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医家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初春的夜,还留着冬日离去后来不及带走的寒意,夹带着淅沥沥的小雨正无声息的降临在南县,县外三四里路远的一处宅子那儿却不似县里的安静,夜幕下宅子内火光乍现。 几个黑衣人人警惕的内院搜了起来,很快就有人发现南院那儿的动静,回来禀报后其中一个拉下了面巾狠狠甩在地上:「他娘的,我就说那两个小的还活着,快搜!」 宅子的南院这儿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小姑娘拼命的跑着,她的四肢早已经麻木无力全凭着那一股意志力,背后似是有无数人的催促着她:「相思快跑啊,快跑!」 她不敢回头,生怕看到追过来的人,到了后院柴房边上,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把弟弟放下,小声哄着他:「乖,志儿乖。」 转身后她开始拿墙角的柴火,一个失神木柴上的倒刺扎到了手上,小姑娘疼的冒了眼泪,可她不敢停下来,柔嫩的双手满是伤,把堆的膝盖高的柴火全部扔开,扒拉着墙角那一圈杂草终于见到了一个低矮的洞。 「志儿乖,我们出去。」小姑娘让弟弟先爬出去,她在身后推着他,也就是她在墙外站起来的瞬间,黑衣人找到了后院这儿,看到被拨乱的墙角再看那耙开的洞,沉声命人出去找人。 小姑娘抱起弟弟轻轻捂住他的嘴,死命往草丛里躲,往南县的方向跑去。 …… 永州南县外发生了一桩大命案,戚家几十口人尽数被杀,戚宅被烧,黎明时那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南县外的天,等大火扑灭后官府的人进去后只剩下了一些焦炭,分不清死的是谁更清点不清楚死了多少人,只有人看到有黑衣人夜半在戚家出没,可不知身份更找不到凶手,案子上报到永州后很快有了定论,仇杀。 可一向慈善的戚家以药膳出名,即便是在永州城里戚家也是有着好名声的,怎么会与人结仇,百姓想不明白的官府也想不明白,抓不到凶手这案子便成了悬案。 几天之后一个磅礴大雨的夜里,永州城内城西一间宅子外,一个小身影匆匆经过停在了这宅子外,她仰头看了眼大门上的牌匾,就是这儿了。 没顾着自己浑身淋的湿透,她上了台阶后小心的把怀里用半件蓑衣包裹的孩子放下,抬手轻轻的擦了擦他额头上沾到的雨水:「志儿,姐姐和你玩个捉迷藏好不好。」 戚远志睡眼惺忪的看着她,嘟着嘴抬手揉了揉眼睛不知所措:「姐姐。」 「姐姐和你玩躲猫猫,你转过身去,等姐姐说了可以转身你再转身,你以前最喜欢姐姐和你玩躲猫猫了是不是。」戚相思跪了下来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和一张纸藏到了他的怀里,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脸,眼中带着泪,「志儿,听姐姐的话,转过身去。」 戚远志乖乖的转过身去,戚相思刚后退一步他就忙转过身来朝着她跑来,抱住她的腿不肯让她走,哭着喊姐姐。 「志儿乖。」戚相思强撑着笑推开他,「你饿不饿,等姐姐陪你玩了躲猫猫我就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你最喜欢的羊乳糕。」 「饿,志儿饿饿。」一岁多的戚远志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奶声奶气,继而抬头看她,眼角泪花花的,「我要娘。」 克制不住眼泪落下来,戚相思一把将他搂在怀里,姐弟俩低声呜呜的哭着,她很快又松开他,抬手替他擦着眼泪哄他:「志儿饿了对不对,等和姐姐玩了躲猫猫我们就去吃,你转过身去,姐姐不喊你就不可动。」 「不要。」戚远志拉住她的手不肯松开,肉嘟嘟的脸上落下了眼泪,「我不要。」 「志儿乖,你不想吃东西了?」戚相思推开他的手退到雨里,朝着他咧嘴一笑,泪眼下抬手做了几个姿势,「志儿记不记得娘教我们念的诗歌,里面有志儿的名字,春风和煦满常山,芍药天麻及牡丹,远志去寻使君子,当归何必找泽兰。」 戚远志安静了下来,戚相思放下手蹲下身子望着他:「你转过身去,等姐姐叫你就有吃的了,你不听姐姐的话了?」 「听。」戚远志委委屈屈的转过身去,没几秒就会转过身来看她还在不在,戚相思在雨里站了许久,直到他不再时不时回头,缓缓往后退去,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忽然转身躲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震天的哭声在宅子门口响起,一抹小人儿站在张家大宅门口哭的惊天动地,他慌张的看着只有大雨的街上,哪里还有姐姐的身影,嘴里哭喊着姐姐又不敢冲入雨里去找人:「姐姐,姐姐,呜呜。」 巷子内的戚相思跪倒在了地上,她捂嘴看着张家大宅门口,看着那孤灯下可怜的人,泣不成声。 她几度想要冲出去把他抱回来,可她都生生的忍住了,雨水把她淋的浑身湿透,瘦弱的身子靠在巷子墙边,双手浸在雨水里,颤抖的嘴唇泛着青紫。 「志儿。」她低声哭着,大雨声淹没了她的叫喊,直到孩子的哭声吵醒了大门内守着的仆人,那紧闭着的大门被人拉了开来,走出一个穿着厚厚棉衣的中年管事,他发现了站在外面的孩子。 中年管事抱起了大哭不止的孩子,看他一直朝着门外这空荡荡的街道在哭喊姐姐,四下望了望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他把孩子抱进了宅子里,随着大门合上,巷子这儿的戚相思再也克制不住泪眼,在大雨磅礴中哭着喃喃弟弟的名字,和这深夜的大雨融合在了一起。 …… 耳畔传来的柴火声将她猛的从回忆里拉回来,相思哈了一口气在手心,拿起一旁的碗舀了大罐子里的水倒入瓦罐内:「三升水,先煮麻黄。」 等倒好了水后她才小心翼翼的把捂着的火吹着,红光微弱的从柴火堆里冒出来,她冻得发青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从怀里直接掏出一截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在上面咬了一口,使劲咀嚼着,等药味都散开了才吐了渣咽下那些汁液,而这极苦的味道令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另一侧的墙角传来微弱的叫喊声:「相思。」 戚相思忙走了过去,墙角那儿的稻草堆上铺着一张破旧的席子,席子上垫着一床破棉絮,一个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的小姑娘躺在那儿,身上盖的是拼凑过的棉衣棉被。 第2章 「是不是想喝水,我去给你倒。」戚相思伸手捂了捂她的额头,还滚烫着。 「别去。」小姑娘伸手拉住她,那力道微乎甚微,「坐下来。」 「今天运气好,遇到几个好心人,我给你抓了药,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戚相思笑着抚她额前的头发安抚,「等你好了我就给你烧一大锅子热水洗澡,大雪天最是舒服。」 「相思,你听我说。」小姑娘艰难的撑着想要坐起来,戚相思坐到席子上抱着她让她靠着,抬手把棉衣拉起来给她盖上,轻声道,「嗯,你说,我听着。」 「相思,我们从那儿逃出来有几年了。」 「三年了。」 小姑娘望着黑漆漆的墙角,眼神茫然:「三年了啊,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在山寨里认识的时候。」 戚相思把她抱紧,朝着另外一头的药锅子看了:「当然记得。」 「那多亏了你。」小姑娘嘴角莞起一抹虚弱的笑,「要不是你,我如今应该和他们一样不知道被卖到了哪里,也许被那些人吃了也说不定。」 「休息一会儿,睡醒了就可以喝药了。」戚相思不想让她多说话,「莺儿,等你好了我们有的是时间聊。」 「那你还记得你弟弟吗?」齐莺转过头看她,「相思,你不想找你弟弟了?」 「想。」戚相思沉默了半响,替她拨了拨头发,「我一定会找到他。」 半响,莺儿叹息着:「相思,我怕是活不成了。」 身后的人轻抖了下,随即是笑声:「生病的人是容易胡思乱想,不要想这些,会好的。」 莺儿闪烁着眼神不说话,戚相思给她喂了水后扶着她躺下,回到煎药的地方把放在一旁破碗里的干馒头掰开来,捏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小锅里倒水煮着,看着那火苗窜在药锅周围,戚相思神情专注,并没有注意到背后躺在那儿的人睁着眼一直再看她。 棉衣底下的手动了动,莺儿吃力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象牙雕的月牙,她捏着那月牙望着戚相思那儿的眼神逐渐模糊,被泪水迷蒙。 …… 腊月冬日,夜半时外面的风雪更大,吹的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门不停晃动,戚相思没有睡,她缩在稻草堆旁视线一直看着被吹开后又合上的门,努力的睁着眼睛不让泪水蓄积起来。 三年前那天夜里,她把弟弟留在那家门口后没几天就被人打晕在了巷子里,之后辗转到了惠州外的一个山寨内,和许多孩子关在一起。 为了以防她们逃跑每天只给一顿饭,就是在那时候她认识了从惠州被抓来的齐莺。 那是一段暗无天日的生活,一个月后在她们即将被卖之际,为了让她们看起来精神一些,最后那几日都是管了她们三顿饱饭,两天之后关押的屋子起了内乱,她们之中许多人都趁机往外逃,也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情况,她带着齐莺终于得以逃出生天。 可等她再回到永州的时候,那户收留了弟弟的人家却在半个月前举家搬离了永州,听附近的人传言起是因为他们捡到了一个儿子,担心家人后悔找上门来,所以举家离开了永州,不知去了哪里。 一旁低低的□□声拉回了戚相思的记忆,她转过头去伸手捂齐莺的额头,从入夜开始她就开始发高烧昏睡不止,到现在都没有退下去。 「相思,相思。」齐莺低低的叫喊着她的名字,戚相思拉住她慌乱寻找的手,「我在,莺儿我在这儿。」 「相思,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齐莺睁开眼喘着气,戚相思低下头去捂着她的脸不住的说着她在,昏暗中齐莺摸索着把象牙雕吊坠塞到戚相思手里,「相思,你把这个收……收好,等我死了之后,你,你就去京都,去齐家认祖归宗。」 齐莺用尽力气握紧着她的手,象牙雕的棱角戳疼了戚相思,她低头看她,齐莺瞪大着眼眸死死的看着她,泛白的嘴唇不住颤抖,眼泪早已纵横在双颊上。 「你在胡说什么。」戚相思心尖一颤,想要挣脱她的手扶她躺下却怎么都脱不开,「你不会有事的。」 「相思!你答应我!」齐莺抬高了音量喊道,浑身都在颤抖,「你答应我,等我死后你替我去齐家,帮我和我娘认回弟弟,相思,你答应我!」 那埋在心里已经好几年的恐惧再度升起,大雪寒风似乎是能预见什么,不断的拍打着门,冷风在屋子里肆虐,戚相思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齐莺撑着身子祈求:「相思,我求求你,你替我去齐家,替我认回弟弟,你带着这个去认。」 眼泪不知不觉滑落,戚相思跪在那儿没有说话,齐莺握着她的力气却是越来越小:「相思,替我去齐家,帮我认回弟弟,我有的一切都是你的,相思,我求你。」 齐莺睁着眼睛一直看着她,泪水从眼角滑落,嘴里喃喃的声音越来越轻,她恨齐家恨抛弃她和娘的父亲,她发过誓这辈子就算是死都不会踏入齐家一步,可相思还活着,她不能这样继续在这儿没有指望的下去,她该有更好的以后,她还可以找到她的弟弟。 齐莺抬手朝着戚相思艰难伸过去:「相思,答应我。」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无数个夜里梦到的血腥画面让她恐惧不已,她害怕死亡的再度降临,戚相思握住她的手泣不成声,「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答应了。」齐莺笑了,满是泪水的眼底泛着奇异的神采,双颊还是发着高烧的烫红,她盯着头顶的房梁,仿佛看到了娘亲的笑脸,「相思,把我的骨灰带回惠州埋在我娘的坟边就好。」 「不,我不要,你会好起来的。」戚相思摇着头不肯许诺,齐莺勾住她的手,动作很轻很轻,「我们拉勾,你好好活下去,连着我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不。」戚相思摇着头不愿看到她这样。 第3章 「相思,我好累。」 话音刚落,她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连同那双眼都开始阖上,放在戚相思手中的那一只手往下垂,被戚相思死死的握住,她慌张的摸着她的脸:「不要睡,不要睡,莺儿,你不要睡,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啊,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你。」 可已经没什么声音会回答她,躺在那儿的人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戚相思抹着眼泪小心的把她的手放好,在身上摸索着拿出了一块破了角的玉佩,似是下定了决定,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口走去,嘴里喃喃着:「你不会死的,我这就去请大夫,我这就去请大夫。」 拉开门的一瞬间,背后传来了什么甩到碗的声音,吧嗒一声,还剩下半碗水的小木碗被齐莺垂下的手扫落在地,戚相思浑身一僵,扶着门框的手随着身子的蹲下缓缓滑落,她呆呆的看着门外黑漆漆的天色,任由风雪吹在脸上,久久都没有动弹。 永州在南,北上惠州,经过咸阳后再上就是京都。 阳春三月,一身素服的戚相思站在齐府的大门前抬头看那阳光底下烫金闪耀的牌匾,立在大门口的两尊石狮十分的威武。 戚相思不由的拽紧了手里的包袱,腊八过后的第四天莺儿走了,一月雪融后她前往惠州,把莺儿的骨灰埋在了她娘亲的墓旁,之后她出发前往京都,走了整整两个月的路才到这儿。 齐府所在的位置处于街市,清晨的街上十分热闹,摊贩的吆喝声传到了戚相思耳中,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包袱抱在胸前,抬脚走上了台阶,望着那漆色暗红的大门,抬手抓起上面的门环敲了几下。 没多久门开了,出来一个仆人,低头看站在门口的戚相思:「何人敲门?」 「是我。」戚相思冲着他笑了笑,「麻烦通报一声,我想找我爹。」 那仆人眉头一皱:「你爹是谁?」 戚相思捏了捏拳头:「我爹是齐家三老爷齐贺瑞,我叫齐莺。」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几个路过齐府门外的人听见后停下脚步朝着门口这儿看了过来,大清早的就有人上门认亲。 「去去去去。」仆人听着就觉得是瞎扯,三老爷就这么几个闺女,居然还有人上门来认亲的,「哪儿来的疯丫头,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儿敢来胡说八道,去去去去。」 戚相思被他赶到了台阶下,仆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不善:「快走。」 「我爹是掌院事中齐鹤瑞,我是他的女儿。」戚相思抱着包裹解释,「我没有骗你,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 「你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败坏我们三老爷的名声!」那仆人伸手推了戚相思一下,她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那仆人神情鄙夷的很,「你要再不走我就报官了。」 本来就是街市,大门口这么一闹围观的人更多了,戚相思起身拍了拍衣服抬头看那仆人:「我叫齐莺,我娘叫魏香云,十三年前我爹去惠州外任时纳了我娘为妾,你若不信,大可进去问问。」 戚相思说的不卑不吭,怎么看都不像是过来坑蒙拐骗的,那仆人脸有犹豫之色,转过身去进了齐府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 等他再度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个老妈妈和一个丫鬟,也不等戚相思说什么,老妈妈直接让那丫鬟把她接进了齐府,关上大门之后带着她朝暖厅走去,快到门口时才说了一句:「等下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切莫多嘴。」 …… 暖厅门口候着两个丫鬟,戚相思跟着那老妈妈走了进去,正对面放着一道乌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上面的瑞意云图绣的大气,屏风前的桌子上还摆着一盆长寿松。 过了屏风入眼几张桌椅,对角的地方架着个紫金香炉,袅袅的云烟从香炉里冒出来萦绕在了空气里,香炉背后的那一副云海刺绣被烘托的如是入了仙境。 暖厅内四处都透着贵气,摆放的黄花梨桌椅,架子上放的青花缠枝橄榄瓶,地上铺着的锦织毯,还有上座上坐着的那个富贵老太太。 老太太生的慈眉善目,保养不错的脸上肤色都显的十分红润,她的身旁还坐着两个妇人,一个神情严肃,一个和老太太一样,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多看了戚相思几眼。 戚相思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安静站了一会儿,她没有环顾也没有低头,视线平平的看着,手里的包袱在进门前已经被那老妈妈取走了,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就两件她洗换的衣物和一早吃剩还有一半的馒头。 上座的老太太视线落在戚相思的脚上,眼神微动了动,扬手时一旁侍奉的丫鬟机灵的换了一杯热茶,老太太拿在手中吹了吹,抬眸时开口:「你今年多大了。」 「回老夫人的话,三月初四生辰刚过,正好十二。」戚相思端端正正的回话,坐在老太太左侧年纪稍长些的妇人不由多看了她一眼,随即也不知在想什么,低下头去。 老太太又摆了摆手,老妈妈将戚相思带到了隔壁的屋子中要她脱衣服,这厢暖厅内,齐老夫人望着三儿媳妇,齐三夫人顾氏点点头:「老爷去惠州出任时是在那边纳了个妾姓魏,第二年的时候那魏姨娘就生了个女儿,惠州三年后老爷又去了通州,之后回京都任职,却只带回了卢姨娘他们。」 顾氏回忆了一下:「听老爷提起,当时魏姨娘和卢姨娘同时有的身孕,临盆时卢姨娘生了个儿子,魏姨娘难产生了个女儿,生下时孩子已经没气了,几天后老爷回惠州那魏姨娘却谎称自己生的是儿子,还想从卢姨娘那儿把她生的儿子抢过来当成是自己的,老爷见魏姨娘疯疯癫癫生了厌,那时京中回召,老爷就把魏姨娘留在了惠州。」 留了魏姨娘自然是要把女儿带回来,但当时的齐莺不肯跟他回京都,一定要留在魏姨娘身边,母女俩都哭哭闹闹的让齐鹤瑞心中更是生厌,一气之下把两个人都留在了惠州。 第4章 顾氏话音刚落那老妈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条旧绳绑扎的链子,齐老夫人和顾氏看到那象牙坠时候脸色皆有变化,拿过一看,雕刻成月牙弯的坠子上头还镌刻了花纹,底下刻着一个小小的莺子,这样的坠子顾氏的几个孩子有,卢姨娘所生的几个孩子也有,除了所刻的字不一样外,其余的都相同。 这些象牙坠都是从一块象牙上凿刻下来的,贴身之物更是难以仿造,就算是让人盗窃了去前来冒认,关于父母的事总不知情吧,齐老夫人拿着这象牙坠子信了一半,随后那老妈妈又说戚相思的手臂上有个指甲片大一些的疤痕,看样子是许多年前留下的。 顾氏想了想:「娘,我看这事还得等老爷回来。」 …… 戚相思留在隔壁的屋子里显得很安静,她的包袱和齐莺留给她的坠子都被那老妈妈拿走了,脱下衣服身子还被检查了个遍,那老妈妈再过来的时候态度明显的改变了不少,还给她送了一些吃的,几盘子糕点摆在桌上,还有一身新的衣裳。 戚相思拿起放在旁边衣服慢慢穿上,右手触及到左手臂上的疤痕时身子一颤,刀割火烫后的疤痕,烂了又好,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 刚穿上外套门口那儿传来了轻微的动静,戚相思抬头看去,一个两三岁年纪的小男孩手扶着门框朝着屋内看了进来,见到戚相思后迈腿走了进来,蹭蹭的跑到了她的跟前抬头看她,瞪大着眼睛脸上写满了好奇。 戚相思心中一软,抬手正想要摸摸他的脸颊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呵斥,一个衣着明丽的少女冲了进来把小男孩拉到了自己怀里,凛着神色:「你是什么人!」 少女模样漂亮,就是那神情十分的不屑,尤其是看了戚相思之后更是露出了些鄙夷:「哪里来的乡下人。」 屋外又走进来了一个男孩子,身后还跟了两个丫鬟,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顿时显得拥挤,少女怀里的小男孩看到进来的男孩子后高兴的喊了一声哥哥,继而从少女怀里挣脱跑向了那个男孩子,看起来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但却显露出几分与年纪不符的成熟。 男孩朝着戚相思这儿看了眼,继而询问的看向少女:「五姐。」 「也不知道怎么看门的,什么样的人都敢放进府里来。」少女嫌弃的朝着戚相思这儿瞥了一眼招呼男孩离开,「戎哥儿,我们走。」 听到少女喊了声戎哥儿,戚相思的眼神顷刻缩了起来,她直接开口喊住了走到门口的三个人,没理会少女的不耐烦,而是看着那男孩子问:「你是不是叫彦戎?」 男孩愣了愣,一旁的少女终于正色起神情看她:「你是什么人?」 戚相思笑了笑:「想必这位就是敏兰妹妹了。」 少女脸色顿变,恼怒的瞪着戚相思:「哪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在这里胡乱认亲,谁是你妹妹,你叫谁妹妹,来人啊,把她给我赶出府去。」 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后谁都没有进屋,戚相思敛了敛笑意视线在那齐彦戎身上略过,随后定在了少女身上,嘴角微扬,一字一句:「好久不见了敏兰,我是阿莺。」 「谁是阿莺,我根本不认识你。」齐敏兰不屑的看着她,正对上戚相思那笑盈盈的面容,忽然间,记忆的匣子砰的一声被打开来。 惠州的三月,河畔边上的小山坡格外美,两个四五岁年纪的女童在山坡上玩耍,其中一个采了山坡上的小野花给另外一个戴上,稚气的声音响起:「敏兰,这个送给你,喜欢吗。」 画面切换到了一座府邸内,两个女童在院子里玩耍,年长些的总是分享吃的给年幼的,只听见那小的一直叫着阿莺姐姐。 最后一个画面是一年后五六岁的女童在奶娘怀里被抱着离开,后头的女童在哭,屋子里进进出出都是收拾东西的人,诸人冷漠,阿莺被抛下在了惠州那宅子内。 齐敏兰猛地从记忆里回了神,眼底闪着难以置信,她无法将记忆力的人和眼前这个乡下村姑打扮模样的人联系在一起,更没法相信她就是阿莺。 齐敏兰转念一想,不可能啊,姨娘明明说过阿莺不可能还活在这世上,想到此,齐敏兰下意识的伸手去遮挡旁边的弟弟,在戚相思的视线下,她带着两个弟弟迅速的离开了屋子。 戚相思把她的反应和动作都看在眼里,看来莺儿说的单纯可爱未必是真,这齐敏兰看起来并不是一无所知啊。 …… 又在屋子内呆了许久外面才有人请她出去,还是那个老妈妈带着她回到暖厅,这时暖厅中多了个俊朗的男子。 戚相思并不认识他,但看他瞧自己的眼神和其他人的态度就能猜出他的身份,她仰起头看着他,脑海里想起莺儿鼻子就酸涩了起来,随即眼底蓄积了泪眼,泫然欲泣着喊了声爹。 说实话齐鹤瑞对这个女儿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惠州时纳了魏姨娘为妾,隔了一年齐莺出生,两年后他前去通州兼任,来来回回的跑见孩子的时间就少了,卢姨娘和魏姨娘有身孕的期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通州,直到她们生下孩子之后他才回来。 之后发生了那件事,她和魏姨娘留在了惠州,从此之后这个女儿就被他忘到了脑后。 可看着面前这个出奇瘦弱的孩子,齐鹤瑞心里又升起了一股疼惜,象牙坠子没有错,是他当初在孩子出生时亲手给她戴上的,手臂上的疤痕也没有错,那是齐莺一岁多的时候不小心摔倒戳伤的,还有那个泛旧的荷包,的确是魏姨娘的贴身之物。 齐鹤瑞看了齐老夫人一眼后问戚相思:「魏姨娘呢?」 戚相思低下头去:「她过世了。」 死在五年前的一个冬天,也是大雪天,病逝,可他竟然不知道。 齐鹤瑞只微怔了一下,脸上并没有对魏姨娘的死流露多少悲伤,视线落在了戚相思的脚上,那是相思在咸阳的时候捡的,一路过来穿到现在,脚尖那儿已经裂开了。 第5章 戚相思不由的缩了缩脚趾,这在齐老夫人她们眼里更添了几分可怜,一直严肃着神情的齐大夫人方氏忍不住问:「惠州那儿应该有人照顾你们啊。」怎么看起来像是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 「爹走了后没多久我和我娘就被赶出来了。」戚相思复原的是当初莺儿说过许多遍的话,「不久以后娘生病了,我们住在小破屋里,娘好的时候替人洗洗衣服缝补,病的时候就要挨饿,我们没钱买药,娘的病越来越重,一年后娘就去世了。」 戚相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顾氏神情里写满了惊讶,她看向齐鹤瑞:「老爷,您回来的时候不是留了人在那儿照顾,即便是府邸卖了也还有个小院给她们住着,每年卢姨娘还派人送钱米过去,怎么会这样。」 齐老夫人霜冷着脸色哼了声,一旁的方氏淡淡道:「恶仆赶主,霸占了宅子,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自然不会知晓。」 齐鹤瑞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看戚相思时候的眼底多了一抹愧疚,怎么说都是他疼过抱过的孩子,可自己的女儿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 顾氏起身朝着戚相思走来,牵起她的手正要拉过去时神情顿住了,她翻过相思的手摸了摸她的手心,脸上的心疼不言而喻,这哪里是女儿家该有的双手,就算是府里做粗活的丫鬟都没她来的这般粗糙:「这孩子,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啊。」 说罢顾氏又摸了摸她的脸,随后抚了一下她的头发问她这一路都是怎么过来的,戚相思微垂着头,声音很轻:「遇到许多好心人,一路过来并没有太饿。」 齐老夫人一愣,脸上是愕然的神情,这孩子竟然一路行乞到的京都,这可真是造孽啊!! 顾氏转头看他,神情微动:「老爷。」 齐鹤瑞心里像是打翻了的五味瓶,很不是滋味,为夫他觉得魏姨娘犯了错,疯疯癫癫的心思不正该教训,可在他离开一年后魏姨娘病逝了,连个报丧的信都没有,也不知埋在何处;为父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流落街头好几年,过着乞儿一样的日子他都毫不知情。 更重要的事,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连自己都亲生女儿都能抛下数年不闻不问,御史台可不得参他一本。 「你受苦了。」齐鹤瑞走到戚相思面前抱住了她,抱到怀里之后才发现这孩子比他看到的还要来的瘦弱不堪,齐鹤瑞拍了拍她的背叹息,「回来就好。」 戚相思身子一抖,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难怪莺儿那样笃定她能认回齐家,六年多过去,当爹的居然半点都不记得过去女儿是长什么样子的。 「爹。」戚相思轻轻喊,「我以后是不是可以不用到处走了。」 「当然不用。」齐老夫人代替儿子回答,看相思的眼底多了几抹慈和,「当初在惠州的时候没来得及回来入族谱,择日就让你大哥把这事办了。」 「一切听娘的吩咐。」齐鹤瑞看向顾氏,「其余的事你安排一下。」 「一时半会儿也没合适的院子。」顾氏想了想,「不如让她和嫣儿先住一个院子。」 齐敏嫣是顾氏嫡出,齐莺一个庶女和她同住一个院子乍一听没什么,只不过顾氏这么一开口齐老夫人就先不同意了,只不过她没直接否决,转而提了齐敏兰:「姐妹俩不是同在惠州出生,也一起生活了好几年感情应该不错,就让她们先住在一起。」 顾氏笑道:「娘这么说倒是最好的安排了,卢姨娘过去和魏姨娘相熟,如今莺儿回来,她也应该高兴。」 「往后这些内妇之事就不要交给她了。」齐老夫人显然是记得儿媳妇刚刚提的那句钱粮的事,「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传出去齐家的脸面往哪搁。」 顾氏朝着丈夫那儿看了眼,老夫人的这两句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放权给卢姨娘的丈夫听的。 戚相思跟着顾氏朝着齐敏兰所住的怡蓉轩走去,到了半路时小径那头匆匆的过来了几个人,顾氏看清来人站定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匆匆过来的卢姨娘见是夫人也放慢了脚步,直到了顾氏的面前,嫣嫣笑着请安:「夫人。」 顾氏淡淡着语气:「这么匆忙是有什么急事要去。」 卢姨娘看向顾氏后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丫鬟旁边的戚相思,眼神一闪随即摇头:「没什么急事,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既然没有急事就跟我去怡蓉轩一趟,收拾一下屋子。」顾氏说着朝怡蓉轩的方向走去,卢姨娘压着心里的撼然跟在顾氏身旁问,「夫人,收拾怡蓉轩的屋子是要作何?」 「你过去在惠州伺候老爷的时候不是与魏姨娘很熟么。」顾氏看了她一眼,「敏莺回来了,就先和敏兰住一起。」 「莺,莺儿回来了?」卢姨娘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明明她四年前就已经在惠州消失,刚刚就是听女儿说了后她才匆匆过来看看。 「是啊,卢姨娘难道认不出来?」顾氏似笑非笑,「卢姨娘这六年来负责派人去惠州送钱粮不知道都送到了谁的手上,竟一点都不知道魏姨娘已经过时的事。」 「这怎么可能。」卢姨娘的第一反应便是否认,心思转的快嘴里说得也快,「每年前去惠州的人都回禀她们一切安好。」 「是么。」顾氏已经走到了怡蓉轩的门口,看着里面紧挨着主屋的一排厢房下令,「把那几间收拾出来,给五姑娘住。」 卢姨娘神色一深,视线落在一言不发的戚相思身上,相思感受到她的眼神,转过头便朝着她展露笑靥,张口喊了一声卢姨娘:「好久不见,我姨娘过去一直念叨着你呢。」 念叨着这个抢了她孩子还要倒打一耙的人;念叨这个害的她们母女二人如此凄惨的人;魏姨娘和齐莺的一切不就是拜她所赐。 卢姨娘觉得这孩子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找不出一点熟悉感,可若是让她来回忆一下对齐莺的印象,卢姨娘也记不起来那孩子到底长什么样子,只是这一眼看过去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第6章 见几个人已经前去厢房那儿收拾,卢姨娘赶忙跟着顾氏走过去:「夫人,两个孩子的年纪都不小,住在一个院子里不合适吧,再说府里也不是腾不出地方。」 顾氏看了眼主屋和厢房这儿,示意丫鬟再去后头看看,提了提裙子走上台阶:「府里是腾的出地方,不过也需要时间,敏莺刚刚回府许多事还不清楚,让她和敏兰住在一块儿熟悉起来也快,有个照应。」 卢姨娘哪能让自己女儿和这丫头住一个院子,赔笑着提起怡蓉轩隔壁的院子:「夫人,小泽院不是还空着呢,这种事哪里需要夫人来忙,妾身去收拾就成了。」 顾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卢姨娘应该帮着一起尽快熟悉齐府才是,我听老爷说在惠州的时候你们也是相互扶持着关系很不错。」 「是啊。」卢姨娘接话的快,十分温和的看向戚相思,「所以才想请夫人另外安置个院子,好让她与咱们齐府的姑娘都是一样的。」 顾氏懒于和她在这问题上继续纠结,走进厢房看了一圈,回头看走进来的戚相思,和颜悦色:「再添置些就够了,我把玉石留在这儿,明日再给你挑几个人过来。」 戚相思显得有些拘谨,乖巧点了点头:「是。」 顾氏随后想起了什么,看她的神情里多了几抹疼惜:「往后这里就是家,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找我,府里兄弟姐妹多,慢慢你就熟了。」 「敏兰一定会帮我的。」戚相思有些期待看向卢姨娘,那神情天真极了,可看在卢姨娘的眼底却透着怪异。 卢姨娘干笑了声:「是啊。」 顾氏随即吩咐玉石她们继续收拾,让戚相思先好好休息,随即带着余下的人离开,走出屋子时她停了停,看着卢姨娘凉凉道:「老爷已经派人去拿人了,到底是谁有这胆子做出欺瞒主子之事,该是要送官法办,也不会饶恕。」 最后一句话说的人心惊肉跳,顾氏离开后卢姨娘呆不住了,看了一眼屋子内的戚相思,这会儿也顾不及了,当头的先解了急。想到此,卢姨娘忙带人朝着顾氏离开的那方向跟去。 …… 屋子内玉石带着个小丫鬟正在收拾床铺,戚相思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看着低声吩咐丫鬟去端水的玉石:「玉石姐姐,你能和我说说府里的事么。」 十七八岁的玉石瞧着成熟老练许多,她示意丫鬟把箱子抬到里面去,搭把手的空隙笑盈盈的和戚相思说起了这齐府。 齐家上下三房人,齐家有祖辈是宫中御医,到了齐家老太爷这一辈还操手做起了买卖,齐家老太爷过世之后长子帮着打理生意,小儿子中举过了殿试当了官,倒是次子继承了祖辈的衣钵做了太医,深受皇上宠信。 大老爷身子骨不太好,如今这家里做主的是二房,就连执掌齐家中馈的都是二夫人,而在京都之中,齐家的家世算不了上流,但却因着圣上的赏识,如今也红火得很。 齐家人丁兴旺,家中兄弟姐妹众多,三房人住在一起自然热闹。 「您比敏兰小姐还长半岁,如今您回来了,那您就是咱们齐府的五姑娘。」玉石让丫鬟把端来的盆子放在一侧,从里面绞了面巾递给戚相思,「姑娘放心,很快就会安排妥当。」 戚相思低头笑了笑,她若不回来齐府还是七位姑娘,没人在意是不是还有一位流落在外的,这宗谱上也没有阿莺的名字。 屋子内正收拾着,屋外的院子里忽然传来娇斥声,戚相思抬头看去,齐敏兰走了进来,看到自己的厢房被收拾成了另一副样子,十分的恼怒:「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住手,谁让你们过来随便动我院子里的东西!」 屋子里的两个丫鬟不由的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玉石,玉石放下手里擦柜子的布转身看齐敏兰,笑的恭敬:「六姑娘,我们是奉了之命前来替五姑娘收拾屋子,从今日起五姑娘就要与您同住了。」 