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我和白月光替身订婚了》 第1章 不近女色的二公子 景城最顶级的pub——the one今天依旧高朋满座。 重金请来的百大dj在台上掀起一波又一波声浪。 pub门口连顶鱼缸里的几条鲨鱼都跟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甩尾巴。 中间偌大的舞池人头攒动,荷尔蒙躁动的肉体在节奏中晃荡碰撞。 迷幻灯光下,卡桌上一排排黑桃a闪闪发光。 其中一瓶被池毓捏在手里在阮绾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头晕。 不仅头晕,节奏密集的舞曲还吵得阮绾头疼,加上高频闪动的各色灯光晃眼睛得很。 阮绾蹙着眉,垂下眼帘看着池毓面前的酒杯一个一个被清空。 忽然肩膀被池毓长臂一揽,那张雌雄莫辨的俊脸怼到阮绾面前,带着几分醉意审视着她。 明灭的灯光下阮绾只见池毓的嘴一张一合,到底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密集的低音炮一浪高过一浪,震得地板都在颤抖,阮绾张了张嘴还是选择把嘴闭上了。 池毓搂着她说了没几句,惹得一旁的小姑娘们醋意大发,扭着小蛮腰娇声娇气把她拉走了。 左边空出一半,阮绾吐了口气,依旧沉默地坐在卡座上。 扫视周围一圈,除了池毓,没一个她能叫得上名字的人。 离开景城八年,今天是她从伦敦回来的第二天,她哪里还能认得这些个妖魔鬼怪谁是谁。 也是池毓连拖带拉逼着把她拽了过来,不然她怎么可能出来自讨没趣。 池家与阮家是世交,池毓的父母是阮绾的干爹干妈,池毓是她穿开裆裤时就在一起的发小。 军人世家出身的池毓从小就是男子汉一般咋呼的性格。 长大了越发帅气利落,成了景城最有名的帅。 有钱有势还有颜,身高腿长,出手大方,还玩得开,人送尊称“池小爷”。 今天池小爷随便一个信息组来的局就集齐了景城各种二代的半壁江山。 阮绾脱离这个圈子太久,声色犬马的场合她半点兴趣都没有。 如果不是她那个渣爹逼她,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足景城半步。 思绪游离着,手机在她手边振动了两下,是秦邑发来信息。 早点回家,明天的订婚宴,我不希望有什么意外发生。 订婚宴…… 连未婚夫是人是鬼长什么样她都不知道。 阮绾扯了扯嘴角,直接按了锁屏键把手机塞回包里。 秦邑虽然占了一个父亲的角色,可父亲该做的事情,他一件没做过。 对他来说,阮绾可不是什么心肝宝贝小棉袄。 以前自己是他一向避之不及的灾疫,现在自己成了他能用就用的工具。 “阮大小姐?” 因为一条信息牵扯出来的扰人思绪被一个陌生男人打断。 他坐在池毓刚刚离开的位置,紧贴着阮绾,手还十分不老实地搭在她肩上,笑得十分轻佻。 浓烈的酒气钻入阮绾的鼻腔,她耳侧贴上一股热源,听见那男人轻浮的话语。 “我听说最近你们阮家在卖女儿啊,你考虑下我呗?我李家养你还是没问题的。” 阮绾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扯了张纸巾覆在手上,一巴掌按向那男人的脸,将他推离了身边。 那男人一把扯下纸巾攥在手里,转眼就看到伙伴嘲讽的笑脸,他们嘴里还大声嚷着:“李少你行不行啊?!” 这多少让李少觉得自己被抹了面子,他有些恼羞成怒。 现在整个景城谁不知道她阮家如今的处境?还当自己是原来高高在上的公主呢? 他坐直身体正欲拿点颜色出来给这不知好歹的小公主瞧一瞧,却被小公主猛地一把掀开,跌在沙发上。 还没等他发脾气,转头就看到那位阮家大小姐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挥动双手拨开舞动的人群,往二楼的方向冲。 舞动的人群和阮绾的身体不断碰撞,她跌跌撞撞地前行着,死死盯着楼梯口的方向。 在挤出人流的第一时间她倾身伸手抓住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 那人的指尖微凉,凉得阮绾有些心颤,她朝那道颀长的背影喃着:“哥哥……” 不过一秒的时间,两个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阮绾的视线。 紧攥的手被那人身旁的保镖一巴掌打开。 阮绾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视线有些模糊,等蓄满的眼泪落出眼眶那瞬间才又清晰几分。 那只刚刚被自己抓过的手,拨开眼前的保镖,递到她面前。 各色灯光明灭变换,耳边鼓噪吵人的音乐已经被阮绾疯狂的心跳声给覆盖。 视线迫不及待地顺着修长的指节往上,阮绾看到了一张清冷的脸。 那是一张很好看的脸,但与她印刻在记忆中的脸有些不一样。 深棕的瞳孔在灯光下映照出来的是一片冰凉。 纤薄的唇抿着,微微下垂的唇角是略显刻薄的弧度。 俊逸的脸上只有冻人的寒意。 这样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哥哥,只是轮廓和眉眼有些相似而已…… 阮绾的眼睛失了神采,她收回视线。 没有理会朝她伸来的手,自己撑着地板站起来对那人鞠了一躬。 也不管人家能不能听到,轻声说了句对不起,转身又钻进了人群中。 男人收回那只被阮绾晾了很久的手,盯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眸色被灯光映得变幻莫明。 刚刚被阮绾打了脸的李少气不过,给他的狐朋狗友使了个眼色。 狗腿子们接收到他的信号,往阮绾的杯子里加了点他们把妹惯用的“料”,拿起吸管胡乱搅了搅。 几个人就围着卡桌守株待兔,等着那只不太乖巧的小兔子回来。 阮绾被舞池里晃动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刚出舞池又被撞得踉踉跄跄跌了一跤。 她好似感受不到肌肤被蹭破的痛,看都没看手掌和手臂的红肿,面无表情撑起身体回到自己的座位,目光空洞地望着桌上的酒杯出神。 杯中的冰块快化光了,凝结在杯壁上的水珠一颗滚一颗,落在浅色的杯垫上晕出一圈水痕。 橙红的新加坡司令颜色越来越淡,她的思绪也越飘越远。 见阮绾傻愣愣的出神一直不喝酒,李家少爷逐渐失去耐心。 他焦躁地捂住自己的脸,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刚刚温软的触感,鼻尖也还能闻着她身上的馨香。 放下手,他看向阮绾的目光变得更加热切。 他一个眼神,他的狗腿子们立即将阮绾包围。 他拿起那杯新加坡司令塞到阮绾手中,用自己的威士忌碰了碰她的杯沿。 “阮小姐,刚刚是我冒犯了,喝个酒,当是和解了。” 阮绾垂眸看着手里晃动的红色液体。 杯壁的露水侵入掌中微微有些破皮的伤口,那股冰凉的触感让她不自觉想起刚刚攥住的那只手,温度几乎一样。 五指骤然收拢,阮绾扬起脖子一口干了手中的酒。 酸甜的液体滑入喉咙,冰凉的触感和着酒一起落进阮绾胃里。 明明该凉丝丝的,却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紧缩,胸口阵阵发痛。 一杯接一杯,酒桌上的杯子均被阮绾清空。 身上的热度开始逐节攀升,好似想帮她驱赶掌心遗留的冰冷。 在吵嚷的欢呼声中,阮绾眨了眨眼睛。 眼前的杯子开始一个重一个,累成一座小山。 她晃了晃头,觉得脑袋有些发沉,咚咚作响的低音震得她胸口闷痛,身体有股莫名的燥意在翻涌。 她撑起身体想逃离这个喧嚣的世界,手脚却不听她使唤。 撑在桌上的手臂失了力,一下她又跌回座位上。 迷幻的灯光映在阮绾脸上。 李家少爷看到那张在酒精和药物催发下而愈发艳丽诱人的脸,心里的欲望越发蠢动。 他咽了咽口水,直接将人搂进怀中。 “去找几个人拖着池毓,最好把她灌醉,务必把她给我钉在这儿了。” 得了吩咐,狗腿子立刻行动起来。 阮绾鼻尖逼近一股呛人的烟酒味。 她皱起眉头,抬眼看到一张表情令人生厌的脸。 她伸出手臂,软趴趴地推开眼前凑近的脸,偏着头拉开了距离。 李少手中搂着柔软的细腰心神荡漾。 再是名动景城小公主又怎么样? 再是年少时期仰望的对象又怎么样? 她再怎么不愿意,今晚不也一样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么? 没理会狐朋狗友打趣的眼神,他猴急地将阮绾打横抱起,准备带到他的销魂窝。 脚还没迈出这间pub的大门,却被两个身形高大的保镖挡住了去路。 看到保镖身后的人,李少暗道不妙。 他拧起眉心,还算客气地问道:“二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没有答话,向下的唇角昭示着他极度不虞的心情。 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两个保镖直接动手,一左一右架住李少的胳膊,像金刚铁骨一般禁锢了李少的行动。 被唤作二公子的人来到李少面前,冷冷看了他一眼,伸手将阮绾抱进自己怀里,转身离开了吵闹的pub。 任凭李少怎么疯狂地挣扎,两个押着他的保镖依旧纹丝不动。 他只得气急败坏地看着那人抱着阮绾坐上宾利,连车带人一齐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裴行舟他什么意思?!他要什么女人没有,非要从我手里抢人?!以为着景城就没人奈何得了他了?!不就是个私……” 保镖一脚踢向他的膝窝处,李少叫嚣的声音霎时变成痛苦的嚎叫。 他猛然吃痛,腿一软被押着跪在地上。 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走到他面前。 一尘不染的皮鞋踏在李少肩膀上,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那人温声警告他:“同样的话送给你。要什么女人没有,非要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抢人家未婚妻,你说你该受点什么惩罚好?” 李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笑面虎,“裴行舟疯了吗?阮家这盘烂棋他也接?!” “烂不烂不是你说了算。” 李少被他狠狠一脚踹在心窝,登时就惨白了脸倒在地上。 这阵剧痛还没消退,又听到那笑面虎云淡风轻地吩咐手下:“拖下去,打断一条腿再送回他李家。” 李少的惊呼都没来得及喊出口,被捂着嘴拖了出去。 围观的一圈人没有一个敢吭声。 直到池毓迈着三颠四倒的步伐走来,眼神带着几分迷离,质问那文质彬彬的男人:“绾绾呢?” 那人笑得温和:“她未婚夫带走了。” 池毓皱着眉头,沉默一会儿,拿起一旁的冰桶从头上浇了下来。 她甩甩湿淋淋的发梢,一把抹起刘海,英气的眉眼变得清晰。 醒了几分酒气,池毓再度看到面前的人时,眼中的迷离被凌厉取代,“你谁?” 眼前的人送她一个明媚的笑,伸手向池毓礼貌问好:“二公子的贴身总助,杜尤。” 手在半空停留了片刻没得到反馈,杜尤面色自若地收回手,听到池毓不太客气的警告。 “话先放在这里,绾绾从小就是我池毓罩着的人,希望你们裴家懂点分寸。” 他将手插进裤兜,嘴角的笑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在你池小爷的眼皮底下,我们裴家未来的二夫人都能被李家那个不入流的垃圾下药,看来被你池小爷罩着也不是什么幸福的事情啊……” 池毓捏紧拳头,怒火直烧脑门,“李家那垃圾呢?!” “池小爷问得迟了,我们都已经处理完了,断了条腿,送回他爹那儿了。 第2章 叫嫂子 宾利车内,杜尤口中不近女色的二公子,此时在车里抱着阮绾没松手。 他身上清冽的岩兰草气息将阮绾包裹得彻底,清清冷冷的香气偏偏又透着些勃勃的生机。 阮绾觉得鼻腔舒服了不少,她凑近面前丝滑的布料又嗅了嗅。 真好闻啊。 昏昏沉沉地仰起脑袋,一段修长的脖颈在她眼前重叠,漂亮的喉结像是绵延起伏的雪峰。 她伸出指尖想点一点那凌厉的雪峰。 指尖刚触到温凉的肌肤,那雪峰就动了动,沉郁的声音像大提琴的低音一样震进她耳蜗。 “别乱动。” 阮绾又把视线往上移了一截。 凌厉的下颌、高挺的鼻梁,好像是哥哥,终于又见到哥哥了…… 她像个粘人的小狗一样伸手环住眼前的人,泪珠子一颗接一颗从她眼角滑落,晕湿了脸颊边的衬衣领口。 带着热度的唇贴着一片温凉的肌肤轻声呢喃:“哥哥,你好久都没来看我了,绸绸很想你啊……” 裴行舟的下颌线骤然绷紧,“还有多久到?”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二公子,神情失了往日的冷淡。 他压下心里的疑问,恭敬回答:“大概还有20分钟。” “再开快点。” 司机得令,右脚将油门又往下踩了一截。 黑色宾利在五光十色的霓虹下迅速向前飞驰。 阮绾身体热得不像话,就好似看到哥哥在八月的香樟树下笑着张开双臂等她奔入怀抱,浑身都是被暑气纠缠的燥意。 滚烫的手四处游移寻找着可以降温的地方。 熨烫了裴行舟后颈的肌肤,她的手又开始往衣领里滑。 阮绾渴极了,她的眼睛掀开一丝缝隙,迷蒙中好像看到了那座冷白的雪峰。 没有犹豫,她的唇立即贴上了去。 温凉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秒,阮绾被钳住双手拉开了距离。 她不满地睁开眼睛,看到哥哥在她面前,淡色的唇翕合不停,在说些什么。 阮绾一句都没听清。 “你好吵啊……” 手动不了,阮绾只能用嘴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是软的,凉的…… 裴行舟背脊绷得笔直,耳尖沾染了些许艳丽的红色。 深棕色的眼眸浓得像琥珀一般,一眨不眨盯着阮绾颤动的睫毛。 司机早已升起了中间的挡板,隔绝了自己的视线。 裴行舟眼中的旋涡越来越深,呼吸被她烘得滚烫。 他喉结动了动,眼中闪过挣扎,捏住阮绾的肩膀,再度拉开他们的距离。 阮绾浑身像着了火,烧得她口干舌燥,刚刚那柔软温凉的触感是她此时最需要的解药。 她不依不饶地揪着裴行舟的衣领,扯散了两颗铂金纽扣,神志不清地呜咽。 “好热……” “哥哥,我好热……” “哥哥,绸绸好难受。哥哥,你抱抱绸绸好不好?” …… 裴行舟捏着她的肩膀,眉心拧成了川字。 眼见她泪珠一颗接一颗掉个不停,可怜得像被遗弃的小狗。 裴行舟沉沉呼出一口气又将她搂回怀里,替她抚去眼角残余的泪。 回到舒服的怀抱阮绾便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去,脸颊贴着裴行舟又蹭又亲。 杜尤口中那个不近女色的二公子被她惹出了火气。 “还没到吗?!” 司机听到二公子有些急躁的声音,神情一凛,立刻应声:“马上就到了,还有不到一公里。” 隐约中,司机还听到了二公子低哑的闷哼。 不是司机幻听,一向谪仙似的二公子的此时真的很难捱。 阮绾一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裴行舟一身的火都集中在了要命的那处,忍得辛苦极了。 好在车子很快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一个私人医院门口,司机迅速下车为裴行舟打开车门。 阮绾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裴行舟只得将她搂在怀里起身走进医院。 裴行舟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臀,再没多余的手禁锢阮绾的行动。 没有限制的阮绾像个懵懂又饥饿的小兽,埋头就对着裴行舟啃。 耳朵、唇颊、脖颈,无一处幸免。 裴行舟呼吸急促,脚下的步子迈得更是急促。他径直来到院长室,一脚踹开了门。 房间内穿着白大褂的人嘴里那口汉堡还没咽下去,绿色的生菜贴在嘴角,瞪圆了着眼睛看着裴行舟。 脸色艳丽的裴行舟?是幻觉吧! 他又闭上眼睛重新睁开,还是那个啊! “单子晋!” 愠怒急躁的声音让单子晋迅速咽下嘴里的汉堡。 他连忙起身,目光落在裴行舟怀中,“不是你的未婚妻被下药了吗?怎么你一副烧起来的模样?” 裴行舟拧着眉头,神色极为不耐,“别废话。” 单子晋瞅了眼他下身,笑得有些邪恶:“我说舟哥,明明你自己就能解决的问题,干嘛非得送到我这里来?” 不老实的小兽咬住他的耳垂用牙齿厮磨着。 裴行舟咬紧后槽牙,眼神凌厉地扔了单子晋一个眼刀。 单子晋耸耸肩,“抱过来。” 裴行舟抱着阮绾跟在单子晋身后走进隔壁的治疗室。 本来想把阮绾放在病床上,可阮绾环着他的脖子怎么都不松手。 手足无措的裴行舟让单子晋乐得稀奇。 他弹了弹针管,老神在在地说:“舟哥你就抱着吧,先给她一针镇定,一会就安静下来了,后面再多给她喂点水,稀释一下,加强代谢就好了。” 裴行舟沉了一口气,偏头躲开她的啃咬,伸手按住她的脸。 “舟哥,扒一下你未婚妻的裤子。” 刚说完这句话,单子晋忽然觉得背脊发冷。 抬眼看到裴行舟的眼神,立马转口:“臀大肌注射效果最好嘛,三角肌也是可以的……”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裴行舟,“撩个袖子总行吧?” 裴行舟低头收回控制阮绾的手,拉起她的衣袖。 得了自由的阮绾立马将头埋进裴行舟的脖子,留下一串串湿漉漉的吻。 单子晋瞥了一眼裴行舟泛红的肌肤,慢悠悠地收回视线将针扎进阮绾的手臂中。 “按住,我去拿点水过来。” 裴行舟一手拎着她的衣袖,一手绕过阮绾的肩膀接过单子晋手里的棉签,两手刚好将阮绾牢牢圈在怀中。 脖颈的大片肌肤已经被阮绾吻得滚烫。 她撑着裴行舟的肩胛骨抬起头来,迷蒙的双眼刚好将那张好看的脸纳入眼底。 视线停在绯红的唇上。 她伸头衔住了那两片柔软,舌尖擦过唇瓣,轻而易破开防守,探入一腔温热之中。 清冽的气息让阮绾分外着迷。 她凭借本能,笨拙又迷乱地扫过大片柔软的内壁,像寻到得趣的游戏一般,舔了一下又一下。 裴行舟呼吸重了几分,眼底的清明逐渐消失。 他闭上眼睛,收起被动的姿态,开始强势夺取阮绾嘴里的每一分清甜和酒香。 单子晋单手提着水壶,摸出手机调成静音,悄悄对着门里拍了张照片。 看了眼觉得不过瘾,又录了个1分钟的视频,转手全部发给杜尤。 握手术刀的指节打字也飞快:咱们二公子这尊神是要准备下凡了? 杜尤秒回:打脸来的太快了!我刚刚还跟人池小爷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们二公子不近女色…… 单子晋还没看完,杜尤又追了一条信息过来: 还有……据我所知,今天去那家pub并不在咱二公子今天的行程表中。而且,貌似今天是他这小娇妻刚回国的第二天来着……你品,你细品。 单子晋捏着手机,又瞄了眼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一脸八卦地回了一句:这很有故事啊…… 治疗室安静极了,两人口水交换的声音异常清晰。 单子晋听得红了耳朵,暗骂一声悄悄钻回自己的院长室。 刚落座,他收到杜尤的消息:必须有啊!我现在进来ok吗? 单子晋摸了摸还没退烧的耳朵,回他:我劝你惜命。 杜尤捏着手机,收回了准备迈进院门的脚。 治疗室里的空气似乎被他们烘得燥热了几分。 阮绾的喘息已经明显有些接不上气了。 裴行舟拉回理智,结束缠绵的吻,两人细细密密地喘气交织在同一片空间中。 镇定剂已经从肌肉转入静脉,顺着静脉的流动开始挥发作用。 阮绾看着裴行舟深棕色的瞳仁,逐渐迷失在琥珀一般的亮泽里,细声呓语了一声“哥哥”,偏头倒在裴行舟怀里。 拎着阮绾衣袖的手指忽然收紧,裴行舟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单子晋还在欣赏自己偷拍的视频,屏幕最上方出现男主角发来的信息:水呢? 单子晋忽然有种做了亏心事刚好被鬼敲门的感觉。 他打了个激灵,给杜尤发了条解禁信息,立马拿起杯子滚到治疗室门口提起水壶走进去。 裴行舟看着他手里的大水壶和水杯皱了眉头,“她怎么喝?” 单子晋把水壶和水杯往他身旁的小桌子上一放,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裴行舟。 “当然是你喂啊!” 裴行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刚要开口说点什么,杜尤走进治疗室,将阮绾不停振动的手机递到他面前。 “舟哥,这是第五个来电了,接吗?” 裴行舟看着屏幕上“秦邑”两个字,神色微冷,“告诉他人在我这儿。” 杜尤点点头,转身走出治疗室接起了电话。 不到三十秒的时间,杜尤就拿着电话回到了治疗室,脸上挂着讥诮的笑。 “这秦邑卖女儿,卖得是一点负担都没有,听说人在你这儿喜笑颜开地应了几句就挂电话了,这爹当得也是没谁了。” 裴行舟看着阮绾沱红的脸颊没有说话。 杜尤收起嘴角的笑,神情有些严肃。 “舟哥,阮家这几年被秦邑霍霍得厉害,现在跟阮家联姻并不是你最好的选择,甚至说得难听点,这是在给你增加负担,你确定吗?” 他确定,确定得不能再确定了。 秦邑大张旗鼓地卖女儿,连李家那种杂碎都敢对她明目张胆地下手。 让裴行舟眼睁睁看着阮绾被秦邑推入火坑,他做不到。 况且,不把人放在身边,他怎么都不能放心。 偏头迎着杜尤试探的眼神,裴行舟神色是一贯的淡定清冷,“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杜尤看着他紧搂阮绾的手,多问了一句:“舟哥,你这未婚妻……你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吧?” “有什么问题?” 顶着裴行舟凌厉的视线,杜尤大起胆子向他确认:“我想知道,我们应该把她当嫂子对待还是仅仅只以你的未婚妻身份对待。” 单子晋也收起了看戏的表情,等候裴行舟的回答。 沉默了许久,裴行舟的声音轻得让他们两人都以为是幻觉。 “当嫂子吧。” 杜尤和单子晋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一并离开了治疗室。 两人坐在院长室里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半晌,单子晋终于开口打破的沉默。 “鱿鱼,我们跟了舟哥十三年了吧,你什么时候见过咱嫂子吗?或者有听舟哥提到过嫂子的名字吗?” 杜尤在脑海里将记忆过滤了一遍,冲单子晋摇了摇头。 “那在我们跟着舟哥之前,他们就有故事了?” 单子晋拍拍脑袋。 “不对啊,我们跟着舟哥的时候他十五岁,那十五岁之前能有什么故事?舟哥开窍开得会不会过早了?” 杜尤托着腮,幽幽开口:“也许少年时期的美好烂漫经过十几年沉淀变成了放不下的执念也说不准呢……” 单子晋眼睛一亮,“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他激动地拍了拍杜尤的肩膀。 “你记不记得舟哥有个宝贝戒指,好几年前在尼泊尔差点弄掉了,从此以后他就藏起来再也不带了。你说那个戒指会不会跟嫂子有关?” 杜尤撇开他的手,想起了那颗许久没见的戒指觉得单子晋说得有些道理。 但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们嫂子好像是一幅并不认识舟哥的样子。 不仅不认识,好像还认错人来着…… 许多的话杜尤憋回心里,淡淡回了单子晋一句:“也许吧。” 第3章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阮绾鼻尖萦绕着岩兰草清冷的香气。 温柔清冽的味道将她的梦境拉回十岁那年的冬天。 那是外公外婆去世之后的第二年。 立冬那天,阮绾盘腿坐在地毯上,抱着盘子安安静静地吃着池毓给她送来的饺子,眼睛盯着电视里的魔法少女小樱。 佣人们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讨论着即将入住这栋别墅的新夫人和少爷。 阮绾好似没有听到他们的私语,只专注于自己的饺子和动画。 她并不在意什么新夫人和少爷,反正有没有其他人爸爸都不喜欢她。 从小,她能见到爸爸的次数屈指可数。 爸爸看她的眼神不像外公外婆和干妈他们。 爸爸的眼神里没有那股暖洋洋的感觉,只有让她觉得冷冰冰的闪躲和厌恶。 阮绾的饺子还没吃完,佣人齐齐鞠躬迎接主人的归来。 管家也不管阮绾愿不愿意,直接抓过阮绾手上的小叉子丢进盘子里,一把将她抱起来,送到秦邑面前。 秦邑神色冷淡地看着她,指着身边的人吩咐她:“阮绾,叫妈妈和哥哥。” 阮绾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顺着爸爸的手看到一个漂亮温柔的阿姨和一个高瘦白净的大哥哥。 他们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阮绾的眼神让她觉得很温暖。 但阮绾出生就没有妈妈,更别提哥哥。 她只是揪着小手抿嘴望着他们,黑黝黝的瞳仁里满是小孩子独有的倔强。 漂亮阿姨的眉眼是柔和的弧度,她蹲在阮绾面前,微凉的指尖摸了摸她的小脸蛋。 声音是小朋友幻想中妈妈一般的温柔:“绾绾,叫我兰姨就好了。” 阮绾看了她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被她的温柔软化,渐渐收回防备的刺,糯糯地唤了一声:“兰姨……” “乖孩子……” 头顶落下温柔的手掌,阮绾好像还看到了兰姨眼中闪烁的水光。 只是一眨眼,那粼粼的水光转瞬即逝,像是她的幻觉。 软乎乎的小手被她牵起交到一个温热干燥的掌心中,“以后,煦洋就是负责保护我们绾绾的哥哥了。” 少年颇有热度的掌心和笑容温暖了阮绾小小的心,“你软软绵绵就像丝绸一样,哥哥以后就叫你绸绸好不好?” 看着他好看的笑脸,阮绾莫名觉得特别熟悉又心安,她轻轻点头应允。 少年伸手将她圈进怀中,阮绾软嫩的小脸怯怯地埋在他的肩颈中。 立冬的寒意被少年暖阳一般的怀抱彻底隔绝,她软糯糯地唤他:“哥哥。” 听到她睡梦中的呓语,裴行舟神色又黯淡了几分。 视线触及她干燥的嘴唇,裴行舟将她放在病床上,打开温水壶,倒了一杯水,扶起阮绾的身体将水杯倾向她唇边。 没有他想象中的吞咽,水流顺着她的嘴角,沾湿了她浅色的衣襟。 裴行舟放下水杯,替她擦干水流。 看着她绯红干燥的唇,又端起水杯一口饮尽剩余的水,倾身覆了上去。 没有防备的牙关被裴行舟轻松撬开,温热的水流带着清冽的香气滑入阮绾喉头,平缓了身体的燥意。 阮绾的梦境飞速向前推移,来到她十三岁的秋天。 学校的操场上全是升腾的热浪,香樟树的叶子都蔫蔫儿得搭在枝条上抬不起头。 秋老虎还在景城上空盘旋,迟迟不肯离去。 池毓被热得受不了,拉着阮绾第三次奔向学校的小卖部径直钻进冰柜。 他们一口气买了好几个冰淇淋,边吃边往教室走着。 学校最漂亮的那个大姐姐叫住阮绾,一路小跑来到她面前。 学姐脸颊绯红,鼻尖还有几颗细密的小汗珠,樱粉的唇微抿着,给燥热的夏季平添了几分津甜。 她朝阮绾递来一个粉色的信封,羞涩开口:“小妹妹你好,能麻烦你把这封信交给你哥哥吗?” 阮绾将手里的冰激凌一口塞进嘴里,在池毓衣襟上擦了擦黏糊糊的小手,接过大姐姐手里香气袭人的信封,乖巧应好。 漂亮的大姐姐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愉快道谢之后,转过身又一路小跑回了高中部。 池毓吧唧着嘴朝阮绾念叨:“这都是今天的第几个了?合着全校人都知道煦洋哥哥今天来接你放学,赶趟来送信了?” 阮绾小心捏着信封一脚,温吞吞咽下把嘴冻麻了的冰激凌,“第十三个了。” “没准儿这个姐姐能成,她是今天送情书的女生里面最漂亮的那个。” “情书?”阮绾低声喃了一句,偏头看着池毓,“什么能成?” “嗯?”池毓扔下一个包装纸,“就是当咱嫂子啊!” “当嫂子?”阮绾拧着眉心,乌黑的眸子盛满了疑惑。 池毓像看外星生物一样看着她:“不是!咱们帮煦洋哥哥接过的情书不说上千好歹也破百了吧!你还不知道这什么意思?” 阮绾一脸认真:“哥哥说这些姐姐想和他做笔友,交流写作心得,让他帮忙鉴赏文笔。” “咳咳咳……” 池毓被冰淇淋呛了一口,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傻子发小。 “这是情书啊!我的小公主!交流个屁!鉴赏个屁啊!送情书的人全是来和你抢煦洋哥哥的!我真是服了你了!” “抢哥哥的……” 这句话在阮绾脑中不断反复,她丢下池毓冲回教室,粉色信封的角在她手里被捏变了形。 一秒后,阮绾抬起手来捏紧信封的另一角。 稍一用力,馨香的信封在她手里成了两半。 池毓气喘吁吁地跟着跑回教室,手里的冰淇淋都没吃完。 “绾绾,你跑什么啊!吓我…” 目光触及她手里变成两半的信封,池毓未说完的抱怨转了弯。 她看着阮绾气鼓鼓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她:“绾绾,你生气了?” 阮绾把信封往课桌里一塞,眼神偏执,语气笃定:“哥哥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走他!不行!” 池毓讪讪点头,连忙安抚她:“是是是!以后咱都不给那些人递情书了,别生气了哈!” 阮绾冷着小脸等到放学铃声响起,没有理会池毓在身后的嚎叫,直接朝校门口跑去。 视线瞬间把那道倚在车上的修长身影纳入眼中,阮绾撇着嘴角,加快速度像个小炮弹一样重重砸进她熟悉的怀抱。 重力加速度的冲击力撞得兰煦洋往后退了一步。 他笑着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不就两天没见吗?这么想哥哥啊?” 十三岁的阮绾将将才到兰煦洋胸口以下的位置。 兰煦洋低头看着闷在他怀里不说话的小丫头,一下就察觉到了她的不愉快。 他眼神温柔地询问她:“我们绸绸今天在学校遇到不开心的事啦?跟哥哥说说?” 小家伙还是不说话,兰煦洋看到满头大汗跟过来的池毓,眼神询问她。 池毓瑟瑟缩缩地看着他,用口型提醒他:“情书。” 兰煦洋蹙了蹙眉,很快又舒展开,直接架着怀里小家伙的手臂,将她抱到车上,还没忘捎上池毓。 一路上阮绾都在闹脾气,偏着头不理任何人,下车时把车门摔得震天响。 池毓站在烈阳下,一头短发都被汗湿了,她垂着脑袋跟兰煦洋道歉:“煦洋哥,对不起,我今天闯祸了。我以为绾绾知道什么是情书,就说漏嘴了,结果惹她生气了……” 兰煦洋颇有些头疼地笑了笑,扯了两张纸巾递给池毓。 “没事,阿毓。你先回家吧,我哄哄就好了。” 池毓看着兰煦洋温和的笑,一步三回头回了家。 阮绾坐在沙发上,抱着心爱的kitty猫盯着电视里的火影忍者一言不发。 兰煦洋坐到她身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生哥哥气了?” 回应他的是沉默撅起的小嘴巴。 兰煦洋笑着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蹲到她面前,捏着她肉乎乎的脸开始解释。 “哥哥不是有意骗你的,你现在还小,哥哥不想让这些不好的风气带坏了你,所以才没跟你说实话。别生气了,哥哥待会儿带你去吃烧烤,给我的小公主赔罪行不?” 阮绾一巴掌拍开他的大手,在书包里拽出被撕成两半的粉色信封直接扔到他脸上。 她小嘴一撇开始掉金豆豆:“阿毓说这些都是情书!那些姐姐给你写信都是想抢走你!你都收了好多情书了!全部都没告诉我!你就是打算不要我了!要去给别人当哥哥了!” 兰煦洋哭笑不得,一边给小公主擦眼泪,一边柔声哄她:“哥哥哪里舍得不要咱们绸绸小公主呀!况且送情书的也不是想让我给她们当哥哥的啊……” 兰煦洋把哭得抽抽噎噎的小丫头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耐心安抚着小公主的脾气。 “别哭了,别哭了,你再哭下去待会儿等你兰姨回来了,该哭的就是我了。” 阮绾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脸。 哭顺了气才离开哥哥的怀抱,抽抽噎噎地要求他:“那……哥哥跟我拉钩!你……你要是……骗人……我就一……一辈子不理你了!” 兰煦洋用纸巾将她脸上的小珍珠一颗一颗吸走,还给她拧干净了鼻涕泡泡。 收拾干净小公主的脸,他才伸出手指勾住她细细软软的小拇指。 一大一小的拇指在他们眼前重叠。 阮绾按得尤其用力,好像盖了这章哥哥就再也跑不掉了一般。 脸上刚笑出浅浅的梨涡,还没来得及说出“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诺言,阮绾的小腹一阵绞痛,像是有人拎了把铁锤在肚子上砸。 她脸上的血色迅速消退,冷汗一颗一颗渗出肌肤,冒个不停。 兰煦洋连忙松开与她拉钩的手,握着她的肩膀,一脸焦急:“绸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阮绾捂着肚子,冷汗打湿了蓝白相间的校服,沾得她全身湿黏黏的。 身上一阵热一阵冷,腹部剧烈又陌生的疼痛让她以为自己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她呜呜地哭着:“哥哥,我肚子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兰煦洋慌了,连忙将她打横抱起。 左手拂过她校服裙摆时摸到一片湿热,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米色沙发上有一小滩扎眼的血迹。 他深棕的瞳孔缩了缩,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涨红了耳垂。 十九岁的少年在那瞬间意识到,他的绸绸小公主长大了。 他将阮绾抱进厕所,把她放在马桶上,蹲在她面前替她将汗湿的碎发别到耳后,拭掉她眼角的泪珠。 兰煦洋看着她似感慨又似叮嘱地说:“绸绸,你不是生病了,你是长大了。我们绸绸公主已经进入青春期了,要从小女孩开始转变成小女生了。” 看着她懵懂的眼睛,兰煦洋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你乖乖在这里等哥哥一会儿。” 兰煦洋走出卫生间,给母亲兰俞打了个电话。 在她的远程指导下,兰煦洋从母亲房间里翻了一堆女性卫生用品出来,一边听着母亲的叮嘱一边仔仔细细地比对了一番,选出最合适的一包拿走。 回到厕所,他将手里的东西交到阮绾手中,照顾着小公主的情绪,委婉地询问她:“知道这是什么吗?” 阮绾捏着手里软乎乎的一包,看到“卫生巾”三个字,恍然想起最近班级女孩子们讨论的核心话题“月经初潮”…… 她讷讷点头,脸上烧起不自然的红霞。 正当她觉得难堪时,哥哥捧着她的脸无比郑重地告诉她,这是每个女生都会经历的正常过程,她无需为此感到羞涩或难堪。 那天哥哥教会她正视自己的成长过程,那天哥哥还教她要自尊自爱,同时哥哥还告诉她以后不能随便和男人亲亲抱抱,包括他在内。 可当她肚子痛得意识模糊嚷着喊冷时,哥哥不仅给她喂了一杯暖呼呼的姜糖水,还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清晰地记得哥哥掌心熨帖的温度。 第4章 未婚妻你好 “哥哥……” 又是一声清晰的呓语,裴行舟替她擦掉眼角的泪,眉间带着阴郁又喂了她一杯水。 一整壶温水被喂光,再没听到那扰人的呢喃。 裴行舟带着一脸倦色,倚着一旁的椅子阖上了眼睛。 刚闭眼不到一分钟,杜尤走进治疗室轻声提醒他:“舟哥,明天订婚宴是场硬仗,今晚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嫂子已经稳定下来了,你不用守在这里。” 裴行舟看着阮绾的睡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杜尤的注视下,裴行舟起身抱起她,偏头吩咐杜尤:“回观澜府。” 杜尤闭上微张的嘴,快步走在前方为他打开车门。 宾利在一栋新中式风格的独栋别墅前停下。 裴行舟抱着阮绾走进大门,跨过玄关站在密码门前,按着阮绾的手指录入了指纹。 杜尤摸不清裴行舟到底在想什么,看他一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忍不住出声问道:“舟哥,明天也是直接带着嫂子从观澜府出发吗?” “嗯。” 给了一个字的肯定答案,裴行舟停下脚步,又补了几句:“找她喜欢的,把二楼的衣帽间填满。还有,订婚宴的礼服明天上午给她拿过来,再找个造型团队。” 丢下合不拢嘴的杜尤,裴行舟稳了稳手臂,径直朝二楼卧室走去。 裴行舟将阮绾轻轻放在床上,摄好被子盯着她的睡颜出了会儿神,旋即又走进浴室冲了澡,换上睡衣带着些许凉气躺在了阮绾身边。 躺了几分钟,他翻了个身长臂一伸将人搂进自己怀里,这才安然睡去。 阮绾迷糊间跌回那个温凉的怀抱,她惬意地蹭了蹭,睡得愈发安心了。 一晚上断断续续的梦带着她在往事中来回穿梭,识海被昨晚的酒精和梦境搅得一片模糊,脑仁针扎般疼。 阮绾想伸手捏捏眉心,蓦然发现手下的触感温软丝滑,她指尖微动,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片泛着柔光的灰色,她定睛看了看,木色的纽扣让她反应过来自己眼前这片灰色应该是一件真丝睡衣。 鼻尖递来一股清冽的木质香气,这股香气还带着身体的热度烘得她脸颊发烫。 膈在她颈下的温热也拥有同样的气息。 这时,阮绾才意识到她正睡在别人怀中。 肌肉瞬间绷紧,她木讷缓慢地抬起头。 修长冷白的脖颈,明显的喉结,锋利的下颌…… 目光还没来得及触及五官,低沉的声音带着胸腔共振钻进阮绾耳蜗。 “醒了?” 阮绾一个激灵从温热的怀抱脱离。 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还是昨晚那一套,完好无损。 稍稍松了口气,她转头看向床上的男人,瞳孔猛缩。 是昨晚自己认错的那个,长得像哥哥的那个男人…… 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她脑子里绕成了一片浆糊。 昨晚的记忆断了片,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别人家里还睡到了人家怀里。 阮绾抠着手指,深吸一口气,正欲说点什么,就见那男人撑起身体像昨晚一样朝她伸出了他漂亮的手。 “未婚妻你好,我是裴行舟。” 阮绾抬头盯着那张神色冷淡的脸,脑子转了无数个弯。 她大概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神色像霓虹灯一样变了又变。 沉默了许久,阮绾伸手握住眼前手。 温热的触感让她脑子一抽,照着他的模板回了一句:“未婚夫你好,我是阮绾。” 听到低沉的笑声,阮绾火速撤回手,盯着自己的指尖。 等脸上的热度消退,她倏尔抬头审视着他:“秦邑和你交换了什么条件?” 裴行舟眉头微动,如实交待:“我给阮家注资,你和阮家30%的股份归我。” “注资?”阮绾笑得有点讥诮,“你知道阮家这幅百疮千孔需要投多少钱才救得回来吗?” 他点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大致估算过,35亿差不多够了。” 呵,秦邑还真是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 阮绾忍下心里的嘲讽,看在那张脸的份上,她决定做一次好人。 “裴先生,实话说,我不觉得我和阮家30%的股份值这么多钱。再说,你这35亿打水漂的概率极大。” 阮绾看着裴行舟,脸上写满了诚恳二字。 “35亿做点什么不好?捐给红十字还能得个慈善家的称号,您完全没必要撒钱喂狗,您说是吗?” “喂狗?” 裴行舟嘴角上扬几分,冲淡了脸上的冷意。 “这个比喻倒是贴切。但我不来喂,这狗总是有人要喂的。或者说你对我这个未婚夫不满意?” 不满意…… 阮绾思忖着这三个字。 哪有什么满不满意可言。 他说得确实在理,那狗总是有人要喂的,不是他总归也会是别人。 他顶着这张脸,别人还不如他呢。 阮绾摇了摇头,“没有不满意,只是替你心疼那35个亿。” 裴行舟不置可否笑了笑,“看来我找了个好妻子,35亿也没白花不是吗?” 顶着那张和哥哥相似的脸,一个清清冷冷的笑容莫名就让阮绾有点心颤。 她稳了稳心神,脑里将阮家目前的股权分配情况过了一遍。 阮绾看了裴行舟一眼,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裴先生方不方便告诉我你要阮家那30%的股份,打算做什么?” 裴行舟掀开被子,阮绾下意识闭了眼,过了一秒才想起他是穿了睡衣的,又把眼睛睁开。 见他点了点床头的按钮,深灰的窗帘缓缓拉开,金色的阳光从一丝一缕渐渐汇成一束一片,撒满了整个卧室,晃得阮绾虚了虚眼睛。 “不是要帮你阮家脱离困境吗?不换个主事人,阮家怎么都走不出那堆泥潭。” 裴行舟逆光站在她面前,金色的光晕衬得他高大修长的身体恍若神只一般。 投下的一片阴影刚好落在她眼前,挡住了刺眼的光。 阮绾看着他被光晕圈起来的美好轮廓,笑着朝他抛出了自己的橄榄枝:“那30%的股权不够用吧?我再帮你添把火吧。” 裴行舟绕过她明媚的笑脸,盯着阮绾脖子上的项链,视线随着她锁骨窝的戒指晃动,“怎么帮?” 阮绾捏着那枚戒指,眼里闪着灵动的光,“外公外婆给我留下了15%的股权保命,秦邑不知道。” “你就这样把底牌晾给我是铁了心要脱离秦邑了?”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我不想再被卖第二次。” 裴行舟又笑了,第三次朝她伸出右手,“我保证,仅此一次。” 这次没有犹豫,阮绾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阳光在他们手间重叠,裴行舟微微用力,将阮绾从床上拉了起来。 看着他突然拉近的脸,阮绾有些晃神。 目光不小心掉进他深棕色的瞳孔中,阮绾近乎有种陷入旋涡的错觉。 她下意识抬手环住裴行舟的后颈,手指在他左耳后方的发丝里摸索了一阵。 那片肌肤平整光洁,什么痕迹都没有。 意识瞬间回神,看着他发沉的眼神,她慌乱地收回手臂,却被人牢牢地攥紧手中。 “在找什么?” 阮绾挣脱了那片深棕色的旋涡,她垂下眼眸如实道歉:“抱歉,裴先生,你和我的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阮绾。” 明明是软绵绵的一个名字,却被裴行舟叫出了几分冷厉。 感受到他声音里渗出的严肃,阮绾不禁又抬眸向他看去。 那人明明被包裹在阳光中,阮绾此刻却觉得他不是一般的冻人。 “我叫裴行舟。” 一句话命中阮绾的要害,刺进了她心底最隐秘的伤处。 阵痛还没结束,下一波剖心掏肺的攻击又接连而来。 “你的过去,我不追溯,但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将我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刻在你的心上。裴行舟,你的未婚夫,也是未来将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 裴行舟的一字一句都好似锋利的刻刀在她的心上用力地的刻画。 不容置喙的神色在她的心上按下刻画完毕的印章,不让人消磨的那种。 阮绾下意识竖起了防御的尖刺,说出来的话冷漠尖酸又刻薄。 “我以为我们只是合作关系而已。不知道裴先生说的共度一生是怎么个度法呢?是相敬如宾互不干涉,又或者是表面恩爱背地各玩各的?” 裴行舟心里发堵,好似有一堆想说的话怼在胸口但没有办法倒出来。 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好几下,最终也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说了一句:“这取决于你。” 剑拔弩张的氛围被他忽然的退让轻飘飘地击散了。 阮绾抽回被他握住的手,理智逐渐回归。 她收起浑身的倒刺,放软了语气:“不好意思,裴先生,我刚刚情绪有些不佳。”“没事。” 裴行舟好似回到了高坐神坛的清冷模样,平静的神色没有一丝波澜,像是话家常一般平平淡淡对阮绾提了一个要求。 “换个称呼吧,毕竟今天我们就要订婚了,裴先生太过生疏了。” 阮绾也不想跟自己的合作对象闹得太僵,换上笑脸开了个玩笑,“什么称呼不生疏?舟舟?” 裴行舟太阳穴跳了跳,瞥她一眼,表情不变,冷淡提醒她:“阮绾,我年长你几岁。” 阮绾的笑容僵在嘴角,莫名觉得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叫出来有种格外缠绵的味道,脸颊有点烧。 阮绾小弧度地晃了晃脑袋,笑容拉大,反问他:“那我叫你什么好?” “随你。” 裴行舟将视线从她的嘴角移开,扔下她向卫生间走去。 “行舟?” 温软的声音带着上翘的尾音勾住了裴行舟的心。 他脚步顿了顿,转身看着她,嘴角不自觉上翘了几分,声音低低地回应她:“嗯,阮阮。” 一声“阮阮”杀了阮绾一个猝不及防,她傻愣愣地看着裴行舟。 阳光刚好落在他扬起的嘴角,淡得近乎透明的唇与眼瞳浓郁的棕色形成鲜明对比,好看得过分了。 “笃笃”的敲门声拉回了阮绾被美色勾走的魂,她下意识偏头躲开了裴行舟的视线。 裴行舟嘴角沉了下去,带着郁色打开卧室门。 第5章 培养感情 看着裴行舟明显不虞的神色,杜尤硬着头皮挂出亲切的笑容提醒他:“舟哥,嫂子的礼服和造型团队已经就位了,给嫂子装扮一下,差不多我们就该出发了。” 接受到阮绾震惊又不解的目光,杜尤对着她拉大笑容,挥了挥手,“嫂子你好,我是舟哥的助理杜尤。” 一声嫂子叫得阮绾脸热,只好挂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也对他挥了挥手,客气说了声:“你好。” 得到回应的杜尤热情更甚,“嫂子,二楼衣帽间舟哥已经帮你填满了,待会儿你可以去看看,还有什么没凑齐的新款限量款你直接说!舟哥……” 热情还没发散完毕,杜尤被裴行舟关在了门外。 阮绾一脸问号看向裴行舟,“衣帽间?” 裴行舟嘴抿得笔直,过了三秒才开口解释:“忘了跟你说,订婚宴结束,你就不必回秦邑那里了。从今天开始,跟我住一起。” “啊?”阮绾嘴巴微张,意识被他的话冲击得七零八碎,过了半天才拼好,磕磕巴巴地追问他,“为……为什么?” 裴行舟偏头看着她,神色认真地吐出四个字:“培养感情。” 阮绾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意识碎成了残渣。 看着那一本正经的脸,她一时间搞不懂裴行舟到底出的是什么牌。 心中的天平摇摇摆摆不停晃动:跟秦邑住一起是两看相厌烦心事一堆,跟裴行舟一起…… 罢了,都订婚了,还有什么可想的,那张脸就很难让人拒绝。 况且,她也有想要弄清楚的事情,裴行舟也许是她短时间内最好的保护伞。 阮绾整理好表情,笑着看向她的未婚夫,“好,我没意见。只是订婚宴结束,我还要回去收拾点东西。” 裴行舟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好似要把她脸上的假笑都刺穿,透进她的灵魂,让她心中的阴翳的想法无处可藏。 就在阮绾即将绷不住想躲开他的目光时,裴行舟收回视线,清冷的声音中情绪莫辨,“可以。” 阮绾松了口气,肩膀微微沉了沉。 卧室门被裴行舟打开,阮绾听到裴行舟吩咐杜尤:“把她的洗漱用品拿来。” 片刻之后,杜尤将一袋子洗漱用品交给裴行舟,他转手拎着袋子走进洗手间,还不忘回头提醒阮绾,“来洗漱。” 阮绾跟着他走进去,看着他将各式各样与他同款不同色的东西一一归置好,最后还面不改色地给那把白色的电动牙刷挤好了牙膏递给她。 阮绾张了张嘴,压下心里翻涌地诸多疑问,接过他手里的牙刷塞进嘴里。 宽大的洗漱台,两人各占一半,电动牙刷在他们嘴里同频振动着。 看着镜子里两人嘴角的泡沫,阮绾脑子里突然冒出“岁月静好”、“老夫老妻”这类似的词语。 被自己跑偏的思想惊了一跳,低头吐出嘴里的泡沫,骨节匀称的手捏着装好水的杯子递了过来。 阮绾又愣了一下,偏头看了裴行舟一眼,见他目不斜视盯着镜子,还在专注地刷牙。 阮绾收回视线,接过他手上的杯子漱口。 简单的洗漱结束之后,裴行舟自觉走出洗手间,将浴室腾给阮绾。 阮绾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五分钟,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青黑,气色着实不太好。 接着她又闻了闻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唯一残余的香气是从裴行舟身上沾染的岩兰草味道,其余都是不可名状的烟酒味,还夹杂着疑似消毒水的气息。 虽然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毕竟“漂亮”、“好看”是她从小到大收获最多的赞美,但是她不觉得裴家的二公子会对这副模样的自己一见钟情。 她将自己的记忆翻来覆去搜刮了好几遍,没有找到关于裴家二公子的一丝记忆。 但是他这一系列的行为怎么解释呢? 如果是见色起意,可偏偏人家只是搂着她睡了一夜什么都没做。 如果是利益关联,阮家这破烂罐子一般的境地哪还有什么利益可图。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阮绾带着思绪走进浴室,绞尽脑汁去剖析裴行舟的动因。 温热的水撒在阮绾身上,氤氲的雾气中她再次想到裴行舟那张好看过分的脸,她没忍住再次和兰煦洋做了一个对比。 相似却又分外不同。 一个暖一个冷,像是赤道和两极,背道而驰。 各种想法在阮绾脑子里拧成了死结。 阮绾捂住自己的脸,将所有思绪埋进最深处,眼前浮现兰姨心碎绝望的脸。 兰姨…… 阮绾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兰姨收到哥哥死讯时的表情还清晰地印刻着在阮绾的脑中。 那时她光顾着自己伤心,还没来得及给出一丝安慰,兰姨就被击垮了精神防线变得疯疯癫癫。 秦邑招呼都没给她打一个,直接将人送去了疗养院。 一下子失去了生命中的两个温暖源,阮绾一蹶不振。 她把自己关在兰煦洋的房间里,整整三个月,她不辨天日,不分昼夜,像丢了魂一般。 后来是干妈不忍心看她愈发消沉的模样,将苏富比艺术学院的手续递到她面前。 阮绾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冷冰冰的家,她接受了干妈的提议,像个逃兵一样去了伦敦。 八年,她一次也没回来过,秦邑也一直对她不闻不问,只偶尔能从干妈和池毓嘴里听到一两句关于兰姨的消息。 漫长的时间让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那个破碎的世界。 秦邑一通电话,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打回原形。 阮绾关掉花洒,走出浴室,抹掉镜子上的雾气。 她看着自己被热气熏红的脸,脑海里浮现出昨天到疗养院探望兰姨时的场景。 那个形销骨立缩在墙角的人刺得她眼眶生疼。 稀稀拉拉的头发黑白斑驳,凌乱地挡了大半的脸。 兰姨看到她的瞬间眼里亮起了光,露出无比开心的笑容朝着她迎了过来,“沁溪,你来啦?!” 阮绾搂着纸片一般的单薄的人,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兰姨又慌里慌张的抓着她的手,眼中泛着森冷的光。 她悄声警告:“沁溪!你不要嫁给秦邑!不要相信他!你和荣修明都被他给骗了!还有谢凌晴!得到裴弘业她依然不甘心!他们都一肚子坏水!你千万要小心!” 陌生的几个名字砸得阮绾脑袋发懵。 等她想问点什么,兰姨已经松开她的手,望着窗缝的阳光喊着哥哥的小名——洋洋。 拿下裴行舟挂好的浴巾,擦干身上的水。 阮绾思索着她干妈的回复,包含的信息十分含糊。 信息里只说荣修明是荣家独子,和自己母亲曾经是令人艳羡的一对,但后面因为某些原因分开了,母亲就嫁给了秦邑。 而关于谢凌晴,干妈只说她在谢家很得势,现在作为裴家大夫人,也把控了裴家大半势力。 裴弘业的信息只一句:裴行舟的父亲。 信息的最后是干妈的再三警告,让她远离谢凌晴,那个女人不简单。 含糊又稀碎的信息像层层叠叠的迷雾裹住阮绾,心里升起一个又一个待解开的谜团。 吹干头发,阮绾穿好睡衣走出浴室。 裴行舟正靠在贵妃榻上捏着手机回信息,修长的双腿交叠着,露出一节冷白的脚踝。 阮绾视线扫过那节裸露的肌肤,隐约看到一条伤疤。 还没等她细看,杜尤在门外唤她:“嫂子,该去换装了。” 收回视线,阮绾跟着杜尤去了隔壁的房间。 裴行舟刚放下手机,又一条信息传来:她就交给你了,看好她。 裴行舟回复:明白。 放下手机,裴行舟走进浴室。 里面还残留着阮绾沐浴后湿漉漉的水汽。 裴行舟将她挂得不够对称的浴巾理好,摆正一些瓶瓶罐罐的位置,才走进淋浴间开始冲洗。 换装之前,杜尤给阮绾端来杯蔬菜汁和一小块三明治让她先垫垫肚子。 阮绾感激地夸他细心体贴,他直接把功劳全部推给了裴行舟,说都是裴行舟吩咐的。 阮绾信他个鬼,笑着点了点头也没揭穿他,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任由一堆人围着她摆弄妆发。 花了将近一小时,在阮绾困得打哈欠的时候,妆发完成了。 造型师提着一条红色的抹胸长裙笑眯眯地看着她。 阮绾起身走进更衣室,在造型师的帮助下成功将自己塞进了这条极其修身的礼裙中。 幸好刚刚只吃了一小块三明治,再多一块这条裙子今天就穿不了。 阮绾深吸一口气,看着跟前12cm的高跟鞋,她脚底开始发疼。 她面无表情伸脚踩了进去,造型师又戴着手套,将红宝石项链圈上她脖子。 凉丝丝的触感贴近阮绾颈部的肌肤,她朝镜子里看了眼。 38枚红宝石,颗颗都是极品鸽血红,没有八位数应该拿不下来。 又瞥了眼礼盒里的钻石耳坠,5克拉的鸽血红。 阮绾心道:朝这隆重程度看,今天的订婚宴不简单。 她朝造型师笑了笑,“耳坠就不用了,我没耳洞。” “没事!”造型师十分尽职尽责,“我们给您准备了耳夹。” 阮绾的笑容僵了僵,好吧,无法反驳。 耳环刚戴上,一身黑西的裴行舟走到阮绾面前。 黑色金丝绒贵气十足,跟她身上的红丝绒礼裙要命的般配。 阮绾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脑子里只有四个字:无可挑剔,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 想想自己白捡了一个有钱有颜还有大长腿的未婚夫,阮绾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谢秦邑还是感谢秦邑。 她脸上挂起得体的笑容,迈步向裴行舟走去。 刚迈第一步,不太适应12cm的高跟,步子跨得大了一些,一个趔趄失去平衡向前扑了过去。 裴行舟没有犹豫,向前跨了一步,伸手将阮绾接了个满怀。 一片柔软擦过他的耳垂,鸽血红的耳坠打在裴行舟冷白的脖颈又弹回阮绾脸侧。 细软的腰肢被裴行舟单手环住,掌心的热度透过丝绒布料递上阮绾侧腰的肌肤。 阮绾搂着裴行舟的后颈,僵着脖子偏头和裴行舟的视线撞着正着。 深棕色的瞳孔将她牢牢锁住,鼻尖萦绕着清冽的香气。 淡色的唇离她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裴行舟温热的鼻息和她紊乱的呼吸缠在一起。 阮绾只觉得他脸上细软透明的绒毛都无比诱人。 他的唇色好淡,应该要再红点。 裴行舟好像洞察了阮绾的心思,干脆地低头,将唇覆了上去。 阮绾全身的毛孔瞬间张开,所有汗毛都站了起来集体起立敬礼。 她的视线忽然失焦,心里涌起复杂的感触。 吻她的人明明是刚认识不到24小时的陌生人,可自己却生不出抗拒。 甚至她还有种莫名的心悸,心跳的速度已经攀上了她人生的最巅峰。 裴行舟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将他深棕色的瞳孔挡了大半,没了那股清冷的疏离,看起来格外的温和乖顺。 并未给阮绾任何机会去细细感受他这份难得的乖顺。 在温度即将上升之前,裴行舟离开那片温软的美好。 看着眼前神识还在游移的美人,裴行舟笑着夸奖她:“很漂亮。” 被他染上口红的笑晃了眼睛,阮绾的视线漂移到他的耳下,耳垂上那两抹红色异常醒目。 在她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伸手捏住那片软肉,放在拇指和食指间细细摩挲了一番。 直到指尖的温度烫人,阮绾才发现他整个耳朵都泛起了红色。 她立即松手,干巴巴地朝裴行舟解释:“那个……耳朵染上口红了,我帮你擦干净了……” 裴行舟嘴角上扬,一声低沉的感谢钻入阮绾耳中,莫名让她心虚地红了脸。 造型团的人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了那两位甜蜜素疯狂流转的磁场。 杜尤看了看时间,硬着头皮打破了暧昧的氛围,“二公子,该出发了。” 阮绾如梦初醒,撑着裴行舟的肩膀拉开距离站直了身体。 裴行舟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敛了嘴角的弧度,松开环在她腰际的手,转身将曲起的手臂递到阮绾面前。 阮绾伸手挽住他,耳边传来他叮嘱的声音:“订婚宴鱼龙混杂,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跟好我,别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阮绾神情一肃,压下心里翻涌的想法,点了点头。 第6章 他很行 宾利停在景城最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口,车上的人迟迟没有下车。 裴行舟看着车窗外精美豪华的布景,偏头问阮绾:“准备好了吗?” 视线落在被他染红的唇上,阮绾伸手替他拭去嘴角扎眼的艳红色,眼神坚定回望着他:“走吧。” 杜尤为他们打开车门,裴行舟抿着被她抚过的唇,抬步下了车,倾身站在车门边伸手等待。 白皙纤细的小手递到他的掌心,裴行舟收拢五指,握住掌心的柔软。 等阮绾站直身体,他将她的手放入自己臂弯中,领着她步入了宴会大厅。 进入大厅的瞬间,阮绾觉得自己像个活靶子。 各种目光像子弹一般朝她射来,探究的,嫉妒的,不屑的,惊艳的,甚至还有无法忽视的热切。 走到长辈跟前,阮绾知道了那热烈目光的由来。 裴行舟朝那人微微颔首,喊了一声父亲。 可裴弘业理都没理他儿子,盯着阮绾眼睛都没眨一下,嘴里含含糊糊地发出了些众人听不清的声音。 裴行舟不动声色将阮绾挡在身后,隔绝了那道炙热的视线。 裴弘业倾身想朝阮绾靠近,却被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扣在了轮椅上。 气势凌厉的女人朝裴行舟笑道:“别怪你父亲激动,连我都差点认错人了。你这未婚妻一看就知道是阮沁溪的女儿,和她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也是大美人一个。” “谢大夫人夸奖。”裴行舟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有礼却不显恭敬。 气氛有一瞬凝滞,秦邑带着讨好的笑打圆场:“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行舟你们别站着了,坐啊。” 没有搭理他,裴行舟替阮绾拉开椅子,等她坐好才在她身旁落座。 阮绾屁股还没坐热,和谢凌晴长得有好几分相似的女孩窸窸窣窣挪到她身边来,自来熟地挽住她的胳膊说起了悄悄话。 “嫂子你长得好漂亮啊!怪不得行舟哥哥看不上我,姑姑跟行舟哥哥提了好几次让我嫁给他,他都不答应!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也选你!” 阮绾尴尬地笑着,这姑娘一来就跟杜尤一样十分自来熟地用“嫂子”称呼她,阮绾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位社牛人士的直球赞美,她正为难。 裴行舟侧身贴近她的耳蜗,“谢晶晶,大夫人的侄女。” 接收到信息,阮绾还没回谢晶晶的话,她的社交牛逼症已经开始发作,像个小喇叭一样在阮绾耳边呱唧呱唧说个不停。 谢凌晴和裴行舟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交锋着。 阮绾分散了些注意力去观察谢凌晴,对谢晶晶的回应就显得有些敷衍,时不时嗯一声,点点头,说个对说个好就算是回答了。 谢晶晶完全不在意阮绾的敷衍,嘚吧嘚吧说得起劲儿。 “嫂子,他们都说昨晚是行舟哥哥把你抱走的,你们昨晚是不是睡一起啦?” 回复她的是一个嗯。 谢晶晶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声音不由得放大了几分,“嫂子,行舟哥哥这样清清冷冷的人在床上怎么样?行不行呀?” 阮绾下意识又给了一个肯定回答,“行。” 裴行舟耳根泛起红色,顿住了没说完的话,转头看向阮绾,眼神里有些探究。 迎着他探究的眼神,阮绾顿时反应过来,脸颊立刻爬上红霞。 谢晶晶像打了鸡血一样,摇着阮绾的手臂,压着声音冲她尖叫:“啊啊啊!禁欲的神仙哥哥终于下凡了!嫂子你能不能展开讲讲,行舟哥哥有多行啊!” 阮绾觉得自己两个耳朵都在冒烟了,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裴行舟耳根的红色也蔓延到了脖颈,他横了谢晶晶一眼,眼神满含警告。 谢凌晴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不寻常的动静,看着自己那个天真烂漫的侄女心里有些气闷。 她想不通谢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长脑子的憨货,都是她哥哥把这憨货给宠坏了。 “谢晶晶!” 听到姑姑严厉的声音,谢晶晶立马坐直身体。 谢凌晴眯了眯眼睛,不着痕迹试探她:“你们聊什么呢?聊得那么开心?连我们二公子都分了神想加入你们不理我了。” 谢晶晶深知姑姑是站在他们家食物链顶端的人,她笑得乖巧,“就是小女生的悄悄话。姑姑,你们聊,我闭嘴,嘿嘿。” 波谲云诡的气氛被谢晶晶的天真冲淡了几分。 阮绾不动声色打量着谢凌晴。 的确像干妈说的那样,不是简单角色,难保裴弘业身下的轮椅不是她的手段。 “你叫阮绾是吧?” 谢凌晴笑眯眯地看着阮绾,目光却让阮绾莫名觉得冷。 她抬头笑得得体,礼貌回应:“是。” “你这长相可半点不输你母亲啊,”谢凌晴冲她招招手,一副贴心长辈的样子,“来,到我身边来,让我好好欣赏欣赏这大美人。” 阮绾手指刚刚收紧,被圈进微凉的掌心。 裴行舟看着谢凌晴,脸上带着疏离的笑容:“大夫人,现在的距离足够你细细欣赏了。况且,阮阮刚回国,我都才看几眼,一步都舍不得让她离开。” 谢凌晴脸上的笑容不变:“看来我们景城小神仙这是下凡了。听说昨晚你还为了你家这大美人断了李家少爷一根腿?” 阮绾看了裴行舟一眼,压根没想起李家少爷这号人。 圈住自己的手动了动,微凉的手指一一撑开她的指缝再紧紧交握。 他将十指紧扣的双手摆到餐桌上,身体微微后仰,靠着椅背,一脸平淡看着谢凌晴。 出口的语气微冷,“我的人他也敢打主意,废他一条腿算是轻的了。” 谢凌晴看着餐桌上那双紧紧交握的手,忽然笑得有些讽刺,偏头对轮椅上死死盯着阮绾的裴弘业私语。 虽说是私语,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这一桌子人都能听见。 “你看,你们裴家的男人一个二个都逃不脱他们阮家的魔咒。你到现在还对阮沁溪念念不忘,你的儿子转眼就把人家女儿护在了怀里。裴家的情种是有基因遗传是不是?” 裴弘业脸色涨得通红,嘴里“啊啊啊”地喊着,什么也说不出,只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阮绾抬头盯着谢凌晴和裴弘业,她的话让阮绾不得不在意…… 她这一番话也让饭桌上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没有人敢接她的话头,连秦邑都一脸晦涩,垂头不语。 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打破沉默:“跟裴家的基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这纯属是阮家女人的个人魅力。” 阮绾惊喜回头,看到身姿飒爽,步伐铿锵的女人,她立即起身唤道:“干妈!” 身后的池毓咧嘴朝阮绾露出了八颗大白牙。 “呵,”谢凌晴冷笑,“稀客啊,路星上校竟然得空来参加我们这圈俗人的宴会。” 路星走到阮绾身边,将手放在她肩上,十分护犊子的姿势向众人宣告:“干女儿的订婚宴,我这个做干妈的无论如何都得来。” “阮沁溪倒是好福气,景城这大半的好男人都为她着迷不说,交的朋友也是一个顶一个的讲义气。” 谢凌晴笑得有些得意,“只可惜,就是太短命了些。” 她极其不尊重的话语让阮绾蹙了蹙眉头,压在肩膀上的手臂微微沉沉了,按下了阮绾的不虞。 路星凌厉的眼风扫向谢凌晴,一点没给她留情面。 “死了还被人惦记着倒是比有些人活着却平白惹人厌要好上许多,你觉得呢?裴夫人。” 谢凌晴盯着路星没再回话,神色有些难看。 谢晶晶看到池毓来了,眼睛亮得像装满了星星,二话不说黏黏糊糊地扒在池毓身上,与她自成一个小世界。 池毓身高腿长,个子娇小的谢晶晶像个人形挂件被池毓带到一旁,空出了两个位置。 路星不管谢凌晴的表情,大剌剌拉开阮绾左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她一落座,好似定海神针一般稳住了整个场面,各种不怀好意的视线全都收了回去,谢凌晴也没有再作妖。 订婚宴众人各怀心思,除了叽叽喳喳的谢晶晶,没有人再随意开口。 谢晶晶的嘴像个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就把刚刚从阮绾嘴里得来的八卦分享给了池毓。 池毓听完瞬间就不淡定起来,立马转头盯着阮绾,“走!陪我去趟洗手间。” 不等阮绾回答,池毓直接拽住她的手,拉着她就往外面走。 谢晶晶手忙脚乱地放下筷子嚷嚷着跟了上去。 裴行舟和路星坐在位置上沉默地和谢凌晴对峙,不动如山。 池毓腿长,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阮绾踩着高跟拽着礼裙跟得很吃力,没忍住一把甩开池毓的手,抱怨她:“我说池小爷你考虑一下我的身高腿长和高跟鞋好吗?!” 池毓直接转身一把抱起她就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跟在后面的谢晶晶瞪大了眼睛,眼里又冒出兴奋的小星星跟着加快了步伐。 阮绾脚疼得厉害,池小爷愿意充当座驾她也乐得轻松。 但看到池毓不太高兴的表情,她还是出声问了句:“怎么垮脸了?谢晶晶惹到你了?” 池毓没说话,直到走进盥洗室,她反脚关了门,放下阮绾直接丢来一个直球提问:“你确定要嫁给裴行舟了?” 阮绾一头雾水,不知道池毓又是哪根筋没搭对突然问出这样的话,她反问道:“什么意思?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谢晶晶刚跟我说你和裴行舟昨晚睡一起了,你还夸他很行?” 看着池毓拧起来的眉毛,阮绾一阵无语,她不明白怎么还没跳过这个乌龙话题。 她朝池毓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我们是睡在一起了,但是什么都没发生!谢晶晶误会了!” 但是池毓的眉心还是没舒展,她看着阮绾,眼神里都是关切。 “绾绾,你可以选择不回来的。在伦敦呆着不好吗?干嘛非得回来蹚这趟浑水?现在你跟裴家二公子绑在一起,就给谢凌晴那个疯子多立了个活靶子,裴家的水又深又黑,我不明白你这是为了什么。” 阮绾沉默了一瞬,抬头看着池毓漂亮的丹凤眼,一字一句将自己的态度晾给她看。 “阿毓,我已经当了八年的逃兵了。我不能一直逃避下去,我更不能明知兰姨在这里受苦却放任她不管。而且,我心里还有很多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我得自己一个一个的通通搞清楚。” 池毓着急又心疼,但她知道阮绾的脾气,她没法阻止,只得闷闷地将自己得知的情报如数告知。 “裴行舟这个人,我看不透。他在景城这个圈子里是特立独行的存在,一向冷冷清清,独来独往。他是裴弘业的私生子,这是一个众人皆知的秘密。但没有哪个二代敢触他霉头,那些人都怵他得很。” 池毓神色严肃,她十分认真的看着阮绾。 “当初裴弘业把他接回裴家来培养就是为了跟是谢凌晴打擂台。你可以想象,在裴家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能从谢凌晴手里顺利活下来,并且拿下裴家的半壁江山和谢凌晴抗衡。这样的人,能是简简单单的好人吗?绾绾,实话说,你并不是他联姻的最好选择,甚至可以说是他捡了一张拖累自己的烂牌。他的目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这也是我的诸多疑问之一……” 阮绾脑中闪过一个惊人的想法,眼中流转着希冀的光芒,急急出声问池毓:“裴行舟是什么时候被接回裴家的?” “好像是他15岁的时候。” 15岁?时间对不上。 果然不是吗…… 阮绾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甩甩头扬起笑脸,拍了拍池毓的肩膀,宽慰她:“既然搞不清楚他的目的,呆在他身边就是最佳选择。你就别担心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再说,有你和干妈在,我不会有事的。” 谢晶晶追了上来,开始站在外边砸门,阮绾踩着高跟就去给她开门了,池毓只得咽下一肚子话,心里担忧更甚。 谢晶晶一脸委屈看着阮绾,“嫂子,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都不带我。” 阮绾这下算是摸清了这个娇小姐的脾性,不免觉得她有些率真可爱,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哄了她几句。 谢晶晶转眼就眉开眼笑又粘到池毓身上去了。 阮绾笑着摇摇头,先她们一步走出了盥洗室,恍惚间余光捕捉到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穿过酒店大堂。 第7章 我看到他了 那身影,她想了八年,太熟悉了。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阮绾的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她急忙朝那人追去,迈了几步觉得高跟碍事,又两脚踢开高跟鞋,提着裙摆赤脚狂奔。 可等她跑出大堂,那人却没了踪影,好似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阮绾站在酒店门口向车水马龙的街道四处张望,无视了马路上飞驰的汽车,她像个无头苍蝇般径直冲向眼前的街道。 尖锐的喇叭声响起,在汽车即将撞向她的前一秒,一只手有力地将她拽入怀抱。 她神色仓惶又焦急,还下意识向左右张望,嘴里不停呢喃着:“哥哥,是哥哥!我看到哥哥了!” “阮绾!” 厉声的呵斥让她找了意识。 抬眼看到裴行舟的脸,阮绾才知道自己追着一道缥缈身影的行为有多荒唐。 又一次被拉回现实,心底千疮百孔的伤口被撕得血淋淋的,痛得阮绾失去了对泪腺的控制,看着裴行舟眼泪夺眶而出。 裴行舟神色冰冷,抿着嘴一言不发,看了眼她带着血迹的脚,直接将她横抱在怀里。 阮绾想隐藏自己狼狈的泪水,偏头将脸埋进他的胸口。 耳边响起那人擂鼓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砸进阮绾耳蜗,让她平静了不少。 同样心快跳出嗓子眼的还有池毓。 她被谢晶晶拖住了脚步,没能及时赶上,差一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阮绾被车撞飞。 谢晶晶站在池毓身边,小脸煞白,一脸后怕。 她拽着池毓的袖口,哆哆嗦嗦地开口:“幸好行舟哥哥来得及时,嫂子这是怎么了?” 池毓定定地看着裴行舟若有所思,她应当没有眼花看错吧。 裴行舟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在跑向阮绾时满是惊慌失措。 这表情和兰煦洋得知阮绾有危险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池毓记得很清楚。 阮绾十五岁那年夏天,她们贪凉,非要在泳池里玩猫捉老鼠的小游戏。 她从小跟着家人在部队里摔打体能优秀,在水里像撒欢的鱼逗弄娇气的阮绾。 阮绾鬼点子多,经常用示弱撒娇欺骗她。 当阮绾呛水扑腾时她以为又是阮绾在使诈,当阮绾身体开始下沉时,池毓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她手忙脚乱将阮绾从水里托起来,朝着屋内惊慌失措地呼唤兰煦洋。 只一声,池毓就看到兰煦洋手里捏着没削完的苹果从屋内冲了出来。 看到失去意识的阮绾他的脸瞬间失了血色,惊慌和害怕瞬间爬满他煞白的脸。 池毓记得他给阮绾人工呼吸时颤抖的唇。 也记得他给阮绾按压胸腔时滴落的泪。 池毓还记得等阮绾睁开眼睛咳出一滩水之后他脱力跌坐在地,下一秒又紧紧将阮绾搂进怀里时,脸上是后怕和感激。 池毓看着裴行舟清冷冰寒的脸,脑中不禁泛起了兰煦洋暖阳一般的笑容。 是他吗?应该不是吧…… 裴行舟抱着阮绾进入酒店大门。 隐匿在墙角的人收回已经踏出的脚,压低帽檐转身步入深巷中。 在大堂的沙发上,裴行舟板着脸捏起阮绾的脚踝,将她两只脚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 白嫩的脚背上只有几缕红色的划痕,脚掌却斑驳地散落了不少伤口。 有碎石划破的小细口,还有尖锐的木枝刺进脚掌心留下的小血洞,配上被踩得黑黑灰灰的脚掌,看起来格外可怜。 杜尤提着医药箱急急忙忙赶来,拿起棉签染了碘酒正准备往阮绾的脚上怼,被裴行舟一个眼神吓得缩了回去。 他顿悟了,自觉地放下棉签,退到一边。 “拿几瓶水过来。” 杜尤依言抱了一箱依云过来,还体贴地拧开瓶盖递给裴行舟。 裴行舟接过水,又吩咐:“垃圾桶。” 知道到裴行舟想做什么,杜尤直接拿了个垃圾桶摆在阮绾脚下。 裴行舟一边朝阮绾的脚掌淋水,一边小心地给她清理着脚上的脏污和残渣。 轻微的刺痛让阮绾蜷起脚趾,往回缩了缩脚跟。 移了不到一厘米,脚踝被微凉的手捉住,又拉了过去。 费了半箱水,裴行舟终于将她脚底的血污和渣滓冲洗干净。 他扯了些纱布将阮绾脚上的水渍吸净,看见新冒出来的血珠裴行舟好像带着些火气,直接拿起碘酒喷雾朝阮绾脚底一顿滋。 一阵尖锐的刺痛在脚底蔓延开。 阮绾的脚下意识猛然回缩,却被那只微凉的手用力按着,不能动弹。 又是一阵“滋滋”的声音,痛得阮绾倒吸凉气。 看到阮绾脚掌心还在冒血的小洞口,裴行舟黑着脸直接用那个浸满碘酒的棉签按了上去,还用了几分力。 “啊嘶……” 持续性的疼痛让阮绾没忍住短促的叫了一声。 她双手揪紧了裴行舟的西装领口,将金丝绒布料挤得没了优雅,但是脚心的棉签还用力抵在伤处。 阮绾红着眼睛抬头看向裴行舟,紧绷的下颌和下垂的嘴角都在告诉阮绾,他在生气。 生气…… 但凡折腾受伤,哥哥也是这样冷着脸给她处理伤口的…… “行舟。” 听到她的轻唤,裴行舟给了阮绾一个带着冷意的眼神。 无视了他脸上的寒霜,阮绾将手缠上他的脖颈,红色的眼角弯了弯,“我脚伤了,行动不太方便。待会儿订婚宴结束,我回去收拾东西,你陪我一起吧。” 裴行舟看着她泪意还没消退的眼睛,松开手里的棉签,回她:“好。” 扔掉带血的棉签,看了看没有再冒血的伤口。裴行舟将创可贴一一贴上,接过杜尤手里的高跟鞋给她穿上。 阮绾刚要下地,腿被圈在裴行舟手里不能动弹,她带着疑惑看向裴行舟。 “不是受伤了行动不方便么?就别下地了。” 阮绾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蠢得哭。 暗自的懊恼还没结束,微凉的手指抚过她眼角带走了残余的泪珠。 阮绾有片刻怔愣,身体已经腾空而起,被裴行舟稳稳抱在怀里朝宴会厅走去。 被抱着出去又被抱着回来的阮绾觉得自己活像个四肢退化的软脚动物,不比在池毓怀中那么泰然自若,此时她脸颊有些发烫。 更让她脸颊发烫的是裴行舟直接抱着她落座了,压根没想过把她放到自己位置上。 四面八方的注视让阮绾在裴行舟腿上如坐针毡。 她挪了挪屁股,想默默爬回自己座位,但腰间的手臂箍得她分毫都挪不了。 阮绾耳朵都红了,她扯了扯裴行舟的衣角,小声提醒他:“把我放回自己座位。” 裴行舟没理她,朝杜尤挥了挥手,接过他手里递来的卡地亚礼盒。 裴行舟掀起盒盖,取出钻芒闪耀的女戒,牵着阮绾的左手,将钻戒套进她的中指。 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 阮绾盯着中指上的鸽子蛋还没反应过来,一枚素净得略显寒酸的铂金指环被塞到她手里。 同时落在她手里的还有裴行舟漂亮修长的手指。 “带上。” 裴行舟的声音让她回了神。 阮绾右手拿起素净的指环,左手握住裴行舟温热的掌心,将指环一点点扣进他的指节中。 简单干净的指环显得他的手指越发修长匀称,银白的铂金衬得他冷白的皮肤更耀眼了几分。 转眼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鸽子蛋,阮绾觉得裴行舟有些亏待自己。 戴好戒指,亏待自己的裴行舟握着阮绾的手为今天的订婚仪式划上句号。 “今天就先到这,阮阮刚不小心把脚扭了,我要带她去看看,我们先告辞了。” 谢凌晴蹙着眉头,刚要开口,被路星截断,“去吧去吧,别弄严重了。” 叮嘱了几句,她转眼看着谢凌晴,笑容里暗藏着刀光剑影,“难得今天得空,我们几个老相识就好好在这叙叙旧。” “干妈,那我们就先走了。” 裴行舟一句干妈喊得路星愣了一下,缓过神来,裴行舟已经抱着阮绾离开了酒店。 宾利径直开进香山别墅,路旁高大茂密的香樟树四季常青,层层叠叠的树叶将阳光割裂成星点零散地划过车窗。 光线停驻,阮绾和兰煦洋的家到了。 阮绾望着微微泛黄的石柱外壁,准确找到了她和哥哥一起留下的印记。 上面刻满了深深浅浅的横线,从低到高,依序排列,一共21条。 从十岁那年开始,每年她都会和哥哥比一比身高。 比不过就嘟嘴撒娇让哥哥抱,等哥哥抱起她,她就仗着哥哥身高腿长用小手按在在石柱上短暂偷取超越哥哥的快乐。 石柱上的刻痕在她十七岁那年,哥哥二十三岁那年终止。 裴行舟抱着阮绾下了车,路过门口的大理石石柱时,阮绾叫停了裴行舟。 “行舟,能把我放到左边的石柱边上去吗?” 裴行舟看她一眼,迈腿朝左边石柱走去。 双脚触地的瞬间,伤口被身体重量挤压开始刺痛。 阮绾轻轻吸了口气,站在是石柱前指着十七岁那年的刻痕问裴行舟:“我是不是比这根线高很多了?” 裴行舟看了眼她脚下的高跟鞋,表情不言而喻。 阮绾冲他挥挥手,裴行舟走到她面前,刚要伸手抱她,却见她两脚蹬了高跟鞋,赤脚踩在他脚背上。 腰被她环着,裴行舟低头看到她笑盈盈地问:“现在呢?” 他抬头看了看石柱上那些密密麻麻地刻痕,藏起眼底的晦涩,回复的声音依旧清冷,“差不多,最多高了两三厘米。” 阮绾的笑垮了下来,“我怎么就长不到一米七呢……” 嘟囔了一句,她又挂起笑容,“行舟,你转身,我看看你比我高多少。” 裴行舟身形凝滞了一秒,带着她的脚挪动旋转,像是跳了一曲短暂的圆舞曲。 裴行舟背靠石柱任她打量。 阮绾盯着裴行舟的耳尖处的刻线,笑容变得有点勉强,“你鞋子是不是带增高垫了?” 裴行舟看着她的眼神理智又冷漠,“没有。” 第8章 如果你是他 见她埋在自己怀中沉默不语,裴行舟抱起她迈进了别墅大门。 无视了佣人管家们的鞠躬问好,他的步伐停在客厅中间,低头问阮绾:“哪间房?” 阮绾看着二楼左边的两个房间,眼底蓄满水光,她伸手给裴行舟指了个方向。 来到二楼,裴行舟停在左边第一间房门口又问她:“这间么?” 阮绾点头,伸手握上门把手,打开了房门。她的房间是典型的公主房布景,粉色和蕾丝元素随处可见。 但在兰姨和哥哥到家里之前,这间房子不是这样的。 秦邑才没有那个心思专门给她装个公主房。 她刚被秦邑接来这里时,这个房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客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层层叠叠的漂亮窗帘是哥哥亲手换上的。 白色的公主床是兰姨亲自给她挑选的。 床边置物柜里所有珍藏的物件都是兰姨和哥哥一件一件给她摆上去的。 裴行舟将她放在柔软的床上,看着床头柜上笑容灿烂的合照压低声音问她:“要收拾什么?” 阮绾没有回答,俯身从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本相册,打开第一页,指着鼻尖冻得通红的两个人,举给裴行舟看。 “这是我哥哥。” 裴行舟沉默。 阮绾并不理会,好似回忆一般,自顾自地说着。 “这张照片是哥哥刚来家里的第一天拍的。那天兰姨和秦邑在家里说悄悄话,他带我在院子外面堆雪人。我们两个冻得像傻子一样,雪人也没堆好,最后还害得我重感冒一场。高烧反反复复折腾我一周不消停,哥哥就在我床边守了一个星期,寸步不离。一场感冒我瘦了3斤,哥哥瘦了5斤。” 裴行舟看着红鼻子的笑脸依旧沉默。 阮绾翻到第二页,她顶着漂亮的小皇冠坐在哥哥怀里,捏着肉乎乎的双手,对着蛋糕闭眼许愿。 “这是外公外婆去世以后我过的第一个生日。蛋糕是哥哥亲手做的,头上的小皇冠是兰姨送我的生日礼物。知道我当时许了什么愿望吗?” 照片中的兰煦洋抱着十一岁的阮绾就好像环抱着整个世界,笑得特别满足,温馨的烛光下他只看得见她。 裴行舟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他撇开眼,终于开口了:“许了什么愿望?” 阮绾手指抚过照片上温暖的笑脸,轻声回答:“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以后每年生日哥哥和兰姨都能陪我一起过。” 一颗泪珠砸在照片的塑封上,模糊了兰煦洋的脸。 阮绾慌忙扯过被单擦干水渍,接着一颗又一颗的泪珠落在被单上,晕成深色的水花。 阮绾吸了吸鼻子,“可惜,生日愿望什么的,是不能当真的。” 又翻开一页。 十二岁的阮绾穿着公主裙站在兰煦洋身边,兰煦洋一身西装身姿挺拔。 她的身高还不到兰煦洋的胸口,拼命踮了脚尖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高一点。 兰煦洋偏头看着她,笑得宠溺。 “这是哥哥十八岁成人礼那天留下的照片。我记得那天有好多漂亮的姐姐来邀请他跳舞,但哥哥都拒绝了,他说他答应了绸绸小公主,成年的第一支要和他的公主一起跳,所以哥哥就牵着半大的我磕磕绊绊地完成了他人生的第一支共舞。那天所有人都为他欢呼鼓掌,还有女孩子说想嫁给他。我问兰姨,我可不可以也嫁给哥哥。兰姨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她说哥哥正在耐心地等我长大呢。” 阮绾笑中带泪看向裴行舟,“你说哥哥要是知道我和你订婚了,他会不会气得晚上来你梦里找你算账?” 又一颗泪珠从她腮边滑落。 裴行舟插在兜里的手松了又握,迈步走到她身边,伸手合上相册攥在手里。 “相册要带走吗?还有什么要带走?” “行舟。” 裴行舟刚刚站直的身体顿在原地,他听到阮绾带着哭腔问他。 “如果你是哥哥的话,你会舍得让我掉这么多泪吗?你会舍得眼睁睁看我日复一日的思念却一直不出现吗?甚至舍得站在我面前却不认我吗?” 裴行舟心底的苦涩一直溢到喉间,苦到他张不了嘴,说不了话。 沉默了很久,他转身看着阮绾泪盈盈的眼睛,清冷的声音近乎无情。 “很遗憾,这个假设并不成立,我无法回答,我也不知道他舍不舍得。但是阮绾,你该向前看了。” 裴行舟不想看她漱漱落下的泪珠,他将相册放在床尾,偏过头叮嘱她:“给你一下午的时间,你慢慢收拾,收拾好了叫我,我在外面等你。” 将门合上的瞬间,裴行舟听到了阮绾撕心裂肺的痛哭。 裴行舟倚着墙壁,眉宇间是深深的疲惫。 光影下他整个人像是蒙尘的珠玉,失了光泽。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站在这里的人是兰煦洋而不是裴行舟。 这样,她就不会哭得这样伤心了…… 手机在兜里振动,裴行舟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进心底。 杜尤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舟哥,最近被打压得厉害,那边有些憋不住了。” 裴行舟看着阮绾隔壁紧闭的房门,眼神渐冷,“嗯,憋不住就好。” “对了,最近有几个疑似阮家的藏品送到伦敦去拍卖了。” “什么时候拍?” “后天。” “安排好,我们去一趟。”裴行舟顿了一下,又补了句,“你嫂子也去。” 杜尤也愣了一秒,反应过来立即应好。 “还有,舟哥。” 裴行舟将手机拉回耳边,“怎么?” “我们的人递出消息,大夫人极有可能打算让她儿子回国了……” 裴行舟眉心微蹙,叮嘱杜尤:“尽可能再收集点她那个儿子的信息,注意别打草惊蛇了。” 挂断电话,裴行舟编辑了一条信息:大夫人一直养在国外的那个儿子,有信息吗? 对方回复:无,生下来就送出去了,遮得很严实。 裴行舟的眉心皱得更深了,他思索片刻回复:我这边收到消息,她打算让她儿子回国了,你尽量查一查底细吧,我好有点准备。 过了很久,对方回复:我尽量。最近逼得有些狠,难保她不会发狂,你多注意。我尤其担心她会对小丫头下手,你千万小心。 这也是裴行舟担心的点,所以明知去伦敦有危险也不得不把她带上,把她一个人丢在景城更危险…… 裴行舟视线移到阮绾隔壁紧闭的房门,他握住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开门的动作带起微尘飞扬,细小的颗粒在阳光的照耀下无处遁形。 宽大的实木床上盖着白色的防尘布,布上灰蒙蒙一层全是灰,书桌和置物架上也都空空荡荡的,除了尘灰什么都没有。 很明显,这房间被空置很久了。 裴行舟站在落地窗前迎着阳光出神,放下一个人大概需要多久呢? 窗外的香樟树被一阵风吹过,枝叶摇摆哗啦作响,像是在告诉他答案。 阮绾蜷在床上哭得头脑发懵,太阳穴乍乍的疼,喉咙也火辣辣地烧。 她渐渐收起眼泪,将所有与兰煦洋母子有关的东西收了出来。 但凡是能带走的,她全都放进了行李箱。 收拾完毕,夕阳的余晖刚好透过兰煦洋亲手换上的窗帘撒在阮绾手上。 阮绾将那束光握进手里,看着不再刺眼的落日喃喃出声:“哥哥不守信用,绸绸也要说到做到,不会再理你了……” 卧室门被打开,阮绾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拉着行李箱的手刚好映在二楼的栏杆处,正对兰煦洋的房门口。 修长的手牵起阮绾抓着行李的手,接过她手里的拉杆,将行李箱提到自己身边。 裴行舟看了眼她红肿的眼睛,在她面前半蹲下来,躬起背脊,回头对她说:“上来,我们回家了。” 阮绾看着那双被夕阳照得如玻璃珠一般透明的眼眸。 余晖的暖意好似都藏进了他的眼底,打破了脸上一向惯有的清冷。 阮绾倾身将身体重量全部交付与他,裴行舟将她稳稳背起,单手提着阮绾所有的回忆离开了香山别墅。 回到观澜府,裴行舟拎着阮绾的箱子问她:“放哪里?” 阮绾看着箱子想了很久,“先找一个空房间放着吧,后面我再收拾。” 裴行舟握着拉杆的手紧了紧,什么都没说转身上了楼。 等他再下来时,给阮绾带来了后天要去伦敦参加拍卖会的消息。 阮绾没想到自己刚从伦敦回来这就又要回去,她随口问了一句,“大维德的拍卖会?” “嗯。” 简短的交流后是一阵沉默。 阮绾蜷了蜷脚趾,为了打破尴尬,她搜刮了无数话题,想到一个合适的。 “他家陶瓷珍藏比较多,你看上瓷器了?” 裴行舟看她一眼,在心底懊恼自己差点忘了她苏富比学的就是这个,拍卖这行当对她来说算是专业对口了。 “不是,这次主要是去探查一些重要信息,不一定会拍。” 阮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毕竟我家祖祖辈辈就是做这种生意,去瞧瞧总有好处。” 不等裴行舟回应她,阮绾翻身趴在沙发靠背上就开始自顾自地念叨。 “说实话,我真的不理解秦邑是怎么把阮家霍霍成这样的。阮家的路子是外公外婆都经营好的现成玩意儿,加之阮家祖祖辈辈收集的藏品也对得起‘丰富’二字了。秦邑竟然还要靠卖我来换钱,他这几年到底干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裴行舟抬步走到她身旁落座,顺手拿了颗草莓递到她嘴边。 阮绾还在想着秦邑的糟心事,下意识就着裴行舟的手低头将甜津津的草莓尖咬进嘴里。 裴行舟的手就停在半空。 见她把草莓尖咽了也不咬剩下的半截,视线在粉白的咬痕上瞟了瞟,慢悠悠地将剩下半截喂进了自己嘴里。 这草莓还挺甜。 “我查过秦邑这几年的资金走向,两个字形容——成迷。” 裴行舟又拿了颗草莓递到她嘴边。 阮绾一边思索着“成迷”两个字,一边动嘴又咬下一口通红的草莓尖。 阮绾想不明白,怎么会成迷呢? 她回头看向裴行舟,刚好看到他将自己咬剩的草莓屁股塞进嘴里。 她愣了一下,第一反应不是觉得这项举动好像过分亲密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裴行舟还真挺节约的。 节约的裴行舟又捏了颗草莓递到她嘴边。 阮绾垂眸看了眼看着诱人的草莓,发现他戴着戒指的冷白手指好像更诱人。 阮绾忽然脸红了,恶狠狠地张大嘴巴将一颗草莓全部含进了嘴里。 但她不知道那一大口同时含进去的还有她刚刚认为诱人的指尖。 被湿热口腔包裹的瞬间,裴行舟的心尖颤了颤,指尖微动,带着草莓从阮绾的嘴里逃了出来。 阮绾恶狠狠的一口咬了个空。 她一脸懵逼地看着裴行舟将那颗诱人的草莓全部塞进了自己嘴里。 不是?这二公子几岁?还玩这种幼稚傻缺的抢食游戏?! 阮绾傻了,歪头看着裴行舟一下又一下鼓动的腮帮子,下意识伸手戳了戳,手感出乎意外的好…… 还没戳两下,手被一把抓住。 幼稚又傻缺的二公子倾身压了上来,在离阮绾不到三厘米的地方,那张和草莓一样艳红的唇一张一合。 清冽的木质香气混着草莓的甜美钻进她鼻腔。 二公子问她:“还想吃吗?” 阮绾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太确定他问的是想吃什么…… 三厘米的距离被二公子变成两厘米,再变成一厘米…… 即将为零时,单子晋背着医药箱走进客厅。 第9章 十万个为什么 “舟哥……” 阮绾和裴行舟同时坐直身体,猛然拉开距离。 单子晋立马反应过来,原地转身,“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 “滚进来!” 听到裴行舟隐含怒气的声音,单子晋战战兢兢地走到两人面前,他扬起讨好的笑容看向阮绾,“嫂子好。” 脑中没搜索到这号人,阮绾下意识看向裴行舟,瞧见他通红的耳尖,阮绾一下子觉得自己脸颊又烫了几分。 裴行舟垂眸踢了单子晋一脚,“自己介绍。” 单子晋吃痛,吸了口冷气才笑嘻嘻向阮绾伸出手:“嫂子,我叫单子晋,是舟哥的私人医生。不对,现在是你们俩的私人医生。” 哦,总裁的医生朋友。 阮绾伸手握住眼前的手,红着脸回应:“你好。” 收到裴行舟的死亡凝视,单子晋立马松开了自己的狗爪,蹲在阮绾面前。 “嫂子,把脚伸出来。” 也不管阮绾一脸尴尬,单子晋边一打开药箱一边嘴碎:“舟哥说你脚受伤了,他不放心让我再来看看,伤的严重吗?” 阮绾脸更红了,偷瞄了裴行舟一眼,将脚伸出去,闷声闷气回答:“不严重……” 单子晋轻轻扯开她脚底的创可贴看了一眼,“嗯,小伤,不碍事,舟哥处理得很好了。” 创可贴被贴回脚底,阮绾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看着眼前斯斯文文的男人,客气跟他道谢:“麻烦你专门跑一趟,辛苦了。” 单子晋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没事,嫂子。” 又被裴行舟横了一眼,单子晋收起笑容,小脑筋转了一圈,开窍了。 他故作严肃地看着阮绾,“虽然是小伤,但是也不能小看它。万一感染了那可就变大事情了!后天咱们还要去伦敦,这几天要格外注意,千万不要沾水,不要下地压迫伤口,让它好好养一养。” 阮绾被他严肃的表情唬得一愣一愣的,没有任何质疑地连连点头,还傻乎乎地问他有没有轮椅给她用几天。 单子晋哪能让她用轮椅,家里不有个现成的人工智能么? “轮椅用不着,舟哥帮你就好了,这大别墅上上下下的,轮椅还没舟哥好使呢!” 单子晋又给裴行舟塞了几瓶他惯用的药,自觉助攻到位,拎着药箱就撤退了。 剩下两个人坐在客厅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阮绾看着他手里的药瓶开口打破了沉默:“单子晋给你开的什么药?” 裴行舟这才反应过来,将手中的药瓶放到茶几上,“调养身体的。” 感受到他答案的敷衍,阮绾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吗?好端端地调养什么?” 裴行舟哑了一秒,回头看着她似笑非笑,“你这是在关心我?” “怎么?我关心我未婚夫的身体有问题吗?” 阮绾的坦荡堵得裴行舟无言以对,只得沉声解释:“以前的旧伤,单子晋担心留下后遗症才给我配了这些瓶瓶罐罐。” “什么旧伤?怎么受伤的?” 阮绾问得急切,像确定什么似的。 裴行舟沉了口气,神色似有无奈:“阮阮,你在审我吗?” 阮绾者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嗫嚅着说:“我……我也需要了解一下我的未婚夫啊!总不能都订婚了还只知道一个名字吧……” 裴行舟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脑袋,没揭穿她的谎言,“想了解我也要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被他这么拍了两下,阮绾一肚子问题都偃旗息鼓了。 她趴在沙发上晃着脚,见裴行舟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堆食材出来,一一洗净开始切菜。 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把阮绾看呆了。 这神仙般的裴二公子今天算是彻底颠覆了她的三观。 阮绾心里为幼稚傻缺的二公子又多加了个四字标签:贤惠持家…… 看他拿着菜刀在菜板上切得梆梆作响,阮绾嘴边的疑问滚了又滚还是吐了出来:“你经常自己做饭吗?为什么不请个保姆佣人什么的来照顾你呢?” 切菜的声音停住,裴行舟算是明白了,今天这姑娘是化身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但凡他做什么她都有提不完的问题。 裴行舟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冷处理她。 “笃笃笃……” 熟练的切菜声继续响起,接着是一阵锅碗瓢盆地碰撞。 “滋啦……滋啦……”的煎炒声让阮绾伸长了脖子往厨房看。 温暖的烟火气在厨房中升腾,破了裴行舟一身冷意。 黑色的围裙圈出他劲瘦的窄腰,修长的指节有条不紊地往锅里撒着调料,连捏在手里的锅铲都被他使出了几分优雅的感觉。 裴行舟完成三菜一汤,一直没听到阮绾的声音。 他还担心是不是自己的冷处理让那娇气包生气了,端着盘子转身才发现她傻愣愣地盯着自己,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裴行舟压下嘴角的笑意,将菜端上餐桌,盛好饭摆上,解了围裙将那位眼珠子黏在自己身上的人抱上餐桌。 阮绾匐在他肩窝,清冽的岩兰草被家常的油烟气冲淡,暖了不少。 屁股坐稳,阮绾扫了餐桌一眼。 青椒肉丝、番茄炒蛋、蚝油西兰花还有一道白菜豆腐汤,每道菜看起来都家味十足,卖相诱人。 阮绾夹了一口青椒肉丝塞进嘴里才发现这菜不仅卖相好,味道也是一等一的好。 这厨艺和哥哥倒是不相上下…… “好吃!” 一句简洁的夸奖后,阮绾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不断轰向裴行舟。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做很久了吗?” “你一直都是自己做饭吃吗?” “怎么不把这些琐事交给佣人?” …… 裴行舟给她盛了碗汤放到她跟前。 白白嫩嫩的豆腐块小白菜在乳白的汤里晃晃荡荡,几粒青翠欲滴的葱花衬得汤色越发诱人。 “食不语。” 瞟了眼裴行舟下垂的眼眸,阮绾彻底消音。 她小口小口嘬着清爽的汤,四肢百骸都滚着暖烘烘的温度。 一碗汤很快见了底。 裴行舟一筷子肉一筷子菜送进她碗里。 一顿饭吃完,阮绾才觉得自己的裙子勒得慌,有种绷不住的感觉。 当然勒得慌。 裴行舟给她盛那满满一碗米饭被她吃了一大半。 按照阮绾不爱吃主食的习惯,那碗米饭她能吃下一小半就是热量敌军的大胜利。 今天超量了两倍不止。 腰腹实在勒得慌,阮绾双手撑着后腰,像怀胎十月的孕妇似的挺着肚子喘气。 手边的饭碗被裴行舟端走,阮绾见他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吃剩的小半碗米饭解决掉,心底有些异样。 她忽然生出景城二公子是她的专属垃圾桶那样的错觉,不管她吃剩了什么二公子都能往他嘴里塞。 真是节约的过分了,阮绾想。 耐着性子等裴行舟吃完,阮绾实在憋得难受,拉着他的手有些艰难的开口:“那个……能不能麻烦你先把我送上楼?” 收到疑惑的目光,阮绾硬着头皮破罐子破摔,瞪着“罪魁祸首”颐指气使:“吃撑了,这礼裙勒得我难受,我想换衣服!” 裴行舟抿起嘴憋笑,肩膀小幅度地耸动着。 阮绾板着脸拍桌子,“想笑就笑,不用憋着!笑完赶紧送我上去!” 裴行舟嘴角牵起愉悦的笑容,一把将阮绾抱了起来。 近距离盯着他嘴角上扬的弧度,阮绾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有了人气的二公子更好看了。 裴行舟把阮绾放到床尾凳上,转身找到她的睡衣拎在手里朝她走过来。 看到她撑着腰一脸不耐烦的模样,裴行舟忽然起了些难得的玩心,把本来想整整齐齐摆在她身边的睡衣直接扔到了她头上。 果不其然,裴行舟见她像个炸毛的猫一样,气急败坏地把睡衣从头上扒拉下来,瞪着眼骂人。 她头发现在乱得跟鸡窝一样,还有好几缕跟晃动的红宝石耳坠缠在了一起。 裴行舟却觉得她这副眉眼乱飞嗔怪自己的模样生动了不少,好看极了。 没理会阮绾瞪圆了的眼角,裴行舟笑着在她鸡窝一样的头发上又哈了几把,让她的发型更“飘逸”了。 “裴行舟!” 裴行舟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变态,她咬牙切齿叫出自己的名字他竟然都觉得很动听。 收回在她头顶作乱的手,裴行舟笑着离开了主卧。 阮绾狠狠瞪了他几眼,瞪到看不见人影才收回眼神,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那个幼稚鬼的可用性了。 