祂笑笑,摇摇头。在这里,过去和未来并无差别】 【至于下一次……祂顿了顿,用一种你觉得毛骨悚然的温柔眸光盯着你。亲爱的,这的确不是第一次了】 【祂按住了你的肩膀,温声道。你的灵魂远比你想像中的潜力要大,它的力量也比你想像中更为强大浩瀚】 【可是,如果我不断转生的话,总有一天我会碰到自己啊。你结结巴巴地说着。你觉得你一定问不出来这种深奥的问题,大概是某个前世在作祟?】 【亲爱的,你问到了最关键的事。祂微笑着,仿佛已经解释了千百遍那样,熟练道。是的,你们会碰到彼此,但你们并不记得】 【为什么要让我一遍遍受这样的折磨。你哀嚎着】 【祂微微睁大了眸子。折磨?祂不可置信地问,看起来有点沮丧】 【生命有时候是很快乐的。祂开始蹩脚的解释。就像你是贵族和国王的那几次,你可不希望死了】 【贵族?国王?你愣住了】 【是,你曾经也从事过这两种职业。祂指向不远处那些华贵的椅子。那些就是为了你这几种职业准备的】 第810页 【不,等等。你已经惊愕莫名了。那些也是为我准备的?我以为会有其他人?!】 【哦亲爱的,这里没有别人。祂笑了起来。只有我和你】 【你是贵族,是国王,是教皇,你也是奴隶,是商人,是囚犯】 【我会是教皇吗?你努力找到了脑海中最尊贵的代称】 【你是,而你同时也是他治下的五个红衣主教十四个大区主教和无数牧师】 【那我也是杀人犯?】 【你是,而且你同时是被你杀死的人】 【我……我是一切?】 【你是所有人。祂言简意赅。你还是把你撕碎的狮鹭,是被你吃下去的蔬果,是你养大的小狗,是被你随手拍死的蚊子】 【你是一切】 【那你呢?】 【我是书的第一页。祂合上书,温和笑着。我也是你】 【整个世界,都是我?】 【都是你,而且你快成熟了,即将破出蛋壳,前往虚空和宇宙】 【你仿佛恍惚看到了虚空中的一颗巨大的黑色的蛋,蛋壳已经破裂,浓浓的白色雾气从其中飘散,在蛋壳四周凝聚,雾气中渐渐诞生了星光,又出现了水和火,一个个星球胚胎孕育,随着白雾的开始迅速向外扩张。星球上渐渐出现了生灵活动的迹象,没过一会就有星球开始向自己领空上发射卫星,不断朝外发送信号】 【我是什么?我问】 【我是宇宙。我回答】 …… 柏嘉良缓缓收回了手,抬眸,看着眼前已经走向死亡的宇宙。 时间的权柄不过是它最微不足道的一种力量,它所拥有的是整片宇宙。 「所以那才是正常的孕育方法么?在虚空中,而非附在某颗星球上。」 「应该如此。」声音已经越来越慢,越来越吃力了。 「我知道了。」柏嘉良点点头,又问,「你们这个种族还剩多少?」 「我不知道,但普罗米修斯应该发出过唿叫,如果没有回应的话……那就没有了。」 「我知道了。」柏嘉良再次点头。 「谢谢。」 …… 柏嘉良再次睁眸,便看到了有些忧心的秦唯西。 「秦唯西,我要宣布两件,不,三件事!」她一下捧住了秦唯西的脸,大声宣告。 「你,你说。」秦唯西的脸被她揉成一团,嘟嘟囔囔。 「首先,我是人类!」柏嘉良嚷嚷着。 秦唯西一怔,看向她,眸中那丝隐隐约约的忐忑终于消失殆尽。 「嗯,我知道。」她温声笑着。 「第二!我们结婚吧!」柏嘉良眸光灼灼。 秦唯西还没说话,身后顿时响起了能掀翻屋顶的起闹声。柏嘉良吓了一跳,探头。 那些朋友和亲人都在,塔尔骑在米切尔身上敲锣,米切尔龙尾甩得只剩残影;尤拉西斯激动得不断鼓掌伊莉莎只能无奈将她整个人抱住免得她一下摔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回来的沃尔芙和凯特一边鼓掌一边瞪着对方,大有一口咬死对方的意思;阿忒若普斯靠在一边,手上的小鼓不要命的敲,而男人站在一旁,甚至掏出了花手绢准备载歌载舞一曲;闻人歌看起来很正常,只是现在原地笑,不正常的是柏长风,她面色幽怨,滴滴答答吹着被闻人歌称为「唢吶」的东西——显然是因为后者气不足,只能由她代劳。 「你,你小声点。」秦唯西的脸已经红透了,小声道,「你一下睡了两天,大家都很关心你。」 柏嘉良脸也有些红,但她终究比蝙蝠脸皮厚,还带点人来疯,此时勐地凑上去,用力亲了口秦唯西的唇。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身后再次响起了以闻人歌为首的大声起闹。 「你快说第三件事是什么。」秦唯西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眸光湿漉漉的,附在柏嘉良耳边,小声道。 「第三件事,」柏嘉良胳膊缠上了秦唯西的脖颈,轻声道,「让我生颗蛋,然后陪我旅行。」 秦唯西慌得捂住柏嘉良的嘴,眼神不断向后瞟。 虽然柏嘉良声音很小,但后面都是什么耳朵? 「哦哦哦哦哦哦!!!」身后再次响起一声接一声的欢唿,其中还夹杂着闻人歌的大声嚷嚷,「我没听清,谁能告诉我她说了什么?」 秦唯西失笑,也不管自己脸红了,缓慢而坚定的将人搂入怀中。 「答不答应嘛。」柏嘉良将脸埋在她脖颈处。声若蚊蝇。 「我答应你,」她轻声道,「就像我之前答应你的所有事一样。」 「好耶。」 「就是不能我来生吗?生孩子很难受的。」 「没事的,只是颗蛋而已……唔,而且你得是高龄产妇了吧。」 「???柏嘉良!!!」 第324章 风与歌【柏长风x闻人歌】(1) 在很久以后,柏长风耐心给被风吹得瑟瑟发抖但依然要坚持赖在自己身上的某人暖手时,她还是会想起初见闻人歌的那个下午。 那是一个有太阳的冬日,她听说隔壁行省那一窝山匪被剿灭得如鸟兽散了,却并没有在意,背上弓,自顾自地出门冬猎。 在经过一条小河时,那皮毛油光水滑的猎犬骤然冲着一处狂吠起来。 「大人,岸边好像趴了个死人。」随行的僕从迟疑道。 第811页 柏长风漫不经心调转马头,用弓拨开一人高的荒草,居高临下打量着趴在岸边的人——那是一个漂亮得像是易碎瓷器般的女人,被河水浸了个透湿的黑髮一缕缕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唇被冻的发青,没有一丝血色,好在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挂坠在不断释放着魔力波动,维持着人的体温。她身上只着一件单衣,大概是入水后棉服太沉被脱下了,此时衣裳被水浸透,勾勒出漂亮的弧线。 柏长风闷不做声,翻身下马,伸手探了探女人颈处大动脉,又打量打量那个挂坠。 「还活着,」她淡淡道,也不嫌女人身上尽是草屑,蹲下将人搂进怀中,魔力蒸腾,蒸去了衣服上的水,又取下自己的大氅给人裹起来,毫不费力地单手抱着这个瘦弱的女人上马,轻扯缰绳,「回伯爵府。」 「您不冬猎了吗?」 「冬猎没意思,」柏长风感受着怀中人抽动一下,往自己怀里缩了缩,宛若冰冷琥珀的眼眸中泛起一丝饶有兴趣,「但捡回来这个人很有意思。」 …… 闻人歌迷迷煳煳之间,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砸碎了,疼得说不出话,强忍着疼睁眼,却发觉自己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眼前是华丽的帘帐,帘帐后隐隐绰绰,似乎有个人。 「又一次?」她脱口而出,随后嗓子沙哑疼得她直皱眉。 「什么又一次?」柏长风掀开了帘帐,站定在她身侧。 「没什么。」闻人歌一惊。 一看到她就知道自己并不是又穿越了——尤拉西斯和她提起过柏长风,还给她看过画像,作为她们老窝旁的最大领主,柏长风一度是她们的假想敌。 或者换句话说——她们想要「打劫」的对象。 只是多少次都因为觉得这位伯爵大人还太小而打消了念头。 现在亲眼看见,才发现画像上依然把人画成熟了不少,眼前分明只是个刚成年不久的青涩孩子,板着脸压嗓子装老成。 「你,咳咳咳,」闻人歌才说几个字就剧烈咳嗽起来,感觉肺像火烧了似的疼,「你救了,我?」 柏长风点点头。 说那几个字似乎已经耗去了她全部的力气,闻人歌疲倦合上眸子,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道,「谢,谢谢您。」 「不用谢,毕竟你的赏金可观,闻人歌,山贼二号头目,对么?」柏长风淡淡一句话顿时令闻人歌悚然睁目,随后才发现她手中拿着尤拉西斯送给自己的那块挂坠。 「很不错的小玩意,也正是它在水里保了你一命。」柏长风抛了抛手中的东西,「下次记得不要刻名字。」 「还给我。」闻人歌挣扎了一下,从被子里伸出瘦削的手掌。 柏长风竟然真的也将小挂坠还给了她,好整以暇地抱臂靠在一旁。 闻人歌握紧了小挂坠,费力的盯着柏长风,再开口时,声音更加干涩沙哑,却能听出其中的几分笑意,「伯爵要把我交出去吧。」 「不然呢?」 「哦,那让我歇会您再把我交出去呗,谢谢您了。」闻人歌实在累的不行,脑袋像是被一堆粘稠的浆煳填满了,压根不想思考。她疲倦合眸,一副摆大烂的模样。 ***的,这异世界真不好混,死了就死了吧,说不定还能回家。 这回轮到柏长风不知所措了,她迟疑了一会,就听见床榻上传来了轻浅均匀的唿吸声。 她思索了一会,有些不甘心地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合上门,一回头,就看见母亲留下的老管家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外。 「伯爵大人,」老管家轻蹙着眉,「您要留着她吗?」 「不留,」柏长风迅速回答,淡淡道,「我只是对她很好奇。」 只是那张没有表情的冰山脸怎么也看不出「很好奇」的样子。 「她体内没有任何力量,是个普通人,甚至在普通人里面都是气虚体弱风吹就倒的类型,」她看懂了老管家面上的疑虑,摇摇头,「我只是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山贼二号头目的。」 老管家欲言又止——他知道这位小爵爷自小就执拗的很,打定主意了的事旁人怎么劝都没用。 「那您千万注意,」千言万语最后凝成一句保守的劝诫,「听说这个山贼惯会用花言巧语蛊惑人心,您可千万不要上了她的当啊。」 「看起来也不大,瘦得不行,和个豆芽菜似的,」闻人歌不知道被自己认定为「小朋友」的柏长风竟然是如此评价她的,「她能怎么蛊惑人?」 「大人!」老管家言辞恳切。 「好,知道了。」柏长风摆摆手。 ……陷主福 四个多小时后,耐着性子坐在案前和老管家一起处理领地公务的柏长风听到小侍女急切的汇报「大人她醒了」后,把笔一丢,拔腿就走,留下一个老管家吹鬍子瞪眼。 「饿……」还没进门呢就听见了颤颤巍巍的声音,「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想吃什么?」柏长风迈进小屋,随口问。 「肉,我要吃肉,」闻人歌说一句就得喘口气,「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好,」柏长风冲着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侍女,「去煮碗白粥来。」 闻人歌一哽,艰难扭头,盯住这个敷衍得很的小伯爵,瞪。 「我这里倒是不缺肉,但你也得看看自己有多大胃口,能不能消化,」柏长风在榻前坐下,淡淡道,「你觉得呢?」 第812页 闻人歌一怔,若有所思,随后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我倒是觉得我的胃口不错,伯爵大人给多少我都吃得下。」 柏长风蹙眉,冷声道,「你受这么重的伤,还想吃下一整头牛?」 闻人歌挑眉,「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饭要一口口吃,但目标要远大嘛。」 「那你吃吧,」柏长风生闷气,刷的起身,拉开大门,「阿宁,去烤头牛过来。」 闻人歌震惊,「不是,等等,你真要去烤头牛?」 「你吃啊,」柏长风面上表情严肃,暗戳戳生气,毫不犹豫顶回去,「一口口吃,今天不吃完不准睡。」 闻人歌傻了眼,嗫喏一会儿,小声道,「我以为你是想要和山寨合作呢,问我【有多大胃口】【能不能消化】什么的。」 谁听着不像是在暗示什么啊! 「我为什么要和山匪合作?」柏长风只觉得莫名其妙,「而且我不是明确指出你受了伤不能吃太油腻的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们刚被围剿一次元气大伤藉以讨价还价呢,」闻人歌嘆气,又有些踟躇,「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难道见死不救?」柏长风愈发觉得这人不可理喻无法交流。 「啊,倒也是,」闻人歌愣了会,点点头,无奈笑笑,「倒是我把你想的太聪明了。」 柏长风:?! 她一肚子脾气,可床上是个看起来一碰就碎的豆芽菜,打不得吼不得,这让她恼火极了。 好在阿宁很快端上了一碗热粥,熟练温柔地将闻人歌扶起来了些,又蹲跪在床榻旁,温声道,「白粥滋味寡淡,但您多少吃点。」 闻人歌看了眼矮自己一头的人,抿抿唇,苦笑道,「你给我吧,我不习惯别人伺候。」 阿宁愣了愣,下意识扭头看柏长风。 柏长风面无表情,下巴一抬,「她要自己来就给她。」 阿宁称是,便将微烫的粥碗放在木质托盘上递给闻人歌,闻人歌勉强拿起瓷勺,费劲儿舀起一点儿,吹半天,费劲巴拉的喝上半口,再喘口气,歇个半分钟。显诸腐 柏长风雷厉风行惯了,看这慢吞吞的磨叽动作就心烦,在闻人歌耗时五分钟喝下第三口粥之后她终于失去了耐心,伸手夺过粥碗,舀起一勺就往闻人歌嘴边送。 闻人歌惊呆了,感受着白粥扑面而来的热气,结结巴巴,「我自己来就行。」 小伯爵一声不吭,动作却不变,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闻人歌默默后退,试图离嘴边的热气选些,可那瓷勺跟着她的动作往前探,不依不挠。 「我说了,我不习惯别人伺候。」她忍不住抱怨。 「我不觉得我是在伺候你,」柏长风冷漠道,「吃不吃。」 闻人歌满脸无奈,只能启唇。 「唔!」她被那结结实实一口白粥烫得五官拧在一起,苍白的脸蛋硬生生涨红了几分。 柏长风默默缩回了手,刚才的气焰一下没了大半,迟疑了会,「你……自己来?」 「你餵我!」闻人歌捂着唇瞪她。 柏长风只能老老实实舀起一小勺,吹好一会,小心翼翼递到脾气忒大的瓷娃娃嘴边。 闻人歌一边小口小口喝着,一边打量着这个俊逸严肃的小伯爵。 「喂,」吃了个半饱后,闻人歌慢悠悠开口,「伯爵大人,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第325章 风与歌(2) 柏长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煳涂的答应了那么过分的要求。 「餵,伯爵大人,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等尤拉西斯来找我的时候,收留她一会儿,一小会儿,帮她躲过追兵怎么样?」她轻描淡写的模样,仿佛不是让自己收留一位帝国的红色通缉犯,而是收留一只被雨淋湿的可怜小猫。 柏长风笑了,笑容有些讥讽,「为什么?而且,你有什么能拿出来交易的东西吗?」 闻人歌低头喝了口她依然递到嘴边的粥,思索一会,「我可以给你讲故事,超棒的故事。」 「哈,」柏长风嗤笑一声,放下空了的粥碗,「我像是小孩子吗,还要听故事?」 「您可以先试听哦。」闻人歌笑眯眯,心中腹诽——可不就是小孩子嘛。 柏长风不以为意,正准备起身,被身后人一下抱住腰,身后还穿来嚷嚷声,「您试着听两回嘛,就两回。」 柏长风心情有些古怪。 你被小猫小狗咬着裤腿往一个地方拖过吗?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身后的力很轻,她一下就可以挣开,但又有种想看看「她到底要搞什么么蛾子」的好奇。 嗯,听听就听听呗,她太弱了,随手能捏死的虫子能翻出什么浪来? 「你说吧。」柏长风随意坐回了榻前,挑挑下巴。 闻人歌清了清嗓子,用说书般夸张的语气,「传说啊,在众山之巅有一座神殿,殿内镇锁着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共是一百单八个魔君……」 是的,作为一个山匪,当然要给小伯爵讲梁山水泊一百零八好汉,保不准这小孩脑子一热就想上山入伙呢? 她挑拣了最精彩的那些故事情节,先讲鲁智深拳打镇关西,再说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为了方便柏长风理解,对一些故事还做了「本土化」处理。 这一讲,直接从天亮讲到了天黑,闻人歌讲得口干舌燥,柏长风听得双眼放光,时而鼓掌称赞,时而扼腕嘆息。 第813页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要闻人歌说古人也断得一手好章 ,她正好讲完林沖一枪一个小人,又醉倒在不知何处被数十个家丁绑了,眼见着小伯爵唿吸急促眸光期待,便咔一下,断章 了。 「然后呢?」柏长风眸光灼灼。 「试听结束了,」闻人歌摊手,笑眯眯,「小伯爵,要做交易吗?」 柏长风这才回过神来,垂眸思索,眉心蹙起,良久,一抬头,对上了那双过于清亮和期待的黑眸。 她鬼使神差的微微点头。 「好。」 明明讲故事和包庇罪犯是完全不对等的生意,她却莫名其妙的应了下来。 闻人歌也是一怔——她知道这不是公平的交易,也只是随口试探,没想到柏长风竟然真的答应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 当然了,在场除了她俩,还有第三人阿宁在,阿宁虽说听故事也是听得如痴如醉,却在柏长风一口应下那要求后吓出一身汗,离开屋子后一熘烟跑过去找老管家,老管家闻言,丢下手中的活儿立马杀到了柏长风书房,痛心疾首,「伯爵大人,不是和您说了不要听信那山匪的花言巧语吗?你当时可是答应的好好的,这,这……」 柏长风此时也回过味儿来了——那所谓的梁山好汉王伦朱俊之流,说到底不就是山匪吗? 她给自己讲山匪的故事,还称之为「好汉」,是何居心? 「答应了归答应了,」她蹙眉,迟疑道,「但……是不是也不必和山匪讲什么诚信?」 老管家顿时松了口气,赞许点头,「这是山匪二号头目,皇帝是要她脑袋的,您能留她一命已经违规操作,是她无以为报的了。」 柏长风点点头。 只是那双清澈的,会说话的黑眸仿佛突然又在眼前,期待地看着自己。 她用力甩甩脑袋,将其从脑海中甩出去。 …… 接下来这一个多星期,闻人歌委实是过了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服日子。 柏长风每天晚上都来找她听故事,据阿宁说小伯爵还搬离了主卧,住在了她隔壁,也不知道是为了方便听故事还是要监视自己。 仔细思考一会后,闻人歌觉得应该和后者没啥关系——毕竟自己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窝在厚被子里睡大觉,有什么好监视的。 「你一天起码能睡15个小时,」某日,小伯爵不知怎么的白天就来找了她,对着昏昏欲睡衣鬓散乱的人蹙起了眉,「出门走走吧。」 闻人歌忍受着从骨子深处冒出的寒意,勉强翻了个身,后背对着她,无声的表示拒绝。 大概是大冬天泡冰水留下的病根吧,这具躯体比之前更虚弱了。她这些天一直在努力与那从骨子深处一阵阵冒出的寒意做斗争,结果却不怎么好——盖这么厚的被子,她依然手脚冰凉浑身发冷。 「你该出去晒晒太阳了,白得和死人似的。」柏长风抱怨。 她素来行动力极强,一伸手,直接掀开了被子,随后有些嫌弃地看着闻人歌。 怎么伯爵府好吃好喝的养了这么久,看起来还瘦了些呢?原本还算是颗健壮的豆芽菜,现在便是颗萎靡的豆芽菜了。 只穿了一袭中衣的闻人歌猝然受凉,缩成一团取暖,扭头,瞪她。 柏长风哪里知道人类还能虚到这种程度,弯腰,伸手,像抄起一只小狗崽儿似的将人单手抱起。闻人歌吓得抱住她脖颈,瞪她,「你干什么?」 「带你出去晒晒太阳,你这样不行。」柏长风愈发觉得怀中人还没二两排骨重,嘆气。 闻人歌冻得不行,好在身旁就有个「火炉」,她不大情愿地往她怀里钻了钻,头埋在小伯爵肩口。 「阿宁,拿我的厚衣服来,还有大氅。」柏长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她的手掌冰得吓人,便将她两只手都握在一起,赶紧吩咐,又脱下一半外套,先拢在女人身上。 小伯爵的衣服都是滚烫的,还有一股好闻的气味,闻人歌鼻尖嗅着那宛若暖洋洋日光般的香味,身子不由得放松了些,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只是没过多久,阿宁很快抱了一摞衣服来,柏长风便一件一件往她身上套——闻人歌比她矮一些,身形更不如她精壮,穿上她的衣服大了不少,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般。 最后,披上一件貂毛大氅。 「你是要把我包成一只熊。」闻人歌抱怨,试着走了两步,累得喘气。 「哪有这么瘦的熊。」柏长风随口道,看着那张被黑色大氅衬得愈发白皙的小脸,心中不知何处轻轻动了一下。 闻人歌瞪她一眼,努力走到了门口,然后就开始扶着门弯腰喘气。 柏长风捂额,嘆了口气,「阿宁,把母亲的轮椅推出来吧。」 「啊?可,可是,那是老伯爵……」 「快去。」 …… 柏长风推着轮椅,带着人到了院子里。 今天果然是个晴天,冬日暖洋洋的日光落在闻人歌白到几乎有些透明的肌肤上,连她脸上的绒毛都可以看清,远处是一座小山,山顶的积雪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柏长风扯了张椅子坐在她身旁,惹得舒服晒太阳的闻人歌侧目。 「你今天是有话和我说?」闻人歌想了想。 「是。」柏长风坦然承认。 第814页 「可以在屋子里和我说的,」闻人歌轻笑,「不必拉我出来。」 「这是两回事,你实在应该晒晒太阳了。」柏长风摇头,迟疑了会。 「有话就问,别磨磨唧唧的。」 柏长风一哽,扭头看她一眼,嘆口气,「我发现我开始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了。」 「咦,难道你之前能懂?真了不起啊。」闻人歌聊天主打的就是一个句句有回应,只是这回应小伯爵爱不爱听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柏长风气急,可偏偏又不能对这瓷娃娃做什么,深唿吸好几次,抿紧了唇,硬邦邦道,「故事情节,我不明白。」 「《水浒传》,不管是听名字还是听情节都是以山匪为主角的故事,」她缓缓道,眸中有些迷茫,「可为什么,你要讲他们接受了招安呢?」 难道这个山匪二号头目也有接受招安的意思? 「哈,」闻人歌骤然笑出声来,哭笑不得的摇头,「我理解,很多人都不喜欢最后招安这一节,但也有个人说过,【这部书好就好投降】,当然他还有后半句,我之后再告诉你。」 「说了和没说似的。」柏长风嘀咕。 闻人歌笑笑,「还要听吗?」 「要。」 「昨天讲到哪了?」 「讲到鲁智深了,你说明天说给我听。」 「啊,对,这一段我最喜欢了,」闻人歌点头,缓缓道,「鲁智深和武松正睡着,到了半夜,突然听见江上潮生如雷……」 「……鲁智深已自坐在禅椅上不动了。看其颂曰: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讲完这一段,闻人歌也不禁轻声感慨,「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真好啊。」 柏长风听得怔了,「他死了?」 「对,圆寂了。」 柏长风沉默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她突然如梦初醒,轻声道,「尤拉西斯快到了,军部的战报说她是被几路大军往这边撵,但……她是来找你的吧。」 闻人歌笑笑,摸了摸怀中那个小挂坠,挂坠中有定位,「或许是来接我的。」 柏长风眸光一凝,声音不自觉就沉了下来,「我记得我们的交易没有这部分。」 她那双冷漠的琥珀色眸子盯着闻人歌,「你觉得我会放你走么?」 闻人歌想了想,摇头,「我倒我不想走。」 试图拉柏长风入伙本就是她们的计划之一,之前一直没什么好法子,难得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柏长风似乎态度也还行,她也想再试试。 于是那头气势汹汹的小狮子被成功安抚好了,琥珀般的眸子也重新变得柔软起来,「我不会纵虎归山,但你们可以见一面。」 「你这话说的,真像是阻碍小两口相亲相爱的封建大家长。」闻人歌吐槽。 小狮子莫名又炸毛了,但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蔫蔫地看着远方金色的山顶。 「像你的头髮,真好看。」闻人歌抬手指向远方。 柏长风心中那点不舒服一下就消失了,她唇角微微勾起,「那当然。」 「夸你一句还喘上了,真臭屁。」 柏长风磨牙,但心情愈发好了起来。 她与她并肩坐在冬日的阳光中,眺望远方。 只是柏长风不知道,这将是她们之间最后一段,相对「和平」的日子。 第326章 风与歌(3) 尤拉西斯到来时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普通到以至于她的到来显得有些那么突然而猝不及防了。 彼时闻人歌还睡得正香,睡梦中隐约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间咕哝两句,却听见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声,突然莫名惊醒,拧身回头,迷迷煳煳睁眼看,就看见一双激动中带些促狭的漂亮蓝色眸子。 闻人歌想了一会,抬手,指向门外。 「滚出去。」 尤拉西斯笑的大声,但乖乖滚蛋了。 闻人歌盯着这人带几分风尘僕僕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无奈捂脸。 她知道尤拉西斯大概是喜欢自己的,但无奈这人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藏不住话,对待感情却扭捏的很,绝不开口,以至于自己都找不到理由拒绝。 可要是尤拉西斯不开口自己就先拒绝,就显得过于伤人和自以为是了。她倒还挺喜欢这个异世界的朋友,也不想伤了友谊。 「……唉。」她闷着嗓子,嘆口气。 「嘆什么气?」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闻人歌一惊,抬头,这才注意到房间角落里的一抹灿烂金色。 该死,这么大一个人自己刚才怎么没看见? 「没什么,」她胡乱摇摇头,又瞪她,「你走路怎么没声?」 柏长风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是你睡得死,没听见。」 闻人歌这才意识到——尤拉西斯不可能自己摸进她房间,是柏长风带她进来的。 「您还挺守约,」她看着柏长风的目光都和善许多,眼睛又笑得眯成一条缝,看起来像只开心的小狐狸,「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柏长风唇角扬起一些,却并没有回答。 「好了,你也出去。」闻人歌缩在被子里,脸一扳。 柏长风耸耸肩,将床榻旁叠着的衣服放在她身旁,也乖乖出去了。关上门,回头,就看见那个桀骜不驯得像是野狼一般的山贼头目站在自己身后,碧蓝的眼眸冷漠而带几分审视的盯着自己。 第815页 「多谢伯爵大人这些天照顾她了。」尤拉西斯语气生硬,但道谢听起来还是真诚的。 柏长风依然不回答,只是自顾自说着,「你比我想像中要年轻一些。」 二十出头确实比两人都要大一些的尤拉西斯脸一黑,「什么意思。」 「我以为是那种三四十的老傢伙才能当上头领,」柏长风并没有给她怼回来的机会,直接换了话题,「不要想着带走她,她是俘虏,是山贼,我不可能放她回去。」 「啧。」尤拉西斯眯起眼睛,浑身肌肉慢慢绷紧。 「我劝你不要出手,首先,你不一定能打过我,」柏长风的话语依然尖锐刻薄,「其次,你可以问问本人的意愿,她自己也不想走。」 气势汹汹的狼王的嵴樑慢慢耷拉下去了。尤拉西斯愣了一会,有些失落,但不多,喃喃自语,「她不想走啊……」 「尤拉西斯,」门骤然一开,闻人歌探头招手,「进来进来。」 尤拉西斯眼睛一亮,侧身挤过柏长风,乐呵呵进了屋。柏长风默默转身,也想跟着进去。 一根豆芽菜挡住了她。闻人歌面上笑得很温柔,说的话却不怎么中听,「伯爵大人,我们山匪头子聊天,您就别听了吧。」 「我先是留你一条命,然后让尤拉西斯进伯爵府,最后还放你们见面,已经是数次违规了,作为回报,我要知道你们在谋划什么。」柏长风淡淡道。 闻人歌想了想,竟然真的给她让出了一条道,慷慨道,「那你进来吧,不懂就问,别闷着。」 柏长风还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口舌,更是做好了被拒之门外后翻屋顶听墙角的打算,没想到闻人歌这么轻易就允许了,委实是怔了怔。 「进不进来?」闻人歌望着愣住的人,无奈道。 「进。」柏长风定了定神,迈步进屋。 闻人歌在火炉旁的躺椅上缩成一团,抬头看眼分别坐在了长桌对角线的两人,哭笑不得。也不管柏长风了,懒懒抬下巴示意尤拉西斯,正色问道,「大家情况怎么样?」 「都很不错,」尤拉西斯看了眼柏长风,收回目光,认真点头,「你化整为零的策略是有用的,放弃山寨后大家往深山里撤,那群官兵占下了山寨后试着往深山里打了几次,丢下十几具尸体后果然不继续打了。」 说着,她撇撇唇,「那群傢伙现在正占着我们的山寨天天开庆功宴呢,估计还自大的以为是他们太强大直接把我们吓跑了呢,现在大家想着要不要反攻,估计能一网打尽。」 「千万不要,」闻人歌眉心一蹙,指尖敲了敲桌子,「我们硬碰硬不是守不住山寨,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撤出去吗?」 尤拉西斯憋屈地低下头,抿紧唇,「……示弱。」 「对啊,我们这次剿灭了官兵,下次来的就是人数更多装备更好的官兵,一次又一次的消耗战,何必呢?」闻人歌认真道,「还不如让他们忽视我们,闷头髮育,壮大自身。」 她一拍尤拉西斯的肩膀,「别浪。」 尤拉西斯装模作样的龇牙咧嘴一下,又苦兮兮看着闻人歌,「现在是……大家都很担心你。」 她顿了顿,垂下脑袋,像一只遭了委屈的大狗,「大傢伙现在都在怪我,不该让你做出那样危险的举动。」 