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医家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她当然知道这是他们在南县时捡到的,要么是她掉在巷子里,要么是掉在客栈里,可上面又没写她的名字。 戚相思微仰起头,脸不红心不跳:「不是我的。」 陆勤朝着主子看了眼,见严从煜没有反应,在戚相思的注视下,他又把荷包给收了回去。 怎么不扔掉啊,戚相思忙收回视线,朝着避风处悄悄站了一步,用小王爷来挡风,双手藏在袖口中,脖子快缩进披风内了。 这样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严从煜的视线,从陆勤把荷包收回去后,亭子里又寂静无声,亭子外的风挺大的,雪粒子吹进来,尤其是夜里,一会儿不动就感觉要冻成冰柱子,戚相思受不了了:「小王爷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陆勤这才又拿出了一只耳坠。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属下,都一副德行,戚相思不等他说,直接从他手里抢过了耳坠:「没错,这是我掉的!」 严从煜眉宇微动,看着她要下台阶也不提醒,也就是两步而已,戚相思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自己刚刚踩平的地方。 疼。 「……」亭子外的严从贺看到这一幕为十一捏了一把汗,怎么齐姑娘摔倒了他也不扶一下,就算是来不及扶,那现在都过去好一会儿了,还杵在那儿好意思? 戚相思这会儿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她踏平了雪反倒是踩出了个冰面,玉石赶紧扶她起来:「姑娘您没事吧。」 戚相思摆了摆手,就是疼,实打实震碎似的疼,她心里还有气,还个东西需要叫到这儿来么,直接在宫门口给她不就行了,大晚上的就算是不找个能喝茶暖身子的地方也该找个遮风挡雪的。 可她这脾气也不好当着有权有势的小王爷面前发,于是她笑眯眯的看着严从煜:「小王爷,您喜欢留着就继续留,我先回去了。」 「你在找什么。」 走到台阶时,严从煜淡淡开口。 戚相思停住脚,脸颊红扑扑的:「找什么?」 「上次入宫你找太医院,你在找什么。」 四目相对,严从煜眼底的探究没有遮掩,戚相思抿嘴,今天他还看到她去太医院了呢,她要找的他还不一定知道:「很重要的东西。」 「你做医女就是为了找这个。」 戚相思十分坦白的点点头:「对。」 戚相思又看到他的眉宇拧起来了,她开始佩服起自己,一张万年冷漠的脸上她都能分辨出他处在什么情绪,可废了她不少心神。 亭子内外又安静了会儿,戚相思朝后退了一步,见他不再阻拦,放心的走下了台阶。 可走下去后她自己停了下来,转过头看他,见他还拧着眉呢,喊了他一声:「哎,南县的事还没谢谢你。」 严从煜嘴角微动了下,戚相思继而探究的看着他:「那件事,你不会说出去吧。」 她原本是不担心的,据她听说的和自己亲眼所见的,这个小王爷平时对别人的事都爱答不理的,根本不会在意她杀没杀人,可现在她不肯定了,他连自己上回入宫要找太医院的事都还记得。 「不会。」 半响,戚相思等来了她要的答案,脸上的笑意放大,她冲着严从煜深鞠了个躬:「多谢小王爷。」 说罢,拉起玉石朝着马车走去,那脚步快的,恨不得下一刻就原地消失,让他连叫住她的机会都没有。 陆勤总觉得这一幕透着些怪异,齐小姐对王爷的避让不是怕,可却有另一种忌着蛇虎的感觉,他转过身请示王爷,严从煜只淡淡撇了眼刚刚戚相思摔倒的地方,走下了台阶。 严从贺挤眉弄眼的凑了上来:「十一,你该不会是喜欢这姑娘吧。」 「十哥告诉你,遇到心仪的姑娘不该这样,你刚刚就错了,看她摔倒你怎么能不扶呢。」严从贺也不介意他不说话,反正从来都是他十句他都蹦不出一句来,「你该对人家和善一些,多笑一笑,你看你,这么冷的天还让她在亭子里冻这么久,换做是别人谁还会理你。」 「十一,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十哥可以帮你,你没经验,十哥可以为你出谋划策。」严从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要是心仪的可千万不能放过,否则你可就追悔莫及了。」 严从煜转头看他,只这一眼,严从贺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搓了搓手:「我听说父皇赐了你好几坛的九酝春酿,要不去你府上喝几杯?」 「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啊。」 看他上了马车,陆勤也没说什么,严从贺即刻钻进马车让他跟上前面的,等马车内的温暖逐渐让人舒坦下来时严从贺才后知后觉,十一这是答应让他喝酒呢还是答应让他出谋划策。 …… 亭子内耽搁的一阵,戚相思亥时才到家,府里安安静静的,唯有齐彦戎在前院等她,听到她回来的动静,忙从暖阁里出来,把手里的手炉塞给她。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去书院。」戚相思把他拉到屋檐下,轻轻拍了拍落在他肩膀上的雪粒,「等很久了吧。」 齐彦戎看着她,神情里满是不忍:「姐姐,你要去做医女。」 戚相思在太医院内站了一天了,有些累,拉着他在暖阁门口的门槛上坐下:「嗯,刚过了考核,接下来的事应该不会有问题。」 「我不去渭南书院,姐姐你也别去做医女。」齐彦戎伸手拉住她,还是青稚的脸上写满了诚恳,他年纪虽小却也清楚医女代表什么,成为医女之后,她既不能像宫女那样到了一定年纪被放出宫去,也不能像太医那样可以成亲生子,即便是将来有一天她能够离宫,那一定是老了,没什么用了。 第2章 他不要姐姐这样子。 「你怕将来我出宫养不起我呢?」戚相思笑着抬手拍了拍他的额头,齐彦戎一愣,下意识反应,「当然不会,我会奉养姐姐。」 「那不就好了。」戚相思转头看簌簌落下的雪,声音清远,「渭南书院虽然远,却是最适合你的,你不用觉得我是为了你能去渭南书院才答应二伯去太医院,我也喜欢学医。」 戚相思其实要的也是它远,离家远一些才更安全些,这齐家,冷不丁什么时候会发生事情,在渭南书院他才能更安心的读书。 「喜欢学医也不用入宫。」 「但是那里能学到的更多。」 戚相思没有那么多的大道理可以讲,去太医院是她想要的,能为彦戎谋的更好的出路,那就是双赢。 齐彦戎看着她,红红的脸颊上那一双眼眸熠熠生辉,好像藏着无数的希望,只会往前,不会退缩。 「姐姐。」齐彦戎轻轻叫了她一声。 「嗯」 「你放心,十年之后我一定把你从宫中接回来。」 齐彦戎的声音里纯是小孩子的稚气,可这童言童语此时听上去却是能让她无比安心的承诺。 戚相思笑了:「我信。」 姐弟俩就这么坐在门槛上,也不进去,背后是暖阁里徐徐传递而来的温暖,面前吹来的寒风也就没这么冷了,戚相思看到戎哥儿总是会想起志儿,他五岁了,到了启蒙的年纪,依着性子一定很顽皮,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她这个姐姐。 大雪兆丰年,京都城的冬天就是被白雪覆盖,在热热闹闹的新年里,直到元宵快来临时大雪才渐渐停歇。 元宵过后,京都城开始融雪,齐彦戎整装出发前去渭南书院,齐老夫人好生嘱咐了一番,无非是让他自身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齐鹤瑞没什么话,只让儿子好好学习,顾氏命两个小厮跟着齐彦戎出发前去渭城,也不知多久回来一趟,该带的衣服都得准备三季。 送走了他后戚相思迎来的就是太医院外教习长达半年的医书典籍学习。 一月春寒料峭,三月春寒乍暖,好似只是抬头的功夫京都城内就已经有了浓浓的暖春气息,草长莺飞,花团锦簇,大选在即。 在这期间戚相思只回了一趟齐家,三月中齐敏诗被送入宫大选,戚相思在太医院内鲜少出去,偶尔喜过来时才听到一些有关于选秀的事,三月底复选,四月初终选,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皇上给赵王爷赐了正妃和一位侧妃,安家长女赐婚九皇子,除了给几个臣子赐婚,皇上一高兴,赏了两个复选落下只能留做宫女的官家小姐给小王爷,当他的侍妾。 齐敏诗一路有惊无险被留在了宫中,封了贵人,消息传回齐家,齐老夫人多日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五月外教习考核,戚相思抽空回了一趟齐府,齐敏画要出嫁了。 半年前宫中的赏赐已经下来了,很丰厚,比官家结亲的聘礼还要丰厚,还有一身类似嫁衣的繁缛宫服,但不是大红的。 出发的前一晚齐敏画找戚相思说话,屋子的屏风后就挂着两身衣服,一身是她明天要穿的宫服,一身是过去方氏为女儿出嫁准备的嫁衣,齐敏画拉着戚相思的手:「婚事定下的时候我还想着,那一身嫁衣当初废了不少心思做的,留给你也好。」 「哪知道……」她也穿不到。 戚相思笑的无所谓:「你想这些做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外教习那儿辛苦。」齐敏画见她自己选了,也不好多劝什么,只让她多注意休息,「去年才养胖了些,别又给瘦回去了。」 戚相思挨着她:「你比魏家小姐还早十天入府。」 「嗯。」 戚相思对于九皇子的事直言不讳:「我看那魏家小姐并不是好相处的人,再者你比她早入府,当初在宫中也就是撞见了十皇子而已她就对你敌视成这样。」 齐敏画一怔:「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招惹什么事吧。」 「难说。」戚相思就怕她吃暗亏,谁知道那魏家小姐会不会添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到三姐身上,以她对九皇子那钟情的模样,正妃也就罢了,还是个侧妃。 「我记住了。」齐敏画捏住她的手,十分认真严肃的和戚相思保证,「我啊一定不让自己吃亏。」 屋子里一静,半响传来了两个人的笑声。 没有敲锣打鼓的迎亲,九皇府那儿派过来的人低调,却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毕竟是皇子娶妃,就算是个侧妃,人们瞧着也能看出不少话来。 齐敏画出门时,照着习俗,女儿出嫁时该办的还是要办,讨了赏钱,泼了水,齐家宴请亲朋好友,不比当初齐敏慧出嫁时,排场也不小。 下午时客人散了,戚相思收拾东西准备回太医院,顾氏派人请她去了一趟锦绣园。 进屋时戚相思就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匣子,也不知里面放着什么,顾氏淡淡着神色要她坐下:「在太医院可还习惯。」 戚相思点点头:「多谢母亲关心,一切都好。」 从去年得知这件事到现在才找戚相思过来说话,说到底顾氏心中就是意难平,对齐家的,对丈夫的。 「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你二伯让你去太医院,你也并非不愿去。」 第3章 顾氏端起杯子抿了口茶,轻轻放下搁在桌上,语气不轻不重:「而今我问你,要是能让你回来,你可想回来?」 戚相思一怔,回来?且不论她愿不愿意,齐鹤年肯定是不答应的。 「儿女长大终究是要嫁娶,寻常人家谁也不会舍得把孩子送去吃苦,你过去也吃了不少苦,回来后安安稳稳过几年找个人嫁了也算是完成你姨娘的心愿。」顾氏明眸看着她,「你要想回来,我替你去想办法。」 看起来对她将来足实关切的话却迟了四个多月,戚相思低了低头:「我想留在太医院里。」 顾氏眼神微动,似乎是对她的回答早有预料:「看来你心意已决了,那我也不多劝你。」 「多谢母亲关心。」 戚相思从锦绣园离开,没多久顾氏派人把那匣子送到了四宜院,匣子内放着几身朴素的衣裳,适合她在太医院里穿。 戚相思挺尊重顾氏,但却对她亲近不起来,她对她的好从来都带有目的性,当初刚入府时一样,现在要帮她从太医院出来也一样。 所以她才想把彦戎送远一些,以免卷入他们夫妻之间的硝烟。 「姑娘,还是让我过去伺候您吧。」玉石替她收拾好东西,想着还得添些什么,这一月半月回来一趟,她都担心她吃不好。 「最基本的都有人料理,你可以半月过来看我一趟。」戚相思从柜子里拿出几条白布条放在箱子内,想了想又压了两本医书。 收拾妥当后戚相思去了齐老夫人道别,齐老夫人刚刚送嫁了孙女,心里想着再过不久几个孙子也该娶亲了,见到戚相思进来时,心里便升起了一股遗憾。 只是这遗憾在心中周旋了一圈后就散开了,嫁不嫁人都是另说,今后若是能在后宫以这样的方式站稳脚跟,何尝不是成就。 比起入宫为妃,在那高高宫墙内度过余生,齐老夫人倒觉得医女不错。 「听你二伯说起,你在外教习学的不错。」齐老夫人招手让她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手,「就是这手,不像姑娘家的了。」 「咱们家在你曾祖父时就是宫中御医,不过你祖父他并不擅这些,转而经了商。」齐老夫人念着几个孙子,没一个能继承衣钵的,反倒是回来个姑娘有这天赋,「如今你在太医院内,许多人都瞧着你呢,你二伯这一步走的,他们都想看着齐家闹笑话。」 戚相思低下头:「祖母您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好孩子,过去齐家委屈了你,今后啊,谁也不会亏待你。」齐老夫人摸着她的手,「彦戎是个乖孩子,今后也能有大出息。」 才回来齐家一年的戚相思对齐家并没有多少的归属感,这一点齐老夫人明白,齐鹤年也明白,但为了亲弟弟,做姐姐的应该什么都愿意去做。 戚相思抿嘴笑着,齐老夫人又尊尊嘱咐了她好些,离开齐家已是傍晚。 …… 回到九思巷天色已经暗了,几个供他们住的院子里一派安静,戚相思早早歇下休息。 第二天一早,等戚相思穿戴好了之后她才发现门打不开了。 屋子里的人是内锁外的,戚相思推了两把没推开,外面似乎是被人用东西杵着了,于是她走到窗边去,本该一手就能推上去的窗户这会儿也严丝合缝的闭着,戚相思手一松,窗框上还有木棍卡着的影子。 今天第一天去西药房学辨认药材,前两天还听人说起教导的老师是外教习中最严苛的,她要是第一天就缺席,往后岂不是要被不待见死,戚相思不用多猜就知道是谁干的。 戚相思环顾了一下屋子,直接拿起地上的小凳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对准窗户,用力砸了下去。 外面随即传来了咣当一声,卡着窗户的两根棍子掉了一根,窗户松动了一些,戚相思看着已经被砸出一个洞的窗户,把凳子垫在脚下,踩上去伸手出去在外面拨弄,很快摸到了窗框边上的棍子。 棍子好像用什么绑着,戚相思用力拉了几下拉不开,于是她从凳子上下来,举在手中准备再给它来一下,外面传来了疑问声:「谁在里面?」 有些耳熟啊,戚相思也没管是谁,来了人就好:「快帮我把外面的棍子解开,我出不来了。」 戚相思站在窗边等了一会儿也没看到人,半响,门外传来抽动的声音,一双手推了进来。 傅容看到是她愣了愣,戚相思忙捧起桌上的书走出去:「西药房怎么走?」 「你今天去西药房?」傅容看了眼破洞的窗户,戚相思则是看着地上他从门上拿下来的两柄扫把,轻呵了声,不拆掉门她还真出不来,可真够客气的。 「我带你过去吧。」傅容跟上她,「迟到一会儿我帮你解释。」 戚相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傅容回头看院子内破掉的窗户,嘴角微抽:「之前老师说外教习来了个女子学医,没想到是你。」 「你在内教习的学习不是已经结束了么,考核的如何?」来了太医院这么久还是第一回遇到他。 「我现在跟着老师入宫会诊,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傅容指了指前面的屋巷,「从这里过去快一些。」 戚相思猫身进去,走了几步前面就是西药房了,傅容跟在她身后走进去,果不其然,里面已经开始上课。 第4章 西药房的陈太医看到戚相思进来,脸色一沉,随后看到她身后的傅容,那脸色又缓和了下来:「傅内使怎么会来这里。」 「老师,刚才途径小院,学生发现齐小姐被锁在了屋内,就帮了她一把。」傅容恭恭敬敬的向陈太医行礼,光是一声老师就叫的陈太医心里很舒坦,戚相思已经趁着这功夫赶紧到了后面空着的地方坐下,陈太医朝着她看了眼,只淡淡的嗯了声,「劳烦傅内使了。」 「那学生就不多打扰老师上课了。」傅容拱手离开,陈太医看向众人,随后才命人把药材给戚相思那边送过去,严肃着神情忽然说了六个字,「医者,德行为首。」 其中有几个把头垂的很低,有几个朝着戚相思那儿若有似无的瞥着视线,戚相思没管他们,只看着面前送上来的十二味草药,专心听陈太医讲分辨之法。 半个时辰后小憩,陈太医去屋内喝茶,坐在戚相思旁边,陈太医在的时候不敢吱声的姜应转头看她:「我还以为你哪来这么大胆子,陈太医这儿都敢迟到。」 「大清早就有老鼠在外头闹,赶明儿我得去抓一只猫来。」戚相思一眼眼看过去,「瘦的,一掌拍死,肥的刚好管饱肚子。」 最后视线落在前面,戚相思一字一句:「要是实在没胃口,我就放些鼠夹子,不仅可以夹老鼠,还能夹人。」 前面的人把笔一搁,转过头来看她,脸上满是不屑:「你说谁。」 戚相思低头挑着纸上的药:「谁贱说谁。」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那手肘直接撩在了戚相思的桌子上,马世存伸手抓着戚相思刚刚挑拣开来的药把它们都混做了一团,挑衅的看着她:「齐小姐,太医院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是早点收拾东西回家去,嫁你的人去。」 戚相思看混做一团的草药脸色一黯,马世存笑了,朝着旁边几个人交换着眼色:「你要是嫁不出去,你可以嫁给我啊,我不介意收了你。」 见戚相思不说话,几个人越发胆大,马世存嘿嘿的笑着:「我说你一个姑娘家何必上这儿来遭罪呢,偏要和我们争高低,给你个第一第二又能怎么样,你又进不了内教习,将来还不是要回去嫁人。」 戚相思平静的把他拨弄在地的草药捡起来轻轻放在纸上,抖了抖四边,马世存变本加厉,轻佻着眼神上下打量着她:「模样也不差,要不赶明儿让我爹去提亲,我看你啊。」 说罢几个人笑开了,姜应试图拉开他们,但那力道还不够被人挤的,马世存伸手还想去摸她的脸,就这时,戚相思忽然从椅子上弹起双手抱住他的头用力压在了草药堆上。 堆起来的草药直接被马世存压扑了开来,闷哼声响起,众人愣在了那儿。 戚相思的眼底闪过一抹凌厉,支着身子按着他的脸使劲在草药上捻了捻后松开手。 马世存弹坐了起来,疼的睁不开眼,那草药险些戳进他眼睛里去,他的脸还被磨蹭的刮出了伤,正揉着鼻子,一管殷红从鼻子内热腾腾淌下来,他伸手一摸,声音都跟着颤了:「血!」 戚相思轻轻拍了拍手:「下次再这样出言不逊,我让你尝尝针尖扎面是什么滋味。」 「你!」马世存抹了一把鼻子瞪着戚相思,撩起手就想要打她,戚相思直朝着屋内喊了声,「陈太医!」 陈太医端着茶从屋内出来,看到这些人围在后头,严肃着脸呵斥:「干什么!」 围起来的人赶忙坐了下来,这一坐站在那儿伸手作势要打人的马世存就成了焦点,还有那一脸惧怕,可怜巴巴朝后退的齐家小姐。 「你这是要打人不成!」陈太医又一声呵斥。 马世存顶着流淌的鼻血愤愤然告状:「老师,是她先打我的,你看,这都是她做的。」 「胡闹!」陈太医怒斥,「你堂堂男子还状告女子打你,我明明看到你要出手打人!」 「不是老师,是她按住我……」马世存满脸的冤枉,「大家都看到是她先动的手。」 陈太医看向众人,其中几个点点头,可大部分却是一声不吭,被弄乱的也是戚相思的桌子,孰是孰非昭然。 弱质女流怎么欺负一个男子,再者他还比戚相思年长了好几岁,人都高出了一个头还说别人欺负他。 「你出去。」陈太医沉着脸赶马世存离开,「你要不出去,以后都不用来西药房了!」 马世存神色一讪,不来西药房的话他还怎么学,几个月后考核不通过岂不是要被赶出太医院,那也太丢人了。 他只好收起书走了出去,转身时对上戚相思的目光,那眼神冷的,像是要冻人。 之后的学习中再也没人敢招惹戚相思,大家都记得她把马世存按下去时那狠劲,转眼又一副无辜的样子,常言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如果既是女子又是小人,那必须是要敬而远之。 否则赶出去的马世存就是个例子。 傍晚结束后戚相思回小院,在外面又遇到了傅容,他似乎是专门等她的,见她回来,还交给她了两本医书典籍:「在西药房里跟陈太医学辨药,看这个最适合。」 戚相思翻了翻,傅容在旁解释:「这是我之前看过的,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谢谢啦。」戚相思笑眯眯道谢。 「你怎么会来太医院。」傅容见她高兴,脸上也浮了一抹笑意,「这阵子时不时有人提起外教习来了个女子,说是官家小姐时候大家都还不太信。」 第5章 「太医院也没有不收女子的规矩。」戚相思反问他,「你们为什么不信。」 「太医院是没有这样的规矩,可是……」 「可是女子大抵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抛头露面。」戚相思笑着回答了他的话,「相夫教子才是她们的路,即便是太医院没有规矩,也极少会有女子前来外教习,更别说进内教习。」 傅容微怔,戚相思笑着转身进院子:「可现在外教习忽然多了一个女学生,偏偏她还不笨,学的比大部分人好,这会儿,多少人心里该不服呢。」 永州那三年让她见过很多形形□□的人,虽说没有京都城来的贵气,可人大抵不都一样么。 街内有个寡妇,丈夫意外身亡,留下了病弱的老娘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寡妇不愿意改嫁,东拼西凑又得了娘家一些帮助,在街外租了小店铺开了个豆腐店。 而那些闲话,从豆腐店开起来时起就没断过。 人不论富贵贫穷都有那样的劣根性,说人闲话,恶意揣测,觉得她抛头露面违背常理,觉得她应该改嫁而不是在这儿卖弄姿色勾搭人家邻里街坊来买豆腐。 说的过分了,还有谁家的媳妇谁家的婆婆过来当面说不是,就是豆腐摊往外挪一寸,她搬东西时手臂往上多撩一分都是罪过。 她有什么错呢,养家糊口,侍奉婆婆,养育两个孩子,未曾想过改嫁。 可那些人就觉得她错了,因为她不合乎常理,抛头露面就是错,女子么,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能整天在外让别人看去呢。 但凡是她稍微出色一些,生意好了些,能改善家境,别人还会以为她使了什么别的手段。 女人嘛,本该不如男。 后来,也许是受不住那些是非影响,寡妇的娘家人和她的婆婆一起替她找了个男人,鳏夫,早年死了妻子,带着两个孩子,是个老实人。 成亲后丈夫在铺子外负责卖豆腐,铺子里做豆腐的还是妇人,即便是肩负养家糊口重担的还是她,但再没有人说这有什么不对。 戚相思如今在太医院的处境也是相似。 她比马世存他们做的好,所以遭到刁难,假若有一天她能和傅容这样的太医平起平坐,说不定还会被指离经叛道。 可她才不会去在意这些。 傅容对她那眼神很熟悉,在前去惠州的路上她也曾那样熠熠光辉的看过远方,好像没什么把她打倒。 「他们不服你,是他们眼界狭隘。」 戚相思转过头看他,呆子还能有这样的想法。 「老师说有教无类,学医更不论男女,在内宫中医女要比太医更加方便。」傅容笑的温和,「古有一位医女,自小天赋过人,救人无数,因其医技高超被征召入宫,专为太后治病,深得信任。」 戚相思知道那位医女,那已是流传了几百年的事,当时先祖皇帝还没打下这江山。 祖父在世的时候还说起过,那是一位奇女子。 「你聪慧过人,若能进内教习,我一定会举荐给老师。」 戚相思脸颊微红,被他这么夸着有些不好意思:「你的老师是哪一位?」 「温良温太医。」 戚相思笑了,有如此开明的老师才会培养出这样的学生:「若是能进内教习,我一定要向他请教。」 傅容被她的笑意感染,由心的也笑了,这么多年来只醉心医书的他忽然发现,若是她能做他的师妹,一定是件幸事。 太医院的日子很快,七月夏至,八月底天渐渐凉了,九月时外教习又有一次考核,戚相思都顺利的度过去了,入秋后天渐渐转凉,时光荏苒,一晃便是一年,四月春暖。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这时辰还没开始上课,西药房后头的园子里,刚刚起了苗的药田内蹲着一抹青绿色的身影,腰身系着青麻色的兜子,头发简单的束在身后,正低头小心翼翼的拿着小铲子除去药苗边上的杂草。 除了草之后她换用松土的铲子,沿着药苗周边,不伤及根部慢慢的松动下面的土,最后再撒一遍防虫的药粉。 软圆形的叶片翘在土壤上,撒了水后苍翠欲滴,来了一年多后自从上个月开始陈太医允许她在这儿照看药园,戚相思就喜欢上来这儿了,这边向阳种着丹参,那边种着黄芩和白芷,里面还有一片划分出来的是陈太医不让她进的,太医院中大多数的药都是从外面选买回来的,药园里的这些用上的并不多。 背后传来了叫喊声,她转过头去,露出了一张姣好白洁的面容。 未施粉黛的双颊红扑扑的,一双眼眸闪着光芒,和一年前不同的是脸上的稚气已退,少女莺燕,出落婷婷。 阳光正照着额头出了薄汗,戚相思抬手擦了擦,笑看着赶过来的人:「怎么了?」 「外头来人了。」姜应示意她把麻布兜子拿下来,「院使大人都在,你快来。」 戚相思擦了擦手跟着他出去,这时前大厅外站了不少人,他们这一批外教习十六个学生都在,其中还有脸生的一些,戚相思看到了齐鹤年,和陆太医站在一起,这些身穿官服的看起来神色凝重。 「越河三地今年雨水丰瑞,连降一个多月不止,越河水泛滥冲垮了下游数个村子,灾情严重,水患不断,已经有疫情出现,越河三地上报朝廷,太医院这边要派出一些人前去救人治病。」 第6章 陆太医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越河三地泛了水涝,又引发了疫情,如今那边缺人手,朝廷这边也唯有太医院派的出这么多的大夫前去,而内外教习的学生主要负责打下手。 不过陆太医的说法并不是如此,他们学医的目的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如今就是个机会,看的病例越多经验越丰富,这样的机会当然得去。 齐鹤年从一旁的太医手里接过名册,打开一看,扫过全部名字时眼神微顿了下,抬头看陆太医,后者轻咳了声:「齐大人,快念吧。」 册子上跟在后面的最后几个名字像是新墨所添,齐鹤年脸上带着适从的笑意:「陆大人何时多添的人。」 「人手不够自然要添,齐大人,这可不分例外。」陆太医的口气意有所指,齐鹤年脸上笑意未变,只是淡淡的看了站在后头的侄女一眼,慢慢把册子上的人命都念了出来。 外教习八个人,内教习四人,戚相思的名字就在册子的倒数第二个。 听到自己时戚相思抬头看前面,作为外教习唯一的女子,她放在哪儿都很显眼,也有人转头看她,马世存为首的几个人没有被选,神情显得幸灾乐祸,疫情是什么,谁知爆了什么病,那可是会死人的。 陈太医皱起了眉头:「到时候还是需要力气大一些的人,我看齐小姐就算了。」一个姑娘家,拔拔草也就算了,真要去了那儿抬人,怕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既然到了这儿就没有分别。」陆太医严肃着神情,「哪有例外之分。」 话说到这份上了,齐太医自己都没有为侄女说话,别人就更不好说什么,前去越河三地的人就这么定了下来,很快的,隔天他们就要随第二批赈灾的队伍一同前往。 …… 戚相思没来得及回家,只托来喜帮她捎了几个口讯,第二天出发到城门口时,她在那儿看到了等候多时的玉石和丁香。 玉石把她托来喜传话过去的东西准备妥当交给她,眼里满是担忧,越河三地的涝灾消息传到京都没多久,听说是死了不少人,姑娘这样前去,她怕她一个人在那儿无人照顾会出事。 「姑娘,您把丁香带去吧。」玉石看了眼前面的人,她实在是不放心,在太医院也就罢了,可在越河那边谁能照顾姑娘。 戚相思摇头:「你们好好留在府里,不许私自跟来。」 丁香看了眼玉石,姑娘怎么知道她打算悄悄跟着一块儿去。 「你们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万一生了病还得找人照顾你们。」戚相思催促她们回去,抱着玉石替她准备的包袱上马车,里面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宫女,是安乐堂那儿派过来的医女。 一路前去越河三地,快马加鞭走了十来天才到,那是咸阳以南株洲以东的地方,被越河贯穿三地,土地肥沃,物阜民安,每年能供给朝廷不少粮食。 然如今这片地方有一半都浸在了水涝中,越河下游尤其严重,原本在京都出发时还晴的天,在靠近越河的前两日沿途就开始下雨,阴雨蒙蒙的还能看到有难民从越河三地那方向过来。 两天后他们到了越河上有,赈灾物资被安防在了上游,太医院带去的人被分成了三组,分三处先查看情况,戚相思跟着陈太医前往中游,眼里看到的不再是描述中的鱼米之乡。 下游那儿望过去已经是浸在了水患中,山路泥泞,下着小雨的天阴沉沉的,许多从下游上来的百姓住在简易的棚子内,时不时有咳嗽声传来。 四月的天再暖也不是夏季,雨水阴冷,到了晚上气温就会降低许多,第一次赈灾发来的东西不够,许多人挤在一起,巷弄中还有奇怪的味道传来。 衙门为他们选了一处干净的民宅,是当地一家富户,院子外搭了棚子用来收容百姓,院子内高起来的地方又搭了棚子,靠墙的地方沿着竖起一排灶台是用来煎药的,主人家已经去别的地方避灾了,主屋几间都是紧闭的,唯有旁边一排小屋可以进。 「你们留在这里。」陈太医看了一眼外头,话说一半,皱着眉似乎在想什么,之后回头叫了戚相思一起,「你和姜应随我过去。」 戚相思套上麻衣跟着陈太医出去,就在这边隔壁的两个棚子内咳嗽声不断,陈太医交给他们用白布裹住抠鼻,进入棚内,已经泛潮的地上坐着不少人,有些躺在那儿的身下只垫了席子,棚内还有一股雨天霉湿的味道。 忽然里面传来痛喊声,陈太医赶过去看,一个妇人蜷缩在席子上,手捂着肚子,痛的满头是汗。 陈太医蹲下为她诊脉,脉象弦细,两个尺脉跟没有似的。 陈太医眉头深皱,让戚相思伸手去卷起她裤腿,触碰时那肌肉硬的像石头一样。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昨夜开始,还泻了肚子,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妇人虚弱的喊着口渴,一旁照料她的端起碗喂了她一口,才刚入口就全吐了出来,陈太医制止她继续喂水的行为,沉声:「恐怕是霍乱之症,姜应,你去看看罗太医那边,若是这样的病人多,先行隔离。」 姜应离开了棚子,陈太医又看了几个身子不舒服的病人,没有像妇人这样严重,他随即让戚相思去煮蚕矢汤,又叫了官兵进来,把妇人抬去院子内赶紧的地方。 戚相思回院子后按着方子抓了药交给宫女煎煮,很快那边人抬过来了,妇人疼的说不出话来,喊着渴也不能喝水,戚相思扶了一把让她躺下,这边得知有大夫前来,好些人连搀带扶朝着院子走来。 第7章 水涝已经持续半个月了,期间死了不少百姓,许多人染了病,上吐下泻,扶进来的人好些都堪堪只能靠坐在墙边,由陈太医和内教习的人把脉,写了方子后又戚相思去抓药,有些带回去煎,有些还在院子里等着。 这一忙一直到了下午才稍微停歇了下,此时距离他们到越河已经过去三个时辰,滴水未进,别说是戚相思,连姜应都累得不行。 几个药罐还在接连不断的煮着药,宫女靠在那儿额头出着汗显然是累过了,戚相思怕她也倒下,拍了拍她肩膀:「你去歇一会儿,这儿我看着。」 「多谢齐姑娘。」罄竹也没推托,她是真的累坏了,原本坐马车过来就有些不适应,到了这儿即刻开始忙,气都没喘一口。 戚相思注意着火候,转头看向棚子内,之前姜应跑了罗太医他们几个处,得来的结果和陈太医这儿差不多,这边发了霍乱,可这霍乱症状不一,按理来说不该这么严重,有几位病人还出现了性命垂危的症状。 药不能一起用,每个病人的药剂都根据症状把脉所配,戚相思还得注意来拿药的不能给错。 这时外面传来衙门官兵路过的声音,内教习的王麟走进来,戚相思招手让他过来看着,自己则拎着放在门口的木桶走了出去。 雨还在下,从中午时转小,现在是毛毛细雨,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抬头看去,远处的山雾蒙蒙一片,笼罩在水雾之中。 可无心赏景,戚相思从巷子里过去到了越河边,这儿往下看河水冲刷的很急,若是雨不再继续下,水涝会慢慢退下去,可若是雨不停,水势说不定还会涨。 戚相思小心的踩在之前固定好的台阶上,弯腰在引过来的水渠里打了些水,沉淀过后比河内的要清澈的多,戚相思拎着往回走,背后传来一阵轰隆声,转身看去,对岸的山壁上忽然塌陷了一块,巨大的泥石陷入水中,飞溅起巨大的水花,可转眼又被水势给冲到了底下,再无动静。 幸好对岸没有住人,天灾面前,人力甚微。 脚下有河水冲击而过的轻微震动,戚相思转身之际,那边临时搭建的府衙处所内走出了个熟悉的身影。 …… 在这儿遇见小王爷并不算是太意外的事,朝廷赈灾总得有人领队前来,只不过自打上次在宫外一别,戚相思有一年多没有再见过他。 「小王爷。」 戚相思笑着打招呼,拎着水桶朝那边走过去,严从煜刚好下来,两个人走到了一块儿。 「你跟太医院过来的。」严从煜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再看她拎着的水桶,眉头轻皱,太医院怎么会派她来。 「是啊。」戚相思换了只手拎着水桶,出巷子时看到巡逻回来的官兵,「朝廷派小王爷过来,是来主持大局还是看守赈灾粮资的。」 话刚问完经过的巷子里忽然飞快的窜出来几只硕大老鼠,戚相思吓了一跳,抬脚间下意识朝着严从煜那避去,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臂。 等那老鼠从他们身边窜过去后戚相思才缓过神来,转头看他,严从煜蹙着眉宇,她退开时他的手也松开了,就好像刚刚是错觉一般。 木桶中的水溅出了不少,也不知道有没有撒到他身上,戚相思的注意力在刚刚窜出老鼠的巷子里,她看到那里堆满了东西,在那杂物间还有老鼠窜动的影子。 而刚刚那几只,似乎是窜到对面巷子里去了。 戚相思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却又抓不住,她想了想问严从煜:「小王爷,您到这儿有几天了?巷子里这些东西是不是近几日才丢的。」 严从煜到这里有五六天了,起初巷子里还没这么脏乱,但这儿安置的百姓越来越多,棚子内潮湿,外头还下着雨,别说是巷子内,就是路上都脏乱得很。 戚相思听他简言意骇说了几句,大概了解了这里的情形,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来的路上她也翻阅过好几本医书,有关于过去疫病的记载,其中就有关于鼠疫的,如今水涝严重,棚内潮湿,本来生病的人就不少,这时就该忌着人畜之病。 「能不能把这些人往上游再迁些,今天我们到的时候那边还挺空的。」戚相思抬头询问他,「有些人只是染了风寒,现在还出了霍乱,不能让他们再住在潮湿的棚子里了。」 戚相思话说完还没等来他的回答,那边院子门口姜应看到了她,忙喊她过去,戚相思拎起木桶赶去,到了门口,姜应已经拎好了一桶煮好的姜药汤,专门用来驱寒预防,分发给这边的百姓。 「这一桶够了?」戚相思沿路过来看到的都有好几个棚子,加上附近民居内的,哪里够分,「我进去煮,你去分。」 