一字肩礼服的袖子紧巴巴的绷在大臂上,阮绾使了吃奶的劲儿都没把手弯到拉链处,更别提把拉链拉下来了。 忙活一阵,阮绾累得满身大汗,手臂又酸又麻不说,裙子还纹丝不动勒在她身上。 阮绾懊恼得不行,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地朝门外喊裴行舟的名字。 等了一分钟,没得到任何反馈,她深吸一口气拿出了河东狮吼地气势咆哮:“裴!行!舟!” 不到三十秒,裴行舟站在门口挑起眉梢看着她。 河东狮吼地气势一下就弱了,她低头抠着手指小声嘟囔:“那个裙子的拉链……我拉不到……” 一声轻笑钻进阮绾耳蜗,惹红了她的耳尖,她愤懑地用鼻腔出气,轻轻哼了一声。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仅现在脱裙子靠他,后面几天衣食住行全靠他。 阮绾在心里默念:莫生气莫生气,兼职保姆不容易,莫生气莫生气,免费厨子惹不起。 刚念完一遍,集兼职保姆和免费厨子于一身的二公子迈着大长腿,几步跨到她跟前,低声问她:“拉链在背后?”阮绾盯着他浅灰色的小羊皮拖鞋,弱弱地嗯了声。 骨感纤细的颈椎骨拱成漂亮的弧形。 裴行舟的视线顺着第7颈椎棘突落到她漂亮的蝴蝶骨上,那片凸起的弧线既脆弱又柔美。 他弯腰将阮绾拢进怀中,温热的鼻息撒在那片纤薄白皙的背脊上方,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擦过脊椎附近温热细嫩的肌肤,带起一片寒毛。 阮绾的脑神经随着拉链细微的“呲呲”声逐节颤动,一同起伏的还有胸腔里那颗不受她控制的心脏。 不止她,另一个人的心跳也失控了。 随着裴行舟指尖的下滑,线条柔美的背沟一点一点暴露在他眼前。 那条漂亮的曲线像是横贯他心间的大裂谷,将他冰层下潜藏的灼热尽数引出,连呼吸都滚烫了几分。 红色的丝绒裙摆被阮绾攥在手里捏成了一团绒布。 她感觉被裴行舟指尖掠过的肌肤像着火一般,燥意沿着脊椎径直往上灼烧着她大脑的神经末梢,多巴胺疯狂分泌穿透前额皮层引诱她去亲吻脸侧那节冷白的脖颈。 阮绾偏头,耳夹扯到纠缠的发丝,头皮传来的一丝痛觉打断了多巴胺的“犯罪动机”。 她垂眼继续盯着裴行舟的小羊皮拖鞋,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裴行舟的头又低了些,他已经隐约能感受得到阮绾温热的体温了,略微急促的鼻息让那片肌肤又烫了几分。 盯着她漂亮的背脊,眼中的棕色越来越沉,在彻底迷失理智前裴行舟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摸了摸她的鸡窝头,“好了。” 阮绾松了口气,为了掩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她拍开裴行舟的手把他往外推了几分。 裴行舟哑然失笑,也不知道这用完就丢的臭毛病她是从哪儿学来的…… 他带着笑意给她带上了主卧的门,下楼走到餐厅,开始收拾晚餐之后的残局。 第10章 他真的很奇怪 阮绾两下摘掉勒人的礼裙,翻身滚到床上捂着脸。 手掌清晰感受着脸颊的温度,她十分懊恼,自己怎么成了一个被美色支配的老色胚…… “一定是那张脸的原因……”阮绾拍了拍自己的脸,“那张脸上有哥哥的影子,所以我才抵抗不了!一定是这样!” 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阮绾挺起身将睡衣穿好,手机收到池毓发来的信息。 池毓:你跟裴行舟同居了? 阮绾顺势又躺了下去,捧着手机回复她:嗯,比起秦邑,这里还多了个免费厨子和兼职保姆,没什么不好。 池毓:?什么厨子保姆?什么意思? 阮绾:裴行舟啊,他就是免费厨子和兼职保姆。 池毓:……我饱了,谢谢。 阮绾:不是那个意思……不过,裴行舟整个人真的很奇怪,我觉得他对自己有点太过于苛待了。 池毓:怎么说? 阮绾:第一,他自己的订婚戒指就一个素净的铂金圈,让我手上那颗鸽子蛋戴得很有负罪感;第二,他会捡我吃剩的东西,舍不得浪费一丢丢;第三,他保姆佣人一个都没请,今晚晚饭都是他自己动手的,而且还怪好吃的…… 池毓:……我真的饱了,求求了,别说了。 阮绾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她怎么就不懂自己甩出来的槽点呢! 池毓:有个事情你务必要给我注意了!你们还没结婚,在床上要是实在刹不住车,记得保护好自己,别搞出人命了,知道吗? 阮绾瞬间觉得这手机烫手得很,一把扔到了床头,过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热度退下来她才又拿起来回复池毓。 阮绾: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垃圾收起来!我都替你臊得慌! 池毓:反正你自己注意。还有,我刚刚听说明天阮氏要开股东大会,你未婚夫好像有动作哦…… 阮绾:知道了。 结束和池毓的对话,阮绾捏着手机又把脑子里的信息捋了一遍。 外公外婆之前拥有阮氏70%的绝对股权,还有30%的散股分散在一些阮氏忠心的合作伙伴和高层手中。 他们去世前悄悄留了15%给自己,这次订婚秦邑卖了30%股权给裴行舟。 那意味着秦邑现在手上只有25%的股份,那么裴行舟现在是阮氏的最大股东…… 第一大股东啊……可以做很多事情呢…… 敲门声打断了阮绾的思绪,门外传来裴行舟清冷的声音,“换好了么?” 阮绾立马从床上爬起来盘腿坐好,理了理鸡窝头才出声让裴行舟进来。 裴行舟瞄了眼床上明显的褶皱,再看到她歪歪斜斜的睡衣领口,不难想象在自己进来之前她在床上做了些什么。 阮绾被他看了两眼,莫名心里有点发虚,下意识勉了勉耳边的碎发,结果勾到和耳坠缠在一起的发丝,扯得头皮生疼,一下表情就扭曲了。 她凌乱的五官又把裴行舟逗笑了。 笑归笑,裴行舟来到阮绾跟前,耐心地给她解开了缠绕的发丝,顺带将夹得她耳垂发红的耳环取了下来,和脖子上的项链一并丢在了床头柜上。 阮绾看他将那套加起来价值一套别墅的红宝石就这么随意乱丢,又开始不理解他了。 不是很勤俭的人吗?这红宝石不比那半截草莓屁股和那小半碗米饭金贵多了? 项链…… 想到项链阮绾下意识抓了抓脖子,抬头问裴行舟:“我昨天取下来的那个戒指,你帮我收起来了吗?” “嗯,杜尤给你放保险柜了。”裴行舟看着她纤长的脖颈,随口问了一句,“那个戒指很重要吗?” 阮绾点头,“很重要。” 这是外公外婆留给她的,本来是两枚成对的戒指,但是还有一枚她怎么都想不起被她放在哪儿去了。 那一枚戒指…… 阮绾脑中忽然闪现了一个片段画面。 满天飞雪中,小小矮矮的她站在雪地里,脸蛋被冻得通红,肉乎乎的小手拿着一枚戒指放在一个苍白瘦弱、指节红肿的手掌中。 裴行舟没等到她的下文,敛了视线问她:“洗澡吗?” “嗯?” 阮绾脑子里画面瞬间消失,她呆呆地看着裴行舟,裴行舟又耐心的问了一遍:“洗澡吗?” 洗是肯定要洗,一天不洗阮绾就浑身难受,但是这脚单子晋说不能沾水啊…… 阮绾拧着眉头看向脚底板,灵光一闪,使唤裴行舟从厨房拿了一卷保鲜膜来。 她用保鲜膜在脚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将伤口都包严实了,拍拍脚背,冲裴行舟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好了,麻烦你送我去浴室吧!” 裴行舟看着她两只脚包得像白白嫩嫩的猪蹄,憋着笑在浴室给她摆了根凳子才把她抱进去。 解睡衣纽扣时,阮绾才发现自己还带着那枚鸽子蛋。 戴着卡地亚的鸽子蛋洗澡着实让她很有负罪感,她取下戒指把戒指放在置物架上。 摸摸索索磨蹭半天,好歹是洗完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澡。 阮绾裹着浴巾伸手先将鸽子蛋拿下来戴好,接着去拿睡衣时,大大的鸽子蛋挂着睡衣的领口将它们全带到了地上,真丝材质的睡衣瞬间就被地上的水沁得湿淋淋的。 她手忙脚乱地拎起睡衣睡裤,看了一眼,湿得彻底还沾了泡沫,指尖一松又把它们丢回地上。 经过一番剧烈的思想挣扎,阮绾将身上的浴巾裹紧,喊了裴行舟的名字。 裴行舟打开浴室门,湿热的水汽带着沐浴露的清香朝他扑来。 眼前只模糊了一瞬,他就看到阮绾只围了条浴巾站在淋浴房门口,四散在胸前的发梢还在滴水,一颗接一颗的水珠滚过白里透红的肌肤没入浴巾中。 一股燥意在裴行舟腹间翻滚,他顿住脚步,视线下移,避开诱人的白嫩,暗自平缓那股躁动。 阮绾见他没动,以为是嫌弃被她弄得湿漉漉的地板,她就自己抬步往前小走了几步。 迈到第四步时,脚底的保鲜膜和地板间的润滑已经足够充分,毫无预兆地让阮绾打了滑。 身体骤然失衡向前扑去,惊呼从阮绾嘴中脱口而出。 慌乱之间,动作过大,浴巾毫无征兆地从身上滑落。 裴行舟听到惊呼的第一秒就往前跨了一大步,将赤裸的阮绾接了个满怀。 弹软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衣清晰递进他胸前的肌肤,手间那片滑腻像丝绸一样刮过他的大脑神经,本就不够稳定的心神晃得更厉害了。 阮绾惊魂未定地抬眼,和裴行舟深沉的视线撞个正着。 慌乱之下她像个八爪鱼一样缠上裴行舟,用他的身体遮住该挡的地方,同时还伸手遮住了裴行舟的视线。 他纤长的睫毛在阮绾手心颤动,挠得阮绾又软又痒,但她却不敢松手。 发梢的水滴悄悄浸湿了裴行舟的衬衣,那薄薄一层的阻隔好似透明了,眼前的温热和身前的温热无时无刻不在疯狂地撩拨他每一根神经。 “你挡住我眼睛,我们怎么出去?想让我跟你再一起摔一次?” 清冷的声音带了丝丝暗哑,勾得阮绾耳朵像火烧一样,她讪讪地放下手臂,死死环住裴行舟的脖子。 裴行舟眼前出现了一道丘峦起伏的美景。 光洁莹润的肌肤、蜿蜒起伏的弧度,还有那双笔直纤细的腿,更是狠狠戳穿了裴行舟包裹周身的坚冰。 闭上眼睛,不着痕迹地调整了几个呼吸。 裴行舟抱起阮绾,目不斜视将她扔回床上,转身找来一套新睡衣丢给她就钻进了浴室。 阮绾弓起身子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脸红得像虾米一样。 裴行舟洗了很久,久到阮绾脸上的热度都退得差不多才出来。 带着湿润的水汽,裴行舟拿着戴森坐到阮绾身边,把她从被子里揪出来,打开了吹风机。 裴行舟修长的手指在乌黑浓密的发丝里穿梭,呜呜的暖风和温热的指腹,阮绾一时间竟分不出哪个更舒服。 藏在被子里的脚趾已经悄悄蜷起,脸上的热度明明才消退,一下又慢慢爬了回来,热度冲上脑门心,恍然间将她带回了十七岁那年盛夏。 炽烈的阳光晒得香樟树都没了生气,蔫蔫儿地耷拉着枝叶。 蒸人的暑气让阮绾也懒洋洋的瘫在床上,眼睛半眯不眯,湿淋淋的头发挂在床边滴着水。 整个香山别墅里唯一生气十足的生物是迎来生命华彩的蝉,一声接一声的“知了”在宣告盛夏是它们的世界。 阮绾把空调调到了十六度,卧室内的冷气将升腾的暑气隔绝在外,阵阵的蝉鸣带着她的意识逐渐下沉。 浮沉间,一只温暖的手和着温和的暖风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一点一点将发丝上的水分全部烘干。 迷蒙间她睁开眼睛看到那张熟悉的俊脸,一下就绽开笑脸甜甜糯糯地叫他哥哥。 脸颊的梨涡被掐住。 阮绾见兰煦洋佯怒地瞪着她,恶狠狠的凶她:“又不吹头发就睡觉?!” 对付兰煦洋,万能的撒娇手到擒来。 阮绾翻身将自己挂在兰煦洋脖子上,笑嘻嘻的开口:“我就等哥哥给我吹呀!” 兰煦洋无奈地笑着,又捏了捏她软嫩的脸,“我要不在了,你这头发就一辈子不吹了是吧?” “怎么会?”阮绾抱着他的头在他脸颊上响亮地啵唧一下,“哥哥会一直都在的!” 脸颊被搓圆揉扁,阮绾看到哥哥挑着眉笑她:“你还赖上我了是吧?” 没有任何迟疑,她弯着眉眼忙不迭点头。 鼻子被捏住,阮绾听到哥哥对她说:“哥哥要出去一趟,我不在家你乖一点啊,不要等我回来听到一堆人跟我告你的状!” 脸上的笑一下垮了下来,“你在家还没待几天呢!这次又要去多久啊?” “暂时不确定。”兰煦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哥哥会尽快回来的。” 阮绾搂着兰煦洋劲瘦的腰,闷声闷气地要求他, “你都还没好好陪我几天呢!答应的一堆事情都没还没做!你一定要在我暑假结束之前回来!不然我会生气,你知道我生气的后果很严重的……” “好,哥哥尽量。”紧紧地回抱了一下怀里娇软的小丫头,“乖乖的,哥哥走了。” 阮绾定定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期盼着哥哥明天就能回来。 但是人生往往事与愿违。 哥哥没有在第二天回来,也没有在暑假结束之前回来,甚至他再也没有回来。 与他有关的记忆在那一天永远停留。 第11章 要注意身体啊 呜呜的吹风机声音停止,阮绾被拉回现实,顺滑的黑色长发搭在她的两颊,显得她整个人异常乖顺。 “行舟。” “嗯?” 阮绾抬头看着他深棕色的眼睛,“你以前给别人吹过头发吗?” 裴行舟收起吹风机,将她两颊的碎发拨到耳后,手指在她的耳尖处停留了一瞬,“吹过。” “我可以知道是谁吗?” 裴行舟迎着她试探的视线,不闪不避,“我母亲。” 阮绾眼眸闪烁着水光,“没有别人了吗?” “有。” 阮绾的眼睛亮了起来,乌灼灼地看着他。 “刚刚,多了一个你。” “只是刚刚吗……” 低不可闻的喃了一句,阮绾收起所有思绪,藏起眼底的失落,仰头问他:“明天阮氏开股东大会?” 裴行舟坐到她身边,“你想去?” 感性被阮绾压进心底,她开始理智的试探,“可以么?” “当然可以,”裴行舟掀起被子,倚在靠背上,“你不也是大股东之一么?” “不敢跟你比,你现在是最大的那个,我得仰仗你的鼻息。” 裴行舟低头笑了一声,轻轻敲了敲阮绾的头,“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毫无被揭穿的尴尬,阮绾单刀直入:“你明天有什么动作?” “不是答应你了?换个主事人。” “换谁?” “你相信我吗?” 沉默对视了三秒,阮绾说出了心底的答案:“相信。” 一闪而过的笑容晃花了她的眼睛,还没看得更清楚,被人按进了枕头里,额头贴上温软的唇。 “睡吧,明天有一场硬仗要打。” 额上的吻打散了她准备的所有问题和试探,脑子里被忽然放空,等她反应过来时,灯已经被裴行舟熄了。 阮绾在漆黑中眨着眼睛,僵直的四肢在裴行舟均匀的呼吸声中渐渐放松,合上眼睛。 清浅的呼吸在静谧的夜色中愈渐清晰。 裴行舟睁开眼睛,偏头看着月色中温软的轮廓,棕色眼眸里潜藏的温柔和爱意尽数倾泻。 意识即将陷入沉静,猝不及防地,腹部莫名叠加了一层重量。 裴行舟再一次睁开眼睛,捏着肚子上那只小细腿,无声地掀起嘴角,再次合上眼睛。 不一会儿,胸膛上又多了一只白嫩的手臂。 裴行舟偏头看着睡得香甜的人,捏了捏她温软的脸颊,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很快,裴行舟又睁开了眼睛,轻轻抽出被她枕在颈下的手臂,翻身悄悄躬起了身体。 刚冷静下来,不知好歹的人又贴着他的后背缠了上来…… 第二天杜尤来接他们的时候,看到裴行舟眼底的淡青色下意识提醒了他一句:“舟哥,你还是要稍微克制一点,单子晋说了,你的身体不能太过放纵,要禁欲点啊……” 裴行舟斜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衣帽间传来阮绾的声音,“行舟,我好了。” 收回眼神,裴行舟转身朝衣帽间走去。 一套粉黑的香奈儿被她穿得十足有味,知性之余又娇美性感。 裴行舟把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拎出一套爱马仕的裤装递给她,“换这个吧。” 阮绾表情茫然,“我身上这套不好看吗?” 裴行舟的视线落到她匀称的小腿上,“抱你不方便。” 接过他手里亚麻色的套装,阮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也是。” 一身高定的黑灰西装被裴行舟穿出了几分出尘清逸的脱俗感,打破这份清冷神仙感的是他怀里那个明艳动人的阮绾。 从电梯到会议室那一路,阮绾集齐了各种表情包,最精彩的那个要数秦邑的。 尤其当裴行舟将她放在主位旁边,接着径直落座在主位时,秦邑的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开始吧。”裴行舟气定神闲地拉开了这场战役的序幕。 一位年长的股东眼神不善的睨了阮绾一眼,“二公子,我们今天开的是股东大会,带家属来,不妥吧。” 裴行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阮阮今天不是以我家属的身份参会,她是阮氏股东之一。” 秦邑脸色大变,一瞬间他就想到了那不知去向的15%的股权,老两口竟然早早地藏在阮绾那里了。 额角滴落一滴冷汗,秦邑还在心里盘算自己的人手上捏了多少股权,裴行舟的一句话让他冷汗冒得更厉害了。 “今天的议程新增一个,重新选举董事长。” 秦邑的人触底反弹,立马开始跳出来唱反调:“秦董经营阮氏这些年一直没出过什么大问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二公子你釜底抽薪这招可不怎么道德。” “杜尤,把阮氏近十年的经营状况给他们捋一遍,再把阮氏目前的亏损问题给各位股东讲讲清楚。” 会议室灯光熄灭,杜尤站在演讲台前,一页一页将秦邑接手之后的阮氏做了个深入剖析,惨不忍睹的亏损和赤字让众人哑口无言。 大家都心知肚明,秦邑接手阮氏之后,一直在搞什么多元化发展。 他开拓了很多新领域,什么医疗、化工、外贸这些板块都砸了不少的钱进去。 几位忠心耿耿的元老也劝过闹过,但无济于事。 现在裴行舟带着阮绾强势入主阮氏,几位元老心里多少有了点底气,直接单刀直入提议让裴行舟做董事长。 举手表决前,秦邑心慌得不得了,跑了好几趟厕所去打电话。 “之前一直不知所踪的15%的股权在那个丫头身上,我们都被阮家那两只老狐狸骗了!” 稳重冷淡的声音从他听筒传来。 “别慌,就算裴行舟仗着这点股权坐上那个位置也没关系。该转移的,我们都转移得差不多了,一个挂着残渣的空壳而已,给他就是了。” “那……他要是查资金流向会不会察觉问题?” “不怕,尾巴已经收干净了。没有实质证据,他捋清楚了也没办法。淡定点,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一副畏首畏尾的窝囊样?” “我知道了。” 再坐回会议室,秦邑心稳了不少。 当阮绾投出决定性一票,让裴行舟成功担任董事长时,他也只是冷眼看着,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现。 会议结束,阮绾就呆在阮氏,在裴行舟的陪伴下将阮氏的资金流向一一过了一遍,的确就如裴行舟昨天给她提到的两个字“成迷”。 阮氏近十年的资金流向从明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都是投资拓展新领域亏损居多。 但是当阮绾拿到秦邑投资那些产业的经营报告时阮绾就发现秦邑其实做的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 他投资拓展的新产业全都处于亏损状态,甚至很多已经停业停运,只留下了一堆报废的工厂设备和厂房在那儿意思意思。 “秦邑这是蚂蚁搬粮食,一点一点把阮氏给掏空了……”阮绾看向裴行舟,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裴行舟,我觉得你那35亿大概率是要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能打中就是好事,我就怕狗不上当,不啃咬这口包子。” 接到阮绾不解的目光,裴行舟朝她勾勾手指。 她顺从地将耳朵贴了过去,清冷磁性的声音一点一点钻入她的耳蜗。 “阮氏这么多钱去哪儿了,你不想知道?但是现在抓不到狗尾巴,都被处理干净了。我们就只好丢个肉包子出去,看看这狗会不会循着味道,按捺不住来咬一口了。” “可是,这个陷阱很明显啊,稍微带点脑子都知道这是故意摆在那儿诱惑他们呢!” 阮绾偏头看到裴行舟眼里运筹帷幄的光,自信沉稳,像把未出鞘的宝剑。 “被逼急了的恶狗总会铤而走险来偷猎的。” 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锋芒,阮绾莫名加快了心跳。 谁说二公子是神仙来着?明明切开是芝麻馅儿的……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脑洞中,人已经被芝麻馅儿的二公子抱了起来,“回家了,明天还得去伦敦。” 这两天尽被他抱来抱去,阮绾都已经习惯了。 她环着裴行舟的脖子,舒舒服服地把头搁在他肩头,遇到好奇打量的视线她还能大大方方回人家一个迷人的微笑。 秦邑看着阮绾那刺眼的微笑,将手机拿起又放下。 他眼底的挣扎持续了很久,最终还是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 除了15%的股份,我怀疑阮家的还有藏品,那两只老狐狸应该也留给她了。 过了半个小时他收到回复:阮家的藏品不都快被你搬空了?还有? 秦邑的表情有些扭曲,他在屏幕上用力地按了一下又一下,发出信息: 这些应该只是九牛一毛,那两个老狐狸从来对我都是诸多防备,从来不肯给我透底。前几天,在藏库翻到阮家记事录,上面记录阮家民国时期就已经是藏品大家了,这么多年的沉淀才那点东西么?我不信! 又过了许久,那人只回复他三个字:知道了。 秦邑看着窗外,映在玻璃上的脸有些扭曲,“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就跟你妈一样!她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既然你胳膊肘往外拐,那就别怪我这个当爹的不顾情面了!” 裴行舟抱着阮绾回到观澜阁时,单子晋已经在客厅等着了。 “嫂子,我来给你换药!” 阮绾笑着回应他:“那麻烦你了。” 裴行舟将她放到沙发上,单子晋蹲在她面前笑得憨憨的,“别这么客气!来,脚伸过来我看看。” 看了眼时间,裴行舟脱掉西装,一头扎进厨房,系上围裙就开始忙活。 阮绾心里的问题又开始突突往外冒,看了眼傻里傻气的单子晋,她觉得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你们舟哥可真贤惠,做饭比秦邑家的阿姨还好吃。” 听了阮绾的表扬,单子晋一脸骄傲,“可不是!舟哥这厨艺可是自小就磨炼出来的!” 阮绾皱了皱眉,“自小?怎么他很小就自己做饭吃了吗?” “反正我跟着舟哥的时候,他就是自己做饭了。” “怪不得你们感情这么好,那你是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了么?” 单子晋用碘酒擦着阮绾的伤口,没有任何防备地开始倒豆子。 “对呀,我和鱿鱼13岁就跟着舟哥了,舟哥那时也才15岁。后来舟哥被接回裴家,也没忘把我们带上。这些年,舟哥可没少吃苦。那位大夫人下手是真的狠,在舟哥身边安插了不少的人,下毒下药什么的让人防不胜防……舟哥后面就养成了不要别人近身伺候的习惯。” “这样啊……” 阮绾心底的火苗摇摇晃晃,将近熄灭的边缘。 单子晋的话不像是胡编乱造的,裴行舟的成长轨迹是有迹可循的,跟哥哥是完全不一样的。 真的纯属只是长得有些像吗…… 贴好创可贴,单子晋贴近阮绾,眼里是认真的关切,“嫂子,舟哥受过很多苦,身体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夫妻房事,你们不能太放纵了。” 阮绾被他这番无的放矢地劝诫整蒙了,还没等她反应,单子晋嘴又开始一张一合。 “舟哥眼底泛青,我看一眼就知道你们昨晚玩得过火了。我理解你们干柴烈火的激情,但是最好控制在一周两到三次,太多了不好,对你对舟哥都不好。” 阮绾涨红了脸,连连摆手,“不是……” “嫂子,我懂!不是你的问题。” 单子晋一脸大明白的样子。 “男人嘛,开了荤就跟饿着的狼一样,你别太将就他就行了!这两天舟哥把你照顾得很好,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在注意两天就可以下地了。那我就先走了,嫂子再见啊!” 不等阮绾继续解释,单子晋背着药箱朝厨房招呼一声就离开了观澜府,留下阮绾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心里各种凌乱。 第12章 你未婚夫有钱 裴行舟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阮绾染了烟霞一般的脸蛋有些狐疑。 放下菜盘子,他走到阮绾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阮绾脑子里还绕着单子晋的谆谆劝诫,她没好气地拍开裴行舟的手,口无遮拦的怼人。 “我没发烧!倒是你的医生担心你那破身体,劝我不要太将就你,让你爱惜身体,好好禁欲!” 裴行舟莫名其妙被她一顿吼,愣了两秒,等脑子转过弯,他扯了扯嘴角俯身将阮绾压在沙发上。 带着烟火气的木质熏香在阮绾鼻尖萦绕,她盯着裴行舟距离自己不到三根手指的唇,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那淡色的唇瓣翕合间吐出莫名危险的话:“那我是不是要先纵欲才能禁欲?嗯?” 鼻腔哼出最后一个上扬的尾音勾得阮绾心尖发颤。 她在裴行舟深棕的眼眸里第一次看到了带有侵略性的目光。 阮绾的手越收越紧,手下的真皮沙发被她的指甲抠出了深深浅浅的印记。 她瑟瑟缩缩地缩着肩膀,眼神慌张得四处飘忽,像个误入狼域的小白兔。 可裴行舟没有想放过那只白兔的想法。 他觉得,既然都被坐实了纵欲的名声,不做点什么还真对不起单子晋和杜尤的好心劝告。 没再放任自己想更多,裴行舟闭上眼睛掩藏了眼底翻涌的欲望,衔住了面前温软的唇瓣。 这一刻裴行舟发现自己变得更贪婪了。 仅仅只是双唇相贴的吻满足不了他体内嘶吼的野兽,湿热的舌不由分说撬开了她轻颤的牙关。 像那晚一样,裴行舟拉着她开始纠缠。 阮绾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他颤动的睫毛像鸦羽一样挠在她心里,又痒又麻。 他的吻强势但又温柔,无端掀起一阵陌生的悸动在阮绾体内轰然炸开。 像一粒火星掉进沾满燃油的柴火中,一触即燃,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紧缩在一起。 这种陌生的感觉却让阮绾生不出排斥,反而在其中渐渐迷失。 她也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溺毙在他温柔的探索中。 高阔吊顶上的水晶灯泛着柔和的光,将沙发上纠缠的两人照出一圈迷幻的光。 在暧昧的水泽声中,餐桌上的饭菜渐渐失了热气。 屋内的热气好似全都被沙发上的两人吸收了。 裴行舟觉得自己体内的热浪一阵阵奔腾翻涌,一波比一波更汹涌地冲刷着他理智的城墙。 在那面墙摇摇欲坠时,他绷紧了脑中的弦,及时停下了令人窒息的深吻。 睁开眼睛看到阮绾眼中迷蒙的水光,那堵摇摇欲坠的墙又坍塌一截。 裴行舟结束了温柔缠绵的吻,阮绾以为心里的悸动也会消停几分,但触到裴行舟深沉的眼神,那股悸动就越来越汹涌。 她极不适应,慌张下推着裴行舟的肩膀,结结巴巴颤着嗓子开口:“吃…吃饭……该吃饭了!” 裴行舟闭上眼睛,调整了三个呼吸,重新砌好理智的城墙,一把将那勾人的姑娘抱起来。 阮绾揪着裴行舟的衣领,脸红得像番茄,紧张得不得了,小嗓子抖啊抖,“裴..裴…裴行舟……我…我们…先…先…先吃饭…吧……” 裴行舟垂下眼帘,看她脸蛋通红,存了些想逗她的心思,“嗯,可以先吃饭,等吃完饭之后呢?” 红色蔓延至阮绾的脖颈,然后迅速爬满她全身,现在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基本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她躲开裴行舟的炽热的视线,绯红的唇抖了又抖,始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裴行舟勾起笑容,把她放到椅子上,端起冷透的菜去热了热。 阮绾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不像昨天有一堆问题轰炸裴行舟。 今天她乖得就像个鹌鹑一样,裴行舟给她夹什么,她吃什么,连她最讨厌的芥蓝都全部咽了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 吃完饭她就乖乖坐在板凳上,一言不发。 裴行舟憋着嘴角的笑先收拾了碗筷,等他再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阮绾还傻愣愣地看着餐桌上的大理石花纹发呆。 裴行舟也不说话,直接抱起她上了二楼,径直把她送进浴室,妥帖地将睡衣挂在了淋浴间外,关门前还专门叮嘱她小心脚底。 那叮嘱让阮绾直接想到昨天的社死场面,连耳后都红了一大片。 这个澡阮绾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洗得格外的慢格外的久,她心里有两道声音一直在吵架。 一个劝她说:“反正都订婚了,迟早有这么一天的,那颜值那身材你不亏。” 另一个骂她说:“阮绾!你那看脸的老色批本性收不住了吗?!你确定要这么迷迷糊糊就把人睡了吗?!赶紧醒醒!” 两道声音吵来吵去,直到她恍恍惚惚换好了睡衣都还没得到一个统一的答案。 裴行舟看她在里面待了快两个小时了一直没声音,担心地敲了敲门,“阮阮,洗好了吗?” 阮绾心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将睡衣的最上面一颗纽扣扣好,她才应了声。 裴行舟打开门,看见她沾染了水汽的脸依旧还红檀檀的,就像刚成熟的蜜桃一样诱人,裴行舟心底那堵墙又松动了几分。 触到她像小鹿一样澄澈惊慌的眼睛,裴行舟只好在心里再三劝诫自己,给那堵墙加固又加厚。 裴行舟拿起干燥的毛巾轻轻给她绞干了头上的水滴,再给她吹干了头发,将她抱回床上。 阮绾像挺尸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只露了一双泛着水光的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愣神。 裴行舟今天洗澡也依旧洗了很久,久到阮绾打了无数个呵欠。 慢慢她眼皮开始打架,最后还是撑不住困意彻底合上了。 睡得迷迷糊糊时,一个温凉的身体带着水汽靠了过来,阮绾自动滚进那个凉丝丝的怀抱,脚一跨手一搂,彻底睡了过去。 裴行舟看着像八爪鱼一样缠着自己的姑娘只得默默苦笑,她倒是惯会折磨人…… 正忍得辛苦,手机振动了两下,裴行舟反手摸到手机,收到一条信息:伦敦之行小心。 裴行舟回复:明白。那人有消息吗? 片刻后,他收到三个字:还在查。 裴行舟神色有些凝重,那个被捂得严严实实的裴大公子让他很不安…… 紧了紧搂着阮绾的手,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裴行舟才带着理不完的思绪疲惫地闭上眼睛。 阮绾睡了个难得的好觉,一夜无梦。 她神清气爽地从床上醒来时已经将昨晚一切抛诸脑后。 当她收拾整齐跟着裴行舟登上他的私人飞机时,看到里面乌泱泱的一群人阮绾震惊了。 杜尤和单子晋坐在一块儿亮着大白牙跟她问好。 阮绾笑着回复之后转头看向裴行舟,“去个拍卖会,需要这么多人么?” “嗯,不算多,以防万一多带了几个保镖。” 阮绾直觉不对劲,凑到裴行舟耳边问他:“这次伦敦之行,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裴行舟看了她一眼,拿起手边的平板递给她,“这是大维德今晚拍卖的物品清单。” 阮绾接过平板,开始浏览,她越看越心惊。 康熙年间的珐琅彩瓷、乾隆年间的转心瓶、唐朝时期的青瓷双耳罐还有一幅郑燮的《兰竹图》…… 这些,全是阮家的私藏! “你早知道了?” 裴行舟感受到她带着怒气的审视,无奈的开口:“你当是我百事通吗?我也只是有那么一个猜测而已,所以我猜对了么?”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是阮家的私藏!” 阮绾的手指在平板上戳得当当响,一腔怒火气得她手都发抖,“秦邑他怎么敢?!阮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他就这样堂而皇之拿出去拍卖!” 裴行舟握住她颤抖的手,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轻声劝慰她:“做好心理准备,阮家的藏品可能所剩无几了。” 所剩无几…… 想到小时候外公外婆带着她走进藏库,他们如数家珍一般细细给她介绍这些藏品的由来和故事。 他们脸上那自豪的神采现在都还牢牢的刻在阮绾记忆中。 阮绾忽然觉得心酸得紧。 阮家祖祖辈辈精心呵护下来的历史沉淀就这样一件又一件被拿到物欲横流的拍卖场上去任由别人待价而沽。 阮家人世世代代的付出和心血就莫名付诸东流了,要是外公外婆知道了他们该多心疼…… 裴行舟看着她憋红的眼眶,直接将她抱起走进了卧室里。 单子晋以为他家老大又禁不住美色诱惑想干坏事,正要阻止,被眼尖的杜尤拦住了,“嫂子情绪不好,你别去找骂。” 他这才摸着鼻子,灰溜溜地坐回座位。 裴行舟反脚带上卧室门,坐在床上将阮绾牢牢圈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想哭就哭吧,这里别人听不到。” 本来快要憋回去的眼泪被裴行舟一下又带了出来。 阮绾窝在他怀里呜呜地哭着,像个迷路的小兽,无助又难过。 她可怜的模样看得裴行舟心疼。 他一边抚着阮绾的背脊一边安慰她:“今天晚上,我们先把这四件藏品拍回来,回去之后再理一理还丢了哪些,后面再慢慢想办法找回来。” 阮绾把头从他怀里抬起来,泪盈于睫地看着他:“你知道拍这四样东西要多少钱么?” “知道,”裴行舟抹掉挂在她眼角的泪珠,“你未婚夫有钱,拍得起。” 阮绾一下又扑回他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明明是一句简单粗暴的霸总土话,阮绾却感觉像是在飘摇的风雨中为她撑起的一把大伞,极具安全感。 但阮绾没有放任自己再这样的情绪中停留太久,花了八年才学会的承受能力没理由在这顷刻间就丢了。 收拾好情绪,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她和裴行舟一起回到了客舱。 第13章 我们之前见过吗 拍卖会开始的前两个小时,飞机在伦敦降落。 阮绾看了看雾蒙蒙的天,还是一周前的灰冷。 她以为告别了这片土地就不会再踏足了,没想到几天时间又回到了原地,时间短得好似自己压根就没离开过。 裴行舟替她拢好风衣,抬手将她抱上了车。 阮绾摸着自己有点发烫的脸颊,小声申诉:“脚底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我可以自己走了……” “你也知道刚结痂,拍卖会后的晚宴够得你走,现在能少走一步算一步。” 见他一脸清冷的神色,阮绾乖乖闭了嘴,悄悄用目光测量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迈进拍卖场的大厅,阮绾脱掉风衣递给侍从,肩膀上立刻就多了一条羊绒披肩。 她偏头看向裴行舟,不太理解他的用意。 “待会儿会冷。” 阮绾歪了歪头,想到裴行舟身体不是很好来着。 行吧,大概有种冷叫裴行舟觉得你冷。 扯了扯披肩,没反驳他,阮绾挽着他伸出来的手臂,跟他一起迈进了拍卖会场。 杜尤和单子晋对视一眼,他们可不会告诉阮绾,冷倒不冷,主要是她裸露的后背好看得有点过分了。 他们舟哥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 在侍应生的带领下,他们通过专属的隐私通道进了二楼独立的拍卖间。 保镖站在门外严肃戒备,单子晋和杜尤跟着他们进了内间。 内间是一个宽敞封闭的独立空间。 舒适的真皮沙发前有一个落地的超清大屏,中间放了一张颇具维多利亚时期风格的茶几,上面摆满了精致的甜点、水果以及酒水。 窝进松软的沙发,阮绾不禁感慨,之前一直不觉得有钱到底有什么好,现在跟裴行舟绑在一起才真切地体会了不少有钱人的快乐。 一颗饱满的车厘子递到她嘴边,“刚没来得及吃晚餐,先吃点水果垫一垫。” 被裴行舟一说,阮绾好像觉得肚子是有点空空的。 她张嘴把车子里咬了进去,咽下酸甜适宜的果肉,刚想吐核,一只漂亮的手手掌朝上伸到她面前。 阮绾偏头看了眼裴行舟,表情还是冷冷清清的,没有变化,好像在做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肉红的核落在裴行舟掌心,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伸手将那颗果核扔进垃圾盘,又捡了一颗饱满诱人的车子里给阮绾喂过来。 下意识将那颗车厘子含进嘴里,阮绾忘了咬,盯着瓷碟里那颗果核愣神。 裴行舟对她的照顾好像太过自然了,自然得像是相处了很久一样…… 阮绾在脑海中数了数,今天似乎是他们刚订婚的第三天,难道还有什么是她遗漏的地方? 咬破嘴里的果肉,丰沛的浆汁在她嘴里炸开,酸甜的味道像极了她心里未解的矛盾和谜团。 咽下果肉,看着眼前冷白修长的手,她含着果核忽然开口:“裴行舟,我们之前见过吗?” 那只手点了点她的下巴,阮绾吐出嘴里的果核,听到他清冷的回答:“你觉得呢?” 阮绾无法回答,她将记忆搜刮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在订婚前的时间里找到和“裴行舟”三个字有关的记忆。 可他的反问让阮绾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忘了什么,她直白地看着裴行舟,“我在记忆库里没找到你,我们应该没见过。”“叮。” 果核被裴行舟扔进小瓷碟里。 裴行舟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冷峻的表情让包间内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阮绾缩了缩肩膀,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她盯着裴行舟凌厉的下颌换了个话题:“你从小就这么会照顾人么?” 裴行舟伸向果盘的手顿了顿,捻起一颗妮娜皇后塞进阮绾嘴里,模棱两可地说了三个字:“或许吧。” 带着酒香的清甜汁液滑入阮绾喉咙,她却在裴行舟这三个字的回答里听出了几分苦涩。 但他的表情分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没有丝毫变化。 没有给阮绾更多的时间去思索和审问,眼前的落地屏亮起,拍卖会开始了。 开拍的第一件藏品是一套钻石,是19世纪末期法国皇室流出的钻石冠冕和项链。 玫瑰切割的钻石光泽柔和,打磨了钻石闪耀的锋芒,将所有的美都收进了内核。 阮绾看了眼屏幕上的起拍价,95万英镑。 价格有点虚高了,项链有两枚玫瑰切割钻石不足,还带有表壳,并不是一件完美的藏品。 刚在心里吐槽完,阮绾看到裴行舟举了数码感应牌。 屏幕显示2号间竞价105万英镑,她伸手按下裴行舟的手,“你拍这玩意儿干嘛?” 裴行舟瞥了她一眼,要不是见她看得出神,他才懒得举牌。 “你不喜欢这个?” 阮绾一脸“你脑子怕是有个大病”的表情看着他,“切割有瑕疵,而且价格虚高。” 裴行舟眉梢微抬,放下数码牌,没有再举起来。 最后这套首饰以125万英镑被8号间拍走了。 接下来的藏品不是古董胸针就是古董手链,阮绾时不时还跟裴行舟吐槽几句古董行情的畸形。 但凡是沾上古董两个字,价格立马就水涨船高,其实技艺水平和物品本身是值不起那个价的。 可是这没办法,谁让现在富婆圈就流行“古董”两个字呢。 但是接下来要拍卖的粉钻确确实实是让阮绾眼前一亮了。 晶莹剔透的樱花粉是fancy vivid评级,纯净度达到了internal wless,是彩钻中是极其罕见的内部无瑕。 12.04克拉的大小能有这样的纯净度可以说是非常稀有了。 屏幕正中间显示:起拍价897万英镑。 没有攀上古董两个字,价格还是合理的。 不出阮绾的意料,这颗粉钻应该会被抢破头。 裴行舟不知道阮绾在想什么,但是他没有错过阮绾眼里的光,于是毫不犹豫在第一时间举了牌。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2号间竞价902万英镑,阮绾呆了呆,带着满脸问号看向裴行舟。 “这颗粉钻不错,可以在我们结婚的时候给你做婚戒。” 阮绾的思维因为裴行舟这句话定在原地,大脑瞬间宕机,完全忘了阻止裴行舟“壕无人性”的举牌行为,最终他以1382万英镑的价格拍得这枚粉钻。 看着屏幕上的最终成交价,阮绾红着脸朝裴行舟低吼:“完全溢价了!!!这颗粉钻的峰值就在1200万英镑差不多了!!!” 裴行舟又往她嘴里塞了颗妮娜皇后,堵了她的小嘴。 “你看1号间跟我抢得这么厉害就知道这颗粉钻有多招人喜欢了,这溢价不亏。” 咽下甜津津的葡萄,阮绾莫名觉得心里都齁甜齁甜的,还想再嘟囔他两句,今晚的重头戏登场了。 清康熙御制胭脂红地珐琅,起拍价590万英镑。 阮绾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将这件藏品的每一个细节都过了一遍。 竞价已经达到了670万英镑,裴行舟正要继续举牌,被阮绾拦了下来。 “行舟,这件东西不对……” 裴行舟转头看着她,眼神有些讶异:“哪里不对?” 阮绾死死盯着碗底的细节图,攥紧了裴行舟的手臂,“最底下那片荷叶根茎延伸处应该有一条细微的裂缝……” 裴行舟握住她用力到泛白的手指,“确定?” 阮绾笃定的点头,她不能再确定了。 小时候时常被外公外婆拉到藏库里面溜,每一件藏品来历,它所经历的故事,岁月在它留下的痕迹,每一分每一寸她都能倒背如流。 “这件珐琅,在抗战时期遇到突发袭击,在太爷爷的全力斡旋下才从军阀的手中拿回来。太爷爷慌忙转移它,可那时炮火连天,途中遭遇了一次小磕碰,所以碗底留下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缝……” 阮绾指着屏幕上清晰的细节图,“行舟,你看这里,边沿切修规整,釉料纯净光亮,胎釉紧密相合,半分修复痕迹都没有!这件珐琅……是件做工极其精巧的仿品……” 裴行舟的眉心纠在了一起,仿品?那位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其他几件藏品你还能分别出真假吗?” “能!” 乌灼眼眸里的亮光像出鞘的利剑,坚定地一往无前,势要破开一些阻碍,直奔目的地。 裴行舟的心被她眼中清亮的光点亮,他握住阮绾的手,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那就交给你了。” 屏幕显示,清康熙御制胭脂红地珐琅最终成拍价703万英镑,阮绾回握裴行舟的手,一句话没说,沉默着等待下一件藏品登场。 最后的结果让阮绾坠入了无边的迷云中。 今天拍卖这四件阮家的私藏无一例外全是做到极致仿品,四件假货被拍出的总额高达9876万英镑。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她心里缠绕。 阮绾不明白秦邑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也不理解秦邑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连大维德都敢骗。 最让她揪心的是,他拿出来拍卖的都是仿品,阮家那些真正的藏品又去了哪里……还在藏品库里待着吗? 裴行舟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从秦邑手上流出的藏品有问题,今天拍卖的四件均是仿品。 不一会儿,他收到回复:她发现的? 裴行舟看了眼还在愁眉深思的姑娘,快速回复:是。再把秦邑之前流出的藏品资料打包一份给我,细节图很重要,我让她在审一审。 对方秒回:好,最迟明天给你。 收起手机,裴行舟敲了敲身边的小脑袋,“光想是想不出什么名堂的,找到线索我再拿给你看。打起精神来,现在我们得去参加晚宴了。” 阮绾收起思绪,就着裴行舟朝她伸来的手,站起身来挽着他与他并肩而行。 到晚宴厅门口,裴行舟停住脚步,侧头叮嘱阮绾:“里面就是个盘丝洞,跟紧我,别乱走。” 阮绾失笑回他:“进盘丝洞小心的应该是你,妖精们可都馋你的神仙肉。” 裴行舟又往她耳边凑了凑,“你不馋?” 酥麻的痒意像电流一样霎时从耳蜗一路传导直达心尖,阮绾红着耳朵瞪他一眼,“我又不是妖精!” 是吗?看来有人对自己的魅力是丝毫不自知。 裴行舟弯了弯唇角,领着她迈进宴会厅,刚踏入大门,裴行舟的笑容就凝在了嘴边。 一位金发碧眼的绅士朝阮绾迎过来,他神似小李子,咧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张开双臂将阮绾牢牢圈在怀里,亲热地来了一个贴面礼。 “阮,竟然还能在伦敦见到你,这真是太惊喜了!” 阮绾脸上也带着熟稔的笑,“查尔斯,我也没想到,很高兴再见到你。” 看着那双抓着阮绾肩膀不放的手,裴行舟一把揽住阮绾的细腰,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不着痕迹地剥离了那双碍眼的狗爪子。 他看着那位英俊的绅士,脸上挂着疏离的微笑,“阮阮,这位是?” 阮绾立马反应过来,偶遇熟人差点忘了身边的裴行舟,心里有点小愧疚,于是主动贴向他,为他们彼此引荐。 “这位是查尔斯,我苏富比的同窗。这位是我未婚夫,裴行舟。” 查尔斯一脸心碎,“阮,我给你表白了103次,你都没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你才回国几天怎么就多了个未婚夫了?!” 阮绾明显感到自己腰间的手收紧了些,耳边听到裴行舟冷冽的疑问:“表白了103次?” 查尔斯审视着裴行舟,眼神挑衅。 “是啊,可惜都没成功。阮是学院出了名的东方女神,追求她的人可以绕着伦敦转三圈了,没一个能成功。我真的十分好奇,阮这样的绝世佳人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追到手的?” 裴行舟掀起嘴角,盯着查尔斯幽蓝的眼睛,淡淡回了他一句:“缘分这东西,妙不可言。” 查尔斯看着阮绾微红的耳朵尖,酸唧唧地开口:“阮,你还记得三年前绘画公开课老师请你做了模特吗?” 阮绾点头表示还有印象。 查尔斯摸着下巴有些感慨:“你离开伦敦后,学院那位天才画家把他给你画的肖像画拿到大维德来拍卖了,最后拍出179万英镑的高价。他把钱全部捐给了慈善机构,然后宣布从此不再画肖像画了。” 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阮绾下意识看了裴行舟一眼,忽然觉得他笑得凉悠悠的,有点渗人。 她绷紧背肌,本能察觉到危险,立刻微笑着岔开了查尔斯的话题。 与查尔斯交谈的过程中,阮绾总觉得有道视线一直跟随她,她不着痕迹地朝场内张望了一圈,却没有任何收获。 没有给她时间多想,查尔斯和裴行舟之间暗藏锋芒的交流让她已经有点应付不来了,正暗暗叫苦,救星及时赶来。 “嫂子!”谢晶晶一面挥手一面踩着小高跟蹬蹬蹬地朝她小跑过来。 阮绾松了口气,发自内心的朝谢晶晶弯起嘴角,“晶晶,你怎么也来了?” “我正想问你呢!早知道你和行舟哥哥要过来,我就搭你们的顺风机了!” 谢晶晶贴近阮绾,“你和行舟哥哥今天拍了什么好东西没有?” “这颗粉钻不错,可以在我们结婚的时候给你做婚戒。” 阮绾脑中突然冒出裴行舟刚说的话,耳尖刚降下去的红色又悄悄爬了上来。 目光往身侧瞟了眼,她下意识隐瞒了谢晶晶,“什么都没拍,今天行舟是来带我长见识的。” “这样啊,”谢晶晶嘟起嘴巴,“我本来看上了那颗粉钻的,结果那1号房和2号房的人像磕了药似的叫价,喊得我都买不起了……” “呵呵……”阮绾尴尬的笑着,“那颗粉钻是挺好看的……” 谢晶晶拉着阮绾的手,“走!嫂子!我带你去看看我今天血拼回来的好东西!” 阮绾还没反应过来,被谢晶晶拉着径直往前。 裴行舟转头看了杜尤一眼。 收到眼神,杜尤立刻紧跟在阮绾身后。 第14章 她长大了 两个女孩穿过各色人群,往宴会厅的回廊深处走去。 谢晶晶牵着阮绾迈进回廊的瞬间,整栋大楼的灯光全部熄灭,所有人都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裴行舟的心霎时沉了下去,慌忙在黑暗中朝阮绾离开的方向摸索前行。 “啊!!!” 漆黑中突兀的一声尖叫让人们慌张得四处乱蹿。 阮绾肩膀被重重撞了一下,她往后退了一大步,肩头的羊绒围巾滑落在地。 接二连三地冲击持续向她袭来,带着她往前移动了不少。 谢晶晶的手从她手心被挣脱,耳边杜尤的喊声渐远。 意识到自己和他们已经被人群冲散,阮绾忍着身上的疼痛呼唤杜尤。 刚喊出一个“杜”字,温暖的手掌捂住她的口鼻,两只手臂从身前环绕,将她圈怀里,耳边响起低沉的男声:“别出声,很危险。”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声音…… 黑暗中阮绾的灵魂都在为之战栗,豆大的泪珠从阮绾眼眶滚出,被紧捂的唇蠕动了两下,无声地喊:“哥哥……” 下一秒,意识遁入黑暗,她整个人软在了身后的怀抱中。 那人将阮绾抱进怀里,在夜视镜的辅助下,灵活避开人群,钻进一间客房中。 他小心翼翼把阮绾放在床上,手指缓慢划过她的眉眼,在黑暗中细细描绘着她的五官。 当手指落在唇颊时,他低声呢喃:“小公主长大了……美得惊心啊……” 手指在肩窝处停留片刻,他收回手,对旁边的人吩咐:“爱德华,交给你了。” 爱德华用蹩脚的中文回答他:“小菜一碟。” “我们时间不多,别打其他主意,完成我的吩咐就行。” “好吧……” 裴行舟挥手拨开一波又一波人流,黑暗掩饰了他所有的慌张。 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回廊时,只听到杜尤焦急的呼喊,没有等到阮绾的回应。 一拳砸到身旁的墙壁,灯光瞬间亮起。 裴行舟下意识眯了眯眼,躬身捡起地上的羊绒披肩,五指渐渐收紧。 杜尤走到他面前,谢晶晶揪着杜尤的衣袖一脸后怕跟在他身后。 “对不起舟哥,嫂子……我跟丢了……”杜尤一脸愧疚。 裴行舟周身都是森冷的寒意,盯着回廊的尽头,沉声问他,“在这片回廊消失的?” “是,这片回廊连接的是大楼的vip客房,我们需要联系大维德的人,封闭大楼,逐间搜索。” “裴先生,阮呢?!” 裴行舟转身看着跟来的查尔斯,眼神冷厉强势,“查尔斯少爷,我想你们大维德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会突然停电?为什么停电这一小会儿,我的未婚妻就消失不见了?!” 查尔斯一脸严肃,朝他鞠了一躬,“出现这样的意外我很抱歉,大楼已经封闭,我们会竭尽全力寻找阮。” 裴行舟视线将回廊扫了一圈,脑中飞速过着路线图,下达一道道指令。 “让单子晋准备好急救箱,带着我们的人进来。” “留两个在守住出口,其余人从这端开始往回进行地毯收缩。” “距离恢复供电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人应该还没离开这层楼,抓紧时间。” 他转头看向查尔斯,“你的人我不放心,我要一间一间找。” 查尔斯表情一凛,立即应声,“请你放心,我会用我自己的人,时间越长阮越危险。” 裴行舟收回视线,“希望查尔斯少爷的人不会让我失望。” 丢下这句话,他率先朝回廊右边疾步跑去。 不出一分钟,杜尤带着他们的人赶到,按照裴行舟的吩咐开始行动起来。 查了一间又一间,裴行舟脸上的躁郁隐隐浮现。 盯着最后一间vip套房的门牌号,他带着一身戾气走了进去。 眼风大厅扫了一圈,没看到想找的人。 他步履匆匆走进卧室,见阮绾身着墨绿色丝绸吊带裙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睡颜恬静,活像等待王子唤醒的睡美人。 “单子晋!” 听到裴行舟尾音颤抖的呼喊,单子晋迅速跑进卧室,打开医疗箱跪在床边开始为阮绾做紧急检查。 几分钟后,单子晋给裴行舟一个安心的回答:“嫂子没有大碍,只是中了些轻微的迷药,一会儿就会醒。” 裴行舟沉下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他伸手抱起阮绾,在她颈下发现一张纸条。 上头的笔迹隽秀却暗藏锋机:手持珍宝,需要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再警醒些,不是每次都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说不定下次,珍宝就不属于你了。 “烧了它。” 杜尤看着裴行舟冷厉的表情,没有多话,直接拿起纸条放进烟灰缸里将它烧成灰烬。 阮绾睁开眼睛就看到裴行舟紧绷的下颌线。 意识还有点昏沉,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脑中的记忆断档在被谢晶晶拽走的画面。 她甩了甩头,轻微的动作惊动了裴行舟,他收起冷厉,轻声问她:“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阮绾脑子还有点迷糊,她蹙起眉头问裴行舟:“我这是怎么了?晶晶不是要带我去看她血拼的成果吗?我怎么睡在你怀里了?” 裴行舟立即看向单子晋。 单子晋走到阮绾跟前询问她:“嫂子,你忘了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了吗?” 阮绾皱着眉头把浆糊一样的脑子捋了一遍,对单子晋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晶晶说带我去看她今天买的东西,然后就……没有了……” “嫂子,你精神有点疲累,我帮你放松一下。来,看着我……” 单子晋拿出一块怀表,轻轻在阮绾眼前晃动,阮绾意识渐渐放空…… 几分钟之后,单子晋神色凝重,“舟哥,有个很厉害的人给嫂子催眠了,删除了她这段记忆……” 裴行舟眉心皱成了川字,“找不回来?” 单子晋懊恼地摇头,“那个人比我厉害,我做不到……” “这对她精神有损伤吗?” 单子晋看到裴行舟眼底藏着深深的担忧,出声宽慰他:“从嫂子的反应来看,那人催眠手段温和,没有刺激她,应该是无害的。” 那人到底删除了她什么记忆? 还偏偏用了温和的手段,毫发无伤地将她送了回来……还有那个字条…… 裴行舟搂紧怀里的人,吩咐单子晋:“待会儿上飞机再把你嫂子唤醒,就告诉她是她这几天太累了,有点低血糖昏了过去。” 然后他回头看向杜尤,“把粉钻取走,准备回国。” 裴行舟抱着阮绾离开大维德拍卖行的大楼,街道上一辆黑色迈巴赫与他擦肩而过。 车内,一个用口罩和鸭舌帽挡住脸庞的男人正拿着手机通话。 “深度催眠是骗不了人的,阮家已经没有别的藏品了,你别再打她的主意。”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回国的事情没得商量,就这样。” 挂断电话,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身边一头红棕色头发的外国人用蹩脚的外语跟他交流:“允,你不是才偷偷回国了一趟吗?又要回去吗?” 那男人眼神阴郁地看着窗外,语气不虞:“爱德华,你刚刚做了件多余的事情。” 爱德华耸耸肩,绿色的眼珠转了转,出口的道歉一点也不见诚恳,“抱歉,这是我的习惯,我不喜欢留尾巴。而且,我很温柔,一点没有伤害她。” 男人表情不变,没再出声。 阮绾从裴行舟怀里醒来时,他们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单子晋按照裴行舟事先的吩咐解答了她的疑惑。 她没有细想,毕竟最近和裴行舟开始同居她的生活才规律起来。 以前她也有过低血糖的时候,加之围绕着秦邑的一大堆问题占据了她的思想领地,她也无暇顾及这样的小问题了。 阮绾搂着裴行舟的脖子撑起身体,就这么坐在他身上问他:“秦邑在交接资料的时候有没有把阮家私藏库的钥匙交给你?” 裴行舟扯了扯嘴角,“你觉得他舍得把嘴里的肥肉吐出来拿给我吗?” 阮绾有些失望。 她还想去私藏库看看到底还剩了哪些东西,她也担心私藏库的藏品是不是都成了精致的仿品。 但没钥匙什么都看不到。 想到自己那个一言难尽的父亲,阮绾心累得很,要从他手里拿钥匙只怕难。 她颓丧地耷拉着肩膀,直接软了身体靠在裴行舟肩头,自言自语地抱怨:“我怎么就有个这么招人厌的爹……” 裴行舟看她窝在自己怀里使小脾气,一直不安的心缓缓落回心房。 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像哄小孩似的轻言细语哄她:“别着急,钥匙我们慢慢想办法……” 阮绾有气无力的从鼻腔哼了声。 兴许是这几天一直被裴行舟抱来抱去,她习惯了世界一级保护废物的待遇。 阮绾此时完全没有发觉她和裴行舟这样的互动有多亲昵,甚至她自己也还没意识到她已经下意识地开始依赖裴行舟了。 杜尤和单子晋眼看着自己老大的冰山被嫂子一个动作全部融化,他们很自觉地咽下哽喉咙的粮,偏头看着窗外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长途飞行的过程中,阮绾和裴行舟抽丝剥茧一般讨论了秦邑放假货出来的用意。 奈何脑子都被掏空了,还是不能得到一个比较明确的方向。 阮绾觉得烧脑,终止了话题。 裴行舟看了眼时间,让机舱做了份红屋牛排给她投喂了大半下去。 期间阮绾还要了瓶赤霞珠。 一口肉一口酒嘬了大半杯,吃饱喝足之后她就懒洋洋地窝在裴行舟怀里。 酒精一点点挥发上头,熏得她浑身的皮肤都粉嘟嘟的。 在清冽的岩兰草香气的包裹下,阮绾带着微醺的醉意睡了过去。 飞机落地的震动让她迷迷糊糊地把眼睛掀开一条缝,“到了?” 还没看清眼前的场景,一个带着凉意的手掌挡住了她眼前的光,“嗯,继续睡你的。” 低沉的声音伴着胸腔共振让阮绾安心得很,本就没完全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 裴行舟将自己的风衣裹在她身上,稳稳地抱着她出了机舱。 单子晋在身后跟杜尤嘀咕:“你说舟哥他手不酸吗?这好几个小时就保持这个动作一动不动,让我觉得他能就这么抱着嫂子得道飞升。” “跟你打个赌,”杜尤冲单子晋挑了挑眉,“明天舟哥绝对会召唤你给他来套肩颈到手臂甚至到全身的理疗。” 秋夜的凉风习习吹来,单子晋打了个冷战,“我不理解。” 杜尤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你想理解还理解不了呢。” 单子晋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同为母单的他就能理解一样,笑话。 很快单子晋又想到一个问题,“对了,舟哥这次去伦敦怎么没去逛校园了呢?” 杜尤特别想把这傻子的脑瓜子撬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玩意儿,他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舟哥在伦敦逛的是哪个校园?” “苏富比艺术学院啊!” 看单子晋一脸二哈模样,杜尤拒绝再跟他交流,三两步跨到裴行舟前面给他开了车门。 单子晋也收起表情,乖乖跟了上去。 第15章 红色的羽毛胎记 裴行舟把阮绾放在床上后,给她取下首饰站在床边,看着紧紧裹在她身上的墨绿色礼服,心里在脱与不脱间来回摇摆。 不脱害怕她睡得不舒服,脱的话…… 裴行舟还在挣扎。 阮绾翻了个身,脚被裙摆缠住打不开。 她孩子气地嘟着嘴,眼睛都没睁开,反手拉下背上的拉链,剥下肩上的吊带,脚蹬了几下,墨绿色的礼裙被她踢到床下。 把自己剥得光溜溜的阮绾再一翻身抱着被子露出舒服的表情继续睡了。 亲眼目睹全程的裴行舟一股热流直冲脑门,从鼻腔流了出来。 他伸手触了触鼻子下方,看到指尖那抹艳丽的红色,裴行舟暗骂一声冲进浴室里。 冷水哗啦哗啦地流着,一捧又一捧的凉水泼上裴行舟的脸。 鼻血冲没了,但脑子里那玉一样的莹白,那峰峦一样的起伏,还有那草莓一样的粉,全都已经刻在他脑子里,怎么都冲不掉。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攒动着人类最原始的冲动和渴望,裴行舟觉得自己身体热得快要爆炸了。 他衣服都没脱,走进淋浴间打开花洒将它拧到冷水的方向,冲了5分钟,一身的燥意还是没消退。 他苦笑着,缓缓解开皮带扣。 过了很久,进入贤者时间的裴行舟带着一身凉意躺上床。 刚扯开被子想给阮绾盖好,她就很自觉地滚进了裴行舟凉悠悠的怀抱。 贤者时间开始飞速流逝…… 裴行舟轻手轻脚地扒开她,翻身默默平静,手机在床头柜振动两下。 他伸手拿起手机,收到了从秦邑手上流出历件藏品资料,那人附言:最近会加大行动力度,准备好抓尾巴收线。 裴行舟回复一个收到,大致浏览了一下那些资料,将手机放回床头柜,在月色中睁着眼睛出神了许久,直到头脑昏沉发胀得不行才疲惫睡去。 昨天睡了太久导致阮绾的意识比以往醒得要早些。 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后背热烘烘一片像贴了个火炉一样,腿间也有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硌得慌,她伸手捏了一下,还烫手。 奇怪的触感让阮绾又捏了两下,一声低哑的闷哼从她耳边传来,还带着热气滚滚的呼吸。 感觉越发不对劲了…… 阮绾眼睛刚掀开一条缝,腰间猛地一紧,她被拉着嵌入了滚烫的怀抱中,一颗毛茸茸的头埋在她颈边,哑着嗓子喃:“阮阮……” 一股酥麻的电流从头传到脚,让阮绾彻底清醒了过来。 腰间的手越收越紧,紧贴她的热度已经超过正常体温的警戒线。 阮绾摸了摸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温度高得烫手。 她回头看到裴行舟蹙着眉头,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原本淡色的唇现在红得异常艳丽。 低头将额头抵上去,果然发烧了。 握着裴行舟的手腕,她想拿开绕在自己腰间的手,可那人力气大得很,越掰他环得越紧。 阮绾只好在他怀里擦着他滚烫的皮肤艰难地翻了个身,她拍了拍裴行舟的脸,“行舟?裴行舟?” 裴行舟依旧双眼紧闭难受地拧着眉,嘴里还喃着:“阮阮……阮阮……” 听到他的呢喃,阮绾怔愣了片刻,定定地看了他两秒收回眼神,再次试图掰开他的手,结果这次遇到了他极大的反抗。 裴行舟翻身将阮绾压在身下,滚烫的唇在她颈侧落下急切的吻,同样烫人的手掌也开始沿着她起伏的腰线往上游弋。 让阮绾脸红心跳的陌生触感随着裴行舟的轻吻抚摸蔓延至她全身。 她喉间的水分急速蒸发,浑身都涌动着灼热的浪潮,一波一波席卷她的四肢百骸。 她慌乱地扯着裴行舟的衣服,颤抖着声带想要唤醒他:“裴行舟?!裴行舟!你发烧了!停……停下来!” 大概是她娇软的声音让迷离中的裴行舟寻到了源头,绯红的唇从锁骨上移开,准确覆上那两片柔软。 他不由分说地强势撬开阮绾的牙关,急切有力地在她口腔中四处探寻。 不同于在沙发上的那个吻,虽然都是强势的,但那时的他始终都温柔又克制。 而现在的裴行舟像是脱了缰的野马,这场高烧不仅烧糊了他的意识,连他的理智都一并焚烧殆尽了。 阮绾被他吻得舌根发麻,在裴行舟灼烈的鼻息间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呜咽着推动裴行舟的肩膀,但那人像铜墙铁壁一样压在她身上不动分毫。 情急下,阮绾一口咬了下去,舌尖和唇瓣上的刺痛让裴行舟睁开了眼睛。 他双目赤红盯着脸色艳丽却神色惊慌的阮绾,从一堆灰烬中拼接起残存的那丝理智撑起身体。 一秒后,他重重摔倒在阮绾身边,劲瘦的手臂刚好横在阮绾胸前的柔软处。 阮绾急促的呼吸着,胸腔带着裴行舟的手臂剧烈地起伏。 她鼓噪的心跳像密集的鼓点一样咚咚响个不停,但没给她太多时间平复,胸前横着那条手臂温度明显更高了。 她撑起身体,看了眼失去意识的裴行舟,第一时间想到了单子晋。 阮绾着急忙慌地拿起手机想打给单子晋,打开屏幕的第一秒才反应过来她没有单子晋的联系方式。 不仅是单子晋,杜尤的她也没有,甚至连裴行舟的联系方式她都没有…… 阮绾抓了抓头,看到他的手机规规矩矩地在那边的床头柜上摆着,她俯身一把抓起,按亮屏幕后又默默放下了。 果然是有密码的…… 用手探了探裴行舟的额头,她立即给池毓打了个电话,还在睡梦中的池小爷就被她使唤起来去找单子晋了。 阮绾几下套上睡衣,百度了一番成人高烧怎么办,飞速浏览了一遍,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物理降温。 她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接了一盆冷水,揪着帕子回到床前。 见裴行舟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回顾手机里提到的擦拭部位有腋窝、腿弯和后背等地方。 阮绾放下帕子,红着脸褪下了他的睡裤。 目光触及到他腿部肌肤时,阮绾脸上的热度迅速消退,害羞的情绪被震惊尽数击退。 裴行舟的腿型很漂亮,修长匀称瘦而不柴,但是从大腿到小腿,狰狞的伤疤破坏了这份美好。 或长或短,或大或小的那些不规则的伤疤,就像长短不一的蜈蚣盘在他冷白的肌肤上,看得阮绾触目惊心。 裴行舟难受的闷哼唤回了阮绾的意识。 她深吸一口气,用沾湿的毛巾擦拭着他的腿弯,眼睛只专注的盯着他的腿弯,避开了四处遍布的疤痕。 结束腿弯的擦拭,她将裤子给裴行舟穿好,捏着他的衣角犹豫了一瞬,还是将他的睡衣尽数推到了脖颈处。 阮绾再次震惊了。 从劲瘦的窄腰到宽阔的肩膀,整个后背也布满了斑驳的疤痕,一条叠一条,像是被人反复鞭打,又像是棍棒敲打留下的…… 阮绾拿着湿毛巾从后腰处逐节往上擦拭,到背心处,她的视线和手同时停住了。 在两块肩胛骨中间凌散的淡红色引起了阮绾的注意。 她定睛在条条重叠的疤痕中寻找着一片一片红,指尖沿着它们游走,将被拆碎的图案重新连接起来。 指尖停在背脊上最后一丝红色上,阮绾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泪珠一颗接一颗的砸在裴行舟的背脊上,顺着他背部的伤疤和肌理四散开来。 就算是被伤疤掩埋,阮绾也能准确分辨出这片红色的大小和形状…… 她的游泳是哥哥手把手教会的。 十一岁之前,她从未下过水。 每次池毓在水里撒欢的时候,她就是一只坐在泳池边的旱鸭子,眼巴巴地看着池毓玩水。 兰煦洋读懂了她眼中的羡慕,自动揽下了游泳教练的职责。 可旱鸭子阮绾呛了几口水之后就死死扒着他的脖子再也不肯撒手,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背心上那片红色的羽毛胎记,走了神。 她还带着些肉感的手指戳下羽毛尖上的小水珠,抠了抠那片温热的肌肤。 “哥哥,我不想游了。你给我画一片不掉色的羽毛,像你背上这个,很好看的。” 兰煦洋拍着她湿淋淋的小脑袋告诉她:“这是胎记,哥哥生下来就有,不是画上去的。” 她扬起脑袋,亮晶晶的眼神比泳池的波光还莹亮,“那别人家的哥哥背上没有是吗?” 阮绾记得她的哥哥笑着回答她:“是呀,只有我们绸绸小公主的哥哥才会有这片红色羽毛,别人都没有……” 手指颤抖着划过层层叠叠触感斑驳的伤疤,脑中回响着裴行舟无情的否认。 “我是裴行舟。” “你的过去,我不追溯,但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将我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刻在你的心上。裴行舟,你的未婚夫,也是未来将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 “很遗憾,这个假设并不成立,我无法回答,我也不知道他舍不舍得。但是阮绾,你该向前看了。” …… “嫂子!” 单子晋惊慌的声音唤回阮绾的思绪,她两下抹掉脸上的泪,放下裴行舟的衣服转头回应他:“他发烧了。” 单子晋背着医药箱蹲到床边,额间细密的汗珠都来不及擦,将裴行舟翻过身来。 看到他嘴上的咬痕愣了一下,悄悄瞥了眼阮绾,单子晋没说话,量了量裴行舟的体温,40.1c。 “嫂子,你知道舟哥什么时候开始烧的吗?” 阮绾将湿帕子放到裴行舟额上,“我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 “不应该啊,不至于昨天吹了会儿凉风就发烧了啊?”单子晋自言自语着给裴行舟挂起点滴瓶。 尖锐的针管没入他手背青色的血管中,阮绾觉得那根针好像扎进她心脏的动脉,无比的痛。 摸着他逐渐变凉的左手,阮绾忽然想起昨晚带着凉意的怀抱。 “他昨晚可能洗了冷水澡……” 单子晋气得咬牙,“凉悠悠的十月份洗什么冷水澡?!他以为他身体好得不得了吗?!我花了多少心血才给他调养成这样!气死个人!” 阮绾看着裴行舟沉默,为什么洗冷水澡,她大概知道原因。 早上醒来时她不着寸缕,那身礼裙不知是她自己脱的,还是裴行舟给她脱的…… 单子晋还骂骂咧咧地嘟囔个不停,被阮绾轻声打断。 “子晋。” “怎么?嫂子。”单子晋给裴行舟换好降温贴,回头看着阮绾。 “我刚给行舟物理降温……”阮绾顿了顿,“我看到了他身上的伤疤……你知道吧……” 单子晋敛去脸上的神色,表情有些深沉,“嫂子,你想知道的话可以等舟哥醒来自己问他,我觉得这些事情应该是他自己亲口告诉你比较好。” 阮绾没再逼他。 “嫂子,你把我和杜尤的联系方式存一个吧,有什么紧急情况就直接联系我们。” 她点点头,拿起手机,存好电话还加了微信,犹豫了片刻,阮绾的声音响起:“还有裴行舟的,也一并给我吧。” 单子晋震惊了,“你没有舟哥的联系方式?!” 阮绾不好意思点点头,“这几天一直没分开过,忘了这回事了。” 收回张大的嘴巴,单子晋把微信和电话都给了她。 接了个电话,单子晋收起医药箱,拿出温度枪和一堆降温贴。 他交给阮绾,叮嘱道:“嫂子,这瓶液输完你就把插管拔了,给我打电话。还有,记得及时给舟哥换一换降温贴。待会儿午饭杜尤给你送过来,今天就辛苦嫂子了。” “没事,你和杜尤去忙你们的,我午饭叫个外卖就好,不用让杜尤专门跑一趟了。” 单子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嫂子,观澜府的安防系统陌生人进不来,可能还会把命搭上,你别害人家外卖员……” 阮绾哽了一下,等单子晋背着医疗箱走远了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培养感情是假,暗中保护才是真。 药液滴答滴答地落下,顺着输液管一点点没入裴行舟左手的静脉血管。 阮绾将那只手放入掌心,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脸愣愣出神。 第16章 你到底是谁 阮绾十六岁时已经是附近声名远播的小美人,追求者甚多,其中有一位中二的不良少年。 在数次告白被拒之后,小少年恼羞成怒,趁着池毓不在她身边时带了一群小弟将阮绾堵在学校后门。 夹着烟的手将阮绾抵在墙角,小少年痞里痞气地朝她吐了口烟,缭绕的烟雾呛得她直咳嗽。 “小公主,给个面子?” 阮绾皱起眉头,“我想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早恋,谢谢你的喜欢。” 周围的小弟一个劲儿起哄。 “校花,你不给我们大哥面子啊!” “对啊,跟着我们大哥,让他罩着你不好么?” “大美女,别倔啊,我们老大又帅又有钱,打架还狠,你不吃亏啊!” …… 阮绾耐心被耗尽,一把推开身前的男生,“让开!我该回家了!” 男生觉得自己在小弟面前被拂了面子,他丢掉烟头,按着阮绾的肩膀将她抵在墙壁上打算强吻她。 阮绾拧着眉心,手腕用力一挥,一巴掌脆响之后,在他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滚开!离我远点!” 不良少年用舌头顶了顶被她扇过的颊肉,看她挂着寒霜的俏脸,来了气性,直接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将她按在墙上就要吻上去。 “砰”的一声,一大盒草莓蛋糕砸在那少年头上,粉红色的奶油从盒子里溢出来落了他一脸。 阮绾看着靠近的人影,脸上的倔强瞬间破碎,委屈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可怜兮兮地朝他喊:“哥哥……” 兰煦洋提溜着不良少年的衣领像拎小鸡一般把他扔到一边。 他把阮绾护在自己怀里,一向温和的脸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霜,“你小子想对我家绸绸公主做什么?” 未经世事的小弟们被兰煦洋一身冷厉的气势吓到了,拉着不良少年就撒腿往回跑。 兰煦洋冷眼看着他们奔逃的背影,回身心疼地给他的小公主擦干眼泪,“阿毓跑哪里去了?怎么把你一个人丢下了?” 小公主撇着嘴巴控诉池毓:“她丢下我一个人约会去了!” “约会?!” 兰煦洋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阮绾圈进怀里,拍着她的脑袋安慰她:“哥哥待会儿教训她,敢把我们小公主一个人丢下去约会,被浪费的蛋糕就算到她头上了,她那份没了。” 阮绾撇着的嘴角瞬间就扬起来了,刚抬起头就看到那不良少年手里捏着石块朝他们的方向掷了过来。 “哥哥小心!” 兰煦洋下意识将阮绾按进怀里护得严严实实。 刚一偏头,石块砸在他左耳后方,血一股一股顺着脖颈流下,染红了雪白的衣领。 阮绾又急又怕,刚刚才停下的眼泪又开始哗哗掉个不停,颤着手想堵住流个不停的穴,但又怕弄疼他。 兰煦洋看她小手举在半空发抖,煞白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他按了按发疼的后脑,笑着安慰她:“别哭,哥哥没事,小伤而已。” 不良少年被挂着血迹的兰煦洋冷冷地看了一眼,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收回视线,兰煦洋牵起阮绾的手,“绸绸,带哥哥去趟你们学校的医务室。” 阮绾紧紧攥着兰煦洋的手,绷着眼里的泪水把两条腿迈得飞快。 来到医务室,看着一团又一团被血浸湿的棉花被扔进垃圾桶,阮绾绕着兰煦洋身后来回踱步转了无数圈。 兰煦洋一把将她按在身旁的座椅上,“绸绸,哥哥真的没事,小伤而已,你乖乖坐在这里好吗?” 阮绾揪着自己的校服衣摆,抿着嘴点头,眼睛里的担忧半分不减。 校医瞧她一脸紧张没忍住打趣她:“同学,你要是把我眼睛晃花了,你哥哥的小伤就变成大伤了。” 阮绾板着脸,看校医拿起弯钩一样的针,她吓得闭起眼睛,一把捏住兰煦洋的手抖着嘴唇安慰他:“哥哥不怕!绸绸陪你!” 她怂乖怂乖的模样把兰煦洋逗笑了,连缝合针刺进头皮的痛他都好似感受不到,依旧笑着将那只小手圈入自己掌心,温声回应她:“嗯,有绸绸在,哥哥不怕。” 后来,那个不良少年再也没有在景城出现过。 池毓被阮绾骂了半个月才过上正常的生活。 而兰煦洋的左耳后方留下了一个永久的半月型伤疤。 “嫂子,舟哥怎么样了?” 杜尤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阮绾回头看到他提着芙蓉宴的食盒走来。 她摸了摸裴行舟脸颊的温度,“热度降了一点了。” 说完,又给他换了一张降温贴。 “嫂子,你去休息会,先吃饭,我来守一会儿。” 阮绾拍了拍手边的地毯,“放这里吧,我就在这里吃。” 杜尤放下食盒就听到她问:“你吃过了吗?” “嫂子不用管我,”杜尤朝她笑得亲切,“待会我还要代替舟哥去参加一个商务宴。” “听子晋说你们跟了他很久了?” 杜尤看着裴行舟泛起青紫的手背,有些感慨:“是啊,十几年了……” “杜尤。” 听到阮绾的温柔的声音,杜尤抬头就撞进阮绾清澈的眼波中。 “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选择我吧,可以告诉我么?” 杜尤偏头看到她和裴行舟交握的双手,反问她:“嫂子,你知道这个称呼我们不是随便叫叫的吗?” 阮绾摇头。 “在你们订婚前一晚,我问过舟哥,是要把你当嫂子看还是订婚对象看,舟哥的答复是嫂子。” 阮绾不自觉收紧了五指,声音有点颤抖:“我之前和他有见过吗?” 杜尤看了眼她即将溢出眼眶的泪,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情绪汹涌。 沉吟片刻,他才开口:“我不知道你们之前的故事。但舟哥这几年有个习惯,每次到伦敦他都会去苏富比转一转,只有昨天例外。” 话说完,杜尤看到那颗泪滚出了阮绾的眼眶。 没等他说些什么,司机来电提醒他该出发了。 他踌躇片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收起所有的疑问,无声离开了观澜府。 阮绾再次伸手摸到裴行舟左耳后方,那里的肌肤平整光滑,并没有半月型的伤疤。 指腹顺着耳后摸遍了他脸部的每一寸肌肤,还是那个答案,相似却不一样。 看了眼即将到底的输液瓶,阮绾拔掉输液管,打电话把单子晋叫了过来。 不到半小时,单子晋提着药箱走进来,又给裴行舟换了瓶药水,量了量体温,38.4c。 他松了口气,“嫂子,多给舟哥喂点水,高烧必须多补充水分。” 阮绾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他这样怎么喂?” “就像你们订婚前那天晚上舟哥喂你那样喂他啊!” 阮绾更茫然了:“他怎么喂的?” 单子晋理所当然地回答她:“嘴对嘴啊,还能怎么喂?!” “订婚前那天晚上……”阮绾躲开单子晋的视线,“我断片了……” 单子晋眉毛一挑,把手机掏出来,翻出了他珍藏的视频,“喏,嫂子你自己看!” 只一眼,阮绾就彻底红了脸,脑子里不可抑制地蹦出今天早上裴行舟狂乱的吻…… 她推开眼前的手机,“我……我知道了!” 单子晋贼兮兮的偷笑着,“那嫂子我先走了,你注意下舟哥的体温,如果这瓶输完还没降你给我电话啊!” 阮绾抓住他的医疗箱,“子晋,我有个问题想咨询你。” 单子晋回身坐在她身边,“怎么了?” “头皮上的伤疤可以消除吗?” “一般来说是可以的。” 可以的…… 那他耳后的疤是去掉了吗? “怎么了?嫂子你头上有疤痕吗?” 阮绾收回思绪摇了摇头,“我帮朋友问问而已。那行舟……他有做过祛疤手术吗?” 单子晋神色有些黯淡,“你也看到了,舟哥浑身上下没有几处完整的皮肤,要彻底消除并不容易。而且舟哥说,这些伤疤是经历也是提醒,没必要消除。” “是么……” 阮绾看着那张清冷俊逸的脸没再说话。 单子晋提起箱子冲阮绾招呼:“那嫂子我先走了,记得喂水啊!” 阮绾点头,听着单子晋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她看着裴行舟出神。 目光落在那双有些干裂的唇上她想起单子晋的提醒,含了口温水低头凑近。 一口,两口…… 一杯水下去,干裂的唇恢复了莹润的光泽。 阮绾又给他换了张退烧贴,趴在床边继续望着他出神。 兰煦洋温暖的笑颜和裴行舟清冷的脸在阮绾脑中来回交替。 隔着一层迷雾她看到的明明是暖阳一般的哥哥,可拨开那层迷雾看到又是清月一般的裴行舟,这股矛盾和冲突几近将她撕裂。 每次,当她的希冀隐隐破土而出时,就会被事实狠狠地砸进地底下,一切又都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原点。 指尖拂过裴行舟柔软的唇瓣,阮绾失神地低喃:“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很快,裴行舟的嘴唇又开始干涸,阮绾持续不停的给他喂着水。 暖黄的夕阳溜进他们主卧的落地窗,悄悄带着秋天残余的暖意爬上裴行舟的脸,软化了他面部清冷的线条,美得像一幅生动的油画。 他可真好看啊。 阮绾含着水又覆上他纤薄柔软的唇,刚撬开他没有防备的牙关,温热的水缓缓流进他的口腔。 裴行舟的睫毛颤动两下,咽下温热的水流。 他睁开眼睛,棕色的眼眸在夕阳下像黄水晶般剔透。 看着近在眼前那张温柔动人的脸,他忽略了浑身的不适,伸手按住阮绾的后颈,环住手边细软的腰,将简单的喂水行为变成了缱绻的深吻。 阮绾看了眼他像玻璃珠一样漂亮的眼睛,仿佛坠入一片金色的暖洋。 水面泛动着的温柔波光冲破了包裹在她脑海中所有的迷雾和幻相,只余下裴行舟一个人,让她闭上眼睛,专注于他的温柔和缠绵。 这份温柔逐渐升温,即将到达燃烧的临界点时,停了下来。 两人的鼻尖在夕阳中轻轻相触,细密的喘息是此刻唯一的声音。 好一会儿之后才多了温软的声音响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看着她乌灼的眼眸,裴行舟没忍住又轻轻啄了她一口,嘴角浮起比阳光还温暖的笑,“阮阮,辛苦你了。” “你可以叫我的小名,绸绸。” 裴行舟的笑容僵在嘴角,随后消失在嘴角。 他松开阮绾,偏头躲过她认真专注的视线,“我喜欢叫你阮阮。” 阮绾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开口:“行舟,我看到你身上的伤疤了。” 裴行舟垂在身侧的双手瞬间收紧,他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缓缓开口:“嗯,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阮绾听着他不规律的心跳,反问他:“你愿意告诉我什么?” 卧室内持续着长久的沉默,直到最后一缕阳光被黑暗吞没。 她从裴行舟胸口抬起头来,黑暗没能掩盖她眼里清亮的光,“不愿意也没关系,像你说的,我们有的是时间,我总会知道的。” 头顶的水晶灯被阮绾打开,裴行舟下意识闭上眼睛,偏头将眼角的湿痕埋进枕头里。 第17章 心动是为谁 看了眼到底的药瓶,阮绾取下输液管,给他量了量体温,36.8c。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提起食盒下楼把饭菜热了一遍又提上来,将清淡的饭菜摆到床头柜上,拉起裴行舟的手叫他:“先起来吃点东西,我给单子晋发了信息,待会儿他会再来看看你。” 她的动作自然,神情自然,语调自然,一切都那么自然,自然得仿佛刚刚的问答从未出现过。 裴行舟坐直身体,看着她自然得有些过分的表现,心底隐有不安。 他垂下眼帘接过阮绾手里的筷子,简单应付了两口。 等她吃完,裴行舟才一并放下自己的筷子。 头脑还有些昏沉,他拿起了手机收到一条令他意外的好友申请。 头像是一片波光粼粼的蓝色海洋,验证信息:我是阮绾。 通过她的好友请求,裴行舟备注好“软软”两个字,转手将昨晚收到的资料转发给她。 阮绾的手机“叮叮叮”连响好几声,她拿起手机看到头像透明一切透明,只有裴行舟三个字的微信给她发来了一份资料。 好像知道她要问什么,裴行舟先淡淡开口了:“从秦邑那里流出的所有藏品资料全在这里了,你先看看。” 阮绾连回答都来不及,先点开了那份资料。 大致划了一眼,她抬起头在屋内张望了一圈。 看到小茶几上的纸和笔,阮绾翻身爬起来蹲在小茶几边开始从头到尾的细致审查。 藏品的细节图一张张被她放大再放大,手时不时在白纸上标记着。 她认真专注的模样让裴行舟看得入迷,回过神来他轻车熟路地输入一个手机号,发了条信息出去:什么时候才能收网? 半晌之后,他收到回复:你急躁了。 看着这条信息,裴行舟悬在屏幕上的手指迟迟没有按下。 又一条信息弹出:希望同意让她回国不是个错误决定。 握着手机的手忽然收紧,短暂的沉默之后,裴行舟回复:明白了。 阮绾还在仔细的审查纪录,单子晋背着他的宝贝药箱又来了。 看到床上坐着的裴行舟他劈头盖脸先数落了一顿:“这深秋十月还敢洗冷水澡?!舟哥你当我是华佗转世真能妙手回春呢?!能把你身体调养成现在这幅模样我一头秀发都差点薅秃了!我可求求你了!好好爱惜一下你这副可怜的残躯吧!” 裴行舟表情依旧冷淡得像个局外人,“知道了。” 单子晋差点没被这置身事外的回应气个半死,他摆出一脸审查犯人的架势问裴行舟:“你没事洗什么冷水澡?烧得慌吗?” “嗯。” “嗯?!”单子晋立刻抓起他的手把脉,“最近很燥热吗?我没有给你加什么烈性的药进去啊?” 裴行舟把手收了回来,“跟你的药没关系,我自己的问题。” “什么问题?” 略过单子晋那一脸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表情,裴行舟看着专注的阮绾没应声。 单子晋的视线在那两人之间逡巡了三圈,忽然点亮了某根神经。 他凑近裴行舟耳边悄悄问他:“舟哥,你是不是开了荤就把持不住,老想为爱鼓掌啊?” 脑袋被一只大手无情推开,还附赠了一个“滚”字。 他还是孜孜不倦地凑上去苦口婆心地劝了又劝:“舟哥啊,你这身体禁不住这么折腾啊!实在不行,分房睡行不?让我再给你好好调养一阵,保管你一夜七次金枪不倒!在这之前,先忍忍啊!” 裴行舟闭眼调息了五秒,甩给单子晋一个“要么闭嘴要么死”的表情才让他合上了嘴。 他一脸幽怨的拿起仪器开始给裴行舟做检查。 检查还没做完,杜尤带着一沓资料来汇报工作。 “舟哥,荣老爷子身体亮起了红灯,荣修明被请回来了。他的就任仪式定在下周,我们已经收到他的邀请函了,去吗?” 裴行舟签署文件的笔停住,看了眼还蹲在小茶几旁边的人,沉声回应:“去。” “还有,”杜尤神色有些凝重,“下周老爷寿诞,大夫人让你带着嫂子回老宅吃饭,会不会有问题?” “让我们的人做好戒备就行,她还不至于蠢到在老宅下手,最多闹点幺蛾子刁难几分。” “明白。” 正事说完,杜尤收起他签好的文件,开始关心他的身体,“怎么忽然发烧了?是昨晚吹了凉风吗?” 单子晋阴恻恻地抢答:“人家昨晚上洗了冷水澡,你说勇不勇?” 洗冷水澡?开了荤的男人洗什么冷水澡? 杜尤神色狐疑,视线落到他唇上明显的咬痕上,压低声音问裴行舟:“舟哥,忍到洗冷水澡,你不会还没舍得把咱嫂子推倒吧?” 裴行舟冷着脸没理他。 杜尤瞄到那个泛红的耳朵尖心里咯噔一下,竟然还真让他猜中了…… 他大为震惊且十分不解,又悄悄问了一句:“舟哥,你打算留到新婚夜啊?” 回应他的还是万年不变的冰川脸,但是他看到耳尖的红色迅速蔓延了整个耳朵,杜尤震惊了。 他着实没想到自己老大竟然这么纯情,拍了拍裴行舟的肩膀,杜尤有些同情的说道:“舟哥,别把自己憋坏了……我祝福你和嫂子早日成婚……你……加油……”。 红色已经开始朝脖子蔓延了。 单子晋检查结束裴行舟立马掀起铺盖,指着芙蓉宴的餐盒下了逐客令:“把垃圾带走。” 单子晋和杜尤一个摸了摸鼻子一个撇了撇嘴,收拾好垃圾和自己,麻溜地滚蛋了。 裴行舟看阮绾还蹲在小桌子前没去打扰她,转身进了浴室,站在镜子前看到自己下唇上的咬痕愣了一下。 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脑海闪过几个零散的画面,他红着脖子进了淋浴间。 洗完出来,他把吹风机放到梳妆台上,看了眼那姑娘,姿势依旧没变。 裴行舟走到她身边正要提醒,却见她把笔往小茶几上一摔,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血液循环还没跟上她突然的动作,阮绾双眼一黑失去平衡倒在一个带着水汽的清香怀抱中。 黑乎乎一片里阮绾看到几颗小星星在她眼前飞旋。 视觉还没恢复,双脚像是没信号的老式电视机一样,里面布满了黑白相间的麻点。 她攥紧扶着自己那双手臂,颤声嚷着:“脚……脚麻了……” 裴行舟立即抱起阮绾把她放上床,拿起她罢工的双腿放在自己身上开始轻柔地按摩,一点一点给她活血舒缓。 出走的知觉慢慢回归双腿,温热指腹下绵实的按压感透过肌肤逐渐清晰地传导至阮绾的脑部神经,舒服又熨帖。 黑色彻底消散,眼睛刚好装下裴行舟垂着头专注温柔的表情。 阮绾看着他漂亮的侧脸没吭声。 裴行舟就拿捏着舒适的力度一直给她按摩着,按到她的心就像刚刚失去知觉的腿一样,悄悄麻了。 小巧白嫩的脚点了点裴行舟的大腿肌,他停下动作偏头看向阮绾:“好了?” “嗯。” 阮绾把腿从他身上收回来坐直身体,冲小茶几扬了扬下巴,“那资料理完了,你看看。” 裴行舟走到小茶几前面, a4字大小的纸张布满了纤秾合度且牵丝劲挺的漂亮字迹,他拿起纸张坐到阮绾身边。 “这么多件藏品,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是正品?” “是啊……”阮绾盯着自己的笔迹出神,“而且像你说的一样,阮家的藏品快被他搬空了……” 裴行舟放下纸张,什么都没说,像抱小朋友一样把她圈进自己怀里。 阮绾将脸贴在他胸口,汲取着他怀里的温度,像是在对裴行舟提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念叨。 “我妈妈应该是个瞎子吧,景城千千万万的男人里便拎一个出来也比秦邑好上百倍不止。我小时候一直以为秦邑不喜欢我是因为我的出生带走了妈妈的生命,但我发现我自作多情了。秦邑这样的人,大概永远都只爱他自己吧……” “阮阮。” 清冽的嗓音偏偏把这两个字叫得温软缠绵。 阮绾抬头撞进他琥珀一样的眼眸,额间被印上一个轻柔的吻。 她听到裴行舟说:“秦邑只爱他自己,但有的人只爱你。” 心弦被悄悄拨动了一下,阮绾想问那个人是不是他,但最后她把问题化成了一个试探的轻吻贴向裴行舟冷淡的唇。 这点星火瞬间燎燃了裴行舟荒芜的草原。 搂紧柔软的腰肢,他闭上眼睛盖住眼里疯狂跳动的火焰,无比克制的温柔回应她。 直到理智被焚烧殆尽的前一秒,他松开与阮绾纠缠的唇齿。 两人额心相抵,细密的低喘在他们鼻尖交缠。 “行舟。” “嗯?” “在我和冷水澡之间为什么选择了后者?” 裴行舟把她搂进怀里,剧烈的心跳和他清冷的声音一并递进阮绾耳中。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不着急。” 没有传入阮绾耳中的还有一句:我也在等一个答案。 阮绾环紧裴行舟的腰,右手爬上他的背脊下意识摩挲着那片被伤疤掩埋的胎记。 “明天我打算去看看兰姨,你陪我吗?” “恐怕不行,明天有事,让杜尤跟着你去。” 收起眼里的光,阮绾乖巧的应了声好。 “秦邑那边你不要担心,尽量减少跟他的接触,阮家藏品库的钥匙我会想办法。” 阮绾忽然生出一种荒诞的感觉。 恍然间她像是乘上了一艘扬帆启航的巨轮,这艘巨轮逆风前行势要为她劈开眼前的雾霾风暴,载着她一路乘风破浪,驶向温暖的彼岸。 “躺赢会心不安的。”她撑着裴行舟的肩膀,黑亮的眼睛里闪着期待,“就没什么我可以做的么?” 受不了她乌灼灼地凝视,裴行舟吻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哄她:“你是我的秘密武器,不到关键时刻不能亮出来。” 心弦又不自觉的颤动了几分。 明知道裴行舟这话带着几分哄人的味道,但阮绾一颗心还是抖得软乎乎的,人都支棱不起来了。 不敢直视那双温柔的眼睛,阮绾从裴行舟身上爬下来,给了他一个略显慌张的背影,躲进浴室去了。 “砰”的一声关掉浴室门,她整个人靠在门上,捂着动得欢快地胸口陷入了自我怀疑。 她有些分不清这些莫名的悸动到底是源于谁…… 第18章 使命和意义 裴行舟的目光没有追随她的身影,他能理解阮绾的慌张,所以他会给她绝对充分的时间和空间。 他拿起阮绾整理的结果,拍了张照片发出去: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对方回复:收到。接下来去追一下这些仿品流向,找机会把秦邑拿下来。 终于要行动了啊。 裴行舟回了个好,删了短信开始浏览阮氏的投资年报。 阮绾心不在焉冲完了澡,顶着湿淋淋的头发走出浴室就看到裴行舟站在梳妆台旁边拿着吹风机等她。 顿时,她坠入洗完澡不吹头被哥哥抓包的错觉中。 阮绾神思游离着走到裴行舟面前,温热的暖风从她发根处缓缓吹向发尾,裴行舟指尖的温度也渐渐被暖风烘热。 同时变暖的好像还有裴行舟的表情,他脸上的温情透过发丝的缝隙悄悄落进阮绾眼里。 本来就矛盾怀疑的思绪又多添了一层迷雾,她忽然抱住裴行舟,将脸上的彷徨埋进他胸口,闷声问他:“你好像知道我不爱吹头发?” 裴行舟在她头顶梳理的手顿了一瞬,摸了摸湿滑干燥的发丝,关掉吹风机,回答得十分理智,“从你搬进观澜府的那天开始,没有一天你自己主动吹过头发。” 环在他腰间的手松了下来,阮绾转身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像是在跟他赌气,一句话都没说。 裴行舟大抵知道她情绪的缘由,收起脸上的晦涩,放下吹风,他躺到另一边,熄了灯。 夜色中背对背的两个人中间空出了一大截,那是足够再躺下两个人的距离。 等那边传来均匀清浅的呼吸声,裴行舟才翻身贴近那团暖烘烘地身体,伸手将娇软的人搂进怀里,在她耳后落下了一个极其慎重的轻吻。 裴行舟疲惫的合上双眼,背对着她的阮绾睁开眼睛,眼泪划过眼角,将已经沾湿的枕头又添了一份湿意。 第二天等阮绾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 她甩着浆糊一样的脑袋洗漱一番,走出卧室就看到杜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餐桌上放了一个早餐的外卖盒。 听到阮绾下楼的脚步声,杜尤收起电脑给了她一个明媚的笑脸,朗声道:“嫂子!上午好!” 被他活力满满的笑容感染,阮绾拉大嘴角,“上午好。” 走到餐桌边,灌下一杯温水,杜尤已经把丰盛的早餐摆好推到她面前,一杯豆浆和一份鲜虾小云吞。 阮绾端起豆浆喝了口,没有加糖。 放下豆浆,她对杜尤感慨:“果然还是不加糖的纯豆浆好喝。” 杜尤对她连连摆手,“大概只有你和舟哥才有这样的特殊癖好,我们都觉得加了糖的好喝。” 搅动小云吞的手顿住,阮绾看着汤底的小漩涡舀起一颗柔滑饱满的云吞放到嘴边吹了吹,问杜尤:“那可真是巧了……他什么时候养成这习惯的?” “小时候吧……”杜尤想了想,“我跟着他那会儿舟哥就已经有这个习惯了。” “嫂子你呢?你怎么也养成这个习惯了?” 阮绾脸上泛起温暖的笑意,“我是外公外婆带大的,他们比较注重养生,我从小喝的豆浆都没放过糖。” “这样啊……” 阮绾将温热的云吞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之后又问了杜尤一句:“看样子,今天早上这杯不加糖的豆浆是行舟的功劳吧?” 杜尤一脸姨母笑:“那肯定了!” “我未婚夫可真贴心……” 看了眼杜尤骄傲又欣慰的笑容,阮绾又舀起一颗小云吞,低头喂进嘴里。 她倒是好奇,她贴心的未婚夫是怎么知道她这个打小就养成的习惯呢? 揣着心思吃完一小碗云吞,阮绾换好衣服就带着杜尤出了门,出门前也没忘带着那杯还没喝完的豆浆。 劳斯莱斯载着阮绾和杜尤缓缓驶进疗养院门口,一旁黑色的迈巴赫与他们擦肩而过。 阮绾抱着兰姨最爱粉色雏菊走进她的病房,她正靠在窗边出神。 “兰姨。” 兰俞回头望着她笑,一头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斑驳的银光。 “沁溪,你来啦!” 阮绾没有反驳她,笑着走进去。 看了眼桌子上的花瓶,想替她将花换上,走近却发现这花好似刚换不久。 阮绾将自己手上的花束放到一旁,笑着问兰俞:“这几天还有谁来看过你吗?” 兰俞笑得特别开心:“是洋洋呀!” 阮绾笑容凝滞,几步冲到兰俞面前,急切地问她:“哥哥回来了吗?!他什么时候来的?!” “疼!!!”兰俞皱着眉头挣脱阮绾捏着她肩膀的手,转眼又笑了起来,“我的洋洋多好啊!每天都会来陪我!” 阮绾的手无力的滑落下来,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这是魔怔了么,兰姨这种状态,她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收起失落,阮绾陪兰俞坐到窗边,暖烘烘的太阳驱散了几分她心底的阴霾,后背的暖意十分舒惬,她支起手伸了个懒腰。 兰俞目光落在她盈盈一握的细腰上,忽然抱着她很是惊慌地问她:“沁溪!你肚子里有个娃娃呢?!怎么不见了?!不要了吗?!” 阮绾哭笑不得,只得哄着她说生下来了。 “啊!我想起来了!”兰俞笑得特别温柔,“你给我们洋洋生了个漂亮的媳妇儿!” 阮绾嘴角的笑意变得苦涩了,“是么……很早就约好了么?” “这是我和我们洋洋的约定呀!从知道你怀孕那天开始我就跟洋洋说,你肚子里的宝宝是洋洋一辈子都要保护着,爱着的人,洋洋都记着呢!” 阮绾看着兰俞恍惚的表情,声音在颤抖:“为什么要让洋洋一辈子保护那个孩子,爱着那个孩子?为什么……” “嘘!”兰俞用食指按住阮绾颤抖的唇,“这是洋洋存在的使命和意义……” 极其细微的气音贴着阮绾的耳蜗一个字一个字往里钻,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背脊霍然升起彻骨的凉意。 兰俞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疯疯癫癫地在屋里转着圈。 眼前的场景和十岁第一次见到他们的场景开始不断的交换重叠。 “以后,煦洋就是负责保护我们小绾绾的哥哥了。” “这是我和我们洋洋的约定呀!从知道你怀孕那天开始我就跟洋洋说,你肚子里的宝宝是洋洋一辈子都要保护着,爱着的人,洋洋都记着呢!” “你软软绵绵就像丝绸一样,哥哥以后就叫你绸绸好不好?” “这是洋洋存在的使命和意义……” 兰俞轻哼的曲调钻入阮绾耳蜗,心脏好似被一双大手紧紧捏住。 她急促的呼吸着,感觉有一张看不见却又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罩住,一点一点收紧缠绕。 凭什么?凭什么哥哥存在的使命和意义就是她?! 那哥哥对她的好又算什么?也是出于兰姨给他设定的人生使命吗?! 阮绾全身发冷,她站起来夺慌而逃。 杜尤看到忽然疾步而出的阮绾立马跟了上去。 “嫂子,现在回家吗?” 阮绾脚步顿住,调整好表情,转身冲杜尤笑了笑,“回家也没事儿做,去池家大院吧,我想去找阿毓玩。” 看着她自然的笑容,杜尤怀疑刚刚那抹惊惶的神色是他自己看眼花了。 他笑着应好,跟上阮绾的步伐。 坐上车,阮绾给池毓锤了个电话过去。 池小爷昨晚嗨到后半夜才回家,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见是阮绾的电话,撑起眼皮接起来。 “绾绾公主,有什么吩咐吗?” 听到她哑哑的声音阮绾就知道她还没起床,但不妨碍阮绾毫不客气命令她:“公主想逛街,你赶紧起床收拾好,我半个小时后来接你。” 逛街?池毓眼睛完全睁开了,她记得公主可不爱这项活动…… “遵命,我的公主。” 挂断电话,池毓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她听懂了阮绾话里的暗示。 劳斯莱斯到达迟家大院门口时,池毓就站在巍峨的铁门下打哈欠。 刚钻进车里池毓就看到了一张惹人厌的脸。 “这臭鱿鱼怎么也在这里?” 阮绾的视线在他们两人间绕了一圈,“你们认识?” 杜尤笑容不变,“订婚宴前一晚有过一面之缘。” 阮绾更迷糊了,又多看了他们两眼,然后盯着池毓,等她开口解释。 