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医家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戚相思做了个梦,梦到她找到了弟弟,梦到阿莺活过来了,梦见了爹爹和娘,梦见到了姐姐,他们都笑的很开心,冲着她柔柔的笑着。 画面一转,耳畔都是弟弟哭着找她的声音,那一声声的姐姐喊的她心都碎了,可她无法靠近他半分,他就在自己眼前,她怎么都碰不到。 戚相思蓦地睁开眼,山洞内有了光,天亮了。 她抬起头就对上了严从煜的脸,他还看着她,戚相思愣了愣后惊觉自己还靠在他身上,连忙起来,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捂:「没那么烫了。」 戚相思不是不知道他让自己靠了一夜,可如今的情绪和深夜里却不一样,她现在想到这点就没勇气抬头看他,更别说对视了。 于是她借着取雪,到了洞口迎面吹了阵冷风来平复情绪。 小王爷发烧,她怎么脑袋也跟着烧坏了,她后来没说别的了吧。 戚相思有些懊恼的拍了下额头,这时候她怎么会想起夕月公主说过的话。 她真是疯了。 「戚家的事,对,戚家的事。」戚相思默念了几遍,转过身替他解布看手臂的伤势,又把帕子递给他让他自己贴着额头,对自己做完说过的办法还念念不忘,真能搓粗一点的藤绳也未尝不可。 干等着人来救还不如自己想点办法,再说他的伤也不能拖。 戚相思把这办法一说,严从煜沉默了半响后把匕首递给她:「外面的全部割下来能挂一段,之后你尽量抓粗的,几根并在一起,崖下会有人搜寻。」 让她一个人下去? 那他怎么办。 「我臂力不足拉不住,掉下去丧命不说还浪费。」戚相思瘪了瘪嘴,「还是你下去,到时遇到了找你的人,你可以让他们再来救我,我又没受伤,多等会儿没事。」 严从煜看了看她:「我拉不牢,你先绑住腰身,这样不怕掉下去。」 「那你怎么不绑。」戚相思轻轻嘀咕了声,她要是死在这儿,好歹还有他替她为戚家犯案,要是都死在这儿,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安静半响,戚相思拿起匕首猫身到洞口,不管了,先割了再说! 说的容易做起来难,戚相思理想中应该可以缠绕在一起的藤条,要把它们接在一块儿就是个难题。 可她不能停下来,手中的事情一停,心里就会乱。 严从煜开始发低热,昨晚高烧过后,如今他的身子开始冷,山洞内在没有什么可以烧的了,要是今晚还留在这儿,会冻死。 没有火雪水就融的很慢,戚相思用手捧着帕子,里面的雪透出来快冻僵她,戚相思低下头哈气,让融开来的雪水不那么冷,之后才让他喝。 洞外的天白茫茫一片,大雪从天上扬下,悬崖边际这儿风一大就吹的凌乱,底下的山林也覆盖成了白色,戚相思往上看不到崖顶,往下也目测不出到底还有多深,拿起刚刚才缠绕好的藤条往下延伸,手上的就剩下一截时,底下才不过三丈。 她忙乎了半天,这点长度只够摆在上面现现眼。 戚相思又把它们拉上来,拉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藤条不动了,戚相思朝下看去,欲哭无泪,卡在一根树枝上了。 她扭过头看严从煜,他微眯着眼睛靠在那儿,脸色并不好。 只喝水,还不太干净,什么吃的都没有,他这幅样子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戚相思唯一一次受了重伤是在五年前,她和阿莺是两个姑娘,初到永州时就容易受人欺负,那回她讨来给阿莺去买药的钱和馒头被他们抢走了,她发了狠,和他们大打出手,最后的她砸破了他的头,代价是手臂折了。 她痛了半个月。 那时年纪小,骨头长起来也快,可那疼痛太难忍受了,又没有那么多钱去配药,接好骨之后就搁那儿自己长。 严从煜手臂上的箭伤深及骨头,如今别说是伤药,连止痛都不能,戚相思能想象他有多痛。 时间慢慢过去,洞外除了寒风什么都没有,白际的天渐渐暗沉下来,预兆着夜晚又即将来临。 洞内提早暗了下来,戚相思靠在墙边,对面的严从煜似是睡着了,她刚刚去看的时候烧还没退下。 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戚相思的胃饿的抽疼,加上人的疲乏,说不出的的累,天一黑,她心里就会开始发慌。 「喜欢一个人啊,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 脑海中猛地窜起了夕月郡主说过的这句话,戚相思捏着袖子的手一紧,再想起的,是他跳崖救她的画面。 其实她并没有看到他是怎么跳下来的,那时风太大,吹的她只想眯眼,睁开时看到的又是落空的脚下和不知多深的悬崖,就算是曾经徘徊在生死边缘,这么掉下去她还是会怕。 有人说这样的时刻脑海里会窜过许多东西,实际上戚相思什么来不及想,脑袋一片空白,等她真正缓过神来时他已经拉住她了。 他救了她,两次。 挡箭若是本能,可跳下来呢。 他是不是真的如夕月所说。 比起想死亡,想这些让她没这么压抑。 可这些,是她从没想过的。 从戚家出事那天起,她送走了弟弟,茫然着根本不知道如何找凶手,原本以为就是在永州活着,远远的看着弟弟就好。 后来被抓去山寨遇见了阿莺,回了永州找不到弟弟,那时她的这辈子就是在活下去的同时找到弟弟。 第2章 再后来…… 戚相思抬头看他。 阿莺病逝,她来到了齐家,又有了变化。 想过报仇,想过力所能及为阿莺达成生前的心愿,还要找到弟弟。 她计划了这一生的许多事,为了这些事努力活着,可唯独没有把自己算进去。 这会儿,她有点慌了。 洞外的天灰暗时洞内已经昏沉沉快看不清了,对面的严从煜睁开眼,看到戚相思缩着身子靠在那儿,像是要把自己团缩成球。 他轻动了下手臂,眉头都没皱一下,对面的戚相思发现他醒了,抬起头看他,两个人都没有吭声。 半响,低哑的声音传来:「过来。」 戚相思以为他口渴了,要去外面取雪,严从煜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戚相思挪到了他身旁,严从煜抬起右手轻轻拦了她一下,戚相思靠在了他旁边的墙上。 正当她不解时,他淡淡道:「睡吧。」 他靠她很近,只要她微微一侧头就能靠到他的肩膀,戚相思没由来脸颊发烫,故作镇定的抬手捂了捂他的额头,声音是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轻:「头还疼不疼。」 严从煜摇了摇头:「你睡吧。」 这会儿戚相思也不矫情了,没有吃的,白天她又鼓弄了藤条,如今最是需要保存体力的时候,她要跟着病了,谁来照顾他。 心里记挂着事,原以为睡不着,谁想戚相思乱哄哄着脑袋很快就睡着了。 山洞内越发的暗,但严从煜并不怕,他转过头看到她原来靠着墙的头如今一点一点的像是要掉下去,紧眯着眼睛,似乎睡的还挺熟。 抬起手,严从煜扶住她,往他肩膀上靠去。 这一步做完,忽然的,耳畔传来了她喃喃的低语声:「你喜欢我啊。」 严从煜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直到发现她只是说梦话,他放下手来,耳畔又传来她的声音:「你喜欢我什么?」 严从煜仔细看她,这么近的距离昏暗中她的脸庞清晰,微微泛红的脸上小嘴轻嘟,眉头偶尔锁拢,一会儿又舒展开来。 靠的还挺舒服的,戚相思微动了动,半边脸挤着他的肩膀,低声喃喃了一句他听不清的,随后就没有声音了。 均匀呼吸声传来,严从煜睡不着,其实他昨夜也没睡,直到看着她醒了,在她忙的白天里才休息了一会儿。 昨夜她一直在做恶梦,他听到过很多遍她提起戚家,口中含糊不清的喊着亲人的名字,最后都带了哭腔。 而此时她在做什么梦呢。 夜是漫长,更何况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辰,等待的时间是最为煎熬的。 戚相思是做梦了,白天想什么最多,她就梦见了什么,自己站在小王爷面前,看着他冷冰冰的样子,她还花蝴蝶一样围着他转,一会儿问他是不是喜欢她,一会儿问他喜欢自己什么。 可他都不回答她,就冷冰冰看着他。 戚相思没放弃,想尽了各种办法,拉他手没拒绝,拥抱他也没拒绝,她大着胆子搂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要往他脸颊上凑去。 忽然,他笑了,嘴角上扬着十分好看的弧度,就连那眼底的冰冷都一瞬融化,里面转而充斥成了爱意,浓浓的从双眸中四溢出来,就看着她,笑的是从未有过的开心。 戚相思认识他这么久从没看到他笑过。 她忽然醒了。 戚相思猛的惊醒,下意识的朝着洞口那儿看去,分不清现在什么时辰,但她听见外面有动静。 转头看严从煜,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戚相思便没有作声,直到那声音渐渐远去消失不见,半个时辰之后,外面又有了动静。 这样的声音远远的出现了三次,严从煜都没有动,直到洞内由黑转暗,外面的动静声听起来和之前那几次也没有明显的分别,严从煜捡起地上的石块冲着洞口那儿扔了出去。 片刻之后,外面的藤条发出被撕扯开来的声音,一个黑影荡进了山洞。 …… 他们得救了。 宫里派了人出来救他们,带队的是陆勤。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无数人在这边搜着,悬崖下的山林里这几日几乎是几步远就能看到搜找的官兵。 想到人可能在悬崖上还是因为戚相思那根半挂着的藤,因为被树枝勾到才没能拉回来,又因为她编的够粗,昨天傍晚细心的几个侍卫就在悬崖下望见这段半挂的粗藤条。 陆勤即刻安排人搜找,但要放人下山崖也耗费了很大的精力,再加上他们不是唯一在找他们的人,陆勤为了避免王爷再遇袭,先是派人在另一边佯装找,最后才找到他们。 戚相思不知道他是怎么分辨出前后那几回动静的不同,等人下来之后,他要陆勤先把她带上去。 戚相思没来得及看到他被带上来,这边送她上马车之后就即刻送她回了齐府。 此时的天才蒙蒙亮,齐府内一片安静,敲门声响起后锦绣园那儿齐鹤瑞才被吵起来,这一下穿衣点灯,除了不能惊动老夫人之外,二房那儿齐鹤年得知消息也匆匆赶来,他倒没有睡,只在书房里呆了一夜。 齐鹤年还比齐鹤瑞快一步赶到了前厅,见戚相思一个人站在那儿,整个人乱糟糟的像是劫后余生,齐鹤年上前搂住了戚相思,嘴里宽慰着:「回来就好。」 第3章 戚相思身子一僵,齐鹤年这会儿察觉不到她这样的异样有什么奇怪的,摸了摸她的头,吩咐下人去衙门内把报的案子销一下,两天两夜了,她失踪了两个晚上。 这时齐鹤瑞走了进来,父女俩没有什么多激动的欣喜,但齐鹤瑞也吩咐了人去厨房里煮吃的,继而又问她:「出了什么事。」 戚相思显得有些茫然,这样子齐鹤瑞更急了,失踪了整整两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先去休息吧。」连顾氏都看出来了现在敏莺这样子问不出什么来,要再追问,怕孩子容易受刺激。 「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说。」齐鹤年给戚相思把过脉,让赶过来的玉石和丁香把人先带回四宜院去好好沐浴一番休息。 顾氏见此跟了过去,厅中就剩下兄弟二人,齐鹤瑞放心不下:「二哥,该问问清楚,这万一出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齐鹤年刚刚给她诊脉时她心绪很平和,并没有什么异样,若真发生过什么,哪里能如此。 「但是……」 「我和吴大人说过了,衙门那边不会传出什么来,且看这两日。」两兄弟的关注点不同,可最终目的都是一致的,其余的,明日再问就知道了。 …… 这边戚相思回了四宜院,一路都没有吭声,顾氏当她是受了惊吓没有缓过来,实际上戚相思在担心小王爷,比起自己失踪,这位主失踪才是大事。 可接连两日过去,戚相思竟没有听到半点有关于誉王失踪的事,仿佛他根本没有出过事,一直在誉王府内。 戚相思再不清楚原委也想得到消息是被封锁了,也许从一开始小王爷失踪这件事就没被传开来。 鲜少在众人面前出现的誉王,两天没出没也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悄无声息的送她回府,夜半时他们回城,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可戚相思想去看看他。 饶是知道他回府了有太医会诊治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强撑了两夜等于是压着,等回了府安全了,病会反上来。 摆在桌上的补汤快凉了,玉石轻声提醒:「姑娘,趁热先喝了,凉了伤胃。」 戚相思回神,低头看齐鹤年开出药方炖煮的补汤,拿起勺子轻轻动了动:「你去外头打听下,有没有关于誉王的消息。」 「那您也先得喝了这些。」玉石要看着她把补药喝下去才放心,这两天姑娘吃的少,人看起来也没精神,再这么下去会生病的。 戚相思端起碗喝完,玉石又端来她爱吃的点心,这才准备出去。 就此时,齐鹤年来看她了。 戚相思回来的第二天老夫人她们都来看过她,旁敲侧击的问过她有没有受委屈,得知她完好,放下心之后就没有再急着问她在外发生了什么。 隔了一天齐鹤年看她状态好了些,于是前来询问事情原委。 戚相思让丁香去泡茶,齐鹤年很是欣慰:「看你如今好些了二伯就放心了,太医院那儿给你告了几天的假,你在家再休息两日。」 「我已经没事了,多谢二伯关心。」戚相思想着明天就回太医院去,她没受什么伤,休息几天就没大碍了。 「这次的事虽说没事了,可事情还没查清楚,你祖母的心也难安。」夜半时,齐家没有人看到是谁把她送回来的,问戚相思又是不清不楚,大白天这样把人绑了去,要还有下回可怎么办。 「他们蒙着我的眼睛,我看不到。」戚相思眉头微蹙,「从客栈里出去后他们把我扔在马车上,我隐隐觉得是出城去了,也不知道马车跑了多久,那时天应该黑了,从马车上下来后他们就把我扔在一个屋内。」 齐鹤年派人去报官时,当时衙门里的吴大人为了不引起惊动,暗着派了几队人去找,也有些线索,从茶楼后头经过的马车是有出城的。 追着出城的马车往外,线索就少了,再加上齐家没有第一时间前去报案,拖延了好几个时辰,其中间隔的大半天时间里变故是不能预计的。 若是勒索绑架,那要绑金的书信也该早就送到了齐府,能在茶楼里绑人也不可能是巷弄中看着落单的人就下手的人贩子。 分析不出缘由,对于戚相思好无征兆的失踪,两天过去后齐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人找不到,怕是尸骨都找不到了。 忽然的,夜半时戚相思完好无缺出现在齐家大门口,依旧是不知道谁送了她回来。 齐鹤年不是没派人去城门口打探,过了宵禁的时辰,马车出入肯定看管严密,但竟然是无所知。 就像是她根本没被绑出城过一样。 「他们有几个人,你说出城了,他们把你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未知的危机才最让人挠心,戚相思身上还挂着齐家五姑娘的身份,这到底是针对齐家还是个人又难以说清楚,齐鹤年不得不上心。 「茶楼内我看到三个人。」戚相思想了想,「之后马车上有两个,下了马车好像是进了两道门走了些路才开门推我进去,屋子的地坑坑洼洼的,走过去脚随处都能撩到稻草,坐下来感觉有些潮,两个晚上都没听到别的动静,应该只有我一个人。」 「茶楼里的人你看到了?」 戚相思点点头,随即齐鹤年并不觉得这消息有什么用,又不能大肆拿着画像搜人:「这两天他们就给你喝了水,别的什么都没说?」 第4章 「没给多少水。」戚相思想象了个被绑架的场景给齐鹤年,小王爷失踪的事没传开来,她就更没必要让他们知道那两个晚上和他呆在一块。 齐鹤年听的眉头直皱,跨了两道门到进去,那应该是个别院:「送你回来时用了多久?」 「一个多时辰,路比去的时候还要颠簸,好像是山路,之后才平坦。」 「去和来的路不是同一条。」齐鹤年大概有了数,这有可能是在城内了,,但要是关在城外的,回来时还能瞒住进城,这背后的势力和用意才让人忌惮。 屋子了沉默了一阵。 「二伯,我想过两日就回太医院去,这才刚进内教习,没跟温太医学几日就告假这么多天,怕是不好。」 齐鹤年看了看她,她喜欢留在太医院自然是再好不过,内教习考核时出色的表现也让他觉得很满意,要不了几年她就能在安乐堂内为后宫妃子会诊。 「你若是觉得休息好了,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一开始跟着温太医也不会太累。」 戚相思手握着杯子轻轻转了转:「二伯,我还想问您借些书看,前几日听温太医提起那些旧籍,太医院的书库我如今还不能进。」 这件事戚相思之前也提过几回,当时齐鹤年也答应了她,只是如今再提起时,齐鹤年又开始打马虎眼:「眼下你跟着温太医学,还是专心些的好,旁的过阵子再看。」 料想到戚家灭门的事曝光后齐鹤年会越加谨慎,戚相思露出些不解来:「还是温太医与我提的,若是想要学看些什么可以请教二伯,二伯在大方脉这一科比温太医更有心得。」 齐鹤年笑呵呵着:「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你有求学心是好,不过凡事操之过急也不行,尤其是这些。」 戚相思垂眸,声音轻了下去:「二伯不愿意借书给我看?」 齐鹤年一愣,戚相思双手捏着杯子,低着头看不清她什么表情,可情绪有些波动。 「我以为这齐家还是有人关心我的,没想到二伯对这件事都推三阻四,二伯,你送我去太医院到底是为了什么?」戚相思抬起头,眼底已经蒙了一层雾,隐忍着可怜,又特别的失望。 「你这孩子,怎么会这么想呢,二伯何时对这事推三阻四。」 「我知道二伯藏书不易,若是二伯不肯,我也不勉强,往后我问老师借就行了。」戚相思敛起神色,语气骤然淡了几分,起身下逐客令,「这几日我没有休息好,就不留二伯了。」 齐鹤年脸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他走出四宜院,此时雪又大了,簌簌的下着,前方的路都有些模糊。 一路慢悠悠的走回书房,齐鹤年伞都没有打,管事迎他进屋替他脱了外套,命人把热茶送上来,齐鹤年站在几架子的书前,眉头微拧。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管事把凉掉的茶换过第三遍时,齐鹤年动了,他朝着后排架子走去。 …… 傍晚时戚相思这儿收到了一小箱子齐鹤年命人送过来的书,摆在箱子内整整齐齐的,厚厚的六本。 戚相思一眼就分得出祖父和父亲的笔迹,其中只有两本是,针对性的关于戚相思如今所学。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想要利用她,怎么也得给她想要的,齐鹤年疑心病重,绕弯子还不如直来直往。 戚相思轻轻摸着书的封面,齐鹤年留下它们,无非是舍不得祖父和父亲写下的这些东西,如今案子的卷宗送到刑部了,未免齐鹤年把这些毁掉,她得尽快想办法把这些都手抄下来。 夜幕降下来,窗台上的灯依旧亮着,戚相思一字一句的抄着,并不觉得困,这上面的所有字迹对她而言就是一种抚慰,就像是亲人还在的感觉。 翻页间,她抬头看向窗外,大雪扬扬望不远,就好像是在山洞内呆的那两个晚上,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小王爷怎么样了。 希宜宫内,沈贵妃守着高烧不退的儿子,连着几日下来,她都跟着憔悴了。 送回来的时候在马车上人就已经晕过去了,她当时看到就心疼不已,原本人要送回誉王府去养病,沈贵妃硬是给留在了宫中,她要亲眼见到儿子好了才能放心。 外头宫人禀报,陆太医来了,沈贵妃忙让人带进来,守在床边看着陆太医诊完了脉:「如何?」 「殿下之前强撑了两日,手上的伤势虽有处理却因条件不足有些恶化,这才导致反复发热。」陆太医顿了顿,「臣再给殿下开个方子。」 「务必要让他尽快好起来。」沈贵妃微沉着脸,「誉王要是出了什么事,本宫拿你们是问。」 「臣定当竭尽所能!」 陆太医行礼后慢慢退出屋子去开方子,沈贵妃坐在床边,从宫女手中接过了软绸给他擦汗,神情柔和下来,满是心疼。 转瞬,沈贵妃想到了什么,眼低闪过一抹凌厉。 她的儿子看着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一出生就背负了不该由他来背负的东西,圣上的心思她还了解一些,年纪越是大疑心病就越重,把这些儿子玩弄在鼓掌之中,太子一党都倒台了,人还关在天牢里,废太子的书都还没下。 上回的事,加上这次,沈贵妃心里很清楚对儿子动手的人可能会是哪些人,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真当他们母子俩是好欺负的! 第5章 五指捏紧了绸布,床上传来轻咳声,沈贵妃神色一转,关切的看着严从煜:「煜儿你醒了。」 昏睡了半日严从煜发现自己还在希宜宫内,眉头微皱:「母妃,送我回府。」 每回醒来儿子都这么说,沈贵妃却不能答应,誉王府那儿会不会照顾的如宫中这样周到,她眼睛看不见,心里头就担心的不得了:「不成,等你好了母妃再派人送你回去。」 也不让他说话,沈贵妃命人端水过来,扶着他半靠起,给他喂了水后又命人把煲着的粥取来:「先喝点粥养养胃。」 「母妃。」严从煜暗哑着声喊道,沈贵妃端着碗的手顿了顿,语气忽然强硬,「你不必说了,我不会同意你回府去的,这一回要再任由你说的做,下回你还有没有这命回来!」 严从煜没有多少力气说话,从他被带上悬崖,得知她安然回去的消息后他就晕过去了,这两日来一直昏昏沉沉的,左手臂也没什么自觉。 但活着回来了:「我不会死的。」 沈贵妃的眼泪夺眶而出,很多年前他第一回出事,那才四岁多,好好的在宫中被人从台阶上挤下去,那台阶足足有十几阶,她得知消息后赶过来,他滚了一身的伤。 醒来后还知道安慰自己,说自己命大不会死。 这些年来沈贵妃自己都算不清儿子遇到过多少大大小小的事,如今再听他这么说沈贵妃就心酸的不得了。 「这回说什么母妃也不会答应让你现在就回去,你就在这儿好好养身子,别的不用担心,何时把病养好了,何时再回王府。」沈贵妃抬手拭了拭眼泪,把粥递给一旁侍奉的宫女,起身出了屋子。 外面候着的嬷嬷扶住她安慰:「娘娘您别伤心,如今王爷安稳回来了,一切都会没事。」 「有人指着他回不来。」沈贵妃站在廊下看院子里皑皑白雪,神情和这雪一样冷。 此时母子俩若是站在一块儿是极为的相似,沈贵妃抬手扶着走廊里的扶栏问:「陆勤人呢。」 「按着娘娘的吩咐,已经派人去请,应该快到了。」 「你再去太医院走一趟。」 「哎。」 沈贵妃吩咐过后回了寝殿,没多久陆勤来了。 进门后下跪行礼,坐在那儿的沈贵妃良久都没有开口要他起身,端着杯子抿了口茶后淡淡开口:「陆勤,你可之知罪。」 陆勤低头认罪:「属下有罪,没有保护好殿下,请贵妃娘娘责罚。」 「之前王爷出事,念在你一心护住的份上,本宫就没有降罪与你。」杯子轻搁的声音传来,随即是沈贵妃略冷的声调,「这次王爷险些丢了性命,尔等竟然找了两天才把人找到,你作为王爷身边的侍卫长,该论何罪?」 「属下愿意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陆勤一拱手,说的极为诚恳,不论如何,没有及时救王爷就是他的不是。 沈贵妃深看着他:「本宫问你,王爷与你兵分两路,你已引走那些人,王爷追出城去,是否为了救人。」 陆勤显得很冷静:「当时从誉王府出来,埋伏在巷子内的人忽然袭击,王爷当即和属下交换了马车,虽说属下引走了大部分人,但还有余下……」 「本宫问你的是王爷为何出城去。」沈贵妃打断了他的话,「他是否为了救人。」 王爷出事时并不是一个人,这是显而易见的,和陆勤一起先去搜救的还有宫中派出去的人,多少人看着齐家五姑娘先被救上来送回城,贵妃娘娘不会不知道,为何现在又问他。 只这片刻的沉默沈贵妃就知道了他的意思:「王爷追出城,一路到了悬崖边上,是为了救那个从茶楼里被绑走的姑娘,是不是。」 陆勤虽说沉默不语,可这会儿脑袋也转的飞快,贵妃娘娘若要因为这个把王爷受伤的事怪罪到齐家五姑娘身上,那今后岂不有了芥蒂。 但他要说不是,贵妃娘娘也不会信,那他该怎么说? 「那姑娘是不是两年前王爷在城内出事时一起掉下山坡的那位。」 沈贵妃的声音传来,陆勤心一定,低着头开口:「王爷与齐姑娘约在茶楼,不料王爷造伏,与两年前一样,齐姑娘意外受了牵连。」 陆勤说完之后沈贵妃脸上露出一抹笑,没达眼底:「牵连?」 儿子的这几个侍卫到底有多忠心沈贵妃是清楚的,这番话说的像是出于道义情理都不得不去救受了牵连的人,可沈贵妃同样清楚儿子的秉性,他可不在意别人的性命。 她送去的宫女,圣上赐下去的美人,如今都不知道被送到了哪里,若要牵扯些情理在其中,王府外院估摸都能养好几院的人。 这些年来她何曾听说过儿子主动去见一个女子,这要是看不出半点心思来,沈贵妃这些年就白活了。 「是。」陆勤硬着头皮,「王爷受了伏击,不知他们如何知道齐姑娘在茶楼内,等属下赶过去,人已经被劫走了。」 严从煜赶到的时候陆勤还在和那些人周旋,时间不等人,严从煜自然是急追出城。 屋子内安静了下来,不远处的炉子上烹着茶水,似乎是烧开了,沸腾的顶着盖,陆勤又热又紧张,额头上密布了一层薄汗,这番话若是错了,那别的话可就是错上加错。 「王爷如何受的伤。」 第6章 许久,沈贵妃淡淡的问了句。 这件事陆勤倒是无需想就能回答:「属下赶到时王爷已不在崖上,随身两个侍卫皆已身亡,劫持齐姑娘的那几个人也都死了。」 换句话说,王爷如何受的伤,只有问王爷和齐姑娘两个当事人才知道。 屋子里再度陷入安静,这时沈贵妃派出去的嬷嬷回来了,沈贵妃摆了摆手,陆勤得以离开。 苏嬷嬷靠近沈贵妃说了几句话,沈贵妃脸色微凝:「告假了?」 「是啊,太医院那儿是说她告假了,前几日开始齐太医就替她告了假。」 失踪时齐家那儿有没有报官沈贵妃不清楚,但这消息却没有半点传出来,两天前回去时也是没什么传闻。 齐家是否清楚齐姑娘失踪原委? 「越河水患的时候,也是她。」沈贵妃似是叹息,上次召见她赏赐,看着倒是不卑不吭。 可要是考虑多一些,这孩子看着也不像是太平的主,光是进太医院学医这一样就已是例外。 「娘娘,是不是要再打听一下这齐五姑娘的事。」 「上回怎么说的。」 「从小在惠州长大的,两年前才被接回京都,庶出的,底下有个弟弟,两年前送去了渭南书院念书,齐五姑娘回齐府没多久就被送到了太医院,听闻是极有天赋,备受齐太医看重。」 「没点本事如何进的去太医院,还进了内教习。」沈贵妃话语一顿,「她跟在谁身边学医。」 「温太医收她为学生了。」 「温太医。」沈贵妃重复了一遍,随即似有了主意,「明日陆太医何时过来?」 隔天陆太医再来看诊时沈贵妃便发了难,对着陆太医几个厉声呵斥:「王爷的烧反反复复到现在都没好,陆太医,你们是怎么替王爷看病的。」 陆太医心里有苦说不出,王爷送回来的时候饥寒交迫已经染了风寒,又加上手臂上的伤处理并不完善,这炎症加寒症,本就容易高烧反复。 回来时人是晕的,直接下大药怕伤了两天都没进食的胃,陆太医还得滋补并用,生病的人也得吃东西,吃得下才能生力气,病才会好得快,可头两日誉王吃的甚少。 这些话陆太医当然不能在沈贵妃面前讲,他们的职责所在就是让王爷好起来:「贵妃娘娘稍安勿躁,殿下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眼下虽还有发热,但手臂上的伤已经恢复不少,只要……」 「不是陆太医的孩子你自然不心急,本宫如何能稍安勿躁。」沈贵妃神情越发凌厉,「还要给你多少时间才看的好,是不是要本宫在容你十天半月!」 陆太医跪在地上神情微凝:「臣定当竭尽全力!」 「陆太医,你当本宫是刚入宫的妃子,好糊弄不成。」沈贵妃拍桌起身,看着这几个跪着的人,「一群废物,这么小的事情都办不好!」 跪在陆太医身后的两个助手身子一抖,贵妃娘娘要是因此降罪,陆太医身为太医院院判不会受多大责罚,他们可就完了,一个弄不好今后这官帽可就折在这里面。 「娘娘,殿下的伤已有好转,还请娘娘不要着急。」 「本宫不想再听你说这些废话,明日换人过来。」沈贵妃凛着神色,「誉王要是有什么差池,你们都性命难保!」 …… 陆太医带人匆匆离开希宜宫,回太医院的路上几个人脸色都不好,都说内宫中沈贵妃是个不难相处的主子,可牵扯到誉王的事,她只要拿起权,皇上那儿多说半句话他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老师,贵妃娘娘说要换人,那换谁啊。」 「誉王殿下受伤的事也只有我们几个知道,要是传开去,我们岂不是要跟着担罪。」 陆太医沉默不语,直到回了太医院,进了屋之后陆太医来回踱步想着事,半响,他命人去请了温太医前来。 温良进屋,陆太医早已恢复了神色,笑着请他坐下:「今年冬天大雪不停,怕是要忙过年了。」 「这些都是职责所在。」温良坐下来,没有喝摆在桌上的茶,他正忙着配药,也没工夫聊天,「陆大人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誉王殿下受了些伤,如今在希宜宫内养病。」陆太医端起杯子喝了口,暖意下去后又缓缓道,「这件事圣上严令不许外传,所以并没有多少人知晓。」 温良抬头看他:「什么伤?」 「手臂箭伤,伤入骨,受伤两日后才送来,送过来时已经受了风寒,昏迷不醒。」 「箭拔了?」 陆太医点点头,温良不再问,照这样的情况,此时怕是炎症寒症并发,可太医院中最擅长这个的除了陆太医之外就是方太医,怎么都轮不到他来知晓这件事。 「方太医近日去了军营,我思来想去,由你过去最为妥当。」陆太医仿佛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万变不离其中,你有多少本事我也清楚,再者,这件事不便让别人知晓。」 纵观整个太医院,也就这么几个太医是真正「做太医」的,那齐太医在陆太医眼中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人,心术不正医术再高明又何用。 沈贵妃要换人给誉王看病,陆太医看了看,还是温太医最合适。 「你自行带个人,我这边就不派人手了,这几日写的病例你拿去看看。」不等温太医说什么,陆太医一次把话说尽了,命人把簿子给温太医递上,「贵妃娘娘十分重视此事,你多上点心。」 第7章 第二天温太医带着傅容到希宜宫,沈贵妃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原本是打算换人换到她要的为止,如今不用这么麻烦了,陆太医直接把温太医派了过来。 其实开的药方都差不多,但沈贵妃没有太难为温太医,直到两日后戚相思回到太医院,沈贵妃这儿得到回禀,这天一早,温太医照着时辰来给誉王诊脉,沈贵妃向他提起了要求。 「王爷不喜与人亲近,这几日都是本宫在身边照料,可也不知要到何时,温太医你看,是不是该派个人过来。」沈贵妃没让温太医站着,还给赐了座,神情缓和,认真的在询问温太医的意思。 温太医哪里真能放得开,这儿是内宫,要派人到希宜宫来近身照顾誉王殿下,势必不能是男子:「臣以为,安乐堂那儿可以派个医女过来照顾殿下。」 「就连本宫这儿的宫女王爷都不愿让她们近身,更何况是安乐堂里的人。」沈贵妃笑着往下引,「再者,安乐堂那些医女不过是用来打下手的,根本提不起什么来。」 温太医还没想到,可身后站着的傅容却一下明白了,沈贵妃是想从太医院里挑人来照顾誉王,不能是男子又不会惹誉王厌恶的,那就只有越河水患时照顾过誉王殿下的师妹了。 这时温太医也想到了,但他没有说明,而是请示沈贵妃:「还请娘娘明示。」 沈贵妃抬手轻轻搁在一旁的枕垫上,故作不知:「之前在越河水患时照顾誉王殿下的宫女叫什么,本宫看她倒是还行?」 「回贵妃娘娘的话,照顾誉王殿下的不是宫女,是齐家五姑娘。」 「哦?」沈贵妃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官宦小姐怎么会到太医院来。」 温太医对沈贵妃的话并没有什么疑虑,贵妃娘娘如何问他就如何回答:「齐姑娘是齐太医的侄女,在学医上颇有天赋,并不比男儿差,太医院也没有不收的规矩,所以就让她和别的学生一样学习考核。」 「这倒是稀奇,本宫还以为她只是个太医院内学习的医女,那她如今学的如何了?」沈贵妃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温太医笑的谦恭,「内教习考核过后,她如今是臣的学生。」 沈贵妃喝茶的动作一动,随即脸上的笑意洋溢开来:「既然是温太医的学生,学的必定不差,由她来照料王爷本宫也放心。」 温太医微微一怔,对上沈贵妃那笑靥的神情,最终也只能说个是。 离开时傅容的心中有些震撼,沈贵妃一番话下来让老师连拒绝的话都没法说出口,倒不是说太医院的人来照顾誉王有什么不对,可从沈贵妃口中这样所出来,傅容总觉得哪儿透着怪。 「老师。」到太医院后,前往东药房,傅容请示他,「是不是要先告诉师妹?」 温太医脚步一顿:「你去把她叫来。」 傅容到了戚相思所住的小院,原本她不在的这几天里院子内都积了厚厚一层雪,今天她回来,已经扫出了小径。 戚相思正端着盆子要往外倒水,抬头看到是他,笑着打招呼:「师兄。」 她才不过离开几天时间,可傅容却觉得她有了些变化,说不清楚是哪里,但更让他只想看着她。 直到戚相思走到他面前时他才缓过神来,匆忙掩饰着神情:「老师请你过去。」 戚相思搓了搓手:「那走吧。」 出了院子,朝着东药房走去,傅容走的慢,戚相思照常速度都还比他快出半步,于是她回头看他:「怎么了?」 「老师说你这几日告了假,我还以为你没这么快回来。」傅容笑着摇头,「怎么不在家多休息几天。」 「好了就回来了呗,呆在家里多无聊。」戚相思嘟囔了声,见他看她,笑道,「老师叫我去有何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傅容嘴唇微动,最后还是没有继续说什么。 到了东药房后傅容留在了门口,戚相思走进去,温太医正坐在那儿看之前陆太医给他的关于誉王的病例情况。 药开的并没有问题,可为何好起来的速度没有预想的快呢。 抬头见戚相思来了,让她坐下:「身子如何了?」 「已经好了,就是回家时有些头疼,祖母心疼我,就多留了几日。」戚相思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老师您找我?」 「是啊,下午你随我一同去内宫。」 戚相思一愣,去内宫?她这么快就可以跟着老师去内宫了? 「誉王殿下受了些伤,如今在希宜宫内养伤,贵妃娘娘不放心,想在太医院里挑个人过去照顾。」