闻人歌闻言,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嗨,官兵来的太突然,要是没有一个足够份量的人吸引他们追过来,你们怎么能安全撤离嘛。」 「那个人应该是我不是你,」尤拉西斯硬邦邦道,随后嘆气,「他们是这么说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我拗不过你。」 「总之,」她又看了眼柏长风,轻声道,「你没事就好。」 「我能有什么事,好得很。」闻人歌摆摆手。 一直在一旁安安静静听的柏长风总算勉强明白了这两个山匪头子交流的内容和真实的「剿匪」情况——她们在示敌以弱,所谓「剿匪大获成功」是她们故意的;尤拉西斯也不是被几路大军撵到了这边,而是顺着水流和小挂坠的定位主动找过来的打算接人回家的。 那所谓的「收留尤拉西斯」也是假的了,因为根本不需要。再联想到并不坚定的阻拦和尤拉西斯毫无任何保留当做自己并不存在一般的「汇报」,这女人的真实算计便唿之欲出了。 在被自己捡到的那一刻,她就开始用极为有限的条件布局了。 或者说,难道跳水诱敌也是其中一环? 「她说得对,你不该作为那个诱敌的诱饵,」意识到了自己遭到了欺骗和算计的小伯爵面无表情,甚至还有心思评价闻人歌的行为,「你好像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在很多时候都不惜压上它作为赌注。」 她缓缓起身,站定在闻人歌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纯粹的黑眸,手掌骤然如鹰爪般探出,用力钳住了闻人歌的下巴。 「嘶。」闻人歌吃痛,却又被强行抬起头,脖颈间传来一阵阵撕裂的痛意。 「你在干什么!」尤拉西斯勃然大怒,一拳已经准备挥出,却被闻人歌勉强抬手示意打断。 「你们不是普通的山匪,你们是要造反,」柏长风轻声道,「故意让我听见这些,是在试探我?试探我对帝国是否忠心?还是……试图拉我下水?」 她像是打量一件稀奇玩物一般左右打量闻人歌,指尖缓缓用力,几乎要将这瓷娃娃的骨头捏碎了,「我刚才说了,你似乎很不惜命,不惜拿它作为赌注,比如诱敌,比如现在。」 第816页 「你这么笃定我不会杀了你?」 闻人歌唇角泛起一丝艰难的笑容。 「我不笃定啊,我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柏长风静静看着她,勐地收回手。 「疯子。」 一个玩命的赌徒。 「当你的筹码是白捡来的时候,你也不会介意□□的,」闻人歌心疼地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轻笑道,「所以,现在,小伯爵,你在被架在火上烤啊。」 「你当然可以举报我们,让大军来抓走我们,但你无法解释你为什么收留了我这么久却不上报的动机,」她捧着脸,笑眯眯,「今上是疑心极重的人,他今年已经数次剥夺地方贵族的爵位和土地了,你如果被发现做出了这样的勾当,你的爵位和土地,乃至性命。还保得住吗?」 「而如果不举报我们,唔……小伯爵,你做的事更危险了呢,窝藏罪犯什么的。」 闻人歌宛若一只漂亮的狐狸,笑得魅惑。 这话里其实有漏洞,比如皇帝不一定能找到证据,但她觉得吓唬吓唬小孩子应该够用了。 「是不是很生气,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她还在继续用言语刺激这位小伯爵,「就像是农夫与蛇,东坡先生与狼,吕洞宾与狗,郝建与老太太?」 柏长风不懂这几个词的意思,但猜也猜了个大概。 「卢俊义与梁山泊。」她骤然开口。 闻人歌一怔,随后有些讶异的点点头。 都是被绑上梁山。 柏长风静静看着她,攥紧了拳。 她觉得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就像是幼时,自己一个人拎着长刀,面对一只兇恶的魔兽一样。 那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看似自己被架在了火上,但一定是有解的,她甚至已经想到了那个解,只是有些不捨得。 「你走吧。」 沉默了很久,她终究说出了口。 「尤拉西斯,带她走,」第二次她说的很快,回头,凝视那条头狼,「我会在你们离开十分钟后举报你们的行踪,被抓到是你们的事,我会销毁她曾经在这存在的一切证据,就算你们说了什么也不会波及到我。」 尤拉西斯显然脑子没跟上两人的思路,迟疑地看了眼闻人歌。 柏长风却不管,再次走到闻人歌面前,伸手捏住她的脸,俯身。 她离得太近了,唿吸都喷吐在那白皙如瓷的肌肤上,激起一层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记住,闻人歌,」她低声道,「你欠我一条命。」 …… 「这次亏大了。」闻人歌与尤拉西斯共乘一骑,带十几兵,策马奔腾。前者沉默好久,骤然长嘆口气。 「怎么说?」 「不管她怎么想的,她毕竟救了我,而我没算计到她,一来一去理亏德也亏,一下就欠了两三个人情,」闻人歌长吁短嘆,「老天保佑,再别让我见到这个小伯爵了。」 …… 而另一边,柏长风静静坐在闻人歌曾住的屋子里,过了许久,肩膀骤然一跨。 刚才挥斥方遒的小伯爵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忿忿不平的孩子。 「骗子,」她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气急败坏的嘟囔,「我讨厌骗子。」 第327章 风与歌(4) 两人第二次见面就已经是春天。那是初春时节,寒冰方融,草甸上虽已经有了几分绿意,却依然春寒料峭,寒意逼人。 柏长风实在是无聊,于是带着人出门春猎,骑一匹漂亮的高头大马,挎一支弓,背一壶箭,牵着猎犬,肩膀上停着苍鹰,懒懒散散驱马熘达,将帝都那群纨绔的懒散样学了个十成十。 「大人,」穿一身轻甲,一直警惕着的阿宁突然出声,「前面有十多个骑手。」 「哦?」柏长风懒懒散散抬起眼皮,来了这兴趣——马是奢侈品,骏马更是,这年头出行动辄数十骑的多半也是豪门旺户,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家,要是相熟倒是能一起打猎。 待人走近了,她的目光就愈发玩味起来。 哟,差点忘了,山贼也养的起马。 为首的闻人歌骑的是匹小矮马,她本就没有柏长风高,现在更是得仰头,语气有些无奈,「伯爵大人,真巧啊。」 「不叫小伯爵了?」柏长风手指轻抚苍鹰的硬羽,语气懒散,夹了夹马肚,越走越近。 身后几个忠心耿耿的山贼瞬间长刀出鞘,警惕地看着柏长风,极有素养的慢慢围成一个半圆,反包围了上来。 「停,收刀,干什么呢,」闻人歌一个头比两个大,及时制止了他们的行动,又哭丧着脸看着柏长风,「您又是在干什么呢?」 柏长风依然不回答,估算着距离,依然在慢悠悠驱马靠近闻人歌。过一会,估摸着差不多了,骤然舒展手臂,轻而易举地将人从小矮马上一提熘,面对自己放在了马鞍上。 「我*!」骤然腾空而起的闻人歌吓得爆出一句粗口,又赶紧再次抬手阻止一脸决绝准备冲上来的山贼属下们,磨磨牙,「小伯爵是又要把我虏走了?」 「嗯,可以吗?」柏长风怀中虚抱着她,扯了扯缰绳,似笑非笑地问。 「不可以,有正事。」闻人歌认真道。 「你们的正事难道不就是造反?」柏长风挑眉。 「那是总目标,」闻人歌认认真真纠正她,「为了达成这个总目标,要做很多前期准备工作的。」 第817页 柏长风想了想,因为找到了玩具而心情极为愉悦的她轻而易举地放过了某个俘虏,「那就不虏走你了,不过陪我一会可以吧。」 闻人歌听得一身鸡皮疙瘩,轻咳一声,「你得先说是陪您干什么呀?」 柏长风也没想好,思索一会,用力一夹马肚,马儿顿时狂奔起来。 「阿宁,照顾好客人。」她扔下一句话,扔下懵逼的一群山贼,扔下可怜的阿宁,径直带着闻人歌跑了。 闻人歌马术本就不精,尤拉西斯为此特意给她挑了一匹矮小温顺的小母马,可她平时也就会骑着它熘达熘达,哪里会倒着骑,又哪里像这样飞奔过? 她吓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也顾及不了其他的了,死死抱住了柏长风的腰,用她的肩膀堵住眼睛,最后的理智控制着不要丢脸的尖叫出来——虽然她不怕死,但死在马蹄下也实在是太逊了些吧。 胖了些。 马上颠簸,柏长风不可避免的偶尔碰到了怀中人纤细的腰肢,简单感受一下,就知道蔫儿吧唧的豆芽菜总算壮硕了点,至少胳膊上有点肉了。 看来尤拉西斯还是会养人的,只是手还是凉,大概是那次留下来的后遗症。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慢慢收紧了胳膊,心脏也越跳越快。 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几乎已经将人抱在了怀里。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怔了怔,下意识一扯缰绳。 马儿长吁一声停下。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漂亮湖泊,被惊扰的飞鸟从水面略过,在湖面略起一圈圈的涟漪。 她微微吐出一口浊气,松开人,「下马。」 闻人歌颤颤巍巍低头看一眼,依然紧抱着她的腰,哆哆嗦嗦,「……下不去。」 柏长风失笑,单手抱着她跳了下来。 闻人歌双脚落地,瞬间松开了她,默默往旁边蹭了几步,拉开些距离,清了清嗓子,「所以,伯爵大人,怎么带我来这儿了?」 「不知道这是哪儿,」柏长风随口道,伸手摸了摸马儿,「它往这边跑的。」 闻人歌沉默一会,又抬头,「那您还找得到回去的路吗?」 「应该吧,」柏长风心情极为愉悦,模稜两可的回答着,可再一看闻人歌骤然严肃起来的表情和微蹙的眉,心中一咯噔,赶紧指了指天上早被放飞在空中盘旋的苍鹰和远处跑来的猎犬,「没事,它们肯定找得到。」 闻人歌这才放下心来,低头看一眼跑到柏长风脚边的猎犬。 黑色缎面犬,养得膘肥体壮,毛髮油光水滑,和她主人一般严肃,警惕提防地盯着自己。 闻人歌试着伸出手,口中发出「嘬嘬嘬」的声音。 猎犬屹然不动。 「去。」柏长风轻声道。 对闻人歌视若无睹的猎犬不情不愿的起身,将自己脑袋放在了闻人歌手掌下。 只是再严肃的狗又怎么能抵挡得住现代人一整套连贯的撸狗手法?很快那只猎犬就被闻人歌撸得耳朵尖尖都翘了起来,尾巴欢快地摇来摇去。 「坐。」闻人歌喜欢这种毛绒绒的东西,笑着下指令。 猎犬扯了扯耳朵,一脸茫然,一动不动。 闻人歌顿时有些尴尬,好在柏长风走了过来,递过一小袋风干鸡肉条,「它和你装傻呢。」 于是闻人歌捏起一根鸡肉条,在狗鼻子面前晃了晃,再次下指令,「坐。」 那大屁股啪一下落在地上,坐姿标准,眼神渴望。 「它什么都会,坐,卧,跑,随行,扑击都可以。」柏长风表情中有些许得意和骄傲。 「真的啊,这么聪明?」闻人歌眼睛一亮,摸摸狗头,「握手!」 猎犬愣住了,柏长风也愣住了。 闻人歌疑惑抬头,「不是说什么都会吗?」 柏长风战术性沉默。 「山上的狗都会,你不能不会啊,」闻人歌又发出指令,「握手。」 这次她直接牵着狗腿抬起来,晃了晃,再放下,算是教学,又趁热打铁,再一次发出指令,「握手。」 猎犬茫然抬起前爪。 「真聪明。」闻人歌笑笑,大声夸赞,将鸡肉条递了过去。 柏长风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还好这只狗聪明。 「下一个训练,」闻人歌兴致勃勃,或者说,她得努力表现得兴致勃勃找点事干才不会让两人的相处显得那么尴尬,「装死!」 柏长风呆住,而猎犬可怜巴巴看着她。 她默默后退了些,一副并不打算掺和的模样。 就这样,柏长风静静站在一旁,看闻人歌自得其乐地教会了自己精干宝贝的猎犬如何握手装死转圈和咬尾巴。 直到闻人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还能教点什么了,才不情不愿抬头看向猎犬主人,轻咳一声,「咳,伯爵大人,您带着猎犬和猎鹰出门是要……?」 「很显然,打猎。」柏长风轻声回答。 「……您这么闲的,完全没正事的吗?」闻人歌忍不住吐槽。 柏长风却抿了抿唇。 显然,她这个领主是真的很闲。 「你们呢,」她只能反问,「你们又在做什么正事?」 「要春耕了,我们在你地盘上招的几个新兵家里长辈年纪大了,就想回去帮忙,我就带他们来了,顺便探亲,」闻人歌托着下巴,懒懒散散,「还带了个魔法师,打算做些农学研究。」 第818页 柏长风怔了怔。 她知道闻人歌口中的「正事」一定不会像普通山贼一样是打家劫舍那回事,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事儿。 「要不要一起?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而这个「不务正业」的山贼发出了邀请。 柏长风抿抿唇,想了想。 「走。」 ------------------------------------- 阿宁心惊胆战提防了一路身旁全副武装不苟言笑的精锐山贼,却在看到他们解甲放刀直奔家中见过父母喝了口茶就拎着锄头直奔地里后,心情复杂地放松下来。 而不远处,自家大人正在慢悠悠陪着山贼头子走在田埂上,苍鹰已经被放回家了,但猎犬还带着,此时撒欢似的在田里窜来窜去。 「小伯爵来过这种地方吗?」闻人歌笑着问。 「算来过吧,」柏长风将弓和箭都放在了马上,轻声道,「小时候在皇都看过,春天的时候皇帝要亲自去皇田播撒种子,祈求一年风调雨顺。」 「哈,也算。」闻人歌失笑,点点头。 「我其实不明白,」柏长风犹豫了一会,轻声道,「你们为什么要造反?他们家里看着过得不错。」 「是啊,皇帝是仁慈的,」闻人歌轻声感慨,声音中有些许讥讽,「一代又一代的皇帝看起来真不错,奴隶制免除了,徭役也免除了,遭了灾会减免税赋,还动不动大赦天下,这简直就是太平盛世,根本就没有造反的理由嘛。」 「除了穷人的孩子不能读书只能种地,除了贵族家的家僕和奴隶没什么两样任打任骂,除了每年那么多黑市被偷偷『处理』给血族的平民,除了被魔力魔晶和神明固化的阶级,」闻人歌顿了顿,「除了这些,这个世界还不错。」 她扭头看向柏长风,见后者眸中有迷茫之意,笑了笑,知道她自小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思想,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在很小的时候,老师教我的第1篇 文章 有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另一个时空中不断迴响的声音终究在这里也引起了共鸣,眸中的迷茫被惊雷噼散了,一个念头不可抑制的从柏长风头脑中冒了出来。 平民亦可以成为贵族,不以血脉贵贱,而以贡献高低。 第一个反应是——凭什么? 第二个反应是——凭什么不呢? 或许因为平民也没有什么贡献。 可他们没钱习武,更没钱学习魔法,更不能读书做官,所以他们没有贡献,而就算做出了什么突破,也要么被贵族强占,要么被漠视。 可他们没钱习武,没钱学习魔法,没法读书做官,这些是理所应当的么? 「没人能阻止任何人对拥有更美好生活的追求,」闻人歌轻声道,「更别提在光鲜亮丽太平盛世下存在的那些阴暗勾当了。」 「皇都中的那些大人物也看到了这些,他们甚至比我更明白,因为就是他们和他们的先祖将这精緻的枷锁套在普通人身上的,」她凝视着农忙的人群,「小伯爵,你的先祖也是如此。」 「好了!」柏长风骤然开口打断。 「好了,不说了,」闻人歌从善如流,笑眯眯,「我去看看我们山寨的小魔法师,哦对了,她是自学成才的哟,你要来看看嘛?」 当柏长风反应过来后,闻人歌已经走远了——她站在一个比她更瘦更小的女孩身旁,女孩有些急,而她在温声安慰。 她吐出一口浊气,走过去,那女孩看见她过来了,有些侷促,却并不胆怯,对照着小本子上粗糙的示意图,小声和闻人歌说着,「……我,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柏长风低头一看,怔了怔。 那个魔法阵极为复杂,却又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魔法,从语法和用词来看并没有任何攻击防御的能力,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大概是这里,」不过她倒是很快看出了问题,指了指角落的一处,「这里的语法有问题,缺了主语,魔力流通不畅。」 「还真是!」女孩定睛看了会,激动得叫嚷起来,执笔快速修改了几句后,瘦弱的手臂挥动。 一个碧绿的小型阵法骤然出现在几人脚下,没入泥土。 「这有什么用?」柏长风有些好奇——她还是没看懂那些过于「温驯」一点也不魔法的用语的意思。 「固氮增肥,花一两年的时间,能让贫瘠的土地重新变得肥沃,」闻人歌撑着膝盖站起身,得意笑笑,「很厉害吧。」 柏长风一怔。 这一点也不魔法——魔法师高贵就高贵在恐怖的破坏力和刻画防御主城的魔法阵的能力,所以对魔法的钻研也都是追求更勐烈的破坏力为主。 研究农学的魔法师,还叫魔法师么? 「能自创新的魔法,你很有天赋,你应该去学习,」她没想明白,但认真道,「魔法师要学的东西很多,自学没法学好的。」 「我去过,」女孩干脆道,「闻人姐姐和尤拉西斯姐姐想办法帮我搞定了身份和学费,我去上了半年课,觉得没有我想学的,就回来了。」 「你想学什么?」柏长风怔怔道。 「农学,」女孩的清澈的大眼睛注视着她,「我的梦想是如果有一天,农耕只需要在固定时间由魔法师大面积施展几个魔法就可以做到丰收,爸爸妈妈他们就不用那么累了。」 第819页 柏长风一下就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她无奈轻笑道,「爸爸妈妈不用种地了,那他们去干嘛呢?又怎么养活自己?」 「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来养活自己。」女孩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柏长风又是一愣,突然扭头,看向闻人歌。 这样的言论,大概不是一个小女孩能想出来的。 「上一次是我不对,不应该那样算计你,」闻人歌笑得温柔又诚恳,朝她伸出手,「但如果你想,不,如果你有任何问题,都欢迎来山上找我。」 柏长风鬼使神差,下意识伸手。 那手很凉,她却像被烫到一样勐得缩了回来。她怔了一会,毫不犹豫扭头,翻身上马,大吼一声,「黑豹!」 和村里大黄狗玩成一团的猎犬顿时宛若利剑般窜了回来,经过闻人歌时脚步稍顿,却又很快追上了那匹跑远了的大马。 「闻人姐姐,她是被吓跑了吗?」女孩困惑地看着柏长风的狼狈的背影。 「或许吧,」闻人歌轻声道,「她还小,还有站在我们这边的可能。」 「可是她看上去比你大耶。」 闻人歌气一短,磨磨牙,狠狠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她又凝视着柏长风的背影,轻嘆一句。 「……下一次见面,希望不会太久。」 …… 柏长风倒的确没有让她等太久,或者说,几乎没有等。 两个月后,一行人返程的路上,柏长风骑着马,眼下有乌青,在她们曾相遇过的地方静立。 两人对视,沉默不语,而柏长风率先做出了反应,下马,不轻不重揣了一脚身旁的猎犬。 大黑狗委屈得嘤嘤嘤,不情不愿地跑到了闻人歌的小矮马旁边。 「这是?」闻人歌诧异。 「我明天出门打猎,猎犬不慎在山中走丢,」柏长风面无表情,「我一路往山里找,觉得狗可能跑到你们山寨去了,于是好言好语上门交涉,可以吗?」 闻人歌:「……可以。」 第328章 风与歌(5) 闻人歌带了一只毛髮油光水滑的漂亮猎犬回来。 尤拉西斯捏着下巴,打量面前这只进屋瞅了眼自己又嗅了一圈就蔫蔫趴着的狗儿,思索一会,小心翼翼伸出手。 大黑狗兇狠龇牙,不让摸。 「啧,蠢狗,」尤拉西斯悻悻缩回手,对着狗子指指点点,「要不是她带回来的我非给你炖了!」 大黑狗仿佛听得懂人话,开始冲着尤拉西斯吠叫起来,蹦跳两下,突然一下冲上前,死死咬住她的裤腿不放。 「嘶!蠢狗,放开!」尤拉西斯打又不敢打,只能咒骂两句。 「黑豹。」闻人歌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干仗的一人一犬,哭笑不得的无奈低喝一声。 狗子乖乖松口,耻高气昂地跑到闻人歌身旁站着,还在沖尤拉西斯龇牙,被闻人歌不轻不重踢了一下,于是委屈巴巴的趴下了,尾巴也垂了下来。 「你和只狗置什么气,这么闲没事去装备部那边看看那群做实验的。」闻人歌教训完狗,开始教训人了。 「我不去。」尤拉西斯顿时摇头,又饶有兴趣看那只狗,「你捡回来的?叫黑豹?名字不错。」 闻人歌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底气也没刚才足了,「……算是吧。」 「挺威风的,胆子也大,还敢对我龇牙,」尤拉西斯笑,「好狗。」 「额,尤拉西斯……」闻人歌咳嗽两声,「它的主人明天会来找走丢的猎犬,应该走着走着就会找到山寨来了。」 尤拉西斯沉默。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闻人歌补充说明。 「……黑豹?什么破名字。」 方才得意洋洋的狗子又开始愤怒龇牙了,闻人歌拍拍它脑袋,无奈道,「和人家搞好关系呀,你今晚得和她住呢。」 毕竟是柏长风的宝贝猎犬,她还明早就来。把它和山寨里那群狗放一起玩玩倒没问题,就是怕玩疯了难免爪子和牙难免有收不住的时候,伤着碰着了多不好,还是干脆放屋里好了。 狗子愣了愣,显然,那小脑瓜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含义。 闻人歌又指了指尤拉西斯。 这回黑豹懂了,委屈巴巴地趴下来,轻轻咬住她裤管,不让走。 「不可以,」闻人歌嘆气,揉揉它的狗头,「我睡得浅,你要睡不安分肯定会吵醒我。」 黑豹嘤嘤嘤,但就是不让她走,黑色的大眼睛湿漉漉的。 「你先带着它吧,」尤拉西斯看下去了,小声道,「说不定它睡得很安分呢?」 闻人歌无奈,只能带着狗子回了自己屋。给它在屋子角落准备好了厚厚的软垫,又指了指,示意它睡那里。 黑豹乖乖在软垫上趴下了,只是还眼巴巴看着她。 半夜三更的时候,闻人歌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扭头一看,黑暗中,一只鬼鬼祟祟的大黑狗叼着软垫,轻手轻脚的往自己这边走,都已经快走到床边了。 意识到床上人醒了,它动作骤然一顿,笔直站在原地,尾巴缓慢地摇来摇去。 闻人歌困得不行,思考两秒,伸手,「过来吧。」 黑豹尾巴顿时摇出了残影,欢快活泼地在她身旁卧下,又兴奋而温驯地舔了舔她垂下来的手。 闻人歌摸了摸那手感极好的狗头,迷迷煳煳半梦半醒之间,脑海中突然飘过一个念头——笨蛋小狗不会以为是主人不要它了吧? 第820页 想到这,睡意一下驱散了,她坐起身,打量盘卧着的大黑狗。黑暗中,大黑狗眼眸耷拉着,不仔细看压根发现不了它没合眼。 「黑豹?」闻人歌试探叫一声。 黑豹抬头,又舔舔她的手,换了个方向趴着,依然不合眼。 「啧。」闻人歌磨磨牙,她心软,见不得小狗这番模样,于是□□两把狗头。 「我明天非得说说她才行。」 ------------------------------------- 次日清晨,尤拉西斯盯着小道上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沉思两秒,「柏长风?」 柏长风微微掀开黑袍的兜帽,蹙眉,「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山里没有人穿一身黑袍还戴兜帽面罩和面具的,」尤拉西斯面对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诚恳评价道,「嗯,您……挺显眼的。」 柏长风抿抿唇,拒绝继续这个话题,生硬地问,「闻人歌呢?」 「她昨晚没睡好,」尤拉西斯转身,随口道,「你那条狗黏着她不放,她本来就睡得浅,估计是还没醒。」 柏长风蹙眉,跟上她的步子,沉默了会,又问,「你们打算怎么和山寨的人解释和介绍我?」 尤拉西斯疑惑扭头看她,「为什么需要介绍?」 柏长风一怔,下一瞬又听见脚步声,一支黑色的利箭从山林中窜了出来,绕着她的腿小声汪汪叫,尾巴摇得飞快。 「小伯爵,你该不会以为我们会连夜拉个横幅上写【欢迎帝国伯爵柏长风莅临指示指导工作】吧。」 那熟悉的,带一丝戏嚯的玩笑声响起。一抬头,闻人歌眼底有青黑,似醒非醒,披了件黑色的厚大氅,站定在路边,笑道。 明明带点讽刺,柏长风却生不起气来,伸手摸了摸蹲在脚旁的猎犬,犹豫着,试图用生疏的客套表达关心,「黑豹给你添麻烦了。」 「也是我思虑不周,」闻人歌轻笑着,缓步走下,也伸手敲了敲黑豹的小脑瓜,「下次来就直接来吧,别用小狗当藉口,它还以为你不要它了。」 柏长风迟疑。 「……不会有下次了。」 闻人歌目光从小狗身上移开,凝视了她一会,唇角骤然扬起笑容,「你说的【下次】,是说不会再利用小狗了吧。」 柏长风沉默。 「还是说【下次】不会再来了?」闻人歌挑眉。 「两者都可能吧。」柏长风轻声道。 事实上,她昨晚回去就后悔了,甚至有直接鸽了的冲动。 你就是疯了,才会主动要去山匪的大本营。 但无论心中咒骂自己多少回,今早还是鬼使神差的来了。 「有什么问题吗?」她抬头看闻人歌。 闻人歌静静注视着那琥珀般的眼眸,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没什么,没关系的。」 她转身示意,「走吧,我带你看看山寨。」 「好。」 尤拉西斯摸了摸鼻子,也迈步跟上——这两人交谈时有一种奇异的氛围,她插不上话,却本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没打算专门为你开一次大会向大家介绍你什么的,」闻人歌拢了拢大氅,慢悠悠走在前头,温声道,「一是你决定做的急,我们没什么时间准备,其次也是没什么必要。」 她扭头看一眼柏长风,轻笑,「要是你哪天打算入伙了我倒是能安排。」 「不可能。」山林中的温度好像突然下降了几度,柏长风眉毛拧在了一起,毫不犹豫冷声拒绝。 她是帝国的伯爵,她就算意识到了闻人歌指出的问题,也并不代表她就要站在她那边。 那是自己先祖,皇室先祖,所有贵族的先祖乃至从人类歷史产生至今打造出来的精緻枷锁,她知道要推翻它需要多么庞大的力量。皇帝已经换了很多个了,皇室也早已不是当年的皇室,但【皇帝】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和围绕在它身边形成的贵族制度却在一次次的变迁中变得愈发的不可动摇。 更何况,自己是伯爵,爵位仅次于皇室和公爵之下。 意识到了问题也不一定要改变对么?就像那些身在帝都的精英,他们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些。 她一瞬间想了很多,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身后,尤拉西斯不善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你是这么想的那你来这干嘛?」 而闻人歌则依然含笑,耸耸肩,「没事。」 前一段路有些陡,她从路旁捡了根棍子,边杵着边走,慢悠悠道,「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而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尽管如此前者也是少之又少,要是一次两次的交流就能把你绑上船我倒会觉得你思想不纯,肯定是图了点别的东西。」 柏长风又抿抿唇,像是被点破了心中所想,她心跳骤然加速,脑海中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宛若惊起的飞鸟不断略过天空。 可她又不明白被闻人歌点破了什么。 恍惚之间,听见前方传来一声惊唿,抬眼一瞟,闻人歌在一个斜坡上摇摇欲坠。 她下意识去接,但有人比她更快,尤拉西斯一个健步冲上去,稳稳噹噹托住闻人歌的后腰,又将人虚拢入怀中,抱怨一句「说了你别下来了我来接就行」,小心翼翼两人放在了一个平缓的斜坡。 「唿,谢谢,」闻人歌吐出一口浊气,又笑,「没办法嘛,一醒来就看见黑豹忧郁地看着山下,我哪里忍心啊。」 第821页 柏长风低头看了眼脚旁甩着尾巴的黑豹,又伸手,摸摸它的脑袋。 脑海中飘过尤拉西斯方才将人搂在怀中的画面,又回忆起自己在马背上曾抱过的那温软触感。 她回过神来,突然快走两步,走到闻人歌身前,再转身,伸手,「上面好像坡度更大,可以拉着我。」 闻人歌怔了怔,下意识要去看尤拉西斯,但理智又让她努力克制住了这份冲动。 「我好像也没有这么菜。」她摸了摸鼻子,试图委婉拒绝。 柏长风一声不吭,直接伸手捞住她的手腕,拧身往上走。 闻人歌挣又挣不开,只能被她拉着,走了几步,无奈道,「柏长风!」 小伯爵被叫了全名,身子一抖,扭头。 「……我跟不上,你慢点。」 于是柏长风真的放慢了脚步,两人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几乎并肩而立,而黑豹滴滴熘熘跟在后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分开了尤拉西斯和两人。 尤拉西斯盯着两人的背影,心中再次泛起不详的预感。 第329章 风与歌(6) 柏长风开始后悔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了——山寨中的人见到闻人歌和尤拉西斯后纷纷笑着问好,然后就满脸好奇地看着她们身旁的自己。 他们并非自己想像中的兇恶歹徒,他们衣着朴实,面庞憨厚,面上满含笑意,看起来生机而灵动。 他们是人,普普通通的人——柏长风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个普通人,而非看见自己就只会畏畏缩缩跪下甚至恨不得亲吻自己靴子的那些……「生物」。 她被从各个方向投射而来的好奇目光看得有些尴尬了,再想到这里的人也不一定会认识自己,便有些想把兜帽取下来。 可偏偏闻人歌并不开口劝,她在尤拉西斯面前又拉不下脸,便自己一个人拧巴了起来。 