齐敏兰脸色一黯,看戚相思的眼神十分不屑:「你叫谁六姑娘,谁是五姑娘,我不与人同住一个院子,你们都给我出去!」 「六姑娘,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您若不答应可以去找夫人。」玉石始终是笑盈盈的看着她,对她那脾气也不恼,让里面的两个丫鬟继续收拾,「夫人说了,五姑娘刚刚回府,还需您多多与她相处,帮她尽快熟悉起来才好。」 「我才是齐府的五姑娘,她算什么东西。」齐敏兰见里面的丫鬟把搁在角落里的箱子抬出来时气的不行,直接进屋推开了那两个丫鬟,箱子应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也随之都倾倒了出来。 尖叫声跟着响起,齐敏兰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碟失控:「我的缠丝白玛瑙碟!」 随着她的惊叫,两个丫鬟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侧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了瓷碟的边沿,只听见碎裂声响起,紧接着是巴掌声,齐敏兰涨红着脸举着手呵斥:「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多贵重,我的东西你们敢随便乱动,摔碎了你拿命都赔不起!」 屋子里鸦雀无声,丫鬟捂着脸跪在地上掉着委屈的眼泪也不敢发出声来,玉石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六姑娘说是责骂丫鬟,实际上这些话都是说给她听的,没和她打招呼就在怡蓉轩内收拾,到底谁才是主子。 「敏兰要是介意,我不住在这里也没关系。」戚相思起身打破了这一宁静,她走到那跪着的丫鬟面前,蹲下身子看箱子里倾倒出来的瓷碟,抬手轻轻把碎掉的那几只拿到一旁,「还好,没有全碎。」 「你懂什么。」齐敏兰嫌弃的瞥了她一眼,颇为鄙夷,「这东西少一只都没用了,和全碎了有什么区别。」 戚相思抬了抬眸,忽然指着齐敏兰的脚下惊叫:「哎呀有蟑螂!」 齐敏兰也没仔细看清,见她指着自己的脚即刻本能的向旁边躲了过去,这一脚刚好撞在了倾倒的箱子上,「哗啦」一声,本来只倾倒出小半箱的东西被她用力这一踢倒出了一大半,等齐敏兰躲闪到桌旁时,箱子外都是被她踩碎的瓷碟。 第7章 「可惜了。」戚相思缓缓起身,看着一地的碎瓷片,神情遗憾的很,「碎成这样可就真的没法修补了呢。」 「你!」齐敏兰气呼呼的瞪着她,「你故意诓我!」 戚相思坦坦然的看她:「你在说什么?」 齐敏兰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屋子:「我的东西你们谁都不许动!」 说罢,齐敏兰转身离开了厢房,朝着院门口跑去。 厢房内玉石即刻让丫鬟把地上的碎瓷碟收拾起来,那两个丫鬟不敢搬里面那几箱东西了,有些犹豫的看向玉石:「玉石姐,这些怎么办?」 「抬出去放隔壁。」玉石没被六姑娘吓唬到,她是奉了夫人之名过来的,饶是卢姨娘和六姑娘再受宠又能如何,这事儿上她听夫人的办妥了那是她的职责。 箱子抬出去的时候里面的碎瓷碟还发出敲响声,戚相思走出厢房,后头传来玉石的声音:「五姑娘,屋里正收拾着,要不您先到隔壁休息会儿。」 戚相思抬头看了眼刚刚齐敏兰离开的方向,回头笑着点头:「好啊。」 …… 此时齐敏兰听闻父亲和姨娘都在前院,匆匆赶了过去。 只是没等她进偏厅就被外头守着的管事妈妈给拦了下来,齐敏兰眉头一横正要发作,管事妈妈示意她小声:「姑娘,里头正商量着事儿呢。」 齐敏兰似乎有听到求饶声,眼眸一转神情缓和下来,从手里褪下一个银镯子塞到管事妈妈手里:「李妈妈,里面商量什么大事呢。」 管事妈妈拿着镯子转眼就纳入了袖口了,脸上满是笑意,低声道:「是为了惠州的事,原来这魏姨娘和五姑娘早就被赶出三老爷给他们安排的宅子,可这么些年送去粮钱的那几个却只字不提,也不知道这银子到底去了哪里,三老爷正问话呢!」 齐敏兰有些讶异:「是不是卢姨娘也在里边。」 李妈妈看了她一眼:「是啊。」 「多谢李妈妈相告。」齐敏兰抬头看向门口那儿,话音刚落里面忽然传来砸东西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卢姨娘的喊冤声,齐敏兰听心惊,脚下也是忍不住,直接越过了李妈妈走到门口,看到了自己姨娘跪在地上哭着,一旁是杂碎的杯子和洒了一地的茶水。 也是下意识的动作,齐敏兰冲了进去护住了跪在那儿的卢姨娘,抬头看怒气冲冲的父亲:「爹,您这是做什么,姨娘犯了什么错惹您生气。」 顾氏冷眼看着也不叫人进来把齐敏兰带下去,齐鹤瑞眉头紧皱,第一次觉得卢姨娘宛若莺啼的哭声烦人,也被女儿这么冲撞有些不悦。 「老爷,我心昭昭日月可鉴,别人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老爷您还不清楚么,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卢姨娘看着脸色当即收了一半的眼泪,只莹莹挂在眼角,楚楚可怜,「惠州的事每年我都派人打听了,那边宅子里伺候的人回话都说好,这边派过去的人也说好,我这才信了他们,谁知那些恶仆会把魏妹妹她们赶出府去,我若是知道这些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啊。」 「那吴吉顺说早在六年前第一次去的时候就与你回禀过魏姨娘和敏莺已经不在宅子里了,是你托了你大哥转告他送去的粮钱可以让他私吞,但要回话说她们在惠州一切安好。」顾氏在一旁凉凉的开口,「没你的吩咐,他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私吞齐府的钱还据实不报,隐瞒这么多年。」 「老爷,那都是他诬赖胡言,想要替自己开脱才这么说的。」卢姨娘捂着心口,那是被人诬赖后无可辩驳又委屈万分的神色,「我每年给出去的银子笔笔都有记账,有时还额外带些东西给她们,我和魏姨娘情同姐妹又怎么可能吩咐吴吉顺做这种事。」 齐鹤瑞紧锁着眉头,粮银每年确实是给出去了,交到吴吉顺手里送去惠州,一来一去个把月,最后这些钱肯定是没送到都入了自己的口袋,而缘由到底是外头的恶仆扯谎还是卢姨娘指使,齐鹤瑞还在沉思。 「既然两个人说的不一致,不如把吴吉顺送官去。」顾氏看丈夫有动摇的意思很快开口,卢姨娘啜泣声止住,低下头去掩饰眼底的惊慌,一旁齐敏兰开始愤恨起忽然出现的齐敏莺。 「不行。」齐鹤瑞摇了摇头,卢姨娘抬了抬头满是希冀的望着他,那眼神殷殷切切的希望丈夫相信自己,顾氏微偏了偏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送官府哪里因为是心疼,只不过不想丢人罢了。 外面来人禀报,说是在吴吉顺家的炕床底下发现了用瓦罐装着的银子,足足二百多两,除了银子之外还在吴吉顺家里发现了应该送去惠州的干货和布料,剩下的不多,应该都被他给吃光用光了。 卢姨娘一听立马替自己喊冤:「老爷,每年年底我都给他二百两银子,一些过冬的棉衣和年货,其中还有我为她们额外准备的五十两银子,我若是要害她们又何苦做这么多,现在反过来还要被他咬一口。」 说了一半卢姨娘捂着脸忽然朝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尖叫声在偏厅里响起,亏的站在那儿的丫鬟反应的快拦了卢姨娘一把,最后卢姨娘撞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腰腹磕在尖角,疼的脸色煞白,齐敏兰直接吓哭了,拉着卢姨娘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卢姨娘则是捂着腰腹泪涟涟看着齐鹤瑞:「老爷,受此冤枉,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齐鹤瑞眉头依旧皱着,只不过和刚才的已经是两样,半响后他转头看顾氏:「就按娘说的办。」 说完之后齐鹤瑞直接离开了偏厅,被齐敏兰扶起来坐下的卢姨娘对老爷说的最后一句话还云里雾里,未等她抬头,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既然卢姨娘和已经过世的魏姨娘情同手足,想必卢姨娘也是十分疼爱敏莺那孩子的,眼下这孩子和敏兰安排在一个院子里,以后还要你们多多照顾她一些。」 齐鹤瑞的离开让卢姨娘松了一口气,可顾氏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下一口气又喘不匀了,本来因为老爷疼爱,从惠州回来后那边两间铺子一个庄子还是由她在打理并未交还给夫人,这几年来也是老爷护着她才能抓牢这些,可如今老爷却同意了老夫人的话,要把这些都收回去交给夫人打理,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第8章 「魏姨娘病死之后敏莺就流落在外,身为齐府的正经小姐却过着那样的日子,老夫人可十分的心疼。」顾氏看她神情错愕,眼底闪过一抹锋芒,随即吩咐,「书香,跟着卢姨娘回秀荷园去,把惠州铺子和庄子的帐过一遍。」 「夫人。」卢姨娘惊愕一下反应也极快,推脱让书香跟着自己回去,「不必这么麻烦,过几日我亲自把帐给夫人送过来就是。」 没等顾氏开口,卢姨娘变着脸色哎呦的痛吟出声,顾氏淡淡然的看着她:「也好,书香,送卢姨娘回秀荷园去。」 卢姨娘的贴身丫鬟和齐敏兰一起扶着卢姨娘出去了,偏厅内顾氏身旁的陪嫁妈妈陈妈扶着她走到门口:「小姐,姑爷这拿起的沉,放的可轻啊,那吴吉顺要没受她指使哪里来的胆子这么做。」 「咱们信不信不重要,老爷信就行。」顾氏抚了抚腰,陈妈赶紧替她捏了两把,顾氏跨出门槛看着院子里,似笑非笑,「如今那孩子回来了,她这心可亏着。」 「幸亏老夫人做主,惠州那儿的早该都交给小姐您的,姑爷是被她蒙了心才交给她这么些年。」陈妈叹了声,「可真是委屈小姐。」 作为陪嫁过来的奶娘最是清楚自家小姐的不容易,嫁入齐府十四年,头年刚怀上孩子姑爷就被调任去了惠州,小姐怀有身孕没法陪着去,于是让刚入府的卢姨娘陪着,隔年小姐生下孩子,惠州那儿一前一后隔了半年两个姨娘都有了身孕,这边小姐急着想过去惠州又放不下年幼的四姑娘,也是老天保佑,惠州那儿生了两个女儿,隔了几年后姑爷回来的频繁,让小姐在卢姨娘前头生下了嫡子。 新婚不久就分离,一分离就是六七年,姑爷和小姐之间多少有着生分,反倒是那卢姨娘在姑爷面前如鱼得水,两年前又生了个儿子。 齐家这样又有官又有商的人家规矩比那些世家大族来的轻,卢姨娘恃宠而骄都敢在夫人面前没规矩,还有卢姨娘生的六姑娘,把自己当成是精贵嫡女,这一肚子的气,陈妈说上三天三夜都没个完。 听陈妈替自己抱不平,顾氏眼神一闪:「派人去一趟惠州。」 …… 一路哀弱到秀荷院的卢姨娘,等书香离开后神情缓和了许多,贴身的丫鬟赶忙去拿了药油过来替她抹上,这撞柱子的戏码是提前安排的,撞到桌角却是意料之外,那是真的疼,还撞了一大块淤青。 卢姨娘换过了衣服靠在榻上,齐敏兰坐下后抱怨起忽然出现的齐莺:「您不是说她再也不会出现了么,现在她都要住在我的院子里,我要去找爹,让他给我做主。」 「她在惠州失踪多年,一个小姑娘被人掳走还能有什么活路。」卢姨娘从一开始就怀疑这齐莺的来历,说不出哪里怪可就是觉得她不是,她这一出现让她损失了多少东西,卢姨娘想起来这心和腰腹就跟着一块儿疼。 「那赶紧去和爹说她是冒充的,魏姨娘和齐莺肯定早就死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乡下野丫头,拿着个信物就敢冒充齐府的小姐,我才不要让她住在我的院子。」齐敏兰霍的起身要去找齐鹤瑞说清楚,卢姨娘急忙按住她,「你急什么,现在可不是时候。」 「那什么才是时候?」 卢姨娘忍着腹痛,眼底闪过一抹狠辣:「等她露出马脚的时候。」 「你且和她好好相处,不能让你爹起了疑心。」卢姨娘拉着女儿仔细教导,「之后的事我自有主张。」 齐敏兰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卢姨娘又嘱咐了她几句让她先回怡蓉轩去,屋子内丫鬟进来点了熏香,卢姨娘靠在那儿越想越是怒火中烧,如今头疼的事儿一股脑堆过来,放在最前头的就是如何让老爷完全的打消对她的怀疑,还有惠州的铺子和庄子,少了它们,她这一年到头得少进项多少银子。 想到此卢姨娘就想到了过几日就要交给夫人的账,她心思转的极快,撑起身子让丫鬟把账拿过来:「去拿些东西送去怡蓉轩给莺姑娘,看看还缺什么都给备上。」 戚相思到齐府的第一个夜晚收到了很多东西,老夫人的,大夫人的,还有三房这儿各院,其中最多的还是顾氏替她添置的东西。 玉石带着几个丫鬟在下午的时候就把几间厢房收拾好了,中间的做主屋,左边是偏房右边是书房,主屋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新的,戚相思躺下后嗅着被子里淡淡的阳光味道没有睡意,无家可归四年,她都快忘了这软垫新被是什么感觉。 以前她睡不着做恶梦的时候都是莺儿陪着她的,而现在她一闭上眼面前就是莺儿死去时的画面,迎面像是寒风吹来,被窝里骤然冷冽刺骨。 老夫人的可怜父亲的愧疚,主母待她的和善也掺杂着别的东西,这些年来戚相思见过太多世间冷暖,齐家对莺儿的亲情,太寡淡了。 戚相思抬手轻轻摸着脖子上的象牙坠子,眼底的神色逐渐汇聚了坚毅,莺儿你放心,该属于你和你娘的,我都会帮你拿回来。 床帏外的地上玉石打着地铺守夜,她听到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知道五姑娘没睡着,缓缓起身朝着床上看了眼,良久之后床上终于没动静了玉石才放心的躺下来,自己也不敢睡的太沉,怕夜里六姑娘会叫她。 …… 这一夜显得格外的漫长,戚相思睡睡醒醒,外面的天始终不会亮,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天明,床帏外传来动静声,玉石拉开幔子笑道:「姑娘醒了,正好呢,大老爷今日在家,老夫人那儿派人过来说选了时辰让姑娘去小祠堂里上香。」 小丫鬟端来了盆子和小碗,玉石把杨枝递给戚相思,担心她不会刷,示意小丫鬟把瓦罐拿来,笑着提醒:「这是二老爷专门命人熬制的茯苓药膏,用来漱口的。」 戚相思看着那瓦罐内的药膏愣了愣,依玉石说的拿起杨枝沾了一些送入口中,等那清凉的药味泛开来时戚相思是彻底的愣住了,这与祖父特制的漱口药膏怎么如此相似。 第9章 戚家的药方都是不外传的,包括家中所常喝的茶,漱口用的药膏都是祖父和父亲自己所研制,嘴里那药膏味道和娘亲时常给她用的十分相似,但多了些苦涩,距离她记忆中清凉泛香的味道还差一些。 玉石的叫喊声拉回了她的失神,戚相思喝了一口温水漱着,一旁已经备了她今天要穿的衣服,是顾氏命人拿四姑娘齐敏嫣的新衣服连夜改出来的。 浅绿的颜色衬的戚相思的皮肤白了不少,玉石仔细的给她的手擦上了羊脂膏,简单的梳好头发后屋内布了桌子,食盒屉子内八道点心,还有粥食和配菜。 吃过朝食后玉石带着她前去府内的小祠堂,小祠堂的院子里布了一张供桌,祠堂内点了香火,一个和齐鹤瑞生的几分相似的瘦削中年人拿着香进出了几回,看到戚相思来了,脸上也没多少别的神情,只对着守在一旁的齐鹤瑞点了点头,这边院子里等着的顾氏招手让她过去:「等会儿接了你父亲给你的香,跪在这儿磕头。」 戚相思走进祠堂,齐家大老爷齐鹤祥神情严肃的高举着香拜过三拜后嘴里念着,之后把香交给齐鹤瑞,由他拜过后才将香火交给戚相思。 在京都中齐家的底蕴还算不上深厚,戚相思举着香火看着上面位列的牌位,心中默念,她今天是替莺儿来认祖归宗的。 三拜后由大伯把香插在面前供桌上的香炉内,管事捧出了族谱,由齐大老爷在齐鹤瑞下面添了名字,从今往后,她齐敏莺就是齐府的五姑娘。 认祖归宗后齐家举办了一场小小的家宴,除去在外的二老爷一家和在书院里的少爷,在家都被请到了前院小偏厅这儿,摆了两桌。 入座后齐老夫人把戚相思正式介绍给了所有人,她乐呵呵的拉着戚相思的手说起主桌上的:「昨天你见过的,这是你大伯娘,这是你敏画姐姐,咱们的三丫头,她上头还有个敏慧,嫁给田侍郎家的大公子,这呢是敏嫣,与你亲姐妹,是你的四姐姐。」 戚相思随着齐老夫人介绍,笑的几分含蓄,视线略过并不小的宴厅,这家宴也是简单的出奇,齐家上下这么多人竟只凑了两小桌,主桌这儿坐着嫡出的,次桌那儿无疑就是庶出的孩子,而作为今日的主角,戚相思额外的殊荣就是站在齐老夫人身旁被介绍了番,之后她就要回到次桌上去。 齐家大房没有庶出的孩子,一儿二女三个孩子,长女齐敏慧已经出嫁,次女齐敏画也将要说亲;二房五个孩子,一双嫡出的儿女跟着二老爷和二夫人随着圣上南巡的游船离开京都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而孩子最多的要属于三房,顾氏有一双儿女,卢姨娘生了三个,钱姨娘怀有身孕,如今还有个认祖归宗的五姑娘。 「往后多相处就会熟悉的。」齐老夫人笑呵呵的拍着戚相思的手,手心抚过她的手背,脸上的神情有一瞬动容,随即她看向坐在一旁的顾氏,「缺的人赶紧添上,下午你到我这儿来一趟。」 顾氏点点头,「哎。」 随后齐老夫人又吩咐一旁的妈妈:「几个丫头是不是还在学红女。」 「是呢,新请的师傅才教了半年。」 「让敏莺跟着一起,姑娘家的,以前过的不容易,这将来也不能给荒废了。」齐老夫人终于松开了戚相思的手,和蔼着神情,「饿了吧,快回去坐着,兄弟姐妹有的是时间认识,慢慢相处。」 戚相思回到了次桌,她的左边坐着齐敏兰,右边是二房所出的齐敏诗和齐敏青,其余都是年纪小一些的男孩子,两岁半的珲哥儿还不大会用筷子,奶声奶气的要身后的奶娘给他夹菜吃,而在他旁边的齐彦戎则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连坐姿都显得那么端正。 「惠州离这儿远吗?」坐在齐敏诗旁边的齐敏青好奇的看着戚相思,作为齐府最小的小姐,今年才六岁的齐敏青看起来一派天真,「五姐姐你这么多年一直住在哪儿怎么都不回来?」 齐敏诗轻轻拉了拉妹妹:「惠州离这儿挺远的。」 「是啊,还隔着咸阳。」齐敏兰代替了戚相思回答,「这么远的路她身上又没有路费,怎么过来。」 桌子上很快就弥漫开了火药味,戚相思没说话,齐敏青更好奇了:「那现在又是怎么过来的?」 「那你就得问五姐姐了。」齐敏兰的语气颇不怀好意,「惠州过来这么远,五姐姐身无分文,究竟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呢。」 戚相思拿起筷子夹了面前的什锦菜卷,一本正经:「一路乞讨过来的。」 齐敏诗一愣,齐敏青小手捂着嘴巴看起来讶异极了,就是连存心看她笑话的齐敏兰神情都有些纠结,戚相思张嘴咬了一口菜卷,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咽下之后朝着齐敏青眨了眨眼睛:「这你也信?」 齐敏青愣在那儿好半响缓过神来,小脸羞红着:「五姐姐逗我。」 戚相思轻笑:「阿兰都说我身无分文了,沿途不就只剩下这法子了。」 齐敏青这下把目光看向了齐敏兰:「六姐姐怎么知道五姐姐身无分文的。」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齐敏兰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吃你的饭!」 无缘无故被这么吼了声齐敏青显得很无辜,她瘪了瘪嘴看着面前刚刚盛的汤,负气道:「我不要喝这个,谁让你给我盛的,换掉!」 不知齐敏诗和她说了什么,齐敏青的脸色这才好转过来,闷声不吭的低头吃饭,戚相思嘴角微动了动,呵,还都是不好伺候的主呢。 …… 吃过饭后离开时齐敏青又黏上了戚相思,似乎是对她格外的感兴趣,回去的路上一直问着她有关于惠州的事,戚相思听了几句后就觉得不对味了,低头看齐敏青,见她一脸无害的望着自己,抬手不客气的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笑眯眯问她:「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惠州?」 戚相思的手不如大家闺秀的细嫩,比丫鬟都粗糙,齐敏青下意识的皱了下眉,抬手推开了她,嘟着嘴埋怨:「五姐姐你弄疼我了。」 第10章 戚相思松开了手看着她,齐敏青很快就恢复过来,笑的天真:「巡游南下的船就经过惠州啊,哥哥姐姐跟着父亲去了,我也想去。」 皇上南巡,对于能跟随而去的太医来说本就是殊荣,二伯还能携家眷通往更是天大的恩赐,只可惜嫡出的才有机会去,齐敏青倒是想去只可惜是庶出。 「也没什么值得去的。」戚相思笑了笑,好奇问几句也就罢了,问这么多岂不像是在套话,「你要是好奇,等他们回来问不就行了。」 「你不是在惠州呆了十二年么。」齐敏青自顾着跟戚相思进了屋,打量了一下屋内,由衷感慨,「五姐姐,你这屋真小。」 「比在惠州的时候好太多了。」戚相思看了她一眼,忖思半响,「我也不是一直住在惠州。」 果不其然齐敏青眼眸一亮,像是找着了多么值得一提的事,好奇的看着她:「五姐姐你还去别过的地方啊。」 「对啊。」戚相思让玉石给她倒了花茶又端了两盘点心过来,坐下后漫不经心道,「我离开惠州去过永州,在永州生活了几年。」 「去永州做什么啊,难道惠州过的不好?」齐敏青噘着嘴苦思冥想,戚相思微低了低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过去太久我也忘了。」 「一个人在外多不安全,你应该早点回来的。」齐敏青拿着杯子在手里把玩,「前几年京都里有好些拐带孩子的人,那些被拐带走的都没回来,梁国公家的小公子就是那时候走丢的。」 齐敏青说罢轻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还好五姐姐在惠州没有出事。」 戚相思神情顿了顿,随即转头看向窗外,声音很轻:「我也不是没遇到过。」 齐敏青一怔:「五姐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戚相思回头朝她笑了笑,「时候不早了,你不回去休憩?」 「也是啊,说得高兴一下给忘了。」齐敏青嗔了身旁丫鬟一眼,「小香你也不提醒我。」 戚相思送她们到了门口,看着齐敏青离开怡蓉轩,转头问一旁的玉石:「八姑娘和二姑娘是不是一个姨娘生的?」 「二姑娘是罗姨娘所出,八姑娘是何姨娘。」玉石让丫鬟把刚刚送来的布放到桌子上,笑着请戚相思过去看,「这是夫人刚派人送来的,您挑喜欢的再给您做几身衣服。」 缎面的布摸上去光滑,顾氏送过来的料子也不算是最好的,不过对于戚相思来说,如今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比过去的好,她抬手摸了摸叠的厚厚的缎面:「玉石姐姐看着办吧。」 「不如就这千红和天蓝。」玉石指了指摆在上面的两匹,「这一身浅绿也好看,不如再给姑娘做一身。」 「好。」戚相思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些衣服上,她出了屋子往书房那儿走去,走了一半顿住脚,六岁遭驱赶,没多久魏姨娘过世,那时的莺儿应该识字不多。 想到此戚相思折身回了屋内问玉石:「京都中可有书坊?」 「姑娘要去书坊?」玉石放下手中的活,想到隔壁书房里还没来得及放上书,于是笑了,「京都之中的书坊有好几家,姑娘想看什么书?」 戚相思摇了摇头,神情里显露出一抹窘促:「下回再说。」 大约是想到了戚相思的顾虑,玉石心领神会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记下要和夫人提一下五姑娘认字的事。 …… 此时离开怡蓉轩的齐敏青拐个弯到了怡蓉轩后头的小花园里,那儿齐敏兰正等着她,见她来了示意丫鬟去外头看着:「怎么去了这么久。」 齐敏青还是一副无害可爱的神情:「你要我问的事情真奇怪。」 「那坠子你还要不要了?」齐敏兰没有像刚刚在宴厅内那样的针对她,而是扬了扬手里的锦盒,「你究竟问到了没。」 「当然问到了。」齐敏青视线随着她的手环了一圈,直勾勾看着她手里的锦盒,「那你先把东西给我。」 齐敏兰想了想,直接把锦盒扔到了她手里,语气显得不耐烦:「赶紧说。」 齐敏青打开了盒子看过那坠子后笑意更甚:「五姐姐说她不是一直呆在惠州,还去过永州几年。」 齐敏兰哼了声:「还有呢。」 「我提起梁国公府前几年失踪的小少爷,听五姐姐的意思,她也像是遇到过这样的事呢。」齐敏青对锦盒内的坠子欢喜的不得了,仰头看齐敏兰,「六姐姐,三叔这么疼你,你那里一定还有许多好东西吧。」 「这些算什么。」齐敏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头哄她,「你和五姐姐多多亲近一些,多问问她关于惠州的事,我这儿有的是好东西可以给你。」 天黑的时候顾氏来了一趟怡蓉轩,后头的两个丫鬟手里还抱着东西,屋檐下的灯点起来没多久,走廊里灯光昏暗,屋内顾氏命丫鬟把东西放下,招手让戚相思过来,指着小箱子道:「这是老夫人给你的,就当是这么多年补的压岁钱,在惠州的时候你应该认过几年字,是不是?」 戚相思点点头:「姨娘也认得一些,后来父亲请人教导学了两年。」 「府里请着教书先生,明日开始你跟着一块儿去学,要是跟不上也不要紧,慢慢来。」顾氏想到这屋子里还缺几个人,「明日你自己再挑两个丫鬟。」 「多谢母亲。」戚相思乖巧的点点头,顾氏看着她的双手轻轻拍了拍,「有什么不懂得尽管告诉玉石,你父亲这几日忙,等他忙完了就过来看你。」 「是。」戚相思起身送她出去,顾氏环顾了一下四周,神情淡了几分,「两个人住一个院子总归是有些小。」 戚相思抬起头,那边主屋的灯全亮着,内屋窗台上应该是另外点了灯,烘托着两个人影。 顾氏回头:「不过也不用急,你与敏兰自小相识,熟悉起来也快,等你二伯娘回来了再给你安排院子也不迟。」 第11章 「母亲慢走。」戚相思看着顾氏带人离开,那边主屋窗户上的人影动了动,大约是有人出来了,不多时就有丫鬟从主屋里出来朝着这边厢房走来,丫鬟手里还端着一个模样小巧的炉子,戚相思认出了她,那是齐敏兰贴身伺候的丫鬟明翠。 「五姑娘,您屋子里还没有香炉吧,这是咱们姑娘命我给您送来的,这儿还有一盒安神定宁的香,若是夜里睡不踏实了点上一些,能舒服许多。」明翠把香炉和熏香盒子放下,笑盈盈的看着戚相思,「五姑娘刚回来多有不习惯的地方尽管来找咱们姑娘,这府里头可没谁比您和咱们姑娘还要亲近的姐妹了呢。」 「替我谢过敏兰。」戚相思让玉石把明翠送出去,过了一会儿主屋那边的窗户上又多了个人影。 戚相思打开顾氏送来的箱子,小小的箱子内放着两锭白银,一旁的格子内塞着两个锦袋,里面装了些银裸子和金裸子,算起来一百两多一些。 十二年来的压岁钱具体有多少戚相思算不清,但绝不会是眼前这个数目,齐老夫人不过是借着由头给她送些银两,府里那个院子的小姐少爷没点自己的小私房呢。 「玉石,府里的月俸是多少?」 「少爷和小姐们都是三两银子,还另外添了三两银子的茶钱和脂粉钱。」玉石替她把银子收起来,打开梳妆台前的屉子,里面放着的是平日支使的碎银铜钱,其余的则是要锁进柜子里去。 齐家这样的月俸还算是多了,不过府里的小姐少爷们也不是光靠这些月俸就够了,一月六两银子都还不够买眼前这个精致的小香炉,虽说嫡出庶出都是一样的给法,可私底下的又有谁说得清。 戚相思回头看玉石:「那你们呢。」 玉石笑了笑:「我在夫人身边时每月是八钱银子。」 玉石只当五姑娘之前日子艰苦,如今对银子敏感些,戚相思却是在算卢姨娘每年送去惠州的钱最终的去向。 吴吉顺是个烂赌鬼,去年年底给的银子哪里还有留到今年的可能性,就算是有,也不能余下二百多两,所以搜出来的那笔银子不是卢姨娘给他的那笔,而卢姨娘年末给的那一笔应该是在他去惠州的时候和宅子里的人分赃了才是。 戚相思看卢姨娘这两日的反应就知道她对惠州的事了解的很清楚,站在卢姨娘的角度,她抢了别人的儿子在先,说谎在后,还害的钱姨娘病死莺儿流落街头,她又怎么可能会希望莺儿回来,说不定她就是想要莺儿死在外面。 想到此戚相思眉头一挑,那她一定迫不及待想要把自己赶出府去才是。 …… 第二天一早戚相思去了前院,跟着齐敏青一起认字念书,一起来的还有两岁多的齐彦珲,他年纪小尚未启蒙,一炷香的时辰都坐不牢就吵着要出去玩,后来丫鬟牵着出去了屋子里才消停下来,戚相思抬头看这个快要睡过去的教书先生,一旁齐敏青拉了她一下,捂嘴轻声道:「看吧。」 「先生。」在门口侍奉的丫鬟看不下去了,喊了他一声,老先生一个激灵抬起头,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抬手摸了摸胡子,拿起手上的书缓缓道,「来,我们接着讲。」 戚相思笑了笑,翻开书跟着先生念了起来,齐敏青本来还想多说几句,见她认真起来了便觉得有些无趣,只好跟着一起念。 上午结束了课,齐敏青理所当然的跟着戚相思一块儿回内院,一路上又问了她不少事,从惠州问到永州,还能从永州问到咸阳,如此过了十来日,这日下课,齐敏青终于问到了关于敏莺为什么离开惠州去永州生活的事。 戚相思翻着从先生那儿借来的书,随意的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啊。」齐敏青笑嘻嘻的凑着她,「好姐姐,就当是你出去游历了一番,和我说说呗,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都呢。」 戚相思放下书看着她正要说话,忽然朝着她脖子那儿看去,按住她的手提醒:「别动,这儿有只虫子,我帮你赶……」 ‘掉’字还未出口,齐敏青惊叫了声从石凳上跳了起来,也没管戚相思指的到底是哪边,双手赶紧在肩膀上拍了拍,还催促一旁的丫鬟:「还愣着做什么,快看看。」 丫鬟往她脖子上一看,形似大蚂蚁的虫子爬在齐敏青白皙的脖子上,头尾腹呈黑色,尾巴还危机似的上翘着。 「快快快拍死它!」 齐敏青余光也瞥见了那虫子,丫鬟伸手朝着她脖子那儿捏去,忽然被戚相思拦了下来:「不要动。」 「五姐姐你干什么。」齐敏青不敢自己伸手去捏,见戚相思把小香拦下来有些急,「快帮我弄走它啊。」 「你别急,这东西捏不得,有毒。」戚相思捏住她肩膀靠近朝着她脖子那儿吹了一下,停驻在她脖子那儿许久的虫子被吹离了开去,半空时振翅朝着一旁的梧桐树飞过去。 「你说什么,有毒?」齐敏青一张小脸吓的煞白,她下意识朝着脖子那儿捂去,隐约觉得有点灼痛感,「好疼。」 「不要去抓。」戚相思阻止她伸手去挠,看她脖子上起了一点点的红痕,「没事的,取水清洗一下,涂点药膏就好,这青腰虫只要不打死就不会有大碍,这儿种了几棵梧桐树,这虫子喜欢呆在梧桐树上。」 听她这么说齐敏青不敢碰了:「那要是打死了呢?」 「打死了沾上这毒液皮肤就会溃烂。」戚相思话音未落齐敏青直接吓的拔腿跑出了亭子,她的丫鬟赶忙跟了过去,亭子这儿终于安静了下来。 戚相思拿起那本书继续看着,一旁新来的小丫鬟倒显得有几分紧张,左顾右盼生怕有虫子飞进来,亭子外微风吹的树叶簌簌,高处几只虫子绕着树枝飞飞停停,无人瞧见。 此后几日齐敏青再也不肯到怡蓉轩里来了,听闻那日回去的时候又是洗又是上药的,本来没多大的事儿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女孩子多重仪表容貌,毁一点儿皮肤都能让她哭天抢地。 第12章 又过了三四日,正是晌午,戚相思吃过中饭后准备去书房里看会儿书,锦绣园那儿的丫鬟忽然前来请她过去,说是老爷有请。 戚相思跟着那丫鬟到了锦绣园,这儿是三房的主院,戚相思每天一早都会来这儿请安,可今日进屋时的气氛却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大约有半个月没有见到的父亲也在,卢姨娘也在,还有三个戚相思都不认识的人跪在那儿,齐敏兰站在那儿时不时朝着她看过来,眼底的神情里有着幸灾乐祸。 「父亲,母亲。」戚相思恭敬的行了礼,而后站在那儿微低着头不问也不说。 齐鹤瑞嗯了声,指了指跪在那儿的其中两个:「你可认得他们。」 戚相思转头看着两个人,摇了摇头:「女儿不认识。」 卢姨娘脸上顿时闪过一抹兴奋,心中越发的笃定。 「那你可知道他们是谁。」齐鹤瑞又问她。 「女儿不知道他们是谁。」戚相思继续摇头。 齐鹤瑞眉头一皱:「那你可知道这个是谁。」 戚相思看过去,那是跪在左边稍微年轻一些的男子,两个人视线相对,戚相思淡淡的撇过:「不知道。」 「老爷,莺儿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舅舅是谁。这还是惠州宅子里伺候的人呢,当初莺儿也已经五六岁了,年纪小的样貌会变,他们可不会,莺儿怎么可能不认识。」卢姨娘一副难以启齿的神情,「这事儿我本来不该去查的,可这些日子我总是觉得心神不宁,夜里还经常梦见香云。」 卢姨娘说着就要垂泪难过:「我总觉得这事儿蹊跷,所以派人查了查,哪知香云过世之后没多久莺儿也跟着失踪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再在惠州出现过,更别说,更别说回来认亲。」 「起初我也不敢相信,所以就把人给请到了京都,哪里知道她竟是真的不认识。」卢姨娘转头看戚相思,痛心的很,「你那坠子究竟是哪里来的?」 言下之意,眼前的这个根本不是齐敏莺,而是别人冒充的。 屋子里的人都看向了戚相思,齐鹤瑞皱着眉头对卢姨娘的说法显然是信了,惠州宅子里伺候的人加上魏姨娘的哥哥,这些人她都认不出来,理由还不够充分么。 「不是敏莺又怎么能知道敏莺的这么多事。」顾氏沉吟片刻看着跪着的那三个人,「你们可认得她?」 在惠州宅子里伺候的管事和婆子朝着戚相思这儿看过来,随即那婆子摇了摇头:「不是,这不是莺姑娘。」 那管事也跟着点了点头,随后魏姨娘的哥哥看了戚相思几眼摇头:「不像。」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齐鹤瑞忽然呵斥戚相思:「跪下!」 戚相思仰头看他,眼底闪过一抹倔强:「我没错,为何要跪。」 「夫人说的正是我想问的,姑娘,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莺儿这么多事的,你手里还有她的坠子,你到底对莺儿做了什么!」卢姨娘悲戚着神情看着相思,「你可是害了莺儿啊?」 戚相思低下头去:「我就叫齐莺。」 「住口。」齐鹤瑞高声呵斥,「还要在这儿胡编乱造,你这坠子究竟是哪里来的!」 卢姨娘见此赶忙让人把戚相思给拿住,别让她跑了:「老爷,这人冒充莺儿来齐家认亲,手里还有她的坠子,咱们险些都让她给骗了,你看她那样子哪点像魏姨娘的孩子,当年那孩子我可是有印象的,绝不是这样。」 齐鹤瑞听的脸色越发的沉,卢姨娘抓紧着点火:「我看赶紧把人赶出府去才是,这样的人继续留在府上,传出去就是大笑话,也不知道她打哪里捡来的坠子,说不就是在惠州道听途说了想来齐家碰运气的。」 那婆子抓人的力气太大,戚相思被抓的整个手臂像是要脱臼了一般的疼,她紧咬着嘴唇不吭声,门口那儿传来了齐老夫人沉沉的声音:「要把谁赶出府去啊。」 屋子里的人一愣,顾氏反应的快,忙迎了出去扶住齐老夫人:「娘,您怎么来了。」 齐老夫人走进屋子,看跪了一地的人,还有被婆子桎梏着的孙女:「还不快松开。」 婆子的手一松戚相思直接跪倒在了地上,膝盖磕到青石板的声音不轻,「吭」的闷哼声在屋子里响起,齐老夫人光是听着都觉得疼,可戚相思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倔强着神情跪在那儿也没起来。 「娘,这孩子是冒充的,不是莺儿。」齐鹤瑞扶了她到前面坐下,这事儿搁谁身上谁会舒服,上门认亲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不论是为了求财还是求什么,总之是个不可原谅的骗子。 「谁说她是冒充的。」齐老夫人眯眼看那三个跪着的人,「就他们?」 