温太医也没瞒着,直言道,「在越河时你也照顾过誉王殿下几日,宫中男子不便出入,由你过去也合适。」 「誉王在宫中?」他不是应该在誉王府养伤么,还是他受的伤太重了? 戚相思心一提,随即看温太医并不紧张的神情,心又松了下来,也许是沈贵妃放心不下儿子才留在宫中的。 「没错,如今就在希宜宫内养伤,但这件事知晓的人并不多。」温太医点到为止,戚相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誉王失踪的事恐怕连温太医都不知,而受伤的事更是没多少人知晓,齐鹤年肯定也不知道。 戚相思看到桌上的簿子:「这是誉王的病例簿子?」 「是啊,之前由陆太医看了两日,誉王殿下的伤有些古怪,按理来说,这箭伤愈合起来并不会这么慢。」温太医也有想不透的地方,箭伤而已,按理来说不该这么慢。 第8章 戚相思的脑海中闪过什么,脱口而出:「誉王殿下是不是还受了别的伤?」 温太医看她:「什么伤?」 戚相思敛了敛神色:「或许他在受伤后还用了手臂,再者箭伤两天后才送来,这两日内王爷应该用过劲,若是用力过猛,手臂会伤的更厉害。」 「要是如此,这药方的确不该这么开了。」温太医忖思半响,陆太医给他的簿子上并没有写这些,下午入宫时还得再详问王爷才行。 戚相思瞥了一眼簿子,垂下眸去,送入宫时昏迷,几日来断断续续有发热,他怎么不说手臂还有伤。 下午时戚相思跟着温太医入宫,进了希宜宫内直接由宫人带去后殿,誉王被安排在此养病。 戚相思进屋时沈贵妃并不在,温太医带他们进屋,誉王醒着,看到跟在温太医身后进来的戚相思时神色微定了下。 「臣还有一事,还请殿下告知。」温太医把脉后,仔细检查了手臂上的伤,「殿下中箭之后可还有用左手臂挥力。」 严从煜瞥了眼站在温太医身旁默不作声一副认真样的戚相思,淡淡的嗯了声。 温太医心中有底,再问:「挥力有多大?」 过了会儿才听温太医才听誉王爷回答:「犹如举百斤鼎。」 温太医一怔,这就是两码子事了啊,带着箭伤还这么用手臂,没废已经不错了,难怪他和陆太医开的药成效如此慢,都没下到点子上。 不过问清楚了温太医也有了数,让傅容写下病例,按着这再开方子。 沈贵妃不在,后殿这儿气氛也没前几日这么紧张,温太医将药方递给候在外面的宫女,誉王这几日的药都是在希宜宫内煎煮的,连药都是沈贵妃派人去取。 「臣告退。」温太医带着戚相思和傅容走出屋子,这时走廊那儿沈贵妃贴身的苏嬷嬷过来了,看到温太医要离开,苏嬷嬷笑呵呵的问他,「娘娘今日小恙,就没过来,还得劳烦温太医去前头禀报了。」 「娘娘身子有恙,可叫了太医?」 「老毛病了,也是这阵子担心誉王殿下累的。」苏嬷嬷看起来也不紧张,朝着戚相思那儿看去,「这就是温太医的学生吧。」 「是。」 「那她留下照顾殿下,温太医和傅太医与老奴走一趟,娘娘今天没有过来,已经等急了。」苏嬷嬷三言两语把话说完,温太医话都来不及和戚相思吩咐。 幸亏来之前温太医嘱咐过她,戚相思看苏嬷嬷带着老师和师兄走了,在门口踟蹰了一下,转而要进内屋,内屋传来了闷沉的声音:「出去!」 不多时,戚相思看到个宫女匆匆出来,撞上戚相思也没露出什么神情,反而是笑眯眯的看着她:齐医女是吧,快进去吧,我去抬水,你去给殿下擦下身子。」 说罢,这宫女招呼着人直接出去了。 这时戚相思已经跨进内屋了,抬起头,和严从煜对上视线,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她却闹了个浑身不自在。 可她也不是扭捏的性子,原本心里就担心他的情况,走进去后见屋里没人,福下身习惯的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贴了下,还有些热度。 严从煜一直在看她,看着她试体温,看着她倒水,看着她走过来,戚相思把杯子往他右手一塞:「你看什么。」 「你来做什么。」 「老师让我来照顾你。」戚相思瘪了瘪嘴,刚刚不是还呵斥宫女,怎么她进来就不凶了,难不成照顾出瘾了? 严从煜把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握着杯子没有动,戚相思很快反应过来,催他快把水喝了:「饿不饿?」 严从煜还是没喝:「怎么不留在齐家。」 「我又没受伤。」她早就好了,就是太饿太累,「倒是小王爷您,手臂的伤怎么不和太医说,这与开药关系很大,难怪你好的这么慢。」 严从煜没有回答她,好的慢早晚会好,太医院那群人又不是傻子,倒是她,温太医怎么会忽然让她一个刚进内教习的学生来照顾,再怎么为了方便也该从安乐堂里挑人过来。 片刻严从煜就想通了,这是母妃的主意。 「你回去。」 话说完戚相思从他手里拿过杯子,直接凑到了他的嘴边,严从煜抬眸看她,嘴唇微张,不知道为何,戚相思开始有了紧张感。 这样喂水也不是第一次,在越河时他为了救她染了疫病,她照顾了他好几天,也扶着他喂过水;山洞内那两日,她不止一次拿着帕子给他喂水。 可怎么这一回会觉得特别怪异。 距离有些近,他看人的眼神总带着紧迫,令人无处遁形,戚相思见半杯水喝完了,忙收回手,拿起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角,看起来脸色镇定的很,实际上她放在床沿的另一只手快把袖子捏破了。 屋子里的暖盆是不是烧的太热了,戚相思趁着放杯子的空隙从窗边经过,长长舒了一口气,她不紧张,她一点都不紧张。 这时刚刚出去的宫女回来了,端着水盆子进来,把东西往桌上一搁,看着戚相思笑的温和:「齐医女,我们也不懂,万一伤着殿下就不好了,还是要麻烦你替殿下擦一下身子,殿下不喜屋子里太多人,我先出去,要换水了叫我。」 戚相思看着这盆子冒着热气的水发怔,继而,她的脸开始发红。 第9章 良久,戚相思拿起搁在一旁的布巾浸湿在水里,转身看严从煜,没等她说什么,严从煜喊了声:「来人。」 外面候着的宫女忙推门进来:「王爷您有何吩咐。」 严从煜沉着脸眼底有怒意:「叫陆勤过来。」 就算是有贵妃娘娘的吩咐,看到誉王爷如此,宫女还是怕的,她朝着站在门口的另一个宫女看去,后者点了点头,这边这个忙答应:「是,奴婢这就是去请陆大人过来。」 戚相思松了一口气,伸手把水盆端出去,没多久陆勤就来了。 站在屏风外,直到陆勤说了声好了,戚相思出来时小王爷已经换好了内衬,她这才坐下给他换药。 解下原来裹着的纱布,戚相思看着红肿的伤口不说话,从陆勤手中接过碾磨成泥的药,铺在伤口上,再拿纱布一圈圈绕上,从肩膀上环绕过固定,最后才轻轻嘱咐:「这手臂不能再动了。」 喝了药,严从煜躺下休息,戚相思跟着陆勤走到屋外,陆勤得出宫去,他十分诚挚的拜托戚相思:「齐姑娘,王爷就拜托您照顾了。」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王爷的。」不论从哪一点出发,她都得照顾好他啊,比他拜托的更尽心。 陆勤眼神微闪,想了想还是觉得非说不可:「齐姑娘,王爷为了救您掉下悬崖的事,贵妃娘娘并不知道。」 戚相思捏着拳头,抿嘴:「那箭伤的事。」 「王爷也没说。」 ………… 这厢沈贵妃的寝殿内,之前在后殿的宫女凑在沈贵妃耳畔轻轻说着话,半响,沈贵妃脸上逐露了笑意:「可真?」 宫女月眉恭敬道:「千真万确,月龄把水端进去之后出来,过了一会儿王爷在屋内喊了,看样子是动了怒,月龄就去把陆大人请了过来,换衣服时齐姑娘就在屏风后头,好了后就给王爷换药了。」 沈贵妃脸上的笑意洋溢开来:「煜儿恼羞成怒了。」 当娘的这么试探儿子,沈贵妃还觉得特别高兴,她生的儿子什么脾气她还能不清楚,能让人给他喂水?怕是走近一些都会被赶出去。 沈贵妃笑着往后靠:「还有呢。」 「王爷还与她说了好些话。」 「哦?」 在戚相思看来已经不能再寡言少语的小王爷,在宫女眼中,那已经是很多话了,平时王爷来希宜宫,除了和贵妃娘娘有话之外,和她们半句话都说不上。 沈贵妃听着,越发觉得这一步走的对极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禀报声,皇上来了。 沈贵妃忙起身过去迎,笑看着门口出现的身影:「皇上您来啦,月眉快去,把煲着的汤拿来,这会儿正好喝。」 皇上乐呵呵的看着她:「你这是料准了朕要过来。」 「看陛下您说的,臣妾啊想着您,念着您来呢,这不一直备着,心想您什么时候过来都能喝。」沈贵妃笑靥着迎他到了榻前坐下,月眉已经把汤端过来了,是皇上平日里爱喝的,也是沈贵妃学了很久才抓准味儿。 「还是爱妃懂朕。」皇上端起碗喝了口,拉起她的手轻轻摸了摸,「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誉王是臣妾的孩子,臣妾心疼他都来不及,如何会觉得辛苦呢。」沈贵妃笑着,脸上眼底还满满都是对儿子的疼惜,「幸亏救的及时,否则臣妾都不敢想,在那天寒地冻的山峭上,他还能活多久。」 说罢,沈贵妃的眼底隐隐有泪。 皇上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眼下安安稳稳回来了就好。」 「皇上,这都是第二回了,煜儿在这生死边缘徘徊,臣妾这做娘亲的却帮不了他,唯有请皇上您做主,这次的事一定要还煜儿一个公道啊。」沈贵妃的眼泪和话语是同时的,在后宫中,哭也是一种技能,沈贵妃把那想哭又努力克制,最终还是伤心过度克制不住的情绪演的十分到位。 皇上看着自然心疼。 「哭什么,朕又没说不给他做主,既然要瞒他受伤的事,也得先等他康复。」 「臣妾有时心里在想,他要不投在臣妾肚子里,或许不会有这些事。」沈贵妃却是越说越伤心,泪眼簌簌的往下掉,低头抬袖掩着,「这几年来他每每出事,臣妾心里就止不住想。」 「你是觉得他生在皇家不好?」 皇上的声音有些冷下去,沈贵妃自然听出来了,可她这会儿得装作没听出来,撇开身份她就是当母亲的,那个当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活着:「有时臣妾就觉得不好,倒不如生在寻常人家,日子过的苦一些也就罢了,可到底是能安安稳稳,人在这世上不就求个长命百岁,健健康康,若是没那命,再多的荣华富贵也享用不到啊。」 这一番话在皇上面前说就是大逆不道。 谁敢嫌弃皇家的身份,甘愿去做一个平民百姓。 可沈贵妃哭的多真挚,她没别的希望,就希望儿子好好活着。 皇上叹了一口气:「给他皇位都不要?」 沈贵妃心中惊撼,却不像以往那样跪下来求皇上收回成命,不要再开这种玩笑,而是憋着嘴,直接说了句不要。 屋子里安静片刻,月眉她们都胆战心惊的等着,膝盖发软随时准备下跪求饶。 第10章 皇上却哈哈大笑了。 沈贵妃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眼底还有责备,仿佛在说这时候皇上您还笑! 皇上却把她搂了过去,笑的合不拢嘴:「爱妃啊,也就是你,也就是你了。」也就是她,送上门无数次的皇位都不要,半点假装都没有。 沈贵妃的啜泣声小了下去,从他怀里挣脱,嗔了皇上一眼:「皇上就知道取闹臣妾。」 皇上脸上笑意未退:「你且安心,煜儿的事朕会为他做主的。」 「既然生在皇家了,臣妾也就想想,不过臣妾还想着一件事儿。」沈贵妃从月眉手里接过帕子轻轻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皇上,「这件事皇上一定要答应臣妾。」 「何时?」 「皇上您先答应了臣妾。」沈贵妃靠着他耍起了无赖,「您答应了臣妾才说。」 皇上乐着,也想看看她说什么:「好,朕就答应你。」 沈贵妃脸上一喜:「这可是您说的,那臣妾说了,今后啊,煜儿成婚的事,选的人让臣妾做主可好?」 皇上眼神一黯,来得快去的也快,似笑非笑看着沈贵妃:「爱妃是有人选了?」 「还没有。」沈贵妃红着眼眶叹气,「若是有,臣妾就直接求皇上下旨了,臣妾是想,皇上您选的非富即贵,虽说门当户对好,可臣妾心中还是想为煜儿选个简简单单的,再者煜儿那脾气,和那些世家贵女怕也是相处不来。」 「身份不高哪里配得上煜儿,煜儿可是朕最疼爱的儿子。」 「身份高的难伺候。」沈贵妃有理有据的和皇上分析起来,「再者,娶妻求贤,臣妾想着他们今后能和和睦睦就好,要不然,身份再好,依着煜儿的脾气,臣妾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抱着孙儿。」 皇上被她逗乐:「你念叨想抱孙儿了。」 「听良妃姐姐说多了,臣妾都觉得她们在和臣妾炫耀。」沈贵妃拉着皇上,「皇上,别的不求,这事儿您可得答应臣妾,煜儿的婚事让臣妾做主,要不然,臣妾可就真抱不着孙子了。」 「那你要挑了个平民百姓,朕也得答应你了?」 「那她就一心向着煜儿了,夫唱妇随有什么不好,臣妾挑儿媳妇,定是要为了煜儿的。」沈贵妃说着说着又有些难过,「煜儿从小多磨难,要再娶个不好相处的,臣妾哪里忍心,身份低一些不要紧,咱们是不缺银子。」 笑声再度传出来,皇上被她的话逗的笑不停:「既然你有心,又是煜儿生母,你想办就交给你办,朕倒要看看,你想给他挑个什么样的。」 送走了皇上,天色已经暗了,苏嬷嬷命人把东西收拾下去,扶着沈贵妃到内殿:「娘娘刚刚都没怎么吃,再让人给您备些吧。」 沈贵妃摆了摆手,显得很疲倦:「后殿那儿送过去没?」 苏嬷嬷点点头:「都送过去了,这会儿殿下也应该吃了,要不您先躺下,奴婢给您敷下眼睛。」 应对皇上半日,比她照顾儿子两天还要累,这傍晚沈贵妃又是哭又是演,终于让皇上松了口,把煜儿的婚事交给她来做主。 苏嬷嬷拿了药包填充的眼罩过来给沈贵妃敷上,替她轻轻按着太阳穴:「今日圣上答应了娘娘,不知还会不会改口。」 「皇上他既然答应了,不会轻易改口。」沈贵妃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对此还是很放心的。 「那替殿下做主的事?」 「这件事皇上没有答应。」沈贵妃扬起一抹冷笑,「他会不清楚下手之人会是哪几个?不过是捣糨糊,越浑越好。」 苏嬷嬷叹了声,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娘娘却走的如履薄冰。 「后殿那儿都安排妥当了?」 「妥当了,给齐姑娘安排了住处,不过看那样子,她是要给王爷守夜了。」 提到了这些,沈贵妃的心放了放,身子也跟着松懈下来:「让月龄她们看着些,明日本宫再过去。」 没多久,等外头月眉送了粥进来,沈贵妃已经睡着了。 此时的后殿内,戚相思才刚刚给严从煜喂完了粥,放下碗抬起身子给他擦嘴角,对上他清冷的神情,忽然心念一动,想都没想,福低身子朝着他靠近。 严从煜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虽说脸上维持住了,可还是不经意的透露出些蛛丝马迹,戚相思瞧见了他白皙脸颊上泛起的红,也不知心里作的什么鬼祟,竟有些得意。 见她还不起身,严从煜沉声开口:「你做什么。」 戚相思捏着帕子在他嘴角轻轻擦了下,状若无意:「没看仔细,这回擦干净了。」 说完后才准备起身。 转过身之际没见看他的手抬了抬,戚相思去外面把烧好的水壶拎进来,给他煮了一壶茶,又让月龄端一个暖盆出去,屋子内太热并不利于伤口恢复。 等她填了些肚子忙完回来,严从煜已经睡了,靠在那儿微侧着头,像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回来,连躺下都没来得及就睡着了。 戚相思轻轻把他扶躺下,在他手臂下垫了个药枕,走到桌旁打开盒子剪了一段熏香投在炉子中,做完了这些她回到床边坐下,吹熄了灯只留下一盏,拉下半边床帏给他遮光。 …… 夜半时,严从煜醒了。 第11章 半边床帏遮着的屋子,灯光很暗,他转头看床边,她果然趴在那儿睡着了,就如那时在越河一样,几天来夜里都没有离开他半步。 她看起来睡的不错,呼吸平稳,除了在他怀里那天,余下的时候她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想起她在天黑后那慌张的样子,严从煜又有些想笑。 不自觉的,他抬起手,朝着她的脸颊靠去,垂下的几缕头发遮住了她的脸颊,严从煜轻轻一拨。 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戚相思惊醒了,她睡的并不沉,睁开眼时严从煜并没发现她醒了,手还没收回去,就在她脸颊下,像是捧着。 戚相思赶忙闭上眼睛。 可一闭眼,世界里剩下的感觉全来自于触觉。 她曾听过那样一句话,人的眼睛有时候是累赘,因为看到的东西不真,太杂,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可当人闭上眼,看不见了,反而似有了心眼,睁着眼看不清的,闭上眼却清楚了。 手抚过她脸颊,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的不可思议。 怕吵醒她,又是小心翼翼的触碰,帮她把垂下的发丝都捡到了耳后,手掌带起的风很缓,屋内的檀香夹杂着药味,此时此刻戚相思分的特别清楚。 她在心中微叹了声,想到下午陆勤说过的那些话,他瞒下为了救他才摔下悬崖的事实,还瞒下了手臂中箭的原因,连温太医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手臂还有伤。 他的心意她如何能不知,而她叹息的,是发现他心意后自己的反应。 此时此刻戚相思的脑袋无比清醒,摆在她眼前的原来只有一条路,可不知何时开始,那儿逐渐多了一条路,比原来的更加宽阔。 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的呢。 戚相思从来不是扭捏的人,只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还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忽然,她的耳畔传来了轻轻的念语声,像是在念叨生涩难懂的两个字眼,又似是要把它们记住,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清楚楚灌入耳中。 「相思。」 她有许久没有听到别人这么叫她,自从阿莺过世,自从在南县遇见表哥,闭着眼的朦朦胧胧中,她想起山洞内他曾问过她的话,他问她叫什么。 戚相思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眼眶微润,躲不过了。 …… 第二天清早戚相思见到了沈贵妃,也当初赏赐她时的一样,妆容精致,宫装华丽。 来之前沈贵妃就知道她在屋里守了一夜,和善的看着戚相思:「辛苦你了。」 戚相思微低着头:「贵妃娘娘言重,这是小女的职责所在。」 「本宫听温太医说你是他的学生,想来你在太医院学的也不错。」沈贵妃坐下来,内屋的门还开着,这些话能一字不漏的传到里面。 「要不了多久,咱们这宫里会多出个女太医,称你是医女,怕是轻了。」 「娘娘谬赞,太医院中的诸位医术都很高明,小女还未有所成,担不起如此称呼。」 沈贵妃打量着她,要说起来和上半年见时还有些不同,十四五岁的姑娘有这心性十分难得。 不过纵观整个京都城上下,谁家舍得把女儿送去太医院,有天赋又如何,那傅家,那陆家,哪家不是医家,怎么没瞧见送呢。 再看看她被接回来的时间,她在齐家并不受重视。 沈贵妃也是从姑娘走过来的,在宫中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庶出还能过的好的,没让主母捏揉搓扁,怎么会没点心思。 这齐家五姑娘,听着打听来的消息,经历的也不少。 沈贵妃若有似无朝着内屋那儿瞥了眼,端起杯子缓缓抿了一口茶:「齐姑娘今年有十四了吧,过了年就十五,京都城中这般年纪的姑娘,家中都在其准备终身大事。」 戚相思微抬了抬头,不太明白沈贵妃问她这些的意思:「回娘娘的话,小女如今是有十四。」 沈贵妃把杯子一搁:「那也是时候考虑婚嫁之事了。」 保不齐沈贵妃下一句是什么,有些事儿不知道缘由戚相思还是得先说明白:「如今小女还在太医院中,婚嫁之事并不急。」 「内教习少说也得两年,如此一来,年纪可就大了。」沈贵妃叹了声,状似不解的看一旁的苏嬷嬷,「这太医院中可有学生不得成婚的规矩?」 「这样的规矩是没有,但过去进太医院的都是男子,成不成婚并没有什么影响。」就是生孩子也是妻子的事,男子成婚后照样可以考取功名,自然没有这样的规矩。 「没有规矩就好。」沈贵妃和气的看着戚相思,「别因为这些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耽搁了,你照顾了一夜,先下去休息吧。」 戚相思怀着一肚子的怪异疑惑下去了,沈贵妃这才起身,走入内屋,看着靠在那儿的儿子,母子俩对视了一阵,沈贵妃脸上带着笑:「今儿气色倒是好了不少,看来这温太医有些本事。」 「昨日父皇来了?」 「是啊,原本是要过来看看你的。」沈贵妃自己给拦了下来,没让皇上到后殿来探望。 余下便是一阵的安静,沈贵妃不提自己要求戚相思过来照顾的事,严从煜也不问,而他不问,沈贵妃更是不打算说,末了,前去皇后娘娘那儿请安的时辰快到了,沈贵妃嘱咐他好好休息,起身离开了后殿。 第12章 苏嬷嬷陪着沈贵妃出去,细心的她还是发现了这几日来殿下的变化:「娘娘,殿下今日没提出宫回府的事。」 沈贵妃笑了,望着雪停的景色:「今年的雪下的比去年大啊,回去之后派个人去沈家,让嫂嫂入宫一趟。」 …… 戚相思在希宜宫照顾了誉王五天,已是十二月二十,宫内外到处弥漫着新年的气氛。 严从煜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三天前就没再有发热的现象,温太医对症下药,加上悉心照料,恢复起来也十分快。 趁着宫中将过年的时候,沈贵妃终于松口,答应让儿子回府养病。 戚相思也得以回太医院。 回太医院的这天,戚相思还见到了齐敏诗。 戚相思是在回太医院的路上被秋离拦下的,这丫头似乎在这儿等了她一个多时辰,冻的嘴唇都发紫了,见到她之后就说明了来意,齐敏诗知道她这几日出入宫中,想叫她去她的宫中坐坐。 齐敏诗和当初一起入宫的两个美人一起住在芙蓉园内,虽说距离稍远了些却也自在,快两年的时间里齐敏诗也承了几回宠,从当初的贵人晋封做了小仪。 进屋看到齐敏诗时,戚相思险些没有认出来。 回神时耳畔是齐敏诗的笑声:「怎么,五妹不认得我了?」 少女时的模样是如此,如今算是嫁为人妇,这一身华丽丽的宫装加上繁重的首饰,就连脸上的神情都与过去不同,戚相思也跟着笑了:「怎么会。」 「行礼就免了,我知道你很快要回太医院,就留你一会儿,过来坐。」齐敏诗笑眯眯的叫她来自己旁边坐,让秋离去倒茶,待戚相思坐下后就拉住了她的手,随后便是心疼,「你怎么能答应去太医院呢,看你苦的。」 「也不觉得苦,主要是喜欢。」戚相思脑海中不自觉就有这样两个人对撞,一个是过去清丽可人的二姐姐,一个是如今妆浓华丽的齐小仪。 「你啊,和我们都不一样。」齐敏诗扬手,侍奉的宫女送了些糕点上来,秋离端着茶放在戚相思面前,戚相思看了眼,齐敏诗面前的只是杯温水。 戚相思拿着杯子在手中转了转:「宫中的生活是不是有些无聊?」 「怎么会,一早要去皇后娘娘那儿请安,我们身份不高,进不得屋内,都得站在外头听训,等皇后娘娘她们去太后那儿我们得跟着,一样进不得屋内,比别人好一些的是芙蓉园这儿就我们三个,没有主事的妃子,也就省了向她问安。」 一天下来,晨昏定省,皇宫这么大,坐着软轿前往各处都得不少时间,等到真正闲下来就是傍晚了,每天如此,周而复始。 齐敏诗的口气听起来并不难受,戚相思也不知该给予何种情绪,齐敏诗也不需要她给予答复,笑着催她尝尝糕点:「别的不说,御膳房里的东西的确好。」 戚相思拿起一块尝了口,齐敏诗托腮望着窗外的雪景,眼底一闪而过少女憧憬,转眸看戚相思:「说起来你刚进内教习没多久,怎么能出入宫中呢。」 「谁告诉你我在内宫的?」 「我爹啊。」齐敏诗并没遮掩,「他派人送消息过来,说你入了内宫,让我有机会见见你。」 「二伯是怕你一个人呆着闷。」戚相思权当做听不懂话里的意思,齐敏诗愣了愣笑了,「没错,今后你能时常入宫,我也能有个说话的伴儿了。」 屋子里沉默了一阵,窗外雪景中忽然匆匆走过了一抹明艳的身影,没作停留直接去了对侧的屋子,后头还匆匆跟着两个宫女。 这一幕过去的很快,戚相思都来不及看清她们的模样,齐敏诗幽幽道:「怕是冻坏了,这样的天里去玉明殿外等,怎么可能撞的见皇上。」 戚相思一愣,穿成这样去偶遇皇上? 齐敏诗看到她发怔的样子笑的很灿烂:「这就是宫里女人的日常,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抓着,你想啊,若是只坐在这儿等,一辈子看得见的也就这面墙了。」 戚相思心中一酸,齐敏诗忽然抬手轻轻抚摸小腹,冲着戚相思道:「对了,这回你替我捎个好消息回去给我爹。」 「什么好消息?」 「我有身孕了。」齐敏诗就像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让秋离把匣子拿上来,摆在戚相思面前,「再拜托你一件事,回齐家的时候把这些给我姨娘。」 平坦的小腹上看不出有身孕,戚相思说了个好字,齐敏诗又道:「你先回的太医院,告诉我爹,需要打点的银子不少,让他想办法再给我送五百两过来。」 …… 戚相思是发怔的回去的,直到进了太医院的门时她才恍然想明白哪里不同,她之所以觉得陌生,是因为二姐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齐家二姑娘。 两年来在宫中摸爬滚打的日子,早就已经练就了另一张脸。 很快的她见到了齐鹤年。 戚相思就把齐敏诗有身孕的好消息告诉了他,齐鹤年显得很高兴:「温太医肯带你入宫让你跟着学,往后见着敏诗的机会也就多了,到时我开几个方子,你送过去让她好好养胎。」 「二伯,二姐姐还说,快过年了,宫中需要打点的银子多,让您替她备五百两,尽快送入宫去。」 齐鹤年脸上的笑意微变:「这几日你入宫,跟着温太医去了哪宫?」 第13章 「如今天寒,几位娘娘身子不适,老师都是转过来的。」戚相思抿嘴,「我现在还没资格进屋呢。」 齐鹤年深看着她:「这几日你都没回太医院。」 戚相思仰头看他:「看了好几天的药炉子,今天才得空回来,要不是如今快过年了宫中各处都忙,我还得呆上几日。」 戚相思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她就算是能入宫也进不了屋,让她看药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再者誉王受伤一事陆太医瞒的死,齐鹤年虽觉得奇怪却也怀疑不到她头上来。 「前些日子你也没休息好,快过年了,早些回家,你祖母念叨你。」齐鹤年笑着拍拍她肩膀,「都瘦了。」 戚相思点点头,齐鹤年也没有多留她,让她回去和温太医复命,这一忙,两天之后戚相思才收拾齐了东西回齐府。 恰逢傍晚,玉石来接她,戚相思看着华灯初上的街道,到处都弥漫着浓郁的新年气氛。 戚相思让马车等在百花巷外,这回玉石说什么都不肯让她一个人进去,跟着她进了百花巷,这会儿还没生意,街上来去的人也少,戚相思并没有在巷子口看到何太医的身影。 她也只是来碰碰运气,走了一半百花巷后正要转身回去,隔壁的药铺里忽然出来个熟悉的身影,戚相思不确定的喊了声:「阿岚?」 阿岚转头看她,脸上还带着焦急,等看清了是她,二话没说拉住了她朝着药铺旁的巷子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成天就摊上些烂事,生孩子这事儿我哪会,你来了就好。」 玉石赶紧在后面追,阿岚的速度也不慢,绕过了两条巷子后到了间小院前,推开虚掩的门,阿岚冲着亮着灯的屋内喊道:「何大夫,这回你可不能难为我了,我给你找了个帮手!」 简单的屋内的床上躺着一个妇人,神色痛苦满头是汗,她的身上盖着薄被,弓起双膝跨开在那儿,隆起的腹部最为醒目。 何大夫就坐在床上,头也没抬的命令她们:「快把门关上,别把风灌进来!」 阿岚忙拉着戚相思进屋,后头跟着玉石,关上了门之后屋里的血腥味一下浓重了起来,其中还有浓浓的药味。 「你去把药煮上,你先去洗手。」何嗔抬起头时才发现多了个玉石,没做多想,让玉石跟着阿岚一起出去煮药。 等戚相思洗好手,何嗔直接让开了床上的位置,示意戚相思坐上去:「扶好她的腿。」 戚相思照做,低头看到那情形心中一震,她才刚刚跟着温太医学女科,更没见过别人生孩子的场面,可一旁的何嗔并没有这么多的功夫容她接受这些:「准备好了没?」 准备什么? 戚相思一愣,何嗔替她扶住一个膝盖,一字一句吩咐她:「你听好,等会儿按着我说的做,我推上面,你伸手进去把胎位扶正。」 「伸手?」戚相思话音刚落妇人那儿传来闷哼的痛声,羊水破了已有两个时辰,底下的垫褥都已经被流出来的羊水浸湿,若是再不生出来,孩子会憋死在腹中。 没有时间让戚相思想很多,眼前就是人命关天的时刻,戚相思没做犹豫,右手轻轻的探了下去,快到底的时候戚相思抬头看何嗔,何嗔顺着妇人肚子的方向,摸准头的位置,朝下,随即向戚相思点头:「你推上去,往右。」 戚相思感觉似是摸到了,按着何太医所说朝着右上方轻轻推去,这边何嗔顺着头的方向往下,妇人痛哼。 凝着所有心神按何太医所说的做,屋内紧烧了一个暖盆子戚相思就热出了汗,她心中有些紧张,一手抓着妇人的腿,另一只手半分都不敢松懈。 推的过程很慢,妇人疼痛难忍,一度晕过去,何嗔即刻施针,朝着屋外喊了声,外头的阿岚让玉石看着火候,急匆匆进屋,看到这场面,自己险些没吓晕过去:「我怎么总是摊上这种事儿!」 「和她说说话,别让她晕过去。」何嗔让她到床边来,继而示意戚相思继续,「有没有摸到肩?」 戚相思微眯起眼:「是手臂。」 「小心点,别让脐带缠到。」何嗔扭头看阿岚,后者拍了拍昏睡的妇人,「杜鹃,醒醒,你要是死了,你这肚子里的孩子可就跟着你走了。」 妇人闷哼了声,何嗔点点头:「继续。」 阿岚紧咬着嘴唇,暗声啐了句,靠着妇人的耳畔:「楼里的姐妹都等着看你笑话呢,当初正红火时你说跟了人就跟了人,这会儿你要是连个孩子都生不下来,你杜鹃这辈子可就白活了。」 妇人逐渐睁开眼,阿岚一喜:「何大夫,醒了醒了。」 何嗔头也没回:「继续说!」 阿岚瘪了瘪嘴,挖空心思想着什么话最能刺激人:「你还记得以前和你不对盘的那个鸳鸯,她啊如今傍上了何大人,就前几日才替她赎了身接回何家,也不知道她施了什么妖法,竟然能让何大人说服了何夫人让她进门,啧,你说咱们是不是同人不同命啊。」 「好了。」 阿岚正说着,戚相思忽然开口,何嗔推着那肚子制止她:「你别动。」 戚相思抬头看她,何嗔已经转过身去和妇人说话:「按着我说的,等来的时候你用力。」 妇人轻摇了摇头,十分的虚弱:「何大夫,我没力气了。」 「你去把我药箱拿来。」何嗔让阿岚把药箱抱过来,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匣子,抽出下格取了参片示意妇人张嘴,把参片压在她的舌下,「没力气也得生,要不然明天连凑钱给你买两副棺材的人都没有。」 第14章 这话可比阿岚的话狠多了,妇人咬紧着牙关泪水直流:「他还没来。」 「来什么,我都找人去关家了,直接被赶出来,我说杜鹃,你要真不想活了连这孩子都不要,那何大夫也不在这儿和你空耗功夫。」阿岚看她这幅样子也生气了,「干脆我现在就去找人凑点银子,替你买两张薄席子,到时好卷着你们母子扔去城外乱葬岗里,也算尽了我们这些年认识的情分。」 妇人流着眼泪,眼底有绝望。 最坏的结果不就是死,如今要死也容易的很,戚相思明显的感觉到孩子的头在下坠,于是她用力掐了一下妇人的大腿骂道:「你的孩子都想活下来,你这当娘的难道想拉着他一块儿死!」 何嗔快一步反应过来用力推肚子,戚相思要做的是在妇人用力之后小孩见了头顺势拉出来,阿岚看着也心急,啪的给了妇人一巴掌:「杜鹃,今儿你要是死在这儿,往后百花巷里都当你是个笑话!」 也许是求生意志想要活下去,不想连死都这么难堪,也许是肚子里的孩子鼓舞了她,杜鹃开始用力。 戚相思脸上的神情崩的很紧,直到孩子露头,按着何太医所说把孩子拉出来,血水淌在垫褥上时戚相思的心才松了松,可也没工夫缓过劲,她用棉线在肚脐上绑扎紧后,何太医接了余下的活。 孩子弱弱的哭声传来,躺在那儿的杜鹃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沉沉的眯上了眼,阿岚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用手试过鼻子好几回,看呼吸平稳才放心。 戚相思从何嗔手里接过了包裹好的孩子递给阿岚看:「是个男孩,还挺沉的。」 阿岚脸上虽有高兴,却也参着别的情绪,她呵了声:「看来还有转运的机会。」 这时玉石端着药进来了,把碗放下,见屋内这幅情形,从戚相思手里接过孩子:「姑娘您先去隔壁收拾一下,这儿交给我罢。」 阿岚似是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跟着戚相思出了屋,外面一股冷风袭来,顿时驱散了身上的暖意,也将屋里带出来的气味吹散了。 戚相思转而进了隔壁的屋子,玉石已经烧好了水备在那儿,戚相思伸手浸到水里,身后的阿岚舒了一口气:「我说这位姑娘,看你这气质也是好人家出身的,怎么总是来百花巷呢,让人瞧见了可不好,传出去毁名声。」 「我是来拜师的。」戚相思拿起澡豆子搓手,看她准备煮吃的,掀开米缸时里面却见底了,就剩薄薄一层在那儿,阿岚瞧着唏嘘不已,从缸底舀起一罐放到盆子中,倒水泡着,「想当年,她可是我们逍遥楼里最红的人,如今却这幅样子。」 「最红的人?」有了身孕后发福不少,依稀还能看出些貌美,但说到美,百花巷里哪个花娘不美呢。 「也就五六年前吧。」阿岚拨着水里的米,洗过一遍后米混着水一块儿倒入了瓮中炖煮,又在橱柜中找了找,转过身来背靠着叹气,「那时她是逍遥楼里的红牌姑娘,你别看她现在这样,那时在百花巷中都算的上名号。」 说起来都是花楼女子平白无奇的遭遇,最受欢迎的时候赚了不少银子,也攒了不少,就算做的是皮肉生意,那样的年华里也都会憧憬有个人能把她从这地方带出去,给她一个安稳的家,让她不必再逢迎笑脸,被人看轻。 杜鹃生美,也心高气傲,若说别的女子在讲述前几日的哪位大爷出手阔绰时,她已经要高看这些恩客与她的契合,情投意合的见,否则出价再高也不屑。 偏偏那时逍遥楼里也流行这一套,天天能瞧见的身家哪里会高,客人们乐意砸,妈妈有钱赚高兴,也就随了她。 就这时,关家二公子出现了。 落魄贵族家的公子,品貌气质才学,什么都有,唯独缺银子。 