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翼下的逐鹿》 第1章 序 西靖往事 ……诸郡县闻王师至,见王旗而易帜……——《靖史》 公元1121年,北大西洋,靖西,定南府。 大地在震颤,远处的马蹄声如滚雷般隆隆袭来。 尘土飞扬,一匹匹战马组成一道势不可挡的暗色狂潮。马背上兵士们手中锋利的马刀闪着寒光,犹如黑潮上翻滚的浪花。 “传令,空兵前锋准备。”一个冷静的声音从一名身披银色札甲的将领口中传出来。他望着敌人骑兵凶猛的攻势,目光坚定而冷峻。 战鼓声从他的背后传来,沉闷庄重。一声高亢的龙吟冲破笼罩着战场的马蹄声直冲云霄。 战鼓雷雷,笙旗蔽空,十对龙翼掠过严整的军阵,直扑敌军而去。敌军同样不甘示弱,骑兵扬起的烟尘上也冲出十条强壮的战龙,呈两队冲击侧翼,形成钳形阵。 银甲将领紧盯着十名空兵,只见他们面对敌军的包围迅速散开,五龙爬升,五龙下降,避开敌空军的锋芒,迫使钳形阵散开。 二十条龙在空中展开了一对一的战斗,龙鳞与龙血如雨点般撒向大地。 “君上,神机营龙骑兵是否压上。”一名副将问银甲将领。 银甲将领望了望空中战场后方的敌军骑兵上空,那里还有几条龙保持与地面骑兵平齐的速度前进。 “直接让空军中军压上,左右翼升空盘旋阵上,待我命令。”银甲将领摆出决战之势。 一条龙影从银甲将领身上浮过,一条强壮的暗红色天龙从他上空冲出军阵,在他身后,是士气高涨的战龙与龙骑兵。 银甲将领接过鼓手的的鼓槌,亲自擂鼓。 “老威!必胜!”银甲将领对那条暗红色天龙大喊。 “靖军!威武!”空军龙将,靖州龙公威士荣高吼回应银甲将领,他身后的飞龙们也爆发出一阵阵慑敌胆魄的怒吼,将方才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碾压在地面上。 敌军负责保护地面骑兵冲锋的空兵也不得不出阵迎战。两军龙群犹如风暴中的两朵雷雨云,相撞之时电闪雷鸣。 那条叫威士荣的天龙前爪持一把长戟,挥舞着砍向迎头冲过来的一条淡黄色天龙。黄天龙爪执一杆长矛,面对威士荣的长戟他奋力用矛杆格挡,试图将长戟从威士荣爪中震落。 但长戟的直刃瞬间切断了长矛的包铁矛杆,刺穿了黄天龙脖颈处的鳞片,深深嵌入血肉之中。 黄天龙惨叫一声,而威士荣没有丝毫犹豫,猛然抽戟,锋利的直刃剖开了他的喉咙,血肉横飞。 黄天龙身子一软,如同死鸟一般坠向大地,成为友军骑兵冲锋路上的一座障碍。 自火器成为防空武器主流后,那些华而不实的飞龙与骑士甲胄越来越没有意义了,反而会降低飞龙的灵活性,使飞龙成为地面的活靶子。飞龙士兵的装备因此愈发轻便灵活,但防御性自然不可避免的下降。 除非对自己的鳞片过分自信,不然空战中最好的防御手段就是保持攻势。解决掉拦路的敌方龙兵后,威士荣没有恋战,迅速爬升高度,而后高速俯冲到空战圈外围——这里是龙骑兵的阵线。 一条黑灰色的敌方天龙看出了威士荣的意图,立即抬起臂弩向其射击。 臂弩是龙族士兵专用的远程武器之一,一般绑在左臂上。由于龙族颈部和前肢的结构,臂弩无法向人类弩箭一样使用瞄具瞄准,几乎算是盲射,士兵需要长时间的训练才能进行实战。所以说,装备臂弩的龙兵一定是精锐。 但威士荣自己也是精锐中的精锐,他横下戟,紧盯着对方的弩箭面对敌龙迎难而上。 只见敌龙熟练的上弦,从胸前的箭囊中去取出一支弩箭装入弩中,大致瞄准了一下便用右前爪一趾轻扣扳机将一支巨箭便发射出去,前后不过十秒。 巨箭直指威士荣的眉心,但威士荣并不打算闪避,在箭即将击中自己的前一瞬,威士荣横转戟刃挑开弩箭。 灰龙没想到威士荣这一招,猛挥双翼拉开距离,同时抽出另一支箭准备反击。 但未经减速与变向的威士荣比他更快一步,持戟的威士荣如同空中利剑一般刺向灰龙。 多年的训练让救了他一命,灰龙成功在戟刃刺穿他的胸膛前闪向一旁。 如果持戟的是另一名龙兵,灰龙的这一招完全可以扭转局面,等对方冲过头,从背后给他一箭便可结束战斗。 可惜持戟的是威士荣,就在灰龙躲过长戟的瞬间,威士荣便挥强壮的尾巴抽向对方。 龙兵在尾巴末端往往会绑上一对尾刃,尾刃不仅可以辅助空战,而且如果龙兵不得不进行陆战,在地面上尾刃也比尖牙利爪灵活。 威士荣的尾刃割开了灰龙的肚皮,只听灰龙哀嚎一声,抱着流出来的肠子挣扎着跌落地面。 解决了最后的障碍,威士荣正式开始对敌方龙骑兵阵线发起攻击。敌方龙骑兵正在意图爬升高度从高处由两翼包围靖空军,用弓弩铳等远程武器支援鏖战中的友军。见一条敌方天龙向他们俯冲而来,一时手忙脚乱。 从他们背上人类骑手的为主可以分辨出这些龙骑兵的兵种——龙骑的鞍具分为项鞍与背鞍两种,项鞍在龙后颈处,人类骑手受翅膀扇动时振动的影响较小,但难以负重太多,因此多负责骑射;而背鞍位于龙两肩之间,这里虽然比较晃但可以负重,因此多负责对地投掷。 威士荣的目标主要是骑射龙骑,这些龙骑兵因为背后有人类战士,灵活性远不如战龙。威士荣从高处俯冲向一条翡翠色天龙,他背后的骑士背着两面军旗,应该是军官。 那条翡翠色天龙看见威士荣后大惊,立刻张开利爪摆出近战之势,他背后的骑士也放下弓箭伏在鞍具上抓紧扶手,尽可能减少龙的负担。 但这一切在威士荣看来是多么无力,他不愿放弃自己的速度优势与之近战,在二者即将接触的瞬间威士荣调转方向从翡翠色天龙身侧掠过去,举起长戟瞄准下方翡翠色天龙的翅膀狠狠劈下去。 速度带来力量,戟的横刃如同热刀切黄油一般剖开龙骨与翼膜,彻底断绝了翡翠龙再度翱翔蓝天的可能。 战场上杀死飞龙的头号因素永远是重力,折翼龙带着背后的人类军官坠落大地,砸死了地面上几名冲在前排的骑兵。而空中其他龙骑兵失去了指挥官只能自顾自的进行凌乱的反击。 骑士们想要用远程武器攻击威士荣,但威士荣不断凭借自己的机动优势搅扰骑士们的骑龙,让他们找不到射击的机会。而对于那些骑龙,威士荣从不与他们正面交锋,伺机斩断他们的翅膀或尾巴,让重力杀死他们。 很快,失去外围龙骑兵援助的敌军战龙也在与靖军战龙的鏖战中失利,敌军的空中战阵被彻底打乱。 鼓声再次响起,已经掌握主动的威士荣在空中微微减速,听出这是大营在让方才留守的左右翼空军从空中战场左右翼上空盖压。 此时的空中战场由于鏖战已久,高度已经大大降低。靖军左右翼空兵迅速完成高空合围,开始把敌军战龙与龙骑兵向地面压制。 靖军龙骑兵从高空向敌龙进行远程攻击,战龙执近战武器阻止敌龙反扑,空中战场至此胜负已无悬念。 但威士荣的任务还未结束,三条身着靖军甲衣的健壮飞龙集结到威士荣身边,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火龙,也是威士荣的亲兵。 眼下,空中战场虽然已经取胜,但敌人的骑兵也即将冲击靖军地面部队前锋。威士荣火速带着三条火龙飞到敌军骑兵阵前排。 地面上的敌军骑兵见空军失利,早已举起弓箭强弩和火铳准备防御来自空中的威胁,从他们的角度可以轻松攻击到龙的胸腹部,这里的龙鳞较为柔弱且分布着重要器官,是飞龙的弱点。 威士荣自然不会主动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严阵以待的敌人的射程之下。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爆发出一阵震耳的龙吟。 几名龙骑兵迅速来到威士荣身边,这些龙背后的骑士身边都挂着炸药包,最外层是牛皮,内层是石子与铁珠,最里面是连着引线的黑火药。 投弹的空兵找到合适的高度,引燃炸药包引线将其抛下去,炸药包降落到一半在敌人头顶爆炸,从空中看去如同一朵朵绚烂的死亡之花。 敌人骑兵阵的排头被炸散了,威士荣放缓速度,并不急于用龙焰。 “西古德,交给你了!”威士荣看向大营,银甲将领的甲胄反射着阳光,如同军中的北斗星。 西古德看见空战胜利淡淡的笑了笑,将鼓槌还给鼓手,下令说:“火器营准备。” 战鼓,军号与军旗将命令传递到前阵,前军将领,靖君西古德的儿子吉尔菲注视着近在眼前的敌军,甚至能闻到战马的汗酸味。 “镇远炮营!!预备!”吉尔菲下令。“放!” 镇远大炮是靖军装备的重型火炮,与其他小炮一起编成炮营。随着一门门大炮被点燃,隆隆的炮声震撼大地,军阵中的钢铁怪兽如火龙一般喷吐着火焰。沉重的炮弹撕裂空气,重重的砸在敌军骑兵阵中,扬起一片足以刺穿盔甲与皮肉的尘屑。 弹丸所过之处,人马俱碎。 “铁血营!铳兵,准备!”吉尔菲继续指挥作战。“三排,放!” 鼓声把将领的命令传到前军每一名军官耳中,训练有素的军官立刻组织士兵执行命令。 铁血营在前军中部,以火铳为主要武器。铳兵58人一队,队正一人伙长两人人,弹药补给兵四人。战士18人在前持盾,刀或矛等近战武器保卫,后方铳兵排成三排,举铳待发。 敌军越来越近,如果说刚刚他们只能闻到战马的汗味,那现在已经可以看见战马的当卢了。 “放!”各队军官们齐声高喊,第一排的铳放枪后立即下蹲装弹,让第二排战友开火,第二三排亦是如此。 与此同时,铁血营侧翼的武威营弓箭手也万箭齐发,弓箭与铅弹一齐落入敌阵。 敌人骑兵的冲击力在接二连三的攻势下被彻底打掉了,如同一把利剑变成一支疲软的拳。 “骠骑营,武威营,压上!”吉尔菲抽出佩剑,准备向敌人发出最后一击。 武威营为甲骑兵,直面敌军冲击;骠骑营为轻骑兵,从侧翼迂回杀敌。 “冲锋!”吉尔菲身先士卒,率武威营从铁血营各队间空隙中冲出,领军杀入敌阵,靖军士气高涨,几次拉锯后,靖军冲垮了敌阵最后一丝战力。 威士荣再次领军出动,尽可能与靖军骑兵前排保持一致。 骑兵最前方正是将领吉尔菲,他身披黑甲,手持利刃,在一匹枣红色骏马背上指挥着千军万马。骑兵后方是步兵,负责清扫残敌。而空兵则分兵两队追击,刚刚主战的前队回到后方,避免步兵与骑兵之间出现大范围空缺。辅战的后队补到前方与骑兵保持一致,掩护其冲锋。 不过威士荣没有随前队后撤,而是继续指挥着现在的前队掩护骑兵继续追击着敌军骑兵残部。靖军并不是在盲目的杀敌,而是要驱赶这支溃败的部队冲击敌军后方的部队。 威士荣暗暗松了口气,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靖军,此战,乃至整场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 从开战至今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一年前,随着靖州中央集权的发展,靖君与果狄们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挪威国王哈拉尔二世为哈雷克家族埋下的最后一颗定时炸弹终于爆炸。 黎斯明部果狄哈内斯·科尔宁·黎斯明与达安鲁部果狄路易斯·黎斯明·达安鲁联合其他五名果狄在河阳,金方,西洋三郡发动叛乱,杀害安西道节度使拉尔斯·赵·哈雷克和永定侯虞守仁。扶植维费家族的后代托马斯·索伦·维费为主君,号称要光复西雾缘政区。 叛军趁靖西群龙无首之时乘胜追击,河阳郡刺史、西洋郡刺史、河阳郡总兵、金方郡总兵、河阳郡督龙道、金方郡督龙道、安西道节度副使、东雾缘政区龙辅在战乱中相继被俘或遇害,靖西军事行政体系完全崩溃。 靖君西古德·赵·哈雷克与龙公威士荣在收到战报后,急召南阳、新川、魏阳、震方四郡与嘉宁,定南二府官军平叛;定南知府张谦加兵部尚书衔统领西部诸军坚守防线;中央水师提督卡鲁·约根·保尔森封平西大将军,指挥宁海营舰队与泛海营海龙水军为左路军从海路进军,靖君西古德与龙公威士荣以及西古德次子吉尔菲·雅阁·哈雷克亲率主力右路军从陆路进攻,世子比约恩·雅阁·哈雷克与龙储威世训以及君后伊莉丝·延森·雅阁留守嘉宁府。 叛军蓄谋已久,目标直指定南府城,这里曾经是维费部统治下西部政区首府。 叛军开始时一路势如破竹,但在进攻定南府城时受阻,张谦在叛军到来前及时收缩防御圈在定南府周边建立了一道坚固的防线。直到半个月前才因为鸿关火药库爆炸失守。 面对兵临城下的叛军,张谦与定南督龙道訾进忠,定南守备太监奥伯伦亲赴各城门指挥城中军民死守城池,多次粉碎叛军进攻。 威士荣记得靖军主力第一次与叛军正面冲突——那是在栖霞关,一个位于定南府与新川郡之间的关隘,曾经是东西政区的分界线。 西靖州所在的玄月岛为东西走向,地形狭长,中部为南北走向的玉川山脉,玉川山脉中间有一条50公里长的曲折峡谷,谷中流淌着盘龙河。栖霞关城就建立在盘龙河峡谷中部南岸的一片开阔区,易守难攻。 定南府外围防线失守后,叛军兵分两路,一路围攻定南城,一路急行军进攻栖霞关意图占领关隘阻击靖军右路军。 栖霞关守军并不多,叛军意图引守军出关作战,伺机歼灭。而栖霞关守将拉尔斯·贝森巴赫·波尔却不轻易出战,据城死守,消耗叛军,最终坚持到靖军主力赶到。 就在靖军主力解栖霞关之围不久,卡鲁和丌广勋率左路军击败了叛军水军,登陆西洋郡西部对叛军发起反攻。 一系列战斗这场战争的天平向靖庭倾斜,本就不是铁板一块的叛军立即从内部土崩瓦解。西洋郡六县,河阳郡五县先后归降靖军,七果狄中的萨灵伏果狄甚至被反水的部下杀死,人头呈于靖军作为投名状。 又经过几次大战,七大果狄最后只有哈内斯和路易斯还在坚持,割据金方郡与西洋郡东以及河阳郡西。 从栖霞关败退的路易斯与哈内斯汇合,作为这场叛乱的主要策划者哈内斯知道一旦让靖军左右两路军完成合围,自己必败无疑,因此决定破釜沉舟,在合围完成前与右路军来一场决战。 此战最终的胜利者将毫无疑问会成为整场战争的胜利者。 经过靖军斥候与暗桩的前期侦查,叛军的布阵主要分三部分。骑兵八百名为前军,空兵二十二掩护,这是哈内斯的家底,均为精锐。步兵一万,空兵三十为中军,是由市井之徒组成杂牌军。另有五千人和二十八龙守卫大营,为后军。 兵败如山倒,敌军骑兵阵后方的步兵中军见前军战败,追兵紧随其后,迅速失去抵抗意志,还未接敌便溃退。后来的骑兵与步兵撞在一起,人与马相互践踏,哀嚎遍野。 “要到了!”威士荣看到了叛军的大营,大营前列有黑压压的军阵,但他们面对靖军势不可挡的攻势,已有溃逃之势。 威士荣看到敌军空军后军从大营中倾巢出动,拦住中军溃退下来的空兵,迫使他们与后军空军一起反击,试图挽救局势。 威士荣立即用龙吟发出军令,令靖军空军后队与前队会合,准备迎敌。 靖军空军与叛军空军冲出地面军营范围,在两军阵前上空再次交锋。威士荣这次没有在空中战场上恋战,而是亲率亲兵三龙袭击大营,避免匪首哈内斯驾龙逃逸。 叛军空军战龙将领是一条灰身白纹的天龙,他看出了威士荣的目的,怒吼一声,亲自拦截威士荣。 一名靖军执戟战龙意图阻拦灰色天龙,他从侧面向灰天龙发起攻击,试图用戟的横刃割对方的翅膀。 灰天龙同样执戟,面对靖龙从侧面发起的攻击不做任何躲避。在戟刃即将划开他的右翼时,迅速收拢右侧翅膀,同时扇动左翅,翻滚到靖龙上空,瞄准靖龙两根龙角间的枕骨狠狠劈砍下去,戟刃直插入靖龙的大脑,速度带来的力量又瞬间扯开了他的头盖骨。 灰天龙甩掉戟上的头骨碎片,迎面直冲威士荣而去,威士荣不得不减速转身抵挡。灰天龙横下长戟,直刃直指威士荣的喉咙。 威士荣知道如果要抵挡空战中的第一击多半会折断自己的兵器,但灰天龙进攻的角度是否刁钻,如果自己左右闪避,灰天龙可以转动横刃切割自己的翅膀,如果爬升或下降,灰天龙也可以割开自己的肚皮或头骨。 因此威士荣选择与之正面交锋,横下滴血的长戟,直面敌龙。 两条龙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威士荣能够看见敌龙狰狞的面孔与充血的眼睛,那双充满杀意的绿眸几乎让威士荣怀疑龙不止可以从口中喷出火焰。 两条龙如同马背上决斗的骑士一般向对方撞去。在接触的一瞬间,威士荣抖动戟的直刃挑开对方的长戟,随后立即爬升高度从灰天龙斜上方掠过去,在对手经过自己身下时,威士荣果断伸出后爪在他的后背和左翼上撕出数道深深的血痕。 灰天龙怒吼一声,稳住身形开始反击,威士荣同样乘胜追击,调转方向再次进攻。 两条龙在空中各盘旋一圈,画出一个“8”字,再次相遇时灰天龙改变了策略,在与威士荣接触的时候横挥长戟,迫使威士荣调转方向,而威士荣则迎难而上,用横刃勾住对方的长戟,迅速翻转身体把身侧压在戟的长柄上,用体重把灰天龙的戟从爪中夺下来。 灰天龙的长戟旋转着坠向地面,威士荣横下戟,不愿再纠缠,给灰天龙一个逃跑的机会。 但已经杀红眼的灰天龙毫不领情,亮出爪子与利齿再一次向威士荣冲过来。威士荣自觉仁至义尽,也不再手下留情。 一支弩箭突然从灰天龙的斜后方射中他的脖颈,靖军神臂弩发射的弩箭瞬间刺破龙鳞,特制的破鳞箭箭头在灰天龙的要害部位撕开了一个深孔,血流如注。灰天龙惨叫一声,乱了攻击的姿势。威士荣毫不犹豫,挥动长戟横刃从灰天龙下颚刺入他的大脑,在撕扯中将他的下颚骨生生从脑袋上扯下来。 “主公,这里交给我们!”刚刚放箭的龙骑兵骑龙对威士荣大喊。“您快去追哈内斯!” 威士荣于是重新集结起自己的三位亲兵和两名龙骑兵,从开战杀出一条血路冲出空中战场,直逼敌军大营。 敌军大营地面部队传来一阵火器的轰鸣,目标却不是威士荣他们,而是地面上溃退的友军。威士荣在前几次战斗中见过几次这样的情况,看到靖军驱赶着友军残部向自己冲过来,即使指挥官下令禁止开火还是会有士兵因恐惧走火,而其他同样紧张的士兵听到声音后也会二连三的开火,炮弹,子弹和箭矢射入战友的身体,伤兵痛苦的惨叫会磨灭敌军最后一丝士气。 威士荣爬升高度,越过大营防空火器的射程绕到敌营后方,一路畅通无阻。 单条火龙即使喷火喷到透支对如此大营造成的伤害也很有限,但四条火龙足够给敌人喝一壶的了。 威士荣感受了一下风向,确定火烟不会干扰陆军和空军的行动后先让两名龙骑兵率先降低高度,向下方抛掷几枚炸弹后举起神臂弩和强弓对地面上的人马射击。 见时机已至,威士荣调整好角度与速度保证喷吐的火焰不会误伤自己,闭上瞬膜防止烟雾熏到眼睛。瞄准地面上的营帐深吸一口气,于喉部放电体点燃喷吐出油脂,一道致命的龙焰便从天而降。 出口的油脂与空气充分接触后剧烈燃烧,火雨一般落入大营,四条火龙成功击溃了敌军最后的斗志,后军的敌人看到大营后部升起烈焰,大惊失色,落荒而逃。 敌阵已破,敌军大营在败军的冲击下四分五裂。 “主公!”威士荣的一条亲兵龙突然指向不远处。“是哈内斯!” 威士荣回头望去,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三条龙正在逃离战场,中间一条是非常显眼的白龙,不出意外就是哈内斯的属龙丰泰宁。 三条龙想要躲藏到一座小山后方,他们的背后似乎都有骑士,所以速度并不很快,威士荣虽然担心贸然追上去会有伏兵,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匪首就这么逃走。 就在这时,敌营中突然冲出四辆四轮马车,每辆马车都蒙着羊皮,满载着火药桶向靖军冲去,要用同归于尽的方式阻击靖军的地面攻势。 靖军空军意图阻拦,但敌龙们似乎也燃起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拼死抑制住靖军的反攻。 敌军毡车迅速冲出残破的大营,直击靖军骑兵。威士荣担心吉尔菲的安危。他放缓速度试图通过龙族的视力找到吉尔菲,但兵荒马乱,想要在战场中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田伍,陈大翼,简六郎,阻击毡车,让大君快点回避!”威士荣知道现在只有他们能腾出手阻击那些毡车,于是对两名龙骑兵和一条战龙下令。“曾百六还有阚什四,随我来!” 威士荣说完便把长戟贴在腹部减小风阻,领着两名亲兵全速追击哈内斯。 敌人自然也发现了威士荣,全力振翅逃离,而威士荣在方才的战斗消耗了不少体力,只能一点点拉近与叛军间的距离。 叛军逃逸的方向是凤岗城,是位于定南城15公里的一处仓城,那里还有叛军最后的部队。 凤岗城也称凤岗仓,沦陷前是定南府周边主要粮仓之一,依山势而建,有内外两道城墙,城内拥有完善的城防工事与大量的粮草储备。山体中还拥有防御龙袭的防空洞,可以存放粮仓安置伏兵,易守难攻。 如果哈内斯成功回到凤岗城,围攻定南城的路易斯再成功与之汇合,那战争结束的时间还要推迟。即使叛军已无东山再起的可能,但在靖州长时间的内战中,冰岛,东靖,东陆甚至文兰等等对靖州虎视眈眈的外部势力随时可能乘虚而入。 几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从威士荣背后传来,但威士荣已无心回头查看,只见叛军龙骑绕过一个山坡,消失在威士荣的视野之中。 “快!”威士荣振翅赶上,但在转过山坡后,威士荣却是一惊——那三条龙不见了。 威士荣回头望去,他们现在的距离与友军主力已经有了相当距离,不该再贸然深入。 但威士荣不愿意轻易放弃结束战争的机会,他放缓速度,扫视着山谷,试图发现哈内斯和他随从们任何的蛛丝马迹。 山谷在龙眼目力极限处有一座因战乱废弃的驿馆时,威士荣回想起舆图上的位置,那里应该是慈山馆。 在威士荣的视线扫过它时,一面白旗突然晃过,定睛一看,有人在驿馆前的院子里挥舞一面白旗,两条龙立在院子中,身边是第三条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白龙。 威士荣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萨灵伏果狄的遭遇,他也是在兵败后被反水的部下杀死,人头都被割下来做了投名状,难道哈内斯的部下见大势已去也反水了。 威士荣心中既惊喜又警惕。 “你们认识哈内斯吗?”威士荣问身边的两条亲兵龙,他们都摇摇头。 威士荣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阚什四,你去通知后军我们的方位。曾百六,你过去看看,是不是中等身材,金发,灰色眼睛。记得保持警惕,他们很可能诈降。” “喏!”两名亲兵龙听到命令后迅速执行。威士荣微微向飞了一段,升到安全的高度盘旋起来,观察下方曾百六的动向。 曾百六降低高度,在驿馆上空盘旋一圈,看见屋顶上有一人在挥舞着白旗,看他身上的服饰应该是一名叛军龙骑士。 地面上还有两人,一人抬头看着空中的自己,而他身边躺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很可能就是哈内斯。 这两个人身边是三条龙,其中有一条也被绑了起来,身上还有多处血痕,似乎进行过激烈的反抗。 盘旋一圈后曾百六决定降落到地面上近距离看一看那个被绑起来的人的面孔。于是把戟挂回胸前的戟架上,谨慎的降落到驿馆远处的地面上,和驿馆保持一定距离。 “我等忠于靖君龙公,受奸佞所惑,现弃暗投明,匪首哈内斯与丰泰宁已被擒获。”院子里那一人对曾百六大喊。 “你。”曾百六指了指地上被捆起来的人对那人说。“把他带过来。” 那人向曾百六行军礼,随后从地上拎起那人,把他押到曾百六面前,抬起他的下巴,把他的脸对准曾百六。 “要把他的头割下来吗?军爷。”押送的人问。 曾百六看了看那人的面孔,他满脸是血,鼻子也扁了,看来挨了不少拳。不过即使如此,自己还是能看出他的金发和灰眼,以及他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中等身材。 曾百六看向空中的威士荣,点了点头。 威士荣微微松了口气,望向通往战场的方向的山坡,几条战龙和几对龙骑兵已经出现在那里,领头的正是阚什四,他在身后一名骑士和一条战龙的背后还背着靖军的军旗。 一切终于结束了,三代靖君三代龙公。东陆从内部加于靖州的最后一道枷锁终于随着哈内斯的失败而破碎了。 威士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一阵被压抑已久的疲惫感慢慢泛出来。 他也收起戟,腾出前爪降落到地上。 “主公!”曾百六走到威士荣身边行军礼说。“请您再核查一下他的身份。” 威士荣点点头,走到押送的人与被捆起来的人身边。 “把他的头抬……”威士荣话刚说一半就被一阵恶毒的叫骂声打断。 “狗贼威士荣!”院子中被捆起来的那条龙挣脱了吻部的捆绳对威士荣怒骂。“威狗贼,你与姓哈雷克的那群混蛋扰乱国纲,虐杀良民,为除异己陷害忠良,不择手段!贪婪凶残,放荡邪恶。你们身为挪威臣子,轻视欺侮朝廷,割据于此独揽大权,随心所欲的赏赐爵位,肆无忌惮的处罚杀戮,被你们宠幸的无论好坏都能得到好处,被你们厌恶的都要被诛灭!你们唯恐天下不乱,轻佻狡猾,幸灾乐祸!真是厚颜无耻!无耻!” 守在丰泰宁身边的一条龙亮出爪子狠狠抽在他的脸上。丰泰宁喘着粗气,吐出几颗断牙,一脸愤恨的望着刚刚动手的那条龙。 “主公,要不要把他的舌头拔出来?”刚刚动手的那条龙问威士荣。 威士荣看了看空中越来越近的友军,向丰泰宁走去。“作乱造反者最不缺冠冕堂皇的借口。等到大牢里,到地府里,你和你的那些同僚们大可以说个够。” 威士荣来到丰泰宁身边,把左前爪踩在他的脸侧。 “而在这之前,我们会抄没你们的家产,戮没你的家族。因为供养你们的俸禄都来自靖州府库。要是你们家有任何一件器物来自东陆,有任何一位成员没吃过靖粮,你大可以给三司说。” “你们的口号再响亮,结局也已然注定。你们久攻不下的城池,只要一见靖军的旗帜就会打开城门。”威士荣俯下身在丰泰宁耳边说。“毒草就要根除,谋反之逆罪诛灭九族,你们丰氏的血脉要到头了。” 丰泰宁怒吼着,想要咬威士荣的爪趾,但威士荣利爪深深刺入他的皮肉,让他无法轻举妄动。 挣扎了几下后,丰泰宁似乎放弃了,他盯着威士荣,眼里的愤怒却渐渐消退,变成了得意的嘲讽。 威士荣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的收回爪子,后退了半步,警惕的看了一眼空军正在全速赶来的友军。 丰泰宁突然笑了起来,一脸戏谑的看向威士荣。 “那时再斩草除根,晚了!” “什么?” 威士荣紧张起来,果然,立在丰泰宁身边的两条龙突然向他扑过来。距离威士荣近的那一条龙亮出利齿,扑向威士荣的喉咙。威士荣条件反射的向后一跃,堪堪躲开对方的扑击。 第二条龙的攻击紧随其后,他跳过拦在中间的丰泰宁向威士荣伸出利爪。刚刚稳住身形的威士荣就势转身摆尾,但因为距离过近,尾刃没能砍中对方的要害,只是切断了他的一根头角,不过威士荣强有力的龙尾抽中他的眼睛,击碎了眼球。那条龙顿时失去了战斗力,惨叫着捂住脸滚到地上。 而第一条龙此时已经恢复了平衡,挥舞着利爪向威士荣脸上抓去。威士荣立即伸爪格挡,抓住了对方的爪腕,借助他挥爪的力量立起前身,腾出另一支前爪抓住胸前的长戟,握住戟柄中段向对方的脖颈刺去。 戟的直刃刺破了他的气管与颈动脉,温热的龙血喷了威士荣一脸。对方眼中方才的杀意瞬间变成了恐惧与不甘。 威士荣松开他的爪腕,他的身子很快软了下去,瘫在地上不停抽搐,两只前爪徒劳的绞在脖子上试图止住喷泉般涌出的血。 “主公!”曾百六慌忙向威士荣跑过来。 “快起飞!”威士荣回头对曾百六大喊“快回到空中,不要在地面纠缠!” 但威士荣话音刚落,驿馆中突然冲出十名手持火铳的步兵。 “靖君无道,龙公失德,天下共诛之!”丰泰宁此时已经挣脱了束缚,高呼口号命令步兵们瞄准威士荣和曾百六。 铅丸咆哮着冲出枪管,威士荣在步兵开枪前最后一秒几乎本能般的拉起面前被自己割开喉咙的敌龙挡在身前,拦住了致命一击。 但曾百六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弹丸如同撕纸一般穿透龙鳞,他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被击毙了。 威士荣回望空中的友军,他们发现敌人使诈正在加急救驾支援,但面对威士荣眼下的危险却鞭长莫及。 威士荣知道再呆在地面上自己不可能撑到支援赶来,于是扔下敌龙的尸首和长戟转身想要跑到驿馆外的驰道上,伺机起飞。 但就在威士荣转身的前一秒,他的尾巴末端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龙尾尖端鳞片很薄,很是敏感,威士荣疼得喊了一声,全身都抽搐了一下。 威士荣咬牙切齿的回首看去,竟是刚刚押送哈内斯替身的那个人。他现在手持一把短矛,短矛的矛尖刺穿了威士荣尾巴尖的薄鳞,把他钉在了地上。见威士荣转过头,很识趣的丢下矛狂奔而逃。 威士荣用力抬起尾巴,忍痛把短矛从地上拔出来,随后把尾巴转到身侧用前爪把它拔了出来。 尾巴上的贯穿伤虽然疼痛难忍,但算不上致命。可是如此一耽搁,威士荣是跑不掉了,火铳兵试图围成一个半圆,把威士荣包围起来。 见撤退不成,威士荣心中再次燃起了战斗的欲望。既然逃不掉,那就杀光敌人,荣耀凯旋。 威士荣瞄准自己正前方的步兵把手中刚刚拔出来的短矛抛出去,在龙的力量加持下短矛如同标枪一般贯穿了这名步兵的身体。 威士荣一跃而起,从这个缺口冲到敌人包围圈背后,摆动龙尾击砍碎左右两边的几名敌兵,随后深吸一大口气准备用龙焰烧死余下的敌人。 步兵们没想到威士荣会迎难而上,慌乱开火阻击威士荣,虽然有些人刚刚开过火,还没来得及重新装子弹,还有些人慌乱中打偏了。但在如此近的距离还是有两枪打在了威士荣身上。 正在吸气的威士荣差点泄气,好在敌人距离都不远,已经吸入的空气足够吹出火油烧死他们了。威士荣瞄准最近的那名步兵惊恐的脸,从喉部喷射出一道炽热的火焰。 炽热的龙焰让战局迅速发生了扭转,身上起火的步兵哀嚎着在地上徒劳的打滚,他们随身携带的火药罐接二连三的爆炸,带着火苗的盔甲与血肉碎片四处横飞。 威士荣低头检查了一下中枪的部位,感觉有些麻,应该不会致命。他看了看身后的驿馆与面前的烈火,发现丰泰宁正欲逃走。 方才的火焰也燎到了丰泰宁,龙鳞对火焰有一定防御力,但若不及时扑灭身上的火焰还是会烧伤,丰泰宁边跑边扭动身体试图灭火,一时无法起飞。 威士荣立即上前,捡起地上的长戟用横刃勾住丰泰宁的一条后腿,把他勾倒在地。丰泰宁挣扎着想要起身反抗,威士荣立即跳到他的背上,用长戟的直刃把他的一只前爪钉在地上。 丰泰宁惨叫一声,想要抽出爪子,但戟刃深入地下,岂是能轻易拔出来的。 威士荣确定戟钉结实后,便松开长戟,抓起丰泰宁右侧翅膀。一支前爪按住他的肩膀,另一支刺破翼膜,握住翼臂骨前端,猛一用力,便让这支翅膀脱了臼。 丰泰宁在威士荣爪下扭曲挣扎,威士荣用翼手捡起一个大石头交到前爪中,对着他的脑袋狠砸了几下,直到他的怒吼变成虚弱的喘息。 友军已经近在眼前,前几条龙已经降落了,冲到威士荣身边。 “主公,小的来迟了,罪该万死。”阚什四率先行军礼向威士荣请罪。 “命令是我下的,你莫要自责。”威士荣把阚什四拉起来。 “那家伙确实是丰泰宁。”威士荣指了指地上那条挣扎的白龙。“但哈内斯不在这。” 威士荣环视四周,押送的人和冒充哈内斯的人已经不见了。 “你们。”威士荣指了指几条龙骑兵和战龙。“留在这里看着丰泰宁,等我派马车来拉他们。同时搜查一下周围,至少还有两人逃跑。” “喏。”那几名空兵行礼回应。 “你们。”威士荣对剩下的空兵说。“跟着我回大营。匪首哈内斯很可能驾马从小路逃跑了,现在派熟悉这片地形的空兵搜查,还有可能抓到他。” “喏。” 收到命令的两队空兵立即执行。威士荣把戟从丰泰宁爪中拔出来,挂回胸前。然后领着随他回营的空兵们从院子中起飞。 威士荣的翼展即使在天龙中也算庞大,稍微助跑几步气流便能够把他托举到空中。 在地面上,一名小铳兵都能要了一条壮年飞龙的命,但回到空中,龙就是主宰。 清风拂面,龙族对天空特有的安全感让威士荣放松下来,他调整方向,准备向营地飞去。 “回旋炮!”威士荣身后的一条战龙突然惊呼。威士荣也是一惊,佛郎机回旋炮是地对空主要火器之一。 威士荣转头看向驿馆,顶层的一个窗口赫然多出一门小炮。 敌人仓促选择的这个炮位并不好,无法瞄准地面,让威士荣在刚刚的地面上战斗中侥幸逃过一劫,可现在自己来到了空中,黑洞洞的炮口已然对准了自己。 火炮的轰鸣声成了威士荣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声音…… ————————————————————— ……大君妒,与下谋,计以国难……——《靖史》 十五年后,北宁郡首府合州城。 已经官居文正一品左安东道节度使的吉尔菲.雅阁.哈雷克正从驿馆赶往西城门,准备迎接从首府前来的钦差王文辉。 “乌尘冲天,黑云蔽日,昼如黯夜。天火郧地,炽炎千里。后三年,八月飞雪,饿殍遍野,民相食。” 马背上的吉尔菲抬头看了看天空,心中默念此话。这是《前靖书》中记载烽台山上次爆发的场景,与今天阴沉的天气无比相似。 两百多年前的历史很快就会重现——半年前,烽台山这座靖州唯一一座活火山再度活跃起来,滚滚浓烟从火山口直冲天际,随时有再度爆发的可能。 即使这里距离烽台山已经很远,这场灾难的影响依然清晰可见。街上的人和龙都神色紧张,阴郁的天空仿佛提前弥漫着灾后令人窒息的火山灰,为本应晴朗的天空盖上一件灰袍,将光明隔绝在外,把恐惧洒向大地。 吉尔菲的思绪不由得回到十五年前定南府郊的那场决战中,那也是个阴天,天色与今日相差无几,空洞苍白,沉重压抑。 从那场战役结束后,靖州似乎一直不太顺利,叛乱刚刚镇压结束,三龙夺储案便发生了,波及甚广。而夺储案还没结束,席卷靖州全境的龙瘟就暴发了,现在瘟疫的阴霾还未完全消散,烽台山又要爆发了。 “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 吉尔菲脑中突然涌出这句话,短暂的一愣神后,只觉脊背发凉,立即强迫自己甩掉这个念头。 但吉尔菲知道这样做是徒劳的,这个念头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集腋成裘,在自己心中的一处角落悄悄生根,慢慢发芽,直至枝繁叶茂,难以撼动。 早在爷爷的襄君朝,自己便随着父亲披甲上阵,南征冰岛尊王靖难,巧破夜袭反攻拔寨一举成名。西部叛乱时,自己更是战功赫赫,青云渡之战斩将刈旗取得首胜,栖霞关之战之战以一当十扭转战局,虞州城之战三进三出冲阵破敌,定南府之战单骑奔走生擒匪首哈内斯。 而与这赫赫战功带来的荣耀一起的是身上的十五处刀伤,七处箭伤与一处枪伤。 但等战争结束后,组建定南六部和划分西部旗所等如此重要的事宜都落到了在战争中安坐高堂的大哥头上。相反真正有平西之劳的自己却被任命为安东道节度使,这是何等讽刺。 战后安东道与定南府的官吏体系重建工作是定南六部主持的,而定南六部的组建是由大哥主持的,这意味着大哥兵不血刃的接管了西靖西部。而自己的一切努力都为大哥做了嫁衣。 与安西道相比,安东道这一监察道统帅北宁、魏阳、震方三郡,位于西靖州东部,边界与玉轮岛隔平洋海峡相望,是西靖州一块很特殊的地方——这里没有西部来自南方的外患,气候适宜,土壤肥沃,地势平坦,还算是安宁祥和。 但玄月岛东部地势偏低,而且东部的玉轮岛已经不再属于西靖州,而是由效忠挪威国王的雾缘公爵统治。他的土地在西靖州也被称为东靖。 这意味着一旦有敌对势力从雾缘公爵的地盘借道,或者东雾缘沦陷。除了中间狭窄平静的平洋海峡外西靖将无险可守。靖廷虽然在此地修建了不少堡垒城池,但靖州毕竟名义上还是挪威蕃属,平时不宜于此地过分耀武扬威,因此需要一个足够敏锐且威严的人镇守于此。 自己所管辖的就是这样一片有守土之劳无守土之功的尴尬之地。若不争取,只能终其一生战战兢兢,无功无过。最后史书中的自己只会因靖君之子的身份而被一笔带过,荣誉与利益均归宝座上的兄长所有。 吉尔菲回望向远处的郡衙,想象着如果那是嘉宁府的甘棠宫自己会如何。世人都说当今世子仁义,但又有谁了解自己呢?自己能带着上万人南征北战!难道还不会让人们安居乐业! 战场上自己运筹帷幄,浴血搏杀换来的军功却不及家兄比约恩安坐宫中逞口舌之利! 想到这,吉尔菲身上的旧伤愈发痛楚,不由得勒马减速,减少颠簸。 随行的队伍也一齐慢下来,老老实实的跟在比约恩身后,不敢多言。 这次派来的那个王文辉虽然是打着靖君龙公的名义,但那家伙实际上是世子党的成员,当年他和大哥一起在嘉宁城的时候,王文辉就是东殿阁世子侍读官。 老大比约恩的势力已经在朝中立足,而当年跟着自己金戈铁马的部下们却在战后分散到各处,难成气候。 凭什么他早出生几年就可以坐享江山,凭什么一定要立长而不立贤。 本来自己今天是想告病不来迎接的,但他思来想去他得让王文辉知道,在安东道,自己才是老大! 城门已到,北宁督龙道时仁恒,北宁刺史奥姆莱.瑞格,北宁总兵赵士信已在此等候。跟在自己身后的安东道都督诺亚.罗德曼,魏宁商造威尔也下马下轿。 “参见吉节度。”时仁恒,奥姆莱和赵士信在吉尔菲马前行礼。 吉尔菲在马背上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眯起眼睛,从天龙时仁恒巨大的龙躯旁看向城外道路的远处。 这条大道往西一直通到嘉宁府,当年自己出府就任安东道节度使时,走的也是这条路,时任北宁郡和安东道官员也如同今日一般在此城门下恭迎自己上任。 踏入这座城门后,虽心有不甘,但自己也在尽力建设安东道这个西靖东防线,希望能得到父亲的认可,但父亲好像刻意在回避自己,偶然发几道诰书,并不再给自己更多的权力。 “还没来?” “回吉节度,王钦差应该还要一阵子才能到。”时仁恒说。 “那搁这瞎等什么啊,到城楼上等去。” 几名官员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虽觉有些不妥,但不敢反驳吉尔菲,只好跟着他一同去了城楼。 城楼的吏员兵士们手忙脚乱的在城楼一层的中间摆好了桌椅。五人一龙纷纷落座。吉尔菲在长桌北端面南而坐,奥姆莱和威尔依次落座其左手边,诺亚,赵士信落座其右手边。时仁恒另有一套独立桌椅,在吉尔菲左手边,奥姆莱和威尔背后。 仓促准备的会场不怎么正式,但规矩礼仪还是要守的,看似随意的座次实则大有讲究。首先是左文右武,刺史为文官,北宁郡作为靖州上郡,刺史为文从三品左。都督为武官,管理安东道边军与东洋水师的为中都督,武正三品左。因此奥姆莱和诺亚一左一右紧挨着吉尔菲。 管理北宁地方军的总兵赵士信的品级是武从三品左,挨着诺亚入座,而威尔作为魏宁商造局总管太监,虽然只是内府正五品左,但他除了负责监管魏阳与北宁二郡的商业,奉旨为宫中采办货物外,还作为靖君龙公的亲信耳目监督地方官民,不是好惹的角色。 宦官和文武官之间互相看不顺眼,因此威尔和奥姆莱都刻意拉开了些距离。 至于时仁恒,为文从三品右,在没有专门用于人龙同桌的阶桌时,龙族官员一般在同级别人类官员身后就坐。 “那帮殿前卫至少来了一个多星期了。”落座后威尔最先开口,在说到殿前卫三字时不由得压低了声音。“他们一直在查下面的情况。” “我让工队在那些新徙村加建了一批民房。”奥姆莱说。“这样应该和咱们呈给工部的图纸差不太多。” “不傻都知道怎么回事,我不觉得内府会派个傻子当钦差。”吉尔菲不屑的笑了笑。王文辉要是真的想查,就不会提前派人来知会了,就不会坐个马车慢悠悠的来了。 其他官员都陪着笑了笑。吉尔菲自己也收了不少好处,但若不先喂饱这些官吏谁会去认真赈灾呢。更何况他也确保了这些官吏克扣的财资不会影响到赈灾大局。 吉尔菲的视线从一众官员脸上扫过,这些官员任期一到只有无过便会调走,大哥为了防止自己在安东道培植势力对安东道的官员调换极其频繁。现在自己对他们的态度就是你们发财我不拦着,但州府派下来的活得干好。 至于临时加建新村,殿前卫调查,这些不过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游戏罢了。 “这次撤离的主要是宁州县的百姓,四万多人,六千多龙。咱们建的地方足够了。”赵士信说。“但百姓抗迁情况还是很严重,如果不增兵,光靠县里三百来兵还有官吏是不够的。” 自从烽台山开始频繁活动后,靖州府便下令北宁郡在香州城,金安城和齐云城三座县城附近新建迁居村落,将重灾区的居民提前迁移至此。但由于农收在即,很多户抱有侥幸心理不愿迁移,与官府发生数次冲突。 “一群刁民,州府想保他们的命还不领情。”威尔皱了皱惨白脸皮上的细眉不耐烦的说。 “从黎州和灯州两个县我还能调来些兵,但还是不够用”赵士信说着把头转向诺亚。“但凡能从边军调来一千兵,迁移之事便可无忧。” 但诺亚立刻移开了视线,摇着头说。“魏阳郡那边正在筑堤防海啸,调不来兵;东洋水师主力也要迁走避灾。” 会场沉默了一阵,大家都知道安东道剩下的兵在哪——山区。 安东道北部有一片山区,早在靖州立州前,这些被称为山民龙族和人类就来到靖北那些山区生活,他们开凿隧道,耕种梯田与外界抗争。 由于龙族的介入,地形对军事与行政的影响大大降低。君高公立国之后,州府派兵围剿过很多次,在与靖军对抗的经历中山民鲜有胜绩。但无论是龙族还是人类都无法改变地貌,此地统治代价大于统治收益,因此州府也从未在这个地方稳定,历代靖君龙公在山区的驻军营时设时废,最后一批山区驻军在西部叛乱后不久就撤了。 吉尔菲来到安东道后重启了对山民的围剿,他继承的是襄君桓公经略山区的方案——先派空军摧毁梯田村寨;再派陆军和诏安过来的山民将山民城寨一个个捣毁;然后迁移山民到指定地区在靖州官吏兵士的监督管理下生活;在山区唯一的平坦地百荆原筑城;在各个险要地点筑戍堡;设置戍堡寨与羁縻寨;修建道路与军衢相互连接成网;最后将剩余的军粮军盐发给山民笼络其心,派文人士子加以教化,诏安旧势力实行土流共治。 襄君桓公一朝几乎已绝山民之患,但后来南下冰岛以及西部叛乱,山区驻兵越调越少,教化的成功也还未提现,山民势力死灰复燃,杀害靖州官吏,占领捣毁了百荆原的回州城,夺走了大部分戍堡,破坏了大多数道路与军衢。吉尔菲刚来安东道时,只有垂水关和剑谷关两个门户还在苦苦支撑。 “吉节度。”诺言站起来向吉尔菲拱手行礼。“吉节度,这些年来兄弟们都全力支持您的管理,但现在情况有变,兄弟们托我给大人您进言一句,撤兵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奥姆莱也慢慢站起来向吉尔菲行礼。“吉节度,古人兵法有云,打仗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即使非战之罪,也有辱大君您的威名啊。” 奥姆莱话音刚落,其他的官员一齐起身,齐声说道:“恳请吉节度退兵。” 吉尔菲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这些人龙官员本该在这次赈灾行动中和自己一条战线,但如此简单的事却需要自己再三强调,很难不让人火大。 若是坐在这里的是大哥,他们怎敢如此造次,巴不得拍他的马屁呢! “诺大人。”吉尔菲看向诺亚。“咱们靖州的节度使怎么个调兵法?” 吉尔菲的眼里似是燃着一把火,即使是武将诺亚也不敢直视,只能借行礼低头,小心翼翼的回答吉尔菲的话。 “回大君,边军由都督指挥,节度使统领,在大规模调动时需要州府将兵符下发给都督,同时在将盖有内府大印的调兵文书交给节度使,最后都督请节度使令军才能结束调兵流程。 ” “你说,麻不麻烦。”吉尔菲靠到椅背上,双手交于胸前。 “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吗。”识字不多的诺亚情急之下也被逼出了一句文邹邹的话。 “啊。”吉尔菲轻轻叹了口气。“你不敢说我说,麻烦,真麻烦!” 吉尔菲看向大家,双手一摊。“可不就是,当年我提上去的方案不等了好久才被兵部许可。” 吉尔菲站起来,手掐在腰带上在桌边慢慢踱步。“战事顺利的时候,你们一个个拍马屁,好像这仗是你们打的一样,但凡有点不顺,马上撇干净,生怕我耽误你们仕途了是不是?” 吉尔菲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些年来他的脾气好多了,若是十年前,他才懒得跟这群家伙废话,一顿能打的他们好一阵下不了床。 与其在这里跟这群不知道向着谁的家伙勾心斗角,自己宁愿到战场上明着你一刀我一剑。这长着那些张欠揍的脸却打不得,真让人窝心。 “吉节度。”威尔首先打破了沉默。“吉节度,您是知道我的,您小时候我就在宫里头。平西之战的时候,栖霞关那一仗,咱们都在左翼,也并肩作过战。今天您先别生气伤了身子,大伙们不是说要放弃山区所有的战果,要那样我第一个不愿意。大伙们就是想您稍微从山区调些不重要的兵出了,在王钦差面前做做样子,也给州府一个面子。” 威尔话音刚落,其他官员立即附和,但吉尔菲只是一个眼神便安定了全场。 “威公公,好汉不提当年勇。”吉尔菲看向威尔。“当年你从东殿阁出来,爹派你监领左翼,你披甲上阵颇有始君高公朝保和太监的风范,倒也让人佩服。” “但你既然还记得当年的旧账又如何还不知道我的战法呢?”吉尔菲话锋一转。“威公公,什么叫不重要的兵?您是在质疑我吗?” “还有你们。”吉尔菲指向其他官员。“你们懂个屁的打仗啊,老子统领千军万马的时候,你们连剑都耍不出呢,现在跟我讲兵法,真是狂妄!” “回州城重修至少还要半年,直道重修还要一年多,山民的城寨是都已经捣毁了,现在他们集中躲到地下城里,就是想要耗走我们!” 山区里有一座叫甑山的山,其山体内有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山民们经过几代人和龙的挖掘,修建了暗道粮仓水井屋舍等设施,足够千人百龙躲藏其中数月之久。这次山民没有死守城寨,而是联合起来携带物资躲入地下城,可以坚持更久的时间,还可以从各处暗道出其不意袭击靖军。 “等我们真的撤了兵,你觉得山民那些粮食物资上的亏空他们会去哪补,你觉得被抢的一干二净的百姓会往哪里跑?要是我真的穷兵黩武,州府能不叫停我?用得着你们操心,王钦差那我来应付,狐假虎威的家伙,别忘了,我才是爹的亲儿子!” “再言调兵,通敌处置!” 吉尔菲说完缓和了一下气息,慢慢坐回椅子上。“你们也别怪我不留情面,赈灾这事办好了,咱们都有好处,要是搞砸了,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那……吉节度准备怎么赈灾呢?”奥姆莱斗胆追问。“还是原先那个方案吗?” “一切照旧。”吉尔菲坚决的点了点头。“你们商量商量一会怎么说吧,反正我是决心已定。” 官员们面面相觑,但也无可奈何,吉尔菲的方案早已下发到他们手中,刚刚看到方案时的那股吃惊劲虽然已经散去,但他们一直没有把它当成真正可行的方案去执行,只祈祷着这个暴躁难缠的大君能有一天自己醒过来,现在看来也是不可能的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串通一下,把钦差那边糊弄过去,并且希望钦差大人能让吉尔菲清醒过来,或者接管他的工作也好。 与会的五人一龙不再争吵,吉尔菲也试着静下心来思考,他靠在椅背上轻捻着翘脚胡,揣测着哥哥的意图,完善着赈灾的方案。 赈灾的方案他已经呈给州府了,对于州府看到方案后的反应,吉尔菲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只是派了个钦差过来倒还真的有些出乎意料,自己可是做好了直面父亲怒火的准备,甚至第二份折子的草稿都已经打好了。 但若是父亲真的支持自己,又何必派一个老大那边的钦差过来;若是老大想要暗算自己,也不会派了如此显眼的人把自己卷进去,这王文辉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还真得警惕。 论笼络人心,自己真的不如老大,身为靖州大君还要唯唯诺诺的,自己做不到。自己也不怕得罪人得罪龙,得让爹看到自己还有价值,让爹明白,老二除了打仗,文治也不输老大。 这大靖,到底还是老爷子说了算,要是老爷子认准了自己,任大哥有三头六臂也无济于事。 正想着,一个小吏急急忙忙跑到门口向屋里报告说:“禀报大君,钦差大人来了。” 屋里的官员们既松了口气又再次紧张起来,只见吉尔菲慢慢站起来,冷冷的扫视众人一眼便转身走出大门,并不言语。 来到城门下,远方果然出现一队人马,那些人影越来越近,最终清晰的出现在城门前,只见王文辉坐着一个四人抬的简易小轿,书有“钦差”二字的轿灯却高高挂起。轿子后除了随从外,还有几人几龙身着辨识度极高的华丽锦衣,他们聚在一起,与周围格格不入,似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们与周围的一切隔绝开来。他们不主动接触别人,别人也刻意避开他们。 那是殿前卫的衣服,殿前卫是靖州十六卫之一,原本只负责宫廷安保,而自西部之乱与三龙争储案后,他们的性质便从被动防御转变为主动出击,作为最亲近靖君龙公的军事特务组织,在靖州常被用来止小儿夜哭。 见自己看过来,几名殿前卫成员齐齐望向自己,眼神阴晦,复杂难测。 吉尔菲不得不承认,即使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自己在目光与他们交流的瞬间也有一丝心悸。如同远古的勇士看到近在咫尺的草丛中潜伏着一条虎视眈眈的毒蛇一般。 吉尔菲立马撇开目光,定了定神,他在王文辉任内府舍人时曾与其有过几次会面,那时自己与哥哥如同寻常百姓家的兄弟一样兄友弟恭,而王文辉作为年仅十七岁的进士意气风发,豪情万丈。 一名轿夫掀开轿帘,时隔十几年的二人再次相见,吉尔菲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个曾经喜欢吟诗作对的青年。他身上的儒服已被五品官服取代,那张不再年轻但依然标志的面孔中经过多年的沉淀已没有了当年的张狂,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与沉稳,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神秘。 王文辉慢慢走下轿,吉尔菲微微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四人一龙,他们都在等着跟着自己行礼。 吉尔菲快步走上前去,推开轿夫把王文辉拉下来。 “王大人。”吉尔菲拍了拍王文辉的肩膀。“好久不见啊,都披上绯服了。” “谢大君关心。”王文辉对于吉尔菲的举动还是不太适应,借行礼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承蒙主君圣恩,我这布衣之人也可为靖州尽绵薄之力。” “世子怎么样?”吉尔菲问。“大哥身子一直不太好,这么多年不见,不知他好些没有?” “好多了,主君一直请最好的御医给世子调理身子。”王文辉回答。 “让他少吃点。任谁顶着那一身肥肉也好不了。”吉尔菲说。“我这走不少东陆船,要是有什么药材丹料需要的,只管知会一声。” “我会向世子转达大君的关心。”王文辉说。“眼下咱们先把烽台山的事处理好,这样世子还有主君龙公都能安心。” 说完,王文辉拿出随身携带的教书。“教”是相当于东陆挪威国王而言的“诸侯之命”,用以避免僭拟之嫌;“书”乃针对特定事件府君龙公所颁布的文书。级别之高就连宗室大君吉尔菲也要跪听。 吉尔菲不情愿的回到其他官员中间,带头下跪行礼听命。 包括吉尔菲在内,他们在官场上沉浮多年,听旨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次教书的内容无非是督促赈灾行动,不过其中用词很严厉,看起来对于吉尔菲的方案并不是打心底认同。但从头到尾教书中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命令。大家都知道,肯定还有一些不便出现在教书中的命令等着王文辉口头传递,而且几乎可以肯定与世子的东殿阁有关。 “下官已在府内备下了一些酒水点心 “我等恭迎钦差大人!,给王大人接风洗。”奥姆莱上前礼貌的把王文辉请进城内,带他到郡衙。 来到衙门后,六人一龙七位官员来到衙门的会客厅,厅内有摆一个阶桌,这种桌子为了能让龙族与人类同桌,桌面被设计成阶梯式。不同场合有严格的阶数规定,在郡一级,这张桌子只有三阶。不过设计这张桌子的工匠明显是个巧手,阶梯处雕刻有华美的浮雕,还有两个模棱两可的用来摆盆景的小阶,让过渡不再那么突兀。 阶桌中间摆了一个沙盘,上面模拟着安东道的地形地貌,在烽台山的位置上和特意插了个红旗。 “这次受灾面积很大,火山的后续影响也难以预料。”吉尔菲开门见山的说。“算上损耗,即使精打细算也需要九十二万银两银子,一百零九万五千石粮食才能让北宁,魏阳两郡灾民吃半年。现在靖州群狼环伺,银两和粮食也不是这么好拿出手的。” “大君的方案我也看了,能让赈灾粮减到八十三万石,银两减到八十万五千两。”王文辉说。“但那个方案可冒险啊。如果烽台山提前爆发,您怎么办呢?” “烽台山我一直派下面盯着呢。”吉尔菲转头看向时仁恒。“龙能提前感知火山变化,我已经在火山附近驻扎了几个营地,一旦有异常,龙兵马上就可以发出警告。” 吉尔菲指向沙盘。“一旦驻营发出警告,龙兵会点燃烽烟,烽火台会把信号一直传到各个戍堡和城镇,来不及撤离的人和龙可以暂时躲入事先准备好的避难所里,避难所里有粮食和淡水,能撑一阵子,一旦可以离开,第一时间去就近县城。” 王文辉一边捻着胡须一边点头,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等吉尔菲说完,也看向时仁恒。 “你们龙还要这本事?” “回大人。”时仁恒赶紧回复。“天气地理,略知一二。不过我们不知道能提前感知多久,也没法提前很久,能在半天前预感到就已经不错了。” “半天不错了,对你们这样有翅膀的来说。”王文辉移开视线轻轻点了点头,但看不出是认可还是随口一说。 “烽台山观察营的龙兵感知地动说烽台山在农收前应该比较稳定,按照我的计划,暂时先不完全撤离危险区里的百姓,留下一定的劳动力准备抢收粮食,各乡收完的粮食直接集中到就近仓库。”吉尔菲接过一名小吏递过来的长棍在沙盘上比划。“我现在正在加紧增建转运基仓,百姓收获完后直接送往基仓统计储存,基仓联系成网,把粮食以最快速度集中到戍堡加建的特仓或县仓。” 说到这,吉尔菲把长棍指向将北宁郡分割成东西两部分的洧河。 “洧河以西,粮食最终集中到北宁郡仓,洧河以东,从海州港走水路运往魏阳郡仓。” 吉尔菲收回长棍。“运粮不用派专门的运粮队,就让留下来的人和龙运,无论军民,运足一定粮食便可得奖赏。” “您说的这些我来前也都看过了。”王文辉慢悠悠的说。“如果真的一切顺利倒也挺好 ” “但如果烽台山提前爆发,岂不是前功尽弃?”王文辉话锋一转。“非但无法减少赈灾粮款,还有额外的工程费用,那些撤离不及时的百姓也会成为不安定因素。” “这……”吉尔菲愣了一下。“那样的情况概率很低。烽台山一旦爆发,靖州东部产粮地将大受打击,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们都得保住每一粒粮食。” “嗯。”王文辉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为难。“这确实是个麻烦事,也是难为你们了。” “究竟是求稳还是冒险抢收,府里面也争论了许久。实话说吧,府君龙公并不想冒险,是世子力排众议,以身担保,大君您的这个方案才通过的。” “大哥和老爷子吵架了。”吉尔菲有些吃惊。“为了我赈灾的事?” “这个我不清楚。”王文辉摇摇头。“是世子点名派我来的。他有一句话让我带给您。世子交代说,‘今我靖州群狼环伺,北宁魏阳乃我靖州粮食命脉。粮草于国如血液于人,今逢天灾,当力挽之,日后外荡寇逐鹿,内安邦定国皆有底气。大哥虽略知经略事宜,却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二弟尽管放开手脚去,宫里面大哥顶着。你我兄弟一心,我靖可万年无忧。’” 外荡寇逐鹿,内安邦定国。吉尔菲细品此话。大哥协理老爷子监国这些年一直施以怀仁政策,对内多次恳请老爷子释放西部叛乱案和三龙夺储案中蒙冤或连坐的囚徒,虽然未获同意,听说还被老爷子骂了一顿,但仁义的外界形象是树立起来了;对外则尽力避免战争,以和为贵,听说有几次老爷子想去打仗还得和大哥商量。而且对邻邦也频繁派遣使节进行外交,尤其加强对东陆的联络。 大哥究竟是仁义还是懦弱无所谓,这些行动无非是想通过出卖靖州尊严换得几年和平,至于为什么,自己手下的人提醒过自己,大哥这是在为自己扫清上位的道路。 只有在和平时期大哥才能发挥自己的作用,关于战争与和平这种事关国运的大事,自己要说不担心那是胡说,但对于战争与和平在自己与大哥之间已经不在是单纯的两个状态,而是两种机遇,和平——大哥占优势,战争——自己占优势。 若是靖州太平万安,那和老大比自己就真没机会了,但若是烽烟再起,自己便又有了用武之地,到时候,假仁假义的老大就是废物一个。 虽然大哥所追求的和平看起来值得向往,但通过粉饰太平出卖尊严换取的和平能撑几年呢?正如同人类与龙族由对峙转为合作是在火器问世之后一样,实力才是和平的基础。而靖州的地理位置断送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与龙偏安一隅的可能。大哥的仁义改变不了靖州群狼环伺的局面,改变不了这个暗流涌动的世界。战乱将起,不可避免,这才是靖州的现状。更何况天灾过后,即使没有外部势力趁火打劫,州府也需要把矛盾外转。 根据某些传言,东陆已经在联合冰岛准备从东南两面对西靖发动军事攻击了,在不可调和的矛盾下,没有武力支撑的和平都是空中楼阁。 世人皆知道大哥仁义善良,我却知其阴险自私。现在他主动提出有战争的可能,绝对不是单纯改变主意这么简单,在那座遥远的宫殿中,究竟发生着什么。 大哥一心求稳,要说大哥发自内心的认同自己的方案,想帮自己赈灾,鬼都不信。但同样以大哥万事求稳的性格,既然他已经不再回避战争,那就说明他在这方面有了筹码。 王文辉和其他官员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但吉尔菲已经不在意了,短暂的思考后,一个名字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洛格.李.哈雷克——自己的大侄子。 自己最后一次见那小子的时候他剑还拿不稳,书也读不通。不过听说那小子这几年挺得老爷子赏识的,能文也能武了。据自己在嘉宁城的眼线汇报,大侄子伪装成殿前卫的军官替老爷子办了好几次事,虽然不知道办的什么,但老爷子一直用他说明那小子办的还不错。而且在最近几次州府八大营几次演习中他和军中老将对阵不落下风。以至于时不时就有要被封为世孙的小道消息传出来。 大哥是想用自己的文治和儿子的武功跟自己竞争吗? 那小子流着哈雷克家族的血,估计也不是一点本事没有,只不过比那群世子党拍马屁拍出来的低一大半罢了。对于这个大侄子,与其说戒备,不如说是不屑。靖州当下最强的两名人类武将,公认的就是老爷子和自己,现在父亲年纪越来越大了,自己已经是靖州当之无愧的第一武将,一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毛头小子,还威胁不到自己。想跟二叔抢风头,他还嫩了点。 但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世子一家跟当今龙储威世宁的关系不一般,那条小黑龙奇迹般地成为三龙争储案的赢家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虽然因为他的身世问题朝廷官员和宗室成员对他的态度很微妙,但老爷子和龙公一直在支持他,甚至不惜将反对最为激烈的人和龙治罪,所以目前来说他的位置很可能比大哥还稳。一旦他与洛格联合,将成为一个棘手的障碍。 关于这件事威姓宗室龙群中曾有对威世宁不满的龙私下里找过自己,虽然现在最好还是观望为主,自己没有给对方明确的答复,但要是事情真的到了不得不的地步,自己至少也不是没有筹码。 吉尔菲看向桌上安东道的沙盘,看着沙盘上的山区和仓库网,看着自己布下的这盘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赈灾大棋,暗暗深吸一口气…… 第2章 甘棠宫 ……遂同赴巡检,偶发逆象……——《靖史》 公元1144年,平西之战23年后,靖州首府嘉宁城——这是一座被称为小长安的城市。 西渡而来的宋人带来的东方唐朝与五代的市坊制为人龙混居的北海城市制度提供了重要参考——嘉宁城为矩形,南北长约6公里,东西长约5.5公里,现居人口十五万,龙口五千。城中部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大道——神武大道,其将嘉宁城分为东西两部分,东部为地坤区,主居人类,有五十坊一市;西部为天乾区,主居龙族,有三十一坊一市。城北部,二市八十一坊外是行政区,各机构的官衙均在此设立,再往北是内府区,一座辉煌的宫殿屹立于此。 这座宫殿名为“甘棠宫”,是靖州修建的第一座特大型宫殿,其形制不同于东西方的任何一种风格,而是二者的结合体,建筑风格以古罗马,拜占庭风格为主,融合大量北欧元素,布局则采用中式风格,由此形成独特的北海建筑风格——单体建筑较中式更加宏伟庞大,整体布局较西式建筑更加规整合理。 甘棠宫建筑群主要分为四个部分——主体甘棠宫与东西两殿阁,以及靖襄君时期扩建的禁苑。整体为长方形,总占地90万平方米,宫墙东西长1千米,南北长0.9千米,高9.5米,宽8米。每500米有一座35米高的宣威塔,上驻保护宫殿的卫兵龙。宫墙上共设有九处宫门,正门大靖门在南垣正中,南垣偏西有德政门,偏东有光霞门;北垣与大靖门相对为仁和门,与禁苑相通。南宫西垣为通德门与西殿阁相连,南宫东垣为靖安门,与东殿阁相连。 至于“甘棠”之名,则取自宋人的《诗经·召南·甘棠》,既有勉励历代西靖君主施行德政之意,又有希望百姓拥护之愿。 “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 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说。” 这首诗被洪明龙储威世宁亲笔题在甘棠宫西殿阁主殿应元殿的屏风上,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召公一般被世间铭记。 威世宁作为靖州立州以来最为特殊的一位龙储,他所要承担的压力要远远大于靖州以往的任何一位龙族继承者。 如不是二十三年前的那场战乱,他本应该生活在河阳郡恩州城的虞府,和家龙们过着富足无忧的生活。若不是十五年前的那场龙瘟,他本应该孤独的生活在天乾区长安坊供龙公未就藩或外派的子嗣居住的公子府,靠世子东殿阁的接济度过默默无闻的一生。而现在,自己不仅搬入龙储独享的甘棠宫西殿阁,更是和历代威姓龙储一样照例在成年后以龙储身份加共治院内府参知政事的官衔参与靖州政务。 靖州人龙共治体系在中央分三省一院,其中中书省与共治院分别为靖君与龙公名义上分管的决策机构,二者既可独立起草政令也可召开内阁会议共同决定。但均需经门下省统一审核通过后才能由尚书省安排六部执行。 依传统,靖君与龙公继承者成年后会主持靖君-果狄议会,现在议会变成了三省,靖君继承者在允许参政后则是加同中书门下内府平章事头衔,而龙公继承者一般加共治院内府参知政事头衔。 虽然身居龙储高位,但由于自己的身份过于特殊,威世宁不敢有丝毫骄纵之心,为了自保,为了证明自己名副其实,他有时甚至比下属的官员还要努力,还要谨慎。 月末大休沐官员放假三天,面对昌明世孙洛格.李.哈雷克送过来的狩猎邀请,威世宁也曾犹豫再三。 从他知道自己身份的第一天至今,无论是在公子府还是西殿阁,威世宁总感觉有一道无形的壁垒隔在他与其他人与龙之间。 威世宁在公子府中的童年生活绝对谈不上快乐,哥哥们的冷嘲热讽,仆役们的视而不见他永远忘不了。威世宁自己也知道自己与哥哥们不同——无论是鳞片和眼睛的颜色还是头角的弧度。年幼的自己曾试图用暗红漆遮盖住自己的黑鳞,结果又引来一轮嘲笑。 “世子对你的可怜养不了你一辈子。”兄弟平川大君威世平在告知他自己的身份后如此嘲讽道,那一刻威世宁才意识到并不是因为自己和大家不一样才不被接受,而是因为他与众不同背后代表的原因。 洗掉那些漆花了整整一天时间,不耐烦的仆役们像刮鱼鳞一样将油漆刮去,又过了好几天全身上下的疼痛感才渐渐褪去。从那之后,威世宁便学会了低调与自立。只是龙算不如天算,正是因为哥哥们对自己的轻视让他没有被卷入那场没有胜利者的血腥家族之争中,结果那万龙所向龙储之位竟然就这样奇迹般的落到自己头上。 只是今日自己虽已身居万龙之上一龙之下,可质疑他名分的声音一直存在,而且随着地位的跃迁,这些声音不再只是单纯的嘲讽,而是真正的威胁。即使在这些年中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稳固了自己的地位,但这种隔离感却如同幽灵般弥漫在他身边消散不去。 小他两岁的昌明世孙曾是威世宁在宫中唯一的朋友,尽管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接触他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洛格确实是为数不多不会让他有隔绝感的人。作为靖君西古德的宠孙,洛格不仅继承了哈雷克家族的头脑,还获得了万众瞩目的关注。在这个活泼的小伙子身边威世宁总能感到久违的轻松。 而且自从十年前仁熙世子比约恩的弟弟光武大君吉尔菲指挥靖东赈灾成功被授于开府仪同三司头衔后,靖君继承者的人选再次模糊。面对同时有战功和赈灾之功的光武大君仁熙世子显然不在上风。好在昌明世孙表现甚得府君喜爱,进入内学堂后不仅表现出优秀的政治天赋,还对兵法有了自己的见解,几次京营军演的胜绩更是锦上添花,平衡了其父与二叔的优势。 按道理,为了防止府君龙公合作不稳,继承者之间不应有过多交集,但自己这个出身就差把世子党三个字刻脑门上了,更不用说还有那群虎视眈眈的亲戚们。若是世子失败,父亲威士荣虽然只剩下自己一个雄性子嗣,但宗室有继承权的龙也大有龙在。如果自己再从这个位置上被拉下来,那失去的就不仅仅是权力与地位而是性命了。 但自己犹豫就犹豫在比约恩和吉尔菲之间的争斗与平衡是府君西古德设计的,而且威姓宗室中有相当一部分龙支持比约恩。公事帮个忙还好,若是私下里再交往的如此密切,难免会激化矛盾。 不过洛格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的邀请信并不是以私人的名义邀请他去打猎,而是以他在殿前卫中的官名邀请他来检视新猎场,为靖君与龙公秋后的围猎做准备。 此次秋猎不同以往,几年前东陆新王哈拉尔九世泰特.哈拉尔即位。他是个厉害的角色,经过几年的韬光养晦从傀儡一步步夺回权力,如今又想中兴挪威王国,计划重新恢复从哈拉尔四世时就已经实际丧失的东陆控制的北海与文兰的控制权。 泰特国王决定今年组织东西雾缘,也就是东靖和西靖与冰岛在嘉宁城组织会盟,北海三势力名义上还都是东陆附庸,即使知道泰特的实际用意是打探虚实寻找潜在盟友也不便拒绝。 雾缘三方情况都很复杂,靖州不必多言;冰岛虽是哈拉尔宗室的封邑,但没有和东陆一样在哈拉尔四世时期进行东化改制,依然是哈拉尔二世早期实行的原始弱集权纽带封建制度。而且这几十年来其领主家族也因为能力问题早已大权旁落,现在是外戚西居尔家族掌握实权。东雾缘曾经是哈拉尔二世征服北海的功臣莱卡家族的封邑,后由于气候变化等原因引起社会动荡,经济军事实力在北海三方中垫底,可它所处的位置如果想要从东陆进攻雾缘是大好捷径。 不好格局很少有稳定的时候。西靖这片土地上原有维费与哈雷克两个由哈拉尔二世划分的弗格人行政区,在东陆哈莫国王与伪王贝尔勒那场影响深远的内战结束后不久,失去东陆制衡的北海四部便开始相互讨伐意图独掌北海。 在一开始的局势中冰岛实力最强,东陆哈拉尔五世时期西居尔家族撺掇冰岛哈拉尔家族对雾缘发动决战。在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维费部消亡,哈雷克部也岌岌可危。好在西居尔家族故意留出破绽,哈雷克家族这才反败为胜。 战后哈雷克家族统一了玄月岛全境而且向哈拉五世杜赞国王请封西靖君成功,有了合法统治权;而在战争中唯一没有遭受灭顶之灾的西居尔家族也成功喧宾夺主,成为冰岛最强的世家。往后的时间冰岛与靖州又进行了大大小小无数场战争,直到襄君桓公开始靖州才开始占据上风将战场搬到对方的土地上。 至于这次会盟,实际上北海三方除了靖州都有希望东陆干涉和不干涉的理由,如果真的和东陆发生冲突昔日的敌人未必不会成为盟友。而对于东陆来说,靖州作为雾缘三方中实力最强的一方泰特国王肯定是要压制的,但贸然进驻北海必然会引起西居尔家族和东靖贵胄的反对将他们推向与靖州合作的方向。 东陆的这场会盟实则为探查,而靖州的这次秋猎自然而然也非打猎那么简单——与其说狩猎,不如说是军演——为了向东陆使节展示一下大靖的实力,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另外除了这三方外还有很多潜伏的势力想要破坏这次会盟,西部叛乱余孽,冰岛拥王党等都意图激化靖州与东陆的矛盾迫使双方开战。会盟时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改变北海的格局,因此围猎前的安保与礼仪准备一定要到位。 这封挂着殿前卫之名的书信走的自然也是正规上书流程,由殿前卫军衙直接交到宫中,自己能收到这封书信且没有受阻,说明得到了府君龙公的默许,但又或者他们在观察自己的反应。 昌明世孙在殿前卫中化名为一名叫“威利斯”的厢长,直接管辖1000人和60龙。外界只知道他是皇亲国戚,具体他的真实身份所知者寥寥无几。 去,威世宁最终下定决心。不过要带上西殿阁的几个官员一起,以公事名义出发。 “邸下。”一名体态偏胖的海天混血龙向刚刚用完早膳正在更衣的威世宁行礼。“仇大人和詹大人已经到了。” 威世宁看向眼前这条阴柔的雄龙,他是自己的贴身龙太监,也称龙宦。其名叫何承恩,年长自己三岁。 与自己一样,何承恩也是在当年靖西之乱后因各种机缘巧合来到嘉宁府,不过自己来到嘉宁府时尚在蛋壳之中,而何承恩则是官军的俘虏叛方混血幼龙之一。 何承恩并不是他的本名,而是他入宫后赐给他的新名。由于混血龙大多不育,宫中的龙族杂役多由他们担任,自己破壳后,他便被指派为其贴身龙宦,靖州宫制规定公子们的贴身侍从必须净身,所以他也挨了那一刀。 净身后与威世宁一同搬入公子府,在那段艰难的时期,只有他们相依为命,成就了二者间超越主仆关系的友谊。 “叫仆役们好好招待,不可怠慢。”威世宁点点头说,他现在正站在穿衣架旁让仆役们更衣。这种穿衣架被称为辅桁,多为富贵龙家所有,它的作用与其说是方便主人,不如说是方便仆人。 龙族的鳞片对衣服的磨损比较大,而且龙族不同性别外观没有人类这么大的差别,因此日常着衣基本以富贵龙家为主,这些服饰礼仪性大于实用性,独自穿戴并不方便,而且有专门的佣仆为其更衣更能体现其尊贵。 只见几位婢女在威世宁面前展开一件暗红色胴衣,这也一种龙族服饰,上端套过脖子,下端穿过两条前腿,中间为绣花前幅。婢女们分别登上辅桁两边的阶梯上,先将胴衣套在威世宁脖子上,围在威世宁胸前,地面几名宦官随后将胴衣下部腿洞套入威世宁的两条前腿上,辅桁上的婢女再将金色的系带穿过胴衣的孔洞,避开脊刺,系于威世宁背后,随后将一张门襟用扣子扣在系带两侧将其遮住。 与此同时,还有几名宦官来到威世宁身后,他们捧着一件敬裩,这种衣物相当于龙族的遮羞布,上端套在尾巴根部的脊刺上,下端系在两条后腿上,中间是裈幅,一股为硬革制,能遮盖住飞龙的泄殖腔。 “已经安排好了。”何承恩走上前从一名龙伶(龙族宫女)手中接过先一顶黑色角冠,这是一种靖州龙族头饰,形似人类幞头,穿戴时先套过两角戴在额头上,扣上帽后的扣子,再把帽带系在下颚上,这样即使在飞行时也不会轻易脱落。 何承恩将角冠戴到威世宁头上,然后虚扶着威世宁到一面巨大的铜镜前为其整理衣装。 淡紫的角冠与两侧绣有旭日的帽翼恰好搭配威世宁黄绿色的眼睛和灰色的头角。胴衣上的金纹与精心保养的反射着阳光的黑鳞呼应,星星点点仿佛昨夜的星空。 “不错。”威世宁点点头。“出发吧。” “喏。”何承恩再次行礼,随着威世宁一起走出寝宫。 自己召来的官员都在西殿阁南大门德政门的门楼里候着,除了官员外,此次随行的侍从也已经等候在此。 靖州宫规严格,不允许龙族于宫中随意飞行,威世宁身为龙储虽有一定特权也不意味着能宫中任何地方自由自在的飞行。好在这次全程都在西殿阁内部,限制多少小一些。 龙族无论真龙还是亚龙能飞上天都不容易,需要很长的助跑才能起飞。因此宫中修建有多处驰翔道供龙起降,不知什么原理,这些驰翔道上总有着有利于起飞的逆风,不得不佩服当年这座宫殿的设计者。 威世宁走上驰翔道,缓缓打开的翅膀,感受风拂过双翼。 阳光照在威世宁背后巨大的翼幅上,温暖而舒适。起风了,威世宁深吸一口气,迈步起跑,背后巨大的双翼如船帆一般鼓满空气,脚下的步伐愈发轻盈,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托举着自己投入天空的怀抱。 风力突然有所增强,威世宁看准时机纵身一跃,猛挥双翼离开地面。眼前的视野骤然开阔,方才对面那堵高大的宫墙不再是视线的终点,甘棠宫的全貌呈现于自己翼下。 自己的西殿阁位于甘棠宫左,与世子所在的东殿阁以甘棠宫中轴线对称, 两殿阁形制上较甘棠宫更为狭长,同样遵循前政后寝的原则。 起飞的方向正对着禁苑,那里位于甘棠宫之后,平时自己入宫晋见父亲威士荣和君叔西古德就是走这边。 但威世宁也不能在宫中飞太高。这个高度非但没有那种凌驾于宫殿之上的感觉,反而让龙心生敬畏。翼下的一砖一瓦都散发着威仪严整的秩序感,使人和龙不敢轻挑招摇,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观察着自己的一言一行,威世宁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受命于天的那个天。 威世宁调转方向向南,这个高度从西殿阁可以看到一些甘棠宫的建筑。 现在自己左翼方向就是甘棠宫的北宫——甘棠宫内还分有两部分,北宫呈“凹”字形,南宫呈“凸”字形,之间由一道东西走向的内宫墙分隔,北寝南政。 宫墙偏东为和治门,偏西为睦仁门,北宫偏南是靖君和龙公居住的寿康宫,其分左中右三部分,中寝为主楼,由此向东西两翼延伸,与左右两副楼相连,父亲现在应该就在里面与君叔一起处理大靖大大小小的政务。 寿康宫后为御花园与驰翔道,父亲似乎对封闭的空间有难以压抑的焦虑,即使在高阁大殿中也不自在,有时候父亲甚至会在花园的亭子里理政。 据说父亲之前并不这样,受伤后的父亲几乎失去所有飞行能力。生来逐风追云的龙族永远被禁锢于地面,即使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之上也如囚笼一般。威世宁不敢想象这是什么感觉。 御花园再往后是君太后,与公太后居住的中宫殿,中宫殿左右为东宫殿与西宫殿,君后和公后居住其中。 这里本该是宫廷内务的管理中心,但目前这里却冷冷清清,除几名杂役外空无一人。 翅膀轻挥,分隔南北宫的宫墙很快掠过翼尖。南宫巍峨的大殿出现在威世宁视野左前方——南宫南起大靖门,其后为内垣,内垣东为太庙,西为社稷坛,北部居中为君临门。门左右为钟鼓楼;君临门后为前朝三大殿——圣元殿,统御殿和礼仪殿。 这三栋宏伟的建筑便是着名的甘棠三大殿。最北边有着深色罗马式穹顶的是礼仪殿,曾经叫议政殿,是靖君-果狄议会时期西靖君与果狄们开议会的地方,而现在它一般在典礼时供靖君休息准备与接受大臣拜贺。 礼仪殿前是统御殿,北宫三大殿中最小的一个殿,曾是果狄们休息准备的地方,称宁神殿。现在则是靖君日常办公的地方。 而统御殿前为圣元殿,是正三殿中最大的一殿,也是唯一没有改名改作用的宫殿,它是举行重大典礼与的场所。当年自己受封为龙储的仪式就是在此处举行的。 这三座大殿均位于甘棠宫以及嘉宁城的中轴线上,门下省等南宫衙门分布其左右,构成靖州的权力中心。 威世宁想起他第一次进入这座宫殿时的震撼——一座座亭台似是直入云霄,一栋栋楼阁仿佛横贯八方。每一道门后都是不同的场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厚重庄严,万古不易;恢宏大气,天地同寿。 时至今日,虽然自己对这座宫殿的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但那种敬畏感也没有完全消失。威世宁总感觉自己并不是拥有这座宫殿,而是上天恩准自己居住其中代替其治理这片土地。 靖始君元年,东陆纪年法天主降世第1069年,始君高公金戈铁马建立大靖政权, 开始在嘉宁城大兴土木翻新扩建城区,并由“工圣”玛提欧设计建设甘棠宫作为靖州中心破土动工。于靖文君十年,即天主降世第1088年初步完工。从那时起,始君高公开创大业,文君明公教化万民,襄君桓公兴邦强域,三位靖君与龙公就是在此宫中完成了时代赋予它们的使命。 这六位统治者如今仍安坐于太庙的宝座之上,享受着后继者的供奉。靖始君约库尔,靖文君贡纳尔,靖襄君古佛斯;靖高公威烈武,靖明公威仁川,靖桓公威子攸。威世宁曾彻夜研读他们的本纪,揣测他们当年每一个决定背后的意图。 威世宁现在的位置恰好能够看到远处太庙那蓝瓦白墙东西合璧风格的楼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百年之后,父亲和君叔的牌位与画像应该会供奉与靖桓公与靖襄君之右,他们强化了靖州的君主集权,完善了兵制。已经用实力而非仅靠血统证明了自己有与先祖们共处一室的资本。世子虽然还未即位,但在平西之战时留守嘉宁城、组建领导政事处、管理兵源粮草;战后协助改组政事处为三省、定新官制、设定南六部、划定南旗所、制定新税法军规等等这些政绩已然足够耀眼。 威世宁隐隐有些压力,等自己入了太庙,谥号会是什么?会有哪些人和龙配享自己的太庙?史家会如何评价自己呢?他的功绩配与祖宗们同堂吗? 甚至,自己真的能够入太庙吗?这龙储之位究竟是福是祸? 受命于天,诚惶诚恐。 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威世宁强迫自己把思绪拉回现实。很快便飞跃西殿阁前庭主殿应元殿来到门前的大广场,威世宁慢慢降落地面,几名西殿阁官员和右金鳞卫士兵立即从门楼里走出来向威世宁行礼。 “参见邸下。” 威世宁轻轻扫视一圈,身披五品文官官服的一人一龙便是天龙仇文亮和弗格人詹姆斯,二者都是从西殿阁出去的老官属。另外还有右金鳞卫卫率丘诚谅,既负责管理右金鳞卫,也负责威世宁的贴身安保。 右金鳞卫是靖州十六卫之一,靖州十六卫除左右御艆卫和左右孝陵卫四卫外均于嘉宁城驻扎,因此也被称为京师十二卫。 丘诚谅身边还有一名宋人,同样身着武正四品上的官员衣,他是丘诚谅的项参莱弗.艾瑞姆,加有忠武将军散官官阶。 靖州军制中若若一人和一龙为属骑关系,一方获得品级后另一方会加同品级散官官阶,在靖州高级军官中,大都是人类军官任执事官,龙族军官加散官,右金鳞卫因为由龙储指挥成为罕见的龙族最高军官任执事官,人类军官加散官官阶的军队。 “臣仇文亮参见邸下。”仇文亮向威世宁行礼。“西殿阁的官员都准备好了,李大人也已经出发去围场处了。” 靖州的官员也并不是都会骑龙,李享大人就是这样一位,他似乎对高处有莫名的恐惧感。不过他的办事能力很强,正好让他带着吏员慢慢走过去。 “劳烦大家了。”威世宁微微颔首,伸出右翼回礼。“大休沐还叫大家出来实在对不住。” “邸下到底还是担心主君龙公的看法吧。”仇文亮开门见山的说。“这次秋猎不同以往,关乎我靖国运,多多上心也是好的。主君现在唯一顾虑的只有光武大君那边,他秋猎的时候也要来,您们正好可以多点交流交流。” “今天巡检的事情大君尽可放心。”詹姆斯接着说。“我和仇大人已经定好计划了,吏员的检查基本上没有问题。。” “好,好。”威世宁笑了笑。“两位大人费心了。” “龙储爷,咱们出发吧。”丘诚谅走上前,转身挥翅指了指身后的兵士。“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说到这丘诚谅转过头对威世宁一笑。“我也好久去打过猎了,今天托您和世孙的福,终于能一展拳脚了。” “丘卫率。”威世宁故作严肃的说。“咱可不是去打猎的,是去检查猎场,好让府君龙公秋后能安心去打猎,不让靖州在东陆使节面前丢脸。” “哦,对对。咱先去看看猎场好不好使。” 丘诚谅点了点头,也故作严肃凑到威世宁耳旁小声说:“您放心。打猎的时候我会放点水,不会让龙储爷您在世孙面前太丢面子的。” 丘诚谅说完哈哈大笑,虽有些不羁,但威世宁很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笑声。 “总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那一天的。”威世宁 摇摇头。“说不定就是今天哦。” “哪次不是我让着你,别忘了你的武术都是我教的。”丘诚谅伸爪拍了拍威世宁的肩膀。“走吧,想证明自己也得先到地方。” 威世宁点点头,待人类官员与士兵骑上侍从龙和兵龙后领着大家从德政门旁的驰翔道起飞,准备出城。 飞龙不得直接越过城墙,无凭证者甚至不得入距离城墙两坊之内,即使官龙也不例外。因此宫中的龙出城一般都走直接走北边禁苑的宫门,但自己毕竟是以公事名义出发,还是走正常程序在城门那里留个记录好。 越过南宫墙,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林立着望楼的青砖铺成的开阔地,它环绕甘棠宫东西南三面,东西两面宽二百米,南面宽四百米。 这片区域被称为休翼街,除了如威世宁他们这样少数有特权的龙之外,禁止任何龙飞入,即使朝中龙族大臣入宫也要在南休翼街降落从宫门入宫。任何以飞行方式进入这片区域的龙都会被视为擅闯宫禁,卫兵可以直接击杀。 飞跃休翼街,便从内府区来到了行政区,各部衙门一一从翼下掠过。由于今日是大休沐,行政区很是安静。 为了安保以及展示龙储的威严,一行龙在此时排成仪仗——两对右金鳞卫龙骑兵在最前,持旗开——这是一幅用赤色鸟羽装饰的条状旗帜,插在龙背鞍侧面,为龙储寻常出入宫殿时所用,被称为“颀旞”。 两名龙骑兵后是四名龙兵,两两一行,前两名持长戟,后两名持臂弩。 威世宁和随行官属紧随其后,丘诚谅与另外两名龙兵于上方观察。两侧与后方龙兵与火器龙骑兵交错排列。另在下方还有五条兵龙护航,其中四名龙兵呈矩形排列,中间一名龙兵持祥旗随行。 与颀旞不同,祥旗是大型旗帜,存放时卷成单轴卷轴形式横挎在胸前。展开时旗面为三角形,旗尖有配重。因其庞大携带者只能在空中解开系带将其展开,降落时则需要用轴侧的一个摇把把旗卷回去。 空中展开的祥旗会在气流与配重的共同作用下如流云般游动,其名也得于此,是空中仪仗的最高象征。 龙储规格所用的旗帜图案是狮鲸逐日图——一头雄狮与一条飞鲸环绕着一轮红日追逐,似乎在竞争谁先捉住太阳一般。在空中旗帜随风而动,狮子与鲸鱼栩栩如生,使仰视者望而生畏。 仪仗队浩浩荡荡的离开行政区向外郭城飞去——嘉宁城真正的繁华在外郭城。朝阳的光芒映在规整如棋盘一般纵横交错的街道与市坊之间,好像是上苍在操纵这盘名为天下的大棋。宽敞的神武大道远远延伸至天边,似乎成为分割世界的中轴线。 飞檐翘角,石柱穹顶,尖塔高楼。风格迥异的建筑林立城市之中,如同如春天争奇斗艳的百花一般,在这片包容并蓄的靖土上各领风骚。 与行政区不同,大休沐时的外郭城无比热闹,开放坊门的鼓刚响不久街道上便已熙熙攘攘,市门和城门前挤满了等待开市与出城的群众,孩童们在街道上追逐打闹,出售小食早膳的商贩也已早早出摊,整个城市都在享受这悠闲的时光。 但与地上的热闹相对的是天上的冷清。这座拥有上千龙族居民的城市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被笼罩在遮天蔽日的龙翼之下。 威世宁作为决策者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因——现在飞龙居民们大都挤在各驰翔道等待盖日行章,天空想要热闹起来还要再等一阵子。 这其实很正常,能够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本领确实惹人羡慕。但对于城市管理者而言,如果居民都在天上随意走街串巷出入城池,那简直是噩梦。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便于城市治安管理。嘉宁城并不允许飞龙在街道上随意起飞降落,各大要道上都有兵士看守,而且除神武大道宽80米,东西主路仁德大道宽36米外,其余街道规格大都在25米到9米之间,再加上街边的杂物,坊墙与屋檐,并不适合龙族助跑起飞和盘旋降落。 对于城内的龙族居民,天乾区平均每四坊设有一处驰翔道,称为“衢”,飞龙在接受官家检查后才允许从此起降,不过只要不出城,一日只需检查一次便可在城内各衢自由起降。但在城中飞行时也要注意,不得靠近望楼,跃台,各部衙门等设施机构,飞行高度也不允许过高,不得超过高空巡逻队。 至于出入城的飞龙,不允许直接越城墙,甚至不得靠近距离城墙一坊之内的区域,必须降落在城内或城外,从城门进入,在瓮城通过城门尉检查才能入城。若是要去外地,更是要向官府申请“过所”,否则违反靖律要吃大苦头。 为了保证这些规则的施行,城中和城墙上建有多座警戒防卫用的望楼和供龙族士兵快速起飞的跃台,白日还会有官军龙骑兵不间断巡逻,夜晚之后还要特别执行宵禁。 翼下不断有鼓声传来,仪仗队每过一坊坊间的望楼都要击鼓致礼。 浩浩鼓声中城市的边缘越来越近,新围场在嘉宁城东,因此威世宁决定走东城墙正中的长安门出城。 丘诚谅等龙开始引领仪仗队降低高度,减缓速度准备降落——嘉宁城每座城门以内两坊的街道都比较宽敞,可用于出城飞龙的降落。 威世宁降落到两座坊墙中间的街道上,现在出城的百姓不多,但因为秋猎在即城防升级,检查变得严格起来,所以门前还是排起了一截不小的队伍。 “邸下出行,闲杂民员一律回避!”丘诚谅在最前面高声大喊。长安门的城门尉也及时领着门庭卫士兵赶来警备。一名身披札甲,头戴黑色幞头,脚蹬长靴的宋人军官从队伍中小跑过来向威世宁行军礼。 “长安门城门尉吴忠明觐见邸下。” “起身吧。”威世宁点点头,示意丘诚谅把的西殿阁的出城文书交给吴忠明。 吴忠明接过文书,简单浏览后看了眼威世宁身后的人马,点了点头,带领着他们优先进入瓮城。 长安门有三个门洞,总宽35米。左门入,右门出,中间的门一般不开启。门洞上方的城墙上有一座三层高的箭楼,两侧还有突出城墙的塔楼各一座,这两座塔楼高出城墙一大截,几乎要高过箭楼和城中望楼——它们是专门保护城门的防空塔,名叫箭阙。 威世宁一行人马从右门进入瓮城,靖州的瓮城因为要容纳飞龙在内接受检查所以更宽敞,但空中和地面往往会设置很多如锁链拒马之类的障碍,防止飞龙在瓮城内强行起飞。同时箭楼和防空塔上的门庭卫士兵会一直警戒着瓮城内的情况,每座瓮城城墙上还会驻空侯若干。 瓮城共有两处城门,左右城墙上各一处,方位与长安门呈直角,也是左门进右门出。中间由一道木栏隔开,两边各有小木亭一处,即为御史台城门吏检查点。 吴忠明领着众人众龙走向检查亭,瓮城的地面铺着夯实的白沙土,这种铺路土由炒过的泥土与白沙混合而成,龙的爪子和人的脚走在上面还是很舒服的。 身为龙储,身为城防令的被保护者,威世宁等人和龙自然不用像寻常百姓一样接受检查,只要让御史台的城门使留下一个记录就好了。 嘉宁城城墙巡防由右执金卫负责。而连接城内外的城门除靖安门为殿前卫掌管以外其余城门均由门庭卫掌管,但门庭卫只有治安权没有检查审核权,检查权在御史台察院手上,每个城门都有察院吏员驻扎。 这种分化在靖州随处可见,仅仅嘉宁城一城城市安防就主要有五部分——侦捕侯、卫兵、营兵、士兵、更卒。分别由三个部门管辖——京兆府,枢密院和兵部——这三足鼎立的模式正是在世子的设计下正式形成。 京兆府下辖天乾地坤两区区衙的侦捕侯为日常执法单位。兵部与枢密院下辖的十六卫八营一军以及各地服京役来的守备军为军事武装。其中枢密院掌管十六卫卫兵与天圣军士兵;兵部掌管八大营营兵与守备军更卒。三者既相互合作又相互制衡,不会一家独大。 “御史台城门使居尔弗,参见邸下。”一名身披御史台台院流外三等官袍的人类吏员从亭下一张堆满案牍的桌子后站起来行礼。 威世宁点头回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这身官服。靖州九品以下称流外,同样有九等。一般为吏员职务,在通过考铨后才可以入流。 自己于宫中五品以外的官服已经很少见到了,而这身流外官服在威世宁眼中更是稀奇——与那些华丽的锦袍相比,这身官服也就相当于绣有官纹的布衣。 吴忠明默默走上去把文书放到桌子上,居尔弗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随后转身从后面的木架上取下一本厚册子,开始在上面写东西。 对于这种基层的具体操作威世宁也是不懂,只见居尔弗停笔后在自己的文书上盖了个章便还了回来,丘诚谅接过后冲自己点点头。 “可以了,龙储爷。” 门楼上的鼓手开始击鼓,这是皇亲国戚出入城门时才有的规格,每一声鼓的间隔很大,但浑厚低沉,如闷雷一般。 仪仗队浩浩荡荡走出城门,距离城墙400米以内禁止是龙族禁飞区。一些骑着马的门庭卫士兵正在城门周围巡逻,维持着准备进场人马在秩序,如巨树般林立的翼林卫的望楼正戒备着空中的情况,随时准备配合那些于空中巡逻的空侯。再往远处还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处军营,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属于骠骑营的一处军营 不过对于威世宁一行龙而言并没有这个限制。翼林卫与门庭卫的兵士清出一片空地,丘诚谅对威世宁点点头,领着几名龙兵率先起飞。 地面上的威世宁默默深吸一口气,城内城外的感觉截然不同,城外的空旷才是一马平川的空旷,宽敞的夯土直道再没有什么障碍,飞龙在这里可以随意展翅甩尾,随意起降而不用担心撞到什么,不用担心高度与速度会引起官兵的注意,不用担心翅膀扇起来的吹落屋顶上的瓦片砸到下面的行人。 难怪城内有些龙一周要出城好几次,只为了能在城外翱翔一阵子;难怪龙族富户贵胄都争相于城外修建府邸宅院,甚至不惜在靖君龙公脚下违背靖律侵占田亩。 空中的仪仗队在丘诚谅的指挥下已经排列好,身旁的一名侍卫向威世宁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带着随员与剩下的侍卫起飞了。 威世宁轻轻踱几步,缓缓展开翅膀感受风力,天空仿佛有魔力一般,自己体内龙族的血液正在响应天空神圣的召唤 威世宁面对东方的朝阳伸展双翼,似是在朝拜太阳。万丈光芒映上鳞片,仿佛颗颗黑玉,灿烂的阳光透过翼膜,形成一道鎏金般的光幕。 威世宁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清新自由的空气,迈步起飞,旷野吹来的风吹过鳞片,滑过翼膜,别有一番风味。不用在意速度与距离,随心所欲的纵身一跃,便投入了天空的怀抱。 威世宁故意来到一处很高的高度,这种高度在城内即使身为龙储的自己也不能随意出入。 地面上的一切变得十分渺小,城外的村庄和农田,宅院与府邸犹如平铺于地的画布,头顶的白云似近在咫尺。晨雾散去,阳光愈加灿烂,照的鳞片和翅膀暖暖的,好不惬意。 翱翔和飞行,并不相同。 威世宁转到东郊围场的方向,西靖旧围场原本在嘉宁城西,白玉河北岸。那里林木茂盛水草丰沛,但从始君高公开始靖君与龙公就将自己的陵寝设置于此,而且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每位靖君龙公土葬后都要从各地迁来贵胄豪绅于陵寝旁建立陵邑,旧围场因此渐渐被破坏。 为了不惊扰先祖同时解决旧围场日益衰落的问题,东郊围场应运而生,以龙族正常飞行的速度,不到半小时就能赶到。 威世宁引领着队伍飞到云层之上,云中的雾气划过翅膀一阵清爽;冲出云雾,阳光毫无保留的照耀着身上的每一片鳞,回归自然回归本性的兴奋和暖意一起流遍身体各处,豁然开朗 威世宁几乎忘记上次这样从身体到精神的全面放松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索性抓住这难得的放松机会,在暖煖的惬意中将一切杂念抛于脑后。身体也放松下来,平展翅膀随风滑翔。 有那么一瞬,威世宁几乎忘记了地面的存在,世界仿佛只有日月星辰,自己如同游鱼一般浮沉于宇宙之中,以云为食,以风为床。 “要到了!”一直控制着方向的丘诚谅突然高喊一声。威世宁不情愿的向下望去。长时间的滑翔已经让队伍的高度降了不少,前方果然出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规划整齐的树林与草场。 随着队伍越来越近,绿幕般的林地上出现了一个小白点,犹如绿茵上的一颗珍珠,慢慢的,那颗珍珠越变越大,最终成为一片东西结合建筑风格的官府——围场处。 虽然自己看过工部递上来的图纸,但亲眼看到后发现这里还是比想象中的大,主殿景隆台宽38米,长55米,高14米,靖君与龙公可于此殿举行各种仪式,接见国内官员与国外使节。另有左右偏殿各三栋,为围场处办公所用,主殿后是一片依湖而建的巨大园林,亭台楼阁随地势而立,优雅自然与前院的威仪截然不同。几里外还有一处御兽苑,专门负责饲养猎物。 威世宁准备降落到官府前院内的青石广场上,广场上一些官吏兵士早已在此等候,围场处,殿前卫和西殿阁的官员分立三处准备迎接自己,为首的是一名身披正五品殿前卫厢长官服的年轻人类官员。 靖州三品以上官袍为紫色;四品为绯红;五品为淡红;六品为深绿;七品为浅绿;八品为深青;九品为浅青。绣纹按照文武,人龙,性别各有差异。 “殿前卫厢长威利斯参见邸下。” 这名年轻的人类官员故意把礼行的很夸张,把头埋的低低的,险些碰掉头上的幞头。 威世宁也是微微一笑,不用说,这小子肯定是洛格。果不其然,他抬起头后又是那副熟悉的憋着笑的脸。 这是一张英俊的混血脸庞,黑色幞头下露出隐隐泛金的黑发,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巴,还有哈雷克家族标志性的蓝紫色眼睛。 “威厢长辛苦了。”威世宁微笑着点点头。“休沐日还在工作。” “邸下以身作则我们哪还有偷懒的道理。”洛格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我在衙门里草草备了些饮品点心,还请邸下先歇一歇。” 洛格的言行举止活脱脱一个殿前卫里桀骜不驯的皇亲国戚,威世宁丝毫不怀疑这是他本色出演。 洛格把威世宁与随员请到左偏殿,由于围场处刚刚完工,广场上还堆放着很多杂物,威世宁甚至看到一排被炮衣盖住的镇远大炮。 虽然看不到炮上的铸字,但从炮衣下露出的炮身可以看出这批炮是刚刚铸造出来的——镇远大炮是西靖火器目前的巅峰产物,随靖军攻城拔寨所向披靡,实际的铸造量却并不充足。用在猎场上更是大材小用。 但当它真正打响的时候,它的目标并不是那些惊慌失措的猎物,而是东陆与冰岛使节。它将和参与围猎的将士一起打出靖州的军威,让窥伺者不敢轻举妄动。 越过广场来到左偏殿,里面果然准备了不少点心,其中有不少新鲜水果,这在地处北海极寒之地边缘的西靖可是奢侈之物,随员们相视一笑,纷纷落座慢慢享用,待时机成熟时,围场处的吏员们把需要的案牍都搬了上来供官员们检查。 “邸下不妨去围场转一转。”洛格对威世宁说。“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们也好改进。” 威世宁点点头,转身面向仇文亮和詹姆斯。 “那这里就劳烦仇大人和詹大人了。” 仇文亮和詹姆斯起身行礼,目送洛格与威世宁出门。 出了左偏殿,洛格早已在院子里准备好了狩猎用的猎具。威世宁左右打量了一下,洛格那边带了五对殿前卫龙骑,算上他自己的属骑定远将军武世禄一共是六人六龙。 威世宁的视线在武世禄身上多停留了一阵子,武家曾经也是个大世家,靖州开朝前夕那场与冰岛的大战中覆灭,承蒙靖庭恩典在战后迁居各旗所享军户户籍,现在大多在军中服役。 自己这边则带了包括丘诚谅和莱弗在内的右金鳞卫五对龙骑,算上自己,一共五人六龙。 两名围场处小吏把一把臂弩交给威世宁,帮自己一起绑在左臂上。 威世宁将箭囊跨上胸前,洛格拿着围场处的舆图走过来,威世宁用一只翼手抓住舆图的一边和洛格一同将其展开。 威世宁浏览了一下,和工部送到西殿阁的那张比起来这幅舆图要简单一些,也没有那么精确。 东郊围场有三处森林和一片巨大的草场,想要一次逛完是不可能的,威世宁看向洛格。 “咱们去哪?” 洛格微微一笑,手指向围场舆图以外的一片空白处。 凭借记忆中工部详图的信息,这里是围场处以外的一处树林,三面环山。 “这里?”威世宁疑惑的看向洛格。“这里是围场外啊?” “没错,就是这。”洛格坚定的说。“围场马上就要启用了,原来这里的野物不能什么牛鬼蛇神都留着,那些凶兽都赶到这边去了。” “林子中的野兽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还得从其他地方再运来一些,这样秋猎打起来才有排面。” 洛格摇指向那个方向。“那个地三面环山,好一个天然困兽笼。” “你的意思是原来围场里的凶兽都集中在这里?” “除了那些已经打死的,没错。”洛格点了点头。“怎么,你一条龙还怕野兽?” “确实。”威世宁笑了笑。“我怕你爷爷找你算账的时候牵扯上我。” “爷爷年轻的时候比我玩的野。”洛格也笑了笑。“再说这机会开始可遇不可求,你是想打御兽苑里那些跑都不会跑的家伙还是想真刀真枪的打一次?” 威世宁心说这真不一定,不过看了看自己和洛格带的随员,还有洛格的兴致,这么玩一次也可以。 “咱们先向东从边上飞过去,然后调头把猎物往西赶。威世宁看着洛格把自己带来的右金鳞卫士兵都叫过来,告诉他们打猎时的计划。“我在这里安排了铳手和弓箭手,再然后……” 洛格一边说一边掏出一支炭笔在舆图上写写画画,威世宁在一旁默默观察,分析着洛格的每一个安排。 不得不说血脉对人和龙的影响真的很大,哈雷克家的人没有不会打仗的,就连洛格那位看上去胖乎乎人畜无害的老爹调兵遣将维持后勤都得心应手。 自己虽有威姓的姓氏,但体内实际上流的却是虞姓的血脉,当年自己的祖先跟着始君高公金戈铁马也立下过赫赫战功风光无限,获封永定侯荣誉天下。只可惜这武德充沛的血脉没能像哈雷克姓与威姓一样流传下来。 不知道当年西部叛乱时靖庭一纸文书下到只是练过兵从没带过兵的祖父永定侯虞守仁头上让他领军阻击叛军时祖父究竟是忧心忡忡还是自信满满。但从记录那场战斗结果的史书中威世宁唯一能读出来的就是绝望…… “……兵将相践,龙陨于野……” 六县官军与虞府部曲一共一万多兵面对六千叛军惨败,祖父逃回河阳郡首府恩州城意图据城防守,但手下又出奸细夜开城门放叛军入城。历经三朝,西部势力最大的龙群虞姓世家就这样在一夜之间随恩州城一同覆灭。西部防线退缩到定南府外围。指挥这场战斗的叛军将领卡哈.达安鲁也因此名声大噪。 但到了靖军主力赶到后,号称战无不胜的卡哈面对吉尔菲就像祖父遇到他时一样大败,甚至还要更惨,威士荣在空中就追上了他将他和他的坐龙一同斩落地面。 作为虞姓世家那场浩劫过后唯一的幸存者,威世宁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没有继承先祖时期的战略头脑,虽然经过后天的学习有所长进,但和威姓与哈雷克姓这些有天赋的人与龙相比还是有所逊色。 “出发吧。”洛格把舆图卷起来交给武世禄。“无论怎样这里是没有东西可以打。” 洛格说完转身打了个手势,六对殿前卫龙骑兵便依次起飞,洛格自己也跨到武世禄身后的项鞍上,用两条系链把腰带与鞍具连接起来将自己牢牢绑在鞍具上。 “咱们走吧。”洛格指了指天空。威世宁点点头,和武世禄一起起飞升空。 用飞的话从围场处到目的地用不了多久,威世宁很快就看到了洛格先前提到的地面队伍,从天上望去大概有几十多人,都披着殿前卫的甲衣。 “这差事就给你可是一点没浪费啊。”威世宁对洛格打趣道。 “反正交给我的事是办好了。”武世禄替洛格回答,在飞行人的声音很难传播开,一般都是告诉其坐龙让坐龙传播出去。 树林从威世宁翼下掠过,这片林子很大,中间还有一个湖,有好几次威世宁看到地面上有动静,甚至还看到一头鹿。看来洛格不止赶来了那些凶兽,还夹杂了一些私货。 “赶凶兽的时候动静比较大,难免连带了些别的动物。”洛格似乎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让武世禄解释道。 就这样边飞边打趣,很快便到了目的地,按照计划,殿前卫随员从西北方向包抄,右金鳞卫随员从西南方向包抄,逐渐缩小包围圈最终把猎物集中到一起赶向地面上等候在树林边缘的地面队伍。 “开始吧。”武世禄向威世宁传达洛格的话。“邸下您来下令。” 威世宁点点头,看了看两边整装待发的士兵下令道:“出击!” 丘诚谅和殿前卫军官同时爆发出一声高亢的龙吟,收到信号飞龙士兵也以龙吟回应。十条巨龙如同彗星一般冲出,用箭矢和龙吼驱赶地面上的猎物。 威世宁和武世禄在两队龙兵对称线后方随队伍而行。随着包围圈的收缩,圈中的猎物越赶越多。 包围圈中不断有猎物想要跑出去,威世宁搭上一支弩箭射到一头想要逃跑的野猪身旁,受惊的野猪惊叫一声重新跳回队伍,继续冲向前方的埋伏。 深入满是受惊动物的林地收集猎物不是什么容易或安全的事,所以在驱赶的过程中龙和骑手一般不会击毙猎物。 猎队稍稍减慢速度避免飞过猎物群冲散它们。威世宁发现一头鹿马上就要掉队,举起臂弩准备驱赶它。但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前一秒,突然听到身旁的洛格惊呼一声。 这一声并不是武世禄替他发出来的,但即使是龙翼挥动的声音与地面上动物的吼叫也无法将其盖住。威世宁爪子一抖射偏了位置,那头鹿趁机跳出包围圈消失在树林深处。 “怎么了?”威世宁有些不满的看向洛格。“出什么事了?” “看那。”洛格指向地面。“是那头白熊!” 威世宁稍稍降低高度,顺着洛格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方才被武世禄翅膀挡住的白熊。 “这里真有白熊啊!”威世宁也惊叹道,他曾经听说过东郊围场在修建时工匠们目睹过白熊,本来他没太当回事,但现在亲眼看到却也惊奇无比。 威世宁正欣赏着这头异兽的身姿,却只见三支箭接连射到它的身旁。 这三支箭不是龙臂弩用的大箭,而是人类所用的弓发射的箭,而且这三支箭的落点几乎连成一条线,能做到这样的骑手绝非等闲之辈。 在龙背上射箭绝非易事,即使是项鞍也难免有所颠簸,而且龙飞行时产生的风并不平稳,射击的时机往往只有不到一秒——威世宁看过龙骑新兵的训练,那些在地面上的弓弩高手到空中错误百出,箭射到自己坐龙的翅膀上甚至削掉坐龙耳朵的事并不少见。 威世宁看向洛格——他正是那些箭的发射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精准的发射三枚箭矢,他的骑射技术比上次见面时进步了不只一点点。 唯一让威世宁奇怪的是这三枚箭矢并不是把那头白熊赶向兽群,反而是把它赶出去。果不其然,那头白熊以不合乎其体型的一个跳跃跳出包围圈,和方才那头鹿一样跑向树林深处。 威世宁刚想开口发问,却先听到洛格那激动的声音。 “洪明君,快过来。”洛格对自己大喊,根本等不及武世禄传话,估计过了今天他嗓子要哑一阵子。“咱俩把它猎过来!” “什么?”威世宁看了看地上受惊的野兽群,刚想说些什么,却只见武世禄把离他最近的那名殿前卫龙骑喊过来接替他的位置,自己头也不回的降落到地面上。 威世宁暗叹一口气,也喊来最近的那名龙骑接替他的位置,自己随武世禄一起降落到地面上。 这里的树林和保留着原始风貌,并不是理想的降落地点。好在武世禄跟洛格一样彪悍——只见他稳住身形后便从侧上方扑向一棵大树,在速度与自己体重的冲击下将其折断,硬生生在林海中开辟出一片落地点。 地面上的狩猎与空中不同,龙族巨大的身躯在地面上很容易吓跑猎物。所以骑手和龙必须分开狩猎。 洛格拿上弓跳到地面上,慢慢搜索着目标。武世禄尽可能放轻脚步跟在其后,用自己更高的视野回去更强的视力观察,准备发现猎物后第一时间告诉洛格。 落到地面上威世宁立即警惕起来,两龙一人对付一头熊不是什么难事,但洛格的身份容不得一点差池。 当然,自己也是。 有武世禄帮忙威世宁并不急于寻找白熊,而是抬头观察起树林,看看一旦情况有变能否第一时间和洛格一同撤回空中。 但情况并不乐观,这里的树和树枝都很密,不适合起飞。风力也很小,需要更长的助跑。 正想着,武世禄伸出翼手轻轻发出信号——他发现了白熊的踪迹。 威世宁顺着武世禄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一道白影从远处一闪而过。 记忆中那个方向就是树林中湖的位置,方才从围场处赶来时他们曾从湖附近经过。这个湖的面积并不很太大,但看起来非常深。由于这边的植被更为繁茂,围猎的时候他们还特意把猎物赶向远离它的地方。 两龙一人尽可能安静的逼近目标。龙族的嗅觉并不优秀,作为喷火龙的自己更是如此,好在听力与视力弥补了这一缺陷。威世宁转动紫色的眼眸,竖起黑色的耳朵,意图捕捉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突然,威世宁隐隐听到了一声声响,似乎是熊的哀鸣。 那声哀鸣十分压抑,仿佛刚出喉咙就被掐断,似是被一击毙命。 威世宁看向武世禄,通过表情威世宁知道对方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小心,前面好像有东西。”武世禄拦住洛格。 “什么?”洛格也警惕起来。 “等一下,好像有说话的声音。”武世禄突然抬爪示意安静。威世宁也赶紧竖起耳朵。果不其然,远程隐隐有对话声传来。 听声音说话的对象是两条龙,威世宁稍稍松了口气,好在不是什么奇怪的野兽。 不过现在谁会来这里呢?这里本来就人迹罕至如今又涌入这么多野兽,谁会在这时来到这里呢? “有两条龙在说话。”武世禄说。“是不是附近来偷猎的村民?” “不清楚。”洛格摇摇头。“去看看。” 三者继续慢慢靠近湖,茂密的树林让视野变得很狭窄,在树林里龙想要悄无声息的移动更是难上加难,不是爪子踩到树枝就是翅尖钩到树叶,废了好大劲他们才到达目的地。 武世禄和威世宁试图趴下来降低高度来隐蔽自己巨大的龙身,但又怕压响腹下的枯枝,只好用一种别扭的姿势半蹲着。 出乎意料,对方并不是想象中的盗猎者,他身上披着武云营的甲衣,俨然一个士兵。 “武云营的来这里干什么?”威世宁心想,八大营并不负责这里的防务。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一个问题——对方只有一条龙。 虽然枝叶对视野的影响很大但还达不到能把一条近在眼前的龙遮住的地步。 威世宁微微抬起身想要探头再看看,没想到角却勾到了一段卡在树枝间的枯树枝。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枯树枝已经哗啦一声落到地上。 “谁在那?”龙兵警觉起来,一只前爪伸向胸前的长戟。 “混蛋,真是狂妄!”洛格怒气冲冲的站起来。但威世宁立即拦住了他。 “我去吧。”威世宁示意洛格身上殿前卫的衣服,兵部与枢密院的隔阂众所周知。而自己今天穿的便服,没有什么标志,只是个贵族寻常出行的衣物罢了。 洛格犹豫了一下,也不想节外生枝,便点了点头。 威世宁小心翼翼的走出来,仔细打量着对面警惕的武云营龙兵。对方是一条年轻的暗绿色天龙,身披棉甲,没有配臂弩,装备长戟一柄。 看这身装扮对方并不是什么大官,只是个队正而已。 “你是来干什么的?”对方也在打量自己,他的视线最终落到自己的臂弩上。 “你一个小小的队正也真不客气啊。”威世宁笑了笑。“见到贵族不行礼倒盘问起来了。” “甲胄之士不拜。”对方很不客气的回答。“而且这里是管制区域,你一个当官的来这干什么?” 威世宁心里感到有些不对劲,一个队正怎么会说出“甲胄之士不拜”这样文绉绉的话。 “这里是交给殿前卫负责的,我没听说武云营和这里有什么交集。”威世宁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营里面让我来这里打几个猎物加加餐,不可以吗?”对方眼中的戒备依然存在。“围场在西边呢,这里又不是什么围场。” “加餐肯定可以。”威世宁点点头。“不过就派你一个也是辛苦你了。对了,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头白熊?” “没有。”对方摇摇头,眼神却第一次有所回避。“刚刚天上过去的猎队是你的吧,野兽在地上乱窜我就躲这里了,没看到什么白熊。” “好家伙,官家的东西也敢私吞。”躲在树林后面的洛格忍不住了。“给他脸了。” 洛格说着就要走出去,武世禄刚想拦他却隐隐听见一声枯枝的开裂声。 武世禄迅速竖起耳朵,把注意力集中到听力上。 下一秒,锐器滑过空气的声音由远及近,直逼洛格的太阳穴…… 第3章 东郊围场 君子不立危墙,不行陌路,不入深水,不坐垂堂——《孟子.尽心上》 “世孙小心!”武世禄大喊,前方的洛格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将至。武世禄下意识的伸出翅膀护住他,几乎瞬间,一支弓箭穿过他的翼膜在距离洛格太阳穴几厘米外堪堪卡住。 “不好。”洛格大惊,对武世禄大喊。“往水潭跑,从滩上起飞!” 武世禄打开翅膀斜下身子让王世训爬回项鞍上,同时伸爪拔掉翅膀上那支箭,咒骂一声后也立即往水潭边跑。 “是殿前卫,他们找到我们了!”树林里传来一句怒吼,紧随其后的是更多的箭矢。 武世禄已经不奢求自己庞大的身体不再中箭了,只能祈祷那些箭上没有毒。身侧传来的刺痛告诉他必须在跑快点,否则就再也出不去了。 洛格俯下身子紧紧贴在武世禄脖子上,他的幞头被刮掉了——这时即使一根伸出来的树枝都有可能对他造成致命一击。 威世宁这边也被身后的剧变吓了一跳,但还没等他专属看看发生了什么,对面的那条天龙就已经抓起长戟向自己刺过来,情急之下威世宁抬起绑有臂弩的前臂抵挡,锋利的戟刃切断了弩弦堪堪被卡住。 对方这是下了死手,威世宁心里一紧。对方抽回长戟,卡在上面的臂弩也被一同扯了下来。 威世宁这时也顾不得什么斯文了,扑上去像先祖一样用尖牙和利齿与之搏斗。 对方立起前身腾出另一只前爪抓住戟柄意图用横刃挥击,威世宁自知躲不掉便迎难而上,向前一跃用头撞击对方的胸口,同时伸出左翼挡住对方的长戟。 好在龙族在地面上使用长戟并不灵活,威世宁的翼骨拦在了戟柄,阻止了锋利的戟刃刺向自己。头角顶在对方的胸口上让对方失衡险些摔倒。 但对方也非等闲之辈,迅速扔下长戟用四肢稳住身子,扭身一跃甩尾用尾刃刺向威世宁的喉咙。 威世宁只得人立而起躲避刀锋,锋利的尾刃化开了威世宁的华服在他胸前的鳞片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紧张的情绪让威世宁一时感觉不到太多疼痛,但刚刚放下前爪映入眼帘的就是对方那一口瞄准自己吻部而来的利齿…… 接连的攻击让威世宁来不及招架,只能继续偏头躲避,周围的世界消失那张血盆大口之中而自己马上也要被吞没。 但就在最后一刻,身后却飞出一支箭矢,从自己的两角之间穿过直击对方眉心。 对方哼了一声,致命的咬击偏了方向击中了自己的肩膀,好在有箭囊的挎带,只是被咬掉了一小块肉。 方才那一箭本该是致命的一击,可惜这支箭矢不是战斗箭而是狩猎箭——靖州自《限铁令》发出后即使是宫中也将很多不必要铁器回收,狩猎箭的箭头也由铁制换成了骨质。 龙族的头骨坚硬且鳞片光滑,箭矢掀开了几个鳞片后便以一个角度从对方头上划过。 威世宁不敢耽搁,借对方失衡的机会意图扭转局面,立即挥舞前爪刺向对方的脖子。 只是自己的爪子因掌文多于掌武并没有对方那样锋利,爪间在对方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但却没有撕开气管与动脉。 好在这一击彻底打乱了对方的节奏,对方不敢贸然进攻,而是拉开距离准备再次寻找机会。殊不知此举正中威世宁的下怀,他乘胜追击发挥自己火龙的优势,深吸一口气,点燃火焰直击对方的面门。 对方在最后一刻意识到了威世宁的意图,下意识展开双翼护住自己的脸,炙热的火油粘在他的翅膀上熊熊燃烧,一些从双翼处划过的火焰还引燃了他身上的棉甲。 靖州龙兵多备棉甲,这种盔甲以文兰棉填充,添加牛皮、纸浆等材料提高防御力,配合龙族自己的鳞片对火铳等火器有很好的防御力,但对火焰却是雪上加霜。 龙族的鳞片能抵御住短时间的高温,但翅膀上只有皮肤没有鳞片,而且遍布飞行时感受风向的神经,剧痛席卷了这条方才来势汹汹的天龙,他尖吼着滚到旁边的湖里,挣扎着像一条搁浅的鱼。 “洪明君!快到天上!”威世宁身后传来洛格的声音,武世禄恰在刚刚冲出树林,其背后的洛格抬头便发现了威世宁的险象,不顾身后的的箭矢起身搭箭,最终扭转了局面。 但威胁远远没有结束,又有一些箭矢从身后的树林中射出,但这次他们的目标是自己。 威世宁赶紧起跑,这里风很小,而且地面很软并不适合起飞,威世宁只能拼命挥舞翅膀加速,而这时展开的翅膀无疑成为了箭矢的活靶子。 一支箭矢刺破翼膜磨卡在威世宁的翅膀上,覆盖着鲜血的箭头泛着金属的光泽——敌人的箭都是铁箭头! 树林中的那些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弓箭手——他们的每一枚箭矢都瞄准自己的关节处,瞄准那些鳞片间隙处的柔软要害处。 武世禄和威世宁沿着湖岸狂奔,武世禄一边在后面给威世宁挡箭一边低头用身子护住洛格。而威世宁的翅膀更大更有力,最终率先腾空。 起飞时的龙翅膀会产生很强的气流,一般会影响后方龙的行动,不过有些经验丰富的龙会利用这个气流,反而将其变为垫脚石帮助自己起飞。 武世禄就懂得这个技巧,调整翅膀的角度一跃而起。 天空近在眼前,只要自己能飞出这片湖便能逃出生天。 可就在他略过湖面的瞬间却发现湖水下方闪过一道黑影,没等他反应过来,方才平静的湖面突然爆出一片巨大的水柱,一张蓝色海龙毒蛇一般的脸出现在水柱中间,锋利的前爪直击自己柔软的腹部意图将自己开膛剖腹。 武世禄用尽全力猛挥翅膀来提升高度,利爪划过肚皮留下四道血痕堪堪避开攻击,但那条海龙还是抓住了他的尾巴,试图把他扯到湖里。 一阵皮肉撕裂的剧痛从尾巴传来,巨大的力量险些让无世禄失衡落入水中。 想淹死一条龙并不容易。但天龙的身体结构与海龙不同,天龙无法从水中起飞,一旦落入水中天龙巨大的翅膀会被水面吸住无法脱离,而且天龙后爪也没有能够游泳的蹼,只能用力慢慢游到岸边才能脱困。 眼下这种情况自己一旦落水必死无疑,更不要说背后的洛格。 “昌明君!”威世宁大惊,眼下贸然用龙焰攻击海龙难免会误伤武世禄,自己只好俯冲下来挥爪攻击那条海龙。 但没想到海龙的另一只前爪上竟然有一支龙用匕首,就在威世宁的利爪即将刺向她的脸时,她突然从水中抬起握有匕首的爪子向威世宁刺去。 这条海龙刺击的方式异常精准,龙族胸前的鳞片都是从上往下交替覆盖的,而她的攻击恰是自下而上,匕首闪烁着寒光的利刃穿过威世宁鳞片的间隙深深刺入他的胸口。 海龙命中威世宁后便放弃了匕首以免失去平衡,从接敌到现在这不是威世宁第一次受伤了,但这一次的感觉明显不一样,受伤处的酥麻感并不强烈,但自己似乎像是胸口被猛打一拳后突然喘不过来气,浑身的力量也流走了,大脑空了一拍,随后便是落水的冲击。 “洪明君!”洛格和武世禄慌了神,武世禄在与海龙较量的过程中体力飞速流逝,尾部流出的血顺着海龙的前臂流入湖中染红了一大片。 洛格知道在这样下去所有人和龙都得折在这里,眼下威世宁情况不明,武世禄也无法自救,能让武世禄脱困去叫救兵的只有自己。 这批逆贼不是乌合之众——保持近战距离,并根据对方的种族把对方往地面或海面上压制,这种攻击手段明显是单独飞龙对抗龙骑兵的方法,他们绝对受过军事化训练,要是自己和威世宁都折在今天,不知道他们背后的势力要在靖州掀起多大的风浪。 但挣扎中的武世禄没法为自己提供一个稳定的射击平台,贸然射箭只好消耗掉最后的机会。 挣扎中的武世禄身体又是一抖,洛格身后的褡裢撞到他的腿上,洛格一惊,回头看了看鞍具后面的褡裢,心生一计。 洛格立即扔掉手中的箭,把弓挂到肩膀上,抽出腰间的匕首转身隔断褡裢的束带,一道寒光滑过后,褡裢脱离了鞍具,掉了下去。 褡裢直直的落下去,正正好好的盖在海龙脸上,挡住了她的眼睛。 在战斗中突然失去视野的海龙心中一阵慌乱,赶紧伸出在水中保持平衡的另一只前爪把脸上的褡裢扯下去。 但等他恢复视野所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一支向她眼球直刺过来的匕首。 或许刚刚他分神的时间不足以让洛格稳住身子射出一支箭,但抛出一支匕首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海龙大惊,歪过头,松开抓住武世禄尾巴的爪子拍开匕首保住了自己的眼睛。 脱困的武世禄不敢有丝毫耽搁,尾部的力量一消失他便直冲高处 洛格也立即开始搜寻其威世宁的踪影。 岸边两条扭打在一起的龙一下子吸引了洛格的注意,其中那条黑龙无疑是威世宁。 还好,至少还活着。 方才落水时的冲击与冰冷的湖水唤醒了威世宁的求生欲,他咬紧牙关游到岸边准备重新起飞。但还没等他抖落身上的水那条被他烧伤翅膀的龙便又扑上来,一直躲在树林中的人也冲了出来,一共五人,追着天上的武世禄射击。 洛格看到那条海龙也准备起飞追击自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若是自己去叫救兵,威世宁估计撑不到他回来,但若是自己贸然去搭救威世宁,有可能白白送死。 “砰!”一阵巨响传过森林上空。在场所有人和龙无论敌友都愣了一下。 “火铳!” “火铳!” 双方几乎同一时间想到这个名字,都惶惧的看了对方一眼,以为是对方的人开的枪。 洛格最先冷静下来,火铳的声音并不近而且来自西方——是自己在地面上安排的火铳队开火了,猎物已经到那里了。 洛格心里一冷,那边的部下肯定听不见自己的呼救。但就在希望的火苗即将熄灭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让其死灰复燃。 “是援兵,我们的人来了。”洛格大喊。 武世禄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洛格的意思,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喊起来。 “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即使气喘吁吁,武世禄的龙声依然有着远超人类的穿透力,敌人顿时懵了,没了底气。 “他们在这!”洛格对着看不见的援兵挥舞着双手。武世禄抓住机会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龙吟。 果然,那条刚才还杀气腾腾的海龙不知所措的打量了一下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危机四伏的天空和树林,不甘心的看了洛格他们一眼,随后逃回了湖水里。正在和威世宁纠缠的天龙也推开他和人群一起转身消失在树林中。 “邸下。”武世禄立即飞到威世宁上空。“您还能起来吗?” 于空中居高临下向自己喊话有违礼节,但此时威世宁也没时间管这么多了,简单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对武世禄点了点头,忍着疼痛从湖边起飞。 “咱们到旁边山顶上去。”威世宁对武世禄和洛格喊道。“有什么事到那里再说。” 洛格本想直接去与部下会合,但见威世宁如此坚决也只好跟上。 附近的山顶上多石少数树,降落时稍不小心就会划破脚爪。不过总体而言也还算平坦,视野也比较开阔。 两条受伤的龙降落后来不及检查伤口威世宁便对洛格说:“咱们不能就这样回去,遇袭的事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脑袋要落地。” “怎么了,洪明君?”洛格从武世禄身后跳下来。“你现在还在担心那些家伙?乱贼都到打眼皮子底下了!他们要头上的脑袋有什么用!” “我不是担心他们,是担心你。”威世宁说。“别忘了这片地是你负责的,秋猎前发现乱贼本是功劳一件,但若是让你爷爷知道我们遇袭,那可过大于功了。” 威世宁这么一提醒洛格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威世宁说的在理。 “那个武云营的兵估计是假的,我在打斗的时候把他的号牌扯下来了。”威世宁说着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木刻牌子交给洛格。 号牌制度早在文君明公时期就已经在靖州施行,号牌上会刻上持有者的姓名籍贯和体貌特征,是出行时必须携带的物证,但后来被说扰民被果狄们强制否决,直到爷爷即位后才重新恢复。 洛格接过号牌,这个号牌是木制的,说明持有者是庶民,正面写着“魏阳郡交河县”,反面写着“景伯恩,旧历二年;天龙,松绿鳞,缃眼,角直,双翼有灰纹,背无鞍瘢,左后爪第二趾有疾;父景洪,母胡氏。” “上面写着他是魏阳郡的,但他说话却带有西边的口我怀疑是旧西乱党的遗孤。”威世宁说,西殿阁不时要与全国各地的官员会面,对不同地方的口音差异他也略知一二。 洛格点点头,号牌上可以造假的地方很多,但体貌特征和年龄是瞒不住的。按靖州的纪年法,往届靖君龙公统治时期以其谥号纪年,如始高、文高、文明、襄明、襄桓。在本届统治者其中一位驾崩但另一位在位时称为“旧历”,当下则称为“今圣”。 如果那条天龙真的是旧历二年出世,那么平西之战开始时刚刚两岁,确实很有可能是乱党遗孤。 “眼下就看是谁给的他行头和这个号牌。”洛格说。“这两个东西想搞过来可不容易。” “这东西也不好搞。”威世宁拔下插在自己身上的一支箭,仔细打量着箭头。“铁头,而且铸造的很讲究。” 洛格点点头没有说话,伪造号牌,私藏甲胄和军用兵器,哪一项都是重罪,能同时搞来这三样的人或龙,绝对已经深入靖州统治阶层。 “小心!有龙来了。”一旁放哨的武世禄突然发出警告,洛格和威世宁赶忙抬头,远处果然有一条龙正向咋了飞来,目标明确,显然是他们三人。 “大君,你和邸下先走!”武世禄对洛格和威世宁喊道。“我拦住他。” “逆贼还敢追上来!”洛格愤怒的望向远处天上的两个黑点。“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弓箭已经用完了,洛格拔出腰间的环首靖横刀准备战斗。 “等等。”威世宁拦住武世禄。“那好像是自己人。” 天上的龙影由远及近,果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丘诚谅。 丘诚谅在山顶上空盘旋了一阵子后找了一块没有太多石头的地方降落下来,看到威世宁洛格武世禄三者狼狈的样子愣了足足十几秒。 威世宁华丽的衣服已经被撕成布条,血迹在黑鳞与红衣服上并不显眼但地面上已经留下了一片血印。洛格虽然没有受伤但幞头已经丢了,原本盘起来的头发凌乱的散开;武世禄虽然有结实的甲衣保护,但尾部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 “邸下……您这是怎么了?”丘诚谅结结巴巴的问道。 “有反贼在林子里。”威世宁简洁明了的说明了原因。“你来的正好。” 对丘诚谅说完威世宁转向洛格。“你带来的那群殿前卫,能信任多少?” 洛格现在虽为厢长,但殿前卫毕竟还是老爷子和自己老爹的——厢长这个位置从下往上看已经是绝大多数人穷极一生都难以达到的高度,但从上往下看就似乎没这么重要了。 洛格低头想了想,回答说:“那五对龙骑应该没问题。” “这事事瞒不住,也不能瞒。我马上就得封锁这里详查——刚刚暴徒没有从天上逃走而是躲进林子里,我估计里面有他们的据点。”洛格看了看威世宁身上的伤口。“不过……” “不能让外界知道我受伤的事,我从现在开始不在围场处出面。”威世宁接过洛格的话说。“一会你会围场处给我拿一件右金鳞卫的官衣我先回去。” 洛格感激的看了威世宁一眼,转身对武世禄说:“还能飞吗?我得赶紧回围场处调兵。” “没问题。”武世禄向前迈一步说,身后却留下一道明显的血痕。 “让丘诚谅送你回去吧。”威世宁说。“他能更快些。” “那你和武世禄怎么办?”洛格看了看两条龙身上的伤口。“就在这等着?反贼可就在下面林子里头呢!”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给我送衣服和医工,不会有事。”威世宁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座山头,有一座旧塔屹立其上。“那座山上就有守备军驻扎,反贼不敢靠近这里。” 洛格看向威世宁所指的地方,想起来那座山后面有个村庄,因为离围场太近正在组织迁移,守备军也在那里扎营监督,那座塔就是守备军临时征用的空兵营地和了望台。 守备军虽然也是兵部管理,但由于兵源大都是从各地轮流抽调,被称为“更卒”,没有像营兵和卫兵之间矛盾。当然,没有矛盾也没有福利,脏活累活也都是交给他们干,比如监督移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看来方才威世宁降落到这里不是随随便便选的,这周边的情况他虽不出宫却也和自己一样了如指掌。 不过洛格还有些犹豫,威世宁作为龙储伤在自己的地盘上是大过。龙储和父亲世子平级,相当于自己把老爹喊过来视察工作,结果老爹被反贼伤着了,如果传出去,爷爷和公爷不可能放过自己,更何况自己还有一个不安分的二叔。自己几年在殿前卫工作的功劳将功亏一篑。 但另一方面这个计划的风险显而易见,守备军军营固然有一定威慑力,但既是反贼行动必然反复无常,所谓这里安全反贼不敢来多多少少是一厢情愿的说法。若是威世宁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世子龙储联盟崩溃,自己身败名裂。父亲将再无法跟二叔对抗。 洛格心中似乎有一个天平在权衡利弊——现在瞒也不是瞒不住,至少自己得真查出来点名堂,有点功劳来应付爷爷和公爷。而反贼虽说难以预料却也不是一定会铤而走险。 见洛格还在犹豫,威世宁催促道:“没时间多想了,咱们搁这耽误一秒反正都有可能逃走!到时候就全完了!” 洛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点头。因为情况紧急来不及把武世禄身上的鞍具移过来。洛格仅仅用一根狩猎时的绳子把自己的腰带和丘诚谅的肩带绑在一起便准备起飞了。 “好在这里不属于围场处,回去后西殿阁和殿前卫的报告各写各的,不要刻意隐瞒,但非必要不牵扯。 ”威世宁在丘诚谅起飞前对洛格说。 “我知道。”洛格回答说。“你在这注意安全,一会我就派那五对龙骑送你回去。” 说完洛格便匐倒在丘诚谅背后,一手抓着绳子一手抓着丘诚谅的背帆,随丘诚谅一起飞到空中。 望着丘诚谅远去的身影威世宁心里也很忐忑,周围的环境很安静,没有刚才狩猎与战斗时的喧闹。但这种安静甚是诡异,反贼就在眼前的树林之中,可能正在手握利刃缓缓靠近自己…… 方才的战斗现在回想起来如同一场噩梦。死亡第一次与自己如此贴近,战斗的紧张过后威世宁感觉浑身都在不自觉的颤抖,他想要解掉手臂上臂弩的残骸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威世宁想通过思考转移注意力以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方才的反贼由一条天龙一条海龙和几个人类组成,组织有序伪装出色,绝非几个头脑一热就来行刺的刺客。 若说如今大靖最不安分的那帮人无非就是西党遗孤,但仅凭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能弄到武云营的装备和魏阳郡的号牌,还能有路引一路来到首府,定是背后有什么势力援助。 他们出现在东郊围场固然不会是巧合,最大的可能就是想破坏这次会盟,将大靖推向战争的边缘。 如果如此谁会受益呢?一大串名字从威世宁脑海中浮现,冰岛,东陆甚至洛格的二叔都有理由,细思极恐。但要想真的了解那只能等洛格查下去了,与自己无关。 威世宁深吸一口气,身体不再如方才那般颤抖了,反而有些疲惫。他看了眼一旁的武世禄,武世禄很识趣的没有注意自己,而是正背对着自己警惕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武世禄是个老兵了,他经历过更激烈的战斗受过更严重的伤。不过威世宁敢肯定在他严肃的表情下同样恐惧——如果自己受伤的事传出去,一个龙储一个世孙还有一个侍卫,谁最倒霉一目了然。 自己建议让丘诚谅送洛格回去的时候他就选择了保持沉默,间接把自己再次置于危险之地,固然是私心作祟——他必须保证把这件瞒到自己立出新功劳之后,而若是反贼真的铤而走险攻过来,他拼死一搏也能得一个忠心护主的名声保住家里的龙。 当然,他也不会天真到以为能唬住自己和洛格,肯定能看出来是自己和洛格顺水推舟给了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这样冷静冷静后威世宁感觉身体的控制权逐渐回归,但疲惫感却越来越浓重,想要再思考些什么大脑已经开始抗议了。 威世宁再次深呼吸,试着把臂弩解下来,这次很顺利,臂弩的残骸咔一声便脱离了手臂落到地上,望着地上臂弩的残骸威世宁有种醉酒的感觉,有些眩晕,很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这种感觉不对劲,威世宁强打起精神。难道是因为自己受了伤?但身上的伤口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疼痛难忍。那莫不是敌人的武器上有毒?但一旁的武世禄却没有什么反应。 困意就像入夜后的雾一般渐渐浓郁,将自己的一切思绪都淹没在雾霭之中。周围的安静愈发诡异,连风吹草地的声响都消失了。 这时威世宁身下却突然传来一声液体滴落的嘀嗒声,仿佛是这万籁俱寂的世界唯一的声响。 威世宁低头一看,自己脚边已然出现一汪血洼,晶莹剔透的龙血映着自己的脸仿佛是地狱中自己的凝视。 威世宁顿时感到一股强烈的恐惧,忙伸出一只前爪摸向胸前的伤口,果不其然,深红的衣服湿漉漉的,已经浸透了自己的鲜血,血液顺着前肢鳞片的缝隙如一条条小溪般流淌地面。 胸口的堵住伤口的匕首已经不见了,顺着血迹威世宁看到它正于阳光下反射着血色寒光静静的躺在方才自己降落的地方。 “不能是现在……” 威世宁撕开胸前的衣服,胸口表面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也依然没有特别疼痛的感觉,但血液如同即将冲垮堤坝的水一般流淌着,随着心跳的频率有节奏的喷涌着。 威世宁立马趴下来,腾出两只前爪攥着从衣服上扯来的布条挣扎着想要堵着伤口,但这小小的伤口却依然不紧不慢的从鳞片的缝隙处向外渗血,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具身体。 一旁警戒的武世禄终于发现了异样,赶忙转身向自己跑过来。威世宁也想走上前,可刚刚起身腿一软便趴倒在地上,隐约看见武世禄似乎在对自己喊些什么,但除了耳边的嗡鸣什么也没有听见。 “这里不是……心脏的位置……是要偏一点……对吧?” 威世宁感觉眼皮非常沉重,不自觉的合上了眼睛想要歇一歇,在黑暗中似乎轻松多了,方才的眩晕也变成了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似乎自己不必再挥舞翅膀便能翱翔九天…… 第4章 后记 北海靖州 北海,地理上包括雾缘和冰岛,即后世所说的靖州与南瀛——这里既是龙族的故乡,也是挪威哈拉尔王朝昔日辉煌的见证。 若想研究北海的历史,有四个历史阶段绝对绕不开,按照后世普遍认同的观点它们分别是龙族时期,对抗时期,合作时期以及西靖时期。 龙族时期的起始点很模糊,现代历史学按照已发掘的古迹推测大约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龙族开始形成以氏族为单位的原始社会体系。从那一时间开始直到公元467年龙族内战结束,是龙族独立生活的阶段,没有和人类文明有过多交集。 因为没有史料记录,龙族内战爆发的原因众说纷纭,认可度最高的是因为雾缘火山烽台山爆发导致气候变化,雾缘龙族数量超过容纳量导致战争爆发,一半的龙在战后被驱逐出雾缘,分别流落美洲与欧洲。其中流落欧洲的龙群登陆同样因气候变化和瘟疫而摇摇欲坠的西罗马帝国,为了争夺土地与人类发生数次大规模冲突,间接加速了西罗马帝国的灭亡。 西罗马帝国灭亡后人类和龙族进入漫长的低烈度对抗时期,这一局面直到公元八世纪管型火器问世双方的关系才有所改观,到公元821年法国加洛林王朝王室正式与不列颠地区龙王签订盟约宣布与龙族合作,漫长的对抗时期才结束,合作时期开始。 对于合作时期结束的时间有一定争议,一部分学者认为是在公元1004年挪威征服北海时结束,另一部分则认为到公元975年宋朝沉船事件为止。 双方都认为自己支持的事件影响力更大——法国策立龙王后又有许多国家与龙族建立合作关系,尝试不同的制度以加强两族间的联系,其中以挪威哈拉尔王朝的纽带封建制度最为出色,挪威维卡部部落领袖哈拉尔与其龙族领袖阿特勒于公元899年共同推翻了丹麦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统治后带领挪威迅速崛起,其子沃利于公元958年正式加冕为哈拉尔一世建立挪威王国,发动挪法战争灭亡加洛林王朝成为欧洲霸主。到二世国王盖尔.哈拉尔时期,挪威王国在1004年对北海和美洲发动入侵战争,成功征服北海并开始在北美洲建立殖民地。 对于被征服的北海地区,盖尔在此驻军并将原住民分为四部分——维费部、哈雷克部、雾缘公爵与冰岛大公。四方相互制衡,忠于哈拉尔家族,雾缘龙族被强行拉入了当时依然以人类为主的世界文明的潮流。 另一派学者则认为北海从宋朝沉船事件后便进入了快速发展时期,与人类的关系不再是简单的合作,挪威的入侵仅仅是加速了这一过程。 法国与龙族合作后为了维持自己欧陆龙口最多的优势对不列颠与北海地区进行了封锁,阻止除法国以外其他任何国家领导这里,其中的人与龙也不能随意出入。 如此一来欧陆那些曾经被设计穿越雾极恶劣海况的大海船失去了用武之地,转而向东去开拓通往东方的航线。 据《四库全书》宋史部分记载,宋太祖开宝五年,即公元972年,一艘意大利商船通过东方航线来到了宋朝,并把一枚天龙蛋和一枚海龙蛋高价卖给了赵匡胤。 两枚龙蛋引起了宋太祖的兴趣,他把他们视为自己建立大宋王朝,一统中原的祥兽,对此喜爱有加。 但由于没有养龙的经验,两条龙孵化出来不久就因为缺少龙族生存必不可少的硅源而死,距记载天龙活了167天,海龙活了152天。 不甘心的宋太祖命人乘船去欧洲寻找应龙并学习饲养方法。他共派出九艘海船,这九艘船从明州港出发,在欧陆向导的带领下绕过好望角来到大西洋,最终有六艘船成功到达。 成功到达欧陆的六艘船在直布陀罗海峡分别,四艘船按原计划到意大利半岛贸易学习,另外两艘船补给后继续驶向北海的雾源准备深入了解龙族这一种族。 这两艘船虽然想方设法绕过了挪威军队的封锁。但初来乍到的宋朝水手低估了雾极的恶劣天气,其中一艘船在穿越雾极时便沉没了,最后一艘船载着两船的幸存者勉强穿过雾极边缘的一座小岛上搁浅散架,被路过的哈雷克部巡逻龙骑发现并搭救。 这批宋朝沉船难民中除水手,工匠和医师外还有三名官员,其中有一人是目不识丁的武官郭荣,另外还有徐青云和李经两名文官。他们均为后周显德六年进士,后投诚于宋朝。 虽然不是名人大儒,但他们毕竟系统学习过儒学,而且通过了科举的考验,在雾缘安定下来后,他们共同开创了泰西书院,试图以儒家思想教化当时仍处于半野蛮时期的弗格人。后来又有胡宗敬四渡大洋千里迢迢从北宋运送书本典籍到西靖,为泰西儒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登陆的宋人为北海带来了东方五代与宋初时期的先进制度,逐渐形成了以泰西儒学为主体的思想模式以及中央集权为主体的政治制度和利益链。同时美洲土豆与玉米的传入让雾缘的人口与龙口容纳量大幅度提升,提供了足够的物质基础。 不过无论是哪一派学者都认可合作时期结束是在公元1069年靖始君和靖高公建立西靖政权向东陆请封时。这之后的西靖时期是北海乃至世界历史的一个重要转折时期,也是历史学者最为感兴趣的时期之一。 因为这一时期发生了极多影响深远的重大历史事件,所以不同学派间争议颇多,甚至远超合作时期。直到公元2020年龙族权威史学家仇贵平发表《西靖历史研究》一书才基本奠定西靖前期历史研究的主流。 仇贵平通过考证那个时期的历史记录,统计出十二世纪初靖州人口约四百五十万,龙口约五十万;南瀛人口约二百七十万,龙口约二十万。 北海此时的中心已由冰岛转移到西靖,这里生活的人自称靖人,欧陆人则称他们为弗格人,即生活在雾中的人。 《西靖历史研究》一书中并没有对西靖有任何感性的评价,但据说在私下里的访谈中仇贵平曾经这么评价他眼中的靖朝——“宋人,弗格人还有龙族共同缔造了这个混合着东西方文化血液,人类与龙族文化血液的文明。勇于开拓,坚韧不拔的维京文化尚武精神;包容并蓄,兼济天下的宋人儒家精神;万里鹏程,九天翱翔的龙族豪迈精神在这里均有体现。” 敢拔剑迎敌,懂养生丧死,能酾酒款客的靖人长久以来都于乱世中经营着这一片小小的土地。 靖,即有安稳和平,社会安定之憧憬。又饱含保家卫国,兼济天下之大志。 纵观靖朝历史,靖朝之“靖”完全是靠一代又一代的靖人和靖龙抗争所得,仿佛一棵从石头缝里冒出来的参天大树。 自公元1005年北海并入挪威领土后,雾缘人和龙就一直被东陆人视为外族之蛮夷。他们自然不甘心于苟且,一直伺机崛起。 仇贵平评价西靖的崛起是通过两次战争——挪威内战和北海内战,夹缝中生存的西靖像一个耐心蛰伏的猎手一样敏锐的抓住了每一次来之不易的崛起机会。 凡成大事者必有天时地利人和。盖尔确实是一位优秀的君主,当年他费尽心思削弱弗格人和龙族的实力,设置利益链制衡各方,让雾缘在近百年间都被挪威人控制,但他却没法把自己的智慧传给每一个后代。 哈拉尔二世于1020年驾崩,其继承人哈拉尔三世托拉即位后并没有延续父亲的对外制度,而是停止战伐休养生息,稳固纽带封建制度安定国内。 据后世史学家分析,哈拉尔三世的计划是彻底征服北美洲并一统欧陆——按照哈拉尔二世的体系核心地区位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挪威王国无法对北美洲形成足够的统治力度,若继续派兵出建设殖民地只会加快北美洲脱离挪威王国的速度。 哈拉尔三世准备在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后吞并基辅罗斯获得充足的产粮地,随后二次征服北海将这里彻底变成一个由王室直接管辖的郡,接着再派兵征服北美洲以战养战完成统一欧陆光复罗马的大业。 遗憾的是托拉在仅仅当了十年国王后便于1031年因病驾崩,随后挪威陷入哈莫王子与其三叔“伪王”贝尔勒的内战之中,北海各势力趁机崛起。 此时的北海在人类方面,冰岛大公的能力一代不如一代,东陆内战时期冰岛外戚弗拉基米尔家族渐渐崛起,意欲取代冰岛哈拉尔家族。 而作为哈拉尔二世北海三足鼎立格局的另一个重要组成——东雾缘内部此时也已布满蛀洞,这里的农牧业地理条件不如西雾缘,商业上又比不上如冰岛,只能依附于东陆,但东陆忙于内战无力再支援这里,为了生存不得不与当时仅一海峡之隔的哈雷克部结为贸易同盟,商人逐渐取代哈拉尔二世留下来的旧官吏成为东雾缘权力的实际掌控者。 比起官吏,这些商人更注重自身的利益而非守土安民。 龙族方面,盖尔征服北海后没有按照原先三族共治的制度另立三族龙王,而是采用东陆的制度在各部仅扶植一位“龙督”作为龙族统治者,虽然当时他的目的是希望激化龙族内部矛盾控制北海,但随着东化时期泰西儒学的发展促进了民族融合,儒学发源地哈雷克部发展出了新的以文明而非民族为载体的新思想体系和利益网,到西靖建立前期这种制度已经成为了优势。 而且盖尔扶植的龙族统治者并没有足够的公信力,极度依赖东陆的支持,东陆内战后挪威将北海驻军全部撤出。北海四大政区的人类统治者都迅速联合治地的龙族推出了新首领,让那些空有名分的龙督彻底成了摆设。 在东陆这场被称为第二次继承人战争的内战结束后,伊尔诺.哈拉尔登上王位,史称哈拉尔四世。他是一位中兴之君。在战后开始参考拜占庭体系进行东化改制,国力逐渐恢复,再次对北海形成威慑。 但哈拉尔四世没来得及重新恢复的对北海的控制便大行西去,后即位的哈拉尔五世杜赞虽然保住了父亲的改革遗产,但在其统治后期东陆爆发大规模鼠疫,民不聊生。各地起义频发,王室忙于镇压再次失去对北海的威慑。 此时维费部发生了一场偶然事件,时任龙督瓦迪拉的女儿与维费家族扶植的首领武佑安联姻后夫妻感情不和,其女以丈夫不忠为由请求父亲出面,结果现场双方爆发冲突,武佑安的部下误杀瓦迪拉。 虽然龙督早已有名无实,但只要北海一日不脱离挪威他们就依然有些这个名分。冰岛大公麾下龙骑军团团长——弗拉基米尔家族时任领袖阿克里伯爵埃纳尔意图利用此事发动政变,他怂恿维格迪斯大公趁机出兵雾缘,讨伐维费部。 维格迪斯大公同意了阿克里的建议,维费部由于内部叛变丧失先机,阿克雷里领导的先锋军迅速占领了维费部统治下的雾缘南部政区。 但得到好处的冰岛军自然不会停下脚步,立即将矛头指向了维费部的战争盟友哈雷克部。 但在进攻哈雷克部的时候阿克雷里放慢了脚步,以负伤为由撤至二线,任由其他领主乘胜追击,占据雾缘地盘。哈雷克部虽然支持抵抗,奈何实力不如冰岛,依然节节败退。 不过阿克雷里实际上并不想让雾缘战败,事实上,他需要冰岛战败才能实现自己的计划。 在双方决战的玉山城之战中,阿克雷里故意将冰岛北伐军的军情泄露给哈雷克时任大果狄约库尔。同时故意延误战机,致使孤军深入的北伐军主力被哈雷克部包围歼灭。 此后,冰岛再无能与阿克雷里对抗的势力。很快他就毒杀了维格迪斯大公,扶植其幼子施拉姆继承大公爵位,彻底架空了冰岛哈拉尔家族势力。 而哈雷克部也趁此机会乘胜追击,反攻收复了南部政区,将两大行政区收归己有。使得雾缘四方分治的格局被被彻底打破。 赢得这场几乎不可能胜利的战争的约库尔.葛恩.哈雷克和他的龙族首领威烈武在战后名声大震,雾缘内无人无龙不服约库尔和威烈武的统治。 此时是乘胜独立还是继续称臣,他们的抉择会影响雾缘乃至整个挪威王国的走向——就在北海战火纷飞但时候,东陆也就是否出兵干涉一直在激烈讨论。此时的挪威虽然因为瘟疫和其他种种原因国力有所衰弱,但余威仍在,如真的与雾缘开战也毫无疑问有一战之力。 主战派认为雾缘公爵手下军队武备废弛,无论他愿意与否,他的领地都能够作为东陆讨伐军的跳板,直接越过雾极进入雾缘内部。冰岛虽然已经被弗拉基米尔家族控制,不会乐意再有哈拉尔家族的人干涉北海事务,但其与哈雷克部的战争已使其无力双线作战,即使敢与自己正面对抗也不足为惧。最棘手的是哈雷克部,但如果解决了它,北海其余势力,包括冰岛与雾缘公爵都会重新归心东陆,趁此机会出兵才是良策。 而主和派却认为冰岛与雾缘内战是为了夺取北海控制权,如果东陆贸然出兵,北海三方可能会暂时放下成见对抗东陆,彻底脱离挪威王国,那时挪威国威将不复存在,后果不堪设想。 主战主和两派明争暗斗,直到杜赞驾崩,六世国王吉诺即位此事依然焦灼。 就在这时,一封来自北海的请封书送到了国王吉诺的办公桌上。 这封请封书正来自哈雷克部,约库尔上表朝廷请求册封他为雾缘总督来主持北海战后局势。 主和派终于占据上风,此时焦头烂额挪威朝廷早已放弃了对美洲的统治,对北海地区的控制也已丧失多年。但弗格人在骄傲的东陆人眼里依然只是一群野蛮之人,不如给他们些空头荣誉拉拢下他们,让他们制衡冰岛大公和雾缘公爵。 在种种原因之下,准备进攻北海的大军最终变成了一队带有册封诏书的使团。 自此,约库尔在雾缘的统治有了合法性,雾缘的性质也从挪威领土变成了明臣暗雄的挪威蕃属。 约库尔获封后封威烈武为龙公,进一步确立了威姓氏族在西雾缘统治的合法性。接着强推卡罗语为雾缘官方文字语言;将泰西儒学作为官方治理方针思想;改西雾缘为靖州府并开始以西靖君自称。 西靖君,即平定西方的君子。当然,其也可以解释为西部靖州君主的意思。至于约库尔的真正意图究竟是哪一个,就有待商榷了。 在中央,约库尔和威烈武开设政事堂与各地果狄共同议政,下游设置“工、兵、礼、吏、户、刑”六部作为执行机构。官员的权力不再来自爵位而是以品级,分左右文武九品十八阶。 在地方约库尔和威烈武除了将原南北政区哈拉尔二世时期分封的果狄的封地部分归还外,对于新征服的地区他们没有重新分封,而是将原维费部划为定南府,自己的哈雷克部称为嘉宁府。府下其划为几个郡,郡下设县。府郡官员均由州府任命,任期一般为五年。 为了便于管理战后流民与外来难民,约库尔和威烈武在非果狄封地区开始全面进行土地丈量与人口统计,安置百姓分配户口。 时任户部尚书张广宇将靖州户口分为成编户与非编户两大部分,其中非编户为“贱户”,包括乐户,杂户,佃户,工户,外来猎户等。编户为正常户口,主要分为商户,民户,弗格猎户,渔户,匠户和军户等。不论编户还是非编户,均为世袭制,唯有军功能改变身份。 公元1078年约库尔去世,谥号靖始君,葬于永陵。世子贡纳尔即位,与威烈武共同治理靖州直到1082年威烈武大行为止。 威烈武谥号靖高公,葬于长陵。其龙储威仁川即位,与贡纳尔共同开创了靖州第一次治世。 贡纳尔和威仁川正式招安了泰西书院,将其官方化,改称泰西学宫,资助胡宗敬东渡取典。同时开始在雾缘各地开设官方分校——痒序,痒开在府中,称为府痒或者官痒。序设置在县,称为县序或者官序。负责为雾缘输送臣才。同时也鼓励民间开办儒学学院。这些书院学生不能直接为官,需要参加科举考试,每年一次,分文武杂三科,分别为靖庭选拔文臣,武将与匠才。 同时为了提高雾缘的生产力,贡纳尔和威仁川大力推广土豆玉米棉花等作物的种植,还把泰西学宫整理的生产资料《靖府工术》也印刷抄录到各处,开设术院教授农耕、手工业技能,不仅不需要收费,入学情况还是地方官员考核项目之一。 有了人才龙才来源与先进生产力,贡纳尔和威仁川开始更彻底的改革,公元1091年他们把中央六部外仍保留部落联盟形式的各机构按宋人的指导整合为一台十寺五监。置议政院取代政事堂主持军政大事,议政院成员由旧果狄和科举选拔上来的官员共同担任。 军事方面虽然贡纳尔和威仁川在位时期是靖州相对和平,战争最少的一个时期,但二位君主并没有放松对军队的建设。 贡纳尔和威仁川的改革主要针对军功与军户,其中他们将军户细分为人户与龙户两大类,和其他户籍一样均采用世袭制。 人户下主要分陆户、水户、空户三大户籍类型。 陆户服役时的安排与士兵的家境与地位有一定关系。如果家里面能提供马匹,那该士兵就很有可能成为骑兵,如果没有,那就只能听从军队安排,比如斥候、弓兵、弩兵、矛兵、铳兵、枪兵、炮兵等。 水户一般是沿河沿海军户,他们会定期进行军事训练,并负责本地河海防卫。也正是在这一时期贡纳尔建立了西靖第一支编制海军——与东陆的线列战术不同,西靖的海军更倾向于使用集火战术。海军四艘辅船和一艘号舰为一哨,辅船长官为船曹,号舰长官为总哨。两个哨为一编,编的长官为总旗。一支舰队一般由3~5编组成,由主帅统领。 空户自然会加入空军,空军主要分天翼兵和翼骑兵。天翼兵是独立飞龙为主的空军单位。翼骑兵是龙骑单位,军官依然大都世袭,称龙骑士,属于军事贵族阶级,和所属骑龙家族多有联盟关系。空户则是普通翼骑兵士兵。这些龙与骑士在服役期前几乎都不认识,平时也不生活在一起,只有训练和征战时见面。他们一般被称为龙骑兵。 龙户主要分为翼户与骑户,即天翼兵和龙骑兵。 龙骑兵的骑士与战龙的组合并不十分固定,以便在战时人或龙任何一方出现意外,另一方能够迅速恢复战斗力。这样虽然降低了空军单兵作战能力。但所属单位的总体战斗力基本不会受太大影响。 而轮换制度又与靖州空军编制有关——靖州空军战队一般分队,行和旅。队级长官为队正,为一对龙骑兵。管八名天翼兵和两对龙骑兵。行级长官为行率,为一对龙骑士,管理五队。旅级长官为旅帅,管两名行率。 轮换就是在行级单位内进行,服役但非征战时每一个月换一次,五个队的人类骑兵与龙骑兵相互之间轮换。当然也不是随机互换,每名骑兵对应五条龙,每条龙对应五名骑兵。而且轮换当然也不是所有单位同时轮换,旅级单位下两个中队交替进行轮换,第一个行内部进行一次轮换后另一个行往往会隔半个月再进行内部轮换。战时轮换制度则灵活多变,由将领,监军使等高层统筹安排,一切以取胜为主。 1100年,贡纳尔去世,谥号靖文君,葬于孝陵。1112年,威仁川去世,谥号靖明君,葬于德陵。他们统治时期被称为文明治世。 靖文君的儿子古佛斯即位后,与冰岛的冲突渐渐升级,有了前辈留下来的遗产。古佛斯开始进一步强军兴邦,到了1112年威仁川大行。龙储威子攸即位后,古佛斯和威子攸甚至多次亲征冰岛。 为了进一步加强对地方的管理,古佛斯和威子攸在定南府西和嘉宁府东设置安东与安西两道,道与府平级,由节度使治理,节度使则由宗室大君担任。 安东道和安西道的设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防御南方的冰岛和东方的东陆。但这种防御总是被动的,仅仅有盾还不够,身处兵家必争之地的靖朝必须要有矛。 为了让靖朝之矛更加趁手更加锋利,古佛斯和威子攸再一次对靖州原先的兵制进行了整改完善。在这之前靖州的军队主要有分为世袭军事贵族与征召兵,古佛斯将军事贵族阶级从兵部分离出来设置枢密院管理,枢密院下辖十六卫——即守护靖府宗庙财产的左右御艆卫,左右孝陵卫;守护首府的门庭卫左右翼林卫,左右盛骑卫,左右执金卫,左右坤銮卫;守护靖君龙公及其家眷的左右金鳞卫和殿前卫。 十六卫士兵也被称为卫兵,其兵源主要来自全国各地的旗所,这些旗所由靖庭划分,与县级行政单位平级,居住其中的居民基本是弗格猎户,也就是旧部落时期勇士战士们的后代。 据仇贵平考证,在古佛斯和威子攸统治时期靖州旗所大都在这嘉宁定南两府周边。北府嘉宁府为首府,下有八旗所,勇兵军户四万户。南府定南府为陪府,有六旗所,勇兵军户两万八千户。 旗所里的猎户不用交税,有世袭田产,但需要按要求自备武器,定期训练终身服兵役,以及养护生产部分公有武器装备。是弗格人渔猎时期军制于今的延续。 枢密院名义上还掌管蕃兵,蕃兵是地方贵族的私人组建的武装,其虽然忠于地方贵族,但必须接受枢密院的监督,州官府会派遣监督官员,定期汇报各蕃兵军队情况。而且州府若有征召,地方贵族有义务领蕃兵响应。 原征召兵现为衙军,属于兵部,内可与卫军共守靖土,外可征战四方开疆拓土。主要分有衙兵与义兵两种。 衙兵大都在郡级或县级行政单位中服役,实行屯田制和军户制,最早是靖文君为了安置投奔靖州的外来人口和龙口而设。按驻守地区的安全和生产程度实行八分耕种二分卫戎或七分耕种三分卫戎的模式。平时自给自足,维持地方稳定。每个军户家庭需保证一人或一龙可随时服役,另有一人或一龙可充当随行辅兵民夫。军械由个人和官府共同负担,一般兵员负责兵器,官府发放甲胄。但均由个人养护,缺失损坏自行补足。 按照出土的靖州律法,历史学家们得知编户中凡人类成年男性与龙族成年雄性甚至特殊时期非孕期雌性都有终身服役的义务。在服役期中,如无征战,则各地郡兵要轮流到州府服役一到两年,称为“府役”或“京役”,由枢密院或兵部分配。其他年每年还要在所在地方军营服役一到两个月,称为“地役”。除此之外这些郡兵还要轮流到边关戍戎,每次两周,称为“边役”,但距离边境较远的地方士兵可以通过交钱免除此役,银两多少由所在地与服役地距离决定。 除此“三役”之外,如有征兆,由兵部下发兵符,指派将领领导。战时或有少量军饷,战利品和奖赏也归士兵私有,且征战时士兵所属家庭免税。累计的军功也可以用于提升爵位或换取赏赐,战后仍回原籍。 这一制度虽然提高了当时西靖的国力,但后世史学家对于这一制度的态度一直颇有争议。不过仇贵平考证发现西靖虽然法定服役时间长,但一般经过几轮京役后就士兵会被州府默认转为预备役,不会再召去服府役,摊派的地役和边役也会越来越少甚至免除。在有征召时州府一般也都是先征召更年轻的士兵。 义兵并不是正式的士兵,主要由非编户组成,有时囚犯或流民这样地位底下者也会被强征入其中。一般为人类七户出一兵,龙族五户出一兵,军械自备,平时不脱产,农闲时演习训练,通常在现有的官军兵与募兵不足时作补充之用,但同样可论战功升迁,甚至可以凭借战功脱离非编户这一行列。 除改革旧军制外古佛斯和威子攸还新创了两个军队——天圣军和八大营。其中天圣军前身是靖始君与靖高公起兵前的哈雷克部亲卫队,都是富户贵胄。在北海内战中随始君和高公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靖州府建立后,哈雷克亲卫队吸收将士遗孤与功勋子弟对其进行扩编,并重新分配军田;文君明公时期改称元从军,专职拱卫首府和负责仪仗。而古佛斯和威子攸将其继续扩编为天圣军,并划入枢密院治下。 营兵是完全在实战中诞生的产物,古佛斯和威子攸之前的靖州军制思想还是挪威的思想内核,即海陆空三方互不统属,战争往往也不得不分别进行。古佛斯和威子攸发现了这种制度在当时通讯条件下的弊端。为了反攻冰岛古佛斯和威子攸重新训练了四支军队——四支军队各有所长但同时涉猎海陆空三方。 海陆空同时行动将战场真正立体化,这要求兵员与将领极高的素质,因此这四支军队的兵员与将领均从全国各地的精锐中抽取,外加招募或雇佣外籍精锐士兵。战后威子攸和古佛斯并未将其解散,而是让他们在州府周边驻营,并逐渐将其拆解扩充为八大营,也称京营、中央军,隶属于兵部。 关于八大营的分工有太多史实记载,没什么争议。分别是宁海营,泛海营两个海军营。其中宁海营为海军主力,也称靖州中央水师。泛海营则为以海龙为主的特别突击部队。 武云营,神机营是两个空军营。其中武云营为主力军;神机营为空中特种部队。 铁血营,骠骑营,千夫营和武威营四个营为陆军营。其中铁血营为火器部队,骠骑营为精锐轻骑部队,武威营为主力,千夫营为重骑兵。 八大营平时除独立训练外也会进行协同演习。一旦投入实战各营间可灵活融合,快速组成一支强大的军队。 作为国家精锐营兵的装备自然也是最好的,因此营兵兵员多为富户——士兵不仅需要按要求自备部分武器装备,而且没有军饷。但其家室不仅减税,还时常发放有粮食,布匹,棉花,木炭等福利。 古佛斯和威子攸统治时期,靖州武德充沛,无人敢敌,为靖州和平发展打下基础。 1117年,古佛斯去世,谥号靖襄君,葬于茂陵。龙公威子攸于1119年退位为古佛斯守陵,直到1121年去世,谥号靖桓公,葬于原陵。 三代靖君龙公为靖州创造了一个相对安定的外部条件。古佛斯之子西古德和威子攸的龙储威士荣即位统治靖州后,开始削弱内部旧贵族势力,意图彻底摆脱挪威对靖州政治的影响。 西古德与威士荣先从军改开始,推行以《荣军令》为纲领的荣军政策——主要包括中央开设荣军院,减税,提高军饷。地方划分住所与田产集中安置在战争中负伤残疾兵员等政策。当然不是所有兵种的待遇都一样。分九等待遇,而蕃兵被排除在外除外,他们完全不享受任何优待待遇,但州府开始和地方共同负担一部分他们的军饷。 在军改完成后,靖庭强令靖州富家豪族和外戚迁居于靖六陵,配合左右孝陵卫守卫供奉永、长、孝、德、茂、原及其附属诸陵,建设靖陵城,也称靖陵县。 种种举动终于激起旧贵族集团反抗,面对叛乱西古德与威士荣毫不犹豫的镇压。由于靖君-果狄主持的议政院议会制已经崩溃,为了保证不误战事,西古德废议政院,亲自选拔了一批官员组成政事处,并让世子比约恩留守监督。镇压胜利后,西古德拆分改组政事处为共治院与尚书台,后又将尚书台改为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和共治院一院。 另外趁凯旋余威,西古德和威士荣把靖州贵族封地分成食邑,汤沐邑,封邑三种。 食邑贵族对封地内没有任何自治权,有时甚至只能遥领,不能就藩,只是荣誉称号,一般分封给非宗族功臣。 汤沐邑与食邑大体相似,但受封者一般为人类女性或龙族雌性,而且一般为终身制而非世袭制。 封邑是食邑的进阶态,当食邑受封者得到“护境符”后,可在封邑中与地方官员共掌掌管民政与军政之权。以西古德与威士荣在平定叛乱后下达的政令,按照不同等级的护境符从“保境安民”铁符、“敕令护州”铜符、“忠恭谨善”银符,到“承制安邦”金符所统私兵的数量从五百到五千不等,获符者一般是宗室成员和内战中及时投诚而幸存下来的三位旧果狄。这些兵和将均由靖庭派遣,由封爵与靖庭共同负担军费,蕃兵制自此不复存在。 无论哪种爵位,平时封爵都不得擅自出所属封地,而且要接受靖君特派使的监督。 靖州由部落时期向中央集权时期的转变此时告一段落,哈拉尔二世加于靖州内部的枷锁也终于被摘下,雾缘从一个野蛮的边缘地区变成了一个有能力参与群雄逐鹿的强大势力,无人敢小瞧。 第5章 序 南陆往事(1) ……西南王国歌未央,东北龙群万民殇。千里长堤溃蚁穴,百年盛世幻犹灭……——《旧日史诗》 “我找到了!找到了!” 一条灰头土脸的亚龙穿过地面上拥挤的龙群来到一处兽皮营帐前,与他激动的情绪不同,周围的一切都死气沉沉,龙群中的龙或伤痕累累,或麻木绝望,他们呼出的空气仿佛也凝聚成固体笼罩在这片天空之上。 似乎是在回应龙群绝望的情绪,今日的天空也无比昏暗,阴暗但却干燥。 听到他的呼喊三条不同种族的龙从营帐中快步走出,他们同样疲惫不堪,唯有套在头角上的金冠还能证明他们王者的身份。 一年多前,他们还坐拥这片大陆西南部富饶的土地,生活在各自的宫殿中,一年一度的三族大会也只是讨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而至于东北方苦寒之地背离自己的龙群他们却从没有将其视为威胁,甚至炙焰山喷出熔浆,东北方闹饥荒的消息都没能让他们提起注意。 在饥饿与绝望中,东北方有几个土匪头子破天荒的结为同盟,统领着成千上万亡命徒南下西进准备夺走本不属于他们的富饶之地。 很显然,他们成功了…… “是那张地图吗?”一条翡翠鳞色,蓝眼睛的雌性亚龙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她正是亚龙族的女王碧弗利可。 “没错,女王陛下。”那条亚龙的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他递过一个老旧的卷轴。“确实是之前大旅行家希尔图玛卡留下的地图。” “如果是真的。库伦斯将军,你可是救了上千条命啊。” 亚龙族没有前肢,只有翅膀翼腕关节处的翼爪能支撑身体,碧弗利利可女王把卷轴放到地上,小心翼翼的展开,一旁的天龙和海龙国王也探过头来,紧张的盯着这幅缓缓展开的地图。 这张图,事关几千条龙的生死存亡。 随着卷轴的展开,原本看似凌乱的线条渐渐组成了一个个清晰的轮廓——地图的中心是一座月牙形和近似圆形的岛屿,这里便是他们即将失去的家园。地图的右下角和左边还有两处陌生的大陆,上面还有一些标注。 三位王者短暂的松了口气,仿佛乌云密布的世界终于透过一线阳光。 但就在这时第四条龙悄然出现在三位王者背后,与周围的龙群不同,他佩戴着华丽的首饰,身上的鳞片也一尘不染闪闪发光。 “咳……看来你们的运气还没用完啊。”他清了清嗓子,故意用天龙族平时在空中交流时才的喉音装腔作势的嘲讽道。 他的出现在龙群中终于引起一小阵骚动,仇恨的目光从四面八方箭一般射过来,似乎下一秒龙群就会一拥而上把他撕成碎片。 但他却有恃无恐,龙群周围全都是士气高涨的围兵,若有龙敢对他动手,那些士兵就会立马将他们的存在永远抹除。 “哈尔塞里斯,我说过我们到时候会离开,一秒也不会多待。”天龙国王安德诺斯怒视着他,即使到了今日他身上的龙威与王威仍尚在,王者的尊严也依然约束着他的行为。 但同为天龙的哈拉塞里斯却不在意,他效忠的天龙国王另有其龙,而那位王正指挥着围兵随时准备彻底接手这里。 “我不是在催促你们,我是在提醒你们。”哈尔塞里斯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我也不希望因为你们违约而血染大地。” “别装模作样了。”海龙国王萨瓦洛强压怒火说。“你还是回去吧,出了这顶营帐我们可就没法保证你的安全了。” “也别以为我是在帮你们。”哈尔塞里斯又笑了笑。“这片土地是那么美丽那么富饶,我可不希望让你们的血污染了她。” 方才去取卷轴的库伦斯将军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若不看在女王的面子上他绝对会冲过来撕开天龙使节的喉咙。周围的军官和士兵甚至平民也纷纷起身,似乎下一秒就会爆发。 哈尔塞里斯到底还是不愿意死在胜利前夕,故作清高的哼了一声便转身走回营帐中。 “这是你们天龙早期的文字吧?”碧弗利可女王继续研究着卷轴,指着地图上的标注转向安德诺斯国王问道。 希尔图玛卡生活的时代距离现在已有几百年了,那时候龙族的社会结构还是松散的氏族制,即使同族内部也有不同的语言文字习惯。 安德诺斯国王仔细研究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的” “上面写的什么?”