「那是魏姨娘的哥哥,这两个是惠州宅子里伺候的,他们不认识她,那孩子也不认识他们。」本来认亲这种事儿就搀和着不确定的因素,坠子可以是别人捡到的,事情可以是听来的,人也可以是冒充的。 「你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可认出来了?」 「……」齐鹤瑞说不出话来。 齐老夫人又看卢姨娘:「卢姨娘可认出来了?」 「老夫人,我认不出来是因为她根本不是莺儿。」卢姨娘对齐老夫人的出现倍感意外,这事儿惊动了老夫人可不好对付,好歹也要等听那冒充的亲口承认了再出现,如今这节骨眼上,「六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这都是惠州宅子里当差多年的人,他们见到莺儿的次数可比老爷还要多,他们都认不出她来,还有这魏姨娘的哥哥。」 「孩子,来,告诉祖母。」有别于他们,齐老夫人对戚相思的态度很不错,「你为什么不认识他们。」 戚相思抬了抬头,声音不重却字字清晰:「我不记得他们了,父亲离开惠州后没多久我们就被赶出了宅子,姨娘本来想带我去魏家投奔,却被舅舅舅母赶出来了,他们不肯收留我们,我只见过舅舅一面,所以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第13章 听到说被赶出宅子这一段,跪在那儿的几个人都有些心虚,就这么一段话而已,说不上论真假,可单凭认得出认不出这一点似乎是站不住脚,六年过去,孩子会长大,小孩子的模样最容易变,就连齐鹤瑞自己都认不出,更别说其他人了。 「老夫人,此人狡猾非常,幸好我查的清楚,六年前魏姨娘过世后没多久莺儿就失踪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在惠州出现过,她说她从惠州过来寻亲,在惠州生活了十二年,这……这不可信啊。」卢姨娘赶忙又抛出另外一个证据,「听闻那时许多孩子被掳到了山上的匪窝里,等官府击破的时候已经没有活口,被掳上去的孩子要么死了要么被卖了。」 戚相思原本平静的神情一动,扬眸看向卢姨娘,莺儿失踪的事好查,这字里行间说莺儿是被山贼掳走的事她是怎么查到的,就算是官府告破了这件事也不能证明莺儿的失踪和这有关,卢姨娘一没见人而没见尸骨,哪里来的笃定。 当初她在永州被掳走,假若死在外头也不会有人知道,莺儿被掳走的时候孤身一人,身边没有半个亲近的人,过的是流落街头的日子,死在街上都不会有人来认,谁又会注意到这样一个人的失踪。 除非卢姨娘早就知道当年莺儿失踪的事,亦或者这失踪的事和她有关。 所有的推测只需要进一步的论证就能有结果,戚相思看着想要极力证明她是冒充的卢姨娘,当初莺儿说的话逐渐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莺儿安葬魏姨娘后几乎身无分文,她年纪小也支撑不起给人家洗衣服的活,最后变卖了所有都撑不起那房租,被房东赶了出来。在惠州流浪了一年多后曾有人来打听过关于她的消息,隔了没几日她就出事了,如今想想,这未免也太过于凑巧。 「丫头,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叶老夫人眯着眼看戚相思,「你这几年并不是在惠州。」 戚相思捏着衣服的手一紧,声音微低,像是压着什么情绪:「祖母,卢姨娘说的没错,我这几年的确不是在惠州,四年前的一个早上,我在巷子里被人打晕,醒来之后已经在马车上了,我和许多孩子一起被带到了一个寨子里。」 卢姨娘脸上露出一抹胜利,那不都是她说过的话么。 「他们把你们抓去做什么?」 「他们专门挑乞儿和独身的孩子下手,抓了之后运去卖,要是有孩子不听话,他们还会把他杀了,当着我们的面把他煮了吃。」戚相思淡淡的说着,唯有眼角的晶莹显露着这是她亲生经历的一切,当年的那些惊恐曾吓的她们觉都不敢睡,而她们又是拼了命才逃离那个地方,才能活下来。 齐老夫人听的有些头晕,连齐鹤瑞的神情都有些诧异,卢姨娘只说拐卖可没说吃人,活生生血粼粼的画面随着戚相思的话语传达到他们面前,顾氏轻捂住嘴,神情里满是不忍。 「我们被卖之前那几天吃了几顿饱饭,孩子中有人组织逃跑,我跟着他们逃了出去,许多人都被抓了,我有幸在一个山洞里躲了几天才敢下山。」戚相思说到此顿了顿,「我不敢回惠州,后来我就去了永州。」 被掳上了山后还能活着逃出来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卢姨娘所言莺儿失踪之后下落不明肯定是死了,可她没有死。 「那当初问你为何不说。」卢姨娘听她说的这么详细,一时间找不出漏洞来挑,「你为何要说自己一直在惠州。」 「最后我不是活下来了么。」戚相思笑了,嘴角勾着那一抹笑显得不在意,「既然活下来了,那些事也就不重要了,不重要的事没有说的必要。」 那一抹笑在她脸上既讽刺又苦涩,看的人心疼不已,她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才活到了现在,流落在外不说,还被人掳上了山险些被卖,一条命悬在那儿几次险些都丢了。 卢姨娘原本百分之百的笃定此人不是莺儿,一个被拐卖的孩子哪里可能活到现在,就算是活着也不可能回来认亲,指不定在哪个窑子里接客呢,所以她找来了惠州的几个人指认。 原本肯定是能把人赶出府去的,万无一失啊,怎么老夫人一来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卢姨娘不死心:「那你在永州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既然从寨子里逃出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回来认亲。」 戚相思沉默了,她低着头没有回答卢姨娘的话,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卢姨娘神情里再度浮上了一抹确信,她说不出来了! 「你是不是在永州认识了从寨子里逃出来的莺儿,她告诉了你关于她的一切,之后你杀了她,抢了她的东西来齐家认亲的,是不是!」卢姨娘眼底闪着奇异的光芒,像是真相就是如此,她说对了! 戚相思还是没有吭声,低着头,双手紧紧揪着衣服,紧咬着嘴唇,她面前的青石板上不断有泪水滴落下来,无声无息的汇聚成了小小一摊。 齐老夫人瞥了卢姨娘一眼,一时间喜形忘色的卢姨娘这才反应过来,敛了敛神色,可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意,她就是不信那死丫头还活着,打小身子骨又不好,就算是从寨子里逃出来,流落在外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哪里能活到现在,铁定是被人捡去了坠子又听了些事才来冒充,眼前这丫头,怎么看都不是那死丫头。 只要把她赶出府去了就不会有人再揪着惠州的事不放,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把老爷的心笼络回来,到时候惠州那庄子和铺子还不是她的。 「孩子,祖母在,来。」齐老夫人朝着戚相思招了招手,和声安抚她,「不会有事的。」 戚相思抬起头时已满脸是泪,无声的哭更是动人心弦,她的眼底还是满是倔强,死死地咬着嘴角,破了皮出了血都不肯哭出声音来。 齐老夫人一把年纪,哪里能看着她这么伤心,起身朝着戚相思走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五丫头不哭,祖母给你做主。」 「我没钱来京都,我在永州乞讨了三年。」 第14章 齐老夫人的怀里就传来这么一句闷闷的话,震的齐老夫人半响都没反应过来,她起初是觉得这孩子从惠州过来受过人家恩惠,最坏的结果就是一路行乞,可从她嘴里听到说她在永州行乞了三年,这是齐老夫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齐老夫人颤抖着手搂着她,不禁跟着落泪:「这孩子,这孩子究竟受了多少苦啊,你可是鹤瑞的孩子是我们齐府的小姐,怎么会让你受这么多的苦。」 亲娘离逝,那么小的年纪就流落在外,几番经历生死,堂堂齐府的小姐居然在外行乞度日,如今还要受人非议说她冒认,这孩子死撑的性子,痛和苦都不肯说出来,要不是齐老夫人动容,她恐怕还不会哭。 屋子里尽是齐老夫人的心疼声,半个月前齐老夫人初见她时还不是这样的反应,齐鹤瑞这个当爹的脸上除了愧疚还是愧疚,顾氏朝着卢姨娘那儿看了眼,再看跪在地上的三个惠州请来的‘证人’,嘴角扬起一抹讽刺,也好,省了她再派人去惠州拿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 齐老夫人把戚相思带回了自己院子,这边锦绣园内顾氏叫住了要离开的卢姨娘,当着丈夫的面把那三个惠州来的‘证人’也给留了下来:「老爷,这惠州的事儿可还没了结。」 齐鹤瑞看了这几人一眼,心中一面郁猝着:「还有什么事。」 「魏姨娘会病死在外,敏莺那孩子又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可全是拜这些人所赐。」 顾氏凉凉看了卢姨娘一眼,「恶奴欺主,老爷您留下他们是要照顾魏姨娘和敏莺的,可他们却直接把人给赶出了府,流落在外不闻不问还能心安理得的和吴吉顺分赃每年从齐府送过去的银两,这背后没人指使,他们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齐鹤瑞眯了眯眼:「他们受谁指使?」 顾氏若有似无的朝着卢姨娘那儿看了眼,命门口的婆子把人带上来:「半个多月前我派人去了一趟惠州,查到了不少事,当年这些人敢这么欺上瞒下都是受了卢姨娘的指使。」 卢姨娘还沉浸在没有把人成功赶出齐府的挫败中,被顾氏忽然提到,她怔了怔后很快喊冤:「夫人,你可不能血口喷人,这事儿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住口!」顾氏忽然面色一沉发狠呵斥,「你不仅指使这些人把魏姨娘母女俩赶出宅子,你还指使别人故意糟蹋她们住的地方,抬高药价让她们买不起药看不起病,熬死魏姨娘之后为了赶尽杀绝,你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敏莺被掳走的事也和你脱离不了干系。」 「老爷,我这是比窦娥还冤啊,夫人这样无凭无据含血喷人,这是天大的冤枉啊。」卢姨娘看向顾氏,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这么大的罪名夫人要安在我身上我却背不起,我还不如……」 「谁都不要拦着她!」 顾氏一声令下打断了她的话,卢姨娘要冲向柱子的身子戛然刹住,故技重施不了,就在柱子边上,她则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一副楚楚可怜受了大冤枉的神情:「老爷,夫人这般冤枉,妾身百口莫辩。」 早就看出她伎俩的顾氏这回是发了狠要收拾她:「你要是真撞了那也是你的本事,你意图谋害齐家子嗣在先,欺瞒在后,明知魏姨她们已经被赶出宅子还让吴吉顺年年都去,你以为你把罪都推给吴吉顺就没事了?」 顾氏把人一个一个叫进来问话,都是从惠州宅子里带来的人,当年魏姨娘母女俩是怎么被赶出府的,孤立无援之下这些人又做了些什么让她们的生活雪上加霜,魏姨娘病了后年幼的敏莺去铺子里买药时候又是如何的被坑骗和抬价,而在魏姨娘几回上门想要为孩子从宅子里讨些衣物和吃的时这些恶仆又做了些什么。 孤立无援得不到亲人救助,又频繁遭受迫害,这等于是被逼上了绝路,而这些都和卢姨娘有关,是她让那些恶仆把人赶出府,又是她授意迫害了魏姨娘母女,明面上做着好人背地里却丧尽天良。 齐鹤瑞听的脸色越来越沉,直到顾氏那句「敏莺被人掳去了山贼窝」,齐鹤瑞看向卢姨娘,声音低沉的有些可怕:「夫人说的这些事可是真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爷,我冤枉啊,夫人所说的这些事我都不知情,若是我真的要害她们莺儿又怎么能回到齐家来,我也不知道夫人为何要把这些事安在我的头上,老爷,我真的没害过她们。」卢姨娘泪眼蒙蒙的望着齐鹤瑞,她也不闹了,顾氏越是说她就越是委屈,一副「你冤枉了我」的神情。 「老爷,这魏姨娘的哥哥也是收了银子才会狠心不收留妹妹和外甥女。」顾氏并不把卢姨娘的话放在眼里,命人带上来一个三四十岁年纪的老妈子,继而对卢姨娘道,「卢姨娘应该是不会忘了这人是谁吧,她当时可受了你不少关照,在惠州对魏姨娘母女俩做了不少事呢。」 卢姨娘转头看去,脸色顿变,她下意识的朝着那老妈子的身后看去,眼神中有什么闪过,飞速的又敛藏了回去:「夫人说什么我听不懂。」 顾氏把查到的证据都摆在了齐鹤瑞的眼前:「老爷,卢姨娘口口声声说和自己无关,但这些人证物证无一不说明她就是背后的主谋,为了阻止莺儿回来,她甚至不惜让人掳走了她,要不是这孩子命大活下来了,您要到哪天才知道惠州那儿的事?」 「夫人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让人掳走了莺儿,难不成我还与山贼勾结。」卢姨娘坐在那儿幽幽的开口,「难道不是夫人买通了这些人来诬陷于我,我知道夫人素来看我不惯,但也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没做过的事我断然不会承认。」 「你要是事先不知道她被掳走,你又怎么知道她被掳走过的事。」顾氏冷笑,「惠州的事你一概不知道,一个流落在外两年的孩子在巷子中被掳走的事就连那些乞丐都不知,你能知道?」 卢姨娘抬头看她,忽然冷静了下来:「如此说来夫人你还是没有证据了,只凭猜测和这些人的话,若要冤屈,我也无话可说。」 第15章 都到这份上她还能这么恬不知耻的说不知道,顾氏也是气笑了,有这些人的证词就算是送到官府也足够她受的。 「够了!」齐鹤瑞厉声呵斥,「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卢姨娘一怔,随即哀怨的看着齐鹤瑞:「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老爷若是不信,妾身只能以死明志。」 话音刚落,卢姨娘真就撞向了后面的柱子。 碧秋院内戚相思坐在榻上,一旁的林妈妈替她卷起裤腿,看到她双膝上的青紫时倒抽了一口气,继而满是心疼的安抚她:「这就给你上药,忍一忍。」 清凉的药敷到破了皮的伤口上未必是件享受的事,戚相思紧皱着眉头忍着那渗入伤口的刺痛,等林妈妈替她包上纱布之后她的额头已经疼出了一层薄汗。 齐老夫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都不能想象这孩子在外面受了多少苦:「你这脾气和你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戚相思仰头笑了笑:「祖母,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齐老夫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爹他小的时候爱闯祸,所以啊总是被你祖父罚跪,有一回你祖父冤枉了他,你爹他闷声不吭就冲去祠堂跪了两天两夜,水都没喝一口,非要你祖父承认冤枉了他才肯出来,那脾气,齐家上下谁都赶不上他。」 戚相思抿了抿嘴,齐老夫人把她揽到自己怀里,感觉到她身子一震,脸上的神情越发心疼:「你也别怪你爹,他啊是不知道你们在惠州过的这么不容易,你回来他心里头还是很高兴的,但他就是那样的脾气,不会表达。」 齐老夫人是如何对这个孙女改观的呢,是这半月时间的请安里,戚相思一直为她按摩风湿严重的双腿,还起了一些效果。如此有孝心的孩子,瞧着又心善,怎么能是个骗子呢。 「祖母,我能出去走走吗?」戚相思闷声问她,「来的时候我还没看过京都是什么样儿的。」 齐老夫人笑了:「你要出去又有什么难的,改日让玉石陪你出去,不过啊你得先把身子骨养好,璞玉,去把关大夫请进来,给五丫头先把把脉。」 说罢,守在门口的丫鬟走了出去,没多久就请进来了一个年轻的大夫,他恭敬的朝着齐老夫人行礼,齐老夫人让戚相思坐过去给他搭脉,一面询问:「关大夫,你好好给五丫头看看,开几贴药给这孩子补补身子。」 关大夫笑着点头,搭脉之后神情闪了闪,笑着起身:「老夫人,五小姐的身子骨没什么大问题,我先开一剂给五小姐补补元气。」 「这孩子可是一个人独自生活了五年啊。」齐老夫人对他那句没什么大问题抱有疑惑,这怎么能是没问题,得是大问题啊,吃不饱穿不暖的身子骨还能好了去? 关大夫写下药方后笑着解释,「老夫人,五小姐的底子好,吃药膳来的更进补一些,刚好有这么个方子合适五小姐。」 戚相思心念一动:「关大夫,医馆里还卖药膳吗?」 「是啊,那都是二老爷自己研究出来的。」关大夫乐呵呵夸起当家老爷,「就连宫里的人吃了都说好。」 …… 关大夫离开后齐老夫人拉着戚相思又问了不少在齐州流连的事,闻及她吃不饱穿不暖时忍不住红着眼难受心疼,一旁林妈妈担心老夫人伤心过度损了身子,劝着她:「如今姑娘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是啊。」齐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脸安慰,「回来就好,以前吃的那些苦,将来都是有大福享,让关大夫给你好好开几剂方子补一补,看这瘦的。」 戚相思见老夫人乏了,起身请安离开,齐老夫人命璞玉把她送回怡蓉轩,看着被搀出去的戚相思长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娘,那几年过的日子,真是不敢想。」 林妈妈扶着齐老夫人进了内屋,靠下后给她端了安神茶:「锦绣园里来消息,卢姨娘撞着柱子,晕过去了。」 团聚在眼底的心疼转为了怒意,齐老夫人把茶杯往几子上重重一搁:「成天就知道兴风作浪,把这宅子搅的乌烟瘴气,你去把鹤瑞叫来!」 「是。」林妈妈赶忙给她抚胸顺气。 齐老夫人眯眼靠下,蓦地又睁开眼嘱咐:「还有,五丫头那边你多走动两趟,看看还缺什么。」 「哎,您放心吧。」林妈妈示意候着的丫鬟照顾好老夫人,自己则是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吩咐外面的人去锦绣园请人,忖思半响又朝着小厨房走去,心想着给老夫人添两个开胃菜,以免她因为今天的事心情不好吃不下东西。 …… 把戚相思送到怡蓉轩后璞玉离开了,守在屋外的丁香看姑娘一拐一拐的十分心疼,抬头看玉石:「玉石姐姐,这是怎么了?」 「你去端盆水来,我给姑娘净面。」玉石吩咐她出去端水,小心的扶戚相思坐躺下来,「姑娘您先好好休息一下,等醒来奴婢再给您上药。」 丁香很快端了水进来,玉石麻利的绞干了面巾给相思净面擦手,替她脱了衣服躺下后放下了帐子,轻轻合上门,出了屋子后才问丁香:「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朱兰呢。」 「朱兰被云夏姐姐叫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姑娘出门去锦绣园的时候就被叫去了。」 玉石眉头一皱:「你先去厨房看着姑娘的药膳。」 丁香离开后玉石又回了屋,看到落下的帐子拉开了,忙过去给戚相思递水:「姑娘您有事喊一声就行。」 「小事情。」相思喝下半杯水润了喉咙,靠在床上语气有些犹豫,「锦绣园那儿没事吧?」 「卢姨娘撞到柱子晕过去了,如今应该已经送回秀荷园。」玉石从她手里接过杯子放回,「等朱兰回来奴婢去打听打听。」 戚相思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书正要翻开看,屋外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玉石走到门口去看,刚刚回来的齐敏兰气呼呼的踹倒了放在台阶下的花盆,里面的泥撒的满地都是。 第16章 齐敏兰朝着厢房看去,仿佛是要看透墙壁看到靠在床上的戚相思,眼底满是恨意。 瞪了半响后在玉石以为六姑娘要冲过来时齐敏兰又狠狠踢翻了面前的盆子,转身气冲冲的进了屋子,玉石望着主屋那方向,时不时还有摔东西的声音传来。 …… 傍晚丁香从大厨房那儿取来了药膳,按着关大夫写的方子大厨房那儿炖的是鸡汤,开瓮后戚相思就闻到了人参的气味,滤了油的鸡汤没这么浓,汤底显着清透。 戚相思从玉石手里拿过勺子往瓮底翻去,瓮底压着半支野山参,还放了白术和茯苓,几颗红枣和桂圆,补气益气。咸淡适中的鸡汤里带着微苦,微苦过后是红枣桂圆带来的一丝甘甜。 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戚相思喝着汤,多几口这熟悉感就被浓浓的人参味冲淡了,转念一想她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祖父和父亲都不爱手写方子,留下的也不多,戚家的一切都葬身在了火海,那些药方又怎么可能延传下来。 一面想着,戚相思也是饿了,很快一碗汤见底,玉石又给她盛了一碗,这时顾氏来看她了。 顾氏身后的丫鬟手里还抱着好两个盒子,进屋后交给玉石,戚相思起身:「母亲。」 顾氏关切的拉着她坐下:「坐罢,这两日不必过来请安了,前院那边也别去了,虽是小伤,留了疤可不好。」 「多谢母亲关心,已经好很多了。」这样的伤真不算什么。 饶是知道她过去几年受过很多苦,顾氏当时看到她跪下去的时候心也跟着抽疼了一下,她在外流浪的时候和她同年纪的姐妹都还在自己娘亲怀里撒娇,都是齐府的姑娘却天差地别了这些年。 想到这儿顾氏真切了几分:「过去那些事儿你也别多想了,你父亲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 公道?戚相思抬起头看她:「母亲,那会怎么处置他们?」 顾氏眼神一凛,声音却很和气,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这些事你不用担心。」 她当然不担心这些恶仆的下场,她在意的是那个「以死明志」的卢姨娘,这段日子的相处她也看出来卢姨娘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孩子生的比主母还多的妾室,没点手段怎么行,如今这一撞,该不会又不了了之了吧。 当爹的连女儿都不认得,何其悲哀。在这个家里面,活着的这么活着,死了的好像也没什么要紧。 戚相思权当对卢姨娘串通恶仆的事一无所知,只问起她晕过去一事:「母亲,我能去看看卢姨娘吗?」 顾氏眉宇微挑:「你想去看她?」 戚相思低了低头:「姨娘生前和卢姨娘很要好,她……大概是觉得我不可能活着,怕我冒充才找来那些人的。」 低低的声音里没有埋怨也没有恨意,顾氏眉宇微挑,到底是不知情还是真善良呢,可她也没有挑破,而是点头答应了戚相思:「休息几日,秀和园那里你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 也许是戚相思小心谨慎的模样讨了顾氏的顺眼,也许是今天卢姨娘的功亏一篑让她觉得利爽,顾氏对她的语气比起之前明显好了不少,离开的时候还嘱咐她好好休息,这一回是真的把玉石留在了她这里,不打算再让她回锦绣园了。 「多谢母亲。」 戚相思站在门口送顾氏,待人走远了,转头回屋时看到主屋那儿匆匆进去的丫鬟,嘴角勾起一抹笑,路还长着呢。 入夜之后府里就传开了白天锦绣园发生的事,几个惠州来的仆人被送去了官府,卢姨娘则是被罚禁足三个月,削减了一年的用度,连幼子珲哥儿都被送到了锦绣园,不许卢姨娘再养。 怡蓉轩这儿,小书房内点着灯,戚相思听完玉石所说,轻呵了声抬头看她:「那戎哥儿呢?」 「五少爷年初刚刚搬到春院。」玉石怕她看久了伤着眼睛,又端了一盏灯过来,「府里的少爷七岁单住,因为卢姨娘要养六少爷的关系就早了一年住到春院。」 戚相思点点头:「每天回来?」 「若是去京都外的书院就不能每天来回了,二少爷是半月回来一趟。」 戚相思合上书:「母亲今日说往后你就留在这儿照顾我,那你的月银是不是应该和明翠她们一样?」 玉石一愣,这也是今天夫人刚刚决定的,她都还没想到那事:「府里中馈之事都是由二夫人掌着,她还要过阵子才回来。」 二房夫人王氏掌着齐府中馈,府中这些奴仆的月例也都是二夫人定的,玉石月例涨不涨要是顾氏这边没说什么,那就得等到二夫人回来账房那儿才会按例来。 「那也不能委屈了你,这两月缺的部分就从我这儿出。」戚相思起身,玉石赶忙搀扶她出书房,「姑娘,这事儿也不急。」 于是扶着她坐下,戚相思低头看她帮自己脱鞋子,回想这大半月来她的尽心尽力,声音也跟着清了几分:「既然你现在是我的丫鬟,那断然没有委屈你的道理,你从三月十五开始在我这儿,那就从三月开始算,补到二伯娘回来。」 「多谢姑娘。」玉石眼底闪过一抹情绪,扶她躺下后走到屋外,看到丁香一个人站着,皱起了眉头,「朱兰呢?」 丁香朝着院门口那儿看了眼,犹豫着:「她说她很快回来。」 丁香话音刚落朱兰回来了,看起来心情还很好的样子,抬头撞上玉石时那笑意都来不及收敛回去,只是动作规矩了很多,走到丁香身旁叫了声玉石姐姐,低头抬着袖子往嘴角轻轻抹了一把。 玉石冷声质问:「这么晚跑哪里偷吃东西去了?」 「没有。」朱兰赶紧否认,「我就是去解手,不信你问丁香,我刚刚和她说过的。」 「你嘴上沾着什么。」玉石指了指她嘴角,朱兰忙伸手去遮掩,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玉石这是在诓自己,于是尴尬的放下手,眼神朝着走廊里飘去。 第17章 玉石也不跟她多废话:「你要是不想伺候五姑娘,明日我就和夫人去说,把你调回外院去。」 「玉石姐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可没说不想伺候五姑娘。」朱兰回头看玉石,余下的声音低了些,「再说我伺不伺候也不是你说了算。」 「今天下午回来你就不在院子里,你去找云夏干什么?」玉石见她还不悔改,语气严厉了起来,「入夜没等姑娘洗漱你人就不见了,到现在才回来,还谎称自己去解手,是不是要我找人问过了你才承认?」 「姑娘都没说什么,玉石姐姐你着什么急。」朱兰一副不受教的神情,五姑娘这里本来就没什么事,有丁香在不就好了,有必要上纲上线么。 玉石被她气着了,正要开口,身后门口传来声音:「那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 朱兰脸色微变,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五姑娘就站在那儿,手扶着门框,平静着神色看着她。 玉石赶忙扶住她,让丁香进屋把外套拿来给姑娘披上,唯独朱兰站在台阶下,捏着双手低着头,神情里显露出一抹局促不安。 尽管半个多月来补润了些,戚相思的身子还是瘦,宽大的外套披在身上更显得她羸弱,只是她的神情并不像身子那样弱,站在那儿半盏茶功夫后才缓缓开口:「你不想伺候我。」 沉默的时间越久人就越容易慌,朱兰忙摇头:「不,不是的,五姑娘,奴婢没有不想伺候您。」 「你到怡蓉轩有半个月了吧。」 「是。」 「这半个月里你在怡蓉轩的时间并不多,今天又是一整天没有看到你,我想你应该是不愿意留在这里伺候我的,既然如此,明日你就收拾东西回外院去吧。」 戚相思淡淡的放下这句话后转身回了屋子,玉石扶着她进去,丁香见朱兰一点反应都没有忙走下台阶杵了她一下:「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求求姑娘!」 朱兰还沉浸在「姑娘怎么可能让我走」的反应中,半响才转头看丁香,嘴里脱口而出嘟囔:「我是夫人派来的,姑娘不能让我回外院。」 「你傻了啊!」丁香掐了一下她,「你到这边就是姑娘的人,姑娘让你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怎么想的,五姑娘可是府里正八儿经的小姐!」 朱兰愣了愣,随即瞪大了眼幡然醒悟,再抬头看时玉石已经把门关上了,这会儿她才开始着急,拉着丁香问:「那怎么办,我以为出去一下没事的,刚来的时候我不也经常出去,那时姑娘怎么什么都没说。」 不就是个外头寻回来的野丫头,像个村姑似的,比丫鬟都不如。府里的人都这么说,朱兰也是这么认为。舅舅把她安排到内院来,只要在五姑娘身边熬个几年等四姑娘出嫁她就可以让舅舅帮着说说一块儿跟过去。 一开始的时候她往外走姑娘也没说她什么,朱兰觉得五姑娘好摆平,云夏姐姐还说五姑娘身份不明很快会被赶出去也说不定,于是她变本加厉的糊弄。可谁知五姑娘忽然发难,要送她回外院去。 「姑娘不说是觉得你会改,谁知道你……」丁香压低了声音凑在她耳边,「夫人把玉石姐姐留在这儿就是为了照看姑娘,你真以为五姑娘好糊弄呢。」 朱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丁香无辜的很:「我说了你听进去没?」 「那我也不能回外院去,舅舅好不容易把我送到内院来的。」朱兰紧咬着嘴唇拉着丁香,「你替我想想办法。」 丁香朝着紧闭的门看了眼建议:「要不你跪在这儿,等玉石姐姐出来求求她。」 朱兰看了眼硬青砖地,抿嘴不吭声。丁香见此叹了声:「那随你,我去给姑娘烧水。」 屋内玉石扶着戚相思躺下,吹了靠窗的灯:「姑娘,朱兰还在外头。」 戚相思侧过身去淡淡吩咐:「明日你去锦绣园那儿找陈妈,就说我用不惯朱兰,麻烦陈妈再派一个过来。」 「是。」 玉石放下幔子吹熄了灯,屋外是朱兰站在门口的身影,但没多久就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玉石去了一趟锦绣园,到了下午陈妈带着几个丫鬟来到了怡蓉轩让戚相思挑选,留下了个叫莲心的丫鬟。随后陈妈去了后屋,过了没多久,朱兰眼眶红红的跟着陈妈离开了怡蓉轩。 此后几天,顾氏没再过来,戚相思也没有见到那个应该对她怀抱歉意的父亲。 戚相思膝盖上的伤好得很快,恰逢休沐,前一天去齐老夫人那儿请安时提起要出府的事,四月十二这日,由大少爷齐彦霖带着她们出府游玩。 京都并不大,但胜在热闹繁华,这是个遍地都是官的地方,就连城西城北这样的巷弄四合院内都住着官,而在南县一个高高在上知县,到了这儿根本算不上什么。 六个人出府坐了三辆马车,戚相思和齐敏诗她们同坐在后面,马车从热闹的祥安街驶过,慢了许多,齐敏青掀开帘子示意戚相思往外看:「五姐你快看,你以前没见过这么热闹的街市吧,我告诉你啊,这可是京都最热闹的街市之一。」 戚相思抿嘴微微笑着,齐敏青看着外面眼眸一亮,转身央求齐敏诗:「二姐,等会儿你带我去买糖蒸酥酪。」 说罢了后又朝着戚相思看了眼:「五姐姐以前这么穷肯定没吃过,等会儿五姐跟我一块儿去尝尝呗。」 齐敏诗轻轻拉了拉齐敏青的袖子,后者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还兴致勃勃的问起戚相思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戚相思从窗外收回视线想了想:「惠州有一道名点,叫桂花糖蒸栗粉糕,做的最出名的要属惠州城内的宴寿楼,客人络绎不绝,但他每日只卖二十份,绝不多做。」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万宝楼里的东西才好吃呢。」齐敏青微撅着嘴,似乎是不太信戚相思所说,「五姐你还吃的起这个。」 第18章 话说到这份儿上就不是什么暗示了,戚相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怎么,那你觉得我该吃什么。」 「是你自己说在惠州永州行……」乞字尚未出口齐敏诗就捂住了她的嘴,马车内安静了下来,戚相思低头看着今早玉石替她描的丹蔻,语气随意,「八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齐敏青挣脱齐敏诗:「什么话。」 戚相思抬起头冲着她笑,声音沉了下来:「好奇心害死猫。」 齐敏青往齐敏诗怀里靠了靠,有些不满:「五姐你干嘛吓人啊。」 戚相思转头看拨开的窗外没再理她,齐敏青瘪了瘪嘴,在齐敏诗警告的眼神下终于安歇了下来。 ……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镇水寺下的丹枫园。背靠着山的丹枫园很热闹,从园子后面的山路还能去镇山寺,所以园子里有不少从寺庙里下来的香客在这儿休憩。 戚相思她们从马车上下来后跟着齐彦霖进了园子内的阁楼里,齐敏嫣和齐敏画结伴要去镇山寺,到门口时齐敏嫣回头看戚相思,笑的腼腆:「五妹要不要一起去?」 坐在窗边的齐敏兰朝着门口撇了眼,戚相思笑着摇头:「四姐可知道距离这儿最近的书坊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出去两里路不到就是修竹书肆。」齐敏嫣和齐敏画对看了眼继而道,「你一个人过去也不熟悉路,不如跟我们一起上山,等会再陪你过去。」 「有玉石带路呢,再说也不远。」戚相思笑着婉拒了她们,齐敏嫣没再勉强,和齐敏画一起离开了阁楼。 齐敏青早拉着齐敏诗逛园子去了,齐彦霖适才去会友还没回来,戚相思带着玉石走出阁楼吩咐守在外面的小厮:「我去书肆,等会儿大少爷问起来你就说我很快回来。」 也不等小厮有所反应,戚相思带着玉石很快离开了丹枫园,往左是山脚下的集市,虽没有祥安街那样繁华却也是应有尽有,戚相思朝着书肆方向走去,靠拢的屋舍间是一条条窄巷弄,有些还在巷口摆摊叫卖。 走着走着很快就到了修竹书肆,比起马车过来时看到的大牌匾书坊,这一家稍显寒酸了些,挂在铺子外的牌匾老旧却干净,门口还趴着一直懒洋洋晒太阳的花斑猫,戚相思跨步进去,迎面便是书卷香气,入眼的是陈列在柜台后的几排书架子。 有两个伙计在铺子里忙碌,柜台后还坐着个中年男子,瞧见有客人来了抬头看了戚相思一眼,随即轻轻敲了敲柜台,没多久底下又骨碌的冒出一个脑袋,手里还捧着书,迷迷茫茫的朝着戚相思看来:「有客人啊?」 「我想问问你们这儿有没有药书。」戚相思走上前问,「只记草药的也行。」 中年男子没有动,那看起来只有十来岁年纪的小男孩朝着书架子那儿走去,默不作声的从上面搬下来两个盒子,当着戚相思的面打开:「这是草药的,药书的就剩下这本了,都是手抄,比较零散,不过价格要贵一点。」 后面传来拨算盘的声音,中年男子冲着戚相思举了个手,还没说出口多少银子,门外对面的酒肆里忽然传来「咣当」一声,一个人从窗户内砸了出来,直接摔在了路上。 路中间忽然摔出这么个人吓坏了经过的几个人,他们朝着书肆这儿避让,相思转头看时那摔在地上的人正爬起来,好似不知疼,很快朝着酒肆门口冲去,拦住了正出来的几个人。 那是几个少年,十四五岁上下的年纪,穿着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少爷,尤其是站在后头的,稍有眼色就知道身份高低,不好招惹。他们看着冲到面前的男子,脸上皆是不屑,为首的那个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那男的即刻跪了下来,双手朝着他们举去,像是求饶。 书肆里的两个伙计已经到了门口看热闹,在柜台后的小男孩也跑了出来,挤着戚相思一块儿出了门口,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迷茫困倦,就剩下兴奋了。 戚相思失笑,不论在哪儿都不乏看热闹的人,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四周就围了好些,酒肆门口的声音也隐隐传到了耳中。 「李公子,我真的没钱,我这兜里要是能摸出一个铜钱我……我天打雷劈!」