从原本高高在上的世家贵族跌下来,关家二公子身上还多了些颓废和落寞,搭配上他那张脸,用阿岚的话,姑娘家见了太容易倾心。 现实的妈妈最不乐意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客人,来了花不出什么钱,指不定还让自己楼里的姑娘给他贴钱。 可千防万防,自己最得意的红牌竟然倾心了他,杜鹃被他的才识所吸引,后来又感慨于他的遭遇,遇上这么个品貌不俗,温文儒雅,文采过人又是年轻的男子,杜鹃陷进去了。 之后,关家二公子要为她赎身,想带她回关家,却出不起天价的赎身费,是杜鹃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还向楼里姐妹借了些后为自己赎身跟着关家二公子离开的。 但离开后的结局并不美好,关家不让她进门,关家老夫人气晕过去,关二公子没办法又把她安顿在了百花巷这儿的小别院内,就这样过起了养外室的生活。 「杜鹃赎身半年后啊,关家就为那二公子火速定下了亲事,一年之后成了亲,杜鹃进关府这件事是彻底没了希望。」阿岚掀开瓮搅着里面的米粥,「那关夫人娘家财力雄厚,自己也是个有本事的,成婚三年多,连着为关家生下三个孩子,只可惜……都是女儿。」 戚相思慢慢擦干了手:「梁国府关家?」 阿岚笑了:「是,还是姑娘您清楚,就是那落魄的梁国府。」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梁国府虽然爵位没了,大公子又战死,功勋还是在的,并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可以比。」戚相思没去过梁国府,也知道一些关家的事,别说是关夫人了,那老夫人也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第15章 「小门小户我不清楚,大门大户我也没见过。」阿岚把勺子一放,叹气道,「她总说关家二公子待他是真心实意,只是因为家中反对,可我看着,她都要生了,难道被克扣的银子连一只老母鸡都买不起了?缸里的米都快空了,也是我这人爱管闲事,操心完了阿凤的事又来操心她的。」 这小院并不差,是当时关二公子买下的,可看这边屋内摆设未免有些寒酸,戚相思并不了解其中事情原委,耳畔都是阿岚的唏嘘声,进不了关家的大门,连户籍都还是贱籍。 青楼女子,遇上这些情爱之事,大都没有好下场。 …… 煮好粥端过去,那边玉石已经把屋子收拾利索,虽说在腹中闷了一会儿,幸运的是孩子没什么大碍,如今就酣睡在床内,杜鹃也醒了,满是感激的看着何嗔:「何大夫,真是谢谢你了,我无以为报……」 何嗔整理着药箱,放下一张方子:「找人去一趟关家,父不详的孩子,今后也是贱籍。」 贱籍的孩子,今后也只能从事贱业,无法参加应试,今后生出来的孩子也是贱籍。 杜鹃想到了这一点,不禁悲从中来:「他们若是不认我也就罢了,连这孩子都不认……」 「他们会认的,那关夫人一生三个都是女儿,如今你生了个儿子,看在这份上都会接你们母子俩回去。」阿岚出声安慰,母凭子贵,苦日子也算是熬到头了。 「你在这儿照顾几日。」何嗔给了阿岚一锭银子,「买些滋补的给她,那药得继续喝,这几日不能下奶,去附近人家讨一些。」 何嗔说罢背着药箱出去了,戚相思跟出去,阿岚忙追到了门外:「哎,哪里是说讨就能讨到的,何大夫,你怎么净丢这些事给我,我要照顾她了我还怎么做生意,今晚我就没接客,没钱赚谁养活我啊。」 「你正好休息几日。」何嗔推开院子门,阿岚不乐意了,「再这么休息下去,我看我要饿死。」 「可我看姐姐你气色好了许多,你不是要等攒够了钱为自己赎身去开间铺子买豆腐,可不得多活几年好好享受。」戚相思笑着夸她,「如今不上妆气色也好。」 「哎哟喂,你这声姐姐可折煞我了,我哪里担当的起。」阿岚一手扶着门,笑的花枝乱颤,末了,看他们走入巷子,啐声,「得,我就再照顾她几天,下回说什么都不帮了。」 戚相思一路跟着何嗔到了百花巷的街上,这会儿正是热闹,各个花楼内都很喧杂,满街的胭脂水粉味道,混杂着酒味,驱散着大雪漫漫天里的寒意。 快过年了这儿还是很热闹,为了迎合气氛,街上还挂起了一排的红灯笼,走到百花巷口时,何嗔停住了脚步看她:「往后别来这里了。」 远远的是等着她的马车,戚相思笑望着他:「那得看何太医什么时候收我为徒了。」 何嗔不理她,从她身边经过离开了,戚相思冲着他的背影偷偷扮了个鬼脸,她就不信了,还磨不动他。 回到齐家已经很晚了,戚相思沐浴过后躺下,临睡前想的还是何太医指导她替杜鹃接生时的画面,转念想到了杜鹃和她的儿子,长叹了一口气。 不论关家重不重视这孩子,杜鹃想要进关家大门,怕是不可能。 第二天戚相思让玉石找人去百花巷内送些吃的,正好赶上了关家人来夺孩子,因为大清早百花巷里的人都睡着,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听回禀,戚相思只知道关家派去的人很凶狠,夺了孩子什么都没给杜鹃留下,还砸东西。 但是第三天,忽然的,京都城里就传起了关家二公子始乱终弃的事。 蒙骗百花巷中的红牌花娘,一份不花钱哄的她用攒下的积蓄为自己赎身,倒贴银子给他却不愿带她回关家,还在百花巷内随便找个宅子扔着,连个妾的名分都不愿意给;自己妻子生了三个女儿生不出儿子,这才又想到她,有了身孕后不闻不问,连袋米都不给人家送,等到儿子生下来了,隔天就派人来抢,还砸了屋子打伤了人。 皇城脚下,权势压人,大户人家就有本事欺负人,被欺负的因为身份低贱,连衙门的大门都不让进,太没王法了! 传言肆起时着重的说了花娘遭骗,最让人鄙夷的是连赎身的银子都是花娘自己出的,找人生儿子那人家还给钱呢,常在百花巷中流连的公子哥们,过去捧过杜鹃的一些人,纷纷都表示了看不起那关家二公子,难怪梁国府会落魄,今后也难起来了,简直丢尽了权贵人家的脸面。 对关家来说,这样的流言简直是悴不及防。 闹出这样的流言对关家的实质伤害不大,可却把焦点引到了自己身上,如今的京都城并不太平,人人都夹着尾巴,生怕会和太子的事扯上关系,这会儿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不是任由别人挑不是么。 关家的反应也是极快,两天之后,在流言愈演愈烈没能压下去时,他们火速的派人去了百花巷把那院子上下收拾了个遍,又派了经验老道的妈妈和丫鬟过去照顾产妇。 又是送人,又是送必需品,吃的补的,美名其曰,未出月子的产妇不能迎风,要照顾她出了月子再接回关家,已经允了她做姨娘,并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 可这些流言蜚语似是盯上了他们,照顾的稍有差池就说他们是做样子,百花巷本来就是各种小道消息的聚集地,正值年关,各家忙着送礼人情,关家却忙着把这些事压下去,最终无奈之下,在二十八这天,把杜鹃接回了梁国府。 第16章 …… 齐府内,戚相思听丁香说完外头的事,手中的书一搁,除了何太医之外,她还真想不出第二个人会做这些事。 外头莲心来禀,二老爷回来了,戚相思让丁香把书拿上,打了伞前去二房那儿还书。 今年的齐府显得格外热闹,缀着雪的枝头上扎着花,远远望过去是雪地里的另一番景致,作为当家主母的王氏,临近过年这一个月都很忙碌,戚相思到二房时她并不在。 由丫鬟领着到了书房外,屋内齐鹤年正吩咐管事说着事,见戚相思来了,示意管事出去,笑着让她进屋:「外头雪这么大,怎么不在自己院里呆着。」 「二伯借我的书前两日看完了,趁着过年这阵子在家休息,想再借一些呢。」丁香把放着书的匣子抱上来,里面是齐鹤年命人送过去的书,整整齐齐放在里面。 齐鹤年愣了愣,随即笑了,随手拿起一本:「这么快看完了,那二伯考考你。」 原本齐鹤年是不信戚相思能记住这么多东西的,可考了几问之后他渐渐有些惊讶了,于是他又拿起另外一本问她,结果令他十分意外。 她是真的用心在看在理解这些书,换言之,除了天赋之外,这孩子比他预想的还要喜欢学医。 齐鹤年看着眼前的侄女感慨:「敏莺啊,你可真像二伯的一个老朋友。」 戚相思抿嘴笑着:「二伯游历过那么多地方,广交好友,一定认识许多人。」 「来坐。」齐鹤年示意戚相思坐下,一手搁在那几本书上,轻轻摸了下,「那位朋友可不同,许多年不见,看到你我才想起他,也是个书痴,遇上感兴趣的书经常能钻研一整天,脚都挪不开。」 戚相思脸上笑意未变:「是不是二伯上回说的那个?」 「是他。」齐鹤年乐呵呵笑着,「他比我还有天赋,与你一样乐于看书,记性也好,是二伯最特别的一位朋友。」 「能被二伯这么夸奖,他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二伯,那他是如何的特别法呢?」 齐鹤年想了想,笑的怡然:「认识他的时候就是因书结缘,他是个书痴,家中藏书有不少,但自己撰写的却不多,我曾问他为何不将所学都写下来成书,供给后人学习,你猜他怎么说。」 有这多人前人写下的东西就够了,我可不想误导后人。 「有这多人前人写下的东西就够了,我可不想误导后人。」 戚相思的内心和齐鹤年说出来的话不谋而合,在齐鹤年的笑声中,戚相思握了握拳头,老朋友,他怎么还有脸把爹爹称作为老朋友! 「二伯与他关系一定不错吧。」戚相思笑眯眯的望着他,「他是京都人氏么,听二伯说他有许多藏书,我还想前去拜访呢。」 「你们还真是像。」齐鹤年哈哈大笑,「他是二伯这辈子的挚友,除了他之外,此生怕是再难寻到如此志同的朋友。」 话锋一转,齐鹤年眼底闪过一抹惋惜:「可惜他已经过世,如果不然啊,二伯一定让他收你为学生,你们俩真是像啊。」 末了,齐鹤年看着戚相思微顿,感叹:「这秉性,还真是像啊,我那老友他有两个女儿,小女儿与你差不多年纪。」 戚相思捏着袖子,后背刺起一阵冷汗,齐鹤年那眼神太渗人,像是要透过她看到别人。 当年她和他仅有那一面之缘,可她是戚家人,饶是和姐姐一样长的像娘亲,她也还是爹爹的孩子,父女总有相似的地方。 忽然的,齐鹤年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戚相思的头发,声音和缓:「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有没有记恨齐家。」 戚相思低下头去:「恨过。」 齐鹤年显然对她的答案是满意的:「恨过也好,想过也罢,二伯知道你心底多少有些怨愤,但如今你是齐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送你去太医院,既是为了齐家也是为了你。」 戚相思不吭声,半响才闷声道:「二伯说的话我都明白。」 「齐家好了,今后也少不了你弟弟的得益之处。」齐鹤年顿了顿,「惠州离这儿远,将来要想把你姨娘的墓迁过来,还得靠你们姐弟俩。」 对于齐家五姑娘这个身份,齐鹤年能很好的抓住什么是她想要的,弟弟的将来,远在惠州的魏姨娘,对于阿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两件事更重要。 戚相思眼神微闪,抬起头看他:「二伯的意思是,我能把姨娘接回来。」 齐鹤年笑了:「今后你在太医院中能有一席之地,在宫中能得太后娘娘的赏识,你的这点要求又有何难。」 戚相思也跟着笑了:「那还得二伯多多帮忙才行。」 齐鹤年乐呵呵的笑着,眼底又是那样温和的神情:「凭借你的本事,今后也能为齐家挣些荣耀回来。」 …… 离开书房时外面的雪下的特别大,戚相思松开拳头,已是汗淋漓。 最初她以为齐鹤年在试探她,可听到后来她才发现,他竟是在怀念父亲,用挚交好友的身份去怀念一个被他杀害的人,何其变/态。 迎面一阵寒风吹来,戚相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心的热汗已经冰凉,丁香替她打好伞:「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戚相思摇了摇头,走出了二房这儿,半个时辰前才刚刚扫过的路又积了一层雪,「五少爷在不在府中?」 第17章 「这时辰应该在的。」 戚相思深吸了一口气:「去看看他。」 春院内,两个小丫鬟顶着雪在打理院子,见到戚相思来了,其中一个匆忙着去通禀,没多久齐彦戎从书房内出来迎接她。 两年过去齐彦戎的性子更添沉稳,他带戚相思进了书房,命丫鬟去煮茶,从书桌后的架子上取下了一个匣子递给她:「下午本来想给姐姐送过去的。」 匣子内放的是一副打造好的银针,底下还放着一本针灸用法的书。 齐彦戎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在渭城寻人打的,思来想去,还是送这个姐姐会喜欢。」 戚相思从藏针夹内抽起一根,针尖圆而不钝,针身光滑挺直,针柄上的金丝缠绕均匀,一副的银针还分了大小,做工很精细。 「很不错。」戚相思笑着把银针放回去,比她如今用来练手的那副要好太多,「原本还想过了年寻人打一副,如今正好。」 齐彦戎放心下来:「姐姐喜欢就好。」 「渭城那儿离得远,有什么事也不能即刻照料到,你不用省着。」那边就一个照料生活的小书童,戚相思知道他的性子,除了买书之外,寄过去的银两估摸能省则省,都不舍得花。 「姐姐才应该照顾好自己。」齐彦戎眼底闪过一抹担忧,回来之后才知道姐姐出过事,失踪了两个晚上,也不知被谁绑走的,什么线索都查不到。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戚相思笑着安抚他,「别担心,安心留在书院里,旁的不用去想。」 「姐姐。」齐彦戎顿了顿,「九月时,我去过惠州。」 「你去祭拜姨娘了?」 齐彦戎点点头,戚相思笑了笑:「姨娘的墓在山头上,虽说每年都托人清扫祭奠,但毕竟不好走,下回你再去,先派人把路走通。」 屋外的风有些大,屋檐遮不住雪扬进来,走廊里洋洋散散着一些。 齐彦戎起身走出屋子,戚相思跟了出去,听到他问:「那几年姐姐一定过得很苦。」 戚相思站到他身旁:「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姐姐来之前那一年,永州城的雪大不大。」 「也有这么大。」戚相思看漫天的大雪,那一年的永州雪好像也有这么大,风吹的呼啸,恨不得把整座城都给掩埋,「那是永州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 齐彦戎忽然转头看她:「姐姐在永州那几年,怎么没想过要回齐家。」 戚相思对齐老夫人说,那时从惠州外山寨里逃出来流离到了永州,时隔三年才回齐家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前往京都的路费,这些齐家人都知道。 「怎么没想过。」戚相思把双手藏到袖口中,并没有看他,「想过回,也想过不回。」 「为什么不想回?」 「姨娘蒙冤,父亲丢下我们在惠州,此后对我们不闻不问,连我们被赶出齐府都不知道,姨娘和我在外受刁难,住的屋子比人家贵,买的东西也比人家贵,给人做活却拿不到几个工钱,那时我年纪小,时常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们。」 戚相思微顿了顿:「那时我恨透了齐家,也恨透了父亲。」 几年来齐彦戎从没有详细的问过姐姐有关于惠州和永州的生活,以前他会觉得这是姐姐心中的痛,他不应该再去揭开,但此时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来的想要知道这些。 「后来为什么姐姐又想回来。」 「因为你。」戚相思转头看他,「为了想替姨娘认回你,为了想把姨娘带回齐家。」 如果阿莺没死,她也许这辈子都不想回到齐家。 「姐姐嫌少和我说起卢姨娘和姨娘的事。」 戚相思笑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当年姨娘和卢姨娘之间……」 「姨娘是在父亲去惠州出任时纳的,这些你都知道,进府之初,她还比卢姨娘早半月有了身孕。」戚相思轻叹,「那时她们还以好姐妹相称,敏兰小时候穿的许多衣服还是姨娘亲手做的。」 一个是真心实意的待人如亲姐妹;一个是怀着心思,时时较劲抢老爷宠爱,想着要比夫人更早一步生下儿子以巩固地位。后来发生的事开祠审理那天齐彦戎也都听见了,而惠州那些年的事,他是第一次从戚相思口中得知。 赶出府一个人带大女儿,所求无门,日子一定不好过,再加上魏姨娘因为没有坐好月子,落下了一身的毛病。 齐彦戎沉默了一会儿:「当时,姐姐为什么不告诉我。」 戚相思伸出手,接住飘进屋檐的雪花,冰凉凉的融化在手心里,她哈了一口气,白雾迷蒙在眼前:「说什么,又不用你去报仇,这些事交给我就行了。」 「姐姐回来之后,是不是还恨着父亲。」齐彦戎眼神微闪,他知道姐姐和府里的人都不亲近,去了太医院之后,她更是不与齐家人常接触。 好像除了他这个弟弟之外,齐家人姐姐都不在意。 「恨。」戚相思简单的给了一个字,阿莺从始至终都恨着齐家,恨着齐鹤瑞,到死都没有原谅。 而如今,她更不需要原谅他们。 齐彦戎的眼底,戚相思的眼神有些冰凉,恍若她根本不是齐家人一样。 第18章 戚相思忽然转头看他:「姐姐知道你心地善良,不忍心一些事,所以我才没告诉你这些过去。」 「可是姐姐,你现在已经回到齐家了,你在对父亲有恨,今后还是家人。」 戚相思笑靥的看着他:「你今天是怎么了?忽然问起惠州的事。」 齐彦戎眼底满是犹豫,他微动了动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看你。」戚相思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银针我很喜欢,谢谢你。」 看着她步入雪里,缓步离开,齐彦戎站在那儿许久都没有动。 直到戚相思的身影消失在春院门口,他依旧站着。 她很疼他,也很照顾他,会告诉他人生道理,还会给他解惑,几乎是无可挑剔了,可他觉得自己有时和五姐靠的并不近。 从卢姨娘被带去外庄之后,她与这齐家之间的关系,除了他这个弟弟之外是越来越淡了。 他不知道五姐还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他还有没说的,其实他在去过惠州之后,还去过永州。 …… 京都城的新年总是很热闹,在这样的日子里,京都城虽有些地方并不愉快,却也早就湮没在了烟火声中。 除夕这天,齐家只有二房的入宫,暖厅这儿吃过团圆饭,齐老夫人挨个儿分了压岁的红包,林妈妈扶着她回碧秋院休息。 院子里就剩下一群孩子在热闹看烟火。 院子里齐彦霖这个做大哥的负责放烟火,后面几个小的跟着,戚相思她们则是站在屋檐下看。 齐敏嫣和她并排站在一块儿,脸色微红,抬头看放上天的烟火:「今年的好像比去年少一些。」 「宫里头今年好像放的不多呢。」齐敏青朝皇宫方向望去,眼底有一抹羡慕,母亲带着哥哥姐姐去了,她却一次都没入宫过。 「今年事多,怕是没什么热闹的心思。」戚相思看那头拉着珲哥儿不让他靠太近的戎哥儿,回了神笑道,「四姐,今年你可去庙里祈福?」 「今年就不去了。」齐敏嫣抿嘴一笑,她的婚事已经定下,子时庙里的人多,也不好抛头露面的。 齐敏青挺想去的,转头往戚相思:「五姐去不去,若是去的话,带我一起呗。」 戚相思反问她:「二伯娘她们回来之后应该也打算去的,你不跟她们一块儿?」 齐敏青显得有几分纠结,半响她道:「那我还是跟母亲一块儿去吧。」 那边正好有烟火窜上天,珲哥儿笑的很高兴,这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齐敏兰下台阶朝着他们走去,什么都没说,直接从齐彦戎的手里拉过了珲哥儿:「太晚了,回去睡觉。」 「我已经和哥哥说好今天要守夜。」珲哥儿不愿意,「母亲也答应我,今天我可以睡在五哥院子里。」 齐敏兰脸色一沉:「睡什么,你守夜身子吃得消么,跟我回去。」 好不容易热闹一阵,珲哥儿直接甩开了她的手,躲到齐彦戎身后:「我不回去,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还要和大哥他们看烟火。」 齐敏兰被气的不行:「你不听我的话了!」 珲哥儿还是怕她的,弱弱道:「我没有不听你的话,可我不想这么早回去。」 「六姐,时辰还早,不如再让他看会儿,等下我送他回去。」齐彦戎见珲哥儿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心疼,齐家这儿都没人陪他玩,今天还是除夕。 「你闭嘴。」齐敏兰一句堵了回去,走到他身后直接拉过珲哥儿。 珲哥儿委屈的瘪着嘴,拉着齐彦戎的手不肯松开:「我不回去,我还想看。」 齐敏兰凶着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下,「我叫你跟我回去你听见没有。」 珲哥儿一愣,眼眶红红的看着她,不能理解姐姐干嘛要发这么大的火。 这边戚相思她们听到动静走下来,见这幅情形,齐敏青上前拉住了珲哥儿哄道:「珲哥儿不哭,现在还早,你想看就多看会儿。」 「要你多管闲事。」 孰料齐敏兰一把拉开了齐敏青,用力把珲哥儿拉开,这头齐敏青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那头珲哥儿踉跄着,直接跪倒在雪地,一只手还被齐敏兰牢牢抓着。 「你疯了吧你。」戚相思扶起齐敏青,「六弟要多看会儿烟火怎么了,今天还是除夕。」 「你不想珲哥儿好才这么说的吧。」齐敏兰冷哼,让丫鬟把珲哥儿抱起来,要回怡蓉轩去。 「把敏青推到了连声对不起都没有,你今天吃的全是火药不成。」吃饭的时候就见她情绪不是很好,可这把火也不能随便冲人发啊,折腾几个孩子算什么。 「齐敏莺,我管教弟弟与你何干。」齐敏兰脸上扬起一抹不屑,「是她自己站不稳摔倒的。」 齐敏青才委屈呢:「六姐,你这么说也太过分了。」 「你不多事也没人睬你。」齐敏兰凉凉扔下一句,带着丫鬟和珲哥儿离开了前院。 齐敏青更委屈了:「不就是要当王妃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齐敏嫣摸了摸她的头:「衣服弄脏了没,我陪你去换一身。」 齐敏青跟着齐敏嫣离开了,这边就剩下戚相思和齐彦戎,看齐彦戎脸上的神情,戚相思微叹了口气:「还看呢。」 第19章 「姐姐,六姐她怎么变成这样,还这么对珲哥儿。」看他不顺眼也就算了,可珲哥儿是她亲弟弟啊,怎么还如此。 「她一直就是那样的人,从来没变过。」戚相思拍了拍他肩头上落下的雪,「过会儿我去镇水寺,你与我一起去。」 快到子时,镇水寺山脚下十分热闹,下马车后随着人群上去,这时前来上香祈福的人最多,沿途摆着许多摊子,到了寺庙内,若没人一旁牵着,还容易挤散。 戚相思带着戎哥儿去前面的大殿上香,出来后正好是子时,庙里的钟当当的开始敲起来,还有僧人吟唱着经文在后殿内为新年祈福。 许多大的寺庙都有祈福写字的庙堂,小一些的庙宇则是挂牌墙,镇水寺侧殿那儿的空地里,沿着山沿漆起来的扶手边上种着三颗老槐树,听闻是镇水寺建起来前就有了,寺庙建立之后并没有把它们砍掉,而是在这边设了祈福堂,外头还漆起了挂牌的墙。 三棵老槐树上挂满了红黄布条,布条是从祈福堂里求来的,上面或求家或求业,举着布条绕着槐树虔诚的走过几圈后再亲手挂上去。 戚相思并不是来求这个的,她走到挂牌的墙边,请那边的老师傅写了三个牌子。 「姑娘,可有名有姓?」老师傅抬起头问她,戚相思摇了摇头,「就按着我说的写就行了。」 「那这牌子后头写什么,这儿许多人都是求平安的,那边墙上挂着的多是求姻缘,若是有心上人也可以写上去,会保佑你心想事成的。」 「牌子后面不必写字了。」老师傅还想劝着她,别人求都是写全了,哪儿有人就写个名字的,可见她执意如此,老师傅还是按着她所说的写好了三块牌子递给她,「姑娘真的不用添了?」 戚相思让玉石付钱:「不必了,多谢师傅。」 走到牌墙前,戚相思踮起脚,把三块牌子一齐挂了上去。 「姑娘。」玉石在身侧喊了她一声,戚相思转过身去,不远处齐彦戎从祈福堂内出来了,手里捏着一枚平安符,走到戚相思面前,把平安符递给了她。 「可为姨娘求了?」 齐彦戎点点头:「姐姐可还要点灯?」 「也好。」戚相思还想为阿莺点长明灯,两个人朝着前面走去,齐彦戎问她,「姐姐写了牌子?」 「嗯。」 齐彦戎回头朝着牌墙看去,可这样的距离什么都看不见,风衣吹墙上的牌子纷纷翻面,戚相思挂着的三块也被吹的翻了面,其中一块写着齐彦戎的名字,还有一块写着戚志远,最后,侧在那儿的一块,隐约辨着个煜字,风过之后,很快又翻了回去。 …… 新年过得很快,年初一给长辈拜年,初三初四开始走亲访友,到了初六七就得去当值,新年的气氛虽然一直能延续到元宵节后,太医院内却没这么轻松,随着雪融,气温骤冷的一阵子,还得熬药让各个府衙分派下去。 戚相思初九就回了太医院,白天跟着温太医,入夜她一有空就会往百花巷那儿跑。 男装次数穿的多了,戚相思装的也越来越像了,何太医不来的时候她就坐在巷子口那摊上,一开始没人来她这儿看病,过了两日,由逍遥楼那儿阿岚开了个头,也有人来戚相思这儿看诊。 到了二月初,何嗔忙过之后去百花巷,这些花娘都已经把戚相思当成了他新收的徒弟。 想赶她走吧,这丫头脸皮厚的,说什么都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想凶她吧,板着脸孔她还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冷不丁的就问一句她看过的病人,因为不确定病情不敢乱开药,就等他过来。 一想到就算是不来百花巷今后她还会去安乐堂缠着自己,何嗔就觉得没法子。 「师傅,您看我这么开药对不对?」 戚相思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他低头看她递过来的方子,再看坐在那儿的花娘,抬手诊下了脉,淡淡重复那句话:「我不是你师傅。」 「有这么好的徒弟何大夫你还不乐意啊,你不在的时候她常过来,我说这么冷的天,一个姑娘家的多不容易。」花娘拿了药方心直口快就开始夸戚相思,「她还送我们一些祛湿的药,吃着的确有用啊。」 等花娘走了之后何嗔才问她:「你自己做的药丸?」 「是啊,我闲来无事在太医院里就常自己磨药,我看她们大都湿气重,就送了她们一些。」戚相思举起手,笑眯眯道,「师傅您放心,我有对症下药。」 何嗔被她这一声师傅喊的语噎了下,忖思半响,指了指让她收拾药箱:「你跟我来。」 戚相思心中一喜,有戏啊,忙收拾好了东西跟上何嗔。 从百花巷出来,何嗔带着她到了晋阳街,进了巷子后没多久到了一座四合小院前。 以太后对何太医的宠信程度,在京都城中赐一座府邸并不是难事,可何嗔就住在这座半旧不新的四合院内,两侧还有阁楼,入夜时站在院子里感觉黑压压的。 「师傅您一个人住啊?」戚相思跟着他进去,见他一盏盏点灯,上前给他搭把手,等廊里的灯都点亮了戚相思才看清,这看似简单的四合小院,连廊上柱子都雕刻着图案。 「管家探亲去了。」何嗔转头看她,「别叫我师傅。」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戚相思进屋后看到满架子的药时愣了愣,晾晒药筛子的旁边就是柜子,一旁还有书桌,上头的书放的乱七八糟的,就像是她在安乐堂中看到的一样。 第20章 「我不会收你为徒。」何嗔把书桌上的书挪开,给自己倒了杯水,想了想管家走了后家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没开口请她喝茶,「你死了这条心吧。」 「您在女科上又颇有造诣。」戚相思一脸正色,「我是诚心诚意想拜您为师的。」 也不知道他打哪里找出来个烟杆子,在书桌上敲了敲,点了火后凑在嘴边吸了一口:「我说了,不收。」 「不收就不收,那我跟着您学,不叫你师傅总行了吧。」戚相思转的也快,只要肯教就行。 何嗔把烟杆子一放,抬头看她:「你一个姑娘家,学这些做什么。」 「救人啊,也没说只许男子能做大夫。」戚相思瘪了瘪嘴,转头之际对他书桌上那些乱糟糟堆放的书产生了兴趣,「何太医,这些书我可以看看么。」 何嗔没反对,戚相思拿了一本,翻开来第一页就看到根已经干枯的药梗,她愣了愣继续往下翻,大约是翻书的时候在煎药,有几页上头还沾了药汁。 可看书的新旧程度也有不少年份了,这种老书都值得好好保存,怎么能处理的这么粗糙。 「哎,写这书的人也姓何。」戚相思翻回前面看,何茽,难道是何太医的父亲? 何嗔坐在椅子上朝后倒去,十分的无所谓:「你要是喜欢都拿去。」 戚相思印象中,祖父和父亲都是爱书之人,别说是让药汁沾到书上,就是这样乱堆着都是不能忍的,再说那齐鹤年,对这些书也是十分爱惜。 可到了这儿,怎么看怎么违和。 「这些书……」戚相思随手翻了几本,并不像是那种她从书局中买来别人手抄的,而且署名都是同一人,「何太医,这些书真的可以借给我?」 何嗔淡淡的嗯了声。 戚相思摸了摸书的封面:「何太医,那我下回去百花巷了再还给您。」 何嗔抬起头看她,烟杆一放:「你还去百花巷做什么。」 「一开始是为了想让何太医您收我为徒才去的,不过后来,我发现在百花巷内能学到的也挺多。」不用他招呼,戚相思自己找了凳子,抹了抹上头的灰尘坐下,笑眯眯的看着他,「再说,和太医您平日里繁忙,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抽空,我常去,她们也能常注意自己的身子,小病好防,大病难治啊。」 若非这丫头特别,何嗔也懒得和她说这么多话,可就是这特别啊,有时并非好。 何嗔吐了口烟:「晚了,你该回去了。」 戚相思拿了其中几本,何嗔也没送她,吐着烟坐在屋内,看起来更像是个颓废劲十足的瘾君子。 …… 在回宫的半道上,经过一段空街时戚相思忽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后面,仅有两条巷子的空街一览无遗,挂着灯笼的柱子立在那儿,影子投射在地上,其中一根显的很突兀。 「出来吧。」戚相思冲着那边喊了声,「都跟了我好一阵子。」 那柱子旁的影子没动静,戚相思抱了下沉甸甸的书,叹气:「陆大人,您的袍子都露出来了。」 话音刚落那影子就动了动。 不多时,陆勤从柱子后走了出来,脸上还有些许的尴尬,他一个堂堂侍卫,习武多年居然还瞒不过她:「齐姑娘。」 戚相思笑着替他圆场:「陆大人若是用上三分心,我怕是怎么都发现不了您呢。」 被发现了也不用躲,陆勤朝着她走过来:「这么晚了,我送齐姑娘回宫吧。」 戚相思点点头:「王爷叫您来的?」 「是啊,王爷知道您时常去百花巷,担心您安危,所以派属下跟着。」陆勤从她手里接过书,不忘说自家王爷的好,「若不是伤没好,王爷还想亲自来。」 在宫中照顾过那几日后,出了宫戚相思就没再见过小王爷,这一晃两个域,他的伤竟还没好。 戚相思转头看陆勤:「王爷还不能下地?」 「能是能了。」陆勤犹豫了一下,「就是天冷,伤势好的慢,齐姑娘也是知道的,当时王爷在山洞里呆了两日,回来后又接连发烧。」 奇怪啊,温太医对症下药,不应该好的这么慢,戚相思想了想问他:「方便我去王府看看他吗?」 「方便!」陆勤赶忙回答,当下又觉得自己回答的有些太利索了,于是忙收敛起了神色,「自然是方便,齐姑娘本就是太医院的人,还是温太医的学生,之前照顾了王爷几日,对王爷的病情也是了解的。」 戚相思笑着点头:「老师这几日有事不在太医院里,明天下午我过去看看吧。」 陆勤端的一脸正色,把人送到了宫门口,看着人进去了,神情这才松缓下来,王爷的伤是还没有全好,他不过是说的严重了些,也不算说错。 第二天下午戚相思去往誉王府时,陆勤早早的就等她了。 迎她进府,一路带她到了主院的书房,白天的誉王府和夜里并不一样,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人很少,书房外栽种的也都是树,不见一丛花。 书房的门和窗都开着,戚相思跟着上了台阶,在陆勤进去禀报的同时也看到了里面的情形,她愣了愣,不是说下不了地么。 坐在书桌前的严从煜抬起头,眼底有意外,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过来。 第21章 戚相思进了屋,朝陆勤看了眼,笑着放下药箱:「老师这几日没空,我来看看王爷。」 陆勤显得特别恭敬,就好像昨天那番话不是他说的,对戚相思的上门拜访也是只比王爷早知道一会儿而已:「属下去给王爷和齐姑娘备茶。」 说罢陆勤出去了,屋外守着的几个侍卫似乎也避远了些,戚相思原本是打算替他来看看伤势的,如今看他这样子好的差不多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先说什么,摸了摸药箱后才开口:「我先替王爷诊个脉吧。」 严从煜起身到她身旁坐下,戚相思拿出脉枕,诊脉结果一切都好,戚相思望了望他的手臂:「可还疼?」 「不疼。」 「不疼如今也用不得。」戚相思知道他硬气,拔箭时都说不疼,「要等全好了才能练剑。」 严从煜看了看她:「好。」 好什么呀!戚相思心里嘀咕了声,陆勤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蒙她也就算了,还蒙小王爷。 二月的天春冻,书房内搁着两个暖盆,戚相思坐久了就觉得有些热。 她起身想去窗边站会儿,经过书桌时顺着看了眼,看到了摊在桌上的卷宗,卷起来的部分露出了个戚字。 蓦地,戚相思抬头看向他,眼底带着些疑惑,更多的是对桌上东西的肯定,这是有关戚家案子的卷宗。 「这些不是应该在刑部?」戚相思见他起身,干脆走到书桌旁,把前面卷起来的部分都摊开来看,上面写的就是戚家纵火灭门案。 戚相思一下就想明白了:「案子是你在查。」 如果事先知道她要来,这些就不会出现在桌子上,严从煜点了点头:「嗯。」 「可……」为什么呢。 戚相思看着上面的字,那应该是七年前写下的,泛着陈旧,内容也很简单,只大概的写着戚家的情况,因为没有抓到元凶成了悬案一桩,连案情分析也都很简洁。 不论过去多久,看到有关戚家的事总是触动难平,她打开了整卷:「查的怎么样了。」 「有些眉目。」严从煜声音淡淡的,「案子之所以没有上报,一是有意隐瞒,二是案子太大,凶手不明。」 南县知县是有意隐瞒,往上的几个府衙却是不想担责任,这么大的案子,查清楚了是功劳,可若是查不清,那就是烫手山芋了,谁接谁的乌纱帽就戴不牢,所以才会一直压着。 「南县的知县大人和私盐一事是不是也有关?」 严从煜点点头,戚相思不禁怀疑,齐家富庶,齐鹤年又能和南县的县老爷勾搭上,私盐一事他是不是也有参与。 「您说查出些眉目,是什么?」 「那些杀手,是南淮的野路子。」 南淮一带比较乱,常有人打家劫舍,官府派人剿了好几回,这些身手不错,心肠狠辣的人,在南方一带被称为野路子。 