海龙萨瓦洛国王指向右下角近一些的大陆迫不及待的问,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这边写的是奥……欧罗巴。”天龙国王仔细分辨着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此地有智慧生物,无鳞无翅两足直立行走,形小但数量众多,建筑生产较优。但对我族持排斥态度,危险。” 标注上所说的生物三位王者并不是不知道,他们被龙族称为“泰索伊”,意思正是不可放松警惕的生物。 时不时有一些这样的生物坐着木头制成的浮板来到这里 如希尔图玛卡所言,这些生物对龙族抱有很强的敌意,而且他们中的一部分非常擅长伪装与欺骗,在获得一部分龙的信任后他们便会露出真面目,给龙族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两族的冲突时有发生。 听到这三位王者都感到一阵绝望,这里是离他们最近的土地,而即使是这里他们都没法保证所有族人都能过去,伤员,老者,幼龙,离开这片土地飞跃陌生的大海前往传说中的大陆如此艰巨的迁徙不是每条龙都能挺过来的。 此时此刻一些龙虽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无疑已经被判了死刑。 “那……这边呢?”萨瓦洛国王小心翼翼的问,既想知道结果又生怕最后的希望破灭。 安德诺斯国王先是大致浏览一遍确定没有明显不利的内容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进行翻译。 “此地丰茂,但多风,险时疾风如柱拔地而起,席卷草木鱼兽百里不停。同有欧陆智慧种族,然数量较少,习性大有不同,生计弱于欧陆同族。对我族警惕,若不侵犯之可共存比邻而居。” “这里似乎可以。”萨瓦洛国王松了一口气。“反正也没有其他地方了。” 安德诺斯国王点了点头,这张地图明显没有画完,陆地轮廓的边缘处都写有未知或未探索的字样,但以他们目前的境遇只能选择最万无一失的选项。 “但这里比较远,不可能都过得去。”碧弗利可女王摇了摇头。“而且这里天气并不好,也有那些泰索伊。” “我们还能怎么办?还能去哪?”萨瓦洛不耐烦的反问道。“那群脆弱的小玩意都能在那生存我们难道不行,而且他们数量既然少,我们可以把整片大陆都夺过来。” 安德诺斯默默拦住萨瓦洛,并示意碧弗利可到营帐中详谈。 进入营帐,哈尔塞里斯正坐在一张兽皮垫子上把玩一个不属于他的飞龙木雕印章,见到三位王者也不搭理,三位王者也不想和他打什么交到,走到营帐另一边开始商量。 “无论是哪里我们都没法把所有部民都带过去,我们必须放弃一部分龙。”安德诺斯小声说。 “即使能过去也得重新开荒,我们没有多余的资源供养那些老弱病残。”萨瓦洛点了点头,认可安德诺斯的说法。 碧弗利可没有回话,留下来的龙无疑会成为战胜者的奴隶,但贸然带领他们离开也会让他们在路上白白丢了性命。 “或许我们可以在南边的雾岛修整一阵子,然后到白熊岛再修整一次,分三段走。这样我们可以带走更多的部民。碧弗利可看了看另外两位国王,又补充说。“等我们到了新家会需要足够的力量重建家园的。” “咳。”哈尔塞里斯又用一声装模作样的咳嗽插入三位王者的谈话。“再提醒你们一下,不许在雾岛停留。” “我们不会在那里呆太久。”碧弗利可尽可能的压制住心中的怒气。“我们会离开的,没龙愿意和你们做邻居。” “再次声明,我只负责传话,如果因为你们自己的行为不当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就好了。”哈尔塞里斯并不正眼看碧弗利可,视线依然停留在手爪中那个飞龙木雕印章上。 “碧弗利可陛下,我知道你们亚龙族龙口要少一些,你不愿意放弃你的部民,我可以理解。”安德诺斯走到碧弗利可和哈尔塞里斯之间。“但现在我们别无选择。作为王我们必须保证整个族群的延续。我知道,这并不轻松。” “如果你执意要带上那些老弱病残,我的部族没法保证迁移的路上能分出力量去照顾他们。”萨瓦洛冷冷的说。 碧弗利可知道萨瓦洛的回答已经非常顾及自己的面子了,但放弃自己近乎三分之一的部民又怎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事。 双足双翼的亚龙族在龙族三族中本就是最弱小的那一族,体型较四足双翼的真龙族要小一大圈,既没有海龙潜水的本领也没有天龙强壮的翅膀,三族之所以能在这片土地上和平共处几个世纪纯粹是因为没有资源上的冲突。 不过在这次龙族内战,东北方的亚龙族却是敌方的前锋,他们虽然体型小但既灵活又嗜血残暴,如同魔鬼一般。现在想想,那些亚龙自然是在东北方受尽了真龙族的压迫,知道唯有将西南富饶的土地夺过来他们才可能有自由呼吸的机会。 碧弗利可不愿意自己的部民变成嗜血的魔鬼,但到了新的地方,到了要像曾经东北方那些野蛮龙一样为生存而战的时候,亚龙族又怎样和身强体壮而且数量众多的真龙族对抗呢?如果现在在家就放弃一部分部民,估计到了新大陆亚龙族很快就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碧弗利可看了看两位真龙族的国王,他们显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结成了同盟,而这个同盟定然不是对包括自己部族在内的所有龙都有利的。 可事到如今自己也没有办法,没有天海两族的帮助仅凭亚龙族自己飞到新大陆更是难上加难。自己的帮助对他们而言是锦上添花,而他的帮助对自己而言却是雪中送炭。 现在碧弗利可唯一的希望就是另外两位真龙国王能够看在自己同为王者的面子上到了新大陆能够给亚龙族一席自由生存的空间。 “我去找那三位北方王谈谈。”碧弗利可说。“不止我的部民,你们的部民也需要到雾岛歇歇。” “我觉得这不是明智的选择。”安德诺斯摇摇头。“你可能会被他们扣在那里,到时候我们没法保证照顾好你的部民。” “他们没有扣我的必要,我要跟他们谈一谈。”碧弗利可坚决的说。“哈尔塞里斯,带我去见你们的王。” 哈尔塞里斯放下那个飞龙木雕印章,慢慢站起来,不急不忙的说:“如果你执意要找不痛快我也不介意看一看这出好戏。” 两条龙走出营帐,哈尔塞里斯故作绅士的为碧弗利可掀开帘子。 碧弗利可环视围在营帐外的龙群,试图寻找自己部民,他们的身影挤在真龙族之间看起来更加瘦小。 他们望着自己,迷茫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碧弗利可赶忙低头不敢与他们再有眼神接触,她没能振兴亚龙族,没能领导他们守护住自己的家园,而现在她又不得不放弃一部分部民踏上未知的旅程,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担负的起领导部族的这份大任。 王者间最常开的玩笑就是当王真累不想干了,不过要真是有龙来抢王位双方还是会拼个你死我活。可碧弗利可此时真的希望亚龙族能有一位能力出众的领导者能站出来,自己会毫不犹豫的让位于对方,哪怕对方不是自己的血亲。 只可惜现实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越是此时自己越不能一走了之。事到如今无论自己多么心力憔悴都必须坚持下去,必须看到亚龙族的未来重新有着落自己才能够问心无愧的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亚龙族没有真龙族的底气与实力,自己也狠不下来心将自己的部民留在侵略者的奴役下。亚龙族的每一位成员都是独特的,都是不可替代的,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作为他们的女王决不能丢下任何一条龙。 “各位让一让了。”哈尔塞里斯大声嚷道。“这里有个女王要出行。” 龙群的注意力再一次被哈尔塞里斯吸引过去,碧弗利可注意到除了仇恨之外一些龙的眼神中还有着其他复杂的情绪。碧弗利可知道这些天实际上有不少龙都悄悄找贿赂他意图留下来,比起跟着三位失败的王踏上不知是通往死亡还是新生的艰苦旅程,他们宁愿在侵略者的压迫下当一个奴隶。 虽然不想承认,但亚龙族中也有龙包含在其中。 这样也好,把那些不忠的龙都剔除出去,碧弗利可试图这样安慰自己。但在看向那些所谓叛徒的眼睛时,自己唯一能读出来的词就是“活着”,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如果自己能给他们足够的安全感,他们会这样甘愿放弃自己的自由吗?如果自己能够领导亚龙族复兴,他们会不得不在生死间做出决定吗? 自己是一个失败的王,没有资格评判他们。 第6章 序 南陆往事(2) “女王陛下快点出发吧,道已经腾出来了。”哈尔塞里斯淡淡一笑。“我们的王可是很忙的。” 碧弗利看看了身侧的哈尔塞里斯一眼,他在真龙族中并不算强壮,但体型还是比自己大了整整一圈多,即使他已经装作礼貌的低下了头,自己依然需要稍稍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带路吧。”碧弗利可说。 哈尔塞里斯优雅的将翅膀伸到胸前行了个礼,随后便展开巨大的双翼快跑一段跃向空中。 碧弗利可深吸一口气,也跟着上了跑道。因为没有前肢亚龙族必须在达到一定速度后才能腾出翼爪展开翅膀,和真龙族相比少了份优雅多了份狼狈。 碧弗利可跃向空中,哈尔塞里斯已经飞出去一段距离了,正在滑翔着等待自己。从这里望去,他的双翼犹如天幕一般,轻而易举的就能托起他那庞大的身躯。相比之下自己可怜的小翅膀就有些羸弱了,若一定要说出它们的优点,那就是比真龙族更为灵活。 在战争中东北方的亚龙族战士就是利用自己的机动性出其不意反杀了好多真龙族战士。但自己的部民在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实战,一见到气势汹汹的真龙族战士便心生怯意,根本发挥不出这种优势。 难道只有让部民全部变成嗜血的恶魔才能将部族延续下去吗?那样的部族,还算是延续下来的吗? 碧弗利可与哈尔塞里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很快飞跃龙群的边缘,这是碧弗利可在战后的一周内第一次飞跃它,从上空向下望去,形形色色的龙如同暗夜中的星云,聚在一起试图抵抗周遭无边的黑暗。 东北龙群驱逐自己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这片土地养不起这么多龙了——他们驱逐的龙是两个极端,老弱病残者与身强力壮者,确保留下来的西南龙都是能够参与生产但再无力与东北龙群对抗的的劳动力。 除此之外,那些曾经坚决反抗东北龙群的龙还有几乎所有曾经的西南贵族也都在被驱逐的队列中,东北龙要确保接手这片土地后留下来的那批西南龙群龙无首。 龙群外围的敌兵并没有碧弗利可想象中的那么多,零零散散的分布在龙群周围。如果现在自己和两位真龙龙王发起突袭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但碧弗利可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不可能再团结了,刚刚过去的战争已经彻底摧毁了三族间脆弱的纽带,即使还有龙尚有战意,也无力再对敌军发起有组织的反击。 哈尔塞里斯把碧弗利可引向远处的一座城市,这里曾经是天龙国的首都,龙族大会的召开地,三族最大的城市——玉山城。 城市三面环山,鼎盛时期有上千条龙居住在这里,农民与工匠居住在地面上,用木石与泥土搭建出自己的安身之地,经营着城外一望无际的农田与牧场。贵族与战士则住在山崖上开凿出的崖洞里,想尽办法装饰自己的崖洞来宣示自己的身份与地位。 曾经贵族和战士们会用金属和宝石装饰各自崖洞的外壁,阳光反射其上时不时会引燃山下面的房子。后来三族通过会议强令所有龙不允许用会反射阳光的东西装饰住所外墙。那些贵族与战士转而用形形色色的纹路与石像装饰住所,并且涂上乳白色的石灰浆,整座山仿佛成了一块巨大的白玉石,玉山城这个名字便由此诞生。 天龙国王安德诺斯的宫殿天翼宫则在另一座山崖上,这座宫殿建在半山腰,只有飞行才能上去,宫殿的主体曾经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经过一代又一代工匠的开凿已经成为一个艺术品——它足足有自己亚龙族的宫殿三倍大,即使海龙国王的宫殿与它比起来也小了不少。 西南龙群的大型建筑一般都在山体内部或依山势开凿建成,天翼宫算是这种技术的掌上明珠。其所选择的山是那条南北走向山脉北部末端的山。如今从外观上看几乎已经看不出它曾经只是一座石头山了,而是形似一个圆台状的平顶金字塔。 宫殿主体距离地面足足50多米,一共分为三部分——主殿呈圆台型,高109米,十一层,内有房间一百余间,供王室贵族生活办公所用;北侧副楼有八层,高46米,为圆塔型,视野开阔,供宫廷卫队居住与卫戎之用;南侧则位于另一座曾经与这座山相连的山的山体内部,这里曾经有一个巨大的岩洞,工匠将山坡削平,依照坡度开凿出一个个通往内部廊道的拱形石门,山体内部共有五层,39米高,作为仓库之用。 宫殿的外墙上刻满了花纹与浮雕,记录着一个个古老的传说,内部四通八达的长廊连接着不同的厅堂,刷有白玉一般厚厚的白色干石灰粉浆的墙壁和天花板上镶嵌着琳琅满目的金属,宝石与玻璃。 白天,巨大的铜镜将阳光反射到宫殿的每一个角落,映在每一片金属与玻璃上,灿灿生辉。晚上,金属与玻璃映射着摇摆的火光,如梦似幻。 几个月前,这座城市见证了战争的开始,三族的战士在这里集结,士气高涨的他们还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 几周前,这座城市见证了自己输掉这场战争,各个地方上千条龙被赶到了这里,随后被押送出城来到现在龙群所在的地方。 现在的玉山城物是人非,占领这里的侵略者并没有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新家,城里的房屋到处都是被焚毁的痕迹,土匪一般的侵略者如贪婪的乌鸦一般在城中搜罗着财物,贵族区崖壁上那些精美石像也大都被恶意破坏。 哈尔塞里斯调转方向飞往天翼宫,碧弗利可不忍回头再看玉山城,他们虽然能缔造出这盛世繁华却无力守护它,当梦醒时分一切皆为泡影。 可能是有三位王者坐镇,天翼宫并没有受到太多破坏——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这样。 宫殿主殿供龙降落的平台一共有两个,一个是底层台基上的大广场,还有一个位于第五层的露台。露台专供贵族王室降落,正对着露台有一座高35米的神龙图伦萨特雕像。 哈尔塞里斯带着自己降落到露台上,这并不是碧弗利可第一次来到这,这里正是曾经三族召开龙族大会的地方,但那时她是作为一个受龙尊敬的真正女王而来,与另外两位真龙族龙王坐在一起无比正式的商量着如今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如今自己作为一个不受待见失败王者再次来到这个地方,意图争取的却是成百上千条龙活下去的权利。 露台上有不少敌兵正在了望远处的龙群。见到自己没有任何敬畏之心,而是戏谑的望着自己,似乎是在看一个小丑。 “请进吧。”哈尔塞里斯在自己的同僚面前狐假虎威的装腔作势,似乎自己来这里是为了求他一样。 碧弗利可走入门厅,那座巨大的神像出现在眼前,神像雕刻的是龙族传说中的造物主——神龙图伦萨特,祂有四足四翼和三个脑袋,三族的形象都能在祂身上找到。 很显然,这次造物主没有支持自己所在的一方。碧弗利可看向神像,注意到原来石像眼睛处的宝石已经不见了。 哈尔塞里斯并没有把自己带向举行龙族大会的会议厅,而是带向安德诺斯的王座厅。他对这座宫殿并不熟悉,每到一处路口都要驻足想一想,碧弗利可也不提醒他,任由他在宫殿里乱转。 曾经用来在白天照明的铜镜有的翻倒在地,有的不翼而飞,剩下的也无龙调整,阳光再无法深入其中。为了照明侵略者在宫殿中点起大量野蛮的火堆,熊熊火焰熏黑了墙壁和天花板,掩盖住了宫殿中所有的美,将它的本质再一次暴露出来——无论再多粉饰,这里依然只是个山洞罢了。 哈尔塞里斯把自己带到了中庭的广场,这里是整座宫殿最大的房间大,几十条龙在这里也不会挤,中庭上方没有天花板,直接与外界接触。因为室内不便起飞,一条足够两条真龙并肩而行螺旋状的台阶连接每一层直通到顶层的露天宴会场。 广场上有许多雕刻成装饰纹路的沟壑,如果下雨这些沟壑会把雨水引到中间的一处排水口里。如今许多沟壑已经被灰尘和杂物堵住,浅浅的积水零星分布其间,显的无比荒凉,偶有水滴从上空落下来,空灵的滴落声成为曾经热闹的这里如今唯一的声音。 他们沿着螺旋梯拾级而上,每一层都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破坏,不过碧弗利可发现收藏有上千件典籍,文件和地图的图书馆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被付之一炬,反而有两名看起来是精锐的天龙士兵在门外守卫,碧弗利可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图书馆再上一层便是安德诺斯曾经的王座厅,到了门前哈尔塞里斯示意碧弗利可先等一下,自己先进去报个信。 碧弗利可只好像一个走失的孩子一样站在楼梯上,她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她的大脑已经进入了一种病态的亢奋阶段,在理智与疯狂的边缘徘徊。 “请等一下吧。”哈尔塞里斯似乎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碧弗利可拼尽全力才没有表现出惊讶。“海龙国王还没有来,等到时候我再通知你。” “你需不需要休息一下?”哈尔塞里斯看着碧弗利可布满血丝的眼睛不怀好意笑了笑。“需不需要我陪你睡一觉?” 碧弗利可知道哈尔塞里斯这是在刺激自己脆弱的神经让自己出丑。说实话,他脆弱的喉咙就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自己真的想一口咬上去,看着他挣扎着一点点步入死亡。 大脑里似乎出现了幻觉,哈尔塞里斯的肉正在自己口中,如蜂蜜一般甘甜。他的血溅满自己全身,如同温泉般温暖。他那逐渐失去光芒的眼睛恐惧而绝望的看着自己,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他濒死的呻吟声萦绕耳畔,成为最为动听的音乐。 “你想干什么?”哈尔塞里斯的声音把碧弗利可带回现实,她发现哈尔塞里斯正在慢慢后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紧张。 碧弗利可无法想象自己刚刚的神情,现在回想起来却是一阵后怕,眼前这个渣滓可不值得让自己变成魔鬼。 “我在这里就好。”碧弗利可重新调整回作为女王平时的优雅。“不劳你费心。” “随便你。”哈尔塞里斯这次没有再多说什么,快步走到一旁跟一位军官闲聊起来,但碧弗利可注意到他时不时就会警惕的看自己一眼。 望着哈尔塞里斯的身影碧有些迷茫,自己的坚守并没有为自己和自己部族带来美好的未来,但自己第一次任由曾经唾弃的恶念占据自己的心灵就获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东北方的龙群抛弃了龙族的尊严和信念,却最终赢得了胜利,自己坚守着和平共处的原则,却最终一无所有。 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龙族拥有着天神赐予的最坚硬的鳞甲,最锋利的牙齿与爪子。可乘风翱翔可破浪而行。为什么要把这些引以为傲的东西藏起来呢?那些所谓的文明与艺术不过是身外之物,只会让自己挥舞利爪时多一份犹豫,最终命丧黄泉。 先得活下去,无论如何,只要活下去就还有希望。纵使自己再坚守原则,只要死亡降临万事皆虚。 既然善与恶的界限开始模糊,或许自己的观点该变一变了。 “三位王都到齐了,进去吧。”哈尔塞里斯并没有让自己等太久。碧弗利可注意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再是戏谑,而是带着一种不确定的打量。 碧弗利可冷冷的点了点头,大步迈入王座厅。 一进门碧弗利可就见到三位来自不同部族的龙王,他们没有坐安德诺斯原来的王座,而是将其移开在原来的位置摆了三个并排的简易木椅。从左到右分别是海龙国王莱文拉格,天龙国王加瓦里斯与亚龙女王艾维尼亚。 三位龙王的年龄差距很大,天龙国王加瓦里斯最为年轻,只有三十余岁。但另外海龙国王和亚龙女王就明显垂垂老矣——他们都是加瓦里斯为了沽名钓誉一手扶持起来的。 “请坐。”加瓦里斯礼貌的指了指摆在侧面的一把椅子。这个西南龙群口中的魔鬼并没有传说中的凶神恶煞,反而仪表堂堂彬彬有礼。举手投足之间有种真正属于王族的优雅。 不过事实刚好相反。与另外两位由他扶植起来的龙王不同,加瓦里斯并没有宣称自己是某个落魄王族流落东北的后代,而是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就是平民出身。他势力的壮大完全没有依靠趋炎附势,靠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承诺——每一条跟着他的龙都能安居,能温饱,不受歧视,无论种族与出身。 对于挣扎于生存线上的贫苦东北龙族百姓而言,统治者的血统,头衔甚至种族都不重要,他们唯一在乎的是统治者是否尊重他们活着的权利。加瓦里斯说到做到,于是东北方的龙群将他推举为王。他成为西南龙群口中的魔鬼,东北龙群口中的救世主。 在扶持另外两族龙王之前,东北三族实际上已经归心于他。至于分出自己的一部分权力扶持另外两族龙王,目的只是为了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声望以及为了入侵西南准备一个出师之名罢了。 加瓦里斯身上并没有佩戴多少首饰,他头上的王冠也并不显得华丽——他不需要什么物件证明自己的身份,他的权威来自他本身。王冠戴在他头上才是王冠,摘下来就是个金属环子。 根据碧弗利可读过的卷轴和听过的史诗,龙族的历史上有不止一条龙想要一统三族,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被冠上各种罪名在历史长河中遗臭万年。 加瓦里斯换了一种方法,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加瓦里斯没有靠暴力与强权征服三族,而是礼贤下士十几年,从一个小部落的无名小卒成为众望所归的首领,从部落的首领成为民心所向的龙王。 在加瓦里斯进攻前夕,甚至有不少西南龙抛弃尊严与荣誉投奔于他。当他的军队踏上西南的土地时,不少西南龙同样不战而降。 平心而论,加瓦里斯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穷兵黩武,他发起的每一场战争都会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有时为了等待一个时机他甚至会顶住压力蛰伏好几年,最后用最少的代价瞄准自己的弱点稳准狠的发起致命一击。 “咱们同为王者,既然你有话说咱们就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加瓦里斯挥了挥爪,一名仆役龙把椅子向碧弗利可身边推了推。 碧弗利可没有拒绝,用尽可能端正的姿势坐上去,平静的看向三位龙王。 “我是为了我的部族而来。”碧弗利可沉稳的说。“我希望你们能允许我们在雾岛多待一阵子。” 碧弗利可环视三位龙王,最后把目光停在加瓦里斯身上。“我们已经让出了我们都家园,现在我的部族有伤员老者和幼龙,让他们在雾岛多歇歇不会让你们损失什么,但是却可以拯救更多的生命。” 加瓦里斯默默听着,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碧弗利可也没法判断他的情绪。 “碧弗利可。”加瓦里斯对碧弗利可礼貌的一笑,他不需要刻意摆出王者的威严,骨子里的自信已经将王威自然而然的注入他的一举一动之中。 “我以为我们已经谈过这件事了。”加瓦里斯慢慢说。“那片土地养不起这么多龙了,你们尽快找到新家活下来的龙就越多。雾岛土薄,种不出粮食养不活牲畜,就算鱼也没法养活你们。只靠吃石头和沙子是活不了多久的。” “我们不会在那里久留的,只是想在那里多修整一阵子,最多半个月。”碧弗利可说。“如果现在直接出发去新大陆,有很多龙根本没法上路,他们的亲朋好友不会愿意,可能会发生暴动,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先给我们一个近一些,真实一些的目标,不要让我们太绝望,这样会方便一些。”碧弗利可补充说。“无论是对你们还是我们。” “夜长梦多,你为你的部族考虑很值得尊敬。但你应该也能理解,我也要对我的龙负责。”加瓦里斯继续不紧不慢的说,依然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我已经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准备了,就算我同意让你们在雾岛停留,等到你们离开雾岛的时候你怎么处理这个状况呢?” “我们会派部族中最强壮,飞的最快的龙沿着希尔图玛卡留下来的地图去探路,等他们找到路,亲眼看到新大陆我们再出发会好很多。” “虽然我也希望你们能赶快找到去新大陆的路,但是你必须假设如果这个计划失败了会怎么样。”加瓦里斯说。“我不会干涉你们的决定,但如果你们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我必须对我的龙负责。” “更何况这里并不是我一条龙说了算。要三族共同决定。”加瓦里斯微笑着摊开翅膀。“你也是,回去再和另外两位商量商量,毕竟你们以后还要相互扶持。” 碧弗利可看向另外两族的龙王,他们都是加瓦里斯的傀儡,自然不会帮自己。现在加瓦里斯的态度已经很明确,推出他们只是不想让自己当这个坏龙罢了。 另外两族的龙王说的什么碧弗利可并没有听清楚,她感到深深的无力,疲惫感好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淹没自己,险些就要晕过去。 碧弗利可似乎听见什么破碎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永远的消逝了。 “时候不早了,如果没有别的问题你就先回去吧。”加瓦里斯礼貌的送客。“你的部民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碧弗利可强忍难过与疲惫回了加瓦里斯一个微笑,尽力保持优雅的慢慢站起身,在加瓦里斯的注视下走出王座厅。 “出来了?”等在门口的哈尔塞里斯对碧弗利可又露出自己那令龙反胃的笑,但碧弗利可能够看出这次他的笑并不自然,只是为了在她面前找回那种小人得志的感觉罢了。 “带路吧。”碧弗利可并不正眼看他,也不想与他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怎么样,成功了吗?”哈尔塞里斯不怀好意的问。“如果没成功也没关系,正好把那些老弱病残都剔除掉,反正他们在新大陆开荒时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当然,前提是那个传说中的大陆真的存在。” 或许是想掩盖刚刚的失态,哈尔塞里斯的话比平时还要多,一路上都在滔滔不绝。 不过这次碧弗利可比平时安静,居然没有以女王的威严强迫自己闭嘴,难道自己的王真的骂醒了她?让她意识到如今她还活着靠的就是王的仁慈,意识到她大势已去成王败寇? 想到这哈尔塞里斯突然有些小兴奋,他很乐意看到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西南龙心中的希望一点点破灭,尊严一点点消逝的样子。 “你也别太难受,至少你们还过过半辈子好日子呢,不像我……”哈尔塞里斯回过头,却发现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碧弗利可不见了。 哈尔塞里斯顿时有些慌了,弄丢亚龙女王可不是什么小事。难道是碧弗利可没有跟上自己。不可能的,这里她比自己熟悉。那只有可能是她自己跑了,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哈尔塞里斯看了看路过的一名士兵,他想要发动士兵一起寻找碧弗利可,但又不想事情闹大,最后还是让那名士兵从自己身边走过。 这个宫殿自己并不熟悉,怎么找到碧弗利可呢,她到底又在做什么?哈尔塞里斯愈发紧张,回头向王座厅走去,希望碧弗利可是心有不甘又回去了。 但王座厅门口的两名士兵给哈尔塞里斯泼了一盆冷水,他们告诉哈尔塞里斯并没有龙回来过这里。 联想到碧弗利可先前的那个眼神,以及和加瓦里斯会面出来后的神情,哈尔塞里斯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既然了解这座宫殿的布局,这就意味着她也知道加瓦里斯陛下的房间在哪…… 就在哈尔塞里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的时候加瓦里斯已经让卫兵把另外两位龙王护送回房间,自己也回到寝宫休息。 他给莱文拉格和艾维尼亚安排的房间是曾经西南龙群组织龙族大会时海龙国王和亚龙女王暂住的房间,而自己的房间自然而然安排到原天龙国王的寝宫。 说实话,来到西南以前自己只能想象这里龙的奢华生活,但当他亲眼看到后才发现东北方的贫瘠还是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若说自己没受到一点诱惑是不可能的,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如今大功告成难道还不能歇一歇? 加瓦里斯承认自己不是一条完美的龙,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治国理政,自己都不是最优秀的。但自己有能力与实力让那些各个领域的精英归心于他,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多年的礼贤下士让自己身边围绕着不少贤德之士,就在他即将踏入纸醉金迷的生活时军师提伦穆斯一席话惊醒了自己。 “习惯粗茶淡饭想换成山珍海味很简单,但是习惯了山珍海味陛下还会愿意吃粗茶淡饭吗?西南龙群还未离开,陛下难道就要步败者的后尘吗?” 提伦穆斯原来是西南龙群的一位贵族子弟,其父受到栽赃后携家眷来到东北,不到一年其父便郁郁而终。由于他天生聪慧,而且对西南龙群比较了解,再加上年龄与自己相仿,与自己很快成为朋友,待自己起兵西进时他便以军师身份和自己同行。 加瓦里斯推开寝宫的大门,曾经安德诺斯的房间出现在自己眼前,原来房间里的财宝都已经被自己赏赐给部下,铺着海绵和熊皮的床铺也被换成了行军时的干草和麻布,提醒自己不可因为现有的成就而骄奢淫逸,要最终实现他的大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房间中间原来摆着金杯银盘的桌子上现在铺着一张包含西南和东北的全境地图。现在还不是他唯我独尊的时候,必须先分封一些功臣以及另外两族的龙王以稳定战后局势。反正自己还很年轻,以后可以慢慢找理由逐个击破。 地图上已经有不少他和亲信写下的笔记,包括他准备分封的家族内部与相互之间的矛盾与联系,以及每个地区的地理信息。安德诺斯皇家图书馆的那些典籍为此提供了不少宝贵信息。 就在这时加瓦里斯突然发现地图的镇纸被动过,虽然被小心恢复过但角度还是不对。 加瓦里斯不动声色的观察四周,发现阳台窗棂上的石灰浆上有龙鳞剐蹭的痕迹,即使被用窗帘掩盖但仔细看依然可以察觉。 窗棂的面积并不大,一条成年真龙除非挤断骨头不然根本进不来,除非对方是一条非常小的真龙或者一条亚龙。 最重要的是窗棂上只有进来的痕迹没有出去的痕迹,而门外的卫兵也没有反映异常情况,这就说明对方很可能还在屋里。 房间里面唯一能藏的下一条龙的地方就是床所在那一侧墙后的一个小隔间,那是个封闭的空间,曾经放满了安德诺斯的收藏品。 如果现在叫卫兵进来一下就能抓住这个不速之客。但加瓦里斯有些好奇,敢于只身来到自己房间也算是勇气可嘉,但技术如此拙劣必然不是什么精锐刺客,对方究竟是谁,想干什么呢。 加瓦里斯悄悄退到门边,如果有什么意外自己随时可以向卫兵求助。 “别躲着了”加瓦里斯不紧不慢的说。“如果你是想见我的话我已经来了。” 一开始房间里没有什么动静,加瓦里斯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但他耐心的等着,终于,一道火把映出的黑影从隔间的门缝后出现,紧接着一条龙影慢慢走出来。 等认出对方是谁加瓦里斯也不由得有些惊讶,那张脸自己刚刚才见过,正是亚龙族的女王——碧弗利可。 “哦。女王大驾有失远迎。”加瓦里斯迅速平复下来心情。“如果还有公事我们最好再召开一个会议,毕竟王者无私,这样的会面会给我们留下话柄。” “我们在公开场合已经谈过几次,可我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碧弗利可慢慢走到房间中间,优雅的坐到那张铺着地图的桌子旁。 “我说过,我们都需要对自己的部民负责。”加瓦里斯并没有离开门边。“请问你今晚来这里究竟是想干什么呢?” “想给你一些建议。”碧弗利可微微一笑,加瓦里斯敏锐的注意到她与以往几次见面的不同。 “哦。”加瓦里斯也笑了。“你能给我什么建议?” “比你想象的多。”碧弗利可看向桌面。“比如这张地图。这个地图虽然看上去很精细,实则有不少错误。” “我的宫殿就在这。”碧弗利可指了指地图上亚龙族宫殿的位置。“地图上这旁边有个湖,实际上它已经干涸了。” 瑞伦梅拉用右翼爪第二趾沾了沾墨水在地图上做起批注——龙族的贵族们往往都会把这一趾的趾尖打磨圆润,并在趾甲上刻一条用来沾墨水的深槽,以此进行书写。 “还有这里,几十年前台风后这条河改过道现在应该是这样。” 加瓦里斯静静的听着碧弗利可指出地图上的错误。二百多年前有个叫达卡萨恩斯的天龙族王子想要用武力与阴谋一统三族,失败后其残部被赶到东北,从此西南龙群再也没有绘制过东北方的地图,东北方自然也没法绘制西南方的地图。这张全境图的原稿是他让手下几乎把王家图书馆翻了个遍才发现的,而且已经腐朽开裂,一触即碎,只能重新誊抄一份。 “你对你手下龙的底细知道的很清楚,我对这里的风土龙情很熟悉。如果我们配合或许能在走之前帮你把分封的事完成。” “如果我不和你合作,你是不是要说把上面我写的东西说出去?”加瓦里斯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微笑。 “我没有必要这么做,如果你真的不想让龙看到它就不会把它放在如此明显的地方了。”碧弗利可对加瓦里斯眨了眨眼睛。 “我自己有测绘员,这件事不需要你费心了。我现在让卫兵护送你回去,你的部民还在等着你呢。”加瓦里斯作势要开门。“而且想必哈尔塞里斯这家伙现在应该急坏了。” “等等。”碧弗利可站起来。“你不能让我这样回去!” 加瓦里斯微微后退一步,停下了伸向门的翼爪,饶有兴趣看着碧弗利可。 碧弗利可慢慢向加瓦里斯靠近。“你的胜利是建立在西南所有龙群同意停止反抗的前提下,但就算我们顺利走后还有近乎一半以前的西南龙生活在这里,你们需要和他们共享这片天地。他们肯定不会所有龙都老老实实的做你的臣民,会有数不清反抗组织出现,他们不一定能威胁到你统治的根基,但绝对会影响你下一步的计划。” 身为和反抗组织差不多出身的加瓦里斯知道那些反抗组织能对自己造成的威胁,当他准备与分封出去的功臣对峙时,那些反抗组织会像毒蜂一样让自己难以专心。 就在此时此刻,已经有反抗组织出现的情报送到自己的办公桌上了,他没办法赶走所有的西南龙,也没有办法同时对付西南反抗组织和东北封臣。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加瓦里斯特意观察了一下碧弗利可的神情,即使现在她也没有流露出紧张的神情,反而在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自信,以及……一些妖娆。 “什么事?”加瓦里斯隔门回话。 “陛下,今夜月黑风高视野很差,是否需要增加宫殿还有战俘营的守卫?” “可以。”加瓦里斯说。“还有,哈尔塞里斯还没走吧,让他去王座厅等着,别瞎跑。” 门外的声音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才领命离开。 “是哈尔塞里斯的兄弟。”加瓦里斯笑了笑。“那小子现在估计急坏了。” “很高兴你愿意听我的话。”碧弗利可对加瓦里斯优雅的点了点头。 “你真是让龙摸不透。”加瓦里斯笑了笑,第一次离开大门旁,坐到桌子边。“和其他西南龙比起来你真是有趣。” “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听见那些反抗我的力量呢。”加瓦里斯说。 碧弗利可摇摇头,大大方方的坐到桌子另一边。“既然他们不准备跟我们一起离开,那么他们对我们便没有用处。而对于你在我们离开后的事我也无力操心。” “你究竟想怎么样?”加瓦里斯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你有兵,我有名,现在距离我们离开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我帮你把那些反抗的势头压下去。而我只要求你们允许我们在雾岛多停留两周。” “你们中间也有很多投诚于我的贵族。”加瓦里斯说。“他们可只会服务于我而不会提什么要求。” “但无论哪个贵族都没有女王的名与势。”碧弗利可似乎已经料到加瓦里斯会这么说,对着他挑衅的一笑。 “你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名誉? ”加瓦里斯对碧弗利可的兴趣越来越大。“你应该知道这样会让你身败名裂吧。就算你要离开这里,可到了新大陆你还是要领导你的部族的。” 但碧弗利可无奈的笑了笑。“名与誉对我有什么用呢,亚龙族天资不如真龙,即使能从雾岛歇息,分三段路慢慢迁移到新大陆亚龙族的减员也肯定大于真龙族。我们本来就没有真龙族的数目与体格,等到了新大陆为生存而战的时候,或许就是亚龙族的末日了。” 碧弗利可看向加瓦里斯。“现在你眼前的,说不定就是亚龙族的末代女王。” 不知怎么的,加瓦里斯第一次在碧弗利可眼中看到疲惫与无奈,竟然在激起了心中的一丝同情甚至……保护欲。 她可以被征服,但只有自己有征服她的权力。 “看来为了你部族的延续你能干出任何事。”笑容再一次回到加瓦里斯脸上。“你还真是危险呢。” “任何事。”碧弗利可慢慢站起来走到加瓦里斯身旁,故意蹭过他的翅膀。 “如果咱们能在东北相遇,说不定我们会成为不错的盟友,可惜啊……”加瓦里斯并没有像刚刚在门边那样躲开,但也没有主动回应。 “过去的事已经改变不了了,我们只能向前看。”碧弗利可绕到加瓦里斯身后。“我们要充分利用这段时间,互利共赢。” “我已经开始担心和你一起走的另外两个王了。”加瓦里斯摇摇头。“或许你在新大陆把部族延续下去的可能并不像你想的这么小。” “为了我的部族,我可以做任何事。”碧弗利可绕过桌子再次来到加瓦里斯面前,坚决的看着他的眼睛。“绝不后悔。” 加瓦里斯望着碧弗利可淡蓝色的眼眸中自己的倒影,那倒影荡漾在她坚毅的眼神中,就好像另一个加瓦里斯在借助她的眼睛打量这个世界的自己。 “我们真的有很多相似之处。”加瓦里斯挺起身让碧弗利可眼中自己的倒影更加端庄。“但你是亚龙我是真龙,咱们甚至不同族。” 虽然这么说,但加瓦里斯心中已经涌起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征服欲,碧弗利可好像一座虽没有铜墙铁壁却神秘叵测的城池,静静的等待着自己的征服。 “所有你更不用担心有什么后果。”碧弗利可笑了笑走到他身侧。“夜还长,我们可以慢慢探讨我们两族之间的差异。 第7章 序 南陆往事(3) 加瓦里斯感觉尾巴末端突然传来一阵轻柔的缠绕感——碧弗利可正在用她的尾巴试探自己。 加瓦里斯几乎下意识的把尾巴抽出来,但刚才那一瞬的接触已经攻破了他最后一丝防备,欲望如开闸的水一般淹没自己。 他感觉到下身的悸动,心跳加速血流加快,体内神龙图伦萨特赋予自己延续种族的地方正在兴奋,呼之欲出。 龙族这个年龄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而自己从和西南龙群开战以来一直忙于战事,即使西南三王投降后他也要操心那些曾经的功臣。或许今天自己可以先歇一歇,暂时享受一下胜利的愉悦。 他看向碧弗利可妩媚的眼睛,他要掩饰刚刚抽回尾巴时的失礼,他一定要征服眼前这个女王,不止她的部族,还有她本身。 “我还以为你们真龙要主动一些。”碧弗利可再次缠住加瓦里斯的尾巴,将二者的翅膀紧紧贴在一起。 “我一般不会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打毫无准备的仗。”加瓦里斯展开一侧的翅膀将碧弗利可完全揽入其中,宣示着自己的主动权。“除非这个地方让我足够好奇,值得我冒这个险。” 天龙巨大的翅膀如同天幕般铺展在碧弗利可背后,加瓦里斯的体温温暖了自己,她伸出翼爪的一趾,轻轻划过他翅膀与身体连接处。 这不是碧弗利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他知道这是龙族比较敏感的地方。 一阵轻痒让加瓦里斯微微缩瑟了一下,他抑制住笑意,用一只前爪抓住碧弗利可的翼爪。而她似乎没法用剩下的也三肢站稳一样,顺势靠到自己身上。 碧弗利可的翼爪上的四趾在自己的前爪中似是而非的想要挣脱,和自己羸弱的翼爪比起来亚龙的翼爪确实要更灵活。 加瓦里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它,有些好奇的问道。“少了一对前臂你们亚龙会不会很不方便?” “多一对爪子总是有用的。”碧弗利可说着用翼爪反抓住加瓦里斯的爪子。“不过我们的翼爪并不比你们的手爪笨拙,更不要说你们这可怜的小翼爪了。” 碧弗利可坐起来,用尾巴和两条后腿支撑身体,腾出另一只翼爪轻轻握住加瓦里斯盖在自己身上的这只翅膀关节处的翼爪。 相比之下真龙的翼爪真的笨拙的可怜,不仅没有亚龙翼爪的掌部,趾数也只有两根,只能进行一些简单的抓握行为。 “真是小巧精致。”加瓦里斯把自己的翼爪从碧弗利可的翼爪中抽出来,轻轻夹住她耳后的扇膜,将她拉向自己。 他本以为亚龙头上的扇膜和真龙的背帆一样是粗糙坚硬的,没想到却柔软顺滑。碧弗利可顺从的慢慢把头靠向他,出其不意的伸出舌头试探性的舔了一下他翅膀与身体连接处敏感的地方。 痒意让加瓦里斯触电般抖了一下。战前的侦察已经差不多了,现在敌军已经开始挑衅,若自己再不出击就要被动了。 他猛然收回翅膀,转到碧弗利可身后把她推倒在地,粗暴的抓起她的尾巴想抬起来。 但是碧弗利可却转过身。“或许你可以试一试西南的方法。”碧弗利可笑着眨了眨眼睛。“在你征服一个城市后,难道会背对着它入城吗?” 不等加瓦里斯反应,碧弗利可从他爪中抽出尾巴,用尾巴慢慢抚过加瓦里斯的身体。她慢慢走到床边,缓缓侧躺下去,找到一个不会太压脊刺的位置慢慢平躺,分开后腿, 将那个用于神龙图伦纳特赐于自己延续部族的地方展现在加瓦里斯眼前。 被打断的加瓦里斯有些不满,在战斗中他并不喜欢跟着对手的节奏,更何况是放弃自己擅长的东北战术面对完全陌生的西南阵型。 但好奇心与征服欲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碧弗利可在他面前摆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战阵。仿佛久攻不下的城池突然大开城门,城门后充满诱惑的战利品正吸引着自己。加瓦里斯尚不清楚这究竟是投名状还是空城计。 第8章 序 南陆往事(4) 已经很久没有龙能让他如此感兴趣,他能感觉到战斗的天平正在不断摇摆。东北龙群这些年来只关注如何活下去,没有西南龙群这么多闲工夫研究这些所谓雌雄之间的攻城拔寨的方法。但自己的实力完全可以碾压这个已经失败过一次的女王,面对她的挑衅,自己在气势上不能示弱。 加瓦里斯对上碧弗利可充满挑衅的眼睛。没错,在他重新征服这位女王的时候,他要注视着她的眼睛。 加瓦里斯咽了咽口水,尽可能不失仪态的走过去,试探性的把两只前爪撑在碧弗利可脖颈两侧,慢慢将翅膀叠在她铺在床上的双翼上。 她的体型真的好小巧,自己要挺起上身才能恰好对上她的眼睛,居高临下的视角满足了自己征服的欲望。 城门大开,自己距离征服这座城仅有一步之遥,加瓦里斯露出了作为胜利者自信的笑容。 但碧弗利可却只是看着自己挑衅的一笑,就在下一秒,加瓦里斯感觉碧弗利可的后爪悄悄滑过…… (……删减400字……) ……挣扎而不得的快感…… 战况愈发激烈,这是东北与西南的最后一战,攻守双方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城池的每一个角落都几经易手,直到黎明时分攻守双方都无力再战战斗才逐渐平息。 房间中碧弗利可的sy慢慢变成加瓦里斯的鼾声,筋疲力尽的碧弗利可本想着也睡一会,但身体的疼痛和紧绷的精神很快又把她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清醒后的碧弗利可趴在已经凌乱不堪的床上,身体又累又痛。她看向熟睡一旁的加瓦里斯,他的一条后腿和一只翅膀还压在自己身上,嘴角即使在睡梦中也带着胜利者自信的微笑。 现在的加瓦里斯是如此脆弱,征服自己的快感已经冲昏了他原本理智的头脑。碧弗利可真的很想一口咬断他的喉咙,看着他的自信的笑容随着生命的流逝变成绝望的挣扎。 但那样做有什么用呢。就算杀了他真的可以让东北龙群群龙无首,但亚龙族又能因此延续吗?这片土地养不起这么多龙,战争还会继续下去,实力最小的亚龙族依然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在欲望击败理智占据加瓦里斯的大脑时,他不知道身下的碧弗利可却十分冷静,而正是这份冷静救了他一命。 面对这个践踏了自己的部族和自己的身体的侵略者头目,碧弗利可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献上自己的身体——当她的爪子抚过他的脸庞时,她真的很想戳瞎他的眼睛。当他舔过自己的面颊时,她真的很想扯下他的(……删减……),她真的想捏碎他的骄傲。当他的脖颈划过自己的牙齿时,她真的很想咬断他的喉管。 但事实上自己却用最后的尊严给了他一夜狂欢,现在的他以征服者的姿态沉浸在狂欢后甜蜜的梦乡里,或许正在一遍又一遍复盘刚刚的“战斗”。 剧痛让碧弗利可没法安静的趴着。她全身上下都是加瓦里斯留下来的抓伤和咬痕。后半身也如同fenmian一般疼痛,自己的血(……删减……) 这不是自己第一次做这种事,出血完全是因为加瓦里斯弄伤了自己(……删减……) 天龙的武器(……删减……)的刺。 以征服自己为目的的加瓦里斯一点没有怜香惜玉,自己本意用来与亚龙雄性结合的那个地方在今夜遭受了太多摧残,现在只能希望这个伤不会影响自己以后的功能。 碧弗利可慢慢推开加瓦里斯,悄悄从他身旁爬起来。后半身的剧痛几乎让碧弗利可无法起身,但她还是咬紧牙关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嵌在房间墙壁中的一面镜子前。 碧弗利可本以为自己事后会很想大哭一场,很想找一个没有龙看见的地方尖叫大吼,把附近一切活物都杀死。但就像其它曾经的幻想一样,一切都没有发生,现实中的自己冷静的可怕。 她强迫自己凝视着镜子中伤痕累累的那个身影,那个身影非常陌生,但碧弗利可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告诉自己那个身影就是碧弗利可,是从以前那个天真骄傲的自己残破的尸体中重生出的自己。 透过镜子旁的窗户可以眺望到远处的龙群,自己的部族就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消息。 黎明将至,但乌云与尘埃拦住了阳光,世界依然如同午夜般黑暗。 碧弗利可曾经认为光明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即使太阳落下也会在第二天升起,但如今她明白了,黑暗才是世界的主流,它潜伏在世界上每一处角落,不需要任何前提就可以存在,待光明耗尽最后一丝能量,它便可以自然而然的迎接自己的回归。 自己曾经天真的以为她生活在阳光之下,憧憬着彩虹一般丰富多彩的未来。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曾经的自己一直徘徊在暗影之中,因为只有在黑暗中才有未知,只有未知才有希望。 太阳确实会升起来,带来的却不是光明。而是将一切幻想和希望覆灭,暴露出残酷现实的苍白光芒。 既然这样,就让从前的那个自己随月光而去,永远留在朦胧的黑夜里憧憬着飘渺的未来吧。如今的自己要披上最坚硬的铠甲,拿上最锋利的武器直面血腥而苍白的现实。 加瓦里斯应该会同意她的请求,这应该是这段时间以来她能够为部族带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自己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但只要能让部族延续下去,自己愿意付出一切。即使不得不放弃一些曾经的原则,她也甘愿成为那一条背负一切的恶龙。 ”不,不对。”一个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那是新生的自己第一次与碧弗利可对话。“该改变一下观念了。这并不是什么恶念,只是事到如今不得不采纳的冷酷的善,一种寻常龙根本不懂的大善。” 对于前景感到迷茫的自己终于有了一个计划。她要带着尽可能多的部民来到新大陆,在那里,她要建立一个不再允许真龙族介入的,完全独立的亚龙王国,每一位部民都要从小接受战斗训练,全民皆兵,消灭一切敢于窥伺的对手…… ————————————————————— 我们是超越种族的兄弟,是跨越血缘的姐妹。在漫长的严冬中我们相互鼓励,在难明的长夜中我们相互守望。我们是旧日的极光,是希望的翅翼。是死亡无法阻止的斗士,是黑暗无法覆灭的光芒。 ——《往日之翼宣言》 新大陆的天空中,一条翡翠鳞色,蓝眼睛的雌性亚龙正在夜色中全力向南方飞行,在她身后还有将近一百条龙跟随着她。 他们已经飞了一天一夜还要久了,队形拉的很大很分散,她必须时刻留意有没有龙掉队迷路。他们的翼下是即使海龙也会发怵的漆黑如墨的大海,在这次南下计划中他们只有两次着陆的机会,除非想葬身大海,否则必须坚持下去。 第9章 序 南陆往事(5) “公主……阁下小心!”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那是库伦斯将军的声音。“前面有龙!” 雌性亚龙心中一惊,前方的夜色中果然出现了一条龙影。他身后的库伦斯将军带着两名卫兵飞跃她,向三个方向散开隐藏在夜色中,准备拦截。 亚龙族虽然有着三族中最出色的夜视能力,但这个距离还是太远了,只能从影子巨大的翅膀可以分辨出对方是一条天龙,但是敌是友还不得而知。 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她马上要看清对方的面孔时,又有三条龙影从云层中俯冲下来,将天龙包围其中。 四对龙影纠缠了一阵,但并没有发生战斗,很快其中一条亚龙的身影快速飞向自己,那正是库伦斯将军 “找到了!找到了!”库伦斯将军激动的说。“瑞伦梅拉阁下,地图没有出错。” 看着眼前库伦斯将军高兴的面庞,瑞伦梅拉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在旧陆的一幕,那时她只有五岁,挤在一群龙中看着库伦斯将军高呼“找到了”激动的跑向母亲碧弗利可。 彼时年幼的自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于旧陆的记忆也已经非常模糊,但她清楚的记得正是在那一天过后母亲完全变了一个样子,曾经备受尊敬的母亲突然成为了众矢之的,自己也连带着在龙群中备受非议。 但母亲通过几次血腥的清洗重新用恐惧确立了自己女王的地位。而对于自己,母亲再没有曾经的耐心与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遍又一遍的强迫自己学习战斗的技巧,即使自己在训练中伤痕累累也不会受到任何怜悯,反而会被恶语相加。 “就是地图上的那个岛,对吗?”瑞伦梅拉对回头看了看早已疲惫不堪的龙群。“快带我们过去吧。” 库伦斯将军点了点头,把瑞伦梅拉引向刚刚那条来报信的天龙,有了方向和目标的龙群似乎恢复了一些精力,半小时过后,瑞伦梅拉终于看到了那片期盼已久的陆地。 龙群陆续降落,瑞伦梅拉让库伦斯将军去清点她所带来的龙的龙数,发现有五条龙走散了。 瑞伦梅拉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这次迁移十分凶险,即使出现掉队者组织也没法腾出力量回去寻找,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走失者自己能及时追上来。 “你去准备一下今晚的卫戎任务吧。”瑞伦梅拉说。“注意安全。” 刚刚落地就把自己支开,库伦斯当然知道自己的目的,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库伦斯转身离去,看着他疲惫的身影,瑞伦梅拉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这么做是不得已而为之。 母亲绝不会容忍任何叛逃行为,即使是自己的女儿也不会例外,这一点早在龙群还没有离开雾岛时瑞伦梅拉就十分清楚。 加瓦里斯虽然最终同意被驱逐的西南龙群在他军队的监视下于雾岛多停留两周。但龙群内部却在那时出现了分裂,一些龙不愿意再向西飞行把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传说中的大陆,他们宁愿向东去欧罗巴,去面对棘手但真实的敌人。 母亲便是在那时进行了第一次清洗,记得那一夜自己是被龙群中的呼喊吓醒的。在母亲的撺掇下三位龙王在那一夜率领卫队对东迁派发起了突然清洗。 几十条龙在那一夜或被捕或被杀,被捕的龙在第二天清晨进行审判,对于这些一心离去的不忠分子流放与监禁都是不可能的,母亲带头处决了被捕者中所有的亚龙,另外两位龙王经过短暂的考虑,也这么做了。 这些细节都是后来其他龙告诉自己的,在自己的记忆中,那一夜只有尖叫与混乱。等她再次见到母亲时,她就在卫兵的簇拥下站在尸体堆成的小山上,向龙群宣告背叛者的下场。 而这一次叛逃相比雾岛的那一次除了对母亲王权的忤逆还有实际利益的冲突——龙是看不住的,拍拍翅膀就能一走了之,如果他们成功来到南大陆建立聚落,往后还会有其他龙跟着“走上歧途”。只有阻止他们在南方建立据点,让剩下的龙知道南方是一片难以生存的蛮荒之地,断了他们的念想才行。 瑞伦梅拉可以肯定,母亲的追兵绝对就在身后。 “瑞伦梅拉阁下。”一条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雄性亚龙慢慢向瑞伦梅拉走来,他的相貌在同族中算得上英俊,身上也没有太多伤疤,唯有左肩处有一道非常明显的伤痕,那是皮肉在被撕咬后重新愈合形成的。 “另外两位阁下已经准备好了,正在等您呢。” 瑞伦梅拉点点头。那条雄龙的脖子上戴着一个吊坠,说明他在组织中有一定的地位。 瑞伦梅拉不自觉的也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吊坠,吊坠做工并不算精致,其主体是一对龙翼,并没有特意强调是那一族的翼形,龙翼中间是一个沐浴在翠绿极光下的圆月,象征着龙群对旧日生活的憧憬。 就在母亲对东迁派进行清洗时,反抗的种子已然埋下。虽然曾经崇尚文明的西南龙群在那时没见过如此血腥野蛮的阵仗,东迁派因此消停了好一阵子。但事后他们便从明面转入暗中,发起数次叛逃与还是暴动。在三位龙王派出的侦查员发现通往新大陆的通道,证实新大陆的存在前,还是有几百条龙通过不同的方式离开了。 不过那时的东迁派和自己并没有多少关系,即使有也是敌对,龙群中对这批龙的评价也是贬意居多,认为他们是背叛族群的叛徒。 可是来到新大陆后的日子并不好过,龙群登陆后没有多长时间许多龙就都生了怪病,鳞片趾甲变脆脱落,四肢无力,消瘦迅速,连瑞伦梅拉自己都没有幸免。好在医师及时发现食用从旧陆带来的食物可以缓解病症。但他们带来的食物远远不够救活所有龙,等重新种植出足够的旧陆作物时,这场瘟疫已经夺去了四分之一的龙还有他们带过来几乎全部旧陆牲畜的生命了。 安定下来后瑞伦梅拉曾幻想着重新建立了一个与旧陆相似的社会,向旧陆龙群宣布他们并没有被打倒。但母亲并没有怎么做,而是撺掇着另外两族的龙王对原来居住在这片大陆的泰索伊发起奴役行动,弥补龙群生产力的不足。 这只是母亲的借口罢了,实际上在他们于新大陆挣扎求生的同时旧陆也没有消停,加瓦里斯似乎正在稳步推进着自己的大业,后续又有不少龙或被流放驱逐,或为了逃避追捕来到这里。多少补充了那些已经死去的龙,依照龙族强健的身体,开拓这片大陆已经足够了。 作为女儿,瑞伦梅拉知道母亲真正的想法——她要找一个比亚龙族更加弱小,更没有力量反抗的智慧物种作为被奴役的对象,由此减轻真龙奴役亚龙族的需求。同时在征服这些小生物的时候母亲还可以趁机扩大自己的地盘——母亲并不打算和在旧陆一样三族共享土地,自治与共治并行,她要彻底摆脱真龙族的桎梏,建立一个与世隔绝的亚龙王国。 最理想的地方是西部的山区,那里虽然不如平原区那样富饶,但养活胃口小的亚龙族一族是足够了。而且在那里小巧灵活的亚龙族战士在母亲的培养下可以依托山体的掩护击杀任何敢于来犯的真龙。 山区距离他们登陆的东海岸并不近,跨过近乎半个大陆征服这里仅靠亚龙族自己当然是不可能的,母亲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保证绝不会贪恋广袤富饶的平原和沿海地区后获得了另外两位龙王的支持。 虽然数目不如那些小生物,但以龙的力量征服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不到一年时间整片北方大陆便尽收龙群控制之下。 可惜战争结束后龙群还是没有恢复旧制,生存的压力让三族间的隔阂不断增加,不同种族之间不再愿意像在旧陆一样与异族共享一片天地,经过商谈,母亲如愿获得了西部山区,天龙族和海龙族则分别得到了中部平原与东部沿海地区。 曾经的东迁派便是在那时建立了往日之翼这个组织,与东迁时期不同,这次的他们不再一味的想要逃跑,而是呼吁恢复旧制,呼吁三族再次放下矛盾重新共生于一片蓝天下。 龙族的寿命有一百多年,许多龙依然记得自己在旧陆的生活,恢复旧制的口号在他们听起来是如此响亮,以至于往日之翼这个组织迅速壮大。 相互之间没有联系的三位龙王这次却难得没有分歧,心照不宣对往日之翼进行了残酷镇压。 作为曾经亚龙国的公主,王位的继承者,瑞伦梅拉也领导了一部分对国内往日之翼成员的镇压,而库伦斯将军正是那时辅助自己的帮手。不过在她心里自己并不想将这些某种意义上与自己理想一致的龙赶尽杀绝,总会想方设法从轻处理。 瑞伦梅拉自然也怀念旧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但身处权力中心的她认为自己比那些仅靠所谓无迹可寻的希望就甘愿牺牲性命的龙多了一份理智。 开辟新大陆的时候三族已经产生了不小的隔阂,想要恢复旧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必须等新大陆的生产体系稳定下来,等各族有了余粮,等时间再冲淡现在的矛盾才有可能。 但母亲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依然十分不满,她告诉自己,那些所谓的往日之翼都是被一些不得势的贵族洗脑的蠢货,是那些贵族意图重掌大权的棋子。 瑞伦梅拉心中并不认同母亲如今的所作所为,但自己总有一日会继承母亲的王位,到那时她会力图消解三族间的矛盾,重新建立一个比旧陆更繁荣的国度,向旧陆证明他们虽然能打败自己,但永远打不倒自己。 可惜这个计划在十一年前破灭了,那一年一场百年不遇的台风袭击了海龙国,台风诱发的龙卷风又袭击了天龙国,波及二百余公里的土地。灾难过后两族三百多龙或失踪或死亡,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天龙国王安德诺斯于是呼吁重新召开已经中断八年之久的龙族大会,希望位于山区的亚龙族能够提供援助。 这本是一个缓和三族矛盾的机会,但被母亲一口回绝了。真龙族因此有了进攻山区的理由,为了尊严与生存,三族终于开战了。 母亲似乎对这场战争一点也不后悔,相反,这一仗一直她的计划中。她希望能够通过这一仗彻底洗去亚龙不如真龙的观念,让真龙族不敢再轻易窥伺自己的土地。 真龙族经过天灾元气大伤,而亚龙族在她的领导下确实不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部族,这正是进行这场战争的最佳时机。果不其然,在几次挫败了天海两族的进攻后双方进入了漫长的对峙时期。 自己并不愿意和真龙族形成不可调和的世仇,多次劝说母亲见好就收,但母亲执意将战争进行到底,母女之前的隔阂越来越大。 母亲的身体出了问题,自己之后再没有兄弟姐妹出世,本以为无论如何自己都能当上女王。但母亲显然不愿意把自己的国家交到一个与自己理念不同的龙手中。 母亲在自己七岁刚刚成年时便给自己指了婚。自己的丈夫安索梅隆是一个典型的战士,比自己大了足足十余岁,据说自己是作为凯旋的赏赐送给他的。母亲用这种残忍的方式让自己明白了她如今的地位。 她与丈夫之间完全没有爱意,只有母亲的生育要求。丈夫似乎永远在战斗,无论是在家中还是战场上。 龙族夫妻当雌性一方没有生育欲望时,即使发生行为受孕率也很低,自己婚后正正一年多都没有孩子,丈夫认为这是对自己的羞辱,对她的态度更是变本加厉。那是一段瑞伦梅拉不愿意回忆的黑暗时刻。而在自己终于产下三枚蛋后,母亲没有给自己任何准备和理由便将蛋拿到了自己身边。 自己去找母亲理论,但母亲根本不愿意搭理自己,那一天自己是被卫兵推出去的,从此没有龙还会在意自己公主的身份,所有龙都知道自己的命运——当她的孩子继承王位时,她就会跟母亲一起下地狱。 那三枚蛋有一枚没能孵化出来,另外两枚孵出一雌一雄两条小龙。他们的名字也是母亲自作主张取的,雄龙叫里门帕特,雌龙叫弗兰米尔,都是古亚龙语中武德充沛的名字。 她从来没能和他们见上一面,没你和他们说上一句话,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他们的性格脾气,但从流传出的事迹中瑞伦梅拉知道母亲对他们的教育还是很“成功”的。 第10章 序 南陆往事(6) “库伦斯将军呢?”那条雄龙左右张望了一下。“要我把他找来吗?会议马上开始了。” “不用了。”瑞伦梅拉冷冷的摇摇。“他去负责卫戎任务了。” “至于你,库洛瓦伦。”瑞伦梅拉看着对方用居高临下的口气说:“你也不需要和我一起,你去和另外两族的后勤龙员对接一下,看看物资够不够。” “不用我们陪你一起去?”刚刚准备跟上自己的库洛瓦伦愣了一下,疑惑的看了自己一眼。“卫戎和后勤已经有专门的龙负责了。” “服从命令就行。”瑞伦梅拉用领袖的权威迫使库洛瓦伦闭上了嘴。 库洛瓦伦还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失落的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等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瑞伦梅拉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她知道这样对库伦斯和库洛瓦伦并不公平,但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一个失去女王宠爱的公主,一个不再有继承权的公主在宫廷之中的生活是无比悲惨的,在那段没有颜色的漫长时光,只有库伦斯将军还关心着自己,阻止了自己一死了之的念头。 自己的父亲在自己三岁时就去世了,库伦斯将军从小便像父亲一样关心教导着自己。 三族间的自相残杀依然在继续,只是无论哪一族都没有想到在龙与龙之间自相残杀的时候那些被奴役的泰索伊却趁机发展出反抗势力,就在两年前,海龙国发生了震惊三族的王室投毒案,海龙国王萨瓦洛的泰索伊奴隶在海龙王宫的水源中下了毒,毒死了包括萨瓦洛在内的众多海龙族重要成员。 此举鼓动了所有被奴役的泰索伊,反抗行动如雨后春笋一般发生,其中以山区亚龙国最为严重。 亚龙族毕竟还是没有真龙的实力与底气,为了平息叛乱与转移矛盾,母亲响应了海龙新王斯拉帕特的号召,同意三族放下族内的矛盾一致对外,将奴隶叛乱彻底剿灭。 龙族的骄傲让包括母亲在内的三位龙王没法忍受如此弱小物种对自己的背叛,中断十九年的龙族大会终于再次举行,三族间形成了一个不稳定的联盟。 山区地形复杂,亚龙国实际能够控制的区域其实只有中部,北部与南部往往疏于管理,奴隶生物在亚龙国南部的山区建立了一个根据地,依靠山洞与地道与前来围剿的龙对抗。母亲承诺战后会将这片区域割让给天龙国和海龙国,至于他们两族怎么分自己就不管了。 但剿灭叛变奴隶的战争并不简单,那些奴隶都躲在龙族难以深入的地方,想要强攻是不可能的,只能采用围堵的方法——即摧毁一切发现的出口,将叛变奴隶封死在地下,直到他们投降或灭亡。这就意味着战争的烈度不会很高,但时间会非常漫长。 三族的重新联合给了往日之翼再度活跃的机会,经过了几年的蛰伏他们不再是只会喊口号的天真组织,而是有了周密的计划与严谨的体制。 一年多前库伦斯将军找到自己,告诉自己一个可以重新获得母亲宠爱的办法——母亲正在前线指挥对叛乱奴隶的作战,如果自己能解决亚龙国内的往日之翼势力,那么母亲对自己的看法多多少少会改变一些。 库伦斯将军告诉自己他的情报组织收集到了一个往日之翼在亚龙国据点的位置,希望她和自己一同前去讨伐。 说实话,瑞伦梅拉对于能否成为女王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她想再见自己的孩子一眼,她需要向母亲证明自己不会“教坏”由她教育出的继承者,希望以此换取与孩子们见面的机会。 情报上说据点在一处巨大的地下岩洞中,按照计划围剿部队先在暗桩提供的出口处埋伏,等到了深夜洞中潜伏的暗桩会在据点放火,将洞中往日之翼成员逼出洞穴后由他们一网打尽。 这种战术自己曾经也采用过,但没想到这次自己刚刚来到所谓的埋伏地,身边的士兵就一拥而上控制住了自己,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用囚网兜着自己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等她再次看到东西时,自己已经在一个洞穴里了。 库伦斯将军没有完全说谎,这片山区确实有一个往日之翼的据点。但对于库伦斯将军的背叛瑞伦梅拉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不解,他需要一个失势的公主做什么? 直到库伦斯将军领着另一条亚龙来到自己面前自己才知道库伦斯将军真正的目的,那条亚龙正是自己儿时的玩伴——库洛瓦伦。 库洛瓦伦和自己算是青梅竹马,在旧陆时有龙曾经推测他很有可能是未来自己的丈夫。但来到新大陆后库洛瓦伦的家族在瘟疫中死伤无数,势力大减。而他本龙也深受打击,变得沉默寡言。 四年前库洛瓦伦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丈夫安索梅隆告诉自己他死了,他妄图与真龙族勾结,结果丢了性命。 可如今库洛瓦伦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眼中的阴翳一扫而空,充满了希望。他告诉自己他如今是往日之翼的一员,希望自己加入他们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去南方建立一个三族和谐的国度,从国家层面援助北方,南北成员通力合作恢复旧制,结束暴政与战争。 对于他们的计划那时的自己并不在意,她只记得自己多年压抑的情绪在一夜之间爆发,她怨恨着,诅咒着,质问库洛瓦伦为什么丢下自己独自面对这些年发生的一切。 库洛瓦伦默默听着,并没有为自己辩解,瑞伦梅拉记得自己最后好像狠狠的咬了他一口便夺路而逃。 当然,其他往日之翼成员不会让她真的跑走,那一夜后面的记忆已经完全混乱了,自己只记得第二天自己是在一个锁起来的房间中醒来。 发泄过后的自己找回了理智,说实话,旧陆的记忆已经很模糊,能否恢复旧制自己已经不怎么在意了。但库洛瓦伦所说的南迁计划打动了自己。这似乎是自己逃出亚龙国,逃出母亲魔爪的唯一机会。 在南方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度,以统治者的身份与北方王室再次对话,这也是唯一可能活着再见到自己孩子的方法。 就这样自己加入了组织,瑞伦梅拉知道自己和其他成员的理想并不一致,库伦斯将军拉自己入会除了给自己第二次机会外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要自己公主的名声。 对于组织对自己的利用瑞伦梅拉并没有反感,这么多年自己一直无足轻重,被利用说明自己至少不是真的像母亲说的那样一无是处。但瑞伦梅拉明白想要再见到自己的孩子仅仅加入组织是远远不够的,甚至适得其反。自己在组织里必须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才有可能。 由于公主的身份自己虽然名义上成为了往日之翼亚龙族领袖,但无论是名望还是权威,库伦斯将军甚至库洛瓦伦都在自己之上。想要实现自己的目的,自己必须培养自己的势力,并且放弃一些原则。 入会后库洛瓦伦对于自己的加入欣喜若狂,他对自己的感情犹在,希望能够弥补这些年对自己的亏欠,但自己已经没有勇气与精力与他再续前缘了。而库伦斯将军自然知道自己入会的真实目的。好在他并没有贪恋权力,愿意放权给自己,但是这种通过类似于施舍获得的权力没法让自己在组织中树立起足够的威信。 库伦斯和自己一同回到亚龙王宫后便开始教自己如何不知不觉的为组织收集情报,教自己如何伪装自己的意图。他的年纪比母亲还要大,更懂得审视时度,更懂得在别的龙面前伪装自己,即使母亲也没有发现他的背叛。 蛰伏了一年多,往日之翼终于等到了机会,领导奴隶反抗运动的首领克利基塔特同意与三族进行和谈,三族龙王汇聚一堂,后方防御终于出现空虚。 组织决定在本月的月圆之夜进行南迁,南迁的组织分布于三大王国共十五个地点,计划按照之前派出侦查员提供的地图先在现在这个地方地汇合,然后集中飞往下一个落脚点。 瑞伦梅拉独自走向会场,为了防止追兵发现火光,会议开在了一个山洞里。 洞中生着火,很是温暖,组织的一部分龙蛋也存在这里,足足有三四十枚,从颜色上看其种族各不相同。 这些龙蛋上都写着其父母的名字,除了来到这里的成员的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成员没法离开北大陆,他们将自己还未孵化的孩子交给了从未谋面的同袍,只因为他们曾立下相同的誓言。 看着这些蛋瑞伦梅拉想到了自己还在亚龙国的孩子。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还认不认得自己这个母亲。 纵有一些关于他们不太好的传闻,瑞伦梅拉还是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是善良的,会是通情达理的。所谓那些不好的事都是谣言,不然就是母亲的错,只有有朝一日她们能再见面,自己总能唤醒他们心中的善意。 再往里走几十步便到了会场,虽然她早已听闻另外两族领袖的名字,但至今为止这是他们三者第一次见面。 和自己不同,另外两族的领袖虽然多少也有一些能够起号召作用的贵族血统,但三族领袖中只有自己是根正苗红的王族后裔。 天龙领袖索伦尼克是一条有着赤红色鳞片,黄绿色眼睛的中年雄龙,他的鳞片在跳动的火光照耀下如同血玉一般,翅膀上的波浪形条纹说明他还是一条万里挑一的火龙。但他全身上下都是伤疤,左前爪只剩下两趾,翅膀上布满了再也无法愈合的破洞,头上的角也断了一根,似乎都在诉说着昔日残酷的战斗。 据组织中的传说,他经过黑风谷大屠杀——那是亚龙族和真龙族开战前期,真龙族大意轻敌孤军深入,结果在黑风谷这个地方中了埋伏,六十余龙除了在战斗的阵亡的十七条外全部被俘虏。母亲派龙向真龙族谈判释放他们的条件,但真龙族假意谈判,实则准备派兵暗中解救,被察觉后母亲下令将所有俘虏处死,最后只有一条龙被成功解救逃过一劫,那条龙正是索伦尼克。 不过瑞伦梅拉还知道更细节的情况,确实是母亲下达杀死俘虏的命令,但并没有说怎么杀。被派去执行的那条龙最终采用了最残忍的手法——先剖鳞再肢解,惨叫声在黑风谷整整回荡了三天三夜。 不知道是不是母亲有意而为之,瑞伦梅拉后来知道她当初派过去的那条龙正是自己的女儿弗兰米尔。 瑞伦梅拉感觉索伦尼克的目光好像如手术刀一样解剖着自己。但这不是自己的错,甚至不是弗兰米尔的错,是母亲,是她造成了那一场血腥的屠杀。 瑞伦梅拉把目光移到海龙领袖安达克身上,他比索伦尼克要年轻一些,但和自己相比还是更为年长。他有着一身蓝宝石一般漂亮的鳞片和星空般的淡紫色眼睛,只可惜身体一侧的鳞片扭曲在了一起,还脱落了一部分——那是被烧伤留下的疤痕,眼睛也瞎了一只,一道恐怖的抓痕穿过他的眼窝划过他半张脸。 瑞伦梅拉发现安达克的目光也似乎在审视自己,突然想起来他曾经也在亚龙国有过不幸的经历。据说他在战争中期被亚龙国俘虏,那时的战争正是最为白热化的时候,他最终被送上了光荣竞技场,被迫和曾经的战友战斗,整整一年多他才在一次暴动中找到机会,成为为数不多的逃生者之一。 虽然不想承认,但光荣竞技场是自己儿子里门帕特一手建立起来的。在他成年的那一天母亲把曾经的奴隶角斗场作为礼物送给了他,从此无数血腥的故事便从那里传到自己的耳中。 “你是瑞伦梅拉公主?”安达克问。“库伦斯将军还有库洛瓦伦没和你一起来?” 在自己加入往日之翼前,一直是库伦斯将军暗中领导亚龙国的往日之翼组织,与自己相比他们自然对库伦斯将军更为熟络。 “没有,他们有其他任务。”瑞伦梅拉回忆着自己曾经受过的礼仪教育,端庄的走到索伦尼克和安达克对面。“我来负责这次会议。” 好在索伦尼克和安达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视了一眼,最后点了点头。 第11章 序 南陆往事(7) “你的组织来了多少龙?”索伦尼克问。 “四个据点全部来了,一共到了八十四条龙还有二十二枚蛋。”瑞伦梅拉说。“有五条龙在路上失踪了。” 索伦尼克点点头。“我这边六个据点一共到了一百零七条龙,还有蛋三十九枚。路上有六条失踪了,其中一条龙还带着四枚蛋。” “海龙国西北据点出事了,没能赶到。”安达克叹了口气说。“剩下四个据点一共到了七十七条龙和十九枚蛋,路上有一条龙失踪,没能跟过来。” “所以说第一程我们就已经损失十二条龙和四枚蛋了。”索伦尼克说。“北方肯定发现我们的行动了,说不定追兵就在路上。明天白天我们休息一天,派飞得快的龙探路,找到之前派出的侦查员。晚上继续赶路,争取第二天飞到下一个休息点。 瑞伦梅拉顺着索伦尼克的话拿出库伦斯将军之前给自己的地图,这份地图是希尔图玛卡留下来的那张地图的复制品,经过组织十几年的实地考察,比原版更为精确。 和当年西迁时一样,如今他们几百条龙的性命也都依附于这张小小的地图上。 新大陆主要有南北两大板块,中间由一道狭窄的陆地走廊相连,走廊上有两个凸起的地方,分别就是这次南迁行动两次休息点。 为了减少被发现的风险,除了这两处休息点旅程的其他部分都在海上,三族成员从各国来到现在这个地方飞了大概九百多公里,从这里飞到下一个休息点也要八百多公里,最后一程更是要飞跃足足一千两百多公里才能到达南部大陆。不知道越来越疲惫的龙群最后有多少龙能完成这趟旅程。 “明晚我们还是三队走。”索伦尼克说。“第一批由天龙为主,由我带着,领一部分战士先去探路。” 天龙拥有三族中最大的翼展和最出色的视力,能够更快更省力的找到路,从瑞伦梅拉刚才对龙群的观察,经过如此长途跋涉后三族中唯一尚有精力的就是天龙族。 虽然第一程没法统一计划,但确实就是天龙族最先与留守的侦查员对接来到这里,提前设立好据点,并回头通知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后方龙群。 “我来负责中间的大部队。”安达克说。“你们把各自族群内身强力壮都集中起来,我负责把物资和龙蛋运过去。” 瑞伦梅拉知道要到自己了,果然索伦尼克和安达克一齐看向自己。 “我们会留下剩下的战士和补给给你。”安达克说。“你有两个任务,首先安置好三族中没法继续南迁的成员,把他们藏好,留好补给。等我们到了南大陆回头再来接他们。” 瑞伦梅拉点点头,索伦尼克和安达克并没有追究自己的身份问题,而是像老师对学生一样,并不像在安排任务,而是在教自己如何执行这些任务。 “还有,注意警惕后面的追兵。”索伦尼克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话并不好说出口。 “如果真的被发现了,请把追兵引向别处。” “让库伦斯将军去就行,他是个出色的指挥者。”安达克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跟我一起和大部队走。” 瑞伦梅拉有些感动,这些年其他龙不是利用自己就是忽略自己,这种单纯的关心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但是自己真能允许他们把自己当成需要照顾的那一员,在他们的庇护下生存吗?自己真的会允许留下库伦斯将军独自面对险境,而自己一走了之吗? 这正是自己在组织内树立威信的机会! “不。”瑞伦梅拉摇了摇头。“我会和库伦斯将军一起跟上的。” “你想好。”安达克说。“你和库伦斯都是亚龙族的重要领袖,如果真的出了意外你的部族该怎么办。” “我们会小心的。”瑞伦梅拉看向安达克。“我会让库洛瓦伦跟着你,在亚龙国他就一直负责指导各据点的建设。” 入会后库伦斯将军告诉自己,事实上他入会比自己甚至库洛瓦伦还要早,说服库洛瓦伦入会后,就一直是他负责掩护,库洛瓦伦负责实际建设。 安达克默默看了自己一会,点点头。“如果你坚持那就这样定了。” 会议又进行了一阵子,结束后三位领袖便回到各自负责的营地开始工作,不知不觉中天色见亮,龙群收拾干净晚上留下的痕迹躲藏起来,警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追兵。 提心吊胆但有惊无险的度过白天后,索伦尼克带领的先锋部队于傍晚出发,安达克领导的主力也准备就绪,等待午夜出发启程。 瑞伦梅拉与安达克对主力部队的成员与留下来的成员进行了最后一次核对,自己特意让库伦斯把库洛瓦伦支开,她知道如果遇上他还得就自己离开展开一场辩论。 库洛瓦伦口口声声说着关心自己,但他根本不明白除此之外自己还能有什么选择呢?现在露出怯意,然后像个小孩一样躲在安达克的翅膀下灰溜溜的离开吗?他根本不能理解自己,只有一厢情愿的所谓昔日感情。 虽然大家相互关心的感觉比宫廷中的冷漠与狡诈给瑞伦梅拉一种温暖的感觉,但自己必须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培养自己的势力。这样在往日之翼在南大陆建立起新国之后自己才能作为一个名正言顺的统治者,而不是一个靠着旧贵族的头衔,靠着窃取其他龙的胜利果实上位的傀儡。 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性格,只知道在母亲这么多年的教育下他们绝对是一个容不下弱者的龙,只有自己同样强大,她们母女和母子之间才有可能平等的交流。 但没想到就在安达克即将离开前不到一小时,库伦斯将军突然带着库洛瓦伦找到了自己。 瑞伦梅拉本有些不高兴,但当她看到他们脸上紧张的表情时,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好。 “追兵过来了。”库伦斯将军开门见山的说。“最多还有一个多小时就会到这。” 库伦斯将军说完看了自己一眼。“追兵大概五十多条,大部分是亚龙。领头的很有可能是亚龙国女王碧弗利可。” 听到这瑞伦梅拉并不惊讶,母亲绝对不能容忍背叛,尤其是自己的女儿还在其中时。 如果不是自己,母亲完全可以只派一员大将来追击。虽然她们母女之前已然无情,但血缘的枷锁依然让自己的叛逃成为母亲的耻辱。 五十余条龙虽然远远没有现在组织的龙多,但和成员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组织不同。瑞伦梅拉可以肯定这五十多条龙都是精锐战士。 事发突然,母亲还需要同时管理联军与国内军务,听到自己叛逃的消息后应该是集结了手头能够集结的全部兵力。而且既然队伍中还有海龙和天龙,说明她还临时向另外两位真龙国王借了些兵。 “让主力现在就出发。”安达克果断下令。“派队里的天龙去通知索伦尼克。” 一旁的一个海龙成员迅速把命令传递下去。安达克接着看向库伦斯。 “计划有变,不能让追兵发现这里。”安达克伸翅指了指不远处没法继续旅程的成员。“不然一定是一场屠杀。” “我去把他们引开。”库伦斯将军说。“组织里估计有暗桩,留下来的龙也不能呆在原地,得把他们藏好。” 说完库伦斯看向自己。“计划有变,您跟着主力一起走。” “您的身份比较特殊,战士可能会因此分心。”估计是怕自己不同意,库伦斯将军又加了这残酷的一句。 “是因为我亚龙公主的身份吗?”瑞伦梅拉苦笑一声,这个看似高贵的头衔给自己带来的麻烦要远大于它应有的尊贵。“库伦斯将军,你以为我昨天是在开玩笑吗?追兵不来,我就跟着后卫走,追兵真来了,我就丢下同袍们离开。我会证明我与大家同一条战线。” “你不需要这样证明。”瑞伦梅拉第一次在库伦斯将军脸上看出担忧与焦虑。“大家知道你对组织的贡献,都等你到南大陆领导他们开拓呢。” “我知道你担心我。”瑞伦梅拉给库伦斯将军一个礼貌的微笑。“但就像我们当初许下的誓言一样‘我们是超越种族的兄弟,是跨越血缘的姐妹。在漫长的严冬中我们相互鼓励,在难明的长夜中我们相互守望。我们是旧日的极光,是希望的翅翼。是死亡无法阻止的斗士,是黑暗无法覆灭的光芒。’” “我不会躲在同袍们的身后让他们独自面对风险,现在正是组织存亡关头,我要和我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守护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 瑞伦梅拉看向库伦斯将军。“我承认,我不是一个战士,但我曾经做过亚龙国的公主,也受过一定的战斗训练,而且对于各族王家军队的战术有一定了解,不会拖你们后腿的。我会像一个真正的战士一样跟着你,服从你的指挥。” 库伦斯将军没有再说什么,眼中的担忧却并没有散去。 “如果你执意留下,那我也不走。”库洛瓦伦向前一步说,虽然库伦斯将军交代过自己一开始不要说话,恐怕自己的劝说会适得其反,但看来瑞伦梅拉决心已定,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不。”瑞伦梅拉摇摇头。“计划有变,你的任务更重要。” 瑞伦梅拉指向那些留下来的成员,他们还不知道追兵的事。“你带他们躲起来。” “但是……”库洛瓦伦刚想再说什么库伦斯将军便轻轻拍了拍他。 “情况紧急,服从命令。”库伦斯将军对库洛瓦伦说完看向了自己。“这里我来负责。” 库洛瓦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和安达克一同跑开执行各自的任务。 这次参加南迁的成员都算是组织中较为精锐的龙,对于紧急情况的反应还算是迅速。安达克领导的主力部队和瑞伦梅拉所在的后卫同时离开,飞往不同的方向。 临行前安达克给了自己一支铜头标枪——亚龙族因为没有前肢无法同真龙族一样很方便的使用身体之外的武器,因此母亲在到了新大陆后要求工匠全力研究生产比较适合亚龙族使用的抛投式武器,标枪正是其中的代表,亚龙族精锐战士一般都会带两杆标枪上战场,交叉置于胸前,也有一定防护作用。 虽然组织从各国离开时带上了一批战士与兵器,但数量远远不够,只能装备给最熟练的战士。 面对追兵组织也有过几次讨论,并非毫无胜算,只是每一种胜利的可能都建立在后卫巨大的牺牲上。 经过白天的侦查库伦斯将军准备把追兵引向距离原驻地三十余公里外的一处无名山谷中,由天龙族和海龙族负责抢占高空进行压制,亚龙族冲入敌阵中进行干扰。意图将山谷变成一个立起来的口袋用战术上的优势弥补战略上的劣势。 “情报说追兵大概有五十多条龙,几乎是我们的两倍。”库伦斯将军对瑞伦梅拉和身边三十多条龙说。“但是要记住,追兵比我们更加疲惫。我们好歹休息了一天,而他们为了将我们赶尽杀绝,可是不眠不休的追着。” “领头的几乎可以确定是亚龙国女王碧弗利可。”库伦斯将军说。“她是个十分谨慎的对手,敢亲自追过来估计也掌握了我们的一些信息。” 库伦斯将军特有没有说“暗桩”一词,现在不是大家相互猜忌的时候。 “我们必须有一个能够吸引她注意力的目标,把她引到这里,要记住,我们不是进行遭遇战,我们是要让他们知难而退,或者至少给主力部队争取足够的时间。”库伦斯将军继续说道,现在他不怕战斗打起来,就怕战斗打不起来,害怕追兵无视自己继续追击大部队。 库伦斯将军看向自己,似乎把说出下一句话的机会交给自己。 第12章 序 南陆往事(8) “我去前面吸引她的注意力。”瑞伦梅拉上前一步。“在场的各位没有比我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的了。” 自己的话引起了将士们一阵讨论,瑞伦梅拉面不改色,以一个领袖的姿态轻轻扫视过他们。 “作为诱敌部队,与敌军交战的可能性很大。”一个海龙将领走过来说。“亚龙女王是你母亲,你确定愿意不会分心吗?” “我与碧弗利可已没有关系,她确实是我母亲,但也是她夺走了我的孩子,我们两不相欠。”瑞伦梅拉坚定的看着那位海龙将领。“瑞伦梅拉公主早就死了,现在和你们一起战斗的是瑞伦梅拉姐妹,是你们超越血缘的同胞。” 海龙将领点了点头,瑞伦梅拉的宣言鼓舞了在场的所有龙。 “那就这么定了。”库伦斯将军说。“瑞伦梅拉负责吸引追兵,我们负责在这里埋伏。” 库伦斯将军简洁明了的向将领们讲述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他带着主力埋伏于山谷之中,另外还有一部分龙在周围警戒防止包围。自己则领着六条龙前去把碧弗利可吸引过来。 “奎若维拉。”库伦斯把一条雌性亚龙将领叫到自己面前——因为是夜战,而亚龙族在三族中夜间战斗能力最强,所以库伦斯给自己安排的卫兵几乎都是亚龙,只有一条作为紧急通讯员的天龙。 “你负责保护瑞伦梅拉。”库伦斯将军对奎若维拉说。“务必确保她的安危。” 瑞伦梅拉看向这条并不比自己大几岁却显得有些沧桑的同族,自己听库伦斯说过她的一些事迹,知道她是库伦斯的贴身护卫,也是库伦斯在亚龙宫中与组织的重要联络员。 时间越来越紧张,库伦斯将军结束了会议,但临行前他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只见他从胸前的挎包中取出了一个小木盒,木盒做工并不精良,但看起来很结实。 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龙都知道那里面装的什么,他们默默的看着,一向雷厉风行的库伦斯将军在打开这个盒子时也犹豫了一下。 “来吧,一龙一粒。”库伦斯将军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粒粒包着鱼肠的药丸。 瑞伦梅拉知道这就是组织中常说的光荣丹,是一种针对龙族的剧毒药,海龙国发生的奴隶投毒案用的就是这种药物。 组织成员在执行有泄密风险的任务时都会先吞下一粒,存在嗉囊中,如果任务成功就吐出来,失败就咽到肚子里,让胃液融化肠衣释放毒素。 龙族的嗉囊已经严重退化,但存放一个小药丸还是绰绰有余的。 直到这一刻瑞伦梅拉才真正意识到今晚她与死亡的距离。但只见库伦斯将军第一个吞下去,身边的其他龙紧随其后,没有丝毫犹豫。 悲壮感笼罩着沉默的龙群,瑞伦梅拉也只好走上前,慢慢挑选出属于自己的那一粒。 药丸很硬,瑞伦梅拉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爪尖刮破肠衣,将其吞入口中之前,她心里还是犹豫了一下。 她并不畏惧死亡本身,但她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们呢,他们究竟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性格,有什么爱好自己一无所知。他们也需要自己,在母亲的魔爪下他们一定也很痛苦,痛苦到需要伤害其他龙来发泄。如果她的生命于今天结束,那自己就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永远的遗憾,留下自己的孩子独自面对无止境的痛苦。 瑞伦梅拉环顾四周的龙,周围的龙也在看着自己,但并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似乎就算下一秒自己放弃他们也只会带着失望让自己回去。 “答应我,把我的事迹,把真相告诉我的孩子。”瑞伦梅拉心一横,自己确实想活下去,但不能苟活,她要向母亲证明自己不是她能够随意控制的傀儡,她要向自己的孩子证明他们的母亲敢于抗争命运的不公。 瑞伦梅拉注意到库伦斯将军的眼中闪过一瞬奇怪的神情。但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你最好亲口给他们说。” 瑞伦梅拉闭上眼睛,一口吞掉药丸,感受滑腻的鱼肠滑过舌头与食道,落到嗉囊中静静的准备宣判自己的命运。 对于自己的行为其他龙并没有表现出过于激烈的动作,只是赞许的看向自己轻轻点了点头。但瑞伦梅拉清楚这是自己的第二次入会仪式,自己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真正杀死了瑞伦梅拉公主,正式成为了与战友们同生共死的兄弟姐妹。 “我们是超越种族的兄弟,是跨越血缘的姐妹。在漫长的严冬中我们相互扶持,在难明的长夜中我们相互守望。我们是旧日的极光,是希望的翅翼。是死亡无法阻止的斗士,是黑暗无法覆灭的光芒。” 瑞伦梅拉和其他龙互相给对方的翅膀上用红漆涂上组织名称拼写的第一个符号,这是战斗中他们区别敌友的标识。随后他们便义无反顾的飞向各自的战位——无论结局如何,今夜都将是个值得史诗吟诵的传奇。 库伦斯将军在山谷中点起星星点点的火堆,作出大部队于此扎营的假象。瑞伦梅拉则回到之前的驻地,在库洛瓦伦的带领下这里已经被清空了,从空中看不出什么痕迹。 瑞伦梅拉继续向北转去,今夜的能见度比较高,按照刚才的情报以现在的速度不过十几分钟便会和追击部队迎头相撞。 自己不能被纠缠住,但也必须让母亲注意到自己,因此最好能先发现追兵抢占先机。 瑞伦梅拉紧绷神经,夜色下的一云一雾似乎都暗藏杀机,自己既想慢一点与追兵接触,又希望追兵立刻出现在眼前结束这草木皆兵的折磨。 但就在瑞伦梅拉警惕着云雾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惨叫,她立即回头,眼睛却瞟到有东西从下方向自己刺来。 想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一瞬间瑞伦梅拉感觉到身侧重新一阵撞击,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方才自己在的位置传来一声惨叫。几乎下一秒,一条龙影从自己身旁不远处由下而上冲过去,其翅膀扇出的风险些吹翻本就身形不稳的自己。 瑞伦梅拉猛拍翅膀稳住身子,刚才撞开自己的是奎若维拉,她的侧腹赫然出现一支铜头标枪,标枪的尖已经刺破鳞片与皮肉深深嵌入身体里。 瑞伦梅拉心说不妙,回头大概检查了一下队伍,发现有一位队员脖颈中了标枪,坠向地面,还有一名队员受伤,标枪穿过了他的翅膀,好在看起来没有伤到筋络骨骼。 瑞伦梅拉立即意识到这正是母亲所用的战士——一部分士兵在战前并不按常规战术抢占高空,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在低空甚至地面埋伏,待敌兵经过时利用亚龙族灵活的优势从下方用标枪攻击龙较脆弱的胸腹部与脖颈,随后在敌兵反应过来前抢占高空,配合主力进攻。 方才成功抢占高空的敌龙调整姿态准备俯冲突袭。瑞伦梅拉果断俯冲向下躲过攻击,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与后方的战友汇合。 看来母亲已经提前发现了自己的小队,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自己本龙,所以现在自己还不能撤退,必须搞明白袭击自己的这批敌龙究竟意图为何。 瑞伦梅拉快速观察了一下战场,对自己的小队母亲似乎也没有太多准备时间,参与突袭的敌龙并不多,只有六条亚龙,不过可以肯定他们绝对是王家军队中的精锐。 就在这时瑞伦梅拉突然听到了一个让自己头皮发麻的熟悉的声音。 “是你!” 瑞伦梅拉强迫自己看过去,那一身熟悉的青绿色鳞片,那对黑纹斑驳的翅膀,那双明黄色的眼睛,还有那副给自己带来无数噩梦的面孔果然就在对面。 是安索梅隆,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安索梅隆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看来他也把自己的背叛当成了难以接受的耻辱。 “快向女王报告。”安索梅隆故意用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大声下令。“那个逆女就在这。” 他身边的一条龙听到命令后立马朝反方向飞去。安索梅隆不知道此举正中瑞伦梅拉下怀。多年的不堪与恐惧像压在自己心里的石头一样。瑞伦梅拉只觉得心头一热,她今天就要让安索梅隆尝一尝他自己鲜血的味道。 “瑞伦梅拉。”安索梅隆对自己喊道。“别瞎折腾了,是你所谓的同袍把你赶出来的吧。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完安索梅隆看向自己带来的士兵。“她不值得你们给她卖命,老老实实把她交出来,我保证你们下半辈子荣华富贵。” “我呸。”瑞伦梅拉听见身边的奎若维拉折断插在她身上的标枪冷笑一声。“阁下,咱们为什么要给这个渣滓说话,他估计只能听懂爪子挠在他身上的声音。” 安索梅隆听到后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随即领着队伍向自己冲过来。 瑞伦梅拉早已按捺不住自己的利爪,随即命令开始战斗。 龙族有两套发声器官——声带与鸣管,瑞伦梅拉用鸣管吼了三声,一短两长——这是库伦斯将军确定的临时秘密信号,意思是螺旋交替爬升,与敌龙争夺高空。 螺旋交替爬升一般用于反制敌军的包围,在有限的空域中尽可能抢占高空。这需要至少两组龙配合,一批龙负责拦截外围敌龙,在空中形成中空的安全区。另一批龙迅速在安全区内螺旋爬升,战略高空后从上方盖压敌龙支援下方的战友,掩护战友继续爬升。 剩下的五条龙迅速分成两队,四条龙来到外围掩护,瑞伦梅拉和奎若维拉则迅速爬升。 战斗并不顺利,那条身形庞大的天龙战士成为了敌龙的突破点,四条敌龙纠缠住其他亚龙战士,包括安索梅隆在内的两条敌龙集中对天龙发起攻击。 半悬停状态下的天龙几乎没有机动能力,只能全力拍打翅膀保证自己笨拙的身体不下坠。而那两条敌方亚龙灵活的纠缠在他周围,不断撕扯着他的翅膀。 战场上杀死龙最多的武器永远是重力,无论再坚硬的鳞甲,再强健的肌肉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 那条天龙的翅膀很快被撕成碎片,安索梅隆用锋利的后爪对着他右翼的筋腱发起了最后一击,他便如折翼的鸟一般挣扎的坠落。 外围防御圈被撕出一个缺口,安索梅隆和另一条亚龙敌兵迅速冲入,奎若维拉放弃爬升离开前去阻拦,一方面为了保护瑞伦梅拉,另一方面避免另外三位战友腹背受敌。 瑞伦梅拉在战友的掩护下升到高处,现在撤退重整是最好的选择,但安索梅隆就在自己下方,这是多年以来自己苦等的洗刷耻辱的机会。 瑞伦梅拉从上空飞到包围圈以外,安索梅隆正在和奎若维拉纠缠,她看准时机迅速拿起安达克交给自己的那杆标枪,快速体转一圈用尽全力抛向安索梅隆。 安索梅隆自然注意到了自己,立即准备躲避,标枪擦着他的后背滑了过去。但奎若维拉趁机一记甩尾直击他的面门,为了躲开这一攻击安索梅隆只能继续翻滚。 瑞伦梅拉立刻俯冲向下,挥爪直击他的眼睛,安索梅隆也挥爪格挡,两条龙的爪子紧紧扣在一起带着他们在空中旋转。 两条龙面对面,柔软的脖颈与腹部就在对方利齿之下,只有不停旋转才能让离心力控制住对方,一旦一方坚持不住,另一方就能轻而易举的咬断他的喉管。 如果就这么下去自己肯定坚持不过安索梅隆,好在奎若维拉看准时机瞄准他右翼翼腕处狠狠爪下去,这里是龙族翅膀上最重要的关节,连接着翼面与翼臂,有许多筋腱与肌腱,而且没有鳞片覆盖。只要能重伤这里,这个翅膀就废了,而一条丧失飞行能力是龙在战场上无疑是被判了死刑。 安索梅隆惨叫一声,想要从抽出自己的爪子。瑞伦梅拉却紧紧握住,同时猛然向前准备撕咬他的喉咙。 但他的力量真的太大了,就在自己离他的喉咙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安索梅隆成功抽出了自己的爪子,用锋利的趾尖毫不留情的刺像自己的腹部。 第13章 序 南陆往事(9) 瑞伦梅拉只感觉腹部一阵绞痛,险些坠落下去,她觉得安索梅隆几乎要把自己的肠子扯出来了。 没有了自己的制约安索梅隆立刻调转方向攻击奎若维拉,他果断蜷起那个正被奎若维拉撕咬的翅膀,把自己的身体拉到奎若维拉面前,用另一支翼爪握住还插在她身上的那支标枪的残端,用力把它推往更深处。 疼痛让奎若维拉不得不松口,她一把推开安索梅隆,没能彻底致残他。 长官遇袭让他的小队一时放弃了进攻,转而列为更稳妥的防御姿态,瑞伦梅拉也赶紧带领队员脱离战斗。两方就这样在空中盘旋对峙。 安索梅隆看了眼翅膀上的伤口,似乎恢复了一些理智。但与方才相比现在他的理智更让瑞伦梅拉感到恐惧。 “你胆子大了啊。”安索梅隆看向自己,目光中透着浓浓的杀意。“我难道认为我不敢杀你吗?你以为你还是公主吗?” “我确实不是什么公主。”瑞伦梅拉强迫自己对上安索梅隆的视线。“我是往日之翼的一名战士。” “这可由不得你定义,你个不懂得珍惜的家伙。”安索梅隆冷笑一声。“你母亲来这还需要一阵子,她可能不会杀你,但是我会,我会让你求着我杀死你。” “都给我上!”安索梅隆对手下们大喊。“一个活口都别留!” 瑞伦梅拉并不准备正面接敌。而是让队伍俯冲向下以最快的速度脱离战斗。安索梅隆自然不会放过自己,也全速追了上来。 眼见安索梅隆的手下越来越近,瑞伦梅拉下令队伍分散开来,安索梅隆若是想追上自己必然也要分散自己的队伍。 两队龙在空中散开,每个瑞伦梅拉队员的后面都跟着一条安索梅隆的部下。 安索梅隆自然紧跟着自己,他的翅膀比自己更强壮,瑞伦梅拉只能不停的变更方向躲避他的追击,但这样自己的体力也消耗的非常快。 眼见安索梅隆越来越近,瑞伦梅拉调转方向飞向其中一名队友,而那名队友也注意到了自己的举动,同样转向了自己。 那名队友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她们即将相撞的瞬间,两条龙突然向不同方向翻滚一圈,猛然展翅减速。 安索梅隆本以为瑞伦梅拉准备诱引他与自己的那个部下相撞,特意调整了一个角度。没想到瑞伦梅拉猛然减速,自己来不及减速直接从她身旁掠过去。 几乎同时瑞伦梅拉的其他队员也用这种方法摆脱了追击,重新在她身边集合。 瑞伦梅拉看了看这里到山谷的距离,天龙通信兵已经阵亡了,负责接应自己的士兵肯定没法及时来支援自己,如果不甩掉安索梅隆他们很可能没法完成任务。 “听我号令,全队分成两组。”瑞伦梅拉面向队伍中状态最好的两名队员。“你,还有你跟我来。” “剩下的,跟着奎若维拉把他们往山谷引。” “但是,阁下……” “服从命令!”瑞伦梅拉强硬的打断了奎若维拉,她现在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奎若维拉只好点点头。“拿上这个。”奎若维拉临行前把自己的标枪扔给瑞伦梅拉。“您比我更需要它。” 瑞伦梅拉接过标枪,标枪铜头的寒光的确让瑞伦梅拉多了一丝安全感。她把标枪挂到胸前的挂架上,对奎若维拉点了点头。 奎若维拉调转方向继续往山谷飞去。而瑞伦梅拉则转向另一个方向,迅速俯冲尽可能拉开与安索梅隆之间的距离。 安索梅隆自然也发现了瑞伦梅拉的举动,久经沙场的他一眼就看出瑞伦梅拉如此半数放弃队友的掩护逃离战场其中定然有诈。 安索梅隆不屑的一笑,她肯定是想把自己的队伍全部引到她的位置,让队友去寻求支援。 “你,跟我来。”安索梅隆指向离自己最近的那条龙。“剩下的都去追往山区的那群家伙,他们的大本营肯定在里面!” 安索梅隆的队员迅速执行命令,自己则全速追击瑞伦梅拉,他要让这条使自己蒙羞的龙生不如死。 虽然是二对三,但从刚刚的战斗中安索梅隆已经摸清楚了对方的底细,以自己强壮的身体就算让他们一个爪子也能轻易取胜,更何况自己还有一杆标枪没有用。 瑞伦梅拉全速飞行,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但她非常清楚安索梅隆就在自己身后紧追不舍。 她飞到一处树林上空,不断降低高度直至几乎接触树梢。身旁的两位队友虽然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但依然紧紧跟在她身后。 瑞伦梅拉现在来不及解释,她仔细观察着前方,直到远处出现一片火光自己才松了口气。 自己撤离点方向可不是乱选的,这里有一处有一定规模的泰索伊族聚落,白天的时候自己还和另外两族的侦察兵一起来看过一次。 这个聚落大概生活着几百个泰索伊,整个聚落围绕着一座雕刻的还算精美的梯形塔状石头山而建,基本是草木结构。 经过白天的侦查,瑞伦梅拉发现生活在这里的泰索伊应该没怎么见过几条龙,并不像北方的奴隶一样顺服,但也不如反抗者一样敌视自己,而是好奇又戒备。白天他们来到聚落上空时许多泰索伊都跑出来看他们,但当自己降落到一定高度他们也会射出几箭进行警告。 瑞伦梅拉离聚落越来越近,聚落中突然响起一阵沉闷的响声,瑞伦梅拉知道这是一种牛角做成的号角发出来的,它们应该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到来。 组织本来决定不干涉他们,但事到如今只有他们能帮自己了。当然,他们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自己,自己不得不用一些他们可能不太能接受的方式发出求助信号了。 “全速通过那个聚落,通过的时候尽可能攻击他们。”瑞伦梅拉下令,不等队友们提出疑问,瑞伦梅拉便抢先加速冲了过去。 聚落越来越近,一些零星的箭矢射了过来,不过这些用石头和兽骨做箭头的箭很难对龙族造成致命的伤害。瑞伦梅拉没有丝毫犹豫,瞄准塔形石头山平顶上的一个巨大的火盆,在接近时用后足猛力一蹬,火盆便沿着阶梯状山坡翻滚下去,引燃了大片下方的草屋。 对于以草木建筑为主的聚落火攻是最致命的,虽然自己和队友都没有喷火的能力,但那些泰索伊自己在聚落中点起了许多火堆,足够自己借用。 另外两个队友虽然不理解自己的战术,但依然服从了自己的命令,学着自己的方式打翻火堆,用翅膀扬起的风将火星吹到各处。 聚落中顿时火光冲天,瑞伦梅拉听见惊恐的哀嚎声从下面传来,瑞伦梅拉并不觉得攻击他们能让自己产生优越感,但为了摆脱安索梅隆自己不得不这样做。 “盘旋爬升。”瑞伦梅拉继续下令。“不要出聚落边缘!” 瑞伦梅拉加快速度,射向自己的箭矢明显变多了,射箭的目的也从警告变成了实打实的攻击,下面的泰索伊已经把自己,把龙族当成了自己的敌人。 不过好在自己位于在聚落边缘,还比较好躲避那些箭矢,根据龙族在北方对付那些奴隶的经验,他们的箭矢虽然很难伤及龙族的内脏,但他们往往会在箭头上涂毒,只要穿透鳞片和皮肉接触到血管就会让龙中毒。 那些毒不一定会致死一条龙,但很可能让那条龙失去战斗力。如今后方有来势汹汹的安索梅隆,下方有怒火中烧的泰索伊,丧失战斗力就意味着丧失生命。 安索梅隆这时也来到了聚落上空,但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箭雨,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们来不及躲闪,直接把身体最柔软的胸腹部暴露在箭矢之下。 安索梅隆立即闪到队员上方,意图用队员的身体掩护自己,但还是有几支箭命中了自己。 安索梅隆感觉有两支箭穿透了自己的鳞片,伤口处并不怎么疼而是麻麻的,这可不妙,这些箭上十有八九有毒。 剿灭北方奴隶造反的时候自己挨过他们的毒箭,那滋味可不好受。 这里的泰索伊用的毒应该没有专门针对龙族改良过,不过就算是那种毒也没关系,箭矢没有伤到主要血管,毒素传到全身还要一阵子呢。而瑞伦梅拉就在眼前,足够把她的脑袋扭下来了。 安索梅隆用后爪踢掉腹部的箭,挥翅甩掉翅膀上的箭。他低头观察了一下那名队员的情况,队员装备的皮甲格挡住了大部分射向胸腹部的箭矢,但两翼下部有至少有十支左右的箭。 “给我撑住了。”安索梅隆大喊。“撑住了回去老子给你重赏,撑不住你就等着让那群奴隶活剥了吧!” “准备近战!”安索梅隆下令。瑞伦梅拉这时已经抢占了高空。随时可能盖压到自己上方,她带来的两个队员胸前也挂着标枪,一旦让他们盖压成功自己必然会处于劣势。 安索梅隆和那名队员迅速直扑向瑞伦梅拉,瑞伦梅拉的两名队友见状立即阻拦,迅速向安索梅隆和那名队员抛出标枪。 安索梅隆仔细观察着瞄准自己的那条龙投枪的姿势,标枪刚刚脱手他便看出了枪的轨迹,轻而易举的收翅翻滚躲了过去,在翻滚的同时抓起胸前的标枪,借助翻滚的离心力在他重新展翅的瞬间投出标枪,直击对方的心口。 还没有从投枪姿势中恢复的那条龙根本来不及躲避,标枪的铜头瞬间穿过他的鳞甲刺穿了他的心脏,挣扎了几下便坠落到地面,聚落中的那些泰索伊立即拿着这种兵器冲上来,对着他还温热的尸体刀砍斧劈。 但自己身后那名队员就没有这么好运了,毒素麻痹了他的翅膀让他无法及时躲闪,标枪击中了他的躯干部分,似乎命中了他的脊骨,他一下子便瘫软下去坠落地面。但他此时还尚有呼吸,聚落中既愤怒又恐惧的泰索伊砍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下他都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的惨叫声即使安索梅隆听到也咽了口口水。 不过安索梅隆没有停止攻击的脚步,他立即向瑞伦梅拉的最后一名队员冲过去,这时瑞伦梅拉也加入了战斗意图和队友一起攻击自己。 安索梅隆对此不屑一顾,迅速冲到他们面前,那名队员正打算和自己正面对决,但安索梅隆却在最后一刻调转方向直接面向他身后的瑞伦梅拉。 这名队员慌忙改防备姿态为攻击姿态,但安索梅隆却在他转向瑞伦梅拉的同时立即减速,用力甩尾直击他的面门。 安索梅隆这一尾巴直接打在他的左眼上,他顿时感到眼冒金星,左眼球似乎也爆了。 安索梅隆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紧接着便用后爪抓住了他的两只角,用力一扭,再用自身的重力向下一压。只听到他的脖子发出一声恐怖的脆响这条龙便永远失去了意识。 瑞伦梅拉一时有些呆住了,她没想到安索梅隆能这么快的解决自己的两名队友。自己刚刚看到安索梅隆突然冲向自己,刚刚摆出防御姿势身旁的战友便死在了他的爪下。 安索梅隆转向自己,但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发起攻击,而是冷冷的一笑。 “这就是你的战术吗,真是精彩。” 看着安索梅隆的笑容,已经被自己埋藏起来的恐惧在这一刻重新浮现。瑞伦梅拉突然觉得浑身一阵颤抖,立即投出奎若维拉给自己的标枪,但安索梅隆甚至没有躲避,在标枪即将命中自己前伸爪一下便抓住了它。 瑞伦梅拉转身准备逃走。但安索梅隆一把便抓住了自己的尾巴。 瑞伦梅拉重心不稳,险些坠落下去,她感觉全身上下都不再听从大脑的指令了,只有翅膀还在机械的挥舞。 安索梅隆并不介意把爪子刺进自己的皮肉,她只能用力蹬后爪让安索梅隆没法再近身,用翅膀拍打他的脑袋想要挣脱他的束缚,但安索梅隆却越抓越紧。 “看看你的样子。”安索梅隆悬停在空中看着瑞伦梅拉无力的挣扎不屑的一笑。“就像一个从来没打过架的雏龙一样。” 刚才的追击与战斗多少还是有些累的,毒素也随着血液流速的加快循环全身。安索梅隆觉得有些疲惫了。 下方的箭矢还在不停的射向自己,这个高度虽然已经不用担心箭矢的伤害,但下方那些泰索伊的喊叫实在让自己头疼。 “你放开我。”瑞伦梅拉一边拍打翅膀一边喊,自己要用尽全力才能克服她翅膀扇起来的风以保持稳定。她的尾巴就像蛇一样扭曲着在自己后爪中想要挣脱,自己必须集中注意力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 看来她是不会老老实实的和自己一起回去了,强行把她拖回去也不现实,而且不必要。女王一定会赏给自己一个更适合的伴侣的。 他想要用标枪刺穿瑞伦梅拉的脑袋,但她挣扎的实在太厉害了,自己只要一收翅准备发力就会失重。 安索梅隆看了看下方愤怒的泰索伊心生一计,对瑞伦梅拉冷笑一声说:“既然你不想走,那就留在这吧。” 安索梅隆说完便猛然向前咬住瑞伦梅拉的翅膀,锋利的牙齿瞬间就刺破了翼膜,她的骨头也发出了裂开的声音。 瑞伦梅拉的血又一次流入自己口中,安索梅隆一直很享受征服一位公主的感觉,不过很可惜这是最后一次了。 就在这时安索梅隆突然注意到眼角闪过一道棕色的影子,那个影子很小,看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但久经沙场的安索梅隆却知道它真正的威力。 第14章 序 南陆往事(10) 果然,那道影子突然直冲自己的右眼,安索梅隆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影子带着一道寒风掠过自己眼前。下一秒,世界似乎变成了红色,方才眼前一切的景物都迅速消失在血色中。 “我的眼睛!”安索梅隆惨叫一声,赶紧松开了瑞伦梅拉。但还没等自己稳住身子又有好几条影子出现在自己身边。他想要挥翅吹走这些影子,可是已经太迟了。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觉左眼又是一冷,周围的世界便彻底淹没在了暗红如墨般的血色里。 “我看不见了!不行!不!”安索梅隆大喊着,既想要用翅膀护住面部,又要防止坠落,如同一只垂死挣扎的鸟雀一般疯狂的扭动着身体。 瑞伦梅拉趁机逃离,或许是因为自己刚刚在疯狂拍打翅膀,那些影子没有缠上自己。她知道那些棕色的影子是一只只鹰,它们可以不动声色的接近一条龙,灵活的躲避龙笨拙的攻击,出其不意的挠瞎龙的眼睛。 北方奴隶的反抗运动中就有专门的斗鹰部队,给平乱的龙族士兵带来了不小的威胁,它们不需要想办法突破龙族坚硬的鳞甲,只要轻轻挠两下,一条龙就废了。 故而在战争中三族对北方的鹰也实行了灭绝政策,现在北方已经很难见到野生的鹰了。刚刚见鹰一直没有出现,她还以为这里的泰索伊不驯鹰呢,好在就在她已经绝望的时候这群小家伙还在出现了。 不过能看出来刚才那些鹰对安索梅隆的攻击不像是第一次挠龙眼了,甚至地面上的箭雨也算有组织。瑞伦梅拉估计在战局不利后有一部分北方叛乱的奴隶带着那些鹰躲到了这里。 无论如何,她终于摆脱安索梅隆了,他在空中盲目的挥击着,高度慢慢下降直到箭矢的攻击范围内。失去视力的安索梅隆在鹰与箭矢的攻击下阵脚大乱,本想着飞离战场却一头撞到地上,地面上的泰索伊很快就拿着武器把他围了起来。 虽然瑞伦梅拉很想看看安索梅隆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的样子,但那些鹰还在不远处盘旋,下面的泰索伊还在瞄准自己,自己还是赶快离开的好。不知道奎若维拉那边顺不顺利,按照刚才的时间,母亲的主力部队应该很快就要和库伦斯的伏兵相遇了。 瑞伦梅拉突然很想和母亲见见面,亲口告诉她安索梅隆死在自己手上的消息,她敢肯定她那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翅膀和腹部的伤减缓了瑞伦梅拉的速度,她用了比来时更长的时间回到刚刚与奎若维拉分别的地方。 远处的夜幕中隐约有黑影闪动,很可能是母亲的主力。山谷中依然静悄悄的,星星点点的火光点缀其中,引诱着敌军自投罗网。 奎若维拉还没有找过来,不过自己现在也不需要她的帮助了。再咬咬牙自己就能回到山谷与库伦斯汇合,等医生处理好身上的伤,自己还能赶上和母亲的战斗。 瑞伦梅拉不再振翅,平展翅膀向山谷滑翔。但就在距离山谷还有不到两千米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那股凉意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划过自己的脊背,瑞伦梅拉立即回头,只见一支标枪直击自己的身体,自己现在的速度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张标枪刺入自己的身体。 标枪的铜头命中了自己左肩,瑞伦梅拉并没有立即感觉到疼,只觉像是重重挨了一拳,似乎左边的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待短暂的麻木过后,钻心的疼瞬间将自己淹没。 瑞伦梅拉疼得喊了一声,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疼痛,她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恍惚了。当视线重新恢复时,她看到了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恐怖画面——一条血龙像恶魔一样怪叫着冲向自己。 血龙他挥舞着血淋淋的利爪直击自己的翅膀,瑞伦梅拉想要降低高度从对方身下闪避,但自己身上还插着一根标枪,行动不如想象中迅速,血龙还是找到机会调整攻击姿态在在自己的左翼上留下四道深深的抓痕。 除了撕裂的剧痛外瑞伦梅拉还感到一阵比抽筋还要强烈百倍的酸楚,这一下肯定是伤到筋腱了。 好在自己的翅膀还不至于完全丧失功能,瑞伦梅拉忍痛猛挥一下翅膀让惯性确保自己不下坠,腾出没有受伤的那支翅膀的翼爪咬紧牙关去拔肩膀上的标枪。 这个位置标枪很容易就能斜穿心肺,好在这支标枪击中自己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力了,并没有刺入很深,但还是影响整个左翼的运动。瑞伦梅拉心一横,猛然发力将标枪从身体里生生拔出来。枪头上有倒钩,一部分血肉同时被扯了出来,瑞伦梅拉感觉到一阵比刺入时疼百倍的剧痛从肩膀传来,全身都因此而颤抖。 可还没等自己恢复那双血淋淋爪子便又向自己袭来。这次自己没有任何躲避的机会,瑞伦梅拉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几乎本能的抛出翼爪中的标枪,随即便感到一阵剧烈的撞击。 撞击的位置在自己的胸口,瑞伦梅拉觉得一阵窒息,自己的肋骨肯定是断了。待呼吸重新恢复时她第一眼就看到那条正死死抓住自己的血龙,自己的标枪击中了他的胸口,撞击让标枪插的更深,甚至从他的后背刺了出来。 鲜血从他的伤口和嘴里喷出,他充血的眼中似乎燃着愤恨的怒火,不甘与仇恨让他原本应该如太阳般灿烂的黄瞳变得狰狞可怖。 “杀了你!杀了你!”血龙死死抱住自己,看着那只血淋淋的独眼,瑞伦梅拉突然意识到眼前这条血龙就是安索梅隆。 他的身上嵌满来自泰索伊的武器。他青绿色的鳞片完全被血染红。他的右眼眼球已经流出来了。左眼流着血,用瞬膜盖着。眼球因为充血而肿胀,再加上安索梅隆已经癫狂的怒火,几乎下一秒就要瞪出来。 他用翅膀死死抱住自己,翼爪深深嵌入自己的后背,自己无法挥翅,极速坠向地面。安索梅隆显然是打算与自己同归于尽。 自己还不能死,还不该死。瑞伦梅拉拼命想要挣脱,却丝毫使不上力气,她使出全力用后爪和尾巴攻击安索梅隆的下腹,但直到自己感觉撕开他的肚皮,切断他的肠子他也没有松开。 地面越来越近,如果自己再不挣脱几秒后自己的生命就要终结于此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瑞伦梅拉在入会后第一次再向图伦萨特神龙祈祷,随后转头用角狠狠的刺向安索梅隆的面颊。 瑞伦梅拉本想刺击他仅剩的那只眼睛,但纠缠中自己的角却捅破了他的鼻子,自己猛力扭头,直接撕下了他的半张脸皮。他的血喷溅到自己身上,沿着鳞片的缝隙渗入皮肤,温热粘腻。 安索梅隆爆发出一阵恐怖的惨叫,但依然没有放松对自己的束缚,瑞伦梅拉迅速上前咬住他的喉咙,一扭头,一大块肉便离开了安索梅隆的身体。血肉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似乎一道血腥的彩虹。 安索梅隆终于放松了身体,瑞伦梅拉抓住这个机会用两只后爪猛蹬他的下腹将他踢开。 此时他们距离地面只有几十米,安索梅隆如陨石一样砸向地面,发出一声可怕的闷响。但自己也来不及调整姿势再爬升了,眼见地面越来越近瑞伦梅拉只能调整姿势准备迫降。她尽力拍打翅膀想要稳住身体,但那只受伤的翅膀无论如何也使不出那么大的力气。自己只能蜷起后腿,希望用助跑减少迫降对自己的伤害。 地面越来越近,瑞伦梅拉尽可能的贴地滑翔,在自己的爪子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反向挥舞翅膀减速,但自己的速度还是太快了,在惯性的作用下自己一个不稳摔倒在地,翻滚了十几米才停下来。 剧烈的撞击让瑞伦梅拉短暂的失去了意识,头晕眼花,足足十几分钟才缓过神来。她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在疼,擦伤遍布身体各处,右腿以一个恐怖的角度扭曲,显然是骨折了,刚刚受伤的翅膀现在彻底没了力气,头上还流下一股暖流,自己右边的角也折断了。 即使龙拥有很强的自愈能力,但瑞伦梅拉估计自己也很难痊愈了,而且以自己目前的状况,就算能活过今晚想跟着组织去南大陆也不可能了。 瑞伦梅拉挣扎着站起来,顺着方才降落时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迹走到起点处,安索梅隆就躺着几十米外。瑞伦梅拉走上前戳了戳他的身体,确定他已经完全没有气息了。 方才在空中初胜安索梅隆的兴奋消散了,现在瑞伦梅拉感觉到一阵疲惫,一下瘫坐在地上。丈夫扭曲的尸体就在眼前,自己终于摆脱一部分母亲的桎梏。但不知为何自己心里却很难受,很想哭喊出来,很想找一个隐秘的角落默默舔舐伤口,远离一切。 为什么呢?瑞伦梅拉自己也不清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难过。这难道不是自己苦苦寻觅的复仇之机吗?这一天来临时难道不应该是光荣和骄傲的吗?看到这些曾经加害自己的龙死在自己眼前,自己难道不应该重拾自信,感到高兴吗? 瑞伦梅拉强挤出一个笑容,泪水却不住的流下来。 耳鸣渐渐停止,空中传来战斗厮杀的声音。瑞伦梅拉迫使在把注意力转移的空中,库伦斯将军的伏击部队已经和追兵进行交战,不断有龙坠落到地面上。 但在这数不清的龙影中瑞伦梅拉发现有三条龙正全速向自己飞来。瑞伦梅拉不知是敌是友,如果是敌自己已无力再战,但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被抓回去。 瑞伦梅拉擦干眼泪,迅速把安索梅隆的血涂到自己的翅膀上盖住组织的标识。 还好有图伦萨特眷顾,是战友,而且领头的居然是奎若维拉。 “阁下恕罪。”奎若维拉降落后便来到自己面前。“我来迟了。” 瑞伦梅拉看了看她身上的伤,为了摆脱安索梅隆其他队员的追击她显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她身上到处都是爪痕,右翼的底边被彻底撕碎了,破布条一样的翼膜残片血淋淋的拖在地上。除了刚刚折断的那支标枪,她身上还有另外一个血洞,显然在那之后她又被标枪击中了一次。 可以看出她现在完全是咬紧牙关在坚持自己的职责,甚至可以说正是保护自己的职责给了她这近乎不科学的力气与求生欲。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怪罪的她的。 “你尽力了,而且成功了。”瑞伦梅拉对她点了点头,她转向随着奎若维拉一起来两名士兵——他们并不是刚刚随自己一起出发诱敌的那两名队员,而是两条天龙,很显然属于伏击部队。 “现在情况怎么样?” “已经和敌军交上战了。”左边的那条天龙说。“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我们刚刚准备去战斗就看到奎若维拉正在和一名敌兵纠缠,解决了那个敌兵后她就把要去找您。”右边的天龙补充说。“她状况不太好又不愿意去治疗,我们只能陪着她。” “你们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左边的天龙看了看奎若维拉和自己。“还能飞起来吗?” 瑞伦梅拉试着活动一下受伤的翅膀,但剧痛立即让她泄了气,她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我们还要去战斗。”右边的天龙说。“不过我会先去找库伦斯将军告诉你的情况和位置,他肯定很快就会派龙过来,你们最好先在附近躲起来。” “不。”瑞伦梅拉摇了摇头。“不要让将军分心,你们去战斗,我和奎若维拉自己能行。” 瑞伦梅拉不想让自己成为毫无用处的累赘,抬头看了看空中不断有龙坠落的战场。“说不定我能在下面救下一些幸存者。” 但话音未落,身后的阴影里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四条龙迅速回头,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六条亚龙战士包围,他们都有着超出亚龙族平均水平的健壮身体,装备也和普通的亚龙战士不同——每条龙的胸前和身侧都覆盖着一层炭黑色的铁制环片甲,胸前两支铜头标枪交叉放置,尖锐的枪头寒光闪闪,似乎迫不及待的要刺入某条龙的身体饱饮鲜血。 瑞伦梅拉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行头——暗影卫 第15章 序 南陆往事(11) 暗影卫是母亲的亲卫队,但在旧陆时他们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近卫队,其成员同样由武艺出众的佼佼者担任,但那时的近卫队还有一个任务是负责外交场合的仪仗,所以那时的队员看起来风度翩翩,能文能武,穿上那身闪闪发光的银甲,是许多年轻亚龙心目中理想的伴侣。 库伦斯将军曾经就是旧陆的近卫队队长,但来到新大陆后母亲重组了卫队,以库伦斯年事已高把他派到了其他地方。现在的暗影卫完全是一批野蛮残暴的杀戮机器,无条件服从母亲的任何命令。 “小孩子的胡闹到此为止吧。”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瑞伦梅拉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估计刚刚自己大闹泰索伊聚落的时候她就被火光吸引过来了。 “你真该感到羞耻。”碧弗利可从阴影中走出来。她的语气明显压抑着愤怒,如果下一秒母亲命令暗影卫杀死自己,自己也不会感到意外。 “你以为你能摆脱你的出身?你以为离开北方就能重登王位?痴心妄想!”母亲冷笑一声,看了看脚爪边安索梅隆的尸体。“可惜了,他倒是可以有更大的成就的,真是不值得。” 瑞伦梅拉并不想和碧弗利可啰嗦,但她看了看空中焦灼的战斗,明白自己得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我并不是想要什么王位,我只是想为自己同样作为母亲的权利进行抗争。”瑞伦梅拉对上碧弗利可的眼睛,这一次她没有再躲闪。“你是一个失败的母亲,但我不会,我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但你也只是想见到他们,之后呢?你有那个能力保护他们吗?你知道作为一个女王该如何教育他们吗?”碧弗利可不屑的看着自己,似乎在看着一条发臭的死鱼。“你的孩子可能会度过一个快乐的童年,然后他的国家被入侵,被占领。他们会期待着童话故事中奇迹的出现,直到枷锁套上脖子的那一天。” “那些战争是你挑起来的,你本可以给孩子们一个和平的世界。”瑞伦梅拉向前一步。“你明明有机会重新恢复三族的关系,这片土地比旧陆更大更富饶,如果三族联合起来建设这片土地我们完全可以建立一个比旧陆还要伟大的文明。” “真是天真。”碧弗利可摇了摇头。“三族真的能联合起来吗?和平的时候真龙族会成为我们发展的障碍,而一旦有什么灾害战乱,首当其冲的还是我的臣民。” 碧弗利可说到这摇了摇头。“算了,这些话我曾经都说过。没用的,你根本理解不了。” “但我知道你那所谓亚龙至上的理念在国内也没有被彻底接受。”瑞伦梅拉见母亲不想再谈故意激怒她。“不然为什么我和库伦斯将军能号召这么多同胞跟我们一起走呢?” “刁民和叛徒还敢评价我,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为了部族的延续付出了什么!”碧弗利可咆哮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把自己撕成碎片。 “但你延续的并不是亚龙族引以为傲的那个部族,只是你一意孤行建立起来的苍白部族。”瑞伦梅拉又向前一步,忍着全身的疼痛挺直身子。“再过几十年,亚龙族的孩子将完全不知道战斗以外的事,不知道亚龙族曾经灿烂的文化。战争总会结束,希望我们的子嗣能一直为自己的野蛮骄傲,希望真龙族还会因为我们的野蛮尊重我们。” “我做的事时间会给出评价。”碧弗利可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是想要激怒她,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看了看空中的战场。“你们想要摆脱我,但到头来你用来对付我的招式还是我教你们的。如果没有我,现在的你们都只能是那些四足家伙们的奴隶,何谈子嗣。” 她的视线慢慢回到自己身上,似乎为了掩饰刚刚的失态她岔开了话题。“我知道你是想拖延时间,大部队已经逃走过了对吧。你以为就凭你能让我乱了分寸。你以为是自己拖延住了我?” “其实我来这根本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叛徒库伦斯的军队。”碧弗利可冷冷的一笑。“再过几天,成百上千名战士就会随我的路线追过来,就算你们能跑到南大陆,我们也会铲除你们。” 母亲满意的看着自己脸上愤恨的表情,对周围的暗影卫轻轻挥了挥翅膀。“聊天到此结束。暗影卫,除了那个逆女,其他都杀掉。” 围在周围的暗影卫慢慢上前,如同一座座逼近的铁山一般。自己和奎若维拉已经没有战斗的力气了,那两条天龙用前肢举起武器将她们护在身后,但瑞伦梅拉能看出他们尽力克制的颤抖,他们也在恐惧。 其中一条天龙想要用标枪瞄准碧弗利可,但他刚刚做出投枪的动作三支标枪就贯穿了他的身体。另一条天龙本想着用长矛与他面对的三条敌龙对峙,但一杆从背后刺入的标枪顿时让他乱了阵脚。 由于地面上没有飞行时的惯性加速,标枪并没有直接杀死两条天龙,但随后六名暗影卫一拥而上,瑞伦梅拉只看见眼前一阵血肉横飞,待血光过后暗影卫已经踩着他们残破的尸体来到眼前。 “别过来。”瑞伦梅拉大喊。“再过来我就把毒药吞下去!” 但话音未落瑞伦梅拉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疾风,然后就是奎若维拉倒地的声音。 自己下意识的回头,直面自己的那个暗影卫立即扑上来,他的体型足足大自己一圈,又穿着重甲,一下便把自己扑翻在地,她感觉对方用后爪死死踩住自己的翅膀,锋利的趾尖刺破翼膜把自己牢牢钉在地上,自己的尾巴也被对方的尾巴紧紧缠住,完全没法反抗。 他的两只翼爪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窒息感瑞伦梅拉感觉头晕眼花,本能的猛蹬后爪反抗,但对方站在自己的翅膀上,自己什么也踢不到。 瑞伦梅拉感觉对方不只在掐自己,还在撕扯自己的喉咙,她听说有些亚龙战士为了防止往日之翼成员吞丹自尽会残忍的撕开他们的嗉囊。对此自己曾感到半信半疑,但现在这事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瑞伦梅拉只觉无比绝望。 她以为自己已经重新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到头来却连死亡都没法自己决定。 瑞伦梅拉能感觉到对方的利爪掀开了自己的鳞片,刺入自己的皮肉中。 “等一下!”一个年轻雄性亚龙的声音从方才母亲所在的位置,瑞伦梅拉感觉卡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对爪子犹豫了一下,随后慢慢放松了力度。 空气再次流入肺部,瑞伦梅拉感觉喉咙又痛又痒,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当她能够重新掌握身体时,立即转头看向那个声音的方向。 压在自己身上的暗影卫并没有放开自己,他的一支翼爪依然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另一支则握着自己还完整的那个角防止自己挣扎。 如此瑞伦梅拉并不能看清说话的那条龙的样子,但能听见母亲和他的对话。 “你来这干什么?”母亲的语气并不高兴。“我说过这里由我指挥。” “我知道。”对方漫不经心的说,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母亲说话的龙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我已经处理好那边的事了。”那条雄性亚龙继续说。“一群懦夫,能被我杀死应该是他们最大的荣幸了。” 瑞伦梅拉心中一凉,这里除了库伦斯将军的伏击部队就只剩下库洛瓦伦带领的那群龙了,难道母亲所说的拖住库伦斯将军就是这个意思?! 第16章 序 南陆往事(12) “你都杀了?没留下几条舌头。”碧弗利可的语气有些不满,但也只是像在谈论一个糟糕的天气而不是几十条龙命。 “当然留了。”这次那条雄性亚龙似乎也有些不满。“留了几个,希望审讯他们能比杀死他们更好玩吧。” “你总算学会了。”碧弗利可的语气终于有所缓和。“耐心些,等审问过后他们还是你的。” “不过你还是应该留在那里等我命令的。库伦斯这个叛徒是个难缠的家伙,我这次来的急没带这么多兵,要是他发现我们都在这里会很麻烦。”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但瑞伦梅拉还是感觉一道利剑一般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让自己浑身一颤。 “陛下是担心她吧,放心,她影响不了我。”瑞伦梅拉听到一声冷笑。“至于那个库伦斯,我一会去会会那个老家伙。” “反正我来都来了。”雄性亚龙笑着说道。“再说了,作为女王暗影卫的副队长,陪在女王身边应该很正常吧。” 瑞伦梅拉顿时感觉有些眩晕,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碧弗利可的新任暗影卫副队长,正是自己的儿子里门帕特。 “而且我也有些礼物要送给我亲爱的母亲。”瑞伦梅拉感觉那道利剑般的目光又落到自己身上,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每当自己认为已经知道母亲的残暴,她总能再向自己展示出更狠毒的一面。 她不应该见到这样的儿子,儿子也不应该见到这样的自己。 “好吧。”碧弗利可对自己冷笑了一声。“本来我打算选个体面点的地方让你们母子相认的,不过你儿子看起来有些着急。” “放开她。”里门帕特对压在自己身上的暗影卫下令,瑞伦梅拉感觉身上的压力终于消失了,但她并没有感觉轻松,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压力正在把自己的心按在地上蹂躏。 瑞伦梅拉睁开眼睛强迫自己爬起来,里门帕特正面带微笑的向自己走来,他有着青绿色的鳞片和明黄色的眼睛,翅膀上黑纹斑驳,简直就是另一个安索梅隆,唯有头角的形状与自己相 他身上的盔甲有着比其他暗影卫更张扬的纹路,但看上去却更加暗淡,瑞伦梅拉意识到那是还没有干涸的血迹。 里门帕特在离自己几步远外停住,慢慢从胸前解下一个血淋淋的袋子,慢慢倒在自己眼前,是一堆从头骨位置生生拔出来的龙角——这是碧弗利可制定的新军功制,用带着头骨的角证明自己杀敌的数量。 这些角都是刚刚掰下来的,很显然属于库洛瓦伦负责藏起来的那批龙。 瑞伦梅拉在一堆血淋淋的角中找的属于库洛瓦伦的那一支,她既希望他是那几位幸存者之一,又不希望他再遭受审讯时那非龙的折磨。 但随后袋子里滚出了一个大东西,比那些角要大的多,它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落到自己面前。 等瑞伦梅拉看清楚过后几乎要瘫倒在地,那是库洛瓦伦的脑袋,那双晶蓝色的眼睛被挖出来了,血淋淋的空洞正面对着自己。下颚也被撕裂,口中的舌头已经不见了。 “本来我不想杀他的。”里门帕特故作可惜的摇了摇头。“可惜他顽固不化,居然拒绝我让他投降的好意,那我只能杀死他了。” 里门帕特似乎在欣赏自己脸上的表情,就像母亲和丈夫一样。 “他本来有机会活下来的,但最后我只能一点一点把他的头扭下来,他的喊叫声回荡在那个洞穴里面,几乎要把我吵聋了,我没办法只能拔掉他的舌头。这时他竟然还敢瞪我,那我也只好戳瞎他的眼睛了。” “你这个魔鬼。”瑞伦梅拉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压缩成一个奇点,下一秒不是爆发就是崩溃。 “够了。”碧弗利可一直在注意空中的战场。“把她捆回去,你们母子俩慢慢聊。” “真可惜。不过来日方长,我们母子终于可以一起了。”里门帕特摇摇头。“对了,妹妹也等着你呢,她可能不如我这么明理,总想着修正你这个所谓她生命中唯一的错误,或许你们面对面谈一谈后会好一些。” 瑞伦梅拉看着眼前里门帕特的嘴脸,几乎和母亲一模一样。她将爪子深深挖入地面,想要冲上去把那张母亲套在自己儿子身上的脸撕下来。但他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击垮了自己,她似乎听到心里有什么破碎了。 她再次看向里门帕特,他依然用不屑与戏谑的表情看着自己。但这次瑞伦梅拉却没有再在其中发现母亲的影子,那副表情完全是属于自己儿子内心深处的冷酷与暴虐。 “我不会和你们走的。”瑞伦梅拉看向碧弗利可。“无论怎样,我已经见过了自己的孩子,知道它们怎么想的了。” “该死。拦住她!”碧弗利可意识到了自己要做什么,她的脸上流露出紧张的神情,至少这一夜自己没能让她完全如愿。 身旁的暗影卫飞快的扑上来,重新把自己按倒在地,但她已经吞下嗉囊了中的药丸,她要用自己的死亡换母亲的一次失败,最好还能换儿子的一次反思。 但就在这时里门帕特突然撞开了这个暗影卫,一把钳住自己的脖子的末端,同时用力用后爪猛踩自己的腹部。 瑞伦梅拉只觉得眼冒金星腹部绞痛,一阵强烈的反胃感让自己头昏脑胀,里门帕特稍一松翼爪,一股鲜血便从自己口鼻处喷出来。 “想死。没那么容易。”里门帕特捡起血中的那颗药丸对自己轻蔑的一笑,两趾稍一发力将其碾成了粉末。 瑞伦梅拉渴望在他的眼中找到仇恨与愤怒这样激烈的情绪,但最终依然只有让自己心寒的冷静——他既不怨自己也不爱自己,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自己在他的眼里与其他龙无异。他只是冷漠的执行母亲的命令,顺便再加上自己对其他龙生命无差别的漠视。 “别耽误了,快走。”碧弗利可已经做好了起飞准备。“现在就剩库伦斯那个叛将了。” 里门帕特放开了自己,刚刚被他撞开的暗影卫过来把自己五花大绑,还有两个暗影卫把一张囚网扑在自己身边,准备把自己押回到一切悲剧的起点,押回到那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国度。 但就在这时瑞伦梅拉突然注意到上空的战场出现一阵骚乱,几乎同时一名军官模样的亚龙战士降落到母亲身边,耳语了几句。 瑞伦梅拉注意到母亲的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抬头回望后面的天空,瑞伦梅拉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居然又有一支军队出现在母亲的部队之后,与库伦斯的伏击部队形成夹击之势。 瑞伦梅拉想不出这是哪个支军队,但从母亲的反应来看,肯定不是她的友军。 反抗的希望再次燃起,瑞伦梅拉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爆发出一阵高亢的龙吟。她不需要让战友知道自己在这,自己现在只会成为战友的负担,但她要让战友知道碧弗利可和里门帕特在这里。她要让母亲也尝尝失败的滋味,让里门帕特知道不是所有龙都会臣服于他的暴虐。 刚刚自己就该怎么做的,好在如今也不算太迟。 母亲确实被自己吓了一跳,里门帕特也回头愤怒的看了自己一眼,正在捆绑自己的暗影卫心领神会,立即钳住自己的吻部,捡起一颗石头狠狠砸向自己的脑袋。 瑞伦梅拉还想要挣扎,但头上的重击让她只觉天旋地转。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被拖入网中,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起飞时的惯性,而是下落的失重。 瑞伦梅拉本能的想要抓住什么,但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连黑暗也不复存在,只剩下无穷无尽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只有一瞬,又似乎整整一世纪。瑞伦梅拉才感觉接触到了地面,说是地面也不准确,因为下方依然是一片虚无,自己只不过是站在了一层看不见的空气中。 瑞伦梅拉感到一阵来自心底的恐惧,她找准一个方向狂奔,但直到筋疲力尽也没有找到出口,她想要飞起来,但无论自己多么卖力只要稍稍松懈便又回到了地面。 地面不是客观存在的,而是随着自己的四肢出现,自己在哪落脚,地面就出现在哪里。 瑞伦梅拉实在没有力气了,崩溃的瘫坐在地上,她闭上眼睛,想用黑暗对抗虚无。 瑞伦梅拉把注意力集中到呼吸上,用深呼吸让自己的心跳尽可能平复下来。但就当心跳声渐渐变小时,她突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瑞伦梅拉赶忙睁开眼睛,周围还是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个逐渐清晰的脚步声。虚无在脚步声中渐渐消失了,变成了纯粹的黑暗。 “你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掌控吗?”黑暗中传来母亲的声音,但瑞伦梅拉无法分辨那个声音来自何处,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就在耳边。 “你本来可以成为一个王者。”母亲的声音不屑的说。“但你选择了堕落,堕落到如今的境地。” “闭嘴!”瑞伦梅拉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但母亲的声音并没有减弱,自己依然能听见她的每一句话。 “不要反抗了。”声音冷笑了一声。“你的反抗总会伤害到那些在乎你的龙。” 瑞伦梅拉突然感觉脚下黏糊糊的,睁眼一看,脚下的地面竟然已经变成了无边无际的尸山血海,数不清的尸体了无生机的躺在自己脚下。 虽然上方依然是一片黑暗,但瑞伦梅拉却能看清楚每一条龙的脸,奎若维拉身上插满了血淋淋的标枪,库洛瓦伦支离破碎的身体散落在自己身边。库伦斯虽然还有一口气,但也已经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库伦斯艰难的把头转向自己,他曾经睿智的天空一般湛蓝的眼眸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无穷无尽的怨恨从洞中散发,似乎要将自己的灵魂吸入其中。 “不……”瑞伦梅拉感到无比的恐惧,急忙后退了几步。 “我不想死!”库伦斯突然向自己伸出翼爪。“救救我!” 瑞伦梅拉尖叫一声,转身跑开。但刚刚转身便看见儿子和女儿并肩站在自己不远处。 “里门帕特,弗兰米尔。”瑞伦梅拉愣了一下,不知道是要跑开还是向他们走过去。 里门帕特和弗兰米尔并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瑞伦梅拉试探着向前一步,但他们却后退了更大的一步。 “你不是想见你的孩子吗?”母亲继续冷笑。“不妨试试看,究竟是我控制了他们还是你一厢情愿。” “以前我确实欺骗过你,但那是为你好,说明我还没有放弃你。但你一再挑战我的极限,一心堕落。在那之后我就没有必要再欺骗你了,也没有必要为了你欺骗其他龙。” “我对他们并没有隐瞒你的任何情况。我不需要隐瞒,他们所知道的你就是真正的你。”母亲轻蔑的说。“我并没有欺骗他们,是你一直在欺骗自己。” “头脑正常些的龙都知道你的幻想根本不切实际。如果我真的把他们交给你,你真的有能力在这乱世中保护他们吗?你以为他们真的愿意回到你身边吗?” “与你对我不同,他们并不恨你,他们根本不在乎你。” “你到底想要什么!”恐惧与不甘在达到顶点后转变为了愤怒。瑞伦梅拉对黑暗中无处不在的声音怒吼。“你出来!出来!” “但我根本没有离开。”那个声音哼了一声的。“我就在你身边。” 上方的黑暗如雾一般消散,瑞伦梅拉发现自己在亚龙国的光荣竞技场里,里门帕特和弗兰米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看台上,与数不清的龙在沉默中俯瞰自己,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诡异的平静。 脚步声又一次传来,还伴随着母亲的冷笑。这次瑞伦梅拉终于能够分辨出那个方向,立即转身,用尽全力挥出翼爪直击对方的脖子。 鲜血飞溅,模糊了瑞伦梅拉的双眼。等眼前的红色淡去,瑞伦梅拉却发现面对的竟然是自己的面孔。 鲜血从她的伤口中喷涌而出,已经超出了一条亚龙应有的血量,但她却毫不在意,母亲的声音从那个保持着诡异微笑的自己口中传来。 “还不明白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瑞伦梅拉突然感觉胸前一阵热流,低头一看自己的脖子上也出现了那条可怖的伤口,两条龙的血液在地上汇集,很快形成了一片血湖。 血湖越来越深,很快淹没了瑞伦梅拉,她拼命挣扎,但却越陷越深。 “别担心,你不会死的。”另一个自己平静的说。“我还会在这里等你” “不!不行!”瑞伦梅拉大喊,血液却灌进了自己的喉咙,天旋地转。 第17章 序 南陆往事(13) 瑞伦梅拉突然惊醒,血腥的竞技场消失了,但血腥味似乎还在周围弥漫。她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也不在昨晚的地方,这里不是她曾经呆过的任何地方。 她感到一阵直入骨髓的恐惧——比起死亡她更害怕回到母亲身边。 梦中的窒息感依然存在,瑞伦梅拉只觉喉咙一阵痛痒,剧烈咳嗽起来,居然真的吐出来一大口血。 “怎么了?”一个焦急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是库伦斯将军的声音,这一次他的声音听起来真实多了。她挣扎着抬起头,库伦斯那张熟悉的面孔让自己多少心安了些。 “医生,快过来一下。”库伦斯对一旁的医生大喊,其中一位亚龙医生急忙跑过来,用翼爪轻轻帮瑞伦梅拉顺气。 “她怎么样?”库伦斯将军的语气不再如平时那么沉稳,明显有些焦急。 “还好。”瑞伦梅拉看到医生对库伦斯点了点头。“她的肋骨断了,这些是瘀血,吐出来就好多了。 “我们在哪?”能够开口后瑞伦梅拉第一时间问这个问题,她脖子上的伤已经被缝起来了,但现在只要一说话喉咙就像刀割一样疼。 “别担心,我们还在岛上,战斗胜利了。”库伦斯将军对自己慈祥的笑了笑,但瑞伦梅拉看出这个笑容是为了安慰自己。 瑞伦梅拉注意到库伦斯将军的身上也满是伤痕,不过作为一名资深战士他显然更懂得如何在战场上保护自己,那些伤还并不足以击垮这个顽强的战士。 “那就好。”瑞伦梅拉感到如释重负的。“但是,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不是我的功劳。”库伦斯将军摇了摇头。“是波尔瑞加的功劳。” 瑞伦梅拉顺着库伦斯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一条银色的海龙慢慢走到自己床边。 “他就是海龙国西北据点的首领。”库伦斯将军向自己介绍说。“西北据点在行动前被告发,好在波尔瑞加比较敏锐,及时发现了敌龙的行动。” “但也是损失惨重。”波尔瑞加叹了口气。“我尽力带成员转移,但还是有六条龙被抓住了,他们都是组织的精英。而且为了能带上龙蛋,我们把物资什么的几乎都放弃了。” “我们本来准备追上你们大部队,但半路发现了追兵,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看到他们和你们打起来我们就上去帮忙了。” “说是帮你们打跑追兵,还不如说是帮你们吓跑追兵。”波尔瑞加说到这看了看身边其他伤兵。“我们出发前就损失了不少龙,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飞行能战斗的就更少了,如果直接投入战斗就是杯水车薪。” “不过我们的优势是敌军不知道我们在后面,所以我们出其不意,让所有龙都摆出战斗姿态,大声吼叫着冲过来。大晚上十几条来势汹汹的龙还是挺有震慑力的,他们估计以为我们的主力军迂回来包围他们了。” “作为一名指挥者,我不得不说这是一步险棋,你让你的队员陷入了危险中。如果敌兵发现你们的真实情况,免不了又是一场屠杀。”库伦斯将军严肃的说。“但作为组织的一份子。我也必须承认这方法真的很有用,可以说你的这个决定挽救了整个组织。” 库伦斯将军向波尔瑞加点了点头,接着又转向自己。“我也是在他来到后才能腾出兵力去救你,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我赶到的时候那些暗影卫已经把你吊到囚网里了。还好我们迫使他们放弃了网,可以说我们今天能活下来都是波尔瑞加的功劳。” 瑞伦梅拉也对波尔瑞加点了点头,但比起是怎么打赢这一仗的自己还有更关心的事要问。 “藏起来的那些同袍呢?”瑞伦梅拉看向库伦斯。“还有几个?他们在哪?” 瑞伦梅拉注意到库伦斯的眼神有些躲闪,半晌后叹了口气。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那五个幸存者我们找到了,他们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库伦斯将军似乎在想如何委婉的告诉自己这件事。“库洛瓦伦……嗯,他尽力了。” “他死了,里门帕特把他的脑袋扭下来了。”瑞伦梅拉说,她现在明白了,与其粉饰现实,不如早早的面对它。 库伦斯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看来碧弗利可告诉你了。” “他不知道库洛瓦伦在这。”库伦斯将军轻轻蹲坐下来。“我知道这个孩子,碧弗利可把她洗脑成了一个绝对服从的战士,但他别的时候还是不错的。” “我亲眼见到他了,他特意把库洛瓦伦的头带给了我。”瑞伦梅拉苦笑一声,觉得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闹剧。“库伦斯将军。你不必替敌龙辩解。现在我也不再亏欠他什么了。” 就算自己侥幸没有被抓回去,碧弗利可还是用最残酷的手段粉碎了自己唯一的寄托。 里门帕特很明显是因为自己专门针对库洛瓦伦的,可怜的他没有得到自己的任何祝福最后却因为自己惨死于自己儿子的魔爪之下。还有那些跟库洛瓦伦一起的龙,一位战士怎么能对一群手无寸铁的老弱病残下手,这不是战斗,是屠杀。 无视真相的并不是母亲而是自己。里门帕特的暴虐在亚龙国的时候自己就有所耳闻,虐待战俘取乐,发明出各种残忍的刑法,建立那个臭名昭着的血腥竞技场……这些显而易见的罪行瑞伦梅拉却久久不愿意相信,就算怀疑也会把责任推到母亲身上。 这是她最后的坚守,但今天还是被母亲生生击碎了。她不得不直面用库洛瓦伦和其他同胞的血书写出的那个残酷真相。 瑞伦梅拉感到一阵来自心底的疲惫,那是希望破灭后锋利的碎片划过自己灵魂的痛。 自己一直希望有摆脱过去重获新生的一天,但在过去的幻想中自己一直把这个过程想象成破茧的蝴蝶,旧日的污秽被彻底抛去,光明的未来在等着自己。 但现实却是旧日的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希望的光芒一点点消失,灵魂挣扎着没入黑暗。一个伤痕累累的空壳疲惫的爬了出来,没有希望也没有失望,没有光明也没有黑暗,一切都是虚无。 “抚我起来。”瑞伦梅拉挣扎着爬起来,虚无感让她感到窒息,她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焦虑,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压垮。她不再想哭泣或者发泄,只想找一个安静隐秘的地方歇一歇。 她全身上下都是绷带,左边的翅膀被小心翼翼的捆起来固定住,右后腿也被一个木架架起来。一位懂医术的成员赶忙过来想劝阻,但库伦斯将军拦住了他,走上前轻轻扶起了瑞伦梅拉。 比起身体上的痛苦,心灵上的痛苦更有可能击垮这个可怜的孩子。 库伦斯用身子轻轻托着瑞伦梅拉的侧身,陪她慢慢走出洞穴。 善恶就在一念之间。库伦斯将军回想起多年前在旧陆的日子,在碧弗利可生命中最昏暗的时刻自己没能陪在她身边,等他试着拯救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如今自己不会再放弃瑞伦梅拉,这个曾经天真可爱的小龙如今已然成为了一个勇敢的战士,但命运对于他的挑战还没有结束,自己真的很想把她揽入怀中保护她不再经历这些难以承受的痛,只可惜自己已经不再年轻,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了。 一路上瑞伦梅拉看到很多伤兵,他们似乎在对自己和库伦斯说些什么,但瑞伦梅拉只能看见他们张口却听不见什么声音,世界似乎陷入了永恒的寂静中。 直到一阵凉风吹过瑞伦梅拉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洞外,这个洞很靠近山顶,面对着东方。 已经是黎明时分了,不管昨天发生了什么,太阳还是照常升起。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个悲惨的过客罢了, “你要不要在这歇歇,我陪你。”库伦斯将军来到瑞伦梅拉身侧,伸出一只翅膀挡住吹向她的风。 但这时一名天龙战士却突然很焦急的降落到自己面前,显然又出了什么事。 “将军,南边发现一个龙群,大概有二十到四十条,身份尚未确定。” “还有龙?”库伦斯将军也有些诧异,从南方来的很有可能是回来支援友军,但保险起见自己必须及时弄清楚。 “我扶你回去,你先休息一会,我会尽快回来的。”库伦斯将军对瑞伦梅拉说。 “你还是快去吧,不要因为我耽误组织的事。”瑞伦梅拉轻轻推开了库伦斯,淡淡的笑了笑。“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库伦斯将军有些犹豫,刚想再说些什么但瑞伦梅拉已经转身一瘸一拐的走回山洞中,他也只能把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瑞伦梅拉走到洞口没多久便听见库伦斯将军展翅起飞的声音,这里很高,只需要向下一跃便能腾空而起。 洞口的植被千百年来都没有外来者打扰,把洞口藏的很隐秘,也很压抑,洞中隐隐约约传来其他龙噪杂的回音,让瑞伦梅拉感觉无比烦躁。 再多走走也无妨,瑞伦梅拉调转方向,又一次回到洞口。 天色比刚刚看起来更明亮了,群山的轮廓更加分明,昨晚的血战并没有对这片土地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日月交替看着自己这些匆匆过客徒劳的折腾自己短暂的一生。 瑞伦梅拉看着渐隐的月亮慢慢向前,她好想就这样飞到月亮上一起消失于这个世界。 自己不想再面对苍白的阳光,只想和月亮一起守在永恒的黑夜,用黑暗遮盖那些残酷的现实。 神明没有回应自己的祈祷,奋斗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真相都是那么残酷自己为什么要再去苦苦追寻呢? 月亮似乎越来越近,似乎近在咫尺。可就在这时瑞伦梅拉突然觉得一阵失重,前肢突然踩空,身体本能的用剩下的三肢向后用力一跃,后腿的伤口顿时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疼痛把瑞伦梅拉再次拉回现实,现实果然又用各种各样的痛苦提醒自己永远逃不出它的桎梏。 瑞伦梅拉咬紧牙关忍耐着腿部的疼痛,她看了看脚下的山坡,方才自己就是差点从这里摔下去。 但当瑞伦梅拉向下看的瞬间一个念头突然涌入脑中——这里不算是什么悬崖,但也足够陡峭,只要再向前一步,自己就永远不会再痛苦了。 反正龙终有一死,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徒劳的挣扎于世呢。自己奋斗过,抗争过,但结局却是一场闹剧。纵有遗憾,但如今选择放弃也没什么好惭愧的。 自己在乎的龙要不然不在乎自己,要不然已经因自己而死,自己的离去不会不会引起任何波澜。唯有库伦斯将军可能会难过一阵子,但自己真的累了,没有勇气再战斗下去了。如果他真的理解自己,应该会接受的。 瑞伦梅拉不禁又向前了一步,山底似乎有什么在召唤自己,催促着自己跳下去。 第18章 序 南陆往事(14) “阁下小心!”一旁突然传来声惊呼,瑞伦梅拉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一位非常年轻的海龙战士。 瑞伦梅拉突然有些羞愧,赶紧从边缘退开。 “好危险。”海龙战士跑过来,也向山下看了一眼。“阁下,你最好过一阵子再试试飞行。” 发现对方没有看出自己刚刚的意图,瑞伦梅拉不知怎么的感到松了口气。她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他的年纪和儿子相仿,眼神却清澈纯真。虽算不上强壮,但很健康。 不过当瑞伦梅拉的视线移到他左边的翅膀上时却发现他的整个左翼都烂掉了,不只是翼膜,翅膀上的骨头全都扭曲在了一起,一些断裂的地方甚至已经戳出皮肉。医生用自制的简易支架把它托了起来,不然他的翅膀就会像破布一样拖在地上。 这种伤一般是摔伤,虽然瑞伦梅拉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但此时她的心中竟涌起一阵怜悯——他还这么年轻就要与天空告别了。 “阁下是担心这个?”那条海龙似乎看出了自己在盯着自己的翅膀。“昨天打仗,我也不懂怎么打,刚刚冲上去就被敌龙一尾巴抽晕了,醒了就成了这样。医生说会帮我拼好的,就像拼拼图一样,阁下不用担心。” 海龙战士又露出了一个笑容,似乎竟是为了安慰自己不要担心他。但瑞伦梅拉注意到这个笑容没有了上一次的自然,显然他很清楚自己真正的命运。 “比起那些牺牲在昨晚的同胞,我至少还活着,那些坏家伙别想打败我。”海龙战士往昨晚战场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管怎么样,我们胜利了,我们狠狠教训了北边那群坏家伙。听说他们还来了个女王,但不照样被我们打跑了吗。” 海龙战士试图转移话题,但刚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眼前这位领袖似乎就是那个女王的女儿。 “嗯……我是说,反正现在也没有追兵了,总算可以歇一下了。”海龙战士似乎看出来自己的情绪有些低落。“阁下也终于不用替我们担惊受怕了,危机已经过去,您多注意休息。” 虽然他并不能理解现在自己真正的心境,但瑞伦梅拉还是感到一阵欣慰。海龙战士的声音是那样轻快,轻快到让瑞伦梅拉有些诧异,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纯洁的声音了。 “你叫什么名字?”瑞伦梅拉问。 “波伦萨曼斯。是古海龙语,意思是命运掌控者。”海龙战士得意的笑了笑,似乎是一个向长辈炫耀新本领的孩子。“入会后我自己改的。” “哦,那应该是波伦赛曼斯。”瑞伦梅拉似乎被他的情绪感染,不自觉的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自己虽然没有在旧陆生活很久,但库伦斯将军来到新大陆后一直没有放弃对自己的教育。