那男的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身上的衣服简朴还打着补丁,刚刚在地上滚了一圈浑身上下灰扑扑的,他跪在那几个少年面前发着誓,脸上极尽诚恳。 「你当赌坊是善堂么,没钱就不用还了。」被称作李公子的少年抬脚踩在了他肩膀上,呵呵笑着,「赌坊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这超过三天……」 那男子脸上即刻满是恐惧:「李公子,我不能没有双手啊,我不能没有手。」 「没了手你以后就不会再赌了。」李公子福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脸,这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李公子脚下挣脱跪着朝后面的少年爬去,救命稻草似的抱住了那华服少年的脚,「小王爷,小王爷饶命啊,这钱我一定会还,一定会还!」 少年俊秀的脸上未见温暖,冷冰冰的神情里眉头皱着,见他抓着自己的脚,眼底闪过一抹厌恶:「松开。」 男子不死心,少年看着被他抓出黑印子的衣摆脸色更沉了:「关埠,把他的手给本王砍了。」 男子一愣,随后就有两个护卫从酒肆里出来直接把他架到了门口,抽起的刀直朝着他手腕切去,引的四周众人都倒抽了一口气,戚相思身边的小男孩更是先捂住了眼睛,生怕看着什么血腥画面。 「小王爷,不要砍我的手,不要砍我的手。」男子吓的裆下都湿了,他痛哭流涕的求着,脚下无力瘫跪在了地上。 护卫顺着把他按倒在地,捏着双手更方便砍了,男子哆嗦着喊:「我有钱,我有钱,我还有个妹妹,今年十四了,她长的很漂亮,小王爷,李公子,我把她卖给你们,算,算抵赌债了行不行。」 「你欠赌坊三十两银子,三天过去利息滚三滚,现在是七十五两。」 第19章 「值,值的,柳巷里的妈妈也说她值这个价,李公子,她值的!」男子的视线一直看着刀,汗水从额头淌水似的往下流,不断颤抖的喉结泄露着他的情绪。 围观的人又一阵唏嘘,这也没影响男子狗腿似的求着他们,李公子转头看小王爷,只安静了那么几息时间,小王爷张口说了个好字。 男子如释重负,想要抽回已经麻了的手,可小王爷下一句话就直接把他打到了地狱里,刀随话落,在众人都没有预料到之下,那刀直接砍断了男子的一只手。 「砍掉他的右手。」 …… 下刀之快几乎没有溅开来血,只见那男的抱着手腕疼倒在了地上,血染开来,把他的衣服都浸透了。 那男子叫的太惨烈,围观的人都吓的躲远开来,戚相思看着那只被砍下来的手,脑海中却是另一幅极度血腥的画面,四年前,她带着弟弟躲在床底下,亲眼看着父亲被人砍断了手臂。 小男孩转头看脸色忽然苍白的戚相思,伸手想要拉她的衣服,哪知才刚刚碰到她就直接瘫坐了下来,捂着胸大口喘着气,像是随时一口气上不来要死掉的样子。 「我没有碰她。」小男孩无辜的看着两个伙计,正对着门口,戚相思的反应也吸引了那几个少年的注意,其中一个杵了一下李公子,「喂,看把人家吓的。」 「人家是姑娘。」李公子踢了那男子一脚,脸上还是那副笑,「我这就派人去你家找你妹妹,你要是敢骗人,惹恼了小王爷,丢的可不是一只手这么简单了。」 那男子哪儿还有力气回话,他奄奄一息的靠在那儿苍白着脸色,除了点头,眼神都不敢乱动。 几个少年离开了,后头一个还直接把断了的手踢到了街上,那笑声嘲讽又猖狂,而那个下令砍手的小王爷,神情冷漠的走出来,对那男子的生死完全的漠视。 这边玉石赶紧把相思扶到一旁坐下:「姑娘,您先坐会儿。」 「我没事。」相思抓着她的手臂喘着气,终于觉得舒服些了,抬头看一脸关切的男孩,冲他笑了笑,「那几本书卖多少?」 「十五……给你十两吧。」男孩不知所措的看了柜台后的中年男子一眼,见他没说不,继而自己点了点头,「就十两。」 戚相思让玉石付了钱拿好书,没再逗留,很快离开了书肆。 走了好远的路那一股血腥味才在意识中散去,四周依旧是街市的嘈杂,空气里是香火纸符的味道,戚相思放慢脚步,心终于平静下来。 「姑娘。」玉石担心她刚刚受了惊吓,「现在好些了没。」 「好多了。」戚相思朝前看去,不远处的巷子口飘着馄饨葱香味儿,正欲走过去,就在戚相思旁边的一条巷子里传来了闹笑声。 仅能两个人并排走的巷子内有些暗,又堆着许多杂物,一个小男孩被挤在杂物堆里,他的面前站了几个稍大些年纪的男孩,正嘲笑着往他身上扔小石头。 那小男孩也只知道躲,抱着头往杂物堆里藏,身子缩成了一团,其中一个男孩子直接伸手把他从杂物堆里拖了出来,小男孩慌忙伸手拉住破篓子,扯出了一堆的东西,又引的他们哄堂大笑。 「你们在干什么。」 与他们完全迥异的声音传来,几个男孩子转头看去,看到戚相思几个人后想都没想就赶忙从巷子里另一头逃跑开去,那个扎在杂物堆里的男孩也想逃,可他身子卡在篓子里了,怎么都出不来,脸上的神情又急又怕。 戚相思福下身子朝他伸手,脸上带着和气的笑:「你不要怕。」 小男孩不肯来拉她的手,只自己使劲挣扎,好不容易从篓子里挣扎出来了却又在踩到地上的棍子后倒滑了回去,戚相思伸手拉住了他,牢牢抓住预防他在跌回去:「站稳了。」 小男孩站稳后从她手里挣脱,终于没再逃,只是低着头,局促不安的拉着脏旧的衣角,脸上脏兮兮的还挂着泪珠。 戚相思蹲下身子,从袖口里拿出帕子朝着他脸上擦去,小男孩下意识的避开,相思笑了,拉住他给他擦了擦脸:「他们经常欺负你?」 「我没钱。」小男孩摇头,他今天出来没有讨到钱,刚刚唯一的半个馒头也被他们抢走了。 戚相思看着那瘦骨嶙峋小手上的疤痕,语气轻柔下去:「你知道怎么做他们才不会欺负你吗?」 小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戚相思拿着帕子绑住他划伤的手腕,一字一句:「打回去。」 外面的喧闹更衬的巷弄里安静,玉石看姑娘和一个乞丐走的这么近,压下想要阻拦的念头,拉着小厮朝着巷口面站了一步,阻挡外面看进来。 「他们欺负你,你就打回去,一次,两次,就算是自己遍体鳞伤也要打回去,这样他们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小男孩抬起头看她,大概是觉得她的话太不可思议了,都忘了低下头去,瘦削小脸上那一双眼眸清澈的惹人心疼,似乎在问她:这样真的可以吗? 「如果你躲藏,他们就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你。」戚相思看着他,声音骤然低沉,「你怕死吗?」 小男孩缩了缩身子,他当然怕死。 「如果任由他们继续这么欺负你,有一天你不是被他们打死就是挨饿受冻而死。」戚相思的神情都冷了下来,近乎严厉,「你连自己的东西都护不住,拿什么活下去!」 小男孩愣愣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人都一样,不是你退缩了这世道就会让你安然无恙的活下去。」戚相思轻轻拿掉挂在他衣服上的枝条,她曾为了一个馒头和两个乞丐大打出手,最后她拿着石头砸碎了他们的牙挂着满身彩赢了,从那以后她没少和别人打架,再后来,那一带就没人敢再来招惹她和阿莺。 戚相思递给他一把铜钱:「这是你的钱。」 第20章 小男孩看到铜钱后眼眸蹭的亮了,喃喃:「我的钱。」 「对,你的钱。」戚相思坚定的看着他,她的话听起来就不容易,做起来更难,可再难也难不过现状。 小男孩不由的拽紧了手里的铜钱,正要说感谢,巷子口那儿传来了齐敏兰的嘲讽声:「小姐的身子乞丐的命,我看你就只配做个乞丐。」 小男孩一见又有人来,捏着铜钱低声说了谢谢,连帕子都来不及摘下来还给相思,朝着巷子另一边逃跑离开。戚相思起身,朝着那个连巷子都不愿意进来,一脸嫌弃的齐敏兰走去。 「什么地方出来的就是什么品性,就算是回了齐家你还是一身的乞丐味。」齐敏兰闻着巷子里的气味,就好像是从相思身上散发出来的样子,眼底闪着鄙夷,话说的极重。 「那你有没有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戚相思笑眯眯地看着她,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故意似的在她手背上抹了抹,齐敏兰忙挣脱开,想到她刚刚才拉过那乞丐,一阵得恶心,使劲的拿着袖子擦拭着手背:「你干什么!」 「一股酸臭味,好像是什么烂了。」戚相思又朝着她走近了一步,手才刚伸出来齐敏兰就避讳的躲开,一副嫌恶的神情,「你应该回永州去,那里才是你该呆的地方。」 说完了后生怕相思再碰到她,齐敏兰冷哼了声转头直接离开了。戚相思看了眼她刚刚踩到过的地方,嘴角微扬,转头看了眼巷子深处后走到街上,那一股馄饨的香气又飘了过来。 玉石怕她因为六姑娘的话伤心难过忙开口安慰:「姑娘,六姑娘那些话您别放在心上,您如今是我们齐府的小姐,和她们都一样。」 「你说这时辰,镇水寺上下来的人是不是很多。」戚相思脸上没什么不愉快,转头问她,「丹枫园里人也应该不少。」 「天气好的时候寺里和园子里客人都很多。」 戚相思朝着远处看去,这车水马龙的地方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味道,难以分辨。丹枫园就不一样了,那里干干净净的可清淡的很,想到此,戚相思咧嘴一笑:「那我们也回去吧。」 …… 年轻貌美的姑娘家受人瞩目是一件引以为傲的事,齐敏兰回丹枫园没有多久就受到了这样的殊荣,在她经过小廊时园子里很多人注意到了她,其中不乏前来游玩的公子小姐,也有从镇水寺上下来的香客。 齐敏兰不由的挺了挺胸,齐家上下除了出嫁的大姐姐之外就属她的样貌最好,再过几年她肯定能名满京都,嫁的比她们都好。 可走着走着齐敏兰察觉到了怪异,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怎么有些奇怪,甚至还有人掩嘴偷笑,等她走到亭子附近停下来时,旁边亭子里有人甚至捂住鼻子直接避开去了,齐敏兰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们在笑什么?为什么捂鼻子?齐敏兰不敢表现的太明显,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以为是自己身后有什么让他们避之不及的,于是她转过身去,却看到丫鬟明翠的脸色微红,像是憋着气。 「你干什么。」齐敏兰轻声呵斥,明翠不敢说,忙摇头,心想着替姑娘赶紧把这窘境缓解过去,「姑娘您刚刚出去没和大少爷说,大少爷说不定等急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她不是还没回来,急什么。」齐敏兰沉下声,耳畔忽然捕捉到了周遭的一个「臭」字,她猛然一震,下意识抬起手又很快捂住了手背,刚刚在巷子口被齐敏莺抓了一下,难道还有味道! 她自己明明没有闻到,也不好当众抬手自己闻一闻,齐敏兰顿时脸色涨红,恨不得马上飞去阁楼里求证个实在。 就在这时,前面小廊下传来青稚的声音:「二姐,什么东西这么臭,好恶心啊。」 这声音太熟悉了,齐敏兰转头看去,齐敏诗和齐敏青相伴而来,两个人的脸色和刚刚那些人一样,齐敏青还捏着鼻子伸手在空气里扇着:「臭死了臭死了,哎,这不是六姐么,刚刚在阁楼里都没瞧见你呢。」 齐敏青走上小廊笑着向齐敏兰走去,快走近时她停住了,憋着气鼓着脸看齐敏兰,小脸上写满了错愕:「六姐,你去过哪里了怎么这么臭。」 齐敏兰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天啊她身上怎么这么臭。」 「你看她好像还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的样子。」 「嘘,不要看她,哎呀真的好臭,要是我的话肯定羞死了。」 周遭原本细弱蚊蝇的声音在她耳边被无限放大,而齐敏青那一句话更是如重锤,打的她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下去。 齐敏诗拉住齐敏青忙劝:「敏画她们也该从寺里下来了,我们快回去吧。」 小廊里吹过一阵回旋的风,齐敏兰终于闻到了臭味,她捏紧着拳头瞪着齐敏诗她们身后的来人,脑袋里最后留下的半分理智也没了,高声指责:「是不是你做的!」 戚相思站在那儿显得很迷茫:「敏兰你说什么。」 「你刚刚在巷子里对那个乞丐又是照顾又是给钱的,他身上那么脏你都敢碰,你还故意拿拉过他的手握我的手,齐敏莺,你恶不恶心!」 周遭的众人听她这么一喊都看向了戚相思,其中知道她们是齐家小姐的更是多了心眼仔细听,这是齐府的姑娘?好像从没见过啊。 「敏兰!」好脾气的齐敏诗低声制止她继续往下说,这可是在外面。 「我看他怪可怜的,那么小的年纪就成了乞丐,所以给了他一些钱。」戚相思脸上就写了不解俩字,很费解她施舍给乞丐钱齐敏兰怎么会气氛成这样子,「家里不也经常施粥给那些穷人,我这么做也没错啊。」 看她那样子齐敏兰气疯了,开始口不择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到那些乞丐你觉得同病相怜是不是,你在永州乞讨那几年,你不就是和那样的人整天混在一起,你就算是回了齐家你也还是个乞丐。」 第21章 她就是故意拉她的手的,她就是故意要她出洋相,一回到齐府就搅的她和姨娘鸡犬不宁,她怎么可能是齐莺,齐莺早死了! 齐敏诗伸手拉住齐敏兰,神情尴尬的很:「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她就是个乞丐,二姐你没看她刚刚和那小乞丐亲切的样子,她还故意拿那么脏的手拉我,你看她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她骨子里就是个乞丐!!!」 齐敏兰跺着脚喊,齐敏诗根本拉不住她,只感觉那臭味越来越重了,低头看去,齐敏兰的裙摆那儿污了一片,也不知道沾了什么脏东西。 「敏莺没有害你。」齐敏诗示意她低头看,「是你裙子弄脏了。」 「不可能!」齐敏兰当即否定,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丑被人指指点点,今后她还怎么做人,不是她预谋的是什么! 戚相思笑了,无奈的看着她:「你在说什么,以往在惠州的时候我也经常派人送些吃的去给那些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多不容易,虽说他们是乞丐,但也是可怜人啊。」 「笑话,你还能派人给他们送吃的,你自己不就是个要……」 「敏兰!」 呵斥声在她们身后响起,齐彦霖凝着神色看着她们,视线落到齐敏兰身上,严厉的语气更甚:「你在胡诌什么!」 齐敏兰脑海一清,醍醐灌顶,她朝着四周看去,不远处围看的纷纷转过头去,齐敏兰顿时羞愤难当,指责戚相思:「你!」 戚相思坦坦然朝着她走近,神情还笑着:「只是路上沾到了些不干净的,六妹也不必因此懊恼,换一身衣服不就行了。」 「明明就是你害的我!」齐敏兰难堪着脸色,碍于大哥在场,那一口却怎么都憋不下去,她害她出洋相丢人,凭什么她还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时候不早,该去吃饭了。」齐彦霖当众也不好多说她,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你要回家还是去布庄换衣服。」 羞愤过后齐敏兰当即就委屈了,她气的满脸通红,眼里含着泪,不甘心就这么回家去:「我去布庄。」 「让马车送你去布庄。」齐彦霖说完后派人去阁楼里请两个妹妹过来,这边齐敏青脸上的神情是最真实的,臭就是臭,所以她避开了些。 齐敏兰捏着拳头恨的牙痒痒,一眼剐向戚相思,却见她改了笑脸平静着神色看着她:「你跟了我一路,怎么,是想知道我到底做什么去了?」 齐敏兰脸色微变:「谁跟着你了。」 「巷子里四下无人,难不成你为了找我把街上所有的巷子都找遍了。」从她出了丹枫园戚相思就知道她跟着,跟着她无非就是想看看她单独出去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又或者能发现一些她的把柄了说不定。 齐敏兰冷哼了声,拒不承认自己跟着她:「我只是碰巧经过。」 戚相思轻轻一笑,眼角微斜:「哦……那真是挺巧的。」 齐敏兰见她笑得狡黠惬意,心头咯噔,不由拽紧手帕,避开她的眼神,抿唇不再言语。 从布庄换好了衣服去酒楼吃饭时齐敏兰整个心情都是糟的,春日的江边酒楼再好的风景都没法把她从上午的丢人中拯救出来,再看对面不紧不慢喝着汤的戚相思,她的心情更糟了。 屋子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僵,大家都没怎么吭声,等快吃完时齐敏青先开口问齐彦霖:「大哥,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啊。」 「先去长兴街走走,晚上带你们去看河灯。」齐彦霖出去命小厮备马车,齐敏青一脸的高兴,「今天又有河灯呢。」 齐敏诗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转身见齐敏兰脸色不好,关切道:「敏兰,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齐敏兰微凝着神色,她哪里都不舒服。 「是啊,六姐姐都没怎么吃。」齐敏青靠在齐敏诗身旁歪着头看她,「六姐你别难受,衣服换了就没事啦。」 不提还好,一提齐敏兰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把筷子重重一放,心里压着沉沉的怒意。 「好了,事情过去就行了。」齐敏画开口解围,「五妹没去过长兴街,等会儿带你好好逛逛,不知你是否爱吃,那儿可有不少京都城里有名的吃食。」 「劳烦三姐姐介绍,到时我一定好好尝一尝。」戚相思笑着说起惠州的名小吃,齐敏画本身也是爱吃之人,话匣子一开便聊起了长兴街上的名铺子。 一旁的齐敏青憨然撒娇:「好姐姐们快别说了,我这才刚吃饱呢,又觉得饿了。」 「就你嘴馋。」齐敏诗好笑的看着她,「不是说吃不下了。」 「刚刚是挺饱的,三姐说起糖蒸酥酪,我这又能吃的下了。」齐敏青摸了摸肚子脸颊红红的笑的颇不好意思,众人被她逗乐了,坐在靠窗位置的齐敏兰反而成了最融入不进去的那个。 …… 从酒楼离开到了长兴街,齐敏青指着立在长兴街入口的大牌坊高兴的回头对戚相思道:「五姐你看,这是不是比惠州更热闹。」 为了阻止她又说出什么话来,齐敏诗拉着她提醒:「你不是想吃糖蒸酥酪,去晚了可没了。」 「对啊,那三姐四姐,咱们先去客上斋好不好。」齐敏青撒娇央求,齐敏嫣和齐敏画对看了眼,「也好,客上斋就在前面不远处,五妹你看如何?」 戚相思笑的随意:「我听你们的。」 一行人进了长兴街,迎面而来的就是摊贩的吆喝声,摆在路两侧的摊子卖什么的都有,齐敏青年纪小,看到什么都喜欢,短短的一些路她们也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上客斋。 长兴街中有名的铺子不少,上客斋就是其中一间,按着齐敏青的话来说,这儿的吃食得到了满京都的公子小姐追捧,就连宫里的人也会派人过来买。 第22章 三层的楼里有着不少包厢,一楼大堂内设着雅座,进门就能闻到淡淡的烹香,刚出炉的酪,上屉的点心,客人们进进出出带着的吃食,也难怪进来的人食欲大开,闻着这样的香气很难不让人动心。 上了二楼,进包厢时隔壁的包厢内忽然走出来一个丫鬟,神色匆匆的绕过她们下到一楼找掌柜,齐敏嫣觉得有些眼熟:「三姐,那是不是云岭郡主身边的丫鬟,上次我们在南阳王府见过的。」 齐敏画朝下看了眼:「是有些像,咱们进去吧。」 等她们进了包厢楼下的丫鬟才匆匆带着掌柜上来,隔着木板墙,这边清晰的听到了隔壁的斥责声,似乎是东西做的不尽人如意,惹恼了客人。 「听这声音怪像的。」齐敏嫣对云岭郡主印象深刻,不仅是身份高,还因为她的挑剔,在南阳王府中,能当着南阳王妃的面挑剔人家设宴的东西不好,齐敏嫣一下就记住她了。 齐敏青好奇想问,只是齐敏嫣提了一句就没再往下说了,很快点心送过来,隔壁的声音轻下去之后就只剩下窗外街市里传上来的喧嚣热闹。 半个时辰后她们下楼时又在楼下遇见云岭郡主。 齐家与路和王府并不熟,齐敏画她们下去后见云岭郡主和掌柜说着话,也就没打招呼,直接从她们身边经过要离开上客斋。 正在这时,走在齐敏诗身后的戚相思忽然脚下一绊,身体不自觉倾向了侧边,情急之下手扶向旁边的摆架,谁知那摆架根本没放稳,戚相思一半的力道用上后摆架就倒了,连带着摆架上的盆子都摔倒在了地上,「咣当」一声,盆栽和泥洒了一地。 这边齐敏兰快一步拉住了她才让她没跟着摔下去,众人被吸引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云岭郡主身边人的惊呼声:「郡主,您的衣服!」 砸碎后迸出去的泥溅到了云岭郡主的裙子上,鹅黄的拖摆被沾了一些,正在和掌柜说话的云岭郡主见此,眉头微蹙,继而直接看向了才站稳的戚相思。 「五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扶着戚相思的齐敏兰先开口,满谋的关切,「在想什么呢,要不是我扶着你,你都要摔倒了。」 戚相思看了一眼后摆,那边传来了不客气的指责:「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我们郡主等会儿还有要紧事,弄脏了衣服怎么办,怎么走路的真是。」 云岭郡主眼神一凛,扫向戚相思:「弄脏了我的裙子你不赔礼道歉?」 一人一句她也来不及开口,戚相思若有所思的看了齐敏兰一眼,随即抱歉的看向云岭郡主:「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 「说对不起就行了?」没等说完云岭郡主身旁的丫鬟就即刻夺了戚相思的话,「耽误了我们郡主的大事你担当得起么。」 戚相思愣了愣,反应的也快:「抱歉,是我不小心,弄脏的衣服我赔给你。」 「这衣服可是请大绣坊的师傅量身定做的,你怎么赔。」那丫鬟咄咄逼人,半句话都不肯让。 衣服不要赔,道歉不接受,云岭郡主的挑剔难相处是出了名的,她凝着眼眸看着戚相思,视线在齐敏嫣她们身上扫过,最后回到戚相思脸上:「你说怎么办吧。」 戚相思回过味来了,她这是想让她下跪赔礼道歉,以她的身份怎既不缺钱买衣服也不缺人卑躬屈膝,有什么比让人当众下跪赔礼道歉来得更低声下气伤自尊的。 一旁的齐敏嫣神情闪了闪最终还是没开口,齐敏青这会儿更不敢说话了,这时一只手轻轻拉住了戚相思,齐敏画走上前和颜道:「云岭郡主,上客斋过去就我们家的茗布坊,布坊中有京都数一数二的裁缝师傅,您若是不介意,就去布庄内把这衣服暂且先换下,我妹妹她刚来京都,对这儿并不熟悉,尚且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你见谅。」 「茗布坊又是什么地方。」 那丫鬟轻哼了声,只见云岭郡主瞥了她一眼,丫鬟即刻低下头去不再吭声。齐敏画笑着请她:「正好布庄内前几日新进了一些丝缎,郡主喜欢的话也可以过去看看。」 云岭郡主也不答她,转过身问掌柜:「好了没?」 那掌柜赶忙让伙计把准备好的食屉拿上来递给云岭郡主身边的丫鬟:「郡主,这回是齐了。」 云岭郡主点了点头后才看齐敏画,语气里透着与刚刚截然不同的不在意:「去布庄就不必了,把东西送到王府里来我看看罢。」 「那好,明日我就派人给郡主送过去。」齐敏画笑着目送她们出去,上了路和王府的马车后才松了口气,回头安慰戚相思,「没事了,别担心。」 「三姐,那明明没沾着多少,掸一掸就干净了,也太小题大做。」齐敏青被吓的不轻,郡主就是郡主,身边的丫鬟气势都这么大,沾了裙子一点点就要这么刁难。 齐敏画还拉着戚相思的手,以为她还没缓过来:「大哥还在对面等我们呢,你不是想买书么,我带你去这边的书坊。」 戚相思抬起头撞上齐敏画关切的神色,心头微热:「我没事。」 「那就好。」齐敏画看向刚刚戚相思绊脚的地方,别着的地板看起来有一点凸起,上客斋的掌柜忙迎了上来,也不要她们赔偿弄碎的盆栽,好生给她们道了歉,吃点心的银子没收,还送了她们几样打包带走。 把她们送出了门,戚相思明显的感觉到掌柜和两个伙计也松了一口气。到哪儿都一样,开铺做生意最怕遇到难伺候又得罪不起的客人,刚刚云岭郡主没迁怒到他们头上,掌柜的已经恩谢了。 看着齐敏画牵着戚相思还在关切,齐敏嫣心情有些复杂,后面跟出来的齐敏兰神情里则是一抹不甘。 之后的行程里大家各自怀着心思,也就提不起什么精神来。入夜之后齐彦霖带着她们来到了金桥看花灯。 盏盏花灯被放在河面上顺势自西向东,不似白天的喧嚣,灯火辉映下的街市添了一分别样的魅力,河畔许多摊子卖花灯,各种各样寓意的都有,戚相思也买了一盏。 第23章 齐敏青觉得好玩,买了一盏兔子灯,见戚相思买的是荷花灯不由好奇:「五姐姐这是要点给谁啊。」 戚相思点燃花灯中的蜡烛:「给一个好朋友。」 齐敏青催促丫鬟替自己把兔子灯点起来,戚相思此时已经走下石阶,齐敏青又跟了上去锲而不舍:「五姐姐,你这灯好像是七月十四放的。」 戚相思没有答她,蹲下身子把荷花灯放到河里轻轻一推,中央的烛火轻颤着,隐约照亮着抄在荷花灯内的阿弥陀佛经文。一旁齐敏青蹲了下来,手捧着兔子灯看她,半响,她眨了眨眼:「五姐姐,是你什么样的好朋友。」 花灯悠悠的顺着河水往下,汇入了各色各样的河灯中,有些的灯纯粹是为了样子好看,层层叠叠比别人的大出许多倍放在上面,戚相思看了一眼她脚下抬手阻止她再往河岸靠,声音极轻:「生死之交的好朋友。」 齐敏青打破砂锅问到底,忽然原本平静的河面卷起了大涟漪,从金桥另一头随波卷过来,原本只低了石板一点的河面一下起伏高涨,水没上了石板。 「呀!」齐敏青忙站起来,迟了一步脚已经湿了半只,戚相思也没能躲过,拎着沾湿的裙摆带着齐敏青往上走了好几步,遭殃的不止是她们,抱怨声在河两岸响起,大家都朝着金桥那一头看去。 不多时,桥洞内出现了雕刻着螭吻的船头。 青红相间的船漆,九成新的船,有眼界的看那船头的雕刻就知道主人家的穷富,再加上缓缓驶出来的船上还飘来琴声,人们以为是桃花坞的船。 等船过半时又觉得不像了,这明明是哪个官家的私船,可当众人看到船舱内掀开纱幔出来的花娘时才恍然,船不是桃花坞的,花娘是桃花坞的。 果不其然很快有年轻的公子从船舱内出来,放花灯的姑娘们纷纷捂了脸,这大庭广众之下,要是在桃花坞那边也就算了,到金桥这儿来也太放肆了。 齐敏青年纪小,这会儿好奇多过羞涩,张大着眼睛瞧着,戚相思认出了船头那个随意和姑娘调笑的公子,还真是凑巧,白天刚在书肆外见过他。 本来宽敞的河道多了这么一艘船就显得有些拥挤了,放在河道上的花灯都因此被挤散沉入了水底,戚相思找不到自己刚刚放的那一盏,这船过了金桥后在花灯最多的地方缓缓停下,舱内又多出来了几个人。 戚相思没有看的兴趣,牵着齐敏青刚走上岸,那边就传来了落水声。 回过头去看,花灯中扎着一个扑腾的声音,船上几个人都在笑。 「太过分了。」周遭有愤愤声,「怎么能直接把人踢下水去,这谁家的少爷这么嚣张跋扈。」 「这有什么,那船上是李尚书的公子。」那人声音低了下去,隐隐漏出缺德的字样,这边玉石把披风给戚相思披上,见她裙摆湿了,蹲下身子替她理了理,「姑娘要再放一只么。」 「不放了。」戚相思看着那在水里扑腾寻找东西的人,大历朝最繁华的京都,公子哥们整人的花样也是层出不穷。 骤然出现的船搅了不少人放河灯的心情,也中断了戚相思她们这行看花灯的安排,时间还早,但逛了一天大家也累了,于是就早早上了马车回齐府。 离开的时候,那致力于在河里寻找的少年刚找到船上的人丢下去的花灯,戚相思在窗户上看到了他高高举起在水面上的手,但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同样的,她也看不清从船舱内出来的人是什么神情。 …… 「李公子,我找到海棠姑娘的花灯了。」水里的少年一脸高兴,他甚至都来不及抹一下自己脸上的水,只高高举着那已经湿了一半的芙蓉花灯。 李公子脸上的神情显得很遗憾:「这么快找到了啊。」 少年有些紧张,李公子转瞬又笑了:「我不是不守承诺的人,不过这事也不是我说了算,子煜,你怎么说。」 李公子又把做主的权利丢给了后面出来的人,冲着跟出来的花娘调笑:「海棠姑娘,我们小王爷如今可是怒发冲冠为红颜,如今花灯也找到了,你说怎么着?」 海棠脸上浮着一抹娇羞,听闻李公子说小王爷是为了她,嘴上不敢接,心里却是高兴得很:「李公子可别折煞了奴家,奴家可做不了主。」 「小王爷不说话,你就是做得了主。」李公子意有所指,海棠朝着小王爷悄悄看了眼,依旧是羞红着神色,略微迟疑之后才缓缓开口,「如今天还冷着,唐公子在水里呆了快有半个时辰了,不如让他上来罢。」 片刻,小王爷点了点头,海棠眼底闪过一抹欣喜,顺势着想去挽他,手还没碰到他手臂就被他给避开了,海棠嫣然笑着:「小王爷,我陪您进去。」 那手才刚刚伸出去,就碰衣角,耳畔传来了沉声警告:「放手。」 海棠身子一震尴尬的站在那儿,一阵冷风吹过,转眼人已经进了船舱。 回到齐府时候已是戌时过半,齐彦霖前去老夫人院子回话,其余的都各自回了院子。 锦绣园这儿,齐敏嫣来给顾氏请安。 顾氏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吩咐丫鬟去烹茶:「夜里凉,先喝碗热茶。」 齐敏嫣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抿,顾氏看她似乎是有心事,拉着她轻问:「今日出去不开心?」 齐敏嫣低着头,踟蹰半响才开口:「娘,今天我们去上客斋的时候遇到了云岭郡主。」 顾氏神情一动,齐府和路和王府并不熟,看女儿这神情,莫不是起了争执。 「敏莺不小心跌了一跤……那盆子里的泥溅到了云岭郡主的衣裳上,云岭郡主不接受道歉,刁难了敏莺。」齐敏嫣抬起头,神情里满是羞愧,「娘,我没有帮敏莺也没站出来为她说话。」 齐敏嫣当时是想为敏莺说话的,可她就是开不了口,看着敏莺失措的样子她们谁都没有开口。 第24章 可后来看着三姐站出来替敏莺说话,她之前那不清楚的情绪统统变成了不是滋味,那一刻她明白了,她其实就是不想冒着得罪云岭郡主的风险为敏莺说话,作为本该第一个站出来为她说话的亲姐姐,齐敏嫣觉得很羞愧。 她应该是那个给予敏莺最多关心的人,作为她的长姐,她却什么都没做。 顾氏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娘知道你心善,就算是敏画不说你最后也会为敏莺说话的,这件事你不用自责。」 要是云岭郡主咄咄逼人之下三姐没有开口,她会不会站出来说话?齐敏嫣并不确定,祖母要她好好照顾敏莺,母亲也说她在惠州吃了很多苦,可这一个多月以来,她都没有亲自去过一趟怡蓉轩看敏莺。 齐敏嫣轻咬着嘴唇:「娘,我觉得我做错了。」 …… 夜深人静,齐府内一片安详,锦绣园这儿灯还亮着,顾氏并没有睡。 刚刚听陈妈禀报了白天齐敏嫣她们出行的事,听到丹枫园内争执那一节,顾氏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看来老夫人也知道这件事。」 「六姑娘不懂事,迟早毁了自己。」陈妈给她端了茶,「老夫人这回发了狠,连珲哥儿都抱来让夫人您养着,看卢姨娘以后还敢在夫人您面前恃宠。」 「还差一些。」三个月禁足一过,不跳脚的那都不是她认识的卢姨娘,连柱子都撞了,下回看她还能撞什么。 「卢姨娘为了瞒着惠州的事说五姑娘是假冒的,这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陈妈头一次这么痛快,只要卢姨娘在老爷跟前失了心,今后她还怎么仗着老爷作威作福,「老爷的心一定会回到夫人您身上的。」 顾氏笑了笑,成亲这么多年,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她太了解了,过去失望多过期望,如今孩子渐渐大了,她也淡了当初想要把丈夫的心拉回来的念头。想到这儿,脑海中一闪,顾氏想起了女儿离开前说的话,心颤着,忽然是满嘴的苦涩。 她当初嫁给老爷时两家人还门当户对,她年轻时要强,自己拉扯大了女儿,在没有丈夫陪伴的七年里,她在齐府中是半忍着过日子,从不会强出头也不会第一个去做什么,上头有老夫人还有两个嫂嫂,也轮不到她去做什么。 后来老爷升迁,二伯被圣上看中成了跟前的红人太医,娘家大哥不上进,自然不及齐家。看清楚了这齐家,她更得忍,守着她三房主母的底线,做任何事都是三思而后行,多年来下来习惯了用别人去发声,让老夫人做主。 如今看起来老夫人是疼爱她的,丈夫也是敬重她,可说到底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清楚,换做以前……她都忘了自己没出嫁时是什么样子的。 女儿像她。 这么多年潜移默化,明明是个慧心的孩子,在对待事情上容易过多的顾前想后,迈不开手脚。 将来若是嫁了人在夫家还这样,未必是好事。 顾氏想着想着就更难入睡,外面守夜的丫鬟云巧忽然来禀,养在厢房内的六少爷刚刚惊起,大哭不止,怎么哄都哄不好。 卢姨娘被禁足,珲哥儿抱来锦绣园后一直是养在厢房内的。身边跟着个奶娘,孩子已经有两岁,顾氏虽没有多关心却也没短缺他们,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也没出什么状况。 此时的厢房内珲哥儿哭的大声,顾氏进去的时候奶娘一直把他抱在怀里哄着,可怎么哄都哄不好,依旧是哭的声嘶力竭。 顾氏看桌上搁着的盆子和布巾:「怎么回事。」 「睡得好好的忽然就惊醒大哭。」奶娘心疼的哄着珲哥儿,还往他后背添了衣服压着不让他着凉。 跟过来的陈妈这才发现六少爷的脸哭的异样的红,走过去往珲哥儿额头上一捂:「怎么这么烫!」 奶娘这才惶惶然跟着去捂额头,摸了后自己也吓了一跳:「这可怎么办啊,刚刚睡着的时候还好好的。」 「去请大夫。」顾氏吩咐陈妈抱过孩子,往后背一摸,全是汗。 珲哥儿还在哭闹,眯着眼睛还呢呢喃喃的说着胡话,陈妈有些经验,转头看顾氏:「夫人,怕是受了惊了。」 没多久大夫请过来了,珲哥儿哭声小了些,红着脸缩在陈妈怀里看起来十分可怜,大夫诊断后问:「六少爷可否受惊?」 顾氏看向奶娘,奶娘还在为六少爷生病的事儿担心,又怕会受到责备,急忙摇头:「没有,六少爷没有受惊,今天一直都好好的。」 「这就怪了。」就算是噩梦惊起也不至于这样,大夫再度问她,「你好好想想,六少爷是不是受过什么惊吓。」 奶娘眼神一闪,微垂着头说没有,顾氏看出了她的端倪,叫云巧把今天在厢房内侍奉的丫鬟叫过来问话。 当着夫人的面丫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禀报:「六少爷没受惊吓,就是夜里奴婢端水的时候不小心踢倒了凳子,不知道有没有吓着六少爷。」 奶娘这才急忙下跪解释:「我……我想起来了,临睡前六少爷要喝水,丫鬟手忙脚乱的,端水时把床边的凳子踢倒了,当时……当时我看少爷也没吓着。」 当时动静还挺大的,坐在床沿的珲哥儿明显人怔了一下,只是奶娘和丫鬟都没有在意,喝过水后很快把人哄睡,没多久珲哥儿就惊起哭闹了起来。 大夫详细了问了那丫鬟当时的情形,确认无误后才禀报:「夫人,六少爷年幼,神气怯弱,是受了惊吓才会如此。我先开出药方,煎服安神,明早再来诊脉。」 顾氏点了点头,云巧跟着大夫出去拿药,这时得到禀报的齐鹤瑞过来了。 看到一屋子的人,再看陈妈怀里的儿子,问清楚了来龙去脉,齐鹤瑞看着跪在地上的奶娘,眉头深皱:「怎么能留这样的人照顾珲哥儿。」 珲哥儿送过来时是带着奶娘一块儿来的,顾氏这儿就出了厢房和两个丫鬟,听丈夫这么一问顾氏气笑:「当初珲哥儿的奶娘可是卢姨娘亲自挑的。」 第25章 这些宅内事齐鹤瑞可不管:「把人换了,你再挑个老实可靠的照顾珲哥儿,既然孩子抱到这儿了,你也该尽心些。」 陈妈想替自己夫人说上几句,被顾氏眼神制止:「老爷说的是,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惊动了老夫人可不好,明日一早我就派人挑几个看看。」 齐鹤瑞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虽然孩子不是你生的,但也称你一声母亲,养的亲厚了将来也会和彦修那样孝敬你。」 顾氏脸上带着笑意,算是应了他的话:「老爷还回明落院么?」 