戚相思清楚记得两年前回南县时看到的那些人,顶着官府的名义守着戚家宅子,想借故引人出现,那个海哥就是齐鹤年的手下,他也是当年的凶手之一。 难怪她一直查不到凶手的身份,齐鹤年的手下竟然是这些人。 南淮那边这么乱,齐鹤年要是和这些人关系紧密,再加上他能买通南县知县,他真的与私盐一事无关? 想到这儿,戚相思抬头:「指使他们的人,你是不是也查到了。」 严从煜定定的看着她:「是。」 书房内安静了下来,戚相思手里那页纸缓缓落下去,遮盖住了死亡人数那面。 藏着的秘密忽然曝露,这种感觉对戚相思来说并不好受。 在她心生逃开的念头之前,前去倒茶的陆勤才姗姗来迟,进屋时手上还是空的,什么都没端,只恭恭敬敬的看着自家主子,询问道:「王爷,您在书房里呆了半日了,也该出去走走,属下在亭子中备了茶,要不邀请齐姑娘过去坐坐?」 严从煜没说话,主仆俩一块儿看向戚相思,那神色,她若拒绝就像是翻了天大的罪。 戚相思轻咳了声:「那就有劳了。」 偌大的誉王府内,除了侍卫之外不见一个伺候的人,果真是一个丫鬟都没有。 人少的府邸难免显得冷清,过了回廊,陆勤在前面带路,戚相思走在园子小径上,两侧的花坛中也没栽种什么花,尽是树。 二月中初露嫩芽,枝桠都显露着几分翠意,经过花坛后要再经过个园子才到陆勤安排的地方,戚相思走马观花的看,只一撇,脚步定在了路上。 就在她的侧方,台阶上去是一座两人过的小桥,桥长一丈不到,桥底是人工挖凿出来的小溪,这个月份春雨还未至,溪水很浅,清澈的可见溪底的石头。 小桥过去沿着小径,映入戚相思眼帘的是一间屋子,而她之所以停住脚步看愣,是这屋舍外的一切都让她觉得熟悉。 屋舍是像乡下村落,用砖瓦漆的墙壁,上头铺着用茅草编制而成的顶,屋外偌大的樟树上挂了个由下往上爬的扶梯,到了樟树的中间部分,树杈的中央还用木板敲了个两人能坐的地方。 樟树旁有个小凉棚,小屋前还有用砖瓦围起来的一小个圈,唯一不同的是,那圈中并没有种东西。 戚相思过了小桥朝着屋舍走去,耳畔传来了小王爷的声音:「不知道花圃中原来种的是什么。」 第22章 「这不是花圃。」戚相思蹲下身子,一砖一瓦还真的很像,「之前种了些草药,但并不好长,后来就种了些蒲公英。」 一抬头就看到挂在槐树上的扶梯,戚相思有些发怔,慢慢起身,再度环顾四周,随后看严从煜:「你去过戚家。」 严从煜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樟树:「嗯。」 戚相思越看越觉得不太对,越过他走向樟树,摸了摸上面的扶梯,抓住扶梯后什么都没说直接往上爬,在爬了三个台阶后她停住了,正对眼前,樟树的树皮上几道清晰可见的刮痕入了她眼底。 那上面应该是个「橼」字,可笔画太多了,那时戚相思还年幼,拿着刻刀才刻下左边的木字就被姐姐给逮到,收了刻刀。 刻刀刻下的「木」字并不好看,可戚相思怎么都不会记错它的样子,十来年过去树长高了,位置也变了,刮痕还能够分辨。 她转过看严从煜,眼底闪着情绪,有些不敢相信:「你把树挖来了?」 严从煜站在树下,点了点头。 一戚家的宅子经历过一场大火,烧的面目全非,严从煜去戚宅时,唯有西院那儿的这棵樟树,恰好避开了着火的点,依旧长的很好。 于是严从煜派人把它挖回了京都。 树上原来的扶梯早就烂了,他就让人按着原样做了新的,宅子中那屋子烧的就剩下四面砖墙,黑漆漆的只能简单分辨可能是个茅草屋,严从煜就让工匠尽量做出来。 小桥,桥下的溪流,桥边的木桩秋千,屋前的小花圃,树下的凉棚。 不能像十分,却能像七八分,这是戚宅中保留最好的地方,其余的几乎都成了一堆黑木炭,这么多年过去,无人看守的宅子还经常遭人偷偷闯入寻找财物,就连那些能够变卖的石景都被搬走了。 戚相思心中情绪蜂拥,堵在了胸膛上,闷的有些喘不过气。 底下的严从煜忽然问她:「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在往上,就是加固过的木板,维持着原来的样子,工匠师傅还做旧了些,让它看起来有些年份。 戚相思轻轻摸了摸刻在那儿的字,低头看他,嘴角微笑:「你想上来吗?」 …… 以前是给两个孩童坐的,如今坐下他们两个稍显拥挤。 戚相思低头看树下,用手指了指底下那段:「高了呢,以前和姐姐坐在这儿,才只有这么高。」 「你姐姐?」 「是啊,我姐姐。」戚相思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那边的屋子,从树上看下去又是不同的感官,「她叫戚香橼,年长了我五岁,如果她还活着,如今孩子都会蹦蹦跳跳叫我小姨了吧。」 戚家温柔可人的大小姐,知书达理,貌美善良,时常跟着戚家的两位老爷出去救济施援,在那小小的南县,戚香橼名声也不小。 「姐姐擅长女红,随了娘亲的性子,略懂医理,并不像我这么热衷。」戚相思看着屋子旁的那个药圃,声音顿了顿,「她有一手好厨艺,祖父开出的方子,由她做出来的药膳最好吃。」 「姐姐十二岁那年,说媒的人就踏破门槛了,南县地方小,有什么事传开的也快,戚家名声好,大小姐又是温柔贤惠,许多人家都想早定下来,晚几年成亲也没事。」 戚相思说着说着笑了:「姐姐其实有心上人,表哥来戚家跟着爹爹学了几年,还得要我帮着传信,后来差点被我娘发现。」 「朝廷曾去永州召过一批大夫到京都参加太医院的考试。」严从煜查戚家的事时查到了这些,「南县当时有几个名额,戚家在列。」 「什么时候的事?」 「八年前,应该是十月的公文。」 「十月。」戚相思轻轻念叨着,倏地神色一凝,那时齐鹤年和爹爹认识有一阵子了,时常来戚家向祖父讨教,有一回她带着弟弟躲在屏风后玩,似是听到父亲和他起了些争执,最后齐鹤年离开时还念叨着说爹爹顽固不化,难道就是为了这事? 「最后南县只送了一个人上去,最终也没有进太医院。」严从煜翻过当时的人员名单,并没有戚姓之人,也就是说戚家直接拒绝了。 「祖父和父亲本来就不图名利。」戚相思沉声,「当时若是受召,也许,都还能活着。」 严从煜看她微微耷下去的肩膀,声音缓下去:「隔年五月,齐太医游历回来,入宫觐见父皇,奉了珍宝,半个月之后,父皇对其大加赏赐。」 「为什么是半个月后才赏赐?」 「父亲年事已高,又有以前的旧疾,那几年身子不大好,齐太医回来之后给父皇调养了半个月,头疼的毛病减轻了许多。」 戚相思嗤笑:「不过是误打误撞,这些年圣上的头疼之症是不是又犯了?」 严从煜点点头:「好了几年,三四年前又再犯。」 「齐鹤年只知道怎么用,可不知道怎么养,那药鼎祖父当初烧制出来并不是为了煎药治病,而是他自己兴趣所向,所以这东西虽然用了许多名贵药材,但并不实用。」戚相思记忆里,祖父对这药鼎宝贝的很,也就用过那么两回,余下的时间都是在养护,祖父也喜欢,总是不厌其烦的养着。 严从煜不懂这些,也没见过这药鼎:「不知道怎么养会如何?」 第23章 「最后会变成一堆废陶。」戚相思转头看他,「用来煎药,比普通的砂锅还不如。」 所以圣上的身子才在好了一阵后又每况愈下,也许齐鹤年是发现了这个问题,药鼎在渐渐失效,才会有三年前卖戚家宅子那件事。 齐鹤年这是在给她和弟弟下套呢。 严从煜眉头微蹙:「没办法恢复?」 戚相思轻笑:「小王爷可以把我交给皇上,我弟弟年幼,我算是戚家唯一能够知道这些的人了。或许严刑拷打之下,我能记起些什么来。」 「我想用这个来治八哥的病。」严从煜坦坦然看着她,他对那药鼎的效用是有些好奇,「八哥之前的咳嗽之症也是戚老爷治好的,或许这也有用。」 戚相思脸颊微微泛红,为刚刚自己带刺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 两个人凑的近,戚相思脸上的神情一览无遗,严从煜抬手,大掌按了下她的头,那嘴角似还有些笑意,戚相思整个脑袋又闹哄哄了起来。 这时樟树上忽然树叶骚动,从枝桠内窜出来一道影子朝着他们这儿冲过来,戚相思的身子避了下,却因旁边没有可以扶的东西险些要掉下树去。 严从煜一把拉住了她,等戚相思惊魂未定的朝着那头看去,一只浑身灰色的松鼠窜到树梢,灵巧的攀着转瞬又不见了。 树上的位置太狭窄,严从煜这么一拉戚相思就撞在了他怀里,她急忙起身,可刚刚那一动位置真的坐的不太好,向后仰倒的功夫,她又被拉回来了。 站在不远处的陆勤背过身去,他若继续往下看,等齐姑娘离开,自己的眼睛恐怕要保不住了。 这厢戚相思既不能装睡也没有遁地术,只好恳求他:「你扶我一把。」 严从煜握住她的手扶她坐稳,戚相思稳了稳心神:「祖父并没有完全治好八皇子的病,要不然也不会再犯。」 「八哥是中毒。」 风吹动树叶沙沙向着,戚相思怔怔的看着他,中毒? 「八哥以前身子并没有这么差,中了毒才会咳嗽不止。」 「也就是说,祖父治好了八皇子之后,他又中毒了?」 严从煜点点头不语,戚相思知道自己猜对了,皇宫是什么地方她了解的并不深,而皇家是什么地方她却已有见识,那是一个冷血没什么亲情味的家,当父亲的能利用自己儿子,做兄弟的都在相互给对方捅刀子,不知道哪天死在谁手上,一张笑脸背后,可能想着怎么从对方身上获取最大的利益。 小王爷命运多舛,屡出事情,八皇子中个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戚相思垂下头,祖父的绝活她没学到,留下的医书也没看全,八皇子的病若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她如今是没办法,可要是中毒的…… 「我试试吧。」 二月一过,春意洒满了整个京都城,四月是踏春的最好时节,每日进出京都城的马车多了不少,城内外几处踏春的地方也十分热闹。 对于戚相思而言,这时节犹如农耕一般,是栽药下种的好时节,虽然已经进了内教习,她还是习惯的去陈太医的西药房帮忙种草药。 她很忙碌,既要跟着温太医学习,每隔几天还要去趟百花巷,余下的时间抽空得研究八皇子的病,一个月前回齐府拿书,之后就没再回去。 桌子上摆着厚厚的几本书,都摊开着,戚相思微皱着眉头,手中的纸写了一半,又遇到了难题。 这是一个多月以来第四回了,对八皇子的病,她充满了疑惑。 想治病得先解毒,起码,她得知道八皇子中的是什么毒,可为什么给八皇子看病的诊断簿子从没记过中毒一事。 戚相思放下笔,得再了解多一些才行。 这时院子外传来了叫喊声,从窗户看出去,来喜急匆匆的跑进来,看到她在,扶着门框喘了几口气催她:「快,十皇子派人来请你。」 「请我做什么?」戚相思把几本书合上,「出了什么事?」 来喜喘的瘫坐在了门槛上:「还能有什么事,侧妃要生了,十皇子派人到前门来请你过去。」 「不是还有半个多月!」戚相思当下就意识到不对了,宫里送的,外头请的稳婆哪个不是经验老道,若是安安稳稳什么问题都没有,哪里会在生的时候派人来请她。 「走。」 戚相思二话不说拿了药箱走到门口,心中有些不安,折身又从柜子中取了匣子放到药箱中,来喜也没顾着休息够,带着她匆匆离开太医院。 在太医院外戚相思见到了严从贺派来的人,戚相思嘱咐来喜等温太医从内宫回来就禀告他这件事,跟着派来的人离开九思巷,上了马车后才大概得知来龙去脉。 一早起来,吃过早食的齐敏画忽然觉得不对劲,随后肚子就开始疼,疼的根本站不稳,随后身下一热,淌下的竟是血水。 距离临盆也不过半月时间,十皇子疼爱侧妃,早早备下了稳婆,齐家那儿也送了个经验老道的稳婆过来,得知侧妃要生,慌了一阵后很快有条不紊的准备了起来。 可一个多时辰过去,孩子没有生的迹象,齐敏画却疼晕了两回,醒来之后,她恳请严从贺派人到太医院请戚相思过去。 「怎么会有小产的征兆。」戚相思上回去十皇子府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好的,再者每隔半个月太医院这儿都会派人前去诊脉。 第24章 派来的人知道的不多,戚相思按捺下情绪,时不时转头看窗外,距离皇宫并不远的十皇子府,快马加鞭也走了一刻多钟。 下马车后戚相思进府,在门口时却被人拦了下来。 魏茹诗带着好几个人站在大门口,看了眼戚相思手里的药箱,神情傲慢:「这里是皇子府,怎么什么人都往里带,还不快赶出去!」 「侧妃娘娘,这是殿下命小的去请的。」严从贺派去的人护在戚相思面前,笑脸逢迎着魏茹诗,「娘娘您看,是不是让小的先把人带进去,免得里头等急了。」 「不是让你入宫禀报母妃,派人请太医过来,怎么叫了个医女!」魏茹诗没有点头,拦路的人谁都没动,她斜了戚相思一眼,「把人带回去,再请太医过来。」 「娘娘,齐姑娘不是医女,她是温太医的学生,是殿下命小的特地去请……」 「不是医女也不是太医你还敢往府里带,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快不快再去太医院请人!」 话没说完就让魏茹诗打断了,她不是不知道戚相思的身份,可就是不让她进去,拿捏着她既不是医女又还不是太医,区区一个学生有什么资格进府给人看病。 「娘娘,殿下让小的请人过来后马上带去齐侧妃那儿。」 魏茹诗不为所动,凉凉的看着他:「你糊涂了,殿下明明是让你入宫禀明良妃娘娘,派人请太医过来,殿下何时吩咐你请一个这样的人,耽误了齐侧妃事小,腹中的孩子出了事你拿十条命来赔都不够。」 戚相思看了眼魏茹诗身后的人,这架势是硬闯都不行,拖住她一个,再去请太医来去还得时间,生孩子能耽搁多久,怕到时候一尸两命。 这会儿还怕得罪人么,戚相思扶了扶药箱:「魏侧妃,十皇子殿下请的是不是我,也得问过他才知道,若是您听错了,导致齐侧妃出了事,那可就是您的责任了。」 「你一个区区医女,我还没问话你胆敢多嘴,来人,掌嘴!」魏茹诗脸上闪过一抹狠辣,「把她给我拿下!」 「你敢!」戚相思甩开上来拿她的婆子,脸色也沉了下来,「府内齐侧妃性命攸关,你却在此借口拦截,魏侧妃,你安的什么心,恐怕是不想让齐侧妃母子活下去了,我看齐侧妃早产一事,恐怕与你脱离不了干系!」 「放肆,你胆敢污蔑本妃!」魏茹诗神色一凛,厉声呵斥,「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把她给我拿下,给我打!」 「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戚相思冷哼一声,借着护卫躲过了甩来的巴掌,「看来魏侧妃是做贼心虚,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大胆,你还敢在这胡言乱语!」魏茹诗神情狰狞的的瞪着她,戚相思后退了一步冷笑,「看来被我说中了,魏侧妃,你要再拦着我,满京都城就都能知道你想谋害齐侧妃母子的事了。」 「给我拿下她!」魏茹诗尖着声吼道,头上的坠饰都跟着颤抖,站在她身后的几个人这才蜂拥而上要来抓戚相思,护卫一个人没法抵挡这么多人,就这时,戚相思身后忽然横出了一柄脱了剑鞘的剑,直戳在那想要打巴掌的婆子面前,半寸距离都不到。 那婆子吓的向后仰去不敢动了,刀剑无眼,这明晃晃的还泛着冷光,其余几个也不敢动,魏茹诗看到出现的人脸色微变,他怎么会过来! 威吓足了,陆勤缓缓收回了剑,恭恭敬敬看着戚相思:「齐姑娘请。」 戚相思看了眼身后的小王爷,走进了十皇府的大门。 这时魏茹诗还想拦戚相思:「小王爷,就算是你在此也不行,殿下命人去请的是太医,带来她算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儿戏。」 「是不是问过十哥就知道。」严从煜的视线从戚相思揉着的手腕上扫过,转手就从陆勤腰间抽过了刀,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下,之前那个捏着戚相思手臂不让她动弹的婆子,已经没了右手。 魏茹诗大叫了声捂住嘴,看严从煜的眼神里满是惧怕,那婆子已经痛的在地上打滚,几个人吓呆在那儿,谁都没敢再上前拦人。 戚相思顺利到了齐敏画的院子,留在院子里的十皇妃看到戚相思进来微怔,随后叫人把她带进去,再转头时看到了小王爷,十皇妃并不能适应他那冷漠的样子,缓声问:「十一弟到此,是来看殿下的?」 「十哥人呢。」 「看我忙的,都有些晕了头了,适才说要去等人,这都一刻钟过去了,我这就派人去找,十一弟要不去书房内坐坐,这儿血气冲,怕是会冲撞了你。」 「不必。」严从煜示意陆勤去找,就站在了十皇妃旁边没再动,看样子是要留在这里。 十皇妃愣了愣,神色有些尴尬,借着丫鬟过来寻她,很快离开忙别的事去。 …… 戚相思走进产房,迎面就是血腥味,床下的盆子里扔着好几条染血的布,两个婆子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在给齐敏画推肚子,杜鹃则是守在床头。 看到戚相思进来,宫里来的嬷嬷首先沉了脸:「你来做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不快出去!」 杜鹃喊了声五姑娘,床上快要昏过去的齐敏画睁大眼睛转过头看她:「敏莺。」 戚相思撩起袖子快速净了手,走到床边先给她把了脉,这宫里来的嬷嬷哪里容许她这么忽略她,呵斥着要赶她出去:「你在这里添什么乱,还不快出去。」 第25章 戚相思没理会她,叫杜鹃把她药箱内的匣子取出来,端了盆热水过来,融了两颗药丸,打开匣子后把银针袋取出铺开,数根针在热水中浸泡过后放在棉布上,随后卷起齐敏画的衣袖,示意杜鹃递针给她,笑着安慰齐敏画:「我先替你施针。」 「你不是太医怎么敢这么做!」那嬷嬷见她不理睬,直接伸手过来阻拦,戚相思一针下去,半点都没有客气,直接扎在了她的手背上。 「啊!」嬷嬷急忙把针□□,扎的太深了□□后还疼的厉害,戚相思笑眯眯的看着她,扬了扬手中的银针,「看来嬷嬷受了伤了,那可不好,留在屋里会添乱,杜鹃,送嬷嬷先出去。」 「我要禀报娘娘,拿你是问!」那嬷嬷有些怕戚相思再动手,朝后退了几步,发现手掌越发的疼,忙出去找皇妃要把戚相思赶出去。 屋子里终于清静,齐家送来的稳婆那是一心向着齐敏画的,戚相思一面施针一面让她注意着,等银针都下去后和稳婆换了个位置,低头一看,羊水已经浑浊。 「胎位可正?」 「几天前已经入盆了。」 「几时开全的?」 「一个时辰前,但娘娘是先有小产征兆,流了不少羊水。」 何太医身在内宫,要请他还得从皇太后那儿禀明,老师在内宫中,就算是过来也没这么快,都发动这么久了,外头居然连个大夫都没请。 齐敏画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嘴角扯出一抹笑:「请你过来是最快的了,我也放心。」 到底是刻意拖延时间还是为何,现在都不知道追究的时候,戚相思替她擦了擦汗:「你若信我,等会儿就听我的,其余的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拔了针后齐敏画生了些力气,她早就疼麻木了,就这时刚刚出去的嬷嬷又走了进来,她代替稳婆坐在了那位置要替齐敏画接生。 正好齐敏画下腹开始坠痛,她卯足了劲憋力,可不知为何,戚相思明明看着是可以下来,到了最后关头齐敏画总是脱力。 血是暂时止住了,可羊水见浑,不能久憋,三姐若劲道不足,这孩子肯定是生不下来。 那嬷嬷使劲拍了一下她的腿:「李侧妃,你要再这么下去,孩子可是要憋死在里头了。」 齐敏画轻摇了摇头,又是一阵坠痛,她疼的弓起了身子,嬷嬷喊了声露头了,看下一刻,孩子又缩了回去。 杜鹃急忙给齐敏画喂了一片人参,戚相思看了眼那嬷嬷生了疑,在齐敏画下一阵坠痛来临时,她福身抓住了那嬷嬷往下探的手,笑眯眯看她:「嬷嬷,还是我来吧。」 那嬷嬷手一抖,戚相思用力把她拉了起来,在她的错愕中坐了下来。 身在宫中侍奉这么多年,替皇家接生的孩子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这位嬷嬷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她指着戚相思气的浑身发抖:「你好大的胆子,侧妃要有个三长两短,你……」 「侧妃有个三长两短,嬷嬷你也脱离不了干系。」戚相思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刚刚她诊脉时气血这么虚,之前那么好的身子骨,小产征兆不寻常,就连后头生的这般吃力,也有些不同寻常呢。 嬷嬷气的脸色通红,戚相思骤然敛了笑意:「杜鹃,看好这位嬷嬷。」 那嬷嬷再想走近已是不能,戚相思所料没错,的确和那嬷嬷有关,尽管她不知道那嬷嬷动了什么手脚让三姐没法在最后关头用力,但境况比刚刚已经好了许多。 此时的屋外,不知所踪近半个时辰的严从贺被找到了,整个人还显昏昏沉沉,像是刚睡醒。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皇妃上前搀扶住他,离开这边的时候还很精神,为齐侧妃的事儿担心,怎么现在成这副样子了。 「十皇子殿下像是被下了药。」陆勤面朝着自家主子禀报,「属下找到他时他昏靠在阁楼榻上。」 扶着严从贺的十皇妃神色一紧,严从煜看向他们:「十嫂不知道么。」 「殿下说要去找人,怎么会昏睡在阁楼里,再说,如今也不是午睡的时辰。」十皇妃拍了拍严从贺的肩膀,柔声喊,「殿下,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严从贺强打起精神,转眸看向主屋产房,里面什么动静都没传来,「齐姑娘来了没?」 「早就已经来了。」 十皇妃话音刚落魏茹诗进来了,带着几个人,见到被皇妃扶着的殿下时脸色微变了变,随后看到严从煜,眼角一抽,忍了回去。 她避开视线朝主屋那儿看去,心中紧张着,嘴上冷哼:「我说了不让那医女进来,这么大的事岂能儿戏,不请太医居然请她。」 「你给我闭嘴!」严从贺厉声呵斥,魏茹诗即刻就委屈了,「殿下,我又没做错什么,您为什么凶我。」 严从贺眼底闪过厌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他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幸好他派了人去找十一。 「我什么都没做。」魏茹诗委屈的模样和之前在门口拦截戚相思时判若两人,像是真受了莫大冤屈,可这一套在场没一个人吃。 严从贺如今心系着屋内,几个人在院子里等,心思不一。 魏茹诗也想知道屋里的情况,她揪着帕子心中紧张,眼底泛着光芒,过去了这么久,这孩子一定生不下来,最好是能一尸两命。 第26章 十皇妃神色复杂的看了殿下一眼,她同样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魏茹诗心中的喜意越来越大,甚至是要掩饰不住,揪着帕子垂下眼眸。 这时,屋内传来了稳婆的声音,也没说是生了还是如何,这阵动静后门也没开,严从贺等不住了,直接到了门口朝里喊:「怎么样了!」 魏茹诗急忙跟上去,谁家顺利生下孩子不是先报喜,连一句「生了」都没有,屋里肯定是出事了。 这样的喜意没能避过十皇妃的视线,她朝着门口看去,心思分了两处。 严从贺喊出声好一会儿屋内才有动静,稳婆打开门,怀里抱着个孩子笑盈盈的递给他们看:「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是位千金呢。」 严从贺的心还没放下,匆匆看了孩子一眼:「侧妃呢?」 「齐侧妃睡着了,屋里已经收拾妥当,殿下可以进去看看。」没等稳婆侧身让开来,严从贺已经迫不及待的进去了,后头的十皇妃望着他背影,嘴角微涩,心思只松了一处。 魏茹诗看着襁褓中有些羸弱的孩子,心中妒忌的藤蔓用力的缠紧了她,竟然生下来了,她竟然还活着。 「姐姐这下可以安心了。」压着那些妒意,魏茹诗扯出一抹笑看着十皇妃,「安哥儿又多了个妹妹。」 十皇妃回了她一个笑意:「恐怕魏侧妃的心是不□□呢。」 …… 孩子生下之后宫里的太医才姗姗来迟,跟在太医后头的是宫中的赏赐,良妃派了人过来问询,戚相思把余下的事交给了太医和稳婆。 这时缓过精神的严从贺才开始发难,把那应该回宫的嬷嬷给拿了下来,又叫人搜了魏侧妃的院子,就连什么都没做的十皇妃都受了责。 十皇府前厅内,十杖下去后,那嬷嬷痛的嗷嗷直叫。 厅内无人说话,十皇子严从贺坐在那儿,沉着脸看已经被打晕过去的嬷嬷,嬷嬷旁边还跪着几个丫鬟。 魏茹诗的脸色微微发白,她朝着桌上放着的东西,咬着嘴唇眼神不断闪烁。 「殿下,晕过去了。」负责杖责的侍卫禀报,在宫中日子过的滋润的嬷嬷只能抗个十几下,严从贺不为所动,「拖出去,泼醒了继续打,打到招认为止。」 严从贺说完,跪在那儿的两个丫鬟身子微不可见抖了下,嬷嬷被拖出去后外面很快传来了泼水声,紧接着就是求饶和嚎叫,听的厅内的人心中发慌。 忽然的,不知道是手滑还是刻意,严从贺放下杯子时,杯盖直接从桌上滑落在地,摔碎声响起时跪在地上的一些人身子一震,更加的小心谨慎。 魏茹诗揪着手里的帕子,指关节都掐的发白,这时严从贺又开口了,叫的却是十皇妃:「你执掌中馈,府中大小事务都是由你才操持,齐侧妃生孩子这么大的事,为何没派人在门口等人。」 十皇妃抬起头,这事要说错,那不该归结是她的错,是魏侧妃带人故意在门口堵拦,要不然早进府了。 「你不必觉得委屈。」严从贺看出她的心思,责备道,「身为皇妃,连掌控全局的本事都没有,将来再发生什么大事,你是不是还这副无所知的样子!」 十皇妃肩膀微颤了下:「殿下,这件事是妾身的疏忽,妾身以为,殿下派去的人会把人顺利带过来……」 「难道你对这皇府不清楚!」严从贺忽然拍下了桌子,杯碟震响,十皇妃也有些错愕,这件事难道要怪在她的头上? 就这时,严从贺抄起手中的杯子砸在地上,对着那两个丫鬟大怒:「谁命你们在茶里下的药!」 那两个丫鬟早就吓呆了,屋外嬷嬷的惨叫声还在传进来,刚刚那嬷嬷就是因为多说了一句「她是良妃娘娘派来的,殿下不可以对她如此」就被拷问成了这样,她们不过是皇府中的丫鬟,打死了都没人知道。 其中一个急忙磕头认错:「殿下饶命,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守着阁楼,是李妈妈,李妈妈让我把茶换了,我也不知道茶里有问题,殿下饶命!」 丫鬟说的李妈妈是内院值守的管事妈妈,押进来跪下时腿还是软的,战战兢兢扶着地:「殿下,奴婢也不知,是春桥姑娘今早吩咐的,说是阁楼里的茶旧了,给了我新茶让我换上。」 「茶呢。」 「还在。」 「拿上来。」 管事拿上来的茶没有问题,的确是今年的新茶,坐在那儿的魏茹诗心微微一定,还没落下,严从贺问那妈妈:「杯盏也是新换的?」 妈妈一愣:「是……是新换的。」 管事随即把成套的杯盏端上来,严从贺喝茶时只用了一个杯子,其余五个杯子都没什么问题,可在茶壶的壶嘴上发现了一点沾染的药粉,送去给太医一看,是晕药。 放在壶嘴内的晕药随着茶水倒下来,融在了杯里,严从贺喝了之后没多久就靠着睡着了,若不是陆勤前去找人,几个时辰都不会醒。 他要是不醒来,戚相思又被拦在门口不得而入,十皇妃无作为的态度,那几个时辰过去,齐敏画哪里还有命? 「殿下,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只是按着春桥姑娘的吩咐,命人把这些送去阁楼,奴婢不知道其中有药。」和那两个丫鬟一样,那妈妈急忙求饶,她不过是收了银子办了事,可其中到底放了什么她是真不知道。 第27章 春桥是谁。 春桥是魏茹诗身边的贴身丫鬟,跟着魏茹诗从魏府陪嫁而来的人。 站在魏茹诗旁边的春桥跪了下来,低着头否认:「奴婢冤枉,奴婢没有吩咐她们做这些事。」 「我看见了,春桥姐姐把东西送过来给妈妈时。」话音刚落跪着的一个丫鬟插嘴,「那时春桥还塞了个银钗给妈妈。」 「阁楼里的茶叶已经旧了,奴婢只是让妈妈去换新茶而已。」春桥矢口否认,坐在那儿一直没说话的十皇妃淡淡的接了句,「各处的都是新茶,府里没有旧茶。」 魏茹诗抬起头看向皇妃,眼底掩着锋芒,手中的帕子揪的更紧了。 春桥显得很冷静:「这奴婢就不得而知了,只听闻阁楼里的是旧茶,这才让人去换。」 「那这些是何物。」春桥话音刚落身侧的管事就把一个包袱扔在了她的面前,没有绑扎紧的包袱内漏出了两个瓶子,滚了一下,滚到了春桥的脚边。 春桥镇定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裂痕,严从贺看在眼里,又叫人从外头带了个中年男子进来:「昨日上你铺子买药的,可是这位姑娘。」 中年男子看了春桥一眼,点头:「是……是她。」 「她买了何物?」 「买了一瓶晕药,说开春了,院子里常有野猫,想下药迷了它们。」 「可是这其中的瓶子?」 中年男子仔细看了那两个瓶子,指着其中一个白色的:「是这个。」 「开春园子里是有野猫闯入,奴婢担心娘娘睡不安稳,又不好下杀戒,这才买了晕药。」春桥顺着中年男子的话,也没有否认她买药的事,可在茶壶中下药她是怎么都不会承认的。 「按你这么说,茶壶中和这一样的晕药,还是别人在你不知情的时候从你这儿偷去的了。」严从贺脸色愈来愈暗,似是暴风雨要来临,春桥硬着头皮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来人,把她带下去打三十杖,什么时候说实话了,什么时候再带进来。」 魏茹诗倏地抬起头,难能克制住:「殿下!」 严从贺瞥了她一眼:「怎么,侧妃有话要说。」 「三十杖下去是要打死人的。」魏茹诗怎么舍得折了得力手下,「如今证据不明,怎么能说就是她说谎。」 「那魏侧妃来替你的丫鬟解释一下,她如何能擅自做主命人换茶,又何以用银钗收买人心,花了银两让人办事,府中一向平宁,我倒是不知,魏侧妃的园子里还有这么多的野猫。」 魏茹诗神情一滞,这是要她承认春桥所作的一切都是受她指使。 说不知道,春桥就是擅自做主,该罚,说知道,那之后等着她的呢…… 魏茹诗还不笨,她顷刻明白过来殿下这些话的意思,他是在怀疑是她命人下的药。 思绪间春桥已经被拖出去了,外头的嬷嬷早没了动静,不知是打晕了还是打死了,两个丫鬟吓的瑟瑟发抖,很快就传来了春桥的叫声。 这更衬的厅内安静,魏茹诗沉默不语,十皇妃也很平静,严从贺像是在等什么,既不问,也不怒。 戚相思站在门口,屋外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那嬷嬷最后是招了,可已经没有多大力气说话,讲的声音很轻,只有站在旁边的人听见。 春桥从一开始的大叫到求饶,十杖下去声音也弱了,这时她看到院子另一头温太医过来了,她心念微动,事情怕是才刚开始。 温太医是来禀报情况的,毕竟戚相思还没冠上太医的称头,所有的方子包括诊断结果还得由温太医来写。 说完了齐侧妃和孩子现如今的状况后,温太医命人递上了一只碗,碗底还剩了些药汁。 严从贺问他:「这是何物?」 「回殿下的话,这是今早齐侧妃喝药的碗,其中有红花。」温太医说的很缓,把碗端过去,「臣以为,齐侧妃一早的滑胎迹象,就是这个导致。」 厅中的气氛死寂一样安静。 给十皇子下晕药这都不是伤人命的事,可给怀有身孕,即将临盆的齐侧妃喝含有红花的汤药,就是在下一道催命符,是要人命的! 「还有一事。」温太医恭恭敬敬的看着严从贺,「暖屋的盆子中发现了还未烧尽的麝香丸。」 温太医说完之后厅中依旧是安静,戚相思虽有料到早产一事不寻常,听了之后也有些震撼,若是初有孕时下的药,针对的是腹中孩子的性命,可都这月份了,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这时她耳畔响起了轻轻的叫喊声,戚相思转过头去,喜鹊站在门外朝她招了招手:「五姑娘,姑娘请您过去。」 戚相思看了眼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个字的小王爷,严从煜转头看她,瞧见了门口的喜鹊,点了点头。 …… 收拾齐了后屋内外伺候的人去了大半,也清静了许多,喜鹊带戚相思进屋,醒过来的齐敏画躺在床上,面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少说话,伤元气。」戚相思在床边坐下来,不等她问就说起了前厅正在进行的事,「温太医说你一早喝的药里掺了红花,暖屋的盆子里又被人加了麝香丸,你早产一事恐怕和那魏茹诗脱离不了干系。」 齐敏画眨了下眼,轻轻拉住她:「你看出来了?」 第28章 「原本不过是猜测。」在皇府门口说的那番话她的确有瞎掰的成分,但那魏茹诗的意图太明显,故意拦着不让她进府,不就是想让孩子生的不顺利,后头十皇子被下晕药,那宫里的嬷嬷又那番作为,「温太医替你诊断之后,我看十皇子也门儿清了。」 齐敏画看着她笑了,神情还是柔柔的:「今天多亏了你,我能想到的也是你。」在这时候没人比五妹更适合来皇府,女子能进产房,她又懂医理,在她意识到不对劲时就求了殿下派人去太医院找她。 「我原来以为只有魏茹诗。」戚相思微顿了顿,摇头道,「不过之后她应该放心了。」 齐敏画看了眼床内侧,早产的孩子毕竟羸弱,生下来后都没要奶,一直睡着:「放心的不止是她。」她也安心了,这孩子能安安稳稳的长大。 若是嫁去寻常些的人家,事情就不会是如此,但戚相思并未从齐敏画脸上看到不甘和后悔,也许最开始婚事定下时有,但十皇子待她真心实意的好,这么长时间来也能融化了她。 「敏莺。」 戚相思低头看她:「嗯,我在。」 齐敏画笑眯眯看着她:「我听殿下说,誉王与你走的挺近的。」 戚相思微怔:「怎么忽然这么说?」 「誉王府里没有侍奉的宫女和丫鬟,誉王也不喜女子近身。」齐敏画柔声,「之前越河水患,誉王染了病,还是你贴身照顾了几日,可见他并不厌烦让你近身。」 誉王以前是什么样的人,齐敏画和京都城诸多小姐一样也都是听说的,后来嫁到十皇府,再从十皇子口中得知,外头说的那些,真不是夸张。 这样有脾气的誉王,能让五妹近身照顾,还有那些小事儿,林林种种的,若要说没什么,齐敏画可不信。 戚相思有些无奈:「看来三姐恢复的不错,还有心思想这些,你就不担心前头的事。」 「不担心。」齐敏画笑着,「那些事交给殿下,他自会有主张。」 戚相思嘴角微动,齐敏画拉着她的手又道:「我这儿,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齐敏画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像是死里逃生,就在两个时辰前,她拉着她时也是那样安心的神情,明明那时稍有差池就会酿成悲事。 戚相思跟着笑了,像她这样的女子,或许嫁给谁都会过的好。 「就是你啊。」齐敏画又把话拉了回来,轻轻叹息,「她们的婚事都定了,怎么能把你落下。」 「我也不算是落下啊。」戚相思失笑,「在太医院忙的抽不开身呢。」 齐敏画忖思半响,忽然眼眸一亮,看着戚相思有了主意。 齐敏画有惊无险生下女儿,消息传到了齐家,高兴之余,还有些失望。 在齐老夫人看来,最好是能生个儿子,凭着十皇子的喜欢,将来就算是不想那位子,有儿子傍身也差不了。 