他作为曾经的王家近卫队队长,肚子里的墨水不比现在那群在宫廷中勾心斗角的大臣们少。 “古海龙族语言由海浪的声音和形状演化而来,以浪为声以波为符。发音方式和现在的通用语并不相同。”瑞伦梅拉说。 “真的吗?”波伦萨曼斯有些不好意思的眨眨眼。“来到新大陆后龙们几乎都忘记了在旧陆的传统,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我几乎找不到原来的书籍了,更没有龙能教我这些东西。” “不过到了南大陆就好了。”波伦萨曼斯的眼中的光芒又重新闪烁起来。“那时候我可以好好研究我们以前的文化。” 他看了看自己受伤的翅膀。“我可能没法再战斗了,但我身体其他地方还好好的,我还能给组织做贡献。我可以重拾我们的传统,我可以去教那些还没有出世的小龙,我可以让以后来到南大陆的龙重新感受文明与自由的气息。” “不过也不用太死板,不用什么都一切照搬。”波伦萨曼斯的视线又转回自己身上。“我就不再改名了,我可是‘命运掌控者’,怎么能被向‘命运’让步呢。” 波伦萨曼斯用蹩脚的古海龙语来了个一语双关,既逗乐了自己也让瑞伦梅拉感到难得的愉悦。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的组织?”瑞伦梅拉问。“你这个年纪应该没有在旧陆生活过吧。” “确实没有。”波伦萨曼斯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我老师帕瓦加尼教我的,听说他在旧陆是一个图书馆的馆长,不过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训练场的武器保管员。” “他经常在休息的时候给我们讲以前的故事。”波伦萨曼斯的思绪似乎回到了海龙国。“但并不是所有在新大陆诞生的龙都认可他,最后学校也把他赶走了。他去了一个图伦萨特神殿管理经文,因为那个神殿恰巧在我们家附近,所以我还有机会再见到他。” “就是他带你入会的吗?”瑞伦梅拉问。“他现在跟我们一起来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波伦萨曼斯突然有些伤感,轻轻摇了摇头。“他没能过来,那天晚上本来我们计划在神殿后面汇合一起去组织总集合点的,但有龙告发了我们,他说他要和另外五名成员协助紧急转移,然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了。” 虽然已经明白帕瓦加尼是凶多吉少,但瑞伦梅拉还是安慰说:“听得出来你的老师是个老成员了,他会保护好自己的。” “嗯。”波伦萨曼斯狠狠点了点头。“到了南大陆我一定要重新联系上他,我们说好了,要在南大陆办一个和旧陆一样,不只是教授暴力的学校。” “你原来的学校听起来不错,你家住的也离神殿很近。”瑞伦梅拉说。“你家其他龙都是干什么的?” “我母亲在我破壳前因为那场瘟疫去世了。父亲原来是旧陆的一个贵族议员,来到新大陆后议会没有了,他也只剩下一个头衔,于是就加入了教会。”波伦萨曼斯说。“他平时很少回家,说实话,我已经不太能记得清他的声音和样貌了,他根本不在乎我们。另外我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们在学校表现的比我好,早已经是一名战士了。希望我不会给他们带来太多麻烦吧。” “哦。”瑞伦梅拉点了点头。来到新大陆后三族的王室加大了宗教统治的力度,扶植起来一大批神职龙让他们帮助自己掌控局面,把过去的失败归咎于对神明信仰的不虔诚而非统治者们错误的决策。一些失势的贵族便趁这个机会东山再起,显然他的父亲抓住了这个机会。 说到这波伦萨曼斯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似乎一个不小心说出秘密的孩子。“其实一开始我加入组织是有私心的。帕瓦加尼老师告诉我作为一条龙不一定非得上战场,还有其他活法。他问我有什么梦想。我说我想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教室,有一群愿意听我讲课的学生。老师说等到了南大陆这一切都不是问题,我才加入的组织。” “这不算什么私心。”瑞伦梅拉微笑的看着波伦萨曼斯,竟然让他感到母亲一般的慈祥。 “其实我也有私心,我加入组织是为了……”瑞伦梅拉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曾经为了有朝一日能和我的孩子们再见一面。” “如果我那都不算有私心,您这更不算啊,不求财富不求权力,只是想尽一个母亲对孩子的责任。”波伦萨曼斯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我母亲还活着,我相信她肯定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找我的。” “或许吧。”瑞伦梅拉苦笑一声。“只可惜不是所有孩子都像你这样善良。” “我老师说过,没有龙天生是邪恶的。”波伦萨曼斯脸上依然保持着那副天真又严肃的表情.。“等我在南大陆建立起学校,我敢保证我们教出来的都是好孩子。” “嗯,我相信你能做到。”瑞伦梅拉轻轻点了点头。 波伦萨曼斯和瑞伦梅拉不知不觉聊到了日出,直到库伦斯将军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南边来的确实是友军,索伦尼克带着一部分医生,战士还有物资回来支援自己了。昨晚的战斗多出来不少伤员,肯定是没法继续旅程的了。他和安达克讨论决定在这里建立一个秘密据点。 过了好一阵库伦斯将军才腾出了点时间。从来到这里直到现在,只有前天白天他休息了一阵子,明显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想当年自己在战场上可是能奋战几天几夜不休息的,自己是真的老了,大风大浪自己都能挺过来,唯独这时间自己无能为力。 库伦斯将军第一时间回去找瑞伦梅拉,却发现她并不在病床上,问医生和其他伤员,他们说瑞伦梅拉根本没有回来。 库伦斯将军想起离开时瑞伦梅拉迷离的眼神,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顾一切的跑到与她分别的那处崖壁上。 “怎么了?”瑞伦梅拉看了看库伦斯气喘吁吁的样子。“又出什么事了吗?” “啊?哦,没事。”库伦斯将军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把瑞伦梅拉想的太脆弱了。“我就是说你现在应该注意休息,最好别吹风。” “既然将军也来了我就不打扰了。”波伦萨曼斯对着库伦斯笑着点了点头。“我正好也该换药了。” “嗯。”瑞伦梅拉也对他点点头。“很高兴和你聊天。” “我也是。”波伦萨曼斯对着自己和瑞伦梅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将军阁下早日康复。” 说完他便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洞中。库伦斯将军看了看瑞伦梅拉的眼睛,又看了看波伦萨曼斯的背影,明白了自己不在时发生的一切。 “索伦尼克手下有个挺有名的医生,治骨伤是一流的。”库伦斯说。“改天我请他给这个小伙瞧瞧。” “他叫波伦萨曼斯。”瑞伦梅拉说。“一个很不错的孩子。” “‘迷运……命运掌控者’。”库伦斯笑了笑。“好小子,够霸道。” “库伦斯将军。”瑞伦梅拉轻轻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什么事?”库伦斯问。“咱们进去说吧。” “不用了,就在这挺好。”瑞伦梅拉轻轻摇了摇头。“等天亮过后你就带着还能飞的龙走吧。我要留在这。” “你不需要这样。”库伦斯将军看了看瑞伦梅拉身上的伤口。“现在组织安全了,碧弗利可的撤退意味着不会再有追兵了,我们可以在这里等你的伤好。” “不。”瑞伦梅拉依然坚决的摇摇头。“就算没有追兵留给组织的时间也很紧迫,你们要赶紧在南大陆扎下根,在北方腾出力量讨伐前发展壮大起来。” “到了南大陆,北方的三族想要跨越千里攻击自己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库伦斯说“除非三族集结,不然没有任何一国敢冒着国内空虚的风险远征我们。这次碧弗利可纵有百般本事也没法说服天海两族与她联合,就算不提三族之间的矛盾,这里也没有值得他们劳民伤财千里迢迢来战斗的价值。比起远征这里,或许对方的国土更能吸引他们。” “正因如此你才更应该好好领导他们。”瑞伦梅拉说。“你比我更适合领导他们,那些战士们比我伟大,我加入组织是有私心的,不配领导他们。” “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库伦斯将军说。“我年纪大了,已经是条老龙了。新的时代需要一个更年轻的领袖。” “我不是为了向其他龙证明什么。”瑞伦梅拉又摇了摇头。“我要在这里找一些答案,回答一些只属于我的问题。” “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库伦斯将军心底已经明白自己很难说服瑞伦梅拉了,但他还不想这么轻易放弃。“就像原来一样。” “库伦斯将军,这些年你对我的照顾我终身难忘。”瑞伦梅拉轻轻拉起库伦斯的翼爪。“但这次只能由我自己面对。” “再说了,我也没说不去南方啊。”瑞伦梅拉说到这微微一笑,这样自然的笑容库伦斯已经很久没有在瑞伦梅拉脸上见到了。 “或许再过几年,等你们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回去的。但现在这里就需要我——一旦你们在南大陆建立起龙族聚落,北方的龙就会源源不断的来到这里。从北到南,这是个漫长的旅程,在路上需要有我们的成员接应。” “别忘了。我们可是是超越种族的兄弟,是跨越血缘的姐妹。我们会在漫长的严冬中我们相互鼓励,在难明的长夜中我们相互守望。我们是旧日的极光,是希望的翅翼。是死亡无法阻止的斗士,是黑暗无法覆灭的光芒。” 瑞伦梅拉看向南方。“十几年以后,那里就会出现第一批我们的城市,三代之后,旧陆的荣光将于此复现。攻守异形,我们的后代会将北方暴政下苦难的同胞一一解救出来,建立一个比旧陆更伟大,更繁荣的国度。” 瑞伦梅拉的目光重新回到自己身上。“我们会像北方的暴君们证明,他们残酷的统治不是龙族生存于世唯一的方法,除了掠夺与战斗,我们还可以很文明。造物主给我们尖牙与利爪不是用来剥夺同胞的生命的,而是让我们有保护自己,保护弱小的能力。” 库伦斯没有回话,他并不想离开瑞伦梅拉,但他知道一旦下定决心没有什么能让这条看起来不堪一击实则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坚强的龙妥协。 “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们就一言为定吧。”库伦斯点点头。“我们会在南方等着你。” “不会太久的。”瑞伦梅拉也点了点头。远处红日初升,灿烂的阳光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一切都是这么磊落,即使是最残酷的现实也没有任何粉饰。但瑞伦梅拉感觉这样似乎也能接受,和黑夜中的飘渺相比,至少自己能知道位置和方向,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第19章 三一宫 ……由鉴于国情,至高王庭宣令曰:各国公使行商限期离境,不得违令逾期…… ——《锁国令》 公元1144年,南文兰,萨特联合王国首都天京城,至高龙王暨天龙族国王加利里尔正准备前往三一宫主殿接见北方的外交使团。 三一宫全称三族一体宫,其意取自图伦萨特教南派教义。与北派承认龙族圣母提玛利亚,将三族以不同的长幼次序划分不同。南派虽同样认可三族都是创世神龙图伦萨特的子嗣,但并非与提玛利亚结合所诞生,而是图伦萨特用自己的神性与神力所创造,并将自己的神格分为三部分同时庇护三族。三族之间没有长幼尊卑之分,要同心一体才能获得祂的赐福。 三一宫作为至高龙王统治全国的中心修建的十分气派。建筑主要分为三部分,坐落于被土着人称为丘基萨卡的山上。均为石砌长方形金字塔状。主殿基座东西长300米,南北长250米,高152米共17层。南北偏殿基座东西长230米,南北长200米,高120米,共15层,与主殿在七层和十一层均有两座天桥相连。 修建这座宫殿总共动用了十余万人类民夫和一万余龙族工匠,用了十几年从完工。三座大殿如同三个被放大的艺术品一般,既宏伟大气,又精致典雅。 此时这座宫殿的主人加利里尔正在北偏殿寝宫中打量着眼前全身玻璃镜中的自己——他对自己的样貌很满意,四十二岁的自己看起来就像二十四岁一样。一身淡紫色的鳞片闪闪发光;星云一般的眼眸睿智深邃;暗紫的翅膀仿佛将夜空凝聚其中。 四肢匀称,头角挺拔,尾巴修长,肌肉坚硬如石,翅膀上还有火龙特有的波浪形条纹。他估计整个天龙国,不,整个联合王国前后百年内都找不出第二条如此有帝王之气的龙了。 自己生来就是为了统治这个国度,这个国度将会在自己的统治下再次伟大。 “陛下。”身后一个声音打断了加利里尔欣赏自己的兴致,这让他很不高兴。 “准备好了?”加利里尔绷着脸转身面对声音的发出者——一条赤铜色的雌性天龙。 或者说,她的王后赫尔瑞加。 加利里尔打量着赫尔瑞加身后女仆捧在翼爪中的首饰与华服,不满的皱了皱眉。 “这么朴素是要去参加葬礼吗?” “今天主要是接见外国使节,陛下还是穿的传统些好。”赫尔瑞加小心的说。“咱们还是不要太张扬。” “今天是他们来求我,我还要配合着他们不成?”加利里尔冷冷的说。“赶紧给我换了。” 赫尔瑞加默默点了点头,但刚刚转身加利里尔就又叫住了自己。 “还有,不许再这样自作主张。我的话永远是命令。” “遵命,陛下。”赫尔瑞加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领着女仆们默默去为加利里尔更换朝服。 加利里尔看着赫尔瑞加的背影,有些想不明白当初自己是怎么看上她的。 她的样貌确实出众,而且出身也是天龙族三大世家之一。自己那时年轻气盛,被她的样貌迷的神魂颠倒,最终犯下了这个持续到今天的错误。 大婚后自己才意识到赫尔瑞加和自己的观念并不和,她虽然不会强烈的反抗自己,但也不会轻易接受自己的控制。 作为堂堂至高王,自己把这万里山河统治的井然有序,她作为王后只需要服从自己就行了,哪里来这么多胡思乱想的主意。 不过她也不值得自己动怒,反正自己的继承者加瓦瑞尔王子已经出世,她的样貌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风华不再,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用处了。 自己已经让手下在全国物色了好几条样貌出众的龙悄悄送进宫殿之中了,和她们中任何一条龙在一起都比在赫尔瑞加身边自在。 加利里尔一边想着今晚和那条龙度过一边在寝宫里踱步等待。每届至高王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变更宫殿的部分内饰,而自己则在寝宫的地面上绘制了一面巨大的联合王国地图。每当自己行走其上俯瞰着自己所统治的万里山河时,心中总会产生一种神明般的满足感。 联合王国总共有四大部分——天龙国、海龙国、亚龙国以及至高王领。 天龙国位于大陆中部偏东,首都在天翼京,那座城市依兰阳山而建。在上一任至高王——亚龙至高女王特拉维兰尚未驾崩前,自己作为天龙国国王一直在那里统治自己的国度。不过如今自己已经十几年没回去了,记忆中宫殿的轮廓已不再清晰。 海龙国位于大陆北部,首都海翼京在平川城,自己在海龙国国王奇洛斯大婚的时候去过那里一次。 那次旅行加利里尔并不怀念,海龙族的宫殿虽然规模上和自己在天龙国的宫殿差不多。但风格完全不同,有很多明显不合理的地方——他们建宫的地点很潮湿,记忆中似乎一直在下雨,瀑布的声音也很吵,总之一切都让自己很不舒服。唯有那座承载宫殿的山让自己记忆深刻——其边缘几乎垂直于地面,山顶却一马平川,这种地形是加利里尔从来没有见过的。 亚龙国位于大陆南部,曾经的首都正是现在的天京城,至高王领成立后他们迁都到了齐云山附近,扩建原有的城市建立了现在的新首都天宁京。 在亚龙新王亚米纳斯即位时自己作为新任至高王来到天宁京参加了她的即位大典。亚龙国的宫殿和城市并没有让自己留下很深刻的印象,还是宫殿建在山上,城市建在山脚下的平原上的标准龙族模式。但亚龙国的水利工程确实让自己惊讶。堤坝,水渠,运河随处可见。在这些水利工程的保障下亚龙国几乎遍地田野。 据说刚刚来到这片土地时这里的土质并不好,含盐量很大。是亚龙族通过修建这些水利工程一遍又一遍冲刷才形成的如今千里沃野,如今每年仅亚龙国一国产出的粮食供应整个联合王国都绰绰有余。 至于自己所在的至高王领,其面积并不大,位置位于三族国度交界处。是在联合议会成立的那一年由三族共同让出一片土地形成的,由三族共同建设。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比较复杂的区域,那就是南北大陆相连的那条陆地走廊,名义上那里也是联合王国的领土,属于海龙国。但由于种种原因至高王庭甚至海龙王庭都没法实际控制那里。那个地方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法外之地,一些混乱的城邦逐渐于那里落脚,在南北大陆的博弈中他们有一套独特的生存与处世方式。 赫尔瑞加的脚步声再次传来,这一次她完美的按自己的要求备好了新的朝服。看着这身金光闪闪的朝服加利里尔很满意,那些华丽的纹路与金灿灿的首饰更能衬托自己伟岸的身姿,更能展现出自己的王威。 加利里尔让赫尔瑞加和女仆为自己在镜前更衣,他懒得再和赫尔瑞加多说什么。欣赏了一番镜中的自己后便与楼下的随从们汇合一同前往主殿。 从偏殿寝宫前的露台飞到主殿觐见厅所在第七层的露台不过几分钟。就在他降落时海龙国王奇洛斯和亚龙女王亚米纳斯也几乎同时从南偏殿赶到。 加利里尔注意到亚米纳斯在降落后一直喘着粗气,虽然尽力掩饰,但自己依然能看出她的虚弱。 病的可真是时候,加利里尔心中不满。而且就算这样她也坚持亲自出席,显然是有意与自己抗争到底。 “神佑永昌。”加利里尔率先行礼,这是王者之间专用的致敬词。就算自己对另外两族的再有王不满,礼节还是要到位的。 “神佑永昌。” “神佑永昌。” 奇洛斯和亚米纳斯也向自己致意。但亚米纳斯话音刚落就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她的随从赶忙上前帮忙,但她挥挥爪拦住他们。自己强忍不适克服了咳嗽。 “让大家担心了。”亚米纳斯深吸一口气。“我没事,咱们快去觐见厅吧。” “女王陛下,要是坚持不住就回去吧。一会还要见外国使节呢。你还不如指派个外交官。”加利里尔毫不客气的说,他可不想让亚米纳斯在外国使节面前丢脸。 “加利里尔陛下,请您注意……”亚米纳斯的一名随员不满的站出来,但亚米纳斯立马拦住了她。 “我真没事。”亚米纳斯转向自己,对自己轻轻笑了笑。“我只是不方便做一些剧烈运动,走路的时候还有安静的时候都没问题。” 加利里尔毫不掩饰的皱了皱眉,他并不想让亚米纳斯出席会议,但她毕竟也是三王之一,若是和她过分争辩有损自己的声誉。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别勉强就行了。”加利里尔说完便转身走进宫殿之中。 第20章 三一宫(2) 亚米纳斯的年纪在三王之中最小,但性格却如老学究一般死板严肃,常常把先祖神明什么的挂在嘴边。加利里尔有时候觉得她若是去当一个修女或许会要比她当女王好。 她的这场病也是不值得同情,据说在她孵化时在蛋里的姿势不对,破壳时出了些意外,肺和气管落下了病根。经过御医的全力救治才活下来。经过多年的调养,这些先天性的问题虽然基本上不会影响她的正常生活,但每次换季稍不注意就会发作。 如果她只是一条普通的龙加利里尔或许会多少赏她一些自己的同情心。但她现在是一国之君,是亚龙族的统治者。王者应该是一条各方面都完美的龙才对,自己实在想不明白这种龙怎么能继承王位,亚龙国除了他没有别的龙了吗? 卫兵为自己推开由露台通往宫殿内部长廊的大门。三座宏伟的雕像随着大门的开启渐渐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三座雕像的形象联合王国中的每条龙都再熟悉不过——分别是亚龙族的瑞伦梅拉女王,海龙族的安达克国王还有天龙族的索伦尼克国王。他们是三族在南大陆的开拓者,是南大陆第一批龙王。六百多年前正是他们带领各自的部族来到了这里。 三位开拓者直面所有在露台上起落的龙,似乎在提醒他们不要忘记来到这里的初心。 但是,何为初心呢?加利里尔看着三位开拓者镶嵌着冰冷宝石的眼睛,不知道他们如果穿越到现在,看到现在山河依旧却物是人非的局势会作何感想。 在那个所谓的圣王加瓦里斯一统三族建立起炽翼帝国,将西南龙群驱逐到新大陆大约四百多年后,东方一个叫挪威的王国兴起了。 就在这座宫殿建成,他们三位开拓者的雕像被供奉于此不到百年之间。已经陷入内忧外患局面的炽翼帝国如同当年的西南王国一样,在挪威的入侵下迅速成为历史。而北大陆的北方三国又一次步了曾经在旧陆的后尘,在不断的内耗中忽略了外部的敌人,最终同样被挪威王国取代。 可是这场历史大戏并没有就此结束,你方唱罢我登场,挪威王国也没有成为最后赢家,领土的过度膨胀很快也使其内部出现了危机。旧陆的统治权在六十多年后被挪威曾经的封臣哈拉尔家族建立的靖王朝夺走。而征服北方的殖民军也逐渐脱离了挪威王室的控制,纷纷自立为王,在此消彼长的残酷吞并战斗后,现在那里又成为了三个新王国的决斗场,或许很快就是四个王国了。 加利里尔绕过三位开拓者的雕像走进通往觐见厅的长廊。阳光透过天窗照到走廊上,走廊的两侧每一道光柱下都有一座雕像。虽然与开拓者的雕像比起来要小很多,但十分精致,栩栩如生。 这些雕像是王国建立以来所有做出重的贡献的龙的雕像,左侧为王,右侧为臣。 加利里尔从这些雕像前一一走过,他们的名字与事迹自己都十分清楚,毕竟以自己的功绩百年之后无疑是要和他们做邻居的。 亚龙族库伦斯将军,瑞伦梅拉女王的王家军队统帅,领导了当年的南迁行动,参与建设了南大陆第一批龙族聚落;海龙族莱恩索克将军,击败了北方对联合王国的两次大规模入侵;天龙族希尔马克国王,自己的祖先,初代至高王,确立了至高议会以及三族龙王轮流担任至高王的制度…… 和这些龙做邻居加利里尔还是很愿意的。不过除了他们之外,这里还有一半的龙在加利里尔心里是不配出现在这条长廊上,如果不是不想留下对先祖不敬的把柄,他绝对要把这里好好“打扫”一下。 海龙国王索穆斯,都说他击退了欧陆殖民者从海上的入侵行动,但实际上他只是为了保护首当其冲的海龙国罢了,而且他战后的错误决策也导致了如今南北大陆走廊地带混乱的局势。亚龙族至高王迪亚特拉,结束了龙族与人类的战争,但加利里尔实在不明白仅仅对付那些羸弱的小动物就能千古留名了?更何况迪亚特拉只是妥协而非征服,如今自己每年都要数次斡旋两族的关系…… 随着队伍的前进加利里尔终于经过了最后一座雕像,那是海龙国王安索罗克,雕像基座的铭牌上刻着他的功绩与他的生卒年,迪亚特拉三年至安索罗克四十八年。距今已经有快一百年了。 从安索罗克过后时局变得平淡无奇,接下来的三代至高龙王都没能干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只是无功无过的度过各自的统治期,在历史上默默无闻。 加利里尔可不想后世要查阅大量资料才能找到自己的名字,他要让自己的大名如雷贯耳。 加利里尔回望长廊,从三位开拓者到安索罗克,是时候给这条长廊添加些新活力了。他不自觉的挺起胸膛,似乎是在那些雕像前展示自己的王威。 离开雕像区后加利里尔加快了脚步,他听见亚米纳斯刚刚平息下来的呼吸声又加重了,但现在自己可不会屈尊照顾她,反正是她自己坚持要来的。 觐见厅那扇华丽的大门终于出现在面前,两名身着自己设计的闪亮礼仪盔甲的天龙卫兵为自己缓缓推开大门,正对着大门的至高王座似乎正在静静的召唤自己。 加利里尔慢慢走上台基,缓缓坐到王座上,摆出尽可能威严的姿势。奇洛斯和亚米纳斯也在自己两侧落座。随行的大臣们则来到殿厅两旁各自的席位——左边的是至高王庭大臣的席位,右边是奇洛斯和亚米纳斯随行大臣的席位。 “让那些外国使节上来吧。”加利里尔对通事官下令。 第21章 三一宫(3) “加利里尔陛下。”亚米纳斯看了看消失在大门外的通事官后转向了自己。“我还是希望您能三思而后行。现在的局势很微妙,我们的盟友就是我们延伸出去的利矛。闭关锁国就是放弃了矛,只能被动防御。” “看来亚米纳斯陛下还是放不下你的那些小生意啊。”奇洛斯冷笑一声打断了自己。“但这个决议已经由至高议会通过了,咱们不能朝令夕改吧。” 亚米纳斯不动声色的顺了顺气,加利里尔闭关锁国的决策中在半年多前经过至高议会的审议正式通过,责令联合王国境内所有外国公使和商会离境,联合王国从此关闭除极光城以外所有的港口。 极光城,几百年前往日之翼成员就是从那个地方首次登陆南大陆,如今在南北方新一轮博弈中它又一次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但如此突然的决议必然会激化我们和北大陆的矛盾,旧陆的火山前几年又喷发了,现在整个北方都处在饥荒边缘,如果这时候停止粮草贸易,很有可能再度引起南北大陆争,还有那些依靠南北贸易生存的中部城邦之间的战争。” 亚米纳斯看着加利里尔和奇洛斯,旧陆的那座火山就像是神明设在这个世界上的烽火台,一旦燃起世道就会大乱。旧陆战争,挪威衰落……这些能在史书中留下好几页的大事件都伴随着旧陆那座火山的活动,现在那座烽火台再度燃起,很难不让自己警惕。 “我知道,你们亚龙国是联合王国最主要的粮草供应方。和海龙国也已经合作了许多代了,一直很顺利。”加利里尔提高了语气压过奇洛斯说。不过与奇洛斯咄咄逼人的话不同,加利里尔的言辞比较委婉。 “闭关锁国对联合王国,尤其是海龙国的影响都非常大。但正是因为如今局势不稳我们才必须这样。”加利里尔的语气就像是在教育一个不懂是非善恶的孩子,看似礼貌实则把自己置于自私自利的位置进行道德绑架。 不过亚米纳斯不得不承认锁国令造成损失最大的确实是海龙国——南北贸易主要商品是粮食,糖还有可可。粮食主要由亚龙国提供,糖与可可则由天龙国提供,海龙国则是作为连接南北的中间商参与其中。 亚龙族和天龙族作为供应方,除了北方市场还有南大陆内部的市场,放弃北方市场对亚龙天龙两国的经济影响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但放弃北方市场的决策对海龙国而言无疑是致命的,甚至海龙国境内已经有许多城市因此发生暴乱。 但即使如此,奇洛斯却又恰恰是三王中对闭关锁国的响应最为积极的王。除了加利里尔规定的驱逐公使和行商之外,奇洛斯还命令北岸除几座堡垒城市外所有渔民全部撤离海岸至少一百公里。大部分渔民被有组织的转移到西海岸,甚至连海龙国的首都都计划迁都到西部瓦兰山附近的苏瓦城。 加利里尔反驳自己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海龙国的态度——连损失最大的海龙国都同意了锁国令,亚龙国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当然,亚米纳斯知道奇洛斯如此大动干戈必然不是只为了配合加利里尔的锁国令。事实上,早在锁国令颁布前,奇洛斯就已经在国内实行海岸封锁政策了。正是他怂恿加利里尔把闭关锁国的政策推广到整个联合王国,意图用三族的力量一齐打击其国内的反对势力。 亚米纳斯看向奇洛斯,他在三王中以脾气暴躁出名,但经过多年的接触往来亚米纳斯知道他其实只是想用脾气掩盖自己内心深处因“得位不正”造成不自信。 大概十五年前,海龙国爆发了一场继承者冲突,奇洛斯的父亲杜伦特国王突然猝死,由于没有立下明确的继承令,奇洛斯和自己的兄弟安塔洛斯爆发了激烈的竞争。 奇洛斯和安塔洛斯是伊塔维尼王后同一批生产下来的,经过十一个月的孵化,两兄弟又在同一晚破壳。 但这有如神明保佑的巧合并没有为两兄弟带来兄友弟恭的关系。龙族的兄弟之分一般按照破壳的先后顺序,但那天晚上负责看守的养育官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两兄弟都已经降世,无法分辨先后顺序。只能体重进行分辨,最终安塔洛斯以微弱的优势获得了长子的地位。 待两兄弟长大意识到长子地位的重要性后,他们之间便矛盾不断,这个矛盾最终在杜伦特驾崩后达到了爆发的极限。 在父亲尸骨未寒时,率先得知情报的奇洛斯立即带领阴养于海翼京的三百死士冲入宫殿,成功软禁母亲伊塔维尼夺取了主动权。但安塔洛斯在最后一刻得知了奇洛斯的行动,他逃出宫殿来到西部号召忠于自己的臣子意图讨伐奇洛斯。 安塔洛斯作为公认的长子虽然有出师之名,但由于伊塔维尼王后在奇洛斯的控制中舆论并没有倒向他。大部分领主对此次龙王家族内部的继承者冲突采取了观望态度。时任至高龙王暨亚龙女王特拉维兰也不想节外生枝,宣布联合王国不干涉海龙王室家族内务。 最终安塔洛斯无奈率领亲信离开海龙国来到中部城邦避难,特拉维兰也顺水推舟承认了奇洛斯的继承权。 中部城邦主要有三个——亚卡斯米托,德古斯加巴还有古巴雅。安塔洛来选择了实力最强的亚卡斯米托,后又辗转来到古巴雅。 其中亚卡斯米托和古德斯加巴由当年往日之翼修建的连接南北大陆的两个两个据点扩建而来,古巴雅则是由索穆斯时代抵抗欧陆入侵时修建的堡垒扩建而来。 欧陆撤兵后索穆斯国王担心联军会自成一派干涉海龙国内政,于是撤离了除海龙族本族外所有的士兵。但仅仅凭借海龙族一族是无法守住面积如此大,局势又变幻莫测的中部大陆的,在索穆斯驾崩后不久,南北方人类与龙族投机分子趁机渗透,不到十年那里就变成了一片法外之地。后续即使有海龙国王甚至至高龙王想要收复那里,但迫于南北大陆之间微妙的局势最后都不了了之,如今三族都默认把那片土地当成南北大陆的缓冲地。 不过奇洛斯对此就没法放任不管了。安塔洛斯来到中部城邦后一直宣传他是篡位者,甚至指控他谋杀了父亲杜伦特。虽然中部城邦不会支持安塔洛斯反攻奇洛斯,但忠于他的势力一直在向国内渗透,等待着安塔洛斯的回归。而自己既不能发动战争抓捕安塔洛斯,也无法说服中部城邦交还他。为了防止安塔洛斯势力的继续渗透,他不得已才采取迁都和闭关锁国的政策,将国家中心转移到中部城邦难以渗透的西海岸。 海龙国西海岸虽然鱼产丰富,但气候比较干燥,和现在的海翼京相比并不舒适。唯一的优势是以目前的局势在那里能更好的掌控海龙国。即使中部城邦放安塔洛斯回国与自己争夺王位,他也无法迅速召集能和自己对抗的军队。 ”旧陆还有北大陆曾经都比我们强大,但如今他们的国度只能在史书中找到了,我们之所以能够存续至今就是因为我们并不位于那些人类以及和人类沆瀣一气的叛徒龙竞争的核心地带。如今北方已然风起云涌,我们应该尽快摆脱和他们的联系,独善其身。” 加利里尔还在用历史粉饰自己的决策,他自然也知道奇洛斯的真实目的,但是由于二者的利益相符,他与奇洛斯都心甘情愿被对方“利用”。 若说为了维续自己的统治封锁海岸线并迁都西部,虽说劳民伤财但同为王者的亚米纳斯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为了私利冒着打破南北平衡的危险把整个联合王国牵入其中,亚米纳斯就没法接受了。而加利里尔作为至高龙王不去协调海龙国关系,而是借此机会试图给自己统治时期添上一笔浓墨重彩的功绩,亚米纳斯也无法认同。即使协调很可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但如果联合王国的一百二十八万条龙和一千三百六十万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自己绝对不会像加利里尔那样不负责。 第22章 三一宫(4) “我们不需要重新开放南北贸易。”亚米纳斯说,现在劝两位真龙王废除锁国令已经不现实了,只希望他们能尽可能延缓这个过程,给南北方一个缓冲的时间。“但沿海口岸不能一次性关闭,仅仅依靠极光港是绝对不够的。如果南北爆发战争,锁国令的一切目的都会事与愿违。” “那得建立在北方胜利的前提下。”加利里尔轻笑一声。“我们又不是没有和那些土匪打过仗。这里是我们的土地,无论中部城邦还是北方大陆过来都要跨越大海,奇洛斯已经把北海岸清空,就算他们登陆也没法补给,我们可以很轻松把他们赶回海里。” 除了三座大型城邦外,中部大陆还是数不清的零散势力,时不时就好骚扰海龙族北海岸。但那些以劫掠渔村和商船为生的海盗要怎么和一个体制完善的国家比呢,如果北大陆进攻过来,定然是准备充分。 “而且谁说北大陆一定会进攻呢。”加利里尔自信的笑了笑。“图林根王国一直在对文兰王国北境和密苏里王国东境施压,我们停止对文兰王国的粮草供应正合其意。如果他们进攻我们定然国内空虚,我相信图林根国王那时候不会没有什么行动的。而且密苏里王国这个国家比海绵还要松散,国王号令不了足够的军队过来进攻我们。” 亚米纳斯对北方的情况也不甚了解。不过她知道图林根王国是如今北方三国中间实力最强的国度,一直制衡并伺机侵占文兰王国和密苏里王国的土地。但它的北方这些年出了新问题,如果文兰王国和密苏里国王进攻自己,他们还真不一定会采取什么能抑制南北战争的行动。而密苏里王国虽然没有强大的中央政权,但这些年国王曾经的封臣罗伊斯家族日益崛起,国内大部分封臣都是他的既得利益者,实际听令于他。 罗伊斯家族发家的基础之一就是垄断国内南北粮草贸易,对于锁国令他们不可能没有行动。 “可是……”亚米纳斯刚刚想继续辩驳,但刚刚的通事官已经重新出现在门口,在他身后的那群人和龙就是来自北方的使节。 无论如何,还是不要让他们看出联合王国内部三王有任何不和好。 亚米纳斯闭上了嘴,几乎是恳请的看了加利里尔一眼,但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如何在使节面前展现自己的王威上,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 亚米纳斯感到十分无奈与疲惫,虽然自己经尽力了,但情况却没有任何改善,只能祈祷现实能按照加利里尔和奇洛斯希望的那样发展吧。 “密苏里王国使团,文兰王国使团觐见!”通事官在觐见厅门前高呼,随后让到门边行礼让使团成员通过。 这次使团的成员的情报加利里尔早已收到,虽然密苏里王国和文兰王国都是人类与龙族共治国,但或许是为了照顾联合王国的国情,使团成员大部分是龙。 “文兰王国国王,新奥勒塔公爵,宗室领联邦元首,万民之父奥利弗.哈拉尔陛下以及奉圣父之名辅佐他的龙王斯塔勒特致敬贵国,祝愿全能的上帝保佑联合王国三位陛下。” “密苏里王国国王,樱溪城公爵,圣盟骑士团世袭荣誉团长,德斯科科保护者劳伦.古德约翰森陛下以及奉圣父之名辅佐他的龙王贝里利恩致敬贵国,祝愿上帝保佑联合王国三位陛下。” 使团中的龙族成员用带有浓烈北方口音的蹩脚通用语向自己致意,如今北方上层龙族的语音基本上已经变成了挪威龙语,他们还能记得祖先的语言已经很出乎加利里尔的意料了。 加利里尔打量着两个使团的领袖,文兰王国的使团领袖是天龙大臣安德里亚,他曾经作为公使在至高王领居住工作了十几年,在这里娶了妻生了子,直到自己发出锁国令他才被迫离开,也算是熟面孔了。在他身边是人类大臣阿尔纳森,他是如今文兰王国国王奥利弗的侄子。 密苏里王国的使团成员要少一些,领袖同样是一条天龙,他叫弗雷德里克,是盐湖龙族现任领主托尔莫德的庶长子。而在他身边的那个代表国王的人类使节哈康是罗伊斯家族现任领主古尔莫正妻的弟弟。 在加利里尔接受两国使团致敬的时候亚米纳斯也在打量着他们——龙族除了靖国以外其他国度的龙族氏族并没有姓氏这一说法。贵族一般都是以自己家族掌握的主要领地区分不同的氏族,弗雷德里克属于盐湖龙族,而人类罗伊斯家族的根据地正是盐湖城。他们共同代表密苏里王国进行外交活动说明罗伊斯家族对密苏里王室的控制程度比自己所了解的还要深,而且能看出来北方对这次的会谈很重视。 “你们有什么事吗?”加利里尔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似乎等着两国使团恳求他。“安德里亚,你又回来了。” “我谨代表我王向伟大联合王国英武的皇帝,国王和女王献上我们两国国礼,以望与三位陛下重修于好,互利共赢。”安德里亚向三位王者再次行礼,随后其身后的随员向前几步,把几十个精美的大箱子分成三组分别放下来,在三位王者面前慢慢打开最前面的六个。 那些箱子里装的正是两个国家准备送给三位龙王的礼物,加利里尔注意到那些打开的箱子里都装满了黄金与宝石。 南方富饶,加利里尔对这些黄金和宝石并不特别稀罕,他更好奇安德里亚身边的那个用绸子盖住的东西是什么,那个东西几乎有一条成年真龙这么大,用了两名龙随员才抬上来。 “请三位陛下容许我介绍这些北方特产。”安德里亚似乎看出了加利里尔的好奇,优雅的用翼手拉住绸子的一角轻轻展开,里面竟是一座精美的镀金雕塑,雕塑描绘的是一个场景——三条看起来王者一般的龙正在一座大殿前接受臣子朝拜,三王中间的那一条很显然是一条天龙。 第23章 三一宫(5) 加利里尔坐在王位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个东西。这种精致的,金光闪闪的东西一直很合他胃口。不过细看后追求完美的他发现那座大殿的样式并不正确,天龙王的样貌也并不像自己。 “这是我们两个御匠共同为陛下制作的‘水运贺拜圣王仪’。”安德里亚继续介绍说。“只要加入流水便可自行运动。” 安德里亚说着操作起雕塑,同时一名随员把一个空木桶摆在雕塑旁,另一位随员则举起一个水桶缓缓倒入雕塑中。随着水流流入雕塑,大殿下几十名金属龙臣真的缓缓动起来,向三位王者行龙族最高礼节伏翼礼,同时还有一阵悠扬的声音从雕塑中传出来,仔细一听是天龙族传统宫廷雅乐。 “贵国有心了。”加利里尔对安德里亚点了点头。“不过你看我们的宫殿长那样吗?还有那天龙王,缺了点帝王气息;音乐的节奏也有点问题。” “请陛下谅解。北方工匠没有见过贵国的宫殿,没有瞻仰过陛下的龙颜,也没有恭听过贵国雅乐。”安德里亚优雅的向加利里尔俯首致歉。“不过请陛下放心,制作这个仪器的御匠也与我等一同来到贵国,陛下尽可向他们提出要求。” “先把我刚刚说的改了。”加利里尔看向那个雕塑,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的金属塑像接受万民朝拜的样子了。 “但是这似乎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你们这次大费周章过来,不会只是送个玩具吧。”奇洛斯突然开口说,加利里尔本有些不高兴,但又意识到这样似乎更能体现自己明君的气度,便接着奇洛斯的话说了下去。 “确实如此。”加利里尔再次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此物虽然精美,但也无非是奇技淫巧罢了。希望贵国能静心潜学,拿出一些实用点的东西。” “三位陛下果然圣明。”安德里亚似乎并不意外,只见他又走到两个柜子前,打开插销,让随员轻轻拿出里面的两个金属物件出来。 “吾王有言,除了那些用来表现技术的先进物件我们还需要把一些更实际耐用的东西送给三位陛下以表诚心。” 加利里尔打量着那那两个物件,它们同样是金属所制,其中一件甚至比刚刚的水运贺拜圣王仪还要大。但与那座雕塑不同,这两个物件一眼看上去辨别不出他们的形制和用途。 “贵国以生产以农牧渔三业为主。”安德里亚走的其中一个物件旁。“此物名为天运仪,是我国波斯工匠所制,可观测月亮和太阳在各自轨道上的位置变化和运动方向和速度——这几年天气多变,时有灾害发生。这个仪器可以预测天象,可协助贵国调整生产,精耕细作。” 说罢,安德里亚便操作起来,天运仪上的日月和其他几个重要星体便随之运动。加利里尔虽然并不懂星象学,但见日月星辰能随自己的意愿运动,甚至能预测未来,这让他有一种神明般的感觉。 “另一物为密苏里王国御匠所制,为‘六时流水自鸣钟’。”介绍完天运仪安德里亚来到第二个物件前。“只需向其中注水便可显示时间,不受天气影响,每到一整时其内部铜钟还会自行敲响,不用担心过时问题。” 联合王国对一天内时间的划分与北陆诸国并不相同,还是旧陆时期流传下来的昼三时夜三时纪日法。目前国内计时工具以日晷为主流,虽然确实会受天气影响,但加利里尔并不认为水钟会更好用,不过能自行发声的特点倒是挺吸引他的。 “除了这些物件还有一些东西因为一些原因无法当面献于陛下,只能以模型代之。若三位陛下对此有兴趣,他日南北恢复通商吾王定会满足陛下们的需求。” 安德里亚最先拿出一根长长的棍子,加利里尔注意到棍子由金属和红杉木制成,看起来像是权杖,但即使有一些起装饰作用的花纹那根棍子也没有什么美感。 “贵国禁止人类使用火器,但这把铳经过御匠们的改造龙族也可以使用,无论是在空中还是地面。”安德里亚说着用翼爪把铳捧起来。 “兵器上殿有违礼节,请陛下允许我以此模型介绍。”安德里亚说拿起铳想向三位龙王和周围的大臣演示一遍操作方法。但他刚刚拿起铳大殿上就一阵躁动,加利里尔也皱了皱眉头。 火器并不适合以空中战斗为主的龙族,但据传言任何一个人类可以用它们轻而易举的击杀一条魁梧健硕的龙,火器喷吐出来的烈焰能在很远的地方穿透龙族的鳞甲,似乎专门为屠龙而生。 有些龙说每一个火器中都囚禁了一条火龙的灵魂;有些龙说他们是魔鬼的仆役,能够隔空杀龙……总而言之,龙族很反感这个东西,在联合王国境内火器至始至终都是禁物 加利里尔也有些紧张,虽然他知道火器的存在,但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一杆火器。即使只是模型,加利里尔也感觉到它如同传说中巫妖的魔杖般散发着邪恶的气息,似乎下一秒那个东西就会向自己喷吐烈焰。 “安静!”加利里尔喝住殿下的喧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保持威严。“你怎么敢把如此污秽之物带到我的大殿上。请你把它们带回你们自己的国度,不然我会把它们烧成灰撒到海里去。” “陛下息怒。”安德里亚赶紧放下火铳模型,但他对此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让此物出现在这里确实是我有失考量,我们会处理好它们的。” “请仁慈的陛下宽恕我的过错,如果陛下允许,请由我向陛下介绍下一件礼物。”安德里亚开始展示最后一个物件,加利里尔能看出来那是一条船的模型,很小但很精致。 “贵国渔业以加勒比海为主,然此处多受中部海寇所扰,吾王向三位陛下呈上我国所制军舰,其可远射可近焚,可承载人类可栖息龙族。”安德里亚捧起模型向三王一一展示。“定能保贵国渔场无忧。” “那上面也是用火器的吗?”加利里尔看了看那个模型。操作船这种交通工具虽然不是龙族的强项,但不代表联合王国没有船,更不代表他没见过船。 事实上联合王国境内的船加起来估计比北方还要多。毕竟联合王国境内还有很多人类,基本上海龙国的渔业,亚龙国的农业,天龙国牧业和矿业还有制糖业都有大量人类参与,而且船虽然慢但是运载量确实大,无论是在海边还是河中加利里尔经常能见到大大小小的船只通过,甚至曾经南北贸易也是依靠人类航海家进行大规模跨海运输。 “可以换成床弩的。”安德里亚说。“军舰只是载体,想在上面装什么都可以按照三位陛下的意愿。” “我们用不到这么大的战船。”奇洛斯又一次打断安德里亚的话,似乎是担心加利里尔真的对这些东西动了心废除锁国令。 第24章 三一宫(6) “保护我的臣民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们操心。如果你们真的想替我们分忧,就把加勒比海上的海寇清缴一下吧。” “待南北恢复通商吾王定会协助清除那些影响南北友谊的土匪。还请陛下放心。” “说了这么久,拿出来这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无非还是要求重开口岸。”奇洛斯冷笑一声。“我们为什么要支援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海龙国还有联合王国会更富饶。” “贵国地大物博,我相信过去百年的通商历史可以证明我们与贵国可以通过增强贸易合作,各取所需的方式增进两方友谊。亚龙国的粮食,天龙国的糖和可可通过海龙国的商会源源不断流入我们的国度并成为畅销品,而贵国也在贸易中获得了大量财富开创了今日盛世。” “开通口岸对南北双方均是双赢的决策。皇帝陛下虽然在几个月前回绝了吾王的国书,但吾王还是恳请陛下三思。陛下的伟大和对远方来客的仁爱南北皆知,希望仁慈的陛下能给予南北双方的国民神圣的关照,重新开通这些曾经连接南北方情谊与利益的航线。” “我们已经保留了极光城的口岸,你们就不要再贪念其他地方了。海龙国绝不可能再开设其他任何商贸之地。而且北方行商应撤离并拆除加勒比海上那些所谓保护城。中部群岛与大陆是海龙国一脉相承的领土,我们终究会收复那里,你们的行为是不切实际,荒唐可笑的。” “奇洛斯陛下息怒。”亚米纳斯见奇洛斯言语如此激烈赶紧想缓和一下气氛。“海龙国和联合王国主权固然不容侵犯,但我相信北方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亚米纳斯说着转向安德里亚。“贵国若是想表诚意,首先应该尊重和维护联合王国的利益与主权,我希望贵国在提出请求时先处理好国内的问题。” 在刚刚安德里亚展示那些国礼的时候,亚米纳斯除了留意各个产品的功能外还注意到了安德里亚介绍的顺序。 先是用雕像迎合加利里尔的兴趣,接着用天运仪和六时水运自鸣钟展示北方的先机技术,最后是火铳和军舰,这是先礼后兵的意思啊。 亚米纳斯知道,不用说军舰天运仪这样的大东西了,就是那把火铳以现在联合王国的能力都很难复制,就算能也没法大规模生产,最终只能是倾其国力却得不偿失。 亚米纳斯对于南北方未来很可能爆发的那场战争并没有加利里尔和奇洛斯那样乐观的态度。 “我们会全力加强与贵国的合作。”安德里亚优雅的对自己行礼。“我们的王一直迫切的希望与三位陛下通过友好的联系建立深厚的友谊,三位陛下可以和我们的王多多沟通,共同解决问题与矛盾。” “如果能解决你们这么多年在干什么?”奇洛斯虽然不像刚刚那样激动,但依然毫不客气。“我曾经向你们的王写过不止一次国书,但并没有见到你们有什么实际行动。” “行了,奇洛斯陛下。”加利里尔强忍不满打断了奇洛斯,王者应该有王者的气度,在外国使节面前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无疑会有损王威。而且奇洛斯不经过至高议会私下向外国递交国书的做法是不合规的。虽然那时的至高龙王还是特拉维兰,但奇洛斯的做法无疑还是挑战了自己同为至高龙王的权威。 “贵国的礼物我们收下了。回去告诉你们的王,我们知道北方地处荒蛮,国弱民苦,鉴于曾经南北方的友谊,我们也会向贵国回赠国礼精糖五百箱,可可二百箱以示资助。但你们的提议我无法接受。”加利里尔转向安德里亚。“联合王国地大物博,并不需要你们部分的物产。我们与你们的商贸往来,也只不过是你们需要我的粮食和糖等物罢了。” 加利里尔高傲的抬起头俯瞰着殿下的使团。“与你们通商不是我们的义务,是对你们的加恩体恤。” 加利里尔注意到哈康的随员把自己的这句话翻译给他后,因语言不通一直沉默的哈康神情马上激动起来,上前几步越过安德里亚来到最前面,对自己大声说了什么。 虽然听不懂哈康说的语音,但那个语气绝对算不上友好。 “他说的什么?”加利里尔转向安德里亚。“一字不差的翻译给我。” 第25章 三一宫(7) 安德里亚犹豫了一会,尽可能委婉的翻译道:“北方这几年天气不太好,民众处于饥荒边缘,需要外部援助缓解矛盾。如果北方没法通过合理的诉求得到援助,那我们就只能把矛盾向外转移了。” “你们这是在向我们宣战吗?”大殿下的一位大臣愤怒的喊了一句,甚至有几条龙猛地站起来似乎想扑过去让他们永远噤声。 “好大的胆子。”不等加利里尔发怒奇洛斯先咆哮着站起来,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果然是一群海盗的后代,饥荒是神明对你们的惩罚,准备迎接你们的末日吧!” “我希望你不要忘记身为使节的礼仪。”亚米纳斯也站了起来,防止奇洛斯在冲动之下破坏最后回旋的余地。 “亚龙国虽地处南部,但与北方海龙国,与东方天龙国,与整个联合王国同心。如果你们有一名士兵踏上我们的领土,亚龙国将永远中断对北方的贸易。” “没想到你们会派出一个如此粗俗的人类作为使节。”加利里尔忍着怒火说,他不会像奇洛斯那样在异族面前轻易流露自己的情绪,但也不会像亚米纳斯那样容忍敢于挑战自己的人和龙。 “希望你们认清楚,北方贸易对我们而言只是锦上添花,是联合王国念及北方苦寒贫弱对你们的恩赐,不是义务。联合王国不会干涉北方的内政,但北方也休想损害我联合王国的利益。如果你们胆敢侵犯,我百万雄兵将为你们敲响丧钟。” 哈康又说了些什么,叽里呱啦的听不懂。如果不是看在他外国使节的身份上,加利里尔早就让士兵把他拖出去扒皮做成稻草人挂到宫墙上了——一个小国的使节,还是一个人类。竟然敢在龙族帝国的宫殿上如此嚣张,若是不教训一下他那么龙族还有自己的威严何在。 “据我们所知联合王国只是表面上强大罢了。”安德里亚见气氛已无法改变也不假装礼貌委婉了,他把哈康所说的话实实在在的翻译了出来,不再加以润色。 “联合王国实际上敌人很多。首先,人类不服龙族的种族独裁统治。你们内部也危机四伏,其的一国已经发生过一次继承者内战了。而且你们没有成规模的海军和陆军以及龙骑军,也没有适合的兵器。由一个个祭司带领的部落般的军队抵抗不住我们的坚船利炮。你们的结构单一的空军也会在我们战龙和龙骑兵的进攻下灰飞烟灭。” 亚米纳斯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他们对北方的情况所知甚少,但对方显然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底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北方有句老话,‘如果一个人没有能力守护自己的财富,那财富就会变成灾祸。’我们不希望见到南北兵戎相见的那一天,但统治者都需要对自己的臣民负责,希望三位陛下能重新考虑锁国令的合理性,在南北方的误会越来越大前重新建立起曾经和谐的联系。” 安德里亚下达了最后通牒,随后便向三位龙王请辞。 “走吧。”加利里尔冷冷的说,要是再不赶他们走奇洛斯说不准又要闹起来,自己可不想他们在自己的殿上吵起来,那成何体统。 “请你们尽快离开联合王国的土地,从今天开始,由你们自行负担饮食起居。联合王国不再对你们负责。”加利里尔下达了逐客令。 安德里亚带领使团向三位龙王行礼,随后不卑不亢的走出大殿,大殿上沉默了好一阵,直到一位海龙官员咒骂了一句,三族的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甚至有几个武将站出来说要把使团成员全部杀死,领军讨伐北方展示龙威不可犯。 “够了。”加利里尔猛跺前爪,大殿顿时安静下来。“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一群海盗就让你们乱了礼节了吗!” “把那些东西都扔出去,我们不需要稀罕那些奇技淫巧的玩意。”奇洛斯说。“而且他们如此嚣张咱们还要送给他们东西?我现在就派兵把他们即刻押送出境。” “奇洛斯陛下,咱们不值得跟他们动怒。蛮夷之邦虽然不讲究但咱们不能跟着不守礼。而且君无戏言,既然我已经说过收下礼物并回赠国礼就必须执行。”加利里尔转向奇洛斯。“你也不用这么着急把他们赶出去,我会派龙盯着他们的,现在我们不再像他们提供给养,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路费带着我们国礼回去。我会给北方的那些王写一封国书,北方的事让北方自己处理。” “我认为奇洛斯陛下即刻把他们驱逐出境的建议是可取的。”亚米纳斯也站起来。“这次使团成员还有随员数量众多,有窥探我们情报的嫌疑,我们应该尽快把他们送出国境。” “没有必要这么在意他们。我说了会派龙盯着他们的。”加利里尔说。“看来南北方的战争是避免不了的了,如果他们执意要与我们开战我们要做好准备。” “海龙国会支持至高王庭的战争。”奇洛斯说。“我允许至高王庭的联军在海龙国的土地上通行。” 从加利里尔和奇洛斯的语气中亚米纳斯听出他们似乎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争有一种奇怪的期待。他们好像并不在乎战争带来的万骨枯,只渴望那一将功成的荣耀。 现在他们都在等着自己表态,可事到如今自己还有什么选择呢?亚米纳斯暗暗叹了口气,只能庆幸位于南部的亚龙国并不位于纷争的核心地带。 “如果战争真的爆发,亚龙国会提供粮食和兵员,援助海龙国和至高王庭的战争。” “很高兴您最后还是选择了大局。”加利里尔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面向大殿下的三族大臣,挺起胸膛,用洪亮威严的声音宣布道:“我以至高龙王的名义宣布,联合王国从今日起进入备战状态。各国王室与领主即刻起召集军队,整备粮草,随时待令。” 第26章 天宁堡(1) ……萨特联合王国拒绝了吾王温和且公正的要求。因此,吾王必须使用武力来确保国家内部的繁荣稳定与外部的持久和平…… ——《文兰王国告臣民书》 十天,究竟是长还是短?或许就在转瞬之间,又或许翻天覆地往日不再。 亚龙国首都天宁京,王宫天宁堡。寝宫中的亚龙族女王亚米纳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腹部随着咳嗽也传来一阵阵抽痛,用了好久才重新平复下来。 今年的天气确实不好,这次肺病发作的时间要比往年长的多。亚米纳斯重新趴回床上,呼吸不畅也严重影响了她的睡眠,她感觉头昏昏沉沉很是疲惫 “又咳嗽了吗?”亚米纳斯身边传来一个关切的声音,随即一杯药汤便出现在眼前。 亚米纳斯慢慢站起来,端起药汤一饮而尽,药汤的温度很高,即使作为一条龙亚米纳斯也能感觉到从喉咙处传来的灼痛感,不知道那些火龙喷火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好在在药汤的作用下咳嗽很快被压了下去,她转身对刚刚为自己递药汤的龙点了点头——那是自己的丈夫霍尔尼格。 霍尔尼格慢慢从床铺上下来为自己准备新的药汤——他让御医在床边架起了一个药汤柜。柜子的下面放着燃着的香木,上方存放药碗的地方放水,把药汤罐半浸在水中能长时间保温。 “还要再喝一杯吗?”霍尔尼格说,从他与自己大婚后每次不舒服都是他亲自照顾自己,辅佐自己治国理政。在如今三王之中,自己的婚姻是最成功,最令龙羡慕的。 “不必了。”亚米纳斯摇了摇头,也从床上走下来,拿起一旁的厚披风系到脖子上。 “你确定不再休息一会吗?”霍尔尼格指向窗外,星辰依旧,只有微弱的阳光隐隐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间还早。” “反正我也睡不好。”亚米纳斯走到一个下面同样燃有香木的铜制盆架旁,拿起丝绸毛巾在泡有药粉的热水中浸湿后擦了擦眼睛。 “还是因为战争的事吧。”霍尔尼格走到一旁的灯架前,拿起一支燃着的蜡烛将其他蜡烛引燃,寝宫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亚米纳斯点了点头。“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能不担心。” 霍尔尼格轻扶着亚米纳斯来到与寝宫仅一墙之隔的办公室——因为自己身体不适她干脆把治国理政的地方搬到了这里。 “说实话,我从没有想过在我统治的时候会发生这样的战争。”亚米纳斯蹲坐到办公桌前的坐垫上,理了理披风让它盖住自己的整个后背和身侧。 “当初我们就不应该接收那些北方难民,如果不是至高议会我们也不会被牵扯进去。”亚米纳斯叹了口气。在他们的祖先刚刚来到这里时至高王庭是不存在的,三族的王国在各自的疆域内完全自治,只有一年一度的龙族大会对三族事务进行决议与仲裁。 亚米纳斯看向霍尔尼格。“至高王庭的义务早已结束,现在的至高王庭就是一个枷锁,早就应该被取缔了。” “不过至高王庭最初成立也是为了应对北方的威胁。”霍尔尼格把药柜推到办公桌旁,随后拉过一个羊皮羽毛垫子坐到办公桌对面。“或许这一次它能够再次发挥应有的作用吧。” 亚米纳斯没有马上回话,而是拿起一本地方领主递交上来的报告,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备战,效忠于自己的领主依照旨令把能够集结的兵力和供应的补给都上报给了自己。 早在自己还是公主的时候就能够把联合王国的历史倒背如流了。霍尔尼格和自己的话都有道理——当年挪威殖民军进攻北方的时候北方向南方提出了援助请求,南北双方再度联合共同对抗外敌。但此时北方的战局已无力逆转,联军依然节节败退,在北方彻底沦陷后大量难民来到了南方。 对于这些难民南方一开始采取了宽容的接纳态度,可惜这些北方龙无论是生活方式,宗教信仰还是价值观念都与南方不同,南北方的矛盾再度于联合王国内部爆发,北方流亡贵族趁机发动暴乱意图取代南方王室的统治,被镇压后他们又割据中部继续与南方正统王权对抗。 内部流亡贵族造成的分裂与北方挪威殖民军的压力造成了南方三国内忧外患的局面。三国便于那时在时任天龙国国王希尔马克的领导下成立了至高议会加强三国之间的联系,强化了联合王国作为一个统一国家的中央集权。 集合三族力量的联合王国最终击败了北方流亡贵族的反扑以及挪威殖民军的进攻,希尔马克也因此被推举成了初代至高王。 可惜希尔马克驾崩后不久,没有了敌对目标的至高王庭就渐渐变成了三族明争暗斗的竞技场, “说不定没有至高王庭也不会跟北方有这一仗呢。”亚米纳斯看着奏书上代表兵员的数字,这些数字背后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龙,他们即将成为加利里尔和奇洛斯计划中的牺牲品,自己作为他们的女王却无可奈何。 “咱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太富饶了。联合王国的威胁不只来自北方。欧陆,北海都想来分一杯羹,如果联合王国在这场战争中元气大伤,就算胜利也难得安宁。” “如果一个人没有能力守护自己的财富,那财富就会变成灾祸。”安德里亚十天前的那句话无数次浮现在自己脑海中。作为如此富饶的土地的统治者,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守护它,那么自己的存在就是原罪。 第27章 天宁堡(2) “你又多想了。”亚米纳斯感觉到霍尔尼格的翅膀轻轻搭上自己的后背。“咱们先打好眼前这一仗,以后的事以后想。” “再说北方的威胁有海龙国顶着,东方的威胁有天龙国顶着,咱们只需要提供援助就行了。”霍尔尼格收回翅膀,帮着妻子把各种奏书进行分类。“咱们离北海岸远,战火无论如何不会波及到这里。” 虽然说霍尔尼格这话听起来有些不负责任,但亚米纳斯知道丈夫的目的是安慰自己。确实,自己总是想太多,但每当她试图放松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让自己无法心安理得——作为统治者如果不能面面俱到,又如何能担得起领导与保护国民的大任? 亚米纳斯不知道是因为焦虑影响了自己的身体,还是病痛使自己变得焦虑。但如果没有霍尔尼格的提醒与宽慰,自己这具本就不强壮的身子无疑早就垮了。 “还是在战火波及到我们之前在他们的领土上解决争端更好。”亚米纳斯把自己的书写趾沾上墨水,一边回复一张地方领主递上来的请示一边说。“只是我很怀疑这次三国能不能配合好,我们的军队已经将近一百年没有联合演习了,更不要说实战。” “加利里尔和奇洛斯决定亲征也有这方面的考虑。”霍尔尼格说。“有两个国王盯着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说到这霍尔尼格对自己咧嘴一笑。“当然,还有我这个亲王。” 霍尔尼格的笑容总能让亚米纳斯感到难得的放松,她放下奏书看向自己的丈夫,他简直是图伦萨特赐予自己的守护者。 “辛苦你了。”亚米纳斯也对霍尔尼格一笑。“都怪我这身子。” “这是我们在这个位置上的义务,谈不上什么辛苦。”霍尔尼格对亚米纳斯温柔的说。“而且我一个亲王去跟他们指挥联军或许更方便些。” 亚米纳斯点了点头,真龙族都是父权制,霍尔尼格出面或许真的比自己出面要方便。 “不过比起战争我更担心的是你,你作为一国之君无论是为了咱们的孩子还是为了全国子民都应该养好身体。”霍尔尼格关切的看着自己。“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不要想太多。恢复健康才是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 “我知道,不过我也要统筹好三族的粮草。”亚米纳斯有些无奈的说。“天龙国的糖跟可可豆没法当饭吃,听说加利里尔正在天龙国内征收火腿和腌肉,但我估计那些东西支撑不了一整只军队。海龙国内部的麻烦已经够让奇洛斯焦头烂额了,上一季渔期他把渔民迁走了一大半,如今自顾都不暇。” “交给大臣和教士们就好。”霍尔尼格说。“如果他们连这些都办不好也没必要待在宫里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亚米纳斯回想起十天前在三一宫发生的事总会心有不甘,自己真的尽力了吗?如果自己尽早介入海龙国的冲突,或许奇洛斯就不会下达迁海令。如果自己能够及时与至高王庭沟通,或许加利里尔就不会颁布锁国令,如果自己在会见北方使团的时候能强硬些,或许南北就不会开战。 这些想法如同幽灵一般折磨着自己,亚米纳斯想起当年自己老师妘雅对自己的评价——宅心仁厚,但心思过重, “不过这次战争或许能弥补咱们失去北方市场的损失。”亚米纳斯强迫自己看向当下。但就像往常一样,她在不知不觉中就又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在脑海中都考虑了一遍。 “战后咱们可以利用这些借出去的粮食提高我们在至高议会的地位,这样的话如果再有什么情况我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这么被动。” 霍尔尼格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亚米纳斯说的不错,至高王庭虽然由至高龙王领导,但至高龙王发布的所有有关三族共同利益的决议都要经过至高议会审议。至高议会在希尔马克的律法规定下限制为十条龙,时任至高王所在部族四名议员,另外两族各三名议员。由各国龙王指任。 不过经过了多年的演替,除了一般由至高王宗亲担任的那位议员外,其他九名议员基本上已经由固定的氏族把控,即使龙王也无法轻易调换。而这些氏族也逐渐不再代表各自的国家,而是代表自己所在氏族的利益。一名天龙族的议员很有可能否决天龙王的决议支撑海龙国。一名海龙族的议员也可能否决海龙王的决议支撑亚龙国。 流水的至高王,铁打的议会院。借助至高议会的名义九大氏族官官相护,形成跨越国度的利益同盟。其势力攀枝错节,任何一族的龙王甚至至高王都无法轻易撼动他们。由于没处理好与这些议员背后氏族的关系最终被架空的龙王甚至至高王并不是不存在。 这些氏族因此成为了各国王室争取的对象。加利里尔和赫尔瑞加的婚姻,奇洛斯的迁海令,甚至自己和亚米纳斯的婚姻某种意义都是为了拉拢这些议员。 霍尔尼格看了看桌面上堆起来得有半龙高的奏书——它们几乎都和备战有关。 这次联合王国能够通过锁国令和那些议员氏族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氏族随着联合王国的成立而出现,至今已经有六百年了,他们以奴役人类发家。经过至高王迪亚特拉对人类制度的改革虽然设置了区域祭司制,给予人类部分自治权,但在包括九大氏族在内的地方贵族私有领地内的人类依然还是农奴制,虽然配合着迪亚特拉进行了些许改革,但终究是换汤不换药。 而南北贸易存在还不到一百年,一些小贵族与商会合作逐渐形成了庞大的南北贸易市场,九大氏族发现商机后虽然也扶持了一些商会,但一直无法垄断这个市场。 第28章 天宁堡(3) 奇洛斯的迁海令和加利里尔的锁国令给了这些氏族新的机会,他们借此压制那些由南北贸易兴盛起来的贵族新党和民间商会,意图由他们所代表的官方彻底把控对外贸易的节奏。 可以肯定,锁国令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但等海关重新开放时参与贸易的龙可就要大换血了。而且和以前的商会贸易相比缺乏竞争的垄断官方贸易肯定会让北方不满,但他们也别无选择。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能打赢这场战争。 亚米纳斯重新拿起一封新的奏书,看到上面的数字后她又叹了口气。长时间的和平让联合王国的龙忘记了战争的残酷,南北将要开战的消息传到三国后整个联合王国都陷入了狂热中,从领主到农夫,几乎所有龙都在憧憬着战争。他们斗志昂扬,幻想着像文学作品中的英雄一样带着荣誉凯旋。 这些可怜的龙完全不知道自己其实只是另外两位龙王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整个联合王国似乎只有自己还记得战争除了荣誉外还会带来痛苦与死亡。 国内已经有些领主甚至市民对自己消极避战的态度公开表示不满了,亚米纳斯不知道那些龙必胜的信念来自何处,只能希望是这些年的病痛让自己变得比较悲观吧。 “咱们三族毕竟还是属于一个国度,北方的矛盾肯定比我们还要大,咱们在争吵的时候他们说不定都打起来了呢?”霍尔尼格看出了自己的忧虑半开玩笑的宽慰自己。“联合王国的历史上我们和北方又不是没打过仗,三次大战最后不都是我们胜利了。” “希望这次会是第四次吧。”亚米纳斯浏览着霍尔尼格整理的那些新递上来的报告。比起言语,目前唯一能让她真正从心底感到些许宽慰的是由于有九大氏族支持,备战还算顺利。 亚米纳斯和霍尔尼格默契的处理着一张张奏书,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亚米纳斯看向窗外,太阳已经从地平线升到半空。 一名侍从官推门走进来,对着亚米纳斯和霍尔尼格优雅的行礼。 “启禀陛下,宫内大臣奥莱恩请见。” “让他进来吧。”亚米纳斯点了点头。 侍从官慢慢退出房间,不一会一条有着深蓝色鳞片的雄性海龙便出现在门前——他便是宫内大臣奥莱恩。 联合王国三族中一族的龙到另外两族的国家做官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各国王室也喜欢任用他们——他们的权力不来自自身的背景而是纯粹的来自所效忠的龙王,在制衡国内世家方面他们有着不可或缺的作为。 奥莱恩向自己伏翼行礼。亚米纳斯注意到他左前爪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看来那个伤还没有好。 十天前奥莱恩和自己一同到三一宫参加了加利里尔和北方使节的会面仪式。为了弄清楚北方的真正实力亚米纳斯对使团送出的国礼进行了详细的研究,包括那支火铳。 亚米纳斯命令奥莱恩找一名商龙以个龙名义把其中一把火铳暗中买了下来。据那个商龙描述这杆铳需先在六个弹仓中装入黑火药和弹丸,再分别塞上一粒红火药才能使用。北方使团对火铳,弹丸还有火药开出的价格几乎与等重的白银一致。 虽然亚米纳斯对被传的神乎其神的火铳也有一丝恐惧,但她知道如果想弄明白北方的军事技术究竟如何就必须进行实验。毕竟双方要是真的开战北方不会因为自己忌惮就不用这种武器,只有可能变本加厉。 据介绍那支铳要先绑到前肢小臂上,将握把放到那个前肢的爪中,用爪趾扣动扳机带动击锤运动和弹仓旋转,打完六颗子弹还需要用另一支前爪重新装填。 没有前爪的亚龙族自然没法操作火铳,亚米纳斯便请当时自己随员中唯一一位真龙族成员奥莱恩进行操作。 好在经过她的研究发现这种铳只能作为贵族的小玩具——它过于精密,无论那个国家都没法大规模生产。而且精度非常差,飞行中也没法瞄准,那个所谓的红火药也很不稳定,非常容易走火。 奥莱恩的爪子就是重新装填时被红火药炸伤的,虽然并不严重,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火铳中真的有邪气,他一直觉得伤口非常疼,直到找到了一处神殿让教士为他的伤口祝福他才觉得好些。 “奥莱恩阁下,你的爪子好些了吗?”亚米纳斯对奥莱恩礼貌的点了点头以示回礼。 “感谢陛下关心,已经让阿塔纳特医生瞧过了,大教司萨维莉亚也为我做了祝福,伤口正在愈合。” “那就好——你来有什么事?”亚米纳斯问。 “刚刚收到消息,至高王庭准备在四天后再次召开会议,讨论出兵事宜。” 听到这个消息亚米纳斯并不意外,由于地理位置不同,联合王国几个月前就过了收获季,而北方还要至少一个月才能收获本季的粮食。如果南北开战,天时上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加利里尔因此准备即刻对中部城邦发起攻击,但奇洛斯坚持要完成迁都,再等几个月。 “我知道了,请给至高王庭回信。霍尔尼格亲王会代我出面参加会议。”亚米纳斯对奥莱恩说。 奥莱恩点了点头,慢慢退出房间。 “所以你怎么想的?”霍尔尼格转向自己。“你觉得我们该支持谁?” 亚米纳斯想了想,根据目前的情况看两者的方案都有一定问题——加利里尔想要主动出击,但这样海龙国迁海后费尽心思兴建的近海防御体系将完全发挥不了作用。而且龙族擅长进攻不擅长防御,需要人类军队配合。但联合王国的长途地面道路非常少,人类军队大规模集结就算征用民船通过水路也需要至少几个月。如果没有足够的人类军队配合就算成功占领中部城邦也很难在北方接下来的反攻中守住那些地方,最终只能白白浪费粮草和士兵的生命。 但如果等海龙国完成迁都那北方的大军也已经完成集结。首都西迁将导致北海岸完全空虚——迁海令形成的空白地带需要后方迅速统筹调兵才能发挥作用,如果延误战机让敌军迅速通过这片区域反而适得其反,直接把大量土地拱手让给了敌军,将战场直接从边境移到了核心地带。而且首都西迁也会影响士气,让士兵们感觉王室与他们并不同心。 “我觉得应该让加利里尔暂缓对中部城邦的进攻,并且让奇洛斯暂停迁都。把迁都的物资用来加固扩建北方海防。待人类军队完成集结后与北方在海龙国迁海令清出来的区域进行防御战。只要能粉碎北方进攻的势头,联合王国就可以步步为营进行反攻,那时再逐步光复中部城邦。” 霍尔尼格点了点头。“我想的也差不多。但是算上咱们这个方案已经有三个方案了,想说服那两位真龙王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他们都有不同的目的,加利里尔想建功立业,奇洛斯想稳固统治。”亚米纳斯说。“我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战争。” “我这就去通事院起草一份辞令。”霍尔尼格慢慢站起来。“那些通事官最好对得起我们发给他们的薪俸。” “开战在即三国却还不能统一阵线。”亚米纳斯忧虑的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也不用太担心。”霍尔尼格越过办公桌用他的翼爪理了理自己的披风。“北方毕竟没有咱们的实力与底气,咱们只需要一场胜利就能赢得整场战争。” “嗯,确实如此。”亚米纳斯也对霍尔尼格微微一笑。虽然她心中依然十分忧虑,但还是对即将离开的丈夫点了点头。 自己所担忧的霍尔尼格都知道,不用再明说出来让他为自己担心了。现在的自己应该向图伦萨特祈祷这种乐观真的能带领联合王国赢得这场战争。 “我先走了。”霍尔尼格拉下办公桌后呼唤仆从的铃绳。“希望通事院里的阁下们能找出些有力的依据说服那两位真龙陛下吧。” 听到铃声的侍从官推开门走进房间,霍尔尼格对着他点了点头,用尾巴亲昵的抚过亚米纳斯的翅膀,慢慢走出房间。 大门在他身后渐渐关闭,金属合页发出冰冷的摩擦声。霍尔尼格停下脚步,回望一眼身后紧闭的大门,深深的叹了口气,缓缓走向通事院…… 第29章 后记 龙族诞生(1) 龙族,地球上最为神奇的物种。从公元五世纪突然从北大西洋的浓雾中出现以来,人们便无时无刻不渴望探索他们的秘密。 随着龙族文明与人类文明的交流,无数宗教僧侣把他们作为神创论的有力证据,无数科研学者把探索龙族的秘密视作一生的目标。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直到科技足够先进时科学家们才发掘出龙族真正的起源——地外。 一百多亿年前,宇宙在一片混沌中诞生,从此按照熵增的规律,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走向热寂的凄美结局。 可即使是在这由冰冷物理定律所掌控的严谨熵增世界中,依然出现了逆行者。它们如同时间长河之中涌现的朵朵旋涡,为这个严谨单调的世界增添了一抹精致的美。 这些逆行者,就是生命。它们在近乎漏洞般的巧合中诞生,以自己别样的姿态,点缀着茫茫宇宙。 碳、硅、硼、磷、硫……生命总能发现出路,操纵着这些冰冷的元素,奇迹般地把它们组成一个个可爱的有机物,构成自己小而美的天地。 但在严酷的宇宙规则之下,生命依然是脆弱的,熵增的潮流总会抹平那些叛逆的旋涡。 科学家将预测中龙族祖先曾经生活过的星系命名为鱼石螈a星系,这个星系中有一颗幸运的行星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一个盛极一时的文明的载体。 据计算机推测与演算,这颗星球是一颗半熔融星球,生命体与无机环境的界线并不十分明确,生活在上面的硅基晶体生命以氟化硅酮为介质支持生命活动,在这片高温天地中不断增殖壮大,以光神经网络为联系形成既共享同一个意识主体又同时存在无数分类意识的流动意识生命文明。 但他们最终也没能逃过熵增的潮流,九千多万年前,随着这个星系的消亡,这一生命文明也随之覆灭,他们引以为傲的科技依然没能挽救他们的星球。 但在一切重归混沌之前,他们于覆灭的绝望中向太空发射了承载着他们文明的最后火种。 科学家通过计算机演算得知,这颗火种并没有如愿被发射者幻想中的外星文明捕获,它在茫茫宇宙中飘流了千万年后被一颗巨大流浪小行星的引力捕获,撞击使之深嵌入其中,它只能随着这颗直径足有七公里的小行星飘向在宇宙中继续流浪。 这颗小行星被科学家称为“方舟”,方舟的轨道在某处与另一颗直径十一公里的小行星十分接近,在两者擦肩而过时,双方的轨道均因引力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正是这看似一系列不起眼的变化成就了今后的奇迹——如果那颗火种没有从鱼石螈a星系中被发射出来,方舟就不会因为撞击而位移,如果没有那次位移,方舟就不会从那颗直径十一公里的小行星附近经过,那颗小行星将会在大约白垩纪末期的时候与地球发生碰撞,这个体量的小行星的撞击对地球上的生命而言无疑是灭绝性的,这场不存在的撞击在科学家被称为“模拟灭绝”。 最为戏剧性的是,方舟与小行星的变轨只是改变了一些事情发生的时间与地点,在“模拟灭绝”二百万年后,“方舟”代替那颗小行星悄无声息的来到地球这颗蔚蓝星球附近——火种的创造者怎么也想不到,不是外星文明捕获了火种,而是火种主动投入外星的怀抱。 只是这颗星球上的生命形态并不在方舟创造者们的预测中——地球上那些灵动的流云,碧蓝的大海和浑厚的陆地构成了这个星系,甚至整个宇宙小而美的奇迹一隅。这个星球上的碳基生命是独立,温和,脆弱,平静的,而非铺满半个星球,充满了晶体的力量感和坚固锋利棱角的。 方舟中的火种在在改造时被设计成可以与硅基、硫基、碳基、硼基或磷基生物结合的结构。但在那个文明的固化思维中,碳基生物是四种备选方案中第二不理想的选项,仅次于由丰度过低而几乎可以确定不存在的硼基生物。 碳的热稳定性太低,太活泼。碳基生物的理想温度与条件实在太苛刻。而且碳基生物对宇宙射线的防御能力也不尽人意。就算碳基生物真的存在,那也难以在宇宙中长久生存。 但他们从没有想到真正存在的碳基生物并不是黑结晶状类硅有机生物,而是由另一种形式的有机物蛋白质为主要生命载体的生命。 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第一次会面是剧烈而恐怖的——大气层与小行星间的摩擦在空中燃起一团耀眼的死亡之火,裹挟着象征着希望的火种坠入大地。在一阵短暂但足以毁天灭地的撞击后,这颗星球褪去了那身充满生机的蓝绿相交的外衣,换上死气沉沉的灰色睡袍,陷入了漫长的休眠。 生命脆弱无比,一次稀松平常的撞击就可能让无数存续千万年的物种永远消失;生命顽强无比,一颗小小的火种能跨越难以置信的时间与空间再次重生。 宇宙之大无奇不有,生命总能在时间与空间中找到最优解。当阳光再次穿透阴霾,重新射向大地时,奇迹真的发生了。大地开始苏醒,碧海开始复兴。生命在又一场灭顶之灾中找到了出路。 “方舟”最终落入如今北美洲东北部的大海之中。撞击杀死了撞击点周围方圆几百公里内的所有生物,激起了几乎席卷全球的滔天海啸。甚至地壳运动也受到了撞击的影响,大西洋中脊在接下来的万年中急剧隆起,格兰林岛也在后续的大陆漂移中被扯出约50余万平方公里的陆地,形成一道连接北美洲州与欧洲的不稳定的大陆桥。 但如此恐怖的毁灭之力面前还是有许多生命在海啸和地震以及火山爆发后幸存了下来。小行星部分碎片也在海水回灌时偏移了位置,带有火种的那一块被大陆桥从海底带回地面,从死亡使者变成了生命的新摇篮。 第30章 后记 龙族诞生(2) 可对于火种中的生命而言,新的挑战又来了,虽然它在撞击中幸免于难,但在这个星球的环境中硅基生物不仅无法合成氟化硅酮来供应自己的基本生存,而且它们的硅硅键和硅氢键还非常容易被这个星球上常见的水破坏。 火种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成为这个星球的新主宰是不可能了,它们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入乡随俗。 根据考古发掘,火种在地壳运动中被推到一处温度比较合适的火山口附近,而这个火山就是现在的烽台山。 当时尚处于活跃期的烽台山让火种内的硅基生命体不至于刚来到这个星球就覆灭成一堆碎片。而这块硅基生物聚合晶体经过了千万年的漂流,又经过几次剧烈的撞击,虽然还保有生命活力和一定的智慧——它们每个单体相互之间的连接形成的光电体让它们有了一定的思维和处理能力。但已经不能进行复杂的思考运算,但有一点在它们形成的群体意识十分强烈——活下去! 事实证明,没有任何刻板印象的生命体有时候更能在陌生的环境中找到进化的出路。 在科学家的计算机模型中,这些决定模仿碳基生物的硅基生物最先通过发出射线来干扰附近的炭基生物,利用炭基生命对辐射的低抵抗力改变它们的性状,慢慢筛选出理想的异变细胞。 火山口附近的碳基嗜极菌最先达到理想异变状态,它们体内异变后的的细胞色素c酶成功催化出了碳硅键,让它们可以与硅基微生物聚合晶体直接相连,进而加速和深化异变效果。 接着原始混合菌又融合了解硅菌的基因,这才让碳硅混合生物在地球有了长久生存的条件。 在不断的探索中,硅基生命掌握了模仿的规律,形成了第一批可遗传的融合型微生物。虽然这样的混合硅基生命体不再拥有相互链接形成群体思维意识的能力,但无论如何,这种生命形态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星球总算是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出路。 不过目前的碳硅混合生物还处于原核细胞阶段。那块从母星过来的纯硅生物聚合结晶也慢慢因为无法适应地球环境而瓦解成了一堆没有生机的石头。它在最后瓦解前尽可能的把携带的硅基遗传物质类核酸与类蛋白化,留住了硅基生命体在地球上延续的最后的希望。 碳硅混合生物在进化的道路上继续跌跌撞撞的前进。在开始向真核化方向行进时,这些生物走了一个捷径——它们让真核细胞把它们吞入体内,真核细胞无法消化它们,它们也紧紧黏着其中不愿意离开,寄生在真核细胞内部。慢慢的这些碳硅混合细菌成功融合成了碳基真核细胞中的一个共生细胞器——硅质体。 硅结体的前身是硅质体,硅质体最早的传播方式与病毒相似——侵入真核生物后会迅速控制其细胞核,把自己的遗传物质倒入其中。而当时的碳基细胞针对同类的免疫能力在这种混合基病毒面前基本上毫无作用。 当成功占领细胞核后硅质体便开始复制自己,若细胞被杀死,新复制的硅质体将继续寻找宿主。若细胞成功完成融合,细胞核就会停止复制新硅质体并且把部分已复制的硅质体变成细胞器,即硅结体。 硅结体外膜和碳基生物原本的生物膜差异不大,与真核细胞内质网相连。它能分泌可以把硅和其他无机物初步分解的酶,然后由真核细胞形成囊泡把这些酶送出去,再把原本碳基生物难以利用的初解无机物用囊泡运到硅结体,离子化后通过氧化还原反应获取能量,为真核细胞供能,同时保证混合细胞的硅源供应。 硅元素在与碳基生物的共生中渐入佳境,但碳硅混合生物的野心依然没有止步于真核细胞和低级动植物,它们又开始慢慢向中大型生物发展,开启了新一轮地域性物种大爆炸。 碳硅融合酶还有混合基因片段通过饮食等方式进入碳基大型生物体内,并融合入原初细胞中。于是大型生物渐渐在繁衍中也有了硅融合与基因融合功能。 与此同时,在这一阶段由于撞击带来的极端天气也在慢慢恢复,地壳运动形成的大陆桥的低洼地带与不稳定区域随着地壳的移动相继沉入海底。余下的大陆逐渐变成三个巨大的孤岛,既现在的冰岛,玄月岛与玉轮岛。 这三族岛屿的环境逐渐趋于温和稳定。但因为特殊的地脉与海洋环境,被淹没的大陆桥边缘形成了一圈被后世航海家称为雾缘的地带,这里充斥着复杂的磁场,浓厚的海雾以及神出鬼没的礁石。 难以预测的天气和异常多变的海况让这一地区变得极度危险。诡异的磁场与浓重的雾气使得无论是生物导航还是物理导航都会于此失灵。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这道屏障隔绝了这片土地与地球上其他地方的联系。 三座孤岛中的玄月和玉轮两岛以及它们附属的6000多座小岛屿就在雾极中。总面积约36.9万平方公里。其中偏南方的玄月岛23万平方公里,偏东北的玉轮岛13万平方公里。 就在大陆桥被海水淹没前不久,欧亚大陆上的一些生命重新迁回了这颗罪魁祸首身边。包括侥幸存活下来的最后一批恐龙和翼龙。 此时这片土地全然没有了死亡的冷峻,反而在灿烂的阳光下生长出一些奇特的动植物,为远道而来的远古生命们提供了最为重要的食物。 根据考古发掘,在各项生命活动的进行中重返这片土地的生物渐渐发生了变化,作为顶尖捕食者的恐龙们更是明显。其中发掘出的部分变种化石甚至记入《山海经》都无有违和感。 这种变化比起碳基生命进化中的变异,更像是新的基因片段从食物或其他什么地方直接融入了他们的身体,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异变是不定向,虽然这些奇怪的食物带给了他们充足的能量,而且刺激了他们的繁殖,但死亡的数目依然占多数。 这些没有固定方向的异变与融合就好像是在走一道名为进化迷宫,没有生物知道如何通往终点,只能把所有的路都试一遍。有的生物成了怪胎,有的则成了新主宰。 第31章 后记 龙族诞生(3) 以现在的技术如果想用计算机重演当年的进化路径至少需要几百年。科学家只知道那时一场进化的豪赌正在这片土地上进行,即使错一步,也会将一个物种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一批批生命降临,一批批生命离开。失败者们被无情的淘汰,成功者们则不断完善着自己。终于,在一代代失败品的枯骨上,两种生命形态找到了共生繁荣的方向。 这片土地上慢慢形成了自己稳定的生态系统。这片土地上的幸存下来的生物都多多少少都发生了一些变化,而且越是高级的捕食者融合吸收以及改组的基因片段越多,异变也更明显。 最后虽然不稳定的异变功能随着环境的相容逐渐减弱最终退化。但这些碳硅混合生物依然保留了改变自己基因表达的潜能。根据科学家的实验,现今的碳硅混合微生物在特定刺激与引导下仍可激化其融合能力以提高环境适应性,而大型生物理论上也可以通过某些方式重新激活这种能力。 这片土地上的生命渐渐步入正轨,经过无数次的融合,适应与进化,它们不仅稳定了碳硅混合生物在食物链中的地位,而且慢慢形成了能与地球其他生态体系相容的大生态环境。碳基和硅基混合的生态圈成为了这个星球乃至整个宇宙的奇迹。 但当碳硅混合生物准备冲出摇篮改变世界时却发现它们脚下曾经为他们提供庇护与支持的土地成了他们难以逾越的屏障,雾缘如同一道高大的城墙将他们封锁其内。 外面的世界又发生过无数次灾变与复兴,无数物种灭绝,又有无数生物崛起。而这片土地上的生物却以奇迹般的适应性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在雾缘内部,一个全新的物种成为了这片地区的统治者,那就是碳硅结合化后代恐龙与翼龙的后代,即今日龙族的祖先。 针对龙族的研究从古至今经历了神创学,龙族解剖学,混合基生物学。虽然总体上在进步,但每一时期学派内部都是矛盾重重。直到二十一世纪中叶地外生理学问世科学界才在被后世称为龙族生理学之母的阿维拉博士和她的团队的带领下将龙族科学研究引入正轨。 龙族分为亚龙和真龙,二者的祖先在进化中相互融合,最终演化出了现在的龙群。 碳硅混合基生物的分类很复杂,长期没有统一的模式,若按照人类与龙族科学家普遍承认的以原始主基因载体为对象的“阿维拉模式”分类,亚龙属于混合界,脊索动物们,脊椎动物亚们,爬行纲,蜥形亚纲,翼龙目,翼手龙亚目,蝠翼下目,单胛科,外息亚科,亚龙属,亚龙种。 亚龙族在龙族中数量较少,但却是最早进化出飞龙结构的生物。他们由远古翼龙为主基因载体进化而来。后通过捕食获得了远古翔兽的基因,完善了更为灵活有力的的飞行器官拥有较强的飞行能力。他们有两只后足,足上四趾,三趾向前,一趾向后。向后的那一趾平时贴合在脚踝处,便于行走,在抓握时可以与前三趾配合。双翼,翼上有翼足,翼足有四趾。头部有微微弯曲的头角,吻部较为细长,脖颈前部有扇膜,背上有短脊刺。尾细而长,末端有少许尾刺。全身有鳞片包裹,背部最坚硬,体侧次之,腹部为软鳞。 真龙有天龙与海龙两个亚种,天龙按照“阿维拉模式”属于混合界,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爬行纲,双孔亚纲,有鳞目,蜥蜴亚目,双胛科,外息亚科,天龙属,天龙种;海龙则属于混合界,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爬行纲,双孔亚纲,有鳞目,蜥蜴亚目,蝠翼下目,双胛科,内息亚科,海龙属,海龙种。 真龙以远古兽脚类恐龙为主基因载体,后又融合了亚龙先祖的基因进化而来,数量较多。其身体有四足,前足有五趾,后足与亚龙相似,三趾向前,一趾向后。一对翅膀。尾巴细长,没有尾刺。头上生有直型角,背上有短脊帆,全身上下同样有鳞片包裹。 混合基生物无论动植物都有巨大化现象, 亚龙成体体型平均有两头耕牛大小,平均体重在0.6~0.9吨左右;真龙成体体型平均有成年亚洲象大小,平均体重在1~1.5吨左右。 亚龙和真龙寿命一般在100岁左右,其生长速度在成熟前的8年间最快,成年后基本停止生长。80~90岁时龙族会迅速衰老,直至死亡。 天龙拥有巨大的翼展,可以长时间飞行。他们的爪子也较为锋利,便于在飞行中捕食;海龙拥有鳄鱼般强有力的尾巴,后爪前四趾间有蹼,翅膀较为短小,可以用来辅助游泳或进行中短程飞行。虽然没有进化出腮,但海龙的肺可以在100米左右的深度的海水中屏息二十分钟左右; 亚龙体型小行动灵活,而且有着最为出色的夜视能力和最锋利的爪子,是顶级夜间猎食者。 作为龙族最为标志性的器官,成年天龙族翼展平均在16~18米之间;成年海龙翼展平均在14~16米之间;成年亚龙翼展平均在7~11米之间。 起飞时龙族需要用助跑增加空气对翅膀的升力,在一定速度后利用后腿蹬地的反作用力飞向天空。而除了在陆地上起飞外海龙还可以在水面上起飞——起飞前海龙会收紧翅膀下潜到十几米左右的深处,随后迅速冲出水面,利用后爪上的蹼踩水在水面继续加速,直至达到起飞速度。 一般情况下由于温度,气流和空气密度影响以及龙翼膜翅的自身原因,龙不会让自己飞的过快过高,大多数只会在几十米到几百多米的高度借助地效作用低速半滑翔式飞行。但在理想情况下,他们的极限飞行高度可达3千米,极限飞行速度可达100千米每小时。在没有气流辅助的情况下龙极限飞行距离一般是50公里,如果借助气流龙的飞行距离理论上甚至可接近于无限。 如此堪称奇迹的身体构造却困扰了科学家上百年。在龙族生物学与混合基生物学走上正轨前,对于龙族的研究越深入就越难科学的对龙这种生物进行解释。仅仅针对龙翼为何存在,又为何以这种结构存在科学家们就进行了长达百年的争论。 第32章 后记 龙族诞生(4) 对于龙族翅膀结构的研究比翅膀由来的研究要早的多,早在公元五世人类与龙族尚且处于对抗时期时就有人为了屠龙而创立了龙族解剖学。不过随着人类与龙族由对抗转向合作这种解剖也渐渐被禁止,直到文艺复兴时期以科学研究为目的的龙族解剖学才重新出现。 解剖发现龙族的翅膀与鸟类和蝙蝠一样连接在肩胛骨上,每个翅膀都有两根翼臂骨,第一翼臂骨末端有一根向后的翼肢骨,和第一翼臂骨共同支持从胸部到翼腕处的前半部分翼膜和翼前膜。第二翼臂骨末端分出来四根向后的细长翼掌骨,最近的一根翼掌骨与第二翼臂骨以及翼骨共同支持翅膀中段翼膜,同时这跟翼骨掌还与第二翼臂骨上其他三根翼掌骨共同支持起后半部分翼膜,这也是飞行中最主要的翼膜部分。这四根翼掌骨每根上还有连有两节翼指骨,算上掌骨与指骨,指骨与指骨间的关节,统共有两个关节,便于在飞行中更灵活的调整翅膀状态。 另外第二翼骨末端前部被称为翼腕。亚龙的翼足就长在这里,翼足有足掌骨,四趾。而真龙的翼腕处没有足掌骨,但有两支有三个关节的小附肢,由古翼龙的翼足退化形成,可以进行简单的抓握动作,在地面上时还可以起到类似亚龙翼足的作用——支撑翅膀,从而减轻肩胛骨和翼臂骨的负担,甚至还可以短时间代替前爪支撑身体。 龙的翼膜就附着在这些骨骼上,翼膜主要由三层重叠的不同延伸方向的致密放射状肌肉纤维构成。翼膜表面还有一定数目的神经感受器,能够帮助龙在飞行时感受风向的细微变化。 这种翅膀结构在现有其他生物上找不到相同形态,虽然在一些北海小型生物身上能找到类似的结构,但无一例外都已经退化,失去功能。 直到二十世纪初由于混合基生物假说的提出科学家从发现龙族的翅膀融合了翼龙和哺乳类原始翔兽的特征——为了在飞行中用翅膀支撑身体,龙族除了有着如鸟类般坚硬异常的肩胛骨以及有着龙骨突的胸骨,其骨骼结构也像鸟类一样中空。 为了让这些庞然大物能克服地心引力飞到天上绝非易事。对于龙族翅膀为何存在这个问题的最主流的解释还是阿维拉的团队给出的观点——通过研究他们总结出外因与内因两大原因。 外因是在碳硅混合生物进化早期,植物融合能力不如动物,碳硅混合动物难以通过植物获得足够的硅源。当时最优质的硅源都在混合基微生物中,而那时的混合微生物大都以气溶胶聚落的形式漂浮在大气中,形成“硅云”。不止龙族,绝大多数碳硅混合动物在那时都有飞行器官以到空中获取含硅食物。 不过随着进化的继续以及空气密度的下降,大气微生物越来越少。随着混合基植物的崛起,不再必要的飞行器官在大多数混合基动物身上退化。 但龙族比较特殊,他们最早和原始碳基基因融合的硅基类基因片段恰好拼接到了原始飞行器官基因的片段,因此无论是直接退化这段基因还是间接抑制这段基因的表达,都被这段类基因片段误以为是自身受到攻击从而引起的自保行为而阻止。 某种意义上说,龙组现在的翅膀是碳硅基生物混合时的失误与漏洞。但生命总能找到出路,既然实在无法退化飞行器官,那就进化它。 当然仅仅只有翅膀还不足以让龙翱翔天际的,龙的整个身体就像是一个精密的仪器一般,虽有优有缺,但却可以互补从而顺利的运行。 骨骼方面科学家一开始认为龙族进化出中空的骨骼是为了减轻骨骼重量,但深入研究发现龙族的骨骼由于要支撑起龙庞大的身体有着非常高的强度,其骨密度极高。而且骨骼中含有大量金属元素,尤其是铁与钛。纯骨骼重量并不比等硬度的实心骨骼轻多少。但龙的骨骼的空腔可以储存空气,他们的长骨内都有起加固作用的骨质小梁,骨质小梁周围有附着在骨骼空腔内的气囊泡,气囊泡与肺部相连,一方面可以减轻骨骼的体积重量比,另一方面可以在飞行时提供更多氧气。 血液方面中空的骨骼意味着龙没有足够的骨髓细胞造血,他们像鸟类一样通过血细胞自身进行分裂进行血液的新陈代谢,所以龙族的血细胞依然是有核状态,这样的血细胞自身会消耗部分氧气,而且运氧能力不如哺乳动物。 因此龙族需要更有效的与外界交换氧气的能力——无论哪种龙都有着非常巨大的肺部,龙族的肺不像哺乳动物的肺一样可以大幅度收缩。他们的肺类似于鸟类——肋骨和脊椎相互扣嵌,肺部组织和气囊组织则镶嵌在肋骨中,使得胸腔骨架变成中空状,从而变得更加牢固稳定。 在龙肺的内部分布形有大量细小的微气管,这些微气管又彼此相连形成网状的气管系统。微气管一直延伸到外面的薄膜气囊,气囊不能进行气体交换,但可以储存空气,从而让被吸入肺部的空气中的氧气的吸收利用效率达到最高。 龙有左右肺各有三个个辅助气囊,锁骨间还有一个气囊。它们不仅可以提供充足的氧气,还可以增加龙在空气中的浮力。另外肺,辅助气囊,骨骼气囊泡和脊椎气腔等结构相互配合,可以让通过龙肺部的气流保持单向流动,保证龙在吸气和呼气的时候都能有氧气被纳入肺部,不间断吸收氧气。 后来随着解剖学的发展科学家还在龙族在后腿的大腿处找到两个气囊,它们几乎不参与呼吸作用,但能在飞行时减轻腿部重量。 第33章 后记 龙族诞生(5) 供能方面在龙族解剖学出现时科学家就发现龙族和其他北海生物都有两套循环系统。他们的第一套循环系统与纯碳基生物相同。通过心脏供能。只不过龙族足足有三个心脏——一个主心脏位于胸腔,供应全身血液循环。另外两肺入肺主血管处还有两个辅心,为处入肺血管膨大融合变异所形成,其壁为海绵质,能收缩,可以加快气体交换速率。 第二套循环系统是北海生物特有的循环系统,在混合基生物学提出后证明这也是碳硅混合动物特有的循环系统——所有碳硅混合生物都有一套遍布全身的矽血管,也称黄血管。黄血管内的黄血液中以硅运细胞为主,能把硅营养物质运输到全身,也能把硅谢代产生的废物集中起来,一部分作为原料用于鳞片,犄角,趾甲以及骨骼等部位的合成,余下的则运至各代谢器官排出体外。 黄血管也有类似动脉静脉之分,其连接处在胸腹处,有几对膨大的环血管相连,这些环血管都能有节奏地跳动,可以使黄血液流通全身。科学家们称它们为伴心或者黄血心。不同碳硅混合生物伴心数量不同,龙族方面亚龙有三对,真龙有四对。 当然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对龙族而言也非常重要。龙族解剖学发现龙族拥有类似章鱼一般的主副脑结构,除了头部的主脑外,还有专门控制两翼和尾部的三个副脑,它们的思考与记忆能力很弱,主要用来控制相应肢体的活动。 龙族的主脑被科学家分大脑,小脑还有中脑。大脑与小脑的功能与大部分生物一样,但龙的中脑要比其他生物发达,因为三个副脑就附着在中脑上,中脑会初步处理副脑传过来的信号,然后再交给大脑与小脑处理。 除了大脑结构,龙的神经细胞也和其他碳硅混合生物一样有别于碳基生物——即有碳基生物生物电神经系统,另外还有类似硅基生物的光神经细胞,能够更快速的进行各项生理反应。 这些生理结构保障了龙族成为混合基生物中的顶尖智慧猎食者。不过想要让如此一台精密且庞大的生物机器运行起来所需要的能量也是惊人的。但和其他北海生物一样,龙族并没有参与世界上其他生物小型化的过程。虽然相较于先祖的体型还是小了很多,但绝大部分混合基生物都比同等的纯碳基生物要庞大。 这要归功于混合基生物强大的消化能力——科学家很早就发现包括龙族在内的北海生物不仅能够通过有机物,而且还能够通过无机物获取能量。 龙族解剖学出现时科学家通过解剖发现 龙族有四个胃,一开始科学家以为这四个胃的功能和牛那样的反刍动物类似。但到了混合基生物学问世后科学家才意识到这是一种混合基生物独有的消化方式。 混合基生物学学家按照食物依次通过的顺序把这四个胃分为基胃、滤胃、结胃和真胃。研究发现前两个胃由食道变异而成,后两个由原始的胃分化而成。 其中基胃被证明是龙族能够消化无机物的关键——它没有自主消化功能,但它内部有大量共生微生物,可以帮助龙在内的碳硅混合生物初步分解食物。龙胃部的可燃气体和液体也是在这里产生的。 而后来经过阿维拉团队的深入研究发现在混合基生物进化初期出现的基因融合现象也是通过基胃实现的—— 在基胃所有共生微生物中硅源细菌占很大比例,它们是最早适应地球环境的碳硅混合生物,不仅可以分解吸收硅元素和其他无机元素,而且可以提取被消化物中含有的基因,以此通过捕食的方法加速各生物间的基因融合。 但硅源细菌无法识别特定的基因序列,只能照单全收,传到生物体内后由硅主类蛋白基因酶等有基因融合作用的酶决定如何利用。因此具有极大不稳定性。在碳硅混合生态系统稳定后这种功能逐渐退换消失,现在的基胃已经渐渐退化为单纯的消化器官。 基胃后的滤胃也没有自主消化功能,它的作用是过滤出食物中的杂质,并在积累一定量杂质后发出刺激让龙将其吐出。科学家分析滤胃出现的原因是龙族进化初期硅源以及其他能量源不稳定,食物种类极其复杂,需要一个特定的器官对食糜进行过滤,帮助龙族筛选适合的营养源 混合基动物的硅源主要有两个方面——无机沙石与硅主植物。滤胃的主要过滤对象也正是经过基胃分解的无机的沙石残渣以及有植物上的机硅晶体——硅主植物的根可以分泌把土壤中所需元素离子化的溶解液,进而把硅以及其他碳基生物不易吸收的无机物吸收至体内,在细胞硅结体中把可利用的部分转化为硅类碳蛋白,把不可利用的部分代谢出体外。因此这些植物的外表往往会析出许多代谢晶体,这些晶体非但没有营养还有一定毒性。 时至今日,碳硅混合生态环境已经十分稳定,龙族的食谱也随着文明的进步逐渐精细,滤胃已经慢慢退化,不过依然有一定的筛选过滤能力。 正是基胃和滤胃的存在让包括龙族在内的碳硅混合基生物拥有吸收硅源和从无机物中获得能量的能力,通过基胃和滤胃后无机硅基本被溶解为含硅溶解液,而有机硅则以硅类碳蛋白的形式继续进行消化。 不过由于像龙族这样的大型生物对能量要求高,而无机物中能量含量低,所以想光靠食用无机物维生的话是不够的。还需要结胃和结真这两个能够消化有机物的器官。 结胃主要作用是吸收食糜中的水分与中和碱性硅溶解液,和真胃直接相连。 龙和绝大多数混合基动物的真胃都与纯碳基生物的胃基本相似,可以分泌消化液对食物进行储存,研磨,搅拌和消化。不过龙族胃酸的强度甚至可以溶解金属。 食糜经过真胃后最终流向肠道,由肠道对其中分解出来的营养物质进行吸收。混合基生物的肠道与阑尾中有大的共生硅主微生物。能够保证把消化系统中食物的营养效率发挥到最大。 这一系列器官保证了一条龙正常的生理活动进行。但龙族的生活环境不只地面,如何在高空与深海这样的恶劣环境下保护好体内的这些器官也是龙族进化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第34章 后记 龙族诞生(6) 在身体表面,龙族防御与适应性器官非常很发达——龙族的体温一般在39~44摄氏度,虽然包括龙族在内的混合基生物几乎都没有毛发。但龙族的表皮与鳞片有一定的防火防寒功能,表皮细胞会产生含β角蛋白和有机硅质层的角质层,不仅更坚韧,而且由于含有大量硅氧键,可以在—60c~250c间保持稳定,保证龙在寒冷的高空或在冰冷的海水里不会失温,喷火时也不会轻易因温度受伤。 龙鳞则由硅主细胞合成,脊背最硬处硬度可达88,越往腹部鳞片越柔软,鳞片的表层质感类似橡胶。由于其二氧化硅含量很高,单片鳞片最高能够耐受-900~850c的温度,而硬鳞在龙身上层叠形成的硬鳞群平均能抵御住极限低温—80c与极限高温750c半分钟左右。软鳞群平均能抵抗住极限低温—40c与极限高温200c半分钟左右。 同时,因为龙的表皮和鳞片有大量混合的硅硅键碳碳键以及碳硅键,其耐腐蚀也非常强。在二十世纪中期甚至有国家用龙鳞作为航天材料。 龙在生长过程中不会像蛇与蜥蜴一样褪皮,但会不断褪鳞。健康龙褪鳞没有集中期,随着龙的生长以及鳞片的衰老损伤龙每天都会褪下来或多或少的鳞。幼龙时期由于生长发育快褪鳞速度也最快,成年后逐渐减少并趋于稳定,而到了老年阶段褪鳞量先是会大大减少,随后老年龙有可能直接去世,也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快速脱落鳞片,这时脱落的鳞片一般就不会有新鳞片代替了,老年龙的寿命也就即将走到尽头。 当然只有这些内在的保障还不足以让龙登上混合基生物食物链顶端。作为猎食者对外界的感官同样重要。 感官方面,龙族以出色的听力与视力闻名。视力方面,龙眼中有极为丰富的硒元素,每个眼球都有两个中央凹,部分视锥细胞末端有用于增强蓝色与其他颜色对比度的绿、黄、橙、红和透明油滴。眼后房还有辨别阴影,减少强光伤害的栉膜。 龙的眼球可以灵活转动,视野范围能达到320-340度,而且瞳孔和猫科动物相似,在低光黑暗下也有一定视物能力。在理想条件下龙能看清3000米外的小中型猎物。 龙族拥有三层眼睑保护眼睛,其中的第三眼睑——瞬膜能够帮助龙族在不失去视野的情况下润湿眼球以及隔绝外部刺激,确保龙族无论是在飞行时直视太阳还是在潜水中触及海水都能正常视物。 飞行时龙不仅拥有前庭反射,而且头部和脖颈处也有一定的生物防抖能力,保证龙进行大幅度高速运动时有尽可能清晰度视野。 当然如此优秀的眼睛也不是完全没有缺点,海龙的水下视力并不出色,为了弥补水下视力的不足海龙需要用吻部的两条口须用来探测水流变动。另外过于精密的龙眼也很容易病变,为了抵抗病菌感染龙的泪腺中会储存一些硅代谢产生的毒素,用有毒的眼泪消杀眼部病菌。但在医学不发达的时期还是有超过一半的龙会在中老年患上眼病,更是有三分之一的龙在晚年失明。 听力方面,龙发达的听觉能够与视力相互配合。他们的外耳在头角下方,结构上融合了哺乳动物的特征——耳翼细而尖,成筒状。耳肌有较大的转动角度。中耳可以放大外耳传来的声音。内耳则负责感受,分辨声音的频率、音色和音响的强弱。可以听见30赫兹到赫兹的声音。 但与视觉和听觉相比龙族触觉与嗅觉并不灵敏。触觉方面除了翅膀以及其他少数部分,其他地方由于厚重的鳞片与表皮隔绝致使龙的触觉十分迟钝,也无法通过触觉感知所触及物体的材质。 嗅觉方面则是包括龙族在内所有混合基动物的短板——这是他们在进化时为了适应高温代谢能力不得不做出的妥协,他们的鼻腔细胞需要变得更加强悍而非灵敏。 不过龙族最后还是进化出了与蜥蜴和蛇一样的嗅探能力——他们有着分叉的舌头,下颚前端正中也有一小缺口便于龙族的舌头在不用张开嘴时也自由伸缩。舌尖分叉处可以吸收气体分子,而后再通过犁鼻器对味道进行分析。虽然没有蛇与蜥蜴那样灵敏但还是一定程度上弥补龙族的嗅觉能力。 至于龙族为什么宁愿牺牲对绝大多数生物都非常重要的嗅觉也要发展喷火能力同样也是困扰科学家百年的问题。直到混合基生物学提出后科学家才给出足够可信的解释——喷火技能可以说是碳硅混合生物进化早期唯一保留下来的纯硅基技能。 而为什么硅基生物要用高温代谢则要等阿维拉的团队给出解释了。他们分析作为混合基生物硅基原基因载体的地外祖先,那些纯硅基生物应该生活在一颗熔融星球上,含硅物质交换在那种高温环境这并非难事,而且是代谢的必要步骤。 根据阿维拉团队通过计算机推演得出在碳硅融合生物大型化初期,为了便于代谢消化的无机物,硅主细胞开始将这一技能地球化。在这一时期,几乎所有碳硅生物都有各自的高温代谢器官,高温代谢物或为气体,或为熔融物。 可以说,那时龙族喷火主要是为了代谢含硅废物。 另外根据考古学家的研究发现龙族祖先并不常用火焰进行战斗,考古学家几乎没有发现带有烧伤痕迹的化石。反而发现了许多用火加工食物的痕迹。在人类还没有学会钻木取火时,龙族早已经学会用火焰粉碎无机食物与烹饪有机食物了。 时至今日,绝大部分碳硅生物已经可以顺利的消化,吸收和代谢从自然中获取的所需元素与能量。而生物高温器官造成的不必要消耗过多,所以大部分碳硅生物的高温代谢器官都退化了,龙族亦是如此。 第35章 后记 龙族诞生(7) 不过由于碳硅混合生物既保留了硅基生物从无机物中获得能量的功能,又保留了碳基生物从有机物中获得能量的功能。所以作为碳硅生物中的顶级猎食者龙族一直能够从外界获得高于纯碳基生物的能量,足以让他们做一些锦上添花的进化。 龙族喷火器官的基因需要一种特定激素的刺激才能发育,产生这种激素的基因退化并不十分彻底。即使现在在亚龙和天龙中依然能找到万里挑一的火龙。而海龙作为内息科动物,喷火器官虽已彻底退化,但也有极少数海龙保留了祖先独特的喷毒技能。 对于能喷火的龙,他们的喷火器官一般在5岁左右发育成熟。成年后体型要小于不能喷火的同族。在外观上喷火能力越强的龙翅膀上的波浪形花纹越明显,完全不能喷火的龙则几乎淡不可见。 火龙的喉部上端的食道壁上有有一个火油孔,火油孔与上储燃腔相连,上储燃腔与位于于胸腔上处的下储燃腔有导管相连,下储燃腔与可分泌与储存类似煤油和硅烷混合油的淡黄色含磷液乳状油,上储燃腔只能储存部分火油。 在喷火前,龙需要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肺部的气囊膨胀起来,然后上储燃腔肌肉收缩,火油孔软骨打开,把燃油排向喉部,用收缩肺部产生的气流将燃料冲向口腔。在舌根处龙有一排类似电鳗的放电细胞,可以点燃燃料。 经过口腔的火油由于气流过快,被点燃的燃料不会迅速引燃所有的燃料,燃烧部分的温度一般也只有400摄氏度左右,而且会迅速通过口腔。直到冲出龙口并与氧气充分后,油料才会达到最佳燃烧状态。成年龙的龙焰一般在出口十米左右能达到最佳燃烧状态,燃烧的极限温度一般在1200c~1700c。龙炎的极限射程大概在50米左右,而且燃油会沾在目标表面持续燃烧直到被扑灭或耗尽。 这些火焰可以消除火油中携带的毒气与挥发性毒素,避免龙在代谢时中毒。而且龙族口腔与喉部有着密集的毛细黄血管,高温还能刺激其中的共生混合基微生物代谢 现今的火龙体内平均能够储存20l的火油,喷火时火龙每秒最多可喷射出1.5l火油。距离可达10~15米。每次喷火后需要间隔至少十分钟等待电细胞恢复电能。而当火油消耗殆尽后火龙至少要两天才能恢复,且需要食用特定的食物。 为了防止被烧伤,龙的口腔,食道与气管壁上分布着大量的硅主细胞,他们比碳主细胞更耐热,而且还可以分泌抗火液,抗火液与龙分泌的生物油相互排斥,不会相融粘附,还可以阻隔1500摄氏度的高温十秒左右。而作为最容易被灼伤的部位——口腔,除了抗火液外唾液也有一定防火作用。引燃后的燃料在通过口腔时会将一部分唾液和抗火液混合物也带出去,同时把口腔中的热量也带出去,防止口腔温度过高。而且在喷火时唾液腺和抗火液腺也会不断分泌释放新唾液和抗火液。 至于海龙的喷毒能力,科学家通过研究发现这是其祖先早期喷火能力低下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直策略。 早期海龙陆上捕食竞争力较差,因此经常需要下水,其高温代谢器官相对羸弱,为了避免含硅废物毒害身体,海龙祖先以及水生和两栖混合基生物进化出了更大的废物储存器官。随着碳硅混合生物的进化,他们最早退化掉了高温代谢器官,而是直接将含硅废物液化排出体外。科学家把这种代谢方式称为“内息”。 现在海龙的毒液器官即是高温代谢器官变异的产物——其主要有毒囊和毒液管两部分。毒囊位于原下储燃腔处,毒液管则是原来的喷火孔。 由于不再靠肺部气流将液体呼出体外,毒液管渐渐由孔进化成一条可伸缩的软骨管,平时收在喉部,使用时伸出到舌根处。通过收缩毒液管后部的肌肉可将毒液喷射出体外。 而这种液体之所以称为毒液是因为其中的液体含有大量的含硅溶解酶,这种酶会像强酸一样腐蚀动物的表皮或鳞片。而且一旦液体进入以心脏为主的碳基循环系统内就会对该生物造成严重的硅中毒反应,甚至造成死亡。 现今海龙体内平均能储存16l毒液,喷毒射程可达5~9米。而且毒液可溶于水,在水下捕食时毒液扩散开来后可以麻痹或杀死大片水域中的鱼类。当毒液耗尽后毒龙需要至少两天才能恢复,而且同样需要食用特定的食物。 与火龙一样,毒龙为了防止酸液和毒素误伤自己,他们的器官同样有一定抗毒功能。比如海龙的口腔细胞,消化道细胞,呼吸道细胞和血液细胞都有一定毒液抵抗能力,还会分泌一些含溶解酶的解毒液。海龙的瞬膜也可以防御一定浓度的毒素,泪腺分泌的眼泪也有一定的解毒功效。在水下海龙会一直合拢瞬膜,避免海水和溶解在水中的毒液进入眼睛。即使少量进入,眼泪也可以解毒,防止失明。 毒龙的毒腺也在5岁左右发育成熟。有喷毒能力的海龙成体体型会小于不能喷毒的同族。同时在外观上喷毒能力越强的海龙身上的横向细带状条纹越明显,完全不能喷毒的海龙几乎是完全没有条纹。 而龙族作为智慧生物用于相互之间的交流器官也较其他生物发达。碳基爬行动物和混合基类爬行动物中龙族是唯一有面部表情肌肉的生物,虽然龙的面部有鳞片覆盖无法如人类一样做出复杂的表情,但得益于龙族出色的视力同族之间还是能够通过对方表情变化进行简单的交流。 另外龙族的发声器官也比较特殊——他们有两套发声器官,一个是支气管处的鸣管;能够发出简单但宏亮的声音,便于其在空中进行远距离简单交流。另一个是类似哺乳动物的声带与和舌头,它们能够让发出更加丰富的声音,进行更加复杂的交流。 第36章 后记 龙族诞生(8) 在繁育方面真龙与亚龙不尽相同,亚龙的性腺结构与鳄鱼相似,真龙的则与蜥蜴类似。由于混合基生物细胞对高温的抗性,龙族无论雌雄的性腺平时都在体内。年龄上亚龙与真龙均在八岁左右拥有繁殖能力,成熟后全年可进行繁殖,无特定发情期。 亚龙和真龙间有生殖隔离。真龙内属的二族间虽然没有明显生殖隔离,但混血龙的受孕率和后代孵化成功率低于非混血龙,而且后代几乎不育,还有患有先天性疾病的风险。种种情况导致鲜有混血龙出现。 雌龙孕后一次平均可产蛋1~3枚。孕期一年半,孵化期一年。龙蛋不需要特意抱窝,只要保证平稳即可,对温度也没有很苛刻的要求,但温暖条件下孵化的小龙一般更健康。 在十九世纪末之前医学不发达的时候龙蛋的孵化率一般在75%左右,正常孵化的小龙成活率一般在80%左右。但雌龙的生殖间隔为6~8年,期间由于精子抗体的产生受孕率极低。 龙蛋外观上为淡黄色光滑椭圆硬壳,亚龙龙蛋稍小。龙蛋在初期无法从外观分辨种族,在幼龙破壳前一个月蛋壳上的杂斑会慢慢变成和内部小龙主体色一样的颜色,由此可大致推断其种族与鳞色。 两种生命形态的混合刺激了龙族大脑的发育,龙强大的消化系统和喜食熟食的习惯更为脑部活动提供了足够的能量,现今龙的智力平均值甚至略高于人类。 据考古学家研究,古龙族文化产生的时间很早,甚至有可能早于人类苏美尔文明,但由于那时的古龙族没有文字与纪年法,导致其大多不可考证。 三大龙族主要聚居地在雾缘内部的两大岛上。目前发掘出最早的龙族文明遗址大约在公元前四十世纪前期。据考证那时的原始穴居龙族为一夫一妻制独立生存模式,幼龙成年后无论雌雄都会离开父母建立自己的居所。因此个体之间分布极其松散,相互之间也很少联系,并没有形成聚落。 最早的聚落由海龙建立,大约在公元前21世纪前期。不过据考古学家研究那时的聚落与狼群一样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在鱼类洄游时期会在鱼类聚集区短暂形成以血缘为联系的聚集群落。 最早的固定群落则天龙族建立,大约在公元前7000年左右。此时龙族开始出现农耕和畜牧等生产模式,由此形成了许多小型定居聚落。 而在公元前5500年左右三族中亚龙族最先形成部落联盟,开创了龙族国家的雏形。随着越来越多的龙族聚落出现,三族内部与相互之间的摩擦逐渐增多,在公元前3000左右天龙族最早建立真正意义上的共主王权制文明。 大约在公元前二十世纪,随着地球进入温暖期北海资源日益丰富。三族王室在亚龙女王的斡旋下停止了相互之间的攻伐,通过会谈对三族国境进行了划分。 从此龙族文明进入了快速发展期。三大部族之间既相互竞争也相互合作,龙口数目逐年增加。同时龙族的文字,语言等重要文明元素也在慢慢成熟。 公元前二世纪左右,三族王室成立了龙族大会协调三族关系,以部族分界的限制逐渐被打破,三族不再以“天”“海”“亚”而是开始以“龙族”这个整体继续进行文明的发展。 这一时期虽然有部分龙成功突破雾缘的地理封锁来到外界,但由于数量太少并没有对当时以人类文明为主导的世界文明产生足够的影响,最多在人类世界留下了一些神秘的传说罢了。龙族与人类的文明的真正交流还要等到公元五世纪。 公元五世纪左右的北海随着气候的恶化以及龙口的膨胀,和平又一次被打破。 据史学家研究发现那时北海龙族数量达到了四万五千条左右,接近当时雾缘的容纳极限。为此龙族爆发了第一场大规模全境战争。 战争双方并不是以种族划分的,而是以生活地区,东北玉轮岛龙族为了争夺西南玄月岛龙族拥有的更为富饶的地区而联合起来向其发起侵略。战争双方均由各自内部的三大部族首领指挥。 此战最终以西南方龙族被东北方龙族驱逐出雾缘告终。留在雾缘内的龙开始了三族一统的帝制文明,而离开雾缘的龙一部分迁居美洲,还有一部分迁居欧洲,由此和人类文明开始了一段波澜壮阔的碰撞史…… 第37章 序 北陆往事(1) ……图林根王国国祚五十一年九月下旬维卡蒂安族奇袭六堡背叛王室。北州军政总督汉克.迈耶尔被害。北州军龙骑士战死三人,百夫长战死七人,骑士战死十二人,被俘两人,士兵战死两千五百余被俘四千余。现叛军已至北都城下。十万火急!急需支援!北都理事亲王鲁道夫.拜拉维伦紧急上奏! ——《公元1108年图林根王国北都战报》 公元1108年,图林根王国,王室直辖市千湖城——这是路铎温格家族取缔哈拉尔家族前的家堡。 现任国王奥托.路铎温格的弟弟威廉·路铎温格亲王正策马驰骋在萨斯奎哈纳河东岸。在他身前,是一匹惊慌狂奔的雄鹿。在他身后,是一条暗金色的雌性天龙。 天龙左臂上绑有臂弩一支,她拉上弦,从胸前的箭囊中去取出一支弩箭装入其中,大致瞄准地面上雄鹿的方向,右前爪一趾轻扣扳机,一支巨箭便发射出去。 可惜箭的落点偏左了些,射到了雄鹿身侧。受惊的雄鹿用灵活点四肢向右跳去,继续向前逃命。 但死里逃生的雄鹿还没有跑多远后颈便中了一箭。马背上的威廉亲王对刚刚这一箭很满意,他拿出一支新箭架到弓上,于颠簸的马背之上瞄准雄鹿寻找着机会。 闪着寒光的铁箭头划过空气,命中雄鹿的后腿,箭头卡住了它的关节。雄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但求生的欲望迫使它忍住痛爬起,似乎只要不停止奔跑就永远不会被死神追上。 但一支从天而降的巨箭抹杀了雄鹿最后的希望,甚至没来得及感觉到巨箭贯穿身体的剧痛就已经陷入死亡后的无尽虚无。 “我射中了!”暗金色天龙高兴的大喊,兴奋的降落到自己的猎物旁边。 “除去你之前的五次脱靶外,你今天的表现还不错。”马背上的威廉亲王耸耸肩,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还隐约能看见前五次射空的那些如柱般的巨箭斜插在地面上。 龙族的脖子比较长,因此龙族在使用用前肢操作的远程武器时无法向人类一样用望山之类的工具瞄准,只能依靠感觉和经验。而这需要日复一日的训练。 “下次你可以试试降低速度让身体在空中呈直立状,这样应该能提高精度。”威廉亲王继续指导说。“我不是龙也不好教你,不过就像卡瓦尔教官说的那样,你先练好低速射再说下一步的事。” 正说着,威廉隐隐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放眼望去,一名骑士正策马直奔自己而来。 “威廉殿下,阿瑞玛阁下。”冲到自己面前的骑士迅速跳下马背就势向自己行礼,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让威廉怀疑他是否为此专门训练过。 “什么事这么着急?”威廉在马背上俯瞰着那名骑士,他并不喜欢遇事慌张的人,无论何事还是稳重些好。 “国王陛下的特使来了,他们现在就要要见您。” “国王特使?”阿瑞玛一脸诧异,但当她看向威廉的时候却发现他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好也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我没收到什么关于国王特使的消息。”威廉平静的说。“你确定吗?” “是龙骑速使,陛下有紧急情况。”报信的那名骑士回答说。“他们正在城堡长厅里等着殿下呢。” “这样啊,我这就回去。”威廉扯了扯缰绳转向阿瑞玛。“你先回去吧,今天的狩猎到此结束。” “不需要我送您吗?”阿瑞玛侧身露出背后的鞍具——这次狩猎她和威廉都准备了空中骑具。“这样更快些。” “服从命令。”威廉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其语气虽不严厉,但却有种难以违抗的威严。 阿瑞玛以前也见过威廉这样对部下下命令,但这样对自己却是第一次。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愣了几秒钟后只好点了点头,转身飞回城堡…… 等阿瑞玛再见到威廉时已经是第三天了,这天半夜仆从就把自己叫醒,威廉亲王需要她把自己送到王京卡霍基亚。 阿瑞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前两天整个城堡都异常忙碌,仆从们将大大小小的东西打包成行李运到马车队上。有人告诉自己威廉准备把他的妻子卡莲娜·斯图奈斯王妃和儿子普林顿.路铎温格勋爵送回岳父斯图奈斯家族的领地。 驮着威廉的阿瑞玛一路上都满腹疑惑,她能感觉出此事重大。只是威廉不主动告诉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也不好开口发问。 阿瑞玛明显感觉到威廉亲王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她从七年前威廉从王京回到千湖城便被选为他的骑龙。这么多年阿瑞玛从没有见过威廉今天这个样子——在自己的印象中威廉亲王总是随和且不谙世事的,他每天所做的就是在城堡附近和自己打打猎或者自己钓钓鱼,似乎并不关心世界上其他地方发生的事。 而现在的威廉亲王却冷淡严肃,似乎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难以理解的地方。 阿瑞玛和其他随行龙用了十多个小时才把威廉和其他人类随员送到卡霍基亚城。这是阿瑞玛第一次进行如此长距离的飞行,直到中午疲惫的她才终于看到卡霍基亚城出现在地平线上。 不过很快旅途的疲惫就被好奇心驱散——当年为了竞选威廉亲王的骑龙自己学习了不少关于图林根王国的常识,其中最让自己感兴趣的就是王国的王京卡霍基亚城。 图林根王国采用的是一京三都制,卡霍基亚城最为其中的那“一京”是全国最繁华的城市,也是整个北文兰大陆仅次于文兰王国首都新法隆城的第二大城市。 这座城市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龙族来到这里前这里就是土着人的聚落。当龙族征服这片土地后这里一度成为了天龙国的首都,直到挪威殖民军占领这里。 在挪威殖民军统治下这座城市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与翻新,当殖民军脱离东陆后这里又先后成为文兰第一王国的陪都和北文兰王国的首都,而随着图林根王国取缔北文兰王国这里又成为了图林根王国的王京。 第38章 序 北陆往事(2) 如此丰富的历史造就了这座城市独特的文化,图林根王国的书籍文献中无不对这座城市加以赞美。阿瑞玛也曾无数次幻想过这座城市的布局与街景。如今梦想成真,阿瑞玛惊喜的发现这座城市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壮观。 自己从西方进入这种城市,最先出现在阿瑞玛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与密西西比河上桅杆林立的航船。秋收刚过,农民们正在焚烧收割过的农作物,一道百米长的火墙横跨田野,如同火龙过境一般。 继续前进,越过石砌的河堤便来到了卡霍基亚城的城墙边缘,城墙外有数不清的帐篷,帐篷下的商贩们几乎把整个城市的外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集市。 由于有国王的特使为旅队打旗,阿瑞玛和其他龙可以直接飞跃城墙。入城后阿瑞玛好奇的俯瞰这座城市,把它与自己想象中的那座弗利城进行比较。 这座城市沿用了土着人时期的布局和龙族时期的基础,又融入了大量的北欧风格——一道东西走向征服大街作为中轴线将城市南北两部分,南区居住人类,北区居住龙族。 无论是图林根王国还是其他延续东陆人龙体制的国家对人龙分居这件事管理的都很严。除了少数大城市外很少有人类与龙族平民混居的城市,一般一个地区的“人城”与“龙城”都会隔很远,包括千湖城也是如此。 沿着征服大街飞行的阿瑞玛饶有兴趣的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类和龙族以及各种牲畜。天上不时还有巡逻队和市民飞过。她可从没有见过如此热闹的场景。 阿瑞玛看向两边不同族的居民区,石砌与木制的房屋勾连交错,东陆风格与古典风格的建筑争奇斗艳。看似混乱实则乱中有序。 居民区内还有几片建立在土丘上的建筑,那些建筑下方的土丘明显不是天然形成的,阿瑞玛知道那是土着人延续下来的传统——一些富有的家族会把自己房子的地基垫高来宣示财富与地位, 两个居民区中间还有一个横跨征服大街的巨大广场,数不清的商贩在其中经营着自己的生意,把这片广场变成了卡霍基亚最大的集市——万帐集。 秋收刚过,正是民众最为富裕的时候。广场上数不清的人龙商贩和市民在那里进进出出。阿瑞玛也有种冲动想下去好好逛一逛,希望这次他们能够在这里多待几天实现这个愿望。 越过广场居民区也快结束了。卡霍基亚城沿着中轴线还有上中下三层不同高度的夯土层,每层均有石砌城墙进行分隔。其中最下层是居民区与贸易区,中层是宗教与行政区,最上层是王宫区。 中城区最着名的建筑是新地大教堂,这是一座罗曼式风格天主教次级圣殿。其东西长120米,南北宽75米,屋顶高54米,钟楼高80米。是北文兰大陆第一座天主教堂。 就在阿瑞玛从教堂旁飞过时,教堂的钟楼突然传来一阵宏亮的钟声,随即城市各处的小教堂的钟声也此起彼伏的响起。如此浑厚的声音很难不让阿瑞玛心生震撼。 虽然千湖城的教堂也会按照三钟经在晨午晚敲响铜钟,但无论是响声还是数目都无法与这里相比较。阿瑞玛第一次觉得神明真的在冥冥之中观察着自己。 中城区再往上就是此行的目的地红山宫了。这座城堡式宫殿独占上城区,是王室生活与统治的地方。 这座宫殿建筑于曾经天龙国的王宫遗址之上,算上夯土基与石砌台基其最高处距离下城区的地面足足一百三十多米 红山宫占地30万平方米,建筑总面积12万平方米,上层建筑由北部的寝宫、中部的政宫和南部的龙塔组成。政宫有九层,为王室办公行政场所;寝宫有七层,为王室与龙王起居场所;龙塔为龙族出入宫殿的礼仪场所,除龙王家族部分成员外所有初来王宫的龙必须先在此降落。其高度有65米高,顶部平台能够同时容纳十条成年真龙。 除此之外上层建筑还包括卫兵的营房和侍从的寝房。上层建筑往下的石砌台基内也有宫殿结构。所谓的石基其实是曾经天龙国山体式宫殿的遗址,由红色花岗岩筑成,宫殿的仓库图书馆等就设立其中。 台基两侧向下延伸与高大的宫墙相接。宫墙高6米,底宽4.4米,顶宽2.7米。为东陆夯土包砖式墙体。墙的东,西侧各有一处宫门,拐角处也有防御角楼。其中东侧宫门与中城区相连,西侧宫门通往马蹄湖边的王室御林。 卡霍基亚城的实景超过了阿瑞玛的想象,这里简直就像是她看过的小说中神界天都一般。 威廉的龙骑卫队不能带兵器入宫,在禁卫军的带领下他们先降落到了上城区和中城区城墙间的一处四面封闭的大广场上。阿瑞玛则和另外两名龙族随员则继续向宫殿飞去。 怀着激动的心情阿瑞玛在王室禁卫军的带领下降落到红山宫的龙塔雕刻精美的平台上。这里作为卡霍基亚城最高的建筑,可以俯瞰整个宫殿与城区。 阿瑞玛俯下身让威廉跳下来,只见威廉亲王双脚刚刚落地候在一旁的几名国王的大臣就大步流星的走上来向他行礼。 “陛下正在等着您。”为首的一名官员对威廉说,挥手示意让威廉从楼梯走下去。 作为当今国王的弟弟自己曾经也生活在这座宫殿中,但今非昔比,对于这座宫殿而言自己无疑已经是客了。 威廉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卑不亢的大步走向楼梯。 走过漫长的螺旋楼梯,穿过一条条既熟悉又陌生的长廊。曾经父亲,现在兄长的办公室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威廉在大门前驻足,大门上那对威武的金冠红狮似乎在评判着自己,父亲的灵魂仿佛正在借用红狮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跨入这扇大门的人。 第39章 序 北陆往事(3) 金冠红狮是文兰路铎温格家族的家徽,当年挪威王室失去对文兰殖民军控制,文兰局势一片混乱时欧陆掀起了一股西渡热潮,自己的爷爷汉斯作为欧陆路铎温格家族的私生子被送上了开往文兰的海船。 爷爷经过多年的打拼通过开设妓院赚到了第一桶金,后娶了一位名叫夏恩的土着女子为妻,也就是自己的奶奶。不久后父亲克莱门斯便降生于世。 爷爷通过自己的关系把父亲介绍给了当时的挪威殖民军第一军团团长拜伦.西居尔,让父亲作为他的侍从。 在拜伦的教育下父亲学习了挪威语,土着语以及南方龙语,很快在军团中也有了一席之地。 等到殖民军大总督哈伦.哈拉尔脱离东陆自立为王,建立文兰第一王国时原第一军团也被改编为禁卫军团,父亲因此成为了御前侍卫。不久后又因表现出色被派到弗利城辅佐罗杰.哈拉尔王子,任卡伦多克城军政长官,加爵士爵位。 哈伦死后其王国被三个儿子一分为三,建立北、中、南文兰王国。当年的罗杰王子成为了北文兰王国的国王,父亲也一跃成为了军政大臣。 哈伦国王裂土分疆的本意是避免三个儿子争夺王位。但他没想到在他死后他的儿子们为了争夺土地还是爆发了战争。 罗杰不顾父亲的劝阻执意南下,最终被中南联军击败,自己也失踪于逃亡途中。 中南联军继续北伐,精锐尽丧的北文兰王国无力抵抗,很快首都卡伦多克城也被联军占领。 父亲亲自殿后为大部队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保住了王国最后的有生力量。在父亲的带领下王国的残余部队向西北撤离,当时西部领主由于没有过多参与南下尚有实力。父亲多次联系西部领主中势力最大的千湖城伯爵索尔.卡雷斯希望联手击退侵略军,但都被拒绝。 国家存亡在即父亲不得不强行出击,只得假意与索尔谈判,暗中组织最后的兵力奇袭千湖城,一场厮杀后父亲最终攻占了城市。 攻下千湖城后周围的领主纷纷向父亲效忠,父亲顺利控制了王国西部地区,有了复国的后方根据地。 此时又逢联军内部矛盾,父亲果断南下,最终在六个月后成功光复卡伦多克城。趁着联军矛盾重重迅速南下占领中文兰王国的陪都卡霍基亚,与中南联军以俄亥俄河为界签订停战条约。 结束战争后父亲善待前王遗孤,全力接济难民,同时又寻回了罗杰王的遗体,为他举行了盛大的葬礼。 此时父亲的威望在王国内部已经达到顶峰,在部下的拥戴下,年仅三十四岁的父亲被拥立为新王。 称王后父亲从卡伦多克迁都卡霍基亚,册封旧海龙国王室的后裔索达克为图林根龙王,以此吸引以天龙族为主导的南方文兰族龙族政权中的海龙族与亚龙族来到图林根王国,弥补北方龙少于南方的劣势, 获得龙族支持后父亲又用了四年时间平定国内的割据势力,并将天主教作为国教引入新大陆,彻底确定的路铎温格家族统治的合法性。 稳定王位后父亲的立即为爷爷正名,为爷爷的名字加上了本就该属于他的路铎温格姓氏。并将欧陆路铎温格家族的蓝冠红狮改为金冠红狮,作为文兰路铎温格家族的新家徽。 威廉不知道如果父亲看到如今的自己和哥哥会有何感想,但就自己的感觉无论是自己还是兄长都辜负了父亲的期望。 门前的卫兵缓缓推开那扇刻有家徽的大门,兄长就坐在那张曾经父亲坐过的御椅上等待着自己。父亲的画像就高挂在他背后的墙上,俯瞰着他们兄弟间的这次会面。 这些年自己的兄长看起来变化并不大,金色的卷发,乌黑的眼睛,微透黄色的皮肤和标致的五官。即使常人也能一眼看出他们是兄弟。 威廉迈入房间,向兄长奥托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之礼。 “你就不必行此大礼了。”奥托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并不急于直入正题,而是先学着像寻常百姓家的兄长一样先关心一下威廉的家人。 “咱们兄弟好久没见了,怎么样。卡莲娜和小普林顿还好吗?” “感谢陛下关心,他们都很好。”威廉回答时特意加重了“陛下”二字。 “听说他们回自己的家堡去了。”奥托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呢。” “陛下对我们家的关注让我倍感荣幸。卡莲娜身体不佳,我不在她身边时让他的父亲照顾他会更好。”威廉从容不迫的回答说。 “你倒是顾家啊。”奥托点了点头看向窗外,从这里刚好可以看到龙塔顶部的露台。“你还留着那条小天龙呢。” “我平时也没什么活动,打打猎钓钓鱼什么的用她也就够了。”威廉也对兄长微微一笑。 两人相互沉默了一阵,房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奥托本想展示一下自己王者的大度与仁慈,但却发现他们兄弟之间真的已经无话可说了。 “咳。”奥托最终决定结束这虚伪的寒暄和尴尬的沉默。“我这次叫你过来是干什么,想必特使已经告诉你了吧。” “是的,我的陛下。”威廉点点头,语气中同样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将奉命平定维卡蒂安人之乱” 维卡蒂安人是早期挪威人与文兰土着人联姻的后代。早在公元980年左右,红发埃里克为了避免挪威战乱就已经率领500多人和十条龙来到他先前航海冒险时发现的格兰陵岛布拉塔利德,并逐渐向内陆发展。最终形成了今天居住在王国五大湖东北部的维卡蒂安人。 在挪威殖民军击败他们后直到文兰第一王国时期和北文兰王国时期维卡蒂安人一直是王国的藩民。父亲建立图林根王国后又把他们分成埃里克湾东部的半岛部,西南部的海湾部,北部的格兰林部三大部。等到兄长即位在渥太华增设北都并修建六座堡垒监视维卡蒂安族后自格兰陵岛一直到渥太这片广袤的土地便彻底归入图林根王国领土。 只可惜这些年王国上下的关注点都集中到了南方的文兰第二王国和西方的密苏里王国,没有人注意北方的维卡蒂安人也早已有了不臣之心。 第40章 序 北陆往事(4) “现在的情况比你知道的更严重。”奥托国王也一改方才柔和的语气,用平时命令臣子的那种严肃且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对威廉说。“就在我派特使找你后不久北都就沦陷了,北都理事亲王鲁道夫现在下落不明,但无疑凶多吉少。” 挪威爵位制中亲王这个名号来自曾经的龙族王国,挪威王国在吞并炽翼帝国与北陆三王国时吸收了不少曾经龙族王国的名号与职务进入自己的爵位与官职体系。 文兰殖民地没有参与东陆哈拉尔四世的东化改制,实行的依然是挪威王国立国时实行的纽带封建制,也就是宗室领联盟制。但父亲稳定王位后针对文兰路铎温格家族宗室不强而对此制度进行了改善,把国家分为一京和东西两都。 每一都管辖的政区称为州。都的长官为理事亲王,这一职务相当于亲王与摄政宰相的结合。 后来随着北方局势变动在兄长即位后又增设了北都,从此一京三都和千湖城相互拱卫形成了图林根王国的基本制度,国王不时巡游三都,避免地方势力威胁王权。 理事亲王为终身制,由国王亲自任免,初代三都理事亲王分别是父亲的弟弟和母亲的兄弟。在兄长即位后不久第一任北都理事亲王便病逝。而本应由自己接任的新理事亲王却被兄长自作主张交给了他妻子的哥哥鲁道夫。 兄长已经即位,本应属于自己的职位也被取代。继续留在王宫中除了像个弄臣一样被冷嘲热讽外自己毫无用处。威廉只好请求回到家堡做一个无事王爷,远离这个以兄长为中心的旋涡。 “我给你一万人和六百龙。一年内,平定维卡蒂安诸部!”奥托说。“如果你能成功,我会考虑让你接任北都理事亲王。” 但威廉听后却摇了摇头,奥托皱了皱眉。“怎么,有问题?” “半年。”威廉从容的说。“半年就够了。” 奥托听后愣了一秒,不屑的笑了笑。 “你想好,维卡蒂安人的骑兵还是值得注意的。” 王国之所以设置北都就是为了控制北方产马地,维卡蒂安人从被征服后一直负责提供优种战马,现在的维卡蒂安人至少有三十万匹马。而他们本身也精通骑射,人与马相配合战斗力不容小视。 “我想好了,半年足够。”威廉没有丝毫犹豫。 奥托缓缓靠到椅背上打量着自己的弟弟,他倒是希望自己的弟弟是个无能之人,这样至少他们兄弟之间还能保持一丝血缘亲情。 只可惜他们都继承了父亲的本领,一山不容二虎,如今的自己已经很仁慈了。 “军中无戏言。”奥托轻轻点点头。“去找军务大臣吧,他会告诉你具体的事。” 威廉再次向奥托屈膝行礼,他最后看了一眼奥托身后父亲的挂像,转身缓步走出房间…… ————————————————————— 以强去强者,弱;以弱去强者,强。 ——《商君书》 六个月后,伊卡卢伊特城。清晨本应该清新的空气此时却弥漫着火药的味道,火炮的焰光遮蔽了月亮的光芒,炮弹扬起的木屑与砂土冲散了夜风嵌入士兵们的身体里。 国王近卫队队长巴塔甘斯此时正和一群百姓和士兵躲在城中的沟壑里,纵使自己有百般武艺,面对那些咆哮的钢铁与青铜怪兽也只能避其锋芒。 城市已经被围攻几周了,敌军并不急于进攻,而是每隔三个小时就进行一次炮击。人类士兵无法用城中的武器反击那些铸造精良的远程火炮,城中的龙只要起飞就会招来数倍的敌龙和密集的弹丸——他们已经被完全封锁在这座城市中。 巴塔甘斯听着城外闷雷般的炮声,很难想象仅仅六个月前他们还在北都城的城墙上将鲁道夫亲王吊死。若不是今年埃里克湾上冻时间提前他们全都要被南方军赶入海中命丧鱼口。 巴塔甘斯环顾这座土木结构的堡垒城市——它是格兰林部的首府所在地,格兰林部作为维卡蒂安三部中实力最弱小的那一部其首府伊卡卢伊特城也非常小,南北长300米,东西长260米,城墙也是土木结构的,唯有城市中心有一座砖石结构的堡垒。 炮弹与炸弹持续摧残着这座城市,箭塔望楼一切稍微高一些的建筑都已经坍塌,城墙补了一遍又一遍,城中的房屋大都残缺不全。巴塔甘斯不知道这座城市究竟是自己的庇护所还是葬身地。 在他们头上不时有敌龙飞过,把城市中的情报汇报给后方的炮兵,对于炮弹难以命中的地方他们还会投掷炸弹轰炸。城中的士兵曾试图用弓弩和火铳攻击他们,但那些龙都在城中远程武器的射程之外,在吃了几颗炸弹后大家都默默在城中挖起壕沟。 土地已经上冻,虽然对炮弹和炸弹的防御性更好,但也更加难以开挖,大部分壕沟都小而浅。 一颗炸弹在他们头顶炸开,密集的弹片落入沟壑中引起一阵骚动。人类与龙族相互推搡,惨叫声不绝于耳。 以巴塔甘斯的身手离开这条壕沟跑入城中心的堡垒内是小菜一碟,但他这次的任务是护送一名神秘的客人会见国王,首先要把他保护好。 “快出去。”巴塔甘斯拉起那名宾客,把他推出壕沟,随后立即伏身躲开一条甩过来的龙尾巴。在这条尾巴的主人把自己压成肉饼前巴塔甘斯迅速翻出壕沟,拉着宾客的胳膊卧倒在一处有着石砌基座的房子旁。几乎就是下一秒,一枚抛射入城中的炮弹就在他们不远处落下,泥土沙石溅了他们一身。 那枚花岗岩炮弹最大的一块碎片如同挑衅一般滚到巴塔甘斯眼前,他来不及检查身上的痛处便第一时间查看那名宾客的状况。 还好,对方没有受伤。 经过刚刚的剧烈运动这个人脸上防寒的围布已经掉了,巴塔甘斯看出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人,看起来要比自己年长许多。 第41章 序 北陆往事(5) 经过刚刚的剧烈运动这个人脸上防寒的围布已经掉了,巴塔甘斯看出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人,看起来要比自己年长许多。 “你们这的情况比我想的还严重啊。”那个人率先开口。他说的居然是维卡蒂安语,虽然并不标准,但还是可以听懂的。 虽然自己心中对这个人的疑惑仍没有消散,但这些相似之处还是让巴塔甘斯觉得亲切多了。 “敌军每三小时炮击一次,我们正好赶上了。”巴塔甘斯说。“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停了。” 那人听完却微微一笑,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抬头看向空中盘旋的敌龙。 “天天这样你们害怕吗?” “肯定没人想挨一发这东西。”巴塔甘斯一脚踢开那颗花岗岩炮弹的碎片。“但为了自由我们必须直面恐惧。” “但是要是输了,那只会适得其反。”那人坐起来靠着墙壁理了理自己的胡子,虽然他来到这里只有几个小时,但在炮火中却比一些城中的人还要冷静。 “你是北海人吧。”巴塔甘斯说,他听说在北海还有一群同样黄皮肤的人,那群人在属于自己的国度中安居乐业。“你不知道我们以前生活的多憋屈。龙王国,文兰王国,北文兰王国,图林根王国,无论统治者是谁我们都只有被奴役的份。” “我们一再的忍让没有换来仁慈,反而是变本加厉,尤其那个鲁道夫,我们不仅要给南方王上贡还要满足他的贪欲,整个维卡蒂安族都填不满他一个人的胃口。”巴塔甘斯激动的说。“他死有余辜,必须让南方知道我们也是有血性的。” 巴塔甘斯攥紧双拳,怒视着空中的敌龙。“我们不会失败,哪怕维卡蒂安族只剩下最后一人,最后一龙。我们也会抗争到底!” “先生。”巴塔甘斯转向自己护送的那个人。“虽然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您一定有办法让我们取得胜利对吧,是北海王国要出兵援助我们了吗?” 但那人只是轻笑一声,慢慢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么大本事。” “但您会带领我们取得胜利的,对吧。”巴塔甘斯几乎想要抓住对方的肩膀,但身为近卫队长的职责还是让他忍住了。 对方没有马上回话,而是如同父亲一般慈祥的看着自己。 “只有你们自己能带领自己取得最后的胜利,我只能帮你们度过眼前这一关。” 巴塔甘斯刚想再说什么,但对方却慢慢站起身指了指城外的方向。 “炮击停了,快带我去见你们的王吧。” 巴塔甘斯看了看天空,盘旋的敌龙已经不见了,城外的炮声也停下来了。他站起身做了个深呼吸,恢复了作为近卫队长应有的理智。 没有了炮弹和炸弹的干扰两人很快来到了城中心的堡垒中,在这里他们见到了维卡蒂安人之王——庞蒂帕克。 庞蒂帕克有一副标志的维卡蒂安面孔,五官匀称,眉目威严。身着用金属与骨雕装饰的麋鹿皮草,面部还涂了红色的油彩。 “陛下。”巴塔甘斯向庞蒂亚克行礼。“客人已经来了。” 庞蒂帕克慢慢从城防图上抬起头,虽然他还坚守着王者的风度,但几周艰苦的单方面被压制战斗已经把疲惫二字印在了他的脸上了。 他上下打量着巴塔甘斯身后的那个人,似乎在判断对方究竟是给自己信中那个能带维卡蒂安人挺过这一劫的人还是南方派出来的间谍。 “介绍一下自己吧。”庞蒂帕克说,并没有像巴塔甘斯那样一见面就对对方表示信任。 “陛下可以叫我介溪。”那个人对庞蒂帕克也行了一个标准的维卡蒂安礼。“就如我给陛下中的信所说。我是来帮助维卡蒂安族的人类与龙族挺过这一劫的。” “这不是你的真名吧。”庞蒂帕克皱了皱眉。“你这撒谎的本领真不高明。 “这不重要。”对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带领维卡蒂安族崛起的人应该是你们,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若是一个无名小卒又如何能扭转局面?”庞蒂帕克挺起胸膛把手背在身后,慢慢向介溪走来。“不妨说说看。” 虽然从那些肢体动作与眼神中可以看出庞蒂帕克也有着对自己的期望,但更多的是不屑。只不过他没有如巴塔甘斯那样直接表现出来罢了。 “这办法说难也难,但是说简单也简单。不知陛下是想先听难的部分还是简单的部分?”介溪反问道。 “难的部分。”庞蒂帕克几乎没有犹豫。 看着庞蒂帕克的反应介溪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道:“这个办法难就难在我首先要说服你们投降。” 这句话在房间里引起轩然大波,房间中的其他将领纷纷怒视着介溪。巴塔甘斯更是拔出佩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原来你是南方的间谍,亏得我这么相信你。”巴塔甘斯咬牙切齿的说。“陛下,咱们砍了这个混账,也涨涨城里的士气。” 但介溪却面不改色,丝毫不介意脖子上的利刃。他环视房间,打量着庞蒂帕克以及他身后每一位将领脸上最为细微的表情。 “我若是怕死便不会来这里了。”介溪对庞蒂帕克笑了笑。“我没什么好辩解的,还请陛下决断吧。” “等一下。”就在庞蒂帕克犹豫杀不杀眼前这个人时旁边的一位将领突然站出来。“我们还没搞清楚这家伙的身份,先关他个几天再杀也不迟。” 庞蒂帕克直视着介溪的眼睛,但那双眼睛中真的没有丝毫的恐惧,他的脸上还保持着方才的笑容,似乎自己下一秒下令杀了他他也会面带微笑的离开这个世界。 庞蒂帕克摆了摆手示意巴塔甘斯放下剑,巴塔甘斯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服从了命令。 “你费尽千辛万苦过来就是为了说服我投降。”庞蒂帕克回到城防图边。“那你应该去南方。” “请问按陛下的计划又如何逆转战局呢?”介溪反问道。“南方军志在必得,是看不上我老头子的。”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我们也用不着一个局外人搅局。”庞蒂帕克说。“你扰乱军心我不杀你已是仁慈,你就在地牢里好好待着吧。” 介溪也没有再说什么,对着庞蒂帕克和他身边的将领鞠了一躬便跟着两名士兵默默走向地牢。 第42章 序 北陆往事(6) 地牢阴冷黑暗,介溪却心如止水,平静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目养神,并不抱怨自己的处境。 这里可不比外面差,外面除了明月清风还有炮弹与炸弹呢。有了泥土与石墙的阻隔,那些大杀器最多只会让背后的墙壁振动几下罢了。 大约经过两轮炮击的时间,地牢入口处传来一阵预料之中开锁声。 介溪慢慢站起身,对着黑暗中的人影深深鞠了一躬。 虽然看不清来者是谁,但他也无需知道来者的身份。接下来的对话只是“介溪”和“来者”的对话。 “看来你知道我会来。”来者从阴影中走出来,他正是刚刚劝说庞蒂帕克不杀自己的那位将领。“说说吧,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个老头子。”介溪笑了笑。“一个靠舌头挣饭吃的老头子罢了。” “你如此了解我们和南方的情况,而且初次见面就劝我王投降。但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这让我如何相信你。” “我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阁下相信我。”介溪微笑着摇摇头。“阁下若是不信我,我的脑袋多少能振奋一下军心;阁下若是信我,我或许你能为阁下处理好目前的局面。” “如何处置我,全由阁下您定夺。” 介溪站在原地,任由来者把自己打量一圈,默默等待着他的回应。” “我看你也非平凡之人。”来者绕着介溪走了一圈后重新站到他面前几米处。“除了投降维卡蒂安人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阁下是想说西北的骑兵吗?”介溪微微一笑。“既然阁下愿意屈尊来地牢听我老头子多嘴,那我想劝阁下还是不要让那些骑兵动的好,那支军队会是维卡蒂安族将来翻盘的资本。” 那名将领愣了一下,对方对战局的了解远超自己想象——南方军在威廉亲王的带领下势如破竹,迅速收复北都并继续北上,把维卡蒂安族冲散成难以联系的东西两部分,国王庞蒂帕克被困在这里,而因为南方军进度过快来不及调度的西北骑兵被围在了西部海湾部首府纳努克城,是如今维卡蒂安人最后的有生力量。 至于为什么西北骑兵来不及调度,明面上的原因是没有准备好跨越冰封埃里克湾的粮草。实际是因为他们属于海湾部,而自己正是海湾部的首领卓克。 自己虽然跟着庞蒂帕克起兵,但对于这个属于异部的王自己必然不会把家底交出来,事到如今看来自己的决策是无比正确的。 卓克对眼前这个老人的身份更为怀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那支骑兵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都是部里的精锐,南方军可没有这样的骑兵。先生认为即使他们也难和南方军一战吗?” “阁下您口中的精锐只是骑兵中的精锐,但打仗不能只靠单一兵种。”介溪说。“你们的龙兵不会与地面配合。步兵的阵型混乱,火器的质量还不如猎户。” “西北骑兵如若不动包围他们的南方军也不会动,但要是强逼他们与南方军战斗只会又是一场屠杀,让维卡蒂安人再无崛起的可能。” 卓克没有反驳,前几次和南方军的交战已经证明了介溪所说的一切。事实上即使介溪不说自己也不会派出那支骑兵,战局越糟那支骑兵就越不能动。 “方才先生说西北骑兵是我族翻盘的资本。但如果连他们也无力抗衡南军又何谈翻盘呢。” “他们打不过南军,但在如今的维卡蒂安三部中却是近乎无敌的存在。”介溪缓缓说。 “你这是居心何在!”卓克压着声音吼道。“你不仅要我们向南方投降,还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阁下息怒。”介溪不紧不慢的说。“南方之所以要把你们分成半岛,海湾,格兰林三部就是为了防止你们团结起来。维卡蒂安族想要崛起,三部之分是必然要废除的。无论阁下是否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维卡蒂安族崛起之路上必定会有一场内战。” “但就算要打也是我们族内的事,轮不到南方插手。”卓克的语气虽然严厉,但内容明显有了让步。“南方仇敌一日不灭,我族一日不宁。你还是先把那些阴谋诡计算计到南方头上吧。” “我老头子只是提供方法。”介溪微微颔首。“至于阁下是否采纳,还凭阁下自己的意愿。” 卓克在地牢中来回踱步,介溪则保持沉默耐心的等待着自己。他确实是局外之人,只有局外人才能如此冷静的进行这样的分析。 卓克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默许了介溪的游说。 “我知道维卡蒂安人迫切的希望打破枷锁重获自由。”介溪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但如此大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阁下应该知道我来自靖州。而靖州之所以能够能获得独立并不仅仅是靠武力,我们游走在各种势力中,武力只是最后的手段与保障。” “要知道,靖州的统治者至今只是殿下而非陛下。但这并没有影响靖州雄霸一方。” “但北海并没有向挪威投降,也没有自相残杀。”卓克说,语气明显要柔和许多。“不管怎样,那都不是投降与内斗的理由。” “非也。”介溪笑着摇了摇头。“投降,内斗靖州可一项没少干,只是靖州统治家族更狡猾,干的更漂亮些罢了。” 卓克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既怀疑介溪所说的话,又怀疑此话中对其身份的暗示。 “阁下若是想借鉴靖州崛起的方法,待此战度过后老夫可与阁下详谈。”介溪把话题引回当前的这场战争上。 “不知阁下有没有想过南方军为什么对这座城市围而不打。”介溪反问卓克。“您有了解过威廉亲王这个人吗?” “图林根奥托国王的王弟。”卓克说。“之前并没有他的太多传闻。” “威廉亲王和他的兄弟奥托并不和睦。”介溪点了点头。“不然他很可能会代替鲁道夫成为北都的理事亲王。” “鲁道夫能成为亲王是福也是祸,他是你们的机遇。这一仗你们打的对,但是已经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第43章 序 北陆往事(7) 介溪不需要再试着劝说卓克接受投降这个建议,他会留自己一命并来此与自己会面就已经说明其心中已十分清楚此时如果没有外部力量的介入维卡蒂安族已无力逆转战局,只不过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来结束这场由他们发动的战争。 卓克静静听着介溪的分析。虽然地牢的环境谈不上舒适,但却能保证这次会谈的私密性。 “通过这场战争想必阁下也知道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之前他的默默无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奥托的压制。”介溪娓娓道来。“你们的反抗虽然逼奥托请威廉重新出山,但他怎么可能对这个能力如此出众的弟弟毫无节制。” “威廉围攻这里,但一直没有派人来劝降就是因为奥托不允许你们投降。他不发起攻城的压力比你们守城的压力还要大。如果你们坚持抵抗,最终只会让奥托的计划得逞。” “那如果我们无法投降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卓克皱了皱眉。 “虽然不好听,但有个事实我必须提醒阁下。”介溪说。“事到如今,南方和维卡蒂安族利益最相符的就是威廉亲王。如果阁下真的能理智处理好目前的局面,威廉会替陛下解决南方内部的问题。” “如果威廉彻底安定了北州的局势,回去后已经是亲王的他将无可再封,他今天所做出的功绩反而很可能在将来招来杀身之祸。他必须保障北州虽然安定,但是要是在他的掌控下安定,这样他才能在北都和自己的兄弟对峙。” 卓克知道介溪这话的意思,投降书就是给威廉的投名状。而投降的部会成为威廉亲王的合作者,作为威廉维持维卡蒂安族内部稳定的代理人得到南方的支持。 “庞蒂帕克肯定不会允许投降书从这个城里出去。你是让我背叛我的王吗?” “没错。”介溪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庞蒂帕克会成为阁下和维卡蒂安族最大的障碍。” 卓克没有说什么,他心中十分清楚庞蒂帕克之所以要把战争坚持到底除了荣誉外还有一个更大原因——那就是维卡蒂安人内部的矛盾。 庞蒂帕克属于半岛部。他是通过维卡蒂安人与龙对南方普遍的仇恨将半岛、海湾与格兰林三部集结起来的。现在半岛部的精锐已经丧尽,若是再投降他将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在战争中包括自己在内非半岛部将领都多多少少保持了些许实力,若是胜利那些军队会是与庞蒂帕克共享天下的筹码;若是失败则是他们东山再起的资本。 只不过所有人都低估了威廉的实力。如今各路将领虽然在明面上还配合着庞蒂帕克的指令坚守城池,但私下里已经各自打算,即使自己不投降也会有其他部的首领投降。 卓克看向介溪,突然意识到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向庞蒂帕克伸出援手。 这样一切就都说的通了——介溪之所以在炮击时入城就是等待各路将领集中到指挥室中,而在庞蒂帕克面前表演的那一出戏就是为了找出自己的合作者。 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合作者究竟是谁——自己并不是他的唯一选择,只是最优选择。 “如果刚刚下来的是别的人,先生还会有我们刚才的谈话吗?”卓克冷冷的问。 “老头子我学艺不精,难以深思细微之处,保的了大局保不了一家一姓。”介溪则平静的注视着那双犀利的眼睛,对着卓克和善的一笑。“但阁下到底是救了老夫一命,老夫定会为阁下赴汤蹈火。” 卓克对介溪的话半信半疑,但事到如今自己只能与他合作……或者杀了他。 “刚刚庞蒂帕克下令,城中言降者立斩。”卓克说。“而且就算我能把降书送出城又如何呢,这里不是海湾部的城市。” “庞蒂帕克的半岛部现在已无威胁。”介溪似是看出了卓克的所想。“如今对海湾部而言最大的对手是格兰林部。阁下方才问除了投降有没有别的办法,事实上对于格兰林部而言还真有一个选择。” 卓克皱了皱眉,无声的催促介溪赶紧说下去。 “这个方法就是想办法向威廉送出一封其他部的降书,可以是庞蒂帕克的半岛部,但最好是你们海湾部。接下来他便可以以此为借口斩杀你们。而对于威廉那边,他们只需要在下一次试探性进攻时稍做抵抗便,等待威廉在战俘中选择代理人便可。” “为什么他们可以这样?”卓克不解。“凭什么他们这么方便?” “因为他们在三族中最为弱小。”介溪说。“所以也最适合被扶植成代理人。” “以弱去强,格兰林部才是威廉心目中最合适的合作对象。到时候如今剩下的,包括阁下西北骑兵在内的维卡蒂安族军队只有被剿灭和归顺两种选择,没有强有力的领导那些军队无疑名存实亡,维卡蒂安人将再无崛起的机会。” 卓克这才明白所谓投降只是海湾部唯一的办法,半岛部不能投降,格兰林部不用投降。唯有海湾部的前路上写着灭亡或投降。 格兰林部的首领维卡是个狡诈之人,卓克毫不怀疑他能干出介溪所说之事。 “按先生的话我还是个英雄呢。”卓克苦笑一声。“但谁又能理解呢?” “你这个计划要背叛国王,要南方沆瀣一气,还要残害同胞。”卓克摇了摇头。“任何这样做的人都会遗臭万年。” “确实有这样的风险,这是条路没有后退可言。”介溪点了点头。“但阁下或阁下的后代若能成大业,史书上自然会承认阁下为民众大义做出的妥协与牺牲。” 卓克沉默了一会。确实,空有梦想与一腔热血是成不了大事,救不了维卡蒂安族的。这场权力的游戏自有它的规则。 “那以先生刚才的意思海湾部又是死局,如果我不投降那只有被南方军和另外两部所灭的下场。但就算我先递出降书威廉也不一定会同意,他只需要把我投降的事泄露到城中就能除掉我这个隐患,顺便动摇军心。” “阁下说的没错。”介溪还是面不改色。“若想顺利送出降书,格兰林部必然要防。但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在城内造成太大动静,给威廉以最小代价攻下这里的机会。” 如果在是在纳努克城没有问题,但现在这里是伊卡卢伊特城,是格兰林部的老巢。虽然卓克对自己的70名贴身护卫以及他们所带领的精卫队有信心,但想同时稳住威廉和控制城市根本不可能。 除非自己能够里应外合! 必须有一个人能说服威廉选择海湾部作为其代理者,在自己夺取城市控制权时按兵不动,静候自己递出降书作为投名状。 卓克看向介溪,试图在心中说服自己把身家性命与部族命运交到这个自己根本摸不清底细的人手上。 “如果我放你出去,能替我把降书交给威廉,游说他接受海湾部的投降吗?”卓克紧盯着介溪的眼睛,试图看破那双眼睛后所隐藏的一切。 “如果阁下决心已定。那我老头子定然在所不辞。”介溪向卓克深深鞠了一躬。 “我知道了。”卓克慢慢点了点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地牢的出口。 介溪目送着卓克的背影消失在阴影深处,虽然与来时相比他对部族的未来有了清晰的认知,但他的脚步却并没有因此而轻松。 “从现在开始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出。”阴影深处再次传来卓克的声音,似乎是在和看守的卫兵下令。 “天亮之前,我会给你答复。” 介溪向阴影的方向又鞠一躬,只不过这次回应他的只有牢门重新落锁的锐响…… 第二日,介溪失踪;当天晚上,伊卡卢伊特城失火。 冬季伊卡卢伊特城的夜十分漫长,待太阳再度升起时。庞蒂帕克已葬身火海,纵火者维卡与其部下也被卓克击杀。获取城市控制权的卓克虽组织全城士兵救火,但包括城中粮仓与军械库等重要设施还在大火中付之一炬,城墙也在军械库的爆炸中坍塌了一段足有二十米的缺口。 第五日,卓克宣布伊卡卢伊特城无力再战,为保全城中民众与士兵的性命,向南方军开城投降…… 第44章 红山宫(1) 我挚爱的父亲,图林根王国神圣伟大的国王亨利.路铎温格陛下于王国八十七年六月十一日凌晨驾崩,享年五十八岁……在此,我作为王座的继承者宣布全国臣民民哀悼十日。各地诸侯领主如次至王城为先王送行并向我继承于父亲的神圣王权宣誓效忠。 ——《奥托国王驾崩通告》 卡霍基亚城红山宫,全国的贵族们时隔三十九年再次齐聚一堂。 阿瑞玛站在龙塔顶端,城市繁华的街景已经无法再引起她半分兴趣,她唯一在意的只是如何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法珣阁下。”阿瑞玛向一位刚刚降落到龙塔上的海龙贵族行礼示意,借着行礼的动作她又确认了一眼对方随员身上的家徽——北滨龙族,自己没看错。 作为宫中女官之首,宫长阿瑞玛总管宫中全部的龙伶,记住全国上下所有人类与龙族贵族的家徽至少最基本的一个工作。 阿瑞玛优雅的将法珣带到楼梯的入口,在那里有其他内侍会把这些贵族带到宴会厅。 交接完成后阿瑞玛再次回到龙塔中央偏右的内侍官等待区,在这里还有一名龙伶和三名人类内侍。 那名海天混血小龙伶用翼爪和四肢支撑着身体,低着头一副疲惫的样子,直到自己走到她身边她才猛然惊醒。 “宫长阁下……”那名小龙伶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 阿瑞玛伸出前爪一把拉过小龙伶的翅膀,把她的翼爪拉到眼前。 “阁下……我……我……” 阿瑞玛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挥动翅膀给了她一巴掌。 虽然她很小心,没有让翼爪的爪尖刮花这个小龙伶的脸,但力道上阿瑞玛可一点没有客气。直接把那个小龙伶扇的一个趔趄,连旁边几个人类内侍官也愣了一下。 “敢用翅膀撑地你今天就不要吃饭了!”阿瑞玛呵斥道。“弄脏了翼手你还服侍谁?要是在哪个老爷身上留下了灰,砍了你的翅膀都不为过。 小龙伶只能坚持着用四肢稳定平衡,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才稳住脚步。 “这下清醒了吗?”阿瑞玛冷冷的问。 “清醒了……”那个小龙伶一脸委屈的看着自己,泪水已经在眼中打转。 “要是让我看到一滴眼泪流出来,你马上收拾东西滚出宫。”阿瑞玛看了看空中,还好,这一会不会有龙降落,没有人或龙看见这个小龙伶偷懒。 其实对于这个小龙伶的偷懒阿瑞玛也不是不能理解,亨利国王在十一天前驾崩,昨天刚刚入葬新地大教堂,今天则是王子索科宣布即位的日子,全国各地的贵族都要或出面或派特使参加悼念。 从亨利驾崩的那一刻宫中的内侍们便难得休息,今天更是滴水未进从凌晨站到现在,若说一点不累是不可能的。 记得自己刚刚入宫学习宫规的时候有一条是龙族内侍不得随意于宫中飞行,实则大部分时候龙族内侍在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都没有起飞的力气了。 