「也行,刚刚罗太医那儿派人送了吃的过来,你先去吃点。」姜应拎着木桶朝下面的棚子走去,戚相思走进院子,那边会诊的地方,时不时传来痛哀。 罄竹在煎药,戚相思把木桶内的水兑了兑,用纱布滤了下泥沙,倒入大锅中,放入陈太医配好的两剂姜药汤,捂上盖子,转身时才发现小王爷进来了。 戚相思顺手拿起挂在柱子上的布,又从架子上拿了饼朝他走去,把两样东西递给他:「没吃吧,这个你戴上,里面就别进去了。」 连宫女罄竹都吃不大下去的饼,戚相思一口姜汤一口饼也给兑下去了,眉头都没皱一下,很快半个饼下肚,等她再抬头去看时,小王爷已经不在了。 第8章 「早知道这儿这么辛苦,我就不过来了。」罄竹靠在那儿小声道,她才进安乐堂多久,难怪那些年长的宫女都不肯来,这里的活比安乐堂内辛苦的可不止几倍。 「你现在也回不去啦。」戚相思拍拍她肩膀,「吃饱,把这喝了,今晚我值夜,你好好休息一晚。」 罄竹转头看她,眼底还闪着不可思议,这个跟着陈太医前来的学生,竟然是官家小姐,她的亲伯父是太医院内的院判大人,她居然还要被派到这儿来。 「怎么了?」 戚相思起身掀开锅子看了眼,转头见她盯着自己,笑道:「我脸上有什么?」 「你干嘛去太医院吃苦。」罄竹掩不住心里的疑惑,她要没记错,她的父亲应该是个四品官,这官儿也不小啊。 戚相思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转身进棚内看了看,有几位喝了药的病人看起来好了些,里面陈太医看完最后一个,也累的直不起腰来。 「老师。」戚相思搀了他一把,「我去给您煮杯茶吧。」 陈太医点点头,他就一个喝茶的嗜好,现在大半天没碰,就跟犯了烟瘾一样难受:「淡的泡一壶放着就行。」 戚相思转过身去箱子内取茶叶,直接压了一壶放在哪儿给陈太医喝,就这时,院子门口姜应背了个人进来,一面走着一面还喊:「老师,这人吐血了!」 …… 王麟上前搭手,把人从姜应背上扶下来,陈太医这边喝了一口茶起身过去,姜应的肩膀上都沾满了血迹。 他背来的是个中年男子,脸颊火烫发着热,皮肤下像是透着血丝。 放下之后那男子又侧过身咳了一口血,陈太医压住他,拨开眼睛看了眼,眼底充血。 跟来的还有中年男子的妻子,看到这样早吓呆了,问她好几遍才絮絮叨叨说起这几日的症状,发烧已经有几天了,上吐下泻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滞。 咳了几日后今天中午忽然开始咳血,但她就给丈夫喝了一碗前几日从村里大夫那儿抓来的风寒药,直到姜应去了后才把人背过来。 陈太医伸手在他脖颈上按了按,最后诊脉,越诊脸色越沉。 「你们这些天吃了什么。」 妇人怕的抓着丈夫的手不肯松开:「就吃了家里的余粮,地里的东西都没了。」 「喝的水呢?」 「就……就外头打的,柴火都淋湿了,就留生火做饭的。」妇人停停顿顿的说着,吃的是半生不熟的东西,喝的还是生水,地里赶着救上来的菜放在那儿不舍得扔,能吃的自然也吃了,戚相思听到她提到厨房,「这些菜放在哪里?」 「篮子放在地上,底下架了板子的,不会沾水。」 戚相思没再往下问,而是看向陈太医,心中有猜测却不敢肯定:「老师,刚刚过来的时候我在巷子里看到很多老鼠,这些老鼠生的奇大,在巷里窜走,要进棚子也是很容易的事。」 鼠识水性,如今这边水涝未退,生水都是不干净的,那些家中储粮也不一定能逃过这些老鼠的啃咬爬行,那人一旦喝了这些水…… 陈太医初看症状也是像,但确诊带来的后患是比眼前的要更严重,他回头仔细给男子检查,掀开他的衣服看了看,衣襟内的汗竟透着黄。 陈太医抬起头:「王麟,你去把宋大人请来。」说罢,陈太医又让姜应去把衣服换下,很快,前面在和几位属下商议安置问题的宋大人过来了。 几个太医聚在一起,戚相思走到门口,对面的开着门的屋檐下坐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一点的哥哥护着妹妹,两个看起来都很消瘦。 哥哥手里拿着刚刚不知在那儿捡到的半个馒头,他小心用袖子擦了擦,大半个掰开都递到了妹妹手中,刚要张口咬时,戚相思走到了他们面前,阻拦了他们:「这个不能吃。」 男孩飞快的把馒头藏回去,警惕的看着她,戚相思摸了摸身上,刚刚还有半块饼她给了那个妇人,遂她和善的看着他们解释:「这是捡来的对不对?不干净,吃了会生病。」 男孩子不信,怕戚相思是来抢的,抬手就要往嘴里塞那馒头,也就是刹那间,男孩子的头顶忽然伸出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嘴巴,强行让他把馒头吐了出来。 下一刻,小女孩怀里的馒头也让陆勤给收了过去。 男孩子的下巴都让箍红了,他怒目瞪着他们几个,把妹妹挡在身后护着,冲着他们喊:「你们要干什么!」 严从煜看着两个脏兮兮的孩子眉头就皱的老高了,在戚相思的注视下,他把之前她给他的饼拿了出来。 戚相思脸上一喜,从他手中接过递给那两个孩子,尽量笑着安抚他们:「这个给你们,你们记住了,外面捡来的东西不能吃,也不能喝生水,不然会生病。」 男孩子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看了严从煜一眼,从戚相思手中抢过饼藏到怀里,拉起妹妹躲入了屋子里面,戚相思无奈的看着小王爷和陆勤,两个煞面,这还不把人吓跑呢。 想罢戚相思记起自己给他的白布:「你来这儿做什么,我给你的白布呢?」 严从煜脸上闪过一抹情绪,翻手拿出她给他的布,戚相思正要开口让他蒙上,院子内两个官兵正好抬着刚刚那中年男子出来。 戚相思心里一急,嘴上还没开口,手上的动作已经快了一步,她踮起脚,用白布直接替他绑上捂住了口鼻。 第9章 淡淡的药香味窜入他的鼻息,不知是白布上还是她身上散出来的。 她的脸凑的他很近,踮起了脚身高也不过到他嘴边,手臂努力环过他的脖子,轻轻架着,气息更浓。 从来没有与人如此靠近过,严从煜下意识要避让,只听耳畔传来她轻轻的提醒声:「不要动。」 严从煜身子微僵,不过是绑个布的时间,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独属于女孩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在浓浓的药香气息中严从煜还分辨出了那幽香,却又不知是什么,搅的他气息跟着不稳。 微凉的指尖触及脖颈,严从煜身子一颤,戚相思打了结松手之际,正好抬头看他,四目相对,避之不及。 细雨轻轻打落在她发丝上,悄然落在她的脸颊,细露的水珠极近才看得到,长长的眼睫毛上似乎了沾了些,伴随着她微微扑闪的颤动,像要掉落下来。 漂亮的眼眸底下都是他的样子,淡冷的神情里有些局促?有些仓皇不安? 姣好的容颜下未施粉黛,面颊上透着些粉,好像越来越红润了,细到那呼吸,夹杂在宋大人一声「小王爷」中,乍然清醒过来。 戚相思反射的松开了手退开来,在她低头之际,严从煜忽然有些失望看不到她的反应,也就是几息之间的功夫,他转过身去,冷漠的看着宋大人他们,白布遮住了他半张脸也遮住了情绪:「嗯。」 「小王爷,百姓之中发现新疫症,下官即刻派人送您回京。」宋大人凝着脸低声禀报,说是新疫病不过也是怕吓着小王爷,他为官多年也就在很多年前听说过鼠疫,当时死了不少人,诸多人遭受传染,小王爷身份尊贵,可不能在这儿出事。 严从煜看了眼官兵急速抬出去的人,脸上的布还散着药香味,新疫病?什么疫病是要她这么急促的就替他戴上白布。 宋大人见小王爷不语,也揣摩不准这言传中脾气古怪又难相处的王爷是什么脾气,越发恭敬的喊了声:「小王爷,请。」 严从煜看向戚相思,她已经朝着院子走去,脚步急促,和主人的心情一样。 他收回视线,转过身朝着上面临时搭建的屋子走去,没有说走,也没有说不走。 …… 戚相思进了院子后险些撞上王麟,回过神发现他拿着一些衣物出去扔,她帮着一块儿抬到了外头空地上,王麟见她脸颊绯红,出于好心问了一句:「怎么了?」 戚相思飞快摇头,其实替他系上布也不过短短一会儿的功夫,打结时顿了顿,戚相思此时心里却莫名觉得怪,她怎么会伸手去替他系上白布,她当时怎么想的。 王麟见她又失神,笑了:「老师说你刚刚反应的很快,若不是你提到了那些鼠患,恐怕也没这么快能确诊。」 王麟笑的很善意,戚相思这才真的缓过神来,手里捏着大篓子一端倾倒出去:「老师确诊了?」 「罗太医处两位病人患了出血热。」王麟看着这边扔出来的这么多衣物,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戚相思听,「这一回,怕是难了。」 回到院子后忽然增多的病人让气氛越发沉重紧张,此时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点着灯,外头路上的灯稀稀拉拉,几盏还都被雨水打灭,宁静中最多穿来的就是棚子内各异的声音,还有官兵匆匆从泥泞路上抬人经过的动静,有人从棚内往外看,都开始惶恐。 四处都是药味,戚相思面颊上裹着用药熏过的布,就着油灯在屋子内寻药,屋外的院子里已经送来了很多病人,都是官兵从各处的民居棚子内找来,他们的症状多和之前几位病人相似,有些较轻,有些更重,抓药时还要应症而下,这就增加了他们的难度。 戚相思有过好几次距离死亡很近的时刻,在寨子内也曾亲眼见着被带去的孩子生病过世,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形,棚内的百姓病痛缠身,四处都隐藏着死亡的危机。 鼠患引起的这些病会传染,而鼠疫更是可怕。 几百年前先祖皇帝打江山,曾攻破一城,破城之后就是一场大疫,当时死伤无数,短短三十二日就死了万余人。 因为攻破初城内混乱,更是少大夫救人,初始判断为伤寒的大疫到后来才确定为鼠疫。 戚相思在来的路上看的不少书中都有提及,如今这些病人其中就有几日暴毙的,又有鼠患引起的,水患之下各种各样的病,难上加难。 抚了抚脸颊上的布,戚相思把选好的药拿出去交给姜应,棚子内陈太医他们一经确诊就即刻让人把病人隔离开去,外头宋大人已经收拾出了几处专门用来安置这些病人。 确诊为鼠疫的发病太快,几日之内就会死亡,只是受鼠患传染得的疫病,及时发现还有的救治,安置这些病人的地方多选在了民宅内,傍晚时宋大人快马加鞭派人回京,请求加派人手。 夜深了,雨终于停下,院子外的路已经泥泞不堪,所有人都蒙着脸,戚相思身上还穿着厚厚的麻衣。 棚子内咳嗽声不断,陈太医他们已经忙的双眸腥红,从到这儿开始就没歇过,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 戚相思按着陈太医所说给几个情况好的病人喂了些煮的药汤,外面忽然有摔东西的声音传来,戚相思放下碗出去一看,白天的小男孩背着妹妹,怀里还捏着个包裹,在下台阶时不小心踢翻了屋檐下的瓦罐,急匆匆想要离开这儿。 第10章 看到戚相思后他脚步更快了,还试图去遮掩自己背上的人,戚相思一眼就觉得背上的小姑娘不像是睡着,快步上前要拉她,小男孩不肯,逃的飞快。 可他毕竟背着个人,戚相思很快追上了他,抓住他的手臂往旁边一拖,靠墙压住,飞快转过小姑娘的头,一捂额头,烫的惊人。 戚相思二话不说直接从他背上把小姑娘抱了下来,男孩子当即来抢:「你要干什么,把妹妹还给我!」 戚相思腾出一只手直接压住他的肩膀呵斥:「你想害死你妹妹不成!」 男孩子一愣,凶狠的神情淡了些,可还是要抢她手里的妹妹,戚相思干脆直接把他按过去贴着墙壁,抬起膝盖把他固定在了上面,抬手轻轻捂了捂姑娘的额头,翻下她眼皮,已经充了红,上胸口也发红。 「你放开我!」男孩子看她翻看妹妹,狠狠的挣扎着要翻过身来,戚相思不客气的用力压住,他背着手动弹不得,开始大喊,「我不会让你们把我妹妹送去那里的,你放开我,你放开她!」 「这事你说了不算。」戚相思看到远处有官兵过来,喊了声让他们抓住这个男孩子,随后抱着女孩进了院子,放在里面的板床上转头找陈太医,「老师,好像是出血热。」 陈太医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姑娘也许是胃里没有东西可吐了,恶心的泛着干呕,难受的脸都纠到了一起,陈太医看过之后和戚相思的判断一样:「比之前的病人请,小孩子抵御差,你把她抱到前面的棚子里去。」 这时男孩子冲进来了,看到戚相思把妹妹交给别人要带出去,外头姜应拦住了他:「这是在救她,你要是还拦着,不怕你妹妹死了?」 「那边的人都死了,我不要你们把她送去那里。」男孩子满是恐惧,他说的是安置鼠疫病人的地方。 戚相思放下小女孩交给王麟,走出来拎住男孩子的衣襟,用力按他坐下,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们吃了什么。」 男孩子不理她,眼里尽是倔强,戚相思也不怕搞不定他:「你不说我就把你妹妹送去上面,那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 姜应转头看她,哪有人这么威胁的。 「就吃了你给我们的饼。」男孩子眼底蓄了泪,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没办法把妹妹抢过来,也许是太害怕了,绝强的抿着嘴,眼泪往下掉着,却连抽气都不肯。 「这些天喝的什么水,还吃过什么。」戚相思不为所动,冷冷的问他,男孩子心里急,说的也杂乱,喝河里的水,水缸里雨水积蓄的,吃过外头菜地里人家还没挖光的菜,之前衙门分发的口粮被别人抢走了,所以饿了也是什么都吃。 出事之前也应该是有父母呵护的兄妹,男孩子身上穿着的衣服虽然简朴却还算干净,可如今就剩下兄妹两个人,不用问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戚相思看了看他,拉着到了前面煮药的地方,从锅子里舀了一勺汤药到碗里递给他:「喝了。」 男孩子看了她一眼,戚相思回了他冷冷的眼神,他抱着碗大口的吹了几下咕噜几下就喝下去,戚相思拿起放在架子上的馒头递给他:「吃完了就让你见妹妹。」 男孩子一听,忙抢过大口塞,第二口就给噎着了,戚相思看他捶胸也不帮他:「你要是噎死了就没人管她了。」 男孩子涨红着脸猛的咳了声,低下头吃馒头,动作却慢了很多。 …… 三天过去,黎明到来时东方渐露了鱼肚白,几个院子里的人这几日都没休息,官兵也是四处搜了几天。 幸虽说病人很多,但病情是控制在了这一片内不会再往外蔓延,在太医的建议下染病的人一些衣物都被集中在空地上烧毁,清晨时戚相思前去看小姑娘的情况。 感染疫病的病人都被隔离开来了,一些只是伤寒病症的也做了安排,情况好的百姓都迁往高处,为了以防他们之中有人受了感染还未浮出,他们也不能外出随意走动。 天阴沉沉的,没有再下雨,可像是笼罩在了阴影中,隔离屋子内的时不时有哭声,有些家人不忍心留亲人在这里,执意要进来陪着,有些药就是送到他们手上再喂给里面的病人。 戚相思在隔壁的小屋外看到了兄妹俩,喝过药的小女孩情况没好转的那么快,这几日吐泻了几次,男孩子一直守在她身边,谨记着戚相思告诉过他的,把小女孩呕吐过的这些都处理到了外头的院子里,他要是也出事了,妹妹就更活不下去。 有能力迁移走的人在洪涝发生时就从这儿离开了,留下的多是一些老弱,这些人就是得了伤寒都会之命,也就是短短三天之内,已经死了二十几个人。 屋里的男孩子看到了戚相思,进去的时候他还不理她,对她之前推他还记着仇呢,看戚相思给她诊脉,第一句就道:「我知道你是大夫身边帮忙的,你会不会给人看病。」 「你还真说对了。」戚相思检查她的胸背和腋下,转头看他,「我还真是个半吊子。」 男孩子气呼呼的瞪着她,戚相思抬手隔着布捏了捏他的脸:「不错啊,还有力气发火,看来你没什么事。」 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夫,这样的人以后也能做大夫! 男孩子瞪着她,大概是怕了戚相思那些手段,气呼呼的不再说话。 戚相思按着老师说的仔细检查过后询问这一夜的情况,离开后进了隔壁,一个一个询问病人的情况。 第11章 出来后天已经大亮,戚相思看到上面有人送药下来,走过几条巷子查看,不知是撒了药的缘故还是水位消退,巷子里老鼠少了很多。 戚相思再度来到河边,比起前几日的轰烈,今天的河面虽然没怎么降却平静了许多,黄泥沙一样的水质如今清淡了不少,雨后阴蒙蒙的天空气里风很凉,混杂着一股浓重的泥腥味,远处还有各样的药味。 风吹的人清醒,戚相思转身看昨天小王爷出来的屋子,那边如今门紧闭着,三天前应该就回京都去了。 尊贵身躯的王爷怎么可能留在这儿,戚相思为自己冒出来的想法觉得好笑,回头要顺着下游的路去看看时,前面台阶那儿,严从煜带着陆勤正走上来。 戚相思这回没想着要逃,第一反应,他好像没换衣服。 视线下意识落到他的双脚上,连雨水都厌恶的小王爷,这几天得多煎熬呢。 两个想法过后才是「他怎么还在这儿」,也是脱口而出:「你怎么还没回去。」 严从煜走上来,脚步很自然的避开了那些泥泞的坑,脚脚踩在石块上,到了她面前,看着她好像在说,回哪里去。 戚相思忽然想笑,从那石块上收回视线,也不答他,可想而知啊,皇上最宠爱的儿子,沈贵妃的心头肉,尊贵无比的小王爷怎么还能留在这儿。 百姓死了皇上不追究,可要是小王爷出了事,太医院派过来的这些人还不得跟着掉脑袋。 想到此,戚相思就想把他劝回去:「赈灾来了这么多天,小王爷不该回去复命?」 「你想我回去。」 严从煜一言指穿了她,戚相思也不否认:「您是王爷,身份尊贵,留在这儿宋大人还得分出精力来照看您,岂不是分身乏术。」 护主的陆勤忍不住为主子辩驳,齐小姐这话说的也太小瞧王爷了:「王爷连夜赶去株洲,这几日送过来的米粮和药材都是王爷在株洲那儿下令送的,若是等朝廷的文令下来,起码还要七八日。」 严从煜不可能随身带着文令,这样前去株洲,那就是强压让他们送过来,事后才禀报朝廷。 这种事讨的好是功,讨的不好就是滥用职权。 戚相思微怔,陆勤又道:「按着齐小姐所说,这边上面已经清出了民居用来安置百姓,王爷这几日几乎没有睡过,一直在赶路,下游水位如今在退,王爷过来之后就去巡视,还未休息。」 戚相思望着他,嘴角微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以为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对这些人命无所谓,并不是他冷酷,而是位高权重时,有些东西自然就轻贱了,就像府中的丫鬟可以任意被打骂,宫中的宫女生死无人知,百姓疾苦,有宋大人他们在这边主持,他应该回京都去,复命归复命,不会这么尽心。 她似乎想错了。 陆勤还想说,严从煜看了他一眼,他站在那儿不吭声了。 戚相思抬了抬手朝着他胸口伸过去,严从煜往后避了避,她还快了一步,从他衣襟上抓下了一只不知名的飞虫。 松手时那虫子逃的飞快,戚相思轻咳了声:「那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不用。」 「我还是去给你煮些药吧。」 严从煜看她双手捏着置放在身前,看起来像是犯错的孩子,刚刚巡查过后的情绪忽然好了起来。 「好。」 戚相思拎着篮子朝上走去,前面一处被征用的民宅是小王爷住的地方,进去后陆勤在外面打水,看到她来了显得挺高兴的,指了指那边屋子,让她自己进去,王爷就在里面。 戚相思在外敲了下门框,见里面没动静,掀开帘子走进去,严从煜坐窗边的桌子旁,侧对着他,手里正翻看着。 简陋的屋子内仅有床和桌子,窗外的光亮也没有多亮,可这些在这儿似乎都无所谓,只要是他在这儿,就显得气质尊贵。 他沉静的低着头,神情专注,眉头始终是微蹙着,面前都是难题,戚相思总觉得这样的年纪配上他这副神情会老成上许多岁数。 不过看久了,好像觉得挺搭的,他要不是这副样子,可不是小王爷了。 翻到最后一页时严从煜抬起头,戚相思把篮子一放,从里面端出药放在他面前:「趁热喝了。」 药煮得浓黑,气味也浓郁,还是戚相思亲自看着火候煎煮的,预防为主,免得他因为疲劳过度生了病。 严从煜端起碗几口喝下,还是没能控制住,眉头微不可见的抽了一下,面前很快递来了一块饴糖,严从煜顿了顿接过放入口中含着,耳畔传来戚相思的声音,「怕那些孩子不吃药,这是用来哄他们的。」 他不说话。 戚相思抿着笑意,又从篮子里拿出馒头,现在不是吃饭的点,这还是早上来不及吃,简单热了一下拿过来的。 这回他没接了,只看了眼她放下馒头的碗,声音微暗:「过几日派人送你回去。」 「回去做什么。」戚相思见他不吃,自己也饿,伸手掰了半个捏着往嘴里送,身子轻靠在墙边,站的久也累。 「你不怕家人担心?」 戚相思认真想了想,摇头:「不怕。」 严从煜抬起头,正欲说什么,外头忽然有嘈杂声。 第12章 戚相思朝着外面跑出去,见官兵朝着那边安置鼠疫病人的屋子奔去,嘴里喊着出事了,一口把剩下的馒头往嘴里一塞,跟着他们跑过去。 …… 几个确诊为鼠病的人从屋子里跑出来了,还撞入了其中一个安置百姓的屋子,里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惊叫声吵闹声,里面的人要扎堆往外挤,外面的官兵又进不去。 戚相思赶到的时候两个官兵挤进去已经按住了一个病人,屋子里挤着的百姓更多,好几个因为推挤被踩踏在地受了伤,哭声哀叫,戚相思挤开不断要出来的人群到里面,把乱了的发束往后面一甩,跪在地上先叫人把受伤的百姓扶到一旁,让人看护着以免再被人踩到。 外面罗太医他们很快赶到了,里面还没被官兵抓到的病人忽然朝着那些角落里的百姓凶狠扑去,刚刚才稳定一些的屋子又乱了起来,一窝蜂朝着门口这儿拥挤过来,外面罗太医他们进不来,里面极其混乱。 严从煜赶到时门口内外全是人,此时死亡的恐惧早就吓怕了那些百姓,谁还听的进去外头的指挥,他们原本就是因为怕有潜伏的病才安顿在此,否则早就都去了上边儿,如今忽然跑进来两个得了鼠病的,一下压垮了人们心中最后的一根弦,他们怕死。 严从煜看向窗边,当即让陆勤破窗而入,门口的人一看窗户这儿可以出去了,又朝着窗户蜂拥而来,这时陆勤已经入内,直接拔剑指着那些蜂拥过来的人,这才让他们止住脚步。 罗太医他们顺利的从窗户进去,因为不知道里面多少人被这两个病人抓伤,担心受染,让宋大人把这屋子里出去的人都先拿下关起来,还有刚才接触过的人。 宋大人迅速调人过来,屋子内戚相思靠在墙边,身旁的人退了些,她才得以站稳,从姜应手里接过药箱,蹲下身子给那几个受伤的病人简单处理:「你们呆在这儿不要乱动。」 屋内有哭声,几个人缩在角落里,前面不远处就是被官兵压制住的鼠病病人,那两个人太凶狠了,嘴里还念着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着这样的话,大都要这儿的人都给他陪葬。 戚相思看到那些人脸上的伤心中一沉,刚刚第二回推挤,受伤的人更多了。 罗太医看完一个起身去看另一个,让戚相思他们去看看屋子里受伤的人,这时被绑着的其中一个忽然大力挣扎了起来,朝着最近的戚相思冲撞而来,他还张大了口想咬人,那仅是在她面前的距离,戚相思后退,快要避闪不开时忽然面前一把剑柄伸出,啪一声拍在了那人的脸上,把他打退了一步。 咳嗽声骤然响起,戚相思只来得及看清楚那人朝着她这儿猛地咳血,手臂被人一拉,背过身去撞在了他的怀里。 戚相思的头被他用手护了一下,只听陆勤喊了声王爷,那个病人咳出的血直接溅到到严从煜的手和脖子上。 下一刻,严从煜从陆勤手中抽刀,一剑刺入了那人胸口。 周遭一片安静,严从煜此时犹如地狱前来的鬼吏,神情冷酷可怕,他冰寒着眼神看着面前的人,看着他失去生命力跪倒在地,从他心口抽回刀,血一直沿着刀身滴落到了地上。 「杀了他。」陆勤从他手中接过了刀,干净利落的执行了主子的命令直接把那个挣扎的病人给杀了,四周无人再敢靠近,就连那些受伤需要看治的都对严从煜怕的不得了。 戚相思抬起头,没有看到他眼底是什么样的神情,一颗心全挂在了他脖子上沾到的血。 身上无东西可用,戚相思摘下面巾想都没想直接替他擦脖子上沾到的血迹,嘴轻轻哆嗦着:「你快出去。」 戚相思用力推了他一把,没能推动:「你快点出去啊,呆在屋子里不要乱走。」 这时罗太医也走了过来,看到那些血,脸色沉凝:「王爷,请您即刻随下官出去。」 「你留在这里,宋大人,你来善后。」严从煜直接抓着戚相思的手把她往外拉,声音冷到谁都不容许抗拒,「你跟我走。」 …… 戚相思被他拉的手臂很疼,又担心他手染,只得跟着他回了刚才的民居,进屋后也不做它想,催他把衣服换下来,让陆勤去烧水:「我去陈太医那儿拿药,你在这儿别走。」 见他没松开,戚相思不由太高了音量:「好我答应你,我不回去那里!」 她举起手保证:「骗人是小狗。」 终于得以开脱,戚相思小跑到了院子那儿,陈太医不在,她又在小屋里翻找了之前陈太医给别人开出的药方,飞快抓了药,拿了个煎药的锅子往小王爷那儿飞奔,进了院子后到厨房内把药煎下,喊了陆勤过来嘱咐:「这几味药先浸着,半个时辰后再放下去,煎煮好了后你让王爷把药趁热喝了。」 「齐小姐您呢。」 戚相思摆手:「那边屋子里还不确定多少人受了伤,人手不够,我得去看看。」 才一转身戚相思就被门口那黑影给惊的站在了原地,严从煜换了一身衣服,淡漠地看着她:「你不要命了?」 「罗太医他们都在那儿。」戚相思走出厨房,对着跟出来的陆勤道,「小王爷的衣服不能留在屋内,等下拿去烧了,我还煮了药汤,水干成剩下一碗的时候先让王爷服下。」 戚相思用比他还要平静的声音说完,直接离开了院子,陆勤一转头,自家主子的脸色又降下来了,可刚刚他又觉得齐小姐像是在生气。 第13章 好难懂。 这一突发事件让他们一直忙到了第二天上午,有几个逃远的人是连夜抓回来的,为了预防,又上下彻查了一遍,几乎是精疲力尽。 在人心惶惶中,第二天下午时戚相思去了小王爷的院子,陆勤不在,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也没人回。 罗太医要求小王爷留在院子里不要出去,他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像那些病人一样去隔离,但也不能离开这边的院子。 戚相思推门进去,屋子里有些暗,小王爷坐在窗边低着头手肘遮掩着似乎是在休息,戚相思轻轻叫了声,没有反应。 他向来看东西专注,戚相思走近又喊了声还是没反应,她这才觉得异样。 绕过椅子到侧面,戚相思低头看他,发现他双眸紧闭着,伸手贴向他额头,有些烫手。 「不好。」戚相思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拉起他的手臂想要把他扶到床上去,严从煜醒了。 「你发烧了你知道吗?」戚相思见他像是刚醒来的样子,总不至于是坐着坐着人就晕过去的,可看他那样又似乎是不知道自己发了热。 严从煜抬手扶额,头沉的难受。 「我扶你躺下,陆勤人呢,怎么不在院子里。」几步就到了床边,戚相思抬手去拿垫子的时候他就已经靠下去了,不仅是额头发烫,他的脸都热腾腾的,戚相思伸手在他脸庞下轻轻按了按,见他皱起了眉头似是疼,那凸起的肿块让戚相思的心直接沉了下来。 「他去株洲了。」严从煜睁开眼,声音低哑,他上午时的确有些不舒服,可并没有这么严重,坐在那儿不知多久后人就渐渐没了意识,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这时候怎么让他去株洲。」戚相思跑到厨房端了盆水过来绞干贴在他额头上先给他降温,严从煜淡淡的说了句「调人」,戚相思离开这边,前去找陈太医和罗太医。 一听小王爷发了热,罗太医和陈太医他们直接急了,这位住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就算从这儿安安稳稳的回去了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赶到了民居后罗太医等人几经检查,最终是确定了小王爷感染了疫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症状没有那些隔离的病人来的重。 陈太医和戚相思留了下来,开了药后戚相思在厨房内煎药,半个时辰后出来,屋外的陈太医靠在棚内的床架上险些睡去。 他们已经接连五六日没有好好休息,昨天更是夙夜未眠在忙着照看那些病人,既要安抚受了惊吓的老百姓,还要排查是否受染,就在今天早上,昨日被挠伤的这些人中已经有人出现了发热呕吐的症状。 戚相思拿了毯子过去给陈太医盖上,她轻手轻脚去了屋内,小王爷的身子又极起寒战,她替他换了块布巾贴在额头上,他其实是醒着的,可人从未有过的乏力,睁着眼看她在床前走动,疲乏的又想睡。 班傍晚时陆勤还没回来,陈太医进来诊脉,一碗药下去后陈太医又施以针灸,之后接连数次饮解毒活血清火之药。 天色暗的很快,戚相思从厨房内把煎好的药送过来,小王爷睡着了,陈太医开的方子很有效,也许是他身子骨好,也许是染的并不重,身子不再寒战,低热也退了些,如果几天内不出现咳血的症状,消肿后就可以痊愈。 严从煜夜半时浑浑噩噩醒了一回,屋子里没有人,他抬眼看的时候才发现有人趴在床沿睡着了,她坐在凳子上,双手枕着头,侧靠着睡得很熟。 都太累了,接连数日下来,一句都没喊过累的她这时睡的特别安稳,严从煜这么多年并没有对别的女子上过心,可她却让他印象深刻。 她怕死,胆子却很大。 明明惜命的很,却还勇往直前不忌前面到底有多危险。 聪明狡猾,还爱占便宜,得了便宜卖乖,给她杆子她就会顺着往上爬,可偏偏,他记得她。 南县那一次,他就在酒馆的二楼,窗户开着一点缝隙,看到她进了那屋子里面,出来时她身上都是血,神情里带着仓皇,推开门口很快的朝着酒馆后的巷子走去,等他下来,那屋子内血淋淋一片。 不过那人还没死。 看她离开时失神的样子就知道她不会回来善后,当时他出于对她动机的感兴趣,让陆勤给了最后一刀,收拾过现场,跟到巷子那边时,她跪倒在地上,看起来连路都走不动。 杀人时刀刀凶横,都深嵌入了骨,有什么深仇大恨让她如此,他脚步走近,她晕倒在了他脚边。 明知道他发现了她杀人还大着胆子糊弄自己,后来他知道了,是她本来就没有可以依靠的后盾。 能把她送到太医院的齐家会有多疼她呢,她还藏着那么多的秘密。 严从煜轻抬了抬头,惊醒了戚相思,她猛地抬起头看他,见他醒着,伸手在他额头上捂了捂,虽然没有退却也没有加剧,脸庞下的肿块倒是有消减的迹象:「你醒了,我再喂你喝一碗。」 屋子里安静的只有勺子碰触碗壁的声音,戚相思按着他躺下,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外面也显得特别安静。 之后戚相思没再入睡,严从煜撑不住困倦又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发病有一个过程,寒战,高热,头疼乏力,昏昏沉沉还恶心想吐,浑身还疼痛,许多结节之处肿痛不堪,腹股沟处尤为剧烈,严从煜经常躺不稳,在连续不断的汤药下,陈太医还要不断给他外敷药和针灸拔毒。 第14章 这样过去了三日,严从煜的烧终于退下来了。 如陈太医期盼的那样他并没有咳血,也没有出血化脓的情况,高烧退了后结节肿胀开始消退,这是康复的征兆。 为了保险起见,陈太医还在院子里多守了两日,而陆勤在严从煜病下后的第四天才回来,风尘仆仆,从株洲带了支援,还有第三批赈灾的人。 太医院加派了人手过来。 温太医他们带人到来后罗太医他们终于得以短暂歇息,得知小王爷染了病,温太医带着傅容前来,在院子里见到了戚相思。 「你怎么也来了。」傅家的宝贝孙子还舍得送到这儿来,戚相思看到他也挺意外。 「我跟着老师过来的。」傅容不忘和温太医介绍戚相思,「老师,这就是学生和你提过的齐小姐。」 温良笑呵呵看着她,示意傅容留在外面,自己掀开帘子进去看小王爷。 傅容随她到了厨房,里面还煮着药,刚刚傅容在外头走了一圈,这边的民居还是好的,下边那些即便是雨停了好几天都还很潮湿,并不利于养病,反倒是容易让人生病。 「得知你过来还有些担心。」傅容替她看了下药,她那样子人虽然看起来累,精神却不错,「现在看来是我担心多了。」她比他想的做得好。 「之前来的路上遇到很多迁移的百姓,这儿的人少,疫情才好控制。」戚相思看了下火候,走出厨房,七八日过去越河的天终于有放晴的迹象。 天是放晴了,但他们还没结束。 两年前傅容跟着老师南下过一回,水患后疫病频发,但是因为村落毁了大半,活下的人不多,那些人安顿好后半个月他们就回京复命了,可这次的情况远比那次来的严重。 「去年朝廷曾派人来越河这里修筑固渠。」傅容朝后看去,「若是去年修筑完成,这次的水涝就不会这么严重。」 「为什么没有完成?」戚相思也去下游看过,冲垮的太厉害了,但凡是有修筑过,这次的水患也不至于到这份上,听闻形容,当时越河决堤的时候那水是直接冲垮下去,一瞬湮没了河岸边的屋子。 傅容摇了摇头,他就是个太医,虽然能猜到几分,但真实情况是什么却并不清楚。 思看向屋子那边,小王爷在这边留了这么多天,还在查下游河堤的事,他是不是就为了这些事而来的。 正想着温太医出来了,正好药煎完,傅容跟着温太医出去,这边戚相思倒好药进了屋子,严从煜靠坐在床边,身上的衣服已经由陆勤换过,手里还拿着信在看。 「我放在这儿。」戚相思把碗放在床边,还是有些担心他的情况,「温太医怎么说。」 「无碍。」严从煜放下书信,破天荒的多加了一句,「本王命大。」 听着像是在调侃自己,戚相思回想了一下,可不就是命大,摔下山都没死,传闻中从小打到经历的生死劫也不少,可都安安稳稳活下来了。 「阎罗王都不肯收您,那您一定能长命百岁。」戚相思转身出去,严从煜拿起药碗几口喝了下去,放碗时才发现那儿还放了颗饴糖。 他拿过饴糖在手中轻轻抿了抿,包衣的糖分簌簌,严从煜垂眸,半响,伸手把饴糖送入了口中。 黄白色的糖块融入口中还有山楂的味道,严从煜眉头微动,和之前的不同,换口味了。 …… 此时屋外,戚相思正问起陆勤,前几日他究竟有什么要紧事,要放下小王爷在这儿,独自前去株洲。 陆勤是严从煜的贴身侍卫,这次前来越河他带的人本就不多,在他会有感染鼠病的危险下,陆勤更不可能离开严从煜好几天。 戚相思看着他,去株洲找人援助到底是不是个幌子:「陆大人在株洲停留了好几日,不知事情办的如何?」 「王爷吩咐,属下已经办妥。」陆勤平静着神色回答。 戚相思笑了:「陆大人不必这么严肃,我不过是问问罢了。」 陆勤一愣,维持着神色:「多谢齐姑娘这几日对王爷的照顾。」 「那是我职责所在。」戚相思笑眯眯的看着他,「陆大人此次去株洲,沿途可还有发现越河迁移的百姓。」 「有,等越河修缮完成,百姓还要回迁。」陆勤并不知道戚相思想问什么,见她关心越河百姓就多说了几句,只是提到株洲时却是一言带过,涉及如何找来的人,不用戚相思提到他就自己把这话题带了过去。 「不知王爷何时启程回京都?」 「新的一批已经运达,等王爷身体康复,即日就要回京复命。」 戚相思点了点头,若是只为了越河的灾情而来,起码还得在这儿多留几天,越河下游水位全退后要勘察的地方有很多,可小王爷却在这时要回京复命。 陆勤看着齐姑娘,有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王爷待她特殊是他都看在眼里的,不知回了京之后会如何。 …… 戚相思没再问株洲一行的事,几天后严从煜的病好了,准备启程回京都,一同回去的还有年事已高的罗太医,这天一早,院子这儿收拾妥当,正待出发,陆勤征求主子的意见:「王爷,是不是要去和齐小姐道个别。」 严从煜跨出院子,外面一并送行的侍卫已经替他拉开了帘子,他朝着下面齐排的屋子看了眼,随后直接进了马车内。 第15章 陆勤跟着朝下看了看,不知主子心里怎么想的,他心里倒是有些遗憾。 等他们出发后没多久底下戚相思和姜应一起抬着一个篓子往上走,快到那边民居时姜应忽然开口:「今天小王爷好像要回京了。」 戚相思抬头看去,院子外空无一人:「应该已经出发了。」 「你跟着陈太医照顾了小王爷好几天。」姜应亲眼见了那天屋子里的昏暗,小王爷把齐小姐救下后抽刀杀人那画面,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真的像是煞面神一样的存在。 