而对于齐敏画早产这件事,温太医的诊断结果和那些证据被送入宫后,那些其中牵连的人都被关到了牢里,而那打死不承认,一直喊着冤枉的魏侧妃则是被送去祖庙思过。 事关皇家颜面,这件事没有被传出去,戚相思也是在洗三这天前去十皇府时才得知的,至于那个对齐敏画动手的嬷嬷,招供出来的结果是受人指使,要让齐敏画难产,而这指使之人却被淡淡的撇去。 再之后,良妃病了。 良妃病的日子有点长,五月初临近小郡主弥月宴时都还没好转。 这天戚相思跟着温太医一起到内宫为良妃诊脉,在玉华宫遇到了前来请安的十皇子。 母子俩似乎在内屋起争执,戚相思跟着温太医只能在外面等候,偶尔有偏重的几声传来,其中有关于魏侧妃的字眼。 内屋中良妃被气的满脸通红,瞪着跪在床前的儿子,那气色瞧着也不像是卧床二十来日的病人。 「你这是要气死本宫才甘心是不是,当初就不该答应你,让你娶她做侧妃,你看看你现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母妃这么说可冤枉了儿臣,只要是对的,儿臣都会听。」严从贺跪的挺久了,往后坐了坐,让自己跪的舒服些,面色依旧是不改。 「你还想把茹诗关在祖庙里多久,往后魏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她纵使有错你也不该如此,她待你是真心实意的好,那么善良的一个孩子又怎么会做那些事……」 「母后您还要偏袒她到什么时候。」严从贺打断良妃的话,脸色沉了下来,「还是母妃觉得,敏画的性命就不是性命,她生下的孩子就不是您的孙儿?」 良妃脸色一滞,她几乎没看到过儿子露出这样的神情:「本宫怎么会不拿她的孩子当孙儿看。」 「那样一个毒妇母妃还觉得她善良,她为了阻拦太医院的人进府,派人给儿臣下药,防止儿臣去门口迎人,母后以为齐侧妃为何会动了胎气,温太医的诊断簿子您可看了?红花汤,麝香丸,这就是一个善良的人能想出来的杀人办法!」 「她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不是她做的,母妃以为是谁做的,是皇妃所为?还是齐侧妃拿上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做赌注,去陷害她?」 「她对你真心实意,就算是做了什么过激的事也是因为你。」良妃眼神一闪,始终是坚持自己的意思,「那孩子从小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怎么会下手去害人,这回的事定是受了别人蛊惑,她知道错了,如今又母子平安,你也该放下。」 第29章 严从贺深吸了一口气,看良妃的眼神的满是失望:「母妃,儿臣原本以为您只是因为茹诗与您亲近才偏袒她多一些,待齐侧妃疏远些也是可以理解,如今儿臣才明白,母妃为了袒护她竟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 「你为了她竟然这么和母妃说话。」良妃气的发抖,「本宫是你母妃,生养你长大,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你竟然说本宫是非不分!」 一向嬉皮笑脸,看起来没有正形的严从贺极少如此,脸上难掩怒意:「她今日能用红花汤害人,明日就能害两个无辜的孩子,母妃还觉得她这些并没有大错,是不是要等一尸两命时才觉得这事严重?」 「母妃可以不喜欢敏画,可您不能拿她的命不当命,证据确凿摆在她面前时魏侧妃都不肯认错,母妃以为儿臣不知么,这阵子在祖庙内,她连罚抄的经书都是别人代劳,这样的人有半点悔过之意?」 「让她从祖庙回府,今后皇府内还能有安生之日?如今母妃还要以弥月宴要挟儿臣,母妃可曾站在儿子的立场上想一想,馥儿出生时德妃娘娘派去的人都比母妃派去的早,难道母妃只一心为了魏家?」 严从贺说完后从地上起来,神情还是恭敬的,可语气却带了些疏远,良妃如何能接受得了儿子这么和自己说话,脸色一青一白:「贺儿!你怎么能和母妃这么说话!」 「母妃您别忘了,送去接生的那位嬷嬷是犯了什么错被死的。」 说完这句话,严从贺没再看良妃,直接走了出去,独留下良妃坐在床上,青白着脸色,又羞又恼。 严从贺走出去时看到了候在外头的温太医和戚相思,他脚步顿了顿,最终没说什么,离开了玉华宫。 良久过去,屋内才有人出来传召。 戚相思跟着温太医进去,之前母子俩争执的气氛还没散去,良妃涨红着脸靠在那儿,看起来还有气。 这时不论在外头听到了什么都得当做没听到的,温太医替良妃诊过脉,退了两步:「娘娘是否觉得心闷?」 「本宫这几日头疼胸闷,时常觉得喘不过气来,温太医,你开的药究竟有没有效,本宫这身子为何还没好。」良妃扶额,越发觉得胸闷气短不不舒服。 温太医不卑不吭的回禀:「娘娘的病乃心气淤结所至,除了服药之外,还需放宽心绪才是。」 良妃抬起头看他:「你是说本宫自己遭的病了。」 「冬寒已去,春暖刚至,有时气热,容易困倦胸闷,此时多雨,屋内潮热时更容易倦燥。」温太医不慌不忙的解释,「此时娘娘不应久卧,正午时阳气盛时出去行走,可散气解淤。」 「温太医,本宫也不是要刻意刁难于你,只是本宫都病了这些日子还未康复,你不免失职。」良妃接过杯盏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温太医看诊千万,其中也不乏过失之处,因此诊错了药也不是没有,你说是不是啊,温太医。」 「臣所开的药皆有方有据,并无诊错。」温太医在太医院这么多年,要说没完全下到症结处的事是有,可诊错的事并没有,良妃的话他不敢认,可不能认。 良妃脸色微凛:「你替齐侧妃诊脉,何以确定她早产是红花汤所致,据本宫所知,那药量也不足如此。」 「回禀娘娘的话,当日替齐侧妃诊脉的还有罗太医。」温太医恭恭敬敬的回答,「娘娘若是有疑,可以召见罗太医前来一同问话。」 良妃心中更闷了,下药一事是铁铮铮事实,让他说小产并非一定是红花汤所致他都不松口,还有那前去接生的太医院医女。 良妃摆了摆手,温太医带着戚相思出去了,屋内良妃左思右想都不安宁,病了这些日子,眼看着弥月宴将至,不能以此拿捏儿子把茹诗放出来,她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卧病在床。 弥月宴得去,这人,也得想办法带回去。 …… 回到太医院,方子送去了司药房,戚相思帮温太医整理簿子,不禁疑问:「老师,良妃娘娘并无病痛,何不开些安神的?」 「娘娘说身子不利,我等看病就是。」温太医放下笔笑道,「若只开安神的方子,那也不符,这些药性温,也有安神功效,娘娘也的确心有郁结。」 每隔几日温太医就要去问诊,戚相思跟着去了三回,在她看来良妃娘娘就是在无病□□,中气十足的样子哪里看是有病,还质问老师对三姐的诊断是不是有误,说白了,还是在和十皇子较劲。 「下次让你师兄随我去就行了,你别去了。」温太医写完簿子交给她,戚相思一愣,知道老师担心她会因此受波及,点了点头,「好。」 「对了,出院的簿子可补上了?」 「补上了,按老师吩咐所写的。」 「那就好,这里没什么事,你回去罢。」 戚相思离开御药房,已经是傍晚的时辰,她回院子里收拾了一下,抱了药箱,准备出宫去百花巷。 出了太医院,从九思巷到前门,经过小巷时戚相思被巷子内冲出来的人给撞到了。 怀里的药箱掉在了地上,戚相思没来得及看是谁,忙弯腰去捡掉出来的瓶子。 忽然,一只手从她身后捂住了她的嘴,掌心中还隔着布,戚相思没能挣扎几下就失去了意识。 戚相思从昏睡中醒过来,昏沉沉的睁不开眼。 第30章 过了好久她才适应过来,昏暗的灯光映入眼底,板凳,桌子,还有几个人影,她尝试动了动才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 「醒了。」 有人晃到了她眼前,捏起她的下巴,戚相思这才渐渐看清楚这是个妇人,看装束像是宫里的人,掌心特别粗糙,磨的她下巴疼。 「醒了就问吧。」桌那边有人开口,戚相思努力睁眼打量屋子,没有吭声。 「太医院医女齐敏莺,在没有接到出行令私自出宫前往十皇府给齐侧妃看诊,你可认罪。」 戚相思还有些晕,摇了摇头:「不是。」 「你尚未学出,只是个内教习的学生,根本没有资格看诊,你不顾阻拦给齐侧妃看病,险些酿成大错,你可认罪。」 戚相思皱了下眉,发了狠咬了下舌头,整个人终于清醒过来,看着眼前这三个人:「我没罪。」 「齐侧妃生子时你肆意妄为,把接生嬷嬷赶出屋子,害的齐侧妃难产,险些一尸两命,做出这等谋害皇家子嗣之事,你可认罪。」 戚相思看着那个「照本宣科」的妇人,再看坐在桌旁刻意背光过去,不让她看清楚样子的人,冷静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在屋内暖盆中放入麝香丸,导致齐侧妃难产,你可认罪。」 戚相思笑了,连屋内的麝香是什么时候放下的都不知,就往她头上扣:「麝香活血通经,有催生下胎之效,治难产,死胎。」 那妇人大约是没料到戚相思这么冷静,转头看了桌旁的人一眼,桌边的人终于开口:「未生之前放下却能致小产。」 「我奉命到十皇府时齐侧妃已然发动。」 「奉命,你奉谁的命,皇府请太医都需先上报再下令,你一个未学成的内教习学生在没下令时擅自做主离开太医院,毫无经验下就敢给齐侧妃接生,你不是要谋害是什么。」 「不过念在齐侧妃母女二人平安的份上,你又是齐侧妃的妹妹,只要你认了罪,这件事还能从轻发落,否则,你这条小命都不够抵她们受的罪!」 戚相思看到了她搁在桌上的衣袖,呵,宫里的嬷嬷。 她下午才跟着老师入宫,这会儿就被抓来审问,想把三姐小产的事都扣到她的头上去,这么牵强都能往她身上扯。 恩威并施,从轻发落,逗她呢! 「自然是奉了十皇子的命,再者,我只给齐侧妃诊脉施针,替齐侧妃接生的是齐府送去的接生婆子,我没有罪如何认。」 见她不肯认,那嬷嬷怒了:「医女都不敢随意施针,你连内教习的考核都未过,竟敢替齐侧妃施针,这不是谋害是什么,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打!」 戚相思瞥了一眼拿着板子的宫女,这是要屈打成招了:「慢着。」 「你可认罪了?」 戚相思活动了一下身后的手,看了看两侧,要她坐以待毙任由她们打那绝不可能,她在前门被带走,要送进宫难免引人注意,出宫的话也不可行,看这屋子老旧,窗又开的这么高,倒像是在永巷。 窗外天已经黑了,她和何太医说好今天要去百花巷,不知他会不会留意她没去。 戚相思看向门口,内上了插栓,外头应该没锁,想罢,她看着她们:「宫里有不得滥用私刑的规矩,这里既不是刑部,也不是内宫的司刑所,我之前奉老师之命办事,这时辰还未回去,恐怕已经派人到处在寻我了。」 「放肆,还在这里强词夺理,打!」 那宫女没再犹豫,朝着戚相思走来,手里的板子张开就是要夹她的手指,戚相思哪里会如她的愿,脚下一蹬把椅子举起来,弓着身子往后使劲一甩,椅子脚蹬在了宫女的身上,手里的竹夹板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反了真是,还不快拿住她!」那嬷嬷坐不住了,腾的站起来要让婆子赶紧把她拿住,两个人齐上了才把椅子压住,啪的一巴掌,戚相思脸上火辣辣的疼,那嬷嬷狠狠的瞪着她,「冥顽不灵,胆敢谋皇家子嗣,我看你认不认罪,把药拿来!」 这是打定主意要让她顶嘴,不认罪就直接弄死,死无对证时就任由别人怎么说了。 被推倒墙上的宫女赶忙把放在桌上的碗端过来,后头那婆子押着椅子,那嬷嬷箍紧了戚相思的下巴,狠狠一捏迫使她张开口,一手端着碗要把药给她灌下去,戚相思拧不过头去,奋力抬脚,狠狠朝着那嬷嬷的肚子上踹去。 嬷嬷往后一退,撞在了桌角上,药碗从她手中脱下,撒了戚相思一身。 刺鼻的药腥味充入戚相思的鼻下,没有手捂,她屏息撇开脸去,趁着她们去扶那嬷嬷,支起椅子朝着门口撞去。 「抓住她!」嬷嬷颤抖着声吼道,宫女和那婆子又朝着戚相思冲过去把她拉住,这会儿被她这么一撞椅背都有些松动了,戚相思一面不断拿椅子撞她们,一面搓动被绑着的双手。 不哭不闹不求饶也不害怕,哪里知道戚相思这么难制服,嬷嬷顶着腰疼拿起桌上的绳子要来绑她脖子,戚相思朝着墙边冲去,自由了的右手抄起一旁松垮掉下来的椅脚挥向那婆子。 「啊!」 婆子捂住头跌在了门边,戚相思瞪着她们,野蛮的挥了挥手里的椅脚:「你们敢再动手试试,看谁今天活着出去!」 第31章 「还愣着干什么,快抓住她!」嬷嬷命宫女上前抓她,戚相思朝着她手臂挥去,后背贴着朝门口那儿过去,飞快的把插的门栓拔下来,一推门要冲出去,后头那嬷嬷扯住了她的头发。 戚相思快疼哭了,转过身拿着椅脚直朝着她的脸打去,椅脚上的倒刺扎到了她,嬷嬷痛喊了声,拉着她头发的手还没松开,戚相思一不做二不休,一手抓着门,借力往她腹部踹去,直接把人踹倒在了地上。 …… 天黑入夜的永巷内出现了这么一幕,一个女子身后还绑着脱不下来的椅背朝着永巷口跑去,后头跟着三个人,为首的嬷嬷脸上还沾着血,看起来比前面逃的人还要狼狈。 后头的嬷嬷还喊着要人拦住前面的人,可事不关己,戚相思手里还拿着个棍子,谁也没有上前阻拦,反而纷纷给她让路。 戚相思终于跑到了永巷口,可去前门也得要令牌,戚相思看着后头追上来的几个人,喘着气想着对策。 永巷是什么地方,这里滞留着许多年事已高的宫人,还有犯了事被驱赶到这里的,甚至还有从内宫中驱逐出来叫不上名号的妃子,这边鱼龙混杂,死了人根本没人会管。 她要再被拉回去,真的会被那嬷嬷勒死。 戚相思握紧手中的椅棍,不怕人狠就怕不要命,她就不信,她们还能比她更不要命! 三个人追近她了,那嬷嬷拿着手里的绳子随时准备往她脖子上套,戚相思看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硬闯不过,那就先打那嬷嬷。 思及时,门外有了动静。 几个太监抬着软轿出现在门口,软轿上坐着八皇子。 看清楚来人戚相思反应极快:「八皇子救命,她们要杀我!」 严从牧被人扶下软轿,看着她们:「发生了什么事。」 那嬷嬷碍着八皇子在场虽没有进一步动作,态度却强硬的很:「此人犯了重罪,还敢打伤看守之人逃出来,奴婢奉命要拿她回去,还请殿下不要插手。」 严从牧神态平和,笑呵呵道:「犯了什么重罪嬷嬷要如此,据我说知,这位姑娘可不是内宫中人。」 嬷嬷神色一凝,八皇子也认识她,可这不好办了:「奴婢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八皇子不要插手。」 「奉命,奉太医院之命?我看嬷嬷也不像是太医院的人。」严从牧瞥了眼她手中的绳子,「宫中严禁私刑,要论什么罪我想嬷嬷也很清楚。」 「奴婢只是要带她回去问话,此人野蛮难驯,已经打伤了好几个人!」 「各有各的道理,既然如此,来人,把她们都送去司刑所。」严从牧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好心提醒嬷嬷,「太医院的人不该由内宫来管,为了公平起见,有罪没罪,还是去司刑所走一趟吧。」 嬷嬷一愣,为什么她要去司刑所,可没人回答她,八皇子身后的人已经上前来拿人:「八皇子,奴婢可是奉命行事!」 「到了司刑所嬷嬷再奉命行事才理所应当。」严从牧示意侍卫上前拿人,在戚相思经过时,笑着夸了句,「齐姑娘身手真不错。」 …… 戚相思不知道自己现在形象如何,但肯定是狼狈的,在司刑所内,她和那嬷嬷几个跪在地上,问及发生什么事时,戚相思显得一头雾水。 「奉老师之命出去,在前门时忽然被人捂住了口鼻,之后没了意识,醒来后发现自己在永巷的屋子内,她们把我绑在椅子上对我严刑逼供,还给我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最后还想给我喂药用绳子勒死我。」 坐在上头的管事公公看了八皇子一眼,再看跪在地上的那三个人,按着规矩,在宫中动用私刑是大忌,摆到台面上可站不住脚:「你们为何要抓她。」 「王公公,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嬷嬷抬了抬头,拨起头发让他看清楚自己究竟是谁,王公公脸色微变,玉华宫的人,那他可得罪不起。 可八皇子还在这儿,要真惊动了宫里头的人,到最后他不是也得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王公公笑着迎向八皇子:「殿下,天色已晚也不便打搅各位主子,要不小的先送您回去,她们关在此处也逃不走,明日再行审问。」 「王公公都不问问原委就要把人关起来,这有罪无罪,也不能冤枉了人。」严从牧轻咳了几声,坐在那儿没动,「既然说是奉命行事,也该说说为何抓人,太医院可不是隶属内宫管辖的,她是温太医的学生,还是齐家小姐,总得有交代。」 王公公心中不断的衡量着利弊,要是把人留下那也是按规矩行事,他也没什么过错,可要是把人放了,到时良妃娘娘那儿追究起来,他可落不着好。 八皇子亲自把人带来,究竟该不该买他一个面子。 「八皇子,您看今天的确是不早了,太医院那儿陆大人也得明日再去请,这位姑娘留在这儿小的会好生招待,不会委屈了她的。」王公公想好了后缓缓道,八皇子身在宫中就是个病秧子,又没什么说话的权利,得罪良妃还不如得罪他。 严从牧脸上笑意未变,似乎是能料到王公公的态度,轻轻拨着手中的玉戒指:「在司刑所内过夜,如何招待都是委屈。」 王公公呵呵配笑着,他还有一事不明,若是被八皇子撞上了,他要护着这姑娘,直接把人带走不就行了,何须送到司刑所来。 第32章 如今人送到了这儿又要他问清楚,岂不是非要把这件事昭然出来,那他如何担得起。 要么都留下明日再审,要么都放了,王公公呵呵笑着:「殿下,此事小的真的做不了主,您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将这位姑娘带回去,小的以为,也许这事儿是个误会。」 「什么事是误会。」 正此时,堂屋外传来了声音,一位年轻的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其中一个戚相思认识,是希宜宫内当初她照顾小王爷时,时常在外侍奉的月龄。 看清来者时王公公的脸色又一变,赶忙起身,小心翼翼迎到了妇人身前:「顾嬷嬷怎么来了。」 「也都深了,这儿还有动静,我就过来看看。」顾嬷嬷笑着和八皇子行了礼,转头看跪在地上的戚相思,神情显得有些讶异,「这不是齐姑娘么,发生了什么事?」 王公公心中大喊不妙,远在希宜宫哪能说发现动静就发现动静的,这顾嬷嬷还认得这姑娘,可不能蒙混过去了。 「我也正奇怪,八皇子把人送过来,这位姑娘说是让人在前门给迷晕了绑到永巷,这……正问呢。」王公公不敢说的太直白,挑着捡着字眼,顾嬷嬷听罢眉头一皱,看着跪在那儿的嬷嬷,「这不是李嬷嬷么,你怎么也在这里。」 那句在戚相思和八皇子面前都说过的奉命行事,到了顾嬷嬷面前,李嬷嬷不再说了,可没等她开口,顾嬷嬷瞧着一旁碎下的椅背和绳子抢先一步道:「宫中禁用私刑,该不会是李嬷嬷绑了齐姑娘吧,此事良妃娘娘可知道?月龄,你去一趟希宜宫,把这事儿回禀给娘娘。」 月龄哎了声,转身离开司刑所,顾嬷嬷又笑着让人把戚相思和李嬷嬷她们都搀扶起来:「跪着做什么,其中有什么误会的,等娘娘来了都能说得清。」 王公公看了李嬷嬷一眼,接下来他可就半句话都说不上了。 事出剧变,李嬷嬷措手不及,她凝沉着神色,心想着等贵妃娘娘来了就只能说这是一场误会,谁知,一炷香的时辰后,前后来到来的不止是沈贵妃,还有沈贵妃派人去请的良妃和德妃娘娘。 良妃这还病着呢,可沈贵妃的话利着呢,她不得不来,见到堂内的情形,看到德妃和八皇子也在,她脸上的神色更挂不住了。 沈贵妃却是笑盈盈的招呼她快点进来坐:「皇后姐姐病了,虽说这些内宫之事交由我暂代,但我想着还是一块儿商量的好,再着这事儿还与良妃有关,就是劳烦德妃了,这么晚了还把你请来。」 德妃笑了笑:「不碍事。」但凡是看戏的,都不碍事。 「从牧怎么会在这儿。」沈贵妃又朝八皇子看去,严从牧微微颔首,也不避讳自己去永巷的目的,「听闻唐婕妤病了,我前去探望,在永巷门口遇上了逃跑过来的齐姑娘,后头追着几个人,手里还拿着绳子要绑人,宫中禁用私刑,我也不知来龙其脉,就将她们都带到了司刑所。」 「这样啊。」沈贵妃点了点头问戚相思,「齐姑娘,你该在太医院的,怎么会去永巷。」 「回贵妃娘娘的话,我也不知道,在前门时被人迷晕,醒来时已经在永巷了,这几位还逼问我有关于十皇府齐侧妃早产一事,要我承认是我害的齐侧妃,还说我意图谋害皇嗣……」 沈贵妃眉宇微动,若有似无朝着良妃那儿看了眼:「你身在太医院,怎么会和齐侧妃早产有关,本宫若是没记错,齐侧妃是让人下了药才导致早产。」 戚相思把十皇府派人来请她,到她进府替三姐看诊的事一五一十说了遍:「温太医和罗太医替齐侧妃诊治之后回禀了十皇子,她是因受了麝香丸和红花汤的影响才导致早产。」 良妃的脸色已然不对,她要知道德妃和十皇子都在,她就是装了重病都不会过来。 「这么说起来,齐侧妃能顺利生下孩子,你功不可没啊,应该赏赐才对。」沈贵妃笑盈盈的望向良妃,「良妃是不知道此事罢,怎么也不会派人去做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想必是底下的人不听使唤。」 不等良妃开口,沈贵妃又问戚相思:「她们把你绑在永巷内,对你做了什么。」 戚相思抿了抿嘴低下头去不语,良妃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个极点:「齐姑娘放心,有什么说什么,本宫也会替你做主。」 戚相思跪了下来,捏着衣服声音很轻:「我不认罪,她们还想给我灌药,想用绳子勒死我。」 沈贵妃眼眸微缩,还真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逼供不成就直接要命,死了一个齐家五姑娘不打紧,为了齐侧妃在十皇府的地位,那齐家权衡之下并不会追根究底。 而皇上那儿更不会说什么,不过是死了个医女罢了。 今天要是没有八皇子出现,没有她过来做主,真是要得逞了。 德妃并不像沈贵妃给良妃留面子,她看了眼李嬷嬷脸上凝了的血迹,嘴角泛起一抹不屑:「良妃,这位姑娘可是救了皇嗣,竟是这样报答?」 良妃满脸难堪,一阵青一阵红,咬牙看着跪在那儿的李嬷嬷,忽然发狠呵斥:「本宫让你好好把人请入宫,你就是这么个请法!」 良妃怒目看着李嬷嬷几个,比沈贵妃和德妃的惊愕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嬷嬷的反应也是极快,顶着一脸被戚相思砸到的伤跪在地上开始磕头:「是奴婢的错,全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会错了意,害的齐姑娘受了委屈,都是奴婢的错。」 第33章 沈贵妃脸上浮着笑意不说话,自有德妃拆台子:「这都能会错意。」 随着德妃说完,堂屋里响起了巴掌声,李嬷嬷抬起手开始撸自己巴掌,一记一记打的十分用力,眨眼就泛红,戚相思离得近看得清,那脸颊很快肿起来了。 直到打的嘴角都冒了血丝,李嬷嬷颤抖着跪在那儿求饶:「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听清娘娘的吩咐,是奴婢老糊涂了。」 坐在那儿的三位娘娘看起来都无动于衷,李嬷嬷朝着自己主子看了眼,肿了的手还往自己脸上挥去。 一口血混着碎牙吐在了地上,李嬷嬷的双颊肿的不像话,沈贵妃终于开口:「十皇府刚有新生,眼看着弥月将至,我想这件事应该是个误会,就算是为了子孙积德,良妃也不会这么做。」 良妃藏在袖下的拳头紧握,这哪里是在替她说话,明摆着是讽刺她。 「我听说,齐侧妃被人下药一事和魏侧妃有关。」德妃是打定主意不给良妃面子,语气淡淡的,却如针锥,「玉华宫里的嬷嬷该不是遭人收买,想拿无辜的人给魏侧妃开罪,良妃娘娘也该好好管束底下的人,以免她们做了什么错事,帽子都扣在了你的头上。」 良妃青白着脸色:「德妃以为该如何。」 德妃显得很随意:「这等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拖出去杖责五十,打死以儆效尤。」 德妃的话犹如巴掌直接甩在了良妃脸上。 三个人还制不住一个人,最后让八皇子发现,闹到了司刑所惹人看笑话,不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嬷嬷身子一抖,她的双颊肿的都快说不出话来,后头的婆子和宫女开始磕头求饶,她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良妃的决定下的很快,没有半分犹豫,她舍弃了李嬷嬷几个人。 夜深时外头传来的杖责声格外渗人,三个人的求饶声加起来听的人都不会觉得舒服,戚相思抬了抬头看坐上的几个人,她们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对这样的事似乎司空见惯。 戚相思算是见识了内宫中皇后之下鼎足而立的几位妃子,哪个又是简单的。 二十杖后就没声音了,打到三十几杖时在外看着行刑的王公公进来禀报:「娘娘,没气了。」 「交给你处置。」沈贵妃扬手,让王公公把尸首处理下去,随后看着良妃道,「底下的人会错了意,良妃传召齐医女入宫,可是为了答谢?」 沈贵妃还「好心」给了良妃台阶下,虽说诊治救人都是职责所在,说不上答谢二字,可总该有个传召的理由,既不是为了杀人嫁祸,那就是为了赏赐。 人都处死了还想怎么样,闷了一肚子的气良妃哪里还会想回沈贵妃的话,她起身说了句乏了,第一个离开了司刑所。 良妃这一走,好戏也该散了,德妃起身,沈贵妃笑着目送她出去,还吩咐人送她回去,余下戚相思和八皇子在,沈贵妃瞧戚相思一副狼狈样有些同情,这样的无妄之灾受的的确有些冤:「幸好今天遇到了八皇子,否则这真不敢想。」 「多谢娘娘帮忙。」戚相思恭恭敬敬的道谢。 「今日受了惊吓,天色也不早,月龄,送齐姑娘回太医院好好歇息。」沈贵妃笑着吩咐月龄把戚相思送回去,继而才看八皇子,笑意里多了一抹叹息,「唐婕妤那儿有人照看,近些日子你父皇身子不大利索,永巷那儿你就别去了,免得惹你父皇不痛快。」 严从牧笑的温和:「娘娘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对他语气里淡淡的疏远,沈贵妃并不在意,跨步出去,抬头看皇城之上的天:「你母妃的忌日快到了,择空你该去祭拜她一下。」 …… 回太医院的路上,月龄话多,快到九思巷时还安慰戚相思:「齐姑娘不用担心,良妃娘娘好颜面,今日之后她不会再寻你麻烦。」 戚相思笑着道谢,月龄捂了捂胸口:「今天幸好八皇子去永巷,还派了人去禀报娘娘,要不然可真就要出大事。」 「多谢月龄姑娘送我回来。」 戚相思在九思巷门口再三道谢,说的月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目送了戚相思出宫门朝太医院走去,月龄低声嘟囔:「若是王爷知道这事……」 想着想着迎面一阵夜风吹来,月龄打了个冷战,两旁的路灯幽暗的很,她拉着衣服缩了缩,忽然觉得有些冷。 回到太医院的戚相思疲乏的坐在床上,久久都没有动。 好久过去后她才恍然想起自己的药箱不见了,又是一阵肉疼,那里放着不少她近些日子做的药丸,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捡走。 又是半响,衣服上还残留着药味,戚相思起身打了水清洗了一下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坐在窗边睡意全无。 她怎么都料想不到良妃想杀她。 死在天牢里的那个接生嬷嬷究竟招供了什么,难道是良妃在背后指使她动的手脚,良妃其实并不乐见三姐生下孩子。 戚相思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可联想到今天被杖责死的三个宫人,那接生嬷嬷也死在牢里了,死无对证,真是出奇的相似。 良妃为了把魏侧妃从祖庙里捞出来,不惜派人威逼利诱,最后还想杀死她,这人一死,岂不也是任由盖罪。 月龄说良妃好颜面不会再来找她麻烦,这之后呢。 第34章 戚相思想了一夜,八皇子为什么会去永巷那种地方,宫里究竟会不会传开此事,还有她今后的自保问题。 第二天,事件有了奇妙的变化。 良妃病了,宫中隐隐传开了昨天那件事,下午时,戚相思的院子里多了个女子。 女子进来时来喜正和戚相思悄声说起宫内的事,似乎是沈贵妃和德妃有意放出去的消息,并没有指名道姓说是她,只言明了良妃做这件事,私下绑人,滥用私刑,意图杀害,最后死了三个宫人不了了之,嘴脸十分难看。 「都传到圣上耳朵里去了,你说良妃娘娘是不是糊涂,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去保那魏侧妃,真是丢尽了脸面。」 来喜啧了声,猛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昨天有人捡了个药箱,我看着像是你的就留下了,刚刚又给忘了带。」 戚相思脸上一喜:「在你那儿啊,太好了,那些药没丢吧?」 「都在呢,他们才不敢乱动,不过我说你,平日里宝贝一样的怎么就随便扔路上,我跑一趟去给你取来。」来喜起身转过头去,看到后头一声不吭的人时吓了一跳,「这位是何人?」 女子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穿的明明是太医院中普通内侍的衣服,可浑身散发着一股另类的气息,把来喜吓的不轻,戚相思却越看越觉得眼熟。 猛地,她记起来了,誉王府里的侍卫过去第一回见面时都是这幅样子。 戚相思几乎都不用开口问就能确定,这一定是小王爷派来的! 随后等来喜离开去拿药箱,戚相思开口问她,和她想的并没什么出入,命令是小王爷下的,人是陆勤派来的。 「从今往后就由属下跟着您。」女子恪守着来时的吩咐,要寸步不离的跟着齐姑娘保护她,以保证她的安危。 之前她去百花巷时,陆勤会在暗处跟着她,这回直接派了人过来贴身保护,他一定是知道昨天的事了。 戚相思把晒药的筛子端出去:「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陆璃。」 「陆勤是你什么人?」 「是我师兄。」 戚相思看了她一眼:「陆大人还吩咐了你什么。」 「陆大人让属下转达齐姑娘,属下的所有支出都由誉王府承担,按着王爷的吩咐,姑娘出入太医院属下都要在左右。」 戚相思拨着草药的手一抖:「行吧,那你就住在隔壁,等会儿收拾一下。」 话音刚落陆璃就自己去收拾了,戚相思看着她那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变化的神情,誉王府的那些侍卫,是不是都拜的同一个师傅。 很快来喜带着药箱过来了,里面的药瓶子没少,就是之前掉下去时震碎了好几个,这比丢箱子的结果好太多了,戚相思往来喜手里塞了个小银锭。 「这是做什么。」来喜推脱不要,「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还和我客气?」 「买点酒,和他们一块儿喝。」戚相思把银子塞回去,「既然是熟的就更不用客气,你早点回去,别在这儿待太久。」 来喜没再推脱,收下银子后朝着那边开着的门瞅了眼,低声问她:「你把人留下了?」 戚相思点点头,来喜瘪嘴:「这哪里像是个内侍。」不过他也是机灵鬼,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心中都有数,「来了有一会儿,等下公公寻人,我先走了。」 戚相思目送他出去,这厢陆璃已经把屋子收拾的差不多了,戚相思走进去一看,再看看铺床的陆璃,难掩惊讶,这哪里像个姑娘家的房间,简直比男人还男人。 「齐姑娘,属下已经收拾妥当了。」戚相思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梳妆台,转头看她,瞥见了她头上的钗子,心中略感安慰,「这钗子看着旧了,我那儿再给你换一副。」 陆璃摇头:「属下就戴这个,不用换。」 戚相思还想着给她搭配像样的首饰,可入夜去百花巷后她才发现是自己想的太天真了,她的钗子是装饰,而她的,都是武器。 前去百花巷的次数多了,戚相思和几个花娘也熟络了起来,阿岚这样的都是性情中人,戚相思不看低她们,她们也乐意交她这个朋友。 「好些日子没看到何大夫了。」阿岚一手搁在脉枕上,一手托腮看着戚相思,随后视线落在她身后的陆璃身上,嘴角莞尔,「哟,哪里来的俊俏妹子,可真英气。」 习武之人气质不同,穿上男装后的陆璃多了分男子英气,格外引人注目。 戚相思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哎,你都说是妹子还这么瞧人家,合适么。」 阿岚不掩眼底的喜欢:「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这般俊俏的,是个妹子我也愿意服侍。」说罢还时不时的向陆璃放电。 戚相思受不了她,写下药方:「比上回好了许多,下次来说不定可以断药。」 「能不好么,生意都没有。」阿岚捏着药方叹气,「去年十一月开始,楼里接连登台了几位姑娘,我们这帮年老色衰的自然就没人光顾了。」 「那我就放心了,趁此机会你好好休息,养好了身子肯定不输给她们。」戚相思从药箱里取出瓶子递给她,「这是给徐凤的。」 「你们师徒俩,就见不得我好,怕我赎了身巴着何大夫不放是不是,净让我休息。」阿岚嗔了戚相思一眼,随后叹息,「齐大夫,你要是得空,随我去逍遥楼看个人如何。」 第35章 这时辰百花巷里已经开始热闹了,估摸着不会有人来看病,戚相思收拾了药箱,跟随阿岚从巷子的后门进了逍遥楼。 从后院到前头,走的不是迎客人的主楼梯,阿岚带着戚相思从侧边的楼梯上去,过了隔道儿的屏风就能看到底下的大堂,脂粉味酒味相冲,各种笑声。 「原本我不该拜托你的,可谁让我是个多管闲事的,以前有杜鹃,如今又有个楚楚,积郁成疾都病了十来日了,我真怕她会就这么把自己给愁死。」阿岚朝着走廊尽头看了眼,到了前面一间有丫鬟守着的屋前,和她说了两句,等丫鬟推开门请她们进去,戚相思见到了阿岚口中的楚楚。 靠窗的躺椅上靠着个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身姿绰约,貌美秀丽,比起外头那些浓妆艳抹的,要胜出多筹。 唯独是她脸上的神态,薄粉之下,眉头紧蹙,眉宇间流露着淡淡的哀伤,脸色看着也不太好,我见犹怜,惹人疼惜。 