「那里是我们的教室。」闻人歌唇角依然是那副懒散的笑容,带着柏长风来到一处平房。 平房里上到十四五岁,下到六七岁的孩子都有。大些自己在低头看一些破破烂烂的书,小些的聚在一起,自己曾见过的那个颇有天赋的魔法师少女正手拿碳笔,在一块巴掌大的草纸上写字,一字一字的教。 「这个字叫【家】,」少女嗓音稚嫩,「家就是大家住在一起的地方。」 「那家就是山寨对吧。」有小孩叫嚷着。 「是,当然是。」少女还没开口,身旁人就抢答,「山寨就是家!」 「可我妈妈说我和爸爸住的地方是家!」 「那你妈妈说错了!」 「我妈妈不可能说错!」 「那山寨是家,你们住的屋子也是家。」 「可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家呢!」 少女被吵吵嚷嚷的声音围绕,一个头比两个大,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喊起来,「安静!安静!」 柏长风看得好笑又动容——她幼时都是请的老师上门授课,并没经歷过这种,粗糙纯朴甚至颇具野性的课堂。 「大孩子们在看什么呢?」她轻声问。 「算数,还有我们每次下山带回来的一些报纸,」闻人歌无奈笑笑,「便宜又可供阅读的文本实在是太少了。」 「报纸?」柏长风又是一怔,随后迟疑问道,「我记得这个年纪……可以看些绘本。」 「伯爵大人,」尤拉西斯冷不丁开口,声音中是淡淡的嘲讽,「报纸已经是市民们才买得起的阅读物了,至于你说的绘本,我听都没听过。」 柏长风用力抿了抿唇。 「好了尤拉西斯,」闻人歌对突然句句带刺的山贼头领也是有些头疼,揉揉太阳穴,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走吧,我还想带你去装备部看看。」 …… 三人还没走到装备部,一声惊人的爆炸声响起,一阵火热的浪潮从某个方向极速略来。 尤拉西斯眸色一凝,迈步上前,刚想将人护在身后,身前却骤然升起了一块凝实的魔法盾,将所有波动尽数吞下。 伸手去捞闻人歌的手也扑了个空,她回头一看:闻人歌被柏长风扯了个趔趄,此时略显狼狈地扶住她的肩膀——而那出尽了风头的魔法盾显然也出自后者的手笔。 尤拉西斯不爽地啧了一声。 「什么情况?」柏长风并不「应战」,而是面色凝重地看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这种波动,都相当于一个中型魔法了。」 这帮山贼们居然还掌握了这种程度的力量么? 「不要慌,」闻人歌笑眯眯,「那是装备部的实验,他们在研究魔晶和石油的合适配比。」 她伸头看了看那边,表情有些遗憾,「他们得先收拾烂摊子,现在恐怕不太适合去参观了。」 魔晶,柏长风知道。 「石油是什么?」她疑惑地看着闻人歌。 「这就是我最难以想像的地方,」闻人歌嘆口气,「我能理解不同世界的情况不同,但……古往今来,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有一种可以烧的黑色液体么?」 柏长风博学,她想起好像在一些奇物志上有过这种东西的记载——它会漂浮在海洋上,明明是液体却极为易燃,但作为液体,它的可燃性让它并不适合水系法术,可对火系元素来说它又过于不稳定,不能作为魔力载体,所以大多数魔法师也就失去了研究它的兴趣,只作为一种奇观记载。 第822页 「其实发现了。」她诚恳道。 「但你们并没有利用起来,因为一些先入为主的思想,也因为魔法实在是太好用了,」闻人歌无奈,唇角笑容却有些狡黠,「不过倒是便宜了我。」 「你刚才说,装备部在实验魔晶和石油的合适配比?」柏长风愣了好一会,突然反应过来。 「是,」闻人歌缓缓点头,又微微挑眉,「小伯爵,你觉得普通人有能力操纵魔晶武器么?」 「当然是可以的,」柏长风毫不犹豫地回答,「帝国的精锐军队会配备一些魔晶枪和魔晶炮,你们之前肯定还没遇上这种部队——这些魔晶枪和魔晶炮普通人也能操纵,只是魔法师操纵起来更快更好而已。」 「但造价昂贵,弹药和炮弹更贵。」闻人歌笑眯眯。 柏长风迟疑了会,点点头。 「如果,我们能将刚才这种堪比中型魔法的力量,成功交到每一个普通人手中呢?」闻人歌那双深邃的黑眸似乎能看穿她的担忧,「小伯爵,如果每一个不管能不能沟通魔法波动的人都有能释放中型魔法的能力,世界会怎样?」 柏长风愣愣呓语,「会乱了套的。」 「不,他们只是会打破身上那几千年几万年的枷锁。」 是,是的。 柏长风怔怔想着。 如果闻人歌说的是真的,那人们就真的有了打破枷锁的力量。 甚至,拥有了点燃世界的力量。 「小伯爵,」她看着自己,神色郑重而严肃,「您可能不知道,我这条命是捡来的,我一开始本来想平静度过捡来的一生,但我所受到的教育,不允许我对这片土地上的阴暗视而不见。」 「柏长风,」她又一次喊了自己的全名,「我知道个人的力量在时代面前是渺如尘埃的,而我这具破烂身体也註定了,我能做的事其实很少很少。」 「我只能点燃一团火,我只能扒开他们的眼睛,我只能塞给他们一把枪。」 她再一次向自己伸出手,面上是温柔却洒脱的笑,「这多少会有点累,可以稍微帮帮我么?」 柏长风怔怔看着她,没有伸手,也没有回答。 闻人歌手伸出了半天,没见回应,面上并没有被拒绝的恼意,只是笑着缩回了手,拍拍她的肩膀,「今晚在这里住一晚?」 「不了。」柏长风下意识拒绝。 「嘶,可是我已经吩咐厨房晚上做甜品了,」闻人歌满脸遗憾,可唇角笑容依然狡黠,「那可是蛋和糖耶,不能浪费呀。」 你们可以自己吃。 但这帮山贼平日里大概是捨不得不吃糖的,只有贵客来才会做。 柏长风思绪流转,唇瓣翕张,嗫喏几句,拒绝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扭头看了眼已经和山上土狗们玩成一团的自家宝贝猎犬——那条聪明的猎犬此时正追着自己尾巴转圈圈,眼神看着有些「智慧」。 就没见过这条狗玩得这么疯过。 「……我的那份,请不要太多糖,我不喜欢太甜的甜品。」 「有品位。」 「……啊?」 「我对甜品的最高赞赏也是不甜。」 …… 傍晚,尤拉西斯开心吃完了盘子中的小蛋糕,颳了刮盘子中剩余的奶油,送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睛,又思考两秒,叉子闪电般探出,从闻人歌盘子里叉了一小块蛋糕回来,送入口中。 她眉毛很快拧在了一起,摇头嘆气,「寡淡无味的甜品,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闻人歌瞪她,骂骂咧咧,「你懂什么,再甜就腻了。」 柏长风赞赏点头。 她不太喜欢吃甜品,原因就像闻人歌说的——无论怎么叮嘱少放糖她都觉得腻。 但这块据说和闻人歌同样口味的小蛋糕就很不错。 她看着身旁骂骂咧咧的两人,将闻人歌那做作的心疼表情净收眼底,几乎没有思考,下意识从盘子里挖出一大块蛋糕放在她盘子中。 「吃我的。」 尤拉西斯动作一顿,盯住柏长风。 闻人歌莫名觉得背后一凉,装出来的做作笑容瞬间收敛,看看盘子中那块格外惹眼的小蛋糕,陷入沉思。 吃还是不吃? 她好像做不到一碗水端平,让两个人都满意。 那就让两个人都不满意吧。 「小铃儿,过来,」她一眼看见那个魔法师小女孩,唇角顿时扬起笑容,将盘子径直递给她,「姐姐吃不下了,帮帮忙好不好?」 小女孩眼睛顿时一亮,也不客气,满心欢喜的接过。 柏长风抿抿唇,于是也将自己的盘子递过去,却被闻人歌一下推了回来,「你吃你的。」 「我也吃不下了。」柏长风试图辩驳。 「呵,你们这种一顿饭能吃半头牛的武者,」闻人歌毫不客气地拍拍她坚实的胳膊,「吃不下了?谁信啊。」 她也不给柏长风说话的机会,伸了个懒腰,摇摇摆摆站起身,「昨晚没睡好,我先撤了。明早见,到时候我送你下山。」 柏长风想要起身跟上,却被身旁人盯住,只能坐在原地目送闻人歌熘熘哒哒远去,叉子无意识搅着盘子中的蛋糕,反应过来时已经没了蛋糕体的形状。 她低头看了会,还是将其送入口中。 「给你安排好了房间,在我屋子隔壁,」尤拉西斯轻咳一声,打破沉默,「条件不好,您凑合住。」 第823页 「我没事。」柏长风假装听不懂她带刺的话,摇摇头,走向和土狗们玩成一堆的黑豹,打了个唿哨。 黑豹勐地一激灵,反应过来了,抖了抖身子小跑到她身边。 柏长风蹲下,和那些不怕人的土狗们面面相觑,想起了闻人歌曾说过的话,于是伸出手,「握手。」 于是许多只爪子纷纷抬起,塞到她手中。 她莫名被逗笑了,心情极好。 一只黑黢黢的爪子也塞进了她手中。她一扭头,黑豹眼神期待,尾巴摇得和风火轮似的,显然在等夸。 「真棒,」她笑笑,伸手摸摸黑豹脑袋,「走了,明天回家。」 …… 「闻人歌住哪?」柏长风看了一圈尤拉西斯安排的屋子,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抬头问道。 尤拉西斯抱臂,抿紧了唇,眼神那叫一个警惕。 「算了,我不问。」柏长风吃了个软钉子,颇觉无趣,摆摆手,自然在床榻上坐下。 黑豹不知道她情绪有些低落,兴奋地绕着床跑了两圈,找准了床尾的位置,曲起后腿,起跳。 被柏长风稳稳在空中揪住后脖颈。 「脏兮兮的,爪子都没擦,还想上床?」柏长风有一丝嫌弃,将狗子丢回地上。 黑豹呜呜嘤嘤叫了两声,又围着床榻转一圈,突然就转身窜出去了。 柏长风莫名其妙,怕黑豹惹事,急忙起身跟了出去。 黑豹跑得很快,宛若黑夜的影子,径直冲着一个方向就去了。尤拉西斯先是一怔,认出一人一犬奔向的方向后,悔恨不已地一拳砸在掌心,快步跟上。 昨天就不该心软让这狗和闻人歌睡。 另一边,几分钟后,一道黑色的闪电从虚掩的窗户轻盈窜进屋子,引得闻人歌惊唿一声,「黑豹?」 随后是急匆匆赶到的二人组。两人在窗前急剎车,和屋中的人面面相觑。 柏长风望着闻人歌——只有一窗之隔的她大概是刚洗漱完,大氅和外套都脱掉了,留一身略薄的宽松毛衣。毕竟是初春,晚上还冷,其实说薄也薄不到哪去,只是湿漉漉的长髮垂落在肩头,一滴又一滴的水珠浸入布料,压出暗色的纹理。 「抱歉。」她的手和嘴都比脑子快,还没想明白当前的状况便啪的一声关上了窗。 尤拉西斯莫名其妙而富有敌意地看向身旁垂下脑袋的人——她自认为看清楚了屋内的所有细节,但她不明白身边的人为什么耳朵红了。 她也不敢问,生怕柏长风比她多看到了什么。 只是没过多久,闻人歌一脸迷茫地推门出来,而身旁的黑豹乐呵呵叼着昨晚睡的软垫,屁颠屁颠跑回柏长风身边。 柏长风伸手,狠狠敲了小狗一记脑瓜崩,深唿吸一口,让初春夜晚的寒风略微平静了茫然躁动的心,抬头看向闻人歌,干巴巴问,「你住这儿?」 「对啊。」闻人歌有点夜盲,也就看不清柏长风侷促的表情,茫然点头。 「噢噢噢,那个,抱,抱歉,黑豹惹麻烦了。」她又干巴巴道歉,拎起狗子的后脖颈转头就走。 「她怎么了?」闻人歌懵逼看向尤拉西斯。 尤拉西斯压制住心中的敌意,用理智思考了会。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大概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在想什么吧。」尤拉西斯最后如是评价。 其实,柏长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刚才闻人歌穿着正常得可以上街遛弯,而自己把她从河里捞起来时,也分明见过更狼狈的她。 可自己当时心境古井无波,现在却乱了阵脚,恨不得赶紧逃离现场。 她疑惑,茫然,忐忑,恐惧。 小伯爵突然顿步,按住心口,弯下腰,深唿吸好几次。 「……我大概是病了。」她在风中留下一声嘆息。 …… 「黑豹是很喜欢这垫子么?」次日清晨,闻人歌和尤拉西斯将柏长风送到路口,前者一脸疑惑地看着叼着大垫子不松口的猎犬,又笑笑,「那就送它了吧。」 出门前嘱咐黑豹决不能松口的柏长风淡淡点头,仿佛又恢復了那个没什么情绪的小伯爵,「谢谢。」 「不客气,」闻人歌耸耸肩,又从尤拉西斯手中接过重重一提东西,塞进柏长风手中,热情道,「山上一些特产,带回家吃。」 「啊?不用了。」 「拿着拿着,就一点心意。」 小伯爵哪见过闻人歌摆出的村里过年时走亲访友的这股劲儿?好不容易抚平的心情又骤然尴尬侷促起来,不得已接过那一大袋东西,沉甸甸的。 身旁的黑豹口水一下浸湿了软垫,眼巴巴看着柏长风,鼻子一动一动,上去拱袋子。 「记得放黑豹够不着的地方啊,」闻人歌嘱咐,「里面有几只风干兔,腊肠腊肉什么的,不要拒绝,山上唯一不缺的就是肉了,都是野味。」 柏长风拒绝的话被堵在了嘴边,抿抿唇,点了点头。 「那么,小伯爵,再见。」闻人歌言笑晏晏。 「再见。」 但脚下生了根似的,不动弹。 「还有话要说?」闻人歌挑眉。 「是。」柏长风缓缓点头,昨晚想了一晚上终于决定不问出口的那个问题又涌到了嘴边。 「据我所知,」她慢吞吞的,声音很轻,「除了春忙,还有秋忙。」 第824页 面对这颇显无厘头的一句,闻人歌先是一怔,随后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她歪了歪脑袋,伸出手,「那就约定一下?」 柏长风第一次伸出了手,轻轻握了握。 「约定了。」 ------------------------------------- 当日下午,刚到家睡了不到三小时困得不行的黑豹骤然被人从犬舍里揪了起来。 「闻闻,」柏长风塞给它那个软垫,示意黑豹嗅闻,又忐忑地往它狗嘴里塞了个篮子,篮子里是油纸包好的重重一摞东西,「认识路吗?」 黑豹反应了半天,尾巴骤然一耷拉。 又要跑一趟啊。 「回来给你加鸡腿。」柏长风用力摸摸它脑袋。 黑豹呜呜两声,有气无力地爬起来,放下篮子,喝了两口水,小跑着出发了。 柏长风目送它远去,又回到自己乱糟糟的书房,忐忑不安地坐下,深唿吸。 …… 山上,傍晚,闻人歌见到了一只风尘僕僕的狗子,叼着篮子,轻盈从窗户中跃进来。 「黑豹?」闻人歌讶异。 大黑狗把篮子往地上一放,就瘫在一旁开始喘气了。 闻人歌上前,翻开那厚厚一层油纸包,看见里面的东西,一怔。 厚厚一摞书。 有启蒙读物,数理教材,还有歷史,文学,小说,甚至底下还有两本珍贵的魔法师初级和中级教材。 哦对了,还有一罐糖。 闻人歌忍不住笑了,伸手摸摸脏兮兮喘气的狗子,「辛苦了,黑豹。」 黑豹吐着舌头,眼睛一闭,直接关机睡觉。 「醒醒,黑豹,我让厨房给你烤只兔子。」 狗狗开机,欢快地围着闻人歌甩尾巴。 闻人歌笑笑,轻轻揉着狗狗的脑袋,若有所思。 「黑豹,你说我回点什么礼物好呢?」 …… 翌日,在山上吃得肚皮熘圆的狗子又滴滴熘熘甩着尾巴回来了,嘴里依然叼着那个篮子,送到了柏长风手边。 显然是有东西的。 柏长风小心翼翼揭开那层油布,篮子里赫然是一大块包装完整的小蛋糕,还有一张纸,上面笔迹龙飞凤舞,却是写了一张蛋糕配方。 【这可是独门配方,轻易不告诉人的哟~】 最后还画了一个笑脸。 柏长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摸摸黑豹的肚皮,笑骂一句,「难怪要给你餵饱了才能带回来。」 她说完,又定定看了那张纸许久,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黑豹,」她突然轻声道,「明天再去一趟。」 黑豹无所谓——虽然去的时候比较累,但能大吃一顿,且回来轻松,小小的脑瓜子琢磨一下,觉得还是赚的。 但柏长风还在纠结——还没想好要送什么。 山上缺什么?缺粮,缺马,缺武器装备。 可这些都是违禁品中的违禁品,她不敢给。 或许……就送一封信可以吗? 不不不,不行,太怪了。 不能送给山寨,那就送给个人吧。 她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开始翻箱倒柜。 当黑豹看见她翻出了一身名贵保暖且相当相当相当厚重的貂皮大衣时,狗子的尾巴一下就耷拉了下来。 第330章 风与歌(7) 面对柏长风送来的貂皮大衣,闻人歌委实是头疼了很久。 「黑豹,这个过于贵重了。」她摸了摸那手感极好的绒毛,对着趴在地上吐舌头喘气的大黑狗说。 直觉告诉她能被小伯爵拿出来送人的恐怕都不是什么普通貂,搞不好是只魔兽。 她将大衣原封不动装好,打算放回黑豹背上的巨大篮子中。上一秒趴在地上喘气的黑豹一个激灵,当场给闻人歌表演了一下什么叫鸡飞狗跳,一个虎跃跳出窗子,又转身站在门口,不爽地冲着闻人歌不断吠叫。 「黑豹!」闻人歌哭笑不得,起身去捉它,「这个我真不能收。」 黑豹一拧身,跑远了,在闻人歌碰不到的地方继续骂骂咧咧。 闻人歌捂额,良久,嘆口气,还是将貂皮大衣收好,暂时束之高阁,又上前摸了摸四天跑了三趟变得灰扑扑的狗子,「黑豹,要不要洗个澡?」 黑豹扯了扯耳朵,再次一拧身跑远了。 「得,我就知道不管什么狗都不爱洗澡。」闻人歌哭笑不得,也不勉强了,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愁眉苦脸,「黑豹,你说我得回点什么礼呢?」 她自认和小伯爵还没熟到能玩「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一套,如果说之前送书还算在她意料之内,属于带柏长风参观山寨后的预期回报的话,这件貂皮大衣简直就是烫手山芋了。 她伸手招了招,黑豹观察一会,熘熘哒哒小跑回来,将还算干净的脑袋塞到她手上,温顺趴下,困得眯起眼睛。 第二天,柏长风一直直勾勾盯着窗外的路口,眼神期待。 然后就看见了一只拉拉着脸走一步晃三步的苦逼狗子。 她一惊,以为闻人歌不肯收那件礼物,赶紧上前打开篮子。 篮子中并不是自己送出去的大衣,而是比第一次自己送上山时还要多得多的书——不,不能说是书,更像是稿纸,有些甚至还没装订成册。 那些纸是最粗糙的草纸,墨也劣质,写出来的字迹断断续续。看时间也有早晚,有些已经被翻卷边了了,有些还算新。 第825页 柏长风迟疑了一会,随意翻开最上面的一册。 【9月13日,天气晴,被尤拉西斯捡回来的第三天。无聊,腿还在痛,尤拉西斯说骨头断了,我估摸着还有风湿,因为膝盖也疼……救命,我还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有风湿了!】 柏长风大脑一下宕机了。 这是……日记? 她把日记全都送给自己了? 脸刷的一下变得涨红,她手足无措地将那册日记丢下。可草纸的结构实在过于松散,就这么一扔就有几页摇摇欲坠,她又慌忙将其捡起来,小心放好。 一低头,又发现还有一张崭新的白纸,她深吸口气,小心翼翼打开。 【请不要紧张,】白纸上依然是龙飞凤舞的字迹,【这些算不上日记,正经人谁写日记啊!里面也不涉及隐私,除了偶尔有日常的牢骚抱怨之外,都是些我对这个世界的研究和思考,或许会对您有些帮助】 柏长风先是松了口气,可见到那敬称,心一下提了起来,用力抿着唇,仿佛在文字间看到了个被自己的热心吓得疏远了的闻人歌。 【要是没有帮助也没办法了,你送的这玩意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要觉得没用下次我就只能卖了自己还了】还好下一段语气就变了回来,那个嬉笑怒骂的狡黠女人又回来了,【小伯爵呀,以后别送东西了,我怕把山寨卖了都还不起】 【要是有事想问,写信就好】 最后依然画了个笑脸。 柏长风来来回回反覆阅读这短短几句话,唇角不由自主的高高扬起,吐出一口浊气,抿抿唇,小心翼翼将其放入抽屉中。 再拿起那本草纸,翻看一遍,果然,除了寥寥几篇充满怨念的牢骚外,大部分都是洋洋洒洒挥斥方遒的论述。 大到地区农民考察,工人考察,社会调研,分析报告,小到对帝国某个新政策的评价,推敲其背后的政经深意,甚至以小见大见微知着,通过报纸揣测帝都的政/治斗/争风波。 柏长风逐渐看呆了。 这真是那个足不出户体弱多病的女人写的么?尽管其中有些分析让她觉得别扭——那口吻过于平视了甚至蔑视了,仿佛帝都达官显贵的那些波澜云谲的争斗只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她考察中更看重的一些「普通百姓生活水平质量」之类无关轻重的考察又详尽到了让她觉得啰嗦的程度。 但这依然是篇令人震撼的雄文,通过地理、民族、风俗习惯、经济水平各种方面进行分析,通过一个冷静而别致的视角,揭开了她眼前一块朦胧的幕布。 她放下那本草纸册,过了许久,骤然吐出一口浊气。 闻人歌,大才。 她脑中蹦出一个词。 她应该去帝都和那群肚子里弯弯绕绕的傢伙斗智斗勇,而不是留在山寨上。 柏长风差点就打算给闻人歌写封推荐信。她在帝都有身居高位的朋友,闻人歌如果去可以直接从核心智库做起。 笔都拿起来了,柏长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对,那傢伙是要造反的。 她蔫蔫地放下笔,愣了好一会,突然抬头。 「黑豹,你明天再去一趟。」 很少有狗能够像猫一样炸毛的,但黑豹做到了。它毛髮都膨胀了起来,发出一两声尖锐的爆鸣,由于不敢对柏长风龇牙,它只能委屈巴巴夹着尾巴走来走去,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柏长风轻咳一声,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不用带很重的东西的。」 她从桌上拿起一摞白纸,在最上面放一支笔,在黑豹面前晃了晃,放入篮子里,「就这么沉。」 草纸质量还是太差了,写这么重要的东西,得用最好的。 黑豹摇头晃脑,看起来像是在思考。 「一根牛棒骨。」 黑豹的口水哗的就流了下来,抖抖身子,抬头挺胸,迈着马儿般的盛装舞步就往外跑。 「等等,」柏长风好笑地叫住它,「休息一天,明天去吧。」 她眼眸柔和,伸手一下一下捋着黑豹的毛髮,「我写封回信,以及……」 她一下揪住黑豹的后脖颈,「你该洗澡了。」 翌日,在葡萄藤下看书的闻人歌听见了草丛被拨开的窸窣声,抬头看到了一只干干净净的漂亮小狗,嘴里叼着小篮子。 「不是说不用带东西了么?」闻人歌无奈轻笑,打开小篮子,一怔,随后微微挑眉。 里面只是一摞纸和笔,最上面是一封信,盖着玫瑰与剑交织的漂亮印戳。 【你送来的册子我还没读完,】一打开,进入眼帘的就是干脆而苍劲的笔触,与自己的信一样,同样没有那些固定的格式和称唿,仿佛这不是一封信,只是一次落在纸上的熟稔交谈,【刨去我觉得别扭的那些表述,是很厉害的文章 。】 「那当然,」闻人歌轻笑,自言自语,「这可是我的专业。」 【所以送来纸笔,以后的文章 请不要写在草纸上了,草纸吸湿,不便保存整理,之前的文字请允许我誊抄一遍,抄完之后会将原册和誊抄版一併送还,还望应允。】 「啧,写东西都这么一板一眼的傢伙。」闻人歌感慨,随手扯来一张白纸,大笔一挥。 【准了】 寻思着就写俩字不太好,她琢磨琢磨,犹豫了会,又慢悠悠在葡萄藤下写着: 第826页 【昨天种了株新的葡萄藤,感觉今年雨水好,或许比去年要甜些,苦恼的是我得总是阻止那些笨蛋狗吃葡萄,葡萄好像会引起它们的肾衰竭。如果秋天结的果还不错,不如一起酿瓶酒】 这封信隔日落在了柏长风的书桌上,她找出一个空相框,开开心心将这封信塞了进去,放在书桌上,并开始等待秋天的到来。 秋天,她们有两个约定呢。 她开始天天给闻人歌写信,并买了一堆牛棒骨回来诱惑黑豹打工,只是每次落笔时才发现自己的生活实在无聊至极无话可写,憋两三个小时写两句话。 相较起来,闻人歌一封封回信中所描述的生活就有趣得多了——她教孩子认字算数,被懵懵懂懂学数学的孩子气到头疼;黑豹某次上山发挥猎犬天赋顺嘴逮了一对兔子,她养了起来,于是在第三个月拥有了二十多只兔子,现在头疼得很;她试着和山寨居民一起下地劳动,在锄了两锄头地就扭了腰之后不得已被分配了剥玉米的工作…… 她还问自己要最新的报纸,写最新的时评。 柏长风桌上堆的信越来越高,她又买了一批相框,挑其中一些信塞进去,摆满自己的书架。 直到,春去秋来,秋忙到了。 在信上约定好的那天,柏长风披了身不起眼的大衣,带着黑豹,骑着那匹高头大马,忐忑地等在闻人歌下山的必经之路上。 小路的尽头渐渐出现了十几骑,为首的矮些——人也矮些,马也矮些。 她眯起眼睛,似乎是看清了自己,便笑着招招手,夹一下马肚,小跑前来。 柏长风的心跳更加剧烈了,咬了咬下唇,驱马上前,黑豹早就认出了来人的气味,汪汪叫着沖了上去,对着马上的闻人歌蹦来蹦去。 「黑豹!消停点,等会把马吓着踩到你了,」闻人歌笑骂一声,又看向柏长风,挑眉,「小伯爵,好久不见了。」 「我倒觉得没有很久不见。」柏长风的嗓音有些干涩。 「当然了,」闻人歌低声吐槽,「我的生活你应该清清楚楚,倒是你平时干啥我是一点也不知道。」 「我的生活很无趣。」柏长风抿抿唇,小声解释。 闻人歌笑,伸手拍她肩膀,「好啦,我又没有生气。」 柏长风下意识反手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闻人歌一怔。 柏长风望着那深邃又清澈的黑眸,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手掌突然用力。 又一次,闻人歌腾空起飞,惊叫一声,落在了柏长风的马上。 柏长风脑子一热,一夹马腹,马儿又一次飞奔起来。她虚虚拢着怀中人,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 两只胳膊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腰,胸前传来小兽般的呜咽和断断续续的咒骂。 柏长风微微低下头。 淡淡的菸草味传入鼻腔。 「你抽菸了?」柏长风下意识问。 揪着自己衣领的手一僵,随后身前响起心虚的声音。 「啊,对。」 柏长风骤然一扯缰绳,低头,看着闻人歌。 闻人歌被她盯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反正是垂下了脑袋。 柏长风盯着闻人歌那没什么血色的薄唇,想像着闻人歌咬着烟写字的模样,乳白色的烟雾从口腔中溢出,衬得唇色都红了几分。 她喉咙滚了滚。 她发现,她想吻她。 第331章 风与歌(8) 柏长风终究还是忍住了心中的悸动,移开目光,用面无表情掩饰那份惴惴不安,带着闻人歌下马。 「咳咳,」闻人歌清了清嗓子,摆出一贯的懒散模样,看起来没那么心虚了,扭头到处看了看,奇道,「诶,怎么又是这儿?」 「不知道,马带我们来的。」柏长风随口答道。 眼前赫然又是那片平静的小湖,水鸟悠哉悠哉的在湖面上游动。 闻人歌闻言挑眉,却也没多说什么,深唿吸,眯起眼睛享受了会湿润的凉风,身子骨不由就懒了下来,摸摸地上柔软的草甸,打了个哈欠,很没形象地躺在了地上,脑袋一歪,合眸。 柏长风一怔,便也跟着蹲了下来,伸手,小心翼翼戳戳闻人歌的肩膀,「困了?」 「嗯,」闻人歌哼出一个带着浓浓倦意的鼻音,「昨晚睡得晚。」 柏长风唇角抿紧,低声道,「这里凉,回伯爵府睡吧。」 「不了,我就眯一会就行,去你那……唿,不行,不顺路,」闻人歌迷迷煳煳说着,「半个小时后叫我。」 柏长风有心将人直接扛回伯爵府,可手刚探出,又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明明无论是将女人从河里捞出来那次还是虏上马的这两次,次次都算得上亲密接触。 可刚才心中泛起的那丝悸动,让她……已经不太敢碰闻人歌了。 怔怔看着女人清瘦的面庞和浓重的倦容,目光又渐渐落在了那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上。那股被自己强行忽视的菸草味又钻进了自己鼻腔,带一股子呛人的辛辣劲儿。 脑海中想像的画面细节一下又丰富起来了——女人在月色和夜灯下一手拿笔,一手点了根香菸。不,山上恐怕没有香菸这么精緻的东西,大概是山匪们自己卷的土捲菸,皱巴巴的纸,粗制滥造的菸叶,辛辣刺激,吸一口会咳嗽半天,但也格外提神。 女人一边咳嗽一边喷吐着白色的烟雾,笔走龙蛇。 第827页 「咳咳,咳。」 出神的柏长风突然惊醒,低头——闻人歌的确蹙着眉在咳嗽,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瓣更是有些白青,看起来快被冻醒了。 她急忙脱下自己的大衣,轻轻将人裹了起来,一边在心中咒骂着这傢伙这么虚还熬夜还抽菸真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一边小心翼翼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习武之人血气旺盛,闻人歌乖乖被她抱着,慢慢将脸埋进了还带着体温的大衣中,睡熟了。 而柏长风也终于有时间开始思考。她一动不动,在混沌的思绪中最终抽离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柏长风,你喜欢她。 …… 柏长风是下定了决心就说一不二的性子。于是,当闻人歌一行人再次返回山寨时,在那条两人相见了几次的必经之路上,她看见了十多辆马车组成的车队。 「我的行李,还有一些粮食和药物,」柏长风勒着马儿的缰绳,轻声道,「欢迎吗?」 闻人歌有些猝不及防,讶异看着小伯爵,「你打算入伙了?」 「没有,」柏长风眼神躲闪,「你信里……不是邀请我酿酒么?」 闻人歌这才想起来自己当时为了凑回信字数随口许下的约定,狐疑点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瞟了眼小伯爵身后的阿宁和苦着脸的老管家。 柏家很久之前就一直是一代单传,小伯爵的伯爵府大则大已,其实里边没什么人,除了柏长风外,重要的恐怕就只有跟着柏长风一起长大的女僕阿宁和老管家了。 这次……是都要跟着上山么? 那和入伙有什么差别? 「不,」柏长风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摇摇头,「只有阿宁跟着,只是周总管需要知道我去了哪。」 闻人歌闻言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柏长风,调笑道,「喂,小伯爵,山上可不准有女僕伺候呢。」 「我知道,我不需要伺候,」柏长风淡淡道,「是阿宁认字,我想着她年纪和孩子们差不多大,大概聊得来,可以去教他们认字。」 闻人歌怔了怔——眼前的小伯爵年岁也不大,偏偏做事一板一眼,一本正经,透着股老成的味道,思考的问题也比自己想像中要成熟多了。 令人惊讶。 但这不是好事么?她心中暗暗想着:一个成熟的小伯爵,比自己预想中要一步步诱哄的胡闹孩子要好得多了。 于是闻人歌唇角很快溢出笑容,驱马上前,伸手,「欢迎。」 柏长风第一次郑重握住了她的手,也握住了那份邀请。 …… 第一次下山带回只狗,第二次下山带回十几辆马车和一个讨厌的傢伙。 尤拉西斯抱臂靠在一旁,不爽地看着宛若蚂蚁搬家一般将马车里的东西尽数般向屋子中的柏长风,看那条活蹦乱跳的狗子也格外不顺眼,思绪不由得发散。 不能再让闻人歌下山了,照这么下去,第三次下山第四次下山得带回来什么?柏家的祖产和伯爵府房产证? 咦? 尤拉西斯一怔。 好像也不是不行。 「你好。」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呢,正主就过来了。柏长风朝自己伸出手,面上依然是那淡漠严肃的表情,彬彬有礼,优雅礼貌,「可能会小住几天,叨扰了。」 尤拉西斯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随意握了一下,又板着脸,「山寨不养闲人,你既然来了就要守规矩,明天和我们一起去收玉米。」 柏长风蹙蹙眉,「我带了二十石粮食上山。」 尤拉西斯沉默。 「还有药。」 尤拉西斯纠结。 「还有魔晶,标准样,二十块。」 尤拉西斯动摇了。 「你们聊什么呢?」闻人歌好奇地凑过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滴熘熘转。 「没什么。」尤拉西斯迅速道。 柏长风却身子一抖,迅速转身,垂下脑袋低声道,「说明天去收玉米的事儿。」 「啊,」闻人歌瞭然,「去吗?」 尤拉西斯撇撇嘴——这种贵族老爷金贵得很,怎么会去? 「去。」柏长风低眉顺眼,声音温和。 尤拉西斯一怔,随后咬紧了牙。 「哈哈哈哈好,」闻人歌笑起来,轻拍一下柏长风肩膀,又问,「要去看看葡萄藤吗?」 柏长风眼睛一亮。 「去。」 「现在葡萄熟得正好,明天酿酒?」 「好。」 尤拉西斯不甘,向前一步,强行挤入正在交流的两人,「我也去!」 闻人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不是对葡萄酒没兴趣么?说那玩意不够劲儿。」 「但我对酿葡萄酒很有兴趣。」尤拉西斯板着脸。 闻人歌直勾勾盯着尤拉西斯,看得后者都有些心虚了,才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好呀。」 说完,她便转身,优哉游哉地走了。 尤拉西斯顿时松了口气,而柏长风也慢慢抬起了脑袋,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赫然已经全是汗。 只是,两人都没看到,闻人歌转过身后彻底跨下的小猫批脸。 「这两傢伙,不会掐起来吧。」她跨着小猫批脸碎碎念。 她是打定主意拉柏长风入伙的,那么未来尤拉西斯和柏长风必然要共事,要是两人看对方不顺眼,这工作得怎么开展下去? 第828页 至于柏长风是否喜欢自己——她从柏长风略有些反常的行为和尤拉西斯毫不遮掩的敌意和醋意察觉到了些许。 但她不在乎。 喜欢自己的人多了去了,要是她每一个都在意那还了得?平常心对待就好。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小伯爵和以往的傢伙不太一样。 傍晚,结束了一天工作的闻人歌按照这些天的惯例点燃了夜灯,又点燃一根捲菸,坐在书桌前,拿过一摞白纸,就着先前的记录继续书写。 辛辣激烈的味道呛得她鼻腔疼,却让她的思绪更加活跃。这其实也算她的老习惯了——一杯茶,一根烟,一份报告写一天,不良的生活习惯从前世继承到了现在,而前世猝死的结局也没让她收敛些许,反倒是变本加厉。 反正这条命都是捡来的了,怎么霍霍也无所谓。 她思索一会,组织着语言,却在下一瞬听见了脚步声。 闻人歌蹙蹙眉。 她在写山寨未来五年的计划,从宏观到微观,从大势所趋到每个可能发生的意外细节,殚精竭虑穷尽一切可能,想给尤拉西斯和那些山寨的朋友们留一份《出师表》之类的玩意儿。 思考经不起打断,所以她千叮咛万嘱咐尤拉西斯这些天千万不要让人来打扰自己。 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眉毛皱得更紧,抬头,黑脸看向窗外。 柏长风一袭白衣站在月下,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 啊对了,还能是谁?只能是刚上山的小伯爵。 「来干什么?」闻人歌压下了脾气,却也难得没给小伯爵好脸色。 「遛,遛狗。」柏长风第一次见到黑脸的闻人歌,有些怂。 闻人歌一低头,才看见黑暗中的黑豹。 这猎犬每天山上乱跑,还需要遛吗? 她抿抿唇,耐着性子,温声道,「我在写东西,以后这个时候别来了。」 柏长风点点头,却又拧着眉毛看闻人歌手上的捲菸。 比她想像的还要呛。 想像中没有描绘到的细节此时呈现在眼前——这豆芽菜本就虚弱的小身板可禁不起这么造。 她上前一步,穿过窗户,伸手,握住了闻人歌的手腕,魔力发散,仔细查看。 「你必须把烟戒了,」她声音严肃,「最好也禁止别人在你面前抽。」 闻人歌怔愕望着近在咫尺的小伯爵,那灿烂的金髮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冷。 嘶…… 这小伯爵,管的好像有点宽吶。 第332章 风与歌(9) 「你必须把烟戒了,」清冷月色下,柏长风声音严肃,「最好也禁止别人在你面前抽。」 闻人歌惊愕地看着她,眉毛缓缓拧在了一起,不禁思考起了柏长风此举是不是有别的深意。 唔……想不出来。 她迟疑了会,依然好声好气地准备讲道理,耸耸肩,「小伯爵,我需要这东西。」 她试图将手腕从柏长风手中抽出来,挣扎两下,未果,只能用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比划,无奈轻笑,「它能给我一点点精神上的刺激,一些灵感。」 「但它伤身体。」柏长风耿直望着她,圈着闻人歌清瘦手腕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 一些零碎的画面从脑海中浮现——为了诱引敌军不惜在寒冬腊日投身入冰河的闻人歌;为了拐自己上套赌上性命的闻人歌;还有现在,在大晚上熬夜并抽菸的闻人歌。 柏长风后知后觉地发现,闻人歌似乎从来不在乎身体。 「你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压根不像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她面上莫名带了些愠怒,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惶恐,「闻人歌,你如果再这么下去,你会死的!」 闻人歌面色慢慢沉了下来。 「我知道忠言逆耳……」柏长风见她面色冰冷,一惊,想要找补两句。 「好了,」闻人歌垂下了眸子,冰冷的打断了她,再抬起头时,她唇角挂上了那份懒散笑容,眼眸中却并没有什么笑意,「小伯爵,人总有一死。」 「是啊,人总有一死,」柏长风原本还有些忐忑,现在却被她惹恼了,「多有气势的一句话,它应该在你面对几乎不可能战胜的强敌的时候说,而不是在这里和我争抽菸的权利!」 说到激动处,她的手指忍不住将闻人歌的手腕捏得更紧。 「嘶。」闻人歌吃痛,手一抖,那土捲菸前端已经烧了一小截的灰白色菸灰骤然掉落,落在她掌心,瞬间烫出了一个小小的红印。 「抱,抱歉……」柏长风一惊,顿时手忙脚乱地松开她,拂去她掌心灰白的菸灰,声音苦涩,「我不是有意的。」 闻人歌看了眼掌心的红点儿,一股无由来地烦躁泛上心头。 这任性惯了的小伯爵和自己犟在了这儿,看来今天是写不成了。 她也没什么心情与柏长风虚与委蛇,随手在一旁的破水缸里按灭土捲菸,毫不客气地抬手送客,声音冰凉,「伯爵大人,请回吧。」 柏长风无措地望着她,抿抿唇,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瘦削手腕没有任何妥协的意味。 「我知道了。」良久,她颓然垂下脑袋,像一只可怜的大狗。 闻人歌丝毫不为所动,目送柏长风带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怂得夹起尾巴的黑豹狼狈走远,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看了眼桌上的纸笔,抿抿唇,随手合上。 第829页 「啧……」 晚风中传来无奈的轻嘆。 …… 翌日下午,柏长风才再次见到闻人歌——在那株葡萄藤下,年轻女人懒洋洋靠坐在躺椅上翻书,风吹动她的衣角,若有若无地勾勒出那清瘦却姣好的身段。 她狼狈移开目光,拍了拍发热的脸,忐忑上前。 「来了?」闻人歌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前一晚的争吵,放下书,笑眯眯看着她,「等你好一会了,尤拉西斯说上午都没见到你,不是说去收玉米吗?」 「回了趟家,」柏长风轻声道,小心观察闻人歌的表情,揣摩她的心思,斟酌着言辞,最后还是伸出手,「带了这个过来。」 闻人歌低头一看,唇角抽了抽。 柏长风掌心里躺了包烟,包装是鎏金纹路,印着刚铎皇室的金红狮子徽章 ——这名贵至极的徽章 彰显着这是皇室用品,或者换个说法,御烟。 「你如果实在需要菸草的刺激,那就抽好一点的,」柏长风硬着头皮道,「我的爵位每年都会有配额,家里还剩一些,可以都给你。」 闻人歌迟疑伸手,拿过盒子。 啧,盒子上竟然撒了魔晶粉,真是奢侈。 「很贵吧。」她干巴巴道。 「有价无市。」 「……难得有你也觉得贵的东西。」 柏长风瘪瘪唇,又笑了一下,轻声道,「听说这个味道有很多人抽不惯,你要是也不喜欢,我就弄点好菸草,可以自己来卷……」 「多谢好意了,」闻人歌哭笑不得地打断她,将盒子交还,无奈看着她,温声笑道,「小伯爵,这些过于贵重,恕我不能接受了。」 柏长风急了,眉毛拧在了一起,「可你抽的那东西……那甚至不能叫烟!」 闻人歌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欲言又止。 「就当做我给故事,还有你的那些日记付的钱吧,」柏长风又强硬地将烟盒塞回闻人歌手中,深唿吸几口,低声道,「《水浒传》的结局,还有新故事,我想听新故事,什么故事都好。」 闻人歌一怔,抬头看看她,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心脏骤然一紧。 「小铃儿,帮姐姐去看看尤拉西斯怎么还没来。」正好有人经过,她骤然转身,狼狈叫住小女孩。 柏长风的眼眸太过诚恳和炙热,她有些招架不来了,甚至宁愿让尤拉西斯过来将气氛拖入尴尬。 可惜天不遂人愿。 「我刚从山寨门口过来,看见尤拉西斯姐姐急匆匆下山了,」小铃儿咬着指头迟疑看着她,「好像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闻人歌眼前一黑,有些绝望,但很快意识到不太对劲。 尤拉西斯昨天还斩钉截天咬牙切齿要来和她们一起酿酒的,而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她肯定不会忘记这码事。 那就是出事了——以至于她甚至不得不暂时让柏长风和自己独处也要去解决那件事。 「她走之前说了什么吗?」闻人歌骤然站起身,眉毛拧在了一起。 小铃儿摇摇头。 闻人歌吐出一口浊气,思索会,笑笑,挥手示意小铃儿去忙她的,又蹙眉坐回躺椅,十指搭在一起,安静思考着。 柏长风有些茫然,便只安静坐在她身旁,安静而眸光贪婪地注视着垂眸思考的女人。 今天太阳不错,女人的大衣脱下来挂在了葡萄架上,现在只穿了件灰黑的宽松不合身毛衣,内搭一件白色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锁着她修长白皙的脖颈。那肌肤过于苍白了,阳光落下来,甚至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她的手指随着思考一下又一下的轻敲在桌面上,宛若敲在人心尖儿上的轻轻鼓声。 柏长风差点忘了唿吸。 「闻人!」没过多久,一个很是煞风景的傢伙骤然从小路尽头出现,大声嚷嚷着,打破了平静,「刚有人来找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闻人歌抬眸,笑道,「怎么说?」 「实验田附近村子今年的收成出来了,」尤拉西斯言简意赅,「对比发现,魔法辅助的实验田今年收成的确好上一截,虽然数字不明显,但整体趋势都是超出普通田地的。」 「这是好消息,」闻人歌顿时坐直了身子,认真道,「而且,理论上来说,是不是年头越久越能看出辅助魔法的效果?」 「是,」尤拉西斯点点头,随后神色中带了丝怒意,「坏消息是,村民们把实验田数据正常上报了,照往年来说丰年收成好是会有额外奖励的,我们的人也就没拦着。谁成想有个新封的男爵看到了上报的数据,觉得那是块丰田,要强占了去。」 「强占?」一边安静听着的柏长风不由得蹙眉,「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我没记错的话那些村民都是自由民,就算他是男爵也不可能强占土地。」 「是,我表达错了,」尤拉西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一口饮尽,低声吐槽,「但和强占有什么区别吗?篡改数据强行将良田定为贫田,要求村民贱卖,呵,这就是贵族。」 「啧。」闻人歌也忍不住轻嗤一声,摇摇头,又问,「然后呢?」 「村民们当然是不肯,照跑来报信的小傢伙的意思,他们应该是想找更大爵位的人去说理。」尤拉西斯目光古怪地瞟了怔愕的柏长风一眼,「虽然那边还有个脾气还算温和的老子爵管事,但我没记错的话……」 第830页 「我们去过的那个村子?」柏长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看向闻人歌。 「是。」 「……的确是属于我的领地。」 闻人歌笑了,沖柏长风挑眉,「小伯爵,要去主持公道吗?」 柏长风没说话,只是低下头思索了一会。 「新封的男爵,我记得,应该是小诺布尔,」她很快蹙起眉,慢慢道,「他是老诺布尔的小儿子,老诺布尔你们应该知道,帝国公爵,三朝宰执,我……」 「你怂了?」尤拉西斯挑衅抱臂。 柏长风没回答,只是一点点抿紧了唇。 「哈,怂包。」 「尤拉西斯!」闻人歌瞪一眼还打算乘胜追击开口嘲讽的傢伙,又看向柏长风,轻笑,「这个决定对你来说太早了,对吧?」 柏长风移开目光,良久,点点头。 一个普通的男爵不可怕,但小诺布尔背后是一位公爵,这位公爵还颇有能量,不,甚至称得上一手遮天。 这意味着,即便自己去主持公道,小诺布尔很有可能不会服气自己的处置,必然绞尽脑汁想办法将这几亩良田占为己有。 可是,这几亩田是禁不起查的——它和山匪息息相关,那么多人看见过,纸包不住火。这样查下去,一定会查到农忙时来过两次的山匪,进而……甚至查到两次都跟着山匪一起来过的自己。 总而言之,一旦选择了插手,几乎就等于上山。 柏长风有些无措——她还没做好准备,她一边审视着自己对闻人歌的感情却又一边一直逃避这个问题,直到它在今天突然横冲直撞的冲到了自己面前。 避无可避。 「小伯爵,你不必这个时候做出选择,我们不强迫,」闻人歌温声道,笑容平静温暖,慢慢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虑,「我们去解决就好了,至于你呀,没关系的,想下山也行。」 「我可以待在这里,等你们回来。」柏长风沉默了会,轻声道。 闻人歌笑得更开心了。 柏长风在硕果纍纍的葡萄藤下,目送着两人急匆匆离去,面色茫然,手指却慢慢攥紧了拳。 而一个星期后,她听见了传回山寨的另一个消息。 尤拉西斯被俘,闻人歌失踪,下落不明。 第333章 风与歌(10) 柏长风带着黑豹下山了。 她先回了一趟伯爵府,带上了祖上传下来的贵族配剑,又带上了伯爵府几乎所有的药物,在老管家忧心忡忡的目光中披上重甲,翻身上马,一人一骑,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狂奔。 还没抵达那曾去过两次的小村庄,黑豹骤然冲着一个方向狂吠起来。 柏长风一扯缰绳,勒马,警惕地看着那个方向,不断深唿吸,压下心中的躁动焦虑。 那里是一片茂盛的芦苇盪,秋天了,金黄的芦苇笔直又脆弱,沿着河岸绵延不断,是山贼们藏身的好去处。 她翻身下马,握紧配剑,慢慢走近那片芦苇盪,黑豹也压低身子匍匐前行,喉咙里不断发出富有攻击性的呜呜低吼。 今天有些闷热,没有一丝风,柏长风却好像看见那芦苇丛动了一下。 下一瞬,空气里响起一声尖锐的唿哨,紧接着三三俩俩的人从芦苇盪中站了起来,警惕地盯着自己,却没多少敌意。 「是您,」魔法师小女孩儿也从芦苇盪中钻了出来,面色复杂地看着柏长风,「您……要见闻人姐姐么?」 「她还好吗?」柏长风一口气松了一半,收剑入鞘,握剑的手稳稳噹噹,声音却有些抖。 「受了伤,不算很好,但精神还行,」小铃儿轻声道,「您要去我就带您去,弟兄们还要在这里埋伏。」 随着她话音落下,三三俩俩的人又潜入芦苇盪了,微风袭来,芦苇丛微微摇晃,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带我去。」柏长风言简意赅。 她不想打听山贼们在这里是要埋伏谁,也不想去仔细思考。她的心脏揪紧在一起,上一秒还在为「闻人歌还活着」这一事实而狂喜,下一秒又在提心弔胆地担心她现在情况怎样。 她带着黑豹,跟着小铃儿沿着河岸走了一截,又翻过一个小土坡,走进森林,在一条荒无人烟的小道旁找到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小木屋——大概是山中的猎人曾经的居所。 推门而入。 破破烂烂的小木屋里有个破破烂烂的小床,床上躺着个破破烂烂的人。 柏长风眼眶胀胀的,热得不行,她低下头,不断闭眼睁眼,舒缓着那股胀痛,又缓缓蹲在床边,小心翼翼握住女人冰凉的手。 闻人歌面色苍白如雪,唇色比她曾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惨澹,手臂上包了厚厚一层层纱布,纱布已经不干净了,能透过最外面一丝白看见里面浓厚的血褐色。 血腥味扑面而来,柏长风唇瓣抖了抖,无力地垂下头,将脸颊贴在了闻人歌冰凉的手背上,合眸,任由那血腥味儿侵入鼻腔。 「谁啊,」床上的人似乎是被她的动作吵醒了,沙哑破碎的声音响起,脑袋费力地转了个角度,声音中很快带了丝笑,「哈,咳咳咳……是我们小伯爵呀。」 「别说话了,」柏长风咬紧牙关,指尖搭在闻人歌手腕上,感受着那微若游丝的脉搏,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又手忙脚乱掏出一大堆伤药,从其中挑出最贵药性也最温和的几种,还没等闻人歌拒绝,她将剩下的往小铃儿方向一推,「给你们的伤员拿去。」 第831页 闻人歌唇瓣动了动,也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小铃儿抱着一大堆药跑出门,破破烂烂的小屋里便只剩下了她们两人,一时间屋子里只有两人交错的唿吸声。 「衣服脱了,我重新给你上药。」柏长风率先打破了寂静,指尖微动,放出阻隔小屋和外界的魔法,又将那些瓶瓶罐罐挨个打开放在桌上,眼睛盯着地面,轻声道。 「啧,」闻人歌感慨一声,细胳膊细腿努力动了动,「起不来。」 柏长风不说话,耳朵却慢慢红了。 闻人歌盯了她一会,思考一番,最终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帮帮我吧。」 虽说把她从河里捞出来那次柏长风估计就早该看的都看过了,但此时彼时,心境必然不同——她有些尴尬,而柏长风更甚。 「好。」柏长风板着脸,面不改色,将人慢慢扶起来,在空中放了个小火球升温,就小心翼翼脱掉了那层单衣。 最后一层贴身衣物是黑色的。由于之前人睡着,所以扣子都解开了,此时松松垮垮的挂着,堪堪将不该看的圆润弧度挡住,可又随着唿吸偶有起伏,仿佛能透过缝隙看见一丝细腻。白到透明的肌肤与那黑色形成了刺目鲜明的对比,像是冰湖上游弋的黑天鹅,冲突,矛盾,又安静圣洁。 柏长风抿紧了唇,不断深唿吸,逼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闻人歌腰部的伤口处——刚才探查时她就发现了,虽然这次外伤不多,但腰上这一下伤得狠了,大概会有轻微的内脏出血和瘀血沉积。 此时腰部伤口上缠了一圈圈的白纱布,有浓重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儿。 「解开吧,愣着干嘛。」闻人歌的声音中是难得的侷促尴尬。 柏长风点点头,伸手。 理论上不应该,可是,她解开那一圈圈的纱布时又走神了——她盯着指尖的纱布,莫名想起了一重重白色帘帐,又像一层层细密重叠的蛛网,蛛网上是被困住的虫。 不,得想些别的。 她努力挣脱那些交织的思绪,看着闻人歌腰间那可怖的伤口,定了定神,一边取药一边随口问,「尤拉西斯呢?」 「……唿,被抓住了。」闻人歌修长的十指抓紧了床单,将床单揪得皱皱巴巴的,下颚高高扬起,不断吸气吐气,抵御那撕裂般的疼痛,以及……那温热指尖落在腰腹处的微妙触感。 「我们带着那些弟兄去请老子爵主持公道,」闻人歌额上不断冒出斗大的汗珠,轻喘着,「谁想到,那老东西也被收买了,和那小诺布尔沆瀣一气,咬定了说没收到今年送上的数据照往年来看就是贫田,甚至还帮着压价。」 「嘶,我就猜到会这样,」她忍着疼,笑得勉强,仰头深唿吸,咬紧牙,脖颈上一根根青筋暴起,「先礼后兵嘛,就动手了。」 「那小狗东西身边带了个高手,尤拉西斯被拖住了,剩下的弟兄不敌那些亲卫,我们边打边退,尤拉西斯给我们撕开了一道口子,大傢伙儿跑了出来,但她就被抓了。」 「那你们外边的埋伏……」柏长风动作很快,已经换好了药,开始包新纱布,低声问。 闻人歌笑笑,解释道,「这是老子爵每日的必经之路,他老了,而且他身边可没有小诺布尔那么多高手,好下手。我们打算逮了他做人质,和小诺布尔换俘。」 柏长风垂下头,过了会,低声道,「你们疯了,袭击贵族是要诛九族的。」 「我们早就会被诛九族了。」闻人歌满不在乎。 柏长风抿紧了唇,手掌微微颤动。 「停手吧。」过了半晌,她终究是冲动地握住了闻人歌的手。 闻人歌惊愕低头,看着她温热宽厚的手掌,抿抿唇,摇头。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柏长风的语气有些沖,「你们,停手。」 她顿了顿,艰难而坚决地吐出接下来几个字。 「剩下的交给我。」 闻人歌望着她的目光再次变了,几乎是下意识反手握住她的手。 「一切都交给我,我会把尤拉西斯带回来。」柏长风头抬起来了一点,碎发遮掩下的琥珀色眸子同时被迷茫和坚决、踌躇和冲动充满。 但她的语气是那样坚定。 闻人歌怔怔看着她,意识到小伯爵到底是什么意思后,她忍不住抬手,想要撩开柏长风眼前的碎发,看看她的眼睛。 柏长风躲开了她的手,而且转身快步走出了小屋,抱起在门口乖乖等待的黑豹,摸摸它脑袋,低声道,「回趟家,给家里带个口信。」 当她写好信并给黑豹捆在背上,目送着它跑远消失在道路尽头后,支撑着她做出这个冲动决定的力量仿佛瞬间消失了——她颓然退后两步,靠在一颗树上,慢慢顺着树干滑坐在地上,盯着身前清澈的溪流。 做出这个决定,不仅是因为闻人歌的惨状。 还因为愤怒。 那些勤劳的人们她见过,他们描绘未来时笑得那么开心。 他们不应该被剥夺对未来的嚮往的能力。 「但,柏长风,」她自言自语,「你真是蠢极了,真是意气用事,你赌上一切可能也就能帮上这一回。」 没有小诺布尔,还会有其他的贵族。而自己失去爵位后,也再也没法用同样的办法帮他们了。 她忐忑,痛苦,疲倦。 第832页 三三俩俩的人从芦苇盪中回来了,大概是闻人歌让他们回来的——山匪们的确放弃了埋伏。 有些人从她身边经过,好奇的投来目光。而她将头埋得更低,不愿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脸。 直到月上三竿,她听见身后有虚弱至极的脚步声。 「小铃儿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很久了。」闻人歌换了药之后觉得好多了,竟然还能下地熘达两步,此时慢慢踱到柏长风身边,笑着搭话。 柏长风没回答。 闻人歌感到诧异,勉强撑着身子在她身旁坐下,仔细观察。 晚风送来了轻微的吸气声音,像是哽咽。 闻人歌一惊,伸手,小心翼翼捧起柏长风低垂的脑袋。 那个年轻气盛的小伯爵,总是板着张扑克脸装成熟稳重的小伯爵,刚才斩钉截铁说「一切都交给她」的小伯爵。 竟然已经哭得泪流满面。 闻人歌只觉得心中什么地方骤然抽动了一下。 「闻人歌,」柏长风哑着嗓子,眼眸中都是湿漉漉的泪光,「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闻人歌下意识问。 「你在日记里许诺的世界,」柏长风越说,眼泪掉得越凶,她用力抹,却怎么也抹不干净,「不需要贵族的世界。」 月色下,闻人歌静静看着哭得愈发凶的小伯爵,伸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我答应你。」 第334章 风与歌(11) 正如柏长风所承诺的那样,她的确解决了一切。 她先是借着自己全场最高的爵位强行介入了这一桩土地买卖案,后来居上,通过有意无意的暗示,让小诺布尔误以为她也看上了那块地。 而在她介入后,小诺布尔自然陷入了举棋不定的局面——收买一个年迈的老子爵很简单,但仅仅为了一块地去花重金贿赂或者得罪一个世袭罔替的年轻天才伯爵就不划算了。就算是他能用他爹压人,被他爹知道了也会被狠骂一通的。 而在他犹豫斟酌之时,柏长风又戴上面罩,夜袭营地。 小诺布尔的贴身侍卫能牵制住尤拉西斯,但他没法同时牵制住尤拉西斯和柏长风,尤其是在后者实力甚至稳稳压他一头的情况下。 她们在夜色中极有默契的并肩作战,像是已经将后背託付给对方无数次一样。 翌日,小诺布尔又惊又怒,但他不敢相信,柏长风竟然站在了山匪那边。 她可是帝国的贵族,是年轻又尊贵的伯爵!那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她还是帝国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天才!即便在贵族圈子中也属于「别人家的孩子」那一类,是魔武双修且都几乎抵达巅峰的绝世天才! 甚至……小诺布尔得承认,他自己也是崇拜柏长风的。 该死,她怎么会和那些山匪同流合污?! 而当拿到一切证据后,小诺布尔的滤镜全碎了,他咆哮叫嚣着沖向柏长风的伯爵府,却惊讶的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他又一个回马枪去找那个小村的平民,试图以他们要挟柏长风出现对峙,可那个小小的村庄几乎在几天之内就做到了坚壁清野,一个人影都没有。 与此同时,山匪们的老窝里在举行着盛大的狂欢晚会,庆祝山寨第三把交椅的确定。 「你不去和他们喝一杯么?」尤拉西斯端着酒杯,摇摇晃晃走到本该处于晚会中央的人身旁,眼神和之前比起来友善了不少。 毕竟,柏长风的入伙,给山寨带来的是质变——质变源于她自身超强的武力,源于柏家十多代伯爵积累的泼天财富,源于近百匹骏马和精甲利刃,源于堆满了整整三间屋子的书和各类名贵药材……当然,最重要的,是源于柏长风的身份,以及这个身份入伙后给山寨众人带来的信心。 所以尤拉西斯一点也不介意柏长风一来就坐了第三把交椅,如果可以,她甚至乐得将头号交椅位置让给她。 「喝一杯?算了……他们开心就好,我就不去了。」柏长风坐在会场边缘的角落,轻轻摇晃着杯子,凝视着其中琥珀色的酒液,看起来孤独得很,似乎和这个闹腾的晚会格格不入。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抬头问道,「对了,闻人歌呢?她没喝酒吧。」 「没,她伤还没好怎么能喝酒?小铃儿盯着呢,」尤拉西斯摆摆手,笑道,「但她馋酒,今天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喝,估计已经馋疯了。」 「以她的身体状况,哪怕没受伤也不能喝,」柏长风眉毛顿时拧在了一起,扭头看尤拉西斯,「你平时也不拦着她?」 尤拉西斯又笑笑,看起来有些落寞,径直在柏长风身旁坐下,抢过她的杯子,往自己的空杯里倒了一半酒,又一饮而尽。 「你和她一样,」喝完杯中酒,尤拉西斯终于缓缓开口,「你们身上有一样的特质,和我们山寨格格不入的特质,那种……清高又孤独的感觉。只是你看起来很明显,而她藏得很好。」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们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你来自那个糜烂奢华的王都,她……我不知道。」 柏长风不解地蹙蹙眉,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隐约中仿佛又能与她共鸣。 闻人歌的确不像这片土壤能长出来的花儿。 「哈,当我喝多了在胡说八道吧,」尤拉西斯很快又笑起来,轻轻扇了自己两下,又抬头望着星空,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杯口,「至于,为什么不拦着她,你以为有谁能拦得住她吗?」 第833页 「她看起来笑眯眯的好说话而已,其实是个比驴还倔的傢伙,她做了决定的事谁也拦不住。」 柏长风眉毛拧得更紧了。 尤拉西斯顿了顿,扭头,凝视柏长风,「我知道,你喜欢她。」 内心的小九九一下被戳破了,柏长风顿时有些心虚,垂下脑袋。 「加油吧,」可身旁传来的声音中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而是带着淡淡的疲倦和无奈,「喜欢她是件……很累很费劲的事儿。」 柏长风沉默了会儿。 「你怎么知道?」 「你说呢?」 「……那你现在是放弃了?」 「你在做梦。」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尤拉西斯伸手,用力拍拍柏长风的胳膊。 「总之,欢迎我们伯爵大人入伙。」 柏长风略带几分嫌弃地拍掉了她的手,起身,「我去找她,要一起么?」 