「换做谁都要这么做。」戚相思跟他一起把篓子抬到前面的空地上,趁着天气好还得把草药再晒一晒。 「幸好小王爷没事。」姜应松了一口气,「要不然我们这一趟回去,还不知道会不会被赶出太医院。」 戚相思笑了,姜应颇为不好意思,他是这些进太医院中身份最普通的,经人推荐进外教习,家中父亲是大夫,开了一间小小的药铺。 像他这样的最后进内教习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对他而言到这儿来机会多过危险,只要能顺利回去,说不定他就有机会进内教习。 「若是小王爷出了事,别说我们,陈太医他们都落不着好。」戚相思把草药平铺在筛子上,再放到架子上晾晒,「所以啊,他现在回去了,连宋大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说的这么直白,姜应有些愣,看戚相思在前面忙着,神情微恍惚。 在外教习中,他们大都比不过她,就连一开始对她有些芥蒂的陈太医如今都对她另眼相看,要她不是女儿身,加上她的家世,一定能进内教习。 戚相思哪里知道他想那么多,把草药铺晒好,也不能晾的太久,于是她催促他回去:「我在这儿看着就行,等会儿收起来了你再来帮着抬。」 姜应下去后戚相思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轻轻捏着手臂,抬头就是湛蓝的天空。 放晴的天给百姓带来了很多希望,等水患褪去就是重建家园的时候。 朝廷因此损失了多少粮食戚相思算不出,但她算得出这一趟回去,她进内教习肯定是确认无误。 借着这次的功劳,齐鹤年怎么也得争取一些好处。 「内教习,入宫。」戚相思轻轻念叨着这些,耳畔忽然传来了傅容的声音,他从越河畔过来,听她念叨着话,笑问,「内教习怎么了?」 戚相思见是他:「傅太医在内教习时可有入宫?」 「跟着老师入宫过几回。」傅容听她叫自己傅太医,有些不好意思,「齐姑娘还是称我为傅大夫的好。」 戚相思眼眸一亮,那也就是说进了内教习就有机会入宫去,不用等到最后成为医女。 遂戚相思又问他:「是温太医入宫替贵人诊治时带你去的?」 傅容点点头:「但只是旁听旁看,有些宫中还是不得入内,你若进了内教习后就要选科,你可想好了要选什么。」 「傅大夫选的是什么?」 「老师最擅长的是大方脉和女科,陆太医擅风科,你的伯父齐太医则是对大方脉有额外的研究,罗太医善大方脉与小方脉。」 傅容说了一半,语气顿了顿,她是女子,最终入了宫也是去安乐堂内,那最应该学的就是女科:「太医院中还有一位何太医,他专门负责替皇太后诊治,不过他并不收学生。」 戚相思知道这位何太医,年纪不大,脾气很古怪,在安乐堂内本应该教导一些宫女可以给他打下手,可他却半个徒弟都不带,只奉命诊治皇太后。 能够被皇上钦定诊治皇太后的,总有他的长处,脾气古不古怪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这么说起来,我应该求教温太医了。」戚相思如今想着的就是进了内教习后有机会入宫,傅容能跟着温太医去,她也许更能。 「老师很欣赏你。」傅容笑着,那笑意和这暖阳一样如沐,「等你进了内教习,我一定帮你举荐。」 戚相思垂眸笑着,他还真是个大好人。 六月时株洲这儿的天已经热了,水患过后接连长达大半个月的晴天使得水位迅速退下,官府派人前来替百姓重建家园,朝廷那儿很快派了人下来修筑河堤。 六月十九,戚相思回京。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京都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不算来去的路,戚相思在越河留了二十多天,而京都这儿对这次越河水患的赏罚已经下来了。 去年派去修筑河堤的官员被革职查办,其中似乎还牵连到了太子和茂国公府,越河三地几位官员被相继革职查办。 这些官员被查办后朝廷很快派了人下去接受,当时他们在越河遇到的宋大人就是从株洲调过去的。 不仅如此,还就着越河水患一事,近几年来的粮食情况都做了调查,官员是否有中饱私囊,是否虚报数量。 处罚之后就是赏赐。 出乎意料的是受赏最多的不是在那里呆了十几天,染了疫病险些出事的誉王,而是身在京都未曾离开过的赵王爷。 传说出来的说法中,誉王爷此行越河都是受了赵王爷的托付,而当时誉王爷在越河时调动的人也是赵王爷授意。 简单的说,誉王爷这一趟是替赵王爷办事。 原本应该是誉王爷派人去株洲调配人手和粮食前来支援越河的举动,最后也成了赵王爷派人跟随,紧急一下没有上报朝廷就自己做主调配,虽然这件事的前后顺序不对,但皇上还是就着此事赏赐了赵王爷。 第16章 戚相思在太医院中听来喜绘声绘色的讲述着这些事,不由愣了愣,出力吃苦的都是小王爷誉王担去了,怎么享福获利的都变成了赵王爷。 为他人作嫁衣裳啊。 戚相思给来喜重新倒了杯茶,这件事小王爷要是不知情,那就是吞了莫大的委屈,可他要是事先就知情的……岂不是在给赵王爷造势。 既然不是吃闷亏的性子,那就是早就有所商量。 再往下想就是有关储位的事了,对戚相思而来这些太遥不可及,和她甚至半点关系都没有,可已经想到了也不能克制思绪继续往下走,这次水患太子因此受了牵连,得益的却是赵王爷。 赵王爷是皇上第九子,德妃娘娘所生,很得圣上喜欢,母族连家在朝中也颇有实力。 太子并非嫡出,是前皇后在世时从后妃中记到名下的,跟着太子受了牵连的茂家是前皇后的母族。 当今皇后娘娘只有个女儿,也就是说圣上没有嫡子,所有儿子一视同仁的情况之下,其中几个就凸显出了他们的竞争优势。 而看起来竞争优势最大的小王爷,如今居然在给别人打下手! 戚相思不由叹了口气,来喜正好说到了沈贵妃,见她叹息,还以为她是与自己有共鸣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也这么认为是吧,我告诉你,誉王回来的时候沈贵妃险些没哭晕过去。」 戚相思回神看他:「哭什么?」 「誉王没出事啊,喜极而泣!」来喜捏着杯子叹了口气,那神态也够忧心忡忡的,「你是不知道,越河那边消息传来,沈贵妃得知小王爷染了疫病,直接就晕在圣上怀里了。」 「那这回论功行赏,誉王似乎也没得什么赏赐。」戚相思看他那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拿命换来的,似乎有些亏啊。」 来喜冲着她眯了眯眼:「你又不知道了吧,沈贵妃和誉王哪里是缺赏赐的人,他们要什么圣上都会给,又怎么会在意那点赏赐,只要誉王平安回来,沈贵妃就满足了。」 戚相思笑了笑不语,要什么给什么和论功行赏那是两码事,说是最宠爱的儿子,她看不见得。 「你去了一个多月,可把我给担心的。」来喜看她又走神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次去的人中只有你一个女子,太医院就没赏你?」 「不是还有宫女。」戚相思失笑,「该赏的也是陈太医他们,我只是去帮忙,能有什么大功劳。」 「可你不是照顾了小王爷好几天。」来喜凑近她,悄声道,「也许会赏你。」 戚相思笑着摇头,有些不信,可第二天,来喜说的话成真了,内宫里来人传召,沈贵妃想见见她。 …… 戚相思没想到第二回入宫来的这么快,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前来传召的是沈贵妃身边的宫嬷,看起来特别和善,由人带着进了太医院后见到戚相思,笑着道明来意,沈贵妃要见她。 戚相思跟着宫嬷入宫,一路上宫嬷没说话,到了希宜宫后那嬷嬷才笑着对她说了个请字。 走入希宜宫,这个堪比皇后所住坤和宫的地方,就连入口处的盆景都剪的没有一丝岔枝,再进去小径两旁栽种的都是郁郁葱葱的矮丛,令人心情舒畅。 再入内才有花,一样的细致,摆在花坛边的几盆花甚至都是对着能数出朵数,花开的娇艳,瞧不出一点败相。 靠近墙的几株桃花树如今已经垂挂了果实,专门修剪过后上面的枝桠延伸的很漂亮,果实丰腴,虽说只是用来装饰却无处不透着生气,在这院落内,高墙围着似乎也不那么沉闷。 沈贵妃很会享受生活,尤其精致。 宫嬷领着戚相思上了台阶,在外面后者,由人进去再通禀后才带着她入内,戚相思跨入屋子,迎面就是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道,屋子里还透着丝丝凉意是由角落的冰盆子散开来的。 手工绣的毯子一直铺到了门槛附近,戚相思微低着头,看的最清楚的就是毯子上的图案,好一副绽开的牡丹画卷。 再往前走时宫嬷停住了:「娘娘,齐家五姑娘带到。」 戚相思下跪行礼,优雅慵懒的声线响起:「抬起头让本宫看看。」 戚相思抬头,沈贵妃的样子映入眼底,纵使是之前听闻过,当面见到了还是会惊叹,沈贵妃生的可真美。 宫里美的女子多了,什么样的都有,戚相思在那天晚宴时就见过这么多,但沈贵妃的美让人觉得舒服,精致的脸上略施了粉黛,保养得当不见一丝皱纹,一身华服宫装衬的她更加美丽动人,头上的金步摇闪着光,而最奇妙的就是她的表情。 像个不谙世事的女子,半点城府都不见,优雅中带着慵懒,漂亮的双眸看人时都舒舒服服的,似乎特别好相处。 「哎呀,原来是这么个俊俏的姑娘照顾了煜儿几天。」沈贵妃也是认真的端详了戚相思,随即笑着对一旁侍奉的宫嬷道,「齐家竟然舍得把她送到太医院来,还去越河那边吃苦。」 宫嬷笑着回话:「齐太医医术了得,听闻是齐家五姑娘在这方面颇有天赋才送入太医院的,若是将来到了安乐堂,何尝不是后宫的福气。」 「那也舍不得了。」沈贵妃看戚相思那神情越发透着善意,都快看的戚相思心里发毛了她才命人拿赏赐上来,「本宫得知你在越河把誉王照顾的不错,这也是你该得的。」 第17章 戚相思看了那匣子一眼,果真是亲母子,出手一样豪气,一匣子金锭。 「多谢贵妃娘娘赏赐。」戚相思跪拜道谢,她才不会推脱。 沈贵妃淡淡嗯了声,抬手轻摆,戚相思起身,躬身告退到屋外,由宫人带离开了希宜宫。 屋内沈贵妃还保持着那个动作,半响轻轻靠下,左手支起下巴,像是在问一旁的宫嬷:「齐家三房所出的,她父亲是什么官职。」 「娘娘,是光禄寺卿齐大人。」 「光禄寺卿。」沈贵妃念叨了遍,「从三品的官儿说小也不小了,怎么就舍得把女儿送到太医院去。」 「齐家五姑娘是在惠州出生的,养到了十二岁才被接回京都,听闻是在惠州时就时常出入齐家的医馆,颇具天赋,齐太医这才把她送到太医院来,兴许是想让她继承衣钵。」 沈贵妃眼底闪过一抹了然,一个女孩子继承什么衣钵:「那丫头看着挺机灵的。」顿了顿,沈贵妃又加了句,「模样也不差。」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沈贵妃又坐了起来:「你再去打听打听这姑娘。」 自己的儿子什么脾气她还能不清楚,连个近身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如今居然让她伺候了好几天,可不得好好查查。 …… 离开希宜宫后戚相思跟着宫人朝九思巷那边的宫门走去,半道时前面忽然出现了两个神情焦急的宫女。 似乎都是认识的,那两个宫女看到带着戚相思的宫人后忙赶了上前:「如林姐姐,您这儿可有手牌,小郡主崴脚了,就在里头园子里。」 「怎么不派人去请太医。」宫人如林看她们急成这样,「正好我要过去,要不你们跟我去请。」 「小郡主不让我们过去。」宫人急的跺脚,「安乐堂离这儿太远了,小郡主说要自己出宫去,让我们给拦了下来。」 「为什么不让?」 宫女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声道:「小郡主爬树想掏鸟窝……」 如林听明白了,这是怕别人知道她因为什么才出的事,所以既不肯让太医给她看,又不愿意让宫人背着去安乐堂,可要是让她这样离宫,到时王妃追究起来,这几个照顾的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如林一下想到了跟在她身后的戚相思,心中有了主意:「齐姑娘,还请您随我过来一趟。」 没等她回答那两个宫女上前就推着她去了旁边的园子。 「我只是外教习的学生。」戚相思替自己表明身份,她可不是太医,也不是安乐堂的人,拉着她替人看伤,她们就不怕自己不会? 「齐姑娘在外教习呆了一年多了吧。」如林沉稳答她,「安乐堂的医女也不过学一两年。」 「……」戚相思沉默,怎么希宜宫内一个宫女都能做这么大的主。 等她见到那位宫女口中的小郡主时戚相思才理解过来为什么如林叫她过去了,这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年纪的小郡主,一双眼睛都快透出贼字来了,她坐在亭子里看着前来的几个人,神情看起来很生气:「不是告诉你们不要找人过来。」 「小郡主,她不会说出去的。」宫女忙保证,她们被派来伺候小郡主才不容易,又要听小郡主的,还得自己保牢脑袋。 夕月看了戚相思一眼,不信:「让她走,你们胆敢说出去,我要你们都掉脑袋!」 「郡主,她真的不会说出去,她是太医院里的人,刚刚她才见过贵妃娘娘。」宫女朝着如林求救,如林点点头,「小郡主您放心,她不会说出去的。」 「真的?」夕月看着戚相思求证。 戚相思满心都是先要离开的念头,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点了点头:「我保证。」 半响,坐在那儿的小郡主妥协了:「那好吧。」 宫女忙拉戚相思过去:「小郡主,您得给她看看。」 夕月不情不愿的拉起裙摆,脱了鞋子的左脚踝红肿,戚相思轻碰了一下,当即就传来了疼的哼声,抬头看她,小郡主小脸凝在那儿还咬牙忍着。 戚相思在各处碰了碰,双手轻轻握住她的脚和脚踝,缓缓转着:「脱臼了。」 夕月一愣:「那怎么办……啊!」 疑惑的神情瞬间转疼,夕月瞪大着眼睛看着她,戚相思松开手问她:「还疼么?」 「你!」夕月伸手指着她,漂亮的小脸上又苦又气,「你竟然这样下手。」 明明还在柔的,忽然就用力转了下,疼死人了! 「回去之后用药外敷。」戚相思起身,夕月感觉到脚踝没这么疼了,双手搭在宫女身上,视线一直跟着戚相思,「你是太医院的。」 见戚相思不回答,夕月眼珠子一滚:「太医院哪里有这样的医女,你到底是谁!」 「郡主,这的确是太医院的医女。」如林笑着把话题带开,「您现在是不是好些了,要不送您去太后娘娘那儿。」 「不行。」夕月当即否决,「我要出宫。」要是让皇祖母知道她在这儿爬树,那还不得告诉母妃。 「我们送您出去。」宫女替她穿好鞋子扶着她起来,夕月不放心,扭头看戚相思,「哎,你要是说出去,你也要跟着掉脑袋!」 谢谢都没有,宫女忙把这祖宗送出去了,戚相思跟着如林到了宫门口,如林又提醒了她一回不能把刚才的事说出去,戚相思点点头回了太医院。 第18章 …… 戚相思很快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几天之后,她却在太医院里遇到了小郡主。 戚相思正在西药房的药田内,她离开一个多月,种下的丹参已经进入花期了,蓝紫色花呈唇形,娇俏的绽放。 清除掉陇里的草后戚相思起身,背后传来了娇俏可爱的声音:「找到你了!」 戚相思转过身去,小郡主夕月穿着一身紫色的小裹裙站在那儿,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盛气凌人的看着她:「原来你是外教习的学生,外教习还不能给人看病,那天你好大的胆子。」 特地跑过来就是为了指责她的? 戚相思把铲子放到一旁的盒子内,笑看着她:「脚好了?」 夕月哼了声:「你连内教习都没进,还不是医女,根本没有资格给人看病。」 「我其实也不想给你看的。」戚相思耸了耸肩没有往下说,但意思也够明了了,要不是宫女拉着她,她早就回太医院了。 夕月圆澄澄的眸子瞪着她,好大的胆子! 可她今天是干嘛来的,夕月抿了抿嘴:「你犯了太医院的规矩就会被赶出去。」 戚相思手中的动作一顿,那是要赶她出去? 「看在你帮了本郡主的份上,我不会告诉太医院你在宫中做了什么。」夕月仰起头看她,眼底满是主意,「那你就得答应本郡主,那天的事谁问你都不许说,更不可以告诉别人。」 戚相思没忍住,笑出声了。 原来是担心她把那天的事说出去,这才跑来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的,可她也没亲眼看到她上树掏鸟窝,她还怕她说出去呢。 夕月鼓着腮帮子瞪着她,戚相思则是笑眯眯的看着她,低头看她被裙摆遮住的双脚:「回去敷药了没?」 「我说的你记住了没!」夕月一跺脚,疼,小脸一拧,「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就别想在太医院里呆下去。」 戚相思拿起小凳子朝着她走去,放到她身边示意她坐下,夕月低头看她,戚相思按住她的脚踝,她呲了声,眉头皱的老高。 「你没敷药?」戚相思抬头看她,夕月不吭声,那两个宫女更是不知情了,戚相思叹了声,好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跟我来。」 戚相思问西药房的人要了几味伤药,带着她回了休息的院子,拿出石槽开始碾药,碾碎了之后进屋,夕月正在打量她的屋子,左脚搁在戚相思叠起的凳子上,那神情又不像是刚刚威胁她时的刁蛮。 「你要干什么。」戚相思要脱她鞋子,她怕戚相思再给她来一下,忍不住缩脚,可戚相思快抓了一步,两下脱了鞋子,把碾碎的草药铺在纱布上,盖在了她的脚踝。 「你要是伤药都不敷,以后还会脱臼。」要不是她跺脚时疼的,戚相思还真看不出来她的脚有什么异样,走起来明明是有些疼的,她还真能忍。 夕月抿嘴看她:「就算你给我敷药,你要是说出去我也不会饶了你。」 「你有胆子爬树,还怕别人知道?」戚相思给她裹上几层纱布,放下裙子在她脚下搁了个垫子,两个宫女守在一旁也不敢说什么,她们奉命跟着小郡主,就怕她生气迁怒人。 「当然不行,我还没掏到鸟窝。」要是外祖母和母妃知道她去爬树,那她以后就再也不没这么自由了,跟着她的会是管嬷嬷她们。 「你掏鸟窝干什么?」 「孵小鸟啊。」 戚相思好笑的看着她:「谁教你的。」 夕月瞪着她:「小九就这么做过。」 敢情是一群孩子之间的比试了,看谁能拿到鸟窝里的蛋后孵出来,还不能让别人帮忙。 「你可以让人替你抓,然后你来孵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夕月摇头,「不能作弊的,作弊要被大家看不起。」 戚相思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那天在宫中遇到她时这么刁蛮,看着也鬼灵精一样,这会儿诚实了? 「你能确保他们不作弊?」戚相思反问她。 夕月脸上闪过一抹纠结,可是约好的啊。 「那么高的树,哪能随便爬上去,我猜她们肯定也是别人帮忙掏下来,再自己去孵的。」戚相思还得给她留点真实性,实际上这种事一眼就知道是瞎忽悠的,哪个能知道怎么孵,还不都是拿着成品来炫耀。 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郡主,聪明归聪明,似乎是没什么心眼。 「你要不信,可以派人先去查查。」戚相思又建议她,「要是大家都遵循的,你再遵循也不迟啊。」 夕月抬头看她:「要是她们骗人。」 「那你就去集市买几只鸟蛋,等差不多时间了,再去集市买几只好看的雏鸟回来。」戚相思淡淡着语气,要是一群人就她乖乖在按约定的做,那不是一群人当一个是傻子。 夕月张了张嘴,随即脸上又浮了那盛气凌人:「你包的这么难看,我回去怎么办。」 「等会儿就帮你洗掉,在这期间,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儿。」戚相思起身去院子里收东西,夕月追着她的背影,眼神闪烁。 …… 傍晚戚相思终于送走了这个小祖宗,这边收拾好东西,戚相思离开太医院出宫回齐府。 玉石就在宫门口等她,见她出来忙帮她把东西拿上马车,又扶她上去:「」这都等了您好几天了,还以为回来就能回齐家。」 第19章 「这回能休息好几天。」戚相思笑了笑,玉石望着她,眼眶有些微红,「瘦了。」 「你们还怕我回不来呢。」戚相思掀开帘子朝外看去,闻到了街上飘来的阵阵香气,肚子跟着咕噜叫了声,玉石笑了,招呼车夫先停下,自己下去替戚相思买了几个葱花饼。 「我们知道姑娘一定能回来,就是传回京的消息听着太渗人。」玉石得知越河三地闹鼠病时几个晚上没睡好,她们都担心姑娘,身在外头不被照顾,还要去照料那些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天灾人祸。」戚相思尝了一口葱花饼,神情里全是满足,「我可念叨好久了。」 玉石也知道回来了就好,不再提越河的事,还给戚相思说了几个好消息:「三姑娘有喜了,半个月前九皇府派人来报喜的,大少爷的婚事也定下了。」 「三姐有孕了!」在她出发前去越河之前还与三姐书信过,当时并未听她提起,算算日子进九皇府也有一年多了,年初时九皇妃生下一子,没想到这么快三姐就有身孕了。 「是啊,大夫人已经去过皇府探望。」玉石又说了几件府里的事,直到提及三房这儿,那个两年前纳的许姨娘也有身孕了。 戚相思轻轻一笑,闻着葱香味咬了口:「还真是喜事。」 …… 回到齐府后戚相思第一件事就是去碧秋院请安,比起她上次离家,这回老夫人见到她明显是欣喜,招手让她快到她身边去,恰好二房那儿王氏和齐敏淑也在,齐老夫人拉着戚相思的手感慨不已:「瘦了啊,平安回来就好,那时你二伯回来说起这件事后我就担心的不得了,明明不该有你的名字,却给添进去了。」 戚相思笑着安抚她:「祖母我没事,这不好好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好,这回看谁还瞧不起你。」之前并未觉得有任何,这次越河一行齐老夫人终于是有些骄傲了,「他们故意要你去越河,咱们就偏做的好。」 还是因为给齐家挣脸了啊,戚相思抿嘴笑着,齐老夫人忽然想起一事:「沈贵妃召你入宫了?」 「是啊,因为孙儿在越河时与陈太医一起照顾过誉王,沈贵妃为此才召见我。」戚相思尽量的轻描淡写,齐老夫人听了后和王氏对看了眼,王氏笑着问戚相思,「可赏赐了你什么。」 「赏了金锭。」 王氏微怔:「没别的了?」 戚相思摇摇头,她一个贵妃娘娘难道还要巴结她不成,有金子赏赐就不错了。 「娘,五姐这一行本来就是救人去的,救活了人照顾人那都是理所应当的,这能有什么别的赏赐呢。」齐敏淑笑着解释沈贵妃的行径,「贵妃娘娘心善,也许是念着一个姑娘家不容易,这才赏赐了些。」 「七妹说得对。」戚相思附和上了她,笑的谦逊,「太医院此去就是为了救死扶伤,陈太医救治誉王,我不过是帮忙大打下手而已。」 齐老夫人又问她:「没别的了?」 戚相思摇头:「领了赏钱后就走了。」 齐老夫人和王氏再度对看了眼,最后齐老夫人笑着让戚相思早点回去休息,这边碧秋院内,齐老夫人还对沈贵妃召见这件事有些不解。 「娘,此事要不等鹤年回来再详谈。」王氏建议,齐老夫人点点头,「也好,你们也早些回去罢。」 王氏带着齐敏淑出了碧秋院,齐敏淑的脸色登时不太好看:「娘,您和祖母为什么这么挂心她,连爹爹也是,总是夸她,有什么好的。」 「你父亲自有主张。」王氏拍了拍她的肩膀,话语却没多少情谊,「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几日你就多去找她。」 齐敏淑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最让她搞不懂的,沈贵妃干什么给她赏赐。 回到四宜院,丁香她们把里外收拾的妥妥当当,桌上摆的都是戚相思爱吃的点心,见着她之后就催着她多吃一点。 「这次从越河回来姑娘瘦了好多,太医院里也吃的不好。」丁香把戚相思爱吃的往前端,「这次可以多住几天,一定要好好补补。」 戚相思哭笑不得:「我哪里吃的了这么多。」 「那您就慢慢吃。」丁香拍着胸脯一副非把她养圆润不可的决心,戚相思咬了一口酥卷,面前又多了一碗炖好的莲子羹。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戚相思放下勺子,窗台那儿忽然跃上一抹影子,踩着窗沿进来,灵巧的绕过了桌上的花瓶,跳下后走到戚相思的腿边,绷直着身子伸了个懒腰,慵懒的趴下。 「元宝。」戚相思笑着把他抱起来,元宝喵了声,安静的团缩在了她怀里。 「姑娘,它可真挑人,我天天喂它吃的都不见这么亲密。」丁香瞪了元宝一眼,「前几日还把刚种下的两个花盆打碎了。」 似乎是听得懂丁香在说它,元宝朝着她打了个哈欠,眯眼窝在戚相思怀里,看起来好不惬意。 戚相思抬手轻轻摸着它,元宝蹭了蹭她手心,这时外面传来了齐敏淑的声音,莲心带着她进来,齐敏淑身后的丫鬟手里还抱着个不大的箱子。 戚相思搬到四宜院一年半,齐敏淑第二次来,不过比起当初她在怡蓉轩内的神情,四宜院这儿似乎她看着还满意。 「五姐,你好久没回来了,我来看看你。」齐敏淑让丫鬟把箱子放下,笑眯眯的到她对面坐下,「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第20章 丫鬟将箱子打开,里面齐放着好几本医书,齐敏淑冲着她眨眼:「这些是我从我爹书房里拿来的,你不是正缺这些呢。」 戚相思随意的拿起一本,可视线落在底下那本时怔了怔,一股情绪上涌,到了脸庞,戚相思淡笑:「二伯不知道吧。」 「等他回来我和他说一声就成了,他送你去太医院,不也是为了学多一些呢。」齐敏淑显得并不在意,不就是几本医书,父亲的书房里有那么多,随便挑了几本送过来就好了。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谢过七妹。」戚相思放下手里的书轻轻盖住那本,笑着让丁香赶紧倒茶,「有阵子没回来,这儿的茶还是之前的,希望七妹不要介意。」 齐敏淑拿着杯子笑笑:「我那儿还有些花茶,明日给五姐姐送些过来吧。」 「好啊。」戚相思点了点头,尽管齐敏淑表现的不明显,戚相思还是知道她不想留在这儿。 她与她原本就不太熟,两年前花茶宴会又闹出过这么大的尴尬,到现在她和齐敏兰之间都没什么话,与她也不会太亲近。 这样来四宜院看她,未免太刻意了些。 「五姐,你在太医院中可好。」齐敏淑瞥见她怀里的猫,握着杯子的手一紧,眼底闪过一抹不喜,很快掩饰回去,笑着问她,「这次去越河,我听说太医院立了不小的功劳,不知太医院内可有给五姐赏赐?」 「要说功劳,最大的是几位太医,我一个外教习的学生,顶多帮忙而已。」戚相思的话和在碧秋院时一样,皇上要赏赐也是整个太医院,如何扯得到她一个外教习的学生身上,沈贵妃召见她已经够稀奇的了。 「但你是外教习中唯一的女子啊。」齐敏淑笑着说起宫中的医女,「若是五姐学得好,不会比那些人差。」 戚相思笑着,齐敏淑又道:「赵六小姐知道五姐在太医院还十分的崇拜,男子看病不宜,到时还能请五姐帮忙。」 齐敏淑话音刚落,在戚相思怀里的元宝抬起头,懒懒的走到榻上伸了个懒腰,随后它朝着齐敏淑那儿走去,快走到的时候齐敏淑腾的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微僵了几分:「五姐,我想起还有事,改天再来找你。」 说罢,齐敏淑带着丫鬟匆匆离开了四宜院。 刚刚还一副要和她畅聊的架势,现在人已经走了,戚相思抬起身子把元宝抱过来,在它抗议的喵喵声中,低头在它耳朵上蹭了蹭,笑的夸它:「干得不错。」 不知道齐敏淑是本着什么样的心情来的,在这个齐家,戚相思最不愿意交好的就是二房,任何一个人她都不愿意。 正好齐敏淑也瞧不上她,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戚相思放下元宝,把箱子内的书都拿了出来,一共八本放在桌上。 戚相思翻到之前看到的那本,神情微变,浮了一抹眷念。 那上头的字她太熟悉了,那是父亲的字迹。 祖父和父亲留下的书不多,可再少也有几箱子,有些是手抄别人的,有些是自己编着,她以为戚家的所有都葬身在了那场大火,没想过齐鹤年竟然把这些带回来了。 他把祖父和父亲的书带回来了,还带回了他们留下为数不多的药方。 戚相思缓缓摸着书面上的字,搜刮了戚家上下,火烧了宅子毁灭证据,他是真的以为这件事不会被人知道,还是觉得她和弟弟逃出去后根本活不下去。 「也好。」戚家这么多东西是齐鹤年舍不得丢的,她苦于找不到证据,这些不都是么。 戚相思翻开书,鼻头不由发酸,她禁不住去想父亲当年写下这些东西时的心情,谁能想到几年后戚家会发生那样的大灾祸。 她手里的是父亲写的杂病记,这是祖父和父亲的习惯,遇到什么疑难杂症时都会先记下来,再记对症的办法,有时找到更好的办法时还会补充在后面,所以一本书写的像是病例记事,并不算完整。 但这里面的东西都很有用。 戚相思让玉石拿来纸笔,这些书是齐敏淑随便拿来的,等齐鹤年知道后他肯定会再拿回去,在这之前她要都抄下来。 …… 戚相思这一抄就是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时她才抄完一本,玉石进来换了一盏灯,见她还在忙,担心她吃不消:「姑娘要不先歇一歇。」 「二伯呢?」戚相思直了直后背,清早醒来的元宝已经从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它巡逻似的在屋内走了圈,最后到戚相思身旁,趴在桌上看着她的笔动。 「二老爷一早就出去了。」 「那还好。」戚相思翻着余下那些书,这都是齐鹤年平日里收集的,于是她松了一口气,起身后玉石扶着她到了床边,戚相思交代玉石把她手抄的书放好,一头扎在被褥中,睡着了。 屋外韩妈妈带着青芽过来,见玉石出来关门:「姑娘睡着了?」 玉石点点头:「刚刚睡下,让大家动静小一些,姑娘前阵子累,又一夜未睡,得好好休息。」 「我去给姑娘煮一些苦茶。」韩妈妈带着青芽又回后屋,让她把晾晒的苦参取来,又取了些茶叶,和苦参一起研磨成分,吩咐青芽去烧水。 「妈妈,姑娘时常不在府里,咱们这儿比别的院子都来的空。」 第21章 青芽拎着壶过来递给韩妈妈,韩妈妈把粉末倒到茶壶中,热腾腾的水灌下,加盖闷着,抬头看青芽:「姑娘也没有委屈我们。」 「姑娘在太医院那么辛苦,回来也没的休息,咱们该怎么帮她。」 韩妈妈笑了:「咱们替姑娘守好这儿就成了。」 青芽点点头:「那我先把苦茶给玉石送过去,等姑娘醒了就能喝。」 屋子内的戚相思睡的并没有她们所希望的那么久,快到中午时她醒了。 醒来后匆匆吃过午食,戚相思带上玉石出了门,到祥安街时已经是下午。 跑商的铺子门开着,玉石下马车进去问了一下,随后上马车前去镇水寺山脚下,进了巷子,小六他们的住处就在酒馆后头。 今天他们都没去上工。 门开着,哑巴在里面晒东西,转身见戚相思进来,朝着她笑着啊啊了几声,转身又冲着屋里喊,紧接着传来了小六颇为不耐烦的声音:「又是他们来烦了?」 戚相思走上台阶,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油味。 堂屋内的桌旁坐着胖子和小六,桌上还放着一瓶药油,胖子正擦着满手的药油再替小六揉胳膊,从戚相思的角度看过去,那侧脸上还带着伤。 「怎么不出声了!」小六扭头过来声音戛然而止,根本来不及掩饰,干脆拿起胖子的手臂往自己脸上遮,可这就是欲盖弥彰,最后他也意识到了,悻悻的看着戚相思,「你怎么来了。」 「打架了。」戚相思进屋,和她上次来没什么多大的区别,就是堂屋内收拾的挺整齐的,半点都不像是他们三个会做的。 「就是摔了一跤。」小六不承认,起身要她坐下,催促哑巴去倒点水来,冲着戚相思嘿嘿笑,「我这儿没有茶,你凑合着喝水。」 「摔了一跤用这个?」戚相思拿起药油看了看,小六从她手中夺过,「跌打药油,就是跌倒的时候用的。」 「铺子里的掌柜说你们有两天没上工了。」戚相思把带来的茶叶放在桌上,「你们要再不去,这活儿也没得干。」 「去,谁说不去,可这不是怕吓着掌柜。」小六冲着胖子使了个眼色,笑嘻嘻的问戚相思,「你怎么过来了。」 戚相思一手打向他刚刚擦药的胳膊:「摔跤能摔倒这儿?」 小六哎呀了声,却不敢躲,戚相思又用力戳了戳他脸上的伤口:「嗯?你是直接砸人家拳头上了是不是。」 小六依旧是笑嘻嘻的看着她:「都是小伤,我已经让哑巴去打过招呼,过两天就去上工。」 戚相思看着他,神色平静。 半响,小六有些撑不住了,悻悻的看她,眼神闪烁:「你不是在太医院,怎么有空来这儿。」 「说吧。」戚相思抬头看躲闪到一旁的胖子,「到底什么原因打架。」 胖子被戚相思盯得难受,懊恼的转过身捶了一下门框:「大哥,你要不说我说了,不就是那点事,打都打了。」 不等胖子开口,小六「啪」一下拍了桌子,似是下大了决心:「行吧,我说。」 戚相思看着他,小六抬手揉了揉脸,表情里露出一抹痞相,十分的不爽:「和外头那些人打了一架。」 「哪些人?」 「来了快两年,京都这地儿太霸道,我看这边那几个人早就不爽了,比永州几个还狠,我看那几个孩子快要饿死了,就出手帮了他们一把,这倒好,找上门来,这就打了一架。」 小六越说越气,朝着胖子那儿瞥了眼:「我天生就这命,脱了这身衣服对那些事也看不过眼。」 做乞丐的也有规矩,这世上多少道理是共同的,本事大的就吃香,做乞丐的也拉帮结伙,身强力壮欺负弱小的事比比皆是,戚相思那几年三天两头遇到。 京都城这儿镇水寺底下的街市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这儿的乞丐用小六的话来说,那就是霸道过了头,都不让人有活路了,于是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和那些人打了一架。 胖子被他那一眼撇的,转过身出了屋子去找哑巴了,屋子内戚相思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小六还显得特别气愤,可气愤到了一半见戚相思反应淡淡的,他这心里又没底了,脸上讪讪:「你放心,他们找不着我麻烦。」 「在永州的时候,看到巷子里别人被老疤他们打你都从不插手。」戚相思抿了抿刚刚沾到手上的药油,「怎么,现在充英雄了?」 「那是两码事子事。」小六哼了声,「老疤他们再打人还留点活路,这一帮子都打死过人,呵,谁能管他怎么死的,一早衙门带人来收尸,都扔乱葬岗了。」 「再说我现在有活儿干,帮他们一下怎么了,这还找我算账。」小六对这些事有深切体会,正是因为有体会才更气愤。 戚相思笑了:「打赢了?」 「那可不,我打架什么时候输过。」小六咧嘴一笑,扯的嘴巴有些疼,抬手捂了捂,眼底有狠劲,「谁敢瞧不起。」 戚相思拿起药瓶:「把手拿来。」 小六忙从她手里夺过了药瓶,笑嘻嘻道:「你现在是大小姐了,可不能让你再做这些事,男女有别,往后这里你也少来,要是让别人看到说你坏话怎么办。」 「我在太医院里做的就是这些。」戚相思怎么会吃他这一套,用力拉住他的衣袖扯过来,倒了药油在手中抹开,按着他手臂红肿的地方用力揉了起来,小六一咬牙,脸疼成了猪肝色。 第22章 「疼啊?」戚相思抬头看他,小六忙摇头,随即又倒抽了一口气。 等戚相思松开手,他的脸已经涨的通红,缩回去的也很快,原来是手臂淤青的疼,这会儿被揉过后是火辣辣的疼。 「会疼一会儿,揉开了就好,到时让胖子给你擦擦。」戚相思起身去院子里洗手,在外面佯装给哑巴收拾竹条的胖子忙跑进去,看到他这幅样子不由同情万分,「下手可真狠。」 「闭上你的嘴,别坏事!」舒服了一些后小六回头瞪他,「张嘴就说错话。」 「你这明明是为了她打架的。」听到外头的声音胖子忙住嘴,转头看去,戚相思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两个,似笑非笑,「小六打架,胖子你在干什么。」 「我那天刚好去送货了!」胖子这会儿反应快了,「等我回来才知道小六和人打架。」 「以一敌几啊?」 