「阿岚姐姐。」楚楚看到她们进来,软软的喊了声,瞧见阿岚身旁的戚相思时愣了愣,怎么多了两个如此穿戴的姑娘。 「今天齐大夫过来,我请她上来给你看看。」阿岚搬了墩子让戚相思坐下给她看诊,楚楚苦涩的摇头,「没用的,我这是心病。」 「你那心药已经成了亲,不会再过来了。」阿岚一语戳中她心中所想,戚相思搭上她手腕时她已是泪涟涟,肩膀颤动,哭的伤心。 去年刚刚登台,买下她□□夜的是京都城中赫赫有名的骊山王府四公子,舍得花钱模样又英俊,足足包了她半年多,期间都不曾让她接过别的客人。 这不,涉世未深的楚楚对他情根深种,见着人时欢天喜地,见不着人茶饭不思。 一旦情根深种就容易幻想,幻想跟着他离开百花巷,幻想去骊山王府和他过一辈子,就是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可别人就是来玩的,当她还翘首以盼他过来,一个消息传来,人家要成亲了。 亲事定下后那四公子就没再来逍遥楼,迫于压力楚楚开始接客,心中希冀未灭。 可她送去的书信和信物都石沉大海了无音讯,直到半个月前骊山王府举办喜事,她就开始郁郁寡欢,饭也吃不下,客人也不接,日渐消瘦。 阿岚太了解逍遥楼里的妈妈是什么脾气,能纵容你半个月已经是极限,要不是看在她年轻,还有大把银子可以赚,换做是年纪大一些的,早就被拖去虐打了。 所以她才找齐大夫过来看看,否则这幅样子,没等虐打就先把自己熬死了。 「骊山王府么。」戚相思给她搭了脉,看她眼底涌起的期盼,说的直白,「据我所知,那是他们祖辈传下来的规矩,主母五年内无所出才允许纳妾,不许养外室,妾室所生的孩子都由主母养着和妾室无关,至于外室,一经发现,养外室的子孙就会被赶出骊山王府。」 楚楚脸色一白,她根本没有进骊山王府的可能性。 「再说那四公子,生的是英俊潇洒,可也风流成性,百花巷中他包过的姑娘没有百也有十,若非骊山王府有那样的祖训,他的亲事还没这么好说。」戚相思在她手腕下针,示意她躺下,「心结气闷,积郁成疾,日子久了伤内腑,到那时可没这么好治了。」 忧愁了这么长一阵子也不是戚相思三言两语能安慰好的,楚楚转而是满心对心上人的不忍,怀着对爱情的美好憧憬:「那他一定是迫于家中无奈才没有到这里来找我,如果他愿意,我也可以陪他远走天涯。」 阿岚在一旁嗤笑:「你愿意他可不愿意,为了你被赶出骊山王府,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少爷,你来养他不成,你们就靠着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当饭吃?到那时候只怕是你还没嫌弃他,他就开始埋怨你了。」 楚楚泪眼朦胧的看着阿岚,阿岚叹了口气,拍拍她肩膀:「你以后会想明白的,心神不宁喘不过气,就让齐大夫给你开些药。」 话音刚落,戚相思正提笔写方子时,屋外忽然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一个男子直接推门闯了进来,满脸通红醉醺醺的样子,看到坐在窗边的楚楚时脸上即刻有了笑意:「谁说楚楚姑娘身子不舒服,本大爷看她挺好的啊。」 外头的妈妈赔笑着拉住他:「洪爷,楚楚她这阵子身体真的不舒服,这都没安排客人,我怎么会骗你呢。」 「胡扯!」男子长的壮实,一把推开了迎上来的妈妈,板着脸孔威吓,「老妈妈,我看你们是看不起我啊,我这都等了四五天了还见不着她,怎么,嫌老子银子给的不够多是不是。」 「哪儿敢啊,洪爷,楚楚她是真的不舒服,您看看她,都瘦了好些,这要是能接客我哪儿会拒绝您呢。」妈妈又迎上来拉他,示意身后的人赶忙把人先带出去。 可力量悬殊太大,被叫洪爷的十分轻易就甩开了她们,沉着脸看坐在那儿写方子的戚相思:「原来是屋里藏了个秀才小儿,难怪老子等这么多天都不肯见,胆敢诓老子!」 「洪爷,这可不是客人,这是给楚楚看病的大夫。」阿岚见此笑着迎过去挽住他,「您看您,这有什么好气的,楚楚她的确是病了,您打咱们逍遥楼里问问,她都有半个月没接客了。」 「你给老子滚开,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秀才书生入了你的眼,看老子不打断他的腿!」 第36章 洪爷一把推开了阿岚,朝着戚相思走去,只是那手还没搭上戚相思的肩膀就被陆璃挡住了,洪爷哼笑:「还有随从,难怪敢拒绝老子。」 那一拳挥过去看着劲道就很狠,陆璃躲的巧妙,用手臂挡在他的手臂上借力带离开了戚相思身旁,砰的一下,最后他一拳砸在了搁在架上的花瓶。 门口的妈妈心疼的直跺脚:「还不快拦住他们,可别打起来啊!」 可一个喝醉了酒的彪形大汉哪里是这么容易拦的,陆璃一步一下朝着旁边挪,碎了花瓶又碎了个摆设的花瓷架,洪爷恼羞成怒折回去要打戚相思。 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阿岚她们都来不及看清,洪爷原本要去揪齐大夫的手被一支钗直接定在了屏风架上,随着洪爷站不稳撞过去,屏风连着他一块儿倒在了地上。 而原先陆璃用来固定头发的那钗不见了,撩起的头发四散下来,她随手拔了根插在一旁大花瓶内的装饰枝桠,折了其中一段把头发固定上去,蹲下身子时膝盖直接抵在了他鼓起的肚子上。 又是「啊」的一声,钗子从他手背上被拔下来,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几坛子下去的酒劲这会儿全给吓醒了,洪爷颤抖着瞥了眼还带着血的钗子:「这位兄……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陆璃没有动,门口的妈妈快疯了,因为这动静外头都围了好几个人,她心疼的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这让谁赔,谁来赔这些! 「快放开,都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妈妈上前来劝,做生意的都是以和为贵,能劝住的绝不动手,否则闹大了晚上生意还怎么做,「你快把人松开,这都是一场误会。」 戚相思开完了药方,交给吓呆的楚楚:「抓五帖,早晚煎服,不要总呆在屋子里,多出去走动走动。」 说完之后戚相思起身陆璃才松开对洪爷的桎梏,妈妈赶紧让人把他搀扶起来,从掌心穿刺的手血淋淋的,看的人心惊肉跳。 把人扶出去后妈妈又进来赶人,她倒是想开口让戚相思赔银子,可看到那身手了得的姑娘又把钗子插回去时,老妈妈喉咙一咽,讨不出口了,只催着戚相思赶紧离开:「齐大夫,您可别来了,以往就是那何大夫也从不往前头走啊,这是规矩,让客人们瞧见了还以为咱们楼里的姑娘生了什么病。」 「老妈妈,上回师傅给你们逍遥楼里的姑娘又是写方子又是诊脉的,替你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也不见你给诊金。」戚相思笑眯眯的看着她,「您这只进不出的,也不怕噎着自己呢。」 「去去去,要不是你们多管闲事,我还省了药钱。」妈妈催戚相思离开,正好楼梯口那儿又有人来喊,于是她吩咐丫鬟务必要把戚相思送出逍遥楼,百米远了再回来。 阿岚很不好意思:「齐大夫,真是对不住,请你过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 「不用送了。」戚相思摆了摆手,底下那大堂比她上来时还要热闹,一群人喝的醉醺醺的,正热烈的给人捧着场。 跟着从走廊里过去,一间间的屋子里时而有莺燕声,都留了客人。 戚相思的注意力分了几处,快走到楼梯那儿时,前头一间屋子忽然开了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叫住了她。 她笑靥如嫣看着戚相思:「果然是你,好久不见啊,相思。」 若说楚楚姑娘是美的惹人怜爱,眼前这位姑娘却是美的张扬,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一袭明艳的火红色裙装,衬托着姣好的身材。 她喊完「相思」之后便笑盈盈的看着戚相思,常年累月学下来的勾人眼神,此时也时不时的从戚相思的面颊上流连而过,半响,她轻啄着字眼:「怎么,不认得我了。」 不曾被人提起的名字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喊出来,戚相思的心不由一紧,再看这女子,觉得有些眼熟。 「看来你是不记得我了。」女子抬手,轻拨了拨盖在眉间的刘海,在右眼的侧上方,赫然有着一颗红色的血痣。 戚相思的记忆里崩然乍现了七年前被打晕带上惠州城外山寨的画面,那昏暗的屋内,关着的诸多孩子中,其中有个的长的十分出挑的姑娘,她叫花蕖。 在那样一群孩子中,长相出众的特别容易惹人注意,阿莺也生的很好看,但没有花蕖来的容易让人记得住。 一个屋里的男孩子也总喜欢离的她近一些。 饶是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也会有男孩子愿意把本就填不饱肚子的馒头分一些给她吃。 阿莺身子不好,经不起饿,渐渐熟络起来后花蕖偶尔也会分一些吃的给她。 后来谋划出逃,她带着阿莺逃出寨子时花蕖是跟着另外几个人逃出去的,再之后,她自顾不暇,和阿莺在山洞内躲了许多日,成功逃离后也不知道当时究竟逃走了多少人。 戚相思并不确定:「你是花蕖?」 眼前的花娘笑了,眼角的红痣更添妩媚,她朝着带领戚相思离开的丫鬟看去:「你下去吧。」 丫鬟看了看她小声道:「妈妈让我送齐大夫走。」 「我有些不舒服,等会儿看完了自会叫人送她出去。」花蕖侧了侧身,也没有给她们拒绝的机会,嫣嫣然看着戚相思:「齐大夫,请吧。」 …… 逍遥楼中这些花娘的屋子装扮都似闺秀,花蕖的屋内多了不少纱幔,悬在床前,好像是要拨开层层才能见的月明,大抵都是为了增加与客人之间的情趣。 第37章 她邀戚相思坐下,桌上还摆着酒盏,花蕖看了眼站在戚相思身后的陆璃,后而落到戚相思身上,眼神微闪:「我还以为你们都死在外面了。」 「你被抓回去了?」 花蕖不可置否的瘪了下嘴,端着酒杯笑开怀:「为了确保没有人下山,他们漫山遍野的派人找,找了好几天,就算是落入野兽腹中都得找点蛛丝马迹回来,小勇他们都被找到了,你们却没下落,阿莺的身子这么差,你们能逃下山真是个奇迹。」 对于当时被关的那些人来说,有的对逃离并没有这么大的执念,可戚相思却是抱着拼了命都要从那里离开活下去的信念。 她和阿莺躲在山洞内那几天,何其艰难。 「你们活下来了,那阿莺呢。」 戚相思握着杯子没有动,语气淡淡:「四年前病逝了。」 「过世了啊,我看你现在过的也不错啊。」花蕖扬眉看陆璃,语气里不明意味,「保镖也有,还成了大夫,原来你是姓齐么?」 戚相思没有回答她,反说起山寨的事:「大家逃走之后没多久官府就抄了寨子,听闻当时解救了不少人。」 花蕖呵呵笑着:「解救?」 她扬长着声音,懒懒的抬手扣住了脸颊,低头晃着手里的杯子:「忽然逃跑了这么多人,死的死,伤的伤,未免出现意外,抓回去的那些隔天就都运下山卖了。」 「伤得重的就扔出去喂野兽,伤的轻的也能卖几个钱,我被卖去了永州,之后一路转卖到了京都。」平平的声调说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事,花蕖看到戚相思手腕上的镯子,声音渐轻,「这几年我总想着一件事,被抓回去总比死在外面好,逃出去过的生不如死,还不如现在有吃有喝痛快。」 却不想,当初她以为必死无疑的人竟然还活着,看样子过的还不错,能识字能学医,还有个身手了得的保镖,最起码,她是个良民。 在楚楚的屋子里认出她时花蕖还有些不敢相信,但多像啊,那姿态,那眼神,就是别人的拳头都到眼前了她还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就跟在山寨里的时候……一样的讨人厌。 逃走时她们没有一起,后来被抓回来,得知她们没有被找到,她心里是抱着两样的念头,觉得她们肯定会别带回来,亦或者她们会死在这山上。 可她们逃出去了。 这样的遇见,花蕖心中重逢的喜悦还没生出就已经被别的情绪所覆盖,她本不应该叫住她,但在这个地方,她是她被卖之后几年来遇到的第一个「熟人」。 花蕖喝了一口酒,笑眯眯的望着她:「你们逃下山后,过的怎么样?」 「过的并不容易。」戚相思轻描淡写着那几年的经历,「后来才好一些。」 「我记得你说你是永州人氏,怎么会来京都呢。」花蕖又喝了一口酒,对她的身份十分好奇,「在寨子里时我就看你认得些药,打扮成这幅样子来逍遥楼,难道你就是她们口中在巷子口摆摊问诊的大夫?」 「那不是我。」戚相思轻轻摇了摇头,「天色已晚,也不耽误你时间,我先走了。」 戚相思起身,花蕖也跟着起身,快走到门口时花蕖忽然道:「相思,你如今是不是瞧不起我。」 「没有啊。」她要是瞧不起这些花娘,她怎么会到这儿来给她们看病。 花蕖原来有些小紧张的神情顿时释怀:「那我可以去找你么。」 戚相思没有想太久:「平日里我都不在家中,这样如何,若是相约,你叫人送个讯到金桥上的南北货铺,交给掌柜就行。」 「好。」花蕖噙着笑意目送她下楼梯,等到人消失在底下的拐角处,笑意渐渐敛了回去,南北货铺,呵,从那鬼地方逃出来,她似乎真过的很不错。 …… 离开逍遥楼时戚相思脸色沉凝,她没想到在这儿会遇到熟人,还是花蕖。 尽管她只知道她是永州人氏,知道她叫相思,可这些对她而言都是忌讳,没人找上来也就罢了,若是有人找上她呢。 她们之间远没有熟到可以让她为自己保守秘密,她也不能和她说明如今自己在哪儿。 难道往后不能来百花巷了,可这样强躲,似乎也不是办法。 戚相思想的太入神了,以至于走出百花巷后前面站着人都没发现,一旁的陆璃没有提醒她,戚相思就一头撞在了他的胸膛上,一抬头,还没缓过劲来的怔怔的看着他。 严从煜少见她呆滞的样子,不出声,就这么看着。 很快戚相思反应过来了,忙后退了步朝着四周看去:「你怎么来了?」 「送你回宫。」 戚相思低低哦了声,跟着他朝晋阳街走去,一路还在想花蕖的事,精神并不太集中,直到他叫了她一声,戚相思回神看他,撞上他凝视的神情,脑海中猛地闪过什么,视线往陆璃那儿看了眼,心中微叹。 她还真是失了戒心了,离宫时想都没想就把陆璃带上了,她是小王爷的人啊。 街市吵杂添的人心更宁,戚相思从没有衡量过自己相信他的程度,可不知不觉的,已经靠的很近。 也许是经历过的那些事,也许是因为背的太辛苦了。 戚相思停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我在逍遥楼里遇到了一个故人。」 第38章 严从煜低头倾听,戚相思在一间关了门的铺子前台阶上坐下,看着对面准备收起来的摊子,声音有些轻:「被关的那阵子,她对阿莺不错,也维护过我们几回,后来大家准备伺机逃走,在出寨子的时候碰到过一回,只是那时匆忙,自顾不暇我也帮不了她。」 「她被辗转卖到了京都,叫的还是那名字,看脾气,也有些过去的影子。」戚相思话锋一转,看道上夹缝在石板间的青草笑道,「让我想起了一些当年在寨子里的事。」 戚相思笑着不说了,严从煜站在她身旁隔着街市远远闻到了些响起,遂问她:「饿不饿?」 「小王爷您这么说我还真有些饿了,这是馄饨香呢。」戚相思起身,轻跺了下脚朝着那方向闻了闻,葱油馄饨面儿香。 「走吧。」严从煜带她朝着宽巷走去,是刚刚才支起没多久的摊子,放着锅的车前摆了两张四方矮桌,上面放着竹筒筷笼,摊贩老伯正把在家包好的馄饨筛子拿出来,瞧见他们过来,热情地招呼问他们是不是要来一碗。 戚相思看了小王爷一眼,随后道:「老伯,来一碗,多点馄饨和葱花。」 陆勤从桌子下替戚相思拖出矮凳,可自家主子呢,他想了想把旁边的也拖出来了,之后站在了一旁。 很快馄饨面端来了,带着青白的汤上浮着猪油花,夹着葱香十分的诱人。 戚相思迫不及待的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热乎乎的顺着口腔往下淌,勾的味蕾全开,吞似的吃了几个馄饨,有些满足了才抬头看小王爷,见他还站着:「怎么不坐下,东西旧是旧了些,但很干净。」 时不时有客人来,她一个人坐着,三个人这么站着也怪吓人的,严从煜坐了下来,戚相思呼呼吹着夹起来的面:「小的时候我娘带我去县里,我都要吃一碗路边的馄饨才肯回去。」 「口味还是有差别,南县那儿个头小,还喜欢添些汤头,特别鲜。」戚相思顿了顿,「上回去南县走的太匆忙了。」 戚相思吃的很快,转眼见了底,付了钱后离开巷子,很快上了马车到了宫门口。 下来后道别,严从煜邀请她:「六月初浔山书院有比试,你随我一同去看看。」 「浔山书院?」戚相思微怔,「那不是城外的书院么?」 严从煜点点头:「每隔几年有选拔,偶尔会派人过去看看。」 「那阵子正好在家。」戚相思答应了下来,想起八皇子的事,「那天的事还没谢谢八皇子,他的病,我会尽力而为。」 尽管好奇八皇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永巷,戚相思还是没有问。她唯一能感谢人家的方式就是帮他把病治好。 严从煜意会过她的意思:「改日让你替他看看。」 戚相思点点头,一阵风吹过来,忽然气氛有些变化,她踟蹰了下:「不知道怎么感谢沈贵妃,听说她近日胃口不佳,我做了些开胃的山楂丸,你替我送过去可好。」 严从煜嘴角微泛:「好。」 「还有,我被绑的事十皇子是不是也知道了?」 严从煜淡淡的嗯了声。 想起因为掐了她一下被砍断手的婆子,戚相思脑海里也没过这么多,下意识开口劝:「那你别迁怒与他。」 严从煜依旧显得淡然:「好。」 站在后头的陆勤肩膀微不可见抖了下,王爷是没迁怒十皇子,也就揍了他一顿,给魏家下了点绊子而已。 戚相思说的脸颊越来越红:「那我回去了,你……伤还得养,别太晚休息。」 「好。」严从煜应了下来,还未抬手,眼前的人已经转过身急忙忙进去了。 她是不是害羞了? …… 戚相思滚烫着脸颊朝着太医院走去,一路迎风都吹不散潮红,她怎么会开口要他别迁怒十皇子。 就好像她笃定他会为了她做些什么。 此时的宫门口,严从煜站了一会儿后才上马车,陆勤询问他:「王爷,要不要去查查齐姑娘所说的故人。」 严从煜点了点头,随后又吩咐:「不必动她。」 时间过得飞快,十皇府弥月宴时良妃抱病未去,之后戚相思这边就收到了良妃派人送过来的赏赐,美名其曰是答谢她救了齐侧妃这件事,只是这赏赐有些厚,比当初沈贵妃赏赐她的还要多。 转眼是五月中,戚相思告假一阵子回齐家,齐敏兰要出嫁了。 齐家这几年来多喜事,长孙娶妻,孙女一个接着一个嫁人,嫁的也是一个比一个好,入了宫的,做了皇子侧妃的,如今还有嫁入岳阳王府的。 相对而言,齐敏嫣的婚事就被比下去了,前头是皇家和王府,李家便显得有些不起眼,但顾氏很满意,成亲的日子选在九月,也足够时间准备。 五月十七是齐敏兰出嫁的日子,前两天府中开始张灯结彩,比起齐敏诗和齐敏画出嫁,这回才是八抬大轿的迎娶。 王氏帮着一起操持婚事,忙前忙后,到了十六这天入夜,锦绣园这儿顾氏吩咐过了最后一件事,对前厅的有些放心不下,进屋换了一身衣裳后问陈妈:「老爷人呢。」 「六姑娘刚刚来找老爷,应该是在书房内。」陈妈替她收着腰带,「您都忙了这么些天了,六姑娘的心可怎么都捂不热,如今还想着把卢姨娘接回来。」 第39章 顾氏做事向来秉持问心无愧,再不喜这个女儿,在嫁妆上没有为她多添,但这婚事上该做的也都给她做齐了,所以也无所谓她心里怎么想:「老夫人下午送来的可添进去了?」 「添了,五百两银子。」陈妈命人进来换茶,「六十四抬也备齐了,老夫人多添的这银子,怕是大夫人二夫人还不晓得。」 「添了就把礼单再送过去一份。」顾氏吩咐她亲自去一趟怡蓉轩,带着两个丫鬟前去前厅。 这厢四宜院内,玉石抱了两个锦盒进来在桌上打开问戚相思:「姑娘您说的可是这两套?」 戚相思从书中抬起头瞥了眼:「对,你看着选一套送过去吧。」 「这两套可是宫里赏赐的。」拿来给六姑娘添嫁未免太贵重了些。 戚相思翻下页,她送的好与坏齐敏兰都不会领情,按着她的脾气,送金子都怕她下毒,所以她只要尽到了礼数就够了:「她是嫁去岳阳王府,再者也选不出,就挑一套送过去。」 等她再抬头玉石已经过去了,她转了转脖子,外头已经漆黑的天,齐府中格外的热闹,前厅那儿还有在放烟火。 戚相思起身走到屋外,此时的怡蓉轩内,从锦绣园失败而归的齐敏兰坐在榻前,半点没有要出嫁做新娘的喜悦,装点喜庆的屋内烛火都烘托不出她的笑意,她凝着神色,想的都是父亲决绝的拒绝。 到现在她都记得父亲当时厌恶又惧怕的神情,那眼神里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情分。 姨娘发福的不成样子,性情又大变,半年前跟着父亲母亲一起去外庄看过之后,再去时那两个婆子又不让她见姨娘了。 今晚去过书房那儿找父亲后齐敏兰是彻底的死心了,父亲不会把姨娘接回来,可明天就要出嫁,若是借着这次几回都不能把姨娘接回来,往后哪里还有机会。 「姑娘,锦绣园那儿陈妈来了。」 齐敏兰敛了神色:「请进来吧。」 陈妈进来之后直接把嫁妆单子搁下就回去了,齐敏兰拿过后翻了翻,祖母多添了五百两银子。 「还是老夫人疼您。」明翠从她手中接过后妥善放好,「前前后后加起来给姑娘添了不少,这回又加了五百两。」 东西不如直接给银子来的实在,齐敏兰心情稍微好了些,看着屋内,视线落到挂在那儿的嫁衣,神色缓和下来:「珲哥儿呢?」 「前院那儿热闹,估摸着奶娘带他在那儿玩。」 「不早了,你去找找,让他早点回去休息。」齐敏兰眉头一皱,外头丫鬟又进来禀报,说是四宜院那儿的玉石来替五姑娘送添嫁。 齐敏嫣给她添了一副宝钗,齐敏诗从宫中命人送了一对镯子,齐敏画刚生完孩子没多久来不了,让姐姐齐敏慧代为送了套首饰。 戚相思是最迟的,送的和齐敏画一样贵重,一整套的面饰,估摸着都得百两。 明翠打开来给齐敏兰看,后者并没有显得很高兴,只是懒懒的和玉石道谢:「替我谢谢五姐姐,她可真不是一般的忙,在一个府中都没空亲自过来一趟,还让你送来。」 玉石笑的从容:「姑娘确实忙,这几日睡的也迟,她还说了,改日能去岳阳王府拜访六姑娘,到时姐妹俩坐下来能好好聊。」 「那是自然,岳阳王府的规矩没有皇府来得多,五姐随时都可以去。」齐敏兰摆手让明翠送玉石出去,好心嘱咐,「五姐自己学医,也该知道熬夜不好,你可得让她多歇息。」 「多谢六姑娘关心。」明翠送玉石出去,屋内齐敏兰看着锦盒内的东西,想伸手直接扫到地上泄愤,却下不去手。 于是心中越发不利爽。 等明翠回来后东西还搁在桌上,她前去收起,笑着询问:「姑娘是不是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齐敏兰起身到床边:「最近她在做什么。」 「五姑娘大多数时候都在宫内,偶尔才出宫。」 「她出宫做什么?」 明翠面色有些为难,齐敏兰看了她一眼:「跟丢了?」 「有几回都是傍晚出宫,到了晋阳街就跟不到人了。」明翠替她脱了鞋子,「五姑娘兴许是知道有人跟着她,每回到了晋阳街就不见人,故意躲着要甩开他们。」 「不是找了好几个人,她不认识怎么会知道。」齐敏兰面露不悦,「这么多次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不过他们送了别的消息过来。」明翠赶忙补上,「半个多月前入夜很晚了,有马车送五姑娘回宫,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看样子像是誉王爷。」 「誉王爷?」齐敏兰想了想他们之间的牵扯,很难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会错的,下马车后两个人还说了几句话后五姑娘才回宫。」明翠扶她靠下,「誉王身旁还跟着侍卫。」 齐敏兰神色一凛:「半个多月前的事为什么现在送消息过来。」 明翠犹豫了一下:「是前几日才把银子结清,之前因为欠着,所以……」 「狗眼看人低。」齐敏兰大怒,「之前什么都没查到我都没克扣他们银子,这么重要的消息竟然隔了半个月才说!」 「姑娘您别气坏了身子。」明翠赶忙安抚她,「五姑娘如今太医院和齐家两边跑,回了齐家也足不出户,应该没什么事。」 第40章 「你懂什么。」齐敏兰森冷着神色,她那心肠,姨娘会变成那样肯定也和她脱离不了干系。 …… 月明星稀,夜幕之下全城静谧,东方渐显灰色,齐府内灯火通明,前厅内供着烛火,随着外头第一声鞭炮,齐鹤瑞从管事手里接过酒壶给供桌上的酒杯倒酒,之后点香三拜。 没多久外头响起了第二声鞭炮。 等到鞭炮声过后,寅时怡蓉轩这儿开始忙碌了起来。 齐敏兰起来沐浴更衣,穿着大红的内衬坐在梳妆台前,由妈妈进来替她绞面,之后上妆梳发。 此时外面已是清晨的天色,蒙蒙亮,屋外几个丫鬟进出忙碌,屋外顾氏前来看了一回,见一切有条不紊,又去了趟前厅。 朝阳升起时客人陆陆续续来了,顾氏和齐鹤瑞一起在门口迎客,这边戚相思她们也都起来了,齐敏青特地来四宜院等她,要结伴一起去怡蓉轩。 「我看了六姐的嫁衣,比三姐出嫁时还好呢。」齐敏青语气里藏不住羡慕,「要是将来我嫁人也有这么好。」 「三姐和这不一样。」两个人走入怡蓉轩,按着习俗姐妹们要进屋看看热闹一下,齐敏青走在前面,进屋时齐敏兰正好在穿嫁衣的外袍,绣在嫁衣上的金雀尾闪闪发亮,看的齐敏青又是一阵羡煞。 凤鸟祥瑞,皇家迎娶或嫁时才有资格在嫁衣上绣有凤凰,九品官家嫁娶可以绣有金雀,齐敏兰的这件嫁衣是岳阳王府送过来的,上面的金雀绣的格外华丽。 见她们来了,齐敏兰笑着让她们去外屋吃些点心:「都是一早备下的,你们先坐会儿,等前院那儿差不多了再过去也不迟。」 等迎亲的花轿到的确还有一会儿,齐敏青往那嫁衣上看了好几眼,出了内屋后小声嘀咕:「穿上更好看了。」 见她对嫁衣如此执拗,戚相思哭笑不得:「我要去前院了,你留在这儿还是跟我一起去?」 「我跟你一块儿去。」齐敏青忙拉住她,她要是一个人留在这儿,等下七姐过来,还不知道会说什么。 戚相思带着她去了前院,这会儿都已经到了不少客人,齐敏青遇到了相熟的小姐就不再和戚相思一块儿,戚相思也乐得轻松,抽开身打算去一旁的园子待一会儿。 这时园子门口走来了几个人,戚相思抬头看去,看到其中一个谈笑风生的男子时愣了愣,怎么会是他? 谈笑间季子禾抬起头,正好看到了站在回廊上的戚相思,他愣了愣,正欲开口打招呼,到嘴边的话却给忍住了。 一旁的朋友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还在聊刚刚提起的事,几个人从戚相思所站的回廊下经过,没走多远季子禾停下了脚步:「任兄,我想起刚刚又东西落在亭子里,你们先过去,我去去就来。」 「那我们去去前面等你。」 季子禾点点头,转身想找人时回廊上已经空空如也,他朝着园子的方向走去,进去之后也没发现戚相思的踪影,正欲转身出去再找找,身侧靠近假山的方向传来了声音:「你在找我。」 季子禾转头看去,戚相思就站在假山旁,像是在等他。 「戚……齐姑娘。」季子禾改口的很快,他的确是想找她,「好久不见,在下唐突了。」 「那就借一步说话吧。」戚相思说罢转身朝着假山后走去,季子禾忙跟上,从假山后的台阶往上,这儿单独辟出来的屋子平时也没什么人来,既方便说话也不会显得刻意。 戚相思站在回廊上等他。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季公子是株洲人,怎么会来齐家。」没有寒暄,戚相思单刀直入,在她的印象中齐鹤瑞并没有什么相熟的同僚在株洲,还是大老远从株洲过来京都参加婚宴。 「齐家和季家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我代家父前来道贺。」季子禾看着眼前这个已然亭亭玉立的姑娘,和三年前一样,气势还是这么强盛。 「生意上的事不至于需要季公子亲自来道贺吧。」 「我家在京都也有生意,偶尔来去,正巧碰上齐家喜事,于情于理也该来道贺。」 戚相思不为所动,抬眸看着他,眼底的意思再明了不过,她不信。 季子禾心中藏着事,目的也不仅于此,便有些招架不住:「几年不见,你不想知道范兄过的如何?」 「三年前他婚事已定下,如今应该做父亲了。」戚相思该关切他们什么呢,她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 「他还没成亲。」季子禾眼神微闪,飞快看向走廊上的屋梁,「他回去之后一直惦念着戚家的事,婚事定下三年多了,一直拖着。」 戚相思愣了愣,心中滋味也是来的莫名:「他为何不成亲,拖着别家姑娘,并不仁义。」 季子禾见她语气松缓了些,心中的大石头略微落下,酝酿着为之后说的话再做些铺垫,他轻咳:「认识他这些年也知道他什么脾气,接连几年都没放弃找你们,还冒着风险买下戚家的宅子,当初回株洲时他就想作罢这亲事,但杨家不肯,伯父伯母又……」 不用他继续往下说戚相思也知道表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为了姐姐,还为了当年他没能坚持住留在万县,让她和弟弟流落在外,姐弟分离。 说怨不是没有,那是她的亲舅舅家,却在最需要的时候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第4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可要说责备,谁不是为了活着,她也没那资格去要求别人为戚家做出什么牺牲。 「你回去转达他,姐姐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他这样,范家就他这么一个香火,他要心有愧疚,往后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离戚家的事远一点。」戚相思不愿意提那些,「你要就为了传达这些过来,现在可以回去了。」 「哎。」季子禾没料到她这样的反应,这丫头怎么半点感动都没有呢,「我还没说完。」 戚相思站在台阶上看他,把他说的话还给他:「季公子不是顺便来道贺的么。」 季子禾与她对视,再度败下阵来:「其实我这回是借着机会,特地来的。」 「表哥让你来的。」 「季家确实收到了喜帖。」原本的确是派个人送个礼意思意思就够了的,但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原来是想见到你时与你约时间在外见一面。」 见面? 戚相思回味过他的意思,眉头一皱:「他也来京都了。」 丫头太聪明也不好,他准备的话都来不及说,于是他只好点头承认:「前阵子刚开了一间药材铺子,他一直在找机会见你。」 「他来京都做什么。」戚相思脸色一沉,「让他回株洲去!」 「那天买下宅子后你人就不见了,后来酒馆里死了人,是那日在宅子外看过的,我们想这件事或许与你有关,之后我们还查到了一些事……」 「不是告诉过他不要再查这些事。」戚相思打断他的话,眉头紧锁,「他不该来京都,你回去吧,让他赶紧离开这里。」 「你听我说,他真的查到了一些线索,其实……」 「季公子,我看你是迷路了,这边是往内院的方向,那边才是去前厅的。」 没等他往下说,面前的戚相思忽然变了个神色十分和善的看着他,季子禾一愣,话也停住了,这时他侧后方传来了脚步声,转过身去看,齐家二老爷笑呵呵的正朝着他们走过来。 「我说在哪儿,原来季公子在这儿。」 齐鹤年又看向戚相思,脸上笑意未退,却藏了审视:「敏莺怎么也在这儿。」 戚相思从容不迫的回答:「这位公子迷了路,正巧碰到。」 「齐老爷,这齐府可真够大的,没个人带路真不行。」季子禾笑的谦和,「说来惹人笑话,要不是遇到这位姑娘,我怕是还在转悠。」 齐鹤年朗笑:「那季公子就随我一起出去吧。」 「有劳了。」 季子禾跟着齐鹤年出了园子,走到半道时齐鹤年忽然问他:「季公子可是认识我们敏莺。」 季子禾愣了愣,齐鹤年正笑呵呵的看着他,看起来和气极了,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没由来觉得他的话暗藏锋芒。 于是季子禾脸上的神情转为尴尬,为了掩饰尴尬,他还闪躲了一下:「在下听闻齐家有位姑娘在太医院内。」 说完之后就是一阵的沉默,季家之所以会与齐家有所交集是因为季家也是药材生意的大户,不同的是季家没人当官。 大历朝的官商分层明显,世家贵族很看不起像齐家这样又当官又有明着经商的人家,对于那些商户那就更别说了。 所以商户若要往上爬,要么家中子弟去参加考试,要么就是找官家结亲。 最合适的就是找齐家这样的。 季子禾说完齐家五姑娘在太医院后的这一阵尴尬和沉默,似乎就是有这个想法,经商人家,做的还是药材生意,若是能找一个懂医的媳妇那再合适不过了,这若还是个大夫的话,岂不锦上添花。 「季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吧,还未成亲?」齐鹤年脸上笑意更甚,「许久之前见过季老先生一面,那时季公子就在议亲了。」 季子禾神情凝重:「四年前家中曾为我定下亲事,成亲前半年她忽然得了重病,一个月后就撒手人寰。」 齐鹤年叹气:「那真是可惜了。」 「怎么说也是将娶进门的妻子,没名没分的去了着实可怜,这几年我就没有再议亲。」季子禾笑了笑,「也是因为忙着替父亲打理家业,没那心思。」 「原来如此。」齐鹤年把话扯到了侄女身上,「那依季公子看,我们敏莺如何?」 「齐姑娘啊。」季子禾夸起来也不嘴软,「品貌端庄,年纪轻轻就有这本事,就连我都不如她,齐老爷,像她这样的女子,齐家的门槛怕是要被踏破了吧。」 齐鹤年呵呵呵的笑着不语,季子禾也不好意思了,轻咳了声:「齐老爷,家父让我向您问安。」 「你们季家的生意都做到京都来了,可见这几年你打理的不错。」齐鹤年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家财无尽,年岁有末,你这成家立业可还差了根本呐。」 季子禾跟着笑了:「齐老爷多担待。」 两方都各怀心思,去往前厅,一路聊起了做生意的事。 …… 这厢园子内,戚相思坐在亭子内心情久不能平复,不远处齐敏青带着丫鬟终于找到了她:「五姐姐,你跑哪儿去了,迎亲的花轿快来了,走咱们去前面看。」 说罢拉起戚相思去前院。 等她们到的时候府外远远的已经有鞭炮声,随后是热闹的唢呐鼓吹敲打声,越来越近,到了齐府大门口时停下。 第42章 齐敏青拉着她站在前面,看屋外停着的阵仗,小声道:「五姐,我听说行军打仗的人都特别粗鲁,不知道六姐夫长什么样。」 「你很快就能看到了。」戚相思拉了她一把,再往外伸可就出去了。 话音刚落人就进来了,并不是齐敏青口中生的粗狂野气,就是一般行军之人的体魄,因着年纪和身份的关系,成熟又稳重。 