尤拉西斯耸耸肩,「去吧,我自己喝点儿。」 于是柏长风将自己的酒杯塞给她,转身,挤进人群,找到被大家围着的闻人歌。 虽然身处人群,但闻人歌身边没有人。她自己一个人端着杯橙汁,懒散坐在篝火旁看着山贼们载歌载舞,时而端起杯子小小抿一口,然后露出满足地笑容,又时而被人群中有些活宝逗得抚掌大笑,前仰后合。 橘色的火焰灵动跳跃着,在她面庞上落下温暖的橘色光影。 柏长风在一旁静静看了一会儿,缓步走到她身旁,坐下。 身旁,那酸酸甜甜的橘子清香侵入鼻腔。 「咳,你怎么来了。」闻人歌双手不自觉握紧了杯子,有些不自在——事实上,自从那天晚上看见泪流满面的人儿,心中什么地方被触动一下后,她就再也不能以平常心对待柏长风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们为了欢迎我准备的庆祝晚会,」柏长风抱着膝盖,轻轻说着,「我来不是很正常么?」 「啊,是,是的。」闻人歌干巴巴回答。 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随之陷入沉寂,谁也不说话,而是一起看着舞池里一伙人跳着肆意,随性,堪称群魔乱舞的舞蹈。 过了会,好像换了首曲子,鼓声更重更快更急促了,敲在柏长风的心尖上,发出一阵阵的战慄。 「你的伤怎么样了?」她嗅着身旁那酸甜的橘子清香,感受着自己随着鼓点越来越快的心跳,终于忍不住开口。 「唔,还不错,每天都在换药,好像好的差不多了。」 「伸手。」 闻人歌乖乖伸手递给她。 唔,倒也没有尤拉西斯说的那么倔。 柏长风胡乱想着,轻轻伸手,握住闻人歌的手腕,合眸探查。 不知道是因为此时坐在火堆旁还是因为闻人歌这些天的确有在好好养身体,她的手总算没有先前那么凉了,而是透着一股如暖玉般的温润,让人忍不住就想摩挲,捨不得松手。 柏长风很快就察觉到自己掌心泛起的细汗,有些尴尬,垂下脑袋,草草探查一番后就收回了手,轻咳一声,「恢復的还不错,比我想像的好。」 「毕竟年轻人的底子摆在这里嘛,」闻人歌不自然的笑笑,「也要多谢你的药了。」 「我已经入伙了,我的都是山寨的,这么客气干嘛?」 「那不和你客气咯?」闻人歌只觉得气氛更加尴尬,决定强行转移话题,笑着问,「会跳舞吗?」 柏长风一怔,点点头,「会,探戈,华尔兹,弗拉明戈,所有宫廷舞步我都要学。」 「我不是说那些,」闻人歌笑,指了指舞池中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疯狂摇摆蹦哒的众人,「这个会吗?」 尊贵的小伯爵陷入沉默。 「……我不会蚱蜢跳舞。」她声音依然冷冰冰的,只是腮帮子略微鼓起来了些,看起来像只充了一半气的生气又委屈的小河豚。 「学嘛。」 「不。」柏长风斩钉截铁的拒绝。 看起来太傻了。 「我教你?」同样觉得纯蹦迪有点傻的闻人歌为了不让话落在地上,下意识问道。 柏长风肉眼可见的犹豫了,而闻人歌则开始慌张。 「好……」不知道柏长风给自己做了几轮心理建设,她终于勉勉强强委屈巴巴的答应了。 闻人歌咬咬牙,站起身,拉着柏长风又往角落里缩了缩,躲在一颗树旁,开始教小伯爵蹦迪。 「双手举过头顶,对,不要那么僵硬,放松一点,让身体随着音乐律动起来,放空大脑,放空思想,对,蹦哒就完事了。」 柏长风手臂僵硬地举过头顶,像一只绝望的长颈鹿。 闻人歌哭笑不得,干脆上手,微微踮起脚,两只手分别握住她的手腕,试图让小伯爵的状态松弛下来。 可柏长风的身子更为绷紧了。 闻人歌的髮丝总是若有若无地撩过她的脖颈,那股淡淡的橘子清香撩拨着她的鼻腔,微凉的手掌握着她的手腕,她几乎觉得自己的脉搏都在闻人歌的掌控之中。两人的身体也挨得愈发近了,她甚至能感受到闻人歌身上散发的温度。 「好,就这样,」终于努力把柏长风手臂弄得自然些的闻人歌松了口气,「等会就这样蹦哒,知道吗?」 心中乱糟糟的柏长风耳中听到的:……蹦哒…… 第834页 于是她僵硬地蹦哒了一下。 「喂!」没来得及松手,柏长风带着一个人蹦了一下也没能保持平衡,脚下一滑,身子摇晃一下,向后倒去,背部重重撞上了那颗小树。 闻人歌也被她扯了个趔趄,身子向前栽,栽倒在她怀中,没来得及松的手直接将柏长风的手腕压在了树上。 看起来……倒像是她把柏长风给树咚了一样。 两人面面相觑,鼓声和喧闹的人声仿佛都在一瞬间远去了,只有愈发剧烈的心跳,和越来越急促的唿吸声。 第335章 风与歌(12) 未来的歷史学家在研究被黑潮所笼罩的【黑暗纪元】时,怎么也绕不开的是那位几乎一力扛起整个【黑暗纪元】中和平与秩序的血族公爵秦唯西。即便是在浩如烟渺的宏伟歷史中,秦唯西的存在也是那样的传奇和耀眼,以至于同时代其他天才在其面前都显得星光黯淡。 嗯,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即便是以歷史的角度来看,秦唯西活跃的时间也太长了些。 但依然有人能拥有比肩秦唯西的灿烂成就,比如第一任矮人王阿普诺;比如她的挚友,在另一条战线坚持了万年的精灵教皇阿忒若普斯;比如在漫长的黑暗纪元中创造人类短暂却璀璨绚丽「黄金时代」的温莎公国学院院长【黄金】;再比如,黑暗纪元末期的人类三杰,闻人歌,柏长风与尤拉西斯。 对于最后这三位,歷史学家普遍认为,三人最大的贡献是在黑暗纪元末期和曙光纪元初期打破了人类帝国旧秩序,重建世界秩序,解构了神明意义,确定人类以及尘世六族的未来发展方向。其中,以闻人歌为核心的人类国度首次突破了持续了上万年的帝国旧秩序,其拟订的新秩序和核心思想几乎贯彻了整个曙光纪元的人类文明。 而在整体评价三人时,歷史学家普遍认同三人是【灵,骨,肉】的关系。 毋庸置疑,【灵魂】是闻人歌,她是革新军和新人类文明的奠基者,无人质疑其对世界文明的贡献。 而一般歷史学家认为【骨】是尤拉西斯。在闻人歌没有出现前,尤拉西斯几乎凭一己之力拉起了革新军的框架,却在革新军论功行赏时不慕名利,悄然离开了核心领导层。而在闻人歌因身体原因早早退休后,她又以死灵之躯重归,忠诚践行着闻人歌提出的各项举措,以大刀阔斧的手笔推进各方面的革新,为未来的人类文明搭好了新秩序的框架。 那么,显而易见,【肉】便是柏长风了,这位魔武双修的人类天才在【骨】与【灵】的基础上做了大量的填补工作,为一开始的革新军和后来的人类文明注入了真正的血肉——尤拉西斯在自己的回忆录里写过:柏长风给予的是物质与精神上的双重支持,如果没有柏长风的及时加入,当年那个小山寨大概只会和之前无数帝国反抗军一样,泯灭在歷史中。 当然了,这是主流观点。也有的歷史学家坚持认为【肉】是尤拉西斯而【骨】是柏长风,认为人类文明的核心精神是由闻人歌主导,柏长风辅佐定下的,而尤拉西斯是填补画卷之人——这种观点被驳斥为「片面歷史主义」,因为其完全忽略了革新军早期时尤拉西斯的贡献。 不过,这种说法在民间倒是大行其道。普通人对世界上第一位死灵骑士与第一位死灵法师与第一具能活蹦乱跳的骨头架子被称为【骨】具有良好的接受度。 而至于为什么主流歷史观点认可柏长风为【肉】,人们是这么揣测的——考虑到闻人歌和柏长风的关系,【灵与肉】听起来比【灵与骨】好听且合适多了。尤拉西斯那本蝉联了好几个世纪畅销记录的回忆录里花了极大篇幅描写两人之间的爱恨纠葛,而这大概也是这本回忆录如此热卖的原因。她在回忆录中毫不掩饰自己年轻时对闻人歌的爱慕,也以这样一个扭曲又释然的视角,描述了柏长风与闻人歌两人之间的关系。 在她看来,闻人歌和柏长风两人之间关系有两个巨大的转折点。第一个转折点是柏长风的告白,而第二个转折点就是【旧日旅者】柏嘉良的诞生。前者令两人关系陷入冰点,以至于让她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几乎稳赢了;而后者是两人感情渐渐回温的催化剂,唔,按照那种俗套小说的说法,两人应该属于「先婚后爱」。 【可能这就是命吧,】尤拉西斯在回忆录中这么写道,【闻人歌其实是一个冷漠的傢伙,这不是指她为人处世的风格,而是她灵魂中对世界万物的怜悯和漠然。她因为内心的悲悯认定了一个虚无而浩大的方向,从此就只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走,不需要陪伴,不需要支持,她的精神冷漠孤僻和强大到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我只不过是她身后执鞭随镫亦步亦趋的过客罢】 【但柏长风是个幸运的傢伙,我一边嫉妒着她,一边感谢着她,她让闻人在这个世界上有了具象的执念和牵挂】 【啧,该死……现在想起来都尴尬,就她那狗屎一样的表白,明明……啧,算了】 【真是个幸运的傢伙啊】 但事实上,被尤拉西斯形容为【狗屎一样】的表白,有一部分主意还是她出的。 ------------------------------------- 「我想表白。」 某日傍晚,柏长风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守着小河钓鱼的尤拉西斯身旁,声音平静,却语不惊人死不休。 尤拉西斯手腕一抖,竹子制成的简陋鱼竿差点没掉到地上。她气急败坏把鱼竿搭在树杈杈弄成的小架子上,扭头,磨牙,「说话别这么大喘气行么?你才上山一年不到吧,就准备被赶下山了?」 第835页 柏长风一怔,小声问,「表白不成功会被赶下山么?你试过?」 尤拉西斯:「……我似乎好像可能现在还在山上。」 「那就是没试过咯?」柏长风撇撇唇, 尤拉西斯狠狠磨牙,心中那股浓浓的别扭感挥之不去。她揉揉太阳穴,咬牙切齿,「这种事不用说也能看出来吧!」 柏长风耸耸肩,托着脸小声道,「我觉得我和你不一样,闻人……她好像对我有几分好感。说不定,我能成呢?」 尤拉西斯深唿吸,克制住心头那股酸味儿不要溢出来。 闻人歌待柏长风的确要温柔得多。比如,自己也觉得她虚弱,曾试过拉着她锻鍊身体,都被人家以各种理由婉拒了,一来二去,她也不再敢邀请。 但柏长风就不一样。柏长风转模作样牵根狗绳用蹩脚的理由邀请她一起遛狗,闻人歌就会兴致勃勃跟着一起月下散步。 天可怜见,那狗需要遛?!天天上山逮鸟下山撵兔子的,肌肉都精壮了不少,到底是什么人才会觉得需要遛这只狗的? 所以,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都大。 就像那只死狗,还能被闻人歌抱在怀里撸毛,冬天洗了澡后还能被允许上床睡觉。 想想就酸得不得了。 「所以你有什么建议吗?我应该怎么表白?」柏长风见人低着头不说话,便追问一句。 「……柏长风!」尤拉西斯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 「啊?」 「你有病吗!!」 吼完,尤拉西斯忿忿不平扭头,抓起鱼竿,继续钓鱼。 柏长风撇了那简陋的鱼竿一眼,慢吞吞起身,拍拍身上的灰,「那我先准备着了。」 尤拉西斯头也不回,在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后,突然沉声道,「如果你成功了,和我说一声。」 柏长风脚下顿了顿,遥遥回首,「你会怎样。」 尤拉西斯指尖捏紧了那根青翠的竹竿,沉默了好一会。 「我会下山。」 「……真的吗?」 「……我不知道。」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响起悠悠一声嘆息。 直到人走远后,尤拉西斯那笔挺的腰杆才终于软了下来。她捂着脸,身形有些佝偻,为自己的胆怯而自我唾弃着。 柏长风的确比她有行动力的多了。她喜欢闻人歌这么久,却怎么也不敢迈出那一步,坦诚心意。 闻人歌,这个女人太过有趣,优秀,又太过神秘,她只敢在远处遥遥观望,却不敢上前一步。 冥冥中有种直觉告诉她——她一旦袒露了自己心意,只会被闻人歌以得体的方式拒绝,然后默默疏远。 可……柏长风,她又是怎么敢的呢? 她捂脸坐了一会,终于起身,慢吞吞把自制的鱼竿的收了起来,鱼竿末端是一根笔直的针——那赫然是被人强行掰直的鱼钩,鱼钩上也没有任何饵料。 「怎么看也钓不上鱼啊,所以那个故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尤拉西斯念叨着,揉着太阳穴。 她的语气很轻,却含着浓浓的困惑,慢慢念着那个奇怪的俗语。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 接下来七八天,尤拉西斯活的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偶尔瞟见柏长风都绕着走,深怕从她口中吐露出什么喜讯。有时见到柏长风和闻人歌并肩走来,她更是一个闪身熘得远远的,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盯着两人,醋得挠墙,无声尖叫。 哦,用闻人歌的话来说,她这属于「阴暗的爬行」。 但当一个月过去,什么都没发生后,率先坐不住的也是她。某日,尤拉西斯鼓起勇气,熘到柏长风房间里,对着正在认认真真研究今年山寨实际领地收成的人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 「那件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柏长风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抿抿唇,表情有些古怪。 「我……我不知道算是怎样。」 尤拉西斯眼前一黑,有些绝望地捂着脸,「她没拒绝?」 以闻人歌那种性格来说,没拒绝就是同意了吧。 「不,不是,」柏长风的回答却再次令她觉得峰迴路转,「她对我送的东西,没反应。」 尤拉西斯茫然了,深唿吸两口保持镇定,又问,「什么叫没反应?」 柏长风抿着唇,微微蹙眉,看起来清冷又委屈,「也不能说没反应,她很喜欢,天天戴在手上,但没有任何回应。」 尤拉西斯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闻人歌最近手上多出的新东西,很快有了目标,「那串珠子?」 「嗯。」柏长风看上去沮丧极了。 尤拉西斯再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帝国各个地区都没有表白送手串儿的风俗习惯,摸摸下巴,「那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么?」 「不,很便宜,毕竟贵重的东西她也不会收,只是这边比较少,」柏长风摇摇头,「是精灵之森的特产,一种树结出的坚硬果实,经过特殊的处理后会像玉石一样晶莹剔透,而且果实内含有淡淡的生命力,很适合涵养身体。」 尤拉西斯一边感慨这礼物选的真是合适,一边努力将自己抽离出来,摆在柏长风朋友的立场上分析,挠头,「是很不错的礼物啊,但你怎么会觉得闻人会有反应的。」 第836页 小伯爵沮丧地垂下脑袋,更委屈了,「你不知道吗?在精灵教国是有送出由这种果实亲手打磨编织后的手串给心爱的人的风俗的,要是接受了,就等于同意表白。」 尤拉西斯目瞪口呆。 她怎么也没想到是精灵风俗啊! 小伯爵瞅着也不像精灵混血呢? 「我怕闻人不知道我的心意,所以我还在上面刻了字。」柏长风补充。 尤拉西斯心脏一下又提了起来,「你刻了什么?【我喜欢你】?!」 「不是,」柏长风摇头,「是【闻人歌,我喜欢你】。」 她从一旁抽出一张纸,转向差点撅过去尤拉西斯,「吶,临摹的。」 尤拉西斯低头一看。 一排鬼画符。 「这是……?」 「精灵语。」 「你用的精灵语刻字?」 「嗯。」 尤拉西斯颓然松了口气,无语又好笑,拍拍柏长风的肩膀,「你知道你问题出在哪了吗?」 「啊?」 「你太高估我和闻人歌的文化水平了,尤其是闻人歌。」 「啊?」 尤拉西斯哭笑不得,「为什么不刻人类语言呢?」 柏长风扭捏起来了,「我,我不敢。」 两人陷入沉默,面面相觑,突然就从对方眸子中看出一丝惺惺相惜。 「哟,尤拉西斯,你也在啊。」突然间,第三个声音就飘了出来,两人吓得几乎跳起来,挤在一起,目瞪口呆看着从窗外经过的人儿。 闻人歌手上还熟练盘着那串漂亮的珠子呢,乐呵呵看着她们,摆摆手,「你们聊你们聊,我就来找黑豹去散步。」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在墙角打盹的狗子瞬间清醒抬头,看清来人后,顿时欢乐地摇着尾巴跳出去了,亲昵地绕着闻人歌的腿转圈圈,蹭来蹭去。 那人很快又悠哉悠哉走远了,只留下吓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的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她,她应该没看清这个吧。」柏长风颤颤巍巍指了指桌上那张纸。 尤拉西斯瞟了眼那张鬼画符,唇角抽了抽,「看清了也没事,我说了,闻人文化水平不高。」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同时颓然嘆气。 「要我说,别弄那些虚头巴脑的了。」尤拉西斯像是骤然做出了什么艰难决定一般,用力拍拍柏长风的肩膀,「不用这样拐弯抹角,后天不是有一场庆功宴吗?那个庆祝今年所有魔法实验田都大获丰收的丰收晚会,多喜庆的日子,你就直接在晚会上表白,我给你布置场地和安排人手。」 红晕渐渐爬上柏长风的耳垂,她眼神飘忽,似乎是在想像那个画面,琥珀色的眼眸不知怎么就变得柔软而湿漉漉起来了。 尤拉西斯轻咳两声。 柏长风骤然从恍惚中抽离出来,看向尤拉西斯,理智回笼,犹豫了一会,小声道, 「我觉得大庭广众这样会让闻人有些下不来台。」 「是会有点吧,但你觉得不这样你能成功吗?」尤拉西斯嘆口气,微微垂眸。 柏长风也沉默了。 的确,尤拉西斯说的对。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帮我?」过了一会,她抬头,带着些探究意味的望向尤拉西斯,「你这些天不是躲着我走么?」 「你看出来了啊,」尤拉西斯干巴巴回答,抿抿唇,嘆口气,「因为我想通了,有你在前边探路也不错。」 柏长风:? 「我其实真的更期待你能成功,」尤拉西斯低声说着令她自己都心脏紧缩内心酸涩的话,「因为,如果你成功了,证明闻人还是会喜欢上一个人的。」 要是柏长风失败了,那就更简单了,她都不用试。 柏长风微微挑眉。 「她会喜欢上一个人,虽然那个人暂时不是我,但这比【她不喜欢任何人】好多了,」尤拉西斯的声音听起来是一种微妙的酸涩和淡淡的喜悦,「毕竟,如果她能喜欢上你,那我才能走挖墙脚的机会嘛。」 柏长风:??? 她默默指向门,对着这个当面宣称要挖墙脚的傢伙示意,「滚出去。」 尤拉西斯撇撇唇,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回头,「所以,需要我帮你么?」 柏长风低垂着头,沉默了很久很久。 「……需要。」 …… 闻人歌是在丰收晚会进行到后半场时才察觉到异样的。 快乐蹦迪的人们几乎在一瞬间都停了下来,笑眯眯看向自己这个称得上边缘的角落,慢慢围上来,围成了一个半圆,但鼓手和乐手并没有停止,反而吹拉弹唱的更加卖力了。 闻人歌心中顿时泛起了嘀咕,默默后退半步,睁大眼睛仔细瞧。 哟,怎么身后还拿着彩炮和礼花带啊,这是给自己谋划了什么惊喜吗? 闻人歌微微放下心,只是下一刻,她心骤然又提了起来。 她在人群中看见了柏长风,盛装打扮的小伯爵。 金红色的挺括布料勾勒出女人笔挺完美的身材,明明是两个极为灿烂的颜色,放在一起却不显得浮躁奢华,而是尊贵典雅。腰间甚至有一柄狭长的配剑,配件上镶嵌着各色各样的名贵宝石,而由魔兽皮毛制成的大氅披在人身上更显得尊贵而富有压迫感,其上挂着的各式各样的徽章 勋章 和其他配件彰显着其主人的尊贵身份。 第837页 这身衣服她只在柏长风上山那天见过——它一身衣服单独一个大箱子,据说只在柏长风继承爵位那天穿过一次,之后就一直束之高阁了。 那今天柏长风突然把它穿出来,肯定不是为了庆祝丰收吧。 闻人歌后知后觉。 坏了,是冲着我来的! 她瞬间打算掉头就跑,只是刚转身,就看见人群赫然已经围成了一个圈——她跑不掉了。 闻人歌只能强装镇定,慢慢转身,默默后退,靠在那颗小树上。 哦,她想起了这棵树。一年前,自己好像也就是把柏长风一不小心按在了这棵树上,差点没亲上去。 真是老朋友了啊……呸呸呸,这棵树不吉利。 闻人歌毅然决然往旁边迈了半步,抬头,朝一袭盛装的柏长风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不得不说,这傢伙穿成这样还挺人模人样的,看着就富贵,这泼天的富贵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哦天吶,那是什么?那是黑豹吗?她怎么还给黑豹带了白领结救命啊我会尴尬死的。等会要不要拒绝?不,肯定要拒绝,但要怎么拒绝?快快快现在想个腹稿唔……柏长风,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啊啊啊啊啊救命想不出来了到底要怎么办啊尤拉西斯呢?尤拉西斯出来救救啊!等等,尤拉西斯你手上怎么也有礼花?!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你帮着柏长风搞事吗?哦天吶这个世界怎么了,这个世界一定是疯球了。 以上是闻人歌暴躁而可怜无助的心理活动。可以看出,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以至于,当柏长风颤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时,第一个念头是——闻人心跳太快了点吧。 「闻人,」她暂时管不得这么多了,小心翼翼,霞飞双霞,「我,我……」 周围已经响起了口哨声。 柏长风深唿吸几下,终于鼓足了勇气,「闻人,我想,我……」 闻人歌并没有听完她说什么,便眼前一黑——是物理意义上的眼前一黑。 她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倒在了柏长风怀中。 柏长风一怔,僵硬的手掌这才感受到闻人歌已经变得细若游丝的脉搏。 「医生!」她骤然红了眼睛,一边向闻人歌体内输送内力,一边大吼起来,「谁快去我房间拿药!」 这场声势浩大的表白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因为闻人歌情绪太过激烈,厥了过去。 第336章 风与歌(13) 闻人歌悠悠睁开眼,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迟钝地反应了好一会,才发觉手掌一半在被子外边,被人握在掌心。 她感受着手背传来的温热滚烫,艰涩扭头。果然,看见一只小伯爵。 柏长风已经换回了常服,盘坐在地,握着她的手,面容疲倦,竟然是趴在床头睡着了。她的面色也有些苍白,眼下是一大团乌青,凌乱的髮丝有些贴在鬓角,有些垂在洁白的床单上,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眼尾还有些红肿。 闻人歌眨巴眨巴眼,昏迷前的记忆渐渐回笼。她唇角不禁抽了抽,另一只手抬起,无力捂脸。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虽然的确逃过了面对告白当面回应这一尴尬环节,但……被刺激得直接晕了过去,也太丢人了吧! 大概是她的动作牵扯到了睡熟的人,柏长风惊醒,勐得抬头,面上还都是倦意,眸光空洞中又带着肌肉记忆般的警惕和兇狠。 「……你醒了?」待她看清眼前人,紧绷的身子骤然一软,声音中都带了些鼻音,「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多久。」闻人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一天多。」柏长风看了眼时间,一边回答一边从地上爬起来。 大概是在地上跪坐了太久血液流通不畅,她撑着站起身,一时间竟没感受到腿的存在,一个趔趄,居然径直朝床上倒了过去。 眼见着要砸到一脸懵逼的闻人歌,她咬咬牙,勉强挪动了一分,半边身子重重磕在坚硬的床边,顿时疼得血气上涌,脸都憋红了。 「怎么了?」闻人歌吓了一跳,努力往床里面挪了挪,又试图将人扶上来。 「没事。」柏长风忍着疼,嗓音有些哑,摇摇晃晃站起身。 闻人歌愣了一会,表情骤然严肃起来,挣扎着伸手揪住柏长风的衣领,咬牙,「你不要告诉我你在床边坐了一夜。」 「没有。」柏长风有些心虚,却矢口否认,挪了挪身子,靠坐在床头,手垂下,不动声色地揉起了小腿。 闻人歌望着似乎一夜之间就憔悴了不少的柏长风,唇瓣微张,翕动两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抿紧了唇。 如果是之前,在柏长风还没策划那场盛大而未果的表白之前,她大概会允许人和自己一起在床上躺一会——毕竟柏长风是为了她才变成这幅狼狈模样。 可现在,那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几乎已经不戳自破了,她有些恼,既恼火柏长风先前不打招唿搞出来的这一遭,也恼自己,恼自己现在的犹豫和对她的一点点心疼。 她还在纠结着,手却又被人捞到掌心。她一惊,抬头,却只看见柏长风微垂而凝重的眉眼。 「算是好多了,」柏长风仔细探查一遍后松了口气,声音里不自觉就带了丝委屈,「你吓死我了。」 闻人歌抿抿唇慢慢将手掌抽了回来,犹豫会,点点头,「谢谢。」 第838页 「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柏长风尴尬缩起被闻人歌挣开的手,摇摇头,用力按按自己的太阳穴,吐出一口浊气,「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闻人歌不说话,微微挑眉,算是默认了她的道歉。 「唿,」柏长风又吐出一口浊气,沉默了会,「……所以,现在,嗯,我能拥有个答案吗?」 闻人歌闻言,扭头看她。柏长风垂首靠坐在床边,长长的眼睫紧张地不断扑闪,低垂的金髮软趴趴地贴在肩上,看起来像是只乖顺的金色大狮子。 闻人歌看了许久,总算看清了她琥珀色眸子中的东西——希冀,忐忑,期待。 「扶我起来,咳。」她咳了一声,抬手示意,柏长风赶紧轻轻扶着她的腰将她托起,怕她着凉,便向上扯了扯被子,披了件外套,一眨眼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软乎乎的靠垫,垫在她腰后面。 「咳,谢谢。」闻人歌点点头,两眼放空,盯着面前的白墙,沉默了一会。 柏长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儿什么都没有,似乎只有一只小飞虫停在那儿。 「你还没说问题是什么,就问我要答案么?」闻人歌盯着那只飞虫,看着它扇动轻薄的虫翼,手不自觉攥紧了被子,紧绷的身子仿佛都能感受到那隐约间的空气流动。 「啊,是,」身旁传来低沉侷促的声音,「我想说,嗯,我喜欢你。」 闻人歌微微垂眸,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 「哦。」她淡淡道。 柏长风愣了一瞬,修长的手指瞬间攥紧,「这就是答案么?」 「嗯,这就是答案。」 骄傲的大狮子狼狈垂下脑袋,伸手抹了抹脸,过了好一会,她几乎是发出低沉的气声呻/吟,「对不起。」 「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短短不过几分钟,这句话又从闻人歌口中说了出来,「让你失望了。」 「你要说什么抱歉。」柏长风摇摇头。 「因为是我的问题,」闻人歌依然盯着那只飞虫,像是梦呓一般缓缓说着,语气平静而空洞,却也因此显得毫无破绽,「我好像还没和你说过我的事,不,我还没任何人说过我的事。」 柏长风顿时抬起头,紧张地抿紧唇。 「柏长风,」小飞虫一下飞走了,闻人歌眼神骤然恍惚,缓缓扭头与她对视,「我的家不在这里。」 「什么?」柏长风不解,心脏却突然加速,只觉得自己似乎在逼近闻人歌最深的秘密。 据她查到的资料,闻人歌似乎是属于这里的土着,父母双亡,家里之前是老子爵府上一块田的佃农,因为一场意外被尤拉西斯捡上山。 乏善可陈的故事,但确实有很多异样。 比如,这样的生长环境,真的能长出闻人歌有着那么多高瞻远瞩的思考和许许多多有趣故事一般的人儿么? 「嗯,换句话说吧,」闻人歌嘆口气,「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柏长风身子骤然绷紧,下意识梦呓出声,「你和精灵矮人龙族他们一样么?」 「什么?」这会轮到闻人歌懵逼了——对当地风土人情和各种常识都如此缺乏的她怎么会知道精灵和矮人由来的秘辛呢? 「你不是人类?」柏长风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额,那倒是货真价实的人类。」闻人歌挠挠头,只觉得这个世界比她想像中还要古怪,现下却只能老老实实坦白,「我……我觉得,对待一份真挚的感情,哪怕是拒绝也该是真诚的。」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在原本的世界……嗯,有自己的家庭,有爱我的父母,朋友和老师,而且,不客气地说一句,我勉强算得上是个人才,称得上前途无量吧,」闻人歌笑笑,又小声嘀咕一句,「熬了这么久刚熬出头,谁想到在博士答辩前一天猝死了啊。」 换谁谁都不甘心吧。 柏长风一句都听不懂,却还是能从闻人歌简单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浓浓的愤懑和怨气。 还有留恋。 「我想回家,」闻人歌扭头,依然不看她,轻声道,「那里是我生活了快三十年的地方,有我熟悉、我热爱的一切,而我即将度过人生中可能最痛苦的一个阶段,迎接更美好的生活。」 「我不甘心。」她深吸口气,掷地有声。 「你要怎么回家。」柏长风沉默了会,轻声问。 「唔,不知道,可能是再死一次吧,」闻人歌嘆气,「但我也不敢随便试啊,毕竟,虽然但是,捡来的命也是命嘛。」 