胖子转头看小六,有询问的意思:「敌……敌三?」 小六咳了声:「事情都过去了,我们没事,过两天就去上工,不耽误。」 「我在金桥买了间铺子,里面卖的都是些走南北的杂货,你们在铺子中跑了有两年,不如去替我打理。」戚相思拿出钥匙和纸给他,「在别人那儿跑腿不如自己当掌柜。」 小六一愣,胖子也愣住了:「掌……掌柜?」 戚相思笑了:「对啊,掌柜。」 胖子还愣愣的反应不过来,扭头看了眼小六,又看戚相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屋内外一拍安静,胖子从小六手中拿过钥匙仔细端详着,末了禁不住感慨:「老大,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他以为自己要做一辈子的乞丐了,谁想来了京都城,还能过上有地儿睡不被赶,吃饱肚子还能挑肉的日子,如今猴儿居然说要让他们当掌柜。 胖子自然的想到了当年在永州时的日子,掌柜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存在,他们蹲在铺子外头,看着人家进进出出,掌柜的对谁都笑脸迎着,可转个身看到他们,那神情就嫌弃的不得了,没过会儿就让伙计出来赶他们走。 谁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人,胖子抬头看戚相思:「这是真的?」 「你们空了过去看看,铺子里的事你们做主。」戚相思看了小六一眼,「我还请了个老师傅,到时有什么不懂的,都能请教他。」 说罢戚相思转身出了院子,胖子还捏着钥匙,转头正欲说什么。 小六起身啪给了他一巴掌,从他手里夺过钥匙,什么都没说直接追了出去。 戚相思已经上马车了,小六跑到马车旁,顶着一脸伤要把钥匙还给她:「这我们不能要,这边的院子已经是你出的钱,我们跟着跑货也不错。」 「契还在我这儿呢。」戚相思把钥匙推回去,她不再追问他受伤的事并不代表她猜不到,「你若是觉得欠了我,想要自食其力的,将来你拿着赚的银子自己去开铺子。」 小六抿嘴:「你在齐家也不容易,现在还去那什么太医院,你顾好自己,我们几个的事你不用担心。」 「你们是我的好朋友。」戚相思笑着,眼神闪烁,「有我一天好日子,就不会少你们一天肉吃。」 小六笑了,这话听着太耳熟,当年她和阿莺到他们那片儿时,他也曾这么拍着胸脯和她们保证过,有他一天好日子,都有她们一口肉吃。 只不过如今做到的是她。 「这几日过去看看,你们跟着商队跑了快两年,这些南北货你们也熟悉,交给你们我最放心。」戚相思催他回去,小六往回走了几步,转过身时,马车已经过了拐角。 他捏着钥匙,铜热的烫手。 胖子追出来看他,推搡着问:「猴儿把铺子交给咱们,我看她和咱们的感情还和以前一样,你说是不是。」 「她说了是好朋友。」小六扯了扯嘴,神情意味不明,「你去,打点酒来。」 …… 戚相思回到齐府时天色微暗,平地起着风,看似是要下雨。 回四宜院后没多久瓢泼的大雨落了下来,初夏的天,屋檐下还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元宝趴在窗台上,懒懒的看着线珠一样掉落下来的大雨,戚相思喝下一碗苦参茶,抬头看丁香:「二老爷派了管事过来?」 「是的姑娘,按着您的吩咐,那些书拿出来后二老爷只取走了两本。」 「两本?」戚相思翻了翻余下那六本,父亲写的拿走了,管事还拿走了一本相对深奥的偏门书。 「管事还说,二老爷让您以后想看书就去他那儿挑。」 「那明日过去看看。」齐鹤年这么开口了戚相思自然不会和他客气,她也想知道那书房中究竟放了多少祖父和父亲的书。 「午后时四姑娘来找过您。」丁香把碗撤下去递了一个小巧的锦盒上来,「给您留了这个。」 戚相思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枚十分精巧的领口,银镶的边镂空勾丝,中间镶着一颗椭圆的绿宝石,底下的勾丝还朝着宝石上蔓延了一些,像是藤蔓的形状,环抱着宝石。 「四姑娘说这是夫人之前命人做的,因为您没回来,所以暂时放在了她那儿。」 戚相思让她把东西收下去,屋外雨势依旧很大,渐渐的闷热散去,空气里泛了一股清凉。 第23章 戚相思把连夜抄的医书拿出来,靠在窗边翻开。 再抬头时,已是天黑。 洗漱后早早入睡,第二天一早去各院请安,回齐家的日子就是如此。 戚相思在锦绣园外见到了珲哥儿,四岁的孩子比起两年前长高了不少,但看到她时却显得很生分,并不像过去那样见了面就会过来叫姐姐,只在奶娘怀里看了她一眼,显得有些恹恹的。 戚相思笑着叫了声珲哥儿,珲哥儿小声叫她:「五姐姐。」 「怎么看起来精神不大好。」戚相思上前想伸手捂他的额头,没想到那奶娘动作比她还快,朝着侧边抱了下,她也就只触摸到了边。 「五姑娘,夫人就在院子里呢。」奶娘笑着要抱珲哥儿走开,戚相思直接拉住了她,淡淡的看着她,「你躲什么。」 「六少爷要去走走。」奶娘两手抱着人也挣脱不开,笑看着戚相思,「这是六少爷的习惯了,每天这个时辰就要去花园里走走。」 戚相思没理她,伸手捂了珲哥儿的额头,有些烫。 奶娘这回阻拦不住,又不能强来,只能干看着戚相思:「五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两年前照顾六弟的奶娘就是因为没顾着他受了惊而被赶出府去。」戚相思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奶娘,「怎么,你还想瞒着这事看着他生病都不管?」 「五姑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奶娘伸手摸了下珲哥儿的额头,的确是烫的,脸色微惊,抱着他即刻回了锦绣园。 奶娘走的很急,更像是要避开戚相思叫住她,戚相思随后进锦绣园,厢房那儿奶娘抱着珲哥儿进了屋后就没再出来,更没派人出去请大夫。 戚相思收回视线进了屋,屋内不止顾氏一人,许姨娘也在。 「母亲。」戚相思行礼在旁边坐下,许姨娘就坐在她对面,小腹微隆,整个人看起来丰润了一些。 许姨娘的神情很恭顺,似乎是求着什么事,她抬头看着顾氏,嘴唇微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又垂下头去。 顾氏把她这些神情看在眼里没有搭理,而是转头看戚相思,语气温和:「回来住几日?」 「月初回去。」 顾氏听罢点点头:「那正好,过几日岳阳王府有宴会,你随我一起去。」 戚相思微怔,说了声是,顾氏随即才看向许姨娘,也不知道让她在这儿坐了多久,语气淡下来的明显:「钱姨娘有身孕的时候也是两个人伺候,府里的规矩如此,你这边要是顾不过来,我就再给你添一个。」 许姨娘脸上微喜:「多谢夫人。」 「不过添的这人,月银得你自己出。」顾氏轻轻的摩拭着手里的戒指,「按着规矩孩子出生时就该给你再添人,到时那多添的人月钱就不必你自己出了。」 许姨娘笑意凝滞,那一瞬转换不及时,有些尴尬,她怀了身孕多添一个人也不是过分的要求,怎么月银就要自己出了。 倒不是说几两银子的事,而是一口气罢了。 顾氏神情淡淡的,也不忌在戚相思面前说这些,说完了后端着杯子抿了一口茶,示意陈妈出去叫人,要替许姨娘再添一个人伺候。 屋子里安静片刻,戚相思起身告退,出去时遇上了陈妈带着一个婆子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等她们进了屋后戚相思下台阶,朝着厢房看去,那儿的门依旧是闭着。 丁香喊了她一声,戚相思不太放心,朝着厢房走去,快走到门口时屋内忽然传来了低声呜呜的哭声。 紧接着奶娘略压低的吓唬声:「六少爷,您可千万不能乱说,夫人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 细弱的声音:「我头疼。」 「睡一觉头就不疼了。」 「奶娘,我想要找姐姐。」 「六少爷,你姨娘犯了大错,你更应该听话点,否则没人喜欢你了。」 屋内珲哥儿睁大着眼睛眼泪汪汪看着奶娘,他不舒服,他想找姐姐。 奶娘还在语重心长的劝着他,让丫鬟绞干了布巾送过来给他敷在额头上叹气:「六少爷,您现在不比府里别的几位少爷,您的姨娘犯了大错被关起来了,您得乖乖的。」 「我要姐姐。」珲哥儿伸手要抱抱,奶娘还把他的手按回去,一旁丫鬟劝说,「要不请示夫人,六少爷不舒服得看大夫。」 「到底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奶娘转头看了那丫鬟一眼,「前两天才刚禀报过夫人,这才多久,要是让夫人心里再生厌恶,将来六少爷的日子更不好过。」 奶娘说的头头是道,末了转头继续安抚珲哥儿:「六少爷您睡一觉,睡一觉就没事了,等您舒服了奶娘就带您去找六姑娘,但现在不成,您得乖乖的听话,啊。」 珲哥儿抿嘴,憋着眼泪没掉下来,奶娘这才觉得满意,要让丫鬟再去绞干布巾来敷额头降温,门被推开了,戚相思走了进来。 「五姑娘。」奶娘站起来,来不及遮掩放在床边的水盆,眼神微闪,有些尴尬。 「大夫都没看你就知道有事没事,看来往后府里谁有个什么病痛,只要把你请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戚相思直接走到床边把珲哥儿抱起来,刚刚在院门口还不算高的温度,现在再贴上去已经烫手了。 第24章 戚相思当即让丁香去请大夫,随后让屋里的丫鬟去主屋那儿请陈妈过来,掌心轻轻揉着他的额头:「是不是很难受。」 珲哥儿眼泪垂挂着还不肯掉下来,他点了点头,戚相思把他放到床上,她纵使有信心也不敢乱诊断,还是得请大夫过来。 …… 陈妈来的比大夫快,见到屋里这情形她随即了然,皱着眉头看了那奶娘一眼,随后看着戚相思道:「这儿有我,五姑娘您就先回去吧。」 「既然在了就等大夫来吧。」戚相思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坐在床沿,珲哥儿一直拉着她的手,小手紧紧抓着她的五指,心里不知道有多害怕。 很快的,关大夫来了。 夜里受了些凉,珲哥儿本来身子就弱,所以才会这么容易发热。 「有时候六少爷也会如此,只要休息一会儿就会没事,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奶娘听关大夫说是身体差导致的,悻悻笑着解释。 「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应该及时派人去医馆。」关大夫不赞同的看着奶娘,「不能擅自做主说好坏。」 奶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戚相思趁着关大夫开药之际询问:「关大夫你说珲哥儿身子骨弱,那这药是不是还得为他补一补。」 「这是自然。」关大夫很快开出了药方,陈妈叫人跟去医馆,戚相思跟着关大夫一同出了院子,在锦绣园门口,戚相思认真问他,「关大夫,六少爷的身子原先并不差,为何现在会这样。」 关大夫对这位五姑娘的印象是不错的,又加上她现在还去了太医院,于是直言道:「六少爷正在长身体,原本底子是不差,但这两年来生了好几回病,有一次还拖着发了一天的高烧才来请我们,再好的底子也禁不住这么病法。」 「听奶娘的意思现在六少爷时常会发热,有时候退的快不用请大夫。」戚相思担心长此以往下去会变成习惯,到时这身子越发不好。 「这需要病后调养,六少爷如今体质较弱。」关大夫顿了顿,也是话里有话,「得好好照顾。」 送走了关大夫,戚相思再去锦绣园时顾氏已经在厢房内了,没见着许姨娘,应该是已经回去,珲哥儿躺在那儿,看起来特别乖。 奶娘还在解释自己为什么又让六少爷生了病,话语间尽是六少爷身子骨弱,自己出门时还好的,回来就病了的言辞。 末了,似乎还觉得自己照顾的十分不容易,六少爷这样娇惯的,可费了不少心思。 戚相思走入屋内,笑着接了这奶娘的话:「是啊母亲,既然奶娘都觉得自己照顾不好六弟,那她一定是真的照顾不好了。」 顾氏看了她一眼,那奶娘脸色讪讪,她是和五姑娘在院子外正对上面的。 「女儿虽然学艺不精却也知道六弟这时不时的发热和体质弱有关,关大夫说这些需要病后调理,悉心照顾。」戚相思朝着奶娘那儿看了眼,「我想关大夫的药是没什么问题。」 「夫人明鉴,我可是尽心尽力在照顾六少爷。」奶娘这一听说的是她没有悉心照顾,忙求顾氏明鉴。 「刚刚我来锦绣园和母亲请安时发现六弟精神不大好,本想看看他怎么了,奶娘还拦着不让我看,想来她是知道六弟身子不舒服,就是不知什么缘故为何没有禀明。」 戚相思微笑看着奶娘,锦绣园就这么大,厢房的动静怎么可能瞒得住主屋,除非是不在意,除非是纵容,说破了,这奶娘总是留不得了。 顾氏神情微凝,奶娘这才露出了战战兢兢的样子,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戚相思站在门旁,陈妈在床边照看珲哥儿。 半响,顾氏淡淡道:「既然照顾不周到,就再换一个。」 奶娘一愣,她做这些可都是夫人默认的,怎么就! 缓过神来奶娘朝着戚相思看去,可戚相思却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两年前珲哥儿刚送到锦绣园时就因为受惊生了病,那时似乎也是这样一番话。 换了奶娘,换了照顾的丫鬟,而时隔不过两年,又要换。 …… 回到四宜院的戚相思心情有些难以平复,她坐在葡萄藤架下,背靠着柱子,手里捏着坠子,轻轻的摸着。 「阿莺,我是不是没有做好这件事。」 戚相思低头看坠子,上面的字就算是闭着眼睛她都摸的出刻了什么,她低声喃喃:「卢姨娘的事情我从始至终都没觉得做错,可阿莺,那孩子太无辜了。」 分开时才两岁,恐怕现在珲哥儿的记忆里都没有太多关于自己姨娘的事了,他是怕她们,如果她在门外听到的那些话奶娘经常有在灌输,戚相思难以想象珲哥儿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对于一个主母而言,也许顾氏做的这些已经算是客气的了,当初京都城中流传的主母浸死庶子女的事,似乎也不是什么奇事。 戚相思抬起头「阿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两天后珲哥儿的病好了,他身边服侍的人也换了,戚相思去看珲哥儿的时候遇到了这个妈妈,是位年轻的妇人,像是刚进府不久,看起来一副老实相,对珲哥儿照顾的挺细致。 而戚相思回府的这几日里,她始终都没和齐敏兰对上面,就连珲哥儿生病齐敏兰都没出现,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转眼二十八,岳阳王府宴会的日子到了。 第25章 这是戚相思第二次跟着顾氏一起出去参加宴会。 上一回还是两年前去成业侯府,而这岳阳王府,在京都城中更负盛名。 不是皇族中人,当年靠着一手铁拳打下来的王位,岳阳王在朝中颇具威名,可人就不贪权,年纪还没大,前几年二话没说就把手里兵权的大部分还给了皇上,即便是如此,皇上还得仰仗他。 岳阳王妃早逝,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岳阳王年纪轻轻没有再娶,直到如今孙子孙女都挺大了,岳阳王的母亲就想为儿子续个弦,不为别的,就为了他将来年老能有个伴。 所以今天受邀而去的,除了是冲着宴会,还有冲着岳阳王妃这头衔。 京都城中的王府侯府都一个样,看多了也没分别,下马车后进了岳阳王府,招待他们的是特地回来替母亲操持宴会的关夫人,岳阳王的妹妹。 客人邀请到了花园内,戚相思见到了明老夫人,看起来十分和气的老太太,也不显得贵气,身旁伺候着两个妈妈,坐在屋子里笑呵呵的看着进来打招呼的夫人女眷。 「园子里今年的荷花开的好,你们都去看看,别在这儿陪我这糟老婆子。」明老夫人把想留在屋里的人都催了出去,笑的爽利,等人都出去后末了问身旁伺候的妈妈,「王爷呢。」 「王爷在书房里。」 明老夫人眉头一皱:「这时候去什么书房,快把他叫来,到时候小宴开始,让他和芸儿一起去招待客人。」 「王爷说他一个男子,不便来参加。」妈妈把之前的原话传达,明老夫人招手叫了另外一个丫鬟进来,「去,把王爷叫来,他要是不来连我这老娘都不要认了,今儿宴会就是为了他,我的乖孙呢。」 「应该是找含山郡主去了。」妈妈把她扶起来,替她顺了顺背,「王爷既然答应您了,就不会食言的。」 明老夫人一缩,自己的儿子什么脾气她还能不了解么:「把绣绣她们找来。」 …… 园子内此时夏日正浓,比起当初在成业侯府时的宴会,岳阳王府便无处不透着爽气和阔绰,似乎和主人家的脾气很像,就连装着瓜果点心的盘子都显得格外大,生怕客人吃不饱。 顾氏带着戚相思和齐敏嫣去见相熟的夫人,王夫人只带了小女儿,大女儿已经说亲定下了亲事,前阵子王大人升了官,如今她亦是满面春风。 两个人坐下后就开始聊起了家里长短,也知道她们几个小的坐着无聊,就让她们自己去花园里走走,嘱咐她们别走的太远。 戚相思她们前往池塘,夏热中避阳处坐了不少人,假山旁的几座亭子内都有人在乘凉。 快走过池塘时戚相思她们远远的看到了林姑娘和许姑娘。 但在她们走过去打招呼之前,那边先有人叫住了林潇潇,众人转头看去,云岭郡主气呼呼的从不远处的亭子上下来,瞪着林潇潇,神情里满是怒意。 「林潇潇,你们凭什么拒绝苏家的婚事!」 「郡主。」林潇潇有些尴尬,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喊,许多人都听到了。 云岭郡主走到了林潇潇面前,瞪着她:「我问你,林家为什么拒绝苏家的婚事,怎么,你不是心心念念想嫁给表哥,现在苏家去林家提亲了,你们还拿乔不乐意了?林潇潇,你以为你是谁。」 林潇潇无措的看着她,眼眶渐红:「我没有。」 「你没有!你没有为什么要拒绝表哥,你要是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接受他的示好,现在苏家上门提亲去了,你们林家却不答应,这是什么道理!」云岭郡主越说越气,看着林潇潇的眼神里透了一股恨,凭什么,表哥为了她求得了姨母的同意,好不容易苏家派人去林家提亲了,可那林家却没答应。 林家算什么东西,她林潇潇算什么东西。 林潇潇朝后退了一步,摇着头:「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那是怎么样!」云岭郡主咄咄逼人,冷着脸看她,「你就是做惯了这无辜的样子才让表哥对你死心搭地的对不对,林潇潇,你可真不要脸,你要是不喜欢,你也不必这样。」 「云岭郡主,您别太过分了。」许婉婷看不下去了,就算是理由也不该如此。 「你闭嘴。」云岭郡主瞥了她一眼,许婉婷面色涨红,气得不行。 戚相思她们走到了林潇潇身旁,细心之下看林潇潇的身子都在发抖,她眼眶红红的看着就很难过的样子,若是真不在意,云岭郡主怎么说都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郡主,这儿还是岳阳王府,有什么事好好说。」戚相思拉了林潇潇一把,在别人家王府里闹事儿,身份再要也惹人厌。 「你是谁。」云岭郡主瞥了她一眼,再看齐敏嫣,认出了她们,冷哼,「原来是你们。」 戚相思并不介意自己入不了云岭郡主的眼,换做平时,她或许根本不屑和林潇潇她们这样的多说一句话,齐敏嫣则是淡笑着:「是啊,宴会似乎快开始了,我们要不先过去。」 「林潇潇,你今天把话说明白。」云岭郡主没有要放人走的意思,她仰头看着她,倨傲的很,「你既对表哥无意,为何三番两次要接近于他,你这么做,是不是不要脸。」 林潇潇脸色一白,许婉婷护住她:「云岭郡主,这样毁人名声的话不能乱说,潇潇何时接近过苏公子。」 第26章 「你这么喜欢去上客斋,不就是知道表哥最喜欢那儿的点心,时常会和同窗前去,一次是偶遇,两次是巧合,那么三次四次呢,林潇潇,你别当所有人是傻子。」云岭郡主的话尖酸刻薄,说的林潇潇是故意接近别人,女儿家没出嫁前哪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会刻意去做那种掉价的事。 「我没有。」林潇潇摇着头,不愿意说也不肯看她,微垂着头,手里的帕子快被扯断。 云岭郡主冷哼了声:「也就表哥才会被你这样子骗,心甘情愿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你竟然还这么对他。」 话音刚落,人群外传来了呵斥声:「云岭,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一个年约十□□的少年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刚刚去通风报信的少年,戚相思认得其中一个,御史大夫家的小公子,顶着一张主持公道的神情,眼里满满全是看戏的意思。 云岭转头看到来人,脸色一下柔和了下去:「表哥!」 林潇潇只抬头看了眼,掩着眼底的苦涩,苦涩下还压着些爱慕。 苏祺看向林潇潇,随后又看云岭,神情严肃:「云岭,你别闹了。」 云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表哥,林家都这样了你怎么会觉得我闹,她这么对你何尝不是欺骗。」 苏祺皱眉:「你不了解事情别胡闹。」末了看向林潇潇,眼神微闪了闪,有话难言,最终只道,「许姑娘,还得麻烦你送林姑娘离开。」 许婉婷扶着林潇潇要走,云岭郡主不让,看着苏祺:「表哥,明明是她缠着你不放,你为什么还要为她说话。」 「云岭!」苏祺脸色愠怒,「你还胡闹!」 云岭郡主微怔,眼眶跟着微微泛红,她瞪着林潇潇:「你满意了?」 「云岭,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这里是岳阳王府。」苏祺冷着脸,「胡言乱语说人不是,你究竟在想什么!」 她想什么,云岭郡主心中呵呵笑了,她喜欢他这么多年,一心想要嫁给他,甚至愿意放下身段去讨好他,可他呢,被林潇潇迷了心智,还和姨母几次三番争执,都是为了林潇潇。 可若是他们真的成了亲,表哥这么喜欢她,饶是她在看不起她最后也认了,可这林家居然还拒了苏家的亲事,表哥竟还护着她。 她林潇潇为了见表哥去过几回上客斋,她那样接近表哥,现在还装着一副无辜的样子,恨不得让人撕了她的脸皮。 「表哥。」云岭郡主面色也冷了下来,傲气的看着他们,「林家拒了苏家的婚事你还能忍,姨母和我可忍不了。」 说罢,云岭郡主看向林潇潇,冷哼:「林家拒婚打的什么主意本郡主不清楚,不过将来你要想再嫁给表哥,那就是痴心妄想。」 云岭转身离开,直接朝着花园出口走去要离开岳阳王府,被戚相思扶着的林潇潇身子一晃,抬头看了眼站在那儿的苏祺,眼睛一眯,晕在了她们怀里。 林潇潇晕倒后场面有些乱,苏祺担忧的看着她,又不能上去抱她。 「你们别靠的这么近。」这时戚相思当即蹲下身子扶住她,伸手掐了一下她的人中,林潇潇身子虚晃,在戚相思掐第二下的时才幽幽醒来。 众人见戚相思这么利落,也有惊讶的,戚相思让许婉婷扶着她,背着她去往最近的阁楼休息。 …… 戚相思遇到林潇潇的两次都是这样的情况,阁楼内她靠坐在那儿,手里捧着一杯温水,低着头不语,明老夫人已经派人来看过她了。 戚相思转头看许婉婷,许婉婷摇了摇头,今天是她去林府带潇潇过来的,林夫人并没有同往。 她原本是想让近些日子心情都不大好的潇潇出来走走散心,可没想到上哪儿都有云岭郡主,还在这儿遇到了苏少爷。 这下潇潇的心情更不好了,云岭郡主闹这么一出别人还不知道会怎么传,其实连她都觉得挺奇怪的,明明两情相悦,苏家也去提亲了,为什么林家没答应。 「潇潇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许婉婷坐下来看着她,林潇潇脸色微微白,抬头看戚相思,道谢,「齐姑娘,又是你帮了我。」 「这是我应该做的。」戚相思看她精神不好,到门口让丫鬟跑一趟煮东西,再回到屋内时,林潇潇已经说起了林家拒婚的缘由。 戚相思要转身避开,林潇潇喊住了她:「齐姑娘,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林潇潇自幼身子骨不大好,所以极少出门,被林家二老也几位哥哥捧在手心里护着养着,性子也很单纯。 林潇潇唯一的爱好就是吃点心,她和苏祺第一次遇见就是在上客斋,但并不是云岭郡主说的那样,而是为了买一盒刚出炉的点心,她去晚了一步,被苏祺抢险了,而后来,苏祺见她实在很想要,就把那点心让给了她。 那时他们连相互的名字都不知道,半个月后林潇潇才在上客斋里见到了苏祺,她是来买新研制的点心,而他则是带友人过来。 那次他主动和她说话。 林潇潇单纯善良,容易害羞又胆小,苏祺绅士有礼,儒雅气质,几次在林潇潇看来是巧合的碰面里,从小没怎么接触过除了哥哥以外男生的她自然而言对他有了好感。 相处久了,她就把他放在了心上,苏祺说要娶她,她就等他。 第27章 「我后来才知道他为了让他爹娘答应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可我娘说,苏夫人并不喜欢我,她只是碍着自己儿子的执意勉强点头答应,依她的强势,即便是我嫁过去,有丈夫护着日子也不好过。」当爹娘的谁不疼自己子女,林夫人和林老爷并不图苏家的好家世,更不愿意自己闺女出嫁受委屈。 自己闺女什么脾气林夫人最了解,即便是找个家世不如林家的只要能护着她,好相处的婆家,林夫人都愿意,可苏夫人的强势是夫人圈内都知道的,林夫人哪里舍得。 所以当苏家上门提亲时,林家婉拒了这门亲事。 难过的总是子女,这件事之后苏祺并没有放弃,还允诺她一定会想到办法,林潇潇虽然性子怯懦,却也坚持的很,一年来不肯点头林夫人为她挑选的亲事,执意的要等。 而云岭郡主自小和苏祺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感情十分的深厚,她自打知道表哥有意中人,对林潇潇颇具敌意。 许婉婷张了张嘴:「难怪你一直不肯。」这都一年多了。 林潇潇垂下头去,捏着杯子的手更紧了,就这时,齐敏嫣从外面进来,神情焦急,看到戚相思后把她往外拉,轻声道:「岳阳王回来了,还带了个昏迷的女子,在外的赵六小姐她们看到了,说那女子,像敏兰。」 戚相思一愣:「谁?」 齐敏嫣神情也是有些不确信:「应该不会认错,赵六小姐看到的时候说是身上还有血,是被……是被岳阳王抱进府的。」 「去看看。」 等戚相思她们赶过去人已经送到了外院客房,戚相思这是第一次见到岳阳王,年纪看起来比齐鹤瑞还要年轻一些,略显粗狂的神情里满是平静,他的衣服上还沾着些血,而在他身旁,戚相思还看到了个意外的身影,小王爷。 大夫还没来,明老夫人也没赶过来,于是戚相思上前要求进去看看:「王爷,能否让我们进去看看,我们是齐府的小姐。」 岳阳王看了她们一眼:「你们是齐府的小姐?」 「是啊,我们听闻王爷救的是我们的妹妹。」戚相思看了眼严从煜,「她是不是受伤了,我在太医院外教习学习,略懂医术,我们可否进去看看。」 岳阳王示意开门,戚相思拉着齐敏嫣直接走了进去,屋子内的卧榻上就躺着一个人,面色苍白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一身轻纱的衣服折乱在身上,还沾着血迹,似乎是受了伤。 那张脸,就是齐敏兰。 「她怎么会在这儿。」齐敏嫣并不能理解,这次来岳阳王府母亲没有带上她,而那岳阳王爷,不是应该在府内。 戚相思注意到她脚上沾着的泥沙,看她紧闭着双眸,抬手按了按她的手臂,那儿渗的血迹最多,她的手臂受了伤。 手臂受了伤,额头还撞了淤青,其余的地方并不见明显的伤,戚相思伸手在她脖子上轻轻按了按,要不是撞了额头晕过去的,只是手臂受了伤,这也晕的太容易了。 「怎么样?」 「我出去问问。」戚相思走出屋子找岳阳王,「王爷,我已经替舍妹简单看过,您能告诉我您是在何处遇到的舍妹,她又是如何受的伤,还望王爷一一告知。」 岳阳王微眯起眼看戚相思:「你是医女?」 戚相思点了点头,岳阳王的视线朝着小王爷那儿瞥了眼,沉稳着声回答戚相思:「就在岳阳王府外的市集口,齐姑娘意外被刀剑所伤。」 刀剑?难不成是小王爷又遭人追杀了? 戚相思难免往那处想,而岳阳王身上还有血迹,这些要不是他的就是别人的,大白天的集市,哪里来这么多的意外。 严从煜不是没注意到她的视线,转眸看她,停顿了片刻,戚相思先收回了视线,也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这事儿和他没什么关系。 没等戚相思再开口问明老夫人赶过来了,随后就是顾氏她们,很快的大夫被请过来,戚相思和齐敏嫣站到了顾氏身旁,这时明老夫人看着儿子吃惊不小:「你不是在府中,怎么出去了!」 「有事出去一趟。」岳阳王心中还是有些担心屋子内人的情况,她还真是足够有胆量,竟然能冲上前救他,还因此挡了一刀受了伤。 「我不是早就吩咐过你要留在府中。」明老夫人说了一半,抬头看儿子身旁的人,也莫怪明老夫人不认得,因为从没见过这位皇上的第十一子,在岳阳王的提醒下,明老夫人这才敛了神色要行礼。 岳阳王直接替小王爷扶住了自己的母亲:「娘,这儿没事,您去主持宴会。」 「你一个大男人懂什么,你与你妹妹去招待客人。」明老夫人怎么可能会答应让儿子留在这儿,今天宴会的目的她一点儿都没忘,「这儿有我,你快去。」 岳阳王摇头:「娘,今日还有别的要事,我哪能跟着妹妹去替您招待客人。」 明老夫人这会儿已经走进屋内了,看到年纪轻轻躺在那儿的齐敏兰心放下了一半,得知是齐家的姑娘,即刻让大夫好好看看,继而笑着看顾氏:「齐夫人,这事儿也有我们的不是,待齐姑娘醒来后我这就派人送她回去。」 顾氏瞥了眼齐敏兰,淡淡笑着:「不必这么麻烦,我们也准备回去了,就让她和我们一块儿回齐府就行了。」 …… 发生了这样的事的确无心再参加宴会,顾氏带着她们回去,戚相思和齐敏兰在后面的马车上。 第28章 一个躺,一个坐,马车的颠簸都震不醒她,戚相思看齐敏兰手上被简单处理过的伤,伸手掀开窗帘子,日光透进来,戚相思看着她那已经红润了许多的脸颊,凉凉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没晕。」 齐敏兰没反应。 戚相思也不在意她有没有睁开眼,而是望着窗外懒懒道:「额头上那点淤青还不足以撞晕你自己,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至于你这手,流的血恐怕还不够满一茶杯。」 齐敏兰还是没反应,戚相思转过头看她,笑了:「大白天集市口有人闹追杀,杀的还是岳阳王。」偏偏马车上还有小王爷,可真有意思。 齐敏兰始终是昏昏沉沉的样子,到了齐府后还没醒来,顾氏命人把她送回怡蓉轩养病,这厢岳阳王府后头的院子里,停着的一辆马车终于动了。 马车朝着巷子口缓缓跑去,不多时,岳阳王府后门开了,誉王严从煜从里面出来,跳上了马车。 而在马车内,坐着一位男子,生的是器宇轩昂,脸色却显得有些苍白。 男子容貌上有些许与严从煜相似,只是不像他那么冷漠,略显病态的脸上满是温和,他盘腿坐在那儿,薄唇微启:「辛苦你了。」 「我送你回宫。」严从煜上了马车,外面是暑夏的午后,马车内还挺凉快的,严从煜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马车出巷子后一直很稳妥。 「他们不会再跟来了,岳阳王遇袭,早晚会惊动宫中。」男子抬手拿起面前小桌上的茶杯,有些凉,他又缓缓放下,笑着看严从煜,「我听说你在查永州的案子。」 严从煜收回视线,淡淡的嗯了声:「九哥在查。」 「这次越河水涝之事,他获益颇多。」男子轻咳了几声,眉宇间流出几抹无奈,「那件事,你也别太追着不放。」 「八哥放心。」严从煜敛着神色,叫人看不出情绪,「我心中有数。」 严从牧望着他,半响微叹了声:「追杀一事是与他有关,不过其中证据不明,他既有那胆量做,后头也是收拾的干净,如今他风头正旺。」 「旺才好。」严从煜冷凌着神色,越是旺,跌下来才疼。 咳嗽声传来,严从牧原来苍白的脸色因为剧烈咳嗽犯了红,严从煜扶住他,马车都跟着缓了许多,严从煜的脸色郑重:「当年的事我查过,到了永州南县就没有了线索,当时你是在哪里遇到的大夫。」 「七八年前的事了。」严从牧咳的声音都有些嘶哑,「找不到也是命,当年也是偶遇了那大夫,还不知其姓名,只知是永州人氏,听那口音,倒像是永州南边的地方。」 天下之大,要找一个七八年前偶遇过的人,简直是妄想,严从牧拍了拍他肩膀:「我这身子我清楚,你去南县是不是也为了这个。」 「我找过好几个地方,按着你的形容,这样的大夫多是与世无争。」严从煜顿了顿,「倒是有件事,不知道有没有关联。」 「什么事?」 「盐私一事前去南县,正好县衙在卖别人的宅子,那宅子中的人六年前举家被灭,葬身火海。」 「这就是你所说的南县案子?」 严从煜不由想起了她:「死的那家人姓戚,家中行医,听南县的人说戚家两位老爷医术高明,乐善好施,那两位老爷经常外出行医,救过许多人。」 严从牧看着他笑的随和:「你今天心情不错啊。」三年都等不来他这么开金口。 见他不说话了,严从牧笑着搭了他的话:「那么大的案子没有传到朝廷,你借老九的手去查也可行,不过那件事不必再强求了,天下行医之人千万,他若是与世无争之人,更是难再遇到。」 马车入了宫,停下后侍卫扶了严从牧下来,走几步就是软轿。 严从煜陪着他去往太和宫,半路时严从牧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在越河的时候是不是和太医院内的医女有所接触。」 「我听闻沈太妃召见了那个照顾过你的医女,还给了赏赐。」严从牧眉头微皱想了想,「那是齐太医的侄女,齐家人。」 「光禄寺卿齐鹤瑞的女儿。」严从煜微沉着声回答,脑海中有闪过她在南县杀人的事,这齐家人又怎么会和戚家人扯上关系。 「这齐鹤年也是个妙人。」听十一说的这么详细,严从牧笑了,「明着是支持太子,却又送了个女儿入宫,两年来也有晋升,太医院中招女子进去也是破例,他要从太医院把侄女送入宫,心也不小。」 别人走的是一条路,这齐鹤年却走了好几条路,凭着这几年在皇上跟前得宠,齐家在京都城里也有了些名声。 很快到了太和宫,门口有宫人迎着,严从牧摆手让他回去:「就送到这儿吧。」 严从煜出宫上马车,陆勤看主子没有吩咐,驱车要回誉王府,半响,严从煜开口:「去西江楼。」 …… 齐府,怡蓉轩。 齐敏兰被送回来后没多久,屋子内安安静静的,连丫鬟走动的声音走没有,躺在床上的人有了些动静,齐敏兰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无比熟悉的床帏。 正当她有些懊恼时,耳畔忽然传来了懒懒的声音,齐敏兰蓦地转头看去,戚相思就站在床边,靠着柜子,一脸笑意望着她。 齐敏兰面色一沉:「你怎么在这儿。」 第29章 「我还以为你能忍多久,装晕的本事也挺大的,在岳阳王府中这么能沉得住气,回了家,好歹得撑上一个时辰啊。」戚相思往嘴里塞了一颗酥糖,走过来在凳子上坐下,看着她问,「你去那儿做什么。」 「齐敏莺,你管的也太宽了。」齐敏兰哼笑,「我去哪儿与你有什么关系。」 「是啊,那这几日你频频出去,还都去了那一带,难不成就是等着救人去的?」两人之间这么大的仇,连客套话都不用了,马车上齐敏兰忍住不醒过来,这会儿可忍不住,「你派人跟踪我!」 「说跟踪太难听了,我的行踪你不是也很清楚。」戚相思笑眯眯望着她,「你为了救人负伤,可也没在岳阳王府内留多久。」 「这些与你何干。」 「你打什么主意我没兴趣,你撞上去救人的时候,就没看清楚马车上还有什么人?」 齐敏兰冷笑:「我看没看清楚都不关你的事,齐敏莺,你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可真是笑话。」 「那就是没看清了。」戚相思福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好休息,过会儿母亲说不定回来看你。」 