「不回去了。」齐鹤瑞摆了摆手,顾氏让陈妈去收拾床铺,送了他出厢房,「那老爷先去歇着,我等这儿妥当了再回去。」 顾氏站在门口看着齐鹤瑞进了主屋,脸上笑意渐渐敛去,她刚嫁入齐家的时候这齐家还有一房庶出,老太爷过世之后那一房庶出连同那备受老太爷喜欢的姨娘都不见了,听说是被老夫人给赶到了一处外庄,过的还不如府上混得好的管事。 想当初老夫人教导几个儿媳妇时所说的,嫡庶子孙一同看待,都是齐家儿孙,可到头来放到自己身上可没这么大气了。孝敬?她还需要卢姨娘的孩子来孝敬她。 …… 这一夜锦绣园这儿并不太平,喝了药后等珲哥儿安歇下去已经是半夜,第二天一早齐老夫人那儿得知此事,还让林妈妈特地去了一趟锦绣园看看。 到了下午,关在秀荷园的卢姨娘得知此事时儿子身边的奶娘和丫鬟都已经换了,她急着想出去见儿子都不能,只能让自己女儿去锦绣园看看。 齐敏兰见到消瘦了一圈的弟弟后心疼的不行,年幼的珲哥儿见到姐姐就更是撒娇个不停,还说想要见娘,齐敏兰倒是想悄悄带他去秀荷园见姨娘,可旁边新来的丫鬟和奶娘盯她跟盯贼似的,这让齐敏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离开锦绣园时,齐敏兰又闷又气。 直到面前传来了叫喊声齐敏兰才惊觉自己到了春院附近,抬头看到了刚从春院里出来的戎哥儿。 「六姐,我听说六弟病了,现在可好些了,我正准备过去看看他。」 齐敏兰看着蓉哥儿,眼神一晃,竟慢慢的觉得他的模样和齐敏莺有些像,一瞬间,齐敏兰涌起满心厌恶直至眼底:「你别去看他。」 齐彦戎一愣,六姐这是怎么了:「珲哥儿是不是还没好?」 「他好得很,你是不是就盼着他不好。」关切的字眼到了齐敏兰的耳中就曲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她越看越觉得他和那贱丫头长的像,越是看就越想起这些天来受的憋屈。 「六姐,我不是这意思。」齐彦戎觉得眼前的姐姐有些陌生,「你怎么了?」 「要不是因为!」「你」字没有出口,齐敏兰尚存的理智把她拉了回来,她厌恶齐敏莺,连带着眼前对她关切万分,向来乖巧听话的戎哥儿也讨厌了起来。 「六姐姐。」 「别烦我!」 齐彦戎被她吓了一跳,有些无措的望着她。 齐敏兰紧捏着拳头,他们的身后忽然飘来了声音:「把气撒在别人身上不好吧。」 戚相思就站在他们后面不远处,身后的小丫鬟莲心手里还拎着个食盒,看样子是特地来春院看戎哥儿的。 「我和我弟弟说话与你何干。」齐敏兰见到她更没好气了,珲哥儿如今这样追根究底不都还是拜她所赐。 戚相思笑了:「你的弟弟?」 齐敏兰神色一凛,戚相思朝着他们走来:「是你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怎么,只许你是姐姐?」 齐敏兰看到那食盒就觉得她别有居心:「那也和你没关系。」 戚相思不理她,转头笑着对齐彦戎道:「彦戎,珲哥儿没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与你六姐姐有些话要单独说,你先回去好不好?」 齐彦戎看了她们一眼,随即点了点头带着丫鬟回了春院,戚相思这才看向齐敏兰,敛了笑意:「冲着一个孩子撒气这就是你的本事?」 「你上这儿来又想做什么。」 「我来看看戎哥儿,看完了戎哥儿,我准备去秀荷园看看卢姨娘。」戚相思朝她勾了勾神色,「卢姨娘撞完柱子伤的不轻,这么多天我都没去看看她,可对不起这些年来她对我和姨娘的照顾。」 「齐敏莺你又想做什么!」齐敏兰尖着嗓,气的脸色发青,「别的没学,你这撒泼的本事倒是和那些乞丐学的挺像。」 「你尽管说,再大声点,最好让祖母和父亲他们都知道你那天在丹枫园里说了什么。」 「你!」 戚相思低头看着自己最近胖了不少的手,抬头冲着她笑:「顺便再说说你怎么踩了我的裙子,害我险些摔了跤。」 「胡说八道。」齐敏兰冷哼,「自己不小心得罪了云岭郡主,那是你活该。」 「是啊,谁家凸起的板子不勾坏点布,唯独我的裙子上只有脚印。」戚相思咧嘴笑着,「你说我下次再遇到云岭郡主这么说可好,那天是我家六妹妒忌郡主的美貌,想故意给郡主难堪,所以踩了我的裙子,让我出去给她当枪使。」 齐敏兰从来不知道齐敏莺一张嘴能这么厉害,姨娘指认她的时候她不就只会站在那里委屈和哭,以前的齐莺也是胆小的很,眼泪掉的比自己还多,怎么可能站在这儿说的自己哑口无言。 半响,齐敏兰暗沉下声:「齐敏莺,你别太过分了!」 「我不过分啊。」戚相思看了眼那边院门口露出来的衣角,回眸看齐敏兰,笑的一脸无害,「我从不觉得我做的事情抵得上过分两个字。」 「你等着!」 齐敏兰甩下这句话气呼呼离去,戚相思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笑,她当然等着,越气越好。 「走,先去看看戎哥儿。」 第26章 戚相思走入春院,门口守着的小丫鬟领着她进去,戎哥儿就在书房外的亭子中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心思却不在这上头。 见戚相思来了,戎哥儿起身叫了声五姐姐,大概是对于她的到来有些疑惑:「五姐姐可是有事?」 「我来看看你啊。」戚相思进了亭子,让玉石把食盒里的糕点都拿出来,「敏青说上客斋的糕点好吃,刚刚我让丁香去买的,你快尝尝。」 齐彦戎抬头看她,正撞上了戚相思看他的眼神,那里头满是期待,他愣了愣,半响乖巧的道谢,但却没有动那些糕点。 「快尝尝。」戚相思从他手里抽走书放在一旁,把盘子往他那儿移了移,示意他拿起来赶紧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在她的注视下齐彦戎拿起一块咬了口,耳畔传来了她的问话:「好吃吗?」 「好吃。」齐彦戎把余下的半块放在碟子上,他怎么觉得,五姐姐像是在讨好他。 「喜欢就把这些都吃了。」戚相思随即把视线挪到刚刚从他手里抽去的书上,随口问,「戎哥儿,你认字几年了?」 「三年多了。」 戚相思神情略显苦恼:「三年多了啊,那一定认全了。」 「嗯。」齐彦戎还在想五姐姐过来的缘由,见她这样的神情,出于关切,「五姐姐,你怎么了?」 「昨天大哥带我们出去,我在书肆买了几本书,可我识字不多……」戚相思有些不好意思,「所以看不大懂。」 五姐姐从惠州前来寻亲的事齐彦戎知道,过的那么不容易哪里有认字的条件,而请来的教书先生教的也不会这么快,若是想那么快识字看懂书,除非是另外再有人教。 齐彦戎再度抬头看她,难道五姐姐特地送糕点过来给他吃是有求于他? 小小年纪的齐彦戎心思细,想的也多,府里的姐姐们到了这年纪早已经熟读了许多书,十岁前早已经识全了字;可五姐姐不一样,她那样的情况,认的字比敏青还少。 想了一会儿,齐彦戎开口:「五姐姐,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教你。」 戚相思眼眸一亮:「真的?」 齐彦戎笑了,说的含蓄:「正好我买来的书看完了,我可以和五姐姐交换着看,未时过半我下学,五姐姐申时来春院可好?」 戚相思抿嘴笑着,眼神微闪,那个和阿莺血脉相连的人,连那一份善解人意姐弟俩都如此的相似。 「好啊。」戚相思没有犹豫即刻答应了下来,这样的熟络办法可比刚刚她想的以「讨教」为理由要好得多。 齐彦戎见她松了一口气,心下也确定了五姐姐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于是建议道:「我这儿有几本书,五姐姐要先拿过去看看吗?」 戚相思求之不得,跟着他进了书房,看到满架子放着的书时愣了愣,转头看他:「这些都是你买的?」 「嗯。」齐彦戎也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上面那两排,「这些是买来的。」 齐彦戎平日里也没别的花销,认字开始有的这习惯,时不时会买几本回来看看。 戚相思见他踩上凳子拿书,走过去替他搭了把手,齐彦戎指着她怀里的两本书,说的依旧含蓄:「姐姐若是一个人看的无聊,明天可以和我一起看。」 怕她看不懂字,又怕说破了她会不好意思,时时刻刻斟酌着体谅别人的感想,戚相思看着他,莞尔一笑:「好啊。」 …… 从春院离开,一路上戚相思想了很多,对比敏兰和珲哥儿,戎哥儿的体谅善良往深处想惹人心疼,在卢姨娘那儿,他过的也是小心谨慎。 戚相思迫不及待想要融入到戎哥儿的生活中去,想要替阿莺熟悉这个弟弟,有些事儿她就算是刚到着这儿脑海里也记的滚瓜烂熟。站在秀荷园的门口,戚相思抬头看那和锦绣园一样精雕细琢的石匾……例如卢姨娘,例如当年那些事。 也许是顾氏之前吩咐过,看守秀荷园的婆子没有拦她,戚相思一路走进去,这个比锦绣园小一些的园子,里面打理的十分别致,过了石子小径,绕了假山后眼前才是主屋,主屋前还有一道回廊,和厢房的交叉之处是一座绕满了藤绿的亭子。 戚相思看着回廊外几个积水的小荷花潭,六月时就会长出一两朵荷花,到时这园子会更漂亮。 一个姨娘住这样的园子,就算是在京都中也能排出名号来。 守在主屋外的丫鬟云夏见是戚相思便要阻拦:「五姑娘,卢姨娘身子不舒服睡着了,请您改日再来。」 「不对啊,我刚刚在园子外遇到了敏兰,她说卢姨娘醒着。」戚相思冲着她笑,「难道我不可以进去看她?」 「六姑娘回去有一会儿了,卢姨娘喝了药刚睡下。」云夏即刻择口,拦住她不让她进去,「五姑娘,我看您还是下回再来吧。」 「那真是不凑巧,既然如此我就去锦绣园看看珲哥儿吧,刚好我做了些吃的,给他送去。」戚相思面朝着屋内说着,也没停留,转过身沿着回廊要出去。 没走多少路,云夏追过来了。 「五姑娘,卢姨娘醒了,请您进去。」 戚相思转过身跟着她又走了回去,进了屋,卢姨娘背靠着躺在床上,看起来脸色红润的,瞧不出哪里不舒服。 卢姨娘摆了摆手,云夏退了出去,玉石放下食盒也退出了屋,卢姨娘指着床边的墩子让她坐,笑的和气:「听到外面有动静我就醒了。」 「卢姨娘要是不舒服我就不多打扰了,今天我还没去母亲那儿请安,正好去锦绣园。」戚相思刚坐下就要抬起身子走,卢姨娘脸色未变,笑着抬手示意她坐下,「既然来了就坐会儿,我也有好些年没有看到你了。」 眼前这个一脸慈爱望着她的人,十来天前刚指着她说是假冒的,前后判若两人。戚相思也干脆,就坐在那儿让她好好看,末了才笑靥着:「卢姨娘,你说这些天总是梦见我姨娘,你都梦见了什么。」 第27章 卢姨娘摇了摇头:「是我太担心你们了,梦见了些不好的事。」说罢又看着戚相思,怀着歉意,「莺儿啊,那天的事是我的不对,这些年我总是觉得你们在惠州过的好好的,这一下听闻魏姨娘过世了,就觉得这些不是真的,也是怪我没有查清楚,信错了那些恶仆,闹了这一出笑话。」 「我姨娘在世的时候也时常做恶梦,她也说常梦见卢姨娘你。」戚相思看着垂挂在床沿的玉坠挂钩,声音低了些,「姨娘常梦到弟弟,有时候梦到他饿死了,有时候梦到他冻死,还梦见卢姨娘你打他。」 戚相思视线往下,落在了卢姨娘的脸上,神情平静:「卢姨娘,你有没有梦到过这些?」 卢姨娘脸色微变,强笑着:「那都是梦,再说魏姨娘生的可是女儿。」 「永州的戏楼里时常上演一部戏叫‘偷龙转凤’,讲的是大户人家的夫人为了求富贵,把自己生的女儿和别人家的儿子掉了包,许多年后为了怕事情暴露,还派人追杀那家人,对自己亲生的女儿都不放过。」戚相思顿了顿,「你猜最后怎么着。」 卢姨娘眼眸一缩,整个人提在那儿看她,戚相思咧嘴一笑:「最后那家人死里逃生上告到京城,那夫人入了牢狱,最后斩立决。」 听到「斩立决」三个字卢姨娘身子一震,她不是被她吓坏,而是对她所讲之事在意的很,不过她很快镇定了情绪,抬手拂了拂额:「这样的戏曲民间多的事,哪会有人不要自己的孩子。」 戚相思直视着她:「是啊,哪里会有人不要自己的孩子,所以要是有人狠心夺走她的孩子,必定是要抢回来的。」 卢姨娘心中撼然,面儿上她仍干笑着装作听不懂:「都说是戏曲,都演给人看的。」 「也是。」戚相思起身,笑着关切她,「卢姨娘你可得快些养好身子,等禁足过了,我还想请你帮忙,从惠州把姨娘的尸骨运回京都来安葬呢。」 「莺儿,入土为安,魏姨娘过世好几年了,还不如在惠州找一处风水宝地安葬的好,如此舟车劳顿回京都,可是对她的不敬。」 「就算是姨娘不回来,那早夭的孩子也得回来,毕竟是齐家的子孙,那可是我和敏兰的妹妹。」 卢姨娘脸上的神情终于绷不住了,一瞬愕然,六七年前生下来就死了的孩子,有谁比卢姨娘更印象深刻的,可这些年来她早就忘了有这么一个孩子,她生的可是儿子! …… 戚相思离开了,沉浸在思绪里的卢姨娘没有在意,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多年前的那天下午,她和魏姨娘一前一后发动要生,府内乱成了一团。但实际上她怀的日子还比魏姨娘短了半个月,魏姨娘足月发动,她是因为着急而早产。 到了夜里魏姨娘那屋就生下了一个儿子,而她这儿迟迟没有动静,黎明时终于生了,却因羊水早破,孩子在腹中憋气太久,生下来没个声响就去了。 比起魏姨娘那屋的高兴,卢姨娘那时是一辈子从未有过的冷静,她当即买通了屋内的接生婆子,趁着半夜把死胎和魏姨娘的儿子掉了包,又给那奶娘塞了银子堵了嘴,等到老爷第二天从通州赶回来,进屋看她时她怀里就是刚出生的儿子。 后来……再后来那孩子被埋在哪儿了? 卢姨娘霍的起身,手扶着窗框眼底闪着焦急,不能让那死丫头找到:「来人!」 从秀荷园回来之后,本应该做些什么的戚相思此时正坐在窗前翻着戎哥儿给她的两本书,玉石进来给她换了杯茶,见她看的高兴,轻手轻脚的掩了门出去了。 屋内戚相思翻过一页,托腮看着纸上图文并茂的内容,心思走远,想到了过去在永州的时候。 阿莺虽然识字不多,但好学,每天有空暇的时间她就会让她教她认字,两个木枝屋前的一片空地就是她们认字的好地方。 那是最快乐的时光,春秋时阿莺的身体好,还会去野地里挖些野菜回来,运气好的时候撞上一只瞎猫兔子,赶上好几顿的肉。 那时日子再苦阿莺都不曾提起过要回齐家。 戚相思回了神,不由的握紧了拳头,若是阿莺还在世…… 屋外传来了丁香的声音,下一刻门被推开了,玉石带着丁香进来,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了不少路回来的。 戚相思让玉石递了一杯茶给她:「别急,慢慢说。」 丁香喘匀了气,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姑娘,云夏姐姐出府去了。」 「就云夏一个人出府?」 丁香点点头:「云夏姐姐和前院看门的婆子说会晚点回来,若是天黑了就让她从后门那儿给她开开。」 戚相思看了一眼窗外,现在是傍晚,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了,若是晚上还回来的也走不了太远,那这事儿是办在城里了。 戚相思让玉石给丁香拿几个钱,吩咐她,「你把这钱给看门的婆子,拜托她夜里记着些,看云夏什么时辰回来,来去有什么不一样的。」 「哎。」 丁香拿了钱出去了,戚相思叫莲心去厨房里那食盒,随即把玉石喊了进来:「玉石,你在府里可有熟一些的管事。」 「外院的小刘管事与我熟一些,我还有一个哥哥在夫人的庄子里干活。」 「亲哥哥?」 玉石笑了笑:「家里的堂哥,正好夫人的庄子在那村上,堂哥力气大干活多,招工的时候我托了陈妈帮忙,让堂哥在夫人的庄子里干活。」 「那就好办了。」戚相思一合计,用府里的人不如用府外的方便,「玉石,我有件事儿想让你堂哥帮忙。」 …… 夜深时,齐府里静悄悄的,戌时过半前院偏门这儿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守门的婆子猛的一个激灵醒了,抬手抹了一把嘴角:「谁啊。」 「何婆子,是我,云夏。」外面传来轻喊,何婆子起身后撩起架在门口的插栓,打开门看着云夏,脸上有些不满,「不是说好一个时辰,这都快一个半时辰了。」 第28章 云夏带着夜露走进来,笑着往何婆子手里塞了个碎银:「路上耽搁了些,夜里凉,这给你去买些酒喝。」 何婆子一看才二钱银子,嘴角一瘪:「云夏姑娘,这卢姨娘在三老爷跟前这么得势,你才给这点儿,说不过去吧。」 云夏气结,在这儿看门一个月才多少饷钱,给她二钱银子还不够,可也不能和她在这儿耗费功夫,云夏又摸了一钱银子给她,何婆子这才满意,轻垫了垫,视线往她那怀里一瞅:「云夏姑娘,那你可走好喽。」 云夏没和她多言,朝着内院小径匆匆赶去。 何婆子重新插上门,打了个哈欠,把银子藏到怀里,靠在墙角开始算明天还能从丁香那小丫头那儿再拿一些,美滋滋的睡着了。 这厢云夏走小路悄悄回了内院,从秀荷园的后门进去,最后到了主屋后的窗外。 屋子暗着,云夏轻轻敲了几下窗,没多久屋子就有轻微的响动,不多时窗开了,里面的丫鬟递了跟凳子过来,云夏踩在脚下进屋,屋子里点起了灯。 屋外门口守着的婆子睁开眼看了眼屋内,听见是卢姨娘喊人喝水,靠着又放心的闭上了眼。 屋内床边,云夏跪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裹。 「这什么东西。」卢姨娘看包裹内的布陈旧,皱起了眉头,「不是让你去卢家铺子找我大哥,信送到他手上了没。」 「送给卢掌柜了。」云夏小心打开包裹,等露出包括在里面的小兜衣时卢姨娘脸色大变,强忍着才没有叫出声,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这是什么!」 云夏也是才看到,见里面放着间陈旧的小兜衣愣了愣,伸手要去拿,被卢姨娘低声呵止住:「我哥说了些什么。」 「卢掌柜看了信之后就给了奴婢这个。」云夏同样也不知道信里的内容,一旁丫鬟已经拿起了那小兜衣,这才露出放在兜衣下的一封信。 卢姨娘脸色铁青的接过信打开来,看着看着,脸色剧变。 屋内只点了一盏烛火,火光照亮了卢姨娘半边脸,余下的半边浸在了黑暗里,她颤抖着手把信捏成了一团,再看那小兜衣,眼里闪过了一抹狠厉。 「你回去,找个箱子,先把这锁起来。」 云夏把小兜衣重新包起来从窗外离开屋子,丫鬟悄悄接过递进来的凳子,关上了窗正欲吹熄蜡烛,卢姨娘开口制止了她:「点着吧。」 躺下后的卢姨娘再也睡不着了,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件小兜衣,当年穿在那孩子身上,拿去埋的时候为了不让人发现端倪,大哥就把那衣服又拿回来了。 拿回来就拿回来罢,烧掉就成了,居然一放就是这么多年,还让云夏拿回来给她处置。 卢姨娘还对信上的事儿感觉不安,当年埋的匆忙,六七年过去也不大记得埋哪儿了,要找也得废不少时间。 他们先找到也就罢了,让那死丫头说要把骸骨先找回来,指不定她还有什么后招在等着她,决不能让她先找到。 尽管卢姨娘清楚,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是找到了也说明不了什么,可她心里就是发慌,总觉得这事儿没完,要想把所有的事掐死在源头上,最保险的就是让她找不到,只要找不到她就没有由头生出别的事来。 卢姨娘彻夜难眠,第二天一早,等府里热闹的时候才让云夏借着买胭脂的理由出府去,怡蓉轩这儿,戚相思起来后前往碧秋院请安。 相思去的早,这会儿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齐老夫人下方说起前两天出府的事,笑的开心。 「过两天再让关大夫来给你把把脉瞧瞧。」齐老夫人见她脸色不错,放心了不少,姑娘家养身子得好些日子,过去亏了空,如今好好养上几年,待说亲出嫁的时候就会好的。 「祖母,我已经好多了,不必劳烦关大夫。」相思说起在金桥的趣闻,齐老夫人也有许久没有出府走动,听她这么一说也笑了。 齐老夫人笑着问她:「彦霖还带你们去了丹枫园。」 「是啊,三姐和五姐去了镇水寺,我想改日再去,给姨娘和妹妹点盏灯。」戚相思蓦地收了声,眼神闪了闪有些不知所措。 屋子里顷刻安静了下来,齐老夫人还是那样和善的神情,一旁林妈妈会意,笑着命人把点心端进来:「这是刚做好的点心,五姑娘快尝尝。」 戚相思捏着杯子有些紧张,魏姨娘不算是忌讳,可那出生就死了的孩子却是个忌讳,其中还闹出一桩抢卢姨娘儿子谎称是自己生的闹剧,她这样提起来,希望不会适得其反。 戚相思小心翼翼的样子落入到齐老夫人眼底,她微叹了声:「你有心了。」 捏着杯子的手一紧,戚相思的心却松了下来,老夫人起码不反感。 齐老夫人心里还记挂着另外一件事,前几天孙子回来把丹枫园里发生的事和她说了一遍,这几日她一直等着五丫头和她提及这事,但五丫头一直没提。 即便是刚刚她开了口,五丫头仍旧只说了镇水寺,齐老夫人便是想宽慰几句也无从入口。 很快的几房的人都陆陆续续前来请安,屋子里热闹了起来,快近晌午时才空下来。 林妈妈扶着齐老夫人起来,刚刚大房那儿还送了些今年的新绸布缎子过来,齐老夫人一把年纪哪里用得着这些,当场的,她就把这些又分给了几个孩子。 「你派个人,去外头看看,这几日都是怎么说的。」齐老夫人站在门口看着屋檐外的天,晴朗无云,「彦霖说那天丹枫园里人挺多的,这吵吵嚷嚷的。」 林妈妈知道老夫人担心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会传到御史台那儿,影响三老爷的升迁:「您放心,我这就去。」 「老三在如今这位置上都六年了。」齐老夫人叹气,齐家正儿八经在朝为官的也就是鹤瑞,不趁着老二在圣上跟前还说得上话,将来再想往上走可不容易。 第29章 「惠州那儿已经打点妥当,这儿也不会有事。」林妈妈安慰老夫人,三月初五姑娘上门认亲时外头传起过一些话,很快就消下去了,京都之中每天都有新事儿,齐家这些也赶不上那些风头正劲的。 齐老夫人眉头微蹙,想起刚刚五丫头说要去点灯的事:「那孩子埋在哪儿了?」 「这倒是不知。」林妈妈摇摇头,本就是不吉利的事,当时也没提及。 齐老夫人没再问,转身回了内屋。 这厢怡蓉轩内,戚相思正听丁香说起从看门婆子那儿问来的话。 云夏昨夜回来的晚,出去了一个多时辰,回来时怀里还藏揣着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回内院去了。 「姑娘真是料事如神。」说到后头丁香开始佩服起自家姑娘来,她才问何婆子没几句呢,那何婆子就唉哟着觉得塞的钱不够多,又是说外头酒贵了,又是说自己腰酸背痛一把年纪记性不好,想不起来了,「按着姑娘说的,余下那一钱银子我不给她,她就追上来都说了。」 戚相思笑了笑:「那你下回可记住了。」 丁香点点头:「今早云夏又出去了。」 府里的丫鬟进进出出,只要有正当理由,都不会说什么,所以大白天也不用走后门,从侧门就可以出去。 昨夜那么晚回来,今早又匆匆出去,戚相思随即吩咐玉石:「你等会儿出去一趟,让你堂哥找个可信的,一起注意着。」 …… 午食过后,戚相思睡了会儿,很快齐彦戎下学回府了,她准备好两本书,带着莲心前去春院。 齐彦戎一早吩咐过丫鬟把书房收拾出来,戚相思过去的时候书房内已经摆好了桌子,戚相思让莲心把食盒放下,看着已经奉好的茶与点心笑了:「看来我准备多了。」 「五姐姐坐这儿。」齐彦戎指了指自己旁边,笑的腼腆,「还不知道姐姐想看什么书,我也准备了几本。」 戚相思坐下一看,就是两本认字儿的,还附带简图,比教书先生给的还方便。 「就看你的吧。」戚相思转头看他,齐彦戎也坐了下来,开始借着看书的名义教她认字。 齐彦戎教的很认真,戚相思时不时看他,靠的近了,就想起阿莺认真写字的样子。 戎哥儿其实和阿莺长的很像,阿莺偏柔一些,笑起来眉宇弯弯的,特别可爱,戎哥儿更像是个小男子汉,显露着和年纪不符的沉稳。 相思没有见过魏姨娘,但光看着这姐弟俩也能想象出当年的魏姨娘一定是个美人,那样温柔漂亮的女子才会养出阿莺那样的人。 「五姐姐。」 耳旁传来戎哥儿的声音,戚相思定神,看着他脱口而出:「戎哥儿,你在齐家过的好吗?」 齐彦戎愣了愣,五姐姐怎么会忽然问这个。 戚相思一手托腮,把跟着练了两页的纸往上挪了挪:「已经认了这么多,休息一会儿如何。」 齐彦戎看了一眼戚相思写的,五姐姐学的挺快,可心好像定不下来,遂点点头:「也好。」 「戎哥儿你去过惠州吗?」 齐彦戎摇摇头,别说惠州了,他最远也就出过京都城而已。 相思干脆的把手一放:「那我和你讲讲惠州吧。」 齐彦戎看了一眼放在前面的沙漏,点了点头。 戚相思说起惠州城,自然的就说起了父亲在惠州出任的那几年,吸引了齐彦戎的兴趣,戚相思这才提到惠州齐府:「戎哥儿可知道我的姨娘。」 齐彦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听六姐姐和姨娘提起过。」 戚相思嘴角一勾,她们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我姨娘她其实是个很苦命的人。」戚相思垂下头,掩着神色,余光偷偷还看戎哥儿,酝酿着情绪缓缓道,「没进齐府时她也是惠州那儿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可是魏家舅舅好吃懒做还烂赌,把家里的家底都给输空了,本来家里给她定下几年的婚事也因此毁了。」 「后来进了齐府生下了我,几年后又有了身孕,按理说日子应该好起来,可姨娘却因为生下来的孩子忽然暴毙发了疯,让父亲生了厌,离开齐府后姨娘的身子每况愈下,又要帮人家洗衣服赚家用,没熬过半年就去了。」 「姨娘其实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她会给我和敏兰做衣裳,还会做糕点给我们吃,姨娘还教我认过些字,就是被赶出齐府的那半年里,她抽空也会教我认几个,她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 戎哥儿并不知道这些,卢姨娘和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当年魏姨娘发了疯想抢他过去的事,听得多了他就觉得魏姨娘不是好人。 可如今再听五姐姐说起来,眼前才慢慢的雕琢出另外一个魏姨娘。 相思说的很详尽,详尽到要让戎哥儿能够想象得出魏姨娘的样子,他也该知道自己的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便是现在不能说破,相思还是要让他知道这些。 「五姐姐你别难过。」一块帕子递到了戚相思的面前,相思抬起头,撞上了他关切的眼神,「魏姨娘知道你回了齐家,她一定也高兴你现在能安安稳稳的。」 「嗯。」戚相思接过帕子,看了一眼已经到头的沙漏,「刚刚认到哪儿了,我们继续。」 之后的一个时辰戚相思就没再提起关于惠州的事,她认真的跟着戎哥儿认字,转眼太阳西下,已是傍晚。 戎哥儿去了后屋,戚相思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屋外响起脚步声,一道身影堵在了门口阻挡了光亮,戚相思抬起头,笑靥着:「敏兰。」 齐敏兰刚刚才得知敏莺又来了春院,匆匆赶过来却发现她在写字,同样没好气:「你要干什么。」 戚相思起身,一旁莲心已经收拾好了,绕过了桌子戚相思走到她面前:「戎哥儿在教我认字。」 第30章 「齐敏莺你究竟想干什么,外院有教书先生,你何必多此一举。」齐敏兰对于她三五不时来春院这件事满是提防。 「我没想干什么。」戚相思坦白,「就想和戎哥儿多相处相处,过去这么多年都没参与他的生活,往后我要好好弥补才行。」 「你凭什么。」齐敏兰不屑的看着她。 「凭他是我弟弟。」戚相思瞥见走廊那儿的身影,靠近齐敏兰低声,「你装了这么多年的亲姐姐,该不会真把他当成是卢姨娘亲生的了吧。」 齐敏兰伸手直接推了她一把,戚相思踉跄后退了一步被莲心扶稳,她也不恼,仰头看她,眼底的意思昭然。 齐敏兰咬牙忍着话,嘴上恶毒的很:「你和你姨娘一样,都是疯子。」 「那你小心了。」戚相思笑着从她身边经过,「疯子疯起来可没人拦得住。」 「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和你没完。」齐敏兰转身呵斥,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的戎哥儿,神情来不及收回去,一瞬僵在了那儿。 「戎哥儿,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戚相思和他道了别,带着莲心直接离开了春院。 这儿屋檐下只剩下齐敏兰和齐彦戎,不待多停留,齐敏兰一把拉起齐彦戎进了屋,紧张的问他:「刚刚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戎哥儿很是疑惑,为什么五姐和六姐关系这么差,她们在惠州的时候不是挺好的么:「没说什么,就教五姐认了些字。」 「没说别的了?」 「五姐还说了父亲在惠州出任时的一些事,还有魏姨娘……」 话音未落就让齐敏兰打断了,她抓着齐彦戎的肩膀有些急:「她是不是说你才是魏姨娘的孩子,你别信,她那都是胡说八道的,她和那魏姨娘一样都是疯子,整天觉得你是魏姨娘的儿子你是她的亲弟弟!」 「她的话你一句都别信都是骗人的,她是要破坏你和咱们的关系,她胡说八道你什么都别信……」 「她没说。」 齐敏兰一愣,低头看他:「你说什么?」 齐彦戎神色平静的看着她:「六姐,你说的这些五姐没说。」 屋内很安静,安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够听见,齐敏兰尴尬的缩了缩手,从戎哥儿的肩膀上把手拿开,眼神闪烁:「彦戎,姐姐刚才是太心急了,怕你被她骗。」 他有什么值得被骗的呢,齐彦戎年纪虽小,却并不是好糊弄的性子,五姐究竟好不好相处这一个多月来他自己也能评断的出来:「六姐,姨娘曾说你在惠州时和五姐关系很好,为什么现在你这么针对她?」 齐敏兰神情一肃:「那是在惠州的时候。」她幼年的记忆力或许有过好的时候,可如今却怎么都好不了,「她一来姨娘就被关了禁足,你不能和她走的太近,谁知道她会不会害人。」 「姨娘被禁足的事和五姐有关?」齐彦戎更疑惑了,姨娘被禁足不是因为她无中生有说五姐是假冒的,惹恼了父亲才会如此,难道还有别的缘由。 齐敏兰脸上神情一僵,她忘了戎哥儿不知道这些事,忙转口:「如何无关,她本来就身份不明,和以前的莺儿一点都不像!」 齐彦戎凝沉着神色说得在理:「六姐,任谁经历过那样的生活都会和以前不同。」死里逃生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过,谁还像幼年时一派天真? 「彦戎,你究竟为谁说话!」齐敏兰板下脸孔看着他,厉声,「你忘了姨娘和你说过的话了?要知道姨娘当年视魏姨娘如亲姐妹,她却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今天就算是齐敏莺回来了你也不能和她走的太近,她们母女俩都是一个德行!」 「六姐。」齐彦戎愣了愣。 「你是我的弟弟,是姨娘生你养你,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要站在我们这边,尤其是齐敏莺。」齐敏兰一口气说尽了话,严厉的叮咛他,「以后她再来这里不都不应该理她,她那是在故意讨好你!」 五姐为什么要故意讨好他呢,他有什么值得五姐讨好的。齐彦戎压下疑惑没有吭声,他知道自己越说六姐就会越生气。 「她那样的人肯定没安好心,你啊,现在自己住一个院子,少搭理她。」齐敏兰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有些严厉了,于是放缓了声,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姨娘当年为了生你还折损了身子,彦戎,你可不能随便听信别人,否则多让我们伤心。」 齐彦戎点了点头,齐敏兰又好生嘱咐了几句才离开春院,等到齐敏兰离开后屋内的丫鬟才走出来,轻轻喊了声少爷。 齐彦戎转过身走到桌前,上面还放着戚相思写过的字,略显娟秀的笔迹就像是五姐姐给他的印象,温温和和看起来好相处,也不会发脾气,他抬头看那丫鬟:「小屏,你觉得五姑娘如何。」 小屏把桌上的笔墨端到书桌那儿,想了想道:「奴婢没有和五姑娘说上话,不过听时常去厨房里的莲心说,五姑娘还挺好相处的,也没那么多的规矩。」 齐彦戎一张张翻着相思写过的纸:「她还说了什么。」 小屏想了半天开口:「五姑娘那儿事情不多,挺空的,莲心也挺高兴去怡蓉轩那儿伺候。」 齐彦戎笑了:「行了,你下去吧。」 每天这个时辰少爷都要练字,小屏掩门退了出去,叫人在门口侍奉着,自己前去厨房内取食盒。 …… 第二天书院那儿留了课,齐彦戎回来的晚,没能教相思练字,到了第三天,顾氏那儿安排她和敏嫣她们一起学女红,戚相思的时间一下被占满了。 说起读书认字她还擅长些,但论女红,她的确有些跟不上程度,过去她也只和娘亲学过简单的绣活儿,四年过去了,缝缝补补的事儿她还能行,可让她绣一副正儿八经的赏物出来难度却不低。 于是开始那几日,戚相思被绣娘刚刚布置下来的百花图给愁的焦头烂额。 第31章 第三次把针扎在手指上,一旁的丁香都看不下去了,朝着玉石看了眼,就一尺长的绣布,姑娘都绣了两天了才不到一半儿,明天可要交给李师傅看了。 玉石心里也着急,夫人吩咐过,姑娘的女红要抓紧着学,这都是熟能生巧的事,若是她帮了岂不是在害姑娘。 「姑娘,休息一会儿再绣吧。」玉石让丁香去换茶,「您都坐了一个多时辰了。」 戚相思揉了揉脖子:「我怕休息过后更来不及。」 说归说,她还是停下来喝了口茶,低头看贴了纱的指尖不免头疼,干脆想些别的转移注意力:「他们去了有两日了吧。」 「正好两日,要是走通州那条路,如今应该到阳县了。」玉石替她把线拉匀,前几日堂哥他们跟着卢掌柜出了京都,也不知道他们最后到哪儿。 快马加鞭半个月就可以到惠州了,相思算着来回的时间,过两天得单独出门一趟才行。 屋外传来莲心的声音,随后就是齐敏画的说话声,戚相思抬头望去,齐敏画进来了,身后的丫鬟手里还抱着东西,见戚相思坐在榻上绣百花图,笑着到她对面坐下:「我猜你也还没绣完。」 「三姐快别取笑我了。」戚相思跟着她们一起学的女红,落后的非她莫属,她如今的水平只能和齐敏青一比高下。 「让你一下绣这个是有些难。」齐敏画拿起绣布看了看,直接拔了相思插在上面的针让丫鬟把带来的绣布给她看,「你看这个如何。」 一样大小的绣布,齐敏画给她看的这一幅里要绣的花比她手里的少一半儿,但看整体也一样好看,戚相思摸了摸绣面:「要是我来绣的话,也得两天。」 齐敏画笑着指画中绿叶的部分:「你看这儿。」又指了指原来的,「这样的话就省时了。」 戚相思眼前一亮,少绣一半的花,花的样式又少了些,加上投巧着多添了用平针绣的叶子,这么算下来,三姐手里的要比她手里的节省一大半的时间。 齐敏画把底下的绣布给她:「你绣这个,明天下午之前肯定能绣好。」 知道她水平有限根本绣不完,特地送了简单的来帮她,戚相思很感激齐敏画:「多谢三姐。」 「一开始是这样的,李师傅也是希望你能尽快学会,熟能生巧,过阵子就好了。」齐敏画把绣好参照的那幅也给她留下了,「也不打搅你了,我先回去。」 戚相思送她到了门口,回屋玉石已经替她换好了针线:「多亏了三姑娘的办法。」 「三姐心细。」戚相思笑了笑,大伯娘她们虽然话不多,但做的事都很暖人心。 不做他想,戚相思专心绣花,等她抬起头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莲心早从厨房取了食盒回来,戚相思吃过之后又坐回了窗边继续绣。 玉石端了盏灯,屋外丁香手里拿了一本书进来:「姑娘,这是五少爷命人送过来的。」 戚相思抬起头,是她前几日在春院认字用的那本书:「谁送过来的?」 「是五少爷身边伺候的小屏,她说书院里留的晚,五少爷这阵子不能教姑娘认字了。」 戚相思接过书翻开来,上面还多了戎哥儿写的批注,那天敏兰在春院说过什么不用听她都能猜到几分:「好,你去春院回个话,就说书我留下了会看的,等他忙过了这阵子再学也可以。」 戚相思想了想:「把架子上那本书送过去,就当是交换。」 丁香取了书出去了,戚相思把书搁在一旁,凝了凝神再度低头绣花,这一绣,再抬头时深夜了。 相思睡得晚,起得早,赶在李师傅来之前终于绣完了百花图,放在一块儿和她们的比起来,除了没她们绣的好之外差别并不明显。 交了差后戚相思松了一口气,隔天就是休沐,也不用去外院上课,趁此机会戚相思带着玉石单独出了一趟府。 