柏长风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闻人歌在很多时候表现得会那么矛盾——她丝毫不畏惧甚至蔑视死亡,从不介意拿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却又尽心尽力地为很多人做着很多事。 「所以,抱歉,我不会接受任何一个人的示爱,不管是你还是别人,」闻人歌面上冷静得可怕,「我在我以前的世界都挺抗拒爱情的,可能是因为我最爱自己,而无法将精力再分给其他人;我更抗拒婚姻,它是爱情的后置品。而在我看来,它意味着我要让渡自己的部分权利,与另一个人签订社会契约,这份契约从道德和法律上同时约束了我们的行为,规定了我们要同患难,共富贵。」 「这是绑架,婚姻意味着互为人质。」 柏长风听呆了。 「我本身就讨厌这种关系,更别提在这里,」闻人歌似乎是发觉自己过于严肃了些,很快放松了些语气,「如果我的目标是回家,那么我一定会尽量减少我对这个世界的牵绊,因为如果有一天我成功了,我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对我是折磨,对你们亦如是。」 第839页 「总结,抱歉,因为我的个人原因,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表白。」她的身子紧绷着,「小伯爵,抱歉。」 柏长风呆呆看了她一会,摇摇头。 「没事,是我唐突了。」 她起身,神色有些恍惚,似乎还在仔细思考闻人歌说的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在想。 闻人歌听着她脚步远去了些,肩膀骤然一跨。 「真麻烦啊。」她呓语着,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心口。 还是,有点难过的。 也不知道之后还能不能做朋友。 她茫然了好一会,终于抬头,却发现在那面白墙上不知何时停了一只黄色的菜花蝶。 第337章 风与歌(14) 闻人歌是做好了几天甚至几个月看不到柏长风的准备的——毕竟是那么骄傲的小伯爵,被自己拒绝得这么狠,大概拉不下面子。别说回来了,一走了之下山都有可能。 她素来喜欢做好最坏可能的打算,甚至已经在心中预演了好几种方案该怎么重新将人哄骗回来。想了一宿,几乎没怎么合眼,第二天早上好不容易快睡着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柏长风出现在门口,端着一碗闻一闻就能让人胃部分泌出酸水的苦药。 将醒未醒的闻人歌鼻子比脑子先清醒,毫不犹豫往里一个翻身,将脑袋埋进枕头,被子也拉过头顶。 「吃药了,」柏长风坐在她床头,看了眼时间,伸手推推她的肩膀,「喝完再睡,这个时间段喝药药性发挥最好。」 闻人歌带着几分起床气的愠怒睁眼,瞅到柏长风那张漂亮脸蛋时,委实是愣了一下的,被吵醒的怨气都被惊得消了大半。 「你,你?」 小伯爵看起来一如往常,板着张扑克脸,但精气神甚至还比昨天好些,看起来丝毫不像熬了一宿没睡的人——比如某个忧心了一整晚的傢伙。 她闻言,微微挑眉,学着那股子腔调,「我?我。」 闻人歌被哽住,爬起来靠在床头,迟疑地盯着她,「你来干什么?」 柏长风指了指那碗苦得让人直冒酸水的黑乎乎药水,「吃药,趁热喝。」 「你昏迷的时候我仔细探查过了,」她表情略有了些波动,垂眸,「你原本……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其实是不错的,但尤拉西斯当时捡到你的时候就受了重伤,发了几天几夜的高烧,当时山上没有合适的药物和好医生,全靠你自己挺过来的,人是活了,但落下了病根。」 「然后,是我捡到你那次,大冬天的,你泡在冰河里顺着瞟了大半天,底子就更虚了,」说到这里,她眸中有些怅然,「如果当时你在伯爵府的时候就开始喝药疗养还不至于这么严重,但……唉,只能说现在开始还不算太晚。」 闻人歌一时有些懵——柏长风压根没有普通人那种前一天被拒绝表白应该有的表现,一如往常,但又不像是假装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甚至对她吐露出的大秘密「我不来自这个世界」看起来也接受良好。 「所以,喝药。」柏长风又开始催了。 闻人歌迷迷煳煳看着碗沿送到了嘴边,茫然启唇。 然后苦意就沿着舌根直入喉咙。 「咳,咳咳,」她瞬间后退,扶着墙重重咳嗽起来,不断摇头,「不,不要了。」 柏长风低头看了看药汤,沉吟两秒,「真不要了?这一碗至少值两块魔晶。」 闻人歌顿时瞪大了眸子,盯着那黑乎乎的药汤,「这药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 「比那些都贵。」柏长风淡淡开口。 闻人歌苦着脸,自个儿接过药,捏紧鼻子,一口闷。 碗啪的一声被放在桌上,闻人歌面目狰狞地俯在床沿,面色涨红,不断咳嗽,眼角赫然已经分泌出生理性的泪水。 柏长风弯腰,将早准备好的蜜饯塞到她口中。 「唔。」蜜饯酸甜的味道很好的中和了苦涩,闻人歌勉强直起身,又瘫软靠坐在床头,胸膛不断起伏。 「以后,不要再熬这种药了。」她缓了好一会,有气无力道。 「因为太苦了吗?」柏长风看一眼干干净净的碗,轻声道,「我会想办法改良口感。」 「别,千万别。」闻人歌连连摆手。 「那你是嫌贵,放心,这么贵的药我的家底也支撑不了几次,除了这碗之外以后的都是普通药材。」柏长风抢答。 「不。」闻人歌依然摇头。 柏长风慢慢捏紧了碗沿,过了会,低声道,「……不用连我作为朋友的善意也要推开的。」 如果真的完全不想活下去,她就不会在那近乎必死的高烧中苦苦挣扎了那么久,最终甦醒。 闻人歌抬头看她一眼,她直到现在才真实感受到小伯爵那剧烈的情感波动,也才确认自己昨晚激动时吐露的心声的确被她听进去了。 只是小伯爵看起来无法接受。 「我死后不是嘎嘣一下就穿到这边来的,」她沉默了会,淡淡道,「我在那边完整的经歷了我自己的葬礼。」 「我的恩师,同门,父母对着我的黑白照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所有的朋友从天南海北各个地方赶了过来,在大堂垂泪。我从他们每个人身边经过,试图让他们意识到我尚还存在,但他们只觉得冷,裹紧了大衣。」 「你不能指望一个死过一次的人能坦然面对这一切,这叫后遗症。我知道我註定死亡,所以我恐惧,我恐惧紧密关系的连接,它切断的那一剎那,太残忍了。」 第840页 柏长风静静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看起来坚硬又哀伤。 「你换了个理由,」她轻声道,「和昨天的不一样。」 闻人歌语塞,然后强调,「两个都是真的,只是侧重点不同。」 柏长风低垂着脑袋,想了想,点点头,「大概吧。」 「那,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最后一个问题,」她蹲下身子,平视床榻上的人,眸中有些期冀,「我们彼此之间,是有些好感的对吧。」 闻人歌愣愣看着她,从她清澈眸子的倒影中看到了髮丝凌乱面颊苍白到病态的自己。 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和酸涩瞬间泛上心头。 不应该吐露出的答案被她狠狠压回了胸膛。 她仿佛看见了一个个裹着黑色大衣胸口戴着白花的人,他们零零散散站在安静的大堂内,像是昏沉冬天落满了积雪的黑色枯木。 「柏长风,你是听不懂别人的言外之意吗?!」她一下子顾不得说出过于尖锐刻薄的话后把人气下山该怎么哄回来了,就像是骤然竖起了浑身尖刺的刺猬,盯着柏长风鼻尖,一字一句,「既然委婉的你听不懂,那就用最直白的吧。」 「抱歉,我不喜欢你。」 她逼着自己不去看柏长风的眼睛,而是只盯着人骤然开始急促颤动的鼻尖。 「……我知道了。」那声音蔫蔫的,有些发抖。 柏长风默默起身,手臂依然稳定,端着碗,又在桌上放下第二颗蜜饯,转身走了。 闻人歌嵴背笔挺着,直到关门声响起,她才骤然像是泄了气的河豚一般,倒在床上。 被子一盖,窗帘一拉,她开始睡回笼觉。 只是那下意识蜷缩成一团的姿势和紧攥着床单的手,彰显着她并不平静的心绪。 …… 只是接下来好几天,柏长风依然会像没事人一般定点出现,也不逼她喝药了,只是探查一下身体情况,查完就走,不多说一句话。 在卧床休养一周后,闻人歌也终于恢復了正常生活,写写文章 ,研究研究地图,摆摆沙盘,巡视巡视军队,不断巩固着这个不断向外延伸影响力的小小政权。 自然也免不了要晚上看书,偶尔工作到很晚。 每当这个时候,某个熟悉的身影就会牵着狗在她院子附近转悠,直到盯着她房间灯光暗下去,也不管黑豹是不是困得打哈欠,就这么固执地钉在那儿。 闻人歌有一次卡得写不下去了,看着这人就来气,推开窗,瞪着她,直接蹦出一句,「不用你管!」 这个没有前因后果的句子落到柏长风耳朵里,她倒是淡定,淡淡道,「我只是来确保山寨的核心不会再猝死一次。」 闻人歌被这公事公办的语气哽住,莫名开始生气,然后怒极反笑,「怎么不见尤拉西斯来?」 「好,以后我和她轮班。」柏长风答应的很快。 闻人歌又被哽一次,深吸口气,分几次缓缓吐出,恢復了冷静,温声道,「我的身体我清楚,没关系,你们忙你们的就行。」 柏长风摇头,「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闻人歌咬紧了牙。 她发现小伯爵是真的很能惹人生气。 柏长风依然认认真真地说,「本就是如此,你会给一个醉鬼上好的高粱酒么?」 闻人歌辩驳不了,用力将窗关上,吐出口浊气,逼自己将人影从脑袋中清理出去,盯着纸上那一个个字发呆。 只是脚步声愈来愈近了,她烦得不行,想逃。 「别怕,我知道你在焦虑和拧巴什么,我不劝,」那道清瘦的身影最终停在了她窗前,指尖轻轻搭在窗棂上,身影低沉沙哑,「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答应过我一件事。」 闻人歌一怔,抬头,望着那人在窗棂上映着的影子。 「当时,你答应过我的,你许诺过的世界,」柏长风声音很轻,但闻人歌能想像到那双眸子中的固执,「你答应过的。」 她想起了那晚唯一一次失态到那种程度,哭得兇巴巴的小伯爵。 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抬手,几乎要落到柏长风手掌影子的地方。 最后的理智让她在最后一刻停留,指尖还差一厘米,就与柏长风手掌影子重叠。 她的眸光跃过自己指尖,落在柏长风手掌上。 「我不食言。」她的声音平和又坚定。 柏长风笑了一声,嗓音低沉嘶哑,听起来性感极了。 「谢谢。」 窗外的影子后退了几步,弯腰,抱起黑豹转身走了。 闻人歌注视那道影子消失,低垂着头思考了很久,慢慢关上了灯,合上手稿。 算了,反正今天也写不出什么了。 她躺在床上,合眸,那天柏长风亮闪闪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 【我们彼此之间,是有些好感的吧。】 她开始疯狂翻身。 「……啧。」 …… 那晚过后,两人默契地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安全距离,柏长风不再表达出那种强势的关心,而闻人歌也偶尔养养生,过着保温杯里泡枸杞的生活。 尤拉西斯找过柏长风喝酒,那是个有星星的晚上,她丢了根棒骨给黑豹啃着玩儿,醉醺醺地盯着眼前人,「喂,你是真能忍啊。」 「嗯。」柏长风表情平静。 第841页 「佩服佩服。」 「哦。」 「我就肯定做不来这种事,碰了两次壁,还能给自己划一道线,在线外守着她,」尤拉西斯撇撇唇,「按照闻人的说法,你这叫恋爱脑。」 「不是,」柏长风言简意赅,抿了口酒,又问,「你看过闻人给孩子们新写的故事吗?」 「哪个?」 「小王子那个。」 「没,」尤拉西斯打了个哈欠,「怎么了呢?」 「不是恋爱脑,是驯养。」 尤拉西斯醉眸睁开。 「小王子和狐狸是互相驯养的关系,先远离,再慢慢靠近,」柏长风淡淡道,「狐狸在教小王子该怎么驯养它,但这是个相互的过程。」 尤拉西斯想了半天,「你的意思是闻人也在教你怎么驯养她?」 柏长风觉得和个醉鬼讲不清楚,干脆点头。 尤拉西斯笑出声,「你还说你不是恋爱脑,这脑补的,啧啧啧。」 柏长风提提唇角。 「不过,我有个问题,」尤拉西斯又垂下了脑袋,半合着眸,低声问,「你现在能忍住,可是等终于又靠近到足够距离了,你还能忍得住不插手她的选择么?」 柏长风迟疑了。 「大概……忍不住的。」 「是啊,你当然忍不住,」尤拉西斯低声道,「人是贪心的,如果有一天你足够幸运到能走到她身边,就会一定渴望更多,渴望她肯定的答覆。」 「可闻人是个固执的傢伙,你要做好,再重来一次的准备,」她睁开醉眸盯着眼前人,「你做得到吗?」 「……我不知道,」柏长风脑袋低垂,过了会,轻声道,「哈,我连第一次都还没成功呢,就想着第二次失败的事了。」 尤拉西斯耸耸肩,撑着桌子站起身,摊手,「没办法,我就是这种瞻前顾后的性格。」 她竟然大笑起来,「闻人肯定是对你有些好感的嘛,她从来都没和我说过她的故事。」 「你如果试过了,你或许会是第一个听到她故事的人。」柏长风摇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多谢。」 尤拉西斯苦涩笑笑,摇摇晃晃走了。 虽然是她先到的,但在这条或许叫做「互相驯养」的道路上,柏长风已经走的比她远了。 ------------------------------------- 当打好了基础后,政权的扩张是相当迅速的,很快,山寨迎来了第二次第三次声势浩大的剿匪。 只是不同于第一次的暂避锋芒,面对官兵,山寨按照闻人歌练兵理念训练已久的军队和官兵来了好几次硬对硬的碰撞,牺牲不少,但队伍在血与火的淬鍊中迅速成长成了一只真正的,能打硬仗的部队。 同时,研究员费劲千辛万苦爆炸数十万次尝试出来的配方也在作战中发挥了大作用,山寨架起了一门门花费比官兵少了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魔晶炮,炮火不要钱似的喷吐着。 据说,远在王都的老皇帝为此砍了不少脑袋,还是没有找出除了叛变的柏长风,到底是哪个大贵族在暗地里资助山匪。 但山寨这边,也有她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我觉得我们够低调了啊,」会议上,闻人歌看起来很苦恼,「怎么这第二次剿匪的声势这么浩大呢?」 她知道总有一天要正面面对那个庞大的人类帝国,但在可能的情况下,她定下的战略是韬光养晦,绝不轻易和帝国翻脸,发育个十年二十年再揭竿而起也是可以的。 哪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当时探子报回来那庞大的队伍的数量,弄得她们一开始还以为不是冲着她们来的,而是人类想要和血族干一架。 「我前些日子写信问我在王都的朋友了,」柏长风指尖摩挲着桌面,缓缓道,「估计这几天就有结果。」 「哟,你的通缉悬赏程度可比我们俩还高,」尤拉西斯笑,「你在王都的朋友还会帮你?」 柏长风冷笑一声,「王都那些大贵族哪家没和几个通缉犯有私下联繫?」 闻人歌惊呆,不由得连连点头,「强。」 「咦?」柏长风耳朵一动,转身,推开窗门,挑眉,「说到就到。」 她一伸手,一只魔法凝成的透明鸽子轻盈落地,咕咕叫几声,吐出一块小魔晶。 柏长风伸手抹去所有魔力波动,拿起那一小块魔晶,一搓。 「你还真是敢,我看到你的留言的时候都吓一跳,」传讯魔晶中顿时传来了絮絮叨叨的声音,略去所有或八卦或钦佩的打听之后,柏长风的朋友终于还是将关键的信息吐露出来,「……和你们没什么关系,皇帝一开始都不知道你们在那儿,是精灵找上了人类,好像是个贼牛逼的精灵曾经陨落在你们那儿,陨落的时候能量波动过于剧烈,打破了空间,形成了一个独立的亚空间空泡,这种空泡一般不稳定来着,叫……亚稳态,对,最近可能是外泄了能量,精灵察觉到波动就找来了,想要回收那个牛逼精灵的尸骨。」 传讯晶石最后几句带着浓浓的「搞事情」意味,「我听说这种地方生命气息特别浓厚,精灵不太在意,但对人类来说算是一个小型的临时生命之树了,吸一吸延年益寿,待一天白日成圣,老皇帝不是快死了吗,又是外交方面的大事,当然就派大批军队去找咯,谁想到撞上你们。」 第842页 「柏长风,要我说,反正都撕破脸了,你就干脆一点都不留给老皇帝,自己全吸了算了,我倒很期待你这种怪物天赋在里面滚一圈能不能魔武双成圣。」 「哦对了,不要担心精灵找你们麻烦,他们只要回收尸骨,只要你们给人带出来了他们就得感谢你。」 「告诉你这么多隐秘消息,还不多谢我?对了,你现在在那边是几把手?我过去入伙能混个什么职位?三军元帅行不?」 柏长风直接掐断了朋友最后的碎嘴子絮叨,表情古怪地看向目瞪口呆的尤拉西斯和闻人歌,「咱们走大运了。」 尤拉西斯低头看了看脚下土地。 「陨落……精灵?」 闻人歌更是表情复杂,喃喃自语。 「穿越者福利?额,这么久才来吗?」 「什么?」尤拉西斯和柏长风异口同声。 「没,没什么……」 第338章 风与歌(15) 在打退了第三次围剿之后,山寨众人便紧锣密鼓地开始搜山,几乎踏平了每一个罕有人迹的角落,翻开了每一块石头,扒开了每一根草根,就差没掘地三尺了。 更有甚者连小动物们都没放过,黑豹雄赳赳气昂昂领着它的小弟漫山遍野地逮兔子捉山鸡,叼回来的猎物们都要从柏长风手里过一道,确定是普通小动物没有半分奇异波动后再关进笼子里。 没办法,那个某日突然出现在路口在斥候们警惕注视下哼哧哼哧爬上山的精灵是这么说的——「谁知道入口会在什么地方呢?一棵树,一块石头,甚至被小动物吃下去的一颗果子都有可能会是亚空间泡的薄弱处具象,要么你们就等它自然降临,如果想要提前找到就得这么小心谨慎。」 此时,这只没谱的精灵正躺在躺椅上悠哉悠哉喝着山寨自酿的米酒,常年喝果酒的她此时面上已经有了几分红晕,嘿嘿笑着,对闻人歌不断竖起大拇指。 「话说回来,」闻人歌捏起一颗葡萄,慢悠悠塞进口中,「刚铎真的不会再对我们出手了么?」 「我没走之前都不会,」精灵大咧咧道,「我一开始是不知道你们这儿还有个独立政权,就直接按照外交准则第一条找上了人类皇帝。现在既然知道你们这儿有个独立政权了,那按照外交准则第四条就该找你们了,嗨,放心,我们早就习惯你们人类政权这种短时间内的分分合合,该怎么搞外交都搞出了规章 制度的。」 闻人歌眨巴眨巴眼睛,好奇打量着这个浅绿色皮肤的漂亮傢伙。 精灵耶!尖耳朵,会动!活的! 她下意识看了好几眼那对尖耳朵,随后意识到这种行为可能不太礼貌,便收回目光,轻咳一声,「所以,刚铎怎么就不会对我们出手了呢?」 「你还真是对六族盟约不太清楚啊,」精灵翻了个身,好奇地看着她,指了指自己,「我属于外交使臣,属于你们冲突中的和平独立第三方,来这里的目的也和任何军事行动没有关系,那我所在的地方就是免战区,这很好理解吧。」 闻人歌点头。 「但你们地盘太小了,比免战区还小,所以整个都被划进免战区咯。」 闻人歌捂脸,哭笑不得。 精灵嘿嘿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年轻人类呀,你们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呢,想要造反至少先把尘世六族盟约看个几百遍吧。」 闻人歌心中默默记下,却听见远方传来脚步声,小铃儿激动地跑上来,「闻人姐姐!找到了!入口!」 闻人歌一惊,下一瞬,身旁骤然划过一道绿色的闪电,捲起一阵狂风,刚才还在那懒洋洋喝酒的精灵瞬间不见了身影,只剩下摇椅轻晃。 她抬头,和显然也被吓了一跳的小铃儿面面相觑。 然后,她俩又眼睁睁看着那绿色的狂风卷了回来,狂风中响起精灵爽朗中带些尴尬的笑声,「咳,怎么走?」 小铃儿默默抬手,指了个方向。 「谢谢,」精灵挠挠头,刚要走,又想了想,伸出双手,结结实实搂住两人的腰,一用劲儿,一边咯吱窝一个,「你们速度慢,我带着你们去好了。」 闻人歌惊恐,「不!我自己……咳咳咳咳咳!」 …… 「咳咳咳。」闻人歌扶着树,咳得身子一颤一颤,面色苍白,额上全是冷汗。小铃儿在另一边安静地吐,吐得胃里只剩酸水。 柏长风一边轻拍着闻人歌的背帮她顺气一边对激动起来就没个数的精灵怒目而视。 「咳咳,我的问题,」精灵摸摸鼻子,又露出一个开朗的傻笑,「但你就说快不快吧。」 柏长风嘆气。 「咳,尤拉西斯呢?」闻人歌接过柏长风递过来的纸,掩住口鼻又咳了几声,沙哑着声音问。 「进去探路了。」柏长风指了指山崖崩开后的大洞,洞口泛着漂亮而富有生命气息的嫩绿光芒。 「是了,没错,」精灵已经站到了洞口前,伸手轻轻触碰那嫩绿色的光幕,眸中有些感慨,「的确是那位前辈的气息。」 「哪位?」闻人歌总算完全缓过来了,就是腿还有些软,只能靠在树上。 「前前前前前任教会大长老,【繁荣】奥尔瑟雅,牺牲在黑潮中,黑潮退去后没有找到遗体,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是被认定为失踪而非战死,」精灵声音中也有几分怅然,「那样伟大的大人,要不是我是她二百六十七个孙辈中唯一一个干外交的,也轮不到我来为她收殓尸骨。」 第843页 闻人歌先是被这故去精灵的身份惊了一下,随后愈发目瞪口呆地望向精灵,「二百六十七个孙辈?」 「嗯,对,」精灵点点头,随后面上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咳,她老人家的头衔是【繁荣】,这是官方称唿,毕竟她掌管教国那段时间是连公爵秦唯西都要夸赞的稳定盛世,但……民间也有管她老人家叫【繁育】的。」 「你知道的嘛,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闻人歌又呆了一会,脑袋一时有些转不过弯,「额,你们精灵,活得又久生的又多,人口……不会爆炸吗?」 精灵奇怪地看她一眼,随后反应过来,「啊,你是人类,你肯定没有经歷过。」 她唇角扬了扬,笑容平静,「黑潮之下,百不存一,再多人又有什么用?」 闻人歌又是一怔,却被柏长风轻轻扯了下衣角,极低极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回去和你说。」 「好,我们现在准备进去吧,」精灵很快又恢復了一贯的乐观爽朗,嘿嘿笑着,搓了搓手,「我长这么大还没进过这种亚空间空泡呢。」 「里面会有危险吗?」柏嘉良蹙眉问。 「不会,」精灵摆手,认真道,「这又不是个墓,我们也不是贼,只是先辈留下来的遗泽罢了,能有什么危险?」 「倒是你们,可以把你们二百岁……呸,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都叫过来,去里面转悠一圈,里面的生命力浓厚到堪比小型生命之树了,不说一瞬间人人都变成天才,至少强身健体活到九十九是没问题的。」 柏长风面色不变,扯着闻人歌衣角的手却顿时攥得更紧了,就差没拉着人往里走。 闻人歌哭笑不得,却也并不抗拒——照精灵的说法里面生命力丰厚人人有份,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也不至于拒绝。 精灵话音刚落,绿色光幕骤然闪起一层层波纹,尤拉西斯俯身钻出来,瞅着几人,一怔,「哟,你们来了。」 她又看向精灵,面色极其古怪,「额,里面的确有个人。」 「但……我不太确定那是不是你想收殓的尸骨。」 「什么意思?」精灵没听懂,满脸茫然。 尤拉西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额,总而言之,里边没有危险,你们进来看看吧。」 …… 穿过光幕的那一剎那有些淡淡的阻遏感,像是破开水面重回陆地,空气中有一股干燥爽朗的清新淡香,令人神清气爽,忍不住就想多吸两口。 闻人歌睁眼,打量着眼前这操场大小的地方——空间不大,也不高,规则的半圆形洁白穹顶上有无数细密的嫩绿色纹路,构成了一个令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的古奥阵法。那些嫩绿色纹路仿佛有唿吸似的,随着一定的频率轻轻颤动。 凝视着那些繁复的纹路,闻人歌脑海中不由自主地蹦出一个词——叶脉。 让她产生这种联想的是空间中另外一种吸引眼球的产物,在嫩绿光芒纹路的某些节点,绿色的光芒骤然脱离了穹顶,互相缠结在一起向下延伸,凝成实质的低垂藤蔓,藤蔓末端,挂着一个个带着温暖淡白色光芒的「果实」,微微摇曳。 而在空间最中央,有个最大的「果实」,果实中,有一个浑身赤/裸的,婴儿般的精灵蜷缩成一团,双眸紧闭,似乎处于沉睡之中。 「我不太清楚你们精灵的尸骨是什么样子,」尤拉西斯神色复杂,声音也放轻了很多,似乎怕惊到「果实」中的人,「但……应该不长这样吧。」 「它的生命气息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浓厚,」柏长风紧蹙着眉,看了眼同样目瞪口呆的精灵,「这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啊,但……它看起来的确是活着的。」精灵讷讷呓语,又蹬蹬瞪快步走到「果实」前面,小心翼翼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淡白色的「果实」。 「果实」骤然泛起浓浓的抗拒意味,将精灵狠狠向外推。 「这,这……」精灵手足无措起来,愣了好一会,突然开始在储物器中翻找,最后掏出一个长条树杈状的怪模样探测器。 「这是什么?」今天的一切都令闻人歌惊奇万分,她伸过脑袋,好奇盯着精灵掌中的东西。 「额,是一种简略的随身探测器,用于探测血脉的,」精灵语无伦次,看起来激动中带些尴尬,「和你们人类比起来,嗯,我们精灵比较开放,尤其是婚前,所以,咳咳,我们往往需要这玩意检测孩子和谁有血脉关系。」 闻人歌大为震撼。 「那个……我也没想到会用到这里,」精灵小声叨逼,「但我得确认一下前辈的身份。」 三人一齐挑眉。 「咳,前辈,冒昧了,」精灵朝那淡白色的「果实」深鞠一躬,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树杈那一端对准「果实」,树干一端对准自己。 三人屏住唿吸,六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截树杈。 什么都没发生。没有奇怪的灯光,没有奇怪的声音,这个小空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好像,没反应?」闻人歌小心翼翼打破沉默。 「额,没反应是对的,我习惯以自己作为主干血脉探测了,」精灵也懵了一下,随后轻轻拍了拍僵硬的脸,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小心翼翼倒转探测器,将树杈对准自己,树干对准「果实」。 第844页 探测器骤然光芒大放!在洁白的空间内泛起浓稠的嫩绿色光芒,一瞬间脱手而出,悬浮在空中,不断颤动并发出尖锐的鸣叫。 闻人歌下意识捂住耳朵,盯着那仿佛摇摇车一般颤动的探测器,并极为莫名其妙地在心底开始配音「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这是属于三代内直系血脉的意思,」精灵喉咙滚了滚,伸手将探测器按住,塞回储物空间,在原地怔了一会,突然惊喜大喊,「我得赶紧向教会汇报,【繁荣】奥尔瑟雅大人可能还没死!」 …… 精灵向上汇报了,据说在遥远的精灵教国引起了大地震,教会连轴转开会,讨论了三天三夜,最终还是没讨论出个结果。 闻人歌也听了精灵叨逼了一耳朵,大概弄明白了,精灵教会的争论大致分为两派——一派认为既然已经确定了【繁荣】奥尔瑟雅的身份,那么不管她现在是什么状态,就应该把她老人家给接回来,好好供养这位战争英雄;另一派认为,奥尔瑟雅在黑潮中失踪到现在足够她老人家寿终正寝好几轮了,现在更是以一种诡异的「返老还童」方式存在着,其中肯定有怪事,算算日子也快到劫尘灾难到来的时候了,对于这种与黑潮沾边的来临不明的怪异现象更应该提高警惕,请回来更是想都别想。 「据说吵得激烈的时候,海洛伊丝大人都打算动用大长老的权柄请出那位沉睡的血族公爵大人主持公道了,」精灵端着碗大口干饭,嘴塞得满满当当,却依然不影响她持续性的叨逼叨,「大长老还是太年轻,为了这种没确定是不是劫尘灾难的小事就把公爵大人吵醒,就算公爵大人脾气好,也不合适嘛。」 闻人歌默默听着,将这个「公爵大人」和柏长风尤拉西斯这些天给自己恶补的世界常识中那位实力恐怖的血族秦唯西对上了号。 「所以,现在是两边谁都没吵赢是么?」她回过神来,有些无奈。 「对啊,谁都没吵赢,就僵在这儿了,」精灵腮帮子鼓鼓囊囊,小声逼逼,「就留我一个人等『果实』成熟,啧,万一我那迷人又强大的祖宗真的成了怪物咋办,她不会不认我这个孙女吧,呜……不行,我要申请补助。」 闻人歌唇角抽了抽,极为警惕,「你的意思是,『果实』成熟后可能会造成破坏?」 「如果她老人家真被黑潮污染成了怪物就很有可能,」精灵苦着一张脸,干饭都不香了,「我哪打得过她老人家呢,我只是个文弱的文官啊。」 闻人歌沉思,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厚厚一大本书,翻开某一页,仔细查阅后点头,将书递到精灵面前,「《尘世六族盟约》第三次重修版第五修正案第七条第八款,这种情况,作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可怜小型独立政权,我们是不是能向贵政权申请赔偿来着?」 精灵干饭的手一顿,缓缓放下,接过来,仔细阅读。 「我没记错的话,这种情况是按照顶格五十倍赔偿。」闻人歌微笑。 精灵手一抖,「哪里写了?」 「哦,不在这一页,关于这种情况赔偿份额规定的条款在附录第九章 第二十六条的注释里。」闻人歌继续微笑。 精灵抬头,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只张开嘴微笑的鳄鱼。 「……你把盟约读完了?那么厚一本,全读完了?」她干巴巴地问。 「不是你说的吗,我这些天反覆通读了七八遍,」闻人歌笑得矜持又文雅,「不用几百遍,七八遍就记得差不多了。」 精灵又被哽了一下,总算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这个身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弱小人类。 