出了怡蓉轩,戚相思脸上的笑意微凝,这事儿和小王爷无关,可他又是一同进的岳阳王府,没有陆勤在身边他也不太可能单独坐马车。 大白天街上这么闹,要么是岳阳王与人结仇,要么那马车上还有别人。 连岳阳王和小王爷都要护着的人? 戚相思思绪一顿,这些事儿,可真让人费解的。 戚相思的费解并没有维持太久,在岳阳王府派人送礼给齐敏兰之后,戚相思回到太医院的第二天,她遇到了小王爷。 确切的说是小王爷找上她,还是让来喜通禀的,等她过去了才知道是他。 办公的案桌上放着许多东西,严从煜见她来了,命人出去,也没说什么,直接将刚拿到的一封信交给陆勤,由陆勤递给戚相思。 戚相思疑惑的打开信,看着看着脸色微变,继而捏紧了信,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他:「想不到小王爷对戚家灭门的案子这么感兴趣。」 「本王替你查清楚戚家的案子。」严从煜撇了眼她手里的信,「作为交换条件,你帮本王一个忙。」 「查清楚之后呢。」戚相思松了松手,笑看着他和陆勤,查案子谁不会,查到了之后呢,她何须别人来告诉她谁是凶手。 「替,戚家翻案。」严从煜微顿了顿,「擒拿真凶,绳之以法。」 戚相思愣了愣,抬头看他,他还是那样的神情,可眼神极为笃定,戚相思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怀有那样的心思,可她就是想笑,他说要替戚家翻案,擒拿真凶绳之以法。 「我不会食言。」严从煜又淡淡的加了一句,「不论谁是凶手。」 信里的内容戚相思还记得很清楚,戚家三十四口人,只有三十二具尸首,尸首难辨认,难识身份。 戚夫人姓周,娘家在永州万县,但周家人早在六年前已人去楼空。 戚家宅子被卖,买的人姓季,株洲人氏,与他同行之人姓范,六年前迁移到株洲,原姓,周。 戚相思知道,如果表哥一家再不去理会戚家的事,即便是齐鹤年知道他们在株洲也不会做什么,毕竟他们没有什么是齐鹤年想要的,可偏偏表哥让朋友把宅子买下来了,如今又有个小王爷在查,若是再往下查,她和阿莺的事他迟早也能查到。 她能蒙的住齐敏兰,能蒙的住对阿莺一无所知的齐家人,却蒙不住眼前这个人。 他知道她杀过人,还知道她清楚一些戚家的事,她身为齐府的小姐会出现在南县那样的地方本就是值得怀疑的事,只要他想查,她就瞒不住。 戚相思低头轻笑:「小王爷想让我做什么。」 「你随本王去见一个人。」 …… 午后暖阳,戚相思在太和宫见到了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八皇子。 这位鲜少听人提起的八皇子看起来病怏怏的,脸上总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到严从煜带戚相思过来,一猜就准了她是在越河照顾过十一的医女。 「七年前的九月,八皇子在永州时遇到过一位大夫,他医术高明,替当时的八皇子治好了咳嗽之症状,五年都没有再犯。」陆勤在旁替主子做起了介绍,「但不知这位大夫姓什么,只知道是永州南边县城人氏,聊天之中得知这位大夫正在外行游,离开家已经有半年了。」 「如今王爷想再找到这位大夫,替八皇子来看病。」陆勤按着主子吩咐,问戚相思,「听闻齐姑娘在惠州呆过十来年,也偶尔去永州各地,可否听说过这样医术高明之人。」 陆勤说罢,亭子内十分安静,唯有挂在亭子内的鸟笼内,两只不安分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吵着想出去。 戚相思抬头看小王爷,他在八皇子面前说她去过永州各地,难道就图她知道戚家的事,想给八皇子治病? 这太不可思议,就算是知道她姓戚,这又怎么能肯定戚家人救过八皇子。 想了一半戚相思顿了顿,七年前九月,离家已经半年之久,永州南边人氏。 祖父和父亲是时常外出行医,走得远了还会去株洲,半年算是比较长的时期了,七年前祖父何时出的门? 第30章 戚相思敛下神色,心中惊愕,她要是没记错,七年前祖父是在初春二月,祖母祭日过后出行的,那一趟出门比较久,去的地方多,十月才回来。 永州南边就这么几个县,要说医术高明之人,戚家的确有些名气。 想到这儿,戚相思看着小王爷,他究竟打听过多少地方。 「医术高明之人小女听说过一些。」戚相思收回神色,站在那儿笑的恭敬,「不知八皇子是否还知道有关于这位大夫的事。」 「是在永州城外的小县城中遇见他的,他是位老先生,半百的年纪,看起来和蔼可亲。」严从牧对那位大夫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毕竟相处了有四五日,「鲜少听他提及家人,并不知他家中有些什么人。」 这算是什么线索呢,戚相思看向鸟笼,里面的两只鸟雀还在不断的蹦跳,小王爷叫她来无非是想确认会不会是戚家人治过八皇子,可就算是又能怎样,祖父和父亲都过世了。 「我想起来了,老先生似乎还有个习惯。」严从牧的声音响起,戚相思转过头,他笑的温和,「针灸前后,他取出针后都会先放在自己煮的药汤内泡一泡,之后再取出放在棉布上晾干,说来有趣,老先生十分重视这些东西的养护,就连脉枕都是麻布内隔着药囊。」 戚相思压着心中的悸动,从容笑着:「这样的习惯似乎不多见。」 严从牧看着她,眼底的笑让她尽可能的觉得善意:「齐姑娘所言极是,医者各有习惯,那位老先生气场平和,谈吐亦是不俗,撇开求医,再见他一面也是幸事。」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戚相思就算是捏造也得说出几个人来,她笑着回答:「永州南边是有几位医术了得之人,不过小女不能肯定其中是否有医治过八皇子的大夫,若是八皇子不介意,我可以先将他们的名字记下。」 「齐姑娘这边请。」陆勤请她出亭子走去前面的屋子,这边亭子内严从牧转头看严从煜,眼底露出一抹兴致,「十一,我怎么觉得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严从煜微低头看坐在那儿的严从牧,面无表情:「兴许有些眉目。」 「她一个姑娘家,七年前也才七岁。」严从牧淡淡的提醒他,就算是再过几年,那也才十来岁,十来岁的姑娘能走过多少地方听闻过多少事,找她来打听这件事,多牵强呢。 严从煜显得很从容:「兴许有线索。」 严从牧笑了,了然于心,便不再揪着这个话继续往下说,而是实实在在的提起了他的终身大事:「明年再迟,父皇也会为你定下亲事,到时你可没什么理由推脱了。」 两年前是年纪小,如今年纪可不小了,老十府上的侧妃都有了身孕,只要是父皇想,誉王府肯定会有女主人。 之前他还挺担心,以十一的脾气,别说是成亲生子,怕是连身都不会让别的女子接近,如今看着,似乎也有例外。 严从煜面不改色:「我过去看看。」 说罢,下了亭子朝戚相思刚刚进去的屋子走去,严从牧坐在亭子里笑看着,半响,抬头看笼子里的鸟雀,拿起手中的挑枝轻轻逗弄:「呆腻了想出来,开窍了啊。」 …… 严从煜进屋时戚相思正咬着笔杆苦思冥想,她哪里知道什么行医之人,别说是永州了,就连南县的她都不清楚,想了半天现在也不过想起一个。 听到动静后她抬起头,严从煜已经走到了桌旁,低头看她写的人名,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下,沉声问她:「怎么不写戚家。」 戚相思放下笔:「戚家满门被灭小王爷您又不是不知道,写上去也没有用。」 「还有活着。」 戚相思不可置否的瘪了瘪嘴,想说活着有什么用,对上他那视线,戚相思敛了神色:「那又如何,小王爷既然已经查过戚家的案子,也该知道就算真的是戚家人救治过八皇子,如今人也不在世上了,再者,不一定是戚家。」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八皇子所说的习惯和祖父一样,又如何。 严从煜看着她,戚相思的神色特别的坦然,他示意陆勤将一个扁平的匣子放在了桌上,戚相思愣了愣,打开看,神情渐凝。 里面放着的是一块很旧的垫子,原来是深色的麻布,上面已经变的很毛糙,边角的地方线头还冒了出来,中间微高,四边下沿,戚相思对这个很熟悉,这是一块脉枕。 父亲的脉枕喜欢用青花,祖父喜欢用简单的布做,中间的隔层用上药垫,再用麻布外裹,用几个充着粒子的囊填充在脉枕内,偶尔太阳好祖父还喜欢拿出来晒晒,总有一股淡淡的药清香。 戚相思抬手把脉枕从匣子内拿出来,由于时间过去太久,左侧的线头开脱,其中的一个囊露了出来,而露出一角的药垫早就没了药味,带着股陈旧的布霉气味,却无处不透着熟悉感。 「这东西,哪里找来的。」戚相思抬头看他,声音微抖。 「南县一户人家,过去戚家老爷去看病时落下的。」 戚相思一愣,爷爷看过的病人有这么多,他打听了多久。 想到这儿,戚相思深吸了一口气,与他对视,嘴角微扬起一抹笑:「小王爷,关于戚家的事,您究竟知道了多少。」 有关戚家过去的事很容易打听,尤其是在南县,戚家还有一定的名声在。 第31章 可出事后的戚家却并不容易打听,官府掩埋,凶手是谁都不知道,过去和戚家交好的人也是一夜之间都成了陌生人,更别说那些亲戚,走的走,躲的躲。 索性也没有人找上门去认亲,时间越过越久,案子没有传到京都,对于南县的百姓来说,除了唏嘘这一家子可怜外就是唾弃凶手的狠毒,再怀念一下过去戚家两位老爷的医术。 而小王爷打听到的真的挺多。 听陆勤说着,戚相思摸着手中的脉枕,指尖微颤。 「六年前有人在万县看到过一个女孩带着个一岁多的男孩子寻找周家人的下落,不过第二天就没再见到他们了,之后在永州有人似是见过他们,后来就再没有这姐弟俩的消息。」 连她带着弟弟去过万县都知道,戚相思低低一笑:「那你们一定也查了我的事。」 陆勤看了主子一眼,继而道:「齐姑娘并非在惠州生活了十二年,八年前离开齐府后在惠州生活了两年多,之后失踪不见。」 戚相思淡淡的接上他的话:「半年后出现在永州,行乞三年,之后前来京都寻亲。」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陆勤又看了眼主子:「据查实,当时和齐姑娘一起的还有另一位姑娘,身份不明,那位姑娘身子羸弱,经常生病,在齐姑娘离开永州之后,她也不知所踪。」 风拂入窗户,屋内安静,戚相思从没想过自己的身份能够瞒一辈子,她能够让小六他们帮自己,却没办法让永州那么多见过她和阿莺的人改口。 总有一天齐家人会知道她的事,只是她没想到先查清楚的会是他。 陆勤的话不就是那意思,她和阿莺在永州几年,阿莺身子羸弱,而她身份不明,会出现在南县,杀了人还查戚家事情的,又怎么会是真正的齐家小姐。 可他没说破。 依着她现在的身份,没有说她冒名顶替。 严从煜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跟随着情绪变化,最终她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问:「小王爷查的如此清楚,那六年前戚家的案子,可查到了凶手?」 陆勤看了眼主子,不再作答,戚相思起身,把脉枕小心放到匣子内:「小王爷让我过来,无非是想证明八皇子当年遇到的是否是戚家老爷,可即便是,他们也已经过世,戚家所有都葬身火海,就算是有人活着,也不知道怎么给八皇子治病。」 戚相思见他又皱了眉,仰头看他,笑得坦然:「我帮不了八皇子。」 即便是陆勤说了这么多,即便是心知肚明,戚相思还是不能点头说自己就是戚家人,他若是有心揭穿,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就如她赌当初他不会把她杀人的事说出去,如今也一样。 「我不会食言。」严从煜看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最无助也就是晕倒在巷子里的时候。 查的越多,当初她的那些行为就都有了解释,为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会知道那样生火,为何她能在野外轻易找到救治的草药,为何她只身前往南县,会对一个应该来说不相干的人动了杀意。 就连在越河时她都那么的不要命。 明明这么怕死的一个人,随时都想着要活下去。 戚相思站在那儿看着他,有几分难以理解,她帮不了他也愿意帮戚家翻案,他图什么? 此时午后阳光正好,照射进了窗户,屋子里尤为敞亮。 在外等了多时都不见他们出去的严从牧进来了,他跨入门口,抬眼看到屋内那一幕,站在齐姑娘面前的十一不知怎么的,看着就特别高大。 戚相思这辈子头一回对一件事这么的想不通。 她托着腮,坐在窗边快有半个时辰了。 夕阳西下,洒落余晖在院子内,远处的天空,晚霞涂在了湛蓝之上,美的令人挪不开眼。 夏日的热气逼近屋檐,吹进来的风都是热滚滚的,可这也比不过戚相思这会儿的情绪,她盯着院子水缸上停着的两只鸟,就是交耳摩拭的动作,她都觉得特别扎眼。 「啧。」戚相思换了个手托着腮,仰天不明,往地不解,「他为什么要帮我。」 有些人对于别人的示好会觉得是一种幸运,天降大贵人,省事又省力,可不算是走运了,多少事自己办不到别人可以帮你,这会儿偷乐还来不及呢,赶紧的抱紧了大腿别松手。 可戚相思却有些不安,她和小王爷非亲非故,非要说牵强些,生死攸关时经历过一回,再牵强些越河那些日子算上,最多不过是她这个小医女在尽责。 人家凭什么帮你呢。 「为什么呢。」戚相思垂头看窗框,她又不傻,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饭也没有白享的福,凡事总有代价。 她帮不了八皇子,那他还想要什么。 「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啊。」戚相思越想越迷糊,抬起头,院子外多了个人。 「二伯。」戚相思站起来到门口,齐鹤年已经走上了台阶,看着她笑呵呵道,「中午时入宫去了?」 戚相思点点头:「小王爷忽然召我去内宫,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什么也没说又让我回来了。」 齐鹤年没跟着去越河,知道还比别人多上一些细节,在鼠病病人闹事的时候誉王帮过敏莺,那既可以解释为理所应当的救人,也能解释出别的意思来。 第32章 「没与你说别的?」 「上回沈贵妃召见,也是赏赐了一些金子。」戚相思摇摇头,能有什么,难不成报答她照顾过几日的恩情?那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齐鹤年不再这问题上过多纠结:「这些不用多想,到十一月前,你得专心准备去内教习的考核。」 戚相思眼眸一亮:「真的可以?可我才来两年。」 「傅老先生的孙子在外教习也就呆了两年。」齐鹤年并不觉得侄女比他差多少,「哦,你见过的,就是傅太医,傅容。」 「可他从小就是受此熏陶,学的也比我多。」戚相思和傅容想比,她还差了好几年。 「你的天赋不比他差,光靠苦读也没有用。」齐鹤年从决定之日起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人,这孩子能吃苦也有韧劲,比送彦博他们进来要好太多。 戚相思笑了笑:「二伯,我听闻进了内教习就有机会入宫,那是不是就能见到二姐姐。」 「等你去了安乐堂,见到她的机会更多。」齐鹤年看着她,两年过去这孩子已然亭亭玉立,也不知是不是在惠州养大的缘故,她和其余几个姐妹却有不同。 这孩子不像老三,倒有几分像他。 「那进了内教习,是不是二伯教我?」 「太医院中还是需要避嫌,几位太医中温太医推崇有教无类,他对你也颇为赞赏,你今后要去安乐堂,而他擅女科,你跟着他最合适。」 齐鹤年早就为侄女规划好了以后,跟着温太医主学女科,由他在后面指导大方脉,其余的可以慢慢学,唯独这两样得快速充足。 「安乐堂不是有位何太医?」 齐鹤年神色一顿:「他是圣上亲召,专为皇太后看病,并不教导学生。」 戚相思点点头,顺理成章的提起了齐鹤年的一些藏书:「二伯,之前敏淑送来的几本书我都看了,受益颇多,我能不能再从二伯这儿借些书看看?」 齐鹤年愣住:「那些书你看完了?」 「有几本我在书肆内也买到过,虽说是手抄,内容大同小异,这两年在外教习也看了不少书。」戚相思抿嘴一笑,「书肆里有的,都买的差不多了。」 屋子里安静片刻,随后齐鹤年笑了:「你这样子,还真像我一个老朋友,他也是喜欢钻研医书,外头有的他都有,还挖空心思想要些孤本回来。」 「那他那儿一定也有很多藏书。」 齐鹤年笑了笑:「多是多,不过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当初外出游历时在永州认识的,说起来,他家的小女儿和你一般年纪。」 戚相思身子一僵,脸上笑意渐退,齐鹤年没发现她的异样,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喜欢看是好事,不过凡事不能操之过急,等你进了内教习我就为你准备。」 戚相思低下头去:「嗯。」 「天色不早,你早些休息。」齐鹤年走出屋子,戚相思前去送他,到了院子门口,齐鹤年又笑着安抚她,「你也不必紧张。」 「二伯慢走。」戚相思目送他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了转角,她脸上的笑意才渐渐凝固。 老朋友,他竟然还能把父亲称作老朋友。 想不通透的事情戚相思就不去想了,小王爷没再派人过来,随着热夏来临,戚相思最多的时间就是与那些药材和书籍为伍。 乞巧节那天她还去了一趟十皇府,这时齐敏画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皇府堪比宫中,连伺候的人都是宫中分派下来的,良妃娘娘疼儿子,把身边得力的嬷嬷派了个过来侍奉,还有宫内按例分派的,齐敏画这儿伺候的人倒显得很单薄。 单挑出的小院里种满了齐敏画喜欢的花,热日当头,这些话也扛不住,种在花坛里的有些恹恹,其余的都搬到了屋檐下。 齐敏画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戚相思:「一年多来头一回来这儿,认不出我了?」 戚相思笑了笑:「三姐在府里过的好,我替三姐高兴。」 齐敏画抬手轻轻放在微隆的小腹上,语气显得很平静:「说不上好,也不算太坏,皇妃是个好相处的。」 进府之后十皇子殿下待她挺好的,很快皇妃有了身孕,顺利生下嫡子,之后她才有了身孕,在这之前,每每十皇子在这儿留宿,皇妃身边的嬷嬷总是会端一碗药过来,看着她喝下去。 饶是进门前想到过这些事,真的发生时齐敏画心中还是隐隐有刺,直到大半年过去她才渐渐放下:「敏莺,我希望这是个女孩子。」 戚相思微怔,随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从开口,齐敏画笑了,也没有太纠结这个:「女孩好啊,男孩子啊,我怕像殿下,没个正形。」 「都说女儿是为娘的贴心小棉袄,我觉得也不错。」戚相思笑着点头,压低了声偷偷道,「还是像姐姐比较好。」 齐敏画被她逗乐了,轻戳了她一下:「你啊,时时都让人担心。」 说着笑意敛了下来:「二伯也没拦着些,怎么能让你去越河,幸好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多有不便。」 「同去的还有两个医女。」 「那本就是宫女,你呢,你可不是,你是齐府堂堂的五姑娘,就算是那些医女没有成亲的,你与她们也不一样,大历朝也没有规定医女就能成亲。」齐敏画那阵子总记挂着在越河的她,「就算是年纪大了些,也得有归宿。」 第33章 戚相思笑着,看她一直在念叨自己的不注意之处,抬手给她倒了杯水,齐敏画瞪大着眼眸看着她,戚相思则报以无辜的神情。 半响,两个人都笑开了。 齐敏画无奈的望着她:「等会儿别回太医院了,今儿是什么日子,每年到了这时候都热闹的很,你去走走。」 「好啊。」戚相思爽快的答应下来,齐敏画嗔了她一眼,「怎么像是为了我去的。」 「我知道错了。」戚相思讨饶,外头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和守在门口的喜鹊说了几句,喜鹊脸色微变,走过来禀报,「姑娘,北苑那儿又派人来了。」 齐敏画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来做什么。」 「说是想做花打糕,但是院子里的月季开的没有咱们这儿的好,所以特地来讨一些。」 戚相思朝着窗外看去,那边屋檐下似乎站着个拎了篮子的丫鬟,那篮子的大小,可不像是装一些些花用的 「这才是刚开没多久的,姑娘,要不我回绝了她。」 「不必。」齐敏画起身,「你把屋檐下那几丛让她剪。」 喜鹊出去吩咐丫鬟,小丫鬟脸上还满是不舍,走出屋子和外头等着的丫鬟说了几句,那丫鬟显得很高兴,跟着就下了台阶到屋檐下的花坛里剪花,戚相思站到窗边看出去,那剪子在阳光下银晃晃的特别闪眼睛。 那丫鬟倒是真的不客气,挑着好的剪,装了半篮子花坛里的花就少了大半,原本还花团锦簇的枝头上如今就剩下没开的花苞,若是从院子外过来,进主屋时尤其的明显。 守在一旁的小丫鬟忍不住出声提醒,那丫鬟才停了手里的动作,拨弄了一下篮子里的花,冲着小丫鬟笑了笑,不知说了什么,转过后离开了院子。 戚相思对比了一下对侧花坛里的花:「三姐,十皇子是不是每天都回来看你。」 「是啊。」齐敏画的心情没有受这影响,反倒是笑眯眯的和戚相思提起别的事,这一聊,很快天色微暗。 …… 齐敏画也没留她用饭,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上街走走,戚相思哭笑不得的应了下来,途径晋阳街时,由于里面人太多,马车根本进不去。 戚相思从马车上下来,暗下来的天空中满是绽放的烟火,大历朝的乞巧节相当隆重,京都城中晋阳街因为离乌鹊桥比较近,成了专卖乞巧物品的市场。 七月初一时人们就开始置办乞巧物品,各家铺子也是卯足了赚钱的劲,戚相思不过进去数十米就看到了不少卖巧果和花瓜的摊子。 做成捺香、方胜图案的油面糖蜜很受欢迎,许多人手里都捧着油纸,一路吃着随人群朝里走去,晋阳街到一半后,十字口往左就是乌鹊桥。 玉石也买了一包递给戚相思:「姑娘回来两年了第一回到这儿来。」 「永州也有,不过没有京都城热闹。」戚相思顺着人群过去,用了比平日里多一倍的时间到了乌鹊桥这儿,抬头看去,呵,上头满满都是人。 不远处的小庙内也是人声鼎沸,七月初七还是魁星的生日,远远看着,这儿是少女们在求拜织女,那儿是想取功名的读书人在祈求保佑自己考运亨通,好不热闹。 戚相思朝着乌鹊桥过去些走着,人都是朝里拥,她要往外走反倒是添了难度,等过去之后又是另外一番情景,迎面扑来的是脂粉味,戚相思抬头一看,自己竟到了晋阳街隔壁的百花巷。 今天的百花巷有些安静,也许是入夜正热闹的时候还没来临,也许是花楼里那些姑娘也去凑乞巧节的热闹,戚相思朝着刚刚有声音来源的地方望去,在那巷子口看到了个独特的摊子。 再一细看,戚相思有些讶异,那似乎是个义诊摊。 没等她多想隔壁的花楼里就走出了两位姑娘,穿的花枝招展,有说有笑的结伴去了摊子的方向。 到了摊子前其中一个坐下,另一个靠在墙边调笑着和那大夫说着话,大夫不为所动,让那个坐下的伸出手来,仔细的诊脉。 戚相思不由朝着那儿走近了几步,终于听清了她们的对话,那个靠在墙边的女子妩媚的看着大夫,吐息若兰:「何大夫,这几日我心口疼。」 坐着诊脉的笑了,空着的手托腮:「我说阿岚,你怎么连何大夫都不放过,我看你不是心口疼,你啊,这儿疼。」说着大庭广众之下就要往那女子的胸上指去。 「安静。」被她们称作何大夫的男子松开口,示意女子张嘴伸舌头,又看了看她的手心,低头写药方,「往后不要吃这么多的逍遥粉。」 「我们不逍遥,客人又怎么逍遥。」女子收了手不以为然,她们赚的就是肉钱,要是客人不尽兴哪里来的银子,有时疲乏提不起精神,不都得靠着这些。 「回春之药多吃无益。」何大夫写好了药方递给女子,女子捏着药方起身,随意瞥了眼,「何大夫,上回的药好是好,可惜就是太贵了。」 「不及你胭脂水粉。」 何大夫淡淡回了句,示意站着的坐下,女子笑眯眯的坐下,看着他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再放电:「何大夫,今儿外头热闹,咱们这儿冷清了,要不等会儿你上去坐坐。」 「手。」何大夫轻搭在她的脉搏上,半响,他平静的脸上皱起了眉,抬眼看那花娘,「什么时候的事。」 第34章 花娘脸上笑意微滞,随即笑的更欢了:「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何大夫你,也就半个月前。」 「接客了。」 女子不语,一旁的花娘替她作了答:「几天前接的客,还流了血,躺了几日才好的。」 「你不要命了。」何大夫松开手,女子笑的很无所谓,她转头朝着戚相思这儿看过来,嘴角一勾,还冲着戚相思摆手,「姑娘,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旁花娘建议:「何大夫,你替阿岚开个药,一了百了,以后她就不会有了,也省的伤身。」 叫阿岚的花娘即刻回过头瞪她:「我不喝,我将来还要给我自己赎身,赎了身啊,我还要嫁给何大夫,给他生儿子。」 说罢,这花娘嗤嗤的笑了。 「两个月不能接客。」何大夫写了两张药方给她,见她还一副笑嘻嘻的神情,沉声告诫,「要再接客,下回就不用等我来看了。」 花娘瘪嘴:「心可真够狠的,竟然咒我死呢。」 两个人拿了药方结伴回去,没多久,另一边也有花娘过来。 这摊子附近充斥了各种各样的脂粉味道,那个叫何大夫的人,眼底没有一丝一毫其他的情绪,就是替她们诊治,开药。 他和这百花巷格格不入,可又奇妙的融合在这里面,这些花娘都很尊敬他,也有和一开始来的那样,时不时的勾着他,调笑。 可真是个有趣的大夫。 随着百花巷里人多起来,各个花楼里的花娘都要忙着接客,戚相思看到他收摊了,他把桌子上的东西放到药箱中,桌子和凳子都还留在那儿没动。 起身时他朝着戚相思这儿看过来,出于礼貌戚相思冲他微微颔首,他也不理她,转过身直接进了巷子,戚相思跟去一看,这位刚刚还正儿八经的大夫,直接从巷子内花楼的后门进去了。 戚相思抬起头看挂在那儿的牌匾:逍遥楼。 心念一动,戚相思四下找寻,拉着玉石朝着附近的铺子走去,看着铺子内琳琅满目的东西,戚相思在后面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冲着玉石炸了眨眼:「想不想进去看看。」 …… 胭脂花香,美人多娇,这不是戚相思第一次混到花楼里来,只不过在永州时是跟着小六他们从后门进去的,如今她是大摇大摆从正门进。 「这位小爷。」门口的妈妈一眼就瞧出真假来了,黏了胡子就能充大爷,那这两位大爷也忒纤瘦了。 戚相思拿出一小锭银子在妈妈面前晃了晃,妈妈即刻笑逐颜开,收了银子后即刻叫人来带她们:「随便逛,随便逛。」 有钱人家的姑娘谁看得懂,花银子来花楼见识的也不是没有,只要不闹事,谁的银子都赚。 戚相思抬头朝着四周看去,楼下差不多满客了,楼上的包房内进进出出人也多,她寻思着刚刚进来的那位「假正经」大夫去了哪儿,正要迈脚走去,背后传来了妈妈几近欢天喜地的声音:「哎呀李公子啊,您可好久都没有来逍遥楼了,姑娘们,还不快来~」 楼梯附近的姑娘都朝着门口拥过去了,戚相思转头看去,眼眸一瞪,忙拉起玉石避到了一旁,背过身去直接靠在了玉石肩膀上,捏着袖子试图遮脸。 直到背后那簇拥的一群人经过,上了楼,声音远去了戚相思才转过身朝着楼上偷瞄,一群姑娘围着几个人进了包房,戚相思轻轻抚了抚胸,抬眼撞上陪着她们那姑娘的眼神,她嘿嘿一笑,摸了摸胡子,拿出银子塞到她手里:「你去忙,不用管我们!」 玉石看着自家姑娘,张了张嘴,刚刚姑娘是躲起来了,可她没呀。 「走。」戚相思可不愿上楼去,招呼玉石去后面看,逍遥楼的后院另辟着小阁楼,还有平房的许多房间,这些房间有一半儿都亮着灯,戚相思走在廊里,朝着远处靠着巷子的小门看了眼,正准备下了台阶离开花楼。 就这时,她身旁的那房间门开了。 戚相思转头看去,严从煜就站在那儿,神情淡漠的看着她。 而她呢,颇像是出来干坏事被逮住的那个。 四目相对,戚相思瞪着他不动,忽然走廊口那儿传来说话声,没等戚相思反应过来,严从煜伸手一拉,把她带进了屋内,关上门留玉石在院子里。 屋内戚相思直接撞在了他的怀里,飞快的挣脱开来,屋外数个脚步声经过,戚相思看了看他,只能先按住声不说话。 等隔壁的门开了后脚步声不再,戚相思想要去开门,严从煜阻止了她,轻轻摇头:「有人看着。」 「可玉石还在外面。」戚相思看了眼紧闭的门,又看看他,总不能让玉石一直留在外面。 于是戚相思轻咳了声后面朝着门口忽然开嗓娇喊,「哎哟这位爷您别心急啊,奴家这就陪您,陪您一夜都没关系,您别急,奴家给您去倒酒,您啊回去也不用对着你家那黄脸婆,哎哟!您可别这么急。」 戚相思娇俏的声音直传出了门,还伴有凳子摔倒的声音,似乎里面真嬉闹的厉害。 隔壁守在门口的两个男子朝隔壁看了眼,院子里玉石也听见了,她没有停留很久,从来后院的原路返回,离开了逍遥楼。 屋子内戚相思贴着门框朝外听了听,玉石听到她这么说应该不会留在这儿了,一转头,又撞上他的视线。 第35章 戚相思想起刚刚自己喊过的话,脸颊微红,轻咳着掩饰:「什么时候可以走。」 「他们走后。」严从煜走到墙边,轻轻挪开挂在墙上的一幅木框字画,巧妙之处,字画背后的墙壁竟是镂空的,用木条纵横交错了个五菱图形,隔壁房间则是在这镂空上也挂了一幅画,不过并不是贴着墙,而是与墙壁保持了一些距离,能够得以让对面的声音传过来又不至于被人发现。 这个镂空的地方正好被严从煜遮住,戚相思也没注意,她就注意到了放在桌上的女子衣衫,屏风后的木桶里估摸还倒满着热水,腾腾的往屏风上冒着烟。 床榻上的帷幕是轻纱,床头还放了个盒子,戚相思好奇的看了盒子,里面瓶瓶罐罐放了不少,她顿时想起之前在外面听到的话,助兴用的逍遥散,刚刚褪下去的绯红又爬上了脸颊。 严从煜转过头看,戚相思拿起桌上的衣服打量,抬眼与他对视,戚相思露出了一个理解的神情:「小王爷好兴致。」 随后又保证:「我不会说出去的。」 严从煜瞥了眼桌上的东西:「你怎么在这里。」 「晋阳街上人太多。」戚相思走过桌子终于看到了那镂空的地方,再看看被他挪开的画,刚才隔壁屋子好像进去了好几个人,原来是偷听来的。 就这时隔壁传来了声音,但并不是说话,是杯子碎了一地的动静,继而似是有人动手,啪一声桌子,有了低沉的说话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摘干净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路查到永州去了。」 「废物!都能让人查到那里,那东西呢!」 「大人放心,赶在他们之前都运走了,派了人去也是扑空。」 「运走了?那通州那边怎么会被发现的!」 「大人,那真是个意外,赵王爷派人对此紧追不舍,现在连誉王都搀和了进来,咱们也难啊。」 戚相思抬头看一旁的严从煜,他淡漠着神情看着对面,对被提到的自己并没有什么意外。 凉凉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殿下吩咐,难也得办,否则你就等着掉脑袋。」 「大人,办法还是有的,您看这个。」 那头的声音转瞬下了小去,戚相思看到他的神色明显一紧,想来是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严从煜低头看她,戚相思冲着他眨了眨眼低声:「我有办法。」 不等他说什么,戚相思起身拿起桌上的衣服走到了屏风后。 没多久,她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 青萝水袖,裹胸的纱裙,花楼内的衣衫多暴露,戚相思领口拉到了最高,抬手轻轻把长发拨到而后,对着铜镜,为自己添了个大浓妆。 待她转过身来时严从煜愣了愣,清秀的模样转了个变。 戚相思拉了拉底下的裙摆,在严从煜的注视中,戚相思拿起桌上的茶盘子,对着那边的铜镜自我欣赏了一下,继而朝着后头的窗户走去,朝着严从煜低声喊道:「我从这儿出去。」 说罢,戚相思利索的推开窗,把茶盘子往窗框边上一放,再长的裙子都拦不住她的伸手,左手一拎,踩着凳子翻了过去,几下就出了屋,在窗外拍了拍手,把茶盘子一端,冲着严从煜比了个放心的手势,没等他拦,一下就没了身影。 屋内严从煜其实并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醒悟戚相思已经绕过了这边的屋子到了走廊前头,拦住了个送吃的丫鬟,把人家的酒菜放到自己手上,轻轻抬了抬头胸,朝着那边有人看守的地方屋子走去。 很快的,屋内的严从煜听到了她掐捏的声音:「两位爷,酒菜好了。」 「走开,这儿没人让你送酒菜。」 「没错儿啊,是这间啊,两位爷你们可别逗我了,等会儿酒菜凉了怪罪下来,我这多冤呐。」 「赶紧滚。」 屋外两个人没好气的看着戚相思,别说是怜香惜玉了,再多说两句揍人都有可能,戚相思也有些生气,一手拿着盘子一手直戳了下那人的肩膀,骄横道:「这位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到咱们逍遥楼这儿可都是来享福的,您们来了这么些人,姑娘也不叫,酒菜也不点,怎么,就到咱们这儿过夜来的啊?」 戚相思喊的声音不大,足够里面的人听见了,很快严从煜听到了开门声,也就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人看出来,见戚相思站在外头,冷声:「干什么。」 「哎哟客官,可算是见着您啦。」不等他们有所反应,戚相思一半儿推一半挤的进了屋。 在他们拉住自己之前,戚相思飞快的环顾了屋内,三个人,继而她瞄准放着东西的桌子,冲上去就把酒菜的盘子放在了上头,顺手的,「不小心」把上头的几卷纸给扫到了地上。 这下屋里几个人急了,刚刚去开门的那人怒斥:「你干什么。」 他伸手一把拉过戚相思,戚相思跟着踉跄了一下,「哎哟」一声,朝着那几卷纸的地方摔去,扶着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又「不小心」撞了下桌子,上头的酒壶一晃,倒了下来,里面的酒顺着方向朝桌下淌,滴滴答答弄湿了其中一卷纸。 这边严从煜听来,隔壁简直一团乱。 …… 戚相思被他们拿住了,她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们快速收起了几卷纸,她还真认出了其中一个人,当朝大学士,茂家二老爷。 第36章 「大人放心,东西没事。」之前听着声音最熟悉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三十,他心急着检查过几卷东西,转身真要和戚相思发作,戚相思忙跪了下来,吓的身子直哆嗦,「几位爷,我可真不是故意的,我去和妈妈说,再给您们添些酒菜。」 「谁让你过来的!」 「行了。」 茂大学士和男子同时出声,男子看向他,茂大学士淡淡的摇了摇头:「让她出去。」再这么吵吵嚷嚷下去,整个逍遥楼都知道他们在这儿了。 男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到底气不过戚相思这么闯进来:「你叫什么名字,这么没规矩!」 「奴家叫明月。」戚相思垂着头求道,「几位爷,您们大人有大量,我在这儿陪您们行不行,我不收钱,您们可千万别生气。」 戚相思边求边哭,脸上的妆都花了,乍一看别说是美艳,不吓人就不错了,就算是有心留人下来也不会叫她作陪。 「滚出去!」男子摆手让看门的把戚相思拉出去,戚相思佯装挣扎了两下:「几位爷,您们来这儿可是寻开心的,一屋子男人算怎么回事啊,我在这儿陪您们。」 她越是这么喊,人家就赶她越急。 