但这不是偷懒的理由,不是对本职工作懈怠的理由! “我知道你累。”阿瑞玛对那名小龙伶说。“但再累也得受着,要是吃不了这个苦就别在这耍脾气。” “明白,宫长阁下……”那条小龙伶站直了身子,虽不敢看向自己,但爪子都蜷了起来 看着害怕又委屈的模样,阿瑞玛想到了刚刚入宫时的自己,也是这样无可奈何,也是这样不知所措。 那时的自己发誓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当上宫长一定会宽以待人。但直到自己真正走到了这个位置上才明白前任宫长一切的残忍与严厉都是为了保护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自己终究还是成为了当年最为讨厌的龙。 “翅膀背好,四条腿撑不住你是吧。头挺起来,打起精神。尾巴摆直,想被踩你就蜷起来。” 阿瑞玛一边督促着小龙伶摆好接待来宾的姿势一边观察着天空,又一道龙影慢慢逼近宫殿,估计是一位来参加即位大典的贵族。 阿瑞玛转身站到那名小龙伶身前,摆出同样的姿势静候那条龙的降落。 那条龙影穿过盘旋在中城区上空的巡逻队来到宫殿上空,向着龙塔的方向飞来。 从外形上能看出对方是一条海龙,虽然看不清他的后背但是阿瑞玛能看见绕过他胸部与腹部的鞍带,显然对方不是龙贵族而是人类贵族的座龙。 这让阿瑞玛有些奇怪,绝大多数贵族大都在葬礼开始前就来到了王京,其中的人类贵族也大都是先在城中的旅馆安置好后从地面进入宫殿,很少有人类贵族直接骑龙入宫。 而且这条龙的翅膀上没有涂家徽,他的身边也没有其他随员。阿瑞玛无法分辨出来者究竟属于哪个家族。 那条龙越来越近,他的身影似乎很熟悉,等到能够看清对方时,阿瑞玛突然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 是威廉,还有卡瓦尔。他们还是来了…… 但在宫中三十多年的资历已经赋予了自己处理这种局面的能力,阿瑞玛不动声色的调整好情绪,如同接待其他来宾一样带着标准的微笑优雅的走上前。 卡瓦尔降落到龙塔上,他并没有像绝大多数龙那样悬停着缓缓下降,而是如同箭一般直击龙塔中央,直到落地的前一瞬才猛挥翅膀减速,毫不拖泥带水。其翅膀扇起的强风险些吹倒那三名人类内侍。 “威廉殿下,卡瓦尔阁下。”阿瑞玛向他们行礼。“旅途劳顿,还请移步至大厅休息。” 威廉解开腰带上的系绳从卡瓦尔背后跳下来,一旁的人类内侍想上前接为威廉解下厚重的飞行皮草,但他只是一个眼神便吓得那名内侍愣在原地。 阿瑞玛悄悄打量着威廉,从上次一别至今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岁月在威廉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皱纹遍布,胡须花白,曾经阳光般金色的头发如今也如同晚冬的雪一样,稀疏苍白。 但除了这些外貌上的变化他的身体和不久前驾崩的侄子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已经65岁的他虽然披着厚厚的飞行皮草,但行动却健步如飞。在他看向自己的时候,阿瑞玛注意到那双眼睛依然如当年那般犀利,如若一条不怒自威的苍龙。 第45章 红山宫(2) 阿瑞玛赶紧躲开那道利剑一般的目光,按照礼制准备把威廉引到楼梯入口处。 “这么多年,你倒是没怎么变。”威廉并没有跟着往楼梯的方向走,他显然也认出了自己。 “龙就是好,活得久。”威廉对自己轻轻一笑,他笑得很自然,但在宫中经历半生的阿瑞玛却看不清这个笑容的含义。 礼貌的笑,嘲讽的笑,无奈的笑……似乎都不是,又似乎都包含其中。 “有人说羡慕龙有翅膀,能翱翔天际。有人说羡慕龙有鳞片和尖牙利齿,不需要额外准备盔甲武器。还有人羡慕你们下面的,这个吗,啧啧。”威廉背着手缓缓从自己身边走过,大摇大摆的打量着自己。“不过只有上了年纪才知道你们最大的好处是活得久。” 威廉重新站到自己面前。“亨利昨天下的葬?” “是的,殿下。”阿瑞玛说,只把这次的对话当成宫长与亲王之间的问答。 “嗯,知道了。”威廉点了点头。“你回去吧,我用不着你送。” 阿瑞玛以为威廉的意思是他清楚宫殿的布局,刚想表示这是她作为宫长的职责,却见威廉把龙骑腰带与飞行皮草解下来扔到地上,抓起龙鞍的把手一跃重新跳回卡瓦尔背后。 “威廉殿下,宫中不许龙随意飞行。”阿瑞玛赶紧阻拦。 看着眼前的阿瑞玛威廉几乎笑出声来,千军万马中自己都来去自如,还能被她拦住不成。 “敢挡在我前面的,现在可没几个还活着的。”威廉强忍着笑意说。“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月凌。”阿瑞玛转向那个小龙伶。“愣着干嘛,还不快把殿下的衣服捡起来。”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那个小龙伶又吓了一跳,收拾人类贵族的衣服本应该是人类内侍的事,但她也没法反驳,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卡瓦尔和威廉身边,用翼爪小心翼翼的捡起威廉的衣服。 那三名人类内侍自然知道阿瑞玛是在提醒自己,赶忙从月凌爪中接过衣服,借着到下面一层存放衣服的名义飞快的消失在楼梯中。 月凌也慢慢退到一旁,看看威廉又看看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阿瑞玛没有再说什么,但也没有退让的意思。而威廉和卡瓦尔似乎也不急于下去,就这么不急不躁的与自己对峙着。 阿瑞玛面对这个影响了自己一生的人和龙,心中百感交集。 月凌在一旁瑟瑟发抖,在她眼中威廉与卡瓦尔估计和野兽没有什么区别。只有自己知道他们曾经也表现的温文尔雅,会和自己一同打猎游戏,会耐心的一遍又一遍教授自己最简单的知识。 因此也只有自己知道他们比表现出来的更加可怕,他们不仅有着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的本领,还可以理智自如的调整情感,像章鱼一样伪装自己。 自己曾经就做过他们收敛锋芒的那把剑鞘。而当利剑出鞘后,鞘便失去了用处。 在他们于北州建功立业时自己不得不独守千湖城,而在威廉赢得战争加封北都理事亲王的同时自己也失了业——千湖城被王室派特使代管,并遣散了威廉所有曾经的侍从。 失业后的阿瑞玛干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去北都找威廉。 自己随着一部分失业的随从前去北都投奔威廉,但当她再次见到威廉时卡瓦尔已经接替了自己的位置。 最终威廉只留下了几名身强体壮的随从加入自己的护卫队。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人和龙被无情的抛弃,自生自灭。 那时的阿瑞玛依然不甘心,她听说卡莲娜王妃和普林顿勋爵很快也会来北都,便幻想着能够成为他们的侍从,甚至普林顿勋爵的座龙。 就这样,天真的她没有听从其他昔日同事的劝告,执意选择留在那座刚刚经过战火洗礼,混乱不堪的城市中。 她也知道自己精心保养的身材和受过教育的气质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所以她选择暂住在城中兵营旁的旅馆。在那时自己的心目中士兵应该都像是小说中那样风度翩翩,充满骑士精神与魅力的,他们能够保护自己的安全。 但她的这份天真最终为自己招来了祸患。 那一晚的经历自己实在不愿意回忆,几条喝醉的龙深夜闯入房间玷污了自己,其他清醒的房客不仅没有施以援手反而助纣为虐。不仅如此甚至还有几个人类也把自己当成了发泄的对象。 其中有好几个人和龙身上都穿着士兵甚至军官的甲衣。 等到自己可以起身后第一时间就来到了亲王府前,阿瑞玛不愿相信曾经和自己一同打猎游戏的威廉会对此不管不问,不愿意相信曾经的教师卡瓦尔会放弃自己。 她在亲王府前等了一天一夜,成了全城的笑柄。而最终换来了一袋扔到自己面前的银币。 那袋银币落地的声音阿瑞玛永远不会忘记。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银币的声音如同教堂的钟声般震耳欲聋。 阿瑞玛不敢回家面对亲龙,家里只有父亲有收入,而且也只是一位小征税书记。把自己培养成威廉的座龙已经是他能力的极限。自己不能这样回去,不能这样面对他们。 阿瑞玛最终还是偷偷产下了两枚不知父亲是谁的龙蛋,她不忍扼杀这两个无辜的小生命,想要自力更生把他们养大。 毫不意外,现实又给予了她一次重创,其中一枚蛋在自己飞行时从包裹不严的背囊中掉了出去,摔得粉碎。等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安身之所,那枚蛋又被龙贩子偷走了。 万念俱灰的阿瑞玛一度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最终自己在其他昔日同事的协助下进入了宫中,成为了一名龙伶。 如今的自己已然成为图林根王国第一位非混血天龙族宫长。就算自己能活到最后,也注定是孤独终老。 但自己不是为了报复才阻拦他们,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谈不上原不原谅他们了。前半生的记忆并不属于自己,那只是一条同名的龙罢了。至于那条龙身上自己发生的事,自己既不在乎也无能为力。 第46章 红山宫(3) 威廉和卡瓦尔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他们的一生是金戈铁马波澜壮阔的,自己和他们实力的差距太大了。即使是反抗在他们眼里也如同可笑的儿戏一般,根本犯不着屈尊与自己动怒。 无论是奥托驾崩还是亨利的继位,加冕与葬礼威廉都没有参加。就如同他在千湖城时一样,他负责只管治理好那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并不关心外面的世界。 或者说,外面的世界撼动不了运筹帷幄的他。 威廉的名声并没有局限于北州,而是逐渐扩散的全国各地——北州叛乱,降伏维卡蒂安人的是威廉;密苏里王国杀图林根使臣,让他们恢复岁贡的是威廉;文兰王国试图南下向中部群岛扩张,威廉不用出面仅仅派几队北州军到边境上转了转就能让文兰王国全国戒备。 北州铁骑已然成为这片大陆最强大的军队,而他们不属于国家,不属于国王,不属于任何一派势力。他们只属于威廉一家,只有威廉和他同样英武的子嗣能够号令他们。 阿瑞玛不知道威廉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只知道那不是自己该关心的,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提醒威廉与卡瓦尔遵守宫殿中的规则。 就在这时宫殿里传来一阵号角声,虽经过墙壁的阻隔已经变得十分沉闷,但无论人耳还是龙耳都能够清楚的听到。 “你赶紧让开。”卡瓦尔冷冷的看着自己。“看在当年师徒一场的份上,我不想沾上你的血。” 即使说这句话时他的脸上也没有一丝波澜,阿瑞玛毫不怀疑他不是威胁而是在提醒自己。 但她依然没有让步。 “我若知道你能成这个样子,或许当年我就把你留下来了。”威廉看着与他对峙的自己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过他显然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计划,只见他拍了拍卡瓦尔的后背说:“走吧,到时候了。” 卡瓦尔气势汹汹的走上来,阿瑞玛强忍着恐惧站在原地。卡瓦尔看了自己一眼,随即将自己用力推开。 为了不弄脏翼爪阿瑞玛没有用翅膀撑地,一下便被身强力壮的卡瓦尔推倒在地。一块凸起的石头正好杠到她的一根翼指骨上,没有鳞片与肌肉保护的骨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卡瓦尔没有再理会自己,大步走到龙塔边缘一跃而下,展翅滑翔到正殿的大门前。 “宫长阁下!”月凌跑过来扶起自己,她看向已经降落到地面上的威廉和卡瓦尔。“他们没伤到您吧。” “他们无必要弄伤我。”阿瑞玛轻轻推开月凌自己爬起来,强忍着翼指骨传来的疼痛把那只翅膀在胸前展开,用另一只翅膀的翼爪拿出手绢擦了擦衣服和身侧的灰尘。 还好,龙塔在葬礼前经过清扫,为数不多的灰尘都是浮灰,很快就能擦干净。 “他们怎么怎么霸道。”月凌也拿出自己的手绢为自己清理翅膀上的灰尘。“一点都不守规矩。” “他们是定规矩的。”阿瑞玛看了看天空,似是回答月凌又似是自言自语。“对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可是……” “这么多话!”阿瑞玛厉声的喝住了月凌。“现在不是你献殷勤的时候,到那边站好了,敢有一点懈怠今天就别想吃饭!” 月凌愣了一下,委屈的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就在威廉与阿瑞玛对峙时宫殿中大厅中的贵族们也被邀请到了王座厅——索科的即位仪式马上就要开始。大家按照左宗教右世俗,前人类后龙族的次序排列在御道两旁,小声议论着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国王。 亨利的长子布鲁歇尔在其驾崩前就在一次狩猎中从座龙身上掉下来摔死了,亨利不得不选择索科接替他哥哥的位置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作为亨利的小儿子索科从小娇生惯养,也没有来得及进行足够的王者教育,他究竟能否担负起国王的职责?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乐观。 直到一声浑厚的号角后王座厅才重新安静下来——用号角宣布典礼开始是挪威王朝留下来的传统,雄浑的号角声在拱形的王座厅中回音不绝,似乎在向贵族们宣告独属于那一人的神圣王权。 王座后左右侧的大门缓缓开启,索科在其舅舅古斯塔夫.霍夫曼的陪同下走出左门,第一次出现在全国贵族面前。 看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身披王袍懵懵懂懂的坐在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上,场下的贵族们有的忧虑有的窃喜。而无论喜忧均是同源——那个即将摄政的古斯塔夫。 龙王索库斯也从右门走到国王宝座左前方的龙王御座上,作为遗嘱的保管者将先王的遗嘱交到古斯塔夫手中。 古斯塔夫微笑着接过文书,索库斯毫不怀疑这个笑容发自他的内心。 “这是奥托一世国王经由协理院认可予以记录与承认的遗嘱。我,奥托一世,图林根王国国王、文兰征服者,千湖城大公爵、维卡蒂安人的保护者,正教的传播者。以最神圣天父之名义宣布……” 古斯塔夫,高声宣读着这份决定着王国命运的遗嘱。前面大半都是礼仪性的空话,他恨不得能一句带过。 “……我留遗言如下,并嘱我的继承者加以注意和遵守……” 正当古斯塔夫迫不及待的准备宣读出下面那句自己期待已久的话时,王座厅的大门外这时却传来一阵喧闹声。 古斯塔夫不得不停下来,不满的望向大门,接下来的时刻容不得有任何干扰。 但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甚至传来一阵金属的碰撞声。 王座厅顿时被紧张的气氛笼罩,古斯塔夫后退一步挡在索科身前,贵族们也全都警惕的望向大门,如同躲避瘟疫一般从门边躲开。只有厅中的卫士们还硬着头皮坚守在大门旁,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情况。 古斯塔夫想不通这是什么情况,王宫的护卫正是自己负责的,虽然有些瑕疵但绝没有大问题,更不可能发生宫变。退一万步讲,即使真的有针对王宫发起的武装政变自己也不会现在从才听见动静。 第47章 红山宫(4) 或许只是一个毛手毛脚的内侍,古斯塔夫安慰自己。 也就在这时门外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在令人窒息的几秒过后什么也没有发生,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大家小声议论着刚刚外面可能发生的事。 “咳咳。”古斯塔夫重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准备继续宣读遗嘱上最为重要的那一部分。 “我宣布在我回到天父身边后,我的王位与爵位由我的次子,蒂娜.路铎温格王后的儿子索科.路铎温格继承。鉴于索科年龄尚幼,将由古斯塔夫.霍夫曼伯……” 正当古斯塔夫宣布到这一关键点时,王座厅的大门突然打开,大厅中顿时传来一阵惊呼。 只见一条威武的海龙用他那双有力的翅膀缓缓推开沉重的大门,他的脚下还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王宫卫队的盔甲碎片。 那条目光炯炯的海龙迈着稳健的脚步走入王座厅,他没有披华服,只是为了贵族礼仪遮住了应该遮住的部分。从那些裸露的鳞片上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这些年战斗留下的痕迹,有几条明显是几天前刚刚出现的。 他并没有做出什么有威胁的动作与表情。但威严已然从他的每一块鳞片上散发出来。平时耀武扬威的贵族们如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如同躲避鲨鱼的沙丁鱼群。 而比起那条海龙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那个人类,他的花须白发表明了他的年龄,但遮盖不住他那如同身下海龙一般的惶惶之威。 一个名字从一个角落悄悄探出来,紧接着如雨后春笋一般传遍整个大厅。 “威廉亲王!” “不好意思,前些天又遇上了几个刺客,耽搁了几天。”威廉在卡瓦尔背上看向古斯塔夫,方才意气风发的古斯塔夫这时却表现的有些紧张。 “好久不见,古斯塔夫阁下。” 威廉的话在贵族中又引起了一小阵争论,不过明智者都选择回避这个问题,仅仅半分钟后大厅便重新安静下来。 “继续仪式吧,就当我不在。”威廉对古斯塔夫平静的一笑,身下的卡瓦尔又继续上前了几步。 厅中的卫兵立马上前拦住他,拔出剑挡在卡瓦尔前进的路上。 卡瓦尔并没有因为这几把利器就停下脚步,那些卫兵们也不敢上前,只能随着他的步伐一步步后退继续与他对峙。 “我说你们这些兵还没个龙伶宫女勇敢。”威廉冷笑一声。“要拦就拦要退就退,这拦也不是退也不是成何体统!” 古斯塔夫知道威廉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先缓和一下气氛,至少不要这么剑拔弩张。 古斯塔夫对着索科身边的宫廷近卫长点了点头,近卫长立即下令卫兵放下武器。 收到命令后的卫兵们如释重负,立即为卡瓦尔让出了道路。 “放下武器还这么高兴。”威廉摇了摇头。“把你们拉到北州,当炮灰都不够格。” 威廉一直等到卡瓦尔走到王座下的阶梯前才从他的背后跳下来,拾级而上走到古斯塔夫面前。 “威廉殿下。”古斯塔夫此时也平复下来。“还请您如次参席。不要打扰陛下的即位典礼。” “要是嫌我站在这里碍事老卡也不介意多驮我一会。”威廉笑了笑。“没什么规矩规定这里不能骑龙吧。” 古斯塔夫不得不承认确实没有这个规定,因为压根就没有人或龙会想出这种事,更不要说真的干出这种事了。 当然,除了威廉和卡瓦尔。 “卡瓦尔阁下也请如次参席。”古斯塔夫说。“按宫规龙族大伯爵以下爵位者请至厅外等候。” “怎么。”威廉装作生气的皱了皱眉。“卡瓦尔替你们守北州三十多年,战功赫赫,难道还不能给他封个大伯爵。” “就在几天前,他还帮我杀了几名刺客呢。”威廉凑向古斯塔夫。“封地慢慢说,先给他个荣誉名号还是可以的吧。” “爵位册封需要国王与协理院定夺。”古斯塔夫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面带礼貌的微笑对威廉说。“卡瓦尔阁下战功赫赫,陛下会考虑赋予他应有的荣誉的。” “陛下还有协理院的老爷们不是都在这吗。”威廉对王座上不知所措的索科行礼。“新王即位都会施恩于天下,正好也施给卡瓦尔一点。” “请殿下放心,等陛下加冕仪式过后一定会予以为王国做出贡献的人与龙应得的荣誉。”古斯塔夫转向卡瓦尔。“阁下也请稍安勿躁。” “那既然这样我们就等等吧。”威廉也只好点点头。“那这样,看在我的面子上给老卡批个特权,让他留下来,也好见识见识咱们陛下的威风。” 王座上的索科怯怯的看了古斯塔夫一眼,古斯塔夫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我以……以国王的名义宣布。卡拉……瓦尔阁下允许留在这里参观我的加……即位仪式。” 卡瓦尔对索科伏翼行礼,他注意到一旁的龙王索库斯正愤怒的盯着自己。 但他选择视而不见。在龙王的怒视中卡瓦尔昂首阔步,如同阅兵时一般走到世俗龙族贵族所在的席位。一路上的人类与龙族贵族都默契的为他让开了路,仿佛他身边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把他与周围隔开一般。 “卡瓦尔阁下已经入席。殿下也请如次至参席吧。”古斯塔夫对威廉做了个请的动作,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威廉没有胡闹,对自己微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便转身慢慢走下台阶,站到了世俗贵族人类席位最前方。 和卡瓦尔一样,他的身边也出现了一圈无人区。 “继续吧。”威廉说。 古斯塔夫重新展开遗嘱,准备重新宣读被威廉打断的那部分——和刚才相比,这段话已经不再让自己感到骄傲与得意,他只是向宣读遗嘱中其他部分一样把它宣读出去,并在心中祈祷威廉不要再给自己添乱子。 “我宣布在我回到天父身边后,我的王位与爵位由我的次子,蒂娜.路铎温格王后的儿子索科.路铎温格继承。鉴于索科年龄尚幼,将由古斯塔夫.霍夫曼伯爵任摄政宰相,在索科成年前辅佐其统治与战争。” 大厅中的气氛再次达到冰点,大家的注意力并不在古斯塔夫而在威廉身上,都在等待着他的反应。 好在威廉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和其他贵族一样平静的听着古斯塔夫读出这段话,平静的听着古斯塔夫读完整篇遗嘱。 即位仪式继续在压抑紧张的气氛下继续进行,随着古斯塔夫公宣索科下达的第一份敕令,索科.路铎温格正式成为了图林根王国第四位君主。 “先王奥托.路铎温格之子,索科.路铎温格,愿天父保佑他的统治长久。” “全国的宗贵与勋贵们,这是新王的敕令。国王发出的这个敕令让你知道陛下已经坐在神圣的王座上即位为王。所确定的王衔为:图林根王国国王、文兰征服者,千湖城大公爵、维卡蒂安人的保护者,正教的传播者。” “先王奥托.路铎温格之子,索科.路铎温格,愿天父保佑他的统治长久。” “这条敕令是让你们知道王国安全而稳定。斯特凡诺大主教为国王向天父所求加冕时间为国祚八十八年五月十四日。” “先王奥托.路铎温格之子,索科.路铎温格,愿天父保佑他的统治长久。” “愿你们带领国王赋予你们的臣民去做让天父高兴的事情,为国王的健康与长寿,王国的兴旺与安康祈祷。愿你们以天父的名义向国王建立起同父辈的誓言!” “先王奥托.路铎温格之子,索科.路铎温格,愿天父保佑他的统治长久。” “这个敕令写于国祚八十七年春季六月二十二日陛下即位庆典日。 第48章 苏尔府(1) ……现根据《图林根全境公法》,经协理院提议与商定,我索科.路铎温格,以全图林根及其附属统治者的名义批准北都理事亲王威廉.路铎温格兼任王国协理院参议大臣,入内阁。 ——《威廉.路铎温格任命书》 参加完索科的继位仪式威廉和其他贵族一起离开了红山宫。他已经在索科的即位仪式上露面表态,要想继续这场权力的游戏,自己还需要一个安身之所以及一个名正言顺留在王京的理由。 卡霍基亚在卡瓦尔翼下掠过,这座看起来繁华的城市实则暗藏杀机。不同于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发生在这里的战斗虽没有硝烟,但却同样血腥残酷。 阴谋作剑,阳谋作矛;结党为盾,连群为胄。 以口歼敌,以笔伐异;联姻成盟,结义为派。 在这个阴影笼罩的战场上,无论是世俗的权利还是神圣的信仰都可以作为武器。满口仁义道德干出来的却是伤天害理的事。光荣的牺牲在这里却是个笑话,胜者即为无冕之王一人之下,败者则为卖国贼寇赶尽杀绝。 威廉不会以加入这场毫无荣誉的战争为傲,但既然已经入局就要入乡随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自己必须尽快适应这个战场,建立起一片属于自己的根据地。 和无数来到这座城市的人与龙一样,威廉首先要解决的是居住问题,好在自己的名字后面毕竟跟着路铎温格这个姓氏,倒不用白手起家攒钱去寻觅安身之所。 两年前亨利的长子布鲁歇尔打猎时坠龙摔死,身体每况愈下的亨利给自己写了一封密信希望他能来王京稳定局面,那时威廉便暗中派出了许多自己的部下来到这座城市,在亨利的协助下以经商的名义在城中买下了一处府邸——苏尔府。 苏尔府位于下城区南区一座被称为哈丁丘的土丘上,土丘距离地面七米左右,整个土丘被装饰成花园的样子,边缘处甚至还有两个人工小景观瀑布。 哈丁土丘上的居民大都非富即贵,其建筑自然也十分豪华。其中的苏尔府东西长135米,南北长55米,建筑风格为仿古罗马的罗曼式。 卡瓦尔对这座城市的布局还不是很熟悉,快飞过头才找到苏尔府的位置。他看了看府邸屋顶上旗帜——旗帜中央有个特殊的符号,是日耳曼语中“北方”这个词的首字母。 暗号正确,自己没走错。 卡瓦尔载着威廉来到府邸中部的庭院——这里既是府邸中休闲散步的地方也是供龙族起降的地方。 “将军。”一位看起来满身煞气的维卡蒂安壮汉走过来向威廉行礼,虽然没有披甲,但他行的依然是军礼。 多年行军打仗让威廉并不喜欢家中雇佣太多仆从。这次自己来这里也没有带多少随从,只是带了几名自己信得过的亲兵罢了。 眼前这个人就是这次和自己一同来的随员之一,也是自己的贴身侍卫——因为王宫不得入私兵,自己便让他带着其他随员先来到了这里。 他的名字是塔坦卡,军中外号“熊佬”,原本是个维卡蒂安小部落的首领,在一次战斗中被自己亲手俘获。 自己给予了他骑士般的尊重,而他也向自己证明了父子般的忠诚。 “这附近的街道图布鲁歇尔已经画出来了,我正准备让兄弟们去实地看看。” 威廉从卡瓦尔身上跳下来,把飞行皮草与腰带扔给一旁唯一的一名仆从——这名仆从也是从北州来的,并不是本地的雇员。 “这事尽快。”威廉转向塔坦卡。“从哈丁丘开始,一个月内辐射整个下城区。” “我们会的。”塔坦卡点了点头。 “殿下!”又一个声音从塔坦卡身后传来,只见一个衣着风格与自己还有塔坦卡截然不同的人快步走过来。他那一身绣有华丽花纹的棉布衣装简直就像教堂彩窗上的神像一般。 虽然在这个全是北州人与龙的庭院中他显得格格不入,但威廉不得不承认这种看起来花里胡哨的装扮在这座城市中才是主流。 那个人也向威廉行礼,他没有向塔坦卡一样行军礼,而是按照图林根王国的礼制施行对贵族的见面礼。 “哟,老多利。”威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别说,套上这身衣服看起来还真像回事。” 威廉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便是自己两年前派到这里的那批人的领袖。 他叫多利.弗格特,曾经是鲁道夫亲王的部下。自己接任理事亲王一职后对于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前鲁道夫手下威廉并没有手软,遣散了其中所有德不配位者,多利是为数不多留下来的人之一。 他作为自己的参谋官经常代表自己与维卡蒂安各部首领谈判,化解了很多次部落与部落,甚至部落与王国之间的矛盾,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战斗,因此在北州他也收获了一个“铁嘴多利”的称号。 多利奉命来到卡霍基亚后与亨利暗中对接,很快就在城市中建立起一块根据地,按照计划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一个机会把威廉召入王京便可。 只是无论是谁都没想到这个机会竟然是亨利的驾崩。 “入乡随俗。”多利笑了笑。“我按照殿下的身材也让人做了几件,殿下有空可以试一试。北州的衣服在这里太显眼了。” 说着多利便把威廉请入室内,这两年虽然他一直与北州有暗中通信,但还是有一些具体的事务要汇报。 多利把威廉带到餐厅,从北州连夜奔袭到这里一路上威廉都没有好好吃一顿饭。虽然年轻的时候带兵打仗这种情况是常事,但在自己的经略下北州已经近十年没有大规模的战事了,而且与年轻时相比现在的身体无疑还是衰老了许多。这次看到一桌热腾腾的食物时威廉竟然有一种许久未有过的饥饿感。 “我特意雇了个北州的厨师,买了些北州的食材。”多利为威廉拉出桌椅。“这绝对是这座城市里最正宗的北方菜了。” 第49章 苏尔府(2) “还是你小子准备的充分。”威廉看了一桌子菜赞许的笑了笑。“大伙们都快坐下吧,咱们吃饭。” 塔坦卡,多利以及其他的随员在长桌两侧落座。由于餐厅的面积并不太大,卡瓦尔和其他龙要到宅邸另一侧的专门为龙搭建的餐厅用餐。 “哦,比目鱼鲜汤。”威廉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那碗汤,卡霍基亚并不靠海,这条鱼显然是那些长着翅膀的龙族送货员加急送过来的,价格必然不菲。 “这么麻烦干什么,咱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吃什么不是吃。” “偶然奢侈一次也没什么。”多利笑着转向其他随员。“兄弟们都等着为殿下您接风洗尘呢。” 众人纷纷起身,向威廉祝酒致意。 “好你们一群家伙,什么为我接风洗尘。我看你们就是打着我的名义吃顿好的。”威廉笑着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餐厅中的众人哈哈大笑,也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 “殿下请尝一尝吧。”多利满怀期待的看着威廉和他面前的鱼汤。 “嗯,还算正宗。”浅尝一口的威廉多利点了点头。“怎么样,这座城市现在的情况都摸清楚了吗?” “下城区和中城区的街道图,地下水渠图,城市布防图与时刻表。城中各个达官显贵的居所还有地下帮派的势力图基本也已经摸清楚了。”多利说。“至于王宫的布局图目前还没有完全确定,古斯塔夫掌权后对王宫翻新了一遍,具体的变动咱们的暗桩还在探。” “现在亨利不在了,让那些暗桩小心些。”威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现在咱们在城中的关系网能覆盖哪里了?” “基本上整个下城区。”多利说。“一些特定的场所和宅邸正在进行渗透。另外中城区和王宫也有咱们的人,不过除了洛泰尔外都是些小人物。” 威廉点了点头,短短两年能在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中于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干出今天的成果已经很不错了。至于中城区的宗教与行政区还有上城区的王宫,越往上西居尔家族的势力越强大,想要在那里建立起自己的网络,还得自己顶着亲王这个头衔亲力亲为才行。 “既然我来王京这个地方还有你们的身份肯定是要暴露的。”威廉越过汤碗拿起一个刚刚出炉的面包。“最近咱们的人得小心行事。” “殿下不用担心,我们在琴酒街还有个根据地。”多利说。“那里在一条叫凯索斯的龙名下,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和我们的关系。等风头过了,我让他和殿下见见面。” 威廉毕竟也在这座城市生活过十几年,知道多利口中琴酒街的位置,那里位于万帐集边缘,可以说是整个城市最混乱的地方。 “这个凯索斯可信吗?”威廉问道,虽然自己相信多利的眼光,但还是要听到他亲口说出的保证。 多利没有空泛的发誓做出保证,只是说了七个字。 “格米西斯的遗孤。” “格米西斯还有后代活下来?”威廉有些诧异。不过如果是真的,那对这条龙威廉已经有了八分信任。 “给我说说他。” “他是格米西斯的养子。”多利说。“从小就被他收养了。” 听到这威廉皱了皱眉,自己在北州也收养了不少养子。“养子”虽然有个“子”字,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称呼毫无血缘的人为“父亲”或“儿子”的背后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这样的“父子”究竟能否经得起考验,是否真的忠诚还有待商榷。 不过这样一来威廉倒不是那么意外了,毕竟那条叫凯索斯的龙体内要是真流着格米西斯的血脉,也不不一定能活到今天。 “他三岁的时候就被格米西斯收养了。”多利说。“当年索科清算格米西斯亲族时对凯索斯也是穷追不舍。还好他只是养子,找了个替死的,跑到靖国躲了五年才回来。” “他回来就是打算复仇的,甚至甘愿同归于尽。” “格米西斯当年跟我关系也不错。”威廉把视线从多利身上移开。“过一阵子我去见见那个凯索斯。” “现在最重要的是咱得想个法子留下来。”威廉说着把手中的面包在鱼汤里沾了沾。“亨利也下葬了索科也即位了,全国各地的权贵们马上就要各回各家了。我要是没什么理由也不好留在这。” “理由会有的。”多利点了点头,也拿过一个面包。“今天晚些时候洛泰尔会过来这里,他有些话要告诉殿下。” “嗯,知道了。”威廉咬了一大口手中的浸有鱼汤的面包。“记得安排妥当,谨慎些。” 用餐结束后多利带着威廉在府邸里转了几圈介绍布局,算上自己这次带过来的随员,目前这座府邸中共有三十六人和四条龙,虽比不上北都的亲王府,但还是比较宽敞舒适的。 府邸里的仆从虽然不多,但都训练有素,威廉指挥着他们精心布置自己起居与工作的房间。不出意外的话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会在这里。考虑到自己的年纪,这里成为自己最后的居所也不是不可能。 威廉对这座府邸也不是完全没有了解,在自己出生前这座府邸就已经屹立在这里了。父亲曾把他赏赐给一个和爷爷一同来到文兰的老将,那位老将和爷爷一样来自罗马帝国图林根,他的祖籍在苏尔,因此这座府邸也就叫了苏尔府。 而据多利介绍,那个老将的儿子是个败家子,老将死后没多久就把这个宅邸赔了出去,先后易手好几次,而在他接手这里之前这里属于一个商人。 “这个宅邸挺好的,那个商人是破产了还是只是想转手这套房子?”威廉打量着房间中精美的内饰,看得出来前任房主对这套房子还是很上心的。 威廉对商人并没有什么好感,为了建设北州与北州军自己也与商人有所合作。深知这群商人毫无大局观,为了一丁点的利益他们可以毫无负担的抛弃一切原则与荣誉。 第50章 苏尔府(3) “人家发达了,把女儿嫁给了个落魄爵士搬到霍尔丘去了。”多利无奈的一笑。“这些商人跟着西居尔家族赚的真是盆满钵满。 听到这个回答威廉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和哈丁丘相比更靠近中城区和上城区的霍尔丘有着更高的档次。在很长一段时间,那里的居民不是非富即贵,而是既富且贵,落魄的贵族或者无爵的商人是不可能进入那里的。 威廉心中百感交集,从父亲建国至今图林根王国并没有越来越好,反而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文兰与密苏里王国的岁贡确实让图林根王国的经济腾飞,但父亲与奥托在位的前中期是以王室的权威对这些财富进行分配的,用王权迫使商人和权贵用这些财富为王国与国民的利益服务。 可到来现在,与西居尔家族沆瀣一气的商人与权贵们逐渐凌驾于规则和荣誉之上,这些如同天降的财富反而成为了腐化图林根王国的源头,与权贵勾结的商人们在一京三都之间往来贸易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越来越多的财富落入了他们的口袋而非王国的国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现在的文兰王国与密苏里王国也不再为岁贡的多少与图林根王国扯皮。他们在与南文兰的贸易中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岁贡对他们的削弱变得微乎其微。比起劳民伤财取打一场胜负未定的战争,不如用这些钱买一份有保障的和平协议,用糖衣炮弹削弱北方这个强敌。 西居尔家族就是这样以腐化王国为代价建立起属于他们的新统治阶层。昔日的权贵只有两种选择——在此消彼长的权力斗争中消亡或者放弃荣誉与初心向西居尔家族递出投名状。 西居尔家族只有对权力的追求而无对责任的担当,他们对这片土地也没有路铎温格家族这样的敬畏之心。在他们看来这片土地并不是保护与滋养他们的祖国,只是他们卖弄权术的舞台罢了。 为了笼络人心不择手段,为了党同伐异穷竭心计,在威廉眼中他们和那些万恶的商人无异,自己绝不会拱手把国家让给这样一个家族。 很快就把威廉和与他一起到来到随员们的房间安置好。其中威廉的卧室夹在塔坦卡与卡瓦尔之间,一旦有危险两者都能够及时支援。 待一切安顿下来后多利把威廉带到一处龙骑士雕像前,雕像为南陆大理石材质,加上底座足足有一人多高。但只见多利轻轻拨动龙爪上一个不易察觉的机关,随即笨重的雕像就被他轻松推开,露出了下面的一端暗道。 “这条地道是兄弟们自己挖出来的。”多利说。“咱们的几个门肯定都会被盯上,但这里绝对没问题。” 多利说着拿起一旁的油灯,点燃后带着威廉沿着暗道的楼梯走下去。 地道并不狭窄,威廉和多利可以直起身并排通过。威廉注意到这条地道的挖掘方式是北州军经常运用在战场上的那种,看来在这座看似和平的城市里那些战场上的经验也大有用处。 “这条路通往哈丁丘下面霓水街的洗衣场。”多利指了指暗道深处。“那里工作的人和龙也都是咱们一伙的。” 多利带着威廉走到地道出口,一扇厚重的大门出现在他们眼前。威廉打量了一下那扇门的材质,显然多利在挖这条地道时没有因为其隐秘性而忽视基本的安全问题。 这里的空间和地道相比要更宽敞些,有一名卫兵坐在门边看守着暗门。见到威廉和多利,他立马站起来行了个军礼。 “你之前说洛泰尔要来。”威廉看了看紧闭的出口。“他知道这条地道吗。” “他知道。”多利说。“但他也没走过几次,在殿下您来之前这栋房子没那么特别,他可以走正门。” 正说着出口紧闭的大门突然传来一阵敲击声,声音很有节奏,显然是一种暗号。 “是洛泰尔来了。”多利说。“我还以为他要晚一些呢。” 看守的卫士打开门栓,向内拉开大门,威廉发现这扇大门在外面的样子是一个摆着瓶瓶罐罐的柜子。 门外的光线并不怎么亮,显然也是在室内,随着空气的流动威廉果然闻到了洗衣场和染坊那种独特的味道。 一个人影慢慢出现在门口,由于背光威廉看不清对方的样子,直到多利举起油灯威廉才看清对方的面孔。 对方穿着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异于常人的气质。仔细一看那张面孔白天的时候在王座厅见过,当时的威廉就隐约觉得对方是洛泰尔,看来自己没有认错。 只有他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因此当时在全场也只有他一人敢毫无恐惧甚至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 洛泰尔慢慢走下台阶,看到自己后他愣了一下,加快脚步走到自己面前行礼。 “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啊。”洛泰尔的语气中充满了歉意。“您不用在这等我。” “阁下也辛苦了。”威廉借寒暄上下打量了洛泰尔一番,虽然他们时有通信,但距离上次面对面的会面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 如今他们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和自己同时代的人大都已经不在了。洛泰尔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关切与期望,犹如一位老兄弟一般。 洛泰尔是当年亨利的老师,亨利即位后他也进入内阁成为协理院佐政大臣之一。三十多年前奥托把自己从千湖城召来王京商讨平叛北州时他便和自己有过一次对话。在那一众大臣中,他是第一个敢说出一京三都制已经出现了问题的人。当然,仅限于对自己。 父亲当年设置一京三都的原因就是因为文兰路铎温格家族宗室不强,需要与包括西居尔家族等其他家族合作才能控制住这个庞大的国家。按照父亲的设想,待路铎温格家族宗室日益繁荣后三都理事亲王便可慢慢都换成路铎温格家族成员,这样即使日后矛盾激活出现内战,最后坐在王位上的还会是路铎温格家族的人。 第51章 苏尔府(4) 只是父亲没有想到路铎温格家族宗室会如此凋敝,从奥托到亨利是单传,而就算布鲁歇尔不意外身亡,亨利也只有两个儿子。即使是自己活了六十多年也只有普林顿这一个子嗣。 不算婚后改姓,整个文兰大陆还活着的路铎温格家族成员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小国王索科,亨利还在襁褓中的女儿艾瑞卡,堂侄子康拉德,小普林顿还有自己。五根手指刚刚好。 “殿下,阁下,这里阴冷,咱们上去说吧。”多利没有说破他与威廉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是打着油灯在前面带路,把威廉和洛泰尔带到了会客厅中。 “和三十多年前相比,这座城市可变了不少啊。”洛泰尔到威廉斜对面的地方。“殿下习惯了北州,还适应这里的生活吗?” “适应不了也要适应。”威廉苦笑一声。“这座城市越来越堕落了。” “不止这里,整个南方都越来越堕落了”塔坦卡叹了口气。“毕竟文兰和密苏里两国的岁贡就能让那些权贵们纸醉金迷花天酒地,谁还会想着进取呢。” 威廉与洛泰尔心中五味杂陈,他们都是王国腐化的见证者,当年父亲与奥托在位的时候王国虽不富裕,但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人民心向王室,贵族忠于朝廷。而仅仅三代过去王国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知天国的父亲看到会有何感想…… “殿下时间宝贵,我就不多抱怨了。”洛泰尔振作起来,转头看向威廉,苍老混浊的眼睛里现在闪烁着斗争到底的信念之光。 “卡瓦尔的伤怎么样,你们真遇上刺客了?” “没错。”威廉点了点头,把几天前发生的事详细的告诉了洛泰尔。 “这就有些奇怪了,谁会现在对殿下动手呢?”洛泰尔面露疑色。“他们留下什么标记没有。” “没有,除了武艺那群家伙还算专业——难道他们不是西居尔的人吗?” “绝对不是。”洛泰尔坚决的摇了摇头。“要是那群刺客真的得手了,北州军能善罢甘休?这不是故意给你们南下的理由吗,西居尔家绝对不会这么做。” 威廉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这几天简直比打仗还要忙,这件事他还真没细想过。在如今风起云涌的时局中又是谁想要挑起这一场南北之间的冲突呢? 威廉皱了皱眉头,他绝不会轻易认输,但他得知道自己的对手究竟是谁。 “我听说南方正在准备和南文兰开战,会是他们吗?”威廉问洛泰尔,上次南方意图征服中部群岛时就是北州军吓退了他们的行动,难不成这次他们想先对自己下手为强? 如果真的如此,那他们的手法真是拙劣。 “现在还不清楚。”洛泰尔摇了摇头。“老实说若不是看到卡瓦尔的伤,听到您说这件事。大部分南方权贵都不知道北州发生了什么。” 威廉不语,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围绕在自己,围绕在路铎温格家族周围。在看不见的阴影里,到底有多少暗箭在瞄准自己。 但在这里干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既然如此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西居尔这个明确的对手身上吧。 “我最近会小心些。”威廉说。“您在内阁还好吗?” “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无足轻重罢了。”洛泰尔自嘲的笑了笑。“我在那不能像殿下那样锋芒毕露,谁都不在意我反而安全些。” “阁下辛苦了。”这次威廉不是寒暄,而是真的感激洛泰尔对路铎温格家族的忠诚与付出。“路铎温格家族绝对不会忘记您的。” “殿下抬举我了,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您们赐予的,既然路铎温格家族有恩于我,老臣自然要报恩。”洛泰尔看向自己,从他真诚的眼睛中威廉确定他不是在说空话。 “如今西居尔家族的势力已经渗透到王国的方方面面,想要靠殿下与我扳倒他们很难,但也不是没有机会。” 说到这洛泰尔看向屋外的庭院,透过凝晶树树脂玻璃窗能看见卡瓦尔正在院子里和另外一条龙交谈。 “索库斯对您试图给卡瓦尔封爵的反应很大,他对这个私生子从心里还是不接受的。”洛泰尔重新看向威廉。“龙王宗室也不会希望让这个血统不纯者加入族谱。” “没本事还臭讲究。”威廉不屑的笑了笑。“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现在图林根的龙王是父亲扶植起来的旧海龙国王室后裔,当年挪威殖民军虽然摧毁了龙王国的统治,但旧日的那些龙贵族势力仍在,想要彻底推翻这些已经存续几百年,树大根深的龙势力对于当时的殖民军是不可能且不必要的,因此对于他们当年殖民军采用的是拉拢合作的措施。 这就意味着北文兰大陆龙族体制基本上还是旧龙王国时代的延续。在哈伦建立文兰第一王国时曾模仿他的祖先——挪威开国者哈拉尔,将扶持自己的座龙安德鲁斯为王,果不其然这个外来的王根本号令不动任何一派势力。 文兰第一王国分裂后,安德鲁斯就宣布退位了。北中南三国均扶植起曾经龙王国中势力范围最大的天龙族王室后裔为新龙王。 当北中南三国开战时实际上也是人类之间的战争。毕竟此时距离龙王国灭亡仅仅过去了一百多年,龙贵族之间跨越现今国境的关系与利益网络仍然存在,各国的龙族在那场战争中都在和稀泥。 父亲重新把海龙王室扶植起来后,确实吸引了大量的海龙来到图林根王国,但也只是在国内达到天龙与海龙分庭抗礼的局面。 由于龙族特殊的生理原因不同族之间不能联姻,因此不同族群间必然会结党成派。新迁入海龙虽依附于龙王,但初来乍到的他们还没有足够的势力。而真正有实力的旧天龙贵族甚至旧海龙贵族却自成一派。新龙王虽然名义上为全国龙族共主,但仍有大量地方龙族势力保有相当的自治权,龙王必须依靠父亲的权威才能稳定统治。 威廉很敬佩自己的父亲,但这一点父亲当年确实可以做的更好。 第52章 苏尔府(5) 或许是因为来自罗马帝国的父亲没有来自挪威王国的哈拉尔家族与龙族共治国家的经验,父亲对龙王的看法只是把他当成自己在龙族的代言者。 人类与龙族之所以能从对抗走向今天的合作无外乎无外乎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两族的实力趋于平等后继续斗争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最先放下仇恨的势力或将周围还在互斗的势力吞并,或迫使他们主动或被动的同化。 人类统治者意识到由于人类的活动能力不如龙族,地理环境对人类统治者能够实际控制的土地面积影响极大,让一个伟大的帝国停止扩张的往往只是一座高山,让一位帝王放弃野心的可能只是一条大河;而龙族统治者也明白虽然拥有飞行能力的龙族能够一定程度上忽略地理环境的影响控制大面积的土地,但龙族个体战斗力普遍强悍,很难形成强有力的中央集权体制。历史上盛极一时的龙族国家最后都难逃地方割据的命运。或盛极而衰,或在外敌面前各自为战不堪一击。 两族合作,优劣互补,相得益彰。 不过两个迥然不同的种族想要共同统治一片土地也绝非易事。除了图林根王国自己的一京三都制之外,西法兰克王国的叠合领地制,挪威王国前期的纽带封建制与现在的九署制,大靖国的省院并行制甚至萨特联合王国的区域祭司制威廉都有所研究。 所有存续至今的人龙共治强国都有一个特点——他们的共治理念并不是一族绝对压制另一族,而是刻意将部分利益均分。这样在其中一族出现问题时另一族才会有能力与动机予以援手,最终形成二族相互拱卫的双赢局面。 父亲的那种方法确实让他在自己在位的时期将两族大权独握于他一人手中,但若后继者没有他那样的威望与能力龙族便会形成各自为政的局面。 距离父亲的时代人类国王已过去三代,龙族龙王已过去一代,而能够比肩父亲的统治者并没有出现。 曾经在挪威王国有人龙共治经验的西居尔家族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他们并没有再扶植属于自己的龙势力,而是以岁贡为切入点分割利益将这些分散的旧龙势力拉拢到自己身边。本该拱卫王室的龙王连带着依附于他的新派也因为缺乏足够的力量也只能选择与势力更胜一筹的西居尔家族而非王室合作。 可以说,龙族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统治者或者人类的统治者是谁,只要不干涉他们的利益,他们便不会对坐在王位上的人或龙发难。 “你看到索库斯今天的表情了吗?就像咬到自己的舌头一样。”威廉毫不客气的嘲笑道。“他要真有本事就不会有这么大反应,他不是生气,他是害怕,他的势力还真不一定有卡瓦尔大。” 洛泰尔又看了看窗外的卡瓦尔,他确实有种将帅之威,但若是说跟索库斯叫板,似乎还差了些。 不过威廉说的也没错,在图林根全境中,唯一一个能控制一整个州的龙应该也就是卡瓦尔了。 北州旧贵族本就势力薄弱,又经过了维卡蒂安人的屠戮,大势已去的他们不会对卡瓦尔造成威胁。而且卡瓦尔的权威也不是威廉扶植起来的,是跟着威廉真刀真枪打出来的,无论是图林根龙还是维卡蒂安龙对他的态度都是服从且敬畏。 随着南方权贵的腐化使得百姓的生活翌日艰难,越来越多的人与龙跑到北州,开荒筑城,现在的北州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不毛之地了。 在其他的州与王京直辖区中那些龙贵族虽然顶着响亮的头衔,但贵族阶级内复杂的结构让他们之中无论哪个氏族都无法像卡瓦尔这样在一州之中只手遮天。 “不过恐惧也不是好事,索库斯毕竟还是名义上图林根全境的龙族共主。”洛泰尔说。“卡瓦尔还是不要过于暴露锋芒,慢慢来的好。” “我知道。”威廉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世上最了解卡瓦尔的人莫过于自己,若说带兵打仗,卡瓦尔有勇有谋,称得上万龙敌。但要是跟南方龙玩权术,他还差了不少。 北州虽然有抗衡南方的实力,但只有自己能作为调动全北州力量于一处,集各方精锐为一剑的那个中枢。可自己虽然有战斗到底的决心,却难胜天命大限。 如果自己还年轻,西居尔家族断然不敢像现在这样猖狂。自己必须在有限的时间找到西居尔家族的弱点予以致命一击。而他们只需要保证不出错等死亡降临到自己头上就行了。 威廉着洛泰尔,心中感慨万千。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在这里讨论救国之道,何其悲凉。 “听说普林顿这几年也在北州军中有些威望。”洛泰尔似乎看出了威廉的忧虑。“西居尔家族现在还不敢对北州下手。” “那小子。”威廉笑着摇了摇头。“只能说他总算不会拖老爹的后腿了。” 虽然威廉明白一位优秀的父亲会以自己的儿子为傲,但是普林顿真的耗尽了他的耐心。自己可以说是全力托举着他才让普林顿不至于辜负路铎温格这个姓氏,用了几乎两倍于计划的时间才让普林顿勉强达到自己的预期。 其实亨利刚刚即位的时候就曾希望他来王京稳定局势,那时正是西居尔与路铎温格斗争的关键。可惜那时的自己还没有完全降服维卡蒂安诸部,普林顿也不足以接替大任,他只能委婉拒绝,错失了一次绝佳的良机。 “西居尔家族的历史比图林根王国还要长,想要彻底扳倒他们会是一场持久战。”洛泰尔说。“从你兄弟开始就一直试图培养其他家族,但他们都太心急了,最终都被西居尔吃掉,反而助长了他们的势力。” 威廉默默的点了点头,据说西居尔家族在挪威就是仅次于哈拉尔家族的第二家族。当年在哈拉尔二世的命令下他们也跟着哈拉尔家族来到文兰开疆拓土。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父亲当年起兵胜利安定国内也离不开西居尔家族的帮助。 第53章 苏尔府(6) “倒不如我带着北州军南下来一场勤王靖国。”威廉半开玩笑的说。“看看西居尔家族在朝廷上立起来的铜墙铁壁能不能扛得住我的铁铳铜炮。” 随着统治阶层的腐化,图林根王国已经不再是当年父亲一统江山时那个武德充沛的国度,随着统治阶层的腐化,曾经威震四方的东州骠骑西州铳军等精锐军队现如今已然名存实亡。北州军作为腐化最少,且实战经验最多的军队足够让南方喝一壶的了。 “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洛泰尔意味深长的看了威廉一眼。“整个南方权贵都是西居尔家族的受益者,发兵掀了这盘棋,想把人喊过来重新再摆一盘,没那么简单。” 威廉没有回话——在布鲁歇尔死的时候就有声音希望自己南下勤王,但作为现在北州军的创建者,威廉深知北州军的短板——北州军虽然在自己的治理下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作战体系,但主要还是依靠由图林根人的步兵与火器部队以及维卡蒂安人的骑兵组成的陆军部队,擅长的是在北方的旷野上反制冲锋予以歼敌。 如若北州军真的南下,面对南方遍地的石砌的堡垒与城市,空军和火器会是北州军的硬伤。 养活一条龙需要的资源远远超过养活一个人,无论自己再怎么经略北州的气候不会改变,北州龙的数量远远少于南方。而且自己虽然以熟练指挥火器作战出名,但北州的火器都是被设计用来轰击骑兵与那些维卡蒂安族土木堡垒的,面对南方专门用来防龙袭与炮击的挪威式城墙只能说是聊胜于无。攻城战并不是少龙缺炮的北州军的强项。 维卡蒂安族毕竟是异族,如果北州军真的陷入持久战的泥潭威廉不得不重新考虑他们对自己的忠诚。而且就算北州军能够勤王成功,但自己又能活几年呢,普林顿虽然也有一定的能力,但是让他在旧贵族与新功勋的勾心斗角中维续王国,在南方民族与北方民族的争权夺利中延续统治,自己可没那个把握。 北州军现今最大的用处就是待在北州,用这些年积累下来的不败传说震慑南方,为自己争取在朝廷上反击的机会。 “总之,我得先想办法留下来。”威廉强迫不再去想这些不利于自己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步步为营,对咱们来说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洛泰尔点了点头。“殿下留下来没有问题,让您主动留在这里怎么也比让您留在他们难以控制的北州好。” “当务之急是让索科明白您才是和他一条战线上的,他完全就是个孩子。”洛泰尔无奈的摇了摇头。“根本不知道谁真的对他好谁又真的想害他。” “殿下今天骑着卡瓦尔入宫可把那孩子吓了一跳。古斯塔夫在索科身边说您坏话的机会可比您说他的多。” “布鲁歇尔真的是不小心摔死的吗?”威廉皱了皱眉头。“那案子怎么查的。” “布鲁歇尔坠龙的案子还有亨利生病时的用药记录都在中城区的王家档案馆里收着。”洛泰尔苦笑一声。“就在亨利驾崩前不久,那里被一条喝醉的火龙烧了。” “喝醉的火龙?”威廉也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完全可以找一个更说得过去的理由,看来西居尔家族真的猖狂到了极点。 “不管怎样,殿下千万不能心急。”洛泰尔的语气严肃起来,神情中透露着惋惜与忧虑。“千万不要像凯索斯那样,白白浪费了路铎温格最后的机会。” 威廉默默点了点头,多年征战的他自然知道心急是大忌,但自己这把年纪,还有多长时间能和西居尔家族抗衡呢? 在闭市宵禁的钟声敲响前威廉和洛泰尔又谈了一些在北州自己不太清楚的事,无论战争是发生在北州的旷野还是王京的宫廷,提前对战场进行侦查都是必不可少的一步,或许某个不起眼的细节就是他们以少胜多,反败为胜的关键。 无论如何,自己绝对不能让路铎温格这个伟大的家族终结在自己手中! 一周后,威廉保留北都理事亲王职务并入协理院的任命书从王宫中发出,苏尔府的屋顶上终于名正言顺的升起了那面属于威廉的旗帜——代表王族的金冠红狮在左,代表北州的北极熊在右。 威廉在庭院中仰望这面见证过自己无数次胜利的旗帜,飘扬的旗帜在阳光下绽放出万丈光芒。 这面旗帜仿佛这片被阴影遮蔽的战场上唯一的光明,虽然周围如狼似虎的阴影如同沸腾的黑色潮水一般想要将这颗眼中钉吞噬,但威廉相信这面旗帜最终会像黎明时的曙光一样逐渐壮大,将那些阴影逼到角落,直至消散。 既入此局,回头绝路。成则为王,败则为寇。 第54章 后记 南北文兰(1) 文兰,现在又称美洲。这片大陆的文明史有两个重要的节点——一个是公元前两万多年人类跨越冰封的白令海峡将人类文明传入这片土地;另一个是公元四百多年龙族飞越北大西洋将龙族的文明引入这个大陆。 由于缺乏可驯化动物与浅层金属矿物等原因美洲人类文明长时间停留在石砌时代。在世界上其他文明飞速发展时,这片大陆却如同陷入休眠一般默默无闻。 直到公元467年,龙族第一次内战中败落的原西南龙群来到了文兰这片大陆,随着大量龙族先进技术与思想的传入美洲文明在人类与龙族的碰撞与交流中进入了文明爆发时期。富饶的土地,优良的作物等原来的本土优势也逐渐发扬光大,滋养着这片大陆上欣欣向荣的文明。 不过这一时期美洲文明虽然整体上高速发展,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时期文明的进步伴随着血腥的战争与残酷的压迫。 龙族最先在北美洲建立了新的天、海、亚三个王国。海龙族占据东部沿海,定都御海城,与天龙国以阿巴拉契亚山西峦为界;天龙族占据密西西比河两岸平原,定都卡霍基亚,与亚龙国以被称为“碧弗利可线”的密苏里河—红岩河一线为界;亚龙族则占据西部山区与大平原地区,最初定都红峡城,后在公元583年迁都翠洲城。 新大陆的龙王国与旧陆时期最大的区别是各族王室强化了宗教统治的力度,把昔日战争的失败归咎于族群的不虔诚而非王者的失职。随着三族的分裂,图伦萨特教会也分裂成三派,每一派都宣称自己的部族的守护者是神龙的“长子”,比其他两族更加优越。 龙族内部尚且如此,对人类的态度更是可想而知的恶劣。对于美洲的土着人类三王国采取了奴役的方式,人类不作为与龙族平等的智慧生物,而是作为龙族的资产被向货物一样对待。 龙族最先希望灭绝这片大陆上的土着人类,但是后来发现这片大陆上的人类数量以及人类反抗的决战与能力远远超出了想象,于是便由灭绝改为征服与奴役。 公元483年,真龙族与亚龙族矛盾激化,龙族爆发来到新大陆后第一场大规模冲突,三族互有胜负,战争也连年不断。北美洲土着人类趁机在公元486年发起全面起义,战火遍布三国。 虽然由于各反抗军之间缺乏联系以及龙族三族的重新合作反抗行动很快被镇压,但三族依然遭受较大的打击,甚至海龙国国王萨瓦洛都在这次反抗行动中死去。 在龙族国度核心地区受挫的人类反抗军转移到中部原阿兹特克帝国地区。这里虽然也被龙族征服名义上属于亚龙国,但由于远离龙族核心区域三族并没有实际控制这里。 反抗行军联合阿兹特克旧民杀死这里的龙族长官后转入山区依在山洞内修建地下城继续与龙族对抗。亚龙女王为缓和与真龙族的矛盾以及解决人类反抗问题同意割让大平原以南大陆中部地区。 在公元492年,弹尽粮绝的反抗军在龙族三族的围困下宣布投降,天龙国如愿获得南界河以南地区,海龙国也获得了亚龙国为期三十年的黄金赔款。 不过经此一战龙族为了防止人类再次起义一方面大肆屠戮参与反抗的人类,一方面把人类分成奴隶与自由民。奴隶仍属于某条龙的私有财产。而自由民则是龙族划定部分区域为保留地,将原来的土着人强制迁入其中生活的人,他们虽然有一定的自由,但需要负担繁重的赋税与徭役。 保留地分为领主保留地与王室保留地,但无论生活在哪种保留地,这些自由民都不比奴隶轻松多少。 三族之间不时发生冲突,龙族与人类也是矛盾重重,公元489年,在三族忙于镇压人类反抗时一个名为“往日之翼”的组织带领三族数百条龙脱离王国离开北方,前往南美洲仿照旧陆体制与信仰建立了一个新的联合王国——萨特联合王国。 北方三国在萨特联合王国建立之初对其发起了一次大规模进攻,但因为在此之前龙族没有打过战线与本土相隔千里的战争,北方联军的补给很快出现了问题,而后方的人类反抗军余部也趁他们后方空虚再次发起一系列反抗行动。联军很快从内部瓦解,最终无功而返。 南方的胜利让大量的北方龙迁移到南美洲,很快和平发展的萨特联合王国就有了超越北方三国的势头。 据统计,公元十二世纪初年联合王国拥有龙口一百二十八万和龙,人口一千三百六十万。 这一时期美洲文明相对世界而言还是相对闭塞的,直到公元837年法兰克帝国的到来才这片大陆加入以欧亚大陆为主导的世界的文明之中。 公元821年法兰克帝国皇帝路易的子嗣蠢蠢欲动,为了维护帝国统一并加强对帝国的控制路易开始强化从父亲查理大帝时期延续下来的通过龙族控制帝国的叠合领地制,正式与欧陆势力最强的不列颠龙族首领雷姆西斯签订盟约并册封其为龙族之王。 但此时法兰克帝国境内并无足够的龙族贵族,为了引更多龙族进入帝国,路易对北海发起了征服。 路易的征服大军获得了不列颠龙族的支持,从不列颠北部直逼北海炽翼帝国。 此时炽翼帝国距离建立已有三百多年之久,龙族文明地方崛起势压中央的顽疾依然没有放过这个曾经伟大的国度。帝国各地割据混战连年不断,皇帝早已名存实亡。 公元823年,法兰克军队占领冰岛。由于国内矛盾逐渐激化路易没有让军队再进军雾缘,而是留下部分军队留守冰岛封锁雾缘,大部队迅速回国稳定局势。 人类文明的介入加速了炽翼帝国灭亡的步伐,公元825年与法兰克军队合作的炽翼帝国龙族的海源氏族占领首都玉山京迫使末代皇帝马克雷什退位,雾缘就此陷入了长达百年的绝对混乱中。 第55章 后记 南北文兰(2) 路易的目的已经达到,本土的战乱让越来越多的龙离开北海来到法兰克帝国,有了足够龙族支持的路易成功稳定了国内局势。 从公元834年开始,在国内龙族的怂恿与财政压力下路易派遣探索队去寻找传说中的新大陆。公元837年,路易派出一支由一千人和四十龙组成的舰队从鲁昂出发驶向新大陆。 来到新大陆的法兰克帝国的舰队迅速占据了加勒比海,击败了驻守在这里的萨特联合王国海龙王国守军,北方三国与法兰克帝国舰队达成秘密协议共同南下进攻联合王国。 在法兰克帝国与北方三国的联合进攻下首当其冲的萨特联合王国海龙国节节败退,虽然联合王国三国之间有军事同盟关系,规定一国发生战争另外两国要出兵援助。但联军的兵员补给甚至行军路线等等都要经过三族大会讨论,讨论完成后各国再征召士兵参战。 海龙国很显然撑不到那一天,最终天龙国王希尔马克越过三族大会率领他能第一时间召集的全部兵力七百龙赶赴海龙国。 因为得不到补给这支部队只能星夜赶往战场,好在无论三族大会还是敌人都没想到希尔马克会做出这个决定,天龙国部队出其不意与海龙国军队夹击了围攻海龙国首都的联军。迫使他们放弃围城。 受到鼓舞的联合王国有越来越多的将领自发前往海龙国驰援战争,联军进攻的势头被抑制。很快欧陆路易皇帝驾崩帝国一分为三的消息传到舰队中。法兰克帝国舰队司令官若望决定占据中部群岛与大陆走廊拥立路易之孙丕平二世为王,不再参与龙族之间的战争。 法兰克帝国舰队司令官若望决定占据中部群岛与大陆走廊自立为王,不再参与龙族之间的战争。 联军再次土崩瓦解,以南北之间签订和平条约宣布结束。 条约中北方从南方全面撤军,而南方将也不得干涉北方任何事务。 作为带领这场战争走向胜利的希尔马克在战后威望达到顶点,他废除了低效且形式的三族大会改为至高王与至高议会统领三国。 至高王与至高议会所在的至高王领由三族共同让出一部分土地建立,由至高王直接统治。至高王由三族龙王轮流担任,为终身制。至高议会由十名议员组成,至高王所在部族四名,两位两部三名,联合王国从此由邦联成为了联邦。 而对于北方,这场战争虽然以北方的撤军告终,但北方也并非毫无成果。和平条约签订后南方不能再为潜伏在北方的往日之翼成员提供援助,很快北方就对这些往日之翼成员发动了大规模清剿,在北方失去话语权的联合王国与北方彻底中断了联系。 而重新掌握舆论的北方三国也大肆污蔑联合王国,同时连接南北的中部地区也被法兰克舰队占领。北方龙对联合王国的信任逐渐丧失,不再有有组织的南迁行动出现。 放弃初心,冷眼旁观北方同袍被屠杀的往日之翼失去了昔日的荣耀,龙们不会在满怀骄傲的提起这个名词,这一组织在全国上下的刻意遗忘中逐渐消亡。联合王国也从由理想与信念聚集而成的国度变成了一个与北方无异的利益团体。 南北方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又过了近两百年,这期间联合王国海龙国虽然几次想要收复被法兰克舰队占领的中部地区,但由于南北方都想在中部设立一片缓冲地,几次征伐都没有成功。而中部的法兰克舰队王国也在若望死后陷入混乱,很快由王国变成了一堆松散的城邦。 龙族方面的斗争就此告一段落,而人类方面在北方继续进行着反抗活动,北方三王国为了防止这些人类在王国进行作战时干扰后方,扶植了一些人类贵族与龙族索伊派让他们代替王室与贵族统治保留地中的自由民,虽有一些人类逃离龙族生活的核心区域来到北方冻原与中部城邦,但大部分人慢慢接受了被奴役的命运。 南方联合王国虽然在初来南美洲时并没有与人类文明相处的经验,也仿照北方采取了奴役制,但他们吸取了北方人类的反抗行动的教训没有与当地土着人类发生大规模的冲突。而是恩威并施相互学习,将两族文明互补接触。渐渐的人类文明中出现了龙族崇拜,主动向龙族示好。 与北方相比南方的奴役制度是比较温和的,一般是由当地人类部落向龙族主动进贡奴隶,在人类部落中成为龙族的奴隶甚至成为了一众荣耀,他们相信这要这辈子服侍好自己的龙主人那么下辈子就能转生成一条龙。 而且在与法兰克帝国舰队对抗的过程中南方发现了人类在战争中的巨大作用,联合王国发生的战争大多是本土防御战,拥有一支强大的地面部队会在战争中更有优势。 不过想要组建理想中的地面部队现在人类分散的部落制是行不通的。于是在海龙龙王塞拉卡斯与亚龙族时任至高王迪亚特拉执政时期共同开创了区域祭司制度。 龙族在联合王国各地建立了大量的人类城市,城市周边所有的部落都必须迁入其中。每个人类城市的首领称为祭司,负责所属区域内人类的赋税,徭役与兵役管理。 此时龙族的神秘感已经逐渐消退,让人类强制离开家园的命令多少也引发了不少反抗行为。但是由于南方的人类上层阶级早已和龙族的利益相绑定,形成了新的利益联盟。这些反抗很快被两族共同镇压。 就这样,这片土地又与世无争的盘踞在世界边缘直到公元1013年。 公元908年,在挪威统一战争中败落的红发埃里克为了避免战乱就已经率领500多人和20条龙来到他先前航海冒险时发现的格兰陵布拉塔利德点定居。随后来到这片大陆的挪威人逐渐与美洲土着人印第安人与因纽特人联姻形成了维卡蒂安人,以渔猎为主要生产方式建立起一个个部落。 第56章 后记 南北文兰(3) 公元1002年盖尔继承挪威王国国王之位后针对埃里克的航线进行了研究。 但挪威可不仅仅是像埃里克那样把国民送过去,而是要征服那片大陆。跨越半个地球去征服另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绝非易事,至此之前只有法兰克帝国对此有过尝试,其结果与路易皇帝的预期相距甚远。 公元1004年,解决完国内问题的盖尔在被征服的不列颠北部以及英吉利海峡两岸修建堡垒,确保挪威在北大西洋的制海权。 公元1006年盖尔对北海三岛发起征服战役,旧法兰克在这里的遗存势力很快投降,盖尔在雾缘内部扶植维费与哈雷克两大土着氏族对雾缘二岛进行管理,并派自己的侄子拉格纳.哈拉尔入驻冰岛作为挪威在北海地区的代理统治者。 与此同时盖尔派出探索队登陆北美洲,探索队一方面在避免与当地文明发生冲突,一方面在格兰林岛与赫拉兰半岛沿海地区建立起两座堡垒城市。 至此被称为“黄金航线”的挪威—冰岛—格兰林—北美洲这条航线正式打通。公元1013年,盖尔集结挪威全国之力组成远征殖民军分海空两路从奥斯陆峡湾启航浩浩荡荡开赴北美。 这支殖民军由盖尔的第三子罗洛.哈拉尔任殖民大元帅兼陆军司令,连襟乌伯.西居尔任海军司令,以及龙王弗莱姆的第三子瓦雷斯任空军司令。其中海军由大大小小五百余艘战船组成,共有一万多人类水手与士兵,以及七十条龙。启航后他们将会在冰岛进行二次补给,途经格兰林最后于赫拉兰半岛登陆新大陆。 空军由一千零五十条龙与三百二十个人类组成。四百条龙在海军出发半个月后同样从奥斯陆启程,途经设得兰与法罗群岛来到冰岛与冰岛的六百五十条龙汇合,在格兰林与海军汇合后一同开赴赫拉兰半岛。 此时殖民军需要面对的是盘踞这片大陆足足五百多年的北方龙族三王国,据考据这三个王国是昔日雾缘龙族内战结束后被驱赶到这里的西南龙群所建立的。通过先前的接触殖民军知道他们十分的排外,派出的几次使团成员都被扣押或杀害,想要征服这片大陆一场战争不可避免。 罗洛选择的战场在蓝蟹城,这是海龙国的一座沿海城市,生活着大约两千多条龙以及一万多人类。 舰队趁夜色驶入城市旁,但并没有立刻发起进攻,河面上密密麻麻的奇怪船引来市民的围观。一开始大部分人与龙只是在岸边远眺,慢慢的一些大胆的龙试探着飞往舰队上空,一些土着人也驾驶着小渔船慢慢靠近。 但即使如此舰队也只是警告与驱离,并没有发动攻击。罗洛还派遣使者与蓝蟹城城主接触,以希望缔结贸易条约麻痹对方。 很快一支奇怪的船队出现在蓝蟹城的消息便传遍全国,海龙族王室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距离首都御海城不到二百公里外的地方出现如此一支神秘且强大外族舰队不能不引起国王格里科斯的重视。为了解这这船队的真实目的,格里科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当然,以防万一,格里科斯还号召了五千条海龙和三万人类与自己一同开赴蓝蟹城。 1013年10月12日格里科斯来到了蓝蟹城,并派使者与船队接触。但因为语音不通的问题双方的交流一直不顺利。 这让格里科斯很是奇怪,对方这支船队看起来兴师动众必然早有准备,但现在他们却连语音这一关都没解决,属实可疑。 但就在双方僵持的第四天,舰队主动派使者登陆蓝蟹城觐见格里科斯表示找到了翻译官,希望在陆地上与格里科斯进行一场会面。 此时陆地上是格里科斯的主场,格里科斯同意了这个请求。 格里科斯来到蓝蟹城五天后,终于准备在码头上准备接见船队使节。 见几乎整个城市的人与龙都聚集在码头附近,罗洛下令开火, 火炮的轰鸣声瞬间响彻云霄,听到炮声的龙族部队也从切萨皮克半岛的潜伏地向城市发起进攻。岸边人类与龙族在炮击中相互践踏,死伤惨重。一些龙想要从舰队上空发起攻击,但都在舰队集束火箭与回旋炮的掩护下被训练有素的挪威空军或击杀或击退。 事实上当年的火器并不足以对这座城市造成致命的损害,罗洛也不想把这座城市损毁的过于严重。但初见火器的土着人与龙听见火炮的轰鸣,看见身边的爆炸以为末日来临纷纷逃跑,没有组织任何有规模的反击。蓝蟹城几乎在瞬间陷入混乱,城市如同危树之上的鸟巢,昔日骄傲的龙仿佛惊鸟一般各自纷飞。 在对海岸的炮击结束后罗洛便派陆军登陆。龙族的城市没有城墙,殖民军陆军很快在空军的掩护下攻入城市内部,城市居民无心抵抗,或投降或逃跑,仅仅过了半天这座城市就被殖民军征服。 而对于海龙龙王格里科斯,罗洛并不想将他杀死,在炮击时炮手们都尽可能避免轰击码头上的王帐。而格里科斯也在炮击开始后逃离蓝蟹城,混乱中他来不及组织军队,只带了十六名亲兵逃离。 但他们还是被殖民军空军于城外追上,最终格里科斯被殖民军龙骑兵的爆炸箭炸伤翅膀俘虏。 战争结束后侥幸逃离的龙把国王被俘的消息与这场战斗的经历夸大了数倍传播到全国各地,严重影响了海龙族上层对这场战争的判断。 而失去国王,群龙无首的海龙国迅速陷入混乱,各地领主各自为战,没有能组织有规模的反击。而殖民军以解放土着人,协助其复国的名义发起全面进攻,仅仅一年半海龙国便成为了历史。 海龙国的覆灭让天亚两国陷入了恐慌,他们与海龙国流亡贵族组成联盟意图将侵略者赶出这片大陆。 第57章 后记 南北文兰(4) 但殖民军已经在这片大陆站稳了脚跟,建立起了殖民地军事行政联合政府,越来越多的殖民军援军登陆这片大陆。这片大陆上被龙族奴役的土着人也在殖民军的拉拢下加入了这支大军。 罗洛知道三族虽然建立起名义上的同盟,但想要放下多年来的矛盾握手言和显然是不可能的。这种联盟打一打顺风战还行,一旦出现问题就会做鸟兽散。 殖民军先是骚扰天龙国边境,在联军反击时诈降退至海龙国境内引联军深入。 一连串捷报让天龙国王瓦尔西斯放下了戒心,他准备进行一场决战赶走殖民军并接管海龙国的土地。 但进入海龙国的联军主力却找不到殖民军的主力,他们似乎到处都在又到处都不在,只会时不时发起一些骚扰从来不正门冲突,而在后方被暗中策反的人类反抗军对联军的补给线进行破坏,在水源中下毒,烧毁粮仓等。 就在联军主力筋疲力尽的时候殖民军的主力终于出现了。孤军深入的联军在清泉镇与殖民军主力开启决战,天龙国王率主力冲入殖民军空军中军发生混战,殖民军空军且战且退,慢慢退至地面防空火力覆盖地区,在地面部队与空中部队的配合下天龙主力逐渐露出疲态。 天龙国王于是下令陆军进攻并让侧翼空军支援,但龙王国的陆军没有骑兵与火器,军心也不向龙族,很快便溃败,甚至部分部队直接加入殖民军。 空军的侧翼见情况不妙也选择按兵不动。亚龙国空军更是直接离开了战场。此战最终以联军的惨败告终,天龙国王瓦尔西斯也在交战中被杀。 至此天龙国也步了海龙国的后尘,殖民军陆军乘胜追击从东部向天龙国发起进攻,海军开赴五大湖从北方发起进攻。两年后,随着殖民军攻占天龙国首都卡霍基亚,天龙国宣布灭亡,天海两族旧部或选择与殖民军合作,或逃到亚龙国以及天龙国在中美洲南界河以南的飞地。 见真龙王国双双灭亡亚龙国不再主动出击,意图像曾经对抗真龙族那样利用山区的地形阻击入侵者。而天海两族的流亡贵族也来到南文兰的萨特联合王国寻求支援。 而就在亚龙国准备与殖民军抗争到底——殖民军在北美洲势如破竹时在挪威本土的盖尔国王却对殖民军下达了撤回海龙国境内的命令。 源源不断运往国库的财富并没有冲昏盖尔的头脑,盖尔没有想到殖民行动会如此顺利,他本以为北美洲的龙族王国会坚持更久。如果殖民军彻底控制了北美洲,王室对于他们的制约就会下降,他可不愿意步法兰克帝国的后尘,让自己半生的努力成为他人之嫁衣。 盖尔于是派遣了大量官员来到北美洲以安抚前朝民族,以改组殖民军军政府为殖民地政府的名义取代了大量由殖民军军官担任职务,并在天海两国各设立一名殖民总督与旧龙族贵族接触,与他们共同治理战后的新国度。 此时萨特联合王国在漫长的讨论后也决定出兵援助,援军陈兵中部大陆天龙国飞地随时准备支援亚龙国。就此北美洲的战争暂时告一段落。 但再精妙的人计也比不过天算,再伟大的君王也难违天命。没等新体系在新大陆立足,盖尔就于公元1020年驾崩。 盖尔驾崩后其子托拉.哈拉尔即位为哈拉尔三世,对于他而言北美洲的罗洛虽然也是哈拉尔家族的成员,但与自己的血缘关系要更远,自己对北美洲的控制远不如父亲。 托拉暂缓了继续对北美洲的物资援助,同时派遣忠于自己的军队进驻北美洲与北海。 为了控制美洲托拉还决定对北海进行二次征服,把那里彻底变成王室直辖的一个郡,由此逐步稳定王室在北美洲的统治。 但就在托拉在全国范围内休养生息准备远征北海与文兰时,在公元1031年一场急病突然把这个满腔抱负,初有作为的君主带离了这个世界。 短短十几年内两位君主的离去让挪威本土陷入混乱,王子哈莫与他的叔叔伪王贝尔勒之间爆发了血腥的内战。 而对于北美洲在托拉重病时挪威王室便忙于内斗无心与此地,在公元1030年最后一支小型船队抵达后本土就再也没有再与北美洲有所联系。 内战爆发后北海趁势东山再起,法国人和苏格兰人也毫不犹豫的对挪威进行了还击,法国人迅速攻下了挪威设在鲁昂,黑斯廷斯,加来和布雷斯特的堡垒,重新控制了英吉利海峡。而苏格兰人则占领了法罗群岛,设得兰群岛以及苏格兰北部的挪威堡垒,打破了挪威王国在北大西洋百年来的绝对主权。 至此,盖尔建立的黄金航线被迫中断,挪威的海军也被制约在挪威海内部,本土对美洲的控制进一步减弱。 远在北美洲的罗洛抓住本土内战这个机会向亚龙国再次发动战争,对于固守本土且有南方援军支持的亚龙国罗洛没有选择强攻,而是援助下土着人从内部瓦解亚龙国的防御。 在殖民军的援助下土着人组建了大量游击队,甚至在几座城市中发动起义。在这些土着人的协助下,殖民军陆军在山区中步步为营蚕食亚龙国的村庄与城市,很快亚龙国的龙族便失去了大半的粮草来源。 与此同时,致命的瘟疫也在这片土地上爆发,土着龙族与土着人类大量减员,在天海两国曾经的土地上由于殖民军的医生有处理这些瘟疫的经验,疫情尚可控制,但在亚龙国这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大量逃入亚龙国的真龙族与土着人类贵族将瘟疫传到了这里,甚至王国的继承者瓦利穆西尔公主都因染病而死。 为了避免瘟疫传播南方联合王国援军也撤离回国。见亚龙国渐露疲态,殖民军果断发起了全面进攻,迅速占领亚龙国东部平原地区。公元1033年一月中旬,亚龙王室离开断粮多时且即将被围困的首都翠洲城前往西方重镇金水城,准备在西部沿海依靠广袤的山区继续对抗殖民军。 第58章 后记 南北文兰(5) 但王室旅队行至半路由于行踪暴露被殖民军与土着游击队围困在一座叫霍霍坎镇的小型城镇之中。 亚龙女王瑞特卡利向周边领主下达支援命令,但大部分领主都选择按兵不动,仅有的两支勤王军也被击退。 就这样在僵持了半个月后,霍霍坎镇的粮食耗尽,瑞特卡利宣布放弃王衔向挪威龙王投降称臣,这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战争以殖民军的完胜告终。 公元1035年为了进一步拉拢土着人罗洛在原天龙国中美洲飞地——原阿兹特克帝国的土地上扶植建立了德斯科科公国,罗洛也因此获得了“德斯科科保护者”的称号。 殖民军在征服北方后意图南下,他们不求征服南方,但求通过几场战争让南方接受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最好在扶植一些龙为挪威王国做南美洲的守土官长。 殖民军的舰队很快控制了中部加勒比群岛并向南方发起进攻,至高王庭迅速调集各国军队前去海龙国海岸线进行支援,但在殖民军火器与舰队的攻势下还是丢失了海岸线的主动权。 至高王军回到海翼京附近准备重建防线,但是殖民军却不再进攻,而是派使节与联合王国谈判建立南北贸易口岸,与北方进行商贸合作。 经过短暂的考虑联合王国同意了这个停战协议,殖民军也遵照协议撤离了联合王国,只在中部城邦与海龙国边境留下了几座堡垒。 就这样殖民军不再需要从挪威本土进行补给,转而依靠从北方掠夺过来的财富从南方廉价购入补给。有了充足物资的殖民军迅速在北美洲开始了“大建设”时期,大量的北海与欧陆牲畜欧陆与作物还有生产技术被传入这片土地;运河,堤坝等水利工程以及道路,港口等交通设施在殖民军的全力投入下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三十多座当时的“现代化”大型城市也成为这片大陆新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中心。 与此同时那些从北方来的流亡龙族显然不愿意南方就这么与殖民军停战,他们发起政变意图推翻至高王庭,失败后他们便割据海龙国西北方。最终在至高王庭的讨伐下逃到中部的那些城邦之中。与法兰克后裔建立的那些城邦经过冲突与融合后形成了以亚卡斯米托,德古斯加巴还有古巴雅三座城邦为主的格局,公元1040年三座城邦宣布结为邦联同盟。 殖民军与联合王国都有意在南北之间建立一片缓冲区,中部城邦也受益于南北的贸易逐渐富裕,北中南三方逐渐趋于稳定。 而就在南北美洲签订贸易条约时挪威本土的内战也结束了,哈莫与贝尔勒都没有取得最终的胜利。武力才是硬道理,东境郡的哈拉尔宗室伊尔诺.哈拉尔最终率领原本准备进攻基辅罗斯的东境大军一路杀到奥斯陆,在那场王位争夺战中脱颖而出,荣登宝座号称哈拉尔四世。 伊尔诺的称王刺激了北美洲的罗洛——都是哈拉尔家族宗室,他当得王,我难道当不得?论武力,殖民军绝不逊于东境军。论血统自己的血统比他还要纯粹。 公元1038年殖民军大元帅罗洛也不敌天命离开人世,享年58岁。为了试探伊尔诺的态度罗洛的儿子哈伦在部下的拥戴下自封为殖民军总司令,随后派信使前往挪威请求伊尔诺认可自己这个职务。 信使最终送来了有着伊尔诺签字与王室铅印的任命书,至此北美洲实际上独立。 公元1040年,哈伦宣布“还政”三族龙王,重新拥立旧王子嗣为各族新龙王,同年,哈伦在御海城称王,建立文兰第一王国。 为了统治这片广袤的大陆哈伦将王国分为四部分——北方五大湖区,中央农业区,南方贸易区与西部山区。 北方五大湖区由哈伦的次子罗杰.哈拉尔管理,首府设在卡伦多克——一座由殖民军建立的新城市。这里是北美洲中部向北海与挪威输送物资的重要区域,殖民军在此修建了大量的城市与村镇。密西西比河沿岸的贸易品由密西西比河运送到五大湖,再通过玛提沃河运往北大西洋。虽然与本土失联后这里有所衰落,但依然有大量城市与村镇在这片土地上。 中部农业区有两个首府——第一首府兼王国首都御海城,以及第二首府兼陪都卡霍基亚。哈伦与三族龙王亲自坐阵御海城监督沿海,长子与王位继承人斯温.哈拉尔则坐阵卡霍基亚监督密西西比河两岸。这两处都是王国的核心区域,也是王国中最富裕,人口与龙口最密集的地方。 南部贸易区由哈伦第三子高姆.哈拉尔管理首府在芒德维尔,这里主要是是在御南方签订贸易协定后在南部沿海建立的港口城市,由于与挪威本土地区贸易的中断,这里成为如今王国最繁荣的贸易点。 西部山区首府设在原亚龙国首都翠洲城由自己妻子的弟弟博格.斯忒克任终身总督进行管理。虽然经过亚龙国多年的经营这一区域东南部平原与西部沿海已然成为密西西比核心带以外的两个重要区域。但占据此地超过一半的山区依然是蛮荒之地,文兰第一王国把在战争中不配合的人与龙都被流放至此,在流放地与金矿几个重要位置上修建堡垒城市并修建道路将它们连接。生活在这里的人与龙此生唯一的任务就是为王国开采黄金,直到死去。 在挪威本土进行东化改制时文兰第一王国的哈伦也利用那些来自本土的官员推行了挪威王国前期的宗室领联盟制度,并针对第一王国的国情进行了部分改进。 哈伦在全国的四区内设置郡,郡下设市镇。其中郡有王都郡,宗室郡,总督郡和诸侯郡之分。 王都郡顾名思义是国王直接管理的郡,即中部区首都御海城与陪都卡霍基亚所在郡,由国王与三族龙王直辖。而这两个郡周边八个郡均为总督郡,由国王派遣总督管理,总督的人选与任期均由国王决定。 第59章 后记 南北文兰(6) 宗室郡是是除中央区之外另外三个区的首府所在郡,宗室郡周边同样为总督郡,总督由各区王子与亲王任命,但需要经过哈伦的审批,任期为五年。 王都郡,宗室郡与总督郡内部的领主均由国王哈伦册封,除了哈伦外,没有人或龙有权力废除或增加这三种郡内部的领主。 而在王都,宗室与总督郡之外便是诸侯郡,是哈伦分封给哈拉尔家族其他的成员管理的郡,诸侯郡又细分为公爵郡与选侯郡,公爵郡一般以由旧龙族王国的贵族或者殖民战争中的大功臣为领袖,为世袭制。而选侯郡没有固定的世袭领袖,由郡内各市镇领主通过领主大会推选,被推选出来的领主称为理事公,理事公需要向哈伦请封,被册封后为终身制,死后新理事公重新由领主大会推选。 诸侯郡相较于其他三种郡有较大的自治权,公爵可以在郡内分封自己的臣属,而理事公虽然代表全郡向国王效忠,但国王不能过分干预包括推选理事公在内的郡内事务。 哈伦作为国王与三位由他扶植起来的龙王在中部统治整个国家,而对于南部与北部他则派自己的王子与龙族亲王管理,被派去的龙族亲王虽然名义上由龙族王室在自己的宗室成员中任命,但都需要哈伦的任命书他们才能上任。 在文兰第一王国的建立也宣告挪威对文兰的垄断的结束,欧陆商人迅速与文兰第一王国建立了以马匹牲畜贸易为主的贸易线,大量的欧陆探险家也来到这片土地开创属于自己的天地。 公元1048年,哈伦驾崩,按照遗嘱第一王国的国土被三位儿子平分,按照哈伦设立的四个区从北向南分别建立北文兰王国,中文兰王国和南文兰国。 三国并非平等独立,而是以中文兰王国为核心。中文兰王国不仅继续管辖着西部地区,三族的龙王也在中文兰王国进行统治,其国王自然也成为实际上三国的共主。 按照哈伦的计划,殖民军在这片土地上存续的时间还是太短,战后土着人,旧龙贵族与殖民功勋三方既相互合作又相互制衡文兰哈拉尔方能维续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自己死后子嗣们没有自己随父亲在这片土地上南征北战积累下来的威望,想要像自己一样强行统治整片大陆只会激化各区与各势力间的矛盾。 北文兰与南文兰王国独立后人类与龙族统治者改为世袭制,不再需要中部区的册封,如此一来虽然三国国王的权力与哈伦相比大大减弱,但却能让哈拉尔家族的统治在这片大陆上保持微妙的稳定。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哈伦的计划中忽视了那些欧陆迁入者们对北美洲政局的影响。 公元1050年中文兰王国发生地震并引发海啸,国王斯温在地震中驾崩,没有留下子嗣。 北文兰王国与南文兰王国都想趁机与中文兰王国合并,以救灾与悼丧为借口派遣军队开赴中文兰王国。 哈拉尔家族并不想开战,两位国王派遣使者对中文兰王国的所属进行谈判,但在谈判的过程中北方欧陆佣兵自作主张对中文兰王国境内的南方军队发起来偷袭,两国被迫开战。 从文兰第一王国建国开始,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还是王子兄弟三人便任用了大量的欧陆人与龙作为官员。现如今这些欧陆党希望通过一场战争获得属于自己的封地和能够世袭的爵位。 拥有更多资源的南文兰王国与中文兰王国很快达成同盟,共同抵抗北文兰王国的南下。北文兰王国在中南联军的进攻下战败,御驾亲征的国王罗杰也战死沙场,很快中南联军就攻克了北文兰王国首都卡伦多克。 就在中南联军准备吞并北文兰王国时北文兰王国的欧陆党权臣——路铎温格家族的克莱门斯集结残部并迫使国内旧贵族集团出兵,大意轻敌孤军冒进的中南联军没有预料到北文兰王国会这么快组织起反攻,主力被围困在休伦湖与伊利湖之间狭窄的土地上,很快因弹尽粮绝不得不投降。而其余军队也是节节败退,一直退到中文兰王国中部的俄亥俄河。 战场上的失利让中南联军内部出现了分歧,与此同时中南两文兰王国的旧集团也借此开始对欧陆党进行打击。公元1056年北文兰王国与中南文兰王国联军签订和平条约,规定俄亥俄河北部为北文兰王国的国土。 公元1057年,作为这场战争中最大的功臣克莱门斯从卡伦多克迁都到卡霍基亚取代哈拉尔家族的统治在北文兰王国的土地上建立了图林根王国。 信仰上克莱门斯把天主教引入了北美洲拉拢北美洲欧陆党,让路铎温格家族在北美洲的统治更加稳固;龙族方面克莱门斯将国内旧海龙国王室后裔立为龙王,吸引海龙族来到图林根王国并彻底摆脱文兰王国对北方的控制;行政上由于文兰路铎温格家族宗室成员较少,克莱门斯设立了一京与两都对国家进行管理,分别为王京卡霍基亚,东都新德拉城,西都兰阳城。 “京”与“都”所管辖的范围称为“州”,都长官为理事亲王,一般由由王室成员或外戚担任,为终身制。 州下为郡,同样分为“公爵、总督与选侯三种郡,一些在战争中立下功劳的欧陆党也如愿获得封地与爵位成为新派贵族。 为了管理北方产马地在克莱门斯之子奥托.路铎温格即位后后又在渥太华增设北都将哈伦时期被要求为王国养马的维卡蒂安族的土地正式纳入王国版图,并把他们分成半岛部,海湾部,格兰陵部三大部进行管理,自此从格兰陵一直到渥太华从此归入图林根王国领土。 而在与北文兰王国签订和平条约后中南王国迅速陷入了欧陆党与旧集团的内战中。由于中南文兰王国没有出现如克莱门斯那样强硬且有实力的欧陆党领袖,欧陆党在与殖民功勋与旧龙族贵族组成的旧集团的战争中节节败退。 第60章 后记 南北文兰(7) 最终中南地区的欧陆党中圣盟骑士团的团长阿尔贝托.古德约翰森带领骑士团以及同盟离开中南地区占领西部山区对抗中南旧集团的围剿。 在这场对抗中由欧陆党成员组成的圣盟骑士团逐渐成为欧陆党的核心。圣盟骑士团原是来到北美洲的欧陆天主教骑士与龙骑士建立的军事组织,最初的目的是保护北美洲的天主教堂与修道院。文兰第一王国禁止天主教在北美洲传教,三王国时期各国王室虽然接受了教会的贿赂默许了教会的部分活动,但教会的一切活动均不受王室保护。 不被正式认可的教会修建的教堂与修道院大都在城市保护之外,刚刚经历大变革的北美洲治安并不好,为了保护教堂与信徒,一些欧陆贵族成立了圣盟骑士团,自发为教会提供保护。 随着内战的继续,作为欧陆党唯一有组织成规模的军事组织,越来越多的欧陆党跟着骑士团来到西部与中南文兰王国对抗。图林根王国虽然为了避免与中南文兰王国再起冲突没有对中南地区的欧陆党明面上提供支持,但暗中却援助他们在西部地区的反抗活动,最终在图林根王国的暗中援助下,公元1062年骑士团团长阿尔贝托在樱溪城宣布西部地区独立,建立密苏里王国,与东部以密苏里河为界。 与图林根王国不同,密苏里王国建立时并没有被广泛承认,阿尔贝托称王时密苏里王国实际能够控制的地方只有西部山区的中部,最核心的东南部平原与次核心的西部海岸依然处于割据状态,既不认可密苏里王国,也没有向中南文兰王国称臣。 公元1065年,西部总督博格病逝。其子戴恩.斯忒克在其妻子的影响下皈依了天主教。博格病逝后他选择秘不发丧,暗中联系密苏里王国请求他们入驻翠洲城从而控制西部最大的产粮地。 收到密信后阿尔贝托迅速派战龙与龙骑军进驻翠洲城,中南文兰王国虽然也迅速出兵反击,但由于圣盟骑士团陆军及时赶到最终没能攻下翠洲城,只能焚毁农田与村镇退兵。 至此原西部曾经的“碧弗利可线”以西除西部沿海地区外全部被密苏里王国占领。公元1069年西部沿海地区最大的城市金水城也向阿尔贝托称臣,密苏里王国完成了对所宣称西部地区名义上的统一。 中南文兰王国联合德斯科科公国对密苏里王国进行过几次讨伐,双方互有胜负。中南王国联军撤兵后密苏里王国迫使德斯科科公国向自己称臣,将其变为附属国。 密苏里王国独立后阿尔贝托作为国王被骑士团赋予荣誉大团长的世袭称号。由于得国算不上名正言顺且密苏里王国地形复杂,阿尔贝托所在的古德约翰森家族并没有足够的势力实行图林根与文兰王国那样的集权体制,只能采用欧陆早期人龙共治国家的叠合领地制。 阿尔贝托虽然把自己的座龙凯撒立为龙王,但西部地区依然以旧亚龙国贵族为主要势力。阿尔贝托与凯撒实际能够控制的地方只有王京附近。 王国的其他地方则由各地大领主统治,这些领地分为“人治领”与“龙治领”,两种领地顾名思义由大领主的种族决定。 与单纯人类或龙族的封建制不同,叠合领地制中龙族贵族封地与人类贵族封地犬牙交错,既相互独立又部分重合。独立地区称为“独立领”,重合地区称为“共治领”,独立领的税收与军政事务由所属人类或龙族贵族独占,共治领在欧陆地区一般实行包税制或由王庭派遣的征税官。而在密苏里王国则由骑士团地方驻员征收,税收除上缴王室与骑士团自用的部分其余交给共治领所属人类与龙族贵族,分成按照共治领中人类与龙族公民比例进行划分。 斯忒克家族虽然名义上能够世袭大团长一职,但他们只是荣誉大团长,阿尔贝托之后真正掌握骑士团的另有其人。而骑士团除了协调各共治领内的军事行政与税收事务外还与其他大领主一样在大盐湖地有一片自治领,其首府设于盐湖城。 大盐湖地有着北美洲最大的露天铜矿,骑士团对铜矿的开采与铸币权,且不需要向国王额外缴税。 曾经的文兰第一王国与后来的北中南文兰王国使用的都是挪威货币。铸币权只有国王所有,西部地区在割据时虽有部分地方势力自铸货币,但密苏里王国成立后各地独立铸币权都被王室与骑士团收回。“骑士团”货币与“国王”货币共同作为密苏里王国的国家货币流通于世,其中“骑士团”货币一度成为密苏里王国境内最受欢迎的货币,甚至在南北美洲全境都有很好的口碑。 第61章 后记 南北文兰(8) 为了弥补“得国不正”在军事与行政上威望的不足,密苏里王国王室只能通过宗教信仰强化其中央集权能力。 虽然密苏里王国由天主教徒建立,但国内信仰繁多,人类方面除了欧陆人外还有大量的挪威人与土着人,他们都有各自的信仰。不过由于天主教的势力逐渐壮大,其他信仰逐渐在国内衰落。 龙族方面则更为复杂,密苏里王国虽然建立在旧亚龙国的土地上,但由于殖民战争与西进扩张,天海两族也大量涌入这片土地。如今王国内部龙族有三种实力不相上下的信仰——兄弟会,索伊教以及图伦萨特北教。 兄弟会于殖民战争时期形成。早在殖民军来到之前由于北方三国之间的战乱逐渐结束,矛盾逐渐缓和,由王室主导的北派教天海亚三派之间也不再针锋相对,由极端部族主义转变为温和接纳主义。虽然对于三族佑护神的长幼依然争论不休,但各国教会已经有了联盟的趋势。 不过仍有一部分顽固守旧的龙坚持部族优越论。与在殖民战争打响后向殖民军屈服的北派不同,这些顽固派坚持抵抗到底。 虽然北派三族之间互相不服,但对于他们而言这是龙族内部“兄弟”之间的问题,用不着人类这个外族插手,他们组成被称为“兄弟会”的宗教联盟无差别屠戮人类。 兄弟会最终在殖民军与龙族北派贵族的联合打击下失败逃到西北沿海建立了一片纯龙族领地。虽然在如今密苏里三教中他的势力与控制范围最小,但却最顽固,最残忍,最有实际威胁。密苏里王国虽然名义上宣布原文兰第一王国西部地区均属于其国土,但西北兄弟会领地既没有向阿尔贝托称臣,王室也没有能力控制这片土地。 索伊派是龙族信仰中唯一允许婚姻中存在侧室的教派。其是图伦萨特旧陆派来到新大陆后吸收人类本土信仰形成的新教派。最早这个教派受到王室的压制与迫害,但在几次人类大规模反抗行动后王室利用在人类群体中接纳程度更高的索伊派对人类进行统治,间接承认了他们的合法性。 最早索伊派对人类采用的还是以信仰控制为主的温和方式,虽然同样是为了奴役人类,但与王室先前的强硬手段相比索伊派已然温和了许多。 但由于王室对人类徭役与赋税的逐渐提高,以及索伊派内部因为财富积累造成的腐化。这些信徒对人类的压迫逐渐变本加厉,残暴程度甚至超过了王室奴役时期。 在殖民战争爆发后失去王室支持的他们成为旧龙族贵族与土着人缓和矛盾的替罪羊被大量清算,幸存者只能逃离核心区域来到山区躲避风头,目前索伊教信徒主要活动于山区与西南沿海, 最“正统”的图伦萨特北派主要在“碧弗利可线”与山区之间的平原活动,由原亚龙国以及战后迁入这片土地的天海两族旧贵族成员组成。 为了解决龙族方面信仰繁多的问题阿尔贝托首先让龙王凯撒皈依希尔教,以此在欧陆龙中间推行此信仰,并希望逐渐辐射整个王国。 希尔教是欧陆天主教龙族改良派为龙族创立的新教,虽然在欧陆并没有获得罗马教廷的认可,但对于密苏里的国情而言希尔教很显然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最佳方案。 欧陆龙遍布全国各地,再加上欧陆人类王室与骑士团的支持希尔教在国内迅速传播。密苏里王国就这样通过在人类中传播天主教和在龙族中传播希尔教逐渐统一信仰,逐渐将国家权力收归王室。 为了应对西部与北部的威胁中南文兰王国在公元1065年合并,建立文兰王国,又称文兰第二王国,定都原南文兰王国首都芒德维尔。其行政模式依然采用文兰第一王国时的模式。公元1068,失去共主国地位的高姆不再继续扶持中文兰王国名义上的三族龙王而是立与自己关系更为紧密的原南文兰天龙族龙亲王里门托斯为龙王。同年,为了维持国内稳定与三国局势,高姆也皈依了天主教。 北美洲三国三足鼎立的模式至此形成,文兰王国通过与南美洲的贸易积累了大量财富,但需要向图林根王国缴纳岁贡维持和平。而密苏里王国每年也需要通过向图林根王国供奉大量黄金作为贡币换取图林根王国在军事行政以及信仰上的支持。整个南北美洲大陆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据统计,公元十二世纪初文兰王国现人口四百四十万,龙口四十八万。图林根王国现人口三百一十万,龙口三十六万。密苏里王国现在人口一百五十万,龙口十九万。 图林根王国,密苏里王国,文兰王国,萨特联合王国四大势力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既互有合作又互有矛盾。就如同东陆,雾缘,南北文兰四大势力的缩影一般,一场史无前例的博弈已经在四方中间悄然展开,只等最后的平衡被打破,逐鹿开始…… 第62章 序 挪威往事(1) ……经龙王萨罗塔尔与御前会议院公议,首席议政官塔伦.奥利罗、左议政官贝利宁.奥利罗、右议政官尼格里恩、左参议官莱姆斯.卡霍宁、塔克瓦拉德;右参议官哈腾那.延雪平、伽诺里斯。参议书记耶奥利.多罗泰阿、卡尔.各龙、拉玛希斯、阿克曼斯;宗法局宗正大臣比尔格.哈拉尔以王国宗室律法为典,以合乎民意为虑。全国宗室唯大公阁下继承王座与王衔最适王国国情。阁下若无异议,请在近卫军的护送下入王京加冕即位,以内安国内,外镇番邦…… ——《哈拉尔王朝宫廷记录》 挪威王国,首都奥斯陆,米尔特宫,御前会议厅的灯火在午夜点亮,几名身披紫色官服的重臣们在昏暗的光影中悄然落座。 偌大的会议厅只有中间的桌上点着油灯,火苗微弱的光明无法穿透如幕的黑暗,隐没阴影之中的屋顶与墙壁似是不存在,会议厅仿佛成为黑暗幽邃的宇宙中与世隔绝的一角,空洞而冰冷。 一片死寂中,会议厅那扇厚重庞大的橡木大门缓缓开启,铜制合页刺耳的呻吟声穿过走廊,爬过屋顶,久久回荡在无边的黑暗中。 三个与阴影融为一体的人影鬼魂般飘到长桌边,他们的面孔隐藏在黑暗之中,只有身上华丽的金属与珠宝饰品映着昏暗的烛火,影影绰绰。 “萨罗塔尔在哪?”一个声音问道。 “已经通知过他了。”另一个声音回答。 话音刚落大门外幽深的走廊中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这个声音明显不属于人类,而是龙族的四爪踩在粗纹石砖上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边的阴影中出现了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扫视了一眼会议厅,随即从下方喷射出一道耀眼的火焰,点燃了会议厅顶部的吊灯。 明亮的灯光顿时将会议厅中的黑暗驱散到角落之中。只见一条嘴角飘过一缕青烟的暗紫色天龙正用犀利的竖瞳一一打量着在场的人类。 他便是龙王龙王萨罗塔尔,历经两朝已经年过半百的他迈着傲慢的步伐走到会议桌的龙王席。他的鳞片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出玉石般的质感,宽大的翅膀也泛着健康的金属光泽。 萨罗塔尔优雅而不失威严的坐到由一整块巨型水晶雕刻而成的龙椅上,煌煌龙威让会议厅方才阴鸷的气场变的庄严起来。 这场深夜的密会只有三人参与,他们都是当今王国重臣。在哈拉尔四世国王创建的文武内十二等官阶制度下,他们分别代表了三种官职的领袖。 塔伦.奥利罗——一个留着考究小胡子的老人,虽然一头梳理整齐的金发已经泛白,皱纹与色斑也悄悄爬上他的脸庞,但从他深邃的眼神与轮廓分明的面容中依然能想象出他年轻时的英俊。 其爵位为霍兰达郡公爵,官职为一等文官,王国中央九署行政署署长兼御前会议院首席议政官,如今王国的首相。 贝利宁.奥利罗——塔伦的儿子,他除了继承有母亲的紫色眼眸外几乎与父亲一模一样。当他和父亲坐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两个不同年龄的塔伦出现在了一起。 他是如今王国的左相。原本作为中央近卫将军为一等武官,入御前会议院任左议政官后兼职王国中央九署领军署署长,因此也获得了一等文官的官职。 挪威王国中央九署分别为户税署、执事署,统计署、领军署、工程署、交通署、行政署、宣法署、协调署。其中户税署负责管理国家户籍与赋税;执事署负责官吏的监督整顿;统计署负责国内贵族监督与管理;领军署负责管理武官与军队事务;工程署负责国内建设与生产事务;交通署负责外交与通商事务;行政署负责国内官员的任用调动与考核;宣法署管理诉讼裁判,处刑等事务;协调署负责管理国内龙族专项事务。 九署中权势最大的就是行政署与领军署,一个管文一个管武,而他们的长官现在全都在萨罗塔尔眼前。 至于最后那人,他叫哈夫丹——于在场的三位人类中他的年纪仅次于塔伦,但他的脸上没有留胡子反而擦着粉。头上也留着女人般的棕色长发。那双眼睛同样不同于另外两人的严肃决绝,而是阴柔狡诈,在烛光的照映下宛如刺骨的幽冷深潭。 他是个阉人宦官,官至一等内官,王国内庭宫相,并不属于御前会议院。 三人一龙按照平时各自的席位落座议会长桌旁,虽然对于这场突然的密会萨罗塔尔不可能提前与会的内容,但从这次会议的时间以及参与的人分析,他几乎已经能够知道这场会议的内容了。 他们三人一龙,要在王国最核心的地方,进行一场最大逆不道的行动。 “半夜把我喊起来开会是要干什么?国王陛下在哪里?”萨罗塔尔沉下脸问,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心中早有定数,但他还是要听在场的三个人亲口把那件事明确的说出来。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最后哈夫丹转向萨罗塔尔,压低声音用悲痛的语气说:“回龙王陛下。我们伟大的国王,卡托陛下,快撑不住了。” “那为何不告知御医,又为何不让牧首准备鸣钟哀悼?”萨罗塔尔说。“国王留下遗嘱了吗?” 哈夫丹没有回话,只是摇了摇头,此举已经足够让萨罗塔尔明白一切了。 萨罗塔尔的思绪回到三年前,他们三人一龙能于此时此刻出现在御前会议厅,离不开当年的那一场政变。 卡托.哈拉尔19岁继承王位,他前后结过两次婚,与两位王后各有一子。前妻安娜是乔斯林家族的人,在卡托初登王位时意图将其架空。 卡托在尚为王子时与奥利罗家族的长女玛莎有过一段如胶似漆的恋情。与常见的文学剧情一样,他们最终不得不向世俗与权力屈服,尽管有太多不舍,却只能含泪离别。 第63章 序 挪威往事(2) 但接下来故事并没有迎来王子与爱人天各一方相思明月的结局,为王后卡托依然暗中与玛莎有所联系,依然保持着情人的关系。 当然,此时二人的恋情已经不再纯粹。乔斯林家族以伊莎贝拉.乔斯林太后为核心逐渐把持朝政,年幼的卡托根本无力与之抗衡,逐渐被架空。 乔斯林家族并不是挪威本土家族,而是在卡托的父亲哈拉尔七世索特.哈拉尔时由挪威的附属国丹麦迁入的外来家族。丹麦王国每年会向宗主国进贡宫女侍从,索特见到姿质丰艳,擅长歌舞的伊莎贝拉一见钟情。在前王后克里斯蒂娜难产去世后便不顾大臣反对娶了她为王后。 索特比伊莎贝拉大了足足19岁,且两人之间并没有子嗣,伊莎贝拉自然明白索特驾崩后自己会成为被清算的对象,但她也不愿意为了自保放弃来之不易的权力与地位,最终她选择培养自己的势力抗争到底, 每次回想起那段时期萨罗塔尔都会感觉不寒而栗,那段血腥恐怖的时期也被称为巫妖太后乱政。 没有任何根基的伊莎贝拉对权力有种近乎病态的追求,越来越多跟乔斯林这个家族沾亲带故的人来到挪威被委以重任。在索特最后卧病在床的几年条更是变本加厉——她的父亲腓力.乔斯林任领军署署长兼首席议政官,弟弟弗雷德里克.乔斯林任交通署与行执事署署长兼御前会议左议政官,侄子埃尔德.乔斯林任宫廷近卫军近卫将军。中央九署中有六署都被乔斯林家族把控。 成功控制挪威人类政局的伊莎贝拉也没有放弃染指龙族。没有丝毫龙族根基的伊莎贝拉王后自然把自己这个龙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为了打击自己他采用的是扶植乡团的方式。 在挪威王国建国前,龙族与人类聚居地是相互独立的,这种情况一直保持到建国后很久。 随着哈拉尔家族的征服曾经的北欧龙群也从沿海地区逐渐扩张到整个北欧,对于新征服的土地人龙两族的王室将部分土地划给龙族建立聚居地,生活在这些地方的龙族势力被称为龙群,其首领被称为督公,由龙王宗室成员担任,他们只允许与哈拉尔宗室接触。 在哈拉尔四世东化改制前龙群的面积很大,一个龙群往往包括一个督公独立领、一个哈拉尔宗室领以及多个诸侯贵族领地。东化改制后曾经的龙群虽然被新龙王扎卡德林重新划分,龙群的范围与督公的权力也被加以限制,但依然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人类与龙族王室通过这种方式在这片并不优渥的土地上建立起一套独特的集权体制。 虽然王室有着明确的法律限制哈拉尔家族以外的人类贵族结识龙族势力,但随着地方势力的发展一些龙王家族之外的龙族势力也逐渐兴起,他们被称为“乡团”。 乡团这个词原本的意思是受雇于某方进行生产劳作的龙族群体,但壮大后的乡团开始与地方诸侯甚至地方哈拉尔宗室以及地方龙王宗室勾结,渐渐成为一股新的力量。 乡团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获得合法地位,只有通过一次天翻地覆的政治变革才有可能成为新的龙群或者取而代之。因此他们选择了支持伊莎贝拉王后,与他一起压制地方正统龙族势力。 由于有王后的领导,原本相互之间缺乏联系的乡团从乌合之众变成了一个新的政治联盟,从挪威立国以来这是龙王家族的地位第一次受到如此威胁。 索特驾崩后成为太后的伊莎贝拉更是强行把自己信奉天主教的侄女安娜.乔斯林嫁给了新王卡托,乔斯林家族的权势达到顶峰,但也愈发引得挪威权贵与东正教会的不满。 卡托借玛莎拉拢身为西党成员奥利罗家族逐渐培养自己的势力,在一次镇压德拉门市民与农民联合发起的暴动后,卡托把玛莎的父亲塔伦与哥哥贝利宁安排到了京城的近卫军中。 塔伦自然知道近卫军高层早已被乔斯林的党羽掌握,因此他与贝利宁开始争取近卫军基层军官,逐渐把自己的势力安插到近卫军基层之中。 多年以来谨小慎微取得伊莎贝拉太后信任的宫相哈夫丹也在这一过程发挥巨大作用,他负责掩护以及刺探情报。 就在卡托即位后第四年,哈拉尔宗室成员,斯德哥尔摩大公克努特与当地龙族宗室成员,斯德哥尔摩督公加诺斯意图联合奥斯陆城中担任掌管人类王室宗室事务的宗法局宗正大臣——克努特的弟弟比尔格里应外合起兵讨伐乔斯林家族。但两人交流的密信被当地统计署驻员发现,克努特与加诺斯只能杀死驻员立即起兵。 伊莎贝拉太后迅速以谋反的罪名逮捕了王京中的比尔格,并任命由她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卡斯顿为领军将军率领王家中央军前往斯德哥尔摩平叛。 仓促起兵且军权受限的克努特和加诺斯能够集结的兵力有限,在韦斯特罗斯与中央军进行了一场正面冲突后大败。克努特的战马在战斗中阵亡,他只能和一名亲兵共骑一马逃离战场。加诺斯的长子瓦尔西斯在掩护父亲时撤退瞎了一只眼睛,最终被俘虏。勤王军中几乎一半的主力或被歼灭或被俘虏,那些征召兵更是死的死逃的逃。 虽然在战斗的紧要关头克努特派去其岳父所在的延雪平郡求援的长子古拉格及时带领着延雪平家族军队的龙骑前锋从南方赶到战场,并绕到中央军后方对卡斯顿所在的大营发起突袭给勤王军残部争取到了撤退的时间,但中央军还是通过这场战斗成功断绝了勤王军主力与斯德哥尔摩郡本部的联系。 卡斯顿一边在曼兰省西北部封锁勤王军主力,另一方面向斯德哥尔摩城发起进攻。勤王军中大量士卒的家属都在斯德哥尔摩城中,一旦城破勤王军必然军心不稳。 第64章 序 挪威往事(3) 加诺斯留在城中的次子岱兰德以及女儿奥尔杜拉准备弃城率领部下逃往哥德兰岛与中央军对抗,但克努特留在城中的次子特鲁弗与辛由斯知道郡中没有足够的船让人类及时撤离,只能设计将他们扣押,直到中央军从陆空两面包围城市才放他们出来领兵作战。 特鲁弗与辛由斯带领着城中少数士兵与老弱妇孺抵抗中央军的猛攻并在城中挖掘堑壕与地道;岱兰德伺机骚扰城外的中央军大营,甚至连奥尔杜拉也参与了战斗。 在炮击与空袭中斯德哥尔摩城几乎没有剩下一座完整的建筑,中央军多次冲入城中,但最终都因城中四通八达的地道在巷战中失利。 攻城的僵局给了勤王军重新整顿的时间,为了防止再有变化卡斯顿转进攻为包围,试图用时间耗死这支叛军。 就在内战爆发第二年,安娜的王子古斯塔夫降世。按照哈拉尔四世定下来的宗族律法只有受过东正教洗礼的东正教徒才能继承王位。这一次伊莎贝拉太后选择了妥协,逼迫安娜改信东正教,由卡托带领群臣离开王宫去往圣三位一体大教堂为她本人以及古斯塔夫王子举行洗礼。 对此伊莎贝拉太后并不是没有防备,她与其侄子埃尔德找借口留在王宫与近卫军主营中,父亲费利与弟弟弗雷德里克则与国王的队伍随行。 就在国王队伍行至圣三位一体大教堂所在的圣教区时,一群训练有素的死士突然发起了袭击,紧接着队伍中的龙王亲兵也加入了战斗,随行的由乔斯林家族掌控的宫廷卫队面对这场里应外合的突袭毫无防备,只能疲于应对。而隐藏在队伍中的刺客的也趁机拿出藏于身上的匕首将腓力与弗雷德里克以及其他在队伍中的乔斯林党羽于混乱中刺死。 发起政变后萨罗塔尔亲率龙王亲兵赶赴米尔特宫将太后所在的晶金殿包围,奥利罗家族在近卫军基层中培养的势力也将监狱中的比尔格释放,号召近卫军全体将士共同结束巫妖太后的暴政。 参与政变的近卫军在埃尔德反应过来对军队进行调动前迅速夺取了军械库与城门控制权。此时比尔格也带着卡托的命令来到近卫军大营中,宣布埃尔德被解除近卫将军职务,军队由国王直接指挥。 奥斯陆作为挪威王国的首都主要驻扎有两支军队——近卫军与中央军,现在中央军主力远在讨伐克努特与加诺斯的前线,而近卫军从基层军官开始也渐渐加入了诛灭乔斯林的队列。唯一可能扭转局面的伊莎贝拉太后却被困在宫中和埃尔德失去联系。 知道大势已去的埃尔德遂带领亲信试图出城寻找转机,但城中的重要位置都已经被占领,埃尔德最终在海湾区强行飞跃城墙的战斗中因坐龙被击落摔死。 与龙王亲兵汇合的近卫军开始对城中乔斯林家族成员及其党羽发起屠杀,萨罗塔尔也在哈夫丹的协助下找到躲藏起来的伊莎贝拉太后将其软禁。 首都政变的成功使国内坐观其变的其他势力纷纷倒向两族王室以及奥利罗家族,也有越来越多的地方势力组织起军队支援克努特大公爵。成功控制首都的奥利罗家族也迅速派遣亲信来到中央军中将卡斯顿扣押,以卡托的名义下达班师回朝的命令,同时昭告全国国王奸臣已死国王重新掌握国政,各地勤王军与意图勤王者立即解散军队。 最终卡斯顿被押送回奥斯陆处死,乔斯林家族的乱政最终以功勋与宗室集团的胜利而结束。 伊莎贝拉太后在被囚禁半年后郁郁而终,安娜王后与卡托的婚姻被奥斯陆牧首米凯尔宣布无效,其子古斯塔夫也被以安娜生活作风不检点,不是卡托子嗣的名义被剥夺哈拉尔姓氏,与母亲一同被流放的极北之地的加姆维克修道院。 乔斯林家族树敌无数,不需要奥利罗家族动手,在流放的路上安娜母子便被旧日的仇家所杀。 政变后结束后,作为功臣塔伦取代腓力成为首席议政官;贝利宁接替埃尔德成为新任近卫将军,后入会议院成为左议政官;哈夫丹继续在宫中担任宫相;玛莎取代安娜成为新王后;而自己作为龙王的权威也在政变后达到新高。 卡托本身体弱多病且性格懦弱,那次政变后更是刻意疏远国政,奥利罗家族开始作为挪威西党集团代表掌握王国实权。 “陛下卧病在床已有数月,确定没有留下任何关于继承人的文件?”萨罗塔尔看向哈夫丹,即使自己身为龙王,但兹事体大,绝不能出任何问题。 在这里,他们可以犯罪,但是不能犯错。 “没有。”哈夫丹明确的摇摇头。“内庭一直在照顾陛下,陛下没有留下任何指示。” 萨罗塔尔也默默点了点头,卡托虽然不理国政但并非不知国政,他也知道继承人的问题牵扯太多,在大王子留里克因天花早夭后,卡托本着死后哪怕洪水滔天的想法将这个难题留个了如今会议厅中的这三人一龙。 “既然陛下还未驾崩,一定要留意继承人的问题。如果真的到最后都没有遗嘱。”萨罗塔尔把视线从哈夫丹身上转向塔伦与贝利宁。“继承人问题应召开御前会议决议。国家无人主,我们出现在这里难免由有心之人诬陷我们意欲谋反。” “挪威有人龙二主。”贝利宁说。“人龙双王共治王国是从一世就留下的共识,国王既王国,国王与龙王怎会对自己谋反。” 这话说的好听,但萨罗塔尔知道这种成则为拥王,败则为谋反的事即使自己身为龙王也难自保。 但自己已经处在这个位置上,就算明确退出依然是成则无功败则有罪。今天过后,无论后果如何,是好是坏,都得由他们三人一龙承担。 第65章 序 挪威往事(4) ”按照四世国王伊尔诺规定的宗室律法,应由国王次子特罗雷继承。”萨罗塔尔说。“诸位意下如何?” “从法理上,特罗雷确实是王位的首选继承者。”塔伦看向萨罗塔尔。“但是他太小了,立他为王恐怕让世人觉得我们有僭政之嫌,难以服众。” 虽然从亲缘关系上塔伦是特罗雷的外公,有一个作为国王的外孙自然是件好事。让一个年仅五岁的吉祥物当国王奥利罗家族与其党羽自然也会再乐意不过。只可惜这个叫挪威大舞台上可不止奥利罗一个角色,乔斯林的前车之鉴让如今的奥利罗家族不敢不小心。 “东西双方还有宗室都在盯着这个王位,一个五岁的小孩镇不住这个局势。”贝利宁说。“王国苦于巫妖王后乱政多年,尚未恢复元气,不能再有动荡。” 东党与西党的竞争算得上是挪威的顽疾,西党成员大多是当年跟着征服者哈拉尔与其子开国者哈拉尔一世沃利.哈拉尔起兵定天下的老功勋。大都是曾经挪威沿海地区部落酋长的后代。 而东党最早是在沃利东征时被征服的东部斯维里埃(瑞典)与苏米奥(芬兰)地区部落酋长及其后代。在挪威这个龙族与龙骑士为统治阶级的国度,这些没有龙族势力的被征服者地位自然很低,不会对哈拉尔家族与龙王龙族掌控的西党产生威胁。 但在一百多年前哈莫与伪王贝尔勒的内战中东党为了翻盘选择支持伪王贝尔勒,结果被从东境郡起兵的哈拉尔四世伊尔诺屠戮殆尽。 西党由于支持的是比较名正言顺的哈莫,而且在伊尔诺起兵进入京城的过程中也有更多时间进行选择。等到伊尔诺率军赶到王京时西党已经实际上投靠了他。等到伊尔诺收复王京杀死伪王贝尔勒后西党也伪造意外杀死哈莫向他示好,伊尔诺顺势接受了他们的投诚成功被拥立为哈拉尔四世国王。 而跟着伊尔诺一起起兵的东境郡功臣便接管了部分曾经东部诸侯的领土成了新的东党成员,作为有着从龙之功的新东党他们终于能够与西党分庭抗礼。东西两党的党争从此成为了挪威权力斗争主场戏。 诛灭巫妖太后是东西两党少有的合作行动,只不过随着巫妖太后的倒台这个不稳定的联盟也随之瓦解。塔伦作为扳倒巫妖太后最大功臣让奥利罗家族成为西党的首领,再一次让西党处于上风。但同样有功的东党一直虎视眈眈,如果西党内部出了差错,东党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反击的机会。 “哈夫丹阁下,你怎么看呢?”萨罗塔尔转向哈夫丹。 “于国于民,特罗雷确实不适合这个王位。”哈夫丹说。“放眼全国宗室,克努特.哈拉尔最有这个实力。” 哈夫丹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剩下的两人一龙一眼,萨罗塔尔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作为诛灭巫妖王中宗室中最大的功臣,自战争结束后他便一直在觊觎王位。 “克努特确实在宗室中最大,但他妻子背后的延雪平家族可不是省油的灯。”塔伦故作平静的轻轻摇了摇头。“他若是做了王,挪威马上就要再出一个妖后了。” “会打仗不意味着会治国。”贝利宁也摇了摇头。“克努特虽有战功但心高气傲,在封地中就嚣张跋扈。而且自受封以来他一直身在东方,不熟悉王国政务。” 塔伦与贝利宁的反应萨罗塔尔一点也不意外。当年改革者伊尔诺安定全国后把跟随自己立下赫赫之功的侄子图林.哈拉尔封到乌普萨拉来均衡东西两党。如今百年过去,他们已然成为了东党在宗室中的代表,作为西党领袖的奥利罗家族即使愿意向东党妥协放弃立特罗雷为王的打算,也万万不可能让一个代表东党的人坐上王位自掘坟墓。 “如果不立克努特为王也要把他安排好,毕竟人家也是宗室功勋,而且他的弟弟比尔格现在就在城中。”哈夫丹提醒说。“虽然他并不是理性的人选,但是东党绝不会放弃这次让东部宗室为王的机会。” “大不了给比尔格升官加爵,再给克努特增加些封地。”贝利宁冷笑一声。“上次起兵要不是我们及时控制了伊莎贝拉,克努特就是造反。后面卡托陛下下令全国勤王军解散时他也没有老老实实退兵。要是真追究起来,有他受的。” 第66章 序 挪威往事(5) 萨罗塔尔当然也知道贝利宁口中的事,在克努特起兵的时候其岳父延雪平郡公爵洛蒙德也起兵响应,为了夺取兵权洛蒙德公爵骗杀封地内的执事署驻员,并请求借道东约特兰郡与克努特汇合。 东约特兰郡大公夫拉弗勒.哈拉尔本想不参与战争仅仅允许洛蒙德借道,可洛蒙德却突袭林雪平城囚禁了他,并且逼迫他杀了与乔斯林家族有关系的妻子与子嗣加入勤王军中。 乔斯林乱政时把许多与其家族有联系的人与龙通过联姻等的方式与挪威本土贵族进行结合。洛蒙德的举动无疑将自己与克努特在战争中孤立,如果不是自己及时控制首都并接管王家中央军,他们的兵败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在卡托控制王京后他们也没有老老实实的撤兵,而是借着中央军陷入混乱的机会借口清缴乔斯林余孽在乌普萨拉郡周边进行屠杀与掠夺。 面对手无寸铁的官员与平民百姓他们一改与中央军作战时的羸弱,乌普萨拉省三位总督两位被囚禁,一位被杀,首府乌普萨拉城被掠夺一空。曼兰省三位总督均在战争中逃离首府尼雪平,战后他们及时向中央军求援才让克努特和加诺斯有所收敛,使曼兰省逃过一劫,可是克努特与加诺斯撤军时依然掠夺了曼兰省南部大量的财富与人口,被他们控制的首府尼雪平几乎成为空城。 在王室重新掌握中央军前克努特占领了不少封地以外的土地,直到现在那些地方都由他实际掌控。由王室承认克努特对于这些新地的合法性也算是给克努特一个交代了。 ”现在王室中央军虽然尚未恢复元气,但克努特就算起兵也师出无名难得支持。”贝利宁说。“上次他的暴行大家都记得呢,现在我们要说去讨伐他,不说应者云集,至少也是一呼百应。” 萨罗塔尔注意到塔伦在贝利宁说话时悄悄叹了口气,不过这是他们父子的事,自己不必去管。 “能不打仗最好还是不要打。”塔伦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血统上的首选与法理上的首选都不适合这个王座,那究竟谁来统治这个王国呢?” 如今全国上下共有四大势力——宗室,东党,西党还有新党。如果不想步乔斯林家族的后尘,他们这三人一龙就必须立一位让这四大势力——尤其是东西两党都挑不出毛病的继承者。 这个继承者不能是某一势力的绝对拥护者,而且不能能力太强势压群雄,但也不能才短思涩无法平衡四方。 在又提出了几个候选人后三人一龙还是没能达成一致,会议厅随即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萨罗塔尔突然想到一个人。 这个人在宗室中可以用默默无闻形容,以至于长久以来自己都忽略了他。不过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属于他的使命似乎已在冥冥之中召唤。 “泰特.哈拉尔。”萨罗塔尔说,他注意到在这个名字说出口的时候三人的表情先是疑惑了一下,随后才表现出不同的神色。 泰特是纳维亚郡大公爵,纳维亚郡曾经属于哈拉尔四世伊尔诺所属东境郡的一部分,伊尔诺驾崩后没有把东境郡大公爵这一爵位随王衔一同交给王储,而是把东境郡分成纳维亚郡与卡累利阿省,让次子斯嘉蒂.哈拉尔担任纳维亚大公爵。如今的泰特就是斯嘉蒂的后代。 “让他当王,能服众吗?”贝利宁皱了皱眉。“他确实没有这么多牵扯,但他一无出色政绩二无诛灭乔斯林之功,他能平衡的了局面吗?” “我倒认为泰特是个不错的选择。”哈夫丹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懊恼自己居然没有想起这号人。“他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大功劳,但是自从他继承爵位后纳维亚郡再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事,与基辅罗斯边境市场也大大缓解了国内的粮草危机。能在把这样一个蛮族频繁出没的边境郡治理的井井有条,各族和谐。还能利及全国。如今国王正需要这样一位休养之君。” “至于在诛灭巫妖王后的战争中寸功未立,也不尽然,若不是有他通过苏米奥湾(芬兰湾)的补给线,克努特又能坚持多久呢。”哈夫丹看向贝利宁。“不以身入战,说明其谨慎无私;不断绝粮草,说明其深明大义。” “这么说来泰特倒也是不错的人选。”塔伦说。“但兹事体大,这些功劳只能算上事成后的锦上添花。花纹再好看,也得先有张锦布载着。” “既然泰特属于四世国王次子斯嘉蒂一脉,那如今四世国王的直系后代中要数泰特最为年长。”萨罗塔尔说。“虽然年纪不及克努特,但论辈分,克努特还要喊他一声叔叔。” 此话一出,塔伦与贝利宁都点了点头,哈夫丹也满意的笑了笑。 第67章 序 挪威往事(6) “利及全国,却不居功自傲;身居高位,却不结党营私;地处边疆,却不暗藏野心;心胸宽广,仁义有谋。”哈夫丹看向看向萨罗塔尔。“陛下英明,泰特确实是挪威呼之欲出的圣主明君。” “此事重大,明天召集群臣,跟另外那位当庭商量一下吧。”萨罗塔尔说,至于他口中另外那位,无疑就是克努特的弟弟比尔格还有他的那些东党羽翼了。 说是商量,但已经由他们这三人一龙内定的继承人定不会因为他的反对而改变,明天定会在群臣之间有一场激烈的唇枪舌战,但结局与今晚相比不会有异。 就在这时,一位小宦官一路小跑来到会议厅,对着三人一龙行礼后悲伤的宣布。 “国王陛下,驾崩了……”——————————————————————— “……有鉴于此,这一敕令经王国宗室、诸侯、名爵、龙群与市民谨慎讨论,并于庄严御前议会上通过与全体重臣的审议后,本王以“托上帝洪福;神佑伟大挪威王国的国王;正教的追随者与拥护者”之名义与全权,颁布此份饰以王家绶带、纹章及冠冕标记的敕令,改曼兰省北为西曼兰郡,封护国将军比尔格.哈拉尔为南曼兰郡大公爵。愿比尔格大公爵谨记誓言,虔诚信仰;拱卫王室,利及属民。共同荣耀王国,荣誉宗族。 时为吾主降世第一千一百四十四年五月九日,亦为本王为纳维亚大公爵之第二十一年及为挪威国王之第八年。” ——《册封比尔格大公爵诏书》 挪威首都奥斯陆,金冠门,历经三朝的老龙王萨罗塔尔与年轻的泰特国王以及群臣一同为比尔格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送别仪式。 看着即将离开王京赶赴封地的比尔格,已经在权力旋涡中战斗几十年的萨罗塔尔竟然有些羡慕,心中也起了一丝隐退之心。 只不过身为龙王,自己若真的想要隐退自然没有贝利宁这样简单,作为挪威开国至今辅佐人类国王最多的龙王,这些年自己干了不少上不了台面的事,想要善终,唯有保证王冠在自己头上直到最后一刻。 既然做不到,萨罗塔尔索性不再去想这事。却只见即将离开的比尔格一脸不舍得回望这座宏伟的城市。 曾经的比尔格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跻身宗室大公之列时的风光场景。但事到如今面对着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风光的送别仪式,比尔格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知足吧。”萨罗塔尔心想,与奥利罗家族相比,比尔格这家伙的结局已经好很多了。作为曾经叱咤风云的西党领袖,如今他们的子嗣却失去了领地与爵位流落民间。 谁能想到此时此刻距离他们讨论新王人选的那个晚上仅仅过去了不到八年呢。 “贤侄。”那个听起来人畜无害的熟悉声音再次传来。“这些年来你全心为国不恋高位,尽心尽力辅佐本王,本王感激不尽。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还请路上小心,多多书信……” 只见身为国王的泰特放下王者的威严拉起比尔格的手声情并茂的告别,在这一刻权力与荣誉仿佛都成为了身外之物,只有一位叔叔对即将离别的侄子依依不舍的教诲。 “到了封地,还要收敛心性。多多换位思考,共情百姓。叔叔不在身边,要当心奸邪之言,属臣要多用贤人。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给叔叔写信。” 如此亲情感动了在场的很多人,围观的群臣百姓落泪者不计其数。 见状萨罗塔尔也只好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他自然知道那些眼泪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如果真的有被感动,那只能说明他们是局外人。 看着泰特的一举一动,萨罗塔尔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虚伪的表现。但在泰特满含泪水的深情告别中他所能看到的只有一个即将与侄子分别的叔叔所流露出的不舍与伤感。 萨罗塔尔感到毛骨悚然——这正是泰特的可怕之处,他的一言一行不仅能欺骗别人,甚至也能欺骗自己。在这一刻他似乎真的代入了一个和善叔叔的角色。这种堪比狄俄尼索斯的演技让自己少了多少应有的警惕,无视了多少本该在意的预兆。 第68章 序 挪威往事(7) 萨罗塔尔不止一次思考当年选择他继承王位是否是正确的选择。风起云涌,悍臣满朝。想做好人就就做不了好王,想做好王就难做好人。大仁不仁,大义不义。一人若是肩负千万人乃至一个民族与国家的名义,那就不能用寻常的善恶观进行定义。 当年选择继承人的朝会时大臣们虽各拥其主,不过在近卫将军贝利宁一番“以德服人”说教后大臣们”一致”同意立泰特为新王。为了确保不出意外,萨罗塔尔派出了中央军龙族方面的二把手——在诛灭巫妖王后时立下大功的战龙副将格洛因去通知与迎接泰特。 当年在奥利罗家族囚禁伊莎贝拉太后控制王京时,远在曼兰省的卡斯顿本想着依靠手中的军队作殊死抵抗。 重新夺回权力的萨罗塔尔与奥利罗家族并不想对中央军开战,但是中央军中有不少乔斯林的党羽,仅仅凭借一纸王令是不可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放下武器的。 就在卡斯顿意图背水一战,各地诸侯辰辰欲动时格洛因在军营中发动兵变,率领支持王室的部下囚禁卡斯顿及其党羽。这才让后续王室能够顺利接管中央军,迫使地方诸侯放弃对中央军的进攻。 格洛因带着有全体御前会议院成员签名的信来到纳维亚郡后成功把信交给了泰特,但泰特在收到那封让他继承王位的信后并没有得意忘形,他先是以向格洛因展示纳维亚风土人情为由将他留在封地,同时火速派自己的舅舅安格前往王京打探消息。 直到收到舅舅的情报,与封地属臣商议后泰特才决定前往王京。而关于这次旅程他也没有采纳格洛因的提议乘龙飞过去,而是选择组织封地的船队从海路前行。一方面避开东党的地盘,另一方面步步为营预防王京的变动。 这些举动曾引得自己与塔伦注意,但在加冕后泰特便尊玛莎为太后,允许其留在宫中,并且立特罗雷为王储,还给奥利罗家族加了一堆荣誉头衔。 这些示好的举动让自己与奥利罗家族以及哈夫丹组成的三方联盟放松了警惕。塔伦也对泰特从纳维亚郡带来的属官进行了妥善安排,算上给了泰特,给了全国上下一个交代。 泰特即位后第一个问题便是对比尔格与克努特的封赏,他们既是打响诛灭巫妖太后第一战的宗室功臣,又是王位的有力竞争者,自然需要安抚。 塔伦很快请求泰特对他们进行封赏,不过泰特以对国政不熟为理由让塔伦负责此事,把这块烫手的山芋又扔了回去。 塔伦于是将计就计,给克努特与比尔格赏赐了大量的财富,并给予两人护国将军与护国公的荣誉头衔,对分封的事却是只字不提。 这样自然安抚不了他们,尤其留在王京中的比尔格,当初塔伦可是承诺如果他支持自己选择的人为王就会给他封为大公爵的,比尔格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塔伦就这样又把这个问题再次扔给了泰特,泰特只能出面进行安抚。泰特承认比尔格在诛灭巫妖太后的行动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自然要封大公,并且承诺会把曼兰省封给他。只不过由于大乱刚过朝廷刚刚稳定,需要稍微等几年,等自己的王位稳定。 就这样比尔格分封的事告一段落。紧接着泰特又开始安抚在斯德哥尔摩的克努特,他撤销了东约特兰郡把原东约特兰大公夫拉弗勒诏入京城安置养老,将东约特兰郡重新封给了克努特。克努特也因此成为挪威建国以来第一位拥有两处封地的宗室。 安抚完这两兄弟后朝廷进入了一段稳定期,王国开始从混乱中逐步恢复。 如果让萨罗塔尔说实话,在泰特即位后自己与塔伦的配合算不上好。自己准备对东党的乡团势力进行再次清洗,但塔伦却说国家需要休养,处处阻挠自己的计划。 乡团在巫妖太后乱政后知道会被清算,于是立即倒向了克努特与加诺斯,他们因此建立了一支以斯德哥尔摩城为核心的强大龙族势力。虽然萨罗塔尔对乡团进行了几次清算,也处理了一些当年跟巫妖太后走的过近的乡团头目,但由于有克努特的掩护乡团的主要势力依然健在。 萨罗塔尔自然明白塔伦这是在为自己的儿子铺路,把自己与贝利宁绑在一起。不过萨罗塔尔也不得不承认,塔伦绝对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在他任首相时朝廷上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不论哪一方处于劣势,他总能灵活进退,最后让泰特出面当个“和事佬”拉一把,既维护了王国的平衡也避免了僭越王权的嫌疑。 挪威也在塔伦担任首相期间进入了一段相对美好的和平期,民生得以修养,经济得以恢复——直到泰特即位第六年塔伦因中风辞官。 第69章 序 挪威往事(8) 送别仪式继续进行,面对眼前声泪涕下的泰特比尔格似乎也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无话可说,选择保持了沉默,任由泰特拉着他的手依依惜别,只把自己当成一个配角任凭泰特表演。 泰特演完这一场哭戏后只见一群侍从官抬着大大小小的礼品送给比尔格,宫相奥姆带头捧起一个刻有他与与泰特一同狩猎场景的金盘交到比尔格的手中。 萨罗塔尔看着奥姆,他和当年的哈夫丹一样阴揉造作,是个标标准准的太监,但与哈夫丹相比他周身都散发着阴狠的气息,整个王国没有一人一龙敢对他不敬。 塔伦辞官后比尔格再次提出分封的事,泰特承诺只要他能够在朝廷继续留在王京辅佐自己两年一定会给他应有的爵位。 比尔格只能继续等待,不过有了准确的时间他也安心了许多。可紧接着泰特又不顾塔伦辞官前的提名把御前首席议政官的官职交给了贝利宁。为了进一步安抚比尔格,泰特把空出来的左相一职交给了他的的亲信斯蒂芬。 虽然贝利宁成功接过了父亲的首相职务,看似平稳完成了权力的交接。不过泰特并没有保留他领军署署长与近卫将军的官职,而是让他继承父亲行政署署长的职务。 至于领军署署署长的职务泰特交给了斯蒂芬,近卫将军的官职泰特交给了安格。同时随着贝利宁的首相任命书一同下达还有一份看起来不起眼的指令——全国奏书直接由御前会议院交由内庭机要秘书处。 曾经全国各地的奏书需要先由御前会议院审议抄录,合格的才会备份并交给国王与龙王,不合格的打回重新起草。泰特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命令实则取消了御前会议院的批阅权,权力由外朝转移到了内庭。 不过贝利宁也没有什么担忧,毕竟内庭的哈夫丹也是联盟中的一员。 萨罗塔尔如今回想起来,哈夫丹虽然是曾经三方联盟中最本分的一位,但是他所处的位置注定他难以善终。 和东罗马帝国一样,同为东正教国家的挪威王国的宦官也能够拥有教职。哈夫丹因被发现同性恋问题被教会开除教籍并处以绞刑,最后因泰特为之求情得以改绞刑为流放。 哈夫丹被流放极北之地后宫相一职便由泰特在纳维亚郡的贴身宦官——与他从小玩到大的侍从奥姆接任,奥利罗家族失去了宫廷中的内应,玛莎太后与外界的联系也受到了监视。 现在想想萨罗塔尔依旧觉得有些后怕,不知道如果塔伦能够预知未来,当初还会不会利用那些乡团把贝利宁与自己捆绑起来。 贝利宁刚刚接任首相一职后自己便与他重新开始了对乡团的清算,他们联手对乡团的清剿不能说一帆风顺,只能说势不可挡。但贝利宁很快把对乡团的清剿扩展到对东党的打压上,打破塔伦精心设计的平衡在朝廷上再度掀起一场风暴。 不知道是塔伦高估了乡团还是高估了贝利宁。东党在贝利宁的攻势下节节败退,贝利宁甚至查到了东部哈拉尔宗室与龙王宗室头上。 作为龙王萨罗塔尔并不希望两党中其中一党被压制的过于严重,于是决定联合泰特试图停止这场逐渐失去控制的党争。 但泰特对此却不以为然,甚至面对愈发张狂,在朝会上公然挑衅自己,反对自己政令的贝利宁依然能以礼相待。 如今想来,这正是泰特的捧杀法,萨罗塔尔也只能想办法为东党中的一部分成员脱罪,甚至主动放弃对几个乡团头目的追查。 面对自己的“背叛”贝利宁自然勃然大怒,萨罗塔尔趁机公开反驳贝利宁引得他与自己争吵,故意失败最后不再出席御前会议,把自己与奥利罗家族的联盟中解脱出来。 萨罗塔尔必须让外界知道,他只想依照王国律法惩戒非法的乡团,而对于对东党的附带清算,完全是贝利宁的责任。是贝利宁目无君主利用了自己。 身为龙王的自己选择中立后会议院中的龙族官员便也退出了斗争,放权给贝利宁与斯蒂芬让他们竞争。 第70章 序 挪威往事(9) 没有了龙族官员的配合贝利宁并没有收敛,反而愈发狂妄。贝利宁的嚣张最终引得斯蒂芬的不满,他知道如果放任贝利宁查下去迟早查到他的主君比尔格头上。而且按年纪他和塔伦是一代人,如今一个毛头小子在自己头上叫嚣,这让心高气傲的斯蒂芬如何受得了。 挪威御前会议院的结构是首席议政官一人;左议政官一人;右议政官一龙;左右参议官各一人一龙;参议书记两人两龙人。那时其中的左参议官人类官员与右参议官龙族官员是泰特与萨罗塔尔的属臣,参议书记官均是新党。 而在御前会议院下的中央九署中,泰特属臣与自己的亲信放权后西党掌握协调、领军、户税、行政四署;东党工程、宣法、交通三署;新党掌握统计与执事两署 东党掌握的工程、宣法、交通这三署无论是地位还是数量都不及西党掌握的协调、领军、户税、行政四署。那些西党党羽一直在和自己的决策暗中较劲。 处于下风的斯蒂芬开始与新党合作——当年哈拉尔四世进行东化改制时从东罗马帝国请来了大量学者,仿造君士坦丁堡大学的模式建立奥斯陆王家大学为朝廷培养平民官吏,他们也成为了如今的新党。 如果不依靠国王,这些由非贵族平民官吏组成的新党凭借自身的实力无力与西党抗衡,很快斯蒂芬便和他们形成联盟,凭借东新两党联合的势力以及泰特和自己的默许,一些官员打破了奥利罗家族的封锁进入王国权力中心,加入了这场无声的战斗。 而且新党所掌握的统计与执事署虽然看起来权力不如其余七署,但是他们都有着类似情报部门的职能,掌握了全国上下大量的不为人知的信息。 塔伦辞官还乡后第二年,王家海军巡逻船在在巡逻时扣押了一条走私船,这艘船上走私的“商品”是一群奴隶。 走私船只被拦截是时有的事,算不上什么大事。挪威虽然没有蓄奴制度,但是也没有对此明令禁止禁止,王室近卫军甚至还有专门的奴隶军编制,而对于地方贵族,只有不蓄太多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来这次扣押走私船只是王家海军定期的业绩,恰好收到举报得知了这艘船的航线将其拦截扣押。但巧合的是负责调查的官员是一名新党,他很快发现这艘奴隶船是属于贝利宁的,而且这群奴隶中有大量天主教徒,其中更是有几位有着贵族血统的天主教小姐。 与当年哈夫丹的案件一样,这些都是不追究轻如鸿毛,一旦追究就重如泰山的事。基辅罗斯和波兰不时发生边境冲突,能抓住一些天主教徒甚至有贵族血统的人不是什么大事,但新党与东党抓住了这个把柄,立即向贝利宁发难。 从巫妖太后乱政过后挪威王室中便对天主教徒充满敌视,新党与东党坚称贝利宁意图勾结罗马教廷,要求废除贝利宁对霍兰达郡的继承权。 贝利宁自然带领着西党反击,但是没有塔伦作为粘合剂西党内部也非铁板一张。 西党由于地理环境等原因经济主要以商矿业为主。在哈拉尔二世开发美洲,建设文兰殖民地的那段时间西党处于全盛时期,新大陆了财富越过北大西洋源源不断的输送到西党各个家族的仓库中,这片欧陆最北方的苦寒之地瞬间变身第二个迦南,传说蜂蜜与牛奶流淌在河道中,黄金与宝石铺设在街道上。 但到哈拉尔四世从东部起兵,西进勤王靖难后,挪威虽然从原始的封建制国家进步成为了君主集权国家,但内战的消耗还是使挪威王国元气大伤。曾经被征服的法国东山再起,封锁了英吉利海峡,雾缘明臣暗雄,心怀鬼胎。美洲与东陆的联系越来越少直到中断,王国经济中心从挪威海沿岸逐渐转移到了波罗的海沿岸。 第71章 序 挪威往事(10) 西党由此分成南北两派,南派通过北海贸易圈依然能够保持富足,但北派却不得不把商业从海路向陆路转型,从西方向东方转型。 北派最大的贸易对象就是东党,他们虽然不会与东党形成明面上的联盟,但是也不会像南派一样心甘情愿的追随贝利宁。 而且对于南派而言贝利宁也不是唯一的选择。塔伦在位时一直恩威并施,注意平衡西党甚至东党中各势力的平衡,做到利益均等。可贝利宁却想建立以奥利罗家族为中心的新利益体,在这个利益体中不再以所属派系进行,而是是否忠于奥利罗家族进行划分。 可惜贝利宁的“大计”还没有来得及完成就出了这件事。虽然对于萨罗塔尔与泰特而言这是一纸诏令就能定结局的事,但是他们一直默契的任由事态发展。 就在党争进入白热化的时候,卧床两年半的塔伦病情突然急剧恶化。贝利宁担心父亲死后输掉一切,竟然密谋造反。 那时的贝利宁自然已经意识到这是泰特准备借东党与新党的刀除掉自己。急于翻盘的贝利宁准备杀死泰特立特罗雷为王,让玛莎作为太后复出进行摄政,希望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 想想实在有些后怕,贝利宁造反前给自己送了一封密信,希望他当自己的内应,他提出泰特如果掌权肯定会想方设法废掉自己这个龙王转而立自己在纳维亚郡的督公道拉为新王。如果自己想要保住王冠就跟他配合。 说实话,萨罗塔尔那时很犹豫,从建国以来能够善终的龙王少之又少,自己更是至今为止第一位历经三代人类国王的龙王。贝利宁的话不是没有依据,如果奥利罗家族真的失利,作为曾经三方联盟仅剩的那一派自己肯定也难以独善其身。 权衡之下自己没有给予任何答复,悄悄销毁了那封密信装作不知情准备静观其变。正这个决定让自己今天还能够头戴王冠站在这里而非身首分离。 但没有哈夫丹协助的贝利宁已经失去了对宫内的控制,几次暗杀对泰特的暗杀均以失败告终,甚至还有几名刺客被抓,随时可能供出自己。 两个月后,塔伦病逝,贝利宁按住这个消息决定背水一战,立即召集王京中所有忠于自己的士兵并传密信令封地中的军队火速驰援,意图速战速决。 但贝利宁显然低估了泰特,失去军队官职的贝利宁能集结的士兵少之又少,只能通过奇袭才有可能反败为胜。可这场叛乱早已被泰特和自己预见,当他带着亲随于夜色中冲开宫门,面对的却是严阵以待的宫廷卫队时一切都晚了。 这场叛乱的结果可想而知,贝利宁在战斗中被俘,而那支驰援王京的部队也迅速在路上被歼灭。据说直到被士兵按倒在地时贝利宁还在大呼冤枉,估计这么多年他真的已经从心底相信自己是一个为两位王铲除奸邪之臣,顺便夺取一点权力的“忠臣”。相信只有他作为“裁判”挪威王国才能继续伟大。 贝利宁彻底失败了,在塔伦断气不到一周这个曾经呼风唤雨的首相便被押入宣法司专门关押贵族的上牢。虽然这里的环境比下牢要好多的,但是宣法司可是东党的地盘,没过几天不可一世的贝利宁就承认了谋反的事实。 泰特于是任命奥姆全权监督贝利宁谋反案的调查,组建了臭名昭着的内庭稽查队,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态度彻查此案,曾经一手遮天的奥利罗家族及其党羽就此覆灭。 但泰特并没有根据奥姆查出来的证据对西党展开大规模清算,根据奥姆的调查贝利宁据说是被手下亲信蛊惑才犯下大错。在入狱一年半后,贝利宁因谋反罪被赐予毒药让其自尽,蛊惑他的那些党羽则全部被处以血鹰刑于城中示众。至于奥利罗家族的子嗣念在塔伦辅佐有功的份上免死,但废除爵位,封地转交给夫拉弗勒。 至于其他西党成员,象征性的审判了几个无足轻重的人和龙之后便宣布结案。为了防止再有妖言惑众挑拨君臣的奸佞出现,泰特并没有让内庭稽查队解散,而是重新改组为秘法局,仍由宫相奥姆负责,内庭因此有了独立于外朝的特务机构。 第72章 序 挪威往事(11) 夫拉弗勒来到霍兰达郡时泰特并没有把曾经东约特兰郡的督公弗拉姆一同封过去,而是让他先等一等,重新让萨罗塔尔在龙王宗室为他选择一位新督公。 霍兰达郡的人与龙自然对这个外来者充满怨恨,没有等萨罗塔尔为他选出新督公夫拉弗勒就病死了。由于他没有子嗣,霍兰达郡也改郡为省收归王室。 至此东党与西党再度进入新的平衡,看似什么都没有做的泰特重新掌握国政,自己由于及时退出三方联盟也得以独善其身,继续作为龙王与泰特共享这个国家。 经过了三代国王以及巫妖太后与贝利宁历经两次风暴的萨罗塔尔如今只求善终,至于在自己之后究竟是自己的子嗣还是泰特的督公即位,顺其自然就好,反正他们都属于龙王家族。 泰特自然也明白了自己的所想,既没有逼迫自己,也没有向自己提出立谁为龙储的问题,给予了自己足够的面子。并且开始与自己合作对抗真正能够对他的王位造成威胁的那个人——克努特。 萨罗塔尔明白只有泰特在位自己才能善终,因此这一次他选择了与泰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泰特与自己的目标很明确,他们针对的对象与东党甚至乡团残余无关,只有克努特兄弟与加诺斯,这是一场哈拉尔家族与龙王家族内部的纠纷。 想要这样只能不把其他势力牵扯进来,只能在两个宗室内部展开行动,对此泰特决定从界定比尔格的封地为切入点。 战后克努特与延雪平的联军除了原始封地斯德哥尔摩郡与延雪平郡外实际掌握的地盘还有曼兰省南部。泰特虽然承诺把整个曼兰省都封给比尔格,但是由于贝利宁任首相时期查出他的手下暗中与索尔纳乡团有所勾结,于是泰特和自己以违反宗室律法的名义把他的封地从整个曼兰省改为曼兰省南部。 按照挪威留下来的祖制,每个宗室大公都要有一个督公与之合作才能替王室镇守一方。比尔格自己自然是没有相应的龙族势力,因此萨罗塔尔便任命原东约特兰的督公弗拉姆前往南曼兰郡与比尔格合作。 当年为了解决军需,克努特在曼兰省南部可没少干那些不能言说的事,如果比尔格能获得整个曼兰省,在西北坐镇他也有信心逐渐收服南方。但如今自己不但得不到西北地区,而且泰特还是让弗拉姆与自己合作,他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与自己配合。 自己同意立泰特为王已经让他与哥哥克努特之间心生嫌隙,到了地方加在哥哥两个封地之间的自己必然会不会好过。 可是挪威国制已经受封的人与龙无论是宗室还是诸侯如无国王特准是不允许留在王京的。虽然自己在朝廷中还留有左相斯蒂芬等一众官员,但是等自己力不从心的时候,他们被撤下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比尔格想要成为东党新的宗室领袖遥控朝政已是天方夜谭。他虽然知道泰特与萨罗塔尔摆了他一道,但如今他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两位国王了。 泰特和萨罗塔尔将比尔格送上马车,目送他远去。看着逐渐消失的车队萨罗塔尔收起来脸上虚伪的伤感神情,和泰特一起转身带领群臣回到那座禁锢了自己一生的王宫之中。 对比尔格的处理已经完成,萨罗塔尔知道下一步泰特和自己的目标是克努特还有加诺斯那个家伙,虽然克努特现在看起来是天下第一宗室,但他的日子同样不好过。那些曾经冒险跟着他起兵的部下可是等着他当上国王回头封赏自己的,但如今王位被泰特截胡,那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部下白忙活一场,自然对克努特心生怨念。 至于泰特新封给他的封地也没有给他们省心,新地东约特兰郡不仅与斯德哥尔摩的大本营不相连,而且原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与龙自然也会怨恨在那场战争中对他们进行的迫害,本就内部不稳的克努特与督公加诺斯很难真正吃掉这块新地。 据统计署驻员的报告,克努特这几年由于郁郁不得志身体每况愈下,督公加诺斯也和他貌合神离。据萨罗塔尔所知泰特准备在克努特死后把特鲁弗与辛由斯也封为大公,并且把岱兰德也封为督公,毕竟他们在讨伐巫妖太后的战争中也有守城的功劳。 一门之中出了自己、弟弟还有三个儿子五位大公,克努特看起来是无比荣耀,但泰特可没打算增加他们的领土,而是对他现有的封地进行分割,等到那时克努特的家族将彻底失去对王位的竞争力。 泰特早已按照派人把这事以“小道消息”的方式传入斯德哥尔摩郡,这是阳谋一件,除非克努特与加诺斯愿意杀死自己的儿子,不然就算他们知道泰特的计谋也无济于事,那些本无缘大公与督公的子嗣自然对泰特和自己感恩戴德。 特鲁弗与辛由斯开始挑战父亲克努特以及兄长古拉格的权威,同时又明争暗斗准备争取加诺斯次子岱兰德,与岱兰德一同打压瓦尔西斯。现在的克努特家与加诺斯家连父子同心,兄弟同德都已是奢望。 王宫越来越近,萨罗塔尔突然感觉左前爪一凉,低头一看是街道上留下的一汪积水。 奥斯陆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了,直到前几天才刚刚放晴,虽然残余的乌云还未散去,地面上的水迹还未蒸发,但至少已无风霜雨雪。 一旁的仆从立即拿丝绸为自己擦拭水渍,萨罗塔尔默默看了看笼罩在奥斯陆上空的残云,接下来几年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了,希望吧…… 第73章 圣哈拉尔堡(1) “……当夜幕降临时,来自北海的使团把夜空变成了一个神奇的舞台,用一场值得录入这部史册的烟火秀为泰特.哈拉尔陛下庆贺……这场精彩的烟火秀持续了半个小时——烈焰组成的花朵在夜空中依次绽放,在激动人心的巨响和耀眼的光芒中整个城堡甚至城市的上空都被焰火照亮。烟火犹如下凡的天使,城市中的人类与龙族沐浴在明亮却不会灼伤皮肤与鳞片的火光中欢呼庆贺,奥斯陆从未如此接近过天国……” ——《挪威哈拉尔王朝国史》———————————————————————— 挪威王国哈拉尔王朝的首都奥斯陆,这是一座被称为北方君士坦丁堡的城市。 这座庞大的海滨城市倚奥斯陆峡湾之地势而建,城市外围有着和东罗马狄奥多西墙一样的两道高大的城墙包围,内层侧重防空,外层侧重对地。 这座宏伟的城墙是经典的挪威式城墙——即夯土包砖城墙,它们可以修建的很高很厚,而且在面对火器与龙袭时有比普通砖石或木制城墙更优秀的防御力与生存力。 城墙内外生活着将近二十三万人与五千六百龙。城西南方靠海处有三座大型码头,码头中桅杆林立。中间的主城区被划分成圣宫、圣教、城堡、雪峰、海湾、灯塔、天翼七个城区,各区之间同样被城墙分隔。城外还有数不清的村镇以及卫星城,滋养并拱卫着这座仅次于君士坦丁堡的欧陆第二大城市。 今天奥斯陆要为泰特国王举办命名日庆典,萨罗塔尔与随员们要从圣宫区飞往城堡区,从米尔特宫飞往圣哈拉尔堡。 “陛下。”萨罗塔尔听见一声尖细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我们可以出发了。” 这个声音萨罗塔尔在熟悉不过,转过头,只见一条天海混血龙正毕恭毕敬的等待着自己的回话。 透过他的官服能看出对方有着一身夹杂着翠绿色的栗色鳞片,一双洋红色的眼睛,头角也是龙族之中极为罕见的弯角——这种角不像大多数龙一样从龙头斜上方向后延伸,而是如绵羊一样绕过耳后弯曲向前延伸。 在他身边还有两雄一雌三条龙。他们的样子很是怪异,雄龙浑身上下没有龙族雄性的威风,反而透露出阴柔妖娆的气质。而雌龙虽光鲜亮丽,身体却隐隐觉得的不和谐。 和人类宦官一样,这些龙也是被阉割后送入宫中伺候龙王的——无论人类王室还是龙族王室对传宗接代方面自然都是十分重视的,宫中的侍从龙以及专门负责寝宫的侍卫龙都是亚龙或不育混血龙。 但即使混血龙也有“中奖”概率,为了严防节外生枝,对于贴身服侍龙王及其家眷的侍从龙必须经过阉割。 龙族因性别而在体力与智力上造成的差异相对日常生产劳作微乎其微,再加上龙王有自己的私龙需求,因此挪威龙族宦官不止有雄性,还有雌性。其中雄龙阉龙被称为龙宦,负责近卫与内务。雌龙阉龙被称为龙伶,靠特殊的药保持身材,负责服侍龙王以及在某些时候代替龙王后满足龙王的生理需求。 当然,因为龙族无论雌雄性腺都在体内,手术时都要开膛剖腹,难度与风险远大于人类。目前只有靖州的阉龙手术最为成熟,他们对曾经炽翼帝国时期的阉割技术进行了改善,龙在术后存活率最高,但即使如此能坚持下来的龙也不多——整个宫中总共只有九名龙宦和四名龙伶,他们在挪威文武内十二等官制中无一不是内庭高官,其中几条甚至能够节制部分宫廷近卫军。 萨罗塔尔眼前这条龙就是如今龙族内庭宫内大臣,即王国内相。他不仅总管着宫中所有龙族侍从,而且与人类宫相奥姆一同管理秘法局,其名字“纳尔雷什”在国内同样是令人与龙闻风丧胆的存在。 “知道了。”萨罗塔尔说,随即蹲坐下来让纳尔雷什为自己解下身上的翼袍。 在其他龙甚至人类眼中这些只能算半个龙的龙往往因为生理缺陷与地位跃迁而心理扭曲,往往偏执而阴晦。不过无牵无挂无亲无故也不会有后代的他们对于包括萨罗塔尔在内的王室而言却是宫中为数不多能够信任的龙,尤其是纳尔雷什,几十年的宫中生活早就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超越主仆,甚至超越君臣的友谊。 历经三代国王,自己是自挪威建国以来在位时间最久的龙王,自从四十九年前带上王冠的那一刻他便成了孤家寡人,无亲无友,举目四望唯有君臣。 这么多年过去,臣子们粉墨登场又渐渐销声匿迹,连自己的王后也换了两个,那些身体里流淌着自己的血脉的子嗣同样也是各怀鬼胎。只有纳尔雷什一直不离不弃。 在自己即位前把纳尔雷什从靖州买过了来后他便一直是自己的贴身侍从。除了在贝利宁乱政时期为了保护他将其调离王京的那两年外,他一直在自己身边尽心尽力的服侍自己,视自己为君父。 纳尔雷什上前轻轻解下披在自己身上的袍子,在另外两位龙宦的协助下优雅的折叠起来交给一旁的侍从龙。萨罗塔尔活动了一下刚刚被翼袍盖住的翅膀,起身走出殿外。 米尔特宫位于圣宫区东北角,占地150万平方米,其南北长1.5千米,东西长1千米。始建于哈拉尔四世时期,经过了几轮大规模翻新扩建,很是辉煌。 殿外自己的队伍已经整顿完毕,除了卫兵与侍从外自己的王后还有子嗣们也在其中。 王后苏菲亚小了自己四十四岁,是自己的第二位王后——她是东罗马帝国塔尔苏斯家族的成员,其家族原本效忠于西罗马帝国,随着十字军东征来到东罗马并于塔尔苏斯定居,获得君士坦丁堡牧首的祝福成为东罗马第一支龙族贵族。 她为自己生下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算上前王后塔姆拉的那个两儿子和一个女儿,自己可谓子孙满堂。今天除了在丹麦任摄政公的前王后长子赫尔迪斯,其余子嗣都会跟着自己一同参加今天的庆典。 第74章 圣哈拉尔堡(2) 见到自己到来这些龙纷纷行礼,萨罗塔尔并不理会,自顾自的走向宫中驰道,准备起飞。 并不是所有人类都经得起龙背上的颠簸,因此人类大规模出行时采用的往往还是车队的方式。而龙族因为体型原因既无法乘车又不习惯长时间在硬质地面上行走,因此一般短距离旅途都是人类与龙族分开赶路,即使王室也不例外。 泰特的队伍已经出发一阵子了,现在自己带着龙族队伍飞过去应该正好可以和泰特的车队一起赶到圣哈拉尔堡。 萨罗塔尔看了看笔直宽阔的驰翔道,想要不借助外力仅仅凭借这个衰老的身子把自己笨重的身体托起来确实有些强龙所难了。他于是决定采用跳跃起飞的方法,先让队伍中其他成员走上驰道的起点,自己则与纳尔雷什一起来到驰翔道边上的一座高塔上。 萨罗塔尔与纳尔雷什乘坐着由三条龙共同推动的龙力升降梯来到几十米高的塔顶,下方驰翔道上的队伍已经整顿完毕,卫兵更是早已先行起飞在空中盘旋等待着自己。 萨罗塔尔深吸一口气,慢慢展开翅膀感受风向,今天的风并不大,即使在高台上起飞估计也有些麻烦。 萨罗塔尔从高台边缘退后几步,挥舞着翅膀冲向边缘一跃而起,翅膀犹如航船的风帆一般鼓起一阵气流,衰老且缺乏锻炼的萨罗塔尔险些没能控制住翅膀,直到快要落地前才成功稳住身形渐渐能够提升高度。 驰翔道上其他的龙也次起飞,卫兵带领着自己盘旋飞至城市中独属于王室的高度,随后调转方向前往城堡区。 城堡区是奥斯陆最古老的区,当年开国者,哈拉尔一世沃利.哈拉尔王在此地修建了自己的城堡,雪峰、海湾、灯塔与天翼三区曾经都是围绕那座城堡而修建的聚落。 萨罗塔尔尽可能展开翅膀让更多的风托举自己的身体,这样虽然会慢一些,但比较省力。 萨罗塔尔低头俯瞰奥斯陆城,即使从这个高度来看这座庞大的城市依然宏伟无比。 这座城市有着悠久的历史——这里曾经是丹麦人修建的堡垒,哈拉尔一世就是在这里接受了丹麦人的投降。建国后更是其扩建为城镇并定为王都。 哈拉尔二世与三世时期得益于对文兰的殖民这座城市飞速发展。积累了大量财富的王室又在城堡区外修建了一座新城墙把灯塔、雪峰与海湾三区也保护起来,只不过那时它们还是一个整体,没有分区。 在哈莫与伪王贝尔勒内战时曾经的旧城区几乎付之一炬。改革者,哈拉尔四世伊尔诺重新安定王国后聘请东罗马的工程师对奥斯陆进行重建与扩建规划。 伊尔诺的重建工程与扩建工程同时进行,因为此前的旧城区日益拥挤且在战乱中损毁严重,伊尔诺干脆在旧城区旁边修建了新城,即如今的圣宫与圣教两区,王国的政治核心米尔特宫,奥斯陆王家大学以及王国九署;宗教核心三位一体大教堂,哈拉尔家族与龙王家族的陵墓以及挪威东正教会就分别在这两个区中。 从萨罗塔尔的位置来看更明显能感觉出圣教和圣宫两区与其他五区的不同,圣教与圣宫区完全是按照东罗马的模式与风格修建,而另外四区依然有着大量的北欧以及古龙族特色。 重建时伊尔诺也对城堡、雪峰,光明、灯塔与天翼四区进行了扩建,同样按照君士坦丁堡的模式进行分区。 灯塔区是当年奥斯陆帐篷集市所在地,哈拉尔二世时期这里成为奥斯陆最大的港口集市,为了给过往航船予以指引哈拉尔二世盖尔国王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巨大的灯塔。伊尔诺在重建旧城区时把原来零散的商人和商铺集中于此进行统一管理,并在这里设置了官方手工业区与仓储区。那座标志性的灯塔也仿照君士坦丁堡的加拉塔进行重建,将其变成灯塔与滨海防御堡垒的结合体。 海湾区是曾经市民与部分农民以及渔民的居住地,早在伊尔诺重建城市前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就自己修建了木制的城墙与防御塔保护自己,虽然在随后的内战中它们在战斗中被付之一炬,但也拖住了伪王贝尔勒与废龙王弗洛莱姆斯的军队很长时间。 伊尔诺重建海湾区时没有按照原先木制城墙的位置修建新城墙,而是又扩大了一圈以容纳更多居民,为了便于在海湾区内部还有更为细致的分区,随着城市的发展,这些内部的小区渐渐也有了三六九等之分。 雪峰区是曾经旧城区中贵族大臣们生活的地方,在圣宫区与圣教区落成后,贵族大臣以及教会成员也随着王室一起搬到了那里。旧城区中最规整奢华的雪峰区自然成为了城中富户商贾居住的地方。 天翼区是旧城区中在旧三区中最为特殊,它也被称为龙城,最早它只是一片位于城东北的龙族聚居地,慢慢成为龙族普通百姓以及人类贫民在这座城市唯一的合法居住地。曾经的这里并没有城墙保护,第二次继承人战争中贝尔勒率军围城时曾占领龙城,导致大量龙族涌入城墙内造成混乱。为了提高奥斯陆在围城战中的生存能力伊尔诺新修了一道城墙将龙城包括其中,使之成为了一个新的区。目前大约有三千余条龙生活于此,与海湾区一样,其内部也有用简易城墙分隔的更为细致的分区 而城堡区作为哈拉尔家族曾经城堡的所在地在旧城区中依然处于核心地位,依然有大量贵族豪绅居住其中,城堡区的核心建筑圣哈拉尔堡也成为节日庆典王室与民同乐的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围绕着奥斯陆而建立仓库、军营、村镇以及龙巢,他们共同组成了这个既有着东方庄重典雅,又有着北方磅礴粗犷伟大的城市。 而今天的城市与往日相比又多了一份节日的喜庆氛围——在这个王室与民同乐的日子里,城中每条街道上都有官员在向市民发放面包,食盐以及白糖。城中各家各户也张灯结彩为王室庆贺,感谢王室的恩情。 第75章 圣哈拉尔堡(3) 随着龙翼的挥舞,城堡区很快出现在萨罗塔尔眼前,他一眼就看见了地面上泰特声势浩大的车队。从这个高度看去车队犹如一条巨大的长蛇一般。 见到国王与龙王的到来,城堡敲响了铜钟,卫兵也在城堡主楼升起一面巨大的旗帜——金边大红色的旗帜上一对暗紫色的龙翼托举着一顶王冠。 这是改革者,哈拉尔四世伊尔诺为挪威王国制定的冠翼旗,是象征挪威荣耀的国旗。而且按照王室的规定,所有的王室设施中国王与龙王均不在时悬挂三角旗,国王或龙王其中一位驾临时悬挂缺角旗,同时驾临时才会悬挂方旗。 为王四十九年的萨罗塔尔对于这种庆典已经习以为常,仅仅小半年前自己今年的命名日庆典才刚刚结束。不过无论如何身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看到自己的王国国泰民安萨罗塔尔心中还是很欣慰的。 按照哈拉尔二世定下的规矩,国王生日或龙王孵化日时挪威地区与斯维里埃南部的宗室诸侯中人类或龙族要到奥斯陆为国王或龙王庆生并汇报工作;斯维里埃北部与苏米奥地区也是同样,不过由于距离原因改为两年一次。 伊尔诺引入东正教为挪威国教后将国王庆典的日期改为命名日,龙王庆典依然在孵化日举行,直到自己为止。 无论天主教会还是东正教会都还没有明确龙族在圣经中的地位。龙族自然与那些没有智慧的飞禽走兽不同,但伊甸园里似乎也没有龙族的位置。西方的天主教会曾经一度是阻碍人类与龙族从对抗走向合作的主力,直到法兰克帝国查理曼时期不列颠龙王协助释放教皇利奥三世后天主教会对龙族的态度才有所好转。 而与龙族接触更晚东正教对于自己的种族同样有些无所适从,但是在四十七年前奥斯陆教区从主教区升级为牧首区后挪威首任大牧首安德鲁斯便开始领导挪威东正教会尽力适应这个独特的国家——王室幼龙孵化出来后虽然不会进行东正教洗礼,但教会会为之祈祷并赐名,所赐名一般为龙族历史中的有名者。 促成奥斯陆牧首区成立的萨罗塔尔便是成为挪威第一个拥有教名的龙王,也是第一个在命名日举行庆典的龙王。按照教会为自己起的教名自己应该叫加瓦里斯.萨罗塔尔,加瓦里斯这个名取自历史上龙族帝国炽翼帝国的开国皇帝。 萨罗塔尔很快来到城堡上方,他向下俯瞰城堡,里面的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各郡的贵族大臣,宗室诸侯以及各省从平民中选出来的代表已经在前广场等候。 如今的王室命名日庆典依然会按照北欧海盗时期的传统大摆筵席,庆典的时间一般为三天,地方贵族留在王京的时间的时间一般为半个月。不过伊尔诺对每个贵族前往王京时需满足的队伍规格与行进路线进行了规定。