闻人歌承受着她的审视,面不改色。 「得,」精灵把厚书一合,打了个响指,「我等会就帮你向教会申请,他们理亏,而且你们体量小,再怎么狮子大张口对她们来说都是小钱,请务必狠宰一笔,反正不是我掏钱。」 闻人歌被精灵的干脆利落弄得怔了一怔。 「就是,咳,」精灵搓搓爪子,嘿嘿笑,「按照规定你是要写一份申请书的,这玩意不用很正规,卖惨也好外交辞令也好都可以,但……你能不能在申请书里给我美言几句,就说我作为外交官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吃苦耐劳夙兴夜寐食不下咽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为两族和平关系融洽做出突出贡献什么的。」 她搓了搓手指,「方便我要补助。」 闻人歌沉默,看了眼精灵手旁堆起的碗。 别的不说,但食不下咽? 精灵兴奋搓手,不断朝她使眼色。 「当然,」闻人歌心中被西方诸多大师作品薰陶培养起来的西幻中经典高贵精灵人设今天算是彻底崩塌了,但她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微笑伸出手,狡黠点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你们又约定了什么?」柏长风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那张万年不变没什么情绪的冰山脸上竟然是明晃晃的惬意和满足,一边舒展着筋骨,浑身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一边在闻人歌身旁坐下。 「联手敲了一笔教会竹槓,」精灵抢答,最后两口扒拉完碗中餐食,顺手连碗一起抄起桌上炖的软烂入味入口即化的大肘子,快步向回走,「我先去给你弄各种申请表,你先给申请书打打腹稿,记得提起我啊!」 「放心!」闻人歌高声答应,又忍不住笑起来,笑了一会,扭头看一脸满足的柏长风,挑眉,「小伯爵,感觉怎么样?」 第845页 「真的很不错,你看尤拉西斯都捨不得出来,」柏长风唇角有一丝难得的笑容,认真道,「感觉全身经络都在被生命气息洗涤,一些暗伤都在被治癒和修復,很舒服,再待个十天半个月说不定就能武道成圣了。」 闻人歌咂舌,想起武侠小说中那种洗精伐髓的传说,又有些跃跃欲试,「你看我有没有练武的天分?」 柏长风战术沉默。 「没有吗?」 沉默继续。 「一点儿都没有?」 「咳,」柏长风强行转移话题,绞尽脑汁给出一个替代性方案,「要不等会你进去之后,我用我的气血在你经络里走一圈,你稍微感受一下?」 闻人歌思考,随后点头,「妥。」 柏长风唇角上扬,随后伸手,「现在就去?」 「沖。」闻人歌毫不犹豫拍了她的手一下,随后兴沖冲起身,大步朝着空间泡入口的方向去了。 柏长风唇角忍不住又扬起了几分,将被闻人歌打过一下的手收到身后,慢悠悠跟上。 …… 体内有能量涌动,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闻人歌认真盘坐着,激动地摆出一个标准的「五心向天」的姿势,柏长风一边思考她到底是看了什么怪书一边无奈坐在人身后,长腿随意搁着,一手掌心贴在闻人歌后背一手虚按在小腹处,小心翼翼慢慢引出一丝力量,在自己经络中尽可能温柔地游走一圈,再没入闻人歌体内。 从某种角度看,倒像是她将人抱在了怀中一般。 闻人歌闷哼一声,面色因那一小股能量在体内冲撞带来的细密不间断的疼痛而有些发白,但唇色却因为柏长风那充足的血气而有了几分血色,忍不住就往后靠了靠,与柏长风贴得更紧。 「能感受到疼吧,」柏长风咬耳朵,「疼说明你经脉不畅,我们从小习武,所以脉络畅通,但你……你这具躯体已经这么大了,现在习武太晚。」 「懂,已经过了打通任督二脉的时候了。」闻人歌忍疼咬了咬唇,认真道。 「……什么任督二脉?」 「咳,没什么,文化差异。」闻人歌笑,随后身子骤然绷紧。 柏长风往她体内引入了一丝空间中馥郁清新的生命力,极好的舒缓了那细密的刺痛,但随之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痒,浑身上下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唔……柏长风?」 「忍着,这很正常,你没有自己吸收生命力的能力,只能用这种法子,」柏长风附在她耳旁,轻声道,「正好,我即便尽可能温柔控制着我的力量也不可避免的会对你脆弱的身体产生一些小伤害,而这些生命力会自然为你修补伤处,也对你的暗伤有好处。」 「哦哦哦,好,多谢。」 「没事。」柏长风摇头,随后微微合眸。 仅驱使能量在闻人歌体内运转消耗有些大,她干脆控制着那丝力量在闻人歌体内走一个小周天之后又回自己体内走一个大周天,如此往復。 你说为什么不在闻人歌体内也走大周天?那也得闻人歌经络畅通才行。 渐渐的,随着能量的运转,两人的唿吸乃至心跳都逐渐趋于一致,陷入一种奇异的共鸣状态。 闻人歌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舒服,那些曾经深入骨髓的寒意都重新被逼了出来,消融在暖阳中,舒服得令她几乎无法思考,仿佛要睡过去一般。 最后的一点理智停留在一个问题上——柏长风和自己,这算是传功还是算双/修来着? 柏长风倒是一直保持着思考能力,心中不知何时隐隐泛起一丝丝心悸,那是独属于武者的感知。 可偏偏又感受不到任何敌意。 她启眸,微微蹙眉,看向在一旁恶狠狠盯着自己的尤拉西斯,唇语,「你出去看看,外边有没有什么情况?」 尤拉西斯一怔,随后磨牙,同样唇语回復,「别想着用这种理由赶我走。」 「真的,」柏长风更加严肃起来,「你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么?」 尤拉西斯迟疑了一下,摇摇头,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拍拍同样在亚空间内修炼的几人的肩膀,示意他们跟自己出去看看。 她倒是没什么帮柏长风创造二人世界的想法,只是纯粹地打算把这几个在里面待久了捨不得出去的傢伙带出去透透气,免得对这种实力一日千里的快感上瘾。 反正里面除了柏长风她们还剩十来个人呢。 尤拉西斯带几个人走了,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依然存在,甚至越来越明显和剧烈。柏长风眉毛渐渐拧紧,不断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没有任何异样,大家都在安安心心修炼,而闻人歌在自己怀里都快睡着了。 她不解地摇摇头,又过了好一会,那感觉骤然宛若实质! 像是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一般! 柏长风一惊,下意识顺着感知中目光的方向看去。 她抬头,看见了那颗「果实」。 「果实」中的「婴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碧绿的眸中都是笑意。 …… 「砰!」屋外传来巨响!随后是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 在屋子里勤勤恳恳准备表格的精灵身子一僵,不可思议抬头,夺门而出,嘴里不住念叨着。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快就成熟了?!」 第846页 明明按照长老们的计算还要十多天来着! 过了没一会,尤拉西斯灰头土脸地跑来,表情严肃中带点狰狞,「洞口不见了!」 「啊?」精灵又是一怔,「不可能啊,『果实』成熟后应该会降临,洞口会更大才对!」 「可洞口就是消失了,而且里面的人都被弹了出来,像是被什么力量排斥了一样,不过都还算安全,」尤拉西斯紧咬着牙,「就是……」 「闻人和柏长风没出来。」 第339章 风与歌(16) 情况比自己想像得还要棘手。 柏长风保持着与「果实」对视的姿势,身体紧绷,大脑飞速运转。 从刚才对视那一瞬开始,身体就仿佛被固定在琥珀中的虫子,动弹不得。由于委实被吓了一跳,就连在闻人歌脉络中运行的能量都有一瞬间的失控。 但闻人歌似乎还没有发现异常,依然保持在那种似梦似醒的状态,甚至那对紧蹙的眉都微微舒展开了——因为那股被自己裹挟着生命力在自己失控的一瞬间就接管了能量的运行,依然按照之前的路径,富有韵律地游走大小周天,帮助闻人歌治疗着体内的暗伤。 【请不要害怕,】温和的声音直接在柏长风心底响起,【我是精灵教会的奥尔瑟雅,希望你们听过这个名字】 闻人歌瞬间惊得睁开眼睛,茫然四望。 「你也听得见?」柏长风动弹不得,勉强启唇,声音沙哑。 「对啊,嘶,你怎么了?」闻人歌一回头,又被柏长风额上暴起的青筋吓了一跳。 柏长风望着行动自如的人,唇角不禁抽了抽,「为什么你能动?」 【你没事,只是我在收拢力量,这是一个需要一定时间的过程。你比较强,为了防止出意外我暂时将你定住而已】那道声音含着笑意解释。 闻人歌沉思。 「所以……我能动是因为我太菜了?」 【对】 「……您倒也不用这么诚实。」 柏长风紧张之余也忍不住抿唇想笑。 【好了,】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人类小傢伙,你可以动一动了】 柏长风瞬间弹跳起来,面向那颗「果实」,将闻人歌护在身后,手中长刀出鞘,身子微躬,摆出标准的进攻姿势。 【请不要这样,】那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我没有恶意】 闻人歌这才注意到「果实」中那赤/裸的精灵婴孩已经睁开了眸子,愣了一会,忍不住伸手狠狠搓了搓手臂上竖起的汗毛,迟疑了会,小声问,「【繁荣】奥尔瑟雅阁下?真的是您?」 【是我,但又不是我,】碧绿的眸光温和极了,【我是奥尔瑟雅,但奥尔瑟雅已经死了】 看过的无数玄幻武侠小说在脑海中汇聚,闻人歌迅速推理出答案,「那您……是奥尔瑟雅阁下遗愿凝结出的一道意志?」 柏长风忍不住回头瞅她一眼。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那道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困惑,【不,我不是,我是奥尔瑟雅本身】 闻人歌唇角扯了扯。 好吧,果然不能从小说里生搬硬套概念解释这个高魔世界的事儿,这属于教条主义。 那道声音缓缓解释着,【我在黑潮中受了重伤,自知无法坚持存活,但,我不甘心】 【我不断剥离我体内本源的生命力,逸散出去,与那些黑潮彼此消融,做着此消彼长的斗争。我知道如果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没有任何胜算,我必然会在黑潮中被碾碎消磨殆尽,但我有信心,我知道我重伤时就已是这一次黑潮的尾声,只要我坚持下去,我还能保存一部分的自我】 【我确实成功了,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最本源最纯粹的我,我苟存在这个神明赐予我的亚空间空泡内,躲过了不知多少载春秋】 那道声音更加温和,以及眷恋不舍。 【只是我依然大限将至】 柏长风不知何时已经垂下了长刀,沉默了一会,骤然低嘆一声,「难怪您能控制这些生命力,它们本就是您的一部分。」 【正确,】声音赞许,甚至「果实」中的婴孩精灵都开始轻轻点头,【现在,我希望将这些全部赠予你】 柏长风一怔。 闻人歌瞅瞅柏长风,又看看「果实」中的奥尔瑟雅,眨巴眨巴眼睛,恍然大悟。 这是什么穿越者金手指,这分明是柏长风小说主角的福利! 「为什么?」柏长风显然也不太相信有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眉心微蹙。 【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类,二十出头的年纪,魔武双修,几乎都达到了巅峰,】奥尔瑟雅认真解释着,【哪怕是放在歷史之中比较,你也是最出色的这一档】 闻人歌又忍不住看了几眼柏长风。 啧啧啧,自己拐回来这只小伯爵这么牛逼呢。 【所以,你可以理解为我有点技痒,想要帮一把人类的未来之星,也可以理解为,我希望我的力量依然能以另一种方式存续,】奥尔瑟雅含笑,【总之,请不要拒绝我的善意,我会伤心的】 柏长风沉默了会,不断在心中回忆史书上对【繁荣】奥尔瑟雅的刻画。 那的确是一位热心肠的善良精灵,除了得到精灵自身的尊重之外,其余诸族对其也都是好评。 好像唯一一点吐槽是在野史当中。野史声称,这位曾经的精灵教会大长老,在某些方面,似乎,颇为恶劣。 第847页 据说是擅长恶作剧。 「可是,」她迟疑了会,「您应该也感受到了,外面有一位您的直系后代,您为什么不将力量传承给她呢?」 【她?哈,】奥尔瑟雅似乎是无奈又好笑地嗤笑一声,【都两三百岁的人了,天天泡在生命之树的生命领域内,实力还不如你们当中另一个年轻人类,我把力量传承给她不是白瞎了么】 空间泡外忧心忡忡的精灵勐得打了个喷嚏,引来了一旁尤拉西斯的狐疑注视。 【哦对了,等你出去之后,请向那些被我请出去的人类表达歉意,】奥尔瑟雅又想起了这一茬,有些哭笑不得,【他们也在吸收我的力量,有几个吸收的还不少。我是不怎么在意,但还是有偏袒的,我希望我的力量能全部赠予你】 「那我怎么没被弹出去,」闻人歌碎碎念,而后瞭然,无奈自问自答,「我懂,我太菜了,捎带上我也没事儿。」 【那倒不是,】奥尔瑟雅轻笑一声,【我只是对异界的朋友有些好奇而已】 闻人歌骤然瞪大眼睛,柏长风也瞬间绷紧身子,早已收好的长刀再次出鞘。 【人类小傢伙,异界朋友不清楚你应该清楚才对啊,】奥尔瑟雅听上去有些无可奈何,【我是精灵,我的祖辈也是异界来客】 柏长风怔了怔,刀尖再次下垂。 好像是哦。 【所以,异界的朋友,给我讲讲你们那个世界吧,】奥尔瑟雅笑笑,【在我最后的弥留之际】 …… 柏长风最终选择了接受这份馈赠。 她盘坐在「果实」的正下方,空间内的生命力被拧成了凝实的一条长龙,在她头顶盘旋,碧绿的光束低垂,尽数灌入她的颅顶,又极快蔓延到五脏六腑之中。 闻人歌乖乖待在一旁看着,体内一丝丝生命力依然在奥尔瑟雅的控制下流动着,缓缓治疗着她的一些沉积暗伤。 只是她依然有些忧心——奥尔瑟雅明确的告知了她们,一次吸收这么多生命力一定会有后遗症。但问起会是什么后遗症时,她却以「精灵和人类个体之间差异很大我也没法给你们一个准确答覆」为理由搪塞了过去,只是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是什么危及生命安全的后遗症。 而闻人歌也遵守约定,给奥尔瑟雅讲起了她那个世界的事。只是让一个自小生活在魔法与武技的世界中的人理解一个没有魔法的世界是相当困难的,她先讲了讲世界歷史,在看到「果实」中的精灵又困得快要合上眸子后毅然决然地更换了赛道,开始讲人人都爱的那只猴子的故事。 果然,奥尔瑟雅很快就好奇得东问西问起来,一会问天庭和神界有什么区别,一会问猴子是不是属于魔兽有没有兽晶,一会对天庭有十万能飘在空中战斗的天兵天将表示震撼,并试图从闻人歌这里套一点异世界的修炼功法。 闻人歌想了想,当场打了一套八段锦。 「果实」中的奥尔瑟雅失望地移开了目光,继续听故事。 只是她就一开始问得多,后来问题越来越少,逐渐陷入了沉寂。 当闻人歌讲的口干舌燥一直讲到孙猴子被如来一巴掌压在五指山下那一段可奥尔瑟雅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她顿了好一会儿,努力感受了一□□内的状况。 果然,那一丝生命力似乎已经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 再抬头,那束恢弘的龙形光束也已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微茫,而那颗「果实」中的精灵婴孩也已经不见了,只剩一颗和其他并无二致的普通「果实」。 她怔了怔,轻嘆口气。 「果实」的光芒渐渐变得黯淡,原本浑圆膨胀的外表也渐渐干枯下去。最后摇晃两下,掉落下来。 闻人歌熘过去捡起来,却发现外皮已经破了,「果实」里面是一颗巴掌大小泛着淡淡纯净生命气息的白色圆珠,珠子里有一株小小的树杈,仿佛被封存的琥珀。 「这算是尸骨么?」闻人歌嘆了口气,指尖轻轻摩挲那磨砂质感的表面。 「多谢,前辈。」 她话音刚落,柏长风头顶最后几点碧绿的光芒尽数没入她的躯体,她身子微微一颤,睁开眼——那琥珀色的眸子几乎已经被染成了碧绿,淡淡的绿色光芒从其中溢出。 柏长风启唇,碧绿的烟雾从她口中蔓延,消散在空中。 闻人歌眨巴着眼睛,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捏紧了那颗圆珠,小心翼翼,「柏长风?」 「是我。」柏长风甩了甩脑袋,一下带出了更多碧绿的烟雾,声音沙哑。 「你别浪费啊,都是她老人家的精华能量呢,」闻人歌松了口气,小声嘀咕,缓步走过去的同时还在随口吐槽,「你现在眼珠子都是绿的,只能说幸好头髮没绿……」 「别过来!」柏长风骤然一声爆吼。 闻人歌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无措看着随着柏长风一唿一吸之间渐渐笼罩她全身的绿色烟雾。 「……我知道后遗症是什么了。」过了一会儿,柏长风勉强开口。 过度的极致纯净的能量在体内堆积,急需宣洩,而当这极致的能量多数是生命力时,便进而催动了人作为动物最本能的欲望。 不过她不太确定。 毕竟是【繁荣】以及【繁育】奥尔瑟雅,据说在某些方面颇为恶劣,喜欢恶作剧。 第848页 但她又有些拿不准,到底是这位大人故意的,还是她所拥有的生命力就有这种能将人点燃的特质。 不,好像都算是故意的…… 柏长风的脑子几乎已经不转了,所有的理智都在对抗那些因过量生命力而被点燃的动物本能。 而闻人歌还在懵逼询问,「后遗症是什么?」 柏长风听到她的声音,身子轻颤一下,勉强抬头,低吼,「去一旁待着去!不要和我说话!」 该死,光是听到闻人歌的声音都腿软。 闻人歌也终于得以见到那柏长风那鬓髮凌乱的酡红面颊,瞬间明白了些什么,愣了一会,撒丫子就跑,直接跑到这个亚空间泡的最边缘角落,蜷缩成一团,心惊肉跳,并欲哭无泪。 「前辈啊,」她颤颤巍巍看向掌中那颗圆珠,「你反套路了这么久,最后这一下能不能不要这么狗血?」 圆珠当然是回答不了她的。 闻人歌嘆口气,又忧心忡忡地看着那边几乎已经完全被绿烟笼罩的小伯爵,嘴里念念叨叨,「还好,还好着了道的是她。」 小伯爵一看就是纯纯的雏儿,没尝过滋味之前对这种冲动总是具有更强忍耐力的,而她来自的那个物慾纵流的世界,嗯……总之闻人歌觉得自己肯定没那么坚定的意志。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浓稠的绿烟渐渐扩散了。 闻人歌一开始没当回事,反正不影响唿吸,闻一下清清凉凉的,像是薄荷,香得很。 而等她发现自己也开始热得需要扯开衣领时,她动作顿了一下,缓缓看向那颗圆珠。 「前辈啊……」她咬牙切齿,将圆珠放在地上。 瞄准,抬腿,踢。 「一边去吧您!」 …… 柏长风已经昏昏沉沉,快要失去意识了,但恍惚中依然能觉察到有人在靠近。 「别,别过来。」最后的理智支撑着她,她不断向后退,瑟缩着。 闻人歌低头,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人儿——柏长风浑身肌肤都已经烧成了粉红色,领口大开,绷紧的肌肉不断颤抖,一滴滴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在地,积成了一个个小水洼。 肯定很难受吧。 眼前这个忍耐到极致的柏长风似乎在某些方面与那个月色下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伯爵重叠了,闻人歌垂首,只觉得心脏某个地方再次被狠狠触动了一下,腿也跟着一软。 她跪坐在地上,伸手,轻轻捧起柏长风汗津津的脸颊。 「你,你……?」柏长风眸中都是恍惚。 「都是成年人了,」闻人歌轻声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柏长风听还是自己听,「不必在乎那么多对吧?」 柏长风反应了好一会,神情依然浑浑噩噩。 「唉。」闻人歌无奈笑一声,一掌托住柏长风的下巴,抬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又随之落到鬓角。 柏长风脑袋里绷着的那根弦顿时炸了,她勐地伸手,将人狠狠搂入怀中,手臂紧箍着闻人歌的细腰,几乎要将人勒断,脑袋死死埋在她的脖颈,不得章 法地狂蹭,鼻尖不断滑过脖颈处的软肉,尖锐的牙偶尔蹭到,疼得怀中人抖两抖。 「你这是真要把我吃掉。」闻人歌低声吐槽,双手抱住柏长风脖颈,十指插/入那浓密柔顺的髮丝,轻轻按着这只兇狠大狮子的脑袋。 她沉默了一会,轻声问,「你会吗?」 那颗乱蹭的脑袋顿时僵住,过了很久,肩窝处的脑袋传来沉闷的声音,「你……」 「清醒了?那我再说一遍,仅此一次,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判断,这种情况属于紧急避险,事后不准以此找对方麻烦,嗯?」 大狮子僵了僵,似乎想要拒绝,但过了一会,还是捱不住那如浪潮般席捲的冲动,委屈瘪瘪唇。 「好。」 「嗯,所以会吗?」闻人歌指尖又开始揉着大狮子的鬓角。 「不会。」声音依然闷闷的。 闻人歌嘆口气,随后再次低头,吻了吻柏长风的鬓角,「那我先教你。」 她微微推开了些人,凝视着那仰视着自己的,湿漉漉的眸子,俯身,从眼眸到鼻樑,最后慢慢滑到唇上。 柏长风僵硬得动也不敢动,手指死死抓着她的衣角,极其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吻。 初吻。 柔软的,微凉的唇贴在自己干燥的唇上,舌尖生涩地撬开她的唇齿。 闻人歌也不大熟练,但奈何柏长风几乎白给,动也不动,不反抗,也不迎合,只是在那微微颤抖,眸光里都是水雾,眼角微红,看起来已经被亲哭了。 这种表情摆在那张冰山脸上,让闻人歌颇有成就感。 「虽然我觉得,以我们的状态都不太需要前/戏了,但,毕竟是第一次,」闻人歌动了动腿,轻咳一声,将紧紧绷着的人缓缓放在地上,又吻两下柏长风的鼻樑,「还是做全套,有点仪式感吧。」 柏长风只会懵懂点头。 「哈,」闻人歌也忍不住笑了一声,伸手捏了捏柏长风的脸,嗓音也哑了下去,「小可爱。」 柏长风的理智再一次炸开了,她紧紧抱住闻人歌,口中发出小兽般的呜呜嘤嘤,压根不管闻人歌一路解开了她所有遮蔽,只顾着抬头索吻。 闻人歌一边耐心吻着她,吻便全身,一边伸手,并不彻底褪下任何一件衣物,而是让它们继续挂在柏长风身上。 第849页 直至吻到那水草丰美之处,她哑着嗓子轻笑一声。 先一,再二。 过了好一会,精疲力尽的闻人歌瘫在柏长风身侧,敷衍吻吻凑上来的红唇,长腿一勾,勾上那还挂着衣服的精瘦腰肢,「该你了。」 柏长风还有些倦,脑袋埋在闻人歌脖颈,蹭来蹭去,但并不动作。 啪。 闻人歌毫不客气一巴掌打在那浑圆挺翘的地方,磨牙,「这叫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这个世界也有类似的俗语,柏长风脸一红,小声道,「马上。」 她们在这处无人的亚空间泡忘情拥吻,那些碧绿的烟雾又渐渐回到柏长风体内——如果细心观察的话,大部分回到了她小腹处。 在谁也没注意的地方,被闻人歌一脚踢到角落中的那颗奶白色珠子闪了闪,其中宛若琥珀般封存的树杈瞬间消失了。 而在无人知晓的另一个地方,男人抬头,轻抚那颗蛋的一处破损钻面。 「我已经为你做到我能做到的一切了,亲爱的妹妹,接下来就是彼此为敌,」他的眸光哀伤又坦诚,「大概吧,你们总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第340章 风与歌(完) 从空间泡中出来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或许柏长风是想找闻人歌好好聊聊的,但每次想起当时闻人歌那被欲望驱使的湿漉漉眼眸底色依然是冷静时,她又失去了勇气,只敢在夜晚埋在被子里偶尔回味一下,露出傻笑。 嗯,大概这就是闻人歌说的,成年人的默契吧。 她们每日都照常打招唿,点头,微笑,照常开着每周例会。柏长风会和尤拉西斯一起看闻人歌写那情真意切的申请信,而闻人歌也会拉着柏长风一起试图说服精灵她手上那颗珠子就是奥尔瑟雅的残骸。 精灵测了她和那颗圆珠的血脉关系,却的确什么都没测出来,于是对此持保守意见。她冥思苦想之后,决定上报长老会,而长老会开会讨论后决定——再派个人过来看看。 闻人歌对此没什么想法,毕竟精灵在这里待的越久停战时间就越长,足够她做更多的准备,无论是练军备战还是从精灵族那儿敲诈更多物资,都需要她亲力亲为,她也因此更忙了些。 好在被奥尔瑟雅洗涤过一次经络之后身体确实好了不少,连轴转个好几天也不觉得累。但柏长风似乎有些异常,连着好几天都蔫儿吧唧的,白天打着哈欠,提不起精神来。 闻人歌怀疑她晚上背着自己偷偷摸摸干了什么伤肾的「坏事」,但又哪里敢问,更不敢劝,就只能装看不见。 直到从空间泡出来后三周左右,柏长风在一次例会上突然面色苍白地表示自己极为不适需要休息,随后骤然夺门而出。 闻人歌不明所以,只是右眼皮突然开始狂跳。 草草结束例会后,她披了件大衣,着急忙慌地去找人。先去柏长风屋子里,没找着,嘴里嘀咕两句「不舒服也不回来休息」,又抓了正好路过的小铃儿,问有没有看见人。 「好像看见了,」小铃儿想了想,「是在那只贪□□灵那儿吧。」 「怎么去那里了?」闻人歌嘟囔一句,又快速朝精灵屋那边赶。 一推门,果然看见了柏长风。柏长风依然面色苍白,额角冒着虚汗,看起来状态不佳,却死死揪着精灵的衣领,咬牙切齿,「你确定这玩意没出问题?它之前都没测出你和那颗珠子的血脉关系!」 「不能啊,」精灵手中捏着那个树杈形的探测器,愁眉苦脸,「你知道这玩意在精灵社会中有多重要吧,万一弄错了或者轻易就坏了那都是能弄出腥风血雨的纠纷的,一般来说绝不可能坏。」 「那为什么没有反应?」柏长风表情冷酷又兇狠,杀意不断扩散,就连在门外的闻人歌都感应到了。 「那就是你肚子里那个和我没有血脉关系啊,旁系都不算。」精灵苦着脸。 闻人歌一怔。 精灵手中的探测器赫然是树干对着柏长风腹部,而树杈对着她自己,此时安静得就像一根普普通通的树杈一样。 等等,肚子里那个? 闻人歌脑袋有一瞬间的宕机,下意识就迈步走了进去。 柏长风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是她,骤然愣住,拧着精灵衣领的手不知不觉松开。 精灵顿时松了口气,一边揉着衣领一边苦着脸抱怨,「不是,就算是精灵有秘技可以使人更易受孕,不管怎样还是要发生关系的,怀疑我家老祖宗干嘛,你自己不知道谁和你……咦?」 大概是手臂无意识挥舞时将探测器带到了某个角度,那根树杈杈骤然发出比上一次要尖锐得多的爆鸣,飞到空中不断颤抖起来,树干那一头笔直冲着闻人歌。 闻人歌静静站在那儿,风吹动她的大衣。 柏长风眸中有一瞬间的茫然,杀意如同冰雪般消解。 「这种反应,一般就是找到孩子她爹或者她妈了,」精灵在一边贼眉鼠眼谨小慎微但快乐吃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咳,你们在亚空间泡里是不是……嘿嘿嘿~」 杀意骤然又冒了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实。 精灵顿时像是被猫逮住的耗子般,不说话了。 柏长风沉默地看着闻人歌,琥珀色的某种情绪复杂,但隐隐的,有一丝期待。 第850页 闻人歌并没有回应那丝期待,她不断按着眉心,不发一言。 柏长风眸光慢慢落寞下去。 「这是一个不受期待的孩子,对吧,」她突然开口,「你没有做好准备,我也没有。」 「我不需要你负责,我知道你有你的追求,我不会牵绊住你,」她在精灵惊愕的目光中愈说愈快,钝刀子一刀刀割在心口,竟带来一丝病态的愉悦感,「她会和我姓,我会自己将她抚养长大,没人会知道她的来歷,她只会把你当做一个普通的,值得尊敬的长辈……」 「够了,」闻人歌忍不住低喝出声,再抬头,对上了精灵看渣女的目光,唇角抽了抽,嘆口气,「我从来没说我不打算负责。」 「没必要,」柏长风一口回绝,眸光冷得可怕,「我不需要一个勉强的答案。」 「并不勉强,」闻人歌干巴巴说着,又揉了揉眉心,骤然吐出一口浊气,看着眼前情绪起伏波动极大的小伯爵,认真道,「我还不至于无情到这种程度,我说了,我会负责。」 柏长风咬咬唇,移开目光。 闻人歌又沉默了一会,缓步上前,轻轻抱住了这只为母则刚的刺猬。 「刚才,抱歉了,我有些失神。」 柏长风没有推开她,却也没有回应,只是笔挺地站在那儿,眸光冷漠中带着些许茫然。 闻人歌抱了抱她,又松开,抬头看向一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精灵,轻咳一声,「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额……我们都是新手。」 「有,」精灵小声说,看看这一对关系似乎颇为复杂的人儿,挠挠头,「额,首先,从同居开始吧。」 …… 柏长风坐在床上,闻人歌坐在书桌前,两人面面相觑。 精灵认真向她们说明了同性受孕的特殊性——大概就是孕期反应会比异性的更大,而且在孕期过程中会非常黏另一半,情绪波动极大,极易患得患失,极易产生焦虑和抑郁,需要比普通孕妇再耐心对待一百倍。 闻人歌听得一个头比两个大,却还是乖乖摸出了本子逐条记录,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记了密密麻麻大两三页。 也就是在那时,她心中骤然冒出一阵不真实感。 自己居然真的有孩子了? 她甩了甩脑袋,下意识摸出一支烟,还没点燃,又想起孕期禁忌,便赶在柏长风开口之前将烟塞进烟盒里,深吸口气,埋头看书。 看了没两行,她突然开口,「以后例会谁也不准抽菸,我会和他们说清楚。」 柏长风唇角扬了扬,耳朵有些红,安安静静坐在床上。 