岳阳王爷身后跟着喜娘,也是十分的客气,进来分糖分红包,就是想快些通融着让人进去,孩子们玩心重,拿够了糖之后就把长辈们吩咐的给忘的一干二净,最后是由齐彦霖他们象征性的为难了一下,顺利的让他们进了府。 人群后退了些,齐敏青瘪着嘴也不知在想什么,等人进了前厅才拉着戚相思嘟囔:「五姐,六姐夫看起来年纪有些大啊,我听说他的一双儿女和我差不多的年纪,那岂不是只比六姐小四五岁。」 戚相思抬手按了按她的头:「你还操这份心。」 「我不是操心。」齐敏青抿嘴没再往下说,她只是羡慕同为庶出的六姐能嫁到这么好的人家去,却又因为她一嫁过去就要做两个孩子的娘这件事而觉得有些怪。 谁也猜不透谁的想法,前厅这边拜过岳父岳母后,怡蓉轩那儿齐彦霖背着齐敏兰出来了。 到了前厅过拜别父母亲,齐敏兰的那一身嫁衣与岳阳王的喜服相得益彰,在诸多羡慕的眼神下,齐敏兰上了花轿,接亲的队伍渐渐远去。 齐鹤瑞和顾氏站在门口相送,直到那吹打声听不见了,顾氏转身回院内,和准备离开的一些客人寒暄。 等到了下午,齐府的客人基本走光了。 齐老夫人感慨着嫁女不如娶媳妇来的热闹,王氏笑着扶她回了碧秋院,这边方氏帮着顾氏收拾前院,回到四宜院的戚相思坐在葡萄藤架下,手中还捏着刚才客人走时有人塞到她手里的纸。 玉石端了点心和茶过来,看到她眉宇紧蹙,开口劝道:「中午您也没吃多少,韩妈妈熬了栗子羹,等会儿您吃一些。」 戚相思捏着杯子没动,半响,她起身走回了书房内,吩咐玉石在外看着,没她的允许,谁都不许打扰。 …… 等戚相思叫玉石进去时候已是隔天的清晨,戚相思站在窗边像是一夜未睡,书桌旁的铜盆内落了些灰烬,戚相思把一封信交给玉石:「你跑一趟铺子,把这个交给小六,把账本取来。」 听着自家姑娘微哑的声音,玉石忙让丁香去把热着的粥端来:「我这就去,您先喝点粥。」 出去之后玉石又让莲心去煮凉茶给姑娘润喉,离开齐府时天刚亮,集市上车水马龙的十分热闹。 等玉石送了信收了取了账本回来齐府内早已经忙碌起来,她顺道在上客居给姑娘买了些爱吃的点心,傍晚时分,玉石把戚相思看完的账本送回铺子,戚相思收拾东西回太医院。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灰蒙蒙的,戚相思带着陆璃出宫,去往晋阳街。 进了一间茶楼后,约莫一刻钟的时辰后她从茶楼后门离开,上了一辆车。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靠在了京都城东边的玉子山脚下,戚相思提起裙子顺着台阶走上山,在半山腰上的一座八角亭内,看到了等在那儿的人。 早晨的阳光慵懒,从东面侧照入亭子内,温柔的抚过亭子内每一寸夜里落下的阴凉,范诸站在亭子内来回踱步,神情并不轻松。 他怕表妹生气,更怕她不来,已经安抚他半个时辰有余的季子禾这会儿也词穷了,转头朝着山路上望去,脸上一喜:「来了。」 范诸转过身,戚相思已经走到了亭子外。 许久不见的亲人却没有多少相见的喜悦,戚相思仰头看他,范诸嘴角微动似有话要说,还是季子禾解了这沉闷,招呼戚相思进亭子:「我已经派人在外头看着了,不会有人知道你来见范兄。」 「我知道你不希望我来京都。」范诸终于找到了开口的点,「但这几年来我托人查的终于找到了些线索,戚家的事并不是仇杀,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戚家出事之前有人曾接连数次前去拜访,我想这件事跟他脱离不了干系。」 「那你查到这人是谁了么?」 范诸摇摇头,戚相思笑了:「表哥,周家就你这么一个独苗,舅舅舅母若是知道你不成亲,特地跑来京都开铺子就是为了查多年前的事,恐怕他们会气的不行,也会为你担惊受怕。」 「他们并不知道这些……」 「可他们早晚会知道的不是么。」戚相思打断他的话,看着他脸上骤然淡下去的笑意,「你回株洲去吧,周家改名换姓又搬离开万县,也是想远离这些是非。」 「当年的事是我们不该,都没有去南县看一眼,要是知道你们还活着……」 「要是知道我们还活着,今天说不定连周家都没了。」 范诸和季子禾同时一怔,戚相思看他们这样的反应就知道他们仅仅是查到凶手和前去戚家的人有关。 「祖父有个药鼎,表哥知道吧。」 「嗯,姨父与我提起过。」 「那药鼎如今就在宫中,七年前被人进献给了当今圣上,因此大受封赏,得了圣宠,要说平步青云也不过分。」 范诸看着她,眼神微闪:「谁进献的药鼎?」 第4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圣上跟前的红人太医,太医院的院判大人齐鹤年。」戚相思一字一句,说完之后他们的脸色全变了,一个诧异,一个震撼。 要说范禇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齐鹤年是谁,季子禾却是十分清楚的,就在两天前他才刚刚去过齐家道贺,京都城中姓齐的人是多,可叫齐鹤年又是太医的却只有那么一个,当时他们还打了照面,说了不少话。 想到此,季子禾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寒意,这些年来如果范家的一言一行凶手都知道,那么和范兄走的这么近的他势必也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齐家二老爷问他那些问题的时候,是否就是在怀疑他和齐姑娘。 季子禾倏地朝戚相思看去,话出口的艰难:「这就是你要我们走的原因?」 「是他。」范诸喃喃了声,要说这齐鹤年他也是认识的,曾前去株洲拜访他们,当时借的还是看药材的由头,他只知是京都城来的人,却没把表妹也姓齐这件事与这联系在一起。 「齐家比不上京都城中根深蒂固的名门望族,但胜在得帝心,还胜在他心够狠。」戚相思在亭子内坐下,一手搁在扶栏上,情绪很平静,「祖父的药鼎能用的次数不多,他们又不懂得养护,几年前就已经废了,没有人比齐鹤年更清楚当时的戚家到底死了多少人,他在暗处指使县老爷贱卖戚家的宅子就是为了引那些和戚家有关的人过去。」 「他想做什么?」 「他想保住他的荣华富贵,护佑齐家繁荣,圣上多活一年他就多受宠一年,药鼎废了还可以修,祖父和父亲死了,这不还有活着的两个戚家人。」戚相思猜想,对于齐鹤年来说一点希望那也是希望,毕竟当年她已经八岁了,逃得出去活得下来,兴许还带着些戚家的不传秘方,又或许,祖父曾把这些交给过别人,和戚家有关的人。 这是什么样的人,能够狠辣到这程度,踩着这么多无辜之人的命来给自己铺荣华路:「那范兄在查戚家的事,他岂不是也知道,所以你才让我乔装了再出门!」 想到这儿季子禾不寒而栗。 「表哥,你们回去吧。」戚相思恳切的看着他,「这些年来他没对范家做什么是因为觉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对他而言没有利害关系。」 「可你现在就在齐家。」范诸难以想象她在齐家的这几年是如何过下来的,「他杀人不眨眼,你在那儿太危险了,万一让他发现你的身份!」 「太子贩卖私盐的案子牵连甚广,永州不少官员落马,积累在那儿的不少陈年旧案都被呈送到了刑部,戚家的案子也在内,要不了多久就会查明真相,还戚家一个公道。」 想想之前的事,范诸不太信刑部能这么顺利的把案子查的水落石出:「他要是知道这些事难道不会阻拦?」 「他会,所以你们更得回去,刑部若是都查不明,你们又能做什么。」 看戚相思坚持的态度,范诸几乎是哀求着神色看着她:「相思,你一个人怎么做的了这些,你本该好好……别拒绝表哥,让我为你们做点什么。」 都坚持了这么长时间,戚相思也知道三言两语劝不动他,要是让他知道姐姐是怎么死的,恐怕这辈子表哥都不会想娶妻生子。 「好,表哥你帮我做件事。」戚相思忖思半响点了点头,「不过你得答应我,这件事之后你即刻回株洲去。」 …… 五月半的天临近初夏,正午时分已经有些热,接连几天好天气后,入了夜都显干燥。 自南而北的雨水还没光临京都城,盎然深春的城里四处像是都在叫嚣雨水快点到来,就在二十三这天,烈日过后的夜里,齐家二房忽然走水,等发现时火势已然很大。 那时辰府里的人都睡了,丫鬟忽然前来拍门说着火了,齐鹤年和王氏惊起,披了衣服匆匆出去,小厨房那方向,连着后头几间平屋都着火了,火势冲天。 偏偏小厨房就在书房后头,为了雅观,中间隔着的地方都是用木头上了漆摆出的造型,于是那火直接从小厨房那儿朝书房蔓延,烧起来的速度令人咋舌。 二房这儿急忙组织人灭火,府里各房也都被吵醒了,锦绣园离二房这儿近,顾氏披着衣服先赶到,看到已经烧进去的书房,扶了王氏一把询问:「可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赶紧去拿出来,否则怕是要烧没了!」 王氏朝着齐鹤年看去,后者已经走过去了,王氏急忙上前拦,催管事推门去看:「老爷您可别进去。」 管事推开门,迎面就是从屋内卷出来的一股热浪,有了风的畅通,刚刚才烧穿了窗的火势顿时欢腾了起来,即刻从窗边的桌子卷上了最近的架子,书烧起来有多快呢,只听见「轰」的一声,一整个书架都烧起来了。 管事忙挑着距离门口最近的东西往外搬,进进出出还有抬水进来扑火的,从屋内散发出来的热气都快弥漫到了齐鹤年的脸上,他森冷着神色看着一架子一架子烧起来的书,几个人在里面抢东西搬出来也抵不过火势的蔓延。 齐老夫人在林妈妈的搀扶下赶过来,颤抖着手指着烧起来的书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会走水!」 王氏和顾氏过去扶她,院子里聚的人越来越多,整个齐府都被吵醒了。 等火势扑小下去之后齐鹤年不顾阻拦进了书房,靠近窗户的两架子书都烧毁了,连架子都塌了还呲呲的冒着火。 第44章 用水扑灭的那架子上烧了一半,另一半都被水打的湿透。 齐鹤年推开管事走到后头,那被烧毁架子压住的角落里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来,齐鹤年即刻下令:「把这些扑灭,不要用水浇,把这些挖开!」 几个管事上前用破被子压火,火势刚灭去就急着把堆起来的东西都挖开,底下还热气腾腾的,谁也顾不得烫,快速挖开后让齐鹤年进去,原本应该是两个架子之间的角落里,一只箱子还放在那儿。 等不及让人去搬出来,齐鹤年有些急迫的要去拉箱子上的起子,却不想他这一碰,那起子直接掉在了地上,紧接着箱子就四分五裂成了木炭摊开四周。 里面叠放起来的书全都变成了黑灰色。 齐鹤年脸色剧变,他伸手去拿,还没拿起来就碎在了手里,烧的特别彻底。 最中间的部分没有烧毁,可一本书烧了三边,最终剩下那不到四分之一的部分又有什么用,纸页还泛着灰,也不知怎么回事,齐鹤年拿起时,底下那原本闷着的火遇了空气一下又烧了起来,在他眼皮子底下迅速吞没了那些纸。 全没了。 在外的王氏见丈夫进去这么久都还没出来,有些担心,叫了儿子进去看看,齐彦博进去时,齐鹤年正站在书架前看那些留下来的书,没有母亲所担心的异样情绪,整个人显得特别冷静。 「父亲,这些之中有好多你收藏的医书。」有些孤本烧了就没了,就算是别的地方再找来也是拓本。 「火可灭了。」齐鹤年一手扶着架子框,书房内还弥漫着烟火气味,齐彦博点点头,「小厨房那边的三间平屋火势最大,两间屋子塌了,大伯带人在后头看着,差不多了。」 「可有死伤?」 「逃出来的及时,伤了几个,没人死。」 没死在屋里,那逃出来的时候火势也没大到不可救的地步,怎么会蔓延的这么快? 齐鹤年扶着书架的手微抖了下,声音中难掩怒意:「你随我去一趟后头。」 黎明到来,天色灰白,迅速蔓延的火势烧了一个多时辰后小厨房那边一片狼藉,掉下来的烧成炭的木桩浸在水里,热气和水相撞发出呲呲的声音。 小厨房毁了一半,旁边的三间平屋倒塌了两间,半悬挂的房梁冒着烟,四周的空气温度很高,还散着一股呛辣的气味。 齐鹤祥见弟弟过来,命人把掉落在路上的木头挪开:「这边不打紧,书房那边怎么样了?」 「房梁还没塌。」齐鹤年朝着三间平屋看去,眉头紧蹙,「这什么味。」 「小厨房里放着不少胡椒辣面。」齐鹤祥关注的是着火的缘由,「今晚风大,点了油灯开着窗,怕是倒了引的火。」 「不对。」齐鹤年跨步到了小厨房和书房那儿的间隔地带,装饰用的棍子都已经烧成了炭,他福身闻了闻,厨房那边有呛辣的味道可以理解,那这边又作何解释,难道辣椒面还会撒到这边来。 齐鹤年伸手在被熏的漆黑的墙上抹了一下,沾在指尖上的墨色就是被火烧过的如常颜色,并没有什么异样。 一旁的齐彦博见父亲眉头深皱:「父亲,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齐鹤年直起身子看着那些炭木:「彦博,你去拎桶水来。」 齐彦博听从吩咐抬了一桶水过来,齐鹤年将两节烧成炭的木棍浸润到了水里,半响过去,看着最后水面上浮着的东西,齐鹤年脸色更难看:「是火油。」 得多大的风才能把火势从平屋那儿迅速蔓延到书房,很显然并不是这缘故。 间隔的木桩上有火油,那这墙上,还有那平屋,深更半夜府里安静,有人做这些怎么没人察觉。 要想害人,烧的也不该是这里,可要是想烧毁东西。 齐鹤年心中早就有怀疑,那改名换姓的周家人来了京都,借着做生意的名头暗地里还在查,那姓季的前几日才借婚宴之名前来齐家,当时他在园子内遇见的他,说是迷路,恐怕是在打探。 之后他们神神秘秘的外出,一整天行踪难寻,似是刻意避开。 难不成就是在暗中商榷此事。 有些事不起疑还好,一旦起疑就会想很多,周家人锲而不舍查了六七年,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在监视他们,既然能有所察觉,就能够有所隐瞒,齐鹤年这边得到的消息,恐怕不是全部。 戚家的宅子是周家人高价买走的,难不成这周家知道戚家还藏着什么。 摆在齐鹤年眼前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如何恢复药鼎,二是怎么毁了刑部的卷宗,前者这几年都在努力,却没有什么进展,后者他找人去刑部打探,关于卷宗的口风也是非常紧。 这突如其来的大火,令他分不清书房内究竟少了什么,难道他当年从戚家带来的东西中,还有他参不透的秘密。 齐鹤年正想着,忽然前面主屋那儿传来了尖叫声,齐鹤年即刻起身赶过去却只来得及看到飞窜到院门口的一个黑色背影。 「抓住他!」齐鹤年大喊一声,院子里的一大半护院都追了出去,就这时,主屋那儿传来嘭的一声,好像是门窗被用力踹开,距离主屋门口比较近的齐彦博走进去一看,后窗那边,一个黑衣人已经翻窗出去,还有一个正把一个匣子递给窗外的人,起身要跃出去。 第45章 「来人,在这里!」齐彦博冲过去阻拦,可速度哪里赶得上人家逃走,院子里大部分的护院都追刚刚那个黑衣人去了,这边翻出去的两个人又兵分两路逃开,根本追赶不上。 主屋内称得上是一片狼藉,左侧的卧房没怎么翻动,右边的房间内却是一团乱,最为严重的是原本放着书柜的地方,那是被硬生生撬开的,露出了里面的暗屋。 齐鹤年看到此情形,黑沉着脸走进暗屋,后头齐彦博端着烛台进来,一丈不到长宽的暗屋内,两面墙上放着的书卷被翻乱,放在矮桌后头柜子上的木匣子不翼而飞。 「父亲。」齐彦博不知道丢的匣子内放着的是什么,可齐鹤年却十分清楚,他压着心中的怒意,眼底逐露狠意,「派人去追,必须抓住他们。」 「已经派人去追了。」齐彦博从未见过父亲露出这种极恶的神情,「父亲,那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昏暗的灯衬着他的侧脸尤为可怕,他瞪着原本放匣子的位置,气血狂涌。 此时他已经猜到是谁设的局做的这些,也推翻了之前关于周家的猜测,烧小厨房,毁书房都是为了把人引出去,就连从主屋出去的那黑衣人也是为了引走大部分的护院,真正的目的是在此。 那匣子中放着的可是这十来年间的暗账。 …… 天将亮,太医院内早已开始忙碌,供给学生住的院子这儿戚相思屋内的灯一个时辰前就点起来了。 屋内的桌上放着个箱子,乍一看会觉得这箱子和齐鹤年书房内烧毁的那个有些相似,箱子内的书都已经搬出来了,叠了一桌。 戚相思一本本翻着,重复了好几遍都看不够,这些都是祖父和父亲留下的,是齐鹤年锁在那儿万般小心不肯让她借阅的书。 「王爷派去的人已经拿到了东西。」陆璃得到的最新消息就是师兄他们已经从齐府离开,齐府派了不少人追,可出了齐府兵分三路根本不好找,他们很轻易的就逃脱了追捕。 戚相思的手轻轻按在这些书上,这个计划是她想出来的,小王爷补充了些,最后还借了表哥的手实施。 看着是一心为皇上的齐鹤年其实是太子的人,而太子出事他却没有受到丝毫牵连,私盐一事怎么可能与他无关。 「齐鹤年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这把火烧起来,戚相思知道他会怀疑表哥,说不定还会顺着季子禾怀疑到她身上,但现在账簿丢了,他最大的矛头就变成了一直想把□□人清除干净的赵王爷。 如此一来,表哥身上的疑点反而轻了,一个商户,和官家扯不上半点关系,偷人账簿做什么呢。 而因那见不得光的账簿,齐鹤年连报官都不敢。 「把这些带上,你去一趟誉王府。」戚相思也没吩咐什么事,就让她把书都带回誉王府去。 清晨到来时,戚相思换好衣服前去东药房帮忙。 这会儿御药房内的太医们正要入内宫给各个主子请脉。 傅容叫了戚相思过去,在御药房内她没有看到齐鹤年,遂随口问傅容:「齐太医没有来?」 「来了,已经入宫给皇上请脉去了。」傅容把几本簿子交给她,「你看一看,等会儿跟老师一起入宫。」 没多久温太医来了,带着她和傅容一起入宫,首先去的就是芙蓉园。 宫女领着他们进去,内屋中齐敏诗由两个宫女搀扶着出来,年初来的时候还不显怀,如今身子已经很重了。 七个多月的身孕,齐敏诗如今翻身都有些困难,坐下之后她见戚相思也在,显得很高兴,不等温太医请示就先开口:「就让敏莺替我诊脉吧。」 戚相思看向温太医,后者点了点头,主子吩咐让她来就让她来,反正等会儿温太医还得再诊脉。 戚相思上前,齐敏诗的手一紧搁在脉枕上了,搭脉上去,半响后戚相思回禀:「脉象洪滑,阳盛有力。」 齐敏诗笑了:「你这诊断和前几日温太医所说的一样。」 戚相思把她的手轻轻放下:「这说明娘娘的身子很好,腹中的孩子也很健康。」 「是么,最近夜里都动的厉害,让人睡不好觉。」齐敏诗轻轻抚了下腹部,「要是个男孩顽皮些也就算了,这要是个姑娘可不知像了谁了。」 戚相思替她轻轻捏了捏脚,浮肿的情况不算严重:「娘娘得多注意行走。」 「如今走不大动了。」齐敏诗抚了抚腰,戚相思退下后由温太医来诊脉,吩咐伺候的宫女如何让齐敏诗夜里睡的舒服些,最后开了方子,主要针对手脚浮肿。 胖了不少的齐敏诗人也显得有些懒,她看了眼温太医,随后才望着戚相思道:「十皇府的事我听说了,我这儿再有两个月也到了日子,到时你过来吧。」 戚相思微怔,反应也挺快:「宫中有皇嗣诞生,皇后娘娘怕是早就替姐姐备下人了,齐家都不能挑人送进来,我还是太医院的人,若是随老师候在外头可行,进屋恐怕不妥。」 「温太医,可容许我们姐妹说些体己话。」齐敏诗笑着看向温太医,语气虽恳切却是命令,「等会儿我会派人送她回太医院的。」 温太医还能说什么,接下来他还要去各位主子那儿诊脉,时间也不能都耗在这里,遂他看了戚相思一眼后带着傅容出去了。 第4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齐敏诗摆手,外头的宫女虚掩了门,屋内稍暗了些,好似要说秘密。 「你说的没错,宫中规矩森严,齐家并不好送人进来,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她安排的,我也不能有所疑虑。」齐敏诗轻轻拉住戚相思让她坐下,「可敏莺,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没法安心。」 齐敏诗和齐敏画所担心的事情差不多,怕有人对她的孩子不利,所以想找一个既懂医又能信任的人,戚相思就是最好的人选。 作为齐家人,她总不能害了她们。 「三妹的事若非有你,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我知道你要说自己力量甚微做不了什么,但你的本事我还是知道的。」 戚相思抬头看她:「那二姐可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齐敏诗未开口,戚相思已经往下说了:「良妃得知我帮了三姐,非但没有感谢我,还派人把我绑到了永巷中,想要逼我就范,承认是我想害三姐腹中的孩子,我不肯认,她们就想杀人灭口,栽赃嫁祸。」 「此事我知道,宫里也传开了,只是明着没说罢了。」齐敏诗宽慰她,「这件事必定不会在这儿发生,我让你留下也是有把握,你既是我娘家人又是太医院的,圣上那儿我开个口,你就能名正言顺的留下。」 「二姐,当时十皇子请我过去时,也是名正言顺。」戚相思笑了笑,她也不是偷偷摸摸进的皇府,还有小王爷为证呢,可怎么最后是她遭了难,难道不是自己儿媳妇动不得,拿她一个小人物出气? 齐敏诗脸色微变:「你是担心之后会出事。」 戚相思没有承认也没否认:「二姐,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求了皇上留我在产房内,岂不是在告诉皇后娘娘,你并不信任她,她身为六宫之主,主持后宫事宜是理所应当,你这么做岂不是忤逆她的意思?」 「有这样的可能性就要杜绝,当初三妹不就是及时考虑了这点才请了你过去。」为了这腹中的孩子,忤逆也就忤逆了,难不成明知有出事的可能都不留后手? 「但是三姐没有预料后头的事。」戚相思淡淡道,「我险些就没命了。」 而这回不是良妃而是皇后,真要对她下手,还能再出现谁来救她?她是为了学医进的太医院,可她并不想牵扯宫中的是非,她还不想死在这上头。 齐敏诗显然是没有料到戚相思会拒绝:「敏莺,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沈贵妃当年生子时沈家也有送人入宫。」 「三姐生孩子时齐家送了个经验老道的稳婆,若不是有她在,三姐也没办法安然无恙生下孩子。」戚相思运气好了一次,遇到了八皇子还得了沈贵妃相助,可她这运气还能好一辈子? 话说到了这份上,齐敏诗再说就越发尴尬了,她定定看着戚相思:「你不愿意帮我?」 「二姐,我不是不愿意帮你,而是我心有余力不足。」戚相思坦然看着她,要她来护她和腹中的孩子周全,那谁来护她呢。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 「我原以为……」齐敏诗摇了摇头,没有松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是我只想着自己了,去求皇上把你留下的确不妥,届时你跟着温太医入宫,便是无碍了。」 齐敏诗有些遗憾,却也没有责备戚相思的意思:「我让人送你回去。」 说罢齐敏诗传唤了喜鹊进来,笑着请求她:「你何时有空回齐家,替我看看姨娘和弟弟。」 「好。」戚相思点点头,告退后跟着喜鹊离开,屋内齐敏诗久坐在那儿,脸上的笑意逐渐敛下,转了一抹淡淡讽刺。 父亲何来的自信觉得敏莺一定会留下帮她,齐家人?呵,这把姓氏的枷锁恐怕是架不住敏莺的,她一直以来都羡慕她,因为如今的齐敏诗,连当初给自己下毒的勇气都没有了。 …… 喜鹊一路送戚相思去太医院,走到半道时她忍不住开口:「五姑娘,您真的不能留着帮姑娘吗,她一个人撑的辛苦,这几个月来都是小心翼翼的,若是……若是最后有什么三长两短……」 「喜鹊,这里是皇宫。」戚相思打断她,「我只是太医院的一个学生,不合规矩在先,学艺未全在后,这若是较真了说,我可是会被冠上谋害皇嗣的罪名。」 到时候谁来救她? 「原来姑娘也不担心,就是两个月前,同住一个园子的寻贵人忽然小产,太医前来诊治说是吃了寒物,后来才发现是中午喝的汤有问题,那汤园子里的几位主子都有,因为那时姑娘没什么胃口所以没动,这才逃过了一截。」 「安乐堂内有不少医女。」戚相思给她建议,「这些人略同医理,派一个到芙蓉园内照顾小仪,能吃的安心些。」 「五姑娘为什么不肯帮娘娘。」喜鹊一向觉得五姑娘热心,可怎么忽然就这么不近人情了。 「喜鹊,你觉得人活着什么最重要?」 「吃饱穿暖,不缺银子。」 「你错了。」戚相思拿出牌子递给门口的守卫看,跨步进了九思巷,转头逐字道,「是命。」 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吃饱穿暖,谈什么银子? 喜鹊不甘心的喊了声五姑娘,最终戚相思也就给了她一个背影,若非腹中孩子无辜,戚相思真的想一刀切了齐鹤年的这期盼,还谈什么帮。 第47章 回到太医院之后戚相思去了趟东药房和温太医禀明大致情况,听闻齐小仪想留她在屋里替自己接生,温太医的神色微凝:「你拒绝是对的,这些事与太医院无关,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你如今还不是太医,更不可如此。」 「老师,宫中真的会出现这样的事么。」 「多是危言耸听,身在宫中容易得胸闷的病,不长走动的体虚血虚,诊脉时脉象凝滞,孩子怎么能留得住。」温太医叹了声,「女子生子犹如过鬼门关,说九死一生并不过分,如此之下常有难产发生,此时也有活不下来的。」 「我们是太医,行太医的职责就行。」温太医对这个学生还是很满意的,学得快,一讲就通,底子打的也厚实,「明年入秋,你可以参加内教习的考试了。」 「这么快?」这么算也才两年。 「明年开春,你与你师兄一样,外出游历一番再回来。」温太医的教学方式就是如此,学完了就该实际操作,光看书不给人看病那叫什么大夫。 戚相思点点头,一副受教了的神情,此时正好傅容进来,温太医招呼他到桌旁,师徒三人开始说起游历的事。 戚相思拒绝了齐敏诗的请求后,几日过去齐鹤年都没来找她,不知是因为忙着处理别的事还是确实不知,戚相思接连几日都没在太医院看到他,不是入了内宫就是在宫外。 齐家着火的事也有人提起,天干物燥容易走火,齐家忙着修缮也没别的反应,众人也就当是天灾人祸。 京都城的天越渐热了,转眼六月,浔山书院的比试到来了。 陆勤本来要到宫门口接人的,但齐姑娘觉得太显眼,遂候在南城门这边,等师妹带着齐姑娘过来。 半刻钟后陆勤远远的看到齐姑娘来了,后头师妹手里还抱着个小匣子:「齐姑娘去问诊了?」 「去看了个朋友。」戚相思上了马车,小王爷不在,不等她问陆勤就先禀报了自家主子的行踪,「尚书家的李公子被浔山书院请做了评教,所以他请了王爷先去指点他。」 「王爷以前做过评教?」 陆勤和陆璃一左一右在前面驱车:「过去王爷替书院设过一些选拔的项目,对这些比较熟悉。」 戚相思来了些兴致:「什么时候?」 陆勤想了想:「十几年前吧,那还是浔山书院第一届的比试,遇上延期的春狩,皇上就带着王爷前去观看。」 「……」戚相思不语,十几年前,那得多小。 陆勤没注意到戚相思的反应,驱车出了城,娓娓说起浔山书院这三年一度的选拔比试。 浔山书院的有名不在于收的学生有多好,而是里面念书的都是有钱人,因为学费贵,对学生的自身要求没别的学院高,有些勋贵会送家中的二世祖过去,还有许多做生意的会把孩子送到浔山书院去读书。 所以寻山书院一度被称作为土财主书院。 不过饶是出名方式和别的书院不同,其中也有不少好学生,毕竟好的家世摆在那儿,比起普通人家还在愁温饱时就能先一步学到许多,不至于太差。 十几年前浔山书院设立了选拔比试,也是为了从中挑选优秀的学生,因为其奖励优厚的缘故,学生们都很踊跃。 戚相思看着窗外经过的风景,快到浔山书院时,路边的树开始变得整齐,就是人为栽种的,一路绵延到了浔山书院的山门前。 入过宫也算是见过大场面了,下了马车后的戚相思看到这样壮观的山门后还是有些惊叹,听陆勤说了一路浔山书院多有钱,这会儿可是真瞧见了。 山门下左侧的空地上停满了马车,陆勤带着戚相思进去,书院内的建筑更是无处不彰显一个「富」字,远处最高的屋子飞檐上不知雕刻了何物,阳光下金光熠熠。 从两侧的廊内过去,走了不少路后才到比试选拔的地方,那是位于浔山书院后的一个围猎场,背靠着郁郁葱葱的山林,视野宽广,景色宜人。 猎场被分了好几个区块,戚相思远远望去似是用颜□□分,猎场四周有看台,区块内也有搭建起来的棚子。 陆勤带她到了其中一区的看台,坐下之后还有人前来奉茶送点心,看着果盘内堆着的新鲜果子,戚相思放眼朝着附近的看去,坐下的都有人奉上,并不分例外,格外豪气。 「齐姑娘,您在这儿先坐会儿,王爷他很快回来。」 戚相思点点头,四下看着,发现了一些不同,这边看台上的似乎都不是官宦人家,场上的学生看起来年岁也不大,比起原处骑马射箭的,这儿特别安静。 不过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的,入口处涌入了一大群和齐彦戎年纪相仿的学生,穿着书院初级生的衣裳,戴着的抹额分了三种颜色,彼此之间也是按着抹额的颜色分了亲疏,推推搡搡好不吵闹。 戚相思笑了,其中一个蓝色抹额的少年从人群里出来走到了看台的其中一张桌前,那桌旁坐了个年轻的妇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奉的丫鬟,只见那妇人温柔的拿出帕子替他擦了擦汗,少年随手拿起果盘中的果子咬了口,未等咬几下就呸的吐在了地上,好像那果子特别的难吃,脸色也很难看。 那妇人却笑盈盈的替他擦手,让丫鬟从食盒内拿了点心果子出来,柔声说了些什么,那少年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吃着带来的点心,很快又回到了队伍里去。 第48章 戚相思低头看了下桌上的果盘,嘴角微抽,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这边是商贾学子的比试区域。」 戚相思扭头看去,严从煜在她旁边坐下,身子微微朝前福,双手轻握着搁在双膝上。 眉色如墨,一双眼眸内似敛着些笑意,比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样子更吸引人。 靠的近了戚相思总是容易心跳加速,心中还泛着嘀咕,可不是摆着生人勿近的神情呢,要是像八皇子那样的脾气,那誉王府门外恐怕得排长龙来说亲了。 那种感觉特别的奇妙,别人怕他,她还挺高兴的。 戚相思很快回了神,视线落到那场上:「不是说浔山书院秉承的是有教无类的宗旨,那怎么还把学生用官商来区分。」 「比试选拔的项目不一样。」 听他这么一说戚相思忽然想起来之前陆勤说的话:「十几年前你给比试定过项目?」 「六岁。」严从煜又补了一句,「当时正在学用兵之术。」 「官商区分开来,有什么特别之处?」 「要看他们走仕途还是将来回家经商。」严从煜指了指刚刚上台来吃东西过的少年,「家中做贡茶生意,来书院主要是为了结交官家的人。」 「也就是说他今后不会走仕途。」戚相思看那少年与别人聊的这么好,心下有些了解小王爷的意思,把他们和骑马射箭的混在一起不妥,和想走仕途的混在一块儿比试也比不过啊,左右项目这么多,奖项设的也多,将来要做生意的,也许比的是算术类的。 可下一刻眼前的情形就颠覆了戚相思的想法,这群商贾初级生的第一个项目,比摔跤。 「这……」 「这是院长定的项目。」严从煜解释给她听,「强健体魄,也可以锻炼他们的团队合作能力。」 戚相思无语,可真是出乎预料的比试项目,说的那么高尚,根据抹额的颜色来比摔跤,那不就是打群架。 「这比试是不是为了给朝廷选拔人才。」 严从煜摇了摇头,细想了下回答她:「昭告他人,有人有财。」 戚相思张了张嘴,能创立这样书院的人,必定也是个人才。 比试这时已经开始了,三队人看似混乱却是事商量决定好的,也不是真的要打对方,而是算在规定时间内,哪队拿到的抹额最多既算赢。 可比试开始没有多久,有些混乱的人群里忽然传来了争执喊叫声,原本堆在一起的人也都散开来了,两个同样颜色抹额的少年打起来了,一个骑在另一个身上,挥着拳头往下砸。 很快有人把他们拉开来,那个先前被压制的少年不甘示弱的反扑过去,两个人又扭打在了一块儿,等到戚相思看清其中一个,两个人已经打的双双翻下台。 看台上的年轻妇人坐不住了,打起来的其中一个可是她儿子,她忙催促丫鬟前去护人,其中还有人堆进去一块儿打的。 看守在比赛场附近的人很快过来把他们分开,大人制服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容易多了,场面终于控制住,只是两个人打不到了还在凶狠的互相瞪眼。 「张靖你疯了吧,自己人打自己人。」先前被压住的少年抹了一把脸冲着另一个大喊。 「打的就是你,谁让你胡说八道的。」叫张靖的少年不服气,手背抓住了还能用脚踹呢,还真让他给踹到了。 「我说什么了,明明是在比试你偏要无中生有害我们输比赛。」另一个露出了无辜的神情,又有些愤愤然,「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害的大家输了比赛你才甘心,我可是你哥哥!」 带着蓝色抹额的一些学生脸上也有了不愉,只要是赢了这一小场他们都会有奖励,张靖是什么意思,明明要去摘别人抹额的,他倒好,和自己哥哥打起来了,这不是成心的么。 「你也配。」张靖红着脸怒瞪着他,「张延你敢做不敢当,算不算是个男人。」 「住口,延儿可是你哥哥,靖儿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还打你哥哥!」这时那年轻妇人过来了,就近看宝贝儿子脸上挂彩这么严重,脸都绿了,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温婉,「回去就该让你爹好好教训你,上回跪佛堂跪的还不够是不是!」 「你知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张靖脸色越发憋红,他敢当着大家的面这么说他,他打他怎么了! 「延儿要是真的说了什么,你也不该打他,再说你们还在比试。」妇人心疼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脸,象征性问,「延儿,你刚刚说了什么惹的你弟弟这样。」 张延瞥了张靖一眼:「没说什么啊,我就让他等会儿小心些,别让他们摘走我们的抹额,不醒您问大家。」 一眼扫过去,蓝抹额的有些说不知道没听见,有些沉默不语,还有几个过去时常跟着张延的忽然开口说是张靖忽然发难,张延的确只说了那么一句话而已。 「你们骗人!」张靖凶狠的从拉着他的人手里挣脱,抬手用力摘下抹额扔在了地上,「我不比了!」之后直接冲了出去。 戚相思看的有些愣,刚刚这么吵书院里的人也只是把他们拉开,那学生情绪这么激动的跑出去,会不会出事。 那边妇人已经开始安慰自己儿子了,严从煜起身:「去走走。」 「也好。」