那一面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池毓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那天晚上李家那个小垃圾给你下药,你家二公子抱着你就走了,留下这臭鱿鱼断了李家垃圾一只脚。我就是这么跟他见了一面。” “下药?” 池毓看阮绾一脸懵逼的表情也冒了一堆问号出来,“你家二公子没告诉你?” 阮绾茫然的摇了摇头。 杜尤也没想到老大那个闷声葫芦竟然什么都没说,立即出声给阮绾解释了那晚的来龙去脉。 听完阮绾沉默了,忽然想到兰姨说的使命,她开始怀疑裴行舟无端对她这么好这么温柔是不是也是出于某种使命…… “嫂子?生气了吗?” 杜尤小心翼翼地询问打断了阮绾的思绪,她冲杜尤扬起笑脸,“没有,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行舟他……好像做了很多事情都没跟我说……” “嫂子……” 杜尤从副驾驶回头看着她,表情写着“无奈”二字。 “舟哥他从小就是个闷葫芦,一向少话,永远是行动多于表达。嫂子你和舟哥再相处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如果你们之间有100步的距离,你只要往前跨一步,剩下的99步只要交给他就好。” 阮绾冲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步会迈得何其艰难。 在浓厚的迷雾下,她无法预知这一步迈出去之后是万丈深渊还是康庄坦途。 车子开进国金的贵宾专属通道。 阮绾十分体贴地对杜尤说:“你先去忙吧,我和阿毓在这里很安全,不用把你的时间耗在这里。” 杜尤滑了滑手机里的提醒事项,事情的确挺多。 他没有拒绝阮绾的提议,留下一个保镖就打算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摸出一张黑卡递给她。 “嫂子,这是舟哥的附属卡,我差点忘了给你了。没有密码和限额,嫂子随便刷!” 阮绾还没伸手,池毓一把将卡从杜尤手里抽出来,不耐烦地朝他挥手赶人走。 杜尤也懒得惹人嫌,叮嘱一句就走了。 池毓看了眼身后的人高马大的保镖,把卡塞进阮绾手里,一把揽着她的肩膀问她:“这二公子把你看得这么紧是怕你跑了吗?” 阮绾把卡收进包里,打下肩膀上的手,“他有忧患意识。” 说完,她径直朝着眼前的服装店走进去,随便拎起几件衣服就拉着池毓进了试衣间。 第19章 疑似故人 池毓把她手上的衣服往架子上一丢,盯着她问:“说吧,今天找我到底干嘛?” “帮我查个人。” “你要查谁?” “兰姨。” 池毓英气的剑眉拧起,再确认了一遍:“你说谁?兰姨?” “对。”阮绾面色沉静地看着她,“我要知道这几点。” 阮绾朝她竖起手指头,“一、兰姨跟我妈到底什么关系;二、哥哥的父亲是谁;三、兰姨为什么会跟着秦邑来到阮家。” 池毓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一脸不解,“不是!你是不是先得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今天去看兰姨了。”阮绾的眼神有些彷徨,“她说爱我保护我是哥哥存在的使命和意义……” 池毓呆住了,“这什么意思……” “你也不理解是不是?”阮绾苦涩的笑着,“我也不理解……所以我才需要你帮我查一查。” 池毓的眉心又皱了起来,“你怎么不找我妈?这件事上,她应该比我好使不少啊?” “干妈对我有所隐瞒。” “怎么说?” 阮绾看着池毓紧皱的眉头,向她复述了回国第一次去看兰姨时她阴森森的警告,同时还将自己疑点同池毓梳理了一遍。 “干妈给我透露的信息太含糊了,除了人名什么都没有。既然我妈妈跟荣修明是人人艳羡的一对,是什么原因让我妈妈转身就选了秦邑这么个人渣呢?” “还有,什么叫谢凌晴得到了裴弘业的人还不甘心?她还做了些什么?兰姨在这些故事里又是一个什么角色?这些问题都在我脑子里绞成一团乱麻了……” 池毓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就这么几句她都感觉自己大脑都要炸开了,结果阮绾又给她塞了一个巨大的疑云进去。 “还有,我这几天对裴行舟有诸多试探,还旁敲侧击从杜尤和单子晋那里收集了不少信息。这些线索都清晰理智地告诉我他不是哥哥,但是我在他背上找到了和哥哥一样的胎记……” 池毓朝着自己脑门一拍,想立马晕过去。 她一手捂着脑门,一手朝阮绾比了个停止的手势。 “你别说了,让我先缓缓,我脑子已经炸开了……” 阮绾看池毓一脸窒息的样子没再说话。 她将衣服一件件拎下来,挑了几件能穿的拉着池毓去了收银台。 “您好,一共八万三千四百元。” 收银员的声音拉回了池毓的神经,她握住阮绾的手机,“你家二公子不是给你卡了吗?刷他的!” 阮绾脑子里忽然闪过裴行舟说过那句极其霸总土味的一句话,“你未婚夫有钱,拍得起。” 她挑挑眉,摸出那张黑卡递给收银员。 保镖自觉拎起那三个购物袋,跟在阮绾身后。 当她拉着池毓拐进一家内衣店时,保镖脚步顿在门口,静静等候。 阮绾拿下一件白色的蕾丝内衣在池毓身上比了比,被她一巴掌拍开,“绾绾,你一直都怀疑裴行舟是煦洋哥吗?” 她将内衣挂回去,又拎了件黑色的出来。 “在pub见他的第一眼我就认错了,后追上去仔细一看发现只是眉眼和轮廓跟哥哥相似而已。而且他跟哥哥大不一样,一个是云端的暖阳,一个是寒潭的清月。” 池毓那件黑色的内衣挂在阮绾身上,“那你为什么还去试探他?” “因为忍不住,也因为还有期待。”阮绾的手紧紧捏着衣架,“他整个人都被秘密包裹着,越接近就越好奇,越好奇就越期待。” 池毓握住她泛白的指节,脸上有些担忧,迟疑地问她:“那……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阮绾脸上闪过茫然,“没有……” 池毓叹了口气,神色似是不忍,开口劝她:“绾绾,八年了……如果煦洋哥真的还活着,他是不会躲着你不出现的。我觉得……你该放下了……” 阮绾眼里泛着泪光,“放下?几块挂在悬崖的破布就宣告了哥哥的死亡。现在又来一个疑似哥哥的裴行舟成了我的未婚夫,你让我怎么放下?” 池毓不忍心看见她的眼泪,仗着高挑的身材将她搂进自己怀里默默安慰她。 但阮绾收回了自己的眼泪,从她怀里退出来,整个人坚韧得像春天的蒲柳。 池毓听到她特别理智的声音:“一步一步来吧,迷雾总有被拨散的一天。” 等她们走出内衣店,保镖手里又多了几个袋子。 池毓抬了抬手腕,十二点过,午饭时间到了。 “公主,请我吃顿好的犒劳一下我呗?” 阮绾斜了她一眼,“池小爷想吃什么?” 池毓顺手按了电梯,“那就楼上那家日料吧,反正你手揣二公子的黑卡,请得起。” “好像没他的卡我就请不起了?” 面对阮绾的质疑,池毓冲她点头,“人均五位数的日料,没有二公子的卡你还真舍不得请我。” 阮绾闭嘴了,她是一个爹不疼没妈爱的穷逼,人均五位数让她请,的确肉疼。 迈入清雅的木门,身穿和服的侍应生向他们鞠躬问好,接过她们的外套,领着他们向里间走去。 暖黄的灯光衬得深木色的甬道格外静谧悠长。 越过一片片光晕,阮绾见前方的岔路口有一位侍应生正微笑着欠身等待。 正当她和池毓要跟随这位侍应生向左前方走去时,手腕被一个人从身后拽住。 她回头,看见一个带着眼镜,十分儒雅的中年男人望着她,低哑地唤她:“沁溪……” 又是一个把自己认成母亲的人。 在保镖动手前阮绾微笑着撇开那人的手,“先生,您认错人了。” 儒雅的中年人一下子回过神来,报以温和的笑容:“抱歉,你跟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太像了……我恍惚间,认错了……” 故人? 阮绾看着中年人温和的笑容心底隐有猜测,她问了句:“先生您认识我母亲吗?” “母亲……”中年人神色怔愣一瞬,“你是沁溪的女儿?” 阮绾对他点点头,又问了他一次:“先生您认识我母亲是吗?您是我母亲的朋友吗?” 中年人看着她精致的眉眼,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我们曾经关系很好……” “能遇见您真是太好了!” 阮绾面露惊喜,对他伸出自己的右手。 “我出生母亲就去世了,关于她我了解很少。要是可以的话,您有空的时候方便告诉跟我分享一下关于我母亲的故事吗?” 阮绾眼里莹亮的光让中年人无法拒绝,他握住阮绾停在半空的手,应允了她:“能与你分享她的故事我也很高兴,你有空的时候联系我就好。” 接过他身后秘书递出烫金名片,阮绾看到风姿绰约的瘦金体印着他的名字:荣修明。 这可巧了,待调查名单之一送上门了。 收好名片,阮绾挥手告别那位儒雅俊逸的荣先生。 她和池毓二人坐进幽静的包厢,保镖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 她将带着中式风格的烫金名片拿到池毓面前晃了晃,“得益于我妈给我这张脸,今天的有个意外收获。” “荣修明?!”池毓一拍手,“我差点忘了,昨晚喝酒还听他们说来着。荣家老爷子身体垮了,特地亲把他请回荣家,打算让他掌舵了。” 阮绾把玩着手里的名片,“请回荣家?” 池毓指着那张名片,感慨道:“这位的人生就是大写的‘牛逼’两个字。作为荣家独子,继承权说不要就不要,年纪轻轻就跟荣家决裂,孤身一人去国外打拼。打拼就打拼吧,人家还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他一手创立的mix集团实力已经是可以把荣家踩在脚下的程度。现在荣家的那些旁支的渣渣野心贼大又支棱不起来,荣老爷子心里着急啊!生怕荣家倒在他手里,一张老脸都不要了,拖着半截入土的身体亲自去国外把他请回来的。你就说牛不牛?” 牛是确实牛,但阮绾关心的点不在这里。 “他年轻时为什么跟荣家决裂?” 池毓揉了揉鼻子,“这我也不清楚了……流传的版本太多了!或许你可以找机会从他本人那里吃个一手瓜?” “也是。”阮绾妥帖地收好那张名片,又叮嘱了池毓一句,“查兰姨的事情,暂时不要让干妈知道,悄悄进行。” “知道了。”池毓翻开菜单,点了一堆东西。 阮绾看池毓一脸不把菜单点遍不罢休的模样,啐了她一句:“你是要把明年的份儿都吃了?” 池毓恶狠狠地冲阮绾叫嚣:“作为工具人,不先吃饱怎么给你行动?!” ojbk。 阮绾挂上和蔼的微笑:“池小爷您继续。” “反正二公子的卡,老子不刷白不刷。” 抱着这样的心态,池毓硬生生将两个人的午餐点成了四人份。 才上了一半,阮绾就吃不动了。 池毓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挺着肚子躺在榻榻米上撑唤。 阮绾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让侍应生将好些没动过的菜都打包了。 她摸出黑卡递给侍应生,却被告知荣修明已经为她们买过单了。 池毓心里一下就不平衡了,拽着阮绾的袖子申诉:“这次不是你掏钱,不能算数!你还得单独请我一次我心里才舒服!” 看了眼搁在自己肩膀上那张帅气的脸,阮绾伸手把她的帅气揪了变形才答应她。 第20章 我很喜欢 两个人实在吃得撑,一边聊着一边又在国金逛了一大圈。 食消得差不多了阮绾才发现,在池毓的指示下,她不知不觉已经花了裴行舟七位数了…… 阮绾回头看了眼保镖,大包小包已经要淹没他高大的身形了。 都怪身边这个移动销金库! 一会捡几个包,一会儿提几双鞋,一会儿又塞几件衣服来。 阮绾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卡已经被池毓揪着手递出去了。 想了想,这小山一般的购物袋里好像没一样是给裴行舟的。 阮绾忽然有点过意不去。 问了杜尤裴行舟的衣服尺码,她随便走进一家家高奢店,买了件月白色的蚕丝衬衣就算完成任务。 拒绝了池毓其他的推荐,她拉着池毓乖乖坐在国金的贵宾厅等杜尤来接。 不一会儿,杜尤笑眯眯地出现在贵宾厅,对阮绾招手。 “嫂子,走吧!” 阮绾拉着池毓跟在他身后。 见他给自己拉开了宾利的车门,阮绾纳闷怎么换了辆车。 她侧身坐进去,屁股才落一半就看到旁边有个清清冷冷的神仙公子正偏头望着她,嘴角好似还带着笑意。 “今天逛得开心吗?” 阮绾想到那一堆购物袋有些心虚,脸色微红着冲他点头,“挺开心的……” 池毓甩着长腿走到车门旁边正准备往里钻,车门被杜尤合上了。 “池小爷,我送您回去,我们坐那辆车。” 池毓顺着他的手看到斜后方的劳斯莱斯,再瞄了眼手边的宾利,豁然顿悟。 她撇撇嘴,好像她愿意上赶着给人做电灯泡一样。 池毓用鼻孔看人,冲杜尤哼了一声朝劳斯莱斯走了过去。 宾利缓缓朝停车场外驶去。 在刚刚短暂的两句交流后,车内安静得有些过分。 这种安静让阮绾尴尬得能抠出个独栋别墅,她决定找个话题打破沉默。 “那个……” “听说……” 两人声音同时顿住,一秒后又同时响起。 “你先说。” “你先……” 视线相触,发现彼此眼里都有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愕然。 忽然阮绾就笑起来了,裴行舟也轻轻抖着肩膀闷笑出声。 笑够了,阮绾偏头看着他上翘的嘴角,决定想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你先说吧。” “听杜尤说,你给我买衣服了?” 阮绾见他眉眼弯起柔和的弧度,深棕色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杯清透的贵腐酒在轻轻摇晃。 萦绕在他四周清冷的雾气似乎都被眸子里那暖盈盈的光给搅散了,整个人都温和得不得了。 裴行舟不知道阮绾为什么给他买衣服,但阮绾自己心里很清楚。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她心里有点发虚,说出来的话都没有底气,还越说越小声。 “给你买了件衬衣……” “嗯,待会儿回去试试。” 阮绾第一次从裴行舟声音里找到一丝丝的雀跃。 她拨弄着手上那颗鸽子蛋,垂下头不敢再看他。 “你刚刚想讲什么?” “那个……”阮绾扣着那颗鸽子蛋,声音低低的,“今天逛街都刷的你的卡……” “嗯,我收到短信了。” 阮绾鼻头皱了皱,她懊恼自己忘了还有短信提醒这回事。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坦承交代:“那件衬衣也是刷的你的卡……严格意义上,它不算是我买给你的……” “阮阮。” 柔和低沉的轻唤让阮绾没由来绷紧了身子,她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算是回应。 接着,抠在膝盖上的左手被圈进掌心。 “我很开心。” 攥紧他纤长的指节,阮绾闷声吐槽他:“有什么可开心的,还不是花你自己的钱。后面我再重新送你个正经的礼物。” 匀称的手指一根又一根,缓慢且坚定地挤进阮绾的指间,然后一齐收紧,与她十指紧扣掌心相贴。 正被他掌心的温度烧得心慌,阮绾听到他说:“好,我等着阮阮正经的礼物。” 心慌逐渐被酸酸麻麻的痒意替代,心脏又开始了没有规律的跳动。 阮绾的手心被他捂出了薄汗。 她动了动指尖,裴行舟像是察觉了她的意图,直接收紧了五指的力度,不肯让她撤手。 无奈之下,阮绾只得出声提醒他:“我手心出汗了……” 裴行舟用另一只手划着手机看资料,依旧不松手,还把阮绾的手拉到嘴边吻了一下。 “没事,我不嫌弃。” 可是我嫌弃…… 但这句话阮绾没说出口。 那个落在她手背上的吻像是封缄了她的唇一样,让她无法张口说出嫌弃这样的话。 等他们回到观澜府,阮绾的手心都濡湿一片了。 裴行舟依旧没松手,就这么十指紧扣牵着她回了家。 保镖和司机跟在身后将大包小包放好就麻利地离开了房子。 阮绾举起他俩缠在一起的手,表情无奈地问裴行舟:“这……还成半永久的了?” 裴行舟若有所思地开口:“也不是不行……” “松开!”阮绾瞪着他,“我还要吃饭洗澡换衣服睡觉呢!” “差点忘了吃饭这事,”裴行舟笑着松开紧扣的手,“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做。” 阮绾拽住他的手腕,“今晚给你放个假,我打包了日料回来。” 裴行舟在一堆袋子里找到她说的日料,发现今天收到的短信里面没这家的消费提醒,他多问了句:“池毓请客吗?” 没有立即收到阮绾的回答,裴行舟回头看见她表情有些纠结,过了几秒才告诉他是荣修明请的客。 裴行舟走到阮绾面前,看着她乌黑的眼眸问她:“你刚刚的表情是在纠结要不要跟我说实话吗?” “是。” 阮绾的眼睛亮得让裴行舟心悸。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裴行舟看到她的表情变得有点委屈,但眼神依旧倔强。 “你有很多事情没跟我说,我本来也不想什么都告诉你的。但是我不喜欢骗人……” 阮绾这招以退为进成功打到裴行舟的要害,刺得他心里又酸又涩。 裴行舟一把将眼前的人搂进怀里,用力得像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 “痛……” 听到她的轻呼,裴行舟才松开这个窒息的拥抱。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藏起了脸上晦涩的表情,提起日料到餐桌上摆好。 阮绾看着他的背影在心底叹气,还真是个闷嘴葫芦,嘴巴闭得比蚌壳都紧。 带着些小情绪,阮绾踢踏着拖鞋走到餐桌边冷脸拉开凳子。 乌木凳脚和大理石地板擦出尖锐的声音。 裴行舟递筷子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默默把筷子摆在她手边,没说话。 阮绾拿起筷子,扫了眼餐桌上的大大小小的盘子,伸手夹走了鲷鱼寿司最上面的鲷鱼块,留下一团白花花的米团在盘子里。 咽下那小片鲷鱼,金枪鱼寿司也没逃过阮绾的祸害。 不一会儿,她眼前那几碟寿司都只剩下单调又可怜的米团。 裴行舟放下筷子,端起她面前的米团碟子,将自己面前的刺身挪到她那边,接着拿起筷子一口一个吞掉她留下的米团。 好几个扎实的米团子落肚,裴行舟对其他东西就没了什么胃口,渐渐动筷子的时候就少了。 他正捏着筷子出神,餐碟里被放了一块和牛,随之而来的还有她娇糯的质问。 “你是垃圾桶吗?我剩下什么你都往嘴里塞?光吃几坨米你不噎得慌?” 看了眼餐碟里肌理漂亮的和牛,裴行舟夹起它放进嘴里。 带着温度的嫩滑肉汁一下就化开了他心里的坚冰,翻涌的情绪全都乖乖退回了心底的黑洞。 抬眼见面前的鲍鱼片泛着诱人的光泽,裴行舟夹到阮绾餐碟里,闲聊一般问:“荣修明刚回国,怎么这么凑巧就遇到了?” “缘分呗。” 又一只天妇罗虾放入阮绾的餐碟。 “第一次见面就请人吃饭?我怎么不知道荣修明是这么广结善缘的人?” 阮绾感觉到这话里带了点刺,她没忍住回了一嘴:“大概因为你不是荣先生的善缘?所以没结上?” “所以你觉得你是他的善缘?” 裴行舟盯着她微鼓的腮帮子,不等她咽下虾肉回答又立马跟了一句:“荣修明的年纪和秦邑差不多,论辈分你应该叫他叔叔。” 阮绾觉得他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 吞下嘴里的东西,她反驳裴行舟:“不应该拿秦邑跟荣先生比。荣先生保养得很好,完全看不出年纪,反而只让人觉得他有气度很风雅。” “啪!” 筷子被裴行舟摔在餐碟上,阮绾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见他扯了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将手擦干净才开口问她:“那你知道这位有气度的荣先生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成家吗?” “没成家?!”阮绾有些惊讶。 她捏着下唇思索了一秒,猜到一个答案。 “不会是因为我妈妈吧?” 裴行舟又扯了一张湿纸巾,拉过阮绾的手一根一根给她擦起来。 “既然你也知道他跟你母亲有一段过往,你就少顶着这张脸去他面前晃。” 阮绾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觉得他那荒诞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正要开口和他辩论,嘴却被他拿着湿纸巾堵住了。 裴行舟擦得有些用力,按着她的后脑勺把粉嫩的唇瓣揉得颜色艳丽才松手。 阮绾气鼓鼓地瞪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冰川脸。 可裴行舟直接无视了她,从一堆购物袋里准确找到阮绾给他买的衬衣,拎着上了楼。 莫名其妙! 阮绾拿起筷子把餐碟里剩余的装饰花戳得稀烂。 戳完还是觉得不解气,她猛地起身把拖鞋蹬得踢踏作响,要去找裴行舟算账。 她气势汹汹地冲上楼,却在楼道被裴行舟堵住了。 “好看吗?” 阮绾下意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无论是身材还是脸蛋,都真真是无可挑剔。 月白的丝质衬衣穿在他身上愈发衬得他面冠如玉,清冷俊逸。 是谁这么会形容,给了他一个景城小神仙的名号。 这不就是月下的谪仙在自己面前显形了么…… 一腔的无名火全被眼前的美色冲散了,阮绾已经忘了自己冲上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神仙脸,半晌回不过神来。 忽然,那张好看的神仙脸骤然贴近,又问她:“好看吗?” 阮绾呆呆点头,“好看……” 接着,她就掉进了一片月华中。 发顶被贴上温热的唇瓣。 “阮阮,我很喜欢。” 很喜欢?喜欢什么? 衣服还是人? 那四个字一直在阮绾脑子里绕个不停。 她后来是怎么洗完澡又是怎么躺上床最后怎么睡着的,她完全不记得了。 第21章 他怎么会这么了解 翌日。 阮绾醒来时,裴行舟已经离开了观澜府,给她留了一张便签在枕头上。 便签上的字迹提按分明不燥不润,在藏锋处微露锋芒,在露锋处亦显含蓄。 看着裴行舟的字,她下意识回想起兰煦洋的字迹。 苍劲有力,像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 完全不一样啊…… 收回思绪,她瞄了眼内容,发现一个新人物——单之星。 裴行舟的留言说:最近比较忙,我叫了单子星来陪你。她是单子晋的妹妹,性子跳脱,应该跟你合得来,出门上下记得带上她。 阮绾拿着纸条发愣。 裴行舟这是带小孩呢?还给她找个玩伴儿?! 手机的信息提示音找回阮绾的意识。 行动迅速的池小爷给发来了她的调查结果: 公主,我尽力了,结果不尽人意。 我只查到兰姨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阮阿姨初中时参加孤儿院的献爱心活动与兰姨相识,成为好朋友。 后面阮阿姨一直悄悄资助兰姨直到她完成学业,兰姨毕业后进了夏里特医院。 但呆了没多久,人就消失了。 十六年后她摇身一变,成了瑞金医疗集团亚太区负责人。 一次酒会上与秦邑相遇后,秦邑对她展开了疯狂的追求,不久后就将她和煦洋哥一并带回家了。 至于煦洋哥…… 我这边查到的资料显示他是一名弃婴,刚出生就被兰姨收养了,生父生母均无从查证。 看完这一长段信息,阮绾觉得的确像池毓说的,这调查结果不尽人意,信息极少。 思索了一下,她回复池毓:阿毓,辛苦你了。我还有个问题,秦邑知道兰姨和我妈是好朋友吗? 池毓:这么跟你说吧!兰姨算是阮阿姨不为人知的好朋友。从我这边查到的信息来看,大概因为她们不在一个圈子,只偶尔私下相聚。给我感觉,兰姨像是在阮阿姨身后一直默默追逐着她前进。 看完这条信息,阮绾现在百分百肯定兰姨的回归就是冲着秦邑来的。 回想兰姨无心的提醒…… 很明显当年她母亲和荣修明的分开是有人从中作梗,而且那些人里面绝对有谢凌晴的身影。 至于哥哥的身份,这就很值得推敲了…… 阮绾追问池毓:哥哥的身份没办法再查下去了吗? 池毓:我亲爱的公主,我这边是真的到头了……就一张信息不全的弃婴登记表,我怎么往下查?查不动了…… 垂下肩膀,阮绾结束了跟池毓的对话。 绕着满脑子的疑云,她简单洗漱一番走出卧室打算找点吃的。 还没下楼就见沙发上坐着一个马尾女孩。 她正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眉眼间有几分单子晋的影子。 不过,她更明艳,更生动。 “我说那个猴子,您不参团,您在峡谷贴瓷砖吗?” “你是对面打野么?专门把自家红打了给对面送过去?” “你要不要换脚打?这样我们还能慢点输。” “诶!我草!你信佛吗?为什么不杀人?” “你别打游戏了!去送外卖吧!” …… 不歇气的吐槽逗笑了阮绾。 想到裴行舟对她的形容——性子跳脱,阮绾觉得真是十分贴切。 “又输了!shit!” 单子星一把扔掉手机,看到从楼上走下的阮绾,她立马换上乖巧的笑容,站起身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嫂子好!” 阮绾温和的笑着招呼她:“你好,小星是吧?子晋的妹妹?” “对!”单子星冲阮绾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你和舟哥订婚那天我就想回来的,但有事耽误了。嫂子果真和哥哥们说的一样好看啊!” 没有给阮绾反应的时间,她风风火火地钻到餐桌前,把早餐给阮绾一一摆开。 “嫂子,先吃早餐吧!豆浆没放糖,三明治里加了金枪鱼,嫂子你肯定喜欢!” “辛苦你了!” 阮绾拉开凳子坐下,看着早餐,之前的疑惑再次在心里泛起。 毫无疑问这早餐是裴行舟吩咐的,难道是凑巧口味一样? 她拿起三明治,闲聊一般开口:“你说这也是够巧的,行舟跟我的口味还挺像。上次杜尤还吐槽只有我和行舟才有这些奇怪的口味偏好呢。” 单子星冲她摆手,“舟哥哪有什么口味偏好,他不挑食的,给啥吃啥。” 这回答让阮绾愣了一下。 不是碰巧跟她口味一样,那就是十分清楚她的口味喜好了? 裴行舟是什么时候去了解的呢…… 阮绾面上不显疑惑,她咽下一口豆浆,随意道:“这样啊!他倒是没点富二代的架子。不挑不说还挺节约的,像个垃圾桶似的,我吃剩的东西都进了他嘴里。” 果然,话一出口她看到单子星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那个……嫂子你可能对舟哥有点误解……” “怎么?” 单子星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阮绾,其实节约这两个字跟裴行舟不是不太接近,应该毫无关系。 毕竟八位数的表,那位仁兄也是眼睛都不眨就扔了。 因为酒会上被一个倒贴的女明星碰过…… 算了,还是不给老大抹黑了。 单子星打定主意冲阮绾尴尬一笑:“没事,舟哥这垃圾桶做得挺好,呵呵呵呵。” 阮绾还在体会她这话里的意思,单子星立马转移了话题:“嫂子,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或者你想去哪里玩,我陪你一起啊!” 讲到安排…… 池毓那边已经查到底了,阮绾决定不如去会一会那故事中的主角之一。 “你等我一下,我先确认一下。” 阮绾把三明治叼在嘴里,给荣修明发了条信息:荣先生早上好,冒昧打扰您了,我是阮沁溪的女儿阮绾。十分感谢您昨天款待,不知道今天我有没有荣幸请您吃个便饭? 很快,她就收到对方的回复:想听你母亲的故事是吗? 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阮绾坦荡的回复: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但是回馈您的款待我是诚心的。 荣修明:这么说我不能拒绝了。那中午钓鱼台见吧,需要来接你吗? 她回复:不用麻烦您了,我自己过来就行,中午见。 荣修明:中午见。 阮绾咬下三明治,捏着手机不禁感慨,这荣先生真的很会拉好感啊…… 收起手机,阮绾转头征求单子星意见:“小星,中午我要去见个朋友。今天不能跟你出去玩了,明天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可以吗?” 话刚落音,单子星笑得一脸灿烂。 她蹭到阮绾眼前托腮看着她,“嫂子,你不会以为舟哥叫我来就只是陪玩吧?我可是你的贴身保镖。” 贴身保镖?! 阮绾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实在没有办法把这个可爱的小妹妹和保镖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见阮绾不可置信的震惊脸,单子星摸出手机给看了看自己的训练视频,还捞起衣服秀出了帅气的马甲线。 虽说在池家感受了不少气势十足的肃杀之气,但视频里利落飒爽的拳脚和射击还是给了阮绾不少的震撼。 想想自己最猛的运动就是以前被干妈拎着和池毓一起练习军体拳…… 这跟单子星比起来简直就…… 有点伤自尊了。 花了几分钟接受单子星兼职保镖的身份设定,阮绾吃完三明治领着单子星一起上了楼。 钻进她的衣帽间,单子星的嘴巴就没停过。 “我之前问舟哥这衣帽间空着干嘛,他不吭声,原来是给嫂子准备着呢!” “不过观澜府够大,你们俩一人一个占一个衣帽间也不过分。” 单子星的话倒是提醒了阮绾,她还从来没进过裴行舟的衣帽间。 看了眼扎在礼裙堆里的单子星,她将手上的裙子挂回去,转身走出衣帽间,朝左边拐了个弯。 站在裴行舟的衣帽间门口,阮绾只看到黑白灰三个颜色。 里面唯一亮眼的就是一排排手表袖口这一类的小装饰。 这衣饰风格跟他人一样,清冷。 走进衣帽间,阮绾上下逡巡了一番。 衣服上一个品牌logo都没有,唯一的标志就是后颈上的一叶扁舟。 毫无疑问,尊贵的二公子,衣服都是定制的。 瞬间阮绾觉得自己随手买的那件衬衣真的太掉品了。 她暗骂自己几句,脑子里又自动播放起那句“我很喜欢”…… “行吧,能得到二公子的青睐也算是那件衬衣的福气了……” 自言自语一句,阮绾走到白色区域又伸手拨了拨,没找到那件月白的衬衣。 回到自己的衣帽间,单子星还沉浸在各种珠宝华服中。 她随手拎了一条裙子问道:“小星,今天行舟出门穿的哪件衬衣,你注意了吗?” “好像是件蚕丝衬衣来着,今天鱼哥还笑舟哥说什么下神坛来着。” 单子星将她订婚时穿的裙子拿到她身前比了比,“嫂子,你穿这条裙子肯定绝美!” 心底莫名冒出一股甜津津的蜜液,勾起阮绾嘴角的甜笑。 “订婚那天就穿的这条。”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我没看到!!!!” 单子星嚎哭着将裙子挂回去,又换了一条放在她身前比划。 她把阮绾当做她的洋娃娃一样打扮,裙子、首饰换个不停。 等阮绾在一堆衣饰里将自己收拾规整已经是11点过了。 她拎起一个珍珠白的kelly,拉着两眼放光的单子星出了门。 此刻她无比感谢裴行舟给她留下了专车和司机,不然她准要迟到。 坐上车,她看了眼副驾的单子星,给荣修明又发了条信息:荣先生,您介意我带一位朋友一起吗? 荣修明很绅士的回复她:不介意。 阮绾不由得对这位先生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一个level,心里开始为自己母亲感到有些惋惜。 惋惜她没能跟这位荣先生走到最后。 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分开的话,也许会是另一个美好的故事吧…… 第22章 荣先生的故事 劳斯莱斯停在古香古色地青石板小巷前,身着新中式制服的迎宾员为阮绾打开车门。 “中午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荣先生应该预约过了。” 迎宾员态度愈发恭敬,身体微躬,五指并拢为阮绾指引方向,“荣先生已经到了,您这边请。” 阮绾跟随他穿过郁郁葱葱的紫竹林,踏着不规则的石板路绕过小桥流水,进入一个半封闭的湖心亭。 隔着清透的玻璃,阮绾见荣修明一身中式西装,手握紫砂壶正悠然品茶。 他儒雅温润风度翩然,与周遭的亭台楼阁水榭廊桥并成了一幅颇有意境的山水画。 阮绾将脚步放轻放慢,理了理自己身上的月白旗袍才迈进亭内。 这份静谧和雅然也感染了她身后的单子星,她也一并放慢脚步,闭紧嘴巴放慢了呼吸节奏。 月白的绰约身姿一下就抓住了荣修明的眼球,恍惚间像是阮沁溪带着温婉的笑容朝他走来。 “荣先生,让你久等了。” 清越温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放下手上的茶杯,他换上温和的笑容,“我也刚到不久。” 阮绾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浓情,很明显,他大概又想起自己的母亲了。 阮绾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给他介绍单子星:“家里的一位妹妹,您叫她小星就行。” 单子星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气度不凡的大叔,乖巧笑着伸手问好:“荣先生好,久仰大名,今天沾我嫂子的光,终于见到真人了,我很荣幸。” “小星,你好。”荣修明握住单子星的指尖,短暂停顿后松开手。 他身后的秘书给阮绾和单子星斟好茶退到亭外吩咐侍应生上菜。 清鲜醇爽的老白茶滑进阮绾的喉咙,湿润的香气舒缓了心底那一丝凌乱的心绪。 “荣先生这杯白茶和这周遭的水榭亭台应该是今天的最佳搭配了。” 荣修明朝阮绾赞许地点点头,“看来,我找到同道中人了。” 单子星可品不出来什么最佳搭配,在她嘴里茶就是水,反正没有奶茶来得香。 眼见阮绾和荣修明一人一句已经划定了阵营,她心中警醒的小铃铛开始丁铃当啷摇晃起来。 刚好一杯茶品完,摆盘雅致的菜肴逐个放上玉石板桌。 一道道菜美得好似精致的国画,名字也雅韵至极。 红香绿玉、辋川小样、素醒酒冰、雪霞羹、汤浴绣丸、樱桃煎、蟹酿橙…… 阮绾觉得这顿午餐简直是感官的极致享受。 好听好闻好吃好看,听觉、嗅觉、视觉、味觉,四大感官都被照顾到了。 吃了几口清淡的菜,嗜辣的基因开始蠢蠢欲动。 扫了餐桌一眼,阮绾将筷子伸向了那盘火辣爽口的牛肉,刚触及盘沿就碰到了另一双紫檀木筷。 两双筷子同时收回,阮绾和荣修明相视一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几分相见恨晚的默契。 “我以为荣先生这样光风霁月的人应该不吃辣,没想到您好像还挺好这口?” 荣修明夹起一块牛肉放进阮绾的餐碟里,爽朗笑道:“我还以为你这样清丽可人的天仙也不吃辣,结果你不是也好这口吗?” 阮绾回赠他一块牛肉,“荣先生都说我们是‘同道中人’了,那这自然要有些同道中人的样子。” 荣修明连连点头,将阮绾给他夹的牛肉送入口中,眼里满是暖融融的笑意。 阮绾也笑得眉眼弯弯,吃着牛肉,表情惬意。 单子星心里的警铃叮铃作响,越看越觉得这帅大叔像他们老大的潜在情敌。 愤愤的往嘴里塞了一口虾,大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视线在笑得和谐那两人身上来了又回,默默拉起心中的警戒线。 午餐结束,宾主尽欢。 阮绾不想打扰刚刚那阵轻松愉悦的氛围,吃饭的时候便没有提起自己的母亲,没曾想用餐结束荣修明倒是主动提了起来。 “我今天下午的时间也空出来了,丫头你要没事我们可以再坐会儿,喝喝茶。你母亲的故事你还一个没听着呢,我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阮绾怎么可能拒绝,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她提议先顺着水榭在回廊走一圈,赏赏景的同时也消消食。 这个建议正合他,意荣修明欣然答应。 他们起身朝前方的水榭绕去,身后各自跟了一个小尾巴。 单子星瞅了眼前面有说有笑的两个人,悄悄撞了撞秘书的肩膀,“秘书先生,你家荣先生今年贵庚啊?” 秘书偏头报以礼貌的微笑:“单小姐,您可以叫我尹秘书。我们荣董已经过了天命之年了。” 天命之年? 单子星在心里默背了一遍: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好家伙!这大叔都五十多了?!看不出啊! 她又扯了扯尹秘书的衣袖,神秘兮兮地凑过去问:“那……你们家荣先生的儿子女儿啥的是不是跟我嫂子一般大了?” 尹秘书有些无语,“荣董至今未婚未育。” 单子星心里那颗小铃铛疯狂的甩了起来:至今未婚未育?!他莫不是就想老牛吃嫩草,挖我老大墙角吗?! 她抬眼死死盯着荣修明挺拔的背影,刚巧阮绾踩到石板上的青苔滑了一下。 单子星一个健步冲上去,人到没到就见荣修明长臂一伸,揽住了阮绾的肩膀帮她稳住了身形。 单子星的警铃声已经冲破了心里的警戒线,她悄悄掏出手机咔了一张发给裴行舟,飞快打下一行字:危险!危险!危险!挖墙脚一级警报!!!! 信息编辑结束,她把定位一起发了出去,然后收好手机,继续死盯前面的荣修明。 转了一大圈,荣修明看了眼阮绾的高跟鞋,将脚步停驻在一段回廊中。 一阵悠风卷起阵阵花香从湖面掠过穿透回廊,带起了阮绾耳边的几缕碎发。 荣修明看着她鬓边飞扬的发丝,带着柔和的笑容问她:“丫头,其实你知道我和你母亲的关系吧。” 阮绾将头发别到耳后,坦荡回答:“我有所耳闻,但仅仅只是知道您和我母亲有段过往罢了。我对母亲的了解实在是少之又少,出于私心,我想通过您帮我丰满一下母亲在我心中的人物画像。” 荣修明很欣赏她毫不遮掩的坦荡,微笑着移步到她身边落座,开始向她娓娓道来。 温厚的嗓音很快就带着阮绾沉入他的回忆中。 他们的故事是俗套的一见倾心。 当然,倾心的人是荣修明。 拍卖会偶遇之后,荣修明特意打听了关于阮沁溪的消息。 得知阮沁溪有个娃娃亲,对象还是裴家独子裴弘业时,荣修明将自己的悸动按进了心底,只是默默关注着阮沁溪。 他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半是心酸又半是满足的看着阮沁溪站在裴弘业身边露出生动清浅的笑容。 眼看他们婚期将近,荣修明已经说服自己藏起心思默默祝福。 可随后,裴家与阮家决裂,裴弘业即将迎娶谢凌晴的消息传遍整个景城。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窃喜,但那窃喜也只持续了一秒,随之而来是心疼和担忧。 他当时就想,如果她在自己身边会不会还有那么生动的笑。 消息传出之后,阮家断了和裴家的一切合作。 但裴家转眼就得了谢家的助力,开始飞速拓张商业版图。 与此同时,荣修明发现阮沁溪开始深居简出,景城上流圈子的社交场景已经见不着她的身影了。 他默默打探着阮沁溪的消息,观察了一段时间,还是忍不住开始行动了。 他开始了解阮沁溪的各种喜好,制造各种与她偶遇的机会,一步一步拉近了与她的距离。 在裴弘业和谢凌晴婚礼的前夜,荣修明第一次正式向阮沁溪表白,但被拒绝了。 他伤心了一小会儿,立刻又昂起斗志对阮沁溪展开了正式追求。 烈女怕缠郎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荣修明长达两年多的猛烈攻势下,阮沁溪的心终于松动了。 两人开始正式交往,阮沁溪被他滚烫的爱捂热了,渐渐开始在他面前也会露出开朗生动的笑容。 但是人生不会只有如意两个字。 在他们交往的第三年,荣修明亲手磨了一颗钻戒准备向阮沁溪求婚,但是他荣家来了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岑家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孙女。 岑家老头对荣老爷子有救命子恩,按照他生前与荣老爷子的约定,那位岑念小姐应该是荣家未来的女主人。 这个消息打得荣修明措手不及,但他哪可能屈服,不仅在家里跟老爷子闹翻了天,甚至还在和阮沁溪手牵手步入慈善晚宴,狠狠打了老爷子的脸。 但就是这次慈善晚宴,让他们的命运轨迹发生了转变。 荣修明带着阮沁溪在觥筹交错的会场里绕一圈喝了不少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中了招。 等他再次头痛欲裂醒来的时候,那位岑念小姐衣衫不整躺在他身边,哭哭啼啼要他负责。 这么明显的圈套,荣修明自然是抵死要查个水落石出。 但作为荣家唯一的继承人,荣修明是荣家老爷子倾注了全部心血浇灌出来顶好的苗子。 眼看这颗好苗子因为一个女人,开始挣脱他搭建的框架自由生长了,老爷子自然不允许,当即将荣修明押回老宅,没有给他任何翻盘的机会。 从那天开始,他被关在老宅半步都出不去。 唯一的沟通渠道是秦邑。 那时秦邑还只是他的秘书,荣修明拜托秦邑去找阮沁溪帮他递信沟通。 但是故事的最后,荣修明等到的是阮沁溪的分手信以及她和秦邑的结婚证。 荣老爷子趁机让岑念住进了老宅,贴身照顾荣修明,以此来培养他们的感情。 但荣修明的心已经彻底被碾成碎渣,他痛恨眼前的一切,他决绝的以死相逼,彻底和荣家决裂。 离开荣家后,他去阮家门口守了三天三夜都没等到阮沁溪的出现。 最后出现的是秦邑。 他站在阮家的台阶上像看落水狗一样睥睨着荣修明,将一张孕检报告扔在荣修明面前,掐灭了他最后的希冀。 荣修明瞬间丢盔弃甲,决定要远赴重洋,斩断景城的一切,逃离这片让他痛苦的深渊。 离开多年之后他才偶然得知阮沁溪在他走后一年就香消玉殒。 那天他进了抢救室。 出来以后他悄悄地回了一次国,在阮沁溪的坟前站了一夜。 直到清晨的露水浸湿他的发丝和衣裳,他才带着泪离开。 第23章 你喜欢他? 听完这段故事,阮绾沉默了很久。 她知道荣修明和母亲的分开别有原因,但这其中的曲折着实超乎了她的想象。 看着荣修明濡湿的眼角,她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荣修明的指尖刚触及纸张的边缘,阮绾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那声音像穿堂的风钻进她耳蜗,带着几分沁凉的寒意。 “阮阮。” 她递纸巾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也顾不上荣修明有没有拿稳就立即松手转身朝身后看去。 裴行舟穿着她买的那件衬衣站在回廊尽头。 金黄的阳光刚好穿过朱红的栋梁打在他脸上。 优越的轮廓染上一层温和的光晕,但却没消融他脸上的冷意。 那股冷意直冲阮绾心底,让她生出一种背着裴行舟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 裴行舟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光影穿过栋梁雕花,像放映的老电影一般在他身上闪动播放,衬得人格外精致也格外清冷。 裴行舟每走一步,阮绾心尖就微颤一分,直到裴行舟来跟前,她的脚还不自觉地回缩了一分。 没等阮绾引荐,裴行舟已经向荣修明伸出了右手,“荣先生好,我是阮绾的未婚夫,裴行舟。” 荣修明看向他的目光含着几分审视的锐利。 未婚夫?长得倒是人模狗样…… 晾了他几秒,荣修明才伸手回握,“裴家二公子,我听过你的名字。” 迎着荣修明犀利的眼神,裴行舟的毫不退让,嘴角挂起清冷的笑,“这是我的荣幸。” 紧握的两手分开。 裴行舟偏头扫了一眼似月色包裹的婀娜身姿,手一抬,环住了那弯盈盈一握的腰。 “阮阮性子娇憨,没给您添麻烦吧。” 荣修明瞥了眼那纤腰上的手,觉得有些碍眼。 眉心微蹙一瞬,见着阮绾微红的耳垂,额中的川字忽的又回来了。 裴家,可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 荣修明又打眼扫了身前一眼。 身着月白衬衣的裴行舟和一身月白旗袍的阮绾看起来竟格外登对,那清清亮亮的白扎眼得很。 荣修明的语气冷淡下来:“‘麻烦’两个字就免了,丫头不错,与我很投缘。” 裴行舟没错过荣修明眼底的机锋。 他隐晦地回了一个凌冽的眼神,没再理会荣修明,垂眸看向阮绾,“今天跟荣先生聊得很投机?” 阮绾不敢迎接他的视线。 裴行舟的注视让她有一种如芒在背的压迫感,加上透过蚕丝布料烙在她侧腰的温度烧得她心慌。 她只得盯着裴行舟胸口处那一两颗流光溢彩的贝母纽扣,轻声问他:“你怎么到这来了?不是很忙吗?” 听到裴行舟轻轻的哼笑,阮绾心里越发没底了,忽然觉得自己这一问有些欲盖弥彰了。 “约了人在这儿谈事,刚好碰到你和荣先生聊得开心,我来打个招呼。” 不咸不淡的解释让阮绾心中那口气不松反紧。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她的侧脸落下一个轻吻。 “你们继续聊,待会儿我结束来接你一起回家。” 裴行舟向荣修明颔首示意之后,转身离开了回廊。 腰间的温度顷刻脱离,清冽的岩兰草香气渐行渐远。 可那微凉的唇像是块不冒烟的烙铁一样,烧红了她脸颊一大片肌肤。 雪肌上的一片嫩红像是奶油霜上的草莓切片,很是打眼。 荣修明眉心的川字愈发明显,出口的语气有些沉:“阮丫头你喜欢他?” “啊?” 心里的那点慌张还没消退,“喜欢”二字灌入耳朵就似一道惊雷轰得她脑袋瓜嗡嗡作响。 喜欢么? 如果这就叫喜欢,那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呢? 阮绾脸上的红色瞬间消退。 她看着水榭尽头的假山,目光有些空洞,出口的语气带着茫然。 “他那样的未婚夫,谁会不喜欢。”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回神看到荣修明脸上的肃穆,阮绾不在意的笑了笑,“有些事情不搞清楚,就无法坦荡面对自己的心。现在谈喜欢,我大概还没有资格。” 她话中的深意荣修明哪能不明白,眼见沁溪的女儿深陷泥沼,他不能不管。 在阮绾肩上压下温暖有力的手掌,他尤为郑重的向阮绾承诺:“孩子,你想搞清楚什么,我可以帮你,你不需要拿自己来作为诱饵和赌注。” 这份沉甸甸的偏爱是源自于哪里阮绾很清楚。 她抬眸与荣修明对视,眼睛澄澈透亮。 “荣叔叔,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吧?”阮绾的笑带着几分亲昵,“我很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有些结不是自己亲手解开的,就没有意义了。” 看着眼前绵软的姑娘,荣修明感慨:“你跟你母亲一样,软绵绵的性子埋了根折不断的韧茎,难搞啊。” 阮绾俏皮的眨眨眼,“不敢同我妈比,外公外婆说我性子可比她顽劣多了。” “既然承你一声叔叔,那我不能白占你的便宜。” 荣修明朝尹秘书勾了勾手,尹秘书瞬间意会,拿出一块铂金铭牌向阮绾恭敬递上。 这铭牌不过阮绾半个巴掌大小,四四方方的版面瘦金体的明字意度天成,两边还环绕着繁复雅致的修竹与小溪。 尹秘书读懂了阮绾脸上的疑惑,半开玩笑地向她解释:“这铭牌相当于荣董的私人信物,拿着它阮小姐就相当于我们的半个主人了,可以在整个mix横着走。” 这一番话听得阮绾心惊,她没有伸手。 不仅觉得尹秘书手上的铭牌有些烫手,还力重千钧。 这不是她一声叔叔就能理所应当揣在怀里的东西。 “荣叔叔,您就不怕我拿着这铭牌把您的mix搞得乌烟瘴气?我这样没分寸的人,可不能给我这样的尚方宝剑!” 荣修明脸上的笑意消失,看了尹秘书一眼,眼神中饱含的威压逼得他冷汗直冒。 “尹秘书,话太多了吓着她了。你的过失你自己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就不必跟在我身边了。” 一滴汗从尹秘书下巴滑落,侵入青褐的石板中洇出一朵小花。 他隐晦地看了阮绾一眼,什么都没说,但眼神中的祈求准确传达了出去。 阮绾暗叹一声,朝荣修明无奈地笑道:“荣叔叔,我理解您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铭牌给我。但是,我是我,母亲是母亲,她也许值得您枯守一生为她付出,但我就不值得您这么大的恩惠了。” 收了周身的气场,荣修明看向阮绾,从眉眼到嘴角都是苦涩。 “丫头,你就当是可怜我吧。收下它就好,你用不用都没关系。” 他悲恸的眼神好似穿透了阮绾的灵魂,让她触及了一个半生飘零的痴情人无处安放的思念。 像是阴雨天的风湿,沁刻入骨,药石无医。 她伸手接过那块银亮的铭牌,金属质感的丝丝凉意绕上指尖。 踌躇片刻,她抬眼望着荣修明,黑黢黢的眸子像闪耀的猫眼石闪着讳莫的光亮。 “荣叔叔,你相信我妈妈真的就这样轻易放弃你,心甘情愿嫁给秦邑这样的人吗?” 一阵清风扫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荣修明低不可闻的声音顺着这一缕飘入阮绾耳蜗。 “一开始我也是坚决不信的,但最后却不得不信。” 阮绾眼神扫过岁月在他眼尾留下的刻痕,最后接上他内嵌悲伤的眼睛,一字一句将自己的态度讲得缓慢又坚定。 “母亲的过去于我而言就像是尘封的典籍,我从未打开过,也从未了解过。但是从别人口中倾吐的书评有好也有坏,有真实也有虚假。这让我不禁产生了诸多疑问和好奇。” “所以,现在!” “我打算好好翻一翻她的过去,要逐字逐句读懂这本名叫阮沁溪的典籍。” 荣修明定定地看了这姑娘半晌,他算是明白了。 这姑娘是打算翻她母亲的旧账了,而自己大概是她行动的第一步。 果真和她母亲不大一样啊…… 荣修明笑了,“你母亲这本书不容易读懂,那就让你荣叔叔来作为你的陪读,一并前行吧。” 手里的铭牌已经被阮绾攥得温热。 她紧了紧手指,柔软的指腹按压着边缘的叶片林立的修竹,软软开口:“我的荣幸。” “走吧,再陪叔叔转一圈,顺带让我也了解一下你大概想用个什么读法。” 荣修明从她身边站起来,带着阮绾开始在亭台楼阁中闲庭信步。 照顾着阮绾的高跟鞋,他步子迈得有些散漫。 刚绕过一座亭台,深藏在假山中空处的兰花引起了阮绾的注意。 “荣叔叔或许听我妈妈提过兰俞这个人吗?” “兰俞?” 顺着阮绾的视线,荣修明也看到了那簇白兰,瞬间唤起了对这个人名的记忆。 “听你母亲提起过好几次,说是除了池家那个,兰俞就是她最好的朋友了。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你母亲说她就像是空谷里的幽兰,纯净淡然。” 空谷幽兰?现在的兰姨大概是凋谢之后落在泥土里被北风摧残之后还裹着一层土沙的干花吧。 阮绾继续问:“你应该没见过她吧?” 荣修明摇头,“我印象中,你母亲说她把自己藏进什么犄角旮旯奉献社会去了。” 阮绾在假山前停驻了片刻,忽然想确认一个问题,“荣叔叔,秦邑知道兰姨的存在吗?” “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很多人应该都不知道。你母亲从未在其他人面前提到过兰俞这个人。” 荣修明顿了一下,接着问她,“这个人有问题?” 视线从兰花上离开,阮绾思忖着开口:“问题倒没有,疑团有一堆。” 在荣修明的注视下,阮绾简略交代了她和兰俞的故事。 虽说语气平淡,言语简洁,但几句话就听得荣修明眉头紧皱。 兰俞神志不清的警告,信息量极大。 不仅暗示了他和阮沁溪的分开有谢凌晴和秦邑的手笔,还涉及了裴弘业和阮沁溪的往事。 不仅如此,荣修明皱眉的原因更多是不满秦邑这个父亲的不称职。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拍了这么多件阮家的藏品,我早应该想到秦邑多半没做什么好事了,是我忽略了许多,只顾着收集和沁溪有关的东西……” “你拍了很多阮家的藏品?!” 荣修明的感叹被阮绾打断,她哭笑不得说出了让荣修明眉头皱得更深的事实。 “你拍的那些藏品里面,大概一半以上都是赝品。” “秦邑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荣修明冷哼一声。 “可不是么,”阮绾往摩挲着朱红的扶栏前走了一小步,“而且他的赝品竟然能瞒得过拍卖行鉴定师的眼睛,不简单呐……” 荣修明缓缓跟上她的步伐,说出来的话颇有深意:“看来你母亲这本书里的插画应该挺丰富。” “所以我才想要好好拜读一下。” “那我们就从秦邑这张人物图开始吧。” 阮绾望着荣修明老谋深算的笑容也报以狡黠一笑,一老一少活像两只刚出仙山的狐狸精。 第24章 一巴掌打懵4个 还不到日暮时分,裴行舟三言两语就打发了那位跨了整个城市赶来的钱总。 人临走前还十分隐晦地朝杜尤吐槽:“下次二公子要是临时换地方的话,杜总助可以考虑一下北边的烟雨台,那地儿也不错的。” 杜尤哪能听不懂他的话外音,总不能明着告诉人家,二公子是拿你做戕子来找媳妇的吧。 看了眼前方步伐略显急促的裴行舟,杜尤笑容不变。 “辛苦钱总跑这么远了,下次有机会咱们就烟雨阁见。后续的合作资料稍后会有人发给您的助理,二公子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颔首示意之后,丢下身材发福的那位钱总,杜尤紧跟着裴行舟的步伐。 本来想宽慰裴行舟几句,瞄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杜尤刚张开的嘴立马闭上了。 围着中心的镜湖绕了一大圈。 裴行舟步子越迈越大,背心处的衬衣已经晕开一小圈深色的水渍,黏黏糊糊地贴着他背心的皮肤。 那感觉就像他眼前看到的两个人。 小楼阁处的观景台,阮绾与荣修明肩并肩坐在背光处,西边的太阳将两道紧挨着的影子拉得温暖又颀长。 但裴行舟只觉得刺眼。 杜尤也看到了那两人并排而坐,聊得入神的画面。 他悄悄擦了擦耳后的细汗,轻轻咳了两声。 可惜,阮绾正与荣修明讨论得起劲,脑中还刮着与秦邑相关的风暴,杜尤那轻微的提示自然是无法飘进她耳中的。 但荣修明听见了。 荣修明瞥了裴行舟一眼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顺着阮绾的想法与她继续讨论。 裴行舟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小楼阁外看着阮绾,好似这件事他已经做了无数回了。 他的眼神和人一起隐在阴影中,带着些看不真切也说不明白的情绪。 一旁的单子星和杜尤对视一眼,她也轻微地咳了几声去提示阮绾。 很遗憾,这几声轻咳依旧被阮绾屏蔽在外了。 太阳持续西下,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又是一阵清风拂过。 暖洋洋的温度带着丝丝缕缕的岩兰草香气擦过阮绾鼻尖。 阮绾正说个不停的嘴忽然顿住了。 她回头望见站在阳光下的裴行舟。 他的侧影被拉得很长很长,月白的衬衣和冷白的肌肤都泛着凉柔的光。 这整个人沉默得像是一团即将在阳光中消散的雾气,缥缈得让阮绾有些心惊。 她站起来朝裴行舟走了两步,看清了他脸上冷淡的神色,怯怯地唤他一声:“行舟……” 轻柔的两个字像是忽然而至的冷空气凝实了即将升腾的雾气。 他朝阮绾伸手,“阮阮,该回家了。” 订婚戒指闪着银光,他修长的指节被阳光照得透明。 这片通透的肌肤让阮绾有一种不赶紧牵住他,他就会融化在这片余晖中的错觉。 心中莫名的慌乱让她没有犹豫,甚至带着点急切地朝裴行舟小跑过去,及时牵住了那只凉悠悠的手。 裴行舟的指尖被她掌心的温度烘热,周身的冷气也被她尽数击退。 嘴角挂起一抹满足的笑意,他点头朝荣修明告别:“荣先生,今天阮阮多有叨扰,我们就先告辞了。” 阮绾也回身朝荣修明乖巧地笑着道别:“荣叔叔,我先走了,你得空的时候再联系我。” 荣叔叔?再联系? 裴行舟嘴角沉了下来,笑意彻底消失。 抬眼看到荣修明笑呵呵地朝阮绾点头,他攥紧阮绾的手,一言不发将人拉走了。 单子星和杜尤跟在身后,低沉的气压让他们大气不敢出。 裴行舟冷着脸,被情绪操控的步伐迈得有些大。 阮绾近乎是被他拖拽着前行,踩着高跟鞋跟得很吃力。 今天本就走了不少路,现在被他拉着往前脚掌和后跟都在用刺痛疯狂抗议。 刚拐过一个廊角,阮绾扫了一眼他的冰山脸,不理解他忽然发什么臭脾气。 这也惹得阮绾的气性忽然上来了。 她一把甩开裴行舟的手,俏脸裹着寒霜站在原地不再挪动一步。 忽然丢了那片温软的暖源,裴行舟下意识握了握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他蹙着眉心回头看向阮绾,眼尾还带着几分没来得及收回的冷意。 两人无声的对视像霜雪遇冰山,冻得那最后一丝夕阳都迅速坠落藏进地平线中。 小院中的暖意霎时消失,只剩下天边昏黄的余光模糊地勾勒出两人好看的眉眼。 无声的对峙只持续了几秒。 裴行舟主动牵起阮绾的手,却在第一时间被她甩开。 眉心刻下更深的一道折痕,裴行舟耐着脾气再次牵起阮绾的手。 依旧被甩开。 单子星和杜尤瞄到裴行舟额间跳跃的青筋,立马退后两步,背过身放缓了呼吸节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裴行舟第三次牵起阮绾的手,这次使了劲掐着她的手腕,没让她甩掉。 他眉头紧锁看向阮绾,没有错过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耐和怒意。 裴行舟有些来气。 气阮绾不顾他的警告,气阮绾和荣修明的亲昵,气阮绾竟然还要跟荣修明保持联系。 “放手!” 阮绾的冷声呵斥让他越发生气。 裴行舟略用力一拽,阮绾趔趄跌进他怀中。 阮绾发丝散乱在脸侧,漆黑的眼眸跳动着怒火瞪着裴行舟。 接收到她的怒视,裴行舟压住胸前的起伏,垂眸看着她,眼底冷得瘆人。 “还舍不得走?” 阮绾挣扎了几下,被他捏住的手腕已经泛红。 也许是手腕和脚下的痛感太过明显,激得她眼眶也红了一片,黑曜石一般的眼珠子就盛在一片水光中,倔强又可怜。 裴行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松开阮绾的手,眼中的冷意很是刺眼,“哭什么?就这么舍不得走?那我再送你回去?” 回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一下打懵了四个人。 裴行舟保持着偏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阮绾看着他脸上清晰的指印发愣,手还呆呆地停在半空微颤。 这一巴掌是阮绾没想到的,更是裴行舟没想到的。 单子星和杜尤也被“啪”的那声脆响吓得心肝一颤,下意识回头,视线凝在裴行舟发红的脸侧,都忘了回头。 打都打了,阮绾没有再多想的余地。 她甩了甩发烫的掌心,不再看那片明显的红痕,抬步越过裴行舟向前走去。 擦过他肩头的瞬间,手腕又被他握住。 阮绾的脚顿在他身侧,心里有些打鼓。 难不成他还要打回来? 裴行舟垂眼看到她跟腱处泛红的皮肤暗自叹气,觉得自己也许是真的贱。 刚刚竖起来那些尖锐的刺被她一巴掌打得稀碎,眼见她被磨红的脚跟什么气性都拾不起来了。 他侧身抬手,阮绾下意识闭眼闪躲。 等了几秒都没有她想象中的巴掌落下来,她掀起眼皮瞄了一眼,见裴行舟好似被她的反应气笑了。 没等她挺直背脊,下一秒,她人就腾空而起。 裴行舟不由分说用公主抱将阮绾带离了这片小院。 单子星还没反应过来,杜尤拍了拍她的脑袋,“别傻愣,跟上。” “哦!” 她憨憨地点点头,眼中的惊诧分毫未消,赶紧抬腿跟上他们的步伐。 大概是那一巴掌打得阮绾有些心虚,在裴行舟怀里她没怎么挣扎,只是偏着头细声要求裴行舟放她下来。 “还想在脚上添几个伤疤?” 天边那抹昏红也彻底消失,嵌在灯笼里的路灯散着柔和的暖光。 阮绾耳尖透着点红,下意识点了点晃在半空的脚,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说得好像刚刚拽着我大步流星往前走的人不是你一样?” 裴行舟停在石板路上,偏头看着阮绾,棕色的眼眸被暖黄的光撒了几分柔和进去。 “刚刚弄痛你了?” 阮绾的眼眶还有些微红,她白了裴行舟一眼没说话,“赌气”两个字明明白白写在她脸上。 随着裴行舟的前行,一抹接一抹暖光折射在他带着指印的脸上。 英挺的轮廓配着清晰的巴掌痕迹有些滑稽。 阮绾偷瞄一眼,偏过头在裴行舟看不到的角度偷笑。 软玉在怀,裴行舟的嘴角没有再继续下沉。 没了闹人的情绪,他步伐也迈得从容有度。 两人的体温隔着彼此月白的衣衫开始偷偷交换。 暖烘烘又沉稳的怀抱让阮绾不禁张着小嘴打了个哈欠,她头一歪干脆靠在裴行舟肩膀上闭着眼睛想事情。 裴行舟看了眼猫儿一样惬意的人,嘴角往上翘了几分,将步伐放得越发缓慢稳定。 好闻的岩兰草就绕着阮绾的鼻息飘,回到车上时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刚要从裴行舟身上挪下来,又被裴行舟按回怀里,“不是困了?睡吧。” 阮绾不是个喜欢委屈自己的人,有个暖烘烘的肉垫子可以躺她为什么要拒绝? 当即她就蹬掉高跟鞋又往温暖的怀里缩了缩,贴着胸口闭眼睡了过去。 裴行舟垂眸看着怀里幼猫一样绵软的人,在她乌泱泱的发顶上落下一个吻。 温热的触感让阮绾贴着他胸前那块丝滑的布料蹭了蹭。 裴行舟一腔不平顺的心气全都被她这软软一蹭给蹭没了,只剩下像今晚月光一般温柔的情思。 他拿起蜷在他腿边的两只小脚,细细检查了一遍。 指节和后跟处火辣辣的一片红,指尖和脚掌也泛着红。 看来今天没少走路。 裴行舟轻轻捏着脚掌,给她缓解酸痛。 刚捏没几下,怀里的猫咪娇气地嘟囔着痒,把脚缩走了。 裴行舟哑然失笑,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落了个吻,老老实实将她搂好不再烦她。 杜尤很有眼力见,不敢带着单子星去讨人嫌,刚刚直接揪着她坐上了另一个车。 一上车单子星就叽里呱啦倒豆子一样说个不停。 “我觉得那个荣修明对嫂子的心思不简单!今天又是夹菜又是送礼的,还和嫂子悄悄嘀咕有说有笑,绕着镜湖走了一下午!嫂子还一口一个荣叔叔叫得贼亲热,一点没发觉他的坏心思!” 杜尤从她七零八碎的吐槽中提取的一个关键信息。 “还给嫂子送礼了?送了什么?” 单子星哼哼两声,“送了块铁牌子给嫂子。他秘书还说拿着那玩意儿嫂子差不多是mix半个主人了。就吹牛吧!就一做工精良的破牌子,至于么?” 她不以为意地抱怨让杜尤心惊不已,荣修明可不屑吹这样的的牛…… 这吃顿饭就送了半个mix出去,荣修明要是对他们嫂子没有非分之想鬼才信呢! 杜尤立刻掏出手机,迅速给裴行舟发了个信息通报这则重要消息。 手机在裴行舟裤袋里震了两下。 他松开搂着阮绾的手,刚倾身摸到西装裤的布料,阮绾轻轻哼了一声,又往他怀里钻了钻,把脸全部埋进他胸里才又安静下来。 不想扰了她的清梦,裴行舟收回手抱紧她,不急着查看手机里的未读信息。 第25章 你没把我放在心上 宾利驶进观澜府,司机将车平稳停好。 阮绾迷迷瞪瞪从裴行舟怀里抬起头来,“到家了?” 家…… 裴行舟喜欢她这样的问法,眉眼温和地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随即俯身捡起她的鞋子,将她抱进了屋内。 裴行舟看了眼在沙发上伸懒腰的阮绾。 长发都散到了脑后,修长的脖颈毫无防备地露了出来。 裴行舟像逮小猫一样捏着她柔嫩的后颈,问她:“饿么?” 后颈的触感又凉又痒,想着刚刚扇了人家一巴掌,阮绾也没跟他计较。 她缩了缩肩膀,伸手摸自己的肚子,好像是有点空空的。 今天耗脑又费力,体力消耗还挺大的。 阮绾仰头看着他漂亮的下颌软乎乎开口:“好像是饿了。” 裴行舟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她颈后细嫩的肌肤,觉得那双乌灼灼的眸子勾人得紧。 视线落到沁红的唇瓣上,裴行舟忽然有种饥饿感蜂拥而至。 很想尝尝她的味道。 眸色沉了又沉,裴行舟低头朝她压了下来。 阮绾后颈的痒肉像命脉一样被裴行舟拿捏着,只能被迫仰着头承受他越来越令人窒息的深吻。 现在阮绾算是明白了。 她还以为那一耳光就这么算了,原来裴行舟在这里等着她。 逐渐忘形的吻让阮绾脚趾都蜷了起来。 她耳后到脖颈的肌肤都被泼上了一层颜色,像草莓味的奶油透着诱人的粉红。 看起来很美味,但现在还没到好好品尝的时候。 在阮绾快要缺氧之前,裴行舟松开了她。 沉得像黑茶一般的眼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走进厨房中。 阮绾呆愣愣地瘫坐在沙发上,脸颊的热度还没消退,清冽的声音从厨房飘来:“下面给你吃可以吗?” 脑中忽然飘过在伦敦时从华人同胞那里听来的低俗段子,阮绾的脸更烫了。 她喉咙一紧,结结巴巴的回应裴行舟:“可,可以!” 接着,她用手拍了拍滚烫的脸颊,暗骂自己的思想怎么不争气地自动变黄了。 杜尤自己将单子星送回家了还没收到裴行舟的回复。 他有点担心,给裴行舟打了个电话过去。 奶白的陶瓷锅里,水正咕噜咕噜翻滚不停。 裴行舟丢了一把面进去正搅拌着,裤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 他放下锅盖,一边搅拌一边摸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舟哥,你没事吧?” 他这一句问得没头没脑,很是让裴行舟无语。 “你有事?” 杜尤一听就知道他的信息还是未读状态。 他斟酌着开口:“那个……我刚给你发了条信息。” “没看,怎么?” 裴行舟用肩膀将手机夹在耳边,拿起盐罐子,准备放盐。 “小星星说荣修明今天送了嫂子一份大礼……” 拿着勺子的手一抖,一大勺盐都进了锅里。 “什么大礼?有多大?” 杜尤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答:“挺大一份……好像是送了一个代表荣修明身份的私人铭牌,据说捏这玩意儿相当于半个mix的主人……” 说完,杜尤的听筒里只有热水沸腾的咕嘟声。 裴行舟一直没回应,杜尤感觉他的心现在就那水里煮着,焦躁不安…… 感觉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裴行舟低声回了他一句“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杜尤听着“嘟嘟嘟”的忙音,心里越发焦躁,但又不能做些什么。 他只好放下电话,默默期盼明天还是个艳阳天。 裴行舟将面端出来的时候,阮绾已经在餐桌上坐得端端正正,探着脖子等待了。 奶白的汤还升腾着滚烫的热气。 那股子热气飘在裴行舟眼前,叫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阮绾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那碗卖相极佳的鸡蛋面上。 金灿灿的煎蛋形状完整漂亮,浓白的汤面飘着几粒青翠的小葱,诱人得不得了。 她接过裴行舟手上的筷子,没耐心的搅了两下就呼呼往嘴里送,烫得她囫囵一口咽了下去。 灼烧的感觉从舌尖一直落到胃底,让她直吐舌头。 看着那截粉色的小舌头,裴行舟眸色又沉了几分。 他垂眸搅了搅自己碗里的面条,没有出声。 阮绾又挑起一筷子面条。 这次吃了教训,吹了吹才塞进嘴里。 嚼了两口,她疑惑地朝裴行舟眨眼:“是我嘴的问题吗?面条好像有点咸?” 裴行舟挑面的动作顿住,面条一根根又滑进碗里。 他索性将筷子放下,不打算再吃了。 “诶?!” 阮绾也慌忙放下筷子,摇了摇裴行舟摆在餐桌上的手,解释:“应该是我嘴的问题,你别生气,还是好吃的!” 她打量了一下裴行舟的脸色,心里纳闷。 觉得裴行舟今天像进入更年期似的,脾气阴晴不定。 但因为一巴掌的愧疚,她没有立刻抽回自己的手,依旧握着他的大拇指轻轻摇晃。 没几下,手被他轻轻抛开,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今天和荣修明聊得开心么?” 阮绾愕然地看着他,没跟上他话题的变换。 怎么突然就提到荣叔叔了? 她瞟了眼裴行舟没有表情的脸,讪讪的收回手含糊回答:“还行吧。” 金黄的煎蛋被阮绾咬得嘎吱脆响。 等她吃完这块煎蛋,裴行舟才发起第二问:“他还送礼物给你了?” 阮绾又是愕然地表情。 “你怎么知道?” 问出口之后阮绾就想到了今天跟了一天的小尾巴,毫无疑问是小星做了这个“好人”。 阮绾不喜欢被密不透风的监控,她摔了筷子。 “裴行舟,你不觉得你有点过分了吗?” 裴行舟摆在桌面上的手攥成了一个拳头,眼角的弧度有些锋利。 “我昨晚跟你说了什么?” 他还好意思质问?! 阮绾唰的一下站起身来。 椅子被她的腿弯撞得后仰,摔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巨响。 阮绾居高临下盯着裴行舟,黑亮的眸子盛满了怒火。 “裴行舟!你是不是太把你自己当回事了?!你说什么我句句都要记住照做么?!你以为我是你豢养的金丝雀还是贵宾犬吗?!要不要我每天上了几次厕所都让单子星给你汇报清楚?!” 裴行舟胸腔起伏着,抬眼看着阮绾,眼神执拗且受伤。 他定定地看了许久,才闷闷地蹦出三个硬邦邦的字,“我没有。” 阮绾气笑了。 “没有?那你怎么知道荣叔叔送礼物给我了?难不成你葫芦娃转世还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裴行舟抿着嘴没说话,摸出手机,点亮屏幕扔到阮绾手边。 阮绾瞥了一眼,瞄到几个关键词,她拿起手机点开了裴行舟与杜尤和单之星的聊天框。 看完之后,她盛气凌人的气焰就站不住脚了。 单子星的“挖墙脚警告”着实让她有些无语。 裴行舟给她的指令只有八个字:贴身保护,不容有失。 监视什么的,压根不存在…… 这纯属单子星大嘴巴吐槽泄露了消息,裴行舟背了黑锅。 但阮绾就像死鸭子,火化了嘴都还硬着。 她梗着脖子道:“就算是你没有监控我,那也不能事事都以你的意志为转移!” 裴行舟幽深地看着她,“你记得我昨晚说什么了吗?” 昨晚…… 阮绾抠了抠腿侧处的刺绣,纯手工的细活被她抠得线头四散。 昨晚他说了什么,阮绾只记得一句…… 耳垂染上红晕,她硬着头皮强词夺理:“你昨晚说了一大堆我哪儿记得这么清楚……” “我昨晚说了三句很重要的话。” 裴行舟竖起手指。 “一、我等着;二、别顶着你这张脸去荣修明眼前晃;三、我很喜欢。这三句加起来拢共不超过二十个字,我说了很多吗?” 收回手,裴行舟放低了声音:“阮绾,你是真的一点也没把我放在心上。” 阮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心里的感觉。 裴行舟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小刺一样往她心里扎。 尤其最后一句,甚至划拉了一条大口子。 感觉那种钝钝的痛扎在胸口,一阵一阵痛得她心慌。 他语气里破碎的失落感就像是无数只爬虫往她心上那条大口子里钻,持续加剧着那股子钝痛。 本来那伤口已经开始汩汩的淌血了,裴行舟起身留给她的背影更像把孤冷的剑笔直戳向她心底,陡然生出些尖锐的痛意。 “我记得!” 裴行舟离开的身影被她急促的呼喊定住。 他没有回头,就站在餐桌前等着阮绾后续的答案。 等了很久,身后没有任何声音,他心底那点希冀又彻底被失望吞没。 他闭上眼,给了自己一个深长的呼吸,再一次迈开的脚步。 “我只记得那四个字……” 软绵绵的声音像犯了错的小猫呜咽,轻柔却在裴行舟心里掀起了剧烈的风暴。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压住翻滚不停的浪潮,转身看着阮绾,眼里像是有星河闪动。 “哪四个字?” 他还能有哪句话是四个字? 阮绾偏头躲开他的视线,将红玉一般的耳垂暴露在他眼前,出口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就你刚刚说的第三句重要的话……” 岩兰草的香气逼近,烧得滚烫的耳垂被微凉的指尖捻住。 阮绾心脏开始扑通扑通跳,失了规律。 裴行舟温热的呼吸带着低哑的声音一起钻入她的耳蜗:“哪句话?你说给我听。” 阮绾的身体像着了火。 一瞬间,不止耳垂,整个脖子都红得醒目。 那缠绵的呼吸越来越近,让她避无可避。 好似她不说出那四个字就不肯罢休。 她闭上双眼,忍着身体的战栗,抖着嗓子喊出四个字:“我很喜欢!” “嗯,我是很喜欢……” 裴行舟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掰正,不疾不徐地又补了两个字,“阮绾。” 心尖开始剧烈的震颤。 阮绾睁开眼睛,湿漉漉的眼睛又黑又亮,像受惊的麋鹿一样盯着裴行舟。 只一眼又被他温情的笑容晃了神。 腰被桎梏,颈后被钳制,疾风骤雨的吻接踵而至。 她像一个对神心动的罪人,被他圈禁在怀里肆意惩戒。 裴行舟丢了以往的克制,吻得有些张狂。 他深深掠夺着阮绾每一寸柔软的领地,狠心将她心肺里储存的氧气全部剥夺。 等她难熬的时候又施舍一星半点给她,让她无法逃离。 双唇被欺负得水润红肿。 他开始转移阵地。 细密吻掠过她的耳垂,脖颈,甚至还扯开了那几枚优雅的盘扣。 纤细的锁骨就暴露在他眼下,送给他厮磨轻咬。 大脑皮层像有小虫爬过一般,一阵阵的麻意穿过全身,激起阮绾满身的鸡皮疙瘩。 那酥麻的痒意让她的骨头都软了,只能将身体的重量尽数交给那个胡作非为的人。 可那人并没有胡作非为的自觉,一点要停止的迹象都没有。 湿热的吻还在持续往下,贴近了绵软的起伏。 阮绾觉得全身的水分都被裴行舟的吻吸走了。 与她相触的体温像是火把在炙烤她,让她又渴又热。 可奇怪的是,这种热和渴好像只有裴行舟才能为她消解。 一声微弱的嘤咛从阮绾喉间溢出。 这于裴行舟而言,既是发出渴望的信号,也是消融裴行舟最后一丝理智的火焰。 月白的旗袍被裴行舟撕开。 随着布料的滑落,被包裹着的雪腻起伏逐渐露出,然后一点一点被裴行舟染上靡艳的红。 他的唇反复流连。 无法控制的悸动一股一股朝阮绾涌来。 她不自觉地仰着头,眼神迷离地望着那顶璀璨晶莹的水晶灯,双手深陷在裴行舟浓密的黑发中。 裴行舟一手锢着那段柔软的纤腰,一手附上她胸前。 隔着薄薄的布料,他的手有些颤抖。 她怎么能生得这样好…… 裴行舟觉得连垂落在胸前的发丝都像是带毒的罂粟,不断蛊惑他要去品尝她的美好。 灼热的呼吸洒在阮绾胸前,烫得她瑟缩一下。 内衣肩带不听话地从肩头滑落,又给裴行舟眼底添了一分诱人的风景。 他的手指顺着那根滑落的肩带游弋,即将往下扯落的瞬间,刺耳的铃声打破了一室旖旎。 裴行舟的动作顿住。 喉结上下滑动几下,他替阮绾拉起滑落的肩带,拢了拢挂在她臂弯破烂的旗袍,偏头哑着嗓子提醒她:“你电话。” 第26章 他唇是软的 阮绾大脑嗡嗡作响,体内还奔腾着不肯停歇的热气。 她攒着胸前被扯破的丝绸,一路小跑来到沙发边,从包里掏出叫嚣不停的手机。 “荣叔叔。” 带着几分喘的声音听得荣修明愣了一下。 “丫头,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阮绾也意识到自己声音不太对劲。 她悄悄平复了一下呼吸,调整好语气回答:“方便的,荣叔叔有什么事吗?” 刚调整好的镇定还没持续几秒,阮绾身后被一团热源包裹。 滚烫的唇像是赌气一般在她的脖颈处研磨,让她本就没消停下去的悸动又一股一股往上涌。 荣修明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我找了几个鉴定专家,他们明天就到,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阮绾呼吸有点乱。 她转身推起埋在肩脖处的头,水光潋滟的眼睛毫无威慑力地瞪着裴行舟,压着声音回复荣修明。 “好!荣叔叔你待会儿把时间地点发给我,我明天准时到。” 刚挂断电话,她就被裴行舟圈禁在怀中。 耳边的声音低沉危险:“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阮绾挣脱了两下,全是徒劳。 岩兰草的香气裹挟着裴行舟灼人的温度一阵阵朝她奔袭而来,那种令人心慌的酥麻又开始从心脏往四肢百骸传递。 她推搡着裴行舟,磕磕绊绊地开口:“秦邑从藏库拿出来的东西……荣叔叔拍了很多……” 裴行舟神情一凛,收起了眼底未尽的情欲站直身体。 “你明天要去看看?” 阮绾脸色绯红,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揪着破破烂烂的领口偏着头不敢看他。 “荣叔叔请了鉴定专家,明天到,我也顺带去看看实物。” “叮叮”一声,阮绾收到明天赴约的时间和地址。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阮绾抬眼看着裴行舟,有些讶异,“你最近不是忙吗?我自己去就好了。” 裴行舟眉梢微抬,“我看你还真就只记得那四个字了?” 脸上的红色瞬间加深,阮绾有些恼羞成怒。 “我妈妈是我妈妈,我是我,荣叔叔又没瞎!哪来那么多的替身文学?你就瞎操心!” 替身文学…… 裴行舟摸着她滚烫的脸颊,眼神幽深得不像话,“别小瞧了人的执念,那会让人发疯入魔,坠入阿鼻地狱。” 阮绾迎着他幽深的眼神,声音很轻:“人人都有执念,只要守住本心,哪来的阿鼻地狱。” “说得容易,做到的又有几个呢?” 不等她回答,裴行舟的手拂过她澄澈的眼睛,挡住她的视线。 “阮阮,我不想你在那些腐烂的过去里掺和太多,会很脏的。” 拿开眼前的手,阮绾细细审视着裴行舟的眉眼,她黑洞洞的眼珠子亮得惊人。 “行舟,我想做个明白人。凡事都讲个结果,现在很多事情我都没有结果。脏不脏我不在意,弄脏了擦掉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行舟嘴唇动了动,滚在喉头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他撇开阮绾倔强的眼神,将她拥进怀中,声音低得像是在祈求。 “阮阮,让我陪着你。” 阮绾觉得他声音里暗藏着脆弱,她伸手拍了拍裴行舟躬起的背脊,收起沉重的语气。 “我没说明天不让你去,你想去就去呗,我又不拦着你。” 不只是明天。 裴行舟在心里默喃,转瞬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没一会儿,阮绾五脏庙的抗议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裴行舟松手就看到阮绾恶狠狠地瞪着他。 她脸颊粉嘟嘟的,像恼怒的幼兽一般吼他:“我面还没吃完呢!” 一把推开眼前的人,阮绾跑到餐桌前看着糊成一饼的面撇了撇嘴。 裴行舟的嘴角翘了起来。 他走进厨房重新给她做了一碗更美味的煎蛋面。 阮绾吸溜吸溜地吃得香极了,连胸前散开的布料都顾不上拢。 衣服就这么敞着,她一筷子接一筷子往嘴里塞。 没看几眼裴行舟就被撩起了火气。 他压住身体的躁动,起身上了二楼。 阮绾茫然地抬起头,以为阴晴不定的裴妇女又生气了。 她赶紧咽下嘴里的面条,朝他的背影喊:“你不吃了?” 裴行舟头也没回,“我去洗澡,你吃完放那儿,我一会儿来收拾。” 阮绾没多想,继续喜滋滋地吃面条。 最后连汤底都没剩一口,全进了她的肚子。 她吃撑了瘫在椅子上缓气,这才发现自己胸前大敞的风光。 白皙的肌肤上散落着些星星点点的红痕,那红色像火点一样轰的一下将她浑身烧得通红。 她慌慌张张地跑上楼,冲进卧室想换件睡衣,刚好与洗完澡出来的裴行舟撞个正着。 裴行舟的头发半干,凌乱的散着,清冷的神仙气被沐浴后泛红的肌肤和嘴唇冲散。 湿热的水汽混着惑人的香气直冲阮绾的脑门。 那一瞬她竟然觉得裴行舟像深海里的塞壬,那种专门蛊惑人心迷乱心智的海妖。 可是塞壬是女妖啊,他大概比塞壬还会蛊人吧…… 阮绾慌极了。 她发现无论是心跳还是意识,都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她一把扯过床上的睡衣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钻进了浴室。 “砰”的一声,浴室的门隔绝了无声无息的诱惑。 阮绾靠着门板捂住起伏的胸口低低喘气,她甚至开始思考她是不是也该洗个冷水澡…… 裴行舟愣愣地站在门外,猜想是不是自己今天过于孟浪吓着她了。 浴室迟迟没传来水声,他凝着一口气,走出了卧室。 阮绾打开花洒,脱下破破烂烂的旗袍,走进淋浴间。 热水打在她的背脊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阮绾第一时间想到了裴行舟刚刚的体温,比这水更烫人,教人更难捱。 她魂不守舍地冲完澡。 妆前镜已经开启了自动去雾,阮绾站在清晰的镜面前。 镜子里,脖颈至胸前的痕迹更加明显了,红得让人心恼。 阮绾打开冷水拍了拍滚烫的脸,等温度降下来才慢吞吞的穿上睡衣摸出浴室。 裴行舟站在梳妆镜前,盯着手边的吹风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绾刚冷静下来的脸看到裴行舟的瞬间又烧了起来。 她暗恼自己没出息,停在浴室门口踌躇不前。 “过来。” 裴行舟朝她挥手。 清冽低沉的声音钻进阮绾耳朵。 塞壬开始歌唱了,她哪里还有什么反抗的意识。 把她的头发吹干,裴行舟放下吹风机,揉了揉她顺滑的发顶。 “我去书房处理点事,你先睡。” 阮绾没敢抬头看他,垂着眼从鼻子里憋出一个音节。 黑色的长发柔顺的搭在脸侧,看起来乖巧极了。 裴行舟没忍住在侧脸印了个吻才离开。 阮绾的脸热得都快冒烟了。 她自暴自弃的将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像个离水挣扎的鱼儿一样晃手蹬脚,直到手脚发软才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裴行舟倚在门外将她孩子气的动作尽收眼底,无声地笑着去了书房。 他拿出手机发了个信息出去:秦邑拿出去的东西大部分被荣修明拍下了。 接着,裴行舟打开电脑,看着年底启动的项目合同,等待那人的回复。 合同看到一半,他收到回复:跟荣修明搭一搭线,探探他的态度。可以的话,借他的手先弄掉秦邑。 裴行舟没有多说什么,只回了一个“好”。 刚要放下手机,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接着又发了条信息出去:之前拜托你帮我查的那幅画有结果了吗? 过了一会儿,裴行舟手机亮了起来:目前已经明确不是荣修明拍下的。具体是谁,暂时没有消息。 裴行舟抿着嘴将信息一一删除,眉眼带着郁色看完了几个合同。 合上电脑,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收起脸上的阴霾回到卧室。 床头曛黄的灯光洒在被子上,映得隆起的那一小团尤其窝心。 裴行舟牵起嘴角,心底的阴霾也被驱散了几分。 他轻手轻脚上了床,关掉台灯,贴着那团温软安心地陷入沉睡。 遮光度极好的窗帘封闭了室外的阳光,室内的人睡得无知无觉。 阮绾像个小孩一样窝在裴行舟怀里,一只腿搭在他劲瘦的腰上,睡得脸蛋红扑扑的,丝毫没有要醒来的征兆。 但有个不老实的家伙已经先行苏醒了。 裴行舟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在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又贴近了阮绾几分。 不过三秒,他的意识就彻底觉醒。 默默拉开架在自己腰上的腿,又抽出被她压麻的手,翻了个身背离那致命的诱惑。 一番动作下来,阮绾迷迷瞪瞪转醒。 她掀开眼帘发现熟悉的背影就下意识就贴了上去。 她像个流氓似的,搂着那片窄腰,还用脸在人背上蹭了蹭。 裴行舟僵直的背脊被她一蹭又软了下来。 脑海闪过昨晚有些过激的行为,他一动不动,不停在心里给自己拉扯警戒线。 片刻后,阮绾的大脑慢慢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看着那一片灰色的丝质睡衣没敢有任何动作。 等了一会儿,发现裴行舟也没有任何动作。 阮绾以为他还在睡,她忽然想看看裴行舟睡着的样子。 她撑起身体探着脑袋,发尾轻轻扫过裴行舟的脖颈和耳垂。 刚看过去,阮绾的视线就被他乖顺的长睫毛捕获了。 而发梢下发红的耳朵,阮绾错过了。 她的视线在裴行舟的眉眼间逡巡,发觉这人睡觉的样子很是好看。 不像平常清冷的模样,这时没有冷意,看起来温和又乖巧。 这份温和让阮绾胆子大了些。 她伸手拨弄了一下那片长长的睫毛,看到他眼皮轻颤又迅速收手。 缓个几秒见裴行舟没醒,她又来一次。 裴行舟心颤又无奈。 他心里在煎熬,不知道是继续装睡好还是假装刚醒来更好。 他的煎熬还没有结果,阮绾罪恶的手又伸了过来。 她温热的指腹描过他英挺的眉毛,再划过挺拔的鼻梁,最后落到他淡色的薄唇上。 阮绾按了按他的下唇,自顾自的嘟囔:“还挺软……”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两片薄唇上来回摩挲。 眼见那淡色的唇开始变红变艳,温度也开始升高…… 阮绾手指缩了缩,低声懊恼:“好像太用力了,都给他揉红了……” 她定睛看着那两片柔软的绯红,觉得有点诱人。 她又伸手按了一下,忽然好奇咬起来是不是也这么柔软弹润。 不然试试? 看了眼裴行舟紧闭的双眼,阮绾恶向胆边生,朝着他的唇瓣贴了下去。 真的很软…… 阮绾没忍住咬了一小口。 触感棒极了,像草莓软糖一样让人有些上瘾。 接着她又轻轻咬了几小口,还伸出小舌头舔了舔…… 忽然,裴行舟睁开眼睛。 眼眸里的棕色沉得像圣海伦娜,还是冒着滚烫热气的那种。 阮绾被他一眼看得五脏六腑都开始紧缩,下意识想撤退逃跑,却被他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第27章 我们合作吧 裴行舟还了她一个比昨晚上还要滚烫的深吻。 惹得她血液急速流窜,喘气不及。 也惹得裴行舟自己红了眼角,最后弓着身子狼狈地钻进浴室。 阮绾此时的脸颊比芳菲四月的桃花还艳丽。 她傻愣愣地躺在床上,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 刚刚裴行舟身下有怎么样的变化她再清楚不过了。 这时,那感知好像还残留在她的感官中,热得她心悸。 等裴行舟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还闷在被窝里。 裴行舟一把将她从床上捞起来,红着耳垂笑话她:“不是还要去你荣叔叔那儿吗?不去了?” 被他这么一笑,阮绾恍然意识到,刚刚裴行舟应该是在装睡。 她像只炸毛的猫冲他竖起尖牙,“裴行舟你卑鄙!你竟然装睡!” 耳垂的红蔓延到脖子,裴行舟没说话,只是看向她的目光无奈又包容。 一个眼神就让阮绾熄了火顺了毛。 说来也是她先动的手,还有嘴…… 她自知理亏,睖了裴行舟一眼,转身进了洗漱室。 等她收拾整齐下楼时,裴行舟穿着一身规整的西装坐在餐桌上喝咖啡,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唯一带着暖意的,是看向她的眼神。 “来吃点东西。” 阮绾没吭声,脚步自觉朝他走去。 杜尤和单子星立在裴行舟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齐齐招呼:“嫂子早!” 声音清亮有活力。 阮绾勾起笑容回应:“你们早。” 单子星热情地朝她迎过来,挽着她的手就开始叽叽喳喳:“嫂子,今天我给你带了豆腐脑,味道超绝!还专门给你加了辣椒!” “谢谢小星!” 阮绾笑得眉眼弯弯,“豆腐脑我馋好久了!今天终于能满足我的心愿了!” 单子星嘿嘿笑着。 阮绾循着诱人的香辣坐在裴行舟身边,将头发随意往脑后拢了拢,扎了个低马尾。 “诶?!嫂子你昨天在钓鱼台被蚊子咬了吗?这里红了好几片呢!” 单子星指着她的领口一脸单纯。 “让我哥给你开瓶药擦擦吧!你这白嫩嫩的肌肤看起来怪可怜的。” 阮绾捂紧领口红了脸,支支吾吾地开口:“不……不用,过几天……应该就消了。” 裴行舟垂下眼睑,喝了一大口咖啡,烫得脸热。 单子星拧着眉心劝:“那不痒得慌吗?我哥的药挺管用的,抹一天就好了!” 裴行舟又默不作声喝了一大口咖啡,依旧滚烫。 阮绾埋着头搅拌豆腐脑,露出的耳垂通红。 杜尤的视线在他俩脸上逡巡一圈,打断了热心的单子星。 “小星,时间来不及了,晚上我去你哥那儿拿药。你给嫂子也煮杯咖啡,别杵在这儿打扰她享受美味。” 阮绾刚抬起头准备拒绝,裴行舟开口了:“豆腐脑比较辣,给你嫂子榨杯果汁吧。” 单子星打开冰箱问阮绾:“嫂子想喝什么果汁?橙汁?西瓜?草莓?猕猴桃?还是复合口味?” 不等阮绾回答,裴行舟转头问她:“喝梨汁怎么样?再加个柠檬,免得待会儿你嗓子不舒服。” 阮绾看着裴行舟,没有做声。 她怀疑裴行舟在她心里安了一个监听器。 单子星没有听到阮绾反对的声音,立即行动起来。 等她豆腐脑吃得差不多了,酸甜爽口的果汁刚好送到她手边。 一口下去,口腔和食道里残余的火辣瞬间被抚平,很是舒爽。 喝完果汁,阮绾看了看时间,十点二十五分。 差不多该出发了。 裴行舟站起来朝她伸手,“走吧,该出发去你荣叔叔那儿了。” 果然安了监听器吧! 还有,什么叫我荣叔叔那儿? 阮绾没动,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似有不满。 裴行舟挑挑眉,俯身抓起她的手,若有所思地开口:“我说错了,是该出发去我们荣叔叔那儿了。” 这人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阮绾翻了个白眼,由他牵着起身一起出了门。 十一点整,阮绾他们准时到达荣修明的私人博物馆。 尹秘书站在门口恭敬等待,看到裴行舟从车上下来时表情有一瞬凝滞。 如果不是他感觉出错的话,昨天这位二公子和他们荣董好像不太对付…… 挂起笑容,尹秘书迎上前。 “阮小姐,二公子,荣董在里面等,这边请。” 藏库里,好几个鉴定师正围着一幅春晓图争论不休。 荣修明坐在检查室外的檀木椅上,隔着全透明的玻璃静观。 “荣叔叔,我们来迟了吗?” 听到阮绾的声音,荣修明下意识挂起笑容朝她看去。 看到牵着她的裴行舟才理解“我们”的含义。 荣修明笑容不变,语气和蔼:“不迟,来得刚好。这幅图他们还没得出结果,你去看看。” “好。” 阮绾带起检查手套和口罩朝内间走去。 她一走,荣修明敛了笑容,睨了裴行舟一眼。 “怎么哪里都有你?” 这股子嫌弃没有影响裴行舟的表情。 他望着阮绾的身影,笑得温和但疏离,“准确的说,是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在我这儿出不了事,二公子忙你的去吧。” 没有理会荣修明的逐客令,裴行舟屏退了杜尤和单子星,稳稳地站在荣修明身侧,沉着开口:“荣叔叔。” 他的称呼让荣修明皱了眉。 “我们今天谈谈合作吧。” 荣修明松开眉心,忽的笑了。 他偏头看向裴行舟,眼神有些锋利。 “我们有什么好合作的?” “您知道她在查过去的事情吧。” 荣修明不置可否,饮了一口大红袍。 裴行舟将他对面的椅子拉到身边,坐下。 “那些埋进尘土中的污浊,我不想她插手。” “污浊?”荣修明眼神冷了下来,“看来你知道得不少。” “我知道的……大概还没触及真相的十分之一。” 裴行舟点了点那张紫檀木的桌子。 “我想荣叔叔大概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白月光坠入黑泥潭,更何况这是你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一点余光。” 荣修明迎着裴行舟深沉的目光,轻笑:“你在害怕。”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还不至于老眼昏花,我拎得清谁是谁。” “是么?荣叔叔拎得清就好。” 短暂的沉默之后,裴行舟自己拿起一个茶杯,倒了杯茶。 隔着缭绕的热气,他缓缓开口:“阮阮跟我说,她想不明白阮阿姨为什么放着各方面都顶尖的你不要,反而转身嫁了秦邑那个垃圾。荣叔叔也没想明白吧。” “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人总要活个明白不是?” 裴行舟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勾了勾嘴角:“这可巧了,阮阮昨晚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荣修明怔愣一下,见他放下茶杯,气定神闲开始跟自己谈判。 “既然您和她都想要个明白的结果,不如我来出些力。比如说,我可以去帮您查一查除了秦邑梗在您和阮阿姨之间,我们裴家的大夫人又是什么角色,您看怎么样?” 荣修明审视了他很久,摩挲着温热的杯沿,缓缓开口:“你应该不只是害怕我脑子不清醒,还在怕些别的吧。” “她要将自己置身于风暴中,我怎么能不害怕。” 看着裴行舟坦诚的眼神,荣修明轻声询问:“那段埋在地底的污浊扯出来应该是鲜血淋漓的吧?” “是,”裴行舟为他续了杯茶,“但不扯,还会有人流血流泪。” 荣修明的眸子闪了闪,眼角的刻痕十分犀利,“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 “就辛苦荣叔叔先动手拔掉秦邑这根萝卜,看看能不能带点泥出来。” 荣修明顺着裴行舟的视线朝检查内间看去。 阮绾正手指着画卷,神色沉静地与鉴定师们沟通。 “怕那丫头恨你,所以把这恶人交给我来做?” 裴行舟摇头。 “你高估了秦邑在她心中的地位。” 他的声音渐冷:“秦邑可不是什么好父亲,他甚至配不上父亲这两个字。让您做这件事,是因为他亲自递了这把最合理的刀给您。不脏手,又锋利。” 荣修明看了裴行舟一眼没再出声。 阮绾和鉴定师们的讨论结束,她从检查室里走了出来。 两个男人默契地挂上亲和的笑容。 阮绾取下口罩,拿起裴行舟面前的茶杯润了润自己的喉咙。 “‘以假乱真’四个字我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裴行舟又给她倒了一杯。 荣修明脸上闪着莫名的骄傲,“丫头看出哪里不对了?” 阮绾不好意思的笑着:“真迹在我小时候不小心被我印了一丢丢手指印……这幅画上没有……” 荣修明愕然一瞬,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可真有你的!哈哈哈!” 裴行舟也笑着拍了拍阮绾的脑袋:“我们阮阮是真的厉害啊……” 等他们笑完,阮绾拍掉裴行舟的手,说出了她的疑惑。 “这画的笔触,细节……每一个地方都仿得尽善尽美。如果不是我那个乌龙的手指印,我都会觉得这幅图是真迹。能做得这么逼真,必须是对真迹进行过潜心研究。但是真迹之前一直藏在阮家……这仿品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裴行舟和荣修明对视一眼,很明显这个问题只有让秦邑来解答一下了。 “别着急,我们在看看其他的藏品。累吗?” 裴行舟替她挽起耳边的碎发,阮绾乖巧的摇了摇头。 白嫩肌肤上的红痕一下就闯入荣修明眼中。 他可不是单之星,自然知道那是怎么来了。 又瞟了一眼,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气闷。 尹秘书已经命人将画卷收了起来,搬来了其他藏品。 阮绾换了个手套和口罩又钻进了检查室中。 她人一走,荣修明就冷冰冰地刺了裴行舟一句。 “我回来就听人称赞你是景城独一位的小神仙,清冷自持,手段干净。如今看来,不太像这么回事,没事多抄抄清心咒吧。” 清心咒? 裴行舟看到阮绾的脖子,心里明了了。 他耳垂微红不动声色地回击。 “荣叔叔大概还听漏了一句,有了阮阮,小神仙就下凡了,所有的欲求都是她。还清冷什么?自持什么?” 荣修明心里堵得慌,将手里的杯子重重搁在桌板上,价值不菲的茶具被他磕缺了一块。 他黑了脸没说话,心里盘算,等收拾了秦邑就认个干女儿,把阮绾收到荣家来。 不磨搓掉裴行舟一层皮他不姓荣。 第28章 另一种可能 将近中午一点,阮绾还没从检查间出来。 裴行舟敲了敲玻璃隔板,把阮绾从里面叫了出来。 “怎么了?” 他摘下阮绾的口罩,又给她取了手套。 “该吃午饭了,吃完再回来看。” 裴行舟这么一说,阮绾好像是觉得有点饿了。 她朝裴行舟扬起笑脸:“我想吃烤肉。” 接到荣修明的眼神,尹秘书立即扬声道:“刚好,荣董之前订的神户牛肉到了,中午去岭嶌吃怎么样,阮小姐?” “好呀!” 裴行舟回头瞥了荣修明一眼,感觉他表情有点得意。 真是个小气的老头子,眦睚必报。 荣修明从他的宝座上起身,“走吧丫头,荣叔叔还给你找了条蓝龙虾,今天中午好好犒劳犒劳你。” 阮绾眼睛都亮了。 蓝龙虾,平均200万只龙虾中才会出现1只。 她咽了咽口水,拽着裴行舟就往外走。 “走走走!别磨蹭了!我今天中午要吃到荣叔叔肉痛!” 荣修明拍了拍阮绾的肩膀,爽朗的笑道:“你尽管敞开了肚皮吃,你把我吃穷我都没意见。” “那我肯定不客气了!” 裴行舟又被往前拽了一大步,他按了按太阳穴、 自己这未婚妻哪哪儿都好,就是容易被美食拐走,头疼。 到达岭嶌,经理站在门口等待,恭恭敬敬地将他们一行人领进顶楼的包厢。 侍应生已经将餐具布好,待他们落座,摆盘精致的小菜一一摆上。 经理躬身询问尹秘书:“今天山本先生做了特调果汁,荣董要尝尝吗?” “可以。”接着尹秘书又轻声询问:“里面有猕猴桃吗?” 经理也不清楚,回复说:“稍等,我去问一问再给您答复。” 尹秘书点头,坐直身体先礼貌询问阮绾:“阮小姐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我没什么忌口的,除了猕猴桃其他都能吃。” 荣修明搭在扶手上的手紧了一下,随即笑着打趣阮绾:“你这嘴馋的丫头还有不吃的东西?是嫌弃猕猴桃不好吃么?” 阮绾无奈的叹气:“我倒是想吃,可惜我过敏啊。” 尹秘书倏地抬头望向阮绾,眼中是没收住的震惊。 他的目光太过明显,阮绾注意到了,笑着问他:“尹秘书第一次遇到猕猴桃过敏的人吗?” 尹秘书收起眼神,瞄了荣修明一眼,滴水不漏地笑着:“不好意思阮小姐,让你见笑了。” 荣修明收起搭在扶手上的手,垂在桌下攥成拳头。 他坐直了身体,细细打量着阮绾的笑脸,不痛不痒地感慨:“没想到你竟然对猕猴桃过敏……” 阮绾又顺着荣修明的话吐槽了几句。 荣修明忽而又问了一句:“丫头你还对什么过敏吗?” “唔……还有个更奇葩的过敏源……电暖器的暖风……” “哐当”一声,尹秘书手中的茶盏落到木桌上。 见尹秘书又被自己给惊着了,阮绾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是很奇葩吧……地暖、壁炉我用着都没事儿。就那种独立电暖气或者空调的暖风稍微吹久一点,我皮肤就开始发干发痒起小疹子……” 荣修明微微调整了下坐姿,将微颤的双手合拢藏在桌底。 他转头吩咐尹秘书:“把那个抗敏药拿一盒给这小丫头,有备无患。” 尹秘书深深地看了阮绾一眼,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蓝色药盒递给阮绾。 “阮小姐,这个抗敏药效果不错,要是突发过敏你就吃一粒,很快就会有效果。” 阮绾接过药盒看了眼,reactine加强版。 “荣叔叔也是过敏体质吗?” 迎着她澄澈的目光,荣修明笑着回答:“年纪大了,什么药都会准备点,以防万一。” 阮绾点点头,朝他挥了挥药盒,“那就谢谢荣叔叔赐药了!” 荣修明目光温和地将她明媚的笑脸又细细端详了一遍。 他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开始与阮绾聊起她的童年。 裴行舟一直没说话。 他没有错过尹秘书眼底的震惊,而且在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荣修明不着痕迹藏起来的手。 那手不可抑止地颤抖着然后又用力攥紧,许久后才缓缓松开。 垂眼盯着黄澄澄的玄米茶沉思片刻,他摸出手机给单子晋发了个信息。 尹秘书将视线转到裴行舟身上,出声询问:“二公子,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 话刚落音,手机在他手边震了两下,单子晋的回复来了: 一般情况下,过敏体质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先天基因引起的,一种是后天环境引起的。 