即使飞行算上准备与往返所用的时间大概需要一个月到两个月,有时两王庆典离得近,地方贵族甚至需要三四个月才能回到封地。 人类宗室前往王京时领地内人类事务由当地统计署分部暂代,反之龙族宗室前往王京时则由协调署分部暂代;当龙王与国王庆典过近两族贵族需要同时参加时则由领地内两署分部共同暂代。 至于单族统治的异姓诸侯郡,无论是人类诸侯还是龙族诸侯离开封地时封地都会出现两族均无主的情况,这时候领地内事务就由当地执事署与协调署分部暂代。 除了各郡的领主要到场外,各每个省也要在省内选择几名平民代表代表所在省参与王室庆典,选择权在每省的三位总督以及主教手中,所谓代表一般不是教会承认的模范信徒就是当地的商贾豪绅。 萨罗塔尔降落到城堡的后广场上,这片供龙族起降的广场铺满了沥青,能够很好的缓冲龙爪与地面的撞击。 即使在这里凭借龙族的听觉也能够听到前广场传来的喧闹声,与自己的命名日庆典相比今天泰特的典礼明显要更为隆重。 在哈拉尔七世索特在位后期由于王室威严下降贵族们命名日庆典制度也不再重视,领主们不再亲自前往而是派所谓的代表来到王都,哈拉尔八世卡托即位后这种情况更为严重,自己的龙王命名日庆典还多少有些领主到场,但是国王的命名日庆典来到奥斯陆的领主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到了克努特勤王讨伐巫妖太后的那年的王室庆典甚至因为战乱暂停了一年。 卡托在位时和自己也曾与他一同下令只要交足够的“庆典税”,领主本人或本龙就不用亲赴王京,算上承认了这个做法。 王室庆典就这样沉寂了好几年,直到泰特解决了奥利罗家族以及比尔格和克努特的威胁后才废除庆典税,这个庆典才恢复原有的风光。 泰特与自己虽然说着与民休息提倡节俭,但身为国王的他和自己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立威与敛财的机会。他们并没有过于降低各地贵族队伍的规格。 先不说那些为他们准备的礼物,朝廷一般按照一定的比例收缴各郡每年税收的一部分,这些年下来各郡均经济均已稳定,每年的税收基本相差无几。而王室也不能轻易提高税收比例,这让官吏体系与军队编制越来越臃肿的王室财政愈发吃紧。 但是各郡贵族前往王京的路线按照伊尔诺的规定大都需要从各省经过,贵族在那些省中的消费带动了各省的经济,而省作为王室税收的主要来源之一那些财富自然流入了国库。 更不要说那些所谓的平民代表,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模范信徒外大都是商人,为了荣誉以及在国王和龙王面前个眼熟也是花了大价钱把自己的名字加入庆典名单中。 和那些贵族一样,这些财富若留在他们手上只是富贵一方,唯有流入国库龙王与国王才能用之于民,用之于国。 第76章 圣哈拉尔堡(4) 至于为什么泰特的庆典比自己的更为隆重,不仅是因为今年是泰特即位第十年,是挪威全境人类贵族共同为之庆生的大年。而且除了国内的贵族以外,今年其他东正教国家以及藩属国的代表也来到奥斯陆为泰特庆祝命名日。 并不是所有国家都有龙王,因此这些外国使节一般都是在挪威人类国王命名日时参加庆典,今年来到奥斯陆的东正教国家使团有两个——基辅罗斯公国与东罗马帝国;附属国使团有两个,一个是丹麦王国,还有一个是北海伯国,或者按他们的说法——靖州。 泰特的车队浩浩荡荡的驶入城堡后广场。萨罗塔尔也领着队伍慢慢走到城堡中——由于龙族不方便在飞行时穿着过多衣物,龙在飞行前一般只会在身上留下贴身衣物,来到目的地再进行更衣。 庆典的礼服早已准备就绪,负责服侍萨罗塔尔的龙与人类为他披上绣有华丽的花纹的翼袍,纳尔雷什也把一顶月牙形的纯金锯齿状王冠为萨罗塔尔带上,把王冠两脚挂在耳后,稳稳的架在前额上。 萨罗塔尔站在那面威尼斯泻湖生产的巨面玻璃镜前打量了自己一眼,记得自己刚刚即位时对于这样的庆典很是重视,身为龙王甚至生怕对宾客们招待不周。在庆典上看到自己的臣民其乐融融,一片歌舞升平的样子感觉自己又开创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盛世。 但经过巫妖太后乱政自己才明白,从伊尔诺开始挪威就已经事实上不再是那个志在天下的国家,东化改制后历代国王与龙王不过是在吃先王的老本,那些所谓的后继明君最多是延缓了这一过程,包括自己在内,没有一位国王或龙王有实力,有魄力再推陈出新。 当年自己刚刚即位时也不是没有想要中兴挪威,但索特国王一直阻拦着自己。如今泰特想要革新,可惜自己已经过了重新面对挑战的年龄,也渐渐理解了当年的索特——挪威积重难返,自己不知道挪威还能不能经得起泰特这个年轻人的折腾。治理整个王国与治理纳维亚一个郡完全不同,如今挪威的王室虽然不复当年之文治武功,但靠着先王祖制也能够维续这所谓金玉其外的盛世。 在萨罗塔尔看来这就够了。无功无过,也是一生。 不过无论如何国王与龙王还是不能有太大分歧,尤其是在今天。王室号召各地宗室诸侯参加庆典是为了牵制他们,但他们来到王京同样也能观察打探王室的内幕。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只要泰特折腾的不过分,自己也愿意配合一下。至于自己死后,泰特是是成是败,那就与自己无关,唯有上帝能够知晓了。 更衣完毕后的萨罗塔尔与泰特汇合,泰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不得不承认泰特在自己所合作的三位人类国王中最勤政的国王,从他即位以来自己几乎没见他在凌晨之前睡过觉,但随着挪威国力的回升泰特的身体却渐渐衰弱,从前年开始他便不得不开始服药来保证身体不出大问题。 萨罗塔尔看见泰特的御医英亚尔交给了他一颗红色的药丸,耳语几句后泰特便将药丸吃了下去。这种药丸自己之前也见过,一般在朝会这样的大型活动前泰特都会吃上一颗,药丸的功效能让泰特在群臣面前保持健康的气色。 “这次庆典要连开三天。”泰特对英亚尔说。“一颗是肯定不够的,至少需要六颗。” “陛下,我说过这是猛药,不能这样吃。”英亚尔摇了摇头,并没有给泰特药丸。“您的身体需要的是静养,这些药丸虽然能让陛下精神一时,但却会透支身体。您是上帝赐予挪威难得的圣主明君,为了全体国民,您不能再样伤害自己的身体了。” “我知道你的好心。”泰特并没有因被拒绝而生气。“但这次的庆典十分重要,国内和国外的使团都在借机打探王室虚实,我不能在庆典上出任何意外。” 见英亚尔依然无动于衷泰特继续恳请说:“请乌勒森先生放心,这次庆典过后我一定会按照您的要求调理身体。但现在我必须先确保在庆典上不出问题,不然后来会更麻烦。” 英亚尔明显在心中进行了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深深叹了口气,拿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又倒出五颗药丸在手中,慢慢交给泰特。 “希望陛下这次不要食言。”英亚尔无奈的看着泰特。“陛下只有有一个好身体才能按照计划长久的统治王国。” 面对英亚尔的说教泰特丝毫没有摆出国王的姿态压制与惩罚他,而是像一个终于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边生怕英亚尔在下一秒反悔迅速接过药丸,一边满口答应会遵守与对方的约定。 萨罗塔尔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他并不喜欢英亚尔这个人。自己虽然不是忠奸不分的昏君,能看出英亚尔是个忠臣,但王者的仁慈不代表臣子可以有恃无恐,君臣礼节还是必须遵守的,英亚尔显然没有做到这一点。 但既然他是泰特的专用御医自己也不好指责,只能不理会他自顾自走到泰特身边。用自己庞大的身体将他挤开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你怎么样?”萨罗塔尔问泰特,药丸的效果已经上来了,泰特的脸上有了血色,这种血色与健康的血色相比还是有些差别,但是和刚刚蜡黄的脸色相比已经好多了。 “没问题。”泰特对自己点了点头,将那五颗药丸放在一个锦袋中收起来,藏到王袍之中。萨罗塔尔还看到英亚尔跟奥姆又交代了几句,估计还是和泰特的身体有关。 能与国王同席,哪怕只是站在一旁服侍的人员都是基本固定的,英亚尔是一个生面孔——而且还是个医生,如果让他在庆典上出现在泰特身边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看着泰特的身体萨罗塔尔也有些担忧,他还没有王子作为继承人,要是死在自己这个老龙前面就麻烦了,自己对于成为辅佐四代人类国王的龙王并没有什么兴趣。 第77章 圣哈拉尔堡(5) 但无论是王后还是公主,侍从还是御医都没法说服泰特多多休息,自己也没必要在这时多费口舌。 泰特与自己一同来到城堡二层的大露台上,分别落座于国王与龙王席位上,与他们一同到来的王室成员则依次落座自己与泰特两侧,准备共同接受贵族大臣以及平民代表的朝拜。 根据奥姆的报告,这次参与宴会的人有七百余人和三十余龙,其中能够入城堡正殿参席者者有一百五十余人和五条龙,其余宾客均在这个露天广场上举行宴会。 泰特命名日的日期还算不错,不仅在温暖的夏季,而且这几天的天气还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几个月前自己的处于春季的命名日不仅天气寒凉还下了一天雨,王室不得不在会场上搭建几座巨型帐篷为宾客们遮风挡雨。 虽然让贵族们到王京参与典礼能够为增加王室额外的收入,但是为了王室的体面这种宴会同样是笔不小的开支。 根据户税署的报告,这次宴会虽然不需要额外的炭火以及帐篷,但依然用了上百桶啤酒,二十多头牛,一百多只羊,三十多只猪,四十多头鹿。鸡鸭鱼鹅,兔子鸽子,鸡蛋鸭蛋,水果蔬菜等等更是不计其数。有三十多个厨师以及上百名帮工才能完成这道为期三天的宴席。 萨罗塔尔看着露台下的会场,宴会的长桌已经摆好,一些摆在上面的开胃小食已经被吃掉一多半了。会场外围的近卫军仪仗队高举着国王与龙王的旗帜以及挪威王国的冠翼旗,把整个前广场包围其中,骑着英俊战马骑兵骄傲展示着他们发亮的盔甲,身着挪威古典战龙服饰的龙族卫兵如同城墙的塔楼一般执旗而立。 随着近卫军仪仗队吹响号角喧闹的会场渐渐安静下来,只见奥斯陆教区牧首安德鲁斯慢慢走到国王席与龙王席之间,轻轻摇响铜铃,清脆的铃声中露台下的代表们纷纷离席下跪。 “尊贵吾王,上帝的仆从啊!赐予我们荣光,降临于世!” 安德鲁斯再次摇响铜铃,宾客们也在胸前画出十字。 “阿民!” “天佑吾王,万寿无疆!愿他权力永掌,健康长久,幸福平安!” “阿民” “骄傲的开拓者,威震四方;众生的守卫者,信念保障;万物的庇护者,福泽万邦!” “阿民!” “上帝之旨!庇佑永存,让挪威能够平息武力,和平繁荣。将一切不幸,悉数赶走!” “阿民!” 随着最后一声悦耳的铃声慢慢消散,宾客们纷纷起身,依次觐见国王与龙王——每一个到场的贵族都要带领着自己的随从在泰特与自己面前单独行礼并送上礼物,绝大部分的贵族送上的都是当地特产加上适量的金银珠宝,曾经地方贵族不顾地方情况大肆攀比队伍规格与礼物,王室并不希望地方贵族过分掠夺剥削造成地方不稳,因此把各地的礼物限定在了一个恰好可以接受的范围。 所有地方宾客中只有比尔格与克努特没有亲临王都,他们新的封地给他带来的麻烦显然已经大于荣誉与利益。一旦其本人离开封地,很可能就回不去了。 比尔格派遣长子继承人阿农德,克努特派遣次子特鲁弗代表他们的父亲来到了王京。他们均称身体不适无法亲临,泰特也没有为难他们,特别允许他派子嗣前往,同时派御医前往他们的封地为他们诊疗身体。 如今他们已不再是王国的焦点,机会稍纵即逝,现在的他们即使想再向王位发起冲击也不过是蚍蜉撼大树,其衰亡只是时间问题。 阿萨.塔林王后也已怀胎将近七月,一旦顺利产下王子,那么泰特的王位将稳如泰山。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阿萨腹中胎儿的性别,但她找到了一个苏米奥地区的医生,听说他有个偏方能够保证阿萨能够生出王子。 不过这个医生很是奇怪,需要阿萨王后长时间呆在一个小屋里,甚至连泰特都不能轻易前往探望,如果不是他要求阿萨朗读《圣经》与《福音书》这样的正教典籍自己几乎要以为对方是个巫师。 今天在她出现之前自己已经有将近半个多月没有见过她了,看她的气色倒还不错,只不过那名医生是否真的能让王子降世,只有再等几个月才能揭晓了。 接见完国内宾客后便是国外的宾客,目前这些外国的使节变成了王国的焦点。泰特与自己成功安定国内让挪威终于可以再一次从内斗中拔出泥脚,着眼于国与国之间的事务。 东罗马帝国的使团来到奥斯陆已经不是稀奇事,随着东西教会的决裂,他们愈发希望能够拉拢这个北方的强大盟友共同应对来自西欧与中亚的威胁。 基辅罗斯则是从泰特即位后才开始参加王室庆典的,作为一个几次差点被挪威吞并的国度,基辅罗斯大公国与挪威的关系并不好,他们会来奥斯陆参加庆典纯粹是因为泰特在纳维亚郡时向他们展现出的个人魅力,他们佩服的只是泰特本人,而非挪威王室。 至于丹麦王国与北海伯国这两个附属国,丹麦倒是经常参加王室庆典,与北海伯国不同,丹麦一旦有不臣之心,挪威出兵将他们变成历史不费吹灰之力,他们之所以能存续至今要感谢伊尔诺皈依东正教,挪威王室留他们只是希望在本土与那些天主教国家之间保留一片缓冲区罢了。 北海伯国是挪威最不本分的藩属国,他们倚仗着挪威海峡与雾源的地理优势明臣暗雄,上一次参与王室庆典还是在索特为国王的时候。这一次他们派使者来一来无异是在秋猎前打探挪威内部的消息,二来也为了提前给王室一个下马威。 北海地区的另外两个挪威属地——冰岛郡与东雾缘郡,他们一个作为宗室一个作为诸侯也以及很多年没有来奥斯陆参加过典礼,今天他们却也随着北海一起来到奥斯陆。和北海一样,他们能来必然不是因为畏于王室的权威,他们虽然与北海伯国时常发生冲突,但是既然北海伯国一个藩属国都派了使团来到奥斯陆,他们不来就不太合适了,当然,两位贵族自己是不会来的,自然是派使团过来。 第78章 圣哈拉尔堡(6) 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日近中午的时候泰特终于接见完这些贵族与平民代表。泰特慢慢起身来到架在一旁的小礼炮前,接过一名士兵递过来的火把,轻轻放在礼炮的火门处。 命名日的主角鸣炮是王室传统,那门小炮自己几个月前也刚刚点过,里面不会装金属炮弹,只会装一些金箔与黑火药。 龙族对声音还是比较敏感的,萨罗塔尔悄悄合拢耳朵。只见一道耀眼的火光伴随着震耳的轰鸣从炮管中喷涌而出,露台之下顿时响起一片欢呼——这场盛宴终于可以开始了。 侍从官们用担子与推车将一盘盘可口的食物送上餐桌。外焦里嫩的烤肉,松软可口的蛋糕以及平顺甘醇的啤酒很快摆满一条条长桌。 泰特与萨罗塔尔则回到城堡的正厅之中,在这里他们会与全国二十一省二十六郡的平民代表与地方领主,以及各国的使臣一同享受宴会,一些接见活动也会于此举行。 萨罗塔尔与泰特以及他们的王后,王子与公主落座王席。国内各郡贵族宗室落座左席,外国使节以及各省平民代表落座右席。 这里的待遇自然比外面要更好,侍从们在萨罗塔尔面前摆了一整只酥脆流油的烤全羊,四支金黄咸香的火腿,一杯足有人类腰那样粗的啤酒以及数不清的甜点与烤乳鸽——这仅仅是他为期三天的宴席的开胃菜。 在用餐的时候正厅中间还有歌舞助兴,不止挪威自己的表演者,丹麦的歌手,罗马的舞者,基辅罗斯的艺人都会在王室面前各展风采。 萨罗塔尔不得不承认今年泰特的命名日是挪威这几年来最盛大的一次,真的有些开拓者,哈拉尔二世盖尔国王时期志在天下的世界性大帝国的风采。 每每这时萨罗塔尔都不禁惋惜,如果不是哈莫与贝尔勒挑起内战,现在的挪威的统治者应该已经是皇帝与龙帝了。 在盖尔的规划中,挪威帝国不会去争抢罗马帝国凯撒与奥古斯都的名分,不会窥伺罗马的遗产,而是会开创一个独属于挪威文明的强盛时代,成为一个世界性大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禁锢于北方的区域性大国。 只可惜历史没有如果,挪威终究还是停滞于北境,昔日一步之遥的世界帝国梦越来越飘渺。 萨罗塔尔看向泰特,他的气色在殿内的火光中看不出什么异常,不过放在他面前的食物几乎一口未动。 这些年萨罗塔尔已经知晓了泰特的能力,如果他有着龙族一样九十到一百年寿命的或许真的能够让欧陆臣服在他的脚边。只可惜他不是一条龙,甚至从他现在的身体来看能不能活到人类五十到六十岁的寿命都是一个未知数。 第一轮表演结束,东罗马使者率先上前向泰特祝贺,泰特重新着眼北海的行为让东罗马看出挪威又有了再出国门的能力与计划,他们迫切的希望挪威能够帮助解决罗马帝国的边境问题。 “我代罗马皇帝陛下向挪威国王陛下与龙王陛下致意。”罗马使团的首领向泰特与萨罗塔尔行礼,他的挪威话十分流利,除了带些拉丁口音外几乎与挪威人无异。 萨罗塔尔并不喜欢这些穿着镶金边白色礼服的罗马人,他们号称东正教中法理性最正统的国家在自己有麻烦的时候连自保都做不到,对盟友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丝毫没有对挪威王国这个欧洲头号强国应有的敬意。 “请代表本王向曼努埃尔一世皇帝陛下转达来自挪威王国的祝福,愿他的统治长久。”泰特依然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看不出喜怒哀乐。 曼努埃尔一世去年刚刚继承皇位,这个由西方佣兵推举上位的东罗马皇帝显然想与挪威保持良好的外交关系,但泰特与自己还都不知道他的底细,还是多多观察一阵子再做决策的好。 “感谢国王陛下的吉言。”使团首领微微颔首。“国王陛下若是能继承前王遗志,我们的皇帝陛下希望贵国能再次配合罗马共同出兵讨伐那些异教徒。” 萨罗塔尔重重的呼了一口气,那名首领明显紧张了一下,看来他在罗马并没有接触过多少龙族,对于他们而言自己的龙威比王威更能震慑住他们。 在哈拉尔六世阿尔高特在位时东方新罗马教会与西方罗马天主教会彻底决裂。在自己成为龙王后不久,无力应对突厥人入侵的东罗马帝国皇帝阿莱克修斯一世请求挪威王国发兵支援。为了拉拢挪威王国君士坦丁堡教会同意将奥斯陆主教区升级成牧首区,让奥斯陆成为罗马、安提阿、亚历山大里亚、耶路撒冷和君士坦丁堡之外第六个牧首区。挪威也因此同意出兵帮助帮助东罗马从塞尔柱突厥手中收复小亚细亚。 索特与自己派遣了七千人类士兵与三百二十多条龙在君士但丁堡与东罗马军队汇合,突厥人一没有见过火器二没有见过龙,挪威远征军很快为东罗马收复大量土地,一度光复布塞拉里亚军区首府安基拉(安卡拉)。只是后来由于巫妖太后乱政王室不得不从中亚撤军。没有挪威支持的东罗马军队只能放弃已经收复的失地把防线退缩到哈利斯河(克泽尔河)西岸。面对突厥人的更为凌厉的反扑罗马人不得不寻求西方十字军的帮助。 “听说西方的兄弟们为贵国收复了圣城,我们此时出兵怕是有争功之疑。”泰特说。“还请转告皇帝陛下,我会向突厥人的王递交一封国书,如果他们胆敢再踏上贵国的土地,愤怒的龙焰与炮火会再次降临到他们头上。” 萨罗塔尔知道泰特并不想在中亚投入太多兵力,挪威虽然皈依了东正教,但是从始至终并不想过分争夺罗马的名分。比起局势复杂的中亚,泰特更希望趁着那些天主教国家的注意力集中在东方的时候恢复对北海与文兰的控制。 文兰没有跟着挪威本土一起接受东正教,而是皈依了天主教,如果西方天主教诸国联合起来对付挪威,泰特的计划将受到更大的阻力。而且挪威与东罗马贸易虽然为王室积累了大量财富,但如果挪威能成功恢复对北海与文兰的控制,那么就算失去全部的东欧与中亚市场也不会对挪威财政产生太大影响。 “有一些异端龙带着火器投靠了突厥人。”罗马首领说。“埃德萨伯国已经被攻陷,圣城危在旦夕,法兰克人的王已经响应了西方教宗的号召,皇帝陛下希望国王与龙王陛下能够团结全体上帝信徒的力量,挫败异教徒的入侵,光大正教的威与名。” “如果正教会能够予以龙族应有的平等地位那些龙怎会跑去异教徒那边。”萨罗塔尔说。虽然没有明确的法令,不过挪威龙王作为东正教国家唯一的龙王,自从伊尔诺的龙王扎卡德林以来就一直是东正教国家中龙族约定成俗的共主。 “我并非教会成员,但我相信龙族的牺牲感化上帝的那一天正教会一定会按照造物主的旨意予以龙族应有的地位。”首领转向萨罗塔尔,虽然很是紧张,但肩负的责任还是让他克服了恐惧在自己面前保持了一个外交官应有的姿态。 “如今帝国境内的龙族群龙无首。随着十字军一同来到帝国的龙族各自为战难成气候,甚至有投靠异教者出现。龙王陛下若是能派兵进入帝国必能安定龙族,让异教徒不敢轻举妄动,让西方龙群知晓陛下的王威。” 不得不说这个外交官还是有点本事的,三言两语说的萨罗塔尔竟然有些心动——欧陆东部没有成气候的龙族势力,更不要说龙族政权了;而西部虽然有龙族政权,但是那些政权与西部的人类国家一样四分五裂。自己作为龙族中最有权势的龙王,或许可以通过这一战在整个欧陆范围建立起一套类似罗马皇帝一样的共主政权。 “这是一场关乎造物主荣耀的圣战。”萨罗塔尔说。“参与这场战争的每一条龙都应该拥有与人类战士同样的荣誉,如果正教会不能给龙族应有的名分,那我也无法假借上帝的名号去号召龙族去保卫圣地。” 上一次东罗马为了能让挪威出兵同意了奥斯陆教区升级,如果新罗马教会这次能够给予龙族在信仰上应有的地位,那么自己不用大动干戈也能自然而然的成为基督教世界的龙族共主。 “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萨罗塔尔说。“罗马教会与新罗马教会关于龙族名分问题的探讨已经有百年了,这事也该有个结果了,等你们下次来告诉本王教会的答复,那时我与国王也会给你们答复。” 罗马使团只能行礼退场,萨罗塔尔默默注视着使团首领的背影,他的建议确实让自己心动,但是挪威也有自己的“失地”需要收复。泰特已经把挪威的重点已经放在了北海与文兰上面,即使自己想出兵也很难经过御前会议院的批准。 九署制也一定程度上牵制了挪威国王与龙王之间的权力,与西欧那些人类与龙族所谓共同统治的国家不一样,挪威无论哪个王都无法派出独立于另一族的军队。事实上在两个王能够正常亲政时,挪威的重要决策需要国王与龙王共同签字盖印才能通过,即使其中一王发生意外无法亲政,其政令也会由代政者或御前会议院全体议员进行审批。因此挪威要不然就派出一支正规的远征军,要不然就一个士兵都派不出去。 第79章 圣哈拉尔堡(7) 随后上场的是基辅罗斯大公国的使团,从挪威立国以来,这是他们第三次来到奥斯陆,前两次分别是泰特即位的第二年与第六年。 “大公阁下向挪威国王陛下与龙王陛下致以敬意。”使团首领行礼说,与方才的罗马使团首领相比,他的挪威语说的并不好,短短的一句话中甚至夹杂着一两个斯拉夫语的词。 “请代表本王向维亚切斯拉夫·弗拉基米罗维奇大公阁下转达来自挪威王国的祝福,愿他健康长寿。”泰特点了点头。“他在国内的统治还好吗?” 早在泰特还只是纳维亚郡大公时,他便与基辅罗斯人有着密切的往来,在亚罗波尔克二世·弗拉基米罗维奇作为基辅大公时泰特便援助他对抗切尔尼戈夫王公弗谢沃洛德·奥利戈维奇对大公之位的冲击。在亚罗波尔克二世死后,已经成为挪威国王的泰特也选择了支持他的弟弟维亚切斯拉夫·弗拉基米罗维奇,粉碎了弗谢沃洛德的篡位阴谋。 在这一过程中泰特既向基辅罗斯展现了挪威王国的军事实力,又展示了自己的仁义。当年索特在位时挪威远征军借道基辅罗斯便是泰特出面与亚罗波尔克二世谈判,最后以自己为人质来到基辅城让挪威远征军能够通过基辅罗斯的土地。 据说在泰特从基辅城回来的时候,他与亚罗波尔克二世便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纳维亚郡代表挪威与基辅罗斯签订了一系列贸易协定。 “感谢国王陛下的关注。”使团首领再次行礼致意。“各地王公向大公阁下效忠并纳贡。阁下向陛下保证,从瓦良格人到波斯人之路与从瓦良格人到希腊人之路将永远向悬挂陛下旗帜的航船开通。” 萨罗塔尔看着台下的使团首领,与罗马使团不同,基辅罗斯的使团似乎并不在意自己,除了最开始礼仪性的问候外,他们连看都没有多看自己这条龙一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身边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倍的人类身上。 萨罗塔尔知道这是他们有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表明他们尊敬的只是泰特本人而非挪威王国。 萨罗塔尔不屑一顾,挪威史上有好几次机会吞并他们,这群蛮族之所以能存续至今纯粹是运气好罢了。现在的那个维亚切斯拉夫空有着基辅大公的头衔却连基辅城都不敢回。如果没有挪威的介入,基辅罗斯分裂是迟早的事。 当年弗谢沃洛德向亚罗波尔克二世发起挑战的时候泰特也率领纳维亚郡中自己的亲兵支持亚罗波尔克二世,虽然当时身为大公的泰特并不能调动很多军队,但是曾经借道而过的挪威远征军给了基辅罗斯人很大震撼,弗谢沃洛德并不知道泰特的底细,不敢轻易与他开战。 在泰特为王后的第五年亚罗波尔克二世去世,他的弟弟维亚切斯拉夫继承了基辅大公的爵位,弗谢沃洛德再次向他发起挑战,维亚切斯拉夫无力应对只能离开基辅前往诺夫哥德罗向泰特求援。 萨罗塔尔还记得那一次军事行动,那正是由自己还有塔伦安排的——挪威派出一千多人类与七十条龙前往基辅罗斯,后续又增加到一千七百多人与一百二十多条龙,最终成功平定了诺夫歌德罗卫彻的反抗并击退了弗谢沃洛德的进攻。 不过泰特与自己并没有对弗谢沃洛德赶尽杀绝,确保他以及其他王公不会再造反后挪威军便班师回朝,从此维亚切斯拉夫不敢回到基辅只能留在诺夫歌德罗依靠与挪威的盟友关系维续着对基辅罗斯的统治。 “挪威王国与贵国合则两利。”泰特说。“你们阁下有什么问题尽管向本王提出,挪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一定会予以援助,希望挪威与贵国友谊长存,万世和平。” 基辅罗斯使团行礼退场,看着重新回到席位上的使团萨罗塔尔有种预感,无论泰特愿意与否 以后的挪威都会更多的插手东方的事务。 虽然从哈拉尔开国到今天的泰特,挪威的注意力一直在汪洋大海另一侧的文兰上面,但是这些年东方的局势变动愈来愈大,基辅分裂,突厥入侵,西欧东征。挪威作为欧陆头号强国,几乎可以肯定在将来也要投身中亚那个角斗场。 不过那应该不是自己需要关心的了,即使自己想要介入,这具身子估计也熬不到那一天了。 接下来就是藩属国的代表们,按照事先定下的顺序,一直忠心耿耿的丹麦最先,内藏反心的北海在后。 “丹麦使臣觐见挪威王国国王陛下,觐见挪威王国龙王陛下。国王万岁,龙王万岁。” 丹麦使团走到台下向泰特与自己行礼,他们无论是语音还是服饰都与挪威本土相差无几,如果不是事先安排,估计有人会以为他们来自的挪威某个郡。 “起身吧。”泰特对使臣首领说,与东罗马和基辅罗斯不同,藩属国的使臣陛下国王或龙王同意起身才能起来,今天又是泰特的命名日,自然是他宣布。 “丹麦的国民还好吗?”泰特问使臣首领。“南方边境的问题处理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使臣首领说。“丹麦的民众都很好,南方边境问题依然很稳定,法兰克人遵循了和平条约没有再挑衅边境。” “既然如此你们就该去注意一下东海(波罗的海)南岸的那些海盗。扣押的的船只,人员都要给本王带回来。”泰特语气突然变得严厉,但没有控制好力度咳嗽起来,顿时整个正厅所有的宾客都看了过来,好在泰特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调整了回来。 “如果你们不能为王国解决南岸的问题,那我们就亲自去解决,我们的将领可不会管那些地方属于谁,是谁的领地。只知道敌人在那,王国的挑衅者在那!” 丹麦东南以及波美拉尼亚地区时有海盗出现,一旦挪威与丹麦停止对他们的围剿他们便会卷土重来,掠夺从东海驶向奥斯陆的商船,扣押商船上的船员与货物。 “我们向陛下保证,那些海盗与丹麦王室绝无任何关系,我们也在尽力围剿他们,只是这些海盗神出鬼没,难以迅速剿灭。”使臣首领说。“希望国王陛下能够赐予伯恩霍尔姆岛,让丹麦能够负担起来往船只的护航工作。” 伯恩霍尔姆岛原本属于丹麦王国,哈拉尔六世国王阿尔高特派海军剿灭海盗的时候强占了这里,丹麦一直想方设法想拿回那座岛屿。 “龙族的空军驻扎在岛上会保护航船的安全。”泰特说。“你们的任务是去剿灭海盗,等你们行动起来,挪威自然会有协助。” “你们的海峡税是白收的吗?”萨罗塔尔说。“如果来往的船只交了钱你们还保护不了他们,那我看这个税也没必要收了。” 丹麦王国会对经过其国内几个海峡的过往船只征收税务,除了悬挂挪威王室旗帜的船只都需要缴税。 海峡税虽然是丹麦王国的重要财政收入之一,但同时也是让其他国家最为不满的政策。如果连挪威王室都要求丹麦王室废除此税,那丹麦也没有能力将这一制度维续下去。 自己和泰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丹麦作为挪威在东海南岸的属国,不要想着跟宗主国讲条件耍花招。你们存在的理由就是挪威给予你们的两个义务——一个是做好东正教与天主教的缓冲地,一个是维护奥斯陆航线的安定。如果做不好,那丹麦王国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挪威甚至不需要出兵,只需要表个态就能让丹麦陷入财政甚至军事危机。 丹麦使臣只能默默行礼退场,挪威需要的只是丹麦,至于谁来统治,谁来当丹麦王,挪威并不在乎。顺则昌,逆则亡。 第80章 圣哈拉尔堡(8) 最后觐见的是北海伯国,只见他们的使团慢慢从席位上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到台下。他们的首领是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人,留着考究的胡子。其衣着打扮同样与这个会场格格不入——每一位成员都带着一顶楼梯一样的黑帽子,身上的礼服虽然没有过分华丽的花纹与奢侈的珠宝,但更显得规整庄重,透着一种深藏不露的尊贵。 “靖州使臣觐见挪威王国国王陛下,觐见挪威王国龙王陛下,恭祝二王圣躬安。” 萨罗塔尔没想到眼前这个使臣首领的挪威语会说的如此流利,不仅一些正式且复杂的词汇与语法能够准确无误的说出来,口音甚至都与奥斯陆的口音相差无几,看来对于这场庆典他们是做过精心准备的。 “台下是何人啊?”泰特冷冷的说。 “臣乃靖州使者张俊臣。”台下的使团首领说。 “本王问的不是这个。”泰特的语气依旧是听不出情绪的冷淡。“你代表谁来参拜本王?没听说过挪威哪里有靖州这个地方啊。” 无论是谁都能听出泰特在故意刁难,萨罗塔尔注视着台下的使者,想看看这群狡猾的人会怎么回应。 “陛下乃大国之君,我们一个边陲小国自然不会让陛下劳神。”张俊臣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哈拉尔五世陛下确实赐予我们殿下雾缘总督的官职与北海伯爵的爵位,靖州只是我们的语言中对自己的称呼的意思。陛下可能忘了,我们朝贡时使用的都是是靖州之名。先王陛下册封我们的殿下时,也承认了我们的殿下为靖州之君。” 萨罗塔尔知道张俊臣所说之事,那时的挪威还无力干涉北海事务,西古德的请封书送过来后他自己与索特没怎么看便按照流程进行了册封。 北海借助北海语与挪威语的差异钻了翻译的空子,朝贡的时候一直用着靖州这个名号,交通署的官员也以为“靖州”只是个当地语言中“北海”的另一个称呼,在册封书中便也用了这个词。 “如果你们能按规定每年来参加王室的庆典,本王又怎会忘了你们。”泰特的语气从冷淡变成了方才与丹麦使臣交谈时的严肃。“北海就是北海,我不懂你们的语言,也不需要知道你们的语言,本王只知道有北海,不知道有靖州。挪威王国,只有丹麦和北海两个属国。” 张俊臣没有再反驳,只是行礼默认了泰特的说法,没有对此事进行过多辩解。 “你们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参加过王室庆典了吧。”萨罗塔尔接过泰特的攻势对张俊臣说。“北海是龙族的故乡,你们那里是有龙族政体的,为什么春天的时候没有参加我的的庆典?” 萨罗塔尔等待着张俊臣的回答,基辅罗斯,东罗马还有丹麦都没有成体系的龙族政体,但是北海作为龙族是发源地是现在整个欧罗巴洲除了挪威之外龙族政体最完善的国度。早在哈拉尔二世时期就规定北海三族龙督每年要来奥斯陆参加龙王的孵化日庆典。 “龙王陛下息怒。”张俊臣转向自己。“哈拉尔五世陛下册封北海后废除了北海的龙督制,五世陛下允许我们的殿下自行册立龙公代理龙王陛下统治北海龙族。按照挪威王国的律法,我们的殿下受国王陛下册封,是国王陛下的属臣,而初代龙公是我们的殿下所册立,律法上是我们殿下的属臣。龙王陛下如不邀请,龙公是没有资格派使团来参加陛下的庆典的。” 萨罗塔尔不得不承认张俊臣说的没错,当年哈拉尔五世杜赞不了解北海内情,将这个本应该由王室掌握的重要决策权交给了这个狡猾的异族。虽然自己对北海的事务不甚了解,但是龙公的权力已经足够与北海伯爵分庭抗礼,通过中书省、尚书省、门下省与共治院组成的三省一院制度,北海已经建立了一套十分完善的人龙共治体系。 萨罗塔尔看着台下的张俊臣以及他身后的其他使臣,虽然他们一副对王室忠心耿耿的样子,一再强调北海作为挪威属国的身份,却不卑不亢,总能在严防死守的律法中找到空子。最多违规而不违法,让王室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对他们进行制裁。 “北海上下现在都在为秋后的围猎做准备。”张俊臣主动把话题引到秋后的围猎上来。“新的围场与宫室已经完工,北海已经悬挂起二位陛下与挪威王国的旗帜,恭候着陛下以及冰岛和雾缘使团的到来。我们的殿下也为陛下提前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不过需要等到晚上才能为陛下展示。” 虽然今天这场庆典的主角不是自己,但身为龙王萨罗塔尔也知道国内与国外每一个使团带来的礼物,北海使团除了金银财宝与当地特产外还有一份叫烟花的东西,虽然自己之前没见过,但听说过那是一种能够一飞冲天,在空中爆炸产生火焰的东西。 这个东西能通过交通署的审查出现在庆典上说明确实没有多少危险,但是自己身为一条龙对这种能够对空,而且还可以爆炸的东西有着先天性的排斥。萨罗塔尔很怀疑他们是想通过晚上的烟火秀向挪威王室炫耀武力。 “又是大兴土木,又是穷兵黩武。”泰特说。“北海的国民也是本王的国民,他们过的可还好?” 萨罗塔尔注意到会场上所有使团都不再享用桌上的食物,而是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北海使团与泰特还有自己的对话。他们也是各怀鬼胎——国内宗室诸侯想要看泰特有没有能力震慑番邦,平民代表想要从对话中寻找未来的商机,而外国使团则想观察挪威究竟还有没有足够的权威插手外国事务。 萨罗塔尔不得不感叹泰特重返北海是一步险棋,从哈拉尔五世过后挪威基本上就是靠着先前的国威,靠着一个金玉其外的外表维续着欧陆头号强国的地位,历代国王与龙王都只能战战兢兢的遵循着先王祖制,不敢有所改动。生怕捅破了着个泡沫般的盛世局面招致各国讨伐。 自泰特即位后虽然针对挪威的许多弊病进行许多大胆的改革,挪威的国力有所回升,但国内的许多势力甚至比泰特这一支血脉存续的时间还要旧,积重难返的挪威不是一位国王殚精竭虑十年就能中兴的。 秋猎是对北海最后的试探,虽然泰特与自己的合作还不错,但萨罗塔尔并不想在自己还在位时把挪威领到一个如此充满变数的境遇。 第81章 圣哈拉尔堡(9) “回陛下的话。北海百姓沐浴陛下的王恩,生活都很美好。”张俊臣说。“兴建宫室是为了迎接陛下的使团,训练士兵是为了打击陛下的敌人。北海从没有忘记一个属国应该对陛下所尽的义务。” “既是打击本王的敌人,那你们的意思是冰岛与雾缘也是本王的本人?”泰特看向冰岛与雾缘使团成员所在的席位,几乎是呵斥道。 “如果只是防御,那让你们一半的军队解甲归田也足够!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大练士兵修建堡垒。小国还想强行大国之法,本王告诉你们,小国的活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依附于大国!” “请陛下息怒。”张俊臣也转向冰岛与雾缘使团的席位。“出兵冰岛是为了协助冰岛宗室讨伐贼寇,驻军雾缘是为了镇压当地叛乱。王恩浩荡,北海绝无二心。如今北海局势不稳,练兵与修建堡垒都是为了保护陛下的土地与臣民,还请陛下信任我们。” “是这样吗?”泰特问冰岛与雾缘使团,他们急忙从席位上站起来,相互对视了几眼,随后向泰特行礼说:“启禀陛下,确实如此。” 对于这个回答泰特没有什么反应,萨罗塔尔对此回答也是意料之中——冰岛与雾缘虽然与北海不对付,甚至数次兵戎相见。但这么多年作为地方土皇帝的他们也不希望王室重新控制北海。尤其是冰岛,这么多年过去,血缘带来的亲情已经荡然无存,但是血缘带来的王位合法性却依然存在。 “这么说来倒是本王不熟悉北海局势了,秋后本王会派使团过去看看。”泰特的视线回到张俊臣身上,语气并没有因为冰岛与雾缘使团的回答而有所缓和。“这次回去记得告诉你们殿下,小国有小国的活法,不管是练兵还有那些工程都给我停下来!” “他要是守不住,本王可以派兵替他守。要是还不放心,他本人也可以带着家室搬到奥斯陆来住,本王会给他修一座与他身份相符的府邸,允许他保留原来爵位头衔。”泰特轻轻靠到王座的靠背上。“奸臣乱臣本王绝不姑息,但要是忠臣能臣本王也不会亏待。” 随着张俊臣退回席位,庆典中与外国使团的会面环节也告一段落,萨罗塔尔拿起一整根火腿咬了一大口,对这场会面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无论如何,各国还不敢在明面上挑衅挪威,挪威依然拥有一个大国应有的威严。 宴会恢复了方才的歌舞升平,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食物从厨房中送出,甚至需要板车才能拉动,来自不同地区与国度的艺人轮番上阵,使出浑身解数取悦着殿内与殿外的权贵。 泰特与自己不停接受着臣民的祝酒,萨罗塔尔知道泰特所喝的酒是掺过水的,他的身体经不起酒精的刺激。 台下一批批空盘子被拉回厨房,一盘盘新出炉的食物重新摆满餐桌,但摆在泰特面前的美食也直到放凉他也没有吃完,只是用了一些小甜品而已。 宴酣之乐中天色渐晚,萨罗塔尔没有注意到泰特是否又服用了药丸,但是现在已经过了一颗药丸的药效期了,泰特却还是精神抖擞,这显然不是他身体本该有的样子。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名侍从官进入正厅来到北海使团首领张俊臣身边耳语几句。随后便见张俊臣再次来到王席前请求泰特与自己移步宫外,北海使团为王室准备的烟火秀就要开始了。 泰特在起身的时候明显趔趄了一下,不过奥姆迅速扶住了他,萨罗塔尔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台下的宾客,还好,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刚刚这一幕。 自己于是与泰特来到早些时候接见国内权贵的露台上,几乎在萨罗塔尔立定的同时,一道火光从城堡的墙外伴随着尖啸一飞冲天,正当萨罗塔尔感叹它的高度时,只见那一道火光突然在在夜空中迸裂,在一阵剧烈的爆炸中犹如一朵橙色的鲜花一样绽放开来,灿烂的烟火中即使天上的繁星也黯然失色。 露台下的宾客们在烟花爆炸的瞬间发出一阵惊呼,可随即整个宴会场在烟花的光芒下陷入一片沉寂。 无论人类还是龙族,无论权贵还是侍从都默默注视着空中烟花,露台上的萨罗塔尔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爆炸也可以这么美,这么浪漫。 可惜那朵绚烂的橙花就如梦幻一般转瞬即逝,愈发令人觉得怜爱惋惜。火星犹如飘落的花瓣一样渐渐隐没于星空,人们的心也随之沉下去。 不知为什么,看着逐渐黯淡的夜空萨罗塔尔也有些伤感,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自己已经十几年未有过了。 好在就在最后一抹余晖消散的瞬间,又一颗烟花腾空而起再一次点亮了夜空,紧接着是第三颗第四颗……数不清的烟火在城堡四面八方次第绽放,接力用自己的光芒把驱散着夜晚的黑暗,整座城堡的上空都亮如白昼。 宾客们再次欢呼起来,几条火龙也向天空喷出火焰助兴,宴会的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浪潮一般的欢呼声中萨罗塔尔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从他当上龙王以来为数不多让自己感到惊艳的一次王室庆典。这一次的庆典无疑会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诗人与作家的素材,甚至会在挪威的史册上留下一笔记录。萨罗塔尔都有些嫉妒泰特了。 “张使臣。”正当萨罗塔尔欣赏着这场精彩的烟火秀时泰特的声音却突然从他身边传来,他的语气不再像先前与张俊臣会谈时的冷漠与严肃,但也没有向露台下的权贵一样高兴激动,只是略带着愉悦的平静。 “你们这些烟花是怎么造出来的?挺不错的,以后在奥斯陆可以多放一放。” 泰特的这句话把萨罗塔尔的思绪拉回冷冰冰的现实。没错,这场烟火秀是北海使团安排的。这么多火药必然造价不菲,他们特意安排这一场表演自然不是为了讨好王室,而是变相的用这种看似温和的方式炫耀武力。 那些外表美丽浪漫的烟火让萨罗塔尔一时放松了警惕,这些绚烂一时又稍纵即逝的烟火真的很难令观赏者联想到战场上的杀器。但在那看似美丽的外表下它们毕竟还是火药,如果装上铁砂钢珠,那么随着绽放而来的就不是美丽与浪漫,而是死亡与痛苦了。 “回陛下。”张俊臣向泰特行礼回答。“这只是北海一些民间人士所做奇技淫巧之物而已,那些民间工匠把自己的秘方视为安身立命之本,我们也不便打探。” 张俊臣的回话更是打破了这场烟火秀最后一丝伪装,萨罗塔尔把视线从空中移开,如果不看那些绽放的烟火,那些爆炸的声音与火炮与炸弹无异。 萨罗塔尔看向张俊臣,对方显然也发现了自己,很礼貌的笑了笑,微微鞠躬向着自己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但萨罗塔尔只觉得在陆离的烟火中他与其他北海使臣的身影犹如传说中潜伏在海底等待猎物上门的变色海怪一般诡异。 半小时后,随着最后一颗烟花消散于夜空,会场上只剩下漫天的硝烟与呛人的火药味,以及露台下沉浸在无知欢娱中的权贵们…… 第82章 弗龙纳湾(1)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道德经》———————————————————————— 奥斯陆西南的弗龙讷湾,泰特国王正驾着一艘小船与阿萨王后慢慢驶向海湾中心。 这是一艘小型闸船,采用了改进后的西式船体与东方硬帆,操作比较简便,仅靠国王与王后两人便能驾驭,不需要额外的船员干涉他们享受二人世界。 今天的天气晴空万里,宽阔的海湾静谧祥和,与几天前喧闹的庆典相比泰特还是更喜欢这样自然一些的环境。 三天的庆典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泰特记不得自己的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只知道等他醒来时自己已经回到了寝殿中,庆典早已经结束了。 药丸的药效让自己坚持到了第二天晚些时候,此时已经有许多醉酒的宾客被送到他们在王京的住处醒酒了。奥姆处理的很好,不动声色的把体力透支的自己扶回城堡中的寝殿,除了少数知情者以为大家都只当是自己喝醉了。 但英亚尔说的也没错,过量的药丸过度透支了自己的身体,即使他使出了毕生所学挽救自己,自己也昏迷了足足三天才醒过来。 对于这种药丸泰特自己是又爱又恨——它最早是冰岛上贡给自己的,冰岛作为文兰与欧陆贸易的中转站总会有新奇的东西上贡给王室。 这个药丸据说产自南文兰的萨特联合王国,是用一种树叶制成的,在当地被称为“圣药”。只不过因为保存时间短,远在北欧的泰特想要得到它们只有靠龙族货运员跨越大洋接力送过来,价格十分昂贵。 但不得不说,这个药丸确实有作用,自己吃了后连熬几天几夜都不觉得疲惫。即位后自己需要连日带夜的处理政务,在与各方势力明争暗斗靠的过程中自己就是靠这些小小的药丸维持充足的精力。能把塔伦熬出中风这个药丸功不可没。 但随着服用数量的增加泰特也发现自己对这种药丸愈发依赖,直到有一次自己服用后昏过去后身体便从此一天不如一天。 从纳维亚郡时便作为自己私人医生的英亚尔本想停止购入这些药丸,并且把宫中所有药丸销毁。但突然断药让泰特症状愈发严重,英亚尔只好把那些药丸管控起来,只有在他的监督控制下自己才能服用。 英亚尔警告自己这种药丸虽然能够在一段时间内让人感觉不到疲惫,但是却会永久性伤害人的身体。这次自己醒来后他更是毫不客气的告诉自己,如果自己再昏迷,他不能保证能再被自己救回来。 醒来后的泰特在英亚尔的调理下又用了两天时间才重新下床。此时宴会早已散场,好在萨罗塔尔与阿萨王后在宴会后顺利对宾客们进行了妥善安排,首相瓦尔德马.古尔也组织交通署与四国使团进行了详细的商谈。泰特成功在第一批宾客离开奥斯陆前回到他们的视线中,按照流程为他们举行了送别仪式,还算是完美的结束了这一场王室庆典。 目前虽然仍有不少宾客还在王京没有踏上返程的旅途,不过奥斯陆已经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泰特本想着第一时间处理那些内庭整理上来的九署报告,但英亚尔拉上阿萨拦在自己的寝殿外以辞官相逼。王者无戏言,自己毕竟也答应英亚尔会注意身体,因此便决定再休息两天。 说实话,突然闲下来的泰特并不知道如何放松。宴会刚过,歌舞戏剧自己已经听腻了;至于狩猎,现在自己这个身体是受不起的。索性就准备在米尔特宫的花园里逛一逛,遛遛狗,喂喂鹿,也算是给英亚尔一个交代了。 但阿萨王后却提出重温他们在纳维亚郡的娱乐活动——去海上钓鱼。这不仅是泰特曾经最喜欢的放松方式,而且阿萨说去海上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对她以及腹中胎儿都有好处——按照纳维亚郡的传统,母亲在怀孕时带着腹中的胎儿提前感受海上的风浪能够给予孩子勇气。 有了阿萨王后的陪同泰特也有了些兴致,他们于是选择在弗龙讷湾垂钓——这里不仅风平浪静而且还是王家舰队王京近海巡防分舰队的军港,在钓鱼的同时自己还能顺便视察一下这支舰队。 小船离岸边越来越远,留在岸边等待自己的大臣与卫兵远远望去犹如一条斑斓的细线。不远处大大小小的军舰或停在泊位中或正在出入港口。随行的海龙或像传说中的海怪一样不时从海面探出脑袋,或展开泛有金属光泽的翅膀快速掠过海湾。 海风拂面,那些曾经在纳维亚郡已经被淡忘的记忆再次浮现脑海——曾经年轻健康的自己与阿萨经常在里加湾垂钓,他们也会像今天这样自驾一艘小船,把一切烦心事都留在岸上,在茫茫大海中享受独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 阿萨王后靠着低矮的船舷,伸出手轻轻划过水面,见自己微笑着看向她,阿萨也咧嘴一笑,低头抚了抚隆起的肚子。 自己从大公到国王,阿萨王后一直尽心尽力的辅佐自己,毫无私心。时至今日她家族依然只是纳维亚郡一个地主,连经过巫妖太后乱政原本对这新王后持警惕态度的群臣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主动向自己提出让王后的塔林家族代理王室经营管一部分当年从奥利罗家族以及乡团手中充公的船队,并允许他们悬挂王室的旗帜获得在基辅罗斯与丹麦的贸易与通航特权。 自己能不能成为中兴之君还需要继续奋斗,但阿萨毫无疑问会成为一代贤后,受后世敬仰。 泰特很快把船驾到海湾中心,为了不惊扰鱼群,军舰与海龙士兵都远远绕开了这艘承载着国王与王后的小船。 第83章 弗龙纳湾(2) 奥姆为自己选择的这艘船还不错,不仅操作简便而且很平稳。泰特找了一个位置将船停下来便与阿萨王后一起架起鱼竿开始钓鱼。 “好久没有像这样钓过鱼了。”泰特缓缓坐到椅子上。“不知道手生了没有。” “希望陛下的王威不要吓到那些鱼。”阿萨王后对泰特温柔的一笑,随后拿起一杆火铳装上弹丸与火药。“不知道这里的鱼跟纳维亚的鱼一不一样,希望它们会一样识趣。” “那把铳你还留着呢。”泰特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阿萨王后手中的手铳,作为王后王室的铳将为阿萨打造过更好的火铳,不过现在她手上的这把铳是自己在纳维亚郡送给她的——在结婚的第三年自己聘请了郡内最好的铳匠,打造了两把华丽精美的短铳,一把自己留用一把作为礼物送给了阿萨。 那两杆铳虽然不如王室的御用铳,但也都装配了能够减轻后坐力的肩托以及那位铳匠独家的自开火门盖,在纳维亚郡的时候阿萨经常带着它与自己一同狩猎与垂钓。 除了小鱼外他们有时候也会钓上来一些大家伙,这时候火铳便有了用武之地——一人想办法把大鱼拉出水面,另一人举起火铳射击,他们用这种方法解决了不少难以征服的大家伙。 “当然。”阿萨王后从一旁的火盆里拿出一支燃着的木棍引燃火绳,不过并没有急着将其挂到火绳架上,确定火门盖是关闭的过后便把铳斜放到船舷上。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保养它。陛下可别忘了,我原来可是纳维亚郡第一位女神射手。” 阿萨王后虽然没有传说中盾女一般强壮的身体,但性情却并不矫揉造作。在民风彪悍的纳维亚郡还是大公夫人的阿萨是郡里出了名的神射手——用这杆自己送给她的火铳,阿萨甚至能命中飞行中的鸟雀。 “这十年也是委屈你了。”泰特也拿起自己的火铳——这杆铳并不是从纳维亚郡带来的那一杆,而是王室的御用铳匠为自己打造的棱铳——其铳管的内膛并不是圆形,而是有一定旋转弧度的正六棱形,打的也是尖头六棱形铁弹,不仅轻便精准,而且杀伤力更高。 从即位后这十年间自己一直广施仁政,以中兴王国为使命。阿萨王后也在经过巫妖太后乱政的群臣的戒备下安安静静的作一位母仪天下的贤后,这两把来自纳维亚郡的兵器默默承载着他们昔日的锋芒雪藏于深宫之中。 “陛下不要这样说。”阿萨王后非常自然的对泰特笑了笑。“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又谁会知道我呢。” “我们的相识不是巧合,即使再回到过去我还是会找到你,还会和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泰特回忆着在纳维亚郡的日子。“毕竟整个郡内只有你们家的庄园愿意在收成不好的时候给农民减租,拿出自家存款存粮替他们上交税款。” 阿萨在塔林家族内就负责管理家族账目,塔林家族在灾荒的时候自发接济灾民,这一举动自然引起了当时刚刚继承大公爵位的自己的注意。自己前去视察的时候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个干练又善良的女孩,至于之后发生的一切,至今仍是纳维亚郡的美谈…… “我会发现你并不是因为我能够在沙砾中找到金子,而是因为你本身就像海上的明星一般,无论我从哪里出发都会义无反顾的驶向你的身边。” “跟着那些穿着官服的墨水罐子这么多年陛下终于学会说这种话了。”阿萨不由得笑出声,全国各地都流传着泰特与自己的爱情故事,故事中的泰特无一不是浪漫至极,不知道那些故事的作者知道泰特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是个方便自己记账的象牙制罗马式算盘时会有何感想。 “那是当然,那些墨水罐子虽然事做的不怎么漂亮,但是话可都说的真漂亮。”泰特也望向岸边的群臣笑起来,但是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便由愉快变成了无奈。 “要是挪威的臣民都能像你们家这样就好了。”泰特收起了笑容。“这么多年来,挪威都是近权谋而远正道,那些官员大臣并非无能,但都把一身本领用于阴谋权术对付同胞,不顾王国国运与国民生计。” 泰特不由得攥紧了拳头,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并不是什么心怀鬼胎的阴谋家,正相反,他是这个王国的另一位主人——龙王萨罗塔尔。 曾经在纳维亚郡的时候自己经常能听到一些瓦良格人的故事,本身没有龙族势力且经常被挪威侵扰的瓦良格人经常在故事中把他们苦难的来源具象到一条邪恶的巨龙身上,那些故事的作者往往把龙族描写成骄傲自负,贪婪自私的形象。还是挪威大公的自己对此不以为然,直到他成为国王见到萨罗塔尔为止。 挪威作为一个人龙共治的王国与那些单一种族统治的国度相比其王室本应该更稳固更有威慑力,对臣属贵族的控制力也更强,但是从哈拉尔七世索特国王开始挪威人类王室就没有再出现有能力出众的强人,八世卡托国王又英年早逝,甚至还出现了巫妖太后乱政的事件,导致人类集团方面一度陷入混乱,龙王萨罗塔尔一度成为王国的主要统治者。 随着自己对萨罗塔尔的了解逐步加深,泰特也看出来萨罗塔尔本龙便是是近权谋远正道的代表——这些年他本可以正朝纲塞邪径,但他却没有选贤与能任用能臣贤臣整顿世风,而是一龙独治,用阴谋权术巩固他的骄奢淫逸的统治。 萨罗塔尔并没有向一位真正的王者一样心系国民,而是把朝廷变成了一个由他作为幕后导演的舞台。东党与西党、世俗与教会、人类与龙族、平民与权贵,一切的矛盾都能为萨罗塔尔灵活利用,成为他牢牢把握朝政的手段。 本该对王室负责为王国服务的臣属们在这个舞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不断在内斗中消耗精力。虽不会再有势力危及他的统治,但也使得官场混乱民不聊生。 “以谋得权,以权行政,以政为民,以民计国。阴谋诡计可得荣华富贵,然难得民心爱戴。”泰特看向远处岸边的群臣,他自然也知道包括自己在内夺得权力的过程都不光明磊落。忠臣奸臣,昏君明君的区别在于夺取权力后究竟是施政为民不忘初心,还是以权谋私祸国殃民。 “上下离德,君臣离心,国将不国。”泰特的眼中似乎燃着一团火。 第84章 弗龙纳湾(3) 阿萨王后不语,自己好不容易说服泰特出来放松一次,她不希望这时的泰特仍为政事困扰,便想着如何岔开这个话题。 也就在这时,阿萨王后的鱼竿突然一沉,鱼线也瞬间紧绷起来。 无论是泰特还是阿萨都没想到会有鱼这么快上钩,一时差点让鱼竿从船舷上被扯下去,好在阿萨在最后一刻及时抓住了鱼竿,使出浑身力气试图将上钩的鱼控制住。 从那条鱼挣扎的力度能感觉出这是一条大鱼,它在海面上翻腾挣扎,宛如海龙出水一般。 “把它拉起来!”泰特也赶紧拿起火铳挂上火绳。阿萨王后感受着鱼挣扎的方向,抓住一个转瞬即逝的时机成功把鱼的头部拉出水面,几乎在同时,泰特瞄准那条鱼按下枪侧的击发按钮,伴随着震耳的轰鸣一阵巨大的后坐力顶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知道是自己真的不如以前那样强壮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泰特感觉这股后坐力比记忆中的要大,如果没有特制的肩托自己险些没握住铳。 “打中了吗?”泰特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硝烟,不远处的鱼还在翻腾,但是明显不如刚刚那样有力了。周边它掀起的白色浪花也渐渐变成红色,随着红色越来越深那条鱼也慢慢停止了挣扎。 阿萨王后把鱼拉到船舷旁边,泰特则用钩镰把鱼拉上船,这是一条东海中常见的海龙鱼,因头部有着与海龙一样的刺鳍而得名,能长到两到三米长。据说渔民第一次发现这种鱼后不到两年龙族的祖先便冲出北海来到人类的世界,因此很长一段时间这种鱼都被当成海龙的幼崽。 “是个大家伙!看来咱们的技术还是一如既往的纯熟。”阿萨兴奋的把鱼钩从鱼嘴上取下来,准备和泰特一起处理这条鱼。 收获的喜悦也让泰特暂时忘记了国事之忧,他在脑海中把眼前这条鱼与他们曾经在纳维亚郡钓上来的那些鱼比较一番,虽然称不上第一,但是也能排进前五了。 泰特与阿萨合力将这条鱼翻过来,他看了看弹孔的位置,很可惜弹孔的位置并不在自己瞄准的头部,而是在稍微偏一点的身侧。 可是就在弹孔旁泰特却发现了几条抓痕,这个痕迹很明显是某条海龙刚刚留下来的。 “看来本王来钓鱼也算是王室活动了。”泰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阿萨一开始不解,但顺着泰特的视线她也看到了那些爪痕。 她瞬间就明白了——眼前这条鱼之所以能这么快上钩并不是因为她与泰特的技术,而是有海龙士兵把这条鱼抓过来挂到阿萨的鱼钩上的。 泰特感到一阵恼火,抓住船舷对海面大喊:“下面的,都滚远点!本王不需要你们帮忙!” 阿萨本想劝一劝,但泰特却突然拿起她的那杆火铳,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对着海面放了一枪。 阿萨王后惊叫了一声,赶忙来到船舷旁望向海面,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她似乎真的看到几条黑影飞快的从水下游走。 “你对你的士兵开火了?”阿萨王后惊讶的盯着海面,海面上还有淡淡的血色,不知道是方才那条鱼的还是某条可怜的海龙的。 泰特并没有回话,而是死死的盯着海面,眼神宛如即将掀起滔天巨浪淹没一切都深海暴君埃吉尔一般。 阿萨王后这时也不敢去惊扰他,不知道是十年超负荷操劳损害了泰特的身体与心灵。还是真的像英亚尔所说那样是药丸影响了泰特的精神,曾经温文尔雅的泰特在这几年却变得有些喜怒无常,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如失去理智一般做出一些疯狂的事。 每当这时泰特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即使自己的话也听不进去,自己能够做的只有尽可能阻止这时的泰特做出什么过于出格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阿萨王后静静观察着泰特的变化,好在这次泰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见他眼中的疯狂随着硝烟逐渐褪去,把手中火铳还给阿萨慢慢坐了回去。 “没有,那倒不至于。”泰特想起刚刚阿萨的问题。“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他们——在水下我说话他们不一定能听清,但绝对能看见那颗子弹。” “那不会伤到他们吧?”阿萨还是有些担忧,毕竟火铳的杀伤力很大,如果真的挨上一发即使是成年真龙也不一定受的住。 “我肯定不会瞄着他们打的。”泰特对阿萨安慰性的笑了笑,拿起自己的火铳重新装上子弹。“而且你的铳打的是球形弹丸,入水后很快就没杀伤力了。” 阿萨王后这才松了口气。曾经在最严重的时候有大臣劝说泰特注意身体,他却疑神疑鬼觉得大臣是在挑战自己的王权,有时甚至到了感觉有乱臣贼子想要谋权篡位的地步。为此泰特殚精竭虑重新打开的言路险些又一次中断。 不过痛定思痛的泰特没有任由欲望左右自己就此沉沦下去,随着英亚尔的治理以及泰特自己惊人的意志他的情况正在逐步好转。至今为止泰特还没有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在一些重要场合也总能保持理智。 泰特慢慢坐回自己的位置重新给自己的铳装上弹丸,随着周围重新安静下来,阿萨注意到经过刚才的运动泰特的呼吸声很重。 “咱们本身就是来放松的,他们过来给自己助兴也是好意。”阿萨劝说道。“不需要动气。” “我没有动气。”泰特摇了摇头。“别的事那些臣子担心我精力不够干不好也就算了,这休息的事是他们一直请求的,本王既然已经答应了,他们居然还要监视本王!” “难到在他们眼里,本王现在连休息这种事都做不好吗?” 泰特的情绪又有些激动,阿萨王后知道泰特是无法轻易忘记那些国事了,索性不再想着再岔开话题,如果今天自己能够解决泰特的一些苦恼,那也算是起作用了 “陛下已经用行动证明您是上帝赐予挪威的复兴者。您不仅在治国理政上无人能及,而且心系每一位国民。”阿萨看向泰特。“这片土地上几乎所有上帝的子民都沐浴着陛下的王恩,只有一人被陛下遗忘。” “哦。”泰特的语气缓和下来,微微皱了皱眉头。“那是谁?” “是陛下您自己。”阿萨注视着泰特的眼睛。“陛下也是上帝的子民,但陛下并没有向关心百姓那样关心自己。” 泰特愣了一下,随后只是无奈的一笑。 第85章 弗龙纳湾(4) “我倒是想关心一下自己,但是我得先完成我的使命啊。”泰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仅是上帝的子民,而且是上帝的仆从,如果我不能光大上帝的名,又怎么能对得起那顶刻着基督十字的王冠。” “既然上帝把复兴挪威的使命交给了陛下,那陛下就必须完成任务才能向上帝复命。”阿萨王后知道仅仅从个人健康的角度劝说泰特已经毫无作用,只有顺着泰特的想法,想办法让他明白自己的健康与挪威的国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才更有可能说服他。 “更何况我们的身体都是上帝赐予的,陛下的身体不仅承载着自己的灵魂,而且承载着挪威的国运。”阿萨王后走到泰特身后,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如果陛下的身体垮了,那谁又能在这片土地上无私的播撒上帝的祝福呢?” “连你也觉得我没有能力继续为王国奉献了吗?”泰特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歇着舒服,但如今局势千变万化,机遇稍纵即逝,只有等一切走上正轨的那一天我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王室的尊贵。” “挪威就像一条巨龙一样,几乎没有什么武器能够穿透他的鳞甲,想要击败他除非这条龙自己生了病。”泰特忧虑的说。“如今这条巨龙已经重病缠身——王国的收入越来越少,开支却越来越多。如此下去,最多再过两代,王室连中央军都要养不起了。” 挪威王国的国本——哈拉尔四世伊尔诺时期制定的《土地交易法》如今已经名存实亡,人类的地主还有龙族的乡团蚕食着王国的土地,用债务把王国的公民变成他们的奴隶。 更严重的是从索特国王后期开始,全国各地不时发生农民市民甚至军队起义,甚至一些王室在边境的驻军都因为军饷问题发生暴动。王室不得不频繁派出军队进行镇压。 东化改制后的挪威王国国家军队主要由王家军队与地方军队组成——王家军队主要包括中央军以及近卫军,由王室供养。地方军队包括省属军队以及郡属军队。每个省都有行政,协调,军事三位总督管理,其中军事总督掌管省中军队。每个郡不管是宗室郡还是诸侯郡都有王室派遣的将军与参谋和地方贵族一同掌管军队。 曾经每省和郡的军队数量都有严格的限制,不能多也不能少,士兵大都是省或郡中的人与龙,主要负责维护当地治安,地处边疆的地方军也有巡防边疆的责任。 但随着起义事件愈发频繁,中央军一度处于“不是平叛就是在平叛的路上”的境地,地方军由于土地兼并也是自顾不暇,难以对中央军进行有效支援,为了减轻王室压力晚年的索特国王允许地方势力自行练兵。 这点自己也深有体会——纳维亚郡作为地域环境最为复杂的一个郡需要一支规模相当的军队维安,但隶属于王室的边境驻军却不断被裁,最少的时候甚至只有不到五千人七百龙,按规定不允许与地方贵族私下接触的督察甚至需要向父亲还有自己借钱才能维持军饷防止士兵哗变,他们父子俩就这样获得了大量本属于边境驻军的军田。 事实上早在七世索特国王允许地方练兵前全国各地的地方贵族就已经暗中培养所谓“武装家丁”了,自己的父亲玛茨还有自己在担任纳维亚郡大公时都进行了大规模的练兵,等到自己即位的时候包括纳维亚郡在内的各地贵族手中已经有了一支规模相当的军队。 反观王家军队却不进反退,没有外患之忧的挪威王家军队早已成为那些混吃等死的贵族子弟的温巢。自己作为纳维亚郡大公(世子)时曾见过借道基辅罗斯前往东方的远征军,虽然火器与龙族的优势让他们在随后的战场上势如破竹,但读过哈拉尔五世杜赞国王时期编写的《战略与战术》这本兵书的泰特知道这支军队与全胜时期的挪威王家军队相比已经大幅衰落,无论士兵素质,披甲率还是兵器质量都大大下降,自己甚至还在军中看到三门与《战略与战术》这本书成书同时期铸造的古董大炮,泰特估计它们开炮时炮手比被瞄准的人更危险。 如果说巫妖太后伊莎贝拉做过什么好事,那也只有重整王家军队这一条了,她甚至变卖自己的首饰充当军费,王家军队在她的全力扶持下才得以恢复。当年克努特勤王时集结了宗室郡与诸侯郡中最强的两个郡的兵力,再加上由其他势力组成的辅助部队实力不容小视。而中央军虽然名义上有乌普萨拉与曼兰省两个省军队的支持,但实际上正面战场上只有中央军在出生入死,纵使将领指挥有所失误也能与勤王军打的有来有回,这一定程度上重塑了王室的威慑力。 自己算是坐享了巫妖太后在这方面的果实,但即使如此若是全国各地势力都联合起来后果依然不堪设想。 “陛下重塑王室威严,地主与乡团已经大有收敛。”阿萨说。“朝廷官吏经过陛下精简再现清明。各地的百姓也能再次安居乐业,国民齐声唱响九世中兴的歌谣,陛下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过前几位国王,绝对没有辜负王室的责任。” “国王的职责,不是不负王位。”泰特看向蓝天。“上帝让我为王,我要让全国百姓知道坐在王座上的人心中有他们。有诚心去想其所想,及其所及。” 阿萨也看向天空,但天父的踪影依然遥不可及。无论是哈拉尔开国还是继承人战争,无论是四世盛世还是五世瘟疫,包括不久前的巫妖太后乱政与现在泰特的九世中兴,这片天空从未因王国的兴衰有过任何变化,盛世有雨,乱世有晴。 事到如今,自己和泰特剩下的似乎也只有民心了。 第86章 弗龙纳湾(5) 又一队巡逻船驶入军港,兵船与海龙如同阅兵一般排列成整齐的队形小心翼翼的绕过泰特的小船,直到即将进入泊位前才解散。 泰特转头看向码头,岸边的群臣还在等候着自己,今天来到这里的大臣虽然大都是内庭官员,但外朝的大臣依然在用种种方式监视着自己,方才那条海龙士兵必然不是突发奇想给王后的鱼钩上挂上鱼的,肯定是有上级的指示。 地方势力有了军队,王室也没法大刀阔斧的改革,不然自己估计要成为乱政的“巫妖国王”遭天下诛之了。 自己虽然借着贝利宁的手以及后来清算贝利宁的机会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地主与乡团,让《土地交易法》时隔多年终于能够被再度执行,但并没有能动摇地主与乡团的核心,早已与地方贵族勾结在一起的他们在地方甚至朝廷依然有巨大的影响力。 如果说国王与龙王是王国的大脑,那么挪威的官吏体系就是遍布全身的神经。伊尔诺在东化改制时不仅在奥斯陆建立王家大学,而且在各省设置学校,各地优秀学生经过学校推荐无论出身都可以进入王家大学,最终进入官吏体系,大大削弱了地方豪强垄断权力的能力,为挪威百年繁荣打下了基础。 但是随着王室财政的紧张,各省的学校逐渐衰落,官员与教师的素质也日益下降。地方势力利用经济优势与人脉优势,给族人或族龙提供教育资源并贿赂官员与教师,让他们进入王家大学从而进入朝廷获取更多特权。 在朝廷上,那些豪强势力窃权罔利,党同伐异。在地方上,王室的官员或直接被地主乡团垄断,或被迫与他们合作,不然工作将完全无法进行下去。 即位后自己恢复了对各省的学校的支持,整顿了奥斯陆王家大学的文武学院的学风。还算是顺利的培养了一批还算合格的文臣武将,因而也成功废除了许多的无用官职,罢免了一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但无一例外都是在细枝末节的位置。 毕竟那些贵族与地方势力依然健在,自己的政令想要得到执行与反馈,还是需要与那些攀枝错节的势力斗智斗勇,仅靠平民与小贵族出身的官吏也难以与之抗衡,自己还必须再重用宦官才能和他们分庭抗礼。 无论军队还是官吏,王室必须拥有一个充盈的国库才能维持对王国的主导。然而萨罗塔尔并没有像瓦良格人故事中的巨龙一样拥有一座铺满黄金的宝库,巫妖太后伊莎贝拉也没有像传说中的巫师一样能把石头变成金子。至于自己,很多改革都是亡羊补牢或优劣相消,而且自己为了安抚国民还废除了大量苛捐杂税,王室的收入并没有因自己的改革而增加多少。如果不是得益于与基辅罗斯的贸易优势,王室很快就会入不敷出。 只是谁又知道基辅罗斯又能作为自己的盟友多少年呢?。 “想要给挪威新的血液,唯有收复北海与文兰。”泰特望向西方,目光似乎穿越空间的禁锢直达那片得而复失的土地。 “收复文兰和北海不仅需要时间与环境上有利于陛下,而且挪威上下也需要一心。”阿萨说。“东罗马的使团还在请求着陛下的再次接见,比起远隔重洋的文兰,或许富饶的东方也能为挪威提供新的血液。” “东罗马的衰败以是定局,混乱的东方就是一个漩涡,挪威绝对不能深陷其中。”泰特严肃的说。“千万别让那些狡猾的罗马人扰乱了咱们的国策。” “东方的土地财富总伴随着危机,一旦深入便难以抽身。现在西欧已经出现了联合之势,如果再不及时恢复对文兰的掌控,那挪威就再也没有复兴的机会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不同意出兵援助东罗马了?”阿萨说。“罗马的使团还在游说那些达官显贵,或许我们应该尽快让他们回去。” “出兵还是要出的。”泰特叹了口气。“现在东方局势愈发复杂,而且文兰全都信奉了天主教。咱们只有出兵援助东罗马还有那些十字军才能稳住东西两个教会,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在我们收复北海与文兰的时候给我们使绊子。” 十字军的出现把西方联合在了一起,东方的东罗马又面临灭顶之灾,如果现在自己一意孤行出兵北海与文兰,十字军趁挪威国内空虚调转方向来个北伐也不是不可能。 “听说东西教会要在君士坦丁堡举行大会,对龙族名分问题进行再次讨论。”阿萨说。“萨罗塔尔和安德鲁斯计划派使团过去,目前还在确定人选与龙选中。” “去肯定是要去,但是九成概率不会有什么结果。”泰特说。“不过这次至少允许龙族中的虔诚者参与大会,也算是给萨罗塔尔一个交代了。” 与东罗马帝国本身一样,君士坦丁堡牧首区的衰落也是定局。亚历山大、耶路撒冷和安条克牧首区都被伊斯兰征服,现在只有奥斯陆牧首区与君士坦丁堡牧首区还被正教会掌控,挪威迟早取代东罗马成为东方正教的权威。 泰特摸了摸胸前的十字架项链,这个十字架的形制是挪威十字,是奥斯陆牧首区成立时正式使用的——其形制是拜占庭十字与太阳的结合,十字部分与拉丁十字一样基干长于其它三臂,但每个臂的根部均收窄成梯形,以十字交叉位置为圆心有一个象征太阳的圆,圆的半径刚好为十字三支短臂的一半。 面对奥斯陆牧首区的崛起君士坦丁堡牧首必然不会心甘情愿放弃他的特权,承认龙族名分是他最后的底牌,如果真的给予龙族名分,那君士坦丁堡牧首区对奥斯陆牧首区最后的制约也将失效。毕竟奥斯陆牧首区尚且没有被东西方完全认同,奥斯陆牧首还没有为龙族正名的绝对权威。 第87章 弗龙纳湾(6) 也正是如此东罗马皇帝的使团才会想着用财宝收买王室,不过只要自己没有放弃对文兰与北海的计划,那无论教会的这次会议能不能解决龙族名分问题,挪威都要出兵。 想要彻底收复文兰对现在的挪威而言确实有些天方夜谭,自己的计划是收复北海,随后与王室同为哈拉尔家族的文兰王国合作共同出兵图林根王国获得挪威在文兰的贸易特权,并至少让图林根王国割让出萨格奈岛(纽芬兰岛)作为挪威在文兰的前哨站与贸易港。 无论如何,想要兵不血刃是不可能的。 “文兰的事不得不往后推迟一下了。但现在国内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北海必须尽快收复,这样我们派向文兰派出外交官员才能有足够的威慑力。”泰特说。“如果情况不利,我必须做好同时进行东西两面同时作战的准备。我得和东罗马谈好补给的问题,跟十字军谈好共同守卫圣地的问题,再加深一下与罗马教会的联系,还要确保与基辅罗斯的贸易不会出现意外……要干的事太多了。” 看着泰特苦恼的样子阿萨一阵心酸,在那些大臣面前泰特从来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只有自己知道这个把国家与百姓看的比自己还重的人究竟有多么辛苦。 从一位贵族女性的角度来看,自己的丈夫成为国王无疑是富贵天降,但从一位妻子的角度来看,阿萨不知道让泰特戴上王冠究竟是福是祸。 即位后的泰特并没有享受到多少王权带来的富贵,反而被国王的责任压垮了身体。如果王位没有落到泰特身上,他们注定只是个默默无闻的边疆宗室,最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治地有方的记录。但他们绝对可以幸福健康的白头偕老,在虽不如王国奢华但温馨的城堡中安享天伦之乐。 而且泰特会如此辛苦自己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如果自己能够顺利为泰特诞下一位健康强壮子嗣人,并迅速将其培养成一位合格的继承人,那泰特自然不用像现在这样辛劳了。 阿萨王后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无论如何,这一次自己必须为泰特生下王子! “你在想什么?”泰特似乎感觉到了阿萨情绪的变动,转过头来看向她的脸。 “啊。也没什么。”阿萨王后赶紧做出一副笑脸。“只是感觉咱们未来的王子好像醒了。” “哦。”泰特转过身轻轻将手放到阿萨的肚子上,感受着腹中胎儿的心跳。 “埃吉尔医生说过这次一定是王子。”阿萨王后悄悄牵住泰特的手。“等王子降世以后,陛下也能轻松些了。” 泰特笑了笑,阿萨的良苦用心他当然明白,自己也确实想要一个继承人,但把自己的理想完全交给后继之君是不负责任的,当年二世三世国王交替的时候就是如此,挪威的帝国梦伴随着三世托拉国王的身死而破灭。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务,自己既然为王,就要尽可能完成更多的事。 “新生命的降世自有上帝安排。你也不用太焦虑辛苦。”泰特安慰阿萨说。“无论是公主还是王子,都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礼物。是公主,不要责怪她没有男儿身;是王子,也不要把他当成一个工具,要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循循善诱。只有在关爱中长大的王子才能成为心系天下万民的国王。 看着阿萨隆起的腹部泰特也十分心疼。王后的身体并不算强壮,之前生产两位公主的时候都十分凶险,但是为了能让自己有一个男性继承人,她还是毅然决然的再与死神进行一次搏斗。 泰特的安慰并没有让阿萨感到欣慰,反而使他更加惭愧,结婚这么多年自己都没有给泰特诞下继承人,泰特却并没有因此对自己有丝毫不满,甚至还在群臣面前维护自己。 “埃吉尔医生最近怎么样?”泰特问。“大臣们的反应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吧?” 虽然绝大部分大臣都不怎么懂医术,但也能看出来埃吉尔的方法和寻常医生不同——他虽不与阿萨王后有过多接触,但却给了阿萨一种熏香让她呆在自己独立寝殿中不间断焚香,且不让她与包括自己在内的外界接触,搞得神神秘秘的。 虽然埃吉尔他一直戴着十字架抱着圣经,还让阿萨王后在寝宫中读经,但这一切都显得过于刻意了,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群臣中逐渐有了质疑他是巫师的声音。 无论王子还是公主,如果真是在巫师的巫术下降世,那无论是世俗集团还是教会集团都能接受。泰特只能对埃吉尔的教籍进行调查,证明他确实是一名挪威东正教信徒。 “当然没有。”阿萨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似乎是觉得这个回答不是很完美,便又补充了一句说:“他有属于自己的独门秘方,那些大臣没见过不理解也情有可原。” “那就好,一定注意身体。”泰特点了点头,不再追问此事。 身为王后,阿萨为了王国,为了百姓所做出牺牲不比自己少。对于她,自己可以予以绝对的信任。 太阳逐渐偏西,没有了海龙士兵的“帮助”泰特与阿萨的战绩也停留在了一条。直到火铳上的火绳都烧掉了大半还没有第二条鱼上钩,泰特觉得有些疲惫,便靠在椅子上想要休息一下。 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进入梦乡的泰特已经记不得了。睡梦中的泰特也没有如愿见到自己为之奋斗的盛世,而是在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中做着稀奇古怪的事,直到阿萨一声兴奋的惊呼把自己拉回现实中。 这次是自己的鱼竿上钩了,泰特猛然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抓住鱼钩,但刚刚想要发力,却突然感到天旋地转。他想撑住船舷,两手却一软,随即只觉海水扑面而来,周身都陷入了冰冷的黑暗中…… 第88章 后记 欧陆风云(1) 公元五世纪,随着第一次龙族内战的结束成百上千条龙被迫离开北海的故乡去寻找新的家园,这些流浪的龙族最先在不列颠群岛建立第一座新家园。 这些龙虽然是龙族内战中的失败者,但是对于半野蛮状态下的不列颠人类土着而言依然是摧枯拉朽的存在,这些龙族迅速征服了不列颠群岛上的土着人诸国,建立起一个被后世史学家称为不列颠萨特共和国的龙族国度。 根据传说最初成功越过大海来到不列颠的龙一共只有二百多条,经过北海内战与冰岛屠杀的他们认为是王室的傲慢与愚昧导致西南龙群最终输掉了战争,来到这片土地后的他们没有再推选出三族的龙王与女王,而是由每族内部的全体公民会议选择两条龙作为执政官。三族的执政官任期均为两年,平时共商国事,战争时每族各出一名执政官统领军队。 这些第一批来到这片土地的龙都属于共和国公民,按照当时龙族的语言称为“阿斯伊尔”,这个词语最早是指开拓者,现在也指建立共和国的龙们。 共和国实行的是人类奴役制与全民皆兵制,人类奴隶被称为“泰索伊”,是曾经北海龙语对人类的称呼。他们没有任何权利,属于龙族奴隶主的私有财产,奴隶主可以随意买卖虐待甚至杀死他们,他们的子嗣也永远属于其所属的奴隶主,永世不得改变。 除了为龙族进行劳作外,泰索伊还要参加龙族的军事训练,虽然他们被允许在龙族的监视下生产杀伤性武器,并允许使用这些武器参与对战训练,但面对训练有素身强体壮还能够飞行的龙族他们基本上没有第二次走上训练场的机会。 而所有的“阿斯伊尔”都属于奴隶主阶级,他们拥有土地但不需要自耕,体力劳作均由在战争中掠夺的人类奴役进行。所有雄性阿斯伊尔在孵化后第六年便要加入军营,一旦加入某个军营后该阿斯伊尔一生都将属于这里,他们会与战友在一起训练,与战友在公共食堂用餐并商讨国事直到七十岁退役,而且即使退役也仍属于预备军需要随时待命。 雌雄阿斯伊尔不需要长期离开家庭来到军营,但是也会定期与雄性阿斯伊尔进行军事训练甚至对战。平时也会进行劳作,参与行政、农业、奴隶管理与国家规划等工作,保证身体强壮与头脑清醒。 平时龙族中天龙负责防卫天空,海龙负责防卫海洋,亚龙负责管控镇压“泰索伊”。对外战争则由每位阿斯伊尔自备兵器甲胄参加战争,战利品与奴隶两分上缴国库,八分自留。 萨特共和国建立之时恰逢欧陆西罗马帝国灭亡之际,对于龙族的入侵混乱的欧陆难以组织有效的反击。龙族在征服不列颠后便继续南下对欧陆进行掠夺。随着共和国的扩张以及后续北海龙族的迁入,龙族中又出现了“舒尔卢库”与“扎维克”阶级。 “舒尔卢库”在北海龙语中最初是“交易”的意思,渐渐成为龙族商人的代名词。这些龙大都是加瓦里斯再统一战争时期为躲避战乱来到不列颠的龙及其后代,另外还有一些因为临阵逃脱或欠税等原因失去“阿斯伊尔”身份的龙。 绝大部分舒尔卢库都以手工业或商业为生,虽有自由身份但是不能参政,也不能居住在城市中心,战争时还要自备武器参战,而且战利品大部分要上缴国库,更不得拥有私有奴隶。 “扎维克”在北海龙语中是“失信者”的意思,他们属于“债务奴隶”——一些龙族因为无法偿还另一条龙的债务就会成为债主的债务奴隶,债主获得其的所有财产,无论土地房产还是奴隶。扎维克没有公民权利但受到法律保护,不得交易与虐待。如果自身难以偿还债务延续至后代,直到血脉绝后或债务偿还完毕为止。偿还完债务后无论此前是阿斯伊尔还是舒尔卢库都只能获得舒尔卢库的身份, 而人类也渐渐从泰索伊中分化出“阿萨特”和“克瓦库”两个阶级。其中阿萨特在北海龙语中是“语言”的意思,在人类与龙族的文明交融中一些人类学会了龙族的语言,能够与他们的主人进行更详细的交流,更完美的执行主人的命令,因此也更能得到主人的信任与青睐。 随着人类数量的增加,龙族无法直接统治所有人,因此阿萨特逐渐成为龙族在人类中的代理者,成为有别于泰索伊的新阶级。他们一般担任奴隶领袖,保留地的长官,阿斯伊尔的贴身侍从等,一位本领出众的阿萨特的生活甚至可以像一位富裕的舒尔卢库一样舒适。 “克瓦库”在北海龙语中是浮木的意思,最早被用于形容人类的船只,这些人一般是从阿萨特中间选拔的忠诚且强壮善战者。 由于龙族需要通过掠夺战争获得奴隶维系共和国的运转,而不列颠虽然对于能够飞行的龙族而言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理想家园,但想要把大量的战利品与俘虏跨越大海运回去是个麻烦的事,所以平时这些克瓦库们会监督泰索伊们为龙族建造船只,每当龙族发动掠夺战争的时候他们就会带领着由泰索伊组成的仆从军帮助龙族打击敌人,并在战争结束后用船只把这些战利品与俘虏运回不列颠。 就这样不列颠萨特共和国形成了两族三级制,龙族高于人类;龙族中阿斯伊尔高于舒尔卢库,舒尔卢库高于扎维克;人类中克瓦库高于阿萨特,阿萨特高于泰索伊。 第89章 后记 欧陆风云(2) 但是这些制度给共和国带来繁荣的同时也埋下了隐患——龙族在这片土地上最早的定居点是弗拉丁,既现如今爱丁堡附近,两百多年来这里一直是共和国的“第一城市”。 当年第一批阿斯伊尔之所以选择在弗拉丁建立城市并实行全民皆兵制度是为了防御自西北方向炽翼帝国的威胁。但事实证明炽翼帝国并没有南下的意图,没有外患之忧且不需要亲身劳作的阿斯伊尔们生活逐渐糜烂,不再军营中辛苦训练,而是建立起一座座奢华的宅邸开始骄奢淫逸的生活。 但阿斯伊尔们醉生梦死的生活是利用了阶级金字塔与奴隶制带来的特权获得的,共和国内部奴隶死亡率又非常之高,这就意味着阿斯伊尔们必须不断发动对欧陆的掠夺战争才能维续共和国的运转。 而随着欧陆西北沿海地区的人类逐渐向东南迁移,共和国的重心也慢慢南移,弗拉丁慢慢丧失了在地缘政治上核心地位。 共和国南方的卫星城在这一时期逐渐兴起,相对北方而言南方不仅有更肥沃的土地而且更便于对欧陆的掠夺以及奴隶的运输。在公元六世纪末共和国逐渐进入了弗拉丁,厄威亚与怒斯里亚三城相互鼎立的局面,其中厄威亚城在如今都柏林附近,而怒斯里亚城在如今伦敦附近。 与此同时舒尔卢库阶级也在迅速壮大,阿斯伊尔在共和国龙族国民中的比例却越来越小。势力此消彼长的舒尔卢库们迫切的渴望得到更多的权利,龙族内部的矛盾不断激化。 最早反抗的是厄威亚城,厄威亚在如今的爱尔兰岛上,这座岛屿当年被称为“费洛达”,是龙族罪犯的流放地以及人类预备奴隶的保留地,来到这里的人与龙逐渐经过一代代的努力建立起一座座城市,其中以厄威亚最为庞大。它一直试图带领着费洛达岛上的城市脱离共和国的控制走向独立。 在以弗拉丁城为首的弗拉丁共和国阶级制度下厄威亚城虽然是一座叛逃的舒尔卢库和扎维克带领着一群泰索伊建立的野蛮城市。但是只要这座城市还在这片土地上就理应接受弗拉丁派遣过去的执政官统治。 弗拉丁共和国除弗拉丁城以外的其他城市一般由公民大会从三族的阿斯伊尔中各选出一名本地执政官,再由弗拉丁城派出三名特派执政官进行共同统治。由于厄威亚城没有阿斯伊尔阶级的龙,因此共和国理所当然认为厄威亚应接受他们派去的执政官的全权统治。 厄威亚的居民自然不甘心自己辛苦建立的城市就这么沦为弗拉丁的附属,大概在公元570年厄威亚城驱逐三位弗拉丁执政官宣布独立。 弗拉丁在得到厄威亚独立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出兵镇压,但是弗拉丁的阿斯伊尔战士早已在安逸奢靡之中腐化,面对从孵化之时就要为生存而战的厄威亚士兵曾经所向披靡的弗拉丁军首战既溃,虽然弗拉丁没有承认厄威亚独立的合法性,但从此厄威亚已经实际独立。 独立后的厄威亚城迅速把自己的影响力扩展到整个费洛达岛。建立被后世称为厄威亚王国的国家。王国以厄威亚城为首都,不再实行执政官与公民大会制,而是实行君主制。 因为该城市由一位名叫费雷登的天龙建立,因此其后代世袭城主,同时也是王国的共主。城市与王国的决策由城主召开的宗族大会决议,由三族中以血脉为基础最有势力的氏族首领参加。 厄威亚王国与弗拉丁共和国经历了漫长的低烈度战争,直到公元610年厄威亚王国苏科兰王子受到其弟弟迫害来到共和国,请求共和国出兵援助其夺回王位。 苏科兰虽然是前王哈林依德的长子,但是其母早逝,最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瓦利格斯挟持父亲修改遗嘱让他继承王位,并派刺客准备将苏科兰暗杀。 弗拉丁共和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即出兵讨伐,吸收上一次战败的教训,共和国军这次分别在弗拉丁与怒斯里亚集结,兵分两路进攻厄威亚。 怒斯里亚城在共和国中的地位仅次于弗拉丁——这里是每次龙族入侵欧陆时的集结地,也是战利品与奴役运到不列颠后的第一个中转站。 在共和国后期这里已经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最大的城市。它卫星城市甚至覆盖到了海峡另一边——共和国位于海峡另一边欧陆本土的三座堡垒全部属于怒斯里亚。 弗拉丁领军执政官要求怒斯里亚先行出兵。和弗拉丁相比怒斯里亚军尚有一战之力,怒斯里亚军在天龙族执政官安索雷尔的带领下虽然打的很艰苦但还是成功攻克厄威亚南方屏障贝士格(威克洛)镇,撕开了厄威亚王国南部防线。 趁着厄威亚军的防御重心转向南方弗拉丁军也从北方发起进攻,但在怒斯里亚军面前渐露疲态的厄威亚军还是击败了他们,弗拉丁军在战斗中做的唯一一个正确决定就是及时后撤保存有生力量,虽然重新整顿守住了防线不至于溃退,但是再也没有取代进展,只能与厄威亚军对峙。 这场战争最终以厄威亚城内出现叛徒刺死瓦利格斯开城迎接共和国军与苏科兰告终,不过厄威亚城对怒斯里亚军十分尊敬,但对于弗拉丁军却不屑一顾,等到怒斯里亚军入城举行投降仪式后第二天厄威亚军才撤走北方防卫军团让弗拉丁军带着苏科兰入城。 就这样安索雷尔执政官带着荣誉凯旋,但是就在凯旋仪式后不到半年月,安索雷尔在飞往议会院的路上突然被一群暴徒袭击打落天空,据说目击者所说安索雷尔执政官并没有直接摔死,而是又被暴徒用长矛捅了十几下才断气。 第90章 后记 欧陆风云(3) 杀死安索雷尔后暴徒们并没有逃走,而是飞到城市上空高呼暴君已死,共和万岁。 但暴徒们期望的欢呼声并没有出现,城市迅速寂静下来,所有居民都迅速躲入家中紧闭门窗,城市中很快只剩下公共奴隶还在街道上。 对于这场暴行公民议会的其他执政官并没有去调查。而是迅速组织投票准备选拔新的执政官,但出乎意料的是最终被选出来的龙是安索雷尔的儿子以及遗嘱继承龙加洛利尔。 安索雷尔是一位英勇无畏且重情重义的执政官,在遇刺前连任了整整五届,是共和国建立以来执政时间最长的执政官。行政上其主张给予舒尔卢库阶级权利,军事上他与哪怕最低贱的士兵共甘共苦。在大多数阿斯伊尔看来他是个异类,但公民议会忌惮他用个龙魅力在军队中积累的权威,不敢通过投票把他赶出议会。 而其子加洛利尔同样拥有强大的个龙魅力,他继承了父亲的能力与格局,经常随父亲出征。而且并不骄傲于自己执政官之子与继承者的身份,不仅与战友在战场上共进退,而且还愿意出面帮助战友解决各种难题。 面对投票结果怒斯里亚议会没有权力予以否决,但弗拉丁城很快介入其中。弗拉丁城对怒斯里亚城早有警惕。虽然怒斯里亚城最早也是由城中的阿斯伊尔投票选出三位本地执政官与弗拉丁城派来的三位特派执政官共同执政,而且和其他城市一样需要将本地执政官投票结果要送到弗拉丁城获得共和议会六位执政官的许可,但是由于这里情况复杂本地执政官的任期逐渐加长,在安索雷尔任执政官期间怒斯里亚更是逐渐脱离了弗拉丁城的管控。 安索雷尔已经连任五届执政官,如果再让他的儿子成为执政官他们将前功尽弃,于是弗拉丁城宣布由于加洛利尔在投票时不在议会现场而在厄威亚城驻守,原投票结果作废,需要重新投票且加洛利尔十年内不得作为候选龙。 此举引起了怒斯里亚城的不满,从共和国建立伊始虽然除弗拉丁城以外城镇的本地执政官都需要在通过选举后征求弗拉丁议会的批准,但加洛利尔是第一位真正被驳回的龙。 不过怒斯里亚城中抗议的声音迅速就被留守的五位执政官镇压,加洛利尔也被要求限期返回城市,不然就剥夺其阿斯伊尔身份。 但就当所有龙都认为加洛利尔不敢回来时他却悄无声息的只身出现在城市中心广场,他愿意接受共和议会对自己的判决,但是要求按照法律继承父亲的财产。 公民议会同意了加洛利尔的要求,他也离开政坛不再参政。议会很快选拔出新任执政官组成新议会。索雷尔制定的大部分法律都被新议会废除,怒斯里亚城很快陷入动荡,舒尔卢库与阿斯伊尔的矛盾迅速激化,城市混乱不堪,暴乱谋杀等一系列违法活动把曾经繁荣的怒斯里亚变成了一片无法之地。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公元615年,公民大会中一名特派弗拉丁执政官任期已到,剩下五位执政官准备将老执政官送出城,并且迎接新的执政官。 就在执政官们出城不久,城中就发生了剧变,一支不知名的武装力量迅速占领了城市中包括议会院,公民广场,武器库等重要位置。而且全程没有受到多少抵抗。 执政官们迅速调集城市周边军队入城镇压,但是却发现真正赶来的军队寥寥无几。其中有几支军队甚至当场反水包围了执政官们所在的公园。 直到这时执政官们都不知道这场政变的发起者是谁,当加洛利尔头戴象征执政官身份的火焰状角环出现在他们眼前时,这些执政官才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输给了安索雷尔。 加洛利尔没有用父亲积累下来的财富醉生梦死,而是继续放下身段接济贫民并利用接济贫民的机会在城市中阴养死士,寻找舒尔卢库甚至扎维克中的孤儿进行培养。四年时间加洛利尔在城市中共培养出足足五十名死士,平时这些死士隐藏于市井之中,忙于内斗的阿斯伊尔们根本没有察觉。 而且在阿斯伊尔阶级中加洛利尔也不是没有根基,现如今一些龙虽然依然有着阿斯伊尔的身份,但实际上已经身无分文,如果不是安索雷尔在设立的一些新的官职与军职他们中绝大多数都会失去阿斯伊尔的身份流落街头,甚至沦为扎维克生不如死。 父亲能连任五届执政官,自己能被选为新执政官靠的都是他们的支持。而在他们父子退出政坛后在弗拉丁城的协助下那些拥有大量财富与权力的阿斯伊尔对他们也进行了清算,官吏最先遭殃,军官虽然尚且未有大变革,但也龙龙自危。 就这样,趁着执政官们集体离开城市的这段时间加洛利尔迅速召集城中死士发动政变,那些与他一直有着暗中联系的军官也迅速夺取了军队的控制权,支持他的政变。 这场政变的本质是新兴势力对旧贵族势力的革命。旧的制度已经不再适合这个国度,加洛利尔用一场看似荒诞实则必然的兵变最终敲响了弗拉丁共和国的丧钟。 加洛利尔很快以刺杀执政官的罪名处死了包括那名已经离任的执政官,宣布怒斯里亚独立,父亲死后的那些混乱的新法一律废除,重新实施父亲曾经施行的以及未能施行的律法。不仅废除了债务奴隶制度,而且不再实行原来的三阶级制度,只是分为公民与非公民,只要是怒斯里亚城及其附属城邦的龙都是公民。而且公民与非公民并不绝对固定,非公民可以通过战功等贡献成为公民,同样公民也会因为犯罪等行为失去公民身份成为非公民。 弗拉丁城自然不会任由共和国南方最大的城市脱离控制,立刻联络厄威亚王国意图围剿怒斯里亚,但就在三军在战场上对峙的时候,厄威亚军却临阵反水把矛头指向弗拉丁军,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后弗拉丁城失去了几乎全部的力量。 加洛利尔于是率领着军队直逼弗拉丁城,一路上都有龙加入行军的队伍,弗拉丁留守的执政官们没有负隅顽抗象征性的抵抗了几下便宣布投降,至此弗拉丁共和国在加洛利尔的攻势下仅仅不到两个月就宣布灭亡。 第91章 后记 欧陆风云(4) 加洛利尔在征服弗拉丁城后声望达到顶峰,他先是与厄威亚王国签订了书面盟约,然后回到了怒斯里亚进行改革。原有的执政官议会被取消,设置内议院与外议院两个议会院。其中内议院成员由投诚的旧贵族与开国功勋组成,议会领袖便是加洛利尔本龙。而外议院则是每个城市的公民先在城市中投票选出自己的代表,然后让那些代表作为议员来到怒斯里亚城参加一年两度的全国大会。 内议院拥有立法权任免权等权力,是这个国度的权力中心。外议院则在名义上拥有对内议院的监督与否决权。 在第一届内议会上加洛利尔被赋予了“神选者”的称号,在第三届外议会上经过全国一致认同加洛利尔被赋予“公民领袖”的称号。怒斯里亚也被赋予“神圣天城”的名称取代弗拉丁成为首都,这个被后世称为怒斯里亚帝国的国度正式成立。 由于天龙族垄断了“元首”,也就是公民领袖的位置,为了安抚另外两族加洛利尔开始弱化龙族内部的认可差异——他在中央开放全民学校,不论出身与种族选拔官吏。在地方实行三公制——城卫官,护法官与议事官三个地方长官控制,其中城卫官与护法官由内议会派出,议事官由民众选举。城卫官总领地方军队,护法官执行国家法律,任期一般为五年;议事官要代表自己的城市前往怒斯里亚参加外议会,任期一般为三年。 不过加洛利尔的改革并没有惠及人类,怒斯里亚帝国与弗拉丁共和国一样实行奴隶制,而且这次任何龙都可以拥有奴隶,人类依然只能进行最繁重艰苦的劳作。 由于帝国对土地与奴隶的需求激增,其表现出与共和国时期相比更大的侵略欲,龙族与人类对峙的前线一度推进至阿尔卑斯山。 而在帝国于欧陆进行扩张的同时在公元721年厄威亚城王国发生政变,王国最后的继承龙瓦特卢逃往帝国寻求帮助,帝国第三任元首罗达威英派军队与使团护送其归国,但厄威亚叛军不仅杀死了瓦特卢,还杀死了所有随行的帝国士兵与使节,罗达威英御驾亲征征服了厄威亚王国,由于没有继承者,他宣布将厄威亚分为南北两个区并入帝国作为元首私有领地,为元首的近卫军提供职业士兵,至此欧陆龙族全面进入帝国时代。 通过人类的航船与龙族的翅膀,帝国还建立了通往北海甚至美洲的贸易线。怒斯里亚帝国也成为所有龙族国度中知名度最高的国度。 这一时期人类依然未停止抵抗,龙族的入侵让罗马帝国灭亡后的欧陆人类文明再度团结起来,其中在共和国时期就开始组织抵抗运动的法兰克人成为了反抗龙族的主力。 冷兵器时期人类很难在正面战场上对龙族取得优势,面对那群长着翅膀的敌人,人类灵活的武器打不远,打的远的武器不灵活。 而龙族的进攻不仅不受地理的影响,还能够利用夜视能力在夜间行动,从各个时间从各个方向发起神出鬼没的进攻,人类不得不二十四小时戒备,即使如此在发现龙袭时往往也为时已晚,来不及准备好武器就被从天而降的巨石与油罐消灭,人类精心修建防御工事往往在几分钟内就会被摧毁。 不过人类也不是毫无办法,龙族飞行其实与人类航海差不多——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飞行生物龙族如果不借助风力,仅凭借自己的力量即使最强壮的龙在不负担任何重物的情况下最多飞五六十公里也就筋疲力尽了。 龙族一般在夏季飞跃海峡向欧陆人类发起进攻,欧陆人类则在夏季到来时抢收冬小麦。随后二十四小时防备龙族进攻,一旦发现龙族到来立刻躲入地下堡垒或城堡中 ,面对龙族正规军人类的任何工事与武器都难以改变战局,只能尽可能不让龙族抓住。 龙族的大规模入侵一般在秋末结束,人类便开始修复家园并准备耕种作物,这时虽然偶然还会有小股龙族骚扰,但如弩炮塔这样的工事对于这些龙而言还是有一定威胁的,那些龙也不会去大型人类聚居地。 可惜人类这种利用自己体型优势对抗龙族入侵的方法在龙族组建人类地面仆从军后还是失效了,除了龙族内部的问题,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公元690年法兰克墨洛温王朝宫相丕平二世放弃巴黎迁都里昂,公元742年法兰克加洛林王朝领袖丕平三世与卡洛曼兄弟二人放弃弹尽粮绝的里昂城带着部族继续东迁。 但疆域的扩张并不代表帝国的繁荣,事实上按照加洛利尔的规划帝国对于扩张事宜是非常克制与谨慎的,等到龙族在欧陆势如破竹的时候帝国实际已经脱离了元首的控制。 怒斯里亚帝国发动战争的权力在内议院手中,在元首失去对内议院的控制后帝国进入了无序扩张时期——帝国税收的主要部分来自普通公民与非公民阶级,但是随着贵族频繁的战争他们经常要放弃生产自备武器加入战争。新征服的土地与奴隶往往被战争的组织者们瓜分,而解甲归乡的普通战士们却濒临破产,最后越来越多的土地被贵族们兼并,不仅让帝国阶级矛盾越来越严重,还让帝国越打越穷。 当然对于人类而言无论入侵者是谁或者以什么目的区别都不大。身为屠龙主力的法兰克人虽然失去了几乎全部土地依然没有屈服。离开里昂后丕平意图在亚平宁半岛利用阿尔卑斯山天险继续坚守,但卡洛曼却决定逃往东方尽可能远离龙族,二人进行了一场决斗后以丕平的胜利告终。 来到亚平宁半岛的丕平利用自己的屠龙大军迅速征服了半岛上各个势力,占据了伦巴第王国首都提西努姆(帕维亚)作为法兰克王国新首都,恩威并施说服各族之间放下人类内部的矛盾共同抵抗来自龙族的威胁。在丕平的游说与献土下教皇也为其正式加冕为法兰克人的王,同时宣布龙族为撒旦的使徒,对龙族的战争同样属于圣战。 第92章 后记 欧陆风云(5) 人类依靠着阿尔卑斯山天险继续防御着龙族的入侵,而就在这一时期一种改变能够历史的物品也终于问世——那就是火药。 有关火药来源的说法有很多——有的是说从东方传入,有的说了是炼金术士发现,还有的说是上帝赐予。 总之在火药问世后的八九世纪人类的史书上记录着大量的英雄事迹——一位位人类英雄用这种上帝赐予的武器把龙族击落天空,龙族丢下累累弃尸拖着残躯哀嚎着溃逃。 但在同时期龙族的史书上却是另一番景象——正面战场上的记载和火药普及前几乎无异,那些被人类大加赞美的战役往往只是一笔带过。这一时期龙族的史书着重记录的是元首与内议院残酷的明争暗斗,此起彼伏的奴隶起义以及无休止的饥荒与瘟疫。 火药在这一时期真正发挥作用的地方并不在与龙族对峙的前线上——人类军队虽然有了新式武器但依然不足以对龙族军队造成威胁,人类无论行军扎营还是排兵布阵龙族都能轻而易举的发现,随后出其不意的将其消灭,人类军队往往还没有摆开阵列就已经失败。 火药的出现虽然一定程度上增大了龙族在正面战场上伤亡数量,但大体上与昔日纯冷兵器时期并无大异。比起正面战场上的人类火器部队,那些活跃在王国内部的奴隶反抗军才是龙族真正的威胁——火药的传入让奴隶起义军的行动愈发简单。 那些活跃的暗处的反抗军暗中生产火药对龙族城市发起恐怖袭击,同时焚毁农田让龙族陷入饥荒,在龙族心中埋下了恐惧的种子。帝国元首不得不频繁派兵进行镇压,也就是在在这一过程中元首逐渐失去了对内议院的控制。 其实从加洛利尔时期帝国元首就在和内议院明争暗斗,内议院中除了有自己的亲信外还有旧的势力,由于共和国与帝国的交替相对和平,他们依然有着强大的势力。 对此加洛利尔采用了一种独特的方法制衡内议院,很长一段时间帝国明面上只有内外议院两个议会机构,但实际上还有第三个——内阁会。 内阁会并不是正规的议会机构,没有固定的模式与召开时间,一切都由元首决定。 内阁会的成员几乎也都是内议会的议员,也就是帝国重臣。 元首通过召开内阁会实现对内议会的控制,内阁会的议员在内议会召开前就已经统一方向与阵线,一些本不是元首亲信的官员在内议会上表现出色也会被拉拢入内阁会,或者被铲除。 但是到了公元八世纪后由于各地奴隶起义频繁帝国财政压力激增,元首不得不下放军政大权给地方,地方势力崛起后元首难以再通过内阁会控制内议会,元首在与内议会的竞争中逐渐落于下风。 公元744年由于国内矛盾的激化时任帝国元首努米尼恩宣布迁都里昂,里昂城靠近与人类对峙的前线,龙王把首都迁移至此能更好的掌控军政大权。 通过亲自领兵对人类文明发起一系列进攻努米尼恩确实收回了一些权力。但雪上加霜的是就在迁都后不久一种前所未见的瘟疫席卷了帝国全境。据后世研究瘟疫的来源是阿尔卑斯山的爬行动物携带病毒的变异体,这种在当年被称为“灰鳞病”的疾病在短短十年就杀死了欧陆几万条龙,即使侥幸存活也生不如死。而且由于龙族的活动能力较强,最终连不列颠岛都没能幸免。 瘟疫最终只持续了不到两年,但在这两年内帝国几乎失去了一半的龙,甚至元首努米尼恩也在瘟疫中痛苦的死去。 而且迁都后不列颠岛上世族地位的下降,瘟疫时那些欧陆龙还把瘟疫传到了这里,这引起了不列颠世族极大的不满。公元782年不列颠岛龙族世族发动叛乱,攻克留守在怒斯里亚城的守军召开所谓的公民大会册立叛军首领瑞特卢为公民领袖,宣布不列颠独立并且实行锁国令。至此帝国元首权威全无,各地群雄并起。 时任法兰克国王查理迅速抓住机会带领着军队收复了大量失地,公元792年收复里昂,公元796年收复亚琛,公元798年收复巴黎。公元800年利奥三世宣布查理为罗马光复者,并为他加冕为帝。 当然,即使龙族有所衰落仅靠人类也无法如此顺利的击败他们,指挥这场收复运动的将领中有一位叫做雷姆西斯,他是一条龙。 早在帝国还维续着表面上的繁荣时就有许多在国内走投无路的龙离开国境独自踏上人类的国度试图寻找出路,但人类毕竟已经与龙族有了百余年的战斗经验,对于这些零星的乌合之众还是有一战之力的,私自飞跃国境来到人类国度的龙大都销声匿迹。 不过也有一部分龙放下了龙族的傲慢与偏见找到了出路,据史书记载,在丕平征服亚平宁半岛时就有龙族佣兵参战。 努米尼恩之子比格纳克斯即位时瘟疫虽然已经基本结束,但是元首政令也已经难出里昂城,全国各地的势力都在混战,只等着角逐出最后的胜利者开赴里昂城下给予帝国最后一击。 而就在这时雷姆西斯从一个各地军阀绝对想不到的方向突袭了他们,雷姆西斯首先率军赶到里昂城下号称自己是来匡扶王室的,请求面见帝国元首。 比格纳克斯不得不接受雷姆西斯的面见请求,雷姆西斯与包括人类在内的其他将领一同入宫接受了他的接见——这是从龙族来到这片土地上以来人类第一次以奴隶之外的身份踏入王室的宫殿。 雷姆西斯向比格纳克斯递交了查理写给他的国书,国书用拉丁语,法兰克语与不列颠龙语三种语言书写,原文内容已经遗失,但大致意思是查理愿意帮助比格纳克斯镇压国内叛乱。 第93章 后记 欧陆风云(6) 龙族王室从人类那里寻求帮助这种说法在曾经绝对会在殿堂之上引起哄堂大笑。且不说强大的龙族怎会需要人类的帮助,龙族与人类打了这么多年仗他们怎么可能会帮忙。 但查理的亲笔签名证明了这封国书的合法性,没人或龙知道雷姆西斯究竟是如何游说查理和比格纳克斯的。不过共和国与帝国的交替已经证明人类虽然与龙族有世仇,但只要龙族存在这个仇恨就无法化解。等到这次龙族内乱结束后,无论新的统治者是谁,对人类的战争还会继续,只有想办法找到两个文明合作的新方式与机会才有可能缓解这个矛盾。 虽然比格纳克斯并不想向人类示弱,但是帝国已经在毁灭的边缘,走投无路的他最终同意了雷姆西斯的请求,赋予他护国将军的头衔让他带领着麾下所谓的人类“仆从军”去讨伐各地叛军。 作为当年被权贵夺取全部财产走投无路来到人类国度的龙族佣兵的后代,雷姆西斯在龙族平民中有着独特的号召力,雷姆西斯也打着解放人类奴隶,瓜分叛乱贵族田产的名义开始四处征战。 各地龙族贫民与人类奴隶纷纷支持雷姆西斯的战争,由于奴隶制度的崩溃龙族的饥荒越来越严重,瘟疫又对他们进行了一轮致命打击。雷姆西斯对各地割据的龙族势力逐个击破。公元798年攻克欧陆最后一座割据城市,公元800年收复神圣天城怒斯里亚。 之后雷姆西斯便把比格纳克斯“请”回了怒斯里亚,自己留在里昂城并让内议会赋予自己“行政将军”的头衔,实际掌握了龙族政局。而时任法兰克人国王查理也因为结束了人类与龙族的战争而被加冕为皇帝。 战争结束后比格纳克斯与查理签订了和平条约,条约允许人类用岁贡换取两族之间的和平,岁贡的具体项目由两族共同协商决定。人类与龙族解决两族之间矛盾的方式第一次从武装冲突变成文明协商。 但是在战后欧陆西部并没有如同期望的那样获得和平,龙族的入侵让罗马帝国灭亡后的人类文明再度团结起来,可如今没有共同的威胁,人类方面原本存在的危机也暴露出来。战争后期人类军队甚至相互攻伐,只为夺取哪怕一点点帝国遗产。 弗里西亚人、弗里斯兰人、萨克森人、巴伐利亚人和阿拉曼尼人,这些部族都在战争中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龙族势力。仅仅不到二十年的短暂和平后西欧地区陷入更加混乱的局面中。 而雷姆西斯也没有履行起兵时许下的诺言现,他占据曾经的首都与旧贵族妥协,过上了醉生梦死的生活,在即使在其直辖区内都依然有大量人类奴隶存在,但雷姆西斯选择视而不见。 公元814年查理驾崩路易继承帝位,法兰克势力再度面临分裂,雷姆西斯知道没有如果没有法兰克人支持自己的位置必然不稳,于是公元816年雷姆西斯再次对欧陆进行了征服,镇压了除法兰克人以外的其他人类势力以及与他们合作的龙族势力。同时也强化了自己在欧陆龙族中的统治权,公元821年路易迁都亚琛。雷姆西斯与路易签订拱卫条约,规定双方相互拱卫对方君主之位,这也是人类与龙族签订的第一个合作条约。 法兰克人作为曾经的屠龙主力现在却难以与龙族分离,与雷姆西斯签订条约后路易册封其为“法兰克人的龙族之王”,并且承认了那些龙族功臣的封地。而雷姆西斯也册封路易为“帝国永远的拥护者”,同样承认了那些人类功臣的封地。 公元823年路易皇帝的幼子查理出世,其与其他子嗣之间的矛盾达到了难以弥合的程度,公元833年雷姆西斯也按照条约进驻亚平宁半岛镇压叛乱,粉碎了其子嗣与教皇意图囚禁路易的计划。路易把趁机部分龙族的领地封到人类封臣领地附近,试图让两族之间相互制衡。 后世把路易皇帝的这种制度称为叠合领地制度,是人类与龙族第一种非奴隶政治军事合作制度,早在查理时期他就把被征服后的原伦巴第王国米兰地区划给投诚他的龙族佣兵,让他们震慑那些谋图不轨之人。 路易把父亲的制度发扬光大,与单纯人类或龙族的封建制不同,叠合领地制中龙族贵族封地与人类贵族封地犬牙交错,既相互独立又部分重合。独立地区称为“独立领”,重合地区称为“共治领”,独立领的税收与军政事务由所属人类或龙族贵族独占,共治领则由王室派军政官员代理治理,由官员统计共治领人类与龙族数目比例分配税收与兵役。 不过无论哪种地方人类与龙族都是分城而居,而且民间人类与龙族严禁学习另一族语言。 在靖州语出现前,无论哪个地方的龙族语音与人类语音多多少少有所差异,这就意味着能够跨族进行交流的基本上还是有能力与资源学习多重语音的权贵,因此两族合作的渠道也几乎被贵族垄断,避免新的势力出现。 不过路易的计划虽然很好但是经过瘟疫与战乱此时的欧陆龙族数量已经不足以支撑路易与雷姆西斯的计划。为了吸引引更多龙族以及防止其他人类势力与龙族过多接触,路易与雷姆西斯封锁了不列颠岛切断了所有不属于法兰克人的航线,并在雷姆西斯的怂恿下对不列颠与北海发起了征服。 公元823年,法兰克军队出兵炽翼帝国,此时的炽翼帝国同样处于割据混战之中,法兰克军队顺利占领炽翼帝国冰岛地区。虽然国内矛盾逐渐激化让法兰克军队放弃了进军雾缘的计划,但这是欧洲龙群第一次收复旧家园的土地,雷姆西斯对自己的功绩大加宣传,在帅军回国时来到怒斯里亚迫使比格纳克斯在内议会上修改遗嘱立他为继承者,继承包括“公民领袖”在内的全部头衔。 而且在公元825年,留守于此的法兰克将领厄德.卡佩自作主张与炽翼帝国海源龙族氏族合作攻陷首都玉山京,迫使末代皇帝马克雷什退位,炽翼帝国从此灭亡,这让怒斯里亚帝国成为欧洲唯一的龙族国度。 雷姆西斯获得继承权的第二年比格纳克斯便驾崩了,雷姆西斯自此成为欧洲龙族真正的法理统治者,同年雷姆西斯以龙族元首的身份与路易皇帝签订订疆域合并条约,条约规定亚平宁半岛除教皇国以外为皇帝自治区,不列颠岛为元首自治区,龙族元首与人类皇帝在这两片土地上的军事行政权除得到特准外不得受另外一位王者的干涉。 除此之外其他地区皆为共治区,由路易与雷姆西斯共同治理。皇帝与元首的首都也都设置于此,皇帝首都定都在亚琛,元首首都定都里昂。 第94章 后记 欧陆风云(7) 随着越来越多的龙离开北海和不列颠来到欧陆,有了足够龙族支持的路易与雷姆西斯成功稳定了国内局势。公元834年,雷姆西斯又说服路易出兵黄金之洲,也就是现在的美洲。不过此举引起了欧洲其他人类势力尤其是教会的不满,他们不希望查理把注意力转移到只有法兰克人才能接触到的西方,而是希望利用其龙族力量打击异教徒收复东方失地。 公元840年路易皇帝驾崩,长子洛泰尔作为共治皇帝分得亚平宁皇帝自治区以及共治区中部巴黎盆地与阿登高原一带的人类城市。秃头查理继承共治区阿基坦地区人类城市。日耳曼人路易继承共治区东部巴伐利亚地区人类城市。二者均受洛泰尔与雷姆西斯统领。至于被查理夺走继承权的路易之孙丕平二世则被派去与欧陆远隔重洋的美洲开疆拓土。 这一继承划分是在雷姆西斯的干涉下制定的,当年路易还在世的时候其子嗣们就对土地继承的分配不满,自己也成为各位子嗣们拉拢的对象。 在子嗣之中雷姆西斯自然支持会继承帝位的洛泰尔,虽然为了维护路易的统治自己也镇压过洛泰尔的叛乱,但最终雷姆西斯还是拥护洛泰尔让他继承了帝国最为核心的土地。即使洛泰尔与自己的关系并不十分和睦,但是事到如今他必须保证洛泰尔人类共治皇帝的地位不受威胁。 但是雷姆西斯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统治的时间仅仅比路易多了三年,公元842年,雷姆西斯得了一种不明原因的怪病,久治不愈的雷姆西斯苦不堪言,最终铤而走险尝试了一位号称来自美洲的医师的偏方,在这位医师的治疗下,雷姆西斯终于于公元843年驾崩,在当时龙族平均寿命为65岁的时代仅享年59岁。 雷姆西斯先后有两任妻子,两位妻子为他诞下四个儿子四个女儿,除一位儿子不幸夭折外其余子嗣均健康长大。 虽然按照旧怒斯里亚帝国的制度由其生前立下的继承人——第二任妻子的长子杜姆艾达继承他的土地与头衔,但是有着人类路易皇帝的先例其他子嗣必然不甘心,叫嚣着要像人类一样分割土地。 雷姆西斯的私生活极度不检点,除了这公开的七位子嗣外雷姆西斯还有私生子无数,在史书中留下名字的就有十几位,其中甚至还有几名混血私生子。 这些血亲如今都成了杜姆艾达的对手。而路易与查理自然也希望拥有自己的龙族势力,于是纷纷拉拢杜姆艾达的这些兄弟姐妹们,法兰克帝国再次发生内战。 这场内战最终以腹背受敌的洛泰尔与杜姆艾达战败告终,人类与龙族三位兄弟来到凡尔登瓜分帝国,查理和路易以及其龙族势力占领了洛泰尔与杜姆艾达的大片土地,而且规定无论是人类共治皇帝还是龙族元首对他们都只保留名义上的统治权,帝国再度陷入分裂。 从此之后西欧再度陷入一片混乱,无论人类还是龙族都陷入了无尽分裂的旋涡。 不过法兰克帝国的分裂不代表龙族势力在欧陆的衰亡,在西欧文明一片混沌之际北欧文明却逐渐兴起。 早在共和国与帝国交替之际就有许多龙离开不列颠来到北欧沿海,在欧陆被龙族征服之前这里一度成为欧亚大陆上仅次于不列颠群岛的第二大龙族聚居地。 当然虽然号称第二大聚居地但实际上当时的龙族在欧洲仅两处大型聚居地——在法兰克帝国分裂,大量龙族涌入之前这里最多的时候只有四百多条龙。虽然此地面积远大于不列颠岛,但由于地广龙稀并没有发展出统一的政权。 同样因为龙族没有统一的领袖,北欧龙群对于这里的人类并没有采用全面掠夺奴隶制度,而是用贸易的方式交换粮食,金属以及奴隶等用品。 直到公元九世纪前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人类与龙族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和平,龙族占据西部沿海陡峭的山地,人类占据东部较为平坦的诺尔兰高原。双方不仅互不侵犯合作共赢。 绝大多数龙族部落与人类部落都有自己的异族友好部落,双方相互帮助相互贸易,这里虽不能同怒斯里亚帝国一样威震欧陆,倒是算是其乐融融。 可到了公元899年,还是法隆部落酋长的征服者哈拉尔与部落附近的龙族巨翼部落酋长的弟弟阿瓦尔联手后,挪威乃至欧陆的局面便开启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哈拉尔降生在挪威诺尔兰地区一个名为法隆的中型部落,是部落首领维卡的儿子。哈拉尔19岁时,父亲维卡因醉酒冻死在野外,他继承了首领之位。 巨翼部落由天龙族建立,其领袖并非世袭而是有能者为之,而能力又以武力为首。他们与人类法隆部落有着一定程度的贸易合作关系。巨翼部落经常与法隆部落交易牲畜鱼获,而法隆部落则提供手农产品,手工艺品以及从东方掠夺过来的奴隶作为报酬。 阿瓦尔并非无能,但是部落中有还一位堪称奇龙的奥尔哈格,他的体型足足有寻常成年龙的两倍,挥动翅膀时犹如龙卷风,据说在一次和附近海龙部落的冲突中仅仅凭借他一条龙就杀了对方部落中八位战士,敌龙的血沾满他的翅膀随着他的挥动如同下雨般落下,他因此也获得了“血翼奥尔”的称号。 阿瓦尔作为酋长的弟弟也在战斗中取得过不少战绩,但与直接参与战斗相比他更擅长管理。哥哥敖维因担任酋长时部落的用度收支以及财产分配都是由他进行的,他还试着组织起周边的龙族部落形成一个同盟,虽然这个愿望没有实现,但是由于他的斡旋巨翼部落与外交的冲突大大减少。 知道仅通过自己在龙族内部势力难以与血翼奥尔抗衡的阿瓦尔开始笼络法隆部落,暗中提供资金让哈拉尔援助自己。 第95章 后记 欧陆风云(8) 公元899年渔季到来时,因为天龙族本身不擅长捕鱼因此需要与天生的捕鱼者海龙或者拥有渔船的人类合作,由于巨翼部落刚刚与附近的海龙部落发生冲突,于是那一年敖维因选择与人类合作。 巨翼部落和法隆部落像往年一样准备举行一次酋长大会商谈合作事宜。敖维因带着弟弟阿瓦尔还有奥尔哈格以及另外两条龙参加会议。但是他们降落后发现法隆部落的人还没有到,在等待中阿瓦尔借口如厕离开会场。而在他刚刚离开后不久会场便发生了爆炸。 据说爆炸的震感在几公里外的巨翼与法隆部落内都能感到,当时不知情的人与龙还以为是发生了地震。 爆炸结束后哈拉尔埋伏的火器手便冲入会场,利用阿瓦尔提供的资金哈拉尔不仅从法兰克人手中买到了大量火药,还雇佣了五名精锐屠龙者,他们都装备有当时最先进的突火铳。 本以为会场不会有生还者,但没想到他们的头号目标奥尔哈格居然还活着,爆炸炸断了他的一条后腿,右边的翅膀与身体也支离破碎,但是他依然顽强的发起了反击。 在战斗中血翼奥尔并没有辜负自己的名号,只不过这次战斗他身上的血是属于自己的,在身中五颗子弹再加上阿瓦尔的最后一击后,他还是不甘心的倒下了。 随后趁着部落群龙无首阿瓦尔带着哈拉尔控制了部落,宣布酋长敖维因和血翼奥尔已死,自己为新任酋长。 虽然得位不正的阿瓦尔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反对,但凭借他在龙族内部积累的势力以及哈拉尔的援助他很快镇压住了所有反抗龙,成功掌握了这个部落的领导权。 这一事件史称“血色会盟”。虽然巨翼与法隆部落就此联合,但是其他人类与龙族部落因为担心血色会盟在自己身上重演,开始出现嫌隙,不仅没能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对抗他们,两族之间的隔阂反而越来越大。 巨翼部落的龙族战士为哈拉尔与阿瓦尔提供了支撑他发起挪威统一战争的本钱。他们先是利用龙族的力量统一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所有的人类部落。而后又联合被征服的人类部落统一了半岛上所有的龙族部落。将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收归自己的臂掖之下。 而作为当时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名义上的掌控者,丹麦人见哈拉尔部想要一家独大便准备派兵讨伐他。可是到了讨伐军出兵之时哈拉尔与阿瓦尔已经控制了挪威所有的人类和龙族。最终哈拉尔与阿瓦尔在利勒哈默尔战役中彻底击败了丹麦讨伐军,于公元935年建立了一个初步统一的挪威王国。这一时期因而也被史书称为北方统一战争。 但此时的挪威王国并不名副其实,因为哈拉尔并没有称王,欧陆主流人类或龙族文明也没有承认哈拉尔与阿瓦尔在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合法性。 公元950年,被后世尊称为征服者的哈拉尔病逝。临死前他没有按照按照原先部落里的传统,另选贤人继位或是让后代均分土地。而是宣布由长子沃利继位,其余子嗣只能作为长子的臣民得到部分封地。 此举引起了哈拉尔另外两个儿子的不满,他们联合起来反抗沃利,挑起了第一次继承人战争。但沃利和阿瓦尔成功击败了他们。沃利的两个弟弟一个在战斗中战死,另一个被俘后终身囚禁。 沃利于是稳住了首领之位,也由此确定了挪威王国的长子继承制度。 大权在握的沃利与阿瓦尔利用从法兰克帝国废墟上逃过来的人类与龙族流民在挪威王国内建立了第一批成建制的陆军和空军军团,公元挪威955年发动被后世称为挪丹战争的战争。在奥尔堡战役中彻底击败了控制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丹麦王国,并将其变为自己的附属国。 公元958年,沃利在奥斯陆加冕为王,宣布奥斯陆为挪威王国首都,立阿瓦尔为挪威龙族之王,挪威王国就此正式成立,沃利也因此被称为开国者哈拉尔一世。 沃利采取分封分封被后世称为郡邦制,也称纽带封建制——纽带封建制人类封地无论领主头衔为何一律称为“郡”。而龙族领地则称为“邦”。一个邦中通常包括两到三个郡,一些处于边缘的郡甚至有可能同时处于两个邦之中。 此时的挪威采用的依然是人龙分城制,龙族贵族只拥有领地内龙族城市的治权,同样人类贵族只有人类城市的治权。 当时挪威全国总共有六个邦,六个邦中有三个天龙邦两个海龙邦和一个亚龙邦。除了首都奥斯陆所在的王城邦为龙王直属邦外其他邦的大领主都是“缪薛卡”爵位——这个称号源自北海内战前联合王国时期的荣誉称号。 沃利与阿瓦尔都明白——如果不依靠龙族翻山越岭的能力哈拉尔家族很难在这片地理条件并不优越的土地上建立足够有力的君主集权制。而如果龙王家族不依靠人类,以每条龙的单体战斗力而言,他们同样很难建立起能够震慑地方的中央政权。只有二者合一相互拱卫,王室才能真正做到难以撼动。 开国之后,哈拉尔一世经过短暂的休养便联合附属国丹麦开始与西法兰克王国争夺北大西洋控制权,开始了挪法二十年战争,挪丹联军于987年占领英吉利海峡,从诺曼底登陆西法兰克王国,同年灭亡加洛林王朝。 公元989年,开国者哈拉尔一世沃利驾崩,其长子盖尔.哈拉尔继位,为哈拉尔二世。 盖尔利用父亲积累下来的兵力发动被后世称为北海之战的战争,出兵占领了加洛林王朝灭亡后实质独立的冰岛,并把征服冰岛有功的次子哈康分封为冰岛大公,代王室掌管此地。 第96章 后记 欧陆风云(9) 公元1002,盖尔因与步入晚年的阿瓦尔政见不和,联合其长子弗洛莱姆斯趁阿瓦尔卧病在床之际将其废黜,立弗洛莱姆斯扶植为新龙王。 随后哈拉尔二世再次出兵北海,深入雾缘。自从炽翼帝国灭亡后这里一直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当年弗拉丁共和国与怒斯里亚帝国时期来到这里的人类与当地龙族建立起一个个割据军阀势力,多年以来征战不断。 雾缘中的人类被挪威人称为弗格人——雾缘作为龙族的第一家园千百年来都没有人类踏足,这些人的祖先主要来自先后四个地方——弗拉丁共和国时期与怒斯里亚帝国前期的不列颠商人与奴隶,北欧航海家,宋国沉船难民以及法兰克留守士兵。 这场战争史称第二次北海之战,又称雾缘战争。挪威军队以冰岛为跳板成功攻入雾缘,并且成功击败了雾缘几大势力组成的联军。挪威王国因此也成了世界上第一个实际征服雾缘的国家。 但仅仅是征服还是不够的,为了保证雾缘不会再度独立或者被其他势力渗透控制,盖尔决定让冰岛和雾缘既相互拱卫也相互制衡。 盖尔与弗洛莱姆斯知道想要通过武力直接维系在雾缘内的统治很困难。于是他继续发扬以龙制龙,以夷制夷的方式来统治雾缘。他们首先将雾缘内最大的岛屿玄月岛一分为二,分东西两政区,东部政区下辖十五庭。弗格哈雷克部族管理,西部政区下辖十二庭,由弗格维费部管理。 维费部与哈雷克部都属于弗格人,不过“弗格人”这一称谓并不是特指某一部族的人,而是指代所有生活在雾缘中的人——维弗部中主要是不列颠人与法兰克人联姻的后代,哈雷克部中主要是北欧人与法兰克人联姻的后代。在雾缘战争爆发前他们各自所依附的龙族军阀就已经在内战中被消灭,他们也成为了两支在各势力夹缝之中生存的流浪部落。 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站错队,由于在战争开始时投诚挪威并为挪威远征军提供情报而立下功劳,他们最终获得了挪威王国的封赏,从一个任人欺凌的流浪部落摇身一变成为挪威王国在这片土地上的代理人。他们的爵位是果狄,这个称谓原本是炽翼帝国后期人类仆从军的一种官职名称,一般作为龙族将领的人类副手。而现在则与伯爵爵位类似。 至于靠近挪威东陆的玉轮岛则被划为北部政区,下辖十一庭,分封给征服雾缘有功的将领莱卡将军,授予他雾缘公爵头衔统治这片土地。 维费部和哈雷克部名义上都是雾缘公爵的附庸,但维费部靠近冰岛,坐拥进入雾缘内部最便利霍恩角水道,因此维费部与冰岛哈拉尔家族的交流更为密切。而哈雷克部与冰岛的联系被维费部阻隔,只能依赖自身的金川关水道与外界联系,但金川水道外部没有霍恩角这样的大面积陆地无法作为贸易主航线,哈雷克部只能依靠雾缘公爵的北部政区。北部政区地理条件虽然不优沃,但拥有唯一东西方向的水道黑水关,与挪威东陆联系便捷。 在龙族方面拉拢扶植少量龙族,借其势力控制大量龙族是盖尔对龙政策的核心。战后盖尔把反抗他们的人类与龙族一起押送到奥斯陆处置。又从归顺挪威王国的龙族氏族中挑选三位氏族领袖的作为三大部族的傀儡首领,他们被称为“龙督”,三位龙督均依附于冰岛龙王家族的宗室龙公爵。 至于东西北三个政区内部则各设置龙辅一名,均由亚龙族担任,依附于龙督。而且与龙督一样,龙辅并不是爵位而是官职,为终身制,每位龙督与龙辅都需要由冰岛龙公任命。 至此,虽然人类东西北三大政区之间以及政区与龙督领之间没有难以调和的矛盾,但也难以再度联手共御外侮。挪威王国用恩威并施的方法完全控制了雾缘地区以及其中的弗格人和龙族。 实力大增后的挪威王国在哈拉尔二世的领导下又开始东扩,先后占领了斯维里埃(瑞典),苏米奥(芬兰)等地。并击败基辅罗斯将其变为附属国。史称东征拓土。甚至在1013年,他还派遣四王子艾穆丝率领两万人二百龙去开拓文兰,挪威国力达到巅峰。 为了控制新征服的庞大领土,盖尔与弗洛莱姆斯对原有的纽带封建制进行了改革,曾经的沃利国王实行郡邦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当时的挪威没有足够数目的龙推行叠合领地制,如今征服北海后的挪威王国成为欧陆第一大龙族国度,那作为权宜之计的郡邦制自然不再合适了。 盖尔与弗洛莱姆斯首先在邦之中推行分封继承法分割了除王城邦以外的五个邦,新继承土地的龙不再采用缪薛卡头衔,而是采用与人类方面一样采用格林顿爵位制。 格林顿爵位制由法兰克爵位制演化而来,有大公、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六等爵位,其中大公为宗室封臣专用爵位。而盖尔与弗洛莱姆斯新增的龙族爵位中除了与大公对应的爵位被称为“督公”外其余均与人类爵位无异,而且督公同样为龙族宗室封臣特有。 挪威王国与欧陆的其他人龙共治国家最大的区别是挪威并不是由人类或龙族中一族先行建国后或主动或被动吸纳另一族,而是从建立之初就是一个由被后世称为龙骑士阶级建立人类与龙族共同统治的国家。这就意味着两族王室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 因此对于东方新征服的大片土地盖尔与弗洛莱姆斯也没有照搬法兰克帝国的叠合领地制度而是创立了被称为宗室领联盟制的新制度——该制度和所有的人龙联合政权一样主要由中央与地方,人类与龙族两部分构成。地方上分宗室郡与诸侯郡,宗室郡总管地方军政大权的是大公,均由哈拉尔家族与龙王家族宗室成员世袭,一般分封在王国最重要的位置上。诸侯郡不设最高军政长官,由郡内领主轮流担任,担任地方首领的贵族称为理事公,为终身制。每位理事公接任时都要向国王请封。 第97章 后记 欧陆风云(10) 宗室郡的贵族领袖都是一人一龙共治,他们被被称为宗贵。诸侯郡中人类贵族与龙族贵族互不统属,理事公也由两族贵族轮流担任,另外有一些特别的功臣也会获封世袭理事公,这些诸侯郡被称为世袭诸侯郡,一般为公爵爵位。由于人类与龙族贵族之间禁止交流,每个世袭诸侯郡的最高领袖只有人类或龙族其中一族的贵族,这些人与龙被称为勋贵。 除此之外盖尔与弗洛莱姆斯还规定每逢国王生日或龙王孵化日时地方贵族要入京为国王或龙王庆生并汇报工作,这一过程被称为“参觐”。其中人类贵族参与国王参觐,龙族贵族参与龙王参觐。 挪威地区与斯维里埃南部的地方贵族每年都有进行参觐;斯维里埃北部与苏米奥地区也是同样,不过由于距离原因改为两年一次。 到了1020年,伟大者哈拉尔二世盖尔驾崩。其长子托拉继位,为哈拉尔三世。他将龙族作为王室控制地方的手段被以更多形式下放到各个诸侯的封地,把父亲的对东方斯维里埃与苏米奥地区的宗室领联盟制推行到西部挪威地区。 托拉在位时停止了一切不必要的征伐行动,在全国上下休养生息,甚至放缓了对文兰殖民的脚步。此举虽然有一定争议,但他也确实开创了挪威第一个盛世,史称三世盛世。托拉本人也获得了“繁荣者”的称号。 可惜1031年,仅仅做了不到十一年国王的托拉便患病意外驾崩,由其长子哈莫.哈拉尔继承王位。 公元1032年,哈莫意欲废黜老龙王弗洛莱姆斯,扶植其三子萨姆继承龙王之位。但此举被弗洛莱姆斯察觉,他在哈莫动手前逃离了奥斯陆来到哥德堡投靠西约塔兰省大公贝尔勒——哈莫的三叔。 贝尔勒知道哈莫年幼根基不稳,如今又有了老龙王支持,于是决定与弗洛莱姆斯合作造反。但毕竟事发突然,没等贝尔勒做好准备哈莫就迅速派军队兵临城下,逼迫贝尔勒交出弗洛莱姆斯,托拉与弗洛莱姆斯只好逃到属国丹麦向天主教会求援。 哈拉尔王朝虽然有不少信仰天主教的人,但依然有很多人信仰古老的北欧神话,而且挪威开国沃利国王是自冕自冕,没有获得教会认可,故而教会在挪威也没有足够的控制力。所以天主教会也想借此机会组织欧洲其他国家进攻挪威,进而扩大影响力。 第二次继承人战争因此爆发。贝尔勒军与教会十字军组成的联军在开战后还得到了部分国内东方地区贵族势力的支持,他们希望通过支持一个来自东部的国王提高东部地区贵族在王国中的地位与话语权。 联军主力水陆并进北伐哈莫。战争局势开始向贝尔勒一方。1033年,贝尔勒占领奥斯陆,国王哈莫与龙王子萨姆放火焚城后逃到特隆赫姆。 占领奥斯陆后贝尔勒由罗马教廷派出的大主教蒂莫西主持加冕仪式,宣布其成为挪威国王。而在忠于哈莫的挪威人与龙中他则被称为伪王贝尔勒。 国王哈莫为了与伪王贝尔勒抗衡,开始调动一切能够调动的力量勤王,其中就包括东境郡大公伊尔诺。 伊尔诺全名伊尔诺.哈拉尔,不是普通的诸侯而是宗室,也就是说他有称王的权力。 当年哈拉尔二世在击败基辅罗斯后,将基辅罗斯诺夫歌德罗地区挪威划为东境郡,并将跟随自己征战的三王子盖农封为东境大公,监督防范基辅罗斯。 而后哈拉尔三世下令便停止征伐,解甲归田休养生息。挪威全国各地开始把重心放在恢复生产上。因此在战火突然重燃时,不论是哈莫还是贝尔勒都无法迅速集结出一支强大的军队。 但东境郡是个例外,按照哈拉尔三世的构思,东境郡将成为挪威王国休养结束后继续南下时的跳板。而且从设立起基辅罗斯人就一直想方设法收复失地,时不时还有附近的游牧民族来骚扰,因此此地军队一直保有足够的数目与训练度。 作为盖农之子,伊尔诺继承了这支军队的指挥权。他既有勤王的资本,也有不得不加入这场争斗的无奈——东境郡生产力不足以供给如此庞大的军队,因此东境郡必须由王室统筹调粮来维持生计,而自内乱以来东境郡濒临断粮。 在彻底断粮引起军队哗变前伊尔诺最终决定放手一搏,既然这支军队能南下,那西进也没问题。伊尔诺先是让其子杜赞留守诺夫歌德罗城,自己联合忠于他的基辅罗斯军队佯装西进勤王,故意把防备空虚的东境郡暴露给基辅罗斯人。 基辅罗斯人果不其然发起攻击,但伊尔诺却亲率一支精锐部队悄悄绕到基辅罗斯人后方,与从正面赶来回防的主力部队夹击基辅罗斯军队,歼灭其主力,杀死领军的基辅大公次子雅尔拉夫,解决了西进的后顾之忧。 随后伊尔诺直赴奥斯陆,一路所向披靡,最终在奥斯陆东郊一战击败了贝尔勒指挥的联军,杀死老龙王弗洛莱姆斯,而后乘胜追击,在哥本哈根俘虏并处决了伪王贝尔勒,彻底终结了这场叛乱。 但这时的伊尔诺却也有了二心,既然现在他是挪威王国中最强大的势力,自己又是宗室成员,那为什么不自己称王呢? 于是伊尔诺假意派人护送哈莫国王回京,心领神会的西部贵族在路上伪造意外将其与准龙王萨姆杀死,伊尔诺于是1036年在贵族们的拥护下加冕为王,为哈拉尔四世。 哈拉尔四世称王后,扶植自己领地的龙族宗室督公扎卡德林为龙王。而后为了进一步巩固统治他们从东罗马引入东正教为国教。并将原先挪威王国的头衔“托上帝洪福;挪威国王;北海国王;东土国王;丹麦监督与保护者;罗斯人的监督与保护者;诺尔兰大公;维肯大公;法罗群岛领主;设德兰群岛领主”废除,改为“托上帝洪福;神佑伟大挪威王国的国王;正教的追随者与拥护者”。 关于哈拉尔四世引入东正教的评价历史上一直褒贬不一。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东正教也确实为挪威带来了一片繁荣盛世。 也就在引入东正教的同时,哈拉尔四世也开始引入拜占庭模式大幅度改革国体,发起史称“东化改制”的改革。 第98章 后记 欧陆风云(11) 在中央,哈拉尔四世设置了御前会议院和九署。御前会议院为王国最高决策机构,其结构为首席议政官一人;左议政官一人;右议政官一龙;左右参议官各一人一龙;参议书记两人两龙人,均由国王与龙王亲自挑选。 负责执行御前会议院决策的是中央九署,分别为户税署、执事署,统计署、领军署、工程署、交通署、行政署、宣法署、协调署。 其中户税署负责管理国家户籍与赋税;执事署负责官吏的监督整顿;统计署负责国内贵族监督与管理;领军署负责管理武官与军队事务;工程署负责国内建设与生产事务;交通署负责外交与通商事务;行政署负责国内官员的任用调动与考核;宣法署管理诉讼裁判,处刑等事务;协调署负责管理国内龙族专项事务。各署既相互合作,也相互制衡。 在地方上,对于战时响应他的诸侯,伊尔诺与扎卡德林提高了他们的荣誉头衔并且给予他们重赏,但并没有再多给他们实权;对于中立诸侯则一切照旧;至于那些反抗他的诸侯,废除爵位,封地收归王室,家族成员或处决或流放或为奴,确保其永无翻身之日。 王室因此收回的大片土地,除了自己麾下的少数几个大功臣外,哈拉尔四世没有再把这些分封出去,而是学习东罗马将其划为一个个省,不过与东罗马不同的是哈拉尔四世更加详细的分化了这些省中官员的职责——每省有民政、军事与协调三位总督。其中民政总督由人类官员担任,协同总督由龙族官员担任,军事总督官员不定。其任期一般为三到五年,其中民政总督与协调总督经行政署考核政绩后决定升迁调任,军事总督由领军署考核。 对于郡伊尔诺与扎卡德林也进行了相应改革,他们首先制定《土地交易法》限制贵族兼并土地。之后把各郡治权同样分为民政,司法,军事三部分——地方贵族只有部分税收权。每个宗室郡均有统计署与协调署分署进驻,两分署长官为督察,统计督察一般为人类官员,协调督察一般为龙族官员。每个诸侯郡无论世袭与否均有执事署与协调署分署进驻,其中执事署督察的职责与统计署类似。 统计署、执事署与协调署在地方权极大,甚至能够节制地方军队,每个郡的贵族藩军数目被严格限制,由地方与王室共同负担军饷。另外在地方贵族参觐时这些机构也会代管地方政权——人类宗室前往王京时领地内人类事务由当地统计署分部暂代,反之龙族宗室前往王京时则由协调署分部暂代;而当龙王与国王庆典过近两族贵族需要同时参加时则由领地内两署分部共同暂代。 而且伊尔诺引入东正教为挪威国教后也将国王庆典的日期改为命名日。不过对于龙王由于东正教会还没有明确龙族在圣经中的地位,因此龙王庆典依然在孵化日举行。 这一套改革后的新体制需要更多官员支撑,伊尔诺与扎卡德林于是仿照君士坦丁堡大学的模式建立了奥斯陆王家大学,并在各省设置学校,各地优秀学生经过学校推荐无论出身都可以进入王家大学最终进入官吏体系,以此削弱贵族阶级垄断权力的能力。 对于这个新的庞大官吏体系原先的官制必然也难以负担,据说伊尔诺与扎卡德林的东化改制也有宋人学者参与,挪威并没有完全仿照罗马官制,而是建立了一套类似东方九品官制的新官制。 伊尔诺与扎卡德林创立的新官制被称为十二等官秩制度,分文武内十二等。 其中官级十二至九等一般为基层官吏,除了有少许俸禄外与寻常百姓没有什么区别。八到五等可获得终身制爵位,其中八到七等获男爵爵位,六到五等获子爵爵位。一至四等一般是地方长官以及中央御前会议院官员和九署长官,这些官员的升迁任免均需要国王与龙王的亲自裁决。他们可以获得世袭的头衔世袭。四便等可获得伯爵爵位,但再往上不会因升官而获得更高爵位,除非获得王室的特别封赏。 不过依靠加入国家行政体系获得的爵位无论世袭爵位还是终身爵位头衔都不叠加,永远只保留最后获得的头衔。而且两种爵位都都没有封地,因此这些官员也被称为名爵,除了通过军功获得封地成为真正的贵族外,他们所依靠的主要还是官职带给自己的权力。 如此,挪威王国成为欧洲除东罗马以外唯一一个政教合一的君主集权制国家,再次回归欧洲头号强国的位置。 不过经过四年波及全国的大规模内战,挪威王国的总体国力相较于战前巅峰时期还是有所下降的。英吉利海峡在内战期间失守,挪威王国因此丧失了控制北大西洋百余年之久的的绝对主权。对冰岛与雾缘的控制力大大下降,对文兰更是失去了控制。而想解决这些问题,哈拉尔四世已经没有精力与时间了。 1049年,改革者哈拉尔四世伊尔诺驾崩,得益于他生前开创的新制度,这次权力交接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其长子杜赞顺利即位,为哈拉尔五世。 哈拉尔五世能力虽不及其父,但也是守成之君,虽然没能开疆拓土,但进一步完善了挪威的新政体稳定了东化改制后的国内局势。不过在其统治后期国内爆发大规模黑死病,那场瘟疫对挪威的打击不亚于刚刚结束的内战。 1068年,哈拉尔五世驾崩,王储阿尔高特即位,为哈拉尔六世。在他统治期间将东西两政区合并北海伯国册封给哈雷克家族,雾缘地区实质上独立。 阿尔高特在所有挪威国王中是最默默无闻的一位,他在位期间无功无过,最后于晚年宣布放弃王位出家为僧。 第99章 后记 欧陆风云(12) 1090年,哈拉尔六世退位,王储索特继位,为哈拉尔七世。在他在位期间促成了奥斯陆主教区升格为牧首区,并且出兵援助东罗马抗击塞尔柱突厥人。而成为牧首区的奥斯陆教会也在积极推动与龙族在宗教信仰上的融合,试图为龙族正名,索特时期的龙王萨罗塔尔因此也成为第一位拥有教名且在命名日举行参觐的龙王。 这是在伊尔诺之后挪威第一次大规模干预国际与宗教事务,标志着挪威的影响力再度由区域性走向世界性,索特计划以另一种方式建立挪威一直追求的世界性帝国之梦。索特因此也获得了“虔诚者”的称号,他统治的时期则被称为七世盛世。 可惜索特统治晚年卧病在床时他的王后伊莎贝拉逐渐把控了朝政,丹麦舞女出身的她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不惜让地方势力做大。索特开创的七世盛世也最终结束在她的手中。 1126年,虔诚者哈拉尔七世索特驾崩,王储卡托即位,为哈拉尔八世。即位之时的他仅有19岁,虽然已经成年但是依然由母亲伊莎贝拉摄政,成为太后的她更加肆无忌惮。开启了一段被后世称为“巫妖太后乱政”的恐怖时期。 首先是与名爵挂钩的十二等官级体系,地方势力崛起导致中央财政出现危机,王室设置在全国各地的教学机构逐渐崩溃,国家权力再度由贵族豪强掌握。大贵族集团把自己家族中的大量成员引入官吏体制获得名爵特权,致使官吏体制渐渐固化冗杂。 其次由于官吏体制已经被贵族集团控制,那些对诸侯贵族起监督作用的制度也逐渐崩溃,贵族们开始在郡中省中甚至边境军区中兼并土地,伊尔诺时期为限制地方贵族势力而创立的《土地交易法》逐渐崩溃。昔日强盛的王国如今变得武备废弛,民生凋敝。 为了缓解财政危机,王室不得不开源节流,一面大规模裁剪基层官吏,一方面增加税收,而王室的主要税收主要分为省税与郡贡,而郡中土地丈量结果早已失效,王室也无力再度测量,因此那些提高税务最终还是落到了以省为主的王室直属赋税区中,导致省中平民百姓与王室离心离德,越来越多的流民反而愿意逃到郡生活,流民迁移屡禁不止。 直到被宗贵与勋贵阶级联合推翻,巫妖太后已经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个曾经繁荣强大的国度变得千疮百孔。 贵族推翻巫妖太后之后还政卡托,这位国王在位的前期被巫妖太后把控,后期被权臣把控,最终郁郁而终。 1134年,哈拉尔八世驾崩。因为其无嗣最终经龙王萨罗塔尔与御前会议院商定由其堂兄——纳维亚郡大公泰特.哈拉尔继承王位。 公元1138年2月12日,泰特.哈拉尔来到奥斯陆继位,为哈拉尔九世。在加冕仪式上,泰特身着华服,头戴金冠,接受天下诸侯臣僚拜贺,一切似乎秩序井然。但实际上他面对的是一个阶级已经固化到极点,空有光鲜亮丽之表,实则已经千疮百孔的国家。中央逐渐对地方的控制逐渐减弱,朝廷上的大臣尔虞我诈,宗室诸侯羣凶觊觎,哈拉尔王朝百年来建立的秩序正在崩塌…… 第100章 嘉宁城(1) 夫权谋有正有邪,君子之权谋正,小人之权谋邪。 ——《说苑》 东郊围场案发生后半个月的清晨,靖州嘉宁城的善业坊。三十名殿前卫士兵和一名校尉军官已经在一处旅馆前埋伏多时了。 现在正是靖州极昼之时,太阳已经挂在空中一个多月了,不过城市依然会按照昼夜更替时的时间进行宵禁。 开市的鼓声隆隆的传来,为首的卡夫曼校尉将头盔戴上,小心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街道四下无人一片寂静。 卡夫曼看了看紧闭旅馆的大门,在心中将计划默念了一遍。 殿前卫早已从京兆府那里拿到了这个旅馆的结构图——这是一座欧陆法兰克建筑风格的旅馆,有前后有两个门。东侧为人类客房区,有两层;中间是餐厅与厨房;西侧为龙族客房,有一层。 根据报告里面有三十六人和两条龙。按计划自己的部下二十人从后门攻入,由队正奥农德带领;三十人从前门攻入,由自己带领;另外附近的望楼与跃台上还有六人两龙。等进攻命令下达自己和部下会从地面向旅馆发起攻击,同时望楼上的友军会从空中提供支援。 卡夫曼紧握着手中已经出鞘的环首靖横刀把视线转向近处的一座望楼,只见上方飘过一面红旗——这是行动的信号。 “上。”卡夫曼下令,两名士兵立即沿着阴影来到大门前,将两个小型炸药包挂在了门环上并用火折子点燃。 一声巨响过后木屑横飞,旅馆里随即传来一阵惊呼。 “冲!”卡夫曼挥刀大喊。六名持覆皮铁盾的士兵率先撞开大门的残骸冲入院内,旅馆里的暴徒抄起武器反击,但弓弩手紧随盾兵其后,一轮射击干净利落的解决了最先冲上来的几人。 暴徒匆忙退回旅馆内部,靖军尖刀兵则箭步冲到门前砍翻了试图关门的几个暴徒,成功占领门厅冲入室内。 入室的靖军士兵迅速按所属的伙组成三队,由各自的伙长带领进行攻坚——一伙迅速占领楼梯冲向人类客房二楼,二伙控制大厅与人类客房一楼,三伙则向龙族客房发起攻击。 暴徒们推翻桌椅板凳试图阻拦靖军士兵,想要趁乱从后门逃走,但很快后门外的靖军也杀入旅馆中,与二伙的友军汇合前后夹击敌人。 就在这时一条暴徒龙突然冲入大厅,撞翻了三伙的四个盾兵,眼见他伸出巨爪想要拍死一名士兵,他的铳兵战友们立即开火,没有再给这条龙战斗的机会。 同胞的死震慑住了想要发起进攻的第二条龙,他趁着同胞尸体堵住门的机会果断放弃战斗,撞开一面木制墙壁试图逃生。 但没等他展开翅膀,空中的靖军战龙就一齐向他发射臂弩箭,他惨叫一声滚到地上,被赶来的靖军战龙成功俘获。 与此同时卡夫曼校尉也领着占领楼梯的那伙士兵冲上到二楼。刚刚走出楼梯两支箭便招呼过来,卡夫曼偏头躲过直冲他面门而来的那支,另一支剑虽然命中了他身边的战友,但也只是在对方的盔甲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凹痕。 卡夫曼亲自持盾与伙中的盾兵一同沿着走廊开路,而伙中的弓箭手和弩手也立即在盾牌的掩护下反击,消灭了那些手持远程武器的敌人。随后长槊兵与尖刀兵配合压制那些试图冲上前近战的暴徒,成功瓦解了敌人的反击。 在一名大个子暴徒倒地后,他身后一张惊恐的脸暴露在卡夫曼眼前,卡夫曼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殿前卫通缉令上策划围场袭击的埃尤尔——他的脸和画像上简直一模一样。 “那个银发的就是埃尤尔!”卡夫曼对士兵们大喊。“抓住有重赏。” “杀!”看到埃尤尔就在眼前士兵们大受鼓舞,一路斩杀任何敢于阻挡他们的暴徒。 埃尤尔很识趣没有与靖军纠缠,只见他冲到二楼走廊尽头的窗口一跃而下跳到马厩的屋顶。空中的战龙和龙骑兵立即向他发射箭矢,埃尤尔只好滚到马厩中,堪堪避开了他们射出的箭。 受惊的马匹在马厩中挣扎着,险些踩死埃尤尔,他连滚带爬冲到一堆草料旁,掀起草料后一个暗门赫然出现在眼前——这道门后是他的手下们前天刚刚挖好的密道,与十几米外的嘉宁城地下沟渠相连,本是为了在行动后逃离,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 但埃尤尔刚刚掀开暗门的门板,卡夫曼便踩断马厩的稻草屋顶从天而降。 趁着卡夫曼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埃尤尔立即拿起一旁的干草叉向他刺去,身经百战的卡夫曼立即滚到一旁躲避,挥刀斩断了草叉的木柄站起身来。 “靖狗!我要让你们血债血还!”埃尤尔拔出腰上的匕首向卡夫曼冲过来,极度的恐惧终于在这一刻化为杀意。 “杀光你们!”埃尤尔嘶吼着用匕首刺向卡夫曼的脸。卡夫曼根本不屑于躲避,用臂甲生生接下这一刀,就势抓住他的胳膊后用另一只手肘猛击埃尤尔的面门。 埃尤尔哀嚎一声,鲜血从断了的鼻子里喷出,卡夫曼紧接着狠狠拧折了他的胳膊,迫使埃尤尔丢掉手中的匕首。 埃尤尔吃痛一下子被卡夫曼按倒在地,口中的谩骂也变成了求饶。 “你个小混蛋,就这个胆子还敢当刺客?”卡夫曼耻笑一声,他本来还担心埃尤尔会咬舌自尽呢,现在看来是他高估了对手。 其他的靖军士兵很快也从四周围过来,逮捕了旅馆中所有还活着的暴徒…… 第101章 嘉宁城(2) 一个时辰过后,正在自己负责的殿前卫京畿东厢衙门中补觉的洛格收到了手下成功的情报。他兴高采烈的穿上殿前卫厢长的官服与龙骑腰带,带上“威利斯”的腰牌。武世禄也在同僚的帮助下穿上甲胄戴上项鞍。二者连早膳都没有吃便前往牢楼准备查看这十几天废寝忘食获得的战果。 秋猎在即,围场中发现乱党是靖州当下的头号大案,不过这些乱党已经露出马脚自然就不是什么难事——给殿前卫一个位置没有他们搜不出来的东西,当天殿前卫就发现了潜伏在围场中那些暴徒的行踪,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围场中乱党的据点,那是一个被淹没了入口的水下洞穴,乱党在里面藏了大量武器火药以及正在绘制的围场舆图,上面甚至标注有还未开始搭建的检阅台的位置。 仅仅用了不到十天,殿前卫就查出了乱党在城内外所有的据点,他们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故意放出一些错误信号迷惑他们,最终选择在今天一举击破。 就在卡夫曼攻克善业坊中那个旅馆的同时,嘉宁城中还有三处地方也正在进行抓捕行动,无一例外圆满成功,参与行动的所有殿前卫士兵中只有两人负伤——一人被敌人刺伤手臂,一人被敌龙拍断肋骨。 京畿东厢衙门没有独立的牢房,那群暴徒只能关到殿前卫指挥衙门的牢楼,那里属于殿前卫大将军弗拉马尔。自己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查案期间殿前卫的牢楼的主楼会借给京畿东厢衙门使用。 不过牢楼虽然属于指挥衙门但是与指挥衙门并不在一起,算是一个专门负责羁押刑讯的半独立衙门。洛格与武世禄足足飞越了大半个行政区才在赶到这个寻常百姓避之唯恐不及的牢楼衙门上空。 洛格与武世禄向望楼亮明身份后在衙门的前院降落,院中的士兵与军官大都是刚刚结束行动的京畿东厢同僚,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后洛格便兴冲冲的踏入牢楼之中。 在此之前洛格也来过这里好几次——牢楼内阴暗干燥,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恶臭,与民间传说中的哀嚎不断不同,关押着百余人的这里却安静的令人窒息。只有地下室中的刑讯室时不时传来一阵恐怖的哀嚎,犹如鬼魅般飘荡在并不宽敞却显得无比空旷的牢楼中久久不绝,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回声还是自己的幻听,亦或是什么更加恐怖的存在。 不过今天牢楼里却很是吵闹,刚刚被抓进来的囚犯们还不知道这里的可怕之处,洛格估计得再过个两三天这里才能重新安静下来。 洛格大步走过一个个牢房向地下室走去。牢房中那些刚刚关起来的囚犯有的哀求有的咒骂。而那些关起来有一段时间的囚犯则纷纷躲到牢房深处的阴影,不敢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 地下室越来越近,从里面传出来的哀嚎声也越来越清晰,通过声音洛格判断现在正在接受审讯的是一条龙。不过无论是人类还是龙族,落到这里来一律牲畜不如。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哀嚎声中逐渐出现了一些含糊不清的话。“快停下!” 看起来审讯官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因为紧接着洛格便听见一声更加凄惨的惨叫,这声惨叫传遍整栋牢楼,给牢楼带来了一段短暂的安静。 门前守卫的两名士兵向洛格行礼并准备向刑讯室报告,但是洛格制止了他们,轻轻推开门站在了审讯的官员与士兵身后。 洛格看向那条正在接受审讯的天龙——他被用铁链绑在了一个立起来的“米”字形铁架上,四肢被绑在叉形支架上,而脖子尾巴还有两个翅膀则被锁在十字形支架上。这样一来被审讯的龙仅能用后足站立很快就会腰酸背痛,同时龙最脆弱的胸腹部也会完全暴露出来——从那颤抖的后腿与血淋淋的伤痕来看审讯官们对这条刚刚被抓进来不到半天的龙的审讯很有效率。 为了防止龙在审讯中伤人,这条龙的吻部被套上了一个防撕咬但能够说话的铁笼,铁笼的边缘深深的嵌入鳞片之中。他的爪子也都被削平了,估计挨削的时候这条龙不怎么老实,有几趾鲜血淋漓,估计就算他能活下来也很难康复了。 “我再问最后一遍。”审讯官恶狠狠的说。“提供给你们舆图还有号牌的是谁?” “我真的不知道。”那条龙说。“他们安排这些的时候我都不在!” “你再说一句不知道,我就切掉你的一块身体。”审讯官走到旁边的刑具台前做挑选状。“你的翅膀,爪子,眼睛,又或者说你的命根子。反正我只需要留一条舌头就够了。” “我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们,靖狗!”丰建和歇斯底里的大吼。 审讯官骂了一句,拿起一把烙铁直接按到那条龙的血肉模糊的下腹部——那里的鳞片已经被拔掉了。 又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皮肉的焦糊味传入洛格的大脑,洛格暗暗提醒自己下次再观摩审问龙族一定要备一个耳塞。 “够了。”洛格走上前去。“真是聒噪。” “厢长阁下。”审讯室中的殿前卫们这才发现自己的厢长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迅速立正向洛格行礼,那名审讯官也赶紧放下烙铁——他正是在围场中与洛格一起狩猎,以及领导今天抓捕行动的卡夫曼校尉。 “审问这样一个家伙真是辛苦你们的耳朵了。”洛格拍了拍卡夫曼的肩膀转头看向铁架上的龙。 “你就是埃尤尔的座龙丰建和吧。”洛格不紧不慢走到铁架一旁的木台上,从这个高度可以平视龙族囚犯的眼睛。“我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官威利斯厢长,咱们终于见面了。” 与埃尤尔一样,丰建和也是曾经西党丰姓氏族的最后幸存者——丰姓氏族的前身是炽翼帝国海源氏族,从法兰克入侵到平西之战这几百年的时间他们的氏族一直通过阴谋与投机这样不择手段的方式为一己之私干涉着这片土地的政局。 第102章 嘉宁城(3) 洛格上下打量着丰建和,他虽然是西党遗孤,但是从他光滑且泛有金属光泽的银白色鳞片来看他过的并不艰苦。洛格很怀疑幕后金主给他的资金究竟有多少被用在谋反这件“正事”上了。 丰建和怒视着洛格,这种眼神洛格可是见得很多了,所谓的愤怒只是为了掩盖心中的恐惧而已。 “说说你们的目的吧。又是平冤西党吗?”洛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并不在乎对方回不回答。 “你放心,我不会以折磨你为乐。”洛格说着从一旁拿起一把小而锋利的刀抵在丰建和左翼与肩膀内侧连接处——这里没有鳞片覆盖而且有几根重要的血管,是龙族身上为数不多的弱点。 丰建和还强撑着一副无畏的样子,但是从他为了躲闪刀刃而扭动的身体以及躲闪的眼神能够看出他内心的恐惧正在不断增长。 “说实话,我不喜欢刑讯。”洛格看着丰建和的眼睛微笑着摇了摇头。“那样很麻烦而且不体面,不论对你还是对我。” 说罢洛格干净利落的在丰建和身上割了一个小口,殷红的龙血瞬间涓涓而下。 “厢长阁下!”审讯室里的其他殿前卫似乎也被洛格此举吓了一跳,但洛格仅用一个眼神便镇住了他们,让他们把一张摆着纸和墨的桌子搬上木台放到丰建和的右前爪下。 “你不想说可以写。你应该说识字的吧。”洛格微笑着把一支特制的毛笔放在桌子上——龙一般都会把自己的一根趾甲磨圆并刻上墨槽直接用爪趾沾墨写字,但丰建和的爪子都被削平了,只能用这种特制的毛笔。 “把你们的目的,行动计划,成员的名字与职责都写下来。” “你的血流干大概要一个半时辰时,不过我建议你在一个时辰写完,不然到最后你就算想写也没有力气了。”洛格走到一旁的香漏前挂上几个铜铃,拿起一旁的火把点燃一柱香放到香漏上。“我一个时辰后回来,如果你的供词能让我满意我会考虑留你一命。” 说完洛格便转身推着卡夫曼的后背走向审讯室的大门。“走吧,没必要在这家伙身上浪费时间。我听说万香楼新来了个新厨子,做的东方菜是一绝,咱们兄弟几个去尝尝鲜,我请客。” 见有长官请客审讯室中其他殿前卫也来了兴致,簇拥着洛格离开了审讯室,只留下一名牢楼衙门的龙族士兵还有丰建和在昏暗的火光下注视着渐燃渐短的香,听着血液落在地面上的回声…… 一个时辰后洛格回到审讯室拿走了那几张写满了供词的纸,为丰建和包扎好伤口并让士兵悄悄搬走藏在铁架后的滴水桶后便把让手下把他押回了牢房。 “厢长,您这个办法真好用。”一名殿前卫士兵把供词递给洛格。“吃着饭唱着歌就把情报问出来了。” “这个方法也得视情况而用,不是对谁都有用的。”洛格大致浏览了一下丰建和写下来的供词,虽然字写的歪歪扭扭,但能看出来该写的信息都写下来了。 洛格于是把它交给身边的卡夫曼。“就按着这个继续审其他囚犯,把每一份供词都比较一下,绝对不能出纰漏。” 这次的主谋殿前卫早已查出是埃尤尔——他是原西部萨灵伏果狄的小儿子,当年萨灵伏家族被手下戮没作为投降靖军的投名状时埃尤尔不知如何成功逃脱成为萨灵伏家族唯一存活下来的人,这些年来不仅没有低调埋名,反而一直不怎么老实。 不过埃尤尔这个人虽然有一腔复仇热血却头脑简单,能把其他西党遗孤团结起来掀起这股风浪必然是有指使。那个人或者龙,又或者组织为什么要利用他,又想怎么利用他估计埃尤尔本人都不知道,想要找到线索就必须从这些暴徒的供词中寻找到蛛丝马迹。 洛格能感觉到自己即将触及到这一切的真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真的能揪出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那就真的是功大于过了。 “现在吃饱喝足了,接着审吧。”洛格拍了拍卡夫曼的肩膀。“审问是牢楼衙门弟兄们的强项,正好这次咱京畿东厢也好好学一学。” 交代完这一切洛格便准备离开刑讯室回京畿东厢衙门安排下一步的部署。但就在这时一名士兵突然跑过来报告,说是乌尔夫厢长找自己。 听到乌尔夫厢长的名字洛格也是一愣,他是内府殿前卫的厢长——殿前卫有十四厢,其中嘉宁府有三厢,这三厢中乌尔夫的内府厢直接负责宫廷近卫,是所有殿前卫部队中最核心的部队,有自己独立的衙门与牢房,甚至允许在某些情况下绕过三司直接对囚徒进行审判和行刑。 乌尔夫的内府厢虽然名义上与自己的京畿东厢平级,但实际上他的权力与地位都远高于自己,而且乌尔夫作为爷爷的亲信也是是为数不多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 洛格快步走出牢楼来到衙门大门口,刚刚出门就看见乌尔夫带着一大群手下堵在门口,京畿东厢的同僚们正在和他们对峙。而其他厢的殿前卫知道内府厢是惹不起的,而京畿东厢这几年来了个皇亲国戚当厢长同样不好惹,都识趣的远远躲开。 “乌厢长,您来这里干什么啊。”洛格虽然心有不满但还是挤出一个笑脸迎上去。“咱们进里头喝些茶水慢慢说。这剑拔弩张的,让外面看了多不好。” “威厢长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也不久留。”乌尔夫摇了摇头。“咱们当兵的不拐弯抹角,我奉主君之命而来提走今天京畿东厢抓来的那批囚犯。” “乌厢长这是什么意思?”洛格既惊讶又恼火,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听说内府厢要接手围场的事务啊。” “围场的事我管不着,但今天那些暴徒恐怕不是从围场抓回来的吧。”乌尔夫也笑了笑,这个笑容虽然很自然,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还请威厢长行个方便,提完这批囚犯我们马上就走。” 第103章 嘉宁城(4) 洛格听到背后院子里的同僚又有些骚动,只能硬着头皮顶着。 “这些暴徒可是我的部下冒死抓回来的!”洛格大声喊道。“你说是主君的命令,那圣谕在哪?” 说完洛格又悄悄凑到乌尔夫耳边小声说:“乌叔,您给我个面子。弟兄们为了抓这些暴徒几天几夜没合眼了,现在刚刚回来盔甲都还没放凉呢。您给我七天,七天一过我亲自把这批囚犯给您送过去。” “世孙邸下。不是乌叔我为难你。”乌尔夫也小声回了一句。“这是你爷爷的意思我也没办法,只能是今天。” 说完乌尔夫退后一步与洛格拉开距离,亮出了一个玉牌,上面“视孤亲临”四个金字堵住了洛格接下来所有想说的话,他只能和其他殿前卫一样对叩头对金字牌行礼。 “殿前卫京畿东厢厢长威利斯.沃尔茨.哈雷克听旨。” “臣,接旨。” “主君口谕。‘即日起东郊围场案与西党余孽叛乱案并案,由殿前卫内府厢衙门全权调查。原围场遇袭案证物供词,人员龙民等一切有关之物均移交内府衙门,不得有误!’” “怎么样,威厢长。”乌尔夫收起金字牌。“那批囚犯现在可以提了吗?” 洛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爷爷究竟想要干什么。而乌尔夫见洛格没有反应便让部下准备行动。 “我厢长,你给我一个时辰。”洛格赶紧站起身拦住乌尔夫。“就一个时辰,等时候一到这批囚犯我亲自给你们送过去。” “威厢长这是何必呢?”乌尔夫不屑的笑了笑。“耽搁个一两个时辰对我来说没什么,对你来说可是抗旨啊。” 洛格刚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乌尔夫却没有继续坚持。 “也罢,你想折腾我就给你一个时辰折腾。”乌尔夫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不过军中无戏言。就一个时辰。多一秒都不行。” 乌尔夫说完便带着大部队离开,仅留下小部分亲信候在门口。 京畿东厢的同僚们迅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控诉着自己的不满,其中一些话虽然是气话,但是若真的追究起来绝对能定上个意欲谋反兵变的罪。 “安静!”洛格大吼。“你看看你们还有没有殿前卫的样子!” 还好这些将士还是服自己的,自己这么一吼还是镇住了局面。 “卡夫曼,招呼好内府的这些兄弟,不得怠慢。世禄,跟我出去一趟。”洛格命令道。“其他的,给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回来要是看到谁不老实,罚他一年夜巡!” 部下们只好服从命令,洛格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在心中默算着时间,迅速跳到武世禄身后挂上系绳向着甘棠宫的方向飞去。 现在这个时候爷爷应该在北宫中。洛格与武世禄表明身份后降落到休翼街南街的广场上,从大靖门入宫后快步穿过南宫来到北宫的寿康宫前——这里是爷爷的寝宫。 洛格让武世禄等在宫门前自己进去,可刚刚踏入宫门洛格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寝所的大门紧闭,院子中的侍卫却比平时多了一倍。 不过洛格很快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殿外——那人穿着正四品太监的官服,中等身材,有些偏胖,官帽下露出深棕色头发与一对黑灰色眼睛。 洛格很快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他就是爷爷的贴身太监欧高坦。 “欧叔。”洛格立马换上一副笑脸。“欧叔您怎么在这?是在等谁吗?” “哎呦,是世孙啊。”欧高坦听见洛格的声音也笑眯眯的走过来。“还能等谁,当然是等世孙您啊。” “等我?”洛格有些疑惑。“爷爷让您来等我?” “您爷爷一大早就让我在这等着了,说您今天肯定会来找他老人家。”欧高坦换上一副长辈语重心长的语气说。“怎么,邸下该不会又给你爷爷惹出什么乱子了?” “瞧欧叔您说的。”洛格嬉皮笑脸的说。“我就顺路来看看爷爷不行吗。” 洛格说着半推半搡的拉着欧高坦往殿门走去,但刚刚踏上台阶门前的两名内府殿前卫便横下未出鞘的剑默默挡住门,堵住了洛格的去路。 “你们是傻了吗?不认识我这张脸了!”洛格愣了一下后顿感火大,刚刚乌尔夫欺负自己也就算了,连小兵也敢如此嚣张。 “邸下您先别急。”欧高坦趁机从洛格手上挣脱出来。