「还有,同居的事,」由于精灵千叮呤万嘱咐,孕妇可能会很依赖另一半,所以最好住一起,于是闻人歌也大着脑袋尽数照做,「一两天他们大概没反应过来,但不可能一直瞒下去。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公布我们的关系。」 柏长风先点点头,然后一怔,「我们什么关系?」 闻人歌慢慢捏紧了书页,沉默一会,轻声道。 「未婚妻。」 瞬间,柏长风复杂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之前做梦都不敢妄想的东西,此刻竟然唾手可得。 她下意识按了按自己平坦的小腹,一时不知道是该感谢这个孩子还是嫉妒她。 过了会,她咬了咬下唇,艰涩开口,「其实没这个必要。」 闻人歌只是摇头,不发一言。 又看了不到两页,她吐出一口浊气,略有些烦闷地将书一合,揉揉僵硬的脸颊,缓步走到床前,温声道,「不早了,睡吧。」 柏长风看了看时间,眨眨眼,「都还没到十二点,你睡得着?」 「咳,早睡早起身体好。」 两人平躺在不大的床上,柏长风身体紧绷,僵硬得不行。 但她能感受到闻人歌比她还紧张,她都能听到那砰砰的心跳和急促的唿吸,总感觉身边人在计划着什么。 「咳,」果然,闻人歌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从平躺改为侧卧,在黑暗中静静看着她,迟疑了会,伸手,「需要抱吗?」 「嗯?」柏长风心跳骤然加速,有些不明所以。 「精灵说,你现在会对气味很敏感,会需要我,」闻人歌一字一句四平八稳说着,只是平静的声音之下仍有波澜,「会吗?」 「暂时没有。」柏长风琥珀般的眸子微垂,轻声道。 「哦,」闻人歌干巴巴应了声,「那我睡了。」 「睡吧。」 「晚安。」 「晚安。」 闻人歌合眸,深唿吸几下,逼自己放空大脑。她上辈子焦虑失眠的时候也不少,便根据各种教程总结出了一套快速入睡的经验,在这个世界还没用上过,今儿是头一回。 于是,失眠的柏长风很快就惊讶地发现,身旁的人气息绵长,心跳趋于稳定,竟然已经睡着了。 她不可思议地扭头去看,然后委屈地瘪瘪唇。 所以果然是不在意吧。 她心中拧巴着,生着闷气,却又忍不住靠近,屏住唿吸慢慢蹭过去,小心翼翼将脑袋放在闻人歌肩窝旁,贪婪嗅着她身上的暖香。 她唇角不禁扬起,合眸,像一只心满意足的大型犬。 …… 夜深了,柏长风睡得迷迷煳煳,突然觉得怀里滚进来了个东西。 第851页 她茫然睁眸,低头,发现某人趴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 柏长风以为自己在做梦,但闻人歌那糟糕的睡姿,那死死压在自己身上的那条腿以及自己被压麻的手都在提醒她——这不是梦,是真的。 她愣了好一会,下意识将鼻尖埋进闻人歌髮丝,蹭了蹭她的鬓角,又小心翼翼换了个不会被压到手的姿势,将人拥入怀中。 至于自己身上那条腿……算了,反正也没二两肉,倒也不沉。 她克制着,逼迫自己不去看那柔软的唇瓣,死死合上眸,就这么半睡半醒的过了一夜。 最难受的是第二天,生物钟准时将人叫醒。她茫然望向窗外的鱼肚白。 以往这个时候,是要起床练刀的。 但今天…… 她有些捨不得怀中的温软,也在瞬间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休息不好啦怕吵醒闻人歌啦孕期可以偷点懒啦诸如此类。 直到闻人歌眼睫微颤,似乎是要醒了。 她赶紧合眸,调整唿吸装睡。 「唔嗯……」闻人歌哼唧两句,在原地伸了个懒腰,缓缓睁眼。 柏长风感觉怀中温软一僵。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她听见耳边人侷促地碎碎念,床榻那边一矮,大概是人慌不择路爬了起来,靠坐着发呆。 又过了一会,她又听见小声嘀咕,「今天醒真早,果然早睡早起是有道理的吧。」 然后便是下床,窸窸窣窣的换衣洗漱声。 柏长风将脑袋死死黏在枕头上,一声不吭。 又过了会,门一开一合。 柏长风求稳,又过了好一会才睁眼,扫一圈空荡荡的屋子,才慢吞吞爬起来,难得地发了会呆。 听见院子里有声音,她起身下床,熘到窗边往外看。 闻人歌手里端了个大搪瓷杯,悠哉悠哉吹着上面的枸杞,抿了一口,晨风捲起她几缕髮丝,看起来颇为惬意。 柏长风唇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然后突然垮了下来。 因为尤拉西斯急匆匆从远处赶来了。 「闻人!」尤拉西斯挥挥手,「精灵教会又来人了!」 闻人歌心虚——虽然她做好了要向众人公布和柏长风关系的准备,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一对一向尤拉西斯坦诚。于是她上前一步,迎出院子,挡住尤拉西斯的视线,轻咳一声,「到哪了?」 「山脚下了,随时能上来,」尤拉西斯摊手,「没找着长风,我们去接一下吧。」 闻人歌刚想说话,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响。 她身子骤然僵硬,缓缓扭头。 「我一起,」柏长风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带了份早起的倦容,只披了件长外套,里面还是睡衣,「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 闻人歌僵硬点头,又轻咳一声,「早上好。」 「嗯,早上好。」 小门一关。 闻人歌不敢去看尤拉西斯的表情,像站军姿一样笔直站着。 「……你们在一起了?」果然,尤拉西斯开口问。 闻人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否认的话在嘴边转了好几圈,又总觉得不好。 犹豫时,突然福至心灵想到柏长风大概是能听见自己的答案的。 唔,孕期不能受太大刺激。 她很快为自己找好了理由,点头,「嗯,差不多吧。」 「这样啊,」尤拉西斯轻声道,那双蔚蓝的眸子看不出情绪,「恭喜了。」 「谢谢。」 …… 山寨不大,消息总是传得飞快的。刚和精灵教会的大使碰完面,一出门,和往常迥异的惊喜目光就都落在了三人身上。 面对那些情绪饱满的目光审视,柏长风不动声色,闻人歌笑容如常,尤拉西斯…… 尤拉西斯和柏长风勾肩搭背。 看着像她俩成了似的。 「聊聊?」尤拉西斯笑里藏刀,「我那有一瓶好酒。」 「不能喝,戒了。」柏长风小声道。 「……闻人管这么严?」 她话音刚落,第一轮关于赔偿物资的谈判结束后已经先行离去的威严又成熟的精灵大使扯着之前那只精灵的尖耳朵又朝这边走来了。三人顿时顿步,沖那边友好微笑。 「不必这么拘束,我这次作为外交官前来的内容已经聊完了,」 年长精灵沖她们笑笑,又将精灵提熘到她们面前,「这孩子惫懒得很,我来了就不想干活,也不来开会,这不,我刚去找了这野孩子问了问具体情况。唉,这些天小五给你们惹了不少麻烦吧。」 「妈,别,这么多人呢。」精灵小声求饶。 闻人歌露出完美微笑,开始打出一套虚以委蛇的组合拳起手式,「哪有的事,您女儿帮了我们很多忙的……」 「但她没有看出最关键的部分不是吗。」年长精灵及时打断了闻人歌的施法吟唱,微笑道,「虽然那颗圆珠的确并非【繁荣】大人的残骸,但很明显,她已经将所有力量全赠予了您。」 她笑着看向柏长风,礼貌伸手,「精灵是讲情谊的种族,既然【繁荣】大人选择了您作为继承人,您也将获得精灵族的最高礼遇。」 柏长风茫然与她握手。 「抱歉,我也是刚从小五那知道具体情况,没来得及提前准备,」年长精灵声音又放低了些,另一只手手腕一翻,递过去一只香囊,「这是一点小小的见面礼,请务必收下。」 第852页 柏长风迟疑了会,还是多问了一句,「这是……?」 「哦,里面都是些安胎的药物。」年长精灵笑眯眯。 周围顿时一片譁然,竖起耳朵的人们纷纷不可思议地对视。尤拉西斯最为震惊,愣了好一会之后,牙都要咬碎了。 这还怎么挥锄头!这是钻石做的墙角啊! 柏长风只觉得脸要烧起来了。 你就多余问那一句! 「谢,谢谢。」她接过香囊,侷促道谢,然后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求助地看向闻人歌。 闻人歌与那委屈侷促又带点湿漉漉的琥珀眸子对视一眼,心中一软,不由得嘆口气。上前半步,用力握住柏长风的手,轻咳一声,「感谢您的馈赠,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年长精灵看向周围开始零零散散起闹的人群,似乎也才意识到自己给人家带来了些麻烦,笑着点头。 闻人歌又朝她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然后抓着柏长风的手就跑。嘴里嚷嚷着「让一让让一让」,不断横冲直撞,在围观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 身后是骤然爆发的起闹大笑和大声的祝福——大家都对那次盛大表白未果极为遗憾,现在冷不丁看到两人并肩逃跑,竟有种欣慰感。 跑到没人的地方,跑到世界只剩她们两人,跑到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闻人歌松开柏长风的手,抱着颗树疯狂咳嗽,只觉得比当年体测跑800还累。 再一回头,柏长风只是有些脸红,但气都不用喘,看起来和没事人似的。 「你也不带着我跑。」闻人歌抱怨。 柏长风手里捏着那个香囊,小声道,「这不是没反应过来吗。」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突然都笑了起来。 闻人歌靠着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嗽一会,又揉了揉眉心,小声道,「都这样了,今天的欢迎晚宴就公布吧。」 柏长风耳朵红了些。 「好。」 「然后要定一个婚期。」 柏长风并不想仔细体会心中那种复杂的拧巴感,只是点头。 「好。」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闻人歌在欢迎晚宴上公布的爆炸性新闻就成了过去式,而婚礼也已经提上了日程。 没过多久,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尤拉西斯一手操办的婚礼。就算在物质上山寨条件差了些,但仪式感满满当当。 换句话说,两位新人被她搞得各种花活折腾惨了。 「唿,」闻人歌直勾勾倒向床榻,喘了半天气,又弹起来往肚子里灌了一大杯水,才看向同样身着繁复红衣的柏长风。 唔,真是只喜庆的大狮子。 她笑着凑过去,熟练勾肩,轻咳一声,「我们也算是……」 柏长风摆摆手示意她打住,指了指外边。 「有人在听墙角。」她小声道。 闻人歌眸子一眯,「谁这么大胆?」 「好多人。」柏长风面不改色。 闻人歌磨磨牙,撸起袖子,「我出去教训教训他们。」 柏长风迟疑了会,拉住了她。 「怎么?」闻人歌疑惑看她。 「先这样吧,随便聊点,说不定他们等会就走了呢?」柏长风解释。 过了这么久,她心结并没有解开,反而越来越拧巴。理智告诉她,自己能和闻人歌变成现在这关系已经是走了大运,但内心还是忍不住渴望更多——渴望从闻人歌那里获得更多的,对于自己,而非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的珍惜。 她甚至不敢去肖想「爱」这个字眼。 她能感受到闻人歌在尽力给她一个完整的体验,在各方面都称之为模范。而她也在努力配合,不让这羡煞旁人的故事有一丁点破绽。 她们现在已经成为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了,却又不约而同的礼貌疏远,相敬如宾。 果然,闻人歌说的对。婚姻就是彼此绑架,互为人质。 「好吧,」闻人歌最近听她的,便坐了下来,迟疑了会,小声道,「我想先……约法三章 一下。」 「嗯?」柏长风眼皮一跳,扭头看她。 闻人歌面上笑意已经消失了,吞吞吐吐,「我知道我们现在属于合法妻妻关系,嗯,这种关系意味着,你有可能会有一些,需求。」 柏长风抿抿唇。 「我没有打算剥夺你的合法权利,」闻人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有人情味的冰冷,「嗯,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先申请,比如亲亲,和,嗯……那种事。」 柏长风抿了抿唇,良久,点头。 「当然。」 「我有拒绝的权利。」 「当然。」 房间内本有些暧昧的气氛已经消失殆尽。闻人歌侷促地动了动,又有些苦恼地看向窗外,「那帮傢伙还没走?」 柏长风自个儿生着闷气,正需要发泄。闻言,毫不犹豫起身,一闪身从后窗跳了出去。 扒拉着墙听墙角的人压根没发现她,而某个打定主意当乐子人的尤拉西斯刚准备怂恿大家冲进去,一抬头,就看见柏长风那冰冷的脸。 「打人不打脸!」她只来得及喊这一句。 …… 暴揍一圈这些听墙角的傢伙后,柏长风一身郁气散了大半,莫名也多了几分勇气。 第853页 「闻人歌,」她看向在灯下不知道为什么在翻字典的人,抿抿唇,轻声道,「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闻人歌茫然扭头,「婚姻关系啊。」 「我知道啊,我的意思是,」柏长风顿了顿,「除了婚姻关系呢?我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关系么?」 闻人歌一怔。 柏长风微微握紧了拳,紧张,却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你很久之前问过我,我们是不是彼此之间有些好感,」良久,闻人歌开口,「我当时说谎了。」 「我想,我们彼此之间是有些好感的。」 她看见柏长风那琥珀般的眸子亮了几分。 「但我也说不清楚我们现在的关系,」她轻声道,「你知道我的情况,而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办,更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 「柏长风,我们就先这样厮混下去吧。」 明明不是肯定的答案,但柏长风却还算满意。 她又看向闻人歌手中拿着的字典,「拿着那个干什么?」 「给孩子取名。」闻人歌耸耸肩,「我已经想了好几个,你要不要看看……」 说着她就要扯一张纸来写。 「等等,」柏长风蹙眉,「我记得你答应我了孩子跟我姓。」 「当然。」闻人歌点头。 「柏家有族谱,轮到她是嘉字辈,」柏长风犹豫了一会,「你可以定最后一个字。」 闻人歌愣了愣,「也行。」 她几乎是瞬间定下了这最后一个字,「嘉,嘉良吧。」 她边说着就边笑了起来,「元正令午,时唯嘉良。长风,你当时发脾气说这是个不受期待的孩子,我倒觉得,她来得正是一个好时候。」 柏长风听懂了那文绉绉的话是什么意思,心中那点怨念终于消失。甚至,淡淡的温情涌了上来。 她默默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闻人歌。 「我记得拥抱不用申请。」她能感受到怀中人身子稍微僵硬了一下,迅速开口,抢占有理的那一方。 「额,对。」闻人歌迟疑着点点头,又有些生疏的,将脑袋放在她肩窝上。 如果拥抱也不可以,那也太过分了。 她的主动令柏长风心尖又是一颤,忍不住得寸进尺,将人抱得更紧。 「你说得对,你说的总是对的,」她声音突然有些哑,「闻人歌,我们就先这样厮混下去吧。」 腰间又环上了一对手臂。 她们静静相拥,唿吸交织,直到彼此的心跳都趋于一致。 「闻人歌。」 「嗯?」 「我想申请亲亲。」 闻人歌愣了一下,失笑,微微离开了些,看着眼前这只乖顺的大狮子,心一软。 「申请通过。」 她们在夜色下拥吻,山月为证。 第341章 秦含墨&黛洛芙(全文完) 如果说,第一次黑潮来临前的那神秘的秦氏帝国是古歷史学研究王冠上的明珠,那帝国末代摄政王秦含墨和血族初代女王黛洛芙的关系就是野史中最奇葩也最精彩的那一朵。 比如,有明确正史支撑证据如下:首先,摄政王秦含墨最后一次平叛时有阿提拉和斯努尔特两伙叛军,但她只解决了阿提拉那伙,对彼时离经叛道的斯努尔特大公,称帝的黛洛芙不管不问;其次,有足够多的人证物证证明,秦含墨单枪匹马平定阿提拉叛乱时,黛洛芙也在阿提拉公国,其中人证不乏二代血族女王,是无可置疑真实可靠的歷史;以及,两人一起变为了血族,合伙搭建起了最初的血族政权形态。最后,秦含墨有一个名扬天下的崽秦唯西,而黛洛芙终身无后。 当然了,还有最后的重磅炸弹——虽然两人前后牺牲在了劫尘灾难中,尸骨无存,但按照两人留下来的遗嘱,她们的衣冠冢建在了一起,近得和在一张床上似的,翻个身就能到。 而据宫廷野史记载,黛洛芙经常大半夜召秦含墨进寝宫议事,秦含墨大多时候会去,但也并不次次都听召。每当这时,尊贵的血族女王就会自己一个人跑到秦含墨宫中,一呆就是一夜,次日还起的特别晚。 啧啧啧,多么令人遐想的关系。 尽管某个活化石一般的公爵大人多次接受相关学术採访时都明确表示:她们只是很好的朋友,并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些关系。奈何以二位作为主角的同人就是卖得好,公爵大人拦不住,也就随大伙儿去了。 以至于某位【旧日行者】偶然看到这一对的镇圈神文之后,泪眼汪汪地拿着书跑去找秦唯西问,得了后者一个大白眼,「你当年不也在?她们哪有私下勾搭一起约定起兵反秦?她又哪有帮黛洛芙逃婚?」 柏嘉良想了想,「也是,但之后呢?我走之后她们还一起过了将近五百年呢。」 在学者面前多次给出不可置疑的否定答案的公爵大人犹豫了,迟疑了会,她小声嘟囔,「你知道我离家早,但她们……啧,我也说不清楚。」 「那你之前都否认得那么彻底?」柏嘉良顿时瞪大了眼睛。 「因为这不仅仅在现在是个问题,在当时也是个问题,」秦唯西无奈,「但她们都对此做过严肃的表态,我也就只是延续她们的说法而已。」 「至于,真相如何,恐怕只有问她们自己了。」 ------------------------------------- 第854页 「唿……秦含墨。」衣衫不整的人气喘吁吁,尾音又酥又麻,像带了勾子,眸子湿漉漉的,眼尾泛红,瘪着嘴伸手。 秦含墨面无表情,戴着皮革手套的手将紫罗兰般的法杖抽出来,慢条斯理地拿起一边精緻的丝绸手巾,擦擦可怜法杖末端的不明水渍,整齐放在一边,然后才伸手去抱。 黛洛芙像蛇一般缠上了她,脑袋轻轻搁在她颈窝,湿润灼热的唿吸喷吐在她冰凉的肌肤上,而秦含墨恍然未觉。 又歇了会,铁血执掌一族的血族女王哼哼唧唧地来找她的唇。 秦含墨扭头躲过,带着皮革手套的手直接按在了她唇上,黑眸中神色漠然,带点警告的意味。 「啧,」黛洛芙轻哼一声,不满地咬了咬那落在自己唇上,带着皮革手套的食指,「不亲算了,老规矩,」 秦含墨抿抿唇,低下头,唇瓣贴在黛洛芙柔软的脖颈处,微微用力,留下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红痕。 黛洛芙轻哼一声,与此同时,一条腿不知何时勾上了她的腰,而一只手慢悠悠搭在她脖颈上,向下划,划过修长的脖颈,落在她胸前。黛洛芙隔着这衣冠楚楚的傢伙修身军礼服敲了敲她心口,又继续向下。 在落到腰带上时,秦含墨终于忍不住,掐住她乱动的手腕。 黛洛芙轻笑一声,慢慢从巅峰迴落的理智掌控了思绪,但还是忍不住埋怨,「秦含墨,你完全没需求的么?」 「没有。」秦含墨表情平静,掐着黛洛芙的手腕不放,只是稍松了些,又探探脉搏。 「你心跳稳定的差不多了,」她熟练将贴在自己身上的人扒拉下来,往松软的大床上一扔,又扯下皮革手套随手扔进垃圾桶,淡淡道,「仅此一次,以后我不可能穿军装陪你做这种事。」 被扔到床上的黛洛芙面露吃痛之色,闻言,又磨牙,撑着身子坐起来,「这是你打赌输给我的!」 「所以我愿赌服输,但以后我不会在以此作为赌注。」秦含墨开始脱那厚重的外套和披风,将其挂在一边,最后只剩一件衬衫。 她动了动脖子,吐出一口浊气,扯了张椅子坐在床前,安静看某个麻烦的傢伙穿衣服。 一般来说,要等很久。 恍惚间,她忍不住开始回忆。 她们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复杂纠缠关系的? 好像是在黛洛芙继位称王300年左右,一群血族贵族联合上书,请她选妃立后,并诞下王室继承人。 秦含墨看惯了这种戏码,也没什么想法,觉得倒也正常,哪里想到黛洛芙勃然大怒,一连废去好几个大贵族的爵位,甚至要剥夺官职流放雪山苦寒之地。 可想而知,这在血族朝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反对声浪不减反增,大有一种「您还能把我们全罢免了不成」的逼宫味道。 这时候已经不是简单的王嗣问题了,而是演变成了另一种争斗。 在多日和臣民辩论之后,某日,黛洛芙疲倦的带了瓶酒来找秦含墨。 「现在只有你这里清净。」她来之前大概已经有七分醉了,蔫蔫的,躺在秦含墨的躺椅上,偶尔对嘴喝一口酒。 秦含墨给她端了盘新鲜出炉的小饼干,语气平静中带了难得的温和,「怎么就不想立后呢?」 她预想了很多答案,比如「孤正当青春鼎盛还能再干800年他们这么早就叨叨这些是要谋权吗」或者「你觉得谁能入孤的眼」之类的。 哪里想到,黛洛芙垂着脑袋想了半天,带着醉意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就是不想啊。」 秦含墨无语,伸手,将她的酒瓶抢过来,又抬手敲了她脑袋一下,沉吟一会,迟疑道,「我觉得……」 「你也要劝我吗?」黛洛芙骤然睁大眼睛瞪她,紫罗兰的眸光如酒,湿漉漉的。 正打算劝一劝的秦含墨顿时打消了主意,摇摇头。 「那你想问什么?」黛洛芙眸光柔和了些,却还是不依不挠。 秦含墨抿抿唇,莫名就想起了很久之前,在阿提拉公国。 「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她轻声道,「在阿提拉公国见面那次,你不是还想往我怀里靠吗?」 然后被她捏着下巴粗暴推开了,也由此奠定了她一开始对黛洛芙的不良印象。 哪里想到,黛洛芙骤然咬紧了牙。 「什么往你怀里靠?秦含墨,你真是自恋的可以,」她带点崩溃地低吼,伸手去拍秦含墨的脸,跟只生气的布偶猫似的,爪子一下接着一下拍,「你当时带着面具,我又看不着你这张脸,怎么就往你怀里靠了!」 秦含墨被打的有些懵。 果然喝醉的人说话毫无逻辑。 「我当时,我当时是喜欢你……」 黛洛芙这傢伙,在关键地方停下了,打了个酒嗝。 秦含墨吓了一跳。 「……喜欢你的声音,我是个声控好么?」黛洛芙接着上一句吼完,嘆气,又蔫下来了,「怎么这么好听的嗓子长在你这狗东西身上了。」 秦含墨不动声色吐出口浊气,对黛洛芙的咒骂习以为常。 工作狂就是这样,那些郁结的东西总得有些发泄的途径吧。脏话已经是伤害程度比较低的那个了。 再想到自己不干活,总有一点点小小的愧疚。 她捏块小饼干,往黛洛芙唇边送。 第855页 黛洛芙张嘴,咬住,嚼啊嚼啊嚼,评价,「难吃。」 「难吃多吃点,」秦含墨拍她脑袋一下,施施然坐好,思考一会儿,「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只能我退一步了,当时一上头干出那事,的确是我的问题,」黛洛芙又往嘴里送一块小饼干,嘆气,「被剥夺爵位的贵族会官復原职再升半级。」 秦含墨明白了今天黛洛芙为何这么郁闷。 原来是打算认输了。 「但我不可能立后,」黛洛芙很快补充,又低声嘟哝,「我得想个办法……我一个人压不住他们,得再加一个。」 说着说着,黛洛芙突然抬头看她。 秦含墨打了个寒颤。 然后,喝醉的人突然起身,跌跌撞撞走两步,坐在了她怀里。 「秦含墨,帮我个忙。」吐气如兰。 她的脑袋被人强行压着,落在了柔软脖颈处。 「咬一口。」 「你发什么疯!」武圣是很容易挣开一个魔法师的制衡的,秦含墨勐地推开她,胸膛不断起伏,惊疑不定。 这傢伙……她,她嘴里到底有几句实话? 「孤还有很多事要做!」可黛洛芙声音更大地吼了回去,「孤要延续这个新的种族和国度!孤要开闢延续千年万年的血族江山!孤每天一睁眼就有无数事要操心!孤没时间和那群老古板扯皮!」 她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紫罗兰般的眸子里却是闪闪发光的星辰大海。 下一瞬,星辰黯淡而祈求。 「秦含墨,帮帮我。」 那是第一次,自己颤抖着,在她脖颈上留下吻痕。 第二日,黛洛芙是带着这个痕迹接见众贵族的。 流言就这么越过了宫墙,在前朝发酵,又宛若炸弹一般落到民间。 她们澄清,闢谣,但她还是会在黛洛芙的请求下为她留下新的痕迹。 …… 而第一次失控又是什么时候呢? 秦含墨已经快不记得了是什么事了,只记得那晚黛洛芙又烦得喝醉了,在自己例行公事的时候,她一侧脑袋,吻上了自己的耳垂。 「秦含墨,我需要发泄。」 那是成为王权象徵的紫罗兰法杖第一次用在主人身上。 然后……她们就不清不楚的闹到了现在。 …… 「帮我在后面拉一下系带。」黛洛芙的声音令陷入回忆的人惊醒。秦含墨抬头,看见黛洛芙已经转过身,露出漂亮精緻的蝴蝶骨和妖娆的腰部曲线。 她克制下眸中的波动,手指随意在空中一划拉,系带自己繫上。 「毫无灵魂。」黛洛芙吐槽,却也不再重系了,转过身,懒懒散散靠在床头。 「说吧,又是什么快把你逼疯的事,让你放弃冷战来找我求助?」秦含墨将自己彻底从回忆中抽离,轻声道。 「没有冷战,谁要和你冷战,多幼稚,我可没说过冷战这种事!」黛洛芙吐词超快。 「好,你说没有就是没有。」秦含墨点头。 在这次之前,她们将近三个月没见面了,其实也没什么私人矛盾,是理念冲突,是血族建国以来第一桩波及到侯爵的贪腐案。 血族不设公爵,所以侯爵就是最高爵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黛洛芙激进,要判处所有贪腐的官员死刑以儆效尤,包括那位为血族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侯爵;而秦含墨因为更多的考量觉得必须要留他一命,于是不惜走上了几乎从未走上的前朝,与黛洛芙当众辩论。 她赢了,所以黛洛芙三个月没理她。 有时候她甚至会恍惚一下,觉得可能黛洛芙这辈子都不会来了。 毕竟这么骄傲的女王陛下,自己当众落了她的面子。 而秦含墨也不得不承认,看见她来,自己是开心的——自己本就没什么朋友,孩子也出去闯荡了,要是连黛洛芙都不来骚扰她,她大概就只会在这间屋子里慢慢腐烂,腐朽。 「所以来找我是什么事?」她又一次回过神来,手指轻轻敲了敲椅背。 「明天,有一个和人类的会议,那边的代表很难缠,」黛洛芙支支吾吾,「就是你之前那个副官教出来的学生的学生的学生。」 秦含墨回忆了一下,狐疑道,「那傢伙比他师爷好对付多了吧。」 「……很难缠的!你去不去?」 「不去,你自己能搞定。」 黛洛芙忿忿盯着她,过了会,嘆口气,「算了,不去就不去吧,我累了。」 她手背到身后一扯,刚被系好的系带又松开了,随着人在床上一个翻滚,露出大片雪白细腻。 「秦含墨,来,侍寝。」 秦含墨习以为常,睡在了她身旁,伸手。 黛洛芙自然而然靠了过来,像树袋熊抱树一样缠着她,只是手指又在悄悄往下探。 「黛洛芙,」秦含墨捉住了那只快要到危险地带的手,蹙眉,「你到底在想什么?」 「是因为曾经的阴影么?」黛洛芙反问,听起来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不是。」秦含墨回绝得果断。 「……哦。」 …… 第二日,黛洛芙准备了秦含墨的椅子,但秦含墨并没有出现。 于是她把对面那个据说很难缠的人类从头到尾怼了个狗血淋头,勉强算是神清气爽。 第856页 走出会议室,她发现某个轻易不出门的傢伙就站在门口。 「不是做得很好么?完全不需要我呢。」那人还耸耸肩。 黛洛芙危险地眯起眼睛,瞟了眼身后的人,发现大家注意力都在这边,眼珠子一转,骤然小跑两步,起跳,挂在了秦含墨身上。 秦含墨一惊,下意识抱住她,有些无措,压低声音,「不是说在外面……还有很多人呢!」 黛洛芙知道她的意思,这是她们的约定——只留下让人浮想联翩的印记,而不当面做出任何过分的亲密举动。 但她不管,她决定给秦含墨吃一点小苦头,然后原谅她。 因为秦含墨这样鸽她,也因为秦含墨穿了适合外交谈判的礼服。 ------------------------------------- 「大部分歷史书记载的是,她先死在了劫尘灾难中,然后是黛洛芙,」秦唯西和柏嘉良讲起往日的故事,眸中带着回忆,「这么说也没问题,只是我还知道一些细节。」 「在应对劫尘灾难之前,她们意见再次相左,吵了不止一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几乎要决裂。」 「而且,是黛洛芙先在风暴中陷入了危机,然后她去救她。」 「那个时候,只有她们两个人。」 「最后活着回来的是黛洛芙,她回来似乎是要带一只小队再冲进去,但风暴更大了,她最后谁也没带,自己沖了回去。」 「最后,你知道的,谁也没回来。」 柏嘉良若有所思听着,小声问,「她们真的完全没有彼此剖白过么?」 「没有,如果有,我会知道的。」秦唯西无奈摇头笑笑。 柏嘉良忍不住嘆口气,又低头,翻看着那本被称之为该圈镇圈神文的尾声。 【我们曾不止一次思考和讨论,如果秦含墨和黛洛芙活到了精灵降临之后,会不会有好结果。毕竟那个年代两个女子相爱实在是过于离经叛道惊世骇俗,世俗观念的压力是如此的沉重。直到精灵降临,才慢慢扭转了世人的观念】 【要知道,那个时代的观念是如此苛刻,即便惊艷如血族初代女王,她一辈子也在与各种反对女性称王称帝的声音作斗争,甚至输多胜少】 【但,我们最后讨论的结果是——即便精灵提前降临,她们也不会真正的在一起】 【她们一个追名逐利,一个早就厌倦了尘世,治国理念又是如此相差甚远,一个激进剧烈,一个温和保守。我们无法想像追求和习惯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莫名的纽带,将她们拧在了一起】 【扯远了,编辑说要用三句话为她们的关系做一个总结,我想以下三句很合适】 【她们从未说过爱对方】 【她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对方,也不知道对方是否爱自己】 【但她们彼此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