先天基因形成的过敏体质可能会遗传,后天形成的过敏体质不会遗传。 过敏体质的遗传性不大。 和很多常见的遗传疾病相比,过敏体质的遗传性算是很低的一类了。 首先,后天形成的过敏体质不具有遗传性。 另外,过敏体质还是多基因遗传,与父母双方的基因是否缺失还有直接关系。 当父母都有过敏体质时,他们的孩子可以有百分之七十的几率获得过敏体质。 如果单纯母亲是过敏体质,他们的孩子有百分之五十的遗传机会。 如果单纯是父亲有过敏体质的话,他们的孩子有百分之三十的机会获得遗传。 裴行舟看完信息,思索片刻转头看着阮绾,切断了他们关于童年的话题。 “我记得子晋之前跟我说,有些过敏是有遗传性的,你家里应该也有其他人有你这样的过敏症状吧。” “我这个应该不是遗传吧。” 阮绾想了想。 “外公外婆没有,据说我妈也没有,秦邑也没听说他对什么东西过敏。我大概基因变异了……” 裴行舟看了荣修明一眼。 镜片反着光,挡住了他的眼睛,但下颌线有些紧绷。 裴行舟又无意的提起:“不过过敏体质遗传性不大。父母都有过敏体质时,孩子有百分之七十的几率也是过敏体质。如果只有母亲是过敏体质,遗传几率百分之五十。如果只是父亲的话,遗传几率百分之三十。” “你这话就直接坐实了我基因变异的事实了。” 看着阮绾嘴角的笑容,裴行舟轻声回了句:“也许吧。” 包厢莫名一时无话。 这时岭嶌经理走进包厢朝他们鞠一躬,俯身向尹秘书答复:“没有添加,可以上吗?” 尹秘书点头,经理躬身退了出去。 烤炉里的炭火已经烘热了室内的温度。 侍应生将肉质极佳的和牛摆上餐桌。 红白相间的大理石花纹看得阮绾食欲大动,对包间内此时的沉默丝毫不察。 肥嫩的肉片接触烤盘的瞬间就发出了“滋啦滋啦”的诱人声音。 莹亮的油脂顺着烤盘的弧度往下滴落,焦香的肉香直往阮绾鼻子里钻。 稍加炙烤,侍应生夹起诱人的肉片就要往荣修明餐碟里放。 他朝侍应生挥挥手,“先给她,没看那丫头眼睛都冒绿光了?” 阮绾朝荣修明嘿嘿一笑,心安理得地开始享受美食。 顶级和牛肉质饱满,滑嫩的口感缠绵于她的唇齿之间。 没忍住口腹之欲,阮绾一口气吃了两大片。 餐碟里还剩一片,她夹起送到了裴行舟餐碟里。 “你也尝尝,好吃得不得了。” 裴行舟扯了张纸给她擦掉嘴角的油渍。 指腹隔着纸巾在她唇角停留了片刻,眼中的笑意比屋内的炭火还要暖。 “好,我尝尝。” 不满的冷哼从对面响起。 阮绾偏头看到荣修明极度不爽快的脸,她眨着眼睛问荣修明:“荣叔叔你也馋啦?” 荣修明笑骂她:“我专门把第一口肉让给你吃,你倒好,转手就给投喂出去了,没良心!” 阮绾红着脸又冲他傻嘿嘿地一笑,迅速低头捧起茶杯小口小口嘬着玄米茶。 裴行舟勾起嘴角将那片最美味的肉放进嘴里,咽下之后还满足地喟叹:“确实好吃得不得了。” 荣修明将他这副得意的模样看在眼里,绷起嘴角,虚了虚眼睛,没作声。 刚好第二批肉又烤好了,这次阮绾学乖了,立马嘱咐侍应生送进了荣修明餐碟里。 荣修明拨了两片进阮绾的碟子,将剩下一片塞进嘴里,朝裴行舟挑了下眉,做足了样式。 不得不承认荣修明的表情有些刺眼。 但考虑到另一种可能性,裴行舟表情没有任何变换。 他淡定的喝了口茶,甚至在阮绾主动与他分享另一块肉的时候很识趣的拒绝了。 “乖,你先吃,我还不太饿。” 看到荣修明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裴行舟心中的猜测又落实了几分。 牛肉吃完,重头戏龙虾就来了。 在荣修明和裴行舟的轮番投喂下,感觉都要撑到喉管了阮绾才歇了筷子。 她挺着肚子回到博物馆,抓起口罩和手套就要往内检室里钻,裴行舟叫住她。 “阮阮,等一下。” 裴行舟从她手腕上取下头绳,给她理了理头发,扎起一个简单的低马尾。 随后捻掉落在她肩膀上的发丝,在她脸颊上印了个吻。 “去吧。” 阮绾不小心瞄到荣修明审视的目光,羞得手忙脚乱地推开他,顶着脸上的热度飞速逃进检查室。 深灰的大理石地板上几根黑发不是那么显眼,但荣修明的视线紧紧抓住了那几根黑发,一点不放松。 裴行舟刚坐落座,荣修明收回视线提议出去走走,他微笑着点头,没有拒绝。 走之前,荣修明冲尹秘书打了个手势,“你就守在这儿,不必跟着。” 尹秘书立即意会,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走出室外。 待他们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捡起地上的发丝妥帖收起来,拨了个电话出去。 沉默地走了一路。 荣修明的脚步停在一个宋代白瓷镇瓶跟前,他回身看着慢他半步的裴行舟。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如果我说是刚刚午餐时才有所察觉,您信么?” 荣修明扯了扯嘴角,但态度并不温和,眼神颇具威压,“我还以为这也是你的合作筹码之一呢。” 裴行舟深棕色的眼睛被陈列柜里的白光照得透亮,“我永远不会拿她来作为我的筹码。” “能在裴家活成现在这样子,或许你的确有些本事。” 荣修明眼中的警告和疏离尽显。 “但是,我一向对裴家的人没什么好感,你这个未婚夫的位置我觉得不稳当。” “巧了,我对裴家也没什么好感。再说,稳不稳,不由您评判。” 荣修明被他眼底的锐利刺得眯了眯眼,这小子跟他那个窝囊的老子倒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着,同时也换了个话题。 “秦邑这个人就交给我来料理,正好有很多问题我需要他亲自解答。” “辛苦您了。”裴行舟跟上他的步伐,“我也有些疑问需要他解答,也许您也会感兴趣。” 荣修明回头看他一眼,“那就一起问吧。” 裴行舟点头,陪着荣修明继续转悠。 安安静静转了几分钟,荣修明声音再次响起。 “你自小和母亲在城北贫民窟里相依为命,母亲有间歇性发作的精神疾病。” “十二岁那年你母亲病发走失,最后找到的是一具在雪地里被冻硬了的尸体。” “独自生活了三年后,十五岁时以私生子身份被裴弘业接回裴家作为接班人培养。 “然后你吞了谢凌晴在裴家的大半势力,混到现在的位置。” 荣修明回头看着他,“这些信息都没错吧?” “没错。” 越过小窑口古瓷的陈列柜,荣修明再度开口:“我有四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回答。 没等裴行舟应答,他自顾自的问了起来。 “第一、你母亲家族没有精神病史,且她之前的生活轨迹都很正常,她的精神疾病是裴弘业造成的吗?” “第二、裴弘业是怎么发现你的?” “第三、裴弘业如今的下场有没有你的手笔?” “第四、你与这丫头之前应该并无交集,为什么和秦邑以她为条件达成交易?” 裴行舟将手背到身后捏紧,脸上古井无波,冷静地逐一回答荣修明的问题。 “我母亲的病与裴弘业有关。我也不知道裴弘业是如何找到我的。他如今的下场,只能说有我部分的功劳。” ‘’最后一个问题,我只能告诉您,她是为我撕开黑夜的光。” 荣修明再次转身与他对视良久。 看着他眼底的暗流,最终只说了一句:“你不能让我放心。” 裴行舟自嘲一笑:“像我这种在泥潭中打滚的人,没几个人能放心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两个男人在陈列柜前沉默地对峙,强大凌厉的气场无声碰撞,无人退让。 杜尤和单子星在他们身后一米开外站立,手心布满了汗渍。 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只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敌意。 单子星不安地扯了扯杜尤的衣袖,悄声询问:“鱼哥,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啊……” 杜尤看着裴行舟在身后青筋凸起的拳头,不太确定地回答:“应该不会吧……” 两人揪着心等了半晌,两位大佬又开始悠闲的散起步来。 他们松了口气,默默跟随。 荣修明耳中还回响着裴行舟坚定到偏执的那句话:“你会放心的。” 会放心么? 好像自己当年也曾拥有和他一模一样的坚定…… 第29章 圣诞老人和水果塔 阮绾在检查室里一直待到夜幕降临才和专家们完成所有藏品的鉴定。 就如她粗略估计的那样,正品保有量不足三分之一,且都是价值不算太高的东西。 mix的律师团队接手了后续的工作。 荣修明领着他们一行人去吃了顿粤菜。 吃饱喝足之后,在回家路上阮绾就开始哈欠连连,逼出来的生理泪水连眼眶都包不住了。 裴行舟看到她挂在眼角的晶莹,长臂一揽将她圈进怀里,“睡吧。” 阮绾又一个哈欠把忸怩害羞的话憋了回去。 今天确实耗费了不少精神,她头一歪直接睡了过去。 裴行舟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停了片刻又全部删掉,最后锁了屏将手机扔到手边。 他看了看怀里的人,仰头靠在座椅上出神。 荣家园林的书房中,荣修明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窗外的乌桕等待他期盼的结果。 尹秘书步履匆匆地拿着薄薄的档案袋走进书房。 “荣董,结果出来了。” 荣修明没有回头,声音有些不稳,“你直接说吧。” 尹秘书扯开加密的封条,抽出几页纸,迅速翻到最后一张捏在手上。 纸张柔软的四角垂落颤抖,尹秘书的声音也在颤抖。 “符合……亲子关系……” 荣修明闭上眼睛,滚烫的热泪从眼角滑落。 再度睁开时,眼中是一片杀伐。 “让路易斯立即行动。” “是。” 尹秘书将鉴定书放在书桌上,悄声退出书房。 盯着末页那几个肯定的字,荣修明眼眶泛红。 “沁溪……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裴行舟将阮绾轻轻放在床上,她翻了个身在枕头上蹭了蹭又继续睡。 这时,裴行舟的手机震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是一条询问的信息:和荣修明谈得怎么样? 裴行舟只回复了四个字:达成合作。 很快他又跟着发了条信息:她跟荣修明走得太近,我不放心。 收到的回复是:也是,难保荣修明不会对她产生些旖念。你多注意下,尽量减少他们的接触吧。 这个回复让裴行舟有些意外。 这并不是内情知晓者应有的回答,看来那层迷雾裹得够厚啊…… 大约是中午提起过猕猴桃,阮绾在梦中晃过一个从前的片段。 她十二岁那年的圣诞节下了很大的雪。 鹅毛般的雪花絮絮飘扬,给门口那棵的圣诞树裹了层厚厚的棉衣。 树上的彩带和闪耀的灯饰全部都被埋在一片白色中。 但阮绾依旧很高兴,因为这个圣诞节恰好秦邑出差没有回家。 没有秦邑的圣诞节肯定比去年要美好很多。 她趴在窗前数着飘落在窗台上的雪花,眼巴巴望着她的哥哥快点回家。 兰俞和佣人在厨房忙碌。 屋内满溢着烤鸡和南瓜派的香气。 电视里放着轻快的圣诞歌。 “jingle bells,,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阮绾晃着脑袋跟电视里的歌声一起唱起来。 “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 horse open sleigh, hey!” 唱了两句,窗户蒙起一层雾气。 她慌忙闭嘴,伸手擦掉玻璃上的雾气。 视野恢复清晰的瞬间,她看到一位挂着白胡子的圣诞老人站在窗前对她挥手。 “圣诞老人!!!” 阮绾惊呼着从地毯上蹦起来,扎起的小丸子在头顶一搭一搭的,好似跟着她一起激动似的。 “圣诞老人来给我送礼物了!!!” 她开心地叫着朝门口跑去。 兰俞连忙放下手上的烤盘,摘下隔热手套,顺手又拿起小女孩的羽绒服跟了上去。 阮绾打开大门,兰俞刚把羽绒服披在她肩上,她就一个大熊抱扑到圣诞老人挂满雪花的身上。 羽绒服掉在她身后的地毯上。 兰俞准备要捡,圣诞老人已经动作笨拙的弯下腰捡起衣服拢在了阮绾身上。 她愣了一下,站直身体将圣诞老人上下打量了一圈。 眼镜和胡子将他的脸遮得严实,只隐约看到些露出来的皮肤,感觉应该还挺年轻。 “圣诞老人,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圣诞礼物?” 在阮绾期待的目光中,圣诞老人从身旁的礼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礼盒。 里面装了好几个漂亮的水果塔,有苹果,草莓,猕猴桃…… 红的诱人绿的青翠,把阮绾高兴坏了。 “圣诞老人给我送好吃的了!!!今晚上我要一口气全部吃光!!!” 但是她的高兴被兰俞削减了一小半。 兰俞从圣诞老人手上接过礼盒,客气道谢之后转头摸着阮绾头上的小丸子提醒她:“全吃光就别想了,忘了你对猕猴桃过敏啦?” 阮绾嘴角立马就撇了下来,盯着礼盒里的猕猴桃可怜得不得了。 兰俞捏捏那团软乎乎的丸子笑她:“小馋猫,把你的翘嘴巴收起来,快跟圣诞老人道谢,他还要去给别的小朋友送礼物呢!” 阮绾又给了圣诞老人一个大熊抱,仰头看着圣诞老人,甜甜地跟他道谢:“谢谢圣诞老人的礼物!” 圣诞老人垂头看着胸口的小女孩,白胡子上的雪花落在阮绾浓密的睫毛上。 他伸手为她拂去那片雪花,轻轻回抱了她一下,松开手提起身边空荡荡的礼物袋转身离开了。 圣诞老人的身影在大雪中渐行渐远,阮绾还在他身后不停的挥手说再见。 兰俞担心她冷着,不由分说将她拖回了别墅里。 刚坐暖和,兰煦洋提着圣诞礼物回来了。 阮绾蹦到他身上开始兴奋地讲述刚刚遇到圣诞老人的故事。 等她讲完,兰煦洋捏了捏她激动得通红的脸开始逗她:“那你有了圣诞老人的礼物是不是就不要哥哥的礼物了?” “才不是!” 阮绾从兰煦洋身下跳下来,一把抢过他手上包装精美的礼物, 屁颠屁颠地走到茶几边,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拆了起来。 兰煦洋笑着摇了摇头。 他拿起个红苹果啃了一口,含糊不清的问兰俞:“今年怎么突然冒出个圣诞老人来送礼物了?” 兰俞将色泽金黄的烤鸡放进餐盘,脸上带着些惊讶。 “我还以为是你给你的绸绸公主准备的惊喜呢!搞了半天不是你啊!” 兰煦洋被苹果噎了一下。 “我本来想给她扮个圣诞老人的,但是事儿太多没来得及准备。” “那大概是物业的活动吧。” 兰俞随便敷衍了句,将餐盘递给佣人,冲阮绾柔声喊:“小公主,开饭咯!” 阮绾拿着还没拆完的礼物冲到餐桌前,眼睛亮晶晶的,满脸幸福。 “今年圣诞节我太幸福啦!有圣诞老人的礼物,有兰姨的礼物,有哥哥的礼物,还有干妈他们的礼物,收了一大堆!真是个完美的圣诞节!” 兰俞把猕猴桃的水果塔递到兰煦洋跟前,把剩下的水果塔摆在阮绾面前。 “喏!圣诞老人的礼物,快吃吧!” 阮绾一口咬下草莓水果塔,她觉得好吃极了,甜得连窗外的雪花都像水果塔上绵密的霜糖。 在圣诞的歌声中,她又想起了圣诞老人在大雪中的背影,想起了他凉悠悠的怀抱,还有那双被眼镜和雪花遮挡而看不清的眼眸。 阮绾从梦中醒来。 裴行舟床头的灯亮着柔和的光,人却不在床上。 她撑起身体看到开着的卧室门外有一片微光。 晃了晃昏沉的头,阮绾循着门外隐约的声音走去。 走廊亮着夜灯,裴行舟倚在栏杆上讲电话。 “给里面的人打个招呼,不准保释,把人看严点……” 裴行舟转身换了个手,看到睡眼惺忪的阮绾朝他走来。 他顿住话题,将手机拿到一边,柔声问她:“怎么醒了?” 阮绾迷迷糊糊的,脑子里还飘着水果塔和圣诞老人。 她将头靠在裴行舟胸口下意识嘟囔:“想吃圣诞老人送的水果塔……” 裴行舟身体瞬间僵直。 他伸手扶着她的腰,愣了一小会儿,试探性地问:“怎么忽然想吃这个了?” 她的声音还有些迷糊:“梦到了……” 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了些许,默了一小会儿,他低声哄她:“明天早上给你做怎么样?” 阮绾抬头望他,脸上带着刚睡醒的红晕,眼里雾蒙蒙的,乖乖说好。 毫无防备的乖巧让裴行舟喉头一紧,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他咽了咽口水,哑着声音哄她:“现在乖乖去睡觉好么?” 阮绾偏头看到他搁在护栏上的手,手机的蓝光有些刺眼。 她醒了醒神,看到正在通话的界面,是杜尤。 “这么晚还在跟杜尤打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的杜尤尴尬了很久,不敢出声,直到裴行舟说让他先去办事才老实挂了电话。 裴行舟收起手机,双手都环上阮绾的腰。 “秦邑被几大拍卖行以诈骗罪起诉,现在已经被收押进去了。” 阮绾的瞌睡彻底跑光了,惊诧不已地开口:“这么突然?!你做的?” 裴行舟捏着她的脸,将她的表情揉碎,表情似笑非笑,“不是你跟荣叔叔配合的功劳吗?” 阮绾秒懂,躲开他的视线,没有底气地嘟囔:“我只是跟荣叔叔聊了聊关于我妈的往事,我可没让他把秦邑送进局子里……” 裴行舟笑着没反驳,牵着她走回卧室,把她按回床上。 “继续睡吧,秦邑被捕的消息很快就会满天飞。明天上午阮氏要召开董事会,又是一场妖魔显形的做法大会。现在,我们需要储存精力。” 阮绾钻进被窝,只露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裴行舟。 “董事会你有安排吗?” 微弱的床头灯被裴行舟熄灭。 阮绾感觉身边的床铺有细微的下沉,紧接着岩兰草香气溢满被窝。 她被圈入清冽的怀抱,低低地声音顺着胸腔震动而出。 “见招拆招。” 简短的四个字,沉稳有力,击沉了阮绾脑中飞转的思绪。 这可不就是最好的安排。 第30章 好吃吗 翌日,睡饱了的阮绾洗漱完神清气爽地走下楼。 刚到客厅就闻到了奶油的甜香,其中还混着水果的清新。 她唾液开始急速分泌。 加快步伐,穿过客厅她瞧见裴行舟穿着睡衣在厨房忙碌。 白色的霜糖像圣诞节的雪花落在色泽诱人的水果上。 完成最后一道工序,他端起餐盘转身,视线和阮绾碰个正着。 莫名的,阮绾想起了那个在雪中独行的圣诞老人。 “看来你是掐着时间起床的。” 阮绾的视线掠过裴行舟带笑的眼眸,看到上翘的嘴角,感觉他整个人都像在甜牛奶里泡过一样,温柔又诱人。 视线最后停在他手上精致的水果塔上。 一时间她倒分不清是水果塔更可口还是他更美味。 咽下口水,阮绾看到操作台上还有多余的塔皮,她扬起嘴角追加了一个口味。 “家里还有猕猴桃吗?再加个猕猴桃吧。” 裴行舟拒绝了她:“你猕猴桃过敏,不能吃。” 阮绾走到他跟前,接过他手上的餐盘。 “我是不能吃,但是你可以吃呀!吃完你跟我讲讲什么味道,不就相当于我也吃过了?” 裴行舟头一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二话不说转身走到冰箱前拿了个猕猴桃出来。 阮绾满足地坐到餐桌前,拿起草莓塔一口咬掉大半。 她一边享受着在味蕾炸开的多层次美味,一边偏头欣赏裴行舟赏心悦目的制作过程。 草莓塔被消灭干净,口腔里残余的香浓清甜与她的梦境恍惚重叠了。 她顿了一瞬,又拿了一个青提塔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忽然朝厨房里的裴行舟问道:“你有收到过圣诞礼物吗?” 撒霜糖的手抖了一下,中间多漏了一些,看起来像打尖的雪堆。 “没有。” 裴行舟拿着做好的猕猴桃水果塔走出来,刚坐下就看到阮绾带着同情的眼光看着他。 阮绾自顾自地安排:“今年圣诞节我给你找个圣诞老人来送你一份大礼,一定要你感受一下收到圣诞礼物的快乐!”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裴行舟闷笑几声应了好,然后又问了一句:“你收了这么多圣诞礼物,最喜欢哪个?” “唔。” 阮绾放下被咬了一半的青提塔,就盯着那个半月形的缺口在脑海中把自己这些年的圣诞礼物过了一遍。 最后停驻在脑中的是昨晚梦中的水果塔。 大概太好吃了吧。 阮绾拿起那半个青提塔递到裴行舟嘴边,他红着耳垂一口吞进嘴里。 等他嚼了两下,阮绾问他:“好吃吗?” 裴行舟点头,阮绾也跟着点头。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最喜欢的是圣诞礼物就是水果塔。我小时候有个圣诞老人送的。可能太好吃了,就忘不掉了。” 裴行舟垂眸,默默拉大了嘴角的弧度,又听到阮绾说:“你做的水果塔就会让我想起那股子甜。” 不等他有任何反应,阮绾拿起树莓塔凑到他跟前坏笑:“该不会你就是那个给我送礼物的圣诞老人吧?” 裴行舟张了张嘴,树莓蛋挞被塞进他嘴里。 他抬眸看到阮绾还带着狡黠的笑。 “你倒是咬啊,我还要吃剩下的另一半呢!” 一口咬下,裴行舟梗在喉头的话顺着那半个树莓塔一起咽了下去,什么都没说。 咕嘟咕嘟喝光热牛奶,阮绾开始催促裴行舟:“快点快点,就剩这个猕猴桃了,你赶紧吃,好好吃,细细品味之后好告诉我。” 裴行舟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拿起猕猴桃水果塔咬了一半。 阮绾看着他滑动的喉结也跟着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个猕猴桃水果塔给馋的。 “怎么样?什么味道?” 裴行舟没理她,将剩下的一半塞进嘴里。 阮绾凑得更近了。 看看他的唇又看看他的喉结,再咽了咽口水,急吼吼地问:“你倒是跟我说说什么味道啊?” 裴行舟喝了口水,转头看着她。 好看的脸凑近了几分,上面明晃晃写着“诱惑”两个大字。 “你想不想尝尝猕猴桃的味道?” 香甜清新的气味有些侵蚀阮绾的神智,她陷进一片棕色的汪洋中,点头。 “想。” 话音刚落,裴行舟按住她的后颈将微凉的唇附了上去。 她嘴角残余的碎渣和奶沫被卷走。 接着,猕猴桃的酸甜开始与她嘴里浓郁的奶香一点点交换。 “轰”地一声,一股让五脏六腑都紧缩的悸动在阮绾体内炸开,炸得她大脑宕机,只剩下神经末梢在为之颤动。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忘了呼吸,直到窒息感传来,鼻息才下意识开始急促地运作起来。 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缺氧时,裴行舟放过了她。 他用拇指擦掉阮绾嘴角的湿润,哑声问她:“好吃吗?” 好吃吗? 阮绾在心里问自己,可是她没有答案…… 刚刚味蕾好像罢工了…… 她红透了脸,嘴唇嗫嚅了好几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裴行舟轻笑一声,在她殷红的唇上啄了一口,“看来是没尝出来了。今天时间不够,下次再让你好好尝尝。” 阮绾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挂满春风的眉眼。 她猛然察觉…… 裴行舟……好像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大门的电子锁传来“嘀嘀”几声。 裴行舟飞快地又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松开了桎梏她的手,坐正了身体。 杜尤和单子星走进客厅,刚好看到阮绾从椅子上蹦起来朝楼上跑。 “嫂子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单子星的问题。 杜尤转头看到裴行舟唇色红得有些不正常,嘴角还带着荡漾的笑意。 他秒懂,开口解答了单子星的疑惑:“嫂子大概是去换衣服吧。” “哦。” 单子星看到裴行舟还穿着睡衣端坐在餐桌上,动手收起了空盘子。 “舟哥,你也去换衣服啊,今天不是还开董事会吗?” 单子星端起盘子走进厨房,裴行舟还没动。 杜尤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出什么神呢? “舟哥?”他拍了拍裴行舟的肩膀。 裴行舟嘴角笑意尽收,睨了他一眼。 杜尤点了点手机上的时间,“我们要准备出发了,你还没换衣服呢。” 裴行舟收回眼神,站起身径直上了二楼,留下杜尤一个人在餐桌边等着。 去阮氏办公楼的一路阮绾都安静都像个鹌鹑一样,一言不发。 她感觉自己脸颊的热度迟迟没消退,那股心悸也没消退。 好在裴行舟也没有空余的心思再逗她,现在正拧着眉心看杜尤给他整理出来的信息和资料。 阮绾瞥了一眼,看到阮氏的股票波动图一片惨绿。 看样子秦邑被捕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杜尤回头征求裴行舟的意见:“舟哥,咱们什么时候收购这些抛售的股票?” “不急。”裴行舟划过下一页报表,“还没到最低谷。” 阮绾大概猜到了裴行舟的用意,她没作声,拿出手机查了查秦邑的量刑。 按照他这巨大的犯罪数额,很有可能是无期徒刑的结局。 她不相信秦邑没有半点自救的动作。 “待会儿董事会结束,我想去看看秦邑。” 裴行舟从文件里抬起头,朝她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打算,待会杜尤会安排好的。” “好。” 阮绾想着,昨晚秦邑就被关进去了,也许荣修明已经去看过他了。 她拿出手机给荣修明发了个信息:荣叔叔,有收获了吗? 直到车子驶入阮氏办公大楼的停车场内她都没有收到回复。 她收起手机,跟裴行舟并肩走进了阮氏大楼。 看守所会见室内。 秦邑隔着透明的隔板盯着他的律师,双目赤红。 他身上的西装已经皱得不成样子,领带被他扯得松垮,歪歪斜斜地耷拉在胸口,脸上爬满焦灼。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律师摇头,“取保候审被驳回了,您涉案金额过大,这边不放人。” “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 他压低的声音,“这明显是一个局!那些藏品是我从阮家的宝库里运出去的!怎么可能是假的!这是荣修明针对我的局!” 律师面色凝重,“但是人家提交的证据不是假的。况且告您的不是他,是那几大拍卖行。” 秦邑额间青筋凸显,他死死地盯着隔板外的律师,声音有些森冷:“我这些事情是在为谁做,你别忘记了。” 律师的眼神也冷了下来,开口警告他:“秦先生,慎言!现在还没定刑,我们会再想办法的。你耐心点,坐牢比丢命好,不是么?” 说完,律师挂掉听筒,离开了会见室。 秦邑被羁押到单独的房间。 这房间四面都是封闭的白墙,只有左上方有一个架着铁栏的小窗户透着外面的阳光。 秦邑盯着那束金黄的暖光,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呼吸通道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没喘几口,两个高大的管教干警打开了他的房门,不由分说又将他押到刚刚才离开的会见室。 第31章 保住秦邑的命 荣修明一身高定的中式西装坐在透明隔板前等他。 尹秘书提着公文包恭敬地守在身后。 秦邑看到眼前那个气度不凡的男人,恍若自己又回到了低声下气跟在他身边的日子。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么耀眼。 而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更差的境地。 他下意识挺直了岣嵝的腰背,理了理胸前松垮的领带,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得体一点。 落座后,秦邑拿起听筒,听到荣修明对他说:“好久不见。” 他蠕动着嘴唇,沉闷地回他:“好久不见。” 荣修明修长的指节在黑色的石台上时不时敲击着,一下又一下像击在秦邑心上,让他心虚发慌。 秦邑狼狈地躲开那双锐利的眼睛,没等荣修明先开口,他忍不住虚张声势地发难了。 “你倒是好本事,把我送进来不说,还能光明正大地坐在我对面来和我闲聊。” “闲聊。”荣修明看着他,“你要说闲聊也不是不可以。那就跟我聊聊那些陈年旧事吧。” 秦邑捏住话筒的手不断收紧,眼睛有些充血。 “你心心念念的人都不在了,那些陈年旧事有什么好聊的。” “不然你以为我把你送进来是为什么?” 荣修明眼中的冷意像凛冽的冰刀刺进秦邑心里。 “说说吧,当年把我和沁溪分开,你充当了什么角色,谢凌晴又是什么角色,还有那个岑念,你最好都一五一十给我交代清楚。” 一滴冷汗从秦邑鬓角滑落,他心底阵阵发寒。 稳住心神后,他看着荣修明嘲讽他:“有意思么?她都死了二十几年了,你现在想起来追忆往事,不觉得太迟了吗?” “不想说?” 荣修明往后椅背上靠了靠,神情倨傲,轻描淡写地威胁他:“不然我换些方法让你开口?” 秦邑额间冒出细密的冷汗,听筒被它捏得“咯吱”响。 沉默了很久,在荣修明不耐烦的前一秒,他急忙开口:“我有条件!” “呵。” 荣修明的冷笑让秦邑心里打鼓,他审度着荣修明的表情变化,试探道:“我可以告诉你当年的真相,但是我需要你保我一命。” 荣修明扯了扯嘴角,吐出一个字:“说。” 秦邑喉咙干的发紧,他咽了咽口水,开始一字一顿为荣修明剥开当年的真相。 待他说完,荣修明咬紧牙关沉默了很久。 他眼神中的杀意不断聚集,像头嗜血的雄狮盯着秦邑紧咬不放,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撕烂他的咽喉。 冷汗浸湿了秦邑的衬衣领口,湿冷冷地贴着他的脖子。 玻璃隔板对面的沉默让他无端产生一股窒息感,他大气不敢出。 倏而看到荣修明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心脏一阵紧缩。 接着他眼睁睁看着荣修明挂了听筒,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转身走出了会见室。 他慌极了,拼命拍打着那块透明的隔板嘶吼着荣修明的名字。 管教干警冲进来将他反手扣住,朝着他的膝弯大力一踢。 秦邑膝盖一阵剧痛跪在地上,被管教干警押在地上不得动弹。 秦邑看着干警的鞋心里觉得讽刺,在这样狼狈的时刻荣修明竟然能给他那么一丝安全感。 他很清楚,荣修明有那个实力保住他。 所以他拼命挣扎,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但他无用的挣扎没能换来荣修明的回眸,只为自己折腾了一身的伤。 擦伤的脸配着他通红的眼睛在刺眼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惊悚。 他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盯着那缕逐渐黯淡的阳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管教干警打开关押门,给他送来一份寒酸的晚饭。 看了眼蔫儿蔫儿的菜叶,秦邑将餐盘摔在地上,没什么油腥的汤水溅在白色的地板上有些发黄。 最后一丝阳光被收进云层中。 秦邑又端起地上的餐盘,拨了拨那几片发黄的菜叶,咬咬牙,正要往嘴里送,管教干警打开大门。 “跟我走一趟。” 秦邑深吸一口气,猜到了这次要见到的人。 他放下餐盘,将衣服扯得更凌乱了些,又将头发抓得更狼狈,狠狠往脸上拍了几下,才跟着干警走到会见室。 阮绾和裴行舟坐在透明的隔板前,脸上还带着些倦色。 刚刚那场董事会虽说揪出了不少牛鬼蛇神,但也耗了他们不少心神。 秦邑还没将阮绾的脸看清楚就扑到窗前,拿起听筒开始卖惨。 “绾绾,你救救爸爸!爸爸没有诈骗!你把我保释出去吧!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那副惨样阮绾的确不忍看,但他现在一口一个爸爸又让她觉得讽刺。 什么时候他们关系有这么亲近了? 她收起那丝不忍,开始配合他演戏。 “别着急,我们已经在想办法保释你了。现在满城都在说你是诈骗犯,阮氏的股票都要跌停了。你先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卖了阮家的藏品吗?” 秦邑眼见有戏,从眼角挤出几滴泪,哭得声声泣血。 “绾绾,爸爸对不起你!这些年经营投资不善,资金周转不过来,我不得已才把藏品拿出去拍卖的……” 阮绾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也揉了揉水汪汪的眼睛,“你卖了多少?怎么人家说是假的?” “我卖了不少……” 秦邑这时的痛苦才有了几分真实,“那些藏品我是从库里直接运输到国外去的!不可能会是假的!是荣修明!他嫉妒我抢了你妈妈,这是他在报复我!” 阮绾的手又悄悄摸上大腿,准备再掐一次,却被裴行舟握住。 她只能瞪着眼睛,憋出点湿意,“你把藏库的密匙给我,我去藏库看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问题,找找证据。” 秦邑的表情顿了一下,转念一想,里面反正也没什么玩意儿了,便交代了出去。 他瞟了眼一直不说话的裴行舟,不清楚他的态度,他捏紧听筒干巴巴地对阮绾说:“绾绾,你先出去一下,我想跟行舟单独讲几句。” “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么?” 秦邑忍住心里的不耐烦,朝阮绾苦笑:“这些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爸爸不想增加你的负担,出去吧。” “呵,这时候戏倒是足。” 阮绾在心底冷哼一声,看了裴行舟一眼。 裴行舟朝她点点头,阮绾只好将听筒交出去,揣着疑问离开会见室。 门一关,秦邑收起了那副可怜的神色,连戏都不演了,干脆地单刀直入。 “你想知道大公子的信息,我可以给你。条件很简单,把我弄出去。” 裴行舟看了他一眼,通红的眼里是无比强烈的求生欲,看来已经有人给他敲响了死亡的警钟…… “还有呢?” 秦邑的嘴抿成一条薄线,干裂的部分渗出点点血丝。 他舔了舔嘴唇,含着那股子甜腥的铁锈味,再度加大筹码。 “我还可以告诉你阮氏的资金流向。” “嗯,你说说看。” 看着气定神闲的裴行舟,秦邑心里急得像火烤。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给了他两个模糊的信息。 “裴允之,大公子的名字。资金流向你可以去探一探康德制药。这是我的诚意,剩下的信息,你把我捞出去,我全部告诉你。” 裴行舟轻笑一声。 “很遗憾,你的诚意都是我已知的信息。不如,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答得令我满意,我就考虑考虑和你的交易。怎么样?” 律师的警告在秦邑脑中回响,再度投下一抹死亡的阴影。 他挣扎了片刻,咬着牙道:“你问!” “第一,兰煦洋的死是不是你们的手笔?” 秦邑骇然地看着他,脸上血色尽失,颤抖着嘴唇问他:“你……你还知道什么?” 看来是个肯定的答案。 “第二,他的尸体去哪儿了?” 动了动喉头,秦邑脸色有些灰败。 “我只知道他从悬崖掉进江里了,那段水流湍急,鱼类繁多,所以最后他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无用的信息,很明显秦邑是个局外人。 “第三,阮沁溪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 秦邑沉默了。 裴行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等待他的回答。 “那第四个问题,你运出去的基本上都是假货,真正的藏品去哪儿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刚刚没有骗阮绾!我都是直接从藏库运出去的,而且运送的过程中拍卖行的人和我的人都一直在,不可能在这个过程中被动手脚。” “你的意思是藏库里的东西已经被动了手脚?” “只有这一种可能!” 裴行舟正要开口,秦邑打断了他:“其他问题的答案,等我出去我会全部双手奉上。” 他一脸坚决,裴行舟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那就准备好你的答案,最迟明天放你出来。” 听到这句话,秦邑的肩膀瞬间就松了下来,熬过今晚就好了…… 秦邑被押回看守间,那盘冷透了的菜还摆在床尾,饥肠辘辘的他还是选择拿起筷子。 裴行舟跨出会见室,站在门口拿出手机。 他编辑着信息:查查裴允之和康德制药。秦邑现在不能死,为了避免他们发现端倪,我这边想办法把他捞出来,辛苦您暗中保住他的命。 信息发出很快就收到了的回复:好。 刚把手机揣进兜里,阮绾迎着他走过来,“他把我支开跟你说了什么?” “谈条件,他想出来。”裴行舟牵起她的小手,“秦邑不知道那些藏品都是假的,我们现在得去藏库查一查。” 这着实出乎阮绾的意料。 没来得及细问他跟秦邑谈了些什么条件,他们就马不停蹄从地朝阮氏大楼奔去。 第32章 秦邑死了 驱车来到阮氏大楼,阮绾立即走进秦邑办公室找到他的迷你保险箱。 拿出保管箱的小钥匙,他们乘坐专用电梯下到地下五层。 经过密钥和身份认证,走进防弹玻璃做成的大门,路过人体扫描仪,阮绾他们正式来到厚重的库门前。 输入密码,库门缓缓拉开。 整齐排列的保管箱大都已经空空如也,藏库内只零星散落着几个古玩字画。 果然被搬空了…… 阮绾闭上眼睛,沉了几口气,拿出保管箱的小钥匙和库管一起打开了那几个箱子。 戴好手套和口罩,阮绾细细看了看剩余的几样藏品,冲裴行舟摇了摇头。 这几样也不是真货。 阮绾将它们放回去,锁好保管柜,看了眼库管,随口问了句:“我印象中小时候的库管不是您啊,您在这里工作几年了?” “回小姐,我已经为阮家服务了14年了。” “辛苦您了。” 阮绾又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 “我看您跟之前的库管李爷爷有些挂像,或许您是他的家人吗?” 库管员笑着点点头,“小姐眼睛很厉害。他是我的叔伯,我当年接的就是他的班。” 阮绾眼中闪着点点欣喜,似感慨一般说道:“说起来我小时候没少吃他的糖,一晃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李爷爷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机会跟他见一面呢?” “难得小姐还记着他。他早几年前嫌市里住着吵,搬到岭尚养老院去了。您要是想见他可以去那儿找他。” “嗯,麻烦您给我一个李爷爷的电话,这段时间忙完了我就去看看他。” 单子星附到杜尤耳边悄悄咬耳朵:“咱不是查藏品吗?嫂子这是哪一招?” 杜尤冲她摇摇头,没说话。 裴行舟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对阮绾的用意摸了个十之七八。 藏品不可能在路上出问题,那只能是源头上的问题了。 阮绾记好电话,凭着儿时的记忆开始在宝库内转悠起来。 晃了一大圈,她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站在最大的那个保管箱前沉思。 裴行舟他们也不打扰,就静静陪她站着。 “叮叮”两声从阮绾的包里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转头看向单子星,摘下了手套和口罩。 “小星,把手机给我吧。” 拿到手机阮绾看到了荣修明的回信:丫头,抽个时间见一面,我们聊聊。 她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快晚23点了,聊天有些晚了。 她回复荣修明:好的,荣叔叔。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们边吃边聊。 荣修明秒回:好。 裴行舟瞄到了她的手机页面,没作声。 阮绾熄了屏,将藏库扫了一眼,回头看着裴行舟。 她肩膀耷拉下来,神色有些疲惫。 “走吧,我们该回家了。” 裴行舟没说话,直接往前迈了一步将她抱起来。 “诶?!” 裴行舟一句话封住了阮绾的惊呼,“不是累了么?” 是,真的很累。 今天像打了一天仗似的,脑子累,身体累,心也累。 没有扭捏,阮绾顺从地环住他的脖子,歪头倚在他肩膀上,心安理得地享受人形座驾的贴心服务。 单子星又凑到杜尤身旁说悄悄话:“你觉不觉得舟哥越来越有人味儿了?” “废话。”杜尤扔她一个白眼,“神仙是娶不到老婆的。” “也是。” 单子星盯着前面两人,眼神兴奋地八卦道:“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嫂子跟舟哥越来越亲密了?” 杜尤又扔她一个白眼。 “天天同吃同住,舟哥跟个宝贝似的把嫂子供着,宁可自己冲冷水澡都不碰嫂子一根毫毛,这铁打的心也该捂热了。” 单子星似懂非懂地点头,反正只要天天能磕到自己cp产的糖,她就满足了。 阮绾又在裴行舟怀里睡着了。 这简直像条件反射一样,一窝在他怀里瞌睡就自动找来,她只需要闭好眼睛就行。 裴行舟刚把熟睡的阮绾放到床上,他的手机在兜里疯狂震动起来。 他按下接听键的瞬间,阮绾的手机也响起刺耳的铃声。 阮绾睁开眼睛。 裴行舟的听筒传来杜尤的声音:“秦邑死了。” 他低低回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裴行舟把阮绾的手机从包里摸出来,来电显示是一个座机号码。 他将手机递给阮绾,“阮阮,秦邑死了,这多半是看守所的通知电话。” 阮绾茫然地看着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她机械地接过电话,放到耳边。 “请问是阮绾吗?” “我是。” “这里是西区看守所,我们于今天北京时间,23点57分发现您父亲秦邑在看守间内死亡,请您立即过来一趟。” “好的……” 挂断电话,阮绾愣愣地看着裴行舟喃喃出声:“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裴行舟坐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这很突然,但这不是梦。” 阮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裴行舟形容自己的感受。 她外公外婆刚刚去世的时候,秦邑的冷漠曾经是她仇恨的寄托点。 但因着她和秦邑那点血脉关系,又因着她在别处找到了温暖的归宿,她慢慢放下了仇恨。 自此她就老老实实和秦邑做着名义上的父女,没有丝毫感情的交换。 可忽然听到他的死讯,阮绾心里麻麻的。 她想在脑海中勾起关于秦邑的记忆,却全是他或冷漠或抵触的眼神,让她连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她抱住自己的双臂,整个人看起来无措极了。 “行舟,我父亲死了,但是我哭不出来,我甚至没有想哭的冲动。我是不是像他一样,是一个天性凉薄的人?” “不是,你不是。” 坚定的语气像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剑,轻易就斩断了她的自我怀疑。 裴行舟用温暖的怀抱装下她所有的彷徨。 “阮阮,你很好,是他没有资格拥有你的眼泪。” 阮绾搂紧了他的腰,像要把自己嵌进他身体里一样,不留一丝缝隙地贴着他,直到从他身上汲取了足够的力量才松手。 恢复了理智,她眼里一片清明。 “下午还好好的一个人不可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虽说没有感情,但我们总归有个父女的名分,不能让他就这样莫名其妙没了。走吧,我们去看看。” 那个父女的名分,大概也快挂不住了…… 裴行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给她添乱,便什么都没说,牵着她一起下了楼。 到门口时,杜尤和单子星已经在车里候着了。 阮绾刚坐上车,荣修明的电话来了。 他欲言又止:“孩子……” 阮绾以为他想安慰自己却不知道怎么说,她反过来安抚荣修明。 “荣叔叔,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正在去看守所的路上,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还有,明天中午的饭可能暂时吃不了了。我们后面再改个时间行吗?” 荣修明沉默了一瞬,只回了一个好。 见阮绾挂了电话,杜尤才开始出声汇报。 “秦邑的尸体已经让人送去检方了,目前看守所那边给出的初步结论是突发脑溢血猝死,具体原因要等法医的鉴定结果。但是……” 杜尤犹豫了一下,“一般做解剖时会让一个家属在旁边观看……” 阮绾瞬间收紧了五指。 裴行舟伸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撑开与她十指紧扣。 他横了杜尤一眼,冷声道:“让单子晋去跟。” “是是是……”杜尤冲阮绾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嫂子,我脑子没转过弯。” 阮绾轻轻摇了摇头,捏着裴行舟的手。 落在她手背上的指尖虽然有些微凉,却让她觉得尤其安心。 车子刚开进看守所停稳。 阮绾还没迈进大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单子星向前跨了一大步,做足了防御架势。 那人并没有什么敌意,他挂上笑脸,用带着外国腔调的普通话做起了自我介绍。 “阮小姐你好,我叫路易斯,是mix的御用律师,荣先生吩咐我来这里协助您。” 阮绾拍了拍单子星的肩膀,她收起防御架势站到阮绾身后。 阮绾看了那男人一眼。 他五官深邃,黑发深瞳,是一位相当引人注目的浓颜系混血。 视线下落到他伸出的手上,阮绾正要伸手握住,有一个人抢了先。 杜尤很有眼色,接到裴行舟的眼神他就一个箭步越到阮绾身前握住了路易斯的手。 “路易斯律师你好,我叫杜尤,是二公子的特助,秦先生相关事宜由我来跟你对接。” 路易斯抽回手,将杜尤冷在一边,深邃的黑瞳直直看向阮绾,表情有些桀骜。 “不好意思,荣先生的吩咐里没有提及其他人名,我只认阮小姐。走吧,现在需要争分夺秒,再晚点证据可就被清空了。” 他说进了阮绾心坎里。 她朝路易斯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说完,她就径直朝里面走去。 裴行舟表情冷凝,扫了路易斯一眼,没有错过他眼里的挑衅。 看来荣先生还真是不省心。 白天才明确的表了态,现在就眼巴巴将“不放心”三个字拿到他眼前来晃了。 裴行舟心里冷笑。 他收回视线,追平阮绾的步伐,将她的手纳入自己掌心中。 路易斯落后半步,盯着被裴行舟攥住的手,“啧”了一声。 他迈着大步来到阮绾的另一边。 “阮小姐,我调取了秦先生近几年的体检数据,他脑溢血的概率很低。知道你对他的死因存疑,要查清楚必须对看守所的人施压。所以,待会儿请您信任我。” 路易斯的腔调虽然奇怪,但不影响阮绾的理解。 她偏头回他:“懂了。所以我只需要说一句‘你们跟我的律师谈’?” “嗯哼!”路易斯嘴角挂着自信的笑容,“请你相信荣先生的选择,我从来不会让美丽的女士失望。” 阮绾挑眉,又看了他一眼,刚好碰到他还放着电的深邃眉眼。 忽然,阮绾联想到骚包的花孔雀。 这首席律师跟一般的正经律师貌似有些出入…… 右手的包裹感增强,阮绾将脸转向裴行舟那边。 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但阮绾莫名感觉他下颌利落的线条有些锋利。 “二公子,劳烦您半夜跑一趟,实在抱歉。” 阮绾收回视线,见前方一个体型中等、身着制服的中年男人朝他们迎过来。 准确的说是向裴行舟迎过来。 他佝偻着身体,双手放在身前,脸上堆着油腻的笑,做好了要和裴行舟握手的准备。 可他还入不了景城小神仙的眼。 裴行舟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脚步都不带停顿,径直往前。 杜尤接住他的手,将他拽到一边。 “王所长,今晚可要耽误您不少时间了。” 王所长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裴行舟,又看了眼微笑着的杜尤,额间和鼻头冒渗着细密的冷汗。 他清楚自己这所长位置能不能保得住,就是今晚的事情了。 冷汗从额头滑落,他脸上的褶子堆得更深了。 他冲杜尤谄媚道:“杜总助,二公子这边需要什么,我们一定竭力配合!” 杜尤依旧笑得温和,“那就麻烦王所长了。” “不麻烦不麻烦……” 第33章 首席律师和首席检察官 有二公子这尊大神在,王所长不敢怠慢。 他将这一行人领到自己的办公室,忐忑地看了裴行舟一眼。 瞄到两只交缠的手,他好似找到了保住官位的关键所在。 王所长把死亡报告递到阮绾面前,摆出自己的态度。 “阮小姐,令尊的死我很抱歉,这是我们得出的初步结论。” 阮绾没接,指了指身边的路易斯,“你跟我的律师谈。” 路易斯打了个响指,态度有些轻佻:“王所长,看这里。” 王所长深吸一口气,偷瞄一眼裴行舟,被他的冷意吓得脸上的肉抖了抖,转身将报告交到路易斯手中。 路易斯看都没看,直接扔在了茶几上。 收起不正经的表情,他双手手肘撑在膝盖上,身体略略前倾。 高大的身形给那位王所长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他深黑的眼睛死死咬着王所长不放,条理清晰地开始徐徐输出。 “我的当事人对秦先生的死因存疑,这边有几个关键点需要和王所长探讨一下。” 王所长讷讷点头。 “第一、秦先生近年的体检报告指标都十分正常,均证明他非突发脑溢血风险人群,死亡报告上突发脑溢血猝死这一结论是如何得来的?” 王所长伸出肥胖的手指,指了指死亡报告上的图片和文字,谨慎开口:“他死状为七窍流血,这是严重脑溢血的典型表现。” 路易斯眼神越发锋利。 “第二、突发脑溢血并死亡的患者刚刚脑出血的时候会剧烈头痛,并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呕吐呈喷射样,呕吐出大量的胃内容物,然后患者会很快陷入昏迷。请问秦先生死前有这样的症状吗?如果有,为什么没有管教干警发现他的异常及时送他就医?” 冷汗簌簌地掉落,王所长的声音有些断续:“疑犯发病时症状并不明显……而且没有太大的异常响动,又在深夜休息时间……所以发现得不够及时……” 王所长犹疑的回答让路易斯的气势更强了。 “第三、秦先生看守间内的监控调取过了吗?请王所长告知他症状发作的具体时间。” 王所长被路易斯逼得节节败退,冷汗都浸湿了他的制服领口,他捋清楚时间线,一一细致作答。 “监控显示19点49分,疑犯晚餐后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半个小时后躺回床上。临近21点时翻了个身继续入睡。在22点左右身体开始痉挛抽搐,23点左右抽搐停止。23点57分值班干警查房时,发现他枕头上的血迹就立即冲进房间,疑犯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得到了足够的信息,路易斯锋芒尽收,又恢复了那副轻佻的模样。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感谢您如实告知。来之前我当事人已经向检察院提出复核申请,我想现在应该轮到他们来搜查相关证据了。” 话刚落音,身着检察制服的两男一女走进所长办公室。 简单出示证件与搜查令之后,中间最为威严的那位向王所长说明来意。 “王所长您好!根据上级指示,现要求南区看守所提供如下信息资料:一、与疑犯秦邑有过接触的人员名单;二、疑犯秦邑在南区看守所的所有监控录像;三、与疑犯秦邑相关的所有纸质或电子报告。以上。” 王所长笑得有些勉强,做了个手势,“您请。” “感谢配合。” 男人点点头,朝身边的年轻的检察员们吩咐道:“行动。” 一男一女两位检察员分别朝档案室和监控室走去。 剩下这个严肃的男人站在王所长面前,拿出记录本和笔,将室内扫视了一圈,礼貌但不客气地请求。 “接下来的问询请各位回避一下。” 此时,他的威严肃穆和王所长的谄媚油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阮绾又好奇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身小翻领的西装被他穿得笔挺极了。 他左胸的检徽熠熠发光,让阮绾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裴行舟注意到了阮绾的小动作,神情更冻人了。 他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没动。 杜尤没摸清他的意思,也不敢先有任何动作。 单子星也好奇地打量着那位检察官。 室内安静得沉闷。 路易斯吊儿郎当的语气给这片沉默撕开了一个口。 “亲爱的大首席,你绷着一张臭脸把我美丽的当事人吓到了。” 莫名被提及的阮绾一脸问号。 她抬头刚好撞见路易斯口中的大首席看向她,其中疑似审视的部分令她有些不舒服地蹙了蹙眉。 刚刚王所长已经提供了不少信息,阮绾明白他们再待下去也没意义,左右还是要等法医那边的结果。 她干脆站起身来,朝裴行舟伸出手。 “我们先回家吧。这里又有首席律师又有首席检察官,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裴行舟握住她的手,将手指一根根插进她的指缝中,扣好再站起来,嘴角翘了翘,“走吧。” “我美丽的当事人,你就这样把我丢下了吗?” 路易斯一脸心碎地看着阮绾,“用完就丢的习惯可太坏了!you just broke my heart!” 说完,他还比了个心碎的手势。 戏精的表演看得阮绾嘴角抽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将嘴角微微翘起,笑得有那么几分暗黑的味道。 地道的英伦腔从她嘴里流畅倾泻:“i trust you. you''re a tough guy, aren''t you?” 路易斯脸上的心碎有一瞬崩坏,看到阮绾离开的背影他放肆地掀起嘴角,用他别扭的口音说了个地道的俚语:“带劲儿!” “请你回避。我不想再说第三次。” 收敛了几分笑意,路易斯看了眼检察官板正的脸,想到个新学的网络用语。 他冲那位年轻的检察官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b king。” 不理会他眼里的冷意,路易斯吊儿郎当地拎起他的公文包朝检察官大人抛了个飞吻,甩着大长腿慢悠悠地晃了出去。 他走到看守所大门口刚好瞧见宾利的红色尾灯消失在街角。 路易斯点了根细长的烟,明灭的火光在他冷白的指节间十分显眼。 刚吸一口,手机振动起来,他无聊地吐了个烟圈才摸出电话。 “我未来的岳父大人,现在几点了,您还不睡觉?这是等着让我来继承你的金山银山呐?” “路易斯,冲你那张臭嘴我就得再好好挑选几个女婿候选人。” 路易斯又吐出几个小烟圈,倚在玻璃门边散漫地开口:“像我这样家世样貌学历能力样样出挑的女婿候选人可不好找,有我就知足了吧。” 路易斯的听筒里传来一声冷哼。 “说得像她现在那个未婚夫比你差一样,想当我女婿的人还排着队等。你也老老实实给我排着,别想走后门。” 掸掉烟灰,指尖猩红的火点更亮了些。 路易斯的声音带了些笑意:“荣老板,你派我来给你家公主冲锋陷阵,这不就是开后门嘛。” “你少油嘴滑舌,情况如何?” 路易斯收起了不正经地态度,掐灭了烟头。 “明显的谋杀,现在要等尸检报告才能有下一步的线索。您放心,看守所被卞赫松接手了,他就是检察院最凶狠的头犬,没有任何脏东西逃得过他的鼻子。” “一个头犬,一个哈士奇,有你们表兄弟两个一起上阵,我确实可以先放一半心了。” “嘿!”路易斯挑起眉毛,“老头子你过分了!” 没理会他的抱怨,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路易斯独自对着手机骂了句“老混蛋”,转身就看到他嘴里的头犬站在他身后,眼神不善。 “头犬?” 路易斯立马笑得十分亲热,一把揽住卞赫松的肩膀,态度颇为熟稔。 “我亲爱的弟弟,这是我对你的赞美!” 卞赫松面无表情地推开越凑越近的那张俊脸,“爷爷知道你回国了,让你回家住几天。” “再说吧!” 路易斯的脸又朝卞赫松凑了过去,漂亮的欧式大双都笑成了一条缝。 “看到我的当事人了吗?好看吗?我决定让她来给你当嫂子,怎么样?” 一只大手直接罩住了他英俊的脸,无情推开。 卞赫松斜眼看着他,沉稳的声音无情提醒道:“你的当事人是裴行舟的未婚妻,他们订过婚了。” 拿下按在他脸上的手,他毫不在意地说:“那有什么关系,还没结婚不是吗?你要相信你哥哥的魅力。” “你有魅力这种东西吗?” 看着卞赫松一本正经的表情,路易斯咬了咬后槽牙,扯出别在胸前的万宝龙钢笔塞到他手里。 “建议你赶紧去厨房打包些厨余垃圾,顺便把你自己一起打包带走!” 路易斯气冲冲地开着他的悍马离开了看守所,扬起一片尘土。 卞赫松板正的表情有了细微的松动。 当他听完这支笔里的录音后,脸上肃穆又更盛了几分。 收起那支钢笔,他转身走进了看守所里。 第34章 给我一个必须嫁给你的理由 阮绾他们回到观澜府时,已经是凌晨4点过了。 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一抹稀薄的朝阳穿过厚重的云层透出些微光。 阮绾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看着那抹微光发呆。 秦邑的死又往她心里扔了一个硕大的谜团,绕着之前还没理清的线索越滚越大,撑得她太阳穴胀痛不已。 手机铃声像把锥子扎进她耳朵,脑袋更疼了。 她拿起手机,是迟毓。 “绾绾,你还好吗?” 阮绾坐到床尾凳上,声音轻的像撒娇:“阿毓,我头疼。” 迟毓清晰地感受到了她声音里的疲累,拧起眉心问道:“秦邑的死有问题?” “嗯。”阮绾随后还跟了一声长长的叹气。 知道让她抛开这些破事儿不管是不可能的,迟毓咽下心疼直接问她。 “你现在在查死因?” “嗯。” “路上校最近有任务,忙得不着家,她是指望不上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暂时没有。”阮绾顿了顿,“干妈执行什么任务,危险吗?” “你傻了?她的任务都是机密,我们哪能知道。再说危险这两个字不就一直挂在她肩膀上嘛。” 窗外的微光汇成一片火红的海洋。 阮绾看着那片火光一般的云霞扯了扯嘴角。 “我还真是离傻不远了。” 收起笑容,阮绾这句话说得无比认真:“阿毓,我的亲人不多,你和干妈一定要好好的。” 迟毓觉得鼻头有点发酸,她按了按眼睛调侃道:“你赶紧跟你未婚夫结婚,一口气生十个八个的,看你还亲人还少不少!” 阮绾笑出了声:“你当我是生产队的母猪呢?我倒是觉得池小爷你生个足球队肯定不在话下,到那时我亲人就多了。” “得了吧!池小爷喜欢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生不了一点。你之前不是跟谢家那个小傻子说你家二公子很行吗?那你就和你很行的二公子生吧!” “滚!要生你自己生!” 阮绾恼羞得直接挂了迟毓的电话,但烦闷纠结的愁绪被她的插科打诨冲淡了不少。 “自己生?” 身后的疑问让阮绾瞬间僵直背脊,笑容也凝结在脸上,脸颊的红色火速蔓延至脖颈。 没得到回应,裴行舟直接坐到阮绾旁边,替她挽起散落的头发,露出了烧得通红的耳朵。 视线停留在那红玉一般的耳垂上,裴行舟再度开口:“阮阮想要宝宝吗?” 阮绾震惊地转过头,粉唇微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着实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生育问题雷得不轻。 裴行舟掰正她的身体,深情又专注地看着她,用陈述的语气征求她的意见。 “阮阮,等秦邑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就结婚吧。” 阮绾瞪大了眼睛,脑袋被他的话炸得嗡嗡直响。 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裴行舟把她抱进怀里,清冽的声音又开始往她耳朵里钻。 “也许你对我的感情还没到结婚的程度,但先婚后爱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你觉得呢?” 阮绾没作声。 红彤彤的太阳露了半边脸挂在天边。 裴行舟看着窗外那轮还不太刺眼的朝阳,知道再过一会儿它就无法让人直视了。 就像横贯在他和阮绾之间的那些不确定因素,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将他和阮绾的距离越拉越开。 他不敢再等下去了。 尤其,刚刚他还收到的一条让他头皮发麻的信息。 高价拍下阮绾画像的人是裴允之。 看到这条信息的瞬间,他脑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在伦敦被他烧掉的纸条。 直觉告诉他,留纸条的人就是裴允之。 裴家那位神秘的大公子给他敲响了一个巨大的警钟。 令他没有耐心再等那个缥缈的答案。 阳光渐渐刺眼,裴行舟撤回视线。 阮绾迟疑的声音自他胸口闷闷响起:“原因呢?你急着结婚是因为你对我的感情到了那个程度?还是有其他原因?” “阮阮……” 裴行舟收紧手臂,再次抬眸直视着刺眼的阳光。 “对你,我是早有预谋的。只有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欲求。” 阮绾抬起头来细细地看着他,金黄的阳光将他的眼眸映得像琥珀一样澄澈。 在那片金色的天地中,阮绾看到了她自己。 “行舟,你是不是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 “是。” 她笑了。 “那你给我一个理由啊!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必须要嫁给对我有诸多隐瞒的未婚夫。” 澄澈的琥珀开始冰裂。 裴行舟眼底有痛苦也有挣扎。 只一瞬,他便平息了所有波涛,平静甚至冷静地告诉她。 “我知道你心甘情愿地待在我身边就是为了你想要的真相。嫁给我,我不会阻拦你去探寻你想要的真相。我只会做一把没有欺骗,一心为你的保护伞。你觉得不好么?” “行舟啊。” 阮绾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 “你的眼睛分明在说你喜欢我,但是你却理智到让我不敢相信。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秘密,竟然连你的感情,你的婚姻都是你可以用来谈判的筹码。真的一个字都不能说吗?” “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裴行舟的鼻尖染着金黄的阳光与阮绾的鼻尖轻贴。 他低声请求她:“阮阮,你不要再问了。” 没有再给阮绾说话的机会。 裴行舟以吻封缄,将他所有口不能言的情感全部倾注在了这个热切的吻中,汹涌得让阮绾红了眼眶,心悸不已。 太阳完全越出厚重的云层。 金灿灿的光撒满了整个卧室,将床尾凳上那对交颈鸳鸯焚烧一切的热情照得无比清晰。 手机在裴行舟裤袋里不断振动,渐渐平息了这场撩人的火焰。 他拿出手机,是单子晋的电话。 “说。” 低哑的声音让单子晋愣了一下,隐约间又听到细密的低喘,母单选手瞬间思想就变了颜色。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舟哥,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说!” 听到裴行舟带着躁意的声音,他不敢耽误,赶紧开口说正事。 “秦邑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他的确是死于脑溢血,但是法医在他胃部的食物残渣里检测出了大量的阿替普酶。” “这是一种血栓溶解药,这种药每天最大剂量不能超过150mg,否则会增加颅内出血的危险性。” “但秦邑食物残渣中检测出来的数值已经是这个数值的4倍以上。” “而且,这种药物与其他影响凝血功能的药物同用时,会显着增加出血的危险性。” “恰好,秦邑有风湿,常年服用含有华法林的药物,这华法林就是影响凝血功能的药物。两者一反应,就成了他的催命符。” 听完,裴行舟沉吟片刻问:“检方行动了么?” “讲到检方。”单子晋有些来劲儿了,“尸检报告还没出来的时候,他们大检察官就把看守所的厨余垃圾和残渣送去化验和检查了,现在结果还没出来。” “知道了。” 挂断电话,裴行舟正要向阮绾转述秦邑的尸检报告,她的电话丁零当啷响了起来。 阮绾拿起来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 “您好,请问哪位?” “hi!我美丽的当事人,秦邑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我想我们需要见一面。” 蹩脚的中文让阮绾瞬间就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了。 “好,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我加你微信了,你通过一下呗,我好把位置发给你。” “行。” 挂断电话,阮绾打开微信通过了路易斯的好友请求。 裴行舟瞥了眼她手机屏幕,路易斯骚包的自拍头像很是扎眼。 “路易斯?” “对,路易斯说秦邑的尸检报告出来了,约我见一面。” 阮绾点开路易斯的信息,收到他发来的位置。 梵星line,景城数一数二的顶级公寓之一。 裴行舟也看到了。 他一把拉住朝门外走去的阮绾,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去他家聊尸检报告?大可不必吧。尸检报告的信息我也很清楚,我告诉你就好了,不用白跑这么一趟。” 阮绾好似闻到了酸啾啾的味道。 她抬眸,饶有意味地看着裴行舟,有恃无恐地打趣他:“怎么?清冷得跟神仙似的二公子也会吃这种没由来的醋啊?” 裴行舟坦坦荡荡地看着她,还反问:“你尝到酸味了吧,够酸么?” 阮绾在他近乎赤裸的坦荡中节节败退,偏头调转了话题。 “我还是得去一趟的,路易斯找我肯定不止尸检报告这么一个事儿。” “一起。” 阮绾回头见裴行舟深棕色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不许拒绝”。 睡在客房的杜尤和单子星被裴行舟薅起来的时候,两人都顶着硕大的黑眼圈。 “鱼哥,你看起来好像肾不太好的样子。” 杜尤的哈欠打到一半哽住了,恶狠狠地盯着单子星,咬牙警告她:“死丫头,别对男人说‘肾不好,你不行’这六个字,我们听不得!” 单子星伸了个懒腰,一脸懵,“为什么?” 不开窍的傻子,懒得跟她计较。 杜尤叹了口气,摇着头朝大门口走去。 第35章 你也给我看看 裴行舟的车子停到路易斯公寓楼下,阮绾给路易斯发了个信息:我到了。 路易斯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高兴地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把接人的工作交给管家之后,他冲到镜子前,撩了撩半湿的黑发,扯了扯身上的浴袍。 看着镜子里清晰诱人的肌理线条,他十分自恋地抛了个媚眼。 正准备换个角度抛第二个,门铃声响了。 路易斯跑到玄关处,调整好呼吸,露出迷人的微笑,拉开了他家的大门。 看到门口黑压压的四个人头,他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看到阮绾视线落在他胸口,笑容又拉大了几分。 有一说一,清晨的美男出浴图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阮绾和单子星自然就把眼睛黏在那片诱人的胸膛上了。 一双手挡在单子星眼前,被她无情拍开。 杜尤气得牙痒。 裴行舟倒是没伸手去遮挡阮绾的视线,只是冷冷地问了句:“好看吗?” 阮绾背脊发凉,忽然想到他疤痕交错的胸膛,十分乖觉的收回视线。 偷瞄了他一眼,刚好触到他凛冽的眼神。 阮绾立刻一本正经地对路易斯开口:“路易斯,你先把衣服穿好,这样容易分散我家小妹妹的注意力。” 单子星现在巴不得路易斯全裸着在她面前跳个舞。 阮绾的话让她一下子垮了脸,她还悄悄扯了扯阮绾的衣角。 但裴行舟森冷的眼光如芒在背,阮绾只能硬着头皮扯回自己的衣角,再次出声催促路易斯。 “you heard me! move!别耽误时间!” 路易斯冲她明媚一笑,耀眼得跟现在的阳光一样。 “yes,madam。” 语毕,路易斯转身走进卧室。 杜尤不由分说拉着单子星去了走廊里的消防通道。 裴行舟就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阮绾,又问她:“好看吗?” 阮绾摇头。 “线条清晰光洁无瑕,不喜欢?” 阮绾快被他酸死了。 她抿紧了嘴唇,转身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不太清楚自己喜欢哪个类型的。不然,你回家也露给我看看,我比一比?” 裴行舟被她刺了一下,蹙起眉,“你已经看过了。” “没看清,想再看看。” 看到阮绾挑衅的目光,裴行舟忽然笑了,“你确定?” 瞬间,阮绾好像不那么确定的。 但是该死的好胜心告诉她,这时候不能怂。 她咽了咽口水,吐出了滚到嘴边的话:“确定啊!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裴行舟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很好,你完了。 这下,阮绾更不确定要不要看这件事了。 但没有让她反悔的时间了。 路易斯穿着短袖走出来,领口还是敞得有点开,至少性感的锁骨是能看得见的。 但阮绾的视线没敢在那片美景停留。 身后有个扫描仪一样的监督员,她不想没事找事,毕竟正事要紧。 坐到沙发上,路易斯将平板递给阮绾。 “这就是秦邑的尸检报告,你看看。” 杜尤拉着单子星的手走进屋内,带上大门。 阮绾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单子星的脸有点红,杜尤的领口有点乱。 视线在他们牵着的手上停留了一秒她收回视线,什么都没说,冲路易斯摆摆手。 “不用了,来的路上行舟已经跟我说过了。你直接说一说你后面的计划吧。” 路易斯耸耸肩,将平板扔到茶几上,看了裴行舟一眼。 这墙角有点硬,还真不太好挖。 他躺回沙发靠背,支棱着大长腿,懒洋洋地说道。 “我知道你想等厨余垃圾的检测结果,但那个十有八九检测不出什么。阿替普酶应该是在食物运送过程中添加的。卞赫松那边我已经提过醒了,他将当天负责食物运送的相关人员排查了一遍。 路易斯在平板上划了一下,“目标锁定在了这个人身上。” 阮绾拿起平板,将那个疑犯的资料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裴行舟眼神落在京南孤儿院上面,若有所思。 “现在这个人控制起来了吗?” 路易斯打了个响指,冲阮绾抬了抬眉毛赞许道:“我美丽的当事人,你的反应真迅速,问到关键了。” 阮绾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夸得她跟像傻子似的…… “很遗憾……” 路易斯收起笑容。 “卞赫松拿到相关许可准备去招呼招呼这位疑犯时,发现他死在了家中。死状与秦邑一样,遗体边散落着阿替普酶和华法林的药剂空瓶。屋内没有任何入侵痕迹,搜查到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结果,畏罪自杀。” 阮绾蹙眉。 “那他的杀人动机呢?他一个干警做得好好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杀人。” “oh mydy!我已经要被你的聪明才智所折服了!” 路易斯看着阮绾,眼睛里都是桃心。 裴行舟皱着眉,手指不耐烦地在手边的抱枕上点了点。 阮绾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凶了一句:“说人话!” 路易斯像个被主人骂了的大狗子,委屈地撇撇嘴道:“他留了封遗书,字迹已经鉴定过了,是他本人的。他先是洋洋洒洒地揭露了秦邑奸商的真面目,然后说了自己杀害他的理由。” 阮绾身体往前倾了一些,“是什么?” 路易斯拿起平板翻出一页报道截图,标题是“阮氏总裁秦邑亲临京南孤儿院,捐款2000万,为儿童福利事业添砖加瓦”。 “这个捐款,没有落实。这是疑犯陈述的第一条理由。” 接着,路易斯又翻出一张新闻报道的截图。 梗概上写:“阮氏集团联合新能基因隆重推出‘天使人运营计划’,声称将致力于靶向药物的更新研究,让众人不再谈癌色变。” 等阮绾看完,路易斯放下平板。 他指着“天使人运营计划”几个字告诉阮绾。 “这个计划,跟传销似的招募了很多投资散户,但是最后让他们赔得血本无归。这位疑犯就是其中一个倒霉蛋,他投了全部身家。这是他陈述的第二条理由,也是最具有杀机的理由。” 阮绾咬着嘴唇,觉得这疑犯的杀机有些牵强,但偏偏又合情合理,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她思忖着讲出自己的疑惑:“我还是不理解。以秦邑的诈骗的数额,那个量刑能让他这辈子都出不来,这已经是他罪有应得的惩罚了。那个干警才31岁,他的日子还长着呢,完全没必要赔上自己性命来极限一换一……” “是的。”路易斯眼里对她的欣赏都快爆棚了。 收到裴行舟警告的眼神,他抬头看着悬空的水晶吊灯,语气有些不虞,“但是线索在这里算是断掉了,藏在深海那条大鱼滑得很,不好捞……” 阮绾气闷得很,有种一拳打进空气里的脱力感。 看到她下沉的嘴角,裴行舟将她揽进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是不是有点不甘心?” “嗯。” 回答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点撒娇似的小委屈。 “还记得你说我肉包子打狗吗?” 阮绾抬头。 “那狗贪心得很,不会就这样收手的,后面总有让我们逮到的时候。乖,别着急,也别馁。” 裴行舟眼神温和又坚定,在她心里为她竖起一根强有力的支柱,瞬间镇压了在她体内升腾的郁气。 阮绾十分依赖地环住裴行舟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乖乖出声应好。 这一幕分外和谐,单子星和杜尤看得一脸痴笑。 只有路易斯越看越来气。 “hey!look at me!这里还有个人呢!” 阮绾脸皮薄,被路易斯这么一吼,她红着脸退出了裴行舟的怀抱。 裴行舟撩起眼皮看了路易斯一眼。 “哪里有个人?我没看到,杜尤你看到了吗?” 杜尤哪里敢看到,他憋着笑回答:“没有,我也没看到。” 路易斯肺都要气炸了。 什么狗屁神仙二公子!分明就是一个腹黑小气还爱弯酸人的面瘫! 看到阮绾嘴角的偷笑,路易斯委屈极了。 他一把抓住阮绾的手,神情认真得不得了。 “mydy,i need you tell me the truth.” 这突然一本正经的样子吓了阮绾一跳,她连手都忘了抽回来,下意识问道:“what truth?” 路易斯指着裴行舟。 “this man is insidious、cunning、stingy and full of tricks!he is not a gentleman at all! why did you choose him to be your fiancé?” 在裴行舟第二次看向阮绾时,她抽回了手。 “insidious、cunning、stingy and full of tricks……” 阮绾掰起自己的手指头数了数,然后朝路易斯展颜一笑。 “that''s exactly what he is. but that''s what makes him cute, isn''t it?” 路易斯被她那一笑晃花了眼,十分痛心的念着:“i guess it means that love blinds you.” 阮绾点点头,“maybe.” 路易斯哭丧着脸,“do i have a shot anyway?” “don''t you even think about it.” 裴行舟突然出声让客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哎呀!”路易斯怪叫一声,“原来你听得懂啊!早知道还不如用中文给我的当事人表白了……” 表白?什么表白? 这算哪门子的表白? 阮绾被裴行舟周身的冷意冻得心尖发抖,暗自把路易斯从头骂到了尾。 “你用梵文表白也是一样的答案。” 裴行舟一句话怼得路易斯哑口无言,又丢给路易斯一记眼刀,裴行舟站起身,朝阮绾伸出手。 “路易斯,那我们就告辞了,后续跟看守所和检察院的对接工作就辛苦你了。” 阮绾说完拉住裴行舟的手站了起来,没有再给路易斯发挥的余地,转身朝大门走去。 路易斯跟到门口,朝阮绾张开了双臂。 杜尤直接挡在阮绾前面将他整个人熊抱住,还拍了拍他的后背,“贴心”慰问他:“路易斯律师辛苦你了!” 阮绾笑着冲路易斯挥挥手就走了。 留下路易斯僵在原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差点将国际通用的问候语飚出来。 他一把推开杜尤,看了眼走远的阮绾和裴行舟,皮笑肉不笑地冲杜尤说了个“慢走”就气冲冲地关了门。 “小样儿。” 杜尤嘚瑟地咧开嘴,跟上裴行舟他们的步伐。 第36章 最有效的止疼药 从路易斯的公寓出来,裴行舟一直都没有说话。 阮绾一颗心七上八下,看了他好几眼都没得到回应。 忽的她也有了气性,干脆闭紧嘴巴也心安理得做起哑巴。 杜尤有事情要与裴行舟汇报,单子星自觉坐上了驾驶位将车驶向阮氏大厦。 “舟哥,阮氏的股票被人抄底了。” 裴行舟终于开口了,“谁的手笔?” 杜尤看了阮绾一眼,语气迟疑:“以嫂子的名义做的。” “嗯?” 阮绾这哑巴也做不了了,立刻问道:“什么情况?” “没事,大概是荣叔叔的手笔。” 裴行舟简短解释一句,继续问杜尤,“秦邑的尸体和检方交接好了吗?” “单子晋已经安排人将他送到殡仪馆了。” “嗯。” 裴行舟回头看着阮绾,她眼中的红血丝有些重。 “接下来的董事会又是一场硬仗,还可以坚持吗?” 阮绾点头,有个疑问在嘴里绕了一圈还是没问出口。 但是裴行舟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别多想了,阮氏本来就应该是你的,荣叔叔只是先帮你拿回来一部分而已。” 阮绾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裴行舟伸手把她的头按进自己胸口。 “闭眼养会儿神吧。” 近乎一天一夜没合眼,疲累感此时朝阮绾堆叠而来。 她闭上眼睛,但是大脑神经还异常活跃不肯消停。 一会儿盘算着秦邑丢下来的烂摊子怎么收拾,一会儿又在想秦邑死前的单聊都交代了些什么出来。 还有阮家藏品的谜团也没解开…… 只在裴行舟怀里靠了一会儿阮绾就头疼不已。 她又睁开眼睛蹙着眉,一脸烦躁。 两侧的太阳穴落下两根微凉的指尖,轻缓地给她揉按着。 裴行舟用了些巧劲儿,力道温和适中,让阮绾胀痛的大脑放松了不少。 她的背脊也跟着彻底松了下来,完完全全靠在裴行舟怀里再次闭上眼睛。 但是那蹙着的眉心还是没松开。 裴行舟垂眼看着她眉头淡淡的痕迹,忽然幽幽开口。 “insidious、cunning、stingy 、 full of tricks,that''s exactly what he is. but that''s what makes him cute.所以在你眼里我就坐实了阴险、狡诈、小气、诡计多端这几个形容词,还附带一个可爱?” 阮绾眉心的郁结忽然散开,靠在他怀里的背脊也僵硬起来。 在这种时候就应该睡觉。 阮绾闭紧了眼睛,纤长的睫毛搭在下来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只是那阴影的细微颤抖出卖了她装睡的事实。 太阳穴两侧的按摩没有停下,阮绾听到一声很轻的疑问。 “睡着了?” 对,别问,问就是睡着了。 没有再听到裴行舟的声音,阮绾只是感觉有温热的呼吸越靠越近。 按在太阳穴的手指也慢慢下滑,已经来到了耳垂后方。 睫毛的颤抖更加剧烈了。 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落到她颈侧,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清冽的岩兰草香气直冲阮绾脑门。 她猛地睁开眼睛。 裴行舟眼里带着揶揄的笑意,勾着嘴角问她:“不是睡着了么?这么快就醒了?” 阮绾的肌肤被他的笑染上粉色。 盯着眼前勾起的嘴角,脑子一热阮绾直接抬头咬了上去。 没敢使几分力她就松口了,但下一秒被裴行舟搂着腰死死按在了怀里。 小猫挥着肉垫的抓挠换来了野兽强势的反攻和掠夺。 除了节节败退被予取予求,没有别的结局。 单子星观察后视镜刚好瞧见这荷尔蒙爆棚的一幕,眼睛都开始发光了。 她还想再偷看几眼,挡板被杜尤升了起来。 她愤懑地剜了杜尤一眼。 “你也想试试?” 一句话让单子星熄了火,红着脸目不斜视认真开车。 车子即将到达阮氏大厦的停车场,挡板被降起来。 后座的两人各自坐在最远的地方看着窗外,耳垂上的红色都恰好是一个色调,嘴唇也一样。 车子刚驶进停车场,一大群记者举着话筒和摄像机像见了肉了饿狼一样围了上来。 宾利被困在一片长枪短炮中寸步难行。 好些个记者贴着阮绾眼前的车窗不停拍打。 闪光灯下,透过黑色车窗的脸孔有些狰狞。 阮绾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渐渐收紧。 “别担心,有我。”裴行舟温热的掌心圈住她的手。 杜尤调集人马过来扒开了这群烦人的记者,身材魁梧的保镖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为他们拓开一条真空地带。 人从车上下来的瞬间,闪光灯闪烁不停。 裴行舟脱下西装外套将阮绾护在怀里,脸都被他遮了个严实。 记者们歇斯底里地犀利提问一句一句往阮绾的耳朵里钻。 “请问阮氏前总裁秦邑在看守所被仇杀是真的吗?” “据说阮氏对京南孤儿院的捐款没有兑现,你们阮氏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近年来阮氏好多投资项目都是空手套白狼诈骗模式,欺骗无数投资者,请问你们公司下一任总裁怎么补救呢?” …… 犀利提问中,一道尖利的声音穿透阮绾的耳膜。 “阮氏的吸血鬼!你们都给我去死!!!” 伴随着这声嘶吼,好些个装满液体的玻璃瓶被大力地投掷过来。 外围的保镖立即竖起盾牌挡下几个。 玻璃瓶落地的瞬间,瓶身四分五裂,液体四溅开来,被沾到的人立即发出惨叫。 安保队长一瞬间反应过来,大喊道:“小心!玻璃瓶里装的是浓硫酸!” 一脚踢向玻璃瓶的单子星变了脸色。 她立刻收回腿,扯下外套将瓶子裹进衣料中。 但还有一个瓶子砸在了电梯入口处的门顶上,无数飞溅的液体直冲阮绾门面而来。 “把头埋起来!” 裴行舟举起西装外套,转身将她护在怀里。 高大的身形在她面前像一堵巍峨的城墙,为她隔绝了所有伤害。 各大媒体记者被硫酸吓得四散而开。 保安队立即将扔硫酸的凶手制服,摁在地上。 他脸贴着地,表情狰狞地咒骂:“秦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们阮氏就是一个披着华袍的烂蛆!我诅咒你们阮氏所有的人都不得好死!我诅咒……” 杜尤走到安保队长交代了几句。 安保队长摘下手套塞进那人嘴里,堵住了他无休止的诅咒,将他押走了。 保安们也开始驱赶四散的媒体记者。 被岩兰草的香气包围,那刺鼻的气味没能让阮绾在意,那人刺耳的咒骂也没能让她在意,但裴行舟的闷哼让她瞬间抬起头。 看到裴行舟苍白的脸和额间细密的汗珠,她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 阮绾将手贴在裴行舟的脸颊,指尖颤抖,声音也在颤抖:“行舟……你被硫酸泼到了?!” “没事。”裴行舟冲他扬起一个笑。 但阮绾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的那个笑容牵强极了,也虚弱极了。 “小星!” 阮绾慌忙喊着,“叫你哥哥马上过来一趟!!” “收到!” 单子星立刻拿出电话呼叫单子晋。 阮绾拿下他举在头顶的衣服,发现衣料已经被腐蚀出好些破洞。 她将衣服扔到一边开始解他的衬衣扣子。 才解两颗,手被裴行舟攥住。 他笑着问阮绾:“怎么?这就等不及要拿我和路易斯做对比了?现在不行,回家再比。” 阮绾扑簌簌地掉着眼泪,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抽出手继续解扣子。 手再次被攥住,阮绾抬头看着他。 裴行舟的神情有些悲伤。 忽然想到他斑痕交错的身体,阮绾扫了眼四周还在闪烁的相机,止住了动作。 “还能走吗?” 裴行舟点头。 “小星!让你哥直接到董事长办公室来!” 说完,阮绾拉着裴行舟走进专用电梯。 在阮氏众多员工的注视和议论下,阮绾带着裴行舟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又关上,径直进了里面的洗浴间。 阮绾从镜子里看到了裴行舟斑驳的后背。 零零散散的伤口像烧红的铁水烫伤一样,有个别严重的已经开始有血迹透出。 她含着泪揪住裴行舟的衬衣领口,一把扯开了他衬衣。 冷白的肌肤上伤疤纵横交错。 “忍着点,会有点痛。” 阮绾绕到他身后,彻底剥下了他的衬衣,将龙头拧到冷水那边,打开了淋浴的花洒。 冰冷的水流开始降低硫酸带来的灼烧感,但它依旧在向背部更深处的肌肉组织里钻。 如附骨之疽,让人疼痛难耐。 裴行舟本就浅淡的唇色现在几乎没了血色。 冰冷的水珠顺着鬓角、耳后成串地滑向他纤薄的唇线。 阮绾的视线顺着水珠看到他发白的唇在颤抖,她伸手抚着裴行舟的脸颊。 温热的触感让裴行舟有片刻的贪恋,他贴了一瞬又将头偏开。 “阮阮,你先出去。” 她没动,另一只手也抚了上去掰正裴行舟的脸,她眼睛里泛着水光,轻声问他:“痛吗?” 裴行舟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她,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掉进眼里,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再度开口:“水很凉,你先出……” 阮绾没让他说完。 她抓着他湿淋淋的裤腰,踮起脚贴上了他冰凉的唇。 阮绾吻得很轻。 先用舌尖一点一点描绘着他漂亮唇形,等他的唇恢复了些许温度,才带着凉丝丝的水珠探进他的口腔中。 水珠滚落,裴行舟的视线渐渐清晰。 眼前那张漂亮的脸已经被水花沾湿,眉毛、睫毛上都挂着细密的小水珠,衬得她愈发有种通透诱人的美。 除了眼前这张美得动魄的脸,更让裴行舟灵魂颤栗的是他唇舌间辗转的温热柔软。 让他自动屏蔽了其他所有感官,只专注在这片伊甸园。 裴行舟的唇热了,浑身都热了。 阮绾也快缓不过来气了,她拉开一点距离,轻声问他:“还疼吗?” 于他而言,阮绾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有效的止痛药。 他吻了吻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鼻尖的水珠落在阮绾的眉心,顺着她挺翘的鼻梁向下滑去。 “疼,很疼……” 阮绾仰头,那滴水珠刚好降落在她绯红的唇珠上。 趁着这滴水还没逸散,阮绾再次踮脚将唇送了过去。 第37章 绝对主宰者 单子晋拎着大医药箱冲进办公室。 顺着哗啦啦的水声他找到浴室门口,看到在花洒下湿身拥吻的两个人,他脸轰的一下就红了。 他觉得……似乎比医院那次还更有性张力…… 不小心将阮绾毕现的身体曲线尽收眼底,单子晋下意识转身。 结果一头撞到身后的玻璃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浴室的两人即刻分开。 阮绾急急喘了几口气,冲门口喊道:“子晋,快过来!” 裴行舟反手将水调到热水方向,站到水流旁。 “我出去,你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待会儿小星会给你送衣服进来。” 他不由分说将阮绾挪到热水下,扯了条浴巾裹在腰间走了出去。 浴室的门被他关上,他吩咐单子晋:“让小星给你嫂子找一套换洗的衣服过来。” “好。” 单子晋扶着他趴在沙发上,拔出单子星的电话,按了个免提将手机扔在一边。 随即他打开医药箱,带起手套开始给裴行舟清理伤口。 “喂,哥!舟哥还好吗?!” “我正在处理,你给嫂子找套衣服来。” “嫂子也被硫酸泼到了吗?!” “没有,嫂子被淋湿了。” “好,我马上就来。” 结束通话,单子晋一边清理着创面一边吐槽裴行舟:“舟哥,你这背现在可是真的不能看了。” “嗯,无所谓。以前也没好到哪儿去。” 扔掉碘伏棉球,单子晋又夹起一团。 “你还是去祛个疤吧,嫂子之前还问过我来着。” 裴行舟拧过头问他:“她问你什么了?” “问你祛过疤没有,这不白问嘛,你要祛过疤能是这样?” 裴行舟没有说话,想起阮绾在他耳后摸索的动作,大概知道她问的是哪个位置的疤。 单子晋自顾自地开始念叨:“不过这急救做得还不错,硫酸没有腐蚀太深。” 没有人回应他,他兴致缺缺地闭了嘴。 单子星和杜尤提着几个大袋子一起走进房间。 小姑娘见着裴行舟的后背立马惊叫:“呀!舟哥,你这背可真是花得不成样子了啊!” 杜尤也皱着眉点头,“估计等这些个伤口好了摸起来都膈手了,舟哥你可真是……” 摸起来膈手,她大概不会想摸吧…… 裴行舟皱了皱眉,“把衣服给你嫂子送到浴室去。” 察觉到老大明显的不悦,单子星朝杜尤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向里面的浴室走去。 杜尤准确接收到单子星的提醒,蹲在裴行舟身边,拿出平板,点开图片立在他面前。 “泼硫酸的人也是秦邑之前那个投资计划的参与人之一。秦邑的死讯传出之后,这些赔了钱的人就开始聚集在一起,像是有人刻意煽动。” 图片滑到香山别墅,门口被泼了不少油漆和垃圾,还喷了好些污言秽语。 “香山别墅也遭殃了。还有……” 杜尤又滑了一页。 “秦邑殡仪馆的位置被泄露出去了,现在外面围了一大堆人。” 裴行舟瞥了眼图片。 密密麻麻的人头上都绑着白幅黑字,还拉了个大横幅“奸商秦邑,死有余辜!老天开眼,惩奸除恶!” 单子晋也瞄了眼。 “哟!闹到殡仪馆去了?秦邑要知道得从冰棺里蹦出来和他们对骂了。” “估计对骂都算轻的了。” 杜尤又往后连续滑了几张图片。 “现在‘秦邑’、‘阮氏’成了热搜词,连带嫂子都成了他们的网暴对象。” “先把热搜撤了,让小五把关于你嫂子的言论禁了。沿着这条线找一找挑事的人,然后把我们这边不老实的人清掉。香山别墅的痕迹清理掉,再派点人手看紧些。” 裴行舟想了想,继续吩咐:“殡仪馆和网暴的事情提醒一下路易斯,他知道怎么解决。” 啧,情敌都要物尽其用,舟哥不愧是舟哥。 默默吐槽一句,杜尤收起平板看了眼他面目全非的背,有些担心道:“会议我已经通知延迟了,舟哥你这伤……” “没事,去给我找套衣服来。” 单子晋眉头都要拧成麻花了,手上带了点力捅他的伤口,疼得裴行舟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阴阳怪气道:“还知道痛啊?我还以为你当真是什么钢筋铁骨呢,伤成这样还要去开会……” 阮绾的声音打断他的吐槽:“我去,他就老老实实呆这儿。” 单子星站在阮绾身后冲前面三个男人挤眉弄眼,好像在说:“嫂子霸气!嫂子牛叉!” 单子晋咧嘴一笑,“好的!嫂子!” “阮阮,”裴行舟放软了语气,“这点小伤没事,秦邑丢下来的烂摊子不好处理……” 话没说完,一根葱白的食指带着热气堵在他嘴唇上。 裴行舟抬眼看到阮绾描得锋利的眉眼。 “乖乖闭嘴,开会这点小事我还是会的,而且我有外挂。” 话音刚落,阮绾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朝裴行舟挥挥手机,“瞧,我的外挂到了。” 她按下接听键,“凯瑟琳,你到了?嗯,我马上过来。” “凯瑟琳?你的外挂?” 阮绾冲他扬了扬眉,黑色的眼线也上挑了几分,“荣叔叔的得力干将之一,之前mix的欧洲版图是她一手拿下的。我借来用几天。” 裴行舟还想说些什么,阮绾直接给他又淡下来的唇印上一层红色。 “老老实实待着,回见。” 单子星屁颠屁颠地跟在阮绾身后,十分嘚瑟地看了屋内的三个男人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是:怎么样?嫂子牛不? 裴行舟垂下眼眸没理她,耳尖跟他的唇上的颜色一样红。 单子晋和杜尤一起朝她竖起大拇指,表明自己的态度。 “咳咳……”杜尤清了清嗓子,“没想到嫂子这美人计还使得挺好……就两个字概括——真他妈管用!” 单子晋闷闷地笑着,手抖了抖,又往裴行舟的伤口上戳了好几下。 见他连背肌都不带动一下,便接着杜尤的话开始调侃他:“可不是管用嘛,一吻下去连痛觉都给屏蔽了,贼牛!” 见裴行舟没有反应,两人对视一眼,笑得特别鸡婆。 忽然,裴行舟好似回过神来了,朝杜尤吩咐:“你去跟着,别让你嫂子吃亏受气。” 杜尤得令,立即赶去会议室。 他走进去的时候,室内气氛沉到了极点。 看了眼气势十足的三个女人,他默默站到角落打开与裴行舟的视频通话。 阮绾坐在主位上,身边各站一个气势凌厉的女人。 三人形成一股席卷会议室的凛冽寒风,将坐在下方的股东们表情都冻得肃穆不已。 无声的僵持持续了几秒,阮绾的声音打破沉默:“凯瑟琳,把我们准备的资料给我阮氏的股东们看看。” “是。” 阮绾左手边干练凌厉的女人踩着锋利的红底高跟鞋走到演讲台前。 打开全息投屏的瞬间,室内的顶灯完全熄灭。 她面不改色条理清晰地细数着一些见不得人的脏东西——潜规则、性交易、贪污受贿、涉毒、迷奸…… 黑暗中,不少股东死死盯着屏幕冷汗直冒,还有些股东揪紧了心想知道那些事件所属者的姓名。 等她讲完,阮绾拍了拍手,接着稀稀拉拉的掌声陆续响起。 会议室的顶灯亮起,像照妖镜一般将这些人诡谲变幻的脸色照得清清楚楚。 跟着阮绾外公外婆征战到现在的几位元老满脸都是激动的红光,而那些被秦邑或其他有心人安插进来的股东们神色都难看得不行。 “凯瑟琳,资料看完,我们该下一个议程了。” “好的,阮总。” 凯瑟琳锐利的眼神朝会议室扫视了一圈,缓慢又清晰地念了好几个名字出来。 “董事会作出剔除以上人员董事资格的决议,请各位董事投票决定是否通过。” 阮绾第一个举起手,元老们也纷纷举起了手,剩下的人还有些迟疑。 她的眼风扫过被提名的几位董事,“怎么?是刚刚分享的资料不够精彩吗?需要实名举报吗?” 顶不住压力的立马举起了手,一只又一只手接着举起来,最后此决议全票通过。 “感谢各位的配合。” 阮绾勾起红唇。 “差点忘了告诉你们,我现在持有阮氏52%的股票。根据股东协议条款,现在阮氏的绝对主宰者,是我。股票这玩意儿我不嫌多,如果某些人识趣的话,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以目前的市价收购。要是不识趣,多的都让你吐出来。” 凯瑟琳和单子星将股权转让书分发到部分股东手中。 待她们分发完毕,阮绾伸出食指。 “我给大家一分钟时间考虑。” 凯瑟琳将手机投影到大屏幕上,秒表开始计时。 阮绾靠在椅背上,手指灵活地在会议桌上打着节奏。 “叩、叩、叩……” 指甲在橡木桌上碰出一声又一声脆响,在寂静的会议室中像催命的鬼铃不停往人耳朵里钻。 屏幕上的秒数不停变换,会议室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计时过半,有人已经拿起笔开始签字。 计时结束,刺耳的雷达声响起,惊得不少人出了一身冷汗。 单子星将签署完毕的股权转让书收起来,交到阮绾手上。 她大概翻了翻,抬头看着那个没签字的硬骨头,讥诮的笑着:“好好的脸送给你,怎么就不要呢?” 阮绾打了个响指,几个保镖鱼贯而入,将没签字的那男人团团围住。 男人气红了脸怒斥阮绾:“阮绾!你想做什么?!我好歹也在阮氏呆了三十多年了!你就这样对待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元老吗?” “元老?”阮绾冷眼看着他,“我阮氏的元老可不会迷奸未成年,收受贿赂,以权谋私。” 这老男人脸色涨得通红,哼哧喘着粗气,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眼看着凯瑟琳投屏的手机登录公安督察信息网,直接举报了他的违法犯罪行为。 他涨红的脸瞬间失了血色,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阮绾看了他一眼,对他身边的保镖吩咐道:“看好他,等警察来接人。” “是!阮总!” “各位董事还有问题吗?” 阮绾将会议室环视一圈,满意地收回视线,“没有问题,那今天就到此为止,散会。” 通过手机目睹了一切的裴行舟挂断视频,那神情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她这样锋芒毕露的模样,裴行舟只想把她藏得深一点,更深一点,最好是谁都不能发现…… 第38章 阮氏的脸必须捡起来了 走出会议室,阮绾直接把杜尤赶回了董事长办公室。 她带着凯瑟琳走进cfo的办公室,直接让凯瑟琳顶了这个位置。 秦邑留下来的这本烂账没有个自己人,根本理不清。 阮绾很清楚凯瑟琳的能力,既然荣修明把人给了她,她当然要好好用起来。 但是阮绾知道,把凯瑟琳放在阮氏cfo的位置,算是屈才了。 将凯瑟琳摁在老板椅上,她的手搭在凯瑟琳的肩膀,眼里装满了诚恳。 “凯瑟琳,荣叔叔让你来帮我收拾阮氏烂摊子是有些委屈你了。但是,我向你承诺,我不会占用你太久,等事情捋清楚后,我会立马放你回去!” 凯瑟琳反手拍了拍肩膀上的手,冲阮绾很亲切的笑着:“我一点都不委屈,这都是我的本分。” 阮绾回她一个拥抱,将自己的感动藏在赞美里表达出来。 “像你这样漂亮能干还善良的仙女荣叔叔上哪儿找来的?回头让他把地点发给我,我也去蹲守。” “哈哈,哪儿用得着那么麻烦?”凯瑟琳抱紧阮绾,声音又轻又柔,“荣先生的就是你的。” 想起揣在包里的那块铭牌,阮绾没反驳凯瑟琳的话,松开她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荣叔叔对我太好了……” “他应该的。” 哪有这么理所应当的好,还是沾了自己老妈的光…… 手机来电打断了她俩的对话。 阮绾按下接听键,路易斯带着腔调的普通话从听筒里一个字一个字蹦了出来。 “我亲爱的当事人,你猜猜我刚刚为你做了件什么好事?” 阮绾指了指电话朝凯瑟琳示意,一边回复路易斯一边朝外面走去,小尾巴单子星寸步不离的跟着。 “什么好事?” “刚刚有很多人在停放秦邑尸体的那个殡仪馆闹事,我以非法集会、游行、示威罪把他们收拾了!” 路易斯的声音透着一股子求表扬的意味,隔着电话阮绾都能看到在他屁股后面晃动的大尾巴。 阮绾轻笑一声,直接越过了表扬环节问他:“他们在闹什么?” 没得到表扬,路易斯有点失落,但还是老实交代了情况。 “大部分都是之前给秦邑投钱的倒霉蛋,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嗯?