两个男子半点不懂怜香惜玉,戚相思可怜巴巴的捏着手站在走廊上,稍走近一步他们就瞪她,戚相思气的冲着他们哼了声:「没钱充什么大爷,怎么不去客栈!」 说罢,她大摇大摆的朝着来的方向回去。 严从煜站在窗边,没多久那儿有了悉索声,戚相思轻手轻脚过来,到了窗边正要爬,抬头撞上他的脸,自己被他先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看到她花猫一样的脸严从煜显得特别镇定,眉头都没皱一下,拉住她往上攀的手,助她上来,戚相思拎着裙摆爬进了屋,喘了口气后在屋子里找纸笔。 末了,拿起梳妆台上的眉笔,扯了块丝帕,平摊在桌上快速的描下了几个地名。 槐县……宗安……祁郡……三水……北疆 眉笔一顿,戚相思看着北疆两个字有些愣,刚才扫那一眼光顾着记也没多想,怎么还有边境地方。 戚相思抬起头问他:「这是做什么?」 「私盐。」 严从煜简单回答了这两个字,看着这些地方眉头微皱,通州的点还没查干净,永州的又要扯,掩人耳目原来是想往外头运。 戚相思把里面看到的简单说了下:「我看到了茂大学士,还有两个我不认识。」 「株洲盐运使司运同杨大人,还有永州盐运司副使。」 「这不是知法犯法么。」戚相思嘟囔了声,还真是用着职务便利来运送私盐,一遍替朝廷搜刮,暗地里还忙着,两头不误。 「杨大人在成王底下办事。」 戚相思托腮,摸到了一手的胭脂,她这才记起自己在隔壁又哭又闹的,这会儿该是什么鬼样子。 她急忙起身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这一看,又被自己吓到了。 哭花的眼就是两团乌黑,又让她揉过,混着胭脂水粉满脸都是,乍一看怪吓人的。 戚相思转头瞥了眼小王爷,面不改色还真镇定。 知道自己这副鬼样子,戚相思忙去了屏风后洗干净,等她擦干净出来,严从煜已经把丝帕对折后收起来了,戚相思悄悄走到墙边,朝着那镂空的地方贴耳听去。 半响,她脸色一变,扭头看严从煜:「他们怀疑这里有人偷听。」 「你先走。」严从煜要她从窗外出去。 「来不及了。」不论是谁先走总有个人会留在这里,等别人起了疑不就白用功了,戚相思抬手把画挂上去,拉起他朝着床边快步走去,「上去!」 她放下帷帐那刹那,门被推开了。 隔壁那两个看门的用目光四下搜寻着屋子,最后定在那不断晃动的床上,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帷帐拉开,露出了个脑袋冲着他们尖叫:「你们什么人啊,怎么乱闯别人屋子!」 刚刚是浓妆艳抹,现在就素净的脸,头发还乱糟糟的,戚相思不等他们仔细看,扭头又对着帷帐内的人哄道:「爷,您别生气,就是几个不长眼的人闯进来了,我这就把他们赶出去。」 说罢,又冲着门口的人喊:「干什么你们,没看到外头灯亮着里面办事儿呢。」 见他们不走,戚相思又漫天喊道,巴不得这逍遥楼上下都听见:「哎哟喂大家快来看呐,这都什么人呐,来了不花钱专闯人家屋子看。」 茂大学士已经从后门离开了,在外面的杨大人听到她这么喊,更怕别人出来围观他们,见手下摇头没有什么发现,不耐的催着离开:「走。」 …… 确定人走远了,戚相思缩回帷帐内,抬手抹了一下额头松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床上。 半响她转头看小王爷,严从煜坐在那儿,神情里的不忍很明显,这儿是花楼,谁知道床上躺过多少客人。 「下去吧,他们做贼心虚,不会再来了。」戚相思拉开帷帐先下去,到门口朝外看了看关上门,转过头时严从煜已经下来了。 戚相思走到屏风后换衣服,出来时手里还捏着那两撇小胡子,对着铜镜黏上,背后传来他的声音。 第37章 「你从哪里学的这些。」 「这招是在永州学的。」戚相思摸了摸小胡子冲着他笑,「刚刚那招,是在市集里跟着那些妇人学的。」 市集里最常见的泼妇骂街,戚相思没学到七分也像了五分,在这儿用用早就足矣,这会儿喊的越大声他们就越怕,来花楼商量这种事儿本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真等人围上来岂不暴露了。 看她笑的得意,严从煜定定的看着,等她收拾齐了,两个人从屋内出来,出了逍遥楼,外面人来人往有许多,就是没看到接他们的人。 晋阳街还很热闹,马车过不来,乌鹊桥那儿就更别提了,戚相思转头看他:「陆勤呢?」 「在楼上。」 戚相思点了点头,掩人耳目呢,她明明看到他们都上楼去了,转眼他就在后头的屋子。 两个人走在百花巷的街上,他安静,她也安静,一会儿过去,戚相思有些忍不住了,他怎么还不回去呢。 两旁的花楼里还有姑娘出来拉客,戚相思虽然是男儿打扮,可那些花娘都是冲着小王爷来的,又被他冷漠的神情吓退,戚相思偷偷看他,之前听闻他是花楼里的常客,难道情况都和今晚差不多? 走着走着快出百花巷了,前面就是乌鹊桥,这会儿没有刚才热闹,戚相思心想着玉石应该在晋阳街那儿等着她,一旁的严从煜停住了脚步:「今天是乞巧节。」 桥上有人放烟火,戚相思抬头,嗯了声:「小王爷以前没来过?」 「没有。」 戚相思心念一动,朝着前面卖巧果的摊子跑去,问摊主要了两包巧果,摸钱袋的时候才发现在玉石那儿,唯一的两锭银子刚刚也给了逍遥楼里的妈妈和姑娘。 正好严从煜走过来,戚相思转头问他:「你有钱么。」 严从煜特别淡定的摇了摇头:「没有。」继而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她。 「这都够把这条街上的摊子买下来了。」戚相思笑着推回去,想了想取下荷包把镶在上面的一颗珍珠摘下递给摊主,「你看这成么。」 摊主看了看摇头,眼底泛着精光,就是不肯要她的珍珠。 戚相思气笑了,这是看上刚刚那玉佩了啊。 「我们不要了。」就他这儿买不到,整条街难道都不收,戚相思把巧果放下,严从煜已经递给了摊主一块小小的宝石,摊主忙接了过去,生怕戚相思反悔不要,又往两个袋子里倒了些进去,笑呵呵的让他们慢走。 「不必给他,换家不就好了。」戚相思嘟囔着把巧果递给他,这么明摆着坑人。 「你喜欢就好。」 严从煜接着袋子没有动,跟着她到了乌鹊桥下,戚相思指了指乌鹊桥上行拜礼的人:「他们在拜织女。」 严从煜顺着看过去:「拜什么。」 「祈求美好姻缘呐。」戚相思笑了,看着行拜礼的女子,声音渐轻,「祈求将来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严从煜转头看她,被周围灯光衬的脸颊红彤彤的,浅浅笑意浮在上面,一双眼眸特别明亮。 她爱笑,笑的也很好看。 乌鹊桥边还有老人家绘声绘色的在讲述牛郎织女的故事,旁边围着的孩童舍不得回家,一遍遍坐在那儿听。 戚相思在人群外把这故事听了个全,七夕鹊桥相会,一年一回。 忽而她转头看那天空,朗晴的夜里繁星点点,垂挂在天际的月牙皎洁安宁,戚相思指了指那已经是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人间一年,天上一日,这牛郎织女相会,究竟是按着什么时间算的?」 「当然是按着人间算了啊。」前面一个孩童转过身回答她,对她连这都不懂表示了鄙视,戚相思咧嘴一笑,「那这么说,织女岂不是能天天见到牛郎了?那也不稀罕了呀。」 孩童噎住了话,回答不出她的问题来,戚相思把怀里的巧果塞给他哄道:「我瞎说的。」 几个孩童哄闹着把巧果分了,戚相思无心再听第二遍,过了乌鹊桥要回晋阳街,一路走着,转眼就过了半路。 「你不回去?」戚相思看着摊子前摆放的各式各样面具,转头认真看了看他,随后拿起架子上的黑面炭面具放到他面前一遮,乐了,还真契合。 透过面具的眼孔就看到他的一双眼睛,戚相思随手拿起一个猪八戒的面具往自己脸上凑,眨了眨眼,奇迹的,她竟从他眼底看到了笑意。 戚相思愣了愣,那笑意一闪而过,等她把面具挪开时他就是那副冷漠的样子。 戚相思微晃了晃脑袋,一定是错觉。 放下面具后戚相思往回走,这半段路走了有些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喧嚣,空气里都泛起了一股香甜,像是摊子上弥漫开来各种甜食的味道。 快到晋阳街入口时一旁的摊贩叫住了他们:「姑娘,买个荷包送给心上人吧。」 叫住他们的是个老婆婆,笑呵呵的看着他们,那和善的样子让人都不好意思拒绝她走开,于是戚相思摆了摆手:「婆婆,我没有心上人。」 「今天是七夕,买个荷包送给心上人就能达成所愿。」老婆婆就像是没听见她那句话,从架子上拿下一个绣着鸳鸯的荷包递给她,「来,拿着。」 她也没钱买啊,戚相思拿着这东西觉得无比烫手:「老婆婆,我真的没有心上人。」 第38章 「牛郎织女来相会,有情人啊终成眷属。」老婆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转头看向严从煜,「小伙子,你有没有心上人啊。」 严从煜看了眼戚相思手里的荷包,难得开口:「没有。」 「那正好,姑娘,你把荷包送给他,这不就行了。」老婆婆笑呵呵的说着,脸上那暖人的笑意,让戚相思觉得自己把手抽出来都有点罪大恶极。 可话也不是这么讲的啊:「老婆婆。」 「拿着吧。」老婆婆笑着摆摆手,「送给你。」 戚相思一愣,对上那笑呵呵的神情,连说不要都不忍心,可下一刻,老婆婆拉着她的手就往严从煜的方向递去:「来,这就对了。」 在严从煜接下荷包后,戚相思整张脸都红了,抬头看他,严从煜一脸从容的拿着荷包,在老人家善意的神色下,眼神示意戚相思离开。 走开时戚相思觉得后背有些烫。 前面不远处就是齐家的马车,玉石在那儿已经等了很久,远远瞧见姑娘和小王爷一同过来的,玉石按捺下了迎过去的脚步。 戚相思停住脚,深吸了一口气:「小王爷,那荷包……」 「还能要回去?」 戚相思心中叹了声,算了,给就给了呗,她才没这么扭捏。 遂她转了个神色,笑看着他:「今天这事就当是交换您查戚家的案子,在这儿我先谢过王爷您了。」 严从煜神色微动,淡淡说了个好字。 …… 戚相思离开后没多久,严从煜身后陆勤出现了,从他们离开逍遥楼时他就一直跟着到了这儿。 「主子。」 严从煜把丝帕递给他:「送去赵王府。」 「是。」 「还有。」严从煜转过身看后头准备要收摊的老婆婆,「去把那些东西都买下。」 这边马车上戚相思左思右想后才开始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是帮了小王爷的忙,这样他再查戚家的事也不至于亏欠,可他为什么告诉她这么多。 私盐一事多大罪,查下来是要砍头的,还扯到北疆那儿,若是和外族有些牵扯岂不是还带着通敌卖国的罪名。 她好想知道的太多了。 乞巧节过后戚相思在齐家住了两日后很快回到了太医院,她开始忙着准备十一月考核的事,几乎是无暇顾及其它。 两个月后,初秋九月时,京都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茂国公府参与私盐贩卖一事被暴露出来,其中受到牵连的还有许多,各省道盐运司多名官员参与其中,各省均有据点,从通州到株洲,永州往南还有南淮一带,上北一直到了北疆。 而私盐一事的主谋直指当朝太子。 太子十岁被立,二十几年虽没有大所长却也没有过错,虽说不是正统嫡出,但前后两位皇后娘娘都未诞下嫡子,所以太子在朝中也备受拥护。 这件事一爆出后朝中几位要臣的第一反应就是太子被冤枉,近年来几位王爷都很活跃,难保有异心,可赵王爷呈递上来的证据太过于硬实,其中还牵连到了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的成王,在成王殿下哭天抢地说自己无辜时,太子背后那一连串的人更显得这件事并非冤枉。 十年时间,太子把这私盐的买卖都走到外族去了。 盐运司本来就是个肥差,这些官员因着替太子贩卖私盐,更是个个都吃撑的肚圆,而作为太子母族的茂家,查出来之后那钱财之力更是出乎预料。 也不过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一道道呈递至皇上面前的奏章证据,令人震惊咋舌。 十年前如今的郡北盐运司运使罗大人出任株洲盐运司提举,开始替太子办事。 十年内平步青云升官到运使,从株洲调任到永州祁郡,之后调任通州,之后就在郡北三水任职至今。 但凡他出任的地方都是私盐据点,而之所以没有受到朝廷怀疑,一是太子在朝保的人,二是他在任的地方功绩做得好。 此人善用财掩事,不吝于花大价钱来给自己做脸面,地方上报朝廷的要多好看有多好看,而那些地方官员,能用钱收买的用钱收买,拉着入了伙才能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也溜不走,自然尽心尽力。 京都城这儿有太子和茂国公府掩着,外头瞧着也欣欣向荣,若不是赵王爷追查多年,寻着蛛丝马迹先撬了通州宗安的,又在株洲越河三地水患时查到了一些线索,让太子和茂家先乱了些阵脚露出破绽,事情远不会查清的这么快。 同时呈递的还有一件事,三年前太子开始招兵买马屯粮。 天高皇帝远的永州和南淮一带成了最好的藏据点,这些年来两个地方发生的事都鲜少传到朝廷,就连巡道的官员都是事先安排。 最后,赵王爷一击通敌卖国,直接把太子打入了无转圜之力的境地。 …… 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时戚相思还在太医院里埋头苦练,太子及党羽落马的事与她无关,赵王爷因此大获全胜也与她无关。 皇帝的后宫没有遭到什么影响,九思巷中的太医院也就没什么动静,偶尔来喜会到太医院来找她,给她说说最近外头发生的事,余下的时间,戚相思都在忙。 「这回不止赵王爷立了大功,誉王爷也有大功劳。」来喜嚼着戚相思递给他的药条子,眉头一皱,「怎么这次的有些苦。」 第39章 忙着捣药的戚相思转头过来,从晾着的筛子中拿起一段咬了口,笑了:「还真是,应该是多加了黄莲。」 来喜瞪着眼看她:「我说大小姐,这也能随便多加,你可是要我命。」 「黄莲能清火解毒,你最近不是心火亢盛,还牙疼。」戚相思拿了一把放在他面前,「多吃点。」 来喜恨恨咬了口:「我这心火亢盛还不是让内库房给闹的。」 戚相思瞥了眼一旁纸上的药方,往药凿子内加了药:「怎么了?」 「还不是入秋织染新布的事,这各宫都得添新衣服,娘娘们哪有我们好弄的。」来喜瘪了瘪嘴,就这事他好几天心烦不寐,牙都肿了。 「要不我拜托陈太医给你开个药?」 「你跟我说说,我自己去讨就行了。」来喜把戚相思给的药条子包起来,「你这些好用,他们还问我讨呢,吃了后一早起来口都不干了。」 戚相思失笑:「那你多拿点去。」 「我呀等着赏赐呢,你看着吧,誉王爷这回跟着受大赏,沈贵妃可高兴了,她一高兴,底下的人都有赏。」想到这些来喜觉得牙再疼都值得了。 「这回赵王爷倒是没揽功。」 「这回是揽不住。」来喜压低了声,「听说赵王爷还替被牵连的成王殿下求了情面。」 戚相思让他把那边的碗递给自己,说起赵王爷,她倒觉得若是能都揽功,他一定不会让给小王爷。 无非是这次事儿太大,若是他一人揽下岂不说明他自己也有虎狼之力,未免引起忌惮,所以怎么也得带上小王爷分功。 「对了还有件事。」来喜起身之际忽然问她,「你以前不是在惠州生活了十几年,还去过永州。」 戚相思点点头:「对啊。」 「那你知不知道六年前永州有个大案子,三十几口人一夜之间被杀,太惨了,一把火连宅子都烧了。」 「吧嗒」一声戚相思手里的凿子掉到槽内,闷哼了声。 随后戚相思若无其事的拿起来:「六年前的案子?」 「是啊,六年前的,是永州那边的官员伏法后招供的,不止这一件,可这件最骇人听闻了,这么大的案子竟然没传到这儿。」来喜啧了声,「可不是只手遮天。」 戚相思放下凿子,将槽内的药粉轻轻拨入碗中:「那这案子查了?」 来喜摇了摇头,他虽然不懂这些事,但在宫中呆了这些年也知道一些门道,这种六年前的案子对朝廷来说只是小事,太子的事没解决之前,其它的根本不用提。 来喜留了一会儿后走了,戚相思慢慢的磨满了一整碗的药粉,端着到了水房内,把药粉倒入洗干净的锅内,往里面添了几勺细面粉,加了些水,戚相思拿着勺子轻轻的搅拌着。 药粉混着细面逐渐转了黑褐色,戚相思伸手去按,半响,手中的勺子停顿下来,最后她松开手,勺子落在了药泥中,她双手扶着板子,缓缓的蹲了下来。 戚家的案子传到京都了。 若是不查,太子的风波过去之后也许就搁在了刑部;若是往下查,齐鹤年势必会想办法阻拦。 县老爷草草结束了案子,可要是刑部派人去查,小王爷知道的他们必定也会查到,她的身份,迟早瞒不住。 她得先见小王爷一面。 虽然太子已经入狱,茂家也被封,但是太子的事沸沸扬扬持续到了十月底都还没停止,京都城里人心惶惶,生怕粘上和太子有关的事。 天色暗下来的誉王府外,戚相思在巷子口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马车回来,先下的陆勤看到了不远处的身影,随后朝着戚相思走来。 「齐姑娘这边请。」 陆勤从巷子内把戚相思带入誉王府,走过了几个园子,偌大的誉王府内静悄悄的,戚相思跟着陆勤来到前厅,严从煜刚从通州回来,风尘仆仆。 距离她得知消息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又不能明着和别人打听他的事,只能来誉王府这儿守着,今天是第三次。 戚相思望着他,也不拖延:「我听说在永州抓捕的官员中有人认罪了隐瞒戚家灭门案子一事,是不是和王爷您有关?」 严从煜洗了手,接过布巾擦干,淡淡道:「是。」 戚相思心中微松了一口气,她猜想的没错:「那什么时候会查?」 「齐姑娘,如今案子的卷宗就在刑部,若是要查,恐怕还要些时候。」陆勤这些天跟着王爷东奔西跑,都是为了私盐的事,别说是六年前戚家的案子,刑部压着这么多卷宗,最后事情了解后去一件件查,那也还得很久。 戚相思也没想这么快,若是刑部很快着手,祖父和父亲留下的东西就都保不住了。 似乎是看出了戚相思的担忧,严从煜补了一句:「私盐一事,半年内不会结束。」 赵王爷虽然找到了铁证,可不能说明所有,十年时间,多少官员参与到了这买卖中去,得花精力下去查,就算是最终圣上不追究到底,那该查的还是得查。 更重要的是官员的补替,多名官员落马后朝廷也紧缺人手,再加上太子的事还没审完,这些搁在刑部的陈年旧案肯定要等所有的事尘埃落定后才有空暇去顾及。 得到了确肯,戚相思的心放了放,她也明白,从永州带回来的那些官员,若非他从中周旋,绝不会多吐露几件事出来给自己加重罪名。 第40章 「谢谢你。」她笑看着他,不论这件事最终成不成,她都得感谢他。 严从煜握着杯子的手微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一旁陆勤比他主子显得热情多了:「齐姑娘在外头等了这么久,还没用饭吧。」 「不用。」戚相思忙摇头,「我……我得回去了,晚了就回不了宫。」 陆勤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那我送齐姑娘出去。」 送了戚相思离开后,等陆勤回来严从煜已经在书房内,换过一身衣服后坐在桌前翻着案卷,那是刚刚陆勤和戚相思说的,留在刑部内关于戚家案子的卷宗。 陆勤把管家放在外头的粥端到里面:「王爷,赶回来的时候您就没吃东西,先吃点再看吧。」 严从煜轻点了下桌子让他放下即刻,陆勤看那成堆的卷宗,欲言又止。 「有事?」严从煜抬头看他。 陆勤神情一闪:「王爷,齐姑娘回去了。」 严从煜淡淡的嗯了声,陆勤眼底闪着纠结,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主子,您替她查这案子,为什么不告诉她。」明明卷宗在这儿,非要他说是在刑部。 传来的是翻书的声音,严从煜没有回答他,陆勤只得退出屋子,外头守着的几个侍卫看到陆勤出来,其中一个忙拉他到了一侧:「陆大哥,齐姑娘一个人回去的?」 陆勤点点头:「有马车接她。」 「都这么晚了她一个姑娘家回去多不安全啊。」其中的侍卫低声道,「大哥你都送她出去了,怎么不把人送到宫门口。」 陆勤好笑的看着他们:「怎么,之前一碗面就把你们给收买了。」 「那也不是这么说的,王爷对谁都没这样啊。」 几个小的都看清楚了,陆勤无奈,他深知主子脾气,刚刚那一问已经属逾越了,关于齐姑娘的事,恐怕贵妃娘娘来了都问不出一二三来。 「王爷做事自有主张,有没有人跟着,还轮的到你们操心。」陆勤敲打过他们后离开了主院,留下两个人在那儿面面相觑。 「这话什么意思,到底是派了人没有?」 「那还用问,肯定是派了的,王爷做事还能比我们想的慢不成。」 「还是你有道理。」 …… 夜黑风高,十月底的晚上,屋外的寒意直逼入窗。 戚相思坐在窗前,屋内点着几盏灯,窗前的桌旁还放了盏,旁边针线篓中放了一只墨色的袖扣,另一只在戚相思的手中。 比起刚到齐家时,戚相思的女红进步了很多,只是要把雕琢好的宝石嵌在袖扣上并不容易,她忙了几天才做好一只。 把线头藏到暗处,戚相思翻过来看了看,袖扣用的布是最好的,宝石也是她专程挑了打磨齐的,小王爷腕上那副她也就看了几眼,勉强能记住个大概。 「应该差不多了。」戚相思把两只并在一起看了看,还挺像他那副。 乞巧节那天买的东西都是用他袖扣上的宝石付的,她有些过意不去也不想欠人情,只是找遍了几家铺子都没寻到一样的,只好自己动手做。 把袖扣放下,戚相思揉了揉脖子起身,这时院子里安安静静半点声响都没有。 戚相思推开门走出屋子,今夜风大,厚厚的云层覆盖着天,月牙的光亮隐隐透着,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破开见月明。 在外呆了会儿后戚相思很快回屋休息。 良久,天际渐露了灰白,黎明至,五更天时京都城的早市就已经亮起了灯,灰蒙蒙中从有百姓从城门口入,挑着担子推着车来赶集。 这时已是早朝,比起早市的热闹,朝堂之上一派安静,几位要臣站在那儿没吭声,底下那些也皆是低着头,朝堂的中间跪着礼部侍郎,身子战战兢兢的发着抖,额头上的汗都已经滴到了地上。 「董爱卿,许大人所言可属实。」 半响,龙椅上传来淡淡的问话声,地上跪着的礼部侍郎身子一哆嗦,抬起头强装着镇定:「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许大人这是栽赃污蔑。」 「皇上。」许大人出列,严肃着神情跪在了礼部侍郎身旁,「皇上明鉴,臣等已经查明真相,董大人利用邦交和外族私下来往,在其府中已经搜到来往书信,这些书信都是董大人替太子传递,时间已有两年之久。」 「你含血喷人!」董侍郎怒瞪着许大人,随即跪着求皇上,「书信一事连臣自己都不清楚,许大人居然还能从臣的家中搜到,臣在任不过三年,怎可能与外族通信两年,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有书信为证,臣绝不是信口雌黄。」 在前列的几位王爷冷眼看着,严从煜也在其中,他就站在岳阳王的身旁,对于这一幕的发生似在意料中。 朝堂之上两个人争执不下,董大人不承认自己和外族之人私下通信,许大人则是义正言辞的说他有,还以书信为证,举了几次他行为异常的证据。 很快的,皇上听的不耐烦了:「许爱卿,你这么说,就是太子与外族私下往来了。」 许大人点点头:「皇上,太子殿下先运卖私盐给外族,后又有此不轨来往,永州和南淮等地皆有他私养兵力的证据,太子这是意图联合外族谋反啊!」 一锤子下来,关在天牢里的太子又多了一条意图谋反的罪名,皇上看起来并不为所动,而是朝着前列的赵王爷看去:「老九,你怎么说。」 第41章 赵王爷出列,恭敬道:「父皇,大哥主谋私盐一事证据确凿,并无可辨,北疆自古以来都常犯我朝,但因其地处偏寒,物资匮乏,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是缺盐的,如今大哥把私盐运出我朝,和那些外族做交易,直接替他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这其中的意思,儿臣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 一个月前呈递的奏章中还写明太子通敌卖国,不论赵王爷怎么说,也是那层意思。 外族物资匮乏,发展并不能壮大,虽有来犯也能很好阻止,可太子还把他们缺乏的东西运送过去,岂不是在助长人家强大,而这强大后的深意,是鼓励他来犯还是要合作谋反,都是大罪。 「朕也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皇上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首辅大臣,「韦爱卿,太子怎么说。」 「太子殿下并不承认他与外族来往一事,更没有通敌卖国谋反,求皇上明鉴。」韦大人简言意骇,这私盐一事儿想不承认也没办法,铁铮铮事实,可这通敌卖国的说法就是落井下石了。 赵王爷看了韦大人一眼,也不再说什么,朝堂又安静了下来,也不知皇上心里在想什么,他环顾了一圈所有人,最后定在了严从煜的身上,脸上还露出了些笑意来:「十一啊,这些天你去通州,查的如何了。」 「已经查实。」 「好。」皇上点了点头,「你做的不错。」 前头说了这么多也没人得一句夸,誉王爷查了个巡道员就得了皇上的夸奖,明白的看懂了皇上在转移话题,不明白的,又觉得誉王爷就是得皇上器重。 之后退朝,和前几回一样,对于太子如何处置的事,又没有定论。 诸位官员纷纷从殿内出来,严从煜走在后面,下了台阶后被赵王爷叫住了。 赵王爷走上前拍了拍严从煜的肩膀,「十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严从煜不着痕迹的朝旁走了一步,赵王爷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笑了笑,「十一还是这么不肯让人靠太近啊。」 「这次的事要是没有你替九哥分忧,恐怕也不会办的这么漂亮。」赵王爷跟着他朝前走去,一旁经过几名官员,赵王爷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位上,「大哥被关了这么多天,你可去看过他。」 「没有。」 「父皇这么多个儿子,最疼十一你,不过如今看看,父皇还是最疼大哥的。」赵王爷语气微顿,眼底一闪而过不满,笑看着严从煜,「之后还得辛苦你一阵子。」 严从煜没吭声,赵王爷也习惯了他这幅样子:「对了,二哥病了有几日,你有空去看看他,毕竟是兄弟。」 「好。」 两个人走到了宫门口,赵王爷开怀的又拍了拍他肩:「出门好些日子,还没进宫见过贵妃吧,我就不拉你了,你快去给贵妃请个安吧,咱们改日再续。」 「九哥慢走。」严从煜目送他出宫门,转身朝内宫方向走去。 这边赵王爷出了宫,上了马车后从大街绕过进了巷子,停在了一间不起眼的四合小院前。 小院内等着他的正是在朝堂上刚刚为太子说话的首辅大臣韦大人。 一改刚刚朝堂上那维护太子的模样,韦大人恭敬的请了赵王爷入内:「王爷今日朝堂所言,陛下心中必定是有数。」 「说了这么多天父皇都还没决定处置太子。」赵王爷脸色微凝,私盐一事铁铮铮,又和北疆外族有牵连,竟然只把太子打入天牢而已。 「圣上对太子犹豫,那茂家可都已经处置掉了。」韦大人笑的犹如是老狐狸,「王爷放心,废太子一事是早晚。」 赵王爷微眯起眼,他废了这么大的劲,可不是为了废太子这么简单:「父皇要我把这件事交给四哥去办。」 韦大人给他倒了杯茶:「王爷稍安勿躁,如今朝堂内外事已明了,让定王爷去办才更为妥当,您已经为了成王殿下求过情,待废太子诏书一下,您还能为他求一下兄弟情,彰显您的大义。」 赵王爷对他的话不可置否,兄弟大义他自然清楚,可只是废太子,他这几年来的功夫岂不算白下。 「王爷您如今只需等,余下的事,交托给誉王殿下去办也可。」韦大人如意算盘打的好,前借了盾,后拉人垫背,如今只要稳坐着,待形式一来,再推波助澜。 「不能再交给他了。」赵王脸色一沉,「十一不是我的人。」 「那王爷您看?」 「还不如让二哥去将功赎罪。」赵王缓缓道,「十一心思太深。」 正当午,戚相思从西药房内回院子,在院子里见到了个意外的人。 夕月郡主站在院子里,身后跟了好两个侍奉的宫人,手里也不知拿着什么,看样子等她有一会儿了。 「你怎么回来这么迟。」见她来了,夕月不满的噘着嘴,她刚刚想去西药房找她还被拦下来了,这太医院的规矩真多。 「只是回来取个东西,等会儿还得过去。」戚相思开锁进屋,夕月不打招呼的跟了进来,她左看看右瞧瞧,最终视线定在了戚相思放在桌上没来得及收的针线篓子,眼眸一亮,「这是什么。」 话说着她好奇拿起来看,袖扣上镶嵌着宝石特别漂亮,但又不算太惹眼,她就算是年纪小也知道这不是姑娘家所用的,于是她把袖扣放了回去,转过身看戚相思,倒也没继续追问什么,而是让宫人把鸟笼子拿上来:「你看。」 第42章 宫人掀开罩子,鸟笼内露出了两只漂亮的金丝雀,肉嘴白身,还是名贵的品种,看那模样才养了几个月。 戚相思轻笑:「买的?」 夕月点点头,她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原来她们根本没像她那样去掏鸟蛋,都是派人去买最好看的回来。 戚相思看着鸟身上嫩黄色的毛,笑着摇头,这一看就是家养做宠物并非野生,不过几个孩子比比总是够了,不必和她说的那么清楚。 「那你可比赢了。」 「我和她们说要等养到半岁来比谁叫的好听。」夕月看了眼那两只金丝雀,「我挑最好的,才不会输给她们。」 「万一养到半岁它们叫的不好听呢。」 夕月坐下来微晃着腿:「那我就再去买叫得最好听的过来。」 戚相思笑了,还真是一点就通。 「哎,你给我出了主意,我还没谢谢你。」夕月脸颊微红,大约是鲜少说出这样的话来,语气都有些不自在。 「不用谢。」戚相思拿好了书走到她面前,笑眯眯看着她,「我要回西药房了。」 「那好吧。」夕月从凳子上下来,干脆的跟着她出了屋子,也没多停留,蹦蹦跳跳的回去了。 戚相思无奈的摇摇头,这回来她这儿报过喜,应该不会来了吧。 …… 可孰料,十天都没过,这小丫头又来太医院找她了,还冲着她笑的神神秘秘,说她知道了个不得了的大秘密。 皇家养出来的小郡主很漂亮,水水润润,尤其是她托腮凑近戚相思这么眨着眼睛的模样,少了几分娇蛮,多的都是狡黠可爱劲。 婴儿圆的脸颊红嘟嘟的,一双灵动的眼睛随着戚相思捡药的动作晃着,夕月笑嘻嘻的问:「你猜我今早在宫中看到什么了。」 戚相思失笑:「不知道。」 「我呀,我看到从煜哥哥了。」夕月眨了眨眼,「你猜我还看到了什么。」 戚相思顿了顿之后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从煜哥哥是小王爷,从她手里拿过了药截:「这个不能乱闻。」 「你猜呀,你猜我还看到什么了。」 戚相思配合她摇头,夕月抬头看屋檐外的天空,脸上满是那透着神秘的笑意:「今天太阳好,我看到从煜哥哥的时候,忽然就被他闪了一下,你猜我又看到了什么。」 戚相思哭笑不得,这小郡主刁蛮起来能吓着一众宫女,黏起人来也能吓着人,遂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从煜哥哥带着的袖扣特别漂亮。」 埋够了伏笔,夕月紧盯着她,笑嘻嘻道:「我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戚相思看着她,夕月则是一副发现了大秘密的神情,她的袖扣怎么会在十一哥那儿。 十一哥居然还戴着! 戚相思没能忍住,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想说什么。」 「你和从煜哥哥什么关系,怎么会送袖扣给他呢。」 「他是王爷,我将来就是个医女,我们能有什么关系。」戚相思起身,夕月跟着她到了药田,对她的话半点都不信,没关系能送袖扣,那怎么也算是贴身之物啊。 「你别看我年纪小,欺负我不懂。」夕月噘嘴看她,又蹦跳着到了她身旁,狡黠的眨着眼,「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戚相思拿起药锄,无奈的看着她,鬼灵精怪的还能注意到小王爷的袖扣,她都在看些什么。 「你们认识多久了,听说你去越河的时候也遇到过他。」夕月仰头看她,不问出些什么来誓不罢休,「你们一定很熟!」 戚相思认真的想了想她的话,算熟么,若是按着经历生死来算,那他们应该算熟的,若是再加戚家的事,她有求于他,也算是……熟吧。 末了,戚相思蹲下身子细细的除着药田里的杂草,「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小王爷身份高贵,要说朋友二字,也是她高攀才是。 「十一哥什么脾气我从小就知道了。」夕月在她身旁蹲下,笑眯眯的望着她,「连贵妃娘娘给他做的东西他都很少戴,要我说,他一定是喜欢你!」 戚相思一愣,被她的话给惊到了,夕月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要不然他怎么会戴你送的袖扣呢。」 「……」 「从煜哥哥从小就不喜欢女子靠他太近,他七岁出宫住了王府,贵妃娘娘派给他的宫女全给赶到外院去了,近身伺候的都是男的。」夕月小时候特别怕严从煜,还被他吓哭过,谁家的哥哥啊对着妹妹时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就连她去抓他手都被甩开。 后来她慢慢长大,性子养的骄纵了些,对这件事没这么怕了,可要想接近严从煜还是不太敢,往往他一个冷面甩过来她那些脾气就都收敛回去了。 这回恰巧看到他腕上戴着的袖套,她就犹如是发现了新大陆,哥哥那边不敢问,忙不迭来戚相思这儿打听了。 「你是不是也喜欢从煜哥哥啊。」 夕月忽然凑近说了这么一句,戚相思看着她临在自己面前的脸蛋,缓缓往后退了些:「你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 「不应该啊,母妃说了,只有心仪之人才会相赠礼物,那袖套是你亲手做的吧。」夕月眨巴眨巴眼睛,「母妃还说了,要不是心仪之人,就算是接受了别人送的东西也不会戴上。」 第43章 戚相思对这古灵精怪的丫头没辙了,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你母妃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母妃还说了,这要是喜欢一个人呀,总是会想着他,还会不自觉想要靠近他,想和他说说话呀,想看看他。」夕月蹲在那儿托腮想着,「母妃说当年父王就总是假借机会见她,还总是在暗地里帮母妃,喜欢一个人啊总是会想为她做些什么,我父王就是这样。」 戚相思放下锄子去架上取了篮,拿着小铲子小心的挖出一株药放到篮子中,夕月跟着起身,在她身后踱步来踱步去,最后站到她旁边,双脚一跺:「从煜哥哥一定是喜欢你,要不然他怎么会戴呢。」 末了又看戚相思:「你也一定喜欢哥哥,要不然你为什么送他呀。」 小丫头的理解多简单,姑娘家唯有喜欢一个人才会花心思去绣东西送人,男子也唯有喜欢一个姑娘才会把她的东西戴在身上。 戚相思叹了声,再这么往下说,她是不是得和小王爷两情相悦了? 遂她放下篮子,转身认真的看着她:「我不是送,是还,那是礼数。」 「为什么还啊?」 「他袖扣上的宝石因为我没的,所以我才想做一副差不多的还给他。」戚相思很想抬手捏捏她的脸颊,这丫头的眼里满满都是戏。 「要是礼数,你怎么不直接买一副,为什么要亲手做。」 「没找到一样的。」 「那你连着衣服一块儿买了不就好了。」 「……」戚相思微顿了顿,「那太贵了!」 夕月笑眯眯的看着她:「你买不起?」再贵也不过是身衣服,不至于买不起。 「……」戚相思没能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我知道,你们都不好意思说。」夕月露出一副特别理解的神情,「我会替你们保密的。」 戚相思无奈的看着她,她可什么都没说。 