“你爷爷有个口谕留给你。” “哎呦,欧叔您早说啊。”洛格不得不走下台阶叩首听旨。 “主君给咱家留了两个口谕,让我先问问来的是谁。”欧高坦并没有直接宣旨。“请问殿下的是洛格还是威利斯啊?” 洛格突然感到一股来自血脉深处本能的寒意,想都没想便说:“我乃靖州世孙洛格。” “既然如此,那世孙洛格.李.雅阁接主君口谕。” “臣,接旨。”洛格感觉自己的心跳正不断加速——这是爷爷的第二个口谕了,自己的一举一动爷爷似乎都能料到,自己却不知道爷爷到底想要干什么。 “主君口谕:‘今个孤想清净清净,谁都不准了打扰孤。尤其是那个臭小子,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洛格不知为什么感觉松了口气,但是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爷爷平时都蛮宠着自己的,直接把自己拒之门外还是第一次。来的时候本想着最多被骂一顿,但没想到会连爷爷的面都见不到。 “得罪世孙,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洛格看了看紧闭的殿门本想着再等一等,但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催促着自己赶紧离开这里,而且自己只有一个时辰,最终洛格只能谢过欧高坦失魂落魄退出宫殿。 “这么快?”等在宫外的武世禄看到洛格这么快就从寿康宫出来赶忙凑上去,看到洛格的脸色后便知道情况有些不妙。 “出什么事了?”武世禄问。 “还能怎么样,爷爷甚至不愿意见我。”洛格不耐烦的说。“爷爷早料到我要来了又给我留了口谕,今天这一切都是针对我的。” “这么说……”武世禄顿时紧张起来,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那咱们现在是回牢楼吗?” “不,”洛格不甘心的看了看太阳。“还有时间,咱们先去一趟东殿阁。” 虽说成功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但事已至此不如放手一搏,至少得让老爹知道他儿子为了这个家到底都做了什么。 第104章 嘉宁城(5) 武世禄于是和洛格从仁和门出宫来到禁苑,然后从禁苑的靖安门来到父亲比约恩所在东殿阁。 回到东殿阁洛格径直走到父亲比约恩的寝宫。刚进寝宫的院子洛格就看见比约恩穿着一身素白色便服正在悠闲的打着五禽戏,父亲胖乎乎的身体让那些动作看起来无比滑稽。 每每看到父亲这副模样洛格心里都会想起一个词——心宽体胖。 “呦,你小子终于知道回来了啊。”比约恩看见洛格出现在门前边做操边说。“快来替你爹看看我瘦了没,这几天你爹每天只吃一顿饭。” “爹,你就别瞎折腾了。”洛格瘫坐到父亲一旁的花坛上。“全天下都饿死你都是最后一个。” “你小子就知道损你爹。”比约恩停下来笑骂道。“瞧你那垂头丧气的样,又搁哪吃瘪回来舔伤口了?” “爹您就甭问了,您就是知道又能如何。” “嗯,那倒也是。”比约恩既不气也不恼。“谁让我家儿子翅膀硬了老爹追不上了。” 比约恩于是又开始做五禽戏,不再理会洛格,如此过了一会反倒是洛格自己先忍不住了。 “爹,您就真的一点也不关心您儿子这些天在干什么?”洛格站起身凑到比约恩面前。 “打着你爷爷的旗号到处耍威风呗。”比约恩呵呵一笑。“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洛格于是把这十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从他约威世宁出去打猎到在围场遇袭,从搜索围场到刚刚吃了爷爷的闭门羹无不细致入微的告诉了父亲。 比约恩则一边做戏一边时不时的嗯两声,并没有因洛格的描述而有什么情绪波动。 “你说完了?”比约恩听洛格不再言语便也停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拿起一把小扇子扇风纳凉。 “完了。”洛格点点头。 “那我给你出个主意。”比约恩慢慢坐直身子,洛格赶紧凑上去。 “你不是常在殿前卫出入吗?” “嗯。”洛格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你赶紧去寻个舒服点的牢房,再笼络笼络那些牢头。”比约恩一本正经的说。“这样咱一家三口进去的时候好能舒服些。” “哎哟,我说老爹。”洛格急得跳起来。“都什么时候你还在这开玩笑。” “开玩笑?你真以为你爷爷不会把你关进去!”比约恩的语气严肃起来。“三龙夺储案才过去多久你忘了?我告诉你,姓哈雷克的被囚禁,被砍头,咱都轮不到第一个!” 洛格没有反驳,方才的闭门羹已经让他意识到并非所有事爷爷都会惯着自己。 “你小子是泼天的胆大啊!这些年来我监过国佐过政,你爷爷说往东,我连往西看一眼我都不敢。”比约恩掰着手指头说。“军队、粮草、官吏、银两。大靖的命脉就在我手底下我都不敢动,你小子才混上个厢长就敢挑战你爷爷的权威了!” 说到这比约恩叹了口气。“我看我战战兢兢这么多年,到底还得栽你小子身上。” “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洛格拉起父亲的胳膊。“爹你别光吓唬我,想想办法啊。” “我能什么有什么办法。”比约恩说。“哦,你小子以为我是巫师啊!先这样再那样,然后你爷爷就会心情大悦,抱着你小子说干得漂亮了?” “我是说这事会不会是二叔在捣乱,二叔以前跟乌尔夫厢长有过交情,是不是他一直在监视我们给爷爷报告。”洛格凑到父亲耳边小声说。“如果这样他肯定还有下一步,我们得做好准备……” “哪里来这么多歪门邪道的心思!”比约恩猛的一拍椅子的扶手。“这事用得着你二叔掺和吗!” “我这也是为老爹考虑。”洛格不甘心的说。“您把他当弟弟,他可没把您当哥哥。要是最后二叔真的成了事,绝对没有咱们家的活路。” “你二叔想争就让他争。你给我老老实实的。不然到时候我第一件事就是废了你这个世孙。” “得,我还是去寻个舒坦点牢房吧。”洛格赌气往宫门口走,但刚回头就看见自己的母亲李华婉从外面走过来。 “大老远就听你们爷俩搁这吵吵嚷嚷。”李华婉看了丈夫与儿子一眼。“又怎么了?” “还能有什么事,你儿子又在外头给我们惹麻烦喽。” “你俩一个在家里头混吃等死,一个在外面招风惹事。”李华婉毫不客气的说。“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嫁到你们家。” 李华婉说完不再理会洛格与比约恩,径直走进宫里,洛格与比约恩对视了一眼,指了指宫殿,连忙都追了上去。 “家里头都快揭不开锅了。”李华婉把手上的账本摔到桌子上。“侍从银两,衣食用度,上个月失火的厨房,偏殿的顶瓦,马上还有秋猎时的礼钱……我看咱们这一季不如拿个碗到街上要饭去得了。” “哎哟,孩子他娘。”比约恩追上李华婉。“你就别添乱了,再不济我好歹也大靖的世子,还能穷死不成。” “你嫌我添乱!那你来管这东殿阁的账!”李华婉毫不客气的怼回去。“都说什么哈雷克家的人仗剑驭空,与龙共舞。怎么到你这出了个这么怂的人啊。你还不如像你二弟你儿子那样闹腾点,咱家也不会这么憋屈。” “哎,他娘,你可千万别夸这小子。”比约恩说。“你知道这小子这才回来又惹出了什么事吗?他欺瞒顶撞老爷子被逮着了,刚刚从寿康宫吃了闭门羹回来找我想办法呢。” “娘。”洛格也凑上去。“我也是为了您还有老爹着想,我知道错了。”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吵吵嚷嚷除了丢脸还能干什么,李华婉瞪了比约恩一眼。“儿子真出了事咱们两口子又能逃的掉?小子不懂事老子还不懂事吗!自己生的小孩,哭着也得养!” “得,到头来还是我受气。”比约恩苦笑一声,但看了一眼李华婉的脸色后赶紧转向洛格。“臭小子走吧,你娘正烦着呢,咱爷俩就别火上浇油了。” 比约恩说完便半推半搡的把洛格推出宫外回到方才的椅子旁,二人心照不宣的回头看了一眼大门,确定老婆和娘没跟过来都暗暗松了口气。 第105章 嘉宁城(6) “你看见了吧。”比约恩往宫里一指。“佐政的时候我受你爷爷的气,回到家里我受你娘的气。你那脾气要是在我这个位置,还不得气疯了一头撞死。” “爹,我娘也是想让您争点气。”洛格说。“咱们大靖文君,襄君都是在当世子的时候就扬名于外了。到了您这反而被二叔抢了风头。” “那你小子在外面惹事就是争气了?”比约恩往洛格头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有本事惹了事别回来找你爹。” “好了好了爹。咱别争这个了,一会让娘听见又免不得一顿数落。”洛格说。“你跟着爷爷的时候比我久,您说,现在爷爷那边我该怎么办。” “你爷爷把你这个功收回去,说明你爷爷认了你这个将功补过了,你还想怎么样?”比约恩说。“怎么,你还想让你爷爷奖励你?就你爷爷那脾气和手段,你顶撞了他现在还能站在这跟我抱怨就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我没有顶撞爷爷啊。”洛格委屈的说。“我没有说不愿意交出那批囚犯,只是想让爷爷稍微宽限几天,毕竟我的部下连天加夜的查案,刚刚把这批暴徒抓起来,还不到两个时辰内府厢就把他们提走了,这以后衙门里谁还愿意卖命啊。” “哎,你想好你到底是谁再说话。”比约恩伸出手止住了洛格的话。“你若是威利斯,我没有这个儿子。你若是洛格,那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但你要又是世孙又是威利斯。”比约恩慢慢靠到椅背上。“那你说这算不算勾结禁军啊。” 洛格瞬间火气全无,突然想起爷爷留给欧高坦的两个口谕,顿时是冷汗直冒。自己若是以威利斯的身份来,那不就是擅闯宫禁来质问爷爷吗,这和造反没什么两样。 如果当时自己说来的是威利斯,自己现在会怎么样呢?洛格不敢想象。 “接下来我就把你当成威利斯——不管你进宫是什么目的,在别人眼里看来就是主君偏袒内府厢夺了你们的功劳。”比约恩说。“本来是你治军不严却要让主君给你背黑锅,这不是顶撞是什么!” “军队最重要的是忠诚,是绝对服从。至于其他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这两个前提上。如果一支军队你镇不住管不了,成了骄兵悍将,那越是精锐威胁越大,到时候你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亏得你爷爷还愿意认你这个孙子,不然勾结龙储,让龙储置于险境这两个罪名就够你受的了。”比约恩说。“不过你爷爷的宠爱不是无止境的。你爷爷当然能等你小子把这件事一查到底,但你要是真的成了事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他就是要杀杀你的锐气。” 从洛格垂头丧气的进门自己就知道洛格的目的是什么了,让自己出主意最多占六分,借这件事给自己倒苦水占四分。 不过自己也无所谓,自己跟着父亲西古德这么多年什么委屈没受过,父亲这次也只是敲打这小子一下。这小子平时跟他直接讲道理是绝对听不进去的,就得等他闯了祸吃了瘪,往他伤口上撒盐才能让这小子记住。 “至于你说二叔掺没掺和进来,我只想说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爷爷要真想治你,有没有你二叔都一样。”比约恩看着洛格的眼睛。“你小子记住,没有你爷爷,你,我,还有你二叔,谁也不是。” “爹,您讲的这些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不明白您为什么就这么不愿意和二叔争一争,爷爷就您还有二叔两个儿子,二叔一倒您不就万事大吉,不用天天过这么委屈了吗。”洛格疑惑又无奈的说。“当年赈灾多好的机会能扳倒二叔,您倒好,直接跑到爷爷面前求情。仁义礼智信方面咱大靖挑不出第二个像您一样的人,但圣人也得会自保啊!二叔他现在可都是仪同三司了,您当真以为处处让着就能感化二叔,让他事成后放咱们一条活路?” “我知道你小子脑子里想的什么。从我给你二叔求情让他赈灾后你就开始闹腾了。”比约恩对此却呵呵一笑。 “我知道你小子看不上你这个老实爹,天天想跟你那个闹腾二叔学。但你们再怎么闹腾都是窝里斗。不要以为这天底下就只有咱靖州。和外面的世界比起来,大靖真的一点也不大。” 比约恩指了指在门口伸头探脑的武世禄。“你小子要是背后也长一对翅膀能御风而行,从大靖最东头到最西头用不着一天。” “你二叔跟咱们一家是不对付,但毕竟也是血亲,当年也只有他敢提出那个方案。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那个办法确实救了很多东边的百姓。” 讲到这比约恩望向天空。“说是受命于天其实权力只是恰好落到咱们哈雷克家的手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靖群狼环伺,咱们要是让百姓跟咱们离心离德,这天下变个主子又是什么难事呢。” “百姓也有喜怒哀乐,你觉得对于坐在圣元殿上的那一人一龙,那些快饿死的百姓真的在乎他们姓什么吗?” 洛格对此话的回应是罕见的沉默与反思,他第一次觉得父亲做的那些所谓不可理喻的事并非是因为软弱无能。 “不要以为掌权治国就是勾心斗角卖弄权术。那种想法只会祸国殃民自取灭亡。看起来再天衣无缝的权术也有露出马脚让人抓住把柄的一天。”比约恩把视线转回洛格身上。“你知道这么些年我是怎么做的吗?两个字——‘本分’。” 在大靖这个国度,一个不善武艺甚至恐高的世子能在几十年的斗争中既没有被废黜也没有被架空,甚至还能监国佐政扬仁义勤德之名于外,靠的就是这两个看似简单的字。洛格如果能参透这个两个字真正的含义,就能明白权谋亦有正邪之分。大道至简,诚与仁才是万谋之中无解上谋。 “你别看这两个字看着好欺负,没什么内涵。但这些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该做的事做好,不该做的事坚决不做。出了错就老老实实承认,有了功也要踏踏实实干活。”说到这比约恩指了指自己的寝宫。“以你二叔的本事,他但凡能本分一点,这个东殿阁早就是他的了。” “你小子记住,为君之道不是耍阴谋玩诡计,不是好勇斗狠。而是循正道,思民之所思想民所想。让天下人知道咱们有诚心有诚意。”比约恩拍了拍洛格的后背。“你小子脑子比你爹活络,你要是学会了正道,你比你爹,比你二叔都强。但你要是把这脑子用在了旁门左道上,那就说不好是福是祸了。” “你好好想想这十几天你光想着立功那威世宁的伤势你关心了吗?你想立功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比约恩慢慢站起身。“威世宁最终能成为龙储靠的也是本分,你跟着他多学着点。” “我知道了。谢谢爹指点。”洛格第一次心服口服的向父亲行礼致意,并且把父亲的教导认认真真的记在心里。 “行了,多的我就不啰嗦。我得看看你娘那边怎么样。”比约恩看了看宫里,儿子这边处理好了还有老婆那边。“你赶紧回去把那批囚犯交了。有时间换身衣服去看看威世宁,过些日子你们两个一起给你爷爷还有公叔赔个不是,保证下不为例。接下来你就老老实实的负责管好围场,等秋猎一过,这事也就算翻篇了。” 第106章 西殿阁(1) ……首阳觉变,即令下引世平世昱归府。范成怒而杀之。世平振翼欲遁,卫率中平将十铳至,射而坠地,斩首杀之。世昱恐而从,至仁和门会世训,范成欲杀世昱。世训仁厚,遽止之,范成愠曰:“汝有天命,方为龙主,岂可滥仁!今妖妃祸国,世平、世昱皆不为公计,以事属公,何所虑!且覆水不收,围宫冲府,大事如此,请为公杀之!”遂刺世昱而杀之…… ——《靖史》———————————————————————— 威世宁慢慢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并不在西殿阁的寝宫中,而是在公子府的寝所中。 疑惑的威世宁四下环顾,发现自己的视线变低了很多,赶忙低头检查身体——身上的伤口都不见了,可是自己居然变得只有六七岁的小龙这么大。 这些变化让威世宁愈发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慢慢走到寝所的门前推开门来到院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落叶满地的萧条之景。 幼年的记忆涌入威世宁的脑海——公子府有七栋相互独立的府邸,自己还有二哥三哥住在这里绰绰有余。不过自己所在的府是七府之中最简陋残破的,甚至寝所的窗户都时常漏风,一到冬季冷如冰窟。 这也不奇怪,那些自己叫着哥哥的兄长并不是自己从未谋面的虞姓兄弟,而是异父异母的威姓兄弟——清和龙储威世训、平川大君威世平,光山大君威世昱。自己作为赐姓公子能活下来还能有一片安身之所已经是养父威士荣的最大的仁慈了,除此之外自己还奢求什么呢。 外面已是午夜时分,威世宁抬头望向天空——自己小时候很喜欢在极光下幻想天上的星座,这是漫漫长夜中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 可惜今天的天空阴云密布,压顶的乌云遮住了平时灿烂的银河,威世宁只能失望的把视线移回冰冷萧瑟的府邸之中。 “大君。”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威世宁回头望去,说话者正是自己的贴身龙宦何承恩——不过同样也是一副年幼小龙的模样。 “怎么了?”威世宁问,自己的声音同样稚嫩无比,他一时间甚至有些怀疑说话的是不是本龙。 “大君,我肚子有些饿了。”何承恩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一样缠着威世宁说。“咱们去厨房找点吃的吧。” 听何承恩这么一说威世宁自己也有些饿了——现在这个年纪正是龙生长最快的时候,一条小龙每天至少要吃掉自身体重三分之一重的食物。而威世宁隐约记得自己吃上一餐已经是日落前的事了。 威世宁知道自己不可能像二哥三哥那样叫仆役随时给自己备餐——父亲和君叔国务繁重无暇关心自己这个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养子,自己现在的宫院仆役都是世子比约恩帮着安排的,甚至连朴诚大君这个封号都是世子帮着起的。不过世子也不可能一直关注这里,那些仆役自然很快就懈怠了。 好在这群仆役中还是有何承恩真正与自己交心——他与自己年龄相仿,是一条天海混血龙,据说是一名西部乱党的私生子,战后被贬为奴籍送到甘棠宫中做龙侍,被比约恩选为自己的贴身龙宦后下面挨了一刀送到了自己身边。 何承恩——何以承接恩情。虽然年幼的威世宁想不通他被从父母身边夺走后又被贬奴籍,甚至还被割掉了重要部位有什么恩情可承。但是何承恩自己却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作为一条难以自立的混血龙,何承恩不仅感恩朝廷让他避免暴死街头的命运并给予了他安身立命之所;还感恩朝廷给了他与公子大君威世宁相识的机会,让他一个罪臣之后也能结识如此尊贵的朋友。 “走吧。”威世宁点了点头,虽然从年龄算何承恩大了自己一岁,不过他还是像两个孩子中的大哥哥一样指挥何承恩说。“衣服脱掉,我来带路。” 威世宁和何承恩于是回到寝所内相互把衣服脱下来——接下来的运动量会很大,如果刮破了衣服免不了又被那些仆役们训斥。 府邸中会有卫兵站岗巡夜,因此威世宁与何承恩都是走屋顶上走——年轻小龙的活力似是无限的,现在睡觉必然睡不着,填饱肚子只是他们行动目的的一部分,还有一半是为了好玩。 收好衣服后威世宁与何承恩一前一后悄悄爬上院中的一棵足有成年人类腰一样粗的靖州凝璃树——这种靖州独有的树表面粗糙且会析出类似沙砾一般的颗粒物,小龙的爪子可以轻松抓住树皮而不易坠落。 两条小龙很快来到树梢,一前一后展开翅膀纵身一跃滑翔到屋顶上。 自己的府邸作为公子府中最小的一栋只有三进三路。现在他们所处的寝所位于中路最后一进,而厨房则在东路第一进的角落。虽然距离并不近,但是府邸中有许多荒废的院落,沿着那些院落的屋顶走就不会被卫兵与仆役发现。 自己这身虞姓血脉带来的黑色鳞片在白天虽然是大家不屑的对象,但是到了晚上就是天生的夜行衣——自己会在前面探路,确保不会有卫兵与仆役发现擅离寝所的他们再让何承恩跟上来。这时候威世宁经常把自己幻想成身负重任深入敌后的精锐斥候。 威世宁与何承恩非常喜欢在高低错落的屋顶之间攀爬滑翔下来,虽然有时会摔个大跟头磕掉几枚鳞片甚至牙齿,但和飞行的乐趣相比那些疼痛就不值一提了。 从来没有龙教过自己与何承恩如何飞行,他们完全是在这种半娱乐的方式下学会了如何用翅膀和尾巴在空中保持平衡。再过几年等自己的翅膀再长大一些尾巴再有力一些,威世宁不觉得自己会比那些有龙传授经验的龙飞的差。 追逐打闹中威世宁与何承恩不知不觉就到了厨房的屋顶上方——这里是自己所在府邸的边缘,东边一巷之隔是三哥威世昱府邸,斜对面一街之隔是二哥威世平的府邸。他们的府邸都有六进三路,面积比自己的府邸大一倍还要多。而且与自己府邸的荒凉不同,那里即使深夜也是灯火通明。 可是就在威世宁与何承恩准备遛下屋顶去厨房找食物时却看到宫外的街道上来了一大批擎着火把的士兵。他们从自己的府邸前急驰而过直接控制住公子府的卫兵冲入二哥三哥的府邸之中,很快一阵模糊的呼喊声从他们的府邸中传过来。 第107章 西殿阁(2) 威世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叫上何承恩爬到屋顶最高处想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一个躲在烟囱后一个躲在正脊后,悄悄探出脑袋观察府邸外那些士兵的行动。 只见留在街道上的士兵把公子府的卫兵紧紧看住,有几名卫兵想要反抗立即招致一顿毒打,剩下的士兵很快就放下武器投降了。而二哥三哥的府邸中也传来一阵喧闹声,有几个仆役惊慌失措的从府邸中跑出来但也立刻被包围府邸的士兵打倒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何承恩小声问,听得出来他很紧张。 “我也不知道。”威世宁摇了摇头,不过自己能感觉出来今晚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寻常,还是赶紧回到寝所躲起来的好。 “咱们快回去吧。”威世宁转头对何承恩说。但是自己刚刚转头余光就看见一条体型巨大的战龙扑面而来。虽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但那双巨大翅膀掀起的狂风瞬间就让自己失去了平衡,若不是及时抓住烟囱的一角恐怕就要掉下去了。 但威世宁刚刚稳住身形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叫,随即便是重物落地以及瓦片破碎的声音。回头一看何承恩没能保持住平衡翻过正脊沿着倾斜的屋顶滚到地面上,由于来不及控制姿态摔了个四脚朝天。 威世宁感觉背后一阵幻痛——龙背上都有脊刺,小龙的脊刺虽然不会很大但是这么摔一下也一定很疼。 更不巧的是何承恩并没有掉到府邸内而是摔在了府邸外的街道上,何承恩的叫声还有坠落瓦片破碎的声音肯定会引起那群士兵的注意。 现在自己和何承恩都还不会滑翔以外的飞行方法,正当威世宁焦急怎么把何承恩拉上来时却见一名军官模样的人策马跑到何承恩身边,没等何承恩爬起来二话不说跳下马抽出刀指向何承恩的眼睛。 何承恩还没有从坠落中回过神来却又见一把利刃立在自己眼前,他几乎要吓晕过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哀求的眼神望一望军官再望一望自己。 “你是谁?”军官大吼道,何承恩吓得一哆嗦,张开嘴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低语。 “等一下!”威世宁鼓起勇气从屋顶上滑翔下来,那名军官顿时如临大敌退后两步与何承恩拉开距离,并将剑锋转向自己。 虽然自己只是龙公养子,但也是法理承认的公子大君,对公子拔刀相向按靖律可是要夷三族的大罪。 但很显然对方并不在意这个后果,或许他根本就没认出来自己这条赤身露体没有华服加身,鳞片也没有丰衣足食的龙才有的金属光泽的小黑龙会是靖州的公子大君。 “你又是谁?”军官大喊,与此同时一批士兵也围了过来,手持足以与几条战龙对峙的武器戒备着两条还没有那匹战马大的小龙。 “我……我是大靖公子……朴诚大君,威世宁!” 威世宁鼓起勇气把自己的身份报出来,对面听到后的明显愣了一下,很明显疑惑大于惊讶。 “放肆!”军官大吼。“再敢胡言绝不轻饶!” “阁下,两个小贼而已。”一名看起来副官模样的人对军官说。“快解决了他们去卫率那里吧。” 威世宁顿觉恐惧,想再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闭上眼睛等待着这群人对自己的判决。 “这是怎么回事?”就在威世宁觉得自己死期将至时又一个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一条龙的声音。 威世宁把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看到方才杀气腾腾的士兵们正对着一条身披紫色官服的龙行礼。 “大监。”领头的那个军官对那条龙说。“只是两个小贼而已,我们马上处理好。” “我们不是贼!”威世宁急忙大喊。“我是威世宁,是朴诚大君威世宁!” 那条龙向自己靠近了几步,把自己还有何承恩仔细打量了一遍。威世宁感觉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让自己有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把他们一起带过去。”那条龙最终下令放了自己还有何承恩一马。 威世宁于是与何承恩一同被士兵押送到二哥威世昱的府邸前,威世宁这时才发现二哥三哥也已经在这里,不过从他们身后跟随的属官与仆役来看他们应该不是像自己这样被狼狈押送过来的。 那位军官把自己与何承恩赶到一个角落便不再过问自己,而方才那名被称为大监的龙则走到二哥三哥面前亮出一块金字玉牌。 “平川大君威世平,光山大君威世昱接旨。” 二哥三哥相视一眼,最终还是俯首低翼行礼接旨。 “主君有令,龙公圣体有恙,急宣次子平川大君,三子光山大君入宫。” 二哥三哥有些不知所措,而就在他们不知该不该领旨的时候只见属官的队列中也走出来一条龙挡在二哥三哥面前——这条龙威世宁是认识的,他是二哥三哥的家师卢首阳。 当然,名义上他也是自己的家师,虽然他从来没有指导过自己学过哪怕一个字。 “等一下!”卢首阳直面宣旨的那条龙。“让宁大监,既然是主君的旨意为什么要让你一个西殿阁的属官来宣读?” 让宁大监,威世宁隐约记得他是大哥威世训的太傅,自己并不清楚他真正的名字,只知道大家都称呼他为让宁大监。 “而且前几日我刚刚觐见过主公,主公尚且安康,怎么几日过去就圣体有恙?”卢首阳说。“请大监回去代二位大君禀报主君,另派甘棠宫官员宣旨,不然恕难从命。” 说完卢首阳转过身,挥翼说:“快带两位大君回去,今晚无论任何事都由我负责!” 卢首阳在公子府中很有声望,二位哥哥的属官于是准备护送他们的主子回府,但是他们刚刚准备行动让宁大监就厉声呵斥住了他们。 “我看谁敢动!”让宁大监呵道,随他而来的士兵也纷纷亮出武器。 第108章 西殿阁(3) 威世宁与何承恩紧紧贴在一起,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卢首阳!你和苏妃一起妖言惑众,窥伺国本,为一己之私祸国殃民!”让宁大监杀气腾腾的看着卢首阳的眼睛。“你说你负责,你担得起为乱国家这个责任吗!” 卢首阳转身刚想要反驳,但是却见让宁大监突然扯下自己的官服,那套宽松的官服下赫然是一件软甲。没等卢首阳有所反应,让宁大监侧过身一记干净利落的甩尾用尾刃割开了他的喉咙。伴随着一阵惊叫卢首阳顿时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平川大君光山大君抗旨谋反!”让宁大监高举那溅满鲜血的玉牌。“把这群乱臣奸党统统逮捕,拒捕者一律诛杀。” 现场很快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二哥推开三哥想要起飞逃跑,结果被火铳打了下来,场面自此不受控制。到处都是兵器碰撞的声音以及人与龙的惨叫,血肉横飞。二哥三哥的府邸燃起熊熊大火,燃烧的噼啪声与建筑倒塌的声音不绝于耳。 威世宁与何承恩趁乱躲到了一辆牛车后,并用自己的翅膀把何承恩裹起来,试图利用自己的黑色鳞片隐藏在夜色中。 混战持续了整整一夜,期间有几名不知哪一方的士兵似乎发现了自己,但都没有过来痛下杀手。威世宁也说不清究竟是自己鳞片还是造就这身鳞片的低微血脉救了自己一命。 第二天太阳升起时整个世界一片寂静,连开坊开市的钟鼓声都停了,威世宁和何承恩鼓起勇气离开藏身之地。只见灰烬如雪一般飘落,朦胧的烟雾甚至让威世宁有些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场噩梦。 但很快他们就看见了二哥威世平的遗体——他的脑袋已经不见了,已经凝固了的龙血如同他纯正威姓血脉的鳞片一样殷红,只有那身金丝云纹公子常服证明着他生前尊贵的身份。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战斗的声音,两条小龙赶紧躲进府邸中锁上大门——府邸里并没有战斗过后留下来的狼藉,但自己的仆役与士兵都丢下府邸还有他们逃跑了。离开前很显然还带走了不少府邸里的东西,为了防止事后败露,他们还放火烧毁了不少东西。 威世宁与何承恩就这样等在府邸中希望有谁会来救他们。虽然火势并没有烧到他们的寝所但是很快蔓延到了厨房与仓房。躲在寝所中的他们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搜集来到食物都吃完后他们期望的拯救者也没有出现。 漫长的等待中自己与何承恩越来越虚弱。睡觉,或者说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甚至不知道下一次醒来会是何时,又或者还能不能醒来。 “大君!朴诚大君”威世宁隐隐约约听见何承恩的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于是便挣扎着回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可是就连自己也没听清自己说的什么。 “洪明大君!”何承恩的声音似乎更加清晰,而且更成熟了。但洪明大君是谁呢?这个封号好熟悉,但自己就是想不起来。 “洪明邸下!” 威世宁终于惊醒,抬头一看便看见了何承恩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见自己终于起身他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邸下终于醒了,那群天杀的乱党真是该死。” 威世宁一时还是有些分不清这自己究竟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环视四周,自己正在寝宫偏殿的御案前,御案上的书卷被碰倒了一摞,掉的满地都是。转身一看,身后“贤者万年,介尔景福。”的楹联与头顶“中正怀仁”的匾额清晰可辨。 据说梦中是看不清字的,现在自己应该是醒了。威世宁深吸了几口气,又喝了一杯何承恩递过来的热茶水才渐渐回过神来。 从自己在围场受伤以来不时会感到疲惫,方才自己只是想在御案上小憩一下没想到睡的如此深,不知道康复后这种情况会不会好转。 威世宁回想刚才的梦境,不知为什么这几天自己经常会梦到多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差点害死自己却又为自己带来今日荣华富贵的那个晚上。 大靖延续了炽翼帝国时期的婚姻制度,靖君与龙公可娶一位正妻四位侧室以及无上限的妾室;宗室可以娶一位正妻三位侧室与十位妾室;异姓贵胄可以娶一位正妻与两位侧室与五位妾室。平民百姓则只能娶一妻,即使富户最多也只能再择一位侧室两位妾室。 在平西之战前父亲威士荣有一位正妻与一位侧室,分别是公后韦丽珍和公妃苏秀宁。而大哥威世训作为正妻韦丽珍的长子其龙储的地位一直很稳定,甚至在平西之战时父亲都放心让他与世子比约恩一起留守后方监国。 可是父亲在亲征定南府时被一门回旋炮偷袭,一片爆裂弹的金属碎片嵌进了父亲的脊骨中,医官们为了保住父亲的性命用了许多猛药,从此之后父亲威士荣虽然活了下来但是终身被腰疼症所困,而且也失去了飞行与生育的能力。 如此变故使得父亲性情大变,逐渐失去了对韦丽珍的宠爱,对大哥威世训的态度也愈发冷淡。 就在平西之战结束后的第五年靖州爆发大规模龙瘟,这种在欧陆被称为灰鳞病的瘟疫夺走了很多龙的性命,公后韦丽珍去安济局的安济坊视察民情结果也染病而薨,因为瘟疫会传染父亲威士荣直到韦丽珍下葬前都没有去探望过她。 如此一来威世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苏秀宁拉拢了一批大臣希望能将自己扶正。本已备受冷落的威世训如临大敌,觉得异母弟弟威世平与威世昱随时可能取代自己的地位,于是也开始暗中结党试图扩大自己的势力网。 但那时的父亲很显然没有再立后的打算,于是苏秀宁决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威世平扶上龙储之位来提高自己的地位。但龙储毕竟是国本,大臣可以容忍她在韦丽珍尸骨未寒时就窥伺公后之位,却不能容忍她肆意干涉国本。苏秀宁只能在父亲耳边进谗言试图陷害威世训,试图借父亲之手将其废黜。 第109章 西殿阁(4) 事情最终的导火索是宫廷卫兵发现一个形色可疑的人从西殿阁出来,将其逮捕后此人承认自己是一名巫师,龙储威世训请他来西殿阁做法,希望威士荣快点死去让自己能够继承龙公之位。 父亲听后勃然大怒,下令将威世训软禁于西殿阁中,并开始对其属官进行调查。 但奇怪的是如此重要的旨意当天居然没有发出去。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消息泄露到了西殿阁,威世训以为父亲终于要对自己下手于是放火焚烧西殿阁并趁乱来到右金鳞卫衙门发起兵变。 威世训假借救火率军封锁了甘棠宫切断了其与外界的联系,随后让自己的太傅赵范成宣布龙公患病被公妃挟持,同时假传御诏宣威世平与威世昱入宫。 之后的事自己也有所亲历——兵变中二哥三哥拒绝接旨一个被杀于公子府中,一个被杀于甘棠宫前。 大哥威世训知道仅凭自己的兵力是无法攻入甘棠宫的。他希望速战速决通过让自己成为父亲唯一活着的儿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杀死自己的两位弟弟后他开始联络世子比约恩希望入宫面见父亲与君叔。比约恩假意同意实则暗中将父亲与君叔的旨意传出宫外。成功调集军队号并召百姓前来平定龙储威世训之乱。 父亲与君叔宣布宁则旁支血脉也不可让大逆罪臣上位,威世训犯下大逆不道之罪废黜龙储之位被贬为庶民。 于是杀了两位兄弟的大哥最终也没有成为胜者,在军民围攻下大哥带领残兵败将逃到嘉宁城附近的玉山仓的仓城负隅顽抗,坚持了五天后手下叛变将大哥的寝房包围起来想要将其擒获捆绑交给靖君龙公,但是大哥不愿受辱在寝房先服毒后自焚,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威士荣与西古德就此开始了一场对朝堂进行了一次不亚于平西之战般血腥的清洗,参与谋反的官员与将领被株连九族,苏秀宁也被软禁了起来,很快郁郁而终。 至于自己,在府邸中与何承恩等了足足半个月之久才有人发现他们把他们救出来。据说再晚哪怕一两天,那即使最厉害的御医出面也无力回天了。 现在回过头来看,父亲那段时间对谁都是暴躁无比。但是侧室苏秀宁却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取代韦丽珍成为公后。软禁大哥的旨意很有可能是她拦住并泄露给大哥的,为了故意制造这场误会。自以为运筹帷幄的她最终却坑死了自己和两个儿子。 而大哥自以为与世子的交情很好,觉得就算世子不会加入自己的阵营也至少不会与自己为敌,但他始终没有意识到世子与他并不是私交好,而是因为同样作为储君所以才会将相相和,最终也落个身死名裂的下场。 如果他们都能本分一些,或许这些误会就不会发生,那一场堪称灾难的叛乱也就根本不会出现。 当然,如果真的那样的话自己现在依然只是个不受待见的赐姓公子。威世宁也说不准自己究竟会期望哪种结局。 三年后三位公子被平反这场浩劫才逐渐平息。二哥威世平与三哥威世昱死后被追封龙储头衔,不知道如果他们在天有灵会作何感想。 而九天失去三个儿子对父亲威士荣的打击也很大,他足足有五年深居北宫之中没有上过一次朝,而龙储之位也同样悬了五年。 再然后,立后择妃成了大臣们谈论的禁忌,而龙储之位则越过那些蠢蠢欲动的宗室就这么奇迹般的落到了自己头上,自己被封为洪明龙储,亲生父亲永定侯虞守仁也被追封兴和摄政公的称号。 不过经过那血腥一夜威世宁对龙储这个位置的第一印象并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如履薄冰。三位兄弟的遭遇无时无刻不警示着自己——自己并不是父亲的唯一选择,只是父亲的最优选择。 自己不求能扬名四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就好了。 “邸下,乌胡尔克医员来了。”何承恩向自己汇报说。“现在要让他们进来吗?” “哦。”听到乌胡尔克这个名字威世宁来了精神。“先等一下,快把这收拾一下。” 何承恩立马帮着威世宁把地上散落的书卷捡起来码放好,当最后一本书放好后威世宁便让何承恩带乌胡尔克入殿,自己则正襟危坐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等待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威世宁看到一本奏书没有摆齐,几次想重新摆正却又觉得越摆越歪,就在自己准备进行第三次调整的时候丘诚谅也带着乌胡尔克医员来到了殿里。 何承恩最先进殿侍立在自己身旁,接着是前去接乌胡尔克入宫的丘诚谅。唯一的人类乌胡尔克医员紧随其后,最后入殿的是一名叫西维斯的龙族医女。 乌胡尔克虽然是医员但是人高马大一副战士的模样,而西维斯作为他的助手却是一条小巧的橘红色雌性天龙——和身旁的丘诚谅比起来,她简直就像一个精准的小玩具一样。 这一人一龙都不是西殿阁的属官,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没有能够为龙储诊病的医官头衔。 威世宁回想起在东郊围场的那一日,自己因失血与惶恐昏迷后丘诚谅把自己藏到一片树丛中。随后立即前去围场处寻求支援并开始在周围寻找医生,最终他在那个被守备军监督即将迁移到村子里发现准备参加今年的杂科科举的咸原县医员乌胡尔克。 “邸下现在感觉怎么样?”乌胡尔克行完礼后在何承恩的帮助下解开身上的几处绷带检查自己的伤口。 “伤口有些痒。”威世宁说。“而且还是会时不时感到疲惫,没有精神总想睡觉。” “邸下的伤势恢复的很好。”乌胡尔克点了点头说。“但是邸下毕竟流了很多血,胸前的那刀距离主心脏更是只有几指的距离,精力肯定还是要慢慢调养才能恢复的。” “哎。”说到这正在为重新上药的乌胡尔克突然皱了皱眉头,威世宁自己还有一旁的丘诚谅与何承恩顿时紧张起来。 “怎么了?”何承恩小心翼翼的问。 第110章 西殿阁(5) “邸下的圣体没有问题。”乌胡尔克说。“伤口恢复的情况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今天可以换另一种药了,但是这副药中有几副名贵药材在城中各处都买不到,不知西殿阁中可有。还请邸下降罪。”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不必再去买了。”威世宁说着转向丘诚谅。“诚谅,你带医员去西殿阁的药剂库,从那里取药。” “师父,告诉我该拿什么药材,我回去拿吧。”西维斯说。 “这不是一两句能说的清的。”乌胡尔克摇了摇头说。“我和丘卫率去拿,你留在这里好好服侍邸下。” 西维斯于是卸下斜挎在胸前的药箱交给丘诚谅。丘诚谅挎上药箱后与乌胡尔克一起离开宫殿,殿内只剩下威世宁何承恩还有西维斯。 威世宁看了西维斯一眼,又看了何承恩一眼,心中窃喜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那个……”威世宁转向何承恩。“大胖,你也不必在这里候着了,去把这些已经批好的奏书拿给典书院,让他们发下去。” “现在吗?邸下。”何承恩有些疑惑。 “是的,快去吧。”威世宁点了点头,何承恩只好把那一摞已经批阅好的奏书放进胸前的锦袋中向自己行礼离开偏殿,只留下自己和西维斯还在殿中。 威世宁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与西维斯见面的场景——那时从昏迷醒来看到的第一张面孔就是一脸担忧的西维斯,彼时的她正在和乌胡尔克一起全力抢救自己的性命,刚刚醒来的自己甚至以为她就是引领自己去往天国的天使。 自己虽然已经成为了这个威姓血脉统所治国度的储君,但是自己体内的虞姓血脉依然让自己不能像真正的威姓储君一样——身为大靖龙储,自己是唯一一位已经二十一岁却还没有大婚的龙储。 父亲与君叔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世子东殿阁也不能过分干涉西殿阁尤其是龙储的私龙事务。那些大臣们虽然时不时会提几句,但是目的只是为了表现他们心系国本而非真心想要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 看来这件事也和其他事情一样,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威世宁看向西维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可随着何承恩的离开偏殿威世宁心中的窃喜却逐渐被紧张取代——自己知道如何与何承恩和丘诚谅交流,知道如何与乌胡尔克谈话,但是对于西维斯,自己真的不知道从何聊起。 除了宫中龙伶外,威世宁从来没有与真正的异性龙说过话。 殿内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寂静中,西维斯低翼俯首站在御案斜前方,自己则一边想着话题,一边翻阅着奏书让自己不要显得过于刻意。 不知过了几分钟,威世宁知道再不抓住这个机会何承恩他们就要回来了,于是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胆。 “听说你们之前在东陆做过军医?”威世宁决定不要太冒昧的直入正题,先从自己擅长的方面入手再视情况循序渐进。 “回邸下的话。”西维斯说,她的口音带着浓重的东陆腔,不过还不至于让威世宁听不懂。“我和师父在海讷桑德开了五年医馆,因为得罪了当地一位有背景的医生被征召到军队,在军队当了六年军医。” “你和你师父怎么认识的,是世交吗?”威世宁继续问,东陆对人类与龙族之间的交流有着严格的限制,即使贵族也不能随意结交异族,那就更不用说平民了。唯一可能的是他们的祖上曾经是龙骑贵族,但后来双双没落了。 “不是。”西维斯摇摇头。“我只是师父救治的第一名龙族伤患。” “哦。”威世宁来了兴致。“怎么回事?” “师父曾经游历四方,在怒斯里亚还有君士坦丁堡学习过医术,人类与龙族的医学师父都很精通,但是由于没有龙族助手,所以师父一直不敢给龙看诊。”西维斯说。“我五岁的时候师父去我的村庄收药材,我当时正好去拦一头受惊的耕牛,结果被牛角刺伤了前腿。” 听到这威世宁看了看西维斯的前腿,她的左前腿上果然有一个疤痕,疤痕虽然不大但是相较于其他地方明显有些凹陷,可以想象当年的伤口应该非常深,很有可能洞穿了整条腿。 对于一条五岁的小龙而言,这应该算是很严重的伤了。 “师父救了我的命而且保住了我的腿,但是却告诉我不能再干重活了,师父同情我于是从地主手上把我买下来收了我为徒。” “那你们是怎么来到大靖的呢?”威世宁继续问,虽然她和乌胡尔克的身份丘诚谅已经调查过并且汇报给自己了,但是由于西维斯和乌胡尔克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在东陆生活,在靖州很难调查出那段时间他们的经历。 比如方才西维斯与乌胡尔克相识的经过,丘诚谅的报告上只是说他们二者在十年前在松兹瓦尔相识,但并没有说明西维斯是因为受伤被乌胡尔克收为徒的。 而且一些细节威世宁还是想听西维斯亲口说出来,哪怕是自己已经知道的那些。 “挪威人类与龙族进行长期协作需要向官署……用靖州的称呼叫官衙购买联户证明,但是我们哪买得起那个。”西维斯斯苦笑一声。“我们很谨慎小心,但最后还是被举报了。正好那时候王室正在发兵平叛,法官说要不然我和师父一起去坐牢,要不然就一起当军医,要是有了功劳说不定还能得个联户的身份。”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决定离开军队的呢?”威世宁很委婉的问。“又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医者看不惯杀戮吗?” 这是也是威世宁最关心的一点,丘诚谅调查乌胡尔克与西维斯是从挪威军队中逃出来后来到靖州的,最开始向官府登记的职业也是随军医官。 这种行为在严格意义上算上逃兵,虽然是从东陆投诚大靖的逃兵,但威世宁想要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择逃跑。 第111章 西殿阁(6) “邸下高看我了。”西维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是威世宁第一次见到西维斯的笑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可爱。 “去了军队才知道那是个无底洞。”西维斯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民乱四起,虽然都是小仗但是此起彼伏,我和师父在各个军队间被调来调去,连天加夜的工作却根本没有谁给我们记功,就算干一辈子也无济于事。” 威世宁轻轻点了点头,军功监管制度崩坏可是大忌。东陆的教训一定不能再出现在自己的治下。 “后来趁着又一次行军的时候我找了个机会驮着师父离开了军营。”西维斯很快恢复了方才轻快的语气。“我们逃的时候弄不来龙鞍,师父也不会骑龙。只能抓着我的角和耳朵,几次差点掉下来,现在想想耳朵还会疼呢。不过幸好没有追兵发现我们,我还师父有惊无险的离开了军营。” “哦。”威世宁没想到眼前看起来娇弱的西维斯还有如此惊心动魄的经历,看来自己之前是有些小瞧她了。 “然后你们就来到靖州了?” “嗯。”西维斯点了点头。“海讷桑德的医馆是回不去了,师父和我商量了一下决定来靖州,听说这边更清明,更公平些。” “那来到这感觉和东陆比起来怎么样?”威世宁迫不及待的想从西维斯口中听到她对大靖的评价。 “名不虚传,谢谢邸下。”西维斯感激的说。“我们是从金川关入靖州的,在金川关外的长水亭哨所就被巡逻的空侯抓住了。不过也没扣押我们多久,金川县的县官不到两个月就给我们那一批发了过所让我们去西洋郡,在那里官员给我们在咸原县分了田,还借给我们和其他六户一头耕牛和一批农具。” 威世宁点了点头,咸原县原来是盐碱地,普义渠修好才适合农耕的,按照时间推测,西维斯应该属于官府派过去的第四批开荒者。 西维说到这又笑了笑。“我是不敢碰牛了,所以我都是自己带上犁耕地。” “你还亲自犁过地!”威世宁有些心疼,西维斯的身材小巧匀称,一身橘红色的鳞光滑细腻,翅膀上的纹路如羽毛一样轻盈灵动。自己实在不能想象她拖着沉重的犁在泥泞中艰难前进的样子。 “说来惭愧,但我和师父实在是不会种地,而且因为我是龙,所以和师父分的地最多,但是收获的却和别的户差不多,甚至还少一些,缴税后就没多少了。后来县衙的人就把地收回去了给我们在县医馆安排了个工作。”西维斯说。“师父一边学习靖州的语言文字一边准备参加杂科科举,今年是第三次了。为了生计师父和我白天出去巡诊,晚上温习医书,恰好遇上龙储邸下。” “看来咱们很有缘分。”威世宁抓住机会试图拉近和西维斯的距离。“你挺会说话的,一般的人或者龙知道我是龙储后都会诚惶诚恐,连你师父一开始也不例外,你倒是一直很平静。” 没想到西维斯听完后却脸色一变,后退了一步慢慢俯首说:“我只是尽一位医女的职责去缓解伤患者的病痛,让伤患保持心情愉悦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如果有哪里冒犯到邸下,请邸下治我的罪,不要连累到我的师父。” “啊,不……不是……”威世宁没想到西维斯会误解自己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和你说话真的很开心,你能平静的与我对话这很好。而且你们救了我的命我却治你们罪,岂不是恩将仇报让天下不耻。” “小民愚钝,请问那邸下您的的意思是?”西维斯慢慢抬起头,但是语气明显不如方才那样放的开了。威世宁有些后悔把话题引到身份上面,让西维斯想起了她与自己之间尊卑有别。 “那个……你师父不是要参加今年的杂科科举吗。”威世宁说。“我可以直接授予他官职,无论是进御医署,惠民局还是安济局你师父都可以自己选。” 御医署惠民局和安济局是靖州官方医疗体系的核心,其中御医署专门为靖君龙公还有宗室贵胄服务,在三者中地位最高。惠民局负责为民间提供问诊制药以及售药服务,地位次于御医署。而安济局则是官方防治瘟疫,安置民间病患的部门,在三者中地位最次。 威世宁几乎可以肯定乌胡尔克会选择进御医署,不过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更能体现出自己的诚意。 “邸下过奖了,这件事我不能做主还需要请示师父。但是小民还是替师父先感谢邸下的好意。” “你师父有自己的目标,那你呢?”威世宁露出一个自以为很和善的笑容。“我可以解除你的奴籍。你也可以像你师父一样自由选择想去的地方,那么你想去哪呢?” 在登记大靖户口时乌胡尔克作为人类男性医员自然可获得编户工籍身份。但是西维斯是龙族雌性医女,医女在靖州大都是官婢奴籍,因此时至今日西维斯依然是奴籍身份。 “如果邸下允许,我愿意继续留在师父身边,帮助师父,跟师父学艺。” 如果走正常流程,乌胡尔克无论进哪个那个部门按照规定都是不能带西维斯一起的,靖州官府的医女同样需要经过考核与分配,就算西维斯能通过考核,也不一定会和乌胡尔克分配在一起。 更何况就算西维斯能和乌胡尔克分配在一起,也改变不了她奴籍的身份。 “嗯,不忘师恩是很好的。”威世宁点了点头。“那你自己的生活呢?你这么年轻,除了工作学艺也要考虑婚丧嫁娶,不是吗?” “嗯?”西维斯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疑惑。 “你不仅拯救了我的性命,也拱卫了这个国家的国本。”威世宁决定不再拐弯抹角。“我一定会回报这份恩情,直到我的生命终结为止。” “那请问,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威世宁感觉心脏快跳到了嗓子眼——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第112章 西殿阁(7) “邸下身边还缺医女吗?”西维斯脸上依然是那副疑惑的表情。“我学艺还不精,师父的本领我连一半都没有学到,估计难以担此大任。” “不……那个。”威世宁没有想到西维斯完全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我是说……” “不过,邸下如果不嫌弃。我可以为邸下切一下诊。”西维斯说着 “哦,当然可以。”威世宁当然不会拒绝。“虽说雌雄有别,但是医者另当别论,不是吗?” 威世宁于是缓缓抬起右翼露出翼下那片柔软的部位,西维斯则走上前伸出翼爪轻轻搭在威世宁身上感受他心跳的脉动。 龙族翼下内侧与身体相连的地方是龙族身上血管最为丰富且没有鳞片覆盖的地方,熟练的医员可以通过感受龙红黄两种心脏的脉动判断出这条龙身体的健康状况。 虽然以前经常有龙伶服侍自己,但是威世宁并不觉得那些肢体上的接触有什么不妥。可西维斯的抚摸与龙伶不同,威世宁心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在炎热的夏季飞入一片积雨云中,感受着湿润清凉的空气充盈肺部将心中烦闷与浮躁一扫而空,却又担心天气突变让自己置身险境想要尽快离开。 看着近在咫尺的西维斯,体会着西维斯爪趾在自己翼下的活动,威世宁既想心安理得的享受这美妙的一刻,却又有些羞愧想要躲开。 “邸下是不舒服吗?”西维斯突然皱了皱眉。 “啊,怎么回事?”西维斯的这个疑问把威世宁拉回了现实。 “邸下心跳的节奏很急很不均匀。”西维斯把翼爪从威世宁身上收回来。“请问您在受伤前也会有这种情况吗?” “我……”威世宁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摇了摇头。 “请问我可以看一看邸下的眼睛吗?” “当……当然。”威世宁点了点头。“我允许你直视我。” 龙的眼睛长在头部两侧,西维斯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右眼,随后转到另一边检查了一下左眼。而威世宁也借此机会仔细欣赏了一番西维斯那迷龙的眼睛——她的眼睛是有桔色系天龙族常见的晶绿色,纺锤状的瞳孔漆黑如墨,翠玉般的巩膜纯净无瑕。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干净纯洁的眼睛了。 “邸下的巩膜有些混浊。”西维斯退回御案前再度俯首说。“请问邸下的眼睛有没有颗粒感,会经常发痒吗?” 威世宁之前并没有注意眼睛痒不痒,但是听西维斯这么一说突然觉得眼里像进了沙子一样痒。 “这个……是什么意思?”威世宁眨了眨眼睛,用翼爪轻轻揉了揉。 “邸下体内红黄两种血液可能有些不协调。如果眼睛经常发痒且有颗粒感也可能有橙血症,会引起软鳞病。” 软鳞病是龙族一种皮肤病,虽然不致命但是一旦出现很难根治,患病的龙皮肤会失去弹性,鳞片会失去光泽并且变脆且容易脱落,严重者甚至会因为无法抵御严寒而丧失部分飞行与潜水的能力。 “很严重吗?”威世宁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鳞片,光滑坚硬,并没有变脆脱落的迹象。 “邸下不必担心,等师父回来再确认一下。”西维斯说。“就算真的有问题也不会严重,等邸下伤好只需要服用一些药汤稍加调理就能够痊愈了。” “邸下。”就在这时何承恩也从外面回来了。“昌明世孙来了,他想要见您。” “邸下国事繁重,小民先告退了。”西维斯慢慢起身。“我会告诉师父在殿外等一下的。” 威世宁刚想要阻拦但洛格已经大摇大摆的闯入殿中,自己也只好让何承恩把西维斯送出去,目送着她离开偏殿。 “世孙洛格参见龙储邸下。”洛格走到威世宁御案前行礼——他们年龄虽然相仿,但是威世宁作为龙储与世子地位同等,洛格作为世孙还是要向威世宁行礼的。 “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威世宁有些不高兴的说。“你现在不应该在审那些西党遗孤吗?” “得了吧,你能不知道爷爷把咱们在围场遇袭的案子交给内府殿前卫吗。”洛格沉下脸走到一旁的椅子上重重的坐下来。“哪壶不开提哪壶,早知道不来了。” “是我求你来的吗。”威世宁哼了一声。“说吧,找我什么事?” “什么事先等一等,我看刚才那个谁不是那天那个医女吗?”洛格一改方才不满的语气兴冲冲的问道,脸色变得比天上的云都快。“怎么,你把她带到宫里来了?” “他师父的医术不比宫里的御医差。”威世宁说。“而且既然一开始给我看诊的就是他们,他们肯定更能把握好我的伤情。” “真的只是这样?”洛格露出一个坏笑。“你盯着那位医女的眼神我可看见了,说没什么意思打死我也不信。” “瞎想什么呢!”威世宁抄起一本奏书作势要砸过去。 “哎,你急什么啊?”洛格赶紧躲到椅子后面,见威世宁爪中的奏书没有真的砸过来便探出脑袋继续说:“本来我还有点怀疑呢,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到处瞎操心。”威世宁放下奏书。“自己的事还八字没一撇呢就跟我在这起哄。”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是龙我是人。”洛格重新坐回椅子上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完全不在意按年龄自己比他大几个月,按辈分自己比他长一辈的情况。 “咱大靖人类储君一般二十岁左右大婚,我今年才十九。”洛格“语重心长”的说。“但是龙族储君可都是十岁左右大婚,二十一岁还没有大婚的可只有你啊。” “这是你这个小毛孩该操心的吗。”威世宁说着又作势要把奏书砸过去,却看见洛格挑衅的笑了笑,这才意识到这是在报复自己刚刚故意提西党遗孤的事。 “报复心真重。”威世宁放下奏书。“将来肯定是个暴君。” 第113章 西殿阁(8)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吗。哦,应该是龙不犯我,我不犯龙。”洛格得意的笑了笑。“哎,要不要我帮你一把啊,雌龙跟女人没什么区别。我帮你拿下她。” “算了吧,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威世宁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脑补出厚厚一摞弹劾世孙抢夺民女的奏书。 “你给我交个底。”洛格故作神秘压低声音。“你是想玩一玩还是真的在乎她?” “这种事怎么能亵玩呢!”威世宁厉声呵道。“你的礼是白学了吗!” “我的错我的错。君子之爱以德也,是我草率了。”洛格见威世宁真的动了气赶紧道歉。“那既然你真的在乎她又准备怎么做呢?” “我方才问过她了。”威世宁回想刚刚与西维斯近乎荒诞的对话自嘲的笑了笑。“但她好像完全不懂我的意思。” “当今龙储看上她是她的荣幸,哪还有不从的理?”洛格皱了皱眉头。“你怎么问的?” 威世宁于是把刚刚和西维斯的对话向洛格复述了一遍,洛格听完过后几乎要咬碎牙齿才没有笑出声来。 “废话,你是大靖龙储而她是一个奴籍医女,你不明说谁敢往这方面想?你真当你是活在那些欧陆故事里?”洛格一副不屑的看着威世宁。“说点实在的。她既然是奴籍,那她知道自己父母的情况吗?” “应不知道。”威世宁摇了摇头。“我让丘诚谅问过她,她说从离开村庄后她就没有和父母联系过了。” 西维斯在东陆是农奴身份,不少东陆地主为了减少所缴纳的税额选择将名下的许多农奴隐藏起来,或许连东陆的官府都不知道西维斯父母的存在。” “查户口这不是殿前卫的强项吗。我马上让下面去查,反正西党案不归我们管了他们都闲着呢。”洛格翘起腿得意的一笑。给殿前卫一个名字,祖宗十八代都能给他查出来。爷爷即位后几次大案中那些被诛九族夷三族的罪臣已经用生命证明了殿前卫的实力——哪怕是死了几十年的远房,殿前卫都能查出来一探真假。 “如果她父母还活着,想办法把他们接来靖州。如果已经死了,查出埋葬地告诉她,再赐给他们还有西维斯一个靖州姓名。她难道会不感激你?会不懂你的意思?” “殿前卫是拱卫国家与朝廷的,不是为了我的一条龙的。”威世宁摇了摇头。“我已经派丘诚谅去查了,现在还不需要殿前卫参与进来如此大动干戈。” “真是无趣,我还以为你会说为了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呢。”洛格耸了耸肩。“那说点不那么大动干戈的——现在你都安排她还有她师父住哪?” “我在通和坊的归兰轩给他们租了一间客房,他们这段时间的衣食住行都由西殿阁负责。”威世宁说。 “干嘛不直接把他们接到你宫里来啊,怎么,你这么大的西殿阁容不下一人一龙。”洛格笑了笑。“你可是龙储,是同共治院内府平章参事,是大靖未来的龙公!干嘛这么委婉,直接点。连一条小雌龙都征服不了,将来怎么领导这泱泱大靖。” “这不合适,要是关系确定前我就把西维斯接入宫对我和她的名誉都不好。”威世宁摇了摇头。“我是大靖的正统法理继承龙,如果西维斯愿意成为我的爱侣,那我们的关系必须光明磊落。” 洛格点了点头,虽然威世宁还没有完全冷静恢复理智下来,但是这句话说的确实没错。 “既然这样你需要让大臣们重新重视起你大婚的事。”洛格说。“你应该还不至于糊涂到让一位奴籍医女作龙储妃的地步。至于择嫔纳妾都需要等大婚过后。” 不过话虽如此洛格却明白身份的差异不仅让西维斯不可能成为威世宁的龙储妃,就连龙储嫔甚至龙储妾也无缘当选——虽然平西之战后朝廷为了弱化世家大族的影响力允许民女参与选妃,但是也得是祖上三代良民且为编户才有资格参加,西维斯显然不满足这个条件。 洛格虽然不认为威世宁和西维斯最终会有结果,但能意识到这是一个让大臣们再度重视起威世宁大婚的绝佳机会——由威世宁自己提出大婚不仅不会显得东殿阁干涉龙储内务,父亲和自己还能名正言顺的向爷爷还有公叔推荐妃嫔龙选。 如果威世宁能够有一个继承者,那么他的龙储之位将比曾经巅峰时期的的威世训还要稳固,同样作为后继之君的父亲比约恩还有自己也会一荣俱荣。 父亲告诉自己要循正道,那促成威世宁大婚不就是正道吗?既解决了国本传承的问题又能同时巩固父亲,威世宁还有自己的储君地位。百益无害,一举两得。 “行了,这事不用你操心。”威世宁看着洛格眼睛滴溜溜的转不知道又在想什么,赶紧在谈话再度失去控制前转移话题。 “说正事吧,今天来我这干什么?我这还有压着好几天的奏书要看呢。” 威世宁说着指了指御案上堆积成山的奏书,因为自己的伤势奏书积压了许多。 “我来看看你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洛格微微一笑。“现在看起来你恢复的应该不错,都有心思想那事了。” “何承恩。把世孙邸下请出去。”威世宁拿起一本奏书看起来,不再理会洛格。 “好好好,不开玩笑了。”洛格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向御案靠近。“我确实是来探望你的伤情的。等再过些日子我们一起去给我爷爷还有公叔问个安,顺便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他们。” “我还以为你忘了那回事了呢。”威世宁并没有从奏书中抬起头。“现在你看好了,可以走了吧。” “我说洪明君,你怎么老想赶我走啊?”洛格说。“你放心,到饭点前我一定走,不用你西殿阁管饭。” 第114章 西殿阁(9)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之前东西殿阁禁止接触了。”威世宁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上午你是要粘在这里了。” “看来西殿阁的待客之道还需要好好提高一下。”洛格微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方才自己坐的椅子旁拿起放在茶果桌上的一个精致的小木盒。“也罢,就算你不尽地主之谊我还是要尽宾客之宜的。” 威世宁看了看洛格手中的盒子,盒子并不算小,但是自己真没在意洛格是什么时候放在那的。 “送你了,打开看看吧。”洛格把盒子放上御案推到威世宁面前。 威世宁看了看洛格颇有些得意的表情又看了看纹饰精美的黑胡桃木木盒,在金盆中洗去爪趾上的墨汁并用丝绸巾擦干,随后才慢慢打开那个盒子。 里面是四个做工精巧的雕像,每一个雕像都是一个俯首低翼的龙,栩栩如生。材质是有些偏黄的白灰色,看起来像是龙骨制品。 “这是什么?”威世宁拿起其中一个雕像在眼前仔细端详——这些雕像看起来是新制的,并不是古物。 “是四块龙的翼膑骨做成的骨雕。”洛格也从木盒中拿出一个雕像。“就是从在围场里袭击我们的那两条龙的翅膀上挖出来的。” 正在把玩骨雕的威世宁停下了爪上的动作——翼膑骨是龙翅膀上非常重要的骨骼之一,没有了这块小小的骨头龙的翅膀也就废了。不要说飞行,如果没有支架或束带固定甚至在龙走路的时候翅膀都会拖到地上。 “他们两个都还活着?”威世宁慢慢把骨雕放回木盒。“那群暴徒不是都交给内府厢了吗 ,你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 “反正在我收到骨头的时候他们还活着,现在就不知道了。”洛格将手中的骨雕高高抛起又用另一只手接住。“我毕竟也是位‘邸下’,爷爷只是不让我过问案情,又没说不让我从那些乱党身上取一些‘战利品。’” “再说探病不带礼物呢哪有诚意呢,拿到骨头后我可是找了城里最好的雕刻匠。”洛格微笑着把手上的骨雕也放回了盒子里。“对了,那天参与袭击的人类暴徒名单也查出来了,有三个死了,剩下的都在牢里。你要是还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 “这就不必了,让内府厢安心查案吧。”威世宁合上木盒的盖子把它放到一旁。“你那个衙门现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这几天我一直在安抚教训手下呢。”洛格叹了口气。“而且就算不用关心西党遗孤我也没法闲着——围场工程进度要盯着,城东硝田堆的硝要熬,地坤区我那块的排水渠要重新疏通,街道上那些棚子也得盯着拆一拆了。” 大家都觉得殿前卫或华服加身或身披银甲,既能招摇过市耀武扬威,也能行影无踪无所不知。 但其实殿前卫中负责情报的部门并不大,比如自己京畿东厢有足足七百余人和一百五十余龙,可其中负责情报工作的只有一百一十余人和三十多条龙,这里面还有一小半成员是自己上任后才培养的。 剩下的那些很多都是关系户,他们既没有锦衣华服也没有金甲银胄,只穿着普通的黑色官服做着巡街、驯兽、堆硝甚至疏通辖区水渠的工作。除非亮出腰牌,不然没有人会把他们和殿前卫联系起来。 自己上任后注意力全在培养情报部门上,对这些关系户并不怎么上心,以至于他们能够搜刮的油水大大减少,引得他们是怨声载道。 虽然这些关系户本事不大,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还有家族支持。自己又失了利让内府衙门抢了情报部门的功劳,现在整个京畿东厢衙门可以说是一片混乱。 “治大国如烹小鲜。”洛格苦笑一声。“现在我光烹小鲜了,也算是做到圣人的一半了吧。” “最近你还是老实点吧。”威世宁说。“闹腾你是无师自通。静心你得学着点,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洛格凑过来一脸神秘的看着自己。“能弄到围场还有京城的舆图,还能拿到官军的甲胄并伪造号牌。能做到这些事的人绝对不简单,可他却选择一批很不靠谱的人和龙执行这个计划。无论他的计划是什么,他似乎就没打算让这个计划真的完成,或者说没有打算让这批人和龙去完成。” “你是说现在这一切只是障眼法?”威世宁皱了皱眉,其实自己对此也不是没有怀疑。“那些西党遗孤不是真正的执行者只是一个可以舍弃的棋子?” “很有可能。”洛格说。“目前大家都觉得刺客的目的是刺杀我爷爷还有你爹。前几天有大臣上奏说是我们自导自演意图弑君谋反,现在已经被贬到回州了。如果不是最先遇袭受伤的是你还有我这种奏书只多不少。” “那你的意思是……”威世宁并不是没想到洛格说的事,而是不知道洛格究竟想要干什么。 “本来我应该可以查出来的。”洛格说。“但是爷爷又急着把那群西党遗孤提走,也不知道为什么。” 爷爷如果只是想要敲打自己,完全可以在审讯结束后再提走那批囚犯,似乎爷爷也不想让自己查出来什么,但这完全说不通啊。 “你爷爷这么做肯定有原因。”威世宁说。“这不是我们可以揣测的,只要做好我们份内的事就好。” 洛格感觉自己与威世宁被卷入一场巨大的阴谋中,他似乎能在迷雾中隐约看到爷爷、公叔、父亲以及二叔的轮廓。而在所有参与者中自己是唯一一个对此一无所知的,只能被动的任由事态发展,这让自己怎能安心。 “如果你是想让我替你跟进这件事?”威世宁严肃的摇了摇头。“希望你理解,这我恐怕帮不了你。” “我知道,我也不会提这个要求。”洛格看向威世宁的眼睛点了点头。“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定要小心。” 第115章 极光镇(1) 振翼离开故土,心中满怀悲戚。陌生的前路通向何方,路边的尸骨会告诉我吗? 东风牵住翅翼,无奈箭矢催逼。陌生的前路通向何方,河中的尸骨会告诉我吗? 夕阳模糊眸眼,旅者日夜凋敝。陌生的前路通向何方,山坡的尸骨会告诉我吗? ——《十二世纪南文兰海龙民谣》———————————————————————— 在萨特联合王国接见北方使节后第二个月,海龙国北方的帕卡莱曼邦,一位身挂金丝穗带头戴嵌有绿宝石角环的海龙官员正在随从与卫兵的护送下飞往一个叫极光镇的镇子。 这支队伍采用众星捧月般的飞行编队护送这位官员前行。虽然这位官员的体型已经濒临那对可怜的翅膀能够承载的极限,不过由于他在队伍中的位置很讲究,所以即使长途飞行也并不很费力。 通过前方卫兵与随从振翅时产生的气流他只需要平展双翼就能保持前进。即使没有风,这位官员也可以几公里不用振翅。 队伍里负责开路的每个卫兵都披着绣有一只红色鲸鱼的罩袍——这是海龙国雨原氏族的徽标,雨原氏族作为联合王国至高议会九大参议氏族之一在海龙国乃至联合王国境内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其成员即使天资欠缺也能通过氏族积累下来的巨量资源平步青云。 这次这些卫兵护送的对象就是一位刚刚步入官场的雨原氏族成员——希尔罗瓦。他接任帕卡莱曼邦大统领一职刚刚一个多月——这个无数龙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官职对于希尔罗瓦而言只是仕途起点。 联合王国成立后至高议会统一了三国的度量衡并整合了各国的官吏体制,由于各国的官职名称与职责各有不同因此议会决定采用以官员年俸禄为标准进行划分的等级制度——现行官制从上到下大致划分为四千泰连得1,二千泰连得、一千泰连得、六百泰连得、四百泰连得、三百泰连得、二百泰连得、一百泰连得、六十泰连得和三十泰连得十个等级。 “泰连得”这个曾经单纯的记重单位如今已然成为了权力的代名词。帕卡莱曼邦的大统领属于二千泰这一级别中的正二千泰。年俸禄二千一百六十泰,每年可领一千零八十泰粮谷副食与价值一千零八十泰粮食的布锦官币。再算上那些或合法或不合法的额外收入,希尔罗瓦仅一年的收入就需要一条平民龙不吃不喝几百年才能积攒下来。 希尔罗瓦百无聊赖的保持着这种半滑翔的飞行方式。今天的天气很热,空中也没有云遮蔽,他只能让随从飞在自己上方为自己遮挡太阳,可即使如此依然觉得燥热难耐。 他再次望着地面,希望看到这次旅程的目的地极光镇,但是地面上除了焚烧后漆黑的田野与废弃破败的村庄外一片荒芜,希尔罗瓦不禁在心里暗想自己距离南方的文明世界究竟有多远。 虽然自己担任帕卡莱曼邦的大统领已经一个多月了,但来如此北的地方还是第一次,对于这趟旅行他十分不满——本来自己可以在官邸中于一群美丽的龙伶的簇拥下享受美食美酒,而不是来这等穷乡僻壤受罪。 一年多前海龙王室下达了迁海令,命令沿海三千翼2以内方圆上万展3的龙迁移出境。空出来的沿海地区王庭将派遣军队进驻实行军事化管理,将海岸线彻底变成防线。 其中沿海迁移地区田产超过一万展的贵族可以获得新的土地与赔偿。但是对于百姓王庭只是建议迁移到新都城苏瓦城所在的提勒斯邦,并没有采取任何善后政策。 这一政策造成无数中产地主破产流亡,更不要说平民了。虽然一些富户与贵族形成了联盟抗议王庭的决策,希望争取更多的权利。但是在至高王庭的锁国令介入后他们也不得不妥协,最后只有极光城一座港口被允许保留。 极光城,这种龙族来到这片大陆后建立的第一座城市又一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两个月前联合王国与北方诸国彻底闹掰,这最后一座港口城市也要被关闭了。不过迁移行动并不顺利。不然今天自己也没有必要跑这么一趟了,甚至说自己都不需要来到帕卡莱曼邦。 除了大量流民涌入造成聚众抗迁的情况外。带领那群乱民对抗王庭,为他们提供庇护的正是帕卡莱曼邦的前任大统领瓦利里姆。 希尔罗瓦实在是不能理解瓦利里姆的做法——他是现在碧海氏族领袖奥尔德隆的亲弟弟,是氏族中的核心成员之一。虽然碧海氏族不是九大参议氏族,但也是海龙国境内重要氏族之一。甚至先海龙王的太后就是碧海氏族的成员,也是联合王国中为数不多的非九大参议氏族太后。这意味着瓦利里姆不需要有什么功劳,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就能保证富贵一生。 可面对国王与至高王迁移滨海龙民与封锁海岸的命令身为时任帕卡莱曼邦大统领的瓦利里姆却毅然与那些粗俗野蛮的平民站在一起。他上奏海龙王庭甚至至高王庭抗议强制迁移行为,在王庭严词批评并要求他立即执行那两项政策后瓦利里姆不惜辞职自断仕途引得众叛亲离。 瓦利里姆他把妻儿送到岳父洛利卡斯家中后毅然决然的主动辞职,继续带领流民占据城镇抗旨。由于瓦利里姆的名声越来越多迁移区的民众来到极光镇寻求他的庇护,要求王室归还土地,大有起势割据的势头。 二十多天前海龙国王都正式从平川城迁移到苏瓦城,对于帕卡莱曼邦那些遗留民众王庭下达了最后通牒,给了他们最后三天时间离开。同时任命自己的堂哥凯格雷纳担任特派执行官继续负责迁移行动。 特派执行官是奇洛斯国王新设的一个职务——海龙王庭在帕卡莱曼邦与库雅纳邦这两个北方邦之上又设置了一个边区作为上级军事行政单位。 边区的军政财大权均由王庭的特派执行官掌握。虽然特派执行官这个职务名义上只是王庭派过来的临时职务而非正式官职,但是不出意外的话至少在与北方的冲突结束前这一职务会一直存在。 第116章 极光镇(2) 一想到自己的那位堂哥希尔罗瓦就觉得毛骨悚然,在自己的记忆中他喜怒哀乐皆不形于色,似乎没有丝毫感情在那具躯体之中,其一举一动冰冷的就像是一台没有生命的机械。 半个月前在凯格雷纳的命令下王庭的军队浩浩荡荡的开进迁移区,田地被夷平,盐池被填埋,港口被拆除,船只被凿沉,村镇被焚毁。有些偏远地区的龙甚至不知道那个最后通牒就被前去督察迁移情况的士兵屠戮,曾经繁荣的北部沿海一夜之间成了炼狱。 虽然自己提醒堂哥如此滥杀无辜很可能会在事后招惹麻烦。但是特派执行官的身份也给了堂哥定义“无辜”的权力,凯格雷纳于是给那些平民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在清缴叛国贼与北方间谍而已。 只有极光镇由于瓦利里姆的存在堂哥尚且不敢轻举妄动——对于瓦利里姆这样的大贵族堂哥也不能像对待平民那样随意扣上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而瓦利里姆则宣称所有那些来到极光镇的龙都是他的家仆与佃户,均受到他的庇护。 堂哥并不想先斩后奏与碧海氏族结下矛盾,于是上奏王庭说瓦利里姆被下属蛊惑,请求逮捕瓦利里姆以此试探王庭对他的态度。而今天王庭的回复与逮捕令已经下来了,堂哥命令自己亲自把这封逮捕令送到与极光镇对峙的前线。 想到这希尔罗瓦叹了口气,如果不是瓦利里姆放弃大统领的职务自己也不必要接手他的烂摊子出来工作。自己想不通伯父与父亲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来这里。还威胁自己说要不然被家族除名,要不然接替瓦利里姆大统领的官职治理帕卡莱曼邦。 自己又不需要像堂哥一样在未来领导氏族。如果氏族的成员还是要像普通龙一样去工作才能养活自己,那氏族掌握的那些资源又有什么用呢? 希尔罗瓦愈发烦躁,好在极光镇的轮廓终于浮现在地平线上。他不再让队伍辅助自己飞行,而是利用高度慢慢俯冲向目的地加速飞过去试图尽快结束这趟旅行。 随着与镇子的距离越来越近希尔罗瓦愈发觉得极光镇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海面上一道巨大的防波堤如同一座群岛一般,四座大型码头临海而建,每个码头后方都是大片大片的民房。民房区后是一栋栋豪华的府邸,其西南角还有一处巨大的,堪比一座小城市一般的庄园。 另外在城市外围还有一道窄墙把城市的核心部分与城外一望无际的农场隔离开来——这是专门为了防范人类随意出入城市而建立城墙。城市的东北角是划归给人类居住的区域,这里的建筑相较于城市的其他部分小而密,周围的城墙也要高些厚些。这些墙一般的城镇会都选择用木制,而极光镇却修建了一道石墙将城市包围其中,足以见其曾经的财力。 不过希尔罗瓦也没有感到特别意外,毕竟在极光镇还叫极光城的时候这里是帕卡莱曼邦的首府,是海龙国北方沿海最大最繁华的城市,没有之一。 从城降为镇可不只是改个名称这么简单,如此庞大的聚居地一般都是一片繁忙生机的景象,但是这座镇子并没有与的面积相符的那种勃勃生机,而是死气沉沉。从城外密集的民房与田地经过焚烧后的废墟以及海面上倾覆的船只残骸或许能够想象出这个地方昔日的繁华,但是现在那些漆黑的废墟却如同无月之夜的阴影一般似乎要将这片土地最后的光明所在吞噬殆尽。 据调查极光镇中目前有至少一千三百条龙盘踞其中,虽然与巅峰时期的四千条龙相比已经锐减了一大半,但是如果聚集起来和军队发生冲突起来依然不容易对付,其场面不会亚于一场小规模的战斗。 堂哥不会允许自己的履历上出现那样的污点,他要把这场迁移行动变成一场属于他的政治表演,哪怕需要将自己的堂弟置于危险之中。 希尔罗瓦在心里骂了堂哥一句,他低头看了看镇子外的军队——他们分散驻扎在极光镇周边,将镇子包围其中。希尔罗瓦注意到到其中不只有海龙族的士兵,还有少数天龙族的士兵。 这些士兵看到自己的队伍到来派出一位海龙传令兵进行领航——他飞到队伍领航龙前引导着队伍来到一处最大的军营上空,指挥着他们降落在一处碾压平实的土地上。 没有队伍的辅助仅仅依靠自己的翅膀飞行希尔罗瓦明显感觉到有些累,但是在准备降落时他却发现地面上满是泥泞,根本无从下爪。 希尔罗瓦悬停在空中寻找了许久落脚点,可现在正是雨季,军营没有一处地面不是被泥泞覆盖,直到他翅膀撑不住他肥硕的身躯酸痛难忍希尔罗瓦才降落到一处还算上干燥的地面上。 “哦,神龙在上!”希尔罗瓦厌恶的看了一眼地面。“这些泥巴进到我的鳞片里面了!” “希尔罗瓦阁下。”一位海龙军官来到他的面前俯首行礼。“北方边区边防军第二陆空军团军团长科瓦拉克欢迎阁下的到来。” 海龙国的陆空军团长一般下辖十个大队,包括五支纯龙主战战队与五支人龙混编的辅助战队。一般统帅七十五条战龙与五百名人类辅助兵,是一个不小的官职,属于六百泰这一级别中的上六百泰,每年可得八百四十泰连得的俸禄。 但是瓦尔安利斯从他身上看不出一点贵族军官的气质——他没有穿高级军官闪亮的金属链甲,只是系了一个皮带在胸前挂着一根紫铜指挥矛。他身上烟灰色的鳞片灰蒙蒙布满灰尘,双翼的皮肤没有丝毫光泽,四肢沾满泥土,那对黄眼睛也布满血丝,一副疲惫的模样。 希尔罗瓦有些生气,自己飞了这么久来到这里,没有什么迎接仪式也就算了,科瓦拉克身为这里的主官居然连衣冠整洁都做不到,这是完全没有把自己这个大统领放在眼里啊。 第117章 极光镇(3) “你怎么搞成这样?你是哪个氏族的?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的的军营,又脏又乱。”希尔罗瓦不屑的上下打量着科瓦拉克。“你这军团长不会是什么野路子混出来的吧?” 科瓦拉克压抑着心中的火气,自己的家族虽然不如希尔罗瓦的雨原氏族那样显赫,但也是一方贵胄,绝非什么乡野村夫。 可科瓦拉克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现如今雨原氏族的氏族领袖瓦尔安利斯正是希尔罗瓦的伯父,自己是绝对惹不起的。他只能在心中暗想雨原氏族是没有龙了吗?怎么会派一个这样肥头大耳的成员过来接任瓦利里姆的职务。 很显然希尔罗瓦从破壳到今天这些年一直在娇生惯养中度过,他把自己打扮的就是一块闪闪发亮但是一点也不匀称的淡紫色水晶一般——那扣下来能当镜子用的鳞片都快包不住他肥硕的身躯了,科瓦拉克很惊讶他那双工艺品一般精致而脆弱的翅膀居然还能发挥飞行的作用托起他的身体。 “至高议会院的纹章督察使安利莱克斯阁下正在等您,请让我护送阁下过去吧。”科瓦拉克调整好情绪毕恭毕敬的对希尔罗瓦说。 “这我怎么过去。”希尔罗瓦看向军营满是泥土与灰尘的地面。“你难道要让我从那些烂泥上走过去吗?” “阁下……”科瓦拉克实在无法容忍这种近乎无理取闹的要求,自己的军营完全是按照兵书上所布置,难不成还要为希尔罗瓦特意修一条路吗。 “喂!你没听见阁下的话吗!”希尔罗瓦的一名随从打断了自己。“你们难道没有稻草吗?还不快快为阁下铺上!” “对,稻草,铺一些稻草。”希尔罗瓦赞赏的看了那名随从一眼。 科瓦拉克虽然心有不满,但也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安排手下为希尔罗瓦铺起一条通往指挥帐的稻草路。希尔罗瓦看着眼前忙碌的海龙士兵与无奈的科瓦拉克,心中多少感觉舒畅一些了。 还好这里距离指挥账不远,不过几分钟一条稻草路就铺好了。希尔罗瓦看了看泥地上的稻草路,虽然依然有所顾忌,但是还是忍住不适踏了上去,小心翼翼的走到指挥帐中。 指挥帐中铺有地毯,虽然也多少被泥巴污染但总体而言还是好多了。在这里希尔罗瓦见到了天龙安利莱克斯——他就是至高王派来视察锁国令执行情况的纹章督察使。 安利莱克斯看起来至少比自己大一轮,和自己一样,他的身上同样干净整洁,散发着一种有别于凡夫俗子的贵族气息——他一身暗黄色鳞片闪闪发亮,双翼的皮膜光泽耀眼,金黄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一支象征其贵族身份的黄金短矛被装饰着金丝穗带的皮带斜挂在胸前,仿佛他高贵身体的一部分。 希尔罗瓦记得安利莱克斯属于天龙族赤林氏族,他们同样是九大参议氏族的成员,与自己的雨原氏族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不过他胸前的短矛并不是赤林氏族的黄金树徽标柄首的短矛,而是极光之翼徽标柄首的短矛——这是至高王庭的徽标,至高王授予持有这支短矛的龙代表王庭意志行事的权力 “安利莱克斯阁下。”希尔罗瓦快步迎上去,在这穷乡僻壤自己终于找到配得上自己身份的同伴了。 但是安利莱克斯却有些疑惑与戒备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条胖龙,再三确认了他淡紫色的鳞片还有胸前的鲸鱼柄首黄金短矛才意识到对方真的是报告中说的新任的大统领官希尔罗瓦。 “神佑永康。”安利莱克斯不禁暗想雨原氏族这样显赫的氏族怎么会有这样肥头大耳不注意自身形象的龙,不过他还是面不改色的向希尔罗瓦问好。他伸出右翅将翼膜优雅的盖在胸前的短矛上——这是真龙族贵族之间行礼的方式。 “海龙国王陛下的逮捕令下来了吗?”安利莱克斯直入主题问希尔罗瓦,他也不想在这里呆多久。 “下来了,在这里。”希尔罗瓦接过随从递过来的一个镀金圆筒交给安利莱克斯,安利莱克斯打开盖子后取出里面的卷轴——那是海龙国王亲笔签名对瓦利里姆的逮捕令。 “自掘坟墓。”安利莱克斯小声自言一句。瓦利里姆这个不自量力的家伙以为自己能够愚弄王庭。却不知道不是他在容忍王庭而是王庭在容忍他,现在王庭终于忍无可忍了,这幅海龙王御笔签名的逮捕令就是最好的证明。 安利莱克斯浏览了一遍逮捕令,确定无误后将其放回筒中还给希尔罗瓦。瓦利里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碧海氏族不至于为了一个成员同时得罪海龙王庭与至高王庭,哪怕那个成员是氏族领袖的亲弟弟。 “军团长阁下。”就在这时一名海龙士兵急匆匆的来到指挥帐中。“镇子里又闹起来了!” “怎么回事?我不是说先不要轻举妄动吗!”科瓦拉克刻意提高了自己的音调,在这座自己的指挥帐中只有这时自己才能在两名大贵族面前有些存在感。 “是瓦利里姆阁下的私宅。”士兵报告说。“昨晚又有流民想要进来,被巡逻的士兵发现抓起来了,现在镇子里面闹着要放龙。” “这群乱民,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科瓦拉克狠狠一跺脚。“马上通知一队五队七队的大队长,马上准备镇压驱离!” “等一下。”安利莱克斯叫住了科瓦拉克。“我和希尔罗瓦一起去。” “什么?”希尔罗瓦完全没有想到安利莱克斯准备这样做。“现在去?不是马上要打起来了吗?” “你以为王庭派我们来是干什么的。”安利莱克斯白了希尔罗瓦一眼。“带上你的卫兵跟我来。就今天,就在这里,我们要把事情解决。” 说完安利莱克斯头也不回的离开指挥帐,毫无顾忌的踏上泥泞的路面助跑起飞,向极光镇的方向飞去。 希尔罗瓦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第118章 极光镇(4) 很快科瓦拉克的部下还有安利莱克斯与希尔罗瓦的卫兵便将镇子西南郊的位置,这里就是希尔罗瓦方才在空中看到的那个紧挨着极光镇的一座巨大的庄园,庄园的拥有者正是瓦利里姆。 和周围萧条死寂的景色不同,这里依然是一副平静祥和的模样——一座巨大的城堡与附属建筑群被周围一望无际的田地包围其中,嫣然一座小城市的模样。田地中已经收割的部分平整肥沃,正在休耕的部分家畜成群,还未收割的部分生机勃勃。简直就像是沙漠中的绿洲一般。 来到通往庄园正楼的路上后希尔罗瓦发现这里已经被科瓦拉克的士兵包围起来了,有几名海龙伤兵正被其他士兵扶到后方,他们身上都是鲜血淋漓。希尔罗瓦只觉得四肢都不听使唤,本能的想要逃离这里,却似乎又被自己血脉强加于自己的责任控制身不由己的继续前进。 很快希尔罗瓦就看到了那群乱民,他们身上都是灰蒙蒙的,凝固的灰尘与干涸的血迹盖住了他们鳞片本身的颜色,让他们看起来似乎都是一个模样。他们的爪中拿着各自奇形怪状的武器,很显然是用农具与渔具自己改装的。 和自己身边的卫兵与士兵相比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装备质量他们都不堪一击,但是让希尔罗瓦感到恐惧的是他们的眼睛——他们的眼中都有着一种仇恨与决绝,简直就像是疯子一样。 “放龙!还地!”那群乱民用方言很重的海龙语对包围他们的士兵大喊,希尔罗瓦差点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联合王国的通用语只在统治阶级中使用,三国内部尤其是平民之间用的还是族内语,而且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方言。 “滚出我们的家园!”乱民高呼口号,希尔罗瓦用翼爪紧紧抓住胸前的短矛给自己壮胆,但是他十分清楚如果没有卫兵的保护自己连他们中最弱的那个都打不过。 “放肆!”科瓦拉克来到士兵队列最前排用海龙语呵斥那些乱民。“你们在国王的土地上聚众持械,武力抗旨。非要坐实造反的罪名掉脑袋才满意吗!” “放屁!”乱民中最壮的一条龙也站出来。“去他妈国王的土地,老子搁这活了大半辈子了,房子是自己盖的地是自己种的,国王一枚铜币都没给过我我还得给他交税。” 说到这他展开翅膀指向他身后所有龙。“你去查查,我们哪个欠过税,逃过役。凭什么国王一句话我们就得离开家。” “凭什么!” “凭什么!” 那条龙身后的龙也纷纷振翼高呼。 “你们这些向手无寸铁的妇孺挥刀相向的士兵是正义之师。而我们这些试图保护家园的平民却成为了卖国贼!既然天理不存,那就不要怪我们逆天而为了!” “复境!” “复境!” 那条龙带领着身后的龙步步紧逼。 “这就是……造反啊。”希尔罗瓦本能的后退了一步,被这么一吓路上的烦躁怒气完全消了,他愈发觉得自己来到了一片野蛮之境,面对的不是龙而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野兽。 “没错,希望你不是刚刚才意识到这点。”安利莱克斯平静的点了点头,在希尔罗瓦身边只有他的眼神坚定到足以与那些乱民对视。“真是不明白一群造反者你们海龙国怎么这么久还没有解决。” 说完安利莱克斯推开身边的士兵来到科瓦拉克身边直面那群来势汹汹的乱民。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来的?”安利莱克斯用比对方还要标准流利的海龙语严厉的问那个领头的乱民,希尔罗瓦能感觉出他的严厉并不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恐惧,而是对于这群胆敢挑战权威的贫民发自内心的愤怒。 “老子叫扎卡伦。就是极光城的。”那条龙毫不示弱的上前一步。“老子不怕你们。” 扎卡伦在海龙语中是“金枪鱼”这个词的变形,希尔罗瓦想不通怎么会有龙起这个名字。如果现场不是那么剑拔弩张,自己肯定要嘲笑对方一番。 “好。我看你能狂多久。”安利莱克斯点了点头。“卫兵,把这混蛋抓起来。” 科瓦拉克赶紧想要阻拦安利莱克斯,但是安利莱克斯狠狠瞪了他一眼,只见安利莱克斯的卫兵慢慢围上去,科瓦拉克只能让自己的士兵前去支援。 “想抓老子,你们还没那本事。”扎卡伦拿起他那根鱼叉做成的长矛。“乡亲们别怕,有瓦利里姆阁下给我们做主,打死那群天杀的。”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在扎卡伦的带领下一大群乱民们向士兵们冲过去,不过这些乱民毕竟缺乏指挥与经验,很快几条飞在天上的龙就被逼到地面丧失了制空权,天龙卫兵与海龙士兵从地面与空中不断缩小包围圈。 科瓦拉克本想像平时那样驱散他们就可以了,但是却发现有几名天龙卫兵从空中绕到对方后面将他们完全包围起来,如此一来乱民们看到退路已断反而燃起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更加不要命的战斗。 “阁下,这样下去怕是要出龙命的。”科瓦拉克提醒安利莱克斯说。 “怎么,造反的乱民不杀留着他们继续壮大吗?”安利莱克斯哼了一声反问道。“我今天就要替你们海龙王把这里的事彻底解决!” “弩手,射击!”安利莱克斯对卫兵下令。空中的天龙弩手立马操纵臂弩射击,足有龙爪趾粗的弩箭从天而降,落入那群乱民中。 “天杀的下死手!”扎卡伦怒骂一句。“乡亲们跟他们拼……” 可是扎卡伦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支弩箭就命中了他的后背,几乎同时另一支弩箭直冲他的脑袋而来,虽然他偏头躲避但弩箭射断了他的一根角。 臂弩手只进行了一轮射击,但已经足以打乱乱民的阵型了,卫兵与士兵迅速冲上去将乱民们按倒在地。 第119章 极光镇(5) “这不就好了吗。”安利莱克斯对科瓦拉克说,语气中尽是对他的不屑。 “把他们都带走关起来。”安利莱克斯说完看向后面躲在自己卫兵身后的希尔罗瓦。“让海龙国用他们的律法处理他们吧。” “那……需不需要叫医生过来?”希尔罗瓦看了看几个受伤比较严重的乱民龙。“他们在流血啊。” 安利莱克斯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希尔罗瓦,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后冷笑一声。 “如果你们海龙国律法要求为乱党治伤,你去治就好了。”安利莱克斯说着转向科瓦拉克。“快让你的龙把他们带走,咱们去会会那个瓦利里姆。” “不用你们来了。”安利莱克斯话音刚落一个浑厚且流利的通用语声音就从庄园的方向传过来,安利莱克斯和希尔罗瓦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条深绿色的壮年海龙降落到他们面前,在他身后则是庄园中以及城镇中一大群龙,很显然都是受到瓦利里姆庇护的。 “瓦利里姆?”希尔罗瓦看上下打量了眼前这条龙一番,他胸前依然挎着闪亮的贵族短矛,身上没有像那些乱民一样沾满尘土但也不如自己和安利莱克斯这样整洁,不过依然能看出他身上的鳞片还有翅膀的皮肤依然有光泽。 “是我。”那条龙点了点头。“这些龙都是我的家仆,是我指使的,要抓就抓我。” “瓦利里姆阁下,几年不见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安利莱克斯上前一步把翅膀盖到短矛上向瓦利里姆行礼。“当年杜特克将军就说你异于常龙,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哎,你们之前认识?”希尔罗瓦有些诧异,自己作为海龙国的一员之前也只是听说过有瓦利里姆这条龙,见面今天还是第一次。安利莱克斯作为天龙之前怎么会见过瓦利里姆?而且听起来他们还非常熟悉。 “安利莱克斯阁下,希尔罗瓦阁下。”瓦利里姆回礼致意。“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如果不嫌弃还请移步寒舍好让我尽宾主之宜。” “不必了,还是请你来我们这坐一坐吧。”安利莱克斯说。“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 “这我不得不得拒绝。”瓦利里姆微笑着摇了摇头。“最近庄园里事情有点多,走不开。” “这恐怕由不得你了。”安利莱克斯收起了虚伪的笑容。“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你的氏族已经抛弃你了,你们的王已经签署了你的逮捕令。” 安利莱克斯说着转向希尔罗瓦。“希尔罗瓦阁下,把逮捕令给瓦利里姆阁下看一看吧。” “哦。”希尔罗瓦赶忙把接过随从递过来的逮捕令并走到安利莱克斯身边将其从筒中拿出来在众龙面前展开。 “碧海氏族的瓦利里姆。”希尔罗瓦看着逮捕令上的言辞说:“嗯……你身为王国贵胄知法犯法,竟敢率领乱民对抗海龙王庭的迁海令与至高王庭的锁国令,袭击王国的官员与士兵。罪孽深重,马上束手就擒,不然碧海氏族将会把你的姓名从族谱中去除!” 听到“除名”二字瓦利里姆明显愣了一下,无论哪个国度哪个氏族,除名都是最严酷的处罚,甚至超过死刑。 而且无论王国王庭还是至高王庭都没有对其他氏族的成员直接除名的权力,如果一条龙真的被氏族除名,那说明这个氏族也决定放弃他了。 “瓦利里姆,希望你早日迷途知返。现在老老实实跟我们走,说不定海龙王还能对你从轻发落。”安利莱克斯说。“看在以前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说不定我还能在至高王陛下面前给你求个情,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必须配合王庭的任何命令。” “既然你俩之前是朋友,这不就好办了吗?”希尔罗瓦收起逮捕令对瓦利里姆说。“瓦利里姆阁下,现在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你赶紧按照王庭的要求做。到时候我去跟国王陛下求个情,安利莱克斯阁下再到至高王陛下面前美言两句,等风头一过再慢慢想办法。” “你们在嚷嚷些什么?”被按住的扎卡伦依挣扎着说。“有能耐说海龙语,还怕我们听懂不成。” “他们说要抓走瓦利里姆阁下!”一名看起来有些文化,像是瓦利里姆真正仆从的龙说。 此话一出瓦利里姆身后的上百条龙顿时骚动起来,向包围他们的士兵步步紧逼,希尔罗瓦大概估算了一下对方的数量,很显然他和安利莱克斯的卫兵还有科瓦拉克的士兵加起来都难以对付如此多的龙。 希尔罗瓦在心里暗暗做好准备,只要一开打他就立刻逃走,能飞多远飞多远。管他什么氏族荣誉,自己的命最重要。 “想动瓦利里姆阁下!休想!”扎卡伦借着骚动也抓住压制他的士兵的一个破绽从他身下挣脱开来,在士兵再次冲过来前捡起那根自制的矛逼退了士兵。 扎卡伦将翅膀向后背用力一摆折断了插在自己背后的箭矢,他回到大部队中带领他们继续向前。 “乡亲们,誓死保护瓦利里姆阁下。他们只有几十个士兵,打不过我们所有龙!”扎卡伦用矛头指向安利莱克斯。“把那两个当官的抓起来!不给我们活路,你们也别想好好活着!” “把他们的翅膀撕下来!” “挖出他们的眼睛!” “刮掉他们的鳞片!” 乱民们步步紧逼,方才压制暴乱者的士兵也只能放开控制住的龙后退到大部队中。科瓦拉克赶紧命令士兵摆出防御阵型,把安利莱克斯与希尔罗瓦保护在后面。 “赶紧送两位阁下回军营,把所有大队都调过来!”科瓦拉克立即向部下下令。 科瓦拉克的虽然没有说出口,不过能看出他的眼神充满了责备。当众逮捕瓦利里姆无疑会引起民愤,但安利莱克斯却将这件本应该商量着来到事推到了风口浪尖,如今还要自己的部下流血才能收拾的了这个烂摊子。 第120章 极光镇(6) “你们要干什么。”科瓦拉克来到前方大喊试图呵斥住步步紧逼的乱民争取时间。“马上停下来,你们这是造反!” 希尔罗瓦感觉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他不明白自己刚刚上任一个多月,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这样乱民为什么要迁怒于自己。领头的扎卡伦满脸是血,就像是发狂的魔鬼一般。他身后的乱民同样如此,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恨不得立即将自己碎尸万段。 什么氏族荣耀官员责任的这些都不重要了,听说科瓦拉克要护送自己离开希尔罗瓦顿感如释重负,可是还没等他转身就发现安利莱克斯竟然上前了几步推开保护他的卫兵站到那群乱民面前。 “安利莱克斯阁下,快回来。”希尔罗瓦赶紧想要上前拉住安利莱克斯,但是自己的四条腿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你们敢!”安利莱克斯走到科瓦拉克身边毫不理会一脸震惊的他直面那群乱民说。“这里的兵是不多,但是海龙国,但是联合王国还有成千上万的士兵。你们要是不怕死,不怕全家老小给你们陪葬就过来吧!” 安利莱克斯怒视着近在眼前黑压压的乱民,金黄色的眼睛像是燃起熊熊烈焰。“来啊!看看你们这群平头百姓能不能承受的起我的血!老子大不了豁出去陪你们玩命便是!” 希尔罗瓦后退几步,只要有一个乱民冲过来他就准备转身跑路。但没想到安利莱克斯的话还真的镇住了那些来势汹汹的乱民,方才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的乱民竟然真的停下了脚步。 见自己的震慑有了效果,安利莱克斯转向瓦利里姆直视着他的眼睛。 “瓦利里姆,你闹够了没有。”安利莱克斯这次没有用通用语,而是用那口同样流利的海龙语对瓦利里姆说。“你要是真的在乎这些平民就赶快束手就擒吧。王庭的救济粮已经发下来了,迁移新区已经开始建了,你不要害的王庭把这些都撤回去,把所有龙都饿死!” “就……就是。”见局势慢慢倒向安利莱克斯这边希尔罗瓦也从卫兵中挤出来对那些犹豫不决的乱民喊道。“我说……你们快回去吧。瓦利里姆他搞这一出有氏族给他兜底,你们一群平头百姓跟着闹什么?区区一个镇子能对抗整个联合王国?到后来他最多坐几年牢你们却要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回去吧。” 希尔罗瓦很欣慰的看到乱民开始动摇,虽然他从心底瞧不起这些低贱的贫民,但是他们毕竟和自己一样也有四条腿两个翅膀,有一个头和一条尾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皮开肉绽心里还是有些膈应的。 “大家不要听他们胡说!”扎卡伦见情况不对转身面向其他龙喊道。“千万不要再被他们骗了,哪有什么救济粮,哪有新村新田!我们必须保护好瓦利里姆阁下,只有阁下能救我们!” “你们好好想想如果没有瓦利里姆阁下你们现在会怎么样吧!”刚才把通用语翻译成海龙语的那位家仆也附和扎卡伦说。“如果没有阁下这里早就被夷为平地了!你们怎么可能活到今天!” “阁下还没想好要这么做吗?”安利莱克斯没有理会那些乱民,只是看着瓦利里姆的眼睛,现在的瓦利里姆似乎还没有从被要除名身陷囹圄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清醒一点吧,没有你的氏族,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拖的越久,被你害死的龙越多。” “闭嘴!不要再胡扯了!”扎卡伦上前一步想要冲过来,但是却被瓦利里姆伸出翅膀拦住了。 “瓦利里姆阁下!”扎卡伦不解的看着瓦利里姆。“您这是干什么?” 但瓦利里姆只是对他安慰性的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慢慢走到安利莱克斯的面前。 “安利莱克斯阁下,当年你在我们中就一直是带头的。”瓦利里姆叹了口气。“现在看来,我还是斗不过你啊。” “我愿意接受你们的逮捕令。”瓦利里姆用通用语说。“但是还请找医生先为这些平民治伤。按照海龙国律法,下级受上级指使触犯法律只要及时认罪投诚就不追究责任,他们是受我指使的,现在也是他们把我押送过来的。” 说完瓦利里姆转向身后那些刚刚参与暴动的龙用海龙语说:“我自愿接受逮捕,我的罪行犹我自己承担。既然王庭的粮已经发下来了新的土地已经划出来了,那我的使命也已经结束。你们回去,陪陪家里龙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瓦利里姆阁下。”扎卡伦惊讶的看着瓦利里姆。“您在说什么!您要抛弃我们了吗?” “鲁尔莱克。”瓦利里姆转向那个拥护自己的随从。“把仓库里的粮食跟大家都分了吧,不要再想着留点了。” “瓦利里姆阁下,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把您带走!”鲁尔莱克满脸焦急的看着瓦利里姆。“我是阁下您的执事,有什么责任我与阁下一起担。” “放肆!”瓦利里姆毫不客气的推开他。“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说和我一起担责。你也配!” “阁下……”鲁尔莱克诧异的看着瓦利里姆,这是他成为执事以来瓦利里姆第一次对他发这么大的火。 “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别的事和你没关系。”瓦利里姆的语气稍有缓和,但依然有种不容置疑的严厉在其言语中。“分好粮食后挑几条信得过的龙,愿意跟着走的还有没地方去的,都带着去乌里兰邦,那里应该好过些。” “是,阁下……”鲁尔莱克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俯首听命。 “我不在的时候替我打理好这里。”瓦利里姆的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他伸出一只翼爪轻轻搭在鲁尔莱克的肩上。“这事只能这样收场。别担心我,安利莱克斯跟我一起在仪仗军当过兵,他不会亏待我的。” 第121章 极光镇(7) “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们一走了之!”扎卡伦急忙冲过来,他看向后方其他受瓦利里姆庇护的龙,期望能有龙冲出来继续与官军对抗。但是却看见镇中的龙只是默默的看着这里,并没有一条龙敢上前。 他们距离自己不过几十步,但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像是望着极其遥远的景物。 扎卡伦顿时明白了,不是瓦利里姆抛弃了他们,而是他们抛弃了瓦利里姆。 “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恩公的吗!”扎卡伦声嘶力竭的大喊。“你们和那些夺走我们家园的龙有什么区别。” “放肆,你也敢在这口出狂言。”瓦利里姆立即呵斥住了扎卡伦。“你本来就是那五百龙之一,还在这胡闹些什么。” 极光城降为镇后允许保留五百条原住龙。希尔罗瓦一直以为他是从其他地方逃到这里或者没有被选中的原住龙,要不然他为什么还要反抗官军呢? 今天发生的事好多都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这一切自己估计要花好久才能想的通。 “自己好了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无视别龙受苦吗?”扎卡伦高喊,一方面是回答瓦利里姆的问题,一方面是喊给镇中那些麻木观望的龙。“就是因为这样那些禽兽不如家伙才敢肆无忌惮的夺走我们的家园,羞辱我们的妻儿!” “扎卡伦!”瓦利里姆厉声呵斥道。“你不要不知好歹!你想害我费尽千辛万苦为你们争取的权益付之东流吗!” “看来瓦利里姆阁下有些管不住你的仆役了啊。”安利莱克斯冷笑一声。“我会监督让海龙王庭安置好你的这些‘仆役’的。” 安利莱克斯看向那些麻木的龙,他们虽然龙多但是却不势重,不足以对王国造成什么威胁。 当然,前提是他们不能拥有强势的领袖。 “不过对于那些不服管教的‘仆役’,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吧。”安利莱克斯转向科瓦拉克。“科瓦拉克团长。这些天那些带头闹事的龙都知道是谁吧。把他们都找出来和瓦利里姆阁下一起带走。” “安利莱克斯阁下,他们也就是乡野村夫而已,成不了什么大事。”瓦利里姆拦住安利莱克斯说。“引他们走上歧途的是我,放过他们吧。” “够了!”安利莱克斯毫不客气的拍开瓦利里姆的翅膀。“你不要再愚弄王庭了!” “把瓦利里姆阁下带走。”安利莱克斯对周围的卫兵下令。“给他大统领应有的待遇,不要太过分。” “至于你们剩下的龙。”安利莱克斯扫视一圈那些衣衫褴褛的贫民龙。“按照最后通牒的要求你们都得掉脑袋,但是现在王庭开恩再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内老老实实离开既往不咎。” 海龙士兵再次上前准备抓住扎卡伦,扎卡伦拿起那支简陋的矛与士兵对峙,希望自己的反抗能够激起其他龙的觉醒意志。但是这一次再没有一条龙和他一样站出来,方才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们如同躲避瘟疫一般远远避开自己,几天前和自己一起与官军对峙的龙甚至趁乱悄悄溜走消失在了龙群中。 扎卡伦顿时感到一阵无以言说的疲惫,第一次觉得爪中的矛是如此沉重。他看向几分钟前还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胞们,而他们却心照不宣的回避了自己的视线。 扎卡伦苦笑一声,转回身重新面对步步紧逼的士兵,他用尽全身力气向安利莱克斯抛出爪中的矛,但是他刚刚抬起翼爪一名士兵就扑了过来,扎卡伦试图把矛头刺进他的身体,可又一个士兵立即扯住他的尾巴,随即第三位士兵一记甩尾狠狠抽向他的后腿。 本就被拉住尾巴重心不稳的扎卡伦一下就被打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又一名士兵跳到自己背后将他牢牢踩在地面,抓住仅剩的那根角把他的脑袋死死按在地上。 扎卡伦最后看了一眼极光镇的方向,一双双眼睛带着虚伪的怜悯看着自己,既希望有龙反抗来拯救他们,又希望自己能够顺从命令放弃挣扎。 扎卡伦不再抵抗,任凭士兵将自己五花大绑。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极光镇这座孤岛能够动摇王国的根基,但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是这样失败的,没想到自己会被一群已经退无可退的同胞背叛。 这一切……真的值吗? 第122章 帕卡莱曼邦(1) ……造物主的翅翼划过银河,斩断笼罩世界的无尽黑幕,召唤着温暖与光明重归天地。在刺骨的长夜,为我们点燃希望之火。让我们紧紧追随那神圣之光,在黑暗中勇敢前行,直到黎明的到来…… ——《公元前六世纪北海古天龙语诗歌》 ————————————————————— 特拉维兰十三年四月的一个夜晚,萨特联合王国首都天京城,太阳落山后城中阑珊的灯火似乎一面镜子倒映着上方浩瀚的星空——这座联合王国的第一大城市从亚龙族的特拉维兰女王即位至高王后逐步放宽了宵禁制度,成为了一座不夜之城。 在距离至高王宫三一宫仅不到四百翼外的紫金区中,几条光鲜亮丽的贵族龙走进一栋风格华丽的宅邸之中——他们都是议会仪仗军的军官,每条龙都代表着一个如雷贯耳的氏族。 仪仗军作为唯一一支直属于至高议会的军队规模并不大,一般只维持在五十至六十条龙左右,不过其成员大都是三国大贵族集团的子弟,与其说是军事部队,不如说是一个专门为这些世家大族准备的社交平台。 由于混血龙存在先天缺陷导致龙族异族之间无法通过联姻进行联合,如此一来各个氏族之间的社交活动就变得尤为重要——仪仗军一旦加入至少服役至少五年才能退役,期间不仅没有军饷与福利,而且与其他军队一样需要自费养护武器装备。但即使如此每个有势力的氏族都削尖了脑袋想要把自己氏族的成员送到里面,甚至三国王室的王子王孙有时也会加入其中。 这座宅邸的主龙之一安利莱克斯就是仪仗军军团长,同时也是至高议会九大参议氏族之一赤林氏族的指定接班龙。现在的他正招呼着今晚来参加酒席的宾客们来到宅邸中精心布置好的露天会客厅——这座宅邸的上一任房主把会客厅旁边的两个偏房拆除以此扩大会客厅的面积,足以容纳二十余条龙在此宴饮寻欢,对于今晚参加宴会的十三条龙而言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会客厅中间摆了满满两桌即使在首都也难能见到的山珍海味——亚龙国的谷物,海龙国的水果还有天龙国的肉食应有尽有。另外还有安利莱克斯从戏院请来的四位名扬三国的歌女在会客厅一角的舞台上弹着竖琴歌唱着首都中最流行的通用语歌谣,用动听的歌喉歌唱着一位贵族军官事业爱情两丰收的故事。 不过今天会客厅中宾客们的注意力却不在那琳琅满目的美食与秀色可餐的歌女身上。他们都围在这栋宅邸的另一位主龙瓦利里姆的身边,默默的看着他把一块块珍贵的冰块倒入一个巨大酒桶中,随后将一瓶瓶不同的酒与果汁加入其中。 一股夹杂着果味的酒香很快溢满整个会客厅,在以往这个时候酒桶旁的宾客们都会像蛇一样贪婪探出分叉的舌尖试图捕获更多的香气,迫不及待的把酒水灌进自己的喉咙。但是今天所有来宾却默不作声。本应热闹的会客厅只有酒桶中的冰块碰撞桶壁的声音以及那四位歌女的歌声,平时悦耳动听的歌谣今天听起来也如同靡靡之音一般让龙提不起一丝一毫兴趣。 “大功告成,全新口味。”瓦利里姆舀出一斗酒倒入酒壶中高高举起。“谁来第一杯?” 瓦利里姆期待着面前再像以前一样出现争先恐后的酒杯以及酒杯后朋友们兴高采烈的面孔。但今天周围的龙却依然保持沉默,甚至不敢与自己的的视线有所接触。 “我说,都说今天是欢送会了,大家怎么还沉着个脸。”瓦利里姆放下酒壶对朋友们笑了笑。“我只是离开仪仗军,又不是离开这个世界。” “我应该和你坚持到底的,我以为你最后也会接受……”一条亚龙军官低下头小声说。“我应该更坚定些的,对不起……” “莱吉尔役长,你在说什么呢?你根本没有错我又怎么会怪你呢。为了我你可是差点和父亲断绝关系,作为朋友你做的已经足够了。”瓦利里姆倒上一杯酒交给那位亚龙军官。“再说,我又不是被赶出去的,我是写了退役申请堂堂正正退出去的。六年了,我也该给后辈们让让位了。” “我不服,凭什么瓦利里姆团长执行的是王命要被退役,城卫军那边明明违了法却什么事也没有。”一名海龙军官站出来说。“这根本没有道理。” “瓦利里姆团长,咱们不能就这样认输!”海龙军官转向莱吉尔。 “莱吉尔役长,没想到你居然还好意思过来!光道歉有什么用!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瓦利里姆团长,就和我一起去找找杜克特将军,再不行咱们直接去找女王陛下!” “哈格兰队长!你知道什么就在这瞎嚷嚷!”安利莱克斯急忙呵斥住那名天龙军官。“还没喝酒就醉成这个样子,满嘴胡言乱语!” “大哥。难道我们就要眼睁睁的看着瓦利里姆团长离开吗?不争取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哈格兰一脸委屈的看向安利莱克斯。“如果不帮瓦利里姆团长这个忙。我这辈子都睡不好觉。” “你那是想帮瓦利里姆吗?你那是害他!害我们所有龙!”安利莱克斯呵斥说。“哈格兰啊哈格兰,我看你是吃太撑把脑子堵住了!这事在仪仗军内部解决瓦利里姆还能体面的退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你们非要闹大让全世界都知道那些事吗!” 众龙低头不语,半晌哈格兰才慢慢抬起头,眼中满是不甘。 “大哥,那我们是就这么认输了吗?” “现在还是那群老家伙管事。”安利莱克斯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下语气。“我们要记住今天,现在咱们是斗不过他们,但是将来联合王国迟早是属于我们的。” 安利莱克斯带头拿起一杯酒。“到时候我们再把公平公正带回来!让那些老家伙看看,我们绝对能比他们做的好!” “敬瓦利里姆团长。”安利莱克斯举起酒杯。 “敬瓦利里姆团长。”大家也纷纷举起酒杯。 众龙面向瓦利里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永远记住,咱们是朋友,是一辈子的兄弟。”安利莱克斯走到瓦利里姆身边把翅膀搭在他的背后。“将来接管那些老家伙的职务后我们还要像今天一样聚在一起,再喝上一杯你调的酒,不醉不休!” 瓦利里姆也郑重的点了点头。“嗯,不醉不休!” 第123章 帕卡莱曼邦(2) 当天晚上他们一众龙一直喝到后半夜,直到餐桌上已是杯盘狼藉,那个半龙高的酒桶也见了底大家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几天后瓦利里姆便离开了天京城回到了自己氏族所在的海龙国乌里兰邦。就如同安利莱克斯所言,那件事并没有闹大,加之自己是以团长身份正常申请退役,仕途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通过氏族积累的资源以及自己仪仗军退役军官的履历自己在官场上是平步青云,很快在与海龙国另一大氏族海湾氏族联姻后仅用十年时间就从一个执达官一步步做到帕卡莱曼邦的大统领。 不过自己再也没有与那些曾经仪仗军中的战友见过面,从日益减少的书信往来中瓦利里姆得知在他离开后的五年内其他战友也都陆续退役了,其中安利莱克斯退役前做到了仅次于仪仗军大将军的天龙组指挥长,莱吉尔做到了文职第二高职务参谋次长,哈格兰则做到了和自己退役前一样的团长职务。他们最终职务的高低与他们氏族的地位都完美重合。 他们中的每一条龙都很顺利的进入官场接过了当年被他们称为老东西的那群龙的职务,然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曾经被他们唾弃的制度的忠实拥护者。 七年前,随着最后一封来自已经成为一城之长的哈格兰的问候信后自己与昔日战友们的关系也就只剩下公务上的往来了。书信往来中断后瓦利里姆一度认为当年一众龙把酒言欢指点江山的日子已然是过眼云烟,再聚一堂的承诺也已经是天方夜谭。没想到时隔十一年自己居然又一次与曾经的大哥安利莱克斯见了面——只不过现在的他们已然走向了各自的对立面。 安利莱克斯逮捕自己后太阳已然偏西,由于一些事宜尚未安排好,而且奔波了一天的希尔罗瓦不愿再星夜赶路。于是他们决定先在极光镇附近留一晚上第二天再回南方新首府博克达城。 三条龙并没有留在科瓦拉克的军营中,而是来到了极光镇东南方八百翼外的一座庄园中。庄园的原主龙早已不知所踪了,安利莱克斯便把这里作为自己这几天的暂住地。 前任房主在临行前带走几乎所有能带走的东西,不过安利莱克斯的随从与卫兵从周围荒废的村镇中搜集了不少家具用品把这里又重新收拾了一番,让这里依稀可以看出曾经的辉煌,即使加上希尔罗瓦和他的随从卫兵以及瓦利里姆也完全不显得拥挤。 在庄园中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极光镇中的灯火,对于极光镇中的龙而言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而对于瓦利里姆而言同样如此——和镇子里的龙一样,他很快也要背井离乡面对未知的命运了。 当然,仅就目前的待遇而言瓦利里姆的处境自然还是要好一些的——在科瓦拉克的士兵入驻极光镇监督迁移并逮捕这些天领头闹事的龙的同时,安利莱克斯也把希尔罗瓦与瓦利里姆请进了庄园的餐厅。 “来的时候我倒是带了一个不错的厨子。”安利莱克斯说。“不过这里没有多少食材,咱们今天这顿饭,就单纯以填饱肚子为目的吧。” 瓦利里姆看了看餐厅中的那张还算精致的小圆桌,桌上的饭食相对于贵族餐桌上的山珍海味而言确实有些简陋,但是在这片饿殍遍野的北方完全可以算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了。 “我一个阶下囚竟然让两位阁下这样招待,真是受宠若惊。”瓦利里姆礼貌的对安利莱克斯行礼致意。“希望这场酒席不会给阁下们带来什么麻烦。” “公是公私是私。”安利莱克斯率先落座。“王命是公,你是王庭的囚犯我必须要逮捕你。这顿饭是私,是请当年我的战友的,省的你说我无情无义。” 安利莱克斯说着让随从把搜集来的几种不同的酒摆上桌。“我很多年没有喝过你调的酒了。不知道瓦利里姆军团长还愿不愿意再给我调一杯当年的酒。” “督察使的要求,我怎能拒绝。”瓦利里姆微笑的点了点头,浏览嗅探了一遍那些酒后拿过一个大酒壶将不同的酒按照精准的配比进行调配。 “当年我们在仪仗军的时候我跟瓦利里姆阁下在至高王都的紫金区合租的一栋宅邸。”安利莱克斯转向希尔罗瓦。“瓦利里姆调酒的本领在首都中可以说是无龙不知,每天晚上我们的宅邸比附近的酒馆都要热闹。啤酒、草药酒、玉米酒、葡萄酒、甘蔗酒,无论什么酒到了瓦利里姆那里都能调出最完美的口味。直到今天首都的一些酒馆里还在流行着瓦利里姆阁下留下来的配方。” “啊,瓦利里姆阁下居然还有这个本领。”希尔罗瓦看着瓦利里姆调酒的动作满怀期待的说。“没想到在这如此北方我还能有如此口福。” “那时还是特拉维兰女王当至高王,首都的晚上是没有宵禁的,只要有时间我们都会找到瓦利里姆喝上几杯他调的酒。”安利莱克斯回忆着首都的往事。“我们喝到午夜甚至凌晨时分也是常有的事。到后来一些负责把喝醉的龙送回家的人类畜力车夫干脆就守在我们的宅邸门口等着生意。” “早知道当年我也去仪仗军了。”希尔罗瓦哈哈一笑。“想必瓦利里姆阁下当年在仪仗军中一定是万众瞩目。” “有几年是那样。”安利莱克斯突然冷笑一声。“直到他被命令退役。” “啊!”希尔罗瓦顿时有些惊讶与尴尬。“怎……怎么会这样?” “特拉维兰女王放宽了首都的宵禁,虽然收入是增加了但是犯罪活动也渐渐猖狂。女王陛下想要看到的是她统治下的盛世之景,那我们这些臣属就要为她造出来一个大盛世——无论如何不能让至高王的决策被质疑,于是首都的城卫军就开始清缴那些犯罪团伙。” 安利莱克斯平静的诉说着那件改变了瓦利里姆命运的事,就像瓦利里姆并不在他面前一般。 第124章 帕卡莱曼邦(3) “这是好事啊。”希尔罗瓦有些疑惑。“而且城卫军和仪仗军有什么关系?” “那些小的团伙倒是没什么,军队一出面很顺利就解决了。但是能在首都做大的团伙背后是什么可想而知。” “说是清剿犯罪团伙,到后来说白了就是大的犯罪团伙与城卫军一起吞并竞争对手,扩大各自的势力。” “瓦利里姆军团长看不下去那些中小商户破产流亡,于是长篇大论写了封奏书准备上奏女王。结果很显然那卷奏书并没有送到瓦利里姆希望送到的龙那里。” “所以……瓦利里姆阁下就被要求离开仪仗军?”希尔罗瓦问安利莱克斯。 “正相反。”安利莱克斯笑了笑。“城里的黑白势力给了瓦利里姆还有其他几个一起联名的军官一笔不小的封口费,还愿意主动分给他们一些商铺。” “最后……杜克特将军给瓦利里姆争取到了主动退役的机会。只要瓦利里姆离开仪仗军,离开首都,那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那……其他联名的龙呢?”希尔罗瓦看了看瓦利里姆。“阁下也参与联名了吗?” 瓦利里姆依然只是埋头调酒,似乎并不在意这边的谈话。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行不通的,这也要感谢瓦利里姆没有强迫我参加。至于其他参加联名的龙……” 安利莱克斯看着希尔罗瓦的眼睛,那对细如尖针的瞳孔盯的希尔罗瓦心里直发毛。 “我已经说了,只有瓦利里姆走了。” “调好了,‘黄金闪电’。”瓦利里姆盖上酒壶的盖子,对于方才安利莱克斯与希尔罗瓦对自己的讨论他就像没有听见一般。 安利莱克斯看向瓦利里姆面前的酒壶——“黄金闪电”是当年他们在仪仗军中给一种自创调酒配方起的名字,虽然调起来很简单,但是却是所有瓦利里姆自创配方中最烈的那一种。 “这里没有冰,口味会差一些。”瓦利里姆为安利莱克斯与希尔罗瓦倒上一杯酒。“如果不能尽兴还请见谅。” 安利莱克斯接过酒杯并不急着将杯中的酒喝下去,而是探出舌尖嗅了嗅溢出酒杯的香气。 “果然还是当年的口味。”安利莱克斯轻轻点了点头。“瓦利里姆啊,你说当官要是能像调酒这样该多好。” “我也只有做个酒保是还算是合格了。”瓦利里姆很自然的笑了笑。“或许当年我就该远离军界政界去做个调酒师。” “瓦利里姆阁下谦虚了,你的号召力是可以的啊,能聚集起来这么多龙。”安利莱克斯又是一声冷笑。“幸好你还认我当年这个战友,要不然今天我还真不好办呢。” “不是我有号召力,安利莱克斯阁下不妨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那些龙能吃饱,谁会愿意跟着我呢?”瓦利里姆叹了口气。“每天有成百的平民在我眼前死去。我尝试过上奏王庭,收到的回复是什么你是知道的。既然王庭放弃了这些子民,那也只有我能帮一帮他们了。” “你是王国的大臣,不是那些贱民的大臣。你的一切都是王庭给你的,你好好想清楚你究竟是要对谁负责。”安利莱克斯冷冷的说。“你做了这么多年官还不清楚吗。那些贱民是最不知道感恩的,你心里是有他们,他们心里可永远只有自己。” “我不需要他们感恩我。”对于安利莱克斯的话瓦利里姆只是一笑而过。“咱们脚下这片土地曾经生活着四万多条龙,我只是想让尽可能多的龙活下去,希望他们至少不要忌恨王国,忌恨他们的王。” “你是说是王庭命令让他们饿死的吗?笑话!他们要恨也应该恨北方的敌国,是那些混蛋让他们背井离乡的。”安利莱克斯不屑的哼了一声。“我可没听说过哪个王庭什么时候下过要饿死龙的命令,最多只是要求他们迁走而已。” “如果我用矛捅死一条龙,难道能说是矛杀死的他而不是我吗?”瓦利里姆摸了摸胸前的短矛。“如果没有迁海令与锁国令,他们是不会死的。” “王庭的命令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们和北方对抗几百年年一直是在被动防御,现在终于能够一雪前耻你却退缩了。”安利莱克斯说。“如果能打赢北方,几千条龙的代价算得了什么。你要实在心软,就当他们是为国捐躯了吧。” “安利莱克斯大哥,你不觉得这话像是那些‘老家伙’们才会说出来的吗?”瓦利里姆脸上依然挂着礼貌的微笑,但是却失望的摇了摇头。“我一直告诉自己你是奉命而来别无选择,没想到你也是这么想的。‘一万两万,迁走就迁走吧。一千两千,饿死就饿死吧。’这不是当年的你会说出来的。” “这么多年过去咱们也是老家伙了,当官越久越是能理解那些‘老家伙’的规矩能流传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安利莱克斯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惭愧的神情。“几条年少无知的龙喝着酒唱着歌想出来的那些计划终究只会是一场空谈。” “你也当过这么多年的官了,你回想一下咱们以前说起来的那些计划,有哪个能行真正得通,哪个能施行下去?”安利莱克斯反问道。“你身为帕卡莱曼邦大统领的时候不是也没有天马行空的推行那些政策吗。” “那些计划确实是行不通。”瓦利里姆点头认可了安利莱克斯的反驳。“但是至少那时我们都有济国济民的心。这些年我虽然没有完全按照当年的计划,可一直没敢忘记以初心行事,至少我是问心无愧的。” “问心无愧?我看是鼠目寸光!”安利莱克斯低吼道。“你为了几百条龙断送自己的仕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能继续往上升迁,你能帮的龙会更多,但是现在这几百条龙已经是你最后的极限了。” 第125章 帕卡莱曼邦(4) “我隐忍这么多年,这一个月我救下来的龙比以往几十年都多。”瓦利里姆微微一笑。“现在的位置刚刚好,往下力不从心,往上身不由己。虽然我只帮助了他们不到一个月,但是应该能有几百条龙能多活下来,我感觉值了,不后悔。” 安利莱克斯听后顿时笑出声来,一旁的希尔罗瓦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也陪着干笑了几声。 “瓦利里姆啊瓦利里姆,我以为这些年过去你会理智一些,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天真。”安利莱克斯收住了笑。“不,是愚蠢!” “醒醒吧瓦利里姆。”安利莱克斯狠狠一跺爪。“你为那些龙付出了自己的前程,最终他们不还是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背叛了你吗。” 瓦利里姆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回话。 “希尔罗瓦阁下。”瓦利里姆转向希尔罗瓦。“现在只有我们三条龙在这,你说,王庭真的发救济粮和筹建新区了吗?” “啊?我不知道,难道不会吗?”希尔罗瓦有些懵。“这么多龙要迁移,王庭肯定会安置好的。就算提勒斯邦没有,别的邦肯定也会做好准备接纳那些流民……的吧。” 瓦利里姆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希尔罗瓦虽然娇生惯养,但是因为没有吃过苦头却十分天真到有些可爱。如果不是他这个足以占据小半个房间的身躯,自己简直以为是在和一条刚刚学会飞行的小龙对话。 “王庭也不是不给他们粮食。只是不能白白给他们粮食,不然你让南方的那些龙怎么想?”安利莱克斯这时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王庭正在大规模募兵,那些无家可归的龙完全可以去当兵养活自己还有家里。” 王庭的募兵处确实在帕卡莱曼邦各处如雨后春笋般设立,向那些走投无路的龙募兵。这样一方面能稳定局势降低起义的可能,另一方面为未来的战争补充兵员,对于王庭而言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对于那些临时招募过来的龙而言又是一说,他们无疑只会成为战场上可悲的消耗品。 “马上要打仗了,那些贱民想要土地,让自己去挣啊,咱们又没规定平民不能买地不能受封。”安利莱克斯愤愤不平的说。“他们不是天天不服我们吗?咱们不也是祖宗当年在战场上用血换来如今的世代富贵吗!他们既然眼馋,就让他们也用自己的血去挣!” “咱们要不然还是先替瓦利里姆阁下想一想该怎么办吧。”希尔罗瓦见势不对赶紧改变话题。“极光镇事件的和平解决也算是在我堂哥凯格雷纳的履历上添加了一笔功绩。王庭现在的重心都在打仗上,瓦利里姆阁下往后只要好好配合王庭,再找几个顶罪的应该不会被太为难。” “没这么简单。”安利莱克斯哼了一声摇了摇头。“至高王庭还有海龙王庭都很关注这件事。你今晚给你哥写封信吧,先跟你的氏族做好联系。” “只要你的氏族不抛弃你,你就还有机会。”安利莱克斯意味深长的看了瓦利里姆一眼。“你要向氏族证明你还有用。” “弃仕从军吧,这是我看在当年战友的情面上给你出的主意。”安利莱克斯的语气几乎是命令一般。“也是你最后的机会。” 瓦利里姆看着面前愈发陌生的安利莱克斯,思绪回到多年前在仪仗军中的那一幕——当年氏族也是要求自己同意退役息事宁人。而今天氏族再度命令他去维护氏族的荣耀,哪怕这次的代价很可能是自己的性命。 氏族在乎的从来不是自己这条龙本身,而是在他们在自己身上投入的代价,一旦氏族发现支持自己的代价超过收益,那么那些和自己流着同样血的同族血亲就会毫不留情的抛弃自己。 自己从来没有去树敌,但是身边所有龙都对自己恨之入骨。 希尔罗瓦见自己没有马上答复安利莱克斯以为是自己心生畏惧,便开口安慰自己说:“你不需要亲自与敌军战斗,在后面指挥指挥就行了,你的部下会保护好你的。” “或许我的氏族更希望我战死呢。”瓦利里姆苦笑一声。 “反正我们到最后都难逃一死,能够战死沙场那可是带着荣誉为王庭牺牲。”安利莱克斯满不在乎的说。“比起当个阶下囚,哪个选择更明智不需要我解释。” 凭瓦利里姆对安利莱克斯的了解他的这句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如果他们位置互换,瓦利里姆可以肯定安利莱克斯会毫不犹豫的参军,甚至故意找机会让自己像英雄一样牺牲。 “其实我觉得死在床上虽然默默无闻了些但也不错。”希尔罗瓦接过安利莱克斯的话半调侃的说。“当然,我不是说为王庭牺牲有什么不好。” “安利莱克斯阁下您是知道我的,我不适合带兵打仗。让我穿上戎装站站仪仗还是可以的。真要是带兵打仗,我还是不要祸国殃民了吧。” “我话就说到这,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安利莱克斯说。“等到了南边的波科达城就是凯格雷纳负责你的案子了,到时候就算后悔,我也不可能再来帮你。” 瓦利里姆点了点头,自己当然也知道海龙国之所以要设置边区除了为了加强海防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防止天龙国与亚龙国借出兵援助海龙之由过度干涉海龙国内务。 “不过安利莱克斯阁下难道以为我是为了自保才配合的吗?”瓦利里姆笑了笑,将胸前的短矛解下来。“这东西一直坠在我脖子上,从戴上它以来除了在我的鳞片上磨出一道疤痕外别无他用。直到这些天我用它守护了一方百姓,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瓦利里姆不顾希尔罗瓦震惊的目光与安利莱克斯愠怒的注视将短矛放到桌上,远远推开。 第126章 帕卡莱曼邦(5) “我不会让任何龙为我顶罪的,也不会参加这场战争。”瓦利里姆说。“该怎么处置我就怎么处置我吧,除不除名我也无所谓了。” 瓦利里姆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累了。如果这件事过了我还有以后,我就找个神殿去做个僧侣,或许只有图伦萨特还愿意接纳我吧。” “别再给我装清高了!!”安利莱克斯突然暴起冲瓦利里姆吼道,这一举动把一旁的希尔罗瓦吓了一大跳,连面前的酒杯都打翻了。 “既然你都愿意这样那还活着干什么!”安利莱克斯恶狠狠的瞪着瓦利里姆。“没胆量死也没本事活,真是恶心至极!” “安利莱克斯阁下冷静,冷静一下。”希尔罗瓦不顾溅到自己身上的酒水拦住安利莱克斯劝道。“瓦利里姆阁下现在心里很乱,只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瓦利里姆阁下,你只是说说对吧?”希尔罗瓦转向瓦利里姆。“你还有妻子和孩子呢,难道你也要丢下他们吗?” “希尔罗瓦阁下觉得我是在说笑吗?”瓦利里姆平静的笑了笑。“碧海氏族和海湾氏族自然会安排好他们的。跟我断了关系,他们过的会更好。” “虚伪,对那些只知道索取的贱民讲良心,对生养你的氏族却忘恩负义。”安利莱克嘶吼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就是既想逃避责任又想留名吗!现在就够了,你已经可以遗臭万年了!” “让开。”安利莱克斯推开希尔罗瓦。“跟这样的龙共处一室真是让我恶心。” “安利莱克斯阁下……”希尔罗瓦还想阻拦,但是安利莱克斯已经愤然离席。 “这……怎么会这样。”希尔罗瓦有些不知所措。“我说瓦利里姆阁下啊,安利莱克斯阁下对你真的是不错了,你说他抓着你直接交给我堂哥就是了,干嘛还设这场酒席和阁下你推心置腹的聊这么一聊。” 说完希尔罗瓦便追了出去。时隔十一年的战友重逢聚会就这么不欢而散,只留下瓦利里姆一条龙还在留在餐桌旁望默默着满桌几乎未动的酒食。 第二天下了一天的雨,直到第三天他们三条龙才踏上返回的旅程。隔一天一夜瓦利里姆再次见到安利莱克斯时他表现的依然如同陌生龙一样丝毫没有理会自己。队伍临走前希尔罗瓦悄悄告诉自己说安利莱克斯还在气头上,让自己再等一等。 虽然希尔罗瓦对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但是在这个众叛亲离的境地还有一条愿意关心自己的龙瓦利里姆还是很感动的。他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报之一笑和一句“知道了,谢谢。” 第三天一早三条龙便踏上了回波科达城的旅途。安利莱克斯虽然没有理会自己但也确实给予了自己这个前任大统领应有的待遇——他在返回的队伍中给自己留了一个省力的位置,让他自行跟随队伍飞回去。 另外据说希尔罗瓦说安利莱克斯特意安排将扎卡伦和另外两名“要犯”也带上——他们被五花大绑放进了囚网中,由几名卫兵抓着网把他们倒吊着押送回波科达城。 当然,科瓦拉克逮捕的龙远远不止三条,不过那些龙的罪行没有扎卡伦他们这么典型,安利莱克斯与希尔罗瓦的卫兵也不足以将所有被捕的龙都这样从空中押送过来。为此希尔罗瓦特意用他大统领的身份调来了两艘内河漕运船从水路押送剩下的囚犯,算上路上的时间,他们应该在三四天后能被送到波科达城。 今天的天气还算是比较顺风,但即使如此队伍还是在中途休息了两次才在日月交替之际来到波科达城——这里便是帕卡莱曼邦的新首府以及边区特派执行官幕僚府的所在地。 这里与北方的死寂萧条截然不同,显得既拥挤又繁忙——三国的部队正在陆陆续续集结于此。数不清的龙在城市的街道与上空来来往往,天龙海龙亚龙甚至人类均在其中。 随着城市越来越近,瓦利里姆愈发感觉出 和曾经的首府极光城相比这里显然还没有完全做好成为新首府的准备。虽然改造与扩建工程虽然正在加急进行,但是那些拆了一半的废墟与建立一半的新居让这座城市愈发显得既狭窄又凌乱。 从空中瓦利里姆还看见大大小小上百条漕运船轴轳千里望不到尽头。各种物资粮草在码头堆积如山。从码头往粮仓转运的各种畜力车首尾相连如同一条巨蛇一般。 数不清的粮草被从联合王国的各地征集,源源不断的送到这里以备军用。这些满满当当急需扩建的粮仓距离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流民最少只有不到半天的飞行距离。但是比起拯救那些一文不值的贱民,王庭赋予了这批粮食所谓更重要与光荣的意义——那就是支援即将到来的战争。 安利莱克斯来到城市上空后便径直回到了城中的会馆。而希尔罗瓦在让卫兵把扎卡伦送到了城中的监狱后便带着瓦利里姆一起降落到统领府的中心庭院中。 “瓦利里姆阁下,今天有些晚了,明天我带您去幕僚府见我堂哥。”希尔罗瓦走到自己面前。“十分抱歉城里会馆都住满了,如果不嫌弃,统领府中还有几间空房。今晚阁下先住在这吧。” “大统领阁下如此照顾我一条罪龙实在无以言谢。”瓦利里姆向希尔罗瓦行礼说。“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能回报阁下的,不如我再为阁下调上一杯酒吧” “那太好了。”希尔罗瓦喜笑颜开。“上次你调的酒我可是一口都没尝到,这次终于能一饱口福了。” 希尔罗瓦并没有让统领府中的厨子备餐,而是让仆役到城中的邦会馆订上一桌酒食。现如今的邦会馆已经不仅仅是单纯为外来官员提供住宿的旅店,而是一个集合餐厅、浴场、舞厅、戏院等项目的大型综合娱乐场所。 第127章 帕卡莱曼邦(6) 不过几十分钟,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便出现在希尔罗瓦与瓦利里姆眼前。 “邦会馆的餐厅是城里最好的餐厅了,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喜欢到他们那里用餐。”希尔罗瓦介绍说。“瓦利里姆阁下这一个月应该没有吃上什么好东西吧,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瓦利里姆难以拒绝希尔罗瓦的好意,便拿起一根烤串咬下一块香脆流油的烤肉,然后赞许的对希尔罗瓦点了点头。 “极光城原来也有这样的餐厅,和这里比起来各有千秋。”瓦利里姆说。“其实北方的美食美酒并不比南方差,只是大统领阁下来的时候不好。等以后复了境,阁下有机会可以再来看一看,尝一尝。” “一言为定。”希尔罗瓦满意的笑了笑。“那我们就开始享用吧,阁下不必拘谨。” “在我们享用这些美食前请允许我为大统领阁下倒一杯酒。”瓦利里姆知道比起欣赏调酒的过程希尔罗瓦更在意酒的味道,在等待送餐的这段时间内就调好了酒。 “阁下您与我只相识了几天却愿意为我奔波,还请让我用这杯酒表达这份绵薄心意。”瓦利里姆举起酒壶向希尔罗发自内心的瓦表示感谢。 “海龙一家亲,说不定将来我们就成了亲家。”希尔罗瓦笑着递过酒杯让瓦利里姆为自己倒上酒。 统领府中酒的种类以及调酒用的器具与材料十分齐全,瓦利里姆调出了他最拿手的“夏日清泉”——这是用甘蔗酒,糖浆,果汁以及少量草药加上冰块调配出来的酒,不仅口感甜美,而且还有一定的养生功效。 希尔罗瓦把酒杯送到嘴边探出舌头嗅了嗅,顿时眉飞色舞,随即抬起头将酒倒进口中让其慢慢流入喉咙,细细品味其中的滋味。 “哈,瓦利里姆阁下果然名不虚传。太好喝了!”希尔罗瓦放下酒杯赞不绝口。“我说,就这样阁下还说要去做僧侣呢,要是真当了僧侣连吃肉喝酒都得看日子。就算阁下受得了那种苦,也不应该埋没这调酒的技艺啊。” “这种酒的回味比较大,阁下还是慢慢品尝的好。”瓦利里姆一边重新为希尔罗瓦倒酒一边提醒说。“与阁下一同饮酒倒是让我想起了曾经和安利莱克斯在仪仗军的日子。当年我们在仪仗军中也会这样相互夸赞分忧。” “我知道你想着心里乱,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希尔罗瓦说。“安利莱克斯阁下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还是想着阁下你的,不然他何必把扎卡伦他们一同押过来。” “明天我再去看看安利莱克斯阁下,等他心情好的我想办法给你说。你找机会给他赔个不是,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弃你的。” “我会的。”瓦利里姆点了点头,也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与希尔罗瓦一同一饮而尽。 “对了,希尔罗瓦阁下。”瓦利里姆放下酒杯问道。“你知道极光城这个名字的由来吗?” 瓦利里姆向希尔罗瓦抛出一个问题以此转移话题,虽然自己答应希尔罗瓦也算是善意的谎言,但是谎言到底还是欺骗。瓦利里姆不想再欺骗这个唯一还把自己当成一条有血有肉的龙看待的龙。 “极光城吗?”希尔罗瓦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自己以前看到过所有有关极光城的信息。“极光城是联合王国建立的第一座城市。嗯……在三贤王时期到南进时期中期一直是王国首都。后来也是北方沿海的军事重地……好像也是最大的贸易港口。” “阁下说得没错,但是极光城的历史绝对比这要精彩。”瓦利里姆点了点头。“阁下应该听说过‘往日之翼’这个组织吧——当年我们的祖先在北方受到迫害后成立了这个组织。” “我想起来了。”希尔罗瓦点了点头。“确实是有这个组织。” “‘往日之翼’中的‘往日’是指我们的祖先在北海旧陆上的日子。旧陆是世界的极北之地,那里的环境极度恶劣,一年中有三个月太阳不会落下,有三个月又不见阳光。” “世界上真的有那样的地方?这不是传说吗?”瓦利里姆有些怀疑。“我们的祖先真的在那里生活过吗?” 对于这些问题瓦利里姆诚实的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我们有仲冬节与白夜节这样流传下来的节日就说明那些传说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希尔罗瓦点了点头,虽然旧陆的历史只能从那些半真半假的传说中了解,但是确实有许多现在看来难以解释的传统。仲冬节与白夜节据说就是为了纪念日出日落的,在现在这片土地上确实让龙很难理解,但是如果旧陆真的像传说中那样倒也说的通了。 “总之旧陆的漫长的黑夜被祖先们称为极夜,那是一段黑暗漫长,死寂萧条的时光。”瓦利里姆继续说道。“万物荒芜,世界像是到了末日。暴雪肆虐,厚厚的积雪将一切吞噬。天寒地冻,几分钟就能冻掉龙的翅膀和爪子。” “每一次极夜都不亚于一场惨烈的战争,在阳光再度普照时,没有龙知道究竟有多少同胞被永远的冰封在那些未知的角落。” “看来咱们祖先离开旧陆的选择还是对的。”希尔罗瓦默默咽下一口口水。“要真的住在那种地方,只是活着就很难了。” “确实,旧陆祖先们的生活是现在的我们难以想象的,他们从在蛋壳中就需要为了生存与自然进行各种斗争。”瓦利里姆点了点头。“极夜就是各种挑战中最严酷的一个挑战——不只是物质上,还有精神上。” “漫漫长夜中有许多的龙生病,崩溃。朦胧的星光只是在头顶无休止的旋转却没有起落,不足以为祖先照亮前进之路。黑暗把一切对龙的负面影响放到最大,饥寒交迫中有许多龙选择自行了断生命。” 瓦利里姆眉头紧锁,显然有些无法理解祖先们的做法。 第128章 帕卡莱曼邦(7) “但是在那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中却依然存在着最后一线光明——极光。”瓦利里姆感觉眼前渐渐浮现出一条流云般的光芒,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极光,但是那些神圣的光芒不止一次跨越地理与空间的限制进入他的梦境。冥冥之中那翠绿的圣光似乎与自己的灵魂建立起一条神圣的纽带。 “据说极光是图伦萨特的翅翼,是如同流云一般的翠绿圣光,灵动而不刺眼。”瓦利里姆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继续与希尔罗瓦的对话还是在与另一个自己自言自语。“它承载着图伦萨特去追逐走失的太阳以驱散笼罩天地的黑暗,给了祖先们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与斗志。” “那就是极光的传说?”希尔罗瓦听的也有些入迷了。“太传奇了。” 瓦利里姆稍稍回过神来,对希尔罗瓦点了点头。 “往日之翼的成员们于是把极光作为组织的徽标,当他们离开北方来到这片尚且荒芜但充满希望的大陆时,便心照不宣的把他们第一处落脚点称为极光之地,渐渐的就成了现在的极光城。” “索伦尼克与安达克两位王还有亚龙族将军库伦斯在这里建立了城市的雏形,后来瑞伦梅拉女王从中部群岛回来时也是在这里登的陆。这里见证了三族的第一本法典,第一个合作条约,等等关于联合王国国运的事件不胜枚举。直到南进运动开始后这里也依然是迎接北迁者们的一个重要地点,那些在北方受尽奴役之苦的龙们冒死换来了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那时的生活虽然艰苦,但是龙们都有希望,上下一心。大家就像沐浴在极光中一般,坚信太阳终会有再度升起的一天。” “真是一部神圣的史诗。”希尔罗瓦感慨道。“不过如果真的是三贤王领导的往日之翼,那为什么现在记录这些事的书籍卷轴这么少呢?” “是啊,为什么这么少呢。”瓦利里姆苦笑一声。“因为从至高议会成立后我们便宣布与北方互不侵犯,抛弃了所有留在北方的往日之翼成员。那些愿意留在北方的成员才是真正的爱国者,但是在他们受尽折磨的时候身处南方的我们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从那时起联合王国的性质就变了,大家不是忘记了往日之翼,而是羞于提起。渐渐的便选择刻意把它的存在抹除,假装自己还是那些理性主义者们的继承者。” “这……”瓦利里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不对吧?” “极光城见证了联合王国从一个充满希望与活力的乐土变成世俗之地的全过程。”瓦利里姆叹了口气。“保持初心的代价太高,诱惑太大。事到如今我的众叛亲离就是例子。连王国都没有坚持下去,那安利莱克斯忘记我们曾经的约定也不是他的错,我那天不该那么映射他的。” “瓦利里姆阁下,我知道你可怜那些平民,但是尊重是相互的,你是能与那些平民共情想他们所想,但是那些平民他们又想过我们吗?”希尔罗瓦说。“王庭也不容易。军队对粮草消耗非常大,而且还需要大量壮年龙与壮年人类脱产。那些平民肯定没想过如果打了败仗他们的下场无疑会比现在更惨,北方的禽兽可不会像我们一样再和他们讲什么道理了。” “其实我提议过让那些平民防守海岸的,这样既能够节省开支,而且他们保卫家园的决心绝对比最坚固的堡垒还要可靠。”瓦利里姆说。 “我不认为那些平民会这么值得信任吗。”希尔罗瓦笑了笑,显然不认可瓦利里姆的想法。 “瓦利里姆阁下啊,你不是看到了吗。那些平民他们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实则外强中干。一旦遇上大一点的事就做鸟兽散,遇上蝇头小利就反目成仇。比起把王国的边境交给他们守护,显然还是王庭的军队更可靠。” 瓦利里姆苦笑一声,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的希尔罗瓦是不可能理解自己的——在他眼里贵族与平民完全是两个物种,其中的差异不亚于龙族与人类。 “比起我,阁下还是多担心一下未来的战争会如何进行吧。”瓦利里姆决定不再与希尔罗瓦谈论那些他理解不了的东西。“为了尽快完成迁都沿海防御工事的修建工作在我还没有辞职前就暂停了,按照原计划现在我们只完成了西部的三分之一和中部的一半,东部连动工都没有动工。王庭现在打算怎么办?” 见瓦利里姆关心起战争的事希尔罗瓦顿时感觉有戏,马上解释说:“等迁移彻底结束军队入驻后自然会重新动工的,库雅纳邦那边已经开始了。” “而且王庭这次决定主动出击,战争会在国外进行。等战争结束后库雅纳邦和帕卡莱曼邦就不再是边境了,那些海防工事自然也不那么重要了。” “希望如此吧。”瓦利里姆点了点头。“那么那些人类呢?他们留守的数目更多,而且他们反复无常更有可能勾结敌军。” 在迁移区内按照王庭的命令超过四分之三的龙都需要离开,为了维持沿海地区基本的运作王庭对人类的迁移要求相较于龙族要宽松些——只是要求沿海人类往后迁一千五百翼,每个城市乡镇留守的数目同样也更多。 联合王国龙族与人类的合作史已经有几百年之久了。但是随着人类数目的增长那些曾经恭顺的人类渐渐开始反抗起龙族来。一开始只是反抗龙族在人类中扶持的官员,到了最近几十年一些针对龙族本身的叛乱行动也出现了。而这次迁海令与锁国令颁布后北方沿海的龙族势力又被大大削弱,瓦利里姆不认为那些人类都会老老实实的服从王命守护这片土地。 第129章 帕卡莱曼邦(8) 早在自己还没有辞官的时候就有几个地方的人类聚集起来发动针对龙族的暴动,散播饥饿的龙会把人类当成牲畜一样吃掉的言论弄的人心惶惶。 自己不得不派遣军队前去镇压,而最可怕的是通过自己获得的一些调查情报显示那些吃人的传言似乎并不是空穴来风…… “没有船,他们什么也干不了。除非他们能在几个月里长出翅膀飞到北方去。”瓦利里姆看了眼身旁的一位人类仆役,他毕恭毕敬的侍立在角落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而自己只要稍稍用力甩动尾巴就能把他打的粉身碎骨,这种弱小的生物怎么可能斗的过强大的龙族呢。 “可是如果没有船,那人类士兵又怎么参与战争呢?”瓦利里姆问道。 “安塔洛斯的战船有一小半都是从库雅纳邦和帕卡莱曼邦夺过去的,这阁下能不知道吗,与其让他们用我们的战船打我们,那不如全部毁掉。”希尔罗瓦说。“而且那些人类会在波纳玛关集结跟着西路军一起从陆路北上。我们东路军负责飞跃大海攻城掠地快速挺进,西路军只要在我们之后驻守那些已经打下来的地方就行了。” 瓦利里姆默默点了点头,在自己做为大统领的几年间人类驾船叛逃以及里应外合夺取战船的事时有发生。自己为此还联系了几位仪仗军中的战友贿赂了一些王庭中的官员把那些战船定为战损。 摧毁战船的命令也是他自己在任时亲自下达的。在其位谋其职,毕竟身为大统领的自己不能违抗王庭的旨意。如此一来曾经拥有上百艘战船的帕卡莱曼只留下几十艘战船用于巡逻,其余战船不是焚毁凿沉就是迁到乌里兰邦与提勒斯邦等地,不成气候。 “这个计划确实不错,但是东路军的辎重一定要跟上,不能冒进和西路军断了联系。”瓦利里姆说。 “这些王庭肯定会考虑到的。”希尔罗瓦不以为意的说。“阁下是因为担心战局不利才违抗王庭的吗?放心好了,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无论是海防工事还是人类叛徒在三族联合之下都不足为惧。” “而且至高王还有我们的王都会御驾亲征的,亚龙国的霍尔尼格亲王也会来领兵,有两个国王和一个亲王指挥军队还能打败仗不成。” 希尔罗瓦自信的笑了笑。“安利莱克斯阁下说得对,从军确实是阁下你现在最好的选择。请放心,以你的身份至少是个团长,不会那么容易就牺牲的。” “我要是怕死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瓦利里姆苦涩的笑了笑。“我可以牺牲,但是这场战争还不值得我为之心甘情愿的放弃生命。” 瓦利里姆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现在整个联合王国都陷入了一种期待战争的狂热之中——这是联合王国第一次主动出击迎战北方,三族确实空前团结,国民的自信心也与日俱增,无数的龙希望通过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逆天改命。 但这场战争却也是联合王国开国以来最过分的一次行动。在以前各个世家大族虽然一直通过土地兼并苛捐杂税等方式掠夺资源,但至少还是在暗中进行,王庭对于这些行为依然有威慑作用。战争这样的决策更是谨慎至极,能不动武就不动武,尽可能通过外交手段解决争端。 可三国王庭以及至高王庭都不可能把各自的势力网与利益链发展到别的国度,不然就会有违反自治协定有干涉别国内政之嫌。但是至高议会的九大参议氏族却没有这个顾虑与限制,他们可以明目张胆的联合并发展国外势力。从某种意义上,联合王国只有对于他们而言才是真正的“联合”。 随着双方势力的此消彼长,九大氏族的势力渐渐盖过王室。三国王室或主动或被迫向九大氏族妥协。王室与国内参议氏族相互通婚,与国外参议氏族交换养子,九大氏族由此渗透到王室之中,新一代的龙王们渐渐也忘记了为王者应有的初心。 瓦利里姆不禁怀疑或许至高议会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先不说不会彻底丧失在北方的主动权,而且就算北方打过来至少每个部族会坚定不移的保护自己的家园。 而现在的联合王国没有了王庭权威这道最后制约,九大氏族已经敢于把国运当成满足私欲的筹码了——这场战争无论输赢都会打破南北的平衡,从此以后,南北之间的局势将更加充满变数。对于世家大族而言这些变数会带来无限机遇,但是对于平民百姓而言不稳定的局势只会带来灾难。 “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回北方去啊,能在这样的战争中为王庭光荣牺牲还不值吗?”说到这希尔罗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虽然我还是希望自己能老死在床上,但我也佩服那些英雄。谁小时候没幻想过自己是个千古留名大英雄啊。” 瓦利里姆听了却只是苦笑一声,他也尊敬那些敢于献身的英雄,但是从心底为他们感到不值——那些牺牲者大都是平民出身,他们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换来的却是那些世家大族的财富积累。 从古至今一旦龙族发生战争都是雄性负责战斗雌性负责辎重,只有那些老弱病残在后方苦苦支撑。由于大量的劳动力脱离生产,即使士卒们能够活着从战场回到家乡,迎接他们的往往也是一片家破龙亡的凄凉之景。 自己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现在他能做的只有与那些草菅龙命世家大族划清界限,即使不能独善其身,也绝不同流合污。 “我不会参加这场战争的。当然我还是希望能早日取得胜利,毕竟要是能早点打赢那那些平民也能早日复境。”瓦利里姆说。“如果可以,我也还是希望能在极光城度过一生。” “阁下今晚还是先和家里面联系一下吧,我会和安利莱克斯阁下想想办法的。”希尔罗瓦说。“明天见了我堂哥后就不好说了,他这条龙可不好说话。” “嗯,我会的。”瓦利里姆依然只是报之一笑,他举起酒壶重新为希尔罗瓦倒上一杯酒。“这几天的烦心事够多的了,饭桌上咱们不再说这些麻烦事了,先喝个够吧。” “好吧。那我们祝胜利。”希尔罗瓦举起酒杯点了点头。 “嗯,祝胜利!”瓦利里姆也举起酒杯,在心中祈祷图伦萨特能够听到他们的愿望。 两条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明天会怎样瓦利里姆无从知晓,但无疑又是新的一天。 第130章 协理院(1) ……从密苏里王国立国至今,历代密苏里国王与龙王每年下旨派遣使团为陛下带去密苏里王国境内的珍奇异宝作为两国之间相互尊重证明。但是从翠洲城到卡霍基亚城漫长的旅途只有耗费大量时间并历尽各种艰险才能完成,极易使那些象征两国友谊的财富出现损耗,使团成员也时常遭遇种种不测。故本王拟此次由代表密苏里王国荣耀的圣盟骑士团作为运输队经更短、更安全的路线前往,以便他们能携带本王精心准备的财富尽早到达陛下身边…… ——《公元1144年密苏里王国对图林根王国国书》 —————————————————————————— 图林根王国卡霍基亚城红山宫,威廉.路铎温格在龙塔下告别卡瓦尔,独自穿过空旷的庭院与森冷的门楼来到协理院所在的内阁会议塔。 从一个月前自己被任命为协理院内阁大臣以来这是协理院第四次召开内阁大臣会议。不过前三次会议都只有自己这些大臣参加,只有今天的这一次会议国王和龙王会与他们共同出席。 这意味着此次会议不是普通的内阁会议,而是御前会议——自己的侄子索特.路铎温格自即位以来终于出席了这场本该在一个月前就举行的会议。 当然,索特除了是图林根王国的新任国王以外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自己不应该责怪他的懈怠,而是应该警惕他身边别有用心的某些大臣。 行走在宫殿中的威廉感觉有一股淡淡的沥青与树漆的味道弥漫在宫殿中——这种味道很显然是从那些为了迎接王室再临而刚刚翻新过宫室中扩散过来的, 虽然红山宫名义上一直是图林根王国的王宫,但事实上一直到索特即位前这座王宫足足有五年时间没有国王或龙王居住其中。 七年前红山宫因冬季取暖发生了一场大火,火灾结束后王室的工程师检查发现宫殿的许多结构甚至地基都不再安全,需要大修一番。 红山宫作为从天龙国时期便屹立于此的宫殿距今为止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无论是面积还是高度早已是扩无可扩增无可增。在文兰密苏里图林根三国的王宫中是面积最小但年代最久的一座。 而在红山宫翻修的期间王室则暂时搬迁到城东郊的一座庄园中把那里当做行宫,格米西斯谋反案后库索斯带着亨利彻底搬离红山宫,直到亨利驾崩前都没有再搬回来,很长一段时间红山宫中只有亨利的王后蒂娜.路铎温格与他的王后伊兰亚斯在监守。 库索斯来到庄园后亲自规划建造了一座更大的宫殿群,取名“东御苑”,并且扩建了卡霍基亚城原有的城墙以及庄园原有的城墙将东御苑里外两层包围其中。 外城墙高八至九米,内城墙高十二至十五米,两道城墙间隔二十至四十米。内外城墙每隔二百米均设置御空塔一座,位置交替排列,塔高三十至五十米,塔顶有防御龙袭的子母炮炮台以及供龙族士兵起降的跃台。 城墙东西南北侧各有城门一处,西城门与卡霍基亚城区相连,东南北城门均设置翁城与军营保护。墙下筑墙时取土留下的壕沟也扩建成水道接入原有护城河与密西西比河河相连,宽七到九米,深一点五至二点八米。 东御苑总占地面积70万平方米,建筑面积20万平方米,分为南北两个区,包括四座大殿,六栋高塔,八间浴场,十二座教堂,五十多处厅堂以及三百多个房间。预计十年完工。而时至今日由于这几年的财政危机工期有所减慢,只完工了四成左右。 与红山宫不同,东御苑名义上并不是王室治国理政以及生活享乐的地方——而是龙王库索斯与国王亨利的隐修之地。王室生活起居的地方集中在北区,南区则是各类神职人员办公居住的地方。 库索斯与亨利从七年前就开始研究神学,试图找到龙族与上帝的直接联系。五年前通过格米西斯案库索斯迫使图林根教会接纳龙族担任低阶教职。搬入这里后库索斯更是直接宣布要静心隐修,不再过问国事,国政大事均由协理院内阁大臣全权负责。 当然,话虽如此,库索斯可没有真的把自己的江山完全交给那些大臣们——他让原本负责照顾王室起居的内务大臣建立一个由教士学士等非贵族成员组成的班子负责审核政务方案,王国所有的政策经过协理院讨论后都要送到东御苑由议事教士送给内务大臣进行审核,最后由库索斯和亨利批示后再由内务大臣盖上王室印章交给议事教士送还协理院执行。 议事教士这一群体也是在库索斯一手策划下才出现的新兴群体——他们在教会教职等级中均属于低阶教职,一般由龙族教士担任,有直接向王室提议,甚至奏密信的权力。 在东御苑中只有内务大臣与近卫大臣还有那些议事教士能够与库索斯还有亨利直接接触,除此之外外界的官员大臣只有王命特允才能出入东御苑。要不然就只有等出现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由库索斯与亨利才会特别下令在东御苑中召开御前会议才能入苑参会。 不过亨利驾崩后由于索特尚且年幼需要蒂娜太后的照顾,因此库索斯这一个月中回红山宫殿次数明显增多。半个月前东御苑更是对外宣传由于索特国王尚且年幼龙王库索斯决定暂停隐修回到红山宫复出主政。 