什么?” “这个项目是早几年前的事儿了,要闹事早该及时闹。现在秦邑死了,这个事儿才开始发酵,除了抹黑阮氏,我想不到其他的目的。而且那些人明显是被煽动起来的,大概就是想借助社会舆论,让阮氏崩盘吧。你看你家的股票,跌得内裤都没有了。” 阮绾皱了皱眉,也不知道他这些奇怪的比喻从哪里学来的。 “谢谢你路易斯,后面我通知法务和公关这边,让他们注意下。” 提到这个,路易斯拔高了音调:“hey! sweetheart,不是我说,你家的法务真的很垃圾,不如你考虑考虑我?” 阮绾打趣他:“路易斯,你是mix的首席律师,我可用不起。” “不不不,你用得起!对自己人我的价格很温和!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不得不说路易斯的提议很让她心动。 阮氏现在真的很缺人,尤其缺属于她的人。 没有太多迟疑,她立即揽下了这个人才。 “你都这样说了,不用你就是我的损失了。你待会儿就来公司报道吧!” “yes! i''ll be there soon!” 路易斯兴冲冲挂了电话。 阮绾笑着摇摇头,要不是见过路易斯这人专业制霸的样子,她是绝对不敢相信那人竟然会是律师界的头牌。 脑子里将路易斯刚刚告知的信息过了一遍,她倚在墙边拨通了迟毓的电话。 “公主,有何吩咐?” “阿毓,你帮我查查看秦邑这些年有没有跟谁结仇。” 迟毓切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要让我查一查是谁煽动网民网暴你呢!” “网暴?” “你不知道?!” 迟毓很惊诧。 “真真假假的爆料让秦邑无良奸商的名号在网上传遍了,不然你以为你们股票为啥跌得那么惨?连你都被骂惨了。” “我刚结束董事会,哪儿知道这些……我也懒得看了,那你顺带帮我处理下吧!” “不用了。我正要找人给你处理,不知道哪个暗恋你的大神先行动了,现在网上连你的名字都发不出去。” 这下轮到阮绾诧异了。 不过没有时间给她细想,她简单跟迟毓交代了一下今天接二连三的破事,拜托她帮忙去探探虚实,顺带排查一下秦邑有没有仇家。 迟毓一口应下,再三叮嘱她注意安全之后才挂了电话。 放下接电话的手,阮绾重重的叹了口气。 阮氏的股票再跌下去估计真的就得崩盘了…… 她转头吩咐单子星:“小星,你去帮我跑个腿。通知各部门领导半个小时后开会。” 单子星得令立刻行动起来。 她一走,阮绾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肩膀倚在墙壁上,心底生出一股深陷泥潭的疲惫感。 一件接一件的事情让她有些应接不暇。 秦邑的丧事,也不能再拖了…… “honey!我来找你报到了!” 这提劲儿的声音打断了阮绾的思绪,一下就让她直起身板。 抬头看到路易斯露出大白牙的笑,被他的活力感染,阮绾也勾起笑容。 “你来得还挺快。” 路易斯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走到阮绾身边支棱起他的大长腿也懒散地靠着墙。 “也不看看是谁在召唤她的勇士。” 路易斯歪着头凑到阮绾耳边,“感动吗?感动的话就嫁给我吧!” 阮绾笑着翻了个白眼,朝他亮出自己的左手,五克拉的钻戒在灯光的折射下亮得晃眼睛。 “i''m engaged.” “i knew.” 路易斯用食指按下她的左手,眼神是难得的认真,“just engaged, not married. i also have an opportunity to pete fairly.” 阮绾收起笑容,直白且无情地拒绝了他。 “i would encourage you to not go through with this acquisition. you don''t have any chance to score on me. you might as well save your breath.” 但路易斯毫不在意,反而抄起了手,挑着眉毛问她:“你拒绝得这么狠,就不怕我不给你做事了?” “这是两码事。”阮绾又恢复了微笑,“业界第一的大佬肯定知道‘公私分明’四个字呀,你说是吧?” 被噎得无话可说,路易斯举双手投降。 单子星像一阵小旋风似的绕了回来。 “嫂子,人都通知到了,他们已经在会议室等你了。” “辛苦你了,小星。” 阮绾转头朝路易斯勾勾手,“走吧大佬,带你去见见你的新同事们。” “yes, your majesty !” 路易斯行了一个贵族礼,起身跟在阮绾身后,那笑容狗腿得不行。 裴行舟背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他换好一身衣服挺着背脊坐在沙发上,转头往办公室外面看去。 定定地看了几分钟,觉得脖子有点发酸,他又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单子晋坐在他后方,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摸出手机,点开名叫“五芒星”的群聊。 单子晋:舟哥已经往办公室门口望了四次了@单子星 杜尤和裴行舟的手机同时震了起来。 裴行舟看完信息,冷冷地瞥了单子晋一眼,耳廓透着淡淡的粉,把背挺得更直了。 杜尤嘴角噙着贱笑,飞舞着手指头开始打字:我代表舟哥给大家表演一个诗朗诵,《凤求凰·琴歌》;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单子晋放肆大笑起来,杜尤也跟着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裴行舟放下手机,那抹粉色慢慢染上他的脖颈。 他撩起眼皮扫了眼两个笑得前合后仰的人,冷冷开口:“很闲?” 笑声戛然而止,两人齐齐摇头。 “杜尤,明天之前把幕后推手找出来,还有插在我们内部的眼睛也必须给我拎出来。” 杜尤的脸彻底黑了,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单子晋。” 单子晋对杜尤的嘲笑也僵在嘴角。 “背上你的药箱,回你的医院,把《伤寒杂病论》、《黄帝内经》、《神龙本草经》和《本草纲目》各抄一遍,明天交给我。” “舟哥……”单子晋都要哭了,“我主修西医的……中医是辅修……” 裴行舟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还想在加本《千金方》?” 单子晋留下涂抹的药膏,麻利地提上箱子溜了。 杜尤也脚底抹油,紧随其后。 会议室内,阮绾正认真地听着各部门的工作汇报。 单子星摸出手机,看了看群内的信息,发了个问号出去,对两个哥哥的发言表示不理解。 小五秒回她:他们在说舟哥想嫂子了,很想很想。 单子星恍然大悟,往后退了几步,对着阮绾侧脸拍了张照片发在群里,附言:舟哥,你先舔屏缓缓,大概还有一会儿会议才结束。 收起手机,她悄悄站回阮绾身边,听到她有条不紊地将工作一一安排下去。 “路易斯,辛苦你带着法务部的同事们将恶意诽谤、非法聚众以及蓄意伤人这些人送进局子。得让他们知道,阮氏不是谁都可以来咬一口的肥肉。” “凯瑟琳,辛苦你和财务部的同事们将阮氏近些年的财务情况整理清楚,尤其是投资报告和负债情况,汇总一个报告给我。还有,将秦邑那些投资项目的运营情况公告出去,不能让阮氏背个奸商的黑锅。” 路易斯和凯瑟琳点头,阮绾看向公关部经理。 “刘经理,你跟京南孤儿院对接一下,确认秦邑捐款是否落实。如果他的捐款没落实,咬死这是秦邑的个人行为。以我们公司的名义补上,并对外宣导出去。” “还有,我外公外婆在世时没少做慈善,辛苦你带着公关部的同事们整理出来,再找些大v带一带风评。尽快拟一个后续的慈善计划公布出来,再跟发一个阮氏自省报告一类的文章,让民众看到我们的诚心和决心。” …… 阮绾凌厉的视线将会议室里的各领导层环视一圈,出口的话掷地有声。 “阮氏的脸必须捡起来了!” 第39章 喜欢哪个 会议进行到尾声,议室大门被推开。 裴行舟一身黑站在门口,亮晃晃的光照得他唇颊越发苍白。 阮绾做了个暂停手势,立马朝他走去。 还没走到身边,关切的问题已经先飘到他耳朵里了。 “你怎么来了?药都上好了吗?” 裴行舟将视线从路易斯身上移开,眼底的紧张消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伸手把阮绾的手圈进掌心,答道:“上好了。” 阮绾看了眼他身后,没人跟着,口气有些责备:“他们人呢?” “他们有些事要处理。只是一点小伤,没必要把他们都耗在这里。” 裴行舟就这么牵着她,把她带回会议桌。 “会还没结束吧,你们继续,我旁听。” 发丝搭在裴行舟额前,加上苍白的脸色,在阮绾看来此时的裴行舟有股说不出的脆弱和可怜。 想到也许这时候他只是想要人陪,阮绾没强制要求他回去,让单子星搬了把椅子放在她旁边。 裴行舟和阮绾一起落座,他朝会场打量了一眼,除了路易斯,其他人都还挺顺眼。 视线还没收回,不顺眼的那个就出声了。 “裴先生,又见面了。您也是我的新同事之一吗?” 言外之意,我们在开内部会议,没事你就滚蛋。 裴行舟没搭他的话,转头看向阮绾,眉心有一道浅浅的刻痕。 “新同事?” 阮绾将手放到耳后,伸出食指挠了挠,躲开裴行舟的视线。 “那个……路易斯现在是阮氏的法务总监……” “那确实是新同事了。” 裴行舟挑了挑眉,露出官方微笑,朝路易斯伸出手掌。 “感谢你对我未婚妻的友情帮助,路易斯总监是个很有义气的人。” 路易斯笑得咬牙切齿,挥起右手用力搭上裴行舟伸出来的手掌扯了一下。 裴行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轻轻吸了口冷气。 声音很小,刚好够阮绾听见。 “路易斯!” 被阮绾喝了一声,路易斯茫然又委屈地看向她。 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过分了,阮绾收敛了些表情,摸着鼻尖说:“嗯……行舟他背上有伤,你动作轻点。” “没事,小伤。和路易斯握个手还是可以的。” 裴行舟温温柔柔地语气让路易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路易斯就觉得他笑得很欠扁。 路易斯咬紧后槽牙,立马撒开还握着他的手,两手一摊翻了个白眼,毫无诚意地说了个“sorry。” “没事,是我的未婚妻太过担心了。” 路易斯掏掏耳朵,“未婚妻”三个字怎么就那么刺耳呢? 暗藏机锋的问候结束,路易斯吃了个闷亏不再吭声。 凯瑟琳看够了戏,主动伸出手向裴行舟问好:“二公子您好,久仰大名。我是凯瑟琳,得阮总信任,刚刚把我放在了cfo的位置。” “你好。” 裴行舟轻握了下她的指尖便松了手,脸上的笑容礼貌但是疏离。 “阮阮的眼光一向很好,我先感谢你即将给她带来的帮助了。” 凯瑟琳点点头,默默在心里给路易斯的情敌定级:分寸感极强,茶艺满分,加上这副好皮囊,sss级别无疑。 裴行舟的视线掠过黑脸的路易斯回到阮绾身上,轻声提醒她:“你们继续吧,待会儿结束了我们还得去趟殡仪馆。” “嗯。” 阮绾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开始收尾的最后讨论。 没讲几句,她声音就透了点细微的喑哑。 裴行舟将她手边的咖啡杯移走,拿起一瓶苏打水拧开放过去。 “行,那就辛苦各位按今天的计划去加快推进。散会吧!” 会议结束,各部门的领导人收起资料,立即行动起来。 路易斯和凯瑟琳也没有耽搁,简单沟通了几句就出去了。 阮绾拿起那瓶被拧开的水咕噜咕噜灌下大半,缓了口气。 裴行舟心疼地抚着她的脸,轻声问她:“累么?” “累。” 阮绾用脸蛋蹭了蹭他的手心,周身的气场全都散尽了,像个收起利爪的小猫咪软绵绵地对他撒娇:“管理公司太累了,我现在只想躺平……” 裴行舟哪里受得她这娇软的模样,直接将她搂进怀里,马上就要实现她的愿望。 “把秦邑的丧礼推后,我们先回家休息一天。” 在他怀里闷了几分钟,她缓缓摇头。 “今天必须送走他,我被他留下的烂摊子烦透了……” “你可以全部都交给我。” 阮绾离开他的怀抱,抬头用乌灼灼的黑眸看着他。 “前提是你要先把自己全部交给我。” 一句话割裂了在他们中间环绕的温情。 裴行舟的手停在她颊边,最后退回体侧。 他深深地看着她,眼底有撕裂暗流的汹涌情绪。 没等阮绾看懂,所有的情绪都已经销声匿迹,他眼里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沉寂。 一瞬间,两人亲密的距离间好像隔了条无法跨越的天堑,让他们没有再往前推进一步,都只是静默在原地看着彼此。 没有丝毫破绽的脸让阮绾心里涌起些无力感。 “走吧。” 她收回视线,与裴行舟擦肩而过。 裴行舟没动,闭上眼睛将所有情绪全部压进心底才再度睁开眼睛,转身跟上阮绾的步伐。 单子星跟在最后,视线落到裴行舟修长的指节上,被过度挤压的指尖现在有些充血。 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迷幻的世界。 刚刚还倚在一起你侬我侬,热恋似盛夏的恋人在下一秒就直接转入寒冬,连个过渡都不带…… 她不理解…… 她摸出手机,点开一个叫“狗腿四人组”的群,发了个信息:我粉的cp好像开始冷战了…… 除了杜尤,其余两人秒回。 小五:? 单子晋:怎么回事? 单子星瞄了眼前面各走各的两个人,发了个“我不理解”的表情包。 单子晋:交给我。 单子星刚刚看完信息,阮绾的手机响了起来。 “好,我知道了。” 就说了这么一句话,阮绾掐断通话,转身停在裴行舟面前,伸出手。 “药给我。” 裴行舟表情有一丝疑惑,旋即反应过来刚刚她接了谁的电话,他直接把面前这只手收进掌心。 “在办公室,我没拿。” “换了药再走。” 阮绾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转个方向朝办公室走去。 裴行舟立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掌心表情晦涩。 单子星叹了口气,戳了戳他的手肘,小声提醒他:“舟哥,换药的时候装得可怜点,别强撑啊……” 没得到裴行舟的任何回应,单子星垮着脸朝阮绾追过去。 站了一分钟,裴行舟猛然收紧手指,看着阮绾身影消失的转角,无数的情绪倾巢而出。 偏执与占有、痛苦与疯狂……复杂的情绪在眼底汇成浓郁的墨色,如无声的烈焰灼烧着他的理智,他的心弦,最后又缓缓熄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等他走进办公室,阮绾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沙发。 “把衣服脱了,过来趴好。” 裴行舟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动了动嘴没说话,一边解着扣子一边朝她走过去。 纽扣解到胸口,单子星噗嗤一下笑了。 “没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嫂子你真的太像一个经验老到的老绅士了!舟哥就像是第一次接客的雏儿,满脸委屈!哈哈哈哈!” 被单子星这么一说,阮绾没忍住看了裴行舟一眼,刚好和裴行舟带着些委屈和希冀的眼神撞在一起。 越看越像那么回事。 她的恶趣味被逗了起来。 她冲裴行舟莞尔一笑,入了角色:“来吧,小雏儿,大爷会轻轻的,不会弄疼你。” 单子星眼睛都笑眯了,躬身朝阮绾到打了个尖儿,憋着嗓子说:“大爷,我们小舟舟就交给您了。他第一次接客,您可要好好疼惜才是,奴才先告退了。” 说完她还当真弯着腰退到门外,把门关了。 “哈哈哈哈……” 阮绾眼泪都笑出来了,抬头看到裴行舟双耳通红,连脖颈都染上层粉红,她笑得更是肆无忌惮了。 “没想到小舟舟这么纯情啊……哈哈哈哈……” 裴行舟猛地转头狠狠盯着她,双眸颜色深得像浓稠的热可可,好似还冒着逼人的热气。 “大爷,可以开始了吗?” 他指尖微动,慢条斯理地解着胸前的纽扣,声音又低又沉:“想让我怎么服侍你?嗯?” 她顿时止了笑声,视线落在冷白的肌肤上。 那些四散分布的疤痕泛着红,平白为那张清冷的脸添了几分欲色。 纽扣已经全部解开。 没有路易斯一般刀凿斧刻的肌肉线条,裴行舟更清瘦一些。 但瘦而不柴,肌理线条还是清晰漂亮的。 这些漂亮的线条混着零散的红痕在散开的衣襟里若隐若现,平白惹得阮绾口干舌燥。 她往沙发后面缩了缩,镇定了表情,眼睛黏在他身上没移开,还真像个大爷一样指挥他:“全脱了,过来躺好。” 一声轻笑勾得阮绾心颤了几分。 黑色的衬衣完全褪下。 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左右了裴行舟的血液流动,散布在身体上的疤痕都泛着或深或浅的红色。 配他那张清冷的脸,莫名有种凌虐的禁忌美。 阮绾眼瞧着他一步一步走近,逐渐失去了对这份美貌的抵抗力。 她喉间的水分急速流失,干得像要烧着,眼睛还是不愿离开那片冷白和红痕交错的风景。 “现在清楚自己喜欢哪个类型的了吗?” 见她呆呆地点头,裴行舟在她身边落座,牵引着她的手抚上他胸前最长的那道伤疤,低声引诱道:“喜欢我还是路易斯?” “喜欢……” 还有个字没说出来,阮绾瞬间收住声音抬头看着他,脸色通红,眼睛湿漉漉地像水洗过的墨玉。 “喜欢谁?” 裴行舟带动着她的指尖划过胸口处的伤疤。 并不算平滑的触感让阮绾的神经末梢跟着颤动。 她挣脱了他的手,指尖贴着他温热的肌肤移动,专注又认真地将他胸前的所有伤疤都描绘了一遍。 清楚地感受着他皮肤底下肌肉的收缩和震颤,她抬眼看着他,眼中是恶劣的戏谑。 “你想听哪个答案呢?” 裴行舟低头,与她鼻尖相触。 他抬起右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软滚烫的耳垂。 “我想听你的答案。” 视线在颜色浓郁的瞳孔和嘴唇间来回逡巡,阮绾咬了咬唇,勾起嘴角。 “路……” 路易斯那样的我不喜欢。 可惜,剩下的几个字被裴行舟带着情绪堵在了嘴里,能发出来的声音只有暧昧娇软的呜咽。 直到真皮沙发被阮绾抓出了好几条深深地痕迹裴行舟才放开她。 等他们涂完药出去,两人的耳朵和嘴唇有着同款的红色。 单子星瞧了两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看来小舟舟第一次出台效果不错,刚刚横亘在两人中间的冰山肉眼可见的融化了不少。 第40章 只有她不知道 赶到殡仪馆,阮绾跪在秦邑的冰棺前,给他磕了三个头,直接让殡仪馆的人将他拖下去举行了火葬仪式。 秦邑的尸体被送进火化炉,半个小时后装在一个深色小匣子里被捧了出来。 阮绾从殡仪馆的人手中接过秦邑的骨灰盒,温度还有些烫人。 感受着手中的重量,她目光有些深沉。 人这一生,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归了出生时那点重量,还真是一个圆满的轮回啊…… 人死了,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些什么。 秦邑留下了带着温度的骨灰,可她的哥哥呢? 她的哥哥什么都没留下…… “走吧。” 裴行舟的提醒让她收回思绪,捧着秦邑的骨灰盒将他送到墓园。 墓碑上阮绾只给他留了四个字,“秦邑之墓”。 结束安葬,已经是日暮时分。 裴行舟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先离开了墓园。 阮绾走出墓园,刚坐上车,接到了香山别墅管家的电话。 管家问她秦邑留在房子的遗物要不要整理,还有那一屋子佣人该何去何从。 揉了揉太阳穴,阮绾让单子星直接把车开到了香山别墅。 一下车阮绾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汽油,又混着新漆的气味。 抬眼见香山别墅大门的油漆有些亮眼,好像被重新刷过一遍。 往前走了几步,门口石雕的缝隙里还有些红油漆的残留。 管家已经在门口候着她了,态度比起秦邑在的时候大有改观,恭敬了不少。 “今天有人来闹过事?” “是的。” 管家给她拉开大门:“有一群人来门口叫骂,泼了不少油漆,我正说给您打电话,就来了一拨人把那些人弄走了,还把门口重新收拾了一遍。” 阮绾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单子星:“是他吧?” 单子星忙不迭点头。 阮绾哼笑一声:“你们舟哥还真是爱做不爱说。” “可不是吗?!想你也不说,为你做了好事也不说!我都急死了!”单子星也恨铁不成钢地鼓起了腮帮子。 “他怎么想我了?又为我做了什么?不如你今天就替他跟我讲讲清楚。” 阮绾拉起单子星的手径直朝着客厅走去,一把将她按到沙发上:“说吧。” 单子星连一星半点的挣扎都没有,巴不得把裴行舟的心都掏出来给阮绾看。 她立马摸出手机点开“五芒星”微信群,递给阮绾。 阮绾正划着,单子星幸灾乐祸的声音传了过来。 “嫂子,就我哥和鱼哥说了这么两句话,你知道他们付出了什么代价吗?鱼哥被舟哥使唤得团团转,忙得脚不沾地。我哥被罚抄四本古代医典!笑死我了!” “活该!”阮绾斥了一声。 她注意到“五芒星”里那个单子星备注小五的人,出声询问:“这个小五是?” “小五啊,是一个社恐弟弟,极度社恐那种。一般都窝在家里不出门。” 单子星凑到阮绾耳边:“但是他有个隐藏属性,是个顶级黑客,贼牛!” 阮绾挑挑眉:“所以网暴事件也是你们舟哥让小五解决的?” “是呀!” 单子星得意的扬了扬眉:“他还黑进了路易斯手机,给路易斯推送了殡仪馆的事情,然后路易斯就屁颠屁颠跑去解决了!” 看来有些人的嘴长来真的只是一个摆设,除了耍流氓,屁用没有。 阮绾把手机还给单子星,笑眯眯地引诱她:“小星啊,以后你来给你舟哥当嘴巴吧!他不愿意说的,你给我说怎么样?” “要是舟哥知道了,我会不会死得很难看?” “或者我马上就给你哥哥说一说你和杜尤之间……” “嫂子!” 单子星按住阮绾摸电话的手,立即表忠心。 “莫误伤友军!我愿意为你在舟哥这个活阎王手上走一遭!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阮绾摸了摸单子星的头,朝她温柔地笑着:“乖。” 看着阮绾温婉动人的笑容,单子星笃定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其他人比她和裴行舟更般配了! 两个神仙似的人儿切开都是黑的!! 收起笑容,阮绾看着一脸讨好的管家,出声问道:“秦邑的遗物整理好了吗?” 管家的表情有些为难:“秦先生的房间一般不让我们进去,有密码的。” 阮绾没说话,抬头朝二楼扫视了一圈。 左边两间房是她和哥哥的,右边两间是秦邑和兰姨的,只有秦邑的那间房门锁是个密码锁。 阮绾走到秦邑房间门口,将秦邑告诉她的几个密码轮着试了一遍,用他保险柜的密码成功开了门。 宽敞的房间内装修得异常精美,床是海丝腾的定制款,室内家具均是poliform的大师定制。 想起自己9岁刚到香山别墅时那个简陋又冰冷的客房,阮绾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 墙角那个复古又华丽的梳妆台吸引了阮绾的注意。 秦邑一个大男人还会用这么精致的梳妆台? 要说用好像也不准确,台面上空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阮绾正觉得奇怪,这时单子星将房间打量完毕,发出了十分专业的感慨:“嫂子,这房间好安全啊!” “安全?怎么说?” “你看这些家具。” 单子星随手指了指几个方向:“没有一样是有锐角的,全都是圆乎乎的,特别适合老人小孩孕妇什么的在这儿居住。” 孕妇…… 阮绾坐到梳妆台前,将室内的家具陈设又细细看了一遍,脑中浮现出她母亲挺着大肚子在这里生活的场景…… 她迅速翻开梳妆柜的所有抽屉,什么都没有,阮绾看着空荡荡的抽屉柜愣神。 单子星在屋内踱步,一会儿看看这个弧形的长凳,一会儿瞧瞧那个颇具设计感的摇椅。 上好的檀香木衣柜让她手痒得不行,开始绕着那排衣柜摸来摸去,摸到拐角处,她的手顿住了。 “嫂子,这里有个暗门。” 没来得及收起抽屉,阮绾急急起身。 托特包的提手刚好勾住最右边那个抽屉的把手,将它带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中间的木板夹层被摔裂,一张被折叠过的信纸露了出来,贴在阮绾的高跟鞋旁。 深黑的麂皮衬得那泛黄的一角很是很显眼。 托特包从阮绾手腕滑落,跌在地上,包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红色小羊皮的口红管滴溜溜地滚到信纸边,又往回溜了一截停在高跟鞋的鞋尖处。 单子星回头见没砸到阮绾,便继续摸索着暗门的开关,并没有注意到地上那一堆散乱中藏着的信纸。 阮绾蹲下来,将信纸抽出来缓缓展开,细碎的木屑伴着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 青黑的霉菌点像繁星印在泛黄的纸张上,惊鸿游龙的簪花小楷颜色淡得好似一场梦幻泡影。 “修明: 大半年过去了,你和你的新婚妻子相处得还好吗? 一想到这是一封你永远也看不到的信,索性我也不装了。至少在此时,我并不希望你与她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我还是怨你的。 怨你没有坚定信念,怨你不够相信自己也不够相信我,怨你没有主动来找过我一次。 我最怨你的是你竟然一声不吭做出了和弘业当年一样的选择……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冤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偏偏我这一生都在反复经历爱别离苦,冤憎会苦。 秦邑说因为这些苦,所以我才得病了。 我病得不敢见人,不能自理,病得满脑子里都是你。 他劝我放下你,忘掉你,不要再想起你,这样我的病才能好。我答应了他,可是我没做到。 我的病,好不了了。 我已经快撑到极限了。 谢凌晴前两天来笑话我,她叫我撑不下去就不要撑了,她说像我这样一次又一次被抛弃的失败者,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我泼了她一脸的茶水。 虽然我也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我还有必须要撑下去的理由。 我知道我的心里和身体都不太好了,可我肚子里那个小家伙还好好的呢,我怎么能先放弃她呢? 我舍不得啊! 一想到她,我就更怨你了。 作为惩罚,我不会告诉你那天夜里我是有一定意识的,我更不会告诉你她是我和你骨血相融的奇迹。 作为惩罚,将来那可爱的小家伙会喊秦邑爸爸,而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作为惩罚,修明,愿我永远都活在你的记忆里。” 泛黄的纸张在微微颤动,阮绾盯着倒数第三行字久久没有回过神。 脑海忽然划过一些被她忽略的细枝末节…… 尹秘书得知她过敏时的过激反应…… 他公文包里随身携带的过敏药…… 荣修明看向她饱含深意又慈爱的目光…… 还有他那通欲言又止的电话…… 以及路易斯和凯瑟琳三番四次提及的“自己人”…… 最后还有裴行舟…… 那天忽而兴起给她扎头发的动作,吃饭时不经间提及的遗传概率,还有不知不觉中对荣修明转变的态度,以及他说秦邑没有资格拥有她的眼泪…… 所有人都知道,除了她自己。 捏着信纸的指节没收住力气,捻破了脆弱的纸张。 第二页信纸的内容透了出来,有一个“绾”字。 第41章 尘封的日记 阮绾压住升腾的情绪,翻开第二封信。 这是阮沁溪写给她的,字迹比起上一篇明显虚浮了不少。 “我亲爱的女儿绾绾: 妈妈想了很久,还是趁着我清醒的时候悄悄给你留下了这封信。 虽然这是一封不会寄出的信,但没关系,我只是想跟你聊一聊你。 我将我的姓氏送予你,为你取名为阮绾。 绾是系念,挂念的意思。 妈妈在你身上寄托着我的一生的挂念。 很抱歉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好母亲。 我擅自决定了你的归属,没有将你送到你亲生父亲的手中。 我想,要是知道你的存在,他应该会很疼爱你。 但是妈妈不想破坏他的生活。 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后也会有他自己的孩子。 妈妈也担心他的妻子不能接受你,害怕你受伤。 你现在的父亲或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至少不会害你,加上有你外公外婆在,你应该能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吧。 妈妈不能陪伴你太长的时间,妈妈的身体和内心状态都不太好了…… 也许连你牙牙学语的可爱模样我都看不到,更别说参与你未来的每一程。 对此,我真的很感到很遗憾,也很抱歉。 绾绾,妈妈很感谢你的到来。 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时候,你是我唯一的光。 妈妈也愿你能有属于你自己永恒的光,在人生的道路上能支撑你不断前进。 妈妈还愿你获得最好的人生。 愿你一生都能沐浴在阳光下,愿你永远都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愿你永远不会被抛弃,愿你永远不会被背叛,愿你永远不会被伤害。 最后,妈妈愿你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多喜乐,长安宁。 绾绾,谢谢你选择我做你的妈妈。 绾绾,妈妈爱你。” 原来自己也是带着爱意降生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不能为了我再多撑一段时间呢?好歹让我看看你笑着的模样啊…… 一颗眼泪砸在信纸上,晕花了本就浅淡的字迹。 阮绾将信纸贴近胸前护好,接二连三的泪珠开始无声坠落,在深色的黑桃木地板上溅成一朵朵晶莹的水花。 单子星贴着衣柜内侧在感应灯带旁触到一个按钮。 伴随着一声极其细微的解扣声响,暗门开了。 “嫂子!” 单子星回头,看到阮绾蹲在地上,小心捂着泛黄的纸张,任由眼泪无声地在她脸上肆虐。 染花她眼角锋利的眼线,她就这么抬起被眼泪模糊地双眼望着自己。 无助可怜的样子看得单子星心狠狠抽痛了一下,立即跑到她身边踢开碎裂的木板,将她抱进怀里。 没有单子星想象中的痛哭。 阮绾倚在她的肩头,又是几滴眼泪直直坠落。 等眼泪无声无息滑到嘴角时,阮绾才轻声问她:“小星,从小就有妈妈陪伴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 “不知道。” 单子星的声音是难得的冷硬,“哥哥说,我刚出生没多久,爸爸就在工地上出了意外,那个女人拿到赔偿款就抛下我们兄妹跑了。我们兄妹俩是在鱼哥家长大的,鱼哥也没有妈妈,都是奶奶在照顾我们。” “原来我们也差不多一样……” 阮绾收起情绪,抹了抹脸上的泪,从单子星怀里离开。 单子星低头看了看她怀里陈旧的信纸,柔声问道:“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信吗?” “嗯。” 阮绾将信纸小心叠起收好,“她都没想到这封信竟然能被我收到。” 单子星将她扶起来,调侃自己:“嫂子你就知足了吧!你妈妈好歹给你留了信,我那个妈不仅什么都没留,还抢了我和我哥的钱呢!” 阮绾踢了踢没知觉的脚,冲她笑了笑,有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但是我妈妈隐瞒了我的身世,让秦邑做了我二十几年的便宜爹。” “什……什么?!” 看了眼单子星震惊地脸,阮绾又笑了。 “原来你也不知道啊?看来裴行舟嘴紧不仅仅是对我而已,心里好像平衡点了。” 单子星看着她脸上的笑心里难受得慌,下意识想为裴行舟说点好话。 刚张嘴喊出“嫂子”两个字就被阮绾打断了。 “走吧,我们再去看看秦邑还藏了什么秘密。” 看阮绾径直朝暗门走去,单子星叹了口气将她拉到身后,警惕地叮嘱她:“嫂子,现在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保险起见,我先进去,你跟在我身后。” “好,你注意安全。” 单子星点点头,轻轻推开了那道暗门。 暗红色的灯光亮起,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单子星将门推到底,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 房间里有些杂乱,一张大桌子上摆放着不少冲洗照片的设备和药水,墙面上贴满了冲洗好的照片,墙面置物架上的晾绳上还挂着许多小夹子。 “嫂子,这好像是间暗房。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 她警惕地迈步前行,简单排查之后,没有发现危险才让阮绾进来。 单子星站在那张大桌子边。 她看了看干涸的药剂瓶,伸手在桌面上抹了一下,揉着指尖上的灰尘,转头跟阮绾说:“这间暗房好像闲置很久了。” “这是肯定的。” 阮绾视线扫过那些照片,淡淡开口:“毕竟我妈人都不在了,没得拍了。” 单子星这才注意到那些照片,主角只有一个人,跟阮绾有七分相似。 “这些照片看起来像是偷拍的啊……” 单子星开始细细审视起来。 “这不是宴会上的侧影背影就是一些人群中的抓拍,就不能光明正大地给你妈妈拍吗?” “那不是有几张光明正大拍下来的吗?” 单子星顺着阮绾的手指看到了一张结婚用的证件照。 那照片上秦邑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笑得很满足。 他身边的阮沁溪神情却淡淡的,眼神里还透露着哀伤的情绪。 在这张结婚照旁边是几张孕妇照,阮沁溪摸着隆起的腹部笑得很温柔。 但她的脸一张比一张消瘦,神情一张比一张憔悴。 贴在最里面那张照片上,她脸颊已经凹陷下去,和高高隆起的肚子是异常鲜明的对比,但笑容依旧温暖温柔。 “这都是秦邑拍的吗?” “应该是。” “你别说,他拍得还挺好……” 当然拍得好了。 阮绾看着墙壁上的书架,一共三层。 最上面那层放满了各种摄影书籍,下面两层摆满了孕期相关的书籍以及抑郁症相关的心理知识书籍。 阮绾的指尖抚上书架的第一层,停在一个黑色小牛皮封面的本子上,将它抽了出来。 暗红的灯光下,阮绾的表情冷静得让单子星害怕, 她揣摩着阮绾的神色,还是给裴行舟发了个信息。 阮绾抖了抖那个本子上面的灰尘,翻开第一页。 果然,这是秦邑的日记本。 合上本子,阮绾走出暗房,坐在弧形长凳上开始翻读起来。 89年12月17日 雨 今天又被臭骂了好几次,晦气啊。一个人在景城摸爬滚打实在着难,好不容易摸到点名流的门槛,再怎么样也得坚持下去。 我要永远脱离那个臭烘烘的小山沟! 89年12月19日 阴 今天又碰到那个漂亮的女士了,我打听到了她的名字,她叫阮沁溪。 多美的名字,跟她人一样,如水一般的温柔。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在景城混出名堂,能不能让她看到我呢? 89年12月27日 阴 今天是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天!我这辈子都不能忘记这种屈辱! 尊严这两个字在他们的上层社会里就是拿来随意践踏的玩物! 那个肥猪一样的孙总竟然让我跪在地上,像狗一样舔干净他的鞋子上的酒!偏偏在我跪下的那一刻被她瞧见了! 最后还是她开口让她身边的裴少爷解决我的窘境。 太难堪了,她也一定在笑话这个一无所有卑微至极的我吧…… 90年1月15日 晴 在这个难得的大晴天,我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我成功进入了荣家继承人的秘书团,离我向往的生活又近一步了。 可是我不甘心,为什么他们就那么会投胎,一出生就拥有了一切,而我苦苦挣扎了这么多年却连他们的门槛都没触及…… 真不甘心啊! 90年1月31日 晴 今天陪着荣少爷去拍卖会没想到还能再看到她。不知道她身边的裴少爷跟她说了什么,她笑起来可真美啊! 她实在是太美了,我看到了荣少爷和我一样沉迷的眼神。 在这时我心里忽然平衡了,原来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少爷也不是什么都能得到的。 比如她…… 她和裴少爷早就订婚了,荣家继承人的身份也有不好用的时候…… 荣少爷也和我一样,只能在心里默默想着她。 真开心。 90年3月30日 阴 我又升职了,离她好像更近了,最近能看到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好想拥有她,但是她肯定看不上我这样的人吧。 90年5月24日 雨 裴家那个少爷是哪根筋没搭对吗?!他是疯了吗?!怎么会选择谢家那个蛮横的大小姐!他眼瞎了吗?!为什么不要沁溪了?! 她一定很伤心…… 我要是现在去追求她,我们会有可能吗? 90年6月13日 晴 荣修明今天问我,他去追求沁溪怎么样。 我当时心里明明想的是:不怎么样!不要去! 但是我还是笑着说了好…… 我怎么这样贱? 看着他脸上脸上意气风发的笑容,我好恨我自己!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像他那样好的家世!恨我自己为什么永远都在扮演一个口是心非的奴才角色! 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她…… 90年8月21日 晴 亲眼看到荣修明被她拒绝,我高兴得都要飘起来了! 我的沁溪啊!现在不属于任何人,我好高兴啊!但是荣修明却跟我说他不会放弃的…… 沁溪,你一定要坚定立场,不要答应他…… 90年9月1日 晴 沁溪真好,当着荣修明的面扔掉了他送的玫瑰花。可是那个玫瑰花是我今天一大早去机场取回来的呢,白跑一趟了…… 但,白跑我也高兴。 90年11月29日 雨 今天沁溪没有凶他。 我有些担心了,荣修明被沁溪拒绝了无数次,但是他却越来越来劲儿了,我有些害怕沁溪会对他动心…… 91年3月4日 阴 在荣修明身上花的这些心思总算没有白费,今天他给了我一个项目。我终于有了一个独立完成项目的机会了! 沁溪,你一定要再坚定一些,再等等我,我又向你靠近一步了! …… 93年12月25日 雪 项目成功收尾,我得了一大堆赞美,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一回到景城,荣修明就牵着她的手来到我面前,还跟她夸我能力出众。 能力出众…… 有什么用呢?她也只是对我浅浅笑了笑,转眼就目不转睛地看着荣修明。 沁溪啊……你怎么不坚定自己的立场呢? 也是,像荣修明这样长相家世都无可挑剔的人,哪能一直拒绝下去呢? …… 第42章 你要试试吗? 96年1月21日 雪 他要跟沁溪求婚了。 他拉着我陪他去了趟南非,他还亲手挑了一颗钻石。 本来谢家的人也看中了这颗钻石,还是我给人家说明了情况,人家才让给他的。 他花了好长时间打磨制作才搞了个特别难看的钻戒出来。 有钱人家的少爷觉得自己动动手就算用心了是么? 可笑。 他们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 我不甘心。 可是我除了偷偷看着她,什么也做不了。我拿什么跟他争呢?我什么都没有。 96年2月14日 晴 老天爷一定听到了我的祷告!我今天早上醒来身边躺着的就是我心心念念的人! 她身上那些斑驳的吻痕,都是我留下来的吗?! 我懊恼极了! 知道昨晚荣修明打算在游轮上求婚,我喝了太多酒,断片了…… 我竟然想不起昨晚和她一起时的美好。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竟然拥有了她…… 可她醒来时,让我什么都别说,穿上衣服就逃了,果然她还是看不上我的…… 没关系,反正她和荣修明没戏了。 荣修明睡了那个岑念,事情闹得这么大,他跑不掉了。 96年2月15日 晴 今天裴家那位夫人来找我,说她有办法让沁溪彻底抛弃荣修明,选择我。 我问她为什么要帮我,她说只是看我可怜而已…… 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我心动了。我要与她合作。只要沁溪在我身边就好。 96年2月17日 阴 沁溪,对不起,原谅我骗了你。裴夫人说只有这样你才会对荣修明死心,我才会有机会。 …… 96年3月22日 晴 我太开心了!沁溪竟然怀了我的孩子!我说要对她负责,她点头了!我们今天还领了结婚证!拿到那两个红本本我觉得这简直跟做梦一样…… 但是她看起来不是那么开心。 裴夫人说她找了个心理专家来,帮她调节心理,会让她对我更死心塌地,我答应了。 96年5月31日 多云 沁溪越来越瘦了,我怀疑裴夫人找来的那个心理专家不靠谱。那个外国人老是让沁溪昏睡,等她醒来总是把我认错,温温柔柔地叫我修明。 我很生气。 她怎么就一直忘不掉荣修明呢?!是我做得还不够吗?! 生怕她磕着碰着,我专门把主卧给她改造成最安全的房间。她的吃食也是我亲手做,亲手喂。她想要什么我都满足她。 可是为什么她就是忘不掉荣修明呢?! 96年8月15日 晴 我不敢再让那个心理专家过来了,沁溪开始自残了。 至于吗?!为了荣修明连她自己和我们的孩子都不顾了?!荣修明都已经离开景城了! 沁溪,你倒是看看你身边的我啊! 96年10月31日 晴 果然,她还是看不上我。她不愿意给孩子冠上我的姓氏,说要叫孩子阮绾。 绾,是结的意思。 所以在她看来,这个孩子就是我和她之间就是打不开的死结。 她真的一点也不爱我。 今天她糊涂的时候,又拉着我喊修明,她说:“修明,我怀了秦邑的孩子,你难过吗?难过就好啊!这是我对你的惩罚……” 所以,对她而言,我也好,肚子里的孩子也好,都抵不过一个荣修明。 我只是她报复荣修明的一个工具而已…… 我对她的真心就是个笑话。 96年12月11日 大雪 沁溪还是没撑住…… 除了这孩子她什么都没留下,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她父母哭得双眼通红。他们深深看着我,看了很久,好像在责备我。 但最后他们什么都没说,抱着那个孩子就走了。 我知道,他们肯定在怪我。怪我在她怀孕后期不让他们跟沁溪见面,他们肯定以为是我没照顾好她,才会让她就这么去了。 可是,这真的不怪我啊!是沁溪不愿意见他们…… 沁溪说不想让他们担心,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那副憔悴破败的模样…… 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 可是我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裴夫人跟我说,我付出了这么多总要得到些什么才好。她说,既然没得到沁溪的人,也没得到沁溪的心,那就将阮氏收入囊中,这样也才算对得起我自己的付出。 对,她说的对。 拿下阮氏,我就真真正正的进去这个上流圈层了。 沁溪,你应该再多活几年。 你应该好好看看,其实我一点都不比荣修明差。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沁溪,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再坚持一下呢? 果然你还是很嫌弃我的吧…… …… 20年7月31日 晴 沁溪,我很久没进这个房间了。 今天我想来看看你。 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已经4岁了。 她越长越像你,可是每当她用她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看着我,就让我无端有些生寒也生厌。 她的存在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你从来没正眼看过我,我只是你报复荣修明的工具。 这让我觉得耻辱,也觉得愤怒。 但她真的太像你了,每次她看着我的时候,又好像是你在审视着我,无声地谴责我对你的欺骗和隐瞒…… 我不喜欢她。 …… 05年12月17日 大雪 沁溪,阮氏彻底归我了。 现在有人给我递出了橄榄枝,让我与他们一起合作,开拓新的商业版图。 你看,我已经站在最顶级的层圈里了。要是你现在还活着,你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选择我? 你父母不在了,那个孩子现在没人照顾,我把她接过来了。毕竟是我的骨血,再不喜欢也不能让她流落街头。 那样你会怪我的。 也许是那孩子跟我真的没有缘分,她一点都不亲我。她不对我笑,她也不像其他女儿那样对父亲撒娇,她甚至都不愿意开口叫我一声爸爸。 你说,她像不像养不熟的白眼狼。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我也不喜欢她,随她了。 06年12月21日 大雪 沁溪,这是我最后一次到这里来了。 我带了一个人回香山别墅。 我并不喜欢她,但她是瑞金医疗亚太区的负责人。她对我开拓的新版图很有帮助,所以我追求了她,把她带回了家。 但是你大概也并不在意吧。 有一点也许你会高兴。她很温柔,对阮绾很好,她那个比阮绾大六岁的儿子对阮绾也很好。 阮绾跟他们亲热得不得了,搞得我倒像是这个家里的外人。 真是讽刺。 你看不上我,她也看不上我,你们母女还真是相像…… 无所谓了,现在有权势和名利永远陪着我,我很满足。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希望我能有一个好的家世,能第一个遇见你,能让你做出拥有幸福的正确选择。 沁溪,这辈子,对不起了。 再见。 …… 合上秦邑的笔记本,他们当年的往事像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在她脑海中掠过。 一群人的爱而不得变成了扼紧咽喉的绳索,让他们在这汪窒息的泥沼中一个接一个的沉没。 “阮阮。” 闻声,阮绾回头看到裴行舟站在门口。 他胸膛的起伏有些大,额间搭下几缕凌乱的发丝被薄汗沾湿了,深邃的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忐忑和关切。 阮绾只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尤瞥了眼单子星一眼。 “你叫他来的?” “嫂子……”单子星局促扯着衣摆,“我想……你现在应该需要舟哥……” “需要他?” 阮绾直直看着裴行舟,眼神冷得似冰刃,“我需要他做什么?需要他和所有人一起继续隐瞒我吗?” 裴行舟蹙起眉头。 “你先出去。” 单子星担忧地看了裴行舟一眼,快步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阮阮……” 无视了他带着恳求地轻唤,阮绾讥诮地质问他:“裴行舟,你觉得你瞒我瞒的游戏很好玩是吗?还是你觉得被全世界的人瞒着当个傻子的感觉很好是吗?” “不是……” 阮绾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她红着眼睛朝裴行舟吼。 “不是那你瞒着我做什么!这就是你说的对我早有预谋吗?!把我当个白痴一样围在迷宫里玩的团团转,有意思吗?!” 眼泪从她眼眶里滚落。 裴行舟松开紧握的手,走到阮绾面前,刚举起手放在她颊边就被她一巴掌拍下。 “别碰我!” 裴行舟看着她不断滚落的泪珠,将手停在半空,一动不动。 “阮阮,我没有故意要隐瞒你的身世。” 停在半空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但还是被一巴掌拍下,甚至还被阮绾用力推了一把。 裴行舟没提防,往后趔趄了一大步,后背直直撞到墙壁上。 伤口一阵剧痛,裴行舟的脸瞬间失了血色。 他一声没吭,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等那阵剧烈的痛觉过去,他用手掌撑起身体,再一次靠近阮绾。 “秦邑的死事发突然,你脑子里面已经乱成一团了。我和荣先生都选择没有告诉你,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给你添乱。而且,这件事我觉得由荣先生亲自跟你沟通会更好。” 阮绾的情绪和眼泪一起决了堤,说出来的话字字都带着恶劣的尖刺。 “什么都是你觉得,什么都是你为我好,你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你有想过这是我想要的吗?!” “裴行舟!我真的受够你了!” “我受够了被你埋在迷雾中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的相处,我也受够了和你睡在一张床上却揣着各异的心思,我更受够了你一边不负责地撩拨我,另一边又极其无情地把我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 阮绾一把扯下订婚戒指摔到他脸上,钻石的尖角在他的颧骨下划出一道清晰的红痕。 “这场解密游戏,我不奉陪了!” 裴行舟捡起掉在地上的戒指,再次走到阮绾面前牵起她的左手,要把戒指给她戴回去。 阮绾的情绪还在不停翻涌,她拉扯着被他紧紧攥着的左手,不肯服软。 但裴行舟动作十分强硬,又将那枚订婚戒指套回了她的中指上。 他的强硬换来了阮绾的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阮绾挥得很用力。 清晰的指印很快就从裴行舟的脸颊浮现出来,和颧骨上的红痕混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很是狼狈。 裴行舟挪回被她打偏的脸,脸色和声音都是一片沉静。 “阮阮,我没有和你在玩游戏。我说过,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欲求。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会把你留在我身边。” 他牵起阮绾打他那只手,哄她:“所以,你乖一点,不要说这些让我伤心的话。” 刚刚挥出去的手掌火辣辣的疼,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裴行舟将她那只手圈进手里摩挲着,柔声问她:“疼么?” 阮绾定定地看着裴行舟,捕捉到了他眼底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把我留在你身边?裴行舟,你怎么留?” 阮绾一把推开他,朝他挑衅地笑着。 “用你那张让我有所眷恋的脸心甘情愿做个替身?还是像秦邑和谢凌晴折磨我妈一样,找个催眠师催眠我?囚禁我?或者直接把我绑在你床上,试着让你的欲求变成我再也爬不起来的深渊?” 又一次重重地撞在墙壁上,裴行舟躬起背脊倚在墙上,更多的碎发散落下来贴在前额被冷汗浸湿. 他抬起头,惨淡的唇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极具侵略性地目光看得阮绾心悸。 “阮阮,你给的三个选项里,除了最后一个我别无选择。所以,你要试试吗? 第43章 现在你后悔吗 要试试吗? 说不定谁是谁的深渊呢。 阮绾用行动给了他答案。 她脱掉菱格的西装外套扔到到脚边,接着,丝质衬衣的纽扣一颗接一颗被她解开。 解到胸前,裴行舟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解扣子的手。 阮绾轻笑了声,“怎么?你是不行还是不敢?” “要试也得回家试。” 裴行舟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给她拢好,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打开卧室门向楼下走去。 直接过滤了单子星诧异的眼神,也直接过滤了老管家的提问。 他就这么抱着阮绾上了车,留下他们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车子绝尘而去。 两人在车内无声的对视着,像野兽在厮杀前的心理博弈,眼底都烧着不肯服输的火。 阮绾的外套在行进过程中已经滑到了肩膀下,刚刚解开的扣子还没系上。 小巧精致的锁骨就大喇喇的暴露在裴行舟眼皮下。 此时,裴行舟衬衣领口有些散乱,额间的汗珠顺着他的下颌滚落。 阮绾能清晰看到那颗汗珠擦过他的喉结没进锁骨窝里,在胸口处晕处一片深黑的水渍。 再一次眼神的对视,烧着了这场一触即燃的野火。 不知道是谁先动了,两人的唇瓣紧贴在一起。 司机早早就升起挡板,彻底隔绝后座躁动的荷尔蒙。 随着这个吻越来越激烈,阮绾毫无章法的进攻咬破了裴行舟的唇。 传到口腔的腥甜让那他们的理智更薄弱了几分。 愈加躁动的空气让司机加大了油门。 车子很快停在观澜府门口,司机立马下车自觉远离了那片灼热的磁场。 裴行舟腾出一只手打开车门,唇还停留在她的颈侧,带着血珠贴着她柔嫩的肌肤沉声问她:“确定还要继续试吗?” 阮绾没理他,推开他直接下了车。 外套掉在车门边她没捡,她一边朝屋内走去一边继续解着衬衣的纽扣。 裴行舟眸色又暗了几分,急急地喘了口气,俯身捡起她的外套跟上她的步伐。 走进客厅时,阮绾衬衣的纽扣已经全部解开。 她蹬掉高跟鞋,拉开白色包裙的拉链,丝裙顺着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滑落在地上。 踢开脚边的裙子,阮绾转身看着裴行舟,在他极其深沉的目光下动作缓慢地将衬衣也剥离了自己的身体。 白嫩的肌肤就像泼洒的牛乳。 她就这么俏生生的立在裴行舟面前,嘲讽他:“我确定,你敢吗?” 裴行舟心底的枷锁崩裂了。 对她的渴望像滚烫的岩浆突破冰层,不断在裴行舟浑身游走,吞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喉头微动,他压抑而出的声音哑得不行:“阮阮……这是你自找的……” 他抱起阮绾朝二楼的卧室走去,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阮绾被他摔进柔软的床铺中,身体还没撑起来,裴行舟带着一身烫人的热气覆了上来,同时落下的还有他滚烫的唇舌。 失神片刻,阮绾挣扎着翻身获取了主动权。 长发像水藻一般散在身前,乌黑贴着雪白,每一根发丝都极具诱惑。 阮绾乌灼的眼眸自上而下定定的看着裴行舟。 她伸出手,指腹缓缓擦过他的喉结,沿着脖颈笔直往下,一颗一颗解开他黑色衬衣的纽扣。 凌散的伤疤泛着靡艳的红,横贯他漂亮的胸膛。 裴行舟撑起身体,替她捻去贴在唇角的发丝,再次提醒她:“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被推回床铺的瞬间,裴行舟唇角不可抑制地向上翘起。 接着,温软的触感落在胸口上,顺着那条伤疤留下一串湿热的痕迹。 当灼热的呼吸逐渐下移时,裴行舟的手深深陷在柔软的床铺中。 不敢让那团烫人的呼吸继续停留,他推起阮绾的肩膀。 执棋者成了他。 阮绾软成了一汪春水,意识随着裴行舟的撩拨浮浮沉沉。 她迷离地掀起眼帘,刚好撞进裴行舟专注而深情的眉眼间。 眼里的温度让她又融化了几分。 看到裴行舟额间明显的青筋,阮绾想,算我赢了吧。 裴行舟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这场较量的胜负,他是个正在捕猎的猎手。 他认真且极为耐心。 不顾一直叫嚣的渴望,他为阮绾铺足了温柔又细腻的陷阱。 等阮绾没了反抗的力气,也没了反攻的余地,他才缓缓开始属于他的盛宴。 阮绾的一切都由裴行舟主宰。 她的指甲在裴行舟的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大脑里不断炸开着新奇又愉悦的烟花。 她昂着脖颈,除了本能的急促呼吸,什么都忘了。 狩猎成功的快乐让猎手即刻就上瘾了。 他换着花样或逗弄,或讨好,或欺负他的猎物,渐渐这场狩猎的游戏进入白热化阶段,猎手的兴致越发高涨。 她的声音,她的泪珠,都成了滴进焰火中的原油,让人浑身的火越烧越旺。 烧得他近乎失控。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绾的感官到达巅峰,她仰起头,一口咬在裴行舟的喉结处。 听到从喉间溢出的闷哼,阮绾牙关紧了紧,尝到微弱的铁锈味才松了嘴。 阮绾浑身脱力砸回床上,细细密密地喘气,看着那圈扎眼的印记像标记一般刻在他脖颈上,她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又一滴汗顺着裴行舟的轮廓落在阮绾锁骨上,那滴汗随着她呼吸的起伏落进锁骨窝里轻轻晃荡。 裴行舟的视线还极其浓稠地缠在她身上。 目光一点一点划过她艳丽的容颜,沿着脖颈上被汗水沾湿的发丝,落到那颤颤巍巍的汗珠上。 裴行舟埋头将它卷进唇舌中。 阮绾肩膀微缩,无力地推搡了他两下,哑着嗓子喊停。 “阮阮,是深渊么?” 裴行舟抬头看着她,视线和他的体温一样烫人。 没得到回答,裴行舟埋下头继续播撒火种。 身体内还没消退的浪潮又开始汹涌地席卷而来。 阮绾的手难耐地抚上他斑驳的背脊,指尖下粗粝的触感让她仰头多看了眼。 白色纱布已经被汗湿,上面还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红得刺眼。 裴行舟还在拱火,顺着他背脊滑落的汗珠带着血。 阮绾的指尖绕着最近的那片纱布打圈,声线有些发抖。 “裴行舟,你不痛么?” 唇停在她身前,贴着那片肌肤翕合,“不是有你在?” “那我不在的时候呢?”阮绾的手指沿着他肋骨的那条疤痕描绘。 裴行舟沉默了一瞬,含糊出声:“就让它痛。” 睫毛被阮绾的泪水沾湿。 裴行舟动作温柔,他将那些晶莹的泪珠一颗颗全部卷入腹中。 她雾蒙蒙的眼睛让裴行舟读不懂她心里的想法。 裴行舟有些心慌,他衔住她柔嫩的唇瓣,极尽温柔缱绻地取悦她,拉着她一起坠入欢愉的深渊。 潮汐渐退。 阮绾摩挲着他胸前的伤疤,轻声开口:“行舟,我讨厌在迷雾中摸索前行,我也不喜欢如履薄冰的战战兢兢。我也很犟。对我讨厌的、不喜欢的,我一向会敬而远之,你绑不住我。” 沉默了很久之后,裴行舟坐起身来,指着从左肩下方斜着落在胸口那道疤,声音有些颤抖:“这道疤是我母亲用菜刀一刀砍下来的。” 阮绾的指尖停在那道疤上,在心里大概丈量了一下它的长度——6cm。 “还有这道,剪刀划伤的。” “还有这道,这道……” 阮绾的视线随着裴行舟的手指移动,一条一条默数着,大大小小总计13条。 一颗泪砸在裴行舟手背上,烫得他手瑟缩了一下。 紧接着,眼泪珠子一颗连一颗不断下落,浸湿了他整个手掌。 握紧掌心的泪,裴行舟清冷的声音响起:“剩下的是来到裴家之后我父亲和谢凌晴留下的。” 好似感觉到他的伤口还在汨汨地流着鲜血,痛不可抑。 阮绾的指尖在距离他肌肤三厘米处停住,颤抖着不敢落下去。 “我不是爱的产物。” 他定定地看着阮绾,一句一句剥开他人生的不堪。 “生下我并非我母亲的意愿,也并非裴弘业的意愿。我母亲因此得了精神分裂,会间歇性发作。” “她清醒的时候,她就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她不清醒的时候,她就是世界上最恨我的人。” “所以从小我身上的伤就没断过,总是好了又伤,伤了再好。” “而裴弘业则觉得我是他这一生的耻辱。接我回裴家,也是因为忌惮谢凌晴,不得已将我拿来做他的矛和盾。” 他指了指背心。 “他脾气古怪阴晴不定,一个不高兴就用高尔夫球杆打我。很多时候,我趴在地上动不了,所以这里痕迹很重。” “他还有一根特制的鞭子,专门‘教育’我用的。”裴行舟朝阮绾伸直双腿,“背上和腿上很多鞭痕都是他那根鞭子留下的。” “剩下那些,没什么好说的,都是谢凌晴的手段。” 收起手脚,他盘坐在阮绾身边,擦掉她的泪,看着她笑得很悲伤。 “阮阮,现在你后悔吗?” 第44章 阮绾的答案 后悔吗? 阮绾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向裴行舟的时候已经没有代入哥哥的影子了呢? 她没有答案。 但后不后悔,她有答案。 “为什么要后悔?” 裴行舟垂下眼睑不敢看她,语气沉得像坠在天上的乌云。 “我的人生有这么多的不堪,不堪到我至今都还没完全消化……” “那些不是你的不堪,” 阮绾打断了他沉闷的自述,温热的指尖抚过他的眉眼,想要为他抹去那股浓烈的悲伤。 “况且,这些伤疤见证了你在逆境中的挣扎和成长,它们是你好好活在这个世界的证据,是你的勋章。” 裴行舟望着她清亮的黑眸,脑中响起那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那我们说好了……以后我们绝对不分开!我爱行舟哥哥,行舟哥哥你也要好好的爱软软……不能离开……” 这双漂亮的眼睛还是这么黑这么亮,但是她却记不得她自己的承诺了。 裴行舟眼睛有些涩,他轻声问她:“阮阮,你会爱我么?” 阮绾张了张嘴。 裴行舟却忽然害怕听到她的回答,倾身覆了上去,咸湿的泪液侵入他们紧贴的双唇,一点点没入口腔。 吻毕,裴行舟遮住了阮绾的眼睛,贴在她耳边承诺:“我不会让你在迷雾中摸索,更不会让你如履薄冰。阮阮,再给我点时间,你就会知道一切。” 阮绾拉下他的手,眼里泛着水光。 “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给不了你太多的时间,不要让我等太久。” “好。” 裴行舟又俯首想要吻她,被她推了回去,命令道:“坐直,我给你换药。” “家里没药。” 滚烫的唇颊又贴了过来。 阮绾觉得有些不对劲,任由他亲吻着,主动抵上他的额头,发现温度有些异常的烫人。 扯下已经攀上她腰侧的那双滚烫的大手,阮绾急急呵斥他:“裴行舟!你真的是疯了!你知道你自己在发烧吗?!” “没有。” 裴行舟再度贴上去,咬住她的耳垂,将灼息都撒进她耳蜗。 “我只是很想很想要你而已……” 阮绾全身都被他这句话烘热了,捡起理智再次推开缠人的裴行舟,她拿起手机给单子晋打了个电话。 手忙脚乱地套上睡衣,她端了盆冷水过来开始给他物理降温。 但这个过程进行得极其艰难。 刚跨入食肉界的裴行舟尤其缠人,弄得阮绾全身都泛起了诱人的粉红,那根湿毛巾也没能擦完他的膝窝。 单子晋急匆匆赶到观澜府,心急火燎的他忽略了散落在客厅的衣物,直接上楼冲进了卧室。 “怎么又发烧……” 话没说完,单子晋红着脸退出了卧室。 他开始怀疑自己产幻了。 嫂子被舟哥摁在床头的靠垫上欺负?不是发烧了吗? 他又探着头往里面偷瞄了一眼,瞬间收回眼神绷直了身体。 幻象个屁!流氓! 阮绾又羞又恼,使了大力气推开他,结果他软乎乎地跟阮绾喊疼。 阮绾几时见过这样示弱的裴行舟,发力的瞬间就收了手,转眼又被他摁了下去。 单子晋在门外站了好几分钟,越想越不对。 不是发烧了么?现在可不是他那破身体耍流氓的时候。 硬着头皮敲了敲敞开的卧室门,单子晋小心翼翼地提醒室内的人:“那个……嫂子……要不我先给舟哥检查检查?没问题你们再继续?” 这下阮绾的理智彻底支棱起来,也不管他喊不喊疼,强势推开他,站在床边喊单子晋进来。 刚迈进卧室单子晋就收到了裴行舟冻人的凝视,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裴行舟!” 阮绾一声轻喝让裴行舟收了眼神。 单子晋缓了口气走到床边,看到他喉结处的牙印愣了一瞬。 再回头看了阮绾一眼,脖颈处的痕迹已经说明了一切。 单子晋挑了挑眉,将温度计塞到裴行舟腋下,让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将他背上的纱布全部拆开。 看到血肉狰狞的伤口,他傻了。 这简直是难以想象。 这两个人做得是有多激烈,竟然能把伤口搞成这副不堪入目的模样…… 也顾不上裴行舟高不高兴,单子晋立马黑着脸开始批评他:“你就不能忍几天?!现在好了!伤口感染了!你高兴了?!” 骂了裴行舟还不解气,他又回头看着阮绾。 “我说嫂子,舟哥要是在憋不住我也不说什么了。问题是你们做的时候能不能悠着点?!好歹还是顾着点伤啊!温柔点做不行吗?!我真是服了!” 阮绾无可辩驳。 她记得自己在香山别墅狠推了他几把来着…… 第一次的时候好像也骑在他身上来着…… 是有些激烈了…… 藏在拖鞋里的脚趾蜷了起来,她红着脸闷声不吭,乖乖接受单子晋的批评教育。 裴行舟偏头盯着单子晋,结果他像个盛怒的公鸡一样朝裴行舟怼过来。 “你还盯我?!盯什么盯?!床上都染上血了!你有什么好盯的?!我还骂错了?!” 瞬间,裴行舟也红了脸,将头埋进了枕头里。 那血迹,不是他留下的。 那一小滩血迹在深灰的床铺上并不怎么显眼,也不知单子晋怎么就瞧着了。 阮绾顺着他的手指在裴行舟大腿的位置看到了点红色。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手忙脚乱地钻进厕所褪下裤子。 看到裤子上也有一星半点儿的血红,阮绾瞬间就像个快烧开的热水壶,热得咕嘟咕嘟直冒烟。 看着镜子里的红脸人,阮绾暗骂自己没出息。 打开冷水醒了醒神,她定定地站了几分钟,拿出手机搜索:兄弟会不会有一样的胎记。 得到肯定答案,她蹙起眉头。 难不成哥哥也是裴弘业的私生子? 还有,裴行舟为什么说他的出生并非他母亲和裴弘业的意愿呢? 阮绾想不出个所以然,她拿出手机给迟毓发了个信息: 阿毓,裴行舟今天给我讲了他小时候的事情,我对他母亲和裴弘业的故事有疑问,你去帮我查一查。还有,我怀疑哥哥可能也是裴弘业的儿子。 迟毓很快回复:?你查到什么了?那小神仙怎么突然愿意开口给你讲从前了?你不是说他嘴闭得比蚌壳还紧吗? 阮绾摸了摸耳朵,咬着唇给她回了五个字:我把他睡了…… 迟毓:?! 紧接着她的电话就来了。 阮绾打开各个水龙头,水声哗啦啦响起。 她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拉远,迟毓的咆哮冲听筒里清晰传出,“怎么回事?!你给我交代清楚!” 阮绾压低声音,“有点复杂……三言两语讲不清。” “有什么讲不清的?!你主动还是他主动?” 阮绾声音更低了,“是我……” 迟毓的数落一声又一声。 “行啊你!我还寻思你是不是个小尼姑呢?没想到你自己就剥了皮露出你老色批的本性了!” “眼看着顶顶好的皮囊在你身边晃了这么些天,这就憋不住了是吧?舔着脸就把人给睡了?!” “还你主动?!小公主,你可真行啊?! “保护措施做了没?别给我整出人命了啊!” 阮绾觉得有些窒息,结结巴巴回答:“有……有做……” 迟毓觉得不对劲。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馋人家很久了?保护措施都提前准备好了!你怎么不直接一步到位,豪门娇妻带球跑呢?!” 嘴唇嗫嚅了好几下,阮绾已经想象到了迟毓在电话那头气急败坏的样子。 她脑中闪过兰煦洋生气的脸,轻声问她:“阿毓,你说要是哥哥知道了会不会气疯了……” 听筒那边沉默了两秒,迟毓的语气软了下来。 “绾绾,裴行舟是你的未婚夫,你睡他天经地义。煦洋哥要气也是气他自己不争气,走得太早,不是么?” 阮绾轻笑一声,眼里闪着泪花。 “也是,是他自己先丢下我的……” “绾绾……”迟毓的声音有些迟疑,“你喜欢裴行舟么?” 水哗哗哗的流着,迟毓一直在等阮绾的回答,当她以为等不到答案的时候阮绾开口了。 “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看着他就想不起哥哥了。虽然他身上还藏了很多的秘密,但是我还是放任自己去做了这样的试探。你说……这个答案是不是很明显?” 迟毓懂了。 她半是欣慰半是担忧,藏起情绪朝阮绾打着哈哈:“那我可得好好给我们小公主查一查他这个人了,看看被我们小公主睡了的这个家伙到底是个神仙还是鬼怪。” “行了你!别把睡不睡的挂嘴边!” 阮绾顿住话题,继续开口,“我还有件事情没告诉你……” “什么?” “我是荣修明的女儿。” 迟毓捏着手机半晌没反应过来。 “什么情况?!” 阮绾看着水池里哗哗流动的水,简单给池毓讲了讲她今天在秦邑房间的发现,惊得迟毓打翻了眼前的圣路易水晶杯,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你说,他们老一辈的当年是不是很精彩?” 迟毓叹了口气。 “我猜裴行舟母亲的故事应该也不差……等着,爷给你探探底去。” 挂了迟毓的电话,阮绾关了各处的水龙头,钻进淋浴间冲澡。 等她出来的时候,单子晋已经把裴行舟的伤口处理完毕了,吊瓶也给他挂上了,还十分贤惠地给他们换了套新床单。 不过单子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嘴上骂骂咧咧一直没停。 他把一叠退烧贴塞到在阮绾手里,发起了医生的脾气。 “你知道他烧到多少度了吗?!39.7c!都烧成这样了他还有力气做那门子事!我看他是想死在床上!我真是要被你们两个给气死了!我今天晚上就守在客房不走了!免得有些人被自己烧死!” 阮绾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触及他热切的目光,心里一紧,觉得单子晋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立马应承道:“子晋,要不你今晚就跟他睡一起?我睡客房,这样你换药什么的也方便。” “不行!” 裴行舟撑起身体,死死盯着单子晋,眼神里清清楚楚地写着“要么睡客房,要么死”。 单子晋小心肝一抖,还是小命重要,立即转身去了客房,阮绾喊都喊不住。 第45章 永远不要相信吵架的情侣 卧室只剩下裴行舟和阮绾两个人,气氛莫名就开始朝着暧昧缠绵的方向转变。 两个人耳尖都红得快要滴血了。 他们各自偏着头一言不发,连对视都不敢,和刚刚在床上那放肆的模样判若两人。 最后还是裴行舟打破沉默。 他瞟了眼阮绾还在滴水的发梢,让她去拿吹风过来给她吹头发。 阮绾看他一眼都羞得慌,哪里还敢让他给自己吹头发。 她把退烧贴往床头柜上一扔,直接坐到梳妆台前胡乱吹了个半干就算吹好了。 放下吹风机,转身就看到裴行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有些凉。 “为什么不要我给你吹?” 他幽怨的眼神和语气让阮绾觉得自己像个拔那个啥就无情的渣男。 按下悄悄竖起来的汗毛,她无辜地开口:“你还在输液呀,不方便。” “输液而已,又不是手断了,哪里不方便?” 裴行舟顿了顿,语气又低落了几分,“还是你后悔了……” 得了,渣男的名分算是给她坐实了。 阮绾看了他一眼,脖子和嘴唇上的伤痕特别明显,额前贴着白色的退烧贴,眼睛里湿漉漉的。 大概因为生病,他看起来格外的软,也格外的好欺负。 阮绾迈了几个大步子走到他面前,扯下他额上的退烧贴,拆开一个新的“啪”地一下拍在他脑门上。 “脑子烧坏了?除了‘我后悔’三个字,你脑子里就装不了别的了?” 还没抚平他的退烧贴,手被裴行舟一把攥在手里。 “单子晋一来你就躲进了卫生间,出来之后还让他跟我睡。到刚刚为止才看我一眼,这很难让我不往那三个字去联想。” 阮绾挑了挑眉,“你就那么害怕我后悔?你又不吃亏,怕什么?” “我很吃亏。” 在阮绾诧异的眼神下,裴行舟说得有理有据。 “心早就丢了,现在连身子也给了你。你一后悔,我什么都没有了,怎么不吃亏?” 行吧,看样子他应该错拿痴心女主的剧本了。 阮绾觉得自己不把渣男演到底配合他一把都对不起他这副小可怜的模样。 阮绾冲他笑了笑,十分恶劣地拍着他的脸。 “那这次你就当长个教训,以后别那么容易就把自己的身子给出去了。” 说完渣男的标准台词,阮绾准备扬长而去却被裴行舟一把拽进怀里。 他搂得极其用力,咬着阮绾的耳朵,语气沉得直往阮绾心里坠。 “长个教训?是不是非要我睡到你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你才乖?” 一句话让阮绾背脊发凉又发软,她硬着头皮伸手抵着裴行舟的肩膀,小声嘟囔:“那也要等你好了再说……” “阮绾,我好不好都能让你泣不成声,不信你就试试看。” 紧贴着脖颈的赤裸威胁瞬间穿透阮绾的肌肤,直达体内,让她无端升起一股爬虫啃咬的麻意,从尾椎直冲天灵盖。 阮绾失了力气,也失了斗志,不敢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只得软绵绵地靠在他肩膀上,闷声闷气地说了软话。 “我刚刚开玩笑的……都是你在那儿演痴情小白花,我这才演了拔吊无情的渣男配合你的……” 几声低沉的轻笑钻入她耳蜗,恼得阮绾埋头在裴行舟肩膀上又添了个牙印。 腰还被他牢牢的禁锢着,阮绾扯了扯他绯红的耳朵命令他:“裴行舟!你松手!” 裴行舟非但没松手,还将手臂收紧了几分。 他贴着她的脸颊特别卑微的请求她:“阮阮,你真的不后悔吗?不后悔的话……你可以亲口对我说吗?” 他的手抱得有多紧,他的心里就有多不安。 阮绾感受到了,她伸手环住裴行舟的脖子,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行舟,我不后悔。” 腰间的手臂依旧没有放松,甚至还有些颤抖。 接二连三的泪珠砸进阮绾的衣襟中,顺着脖颈沾湿了刚吹干的头发,也沾湿了刚换上的睡衣,还沾湿了她的眼眶。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裴行舟的手臂渐渐从她的腰上滑落。 感觉到肩头越来越沉的重量,阮绾偏头发现他眼睛已经合上了。 他睫毛纤长,沾着未干的泪花耷在眼睑上,看起来柔软极了。 阮绾没忍住,轻轻在他耳后落下一个吻。 这一幕刚好被“查房”的单子晋瞧见。 他感动得像个老父亲一般,站在门口悄悄拍了张照片发在“狗腿四人组”里,还感慨附言:舟哥终于把嫂子的心捂热了! 单子星还在香山别墅苦哈哈地等待有人能想起她,看到照片瞬间就瞪大了眼睛,手指都快把屏幕按穿了。 她说:四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在香山别墅吵架!舟哥脸上是带着巴掌印出去的!我现在还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香山别墅傻傻等待!结果他们就吵到床上去了?! 小五冒了出来:永远别相信吵架的情侣。 杜尤一直没有响应,现在他忙得团团转。 刚刚把内鬼揪出来,就收到消息又有人打算聚众闹事,他又忙不迭地朝他们的聚集地赶去。 他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看手机了。 单子星正抱着手机欣赏那张绝美的偷拍,阮绾的电话来了,交代她把秦邑的东西收拾好带到观澜府,司机马上去接她。 半小时后,单子星到达观澜府。 裴行舟的点滴已经输完了,他趴在床上睡得正熟,手里紧紧攥着阮绾的手不肯放。 阮绾只得半躺在他旁边,用左手捏着手机发信息。 单子星将暗房的照片和秦邑的笔记本尽数转交给阮绾,看到她脖颈上斑驳的痕迹,眼睛都要黏上去了。 她压低了声音指着阮绾的脖子问她:“嫂子……这是舟哥弄得吗?” 阮绾语塞,闷闷应了一声:“唔……” “天哪!”单子星看向裴行舟的眼神瞬间就变了,“没想到舟哥一脸弱鸡样,竟然……啧啧啧,人不可貌相啊!” 阮绾烧着了脸,一句话没说,只在心里对单子星的话表示无比赞成。 单子晋担心她一惊一乍地吵醒裴行舟,没等她感慨几句就把拎着她的后领把她揪了出去。 阮绾手机振动一下,收到荣修明的回复:丫头,明天我来接你。 她简洁地回了一个“好”字。 放下手机,眼皮开始打架,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撑到了极限。 正准备倒下去看到裴行舟额上的退烧贴,她伸手摸了摸,温度已经上来了。 她又侧身探到裴行舟那边的床头柜上拿新的。 指头勾到包装袋的角,她用力一刨,结果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叹了口气,阮绾轻轻从裴行舟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走到他床边捡起退烧贴准备收到抽屉里。 顺手拉开第二层的抽屉,里面塞满了书,一点多余空间都没有。 阮绾正欲合上,眼睛刮过书名,推抽屉的动作霎时顿住。 《kiss-37式》、《性心理学》、《新手性指南》、《海蒂性学报告》、《夫妻性生活1000问》、《sex运动指导手册》…… 飞快将抽屉推了回去,阮绾缓了口气,紧接着打开第一层抽屉.。 看到里面的内容,阮绾瞬间瞳孔紧缩,整个人都傻了。 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鲜红的盒子,上面还零散几个,黑色塑封上金色的“0.01”很是扎眼。 愣愣地在床头柜前蹲了几分钟,阮绾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跟他躺在床上那会儿,脑子里都是焚烧的火,箭在弦上时忘了去想他怎么会有套,也忘了去想他怎么这样的会……做…… 这两抽屉果真印证了他那句话。 对自己,他是早有预谋的。 深深地看了一眼裴行舟沉静的睡颜,阮绾将抽屉推回去,搂着一叠退烧贴放到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上,拿起一盒新的拆开。 裴行舟的手四处摸索,没寻觅到她的体温,立即睁开眼睛。 看到床边绰约的身影,他撑起身体靠了过来。 “怎么醒了?” 阮绾取下他额上的退烧贴,将新的贴了上去。 裴行舟像个粘人的孩子一样搂着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哑哑地回答她:“找你。” “你去喝点水我们就睡觉了,我都困得不行了……” 说完,阮绾打着哈欠,安抚似的拍了拍肩膀上的脸。 得了命令,裴行舟退回床边,拿起杯子灌了半杯水,就朝阮绾贴了过去。 “安分点,不要压着你伤口了。” 被阮绾打了一巴掌,裴行舟将手收了回去。 没到一分钟又把手伸了过来,轻轻搭在阮绾的腰线上。 见阮绾没反应,他将另一只手穿过阮绾的肩颈,把人圈了个满怀才安心闭上眼睛。 阮绾闭着眼睛勾了勾唇角,后背被他烘得暖洋洋的,那股暖意蔓延全身,带着她逐渐陷入沉睡。 裴行舟睡了二十八年来最安稳的一觉。 醒来时,他怀里还窝着香软的一团。 晃荡了这么多年的心在此刻被填得满满当当。 他忍不住吻了吻阮绾柔软的发顶,可过了一会儿又嫌不够,用粘稠的视线描绘着她恬静的容颜。 他一点一点贴近,蹭了蹭那挺翘的鼻尖,一连串湿漉漉的吻就开始轻缓地落了下来。 “嗯……” 被扰了清梦,阮绾不满的哼了一声,推开了黏在自己身上的脑袋。 “几点了?” 还不清醒的声音奶呼呼的,听起来有种撒娇的感觉。 一股热气直往裴行舟小腹蹿,反手拿起手机看了眼,他将阮绾黏得更紧了。 “9点13分,要再睡会么?” 感受到裴行舟身体的变化,阮绾彻底醒了过来,再度推开他,阮绾坐了起来。 “不睡了,我得起来拾掇自己了。” 裴行舟从后面环住她,嘴唇贴着她耳后问她:“今天要出去吗?不出去吧,今天我们在家里休息一天怎么样?” “不行。” 偏头躲开他的亲吻,阮绾回身看到他的脸,清冷的容颜染上欲色,就像堕落的神只分外诱人。 意识飘忽的间,她被裴行舟控住了。 他温柔缠绵极了,阮绾如坠云端,逐渐迷失在他缓慢编织的情网中。 衣衫半解,丝滑的女王棉在阮绾手底下皱成了一团。 轻轻重重的呼吸失了节奏。 正是浓情时,叮叮当当的铃声响彻卧室。 阮绾偏头看着在床头吵闹的手机,她艰难地伸出手臂摸索过去。 她刚用食指和中指夹起手机,但裴行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打扰。 手机从阮绾指尖滑落掉在地毯上,没了声息。 紧跟着,裴行舟的手机在床头振动起来。 他偏头看了一眼,将阮绾带到床边,沉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阮阮,我们试试你跪着,好不好?” 站在床边,裴行舟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 “荣叔叔,有事吗?” 阮绾咬住嘴唇咽下喉头的声音,手指深深地嵌进淡金色的床单里。 裴行舟节奏不紧不慢,声音和日常一样平稳。 “她累坏了,可能还要晚点才起床。” 想起和荣修明的约定,阮绾往前躲了躲,想要结束裴行舟的胡闹。 但他不允许。 他的手禁锢着阮绾,狠了些惩罚她。 阮绾有些脱力,咬着唇回头看他。 眼里泛着朦胧的水光,教人分不清是无声责备还是求饶示弱。 “嗯,您再等一会儿。” 挂断电话,裴行舟收紧细腰上的手,自上而下睥睨着她,像是掌管刑法的星官,铁面无私,绝不徇私枉法。 不管那水光潋滟的双眼是责备还是求饶,他必然要将“惩罚”分毫不差地进行到底。 彻底结束时,阮绾窝在他怀里动也不动了。 第46章 道观里的审讯室 荣修明等到将近12点才看到阮绾出现在观澜府门口。 她穿着高领羊毛衫,套了件大衣,身旁的裴行舟也是同款造型。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倒衬得身边的单子晋两兄妹有些多余了。 但裴行舟喉结处的牙印还是太过扎眼了。 荣修明带着刀子的眼神将他浑身都扫射了一遍,转到阮绾身上时,自动带上父爱滤镜。 他温和的招呼着:“丫头,睡够了吗?” 阮绾气息一窒,眼神有瞬间闪躲,“够了……” “那走吧。” 尹秘书接过单子星手上的箱子,为阮绾打开车门。 等她坐进车内,尹秘书关上车门,制止了裴行舟跟随的动作。 荣修明将视线从他的喉结上挪开,剜了他一眼,“给我们父女一天的时间。” 默立一瞬,裴行舟点头应好,弯腰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下降,阮绾的脸露了出来,“怎么?” “没事。”裴行舟的指尖擦过她鬓边,“就想跟你说,早点回来。” 浓烈的目光灼红了阮绾的脸,她轻轻嗯一声躲开了裴行舟的注视。 荣修明见不得他这股黏糊劲儿。 自己刚找回来的女儿就这么被猪拱了,他心里不爽利。 一言不发上了车,他立马让司机把车开走了。 白色的汽车尾气在裴行舟脚边打了个旋儿,消散无踪。 裴行舟就定定地站在原地,直到红色的尾灯彻底在他的视野内消失。 单子晋将他略显瘦削的身形打量一遍,想到明天他还得带着阮绾回老宅,心里不大放心,出声建议:“舟哥,再吊瓶水吧。你的炎症还没消,明天大概又是一场硬仗。” “不了。”裴行舟转身往宾利走去。 兄妹俩无奈对视一眼。 单子星摊摊手跟着裴行舟一并上了车。 杜尤不在身边,他又没带其他保镖,单子星必须跟着他。 车子逐渐驶出市区,沿着偏僻的小路前行许久后停在一个道观前。 门口的道童立即迎上来给裴行舟打开车门,恭敬唤他二公子。 单子星跟着裴行舟,十分熟稔地绕到大殿后,点了点太岁星君的衣摆,雕像后的地板打开一条通道。 裴行舟抬步沿着阶梯往下,黑色的身影和地下的黑暗逐渐融为一体。 穿过幽暗狭窄的长廊,推开特制的隔音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焊在屋内的铁架上钉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 脸上肿胀的淤青和血迹已经让人瞧不出他原本的长相,浓稠的血滴沿着他的指尖、下巴落了满地。 见到裴行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惊惧地瑟缩了一下,身体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吊在半空的锁链和铁架碰得哗啦作响。 杜尤从椅子上站起来,衬衣西裤都皱巴巴的贴在身上,白色衬衣上溅了不少血点子。 他袖子高高挽起,领口也敞得大大的,跟平常斯斯文文的秘书模样大相径庭。 单子星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问他:“交代了吗?” “要是交代了,我还能是这副模样?” 她仔细瞧了杜尤一眼,眼下的乌青颜色浓重,眼白上爬满了红血丝,“疲累”两个字就贴在他脑门上。 “还不是怪你自己技术不到位……不够磨人呗!” 单子星小声嘟囔了一句,接过裴行舟脱下来的大衣外套,看他在一堆刑具里挑了把的手术刀。 修长冷白的指节握着那把小巧锋利的刀贴在那人浮肿的眼皮上。 薄薄的刀刃开始一点一点往皮肉里陷,鲜红的液体顺着银色的金属逐渐染红了骨节分明的手。 清冷的声音轻轻响起,打断了嘶哑痛苦的喊叫。 “跟了我五年,你的习惯我多少还是摸清楚了的。我记得每年清明你都会休假去一趟小回乡,然后再辗转几番去到天回镇,看望一个有认知障碍的女孩……” 铁链急急打在铁架上,晃得极其剧烈。 闭了一晚上的嘴,在此时终于张开了,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 “别……动……她……” 裴行舟的眼底冷得像是一片雪原,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刀刃还在往眼窝里陷,猩红的血打湿了那人大半张脸。 “我交代……” 他抽着冷气,浑身都在颤抖着,眼泪在血红的一片中冲出一条白痕。 “二公子……别动她……求你了……” “哐当”一声,染血的手术刀被扔进刑具台上的铁盘中。 单子星递上湿纸巾,裴行舟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祸不及家人,我并未想过要动她。” 扔掉被浸红的纸巾,裴行舟盯着指缝间残留的血迹,神色看不出悲喜。 “我能找到她,你背后的人当然也能。我要不要发个慈悲护着她,就取决于你这张嘴能吐出什么东西了。” 被铁钩刺穿吊着的手掌颤抖着收紧,淅沥沥滴下好些粘稠的血。 他粗嘎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说到一半,那人意识开始涣散,杜尤拿起一剂针管朝他手臂上扎去。 在肾上腺素的支撑下,那人还是磕磕绊绊地将所有该说的全说尽了。 脸上的血迹已经半黑,他艰难地望着裴行舟,眼神是绝望的祈求,“二公子……我妹妹……” “我会安排好。” 得了一句承诺,那人的头无力地垂下,咽下最后一口气。 “舟哥,要不要端了那个点?” 地上蜿蜒的血迹还在蔓延。 裴行舟盯着即将抵达鞋尖的红色液体,往后退了一小步,没有回答杜尤的问题。 “将他埋到天回镇去。他妹妹……先让子晋检查一下,没问题就送到奶奶那儿跟她做个伴儿吧。” 杜尤看着已经咽气的那个男人,默了一瞬,开口回答:“好。” “将闹事的那些人找些由头,分批次抓起来交给子晋看看,别惊扰了那边。那个点先不动它。” 简单吩咐了两句,裴行舟走出暗室。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盘坐在太岁星君塑像前的蒲团上,长长的须髯和头发皆是花白。 “领你去洗洗吧。” “好。” 老道带着裴行舟往道观后的山上走去。 山路崎岖,还有些泥泞,老道的布鞋和裴行舟的皮鞋都沾了不少泥。 又一点泥星子溅在裴行舟的黑色裤脚上,他站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停下了脚步。 石边是潺潺的清泉在流动,偶尔还能得见几尾青黑的鲫鱼。 裴行舟蹲下来,将手伸进清澈的泉流中,水光的折射显得他的手越发苍白。 秋末冬初的水有些刺骨,没一会儿手就冷得僵硬泛红了。 老道依旧站在泥泞中,看着他手上的红色渐深,出声提醒:“可以了。” 裴行舟听老道的话,将手拿了起来,伸直看了看指缝,透着干净的粉白,他才从石板上下来。 青黑的石板上留下一圈黄色的泥印。 老道从旁边的光秃秃的桃树枝上取下一个葫芦水瓢,走进水泉边舀起一瓢清水。 裴行舟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哗啦啦几瓢水泼下去,下石板上的泥浆被得干干净净。 水洗后的青黑色不免让裴行舟想到情浓时,阮绾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就这么湿漉漉的看着他。 他嘴角自然往上勾了些弧度。 忽然的笑容让山间的风都多了一股子春意。 老道很难不注意到他,目光随着他的嘴角上下,找到两个明显的伤处。 将葫芦瓢挂回树枝上,老道幽幽开口:“洋子护了这么多年的娇花如今被你小子摘了,小心半夜他来找你谈话。” 裴行舟嘴角的弧度顿住,然后又拉大了些,声音轻得差点被水流声给盖住。 “那也怪他自己走得太早,他要是还活着,哪里还轮得到我……” “要是还活着……” 老道喃了一句,回头看着裴行舟,目光悠远,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可‘缘’这一字就是这样,情深缘浅奈何天……洋子也怪不到你头上来啊……” “就算他怪我,我也放不了手了。” 一条红尾的鲤鱼跃出水面,溅了一圈小水花。 老道看着鲤鱼游曳的红尾,声音变得沉重。 “阿舟,摘了洋子的花,你更不能走他的老路了。无论是我,还是那丫头,那样的痛,我们都受不住再来一次了……” “好不容易活到现在,我会惜命的。” “惜命”两个字咬得尤其重,既是说给他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提醒。 老道点点头,领着裴行舟一起缓步下山。 “大公子的底还没摸到?” “早得很,除了一个名字和他拍下那丫头画像的事情,其他一无所知。捂得太严实了,我们折了不少人,都没收获。” 一星半点的阳光透过老冬青树洒在裴行舟肩上,他抬头撞见一溜红彤彤的冬青果坠在眼前,沉甸甸的红让他心里的不安也重了几分。 “明天要回老宅?” “嗯。” 途经向阳坡,老道随手扯了几把茎红叶绿的草,甩了甩泥土递给裴行舟,“拿回去吃。” 这草裴行舟认识。 马齿苋,有清热利湿、解毒消肿、消炎止渴的作用。 转头看到老道士眼角深深地纹路,他伸手接了过去。 “那丫头明天跟你一起去,自己多注意点,她那张脸很是招人惦记。” 是很招人惦记,未婚妻的身份都拴不住她身边环伺的饿狼。 “早点结束吧。”裴行舟从阴翳中走出来,站在阳光下看着老道士,“我想快点娶到她。” “阿舟,无欲则刚,但你开始贪心了。” 面对老道士略带责备的目光,裴行舟淡然的神色透露出一些无奈。 唯一的欲求已经咬进嘴里了,他很难不贪。 “我会尽量控制。” 老道士叹了口气,放软语气,像个正常老人一般絮絮叨叨。 “我初见你时,你才十三。那时你就跟将行木就人一样,没点人气,也没什么七情六欲。” “你和洋子站在一起就是幅月夜寒钓图。他是那画中清欢的人间烟火,你就是那轮孤寒的九天玄月,藏在云雾中不喜不悲,不争不抢。” “如今,你活得终于有了几分人样,这是好事。” “但是阿舟,人终究是逃不过贪嗔痴这三毒的,你也一样。我并不希望它们在这样的时候找上你。” 贪嗔痴…… 这三毒早就找上了,哪里捱得到现在。 裴行舟嗤笑一声,“你是个道士。” 涨红的脸色让老道士身上那股子仙风道骨的淡然丢了。 他声音忽然拔高了几度:“儒释道三教一家,道教也有贪嗔痴!” 算了,他也才做了几年道士而已,不与他计较。 裴行舟捏着马苋齿越过他,先一步下了山。 第47章 爸爸的温度 舒适雅致的豪车隔音做得相当好,以至于车内除了轻微的呼吸声,基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阮绾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绿化带,思索着应该怎么称呼那位刚转变身份的男人。 好似从昨天跟他发信息开始,到现在她一直都没带过称呼。 荣修明并不着急去看阮绾给他带来的东西。 阮绾的沉默让他忐忑,他在考虑该怎么打破目前的沉默。 想了很久,他犹疑着开口:“孩子……你怪我吧……” 怪他么?怪他什么? 他也是受害者之一,被背叛,被欺骗,被隐瞒,硬生生被歪曲了人生该有的圆满。 思及此,阮绾将视线从窗外挪开,指了指尹秘书捧在手上的箱子。 “您看看那些东西就知道了,我没有理由怪到您头上来。” 荣修明愣了一瞬,没想到阮绾会是这样的回答。 也罢,就先看看吧。 尹秘书回身将箱子递向后座。 荣修明接过箱子,刚打开就看到了一叠照片。 上面的主角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渴望见到的那个。 指尖颤抖着将一张一张照片缓缓翻过,看到阮沁溪脸颊消瘦挺着大肚子的照片,她温柔的神情像是一记闷锤砸在他胸口。 酸涩的感觉从心尖开始,在体内层层叠叠蔓延开来。 指腹拂过她温和的眉眼,荣修明的眉头和心脏一起缩了起来。 照片上的脸开始变得模糊,他摘下眼镜,将照片拿得更近了些。 阮绾看着荣修明颤抖的肩头,静静的没有打扰。 车子停在一个极大的园林门口。 门脸铺装的是经历亿年岁月沉淀的火山岩,门口的抱鼓石像是古代勋爵府邸的纹样。 门顶上面挂着一个红木牌匾,写着恢弘大气的“荣府”字样。 荣修明正在翻阅秦邑的笔记,脸色不是很好看。 司机将车熄了火,在尹秘书的示意下和他一并下了车,站在车边等待。 读完阮沁溪的信,荣修明的情绪彻底失控,阮绾能从他脸上看到明显的脆弱和失措。 他带着满脸悲怆的泪水问阮绾:“至少现在,可以让爸爸抱抱你吗?” 阮绾朝他张开双臂,第一次感受到名为父亲的温度。 听着荣修明在她耳边隐忍的啜泣,阮绾缓缓开口。 “妈妈给你的那封信,我看过。与其说是怨你,不如说是一直爱着你。她跟我说,我的绾字取义为系念、挂念,我的名字意味着她在我身上寄托着她的一生的挂念。这个挂念,想必您很清楚是什么。” 荣修明的泪水大滴大滴砸下,挂在阮绾白色的羊绒大衣上,晶莹得像刚得见天日,已经开始消融的冬雪。 情绪平复,荣修明低哑地向阮绾致歉:“对不起,我这个父亲当得太便宜了,让你无端受了这么多委屈。” 阳光穿透厚重的云翳射进车窗,荣修明听到阮绾说。 “我自小到现在,用到‘爸爸’这个词的次数大概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我也羡慕过别人家的小孩和父亲亲昵的瞬间。甚至,见到您之后我还幻想过要是您是我的父亲,那该多好……” “没想到,这一时的幻想竟成了真。” 阮绾看着荣修明鬓边零星的几根银丝,给了他一个笑容, “我这个女儿当得也挺便宜的,连一声称呼都还没给您,您就已经给了我诸多的偏爱,我哪里还觉得委屈呢?” “我的女儿……” 荣修明眼眶又红了,他一下又一下抚着阮绾柔顺的青丝。 “我的女儿啊……” 沧桑的声声喟叹叠进阮绾心间,像是催人心弦的咏叹调,用一种叫“父爱”的情感联通了血脉相连的天性。 她嘴唇嗫嚅几下,极轻极轻地喊了一声:“爸爸……” 荣修明眼中的热流滚滚而下,像个孩童一般握着阮绾的手放声大哭起来。 哭了好一阵他才收了声音,抽泣着为他的女儿轻轻拭去坠落的泪珠。 他手是颤抖着的,嘴也颤抖着。 他亲昵地唤着:“绾绾……” “爸爸……” 阮绾回他这一声比之前那声少了许多艰涩,自然了不少。 “名为‘阮沁溪’这本书,我还没读完,剩下的继续陪着我吧。” “当然!” 止住泪意,荣修明定定地看着阮绾,眼中的杀伐之气在通红的眼中愈是铿锵凌厉。 “秦邑的人物篇已经合卷。接下来的岑念、谢凌晴,甚至还有你爷爷,不一个一个读个透彻,我不会罢休。” “这样最好了。” 阮绾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为父亲擦干了脸上斑驳的泪痕,眼里是和荣修明一样的尖锐凌厉。 “我不知道妈妈会怎么想,但是我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我心眼很小,锱铢必较。那些掠夺了我们幸福的人,他们都得付出代价。” “你妈妈啊……她大概会笑笑说算了吧。” 荣修明看着女儿被阳光照得通透的黑眸,露出骄傲的神情。 “这点,你像我。” 阮绾莞尔,“总要从您身上继承些什么才对,过敏不也是吗?” 荣修明笑着点头,“吃辣也是。” 其实不止这几点。 阮绾乍一看是跟她母亲有个六七分相似,但是细看之下,她的眉眼不如她母亲那么温和,轮廓更立体些。 尤其是前额和山根的衔接处,弧度完美饱满。 这些全都是荣修明给她的基因。 又细细看了女儿好几眼,荣修明将眼镜架回高挺的鼻梁上。 他移开视线,看着门口朱红的牌匾沉沉出声:“走吧,趁你爷爷还有几口气,我们父女去找他算算旧账。” 整理好情绪,父女两个并肩踏进荣府大门。 两棵迎客松苍劲翠绿,与一镜赤水相互映衬。 完全轴对称的设计使庭院既有园林的雅致又有老城的肌理,青砖黛瓦映衬间流泻的是大隐隐于市的大儒风范。 两位身着中长棉袍的佣人见到荣修明的身影立即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一位朝里小跑着赶忙通报去了。 一位朝着他迎了上来。 “少爷,您回来了。老爷今日有些精神头,在茶房煮茶,带您过去吗?” 荣修明神情冷淡地点头。 在佣人的带领下,他们穿过迎宾厅,移步到园林内。 错落有致的白墙黛檐像天空的云卷云舒,自成一派气象。 水杉、法桐、白桦……数不胜数的名贵树植配着各异的奇石,还有潺潺的流水。 一石一木一水一响,构建了一个清幽僻静的世界。 刚走过薄烟骀荡的长亭水榭,身着唐装的老管家迎了上来。 他腿脚矫健,鹤发童颜,身体保养得很是得宜。 走到荣修明跟前,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阮绾一眼。 掩住眼中的异色,老管家微微欠身,恭敬道:“少爷来得正是时候,今天老爷开了好茶。” 荣修明脚步没停,挥挥手朝他吩咐:“福叔,把他的救命药准备好,待会应该用得着。” 福叔面露难色,张嘴想劝告几句,荣修明已经走远了。 他们父子每次见面都是以不愉快收场。 脑海晃过荣修明身边那个女孩的脸,福叔料想今天可能会格外不愉快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就去取药了。 荣府占地面积将近八亩,走到最西边的茶房花了阮绾和荣修明不少时间。 他们绕了好几重石拱门,穿过繁复的雕梁画栋,踩着灰白的石桥才走进茶香四溢的那一方小院子。 现在日头正好,满头银发的老爷子正坐在院内的小亭子里品茶。 紫砂壶冒着腾腾的热气,陈年普洱似樟似木的香气在院内四散。 瞧见荣修明身边的阮绾,荣老爷子手上八瓣菱花的紫砂杯碎了一地。 红浓明亮的茶汤在白色的石板地上四散开,沾湿了他柔软干净的棉布鞋底。 收回视线,老爷子瞧了瞧地上的碎片,心里叹了口气,淡淡开口:“你不是回来喝茶的吧。” 荣修明没理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声音温和:“小绾儿,叫人。” 老爷子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他重新拿了个杯子。 听到一声温软的“爷爷”,杯子又碎了一个。 这套茶具就这么两个杯子,短短一分钟内,全摔了。 血压有点高。 老爷子看了眼地上的“惨剧”,深吸一口气,语气不再平淡:“荣修明,你到底想做什么?” 荣修明笑着,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知道你没几天好活了,了结你一桩心愿。沁溪用命给我换来的女儿,你素未谋面的孙女,我带来给你看看。” “这不是她和秦邑的……” “呵,”荣修明收了笑容,“拜您当年的专断独裁所赐,我荣家的女儿白受了二十五年的委屈。正好,我今天也有几个问题要请教。” 荣修明已经多年不曾对他用过敬称了,这时的“您”听起来很是刺耳。 