没有人一同前往,做什么事都便利很多,戚相思先去了铺子,后去了绣楼中挑了几个新的绣图,让车夫载着她们前去镇水寺,到山脚下时已经快中午。 戚相思仰头看半山腰上的镇水寺,问买完香烛跟上来的玉石:「她会先去哪里。」 「若不是什么大日子,府里派人出来上香祈福,应该先去前面的大雄宝殿。」玉石朝上指了指最大的庙堂,左右侧都有小庙堂,后头往上还有两座。 戚相思一直让丁香注意着云夏,卢姨娘不是掌控齐府的那个人,齐府外院只要稍微使些银子就有人愿意卖消息,进进出出好几天了,自从卢姨娘的哥哥离开京都,云夏就没再频繁出府。时隔了几日后,一早她挎着香火篮子又出去了,戚相思顺道儿就想看看她一路去做什么。 拾阶而上,这个时辰下山的人多过上山的人,戚相思进了大雄宝殿,外面还吵轰轰的,到了殿内却很安静,高高的屋顶下巍峨着一尊佛像,空阔的两侧墙边放着的是小佛尊,青石板铺满整个庙堂,显得殿内有些冷。 走进来的香客手执着香都是安安静静的拜,玉石出去找云夏了,戚相思也用不着香,就着面前的蒲团跪下,闭上眼祈福。 她没有那么多的心愿,只求过世的早日投胎,在世的好好活着,可论怎么活,老天爷那么忙,怕是管不过来的。 再睁开眼时耳畔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戚相思转头一看,一个年轻妇人跪在那儿,双手合十神情止不住的悲戚,看着佛像啜泣着求着什么。 后面立着两个丫鬟,也都是双手合十在祈福,戚相思起身之际,外面走进来了一个富贵打扮的中年妇人,看到年轻妇人跪在蒲团上这幅神情,语气有些凌厉:「哭丧什么脸,让你来替麟儿祈福,不是让你来咒他的!」 年轻妇人赶忙起身,低头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解释:「娘,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要不是因为你麟儿怎么会病的这么重。」中年妇人语气越发凌厉,连带着她原本看起来圆润和善的脸都有了几分狰狞,周围的人纷纷避退,戚相思也跟着走出了宝殿。 第32章 没多久中年妇人就出来了,脸上依旧是乌云密布,后头跟着年轻妇人,低头忍着泪,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后面的宝殿走去,戚相思很快的就从旁人的话中听到了这几个人的身份。 那是成业侯府的五房夫人和她的儿媳妇,五夫人的长子身子大小就不怎么好,一直是汤药不断,至于为什么会有殿内的情形,各中原因却不是外人能说道的,戚相思听他们越猜越离谱,朝着台阶下走了几步,等玉石回来。 一炷香的时辰后玉石回来了:「姑娘,人在竹林。」 戚相思跟着玉石从右侧过去,下了台阶又上了一段台阶,走了些路后才看到一片竹林。戚相思看了看四周,这么隐蔽的地方难道是约了什么人:「进去多久了?」 「她一进去我就回去找您了。」原本跟着云夏过来的人在寺庙里把人跟丢了,玉石找了一阵才看到她,见她进了竹林后立马回去通知姑娘,来去也就半柱香的时辰。 「进去瞧瞧。」 四五月的天里林子里刚好春草茂密,平时这儿又没什么人来,所以有人踩过进去的痕迹很明显。沿着被踩踏过的痕迹往里走,戚相思都快看不见出去的路了还没看到云夏,忽然空气里多了一股焚烧的味道。 一阵风吹过,簌簌叶声响起,青草味中夹杂的织布燃烧气味更重了,戚相思看了眼前面的上下坡,心里一合计,沿着那焚烧味道的上沿走去。 没多久她就看到了下方一个蹲着的身影,背对着一直在拨弄身前的东西,焚烧的来源就是那个。 竹林茂密,太阳照射不透,一夜过后青草上的露水都还没干,在这儿烧东西自然没这么快,戚相思示意玉石帮她把外衣脱下来,翻了个面悄悄挂在了面前的柱子上,捡起树枝把肩膀撑开,随即指了指身旁的竹子,做了个摇动的手势。 又一阵风吹过,平凡无奇的簌簌声中忽然多了一阵急促的扫动,本来就精神绷紧的云夏警惕的抬起头,前后头没有动静。 她再度低下头去拿树枝挑有些被沾湿的小兜衣,那声音越发的大,好像来自她的上方,云夏心中微悚,下意识看那小兜衣,背后无端的有了一股寒意。 呜呜声响起,随风灌入她耳中,云夏蹲不住了,起身朝上看去,脸色剧变。 上方那儿竟隐隐约约有人影,她还看到那人影伸出手,就指着她这儿的方向,耳畔都是那竹叶不断抖动的声音,还有不知名的奇怪呜呜声,像是在哭似的,听的人毛骨悚然。 云夏猛的就想起了那样的说法,镇水寺这一代的山上以前还挖出过很多人骨,都是年代久了山水冲刷,棺木腐朽露出在了表面导致,这些人骨若是没有得到妥善安置,山野间的风中就会有哭泣声,都是想找人安置他们的尸骨。 这边躲在衣服后的相思听那儿迟迟没什么动静,提了提气儿,加码开口:「啊~~~」 忽然,底下的云夏起身朝着竹林外跑开去,神情紧张惊恐。 平白无故来竹林里烧什么东西,肯定是见不得人,相思就不信吓不走她。 玉石拿下衣服给她穿上,戚相思朝云夏刚刚蹲着的地方走去,抬脚踩了踩还在冒着火星子的布,挑起来看清了是什么,戚相思把小兜衣直接翻了个面,在下角看到了个绣花图案,烧的就剩下了一半。 烧件旧衣服而已,府里随处可以,厨房里塞火炕中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就成灰堆了,何必跑这么远到镇水寺来。 戚相思让玉石把衣服收到香火篮子里去,带着她快速的离开了竹林。 …… 一个时辰后戚相思从镇水寺下来,镇水寺下的市集依旧是很热闹,经过小巷弄时她不由自主的朝着里面看了眼,那日在这儿遇见的小乞丐,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相思走进之前来过的那间书肆挑了几本书,小掌柜见又是她,还关切的问她好些了没,末了才夸自己这儿的书又好又便宜,让相思以后都来这儿。 相思也好奇那天在对面酒楼看到的情形后续,多问了一句:「好赌的那人,他妹妹是不是真的被带走了?」 「那还用说。」小掌柜利索的拨着算盘,趴上柜台低声道,「李公子当天就去他家拿人了,还是从这条路上带过的,那姑娘哭的不行,后头她的娘啊一路求着,有什么用呢,几十两银子卖了自己妹妹,白纸黑字都写着。」 「可做哥哥的怎么能拿妹妹抵债。」 「官府说能就能。」小掌柜一副老成的神情,官府说了算的,那不就是李公子说了算,欠债还钱才是天经地义。 戚相思抿了抿嘴:「那小姑娘会如何。」 「总比卖到柳巷好。」小掌柜瘪嘴算出了金额,「喏,这回算你便宜些。」 玉石付了银子,小掌柜把她送出了书肆,朝着过去一些的赌坊努嘴:「看吧,下回没什么可输了,就是没命的时候。」 戚相思顺着看过去,偌大的赌字挂在那儿,一点都不为里面的输赢所动。 小掌柜进去了,戚相思走下台阶,走神之际手里忽然被塞了两个白乎乎的馒头,还冒着热气,玉石压根来不及阻拦,那人影就已经窜进巷子里。 戚相思看着馒头上的手印,朝着那边巷子走去,果然,里面的人还没走。 小男孩有些拘谨的看着她,脸上依旧是脏兮兮的,不过看着人好像壮实了些,他指着她手里的馒头小声道:「我买的,给你。」 「谢谢。」戚相思笑了,抬手咬了一口馒头,小男孩愣愣的看着她,她把馒头吃了。 包子铺里的大馒头没什么料,个头又不小,戚相思吃了半个就半饱了,她伸手把另外一个递给他:「一起吃。」 香喷喷热乎乎的馒头多诱人啊,小男孩咽下口水缩了缩手摇头:「这是给你的。」 「我吃饱了啊,凉了就不好吃了。」戚相思塞给他,笑了咬了一口手里的,「东西凉了不好吃,可不能浪费。」 第33章 戚相思看他虎着头大口吃着,腮帮子都鼓的很大,她有些笑不出来,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有了东西都会赶快吃完,吃不下的时候也会努力往下塞,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下顿,也不知道这吃的是不是能留到下顿。 「你几岁了?」 小男孩吃下最后一口,摸了摸肚子:「他们说我六岁了。」 戚相思看着他,要是当年她没把弟弟送人,即便是活着,志儿也是这般。 想到此戚相思有些动容:「你想不想赚钱。」 傍晚回了齐府,戚相思让丁香把从绣楼里买来绣图给齐敏画送过去当成是谢礼,简单吃了些后戚相思吩咐玉石把香烛篮子拿来,取出了里面的小兜衣放在桌上。 下午她还特地去了一趟布庄把这个请有经验的老师傅看,兜衣的布料上等,但因保存的不妥当,衣料里面有些泛黄,具体多少年也分辨不出来,但不会是这两年的。 云夏一直在府里当差,这兜衣怎么说都挂不到她头上去,这几天进进出出的,又跑去镇水寺烧这么件衣服,除了卢姨娘还有谁会吩咐她做这些。 捏着兜衣下那烧了一半的刺绣,戚相思拿出阿莺给她的荷包,荷包的双面都有刺绣,可对比之下荷包上的刺绣手工要比兜衣上的好很多,并不是出自一个人之手。 戚相思原本怀疑这衣服是戎哥儿出生时穿的,可对比之下并不是出自魏姨娘之手,戚相思转而怀疑这衣服是卢姨娘的。 「会不会是她自己绣的。」戚相思嘟囔,隔个五六年手法变了也说不准,要对比也得找以前的才行。 戚相思大胆的设想着,抬头看玉石:「云夏可回府了?」 「回了,比姑娘您早半个时辰回来的。」 戚相思点了点头,到现在秀荷园那儿都风平浪静的,云夏肯定没和卢姨娘说实话。 …… 第二天一早,相思得知昨夜云夏生病的消息。 下午回府后的云夏一开始没什么,天黑后人就开始忽冷忽热,吃饭也没胃口,同屋的丫鬟给她送了一些过来后,吃了没多久她就吐了,如今躺在床上正难受。 秀荷园里只知道云夏替卢姨娘去镇水寺上香,以为她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匆匆去请了大夫过来,大夫却说她是受了惊吓。 去寺庙里上香能受什么惊吓,云夏自己的解释是下山时被忽然窜出来的蛇吓了一跳才会如此,第二天去卢姨娘那儿的时候,云夏也是这番说辞。 云夏的病还没好,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卢姨娘看起来气色却不错,她前几天夜里都睡得不大好,总是夜半梦醒,还做一些奇奇怪怪吓人的梦,但昨天让云夏把东西拿去镇水寺烧了后昨夜她就睡舒坦了。 「这几日你好好休息,就不用来跟前伺候了。」卢姨娘见她都有些站不稳,摆了摆手让她出去,末了还有些不放心,「你可看着它烧干净了。」 云夏后半夜发了烧,头脑还胀热,迟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烧干净了。」 「镇水寺建的时候就说风水好,烧在寺庙里还能降污秽。」卢姨娘对于这番说辞十分的信,就是烧在齐府内她也觉得心不安,她抬眸看云夏,「行了,你下去歇着,别糊涂了说错话。」 「是。」云夏转过身出了屋子,迎面吹来的暖风怎么都驱不散她身上一阵的冷,卢姨娘把那衣服形容成污秽,她要是知道自己从竹林里跑出来没看着衣服烧完,不知道会迁多大的怒。 想着想着云夏疲倦的眼底闪了闪,烧干净了,她是烧干净才回来的! 碧秋院内坐着不少人,戚相思今天来的晚了些,赶上和大伯娘她们一起,没多久母亲也来了。 有长辈在就没她们说话的份,戚相思只顾听着,祖母这儿的茶点比她们的都来的软糯,戚相思喜欢吃,安安静静的吃了个半饱,偶尔抬起头,都是她们在交谈。 过了会儿林妈妈进来,走到齐老夫人身旁低头说了几句话,齐老夫人朝着她们看了眼:「你们先回去。」随后让方氏和顾氏留下。 看齐老夫人平静的神情好像也没多大事儿,戚相思她们起身道别,走到了屋外齐敏画拉住了她,笑道:「谢谢你送的绣图。」 「三姐的刺绣好,我看有新出的就顺道买了几幅。」送几幅绣图而已,她几次出手帮她还不知道怎么谢呢。 「回头我让喜鹊把银子给你送过去。」 「三姐,那就是我送给你的。」 齐敏画按住她的手,笑着摇头:「这几幅不便宜,你才回来多久,到处是使银子的地方,心意到了就成,你那几幅挑的我很喜欢,也省了我出去。」 也不等戚相思说什么,走到岔路口后齐敏画冲她摇了摇手带着丫鬟回自己院子去了,戚相思有些无奈,那这人情还还不了。 「敏莺。」 身后传来齐敏嫣的叫声,戚相思回过头去,齐敏嫣朝着她走过来,笑着建议:「我们一起回去罢。」 戚相思一愣,点了点头:「好。」 两个人朝着怡蓉轩的方向走去,半响齐敏嫣开口:「我听说前些日子戎哥儿教了你认字。」 「就是指点了一些我看不懂的地方。」 「外院的教书先生教的慢,你要是想快点认全了,我可以教你。」 戚相思转头看她,怎么会主动提出要教她认字,要是没记错的话,最近她不是跟着母亲在学执掌中馈之事。 「我们还可以一起做女红。」见她不说话,齐敏嫣又笑着建议,「虽说我的女红做的没有三姐好,不过也能指点一二。」 戚相思听明白了,她是想和她熟络起来。 「好啊。」戚相思爽快的答应下来,「四姐的女红做的也好,到时候少不了要麻烦你呢。」 第34章 正好到了怡蓉轩门口,齐敏嫣落落大方冲着她点头:「一定。」 戚相思进了怡蓉轩,齐敏嫣脸上的笑容敛了敛,袖子遮掩的手其实刚刚一直握着拳头,她有些紧张。 「姑娘,您和夫人学中馈之事都来不及,哪有空教五姑娘认字。」一旁的丫鬟颇为不解,再过两年姑娘就要议亲,夫人这阵子对姑娘的事格外上心,哪儿有别的空。 「那我也得说。」齐敏嫣转身朝着自己院子走去,她是长姐,她得表态。 这边碧秋院内,齐老夫人的神色并不如刚刚让孙女们回去时那般轻松,她看着两个儿媳妇,最后视线落在顾氏身上:「你们说怎么办。」 齐老夫人让林妈妈出去打听,起初几天没什么,就前几日开始,也不知谁盯着齐家,外头起了齐家三老爷丢弃女儿不管不顾多年的传言,隔了一天后还传出了齐家三老爷把早夭的孩子随意丢弃的氏,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能这样对待,齐家三老爷远不像表面看的那么和善仁义。 「这些流言蜚语,压一压几天就过去了,就是传到了那边不好办。」方氏虽说如今不是官夫人,出嫁前却也是官家小姐,对官场一些事略知一二。 「城南传到城东,要是传到中丞大人耳朵里,鹤瑞就要给冠上个抛弃子女的罪了。」如果银子能办妥,齐老夫人也就不会操这份心,可如今这中丞大人是个油米不进的人,刚正不阿不说,还颇看不惯老二这样在圣上跟前的红人。 当哥哥的被他看不惯,做弟弟的若是在风气上出了点什么事,那绝对是一分力三分劲的使,再加上那些一直盯着齐家的,就等着落井下石。 「老爷那职务去年就半定了,今年年初接任老爷前去惠州出任的何大人任期满回来,到现在任职的公文都没确切。」顾氏所想的就是齐老夫人担心的,做的功绩差不多,那就看谁的风气更好了,原本那何大人家中还出了桩主母险些溺死庶子女的事,如今那些话传开来,两个人半斤八两。 半响,方氏说出自己的主意:「娘,我看还得派人去一趟惠州。」 齐老夫人点点头:「我也是那意思,不过去了惠州也得找得着才行。」 「找到了不论是在惠州还是在京都,妥善安置就不会让那些人揪了错,就是敏莺的那些事……」方氏看向顾氏,前些日子在丹枫园里那么一闹,不知道多少人传开了这事。 顾氏想了想:「娘,成业侯府不是来了帖子,过几日我带敏莺一起去。」 「也好,五丫头也是个聪明的,这些事你和她提一提她就懂了。」齐老夫人顿了顿又道,「再派人去惠州,把地方找到,安顿好了再打点一番,务必要让这事儿漂漂亮亮的,等鹤祥回来,再让他去疏通,鹤瑞的事这回不能再出岔子。」 …… 齐老夫人这边吩咐好,顾氏回了锦绣园后即刻让陈妈去问当初那早夭的孩子是谁去埋的,半日后陈妈就打听回来了,老爷当时把差事交给了卢姨娘的哥哥,可卢姨娘的哥哥现在不在京都,听邻里街坊说,好几天前他就出远门了。 「这时候出远门。」顾氏皱紧了眉头,「知道去哪里了么。」 陈妈摇了摇头,出了城门去哪儿可没法打听。 顾氏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这些日子怡蓉轩那里如何,昨日敏莺不是去镇水寺了。」 「听玉石说一切都好,昨日五姑娘是去镇水寺给魏姨娘和那孩子点灯去的。」 顾氏眉宇一动,放下杯子,别人不清楚埋在哪里,敏莺可是那孩子的姐姐:「把敏莺叫来。」 戚相思来到了锦绣园。 顾氏问了几句日常之后就提及昨天她去镇水寺上香的事:「你若是有心,可以去后寺祭一牌位,让镇水寺的香火供着。」 「以前在惠州的时候我听老人家提起,最好是在惠州祭牌位,京都这儿怕是太远了。」戚相思微低了低头,要是能回惠州去这事儿才好办。 「有心哪儿都一样。」顾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你妹妹夭折的时候你也有五六岁了,可还记得她埋在了哪儿。」 戚相思一愣,随即微低下头,她不知道,就连魏姨娘和阿莺都不知道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孩子埋在哪里,当初卢姨娘的哥哥还在帮父亲做事,孩子就是交给他去埋的,依着那时的情形,只怕是埋的越不为人知越好。 戚相思想了半刻抬起头:「我记得是卢姨娘的哥哥把妹妹带走埋葬的,因为奶娘说妹妹去的早,如果操办的话对她反而没好处,所以就简简单单的处理了。」 顾氏见她还记得:「毕竟那也是齐家的孩子,这阵子正好要派人去惠州,为她选一处风水宝地好好安顿,你可还记得埋在了哪儿。」 相思只在惠州呆过几天,把阿莺埋好后就出发前往京都,齐府的宅子是在惠州城的南边,魏姨娘埋在北边。相思捏了捏衣角,神情平宁:「我记得是埋在家附近的庙旁。」 顾氏看了陈妈一眼:「哪座庙?」 「齐府附近就一座庙。」戚相思有些犹豫,「母亲,您是要派人去惠州再行安葬妹妹吗?」 「是啊。」顾氏也没瞒着她,按着老夫人的意思,这事儿她知道的清楚些才能在外兜得住,「你父亲从惠州回来后就任职掌院事中,眼下有个机会你父亲能升迁,在这节骨眼上不能出任何岔子。」 对于齐家来说,这都是一荣俱荣的事,要是官员家风不好,少不了被人揪住错处造势从而失了机会。 戚相思顺势点了点头:「女儿明白。」 「惠州那些年,你受委屈了。」顾氏轻轻摩挲着指腹上的戒指,语气柔和了许多,「幸好你安安稳稳的回来了,你父亲其实心里很高兴,只是不善表达,你祖母和你父亲都想弥补你在齐州生活的那几年,只是这些家事,并不便让外人知晓。」 第35章 戚相思嘴角微扬,垂眸瞧不清神色,顾氏示意陈妈把准备好的面饰拿来:「这个你拿回去试试,后天成业侯府的宴会,你与我一道过去。」 戚相思怔了怔,成业侯府听着好耳熟。 「你回来有些日子了,一直没寻着机会把你带出去,成业侯府宴会那日去的人应该不少,到时你跟着我就行了。」顾氏让她收好面饰,「侯门府邸多规矩,这两日陈妈会教你一些。」 「是。」 …… 戚相思回去了,顾氏坐在那儿依旧没有动,手里的茶换了第三杯时身旁的陈妈忍不住道:「夫人,老夫人把这事交给您来办,这……」 「不交给我交给谁。」顾氏搁下杯子,神情不喜不怒,「我是三房的主母,这些事不交给我,难道让大嫂去办不成。」 陈妈嗫了嗫嘴,她就是觉得委屈了夫人,都是些烂摊子,要不是老夫人太宠着老爷,当年回来时多问上一句,如今哪里会生出这么多的事来。 「都是可怜人。」顾氏平淡的吐露这几个字,她和魏姨娘又没什么仇怨,惠州纳的妾,死的又那样凄惨,「重新安置妥当也算是了了老夫人的一桩心事,错过了这次,下回又不知道什么时候。」 陈妈是越想越气:「卢姨娘满嘴的谎话,说不定当年她诬赖了魏姨娘抢她的孩子,这样才好把人留在惠州,又使计让老爷不闻不问,任由恶仆欺负。」 顾氏想着,随后看向陈妈:「你这么说,倒也不是不可能。」 怡蓉轩内戚相思来不及试那面饰,让玉石把装着兜衣的包袱拿来,又取了个小箱子,包袱放在里面,带上玉石匆匆出了府。 催着马车到了祥安街,下马车后又走了一段路到了一间铺子门口,戚相思抬头看那牌匾,没有犹豫直接跨了进去,把箱子和银子往柜台一放:「掌柜的,我要送东西,越快越好。」 「送什么。」掌柜的循例要看一看箱子内大概放着什么,递给戚相思一张纸,「姑娘要把这送到哪儿。」 「送到惠州城南边齐府附近的庙外,树多的地方,沿着庙墙埋了它。」戚相思直接用画的,凭借着自己经过时的记忆和阿莺过去所说的,把庙宇形象了个大概,再把埋的地方描了出来。 掌柜的抬头看了眼笑了:「姑娘,我们这是跟着商队过去,顺道儿给人送些东西,都是送到了后自己来取的,你要是急,得自己找人送过去。」 戚相思把钱袋子往前一推,神情坚定:「掌柜的,这是三十两,要快马加鞭送过去,埋好了后回来,我再给二十两,你看如何。」 掌柜的停下了手,五十两就送这么个箱子,莫不是里面藏了宝?可他刚刚看着也就是个旧箱子,里面几样破旧东西,值不了几个钱。 京都城内来来往往许多商队,有些人没法自己亲自过去,又出不起足够银子雇人送过去的,就会在商队这儿捎带,这边铺子内就是专门安排把客人的东西顺带在商队中送到目的地。 运送的费用很便宜,一两银子二两银子足矣,像戚相思出手就五十两的,掌柜的还真没怎么见过。 「恕我直言,姑娘有这银子,何不直接雇人前去。」 「掌柜的,我年纪轻,阅历浅,怕雇错了人丢了东西,你们这儿来来往往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就算是不跟着商队,只要我出的起这个银子,你们也能帮我把东西送到。」戚相思笑着把钱袋子再往前推了推,「用最快的速度过去,只要把里面的东西埋了就成,是些什么掌柜的你也瞧了。」 半响,掌柜的伸手直接拿过了钱袋子,把里面的银子倒在屉子内,钱袋子还给戚相思:「二十天。」 戚相思捏着钱袋子看掌柜把箱子抱进去,直到看不见了,眼睛还盯着门口的幕子。 来齐府认亲是赌,那就再赌一把,赌这东西送得到,堵齐家把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赌顾氏会捏住一切机会把卢姨娘压垮。 从铺子离开,戚相思抬起头看暗下来的天色,忽然脸颊一湿,凉凉的沁入了肌肤。 下雨了。 玉石拉着她躲到最近的屋檐下,也就是走神的一会儿工夫雨就下的很大,玉石见一时半会儿雨听不了:「刚刚和车夫说好等在外头,怕是找不到这儿,姑娘您等着,我去找他过来。」 戚相思点了点头,看着街上急促走过的人,对面未卜先知先支起雨棚子的小摊显得格外突兀。 这一场雨来的毫无征兆,躲雨的茶楼内进出的人都显得很匆忙,就连支起雨棚子的摊贩都开始不紧不慢的收拾东西,街上的人越来越少。 侧身有脚步声,戚相思侧目,只看到锦缎袍子,半响那袍子下的双脚快速往后退却了一步,躲过屋檐外溅进来的水,不过躲的迟了些,还是打湿了袍子的边沿,那一双脚就像是主人的脾气,颇显得不耐。 戚相思不由抬起头往上看,看到了一副不耐中带着嫌弃的神情,视线是直看着落下的雨水,眉宇微蹙,足以见得他对这忽然降下来的雨有多么的不耐烦。 有些眼熟? 戚相思记不大起来。 感觉到她的视线,那人低下头来看她,往下瞥见她已经被雨水打湿的下摆和鞋子,眼底的嫌弃之意直接浮在了脸上。 戚相思对于这种嫌弃的眼神很习惯,过去她蓬头垢面蹲在酒楼外和小六子他们一起讨钱,时刻都能「享受」比这更嫌弃厌恶的神色,这算什么。 戚相思不以为然瘪了瘪嘴,远处匆匆跑过来了一辆华盖马车,停在他们身前时刹的急了,溅起了一拨水花,紧接着,戚相思看到那少年的面色直接暗沉了下来。 这回戚相思避开了,嫌弃和发怒可是两码事儿,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她,这会儿得赶紧避。 马车内下来两个侍卫,那车夫看到溅到台阶上的水直接吓跪了,两个侍卫一个打伞一个从马车后把长凳拿出来放在地上,之后,戚相思看到少年踩上了长凳,藏在伞下进了马车,滴水未沾。 第36章 这得多嫌弃下雨才会做出这么夸张的事,戚相思看了眼跪在雨里淋的全湿的车夫,直到马车内有声响他才敢起来。 戚相思看向拉起来的马车小窗,嘟囔:「真是个怪人。」 话音刚落相思正对上了他冷漠的神情,很快的那帘子就放下来了,马车飞奔而去,平地溅着水花,好似要逃离这场雨。 戚相思等了一会儿后齐府的马车来了,玉石下来后打着伞接她上马车,此时雨还很大,屋檐下的沟渠中蓄满了水,潺潺的流淌成小溪流。 回到齐府后天已经黑了,廊内点着灯,丁香早早烧好了水,就等戚相思回去泡个热水澡驱驱湿寒。 「今早何绪王府命人送来了一筐的小红鳞,才捕上来没多久,压着厚厚的冰,可新鲜。」沐浴过后丁香掀开瓮盖,一股浓浓的粥香飘了出来,她笑着给戚相思舀了一碗,「厨房里做了小红鳞鱼粥,还添了活蛏呢。」 中午匆匆出去后一直没吃东西,戚相思此时闻到香气肚子忍不住咕噜了声,一旁玉石拿了件衣裳过来给她披上也笑了:「京都这儿离海远,吃着活的也不容易。」 厨房里的厨娘煮粥是好手,软糯不粘牙,温润的喉咙都很舒服,戚相思喝了小半碗抬头看她们:「何绪王府?」 「嗯,咱们这儿是京都城府西,何绪王府在府南,半年前何绪王府的老王妃生了一场大病,是二老爷在那儿守了好几日把老王妃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何绪王爷是个大孝子,对二老爷感激的很,之后就三五不时会让人送些东西过来。」 「二伯的医术是不是很高明。」源自从小到大的熏陶,戚相思对这个还未谋面的二伯有了些好奇,齐府能有今天的光景似乎是离不开二伯的努力。 「二老爷天赋极高,六年前外出游历,两年后回来医术又增进了许多,深的圣上的信任。」玉石很小的时候就被卖进齐府,在齐府里当差了十几年,刚进府时这齐家并不是这样的,那时老太爷还在世,二老爷进去太医院也没几年,当时的齐家纵使是有钱,在这个官员如云的京都城中也算不上什么,后来二老爷逐渐崭露头角,三老爷外任,齐家也跟着越来越好。 学医不图名利,否则容易失了本心。 这句话相思在过去经常听祖父说起,在她的记忆里祖父和父亲都是很厉害的人,来戚家求医的,不论什么疑难杂症祖父都治得好,但戚家人素来低调,祖父和父亲最常做的就是背着药箱出去给人看病。 「下月二老爷他们就该回来了。」玉石给她添满粥,「二老爷平易近人,姑娘喜欢看医书,说不定还能从二老爷那儿借些书看。」 戚相思笑了笑不再想这些,喝了余下的粥之后让玉石把今天从锦绣园那儿带来的面饰取来,匣子内放着的是一套翡翠石打造的面饰,两件钗饰一对耳环,还有项链。 丁香以前没来过内院伺候,也是第一次见到成套摆着的首饰,看着圆润澄亮的宝石,她张了张嘴,很快自己掩上,不好意思的退了一步:「姑娘带这个一定好看。」 「配刚送来的那一身衣服刚好。」玉石让丁香把匣子放回去,扶着戚相思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替她梳头,「这几日姑娘得好好歇着。」 丁香放好匣子出去了,戚相思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孔,抬手轻轻捏了捏:「好像胖了。」 「是姑娘之前太瘦了。」玉石拿起发膏抹在她头发上,「姑娘如今看起来气色才好,这也不胖。」 戚相思低头看了看依旧纤细的手:「玉石,你家中的弟弟妹妹如今多大了都?」 后头抹着头发的手一顿:「大的十六,小的弟弟妹妹才七八岁。」 「十六岁的年纪,差不多是到了说亲的时候。」戚相思知道玉石的大弟在镇上的酒家中做学徒,这样的身份比只种田农耕的要来的吃香,有个在京都城大府邸中当差的姐姐,他的婚事也更好说一些。 「爹娘他们还想等两年。」 「那你呢。」戚相思转过头看她,眼神清亮。 府里的丫鬟到了十六岁可以让家人来赎,放出府去,也有卖了死契的,从今往后就是齐家的人,玉石当年离家时弟弟才三岁,她五岁跟着远房婶娘到的齐府,十岁时在婶娘的帮忙下到锦绣园内当差,四年后才被调到了夫人的屋外。 两年前在外院当差的婶娘劝她回家,让爹娘来给她赎身,但爹娘想多给弟弟攒些银子将来好娶媳妇,就要她在齐府多留几年;按着齐府的规矩,府内的丫鬟到了十□□的年纪,主子是可以为她婚配的。 她没想过这些,如今在五姑娘身边伺候就更不会去想这个,所以当戚相思问起来的时候,玉石愣了愣,后来才理解她的意思,忙道:「我伺候着姑娘就行,别的不敢想。」 「想,这有什么不敢想的。」戚相思起身,径自走到了床边,玉石跟了过去替她脱鞋子,上方是相思的声音,「到了年纪就该婚嫁,你要是想继续留在我这儿,就为你配个府里的,今后也好照应,你要是想回家去,也不能耽搁了你,我去求母亲,早早放你回去才好。」 玉石脱下鞋子半起身,扶着她躺到床上,微低着头,语气柔和且坚定:「夫人把我指给了姑娘,那玉石就是姑娘的人,凡事也该听姑娘的,姑娘您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心。」 戚相思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看向床帏内侧:「我信。」 五月初三,成业侯府宴请的日子。 一早戚相思跟着顾氏出门,和齐敏嫣同坐一辆马车。 这两日陈妈前来怡蓉轩教了她不少规矩,侯府这种门庭院深的地方,规矩要比齐府多的多,也就是昨日,听陈妈说起成业侯府几房人时戚相思才忽然记起自己在镇水寺见过她们,成业侯府的五房夫人和她的儿媳妇。 戚相思正想着陈妈说过的话,耳畔传来了齐敏嫣和善的声音:「到时候你与我一起,不认识的我会替你介绍。」 第37章 一样是齐府嫡出的小姐,戚相思所知,齐家大姑娘嫁的不错,像成业侯府举办的宴会,为什么大伯娘和三姐没有受邀呢。 抱着这个疑惑,戚相思看向齐敏嫣:「四姐,大伯娘和三姐怎么没来?」 「大伯娘平日里并不爱走动。」齐敏嫣笑着解释,「至于三姐,怕是又迷上了别的,懒得来罢。」 戚相思点了点头,齐敏嫣又道:「等二伯一家回来,府里应该会设宴,到时候还能认识多一些的人。」 两个人一路说着,转眼半个时辰,已经到了成业侯府的门口。 下了马车后跟着顾氏进去,门口有人迎着,看先前进去的人喊,似乎是成业侯府的三夫人。 不等顾氏先打招呼,那边刚送进去一位客人的三夫人即刻朝着她们走来,笑着打招呼:「齐夫人,好久不见了啊,来来来赶紧进来。」 成三夫人拉着顾氏显得十分亲昵,年纪看起来比顾氏还要年轻,一张嘴十分能说,转头看到齐敏嫣便笑夸她越长越漂亮,继而视线落到戚相思身上,吃不准她是哪一位,先夸了她的模样:「哟,这又是谁家的俏姑娘。」 「这是敏莺,我家的二丫头。」顾氏笑着拉过戚相思让她和成三夫人打招呼,「莺儿,见过成三夫人。」 戚相思听话的叫了声成三夫人,成三夫人满是笑靥的打量着她,随后打趣顾氏:「之前都不曾听你说起过,原来藏着呢,好个伶俐的丫头。」 「哪儿的话。」顾氏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忙。」 「行,招呼不周了,今儿啊请了最好的戏班子,让人带你们去戏楼先。」成三夫人差人带她们进去,很快又有客人进来了。 …… 领路的仆人把她们带到了戏楼外,再由候在外面的丫鬟带她们进去,过了小廊,前面就是戏台子。 戏台子的前面摆了不少桌椅,上面点心和瓜果齐备,几个丫鬟在忙碌,三边围绕的阁楼内有着不少人,都是受邀前来的客人,戚相思看过去,全是女眷。 丫鬟带她们到了靠近戏台左侧的阁楼内,也是事先安排,这儿都是顾氏相熟的一些女眷,刚一进门就有人和顾氏打招呼,跟着顾氏进去的齐敏嫣和戚相思自然也收到了不少注视的目光。 「齐夫人,你来的可晚了,我们在这儿坐了好一会儿了。」迎面而来是齐鹤瑞同僚的家眷王夫人,丈夫官职差不多,两家的夫人平日里走的也近一些。 走得近了自然多了解一些对方的事,王夫人一眼看到了戚相思:「这就是齐五姑娘吧。」 其余几位夫人也聚了过来,齐家五姑娘不是庶出那位么,也见过两回,和这不像啊。 王夫人已经拉住戚相思的手了,笑眯眯的看着她:「不亏是惠州那儿养出来的人,瞧这水灵的。」 戚相思被夸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顾氏在旁笑着顺接了一句:「从小养在惠州,年初才接回来的,老夫人疼的紧,还不舍得让带出来呢。」 戚相思穿着一身织锦缎绿小襦裙,翡翠绿的宝石穿戴起来并不显得沉重,反而透出几抹女儿家的俏皮,十二岁的年纪堪堪待张开,不能说美艳,就觉得这姑娘生的俏,羞答答低头在那儿,任谁看着都不会讨厌。 有几位夫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前阵子传起过一些关于齐家的事,说是齐家三老爷抛弃女儿流落街头,都成乞丐了,过的日子那个叫惨啊,如今这么一瞧,上哪儿找这样气质的乞丐呢,养的气色这样的好,准是外头胡说八道的,不可信。 来到了这样的场合,戚相思就负责两件事,笑和问好。 齐家五姑娘从小生长在惠州,年初时被接回了齐府,只比齐家三房的大姑娘小了一岁。顾氏带着戚相思把这屋子里的夫人周旋遍了,大家也就都知道了她的由来,无需解释外头传的那些话,自然的,那些有关于她的流言也不攻自破。 这也是顾氏今日带来她的目的。 打过招呼后外面的戏还没开始,齐敏嫣拉着戚相思到阁楼外的小看台,指了指看台外小池那儿:「我带你走走。」 正和王夫人说话的顾氏随即朝着她们的方向看了眼,一旁王夫人笑道:「带她多认识认识些人,这年纪回来,若是能结交几个朋友也好。」 「今天的事还没谢谢你。」顾氏由衷道谢,要不是进来时王夫人先开腔说的话,效果远不会如现在这般的好,毕竟从自己口里说出来的别人又容易想到别处去。 「客气什么,我们两家这么熟了,应该的。」王夫人笑的爽气,「你没来时她们还提起过,要我说都是些见不得人好,好好的姑娘家非说成那样。」 顾氏笑的无奈:「那不就是因为看着刚回来的缘故。」 「放心吧,今天大家都瞧见了,那些事儿没人会信。」王夫人随即调开了话锋,「今天何夫人也在,说不准等会儿就过来了。」 …… 齐敏嫣带着戚相思到小池边,这儿沿着花坛有不少亭子,刚刚在阁楼内没见到几位姑娘,全在这儿,三两个一起在亭子里坐着,有些在小池边喂鱼,给满园的□□锦上添花。 「敏嫣。」远远的有人和齐敏嫣打招呼,齐敏嫣笑着拉戚相思一块儿过去,临着假山的亭子内坐着三个人,身旁有几个丫鬟侍奉着,开腔叫齐敏嫣的正是穿着湖蓝百褶裙的一位。 「罗姐姐。」齐敏嫣进了亭子给她们介绍戚相思,「这是我二妹,敏莺,这位是罗姐姐,这位是林姑娘,这位是许姑娘。」 戚相思维持那个笑很久了,十分自然的一个个打过招呼,罗姑娘热情,林姑娘看起来憨憨的,许姑娘瞧着有些不大好相处的样子。 「我说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许婉婷瘪了瘪嘴,朝着戚相思打量了眼,「原来是从惠州来的。」 第38章 皇城根下自有傲气,不是土生土长的,就让人瞧不上眼。许婉婷打量后又道:「坐呗,等戏开始还早呢。」 「别把人吓着。」罗馥儿轻推了她一下,许婉婷朝旁边坐了坐,齐敏嫣带着相思坐了下来。 坐下后相思对面是林潇潇,后者朝着她笑了笑,有些羞涩的把面前的点心朝着她这儿推:「吃吗?」 「你就知道吃。」许婉婷拍了一下她的手,林潇潇也不闹,冲着她呵呵笑,许婉婷微红着脸把盘子又挪到她面前,「胖死你。」 「我还没去过惠州呢。」林潇潇小口吃着糕点,「最远就去过通州阳县那边,坐了五六日的马车,太累了。」 「去惠州得一个月呢。」罗馥儿也没去过,只知道马车来去也得一个多月。 「坐船不就行了。」许婉婷不以为然,「三年前我爹外放株洲,我们就是坐船去的,早一个月出发就不会这么累了。」 林潇潇点了点头:「下回我就坐船。」 「那也得有船坐,没船你还是得坐马车。」许婉婷拍了一下她的后背,「你怎么还在吃,就不怕噎着。」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了笑声,她们转头看去,罗馥儿一怔:「是云岭郡主。」 原本还在和身旁人说笑的云岭郡主朝着她们看过来,随后,她朝着亭子这儿走来。 许婉婷和罗馥儿站了起来,齐敏嫣拉了戚相思一把也跟着站起来,云岭郡主已经走到亭子外了,她先是看向许婉婷,继而才看向戚相思,前一阵子在上客斋才见过,别说是相思对她,她对相思的印象也挺深刻。 「郡主。」罗馥儿笑着打招呼,云岭郡主只淡淡的嗯了声,从戚相思身旁越过,她看向站在里面的林潇潇,嘴角一莞,神情不明意味,「这不是林姑娘么。」 「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坠地,戚相思转头看去,林潇潇手扶着桌子站在那儿,脸色绯红。 云岭郡主眼底闪过一抹不屑,就这样的货色表哥居然看得上:「林姑娘近些日子可还去上客斋?」 林潇潇低着头不语,伸手捂住胸口,脸颊越发的红。 很快戚相思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伸手抓住林潇潇按在桌子上的手,林潇潇抬起头面色痛苦,这哪里是羞的,从脸颊到脖子都憋的通红。 「潇潇你怎么了!」