「不过你在太医院啊,今后入宫要做医女。」夕月说着说着就发愁了,犹如一个历经许多事的老人家,那眉头,都快拧到一块儿去,「那不太好办啊。」 什么不太好办! 戚相思不由瞪她:「不许胡说八道。」 孰料夕月舒展了眉宇后依旧是笑眯眯的看着她,抬手轻轻在嘴角嘘了一声:「好,那我不说。」 「……」 …… 半个时辰后戚相思终于送走了这位小祖宗,八岁大的姑娘看起来什么都懂得样子,一副神秘兮兮,自圆其说就把她和小王爷的事儿给脑补了一遍。 末了,还不忘敲边鼓的打听戚相思怎么认识小王爷的。 戚相思实在是拿她没办法。 眼看着天要下雨,戚相思把晾晒在院子里的筛子拿到屋檐下,放上架后失笑,喜欢他? 怎么会呢。 她送袖扣不过是为了少欠他一些。 戚相思的情绪有些微妙,大抵是夕月郡主说的那些话,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小王爷会戴。 「是不是看错了。」戚相思抬头看灰蒙蒙的天,她前几日在前门碰巧遇见了陆勤,就顺便把东西交给了他带回去,其它的她也没想。 可现在她怎么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远处传来陈太医叫她的声音,戚相思回神,走到前面的屋子,陈太医把两卷书册递给她:「你跑一趟御药房,把这个交给温太医。」 陈太医同时递给她令牌:「尽快回来。」 戚相思点点头,抱好书册出了西药房往里走去。 太医院很大,她来了快两年都只在外教习这边走动,往里的许多地方都不允许他们这样的学生进入,就如她那次在宫中捡到的牌子,太医院中的还得凭这个才能走动。 走了有一会儿戚相思来到御药房,似乎里面很忙,门口的人看过她的牌子后催着她进去,前面留在门口等着的傅容看到是她,朝着她招呼让她过去:「陈太医让你送来的?」 「嗯。」戚相思把书册递给他,朝屋内看了眼,这屋子里满是书籍,温太医坐在那儿正忙着找。 傅容把书册交给别人送进屋子:「我送你出去。」 「宫中有事?」戚相思见里面的气氛有些紧张,跟着他出来后问他。 傅容点点头:「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回去了。」 一段路后傅容折回御药房,戚相思准备回去,经过司药房门口时,忽然被叫住了。 「你怎么来的这么慢。」喊住她的是个年纪挺大的太医,戚相思抬头看他,他还催的特别急,「快上来啊,安乐堂怎么派了个这么木纳的人过来。」 「我不是。」没等她说完,那老太医就走进去了,频频回头示意她快跟上,戚相思朝台阶上走去,两个看守的也没拦她。 那边老太医催的急,戚相思跟过去后随着他一直走到了司药房的里面,这儿比御药房还热火朝天,空气里四处弥漫着煎药的味道,前面一排的屋内都是药炉,戚相思还看到上这儿来取药的内宫中人。 「你在这儿等着。」戚相思跟着老太医到了廊下,老太医让她留在原地,自己则是朝着廊内走去。 戚相思打量四周,这没有围墙包着的小院内,前面有两间屋子,往中间廊内看,还内有乾坤。 第44章 误打误撞进了司药房,戚相思哪可能乖乖留在原地,她见老太医进去了,跟着上了台阶,前面的两间屋子窗户是开着的,里面齐排放着不少架子,架子上都是盒子,并没有其它东西。 往老太医走过的廊内进去,两侧多了几间屋子,都关着门阖着窗,再朝前走就是个小四合院,中间摆着个小小的花坛,四面的屋子门口都挂了牌子,空气里还有淡淡的药味。 「会不会在这儿。」戚相思自言自语,御药房的太医开出药方,大部分都是送到司药这儿煎药,内宫中除了安乐堂之外就是这儿,各宫妃子私自煎药的那都与他们无关。 而其中最为严谨重要的就是皇上的御药煎制,要由太医院的院官和内臣一同监视,煎的两副药还得由几个人尝过确认没问题才会送去给皇上。 就算是齐鹤年进献的药鼎被他吹嘘的再神乎其技,要给皇上煎药也不能免俗,该有的过程必须要有。 那这药鼎应该是放在司药房才对。 戚相思环顾这些屋子,比起外面煎药的那排,这儿似乎更符合一些。 只是廊里都没有太医经过,是不是□□静了。 正当戚相思想细细研究一下每间屋子门口挂着的牌子有何深意,对角那儿屋子门开了,老太医走了出来,看到戚相思已经走到里面,脸色一虎:「不是让你在外头等着,你知不知道规矩!」 「奴婢看您进来有一会儿了。」戚相思微低下头镇定道。 「自己没规矩,安乐堂里的人也跟着没规矩。」老太医沉着脸呵斥戚相思,「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乱走,快出去。」 戚相思显得特别无辜,乖乖跟着他走出去,到了外头,老太医把箱子交给她,戚相思接到手中,好沉。 戚相思抱着沉甸甸的箱子,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一路跟着他出了司药房,老太医似乎对安乐堂颇具怨念:「你已经来迟了,赶紧回去,再拖拖拉拉误了事,你们自己担着!」 说完后老太医就进去了,戚相思愣了愣,那她是要把这东西送去安乐堂? …… 戚相思抱着箱子跟在来喜身后朝着九思巷内入宫的门走去,看着守在那儿的几个人低声问:「行不行啊。」 「司药房那儿把你误认了,这会儿你要说不是,那可都是你的错。」来喜深知这宫里头一些路数,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没有通行令牌那你也是太医院的医女,他们不会拦着你的。」 说罢走到了门口,按着惯例是要检查通行令牌后才能放行,到了戚相思,来喜指着她手上的箱子说的急:「这里头可是安乐堂急要的东西,太医院这儿派的医女过去,耽搁不起!」 守卫面面相觑,来喜催道:「她是太医院的人,那头安乐堂急着呢,要不咱们不进去,你们替我们把东西送去安乐堂,要是去晚了出了事,你们谁担。」 说着来喜就要去抱戚相思手里的箱子给那两个人,守卫看了看戚相思:「太医院的牌子呢。」 外教习的学生是没有太医院内出入的令牌,可恰好戚相思手上有陈太医给她的令牌,蒙混进去后,来喜带着她一路朝安乐堂的方向赶去:「我在外头等你,等会儿送你出去。」 戚相思抱着箱子朝来喜指的方向过去,进了前面的园子就是安乐堂,这里没有太医院来的守卫森严,进去时门口连个阻拦的人都没有,直到她快走上回廊时才有人叫住:「哎,你是哪个宫来的。」 「我是太医院里的,袁太医让我把……」 「这么快就送过来了,我还正打算过去。」那宫女不等戚相思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直接把她认做了太医院内受训的那些普通医女,招呼她跟她过去,「你跟我来吧。」 安乐堂内的人并不多,戚相思跟着她到了后头来到了一个大间,走进去看里面什么都有,左边配药右边煎药,有些忙碌。 「你放这儿。」带着她的宫女这才想起要帮戚相思一把,箱子放到了桌上,宫女笑着朝配药的地方喊,「何太医,太医院的人提前把东西送来了,您过来瞧瞧。」 顿了半响,柜台后头出现了个男子,看起来年纪挺轻的,但有些邋遢,衣服过大,帽子戴歪,胡子似乎也好些天没剃了,他没看戚相思,直朝着箱子走过来,抬手打开,露出了箱子内的东西。 一箱黑色的石头。 戚相思愣了愣,她就送了这些过来。 「行了,你去把药包煮起来。」何太医拿起石头看了看,让宫女去煮药包,抬头时才发现这个太医院来的医女在盯着她。 何嗔摆手:「你可以回去了。」 「你姓何?」戚相思盯着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她之前在百花巷内看到过一个给花娘治病的何大夫,进了逍遥楼后就不见踪影了,和他长的很像啊。 「茱萸,送她出去。」何嗔没理她,叫了个宫女过来送戚相思出去。 戚相思回头看他,人已经回了配药那儿,弯下腰被柜台遮住,戚相思疑惑的很,她不会认错啊,百花巷那大夫和这何太医之间就差了一撇胡子。 「你在太医院内多久了?」茱萸送她出去问道。 「一年多了。」 「那你很快就会被送来安乐堂的。」茱萸拍了拍她的肩,「我们这儿正缺人手。」 第45章 戚相思含蓄的笑了笑,茱萸把她送出安乐堂,后头有人喊她,她就急忙忙跑去帮忙。 来喜在外面等着她:「这么快好了?」 「来喜,这安乐堂……」戚相思抿了抿嘴,不知道怎么形容。 「这儿是前些年另外设的,原本宫中这些大小事宜都是太医院打理。」来喜低声道,「你见到那何太医没,那可是个怪人。」 「怎么怪?」戚相思从傅容和齐鹤年的口中都听到过一些有关于何太医的事,今日一看,的确是有些不同。 「深得皇太后器重,不过赏他什么都不要,原本这安乐堂也该归太医院管,可他偏不让,都说他行事没章法。」来喜压低了声音,「太医院里也有老古董。」 「如何没章法?」 「安乐堂内没什么大规矩,这何太医还时常出宫去,内宫中要让他去给妃子看病可不容易请动,还得按着他的说法来,脾气古怪的很。」 没有大接触过,来喜所说的也是别人言传之下,但刚刚那一面,戚相思对这个别人夸赞医术高明又脾气古怪的人产生了好奇。 她决定再去百花巷看看。 戚相思算着日子,乞巧节那日在百花巷内见到过那位大夫,若是一个月去一趟,应该是在十一月初才是。 于是戚相思趁着考核前夕这阵子回家休息,接连几日在百花巷守株待兔,在十一这天,终于又看到何大夫出来摆摊了。 挑的时辰天刚刚暗,这时百花巷里并没有什么客人,各个花楼里的姑娘也都是忙着梳妆打扮,巷子口的位置不算显眼,并不会引起别人很大的注意。 很快的,就如乞巧节那日戚相思所见,花楼中有花娘出来看诊,今天的病人有些多,远远听着是这个何大夫有两个月没来了,而有些病,戚相思闻所未闻。 戚相思看了有一会儿,干脆直接走到他摊子旁,何大夫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提笔将方子写完递给面前的花娘:「早晚各一帖,连喝七天,下次葵水净了后第三天开始再喝七天。」 「何大夫,这有没有用。」这位花娘没有添妆,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可状态很差,眼圈浮肿,面色蜡黄,嘴唇红的有些发暗,戚相思看她伸手去接药方时手还微颤,像是强撑的。 「说不上大用,不喝就死得快。」何大夫淡淡的甩了句,那花娘低声说了句谢谢,捏着药方后转而去了花楼拐角处的药铺。 很快又有花娘过来,这个戚相思看着还略有些眼熟,等她开腔说话戚相思就记起来了,那个叫阿岚的花娘。 她看起来脸色也不大好,坐下后把手搭在了脉枕上,颇有些痴痴的眼神看他:「何大夫,我怕是不行了。」 「还死不了。」何大夫把过脉,看过她的舌苔,抬手翻了下她的眼睛,神情严肃,「又接客了」 「不接客怎么养活自己。」阿岚状似无所谓的甩了甩帕子,抬头看到戚相思,她笑了,「这位姑娘打扮成这副模样,该不会想进去见识见识吧。」 戚相思穿着一身男装,在这些花娘跟前是完全遮掩不住,她也不在意她说破,笑着指了指何大夫:「我是来帮忙的。」 「帮忙?」阿岚瞥了眼何大夫,嫣然笑了,「看来何大夫也是会享福了,找了这么个俊俏的小姑娘来作伴,我年轻时候啊,也是这么美。」 「姐姐你现在也很美。」 戚相思说完,何大夫和阿岚同时看了她一眼,阿岚咯咯的笑着,乐开了花:「这话我爱听,小妹妹,你要是想来花楼里看看,记得找姐姐我,不收你钱,带你好好见识见识。」 笑过后脸色红润了的阿岚看起来气色稍微好了些,何大夫提笔写方子,写到了一半他停顿下来:「上回停了多久。」 「二十几天吧。」阿岚的笑意淡了下来,抬手看着自己今晚刚刚描起来的凤仙花丹蔻,「我也没几年好做了,人老色衰,留在楼里也是让人嫌弃,也不知道攒不攒的够银子。」 何大夫没再问,把药方写完交给她,阿岚拿着方子看了眼:「这回多久?」 「要想再多活几年,就再停半个月。」何大夫的声音显得有些冷,「否则这几年你都没得活。」 阿岚笑了:「何大夫你说的可真吓人啊。」可在吓人能有她被卖到花楼里来那几年恐怖? 「徐凤呢?」 「她病了。」阿岚把药方对折再对折,收到了怀里,神情和语气皆淡了下来,「病的没法起来看病,可能快死了吧。」 说完后阿岚起身,身子朝何大夫轻轻倚去,眼底流露出几抹勾人:「何大夫,趁着我现在还活着,要不让我伺候你一回。」 四周安静了下来,巷子口的灯昏暗的照着,后头是阴暗,前方是灯红酒绿,空气里的脂粉味越来越重,预示着这百花巷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刻快要到来了。 阿岚保持这个姿势有一会儿,半响,她轻轻笑了,朝着戚相思这儿望了眼,也不知眼底是羡慕还是渴望,什么也没说,半扭着身子扬长而去,转眼就进了一旁的花楼。 戚相思从何大夫的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怜悯。 快是要收摊了,有一会儿客人没来,何大夫这才正色身旁待了许久的戚相思:「你跟着我干什么。」 「何太医,你不认得我啦?」戚相思眯眼一笑,看了半天她还认不出来,那她才傻呢,就是多了一撇胡子,摘掉后不就是何太医。 第46章 何嗔脸色微凝,打量着戚相思,挂了两抹假胡子的她实在是不好辨认,再者他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可道出何太医三个字,想必也是宫中之人:「你是何人。」 戚相思心思一转:「我是来向何太医求教的。」 「我不教学生。」何嗔一口拒绝了她,戚相思也想得到会是这结果,她一手抱起他收拾好的药箱,笑呵呵的厚着脸皮,「您是不是要去看看那个花娘,我陪您去。」 遇上这种厚脸皮的,还是个姑娘,怀里抱着他的药箱,大庭广众下也不好赶人。 何嗔一言不发转身就进了巷子,戚相思忙跟了上去,到了巷子内,他果然如上次一样,从侧门进了逍遥楼。 逍遥楼的后院戚相思熟悉,上回她就来过,除了那招待客人的房间外,院子这一头还有一排矮屋,当做柴房用的,还供给那些做粗活的人住。 何嗔中途拦住一个认识的花娘问过后才知道徐凤被送到了这里。 推开门,没有开灯的屋子内散出了一股并不好闻的味道,掺杂着药味和脂粉,还有奇怪的气味。 戚相思跟在后面进去,简单的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她正抬起头来看门口,见到是何大夫,急着出声阻拦:「别进来。」 何嗔已经走进来点了桌上的蜡烛,屋内亮堂了些,可并没有别的摆设,就是一张床一张桌子,上头的茶壶和杯子也是陶烧的,靠窗的梳妆台连个铜镜都没有,比起花娘正常住的屋子,相差太多。 「何大夫你们快出去。」徐凤咳了声,脸色苍白。 「别动。」何嗔坐下,给她诊了脉,继而神色沉凝的拉起她的袖子,白皙的手臂上浮着斑斑红点,在何嗔拉起来的时候她急忙又给遮掩了下去,催促着他们快出去。 男子的力道大过女子,更何况是病着,何嗔轻易的拉住她,拨开她眼帘看了看,转头看戚相思:「你过来。」 戚相思放下药箱走近,这才分辨出那些怪味的来源,是从徐凤身上散出来的。 「你替她把衣服脱了。」 说罢,何嗔背过身去。 戚相思伸手去解徐凤的衣服,这么冷的天掀开被子也就穿着单衣,很快解开后戚相思说了声好了,何嗔又让她把亵衣脱下,戚相思愣了愣照做。 背过身的何嗔把蜡烛递给她:「把她腿支起来,你看看,可有溃烂。」 戚相思接蜡烛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她还是照着何嗔所说做了,半响她眯了眯眼,点头说了嗯字。 「穿上吧。」 戚相思替她穿好后合拢衣服盖好被子,何嗔还详细问了她几句她所看到的,随后问徐凤是否觉得疼痛,刚刚戚相思替她脱衣服的时候,那皮疹已经开始扩散,伴随着头疼和骨头酸痛,十分的难受。 何嗔打开药箱,让戚相思先给她喂两颗解毒丸,最后写药方,凝沉的神色始终没有淡下去。 还未写完,外面传来了说话声,逍遥楼的妈妈带人过来了,看到屋内的何大夫,出于尊重口气也没特别差,不过也是赶人的意思:「何大夫,你要在外头摆着给百花巷里的姑娘们看病这没人反对,偶尔你要来咱们这儿住一晚也当是你的诊金,可你今天来里头给人看病可不行,传出去还以为我们楼里的姑娘得了什么病,以后这生意还怎么做。」 「她得的什么病你知道吧。」何嗔写下三张药方,搁下笔看那妈妈。 妈妈没吱声,那神情却显明了一切,她在花楼里这么多年,这些姑娘会生什么病她当然清楚,之所以清楚才把人留在这儿,万一要让前头的客人知道,今后逍遥楼哪里还会有人来。 「那你是要看着她死。」 「何大夫,这病多难治你也是知道,再说了,百花巷里头因为这个病死的姑娘多的是,这也是各个楼里的规矩,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给她个安身之所,她自己要去外头寻医也可以,要是真没了,我也会薄棺一副给她安葬,不会委屈了她。」 「妈妈,您这么说可让我们姐妹这些心寒,在这儿给您赚了这么多银子,您现在连个大夫都不让看啊。」 懒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知什么时候在那儿的阿岚倚着门框开口,妈妈脸色一变,啐声:「我就知道是你说的,自己的身子都还不干净,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阿岚抬了抬眉不搭腔,戚相思听明白了那妈妈说的是什么病,花街柳巷,难治易得的恐怕就是花柳病了。 这病也不是必死无疑,可在这样的地方,一旦得了就会被抛弃,那妈妈的意思多明显,就是看着她死呗,请大夫看病?那多费钱。 「何大夫,我看这花娘的病是受了传染。」戚相思忽然开口,还是朝着何大夫的方向,学着他眉头紧锁,「上次来诊脉的时候并无异常,我看是来逍遥楼的客人传染给了她。」 说罢,戚相思转过头看那妈妈:「也不知道是哪位客人,这要是经常来的,恐怕都不知传了多少个姑娘了,这些姑娘再接别的客人……」 戚相思停下来不说,那妈妈的脸色乍然大变。 一天至多能接两个客人,这两个月下来谁能记得到底接过多少客人,别说是那妈妈,就连徐凤自己怕是也不太清楚。 真要是客人传染的,那这前前后后的事想起来会有多可怕。 第47章 也顾不得别的,妈妈冲到了床前失声问徐凤:「你好好想想,哪个客人有异常的。」 徐凤摇了摇头,按这么算,那半月里也有好些客人,哪里说得清是哪个。 「如今她病着,有些神志不清的哪里想的起来,我看还是快点把病看好仔细想想。」戚相思在后头凉凉又补了一句,「她死了是不要紧,传来传去的才麻烦。」 开花楼的最惊恐几件事,一是出了人命,二是传出了病事,要是因为这个生意都跑去别的花楼了,那今后要想再有起色可不容易。 一条人命不算什么,生意要受影响了,这妈妈开始急了:「何大夫,这是不是真的啊,那你快给楼里的姑娘看看才是,别谁又给染上。」 「先给她治病。」何嗔显得很镇定,「这里太暗了,找一处干净通风的地方安置。」 妈妈张了张口,显然是并不想给徐凤治病,她就想知道谁传染的,花楼里别的姑娘有没有受染。 「要是记不起来,那位客人多来几趟,恐怕这上上下下都得染病了。」 妈妈铁青着脸色,半响,她让人去安排隔壁的屋子,又看向站在门口的阿岚,尖酸着语气:「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那你就留下来好好照顾她。」 说罢,前头有人来喊,那妈妈又匆匆过去了,屋子内外剩下这个几个人,阿岚走入屋内,推开窗户哼了声:「看来是连银子都不肯给攒了。」 「你留着照顾她正好,不会染病的。」何嗔把三张药方交给她,嘱咐过如何服用后,「明日我来替她拔毒。」 何嗔说完出去了,戚相思跟着他离开,这边屋内徐凤看着阿岚,眼眶泛着红:「你这又是何必。」 「你要是死了,那我在这儿的日子就更无聊了。」阿岚笑着翻手里的药方,「我去给你配药,等会儿扶你换屋。」 …… 这厢戚相思跟着何嗔并不是从后门离开,而是直接走到了前面,她抱着药箱的样子看起来真像是个小药童,一面还不忘记推荐自己:「何大夫,你从那儿出来肯定没我方便,安乐堂也少不了你,不如我替你过来看她啊。」 何嗔转身看她:「你想干什么。」 「想拜你为师啊。」正好进了大堂,这儿十分的喧闹,听到前面的招呼声戚相思转头看去,视线落在今晚登台□□的花娘身上。 戚相思微怔了怔。 这个花娘看上去好眼熟。 台下的呼声很热烈,不论在哪家花楼都一样,但凡遇到新的花娘登台,就算是买不到人家的第一夜,众人也都喜欢来凑热闹。 今天逍遥楼内连着有两位花娘登台,几个楼上的包厢内已经开始开价,戚相思被人群挤到了门口,只来得及看到台上人笑靥的神情,转瞬,不断进来的客人直接把她给挤出了逍遥楼。 出了逍遥楼后戚相思一路跟着何嗔到了百花巷口,把药箱还给他,戚相思笑眯眯的看着他:「我拜你为师,你可不可以教我女科。」 「我不收徒。」何嗔把药箱背上,并不吃她这一套。 「那我不拜师,你就教我可好。」戚相思脸不红心不跳,厚着脸皮要他教,「你看我今天表现也不差啊。」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夸自己的,何嗔瞥了她一眼:「回去记得祛邪。」 「明天您过来,那我明天在这儿等您啊。」戚相思不跟着他了,扬起手挥了挥,显得特别热情。 等人走远了戚相思才走出百花巷,玉石已经在那儿等了许久。 回到齐府已经很晚了,如今的齐家也没人管她,都当她是从太医院回来的。 沐浴过后喝了一碗祛邪的药,戚相思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请安过后她又早早去往百花巷。 比起夜晚的热闹,白天的百花巷特别安静,尤其是早上,各个花楼内的姑娘们都还睡着,唯有几个在花楼里呆了一夜的人游荡着在吃早食。 戚相思在逍遥楼的后门等着,没多久何太医来了,见到她在,何嗔半句话没说直接进了逍遥楼,戚相思忙跟上去,逍遥楼的后院也是一片安静。 进屋的时候阿岚趴在桌旁睡着,惊起后看了他们一眼,打着哈欠起身朝着屋外走去:「行了,何大夫你来了,那我回屋休息去。」 戚相思帮着烧水摆火罐,站在床边看着何太医定穴刺针,那神情又和她在安乐堂内看到的不一样。 利落的下针后拿过戚相思手里的罐子,火棉在里面转过后放在刺针的穴位上,只见周围的皮肤猛然一收缩,火罐跟着鼓了起来,徐凤闷哼了声。 十二个火罐下去后,徐凤的额头冒了冷汗,何嗔让戚相思去煮药。 煮了药回来,戚相思看到何嗔在取火罐,她想上前帮忙时何嗔却不让,只让她把棉布递过去,火罐拿下来后针刺过的地方吸出了许多污黑的血,何嗔用棉布擦干净后即刻扔在了床边的盆子中,连着用了七八块棉布才将所有污血擦干净,再用药包敷在穴位上,喂下一整碗药。 戚相思看得认真,到后头他为徐凤施针,一上午的功夫,他只让她打下手,并不让她靠徐凤太近。 快到中午时阿岚端着一碗粥过来,何嗔也结束了,重新开了药方后嘱咐她如何煎煮:「三日之后我再过来,另外这张是开给你的,别忘了喝。」 第48章 阿岚收下药方没说什么,送他们到了后门,戚相思跟着他出来,巷子过半时好奇问他:「她身子这么虚,是不是应该晚几日再拔毒?」 「她拖的太久,要是不先拔毒,喝再多药都无济于事。」 戚相思认真的点点头,别人是先入药,等身子好点后再拔毒,他这么做虽然看起来冒险,但不破不立,拖不起时间的还是这办法好。 「你会诊脉吧。」到巷子后时何嗔忽然问她,戚相思点点头。 「要是三天后我没过来,你替她诊脉,若是好转,就用这个让她药浴。」何嗔把药方递给她,戚相思眼眸一亮,这算是教她么! 「要是没有好转怎么办?」 「要是没有好转就不必救了。」何嗔淡淡的留了这一句,很快离开了百花巷。 戚相思知道近日宫中事多,能这样出来半日实属不易,如今他恐怕是要赶回宫去。 百花巷中的花娘对他这么熟,也亏得他是在内宫中,朝堂上没几个官员认识他,前来寻花问柳的又只注意哪家的花娘漂亮,他在百花巷这儿给花娘看病的事竟然没人知道。 戚相思心情甚好,知道他会常来这儿就不怕磨不到他教她。 …… 三天后何太医果真没来,戚相思大早去了百花巷给徐凤诊脉,幸运的事她在好转,戚相思留下了药浴的方子,又过了三四日才见到何太医。 此时距离戚相思参加内教习考核没几天了,她呆在齐府中没再出去,十一月二十这天,齐府迎来了一桩意外的喜事。 岳阳王府派人前来说亲,替岳阳王做媒,想娶齐家六姑娘回去做填房。 得知消息的时候戚相思正在研究何太医那针灸之法,手里的针往棉垫上轻轻一扎,戚相思抬头看丁香:「岳阳王府?」 「是啊,人就在前厅,老夫人都给惊动了,来的是和岳阳王府交好的越家夫人,听说是岳阳王自己做的主,老夫人点了头的。」 上回去岳阳王府时就遇到齐敏兰「美人救英雄」的好事迹,之后岳阳王府还送了慰问礼过来,这一晃快半年时间,现在发展到了岳阳王府前来说亲。 戚相思拔起扎在棉垫上的针:「这可是段好婚事。」若要算的细一些,可比三姐嫁给十皇子做侧妃还要好。 「可那是王府。」丁香顿了顿,她是想说六姑娘的身份根本高攀不上岳阳王府,可一想到自家姑娘,丁香就说不出口了,瘪了瘪嘴。 戚相思也知道这阵子齐敏兰经常出门去,想必私底下是见过面了,至于她如何让岳阳王动了心思娶她,戚相思半点兴趣都没有。 她只在想这婚事齐家是毫无疑问的会点头,那按着齐敏兰的性子,肯定会想把卢姨娘接回来才是。 想到这儿戚相思放下了针:「备马车,我要去趟外庄。」 顾氏安置卢姨娘的庄子在京都城外,并不远,路却很崎岖。 进了山沟这儿满山都是农田,车夫小心驾车从田埂上过去,不久见了村落,庄子就在村口。 戚相思下了马车,走入庄子内,院子里晒满了谷子,不远处有几个雇工在犁谷,见有人进来,顾氏派来看着卢姨娘的两个婆子朝戚相思走来:「五姑娘,您怎么来这儿了?」 「母亲让我过来看看卢姨娘。」戚相思让丁香把食盒拿出来递给两个婆子,「两位妈妈也辛苦了,这儿有些酒菜,你们拿去。」 开了些盖后酒香味即刻就散了出来,一直在外庄这儿吃不到太多肉,更别说好酒了,两个婆子面面相觑一阵,其中一个笑呵呵的从丁香手里接过了食盒:「既然是夫人吩咐的,那我这就给您去开门。」 齐排的几间屋子,卢姨娘关在中间,按理说如今这时辰也该让卢姨娘在庄子里走动走动,可这些办事儿的下人就是如此,主子无所谓的,她们也懒得花那时间,有什么比关在屋子里更省事呢。 开锁后婆子推开了门,对屋子里散出来的味道显得特别镇定:「前几日下了雨,屋内有些潮。」 「妈妈去忙罢。」戚相思点了点头,朝内屋走去,靠墙的床上坐着个人,头发披散着,身形敦厚,和昔日的卢姨娘判若两人。 卢姨娘抬起头来看她,缓了缓后才看清楚她,继而神色猛地狰狞,拿起床上的枕头朝着戚相思砸过来,嘴里啐声骂着贱人。 枕头落在了戚相思的脚边,她抬脚轻轻拨开,打量屋子。 两年过去就只剩下了床和柜子,原先顾氏为了做样子拿过来的值钱摆件估摸都让那几个婆子偷偷给卖了。 再看卢姨娘,长的真够喜人。 瓜子儿脸颊蹬开成了浑圆,肉嘟嘟的白里透红,扶着床沿的双手也是肉厚,更别提那身子,坐在床沿都感觉中间有些要凹陷的架势。 庄子里的婆子的确把她养得很好,吃的脸颊都快透出油腻来了,双层的下巴上脖子的肉都厚厚一圈,可卢姨娘偏要穿她以前那些衣服,系不上就披着,用带子勒紧,更显肥硕。 「贱人,你来干什么贱人。」卢姨娘念叨着这几个字,对戚相思的恨意颇深,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落到这地步,两年了,呆着这个鬼地方整整两年,她连这个门都没出去过几回。 「敏兰的亲事快定下了。」戚相思看屋内连面铜镜都没有,怕是这两年下来,卢姨娘还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我是专程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 第49章 「贱丫头,你又想干什么!」卢姨娘是知道齐敏兰罚跪的事,她筹谋多时,查了这么久,到了节骨眼上却被关到了外庄,要是当时她在,这贱丫头早就被赶出府去了! 「卢姨娘不想知道求娶敏兰的人是谁么。」戚相思顿了顿,在卢姨娘瞪着的视线下轻笑,「是岳阳王府。」 卢姨娘一愣,岳阳王府,哪个岳阳王府? 随即她的眼神越发瞪大,反应过来后却是警惕的看着她,这丫头诡计多端,又打什么主意。 「岳阳王妻子过世多年,育有一双儿女,此番求娶,今后敏兰可就是岳阳王妃了。」戚相思缓缓道着「岳阳王妃」四个字,「要不了多久,他们该派人把你接回齐家了。」 卢姨娘并不相信她的话,戚相思摆手让玉石把箱子抬上来:「这儿是专门为卢姨娘准备的几身衣裳,到时来接你,也不能太寒酸。」 戚相思说完后离开了屋子,婆子过来把人一锁,借着由头,戚相思去了一趟庄内的厨房。 就这时,屋内的卢姨娘盯着那箱子,良久后才起身,提着厚重的身子朝着桌子走去,才走几步路就有些喘。 箱子没上锁,一拨就开,里面除了几身衣服外还有两副首饰,其它的什么都没有。 衣服还是过去卢姨娘喜欢的款式和颜色,她小心翼翼的拎起一个角凑在鼻子下闻了闻,皂角的清香,余下的都是新布的味道。 卢姨娘把衣服拎起来抖了抖,桌子上什么粉尘也没落下,干净的很。 衣服没有异常接下来就是首饰了,首饰有没有问题却不好判断,卢姨娘回想着戚相思说过的话,猛地视线一清,想起前阵子敏兰过来说过的话。 「姨娘您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你接回齐家,很快的,我很快就能把你接回去。」 这样的话女儿守在窗外说过好几次,卢姨娘听得多了期望就没这么深,可转念一想,上次女儿说的口气明显不一样,她显得很高兴,仿佛是真的可以实现了。 卢姨娘硕大的脸上露出一抹狂喜。 难道那贱丫头说的都是真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卢姨娘飞快把首饰盒放到了箱子最底下,继而合上箱子,抱着推到了床底下藏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是累的气喘吁吁,手扶着桌子坐下来,卢姨娘抬手去拿水壶,给自己倒了两杯水才缓和下来,再倒第三杯时却没水了,这时外头传来开锁的声音,该吃饭了。 猪油拌饭,再一碗浓浓的熬骨酱汤,婆子端进来时卢姨娘闻着味就饿了,吃着第一口后怎么都克制不住,直到碗底见空,那酱汤也都让卢姨娘喝光了她才停下。 每天三顿这么往下吃,两年把卢姨娘养成了这幅样子,即便是接回去了,齐鹤瑞还会有什么兴趣。 可这些卢姨娘自己认识的并不清楚,两年来她心心念念的就是那个不舍得她死,因为她的离开又和夫人貌合神离的老爷,只要她能回去,老爷的心就一定还会回到她的身上。 戚相思在门口看婆子端着空碗出来,拿出十两银子递给她们:「这是母亲让我赏给两位妈妈的。」 「这是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夫人真是太客气了。」说归说,拿银子是毫不手软。 这时丁香从厨房那儿回来了,戚相思道别离开了庄子,上马车后丁香从怀里拿出纸包,里面是她偷偷从厨房里拿来的专门给卢姨娘吃的米。 丁香把米倒入玉石拿着的袋子内:「东西倒进去了,我还拌了拌。」 戚相思嗯了声,外庄的厨房内区分的很严格,给卢姨娘吃的东西别人是决不能动的,所以她并不担心加进去的会吃到别人嘴里。 拨开帘子往外看,入秋的田野泛着金黄,别样美丽。 戚相思微眯着眼,吹过来的风里都有一股草香味,齐敏兰想让卢姨娘回去又能如何,她想做的,她都不会让她如意。 …… 马车经过田埂上了山路,一路颠簸,快傍晚时才回城。 等戚相思回到齐府,关于岳阳王府前来说亲的事,齐家已经应下了。 齐家上辈靠经商稳固了家业,齐鹤年这辈靠着所谓的医术,在圣上面前受了宠信,而到了年轻一辈,出息的孙子没有,出息的全是孙女。 一个个都嫁的这么好,算上戚相思这个继承齐家衣钵的,只要是为齐家今后的繁荣富贵添把火的,齐老夫人都觉得好。 原本瞧不上眼的孙女要嫁去岳阳王府,齐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也是大转变,锦绣园这儿,顾氏已经第三回听到老夫人派人送东西去怡蓉轩的消息。 这才应下亲事两天而已。 陈妈把册子递上来,这里是顾氏最终选下的两个人,到时候还得给老爷看看,为女儿把亲事定下。 有丫鬟进来禀报:「夫人,老爷说今天约了几个同僚,晚上不过来了。」 顾氏摆了摆手,丫鬟退了下去,陈妈满心关切的都是四姑娘的终身大事:「这都好几回了,老爷怎么对姑娘的婚事一点都不上心。」 「岳阳王府说亲的事传开去,十天半月他都不会在府上。」眼下朝堂上因为太子的事多名官员受牵连,空缺也多了,齐家这会儿和岳阳王府结亲,作为今后岳阳王的岳父,和他套近乎的人也就多了。 第50章 齐鹤瑞对这样邀约都是乐此不疲,顾氏看透了他,在这节骨眼上,她也不会让他来替女儿拿最后的主意。 顾氏让陈妈拿好册子前去碧秋院,齐老夫人这时正和大儿媳妇说起给六丫头添嫁的事,见顾氏进来,笑呵呵的让她快坐下:「你这做母亲的最后还是得拿主意,三丫头出嫁时添的也多,六丫头这回也少不了。」 「我还想让母亲再给敏嫣拿个主意呢。」顾氏笑着把册子递给齐老夫人,「再挑也晚了,老爷这阵子怕是应酬多,我是想和您商量下了后再告诉他。」 早前顾氏已经拿了一回给齐老夫人看,那时她觉得还可以,但现在再拿到手,心境不一样了,对册上两个人就带了挑剔:「是不是还欠一些。」 「马大人和老爷在官场上也有些交情,我与那马夫人见过几回,是个好相处的,马少爷排行第二,今后敏嫣嫁过去,日子也能过的顺顺当当。」还有一个李家少爷,家中独子,虽说家境比齐家次一些,但胜在年纪轻轻就有所作为,还有个扶持他的舅舅,也是不错。 齐老夫人眉头微拧,她觉得还能再好些。 「你是说李夫人啊,我倒是见过机会,都是在庙里遇着。」一旁方氏笑着开口,「她吃斋念佛多年,是个心善的人。」 齐老夫人这才看顾氏:「你中意哪个?」 「我觉得两个都不错,挑不出了,想让母亲给个主意。」顾氏抿着笑意,左右也逃不开这两个,老夫人爱做主,那就让她来说。 齐老夫人又看向方氏:「你看呢。」 方氏接过后仔细瞧了瞧:「若按我说,还是这李家好,毕竟是独子。」 齐老夫人沉吟片刻:「既然你觉得这两家好,那就李家吧,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年轻人上进些也是好的。」 「那好,我与老爷提一下,这就好派人去王夫人那儿回个话。」顾氏笑着应下齐老夫人所说,齐老夫人点点头,「两边都不能误,四丫头和六丫头的都要紧。」 顾氏点点头:「我省的。」 「说起来画儿的身子也重了。」齐老夫人抬了抬手,「十皇府中如今已有嫡出,若是三丫头生下个男孩,这位置也就稳了。」 方氏微动了动嘴没说什么,齐老夫人大概也能猜到她的心思,叹了声:「你别说生女儿好,凡事还得为将来考虑,有个儿子傍身,能有十皇子再护着些,今后三丫头也不会苦。」 「三月里开春正好。」方氏越过了生男生女这个话题,笑着说起临盆的日子,三四月正好暖起来,做月子也不怕冷,孩子也好养。 齐老夫人点点头:「改日你去看看她,又不能出府,怕是闷得慌。」 「哎。」 屋内又聊了一会儿,齐老夫人看着有些乏了,顾氏和方氏起身告辞。 出了碧秋院,顾氏向方氏道谢:「刚刚的事多谢大嫂。」 「这些有什么好谢的。」方氏服侍老夫人这么多年,对她的心思也能猜个七八,若是能好一点就肯定是往好了去说。 可当娘的并不是这样的想法。 「今天若是老二他们,那我也不会开这个口。」方氏拍了拍她的手,「我看你也是中意李家,其实那些都不要紧,左右你给陪了嫁妆,还能委屈了自己孩子不成,只要嫁过去和和美美的,夫家人好相处那才是最重要的。」 「大嫂是明白人。」顾氏还能说什么呢,她哪里会图女儿一定要嫁的多荣华富贵,只求她嫁过去能顺心如意,别像了自己这辈子。 「倒是敏莺那孩子。」方氏说着微叹了口气,两年前她上门认亲时她就心疼那孩子的遭遇,如今却又是如此。 「那孩子是个有主意的。」顾氏与她作伴朝前走着,话语一顿,「老夫人说她像老爷,我看是一点都不像,也许是像她姨娘。」 顾氏总有那样的感觉,齐家对那孩子来说就像只是个暂住的地方,除了彦戎之外,她与谁都不亲。 方氏神色一闪:「毕竟是个姑娘家。」 「大嫂,等会儿若是无事,你上我那儿坐会,我这也是头一回嫁女儿,许多事儿还得和你讨教。」 