为此红山宫与东御苑忙碌了大半个月进行准备,直到前天库索斯才正式由东御苑重新搬入红山宫。今天这次御前会议也是六年来第一次在红山宫协理院内阁会议他们举行的御前会议。 威廉拾级而上来到会议厅所在的楼层,穿过寂静的走廊走向会议厅的大门。紧闭的门前其他内阁大臣已经在此等候——他们按照不同派系聚在不同的位置窃窃私语,似乎是在养精蓄锐,串通口实,好在不久后的议会上唇枪舌战中大杀四方。 这些“同僚”远远见到自己后就做贼心虚般的齐齐闭口,在自己走近后礼貌的给自己打了个招呼。 威廉十分清楚这些看起来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大臣能悄无声息的把朝堂变成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但他还是按照贵族礼仪回应了他们,而后不卑不亢的走到一个合适的位置静静等候着会议开始。 第131章 协理院(2) 协理院的内阁大臣算上自己目前有十一位,分别是领事宰相,财政大臣,战争大臣,海事大臣,法务大臣,内务大臣,宫务大臣,间谍大臣以及近卫大臣。 其中领事宰相一般有两位,约定成俗由国王与龙王的继承者担任,目前龙族领事宰相是法洛斯王太子,而人类领事宰相由于索特国王尚且无子嗣由宫务大臣古斯塔夫暂时兼任摄政宰相。 而按照克莱门斯国王时期定下来的规矩,财政大臣与间谍大臣由固定由伯塔瓦托米公爵与马萨诸塞伯爵担任。这两个爵位都属于宗教诸侯,伯塔瓦托米公爵同时也是伯塔瓦托米教区大主教,该教区也是图林根王国天主教总教区,因此伯塔瓦托米公爵也成为当下宗教诸侯中的领袖,除了负责王室财政外他也负责教会什一税的征收。 马萨诸塞伯爵同样兼具马萨诸塞教区主教的教职,是除伯塔瓦托米公爵之外的王国第二大宗教诸侯。与伯塔瓦托米公爵一样同时为王室与教会服务,因此其职责也包括监视异教徒与异端的行动。 至于为什么要让宗教诸侯担任这两个职务也很好理解——这两个职务在内阁中的地位非同小可,而天主教会要求神职人员保持单身,因此宗教诸侯无法通过世袭进行延续,只能由国王与教会参考前任诸侯的意志选择继承者。 现今的伯塔瓦托米公爵是康拉德.梅拉诺。而马萨诸塞伯爵是基卡普.伊利。他们在继承这一宗教诸侯头衔前其都是默默无闻的中等贵族家族中没有继承权的非长子子嗣。 其他的大臣除了近卫与内务大臣外均由世俗共治诸侯担任,共治诸侯是指王领及三都亲王领以外的王室直属封臣,图林根王国王室直属封臣只有公爵与伯爵两个爵位。虽然世俗诸侯没有宗教诸侯的宗教特权,领地也大都小于宗教诸侯,但是世俗诸侯领地均由人类与龙族贵族共治,根据主次地位分为人类主治领与龙族主治领。 官方称谓上同一封地中两族共治诸侯的爵位称呼并没有差异,但是为了便于区分大家都习惯将主治诸侯习惯性被称为大公爵或大伯爵,而共治诸侯称为副公爵或副伯爵。 在所有由世俗共治诸侯担任的内阁职务中宫务大臣负责外交事务以及协调国内贵族,由于南方每年岁贡的接收分配任务很大一部分也由其负责,因此谁能获得这个职务,谁也就难以成为世俗内阁大臣中的领袖。 现如今宫务大臣正是由凯霍加公爵古斯塔夫.霍夫曼担任,除了宫务大臣这个职务外他同时还是先王亨利指定的摄政宰相,以及索特国王的舅舅,可谓权倾天下。 战争大臣负责管理王国军政事务,平时负责军籍管理士卒训练,战时负责组织军队为王室效力。 图林根王国王室有四支直属军队,分别是王京近卫军、北州骠骑、东州舰队与西州铁骑。按照克莱门斯国王的设计,每州军队的主力由职业军人与有产自由民组成,由王领或亲王领及其附属诸侯出资供养,战时配合诸侯联军与征召兵能够迅速形成一支能够参与实战的部队。 如此一来图林根王国能够在不过分增加王室财政负担的情况下保有一支强大且随时可以出动的军事力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一制度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让图林根王室保有绝对的权威。 可是随着互市开放以及岁贡制度常态化后和平取代战争成为南北双方的常态,渐渐的除了北州骠骑外另外三支军队渐渐武备废弛。战争大臣的职责也从管理四支中央军扩大到为王室选择雇佣兵,设立募兵处,修订征兵册,训练民兵这些事务上。虽然职务范围越来越大,但是王室的军队却越来越弱。 现在的战争大臣由莫哈克公爵彼安奇.得梅斯担任,其同样为世俗诸侯,在领地中其属于大公爵。 而按照惯例战争大臣无论由人类还是龙族担任,其领地内的异族共治副诸侯都会根据其种族给予陆军或空军大将的职务。这一习惯性职务虽然不在内阁官职中,但大家都会约定成俗的给予他内阁大臣的待遇。 现如今彼安奇的副公爵德姆拉便是王国空军大将,虽然今天的御前会议没有正式内阁大臣身份的他没法参加,但是前三次内阁会议举行时自己已经和他见过几次面了——他是一条墨绿色的年轻天龙,而且是一条罕见的火龙。 法务大臣负责管理与制定王国律法,并确保这些律法能够落实,目前由卡伦多克伯爵穆尔德斯担任,穆尔德斯的家族是欧陆迁入海龙贵族——他们的祖先一开始只是一条从欧陆来到这片大陆的龙族雇佣兵,在两次改朝换代中他们都敏锐的选择了正确的一方,最终走到了如今的地位。 至于近卫大臣与内务大臣,这两个职务相对其他内阁大臣相比更为特殊——由于他们与王室的关系更近且需要频繁出入宫廷,因此大家也习惯性称他们为“内大臣”,以此与财政、间谍、宫务、法务以及海事这些“外大臣”进行区分。 除了与王室的关系更近外,内大臣与外大臣最大的区别是内大臣不允许由共治诸侯担任,只能由王领或千湖城公爵领内的二级封臣担任。 图林根王国只有国王与龙王拥有册封共治诸侯的权力,二级封臣则附属于共治诸侯或宗教诸侯这样的一级封臣。而且无论是王室直属封臣还是诸侯封臣都没有异族共治者,也就是说没法在领地内合法的发展异族势力。 第132章 协理院(3) 近卫大臣有两位,一人一龙,均由王领内的王室直属二级封臣担任,目前是伍德亨奇男爵恩里克·康蒂斯与伊利诺伊男爵迦尔克林。他们负责统领宫廷卫队与近卫军,平时王京治安以及宫廷近卫,战时随王室出征。 而在库索斯带着亨利搬到东御苑后两位近卫大臣又在由间谍大臣领导的情报机构外设置了一个新的——直接向王室负责的情报机构,他们并不参与国际事务,只负责监视国内诸侯百官甚至教会。 虽然这支情报机构没有正式的名称,但由于他们的的总部位于东御苑与旧城区交界处的翼狮门附近,因此被民间称为翼狮卫 内务大臣同样有两位,也是一人一龙,由皮奥里亚男爵与米萨比男爵世袭。他们负责掌管国王与龙王私玺,辅佐王室经营王领与家堡的事务,并监督另外三都的运作。 名义上内阁会议也是由内务大臣负责组织,这也是协理院会议现在被称为内阁会议的原因之一。 和近卫大臣一样,在库索斯带着亨利搬到东御苑后他们有了审核政令的权力,也开始掌握实权。如今虽然王室重新搬迁回了红山宫,但并没有什么消息说要废除他们的这项权力。 目前的人类内务大臣是现任米萨比男爵高尔.默诺默尼。他的家族是世俗土着诸侯,其祖先曾经做过路铎温格家族的土着管家,也是是最早皈依天主教会的土着世家。 龙族内务大臣是现任皮奥里亚男爵莱冬,其家族在如今龙王家族尚未为王前就一直是龙王的家仆,从海龙国时代开始经过文兰第一王国以及北文兰王国时代一直服侍到今天。 莱冬的家族同样也是第一批皈依天主教的土着龙族——虽然图林根教会直到格米西斯案后才允许龙族参与宗教事务担任低阶教职,但是一直以来一直允许龙族成为“虔诚信徒”为教会服务。 在龙王家族与路铎温格家族金戈铁马共建王国的神圣战役中他们这两个家族同样都披甲上阵为家主浴血奋战,最终用忠诚与实力以及鲜血赢得了属于他们的爵位与封地,由侍从栖身于贵族之列。 至于自己,内阁协理院商讨过后给自己的职务是海事大臣,负责管理王家商船与舰队。 在自己之前海事大臣是一条叫利维尼格天龙,他在大半年前就以年事已高为由提出辞职,自己接任后他终于如愿以偿离开了王京回到封地养老。 而古斯塔夫愿意把这个职务交给自己的原因也非常简单——既能够把自己留在王京,又能防止自己喧宾夺主。 说来讽刺,图林根王国是这片大陆上唯一一个由海龙族为作为龙族王室的国家,但是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陆权国。 虽然继承了北文兰王国海军遗产的图林根王国东洲舰队曾经能够将文兰王国与密苏里王国的舰船堵在南方不敢北上,一度垄断通往北海与欧陆的贸易线,但是谁也想不到这支海军力量就如同夜空中的流星一般,一闪而过后便烟消云散。 按照克莱门斯国王的规划,图林根王国不设置王家常备舰队,而是由西都理事亲王经营五港联盟为王国提供海军力量。 五港联盟是一支以五座港口自治城市组成的联盟,这五座城市以东都新德拉城为首,全部由东都理事亲王直辖,拥有自治权与贸易特权。 这五座港口平时负责防范海盗维护航线与沿海地区治安,并为王室修建战船训练水兵。一旦发生战争五港联盟则会迅速组织起一支联合舰队接受西都理事亲王的统帅为王室战斗。 另外除了准备战舰与水兵外五港联盟还是图林根王国最重要的海洋贸易集团——图林根王国作为文兰-北海-欧陆贸易线上重要的一环甚至一度凭借地理优势垄断北海与欧陆的贸易线。 可惜图林根王国内部商业并不发达,远渡重洋抵达北海与欧陆的图林根商船有时连路费都赚不够。而在与文兰王国岁贡常态化后图林根王国重新向南方开放北海-欧陆航线。五港联盟很快发现收取南方商城的停泊补给税居然赚的钱更多,于是对于舰船的建造以及水手的训练渐渐就懈怠了。而互市贸易开放后图林根王国国内商会集团更是彻底放弃了海洋贸易转向陆上贸易,无论王室还是民间对航海的需求也跌入谷底。 自己上任后查阅了历代西都理事亲王的交上来的报告,发现图林根王国继承自北文兰王国的六十艘船或战损或报废后王国在八十多年中只新造过三十五艘船。曾经五个自治港如今也只有蓝蟹港还在坚持练兵,实则能随时拉来出战的战船应该不会超过五艘,至于水手与海军指挥官的训练水平也是可想而知。 不过上一任海事大臣利维尼格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一个礼物——他放弃了重建西都舰队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把王室所有能够调动的舰船都集中到密西西比河上,将互市贸易与内河贸易这两种王国最重要的贸易模式结合起来,重新制定了一套王室商船的运营模式。 密西西比河作为这片大陆上最重要的南北走向河流能够通过河运将南北边境的互市贸易延伸到各自的腹地。而图林根王室会向贵族或者商会出租这些王室商船,由租用方雇佣船员进行运营,在特定的港口这些悬挂王家纹章旗帜的商船可以享有贸易特权。如此一来这些商船平时可以为王室提供收入并且能够得到较好的养护,战时也能随时响应征召改为战船参与战争。 虽然从此以后图林根王国失去了最后的海上势力,但是这一制度也保住王室最后的水面力量,至少让海事大臣这个职务在内阁还有存在的需要。 总之,在内阁协理院中自己的职务很高但是权势并不大。以自己的年龄以及现今的国情想通过重建海军舰队提高自己在内阁的地位是不可能的了。若要与古斯塔夫及其党羽对抗,自己还是要靠北都理事亲王的职务与爵位。 第133章 协理院(4) 威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古斯塔夫,他与路铎温格家族的人长得真的很像,都是金发碧眼身材高挑,并且有着挺拔的鼻梁与略尖的下巴。除了颧骨不是那么突出外简直就是如假包换的路铎温格成员,似乎从诞生之时就要冒充路铎温格。 古斯塔夫今年只有三十八岁,仅仅比普林顿大了五岁——作为协理院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官员古斯塔夫不仅能够在这个年纪在协理院获得一席之地,还能成为摄政宰相,无疑是难得一遇的奇才。 他在二十五时初入仕途,虽然是依靠妹妹王后的身份进入的官场,但是在为官后政绩出色,早些年他的那些功绩也是民间的一桩桩美谈。 在继承父亲凯霍加公爵的爵位后他更是先后担任了市长与郡长职务,在入内阁协理院前他已经是东都理事亲王府的财务总管。 如果能实心为国古斯塔夫绝对会是留名千古的贤臣,但是随着官职的升迁他也渐渐被名利腐化,把自己曾经造福百姓的本领都用到了满足私欲上。 他如同一把耀眼的火焰,本可以带来光明与温暖却选择焚毁一切。那既然这样自己别无选择只能将这道炙热的火焰扑灭,哪怕用尽自己这把老骨头最后的力气。 而在古斯塔夫身边还有一人一龙,分别是法务大臣穆尔德斯和战争大臣彼安奇。其中那条银鳞明黄眼睛,头角以一定弧度向后弯曲延伸,翅膀边缘生有一条淡粉色花边的中年海龙就是是穆尔德斯,在古斯塔夫的党羽中他是最年长但晚进入协理院的官员。 格米西斯案发生后牵连众多,前任法务大臣加文斯卡也在狱中畏罪自杀。在古斯塔夫的举荐下穆尔德斯成为了新任法务大臣,最终他用实际行动证明古斯塔夫选择他来善后是绝对正确的。 而穆尔德斯左边那个棕色头发灰色眼睛鹰钩鼻,留着络腮胡的中等身材中年人就是彼安奇,他的年纪比古斯塔夫还要大两岁,却是古斯塔夫的女婿。 他们都是古斯塔夫领导的霍尔党的核心成员,他们两家与古斯塔夫相互通婚联姻交换养子,势力盘根错节,无论是逐一击破还是一网打尽都是几乎不可能的,在将来他们会是自己最为棘手的对手。 另外还有两人在走廊另一侧小声交谈,和古斯塔夫他们相比这两位和自己一样已经是暮年老人了。其中白发苍苍,高挑精瘦,留着八字胡的那位是财政大臣康拉德。而另一位黄皮肤黑眼睛,光头且身材略有发福的则是间谍大臣基卡普。 经过前三次的内阁会议自己也大概摸清楚了这些内阁大臣的派系——财政大臣康拉德与间谍大臣基卡普在协理院上自成一派,与古斯塔夫一党因为国库亏空等事宜有着很多的矛盾,有争取的可能。 与少有所成的古斯塔夫不同,康拉德直到三十六岁才被提名成为伯塔瓦托米公爵继承人,在此之前他只做过书记官、治安官、审计官这样的基层职务,最高也只是执达官。三十八岁时经过王室与教会审议正式认可了其伯塔瓦托米公爵爵位继承人的身份。开始担任市长与郡长这样的高级职务,四十一岁时继承爵位与教职并在次年进入协理院担任内阁财政大臣。 入仕后康拉德对仕途同样不像古斯塔夫那样一帆风顺,在他担任财政大臣的前十五年只能说是无功无过,而在第十五年又因为设置王室私库问题与龙王库索斯发生冲突,失败后虽然被保留职务但是其势力大大减弱,一度成为朝廷上的孤家寡人。 不过康拉德和古斯塔夫却都是当年东御苑唯二的特允驻苑大臣。虽然康拉德比古斯塔夫晚一年驻苑,但这说明虽然康拉德曾与库索斯曾经有过不愉快,可是由于他已经向库索斯妥协,而库索斯也选择原谅了他。如果不是亨利突然驾崩,他应该能够再度建立起一支足以与古斯塔夫抗衡的势力。 眼下康拉德的势力与古斯塔夫相比依然处于明显的劣势,而且前三次内阁会议他们并没有与自己明着示好,很显然他们也在观察自己——毕竟有共同敌人的人也不一定是盟友,一旦他们真的与自己结盟,也就没有退路可言了。 就在这时议会厅的大门也从里面由两位侍从官打开,一人一龙站在门后宣布国王与龙王已经驾到,让各位内阁大臣入厅如次就坐。 这一人一龙就是内务大臣高尔和莱冬。他们与近卫大臣这四位内大臣无疑是忠于王室的。可惜他们禁止与外大臣私会,只听从王者——或者说库索斯的命令。或许他们能够协助自己完成对古斯塔夫的最后一击,但是在自己的势力能够与古斯塔夫在正面分庭抗礼前他们肯定会继续保持中立。 威廉与其他内阁大臣在两位内务大臣的带领下一同走进会议厅。会议厅内国王索特与龙王索库斯已经在两位近卫大臣的护送下落座首席,法洛斯王太子与蒂娜.路铎温格太后也坐到了领事宰相的席位上。 威廉走到到海事大臣的席位上入座,他环视一眼周围所谓的同僚们,他们无论年长还是年轻,无论是龙族还是人类,都如同即将开始战斗的战士一般摩拳擦掌,试图把王国的国政大事化为一把把利剑砍向对方。 “开始吧。”法洛斯王太子清了清嗓子宣布会议开始。“诸位阁下把自己负责的事都汇报一下,那些先王时期积下来还没有解决的事,今天在二位陛下面前都要有个结果了。” “还是老规矩。”法洛斯看向康拉德。“从财政大臣开始。” “感恩上帝仁慈与二位陛下的勤政,最困难的时候总算过去了,今年南方农耕区和北方游牧区的饥荒都有所缓解。”康拉德说。“不过我也问过那些学者们了,天气在未来几年内回暖的可能不大,我们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威廉还记得北都去年的灾情,大片的农田颗粒无收,维卡蒂安族的不少游牧部族家畜无一幸存。即使自己已经打开私库救济也是杯水车薪,有几个部族甚至因此造反,自己不得不派兵镇压。 第134章 协理院(5) “另外我们统计了今年前半年的收支情况,补上去年救济大饥荒时的亏空,再加上先王葬礼和陛下的即位大典这两处额外开支。”康拉德继续汇报说。“如果后半年我们不开源节流,今年的国库账目很可能又会超支。” 图林根王国的财政收入主要就是王领与三都税收,王领收入由王室全权支配,而三都税收一半交给王室,一半由地方支配。而随着王室各种开支的增加以及地方收入的减少,国库渐渐出现了亏空。 而亨利的葬礼还有索特的即位大典都是由宫务大臣古斯塔夫操办的。对于这两个全国性的活动古斯塔夫如果不中饱私囊就太不符合他的性格了。 不过很显然,康拉德不会让古斯塔夫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贪墨王国资产。他们二者之间的对峙使得这场会议的气氛从一开始就显得剑拔弩张。 “康拉德阁下,你是说给先王举办葬礼,为陛下举办即位大典把国库搞空了?”古斯塔夫心平气和的回应道。“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先王葬礼与陛下即位大典都是必要开支。”康拉德并没有顺着古斯塔夫的反问说下去。“如果按照你一开始向我汇报的预算是不会超支的。但是现在实际的花费却超出了近乎一半。在说清楚前,恐怕我不敢让这个账目过审。” “前三次内阁会议这个事你不说偏偏当着二位陛下的面说。”古斯塔夫不紧不慢的笑了笑。“看来那些额外的账目确实让阁下为难了。” “也罢,既然康拉德阁下已经问到了那我就向二位陛下汇报一下那些额外的开支出自何处。”古斯塔夫看起来胸有成竹,很显然早有准备。 “先王遗体下葬前需要冰存,康拉德阁下或许忘了,去年饥荒的时候大量流民涌入王京。协理院为了确保王京仓储能够负担征用了王京的冰库,结果今年冰库的冰不够了,我只能从北方采集冰块再让飞龙加急运过来。这样的花销自然比直接从冰库取冰要多。” “至于葬礼的花销,经过检查新地大教堂原先为先王准备的石棺因为保存不当出现了裂纹,总不能让先王躺在开裂的棺材里接受缅怀吧,我只能从西州购入一块新的石料加急运过来让工匠加急重新打造一个新的石棺。” “先王驾崩毫无预兆,这么短的时间里加了这么大的工作量,花销自然也会增加。” “怎么为王国做的越多越被怀疑。”彼安奇说。“要都是这样,谁还敢真心为国。” 彼安奇作为古斯塔夫的女婿是其党羽中最忠诚顽固的成员。面对康拉德对古斯塔夫发起的进攻他利用自己第三方的优势通过一个看起来很随意的抱怨缓解了古斯塔夫的压力。看来古斯塔夫的那个女儿没白嫁。 “在其位谋其职。康拉德阁下的谨慎是应该的。”古斯塔夫说。“这两笔开销我那里都有详细账目记录,如果康拉德阁下要审查,我随时可以交给阁下。” “这就不必了,大家都是为王室效忠,能说清楚就行。”康拉德也没有穷追不舍。“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弥补国库的亏空。我听说今年密苏里王国是让圣盟骑士团的商队负责交割,是这样吗?” “确实如此。”古斯塔夫对康拉德点了点头。“我本来想在轮到我汇报的时候再说的,既然康拉德阁下已经先行提出来了,那我也就向二位陛下汇报一下吧。” 古斯塔夫说着便转向蒂娜太后与库索斯龙王。 “文兰王国和密苏里王国对先王的驾崩表达了哀悼,对索特陛下的即位也致以祝福。至于岁贡的事,文兰王国今年的岁贡的交割会照常进行,将于八月中旬陆续完成交割。” “而对于密苏里王国——康拉德阁下的消息果然灵通。”古斯塔夫把视线重新移回康拉德身上对他笑了笑。“确如阁下所言,密苏里王国暂定由圣盟骑士团的商队负责今年的岁贡交割。” “我已经向他们提出警告,如果他们执意如此,或许就需要彼安奇阁下负责此事了。” 威廉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古斯塔夫与康拉德的对话。南方每年的岁贡很重要,但是以何种方式交割这批岁贡同样重要——在以往,文兰王国岁贡的交割由民间商会负责,而密苏里王国的岁贡交割则由王室使团负责。 这两种交割性质完全不同——文兰王国的岁贡严格意义上并不算“岁贡”,而是两国之间的一种交易——文兰王国用本国的财富购买图林根王国的和平协议,这一行为不属于外交朝贡只是单纯的财务往来。因此文兰王国与图林根王国在外交地位上依然是平等关系。 而密苏里王国的岁贡是通过向图林根王国缴纳贡赋换取图林根王国在军事与政治上的支持,属于外交朝贡。故而图林根王国与密苏里王国并不平等,图林根处于宗主国地位,密苏里王国处于附庸地位。 而这次密苏里王国让圣盟骑士团作为中间方进行岁贡交割,把曾经的外交性质的朝贡变成了单纯的财政性质,很显然这是疏远图林根王国而向文兰王国示好的意思。如果真的让密苏里王国与文兰王国结盟,那么图林根王国将同时在南方与西方两面受敌。 “密苏里王国与文兰王国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发生过战争了。这些年他们两国越走越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彼安奇接过古斯塔夫的话说。“或许确实是时候让他们再提醒一下他们谁才是这片大陆的老大了。” “但是这样只会让密苏里王国和文兰王国的关系更加紧密。”康拉德看向彼安奇。“上次增加岁贡我们答应二十年内不与文兰王国发生战争,从那时起密苏里王国逐渐与我们疏远,这次密苏里王国的挑衅就是那时留下来的隐患。” 第135章 协理院(6) 十四年前文兰王国密苏里王国再次爆发边境冲突,虽然是文兰王国主动挑衅但是在战争程度爆发后却节节败退,为此文兰王国向图林根提出增加岁贡让图林根王国调停双方战争。 虽然密苏里王国某种程度上算是图林根王国的附庸,但是无奈文兰王国给的太多了,最终图林根王国出面叫停了这场战争,双方各自退兵维持战前状态不变。 此举无疑让密苏里王国对图林根王国离心离德,但是先前的战争几乎已经让他们的国库消耗殆尽,也不得不同意停战。 “我什么时候说要向他们开战了?我们只要稍在南方陈兵就能把他们吓的屁滚尿流乱了节奏。怎么,南边边境不是王国的疆域,我们的军队在自己的国土上调动难得还需要考虑别国的感受?”彼安奇的语气中满是火药味。“康拉德阁下,你身为财政大臣不想着怎么弥补亏空,怎么倒是对岁贡起了歪心思!” “彼安奇阁下。”古斯塔夫稍稍提高了音调。“议事就议事,不要把问题往个人身上推。” “康拉德阁下。”古斯塔夫“呵斥”完彼安奇后马上转向康拉德恢复了方才礼貌优雅的语气。“今天要议的事比较多,那些陈年旧事,就没必要再说了。至于密苏里王国今年究竟如何交割岁贡,我们各自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了,阁下不必着急。” “但如果密苏里王国执意让圣盟骑士团作为中间方进行岁贡交割那就不是外交朝贡而是财政交易。”康拉德看向古斯塔夫。“既然我们要各自做好本职工作,那么我先准备一下阁下没有意见吧?” 协理院的气氛愈加紧张——在三国之间,朝贡的方式代表了各国的地位与关系。而在国内,财政岁贡与外交朝贡的分配方式也不同——财政岁贡是直接将贡赋交给王室,经财政大臣接收后由王室把部分岁贡通过宫务大臣赏赐给各地诸侯。而外交朝贡是直接将贡赋交给包括王室在内所有的权贵阶级,由于密苏里王国不了解图林根王国国内情况,因此直接负责交割的是宫务大臣,由其对岁贡进行份额分配。 这就意味着财政岁贡与外交岁贡不仅仅是国与国之间的事,也是财政大臣与宫务大臣博弈的筹码。 按照奥托时期三国会谈时定下来的条约,文兰王国每年向图林根王国上贡价值二十八万马克的白银以及十五万匹棉布。密苏里王国每年向图林根王国上贡十二万马克白银的货币以及七万匹棉布。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文兰王国的岁贡看起来高于密苏里王国,但是文兰王国的商业远比图林根王国发达,通过互市贸易他们能轻而易举的从图林根王国赚回他们缴纳的岁贡,甚至创造贸易顺差。 而且经过国库后王室交给财政大臣赏赐下去的岁贡要少很多,还需要在负责联系王室与诸侯的宫务大臣的监督下按照各个诸侯的爵位头衔进行分配,并没有多少可以操作的空间。 而相比文兰王国商业不甚发达的密苏里王国的岁贡才是图林根王国最主要的额外收入,而且由于是由宫务大臣一人负责分配,因此可操作空间非常大。古斯塔夫正是通过这个特权在全国范围内建立起一套利益链。 对于古斯塔夫的贪墨龙王库索斯不可能不知,但是他还是需要古斯塔夫——从某种程度上他是古斯塔夫与康拉德共同的后台。 八年前亨利中风瘫痪,国政开始由库索斯独掌,那时国库还不至于入不敷出但也已经有了颓势。在这种情况下库索斯于五年前提出增设王室私库的计划,私库不仅与国库相互独立,而且账目对外保密。 当年的格米西斯案与古斯塔夫的上位都是由于库索斯的这个决策,私库虽然名义上由内务大臣管理,但是敛财的事却是由宫务大臣负责——只要能够完成王室给出的指标,对那些贪墨之财库索斯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算是库索斯给予古斯塔夫当年促成私库设置的奖励。 当然,这个奖励是有时限的,康拉德入驻东御苑就是奖励即将到期的信号。 如果康拉德能够夺走古斯塔夫接收密苏里岁贡的权力就能大大打击他,即使最后分配还需要经过他的手交给各地诸侯,但是两人相互监督总比现在他一家独大的好。如此一来古斯塔夫通过分配岁贡建立起来的利益链很快就会崩溃。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库索斯愿意放弃古斯塔夫——想要做的这一点,就必须搅乱古斯塔夫的布局,搅的民不聊生让古斯塔夫担不起那个责任。 当然这个民不聊生得有个度——身为王室成员的自己不能像康拉德那样只顾扳倒古斯塔夫,还必须保证扳倒古斯塔夫后的图林根王国依然能够接受路铎温格家族的统治。 看着古斯塔夫与康拉德的争吵威廉心里也是感慨万千,本应该在三国中处于绝对优势的图林根王国却被密苏里王国一个并不大的举动绕的鸡飞狗跳,很显然王国内部的这些矛盾已经被南方所知晓并加以利用。 “确实应该如此。”古斯塔夫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关于密苏里王国今年岁贡的问题我会继续与他们交涉的,至于最后究竟是外交朝贡还是财政交接,先等等看吧。” “康拉德阁下,我建议你在准备接收岁贡的时候也准备一下军费。”彼安奇说。“密苏里王国的挑衅不能就这么算了。” “彼安奇阁下,我方才已经说过今年的财政情况。现在你又要准备军费,那就只能增派各地的税收。现在王领的税收已经收到了国祚九十年,三都有些地方的税甚至已经收到了国祚九十二年,现在你又要打仗,那我只能告诉你,国库没有这笔钱。要想打,你自己想办法筹钱!” 第136章 协理院(7) “难得在你眼里就只有钱吗?你是说怎么平你的账比王国的尊严还要重要吗?”彼安奇提高了语气。“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只能说王国的敌人就在这协理院中!那就是你康拉德!” “彼安奇!”康拉德从席位上站起来对彼安奇吼道。“你的意思是不按照你的说的做就是王国的敌人了!好啊,大不了这个财政大臣我不做了!谁有本事谁来,我倒要看看谁能凭空给你凑出这个军费!” “你们都冷静一下!”龙族内务大臣莱冬站起来稳住局面。“当着二位陛下的面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协理院瞬间安静下来,但是与刚才的喧嚣相比这种安静更让参会的大臣们感到窒息。威廉观察了一下索特的神色,这位第一次参加内阁会议的小国王很显然被刚才彼安奇和康拉德激烈的争吵吓到了。 随着沉默的继续,协理院的气氛愈加凝重。直到半晌过后一直闭目养神的龙王库索斯才终于将这个沉默打破。 “吵完了吗,怎么都不说话了?”库索斯环视整个协理院,最后把视线停留在古斯塔夫身上。 “古斯塔夫方才有句话我觉得说的很好,‘在其位谋其职’。大家都就自己的职务畅所欲言,这很好。”库索斯不紧不慢的说。“只要心里想着的是王国大事,那就都是王国的忠臣,能臣,贤臣。” “彼安奇,康拉德。”库索斯先后看向方才吵的不可开交的两个人。“你们一个考虑的是弥补国库的亏空,一个考虑的是维护王国的国威。本意都是好的,这协理院上没有什么敌友之说,大家也不至于动辄就谈什么辞官卸任。” “康拉德,如果按照年初的预算不变,今年会超支多少钱?”库索斯问康拉德。 “回陛下。”康拉德对库索斯行礼说。“今年年初预计收入是一百一十万马克,算上前半年各项额外开支,下半年即使一切顺利国库也会超支五万四千马克。” 这笔钱看起来并不多,但是威廉明白这是康拉德用尽了所有办法后还依然填不上的漏洞。如果今年还是填不上亏空,那图林根王国未来几年无疑还是会入不敷出,到时候财政危机将彻底爆发。 “嗯。”库索斯点了点头。“这还是可以接受。今年王室带头,大家苦一苦,那些能节省下来的地方都尽量省掉吧。” 这话说的好听,但是威廉明白这是库索斯在暗中警告康拉德不要想着用王室私库弥补亏空的主意。 “至于密苏里王国岁贡的事,咱们不能让外国乱了节奏。除了用岁贡补亏空外,你还有别的什么计划吗?” 威廉也看向康拉德,他在内阁任职第二十年了,能够在这波涛汹涌的内阁坚持如此之久无疑他肯定也有着异于常人的本领以及一套属于自己的办法。 “税收已经不能再加了,现在文兰王国正在备战,如果能增加五港联盟的停泊税升到四成,按照以往的情况,那今年后半年至少能多收两万六千马克。”康拉德果然做了两手准备,不假思索的向库索斯说出了他的方案。“另外还有北都的马匹牲畜还有皮草。每年维卡蒂安各部会提供大量的良马还有各类牲口皮草,这些马匹牲口还有皮草在国内并不稀缺,但是如果放到互市卖到南方至少能卖到两倍于国内的价格,这样今年的互市贸易能增加至少四万一千马克的收入,两项加在一起的话弥补亏空还是没问题的。” 威廉坐正了身子,没有想到康拉德会用这样主动的方式把自己牵扯进来——北都和五港联盟都是自己的管辖范围,很明显这是康拉德在拉拢自己。 除了赋税外,三都每年还要向王室上贡各地特产,其中西都与东都的特产对王室而言只是锦上添花,但是北都维卡蒂安部族每年上贡的马匹牲畜却不可或缺。 而且这三都贡品都是由内务大臣名义上负责,实际由三都理事亲王实际操作,不经过宫务大臣。 图林根王国一京三都,王京和西都能够依靠边境互市,东都能够依靠五港联盟,只有北都什么都没有,康拉德的这个提议不仅能够弥补国库亏空,而且还能把北都与互市联系起来,算是双赢。 但是前三次内阁会议上康拉德并没有任何与自己示好的意思,今天在国王与龙王面前强行把自己拉入他们的团体究竟意欲何为,自己还要保持警惕。 “这两项好像都是威廉你负责的吧。”库索斯果然看向了自己。“怎么样,行得通吗?” 库索斯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长,很显然经康拉德那么一说库索斯肯定认为自己来到王京不到两个月就和内阁其他成员结成了朋党。 虽然康拉德和自己的目的一致都是为了扳倒古斯塔夫,但是在自己有了具体的计划之前还是和古斯塔夫保持表面上的和平最好,现在还不便与康拉德表现的过于亲密。 “牲口与皮草没有问题,不过按照奥托国王时期定下来的规矩,马匹,尤其是战马是禁止向南方贸易的。现在南方通过欧陆航线已经获得了许多良种马,再向他们卖那些劣等马他们是不会买账的。” “既然南方已经有了良种马,那么马匹贸易的上限就可以调一调了。”康拉德说着看向彼安奇。“彼安奇阁下,你觉得呢?” “马政为国之大事,我也没法自己做主。”彼安奇说。“限制能不能调,该怎么调,还得请二位陛下明示。” “既然垄断已经打破,那我们也没必要守着旧规矩一成不变了。”库索斯说。“该调的地方也可以调一调了。” 库索斯的话点到为止,接下来就又是内阁大臣们的事情了。 “维卡蒂安部去年寒冬冻死了不少的牲口,今年的贡品不会少,但是可能会晚一些送过来。”威廉接着刚刚的话说。“另外如果想把北都的牲畜皮草那些东西运到互市需要大量的船只,现在王室一共有二十三艘商船,我前些天去检查了一下这些船的情况,其中有五艘被租用出去了,另还有八艘情况尚可能随时投入使用。至于剩下的那十艘,想要重新投入使用恐怕大少要修理一番。” 利维尼格的新模式确实虽然让王家都船队有所复兴,但密苏里河上除了王京卡霍基亚城本城外并没有五港联盟那样的王室直辖港口,加之民间商会与贵族船队的竞争这些王室船也只并非想象中那样抢手。 第137章 协理院(8) “虽然现在国库一直在坐吃山空,但是修船雇船的钱还是能拿出来的。如果能打通北都到互市的直接贸易航线,那王国每年也能增加一大笔收入。”康拉德依然很爽快了答应了下来。 “那就有劳康拉德阁下了。”威廉按照礼制向康拉德表示感谢,随后继续向库索斯汇报作为王国海事大臣的工作。 “至于五港联盟那边我会尽快让他们拿出方案。争取在交割岁贡前把计划定下来。”威廉说。“不过既然加税必然要有理由,王家舰队撤出东海后沿海各地刁民趁虚而入,组成一群群海盗进行抢劫,这几年更是愈发猖獗。无论是往来船只还是沿海城镇都饱受其害,如果以剿灭海盗的名义加税各方应该更容易接受一些。” “嗯。海事大臣这个职务到你这里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库索斯对自己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那这样方才的问题就解决一半了。威廉还有康拉德你们回去拟一份具体的方案交给高尔和莱冬看一下,盖上我和索特的玺就去办吧。尽快把这国库的亏空补回来,只要国库有了钱,南方自然会老实。” “接下来就是密苏里王国那边的问题了。”库索斯转向古斯塔夫和彼安奇。“咱们图林根王国从来就不怕打仗,但是仗得打的值,没必要打的仗就不要劳民伤财了。古斯塔夫,彼安奇。你们有什么计划没有。” 古斯塔夫与彼安奇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古斯塔夫向库索斯汇报说:“陛下,我准备举行一场比武大会,向文兰王国还有密苏里王国的国王都发出邀请。” “比武大会的开支会由王室还有那些与王室合作的商会共同承担,我们可以放出消息让商会竞争,看一看那个城市商会开出的条件最合适。” “选好城市后就要邀请参赛者,所有有名气的骑士与战龙都要邀请到,比武大会的奖金也要设置高一些。密苏里王国王室没有文兰王国和我们这样的权威,那些封建骑士和自由骑手不可能无动于衷,这时举办比武大会能打乱密苏里王国的战争部署,文兰王国自然会与他们产生嫌隙。” “通过比武大会还能彰显图林根王国的军威,和发动战争比起来这笔开支就无足轻重了。”彼安奇说。“南北方已经二十几年没有打过仗了,是时候提醒一下他们谁才是这片大陆上的主宰了。” “嗯,是个好主意。”库索斯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再补充一点。比武大会由我,还有索特国王亲自主持。古斯塔夫,你派出两个使团到密苏里王国还有文兰王国,把我写的亲笔信交给奥利弗.哈拉尔和劳伦.古德约翰森国王还有斯塔勒特和贝里利恩龙王,邀请他们与我还有索特同席参加这次比武大会。” “陛下圣明。”古斯塔夫和彼安奇立马恭维道。 “还有。”库索斯转向间谍大臣基卡普。“基卡普,你去算一算密苏里各地骑士和战龙一年的收入是多少,算出个均值,到时候就按照这个标准设置奖金。” “遵命。”基卡普不卑不亢的答应下来,同时用不屑的眼神扫过古斯塔夫和彼安奇,似乎在鄙视他们的阿谀奉承。 “所以说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这不都好了吗。”库索斯笑了笑。“至于岁贡的事,古斯塔夫和康拉德都准备一下。拿不定主意也不要紧,你们身边不还是有我吗。” “陛下圣明。”协理院的大臣们齐声向库索斯行礼。这次威廉也不得不“入乡随俗”。 “行了,继续议事吧。”库索斯并没有被大臣们的恭维冲昏头脑,只见他迅速收起了笑容,慢慢从席位上站起来走到一扇窗户边望向窗外。“法洛斯,接下来该谁了?” 法洛斯说着转向基卡普。“间谍大臣,最近国内外有什么变动,也向二位陛下汇报一下吧。” “国民们正在从先王驾崩的悲痛中走出来,绝大部分诸侯与平民也心甘情愿的向索特陛下献上忠心。”基卡普说着看向穆尔德斯。“经过穆尔德斯阁下的整治,那些不合时宜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国内局势目前很稳定。” 威廉自然明白那些“不合时宜”的声音就是质疑蒂娜太后与古斯塔夫兄妹联合架空索特国王干涉内外朝政,以至于上帝降下饥荒惩罚的声音。在自己还没有入内阁前穆尔德斯就下令在一切公共场合不允许谈论国事,举报者重赏,谈论者重罚。 谈论者轻则监禁劳役,重则割舌流放。甚至还有几位贵族因此失去爵位。在如此重典之下那些质疑声很快就消失了。 威廉看向穆尔德斯,这条洋洋得意的海龙傲慢的向基卡普点了点头,似乎自己完成了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正在心安理得的接受基卡普的恭维。 “至于国外,大家都知道文兰王国和密苏里王国联手准备向萨特联合王国开战。目前三国都在积极备战,看来这场战争是无可避免的了。” 说到这基卡普笑了笑。“不过有趣的是这会是一场没有防御方的战争,无论是文兰王国,密苏里王国,还是萨特联合王国,他们都说自己将主动发起进攻。” “密苏里王国与文兰王国宣战的理由是萨特联合王国单方面关闭贸易口岸驱逐他们的商人,他们要去保护本国商人的权利。而萨特联合王国则是说文兰王国还有密苏里王国与叛国者安塔洛斯勾结意图干涉他们的内政,他们要去讨伐安塔洛斯的罪恶同盟维护本国利益,同时收复中部那片所谓本就属于他们的领土。” “这样看来倒霉的只有中部走廊与群岛上的那些城邦了。根据我们在中部城邦的间谍传回来的消息,亚卡斯米托,德古斯加巴和古巴雅邦联同盟已经在与文兰王国与密苏里王国接触准备与他们联手。这场战争的规模绝对不会小。”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我收到情报密苏里王国的附属国德斯科科公国正在特瓦纳地区进行一项大型工程,大量的木材被送到那里,密苏里王国还有德斯科科公国还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收购各种油脂沥青。这些行动的具体目的我的部下还在继续跟进。” 这确实很奇怪,威廉自己虽然对德斯科科公国的情况不甚了解,但是大战在即却还能分配到如此多资源与劳力的工程绝对不简单。 第138章 协理院(9) 接下来法务大臣穆尔德斯与和自己也先后进行了独立汇报,与先前的康拉德和古斯塔夫的唇枪舌战相比自己还有穆尔德斯的情况就没有那么复杂了。 在穆尔德斯还有自己汇报的时候威廉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法洛斯与库索斯父子——库索斯从走到窗户边后便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只顾欣赏城里的风景,似乎把这场会议彻底交给了法洛斯领导。 但威廉还发现每次法洛斯做出决策前都会与库索斯会有一次眼神接触,很显然这对龙王父子并不是真的无所谓自己王国中发生的事。 威廉明白,他们弥合协理院上两派的矛盾并非是做一个无奈的和事佬。从某种意义上协理院上的各种矛盾就是库索斯挑起来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将朝局牢牢把握其手,或者说爪中。 随着留在王京的时间越来越久自己就越来越能够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让图林根王国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不是什么古斯塔夫,不是什么天灾人祸,就是龙王库索斯。 民间皆信库索斯这些年一直在东御苑隐修,祸国殃民的都是古斯塔夫这群奸臣,殊不知古斯塔夫的奸至少有一半要“归功于”库索斯——在库索斯看来为王不是要负担天下之责任,而是要竭举国之力享世间极乐。 至于王国之后的未来,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是法洛斯与索特的事,与他无关。 而如今替库索斯承担了所有骂名的古斯塔夫看似距离王座仅有一步之遥,但是若有朝一日路铎温格家族真的走向末日,取而代之的究竟是霍夫曼家族还是扳倒霍夫曼家族的家族依然是个只有库索斯才知道的未知数。他们和自己一样都只是棋子而已。 对于库索斯的背叛威廉自然心有怨恨——他们本应该坚定的维护路铎温格家族的利益,但是面对如今路铎温格家族出乎意料的衰落他们却从盟友站到了中立观望的位置。 可是除了不满外威廉也无可奈何——路铎温格家族的衰落不是内政危机或者外部入侵而是单纯的人丁稀落。甚至有几年一度有绝嗣的风险,从那时起龙王家族逐渐开始与自己的家族离心离德。 并不是龙王家族的背叛让路铎温格家族衰落,而是路铎温格家族的衰落造成龙王家族的背叛。威廉并不是不能理解龙王家族的做法——如果衰落的是龙王家族,那么路铎温格家族为了自保也需要在事态失控前及时寻找接任者尽可能平稳的促成权力交接。 如今的龙王家族作为曾经海龙国的王室虽然是依靠路铎温格家族的扶植才得以复辟,但是当年海龙国亡国时他们只是向文兰第一王国投降而非被剿灭,在文兰第一王国与北文兰王国时期一直都受到优待。他们作为这片土地上最大的的海龙族土着世家经过几百年的经营与各地权贵的联系盘枝错节,即使没有成为龙王也依然会是王国的一方贵胄。 而路铎温格家族虽然金戈铁马建立了如今的图林根王国,但是欧陆外来者的身份却不会因此改变。在这片土地上路铎温格家族的根基远远不如龙王家族这般稳固,更何况现在路铎温格家族人丁稀落到连三都都无法直接派宗室掌控。 龙王家族有能力摆脱路铎温格家族另立新的人类王族,但是路铎温格家族却不能废黜龙王家族另立他族。这就意味着无论如何自己有多讨厌库索斯都要与他合作。 好在无论是人类还是龙族王室改朝换代的变数都难以预料,王室的正统性也会大大降低引起王国动荡。是否抛弃路铎温格家族库索斯依然在犹豫,这次库索斯同意自己入协理院就是他给路铎温格家族最后的机会——如果路铎温格家族能够证明自己辉煌依旧,那么他必然会再度与自己联合,那时王国上下将没有任何势力能够与龙王家族与路铎温格家族的联盟分庭抗礼。 但是如果龙王家族认为路铎温格家族大势已去,他们必然也会毫不留情的与自己划清界限另立他族以求自保,而无论新的人类王族是谁,对于路铎温格家族而言都将会是灭顶之灾。 至于龙王家族如何判断路铎温格家族还有没有合作的价值,自己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自己的使命不仅仅是确保年幼的小侄子不被权臣架空,而是要确保路铎温格家族不会在这一代消亡。 想当初父亲克莱门斯面对南方大军出生入死留下的十三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想自己在北州的刺骨的寒风中爬冰卧雪落下的病根,这片土地的每一寸都洒有路铎温格家族的血。 只有路铎温格的血脉才配得上这大好河山!这大好河山,也只能属于路铎温格! 第139章 香料酒楼(1) 朕继作为先王达索米亚之长子于图林根国祚五十五年承图林根王国龙族之王王衔,先后与奥托.路铎温格与亨利.路铎温格两任人类国王同心共治王国。自即位以来朕为保证王国的统一与繁荣日夜操劳,时刻不忘反思自己以改正各方面的错误,惟恐德不配位……故于五年前与人类之王亨利共择能臣贤吏代朕以行世俗政事,迁出红山宫戒奢除傲隐修于东御苑,尤望得基督启迪……然时至今日朕与图林根全境国民一样不得不满怀悲痛的接受朕的同心兄弟——伟大的亨利.路铎温格国王已经永远离开我们的事实。鉴于亨利之子索特.路铎温格国王新继王位尚且年幼,朕决定暂停隐修回归红山宫执政,以便为索特国王提供指引与教导。望王京百官臣僚与各地领主郡长予以配合,重振圣克莱门斯时代的公众秩序。 ——《图林根龙王库索斯出苑主政告国民宣言》 ————————————————————— 图林根王国王京卡霍基亚,自从龙王库索结束了他长达五年的隐修回到红山宫主政后王国的风气焕然一新——王宫几乎每天都会有新的告示被张贴出来,曾经死气沉沉的各个部门也都重新运转起来开始处理起这些年积压下来的各项事务。 而作为王国行政中枢的协理院同样如此,御前会议结束后的一周内协理院是加班加点的进行工作——虽然库索斯和索特没有特别要求,但是各位内阁大臣一致决定最多在下一周结束前把会议上提出的各项计划制定成为可执行的国策颁布下去。 协理院的工作并不轻松,国策的制定要考虑的事有很多。不过在威廉看来处于财政危机之下的图林根王国所有决策其实都可以用两个字概括——搞钱。 在内阁协理院的六位外大臣中,财政大臣负责通过税务搞钱,间谍大臣通过情报搞钱,战争大臣通过威慑搞钱,宫务大臣通过外交搞钱,法务大臣通过法令搞钱,而自己这个海事大臣则通过通商搞钱。 经过讨论,这次国策自己负责的部分将分成两大项同时进行——既南北通商与东除海患。 南北通商就是让北州参与到南方的互市贸易中去,这可以说是自威廉成为北都理事亲王以后最大的理想——北州虽然自然地理条件不如南方,但是也有许多南方没有的特产。只要能打通南下的商路那北州每年就能够增添一大笔收入。 不过既然谈到互市那必然会牵扯上岁贡。互市能够促进图林根的商业发展,岁贡能够为图林根提供大量的额外收入,单拿出来哪一个都是有利的,但是结合起来却是正正得负——南方两国的岁贡不是通过互市贸易产生的顺差重新流回南方,就是从国库与三都的州库经过互市辗转进入贵族的私库。各个家族私库中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王国却逐渐陷入财政危机的泥潭,最后只能让平民百姓承担后果。 威廉作为北都理事亲王也是岁贡的受益者之一——这些年在北州那片苦寒之地这些额外的收入确实帮自己不少的忙。而且也算是因祸得福,正是由于北州没法深度参与到互市之中,故而分配到北州的那部分岁贡能够真正的留在北州的府库而不流失。 但身为路铎温格家族王室成员的自己不能不考虑岁贡互市结合体在其他地方造成的后果——毕竟如果任由国内矛盾激化到难以调和地步以至于到了改朝换代,那自己把北州建设的再好也只是为人作嫁。 图林根王国中明白互市岁贡结合体是南方糖衣炮弹的人与龙不在少数,但是让这些受益者们放弃这笔可观的收入可以说是天方夜谭。无论是关闭互市还是取消岁贡都是不切实际的。北州在参与到互市贸易后肯定也会面临各种新的挑战,威廉必须让北州成为一京三都中第一个赢得这些挑战的地方,这样自己才有可能更多的掌握贸易主动权,多少能震慑一下那些中饱私囊的家伙。 而东除海患就是清剿东部沿海的那些海盗,为文兰与欧陆的贸易航线提供安全保障。 理论上来说这应该是海事大臣与东都理事亲王共同完成的国策,但是那群海盗盘踞的地方却都在北州的埃里克湾附近,因此自己不仅要以海事大臣的身份参与国策,还要以北都理事亲王的身份参与到战略规划中。 虽然清剿海盗严格意义上只是一次治安行动而非战争行动,但是自从与南方互市岁贡常态化后图林根王国已经有十几年没发生过郡级以上的大规模战事了。这次王国一京三都中的两都都要参与其中也算是对王国军事体系的一场检阅。 如果剿匪行动不利那提高五港联盟税收的计划无疑将会严重受阻,图林根对南方的武力威慑也会大大减弱,到时候战争大臣彼安奇肯定会落井下石。 在协理院的工作跟在北州真的是截然不同——自己曾经在北州可以做到说一不二,但是牵涉上南方一京二都甚至密苏里文兰两国的事务那要考虑的事就要多得多了。而且从自己得到协理院的任命后北州就将无可避免的要与南方相互交融——究竟是北州重振南方的风气,还是南方将北州腐化,谁也说不准。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坏事,毕竟北州到底还是图林根王国的领土,自己迟早有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如若之后普林顿继续执行固步自封的政策让北州有了割据之势那对路铎温格家族并没有好处。还是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监督领导着北州一点点解除封锁,尽可能平稳的完成这场南北之间的文化与利益交融的好。 由于库索斯从东御苑迁回了红山宫,而且暂时也没有再下令让某位大臣长住宫中,因此特允驻苑大臣与普通大臣的区别也都不存在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六位协理院外大臣都是晨起入宫黄昏回府,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大家也只能挤在协理院的塔楼中维持着表面的和气。 第140章 香料酒楼(2) 有几次威廉甚至看到康拉德与古斯塔夫在休息时坐在一起像朋友一样聊起了家长里短。自己加班在宫里用膳时也跟彼安奇相互分享过食物。 一周的时间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不慢,每天威廉都感觉漫长无比,但是不知不觉竟然又已经到农神日了。 农神日是一周的第六天,也就是说明天就是礼拜日,又或者说安息日了——王国的官员百姓在明天允许休息一天去教堂礼拜基督。 没有哪个人或者哪条龙会不喜欢休息,不过听说库索斯在东御苑隐修时几乎每个礼拜日都会有官员或贵族被召入苑中进行祷告并向那些议事教士忏悔——虽然忏悔能够得到上帝的宽恕,但是决定什么时候送他们去见上帝却是库索斯,有一些人和龙在安息日不久后就真的被“安息”了。 这样一来大家对入苑忏悔的恐惧大于了对休息的向往,地位职务越高越是如此。 好在这一情况也在库索斯迁回红山宫后暂停了,目前为止跟着库索斯一起来到红山宫的那些议事教士们还没有通知让谁入宫祷告忏悔。这样一来明天除了要到教堂祷告外就是单纯的休息日了——不得不说在协理院工作真的不比打仗轻松,每隔六天能休息一次真的很必要。 或许是苦尽甘来,今天的工作竟然是这一周最顺利的一天,至少自己这个海事大臣不必再加班工作了——在自己离开协理院的时候太阳离地平线还有不小的距离呢。 由于每天结束工作的时间不确定,因此威廉也不再让卡瓦尔接送自己,而是和其他人类大臣一样选择骑马出行。 而就在威廉来到宫门外的马厩取回自己的马准备回府时一句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威廉殿下。” 这是财政大臣康拉德的声音,威廉转过身,果然看到康拉德笑眯眯的从宫门门楼被斜阳拉长的阴影下走出来。 “阁下也准备回府了?”威廉也对康拉德也礼貌的笑了笑。 “该干的工作总之是干好了,在内务大臣们审核好之前我也多少能休息一下了 。” 康拉德说着走到自己的黑马面前,看着自己这匹毛鲜亮,肌肉分明且没有被阉割的雄性战马,他苍老的脸上居然真的有种发自内心的羡慕之情。 “不愧是打了半辈子仗的北境卫士。真是威风不减当年啊。”康拉德抚了抚胡须。“我这把老骨头别说是骑这种烈马,估计再过几年我就只能坐轿子出行喽。” 自己这匹马是北州特别培育出的休格马,一般被用作重装战马。它们不仅是北州骠骑中的主力军也是图林根乃至文兰大陆最出名的战马品种——即使对南国贸易上限调整后依然属于禁止参与贸易的那一批。 “不过既然殿下连骑海龙都不在话下,那想必没有什么马是殿下驾驭不了的。”康拉德继续恭维道。“北境卫士与北方天空霸主,殿下不愧是活着的传奇。” 威廉默默听着康拉德的恭维,要知道在自己制定南北通商和东除海患的国策时古斯塔夫也拟出了比武大会特别邀请的名单,其中国内部分的名单上自己和卡瓦尔也在其中。 自己与卡瓦尔的故事之所以能够超越其他龙骑英雄传遍大江南北,除了自己是“还活着的传奇”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卡瓦尔是一条海龙——海龙骑士从古至今都是个小规模的群体,因为海龙没有天龙那么大的翼展飞行起来并不平稳,不少年轻的骑士骑兵都难以适应。 而自己不仅能够与卡瓦尔一同在战场上以一敌百,即使是让自己与卡瓦尔同近卫军的花式飞行表演队一决高下都没有问题,毕竟那些表演动作都源自战场上的各种战术动作,只不过更为花哨一些。 估计在未来的比武大会上自己和卡瓦尔就会被要求进行表演,如此南国肯定也会有不少人和龙慕名参会。 “真希望能回到年轻的时候啊,那时候这具身体还属于我自己,不像现在倒是成了累赘。”康拉德轻轻摇了摇头,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令人悲悯。 “康拉德阁下谦虚了。你在这南方几十年,我在北州也几十多年,咱们都不轻松。” “殿下抬举我了。”康拉德笑了几声。“殿下在北州可是真刀真枪的跟敌军战斗的,我们这些安居南方的人怎么能跟殿下相提并论。” “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想着能成为一名战士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成为史诗中的英雄的啊。”康拉德苦笑一声。“可惜这个愿望现在也只能在梦里实现了。” 就在这时仆役牵来了康拉德自己的马——那是一匹枣红色的小母马。威廉对于这匹马的第一印象就是很适合给老人骑。 那匹小母马见到自己的战马后畏缩不前,任凭仆役怎么拉扯都无济于事。 “不过渐渐年纪大了,也就学会安于现状了。”康拉德接过仆役的缰绳轻抚马面安抚它,在他的安抚下那匹小母马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虽说依然不敢上前,但至少不再挣扎了。 “骑马不一定要去打仗,有时我也喜欢骑马漫步城中探查民情,寻找那些平时难以注意到那些细微之处。” “亲王殿下来到来到王京也这么久,我们这些大臣却没能好好招待殿下实在是失职。今日正好有时间,明天又可以休息,不知威廉亲王可否愿意与我一同到城里走一走,吃顿饭呢?” “阁下的心意我领会了。”威廉一边说一边也礼貌性的拉住自己的马不让它向那匹小母马靠近。“可是如今王国事务繁重,国策也还没有落实。我们这些大臣现在就聚在一起宴饮寻欢怕是不怎么好吧。” “亲王殿下,龙王陛下可是说了——只要实心为王国做事,那就是忠臣能臣贤臣。”康拉德脸上这时又恢复了方才标志性的微笑。“而且既然马上要下发国策,咱们得自己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干事。下面的那些官员也得看着我们吃饱,才能相信我们能干好事,不是吗?” 第141章 香料酒楼(3) “再者国策既然即将施行,我也有些国策上的事要和殿下商量商量——殿下这些年一直在北都,我一直在王京,二位陛下既然把填补国库亏空的重任交给我们,我们就要开诚布公的合作,这样才能更好的为王国做事。” “既然是公事为什么不能在协理院谈。”威廉回望宫门一眼。“阁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只管问便是。” “殿下你也知道,这两个地方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的,协理院的工作本就繁忙,如果在工作的时间去讨论这些只怕是会耽误国策落实的进度。”康拉德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这么说。“咱们牺牲一些休息的时间,尽快把国策落实下去,也不辜负二位陛下对我们的信任。” 话已至此,威廉也不好推脱了。经过那场御前会议现在无论官场还是民间都认为自己已经与康拉德结盟,既然这样自己不如“将错就错”,看看自己与康拉德的这个联盟到底能不能扳倒古斯塔夫。 而且威廉有种预感,康拉德今天找到自己是已经有计划了。 威廉于是骑上马跟着康拉德在城里兜兜转转。从王宫一路来到了南城区,一直来到一栋酒楼门前。 从战场上带下来的习惯让威廉一直在观察分析自己所处的位置——城市不是旷野,离开卡瓦尔选择骑马出行后自己确实发现了许多在天上看不到的细节。最开始的几天有几次自己甚至在陌生的街道上迷失了方向,要知道曾经自己在北州可是在暴风雪之夜带着几十名亲兵飞驰一百多罗里1准确突袭敌军集结点的。 如果自己还年轻,这种情况或许反而能激起自己的一探究竟的斗志,可自己已经这把年纪,只觉得愈发是力不从心了。 好在几十年积累下来经验最终还是帮助自己克服了这个难关,现在基本上整个城市的街道都已经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眼前的这栋酒楼便是位于红木丘,名叫香料酒楼,是下城区中最出名的酒楼之一。 自己在探索城市的时候也路过几次这里,但是都没有进去——香料酒楼的外观看起来中规中矩,毕竟教会提倡苦修禁欲。不过从酒楼里传出来的歌舞乐声说明这个外表只是伪装而已,属于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从窗户看酒楼只有两层,但是整栋楼却差不多有一些教堂的钟楼这么高,很显然这是一栋能够同时供人类与龙族一起享乐的地方。 一般民间能够同时为人类与龙族提供娱乐服务的民间场所只有两种——一种是远离城镇文明地区的野蛮酒馆,大都位于偏远的王国大道上。说好听一些是非官方的驿站,说不好听就是一群强盗罪犯的窝点。里面醉倒的人被醉酒的龙踩死,喝醉的火龙烧毁屋顶是常有的事。 而另一种则是大都市中这样的高档酒楼——无论人类顾客还是龙族顾客在这里都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香料酒楼很显然属于后者。 “康拉德阁下,陛下刚说要节俭你现在就带我们来这种地方,这岂不是顶风作案吗。”威廉在酒楼外停下马。“既然陛下已经带头厉行节俭,我们这些大臣也应该低调一些。” “殿下多虑了,要说奢华这栋酒楼在王京还排不上名号。”康拉德抚着胡须呵呵一笑。“咱们既是要商讨国策,那就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这座酒楼是尼克洛.德.马罗西亚开起来的,能在这里面工作的人和龙都受过专门培训,这里面发生的事虽不说能瞒天过海,但是至少能保证该知道的谁不会不知道,不该知道的谁不会知道。” 威廉知道康拉德口中的尼克洛,多利早已经调查过他的身份——他在王京中也算是很有名的一个人物,据说曾经是一名家道中落的龙骑士的侍童,他的主人无论从军从政都是几十年毫无进展,最终因囊中羞涩弃仕从商,但依然是不温不火,直到尼克洛接管后迅速把他的事业做大做强。 既来之则安之,这里人多眼杂自己也不好直接离开,只能和康拉德一起向酒楼迈进。 康拉德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刚刚下马就有几位人类仆役围上来,只见康拉德从马背后的褡裢中取出一个钱袋交给了领头的那个仆役。 “我和殿下赏你们的,好好伺候着。” 从那个钱袋打开的缝隙中威廉注意到那是一袋铜币——铜币上隐约还有一个龙翼十字图案,似乎是圣盟骑士团的徽标。 早就听说在南方用密苏里文兰两国以及骑士团的货币消费甚至缴税已经成为常态,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对此自己也无能为力——每年伴随着岁贡与互市大量的南国货币流入图林根国内,而与此同时随着王国财政危机的加重图林根本土货币的贵金属含量却越来越少。以至于民间对本土货币认可度越来越低,反而是这些铸造给精良,贵金属含量高的南国货币能在市场上畅通无阻。这几年王室又默许用这些外国货币缴税,更是让本土货币彻底成了这些南国货币的辅助币。 钱袋上的这个缝隙明显是康拉德特意留出来,不知道这是不是南方的什么潜规则。而接过钱袋的那名仆役自然也从缝隙中看到了里面钱币的形制,立马喜笑颜开的点头称是,无比热情的把自己和康拉德请了进去。 不仅如此那些仆役对自己是一口一个殿下的叫着,很显然是知道他们的身份。 自己的名声虽然传遍全国,甚至在国外都有不小的威望。但是真正见过自己面貌的平民少之又少,能认出来的更是寥寥无几,很显然这些仆役都是被提前被交代过的。 在仆役的簇拥下威廉第一次迈入香料酒楼的大门,一楼的装饰看起来确实算不上奢华——整个大厅并没有什么很奢华的装饰,只有墙壁上挂有一些装饰毯。 第142章 香料酒楼(4) 现在正是用晚餐的时间,大厅里坐满了正在用餐的顾客,各种美食美酒的香气弥漫其间;大厅的中间还有一个巨大的舞台,一位人类歌女正在用羽毛拨子弹奏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乐器,周围的一些观众也随着乐曲的节奏鼓掌喝彩。 不过威廉注意到每一个顾客身上都穿金戴银,在灯火的照映下闪闪发光;其中更是有半数顾客身上的服饰泛着欧陆丝绸才会有的光泽——很显然他们不会是平民百姓。 在仆役们的带领下威廉和康拉德穿过大厅,沿着楼梯走向二楼——楼梯的入口处还有一左一右两名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龙族守卫,看来不是谁都能上二楼的。 这里的楼梯也十分宽敞,即使两条成年真龙并排行走也绰绰有余;其台阶的设计也同样巧妙——楼梯每六级便有平台一处,既能让人类在上楼时稍作休息,又恰好能够为那些跨步更大的龙族顾客提供方便。 上到二楼后威廉发现这里是一个个环绕一楼天井的独立房间,仆役们带领着自己与康拉德一直来到正对着一楼舞台中央的那间房。 虽然威廉在心中已经做了思想准备,但是当仆役们推开那扇高大沉重的大门后他还是不由得感到惊讶——毫不夸张的说这间房比他苏尔府甚至北都亲王府的会客厅还要金碧辉煌,有那么一瞬间威廉甚至有种错觉自己还没有出宫。 这间房的面积和苏尔府的会客厅差不多大,其中弥漫着熏香的味道。房间的地面上铺着几张图案华丽的地毯,画满彩绘的天花板上挂着一支巨大的水晶吊灯。水晶灯下则是一张摆满了山珍海味的桃花心木桌。 餐桌前方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有一个安装着镀金扶手的露台,从那里能够居高临下欣赏一楼舞台的表演。而桌子左侧是一排被深红色帷包围的柔软的棉质躺椅,即使三四个人暧昧其中也不会拥挤;右边隔着一扇屏风还有一个冒着热气的水池,水深约有半条龙高,面积能够同时容纳三条成年真龙在内缠绵。 如果这间房还算不上奢华,那威廉很难想象那些更奢华的酒楼里会是什么样。 威廉心中有些不适——在几十年前的王京这种酒楼根本不会出现,除去当年的百废待兴财力不济的原因外教会也是一大限制——当年图林根王国作为文兰第一个由欧陆开拓者建立的王国需要一个纽带把来自不同地域的人与龙团结起来,于是天主教便远渡重洋在这片新大陆落地生根。 虽然回想起那段时间提倡苦修禁欲的教会一度使得图林根王国死气沉沉,但是也确实在一定程度抑制住了从文兰第一王国时期延续下来的奢靡之风。 然而在岁贡和互市贸易常态化后随着物质条件的丰富这股奢靡之风渐渐又卷土重来。格米西斯案中教权被王权全面压制后这股奢靡的风气更是再无抑制,迅速席卷图林根的每个角落。 如果把装修这间房的钱拿去赈灾,应该足够让一个饱受饥荒折磨的小村子的村民至少多活一年。如果拿去修整军备,至少能铸造三门重炮。 但是现在这些钱却白白耗费在这一室之内仅仅用来满足南方权贵富商们温饱后的淫欲,如此财政怎么可能不紧张,国库怎么可能不亏空! 不过比起这些奢华糜乱的内饰更让威廉感到不适的是已经坐在桌边的一个人——从他那标志性的光头威廉一眼就能认出他是间谍大臣基卡普。 从始至终康拉德可没说过基卡普也要来,这下自己与他们三人结盟私会的行为算是彻底坐实了,康拉德很明显摆了自己一道。 “亲王殿下,您来了。”听见开门的声音正在欣赏一楼表演的基卡普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向自己行礼。 “我来倒是没什么,基卡普阁下您来也没什么,我们能一起来可是不容易。”威廉说着转向康拉德。“康拉德阁下,内阁六位外大臣一半都在这间房里,你这招上屋抽梯用的真不错。” “殿下先别生气,我们出此下策也是无奈。”康拉德一脸歉意的说。“殿下为人直率,如果我一开始就说基卡普阁下也会参加殿下估计不会和我一起来。但是如果我们三人不团结起来像个办法对付古斯塔夫,那就是辜负了王国辜负了二位陛下,反而让古斯塔夫得了利啊。” “康拉德阁下跟我说要这样做时我一开始也是不同意的。”基卡普接过康拉德的话说。“不过最后想到康拉德阁下这样做既是为了我们自己,同时也是为了殿下,我便还是来了。” “殿下是走是留我们无权干涉,但是殿下可否容许我们把话说完在做决定。” “行啊。”威廉走到餐桌旁坐下。“反正半个城市的人和龙都看到我和你们一起出入这间酒楼了,那多待一会少待一会也都没什么区别。” 得到威廉的同意后康拉德立马转头对领头的那个仆役使了个眼色,他们立马退出去将房门牢牢关上。 “没必要这么鬼鬼祟祟吧。”威廉看向康拉德。“王城之下没有什么秘密。” “关门不是为了欺瞒陛下,只是防止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康拉德笑了笑,随后转向基卡普。“基卡普阁下,你有什么话快告诉殿下吧。” 基卡普点了点头,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份用火漆封口的信封交给自己。 “殿下,一个多月前您遇刺的事其实不只是北州自己在查,宫里的近卫大臣也在查,昨天迦尔克林阁下刚刚给我分享了最近的调查结果,我想有些事估计殿下应该会感兴趣。” 威廉不语,只是默默接过基卡普递过来的信封,信封很厚,封口处的印章是一只长有羽翼的狮子——除了狮子的头顶没有王冠爪中没有权杖外与路铎温格家族的王室纹章一模一样,很显然是翼狮卫的徽标。 根据普林顿给自己的书信这次直接参与刺杀自己的刺客已经查明是与自己有嫌隙的维卡蒂安族流寇,但是组织资助他们的却另有其人,而且似乎与南方的某些势力有关。 虽然自己并不想让南方太多参与北州事务,但是同样北州的人和龙想去南方查案也是难上加难。既然翼狮卫愿意向自己分享他查出来的情报,那么自己也没有理由不听一听。 第143章 香料酒楼(5) “先让我为阁下梳理一下这些天发生的各种事——亨利陛下于国祚八十七年六月十一日黄昏驾崩于东御苑比逊殿,第二天凌晨时分辰时钟敲响时苑里对外宣布陛下驾崩的消息,全城教堂一齐鸣钟哀悼,同时宫中第一次向三都派遣龙骑速使通知举行国悼。” “殿下您是在亨利陛下驾崩的第二天入夜宵禁后不久第一次夜巡开始前收到消息的吧,大概第一次夜巡时渥太华全城鸣钟哀悼,同时殿下派出第一批龙骑速使将这个消息送到北州其他城镇,直到陛下驾崩的第四天北州最后一座城镇纳努克城收到消息,至此北州全境基本上已经知晓亨利陛下驾崩的消息。” “北州民间的宵禁听说是在第二天晨祈时才会解除。所以当天晚上能带着亨利陛下驾崩消息离开渥太华的就只有那些信使,那晚殿下您先后派出了三批信使,但是也没有哪个信使迟到或失踪,这意味着北州各个城镇基本上都是正常得知消息。” “而殿下遇刺是第四天凌晨在多伦多附近。北州的探员应该也查出来了,据多伦多附近的农民和渔民说在前一天入夜前就一片陌生的人与龙出现在那里,并且时不时在附近的天空盘旋,似乎在寻找什么。这说明刺客埋伏在那里至少有一夜时间,而且几乎可以假定他们并不知道殿下您具体的行程。” “如果是北州内部的人或龙谋划的这场刺杀,那根本来不及做出这样的部署——这样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在南方有比王室信使更迅速的情报通道。还有一种可能那些刺客根本不是从北州,而是从南方派过去的,至少是从南方收到的情报,总之应该可以排除殿下身边有内鬼的可能。” 听到这威廉多多少少放下了心,不得不说翼狮卫的那些密探的行动能力很强的——普林顿最近给自己的书信中就提到有操着南方口音的人和龙在多伦多附近出没,估计就是那些翼狮卫派过去的密探。要知道北州的人与龙警惕性都很高,在知道自己有可能和亲王遇刺的事扯上关系后即使北州自己的探员问话许多平民也是闭口不谈此事,一问三不知。 “不过殿下肯定也知道这次刺客留下的战斧与砍刀都是维卡蒂安海湾部的形制,迦尔克林认为如果真的是海湾部设计刺杀不可能留下这些这么明显的证据。”基卡普说到这换了一副恭维的语气。“普林顿勋爵封锁这个消息的决定是正确的,不然海湾部必然会因恐惧而与殿下离心离德,让北州局势动荡。” 威廉轻轻点了点头,如此明显的证据怎么看都是为了栽赃嫁祸。但是这是阳谋一桩,只要这个情况泄露出去北州就会陷入猜疑链中——图林根人不知道维卡蒂安人怎么想,维卡蒂安人不知道图林根人怎么想。 “不知道殿下有没有考虑过这样一种可能——那场刺杀并不是针对殿下,而是针对卡瓦尔阁下。” 听到这威廉心里一惊,自己还真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如果这场刺杀真的成功,那现场留下来的海湾部族形制兵器无疑又会在北州内部引发大规模的混乱。而且所有人和龙都会认为那场刺杀针对的是自己,又给了南方介入北州的理由。 但如果是那样,那北州的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凶险。 “顺着这个猜测迦尔克林阁下确定这并不是一场单纯局限于北州内部的事件,希望正式与北州配合调查此案。” 威廉不动声色的平复了心情,方才这句话才是基卡普想要表达的重点——先是给自己分享一些情报,然后再要求介入配合调查,至于那些探员来到北州后会不会查别的,那就不好说了。 “陛下如此关心此事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不过既然此案牵扯众多,那最好还是不要仅凭猜测就这么大张旗鼓的调查,以免引发进一步的事端。”威廉虽然也想知道对自己或者卡瓦尔下手的究竟是谁,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眼下最重要的是安定北州局势,该镇压的镇压,该安抚的安抚。 “我认为也应该如此,不过两位近卫大臣对于如何查案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恩里克阁下认为这件事关乎王国稳定,既然刺客在南方说不定还会有下一步行动,所以他要求内外大臣,南方北州相互配合成立调查组,彻查此案的党羽。而迦尔克林阁下则和殿下的想法一样,希望封锁消息先让北州方面宣布以维卡蒂安反民行刺结案,而后由翼狮卫配合北州秘密调查。” “所以陛下让我问一问殿下是什么意思,这案子到底怎么查?” 怎么查?按照自己的想法让北州自己查,甚至不查都行。但是很显然库索斯没有给自己这个选择——自己要是说不查,那刺客背后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南方,妄视二位陛下的安危不说,库索斯肯定还会以别的名义再次进行调查,那时候北州就只有无条件配合的份了;而要是自己硬说要北州自己查,那恩里克与迦尔克林从宫内闹到朝堂上,闹得全国皆知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不知道普林顿能不能在自己不在的情况下稳定住北州的局面。 看来今天回去自己还要跟卡瓦尔谈一谈,再和普林顿通信一封交代一些事。 “先结案吧再秘密调查吧。”威廉说。“我会尽快安排北州的调查队与宫里交流情报。” “我知道了,那个信封里就是翼狮卫这些天查出来的情报。”基卡普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明天我再入宫一次把殿下的决定转告陛下,尽快查清这个案子。” “殿下果然是以大局为重的体国良臣。”康拉德一脸敬佩的为他们三人依次倒上酒。“这样一来无论是南北通商的国策还是比武大会都能顺利举行了。” 威廉自然明白康拉德话中的意思——自己作为北州的主心骨,如果不能抓住那些对自己图谋不轨之徒那必然难以北州各势力安心,准备参与国策的南方势力的肯定也会心生顾虑,到时候肯定会严重影响国策的推行。 而古斯塔夫要举行的比武大会同样如此——如果南国知道最近自己这个图林根的亲王都险些遭遇暗杀,那这场比武大会多少会受到影响。 康拉德今天耗费心机把自己带来这里必然不会只是与基卡普交流刺杀案的情报。现在他还把自己和古斯塔夫扯到了一起,威廉倒是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最近王京里有很多人和龙都在把殿下遇刺的事当做闲余饭后的杂谈,在那群头脑简单却还敢妄议国事的农夫嘴里这件事可是越传越邪,甚至居然还有人说是古斯塔夫派刺客行的刺,简直无法无天!” 这种情况如果民间没有流言那才是奇怪——那些平民百姓不会知道朝堂上这么多细节,只知道古斯塔夫是结党营私的“奸臣”,而自己是守护北方的“忠臣”,那自己遇刺必然是“奸臣”想要杀死“忠臣”。 “莽夫之言而已。上帝自会惩戒罪徒,正人无惧小人自危,真相迟早会查明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威廉心里明白这些流言不仅是对古斯塔夫不利,对自己甚至对库索斯都没有好处。 第144章 香料酒楼(6) 古斯塔夫作为宫务大臣负责外交事务,现在比武大会的邀请又已经发出举办在即,这些流言如果不清除南国那些准备参加大会的骑士战龙们肯定也会有所顾虑。而且这次作为霍尔党核心成员之一的法务大臣穆尔德斯也没法再像当年格米西斯案以及亨利驾崩时一样用严酷的刑罚堵住这些谣言,否则不仅会让霍尔党——尤其是他自己得罪北州集团,还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时至今日只有一些说的太过分的平民被以挑拨贵族关系等罪名逮捕受罚,但是要止住流言还远远不够。 同样对自己而言如果让流言继续发酵,那准备参与南北通商的南方商会肯定会心生忌惮。毕竟南方还是霍尔党的主要活动范围,甚至五港联盟的税务改革都会多多少少受到影响。 而对于身为一国之君的库索斯如果任由流言传播对他王权的权威也是一种挑衅——内阁大臣相互刺杀,而且还牵扯上北都理事亲王和内阁首揆。这在任何国家都是王室倾颓,即将衰败的前兆。要是有一些别有用心的对象受此鼓舞,那后果就更严重了。 “这几年大家都不容易,要是再让那些愚民诽谤朝堂,那我们这些大臣岂不是都要辞职谢罪,岂不是那些天灾却都要怪罪到二位陛下头上!”康拉德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结案后穆尔德斯最好能好好收拾一顿那些大逆不道的刁民。” “那些愚民哪里会懂这么多,肯定是还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和龙在操纵流言的方向,他们才是真正的罪犯。”基卡普接过康拉德的话说。“我最近也在奉旨查究竟是谁在操纵流言——那些流言真中带假假中有真,说什么是古斯塔夫为了不让殿下南下搅乱他们这么多年在朝堂上设计的布局而特意埋伏的刺客。” “这话就无从谈起了。”威廉干笑了一声。“我从北州来到王京是为了参加先王葬礼和索特陛下的即位大典。留下来是因为收到了接任海事大臣的任命书,这份任命书可是是协理院草拟,二位陛下签名,内务大臣盖印下发的。古斯塔夫的布局跟我有什么关系。” “事实确实是这样,但是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和龙眼里就另有文章了。”康拉德似笑非笑看向自己。“毕竟古斯塔夫的势力都在南方,陛下收税,打仗,布政都需要靠古斯塔夫的党羽,这图林根一京三都也就只有北都还没有被他们染指。” “现在国库亏空,军队粮饷臣僚薪俸都一再拖欠。私库也好不到哪去,东御苑的工期也是一拖再拖。这一切必须有谁来负责,而在殿下来之前霍尔党是一家独大,只要他们最后能填上财政漏洞——无论是什么办法,那二位陛下还是会继续用古斯塔夫的。” “但是现殿下的到来让古斯塔夫不再是陛下唯一的选择了。为什么会议上南北通商的提议霍尔党没有强烈反对,就是他们知道这场财政危机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我们和霍尔党必然会倒台一个。” “康拉德阁下,现在说我们有些早了吧。我只是海事大臣,无论国库还是私库我可都是接触不到的。”威廉并没有对康拉德客气。“而且要说我这个海事大臣也是这场财政危机的受害者,现如今的王国连一支像样的舰队都拉不出来。就算国库能帮着修缮一批船,从北州运牲畜皮草还得我从北州府库中再掏一笔钱出来。东除海患需要的那些战船也只能是东拼西凑,直到现在到底能拉出来几艘船五港联盟都还没有给我明确的回复。” “殿下说的没错。”康拉德点了点头。“但恐怕二位陛下与其他臣僚不会这么认为。” “古斯塔夫党同伐异无非杀,用,治三法——愿意合作的加以提拔任用,不愿意合作的想办法治罪,再不妥协的就直接灭口。而这三项都没法用在殿下身上。”康拉德说。“现在上至百官臣僚下至平民百姓都以为二位陛下让殿下从北州复出是为了重整官场贪墨之风,扳倒古斯塔夫的霍尔党。”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这样对图林根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时至今日不满古斯塔夫的正直君子大有人在,只是一直缺一个主心骨。有了殿下,我们这些清官廉党也就能团结起来,与古斯塔夫的霍尔党一较高下了。” 威廉知道康拉德口中的廉党其实严格来说还称不上什么党,只是群些与霍尔党不对付的人和龙在各自为战而已。虽有成党的条件但就如康拉德所说还缺一个足够有能力的领袖。 廉党是不是真的清廉又是一说,不过能在霍尔党如此猖獗的时局中屹立不倒这批官员大臣要不然就是有能力要不然就是有背景,如果真的能把他们团结成党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康拉德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明着要与自己结盟了,自己必须有所表态。 只是自己虽说也有与他们结盟的意愿,但是今天这个场合对自己而言并不是结盟的最佳时机,就如基卡普所说——“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们”。 “为了自己”是让自己不再是朝廷上的孤家寡人;而“为了他们”是防止自己把他们的权势全都夺走。 就如同康拉德所说,还有许多‘廉党’等待着被领导——只不过这些廉党原先被指定的领袖并不是自己,而是他康拉德。 在亨利驾崩前朝局在库索斯的经营下外朝有古斯塔夫与康拉德,内朝有内务大臣与近卫大臣,另外还有东御苑的议事教士。内政外务,宗教世俗均由库索斯独掌。朝堂上甚至不再是虽然稳定但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的三角结构——而是犹如一个圆紧密的环绕在库索斯周围。 在这个圆中古斯塔夫与康拉德的相互平衡尤为重要,库索斯先是用古斯塔夫压制康拉德以进行接下来的布局,而后随着古斯塔夫势力的膨胀又开始逐渐重用康拉德平衡古斯塔夫。 如果一切顺利,几年后康拉德便能够与古斯塔夫在外朝分庭抗礼。 第145章 香料酒楼(7) 可是亨利国王的驾崩让古斯塔夫的实力突然增大,打破了库索斯精心设计的平衡,朝局重新回到了外朝,内朝与教会的三角结构。为此库索斯便既顺水推舟让古斯塔夫担任了摄政宰相,不久后又把自己召入内阁,既表达出互不偏袒的意思,同时不动声色的为新的平衡进行布局。 自己在北方虽然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但是在南方却是孤家寡人。同样康拉德的羽翼现在也还不足以为那些廉党提供庇护,没有足够的实力将他们团结成党与霍尔党对抗。 在自己入局后一个新的圆再度环绕在库索斯周围。他又可以坐观虎斗,当个和事佬了。 现在威廉终于明白康拉德为什么在前三次内阁会议上不与自己合作了——如果那时他向自己示好,下面的官员就会以为是康拉德也在巴结自己,他将彻底失去在廉党中的权威。而在一周前的御前会议上康拉德借填补国库亏空一事由他向库索斯和索特举荐自己,以国策的形式把自己与他绑定。这样在下面的官员看来就是康拉德与自己已经达成合作协议,他与自己是合作关系而非隶属关系。 说白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就是康拉德要跟自己争夺廉党的领导权。 虽说还没有对外向古斯塔夫发起进攻廉党内部就开始争夺领导权听起来不是很光彩,但确实很有必要——今天这场对话将关系到未来廉党的行动方式与结构体系。 就像战争爆发的前夕一样,要先点将布阵才能对抗强敌 而且康拉德的计划也不是对自己完全没有好处——如果真的把康拉德彻底取代那自己还要花不少时间去熟悉他已经完成的和计划中的布局,这个过程很有可能出错给古斯塔夫可乘之机。 跟何况比起廉党对自己而言更可信,更趁手的力量无疑是自己这些年在北方培植起来的那些势力,按照南方喜欢划分党派的习惯他们应该算是北州党。 不止霍尔党不希望北州参与南方事务,廉党也是如此—— 如果自己不与康拉德合作,很多人和龙会以为自己是想带领北州党南下。这样一来无论霍尔党还是廉党都会以为自己是在与他们争夺利益空间,此举无疑会把廉党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到时候自己就真的是光杆司令了。 但是现在通过康拉德提出的建议把北州以国策的形式引入南方,这样自己既能确保与廉党的合作关系又能慢慢把自己在北州的势力渗透进廉党中。不得不说,康拉德这个双赢的布局还是很周密的,确实是“既是为了自己,同时也是为了殿下。” “能不能把廉党团结起来也不是我说了算,得要有针对霍尔党的具体计划才行。”威廉稍稍放缓了语气。“你可要明白,无论是让北州参与互市还是提高五港联盟的税收都是为了填补国库亏空,可都是替你这个财政大臣收拾烂摊子。” “殿下在北方无人能比,但是南方现在的状况和三十年前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了。”康拉德说。“国库亏空无论是对廉党还是霍尔党都没有好处,毕竟如果这个亏空一直填不上宫里面肯定就要采用一些非常规措施了。” “古往今来无论哪个国家解决财政危机无非三种办法——财政改革,开源节流,再要不然就是剜肉医疮。” “财政改革这个不用说,东州西州还有王领各郡的郡长换了有一半了。陛下特别发布令状要求所有郡长都要及时把税款上交国库并由我们严格核对账目,违令者直接罢免。三都王领上的庄园也都由内务大臣出面重新丈量并承租给出价最高的佃户,承租者还享有无需经过郡守直接将租金上缴私库的特权。” 在财政改革前三都收取税务后一半留在州内自用,一半上缴王京。但是五年前王室要求各郡郡长在每季地方开支结算后将剩余税款全部上缴中央由国库暂存,相当于中央向地方借钱。 收缴盈余税款后国库会向各郡发行“木码”,这是一种木制的凭证。郡可以用木码向地方商会进行支付,而商会可以拿着木码到国库兑换银两。 那场财政改革北州自然也被涵盖其中,不过北州实行的是全境军事管制制度,没有郡级行政单位,自然也没有郡长一职。对于那些地方上的军政官员宫里也没法像对南方的行政官员一样随意替换。因此自己虽然同样被要求每季上缴盈余税收,但北州的官吏体系并没有受到太大冲击。 这场财政改革看起来是很是周密,但是自己作为理事亲王的自然知道这个看似完善的政策有一个巨大的漏洞——那就是没有规定各地须额外缴纳的最低剩余数目。 国库正是因为入不敷出才会发行木码,凭借那些木码能不能顺利兑换现银所有人和龙都心知肚明。故而在政策下达后全国各地都开始加大花销力度大兴土木——北州在财政改革后把各个城镇以及要塞的各种防御工事都翻修扩建了一个遍,又新建了三座堡垒,最后还给自己的亲兵换了一批装备。其他两州想必也是如此。 听说一年多以前战争大臣彼安奇因重振三军得到了库索斯的一大笔赏赐,估计所谓“重振”的钱就是原本要上缴国库的税款。 再这样下去不仅国库的亏空填不上,还会出现王京弱三都强的格局,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库索斯在表彰完彼安奇后不久就以“劳民伤财”的名义废止了这个政策,当年提出与执行这个改革方案的官员也都受到了处罚。 “开源节流陛下也是说到做到,早些时候库索斯陛下就说要带头节俭——宫里每天改四餐为三餐,每季衣衫只留四件,伊兰亚斯王后和蒂娜太后首饰也只留八套。去年前年还有大前年冻灾和洪灾发生时陛下还拿出私库的钱救济灾民,去年饥荒又下令延缓东御苑工期从私库中借了不少钱给国库。实在令天下人龙皆动容。” 从几年前开始王国除了对原有税率进行提高外还在不断增加税收项目——人头税、农业税、牧场税、河道税、饲料税、货物税、旅税、铸造税、贡金、分肥税……短短五年时间里图林根的税目相较于以前增加了几乎一倍。不仅如此对于违法的处罚金也不断提高,甚至一些罪行只要缴纳一定的罚款就能赦免,确实做到了开源。 至于节流,库索斯也确实是缩衣节食,但是无论是东御苑的建设工程还是红山宫翻修工程他都没有叫停。而且库索斯也只是说暂时回到红山宫——最多四年,等到索特成年后不出意外他还是要回东御苑的,说不定还会带上索特一起。那时候东御苑要是还不能完工,库索斯肯定要向古斯塔夫追责。 “可是即使如此财政危机依然没有解决,那就只能采取最后一个措施了——除去那些附在王国身上吸血的蛀虫。” 第146章 香料酒楼(8) “举国皆知古斯塔夫就是王国最大的蛀虫,霍尔党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他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康拉德不再拐弯抹角。“古斯塔夫不会不知道现在要收敛一些,但是他难道能说让霍尔党停止贪墨吗——霍尔党就是靠贪墨分赃组建起来的,他敢怎么说,就是自毁根基。” “而现在龙王陛下已经复出主政了,古斯塔夫要是再敢贪赃枉法就是蔑视王权,即使二位陛下能宽容他,我们这些大臣也不能任由霍尔党再为乱王国。” 威廉点了点头,随着对南方事务的深入了解他逐渐意识到在自己来到王京后古斯塔夫的处境并不比自己好多少——霍尔党现在就如同一辆从山坡上失控下滑的马车,古斯塔夫只能尽力控制方向不至于车毁人亡,想要停下来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霍尔党说白了完全就是单纯靠利益联系起来的一群乌合之众,没有什么理想与信念可谈。而且联系他们的利益链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属于非法范畴。 古斯塔夫作为霍尔党的领袖必须保证给下面的朋党足够的分赃款才能维持霍尔党的运作,他必须保证自己的领导地位和库索斯对他的宠爱不受影响。可以想象一旦他出了意外,那些朋党不会想着像古斯塔夫提拔他们一样帮助古斯塔夫,能不做到落井下石就是已经算是仁义了。 如果库索斯还在东御苑隐修一切都还好说,但是库索斯既然已经宣布要复出主政那朝局就要有所改变,这些年遗留下来的问题多多少少要解决一部分,国内的政局风气不说回升至少不能继续恶化。 威廉回想起库索斯宣布复出主政时整个王京百姓张灯结彩如同过节一般,以为终于有龙王陛下能为他们做主了。而在库索斯移驾当天王京更是下达了禁飞令,防止激动的市民惊驾,即使如此近卫军还是逮捕了好几条试图冲撞仪仗队的龙。 在东御苑时霍尔党可以为他承担一切后果与骂名,但是复出后霍尔党究竟是能继续为他遮风挡雨,还是会给他招风惹雨,库索斯显然还在观察。 这样看来,侄子亨利的暴毙虽是不幸,但也给自己,给路铎温格家族带来了不少难得的机会。 而且库索斯迁回红山宫以及任命自己进入协理院已经表明了他对霍夫曼家族不再信任的态度——索特即位后曾经对库索斯不构成威胁的蒂娜如今也已经成为了他的潜在对手,虽然她生性软弱没有哥哥古斯塔夫那样的胆识与手段,但是毕竟也有太后的身份。不仅如此索特之后会怎么样,是成为明君还是昏君亦或是中庸之君都尚且不知,库索斯必须要时刻了解他的一举一动。 按照自己对库索斯的了解对于不能被他绝对掌握的事他只会做最坏的打算。可在他架空亨利的时候就已经激起了不少人类方面势力的不满,对于索特他不能再那么直接了,如此一来压制霍夫曼家族就成了他控制索特最好的办法。 古斯塔夫作为霍夫曼家族的领袖必须向库索斯证明霍夫曼家族依然无比忠诚,即使自己的外甥成为了人类国王也依然甘愿为臣,甘愿无条件的为库索斯遮风挡雨。 在臣僚百姓看来古斯塔夫是一手遮天,但是对于库索斯而言无论是霍尔党还是廉党,亦或是北州党都一样。 无论表面看上去两者的差距如何大,只要还有机会使权谋耍手段,就说明两者还没有本质上的差异——而对于层级不同的绝对实力者,除非有贵人相助或者耶稣再降,不然无论头脑有多聪明手段有多完美都无济于事。 古斯塔夫能够有今天的势力完全是因为他对库索斯来说还有用处——对于古斯塔夫而言即使他能够独霸朝堂近十年,其共治诸侯连个京官身份都没有的事实不会改变。就算他最后真的取代了路铎温格家族,至少在库索斯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也只能作为龙王家族的傀儡。 现在既然自己还能用权谋之术与霍尔党斗一斗那就说明他们之间相还没有本质上的差距,路铎温格家族依然有很大的机会能够绝地翻盘。 恰在此时楼下的舞台上传来一阵激昂的音乐,威廉循声望向舞台——原来是舞台上又来了一位龙族演员,弹奏起一架竖琴与方才的那名人类演员斗乐,观众的情绪随着双方的愈发激烈的乐曲愈发高涨,欢呼声震耳欲聋。 威廉居高临下看着两位使出浑身解数取悦观众的歌女,心中那是感慨万千。其实霍尔党与廉党在库索斯看来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两党使出浑身解数,阴谋阳谋尽出唯一取悦的对象只有库索斯。 对于拥有绝对实力库索斯而言,他要用的谁也扳不倒,而他要弃的同样谁也救不了。身为龙王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一曲终了后仅凭自己的意志定出胜利者,亦或是换上新的舞女继续起舞。 “古斯塔夫会支持我们通过牲畜皮草还有马匹贸易法案来填补国库亏空,但是他们肯定不会让我们独立于霍尔党施行国策——他需要向库索斯陛下证明我们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康拉德继续说。“法令一出,霍尔党肯定会在各地圈地占田,退耕为牧,此举必然会有破绽。到时候再让平民百姓牺牲一下。等我们拔了古斯塔夫这个蛀虫王国必然会恢复克莱门斯时代的清正廉明。” 威廉在御前会议上就看出康拉德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想要向古斯塔夫争夺密苏里王国的岁贡权——那霍尔党的背后可是库索斯本龙,他绝对不会把私库最大的一笔收入拱手交给康拉德,如此一来当年他尽心思设置的私库以及精心设计的朝政布局都会彻底瓦解,同时也变像的承认了格米西斯案是一场王室内部的错误。 不过会议上的所有成员都知道这只是霍尔党与廉党又一次普通的争吵罢了,康拉德并不是想挑战库索斯的体系,只是合格的扮演了他在这个体系中的角色而已——一个与霍尔党针锋相对的廉党领袖。 第147章 香料酒楼(9) 毕竟密苏里王国让圣盟骑士团交割岁贡的举动只是想要向文兰王国示好而已,还不至于一定要与图林根王国撕破脸皮。无论是最后取消让骑士团交割岁贡的决策,亦或是派一名王室使者跟随都能让康拉德的布局失效。即使密苏里王国真的坚持到底那究竟是让私库还是国库接收这笔贡赋也是由库索斯决定——要知道密苏里王国王室与圣盟骑士团的关系一直莫宁两可,说不清究竟的隶属还是合作。 库索斯没有必要去深究国外的事,他想让国库接收就认可是合作关系,想让私库接受就认可是隶属关系。 但是如果康拉德不在会议上提出那这个问题就可以由霍尔党在党内解决,毕竟无论是负责外交的宫务大臣还是负责武力威慑的战争大臣都在霍尔党中。 而现在他们却要开办一场比武大会来应对康拉德的针锋相对。这场比武大会要展示图林根王国的国威,无论是军力还是财力都要炫耀出去,即使没有也要打肿脸充胖子。 古斯塔夫在会议上说的轻巧,但是他也只能说的轻巧——现在国库亏空,私库古斯塔夫更是只有往里送钱没有往外拿钱的权力。无论他说什么最后都不会得到援助,不如装作胸有成竹在库索斯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霍尔党这次肯定是要出一股血的,这样一来想必他们对接下来的圈地计划也会更有动力。 不得不说康拉德能在朝堂上经历数次风波却还能屹立至今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这个计划还是很好的。”威廉进一步放缓了语气,已经有几分和朋友交谈的口吻。“不过你怎么能保证霍尔党在圈地的时候一定会出错。要知道他们可是有不少商会能合作的,如果他们圈地成功,又跟那些呢绒商会谈好了生意,那我们可就彻底处于劣势了。” 康拉德笑了笑。“如此大的动静霍尔党不可能干的悄无声息。领主会赶走农民退耕为牧,各地肯定还会趁着这几年的饥荒底价收购土地,到时候全国流民激增。难道廉党会坐视他们为乱王国而不管不顾吗?” “现在天灾人祸已经是民不聊生,王京的街道上流民还少吗。”威廉轻轻摇了摇头“再放任霍尔党兼并土地驱赶农民怕是要激起民变。“到时候民变四起王室威严又何在?” “一群拿着草叉锄头的农民能掀起什么波澜。”康拉德不屑的笑了笑。“而且民变反的也是霍尔党,自然霍尔党也肯定会镇压民变。但是无论他们镇压的利不利只要有民变发生陛下就不可能不管不问,那时廉党就可以趁此良机向霍尔党发起进攻。” “为王室监视各地的民情与吏治也是我的职责。”基卡普接过康拉德的话说。“无论是谁只要敢为乱王国给二位陛下惹麻烦,我,还有内务大臣都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没错。”康拉德点了点头。“古斯塔夫毕竟已经独霸朝堂五年之久,想扳倒他们必然不会是件轻松的事,但是只要我们能成功,平民百姓肯定会认为圣克莱门斯的恩泽再度降临图林根。” 康拉德说的没错,民变对于廉党就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如果霍尔党能把民变镇压下去,那廉党与他们针锋相对就是为民发声;如果霍尔党镇压不利,库索斯肯定会让廉党接手继续进行镇压——比起霍尔党民间还是信任廉党的,到时候恩威并施,抚恤为主镇压为辅,平息民变应该不会是什么问题。 只不过扳倒霍尔党真的能够恢复父亲圣克莱门斯时代的清明吗?这个真不好说——扳倒霍尔党后的廉党是会继承他们已经兼并的牧场继续经营,还是会把牧场重新改回农田让农民重新回归,威廉不用细想就知道肯定是后者,流民的问题还是会存在。 不过与霍尔党相比廉党不会对路铎温格家族产生实质性的威胁,那些牧场就当作是给他们协助自己夺回路铎温格家族王权的奖励吧。至于流民问题,也到时候再说吧。 “那我们就等等看吧。这段时间咱们先安安心心想办法把国库的亏空填上——财政危机不解决这些都是空谈。”威廉说。“我在北州有不少熟络的商会,让他们跟南方的呢绒商合作,把纺织场开到北州去。” “既然北州要参与互市贸易,那北州的手工业也要发展起来。整个文兰不会有比北州更物美价廉的羊毛产地了。” “我会安排这件事的。”康拉德很爽快的点了点头。 “还有沿海的那些海盗。加勒比那边的我们管不了,格陵兰那里的我倒是能管一管,那群海盗大都盘踞在比雅尼海峡2两岸和格陵兰岛东南,主要是维卡蒂安人斯可瑞琳部,从文兰第一王国时期他们就一直打劫路过的船只。” “我原来也带派北州军去清剿了几次。但那些海盗平时和普通渔民没什么两样,等军队一撤不久他们就会重操旧业。想要根除他们只能是在那里修建要塞,让北州军的士兵,尤其是龙族士兵驻扎在那里。” “按照现在的情况,至少要修三座要塞驻扎二百条龙才能保证正常通航。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那里离北都远着呢,我还没有在这么北的地方驻过军,日后粮草军需怎么运过去也是个大问题。” 其实某种程度上格陵兰岛附近的海盗是因为自己而兴起的——在早些年格陵兰的海盗并没有今天这么猖獗,毕竟那个地方太靠北了,无论人类还是龙族定居者都很少,当地土着族也默默无闻,依靠捕猎鱼类和海豹勉强度日。 那里第一次成为海盗的据点是在挪威殖民军军政府时期——一些逃兵来到这里落草为寇成为了第一批格陵兰海盗。而随着文兰与欧陆的航线日益繁荣在文兰第一王国时期那里逐渐出现有组织的海盗集团,当地土着渐渐也加入其中,不过也都是小打小闹而已。 第148章 香料酒楼(10) 在父亲建立图林根王国将维卡蒂安分成三大部时斯可瑞琳部被划分到了格陵兰部的治下,在格陵兰部的监视与威慑下东海海患一度有所减轻。 可好景不长,在维卡蒂安三部杀鲁道夫亲王造反后斯可瑞琳部也把渔船和海盗船改装成为战船载着叛军开到穆苏尼堡3附近。不过由于那一年埃里克湾提前上冻他们并没有发挥什么特别大的作用。而在庞蒂帕克吃了几场决定性的败仗后他们更是索性退出了战争回到了自己没有被战乱波及的老巢,并强调是格陵兰部强迫他们参与战争的。 不仅如此,在在自己成功镇压维卡蒂安三族叛乱后大量的人与龙逃埃里克湾以北。后续自己又流放了一批人和龙过去。穷山恶水出刁民,从此以后格陵兰岛的海盗愈发猖獗,这几年更是和加勒比海那里的海盗成为东海上的两大海患。 虽然官方把生活在埃里克湾以北的人和龙统称为斯可瑞琳部,但那里实际的情况其实要混乱的多——原住民、流放者、难民、流寇以及投机分子等三教九流在那片已经成为法外之地的北方如毒瘤一般不断壮大,蚕食着连接文兰与欧陆的航线。 自己并不是没有解决那些海盗的能力,只是没有那个必要——北州的重心基本都在埃里克湾以南,北州一都六城十四堡二十一寨,这一系列防御工事通过道路与龙翼相互联系成网把维卡蒂安族游牧区的核心地带覆盖其中。自己也因此能够组建北州骠骑震慑维卡蒂安诸部确立自己在北州说一不二的权威。 但是在东北沿海的渔猎地区驻军对自己毫无好处——据说鲁道夫担任北都理事亲王时北州还可以通过收取玛提沃河上的过路费从水面贸易中获利。但是四十年前东都重新疏浚扩建了海龙国时期开凿的连接伊利湖与东海的伊利运河,从此以后无论是海上贸易还是内河贸易都基本上与北州无关了。 更是有传言说鲁道夫亲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提高了维卡蒂安诸部的贡赋,最终导致了那场叛乱。 既然水面贸易与北州的关系微乎其微,那自己又何必做驻军渔猎区这种出钱出力却谋不到什么好处的事呢。最多海盗过于猖獗朝廷下旨要求出兵讨伐的时候自己才会派一小支军队过去,在那里扎个营,让龙在海面上巡逻一阵子做做样子。 一般这个时候那些海盗也都会识趣的收敛一些,自己随便报几个战果也就把兵撤了。而撤兵后不久那些海盗就会重新伐木造船重操旧业。 “要想彻底解决海盗畅通商路就让东都配合我,剿灭海盗不是我北州一个州的事,我提供陆军和空军,让他们提供海军。先对那里进行一次彻底的清剿,然后北州军会在那里驻军,但是要由五港联盟从海路提供军需保障后勤。” 想要让五港联盟在短时间里组织起一支舰队是不可能的了,这场仗主要还是要靠北州军去打,他们能意思一下让自己这个海事大臣明面上能说得过去也就行了。但是让他们组织船队进行后勤补给还是没问题的,有不少船队与五港联盟有合作关系,如果这件事他们做不好那就完全不是自己的责任了。 东都现任理事亲王是洛泰尔.路铎温格与沃尔修斯,其中人类理事亲王洛泰尔是自己的堂侄子。而龙族理事亲王沃尔修斯则是库索斯的堂兄弟。 洛泰尔是父亲克莱门斯弟弟的孙子,也是他们那一支血脉仅剩的成员,从图林根王国建国之时他们这一支血脉就一直担任东都人类理事亲王的职务,但是如今的洛泰尔已经三十多岁了却依然没有子嗣,不知道下一任东都人类理事亲王会是谁。 洛泰尔虽然并没有与霍尔党有过多接触,但是和廉党也没有什么合作,不知道他是和自己一样在进行抉择,还是单纯想要独善其身。 不过古斯塔夫在入协理院前做过东都理事亲王府的财务总管,而且霍夫曼家族的封地也同样位于东州,想必自己与东洲的合作不会一帆风顺,需要廉党的协助。 “这是自然。”康拉德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殿下您是海事大臣,东都理事亲王理应听您的。” “现在看来今天这个聚会还是很有必要的。”威廉微微一笑。“‘为了我们也为了你们’。这么一说方才我执意不来倒是显得有些重名声而不近人情了。” “殿下这是什么话。”康拉德拿起面前的酒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是我事先应该和殿下交代明白的。现在既然解除了误会,那就等下周国策落实下去,祈祷上帝能一切顺利吧。” “愿上帝保佑图林根。”基卡普举起酒杯。“为了王国与陛下,让我们一起饮下这杯酒吧。” “敬图林根!”威廉也举起酒杯,与康拉德和基卡普说完祝酒辞后一饮而尽。 第149章 米尔特宫(1) ……为此,我身为波里省执事署执事大臣兼民政总督以诚挚之心为王室推荐一位优秀的教团医生——埃吉尔.莱波里。他可以熟练运用医术以及虔诚之心处理任何疑难杂症,精通病情的诊断药物的运用以及手术的实施,特别对于女性孕期的保养与接生时的手术有着独到的见解。在图尔库教会的济民院中由他照顾的孕妇绝大部分都产下了健康的男婴…… ——《埃吉尔.莱波里推荐信》 ————————————————————— 挪威王国首都奥斯陆,王家御医院中王室首席御医,五等内官英亚尔.乌勒森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 一个多月前泰特在弗龙纳湾钓鱼时不慎晕厥落水,由于事发时他支走了身边的随员与护卫,以至于落水几分钟后附近的海龙士兵才听到阿萨王后的呼救将其救起。经过抢救虽然从死神手里夺回了泰特国王的性命,但是一些海水灌入了泰特的肺部破坏了他的体液平衡,导致泰特一直低烧不断,身体状况每日愈下。 宫里没有对外公布泰特具体的情况,但是自己身为首席御医自然知道国王陛下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文兰传过来的那些药物已经严重损伤了泰特的身体,这次再让海水这么一刺激,泰特的身体算是彻底崩溃了。 虽然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而且这些年自己与泰特已经形成了一种亦医亦友的关系。但如今的泰特毕竟是一国之君,自己不能不考虑可能会发生的后果——如果泰特真的死在自己的治疗过程中,自己不要说是身败名裂,就是连身家性命都难能保住。 英亚尔看着面前凌乱铺满整张桌子的药方——其中的一部分是国王科的御医们写的,一部分是自己写的,但无一例外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采用最为保守的方法。 每当自己想要选定一份药方时,脑海里便会出现一个名字告诫自己要慎重慎重再慎重。于是一张张药方被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 脑海里的那个名字叫“叙尔赫斯”,他是一条天龙,也是哈拉尔七世时期的一位首席御医。 叙尔赫斯二十八岁被推荐进入御医院,四十六岁才熬成首席御医。在医学上这位前辈并没有留下什么传世佳作,但是在政治上他却留下了一个足以被万世万代铭记的名号。 弑君者“叙尔赫斯”。 叙尔赫斯弑杀的君主是泰雷克斯,也就是现任龙王萨罗塔尔的父亲,据说他的死与叙尔赫斯的“误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自己即将获得与叙尔赫斯当年同等的职务前曾去过王国的档案馆中查阅泰雷克斯的病情与医疗记录——记录上说泰雷克斯有一天一觉起来突然发觉自己左边能前后腿与翅膀都动不了了,他以为自己被下了毒立即让御医们给他排毒。为了给龙王排毒在时任首席御医叙尔赫斯的带领下御医院的御医们先后采用了放血、催吐、灌肠、促泻等方法进行治疗,甚至尝试了一些巫术,可是龙王泰雷克斯还是在几周后驾崩。 虽然泰雷克斯并没有说要治御医们的罪,但是很快有其他没有参与诊疗的御医发现叙尔赫斯对龙王泰雷克斯病情的判断出现了误诊,采用了错误的方法对泰雷克斯进行治疗这才导致其驾崩。 这下朝堂上炸开了锅,毕竟泰雷克斯一度怀疑自己是被下了毒,于是当时的人类国王索特与初继龙王之位的萨罗塔尔命令内廷组织稽查队以权贵与御医院勾结毒杀龙王泰雷克斯的名义立案调查,最后处理了一批有嫌疑的官员和权贵,而御医院所有参与治疗泰雷克斯的御医也都受到了处罚,作为首席御医的叙尔赫斯更是直接被处决。 据说为了让叙尔赫斯感受龙王泰雷克斯驾崩前的痛苦,在他被处决前刽子手用了三天时间在他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一点点剔除了他两翼的翼膜与身上超过一半的鳞片,即使只是听说都让人与龙不寒而栗。 当然也有传言说这是当时索特与萨罗塔尔为了推行新政而利用泰雷克斯驾崩之事做的局,为的是清除朝堂上的反对势力,御医院包括叙尔赫斯在内的那些御医只是牺牲品而已——确实档案馆中对此案的记录详细到了每个事件发生的具体时间以及当事人还有当事龙的一言一行,但唯独泰雷克斯的诊疗记录部分被几笔带过,无论是档案馆还是御医院都找不到任何文件。 但是对此英亚尔也不想深究——不只是叙尔赫斯,那些过分参与到政治中的小人物没有一个会有什么好下场。身为御医自己还是更愿意相信是因为叙尔赫斯的诊断出现了失误导致了龙王泰雷克斯的驾崩。 毕竟从医学的角度来看龙族医学相比人类医学而言复杂的不是一星半点——在教会的影响下龙族体液平衡学说成为主流,但是这个学说在三百多年前的大共治时期才由怒斯里亚-罗马联合帝国的医师们提出来,一百多年前于教会的推崇下逐渐成为主流,有许多方面并不完善只能依靠医生自身的经验。 可是龙族又比人类多了一种叫“黄血液”的体液,让维持体液协调的难度更上一层楼,即使最优秀的医生也很难不出现误诊的情况。 虽然这次自己的病人泰特是人类国王而非龙王,但是叙尔赫斯的前车之鉴让自己不得不警惕,不能不想着去留一条后路。 至今为止自己只敢采用放血灌肠与促泻这些常规手段配合汤药为泰特国王进行治疗。而再过几小时就又到看诊的时候了,现在必须选出一份药方进行煎药才能来得及。 英亚尔犹豫再三还是从中选择了一份自己开具的最稳妥的补药药方——这样万一出了什么事无论是开具药方的责任还是监督御医院的责任自己多少能够规避一些。 “让药剂师按照这样药方煎药。”英亚尔把这个药方交给身边的一个小医员。“煎药的时候你在一旁看着,一定不能出差错。” 小医员道了声是便拿着药方离开了房间,看到门重新关上后英亚尔迅速把桌上其他的药方整理好,接着换上了面见国王的礼服坐到窗边的软垫翼椅上闭目养神,好让自己一会面见国王时能够精神点。 带着一丝咸味的清凉海风从敞开的窗中吹入房间,轻抚过英亚尔的面庞,多少缓解了他心中的紧张与焦虑。 第150章 米尔特宫(2) 英亚尔一边向上帝祈祷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着自己的前半生——自己出生于纳维亚郡的一个医生世家,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帮父亲在他的医馆中打下手。青年时期家里出资让他去东罗马游学,在塞萨洛尼基自己拜了一位皈依东正教的阿拉伯医生作师傅,跟着他学习了八年。直到自己对人类方面的医术达到可以出师的水平才告别师傅踏上返乡之旅。 这段时光似乎没有什么需要忏悔的地方,自己一直在尽力去履行一个医生的职责,而且没有忘记向上帝祷告。虽然师傅是阿拉伯人,但是他已经回归正教,和自己一样是上帝的子民。 结束在东罗马帝国的游学后自己本打算再去北海或者不列颠学习龙族方面的医术成为一个全能医师。可奈何父亲年事已高,而且家里也难以再次负担高昂的游学费用。自己只能子承父业成为一户地主领地里的私家医师。很快在父亲的安排下自己也组建了家庭,生活逐渐变得稳定但平淡。 不过上帝还是很眷顾自己的——自己家世代服侍的那位地主是诺姆尔男爵,正是塔林家族,也就是如今的王后家族。当年泰特与阿萨婚配后这位年轻的大公也看中了自己的医术,于是便让自己成为了他的私家医师,两年后泰特更是出资让他到北海学习了龙族方面的医术,支持自己成为一名全能医师的梦想。 难道是因为自己那些年承蒙上帝的眷顾却和北海的异端走得太近以至于引得上帝不满吗?请上帝宽恕,自己只是希望能从那些异端那里学习来他们的知识以便更好地为正教信徒们提供帮助,从来没有动摇过心中的信仰。 而且自己在北海只呆了三年泰特便被王国御前会议院选中继承了国王之位,保险起见泰特紧急将自己召回到身边。那时自己虽还没有出师但也只能告别师傅来到奥斯陆。 在泰特的安排下自己成为了一名宫廷御医,很快自己发觉并阻止了一场针对泰特的投毒行动立下功劳,泰特也顺势想提拔自己成为首席御医。 按照御医院以往的惯例单纯人类或龙族方面的医师是不能成为首席御医的,只有全能医师才有资格。自己虽然在北海学了一部分龙族医学,但是宫廷中的龙族医学理念与北海完全不同,他还需要像学徒一样重新开始。 那段时间自己似乎因为忙于学业懈怠了信仰,这确实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希望上帝能够给予自己机会去弥补自己的过错。 好在御医院有大量的藏书以及前辈们留下来的笔记,自己顺利自学了龙族方面的医术并最终获得了御医院各位资深御医的认可成为了一名全能医生。两年前前任首席御医退休后自己正式成为了御医院的新任首席御医。 成为首席御医后自己用了一年时间把多年来的手稿笔记整理成为了一本针对瘟疫预防与控制的指南书——《城市与军营瘟疫防范与控制理论》。其内容包括了解剖学,药理学以及手术等多个方面,集合了自己半生所学与实践。毫不夸张的说自己已经达到了一名医生能够达到的事业的巅峰,毫无疑问即使百年之后这些署有自己姓名的研究依然会在医学领域有一席之地。 纵观自己的前半生上帝是十分眷顾自己的,应该是自己这些年懈怠了信仰辜负了上帝,上帝因此才给了自己前所未有的挑战。 上帝保佑,希望这一次自己也能渡过难关,希望泰特国王的身体能够早日康复。待一切回归正轨后,自己一定会弥补自己的罪孽。 在回忆与祈祷中疲惫的英亚尔意识渐渐沉了下去,但就在他快要睡着时那名被派去盯着煎药的小医员突然折返了回来。 “师傅……”小医员神色匆匆的推门而入,把英亚尔给吓了一跳。 “你回来干什么!我不是让你看着煎药吗!”回过神来的英亚尔大怒。“那药可是要给陛下服用的,出了什么问题把你大卸八块都不够!” “师傅别生气,师傅别生气。”那名小医员赶紧解释。“我确实把这个药方送到药剂师那里了,但是他们已经在为陛下煎药了。我向他们索要煎药的药方,他们却不愿意拿出来,我只好先回来向师傅您报告。” “什么?已经在为陛下煎药!”英亚尔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谁开的药方?” 在叙尔赫斯被处决后御医院改组为三个部门——专为王室服务的御医署,负责储存与加工药材的药剂署以及监察民间疫情的疫病署。 其中御医署又细分为专门给国王看诊的国王科与专门为龙王看诊的龙王科,科中医官等级从小到大依次为医员、医师、御医、高级御医和资深御医,只有御医级别以上的医官才有资格向国王或龙王开具药方。 而且在御医院中只有自己这个首席御医在王室特允的前提下拥有直接向国王与龙王开具药方的权力。除了自己之外无论是谁开的药方只要是给国王或龙王使用的都需要经过该科的资深御医和自己这个首席御医的审核,签上各自的名字才能交给药剂署煎药。煎好的药还要经过药剂署资深药剂师的检查才能使用,那份药方也会盖上御医院的印章交由内廷保存。 也就是说自己没有看过并且签字的药方哪怕是由资深御医开具药剂师也不会进行煎药,这是御医院的规矩。而现在药剂师那边却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煎药,这绝对不正常。 “不知道。”小医员低下头小声说。 看到小医员这个样子英亚尔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了,便一把夺过他手里自己方才交给他的药方大步走出房间。 但是英亚尔刚刚走出门便见一个四肢修长、皮肤白皙、棕色卷发、下巴却光秃秃的人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他身上绣着特殊纹章的优雅礼服说明他来自宫里。 这个形象经常出入王宫的人或龙都绝对不会认错——他就是泰特的贴身宦官,内廷国王宫相,机要秘书处顾问大臣,秘法局督察使,宫廷卫队步骑指挥长,近卫军兵马检阅使,名爵赛兰伯爵,一等内官奥姆。 御医院是内廷下辖的官署,这就意味着宫相奥姆作为内廷人类方面首脑是自己名义上的上司,自己于是按照礼制向他鞠躬行礼。 而奥姆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自己一眼,英亚尔有预感他的到来和泰特的病情还有那份神秘的药方有关。 第151章 米尔特宫(3) “乌勒森先生,从今天开始泰特陛下的病情不再由你负责,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什么?”英亚尔感觉奥姆方才的话犹如五雷轰顶,险些没有把自己震晕过去。 “振作点,你还是首席御医。”奥姆又补充说。“不过陛下的病情不再由御医院负责了。” 听到这英亚尔多少松了口气,但是心中还是七上八下的——然自己保住了首席御医的职务,但是不再让御医院负责泰特国王的病情还是表明了王室对御医院的不满。 这是王室在逼自己辞官吗?现在泰特国王康复无期,念在自己对王室这些年的付出上让自己主动辞官也算是王室对自己最后的仁慈了。 但是辞官之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自己辛劳半生,难道刚刚成功就要前功尽弃吗? “既然我现在还是首席御医,那我就必须对陛下尽责。”英亚尔快速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敢问宫相阁下,是谁接手御医院的工作为陛下治病呢?” “乌勒森先生,你要明白我并没有义务告知你王室对安排。但是念在你为王室忠心耿耿服务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愿意破例以个人的名义告知你,现在为陛下看诊的人是埃吉尔医生。” “埃吉尔,那个巫医!”英亚尔几乎要喊出来。“他怎么有资格给陛下看诊!” 埃吉尔连医员的身份都没有,充其量只能算是王室的宾客,根本没有给国王看诊的资格。 “乌勒森先生,注意你的言行,不要质疑王室的决策!”奥姆及时呵斥住英亚尔,随后看向他身后那名小医员。“你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你师傅不舒服吗!快扶你师傅回去歇着。” 英亚尔张口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颤抖的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这短短几秒钟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只见他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去,任由那名小医员把自己扶回房间。 看着英亚尔消失在门后奥姆叹了口气,自己和英亚尔也算是老交情了。当年在纳维亚郡时两人便认识,还在一起喝过几次酒,至今为止已经有十几年了。 对于英亚尔的医术奥姆并不怀疑,但是既然他们现在是王室的臣子,那就要给王室理想的结果,过程怎样并不重要。 英亚尔再是使出浑身解数,但是泰特国王的病情没有缓解,那他作为首席御医就是失职的。而自己作为宫相,既然王室现在要更换医生,那自己就要无条件的执行王室的命令。 更换医生的命令是由阿萨王后与萨罗塔尔龙王经过商讨后决定的,目前更换御医的命令还没有传出去,但想必到时候外朝的那些大臣会像英亚尔一样进行抗议谏言。 实话实说,对于埃吉尔这个充满争议的游医自己也很难予以信任,让他接手对泰特的治疗自己也难以接受,可是自己身处的位置不便像那些前朝臣子一样向王室谏言,最多可以利用自己亲近王室的身份想一些办法试着让王室接纳一部分良言妙计。 另一方面这段时间英亚尔确实没有缓解泰特的病情,再这样下去估计泰特国王难能撑到明年,眼下也只能放手一搏,让埃吉尔试一试。这几天自己先观察一下,如果埃吉尔真的不靠谱自己再想办法说服阿萨王后与萨罗塔尔龙王把他从泰特国王身边赶走。 奥姆转身下楼,在一众御医疑惑且不安的目光下大步穿过职房离开御医院,与等在楼外自己的侍从会合准备回宫。 御医院距离王宫殿距离并不算远,就在宫廷小教堂——圣心修道院的下庭院附近。故而这次出宫自己只带了两名龙族随员——一名龙侍和一名龙宦。 龙侍的原名叫什么奥姆并不记得,也没必要记得,反正自己一直喊他拉亚。 拉亚是一条天海混血龙,在内廷一众年轻龙侍中还算是清秀机灵,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自己出行时经常会带上他为自己打杂。 龙宦名叫迦尔西斯,是纳尔雷什亲自推荐给自己的——国王与龙王的贴身宦官之间相互推荐侍从是挪威王国的传统,一直以来自己都把他当作自己的专属座龙。 迦尔西斯并不是混血龙,而是一条纯血天龙。这个名字也不是他的原名,是阉割后纳尔雷什赐给他的新名。 相比总是与乱伦脱不开干系的混血龙,纯血龙自然有着更高的地位。不过由于纯血龙没有混血龙不育的特性,因此内廷中很少会出现纯血龙的身影。 可一旦纯血龙能够找出让自己不育的办法,那他们在内廷的升迁之路就要比混血龙容易的多了——和在内廷工作了五六年还没有任何名分的拉亚不同,迦尔西斯冒着生命危险出卖自己的命根子后王室给予了他极其丰厚的回报,如今的他是纳尔雷什的养子,官居三等内官,是机要秘书处审阅秘书和秘法局侦探长,即使那些外朝重臣和贵族领主见了他也要尊称一句“阁下”。 “阁下。”拉亚用翼爪从胸前的挎袋中取出折叠整齐的飞行皮草递给自己,自己把皮草披上后他还帮着用他那双看似笨拙却熟能生巧的翼爪进行调整。 披好皮草后奥姆踩着迦尔西斯伸出的前腿骑到他背后的项鞍上——自己的并没有给迦尔西斯配备贵族常用的那种犹如软垫靠椅一般的“安乐鞍”,只是装了一个“窄鞍”,这种龙鞍没有靠背和软垫,只有木制的短扶手和硬皮革。 奥姆不喜欢把自己的身体嵌进一堆呢绒垫中并用开合板和绳带固定——窄鞍由一种战鞍演变而来,只有两条绳索可以与腰带相连的绳链可以固定身体,这样既能够保证骑手的安全又不会太多影响龙的飞行。 当然,要是谈舒适度那就就另当别论了。 第152章 米尔特宫(4) 不过奥姆对此不甚在意——一般民间都认为他们这些身上少了重要器官的群体,无论是人类还是龙族都是矫揉造作之流。而事实上自己飞行、剑术、射箭、格斗甚至使用火器的能力并不逊于一名龙骑士。 迦尔西斯同样也是如此——身为自己的座龙他可不只是会驮着自己平稳的飞行——空中格斗、地面战术、臂弩射击、标枪投掷包括与自己配合的骑射投弹都是样样精通。 毕竟尚武是挪威宦官的传统——挪威的宦官阶级是在哈拉尔四世伊尔诺国王进行东化改制时期宦官体系制度化后才形成的。而伊尔诺国王身边的那几名宦官在他打天下时也大都是跟着他一起出谋划策,南征北战的。他们中有几位不仅有着超乎常人的战斗力,统帅和经略能力也不落人后。 尤其是洪沃尔,他作为第一代有官序的宦官的领袖不仅参与了伊尔诺的勤王战争,在伊尔诺入主奥斯陆后还被派遣带兵去处理东北方的残余反抗势力,他只用了几个月便将反抗军全数镇压,在班师回朝前还将战区的平民重新进行了安置,直到今天那里的不少地方依然还延用着洪沃尔当年的部署。 伊尔诺称王后洪沃尔作为功臣获得了封地与爵位,他成为了挪威历史上第一位太监领主——他在朝堂上继续辅佐伊尔诺国王和扎卡德林龙王直到57岁后退休养老,寿终正寝前留下遗嘱把爵位传给了他的侄子格拉内,直到今天他的后代还享受着洪沃尔带来的荣誉与财富。 洪沃尔因此成为了挪威宦官们的榜样与标杆,并且将强调武德的传统在宦官群体中延续下来——一名合格的挪威宦官应该是文能穿上礼服照顾家主的饮食起居,武能披上盔甲保卫家主的生命财产。 不仅如此在巫妖太后乱政结束之后萨罗塔尔龙王更是给予了挪威宦官阶级军权——他的贴身龙宦纳尔雷什是挪威第一位拥有正式军职的阉宦——萨罗塔尔先是让他担任了近卫军宫廷卫队空骑指挥长让其拥有了指挥权,随后又任命他成为了中央军检阅使之一,让他拥有了对军队的监督权。 而自己在成为人类方面的宫相后也先后获得了近卫军宫廷卫队步骑指挥长还有近卫军检阅使的的军职——虽然失去了某个重要部位,但是如今自己拥有的地位与权势那些身体健全的人得有九成以上几辈子都难以企及。 奥姆把龙鞍上的绳链扣到腰带上的铁环上,随后拿出自己的通行牌扔给拉亚让他先行离去向宫墙上的卫兵通报放行。 虽然自己作为国王的贴身宦官拥有飞跃宫墙的特权,但是也仅限于在宫门附近——拉亚飞走后迦尔西斯也做好了准备直接从街道上起飞。 由于拉亚提前进行了通报,自己到达宫门上空后门旁的主塔楼上果然已经亮出了交接黄旗,附近的几座塔楼上龙族士兵也打出黄旗进行预备。 经常出入王宫的奥姆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毕竟再高的墙都挡不住长着翅膀的龙——为了确保王宫殿空中治安只能在王宫与城市其他区域之间设置一片开阔区并建立塔楼让龙族士兵驻守。 王宫周围270法姆尔(1法姆尔faemr≈1.8828米)都是禁飞区,如九署还有档案馆等王国的绝大部分行政机构都在这个区域内,只有巡逻的士兵和一些得到通行牌特别允许的龙可以在此区域飞行。 而且圣宫区和圣教区内除了王宫建筑,宗教建筑和防御建筑外其余任何建筑的高度都不得超过三位一体大教堂的主厅,那栋建筑的高度大概是30法姆尔,而塔楼的高度一般在33~39法姆尔之间。 龙族士兵和人类炮手夜以继日不间断的驻守在这些塔楼上——龙族的视力最远能够看到十几罗斯特(1罗斯特r?st≈1.公里)外的事物,在晴朗的白天一条龙在大约两罗斯特内就能够通过观察鳞片与翼膜的反光大致判断出另一条龙的身份,在四百多法姆尔内就能准确辨别出对方的样貌。即使到了夜晚龙族三族中拥有最强夜视能力的亚龙也能在270法姆尔内大致识别出对方的身份——这也是禁飞区为什么是270法姆尔的原因之一。 故而任何龙只要出现在禁飞区都会很快被卫兵发现。寻常龙只要靠近这个区域内就会被巡逻队驱离,被抓住还会受到鞭刑。而当距离宫墙160法姆尔内塔楼和龙兵就可以直接击毙闯入者。 今天自己带来的通行牌不是内廷官署的通行牌,只是泰特国王赐予自己的私人通行牌,除了自己之外最多只能再带上两条龙和一个人,这也是自己为什么只让拉亚与迦尔西斯随行的原因之一。 经常随自己出入宫禁的迦尔西斯对这套交接流程同样是熟记于心——在距离宫门大概三十法姆尔处他便慢慢减缓了速度直到悬停于空中,很快在附近塔楼的注视下两对龙骑兵在一名战龙军官的带领下向自己和迦尔西斯靠近,显然是准备核实通行牌上信息。 不过宫中拥有通行牌的人与龙不超过二十位,这些卫兵早把包括自己还迦尔西斯在内的样貌记于心中,只是看来几眼后这条战龙军官和两对龙骑兵便在空中优雅的回旋了一圈然后飞回塔楼上。 这一动作既是一种欢迎仪式也是放行的信号,果然主塔楼的旗手看到这两对龙骑兵的动作后放倒了黄旗重新挂上蓝旗,周边其他塔楼也随之解除了警戒。 迦尔西斯也随即加快了速度穿过宫门上空,拉亚也从主塔楼上起飞与自己会合一起进入王宫。 进入王宫后这段旅程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从王宫正门到泰特国王的寝宫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完全不亚于从御医院到宫门的这段距离。 米尔特宫作为人类与龙族共同建造的宫殿之代表有一个典型特点——那就是各个建筑之间的距离都非常大,宫中有大片的广场——这种设计一方面能够营造空旷的环境氛围使得建筑更加宏伟高大,另一方面也便于大体型的龙族活动。 第153章 米尔特宫(5) 时至今日奥姆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座宫殿时心中的震撼——十年前自己随泰特一同搬入这栋宫殿,在此以前一直生活在王国东南边陲的自己只听说过一些关于米尔特宫的传言。而等他真正见到这座宫殿时便明白民间的那些传说多少还是有些保守了。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宫殿米尔特宫占地500达格斯拉塔(1达格斯拉塔dagsslátta≈3035.1486平方米),建筑面积90达格斯拉塔。建筑主体为南北走向,风格为仿古罗马并融合以古维京时代元素。历代挪威国王和龙王就是在这座宫殿中统治着整个王国,将欧陆人对维京海盗的恐惧转变成了对整个北欧文明点恐惧。 宫殿最南部是正门纹章门,也就是方才迦尔西斯与自己飞跃的那道门,因为门楼上雕刻有挪威王室与其他五支挪威显赫世家的家徽而得名。纹章门后是护卫广场,广场中间有一座巨大的圆形仿罗马式畜力喷泉。喷泉东西各有一座三层高的宫楼——西为宫廷护卫办公楼,东为大臣办公楼,王国九署的宫内部分就设置在此处。 护卫广场北侧是圣伊尔诺门,门后这部分区域被称为“政宫”,政宫区域中央是一片被称为“行政广场”的石砖广场,其东侧是举行御前会议的会议楼以及王室的档案馆,西侧是御前会议院各位大臣的办公楼。北侧则是国王与龙王举行朝会等大型典礼之用的正殿觐见堂,当年泰特的即位与加冕仪式便是在此处举行的。 政宫以外东西两侧还有两座小广场,分别是侍从广场与神圣广场。侍从广场在政宫东侧,武库,马厩,车棚等设施都分布于此;神圣广场在政宫西侧,王室的宫内小教堂圣心修道院便设置于此。 正殿的东西角各有一处宫门,宫门后是王室成员居住的内廷,同样是四面围合的广场形式。 这个广场被称为“内殿广场”。西侧寝宫居住国王的家眷,东侧寝宫居住龙王的家眷。北侧则是内廷官员的办公之处,这些年来自己便是在此处领导内廷还有秘法局无条件为王室服务。 内廷东西两侧也有广场两处——东侧为仓库广场,王室宫内仓库设置于此。西侧为安乐广场——御膳房、酒窖、宴会厅还有戏院等设施分布其中。 除了这些主要建筑,米尔特宫北面还有大面积的园林,园林环绕一座宽东西长约380法姆尔,南北宽约113法姆尔的湖而布局,一些小的庄园和别墅零星分布在周围。 园林区域曾经不设围墙只设置了一些塔楼,但哈拉尔五世杜赞与龙王扎卡德林在一次游园时险些遇刺,后来便修建两道间隔约18.5~26.5法姆尔,高约2.7法姆尔,底宽约1.9法姆尔半,顶宽约1.6法姆尔的宫墙与旧宫墙以及奥斯陆外城城墙相连将这片区域围了起来,后续王室还设置了几处军营对这片区域进行专门的护卫。 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是泰特寝宫所在的内殿广场,不过即使是自己也不能直接在内殿广场降落——迦尔西斯于是降落到了侍从广场上,自己脱下飞行皮草与飞行腰带交给拉亚后便步行向内殿广场前进。 今天的天气有些炎热,天空中惨淡的薄云根本挡不住炎炎烈日,地面上也没有空中那般凉爽。好在宫殿各个建筑之间都有连廊相连,自己不必要顶着烈日穿过那些广场。 奥姆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种天气并不适合泰特的病情,在以往这个时候泰特和萨罗塔尔一般都会移驾到园林中湖边的阿尔沃庄园中避暑,但是英亚尔说泰特是因落水而患病,还是远离水的比较好,因此他便留在了闷热的寝宫中。 但是泰特的体温一直很高又需要降温,同时萨罗塔尔也不便抛下泰特独自前去避暑,这两位王者只能依靠冰库里保持的冰来保持寝宫中的凉爽。这使得今年冰库中的冰存量锐减,自己只能从民间商会那里买冰补充库存。 其实只要是能让泰特康复,什么代价自己都可以接受。但是现在泰特的病情却不减反重,自己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能为力。 来到寝宫泰特所在的西殿外奥姆让拉亚和迦尔西斯先回北殿待命,自己则加快脚步回到泰特的寝殿中——埃吉尔医生还没有到,而寝殿的外房中阿萨王后,安德鲁斯牧首还有萨罗塔尔龙王正在交谈着什么,自己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太多关注。 虽然有衣裙遮盖,但是奥姆依然能看出阿萨王后的腹部高高隆起,估计生产的日子也就是在这个月。 在阿萨身旁的萨罗塔尔龙王也注视着阿萨的腹部——这几个月因为泰特一直卧床不起,阿萨王后又随时可能生产,王国的大权又全部回到了萨罗塔尔手中。 奥姆不知道第一个与龙族共创大业的人类国王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相比人类龙太能活了,即使一位龙王资质平庸,只要他确保自己不出什么意外都多多少少能实现集权,不要说挪威的龙王一个个又都精明的过了头。 更何况萨罗塔尔即使在龙族之中也算是长寿——自己知道的绝大多数老龙都是在60到70岁之间离世,但是今年已经82岁的萨罗塔尔看起来依然十分健康。除了翼膜有些发皱外甚至身上的鳞片依然有着壮年龙那般闪耀的光泽,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至少未来十年他的身体都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时至今日他已经熬死了三位人类国王,熬走十五位首席议政官了。而且以泰特现在的情况来看,萨罗塔尔熬走第四位人类国王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对于萨罗塔尔重新独掌人龙两族国政大权之事最为不满的不是自己,不是阿萨,甚至不是泰特,而是萨罗塔尔的继承龙瓦尔利安。 虽然挪威国王与龙王对王国权力天平的争夺自从挪威立国至今无时无刻不在进行,但是身为已经执政几十年的老龙王的萨罗塔尔没必要也没有理由和动机架空泰特——其实在泰特生病前萨罗塔尔已经有了逐步放权给瓦尔利安的意思,可惜泰特卧床后没有了人类国王的制衡萨罗塔尔只能把交给他的权又收了回去,这样一来一回瓦尔利安和他身边的属官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与萨罗塔尔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差。 一方面国务繁重另一方面还要提防自己的儿子背刺,这几个月萨罗塔尔的脾气明显暴躁了不少,他不停抱怨自己年事已高却还要日理万机——在这两人一龙中说不定他比安德鲁斯还希望泰特赶快康复。 第154章 米尔特宫(6) 在阿萨王后与萨罗塔尔龙王身边的安德鲁斯牧首似乎正在和阿萨争论着什么——奥姆听不清也不想听清,但感觉应该是和更换医生的事有关。 奥姆向王后与龙王行礼后立定等了一会,见二者没有吩咐后便默默推门来到泰特所在内房——侍从们已经把英亚尔留下来的各种东西都收拾出去了。房间中原先摆放的罂粟浆,圣水,香炉,还有各种汤剂已经被清空了,甚至连盛放冰块的大冰柜都被搬了出去。 没有冰柜降温房间里变得很热,奥姆来到泰特的床边接过一名女仆手中的呢绒巾为他的国王轻轻擦去额头的汗——泰特虽然憔悴到脱了像,全然没有了往日王者的威严,但好在至少目前精神状况相比前几日要好一些。 与英亚尔一样,这些年的日夜陪伴已经让自己与泰特之间的关系超越君臣成为了知己友人,没有人会在看到朋友这个样子后不感到心酸。 而泰特在看到自己后那张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听说阿萨王后国王换了医师......是埃吉尔吗?” 泰特的声音微弱而沙哑,似乎有一口痰液就卡在喉咙中。他的呼吸声也十分沉重,每一次呼吸他的胸腔都扩张到了极限,可依然是上气不接下气。 “是的,陛下。”奥姆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希望能够让泰特不要过于担忧。“说不定换一种方法陛下的病很快就能康复了。” “希望如此吧。”泰特点了点头,似乎也是在为自己鼓气。“替我转告英亚尔......感谢他这一个多月来的辛苦......麻烦他了。” “我会向英亚尔转告的。”奥姆将呢绒巾重新浸泡在水盆中。“陛下身为国君还如此仁慈勤政,上帝一定会为陛下驱走病魔的。” “王后......和龙王就在现在在门外吗?”泰特看向大门继续问道。 “是的。”奥姆点了点头。“安德鲁斯牧首也在。” “真是让他们费心了。”泰特慢慢转回头将视线移回奥姆身上。“我卧病的这些天......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陛下卧病的事情已经传遍全国了,甚至连外国也有所了解。现在各地的领主官员都在动用一切的关系打探陛下的身体情况。丹麦,北海,东罗马还有基辅罗斯也送来了一些药材和慰问信,实则也是为了探查我们王国的局势。“奥姆如实汇报说。“不过有龙王陛下把控朝局,情况还在王室的控制下。各地没有什么出格的行动,外国的使团也得到了合理的接待。现在全体国民都在盼望陛下能够早日康复,各处的教堂与修道院也在日夜为陛下祈祷。” 泰特轻轻嗯了一声。“那关于继承人的问题......外面都是怎么讨论的?” “现在确实有很多官员和领主请求龙王陛下监督裁定继承人。但是龙王陛下宣布陛下您尚未康复,阿萨王后腹中陛下的子嗣尚未降世,此时先不予讨论。”奥姆回答说。 “我知道了。”泰特轻轻点了点头,奥姆的这些情报已经足以让他拼凑出外面局势的真相了。 “真是辛苦你了。”泰特看着奥姆的眼睛点了点头。“从纳维亚郡到奥斯陆......我做出了许多选择,有利也有弊.......但唯一不会让我感到后悔的,就是当年与你相遇。” “效忠于陛下是臣子们的义务,还请陛下静养身体,继续带领挪威王国走向稳定与繁荣。”奥姆感觉鼻子有些发酸,泪水已然在眼眶中打转。但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泰特,奥姆还是强忍着保持脸上的微笑。 “我还是要谢谢你的......继位以来做的那些事......哪些是对哪些是错我心里清楚。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也不是和我没有关系。” “奥姆啊,我的朋友......别人只看到你的风光,却看不到你的难处。”泰特看向奥姆的眼里充满了真诚。“但是我心里清楚。这些年......你为了我的名誉真是受了不少委屈。你替我担了多少责,挡了多少事......我都领会在心里。有时候想想......真不知道你都是怎么熬过去的。” “能够辅佐陛下,能够参与到挪威的神圣复兴中已经是先于我生命的莫大荣幸。有时要做的事情多一些,复杂一些,但到底是为了王国之大局,不算是受委屈。” “你还是那么谦虚......有诚心知敬畏。”泰特惋惜的摇了摇头。“可惜你没有遇上伊尔诺国王,跟着我施展不出来自己的全部本领......不然以你的能力与洪沃尔一争高下不成问题。” 说到这泰特突然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奥姆赶紧放下呢绒巾擦干手帮着把泰特扶起来。 “陛下,您还是躺下的好。“奥姆拿起枕头垫在泰特的背后好让泰特能够靠在上面。 “我已经躺得够久了。”泰特说着看向床边的一个位置。“坐到我身边吧,我的朋友。” 奥姆于是顺着泰特的目光坐到了床边,这里距离泰特的面庞只有两臂之遥。 “这些天我总是梦见挪威历代国王与龙王围在我的身边对我指指点点......我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泰特转过头远远的望向头顶的天花板。“奥姆啊,你作为秘法局的督察使也能听到民间的一些话......你说说,这个国王,我究竟做的怎么样?” “我的陛下,您是上帝赐予挪威的复兴者,这是举国公认的不争事实——自陛下即位以来勤政爱民,一扫多年积弊。王室的税收连年增长,每年的庆典逐次盛大,外国还有附属国的国礼与贡赋也再度恢复。这些都是陛下看得见的政绩。”奥姆回答说。“历代国王与龙王会在陛下周围指点是因为陛下的功劳引起了他们的关注,而陛下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说明陛下现在还没有到前往亡者国度的时候。” “之前英亚尔医生也这么说过。”泰特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些话好听,知道你们想让我舒服一些......但是这些到底都是一些大道理,这些年我已经听够了。” 第155章 米尔特宫(7) “奥姆啊,你还记得咱们在纳维亚郡的时候吗......我们经常一起换上平民的衣服微服出巡,在卖廉价酒的酒馆里跟平民百姓们吹牛打趣......那时你天不怕地不怕,说什么都敢说,也都能说到点子上。” 泰特再次看向奥姆,这一次这位王者的眼神中竟然带着一丝恳求与渴望。 “你还愿意再像当年那样......和我说上几句心里话吗?” 奥姆突然感觉心中一颤,一股难以抑制的羞愧感让他颤抖了一下,不自觉的回避起泰特的眼神。 这些年自己一直在用自以为忠诚的方式服务国王身份的泰特,但对于那个朋友身份的泰特自己却将其拒之千里。对此自己一直在心里暗示这是一种超越君臣关系的特殊友谊,可是实际上从泰特即位后自己从来没有跟他再有过哪怕一次敞开心扉的交流。 自己在担心什么呢?是为了维护泰特的王威吗?还是说为了自保?时间长了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了。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自作聪明——圣明如泰特怎么不会不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可这些年来泰特从来没有逼迫指责过自己,甚至默默的在保护与照顾自己。是泰特依然把自己当成朋友一样对待。直到现在泰特也没有逼迫自己,而是在征求自己的同意,希望自己能够说出心中真正的所想。 “我毕竟成了国王......你要是有顾虑我也能理解。”见奥姆有些犹豫泰特长长的叹了口气。“真心话是逼不出来的......要是真的想不起来什么,我也不会逼迫你讲。” “不,我的陛下。恰恰相反。”奥姆重新对上泰特的目光。“我想要说的很多,只是不知道从何讲起,请问陛下希望我说些什么呢?” 泰特的眼睛对上了奥姆的目光,确定奥姆的真诚后泰特轻轻的笑了笑,对奥姆点了点头。 “当年从纳维亚郡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是诚惶诚恐,不敢有丝毫懈怠......等了几年,终于稳固了内政,本以为挪威复兴就在我振作之间......可是现在我的孩子还没有降世,自己却又让重病缠了身。” 说到这泰特苦笑了一声。“你说......这难道是上帝在惩罚我吗?” “陛下万万不可这样想!陛下是上帝的仆人,是上帝指派给挪威王国的牧者。如果陛下如此勤政爱民却依然无法使上帝满意,那世界各国的君主怕是有一大半要受到天罚。”奥姆语气坚定且真诚。“不过既然陛下允许我说一些不太恰当的话,那我要说陛下的病痛是来自撒旦的诅咒。” 泰特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眼神鼓励奥姆大胆说下去。 “陛下‘复兴者’的名号绝非虚传——这些年秘法局一直在为王室监督民情,我知道民间对王室的信任正在恢复。但是自从陛下第一次卧病后民间各种流言又开始出现——平民与贵族并非不是不信任陛下的能力与品德,而是不信任陛下的身体。大家担心陛下的身体无法坚持到实现复兴的那一天。眼下陛下尚未确立继承人,他们担心没有陛下的统治那些新政会被废除,他们的生活又会回到从前的样子,甚至会更糟。” “上帝希望这个世界和平美满,但是撒旦希望看到这个世界血流成河,希望饥荒瘟疫与战乱充斥各个角落,让死亡的阴霾笼罩天空大地与海洋。而陛下作为上帝派来的牧者领导着挪威的子民们粉碎了撒旦的诡计,邪恶的撒旦必然对陛下怀恨在心。” “陛下作为上帝的钦点的牧者得到了两件上帝赐予的宝物——伟大的王国与健康的身体。可是陛下一直以来只是重视王国而轻视身体。虽然上帝不会因此来惩罚陛下,但是却给了撒旦趁虚而入的机会。” “陛下的资质可以比拟沃立与伊尔诺。正义将会战胜邪恶,天堂终将击败地狱——陛下因落水而患病,但是落水的人往往不会活过当天。陛下无论如何一定要咬牙坚持住,想必上帝已经派天使来驱赶陛下体内的邪魔,只要陛下真诚的相信上帝,在祂的指引下战胜这个挑战便是挪威复兴的最后一关,挪威复兴就在陛下振作之间。等您的子嗣降世,等几十年一百年后彻底完成上帝赋予陛下的使命再安乐的回到上帝身边,把王国顺顺利利的交给王子王孙,这将是王国与臣民的大幸。” “你说得对。”泰特眼里终于有了些斗志与精气神。“我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念过《信经》还有《圣经》了......书就摆在那边的书柜上,你去帮我拿过来。” “哎。”见泰特有了些精神奥姆心里也高兴起来,立马起身到书柜旁拿过《尼西亚信经》和《圣经》交给泰特。 两本厚厚的典籍对于现在的泰特而言太沉重了,于是奥姆把《尼西亚信经》先放到泰特的床头,把《圣经》摆放在泰特的腿上并准备调整泰特背后的枕头以方便其翻阅。 可就在奥姆重新对上泰特的眼睛时却发现泰特的神情已经从方才病患的自怨自艾恢复到了往日王者的敏锐果决——显然就在自己转身取书的几十下心跳间泰特的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泰特的目光并没有看向面前的《圣经》,而是越过自己的肩头如剑一般扫过寝宫中的那些女仆与仆役。 “让他们退下吧。” 泰特的神情还有话让刚刚放松下来的奥姆心跳再次加速,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的让那些下人离开了房间,并且嘱咐门外的侍卫没有泰特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或龙进入房间,哪怕是龙王也要先行汇报。 “你还坐在这吧。”泰特看了看床边奥姆方才坐过的位置等待他重新坐回去。而待奥姆坐稳后泰特对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奥姆啊,你觉得安格这个人怎么样?” 刚刚坐回床边的奥姆在心里大概想了想安格的履历——安格.塔林是泰特的舅舅,名爵马格尔伯爵与地爵瓦克斯达尔伯爵和诺姆尔男爵,现任近卫军步骑大将军。 虽然泰特的母亲去世较早,但是泰特与其家族塔林家族的关系一直不错。当年正是由于安格在情况尚不明了的情况下敢于孤身来到奥斯陆探听情报,泰特才最终下定决心接受御前会议院的邀请继位国王。当年扳倒贝利宁时他也立下了汗马功劳,成为由贝利宁把控的外朝与内廷的重要屏障之一。 第156章 米尔特宫(8) 奥姆不知泰特用意何在,便回答说:“安格是陛下您的舅舅,他直觉敏锐,品性正直,慷慨大方,有勇有谋,是王国的一位贤能之臣。” “不然。”可是泰特却摇了摇头。“安格虽无暴虐之心,但是官居高位后便日益骄纵,心绪浮躁。他善行大道不善坎坷,难为大用。” 奥姆不知泰特为什么要这么说,一时也不知如何回话。 不过泰特并没有让他回话的意思,马上又向他抛出一个问题。 “那么米尔休格这条龙,你又觉得怎么样?” 奥姆这次把所有有关米尔休格的记忆全部都翻了出来——米尔休格是当今龙王萨罗塔尔长子瓦尔利安妻子凯勒瑞的弟弟,是名爵维加伯爵,地爵西约特兰公爵,右议政官兼统计署署长,奥斯陆大学荣誉校长之一。 自从瓦尔利安的异母哥哥赫尔迪斯宣布放弃继承权去往丹麦后他便成为了挪威龙王王衔的继承者。而作为未来龙王的小舅子米尔休格从十五年前随着姐姐凯勒瑞一起来到奥斯陆后便逐渐崭露头角,在八年前成功进入御前会议院,四年前成为右议政官。 能够成功渡过巫妖太后乱政,人类王位更迭,东西党争,贝利宁之乱等事件并且顺势而上说明其有着强大的智慧与能力——不过在扳倒贝利宁前他对泰特的态度并不友好,他并不希望泰特夺取实权再把纳维亚郡的督公家族引到奥斯陆分割现有的权利。而在泰特成功扳倒贝利宁后他又主动向泰特示好,不仅代表龙王萨罗塔尔协助泰特完成对贝利宁党羽的最后一击,甚至在泰特患病前他还试图促成其家族成员与纳维亚郡督公家族的联姻。 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利益。现在泰特的病情依旧不容乐观,他还能否和泰特或者泰特未来的子嗣统一战线依然是个未知数。 “我觉得米尔休格的本领有些言过其实。他凭借姐姐凯勒瑞进入御前会议院,虽然有有一定的头脑智慧,但是行事的功利性太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是这样,他擅长破局不擅长做局,善用阴谋不善阳谋,难以独当一面。”泰特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如果能和他统一阵线他会是个不错的执行者——先做出决策给他指明方向便他可以勇往直前。” 这是泰特让自己与米尔休格合作的意思吗?如果泰特的王子即位,对于这位年幼的国王选择龙王家族肯定比选择纳维亚郡督公家族更安全。即使泰特的后代是女儿对于新任国王而言想要执行泰特遗嘱上的那些改革措施,米尔休格显然也会是一个不错的执行者。 但是如何让米尔休格在未来跟自己一派统一战线呢?这显然不会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可没等奥姆细想泰特便又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还有阿尔瓦拉诺斯呢,你感觉他怎么样?” 这个问题更难回答,奥姆的的大脑飞速运转——阿尔瓦拉诺斯是现在纳维亚郡督公道拉西斯的长子,龙王宗室成员之一,三世龙王扎卡德林的五世孙。 其父亲道拉西斯作为纳维亚郡督公任劳任怨,与泰特的父亲玛茨还有泰特将纳维亚郡治理的井井有条,连基辅罗斯人都称呼其为“有鳞的智者”。 泰特能当上国王与道拉西斯的低调离不开关系——如果道拉西斯的性格嚣张跋扈当年萨罗塔尔会不会再选择泰特就不好说了。现在看来萨罗塔尔也确实没有看错道拉西斯,时至今日他也依然老老实实的呆在纳维亚郡没有表现出什么非分之想。 但是阿尔瓦拉诺斯却不如其父亲那般低调——当年御前会议院选定泰特继承国王之位时他刚刚成年即将履行婚约与卡累利阿省的另一个龙族世家联姻,而在泰特成为国王后他却试图违背婚约希望泰特为他安排更加显赫的家族进行联姻,为此泰特特意写了一封亲笔信安抚他才最终让他履行婚约。 这些年来他在郡中愈发是张扬跋扈,甚至多次公开说自己就是下一任龙王,对于瓦尔利安提出待其长子成年后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的提议也明确拒绝。不仅如此他对于泰特即位如此多年却没有帮助他们在奥斯陆谋取权利的行为也感到被背叛,多次对阿萨王后塔林家族进行骚扰。 如果阿萨王后腹中的胎儿是女儿,那这场矛盾将完全变成龙王宗室之间的矛盾。但是如果泰特的王子继承王位,阿尔瓦拉诺斯无疑会抓住这个最后机会全力支持王子,成为王子最为有力的支持者。 只是他的支持对于王子而言不一定是好事,到时候怎么处理他与龙王家族之间的关系会是一个大问题。 “阿尔瓦拉诺斯刚愎自用,性情浮躁。不善侦辨敌友,明晰利害。不过他也继承了其父亲道拉西斯的一些优点,在处理政务事务时比较稳健,有一定的头脑和眼光。现在他跟不少基辅罗斯境内的龙族势力保持着密切往来,如果他的野心和进取心能用于正途,应该也能安邦定国。” “阿尔瓦拉诺斯要不然就是安邦定国,要不然就是祸国殃民。”泰特说。“他很容易受到蛊惑,所以要关注经常出没于他身边的那些亲信,到时候究竟怎么对待他,还是要深思熟虑。” “我明白了。”奥姆严肃的点了点头。 “看来你也很清楚方才我提到的者这三位既非良臣,也非奸臣,有时候是良是奸他们也不是完全能够由己,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未来挪威国运皆于三者手中掌握。” 说到这泰特缓慢但是有力的拉住了奥姆的手。 “这些年我把你拉的太深了,如果我真的没有撑下去,有些恶徒是不会放过你的。我在御案上留了一封手谕还有一袋黄金,你拿上,离开王宫去阿克斯胡斯修道院打理历代国王与龙王的坟墓,整理各个王统治时期留下了的史书,如此可保你后半生平安无忧。” 第157章 米尔特宫(9) “但是如果你愿意留下来,现在挪威王廷上是悍臣满朝,萨罗塔尔的年纪也不小了。我身边能够信任的人也只有你,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作为辅政大臣,协助阿萨王后教导王子为王之道。” 奥姆顿时他觉得冷汗直冒手足无措,一时竟惊得挣开泰特的手站了起来,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才发觉失了态,便跪伏于地说:“我自幼时便被掠为奴受尽虐待,幸好得到陛下父亲的怜悯被解救才免于一死,时至今日我身为阉宦却能够凭借陛下的赏识身居如此高位已经是难能回报,怎敢再辜负陛下的信任为自己打算。” 说罢奥姆已然是泪流满面,汗流浃背。 “如果我真的没有撑下去,我的子嗣又是女儿身,或者虽是王子但无能为力,你想要身退我也不怪你。”泰特的眼角也有些湿润。“不过你既然愿意帮我那我一定要谢谢你,可我也要告诉你,在我之后会发生什么我无法预料,可能一帆风顺,也可能风起云涌,那时候再想身退就来不及了。” “请陛下放心,我愿意在《圣经》面前起誓,一定会尽股肱之力辅佐陛下还有陛下的子嗣,即使要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相信你,我的朋友。”泰特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说完泰特又一次慢慢撑起身子坐起来,奥姆急忙起身搀扶,却见泰特伸手指向了床尾对面的桌子。 “那张桌子上有纸笔还有墨水,你把它们都拿过来,把我接下来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 奥姆手上的动作顿时僵住了——毫无疑问泰特这是准备立遗嘱了。 “陛下……” “别担心。”泰特反倒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珠对奥姆安慰性的笑了笑。“只是做个准备而已,以防万一。” 奥姆只好慢慢挪到柜子边,拿过纸笔还有墨水后摆到了泰特床头曾经用来摆放药材的桌前。同时再次垫高枕头好让泰特能够尽可能舒适的完成接下来的口述。 奥姆坐到桌前,深深的呼吸了几下才止住不停颤抖的双手——这些年自己草拟签发过数不清关系王国大政方针的文书,但是这一次…… “准备好了吗?”泰特有些艰难的转过头询问。 “好了,我的陛下。”奥姆重重的点了点头。 “今年是吾主降世第一千一百四十六年,以及我担任纳维亚大公爵之第二十三年和即位挪威国王之第十年,日期是七月十三日,对吗?现在应该是上午,把时间记下来。” 奥姆按照泰特的命令准确记录了现在的时间。 “以下文书是朕——托上帝洪福;神佑伟大挪威王国的国王;正教的追随者与拥护者,泰特.哈拉尔在意识清醒时口述,由人类宫相奥姆记录,可由阿萨王后,萨罗塔尔龙王以及安德鲁斯牧首证明。” 奥姆将泰特的话一字不差的记录于纸上。 “朕在一个多月前于弗龙纳湾垂钓时不慎落水患病,自患病以来内廷内侍御医皆全心照料诊治,外朝百官臣僚皆心系朕,教会信徒无不为朕祈祷。绝无阴谋诡计于其中,王国任何行政官员与军队将领不得以朕的身体与病情为借口扰乱王国国政大局。” “有鉴于朕目前的身体情况与挪威当今国情,朕留遗嘱如下——如果朕接受上帝见证的妻子阿萨.路铎温格王后腹中的孩子是王子,朕现在行使神圣上帝与先王国法赋予我的神圣王权,立他为朕之合法继承人——根据挪威王国律法与奥斯陆教会的法令条例他将作为朕的合法继承人继承朕的王衔与除纳维亚郡大公外的一切爵位,包括法隆大公、歌德兰公爵、萨列马公爵、奥兰公爵、斯塔万格伯爵、阿尔塔伯爵、奥卢伯爵、陶格夫匹尔斯伯爵、皮特奥男爵,特隆赫姆男爵、利耶帕亚男爵、法罗群岛领主等。在其成年前由阿萨.塔林王后与奥姆宫相辅佐并教导,并由我超越血缘与种族的神圣兄弟萨罗塔尔龙王进行监督与协调。” “如果朕的后代为王女,她将继承陶格夫匹尔斯伯爵与利耶帕亚男爵的头衔与封地,并获得朕私有财产中的四分之一作为未来的嫁妆。在其成年前她将有权与阿萨王后共同生活在王宫中,并在奥斯陆王家大学中接受教育。朕的王衔与其他爵位将由阿萨王后与龙王萨罗塔尔联合御前会议院共同商讨继承人之选,在顺位继承人中选择德才兼备者作为新任挪威人类国王统治这片上帝赐予哈拉尔家族与龙王家族的土地。” “如果朕于阿萨.路铎温格王后腹中的孩子降世前离开人世,在子嗣降世前将由阿萨王后与萨罗塔尔龙王代替朕履行国王职责直至朕的后代降世,根据其性别同样按照上述遗嘱执行。” 奥姆用了一些时间把泰特的安排详细的记录在纸上——由于尚且不清楚阿萨王后腹中胎儿的性别,民间甚至官场一直有一种猜测挪威会不会迎来第一位女王,毕竟东化改制后挪威学习了大量东罗马的文化与律法,理论上王女是可以继承王位的。 民间与官场对于女王的看法褒贬不一,毕竟女王与国王相比无疑会因为性别问题带来一些额外的麻烦,但就自己来看如果泰特能顺利带领挪威复兴并且把王女培养成一位合格的统治者,自己对于这位挪威的第一位女王也是有些期待的。 不过这一份遗嘱彻底断送了挪威下一位人类统治者是女王的可能——毕竟这份遗嘱是泰特为了“以防万一”留下了的,在当前这种风起云涌的局面下让一位年幼的女孩成为挪威的王,确实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除非泰特能够顺利康复并且阿萨王后顺利诞下一位健康聪慧的女儿让他觉得有修改遗嘱的必要,不然挪威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出现女王的了。 第158章 米尔特宫(10) “接下来是朕对新任人类国王留下的建议——继承者需要明白,挪威在欧陆的位置并不优越,寒冷的气候与贫瘠的土壤时刻威胁着国民的生命,西方的海洋东方的冻原还有北方的冰墙将挪威三面围困,南方的天主徒们同样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与文兰的联系时刻被不列颠群岛以及北海群岛威胁,与东罗马的联系时刻被基辅罗斯把控。未来的挪威只会有两种结局——衰亡或者成为一个世界性的帝国。” “为此,朕留遗言如下。” “第一点,王室要让军队保持随时能够进行战斗的状态。现在王家军队的规模是朕平衡综合战力与王室收入情况的最佳状态。继承者即使不能增加军队的规模也不得继续裁军,包括中央军,近卫军以及各省野战军。继承者必须明白王室只有依靠强大的军队作为保障才能增强国家财政。王室应趁国库尚有盈余时训练军队,使挪威长期处于备战状态,并挑选最有利的时机发动战争,以战继和,以和继战。提高王家军队的待遇,并吸收招募各地藩军精锐,求得挪威的日益繁荣与稳定。” “第二点,王室应用一切可能手段从国内外网罗有才干的臣子,这些臣子是挪威王国的新鲜血液。只有保证王国一直有新鲜血液输入,我们这个民族才能经久不衰。继承者务必在国内恢复奥斯陆王家大学与各地学院的风气,在国外诱致将领或臣僚为挪威王国服务,即使对于其中的异教徒与异端也应当发扬其优势,规避其劣势。” “第三点,要利用一切机会参与北海与罗马东部的事务中。特别要优先参与到有关北海的事务中——挪威需要在未来十年内逐渐恢复与文兰大陆的联系。而北海作为文兰与欧陆的中转地与我们有最直接的利害关系,必要时可以采用武力威慑等一切方法提高王室在此地的权威。而东罗马作为我们最近的邻邦,应多采用外交的方式调和其与周边国家的关系,使其虚弱但不至灭亡,在挪威王国的支援下继续充当文明世界与异教徒之间的门户。” “第四点,对于北海内部事务应采用分割与拉拢的方式,使其内部保持动乱和猜忌。对于北海伯国,应在北海三方中孤立他们,用财富拉拢其内部成员影响他们的决策,引起他们的内斗;对于冰岛郡,应培植亲王室派并保护他们,以此为借口把王家的军队重新开进北海,直到北海再度全部成为挪威的领土或者至少绝对臣服与王室;对于东雾缘,可以视局势将其分割给北海伯国或冰岛郡,引起北海三方的对立并助长它们之间的争斗,直到我们可以收回属于挪威的全部领土。 “第五点,在恢复对北海的掌控后应重新灵活采用哈拉尔三世托拉国王对文兰的征服计划,从格陵兰方向海陆空并进向文兰发动进攻。对于远隔重洋的文兰要不惜代价收集其情报,利用其各国之间的矛盾灵活运用外交与军事手段。鉴于目前挪威与文兰的情况,挪威不求吞并文兰国家,只需要让其中一国接受与挪威的贸易条款并获得驻军权即可。让驻军确保贸易条款能够执行,同时还可以避免驻扎在文兰的将领和官员再次脱离王室的控制。” “第六点,对于丹麦附属国要挑选合适的王室成员联姻,以增进两国家族之间联系,可以适当放宽对丹麦的焰硝贸易。让欧陆中部与他们相互牵制,以便让王室能够集中更多精力处理北海与文兰方面的事务。” “第七点,纳维亚郡作为挪威王国东南边陲是震慑基辅罗斯确保东海与黑海联通的要地,在朕之后需要选择王室宗族中择德才兼备者进行镇守——现如今基辅罗斯与挪威王国的友好关系建立于朕与基辅大公维亚切斯拉夫·弗拉基米罗维奇的私交之上,对于新君他们的态度尚且不明。鉴于其历史上多次与挪威王室交恶,朕之继任者必须假定基辅罗斯会再一次背叛。继承者可假装支持维亚切斯拉夫或弗谢沃洛德一派企图统治斯拉夫人各部族的政策,并在暗中促进各王公间的嫉妒,用各种方法诱使他们要求挪威给予援助,以便将来加以控制。” “第八点,强化与东罗马的联盟与商贸关系,同时也要与十字军各国建立良好的外交关系,避免在欧陆本土地区发生冲突的同时要注意在南方的东西各国中培养亲挪威势力—— 在挪威从文兰贸易中恢复元气后王室要尽可能的把王国的边疆向东罗马帝国推进,在黑海的边缘建立堡垒与船坞,这或许需要几代君主的努力,但这也是让挪威接近世界的中心新罗马城,重新成为世界帝国的必经之路。” “第九点,在掌控了文兰与新罗马的控制权后王室可以向欧陆的西部与中部深入,以弥合东西罗马政治与宗教分歧的名义逐步从东北部向西南方向蚕食他们。利用中西部各国的矛盾瓦解十字军的合作关系,助长各国王室与骑士团,王室与教会之间的斗争。同时努力推动龙族宗教地位的提升,力求将欧陆在政治和信仰上陷于分裂的龙族团结在我们周围,让挪威王室和正教会成为他们的中心与支柱,以建立世界范围内的优势。” “第十点,要坚定的维持与龙王家族的永久同盟,不要吝惜与他们共享王国。