许婉婷忙扶住她,看了眼刚刚随着果子一起掉在地上的糕点,再看林潇潇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忙拿起桌上的茶水要她喝下去,「快,别憋着,咽下去就没事了。」 这口茶没喝下去半刻就尽数让林潇潇吐了出来,她更难受了,抓着许婉婷的手重重的咳了几声,可还是没用,刚刚云岭公主来时她急匆匆咽下去的糕点此时仿佛是和喉咙黏在了一起,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让她渐渐喘不上气来。 「通知林夫人,快去找人来。」罗馥儿即刻让丫鬟去找人,看着林潇潇越发气短的样子她也有些慌了,齐敏嫣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神情里也难掩焦急,戚相思看着丫鬟跑出亭子,眼神微闪。 云岭郡主在亭外看着,冷哼:「也真是够蠢的。」 「怎么办,怎么办。」许婉婷扶着林潇潇快哭了,她拿起杯子试图再给她喂水,林潇潇推开了她狼狈的干呕了几声,恨不得伸手进喉咙里面,喘不上气,难受的快要昏过去。 戚相思再度看向亭子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喊人来,不能等了!戚相思心一定,示意许婉婷放开手,走到林潇潇的身后,从背后抱住她的腹部轻声安抚:「我帮你。」 戚相思收拢双臂围绕着她的腰腹,一手握拳,另一手捂按在拳头之上,不等她们反应,双手快速用力朝着内上方压去。 「你在干什么!」许婉婷惊叫,用这么不雅观的姿势,还有这么多人看着。许婉婷要去拉开戚相思,罗馥儿赶紧拉住她,「别慌。」 戚相思没理会,见她没把东西吐出来,又用力压了两次,只见林潇潇呕了声吐了,看着地上的糕点块,上头还沾着血丝,戚相思松开手扶她坐下,拿起茶壶倒了杯热茶递到她嘴边喂给她:「好些了没?」 从她抱住林潇潇开始到她把糕点吐出来,前后没有多长时间,许婉婷见她吐出来了,脸上还愣愣着没反应过来,好半响才冲到林潇潇身旁:「还难受不。」 林潇潇喘着气,脸还红通通的没有缓过神来,她轻轻摇了摇头,喉咙和胸口都疼。 这时人群外的丫鬟才匆匆带了人来,除了林夫人之外还有一个少年,姑娘们纷纷避开,林夫人看到女儿这样担心的不得了,忙招呼那少年帮忙看看。 「幸亏吐出的及时,要再迟一些林姑娘怕是有性命危险。」少年看了地上吐出的糕点后对林夫人道,「先送林姑娘去休息吧。」 亭子里的人齐齐看向了戚相思,林潇潇虚声道谢:「多谢齐姑娘相救。」 戚相思朝着齐敏嫣身旁退去,摇了摇头,把发颤的手藏到了身后。 那少年注意到了这一幕,起身后看向戚相思:「刚刚是这位姑娘的帮忙?」 「是啊,敏莺她抱着潇潇这样压了几下,潇潇就吐出来了。」许婉婷做了个环抱动作,刚才那一幕她到现在还觉得吃惊,敏嫣的妹妹怎么会忽然做出那样的举动。 少年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兴趣,碍着眼下的场合才没有继续追问,让林夫人先送林姑娘回去休息。 亭子外的人散了,云岭郡主眯眼看着林潇潇被送走,视线转回到戚相思身上,跟着齐敏嫣出亭子的戚相思注意到她看她,转头过去,云岭郡主嘴角扬起一抹不屑,对林潇潇也对她。 戚相思并不在意云岭郡主怎么看她,到现在她的手还有些发抖。过去食物对他们来说是最珍贵的东西,饿极了的时候时常狼吞虎咽,没少被噎着,噎的脸色发青在地上打滚的都有,因为她和阿莺的习惯好,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她也只看别这样帮人把噎住的东西吐出来,自己并没有尝试。 第39章 刚才若非情急,她也不会这么做。 「刚才多亏了你。」齐敏嫣松了一口气,「林姑娘可能是太急了。」 戚相思回神笑了笑,听云岭郡主刚刚那口气,明显是有过节,否则细嚼慢咽的林姑娘怎么会一时情急。 经这么一出也没心思继续留在这儿,齐敏嫣拉着她往回走:「戏楼那儿快开演了,我们先回去。」 …… 回到了阁楼里顾氏还在和王夫人聊天,那边的事似乎还没传过来,齐敏嫣带她坐到顾氏身旁,王夫人还笑着提了两句今天没有一同前来的两个女儿,让齐敏嫣有空带着戚相思去王家。 就此时,她们的身后传来了尖细的笑声:「哟,这不是齐夫人么,刚还在园子里听了一桩你家姑娘的好事呢。」 最不想见谁,谁就来了。 顾氏转过身看后面进来的人,笑着打招呼:「何夫人。」 人如其声来形容何夫人最为合适,瘦削的身子,下巴尖细,就连脸上的笑都带着几分那样的味儿,怎么瞧都有些刻薄的感觉。 身材丰润的人穿衣服显得充实,玲珑有致的就更别说了,但太过于瘦的基本撑不起衣服,何夫人长得高,整个人像是撩起来似的。 此时何夫人正看着顾氏身后的戚相思,并不算小的眼眸里满是打量,戚相思不由的想起以前遇到的一个人,瘦瘦高高,穿在他身上的衣服再怎么小都是松垮垮的,而他总喜欢盯着人看,偏偏眼睛又不小,瘦削的脸上再摆那么一副神情,怎么看都像是在瞪人。 顾氏笑着拉过戚相思:「见过何夫人。」 戚相思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何夫人好。」 「瞧这害羞的样子,我差点认不出来。」何夫人看向顾氏,「齐夫人,你家这位姑娘可本事了,刚刚在园子里啊,林家小姐噎着,她一手上去就帮了人家,那力道,可真不像是闺中养出来的。」 顾氏虽然不知道事情原委,却也施施然接受了她那并不对味的夸奖:「敏莺从小就心善,再者那样的情形,任谁都会帮忙的。」 「三月初的时候齐府来了个认亲的丫头,瞧见的人都说那是比乡下来的都还不如,进了府就没瞧见出来,听说也是惠州来的,应该就是她了。」何夫人居高临下看着戚相思,「我就说,一般姑娘家哪里来这样的力道,怕是过去日子过得苦,干活练的。」 明明是救了人,在她眼里反倒成了剥皮的事,何夫人不遗余力的抹黑:「我就在想啊,这丫头要是没上门认亲,也不知道齐家记不记得起来。」 戚相思抿了抿嘴,她还真说对了,要是不上门认亲,恐怕再隔个十年八年都不会记起。 顾氏的脸色微恙:「何夫人,你这么说可是在毁我们莺儿名誉。」 「齐夫人,你这话可说的严重了,我那是夸她,要不是她机灵,林家小姐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你那是不在场,那脸憋红的,我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何夫人神情一作,削尖的下巴越发显得刻薄,这哪里是夸。 「何夫人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王夫人出来打圆场,乐呵呵的朝着众人看去,「你夸人就夸人吧,怎么还扎着惠州的刺呢,惠州那地儿好啊,人杰地灵,好山好水养好人,宫里头如妃娘娘不就是惠州出来的,说起来何大人还去通州外放过,莫不是你连通州的人都瞧不上眼。」 在场的夫人中有好几个是通州人氏,何夫人但凡露出些不悦来可就把人都得罪了,还有宫里头那位。 可何夫人是什么人呢,她不慌不忙的走到戚相思面前,伸手拉住她,笑着从自己手上把戴着的镯子直接给抹到了戚相思的手上,还轻轻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我可没说这孩子的不是,也没说惠州不好,我就是心疼她,也不知道以前吃过多少苦,那日瞧见的人说她穿的鞋都是破的,我也是当娘的人,心里头想着想着就难受哟。」 别人眼里这何夫人真是满眼心疼的,可唯有戚相思知道她抓着自己的手有多紧,也许是怕她挣脱,镯子推过来的时候直接从她的腕骨上磨过去,那手一点都不暖,像是一把骨头抓着她,又硬又难受。 何夫人是有备而来的,而有些话要是顾氏和她对上了说,反而要失自己颜面,戚相思挣脱不开她的手,只能抬起头看她,脸上的笑一如刚刚:「何夫人,恐怕您认错人了呢。」 「一月融雪,齐家派人去惠州接我,到京都也三月末了。」何夫人一怔,趁着她松了一些,戚相思抽出一只手把镯子推了回去,「也不知道何夫人说的认亲究竟是哪一位,我到了齐家后也没瞧见呢。」 戚相思说完转头看顾氏:「母亲,何夫人说的人是谁?」 顾氏语气淡淡道:「进府后就让人打发走了,与你无关,不必理会。」 「在惠州的时候闲来无事,附近正好有齐家的医馆,有时我会去那儿帮忙拣药。」戚相思边说边有些不好意思,「要是真有何夫人说的这样厉害,我的手就不会到现在还发软呢。」 何夫人不得不松开了手,戚相思双手交握轻轻揉着,脸颊泛红,像是受不起她刚刚那样夸奖。 围观群众的风向总是随着话语变动,刚刚才觉得何夫人说的有理有据,一会儿又觉得齐家五姑娘的话可信,刚才那情形多紧急,出手帮忙时任谁都会使上全力,这又怎么能说明她力气大小。 再者齐家二老爷还是太医,齐府的姑娘懂点这些也不足为奇,再换句话说,若真是过着苦日子里,又哪儿有功夫知道这些。 「这么伶俐的姑娘,齐老爷竟舍得把你留在惠州。」 何夫人瘦削的脸上浮现一抹可惜,揪不出齐家的错儿也要往她身上泼一桶说不清的脏水,这齐姑娘,该不是有什么隐疾才被留下。 「要不是因为我想留在那儿陪陪姨娘,父亲早就派人接我回来了。」戚相思抿嘴笑着,口气也不像是在反驳何夫人。 第40章 何夫人嗫了嗫嘴还欲说什么,门口那儿传来了成三夫人爽气的笑声:「哎哎,都在这儿做什么呢,戏都快开始了你们还没出去,我可先说好了,今儿好不容易请来了赵家班,你们谁也不许缺席。」 成三夫人跨步进了阁楼,看到这儿人最多,忙招呼着一个一个出去,到了何夫人这儿,成三夫人笑着挽了她一把:「何夫人,前几日听说你病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走,先坐着去。」 三两下的功夫成三夫人就把这一拨人给分开了,她笑着周旋着,到了顾氏面前时阁楼里大部分人都已经出去坐了:「齐夫人,王夫人,这还用我招呼着呢,快去坐。」 比起已经坐在那儿的成家还有几位夫人,成三夫人年轻太多,戚相思隐隐能猜到些,而后听齐敏嫣说起,如今的三夫人是续弦,前头一个八年前就过世了。 「刚刚的事你别往心里去,何夫人她……」齐敏嫣斟酌着言辞,「时常这样。」 戚相思摇了摇头,她才不会往心里去,那些话又不是说给她听的。 思及此处,她转头看向顾氏那儿,刚才虽然她不便开口多解释,可她好像也没有尽全力的在维护自己丈夫的声誉。 「咣」一声响起,戏台旁有人奏乐,戚相思回了神,柔美的唱腔声传来,众人都注意在了戏台上。 那是一出寻亲的团圆戏,内容有些老掉牙:寒门书生进京寻亲,起初被继母拦在府外不得入内,后来得了高官赏识资助,不仅高中状元还可以娶高官的独女,最后亲父前来相认,继母得到了惩罚,成亲大团圆。 没人会去深究书生的娘亲为什么过世,亲爹为什么会把他们留在别处另娶,戚相思看到几位夫人喜极而泣的神情,低了低头。 一旁齐敏嫣注意到她:「怎么了?」 「我有些急。」戚相思低声眨了眨眼,齐敏嫣意会,「我陪你去罢。」 戚相思见她刚刚看的入迷,也不忍让她看不到最后:「让玉石陪我去就行了,你看完等会儿才好告诉我结局呢。」 齐敏嫣看了眼戏台,有些不好意思:「那行,让这儿的人领你们过去就行,也不远。」 戚相思悄悄起来,询问过后由那丫鬟领着,戚相思带着玉石离开了戏楼。 …… 从小花园里出来后戚相思松了一口气,跟着丫鬟回到园子这儿就不想再回戏楼去,这会儿园子里也没什么人,戚相思和那丫鬟打过招呼,带着玉石朝之前齐敏嫣带她去过的水池那儿走去。 水池建的十分巧,上下分了两层,假山上有水潺潺流下,下层的水底铺满了鹅卵石,阳光下折射出很漂亮的光芒。 成业侯府富贵,来之前她就听陈妈说起过,五房人住在侯府中,光是伺候的人就比齐家多出一倍还多,平日里吃穿用度,花出去的银子流水似的,偏偏这成业侯府里的几位夫人都喜欢举办宴会,加上府内各处的打点,花销更是大的惊人。 戚相思低头看无忧无虑的鱼儿,放在泥潭中的也是鱼,放在这儿的也是,明明是一样的,身份却水涨船高。 「这位姑娘。」 身后传来了和煦的叫声,戚相思转过身看去,刚刚跟着林夫人过来的少年就站在她几步远的地方,恪守着距离,笑的很平和。 戚相思微点了点头。 「齐姑娘,我叫傅容,是今年新入太医院的学生。」傅容浅笑着拘礼,也没修饰自己的目的,介绍完了自己后直言道,「在下冒昧,想请教齐姑娘适才是如何帮助林家小姐把噎于喉咙的糕点吐出来的?」 戚相思一愣,随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该不会是特地到这儿来找她的吧,就为了问她怎么帮林小姐的。 戚相思失笑:「你就为了问这个?」 傅容很诚实的点点头:「在下对齐姑娘的办法十分好奇,我在医书中并没有看到,是以老师的教导中也没有提及过。」 戚相思不以为然:「既然你说是老师教导中都没有提及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傅容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齐姑娘说的是,是我唐突了,不知齐姑娘是否愿意交换?」 「交换什么?」 「齐姑娘告诉在下你救人的方法,齐姑娘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告知在下,以此交换。」既然是救人的办法那和药方一样和属于私有,私有的东西就不能无偿告诉,傅容是这样理解她的话的,「齐姑娘想要什么?」 真是个呆子。 戚相思笑了:「你能给我什么。」 傅容想了想:「齐姑娘可以先说,我能办到的话一定尽力。」 朝着戏楼那儿看了眼,戚相思回眸望他:「今日成业侯府宴会,宴请的都是女眷,你来这儿做什么。」 「成五夫人托付,我替家父来看望成七少爷。」 听他这么提起来戚相思才想起今天并没有见到那日在镇水寺遇见的成五夫人和她的儿媳妇,所以眼前姓傅的口中所说的七少爷就是生病的那一位了。 于是戚相思点点头:「看完了?」 傅容谦逊道:「我才入太医院学习没多久,学艺不精,算不上看诊。」 戚相思瘪嘴,还真是谦虚。 「齐姑娘,不知可否请教刚才的事。」傅容见她不说话,再次拘礼问她,戚相思却低头理了理裙摆准备离开,「我想不出要什么。」 「那……」 「那就等我想到了再交换呗。」戚相思冲着他眨了眨眼,脸上闪过一抹狡黠,「你读了这么多的书,其中就没有教你怎么交换的?」 傅容一愣,下意识的想说没有,很快他反应过来这是她在逗他,可等他转身去找人时她已经向着戏楼走远了。 裙摆飞扬,小小的身影如一抹柳绿,春日清新。 第41章 …… 戚相思回去时那台戏刚刚结束,大团圆的结局总能让人心情愉悦,赵家班是京都城中最出名的戏班子之一,能请到他们并不容易,他们的戏也一直很受追捧。 戏楼外的厅中设了宴,诸多女眷聚在一块儿,成业侯府的几位夫人也在,招呼着请人进来送东西,手捧的小匣子一个,夫人的是圆顶镶雕的,小姐们是平顶刻雕的,都很精美。 在宴客厅中再没遇见何夫人,戚相思也只远远的看到她在另一头和别人说话,顾氏带着她和相熟的人都打过招呼,成三夫人再见到她时又多夸了几句,还额外给她送了个见面礼。 顾氏见戚相思有些无措,神情柔和了些:「收着吧,若是今天林家小姐真在这儿出了事,侯府也推脱不过责任。」 戚相思看了眼在不远处周旋的成三夫人,点了点头:「是。」 「不过往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还是等人来了好。」顾氏带着她们出了宴客厅,笑着和门口的成二夫人道别,走了几步后转头对她道,「尤其是那些不清不楚的事,毕竟是你个女儿家。」 可要是人家来迟了呢,可以帮忙的也眼睁睁看着? 戚相思动了动嘴最终没有问出口,跟着她出了成业侯府,上了马车。 回到齐府已是傍晚,日落后天边布满了红霞,无风的天里像是被泼了染漆,落日的光从云霞后透出来,那光亮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戚相思趴在窗台上看着屋檐外的天,从回来到现在,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一刻钟了。 玉石端着刚刚剥好的荔枝进来,去了半个壳去了核,十来颗并在盘子中,看起来十分诱人。 「姑娘,这是下午刚送到的,您尝尝。」 戚相思拿起一颗塞到嘴里,满口的汁甜香,她看了看被挖空的芯里,抬头问玉石:「核呢。」 玉石把她翻过的书放到一旁:「已经扔了,姑娘要?」 「那可以入药。」戚相思嘟囔了声,低头看手边的书,想起了在成业侯府中遇到的呆子,随口问,「傅家是哪家?」 玉石见她盯着医书,猜想她问的是今天遇到的傅家少爷,笑道:「京都之中姓傅的人有许多,姑娘问的傅家应该是住在府南那边的傅府,傅家老太爷在太医院当差。」 「那和齐家是一样了。」 「也有不同,傅家几辈人都是从医,并没有在朝为官的。」 戚相思笑了,一家子都是从医,难怪那呆子求知欲这么旺盛,敢情是撞到了他的本门。 伺候了这些日子玉石也知道她喜欢看医书,有时觉得姑娘并不像表面看的那样无知,今日在亭子内,别人都慌了唯有姑娘还很镇定:「姑娘帮林姑娘时那法子,我也是第一次瞧见呢。」 「不过是土法子,并不适用。」戚相思摇了摇头,出状况的是男子还好,若是个姑娘,哪个大夫敢这么上去呢,早被打的抱头乱窜了。 想着想着戚相思念起了齐州的几个朋友,她离开齐州时小六子他们还凑了盘缠给她,有机会她一定要再回齐州去。 …… 夜深,府内掌灯。 丁香从外院一路跑到内院,进屋时气喘吁吁的。 玉石无奈的给她递了茶,每次都跑这么急:「喘匀了再进去。」 丁香吐了吐舌,喝了茶后休息片刻到了戚相思的屋子,赶忙禀报:「姑娘,云夏一早出的门,刚刚才回来呢。」 戚相思出去那天回来后这几日,秀荷园那儿云夏出门的比较频繁,卢姨娘的哥哥已经在去惠州的路上,她要再在外面找人给她办事,还得担心人家嘴巴是不是足够牢靠。 她找人时时盯着自己,应该很好奇她送了什么出去。 「你下去休息吧。」戚相思让丁香回去,翻着手上书没有看的心思,过几天得再出去一趟才行。 成业侯府宴会结束后日子恢复了平静,戚相思上午在外院跟着教书先生读书,下午则是跟着绣娘学女红,卢姨娘关在秀荷园内还没解禁,这几天戚相思都没有前去春园看戎哥儿。 齐敏青近些日子没再缠着她,白天在外院上课时也是出奇的认真,后来戚相思才得知缘由,月底二伯他们要回来了,齐敏青是想提前做好表率,到时能得二伯多几句夸奖。 请安、看书、做女红,转眼五六日,初十这天,戚相思带着玉石再度出府。 距离她上次来祥安街已经过去了十来日,掌柜说快马加鞭十天可以到惠州,如今应该已经到了。 瞧不见惠州是什么个情况,相思心里总是在想东西有没有被埋下去,坐车马车到了卢掌柜开铺子的街市,人多路小的街市很嘈杂,卢掌柜的铺子不似几天前关着,开了半扇门,有个伙计在里面进进出出。 戚相思上前询问:「这位大哥,今儿铺子是开门做生意了?」 伙计把挡门的木板卸下来,抱着立在那儿看了戚相思一眼,语气不甚好:「没开。」 没有开窗的铺子内暗沉沉的,站在门口还能闻到一股许久不见阳的霉味,戚相思扫了一眼铺子内的东西笑了笑:「这儿何时开门呢,前阵子来买东西掌柜的说去进货了,这都大半月过去,不知进来了没。」 听说是来买东西的,伙计的脸色好了些:「再十来天,掌柜还没回来,您到时候再来吧。」 十来天啊,戚相思望了眼门口挂着的匾,上月十四五去的惠州,大半个月过去,马车前去也已经到了,说不定在回来的路上。 走下台阶,戚相思寻思着接下来去那儿,街市另一头忽然传来了高声呵斥,转头看去,一辆马车冲破着人群朝着这儿狂奔而来。 「让开,快让开。」 街上的人纷纷逃开,两边的摊子因为来不及避被马车掀翻了好几处,戚相思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马车,什么情况! 第42章 反应过来后戚相思急忙后退,可才踩上后面的第一个台阶还没站稳戚相思就被身后的人给挤出了出去,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在地,等她抬起头来,迎面就是过来的马车。 这大概是戚相思第一次感觉到距离死亡这么的近,事出突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瞪大了眼,手脚再不能像刚刚那样敏锐的做出反应躲开去,马车门一直是开着的,一个男子半蹲着扶着车门,眼底的车夫和马越来越近,连车夫脸上那狂吼的神情戚相思都看得一清二楚。 完了。 戚相思脑海中就闪过这么几个字,迎着那劲风下意识闭上眼,没来得及想别的,整个人像是失重了一般被托到了半空中。 难道疼的失去知觉了。 也就只闪过这么一个想法,「砰」的一声,戚相思整个人被拉着撞进了马车内。 疼。 撞到垫子上的头疼,后背疼,被拉扯的手臂也疼,到处都疼。 人死了还能觉得疼么。 「起来。」 头顶忽然传来了冷冰冰的声音,躺在马车内的戚相思猛的一个抬头,脱口而出:「阎王爷!」 马车一个晃动,没等她睁眼看清楚,摇摇晃晃的,戚相思朝着前方撞去,直接撞在了别人怀里。 鼻息下有淡淡的清檀香气,下一刻脑袋还不是很清醒的戚相思就被人拎坐了起来,正对上一双冷漠的眼睛,她呆呆看了好半响:「我没死。」 「这位姑娘,刚刚是迫不得已才把你拉上马车。」把她拎起来的侍卫在旁诚恳道歉,「要不这么做的话,您就会被撞飞出去。」 戚相思混沌沌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些,抬手扶额:「麻烦放我下去。」 侍卫冲着她低头:「抱歉,现在不行。」 戚相思蓦地看他,马车忽然一阵颠簸,像是上了石子路,震的戚相思才歇下去的头更疼了:「为什么!」 「有人追杀我们。」侍卫话音刚落外面的车夫沉声喊话,「前面是窄路了,王爷,再进去就进林子了。」 侍卫看向从刚刚开始一直坐在马车内的人,戚相思的视线了跟着随了过去,只听见两个淡淡的「进去」二字,戚相思这才看清他的样子,随即张大了嘴,是他! 戚相思佩服自己这会儿还能回想起之前的事,但那天在雨中遇到那一幕太印象深刻了,那个嫌弃到一滴雨水都不肯沾到的人,脸上的表情和此时此刻看到的简直是如出一辙。 等等,戚相思瞪向那侍卫,追杀? 回答戚相思的是一路坐不稳的颠簸,搞不清楚状况的戚相思只想赶紧下马车回去,玉石还等在那儿呢,看到她就这么被人拉上马车还不知道得急成什么样:「不能先让我下去,你们再逃么。」 「你现在下去,只会没命。」 惜字如金的人终于说了一句长话,戚相思转头看他,明明看着挺好看的一张脸,年纪也不大,却总是一副冷漠年长的样子。 事发突然,戚相思其实到现在都还没完全缓过劲来,她想要拉开窗帘子去看看,身下的马车颠簸的更加厉害了,也不知穿进了什么地方,才刚一拉开外面就有树枝横条刮进来,戚相思放下手,她真的有点懵了。 侍卫抓着车身支撑着往车顶后面看去:「不好,追上来了。」 戚相思猛的一个激灵,下意识朝那被木板隔着的后方,谁追上来了? 「王爷!」侍卫跪下禀报,「再往里怕是没路了。」 话音刚落车夫揪着缰绳猛地一个回拉,马车朝着分叉的左边跑去,戚相思都能听到低矮的树枝刮过车身的声音,还有直接从小窗穿透帘子伸进来,又快速的被折断,落在了戚相思的身旁。 「先甩开他们。」沉沉的声音响起,戚相思抬头看他,没从他眼底看到一丝慌乱,好像这是一件时常发生的事,并没有多少惊心动魄的。 戚相思被无视了,从头到尾都没问她有没有摔疼,饶是一开始没指望他们有多关心自己,戚相思心里还是愤愤的有些鄙视他们,街上这么跑过来,劳民伤财的,到时找谁赔偿去。 马车又猛地一个震荡,戚相思扶手抓稳,也不知道外面绕了多少,风吹进来都有些凉了,只听出去看的侍卫说了声不见了,前面的马忽然嘶叫了声。 「不好!」 戚相思顷刻被人环抱护在身下,紧接着身上又一沉,天旋地转。 …… 戚相思有过两次生死攸关的时候,躲在床底下看着父母被杀,杀手不过离她几步远;被抓上寨子险些被卖,看着那些身子骨羸弱生了病的孩子死在他们眼底,她连个过敏的喷嚏都不敢打,就怕他们以为自己也病了。 这是第三次。 不知道马车翻滚了几下,期间又马的嘶叫声渐渐弱下去,她只感觉腿特别疼,整个人晕乎乎的胃里又翻江倒海的难受,最后是砰的一声,头顶上方传来闷哼声,马车内尽是树叶新折的味道,身上沉沉的,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马车不动了。 戚相思率先睁开眼,她半趴在马车内如今被挤在对角处,身子动弹不得,也转不过头去看后面的情形。 挣扎了半响戚相思发现车缝里有光,不知道翻滚了几圈的马车有些开裂,她强撑着弓背为自己的腹部留出一些空隙,左手朝着那裂缝的地方使劲推去。 只听见「咔嚓」一声,左手推着的木板纹丝未动,身下的木板先裂开了,戚相思一愣,「哐」一声,塌底了。 底下的板塌陷,戚相思直接掉了出去就地滚了圈,很快上面又掉下两个人,戚相思抬起头看,是那侍卫和王爷,好像晕过去了。 撑起时才发觉自己浑身酸痛,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撞的满身是乌青,戚相思朝后看去,也顾不得脏,靠在了一旁的树上开始打量四周,马车掉到了缓坡上,马和车夫都不见了,往上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看到路,往下也许有平地,这里树高草深的,像是郊外的山林。 第43章 戚相思低头,脖子胀痛,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张开,握拳,再张开,命还在。 闷哼声传来,戚相思抬头看去,侍卫忠心耿耿护着的王爷醒了,她看着他从地上撑起身子,左脚似乎受伤了,站不稳,右脚撑着靠在了车身上,随即,戚相思看到他皱起了眉头。 该不会是在嫌弃衣服弄脏了吧。 戚相思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这想法,很快他就抬起头看向她这儿,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一句话没有,半响,侍卫动了。 侍卫是痛醒的。 等侍卫翻过身时戚相思才发现他伤得很厉害,背上的衣服都被剐破了,血淋淋渗着血,脸上都是刮伤的痕迹,他是护在最上面的一个,马车翻下来时他受了最多的伤。 戚相思撑起身子朝着那儿侍卫走去,又看了看马车内,扶着从里面把垫子拉出来,车身晃了晃,那边伸过来一只手很快扶住,戚相思把垫子放在不远处较平一些的位置,示意他帮忙:「一起抬过去。」 严从煜是少年,戚相思算半个孩子,两个人抬个成年人着实吃力,才几步远的距离就感觉走了许久,好不容易把人抬过去了,只听见背后哗啦一声,马车彻底的坍塌下来,破碎的惨不忍睹。 戚相思瘪了瘪嘴,跪在地上伸手把侍卫的外套脱下来,伸手用力撕开已经剐开的衣服,看到伤口时只眯了下眼,抬头看对面的人:「你看着,我去找找看有没有止血的草药。」 严从煜脸上冷漠的神情终于有了一抹变化,他追随着她离开的背影,再低头看侍卫身上的伤,她竟然不怕。 侍卫半张着眼,嘴唇发白,他动了动手指想要起来,被严从煜压了回去:「他们不会找到这里的。」刚刚他已经看过,马车是从上面翻下来的,翻下来之间已经把他们甩掉了,就算是下来找,这么大的林子也只可能是易藏难寻。 侍卫的心放了放,只要王爷没出事,府里的人总能找到他们的。 缓坡下传来动静,去了有一会儿的戚相思回来了,她的手上握着两大簇的花草,顶端开着小白花,看起来像是小白菊,又不像。 戚相思把摘来的莲子草放在垫子上,去根后直接放入口中嚼碎,眉头都不皱一下,吐出来敷在侍卫的背上。 很快大半的莲子草都用了,戚相思看了看周围,再看看对面的严从煜和侍卫,想了想伸手拉起裙子的外层,凑到了嘴边咬着,用力一扯,把薄纱的裙子外层给扯开了一段。 戚相思把一端递给他:「你力气大,把这绕过去。」 严从煜接过薄纱时还看了她裙子一眼,在侍卫的配合下用薄纱绕着伤口固定了两圈,戚相思又看他:「你的脚是不是也受伤了。」 「没事。」严从煜不着痕迹的退了下脚,戚相思也不强求他,固定好了之后把莲子草递给他,「要不你自己来。」 严从煜没有接,只是抬头看了一下天色,戚相思收回了手:「你不怕我弄死他么。」 好歹是忠心耿耿的侍卫,就这么让她拿了草随便往伤口上敷,万一中毒,剩下的半条命也没了。 严从煜看她,清秀的脸上有些脏,头发乱糟糟的只用了丝带绑在后面,原先戴在都上的簪子都不见了,唯有那一双眼眸格外显眼,直直的看着他,并不藏着什么,更没有别的含义,让他没法用冷漠的神情回过去。 「你不会。」严从煜撇过脸去,淡淡的吐了几个字。 她是不会,戚相思瘪嘴,靠在了树旁,也不忌地上干不干净,她实在是懒得再去马车那儿找东西来垫着,现在她多动一下都不愿意。 「留着他也好,万一没被及时找到,这儿山间多野兽,天一黑遇到野兽觅食,还能把他扔在这儿拖延点时间逃命。」 严从煜的耳畔传来了她这么似是玩笑的一句话,他转过头去,戚相思正看着他,含着笑,又像是说真的。 天色逐渐暗下来,林子里更显得昏暗,戚相思花了点时间找树枝木柴,用枯叶引火,很熟练的把火点着了。 火一点起来更显得别处昏暗,严从煜看着她去了马车的地方把一块一块坍塌下来的木板搬过来时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当看到她用这些木板在她坐着的身后团团围住时,严从煜的情绪忽然十分莫名。 她很怕死,又很嘴硬。 前一刻说着要把他的侍卫扔在这儿喂野兽逃命,没多久又给陆勤换了一次药,如今还用这些木板把自己团团保卫,在距离火堆最近的地方,把自己掩藏在里面,真要有野兽来了,这几块薄板能顶什么。 他又有些好奇,她怎么会这些的,懂些草药还有的解释,但能如此熟练的生火,就算是府邸中伺候的烧火丫鬟也不定有这样的本事。 戚相思此时此刻其实想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老天爷靠不住的时候太多,当年从寨子里逃出来,她和阿莺只能在山上漫无边际的找出路,为了躲避抓捕也为了自身安全,她们找了一处山洞躲了好几天才逃过那一劫,否则就算没被抓回去也被野兽吃了。 不去想这些,迎着火光,戚相思看向坐在对面的严从煜:「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 严从煜摇头,这边太大,要是找到了踪迹还好,否则难搜寻。 戚相思伸手摸了摸侍卫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莲子草用完了,刚才找的时候她就只找到了这些,又不敢走得太远,要是拖的太久,她担心他会生病。 「他得喝点水。」戚相思看向他,还没往下说,严从煜起身了。 戚相思也没有犹豫,把身后的板子放到侍卫的头尾那儿,从马车堆里找到半只水壶半只杯子,带着他从之前上来的路下去,眼下天只是暗下来还没黑,要再等等可就真没法出去找了。 走下缓坡戚相思回头看了眼火光那儿,有些不放心:「这样没关系吧。」 第44章 严从煜没回头看也没看她,只朝前皱着眉分辨哪边可能有水源,脚往前面树叶多的地方踩了踩,声音清冷:「有命就活着。」 「活着才有命。」戚相思纠正他,严从煜抬头看她,从她的眼底看到了一抹执拗。 没有回答她,严从煜继续在枯叶地方踩,那边软就朝那边走去,植物多的地方,很快的,数少了,前面的草越来越茂密,戚相思拿着木棍拨开那些毛刺的叶子,忽然脚踩下去发出「啪嗒」的清响声。 前面的严从煜转头看她,戚相思则是瞪着他,半响,她不确定的又朝着踩了一步,「啪嗒」,是水声! 戚相思一阵欣喜,他还真没找错,快步朝着他停下的地方走去,也顾不得那些毛刺擦着衣服,戚相思在他脚侧看到了一条藏于草丛中的小水沟,浅浅的,连流动的声音都没有,但那移动的水波光亮证明着它是流动的。 迫不及待的,戚相思弯下腰用破杯子小心兜了些,再倒到水壶中,这样来来回回十来次才把半个水壶装满,戚相思又装满杯子,私下找到了一从铜钱草,兜了些水,小心翼翼的原路返回去。 侍卫还躺在那儿,戚相思朝着火堆里又添了几些树枝,在马车那儿翻翻找找,还真让她找到了个小斗,戚相思把铜钱草叶垫在里面,倒了水,小心架到火上,蹲着身子看它慢慢煮沸,倒在杯子中放温,先给那侍卫喂了一些。 随后拿清水洗了洗边缘后倒上热水递给他,严从煜看着她擦杯子的动作,眉头微挑,戚相思示意他赶紧接,还补充了一句:「干净的。」 喉咙的干涸迫使严从煜压过了心理上的障碍,从戚相思手中接过了破杯子,轻轻转了转喝了口,山水有股清甜味,不难喝。 戚相思又从怀里摸出几朵杜鹃花递给他:「你看看腿上的伤吧,若是出血了,把这个揉碎先擦着,不用嚼。」 「不用。」 「我放这儿。」」戚相思不勉强他,把花朵放下,又道:「如果是溪流小河,水兴许能直接喝,但那水太浅了,又是在草丛中。其实这水应该再沉淀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有泥沙。」 严从煜握着杯子的手一顿,最终还是没有扔掉,余光处的她一直在喝热水。 离火堆很近,火光衬着她小脸红扑扑的,从出事到现在她一直都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更多的是有笑容,就好像经历这样的事也稀疏平常。 和常规不一样的人和事,必定有其原因,严从煜抬头看已经黑了的天,这是诸多意外中最特别的一次了。 …… 胃里暖了些,戚相思又给侍卫喂了几次水,他的脚都断了,手上也有伤,她所知的没办法为他处理那么大的伤势,仅能为他把背上的伤简单处理,要是晚上回不去,只能求他熬得过去,千万别发烧才好。 四周很安静,林子里是不是有不知名的叫声,咕咕的响着,戚相思添着树枝希望这把火能烧到天亮,树枝中还未干透的水发出「哔啵」声,他们都没有说话,留着力气要天亮。 忽然,远处传来奇怪的声音,戚相思猛地抬头看去,下意识抓住木板准备要做抵挡,侧后方朝着这儿过来的声音越来越重,戚相思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严从煜站了起来。 紧接着是惊喜的叫声:「在这!」 回去的路上戚相思坐在马车内,身上裹了件宽大的外套,受伤的侍卫就躺在她边上,严从煜坐在另一头,马车内还有一个照料的侍卫。 王府找人的队伍在马车翻下山没多久就到了郊外,但这一片太大,他们找了好几个时辰才找到被甩出去已经死了的车夫,又因为错估位置,这才迟了。 刚才戚相思一直在听那些侍卫请罪,被称作小王爷的这位主则是一直冷漠着神情,什么都没说,戚相思的回忆里又摸索到了一些东西,她要是没记错,上个月她第一次出门,在书肆外酒楼里见到的人应该也是他。 戚相思看向他,那后来入夜去金桥放灯,和那个李公子一起在船上的,是不是也是他? 好像遇见他,总没好事。 戚相思低下头去,守在那儿的侍卫看了看自家主子,识相的没有开口问半个字,小王爷没有动怒已经是他们的运气了,这一趟回去,又要受罚。 逃命的时候不知道时间,只觉得漫长,其实回去的路并不远,一行人护送唯一的一辆马车回去,半道时又有人迎接,没有拉来帘子看戚相思都感觉的到外面的凝重感。 夜深人静,马车很快到了齐府。 下马车前,戚相思十分认真的看着他:「平白无故让我遭了这无妄之灾,总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被追杀。」 严从煜看她,戚相思瘪了瘪嘴:「也好让我知道今后该躲着谁,万一被人认出来后杀人灭口怎么办。」 还是因为怕死。 严从煜摆了摆手,看着她下马车,回了她一句:「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 把戚相思送到后马车扬长而去,二十几个骑兵护送,这阵仗在安静的夜里实在是很难不引起别人注意。 早在马车停下时齐府的大门就开了,仆人朝外张望,看到那阵仗有些吓呆,看到她之后愣了愣,随即惊着催人赶紧去内院通知。 为了不让别人再注意到她,戚相思赶忙进了大门,那两个仆人看她这样狼狈,还在好奇送她回来的到底是谁,那边很快跑过来几个人影,丁香哭腔的冲到她面前拉住她:「五姑娘您总算是回来了,快急死我们了!」 下午玉石姐姐匆忙回府,说姑娘在街上被人拉上马车不知去向,老夫人得知后险些晕过去,赶忙派人把三老爷叫回来,派了两批人一面打听一面找人。 傍晚的时候还没找着姑娘,于是三老爷托了相熟的又借了些人出去找,丁香拉着戚相思,看她狼狈的快认不出样儿来了,哭腔道:「玉石姐姐跟着出去找您了,要是再找不着您,明天都要去官府那儿请人去找了。」 