戚相思起身跟他下去,经过他们身旁时戚相思忽然听到那妇人如此安慰自己儿子,「你跟他着什么急,他发起狂来要咬人你也要先避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竟然敢对你下这么重的手,来让娘好好看看,别比了,咱们回家去。」 第4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戚相思可清楚记得他吐果子时是什么神情,如今这么无辜,刚刚为什么还扑上去想要反杀呢。 …… 戚相思跟着小王爷走了还有几处,比起刚刚那边的「打群架」,还有几个区域内的显然专业许多,比试骑射的,还有借兵器指点比武的,再过去,吟诗作对的人,操心国家大事的有,也有专门供给商贾子弟的比试,算账和货运模拟。 半圈下来之后,因为戚相思不熟悉的缘故,等她缓过神来,他们已经走到了围猎场的边沿,那边正好有路往下,底下临着溪畔坐落着两间亭子,而那溪水中还冒着个黑色的脑袋,好像是有人落水了。 「不好,有人落水了。」戚相思的心一提,一面说着人已经朝下走去,念叨着希望才刚掉下去,还有得救才好。 快走到溪畔时忽然水里的人动了,在戚相思的注视下,那人猛地从水里钻出来,哗啦一下激起水花,浑身湿透的站在水里,小半个身子露在水面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戚相思只看到他的侧脸,写满了愤愤和不平,好像是刚才比试摔跤时打起来的学生。 他用力的伸手拍打水面,像是在泄愤,戚相思放下心来,不是落水就好,真出了什么事他们在岸上也来得及救人。 就这时,另一个方向那儿走来了两三个少年,为首的就是打架的那个,走到了岸边后神情不屑的看着水里的人:「想不开要自尽啊。」 「滚开。」张靖暗沉着声呵斥,撇过脸去不看他们。 张延之前挂彩的已经涂了药,脸颊还泛着些红肿,见张靖这副态度,直接抬脚把岸边的石子踢向了他。 石子没能砸到他,而是在张靖面前沉了下去,张靖面色一红拳头紧握压着怒意,岸上的张延却开怀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看你这样子就像一条丧家犬,你是不是想自尽又发现水太浅,死不了才站在这里。」 两个跟班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嘲讽的看着水里的张靖,笑话他是落汤鸡。 「赶紧滚。」 「我就不走怎么了。」张延抬脚又踹了石头到水里,「张靖,你以为浔山书院也是你的不成,你就是个鸠占鹊巢的,不知哪里来的野孩子,还真把自己当成张家人了,我告诉你,你根本不是大伯和大伯娘生的,你就是个捡来的野孩子,你身上流的不是张家的血脉,张家的一切你都不配有,识相的劝你赶紧滚出张家,别在这丢人现眼。」 那声音很响亮,戚相思这里也听得一清二楚,野孩子三个字不断传过来,戚相思忍不住要去注意那少年的反应,莫名的,这些话让她觉得心中有点怪。 「闭嘴!」张靖低声吼道,声音有些嘶哑,「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怎么,你还想打我,上次罚你跪佛堂跪的还不够啊。」张延乐此不疲的踹着石头到水里,「我高兴说就说,不高兴说就不说,你能拿我怎么办,你张靖就是有娘生没娘养,不知道打哪里来的野孩子,身份不明还把自己当成大少爷,以为张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你做梦,大伯娘疼你怎么了,这张家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劝你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远一点发现踹不到他,张延就朝着溪边走近了些,见他慢慢从水中上来更加有恃无恐,得意洋洋着神情:「张靖,今天比试你打我的事很快大伯他们就会知道,这回大伯娘都护不住你,你一个来路不明……啊!」 话没说完已经走到他几步远的张靖忽然扑过来抓住了他的脚,靠着水里的浮力狠狠一拉,措手不及的张延直接朝后仰倒,后背砸在了石滩上被拖到了水里。 突发的状况那两个跟班都愣住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张延已经在水里扑腾,被张靖压制在水中,想要起来却又被他狠狠往下按,不知道喝了多少水,满脸的惊恐连救命都喊不全。 「张……张……张靖你在干什么,你快松开啊,你想干什么,杀人啦!」其中一个反应过来后急忙往山坡上跑,边跑还边叫,还有一个直接吓腿软了,张靖脸上的表情太恐怖,就像是暴走的野兽,狰狞的要弄死张延。 清澈的溪水都搅的有些浑浊,张延用力的抓住了他的腰,毕竟还有年纪的差距,年长两岁足以在体格上优胜不少,喝饱了水的张延浑身湿透和他纠缠在了一起,两个人在水中扭打,谁都不让谁。 就这时,水里不知哪个踩到了空出,纠缠的两个人齐齐倒向了最深处,那原本站着水都蔓过胸口的地方,两个人倒下去后直接就消失在了水面上,很快有手伸出来扑腾,可谁都没能站稳钻出水面。 「这样会出人命的,快把他们救上来。」戚相思转头看严从煜,后者眉头微蹙,那边的陆勤已经下水,到了那位置后双手往水里一抓,把两个人给拎了出来。 把他们拎上岸之后直接扔在了地上,这会儿是没工夫再斗了,两个人都大口的喘着气,呛了许多溪水后喉咙都疼的难受,尤其是张延,他歪倒在一旁扣着喉咙想吐,脸上和脖子上都有伤,后背也疼。 「你,你死定了,你竟然要杀我。」张延捂着喉咙指着张靖,戚相思走近时那边山坡上传来了惊叫,年轻妇人三步并两步冲过来的,看到自己儿子变成这个样子,不由分说竟直接给了张靖一巴掌。 这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那妇人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最初戚相思见到时的温柔,凶狠的瞪着张靖:「你这来路不明的哀家子,你还想害死我儿子不成。」 第50章 在后者不甘示弱回瞪的时候,她抄起手又想落一巴掌下去,最近的戚相思抬手挡了她一下,妇人见有人拦她,对戚相思也同样没好气:「你是什么人来管我们家的事!」 「刚刚还不承认他是张家人,现在倒是摆起自己人的谱了,这位夫人,您这不是欺负人么。」戚相思隔在了他们之间,那妇人倒是想动手,可看看陆勤和陆璃两个人又有些不敢,语气还很粗,「我是他婶婶自然有资格管他。」 「原来这位夫人是他的婶婶。」戚相思呵呵笑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是仇人。」 张靖抬起头看戚相思,神情莫名,那边的张延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力气,又见自己娘亲来了,有了可以告状可做主的人,不依不饶的闹了起来:「娘,是他把我拖到水里的,他想害死我。」 「乖儿子,没事,回去之后你大伯和你爹都会给你做主的。」妇人心疼自己儿子,不愿意在这势单力薄的时候浪费时间,于是她让两个丫鬟把人扶起来,心中想着要赶紧回去给儿子讨公道,最好能把这小子赶出张家才好。 张靖一直默不吭声,戚相思低下头时正好和他对上视线,两个人都愣了愣,前者时还在肚量这个大姐姐帮他是为了什么,戚相思却是因为心中那越渐强烈的莫名感觉,这孩子让她特别有亲切感。 张靖很快低下头,要站起来时才发现左脚崴了,戚相思伸手想扶他又被他给推开,一旁的陆勤二话没说,直接把人拎起来架在了自己肩膀上,把人扛了起来。 「……」戚相思愣了愣,转身问陆璃药箱可带了,陆勤已经架着人上坡去了。 …… 浔山书院的舍屋内,张靖坐在凳子上,左腿架在长凳上,戚相思正给他敷药包扎。 屋子内散着淡淡的药香味,戚相思缠绕好了最后一圈,拿起剪子把纱布从中剪开后绑扎好:「休息几日不要下地。」 张靖没吭声,戚相思让陆璃去把烧好的热水取来,泡了壶热姜茶:「虽然是暑热的天,在溪水里久泡了也不好,喝这个驱驱寒气。」 张靖扶着桌子要起来,陆勤的手搭过去时他眉头微皱了下,戚相思把姜茶端过来:「是不是还有伤?」 陆勤拍了拍他后背:「脱下来让齐大夫给你看看。」 退了那小老虎牙尖爪利的样子,张靖还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听到陆勤这么说他先是猛地抬头看戚相思,随即脸就有些红了,有些别扭的转过头去:「不行。」 「刚刚在比试的时候你摔在地上,可能伤着后背了。」戚相思轻轻捏了捏他后肩膀,见他呲牙皱眉,「这样如何,让他替你看看。」 张靖看了眼陆勤,末了点点头。 戚相思背过身去,后头窸窸窣窣的在脱衣服,戚相思绕着手里剩余下来的纱布,脑海里不由想起他们在溪边吵架说的话。 张家啊……当年她留下志远的地方也姓张。 听还有一个少年说他并不是张家人,是从外面捡来的,不管那是不是刻意的刺激,戚相思心中克制不住的燃起了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希望,回去之后她得找机会打听一下。 思绪拉的正远时背后忽然传来了严从煜叫她的声音,戚相思下意识转过头去,正好看到陆勤在给他检查背上的淤青,见她转头张靖羞了,连忙要把衣服拉起来,戚相思哭笑不得正要去询问小王爷为什么喊她,视线掠过张靖的后背,笑意一瞬凝结。 脑海中想着什么,戚相思的手已经飞快的按着指令把他拉上去的衣服又再度给拉了下来,原本快被衣服遮住只露出了一点点,拉下来之后在腰的左上方,露出了个完整的圆形胎记。 张靖反应过来恼羞成怒,从她手里夺过衣服忙拉上去穿好,戚相思却没缓过劲来,她怔怔的看着已经被衣服遮住的位置,恍如是做梦一样,那个圆形胎记不断在她眼前闪过,回忆穿梭。 戚家的宅院内,戚志远满月后不久,奶娘给他洗完澡,放在床上穿衣服时戚相思趴在一旁看,轻轻的拨着弟弟的肉手,看到他后背上的印记:「娘,弟弟好丑啊,怎么长了个这样的东西。」 戚夫人笑了,给儿子穿好衣服:「傻孩子,这叫胎记。」 戚相思奇怪得很,扭过身子去看自己的后背:「我怎么没有啊。」 「还看呢,你当然没有了,姑娘家身上干干净净的才好。」戚夫人摸了摸她的头,「你弟弟是正当午出生,老太爷说了,这胎记啊,像是太阳,阳盛。」 戚相思笑了,撩起弟弟的衣服偷偷看那长在背上的胎记,这一撩就把志儿给弄哭了,她忙不迭坐起来扮鬼脸哄他:「志儿不哭,你是我弟弟,下次我在背上也画一个,这样就一样啦。」 哄的弟弟笑了之后,第二天她真的让娘亲在她的腰上也描了个印记上去,好多天都不肯给洗。 戚相思再回神时耳畔都是她把志儿放在张宅门口时他哭着叫姐姐的声音,那稚气的脸颊和眼前这个愣愣看着自己的少年重叠在一起,戚相思心中一抽,酸涩上涌,眼眶便湿了。 是不是他? 张靖有些慌,这姐姐怎么望着自己哭了,难道是因为他从她手里夺了衣服不给她看后背,可娘说了,男女授受不亲的。 他抬头看了站在那儿一直默不作声冷脸的严从煜,再看看陆勤,最后拉着衣襟的手松了下,犹豫着安慰戚相思:「你别哭,我再给你看看,我其实也不太疼。」 第51章 他这么一说戚相思的眼泪直接从眼眶中掉落了下来,她轻轻摇了摇头:「你今年多大了?」 张靖也不敢不回答,也不知道她为了什么事伤心:「我八岁了。」 「你背后的印记,是什么时候伤的?」 张靖摸了摸后面:「我娘说出生时候就有,不是伤。」 戚相思忍住了眼泪:「那你们,原来就是京都人氏?」 「五年前才搬来京都。」 戚相思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敢相信,刚刚心中才升起了一点希望,老天忽然就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毫无准备的,她反应不过来。 「那个……我该回去了,谢谢你们。」张靖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太奇怪,下意识就想要逃。 见他起身,戚相思张了张嘴,严从煜快一步开了口:「你受了伤,我们送你回张家。」 「不用了。」张靖眼底闪过一抹倔强,「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严从煜能料到他的反应,只淡淡的说了句:「破坏比试,打架斗殴,连犯书院里的学规,你想被赶出书院?」 张靖咬紧着嘴唇,严从煜顿了顿后才轻飘飘给了话:「本王和你们院长认识,保你无事。」 前去张家的马车上戚相思一直处在混沌中,还觉得这是一场梦。 她带着阿莺从山寨逃到永州,张宅内的人已经举家迁走了,就如当初她去万县找周家时一样,半点音讯都没有留下,询问邻里也不过是给了个离开的消息,至于去了哪里,半点不知。 这些年来她找遍了永州,托人各处打听,大海捞针般没有头绪,她一度担心他出了事,已经不在这世上活着。 来到京都之后有了些人脉,但也不能打听的很明显。 忽然的,他就在自己眼前。 戚相思揪着手里的帕子,喃喃了一句:「是梦吧。」是她日夜想的太多,现在还沉浸在梦里,盼着有一天重逢,所以才有这样的梦。 恍恍惚惚想了一路,直到下了马车看到从后头下来的张靖,戚相思心绪还是纷乱的很,抬头就见挂在大门口的匾额,张宅二字在午后的阳光下发着光亮,戚相思又像是回到了七年前。 是与不是,进去就知道。 门口早有人迎接,似乎就等着张靖回来,也不用他自己走进去,陆勤直接背起他,走进了张家。 张家前厅内闹哄哄的,戚相思很快在前厅门口看到了之前的年轻妇人,后者见到他们也在微怔了下,随即就开始向门口的两个中年男子告状,泫然欲泣的说着书院里发生的事,着重把张靖拉张延下水,想要淹死他这件事拿出来说,听的在旁还有位扶着她的妇人气愤不已。 戚相思很容易就认出了哪一位是张靖的母亲,这么多人中唯有她的视线是一直追着陆勤背上的人,落到他绑着纱布的脚上时脸上的担忧更甚,而看上去年长些的中年男子则是一脸严肃:「还不快下来!」 陆勤放下张靖,一手还扶着他,这使得他既不能走也不能跪,张大夫人心疼不已,护短心切:「靖儿都受伤了,你还这么凶他。」 「大嫂,你这话什么意思,他可是把延儿拉下水想要淹死他,这会儿回来受伤了,不就是想装可怜免受责罚,我们延儿现在还在屋里躺着,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张家三夫人摸着眼泪指控,「你们是不知道他当时怎么对延儿的,比试的时候都打了他,这好歹是他哥哥啊,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把他压在地上不说,竟然还想杀死他,他这究竟是何居心。」 「小小年纪心肠就这么歹毒,大哥大嫂,不是我多嘴,这孩子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们都花了多少心血下去,他倒好,成这幅样子了,还残害手足。」另一个妇人跟随着愤愤不平,「我可不是瞧不起他身份,可依照他样子,张家的家业还怎么能交到他手上。」 张大夫人张了张嘴想为儿子辩解,可她说一句,这老二家和老三家能顶出十句来,最后她只能看向自己丈夫:「老爷,这也不能就听他们说,靖儿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先动手打人。」 张大老爷沉声呵斥:「靖儿,你跪下。」 张靖紧咬着嘴唇,身子要往下沉时陆勤抓着他的手臂往上提着,并没有让他跪下去,张家人也发现了他这动作:「你们是何人?」 张靖感觉肩膀一沉,一只纤白的手搭在他肩上,轻轻压了压像是在安抚他,随即是好听的声音:「张家做了这么多年的贡茶生意,原以为张家老爷是个明事理的人,怎么遇到这样的事,都不把话听全了再做决断呢。」 众人一愣,张家二老爷率先反应:「这位姑娘,多谢你送靖儿回来,不过这是我们张家的家事,还请外人不要插手。」 「不巧,他们吵架的时候我正好在场。」戚相思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更不巧的是我站的还挺近,正好听到有人口口声声说张靖不是张家人,是个身份不明从外头捡回来的野孩子,他应该识相些自己收拾好东西趁早滚出张家,省的碍眼。」 戚相思说完在场的人脸色都有变化,张大夫人捂住胸口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延儿真的说了这些话?」 「大嫂,延儿怎么可能说这些话,那都是他们胡说的。」张三夫人敛着神色,她到的时候他们的确在了,可这又能说明什么,「你们到底是谁,插手别人的家事有何居心。」 第52章 「张三夫人说这是胡说,那你又怎么能说张靖想淹死哥哥,你又没有亲眼所见。」戚相思呵呵笑着,搭在张靖肩膀上的手微微一动,「我看到的明明是张家少爷不小心落水,张靖下水去救他而已,毕竟年纪小,两个人就都掉在水里出不来了。」 戚相思语气一顿,看了他们一通,最后视线落回张三夫人那儿:「就算是没把人救上来,也不至于变成杀人吧。」 「你!」张三夫人气的不轻,「你怎么能胡说八道。」 「你说我胡说八道,我还觉得你含血喷人呢。」戚相思收回手,望向张家大老爷,收了脸上的笑意神情严肃,「想要弄清楚自然要两个当事人在,张大老爷,是不是该把还有一位公子请出来这样才公允。」 「延儿都被他吓的不轻,你们还想怎么样!」张三夫人哪能让儿子过来,在自己丈夫怀里哭的快岔气过去,「你们这是欺负人啊,伤了我儿子还恶人先告状,书院里这么多人看着难道还有假。」 「这位姑娘,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事,还望你们不要插手。」张二老爷沉着脸要送客,张大老爷抬手拦住了他,他看了戚相思身后的严从煜一眼,再看看一脸倔强的儿子,敛着眼底的关切,神情严肃的对张三老爷道,「去把延儿叫过来。」 「延儿刚刚好不容易喝了药睡下,不能这么叫醒他。」张三夫人不答应,「万一再受什么惊吓怎么办。」 戚相思吩咐陆璃跟着一块儿去叫人,笑眯眯看着张三夫人,「巧了,我就是大夫。」 戚相思的话他们显然不信,更是因为自己儿子被拖下水险些出事,张三夫人的腰板也直,可当她看向自己丈夫求援时,后者却是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要想把那小子赶出去,那也得名正言顺,如今有外人在,正是最好的机会。 张三夫人意会丈夫的意思,朝着戚相思看了眼:「我去看看延儿醒了没。」 看要跟随一起去的陆璃,张三夫人面色一沉:「你去做什么。」 「张公子回来这么久,想必大夫已经回去了,我这丫鬟跟着我略通了些医理,万一张公子有什么不舒服,也好及时发现。」戚相思笑眯眯的解释,「张夫人不必紧张,我只是好意。」 惦念着「大事」,张三夫人冲着丫鬟使了个眼色,继而语气生硬的对陆璃说:「你跟我来罢。」 得了张三夫人指使的丫鬟在下了台阶后就与她们分道而行,她心里筹谋的好,等着她带人过去那边丫鬟已经通知到了儿子,能及早做准备。 哪知经过回廊拐角时身后的陆璃忽然不见了,因为是走在后面的,两个丫鬟发现时周围早没了人影,张三夫人当下觉得坏事。 等她赶到儿子的院子,陆璃已经面无表情的在屋内了,张延既没有躺在床上也没有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他靠坐在榻上,桌上是来不及收拾的点心和吃食,后头还有两个小丫鬟打扇子,之前早一步过来的丫鬟神情有些尴尬,正当她要收拾时人就进来了,动也不动,不动也不是。 除了脸上一些红肿外张延的精气神看起来都不错,桌上这些吃的也都扫了一半,胃口好的人又哪里来的身子不适,陆璃看向张三夫人,淡淡的说了个请字。 「还不快替少爷收拾好。」当着别的人面张三夫人不能说儿子,却厉声教训起那两个小丫鬟来,「谁让你们给少爷送吃了的,少爷身子还没好,怎么让他起来了!」 「娘您别说她们,是我自己要起来的,我又没事。」张延开口护着丫鬟,随后才看陆璃,之前在浔山书院时他也没那功夫去看别人,所以并没有认出她来,看了眼后下了坐榻,穿好鞋子问张三夫人,「娘,要我起来干什么,张靖回来了?」 「你二弟回来了,就在前头,你大伯想问你些话。」张三夫人上前替儿子扣好扣子,双手一紧,声音转柔,「你二弟扭了脚,等会儿你也别责备他了,都是自家兄弟,他不懂事,你这做大哥的,就多担待些。」 「娘。」张延皱起眉头不解,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张三夫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是笑靥:「可记住了?」 张延这才点点头。 …… 此时的张家前院内,张大夫人拉着儿子正前后看着,见他脸上还有伤,心疼的直抹泪:「怎么回事这,好好的去书院参加比试,怎么会和延儿打起来,你们可是兄弟。」 张大夫人生的慈眉善目,性子看起来也是软糯的,她小心的擦了擦张靖脸上的伤:「到底怎么了?」 「娘。」张靖闪躲着她伸过来的手,语气里充满了委屈,「我到底是不是您和爹的孩子。」 张大夫人一愣,抬头看了戚相思他们一眼,情绪有些激动:「当然是,你当然是我们的孩子,你是张家人,是你娘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是我和你爹的孩子。」 戚相思淡淡看着张大夫人,那片刻些的动作就足以证明她对这个孩子有多重视,可真若是亲生的,也不会是这样的情绪。 「为什么他们都说我不是。」张靖捏紧拳头,从小到大,除了爹娘之外,别人都说他不是张家人,他是捡来的,可他明明是张家的二少爷,自打他有记忆以来就是生活在张家。 如果他不是张家人,那他是谁。 「谁说你不是了,你姓张,是我和你爹的孩子。」张大夫人拉着他的手臂安抚道,「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将来你还要继承张家的家业,他们说的都不可信,你听娘的就对了。」 第53章 明明张靖才八岁,张大夫人的年纪看起来却比顾氏还要大,她一遍遍强调张靖是她亲生的,柔和中那肯定的态度,比谁都来的坚持。 戚相思朝后退了步,撞在了严从煜的身上,后者拉住她的手,正这时,那边张三夫人带着儿子过来了。 张延看到伤了脚的张靖,嘴角微勾了下,随即和众人问了好,特别乖巧的站在那儿,等张大老爷问他。 张大老爷还是一脸的严肃,声音沉厚:「延儿,靖儿与你打架,是不是因为你说他不是张家人,要他滚出张家。」 「不是的大伯。」张延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张靖,无辜又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会说那样的话,他可是我弟弟。」 张靖眼眸一紧,拔腿要上前理论,戚相思的手再度按在他肩膀上,他抬起头看她,戚相思轻轻的摇摇头,低声道:「别急。」 没由来的,张靖觉得那眼神让他安心,他低下头去,一旁的张大夫人看在眼里却是神色微闪,打量着戚相思,也不知想着什么。 「那在比试中靖儿为什么与你打架?」 「大伯,我也不知道,我只让他好好比试,咱们又是一队的,可不能输了。」张延更无辜了,「我哪知道他会生气,忽然就出手打我了,还弃了比赛一个人跑出去,让大家直接输了那场比试。」 张大老爷看了儿子一眼,又问:「那你们为什么会在溪中打架?」 「我也想问问二弟,我是因为担心他才去找他的,看到他在水里我就想劝劝他,谁知道他……」张延犹豫着神色,「他会把我拉下水,把我的头往水里按,险些淹死我。」 几位大人神色不一,张二夫人夸张的捂住嘴,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张延顿了顿后小声道:「大伯,你别怪弟弟,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大哥,你是一家之主,家中的事自然是你说了算,这些年来的别的也就罢了,可这孩子越来越过分,真是不能忍啊。」张三夫人眼泪来得快,捏着帕子低头掩了掩,「他是处处针对延儿啊,就因为延儿是大哥,他只是张家二少爷,就把延儿视作眼中钉,在浔山书院这么重要的比试中都会对哥哥大打出手,那更别说平日里……」 「娘,弟弟是大伯嫡出的孩子,张家的一切本来就是他的。」张延还转身安抚张三夫人,笑着特别善解人意,「我是哥哥,就应该让着他点。」 末了,转身宽慰张靖:「二弟我没事了,放心吧,我没生你的气。」 落在张靖肩膀上的手用力捏紧,他觉得疼了,心中的怨愤反而是消了下来,他没有如张三夫人所想的那样发怒打架,只是低着头闷声不吭站在那儿。 这样的反应也挺让他们意外,往常跪佛堂前他都是梗着脖子说自己没错的,哪像现在这样安静。 院子里安静了会儿,张大老爷开口:「靖儿,你大哥说的可属实。」 张靖摇头:「不对。」 「那他说了什么?」 「比试的时候他说今天就算赢了爹和娘也不会高兴,因为我不是你们亲生的,我做什么都讨不了爹的喜欢,我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 这回轮到张延反驳了:「二弟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何时说过那样的话!」 张靖不理他,又道:「我在溪里时他一直用脚踹溪边的石头砸我,还说让我自己收拾包袱趁早滚出张家,我只是个捡来的孩子和张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还说我丢人现眼,我……」 「张大老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你们听听我这个恰好遇见了这件事的外人看到了些什么。」戚相思很自然的接过了张靖的话,笑盈盈的看着他们,「之前我也不认识他们,今天是受邀前去观看浔山书院的比试才碰到面的,比试打架的时候,我也在场。」 张家做了这么多年的贡茶生意,大部分又是张大老爷操持的,和官家打交道多了,又怎么能看不出这几个人的身份高低。 敢这么闯到他们家里来,如此强势的要给自己儿子做主,又是受邀前去浔山书院观看比试,这身份只怕是比他想得还要高。 不是商,那就是官了,是官就得罪不起。 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能把人赶出去,遂他缓和了些神色:「姑娘请讲。」 「比试的时候嘈杂,他们因为什么缘由打起来我也不知道,不过溪边我却是听的一清二楚。」戚相思特别和善的看着张延,「这位公子也许是脚容易抽站不稳罢,在溪边时一直往水里踢石子,我也不知道兄弟之间有什么仇怨能让他说出这么狠的话,说别人不是亲生的,还说让他滚出张家,我想比试的时候会动手,大都也是这缘故。」 张延脸色一变,张口就要反驳,戚相思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即刻往下说:「不过这也不足以让我惊讶,令我诧异的是落水之后还要诬赖说他要杀人,试问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能把年长几岁的兄长按到水里呢,更让我觉得惊奇的是,这位夫人赶过来之后二话没说就打了他一巴掌,要不是我拦着,怕是这会儿你们要认不出他了。」 张大夫人倏地看向张三夫人,后者脸色涨红反驳:「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打他。」 「这也是我坚持要把这孩子送回来的缘故,就算是个外人也看的出他在家受的委屈,做哥哥的能这么放肆口无遮掩的说弟弟,想必也是家中父母调教的好,今天我们要是不来,以你们这阵仗,怕是要让他跪死在佛堂里才算数罢。」 第5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戚相思后头的话语气里有了些冷意,在书院里打架,面临的就是被开除的结果,回了家面对这么多的指责,打人一事就先过不去了,还有企图杀死哥哥。 就算这次不被赶出张家,依着那几个长辈的意图,也是迟早的事。 张大老爷神色未明,张大夫人却红了眼眶:「靖儿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老爷,他的脾气您还不清楚么,受了冤枉都不啃声的,您还让他去佛堂反省,他有什么错?」 「大嫂,仅凭她一面之词你就信了,他们可是外人。」张三老爷冷哼了声,「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也是你在说,靖儿打人一事属实,搅合了比试闹了赛场,书院那边都不好交代,家中花了多少银子才把他们送进去的,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再怎么样延儿也是哥哥。」 张大老爷未吭声,这几位客人的意思他很明了,外人都看不过眼了,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冤枉。 「靖儿不会做那样的事。」张大夫人始终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做那些事,张三夫人恼羞成怒,「大嫂,这么多人看见靖儿把延儿扑倒在地,难道这还有假,当时我也在场。」 张二夫人帮着说话,尽管她没看到,可这是有先例的,就前些日子才刚起过争执:「大嫂,我看靖儿这脾气是不对,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延儿还是他哥哥,今后兄弟俩如何相处,我看要家宅难安喽。」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哥,今天这事若没有个交代,今后这家是不是要被搅散了?」 张家大老爷有威严,却在秉持的公正下还是被蒙骗,相信亲人所言的证据多过相信自己的儿子。 张家大夫人真心疼儿子,但性子软糯,时常护不住。 至于张家二老爷三老爷他们。 戚相思淡淡的从这些人的脸上扫过,张家大老爷大夫人成亲多年未有所出,忽然天降了个儿子,岂不是把要张家的家产拱手让人了?自然是不甘心的。 「说起来,当时跟着张公子一块儿去溪畔的,还有两个学生。」戚相思看向张延,「应该是张公子的同窗好友吧,也不会反过来包庇别人,不如听听他们怎么说。」 …… 请来的两个学生彻底打乱了张延的阵脚,他都没反应过来他们是怎么被请过来的,这厢张大老爷问起来后,他们一五一十的,竟然把他在比试被破坏后说的话都交代了出来,还有他在岸边说的那些。 那两个学生素来和张延交好,张三夫人还认识两家的夫人,关系也不错,在书院中三个人成一伙,绝不可能会反过来帮张靖。 换句话说,人家讲的,都是实话。 张延没能克制住,冲上来就要责问这两个朋友,可这会儿哪里还能如愿,张三老爷察觉的迅速,忙把儿子抓住,而在一旁的张三夫人,涨红着脸直接晕了过去。 紧接着,众人簇拥着要送她回院子去。 「张老爷,如果不嫌弃的话,让我替夫人瞧瞧吧,你们这么多人围着,小心她透不过气,闷死过去。」戚相思哪能让他们就这么轻易就走掉了。 听到会闷死过去,人的本能反应就是退开来,戚相思走过去让张三老爷抱着张三夫人,把过脉后从陆璃手中接过针包,抽了两枚很快在她手上扎下,继而按着她的人中,用力的往下掐。 「啊!」张三夫人直接被痛醒了,痛的几乎是冷汗直冒,戚相思顺手拔了针,笑眯眯的看着她,「醒了。」 张三夫人看了丈夫一眼,夫妻二人作着只有双方能懂的眼神交流,刚刚针扎下去的时候她还能忍,可后来是真的忍不住了,太疼了! 戚相思起身,爽快着语气:「张老爷,外人无权干涉你怎么教导孩子,也没那资格要求你好好整顿一下家中风气,不过奉劝你一句,小人一出戏能敌过君子十言,什么事都有缘故,张老爷您心中应当清楚才是,您的儿子受了冤枉,还不止一回,若是做父母的都不替他主持公道,那今后还能有谁护着他?」 张三夫人倒想再晕一次,可未免太假,夫妻俩面面相觑,朝着张家二老爷那儿看去,孰知他们闪躲着神色想要自保,此时张大老爷的脸色已然很难看。 戚相思知道他们该回去了。 今日一过再发生类似的事也不会这么受冤屈了,至于最后怎么罚,她一个外人,真的不便再在当场。 在张大夫人不放心的眼神下,戚相思拍了拍张靖的肩膀,用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这件事你也不是没错,只是没他错的多。」 张靖转头看她,戚相思冲着他眯眯着,要收回来的手还是没能忍住,最后轻轻抚了下他的额头,视线落在他脸上:「我先走了。」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张靖喊住她,他也有姐姐,可张家的两位姐姐对他并不和善,他头一回体会到这样的维护,尤其是她把自己护在身后的样子,格外的安心。 「我啊。」戚相思压着鼻酸,从书院到这里那惊喜还在蔓延,察觉到那道时不时注意她的视线,戚相思抬手挥了挥,「注意休息,下次再告诉你。」 说完,戚相思头也不回的出了张家。 …… 那段路特别长,都不知是哪里,四周又陌生又安静。 戚相思的步伐很快,但她知道身后始终有人跟着。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戚相思抬手轻轻抹了下眼角,等他走到了身后轻声问:「你查了多久?」 「有几个月,永州衙门内查的户籍,为了避免有人找,他们过去还在衙门内疏通过,从永州离开后搬去了株洲,后而还去通州呆过一阵子,几年前到京都落脚,没有改名换姓,做的还是贡茶买卖。」 戚相思停下脚步,背对着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今天的事,是你安排的。」 「原本是想等看完了比试再找机会让你们碰面。」谁知一路误打误撞的,还到了张家。 见她没吭声,严从煜眉头微蹙:「下次再……」 话音未落,戚相思转过身抱住了他。 哭声传来。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千金医家》卷一 作者:木子苏 02、《千金医家》卷二 作者:木子苏 03、《千金医家》卷三 作者:木子苏 04、《千金医家》卷四 作者:木子苏 05、《千金医家》卷五 作者:木子苏 06、《千金医家》卷六 作者:木子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