在我们分裂别国时要警惕别国对我们的分裂,使损敌之利益而不自损——挪威的伟大源于两大智慧种族密切与深入的合作。龙族的权势在欧陆西部和中部地区极其分散,在东部地区微乎其微且全部与西部和中部龙族势力有所联系。但是人类势力无论是在西部中部还是东部都错综复杂。当王国的领土超过一定面积时王室必须更倾向于依靠龙族的力量才能维护王室的权威与权力的集中。在那时要让龙族维护王国全局的统一,而让人类负责维护局部的安定。确立起新的合作关系来确保这个世界帝国长久的繁荣与稳定。” “以上便是朕之遗嘱的全部——神圣而伟大的挪威王国正处于兴衰交替的关键时间,希望朕的继承者能够懂得如何引领王国实现复兴,如同潮水一般冲破任何敢于阻挡的堤岸。” 第159章 米尔特宫(11) 病痛让泰特很难一口气说出太长的话,但这也恰好给了奥姆书写的时间。两人用了大概几十分钟的时间合力完成了这个同时安排和家事与国事的遗嘱。 “给我看看吧。”待奥姆停笔后泰特伸出手拿过自己的遗嘱,反复浏览了几遍后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我没法给继承者留下什么实在些的东西,希望这份遗嘱多少能给他分担些麻烦,也希望以后它能够向世人证明我不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君主,只可惜没有足够的时间。” “上帝若能赐予我两百年的寿命,我定将会把挪威的冠翼旗插遍世界的每一处角落,还我主一个统一的欧陆。” 泰特说罢将遗嘱重新交给奥姆,并看向门边对他说:“阿萨王后,萨罗塔尔龙王,还有安德鲁斯牧首应该就在门外,让他们进来一下吧。” 奥姆点了点头,走出房门执行泰特交给他的命令,不一会阿萨王后萨罗塔尔龙王和安德鲁斯牧首两人一龙便出现在泰特的床边——很显然他们已经知道了泰特要做什么。 阿萨王后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维持着王后应有的风度,但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她紧抿的嘴唇还是出卖了她;而萨罗塔尔已经是第三次目睹这样的场景了,虽然他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情绪,但是奥姆从他的眼里还是能看出无奈与惋惜。至于安德鲁斯牧首则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神情,正相反一见到泰特后他便夸张的在胸前比划十字,嘴里也是念念有词似乎在祈祷。 “有鉴于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我觉得有必要留下一份明确的遗嘱以防万一。”泰特平静的对床边的人与龙们说。“奥姆阁下,麻烦你为大家宣读一遍我的遗嘱。” 奥姆于是在阿萨王后萨罗塔尔龙王和安德鲁斯牧首面前宣读了这份遗嘱,每当读到可能有争议的地方自己还特意放缓语速加重读音,确保泰特在遗嘱上的意志可以被准确的传达出去。 “各位,如果没有意见,还请在上面签上名字。”在自己宣读完毕后泰特面向三位证明者说,和刚才与自己对话时的语气相比能感觉出他在尽可能维持一位国王应有的庄重沉稳,即使这样对他的体力消耗更大。 “你的计划称得上是深谋远虑,不过一开始最好还是由你我亲自执行的好,希望埃吉尔医生名不虚传。”萨罗塔尔说。“而且立未出世的婴孩为继承人这种事之前可没有先例,这份遗嘱公布出去肯定会在臣僚贵胄中引起不小的轰动。” “我知道虔诚者路易皇帝的教训,所以我强调这份遗嘱只有在我现在的身体情况与挪威现在的国情下才有效,如果埃吉尔医生能够治好我,我们随时可以宣布遗嘱作废。” 说到这泰特停顿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才是萨罗塔尔真正想要听到的。 “王后生产的日子应该就在最近,如果埃吉尔也无能为力,只要封锁住宫里的消息秘不发丧等到那时候应该没问题。正好宫里又进了一批冰,把我的遗体保存到体面下葬应该是够用的。“ “在和我共治天下的所有国王中你是最冷静敏锐的一位。”萨罗塔尔的语气中充满了敬意。“希望我们将来会有机会亲自执行那些计划。” 萨罗塔尔说着伸出翼爪接过奥姆递过去的遗嘱——奥姆已经将遗嘱夹到一个木制垫板上方便他们进行签字,待奥姆把墨水瓶捧过去后萨罗塔尔便用那只刻有墨槽并磨圆趾甲的爪趾蘸了蘸墨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上帝保佑你会康复的。”签完名字的萨罗塔尔一边让奥姆用呢绒巾为他擦净爪趾一边对泰特说。 而后走上前接过遗嘱的是阿萨王后。和萨罗塔尔不同,她在拿过遗嘱后她又反复浏览了好几遍才接过自己递过去的羽毛笔,那支笔在阿萨手中也是几次被放下再抬起。 “别担心,我的王后。”泰特对阿萨轻轻笑了笑。“我说了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我可不会愿意连自己孩子的面都见不到就回到天国,就算天使下凡来接我都不行。” “我的陛下,你要相信埃吉尔医生,他一定会让你康复的。”阿萨对泰特郑重的点了点头,最终她还是在遗嘱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奥姆随后把遗嘱交给安德鲁斯牧首,安德鲁斯接过遗嘱后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为难。 “这份遗嘱中有很多有争议的地方,立未出世的婴孩为继承人,秘不发丧,提高龙族的宗教地位,尤其还有弥合东西教会。”安德鲁斯从遗嘱上抬起头看向泰特。“我不能说它们违反了正教会的戒律,但是也不符合主流传统,不应该被提倡。” 虽然这样说,但是安德鲁斯还是代表教会在遗嘱上签下了他的名字。 “挪威正教会将会支持陛下的安排,不过最好的情况还是陛下顺利康复,这样最不会出现意外。” 奥姆从安德鲁斯手上接过遗嘱,作为辅政大臣之一的他也在上面郑重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除了留给泰特签名的地方外遗嘱空白部分的上半部分已经被萨罗塔尔龙王,阿萨王后还有安德鲁斯牧首的名字填满了,奥姆于是把自己的签名签在了遗嘱的最下方。 签完名后奥姆轻轻吹干墨水把遗嘱重新交到泰特手中。泰特看了看遗嘱上的四个签名点了点头,接过奥姆递过去的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为这份遗嘱画上了一个句号。 第160章 阿尔沃庄园(1) 凡事都可行,但不都有益处; 凡事都可行,但不都造就人。 ——《圣经》 ————————————————————— 挪威王城奥斯陆雪峰区,青铜大道中段的一栋住宅里,王家首席御医英亚尔.乌勒森正在书房里准备自己的辞呈。 今天距离宫相奥姆亲自来到御医院告诉他国王陛下的治疗不再由御医院负责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相比于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英亚尔已经冷静了很多——虽然自己的身家性命不用再和一个随时有可能病危的人牵扯在一起了,但是从此以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被剥夺为国王看诊的资格已经让他的权威一落千丈,更为雪上加霜的是谁都没想到埃吉尔那些看起来极其不靠谱的治疗方法居然真的起了效果——就在五天前宫里传出消息已经卧床已经快两个月的泰特居然可以下床稍作行走了,甚至还接见了御前会议院的几位大臣们。 这无疑是一件值得举国欢庆的事,但随着泰特的康复身为首席御医的自己所处的境地却愈发尴尬——如果埃吉尔也无法治愈泰特,那只能说明泰特的身体已经无力回天而非是御医院治疗不利,可现在的情况岂不是意味着他这个首席御医还不如一个乡巴佬出身的教团游医靠谱吗。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御医院的医术水平受到了普遍质疑,而自己身为首席御医自然是难逃其咎,就连御医院中曾经的同僚们都看出来朝廷上弹劾自己的势头已经出现,迅速分成了好几派准备争夺新任首席御医的位置——包括他的一部分学徒也加入其中。 自己所谓首席御医的头衔已经是名存实亡。 短短两个个月时间从事业的巅峰迅速滑落谷底的英亚尔已经没有威信与精力管理御医院的运转了,索性告病一直待在家里不出门专心准备辞呈——现如今主动请辞是他最为体面的选择。 英亚尔看向书桌上已经修改了几十遍的草稿,拿起最后一张逐字逐句的斟酌着是否还需要修改些什么——不知为什么,每次写下去时觉得很合适的词句事后再读起来就会觉得不甚满意,这一次也不例外。 这毕竟是自己最后一次上奏了,还是不要留遗憾的好——英亚尔最终还是决定重新修改,于是拉开抽屉想要再拿出一张纸,可映入眼帘的却只有抽屉底部的木纹——家里已经没有纸了。 “米丽尔。”英亚尔大喊自己妻子的名字,很快一位扎着头巾系着围裙的女人便推开门走进书房——很显然刚刚她还在忙着家务事。 “怎么了?”米丽尔小心翼翼的问,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正在经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变故,情绪很不稳定。 “家里的碎布纸没了,你出去买些回来。” 米丽尔看了一眼铺满书桌的纸,鼓起勇气说:“现在纸越来越贵了……那些纸的背面能不能再用一次呢?实在不行,家里还存了几张羊皮纸,很久了都没用……” “让你去买你就去买,哪里这么多话!”英亚尔把声音提高了几度。“现在连你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 米丽尔没有与英亚尔争吵,只是点了点头便离开了书房并带上了门,不一会外面的便响起了房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 英亚尔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刚才应该和米丽尔好好解释一下的——挪威朝廷对于纸张的使用有一定的要求,一般的书信文件可以用碎布纸书写,这种纸据说是生产工艺本土化后的北海纸,和羊皮纸相比要便宜一些,但是质量较差。 而在王室和教会的规定中各机构上奏的奏书必须用羊皮纸书写,其中御前会议院和中央九署这样的重要机构还被要求用更高级的犊皮纸。但是王室和教会并不负责向各个机构提供纸张,各个部门需要按照王室的要求自行采购纸张。 之前家里的纸都是自己从御医院里带回来的,而御医院并不是什么很富裕的部门,对于平时使用的碎布纸采购的都是官署用纸标准中最便宜的那种,如果正反面同时书写墨迹会相互渗透。 英亚尔不清楚自己到底还要再修改多少次才能满意,要是用那些珍贵的羊皮纸打草稿实在是太奢侈了,而且即使打好草稿后誊抄的过程也有可能会出现意外,以防万一多留几张总是好的。 等未来有了着落后再想着怎么补偿米丽尔吧,现在自己实在是没有精力同时顾及家庭与事业了。 在等待米丽尔的这段时间里英亚尔重新构思了辞呈的内容——恭贺国王陛下康复的部分可以再诚恳些,陈述原因的部分需要再详细些,推卸责任的部分应该再委婉些,请求辞官的部分最好再坚决些。 也就在英亚尔刚刚重新构思完不久米丽尔也敲响了书房的门。得到自己的允许后她走进书房把一小摞用布包好的纸放到书桌上。 英亚尔打开一看发现纸张的质量比御医院采购的纸还要差,但是也不是不能用。 “好一点纸也不至于买不起。”英亚尔挑剔的拿起一张抖了抖。“算了,我凑合用吧。” 英亚尔板着脸把那张纸铺在桌面上,把包纸的布交给米丽尔后将剩余的纸重新放回那个专门放纸的抽屉。 “你可以出去了。” “嗯……刚才我回来时在家附近遇到一个人。”米丽尔接过布后对英亚尔说。“他说想要见你一面。” “是谁?”英亚尔皱了皱眉头。“他穿的什么衣服?长什么样?” 自己虽然是王室御用医生但是平时也会有一些权贵富商找自己看诊。这当然不符合御医院的规矩,但架不住他们开出的诊疗费很多时候比自己的俸禄还要多。 不过现在自己可没有心思看诊,如果对方不是什么自己惹不起的人那就让米丽尔把他赶走。 “我不认识他,反正他披了一身褐色的粗布袍子,应该不是什么贵族或者大臣。”米丽尔说。“但他好像是个阉人——脸是男人的模样但是白白嫩嫩的也没有胡子,声音还很尖。” “阉人?”英亚尔顿时警惕起来,如果对方真是阉人那只有可能是从宫里来的。 “快请他进来。”英亚尔立马站起身披上会客时穿的上衣,米丽尔也再次出门把那个人迎进来。 在等待的过程中英亚尔心里忐忑不安,绞尽脑汁揣测着对方的身份和登门拜访的意图——而当那人最终出现在书房里时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英亚尔还是被吓了一跳。 就算没有锦衣加身英亚尔也绝不会认错对方的身份——宫相奥姆。 第161章 阿尔沃庄园(2) “宫……宫相阁下。”英亚尔几乎说不出话来,而米丽尔在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后也识趣的退出书房并关上了门。 “阁下……您怎么来了?”英亚尔想起半个月前前与奥姆的那场对话,心中不免浮想联翩。 “你不是说你身体不适吗,我过来看看你。”奥姆夸张的上下打量了英亚尔一遍。“不过看起来你好像已经康复了。” 说完奥姆走到英亚尔的书桌前慢慢靠坐下,扫了一眼书桌上堆成一摞的辞呈后拿起最上面的那张浏览了一遍。 英亚尔悄悄咽下一口唾沫,忐忑不安的看着奥姆的一举一动。 “怎么。”奥姆轻轻放下辞呈再次转向英亚尔。“还是不甘心吗?” 奥姆这句话一下便让英亚尔愣了神——自己心里怎么会不明白那修改了一遍又一遍的辞呈并非是想要给王室留下最后的好印象,而是自己不甘心就这样离开王京。 英亚尔低下头——自己的医术已经遭到质疑,想要在官署或者教会谋求一个职务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到纳维亚郡重新经营做一名私家医生。 可是自己用了半辈子时间学有所成,见识过罗马的异域风光,体会过北海的风土人情,最后终于离开了世代禁锢自己家族的那个边疆偏郡来到富饶繁华的王京奥斯陆。现在刚刚成家立业准备一展宏图就又要跌落谷底,这怎么能让自己甘心。 更何况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无论是作为一名医生还是一名官员。 “不要这么拘谨。”奥姆用一个随意的笑容缓和了房间里紧张的气氛。“我若是以宫相的身份来访也不会打扮成这个样子。” “直说吧,今天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我想托你这个老朋友和我一起入宫一趟。” “入宫一趟?”英亚尔有些惊讶。“是陛下的意思吗?” “不。”奥姆摇了摇头。“只是我的意思。” 见英亚尔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疑惑奥姆向他解释说:“你也知道,十天前国王陛下从寝宫移驾至阿尔沃庄园,那里离内廷有一段距离。” 英亚尔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宫里发生的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埃吉尔治疗泰特有功,但是他和许多东北偏远地区保守的宗教人士一样一直以来很排斥龙族,入宫后他坚持要把泰特搬到远离龙族的地方进行治疗,甚至不惜顶撞龙王萨罗塔尔。 对于埃吉尔入宫后的那些所作所为英亚尔并不意外——自从埃吉尔来到奥斯陆后便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称呼龙族是“撒旦的造物”。在其为阿萨王后看诊时就不止一次警告阿萨这次的生产如果想要母子平安就必须离龙越远越好。 而在接手泰特的治疗后他更是小人得志,狐假虎威的立即赶走了泰特寝宫中所有的龙族内官,侍从甚至卫兵,说是他们加重了泰特的病情才让泰特久病不愈。 此举毫无疑问是在挑战王室与教会的底线,但宫里还是一直耐着性子配合埃吉尔,可埃吉尔却得寸进尺说即使赶走了泰特寝宫中所有的龙这里残留下来的“龙味”还是太重了,他请求阿萨王后允许他将泰特搬出寝宫,去一个“龙味”不这么重的地方进行治疗。 据说埃吉尔一开始要求是把圣哈拉尔堡腾出来给他,可想而知萨罗塔尔不会允许埃吉尔“挟持”泰特离开王宫,但是念在其治疗泰特有功的份上还是试着与之交涉。 但龙王陛下的宽宏大量并没有打动埃吉尔,他依然是毫不客气绝不让步,即使安德鲁斯牧首出面都无济于事。 面对萨罗塔尔派来与他谈判的安德鲁斯埃吉尔和他大吵了一架——争吵中埃吉尔对安德鲁斯说只要他能够找到龙族在伊甸园中的位置他就承认龙族与人类同样是上帝的孩子,否则就要承认龙族就和泰特身上的病魔一样是撒旦的造物。 恼羞成怒的安德鲁斯一度扬言要对埃吉尔实行绝罚,可不仅泰特需要埃吉尔的医治,教会现在也没有理由对埃吉尔进行处罚——他的言行举止确实没有违反教会戒律的地方。 从此以后埃吉尔天天手持经书和橡木十字架在内殿广场上如同驱魔一般驱逐着所有出现在他眼前的龙,哪怕他们的目的地不是泰特的寝宫。 甚至连萨罗塔尔出行时也不例外,最终这位龙王实在受不了那个家伙默许他将泰特搬出寝宫来到阿尔沃庄园。 “就在四天前阿萨王后也因为临盆在即住进了庄园。”奥姆继续说。“但是据庄园里的宫人报告说从那一天过后庄园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奇怪。” “奇怪?那是怎么回事?”英亚尔更加疑惑了。 “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需要一个信得过且懂医术的人和我一起到阿尔沃庄园里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奥姆说。“我也不瞒着你,这不是国王陛下也不是龙王陛下的意思,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会负责,但是也不会有什么功劳。” “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找你的,并不是要强迫你一定要参与,是进是退,亦或是按兵不动,你自己选择。”奥姆说着慢慢站起身做离去状。“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奥姆的话点到为止,而英亚尔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虽然没有得到王室许可就对王家庄园与王室宾客进行调查是不允许的,但挪威律法规定下级奉上级之命行违法之事只要在事后配合调查便是无罪,即使这次行动真出了什么意外情况那也是奥姆的责任,更何况奥姆本来就负责内廷的稽查工作。 而如果自己真的能为王室找出埃吉尔的罪行,那就算明面上没有什么大功劳但暗里也能重新获得王室的信任,无论如何至少留在御医院是有希望的了。 利害权衡,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个提议呢。 “既是宫相阁下的主意那必定是有利于王国的。”英亚尔赶紧上前一步,脸上终于有了一些往日的神采。“我定会全力以赴。” “阁下准备什么时候行动。”英亚尔感觉心跳加速,愈发兴奋起来。 奥姆上下打量了英亚尔一遍,轻轻点了点头。 “就现在。” 第162章 阿尔沃庄园(3) 虽然英亚尔没想到奥姆的安排如此紧促,但机会稍纵即逝容不得自己犹豫。于是便让米丽尔在客厅招待好奥姆,自己打来水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上入宫的官服准备出发。 这次奥姆委托自己进庄园调查的主要调查对象无疑是埃吉尔——现如今泰特和阿萨都无法主持国政,萨罗塔尔就成为了挪威王国唯一的实权统治者。而他从即位以来一直在推进龙族宗教地位的平等化进程,如果埃吉尔在目前这种情况下顺利治疗泰特,不就说明了龙族确实是撒旦的造物吗,这样一来萨罗塔尔几十年的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现在第四次君士坦丁堡公会议1举办在即,奥姆虽说没有接到萨罗塔尔的直接命令,但基本上可以肯定是得到了龙王的默许去调查埃吉尔寻找他的罪行,哪怕是莫须有。 一定是这样,自己的猜测不会有错。无论如何自己必须给王室一个满意的答复,说不定王室还能允许自己重新接手陛下治疗的收尾工作。 就在英亚尔穿好里衣披上官服的外套时已经为奥姆准备好酒水点心的米丽尔也走进更衣室为她的丈夫帮忙。 “你们现在就要入宫吗?”米丽尔的语气有些担忧。 “当然。”英亚尔一边整理衣袖一边说。“宫相的请求我怎么能拒绝呢。” “其实我觉得你最好再考虑一下。”米丽尔走到英亚尔身后一边为他整理上衣的系带一边说。“如果他真是宫相打扮成这样来找你不一定是宫里的意思。 说到这米丽尔悄悄看向客厅并压低了声音。 “接下来的话你听了别生气,也就是你是我丈夫我才会这样说。” “我虽然只是一个女人,但也能看出来王国估计要变天了,现在咱们离开奥斯陆跟王室划清界限并不一定是个坏事。反正凭借你的本领将来我们家的温饱应该……” “够了!”英亚尔突然转过身小声但严厉的呵斥住米丽尔,用确保不会传到客厅的声音对米丽尔低吼道:“你这是想撺掇你的丈夫背叛王室吗!我告诉你,挪威只有一个天,那就是王室——看在你我夫妻的份上我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去,但是从此以后你不允许再提哪怕一个字!” 米丽尔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丈夫会这样呵斥自己,不知所措的退后了两步,险些撞翻身后的衣架。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米丽尔带着哭腔丢下一句话后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更衣室。 “你还来气了!”英亚尔想追上去但是又担心被客厅的奥姆看到,只能压着火继续整理官服。 女人就是女人,以前自己总以为自己的妻子与众不同更有见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怎么就认识不到现在这个情况正是自己的机遇所在?虽然她是在自己来到奥斯陆后才与自己相识成婚的,但是自己不止一次和她说过以往的那些经历——以前每次自己遇到困境时上帝总会给自己一个新的机遇,正是因为自己每次都能准确把握住一次又一次的机遇才实现了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边境小医生到首席御医的逆袭。 这一次要不然就是绝境逢生,要不然就是前半生的奋斗前功尽弃,自己绝对不会选择坐以待毙。 上帝一定会保佑我的,阿门。 英亚尔有些懊悔早些时候没有咬咬牙在家里配上一个穿衣镜,现在没有米丽尔帮助自己一人整理官服估计要多用些时间,希望奥姆不会着急。 而此时的奥姆正不急不慢的等在客厅——看到米丽尔进入更衣室后不久就又冲出来把自己关进卧室奥姆便猜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他作为一个外人也不便参与他们的家事,更何况这一切都是英亚尔自己的选择。 奥姆拿起米丽尔为自己准备的那杯苹果酒浅尝一口,一边静候英亚尔更衣一边回想这些天发生的那些荒唐事。 泰特遗嘱的继承部分公布出去后外朝的局势确实和预想的一样安定了一些,可是谁也没想到内廷居然又被埃吉尔这个乡巴佬搅的天翻地覆。 大家都知道埃吉尔会折腾,但没想到他这么会折腾——毫不夸张的说入宫以来埃吉尔立下的功劳与惹出的麻烦是不相上下。 说实话,如果没有埃吉尔自己不会知道原来人类的疗法可以这样古怪,也不会知道龙族在愤怒到了极点时真的会口鼻冒烟。 让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巴佬负责国王陛下的治疗实属无奈之举——从泰特卧病在床后或上书问安或指责治疗不利的奏书络绎不绝,但却没有一位大臣真正提出什么新的方案,更不要说推荐医生了。 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泰特的状况还不是很稳定,叙尔赫斯的前车之鉴大家还没有忘记,没有谁会想把自己真的牵扯到国王的治疗之中。 只有像埃吉尔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才会毛遂自荐,就连当初推荐他的波里省民政总督尼尔斯·博松在得知其要接手泰特的治疗后都吓得不止一次上书王室说埃吉尔并没有为国王陛下看诊治疗的资格。 尼尔斯作为埃吉尔的推荐人自然也接受过调查——他在八年前因为站错了队被从中央执事署贬到了偏远的波里省担任民政总督,因为埃吉尔帮助其解决了难言之隐让他中年得子从而与之相识。本想着能让埃吉尔解决泰特继承人的问题从而再度获得王室的垂青,没想到自己反而被埃吉尔拉下了水。 奥姆甚至有些同情尼尔斯了,他这个政治赌徒这次虽赌对了埃吉尔的医术,但很可惜没有赌对埃吉尔的品性——奥姆估计在埃吉尔入宫前萨罗塔尔这辈子都没有被这样顶撞过,虽然明面上这位老龙王没有选择屈尊和埃吉尔一犟到底而是选择不管不问,但是毫无疑问他已经在着手准备处治这个刁民了。 一周前埃吉尔把泰特从寝宫搬到了阿尔沃庄园没有受到阻拦正说明了这一点,从此以后无论埃吉尔能否治愈泰特都难逃萨罗塔尔的清算。 第163章 阿尔沃庄园(4) 可以说埃吉尔基本上把能得罪的势力都得罪完了——被他搅和的乌烟瘴气的内廷自然是不用说,外朝那边每天上奏到宫里弹劾埃吉尔的奏书摞起来都能直接砸死他。教会那边虽然不是自己职责所在有些情况自己不清楚,但是全国皆知占据教会主流的改良派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对埃吉尔下手,一些改良派激进教士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多次聚集在三位一体大教堂门前集体请愿要求绝罚埃吉尔,以至于宫里不得不派兵过去维持治安。 就连埃吉尔自己所属的教会保守派此时都不敢再冒着触犯众怒的风险力保埃吉尔——谁都知道挪威王室想要推动正教会的龙族平等化改革首先要清剿掉国内的那些反对势力,一直试图狭缝求生的他们这次却被埃吉尔扯到大庭广众之下直面王室与教会主流的怒火——他们对埃吉尔的恨意不会比改良派少多少。 这些年秘法局没少逮捕惩处那些保守派头目,估计当初让埃吉尔给阿萨王后看诊也有保守派向王室示好的意思,然而现在的他们也纷纷加入了与埃吉尔划清界限的阵营,埃吉尔彻底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 奥姆看向更衣室——想必英亚尔认为自己来找他是得到了萨罗塔尔的暗示去调查埃吉尔,寻找能为他定罪的实质性证据以免康复后的泰特介入对埃吉尔的审判将其从轻发落。 以他能够了解的信息得出这样的结论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看样子米丽尔并不希望他的丈夫参与进来。 虽然不知道米丽尔的担忧究竟是什么,但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并不简单。如果她是男儿身能取得的成就说不定会比丈夫英亚尔还要大。 事实上萨罗塔尔估计是担心自己作为泰特的贴身宦官对他没有绝对的忠诚,调查埃吉尔的那些行动都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萨罗塔尔直接安排给那些庄园里的心腹的。 当然这些行动也没必要背着自己进行——自己早就已经察觉,可自己不但要继续装作不知情还要暗中协助他们的行动。 有劳而无功,自己并没有骗英亚尔。 “对不起,让宫相阁下久等了。”更好衣的英亚尔推开更衣室的门快步走到奥姆面前充满歉意的说,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应该和这身官服较了不少劲。 “走吧。”奥姆没有怪罪他,只是领着他出门坐上了一辆简朴的马车驶向米尔特宫。 “这些天宫里的变化比你想象的大,我有必要跟你说一说。”趁着在路上的时候奥姆向英亚尔讲述起这些天来宫中发生的那些不为外界所知的事。 “龙王陛下跟埃吉尔医生结了怨,这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原本龙王陛下并不准备在治疗结束前调查埃吉尔。” 英亚尔点了点头,萨罗塔尔的这个决策很容易理解——现在就明目张胆的调查埃吉尔一方面担心他会在对泰特的治疗中做手脚,另一方面无论泰特的治疗结局如何,到时候只要萨罗塔尔稍稍放出一个信号那些早就看埃吉尔不顺眼的大臣和教士们弹劾他的奏书估计都能把埃吉尔压死,到时候处治埃吉尔甚至不需要脏了萨罗塔尔自己的手。 唯一的变量就是泰特,如果被治愈后的他想要保护埃吉尔那就会扰乱萨罗塔尔的计划,所以龙王陛下才会要求自己趁着泰特陛下还没有彻底康复去调查埃吉尔找出他罪行与实质性的证据。 不过奥姆在说这句话时特意加重了“原本”两个字,这让英亚尔的心又提了起来。奥姆今天来找自己难道不是因为泰特陛下的治疗即将结束吗,毕竟五天前陛下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 “但是四天前阿萨王后突然感到不适被送去阿尔沃庄园,可整整四天过去庄园里却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奥姆继续说。“庄园里负责监督埃吉尔的宫人报告说埃吉尔把阿萨王后安排在一个房间独处,任何人没有他的允许不得进入。” 奥姆的语气严肃如坚冰,让英亚尔寒毛耸立,即使自己不在外朝任职也知道阿萨王后虽然被安排暂代泰特主持人类内政,但是相比主政而言阿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为泰特,为挪威国王诞下一位继承人。 继承人才是挪威王国的国本所在,无论如何不能出意外。埃吉尔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碰到了王室的底线。 英亚尔身上的冷汗已经浸湿里衣,难道说现在宫里的实际情况并非向对外宣布那样——泰特国王身体逐渐康复,阿萨王后临盆在即,王国即将回归正轨吗? 奥姆来找自己难道不是因为泰特即将康复或者阿萨王后顺利生产萨罗塔尔担心他们会包庇埃吉尔才让自己入宫调查他的吗? “那国王陛下呢……他现在的情况还好吗?”英亚尔鼓起勇气询问奥姆。 “从五天前陛下接见御前会议院大臣们后就没有人再见过陛下了。”奥姆脸色阴沉,让英亚尔不寒而栗。“那一天见过陛下的人都说陛下虽然看起来很清醒但是脸色苍白眉宇发黑,身体异常消瘦,根本不像是正在康复的样子。” 也就是说现在挪威王国的人类方面的法理统治者,代理统治者还有继承者都在埃吉尔的“软禁”之下而且疑点重重,也难怪萨罗塔尔不惜打草惊蛇也要把计划提前。 “这次入宫你的任务就是确定二位陛下具体的身体情况,除此之外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一切正常你就留在庄园里面等待下一步安排,如果有特殊情况……你还是等下一步安排。” 英亚尔只感觉悬着的心终于是吊死了,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身不由己,虽然后悔但事已至此已经无路可退了。 上帝一定会保佑我的,阿门。 马车上的后半程两人均选择了沉默,马车穿过雪峰区来到圣宫区最终停在了一座名叫“狮鹫门”的宫门前——这是离阿尔沃庄园最近的一个宫门。 第164章 阿尔沃庄园(5) 下车后早已等候于此的宫人为奥姆更换了入宫的锦衣,随后守门的卫兵单独对英亚尔进行了一遍搜身将他们放行。 自从入宫后英亚尔便发觉宫里的氛围很是微妙,宫里无论是龙还是人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不小心和自己有了眼神接触也会迅速扭头避开。 这种氛围下英亚尔也不敢再四处打量,只能压制住心中的忐忑低下头默默跟在奥姆身后。 虽然从狮鹫门入宫到阿尔沃庄园是最佳路线,但即使如此也要穿过内廷进入园林区再绕行小半个王家内湖才能到达目的地。而且入宫后他们只能步行前进,等走到庄园附近时已经是中午了。 以前自己也随泰特来到过这里几次,这座庄园不仅是夏季王室避暑所用的庄园之一,也是所有避暑庄园中泰特与萨罗塔尔最喜欢的一座——以往王室移驾这里时庄园周围都是人龙环绕好不热闹,甚至还会在旁边的王家内湖里举行由两位王者做裁判的游泳划艇比赛,龙族与人类健儿经常在那里切磋技艺一较高下。 但今天进入园林区后龙族的身影明显就很少见了,到了庄园附近更是一条龙都见不到,英亚尔怀疑这八成和埃吉尔脱不了干系。 在一片死寂的气氛中这座原本富丽堂皇的庄园竟然有了一种监狱般的感觉——据说这座庄园始建于哈拉尔四世时期,由于那时园林区还没有被宫墙包围,为了保证王室避暑时的安全工匠们在阿尔沃庄园的外围修建了一圈防御墙和三座防御塔,直到今天也没有拆除。 防御墙内的部分主要由主厅和左右两个副楼以及数个偏房组成,其中主厅又分为三个部分——东边是国王与王后居住的国王塔,中间是会客大厅所在的厅楼,西边是龙王与龙后居住的龙王塔。 泰特与阿萨现在就在国王塔中,英亚尔甚至已经可以看到塔楼高耸的尖顶,但究竟什么时候能见到二位陛下却还是一个未知数。 来到庄园正门几名卫兵拦住了奥姆与英亚尔,象征性的给他们两人搜了个身,搜身的时候奥姆看到庄园的庭院里几名医员模样的人一看到他们两人便转身走进庄园深处,毫无疑问是要和奥姆报信。 埃吉尔入宫时被允许带上九名随员,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奥姆发现埃吉尔带来的这些医员也不简单——他们从不与宫人交流,即使相互之间也是窃窃私语生怕被第三人听见。 这些医员并不是埃吉尔从波里省带过来的,而是来到奥斯陆后才招募的。经过调查这些医员和埃吉尔一样都是普通的农民或市民,能做到今天这个样子除非有人专门训练过他们。 不过秘法局的几次调查都找不出他们有任何问题,这反而让他们显得更加可疑。 “为国王陛下和王后陛下送餐的人来了吗?”奥姆问那名给自己搜身的卫兵。 “刚刚送过来。”卫兵说。“已经把他们安排到旁边的偏房去了,托克阁下也过去了。” “嗯,干的不错。”奥姆点了点头——阿尔沃庄园里的所有宫人早已全被换成了萨罗塔尔的人类心腹。而自己作为内廷人类宫相自然也成为了监视庄园的责任人,并实际接手了一部分纳尔雷什的工作代替他直接向萨罗塔尔负责。 直到阿萨王后因临盆在即被送到了这里之前阿尔沃庄园的事务一直由自己亲自监督负责,但是在阿萨王后难以履行义务后萨罗塔尔急需一个在人类方面能够联系内廷与外朝的人,于是自己只能把监守庄园的任务交给同样在秘法局工作的养子托克,自己回到外朝配合龙王陛下。 昨天的御前会议便是由自己代表国王出席的——从挪威立国至今,这应该是第一次有宦官作为与会者的御前会议。 换在任何时候自己的出现都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但现如今其他与会者显然并不关心自己的身份——他们不在乎谁暂代泰特的位置,而是在乎谁会最终在泰特之后取代他的位置,无论泰特是病逝还是寿终正寝。 御前会议院现在只关心一件事——国王与王后二位陛下的状况到底如何,只有知道这个才能明确接下来他们应该如何安排行动。 卫兵所说的那个偏房距离庄园的大门并不远,进去后英亚尔里面果然有四名宫人正守在几个食盒旁等待奥姆的吩咐。 平时送餐的任务都是由宫女负责,但是这四名宫人却是清一色的宦官——而且看他们的模样与神情,绝对不只是普通的宦官这么简单,八成是秘法局的人。 偏房里面还有一位官阶高一些的宦官,应该就是负责监督庄园的内官——看他对奥姆的态度,大概是他的养子兼下属托克 。 英亚尔又悄悄打量了一眼那个高级内官的长相,应该是托克没有错——这些年来自己作为内廷属官毕竟也积累了不少的人脉,一些宫中内情自己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一些,而在埃吉尔接手泰特治疗后自己尚且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王室会后悔让一个乡巴佬负责国王的治疗,因此一直在想尽办法打听宫里的事。 “现在庄园里什么情况?”奥姆一边问托克一边掀开一个食盒看了一眼——里面的饭食很是清淡,不过都热腾腾的。 “回父亲,二位陛下昨天和今天依然在房间中没有出来。”托克说。“埃吉尔也还是不让任何人进入房间探望。” “我知道了。”英亚尔点了点头,盖上食盒转过身面对偏房里所有人说:“一会跟着我到庄园里面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我没有发话,你们绝对不允许贸然行动,连话也不许说。” “明白。”偏房里所有的宦官异口同声的说。 “另外我再提醒你一下。”奥姆转向托克。“现在这里都是自己人,你叫我父亲可以,但是出了这我只是宫相。 说到这奥姆又看向那四名宦官提高了声音。“你们也都记住了,咱们这些无家无室又无后的人不管位高位低都是王室的恩典,咱们也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王室,明白了吗?” “明白。”托克赶紧带头向奥姆表态。 “走吧。”奥姆一声令下这些宫人立刻提起食盒下意识的排成队列准备出发——英亚尔直到这时才慢慢意识到奥姆并非临时起意今天来找自己,而是早有计划,并且他很确定自己一定会参与到这个他一无所知的计划中来。 上帝一定会保佑我的,阿门。 第165章 阿尔沃庄园(6) 去往庄园主厅的路上他们路过了庄园的外庭院,英亚尔看到几只被砍掉角且额上烫有十字烙印的公山羊正悠闲的啃着外庭院上那些精心修剪的草坪与灌木,把原本精致的庭院搞得一塌糊涂。 “这就是那些被祝福了的羊。”奥姆看出了英亚尔的疑惑边走边说。“估计过一会就会有人来给他们喂骨灰了。” 虽然自己早就打听到了埃吉尔的这种疗法,但是亲眼所见后还是让他大为震惊——英亚尔实在不敢相信埃吉尔真的敢用这种方法给国王治病,更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种方法居然真的能让国王的身体好转。 据说这些山羊是埃吉尔亲自挑选的,他先是砍掉了这些羊的角,然后用整整半年时间让这些羊饮圣水吃圣水浸泡的草料来去除体内的污秽,最后再烫上十字完成祝福。 从埃吉尔接手泰特的治疗后宣法署每天都会从死囚犯中选一人斩首处死,并将其头颅烧成骨灰喂给山羊,待午夜时分埃吉尔会让他手下的医员从山羊的左后腿取血作为炼制药水的原料。 为什么这种治疗方法会起效果?英亚尔实在想不通。难道世界上真得还有自己认知之外的事物? 英亚尔一边想象着今天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一边跟着队伍走进走进主厅——这一路上他们都是畅通无阻,直到来到通往泰特与阿萨卧室所在国王塔三楼的楼梯处。 拦住他们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埃吉尔本人和另外两名医员。 埃吉尔还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他依然穿着那件不知多久没换脏兮兮的黑色教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刺鼻的气味。黝黑褶皱的皮肤跟那身黑袍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浓密的胡子和头发藏污纳垢,乌云一般混浊的眼睛中间一双针尖大小的瞳孔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恭候宫相阁下大驾光临。”埃吉尔向奥姆屈膝行礼,动作标准且自然。英亚尔没想到这个乡巴佬居然能懂得这些礼节。 “我早就占卜今天阁下你会带着客人过来。”埃吉尔说着把目光转向英亚尔。“让我猜猜,这位应该就是首席御医英亚尔先生吧。” “看来你的占卜技术是挺不错。”奥姆对埃吉尔笑了笑。“那让我猜猜,国王陛下和王后陛下现在是不是不便接见我们。” “宫相阁下这是话中有话啊。”埃吉尔也对英亚尔笑了笑。“国王和王后方不方便接见客人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看来是可以了。”奥姆说。“国王陛下和王后陛下应该还没有用餐吧,正好我送了饭食过来。” “这就是问题所在,二位陛下今天食欲不佳已经先休息下了。”埃吉尔毫不畏惧的对上奥姆的眼睛。“阁下想要觐见怕是至少要等到明天,现在二位陛下现在需要静养,最好不要让二位陛下劳神。” “你的意思是说二位陛下的身体状况又有了什么变化吗?”奥姆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五天前国王陛下带病接见外臣,四天前王后陛下腹痛来到这,从此以后你便将二位陛下软禁在房间中,你到底在搞什么诡计!” “我可没有软禁二位陛下。”埃吉尔也上了脾气。“我不是说了吗,想见陛下你等着便是,你想等我也赶不走你们。” “今天我无论如何要见到二位陛下。”奥姆上前一步。“现在首席御医也在这里,如果你不能让二位陛下今天能清醒过来,那就把你的药方和记录全交上来!” “我可从来没求着王室留下我给二位陛下看病,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反正我终归是要回到上帝的身边的。”埃吉尔也上前了一步。“你们今天不顾二位陛下的健康执意要打扰他们我也拦不住,但是想见二位陛下你们必须先沐浴把你们身上的邪祟去掉,要不然国王陛下的病情再度加重,王后陛下的生产发生意外即使把你我都碎尸万段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只管通知二位陛下我要觐见。”奥姆见埃吉尔有了退意立马乘胜追击。“该我做的我会做到,该你做的你不要给我耍什么阴谋诡计。” “想挑战王权国威,你还嫩了点。” 奥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所谓沐浴是埃吉尔想要拖延时间,可他“视死如归”的模样让自己也不便硬闯。自己就等到下午看看,到时候如果这个乡巴佬还有什么花样自己也有理由直接把他拿下。 “把食盒交过去,吃不吃是二位陛下的选择,送不送是我们的责任。”奥姆转身让随行的宦官像往常一样让把食盒交给埃吉尔的医员。 “托克。”奥姆看向托克继续下令。“你去给龙王陛下还有御前会议院汇报,今天下午就能见到二位陛下。” “遵命,阁下。”托克向奥姆行礼后便快步走下楼消失在转角处。 “你们留在这里盯着。”奥姆继续对已经交出食盒的宦官下令。“有任何情况立即向我汇报,不得有误。” 安排完一切奥姆转向英亚尔,换上了较为温和的语气说:“我知道浴室在哪,你跟着我去沐浴,准备面见二位陛下。” 自己也要沐浴吗?英亚尔刚刚想开口问就看到了奥姆不容置疑的眼神,立马闭了口乖乖跟上。 英亚尔怎么也想不自己有朝一日会在王室的私家庄园里洗澡,今天发生的一切超出自己的认知太多,英亚尔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奥姆带着自己来到主厅二层的一扇大门前,单从大门的规模样式看英亚尔以为里面又是一间宴会厅,但在四名宫女为他们打开了大门后英亚尔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发现这里虽然是龙王和国王的私人浴室,但是空间却几比城市中自己常去的那个人类专用公共浴室还要大的多。 浴室里有两个水池——进门后左边的那个水池深度大概到中的脖子,面积甚至够他在里面放开身子去游泳。 右边的水池则更大更深,很显然是给龙王陛下准备的。两个水池之间只有一道镂空屏风相隔,不知道国王陛下和龙王陛下以前有没有在这里一边泡澡一边隔着这扇形同虚设的屏风商讨国事。 不过现在两个水池都没有放水,只有角落里一个木制浴盆可以使用,这就意味着他与奥姆只能一次只能洗一个人。 庄园里的宫人很快用热水加满了那个浴盆,奥姆于是也开始宽衣解带。 “我先沐浴,好了我再派人叫你。”奥姆对英亚尔说。“你到庄园四处转转吧。 英亚尔自然也没有兴致留在浴室里观看奥姆洗澡,道了声是便离开浴室回到了庄园主厅中。 奥姆说的“四处转转”必然不会是单纯的转转,肯定是让自己趁着这个机会进行调查,不过自己刚刚回到主厅埃吉尔的一名医员便找了过来。 “英亚尔御医是吧,我师傅想要和你谈一谈。” 第166章 阿尔沃庄园(7) “找我?我和他有什么好谈的。”英亚尔毫不掩饰的皱了皱眉。“回去告诉他,见到二位陛下后我自然会跟他谈。” “师傅找你正是想和你谈一谈二位陛下的事情。”那名医员并没有放弃。“师傅想和你进行一场不牵扯政治与宗教,单纯医生之间的谈话。” “我师傅说他知道你是有后顾之忧不敢使出全力,以至于先前那些疗法都比较保守没能让国王陛下康复。”医员开始恭维英亚尔。“但是我师傅也知道国王陛下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能一直延续陛下的生命没有让陛下身体继续恶化也不是一般的医生能够做到的。” “所以师傅一直想和你见见面,和你交流一些经验。” 英亚尔有些心动,没想到埃吉尔还能看出自己那些无奈的顾虑,看来他还是有些真本领在身上的。 不过奥姆嘱咐过自己不要轻举妄动……既然是埃吉尔主动邀请自己那应该不算是轻举妄动吧。趁着正式调查前先跟埃吉尔进行一次谈话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说不定在交谈之中自己就能发现他的问题所在,从而知道究竟该从哪方面入手调查他。 “我是御医不是巫医,你师傅的那些疗法我无论如何不会认可。”英亚尔对那名医员说。“不过为了陛下的治疗我可以接受和你师傅谈一谈,一切都是为了王室。” 英亚尔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话,希望周围的宫人能够听见,随后便与那名医员一同去找埃吉尔。 埃吉尔就在二楼与三楼楼梯口旁的那个房间里等着他们。房间的门外有两名卫兵看守,不过并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而那名医员打开房门后也没有跟着走进房间,在自己进去后便关上了门留在外面。 英亚尔扫视了一遍这个房间,发现这个房间非常小,装修风格相较于庄园的其他地方也很简陋,估计在埃吉尔来到这之前这里并不是做会客之用的地方。 房间里没有其他宫人或者医员只有他和埃吉尔两人——见到自己到来后埃吉尔并没有起身,只是对自己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乌勒森先生。”埃吉尔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边啃着一块面包一边对英亚尔打了个招呼,面包渣如同雪花一般沾满了他的胡子。“上次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吧,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 “寒暄的话就不必讲了。”英亚尔并没有理会埃吉尔的问候,径直走到埃吉尔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你说要跟我谈一谈一下治疗二位陛下的经验,那就直说吧。” 刚刚坐下英亚尔就有些后悔了——隔开自己与埃吉尔的那张桌子很小,最多只能放下四个餐盘。埃吉尔的体臭与口臭在这个距离上毫无保留的冲进自己的鼻子,让自己有一种把对方扔进庄园旁湖水里的冲动。 “还没吃饭吧,坐下边吃边谈。”埃吉尔把一个餐盘推给英亚尔,上面同样放着一块面包和一杯啤酒。 “想见到陛下你还得等一等,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吧。” 确实今天一条自己基本上是滴水未进,但英亚尔并没有动那块面包,一方面他可不像埃吉尔那样表现的没有涵养,另一方和如此邋遢的一个人面对面谁也不会有食欲。 不过埃吉尔还是照吃不误,只见他灌了一口啤酒把噎在嘴里的面包带下肚,面包渣如同雪花一般沾满了他的胡子。 “我看了你留下来的治疗记录,你用嘎兰特恩、文兰芩、菊芋,甘草和蜂蜜给国王陛下熬制药水;用吊钟花、艾草、补血草、洛瓦奇、山羊刺,皮胶还有甘草什么的给王后陛下煎药。”埃吉尔擦了擦嘴说。“这样的疗法确实有用,但是仅仅这样还不够。” “看来你对我的疗法已经很清楚了。”英亚尔将双手抱在胸前靠到椅背上。“现在该谈一谈你的那些疗法了。” “不要和我扯那些山羊和骨灰。”英亚尔强迫自己直视埃吉尔那双蛇一般阴暗的眼睛。“你到底给二位陛下采取的什么疗法,用的什么药?” “这么说乌勒森先生你还是不相信那些神圣山羊喽。”埃吉尔笑起来,笑的胡须上的面包渣扬扬洒洒落满衣袍。“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你只考虑到了表象而没有看到内在。” “你这是什么意思?”英亚尔皱了皱眉。“说明白些,别扯那些神神叨叨的。” “我是说你对二位陛下的疗法只是对症下药,二位陛下有了什么症状你就下什么药。到最后只能是疲于应付。”埃吉尔放下腿把身子探向英亚尔。“而我能看出究竟是什么让二位陛下产生了那些症状。我不会被动的去防御,我会主动向病魔进攻。” “我问你,你怎么给国王陛下放血的?”埃吉尔反问英亚尔。 “还能怎么样。”英亚尔强忍埃吉尔的口臭说。“前两周每周放掉三碗血,后面每隔三天把水蛭放到国王陛下的胸口吸血。” “那一般什么时候呢?”埃吉尔也重新靠回椅背上。“哪一天?上午还是下午?” “哪一天……不固定,一般是上午。”英亚尔轻轻吐出一口气吹散身边的恶臭。“你问这些干什么?” “放血疗法之间的区别也大了去了。”埃吉尔笑着摇了摇头。“放血是为了恢复国王陛下的体液平衡,但是邪魔已经侵入了陛下的体内,单纯的放血只能暂时缓解病情,过一段时间还会反复,想必你很清楚。” “而我研究了国王陛下降生的日期与位置,结合黄道十二宫发现只有在每月半月前后三天午时经时从左腕放血才能把被邪魔诅咒的污血放出来。” “这是什么巫术?”英亚尔眉头皱的很狠了。“你有什么依据吗?” “有没有依据我一个乡巴佬不知道,但是证据我有。”埃吉尔的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前几天陛下能够下床行走见客便是证据。” 英亚尔无言以对,对于医生而言能够让病患康复确实就是最大的说服力。 第167章 阿尔沃庄园(8) “阿萨王后的身孕也是如此。”英亚尔继续炫耀道。“你们御医院同样只会诊断王后陛下的身体,却不知道传宗接代也是灵魂的结合,王后一直没能为国王陛下生下一个王子你们御医院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王后降生的日期与地址我也结合黄道十二宫分析了,十二月十六日申初经后是二位陛下结合的最佳时机,那时国王陛下的灵魂占据绝对的优势,而王后陛下的灵魂也会展现出最温和的一面,阿萨王后孕育出来的子嗣一定会是健康的王子。” “但是我来的太晚了,国王和王后已经在不正确的时间完成了媾合。不过因为王后陛下当时怀孕不足四个月还有希望,我必须诱导王后身体中国王陛下的灵魂碎片逐步取代优势,再诱导阿萨王后的灵魂服从与接纳。” “这就是你对二位陛下王后大量使用罂粟和天仙子,的原因吗?”英亚尔突然想起阿萨王后经过埃吉尔的治疗后也经常会提到灵魂,而且和以前相比经过埃吉尔治疗后的王后时不时会陷入恍惚状态,需要有人提醒才能回过神来。 一直以来大家都以为这是因为王后受身孕影响产生的症状,但实际会不会是埃吉尔治疗的副作用呢? “你所说的灵魂不会就是用药过度后的那些幻觉吧。”英亚尔找到了切入点。“御医院所有能够致幻的药物都快被你掏空了,这也是你疗法的一部分吗?” 虽然二位陛下的治疗已经不再由御医院负责,但是各类药材还是从御医院拿出的——埃吉尔在治疗中不仅大量使用罂粟和天仙子这样的药物,还重新启用了泰特的文兰药丸。 “你不能理解我也不强求,反正国王陛下的身体正在好转,王后陛下也很快就要生产了,我用我的脑袋保证一定会有一位健康的王子降世。”埃吉尔得意的一笑。“到时候王子降世国王康复,说不定王室一时高兴让你继续留在御医院呢。” “实话实说,我挺看好你的医学本领。我也不瞒着你,你的很多药方我都不用修改,只是需要添加了一些额外的要求。比如添加山羊血服用。”埃吉尔换上一副惋惜的语气。“只可惜你不够虔诚,所以看不到上帝的预视,听不到上帝的旨意,所以只能止步于此” “我不虔诚!你也配说这话!”英亚尔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是上帝虔诚的信徒,从出生以来没有做过任何亵渎上帝的事,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为王室和教会服务,任何了解我的人都可以证明!” “倒是你,你知道外面是怎么议论你的吗?‘亵渎者’、‘异端’、‘妖僧’。”英亚尔说。“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虔诚。” “为王室和教会服务就一定是虔诚吗?”埃吉尔冷笑一声。“在波里省时我身边的许多朋友每天虔诚的向上帝祈祷,按照教会的戒律帮助贫民医治病患,但他们的下场是什么样呢?问一问你那个宦官朋友吧,他应该很清楚。” “那还是他们咎由自取。”英亚尔嘴上不甘示弱但言语中已然没有了刚才的底气。“听从王室和教会的命令难道很难吗?” “这就是你我的区别所在。”埃吉尔摇了摇头。“你我都是偏远地方乡村医生出身,凭借着上帝的眷顾来到这里。我本以为你能多少理解我,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我可不没有选择走歪门邪道!我去过修习正道医术几十年才得到上帝垂青获得为王室和教会服务的机会!”英亚尔忍住把盘子扔到埃吉尔脸上的冲动对他说。“一路走来我没有投机取巧,王室与教会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 “我以为你早已知道,但是现在看来还需要我提醒你——王室还有教会要你为他们办事,办不成他们会治你的罪,办成了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思办也要治罪。”埃吉尔也慢慢站起身。“有些时候他们会倾尽全力寻找查明真相,有时他们又会不择手段的扭曲隐瞒真相。王室和教会是最没有原则的,他们眼里只有权与利。” “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这个乡巴佬,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埃吉尔对英亚尔邪性的一笑。“但是我的死还不足以平息这一切,不管我最后是到天国还是地狱,我都不会孤单太久。” 埃吉尔的话让英亚尔感到毛骨悚然,骂了一句神经病后便推门离开房间。 离开房间后的英亚尔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重新平复下来,四面打量一遍发现房间外除了刚才两名卫兵外并没有其他宫人,不知道方才自己和埃吉尔的对话有没有被谁听见。 英亚尔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奥姆显然还没有结束沐浴,英亚尔走到楼梯处看了看,那两名医员还堵在那不让任何人上楼。看来自己只能在庄园四处看一看不能不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庄园里弥漫着一股乳香与松枝的气味,打消了方才埃吉尔体臭给自己造成的恶心。不过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仔细一闻里面隐隐约约还有罂粟的味道。 埃吉尔最后的那句话一直在英亚尔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没法静下心来进行调查——毫无疑问埃吉尔已经知道自己已经触犯众怒,但什么叫他的死不足以平息一切呢 英亚尔不敢细想,只能安慰自己说一切都只是埃吉尔在吓唬自己,说不定泰特国王和阿萨王后都一切正常,埃吉尔只是在说狠话而已 上帝一定会保佑我的,阿门。 但是埃吉尔特意要和自己谈话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呢?英亚尔有些懊恼自己刚刚没有控制好情绪没有能从埃吉尔口中打探出什么消息。 等一下,埃吉尔刚刚是不是说了“为王室和教会服务难道就是虔诚吗”“王室与教会最是没有原则”这些话吗,这可是妥妥的犯上谋逆之言啊。 埃吉尔还提到了他在波里省的那些朋友们,听起来他们应该是受到了王室与教会的惩戒。 这下动机也有了,埃吉尔是想要报复王室和教会吗? 英亚尔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隐藏在乳香与松枝后的罂粟气息,一个可怕的假设在英亚尔的脑海中成形——埃吉尔之所以不允许龙族靠近是因为在人类能承受的浓度下还不足以让龙族产生中毒反应,神志清醒的他们很容易就能发现端倪。 埃吉尔排斥龙族并非是因为他是坚定的保守人士,而是他准备在没有龙族干涉的情况下用毒药控制王室,谁知道在他与二位陛下独处治疗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一定是这样,英亚尔攥紧了拳头。这个罪名绝对可以把埃吉尔送上刑场,还能在宗教上为龙族正名,一举两得。 上帝保佑,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第168章 阿尔沃庄园(9) 英亚尔不敢耽搁,立即回到浴室门前准备把这个发现汇报给奥姆,等了一会后托克也来到了浴室门前,很显然他已经完成了奥姆交给他的任务回来复命了。 托克看了自己一眼并没有理会自己,只是站立一旁静静等候。 片刻过后沐浴结束后的奥姆也从浴室中出来,一股帚石楠的香气从他的衣袍中散出,很是好闻。 “宫相阁下,龙王陛下已经知情。外朝的大人们也都通知到了。”托克说。“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到庄园门前了。” “都有谁来了?” “首相洛蒙德.特罗勒;左相希尔丁.延松,左议政官;右参议官约翰.雅尔;近卫军步骑大将军安格.塔林;宣法署署长克提·卡尔松;领军署署长马茨·克蒂尔蒙德松;户税署署长奥洛夫·舍特康努格;工程署署长菲利普·哈尔斯滕;行政署署长奥克森谢纳·本格特;执事署参谋次长瓦尔德马·阿道戴;统计署参谋次长西吉斯蒙德·阿道夫;交通署参谋次长吉斯蒙德·瓦萨;协调署参谋次长奥洛夫·舍特科农;宗法局宗正大臣洛蒙德.哈拉尔;军马部首席行军长官卡尔四世.斯沃克森都来了。” 听到如此尊贵的名字从拓客口中一个个说出来英亚尔愈发诧异——如果他们从各自日常办公的地方来到阿尔沃庄园刚才这段时间是绝对不够的,如果那些大人能这么快收到消息并且赶来说明他们早有准备,至少都等在内廷里,也就是说很可能他们今天一直和龙王陛下在一起。 今天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了,英亚尔咽了一口唾沫。 上帝一定会保佑我的,阿门。 “我知道了。”奥姆轻轻点了点头。“乌勒森先生,你也进去沐浴吧,准备好觐见二位陛下。” “等一下……宫相阁下。”英亚尔想要把方才自己的猜测告诉奥姆,但奥姆并没有给自己机会,马上跟着托克一同下了楼。 英亚尔只好把自己的这个猜测先咽到肚子里,老老实实去沐浴,准备以后找机会再告诉奥姆。 而奥姆来到庄园正门后果然看见首相洛蒙德带着一众官员来到了这里,这些人中有东党有西党有新党,平时明争暗斗的他们现如今已经摒弃隔阂再度团结在了一起。 上一次三党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还是在巫妖太后乱政的时候——挪威从来不怕三党相争,就怕三党联合——无论是自发团结还是形势所迫,只要这三个势力联合起来挪威必然有大事情发生。 而奥姆作为一个乡巴佬居然能逼的这群大臣暂时放下成见一致对外,如果自己不是这一切的亲历者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看这些大臣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应该是刚刚赶过来不久,他们的年龄普遍在四十岁以上,最年轻的统计署参谋次长西吉斯蒙德今年四十四岁,最年长的左相希尔丁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能这么快赶过来实在是不容易。 “奥姆阁下。”首相洛蒙德走上前一边擦汗一边说。“左相希尔丁还有马茨和奥克森谢纳两位阁下半路上要歇一会,马上就到——现在二位陛下的情况怎么样?” “埃吉尔还是不让我见陛下,我们等到黄昏。”奥姆回答说。“如果他还是阻拦我直接把他拿下。” 阿尔沃庄园属于内廷,理论上外朝官员未经允许是不能入内的。今天他们能进入园林区是得到了萨罗塔尔的特许,但能不能进入阿尔沃庄园需要得到泰特的允许。 虽然萨罗塔尔也有允许他们直接进入阿尔沃庄园的权力,但是泰特国王现在毕竟还单独在阿尔沃庄园内接受治疗,允许这些外朝官员硬闯的并不合适。 不过即使现在这些外朝官员没法进入庄园,但是如此多的重臣聚集在这求见国王本就是一种强大的威慑——今天埃吉尔无论如何要给外界一个交代。 “早就该给那家伙拿下了。”安格作为这群官员中唯一的武官以及唯一的国戚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气喘吁吁,说话也没有那么委婉。“那混蛋不是说自己受上帝眷顾吗,我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刀枪不入。” “将军别急,埃吉尔肯定会受到处罚,但咱们是正统王权下的臣子要讲原则。”宣法署署长克提劝说道。“等查清楚他的底细再惩处他也好给外面一个交代,免得给王室留下卸磨杀驴的话柄。” “你们这些文官就是被规矩禁锢了,规矩应该是为王室服务的,现在那些规矩倒反过来禁锢了王室,这成何体统。”安格不屑的哼了一声。“大不了到时候我把全城的医生都抓过来,治不好陛下就让他们为陛下陪葬。 “无论怎么样都要先见到陛下的面再说。”奥姆及时打断安格与克提的争辩。“现在还请各位大人静心等待,我会让人给你们送来椅子和酒水,有任何情况我马上派人告诉你们。” “首相,我就说咱们路上不用走这么快。”行政署署长奥克森谢纳又开始向洛蒙德抱怨。“现在大家身上都出了汗,面见陛下时岂不有失礼数。” “我相信陛下会理解的。”洛蒙德转向奥克森谢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可以等陛下,但绝对不能让陛下等我们。” 说着洛蒙德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现在我们能做到就是为二位陛下祈祷。” 奥姆看着这群总是会抓住任何机会争斗的大臣心中暗暗感慨——挪威王国的大臣并非没有本事,相反各个都太有本事了。单看每个官员的所作所为都无可指摘,但合成全局就漏洞百出。 但奥姆刚刚转身准备回到庄园身后就传来一阵骚动,回头一看,是左相希尔丁和另外几名在后面的官员正向庄园的大门狂奔过来。 他们边跑还在边喊着什么,不过让这些老人在奔跑中准确的把消息传过来实在是为难他们了,奥姆实在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很快奥姆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有一条龙正跟在他们身后。 第169章 阿尔沃庄园(10) 从泰特搬到阿尔沃庄园后任何龙不得靠近这里,更何况还是在如此特殊的今天,很显然来者不善。 那条龙身上没有穿着任何能表明身份的饰物,很显然不会是宫里的龙——只见他从希尔丁一行人头上掠过时故意降低高度挥舞翅膀把他们扇倒在地,这下毫无疑问是刺客无疑了。 “关门!快关门!”奥姆立即下令。虽然门拦不住龙但万一他还有人类同伙呢。 “快进来!”奥姆冲到不知所措的首相洛蒙德面前把他拉进庄园内,其他外朝大臣见状也赶紧跑进庄园里面。 随着庄园大门的关闭留在外面的希尔丁他们只能自生自灭了——即使他们已经是一人之下的重臣但终究也还是臣,在君主受到威胁时他们还是要被舍弃掉的。 “托克!”奥姆指向宫门的方向。“你带着卫兵尽可能拖住刺客,我却叫支援来护驾!” “明白!”托克没有丝毫犹豫和胆怯,接过一旁一名卫兵递过来的剑直面大门的方向准备迎战刺客。 奥姆对阿尔沃庄园的防备情况了如指掌——原本庄园的防卫会由宫廷卫队一支步骑小队与一支空骑小队负责,但是埃吉尔不允许龙族接近庄园因此护卫庄园的空骑小队早就已经调走了,而目前驻守在庄园的步骑小队是宫廷卫队步骑军团第三分队第二小队,名义上这支队伍有八十人,包括二十名马骑兵与六十名步兵, 但由于种种情况实际在编只有不到五十人。再除去那些被关到墙外来不及进入庄园护驾的卫兵庄园里最多只能有三十多名卫兵就不错了。 而且这三十名卫兵还分散在庄园的各个地方,现在守在后门的卫兵都不一定知道前门遇袭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仅凭借庄园里的卫队想杀龙族刺客是很困难的,现在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守住庄园的主厅等待支援。 “各位大人们快随我来!”奥姆对那些已经进入庄园里面的外朝官员们说。“一起进到主厅里!” 在刺客的威胁下原本已经气喘吁吁的外朝大臣们也使出全身力气奔跑,刚跑到半路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奥姆回头一看那条刺客龙已经降落到庭院里,而托克带领着几名卫兵正向着他冲过去。 在最后一名外朝官员进入主厅后奥姆也指挥主厅内的卫兵关上门,在让一名卫兵把他们的队长托尔格里姆喊过来后三步做两步跑到三楼楼梯转角处找到留守在那里的四名秘法局宦官。 一直留在主厅里的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的情况奥姆也没法给他们详细解释。 “有刺客,至少一条龙,情况紧急来不及等军官了。”奥姆对四人果断下令。“埃斯泰因,你去守着后门。哈尔瓦德,你去守着前门。赫尔斯乔夫,你去顶楼侦查敌情吹响号角。非内斯,你留在这守住楼梯。” 那四名宦官虽然对当下的情况一知半解但也迅速进入战斗状态,第一时间赶赴各自的岗位。 奥姆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虽说从哈拉尔六世以来因为种种原因米尔特宫的安防逐渐松弛,但应该也不至于能让一条刺客龙畅通无阻的飞到这里,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刚才别说警钟声连战斗的声音都没有。难道说刺客轻轻松松就通过了宫禁?又或者说宫墙已经失守了? 奥姆不敢多想,安排完一切后便来到二层准备从通过窗户观察外面的情况,半路上英亚尔浑身湿漉漉只穿着贴身衣裳拦住自己问发生了什么,但自己来不及解释只能把他推到一边直奔窗台。 只见外庭院中一条土褐色且翅膀上生零星的斑点的雄性火焰天龙正把一名躲闪不及的卫兵按倒在地,利爪在地面上用力一扭,爪下那名可怜的卫兵就成了一堆支离破碎的肉泥。 在包围刺客龙的身影中奥姆看到了托克的身影,他身上脸上全都是血以至于看不出究竟是哪里受了伤,但是他的勇气依然不减,一次又一次指挥着卫兵向刺客龙发起袭击。 在托克的鼓舞下庭院里的卫兵也士气大增,围在那名刺客周围伺机攻击——每当刺客龙想要起飞时卫兵就会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刺他的腿和翅膀,而当刺客龙准备在地面上与之一战时他们又会在托克的指挥下快速散开。 经过泰特这些年的整改宫廷卫队的风气与战力多少恢复了一些,眼前这些卫兵中有不少是精锐的奴隶兵。可惜的是他们虽然勇气可嘉但基本上都没有参加过实战的经验,他们手中仪仗为主的兵器也没法有效对龙造成有效杀伤。 顶层传来警戒号角的声音,应该是赫尔斯乔夫已经到了,不过即使援兵能听到赶到这里也还需要一阵子,他们必须在这段时间坚持住。 庭院里刺客龙再次选择了一名卫兵向他扑过去,那名卫兵在闪避的时候脚下一滑慢了一步被拍在地上,鲜血顿时就从他的口鼻已经刺客龙的爪下喷出,很显然他的五脏六腑都被压碎了。 另一名手持长矛的卫兵趁着这个战友用生命创造的机会绕到刺客龙身后对其后腿关节发起刺击,但矛头却只是在刺客的腿上留下了一个小伤痕就被卡住折断了,而他却因为用力过猛失去了重心往前踉跄了几步。 而刺客龙也下意识的缩起那条后腿,随即转身挥出前爪将那名卫兵打飞半个庭院。 一下子损伤两名卫兵让托克的处境瞬间处于劣势,眼下还屹立在庭院中的人算上他本人也只剩下五人了 “火铳呢?火铳在谁那?”奥姆大喊。“托尔格里姆队长在哪?” 近卫军宫廷卫队没有单独的火铳兵编制,火铳兵都被安排进空骑部队与步骑部队之中——而据奥姆了解目前守卫庄园的宫廷卫队步骑军团第三分队第二小队能够参与战斗中的火铳兵最多只有两名。 奥姆看向倒在庭院里的人,在自己的位置能看到的大概有十二三人,从装束上看其中至少有八名是卫兵身份,不知道那两名火铳兵在不在其中。 战友的惨死让庭院中最后四名卫兵一时畏缩不前,而刺客龙抓住机会迅速把矛头转向托克,快跑两步从地面上跳起来意图扑倒他。 托克并没有逃跑,而是直面刺客龙提剑冲了上前,在刺客龙的利爪即将撕碎他时迅速滑铲准备翻滚到他的腹下。 但刺客龙很显然已经从方才战斗的经验中预判到了托克的动作。就在他刚刚准备滑铲的瞬间刺客龙挥动左翼将其拍飞了出去。 虽然刺客龙这个姿势不便太用力,但龙的力量还是远超人类,一下便把托克拍出去很远,本就重伤在身的托克彻底爬不起来了,生死未卜。 第170章 阿尔沃庄园(11) “火铳兵在哪!”奥姆攥紧拳头用力捶向窗台。“快让托尔格里姆速来见我。” 就在奥姆觉得外庭院即将失守时楼下终于爆发了一声火铳的咆哮——火铳兵终于来了。 奥姆立马看向刺客龙,只见铳响后他全身抖了一下,动作也僵在原地,但似乎没有遭受什么致命伤害。 奥姆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名托尔格里姆带着十二名卫兵从后门方向赶来支援,很显然他们是听到了警戒号角的声音。 队伍的最前方是两名火铳兵,其中一名火铳兵的火铳还冒着硝烟,很显然刚刚是他开的火。 不过看刺客龙的反应以及那名士兵颤抖的模样,应该是过于紧张没有瞄准就走火了,弹丸或许根本就没打中刺客龙。 “听我命令再射击!”托尔格里姆气急败坏的对走火的卫兵吼道,但刺客龙很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不会给这火铳兵重新装填的机会。 “瞄准!射击!”托尔格里姆在刺客龙扑过来前对另一名火铳兵下令,这次火铳兵瞄准的是刺客龙的头部,而且很显然命中了——奥姆能看到有几块鳞片从刺客龙的头上飞出去。 但那名刺客龙只是甩了几下头便重新面对这群增援士兵——眼见两下射击都没有解决这条龙让增援的卫兵和托尔格里姆都愣在原地。 “往他心口打,不要喵头!”奥姆大喊——龙族的头部有坚硬的骨骼与鳞片保护,而且弧度大还灵活,一般的火铳除非正好垂直命中弱点不然很难击穿龙的头骨。 但是龙族胸腔里有一个巨大的心脏,不仅肋骨的防御能力远低于头骨,而且成年龙胸腔都高度恰好便于让人类士兵的射击角度可以平射其心脏——只要弹丸能穿透龙族的心脏那这条龙必死无疑。 可惜两名火铳兵都丧失了宝贵的机会,方才的袭彻底激怒了那名刺客,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让整个胸腔都膨胀起来——这是龙族喷火前的标准动作。 “快散开!”托尔格里姆大喊,但为时已晚——他和两名躲闪不及的火铳兵还有另外几名增援的士兵们先是被龙喷出的强气流掀翻在地,而后就被炙热的龙焰包围。 烈火烧焦皮肤的剧痛让他们发出了恐怖的尖叫,一时庭院里其他幸存的卫兵也士气也大减,四散而逃。 那名刺客抓住这个机会迅速冲出庭院中的包围圈,借助惯性以及翅膀的升力一举跳到了庄园的二层中部的露台上——如此一来即使再有援兵也过来也没法包围他。 奥姆大惊失色——如果这名龙刺客冲入庄园内部凭借自己身边的兵力是拦不住他的。只见他一记甩尾把二层露台上的几名卫兵扫落楼下后便收拢翅膀开始用身侧撞击露台的大门。 那扇门并没有经过加固,仅仅是一次撞击便摇摇欲坠。 “二层所有人去守门。”奥姆叫上身边的卫兵和宫人冲向那扇门,心里祈祷着一定要来得及。 又一声撞击的闷响传来,奥姆感觉地板都在震动,那扇门估计是顶不住了。 但冲到门边后奥姆看见洛蒙德还有安格已经带着其他外朝大臣和宫人挡住大门了——他们把兵器别在门闩上,用身体拼尽全力顶住门扉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快把二位陛下带走!”洛蒙德对自己大喊,喉咙都破了音。 “没法转移,必须守住这里!”奥姆一边指挥着卫兵把一个柜子推过去一边对那群外朝大臣喊道。“快让开!” 这群外朝大臣虽有护驾的决心但是年老体弱,实际效果还不如一个柜子。 而两名卫兵刚刚放下柜子又一次撞击便袭来,巨大的冲击下柜子险些翻倒,奥姆还有其他外朝大臣立刻上前帮助卫兵一起扶住柜子。 “各位,今日陛下有难,正是你我回报王室恩情之时!”安格夺过一名卫兵的剑高呼。“愿天主能赐予你我荣耀,胜负皆在于一心!” 安格的话让周围的人大受鼓舞,纷纷搬来各种东西堵在大门,早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门居然又坚持了好一会。 “坚持住,援兵马上就到!”安格继续鼓舞大家。“为了挪威,我视死如归!” 但话音刚落左边的门扉终于不堪重负破碎断裂轰然倒下,如果不是被柜子挡住下面洛蒙德一行人就要被压住了。 “来吧!我无所畏惧,天主与我同在!”安格立即上前扶起摔倒在地的洛蒙德并稳住身边的人。“以忠君之名留传史书,世代被吟诵,虽死犹荣!” 刺客龙本以为撞开大门庄园里的人就会四散而逃,刚刚准备扒开大门的残骸一个花瓶便从门洞里扔出来,不偏不倚砸到他的鼻子上。 龙的鼻子还是比较敏感的,而且花瓶破碎后的碎片也险些刺进他的眼睛——这个突如其来的攻击起到了超出预料的效果迫使刺客龙停下攻势。 而没等刺客龙回过神来更多的东西便向他砸了过来——酒壶,盘子,花瓶甚至还有干面包。 这些东西虽然没法伤害到他,但如果那些碎片,液体或者粉尘进入眼睛或者鼻孔也是很麻烦的,刺客龙急忙退后了一步伸出翅膀挡在面前。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既然一心求死那自己就成全他们。 刺客龙深吸一口气准备对门喷火,但是就在他吸气的同时大门残骸下方的空隙中却突然闪过一道人影,不等他做出反应就滑到自己身下,随即腹部便传来一阵刺痛。 疼痛感让刺客龙顿时泄了气,很显然刚刚有一名人类滑到自己身下用战斧对自己发起了攻击——龙腹的鳞片可没有其他地方这么坚硬,刚才那一下攻击造成的疼痛从下胸一直延伸到小腹的位置,这是毫无疑问是自他进入庄园以来受的最重的伤。 好在那把战斧不足够锋利造成的伤口并不深——虽然切开了他的鳞片但还不至于把自己开膛剖腹。但若不是斧刃最后恰好被自己的鳞片卡住险些还要砍到他身为雄龙的重要部位。 刺客龙心有余悸的转过身想看看究竟是哪个不怕死的卫兵敢这样袭击自己,但却只看到一个穿着锦衣的宦官正一脸杀意的看着自己。 自己居然被一个宦官给袭击并砍伤了,刺客龙感觉怒火中烧,随即调转方向向那名宦官冲过去。 第171章 阿尔沃庄园(12) 露台没有可供躲藏的地方,但就在自己的利爪即将撕碎他时那名宦官却突然转身一跃没有丝毫犹豫的翻过露台的女墙跳下楼,自己的爪尖只是勾住了他的外衣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刺客龙没有收力而是飞跃女墙滑翔到庭院中——这座庄园的主厅是能够容纳人龙共同活动的,高度并不低,即使从二层摔下来也肯定是非死即残。 但刺客龙降落在地稳住身子后回头一看却发现那名宦官并没有摔到地上,而是抓住了墙壁上的一个突出来的石像鬼雕像荡到一处矮一些的屋顶上,随即又跳到下方的灌木中缓冲落地。 看来对方并不是个普通的宦官,刺客龙心中把对方碾碎的欲望愈发强烈。 而落地后的奥姆也顾不得落地后的疼痛迅速起身捡起一把掉落在地的剑直指刺客龙,对四周畏缩不前的卫兵大喊。 “忘了平时是怎么训练的了吗?是事后被当成懦夫被处死还是像英雄一样光荣战死你们自己选!” “我今天就要看看是头蜥蜴的贱命硬还是承蒙天主荣耀的国运硬。”奥姆将剑锋对准对刺客龙。“你过来啊!” 受到奥姆鼓舞庭院中最后几名卫兵再度从四周将刺客龙包围起来。而面对如此挑衅刺客龙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随即面对这个宦官冲了上前。 但刚刚还在挑衅自己的这个宦官看到自己真的冲过来却转身就跑,只留下几名卫兵阻拦自己。 刺客龙看了看那些包围自己的卫兵,从他们颤抖的双手和惊惧的眼神中刺客龙能看出他们在今天之前绝对没有经历过哪怕一场实战。 刺客龙不屑的冷哼一声,随即也摆出战斗姿势准备开始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而奥姆趁着这个机会跑到那两名火铳兵身边——其中直面龙焰的那名火铳兵的火铳火绳与木托部分还在冒火,他身上的木制火药瓶也在高温炙烤下爆裂,把卫兵本就面目全非的遗体炸的支离破碎。 另一名转身准备躲避的火铳兵明显是向后跑了几步才被龙焰波及——扔到一边的火铳火绳还稳稳的挂在火绳架上,而挎在身前的火药瓶虽然有几瓶在挣扎中撒了出来,但还有几瓶是依然完好无损。 奥姆捡起火铳准备把系着火药瓶的肩带从那名卫兵身上扯下来,但就在这时奥姆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只见一名卫兵被刺客龙齐腰咬在嘴里,发现自己注意到他后刺客龙挑衅的看了自己一眼,随即把嘴里的卫兵咬成两截。 那名失去下半身的卫兵并没有马上死去,拖着残躯爬行试图远离刺客龙,而刺客龙故意把他的下半身吐到他的面前,随后调转方向向奥姆冲过去。 奥姆赶紧抓住那名卫兵身上绷着弹丸盒与火药瓶的肩带用力扯下来——带子的后背部分已经烧焦了,奥姆并没有用多大力气。 但就在奥姆准备起身躲避刺客龙的攻击找机会装填弹丸时那名本该已经阵亡的卫兵却突然伸出已经烧焦的手抓住奥姆的胳膊 “救……救我……”那名火铳兵用已经没有眼皮的眼睛瞪着奥姆,焦黑的脸上已经认不出嘴唇的轮廓。 直到这时奥姆才发现这名火铳兵还活着,但现在自己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帮他,再不躲开自己也要大难临头。 奥姆抓起这名卫兵的手想要挣脱,可没想到他居然抓的这么紧,奥姆只抓下来一大把已经融化的皮肤,而他的手依然如同钳子一般卡在自己胳膊上。 奥姆只能用火铳的木托砸他的手,一下两下三下……卫兵终于松开了手,但刺客龙已经扑到眼前,一切都来不及了。 就在奥姆闭上眼睛准备接受厄运时一声陶瓷破碎的声音却突然在自己面前响起,随后便是龙族混合的咳嗽与呻吟的喊叫。 奥姆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刺客龙的头上满是香灰,有些甚至飘进了他的眼睛和鼻子里让刺客龙痛不欲生。 庄园里香炉的香料是埃吉尔亲自调制的,据说里面有对龙而言刺激性的药物,现在从刺客龙的反应来看应该是真的。 在灼痛感与窒息感的双重刺激下刺客龙停下攻势伸出双翼盖住自己的脑袋,口中不停呻吟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威风。 “都扔下去!砸死他” 那是英亚尔的声音,奥姆抬头看向主厅——只见英亚尔站在一扇窗口后喊到,随即从各个窗口中各式各样的香炉从天而降。 刺客龙只能退到远离庄园的地方,但奥姆已经发觉了异样——刺客龙虽依然把头藏在双翼下但胸腔已经隆起,这是龙族喷火的前奏。 “快离开窗口!”奥姆对英亚尔以及所有在窗边的人大喊。“他要喷火了!” 几乎就在同时刺客龙突然展开双翼抬起头对着主厅的方向喷吐出炙热的龙焰,一瞬间整面墙壁都燃起了熊熊大火,浓烟滚滚。 奥姆听见一些惨叫声从楼里传出来,很显然不是每个人都及时躲开了龙焰的攻击。 没有了楼里的支援刺客龙再度向自己靠近,奥姆立即拿上肩带与火铳撤退,一边跑一边装填火铳。 刺客龙也即刻追了上去——他想要把这个敢于挑衅自己的宦官烧成焦炭,只可惜奔跑时他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充盈肺部,那索性还是用尖牙与利齿撕碎他吧。 腹部,眼睛和鼻腔的疼痛与心中的恼怒似乎激起刺客血脉深处龙族先祖尚未摆脱野蛮时的兽性——他希望能把这个对手吃到肚子里,饮其血食其肉。 虽然龙在地面上的行动不如人类那般迅捷灵活,不过作为一条成年天龙他迈出的一步就相当于人类的好几步,很快刺客龙就冲到了距离那名宦官仅有几步远的位置距离的位置。 可是就在最后一秒奥姆却突然刹住了脚步匍匐在地,刺客龙也想赶紧停下但是脚底的鳞片与地面的石砖之间打了滑让刺客龙从奥姆身上滑过去。 有了上次的教训刺客龙不敢掉以轻心,立即猛蹬一条后腿改变方向不给奥姆攻击自己腹部的机会,但是如此剧烈的动作虽然避开了奥姆的锋芒却让刺客龙重心不稳,还好落地时他及时用翅膀撑住身体才勉强没有摔倒。 一个连男人都算不上的宦官竟敢如此戏耍一位龙族战士,还戏耍了不止一次,这真是莫大的耻辱。刺客龙咬牙切齿的转过身,但却发现那名宦官已经横下火铳瞄准了自己。 火铳黑洞洞的射口让刺客龙瞬间清醒过来,几乎是下意识侧过身用前腿与肩膀护住前胸。 而看到这个动作奥姆愈发肯定这条龙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战士——一般龙看到火铳瞄准自己只会僵在原地。 在火铳的威慑下一人一龙僵持在原地,奥姆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尝试与之交涉。 “你当过兵上过战场。”奥姆试着与刺客龙交流。“你的那些战斗招式不是普通龙做得到的。” “我是宫相奥姆。你是谁?想要干什么?有什么要求都可以给我说,没必要非得鱼死网破。” “我不会再上当的。”刺客龙怨愤的瞪着自己,似乎能从眼里喷出火来。“就是你们蒙骗了两位王上。” “你的铳里不一定有弹丸。”刺客龙也不知道方才奥姆有没有完成装填。“你不一定能杀死我,但我一定能碾碎你。” “尽管来试,咱们赌一把。”奥姆也不甘示弱。“是英勇战死还是作为懦夫被处死,我已经做出来选择。” 谈判陷入了死局,刺客龙迈开腿向奥姆冲了过去,而奥姆也压下了蛇杆。 火铳并没有打响。 刺客龙将奥姆扑倒在地,但并没有直接杀死他,而是把自己按在爪下一点点的发力。 奥姆的上半身被刺客龙卡在前爪两趾之间,透过趾缝间奥姆能从刺客龙充满戏谑的眼睛中看到他对于虐杀自己的兴趣。 奥姆对刺客龙爪子又抓又捶,但没有兵器在身即使双手已经鲜血淋漓也无法伤及龙鳞分毫。 刺客龙故意缓慢的对自己施加压力,奥姆能够听见自己的骨骼发出吱呀的响声直至爆裂,那种疼痛虽难以忍受但是肺部被压迫造成的窒息却让自己连喊都喊不出来。 剧痛与窒息下奥姆感觉天旋地转,意识逐渐模糊,手臂也不再能受大脑的控制慢慢失去了力气…… 奥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结局竟会是如此,自己的忠诚天地可鉴,但那些不得不做的事……自己能够上天堂吗? 奥姆放弃挣扎闭上眼睛等待着天主对自己的审判,但就在天国大门的圣光隐约出现在眼前的瞬间奥姆却突然感觉身上的压力消失了。 压迫的骤然消失并没有让奥姆感受到劫后余生——正相反,随着压力的消失一大股空气猛然冲进自己的肺部让自己剧烈咳嗽起来,而内伤造成的出血也随着咳嗽吐出来,血液与空气碰撞险些把奥姆呛住。 不过这一下也让奥姆重新清醒过来,挣扎着爬起来后奥姆看见一名龙族宫廷卫兵正和那名刺客龙扭打在一起,很显然这名卫兵龙是自刺客龙的后面从天而降对他发起了突袭,成功把刺客龙按在了身下。 刺客龙想要挣扎起身,但卫兵龙将整个身体压在他的背后,卷起尾巴缠住刺客龙的尾部,用两条后爪死死踩住刺客龙的翅膀,伸出两只翼爪撑在地上稳住前半身的重心,并把刺客龙的两只头角抓在前爪中控制住他的头部。 “别杀他……把他控制住就行。”奥姆一边摇摇晃晃的远离扭打在一起的两条龙一边强忍住身上的剧痛对卫兵龙下令。 但是那名卫兵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抓住刺客龙的两只头角把他的头向上抬起——这很显然是准备要扭断他的脖子。 “快停下来!”奥姆使出全身力气捡起地上的火铳对准了那名卫兵。“不然……罪同此贼!” 卫兵龙也不知道火铳里没有弹丸,恶狠狠的看了自己一眼,又打量了一下那杆火铳,极不情愿的将刺客龙的头重新按回地面。 这时四面八方的援军也终于赶来,一拥而上捆住了刺客龙的翅膀,铐住了他的四肢与尾巴,给他带上了嘴笼后将他押送牢房。 奥姆终于松了口气,但刚一放松就再也撑不住了,一大口鲜血冲出口鼻,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自己的意识也随即步入一片黑暗之中…… 等到奥姆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了,苏醒过来后的奥姆第一时间询问国王与王后二位陛下的情况,最终他得到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阿萨王后终于生产了,确实是一位健康的王子。 坏消息是泰特国王受到惊吓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在前一晚驾崩了。 第172章 白浪堡(1) 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虔诚,诚信,公正 ——骑士教条 ————————————————————— 正午刚过,冰岛哈夫纳菲厄泽的上空一条淡青色的海龙载着一名人类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悄无声息的滑翔于空中,向海边那座巨大的城堡飞去。 这一人一龙正是罗德马尔.西居尔伯爵与他的勋号战龙沃尔加,他们不久前从冰岛首府雷克雅未克出发,经过五分之一蜡钟1的时间来到这里。 在今天之前忙于政务的罗德马尔伯爵已经有快一年没有飞行过了,直到快要抵达目的地他才再度适应空中凛冽的寒风与龙颈后的颠簸,开始试着重拾曾经翱翔蓝天睥睨众生时的那种乐趣。 罗德马尔伯爵还记得第一次骑上沃尔加从空中俯瞰这片土地时的震撼——寒冷洁白的冰雪与炙热赤红的熔岩在这片土地上交融碰创,刺鼻的硫磺与宜人的海风在空气中弥漫交织,似乎世界上的两个极端在这片土地上找到了和平共处的方式。 现在想来,这一切似乎都在冥冥之中暗示着获得这片土地家族既能够享受上帝的祝福但同时也要承受撒旦的诅咒,风险与机遇就像冰与火一般在这片土地上并存。 这里先后曾被炽翼帝国,法兰克-怒斯里亚联合帝国与挪威王国纳入版图之中,不过由于位置偏僻且土地贫瘠以至于直到文兰与欧陆的贸易航线常态化之前这里一直被视为荒蛮之地,各个政权对这里基本上都是统而不治的状态。 这种情况造成冰岛内部无论人类还是龙族的情况都变得十分复杂,很难出现一个足够强大的本土世家力压群雄。而在文兰与欧陆的贸易常态化后往来的商船虽然给那片土地带来了从前不可想象的财富,但同时也引来了更多的外部势力,仅仅靠本土力量没有任何家族能够长时间独占这里。 自己祖先虽然通过八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成功打击了其他冰岛豪族,使不少家族从此一蹶不振,但最终没有达成统一北海的目的,自然也没法废黜冰岛大公带领北海独立。倒是北方的哈雷克家族趁势统一了雾缘西部成立了所谓的北海伯国,并逐渐把东雾缘变成了实际上的附庸成为北方霸主。 反观冰岛这么多年过去那些在战争中幸存的世家与新兴的豪族逐渐恢复与兴起,毫无疑问西居尔家族成为了他们共同的对手,在冰岛的地位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变得岌岌可危。 西居尔家族可不像大公家族那样有东陆这样的强大后台保底,失势对于家族而言就意味着灭亡。 好在上帝还没有抛弃西居尔家族——就在差不多一个月前北海秋猎马上就要举行时东陆突然传来泰特国王驾崩的消息,不久后自己安插在东陆的眼线也送来消息确定新国王只是一个不满一岁的婴儿,并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挪威当下暗流涌动,一片山雨欲来的情景。 据说王子的降世与泰特的离世就在同一天,而且当天还发生了暴徒冲击王宫的恶性事件。现在的挪威不仅人人自危,而且似乎还有某种力量在引导舆论,对新王的血统发出质疑。 反正东陆越乱对自己越有利,这次估计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以及各方讨论,在半个多月前自己以冰岛大公韦塞特.哈拉尔的名义向北方送去了一封密信,希望北海三方能够来到哈夫纳菲厄泽进行一场秘密会谈。 在这一敏感时期举行秘会想必北方不会不知道自己的所想——自己希望北海三方趁着挪威龙王年长国王年幼的时机脱离东陆独立出来。 虽然不知道北方对自己这一举动有何感想,但是最终他们还是向自己这个宿敌派来了使团,很显然那边对于东陆的这次权力更迭他们也有所想法。 会谈从五天前就已经开始了,最初自己把谈判的任务交给了欧陆派过来的奥克利多修士与自己的儿子兼继承人冈劳格,自己则留在雷克雅未克坐镇以防秘密会谈的事败露发生意外情况。 但是这几天从会场送到自己面前的报告显示谈判已经陷入僵局,最终北方的使团坚持不见到自己本人不继续谈判的态度,自己才不得不从雷克雅未克赶过来亲自主持这次谈判。 守护城堡的卫队很快发现了罗德马尔与沃尔加的身影,并派出了一对龙骑兵前去确认他们的身份,随后将他们引导到了龙塔上降落。 重新回到地面的罗德马尔伯爵试图像以前一样直接从项鞍上跳下来,但落地的一瞬间腿部却没能发出足够的力量支撑身体,以至于自己一下子跪倒在地,左边的膝盖狠狠磕在地上,若不是自己及时伸出手臂险些还要与地面来上一个亲密接触。 等候在龙塔上的仆役见状想要上前帮忙,但罗德马尔制止住了他们自己站了起来——看来这段时间自己松懈飞行训练还是有不小的代价的。 左膝盖的疼痛让罗德马尔不禁感慨自己的年纪真的大了,自己马上就要五十五岁了,估计再过几年自己就要彻底与天空告别了。 罗德马尔把沉重的龙鞍腰带与飞行皮草脱下来交给身旁的仆役,一边揉搓着膝盖一边在龙塔上居高临下观察着城堡中的情况。 这座城堡名叫白浪堡,也是西居尔家族的家堡,不过身为家主的自己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回来过了。 白浪堡曾经是冰岛大公的一处海湾要塞,自己的祖先最开始也只是冰岛大公的城堡伯爵。而随着冰岛大公逐渐被自己的家族架空这座城堡与所属的领地也彻底到了西居尔家族的名下。 在西居尔家族如日中天的黄金年代自己的祖辈对这座城堡进行过一番大修与扩建,其壮观程度一度超过了冰岛大公的水晶宫,数不清的狩猎,演习和宴会在这片举行。哈夫纳菲厄泽也逐渐从一片小村庄变成一座伟大的港口城市,世间一度流传只知哈夫纳菲厄泽而不知雷克雅未克的传说。 第173章 白浪堡(2) 那时西居尔家族与在百年前与自己家族立下世袭同盟誓言的龙族温泉氏族团结一心在冰岛建立起说一不二的威严,他们的船队独霸北海,航行于文兰与欧陆的船只中有一半都属于他们所有——焰硝、硫磺、木材、矿石、鱼油、鱼干、鲸脂、黄油、羊毛以及奴隶等商品在悬挂西居尔家族与温泉氏族联合旗帜的舰船中往来于文兰与欧陆,为冰岛积累下来巨量的财富。 在家族最为鼎盛的那几年西起安提利亚(波多黎各)东至君士坦丁堡都能见到他们的舰船,他们家族的大名也随着那些船队传遍大半个世界。 可惜那些辉煌已经是过眼烟云——现在的西居尔家族已经无力养护如此庞大的城堡,许多地方因为年久失修日益荒废,更雪上加霜的是二十多年前一场大火又烧毁了城堡的西区,其昂贵的修复代价让西居尔家族无力负担,直到今日那里还是一片废墟,以至于现如今这座城堡能正常运作的地方只有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二。 罗德马尔仔细打量着城堡的每一处厅堂与塔楼——几年不见城堡变得更加破败,尘埃与苔藓占领了屋顶,裂隙与藤蔓侵入了墙壁,瓦砾与野草征服了路面。再这样下去估计再过几代人的时间这栋城堡就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了。 罗德马尔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家都认为被架空的大公家族很危险与屈辱,殊不知一直架着他们的西居尔家族也不会轻松,稍不小心就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好些了吗?”罗德马尔身后的沃尔加催促道。“好些了就快下去吧。” 沃尔加是温泉氏族宗族族长雷克斯的第五的儿子,曾经在自己父亲在位哈夫纳菲厄泽伯爵时其与另外几名兄长一同被授予战龙头衔,十七年前他与自己一同被授予驭空者勋号,正式成为自己的勋号座龙。 驭空者传统是在法兰克-怒斯里亚联合帝国的大共治时期逐渐规范下来的。在骑士与战龙被授予驭空者勋号时会立下誓言将自己的勋号骑士或勋号座龙视为超越血缘的神圣兄弟,但随着龙骑士精神随着法兰克-怒斯里亚联合帝国的分崩离析而崩坏这个所谓的誓言也单纯成了一个形式。 自己与沃尔加的结合是在双方父辈的安排下强制执行的,双方的性格并不合拍,虽说自己他与他经相处了二十多年了但关系只能说是不冷不淡,神圣兄弟是绝对算不上的,双方都只是把对方单纯的当作合作对象而已。 “我们下去吧。”罗德马尔也不想在塔顶上耽误太长时间。“让我们会会那群北方的家伙。” 罗德马尔最后俯望了一眼这座见证了西居尔家族兴与衰的城堡,今天它又要再度见证家族的一个历史性时刻——无论是复兴还是覆灭,西居尔家族的命运将在几轮日月交替之间被决定。 罗德马尔与沃尔加沿着龙塔的螺旋楼梯下到庭院中——自己的儿子冈劳格早已经等候在这里,而他的身后还有一位身着天主教教袍留着圣彼得发型的僧侣,很显然他就是枢机主教坎迪都斯的秘书奥克利多修士。 “父亲。”冈劳格走到自己面前。“这个时候还劳烦父亲您亲自过来,实在是我的失职,我又让父亲失望了。” 冈劳格低下头向自己道歉,言语里惭愧中还夹杂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庆幸,看来这几天的会谈已经把他消耗的筋疲力尽了。 冈劳格是自己的继承人但却不是自己的长子——他的大哥没有活到成年就夭折了,二哥在几年前离世且没有留下男性后代,于是他便成为了自己仅剩的继承人。 在自己的所有后代中冈劳格是最孝顺与忠诚的,他不仅恪守骑士精神在冰岛内外赢得了很高的声誉,也曾为整日陷入勾心斗角无法自拔中自己带来了难得天伦之乐。 不仅如此冈劳格的长相简直与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都有着一头浓密的棕黄色头发和青绿色的眼眸,颧骨高而下垂,身材高大健硕犹如巨人一般。 只可惜冈劳格虽说是一位令人羡慕的儿子以及一位模范骑士,但他却没有遗传自己的政治头脑——冈劳格的性格让他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继承者,在尔虞我诈的政治战场上,他就像长不大的孩童一样幼稚。 “我相信你尽力了。”罗德马尔轻拍冈劳格的肩膀安慰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话虽这么说,但自从离开雷克雅未克后罗德马尔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他怎么会不明白现在针对自己的阴谋就如同洞穴中的蝙蝠一样多。 在以前温泉氏族还能与自己家族配合把控政局,但在自己爷爷在位哈夫纳菲厄泽伯爵时温泉氏族内部却发生了分裂,在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过后温泉氏族失去了一些重要家族成员与盟友一分为二,再没有了以往的权威难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对手。 也就是说如今只有自己留在雷克雅未克监督在冰岛大公身边时才能勉强维持对冰岛的掌控,一旦离开后果不堪设想。 可事到如今自己别无选择,就算自己一直留在雷克雅未克也只能震镇的了一时镇不了一世——自己必须说服雾缘与自己一起脱离东陆独立,彻底将哈雷克家族在冰岛的分支取而代之,让西居尔家族成为冰岛的法理统治家族。 好在这里离雷克雅未克不算远,自己安排雷克斯还有嫁给韦塞特大公的女儿安甘蒂尔联手短时间应该还是能镇住局面的。就算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如今正值壮年的沃尔加在最近风和日丽的天气载上自己飞回去也应该能来得及……希望吧。 第174章 白浪堡(3) “阁下。”奥克利多修士也来到自己面前用流利的冰岛语向自己抱怨说:“您可算来了,那些北方的家伙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贪婪狡猾,完全没有敬畏与虔诚之心。” 罗德马尔知道奥克利多修士的意思——自己在哈夫纳菲厄泽与雷克雅未克之间训练了一批信鸽,这几天自己虽然没有到场但一直在通过书写了解谈判的进程。 之前自己向靖州提出的条件是他们支持自己脱离东陆的计划,并且签订和平条约往后二十年时间双方互不攻伐,共同对抗来自东陆任何可能出现的攻势。而冰岛从此向靖州开放所有港口与贸易站,并且把豪斯川迪尔半岛割让给靖州。 这个条件绝对算得上有诚意了,可靖州那边却得寸进尺要求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把割让地带扩展到整个西峡湾,而且要求在脱离东陆后北海三方成立一个联盟议会,共同商讨内部政策与对外事宜。 这两个要求自己肯定是不能答应的,自己之所以愿意割让豪斯川迪尔半岛出去是因为那里早就已经被靖州实际占领与控制,与其说割让不如说是放弃对这里的宣称和反攻这里的打算,毕竟现在靖州为了防御自己的反扑还要在这驻扎不少军队,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而西峡湾虽然是冰岛最为贫瘠的地带但同时也是冰岛核心地带与雾缘之间最后的屏障,是反攻北方以及阻挡雾缘军队南下的最后根据地,一旦把这里割让出去冰岛将失去北方所有的缓冲地,雾缘军就能长驱直入进犯冰岛的核心地带。 至于所谓的联盟议会如果真的成立的话无疑是北海三方共同加入,现在东西雾缘已经实际上成为由靖州主导的一体,在联盟议会中冰岛肯定会处于劣势,谁知道靖州会不会暗中策反其他冰岛世家推翻西居尔家族呢。 西居尔家族跟靖州打了几百年的交道,深知这些北方邻居的胃口是填不满的,这次他们敢如此提高要求想必是觉得西居尔家族已经衰落能够让他们趁火打劫。那自己就要让他们明白西居尔家族目前仍有一战之力,至少能跟他们鱼死网破。 合作则两利,对抗则两害,自己要让靖州明白这个道理。 “我也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但这就是政治。”罗德马尔对奥克利多说。“如果你想要把天主的荣光传到这片土地上,那就必须让他们敞开大门,无论是用什么办法或手段。” “只有北海三邦一起脱离东陆独立教皇陛下才能号召十字军来支援你们。”奥克利多说。“我会在谈判中尽力配合阁下,但那些北方的野蛮人远比想象中狡猾,阁下一定要小心。” 罗德马尔在心中暗想自己的家族已经和他们打了百余年的交道,这种事还需要他来提醒吗——看来欧陆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并没有真的把冰岛从愚昧的野蛮人中划分出来。 一直以来在欧陆人和龙看来北海三方之间都没有什么区别,无非都是一群盘踞在世界边缘的野蛮人和野蛮龙罢了。 不过自己也不必对此耿耿于怀,只要能借助其力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些偏见又算的了什么呢。 从自己爷爷那一辈西居尔家族便皈依了天主教,不过冰岛毕竟还是挪威名义上的土地,挪威的国教是东正教,那些天主教传教士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在这里传教,故而冰岛至今依然不属于欧陆基督联盟的成员。 在此之前西居尔家族也不止一次向欧陆寻求过援助,但从来都是不了了之。这次罗马教廷之所以一改以往莫宁两可的态度愿意与自己合作自然也不是被自己的虔诚所打动——欧陆天主教徒一方面是想趁着挪威本土王位更替的机会控制这个与文兰贸易的中转站,另一方面是想借此打击挪威这个异端王国,逼迫他们撤销“不合法”的奥斯陆牧首区。 那些高级圣职人员手上拿的是圣经脑子里盘算的却是生意经——不过既然双方各有所图,那相互利用又何乐而不为呢。 罗德马尔领着沃尔加,奥克利多还有冈劳格走进谈判会场——这场谈判的场地被设置在城堡的圆桌厅,顾名思义这里有一张巨大的圆桌可供使用,在这里谈判一方面能够提醒北方使团北海三方的地位应该是平等而不分高低贵贱,另一方面这里也是目前城堡中保养状况最好的会客场所。 眼下东靖与西靖的使者早已经落座其位准备就绪——见到自己出现在眼前他们犹如见到异类一样打量着自己,警惕中带着敌视,敌视中似乎又带着一丝好奇——毕竟这些北方的家伙一直都把自己视为对手,但是绝大多数终其一生都没有见过自己,包括今天之前的这些使者们。 罗德马尔也同样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每一位参与会谈的使者——这些北方的家伙毫无疑问在冰岛安插了不少眼线,但自己又怎么不会在北方同样安排眼线呢——结合这几天送到自己面前的书信这几位使者的身份自己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西靖使团席位上那位身材瘦高,头戴北方梯形长翼帽,身披深青色棉布长袍,腰系黑色海豹皮腰带且有着典型弗格人面孔的人类无疑是西靖副使雷菲尔;而他身边那条墨绿鳞甲海蓝眼睛,弯曲延伸的头角上架着长翅硬革冠,背后披着浅青色杂花罩袍,四肢与尾巴粗壮且翅膀大于一般同族的海龙肯定是西靖正使武同甫。 其中武同甫的身份虽是正使但他在北方官秩中却是低阶武官,而身为副使的雷菲尔虽然不属于正式官员但却是当今靖州人类君主西古德次子吉尔菲身边的谋士——很显然他才是北方使团中最重要的代表,也是自己需要攻克的主要对象。 而东靖的两位使者无论是其身份履历还是外貌长相都没有什么特点,不过这也不重要,反正东靖已经实质上成为了西靖的附庸,自己不需要和他们谈,只要和武同甫与雷菲尔谈判就可以了。 第175章 白浪堡(4) 在罗德马尔与身后一行人与龙各自来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后今天的谈判便正式开始。罗德马尔先是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的对北方使团说:“我为什么在这时候把各位阁下请过来想必你们已经明白了,各位有什么顾虑和问题现在都可以提出来。” “顾虑和问题得是我们考虑与你们合作的时候才需要讨论的。”雷菲尔用弗格语回应说。“这种背叛王室的事情,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为那些蝇头小利与你们同流合污? “还有你请过来的那个神棍。”雷菲尔看向奥克利多。“你听着,在你们得到二圣恩准之前,任何踏上靖州的传教士都会被逮捕下狱,任何十字军的舰船敢靠近北海都会被击沉!” 奥克利多虽然不会说弗格语但是能够听懂,因此也不需要额外进行翻译。在听到雷菲尔的挑衅后奥克利多不甘示弱,立刻与他针锋相对。 “传教士传播的是上帝的福音,拒绝他们是你们自己无知的损失。而十字军维护的是光荣的信仰,他们不会随意开战,但战事一起势不可挡。”奥克利多反驳道。“不要再固执己见把你们的国度禁锢在文明世界之外了。”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奥克利多知道雷菲尔他们不会说冰岛语但是能听懂,因此他可以用冰岛语大胆的发挥自己的演讲天赋而不用担心词不达意。 “现如今上帝的军队已经在东方收复了圣地耶路撒冷,在南方驱逐伊比利亚的残敌。传教士们也远渡重洋把上帝之光传播到了西方的新大陆,世界信仰之统一大势不可阻挡!你我将一同鉴证!” 说到这奥克利多情不自禁的站起来,用他那极具感染力的声音继续游说北方使团。 “除了穷途末路的异教徒那些迷途不返的异端同样是信仰之敌——现在东北方的挪威还在倒行逆施破坏东西方教会的弥合,如果你们愿意配合将挪威封锁在挪威海内就能有效打击包括其王京奥斯陆在内的西陆经济,那时候罗马方面就可以对挪威施压逼迫他们撤销奥斯陆牧首区,从而推动世界信仰统一大业。” 奥克利多说着模仿耶稣的模样展开双臂,似乎希望北方使团的成员能够像迷途归来的羔羊一样投入他的怀抱。 “在此之前你们可能不相信我所说的承诺,今天在罗德马尔阁下的面前我再次向你们保证——如果你们愿意皈依,教廷会给予你们一定的宗教与文化豁免权。如果挪威对你们发起战争,教皇会出面调停并派遣十字军进行保护。你们会成为基督世界的一份子,成为我们神圣同盟的一员。” 奥克利多觉得自己恩威并施的演说足够动人,祈祷着雷菲尔与武同甫能够像自己在欧陆演讲时面对的那些人一样被自己感动从而洗心革面弃暗投明。 但等待他的只有一阵尴尬的沉默,房间中安静到奥克利多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雷菲尔的几声冷笑,他那刺耳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北方的所有参会的使团成员都大笑起来。 “好,说的好。”雷菲尔拍手鼓掌,其他北方使者也跟着起哄,他们似乎把会场当成了戏院,把方才自己的演说当成了一出好戏。 奥克利多气的脸色发红眼冒金星,想要出言反驳却被掌声与笑声压过,直到雷菲尔用一声轻咳控制住局面,房间才又渐渐恢复安静。 “你口才不错,你们教会只让你做个秘书真是有眼不识珠。”雷菲尔说。“但我就不明白,你们和挪威还有东罗马都是信一个神的,怎么就非得争个你死我活?” “那是因为他们曲解了神圣的教义。我们与挪威的冲突与和异教徒的冲突不一样,我们并不希望消灭他们,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弃暗投明重回正轨。”奥克利多耐着性子解释说。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现在我要是找一个挪威传教士过来他也能义正言辞的说上一堆。”奥克利多的解释很显然不能说服雷菲尔。 “你说挪威教会曲解教义,那些有的没的我不清楚,反正据我所知东方教会与你们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更原意接纳龙族。”说到这雷菲尔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我只想替龙族的同胞问一句,你所说的那个世界统一信仰中,有龙族的位置吗?” 雷菲尔的话激起了会场上大部分龙族成员对奥克利多的敌视,看着一双双野兽一般的龙眼满怀恶意的瞪着自己奥克利多只感觉双腿一阵发软,随即瘫坐到椅子上。 其实雷菲尔指责罗马教廷排斥龙族实在是误会了,实际上在欧陆发生的人龙种族冲突很多时候都是由教廷派人过去出面调解的——罗马教廷完全没有理由不希望把龙族吸收到信仰体系之中——这样一个强大的物种如果能皈依上帝无论是对教廷的实力,正统性还是话语权都会是很大的提升。 但欧陆本土的龙族势力极其复杂,没有任何一个龙族氏族能够占据绝对的优势,一些中小世俗封建主甚至会恶意挑拨两族关系使之相互屠戮从而达到自己的一些目的。而作为欧陆宗教与世俗联系者的罗马教廷无奈也只能对龙族在明面上保持莫宁两可的态度充当一个和事佬,有时候还要两面受气。 自己作为教廷直属神职人员自然也要参与到欧陆各种政治宗教活动中,其中就包括调和人龙矛盾——虽说绝大部分时候冲突双方还是愿意明里给教廷一个面子的,但哪怕一次意外就能成为许多人一辈子的噩梦。 会场上这些充满敌意龙眼让奥克利多心有余悸——他还记得十五年前发生在波西米亚布拉格的那一场屠杀,当时那里的人类与龙族再度爆发种族冲突,教廷派包括自己在内的一众代表团前去调解,结果谈判失败与会的人类与龙族在会场上大打出手,很快战斗就变成了一场龙族对人类的单方面的血腥屠杀。 虽说教会人员不是那些龙族暴徒屠杀的目标,但已经杀红眼的他们自然不会仔细确认眼前每个人类的身份。混乱中连布拉格主教都被踩死,自己从窗户跳了出去才逃过一死,代价则是直到今天自己的左手都不利索。 从此之后自己是绝不会再参与这样的调解行动了,这次自己愿意来到冰岛也是因为枢机大人向自己保证这次出访只是国与国之间的外交任务,不存在人龙之间的冲突。 奥克利多用眼神向罗德马尔求助,希望他能够出手缓和会场的气氛 第176章 白浪堡(5) 但罗德马尔却攥紧拳示意奥克利多再坚持一下——他明白虽然雷菲尔恶意把欧陆与北海的宗教文化差异故意上升到了人类与龙族的种族矛盾层面但还不至于到失控的程度。不过如果奥克利多不亲自解释清楚这件事接下来的谈判将对冰岛很不利。 事实上如果不是现在急需外部力量介入北海他同样不想和那些欧陆的家伙扯上什么联系——自己早就提醒过奥克利多有许多欧陆人与龙来到西靖定居,甚至有一部分还做了官,他们并不像欧陆想象中那样闭塞,但很显然他并没有把之前自己的劝告听进去,依然把雷菲尔他们当成愚昧无知的落伍者。 罗马方面选择派他过来说明他确实也有一定的本事,但很显然比起政治会谈他更擅长经辩——一直以来他都在强调欧陆为什么要与挪威对抗,似乎认为只要让雷菲尔他们认为欧陆是正义的一方他们就会加入天主教的联盟中。根本意识不到雷菲尔他们在乎的根本不是那些堂而皇之的理由,他们在乎的是北海凭什么要与欧陆统一战线,如果同意有什么好处,如果拒绝有什么损失,只有在权衡利弊后他们才会最终给出答复。 而北方使团中的雷菲尔对这种场合的把控能力则没的说,奥克利多本来用罗马教廷与十字军的成就说明与之对抗的敌人只有失败的下场,而与之合作者就能获得繁荣与和平,这本来也是一种恩威并施的谈判手段,但雷菲尔却避其锋芒,不正面反驳奥克利多所说的那些成就,而是去强调挪威教会与罗马教会最大的区别——那就是对龙族宗教权利的接纳程度,成功挑起了会场上的种族矛盾压制住了奥克利多的气势。 不过让自己看不透的是雷菲尔似乎并不急着把谈判引入正题,从几天前他们提出那些要求后基本上都是在和奥克利多还有冈劳格不急不躁的东拉西扯,即使自己出席也没有改变这个现象,甚至他们还主动把谈判的方向引到各种无关紧要的方面去。 无论如何靖州派他们来冰岛参与自己的秘密会谈说明那边肯定是有些想法的,自己必须要知道靖州那边的想法才有可能在接下来的谈判中争取到更多优势。 既然雷菲尔不急着与自己谈判那自己不妨再观察一下他们,也只好再委屈奥克利多一阵子了。 “龙族自然是神圣信仰的一部分。最终教会一定会让龙族获得与人类一样的平等地位。”奥克利多尽可能压制住内心的恐惧继续辩解,但很显然他已经乱了分寸只能被动的跟着雷菲尔的节奏。 “只是这个过程应该循序渐进的慢慢进行,而不是像挪威那样在盟友被异教徒入侵之际趁火打劫创建所谓的新牧首区,试图脱离主流信仰肆意篡改经典教义,这样只可能会适得其反。” 奥克利多心里明白东西方教会尤其是挪威教会对龙族态度的区别并非是单纯的宗教信仰问题,三者的教义与经典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他们之所以更愿意接纳龙族是因为其信仰所处的挪威王国与东罗马帝国已经实现了人类与龙族方面的中央集权与稳定继承,因此更有实力与动机解决龙族在宗教上的遗留问题,希望通过统一龙族内部以及龙族与人类之间的信仰进一步维护政权稳定。 单就这方面来看,东方教会尤其是挪威教会确实要比欧陆先进——但是统一龙族与人类信仰的事业绝对不能让他们来完成,否则东西方教会之间的裂痕会越来越大,一旦双方步入分庭抗礼的局面,基督世界信仰再统一的希望会更加渺茫。 可惜这些基督世界的内幕自己不能告知雷菲尔他们——自己只能尽可能的让他们相信未来的世界是天主信仰的天下,相信西方教会有解决人龙问题的决心,相信早日皈依正途就能早日得到上帝的救赎以及基督联盟的援助。 “你们这个循序渐进有点长啊,得有几百年了吧。”对于奥克利多给出的理由雷菲尔显然不甚满意。“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欧陆的情况吗?直到今天你们的土地上人类与龙族还时常爆发种族冲突,而在你们看来离经叛道的挪威那里的人类与龙族很久之前就已经能够和平交流安居乐业了。” “如果分崩离析纷争不断是正途,而安居乐业和平稳定是迷途,那我想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你们曲解了上帝的旨意,另一种就是你们信奉的上帝是个糊涂神。” “武参军。”雷菲尔不给奥克利多辩解的机会立马看向武同甫。“你说呢?” “你现在站在龙族文明的发祥地上怂恿着我们在政治与信仰上背叛正途离经叛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愚蠢还是邪恶。”武同甫接过雷菲尔的攻势继续说道。“按道理说你在这里妖言惑众应当受到严惩,但是念在你是罗德马尔伯爵请到北海的宾客的份上我会尽基本的宾主之礼。” “可以说你们的信仰与文化充满了虚伪与欺诈,我们龙族用生命与力量为你们进行圣战,让你们的军队在东方与南方的战场上取得如此成就,可你们到头来却不愿意给我们名分与荣誉,我为那些战死在异乡的同族感到不值,为你们感到羞愧。” “而且既想要让你们神的荣光传遍世界,却又对信仰同一个神明的挪威创立新牧首区的事耿耿于怀不惜兵戎相见。对于这样一个知行不一的信仰,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会信守承诺呢?” “就算你们愿意信守承诺,请问你们的教皇又有多大的把握执行这个承诺呢?你凭什么认为挪威会接受罗马方面的调停?如果真的开战,又请问教皇有多少军队呢?” “教皇可以号召基督同盟中的世俗君主参与圣战。”冈劳格实在看不下去靖州使团咄咄逼人的态度站出来声援奥克利多。“那些军队属于上帝,而只有教皇能把他们号召起来保护上帝的信徒。 “当然,那些误入歧途的信徒除外。”已经被辩驳的有些经验的冈劳格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第177章 白浪堡(6) “也就是说其实你们教皇也没有把握。”果不其然雷菲尔接过武同甫的问题轻松化解了冈劳格的辩驳。“一个连调兵遣将都不能自主的领袖,怎么能让我们信服。” “英格兰的国王已经响应了教皇的号召,他将和英格兰龙王一起与你们结为同盟共同封锁挪威。”冈劳格急忙解释说。“至于最后这个同盟能不能建立该我们做的我们已经尽力完成了,接下来要看你们的态度。” 听到儿子的话后罗德马尔只感觉无可奈何,自己曾经告诉过他不要把谈判的筹码一下子全部亮出来,然后仅仅五天过去北方使团就知道了自己的全部底牌。自己也告诉过他不要把十字军的具体情况轻易摆上谈判桌,但很显然隐藏想法不是他擅长的事。 “英格兰的国王和龙王?不好意思跟他们不熟。”雷菲尔挑衅的笑了笑。“我问你,你会让与你们不熟悉的军队进驻你们的土地吗?兵过如梳匪过如篦,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打着你们上帝的旗号拥兵自重,烧杀抢掠。想必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时候就算是教皇也无力制止吧。” 冈劳格无言以对,在自己的兄长还没有离世时自己曾经作为侍从在欧陆参加过很多次战斗,亲眼目睹过军队通过村庄与城市后造成的惨状——除了那些出身低微的兵士外,甚至不少骑士也会参与到劫掠之中。 而在自己受封骑士后仅仅是因为遵守了骑士的基本原则就已经被尊为模范骑士。可想而知真正的骑士精神只是存在于那些修士写成的书籍中。 自己本来打算通过参与东征继续提高知名度以重新整顿骑士群体中的风气,但就在这时哈夫纳菲厄泽伯爵的继承权却意外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自己并不想坐在幽暗的城堡中勾心斗角,但父命难违,而且身为西居尔家族的一员自己也确实要为家族的延续负责。 “奥克利多修士,你回去告诉教皇。”雷菲尔不再理会冈劳格将视线重新转到奥克利多身上。“欧陆的那一套在这不好使,北海有北海的规矩,他老人家想过来就要学会入乡随俗。” 奥克利多与冈劳格还想再进行辩解,但几次开口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而看着他们焦头烂额的样子罗德马尔明白再让他们进行谈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便准备接手谈判工作将谈判引入正轨。 “东西方教会的矛盾不是我们管得了的,也不是我们需要管的。”罗德马尔说。“但是东陆和我们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得不处理的地步了。”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不相信冰岛,但想必挪威这些年来对北海的所作所为你们不会不清楚——泰特国王在位的十年里向这里派了六次税官提高了四次贡赋要求,这是无疑是想逼反我们将我们连根拔起。” “幸好上帝没有给泰特足够的时间,现在东陆国王年幼龙王年迈,这是我们最后脱离东陆魔爪的最后一机会。”罗德马尔看向雷菲尔。“我们虽然有积怨在身,但都有守护这片土地的决心与勇气,是时候摒弃前嫌一致对外了。” “谁是外还说不定呢。”雷菲尔的冷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靖州与南瀛是天生的宿敌,与你们结盟只会产生更多的冲突——始高元年,你们大肆进犯靖州,将半个雾缘付之一炬。始高十年,你们反悔和约围攻高峡关;文高二年,冲突再起,掠夺我人口龙丁千余。文明三年,爆发海拉湾海战再夺高峡关。还有襄明元年、襄桓七年、襄桓十四年,旧历二年等等,无一不是生灵涂炭,直到今圣元年你们还试图通过支援西部的叛乱来颠覆我们。 “而且我说的这些还只是大规模的会战,小规模的战斗与劫掠更是不计其数,现在你们西居尔家族风光不再想要和谈,你不觉得有点晚了吗?” 雷菲尔这些话完全没有道理,从海拉湾海战过后冰岛就没再侵犯过雾缘本土了,倒是他们一直在向冰岛发出挑衅,冰岛只是在守护和收复原本就是属于自己的土地。 不过现在并不是讲道理的时候,自己必须见招拆招,想办法转守为攻。 “我们之间的矛盾无论如何也只是北海内部的矛盾——北海作为文兰与欧陆的中转站,对这里虎视眈眈的可不止东陆。”罗德马尔巧妙的转移了话题。“希望你们明白,无论是否心甘情愿,北海三方已经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如果冰岛沦陷,那无论是谁重新占据这里下一步的目标无疑是你们。” 雷菲尔第一次在会场上陷入沉默,很显然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既然你说北海三方是唇亡齿寒的关系,那攘外必先安内。在北海一致对外前我们必须先处理好我们之间的内部矛盾。”经过短暂的思考后雷菲尔也转变了谈判思路。“我们的要求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割让西峡湾的土地,并且成立一个联盟议会,共同商讨内部政策与对外事宜。” “这个要求我们没法答应,但是我可以把豪斯川迪尔半岛割让给靖州,并且向靖州开放所有由我们控制的港口和贸易站。”罗德马尔重申了一遍自己能够接受的条件。“另外如果我没记错,你们的世孙还没有大婚,而我的长孙女雷娜特正好与他年纪相仿,想必这会是一个缓和北海南北冲突的好机会。” “父亲!”冈劳格听到要把自己的侄女嫁到北海立马站了起来,差点撞翻身后的椅子。 “如果二哥知道你要把他的女儿嫁到北方他会怎么想!”冈劳格痛心疾首的说,那副模样要不是他强调了二哥的身份估计绝大多数人都会以为他才是雷娜特的父亲。 “坐下!”罗德马尔呵斥道。“现在不是你说话的时候。” 但这次冈劳格却没有服从自己,只见他怒视着雷菲尔他们,似乎想要用眼神将他们驱逐出这片土地。 “西居尔家族的复兴不需要与这些不知荣誉为何物的家伙同流合污,他如此亵渎上帝自会降罪于他们。” “我们应该立即宣布皈依,投入文明世界的怀抱。”冈劳格转向奥克利多修士。“让上帝的荣光庇护我们的家族,让基督同盟的军队守护我们的土地才是正途。” 冈劳格期望奥克利多修士能够像自己声援他一样站出来支持自己,但奥克利多却心虚的转过头,沉默以对。 会场上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两靖的使者们并没有被冈劳格的言论激怒。正相反,他们都在饶有兴趣的欣赏这场闹剧。 第178章 白浪堡(7) 罗德马尔失望的看向儿子,无论是心性还是头脑他都不如自己,曾经训练他的骑士埃尔宾就说过冈劳格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贵族荣誉骑士但注定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可是偏偏他却成了自己唯一的继承人。 从继承权落到他的的头上后自己一直试图通过言传身教改变他,但很显然收效甚微。这次自己也本想让他在身边看看自己如何进行谈判,好好学一学,可看来他只会在谈判中给自己添乱。 “冈劳格。”罗德马尔只好出手结束这场父子闹剧。“这几天你也累了,和奥克利多修士一起回去休息一下吧?” “什么……父亲……” 冈劳格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居然要把自己赶出会场,一时愣住不知所措。但这时的奥克利多修士却站了出来。一边安慰着冈劳格让他相信父亲,一边叫来一旁的几名卫兵把他们送回房间。 这一次冈劳格没有反抗,但在他离开会场的最后一刻他回头望了自己一眼——他的眼神中并没有对自己的怨恨,只有不解的疑惑与背叛的痛苦。 罗德马尔暗暗叹了口气,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不在身体还撑得住时为冈劳格铺好未来的统治之路后果会怎么样。 在冈劳格离开后罗德马尔重新面对两靖的使者——从他们的表情来看欣赏了如此一出意外的闹剧让他们心情大好。 “看来这件事你们家里头还没商量好。”雷菲尔挑衅的笑了笑。“另外我们为什么要与一个行将就木的家族联姻?” “咱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给你出个主意吧——既然阁下你也明白西居尔家族在冰岛的霸权已经无力维续,何不急流勇退交出权柄前往靖州呢?” “这样谁都能看出你们消除两家宿怨的诚意,我们的二圣讲信守礼,只要你诚心认错我们可以放下积怨一笑泯恩仇,到时候在嘉宁城里给你建一个奢华的府邸并保证你的后代衣食无忧不是问题。” “也不是不行。”罗德马尔决定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不过我可能会多带些部下过去,大概五六千吧。不知道你们那边能不能容得下。” 而雷菲尔和武同甫听完之后却纷纷笑出了声,一旁的东靖使者见状也陪着笑起来。 “你这是在向我们宣战吗?”雷菲尔依然不以为意。“你们那些乌合之众组成的军队究竟是什么实力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但罗德马尔却依然不急不恼,静静的等着他们笑完才重新发话。 “之前的进攻中冰岛并没有使出全力,现在既然西居尔家族处于存亡关头,我也没必要保存实力了。”罗德马尔说。“更何况我还有欧陆的十字军作为盟友,我有足够的筹码让他们与我们并肩作战。一旦开战就算你们挡的住我的进攻,还有十字军的攻势,即使你们还能在十字军的攻势下幸存,你觉得东陆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虽然罗马方面说要北海三方全部脱离东陆才有可能在面对东陆反扑时派十字军援助,但雷菲尔他们应该不知道,那不妨让他们相信十字军整装待发准备援助自己了。 罗德马尔挑衅的看着雷菲尔。“如果你觉得靖州能够挺过这三轮攻势,就带着我的战书回去交给你们的二圣吧,我们战场上再见。” 虽然罗德马尔说不准西古德与威士荣现在到底想不想与冰岛开战,但是雷菲尔与武同甫肯定是不希望现在开战的——谈判失败引发战争的责任他们担不起。 “这就是你谈判的诚意吗?”雷菲尔脸上的表情果然从方才的戏谑变得严肃起来。“你的意思是如果西居尔家族覆灭就要让整个北海为你们陪葬吗?” “我可没说一定要非得兵戎相见血流成河。”罗德马尔轻轻一笑。“这就是我举行这次会谈的目的——是成为盟友还是敌人,你们自己选择。” 会场再度陷入沉默,两靖的使团一阵交头接耳,过了好久才重新回到谈判中。 “就算我们支持北海脱离东陆独立,但东陆是大国,无论兵力还是资源都远超于我们,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如果与他们发生冲突无疑是一场苦战。”雷菲尔说。“就算最后取得胜利也很可能元气大伤,到时候欧陆那些对北海虎视眈眈已久的君主们难道不会坐收渔利吗?”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皈依天主教并请求十字军援助的原因。”罗德马尔知道谈判已经回到正轨,会谈的天平已经逐渐平衡。“如果东陆能够接受罗马方面的调停最好,那样的话甚至不需要开战也不需要十字军介入北海——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像你说的那样,‘攘外必先安内’,现在东陆的国王与龙王面临的内部矛盾不会允许他们肆意发起一场后果未知的远征。” “就算开战,现在我们在地中海和文兰依然还有很多港口与贸易站——像我说的那样,西居尔家族依然有足够的影响力吸引十字军与我们并肩作战——你要知道,东方教会与西方教会并之间的矛盾只是正统性之争,但是挪威教会已经被罗马教廷认为是异端,他们除了会在北海战场上提供援助,还会从日德兰半岛方向对挪威本土发动进攻。” “所以你是打算放弃自己的文化信仰来换取西居尔家族的延续吗。”雷菲尔依然试图占据谈判的制高点。“如果你带领冰岛投靠罗马教廷,那我们怎么能确保以后你不会用同样的理由率领十字军向我们发起进攻?” “你觉得北海的信仰文化是什么呢?炽翼帝国的那一套吗?他们留下的残垣断壁都快消失了。东陆诸神吗?连东陆都已经忘了祂们了。宋国传承吗?他们远在世界的另一端呢。”罗德马尔不屑的摇了摇头。“现在最适合北海的就是天主教,别忘了你们和我们的血脉中都有着法兰克的血统——虽然现在的东西方教会依然处于分裂之中,但是继承古罗马基督信仰的天主教教会毫无疑问是信仰的主流,从文兰到小亚细亚,大半个世界已经皈依。” “至于我会不会发动十字军对你们的战争——你们也知道那些十字军并非听命于我,他们对占领这片世界边缘的土地并不感兴趣,他们真正在意的是大洋另一边的文兰。”罗德马尔开始更进一步来打消雷菲尔他们的疑虑。“只要能有一个稳定且公平的政权来让北海继续发挥文兰与欧陆中转站的作用,对他们而言就足够了。也就是说只要你们不主动向冰岛发起进攻,十字军也没有必要进攻你们” “而且奥克利多修士也已经向你们保证了,罗马教廷会给你们一定宗教文化自由,给北海足够的时间进行文化信仰变革而不会被视为教会的敌人。”说到这罗德马尔看向会场上的龙们。“你们也不用担心接纳欧陆的文化信仰会让龙族的地位下降——你们自己想想,教廷完全没有理由反对龙族皈依上帝,真正阻扰这一进程的是欧陆那些别有用心的世俗封建主。” 罗德马尔最后把视线集中到武同甫身上。“武正使你方才也说了,北海是龙族文明的发祥地。而言对于罗马教廷能够让这里基督化会被视为天主教信仰的一次胜利。而对我们而言,这是我们依靠自身的影响力在世界范围推动龙族宗教地位平等化的机会——到时候不是他们影响我们,而是我们影响他们。” 这些话虽然不足以让雷菲尔与武同甫他们完全信服,但也能够打消他们的一些疑虑——在又经过一番讨论后雷菲尔终于给出了他们的答复。 “此事重大,我们也不能独自做出决定,我需要回去一趟亲自请示。从水陆来回大概要八九天的时间,还请阁下静候。” 第179章 白浪堡(8) 这种情况也在罗德马尔的预料之中,虽然自己没有接受靖州提出来的那些新条件,但是自己把孙女嫁到北方进行联姻的举动也一定程度上重新表明了自己的诚意,同时也便于雷菲尔他们回去复命,让他们更有动机游说其君主使之同意自己的请求。 “这段时间我会与东靖使团配合代表靖州继续负责谈判。”武同甫接过雷菲尔的话说。“还有一些其他的事项需要商讨,最好能在朝廷给出最终答复前明确下来。” 看来武同甫还有东靖的使者不准备与雷菲尔一同离开,这就意味着自己还要留在白浪堡中等待雷菲尔归来——毕竟武同甫虽然不如雷菲尔那样敏锐狡诈但也绝非等闲之辈,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如果离开把谈判重新交给奥克利多与冈劳格,那武同甫他们很可能会发现破绽,自己必须留下来继续稳住他们。 最后直到天色渐晚快要用膳时他们才结束这次会谈。为了进一步表明自己的诚意罗德马尔在城堡中为雷菲尔他们举办了一场小型晚宴,在消耗了大量的酒精与粮食后今天的活动才算是比较圆满的结束。 宴会过后的罗德马尔拖着疲惫的身体的回到房间,虽然现在的自己可以说是身心俱疲但却还不能休息——自己和雷克斯约好每天晚膳之前他们把雷克雅未克的情况告诉自己,而现在管理信鸽的仆役已经把从雷克雅未克送来的信放到自己的书桌上了。 为了防止信件损坏以及保密,自己亲自为信鸽设计了一种黄铜信筒,使用时把信件卷起来塞到筒里再用蜡油封住筒口便能够确保信件的安全。 罗德马尔检查了一下黄铜信筒的封口——上面的封蜡完好无损,纹路记号也与约定中的对的上,看来没有问题。 罗德马尔扣开封蜡将里面的信件用镊子夹出来,拿到蜡烛下先是大致浏览了一遍然后再仔细阅读——好在雷克雅未克的情况一切顺利,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 按照约定自己也要给雷克斯书一封信告诉他这里今天的情况——今天的谈判进展很大,雾缘使团做出了让步,但是由于他们需要回去请示因此自己留在这里的时间可以要比预计的半个月要更长一些,一定要做好准备。 另外几天后自己会把冈劳格送回雷克雅未克——在谈判场上他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但作为韦塞特大公的近卫他在雷克雅未克还是能帮上不少忙的。 写完信待墨水干透后罗德马尔将其卷起塞进信筒中,用蜡封好后拉下了连接到鸽舍的铃绳,不一会负责管理信鸽的那名仆役便敲响了房间的大门。 把信送出去后罗德马尔稍稍松了口气,现在他终于可以结束一天的行动躺下来好好休息一番了。 罗德马尔宽衣解带躺上床,午夜时分的城堡万籁俱寂,只有远处海浪拍打礁石那富有节奏的律动伴随着腥咸的海风从窗口飘入房间。 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在这种环境下入眠了,记得自己儿时经常伴着乳母的歌声与渺远的海浪声入眠,那声音仿佛超越时间的古老存在正低语吟唱,似有魔力一般能够让人心安,能够让自己忘却现实的存在于天马行空的幻想中渐渐睡去。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虽涛声依旧,但聆听他的人却已不再单纯——罗德马尔闭上眼睛试图像孩童时一样忘却对现实的忧虑沉入梦乡。可闭上眼睛后浮现在脑海中的却依然是各种困扰已久的问题,他只能无奈的承认种种顾虑已经将他与冰冷残酷的现实牢牢绑定,无处可逃。 即使这次谈判顺利结束北方能够配合冰岛一起独立,对于西居尔家族的挑战也才刚刚开始。 首先如果东陆真的向北海发起进攻十字军是否能够出兵援助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把握——西居尔家族确实有一定的筹码吸引十字军出兵挪威援助北海,但前提是那些欧陆国家能够分出身来坐上自己的谈判桌西居尔家族才能向他们亮出那些筹码。 教皇虽然承诺一旦北海三邦同时脱离挪威就号召十字军支援,但就像武同甫说的一样,教皇自己也不确定他能号召起来多少军队——理想情况是西法兰克王国与英格兰王国出兵援助北海,配合北海封锁挪威,罗马_怒斯里亚联合帝国从欧陆本土向丹麦发起进攻,对挪威本土施加压力。波兰王国与匈牙利王国向东方的东罗马施压,迫使其否决挪威教会与奥斯陆牧首区的合法性从宗教层面向挪威施压。 这将是一场西方教会与北方教会的大战,而北海只是起到导火索的作用。 但现如今的英格兰王国与西法兰克王国不仅内部不稳还经常相互攻伐,波兰王国与联合帝国同样因为遗产问题陷入内乱,剩下的匈牙利王国也独自难以对付挪威王国与东罗马帝国。 自己只能祈祷在自己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能够解决好内部以及相互之间的矛盾,或者至少能进入一段稍微稳定些的时期。 而且即使十字军能够出兵,对北海而言仅仅陆军是完全不够的,还需要足够海军与空军,也就是战舰与龙。 欧陆现如今最有实力的海军是比萨共和国与热那亚共和国,先不说他们与冰岛都发生过冲突,与那些内陆王国与帝国一样他们相互之间也是冲突不断,而且还要提防日渐崛起的威尼斯共和国。 就算他们最后能派出舰队,根据自己的了解他们的战舰基本上都被设计的是适合在地中海航行战斗而不适合在北海战斗,即使来到北海也不能用作主力,到时候主要还是北海三方的联合舰队面对挪威的王家舰队,谁知道这支以前从没有协作过的联合舰队不能不打破挪威王家舰队的不败神话。 同样空军的问题与海军相比只多不少——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严格意义上教会甚至不能要求龙族参与人类宗教战争中。 第180章 白浪堡(9) 那些参与到十字军东征之中的龙族并非受到教皇的号召,而完全是自愿的——虽然教皇不能号召龙族参战但人类封建主可以号召他们的共治龙族盟友一同参战。而欧陆龙族虽说对圣地与圣城没有人类信徒那样大的兴趣,但是没有哪一条龙会拒绝那些东方的财富,因此绝大多数龙族都会心甘情愿的参与其中。 可是与东方相比更为贫瘠的南方伊比利亚愿意参战的龙族就少之又少,时至今日东征的军队已经收复了圣地与圣城,但伊比利亚的冲突却远未结束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于绝大多数欧陆龙族而言支援北海的好处甚至没有支援伊比利亚多,最后能有多少龙会参与到这次行动中是个不怎么理想的未知数。 更何况就算有龙族封建主愿意来支援他们首先要到英格兰,然后经过法罗群岛来到冰岛——如此长距离的飞行对龙族而言是很大的挑战,更不要说这段旅程基本上还都是在海面上进行,没有陆地可供歇脚,一旦路上发生什么意外最后只有葬身大海一种结局。 用船运输龙族士兵倒也不是不行,挪威的王家舰队曾经就多次这么做过。不过北海的舰船普遍比挪威舰船要小。这样的话首先受限于龙族的体型能够来到北海的龙将远远不够支援战斗。而且还会占用人类士兵与水手的空间影响海军的战斗力,反而得不偿失。 这些不确定结果的问题带来的压力让罗德马尔愈发烦躁,夜不能寐的他一度想像往常一样把冈劳格喊过来与他聊聊天,但想到白天发生的不快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或许等到谈判彻底结束他们父子二人都冷静一些再好好谈一谈是更好的选择。 罗德马尔起床走到窗边,试图让清凉的海风冷静自己的头脑。上帝也终于在这时怜悯起了自己,就在自己站到窗前的瞬间外面适时应务的刮来一阵清爽宜人的风,顿时让自己感觉轻松了许多。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远征北海对于挪威王国而言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如果他们最终选择出兵,其在北海唯一可能的落脚点也只有法罗群岛。 虽说法罗群岛与冰岛一样名义上依然是挪威的土地但也早已实现了自治,谁也说不准一旦北海与东陆发生冲突他们到底会支持谁。 自己早在向北方发去会谈邀请之前自己就已经派使者去法罗群岛进行谈判,希望他们能够在未来可能发生的战争中支持北海,但是目前为止那边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自己只能祈祷一切顺利。 不过就算挪威军队最终占据法罗群岛也只能将其作为补给站,难以要求龙族军队大规模支援发生在冰岛附近的战斗——秋冬季节北海西风盛行,逆风飞跃如此长的距离再投入战斗,事后还要再飞回法罗群岛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而北海只要让海军在近海地区准备防御就能够在开战时直接从本土调动大量的空军投入战斗,甚至还可以让海龙从水下对挪威的军队发起袭击。 只要能取得哪怕一次胜利,挪威国内的反叛势力与欧陆基督同盟就有很大几率对挪威王室群起而攻之,到时候不管谁胜谁负北海都不再会是主战场,自己也能够获得喘息的机会将精力用于处理冰岛内部的事务上。 虽说独立后怎么处理那些冰岛世家,如何处理与北方的矛盾等遗留问题对西居尔家族而言也是不小的挑战。自己必须在欧陆教会,北海两靖与本土世家各个势力中继续周旋才有可能化险为夷,但与现在相比无论如何至少是有些希望了。 重新冷静下来的罗德马尔再次听到了远处的涛声——那些海浪从来不会像人一样被顾虑所影响。风吹,便有浪,浪撞上礁石,便涛声不断。 无论有人聆听与否,海浪都以它独有的节奏用涛声宣示着时间的永恒。 罗德马尔不禁感慨与天空大地海洋这些亘古不变的存在相比那些盛极一时的家族也不过是历史潮流中一朵朵转瞬即逝的浪花而已。 西居尔家族也同样如此,与无数家族一起被裹挟在滚滚浪潮中随波逐流,虽奋力激起了那一朵属于他们的浪花,但在政局瞬息万变的冰岛他们又能存在多久呢? 想到一代又一代西居尔家族的先祖曾经在在这座城堡中聆听着远处的涛声生老病死一种难言的悲怆与使命感便涌上心头。 巨人斯万,这是传说中西居尔家族的开创者——当年他带领着自己的部落从欧陆登陆不列颠,与布立吞人英勇作战征服了一片属于他们的土地。 可就在征服不列颠的战事如火如荼时龙族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不论是征服者还是被征服者,在那些高高在上的龙族眼中都没有区别,无不是被奴役的对象,很快包括自己的先祖在内的人类集团就全军覆没,皆沦为龙族的奴隶。 但自己的先祖没有一蹶不振,趁着龙族社会变革之风自己的先祖成为了一位克瓦库。从龙族的奴隶成为了为龙族而战斗战士。 从那时开始自己的先祖便与海洋结下良缘,一代代西居尔家族的先祖扬帆起航,在弗拉丁共和国的旗帜下往来于英吉利海峡海峡,甚至远渡东海2与炽翼帝国,凭借出色的功绩赢得了龙族的赏识。 在弗拉丁共和国转变为怒斯里亚帝国时自己的祖先也跟着龙族参与到了对欧陆的征服中,最终凭借出色的战功成为了怒斯里亚帝国西提高卢3行省的人类监察大总督,从而开启了西居尔家族的第一段黄金年代。 可惜怒斯里亚帝国最后也陷入战乱了之中,被裹挟于历史大潮中的西居尔家族再次面临生死攸关的抉择——在查理与雷姆西斯起兵反抗怒斯里亚帝国时自己的先祖果断带领治下的人类与龙族贫民发动起义,或杀死或驱赶当地的龙族贵胄迎接法兰克人的军队。 作为对投诚之功的回报查理与雷姆西斯将自己的先祖收到麾下,而祖先也没有辜负他们的知遇之恩,尽心尽力随他们作战,共同收复失地。 在法兰克-怒斯里亚联合帝国建立后的大共治时期自己在先祖先后服侍过查理大帝,青年查理,虔诚者路易以及丕平一世,那是自己家族的第二段黄金年代——直到路易皇帝的小儿子秃头查理出世。 第181章 白浪堡(10) 在秃头查理出生的那一年路易与雷姆西斯为了为了巩固统治对北海发起了征服战争,而自己的先祖也响应了皇帝的号召,参与到了那场光荣的战争中。 和欧陆相比北海的条件自然很艰苦,但因祸得福,留在北海的先祖们远离了欧陆的纷争,而留在欧陆的家族成员们却被卷入皇室内乱中,最后因为选错了队伍不幸战败被关入修道院,虽然被最后被释放但一蹶不振,最后他们跟着被剥夺继承权的丕平二世前往文兰开疆拓土,从此杳无音信,北海的先祖们也就成为了西居尔家族仅剩的一支。 在厄德.卡佩逼迫炽翼帝国末代皇帝马克雷什退位后的近百年里自己的祖先不断参与到龙族的内战中,也就是在那时自己的先祖与温泉氏族结为了永久同盟。 最终挪威的到来终结了北海的混乱局面,面对挪威大军自己的先祖没有逆势而为,与一众北海世家一样选择向哈拉尔家族效忠。 成为挪威王臣后最初的几代祖先尽心尽力辅佐冰岛大公替他们铲除了不少敌人,在东陆哈拉尔二世盖尔国王在位期间西居尔家族还派人参与到他们征服文兰的战争中帮助王国在新大陆开疆拓土。 最终西居尔家族凭借累累功劳被授予了哈夫纳菲厄泽城堡伯爵以及龙骑军团团长的头衔,正式成为被挪威认可的冰岛世家之一。 可就在一切即将迈入正轨时东陆却发生了变故,很快北海与东陆失去了联系变成了一片法外之地。 没有了东陆的支持作为外来者的大公家族已经无力维续北海的和平与繁荣,于是先祖决定与温泉氏族决定接过一统北海的大任,向雾缘三大政区开战。 八十多年前北方维费部龙族土着首领武佑安杀害龙督瓦迪拉给了西居尔家族向北方开战的理由。时任哈夫纳菲厄泽伯爵阿克雷里与温泉氏族首领阿沙尔在借哈雷克家族之手消灭其他冰岛世家大族后那场战争也正式变成西居尔家族与哈雷克家族之间的决斗,也成为两个家族埋下积怨的原因。 与之前半传说化的家族史不同,这场战争的每个细节都被详细记录到了冰岛的史料之中。 史书上记载那场战争持续了五年之久,其中能够决定胜负的战斗有两次——玉山城之战和霍恩堡之战。 玉山城之战是雾缘与冰岛的决战,此地距离哈雷克部首府嘉宁城只有几十公里,是西居尔家族距离消灭哈雷克家族一统北海最近的一次。 战斗双方是所谓的冰岛联军与雾缘联军,实际上的主力正是西居尔家族与哈雷克家族——战斗中双方都压上了全部家底,战事一度胶着。 一开始士气高涨,装备优良的冰岛军队慢慢占据上风。但就在胜利的天平逐渐倒向冰岛时时任哈雷克部龙族土着首领威烈武却不要命一般亲自上阵杀敌,从空中率领着雾缘中最后一支有战斗力的空军杀向冰岛军阵。 在其他雾缘龙骑兵与战龙的掩护下,威烈武生生把冰岛联军的防线撕开一道缺口,冲出包围,直冲冰岛联军的指挥营。 即使从枯燥的史书中也能看出先祖对威烈武时的敬畏——阿克雷里与阿沙尔虽及时调遣兵士拦截,但威烈武如同魔鬼附身一般,他强壮的双翼让他在众龙中一骑绝尘,所有意图正面拦截他的对手也通通化为他尖牙利齿下的亡魂。 眼见威烈武直逼大营,危机时刻温泉氏族族长阿沙尔的儿子萨洛斯挺身而出挡在了威烈武面前,二者从阵后战至阵前,从空中战到地面,兵器折断后双方就如同野兽般用尖牙利齿往对方身上招呼,可惜萨洛斯虽英勇作战可最终还是被威烈武野蛮的杀死于利齿之下。 冰岛军的指挥体系随即陷入混乱之中,军阵也因此开始骚乱。地面上哈雷克家族族长约库尔趁此机会重整旗鼓趁势反攻,最终自己的先祖只能含恨撤退。 此战后阿克雷里与阿沙尔把占领区能够带走的俘虏与战利品全部运回冰岛后便命令驻扎在雾缘内的军队焚毁营地拆除城池撤回冰岛,只留下三座边境堡垒作为日后再战的根据地。 等到阿克雷里再与约库尔见面就是在霍恩堡的战场上了——在雾缘他们把这个地方称为高峡关。 霍恩堡是雾缘与冰岛之间的门户,这里不仅仅是一座堡垒,而是一系列防御工事,包括军港,粮仓,堡垒,城池,炮台以及几道拦海铁索等,易守难攻。 霍恩堡与三座雾缘内部堡垒相互拱卫,只要能守住这里那等时机合适之时便可由此再度登陆雾缘完成统一北海的未竟之志。 当然,雾缘肯定也会拼尽全力攻打此地,至少他们会想办法拔掉雾缘内部的那三座堡垒恢复战前的疆域。 双方都知道此地的重要性,约库尔与威烈武再次亲自出征指挥军队,先祖阿克雷里与阿沙尔也领军来到霍尔堡准备防御。 那场战斗是北海爆发的第一场大规模海战,雾缘方面集结了一百五十余艘战舰,五千余人和一百余龙,而冰岛则集结了五百余艘战舰一万八千余人和一百五十余龙。 战役的惨烈程度与玉山城决战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硝烟弥漫天空如乌云压顶一般,鲜血与阵亡将士的遗体覆盖了大地原本的面貌,舰船与兵士的残骸使海面粘稠不堪,嫣然一副末日般的情景。 这一前期的战斗中那些防御工事发挥了巨大作用,开战一周雾缘方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也只是攻下了几座不足以改变战局的塔楼。 但开战一个多月时霍恩堡后方却突然遇袭,火药库,粮仓均被焚毁,堡垒也被围攻,冰岛军队主力也被封死在雾缘中。 阿克雷里与阿沙尔没有想到在这一重要时刻冰岛内部居然出现了叛徒——那些对西居尔家族与温泉氏族怀恨在心的冰岛世家残党趁霍恩堡之战正激烈时背叛了西居尔家族并挟持维格迪斯大公污蔑阿克雷里与阿沙尔是奸臣与公敌,向其发起了进攻。 至此霍尔堡之战的敌人不再是雾缘,而是冰岛内部的那些叛徒。 第182章 白浪堡(11) 无论是西居尔家族还是那些叛徒家族都在尝试与雾缘联系,西居尔家族被迫开出三座堡垒并从雾缘撤兵的条件以求腾出兵力解决内乱,而那些叛徒则希望雾缘能够与他们一同剿灭西居尔家族与温泉氏族为他们死去的父辈复仇。 最终雾缘明智的选择了与西居尔家族与温泉氏族合作,但除了雾缘内部的三座堡垒外他们还贪婪的索要了霍恩堡。 为了及时撤走雾缘内部的军队解霍尔堡围攻燃眉之急,阿克雷里与阿沙尔不得不同意雾缘的要求。 又经过半年的平叛冰岛内部的反叛势力终于被剿灭,冰岛与雾缘在霍尔堡议和,结束了这场持续了近五年的战争。 那场战争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战乱中靖州超过一半的疆土被付之一炬,但靖州的哈雷克家族趁势统一了西靖,并逐渐把东靖变成了实际上的附庸成为北海霸主。 而西居尔家族与温泉氏族虽然成功打击了其他冰岛豪族,使不少家族从此一蹶不振,但最终没有能统一北海,不得不放弃废黜冰岛大公带领北海独立的计划,更不要说还失去了霍恩堡这个重要关隘。 虽然之后冰岛与雾缘就霍尔堡问题还发动了数次会战。不过在霍尔堡签署的那份和平条约还是给冰岛带来了一段和平发展期,自己的祖先也励精图治开创了西居尔家族的第三段黄金年代。 随着文兰大陆的开发横跨新旧大陆之间的贸易越来越繁荣,而掌握这条航线上唯一一处中转站的西居尔家族自然如鱼得水,很快无数悬挂着西居尔家族与温泉氏族旗帜的航船满载着各色货物往来于两个大陆之间,从黑海沿岸到加勒比海列岛一座座贸易站点拔地而起。 但就和前两段黄金年代一样盛极必衰——随着加勒比海与格陵兰的局势日益恶化,海盗开始劫掠西居尔家族的船只,冰岛的战舰只能不断和他们开战以保护航线的畅通。 英勇无畏的冰岛战士与装备精良的冰岛舰队由面对乌合之众组成的海盗十战九胜,但那些海盗如同水沟里的老鼠一般无穷无尽,总是能够卷土重来,在无休止的讨伐中数不清的资源与兵力被消耗。 随着能用来造船的森林被砍伐殆尽冰岛逐渐陷入了柴荒与木材荒,不仅需要高价进口各种可燃物物对抗严寒,还使得家族的舰队的维护代价变得高昂,入不敷出。以至于家族不得不缩减舰队的规模,昔日冰岛舰队的荣光因此渐渐褪去。 缩减舰队规模的代价是西居尔家族先是失去对加勒比海与南文兰贸易站的控制,随后在地中海阿马尔菲共和国与比萨共和国也向冰岛的舰队与贸易站也发起了进攻,双方先后爆发了三次大规模海战。 最后一次战斗在突尼斯附近的海域发生,比萨共和国与阿马尔菲共和国的联合舰队先是包围了位于此处的冰岛贸易站,炮击这里的港口与堡垒。而时任哈夫纳菲厄泽伯爵阿斯蒙德在得到战报后立即组织舰队身先士卒亲自奔赴战场指挥,但最终还是不敌对手遗憾战败,在撤退时其座船遭到伏击导致其不幸被俘虏,直到四年后冰岛才用一笔重金从阿马尔菲人手中将他赎回来。 从此之后西居尔家族与温泉氏族便失去了地中海东部和南部以及黑海沿岸所有的贸易站与贸易特权。 海洋霸权的丧失让西居尔家族风光不再,那些各怀鬼胎的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时至今日冰岛内部的矛盾已经到了难以调和的地步,西居尔家族又一次来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总有声音说西居尔家族的血液中流淌着狡诈与背叛,但是自己的祖先只是在变革的潮流中顺势而为。如此才能在饥荒,瘟疫与战乱中保护好自己与后代使血脉延续至今。 那些称自己狡诈与背叛的人与龙心中无疑是嫉妒罢了,这些家族特质自己愿称为灵变与敏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任何一个从古罗马帝国延续至今的家族又有哪个不是如此呢?那些没有敏锐的嗅觉灵活的头脑的家族早已经覆灭于漫长的历史之中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如同古罗马诸神像的残垣断壁一般令人唏嘘。 现如今领导家族的重任到了自己的肩上,自己也必须像先祖们所做的那样带领家族度过难关。不管代价是什么,自己必须要让西居尔的血脉与荣耀继续在世界上流传下去。 罗德马尔重新躺回床上开始在心里数数来帮助入睡,当务之急自己要保证有充足的精力来应对往后这段时间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作为西居尔家族的家主自己不应该也不能被压力所影响。 愿上帝赐予西居尔家族荣耀与永恒,阿门。 第183章 安东幕府(1) “……先靖三百一十年,法将厄德亡炽翼国,群雄遂割据并起,烽火百年不熄……后东陆以劲旅三分北海,自靖立渐得其二……” ——《靖史》 ————————————————————— 午夜的北海,在南瀛哈夫纳菲厄泽白浪堡为靖州使团使节准备的客房中,结束了一天行动的靖州使团正使武同甫正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 算起来今天是他来到南瀛的第二十二天了,而在半个月前副使雷菲尔返回靖州汇报谈判的进展,直到前天他才回来。 回想起这些天的经历武同甫感觉不亚于打了一场恶战,有几个时刻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是后怕不已。 与自己相比很显然雷菲尔更擅长这种外交场合,不过回去向使相汇报谈判进展的任务最好由他这个首席谋士来完成。而更麻烦的是平民出身的雷菲尔并不会骑龙只能从水路回去,算上回到靖州后的时间这一趟大概要用掉八九天的时间。 而在临行前雷菲尔再三强调让自己一定要稳住罗德马尔,要让罗德马尔相信他这位首席谋士能够说服靖州接受南瀛的条件,以防他恶意将靖州参与谈判的事情散布出去,亦或者做出其他什么对靖州不利的事。 最初的十天还算是顺利,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狡猾的罗德马尔难免还是对靖州那边的情况起了疑心,好在就在马上要暴露的时候雷菲尔终于返回,并且为罗德马尔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靖州同意让昌明世孙洛格与他的孙女雷娜特的联姻。 这个好消息打消了罗德马尔的所有顾虑,虽然雷菲尔也表示说除了他之前提出的条件外还需要足够的嫁妆才能保证这次联姻最终能够最终实现,但很显然这些都可以商量,基本上能够确定靖州已经有意支持南瀛接下来的独立计划了。 为了给雷菲尔接风洗尘并且表达对联姻的诚意,罗德马尔在昨天为两靖使团的成员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宴会,宴会上西居尔家族与温泉氏族的许多成员都来到了这里,其中自然也包括雷娜特。 按照自己对人类审美的了解来看,雷娜特的样貌虽说还达不到闭月羞花的地步但应该也算是眉清目秀了。而且很显然这段时间罗德马尔已经让她接受了出嫁北方的命运——在宴会上她按照罗德马尔的要求表现出了一位贵族小姐应有的礼仪,最后还用尚不流利的靖语向两靖使团的成员表达了对这次联姻的期待。 不过从她看向包括自己在内的北方使团成员那恐惧与怨恨的眼神中还是能够发觉她的所作所为并非是心甘情愿,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相较于两靖与南瀛之间的利害关系谁会在意一个小女孩的想法呢——当时的自己还站在胜利者的位置居高临下的怜悯了一下她的命运,但现在想来自己的处境与她相比其实好不到哪去。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命运去维续一些表面的和谐,都是随时都有可能沦为牺牲品的一枚棋子而已,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所属的阵营与牺牲方式有所不同罢了。 其实在雷菲尔回来前自己就已经有了心里就有了些许预感——雷菲尔往返靖州的这段时间的天气还算不错,路上应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那很显然多出来的时间是用在了和使相的会面上。 自己永远不会知道雷菲尔与使相这些天究竟谈了些什么,自己只知道一点——那就是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个远超自己认知与能力的大旋涡中,很可能再也回不去靖州了。 “真的要这样做吗?要不要再观察观察等等看?”武同甫忧心忡忡的看向一旁正在书写信件的雷菲尔,幽暗的烛火中这位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人类谋士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随和与妥协,言行举止中尽显阴狠与决绝,让武同甫不寒而栗。 “怎么,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书生都不怕,你这么大一条龙族武官有什么好担心的。”看着武同甫紧张的模样雷菲尔不屑的嗤笑道。“你是害怕了吗?” “我不是担心自己。”武同甫赶紧摇了摇头并把视线从雷菲尔身上移开。“这种事覆水难收,变数太大,我都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风险从来与机遇并存,现在除了冈劳格去了雷克雅未克了外一切都和预期的情况差不多,不能再等了。”雷菲尔说着放下笔从书桌前站起身走到武同甫面前。“当下大君应该已经准备启程了,夜长梦多,迟则生变,犹豫就会败北。” 武同甫自知说不过雷菲尔,便也不再言语,只是再度把视线从雷菲尔身上移开慢慢走到窗边——他可不希望雷菲尔发觉他作为一名龙族武官现在却因为紧张而浑身颤抖。 他能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飞出去——是的,自己作为一名武官应该具备临危不惧杀伐决断的特质,但是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已经远远超出自己能够处理的极限,早知道会是如此自己宁愿去打一场十死无生的战斗也不会来参与这次谈判。 “我说武参军啊,你知道现在咱们的外三相是谁吗?”见武同甫依然心神不宁雷菲尔便换了一个话题。 “当然,中书令张谦,尚书令先后是瓦尔德马与殷格,还有门下侍中英格尔德。”武同甫不知道雷菲尔为什么问自己这个问题,靖州上下有谁会不知道他们呢。 能够被称为宰相的官员在靖州一共有五位,他们一般被称为内二相与外三相,其中内二相是同中书门下内府平章事与共治院内府参知政事,一般由龙储与世子担任或空置;而外三相是中书令,尚书令与门下侍中,他们是大靖臣民能够达到的最高地位。 “那襄桓年间的呢?你还记得谁?”雷菲尔继续追问。 “襄桓年间,嗯……有李守忠,弗洛基,武安林……好像还有个斯诺里。” 印象里大家一说到襄桓年间的官员就喜欢提及他们,应该就是三相无疑了,但至于他们具体的官职,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不错,那文明年间的呢,你还记得几位?”雷菲尔微微一笑继续追问,实际上三省制度是当今二圣所创,在此之前靖州实行的一直都是靖君-果狄议政制。李守忠,弗洛基,武安林,还有斯诺里都是当年议政院议政官,并非三相,但很显然武同甫并不知情。 文明年间……那距离现在已经有五六十年还要多了,自己一个武官平时也不用不着研究这么多史料,谁能记着他们啊! “这谁能记得,你问他们干什么?”武同甫有些不满的看向雷菲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