第45章 丁香刚说完,碧秋院那儿林妈妈到了,随后顾氏和齐鹤瑞赶了过来,林妈妈瞧见她这幅样子嘴里直念叨着没事就好,顾氏即刻差人去备水伺候,推了丈夫一把:「回来了就好,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先去收拾收拾,肚子饿不饿,先吃点东西。」 齐鹤瑞看着肩披大衣的女儿,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也是一团乱,唯有里面的衣服还算是完整,看起来虽受了惊吓却没有大碍,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人没事就好,先去收拾一下,别的之后再说。」 戚相思跟着顾氏回怡蓉轩,齐鹤瑞派人通知外出寻找的人回来,问及是谁送五丫头回来的,听仆人描述马车阵仗,齐鹤瑞皱起了眉头。 正午时有人在街市驾着马车奔逃,搅的街市一团乱,下午听同僚说小王爷失踪,如今这么大的阵仗,又有骑卫军护送,该不会五丫头失踪半日和小王爷有关。 很快齐鹤瑞就知道了是谁把女儿拉上了马车。 怡蓉轩的厢房内点着灯,沐浴过后又填饱了肚子,请大夫看过之后,顾氏问及白天的事,戚相思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他们。 「不知道追杀他们的人是谁,马车翻下去后护着我们的侍卫受了重伤,从马车内出来后我们就一直等在原地,直到晚上他们来救。」戚相思把侍卫受伤的事一句话带过,没有提她找草药的事,手捧着刚刚丁香递给她的温水小口抿着,眼底闪着劫后余生的失慌,「母亲,小王爷到底是谁?」 顾氏和齐鹤瑞对看了眼,齐鹤瑞沉声开口:「是圣上的十一子,沈贵妃的儿子。」 戚相思一愣,比她原来想的身份还要高贵,竟然是皇子。可身为皇子,出行才只有这样一个侍卫跟着,侍卫还称他是小王爷呢,怎么会在大白天被人追杀,还这么狼狈。 想起来找他的人那阵仗,似乎又符合他的身份了。 「敏莺,小王爷可与你说了什么。」齐鹤瑞没见到送她回来的马车,不过可以肯定一点,这么大的事明日上朝,朝中铺天盖地的都会讨论此事。 戚相思摇头:「他没说什么话,父亲为什么也称他为小王爷?」 「那是因为圣上在他七岁那年就封了他王爷,诸位皇子中他是第一个封王的,圣上十分宠爱他。」这回是由顾氏替她解惑,沈贵妃受宠多年,省的皇上宠爱,她生的儿子自然也比别的皇子更加受皇上看重,「你好好休息,如今安慰回来就好,别的事不用去想。」 戚相思抬头看她,有些担心:「母亲,今天街上那么多人。」 「他们并不认识你。」顾氏拍了拍她的肩,「再者你已经回来了,这些事你不用担心。」 夜很深,顾氏和齐鹤瑞回去了,林妈妈奉了老夫人之命又过来看了她一回,确认她一切都好,林妈妈回了碧秋院复命。 玉石不在,丁香侍奉她躺下,吹了灯,帐子内全是化淤膏的清凉味道,完全松懈下来之后那积累的酸痛倾巢席卷,她身上大大小小数处淤青,最多的在脚上和后背。 这样很难睡着,说不上来是痛,就是难受的躺不好,戚相思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疲倦加劳累,脑海中刚想起点别的事,困顿上来,戚相思睡着了。 …… 第二天戚相思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越发动弹不得,这就像是用劲过度的后遗症,初始只是酸,隔天就发了疯似的胀,淤青倒是淡了不少。 玉石进屋,见她醒了,端了水过来让她漱口,戚相思抬头看她:「你一夜没睡。」 玉石从她手里接过杯子递给身后的丁香,忽然在床前跪了下来,哑声道歉:「是奴婢的错,没有护好姑娘。」 还算整齐的头发其实一天一夜没有梳了,眼眶还泛红肿着,眼底的乌青清晰可见,脸色都不好。她为了找她跟着护卫队出去,又担心的一晚上没睡,这幅样子都快赶上她回来时的憔悴。 「你也没什么错。」戚相思坐起身子背靠在床上,「你既不能徒手拦下马车,也不能飞檐走壁跟着马车过去,当时街上那么多人,你拉不住我。」 好好的街市,热热闹闹的谁知会忽然发生那样的状况,她或许不是唯一一个受难的,那些被掀翻的摊子,也有被祸及的路人。 有句话那侍卫说的对,要不是他那么迅速的把自己拉上马车,估摸着她这会儿已经去阎王殿报道了。 玉石听姑娘这么说更自责了,当时她要是快一步跟姑娘下去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姑娘已经受了够多的苦了。 「你一夜没睡,快去休息吧,要是你累到了谁来照顾我。」戚相思让丁香把她扶起来,她实在懒得动弹手指。 丁香拉着玉石出去,又和莲心一起把她劝回了屋子休息,没多久,得知她醒了,陆陆续续有人过来看她。 等她们离开已是傍晚,大半天没动静的主屋那儿有了响动,齐敏兰看她来了。 看到她进门戚相思就知道不会有好话,她要是在外面出了事不能回来,卢姨娘还不知道得多高兴。 「你坐在这儿倒是悠哉,外头已经传疯了这事。」齐敏兰哼道,「你被人劫上马车不知所踪,深更半夜才回来,谁知期间发生了什么。」 戚相思拿起一颗荔枝剥开,把果肉送到嘴里:「明眼人都知道我是被人救上马车的,敏兰,你才十二岁吧。」 齐敏兰挑眉看她,戚相思吐了核在一旁碟子上,慢悠悠道:「这样的年纪,你脑子里怎么都是些龌龊的想法,出了事被人找回来,期间能发生什么?」 齐敏兰脸色微青:「那不是我说了算的,大庭广众被人劫持,失踪了大半天,传出去你还有什么名声,你还有脸回来。」 戚相思噙着笑意看她:「谁知道我是齐家的姑娘呢。」 「这样的事一打听就知道,昨夜这么大的动静。」 第4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没人看到我从马车上下来,又有谁知道那是送我回来的,我带着玉石出门,大街上谁认得我们,一没报官二没大肆寻人,你说打听,到底是向谁打听?」戚相思不紧不慢又拿起一颗手剥,「据我所知,父亲母亲已经严令府中上下不许提起这件事,非要说传出去,那肯定是有人见不得我好,故意把这事儿泄露出去的。」 换做齐家别的姑娘还有被认出来的可能性,她才回来多久,别说是街上的百姓,就是官家女眷认识她的也不多,那些传言怎么就能顺藤摸瓜对她的底细知道的这么清楚,只怕是有些人迫不及待要借机落井下石。 齐敏兰咬牙:「你什么意思。」 戚相思看着她,眼神清明,这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么。 「齐敏莺。」 「没事你干嘛总来找我茬呢。」 几乎是同时响起,齐敏兰瞪着眼看她,戚相思手剥第三颗荔枝,觉得手有点酸,搁在盘子里抬眸和她对视,显得无奈:「做父亲眼里的好姐妹不好么,你就不怕摔了跟头,一桶脏水反泼到自己身上。」 齐敏兰脸色一变,瞪她的神情里闪过一抹恨意。 「我累了。」戚相思下逐客令,看着铁青着脸离去,着实有些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来找茬,做做样子来看过她在父亲面前交代的过去不就行了,又说不过她,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戚相思一连躺了三天,就是这三日中,关于她被劫持的事儿没人说起,满京都传的都是小王爷被害的事,还因此有人入狱,好几个人受此牵连。。 也就这三日,戚相思听说了许多有关于这个深受圣上宠爱的皇子的故事。 后宫佳丽三千的皇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其中的沈贵妃却是皇上最长情的妃子,长宠不衰十八年,谁都比不过,别说是宫中其他的妃子,就连皇后对她也得忌惮三分,沈家因此跟着荣华富贵。 十四年前还没晋封为贵妃的沈贵妃生下十一皇子,传言当时皇上高兴的,恨不得想废太子立这个儿子为储君,但被一些大臣拦下来了,饶是如此,皇上还是高兴的赏赐了许多的东西,也就是在那次直接晋封贵妃。 再对比一下出生时就得了些赏赐,要不然最多皇上过去看一趟的儿子,同样是做皇子,待遇千差万别。 在十一皇子七岁那年,皇上又一高兴,下旨封他为王爷,当时就算是已经成亲的二皇子他们都没封王,第一个居然落在了七岁的严从煜头上,赐府邸,又是赏赐了许多东西,从此之后人称十一皇子为小王爷,这称呼一直用到了现在。 只是这个天之骄子并没有朝着别人期许的方向成长,不苟言笑,脾气古怪,心狠手辣是别人对他的评价,更狠的,有人说他草菅人命,杀人不眨眼,只要不如他的意,管他有罪没罪,死路一条。 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 所以他每每有他出事的传言,老百姓的态度也是很古怪,既羡慕他投胎的好,又觉得他出事是活该,造孽太多,自己遭报应了。 丁香绘声绘色的用别人的口气说着:「别人常说,能投胎到皇家已经是好命的不得了,还能投到沈贵妃肚子里,那小王爷上辈子一定是做了许多善事。」 戚相思默默的又补了个「他还有怪癖」的评价:「他七岁就出宫住王府了?」 丁香点点头:「封了王就出宫住王府了,听说那王府特别大,比四个齐府还要大。」 戚相思失笑,去过的能有几个,都是越传越不着边儿。她倒没有多羡慕那个小王爷,枪打出头鸟,第一个封王的,年纪还那么小,和活靶有什么区别,如此多灾多难,她今后一定要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 …… 可正当戚相思想着最好一点儿瓜葛都没有,以免不小心再受点无妄之灾。 两天后小王爷的几个侍卫抬着箱子送到了齐府,里面放着数匹上好锦缎,还有些药膏,最惹眼的,是那一匣子的金子。 这事儿把齐老夫人都给惊动了,由林妈妈搀扶着来了前院,戚相思到的时候顾氏已经在了,两个侍卫在厅中,比膝盖高的箱子就放在他们身旁。 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属下,两个侍卫看起来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箱子内东西一目了然,两个侍卫还顺带了王爷交代的话。 织锦云纱是赔给她的,膏药不用说,而那一匣子的金锭,是谢礼,至于赔什么谢什么,两个侍卫只字未提。 东西都是送给齐家五姑娘的,戚相思从他们手里接过礼帖后来两个侍卫半句话都没多说离开了齐府,留下厅中一众人。 原本齐老夫人犯不着亲自过来看看,可那是小王爷,皇上最宠爱的儿子,最关键的是谁也不能理解送东西过来的缘由是什么。 「敏莺啊。」齐老夫人望了眼箱子,「马车出事之后,小王爷没与你说过什么?」 她扯了自己的纱裙给那侍卫包扎伤口,于是他就命人送了好几匹上好的锦缎云纱过来,至于谢礼,大约是谢她救治了侍卫。 戚相思抬头看齐老夫人,轻轻摇头:「祖母,小王爷不苟言笑的,话都没几句。」 齐老夫人和顾氏对看了眼,这倒是那位的脾气。 「娘,敏莺回来的时候衣服都弄脏了,裙子都勾破了好几处,这次的事敏莺也是被牵连受累,兴许正是因为这个送过来的。」顾氏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性最大,毕竟那日马车这么奔过后街上一团乱,累及别人跟着翻下山去,算是补偿也不为过。 齐老夫人点了点头,要说小王爷脾气古怪这事儿,好像什么都说得通了。 身份悬殊太大就说不上是结交,不过王爷的礼不是人人都有的收,齐老夫人想的远,吩咐顾氏:「拿我的钥匙随林妈妈去库房看看,取几样东西给王府送回去。」 顾氏意会:「哎。」 第4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些东西既然是给五丫头的,抬到怡蓉轩去。」齐老夫人慈爱的看着戚相思,「等老二他们回来了,让你二伯娘带你去一趟大佛寺。」 接下来就没戚相思什么事了,给王府回礼她也操不上什么心,箱子抬回怡蓉轩后,戚相思让玉石把几匹布分开来,送去各房。 「姑娘您自己不留?」算到了后面就剩下一匹云纱,这也做不成一身衣裳。 「留这一半就行了。」戚相思对这些不在意,吸引她的是那匣子内的金锭,二十两的金锭,足足四锭,整整齐齐的放在匣子内,底下还刻着宝印。 「算扯平了。」戚相思心里琢磨着这些银子的用处,几日来还没消散干净的酸痛这会儿都消失了,一把莲子草加上舍命陪半日,八百两银子,也值! …… 出过这么一回事后齐老夫人不让戚相思单独出府去了,只带个丫鬟出门太不安全。在家养了几日后眼看着那边该回来了,戚相思这儿不便出去,于是让玉石出去了一趟,看看动静。 回来后得知,寄东西的那铺子还没讯,卢掌柜的铺子倒是开了,虽然没见着卢掌柜,但铺子里里外外忙碌的,开了应该有两日。 「你堂哥上回寄信说到哪儿了?」 「上次说还得十来天,如今怎么也得五六日。」 戚相思低头想了想,如今已经十八了,再由七八日二伯他们也该回来了。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动静,戚相思抬头看去,窗外的廊下一道黄影子飞快窜过,紧接着响起了丁香气急败坏的声音:「又是臭野猫,这都第几回了。」 戚相思起身走出去,丁香和莲心蹲在廊下,面前是两盆摔倒散了一地泥的盆栽。 两株五色梅散在泥里,顶上的花苞被猫爪踩踏过后恹扁着,丁香心疼极了,这可是她悉心照顾好两个月的花,如今正开的好,还没来得及看几天呢,全让那野猫给毁了。 戚相思抬头看向屋檐,一直通体黄毛的猫趴在上面,慵懒的朝着她们打了个哈欠,那小眼神,挑衅极了。 「再过一个月,府里都有小猫了,去年外院就抓了不少扔出去。」玉石也看到那猫了,再细看有些眼熟,不禁笑了,「这只去年也来过。」 「没抓着?」 丁香把泥都捧回花盆中,让莲心去拿剪子来,把踩坏的剪掉,余下几个花苞还好好的,又种了回去:「姑娘,这些野猫也精着呢,扔了食都不上当。」 戚相思看它起身在屋顶踱步,嘴角一咧:「我有办法,你去厨房要些鱼干来,最好是刚晒好的,越香越好。」 丁香去了厨房问妈妈讨了几条鱼干,傍晚的时候,戚相思让她把鱼干放在花盆边上:「好了。」 丁香看了看四周:「姑娘,没有笼子啊。」 戚相思摇头:「我又没说要抓它,你每天这个时辰在这儿放鱼干,别多放,它要是来吃了也别赶它。」 「姑娘您要养它?」 戚相思笑了:「没错。」 「姑娘要是喜欢,让外院的管事给您去买一只回来就行了,京都之中许多小姐们都喜欢养波斯猫,又漂亮又乖巧,这个太野了,万一伤着您怎么办。」丁香说起来就对府里这些野猫来气,可赶也赶不尽。 「太乖了有什么意思。」戚相思轻拍了拍她的额头,「你照我的话去办就行了。」 …… 接连的几日,戚相思在等待中度过,五月二十一这天下午,铺子那儿送东西的人回来了。 这回不能让玉石出去,戚相思得亲自去一趟,和顾氏禀明之后,戚相思带了个护卫一同出府。 傍晚时戚相思还没回来,跟着戚相思一同出去的外院小厮回来了,没多久,秀荷园这儿卢姨娘得到了禀报。 「跟丢了?」 正在喝着银耳汤的卢姨娘把碗重重一放,脸色很难看:「怎么会跟丢的,不是让他看紧了,齐府的马车怎么会跟丢!」 云夏让丫鬟过来擦桌子,把碗放到了一旁安抚:「您别生气,原本是跟对的,快到祥安街的时候马车掉转进了巷子里了,再出来就没瞧见去向。」 「蠢货!」卢姨娘厉声,「那是故意要甩掉他,跟了这么多回怎么还不长脑子,让他去祥安街的几家铺子看看。」 「刚刚他来禀报的时候我已经让他去了。」云夏端了茶给她,笑着抚她的背,「您别气坏了身子,卢掌柜就快回来了,不会有事的。」 卢掌柜去了惠州那么多天是有大收获的,他不仅找到了当年埋孩子的地方,还为卢姨娘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 按着卢姨娘的意思,那尸骨自然是不能带回来,要处置赶紧利索,让齐家的人绝没有找到的可能性。 原本卢姨娘得知这几件事后心是彻底的放下了,可这边那死丫头时不时的动静让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见夫人派人去惠州,她又有些不安。 「老爷昨日还来看过您呢,六少爷也只惦记着您,不用多久老爷就会把六少爷给您送回来的。」云夏扶她靠下,替她按起了肩膀,「虽然夫人减了您的用度,但老爷还是心疼您的。」 卢姨娘眯了眯眼,对她的话倍感满意:「那日你去镇水寺,那丫头也去了,你们没遇见?」 云夏的手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见卢姨娘眯着眼没发现,云夏笑的越发温和:「没呢,按着您的吩咐,烧了东西后我很快就回来了。」 「那就好。」卢姨娘被她按的舒服,昨夜又侍奉了半宿,慢慢的生出些困意来,「等她们回来叫醒我。」 甩掉了那尾巴,戚相思到了铺子里,掌柜的看到她满是笑脸:「姑娘您来啦。」 一手交钱,一手交消息,掌柜的深知道理,让伙计把跑腿去的人叫来:「姑娘,按着原先说的,他还在惠州多留了两日。」 第4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派去的人快马加鞭到了惠州,很快就找到了齐府附近的庙,比起戚相思说的还要破旧,几乎是没什么香火,那人把东西埋在了庙外的林子里,在那儿守株待兔的等了三天,第三天的时候,一拨十来人出现了。 本来看着他们把东西挖出来之后他就该回来的,但那时就隔了半天都不到的功夫,又出现了一拨人。 送东西过去的人并不知道那两拨人是什么身份,就看着第二波人挖到了东西,然后第一波人上去抢,并且把第二波那为数不多的三个人给拿下了。 本着雇主给的银两丰厚,那人多留了两日,直到启程回来前,那第二波人还在第一波人手中。 戚相思张了张嘴,心情无法言喻,见那掌柜的和跑腿的都看着她,戚相思把钱袋子拿出来,笑道:「这是余下的二十两银子。」 掌柜的把银子清点后给了戚相思原先押着的纸,钱货两清,他还是很欢迎这样的大雇主多来来。 「对了这位大哥。」出门前戚相思回头看那个跑腿的大哥,「你去的那几日,有没有听说过有人在惠州城里到处打听找地方的。」 「打听地方的没有,不过在茶摊子里倒是听人说起找前些年被拆的几处宅子,就在您说的齐府附近。」 戚相思点了点头走出铺子,外面天色微暗,天上的云朵都显了几分暗沉,隐隐约约中还透着些被遮住的光亮,戚相思忽然想到了那么一句话:守得云开,见月明。 两天后的夜里,原是晴朗的夜空忽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势大的像是要敲碎屋顶的瓦片,穿透落进屋子里面。 怡蓉轩这儿戚相思被吵醒了,耳边都是雨水敲打屋檐窗台的声音,比起前半夜的闷热,大雨降临后的屋子里多了一股清凉。 拉扯着被子裹住身体,戚相思翻了个身,一半的声音阻隔在被子之外,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帐子,黑漆漆的,闭上眼后又沉沉的睡了。 大雨之下四处静谧,就连夜里喜欢在屋檐走动的野猫子都躲藏起来避雨,这时齐府后门的巷子里传来马蹄声,夹杂着雨水的冲刷,「踢踏」的响起在安静的巷子内。 两个人从马上下来,穿着蓑衣到了门口,其中一个敲门,这边躲在雨棚下的婆子猛地激灵醒了,打着哈欠问了句谁啊,听到外头报了名后赶紧拿伞跑过去开门。 两个人脱下蓑衣接过伞又匆匆步入雨里,朝着内院那儿走去。 雨还在下,远看像是无数的幕布同时落下,半空中还显得雾蒙蒙的,在清晨到来之际,冲刷着整个京都城。 …… 天快亮时雨停了,屋檐下滴滴答答的落着水,齐府的大厨房内早已经开始忙碌了,再过半个时辰各院的主子都要起来了,很快就有人来领食盒。 秀荷园这儿屋檐下的几个小荷花坛正是娇艳,一夜的雨过后,原来只有荷叶的水面上悄然露了尖,顶端泛着粉红的花苞羞答答的靠在荷叶之上,要不了多久这儿就能赏荷。 走廊里有极轻的脚步,几个丫鬟起来开始忙碌,收拾院子的,还有烧水等主屋那儿起来,昨夜老爷睡在卢姨娘这儿,今天又是休沐,怕是不会这么早起来。 秀荷园门口急促而来的踏步声打破了这样的安静,蒙蒙的天里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朝着主屋那儿直冲而来,两个在园子里收拾的小丫鬟蓦地抬起头看她们,皆有些不知所措。 细看之下几个婆子手中还拿着布绳,那气势像是来绑人,走廊这边的丫鬟忙拦住她们:「何妈妈,您这是要做什么?」 「卢姨娘犯了杀人的案子,夫人派我们来拿人。」为首的何妈妈体魄强健,看向丫鬟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她平日里就是专门负责处罚犯了错的下人,下手十分的狠,府里的丫鬟看到她都怕。 「何妈妈,这天都还没亮呢,怕是夫人都没起来。」云夏走过来,拍了拍丫鬟让她去忙,笑盈盈看着她们,「您一口说卢姨娘犯了杀人的案子,连我都听糊涂了。」 「云夏姑娘在卢姨娘这儿伺候很多年了吧。」何妈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云夏心中咯噔了下,不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于是斟酌着点头,「何妈妈说的什么话,我来府里这么多年,何时到秀荷园这儿的您还不知道么。」 何妈妈朝着身旁的一个魁梧婆子点了点头:「把她也带走。」 悴不及防,云夏被人拿住了双手,肩膀传来了一阵的疼,云夏怒目看着她们:「何妈妈,你这是要做什么,老爷还在屋里休息!」 「老爷的事就不用你费心了。」何妈妈一个眼神,那婆子捂住云夏的嘴直接就把人给拖出去了。 院子里两个小丫头看呆了,更怕何妈妈会抓她们,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何妈妈根本没有理会她们,朝着主屋那儿走去,这回再没有人敢拦她们,两个守在门口的丫鬟低着头避开去,其中一个还小声争取了下:「何妈妈,老爷还没醒,您这……」 话还没说完何妈妈就敲了门,声音并不重,口气也十分恭敬:「老爷,夫人请您起来。」 屋内卢姨娘早就醒了,刚刚她还听到云夏的声音,这会儿换成了别人,不免疑惑:「天都没亮,谁在外头。」 何妈妈一听是卢姨娘的声音,直接推开门:「老爷,小的奉夫人之命来请您过去。」 「放肆,我没让你们进来你们胆敢……」卢姨娘半支着身子正要发怒,看到进来的是何妈妈时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越加恼怒,「何妈妈,老爷还在这儿休息,你反了不成!」 齐鹤瑞醒了,抬头看到好几个婆子站在那儿,眉头微皱:「干什么!」 「老爷,她们说是奉了夫人之命来请您过去,这才什么时辰啊,天都没敞亮就这么贸然闯进来。」卢姨娘率先告了状,委屈的很,「夫人这是故意难为我啊,还不把老爷您放在眼里。」 第4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出去!」齐鹤瑞不耐烦挥手,「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去。」 何妈妈微丝未动,依旧是恭敬着:「夫人请老爷回去主持公道,夫人还请了大老爷开祠堂,这会儿老夫人也去了。」 齐鹤瑞全醒了,开祠堂,开什么祠堂,他怒从中来,猛地掀开被子:「大清早她这是要作弄什么!」 卢姨娘看老爷动怒很高兴,夫人越是气着老爷,老爷的心就越向着她,于是她跟着起来,贴心的从架子上拿了衣服下来帮老爷穿上,柔声道:「都让大老爷开了祠堂,一定是大事。」 「她能有什么大事!」天没亮被吵醒,齐鹤瑞的脾气很不好,穿好衣服大步离去,卢姨娘还笑盈盈目送他,等她回眸看到还在屋子里的何妈妈她们时笑意凝住了,「你们怎么还没走。」 何妈妈身旁的两个婆子拿着布绳朝卢姨娘走去,二话没说就要绑人,卢姨娘脸色大变:「放肆!」 「卢姨娘犯了杀人的案子,夫人命我过来拿人。」何妈妈脸上浮了一抹笑意,看起来可怕极了,「我们都是粗人,下手也没个轻重,卢姨娘你最好不要挣扎,否则伤着自己,我们可不负责。」 卢姨娘此时才意识到为什么云夏的声音会说着说着就没了,可老爷已经走远,要想再喊为时已晚,她瞪着那两个婆子后退了一步:「你们敢!」 不等说完,两个婆子已经上前按住了她。 …… 天刚亮,还没敞开,祠堂前的小院里站了不少人,大老爷大夫人,林妈妈搀着老夫人,还有几个孩子。 戚相思抬起头看向站在大伯身旁的母亲,天没亮时还是锦绣园那儿派了人过来叫她起床,看这阵仗,昨夜她肯定一宿没睡。 很快齐鹤瑞来了,看到这么多人在,他那火也不好当着面发出来,只沉着脸呵斥顾氏:「干什么你,这一大早的把母亲和大哥他们都惊动了,有什么事不能等起来了再说!」 顾氏抬了抬头淡淡:「老爷睡的安稳,妾身可睡不安稳。」 遇上她这副冷淡的样子,齐鹤瑞更火了:「你这不是瞎胡闹,还要大哥开祠堂!」 顾氏不理他,转过身看大老爷:「大哥,人齐了,可以开始了。」 齐鹤祥点了点头,看了弟弟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转身进了祠堂,点了香后出来交给顾氏,顾氏摆了摆后看向齐老夫人,在齐老夫人点过头后跪在了祠堂外的蒲团上:「齐家列祖列宗在上,曾孙齐鹤瑞之妻齐顾氏有罪。」 顾氏说完,外面何妈妈她们就把卢姨娘带过来了,双手绑在后面还堵了嘴的卢姨娘就只剩下呜呜声,她朝着齐鹤瑞看去,被何妈妈强压跪在了石子小径上,磕的膝盖震疼。 齐鹤瑞的脸色快黑出墨来,他前脚从秀荷园离开,后脚卢姨娘就被帮过来了,这些天他去秀荷园过夜她都不闻不问,如今她是故意要给自己难堪。 「身为老爷的妻子,十几年来我任由卢姨娘猖狂,还害了齐家子孙,我难辞其咎。」顾氏诚恳的看着祠堂内的诸多牌位,声音渐渐沉重,「嫁入齐家十四年,我理当为老爷为齐家开枝散叶,却只生下一双儿女,老爷任职惠州期间更是没能前去照料,使得卢姨娘在惠州肆无忌惮,做出了残害自己亲生女儿之事。」 跪在那儿的卢姨娘呜呜的更加厉害,她使劲的摇着头,没有装扮过的头发四散在身后,她朝着齐鹤瑞那儿伸长脖子求助,可身后何妈妈那双手压的死,疼的她肩膀都快塌了。 顾氏眼中隐隐有泪:「这么些年我未曾去过惠州,也未曾查过当年的事,魏姨娘死的可怜,齐家正经的小姐流落在外我却不知晓,更不知道齐家子孙刚出生就遭了毒手,被人任意丢弃,这么多年连一顿祭饭都没吃上,孤魂野鬼,不得安宁。」 顾氏说罢,两个婆子抬了个小棺椁上来,里面放着的正是被玉石的堂哥跟踪发现,又被顾氏派去的人找到的尸骨,尸骨外包裹的是那件被烧了一半的兜衣。 齐老夫人蓦地从椅子上起来,被林妈妈搀着的手微微发颤,她尽管已经大概的清楚来龙去脉,可再从儿媳妇口中听到这些,尤其是看到了那小棺椁,难掩眼底的惊憾。 方氏看了眼那棺椁:「卢姨娘不是生了戎哥儿,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顾氏起身,嘴角扬起一抹讽刺:「大嫂问得好,我也想请教一下卢姨娘,当年是怎么把魏姨娘的孩子抢过来,当成是自己的儿子,又是怎么狠下的心,杀了自己的女儿。」 顾氏的视线看向卢姨娘,是质问,也是痛惋,可卢姨娘嘴里堵着发出来的都是呜呜声,她把在场的人都看了个遍,最后还是定在了她唯一能够求助的人身上,眼泪盈盈,泫然欲泣。 没等齐鹤瑞开口,顾氏率先让何妈妈把卢姨娘嘴上的布拿开,顷刻的,卢姨娘哭腔着喊冤:「夫人,您一早就派人来绑我,如今又说我杀人抢人,这样的罪我担当不起。」 顾氏指了指已经抬到卢姨娘身边的小棺椁,命人打开:「卢姨娘,你好好看看。」 生下来就死了,六七年埋在土里还能剩下什么,尸骨都是小小一具被裹在兜衣中,可卢姨娘不敢看,不论是心虚还是害怕,何妈妈压着她硬逼着看过去时,卢姨娘眼神不断闪烁。 当她瞥见那兜衣时愣了愣,猛地,卢姨娘浑身的血液冷了几分,她颤抖着嘴唇目光死死的看着那有烧过痕迹的兜衣,闪过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云夏说谎了,衣服根本没烧完! 再然后,卢姨娘抬起头,压着急促的呼吸看顾氏:「夫人想说什么。」 「就算是不认得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卢姨娘也该认得这衣服才是。」顾氏料到她一张嘴咬死了不会承认,命人把刚刚从秀荷园里搜来的东西拿上来。 这箱子里放的都是齐敏兰和戎哥儿小时候穿过的衣物,原本这些留个一两件念想也就罢了,但卢姨娘要在老爷面前做个疼爱孩子的好娘亲,这些她亲手绣的衣服时不时要拿来用一下。 第5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些衣服上的绣花,尤其是早几年在戎哥儿一两岁时穿的,和兜衣上的一模一样。 戚相思看着箱子里那些衣服,她找不到的,顾氏轻而易举就找到了。 卢姨娘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婆娑:「夫人说这话可笑,我和魏姨娘亲如姐妹,怀胎时经常坐在一起刺绣,要说她那儿有我所绣衣物不足为奇,六姑娘小时候的衣服很多也都是魏姨娘所做。」 负隅顽抗,顾氏却偏要慢慢来,她摆手让婆子把帮着的云夏带上来,这才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一早还清伶的人儿,如今却是憔悴的得婆子拖着走过来,双手被架着,松开时跪的比卢姨娘还要重。 乍一看让人心惊肉跳,云夏的嘴角肿着,被衣领遮住的脖子那儿还露出着淤青,卢姨娘视线往下,虚弱无力撑着地的手上是鞭子抽过的血痕,云夏的身子抖得像个筛子。 「四月十八那日,你去镇水寺做什么了。」顾氏低头看她,云夏颤抖着嘴唇,眼底闪过恐惧,「奴婢……奴婢奉了卢姨娘之名,去镇水寺烧,烧衣服。」 「烧干净了?」 云夏摇了摇头,神情越发恐慌,林子里有鬼,一定是有的,要不然这兜衣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儿! 顾氏又问:「四月十三那日你又去干了什么。」 云夏抓着地,指尖磕着石子都不觉得疼,她一五一十的把卢姨娘吩咐她的事都说了出来,可问及卢姨娘为什么要她埋东西时她却不知道,她虽很早在秀荷园里当差,可进屋伺候是在卢姨娘跟着老爷回来之后。 感觉到身旁卢姨娘投过来的眼神,云夏缩了缩脖子,后背火辣辣的疼。 问完了云夏,顾氏又看卢姨娘:「若我没记错,当年那孩子是卢姨娘的哥哥奉了老爷之名去埋的,这衣服又何故会出现在你这儿。」 「夫人说笑,我没见过这衣服,哥哥当年奉命去埋孩子,回来之后还与老爷禀报过,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安葬时穿的是什么衣服并不记得了。」卢姨娘矢口否认,又不是从她屋子里把这兜衣搜出来的,「夫人对云夏严加拷问,把人伤成这样,难道不是逼供。」 上次在锦绣园内说她害敏莺时卢姨娘也是一副「夫人您冤枉我,这一切都是您买通人杜撰」的神情,戚相思那天被老夫人带去碧秋院并没亲眼见过,如今瞧见了,却十足佩服卢姨娘的心理素质。 再看顾氏,让人带了云夏出来后她又让人带了三个陌生男子过来,这三个是卢姨娘派着跟踪去惠州,又和顾氏派去的人在破面外撞见的人。 他们不认得卢姨娘却认得云夏。 顾氏这回不对着卢姨娘问了,转过身看着齐老夫人,语气里难掩哀伤:「娘,您当时让我派人去惠州,是想尽快找到那孩子的尸骨,毕竟不论如何那也是齐家的子孙,不能让它这么流落在外,等我派人去了之后才发现,卢姨娘也派了人去惠州,试图把那孩子挖走藏匿。」 「把这几个人拿下后见只有衣服,他们又在惠州逗留了几日,想不到,我原先找不到人的卢掌柜,也在惠州。」 「幸亏跟的及时,才能找回这孩子。」顾氏微顿了顿,「卢掌柜为了防止别人找到,竟把那孩子转移到了山林地坑中,还是埋在树下。」 「我起初不肯信,为了这个孩子卢姨娘何至于如此周转,于是我家派了人手去惠州打听,找到了当年给魏姨娘和卢姨娘接生的几个婆子,还有李妈妈。」 话音刚落,戚相思也跟着抬起头看向门口,走进来了四个婆子,在卢姨娘身旁跪下来。 齐鹤瑞对那几个婆子也有模糊的印象,其中两个是在戎哥儿出生半个月后才离开的,妻子的笃定让他开始相信,这个平日里对自己百依百顺,温柔体贴的女人,难道真的如妻子所说? 没人知道此时此刻卢姨娘心中有多紧张,她弓着身子余光瞥见那几个婆子,思绪转的极快,在夫人问她们时,卢姨娘极力的想着为自己脱罪的办法。 可顾氏的下一句话却打乱了她的思绪,她蓦地抬起头瞪着顾氏,难以置信她竟然会这么说。 顾氏看着她,厉声质问:「卢姨娘,你听闻魏姨娘生了个儿子,自己生的却是女儿,生怕老爷回来你会失宠,直接下狠手弄死了她,买通那日接生的几个婆子,把魏姨娘的儿子和你女儿做了调换,是不是!」 「不是!」卢姨娘激动的大喊,「我没有杀人,我生的就是儿子!」 「我问你,孩子出生时是不是还有气!」顾氏看向接生婆子,两个婆子局促的跪在那儿点点头,「生下来的时候憋的时间太久,脸已经青紫了。」 「卢姨娘听说是个女儿怎么说的!」 「她看都没看一眼,让我们……让我们把孩子扔在那里。」两个婆子面面相觑,「当时我们和姨娘说过,孩子快要没气了。」 「你们胡说!」 「住口!」卢姨娘刚一开口顾氏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打的卢姨娘的脸直接歪向了一边,「孩子生下来你不及时请大夫来瞧,任由她扔在那儿直到没气。之后魏姨娘醒来见孩子被调换,找你质问时你还说她要抢你的儿子,当着老爷的面恶人先告状,活活把魏姨娘逼疯。」 卢姨娘被打的一嘴血腥味,她披散着头发跪在那儿,眼底禁不住哀怨:「夫人这是要逼死我才是。」 「老爷因此对魏姨娘生了间隙,把她和敏莺留在了惠州,你还觉得不够,买通府里仆人,不过半年就把她们赶出府去,还让人抬高屋子租金,抬高药价,让她们吃不饱饭看不起病,耗死了魏姨娘不说,生怕敏莺说出些什么,竟然买通人贩,把她抓到寨子里。」 顾氏越说越激动:「敏莺回来后你怕事情败露,几次三番想要把她赶出府去,你如此歹毒心肠,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罔顾性命,任她死去,我身为当家主母,竟这么多年都没有察觉。」 罢了,顾氏转身,跪了下来,对着齐家祠堂内的那么多牌位,磕头认错。 而顾氏每磕头一下,齐鹤瑞的脸就像是被挥过巴掌一样,火辣辣的疼。 在惠州的时候当家主母没发现,情有可原,可他这个枕边人却跟眼瞎了一样把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当宝一样宠了这么多年,这些话,打的他更疼! 齐老夫人站起来忙让大儿媳妇去把顾氏扶起来:「这怎么能怪你呢。」 戚相思见顾氏的额头上已经见了血,那一股狠劲,是要把这些年在卢姨娘这儿受的所有委屈都要一块儿报回来。 硬生生在卢姨娘身上加了一条弄死自己女儿的罪,比起换孩子,弄死自己亲生女儿这种事才是齐家最不能忍的。顾氏还把这些错归在自己身上,说自己身为主母没有及时发现卢姨娘的歹毒,既求得了老夫人的同情,又打的齐鹤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氏对卢姨娘的恨一点都不比魏姨娘少。 「爹,你们为什么绑着姨娘,她犯了什么错。」 院门口传来了齐敏兰的惊呼声,她拉着戎哥儿冲进这里,看到卢姨娘披散着头发被绑在那儿,急忙冲过来要给她解开绳子,但这手刚碰到卢姨娘的手就被她死死的捏住了。 齐鹤瑞这一瞬因为被顾氏羞辱而积压的怒意也在此时爆发了出来,他呵斥齐敏兰道:「胡闹什么,祠堂跟前大呼小叫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齐敏兰呆住了,父亲从来都没有这么斥责过她。 被卢姨娘揪着的手更紧了,齐敏兰吃痛的低下头去,卢姨娘看了她一眼,抬起头望向戚相思这方向,眼底闪着怨毒,这死丫头竟然摆她一道。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千金医家》卷一 作者:木子苏 02、《千金医家》卷二 作者:木子苏 03、《千金医家》卷三 作者:木子苏 04、《千金医家》卷四 作者:木子苏 05、《千金医家》卷五 作者:木子苏 06、《千金医家》卷六 作者:木子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