但是他没空追究荣修明的阴阳怪气,浑浊的眼睛带着震惊正细细打量着阮绾。 那双黑亮的眼珠子,不屈不挠的眼神,纤薄的唇,和这浑小子小时候如出一辙…… 老爷子沉默了,他知道荣修明不会糊涂到没做鉴定就领到他跟前来。 这小女娃,是他荣家的血脉无疑了。 荣修明带着阮绾坐到老爷子对面,隔着缭绕的水汽问他:“当年是你默认他们岑家放出我和岑念的订婚消息的?” 老爷子没回答他,神色有些黯淡,声音透着一股子无力感:“现在问这些做什么,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 阮绾的眼神坚定,声音泠然。 “我母亲不能白死,我父亲和我这二十五年的苦楚委屈不能白受,有所行为的人也理所应当要付出代价。” 老爷子看着忽然出声的阮绾,整个人裹在软绵绵的白色里,神色却和她那个浑爹一样锋利。 长得像她母亲,却没有她母亲那么温和。 不愧是这小子的种,那混不吝的脾性倒是一脉相承了。 “小丫头,喝杯茶吧,你想知道的,爷爷慢慢告诉你。” 不等她回答,老爷子伸手扯住悬在亭角的绸带,摇响了四角的铜铃。 一位佣人走进小院,躬身清理了地上的碎片和水渍。 “让阿福取套茶具来重新煮一壶。” “是。” 第48章 尘封的往事 收拾好地上的茶汤和碎片,佣人躬身退了出去。 老爷子用木镊子拨弄着干燥的普洱茶叶,询问阮绾:“我记得你叫阮绾是吧?” “是。” 老爷子看她一眼,“听阿福说,你跟裴家的私生子订婚了。” “是。” 老爷子以为又是一个字的简短回答,还想问点别的,后面的唇枪舌剑毫不留情地朝他扎了过来。 “他叫裴行舟,我不喜欢听到别人用‘私生子’三个字称呼他,就算是您也不可以。出身是父母赐予的,这不是他能选择的,所以这不应该成为别人轻视他攻击他的狙击点。” 荣修明露出了笑容,挑衅的看了老爷子一眼,仿佛在说:“怎么样,我的女儿,可不是泥捏的。” 老爷子按了按太阳穴,血压又升了点。 他细细品味着小丫头十分护犊子的眼神和话语,看来不像是被秦邑卖过去的。 “丫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老爷子放下按压的手,神色威严。 “我听说是秦邑把你卖过去的,既然你是我荣家的女儿,荣家就不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阮绾没想到老爷子对“爷爷”这个角色适应得这么快。 这下,她那一肚子不太留情的反击顿时就没了用武之地。 一时间还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她怔愣的时候老爷子又慢悠悠地问道:“莫非你对那个裴行舟还挺满意的?” 手指在石桌下揪了起来。 阮绾正在斟酌用词,荣修明气闷地开口:“都住在一起了,我看她满意得很……” “爸爸!”阮绾恼羞喝止荣修明,“今天的重点不在我身上!” 荣修明讪讪地闭了嘴,把气都撒到他家老头身上。 “你的茶我和小丫头都不感兴趣,麻烦说正事。” 话音刚落,管家阿福端着一套新的紫砂壶走了进来。 “少爷,别着急。冬季来了,喝点普洱对身体好,养胃益气。” 他看了眼荣修明身边的年轻姑娘,又接着说:“您不养,年轻的女孩子可得好好养一养。” 见荣修明的表情缓和下来,阿福知道自己这尚方宝剑找对了。 他将茶具放在石板桌上,一一摆好,冲阮绾和蔼的笑道:“小姐,这煮茶的手艺,我自诩景城难有敌手,您可赏脸一品?” 只要话题不绕着她和裴行舟打转,阮绾并不那么着急要老爷子立马告知当年的往事,所以她冲阿福点头了。 “我的荣幸。” 阿福笑呵呵地看她一眼,开始熟练地取茶、赏茶、温具、投茶、润茶、冲茶,最后倒茶分送到他们手上。 老爷子接过品茗杯,很是地道地完成最后一步,辨茶闻香。 瞧着杯子里茶汤的亮度及色泽,他满意的点点头,再送到嘴边嘬了一口,醇和爽滑、软糯浓厚。 “果然还是要阿福的手艺才配得上这套茶具和这几两茶叶啊!” 阮绾点头,这管家爷爷确实煮得一手好茶。 茶汤入口的瞬间,她喉咙的干涸之感立刻就解除了。 “这位小姐,我的手艺如何?” 阮绾还未答,老爷子搁下品茗杯,提醒阿福:“这丫头是这浑小子的女儿,我的孙女儿。” 阿福差点跌了手里的公道杯,即刻稳住心神看向阮绾。 半晌后,他湿着眼睛改了称呼。 “没想到阿福的茶还能进了小小姐的肚子,原以为这辈子大概是没机会了……” “这世上没想到的事情可多了,要不是你的好老爷,这丫头应该在你的茶罐子里泡大。” 荣修明怨怼的语气将好茶来带的片刻惬意彻底冲散。 阿福放下公道杯,阮绾也搁置了手上的品茗杯。 老爷子看着自己眼前刚刚相认的父女,他生平第一次服了软。 “我没多少时间可以活了,当年的事要是带到棺材里去,你们父女两个对我的怨恨肯定又会多上一倍,索性今天就给你们交代个透。” 阿福想让他们一起吃过午饭再谈往事。 他很清楚,等讲完了,这团圆饭是肯定吃不成的。 但老爷子已经发话了,他只好缄默站到老爷子身后。 老爷子如今的精神头能支撑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他没有赘述,捡了重点讲,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就将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其实一开始,老爷子并不反对荣修明和阮沁溪的交往,甚至他对这个准儿媳还是很看好的。 但是在岑家带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岑念找上门的同时,他还得到一个消息。 裴家忽然跟阮家退婚是因为阮家涉嫌文物走私,且涉案数量和金额都是令人咋舌的程度。 裴家本来就在走下坡路,担心被阮家拖垮所以才蹬掉阮家,接了谢家的橄榄枝。 得到消息后,荣老爷子正想查证一番,刚好一位熟悉的中央高层得到调令要来景城,说是来查点事情。 而谢家的人这时候委婉地给老爷子递来了一些可信度比较高的“证据”。 荣家作为传承已久的世家大族,一直十分爱惜羽翼。 老爷子不希望自己唯一的继承人背上污点和拖累,于是便应承了岑家的亲事,想扭转荣修明的姻缘。 游轮上的事情,老爷子没有参与也不知晓。 以他的风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他并不稀罕用。 但岑家人带着岑念来找老爷子要说法的时候,岑家人言之凿凿地说着自己女儿的清白给了荣修明,老爷子无法坐视不理。 再加之谢家人又递来消息,告诉他在游轮上阮沁溪和秦邑有了首尾。 老爷子虽有犹疑,但面对岑家的道德绑架已经骑虎难下,所以才会态度强硬地要荣修明与阮沁溪分开。 后面知道荣修明和秦邑联系时,他也想着秦邑多少能让荣修明死心,便没有阻拦。 甚至岑家放出和荣家要结为秦晋之好的消息,他也默认了。 就连岑念自荐枕席要来照顾荣修明,他都同意了。 但,他没想到的荣修明会抗拒到拿自己的命来和他斗争。 他更没想到自己成了别人手中的刀,刺向了自己的儿子,亲手斩断了自己儿子的幸福,也斩断了他们父子间的情分。 老爷子的叙述结束后,小院子里的寂静维持了很久很久。 开水沸腾的声音咕嘟作响,袅袅的热气升腾到半空又消散。 阿福见老爷子的眼角已经掉了下去,明显精神头比阮绾他们刚到时差了不少。 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他日常的饭点,阿福担忧老头身体吃不消,出声打破了沉默。 “少爷,小小姐,这个时间点了……我去让厨房布膳,你们和老爷边吃边聊成吗?” 荣修明看了阿福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拒绝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石板桌上的炭火烧得正旺,沸腾的水从水壶里溢出来,滴在炉沿边滋滋作响。 阮绾盯着那圈沸腾的水泡,忽而想到了在这个事件里始终贯穿始终的谢家。 谢家不就是那团点燃了一切的火么? 想通了其中的某些关节,阮绾迫切的想知道更多,她开口道:“饭就不吃了,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爷爷解答,说完我们就离开。” “小小姐,老爷……” “阿福。” 老爷子打断了阿福的话,他拿起温凉的茶,手抖得有些厉害。 “丫头想问什么就问吧。” 老爷子手里的茶水溢了些在石板桌上,浸出一圈深深的黑色。 阮绾仔细看了眼老爷子,皱褶的脸布满了褐色的老年斑,神情恹恹的,俨然是靠着毅力在强打精神。 转眼见着阿福眼里的哀求,阮绾问他:“宅子里的饭菜好吃么?” 阿福垂着的眼睛豁的一下跳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笑眯眯道。 “同我的煮茶的手艺一样,也是一绝。少爷那个钓鱼台的总厨,是打我们厨房里学出去的。掌勺的老余就要退休了,小小姐再不尝尝,这天下无双的美味可就再难遇到咯!” 这诱拐小孩的哄骗让阮绾弯起唇角。 她转头跟荣修明说:“我早上起迟了,没来得及吃早餐,现在好像是有点饿了。您下午没什么安排吧?不然,我们先吃饭?” 荣修明明明记得,上午她走出观澜府大门的时候,将手上剩下的小半块三明治塞进了裴行舟嘴里…… 看来她妈妈的心软体贴这孩子也没丢…… 摸了摸女儿的头,荣修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余叔的技艺是值得一尝,毛血旺和沸腾鱼这两道菜是他的看家本事,论味道,至今无人超越。” 见阮绾眼里冒光,荣修明吩咐阿福:“这孩子跟我一样爱吃辣,让余叔别吝啬他的辣椒。” “好好好!我马上就吩咐下去!知道今天少爷和小小姐要吃他做的菜,他一准儿用出他的毕生所学!” 阿福转身吩咐了门外的佣人几句,走回来搀着老爷子的手,在老爷子耳边悄声称赞阮绾:“小小姐是个好孩子……” 确实比她那个混不吝的爹好不少。 老爷子心有所想,由于精神不是很好,就只点点头没说话。 阿福给老爷子安排了轮椅,推着他走在前方。 荣修明领着阮绾在后面闲庭信步。 父女俩一个问一个答,让阮绾对园子里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都了解了一个遍。 第49章 一步错步步错 穿过秀丽的水榭,一行人走进位于荣府正中的主院。 餐厅摆了一张黄檀明式八仙桌,一物一器,通体光素无雕花,骨态清朗,简中存雅。 配套的椅子也同为黄檀,在灯光下泛着厚重的釉光。 阮绾环视了主院一圈。 松、竹、字、画,处处都透着“风骨”二字,也难怪养出了自己父亲这样风光霁月的儒雅之人。 老爷子在上席入座,荣修明和阮绾分别落座于他的左右手边。 桌上摆着国风的骨瓷餐具,绿釉素胎,有种山色空蒙碧波翠叠的雅。 传菜的佣人呈上两盅汤品,没有荣修明的份。 一盅是老爷子的明目延龄羹,降血压的,另一盅是专门给阮绾做的椰汁官燕。 看那一老一少一勺一勺吃得香,荣修明笑骂:“嗬!这丫头一出现我就失宠了,余叔连一份餐前汤品都懒得给我费工夫了。” 阿福嘿嘿地笑着,佣人又端来一盘青瓜卷。 青翠的绿沁在澄亮的糖醋汁里,配着这国风的餐具仿佛山水画的写意。 荣修明毫无规矩的在老爷子动筷子前先去拨弄了两下。 “乖女,你瞧瞧。现在余叔都直接拿黄瓜卷儿来应付我了。” 阮绾放下勺子,口中还回味着浓郁的椰香和燕窝的爽滑。 吃人手短,得了那盅甜汤的好处,她自然要为掌勺的大厨说话。 “我看这可不是应付。” 阮绾夹起一个青瓜卷,均匀地蘸上酱汁放进荣修明的餐碟中。 “厚薄均匀,造型精美,酱汁诱人,比甜汤费工夫。您先尝尝味?” 女儿的面子自然要给,荣修明喜滋滋地将青瓜卷放进口中,清新爽脆。 老爷子汤喝得差不多了,有了点精神,将餐碟往阮绾的方向推了推,求夹菜的意味很明显。 阮绾哪儿能不知道这傲娇的老头儿在想什么。 她偷偷抿起嘴角,又夹起一个青瓜卷蘸好酱汁往他的方向挪去,结果在半空就被荣修明截胡了。 又一个青瓜卷下肚,荣修明笑得满足:“我女儿给我夹的菜就是好吃。” 说完还看了老爷子一眼,意思是:要吃你自己夹,别得寸进尺。 孽障! 老爷子揉了揉眉心,觉得血压又高起来了。 阮绾莞尔,给了荣修明一个眼神,还是把最后的青瓜卷夹给了老爷子。 生平第一次吃到孙女夹的菜,老爷子像得了糖的小孩,眼睛都笑眯了,刚刚那股子威严荡然无存。 后面还想在要阮绾夹菜,但却没有机会了。 后厨专门给他做的药膳和他们喜好的重口味菜肴在八仙桌上摆得泾渭分明,一红一白。 白的就在他跟前,红的全在他们父女跟前。 鲜香麻辣的菜肴让用餐氛围热烈了不少。 看着那父女两个吃得香,老爷子也比平常多用了小半碗饭。 午餐结束,老爷子神情倦怠,他拍了拍阮绾放在桌上的手。 “丫头,爷爷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得去小憩一会儿。你的疑问,大部分阿福都能解答。如果有阿福答不上的,等爷爷醒来再给你解答。” 见阮绾点头,老爷子冲阿福挥挥手。 “你来跟他们两父女交代吧,东西一会儿我让人送过来。” 阿福给身旁的佣人打了个手势,那人立刻上前推着老爷子往主楼走去。 阿福领着荣修明和阮绾来到东厢的会客厅。 待热气腾腾的茶点摆好,阿福开口了:“小小姐,您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阮绾喜欢这样的单刀直入,她也没再废话。 “谢家当年给爷爷的‘证据’是什么?” “是走私的货运单和轮渡的出港安排,经用的全是阮家的港口和渡轮。” 阮绾蹙起眉头。 “我外公外婆从来都是文物保护的簇拥者,‘走私文物’这四个字绝对是他们一生的雷点。这证据确定真实吗?” “是真实的。” 阿福递给阮绾一盏六安瓜片冲泡的茶汤。 “其实在您母亲去世之后,老爷很是内疚。他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花了很多功夫知道了当年裴家和阮家决裂的真相。” “跟谢家有关是吗?” 阿福看向阮绾的眼神满是赞赏,“小小姐很敏锐,就是谢家。” 见荣修明的茶洒了不少,阿福又重新给他分了一盏,开始娓娓道来。 “谢家当年给老爷提供的证据不是阮家走私的证据,是裴家。而裴家踏上走私这条路,是谢家给他们设的一个局,目的就在于裴弘业这个人。” “所以裴家当年悔婚都是谢凌晴的手笔?” 面对荣修明锋利的眼神,阿福叹了口气,逐字逐句给他们分析。 “要说是谢凌晴的手笔或许不太准确。” “谢凌晴之所以在谢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全仰仗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谢家私生子,谢敬。” “这人很不简单,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二十五岁送走了亲生父亲,独掌谢家大权。” “一向眼高于顶的谢凌晴当年看上了裴弘业那身好皮囊。对唯一的妹妹,谢敬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所以才设了这么一个局搅散了裴家和阮家的婚约,威逼利诱让裴家上了他们的贼船。” 阮绾眉头皱得更深了,“但谢凌晴还是见不得我妈妈好……所以后面又再度出手,又给爸爸和妈妈设了一个局。” “这个点老爷并没想到,所以我们折了不少人手猜探到一条信息。” 阿福合上茶杯,眼神很是幽深。 “裴弘业跟谢凌晴结婚并非自愿,婚后他连谢凌晴的头发丝都不愿意碰,逼得谢凌晴给他下药,但他宁愿自残都不愿意碰她。” “谢凌晴把这一切都归咎到了我妈妈身上。她不幸福,她也不要别人得到幸福。伤害裴弘业最在乎的人,才会在裴弘业心里留下最深刻的印记。所以,她出手毁掉了我妈妈的幸福……” 阮绾这话说得极轻,但却在荣修明心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上好的白瓷茶碗被他摔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阳光躲进了云层中,天色愈发暗沉,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小雨成了这方天地中唯一的声音。 有了细密的雨声打破沉默,阿福这才继续往下叙述。 “后面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后,老爷还查了岑家的底细。” “岑念和岑家老爷的亲子鉴定报告是谢家旗下的夏里特医院出的,这份报告的真假自然也就难说了。” “而且,岑念后面嫁给了谢敬,岑家也成了谢家的附属之物。” 阿福话刚落音,一位佣人撑着伞抱了一个文件袋在门口朝他们鞠了一躬。 阿福走过去接了他手里东西递给荣修明。 “老爷查到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他知道你总有一天用得上。老爷曾经动了些手段收拾岑家、裴家和谢家,想给你出口气。后来想到以你快意恩仇的性格,大概仇也要自己报才舒服,所以他便收了手,等你回来自己解决。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这么久。” 荣修明拿着文件袋,并未打开,只是手上凸起的青筋格外明显。 他隐忍的情绪似乎都藏在这一根根青紫的根管中,在全身奔流。 阮绾抬头望着烟青色的天,眼底多了几分阴翳,声音和落在庭院里的雨滴一样清冷。 “爷爷说得对,仇要自己报才舒服,时间早晚并不重要。” 阿福和荣修明闻声也一并望着室外沉默。 雨滴渐渐变大,夹着些细碎的雪花沙沙地落在院子里的水杉上,一滴接一滴化成露珠滚进水池中。 但小雪花依旧执着地往水杉树上贴,牺牲了无数颗露珠后,终于给树枝挂上一层 佣人推着老爷子走进庭院,宽大的黑伞擦过水杉树枝,好不容易叠起来的薄霜扑簌簌掉了一地。 老爷子腿上搭着一层厚厚的羊绒毯,刚踏进门内,身上的冷意还未消。 一位侍从贴到他耳边细语了一句,他神情又些许的讶异,旋即垂下眼眸,随口回了句:“他爱等就让他等。” 小童应声离开小院,老爷子抬眼看着阮绾,开口问道:“丫头,还有问题吗?” 阮绾摇头,“如您所说,阿福爷爷都已经一一解答了。” 他缓缓掀开那层羊绒毯,捧起腿上那方金丝楠木的盒子,在阿福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向阮绾。 “这东西是你的。” 阮绾看着金灿莹亮的盒子就能想象里面的东西分量该有多重。 她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回头看着荣修明,等待他的提示。 “这确实是你的东西。” 得了荣修明这句首肯,阮绾才接过这方沉甸甸的盒子。 打开盖子,一块手掌大的翡翠玉牌被密封着躺在盒子里。 那一汪浓酽的帝王绿像极了古林中的深潭,十足珍贵。 “后天你父亲的就任仪式,你一并来吧。作为他唯一继承人,正式回归荣家。” 阮绾合上盖子,眼中有不可撼动的坚定,“爷爷,我的姓和名是妈妈给我唯一的礼物,我是不会有任何更改。” 老爷子眼神很包容,他伸出褶皱的手,像振翼的枯叶蝶轻轻落到阮绾头上。 “不用改,你的姓和名都很好。” 忍住眼眶的涩意,阮绾看着眼前日薄西山的老人,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回应他:“嗯,我也觉得。” 院子外的雨夹雪又大了些,簌簌的声音直往屋内钻。 米粒大小的雨点夹着雪花落进园中央的小池里,迭起层层波纹。 荣修明的目光追随着一圈重一圈的波纹,他握紧手里的文件袋,出声撕开了爷孙两个那瞬间的温情。 “为什么查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老爷子收回放在孙女头上的手,蹒跚着步伐坐到椅子上,喝了口热茶才回答。 “那时的你,满身都是年轻人的意气,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你觉得我当时能把这些东西交给你吗?” 荣修明没说话,他很清楚,老爷子说得没错,那时候可能赔上整个荣家他也没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放你出去的决定,我反复思考了很久。” 老爷子的声音有些悠远。 “当我意识到只有这样才能让你真正成长,挺直起你的脊梁时,我便觉得自己再多撑几年也没关系。可后来看你在外面硬生生活成了我羡慕的样子,我又觉得我还可以再撑些时间,于是,我也愈发不想拿当年的事情来搅扰你的平静。不曾想,我一步错,步步错……” 茶盏被搁置在梨花木的茶桌上,清脆的碰撞声之后紧随着老爷子的请求。 “修明,你失去的我无法弥补,但你的怨恨我会照单全收。我只求你今后能过得更好一些,这样我去到地下也好跟你母亲交差。” 小池里的水波越发密集,层层叠宕,一如荣修明此时的内心。 他没回头,也没做声。 阿福眼眶泛红,看着荣修明紧绷的下颌,好几次欲言又止。 阮绾挪到他身边,陪着父亲一并静听雨打池塘的声音。 第50章 开启新的棋局 小院里被风雪铺上了一层鸭绒似的白。 会客厅的大门一直敞开着,冷空气入侵的攻势越发猛烈,室内的暖气已经露出些抵挡不住的颓势。 荣修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在冷空气的碰撞下化成一团白气。 “小绾儿,我们走吧。” “好。” 阮绾回身朝老爷子鞠了一躬,一手捧着那方金丝楠木的盒子,一手挽住父亲的胳膊,同他一起跨过门槛。 老爷子坐在椅子上没动弹,目光深深地看着父女一大一小的背影,浑浊的泪滴划过他沟壑纵横的脸。 “我送送你们。” 阿福拿起门口的大黑伞为他们撑起。 细密的雪花落在他花白的头发和胡子上,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个更白些。 阮绾朝身后的小佣人看了一眼,冲荣修明说道:“爸爸,你为我撑伞吧。” 荣修明身形顿住,伸手夺过阿福手中的伞柄,稳稳撑在阮绾的头顶上。 小佣人打开另一把伞递到阿福头上。 阿福眉梢挂着的雪珠已经融化,圆滚滚的水珠顺着眼角往下,一并带走了他眼眶里的水。 走出小院,风雪里夹着阿福一声声哭诉递进父女俩的耳朵。 “老爷这一辈子都在为荣家而活。” “唯一一次为自己而活就是选择老夫人与她举案齐眉。可老夫人身体不好,陪他的时间太短……” “少爷啊,您对老爷而言,又何尝不是他这一生的挂念呢?” “其实少爷刚出去闯荡时,老爷不忍见您熬得那么辛苦,还是背着您帮衬了不少。后来见您活得很是恣意,他不想您重蹈他的覆辙,便一直没有来打扰你。” “如果不是老爷身体不行,加之荣家这些旁系又有狼子野心。老爷他,是绝对不会来打扰您的。” “小小姐的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要是早知道小小姐的存在,他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少爷,老爷他能不能熬不过这个冬天还另说……您多少还是让他走得安心些吧……” 荣修明的脚步停在风雪里,镜片被覆盖上一层白雾,教人瞧不见他的神情。 但阮绾看到了他下巴轻微的颤动,也看到了他握着伞柄用力到发白的指节。 “那我呢?我的沁溪那么好……我又该怎么安心?”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连飘过的风雪都轻易将它覆盖了。 阮绾伸手摘下父亲的眼镜,露出那双泪意滂沱的眼睛。 她的指尖带着凉意,一点一点拭掉父亲滚烫的热泪。 不见新的泪珠坠落,她扯住袖口,用柔软的白羊绒吸干了父亲脸上的湿痕。 两双墨色的眼睛对视着,阮绾轻声说:“爸爸,妈妈人生的棋局已经终了。现在接手的是你和我。你得安心下来,捻棋落子,继续往前。这场棋局,我需要你陪着我。” 荣修明合上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气,夹着松香的冷意侵入肺腑,冷却了体内沸腾的情绪。 再度睁开眼睛,他已经恢复了他一贯的风度。 “是啊,爸爸已经欠了你二十五年。有了你,我应该安心了。从今天起,你的人生我不会再缺席。” 从女儿手上接过眼镜带上,他再度迈开步伐,没有回头,只给阿福留下一句吩咐。 “福叔不用送了,让老头好好养身体。就任仪式那天,他得精神抖擞的给我们父女撑腰。” 阿福连声应好,停驻在原地看着父女俩渐行渐远的背影,泪水滚落不停。 直到他们的身影穿过回廊,完全消失,阿福才迈着大步往回走去。 他带着一身冷气回到会客厅,老爷子还坐在黄花梨木椅上,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出神。 听到阿福回来的动静,老爷子冲他招招手,吩咐道:“修明如今培养了不少自己人,你把渔、樵、耕、读召回来,让他们跟着小绾丫头吧。再让律师来一趟,我的东西修明不见得愿意接手,我就全部留给我孙女。” “老爷……”阿福为他搭上羊绒毯,轻轻捶着,“少爷让您养好身体,他说他们父女两个还需要您撑腰呢!” 老爷子仰头哑声笑着,撇去眼里的湿意,声音微抖:“要是可以,我再给他们再撑个十年八年都愿意……” “等少爷就任仪式过后,您就去咱们联系好的医院试试看吧。” “再说吧,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阿福暗叹一口气,又听到老爷子的声音响起:“那个裴家的私……” 说到一半,他收声改了口。 “那个裴行舟,我看他是生怕我荣家不放人。你们喝茶的时候,他就跑到门口来眼巴巴的等了。你去查一查那人的底细,他的出身我不是很放心。” 阿福愣了一瞬,“刚刚听棋急吼吼跑进来给您汇报的就是这事儿吗?” “听棋问要不要请他进来。我请他进来干嘛,他愿意在门口等就让他等着呗。早早的就把我孙女儿骗到手,我还有本账没跟他算呢,今天让他在门口吹点冷风算是先收点利息了。” 看着老爷子翘起的胡子,阿福跟着点头。 “这倒是,我应该在回廊再多拖一会儿时间的!” 茶水咕噜咕噜地沸腾着,室内暖和了不少,玻璃窗上的雾气开始化作水珠一个滚一个慢慢滑落。 荣府亭台楼阁的屋檐也在滴着水,像一串串珠帘坠在如诗如画的园林中。 阮绾和荣修明伴着淅沥沥的雨声走出长廊。 公关部经理给阮绾来电,说京南孤儿院院长改口了。 他说财务那边出了纰漏,记错了账,秦邑的捐款已经到位了,并且京南还愿意发官方声明为阮氏澄清。 掐了电话,阮绾不自觉放慢了步伐。 之前捐款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京南孤儿院一直都保持着缄默,这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走没几步,路易斯的电话又来了。 “hey! my dear,我又给你带来了了不起的消息。” 路易斯轻佻的语气荣修明隔着听筒都能听见,他也放慢了步伐,将阮绾手里那个翡翠玉牌的盒子挪到自己手里。 路过长亭时,干脆带着她坐了进去,等她电话打完。 “公关经理跟你说了吧?京南孤儿院愿意帮阮氏澄清的事情。” 阮绾嗯了一声,示意他直奔主题,不要废话。 路易斯察觉到她的应付,没再卖关子,捡了重点说。 “我揪了几个闹事的刺头,把他们送进去了。有趣的是,我做背调时发现,里面有两个人都是京南孤儿院出来的人。这个从概率学上来看,算得上是奇迹了。” “京南孤儿院……” 阮绾沉吟一小会儿,继而开口道:“我记得杀死秦邑的那个教官干警也是京南孤儿院出来的吧?” “bingo!”路易斯打了个响指,“这个京南孤儿院埋了雷哦!要不要挖一挖?” 要不要挖,答案是肯定的。 但现在动手可能会打草惊蛇,院长主动示好要帮阮氏澄清就已经是在收敛爪牙的信号了。 “不着急,等我先摸清楚京南孤儿院背后站着谁,到时候我们再去挖他的雷会更有针对性。” “ok. you''re my boss ,you call the shots.” 等阮绾挂断电话,荣修明出声问道:“有什么是爸爸可以帮你的吗?” 阮绾斟酌了片刻,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爸,你还记得秦邑的日记吗?根据他日记里的信息,撺掇他欺骗你和妈妈的人就是谢凌晴,怂恿他吞了阮氏的人也是她,估计带他一起开拓什么新版图的人还是她。换句话说,害怕秦邑反咬一口爆出秘密所以杀人灭口的也极有可能是她。秦邑死后,阮氏遭到的多方狙击,我认为也是谢凌晴的手笔。” “看来我们要跟谢凌晴算的账还不少。” “是的。” 阮绾把手伸出亭外接了一把碎雪,触及她肌肤的瞬间,碎雪就化成露水滚进掌心窝。 感受着沁凉的温度,她的声音也透着冷意。 “秦邑的日记里说,妈妈怀我的时候,谢凌晴给秦邑安排了一个心理医生。那位心理医生给妈妈做的是有益的心理疏导还是有害的心理暗示,我想妈妈日渐加重的病情应该已经告诉了我们答案。” 荣修明脸上是比亭外风雪更肃杀的冷凝。 “不一点一点敲碎他谢家人的骨头,我的拳头就松不了。” 阮绾的俏脸也挂着寒霜。 “这本账就从这个孤儿院开始吧,京南孤儿院,十有八九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交给我吧。”荣修明拿起伞柄。 阮绾伸手将他手上的木盒接过来,问道:“这翡翠玉牌……” 没等她问完,黑伞被撑开,荣修明先一步步入风雪中为她撑起一方安稳的小天地。 等她步入伞下,荣修明开口解释:“这是你奶奶生前准备的。本来是给你母亲的,你母亲不在了,自然就是你的了。” 抱紧木盒,阮绾挽住父亲的手臂,忽然有些感慨:“我怀疑我妈妈的福气是不是都被我吸走了,这么多偏爱全归我了。” 荣修明无奈的笑着:“要是你妈妈在,你的偏爱只会多不会少。” “这倒也是。” 父女俩齐齐迈步,再度跨进风雪中。 第51章 他一直等在门口 雨夹雪纷纷扬扬地飘着,迎宾园的两株迎客松已经白了头。 威严的石狮子旁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他头顶的黑伞也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阮绾身影出现在院门的瞬间,伞下的人呵出一团白气,笑着唤她:“阮阮。” “行舟?!” 阮绾惊了一跳,下意识松了挽着父亲的手朝他迎了过去。 刚迈开步子,听到荣修明不满的轻哼,她顿住脚步,回头看见父亲下撇的嘴角,她想要再度迈出去的步子犹疑了。 裴行舟没有让她为难,主动来到她跟前,朝荣修明微鞠了一躬称呼他荣叔叔。 荣修明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浓烈的岩兰草香气夹着凛冽的寒意钻进阮绾的鼻腔。 见到他握着伞柄的手已经冻得通红,阮绾伸手覆了上去,凉得沁人。 裴行舟立即捏着她的衣袖将她的手拿开,又呵出一团白雾,“有点凉,你别挨。” “你到底在这儿等了多久?怎么不进来呢?外面飘着雨夹雪呢!你就这么在外边儿站着傻等?” 阮绾的问题跟连珠炮一样轰向裴行舟。 他笑着揉了揉阮绾的发顶,“不想打扰你们,我就在这里赏了会儿景。现在回家么?今天初雪,给你做涮羊肉。” 听到涮羊肉阮绾身体里就滚起腾腾的热气,她回头问荣修明:“爸爸一起么?” 阮绾亲昵的称呼让裴行舟有瞬间讶异,想来今天他们父女两个应该谈得还不错。 裴行舟也抬眼看着荣修明发出邀请:“荣叔叔一起吧。” 怪裴行舟嘴唇和喉结上的痕迹太过扎眼,荣修明实在气闷得很,自然是要去当个照亮世界的大灯泡的。 不仅他要去当灯泡,他还要带上一个。 荣修明冲车边等待的尹秘书招手,“那博韬也跟我一起去吧。” “那把小星他们也都叫上吧?” 看着阮绾亮晶晶的眼睛裴行舟不忍拒绝,只好点头,然后牵着她的衣袖将她往车边带。 荣修明也不阻止,就跟在身后。 等裴行舟打开车门阮绾坐进去之后,荣修明把他挤到一边跟着上了车。 裴行舟也不恼,好脾气的绕到另一边坐上去,将阮绾夹在中间。 恰好裴行舟只带了司机过来,尹博韬自觉到副驾驶落座。 宾利载着满满一车人朝观澜府驶去,荣修明的司机只好开着他的座驾孤单地跟在后面。 车里一直开着暖气,上车那瞬间荣修明的眼镜就起了雾。 裴行舟的衣角也结了不少水珠,整个人身上都裹着凛然的寒意。 荣修明摘下眼镜,见阮绾扯了几张纸巾,他咧开嘴正要伸手去接,阮绾却直接转向了裴行舟那边。 他只好悻悻地将手转了个方向,自己扯了两张纸巾慢慢擦着眼镜。 阮绾把纸巾按在裴行舟身上,碰到寒凉的温度她有些心疼,小嘴开始叭叭叭地念了起来。 “裴行舟,昨晚高烧把你脑子烧坏了么?这么冷的天你就站在门外等,车里不坐,荣府不进,你就爱折腾你这破身体是不是?” “破身体?” 见到裴行舟上挑的眉梢,阮绾瞬间听懂了这个问句里的暗示,耳根有些微红,直接闭了嘴。 发现阮绾忽然沉默,荣修明架起眼镜狐疑地看向裴行舟。 见着他眼角挂着暖融融的笑意,荣修明觉得刺眼,斜一眼就偏开了视线。 裴行舟身上的水珠已经吸得差不多了,阮绾用温热的掌心贴上他的手背。 发现他温度也上来了,便打算收回手给单子星发信息。 手才刚离开那片肌肤,就被裴行舟反手抓在手里十指紧扣,抽都抽不出。 阮绾下意识转头看了父亲一眼,见他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悄悄松了口气。 下一秒裴行舟骤然贴近,扑鼻而来的岩兰草香气又让她悬起一颗心。 她用余光瞟着荣修明的动静,听到裴行舟用极轻的气音在她耳边说:“阮阮,我好想你。” 五指骤然收紧,这下阮绾红得就不止是耳根了。 “小绾儿,你热到了吗?” 面对荣修明的关心,阮绾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车里暖气开的足,我适应一会儿就好了。” 尹博韬听了立马回头问道:“小姐,要把暖气调低一点吗?” “不用不用!” 阮绾连连摆手,鼻尖漫过一阵清苦的气息,她立即转移了话题。 “行舟,车里怎么有股夹着苦味的清香,是你背上的药味吗?” 裴行舟没想到阮绾鼻子这么灵,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些距离。 “大概是马苋齿的味道,我今天让人找了些马苋齿放在后备箱。” “我说你今天身上香味怎么比平常要浓些,原来是嫌弃马苋齿的气味。” 阮绾自顾自念了一句,转而问他:“马苋齿是什么?” “一种有药性的野菜,消炎的。” 想到他背上的伤口,阮绾点点头,“那你是要多吃点,伤口还疼吗?” “受伤了?”荣修明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怎么回事?” 阮绾三言两语给他交代了被泼的硫酸的事情。 荣修明心里又给谢家人记了一笔,转头看了裴行舟一眼,用不情不愿的语气称赞裴行舟一句。 “这件事你小子做得还算不错。” 裴行舟看着阮绾,神色温柔,“本能而已,没什么好不好的。” 本能……这家伙倒是会措辞。 荣修明收回视线,没再说话。 裴行舟拿出手机在群里发了个吃饭集合的信息,除了一贯不出门的小五,其他人都朝观澜府赶去了。 车上没有人再说话,尹博韬打开广播,将音量略微上调了些,电台dj富有磁性的声音正在播报阮氏的新闻。 “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阮氏诈骗事件迎来了一个大反转!” “刚刚京南孤儿院发布官方声明,声称那两千万的捐款早就到位了,所谓的诈捐只是一个误会。” “其后,阮氏官方细数了一番老阮总夫妇在世时所作的一些慈善行为,并且还公布了阮氏明年慈善活动的年度安排。” “最为重要的是,阮氏公布了秦邑在位时操盘的几个投资报告,力证了亏损这一事实。” “同时,他们的法务部门雷厉风行地举起法律武器开始反击。” “不得不说,阮氏此刻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一扫之前的颓势,大有一种沉疴顿愈的新生之状。” “我看这阮氏新的接班人,不简单呐!我有些期待她接下来的动作了……” 听到这里,裴行舟揉了揉阮绾的发顶,夸赞她:“我们阮阮真厉害。” 荣修明也一脸与有荣焉,“虎父无犬女,我的女儿自然不差。” 阮绾被两个男人夸红了脸,让尹博韬换了个频道。 柔美的女声唱着:“心湖落雪片,惊起涟漪,信守着一句命定之约。恍惚间飘雪漫野,等过了太久漫长岁月,欢喜净觉难言……” 裴行舟往窗边靠了靠,随意问起:“京南孤儿院的官方声明阮阮花了不少心思吧?” “不是哦。” 阮绾的视线跟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一并转着。 “我什么都没做,那院长自己提出来的。大概是被二公子的威名震慑了,就来主动示好认怂了吧。” 裴行舟轻笑一声,算是默认了她的回答,没再提问。 反倒是荣修明听了有些不大乐意,开口道:“你怎么不说是摄于你爸的威名呢?” “除了咱们几个人,现在还有谁知道你是我爸?” 阮绾的话让荣修明语塞。 顿了一会儿,他拉住女儿的手,一脸认真,“就任仪式那天,全天下都会知道你是我的女儿。” 裴行舟蹙着眉。 他并不希望阮绾顶着荣家大小姐的名头成为一个活靶子,他斟酌着语气劝道。 “荣叔叔,公开你们父女关系这件事再缓一缓是不是更好?据我所知,荣家的旁支对于您的归来并不是那么欢迎。” “这也是老头的意思,他们欢不欢迎无关紧要。” 裴行舟听明白了。 阮绾的身份已经得到了荣老爷子的认可,且荣修明并未把那些臭虫放在眼里,反正那些垃圾在他手里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在荣修明的就任仪式上回归荣家,是荣家父子合力给阮绾撑起的最有力的一把保护伞。 想到这里,裴行舟也没有再反驳理由了。 藏起隐隐的担心,他换了个话题:“阮阮,明天我们要回一趟裴家,你有时间吗?” “回裴家?”阮绾不解。 裴行舟冲她抱歉一笑,“是我的疏忽,上周大夫人就差人递了消息,说要给父亲办一场生辰家宴,我忘记告诉你了。” 阮绾唇角勾了勾,本来她明天打算去看看兰俞。 但兰俞随时都可以抽时间去看,和那位裴夫人正面交锋的时机却不可多得。 “既然是你父亲的生辰家宴,我必须有时间啊。送个什么礼物合适呢?给他换个轮椅你看行吗?或者送套高尔夫球杆摆在他面前让他过一过眼瘾?” 她毫不掩饰的敌意让裴行舟嗅到一点护短的味道,他笑道:“没那个必要,让他好好坐在他的轮椅上就行,我们跨进裴家那道大门就是赏脸了。” 阮绾不置可否地摊摊手,“行吧。” 荣修明有些不放心,朝尹博韬吩咐道:“博韬,把凯特叫过来,让她跟着小绾儿一起去,贴身保护。” “爸爸,不用了!” 阮绾赶紧阻止了这份浓厚的父爱,她可不想一出门身后就跟一堆人。 “我已经有小星了,她挺好的。我不太喜欢身边跟太多人,凯特你就自己留着吧!需要人我会跟你说的。” 荣修明却看了裴行舟一眼,慢悠悠道:“你说的小星,是上次在钓鱼台把我当潜在威胁给裴行舟通风报信的那个丫头吗?” 想起单子星给裴行舟发的挖墙脚警告,阮绾冲荣修明尴尬地笑着。 “小星她性子是跳脱了些,但还挺可爱的。而且她专门训练过,保护我还是绰绰有余了。爸爸你就放心吧!” 见荣修明还是有些不放心,裴行舟出声补充道:“小星是在israel训练的,您可以放心。” “israel”就已经充分说明单子星接受的训练是如何的分量了。 荣修明便打消了大半疑虑,将增派人手的想法暂时搁置了下去。 第52章 暖冬 天空中,乌云已经全压了下来。 雨滴逐渐被雪花完全侵占,开始成片成片地在空中纷飞。 裴行舟和荣修明的车并排停在观澜府门院前。 单子星听到动静率先冲出大门来迎接。 她拿起门口的伞一路小跑到院子前,朝一旁荣修明鞠了一躬,为他们撑开伞。 “小星是吧?” “是。” 见单子星偷偷打量自己的忐忑模样,荣修明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他冲她笑道:“小家伙,现在小绾儿挽着我的手呢,你怎么不说我是什么潜在威胁了?” “对不起!荣董!” 可怜的单子星吓得又给荣修明鞠了一躬,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有苦哈哈地着看向裴行舟求助。 裴行舟弯起嘴角,还没说话,阮绾出声将单子星从尴尬中解救出来。 “小星你也叫荣叔叔吧,不能让你占了我和行舟辈分的便宜。好冷,别傻站在这了,我们先进屋吧。” 荣修明点点头,和阮绾朝前走去。 单子星撑着伞跟在他们身边,走了两步还回头瞪了裴行舟一眼,责怪他不讲义气。 裴行舟无奈扶额,尹博韬将伞撑在他头上,看着观澜府简洁大气的大门客气道:“二公子,今天就叨扰了。” “尹秘书客气了,这里也是阮阮的家,不存在叨扰一说。” 尹博韬笑笑没接他的话,落后他半步,一起跟了上去。 阮绾和荣修明跨进客厅时,宽大的客厅里多了一张圆形餐桌。 餐桌上已经摆了一口黄澄澄的铜涮锅,奶白的汤咕噜咕噜沸腾着,给屋子添了不少的暖意。 单子晋从厨房端出两盘羊羔肉,看到阮绾身边的荣修明愣了一瞬,立刻放下手中的肉盘朝他鞠了一躬。 “荣董好。” 荣修明挥了挥手,温和地说道:“不用这么客气,小绾让小星叫我荣叔叔,你们都一并叫我荣叔叔好了。” 单子晋收起几分拘谨,顺从的喊了声荣叔叔,又转身去厨房帮杜尤备菜去了。 裴行舟和尹博韬一起迈进屋内。 他脱下身上的大衣,将阮绾扔在椅背的大衣一并拾起扔进置物间。 随后他走到圆桌边拉开了正对大门的椅子,邀请荣修明入座。 荣修明看了眼方位,将屁股落了下去。 裴行舟再拉开荣修明左手边的位置,把阮绾按了下去,自己则顺着阮绾手边坐了下来。 尹博韬瞬间明白裴行舟的用意,既然是家宴,他便很自觉地坐到了荣修明右手边的位置。 单子星左手拿着一瓶fino,右手端来一扎乌梅汁,刚放上桌,阮绾的手机响了。 “小公主,初雪出来吃顿火锅呗?顺带跟你汇报一下调查进展。” 阮绾看了看桌上冒着热气的铜锅,朝迟毓发出邀约:“你来观澜府涮羊肉吧,汤底快开了,速来。” “得令!” 迟毓挂了电话,将法拉利从车库里开出来,踩着油门往观澜府冲,生怕少吃一片羊肉。 裴行舟隐约听到了迟毓的声音从听筒漏出来,他偏头问阮绾:“迟毓要来吗?” 阮绾笑得弯起眼角,“嗯,今天大概是家里最热闹的一顿饭了吧。” “家里”两个字对裴行舟来说窝心极了,他也弯起眼睛偏头回答阮绾:“没错,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荣修明看着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笑得明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刚找到的女儿就已经被猪拱走了,他难受极了。 见单子星在开酒,他闷声吩咐道:“小星,再拿两瓶酒来。” “哈?!” 单子星拎起瓶子瞧了瞧,悄声提醒荣修明:“荣叔叔,这酒57.1°呢!” “嗯,我知道。”荣修明看了裴行舟一眼,“今天人多,再来两瓶都不算事。” 单子星有些迟疑,裴行舟出声定板:“小星,荣叔叔说得对,今天人多,你再去拿两瓶。” 阮绾悄悄扯了扯裴行舟的袖口,不放心地叮嘱:“你不能喝,别忘了背上的伤。” “没事。”裴行舟温柔的笑着,“荣叔叔第一次来我们家,我肯定要陪一点酒的。” 剜他一眼,阮绾转头直接冲荣修明发话:“爸爸,行舟伤口还在发炎,今天不能陪你喝酒哦!反正今天爸爸有的是人陪你喝,爸爸肯定不介意的吧!” 瞧女儿笑得像只小狐狸,荣修明笑骂她:“你都这么说了,爸爸要是还介意不就自讨没趣了?你个偏心的小家伙!” 阮绾这时候透出些女儿家的娇憨,生平第一次拉着父亲的手撒娇:“要是爸爸身体不舒服,我肯定也这样护着,不会偏心的。” 点点女儿漂亮的鼻尖,荣修明心窝子都暖透了。 他瞬间被自己女儿哄得服服帖帖,老实坐着等开饭,也不去找裴行舟的茬儿了。 裴行舟脸上也泛起暖融融的笑意,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受伤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单子星和尹秘书隔着缭绕的热气看到那三人温暖的笑颜,不约而同在心里划过同样的想法:今年冬天应该是个难得的暖冬吧。 杜尤和单子晋将最后清理好的马苋齿端上桌,杜尤听了单子晋的转告也顺从地叫了一声荣叔叔便落座了。 八个人的位置空出一个,在阮绾对面。 她拿出电话正要打给迟毓,问问她到哪儿了,迟毓的电话先来了。 一接听,她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从听筒透了出来:“公主!你们家门口的卫士不让我进去!” 她的音量没有收敛,裴行舟听得一清二楚,他冲阮绾勾勾手指,“电话给我吧。” 有了裴行舟的首肯,不到2分钟的时间池毓蹿了进来,手上还抱着一箱她从仓库薅出来的特供酒。 她一向自来熟,不管认不认识先热情地招呼了一圈。 杜尤将她手上的酒接下。 她刚落座,视线就越过阮绾停在裴行舟脸上,在他唇喉两处来回几圈之后才意味深长地看向阮绾,一脸戏谑。 阮绾被她盯得脸热,立马拉过荣修明转移她的注意力。 “阿毓,给你正式介绍一下,我爸爸,荣修明。” 荣修明一脸满足,冲迟毓和蔼地招呼道:“阿毓,我知道你。你和你们池家对小绾多有照顾,我很感激。” “荣叔叔您客气了!以我们两家的交情,这都应该的。” 视线停在荣修明儒雅俊逸的容颜上,迟毓忍不住调侃道。 “明明那天我跟公主一起去吃的饭,怎么她就吃了个老爹回来,我就不行呢?是我长得不够好看吗?” 一桌子人都被她逗笑了。 阮绾也忍着笑意将她没见过的人都介绍了一遍。 迟毓二话不说,端起酒杯先走了一圈,立马打热了气氛。 单子星对她这样的豪杰很是欣赏,才喝了两杯酒,她们就勾肩搭背成了“好兄弟”,看得杜尤牙痒痒偏又不得发作。 见阮绾给裴行舟夹了一大筷子马苋齿,迟毓还大起胆子在跟荣修明跟前打了些擦边球。 她用裴行舟明显的伤痕去调侃阮绾的“伶牙俐齿”,逗得面浅的阮绾红了脖子根。 本来淡定的裴行舟看到阮绾泛着粉红的肌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也红了耳尖,不再参与他们的发言。 室外风雪渐歇,室内热闹的气氛持续攀升,满满一桌子菜和那三瓶fino全部都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荣修明已经许久没有开怀畅饮过了,今天多贪了几杯,以至于下桌子的时候都有些微醺了。 尹博韬提议先送他回怜溪小筑。 他转身紧紧地把女儿抱在怀里,一句话不说,抱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松手跟女儿告别。 单子晋和单子星兄妹俩的酒量都不太好。 等阮绾送完荣修明回来时,这两人已经东倒西歪趴在沙发上了。 见着阮绾,他们一人抓起她一只手,泪眼婆娑地念叨着裴行舟之前过得太苦了,只有她是裴行舟的糖,要她好好待他。 裴行舟看了头大,赶紧打发杜尤将两兄妹弄走了。 剩下一个海量的迟毓,头脑清醒地坐在阮绾身边,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裴行舟知道她想跟阮绾说什么。 左右她什么也没查到,裴行舟十分体贴地将客厅留给她们,走进厨房开始收拾今晚留下的残局。 迟毓回头看了眼裴行舟系着围裙在厨房清理的背影,啧啧称奇。 “小公主啊,不是我说。你家这小神仙还真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自己动手收拾厨房的大富豪。我现在忽然理解你说的兼职保姆和免费厨子了,不得了啊。” 迟毓将裴行舟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翘着二郎腿继续感慨。 “你看看人家这头身比,这腰,这腿,再加那他那张禁欲清冷的脸,也难怪我们小公主忍不住把人推倒了啊!” “阿毓……” 阮绾无奈地低唤并没有什么作用。 迟毓眼睛一转,视线像精密的扫描仪一样火辣辣地看着她。 趁她不备,忽然动手扯开了贴在她脖子上的衣领。 “好家伙!我就知道你这高领毛衣别有用途!” 一把拍开迟毓的手,阮绾惊得恼羞的捂紧领口,脸颊沱红。 迟毓没有遮拦的嘴还在持续输出。 “看不出来啊!你家小神仙这么……能……干?!” “迟毓!”阮绾拔高了声调,柳眉倒竖,“把你脑子里乌七八糟的东西清掉!你给我说正事!” 迟毓摊摊手,小声嘀咕:“小公主的人生第一次,这么重要的事件都不允许我多关心几句吼……” 被阮绾狠狠瞪了一眼,迟毓彻底熄灭了八卦的小火苗,举手投降。 “讲正事!讲正事!” 迟毓往阮绾的方向又挤了些,长臂一展揽住阮绾的肩膀,低声说道。 “我最近都开始怀疑我自己的能力了,你让我查兰姨,我没查到个啥。你现在让我查小神仙他母亲,更艰难了。费了可大的劲儿,结果就是查了个寂寞。连她姓甚名谁都查不到,应该是有意被掩埋了。” 阮绾不觉得意外,而且她猜测这应该是裴行舟有意为之,那一身的伤疤谁愿意暴露给别人呢? 毕竟四面的妖魔都在渴饮他的脆弱,不藏得深一点,早就被分食得连骨渣都不剩了。 “没事,阿毓。查不到就算了,不用再查了。” 后面,等他觉得合适的时候,也许会自己说出来吧。 迟毓展开双臂,靠在沙发上,有些颓丧,“这还是你池小爷第一次碰到铁板,有点不甘心。” 阮绾乐不可支,伸手将迟毓英气的俊脸搓圆搓扁。 “池小爷难得碰到次铁板,当是涨经验了呗。” 迟毓嘁了一声,余光看到裴行舟端着两杯水朝她们走过来。 她也懒得赖在这当灯泡,干脆拉下还在她脸上捣乱的手,起身告辞了。 第53章 哥哥…… 池毓说要走,阮绾窝在沙发上,送都懒得送她,还是裴行舟礼数周到的将迟毓送到门口。 在迟毓第二次表示不用这么客气的时候,裴行舟就收了脚步,站在原地目送她,等她轰着油门驶出院落裴行舟才回去。 他回到客厅时,阮绾已经躺在了沙发上,声音也懒洋洋的。 “回来了?阿毓不用跟她那么客气的,让她自己走就好了。送什么送,没那个必要……” 声音越说越小,也越来越迷糊。 裴行舟见她眼睛都合上了,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 阮绾下意识往他颈窝靠了过去,下一秒猛然瞪圆了眼睛,惊呼:“你的伤!!” “更激烈的运动都做过了,抱你上楼而已,没事。” 轻描淡写的语气倒是稳重得很。 阮绾红着脸又将头搁回去,看到他滴血一般的耳垂,顿时就发现了他萌新强穿老手马甲的慌乱。 她抿起嘴角,贴近他耳朵轻声叫他:“行舟。” “嗯?” 声音还是很稳的。 “你耳朵好红。” 裴行舟身形一顿,下颌线都绷紧了。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声音也沉了下来:“今晚还想不想睡觉了?” “睡!”阮绾毫不犹豫的认怂,小小声嘟囔,“我现在已经犯困了……” 裴行舟还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想睡个饱饱的觉……行舟,我好几天没睡够了……” 近乎撒娇的语气让裴行舟收回了视线,稳稳地抱着她上了楼。 两人简单洗漱之后,阮绾撑起眼皮给裴行舟换完药倒在床上就睡过去了。 裴行舟这时才拿起手机,查看迟迟未读的信息。 还是没有任何备注的陌生号码,那人说:最近两次行动失败了,拦截下来的东西一切正常。他们变得更机警了,你多注意下。 裴行舟沉了口气,回复:收到。 信息发送出去后,他捏着手机思索了一会儿,又发了个信息出去。 裴行舟:提前跟你通个气,她是荣修明的女儿。荣修明的就任仪式上,她要认祖归宗。辛苦你暗中加派些人手,以防意外。 等了十几分钟,他收到回复:这是你的计划? 还是…… 裴行舟:不是计划,是事实。 这次的回复又是十几分钟后:我当年是不是错过了些什么?或者说,是忽略了什么…… 裴行舟看了眼身边睡得毫无防备的人,回复那人:不只你,很多人都一样。 片刻后,裴行舟又补了一条信息:那些腐烂的从前伴随着他们父女的相认,很快就要被撕开最后的遮羞布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跟他们是同一个战线上的人。但该捂紧的,你那边别松了。 这次的回复很快:阿舟,不要让过去成为你的负累,人得向前走的。你母亲的事情瞒不了一辈子,阿毓这次探查我拦了下来,但荣修明已经查到了部分信息,小绾迟早会知道…… 裴行舟捏紧手机,打字的手有些颤抖:我认为,她现在知道的已经足够了。 过了很久,对方只回他一句话: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放下手机,裴行舟躺进被窝,一点一点收紧手臂,将阮绾完完全全嵌入怀里才稍显安心的闭上眼睛。 阮绾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日上三竿都还没醒。 裴行舟已经开完了一个视频会议,给她备好了早餐才唤她起床。 结果阮绾黏黏腻腻的瞌睡老不醒,像个软乎乎的小奶猫贴在裴行舟怀里,睡衣散乱,香肩半露。 这美景,硬生生把裴行舟看饿了。 已经成功跨入食肉界的裴行舟,饿了,自然是要先饱餐一顿的。 等喂饱了肉食系的裴行舟,阮绾全身都开始抗议起来。 尤其肚子,闹腾得最厉害,咕噜噜的叫。 裴行舟很是周到的给阮绾进行了事后一条龙服务,把她收拾得清爽干净,又给她喂下两小碗炖得鲜美的海鲜粥。 各自得到满足的两个人又黏糊了一阵阮绾才开始收拾自己。 11点半单子星和杜尤来接他们的时候,那两人连衣服都还没换。 不过是裴弘业的寿宴而已,迟到也无所谓。 本着这样的想法,单子星和杜尤坐在沙发上一个玩游戏一个处理事务,也不去催促他们。 裴行舟就倚在阮绾的衣帽间门口,看她在一堆华美的布料中挑挑拣拣。 “我穿这个吧?” 裴行舟将她手上的黑色礼裙从上到下审查了一遍。 高领,长袖,长摆,庄重肃穆得像是去参加葬礼。 他笑着点头:“嗯,眼光不错。” 阮绾朝他眨眨眼,又拎起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轻盈的藏蓝色羽毛在绑带上飘摇。 “挑好啦,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裴行舟挑挑眉,阮绾耳朵有点烧,立马换了个说法:“你也去挑挑你的衣服,最好跟我搭配一下。” 不由他反应,阮绾直接把他推了出去。 裴行舟知道她脸皮薄,笑笑转身进了自己的衣帽间。 同样一身黑的裴行舟站在阮绾面前时,阮绾脑子里忽然响起迟毓昨晚说的那句话。 “这头身比,这腰,这腿,再加那他那张禁欲清冷的脸……” 阮绾想,确确实实对得起“不亏”这两个字。 裴行舟唇上的小伤口已经不是很明显了,但是喉结上那圈结痂的红痕在着实太过打眼。 阮绾挑了一条丝质的藏蓝色方巾往裴行舟脖子上绕。 打好结她往后退了一步,细细将眼前的人打量了一番。 忽然她觉得自己不仅不亏,好像还有点小赚…… 她脚背上的羽毛还在颤动,裴行舟看着那圈绒毛,笑着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阮阮眼光真好。” 一句话逗出了阮绾的小得意。 她也不甘示弱地给裴行舟唇上染了点红色,在他想加深动作的时候阮绾往后退了一步,牵起他的手,狡猾地笑着:“我们得出发了!” 裴行舟很是纵容她,顺从的由她牵着迈开了步伐。 等他们携手来到客厅时,单子星和杜尤不由自主朝他们竖起了大拇指。 “很般配。” “很应景。” 四个人的视线碰在一块,大家嘴角都牵起心知肚明的笑,这才不紧不慢朝裴家老宅赶去。 裴家老宅是一栋民国时期传承下来的洋楼,既有中式的青瓦飞檐和红木雕花,又有西式的圆弧穹顶和七彩琉璃,很是别具一格。 车子在院落中停好。 昨天的初雪在光秃秃的银杏树枝上挂了层薄霜,通行的阶梯和主路已经清扫干净,铺上了和墙垣一样深灰的地毯。 院落外的围栏和台阶上还留着一层毛茸茸的薄雪,平白给老宅添了些寒意。 裴行舟牵着阮绾的手走进古罗马式的圆顶大门,屋内壁炉烧得正旺,逼人的暖意扑面而来。 红酸枝的实木家具在水晶灯暖黄的光照下泛着厚重的釉光,同样是深系红棕的真皮沙发上坐着好几个人。 谢晶晶听见门口的动静,欢快地朝那边迎过去,对他们这一身般配的穿搭赞叹不已。 谢凌晴正温柔耐心的给裴弘业喂着水果,那些水果都被切成细块,很好入口。 但裴弘业嘴唇紧闭,连张开都不愿意。 他唇上被果汁染得红红绿绿的,脖子上系着的围兜里面已经掉了不少水果块。 看到阮绾的脸,裴弘业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嘴里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情绪很是激动。 谢凌晴趁机将那小块软烂的猕猴桃塞进裴弘业嘴里,下一秒就被裴弘业吐了出来。 没落进围兜里,糜烂那团黄绿色瞬间染花了米黄色的真丝地毯。 好似习以为常,谢凌晴也不恼,将银质小叉子扔回果盘中,叫佣人把地上收拾了。 听到谢晶晶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抬头就看到两个黑色身影出现在眼前。 黑得沉闷,和她身上正红的丝裙是鲜明的对比。 她掀起一个讥讽的笑容,“你父亲过生日,你们两个穿得还真是‘喜庆’。” 身旁的裴弘业艰难的抬起右手,想要朝阮绾靠近。 谢凌晴一把按下他的手,“见着你未来的儿媳妇来给你庆生就这么激动?我劝你省点力气,不然你就听不到你未来儿媳妇给你唱生日快乐歌了。” 裴弘业的手渐渐失了力气,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有目光紧紧追随着阮绾,一刻不放松。 裴行舟和阮绾还没落座,谢晶晶还亲热地贴在阮绾身边给她介绍谢凌晴左边坐着的那对夫妻。 “嫂子,那是我爸爸妈妈。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我爸爸看起来有点凶,但是他很疼我的,你别怕他啊!我妈妈就更温柔了,从来都舍不得不对我说个不字的。他们都很好相处的,你放轻松就好啦!” 阮绾笑着对谢晶晶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对夫妻。 碰巧,他们就是她和她父亲即将要翻阅的人物图之一,谢敬和岑念。 如谢晶晶所说,虽然谢敬长得不赖,但他眼尾的纹路刻得深,显得有些阴鸷,整个人的面相透着一股子狠戾。 坐在沙发另一头的岑念身着一身天青色的丝绸旗袍,冲阮绾笑得温和,表情毫无破绽,活像一尊完美的汝窑瓷。 阮绾将沙发上这些人的脸都扫了一圈,发现唯一有人情味的只有谢晶晶一人。 其余人的表情或是冷淡或是冷漠,亦或是荒诞的假笑,她也挂起象征性的假笑。 但裴行舟没什么耐心陪他们演戏,他坐都不坐,直接催促谢凌晴:“时间不早了,开餐吧。” 谢凌晴给裴弘业擦了擦嘴,回头朝裴行舟笑得异常灿烂,“那就开餐吧!你大哥也等很久了。” 裴行舟眉心微蹙,心底的不安倏地破土而出,牵着阮绾的手稍稍紧了几分。 阮绾也同样皱着眉,不解地看向裴行舟。 她怎么不知道裴行舟还有个大哥呢? “晶晶,去叫你允之哥哥。” “好!”谢晶晶热情的回应着。 她刚要迈开步子,二楼传来温和的男声:“不用了,我正要下来。” 这声音让裴行舟和阮绾同时收紧了双手。 裴行舟先回头,看清裴允之那张脸的瞬间,瞳孔猛缩。 裴允之从二楼俯瞰着客厅的众人,缓步迈着阶梯,逐阶往下。 阮绾的手颤抖着,她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忐忑的探寻刚好和裴允之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她微张着唇,眼眶坠落的泪顺着唇纹漫进口腔。 伴着咸湿的泪,她呢喃出声:“哥哥……” 她立即转身,同时往前跨步,但身后更大的拉力让她不得前行。 手被紧紧攥着,越来越明显的痛觉让她回头看向裴行舟。 深棕色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惶恐、痛苦、不甘、不安…… 浓烈得令阮绾一时间无法抽离,脚上好似坠着千斤重,想往前的那一步也再难迈出去。 第54章 阮绾的试探 “果真是要嫁进裴家的人了,这一声哥哥叫得十足的真心呐。” 谢凌晴刺耳的声音让阮绾醒了醒神。 她挣脱裴行舟的视线,拭掉脸上的泪,不再迈步,就定定地看着从楼上下来的人。 从眉眼到身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裴行舟给了谢凌晴一个十分凌厉的眼神,继而抬头,也和阮绾一样,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裴允之。 裴允之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视线只在阮绾身上停驻了一瞬,便扫过裴行舟,落到谢敬身上。 对视两秒,暗流涌动。 谢敬放下周身的狠戾,换上长辈该有的和蔼笑容,“允之现在身体大好,我和你妈妈肩上的担子也该卸下来了。” 暗流消失。 裴允之走下最后一步台阶,嘴角泛起浅笑。 他语气温和亲切,“舅舅说笑了。我的身体你很清楚,休养这么多年才只是能出来透透气而已,过于操劳可不行。这往后还是要辛苦你和我妈了。” 谢敬笑容拉大,他的视线在裴行舟和裴允之间来回几遍。 “别忘了你弟弟,你和行舟兄弟合力,裴谢两家的船舵轻轻松松就握在掌心了。到时候我就能带着你妈妈,找个小岛好好过几年颐养天年的舒坦日子。” “爸爸!”谢晶晶嗔怪的喊了一声。 她跑到谢敬身边搂着谢敬的脖子,不满地撒娇:“你怎么光带小姑,我和妈妈你就不要啦?!” 谢敬大笑,捏了捏谢晶晶气鼓鼓的脸蛋,宠溺的语气一点也不掺假:“哪里会忘得了你这个牛皮糖,不带你你自己也粘过来!” “还有妈妈!” 谢晶晶一把拉过岑念,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靠在一起。 岑念脸上的笑容不变,依旧温婉得像是上好的汝窑瓷。 谢晶晶一家人贡献的片刻温情好似冲淡了室内的沉闷。 实则不然,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其余人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裴弘业的眼睛一直挂在阮绾身上,眨眼都舍不得。 裴允之嘴角还是那抹浅笑,弧度都没变过。 他的视线从谢晶晶一家人身上挪开,在阮绾和裴行舟紧攥在一起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旋即,他朝裴行舟伸出右手。 颜色浅淡,透着点青紫的唇翕合,温和的声音倾泻而出。 “弟弟这个‘景城小神仙’的名号我已经听说很久了,名副其实。” 熟悉的声线一个字一个字在阮绾心尖跳跃。 她注视着那只修长骨感的手。 肤色和脸上一样,都透着病态的苍白,指节的肌肤透明到能看到青紫的毛细血管。 手上连一个细小的伤疤都没有,更别提薄茧了,整只手精致得像是一块被描绘过的汉白玉,毫无瑕疵。 裴行舟的右手还紧紧地牵着阮绾,片刻都不愿意松开。 看着裴允之温和的笑意,他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回应。 裴允之嘴角的弧度拉大,无所谓地笑着,收回被冷落的手。 收回的动作才做到一半,他的手被一只柔软的手掌握住。 裴行舟的嘴角绷得更紧了些,眼神也黯淡了几分,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阮绾右手触及的温度不同于左手的微凉,是出乎意料的暖,甚至是近乎兰煦洋一样的暖。 她蜷了蜷手指,轻声问道:“大公子是吗?或许你认识我吗?” 裴允之看着那双水洗后的清亮黑眸,将那只小手收进掌心,给了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答案:“裴家未来的二少奶奶,我未来的弟妹,自然是认识的。” 笑容舒展的谢凌晴,余光看到那三人静默着站在一起,两黑一白的身影像是客厅里的一道光影分割线。 视线移到裴允之和阮绾相握的手上,她立即敛了笑容。 谢敬看她一眼,拉开女儿站起身来,像一家之主一般发话:“时间不早了,开餐吧!” 裴允之率先松开阮绾的手。 谢凌晴推起裴弘业来到他们三人面前,“都杵在这儿干什么,去餐厅入座。” 阮绾松开手指,右手自然地垂落在身侧,指尖微颤。 那细微的颤抖落入裴行舟眼底,他依旧一言不发,握住阮绾的手又紧了几分,牵着她来到餐厅。 传统的中式圆桌依旧是红酸枝材质,莹白金边的餐具整齐的摆在桌面上,和正中间红色系的桌花配在一起像是摆了一桌子富贵荣华。 佣人捧走桌花,谢敬自然而然在主位落座,谢凌晴挨着他的左边也坐了下来。 裴弘业被佣人抬到谢凌晴的左手边,还死死盯着阮绾不肯移开视线。 谢敬右手边的位置还空着,他朝裴允之挥挥手,“允之,来,挨着舅舅坐。” 裴允之没有拒绝,先裴行舟和阮绾一步到达餐桌边落座。 裴行舟直接拉着阮绾坐到裴弘业身边。 谢晶晶想粘着阮绾,撇开了她母亲,一屁股坐到阮绾身边。 剩下岑念一个人,坐在了裴允之旁边。 摆盘精致的菜肴一个个端上餐桌,谢敬让佣人开了瓶罗曼尼康帝。 佣人倒酒时,裴行舟的手依旧牵着阮绾还没松开。 挣脱不了,阮绾倾身拿右手挡在他的酒杯上。 佣人为难的看了谢敬一眼。 谢敬看向阮绾,像个长辈一样调侃她,只是笑得有些虚假。 “怎么?我们裴家未来的二少奶奶这就已经开始管人了?这样可不行,行舟身为男人的尊严可不能丢掉了。” 看着挡在自己酒杯上的手,裴行舟紧绷的表情缓和了几分,正欲开口,阮绾已经出声。 她毫不客气回怼谢敬。 “不然您把 ‘尊严’二字给纹在脸上怎么样?这样您走到哪儿都可以晾给别人瞧,您的尊严没丢掉。” 她话一出,这一桌子人表情瞬间就变得很精彩。 岑念还是温婉的笑着,笑意十分隐晦地真实了一分。 谢晶晶看到自己父亲沉到海底的脸色,胆战心惊地悄悄拉着阮绾的衣袖,生怕她再多说一个字。 谢凌晴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在她开口之前,裴允之的轻笑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弟妹说话真有趣。” 裴允之偏头看向谢敬,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压住,缓缓开口:“舅舅,人家小两口的事情,外人还是少参言好。您觉得呢?” 谢敬深深看他一眼,好似卖了他一个面子,换上和蔼的笑容,“是,你说的有道理,是我多言了。” 裴行舟也笑了,语气冷得像门前台阶上的积雪。 “我看父亲从来不听大夫人的话,但我也没找到他的尊严在哪里。所以我悟到了,做心爱之人的丈夫就会听话也服管。” 谢凌晴的眼神凌厉起来,她看了裴弘业一眼,可裴弘业的视线依旧紧紧定在阮绾身上。 她摔了餐布,叫佣人把裴弘业推走了。 裴弘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表示抗拒,他上半身开始痉挛,喉咙发出含糊不清的喊叫。 但他的努力没有任何效果。 很快,他困兽一样的嘶哑吼叫消失在回廊尽头。 餐厅的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佣人战战兢兢地为裴行舟倒上一杯混合果汁,猕猴桃黑色的籽在杯中翻腾。 接着佣人走到阮绾身旁,正准备倒果汁时,裴行舟伸出左手盖住了她的杯口,“给她……” “我喝酒。” 阮绾打断裴行舟的话,将高脚杯挪到佣人跟前。 裴行舟看着宝石红的液体缓缓流进她的杯子,没说话。 谢晶晶看阮绾要了酒,她也阻止了即将倒入她杯子里的果汁,换成了红酒。 所有人的杯子里都有了内容。 裴允之举起他的果汁,声音清朗:“寿星虽然先退了场,但是我们的祝福还是应该到位,碰个杯吧。” “还有,”谢凌晴也举起酒杯,一扫刚才的阴沉,笑得十分灿烂,“欢迎我的儿子回家。” “欢迎允之归来。” “欢迎允之哥哥!” 没人提起“生日快乐”四个字,一桌子人都举起了酒杯。 裴行舟和阮绾是最后才行动的两个。 待裴行舟松了劲,阮绾立马抽出手也拿起杯子举在半空,审视着那双和裴行舟同色的眼眸,轻声道:“欢迎回来。” 右手丢失了阮绾的温度,凉意开始从裴行舟的指尖席卷到掌心。 他虚握了一下,也举起酒杯,和阮绾的杯子挨在一起,简短的说了两个字:“欢迎。” 阮绾咽下一口细腻柔滑的酒液,充盈鼻腔的馥郁香气像是快要凋谢的红玫瑰,丰腴甘甜的味道包裹着她的舌尖,但她却没这份闲心品味这份醉人的美好。 放下酒杯,她带着几分犀利向裴允之问道:“不知道大公子之前藏在哪方福地?如今怎么忽然想到回来了?” 裴行舟放下杯子,食指沿着杯座的边缘绕了一圈,轻点了三下,视线不着痕迹地追随着裴允之的手。 裴允之的手平放在餐碟边,没有任何动作。 他抬眼迎着阮绾探寻审视的目光,带笑回她。 “不知病房算不算我的福地,我一直都藏那里。在那狭小的四壁中被囚困了太久,我也向往福地之外的世界。现在身体勉强可以支撑,我自然是要走出那一方囹圄,见我想见的,做我想做的。” “不知道大公子想见什么,做什么呢?” 阮绾的视线逐渐变得逼人,直直射向裴允之深棕色的瞳孔中。 裴允之又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回答。 “我想见的,都见过了。想做的,还需要费些功夫,花点时间。” 裴行舟给阮绾盛了一碗乳鸽汤,“阮阮,别光顾着说话,先喝碗汤。” 清透的汤水升腾着热气,在阮绾鼻尖飘散。 一肚子的问题暂时落了回去,她头脑恢复了些许理智,没再咄咄逼人的提问,拿起手边的勺子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着汤。 谢凌晴见阮绾好似歇了继续试探的心思,扫了裴允之一眼,转头问裴行舟:“你们的婚期定了没?现在阮家就剩你未婚妻一个人了,怪可怜的,你应该早点给她一个家。” “是呀!是呀!嫂子,我馋你穿婚纱的模样已经很久了!你和行舟哥哥什么时候结婚呀!” 温热的汤在喉咙哽了一下,阮绾咽下去,将勺子扔在汤碗里,发出“叮咚”的脆响。 裴行舟握住她放在碗边的手,摩挲着她中指上的订婚戒指,看着裴允之不紧不慢地答道:“上次去大维德已经把婚戒拍好了,等婚纱做好就差不多了。” 裴允之嘴角的浅笑有片刻收敛,继而又勾起更大的弧度,朝裴行舟举起酒杯。 “是么?那就提前恭喜了。” 阮绾看着裴行舟淡然的举起杯子与裴允之隔空示意,“婚戒”、“婚纱”两个词语在她脑海中交替盘旋。 婚戒不说了,可婚纱她毫无头绪。 “哇!拍下那颗大粉钻的2号房就是你们吧!” 谢晶晶拉着阮绾的手臂嘟起了嘴巴。 “嫂子你太不够意思了!我那天明明还问你们拍什么东西没有,结果你还骗我说什么都没拍!还想为婚戒的事情保密呢?!” 阮绾百口莫辩,那天一时脑热,的确骗了谢晶晶,她现在只好保持沉默。 不知想到什么,往裴允之的方向瞄了一眼,见他带着笑,好似在为他们高兴,阮绾立刻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他。 见阮绾不应声,谢晶晶来了娇小姐的脾性,有些不依不饶继续抱怨:“嫂子,你真的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好的事情都不愿意跟我分享,我可是连血拼了什么都想都去倒出来给你看的呢!” 裴行舟开口解了阮绾的困局,“是我不让她说的。” “那婚纱呢?!”谢晶晶轻轻摇着阮绾的手臂,满眼都是好奇的小星星,“婚纱找哪家订的?大概是什么样子的呀?” 阮绾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看向裴行舟,眉峰微抬,眼神是疑惑和询问。 “pronovias。” 裴行舟替阮绾捻去缠着钻石耳环的碎发,指腹擦着她的耳廓,眼底的温柔丝丝入扣缠着阮绾。 “决定跟你订婚的时候我就让他们开始设计了,设计稿发了三版给我,但都没令我满意。下一版,让你亲眼审一审?” 桌上的人都带着各自精彩的表情,等着阮绾的回答。 裴行舟一直看着她,良久的沉默让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直到彻底熄灭之际,他听到了一声极轻极细,从鼻腔溢出的首肯。 阮绾看到了裴行舟眼里豁然闪耀的神采,像是将一片星河都盛进了眼底,刚刚的痛苦和绝望都被尽数覆盖。 第55章 我是谁由她说了算 “刚刚那算是变相求婚吗?!一定是吧!那这么说我很快就能喝到你们的喜酒啦!太棒了!” 谢晶晶拍着手,帮裴行舟按在心底的激动全部展现了出来。 同样发自真心笑着的人还有谢凌晴,她也拍起了手,“改天给你找个大师好好算个日子。” 谢敬和岑念也跟着谢凌晴一起鼓掌,脸上的笑有几分淡漠。 最后鼓掌的人是裴允之。 他稀稀拉拉的掌声总是和其他人不在一个频率。 等鼓噪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他才开口:“结婚是个大事,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定要事事清楚,事事完善,那才妥帖。” 阮绾回头盯着裴允之,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可一无所获。 “这是自然。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应该要给阮阮一个完美的婚礼。” 裴行舟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阮绾圈在他脖子上的丝巾。 惹眼的疤痕落到众人眼底,谢晶晶率先反应过来。 她冲阮绾坏笑:“嫂子,我看很行的那个人是你吧?瞧你把我们行舟哥哥的脖子咬成什么样儿了?没想到嫂子你还挺野的……” 阮绾这才反应过来,猛地转头看向裴行舟的脖子,果然丝巾已经被摘掉了。 “抱歉摘了你亲手系的丝巾,我有点热。” 裴行舟拉起阮绾的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挨了挨。 温度是有些高,阮绾没计较丝巾的问题,将手挪到他的脸颊和额头贴了贴,十分自然地关切道:“又烧起来了吗?” 裴行舟笑着摇头。 谢晶晶开始打趣他们虐狗,谢凌晴也有意无意地提及生育的话题,谢敬和岑念时不时帮句腔。 全场只有裴允之沉默。 他的手收到了桌下,脸上的笑容淡得几乎看不到。 他垂眸看着酒杯里的红酒,忽然出声:“先切蛋糕吧,再放就不新鲜了。” 催生的话题戛然而止。 谢凌晴感受到裴允之凝在眼角的冷意,立马笑着应好:“难得允之有这份闲心亲手做个蛋糕出来,我们得趁着新鲜尝尝他的手艺。” 谢敬抚了抚谢凌晴的后脑,温声道:“我们小晴也该享享允之的福了。” “只要他能像现在一般,甚至比现在更健康一些,在我闭眼的前一刻他能守在我身边,别的我什么都不求了。” 说这话时,谢凌晴眼泛水光看着裴允之。 裴允之勾了勾唇角,语气带着细微的刺扎向谢凌晴:“你已经没有别的代价可以求什么了。” 谢凌晴的表情定在脸上,嘴角的笑容有些许龟裂。 谢敬的手落在谢凌晴肩头,略微倾身隔断了他们母子的对视,看向裴允之的表情不再温和。 “你母亲的不容易你知道就好,不必多言来伤她的心。” 裴允之撩起眼皮看着谢敬一声不吭。 其余人皆未出声,沉默中餐厅的氛围降到冰点。 谢晶晶咬着唇,对兄长和父亲的对峙明显感到忧心。 她转头想向她的母亲求助,却见她好似没察觉这场无声的斗争,自顾自的吃着澳龙刺身。 谢晶晶放弃了第一选择,看了看手边的人。 阮绾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裴行舟攥在手里了,裴行舟拇指的指腹还无意识地在阮绾的手背上摩挲着。 两个人好像都在出神,只不过一人盯着冷掉的佛跳墙,另一人盯着裴允之的脸。 这时,佣人推着蛋糕来到餐桌边,谢晶晶找到了救星。 “蛋糕来了!去,送到小姑那里去,让我小姑来切。小姑要先分给我哦!我要第一个尝尝允之哥哥的手艺!” 蛋糕车从阮绾身后绕过,清新的柠檬香气飘进阮绾鼻尖。 她回头,入眼是一片乳白的奶霜,上面点缀着一圈简洁的裱花,柠檬片和薄荷碎四散在表面,零星绿色显得格外有生机。 谢晶晶凑到谢凌晴跟前,眼巴巴的望着她切下的第一块蛋糕。 恰好谢晶晶今天穿了条鹅黄的连衣裙,现在活像只嘴馋的小蜜蜂,四处飞,还有点吵闹。 谢凌晴笑骂着将第一块蛋糕递给她,谢晶晶嗷呜就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紧接着是她对裴允之滔滔不绝的赞叹。 “有这么好吃么?” 谢敬是第二个得到蛋糕的人。 他挖下一块三角形的小尖尖,递到谢凌晴嘴边,笑道:“你先尝尝就知道那小鬼有没有夸张了。” 张嘴吃掉谢敬喂到嘴边的蛋糕,谢凌晴满足地笑道:“晶晶一点没夸张,我儿子的手艺都可以和le dali的首席媲美了!” 谢凌晴将第三块递给裴允之,裴允之推到对面的方向。 “你们尝就好。” 裴行舟没动,阮绾盯着那块蛋糕看了一小会儿,轻声道:“行舟,我也想尝尝。” 默了一瞬,裴行舟起身端起那碟蛋糕放在自己的餐碟边,拿起银质小叉撇下那一小块青柠片,切下一块送到阮绾嘴边。 柠檬慕斯酸甜清爽,戚风蛋糕胚细腻柔软。 薄荷碎的香气在阮绾口腔辗转,一滴泪落倏地落下。 柠檬蛋糕,是兰煦洋与她的约定。 在兰煦洋离开前的一个周末,他有片刻难得的清闲,被阮绾指示着完成了生平的第一个草莓蛋糕。 那个蛋糕奶油都没抹匀,甜得让阮绾喉咙发齁,害得兰煦洋又手忙脚乱地给她泡柠檬水果茶解腻。 她喝着酸酸甜甜的果茶,皱着小鼻子要求兰煦洋:“哥哥,你下次做柠檬味的蛋糕吧。以你这个放糖的水准,应该只有柠檬禁得住你的考验了。” “我的小公主嘴这么刁,我哪里还敢有下次?” “别怕!你的公主允许你偶尔一次的失败!这跟哥哥做饭一样,现在煎炸煮蒸样样都行。下次的柠檬蛋糕也一定没问题!我相信哥哥!” 兰煦洋往她鼻尖上抹上一块甜的齁人的奶油,揉着她软嫩的脸蛋,笑道:“小公主都发话了,我还有说不的权利吗?” “没有!没有!你一点都没有!下周末就给我做!” 阮绾同他笑闹着,用鼻尖的奶油蹭他的脸。 兰煦洋悄悄拉开些距离,架着她的胳膊向她承诺:“下周末不一定,哥哥过几天可能要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就给小公主做柠檬蛋糕,保证美味,好不好?” 后来兰煦洋由着阮绾糊了一脸奶油,她才有些“勉为其难”的答应他的延时请求。 之后阮绾一直等着兰煦洋的柠檬蛋糕。 这八年间在甜品店和餐厅见过了无数柠檬味的甜点,她一直都没尝过,固执地留守着属于兰煦洋的那方天地。 坚守了八年,这方小天地在无数次希望与绝望的交替中逐渐坍塌,直到被裴行舟温柔强势地逼退,这才带着残骸隐匿到了最深处。 现在这一口柠檬蛋糕,让那方属于兰煦洋的天地支棱着尖锐刺人的残骸从心底破土而出,划出一片血肉模糊。 阮绾的脸正对着裴行舟,无论是毫无征兆掉落的泪珠,还是盈满泪水的双眼,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放下手上的小银叉,捧着阮绾的脸,掩盖了她脸上的泪痕,“好吃么?回去我也给你做一个吧。” 覆在脸上的指尖很凉。 阮绾抬眼,充盈在眼眶的泪水滚出,顺着裴行舟的指节没入袖口中。 等视线变得清晰,裴行舟平和的眼底掺杂着那丝丝缕缕的苦痛不安,都完整地落入她眼里。 忍住心底尖锐的疼痛,她竭力稳住自己的声线回答:“不用,回去你给我做水果塔吧。” “好。” 裴行舟靠近在她额前落下一个烙印,用手带走了她脸上的泪痕。 “啊啊啊!过分了!”谢晶晶嘴角沾着慕斯,挥着小叉子朝裴行舟他们怒吼,“我今天要被你们的狗粮撑死在这里!” 阮绾深吸一口气,坐正身体,见谢晶晶面前的蛋糕已经所剩无几了,换上得体的笑容回她:“我看撑死你的是大公子的蛋糕才对吧。” 谢晶晶哼了一声,“你们的狗粮撑人,允之哥哥的蛋糕不撑人,我还可以再吃一块!”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奇大公子是怎么做出这么好吃的蛋糕的,而且还做了难度这么高的柠檬蛋糕。” 阮绾笑着看向裴允之,“大公子方便赐教吗?” “实不相瞒,我只会这一种,‘赐教’这两个字当不起。” 裴允之也笑着,虽然笑得客气,但在阮绾眼里,那股温暖的味道像极了兰煦洋。 情绪在她心底翻腾得愈加汹涌,她捏紧了腿边的裙身,再度问道:“那么多口味的蛋糕,大公子偏偏就挑这一种学着做,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小晴,你看,你的福气这不就来了?” 谢敬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替裴允之回答了阮绾的问题。 “这就是允之的孝心,知道你不爱吃甜的,专门学做了这种口味的蛋糕。” 阮绾还有些执拗地看着裴允之,等他回答。 但他没应声也没反驳,只是淡淡地笑着。 那浅淡的笑容看得谢凌晴心惊,她立马开口换了个话题:“允之,明天荣修明的就任仪式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去吗?” “去吧。”谢敬拍拍他的肩膀,“荣家放话说荣修明找到了继承人,会带出来给大家见面。各家都带着继承人出席,你自然也不能缺席,是时候让大家见见裴家的大公子了。” “我一个病秧子缺席很正常。” 裴允之嘲讽地看着谢敬和谢凌晴,“裴家出了个二公子就足够了,我不想去凑这些热闹,我的身体也不允许。” “允之,我问过安德鲁,只要不剧烈运……” 谢凌晴的话被裴允之一个眼神止住了,她抿着嘴略带哀求地看着他。 裴允之端起桌上剩余的最后一块蛋糕,“我给父亲送块蛋糕过去,你们继续,我就不奉陪了。” “允之……” 没理会谢凌晴的轻唤,裴允之起身离开了餐桌。 “不如我陪大哥一起去?” 裴允之顿住脚步,看了裴行舟一眼,“随你。” “我也去。” 裴行舟压住阮绾的肩头,声音温柔但不容她反驳,“你就不去了,送完蛋糕我们就回家,你乖乖等我一会儿。” 看着两个相似的背影一起走远,阮绾心里冒出了诸多的猜测。 转眼看到谢凌晴没来得及收起的戒备与担忧,她的猜测更甚。 走出餐厅,两个佣人一左一右跟在他们身后。 裴行舟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轻声道:“我们兄弟给父亲送蛋糕,外人就不必参与了吧。” 裴允之看了身后一眼,“这里不需要你们跟着,回夫人那去。” 两个佣人对视一眼,为难的看着裴允之,还是继续跟着。 “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是吗?” 被他凌厉的眼神一扫,两个佣人连忙躬身道歉,没再继续跟着。 绕过回廊,四周无人,裴行舟再度开口:“大维德留纸条的人是你吧,既然那次都洗掉了她的记忆,为什么今天又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洗掉她记忆不是我的本意。” 裴允之停下脚步,回身盯着裴行舟喉结处的伤疤,周身的温和尽数褪去,“不然,你以为还有你趁虚而入的机会么?” “趁虚而入?” 裴行舟细细打量着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从鬓角到耳后,一丝一毫都没放过。 没找到任何可疑的痕迹,最后将视线绕到那双与自己同色的眼眸上,他一字一顿道:“你是裴允之,你没资格用这四个字。” “呵。”裴允之朝他挑衅的笑着,“我是谁由她说了算。” “是么?那就要看大夫人愿不愿意了。” 裴允之转身继续前行。 “她要是愿意,订婚典礼那天坐在小公主身边的应该是我。我的好弟弟啊,纵然你有再多的手段,也抵不过兰煦洋这三个字在小公主心里的分量,你想好待会回去怎么应对她了么?” 裴行舟收紧了手指,在原地停了几秒,又跟上他的步伐。 “那你呢?你违背你那好母亲一意孤行,想过会给阮阮带来什么后果吗?兰煦洋是不会做出这种选择的。” 裴允之再度停在原地。 裴行舟将他手中的蛋糕接在自己手里,越过他径直往二楼走去。 裴允之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迈开步伐。 第56章 寸步难行 二楼的一间卧室内,裴弘业坐在轮椅上定定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出神。 见到裴行舟端着蛋糕走进来,他厌恶地移开了视线。 裴行舟嗤笑一声,将蛋糕丢在裴弘业腿上,俯身按着他搁在轮椅上的手臂,视线与他齐平,轻笑着。 “今天你生日,我说点好听的。跟你说声谢谢怎么样?” 裴弘业的视线转了回来,看着他,恶狠狠的,好像是在问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裴行舟的笑带着几分真诚。 “谢谢你给我一身的伤痕,为我换得了她的几分心疼。谢谢你给的磨难和苦楚,让她在意我,心疼我。这些我受得很值得。” 他的感谢换来了裴弘业的愤怒。 可他的手挣得青筋暴起也无法撼动裴行舟半分。 他只能怒视着从前匍匐在他脚下被他肆意虐打的崽子,嘴里啊啊叫着。 裴行舟忽然松手站直身体,裴弘业失去桎梏,狼狈地跌在地上。 慕斯蛋糕他被压得稀碎,柠檬的香气四散开来。 裴弘业在地上无力地挣扎了半分钟,身边的佣人才面无表情地将他拉扯起来,按回轮椅上。 欣赏完自己父亲毫无尊严的惨状,裴行舟转身离开。 走到房门口时,他还想起了一件事情,转头笑着告诉裴弘业:“对了,阮沁溪死前还给荣修明留了封信。至于你,早就被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裴弘业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嘶哑的叫声愈发激烈。 裴行舟歪歪头,又走到他跟前,凑在他耳边轻语:“还有,她的女儿也是荣修明的……” 裴弘业艰难地挥动着手,还想像以前一样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可他连触碰他,都做不到。 裴行舟为他笑着感叹:“幸好你还有大夫人,不然多可怜啊……” 懒得再看他竭尽全力却也无法往前挪动一步的废物模样,裴行舟抬步离开了他的房间,在楼梯口和裴允之擦肩而过。 “阿舟,你要小心了。” 亲昵地称呼让裴行舟侧目,他发现裴允之的眼神很值得回味。 没等他细想,又听到裴允之说:“接下来,可能你会寸步难行,希望你不会那么快就放弃。” 不等裴行舟出声,裴允之迈上最后一步阶梯,朝裴弘业房间走去。 佣人从裴弘业房间走出来拦住他:“大少爷,老爷失禁了,味道不好闻,您在外面稍等一会儿,等处理好再进去吧。” “没事。” 裴允之挥开身边的佣人,来到裴弘业房间门口。 见裴弘业瘫坐在地上,脸色赤红,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手还在地毯上紧扣着。 “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可悲又可恨的人呢?” 裴弘业极其缓慢的抬起头,见裴允之倚在门框上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的丑态。 裴弘业眼中的厌恶愈盛,远远超越他看裴行舟时。 恶臭夹着柠檬薄荷的清香溢散到门口,裴允之不闪不避。 他神色如常的继续开口:“厌恶我吗?我连厌恶这样的情绪都懒得给你。你就这么活着吧,希望你能等到原罪被制裁的那天。”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裴允之转身离开,遇到急忙忙赶过来的谢凌晴。 “允之……妈妈不是嘱咐过你吗?让你离裴行舟和阮绾远点,你今天怎么还把佣人撇开了?你们说了什么?” 看了眼随后跟来的谢敬,裴允之垂下眼帘,撇下谢凌晴握着他的手。 “没什么,明天荣家的盛会我去,现在我想休息会儿。” 谢凌晴还想说些什么,谢敬走近揽着她的肩膀。 “小晴,允之的午休时间到了,让他去吧。” 谢凌晴吞下一肚子的话,看着裴允之走远,她无力地靠在谢敬肩头,无助又担忧的念着:“哥,我觉得我不该让允之回来,也不该对阮家那个丫头手软……” 谢敬将她搂进怀里,耐心安抚她的不安。 “小晴,是允之拿他自己做筹码来和你博弈,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啊,太过于溺爱他了……” “至于阮家那丫头……” 谢敬眼神幽幽地看着裴允之离开的方向,拍着谢凌晴的背脊,轻声道:“你害怕允之责怪你,要信守承诺不敢下手,那就由我来当这个坏人吧。左右允之一直都不喜欢我,我做什么也都没关系。” “哥……” 谢凌晴从他怀里抬起头,“允之不是不喜欢你。你知道的,他和晶晶这样健康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提到谢晶晶,谢敬表情柔和了许多。 他冲谢凌晴笑道:“我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有你和晶晶,我这辈子就已经很值当了。” 谢凌晴倚进兄长的怀中,十分依赖。 “要是没有大哥,我不知道会过得有多惨。有你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谢敬环住谢凌晴,笑容更加温柔,声音亦是。 “是啊,有大哥在,你就别担心了。我会为你做好一切的,放心。” 刚穿过长廊的岑念抬眼见着二楼相拥的兄妹,立即朝楼上挥手朗声道:“老公!你待会儿还有个会议要参加,我们得出发了。” 谢敬松开手臂,谢凌晴站直身体与他并肩而立。 谢晶晶出现在岑念身后冲楼上挥手,“姑姑,行舟哥哥他们都走了,我好无聊啊。允之哥哥跑哪儿去了?我想找他学做蛋糕。” “你允之哥哥午休去了。” 谢敬走下楼,吩咐岑念,“你带她逛街去吧,别去烦允之。” “逛街逛街……” 谢晶晶拉下小脸,开始跟父亲抱怨:“每次都用这个打发我!我今天就不走了!我就在这等着允之哥哥午休结束!” 谢敬无奈的揉着女儿的头,拿她没办法,只好应了下来,再三叮嘱谢晶晶不能太闹腾,他就带着岑念离开了裴家老宅。 看着杵在眼前的谢晶晶,谢凌晴有点头疼,知道她闲不住,又怕她去吵到裴允之,找了两个佣人将她打发到客厅去陪她玩游戏了。 谢凌晴迈进房内,佣人已经将裴弘业收拾干净穿戴整齐,难闻的气味也已经散尽,屋内流窜的是浓烈的檀香。 裴弘业脸上还残余着愤怒与羞耻留下的血色,见到谢凌晴进门,眉心刻起深深的川字,眼底的厌恶涨至最盛。 “弘业,该午休了。” 她推着裴弘业进入卧室。 佣人将裴弘业搬上床,给他绑好束缚带,带上封口球。 裴弘业丝毫不得动弹,只能睁着眼睛任由换好睡袍的谢凌晴躺下来倚在他胸口上。 听着裴弘业压在喉咙的呜咽和耳边起伏的心跳,谢凌晴嘴角噙着笑容闭上了眼睛。 天边垂下块块乌云,黑压压的一片将最后一丝金色吞没。 天空变了颜色,暗沉得压抑。 红灯亮起,杜尤点着刹车将车缓缓停在斑马线前方。 车内沉闷的气氛比天边的乌云还压抑。 他和单子星都不敢擅自开口,只好通过后视镜再次悄悄看了后座一眼。 那两个人还是隔着最远的距离,各坐一边。 收回视线,他稍稍偏头和单子星对视一眼,见她做着口型:“吵架了?” 红灯变绿,杜尤轻轻摆了摆头,默不作声踩下油门,车子缓缓前行。 “杜尤,前门路口右转,我要去趟疗养院。” 杜尤心里一紧,抬头看了眼后视镜,见裴行舟点头他打了右转灯,立刻应道:“好的,嫂子。” 裴行舟偏头看着阮绾沉静的侧脸,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又收回了视线。 “你陪我一起去吧。” 阮绾的声音轻飘飘地落进裴行舟耳中。 他背脊一凛,再度偏头,见阮绾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连贴在嘴角的发丝都没挪动过。 裴行舟抿抿嘴,答道:“好。” 车子拐进疗养院的大门停在大片绿茵前。 单子星和杜尤刚刚解开安全带,阮绾已经推开车门,将腿迈了出去。 “不用跟着,你们就在车上等。” 说完,裴行舟拎起座位上的大衣,拉开车门跟了上去。 路旁高大的棕榈树上还坠着些许的残雪,时不时簌簌掉落。 阮绾张开嘴呵出一口白气,正要说话,肩膀上一沉,裴行舟给她搭上了自己的大衣。 她偏头看了眼,裴行舟只穿了件黑色衬衣,唇色跟棕榈叶上的残雪一样淡,她将步子迈大了些。 裴行舟伸手牵着她,同她一起走进疗养院的建筑内。 点了点被冷风吹僵的脚趾,阮绾站在电梯前,裴行舟自觉按下向上键,电梯门缓缓拉开。 “几楼?” “按道理来说你应该来过才对。” 裴行舟沉了口气,再问了一次,语气有些生硬:“没有,几楼?” “3楼。” 裴行舟按下楼层键,电梯开始上行。 “我一直惦念的那位故人,我哥哥兰煦洋,你认识吧。” “叮”,电梯门缓缓拉开。 没有等到回答,阮绾没迈步,裴行舟也没动,电梯门又缓缓合上,显示屏的楼层一直停留在数字3上。 “见到裴允之的脸,下意识收紧手指的不止我一个。你的震惊不亚于我,你震惊什么呢?为什么除了震惊还有惶恐和不安呢?答案只能是这张脸你曾经也很熟悉……” 阮绾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将自己完全裹进去柔软的羊绒中,平静的将她和裴行舟的一点一滴都剖析得清清楚楚。 “所以,订婚宴前一晚出现在那家pub是你有意为之,你和哥哥有几分相似的脸是你诱我上钩的诱饵。” “紧接着的同居相处中,你细细密密地用温柔编织着捕捞我的网。” “在香山别墅的争吵成了你收网的绳索,就连你床头柜里的东西也是有意让我看见的,为的就是让我明白你对我的确早有预谋,用心十足。” 裴行舟盯着银灰的电梯门,抛光打磨的镜面将他脸上的沉郁照得清清楚楚。 阮绾尖锐的输出还没结束。 “那天从香山别墅出来,你不断地问我是不是确定,结束之后还让我亲口说出了‘我不后悔’四个字。现在,你还有胆量再问我后不后悔的问题吗?” 裴行舟咬紧后槽牙,嘴角紧绷,看见电梯门上那双如墨的眼眸,他极其艰难地开口:“他不是兰煦洋……”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裴行舟移开视线,沉默。 阮绾倏地笑了。 “那天睡了你之后,你主动给我讲述了你伤疤的由来,用示弱来安抚我的心,同时让我心疼你。” “但你没讲完,对你母亲的事情你绝口不提,明知道我会偷偷背着你去查,你还故意掩埋不让迟毓查到。” “今天又是这样,笃定地告诉我裴允之不是我哥哥,偏偏又不告诉我理由。裴行舟,你打算就这样一直露一半藏一半,来钓着我吗?” “阮阮,很多事情我现在不能说……” 阮绾过滤了裴行舟语气里的挣扎和痛苦,她按下开门键。 “既然你不能说,那裴允之到底是不是我哥哥,我自己来判断。” 电梯厢门打开,阮绾脱下身上的大衣,扔给裴行舟,抬步走了出去。 电梯门缓缓合上,裴行舟站在电梯内看着阮绾逐渐消失的背影,脑海中响起裴允之说的话:“我是谁由她说了算。” “咚”的一声闷响,裴行舟的拳头落在光滑坚硬的厢壁上。 毫无疑问,裴允之说准了,他现在真的寸步难行了。 好不容易打碎的那面叫“兰煦洋”的墙,现在又高高竖在了他和阮绾之间。 裴行舟站在电梯里出神,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电梯开始自动下行,停靠在一楼。 厢门拉开,裴行舟看到一个意外的人,让他眉心都拧紧了。 “哟!mr. fiance,好久不见。” 路易斯灿烂的笑脸在裴行舟看来刺眼极了,他摸出手机给拨通杜尤的电话:“过来把闲杂人等弄走。” 路易斯挑了挑眉,笑得十分挑衅。 “不好意思,我受荣董所托来接我们大小姐。要说闲杂人等,此时此刻你和你手下那对小情侣都是。” 杜尤和单子星赶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两人同时僵直了背脊,一时间竟忘了该有什么反应,就愣愣地站在原地。 室外的冷风在自动门开合的间隙拼命往里灌,大厅的温度下降了些许。 “我的未婚妻要去哪里我自然会送,就不劳你操心了。” 裴行舟扫了杜尤一眼,“送路易斯先生出去。” 杜尤被冻得打了个寒颤,立即收敛心神,侧身略微欠身,伸手为路易斯指引着大门的方向。 “路易斯先生,我想您不会想要我动手带您出去的,您自己请吧。” “呵。” 路易斯冷冷看了裴行舟一眼,低头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发出去。 不到一分钟时间,五个身手矫健的外国保镖一路小跑进入大厅站到路易斯身边,眼神似鹰隼一般锐利地盯着裴行舟三人。 “给你说了,我是奉命而来。”路易斯耸耸肩,“现在信了?” 裴行舟攥着大衣的手已经紧紧收在一起了。 他知道,路易斯的出现是得到了阮绾首肯的。 现在,她对自己的刑罚即将拉开序幕…… 第57章 她的迷茫 阮绾还没迈进兰俞的房间就已经听到了她不成曲调的哼唱。 “小铃铛,叮铃铃,一会远,一会近……” 房间内,桌上的花瓶里放着尚还灿烂的粉雏菊。 兰俞一头斑驳的灰白银丝散乱着,她像个小孩一样坐在落地窗前的吊椅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残雪。 她双腿晃荡,宽大的病袍也跟着一并晃荡,嘴里还在继续哼着童谣:“小宝宝,耳朵灵,听铃声,找到铃……” “兰姨。” 听到阮绾的声音,兰俞立马止住动作,回头朝她展开灿烂的笑容,眼角叠起深深的皱纹,“沁溪!” 没等阮绾靠近,她已经从吊椅上站起来,迈着急切的步伐,一头扎进阮绾的怀抱。 “有好几天没见你了,你今天又是来这里献爱心的吗?” 搂着兰俞瘦削的肩膀,阮绾不忍告诉她残忍的真相,顺着她的话笑着回答:“是啊,你这几天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我想你的时候他们不让我出去找你。” 阮绾像小时候兰俞安抚她一样,轻轻拍着她嶙峋的背脊骨。 “外面有很多坏人,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就好,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坏人……坏人……” 兰俞呢喃着,脸色忽然变得惊慌,她紧紧抓着阮绾的肩膀。 “沁溪!谢凌晴她要害你!秦邑也要害你!他们都是坏人!你千万不要相信他们啊!一定要离他们远远的!” 肩膀被兰俞捏得生生作疼,阮绾垂下眼眸,轻声安慰她:“秦邑……已经死了,谢凌晴……应该也快了……” 兰俞瞳孔猛地收缩一瞬,忽而开始手舞足蹈起来,放声大笑着:“死了好啊……死了好啊……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又开始抱头痛哭,嘴里不住地呢喃着些阮绾听不清的话语,只隐隐听到“绾儿”、“洋洋”这两个称呼。 哭了好一会儿,兰俞好像耗尽了精力,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上蜷起身体,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阮绾拿起纸巾,半跪在她身前,轻轻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看着她红肿的眼角自言自语。 “兰姨,这两天我过得想做梦一样。 你知道吗?荣修明才是我的亲生父亲。 你说要是妈妈当年告诉你,我是荣修明的女儿,我们的人生是不是就都不一样了? 至少,你就不用为了我委身于秦邑,我也可以早25年拥有这样一个完美的爸爸。 多好的结局…… 明天,我就要顶着妈妈的姓氏作为荣家下一位继承人去参加爸爸的就任仪式了。 我和爸爸都商量好了,那些让我们一家不得团圆的人,他们都会付出代价的, 一个接一个的……一个都不放过……” 泪水拭净,阮绾将纸团扔进垃圾桶内。 她干脆蹬掉了高跟鞋,盘坐在兰俞跟前,一边轻柔的为她整理着凌乱的发丝,一边像是倾诉一般自呓。 “兰姨,你领养哥哥的时候知道他的身世吗? 应该是知道的吧,不然为什么说哥哥存在的使命和意义就是我呢? 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裴家的大公子裴允之,他长得和哥哥一模一样。 你说,他是哥哥吗? 可是他今天笑着叫我未来弟妹,哥哥是这么大方的人吗? 明明高中时候他亲手折了我不少桃花…… 如果他不是哥哥,那他那么多蛋糕不学,偏偏学了柠檬味的蛋糕呢? 