戚相思在齐府又多留了两日,离开齐府回太医院的那天,岳阳王府正式派人上门提亲,取走了齐敏兰的生辰八字。 隔天二十五,内教习考核的日子,戚相思起了大早,跟着陈太医去往东药房。 外教习中加上她有三个人要参加考核,比外教习更复杂一些,内教习的考核中除了书面之外,还有诊病。 第一天是卷考,第二天辨药,第三天才是诊病。 戚相思走入屋内,里面坐着个太医,床板上躺着个病人。 那太医戚相思并不认得,只抬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下给人诊病,戚相思坐下来,把脉枕放在男子的手腕处,抬手按上去。 半响,她轻轻挪动了位置又按了下。 之后她让他张嘴吐舌,看了面部之后戚相思犯难了,脉象阴虚,舌质偏红,苔黄腻,眼眸有些赤红,这是上火了。 可真有这么简单? 她听傅容提过,内教习的考核不会出些疑难杂症但也不是一目了然的,关键看诊断细节,可这位怎么看除了上火外就没有别的问题,非要加就是睡眠不足。 第5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忖思半响,戚相思开口问他:「你有哪里不舒服么?」 男子摇摇头:「头有些晕。」 戚相思让他平躺着:「我现在开始按,若是哪里痛你就说。」 戚相思起身从脖下开始按,男子皆是摇摇头直到按到了胃部,戚相思轻轻按下去时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等她按到了肚子,他开始喊疼。 「可有腹泻?」 男子点了点头。 「这几天吃过什么?」 「刚刚打了一头山猪,卖剩下的都吃了。」 「平时不爱吃菜吧。」 男子点了点头。 「山猪肉怎么烧的?」 「红烧。」 戚相思接连问了他数个问题,最后她递了杯水给他,转身看坐在一旁的太医,说了自己的诊断结果:「脉象阴虚,舌质偏红,苔黄腻,眼眸有些赤红,按胃痛,腹痛,便燥,喉咙热干,难入眠,容易干渴,饮水不解,肠胃干热上火。」 太医也没说她是否正确,只问:「如何下药。」 「牛黄解毒/药方,多喝些水就好了,平时注意不要只吃肉,最好是忌一阵子。」 戚相思说完之后太医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再往下说,淡淡问了句:「就这样?」 戚相思点点头:「就这样。」 倘若真的有疑难杂症她没看出来,那就是纯粹刁难她这个只在外教习学过两年的学生。 又等了会儿,这位太医摆了摆手:「行了,你出去吧。」 戚相思回头看了眼那病人,走出屋子后才发现自己是最晚出来的一个,其余两个已经从屋内出来,看神情也是一副不知结果的样子,三个人一起又被带到了前面的厅中,过了一会儿,陆太医他们进来了。 几个人进来时还在讨论着什么,进来之后神色皆是严肃,戚相思没有见到齐鹤年,也许是为了避嫌,不多时,陆太医开始宣布结果。 戚相思和另外一个学生通过了考核,还有一个学生在刚刚的诊断时出现了错误,不能进内教习。 陆太医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显得高兴,也许是因为戚相思顺利通过的缘故,不能把她送去和宫女一起,还要让她留在内教习。 宣布完结果后陆太医就让他们出去了,留下几个太医继续讨论事情,戚相思走出东药房,远远的看到傅容在外面等着她。 「之前我和老师都去过越河三地,与你认识,未免别人说什么才没有进去。」傅容见她没有沮丧,料想她应该是过了,「我想你肯定是能过的。」 「那病人没有什么大碍。」戚相思把诊病时的情况大概的说了下,傅容笑了,「你们不是三个人么,其中一个把腹泻说成了重疾。」 戚相思微张了张嘴,傅容耐心道:「我当时去诊病的确有些难,不过这不仅是考你学的是否过关,还考你是否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 要是做大夫的对自己的诊断结果都没信心,那还怎么给人治病。 戚相思微撅了撅嘴,难道不是他们故意刁难她。 看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傅容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你不用急,过几日有人会带你来东药房,届时老师就会收你做学生。」 戚相思调皮的眨了眨眼:「这么说我应该叫你一声师兄了?」 傅容一怔,微垂了垂眸,脸上的笑意暖人:「累了三天,如今可以放心了,快回去休息吧。」 戚相思点点头,朝着他挥了挥手走远,傅容就站在那儿看着。 那一抹背影,似乎和初识时没有分别。 只是两年多的时间过去,她长大了。 半响,傅容自顾地笑出了声,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斜阳脉脉下,他脸上的笑意和傍晚的余晖一样,醉了晚霞。 …… 戚相思进内教习的消息在齐家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对于齐府而言,十二月初岳阳王府送来的婚书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 婚期定在了隔年的五月。 对于齐府而言不到半年的时候其实有些紧,原本齐敏兰年纪也不算大,什么都还没替她准备,但对于妻子过世后一直没有续弦的岳阳王来说,这并不算早。 婚书送到后没过几天岳阳王府就挑了日子把聘礼送过来了,那是腊八过后的第三天,天空还飘着小雪,地上积着薄薄一层,从岳阳王府抬到齐家的聘礼在雪天里格外显眼,红艳了一路。 帮忙送聘的是明老夫人的小外甥霍城,跟着岳阳王从军,年纪轻轻就取得了不少军功,生的是器宇轩昂,坐在马上换一身衣服就像是新郎官,还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齐老夫人亲自到了前头迎接,看着抬聘的人陆陆续续进来,脸上乐呵呵的笑着,岳阳王府越是快的把聘礼抬过来,这就证明他越想娶六丫头,虽说嫁过去就要当两个孩子的娘,但只要夫妻和睦,这些都是能克服的。 起初也没明着数到底抬进来多少,直到箱子全部放下,霍城把礼单交给齐鹤瑞。 齐鹤瑞看了眼后并没有显露什么,笑着把礼单递给齐老夫人看,齐老夫人接到手中,视线扫过时愣了愣,随即很快恢复神色,招呼孙子带霍城进前厅先喝杯酒暖暖身子,让人把那些抬聘的人也都带下去休息。 第5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随后齐老夫人再看礼单,难掩心中的落差。 聘礼竟只有二十四抬。 大历朝有晒嫁妆的传统,女子出嫁前娘家会把嫁妆抬到夫家,越是多越是有面子,将来女子在夫家也就更加有地位。 大户人家给全抬,六十四抬嫁妆,小户人家给不起的则是减半,而这嫁妆中价值高低,还得看娘家给什么。 很多年前圣上胞妹出嫁,皇家足足备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其中的东西又是贵重无比。 齐家大姑娘齐敏慧出嫁时齐家备的就是六十四抬,齐敏画虽说没有正经出嫁,大老爷和方氏也是这么给女儿准备的,甚至还比长女好一些。 而这聘礼,历来都是比嫁妆少的,不过这少归少也不会差的太多,大户人家女儿出嫁给六十四抬,男方娶妻下聘,论数量,怎么也不会少于一半。 岳阳王府托人前来说亲时可是诚意十足,生辰八字取走后日子选定的也很快,算上今天下聘,前前后后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算是把这一月的好日子都给用上了。 可齐老夫人手里的礼单确确实实也是二十四抬,一抬不多,一抬不少。 也有人家数量虽少东西却精贵,但这岳阳王府不是。 若是齐家给齐敏兰准备三十二台嫁妆,那这聘礼也说不上少。 难道在岳阳王府眼里,齐府只能算小门小户? 前厅那儿霍城已经喝了几杯酒,齐彦博得了齐老夫人的授意,旁敲起这聘礼来,霍城爽气的和他撞了酒杯:「你说这些啊,自打嫂子过世,府里大小事务都是姨母在操心,大哥他就是个粗人,哪里清楚这些,这回置办的大小事也都是姨母操办的。」 齐彦博笑着给他倒满酒:「明老夫人也不容易。」 「那可不,不过老夫人为人心善,好相处的很。」霍城大意也知道他的意思,拍了拍他肩膀安慰,「你就放心吧,姨母她不会难为人的。」 屋外顾氏吩咐过下人后走到齐老夫人身旁询问:「这些是不是先抬下去?」 有晒嫁妆的,又不把聘礼晒给谁看,都摆了半个时辰了,齐老夫人点点头,把礼单交给她:「让人抄两份。」 林妈妈扶着齐老夫人回了碧秋院,屋内齐鹤瑞走了出来,夫妻俩对视了眼,顾氏先开了口:「我去库房看看。」 齐鹤瑞话没来得及说出口,顾氏人已经走到了回廊的拐角处。 …… 怡蓉轩那儿齐敏兰很快得知了岳阳王府前来下聘的事,她派遣明翠去前院,不多时明翠回来了。 「怎么样?」 「是霍少爷带人抬来的,老夫人都去前头了。」明翠把前院看到的说了一遍,「二少爷正带着霍少爷在厅中吃酒呢。」 齐敏兰摆了摆手:「聘礼呢。」 明翠犹豫了一下:「看着估摸有二三十抬吧,到时夫人会给姑娘送一份过来才是。」 「二三十?」齐敏兰脸上的笑意顿了顿,怎么可能才二三十。 「岳阳王府那样的人家,下的聘一定隆重。」明翠也没数清楚数量,又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光这么看着也不能武断。 「也是。」齐敏兰恢复了神色,他向她许诺过的不会委屈了她。 齐敏兰心中一面想着,半个时辰之后,顾氏命人把手抄的一份礼单送到了怡蓉轩这儿。 看过之后,齐敏兰神色闪烁着,并不能接受这礼单上所写的东西。 大姐姐出嫁前,姐夫家下聘四十八抬,三姐被封侧皇妃,皇家那儿给的更不用说了,她将是第二个正儿八经出嫁的姑娘,嫁的还是岳阳王府,竟然只有这么多。 身旁两个丫鬟大气不敢出,齐敏兰坐在那儿许久都没有动,屋子里一片安静。 过了会儿外头传来动静,明翠走进来禀报:「姑娘,老爷来看您了。」 齐敏兰敛了敛神色起身出去,齐鹤瑞站在外屋,见她出来,脸上的神情满是欣慰,女儿长大了,这就快要嫁人。 「爹。」 「岳阳王府来送聘的事想必你也是知道。」接下来就是替她准备嫁妆,「日子已经定下,这阵子你就安安心心留在家里,王府是大家,岳阳王还有两个孩子,你嫁过去就得为人母,有些事儿得先想想。」 「女儿已经考虑过了,虽说刚相识不熟,但日子久了一定是能相处好的。」齐敏兰笑着,神情温婉,像足了卢姨娘刚进府时的样子。 齐鹤瑞微微失神:「你想过就好。」 「爹,女儿还有一事相求。」 快傍晚,下了一天的雪铺满了锦绣园的院子,天色有些暗,屋檐下早早点了灯。 顾氏忙了一下午这时才歇下来,陈妈给她端了杯茶:「您先歇歇,这就让人布桌去。」 「不急。」顾氏喝了口茶,「老爷呢。」 顾氏刚问完齐鹤瑞就出现在了屋外,身上还夹带着雪粒子,进门时拍了拍,门口的丫鬟赶忙迎上去给他脱了披风。 「还没用饭吧。」顾氏问过他之后让陈妈去布桌,夫妻俩也没多少话,齐鹤瑞倒是想开口,对上顾氏那淡淡的神情后又说不来了,直到两个人坐下来。 齐鹤瑞喝了一口汤:「李家的事怎么样了。」 第5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王夫人去说了,挑过日子他们就会上门来提亲。」 明年一下是要嫁两个女儿,齐鹤瑞不免有些感概:「日子不要撞的太近才好。」 「选定日子后不会这么快。」顾氏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手一顿,「敏莺有一阵子没回来了,她考进内教习的事老爷可知道。」 「我听二哥说了。」 「都在前门内,老爷有空就过去看看她吧,前几日腊八她都没回来,如今天冷了,这孩子什么都不说,也不知道她缺什么。」 过去对这个女儿没什么感觉,认回家后见面的次数又寥寥可数,说实话齐鹤瑞并不太在意这孩子。 但听顾氏这么说起来,心里又有些挂念了,毕竟是个姑娘家,遂他点点头:「过两日我就去看看。」 说完后顾氏不出声了,屋内安静了下来,齐鹤瑞面前的汤见底,一旁丫鬟给他添的时候齐鹤瑞又开口:「敏兰的嫁妆如何置办。」 顾氏料到他会提这个,忍了半天了,之前在前院他就想提,于是她放下筷子:「这得看老爷的意思。」 「这些宅内事我又不懂,你和娘商量着来就行了,问问大嫂,看敏慧她们是如何置办的。」 听他这么说,顾氏把话说了个明白:「明家那边只下了这么多聘,咱们准备三十二抬也不为过,只是前头出嫁的都是全抬,如今嫁的还是岳阳王府,这也不委屈了她,我看还是一样,全抬嫁过去。」 聘礼下的少,陪嫁要多,简单来说就是亏大了。 齐鹤瑞当然不会只想这些,亏的只是一时,今后成了岳阳王的岳丈大人,那好处才多:「肯定得全抬。」 「我也是这个意思。」顾氏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不过,咱们这房能出的就这些,老夫人添一些,公中那儿怕是要多出了。」 女儿出嫁,做母亲的为她准备嫁妆那是无可厚非,可齐敏兰并非顾氏亲出,她当年从顾家带过来的这些嫁妆,今后是要留给自己的子女,就是三房这儿的一些铺面庄子,大部分都是留给嫡出的儿子,余下还有这么多庶子女在呢。 聘礼少,嫁妆要多出,三房这儿可亏不起,齐家要是想把这脸面充足,公中就得多出一些,这事儿可不是她做主了,如今执掌中馈的是二房,还得看二房是什么意思。 齐鹤瑞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想反驳又说不出道理,更没那脸面开口说要顾氏拿出自己的嫁妆来。 「我听说,当年明家娶亲时下的就是二十四抬。」顾氏又淡淡的添了句,如今明家娶填房,出的当初一样,明老夫人要用这办法表达自己对这桩婚事的不满意,齐家也挑不出错。 「这事儿你和娘商量。」齐鹤瑞眉头一皱,倍感头疼,「到时我和二哥提一提。」 顾氏抿了抿嘴没有开口,别说二嫂那边了,若是从公中多支银子,大房那儿还不知道会不会有话。 屋内再度安静,齐鹤瑞连着喝了两碗汤,已经半饱,他放下勺子,这才切入今天过来的正题:「还有件事。」 顾氏夹菜的动作一顿,缓缓收回,抬头静静看着他。 「卢姨娘始终关在外庄说出去也不好听,如今敏兰要嫁了,若是让岳阳王府知道这事,对她影响不好。」齐鹤瑞清了清嗓子,「不如先把卢姨娘接回来,等敏兰出嫁后挑个尼姑庵把她送过去,这么一来也好说。」 「老爷有两年没见到卢姨娘了吧。」顾氏平静着神色,看起来并没有多芥蒂。 「我知道她犯了大错,关上十年八年也是轻的,不过眼下总是为了孩子考虑,等敏兰出嫁后再送她离开,到时名头上也好说,敏兰以后在明家也不会被人拿这事儿说。」 「老爷说的是,那这样吧,明日一早老爷与我一同过去外庄,把卢姨娘接回来。」 齐鹤瑞愣了愣,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妻子会答应的这么干脆,他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准备用来劝服她。 「陈妈,你去趟怡蓉轩,告诉六姑娘,让她准备准备,明日一早跟着我们一块儿去外庄。」顾氏没理会他,随即吩咐陈妈去一趟怡蓉轩,不是要接人么,怎么也得隆重些不是。 「你们去就行了……」 「毕竟两年了。」顾氏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老爷去看看也好。」 …… 第二天一早,雪还在下,齐敏兰起得很早,让明翠准备好衣物,又取了一套姨娘最喜欢的面饰带上,跟着顾氏和齐鹤瑞出发前去外庄。 雪天山路不好走,半日才到村子,到了外庄门口,齐敏兰迫不及待下来,压着情绪才没有越过顾氏,只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庄子。 两个看管的婆子见老爷和夫人都来了,惊的赶忙来迎接,顾氏看着父女俩的反应,心中冷哼,随即让她们开门:「卢姨娘呢。」 「怕是还睡着。」婆子开锁,冲着里面喊了声,「卢姨娘,老爷夫人和六姑娘来看你了。」 话音刚落这边齐敏兰终于忍不住了,从婆子身边进了屋子朝里面看去,这一看,笑意全凝结在了脸上。 随后齐鹤瑞跨了进去,在闻到屋子里散出来的味道时他眉头轻皱了下,随后看到女儿脸上的神情,在不知情之下抬眼看向屋内,脸色大变。 坐在床上的卢姨娘先看到了女儿再看到老爷,脸上的欣喜不言而喻,用她那最温和的笑意看着他们,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就如当初她那样怜弱的在老爷怀里一样,眼神里满是念想和期盼。 第5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可齐鹤瑞眼中看到的却不是这些。 肥硕无比的身子,那衣服穿在她身上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勒紧着带子像是要撑爆,脸上的肉随着她的笑感觉就要抖下来,眼窝子都快胖的嵌进去了,昔日的美貌不见半分,原来白皙的皮肤上也不知长了什么,竟是东一块斑西一堆麻子,原来茂密的黑发,现在还露了白,偏偏她还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简直是不敢入目! 「老爷。」卢姨娘开口动情的喊着,却不料嘴角兜不住,竟然有口水往下淌,她起初还不自知,直到齐敏兰凄厉的喊了声姨娘,看到女儿难以置信的神色,卢姨娘忙抬手往嘴角抹了一下,一双肉手显露在他们面前,齐鹤瑞的眼中就只剩下了厌恶。 顾氏过来时看到她这幅样子,其实也吓了一跳。 她只吩咐下了些药让她克制不住食欲使劲的吃,肥硕到老爷再也不会多看她一眼,现在看着不止是肥,还有些恶心。 「老爷。」两年来从没见过自己变成什么样子的卢姨娘并不知道这些,她起身朝着齐鹤瑞走去,一开口就流口水,她还殷殷切切的望着他,「老爷您是来接我回去的是不是,我好想你老爷。」 「姨娘,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齐敏兰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姨娘,她来过这儿好几回,但每次都只在窗外说话,谁想会是这样。 「敏兰,你是来接姨娘回去的是不是。」齐鹤瑞后退了几步,卢姨娘转而拉住齐敏兰的手,刚刚那手还擦过口水,这一握上去,齐敏兰整个表情都不好了。 齐鹤瑞直接退到了屋外,深吸了几口气都缓不过来,继而看着顾氏,眼底还惊魂未定:「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留在这儿无事可做,吃的多了就是如此。」顾氏神情淡淡的看着卢姨娘,「让她少吃一些她还不肯。」 齐鹤瑞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卢姨娘是什么样的人他也了解,平日里多注重自己的仪表,怎么可能会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可看到卢姨娘朝着门口走来,齐鹤瑞所有的心思都散了,只想离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老爷,您是来接我回去的吧。」卢姨娘满脸的欣喜,那贱丫头说的没错,敏兰果真是寻了好亲事,她可以回齐府了,再也不用留在这鬼地方。 齐敏兰那手还被卢姨娘抓着,她的眼神有些涣散,不能从这打击中出来。 顾氏看向齐鹤瑞:「老爷,是不是让卢姨娘收拾收拾,带她回去,到时岳阳王府的人见着了,也好少了闲话。」 这怎么带回去,别说是岳阳王府的人,就是齐家人看到都是件丢人的事,若是让她在婚宴那日出现,齐家的脸面都得丢尽。 「不行!」齐鹤瑞几乎是脱口而出,在卢姨娘的注视之下,脸色骤然冷了下来,「开春送她去庵堂。」 「爹!」齐敏兰失声,就算是姨娘再怎么变那还是她姨娘,她适应一下就能接受,更何况回了齐家之后肯定可以慢慢恢复。 「不必多说。」齐鹤瑞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转过身直接下了台阶朝着庄子的门口走去。 卢姨娘踉跄了一步追出门口,可她身子太过于肥硕,衣服勒的又紧,直接扑到在了雪地里,朝着齐鹤瑞望去,凄厉喊道:「老爷,您就这么不顾念我们的情分,老爷!」 可齐鹤瑞愣是没有回头,一直走出了庄子。 齐敏兰哭了,她想去扶卢姨娘起来,可根本使不上劲,自己险些也被带摔在地,她想不通姨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顾氏站在屋檐下,看着丈夫的背影消失在马车外,她这才吩咐婆子把卢姨娘扶起来带回屋子,仿佛这些事都和她无关:「老爷不同意你回去,你就继续在这儿住着。」 两个婆子用了大力才把卢姨娘带进屋,齐敏兰呆呆的站在那儿,直到门快合上时才急忙去阻拦,可这都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门被锁上。 此时此刻,齐敏兰是恨透了顾氏。 婆子是她派来的,两年来不许她见姨娘,生生把人弄成了这样,如今说着要把人接回去,却让父亲看到姨娘这副样子。 在父亲面前做了好人,又阻拦了姨娘回去。 顾氏瞥了她一眼:「不回去?」 齐敏兰咬牙:「母亲,我可以在这儿陪会儿姨娘么。」 顾氏没有阻拦她:「天色不早,别留太久。」 齐敏兰点点头,目送她出去,转身看着紧闭的门和窗,神情闪烁着,满是恨意。 怎么会变成这样。 …… 就此时,快到傍晚,天色微暗,顾氏和齐鹤瑞才刚回到齐府,玉石匆匆跑来找他们,说是五姑娘忽然失踪了。 玉石去宫门口接姑娘,上了马车后去了一趟晋阳街,原本玉石是守在茶楼外的,可两个时辰过去后还不见姑娘出来她就茶楼去找人,哪里知道找遍了里里外外都不见姑娘的踪影,大堂内的伙计说看到人上去了却没见人下来。 玉石在晋阳街又找了一阵,心急如焚。 姑娘若是有事必定会先知会她,像是这样忽然不见,八成是出了什么事。 听玉石说完,齐鹤瑞眉头深皱:「她去茶楼里做什么。」 「姑娘没说。」 「外头可有人看到她了?」 「茶楼后头只有人看到马车经过,并没有见到姑娘。」 第5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齐鹤瑞和顾氏相视,这没头没续的会去哪里:「派人去太医院看看先,兴许是有急事回去了。」 派去打听的人很快回来了,此时天色已暗,外面还下着雪,回禀得知戚相思不在太医院内,齐家这才开始急,派了人出去找,晋阳街内外寻了个遍,可还是没有线索。 大半日过去,若是真被人绑去,也该有人送信过来要赎金,碧秋院内,齐老夫人脸上满是担忧:「这么冷的天,究竟会去哪里。」 「娘,还是报官吧。」靠着齐家这么找能搜出什么来,一不能进民宅而没有足够的人手,那些护院都出去两趟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成。」齐老夫人没有开口,齐鹤瑞先出了声,他紧锁着眉头,对顾氏的这个提议并不赞同。 「这么找也不是办法,眼下天黑,也不知道人在城里还是出了城,报了官才好找人,要再拖到明天,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说的难听些,这会儿人是不是还活着都说不准,敏莺那孩子做事向来不会如此,忽然就这么在茶楼里失踪,怕是遭人绑了。 就他犹豫的这点功夫,顾氏的心骤然一凉,两年前敏莺在街上被人意外掳上马车出了事,齐家也没去报官,如今到这份上了竟还不去。 「出了什么事。」 就这时齐鹤年从外面进来,听了大概后当机立断要人跑一趟衙门报官。 「二哥,眼下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就是不知道什么情况才要报官,要不然你等着收尸是不是。」齐鹤年打断了齐鹤瑞的话,严肃着神情问了玉石几句话,可对于姑娘去茶楼见谁她的确不知,她在外等着,也没见着熟悉的脸孔进茶楼去。 顾氏把两个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冷哼,就是个二伯都比亲爹更关心。 …… 就此时,京都城外,沿着前往咸阳的官道岔路上,沿着岔路直进了林子,往上一段路后的平地尽头倒着两辆马车。 天上簌簌落下的雪覆盖在马车上,几匹马早已经死了,雪地的深处还有隐隐透着血迹,其中一辆马车上半挂着一具尸首,月光静静,不远处还有两具尸首。 似乎不久前这里经历了一场恶战,雪地里还有箭插在那儿,还有一辆马车几乎有一半车身倒在悬崖上,风雪扬下,马车上剩下一半的垂帘轻轻晃动。 悬崖往下很深,底下是望不透的树林,入夜后山林里还有各种叫声,寂静中摄人心魂。 靠着悬崖的山壁上藤条凌乱,似乎是刚刚被人扯断过,大雪覆盖不到这儿,冬日里竟还郁郁泛着幽绿。 这时黑漆漆的夜里忽然山壁一处闪了下光,月光洒落不到之处,长满藤条的地方,出现了个隐蔽的山洞。 山洞上沿的藤条被破坏的厉害,有刀刮过山壁的痕迹,低矮的洞口需要人猫身进入,那闪光就来自这儿。 又闪了一下,只能容纳三四人的山洞内,齐家人忙着找的戚相思蹲在那儿,面前是用枯藤条堆起来的柴火堆,她手里握着两块石头,凑在那些枯藤叶子边上用力的敲着。 山洞内又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山洞久不经风的霉味,令人很不舒服。 距离戚相思很近的地方还坐着个人,背靠着墙壁,那血腥味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有了。」惊喜声响起,微弱的光闪了闪,戚相思忙捧起那些枯藤和叶子,轻轻的左右晃着,许久后枯藤中有烟冒出,最中央星火渐现。 戚相思继续晃着,直到那火苗冲枯藤中窜中,微弱的照亮了戚相思欣喜的脸。 戚相思放了一半刚刚摸索找到的藤条,火苗渐渐转旺,戚相思搓了搓冻僵的手转过身去,靠在墙上的严从煜脸色已经苍白。 他的左手臂上插着一支箭,流出来的血已经把他的袖子都给浸透,原本箭不拔是不会流这么多的血,可刚刚她从马车上掉下去时,他一手拉着藤条一手抱住她,用劲过度伤口都撑裂了。 戚相思没有犹豫,用匕首割开他伤口附近的袖子,好两个时辰过去,伤口的肉都冻的外翻,又红又肿。 箭头是铁的,不能这么一直留着,眼下的情况天晓得什么时候来人救他们,戚相思轻轻道:「你忍着点,我帮你拔了它。」 火烧过匕首后,做好准备的戚相思握着匕首在他伤口上划了个十字,随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五指张合了好几下,捏住箭身,咬牙用力的拔了出来。 箭端从严从煜的手臂中□□时他的身子跟着抽了一下,血珠子从伤口被带出来,戚相思把帕子内碾碎的几颗药粉按在了他的伤口上,用裙子上扯下来的布缠紧了伤口,只见她轻轻松了一口气:「先止血,等会儿再松开。」 身旁的火又小下来,戚相思把另一半枯藤放上去,猫着身子到洞口,抬手从边沿的地方挖了些雪,包在帕子内放在火堆上沿缓缓转了转,等那雪融成了水后她赶忙用手捧住,示意他张嘴,要把帕子中浸透的雪水掐给他喝。 这样来回跑了好几趟,戚相思自己也喝了点,解了喉咙里的干涸,又在不大的山洞内四下搜寻了一圈,把能烧的东西都捡来了,还搬了石头放在火堆旁边,等火熄灭下去,还能有石头捂会儿热。 洞外的风呼呼作响,戚相思看着对面不过几丈远的洞壁,早上她才从太医院内出来,准备见过小王爷后就回齐家,问齐鹤年要祖父和父亲的书看。 第5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等她到了茶楼后才发现自己来早了,小王爷还没到。 那时她也没想多,在茶楼里等了半个时辰,直到有人来敲门,出现了几个并不认识的男子时她才觉得不对劲。 可那时已经晚了,他们几个人捂住她的嘴后强行把她从茶楼带走,走的还不熟楼梯,直接从楼上的窗户抬出去。 被扔上马车后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要把自己带去哪里。 后来大概是出城了,马车忽然加速,后头有人来追,一路颠簸,最后停在了悬崖上。 她见到了小王爷。 他那时就已经负了些伤,身上的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陆勤不在,他身旁还跟着两个侍卫。 在她从茶楼里被掳走时严从煜就已经遭人拦截,陆勤与他兵分两路,原本严从煜是引开那些人,由陆勤来茶楼里找戚相思。 可陆勤来晚了一步,戚相思已经被带走,得知消息后严从煜追着出城,一直追到了这里。 他为了救她,替她挡了一箭,戚相思被人推入马车,受了惊的马直接朝着悬崖冲去,紧要关头刹住车后,身在后面的戚相思被甩了出去。 当她睁开眼看到底下悬空时,她吓的呼吸都停住了,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一双手牢牢的抓住了她。 严从煜直接从上面跳下来,抱住她之后抓了山壁上的藤条。 可这些藤条哪有这么能承重,只能给他们掉下去增加些阻力,严从煜没有放弃,断了再拉,一把一把的抓着那些藤条。 戚相思的脸上铺满了那些叶片,风雪挂在脸上特别疼,落下去时什么东西打在身上都像是利刃,也不知道往下掉了多久,底下一堆缠绕的藤条给他们做了支撑,两个人挂在了山壁上。 天无绝人之路,这个山洞就在他们的下方。 手臂中了箭他还抱着她没有松手,其中有多痛戚相思也难以想象,进了山洞后他却一声都没吭,直到她生了火替他拔掉箭他都没喊疼。 齐敏兰不会这么大手笔着要她性命,她知道,这回又是受了小王爷的牵连,那些人就是冲着取他性命去的,在前来救她之前,他又经历了什么呢。 火堆中发出哔啵声,是戚相思从洞外拉扯来的枯藤,大概是沾了雪,火星子在火堆中爆着。 戚相思转头看他,严从煜抿紧着嘴唇,额头上透着汗,脸颊微红。 不好,戚相思心中一惊,抬手捂了捂他额头,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戚相思急忙出去用帕子包裹了雪进来,这回不用融,四边压实后按在他的额头上降温,严从煜抬了抬眸,见她担忧的望着自己,眼眸又垂了下去。 他太累了,几乎是耗空了体力才抱住她没有掉下去,最后都是毅力撑着,发了热的人意识有些混沌,知道她在进出换雪,知道她在替手臂松绑,严从煜强迫自己不闭眼,瞥见她手上的青红时,张嘴声音嘶哑:「手怎么了?」 戚相思扫了一眼无所谓道:「没事,刚刚黑看不到,不小心砸到的。」 严从煜撑了撑身子做起来:「药呢?」 戚相思笑了:「那是我自己做的药丸,就带了几颗在身上。」磨成粉还没多少呢,刚刚刚替他消炎止血都不够,哪儿会有剩下。 严从煜朝着洞口看了眼,外面的夜风越来越大,似乎是要冲破洞外厚厚缠绕的藤条,洞内的火也越来越暗。 戚相思一直盯着那火堆,直到火苗慢慢缩小下去,只剩下手指大小的一簇在中央坚持,一会儿之后,火堆里就剩下了一些星红。 山洞内重新归于黑寂。 再也没有枯枝可以让她点火,戚相思坐在那儿,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四周都是一片漆黑,暗处仿佛是有什么盯着她,令人害怕。 他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这儿距离上面很远,底下又是山林,要是他们找不到这里,那他们只能等死,或许,或许他可以爬上去也说不定,少了她应该没这么重了,他功夫好,说不定可以离开这儿。 可她还不想死,她也不能死。 戚相思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可黑寂之中连空气都是压迫的,她缩了缩双脚环手抱拢在胸前,耳畔传来了他的声音:「你在害怕?」 「难道小王爷不怕死。」 一旁安静下来,半响,他淡淡道:「我命大。」 三个字,听起来语气甚淡,却似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事才有这样的淡然。 「我还不能死。」戚相思低下头去,再大的信念也无法抵过现实,「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地上又冷又硬,戚相思不能忍受这样的黑暗加死寂,嘴角轻颤着,低声喃喃:「我还没找到弟弟,没有替阿莺完成她的心愿,我还要替戚家报仇。」 如果没人知道他们在这儿,他们会不会死在这里,永远都没人发现。 戚相思眼底一晃,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要朝着洞口那儿爬去,严从煜拉住了她。 「你放开我,我去想想想办法,或许,或许还有人在上面,或许我能编个藤条,只要我编成了,我们就能下去,崖底有多深,你说崖底有多深?」黑暗中戚相思神情有些慌乱,她受不了这样的环境。 崖底有多深?藤条一根不够结实她可以多编几根,洞外到处都是,只要缠绕的够多,一定不会断,他们就可以下去。 第5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戚相思低头碎碎念着,忽然,严从煜抱住了她。 戚相思在他怀里狠狠一震,血腥味,药味,混杂在一块儿,刺激着她清醒过来,耳畔是他的声音:「别怕,我们不会死的。」 他清冷的声音此时就是一剂最好的良药,让她混乱不堪的脑海渐渐停息。 他的身子格外的暖,快暖到烫人,却让她想要靠近去。 感觉到她往自己的怀里钻,严从煜搂着她的手微微一僵,原本应该没什么知觉的左臂这会儿开始疼了,严从煜心中莫名。 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还有这么胆小的时候。 深夜,洞外的风越发呼啸,还有几缕冷风钻进来,戚相思低声喃喃:「阿莺走的那天大雪纷飞,就像现在这样,好像要把房子都掀翻。」 搁在她背上的手轻动了动,严从煜低头,刚好碰到她的头发,他轻轻的嗯了声当做回应。 越是不想去想就越容易想到那些,此时此刻放下心防,戚相思更想要说说话。 「我和阿莺在山寨里认识,我们被关在一个屋里,也是这么黑,那些人把窗户都封死了,一天唯有吃饭的时候才给我们开窗透光。」 「很多人都生病了,还有些人想逃走的,他们最后都死了。」 「我们逃出来那天,也是躲在山洞内,那时不敢生火,我和阿莺在黑漆漆的山洞里躲了好几天才敢出去,都快饿晕过去。」 他知道她在永州行乞了三年,也知道那个和她形影不离的女孩子才是齐府的五姑娘,只是这些事她不说他就不问。 如今她愿意说了。 「你弟弟呢?」 「我把他送人了。」戚相思努力回想着那天,磅礴大雨,她躲在巷子里目送志儿被抱进张宅。 她从来没后悔把弟弟送走,否则跟着自己早就没命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她。 山洞内安静了下来,戚相思累了,也困倦了。 他的怀里暖洋洋的,很舒服,特别的让她安心。 戚相思不想说话了,也不想睁开眼,她就想这么闭上眼沉入下去,耳畔传来了轻缓的问话声:「你叫什么名字。」 「蛮江豆蔻连生,花开花谢相思。」戚相思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叫相思。」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千金医家》卷一 作者:木子苏 02、《千金医家》卷二 作者:木子苏 03、《千金医家》卷三 作者:木子苏 04、《千金医家》卷四 作者:木子苏 05、《千金医家》卷五 作者:木子苏 06、《千金医家》卷六 作者:木子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