真的是像谢敬所说,为了谢凌晴学的吗? 行舟说裴允之不是哥哥,却不愿意告诉我具体的原由。 那你说行舟会不会是因为害怕我不要他才这样对我说呢? 兰姨,我好迷茫啊…… 我熬了八年,这八年熬到让我绝望、埋怨,我都放不下他…… 可我一狠心放下他,接纳了行舟,裴允之就出现了。 这是哥哥对我的惩罚吧…… 如果他真的是哥哥,我又该怎么办呢? 是你的话,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不是哥哥吧…… 兰姨,你能告诉我答案就好了……” 阮绾趴在兰俞跟前,无声的落泪,一颗一颗泪水漫过她的手臂,悄悄侵蚀着兰俞米黄色的病袍,濡湿了一片。 刺耳的铃声乍然响起,阮绾害怕吵醒兰俞,慌乱地抹了下眼睛立即接起电话,将声音压得很低:“爸爸,怎么了?” 看了眼兰俞,睫毛有轻微的震颤,阮绾赶紧提起高跟鞋,轻手轻脚地往门外走去。 “咔哒”。 轻微的关门声之后,兰俞睁开眼睛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身体蜷缩得更加紧实,手臂往脸上一搭,眼泪无声地汹涌起来。 阮绾坐在门口的休息椅上,偏头夹着手机把脚塞进高跟鞋中。 荣修明有些不虞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路易斯说你未婚夫不放人,什么意思?” 系绑带的动作顿了一下,阮绾食指一搭将飘着羽毛的带子扣好,站起身来。 “他放不放都没关系,我已经从兰姨这里出来了,我现在就和路易斯去老宅。” “吵架了?” 阮绾站在电梯口,按下向下键,没有直接回答荣修明的问题。 “爸爸,从今天开始我们回老宅住一段时间吧,我想感受一下三世同堂的快乐。” 荣修明没再多说,答应女儿就挂了电话。 阮绾迈进电梯,等电梯门再度拉开时,她看到一楼大厅以中岛台为中心,划出了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裴行舟他们三人背对着阮绾站在电梯前,路易斯那边一共六个人面朝阮绾站在门口。 双方谁都没说话,就这么沉默的对峙着。 路易斯看到阮绾,瞬间拉开笑脸,“my lord,可以出发了吗?” “嗯。” 裴行舟回头,见阮绾一脸沉静直接越过他朝路易斯走过去。 他的手握成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在阮绾擦过他肩膀的一瞬,还是伸手拉住了她。 “去哪里,我送你。” 阮绾拧手,开始挣脱他的抓握。 “不用,我回一趟老宅。” 裴行舟的手又紧了几分,眼神死死咬着她。 “早点回来,我等你。” 阮绾抬眼看着他,眼底的清醒比他要多上许多。 “那就更不用了,我会在老宅陪爷爷住一段时间。” 裴行舟用了几分力气,将她拉近自己身前,高大的身影将她裹在阴影里,沉声问道:“住多久?” “不确定。” 裴行舟眼底泛起了些淡淡的红色,他凝视着阮绾将大衣披在她肩上裹紧,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或许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又或许是他抱得太紧,阮绾没有挣扎也不抗拒,耳蜗钻入他的低喃。 “阮阮,这次我可以放你去。但是在判断的过程中请你记得守住你的本心,更别因此就丢下我。你对我说过的所有话,我都当真了。你要是不要我了,我会发疯的……” 心底像是被小虫啃咬一样,又酸又麻,阮绾眨了眨发涩的眼睛,刚刚的冷静已经丢失了大半。 她死死揪着裴行舟的大衣,克制着自己回抱他的冲动。 忽然,裴行舟将她打横抱起。 阮绾反应不及,手已经自动环上了他的脖子。 当她要收手时,裴行舟出声制止了她:“飘雪了,我把你送上车。” 阮绾转头看向室外,天空正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地面已经铺上了一层毛茸茸的白色。 她回头,视线刚好撞进裴行舟眼里,里面藏着让她心悸的情绪。 她下意识收紧环着他的手,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静静看着他喉结上的伤疤。 见裴行舟抱着阮绾走了出去,路易斯轻哼一声,没多说什么,静静跟了上去。 杜尤瞧着裴行舟单薄的衬衣,心里一紧,连忙脱下身上的大衣给他披上。 刚跨出大门,大衣从裴行舟身上滑落掉在门口,细碎的雪花飘了他一身,黑色的衬衣撒上凌散的星点。 杜尤捡起大衣再度给他披上,却被裴行舟拒绝了。 他稳稳地抱着阮绾走入风雪中,一粒雪花落在裴行舟的睫毛上,轻轻挂住。 阮绾伸手为他拂去,脑中闪过十二岁那年飘着大雪的圣诞节。 雪花在她指腹上很快化成了一滩水,碾了碾指尖,她轻声道:“那个圣诞老人是你吧。” 雪花掉在棕榈叶上打得沙沙作响,裴行舟停在雪中,垂眸看着阮绾,那一声肯定的回答差点淹没在雪落下的声音中。 衬衣被浸湿了大半,彻骨的寒意紧贴着裴行舟的肌肤,他呵出一口白气,继续往前。 阮绾瞧见他被冻红的耳垂,将他抱紧了几分,问他:“可以讲讲我们的相遇吗?” 裴行舟下颌线绷着,“自己想。” “要是我想不起来呢?” “迟早会想起来的。” 阮绾不再出声,抬眼细数着他发丝上的雪花,依稀想起自己儿时似乎经历过好几次雪虐风饕的寒冬。 大约与他的故事跟雪天有关吧。 “送到这儿就行了吧?再送就一起去老宅了!” 路易斯堵在车边,酸唧唧的开口。 阮绾的思绪被打断,她松了手,轻声道:“放我下来吧。” 裴行舟没动,看了眼地上薄薄的积雪,又看了眼阮绾冻红的脚指,毫不客气的吩咐路易斯:“开门。” “嗯?” 杜尤走上前,撇开一脸不思议的路易斯,拉开车门。 “头再低一点。” 听到裴行舟的提示,阮绾知道他不愿意让自己下地,便顺从地将自己全部缩进他怀里。 裴行舟躬身将她放进车内,阮绾落座,裴行舟却没有放开手。 冰凉的唇贴着她的耳廓,湿热的气息洒进耳蜗:“阮阮,等待这件事情我已经做了无数回了。可是这次,我没有以往那么有耐心,我等不了太久。早点回来,好吗?” 她偏头想看清裴行舟的神情,却被捂住了眼睛。 他指尖的温度让她打了个寒颤。 刚张开嘴,唇瓣也被贴上一片柔软的冰凉,凉得让她理智尽失。 她主动揪着他同样湿冷的衣领,撬开了他毫无防备的关卡,用自己的唇舌烘热了他嘴唇和脸颊的温度。 分开时,阮绾喘着气说:“你可以不用等待的,只要你开口。” 刚刚有点温度的唇瞬间失了颜色,连带他嘴角的笑容也带些惨淡。 不想让阮绾看清自己的神情,裴行舟再次用手遮了阮绾的视线。 阮绾只能听到他沁凉的声音。 “如果可以,你觉得我会放你走?况且,对我说的话你不也持着怀疑态度么。阮阮,让你自己去确认,是我对兰煦洋也是对你做出的最大让步。在我的仅存的耐心值耗完之前,希望你能你得出最后的答案,早点回来。” 嘴唇被轻轻啄了一口之后,裴行舟撤回手掌。 阮绾的视线没了遮挡,只看到一道黑色的残影。 车门被裴行舟关上,车窗瞬间蒙上一层白雾,等雾气消散时,阮绾只看到裴行舟被风雪侵蚀的背影。 路易斯拉开车门带着寒气坐在她身边,对前排的保镖吩咐道:“德瑞克,可以出发了。” 德瑞克得令,摸了下耳朵,轻声说了句什么,一行三辆车开始缓缓前行。 阮绾所在的车被夹在中间,形成稳妥的保护姿态。 路易斯见阮绾一直盯着手上的戒指出神,目光稍微放肆的打量了她几眼。 还有些红艳艳的嘴颊让他不可抑制地想起刚刚两人交换口水的那一幕。 路易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翘起腿,戳着裴行舟的痛点打开了话题。 “荣董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好在旁边,我记得你们没有提到你要去老宅住几天的话题吧。” 阮绾收回视线,兴致恹恹地回答他:“不是你让我爸爸打电话来告状说裴行舟不放人嘛,那时候跟他说的。” “哎呀,不愧是我的梦中情人,告密者的身份一下就被你看穿了。” “唔。” 阮绾笑都懒得笑一个,从喉咙里随便发出个声音就算是回应了他。 路易斯偏头审视着她的表情,问道:“既然你都决定在老宅住一段时间了,那你顺带考虑一下换个未婚夫?” “换一个?” 裴行舟的大衣在暖气里挥发着淡淡的岩兰草香气,阮绾把头转向窗外,朝车窗哈了几口热气,伸出手指涂画着。 路易斯只能大致看见一个圣诞树的雏形,雾气就消散了,只余下窗外点点的雪水。 “路易斯,接纳的真心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割舍的。” “你可以试试用另一颗真心来填补空缺。” 阮绾笑了,“心脏移植都还有很长时间的排异反应呢,那个空缺不是随便一颗真心就能补的。” 路易斯不死心,“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能补呢?” “我试过了。” 阮绾的情绪越发低沉,整个人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灰暗极了。 路易斯不忍看她难过,凑到她跟前打了个响指说道:“hey!猜猜我们给你准备了几套衣服?” “三套?” “嗯,你明天至少是需要换三套衣服的。但是……”路易斯故作神秘的拉长了声音,“你要在一屋子的衣服里立马挑出这三套还是需要点时间的。” 阮绾缓缓偏头,一脸不解地看向路易斯。 路易斯展颜一笑,语气颇有些得意:“其中至少有一半以上是我和凯瑟贡献出我们的审美水准挑出来的。” 消极的情绪被路易斯抽离,阮绾嘴角扯开一抹笑容,开玩笑道:“那我很好奇你们给明天的大男主挑了几套?” 路易斯露出痞帅的坏笑,用食指比了个“1”。 “一百套?” “no,no,no!”修长的食指在阮绾眼前晃动,“only one suit.” 阮绾笑容拉大,“太不公平了,那我待会儿也挑一套衣服出来打天下就够了,换衣服多麻烦。” “我的公主诶!您看流程了吗?明天下午要先在瑞华酒店开新闻发布会,晚上去明溪号举办庆祝晚宴,最后就是明溪号三天两夜的首航派对。请问哪件礼裙能满足以上所有场合?” 阮绾嘴角抽了抽,不知道现在开始做个出逃计划还来不来得及…… 第58章 温暖和偏爱 阮绾的车刚停在荣宅的院门前,荣修明也到了。 她裹着裴行舟的大衣往荣修明的方向走去,单薄的高跟凉鞋踩在雪地里嘎吱作响。 路易斯跟在她身后嚷着:“我抱你走吧!不然,背也行!你的脚不冷吗?” 荣修明迈着大步赶到阮绾身前,瞥了路易斯一眼,躬下背脊,直接截断了他的幻想:“上来,爸爸背。” “你这老胳膊老腿能行吗?”路易斯牙酸道,“别明天就任仪式坐着轮椅去了。” 尹博韬一手拿着毛毯,一手举着伞,冲路易斯笑道:“路易斯少爷,您放心,荣董这么多年的健身课程不是白上的。” 路易斯嘁了一声,打消了不太纯洁的想法。 身后一直没有动静,屋檐上的白雪已经叠了厚厚一层。 荣修明怕女儿冷着,偏头催促她:“快上来,明天我可不想吊着鼻涕接老头的班。” 阮绾看着父亲宽阔的背脊,眼眶有些发热,她俯身将自己挂了上去。 荣修明圈住女儿的膝弯,也被漫天的风雪迷了眼。 他哈出一口大大的白气,缓和了情绪他才开口吩咐道:“博韬,把毛毯给小绾儿裹好。” “好的。” 尹博韬将毛毯缠在阮绾的脚上,细心的在中间打了结。 “小绾儿抓稳了!” “嗯。” 阮绾接过尹博韬手里的大伞,撑在她和父亲的头顶。 风夹着雪花打在阮绾脸上,但却没能驱散她眼眶的热意,那股热意甚至蔓延到了全身。 她裹在大衣里的身体,藏在毛毯里的双脚,都暖极了。 生平第一次倚靠在父亲的背脊上,阮绾发现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安稳又温暖。 “路易斯少爷,我来撑伞吧。” 路易斯看着忽然钻入伞下的尹博韬,瞪了他半晌才心不平气不顺的把伞递给他。 荣修明迈着稳健的步履进入庭院。 雪地里的白桦树白得泛蓝,堆在树根处的雪堆,像是给它们套上了一双厚厚的毛毡靴,看起来十分暖和。 就像荣修明此时的背脊一样,温暖得不得了。 他呼吸间都冒着白气,才跨入廊亭就偏头问女儿:“小绾儿脚暖和点了吗?” “嗯!全身都暖呼呼的!” 听到了阮绾微弱的哭腔,荣修明停下脚步,把女儿往上颠了颠,背得更稳才开口:“爸爸也暖极了……” 荣修明背着阮绾继续慢悠悠的朝主院走去,没走几步就听到阮绾问他:“爸爸累么?现在大部分都是室内,我可以自己下来走了。” 荣修明握紧她的膝弯,感慨道:“幸好现在找到了你,要是再晚几年,我可能就真的背不动了。爸爸至少还能坚持到把你背进婚礼的殿堂,别担心,乖乖趴着。” 婚礼两个字无端让阮绾想到裴行舟老早就开始准备的婚纱。 看着对面水榭檐角的积雪,她缓缓开口问荣修明:“爸爸,你给妈妈亲手做戒指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荣修明望向尽头的石拱门,声音随着回忆一起变得有些悠远。 “那时候啊,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 可是掏不了呀,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想把最好的都给她。 打磨那颗钻石的时候,我感觉自己都快耗尽了这辈子所有的精力和耐心。 我不吃不喝的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教我的师傅都快被我折磨疯了。 等钻戒做好的时候,身体的疲累,手上伤口的疼痛全都一扫而空了。 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她即将成为我的妻子了。 我就只是稍微一想,都高兴得快要发狂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其他的想法。” 阮绾眼神也跟随荣修明的回忆一起放空,她怔怔的问道:“那你追了妈妈那么久,有没有使些什么手段呢?” 顺着阮绾的话题,荣修明仿佛想起了当年,他笑得特别温暖。 “不使些手段怎么能把你妈妈追到手?设计巧遇是基本操作,苦肉计是进阶策略,更别说明里暗里去扼杀各种情敌了,甚至连色诱都用过……” 阮绾也笑了,“我猜妈妈最吃色诱那一套。” “哈哈哈哈!” 荣修明的笑声爽朗,震落了假山顶上的积雪。 “我看是你最吃色诱那一套还差不多!你妈妈定力可比你好多了。裴行舟脖子上那样的咬痕你妈妈可做不来……” 父亲赤裸裸的嘲笑让阮绾红了耳朵,脸正热得厉害,荣修明接下来的提问让阮绾迅速降了温。 “小绾儿,你确定自己想好了吗?” 阮绾趴在父亲肩头,闷闷开口:“爸爸你记得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哥哥,兰煦洋吗?” “记得,兰俞收养的那个儿子,怎么了?” “今天去裴家吃饭,见到了谢凌晴的儿子,他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甚至我怀疑他就是哥哥……” 荣修明停驻在石拱门前,一连说出了好几个问句,语气惊异。 “谢凌晴的儿子?裴家那个从小病弱养在外面的大公子?你怀疑他是兰煦洋?所以你要在老宅住一阵是因为这个?” “嗯……”阮绾声音有些低落,“而且行舟也有事情瞒着我……” 荣修明叹了口气,继续往前,担忧的声音和着风雪刮到阮绾耳边。 “小绾儿啊……爸爸一开始就不希望你跟裴家有所牵扯,裴家的水早就被谢家搅浑了。至于裴行舟……他的出身就已经注定了他跟单纯两个字沾不上边。站在爸爸的角度,我倒宁愿你选择路易斯,都好过于他。” 阮绾回头看见路易斯和尹博韬并肩而行,见她回头立马展开灿烂的笑容朝她挥手,十足的阳光开朗。 是啊,路易斯看上去就比裴行舟有温度多了…… 可是自己这心里已经容不下他了。 阮绾回了路易斯一个浅淡的微笑,俯在荣修明背上,轻声道:“爸爸,路易斯还会有更好的选择,我不适合他。现在,我只想在裴允之身上要一个答案。” 荣修明已经跨进石拱门,荣老爷子和阿福的白发在一屋子实木装饰里很是扎眼。 他放低了声音:“你要做什么,爸爸不会阻拦,但前提是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否则,爸爸会忍不住插手的。我不想自己变成你爷爷那样,明白吗?” 阮绾收紧手臂,牢牢环住父亲的肩背,撒娇似的承诺他:“爸爸放心吧,我有分寸。说不准不等你插手我就先主动寻求帮助了,毕竟谢凌晴背后的故事我一个人可是挖不动的。” 荣修明点点头,阿福已经迎了出来。 “少爷,小小姐,你们回来得刚好!我这壶茶刚煮好!” “福叔,给我们收拾两个房间,这丫头说要在老宅住一阵,陪陪老头子。” 阿福喜出望外,看着笑盈盈的阮绾连声应好。 “我立马着人去收拾,少爷您先带小小姐去主屋,老爷把渔樵耕读召回来了,从今天开始他们就跟着小小姐了。他们现在就在老爷身边候着呢,您带小小姐去认认人!” 荣修明怔愣片刻,立即笑骂道:“小绾儿,你可真是得了你爷爷的偏爱了。我这个下任家主都没得到这样的配置,你爷爷倒好,一股儿全给你了。” 阮绾一脸懵懂,“渔樵耕读?什么意思?配置什么?” 荣修明跨过门槛,将阮绾放下,横了那个偏心的老头一眼,没好气道:“自己问你爷爷去。” 见荣修明一屁股坐到茶桌前自顾自喝起了茶,阮绾撇撇嘴,转向太师椅上的老人。 还没张嘴,荣老爷子就先笑呵呵地冲她招手:“绾丫头来,到爷爷这儿来。” 阮绾大概知道老爷子要送她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她取下脚上的毛毯,笑出了小梨涡朝老爷子走过去。 坐在他旁边,阮绾开门见山的问道:“爷爷,刚刚听到阿福爷爷说什么您要让渔樵耕读跟着我,这什么意思?” 佣人给她端了杯茶,等她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老爷子拍拍手道:“来见一见你们的主子。” 身着中式制服的三男一女从侧间走出来,四人年纪看起来大约都与阮绾相仿。 三位男士皆身形俊朗,长相或儒雅或冷峻或阳光,那位女士四肢修长,是位冷艳的东方美人。 四人齐齐走到阮绾跟前,朝阮绾深深鞠了一躬,逐一说道:“焦渔、林樵、利耕、莫读见过主人!” 阮绾十分庆幸茶水都已咽了下去,不然自己定要被呛个半死。 她放下茶盏,朝眼前的四人点点头,带着满脑子问号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摸摸胡子缓缓开口:“渔樵耕读是荣家世代传承的心腹,到他们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 简单介绍了渔樵耕读,老爷子看向阮绾,眼里带着心疼。 “你爸爸已经有一堆自己人了,就你还是个光杆司令,身边连个靠谱的自己人都没有,基本安危都得不到保障。爷爷不大放心,所以就把他们四个召回来了。” 阮绾还在消化着老爷子这份沉甸甸的疼爱,老爷子朝渔樵耕读吩咐道:“给你们的主子介绍下自己吧。” 冷艳的美人先朝阮绾欠身,开口道:“主人好,我是焦渔,可以胜任您的特助兼保镖。从今天起,您的衣食住行、健康以及安全问题皆由我负责。” 阮绾细细打量了她一眼,带着笑意点点头,这就是不就是冷艳版小星加简易版单子晋。 这时儒雅的男人微进一步欠身道:“主人,您好。我是林樵,我负责的是集团运营的相关部分。公司的事情,您可以交给我。” 阮绾挑挑眉,也微笑着点点头,这是气质版杜尤。 那个阳光的男人越到林樵身前朝阮绾行了个绅士礼,笑容灿烂得近乎可以跟路易斯相媲美了。 “主人您好!我是利耕,专门攻克技术问题的。唔,您可以把我看做一个顶级黑客,技术大牛那种的。” 有趣,这下连活泼版的小五也有了。 阮绾不禁拉大了笑容,看向落在他们三人之后欧的那位冷峻男人。 对视三秒之后,他沉缓开口:“主人好,我是莫读,负责暗线部分。” 嗯? 莫读的结束有些猝不及防,阮绾眨眨眼,不太理解。 “咳咳,那个……” 利耕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主动帮莫读作了补充说明。 “主人,莫读一向话少,您别介意。至于他的职责,咱用个中二的比喻,您可以把他看做暗夜之神。暗中的调查,保护,进攻……总之就是悄悄咪咪进行的事情,都是他负责。” 阮绾了然的点点头,眼神一一扫过面前的四人,斟酌片刻之后缓缓开口。 “如你们所见,我对你们一无所知,对爷爷他们之前跟渔樵耕读的相处模式也一无所知。 所以,我只会凭着我自己的本能和直觉,用我自己喜欢的方式来。 我很清楚,你们能成为第五代继承者要么是付出了不少努力,亦或是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 且,你们也是爷爷送给我的一份十分珍贵的礼物。 所以对你们,我会好好珍惜。 同样,也希望你们能珍惜我这个还在成长中的主人。” 除了冷峻的莫读,其余三人脸上都带了笑,他们齐声回应:“是。” 第59章 爷爷送的大礼 转眼看到老爷子眼底的肯定,阮绾心底有了更多的底气。 “当然,我们肯定还需要经历一个磨合期才能让彼此更熟悉。” 她手指摩挲着茶盏的边缘,继而开口道:“这样吧,不如我们的磨合就从现在开始。” 她朝焦渔挥挥手,“焦渔,从此刻开始,我的日常就拜托你了。” 焦渔郑重的点点头,移步到她身后站立,替她换上了一盏热茶。 阮绾端起温度适宜的茶盏,抿了一口,看向林樵。 “林樵,阮氏我就交给你了。你先暂代总经理一职,辛苦你先把阮氏那团乱麻捋清楚,让阮氏迅速回到正轨。还有,阮氏以往的异常资金动向我需要你找到相关的痕迹。必要时,可以把董事长的名头借来用一用。” “是!” 林樵没有片刻的迟疑,转身步入风雪中,他在主人手下的第一仗,必须要赢得漂亮且迅速。 “利耕和莫读,你们的任务比较重,可能需要彼此打个配合。” “主人需要我们做什么?”利耕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十年磨一剑,他的剑早就等着开锋这一天了,巴不得阮绾立马就让他黑了世界银行的内部系统,来次大洗劫。 而莫读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沉着地等待阮绾的吩咐。 “第一,有很多人的底细我需要你们去摸清。” 阮绾掰着手指头,吐出一串名字。 “谢敬、谢凌晴、兰俞、岑念、裴允之、裴行舟以及兰煦洋。以裴弘业和我母亲为中心出发,他们的故事应该能串起来。尤其裴行舟,从他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我全部都要知道。” 利耕摩拳擦掌巴不得马上就开始行动,连莫读的眼睛也像是来活了一般热络了起来。 “第二呢?” 阮绾莞尔一笑。 “第二嘛,就是明天的宴会请你们做好我的耳朵和眼睛。难得这么多人凑到一堆,肯定很热闹,我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可忙不过来,万一错过什么精彩的好戏岂不是可惜了?” 利耕朝她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咧开一口大白牙,“明天保证让主人一幕好戏都不落下!” 莫读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点,重重地点头,“嗯!” “还有第三吗?” 看着利耕雀跃的表情像个小孩儿似的单纯,阮绾朝他勾勾手指头。 利耕屁颠屁颠地跑到阮绾面前半蹲了下来,就差晃起屁股后面没有的尾巴了。 阮绾赏了他一个脑瓜崩,弹出一声脆响。 “痛!” 利耕捂着额头眼里泛着水光,可怜巴巴的望着阮绾。 他听见自己主人慢条斯理地说道。 “第三就是保护好我们屋内这圈人,包括你们自己在内。你们是我爷爷赐予我最尖锐的矛,也是最牢固的盾,你们的安危也不容有失。让你们去查的那些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尤其姓谢的两个人,千万要小心。” “好的!主人!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 利耕从阮绾身前蹦起来,拽起莫读就冲出了院门。 阮绾看着他们一拉一拽的两道身影,哑然失笑。 焦渔在她身后弯起嘴角摇了摇头,轻声给阮绾解释道:“主人,利耕是我们四人里面年纪最小的,他才刚满20,多少还有些稚气未脱,您多担待。” 阮绾摇头,又听见焦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虽说他年纪小,但论技术,他是这个。” 阮绾回头看见焦渔带着薄茧的手指比了个一。 “我可不会因为他可爱的模样就小瞧他。” 对话结束,阮绾发现室内异常安静。 她环视一圈,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询问道:“怎么了?你们怎么都看着我?” “好苦恼,”路易斯一下垮丧着脸,哀怨道,“再次看到到你头脑清晰发号施令的cool guy模样,好像又更喜欢了你一点……” “好好的帅哥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阮绾给了路易斯一个白眼,转眼瞧见父亲、爷爷,以及他们身后的阿福和尹博韬眼里均闪烁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修明啊,你生了个不得了的虎崽子啊……我这宝贝孙女可比你25岁的时候厉害多了!” “是啊!小小姐和渔樵耕读的第一次会面,阿福我给小小姐打200分!” 荣修明得意的笑着:“我的女儿自然是长相能力样样出挑的。” 尹博韬也频频点头,“是的,我们mix集团的未来就在小姐身上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彩虹屁吹得阮绾浑身不自在,她以选衣服为由,让焦渔带她逃离了这一档子夸夸团。 跟着焦渔走进汀兰榭,看到那一屋子琳琅满目的衣服,她只觉得头疼。 “焦渔,选衣服这事儿,就辛苦你了……” 阮绾两下蹬掉高跟鞋,斜靠在贵妃榻上,手里还攥着裴行舟的大衣,细腻的毛茸轻擦着她的指尖。 她看着小院里的飘雪开始神游,纷纷扬扬的雪花让她又想起裴行舟被风雪吞噬的背影。 心里惴惴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发烧了…… 躺了没一会儿她就耐不住性子直起身来,赤着的脚刚踩在地毯上。 什么都还没做,焦渔拎着黑色的垫肩西装和红底鞋问她:“主人,新闻发布会这样穿您觉得怎么样?” 阮绾简单扫了一眼,垫肩大概可以戳死个人,红底鞋也杀气十足,从上到下就张扬着“气势”两个字,这套衣服选得很应景啊。 “嗯,很合适。” 一旁的造型师立即从焦渔手上接过衣服,态度恭敬地请阮绾试一试。 等阮绾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脖颈处的痕迹在黑色的衬托下异常显眼。 造型师战战兢兢地开口:“小姐……那个……您脖子这一片……你想穿个内搭,还是直接遮瑕呢?” 阮绾站到落地镜前面,红红紫紫的斑驳乍一看还怪吓人的。 其实裴行舟都没用力,他的吻都很温柔,温柔到撩人,温柔到缠绵,只是她自己这层皮太薄太白,容易留下痕迹而已。 脑海里掠过今晨些许碎片,小腹不由自主紧缩了几分。 她压下有些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摸了摸有些升温的耳朵,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回答:“遮一遮就行了,不用内搭。” 焦渔看着她脖子上的痕迹,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她把手里的深v吊带裙放了回去,拿起一件蓝色丝绒长裙走到阮绾面前。 “主人,晚宴穿这个吧?” 阮绾接过她手上的裙子放到身前比了比,宝蓝色的丝绒衬得她肤色愈显白皙了,而且这件礼裙是长袖,加上宫廷式的复古裙摆,哪儿哪儿都不露。 她将衣服递给造型师,“挺好的,就这个吧。” 递出去时,阮绾才发现这裙子还有露背的设计,而且还是用蓝宝石和碎钻穿成的珠帘做的镂空。 毫无疑问,这低调的奢华一看就是她父亲的手笔。 造型师的助手们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上的丝绒礼盒走到阮绾面前。 “小姐,荣老爷和荣先生给你准备了很多配饰,我看了一遍,觉得这三个皇冠与这裙子比较搭配,您看看您偏好哪个?” 三个礼盒一一看过去,“得了偏爱”这四个字阮绾现在体会得无比真切。 最左边的是一个珍珠皇冠,坠在中间那圈的泪滴型珍珠颗颗饱满莹润,四周的钻石都无法掩盖它们的光芒。 中间的钻石皇冠更是奢华,无数钻石从大到小依序堆叠,放眼过去满是耀眼的钻芒,正中间那颗主钻目测有90克拉。 最后一个蓝宝石皇冠显得要低调不少,正中的椭圆形无烧皇家蓝大约是85克拉左右,以它为中心四周缠绕着镶满花藤的白钻,轮廓温柔,减少了钻芒的攻击性。 没有任何犹豫,阮绾选择了它。 “小姐的眼光真好,这是这顶蓝宝石皇冠的配饰,您过目一下。” 看着颇有分量的蓝宝石耳坠、项链和戒指,阮绾的耳垂和脖子有点隐隐作痛。 焦渔看到了她微蹙的眉,对造型师吩咐道:“只要戒指就好,礼服胸口有蓝宝石和钻石编织点缀,不需要太繁复。而且小姐没有耳洞,带耳夹时间长了耳朵会疼。” 见阮绾不住地点头,造型师立即按焦渔的吩咐让留下了阮绾需要的。 “晚宴晃一圈您就可以换身轻松点的衣服了,这套可以吗?” 看到焦渔手上那条素净的黑色吊带裙,阮绾二话不说马上点了头。 繁琐的试装花了将近两个半小时的时间,结束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阮绾的肚子咕噜噜地抱怨起来。 她脸上精致的妆容都没来得及卸,换上焦渔给她拿来的家居服,将高领打底衣的领口又往上扯了点,裹着长款的羽绒服走出了汀兰榭。 风雪已经停歇,路上的积雪都被佣人堆到了两边。 看着白色的雪堆,阮绾起了玩心,她踩着羊毛靴故意在雪堆上留了个圆墩墩的脚印。 肚子实在饿的厉害,加上她又馋余大厨的手艺,便没有再在路上逗留,直冲冲地去了主屋的饭厅。 餐具已经摆放整齐,众人也已入座,老爷子专门在身边给阮绾留了一个位置。 她跨进门槛,佣人关上大门,将冷空气隔绝在外。 焦渔接过她脱下地羽绒服,为她取来一双羊绒底的拖鞋。 阮绾已经闻到了温在桌上那盅汤品的香味,是松茸乌鸡汤! 她踢踏着鞋底径直坐到老爷子身边,目光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汤盅。 “饿啦?那就先喝盅汤,老余熬了一下午,尝尝。” 老爷子顾不上烫手,亲自给她揭开了盖子,浓郁的香气直往阮绾鼻子钻。 “谢谢爷爷!” 阮绾抓起勺子开始祭她的五脏庙。 路易斯坐在她的正对面,被阮绾精致的妆容晃花了眼。 他盯着那张无可挑剔的脸看了大半天喃喃道:“my lord,你这精致的妆容混搭随意的穿着还怪好看的。怎么办?我好像又又又更喜欢你一点了。” 一口鸡汤梗在阮绾喉咙口,差点没噎住她,她都懒得搭理,咬了块鸡肉吃得香。 “食不言。” 老爷子发话了,路易斯只得蔫儿蔫儿的住嘴。 “小绾儿衣服都选好了吗?” 阮绾嘴里含着肉,就冲荣修明点点头。 路易斯纳闷道:“不是食不语吗?” 可惜没人理他,老爷子还笑呵呵的问阮绾:“爷爷的眼光怎么样?那个蓝宝石皇冠不错吧。” 阮绾唔了一声。 荣修明也不甘示弱:“爸爸的眼光也不错吧,那件宝蓝色的礼裙我看了一眼就觉得它应该穿在我们小绾儿身上。” 一道道美味佳肴被端上桌,阮绾鼻腔充斥着香香辣辣的诱人气息。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只剩下“干饭”两个字,压根没在意他们在说什么,就一个劲儿点头。 路易斯看那老父子俩一人一句说得开心,瞬间明白“食不言”三个字只针对他。 碍于荣老爷子像坐泰山似的压在他跟前,又担心他跟自己外公通个气自己就没好果子吃,只得在心里暗骂他们两父子都是国际驰名双标。 焦渔站在阮绾身后拿出手机看了几眼,眉心微微蹙起,稍往前迈了一步,看了眼吃得正香的阮绾,她又退回原地,安静等待。 在爷爷和父亲共同投喂下,阮绾撑圆了肚子才结束用餐。 老爷子看了路易斯一眼,见他眼睛都挂在了自己孙女身上,觉得心烦立马开始赶人:“卞家小子,我给你外公备了点好茶,你给他带回去吧。” 阿福听懂了弦外之音,立即取出一盒子牛栏坑的肉桂塞到路易斯手里,朝身边的佣人吩咐道:“见琴,你送路易斯少爷出去。” 见琴立即来到路易斯身边,躬身指引着大门,“路易斯少爷,请。” 路易斯咬咬牙,像罗密欧与朱丽叶分别一样看向阮绾,眼神凄切。 只可惜他的朱丽叶心里没有罗密欧,光顾着吸溜酸奶了。 路易斯只好可怜巴巴地道别,阮绾挥挥手就算回应了,气得路易斯转身就踏出了餐厅。 荣修明摇摇头,“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这小子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老爷子接过阿福手上的药一口吞了,毫不在意的开口:“吃他的呗,他卞家的娃儿吃点苦算什么,只要咱们家绾丫头不吃苦就好。” 荣修明瞧他花白的眉毛吊着,眼看是疲累了,也没再做声了。 第60章 由爱故生怖 最后一口芒果酸奶滑进阮绾的胃里,焦渔走到她近旁俯身道:“主人,利耕那边有消息。” 阮绾放下勺子,等待焦渔的下文。 “他说您未婚夫那边信息捂得有些严实,那边也有一个技术还不错的小朋友做了不少加密,他问您能不能强行突破。” “突破,但别给他们留下漏洞。” 老爷子用脚踢了踢荣修明,悄声问他:“吵架了?” 荣修明看看表,冲阿福朗声道:“福叔,老头休息时间到了。” “是呢,老爷该做舒络按摩了。” 老爷子横了阿福和那个不孝子一眼,觉得血压有些不稳,干脆转头直接问阮绾:“绾丫头,想换未婚夫啦?” 阮绾哭笑不得,“您这又是唱哪出?” “你都让利耕和莫读去查他老底了,这不是想换人的征兆吗?” “那裴家大公子顶着这丫头初恋的脸回来了,她现在还有一团乱七八糟的问题没解决呢,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嚯!”老头惊讶地眉毛都扬起来了,更不肯走了,“给爷爷讲讲?说不准我知道些重要信息呢?” 阮绾眼睛滴溜溜一转,还真想到一个问题。 “爷爷,你之前在裴家人背上见过一个羽毛形状的红色胎记吗?” “红色羽毛胎记……”老爷子沉吟了许久才迟疑着开口,“好像年轻的时候在裴幸年背上见过吧……” “裴幸年是?” 荣修明抢答:“裴弘业他那个短命的爹。” “那裴弘业身上有这个胎记吗?” 荣修明缓缓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怎么?裴行舟有这个胎记?” “嗯,不止他,我哥哥兰煦洋也有。” “这……”阿福有些欲言又止,“这兰煦洋不会是……” “是裴家的血脉。”焦渔接过了阿福的话。 “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胎记会遗传,但是小概率事件。既然这么小概率的事件都撞上了,那血脉猜测应该是属实的。加上裴允之那张脸又和兰煦洋一模一样,主人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裴允之真的是哥哥,那他怎么会被兰姨收养呢……” 满屋皆是沉默,谁都无法回应阮绾的问题,这是一个暂时无解的谜题。 “谜底总会有解开的一天,慢慢来。” 老爷子拍拍她的肩膀,让阿福推着自己离开了餐厅。 “还需要爸爸做些什么吗?” “不用。” 阮绾收起脸上的茫然,冲荣修明笑道:“爸爸明天的演讲稿背下来了吗?” “他还没看。” 一直没出声的尹博韬忽然告状,把阮绾乐得不行,父女两个嘻嘻哈哈一阵回了各自的小院。 弯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雪地里惨白得冻人。 紫宸观大门紧闭,门前的积雪堆了近20cm高,深深浅浅的脚印还隐约可见。 观内不见一个小童,只有太岁殿里亮着曛黄的光。 殿内的炉火烧得正旺,裴行舟赤裸着上身盘腿坐在殿内的蒲团上,火光将他斑驳的疤痕照得一清二楚。 换药结束,单子晋将针管内的抗生素尽数推入裴行舟的肱二头肌中。 老道端起一碗浓褐的汤药递到裴行舟眼前,“喝掉。” 苦涩的气味让单子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裴行舟脸色不变,仰头一口干了那碗中药。 杜尤手机又开始叮叮咚咚响起来,单子星已经数不清这是今晚的第几次了。 片刻后,杜尤挂断电话走到裴行舟身边,“舟哥,小五遇到麻烦了,对方比较强,他问你要不要直接销毁江阿姨的相关资料。” 裴行舟舌尖的苦味迟迟未消,之前还不觉得这碗药有多苦,此刻倒是苦得他心肝脾肺肾都拧到一堆。 他将药碗递给杜尤,幽幽地说:“给她看吧,看不着,她又该怪我了。” “阿舟……” 老道的脸被火光映得发红,神色像是凶恶的修罗,眼神却有神佛的慈悲。 “那丫头不会只满足于你母亲的信息的……” “嗯,我知道。” 他将黑色的衬衣穿好,一颗一颗系好铂金的纽扣。 “她背后靠着荣铭笠和荣修明两座大山,有的是人给她用。她有本事查到什么就算什么,我不拦她。” “贪狼不会允许。” 裴行舟定定地看着老道,勾出淡得像讥讽的笑容,“不允许又怎么样?她难道还能奈何得了这个磨人的家伙?” “阿舟,这不一样。”老道俯身压住裴行舟的肩膀,“放任不作为和尽力没达成是两个概念,你不能拿你十几年的付出和无数人的牺牲来开玩笑。” “师傅。” 听到久违的称呼,老道怔愣了片刻,缓过神来他听到裴行舟问他:“你还有不能失去的吗?” 火光跳跃,老道脸上的红色也明灭变换。 过了许久,他放在裴行舟肩头的手骤然收紧,直直望着裴行舟的眼睛,语气坚决:“你。” 裴行舟瞳孔收缩一瞬,眼底泛起水光,他垂下眼眸,“如果师兄回来了呢?你是不是就可以失去我了……” “啪!” 响亮的耳光打得火光猛然跳动了一下,裴行舟偏着头,脸上迅速浮起清晰的指印。 老道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盯着他,“醒了么?” 裴行舟依旧偏着头,抿紧嘴唇没说话。 “移植在你们体内的检测器做不了假,洋子的信号灯六年前就灭了。就算是洋子从未离开,在我心里你也始终都是你。” “师兄……”裴行舟喉头艰难的动了动,“他真的死了么?” “我也曾经怀疑过,甚至还大闹了一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职级不要却跑到这里来当个道士?” 老道语气愈发沉重。 “你们体内的芯片是贪狼专门向上面申请的最高科技,一旦移植,无法拆除。拆除芯片,它会发出生物电信号,执行死刑。当芯片无法检测到你们的生命体征,总部监测的信号灯就会熄灭,向组织通报死亡讯息。” “可裴允之的脸也不是假的。”裴行舟攥紧拳头,“虽然他没有回应我的密语手势,但分开的时候他叫我阿舟,还对阮阮的事情似乎了如指掌……” “我已经跟贪狼汇报过了,等她回信吧。” “我们已经等了7个小时了!” “她正在境外与si的人交涉。最近几次行动失败就是因为有他们插手的痕迹,近几年这个组织发展迅速令人咋舌,我们不得不引起重视。” 老道重重地叹了口气,“阿舟,你一向很沉着,怎么如今越发急躁了?” 裴行舟仰头看着宝相威严的太岁星君,低声道:“因为我害怕啊……” 老道也仰头看着殿前的太岁星君,念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裴行舟嗤笑,“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 他收回视线,看着老道,“别忘了,你是个道士。” “我不是说过了?儒释道三教一体。” 裴行舟不再说话。 老道坐到他身边的蒲团上,双手拢在道袍里,缓缓开口:“阿舟啊,花你已经摘了,你要捂在你手心我没有意见。你可以有所行动,只要别忘大前提,我不会置喙。贪狼那边,有我在。” 大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余火炉里的火星噼里啪啦炸响。 坐定许久,裴行舟起身离开大殿,推开殿门时,轻声说了声:“谢谢师傅。” 老道看着一行四人染上月色的背影,从蒲团下掏了根烟管,借着火炉的火抽了起来。 四个人沾染了一裤腿的残雪,刚坐进车里,杜尤的手机又叮了一声。 他看了眼手机,神色有一瞬凝滞,转头担忧地看着裴行舟,“舟哥,他们有人去了城北,找到灵马巷了,不拦吗?” “由她吧。” 裴行舟拿起手机,界面停留在微信对话界面,上面的备注是“软软”。 他往上划了划,除了“我是阮绾”这一句话,剩下的就是他发出的资料。 这里的交流异常贫瘠。 他摁下“吃饭了吗”,问号还没打,看了眼时间,23点21分,他删了又重新打出“休息了么?”。 他盯着屏幕,眉心拧在一起,迟迟没点发送,过了好一会儿,他将那四个字一一删除。 单子星正开着车,遇到红灯,她从后视镜看了裴行舟一眼,还是没憋住心里的问题,弱弱地开口:“舟哥……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干等着嫂子不回……” “咳咳!”单子晋立即打断妹妹的话,“绿灯了!小星你好好开车!” 单子星闭紧嘴巴,踩下油门。 裴行舟捏着手机愣了半个小时,又开始打字:明天给你做水果塔,吃么? 车前忽然蹿过一个电瓶车,单子星踩了脚急刹。 裴行舟往前俯冲了一点,不小心碰到了发送键。 他愣愣地盯着手机看了三秒,正想撤回,收到了一个“吃”字,还有个感叹号。 裴行舟哑然失笑,又问她:给你带到船上? 阮绾秒回:好 原以为对话就此结束,过了几分钟,裴行舟又收到阮绾的信息:晚上有发烧吗? 他抬头问单子晋:“刚刚给我量体温多少度?” “36度9。”单子晋回头,“怎么了?” 裴行舟没再理他,回复阮绾:有点低烧。 阮绾一连发了好几条信息来:多少度?吃药了吗?子晋怎么说?伤口是不是又发炎了? 裴行舟嘴角弯了弯,又问单子晋:“低烧一般是多少度?” 单子晋有些纳闷还是老实回答了:“37.3c—38c都算低烧。怎么了?舟哥,你问这个做什么?谁发烧了吗?” 又没得到回应,单子晋回头见裴行舟正笑着在手机上打字。 他狐疑的眨眨眼,看到杜尤递来的眼神,默默收回了视线。 裴行舟回阮绾:38度,伤口还有些炎症,刚刚子晋给我打了一针,问题不大。至少,不影响给你做水果塔。 过了一分钟,阮绾回了一个无语的表情给他,附言:记得换药,晚上就别熬夜了,早点睡。明天让杜尤给你带个外套,船上要注意保暖,海风很大。 裴行舟:好。阮阮,晚安。明天见。 阮绾:晚安,明天见。 杜尤看裴行舟拿着手机笑得一脸乖顺,莫名觉得他像被顺了毛的猫,刚刚紫宸观里那股炸毛劲儿全不见了。 “叮”,杜尤手机又亮了起来。 “舟哥,灵马巷仅剩的几户老邻居全被他们请走了。你……真的没关系吗?” 裴行舟笑容凝在嘴角,盯着手机看了半晌,“请走的是刘奶奶和赵三叔他们那几家吗?” “是……”杜尤咬了咬牙,“你确定我们不阻拦一下吗?再不行动就真的来不及了……” 裴行舟嘴角又往上扬了几分,“不用,她迟早都要知道的。她说过,这些伤疤不是不堪,是勋章,我信她。” 杜尤沉了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 “师兄出事是八年前吧。” “是。” 裴行舟也收起了手机,“可他的生命灯彻底熄灭是六年前,中间间隔这两年,发生了些什么呢?” 杜尤神情一凛,“舟哥……你的意思是裴允之就是兰煦洋吗?” 裴行舟缓缓摇头。 “如果裴允之就是师兄,那个体弱多病养在国外的大公子就是一个谎言。但大夫人常年都是间歇性地往国外跑,一待就是大半年,甚至最长的时候会带上一年以上。为了一个虚无的谎言,她就牺牲了裴家大半的实权,你觉得可能么?” “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单子晋偏头看着裴行舟,“我们知道的兰煦洋并不体弱多病,他健康得很。大夫人没理由留下放任自己这样优异的血脉站在她谢家的对立面吧?” “肯定啊!”单子星降下车速,加入了讨论,“除非不是她生的,或者生下来就丢了呗。” 裴行舟眼里划过暗芒,“子晋,你想办法查一查大夫人的生产档案。阿尤,你去挖一挖兰俞的底,她的角色不简单。” 杜尤和单子晋对视一眼,意识到了其中关键之处,郑重点头。 单子星踩下油门,车子在沉沉的夜色中加速朝观澜府驶去。 第61章 裴行舟的过去 汀兰榭的灯光还亮着,几个美容师正在给阮绾做从头到脚的精细护理。 焦渔坐在一旁的小桌边,手机震个不停。 她一面看着手机里传来的信息进行整理记录,一面向阮绾徐徐汇报。 “裴行舟的母亲名叫江霖,出生于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康之家。但十六岁时一场车祸带走了她的双亲,双亲遗产被表叔一家侵占。” “后面凭借奖学金和老师们的资助完成了学业,大学实习期因为能力出众直接被裴家总部吸纳。” “毕业就正式进入裴家总部秘书团,工作三年,风评十分不错,可参加了总助选拔后她莫名消失了。” “再度出现就是两年后,她已经神志不清,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裴行舟苟活在城北灵马巷。” 阮绾屏退了美容师,“苟活?” 焦渔顿了顿,放下手机对阮绾解释道:“那里算是景城的‘贫民窟’,除了脏乱差没有别的词语可以形容。莫读找到了裴行舟儿时的邻居,对裴行舟和她母亲在那里的生活也大概有了一些了解,您想知道吗?” 阮绾兀的想起裴行舟一身的伤疤,还有他悲伤的眼神,沉默片刻,她点了头。 焦渔打开手机,调整了一些措辞,开始缓缓叙述。 “据他们的邻居所说,江女士长得漂亮却时常神志不清,她带着裴行舟来到灵马巷的第一天就被很多恶汉盯上了。 四周的邻居有好几次听到了江女士凄厉的叫喊,也听到了那些恶汉的惨叫和咒骂。 但他们不敢为她出头。 在那片人间炼狱,自保都已经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了。他们最多就只是在白天的时候,给裴行舟母子送点米面或者上些简单的伤药。” 但是因为江女士时时刻刻都拿着利器,见到男人靠近就会变得狰狞,慢慢救济他们母子的人就变少了。 到最后只有一位好心的杜奶奶一直帮助着他们母子,还趁着江女士清醒的时候教她怎么用菜刀剪刀什么的保护自己。 不少恶汉被她刺伤砍伤,后面渐渐就不再来了,偶尔时候会成群结队来……” 见到阮绾劈开的指甲缝渗出了些红色,焦渔止了汇报,走到阮绾身边轻轻托起她紧握在贵妃榻扶手上的手。 阮绾的嘴唇颤抖着:“继续……” 深吸一口气,焦渔大致扫了一眼剩下的内容,精简了许多内容。 “再后来,杜奶奶的儿子媳妇均意外去世了,剩下她和一个孙子无依无靠,他们就干脆把裴行舟母子接到了自己家里来,四个人相依为命。 在杜奶奶的帮扶下,裴行舟艰难成长为一个可以保护母亲的小男子汉。只是,江女士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裴行舟身上的伤疤也就越来越多。” 裴行舟十二岁时江女士发病走失,等裴行舟找到她时只是一具破败的、被冻僵的尸体。 据邻居说,裴行舟后面时常消失,很少再回到灵马巷。最后一次回到灵马巷,裴行舟已经十五岁了,在灵马巷还没待几天,就被裴弘业派人接回了裴家。” 见阮绾大颗大颗地掉着眼泪,丝质睡衣的衣襟也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皱成一团,焦渔闭上嘴巴,拿出医药箱给她清理因用力过度劈裂的指甲。 “你以前给别人吹过头发吗?” “吹过,我母亲。” “你从小就这么会照顾人么?” “或许吧。” “这道疤是我母亲用菜刀砍的。” “还有这道,剪刀划伤的。” “还有这道,这道……” “我不是爱的产物。” “生下我并非我母亲的意愿,也并非裴弘业的意愿。” “她清醒的时候,她就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她不清醒的时候,她就是世界上最恨我的人。” “从小我身上的伤就没断过,总是好了又伤,伤了再好。” “裴弘业觉得我是他这一生的耻辱,十五岁时接我回裴家,将我拿来做他的矛和盾。” 裴行舟的声音不断在阮绾脑海中回响,让她心底一阵一阵地绞痛,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成串的泪溢在嘴角,阮绾动了动嘴唇,带着颤音道:“彻底销毁他母亲的档案,他们在灵马巷的往事,我不想再有其他人知道……” “是。” 焦渔拿起手机将阮绾的命令转达出去,刚发完信息听到她问:“江……江阿姨消失的那两年,查到了么?” “没有,但我们发现了一个很巧合的地方。” 阮绾闭上眼睛,逼出了眼中的液体。 焦渔轻轻给她擦拭着眼泪,说道:“江女士消失的同时,谢凌晴暂代了裴弘业的董事长职务,对外宣称裴弘业身体出现了问题,要到国外去疗养一段时间。” “意思是,江阿姨和裴弘业是同时消失的?” “是的。大半年之后裴弘业才再度出现在公众视野面前,状态不是很好,可以说是形容憔悴。” 焦渔替阮绾擦掉最后的泪痕,蹲在她身边轻声道:“还有一个很巧合的地方。江女士带着裴行舟来到灵马巷的同时,谢家的人倾巢而出开始找人。但奇怪的是,他们一直在城南和城西转悠,一直没有踏足城北。” “如果说谢家找的人就是他们母子俩……”阮绾偏头看向焦渔,眉心已经拧起来了,“理由呢?” 视线下垂,刚好落到焦渔手机上,看到江霖那张青春洋溢的证件照阮绾的瞳孔猛然收缩起来。 “焦渔……你觉不觉得……” 焦渔顺着她的视线也注视着江霖的照片,端详了两秒再看向阮绾,她心里刚刚诞生一个荒诞的想法,阮绾未说完的话递进她耳中。 “我和江阿姨好像有几分神似……” 是有几分,尤其眼睛…… 焦渔咬了咬唇,还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就听到了阮绾的像是被抽走灵魂一般的喃着:“这就是他选择我的原因么……” 焦渔不了解她与裴行舟之间的纠葛,便保持着沉默,可阮绾的情绪越发低沉,她正暗自焦急,手机又传来利耕他们的消息。 瞄了两眼,她立即开口道:“主人,莫读他们察觉还有其他人也在追查谢凌晴和兰俞,需要拦截吗?” 阮绾躺回贵妃榻上,举手看着被劈裂的指甲,“不用管,让他查。但是,我需要莫读要先他一步,免得被动手脚。” 毕竟那是隐瞒别人的惯犯了。 “把他们叫回来,我面膜干了,而且我这手也得贴个甲片才行,太难看了。” “是。” 焦渔看了眼将情绪埋进体内的阮绾,心底打了个寒颤。 美容师们鱼贯而出,继续刚刚没结束的护理,焦渔忽然听到阮绾问她:“明天的晚宴我得要有个男伴吧?” 焦渔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您觉得路易斯少爷怎么样?” “不怎么样。” 焦渔喉头一哽,又听到阮绾说:“别给他增加多余的幻想了,不然他就没完了。让林樵来吧,顺带给各位介绍一下阮氏接下来的掌门人,董事长的位置他该还给我了。” “好的。” 焦渔刚给林樵发完信息,又收到了新的情报。 “主人,刚刚利耕黑进夏里特的系统,发现他们给谢凌晴建过一个加密的生产档案,但是立马的信息全都删除掉了,现在档案一片空白。因为时间久远,恢复数据有一定难度,利耕正在尝试。另外,利耕还调到了兰俞的档案,她在夏里特时是妇产科的主任医师,而且她消失那一年和谢凌晴在夏里特建档是同一年……” “所以……哥哥不是被兰姨收养的……他是直接被兰姨偷走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 阮绾急急起身,“那谢凌晴对外宣称裴允之体弱多病一直养在国外是骗人的?其实一直都在暗中寻找她的孩子?” 焦渔皱着眉头,脑中飞速整理着现有的信息,忽然听到阮绾否定的声音。 “不太对……”阮绾眼睛虚了虚,“爷爷查到的资料说裴弘业被下了药宁愿自残都不愿意碰谢凌晴,她怎么受孕?” “那个年代已经可以做试管了,谢凌晴只需要取得裴弘业的精子样本即可。” 今晚的所有线索在阮绾脑子绕了一个又一个结,晃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叹了口气她重重地跌回贵妃榻上,“那姓谢的太会搞事了……还有别的信息吗?” 美容师们完成最后一道护理工序离开房间。 焦渔看看手机,已经过了凌晨1点,她拿起散乱在贵妃榻周遭的拖鞋摆好,劝阮绾。 “主人,您该歇息了,明天您的任务很重。后面的他们再递来信息我会整理好明天给您汇报的。” 揉揉疲惫的眼睛,阮绾没再坚持,收起脑中那些没打开的结,她踏着拖鞋躺上了床。 焦渔给她点上助眠的安神香,留了一盏夜灯躺在了隔壁的厢房中。 阮绾在昏黄的夜灯里瞪着眼睛,迟迟没有睡意,刚刚收到的各种信息无休止地在她脑中飞旋。 她king size的大床上翻来覆去,摆了无数个姿势,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躬起身体摸了摸自己的脚,有点冰冰的。 她将自己蜷成一团,裹紧了薄被在心底讶异,自己现在竟不适应一个人睡了…… 安神香袅袅升起,消失在屋脊之上,阮绾眼皮渐重,视线逐渐陷入黑暗。 阮绾的梦境里飘着鹅毛似的大雪,呼啸的寒风扬起片片雪融,听那凛冽的声音就知道这风打在脸上该多疼,多冷。 但阮绾看到一个衣着有些单薄的少年躺在雪地里,任由那寒风夹着雪花抽打在他脸上,手上,身上。 雪花沾满了他的睫毛和眉发,阮绾看不清他的脸,只见到他被冻得绛紫的薄唇,以及在他颊边结成冰凌的泪水。 阮绾莫名觉得这个场景自己曾经来过,目光落在他裸露在外被冻得通红的脖颈,呼吸的起伏有些微弱。 阮绾焦急地朝他大喊:“醒醒啊!!!这里不能睡觉!你快起来!快起来啊!!!!” 可那少年对她的声音充耳不闻,依旧躺在冰天雪地里一动不动。 阮绾赶紧踩着积雪跑到少年身边,想要唤醒他,手刚触到他就穿了过去,丝毫都挨他不着。 少年的呼吸越来越弱,雪落了他满身,就快要将他全部覆盖。 阮绾慌乱地挥舞着手臂,却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穿过少年的身体,少年的脸,少年微弱跳动的动脉。 “快醒醒!不要再睡了!你会没命的!!快起来啊!!!!!!” 阮绾越来越焦急的呼喊在风雪呼啸的寒夜上空回荡,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白茫茫一片,除了大到迷眼的风雪,什么也瞧不见。 她跪在少年身前,俯身用手撑起身体想要为他抵挡寒凉刺骨的雪,可那片片雪花直直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少年身上。 阮绾无措地看着少年被白雪覆盖的脸庞,发觉他脖颈处的动脉再没有跳动,阮绾的心底一阵剧痛倏地袭来,像是被活生生剜去了心。 她悲恸地大哭,声嘶力竭的哭喊盖过了漫天的风雪呼啸。 “主人!主人!醒醒!!” 焦渔将梦魇中的阮绾唤醒。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揉揉眼睛,却摸到一片冰凉,看看手上的湿痕,阮绾怔愣着问焦渔:“外面在下雪吗?” “是的。”焦渔递了一张纸给她,“主人,您做噩梦了。听到您哭喊的声音我就过来把您叫醒了,我给您换个枕头,接着睡吧。” 阮绾的意识还有些混沌,她没接焦渔手上的纸,回头看向窗外问道,“几点了?” “才5点半,再睡一会儿吧。” 那股心痛的感觉从梦境衍生了出来,她捂着胸口觉得四肢发凉,“焦渔,我有点冷。” 焦渔下意识看了眼阮绾的蚕丝被,眉心有些上扬。 室内的温度恒定在28c左右,她赤脚踩在地毯上都并不觉得冷,这个被子应该是足够的了。 她又不放心的摸了摸阮绾的额温,没发现什么异常,料想阮绾应该是梦魇遗留的生理反应,她取了一床薄毯给她盖上。 见阮绾躺下后迟迟未合眼,脸上的郁色明显,她蹲在床边温声道:“主人,我就躺在贵妃榻上陪您,安心睡。” 阮绾偏头接收到焦渔令人安心的眼神,她翻身往里面挪了几分,面朝她,“焦渔,你和我一起睡吧。我好像不习惯一个人睡了……” 焦渔躺倒她身边,替她掖好被子,宽慰她:“正常的,人类适应陪伴的时间往往只需要一瞬间,但是适应孤独或许需要穷极一生的时间。” “是啊……人总是偏好贪乐的……” 阮绾伸手环住焦渔的腰,从她身上汲取了些许安心的温度,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闭上了眼睛。 第62章 请多指教 风雪沙沙,渐渐覆盖了观澜府门口的路,一片片雪花在台阶上堆了一层绵实的白绒毯,室内敞亮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映得植被上的碎雪晶莹闪亮。 厨房升腾着袅袅的热气,裴行舟不紧不慢地搅拌着锅里的红豆,等到一颗颗饱满的红豆撑破了表皮他才关了火。 单子星躺在沙发上抱着毛毯睡得正香,单子晋坐在地毯上抱着电脑不停滑动着鼠标,时不时和拿着手机忙不停的杜尤碰个头。 “这得让小五出马了,谢凌晴的生产档案被删除了。” 杜尤抬起头看向单子晋,黑眼圈明显,“巧了不是,江阿姨的档案也被删了。” “删了?!” 单子晋惊得放大的音量,杜尤瞥了眼沙发上的人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声点!把她吵醒了我们别想活了,揍不死你!” 单子晋扒下杜尤的手,压低了声音:“不是?这什么情况?我不理解了,嫂子删的?” “我也不太理解了……”杜尤揉了揉太阳穴,“我去跟舟哥说一下。” 杜尤走进厨房,裴行舟正在软化黄油。 “舟哥,江阿姨档案被删了……” 搅拌的动作顿住,裴行舟没说话,又加了少量的糖粉继续搅拌。 杜尤看了他一眼,没察觉到异常,继续道:“邻居们也被转移了,我们查不到他们的踪迹……嫂子这是什么意思?” “好意。” 裴行舟弯了弯唇角,敲了一颗蛋进去,手腕用力地搅动起来。 接二连三的鸡蛋在裴行舟娴熟地搅拌下被彻底打散,他将那一小碗红豆倒了进去,一点点加入面粉开始搅拌。 杜尤看他做得认真,捏着手机站了半天,等裴行舟揉出一碗面团他才再度开口:“子晋说谢凌晴的档案被删了,需要小五出马。” “那就交给小五。”裴行舟用保鲜膜将面团包起来放进冰箱,“兰俞从夏里特消失之后的那段线索查到了么?” “没有,我们像大海捞针一般排查了好几个国家,都没有收获。” “不一定在国外。” 裴行舟轻轻一推,冰箱门自动合上,看着不锈钢面板上模糊的倒影,他思忖着说道:“兰俞消失,谢家没有任何动静,她并不需要疲于奔命。换位思考一下,假设兰俞真的抱走了谢家的孩子,她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会怎么做?先排查一下她的关系网,或许会有收获。” 杜尤抓抓脑袋,“还是舟哥厉害……” 裴行舟没理他,开始融化吉利丁片。 东方的天边露出昏沉的鱼肚白,单子晋趴在茶几上睡着了,杜尤的手机连着充电宝,屏幕一刻也没熄过。 厨房的烤箱发出“叮”的一声,香甜的塔壳出炉。 裴行舟将打发好的奶油内馅装在裱花袋里,一点点填进塔壳中,用小抹刀抹得光滑平整。 杜尤动了动僵直的脖颈,起身走到裴行舟身边。 “舟哥,小五在夏里特的系统里找到了极其细微的入侵痕迹,看这段位应该是嫂子那边的那个高手做的。谢凌晴那个档案太过于久远的,恢复起来难度很大,目前嫂子那边的人应该也在想办法。所以小五有个大胆的想法,他问你能不能跟嫂子那边的高手合作一次,这样几率会更大一点……” 裴行舟轻笑一声,“我看小五是想抱人家大腿,见人家能突破他的系统就心痒了吧。” 杜尤尴尬地笑着,“我猜也是……” “让他自己去交流吧,合作不是我说了就算的。” 裴行舟将放好内陷的塔胚放进冰箱冷藏,开始准备酒香啫喱和水果片。 等结束一切工作,黑夜已经全部缩回了它的世界。 裴行舟用透明的礼盒将色泽诱人的水果塔装好放进冰箱,转身步入客厅中。 杜尤的手机在地毯上兀自振动着,他疲惫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裴行舟给他和单子晋搭上一层毛毯,熄了客厅的灯,将室内调成睡眠模式,所有的窗帘都自动合上。 他去到二楼书房打开保险柜拿出了阮绾的项链,上面比之前多了一个配对的戒圈。 他手指轻轻拨动,两枚戒指严丝合缝的扣在一起,成了一个带着菱形图案实心戒。 “明明我比他更早遇见你,你怎么就忘了呢……” 手机开始振动,裴行舟将项链放回保险柜,拿起手机,是个加密电话。 他紧了紧握着电话的手,按下接听键,威严的女声传来。 “事情我大致听破军说了,你目前的行动我暂且不提。裴允之的身份我这边会去确认,你先把那丫头按住。我认为你和我一样,应该不希望把她卷入我们的行动中来。” “你觉得我现在能阻止她?” 对方沉默了一瞬,“那就尽量让她远离谢家相关的事情。” “您这话可能说迟了……” “什么意思?” “如果您和si谈判顺利的话,我认为您也会亲自回来加快行动进度的。”裴行舟停顿了一秒,“阮阿姨的死是谢凌晴的手笔。” 长久的沉默之后,对方只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先把我的直属分队调遣回来,务必保护好她。” “好。” “还有,”中气十足的女声少了些威严,多了几分长辈的柔和,“煦洋对她来说是尤为特别的存在,裴允之的出现难免会让她迷茫彷徨。阿舟,你需要及时牵住她的手,别让她迷失了。” “嗯。” 挂断电话,裴行舟望着窗外那束冲破阴霾的光束轻声喃着:“我死也不会放手的……” 风雪骤歇,荣府院内一派热闹忙碌的景象,宅院门庭的积雪皆被清扫一空,花匠也将园林精心修整了一番,青翠的常青树在冬雪吐露着勃勃的生机。 阮绾已经换好出席新闻发布会的战袍。 化妆师正在阮绾脸上细致地妆点着,微挑的眉峰,凌厉的眼线,都是无形的“杀器”,唇上那抹略显温柔的棕调豆沙红刚好中和那些分明的菱角。 焦渔的手机振动了一下,片刻后,她出声询问阮绾:“主人,裴行舟那边的人想跟利耕合作,利耕让我征求下您的意见。” “来征求我的意见就意味着利耕觉得可以合作,那个档案有些棘手是吗?” “是有点棘手。”焦渔看了眼手机,“利耕认为合作的话,恢复几率更大。” 阮绾睁开眼睛,“告诉利耕,这件事他自己做主就好。” “是。” 化妆师为她微微卷了卷及胸的长发,再给她戴上华丽的钻石项链,又细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退到了一旁。 焦渔在她耳廓上方贴上一枚镶钻的磁力耳夹,“主人,这是微型追踪器,也是微型通讯器,以防万一,别取下来。” 阮绾点头,门外传来荣修明爽朗的声音:“小绾儿,准备好了吗?” 佣人拉开大门,阮绾将脚塞进高跟鞋中,接过焦渔手上那件珍珠白的长貂披上,朝荣修明迎了过去。 “爸爸,我们可以出发了。” 荣修明披了件黑色大衣立在门口,脸上堆满了笑容,内里墨蓝色的中式西装衬得他愈显儒雅俊逸。 他将手腕放在身前,朝阮绾曲起手臂,“走吧。” 迎着第一抹刺破云层的光霞,阮绾抬脚迈出门槛,挽住父亲的手臂与他一同走向未来。 数辆黑色轿车并排停驻在瑞华酒店大门前,层层安保为最中间的三辆轿车拉开了3米的警戒空间。 车门打开, 荣老爷子在阿福的搀扶下拄着拐杖下了车。 尹博韬也为荣修明拉开了车门,他站在老爷子旁边嘴角含笑,眼神挑衅。 “老头,你养的旁支那些个白眼狼还没死心,今天上午我又宰了几只,你不介意吧?” 老爷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回头望着阮绾的车笑眯眯道:“我介意什么?肖想我孙女东西的畜生,宰了就宰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荣修明撇撇嘴,和他一起站在原地等着中间那辆轿车上的人下来。 未受邀的外围记者嗅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立即将相机对准中间那辆车,闪光灯疯狂闪烁,生怕错过任何一秒的信息。 焦渔从包里取出一副太阳镜递给阮绾,“主人,外面闪光灯有些闪眼睛,带上吧。” “不用。”阮绾将太阳镜推了回去,褪下貂衣,拨了拨头发,“走吧,别让爷爷和爸爸等久了。” 焦渔收起眼镜,从副驾驶下来,为她打开车门。 一双尖利的红底鞋首先摄入镜头,12cm的高跟,黑色的漆皮,都在彰显它主人的气场。 镜头收下一双纤瘦的腿,莹白的肤色比此起彼伏的闪光灯竟还要耀眼几分。 一瞬间,快门声加快了数倍不止。 阮绾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人群忽然有一瞬的寂静,之后便是爆发式的惊呼、猜测和议论。 看着面带笑容的父亲和爷爷,她径直走到他们中间,一手挽住一个,三人一齐朝酒店内走去。 “荣先生!请问阮小姐是以什么身份参加今天的新闻发布会?” “荣先生!请问阮小姐就是您挑选的下一位继承人吗?” “荣老先生!如果真是这样的安排,请问您接受吗?” “荣老先生……” “荣先生……” …… 记者们嘈杂的声音此消彼长,疯狂朝着那祖孙三人涌去,层层壮硕的安保将他们阻拦在外。 阮绾他们已经进入酒店,记者们更加疯狂。 尹博韬站在门口朝他们朗声道:“各位媒体朋友们稍安勿躁,半小时后你们的一切疑问都将得到解答。” 语毕,他也转身跟在荣修明身后步入酒店。 瑞华酒店最大的会议室已经坐满了应邀前来的记者、新闻界及媒体负责人、行业部门主管、各协作单位代表及政府官员。 吊顶壁灯的光束打在巨大的背景板上,古兰繁复的暗纹包围着几个大字,“荣氏负责人更迭新闻发布会”。 老爷子在阿福的搀扶下坐在了“更迭”二字下面,最正中的位置。 荣修明与阮绾分别落座于他的左右手位置。 老爷子放下手中的拐杖,锐利的眼神扫视了会场一圈,在荣家旁系的几个老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才收回视线开始徐徐发言,被岁月浸润过的嗓音响彻会场。 “各位嘉宾,各位媒体朋友:大家下午好!首先我谨代表荣氏对各位的光临表示由衷的感谢。” 今天有幸与各位一起见证今后引领荣氏兴衰的掌舵人接舵交接,我们特此在这里举办了一场新闻发布会。 我已是年逾古稀的迟暮之人,无法再负担荣氏的未来,幸而我的儿子愿意替我承担这份沉重的责任。 我儿——荣修明,想必大家对他已经十分熟悉,在此我就不再赘述了。 他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他的能力更是毋庸置疑。相信在他的领导下,荣氏定会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且,荣氏也能够为景城、为国家做出更多的贡献…… …… 我荣家最近喜鹊登门,好事成双。荣氏不仅有了一位更加优异的领导人,荣氏的下一任继承人也回归了我荣家。” 老爷子转头看向阮绾,眼神中有股稳定人心的力量,他鼓励阮绾:“我的孙女,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老爷子的话掀起了发布会的第一波浪潮,“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密集地达到了最高峰,会场内响起低密的私语。 阮绾迎着刺眼的闪光,面色沉静,嘴角噙着抹笑。 “各位嘉宾,各位媒体朋友大家下午好。很荣幸在此与大家见面,相信各位对我应该也是不陌生的。我叫阮绾,刚接下阮氏的大旗,现在也是荣氏未来的继承人。以后,请多指教。” 老爷子见自己孙女沉稳有度,毫不掩饰地赞赏道:“将门出虎女,我的孙女不比她父亲差,荣氏往后值得大家翘首以盼!” 顿了片刻,他悠长的叹道:“我这一辈子最欣喜的事情唯二,一是与我夫人共结连理时,二就是我孙女归宗时。我夫人已辞世多年,现在能放在我心尖尖上的就只有我的孙女了。还望在座各位卖我荣瑾瑜几分薄面,对我家绾丫头多加照拂了。” 老爷子将视线移到荣家旁支那几位代表身上,锐利的警告毫不遮掩,“倘若有些不识好歹非要给我添些堵,我也不介意将手上握了许久的佛珠先放一放。” 这话里话外十分赤裸的维护之意精准的传达至会场每一个角落。 闪光灯闪烁的频率越来越高,各大媒体的记者们疑问已经堆到了嗓子眼儿,就等着答记者问的环节。 老爷子撑到此刻着实耗了不少精力,后续他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会场。 荣修明接棒之后也不废话,直接进入了问答环节。 “现在进入答记者问环节,各位记者朋友有什么问题请举手示意。” 尹博韬声音输出的瞬间,会场内的记者齐刷刷举起了手。 荣修明扫了他们一眼,大致都能猜到他们想问什么,他连人都懒得挑,开口道:“我知道你们的疑问大致都相同,我索性就一次性解答了。” 他看向阮绾的方向,徐徐道。 “如你们所见,小绾儿是我爱人拼命给我留下的最后一份礼物。当年有不少的误会导致我们分开,这才让秦邑捡了这个天大的便宜。如今我能够和女儿相认我认为是她母亲在天上的指引,是她让我们父女偶遇,让我偶然间发现我们父女某些具有遗传性的共同点,这才让我找回我的女儿……” 第63章 好大一盘棋 全程直播的荣氏新闻发布会在景城掀起了巨大的风浪,看不见的暗流开始在景城上空流动。 谢家的客厅里一片狼藉,满地的碎玻璃上还混着鲜红的血迹。 岑念稳稳当当地坐在最角落的沙发上,对谢凌晴焦躁的情绪视若无睹,自顾自的拿着画笔在速写板上描绘着。 谢敬放下雪茄,对身边的人招招手,“老金,再拿两套圣路易给她,再加几个靶子过来。” 老金应好离开了客厅,片刻后他带着两套圣路易和几个年轻佣人。 他将剔透的水晶杯摆到茶几上。 几个年轻佣人赤脚踩着一地玻璃渣站到谢凌晴面前。 接着,人体被重物击打的闷响伴着清脆的碎裂声在偌大的客厅回荡。 两套圣路易水晶杯摔完,眼前的佣人也都不同程度地负了伤,谢凌晴终于消停了些。 她胸膛起伏着,声音带着懊恼的悔意:“这阮绾怎么会是荣修明的种呢?!我当年就不应该让阮沁溪活到生产那一刻!” “小晴,这不怪你。” 柔声安慰了妹妹一声,谢敬走到岑念跟前挥起手掌。 “啪”一声脆响,岑念手中的速写板跌落,她嘴角带着血丝,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她怎么会是荣修明的种,这个问题该你来好好回答一下。” 岑念被谢敬一巴掌扇偏了头,头发散落下来挡住了她红肿的脸。 她狠狠咬了口舌尖,稳住心神,回头扯着疼痛的嘴角拉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温柔的语气没有一点起伏。 “不知道呢,那天晚上我看着他们把加了料的酒喝进去的,而且和荣修明一起做的明明是我呀,阮沁溪是和秦邑睡在一起的。” 谢敬冷冷地审视着她,狠戾的眼神像绿着眼睛的饿狼。 岑念表情不变,依旧弯着嘴角仰望着他。 “大哥,她没有说谎。” 谢凌晴恢复了几分理智,走到谢敬身边拉着他的手。 “事后我们去秦邑房间抓现行的时候,阮沁溪已经不见了。秦邑红着脸抵死否认,说昨晚自己一个人睡的,但是他身上的抓痕可不是假的,他床上的落红也不是假的。而且,阮沁溪意识不清楚的时候时常把秦邑当做荣修明,说她怀了秦邑的孩子,问秦邑难不难过。” 顿了下,谢凌晴眯起眼睛说出自己的猜测。 “如今这样的情况,可能是荣修明和阮绾达成了某些合作。以荣修明对阮沁溪的感情,他做得出来。” 谢敬收回眼神,转身握住谢凌晴的肩膀,“别担心,趁他们还没有动作,我们先下手为强。” “大哥……你打算?” 谢敬眼神狠辣,“待会儿不是还要去游轮上参加晚宴吗?路上出点意外也正常。如果路上没有意外,那游轮上出现意外就更正常了。” 谢敬带着谢凌晴去了书房。 岑念垂着头整理头发,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一瞬,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再抬起头时,她嘴角依旧噙着笑容。 老金提着药箱来到她身边。 “夫人,晚上还要参加游轮宴会,找个化妆师来给你挡挡吧。” 沾了酒精的棉签直接怼在岑念嘴角,她像感觉不到痛似的依旧弯着嘴角,“好的。” 瑞华酒店的新闻发布会进入尾声,尹博韬提示道:“各位记者朋友,时间的关系,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提问机会。” 荣修明选了将手举得最高的一位女记者。 “请问荣先生,如今阮小姐与裴家二公子已经订婚了,您认可这桩婚约吗?” 荣修明挑了挑眉,很想回答一句不认可,看到阮绾僵在嘴角的笑,他直接将锅甩给自己女儿:“这取决于我女儿,她选择谁我就认可谁。” 女记者立即追问:“那阮小姐您如今已经是荣家的继承人了,您还会坚持选择二公子吗?” 阮绾眉心微蹙,抬眼见那女记者眼神清澈地看着自己,安静地等待答案,并无其他意味。 她张了张嘴,缓缓道:“我是什么身份与我选择什么人并无任何关联。” 没得到明确的答复,女记者不甘心地欲再张口,尹博韬没给她机会,及时结束了新闻发布会。 但不甘心的不止女记者一个人,观澜府里的每一个人都皱起了眉头。 “啊?”单子星不满地嚷着,“嫂子这是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是选舟哥还是不选舟哥啊?!” 单子晋叹了口气,摇着头感慨:“舟哥接下来的日子可能要难过咯……” 杜尤皱起眉头,他倒不是因为阮绾这番话,而是他已经忙得想学个影分身术了,手机电脑同时兼顾着,好像有回也回不完的信息。 这栋房子里,眉心锁得最深的是裴行舟。 他在书房里看完整场直播,在最后一个问题出现之前他的眼里一直是带着笑意的,直到听见阮绾模棱两可的回答,那点笑意骤然便消散了。 裴行舟此刻有些埋怨那位老友了,好好的怎么偏偏就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一下就败了他从昨晚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好心情。 电脑界面停留在阮绾那张精致完美的脸上,裴行舟伸手抚摸着她凝在嘴角的梨涡,眼神沉沉。 他拿起手机发了个信息出去:沿途和船上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静默了十分钟他才收到回复:沿途ok,明溪号把控严格,只有小队长和副队安排进去了。谢家有异动,上了船让小星贴身跟着。 他简短的回了个“好”字,搁下手机靠在椅背上揉着酸胀的眉心,刚合上眼睛,响起了轻柔的敲门声。 “进。” 杜尤拿着电脑走进书房,“舟哥,兰俞的关系网已经排查完毕,有新发现。” 裴行舟坐直身体,接过电脑翻阅兰俞的人物关联图。 “兰俞的人物关系非常简单,能查到的与她稍有接触的就这么几个人物。一个是孤儿院的同伴运安,一个是大学同学林岚,还有一个就是她在夏里特时一手带出的学生徐婷婷。” 两三下翻完,裴行舟又皱起了眉头,“运安失踪,林岚移民,徐婷婷死亡?查到了什么?” “这三个人信息都极其简单,却花了我不少时间,好歹还是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杜尤敲了敲乍痛的太阳穴,指了指电脑上的人物图开始给裴行舟汇报。 “运安比兰俞从孤儿院出来得早,因为涉黑,一直和兰俞联系都很少。后面他一直在华缅边境活动,跟兰俞差不多算是断了联系。 但巧的是,兰俞消失前的一两年,他先消失了。 这个徐婷婷,在兰俞从夏里特消失后的一周内,死于意外的车祸。 我让小五调了档案,肇事的货车司机对自己疲劳驾驶的事实供认不讳,且还在他身上查到了好几起肇事逃逸案件。他刑判得很重,关进牢房没多久就突发疾病死了。 最有趣的是林岚,这条线藏得最深。要不是我多看了眼他们的学历档案,我压根儿都没发现他们的牵扯。 兰俞在医大选修的是心理学,林岚大学主修心理学,他们曾一起参加过心理学系的活动。 最妙的是,八年前兰俞得知兰煦洋死讯精神防线崩溃时,给她出诊的那位专家是林岚读博时的师姐。 无独有偶,兰俞被转移到疗养院后没多久,这位师姐也移民了。” 杜尤打了个响指,指着屏幕上的两个公司名字说道:“接着,高潮来了。移民的这两位在国外就职的公司均属于瑞金生物旗下的子公司,还是很不打眼的那种。” “瑞金生物?” 裴行舟看着以兰俞为中心的关系网沉声道:“兰俞回归景城时是瑞金医疗亚太区的负责人,秦邑死前交代的康德制药背后也正靠着瑞金这个国际化的大山……兰俞这是下了一盘不得了的棋啊……她到底想做什么?” 杜尤下意识捏着下巴上的软肉沉吟道:“兰俞的立场着实让我摸不准,很明显让秦邑和谢家搭上瑞金这条快船的人就是她,难道她是秦邑他们的友军?” 友军是不可能的。 裴行舟还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兰煦洋钱夹里的那张照片时,他的眼睛黏在上面都忘记了收回视线。 兰煦洋把照片抽出来放在他眼前晃,脸上的笑容尤其温暖,尤其生动。 “这是我家的小公主,可爱吧?她就是我和我妈的命根子,我妈从小就跟我说,我就是为小公主而生的,我自己也这么觉得。只要她冲我软乎乎的一笑,全世界的好东西我都想成堆成堆的捧到她跟前去。唉,只是不知道等我的小公主长大了,会有多少坏家伙想跟我抢她啊……” 那时候刚成年的兰煦洋还不知道他沉默寡言的小师弟就是他口中最坏的那个坏家伙。 因着裴行舟身体带伤,常常不苟言笑,又小他三岁,兰煦洋便下意识想要多照顾他一些。 见裴行舟对自家小公主好像还有些兴趣,每次见面他都会给裴行舟分享阮绾的日常。 犯傻的阮绾、使小性子的阮绾、顽皮的阮绾、乖巧的阮绾、害羞的阮绾、挑食的阮绾、娇气的阮绾、说长大了要嫁给哥哥的阮绾…… 它们在裴行舟脑海中形成一幅幅生动的画面,一点一点转化成养分,滋养着他扎根在心中那份执念,同时也不断折磨着他。 裴行舟很清楚,把阮绾看成是自己命根子的人绝不可能是谢家的友军。 兰俞将他们推上瑞金这艘船一定还有更深层的目的。 “舟哥!我们该出发啦!你还没换衣服呢!” 单子星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从楼下传进书房中。 裴行舟看了眼时间合上电脑。 “派人看好兰俞那边,找时间我去瞧一瞧她。” 杜尤点头,收起电脑,立马拿起手机安排人手。 裴行舟刚走出书房,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果然他们没忍住在途中就出手了!这次他们没成功,船上务必提高警惕!还有,刚刚似乎还有一方也出手了,水准很高。 裴行舟没有回复,立即给阮绾打了个电话过去,响了许久她才接听。 “阮阮,水果塔做好了,你在船上了么?” 阮绾感觉裴行舟的声音有些急,不如他往常那边平稳。 她没有回答裴行舟的问题,反而问道:“你看新闻发布会了?” “嗯,看了,你表现很好。” “谢谢。” 一句短暂的道谢后彼此都陷入了沉默,只依稀听得到些清浅的呼吸声。 “阮阮。” 裴行舟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拨动了阮绾心底的某根弦,带着心尖开始颤动,她张开嘴无声地吸了一大口气,再缓缓呼出,用鼻腔应道:“嗯?” 等了许久,裴行舟只是说了一句:“没事,待会儿船上见,注意安全。” 阮绾将头靠在颈枕上,轻声说着:“待会儿见。” 挂断电话,阮绾满脑子穿梭的都是他那一身伤痕,心里揪着难受,焦渔的声音及时将她拉出了这个黑洞。 “主人,莫读有新发现。” 阮绾提起精神,坐直了身体,“什么?” 焦渔将手机递给她,上面的图片是刚刚忽然失控朝他们车辆冲撞过来的货车。 “在我们的人行动前,货车已经因后轮失压开始偏航了。后续检查的时候,我们在这辆货车的左右后轮各发现了不同的弹孔。也就是说,除了我们的人,还有两方人马藏在暗中。目前看来他们和我们目的一致,都是保护您的。” “两方?”阮绾思索片刻问道,“除了弹道还有别的发现吗?” 焦渔摇头。 “我们顺着狙击路线去追查时,两方都已经没了踪迹。现在只能通过现场遗留的弹壳初步判断一方使用的是国产86式,另一方使用的是巴雷特m82a1,都是常见的两种狙击步枪,不能看出什么端倪。” 阮绾捏着手机心里的疑云越滚越大,“焦渔,我们的人都配枪了吗?” “没有。”焦渔冲阮绾露出一个颇有意味的笑容,“法治社会,我们的人是不能配枪的。但我们暗中资助了不少佣兵……” 阮绾点点头,压住心里的异想开口道:“暗中行动的其中一方我大概知道是谁,只要他们没有多余的动作就放任他们不管吧,盯着点就好。” “好的,主人。” 将手机还给焦渔,阮绾望着车窗外逐渐暗沉的天色轻声呓语:“明明打了电话,却什么都没说……倒是符合你只会说不会做的特点……” 第64章 明溪号 暮色四合,天空压下沉沉的黑。 垣宁湾梦幻的灯光点亮了宽阔的海面,波光粼粼的浪潮好似彩色的繁星细闪。 一行数十辆黑色轿车整齐停靠在海港边,在长达300多米的巨型游轮前,黑色的轿车渺小得如同蚂蚁一般。 阮绾隔着车窗只能窥见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色船身,一直从阮绾眼下铺到船舱入口的红色地毯是纯白中最显眼的存在。 除了这绵延的红毯,还有一抹火龙果红的身影分外扎眼,不仅他扎眼,他搂着的两位女士,身材也十足的吸引眼球。 阮绾偏着头打量这位身材高挑的男人,正对他独特的品味感到好奇,就见他像一树移动的海棠花,带着两个香艳的美女和一群彪形大汉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阮绾正疑惑,焦渔的声音及时响起:“主人,这位论辈分您可以称他一声小叔,沁溪号的上上下下皆是由他打点的。在您父亲脱离荣家十年之后,他也脱离了荣家,孤身一人来投奔您父亲,现在也是您父亲十分得力的臂膀之一。” 焦渔话刚落音,尹博韬已经为荣修明拉开了车门。 那身红色在荣修明藏蓝色的中式西装衬托下显得莫名轻浮,尤其他还给了荣修明一个大大的熊抱。 阮绾看到了父亲脸上无奈的嫌弃,她弯起嘴角,“走吧,去会一会我这有趣的小叔。” 焦渔为阮绾打开车门,那个红色的身影还挂在荣修明身上。 “我说哥啊,为了你今晚这个晚宴我可是累得够呛。你知道我前前后后解决了多扰人的虫子吗?你看我这一身红色,都是他们那点血染出来的!等这次航行结束我申请休假半年!” 荣修明的目光追随着朝他走来的女儿,随口应付着挂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好啊,趁你休息,我给琳达和艾萨也放个假。” 红色的身影跳了起来,“荣修明!不带你这样玩儿的!” 荣修明拍开横在身前那红得刺眼的手臂,朝阮绾笑道:“小绾儿,来!见见你一言难尽的小叔。” “一言难尽”四个字逗笑了阮绾,她露着梨涡向那男人问好:“小叔好。” “呀!”看到阮绾的一瞬间,红衣男人的眼睛都亮了,“大侄女你好呀!” 说着,那男人张开双臂朝阮绾走来。 没两步,被荣修明揪着后领扯了回来,压着声音在他耳边警告:“荣礼,把你的狗爪子收好,别想占我女儿的便宜!” 荣礼横了荣修明一眼,“我给我侄女一个拥抱都不行吗?!” “不行!” 荣礼的白眼翻到了天上,还是老老实实把拥抱变成了握手。 “咱家小绾儿真是可人啊!怪不得老爷子心都偏到天边去了,这偏得有理有据啊!是我我也偏心!” “要是您和爸爸不离开荣家,爷爷这份偏心落不到我头上。尤其像您这么有趣的人,爷爷应当是很喜欢的。” 荣礼一直不肯放开的手被荣修明一把拽开,“该上船了,小绾儿还没换装。” “诶!小绾儿,你别笑你小叔呀!”荣礼拧着身子被荣修明拖着走,“你别看小叔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我可是个认真专一的人。” 阮绾看了看跟随在他身后那两个身材火辣的混血美女,朝荣礼点头,“看出来了,您是挺专一的,至少在审美这一块偏好是很一致。” 荣礼呆了片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荣修明,“哥,我怎么觉得咱小绾儿切开是个黑的?” 荣修明闷笑,“咱们家小绾儿第一次和老头见面就把他训了一顿,虎得很,你少去招惹她。” “不愧是你亲生的……” 荣礼理了理自己那身骚包的西装,等两个混血美女走到近旁一手搂一个,甩着大长腿跟在荣修明身后。 阮绾步伐慢了几分,目光落在船头的女神雕像上,港湾和游轮上璀璨的灯光将她装点得华丽又圣洁。 “小绾儿。”荣礼凑到阮绾跟前,“知道你老爹斥巨资打造的这艘游轮叫什么名字吗?” 阮绾收回视线应道:“应当有我母亲的名字在里面吧。” “你这小脑瓜倒是跟你爹一样好使,这艘游轮叫明溪号。” 荣礼看着荣修明挺拔的背影,声音带了几分感慨。 “今天下午的新闻发布会我看了,你爹说你是阮沁溪留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这话倒是一点没错。幸好他撑到现在找到了你,不然以他之前的状态,我都担心他会随时抑郁而终。” 阮绾也顺着荣礼的视线看向荣修明的背影,轻声说:“在这之前的二十多年,爸爸活得有多辛苦,我可以想象……” 荣礼偏头看着这玲珑剔透的人儿,打趣她:“不过小绾儿呀,我看你爸爸现在活得也不轻松啊。就这么一场宴会,我起码已经解决了一大群想混进来的苍蝇。你说你爸爸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就这么招人恨呢?” 阮绾笑了,“小叔,那些想混进来的苍蝇大概有一半以上是冲着我来的,我其实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招人疼。” 荣礼抿着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阮绾,顿时觉得未来几天的生活会很艰辛。 阮绾抬手拍了拍荣礼的肩膀,偷笑着:“小叔,我和爸爸在明溪号的这几天就辛苦你了。” 阮绾走到荣修明身边,亲昵的挽着父亲的手臂,身后传来荣礼崩溃的嘶吼:“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父女的!!!” 父女两个相视一笑,登上了明溪号。 荣礼气哄哄地搂住手边的蜂腰,左边蓝眼睛的女人顺势倚到他怀里,轻声撒着娇:“礼,还有好几只苍蝇飞进去了,不解决吗?” “小艾萨,别着急。”荣礼在她脸上偷了个香,“不留几只苍蝇,我们怎么找他们的老巢?” 右边一头红发的女人也朝荣礼贴了过来,“礼,待会儿我和艾萨,谁陪那个小公主,谁陪你呢?” “老爷子把渔樵耕读都给她了,她大概不需要你们作陪。” 踏上甲板,荣礼忽的又改口了,“算了!琳达,你去陪着咱们宝贝的小公主,以防万一。” 红发女人撅撅嘴,有些不情愿的答道:“好吧。那你要记得想我!” 荣礼直接给了琳达一个深入的热吻,笑得肆意风流,“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艾萨的手抚上荣礼的胸肌,高浓度的荷尔蒙开始在这三人间流转。 荣礼及时拉住了艾萨的手,“别着急,艾萨宝贝儿。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把琳达送到小公主那儿去。” 语毕,方才像要着火一般的暧昧霎时消失,琳达和艾萨扭着水蛇腰同荣礼一并步入电梯。 阮绾刚步入她房间时怔了一瞬。 通透的落地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海湾,硬朗的大理石和柔和的高级木料构建了屋内华丽大气的装修,客厅还摆了一架斯坦威的定制钢琴。 在屋内绕了一圈,300多平的房间里,配备了1间书房、1间室内餐厅、1间带独立卫浴的超大卧室、1间化妆间、3个步入式衣柜。 书房内有许多精美的限量书籍,餐厅摆着murano的餐具,整个房间除了浴室都铺上了纯手工的地毯,浴室里也准备好了顶级的香氛洗浴产品…… 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用心”二字。 荣修明的声音在阮绾身后响起。 “你母亲闲暇时喜好弹琴看书,这房间里的东西都是按她的喜好准备的。你和你母亲的喜好一样吗?” 阮绾看着那架反光的阿拉伯式钢琴,惋惜道:“这钢琴在这里估计只能当个装饰了,母亲这个爱好我没能遗传到。不过,书房那些书籍我倒是可以看看的。” “看来我的女儿还是遗传我的基因多一些啊……” 回头接受到荣修明慈爱的目光,阮绾心底有些触动。 她往前走了几步,抱住父亲轻声问道:“爸爸,现在你可以过得好一些了吗?” 荣修明抚摸着女儿的头,“爸爸现在已经好得不能再更好了。” 阮绾没作声,又将父亲搂紧了些。 “小绾儿,爸爸忘了在哪里听过这样一句话,‘希望是火,失望是烟,生活就是一边点火,一边冒烟。’爸爸穿透了迷障半生的烟雾才点燃了你这簇火苗,如今叫活得清醒。而你现在正烟火交加,火烧得正旺,烟也越堆越浓,让你像是在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容易迷路啊……” “我知道……”阮绾闷在荣修明肩头,“可我还没得到明确的答案,我不甘心……” 荣修明叹了口气,“爸爸不阻拦你,只希望你在寻找的过程中记得多听听你心底的声音。” “嗯……” 焦渔看了看时间,打断了父女间的谈心,“主人,时间差不多了,您该换装了。” 阮绾从荣修明肩窝抬起头,冲父亲扬起一个笑脸,“我不会迷路的!” 摸摸女儿的头,荣修明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阮绾的套房。 化妆师带着造型团队大包小包的将衣柜和化妆间填得满满当当,阮绾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他们捣腾。 焦渔的手机收到林樵发来的信息,两眼看完,她哑然失笑,摇摇头朝阮绾汇报:“主人,林樵被路易斯少爷绊住了,他没法参加今天的晚宴了。” “路易斯?!”阮绾皱皱眉,拿起手机,“没事,我给阿毓打电话,她当我的伴儿也行。” 电话响了很久一直没人接听,就在阮绾即将挂断的时候,迟毓疲惫的声音传来:“小公主?怎么了?” “阿毓你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给你发的信息你没看到啊?” 阮绾拿起手机翻了一遍,“你发了什么?我没收到啊?” “嗯?” 迟毓也翻了翻记录,结果自己发给阮绾的信息后面有个红色的感叹号,那条信息压根没发出去。 她懊恼地开口:“我信息没发出去……外公昨晚摔了一跤,受了点伤。我妈人又联系不上,伯伯正在往家里赶。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这游轮的宴会我就不来了。” 阮绾急急起身,不由分说开始往门外走,“你们在军区医院吗?我马上过来!” “别别别!你就老老实实在船上呆着吧!你来了也没用啊!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你就别来给我添乱了!伯伯晚点就到了,别瞎担心,外公身体好着呢,会没事儿的。” 阮绾的脚步顿在门口,轻声询问迟毓:“迟外公摔哪儿了?情况怎么样?” “小腿胫骨给摔骨折了,医生给他动了个小手术,别担心,没啥大事。” “那他现在醒了么?我想跟迟外公视频。” “嘿!你竟然不相信我?!他现在睡着呢!你等着!小爷我给你视频!” 迟毓气鼓鼓的挂了电话,立马追了个视频过来。 阮绾看到迟外公躺在病床上,右腿打着石膏挂在半空,睡得鼾声震天响,她一下就放心了,转身回到化妆间,瞄了眼镜子中的自己对迟毓抱怨。 “本公主今天这么美,可惜你不能近距离欣赏了。我还想恩赐你一次机会,让你做我的伴儿来着,这么看来你是注定得不到本公主了。” “哟?咱公主还缺伴儿呢?”迟毓阴阳怪气地弯酸她,“我看你是和你未婚夫吵架了想拿我来挡挡箭牌吧!小爷我才不给你当工具人!再见!” 视频被迟毓挂断,阮绾无奈地看着焦渔:“焦渔,要不你穿男装吧?” 焦渔扶额轻笑着:“主人,路易斯少爷绊住林樵是为了什么您还没反应过来么?放心吧,今晚您不缺男伴。” 阮绾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到焦渔揶揄地笑一下明白了。 “这路易斯还真是……能折腾……” 焦渔不置可否地点头,难得说了句玩笑话:“论作妖,大概只有您小叔能比得上他。” 说曹操曹操到。 红色的身影倚在化妆室门框上,轻佻地开口:“我仿佛人听到有人说我帅?” 阮绾肩膀抖动着,“是,焦渔说您帅。” 荣礼偏头打量了焦渔一眼,伸手抹了抹头发,一手的钻芒差点闪瞎焦渔的眼睛,“嗯,小渔儿有眼光。” 见焦渔不动声色的垂下眼帘,一脸没眼看的表情,阮绾憋着笑问荣礼:“小叔您来找我有何贵干?” 荣礼打了个响指,他身边红发的美女迈着玲珑的猫步走到阮绾身边。 阮绾还没理解什么意思,就见荣礼捂着他火龙果红的西装领口,表情浮夸地说道:“我忍痛割爱将琳达小甜心借你用一用,让她给你当向导,等你熟悉了船上的环境你就还给我。” “嗯?这……” 阮绾迟疑的话被焦渔拦下,她朝荣礼鞠了一躬,“谢谢您的慷慨,我想琳达小姐会是一位非常合格的向导。” 荣礼的眼神有些哀怨,“小渔儿真的是很有眼光呢。小绾儿,我的琳达就交给你了,好好对她哦!” 阮绾懵懵地点点头。 荣礼毫不避讳地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和琳达来了一个分别的热吻之后扬长而去。 第65章 他多年的好友 琳达坐到一旁的空沙发上,支棱着手偏头打量阮绾,时不时还给造型师们提些饶有巧思的小意见。 妆发进入尾声,小助理从迷你保险箱里捧出蓝宝石皇冠,路过茶几的时候不小心被桌脚绊了一跤。 随着一声惊呼,名贵的皇冠和礼盒一并脱手而出。 电光火石间,琳达右手撑着沙发扶手,一个转体拉起高开叉的裙摆将左脚伸向左上方。 皇冠穿过她脚上细长的高跟,稳稳挂住。 散射在四周的钻芒轻轻摇晃着,室内一片寂静。 琳达用带着口音的中文唤回造型团队的神智,“嘿?!取下来呀!站着干嘛?” 小助手战战兢兢地捡起礼盒,将皇冠取下送到造型师手上,转身就开始对琳达连连道谢。 看着一脸无所谓的琳达,阮绾这时才明白了焦渔留下她的原因。 自己这小叔还真是个有趣的人,枕边的人也有趣得紧。 皇冠戴好,造型师看着阮绾左手的钻戒出声询问:“阮小姐,您这个戒指……” 阮绾摩挲着钻戒的菱角,伸手将它摘了下来,递给焦渔,“帮我收起来。” “那我放在你床头柜上可以吗?” 蓝宝石戒指套在阮绾的食指上,“好。” 造型完毕,阮绾踩上高跟鞋放下裙摆,对着镜子转了一个圈。 裙摆翩跹的优雅模样和自己以往幻想中成年礼上的样子逐渐重合。 在那段幻想中,还有一个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与她一同起舞的人…… “叮咚”作响的门铃拉回阮绾的思绪。 片刻后路易斯带着一身星光出现在阮绾眼前。 从银色到黑色,他身上仿佛流转着整片星空,然而比银色更耀眼的是他真空的胸膛。 他胸口白皙的肌肤上也撒了点点金粉,和清晰的线条一并闪现。 “my honey,你看我这身星空和你的宝蓝色多般配,我们注定是天生一对。” 说完,路易斯朝阮绾行了一个绅士礼,“准备好了吗?my lord。” 阮绾没回答,注意力完全被他的衣服吸引了。 她拎着裙摆走近路易斯,伸手在他衣服上戳了戳,不是一般的扎手。 阮绾很诧异:“路易斯,你这衣服不难受吗?” 路易斯牵起阮绾的手,很是深情的答道:“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忍受。” 阮绾无情地将手抽回,听到琳达埋怨路易斯:“啊!怪不得礼到处找这套西装,原来是被你抢了!路易斯,你没有礼穿起来好看,少了些性感的味道。” 路易斯一进门就把眼睛黏在了阮绾身上,听到琳达的声音才注意到她,他诧异极了。 “linda?!what are you doing here?” 琳达朝阮绾努努嘴,“li asked .i`m here for our little princess.” 路易斯惊呆了,他回头望着阮绾,“is that true? !” 见阮绾点头,路易斯连谚语都逼了出来:“真是天下红雨了,荣礼那个骚包竟然还离得开你?!” 琳达摊摊手,先一步走出了化妆间,路易斯还摇着头表示不敢相信。 阮绾的手机响了一声,收到裴行舟发来的微信:阮阮,你的水果塔到了。 长长的一声汽笛声响起,明溪号启航在即,也意味着今晚的宴会即将拉开序幕。 阮绾回复裴行舟:我一会儿就到宴会厅,你带过去吧。 等了一分钟还没有收到裴行舟的回复,焦渔提醒道:“主人,荣董已经先到宴会厅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路易斯朝阮绾曲起右手臂,“走吧,我的殿下,今晚让我做你的骑士。” 阮绾把手机交给焦渔,深吸一口气,提起了自己的裙摆。 “我裙摆有点大,路易斯你先走前面。” 路易斯有点小受伤,还是乖乖的放下臂弯走在前方,阮绾缓步跟在身后朝电梯走去。 此时,裴行舟就站在电梯间门口。 他拎着水果塔看着阮绾的信息已经在这里定了许久,最终还是收回了准备按下电梯向上键的手指,转身朝宴会厅走去。 刚到宴会厅门口,他就碰到了裴允之。 和他一样,也是一身黑西。 只不过他领口系的是一条丝带,不是领结,胸前还别了一朵银灰的绸花。 裴允之看了眼他手上的水果塔,朝他笑了笑:“怎么?今晚弟妹的男伴不是你么?” 裴行舟也笑着,“总归也不会是你,不是么?” 带着笑的两人看起来十足的兄友弟恭,如果那份笑意能抵达他们眼底的话。 “允之哥哥!行舟哥哥!” 谢晶晶娇憨的呼唤冲破了兄弟两个无声的对峙。 她拎着粉色的裙摆朝他们走来,站定在裴允之身边,直接挽住了裴允之的手臂。 “允之哥哥,你今晚的女伴可是我哦!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到处乱跑!姑姑再三叮嘱我,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的!” 裴允之嘴角的笑容不变,点头应好。 “行舟哥哥,嫂子呢?还在打扮吗?” 裴行舟嘴边的弧度收了几分,还未回答,一身黑裙的女子走到他身边主动挽住了他的胳膊。 “行舟、晶晶,好久不见。这位是?” “夏语?!”谢晶晶拔高了声调,惊喜拉住她的手,“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都没吭声呢?” 那女子回握住谢晶晶的手,看了神色平淡的裴行舟一眼,语气颇有几分抱怨。 “前段时间听说行舟订婚我就想回国来看看的,但是工作太忙没抽出时间。刚好这次荣氏的新闻发布会我们报社也收到了邀请,我就主动申请了这个外派机会。晶晶,你身边这位是?” “这是我们的大哥哥,裴允之。” 谢晶晶简简单单带过对裴允之的介绍,迫不及待地向夏语安利。 “夏语,你这次可真是赶巧了!新闻发布会上你见到过行舟哥哥的未婚妻了吧!很漂亮吧!我给你说,嫂子不仅漂亮还很温柔,我可喜欢她了!” “漂亮是漂亮……”夏语瞟了裴行舟一眼,“只是这份温柔到底属不属于你行舟哥哥,可能还要再看看呢……” 谢晶晶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属于!属于!你是没看到他们合体撒糖的样子!甜的发齁!也就我们嫂子这样的仙女儿才能撬动行舟哥哥这颗不为红尘俗事跳动的心了!你不知道!我一个单身狗差点没给他们……” 谢晶晶话还没说完,看到阮绾和一身闪亮亮的路易斯朝他们走过来,立马打住话头,朝阮绾挥手:“嫂子!” 阮绾的视线第一时间捕获了裴行舟身边的女人,随即就瞧见了她自然而然搭在裴行舟小臂上的手。 胸腔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翻滚,再抬眼触及裴行舟幽深的眼神,那股情绪莫名涌得更加激烈。 阮绾放下裙摆,站定在原地。 路易斯自然也瞧见了那幅画面,他挑了挑眉,再次曲起手臂,“我的殿下,该进入你的主场了。” 阮绾压住那股子闷气,在裴行舟的注视下抬起手臂轻轻搭在路易斯的小臂上,和路易斯一同踩着荣礼专门为她铺设的红毯朝晚宴厅门口走去。 琳达和焦渔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默默扫视着四周。 裴行舟的下颌线绷紧了几分,拎着水果的手紧了一下又快速松开。 “看来那位就是弟妹今天的男伴了,还不赖。”裴允之嘴里说赞赏的话,打量路易斯的眼神却不太有温度。 他撇下谢晶晶挽着他的手,“晶晶,我去前面甲板透透风,一会儿就回来。” 谢晶晶的注意力完全黏在了优雅的阮绾公主身上,扒都扒不下来,她只应付地“嗯嗯”两声。 裴允之转身朝着甲板的方向走去,裴行舟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没说话,回头盯着路易斯眼神渐冷。 谢晶晶已经朝阮绾迎了过去,单子星也跟着一并跑了过去。 杜尤和单子晋站在裴行舟身后眼神担忧。 很快裴行舟的一句吩咐让他们瞬间燃起了斗志,“船刚开不久,现在送他回去还来得及,去给他找点事做。” 两个人即刻转身行动起来。 “哟?这就吃醋了?” 夏语偏头打量着他,“看来景城小神仙是果真是动了凡心了呀!” 裴行舟没说话,谢晶晶和单子星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近,路易斯的笑容也越来越刺眼,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了。 瞧见裴行舟越发紧绷的下颌线,夏语摇摇头,“算了算了,你这三棒子都打不出个屁的闷葫芦性格怎么追妻?还是我来当个女菩萨,成全你吧。” 她又贴近裴行舟许多,几乎是要把整个人都挂在裴行舟身上。 裴行舟瞥了她一眼,正要抽身,夏语压低的声音叮嘱他:“别动,你没看到你未婚妻带着杀气朝我走过来了吗?有些人就需要些外界的刺激才能跨越那一步,你给我老实待着!” 裴行舟思绪一转,放松了手臂,由着夏语摆弄,他只定定地看着迎面走来的阮绾,可阮绾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 夏语冲阮绾扬起茶艺满满的笑容,招呼道:“阮小姐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你好。”阮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今天新闻发布会上最后一个提问的记者是你吧?” “是我。” 夏语往裴行舟身上靠了靠,笑着冲阮绾解释:“我和行舟是多年的好友,难免还是会关心关心他的幸福。所以才会向你和你父亲提出那样的问题。你应该不介意吧?” 阮绾手指收紧了些,路易斯衣服上的金属细丝给她带来几分疼痛,这点疼痛好似抑制了些许堵在胸口的郁气,她调整了手臂,挽得更多更紧了。 大面积的轻微刺痛阵阵刺激着阮绾的脑神经,她勾起嘴角看着裴行舟,“多年好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是有多好的朋友?” 裴行舟盯着阮绾和路易斯交缠的手臂,目光触及那枚醒目的蓝宝石戒指,眼神沉了几分,还没张嘴,话痨谢晶晶先抢答了。 “嫂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夏语和行舟哥哥那可是过命的交情!” 阮绾笑容拉大,“哦?这么好?” “是啊!” 夏语将头歪了歪靠在裴行舟的肩膀上,笑得十分甜蜜,“我之前还开玩笑说让行舟娶我,要不是我去了国外,估计我们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谢晶晶一脸茫然地望着夏语,发现自己的记忆库好像没这回事。 单子星在阮绾身后急得直跳脚,疯狂给裴行舟使眼色,眼皮都要抽筋了,但他都熟视无睹。 阮绾的笑容越发灿烂,搭在路易斯手上的手也越发用力,“那你们老朋友好好叙叙旧,我就不打扰了。” 裴行舟将水果塔递上到阮绾面前,“给你加了两个新口味。” 阮绾看都没看一眼, “不用了,留给你感情好得都能结婚的好朋友慢慢品尝吧。” 她挽着路易斯头,也不回地越过裴行舟步入宴会厅的大门。 单子星瞪了裴行舟和夏语一眼,急吼吼地跟了上去,不到一分钟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谢晶晶丝毫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拆着水果塔的包装,先拿起一个青提果冻塔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嚷着:“吼吼次!” 她将草莓塔和抹茶塔分给分别分给了单子星和夏语,自己又独占了一个蓝莓塔。 单子星像泄愤似的恶狠狠地咀嚼着,三两下吞了嘴里的美味,她剜了一眼夏语,恨铁不成钢怒斥裴行舟。 “昨晚一晚没睡捣鼓出来的东西全进了我们这些不相干的配角嘴里,这下你高兴了?现在嫂子连我都不要了,我看你还再作!” 夏语优雅的解决掉了抹茶塔,气定神闲地开口:“辛苦一晚上进了我们几个嘴里是有点浪费了,可惜你专门添加的相思没能递进她嘴里。不过,能换来一瓶老陈醋倒也不亏。行舟,你懂我意思吗?我们还要继续努力哦!” 裴行舟一言不发,转身带着夏语走进宴会厅。 钢铁直女单子星并没听懂夏语的话,她没跟上去,留在原地气鼓鼓地朝谢晶晶抱怨:“夏语怎么变得这么讨人厌了?我记得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呀!” 谢晶晶比单子星更单细胞,她抹了抹嘴憨憨地笑着:“行舟哥哥的水果塔绝了呀!” 单子星肺都要气炸了,扔下谢晶晶像个胀气的河豚一样也进了宴会厅。 “晶晶,走吧。” 裴允之很适时的回来了,拉起谢晶晶一并跟在单子星身后。 第66章 哥哥,是你么? 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在阮绾出现的瞬间有片刻的凝滞,交谈声、酒杯碰撞的声音都骤然消失,只余下悠扬的弦乐飘荡。 荣修明看了眼她身边的路易斯,眉梢微抬,耳边传来了对阮绾的溢美之词。 “荣董的女儿真是跟您一样,皆为天人之姿啊!” 这一声赞美好似让众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接二连三的赞美开始铺天盖地的席卷整个宴会厅。 荣礼搂着艾萨朝阮绾迎过去,第一时间丢了个大白眼给路易斯,对他身上这套星空西服很是不屑。 但他没空怼人,抓紧时间在琳达脸上亲了一下就开始给阮绾介绍绕在荣修明身边的一圈人。 一位助理走到路易斯身边耳语了几句,路易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打断了荣礼和阮绾的交谈。 “sorry,my lord. i got into some situations. i can''t be your knight tonight. i have to go .” 阮绾还想简单的关心一句,路易斯已经转身朝宴会厅外面走去。 水手已经为他放下快艇,路易斯连衣服都没得及换,披了个大衣就上了船。 快艇接近海港时发动机却出了问题,小助理和水手茫然地望着海面,海风呼呼的刮着,带着冰冷的温度像刀子一样割在他们三人的脸上。 一个浪潮打来,快艇在海面摇摇晃晃,吓得小助理打了个激灵,转头训斥水手:“发动机怎么会出问题?你们刚刚没检查吗?” 水手欲哭无泪,“检查了呀!这快艇是新的!试航的时候都好好的呢!” 又是一股冷风灌进路易斯的脖颈里,他看着港湾处的灯光,脑中浮现出裴行舟冷冰冰的脸。 “damn it!” 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他摸出手机打给卞赫松。 “我被困在海面上了。” “哦。” 路易斯打了个寒颤,拔高了声调:“随便派个游轮上的傻瓜开个快艇来接我!” “我没空。” “卞赫松!this is an emergency!” 宴会厅角落的沙发里,卞赫松端坐在最边上的位置,位置隐蔽,视角极佳,整个会场内的情况都一览无余。 他手里象征性地端着高脚杯,听到路易斯带着怒意的吼叫,他将手机拉远了几分,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回答:“知道了。” “还有!” 卞赫松蹙了蹙眉,将手机贴回耳边。 “帮我看好我的心上人,别让裴行舟那个小人接近他!” 卞赫松直接挂了电话,看着如众星拱月一般被包围的阮绾念了一句:“智者不入爱河,路易斯是个十足的蠢人。” 随便招了个侍应生简单交代几句,卞赫松就继续坐在沙发上观察着场内的一切。 阮绾挽着荣修明的手臂,刚结束和mix高层的初见寒暄,景城各大家族的掌权者带着继承人又陆续涌来。 阮绾觉得自己的脸笑得有些僵了,垂头换了换表情,再抬起来的时候依旧挂着得体的笑。 直到谢凌晴推着裴弘业来到她面前时,阮绾嘴角的笑淡了不少。 裴弘业今天被特意收拾过,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只是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直黏在阮绾脸上。 阮绾倒是习惯了,荣修明可不习惯。 他侧身挡在女儿身前,冷笑着:“看来裴先生这些年过得不错。” 谢凌晴脸上满是陶醉的笑容,“是啊,弘业的一切都是我亲手操办,当然幸福。” 裴弘业看到荣修明,想起裴行舟的话,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喘着粗气口齿不清的叫着,口水溢到了嘴角就到滴下来。 谢凌晴细心地给他擦掉,亲昵地说:“你看看你,见着亲家就开始激动了。之前和那个死掉的亲家见面,怎么就不见你这么激动呢?莫不是你也觉得你儿媳妇这次找来的爹更好?” 荣修明自上而下睥睨着裴弘业狼狈的模样,冷冷开口:“秦邑那样的东西倒是跟你们很适合结亲家。一样臭味相投,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垃圾玩意儿。” 裴弘业开始激动地拍打轮椅扶手,脸色涨得通红,好似在对荣修明的话表示愤怒和抗议。 谢凌晴眉梢一挑,看着荣修明,目光似有审视,“听荣董这么说是看不上我们裴家了?这婚约你是想不作数了是么?” 荣修明撩起眼皮看了谢凌晴一眼,眼神像把刀子扎向她。 “裴家这团臭肉我从未看上过,婚约作不作数全看我女儿心情,她高兴裴行舟就还是她的未婚夫,她不高兴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给我撒手。” 荣修明这极其护短的姿态让谢凌晴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之前的猜测开始动摇,心中的不安隐隐加大。 裴弘业“啊啊”地叫着,奋力向前伸手,想要去拉扯阮绾的裙摆。 谢凌晴一把将他按在轮椅上,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扭曲,暴躁愤怒的情绪瞬间从心里喷涌而出,正要发作时,双肩被一双大手按住。 “带他下去。”谢敬的声音在谢凌晴身后沉沉响起。 岑念自觉地从谢凌晴手中接过轮椅,推着裴弘业离开。 “小晴,和荣董在聊什么呢?” 肩膀上的手给了谢凌晴极大的安全感,喷薄的情绪忽然全都乖乖收起了挥舞的爪牙,她冲谢敬扬起笑脸。 “在聊行舟的婚事,但是看荣董的意思……好像不大看得上裴家。” “哦?” 谢敬看向荣修明。 “荣董是觉得裴家配不上阮小姐如今的身份吗?这倒也是,换了个父亲,阮小姐也水涨船高,成了荣家的继承者了。不过,我谢裴两家亲如兄弟,一向共同进退,想来应当不会委屈了令爱。” 阮绾往前跨了一步,站在荣修明身边,脸上的笑容是温和的,但是对谢敬说出口的话却没那么客气了。 “怎么?下午的新闻发布会没看?” 阮绾收起笑容。 “再说,裴谢两家亲如兄弟恐怕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至少对裴行舟而言,你们谢家可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攀不上。裴家始终是属于姓裴的人,你一个姓谢的外人不如省点力气,先管好你自己,少对别人家的事情指手画脚。” 谢敬眼神冷了下来,定定地看着阮绾。 “怎么?觉得我女儿说的不对?” 荣修明往前靠了一步,气势迫人地盯着谢敬。 剑拔弩张地气氛让他们周围2米隔离出了一个真空地带,无人擅闯。 除了对这种微妙的气氛无知无觉的谢晶晶。 “嫂子!” 谢晶晶朝阮绾挥着手,拉着裴允之闯进那片真空地带,瞬间瓦解了火药味十足的紧张气氛。 面对谢晶晶的纯真和热情,阮绾卸下了周身的尖刺,挂起甜美的笑容回应她。 谢晶晶朝阮绾嘟嘟嘴,开始道歉:“对不起哦,嫂子,行舟哥哥熬夜给你做的水果塔被我们分掉了。本来想给你留一个的,可是太好吃了,我没忍住。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加红豆沙的水果塔,好吃得要命!你没吃到真是太可惜了!后面让行舟哥哥再给你做吧!我也好来搭着吃几个!” “嗯,让他做。” 阮绾的回应有些心不在焉,她盯着裴允之领口的丝带和胸口的绸花连眼睛都忘了眨。 “哥哥,绸绸的成年舞会你不要系领结,你系丝带吧!这样就算带了面具绸绸也能找到你啦!” “那哥哥再给你一个明显的提示,哥哥到时候把你别在胸口,让你一眼就能看见怎么样?” “把我别在胸口?怎么别啊?” “绸绸嘛,哥哥当然是在胸口别一朵绸花来代表我们柔软漂亮的绸绸小公主了。” “好呀!那说好了哦!拉钩钩!” “好好好,和你拉钩钩。” 看着眼前的人,阮绾脑中不停回荡着她和兰煦洋的约定。 再看到裴允之和兰煦洋一样温暖地笑,她湿了眼眶,耳边响起裴允之由衷的称赞:“你今晚很漂亮。” 阮绾眨了眨雾蒙蒙的眼睛,冲他扬起笑容,“你也是,英俊得不得了……” 乐团奏响了施特劳斯的圆舞曲。 “那么,”裴允之朝阮绾伸出左手,“美丽的女士,请你跳支舞好吗?” 阮绾看着那只莹润无瑕的手,脑中回旋着她十八岁时在伦敦的小房间里独自一个人的舞步。 她将手放入裴允之手心。 “乐意之至。” 掌心的温热不像那时她手里虚握的空气,那时候她握着的,是兰煦洋虚无飘荡的灵魂,和现在是完全相反的温度…… 阮绾不自觉地将手收紧了几分。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裴允之将阮绾带到舞池,右手轻轻搭在阮绾的背上,伴着节奏左腿贴着阮绾的裙摆往前迈动。 阮绾的右腿后滑,用第一个舞步拉开了今晚的第一支共舞。 十八岁那天,阮绾穿着租来的小礼裙,踩着小高跟,在冷冰冰的出租屋里流着泪一个人旋转、滑动。 她和她看不到的兰煦洋跳了一整晚,直至力竭。 而现在,后背隔着珠帘传来的热度,旋转间清晰的呼吸,还有鼻尖传来的冷杉香气,都在提醒着阮绾这一切有多真实。 一个旋转,阮绾抬眼望着裴允之的脸,失神呢喃:“哥哥……是你么?” 裴允之左手拉起阮绾的右手上举,右手松抱,用手背贴在她的腰背后面。 等阮绾转完一圈,他带着喘息轻声答道:“为了这支舞我练了很久,认真跳。” 不是肯定也非否定的回答。 阮绾收回期盼的眼神,盯着他领口的丝带任由他引领舞步。 谢晶晶歪头看着舞池里的两人,傻愣愣的感慨了一句:“我怎么觉得允之哥哥和嫂子也好般配啊……” 谢凌晴拧紧了手里的丝帕,脸色沉到了极点,看向裴允之的眼神有着掩饰不住担忧。 她下意识转身握紧谢敬的手,“大哥……允之他……” 谢敬拍拍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没事,允之自己会有分寸。” 荣修明若有所思地看了这两人一眼,幽幽开口:“舞池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些老年人就不要在这人自讨没趣了。不知道谢总有没有兴趣去上面玩几把?” 谢敬牵着谢凌晴的手,毫不退让地应道:“荣董盛情邀请,自然却之不恭。” 荣修明朝周围扫了一圈,朗声道:“各位有兴趣的就一起吧。” 不过片刻,集齐了景城权力巅峰的人群浩浩荡荡跟着荣修明走出了宴会厅。 舞池中也有了他人的加入,不再只有阮绾和裴允之的身影。 裴行舟站在舞池外沿,眼神一直追随着最开始进入舞池中的两人。 看着他们共舞的身影,他浑身如坠冰窖,指尖不可抑止的颤动着,五指倏然收紧却没能找回对肌肉的控制,握紧的拳头也在轻颤着。 夏语目睹一切,眯了眯眼,直接拉着裴行舟冲进舞池。 单子星的惊呼压在喉头,盯着裴行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杜尤和单子晋还未归来,她现在没有可以搭舞的男伴。 她四处搜寻眼熟的面孔,瞄到角落的卞赫松,她眼睛一亮,冲了过去。 “检察官!十万火急!委屈您一下!” 语毕,不由分说拽着他就冲进舞池。 卞赫松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她生拉硬拽拖进了舞池。 不到一分钟,单子星没什么章法的舞步让他锃亮的手工皮鞋上多了好几个清晰的印记。 扫了周遭两眼,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开始主导单子星的舞步。 一段紧凑的旋律之后,裴允之的喘息更加明显,他松开阮绾让她来了一个自由的回旋。 等舞伴归位时,却是另一张陌生的面孔。 夏语朝裴允之笑道:“大公子,你好。我陪你跳一段吧。” 裴允之没有拒绝,只柔和地说:“那就跳段温和点的吧,我有些累了。” “好的,没问题。” 夏语与他一同放缓了步伐,像是闲庭信步一般在那一小片地方轻轻晃着身体。 当单子星被甩进裴行舟手中时,她立马偏头朝卞赫松使眼色,奈何对方没有看见,正贴着阮绾的耳朵轻语着。 如果表情不是那么板正的话,倒是像极了情人的耳语。 裴行舟的视线一直盯着阮绾,脚下的步子迈得心不在焉。 单子星着急得不得了,凭借一身蛮力拖着裴行舟的步伐。 转到阮绾身边,她一把拉过卞赫松,将裴行舟塞到阮绾跟前,立马又拉着卞赫松来了一个回旋,瞬间远离了两人。 裴行舟握住阮绾的手,抚着她纤细的背脊骨深深地看着她,深棕色的眼睛里只余下阮绾一个人的身影。 一个大滑步裴行舟揽着阮绾背后将她拉回原位,听到阮绾问他:“怎么把你的朋友扔到你哥哥跟前去了?你们感情这么好,你不好好陪人家共舞一曲就说不过去了。” 裴行舟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戒指呢?” 阮绾被裴行舟牵着转了一圈,回身时讽刺他:“你们感情都好到可以结婚了,现在她回来了,这戒指还重要么?” “重要。” 简短笃定的两个字没有任何犹豫,闷闷地将阮绾打好腹稿的讽刺全部击沉。 她撇了撇嘴正沉默着,裴行舟沉郁的声音再度响起:“今晚的男伴是路易斯,舞伴是裴允之,连卞赫松都能贴着你的耳朵和你说悄悄话……阮绾,那我呢?你把我放在哪里?” 冲天的酸气让阮绾心底一惊,抬眼恰好撞进他极深极深的瞳仁中。 一瞬间她涌出好多的问题想问他,却没想好该从哪个问题问起。 诶67章 来一场豪赌 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多,裴行舟没能等到阮绾的答案。 荣礼拉着两个女伴蹿了进来,琳达转着圈拉开了阮绾。 艾萨来到裴行舟身前,礼貌地笑着:“您的舞伴现在是我。” 琳达把阮绾带到荣礼身前,听见荣礼吩咐她:“你爹把老一辈的人都带到赌场去了,我马上要负责收拾这些年轻的小崽子。你就乖乖跟着琳达,她带你去逛逛街,做做spa什么的,别乱跑,知道么?” 阮绾回望了舞池一眼,裴行舟的身影被人群淹没大半,舞池里也已经没有了裴允之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离开了那片热闹的天地。 收回视线,她承诺荣礼:“我不会离开琳达和焦渔的视线范围,小叔放心,你去忙吧。” 荣礼点点头,转身叮嘱了琳达几句就开始忙碌起来。 焦渔及时来到阮绾身边,阮绾想起卞赫松给她透露的信息,悄声吩咐道:“今晚尽量多盯一盯岑念,还有他哥哥岑思,他们有问题。” “明白。” 焦渔给她整理一下耳边的碎发,随便为她打开了耳廓上的微型通讯器,焦渔凑到她耳边轻声叮嘱道:“主人,现在人群四散流动,我已经将您的通讯器打开了,方便我们及时沟通。” 阮绾点点头。 琳达看她面有倦色,向她建议道:“小公主,我们先去做个spa,给你放松一下怎么样?” “好。”阮绾扯了扯裙摆朝琳达笑道:“不过我得先去换件衣服,这蓬松的裙摆行动着实不便。” “ok.” 阮绾刚迈一步,身后传来急急地呼喊:“嫂子!嫂子!” 回头看到单子星朝她跑了过来,可怜巴巴地拉着她的手求她收留自己。 “嫂子,舟哥被那个红色西装的男人带走了,他不让我跟着。我哥他们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谢晶晶我也没找到,周围一个人认识的人都没有,我只有来跟着你了……” 阮绾失笑,往回望了一眼,刚好撞到裴行舟隔着人群的注视。 阮绾的视线被他牢牢抓住挣脱不得,直到他被荣礼搂着肩膀隔绝了视线,阮绾这才回头。 她揉了揉单子星的脑袋,“那你就跟着我吧。” 四个漂亮的女性一路同行,从宴会厅出来到进入阮绾的房间,这一路上她们都收到了不同程度的注目礼。 焦渔陪阮绾进了化妆间换衣服,留下琳达和单子星在客厅等待。 头上那顶皇冠被焦渔小心取下,阮绾一头微卷的黑发像海藻一样散落在肩头和胸口,愈发衬得她肤白貌美,黑瞳摄人。 摘下手上的蓝宝石戒指,阮绾摸着空荡荡的手指,坐在镜前出神。 焦渔为她拉好黑色吊带裙的拉链,捧着珍珠白的貂衣静静等待。 阮绾坐了一小会儿,站起身往卧室走去,还未到卧室门口,听到客厅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焦渔警惕地挡在阮绾身前,两人缓慢且安静地朝着客厅轻轻移动。 刚挪了两步,又是几声物品跌落的声音。 焦渔摸了摸耳朵,轻声问道:“客厅什么情况?” “稍等。”莫读冷静的声音传入焦渔耳蜗,“跟你们一起进来的两个女人在打架。” “嗯?” 焦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紧接着单子星的痛呼传来。 “痛痛痛!琳达姐松手!!!” 阮绾担心单子星直接冲了出去。 客厅一片狼藉,茶几、包括茶几上的花瓶、茶具都无一幸免。 再看了看站在一堆碎片上的两个人,单子星脸上有轻微的擦伤,琳达的裙摆掀开了一大半。 “你们干嘛呢?” 单子星一脸憧憬望向阮绾,兴奋地不得了,“嫂子,你从哪儿找到琳达姐的,她身手很牛啊!!!” 阮绾没好气道:“不是我找的!琳达是我小叔的女朋友!” 琳达听闻展开笑颜,真诚地向阮绾道歉:“抱歉,我的小公主。刚刚和你的小跟班稍微切磋了一下,没收住力气。spa我们待会儿去做吧,现在我带你去12楼逛一逛,选套新茶具什么的,记在你小叔账上,怎么样?” 阮绾瞪了两人一眼,“再选套琉璃,记裴行舟账上!” 单子星立即立正行礼,“没问题!” 阮绾又好气又好笑,摇摇头,要进卧室的事情被抛在脑后。 她哼了声,牵起黑色裙摆避开一地残渣先走了出去,焦渔拿起貂衣跟在她身后。 琳达找了个侍应生简单吩咐了两句也跟了上去,单子星就屁颠屁颠地黏在琳达身边想跟她取经。 来到12层,阮绾对于荣礼说的“斥巨资”三个字有了个更深刻的理解。 这一整层甲板被打造成了一个露天的购物天堂,汇集了各种高端品牌,繁华程度堪比香榭丽大街。 琳达带着阮绾径直来到瓷器馆。 阮绾也不客气,直接挑了一套韦奇伍德的古董碧玉细炻器又选了一套murano着名设计师的典藏款。 她笑眯眯地对馆长说:“麻烦打包好送到我房间。另外,炻器从我小叔账上扣钱,murano琉璃的记在裴二公子头上。” 馆长也是个人精,立马笑着应好。 琳达拨了拨红棕的秀发,朝阮绾妩媚一笑,“12层藏了不少宝藏品牌,要是看上其他的也可以记在你小叔头上,再逛逛?” 焦渔将貂衣搭在阮绾肩上,弯起嘴角凑到阮绾耳边,“主人,您小叔是mix出了名的铁公鸡,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哦?”阮绾穿好貂衣,冲琳达笑道:“那就辛苦小婶婶给我当向导了。” “小婶婶”这称呼喊得琳达心花怒放,毫不客气地领着阮绾向购物街深处走去,大有让阮绾搬空12层的架势。 19层的club里,荣礼叼着雪茄坐在最上方的水晶王座上,萨拉坐在他的腿上,夸张的s曲线紧紧贴在他身上。 明灭的光影下这场景要无端地惹人心火沸腾。 更令人血脉喷张的是那t型台上已经脱得近乎赤裸的舞娘,诱人的身材要么以薄纱轻掩,要么只有些金丝晃荡的贴片遮住关键的三点。 激荡的鼓点引领着摇摆的曲线,勾人的起伏躁动了场内的氛围。 在暗色的灯光下,赤裸的欲望再没了任何遮掩。 有些沉不住气的公子哥拉着女伴去了包厢,还有些更会玩的一口气拍下好几个舞娘作陪,当场就有些限制级的画面上演。 荣礼的眼神散漫,并不在这些脱衣舞娘身上流连,反而朝裴行舟的方向飘了好几次,发现他眼神淡漠清醒,没有丝毫变化。 荣礼忽然起了些恶趣味,偏头咬住艾萨的耳朵,烟雾混着他磁性的声音一起钻入艾萨的耳朵。 “艾萨,是时候来点助兴的绿精灵了。” 艾萨迷醉地奉上双唇,“我也这么认为。” 带着欲望的纠缠结束,艾萨起身对旁边的侍应生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数杯幽绿略泛荧光的液体被端上各个酒桌。 酒侍们将镂空的银质酒勺横在空杯口上,勺上搁上一块方糖,端起幽绿的酒杯匀速倾倒。 莹绿的液体一点点浇过小勺上的糖,待幽深的绿逐渐将纯净的白色完全侵蚀,酒侍们再划亮火柴点燃方糖。 顷刻间,幽绿之上升腾起一抹妖冶的蓝焰,如同绿精灵跳动的心脏。 方糖从四角开始被烧焦、融化,逐渐滴落到酒里。 夏语看着眼前那簇瑰丽的蓝色火苗,若有所思地开口:“你的未婚妻知道你对苦艾不耐受吗?” 方糖缩小了一圈,裴行舟盯着幽绿的液体答道:“她应该不知道。” “她不知道,小星知道呀!小星现在在她身边待着吧?那你说,她要是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中,你恰巧喝了不耐受的苦艾酒,恰巧我还在陪在你身边,她会有什么反应?” 裴行舟皱了皱眉,“你别多事。” 夏语偏头看着他,“麻烦你对自己有点信心好吗?不妨我们赌一把试试?最坏的结果最多也就是送你一针镇定而已。但如果赌赢了,那片汪洋也就不是那么难以跨越了,不是么……” 幽蓝的火苗熄灭,剩下的一小块糖落进杯底,深绿的波纹在杯底迭荡。 等它恢复平静,裴行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最多能坚持一个半小时。” “了解。”夏语拿起手机,“豪赌开始。” 荣礼看着被裴行舟一口清空的酒杯挑了挑眉,弹了一个烟圈出去,侧头吩咐艾萨:“小公主的未婚夫你看到了吗?找人盯着点。” “哦?一整杯都清空了?是位勇士。” 艾萨轻笑着,起身对身边的侍应生吩咐几句又坐回荣礼身边,给他端起那杯幽绿的液体,“你也试试?” “琳达不在,你一个人可受不住,别给自己找事儿。”荣礼拍了拍艾萨的脸蛋,“乖一点,这几天事情多,不能太放纵。” 艾萨乖乖放下酒杯,倚回荣礼怀中。 阮绾在梵克雅宝挑了一套祖母绿就打算再换一个阵地,刚出来就碰到谢晶晶。 她身后跟了好几个侍应生,都大包小包的提着。 她见着阮绾,立马热情地扑了过来,“嫂子!我正找你呢!!” “怎么了?”阮绾伸手接住她的拥抱,“找我做什么?” “允之哥哥说要是我碰见你就请你一起去9楼的甲板上赏月亮,你看我买了好多赏月用的装备!羊毛地毯、防风罩、帽子、手套、围巾、羽绒服、零食、饮料……” 阮绾看了看她拎出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男款,她及时打断了谢晶晶的念叨:“行了行了……全买了保暖的东西,你这么怕冷的吗?” “不是我,我好多都是给允之哥哥准备的。” “这样啊。”阮绾翻着她手上的羽绒服,又提了一嘴,“他身体好像是不太好,刚刚跟我跳舞的时候就有些喘,看来平常很缺乏运动。” “不是缺乏运动!”谢晶晶认真的纠正阮绾,“姑姑特意吩咐过我,不能让允之哥哥做剧烈运动,正常人的一般运动都要尽量少做,允之哥哥身体负担不起。” 阮绾松开她手里的羽绒服,“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你知道吗?” 谢晶晶摇头。 “我还想知道呢!但他们都不告诉我……反正在我眼里允之哥哥就是个娇气的瓷娃娃。不能感冒,不能受刺激,不能劳累,不能剧烈运动。吃也不能吃得爽快,熬个夜都不成。这几天我去裴家老宅就看他不是把自己闷在书房,就是把自己关在卧室,要是我的话我都得被憋死在家里了……” 谢晶晶的声音逐渐在阮绾耳中远离,阮绾觉得自己好似抓住了些什么信息,但是又有些缥缈。 “嫂子,你去么?”谢晶晶摇摇她的手臂,“要去的话就现在吧!允之哥哥不能熬夜的,再过一会他该睡觉了。” 阮绾仰头望着夜空被云翳半遮的新月,觉得自己是应该去一趟。 “走吧,现在去。” “嗯!”谢晶晶把羽绒服往身后的侍应生手里一塞,拉着阮绾就往前走。 单子星在阮绾身后撅起了小嘴,摸出手机在“五芒星”里怒骂:你们都死到哪儿去了?!嫂子都要跟裴允之去赏月了!!! “叮叮”两声,单子星和谢晶晶的手机同时响起。 单子星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发错了人,再仔细一看,是夏语给她发来了一个视频,还有一段语音。 她还没点,夏语的声音就谢晶晶手机里放了出来。 “你们都跑哪儿去了?你们看看这19楼的‘风景’,不心动吗?快来!待会儿还有更刺激的!” 谢晶晶点开她传来的视频,鼓噪的乐曲十足挑动脑神经,迷幻灯光下舞动的性感舞娘在镜头前闪过。 最后停留的画面是夏语搂着裴行舟的脖子,两人紧贴。 “哇!19楼看起来好好玩啊?!行舟哥哥和夏语太过分了!竟然偷偷去这么好玩的地方!我忽然有点不想去赏月亮了!” 谢晶晶眨着眼睛看向阮绾,“嫂子,要不,你陪允之哥哥赏月亮,我就不去了?” 阮绾看着谢晶晶手机上停留的最后画面,没吭声。 单子星皱着眉头,又把视频点开看了一遍。 这次她没有错过酒桌上绿色的液体,以及裴行舟身前被清空的酒杯。 她瞪大眼睛,手机瞬间从手上脱落,跌在地上砸得稀碎。 “完了!完了!舟哥喝了苦艾酒!” 她一把抓住阮绾的手,急切开口:“嫂子,舟哥对苦艾极度不耐受!他不能再在那里待下去了!我们得去把他弄出来!!” 阮绾挪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不耐受?什么意思?” fee verte具有轻度致幻和催欲作用,对于极度不耐受的人来说应该就是‘催情圣物’。” 琳达瞥了眼谢晶晶的手机,“小公主,如果你的未婚夫真的对苦艾极不耐受的话,他们这情况就有些危险了……” 第68章 我的东西只能我碰 阮绾伸手握住谢晶晶的手机,夏语贴着裴行舟的画面在她眼前放大,逐渐在脑海中演变成了更加激烈也更具限制性的画面。 谢晶晶想拿回自己的手机,却没抽动。 她低头看见阮绾用力到泛白的指节,咽了咽口水,她瞬间理解了琳达说的危险是什么意思。 同时,她也在阮绾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担忧地轻唤阮绾:“嫂子?要不你还是去19楼看看吧……” 单子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捡起地上的手机,却怎么也按不亮屏幕了,她都快哭了。 “嫂子……舟哥大约坚持不了太久……” 阮绾胸口好似埋了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脑中联想的画面成了愤怒的岩浆突破的原力,灼烈的情绪骤然炸开,她将手机塞回谢晶晶手里。 “帮我跟允之哥哥说声抱歉,赏月要改天了。” 不等谢晶晶回答,她抬步迈入近旁的刀具店,挑了把已经开刃的藏刀,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焦渔暗自叹了口气紧跟上去。 单子星眼里升起希望的光,也立即跟了上去。 琳达落在后方,摸出手机给荣礼发了条信息:我们小公主拿着刀上来了,亲爱的,你小心点。 坐在水晶王座上的荣礼看到琳达的信息,立即灭了雪茄,搂着艾萨潜进包厢中,生怕被殃及池鱼。 谢晶晶站在原地看着阮绾离去的背影抓了抓脑袋,还是给裴允之打了个电话。 电梯停靠在19层,阮绾手握藏刀走出电梯。 守在门口的侍应生认出她的脸,待她靠近时就已经为她拉开了繁复厚重的大门。 刺眼的亮光射进厅内,意识还算几分清晰的人都偏头朝门口望去。 裴行舟更是握紧了拳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处亮光。 颀长纤细的影子映进厅内,逆光勾勒出姣好的轮廓缓步朝着厅内迈进,每一步都是在踏着裴行舟的心跳前行。 直到阮绾的脸映入他的眼眸中,裴行舟的世界好像在那瞬间就寂静了。 强行关押在角落的渴望伴着剧烈的心跳冲破牢笼,几乎是瞬间就要击垮裴行舟所有理智的防线。 阮绾手中的藏刀随着她的前行一并晃动,刀鞘上华丽的宝石散射着各色的光芒染在她裸露的雪肤上。 此刻她貂衣半落,松松垮垮地搭在臂弯处,黑色丝绸的裙摆叠着珍珠白的貂皮逶迤在身后,纤细的双腿在一步一晃间都在燎着裴行舟心尖的火。 夏语凑到裴行舟耳边,得逞地笑:“你看,这不是赌赢了吗。” 脱衣舞娘们扭着妖娆的步伐从舞台上走下来,逐个挨着客人贴身热舞。 余光瞄到走近的阮绾,夏语顺势拉着靠近的脱衣舞娘起身混进了舞动的人群中,留下裴行舟自己完成这场“赌局”的收尾工作。 阮绾看了眼溜进人群里的夏语,嗤笑一声来到裴行舟身前,用刀鞘挥开酒桌上的空杯,自上而下地看着他,缓缓抽出刀锋。 银色的寒芒印在裴行舟眉眼间,将他眼底的红色照得清清楚楚。 阮绾什么都没说,倾身用冰凉的刀锋贴着他有些潮红的脸。 裴行舟整个人都轻颤着,但却不是因为那抹冰凉的温度。 理智持续分崩离析,他毫不在意贴在脸颊处的锋利,伸手想揽阮绾入怀,却被嵌着宝石的刀鞘抵了回去。 “苦艾酒好喝么?” 裴行舟的声音哑得厉害,“还行。” 银亮的刀刃贴着裴行舟的脸颊脖颈持续往下游走,那锋利的寒芒看得单子星揪紧了衣裙,好几次伸出了手又默默收回。 刀刃擦过缎面拼接的衣领,贴着白玉的纽扣径直往下,停在一片坚硬地带。 阮绾端起桌上剩余的那杯幽绿色液体,一口吞了下去。 喉头划过浓郁的茴香气息,略微的苦味回转在舌尖。 阮绾垂眸看着裴行舟隐匿在黑暗中欲望,抬起刀刃缓缓开口:“裴行舟,你大概还不清楚我有多恶劣。我的东西,永远都只能是我的。我宁愿毁掉,也决不允许别人占有染指。” 语毕,尖利的刃口被高高挥起,贴着裴行舟身下关键的三角地带重重插入真皮沙发中。 四周还有几分意识的人均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瞬间醒了酒,愣愣地看着阮绾,眼神惊恐不已。 被焦渔眼神一扫,他们立即灰溜溜地离开了那片是非之地。 单子星更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的行动被琳达稳稳制在原地。 裴行舟眼底的红色更甚,看了眼阮绾身后,倏地露出了勾人的笑。 他握住她捏着刀柄的手,一把夺过从她手里的藏刀,手腕发力,把刀掷了出去。 刀锋擦着光滑的大理石地板滑行。 裴允之脚尖微抬,将刀刃踩在脚下,他看着裴行舟一把搂过阮绾,将她按在自己身上吻得难解难分。 裴允之垂眸扯了扯嘴角,撇开裴行舟眼眸通红地注视,他弯腰拾起那把藏刀交给谢晶晶。 “把刀还给她,然后告诉裴行舟,他的人在冻库。” 谢晶晶握着锋利的藏刀懵里懵懂地看着裴允之离开的背影,想了会儿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还是乖乖的朝阮绾走去。 可瞅着那让人脸红的画面,她还是停在了单子星身边。 把刀交给焦渔,她凑到单子星耳边:“小星星,允之哥哥说什么行舟哥哥的人在冻库,你待会儿转告他吧。我得先走了,要姑姑知道我又把允之哥哥丢在一边我就死定了!” 说完,她回头见裴允之已经出了club的大门,顾不上单子星的反应,她赶紧抬步追了上去。 单子星喊了几声都能没留住谢晶晶,她立即揪住琳达的手,脸色焦急:“琳达姐,你知道冻库在几层吗?” 琳达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我哥哥!我哥哥他们应该是被困在里面了!” 琳达和焦渔对视一眼,两人明显都嗅到些不寻常的味道。 “你别着急,我先确认一下。”她偏头对耳边问道,“莫读,冻库附近有没有异常发现?” 片刻后,焦渔耳中传来莫读的答复:“冻库的监控被动了手脚,画面一直静止在登船时分。” “现在安排两个人去冻库看看,裴行舟身边的两个人应该被关在里面了。再排查一下其他地方有无异常。” “收到。” 结束与莫读的对话,焦渔贴到琳达耳边说道:“船上潜伏的人开始行动了,冻库的监控被动了手脚。” 琳达点点头,挥手招来两个安保人员,“你们带她去冻库一趟,再带两个医务人员一起过去。” 单子星感激地朝她们鞠一躬,立即跟着安保人员离开了club。 焦渔看着裴行舟越收越紧的手,蹙了蹙眉。 琳达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不出一分钟,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果然,她话刚落音,裴行舟主动结束了这个窒息火热的深吻,他贴着阮绾的唇喘气:“阮阮,先离开这里。” 阮绾睁眼看见他充血的双眼,还没从他前所未有的热烈中抽离出来就被裴行舟抱着走出了club。 “瞧,我说得没错吧。”琳达扭着猫步和焦渔一起跟了上去。 他们前脚一走,缩在角落的夏语后脚就悄悄比了个耶。 “夏记者这激将法用得不错。” 夏语回头看到坐在黑暗中的卞赫松,她不慌不忙地放下手,“谢大检察官赞赏。”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拉着裙摆坐到了卞赫松身边,“大检察官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晚上了,有什么有趣的发现么?” “有趣的发现啊,那可太多了。”卞赫松偏头看着她,“比如你,就有趣得紧。” 夏语往他身边靠了几分,将手藏进裙摆底下,笑着问他:“不知检察官发现我哪里有趣呢?” 卞赫松凑近,用极轻的声音问她:“你说我应该叫你夏少尉好,还是夏记者好?” 夏语毫不犹豫给大腿边的消音枪上了膛,抬腿坐进卞赫松怀里,枪口抵着他的腹部,十分甜美地笑着反问道:“不知道大检察官又是以什么立场问我这样的问题呢?” 卞赫松双手搭在靠背上一动不动,“相同的立场。那条大鱼我追了很久,就等着他上岸的时候一把把他捞进去。无奈鱼太大,水太深,迟迟都没等到他上岸,我就自己动了些手段,想找些同伴一起捕捞。” 夏语的枪没松,“找同伴找到我头上来了,你这手段动得可不是一些了吧。” 卞赫松耸耸肩,“你也知道,我卞家世代从政,这对我来说的确只是一些手段而已。再说,让我先把他的保护伞抽掉,你们行动不是更方便?” “哦?那他的保护伞应该是你们卞家的政敌吧。” “是。” 卞赫松承认得坦荡,夏语松了枪口,从他身上下来。 “这么说来我们就是各取所需了。” “应该是通力合作。” 看着卞赫松伸出的手,夏语笑着握上去,“不如,检察官先给我分享一下你的观察所得?” 卞赫松回握住她带着薄茧的手,“乐意至极。” 昏暗的角落中,两人紧挨着,时不时举起酒杯,嘴角始终挂着笑意,交谈得十分愉快。 裴行舟抱着阮绾径直走到电梯口,脸上的绯色愈发明显,他身体的热度朝阮绾阵阵袭来,烘得她也有些口干舌燥。 一阵冷风拂过,阮绾理智回归了不少,她定了定心神,推搡着裴行舟的肩膀,“放我下来。” 裴行舟没动,反而将手又收紧了几分。 阮绾蹙着眉想发脾气,抬眼撞到他眼底忍耐到极限的渴望,阮绾心尖猛地一阵收缩,揪紧他的衣领,偏开头把想呵斥他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电梯停在了12楼迟迟未动,一个侍应生端着三杯果汁走了过来,琳达将他拦在身前。 “是礼总吩咐我给小姐送来的。” 琳达看了眼那三杯果汁,无一例外,全都有猕猴桃的黑籽。 琳达伸手捏住托盘的另一边,“交给我吧。” 侍应生后退半步,将托盘从琳达手中挣脱,躬身道:“不敢劳烦您,我拿着就好。” 琳达眯了眯眼,瞬间抬腿踢翻了托盘,盘底的匕首也一齐跌落。 丁零当啷的动静惊动了阮绾,她伸头看向裴行舟身后。 见侍应生一个侧翻躲过琳达接踵而至的竖踢,捡起匕首朝裴行舟的后颈掷了过来,她立即扑身上前伸手将裴行舟环得严严实实的。 焦渔站在阮绾身前,抓起电梯边的装饰花瓶,准确拦下匕首。 花瓶应声碎裂,瓷片掉了一地。 裴行舟偏头刚好看到阮绾一脸紧张的神色,后颈被她牢牢护着,裴行舟弯起唇角,搂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琳达抓住侍应生的手,翻身将他的手拧在身后,尖利的高跟狠狠踢向他的膝窝。 利落的几声脆响之后,侍应生双手无力地耷拉在身侧,他半跪在地被琳达完全辖制住。 与此同时,琳达还伸手卸了他的下巴,抬脚废了他另一条腿。 电梯到达19层,银色的厢门缓缓拉开。 裴行舟没有理会身后的惨状,抱着阮绾步入了电梯。 琳达像提着一摊死肉一般拎着那人的后领,“你先送公主回房,我把他交给礼,一会儿就来。” 焦渔点头,及时跟上,按下9楼的按键。 厢门合上,裴行舟偏头抵着阮绾的鼻尖,什么都没说,只深情地凝视着她。 眼中浓烈的情感和欲望交织在一起,看得阮绾心颤不已。 她低头扯扯裴行舟的衣领,声音脚软了不少,“放我下来吧。” 裴行舟顺从地放下她,没等她站稳,裴行舟就将她抵在电梯的死角吻了下来,双唇带着疯狂的热度,不容阮绾反应和拒绝。 阮绾死死揪着他的西服领口,娇气的缎面衣料很快就印出了层层褶皱。 焦渔对身后暧昧的声音恍若未闻,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电梯厢门的接缝,耳朵里传来莫读的声音。 “11楼有问题,对方可能有携带枪械,注意。” “了解。” 焦渔五指并拢轻轻碰了碰手腕,薄如蝉翼的刀刃从袖口处贴着她的手掌弹出。 她移步到电梯口盯着电梯楼层,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电梯在11楼停靠,厢门缓缓拉开,年轻的酒侍推着装满各种酒类的小车向里走来。 视线看向厢内的瞬间他愣了一下,旋即低下头一边小声地说着抱歉一边拉着小车往外退。 焦渔将他浑身上下扫视一遍,在他袖口处发现了一丝不太明显的血迹。 她挪动脚步堵在电梯口,警惕地看着那酒侍。 小车轮滴溜溜地往后滚着,忽然卡在电梯和走廊的接缝处。 酒侍朝她抱歉一笑,露出人畜无害的小酒窝,蹲下身体伸手朝车底摸去。 焦渔抬脚踩在小车踏板上,俯身用薄刃抵住他颈部的大动脉,“举起双手,慢慢站起来。” 酒侍好似被吓坏了。 他瞪圆了眼,颤颤巍巍地依言照做,还惊慌地大声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我马上就走!!求您放过我!” 焦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抵在他脖颈的利刃丝毫未松,“往后退。” 酒侍大声的哭求唤醒了阮绾不少意识,她伸手推搡了两下。 裴行舟睁开眼松开她,深吸一口气后,他回头看了那酒侍一眼,不耐烦地蹙起眉,一脚把卡在电梯口的小推车踢了出去。 哐当几声,车底的消音枪落在回廊的地毯上发出低沉的闷响。 第69章 也不耐受 哭着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11楼一片寂静。 酒侍不可思议地瞪着裴行舟,好像被这出意外打了个措手不及。 焦渔没有犹疑,扬起手臂朝着他的脖颈狠狠划下,酒侍挥动手肘挡住焦渔的致命一击,躬身朝消音枪扑过去。 焦渔双腕轻碰,收起刀刃,抓住酒侍的手把他往回用力一拽,支起刀刃朝他的膝窝袭去。 酒侍翻身躲过焦渔的攻击,他又气急败坏地瞪了裴行舟一眼,转身和焦渔缠斗在一起。 看着电梯外缠斗的两人,裴行舟神情极其不耐,他干脆地伸手按下关门键。 阮绾抓住他的手,呵斥:“焦渔还在外面!” 焦渔气息沉着,五指成爪擒向酒侍:“主人,你们先回,我随后就到。” 阮绾看了眼电梯外的消音枪,正欲迈步出去,被裴行舟一把拽了回来。 刚要甩开他,耳朵里传来莫读的声音:“主人,您可以相信焦渔的实力。不用担心,我们的人马上就到。而且,您现在待在这里还会让她分心,无法全力应对。” “知道了。” 沉下一口气,阮绾挣开裴行舟的手,主动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到达9层,阮绾没理会身后的裴行舟,厢门拉开的瞬间径直出了电梯。 裴行舟大步跟上,拉住阮绾的手。 那把落在地毯上的枪梗在阮绾心头,她还是有些担心焦渔,便烦躁地甩开了裴行舟。 裴行舟站在原地,看了看被甩开的手,默了一秒,再度迈步跟上阮绾,拉住她。 阮绾回身,眉心拧着结,正要发脾气,裴行舟却定定地看着她:“阮阮,你不要再丢下我了。” 他通红的眼睛泛着水光,阮绾莫名觉得他现在像一条被主人丢弃的杜宾犬,连委屈都不忘了将背脊和耳朵竖得笔挺,偏偏就看着你的那双眼睛里有说不完的可怜。 阮绾的心脏被他的眼神狠狠撞击了下,兀的软了几分,刚张开嘴,耳中再度传来莫读的声音:“主人,岑思拽着岑念正面朝着你们走来,行为有些怪异,你们最好避开一下。” 阮绾看了眼身侧的布草间:“莫读,把布草间的门打开。” “是。” “嘀嘀”两声,布草间门被打开,阮绾拉着裴行舟藏了进去。 一片漆黑中只余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裴行舟带着温度的岩兰草香气朝阮绾扑面而来…… 接着,无数湿漉漉的吻落在阮绾额头、眉眼、鼻尖、脸颊……最后像捕食的猛兽一样准确捕获她柔软的双唇。 在她即将迷失之际,布草间的门被撞了一下,岑念慌乱的声音在门外隐隐响起。 阮绾睁开眼睛,莫读的声音传来:“主人,岑思有门禁卡,准备进来。岑念在和他拉扯,你们迅速找地方藏身。” 推开裴行舟的脸,阮绾顺手拉开身边的柜门,摸了摸还有几分空间,二话不说将裴行舟塞了进去。 裴行舟踉跄一下,跌坐在松软的被子上,阮绾正欲合上柜门重新找个位置,门锁又发出“嘀嘀”两声,岑思即将推门而入。 阮绾只得躬身紧贴着裴行舟坐在他身上,反手拉回柜门。 下一秒,门被大力推开,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走廊的光只透进来一瞬间,门又被大力合上,整个房间再度回到黑暗中。 阮绾绷紧了背脊,裴行舟的手掌带着热度攀上她细腰间的软肉,准确寻到她敏感的腰窝。 阮绾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栗着,刚刚挺直绷紧腰背瞬间软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裴行舟还在缓慢游走的手。 柜门外传来岑念的低呼:“岑思!你疯了吗?!” 紧接着一声闷响,布草间的灯被摁开,光线顺着缝隙溜进柜门内。 阮绾眨眨眼睛适应了下光线,垂眼发现自己裙摆还露了一小截在柜门外,她只好松开对裴行舟的钳制,轻柔缓慢地抽动着那截裙摆。 没了阮绾的阻拦,裴行舟的手像入了水的鱼,带着滚烫的温度钻进阮绾的衣裙内,肆意将他的温度尽数传递给阮绾。 阮绾的五脏六腑都开始毫无规律地阵阵紧缩,心跳也失了节拍,她只得屏住呼吸,稳住动作,一点点将裙摆悄悄收回来。 裙摆全部抽进柜门内的刹那,岑思将岑念抵在那扇柜门前压抑地低吼:“我就是疯了!我已经疯了二十多年了!在你顶着岑思的名字,成为我亲生妹妹那天我就彻底疯了!” 岑思脸色涨红,眼底布满血丝,额间的青筋鼓胀得想要爆开一般,他捧着岑念的脸痛苦低喃:“念念,你本来应该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妹妹,更不是谢敬那演员一样的妻子……” 岑念的声音带着隐忍的哭腔:“思哥,再忍忍,二十多年都忍过去了,也不差这几年了……” “你每次都是这么哄我,每次都让我忍耐……” 岑思埋在岑念肩头哭泣:“念念,要是当年你也忍一忍,留下我们的孩子,他现在应该跟荣修明的女儿一般大了……” 岑念哭出了声:“思哥,你知道的……如果留下那个孩子,你和我,还有整个岑家,没有一个人能从他手里逃脱……” “为什么是你?” 岑思贴着岑念的额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他们紧贴在一起的怀中。 “京南那么多孤儿,当年为什么偏偏就选中了你做岑念……” “思哥,这是我的命……这也是京南孤儿院每一个孤儿的命,在那里没有人能逃脱被奴役被操控的命运……” “念念……”岑思的声音痛苦渐深,他贴着岑念的唇,唇舌带着两人的泪水纠缠在一起。 两人的激情在绝望的泪水中升腾,衣衫一件件散落。 在岑思褪掉裤子的前一秒,裴行舟用手掌挡住了阮绾的视线。 掌心的热气熏蒸着阮绾,她频繁地眨着眼睛,卷翘的睫毛尖一下又一下挠着裴行舟的掌心。 视觉被剥夺,阮绾周身的感知变得更加强烈,尤其紧贴在身后的热度尤其明显。 柜门外暧昧的声音清晰地递进阮绾耳中,脑中无意识地闪过些带颜色的画面,主角全是她和裴行舟。 阮绾心如擂鼓,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对苦艾不耐受。 她整个人都好似被裴行舟的温度点燃了,浑身像着了火一样滚烫,她强迫自己甩开萦绕在耳边的呻吟和喘息。 刚冷静一点,赤裸的肩上毫无防备地印下一片烙铁般的唇。 阮绾浑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一瞬间冲上脸颊,再带着灼烈的温度蔓延全身,烧干了她喉咙里所有的水分,让她渴极了,也热极了。 逼仄的空间内,温度急速升高,心里的渴望被无限放大。 阮绾的神经末梢开始震颤,理智还未来得及阻拦,她偏头吻上了裴行舟的耳垂。 裴行舟在衣裙内游走的手骤然收紧,继而极度缓慢地松开五指,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他抬起头将吻印在阮绾迷蒙的双眼上。 忽而,阮绾身体一僵,躲开了裴行舟再度落下来的吻。 裴行舟皱了皱眉,从阮绾的衣裙里抽出右手,钳住阮绾的下巴,将她的脸掰了过来。 借着从缝隙里偷来那点微光,裴行舟仔细审视着阮绾的表情。 可她垂着眼帘,裴行舟无法分辨,于是他采取了更直接的方式,瞬间攫取了阮绾的双唇。 他吻得急切,阮绾被他逼得一退再退。 她恼怒地扯下那只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低头躲开他的唇,竖起食指用力地在他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柜门外声音越来越高亢,他们身前的柜门被撞得哗啦作响。 裴行舟细细地喘着气,捡起理智的残渣,尽力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掌心上。 阮绾划下最后一笔,抬头看着裴行舟,目光闪烁,安静等待他的答案。 裴行舟伸手,一一抚过她的眉眼,鼻尖,唇瓣,眼里溺满了柔情。 布草间激情的声音又增加了好些分贝,阮绾这时却只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裴行舟的指尖落在阮绾锁骨上,他偏头咬住了阮绾的耳朵,用极轻极轻地气音给出他的答案。 “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我选择你,是我很早就被你选择了。我对你的感情和其他任何人都无关,只因为你是你。” 最后一个气音裹着裴行舟湿热的呼吸钻进阮绾耳蜗,刚刚被生生掐灭的悸动刹那间卷土重来,猛然在她的五脏六腑轰然炸开。 她攥紧裴行舟的手掌,回头望着那双在黑暗中灿若繁星的眼睛,那里除了她,再无其他。 阮绾现在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就这么望着裴行舟,任由自己陷在他深情的眉眼中,久久未从他的凝视中找回意识。 柜门外面的动静渐歇,岑念倚在岑思的怀里温存了片刻,她不敢多耽搁,收拾好自己便立即拉着岑思离开了布草间。 “咔哒”一声,布草间的门落了锁,室内再度恢复黑暗,只余下些淫靡气息在屋内逸散。 阮绾和裴行舟的对视被黑暗阻隔,未等阮绾的意识抽离,裴行舟压下了他的唇,带着灼人的温度吻得尤为热切。 寂静黑暗的屋内响起引人遐想的水泽声,裴行舟彻底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呼吸明显粗重了不少。 在窒息前,阮绾偏头远离了裴行舟的纠缠。 她伸腿蹬开柜门,强撑着发软的腿站了起来。 裴行舟像是在黑暗中捕食的猎豹,在阮绾站定的瞬间就起身将她圈禁在自己怀抱中低头衔住了她脖颈上的嫩肉。 阮绾死死攥着坠落到手腕处的貂衣,稳住颤抖的声线,轻声问道:“莫读,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莫读尴尬地咳了一声,简短回答道:“可以。” 裴行舟的唇已经移到了锁骨上,阮绾彻底失了对声线地控制:“行舟……回房间……” 顿了一秒,裴行舟松开阮绾,牵着她的手打开布草间的门,大步流星径直走到阮绾的房间口推门而入。 反脚踢上大门后,裴行舟所有的忍耐宣布告罄。 阮绾被他抵在门板上,身上的皮草彻底滑落,跌在脚边。 丝绸的吊带也好似禁不住裴行舟的撩拨,右边的已经从肩头偏离,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臂上。 裴行舟眼底的欲望浓得骇人,他撩起阮绾的长发,含住阮绾的耳廓,用灵活的唇舌解开了贴在她耳廓上的通讯器。 同时,他的手也没停住。 手指勾起阮绾左肩上的吊带,拉到一半,他的动作停在半空。 裴行舟抬眸盯着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监控器,直到微红的指示灯熄灭他才收回视线,贴着阮绾的肌肤彻底拉下她的丝绸长裙…… 阮绾被裴行舟抵在窗边时,双腿软得站也站不住,只得撑着那双掐在她腰肢上肌理分明的手臂。 眨眼间看到落地窗外起伏的海浪,她恍然觉得自己也好像这迭荡的水波,在裴行舟掀起的波涛里浮浮沉沉,彻底迷了神识。 窗边、沙发、钢琴旁、吧台上……到处都像是被风暴席卷之后的凌乱。 阮绾昨天刚贴好的甲片掉了好几个,当然,它们也在裴行舟身上又添了不少明显的痕迹。 被裴行舟带着飘摇了许久,阮绾才意识到他苦艾不耐受到底是怎样的状态。 阮绾嗓子哑了,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裴行舟也还没结束属于他的饕餮盛宴…… 至于她是什么时候躺上床的,裴行舟又是怎么给她清理身体的,她一概不知。 意识里停留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裴行舟拿起床头柜上的戒指套回她中指上,与她五指紧扣,喘着气警告她:“阮阮,不许再取下来了……” 等阮绾睁眼时,她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裴行舟赤裸的胸膛,原本的伤疤被新添的挠痕硬生生割裂,惊心之余瞧着又暧昧得紧。 阮绾悄悄咽了咽口水,喉咙火辣辣的感觉让她一下又闭上眼睛。 腰肢和腿根的酸痛开始递上她刚苏醒的脑神经,迟钝地提醒着她昨晚被裴行舟折腾得有多惨。 她带着情绪翻了个身,不想理人的姿态十分明显。 早在阮绾睁眼前裴行舟就醒了,昨晚这场以胜利告终的赌局将他的心填得满满当当的。 当然他也很清楚,自己昨晚有多失控,嘴角掀起的笑意带着几分歉疚,他很自觉地支起身体拿了杯水,温声细语地哄道:“阮阮,喝点水。” 阮绾白他一眼,不打算跟自己作对,便舒舒服服靠在他怀里享受着最一流的贴身服务。 等用完早餐,她恢复了精神头就开始跟裴行舟算账。 “路易斯是你支走的吧?” “是。” 看着低眉顺眼的裴行舟,阮绾哼了一声,表情倨傲,“支走就支走,把人家困在海上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 迎着阮绾不解的视线,裴行舟再次郑重的解释:“我只给他找了些事情做,其他的我没做。” 阮绾有些迷惑:“难得路易斯还得罪了其他人?” “他得罪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阮绾失笑,“路易斯得罪了谁这么狠呢?大冷天的,把人家困在海上……” 裴行舟瞥了她一眼,幽幽开口:“水果塔我做了一夜,不也有狠心的人一口没吃么?” 阮绾喉间一哽,支棱着脖子怼他:“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什么水果塔……” “气什么?” 阮绾回身掐住裴行舟的脖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是,我是故意的。” 裴行舟翻身将阮绾压在身下,俊挺的鼻尖骤然逼近:“那你呢?昨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阮绾顿时像只被拔了爪牙的纸老虎,只能虚张声势地瞪着裴行舟。 “这都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裴行舟咬住她微微翘起的唇峰,“再给我点时间,你想要的答案,我给你。” 放任自己片刻,阮绾挣脱了裴行舟温柔的吻,她捧着裴行舟的脸。 “行舟,你知道我不可能无动于衷的等待,我做不到的,我也需要时间。这个答案,我必须自己亲自来验证。” “得到之后呢?如果是你想要的答案呢?” 第70章 最先遇到的不是他 “得到之后呢?如果是你想要的答案呢?” 裴行舟的眸光闪烁,撑在阮绾颈边的手青筋凸起,他发问的声音颤抖着,轻得连阮绾都以为是幻听。 良久的沉默让两具身体间的热度都凉了下来,刚刚还弥漫满屋的温情像潮水一样迅速消退。 阮绾张开嘴,“行舟……” 才喃出他的名,裴行舟急切凶狠地以吻封缄,直接吞没了阮绾的回答。 冷却的温度被裴行舟强势升高,阮绾被他灼烧得毫无招架之力,像轻软的浮萍附着在他的身上,任由他操控着一切。 在意识空白那瞬间,阮绾的双唇得了自由,她听到裴行舟极其强势且不容辩驳地宣判:“阮阮,你只能是我的……” 阮绾的指甲深深嵌进裴行舟的肩背中,仅剩的四个甲片也禁不住折腾,全都掉了。 裴行舟后颈的汗珠顺着斜方肌滑到肩胛骨处,颤颤巍巍地跌在阮绾耳垂上,接着落到枕头上,晕出一点星华。 阮绾看着他深邃的眉眼,没有反驳他的话,张口咬住他直挺的肩胛骨,再度留下一个自己的印记。 卧室再度恢复平静时,两个人都浑身是汗。 裴行舟也不像以往先抱着她去清理,他就这么紧紧搂着她,和她汗津津地贴在一起,什么话都没说。 阮绾也静静地依在他胸口,裴行舟急促有力地的心跳还没完全缓下来,她也一样。 两人深深浅浅的喘息中,电话铃声响起。 阮绾提起一丝气力伸手将手机摸了过来,见是焦渔打来的,她立即接了起来。 “主人,您休息好了吗?” 有裴行舟在,就算是再休息下去阮绾也没有能好的时候。 把电话开了免提扔到枕边,她往裴行舟怀里拱了拱,弯起酸软的腰肢,问道:“昨晚你有没有受伤?” “主人,我没事。给您打电话就是想跟您汇报昨晚那个持枪男人的事。” “嗯,你说。” “那个男人说名为顾北,是路上校直属分队的副队长。他是按照路上校的命令来执行保护任务的,他此次任务的保护对象就是您。” “干妈派来的人?!” 阮绾着实有些诧异,她立即撑起身体。 裴行舟也不紧不慢地跟着立了起来,将阮绾圈进怀里。 焦渔的声音在室内清晰的回荡:“是的,我们没联系上路上校,但找了军区的人员,已经核实了他的身份,没有问题。” 阮绾忽然想到了些问题,立即对焦渔开口道:“半个小时后,避开其他人,带他过来一趟。” “好的。” 挂断电话,阮绾掀开被子准备去冲个澡。 裴行舟按住她的手,起身将她打横抱起进了浴室。 将她放在淋浴间,裴行舟扶着她的腰打开花洒,拿起沐浴露驾轻就熟地开始着手给她清洗。 阮绾红着脸握住他在身上游弋的大手,“我自己来就好……” 这可不比意识模糊的时候。 现在阮绾清醒着,脸皮薄,光是和裴行舟赤诚相见她就觉得羞了,还让他抱着进了浴室,阮绾更是已经面红耳赤了。 更别提现在让他帮自己洗澡了…… “你还能站得稳?” 裴行舟说这话时表情淡然,语调也并无什么起伏。 可阮绾偏生听出了些戏谑的味道,她不服输地拍开裴行舟的手,下一秒又毫无出息地跌回了他温热的怀抱。 阮绾脸上的红色弥漫到整个身体,白皙的肌肤泛着粉,在升腾的水汽中像沾满了露水的水蜜桃,诱人得不得了。 裴行舟没忍住,轻轻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用温温柔柔的语气将她的恼怒抚平。 “阮阮,乖一点。帮你洗澡对我来说更具考验性,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我现在不比以前,于我而言,你比苦艾还更不耐受……” 阮绾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这人精神这么好的吗? 她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裴行舟,触及到危险的眼神,她立即噤了声,垂着头靠在他身上,任由裴行舟将绵密丝滑的泡沫给她涂满身。 那副任人摆布的模样要多乖有多乖。 裴行舟嘴角噙着笑,动作轻柔地给阮绾清洗着。 虽说已经起了反应,但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行为,快快结束了折磨自己也折磨阮绾的鸳鸯浴。 裴行舟给她擦干水、吹好头,为她裹好浴袍又把她抱了出来。 裴行舟刚套上浴袍,卧室门被叩响。 单子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舟哥,你的衣服我挂在门把手上了。” 裴行舟打开卧室门,取下衣服拎进来开始换装,才系好衬衣的第一颗纽扣,阮绾忽然问道:“昨晚小星去哪儿了?” 裴行舟没回应,阮绾偏头看他已经扣好了一半的纽扣,又继续追问:“我记得她跟着我一起到了19楼的,出来的时候怎么就不见她人了?还有杜尤和子晋,昨天晚宴见了一眼,后面也没看到了,他们去哪儿了?” 系完所有纽扣,裴行舟将皮带圈到腰身上扣好,这才转身看着阮绾回答她:“昨晚,杜尤和子晋被关在了冻库里,后面小星收到消息解救他们去了。” 阮绾收紧五指,抓着被子再问道:“谁做的?” “暂时不清楚。”裴行舟伸手牵起她的手,摩挲着那颗订婚戒指,“但,递出消息的人是裴允之。” 阮绾手指微动,顿了片刻,换了个话题。 “今天我会把岑念揪出来,先给你打个招呼,别添乱。” “你想怎么揪?” “像昨晚那样。” 裴行舟不太理解,静静地看着阮绾等待她的下文。 阮绾抽回被裴行舟握在手心的手。 “脱衣舞不是只有你们男的能看,这一船的贵妇名媛也应该享受一下这样的视觉盛宴。尤其是身高腿长、肌肉紧致的小鲜肉配上那杯绿精灵,简直就像到了人间天堂。” “阮阮,你是在报复我么?” 阮绾朝他弯唇一笑:“我只是在倡导女权而已,男女平等应该体现在方方面面,不是么?” 裴行舟深吸一口气,还没吐完,又听到阮绾说:“再说,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我们明明是互不干扰,哪里谈得上什么报复不报复的。” 那口气缓缓吐完,裴行舟忽然有些后悔昨晚一时冲动而开始的豪赌。 他沉了口气,认真问道:“阮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么?把岑念揪出来啊。” “把岑念揪出来的办法有很多种,为什么非要用这么兴师动众大张旗鼓的笨办法?” 阮绾偏头躲开他的视线,轻声说着:“我有我自己的用意……” 裴行舟从她逃避的视线里读出了些什么。 他伸手按在阮绾肩侧,掰正她的头,俯下身压迫感极强地看着她。 “给你时间,我说到做到。你想要自己得到答案,我不反对。但是,如果是你想利用你自己去试探裴允之的话,我绝对不允许!阮阮,这越界了!” “越界了?”阮绾直视着他的眼睛,话语锋利得如同诛心的尖刀,“那你呢?对我隐瞒那么多,还在认识哥哥的前提下做了这一切,你就没越界么?” 裴行舟眼神黯了下来,受伤的情绪在眼底涌得十分明显。 他紧紧抿着嘴唇沉默了许久,嘴唇刚微张,想说些什么,卧室门被叩响。 焦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人,路上校的人我带过来了。” 阮绾偏头应声:“知道了。” 裴行舟的唇又再度绷成一条直线,他无力地垂下手臂,转身穿好西装外套。 拉开卧室门之前,他无奈的声音轻轻飘出来:“你有没有想过,最先遇到你的并不是他……” 阮绾倏地抬起头,看着裴行舟离开的背影,莫名又想到了前天晚上的梦和那个格外甜美的圣诞节…… 焦渔领着一个娃娃脸的男人朝裴行舟迎面走来。 裴行舟瞟了眼那男人一眼,伸出食指和中指,抹过下唇。 娃娃脸好像还在埋怨裴行舟昨晚破坏他计划的行为,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与他擦肩而过时垂头下头,偷偷白了他一眼。 裴行舟的背影彻底从阮绾的视野内消失,她收回散乱的意识,披了件外袍靠在床头细细审视着眼前的新面孔。 “顾北是吗?你好。” 顾北露出可爱的小酒窝朝阮绾笑道:“阮小姐你好。” 阮绾好似被他的笑容感染,也弯起嘴角,“我好久都没看到干妈了,她最近很忙么?” “是的,路上校最近在执行任务呢!” “怪不得呢!”阮绾端起水杯抿了口水又问道,“昨天狙击货车车胎的人也是你么?” 顾北抓抓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着:“那个不是我,应该是我们小队的神枪手。” 阮绾保持着微笑点点头:“是打得很准。” 她的手指敲着杯沿:“不过,除了你们小队的神枪手,还有另一个狙击痕迹。国产86式和巴雷特m82a1,哪一个是你们的枪呢?” “我们一般用的都是86。”顾北收起笑容,面露愧色,“另一方人马我们也去追击过,但是溜得太快了,没抓着……” “没事,估计那边也是有备而来的,总归没什么恶意就是了。” “这事儿我们也觉得奇怪呢!”顾北拧紧了眉心,捏着下巴像是自言自语道,“感觉有点像是si的人。可现在也没听说si开始接收护卫任务了啊……” 阮绾暗暗记下这个组织名字,放下水杯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干妈派了几个人来?” “唔……我们整个小队的人都被她派回来了,一共六个人。” “船上有几个?” 顾北缩起肩膀,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指,比了个“2”。 “另一个是谁?” “不能说!不能说!这个不能说!”顾北连连摆手,“要不是我不小心被你们的人发现,我也不会自报家门的!” 阮绾也不勉强他,换了个问题:“除了保护我,你们应该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任务吧?” 犹豫片刻,顾北点了点头。 “那你就跟在我身边吧,也许我可以帮你。” 顾北无辜地瞪着他的狗狗眼望着阮绾,还是不太理解她能怎么帮。 “今晚我组了一个名媛贵妇局,整个船上的夫人小姐都会齐聚一堂。你稍微打扮打扮跟在我身边,到时你想做什么,我不阻拦你。自己注意安全,别给我添乱就行。” “没问题!”顾北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阮绾笑了笑,对焦渔吩咐道:“带他下去收拾培训一下,教他些牛郎的基本常识和素养。” 顾北呆了呆,还没反应过来,焦渔将通讯耳钉交给阮绾,就领着顾北离开了房间。 阮绾将耳钉带上打开,静默片刻后出声轻唤:“莫读。” 耳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在。” “顾北说的si是雇佣兵集团么?” 片刻后,莫读清晰地解释道:“是的,si作为后起之秀,发展速度令人啧啧称奇。一开始他们是做技术支撑发家的,他们研发的近乎霸占了整个佣兵市场,老的三巨头现在都得给他们几分薄面。” 阮绾沉吟片刻,继续问道:“那顾北说si还没有开始接收护卫任务是什么意思?” “si和其他佣兵组织有些不大一样,雇佣兵本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组织,涵盖的服务大致有军事作战,要人护卫、押运,培训及咨询服务等。但si做事好似全凭心情,并不一定会接收什么任务。” “他们应该不好查吧?” “是,相当不好查。” 阮绾重重地呼了口气:“明白了,你多留意下顾北,不要惊动他。” “好的。” “利耕和小五那边怎么样了?” 莫读沉默了片刻:“不太好。昨天利耕还在抱怨,感觉他和小五被人吊着兜圈子,破了一个码还有另一个码,一个叠一个,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 “没事,让他们尽情陪对方玩一玩,不用着急。” “明白。” 第71章 罪恶的摇篮 结束与莫读的沟通,阮绾拿起手机给荣修明打了个电话,才响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小绾儿,睡醒了?有人给我打小报告说昨晚裴行舟那小子在你房间留宿了,是这么一回事吗?” 阮绾脸上刚消退的热度又伸了上来,她立即岔开了话题,“爸爸,晚上我想搞个派对,只要女宾参加的。男宾可以交给您和小叔负责吗?” “有发现了?” “嗯,昨晚撞到岑念和岑思了,他们是一对儿。” “嗯?”荣修明的声音藏着些许讶异,“一对儿?” 阮绾偷笑一声,解释道:“岑念是谢敬从京南找的演员,在她成为岑念之前她就已经跟岑思是一对了。” “你今晚的目标是她?” “是,还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收获。” “嗯,爸爸知道了。需要准备什么,给你小叔说,让他帮你安排。” “好的,谢谢爸爸。”阮绾顿了片刻,“还有件事,爸爸你和si集团或许有什么交集吗?” 荣修明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带着思索和疑问回答她:“去年做了个跨国业务是他们牵头的,有什么问题吗?” “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昨天暗中保护我的两方人马,一方是干妈那边的人,另一方可能是si的人,所以我就多问了一句。” “雇佣兵不会无缘无故行动,爸爸想办法去确认一下,你让莫读他们加强防范,不要掉以轻心。” “好的,爸爸你也要小心。干妈派来的人除了保护我还带着其他任务,船上有些人应该是他们军方盯了很久的目标。” “这样的话……说不准爸爸已经给你干妈帮了个小忙。” “什么意思?” “哈哈,爸爸也是瞎猜的,晚上等你的派对结束爸爸再细细跟你说,现在已经过了中午了,我们得做些准备了。” 阮绾应好挂了电话,接着向荣礼征用了19楼的pub,以及美男数名。 迫于荣修明的淫威,他还不得不把琳达和艾萨都送到阮绾身边。 晚宴裴允之没有出席,晚宴刚结束,谢凌晴也被谢晶晶叫走了。 阮绾一下失去两个目标,她有些不甘心,给谢晶晶打了个电话探寻信息。 三言两语之间阮绾便得知裴允之今晚身体有些不适,谢凌晴心疼儿子,现在寸步不离的守着。 挂断电话,阮绾环视会场一圈,和裴行舟的眼神碰到一起。 视线停顿几秒,她转向荣修明,对视一眼之后,父女俩开始了各自的行动。 荣修明和荣礼把男宾尽数带到了21楼,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赌局。 谢敬虽然有些放心不下谢凌晴,但荣修明给出的彩头实在诱人,他吩咐了手下几句,还是跟着荣修明上楼了。 阮绾牵头,让琳达和艾萨领着全场的女宾去了19楼。 众人进入club的瞬间就被各色美男迷花了眼,撩人性感、身材迷人的男士散落在舞厅各处。 厅内氛围十足的香薰浓得恰到好处,随着紧凑鼓点轻缓晃动的肌理线条牢牢抓着人们的视线。 岑念紧了紧手掌,心底隐约有些不安,她向四周张望了一圈。 玩得开的年轻名媛已经和看上的美男开始调情了,不少与岑念一样年长些的夫人们也被美男环伺,平常一直挂在脸上那些矜贵高傲的假面开始出现裂缝。 在她张望间,一个性感的混血美男朝她靠近。 她往后躲了几分,看到一个娃娃脸的清纯男孩穿着半透的衣衫从高台处缓步而出。 他脖颈上系着一个黑色皮项圈,闪着碎芒的纤细银链半吊在空中,链子尽头的丝带被勾在一只纤细的手中。 略一抬目,岑念的视线刚好和阮绾撞个正着。 阮绾冲她笑了笑,手指微勾,又是一个身材劲瘦的美男朝她围了过去。 两个美男左右夹击,将她揽到离水晶王座不远的沙发上坐下。 阮绾踩着锋利的金属高跟在水晶王座上落座。 顾北脸上挂着对她迷恋的笑容,乖巧地匍匐在她脚边,将头靠在她的大腿上像个小狗一般满足地蹭了蹭。 看来焦渔的培训工作做得很到位。 阮绾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问他:“找到你的目标人物了吗?” 顾北又凑近几分,十分入戏地抱着她的大腿朝她眨了眨眼睛,满脸依恋地答:“不着急,主人的宴会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哟!”阮绾用手边的小皮鞭勾起他的下巴,朝他笑,“看来你还是个做牛郎的好苗子呢!” 顾北冲阮绾露出一个羞答答的窃笑,偏头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背脊一僵,立即回头将脸靠在她腿边,像害羞似的,逗得阮绾大笑起来。 周遭的人见着王座上这幅张力十足的画面,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逐渐也放得更开了些。 舞动的美男们衣衫都褪得差不多了,溢散在厅内的香薰气息越发浓烈。 阮绾给艾萨递了个眼神,跳动的绿精灵一杯复一杯地端上桌。 岑念嘴角惯有的笑容有些崩塌,她手指捻着温热的酒杯轻轻颤动着,任凭身边的美男们怎么催促和鼓动,她却迟迟不敢将这杯酒灌进肚子里。 阮绾手里捏着黑色的皮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水晶扶手和着音乐打节拍。 见滞留在卡座上的人越来越少,她满意地勾起嘴角,耐心等待着最后的时机。 夏语挂在半身赤裸的美男身上,使唤他搂着自己来到阮绾跟前。 她将依偎在阮绾腿边的顾北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回,露出饶有兴味的目光,“阮小姐,你腿边这只软萌的小奶狗还不错,可以割爱吗?” 阮绾笑了笑,垂眼看着顾北湿漉漉的狗狗眼,问他:“你愿意吗?” 顾北咬着嘴唇,偷瞄了夏语一眼,发现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顿了两秒,他垂着头闷声答道:“愿意……” 阮绾给他解开项圈,拍拍他的头,笑得可亲极了,“去吧,玩完了记得回来。” 顾北可怜巴巴地看她一眼,点点头起身走到夏语身边。 夏语冲阮绾笑着道谢:“那我就谢谢阮小姐的慷慨了,我保证一会儿完好无损地将这只小奶狗送回你身边。” 阮绾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没说话。 夏语一把推开刚刚搂着他的美男,勾起顾北的领口,迈着七拐八扭地步伐走进一个开着门的包厢,关了门。 阮绾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自言自语:“没想到还真有个意外收获。” 她看了看迷乱的现场,偏头对焦渔吩咐道:“去吧,把谢夫人带到datura来。” 焦渔得令朝高台下走去,阮绾起身走进水晶王座后最大的包厢内。 tulips包厢内,被夏语揪着领口拖进包厢的顾北现在正站着标准的军姿立在夏语跟前汇报工作。 “事情就这样,暴露身份是我的失误!请队长责罚!” 夏语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有些焦躁地埋怨自己:“应该责罚是我自己才对!昨天瞎出什么馊点子!不喝那杯苦艾酒不就屁事没有了吗?!以那小妮子的智商只怕我的身份也要瞒不住了!很有可能太阴的马甲也披不了多久了……” 她背着手在包厢内来回踱步。 “啧,我怎么就这么冲动呢?!我把你带走做什么?!让你老老实实当个小牛郎不好吗?!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是那个小丫头的一个陷阱呢?!” “陷阱?”顾北哭兮兮的抓着头,“阮小姐让我当牛郎怎么就是个陷阱了?不是合作么?她说这样也方便我做事情啊!” “你说你!练一身肌肉有个屁用!” 夏语恨铁不成钢地戳着他毛茸茸的脑袋。 “你倒是多练练你的脑子啊!合作的事儿她的确没骗你,但她有的是其他方式跟你合作,偏偏她把你搞成这副模样抛到台前来,这摆明了就是个诱饵啊!不是我上钩就是太阴上钩,要么就是其他的有心人会来咬这口鱼饵!” “唉!”夏语颓丧地垂着头,“可是还是我咬了她的钩……这大概是昨天那个馊主意的因果报应吧……我真蠢!” “那照队长你这么说……” 刚想喊出个名字,顾北硬生生止住声音,换了个称呼。 “太阴昨晚也是故意的咯?我看他就是诚心的!今天还假惺惺地让我保密,保个屁的密!” “那个裴允之你见着了吧?” 顾北声音和夏语一样,低沉了不少,“见着了,很像……” 夏语收紧拳头。 “昨天与他共舞时,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嘴唇泛紫,那时候他才跳了不到五分钟,这可一点都不像七杀……” “是不像!” 顾北一拳砸在隔音壁上,红着眼眶开口:“以前考核,我们要负重60斤先跑个重装5公里,然后立马15米踩绳攀登上楼,再紧接着滑降下定点突入,手枪速射之后还过绳网独木桥进行战斗射击,再扛200米弹药箱,推200米勇士车,最后还要投准手榴弹……每次我快撑不下去的时候,都是他拽着我完成的……” “但那样的七杀阮绾没见过,她难免会迷障的……”夏语看着顾北,眼神有些悲戚,“现在是不是觉得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有缘由了?” “是,”顾北苦笑着,“他昨天那样的失态,我几乎没见过……” “谁说他没有七情六欲来着?只不过藏得深罢了……” 夏语转身看着顾北,语气铿锵:“小北,我们瞒不了多久了,在太阴彻底暴露之前,必须尽量再多为他圆一圆!” 顾北行了个利落的军礼,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坚定,“明白!” datura包厢里灯光有些昏暗。 岑念嘴角的笑容已经彻底崩落,她盯着眼前笑盈盈的人,盘算着她能平安从这里走出去的几率。 还未等她找到希望,阮绾先开口了。 “谢夫人,昨天在12楼的布草间……” 不等阮绾说完,岑念惊惶起身,急急打断了她的话,“阮小姐!!” 阮绾适时收口,从容地看着她,等待她主动开口。 几个呼吸之后,岑念微微收整下衣衫,勉好耳边的碎发,缓缓道:“既然阮小姐能知道布草间的事情,那你也应该知道做谢敬的工具人并非我所愿。” 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阮绾,“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只求能换得我往后余生的点滴自由。” 阮绾朝她伸出右手,“成交。” 岑念看着眼前纤细漂亮的手,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了它。 “我不能在这里待太长的时间,我们直接开始你问我答。” 阮绾立即抛出第一个问题:“二十多年前的游轮上,到底怎么回事。” 岑念闭上眼睛,整理好语言,再度睁开双眼之后,她一点一点吐出隐藏多年的真相。 “如你昨天得知的信息,在成为岑念之前我就已经和思哥相识且相恋。 那天晚上谢敬让我以岑念的身份拆散你的父母,孕育你父亲的血脉,他好借此把控荣家。 同时,谢凌晴也想彻底摧毁你母亲,让她成为景城的丑闻。 所以他们要我将你母亲送上秦邑的床。 但我不甘心…… 虽然于他们而言,我只是一颗棋子。 但棋子也有自己的意识和想法……” 于是我把下给秦邑的春药换成了迷药,然后在您母亲意识混乱之际同她互换了身份。 思哥买通了船上的服务生,我们在谢凌晴的监视下瞒天过海。 我代替你母亲摸进了秦邑的房间,她则被引进了你父亲的房间。 天亮前,我和你母亲又悄悄换了回来。 因为给你母亲下得药量并不重,所以谢凌晴带人闯进秦邑房间时,你母亲已经提前离开了。 谢凌晴也没想到秦邑对你母亲十分维护,他一口咬定是他独自在房间过了一夜,丝毫不提你母亲的名字。 所以想拖垮你母亲名声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但在得知你母亲怀孕之后,谢凌晴还是想办法拉拢了秦邑,在你父母之间制造了诸多矛盾和误会。 那时,我也怀了思哥的孩子,但不敢生下来…… 我就趁着谢敬让我进荣家和你父亲培养感情时,亲手打掉了我和思哥的孩子…… 但是所有人都没料到你父亲竟然以死相逼脱离了荣家,这才让荣家脱离谢敬的盘算。 当时我自身都难保,也没勇气再透露更多,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父母劳燕分飞,最后天人两隔。 我……很对不起你父母……” 阮绾手中松开紧攥的双手,没有回应她的道歉,沉着地问出第二个问题:“京南孤儿院是怎么回事?” 岑念佝偻着背脊,将头埋得很低,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再度开口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京南孤儿院就是谢敬罪恶的摇篮…… 人口贩卖、器官贩卖、死士培养全在那里……” 长相出挑的就卖出去供人享乐,长得不好又无法培养的就作为一个活器皿养在院子里,等到器官匹配成功,就送出去活体移植。 一些更好的,更值得培养的,心理师就不断给他们洗脑,再配合一些特制的药物去控制这些人。 让他们成为死心塌地的死士,潜伏在各行各业无条件为谢敬卖命……” 阮绾犀利的审视着她,“那你是怎么逃脱洗脑和控制的?” “药物控制并没有逃脱……” 岑念望着阮绾,笑得比哭还难看。 “谢敬掌控京南时,我已经和思哥相识,他时常带我偷溜出去玩。 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她很宠我。 每次我溜出去都是她帮我打掩护,她也时常顶替我去上那所谓的心理健康课程。 后来有一天姐姐跟我说,她也想出去散散心,我便替她掩护,拜托思哥带她玩。 但这次出去后她再没回来好……她在思哥面前跳了崖…… 思哥意识到了事情不对,想办法掩盖了姐姐的存在,保全了我一命。 正当思哥准备带我离开京南时,谢敬在孤儿院里选中了我。 因为我与思哥走失的妹妹有几分相似,他让我顶替她的身份。 那时谢敬已经捏着岑家的命脉,我不能让思哥冒险。于是我就一直扮演着一个听话的棋子,无条件听从谢敬的安排……” 岑念的叙述结束,阮绾思索片刻,脑中的某根弦弹动了一下,她立即追问:“关于裴允之,你了解多少?” 岑念缓缓摇头,“裴家那次家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只知道他一直体弱,养在国外续命,为了他的身体他们兄妹两没少操心。” 看到阮绾蹙起的眉心,岑念立即解释道:“谢敬是个疑心特别重的人,就算是我已经演得没有自我意识了,他依旧防范着我……所以我并不是什么都是知道的……” 阮绾沉默着,直到岑念开始焦躁不安,她才再度开口问道:“谢凌晴和裴弘业的孩子是不是试管来的?” 岑念咬着唇,很是为难,“谢敬选中我做岑念的时候,谢凌晴已经生产好几年了,这些信息我也不得而知……” 阮绾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 岑念看了看时间,慌忙说道:“阮小姐,据我这些年的观察,谢敬和谢凌晴的关系不一般。谢敬对她,已经超出了兄妹的范畴。具体的,后面有机会我再跟你讲,现在我必须得离开了。” 她脸上的慌张不似作假,阮绾抬抬手,让焦渔找回两个美男带着岑念离开了包厢。 第72章 不演了摊牌了 阮绾靠在灰蓝的真皮沙发上,揉着眉心猜疑:“焦渔,你说如果谢凌晴的儿子是试管得来的,那有没有可能,当时做的是一对双胞胎?” 焦渔默了一瞬,如实回答道:“极有可能……” 包厢内寂静了几分钟,阮绾的声音再度响起,是低喃一般的自言自语:“路被堵死了,那就另辟蹊径,总会有蛛丝马迹……” “莫读!” “在。” 阮绾眉心凝聚着风暴,“继续深挖裴行舟的母亲,她消失那段时间到底在哪里,经历了什么,我需要了解得清清楚楚!” “是!” “焦渔,”阮绾转身看着她冷静淑丽的脸,像是寻求认可一般问道,“如果你是谢凌晴,有谢敬做后盾,又已经掌控了大半裴家的江山,你会搞不定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吗?” 焦渔瞳孔紧缩一瞬,拿起平板开始调阅资料。 细细翻阅所有资料之后,她谨慎地得出一个结论:“不是搞不定,而是留了手……” 焦渔蹲在阮绾身边,指着平板上的资料说道:“主人你看,二公子被谢家大大小小暗算了无数次。他刚回裴家那几年几乎都像是猫逗老鼠一样放任他,戏弄他,从未下过死手。” 阮绾接过平板,前前后后又翻阅了好几遍,视线定格在七年前的资料上。 “不对,不是从未下过死手。从七年前开始,谢家这些行动就变成了招招致命的狠招。毒杀,爆炸,刺杀……如果不是行舟已经成长起来,他早就死了无数回了……” “我有些不明白……”焦渔皱起眉,“按道理说,谢家一直对二公子留有后手肯定是在他身上有所求,为什么七年前开始又忽然变了?” 阮绾摩挲着平板的金属边角,眉头紧缩自顾自喃着:“那就说明谢家所求的已经得到了……或者,行舟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没有给太多的时间让阮绾继续思考,琳达带着夏语和顾北来到了包厢。 “公主,这两个家伙从包厢出来就说有重要事宜跟你交代,需要我带他们下去好好审一审吗?” 阮绾看了眼背脊挺得笔直的两人,对琳达笑了笑:“不用,我正好有些也想找他们聊一聊。外面的情况就辛苦小婶婶帮我照顾一二了。” 琳达笑着撩了撩头发,很是受用地扭着蜂腰离开了包厢。 阮绾挺直身体,伸出右手,朗声道:“两位请坐。” 夏语莞尔一笑,抓着顾北的衣领在阮绾对面落座。 阮绾收手时顺手拿起酒桌上的项圈,冲顾北晃了晃,“小北,还带么?” 顾北的脸登时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答道:“不……不……不带了……” 项圈被阮绾扔回玻璃台面上,发出一阵丁玲桄榔的响声。 她往沙发后背上靠了靠,惋惜叹道:“看来这场戏该杀青了啊……” 夏语神情凛然,“阮小姐,让你发现我们的身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我们此次任务的一个重大失误。但,我们的任务还没结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认为我们有必要提前跟你通个气。” “嗯,是有这个必要。” 阮绾朝焦渔挥了挥手,焦渔为他们送上三杯花茶。 阮绾倾身将杯子一一摆正,推到夏语和顾北眼前,抬头看着他们,笑道:“喝口茶,慢慢说。” 夏语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升腾的热气冲散了她眉间冻人的凛然之色。 放下茶杯时,她露出温和的笑容,缓缓开口:“我认为我还是得从你未婚夫那里开始解释才行。” “唔,”阮绾摊摊手,“都可以,你决定就好。” 夏语点点头,“晶晶口中过命的交情有些夸大了,不过是帮过几个小忙而已。他那副破破烂烂的身体你也知道,谢家没少磋磨他,我看不惯,出了几次手。” “那晶晶的话倒不算夸张。”阮绾拿起茶壶为夏语添上茶,“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你其实想说的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吧?”夏语朝阮绾坏笑着,“放心放心,我对他那副破烂身体可不感兴趣!之前说的什么结婚一类的,都是故意来刺激你的,压根没那么回事。” “嗯,我也没在意。” 夏语挑挑眉,看着阮绾沉静的表情,收回了想反驳的言语继续道:“此次上校派我们回来,保护你是其中一个任务,还有另一个机密任务,我不能透露。这艘船上势力错综复杂,希望在后续行动过程中,你们的人能给我们开个绿灯。” 阮绾点头,“当然没问题,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例如,给你们找个内应什么的?” 夏语正捧着茶杯,她隔着热腾腾的雾气看了阮绾一眼,没喝,又把茶杯放下。 “这倒不用,我们有内应,那个人你也熟悉。” “哦?”阮绾托着腮,好奇道,“方便透露是哪位吗?” “这艘船上除了卞检察官,再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他啊……倒是挺合适的。”阮绾神情有些恹恹的,“总板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缩在角落不动声色的观察一切。的确能给你们提供不少信息。” “是。” 交谈陷入停滞状态,无人再发起新的话题,包厢内的沉默令人有些窒息。 顾北的手心布满了汗渍,他不敢轻举妄动,脑海里还回响着夏语的叮嘱,杜绝一切微表情和微动作。 顾北很清楚,眼前这姐姐脑瓜子可灵光得很! 包厢的寂静还在持续,顾北只好僵着背脊,陪她们玩着木头人的游戏。 他盯着阮绾有一搭没一搭轻叩在台面上的手指,眼皮也跟着“哒哒”的声音一跳一跳的。 “那……” 顾北和夏语同时抬起眼睛盯着再度出声的阮绾,听见她单刀直入地问道:“裴行舟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顾北悄悄咽了咽口水,垂眼盯着嫣红的茶水,没作声。 夏语将手肘撑在膝盖上,笑得轻松,“开玩笑,你以为我记者身份是拿来干嘛的?这真实身份能随便暴露吗?” “嗯,明白了。”阮绾坐直身体朝夏语笑着,“我也会替你们保密的,放心。” 夏语收起笑容,郑重道谢。 阮绾竖起一根食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顾北身体都绷紧了,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请求,他瞥了眼夏语,见她也咽了咽口水。 “什么请求呢?” “关于si的信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给分享给我。” 夏语转头瞪了顾北一眼,颇为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那一方人马现在还不能确定就是si的人,目前都只是顾北自己的猜测。等我们调查清楚了,我会向上校请示,待她批准,我会一字不落全部告诉你。” 得到夏语目前能给她的最大承诺,阮绾也不勉强,点了头就让焦渔送客了。 她端起还未冷透的花茶一口饮尽,轻声唤道:“莫读。” 低沉的男声响起,“在。” “把昨晚上11楼的全部视频调给我,电梯和回廊,各个角度的都要。” “收到。” “叮叮”几声,阮绾收到莫读发来的视频片段。 她细细翻看了几遍,画面停留在顾北瞪向电梯里的表情上。 阮绾将图片放大好几倍,截图又发送给莫读。 “莫读,这两个表情我没看错的话,一个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一个是恼羞成怒的责怪吧。” 莫读沉吟几秒,沉声答道:“非常像。” “如果裴行舟不知道夏语的真实身份,那他也不可能会认识顾北。顾北面对让自己暴露的陌生人做出这两个表情合理吗?” 莫读思考了许久,十分中肯地答道:“这可以合理也可以不合理,主要跟人物性格息息相关。” 想到顾北有些脱线的性格,阮绾逐渐打消了她的猜疑。 焦渔回到包厢,见阮绾倚在沙发上愣神,她安静地整理着莫读陆续传来的资料。 半小时后,阮绾站起身来。 “焦渔,船上的客人身体不适,我作为小主人,应该去探望一下吧。” “是应该去的。” “那走吧。” 焦渔拉开包厢大门,大厅里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 阮绾扫了一眼,各个卡座间已经用屏风隔绝开来,琳达和艾萨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厅内的一切。 她向高台处的琳达和艾萨点了点头,离开了19楼。 刚到达14楼,一个金发碧眼的侍应生躬身将阮绾拦在电梯出口。 “小姐,大公子请您不必担忧他的身体,都是老毛病了,他休息一晚就好。顺带他让我转告您,明天上午10点植物馆见。” 阮绾看了看他身后幽深的长廊,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在裴允之的房间内,谢凌晴坐在他的床边,紧皱的眉间已经盛不住她近乎满溢的忧色。 她嘴里对裴允之的责怪又急又碎,一句接一句,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趋势。 可这些话语裴允之已经听了太多遍了,他靠在床头,偏头看向窗外漆黑的海面,连敷衍都懒得给谢凌晴一个。 他一副不来气的模样让谢凌晴的情绪越发汹涌,她攥着水杯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一句极其伤人的话已经冲破了咽喉。 “你再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妈妈上哪里再……” 裴允之猛然转头,凌厉的眼神割断了谢凌晴言语的利箭。 她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说出什么话,讪讪地放下水杯,她讨好地看着裴允之,眼里尽是哀求。 在裴允之锋利的眼神下,谢凌晴眼里的哀求也渐渐溃败,讨好的笑容到了强弩之末时,裴允之才收回眼神,语气的冷淡地问她:“我给你的选择,考虑好了没?” 谢凌晴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变得哀切。 “允之……那是你亲舅舅……你的命可以说是你舅舅给你的!我的命也是你舅舅给我的……” 谢凌晴的声音越说越小,面对裴允之冷冰冰的注视,忽然失了所有的底气,闭上嘴巴噤了声。 “我的亲舅舅……”裴允之冷笑一声,“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赌……赌什么?” 裴行舟望向卧室门外,用轻得像浮在空中的声音说道:“赌他敢对我下手……” “裴允之!” 谢凌晴拔高声调,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举起手中冷透的玻璃杯狠狠砸向门板处。 碎片瞬间向卧室外四散飞溅,飞得最远的那片落到锃亮的手工皮鞋旁。 谢敬扫了眼地上的狼藉,收起脸上的不虞,出声朝房内问道:“小晴,又和允之吵架了?” 没收到回应,他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走进卧室,看到眼眶通红的谢凌晴,他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转头看着表情冷淡的裴允之,谢敬出声教育他:“允之,你又任性了,跟你母亲道歉!” 裴允之连头都没回,好似当他不存在。 谢敬胸腔的起伏变得更加明显,欲再说些重话,谢凌晴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没事,大哥。我们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都习惯了……” 谢敬缓了两个呼吸,伸手将揽住谢凌晴的肩膀将她带离了裴允之的卧室。 裴允之回头盯着那只叠在谢凌晴肩头的手,目光寒凉。 “刚刚又在和允之闹什么?” “还不都是他的身体……” 谢凌晴轻声啜泣的声音越来越远,裴允之收回视线。 他伸手捂住胸口,静静感受着缓慢规律的心跳,低声自语着:“你还真是看到她时才能跳得欢快些啊……” 窗外的海风呼啸着,带起迭荡的海浪起起伏,一寸又一寸漫过黑色的夜空,又倏地一下全部落回大海的怀抱,周而复始,不断重复着,为最汹涌的那次爆发积蓄着能量。 阮绾刚泡好澡,散着湿漉漉的头发,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看书。 发梢的水滴悄无声息没入羊毛地毯里,洇出一团团深色的水痕,摆在腰边的手机“叮”了一声。 放下《偷影子的人》,她拿起手机看到裴行舟发来的信息:记得吹头。 阮绾放下手机下意识看了看客厅的监控,“莫读,确认监控没人入侵吧?” 一阵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之后,莫读沉稳的声音响起:“没有。” “他还真是神了……” 念叨一句,阮绾还是乖乖走进浴室吹干了头发。 回到沙发边,她拿起手机给裴行舟回了一句:你怎么不问我今晚的行动成效如何? 半分钟之后,裴行舟立即满足她的愿望:行动如何? “真是有够敷衍的……” 阮绾撇撇嘴,打下三个字:自己猜。 这次裴行舟很久都没有回复。 阮绾大概能想象到他扶着额头无奈的模样,简单的恶作剧得逞,她不禁捏着手机笑出了声。 第73章 这就是你说的没空 门铃被按响,阮绾放下手机,透过猫眼看到荣修明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尹博韬。 阮绾打开房门,些许烟酒的气息钻进她鼻腔内。 “爸爸喝酒了?” 尹博韬扶着荣修明的手臂轻轻点头,“今天荣董大获全胜,心情好,就小酌了两杯。” “大获全胜?” 荣修明挣开尹博韬的搀扶,将手搭在阮绾肩膀上,“小绾儿,你没看到谢敬那贼人吃瘪的表情,真叫人心情舒畅啊!哈哈哈哈哈!” 阮绾一脸疑惑,转头看着尹博韬,见他微笑着解释道:“荣董今天和二公子打了个配合战,吞了谢敬三个港口。” “爸爸和行舟打配合战?”阮绾有些惊诧,“他们还能配合?” “什么配合战?!” 荣修明不满地挥了挥手。 “明明是那小子上赶着来我面前讨好我来了,没有他的配合我今晚也一样能收割谢敬的港口!谢敬那个贪心贼不可能放着我抛下的诱饵不咬的!” 尹博韬无奈地摇摇头,附在阮绾耳边悄声解释:“荣董今晚组了个大赌局,赌注是mix地中海西的港口控制权。二公子又加了个彩头,把通往东南亚片区的航海线路也拿了出来。谢敬没禁住诱惑,加入了这场豪赌。叫牌的时候,二公子故意压了谢敬一头,才叫荣董拿到最后的绝杀牌。” 阮绾嘴唇微张点点头,大概能想象他们在赌桌上无声却激烈的厮杀,她笑着吹起了荣修明的彩虹屁:“爸爸真厉害!” 荣修明得意地哼了声,坐在沙发上在女儿柔顺的长发上薅了一把。 尹博韬给他端来一盏醒酒汤,他端起汤盅一口喝掉,长呼一口气。 阮绾亲昵地挽着父亲的手臂,靠在他身边继续问:“爸爸之前说给干妈帮了个小忙,就是拿下谢敬的三个港口么?” “小机灵,一下就想到了!”荣修明刮了刮她的鼻尖,继续道,“这个人掺和了很多跨国的业务,而且那些业务都不怎么干净。我将船上的人都过了一遍,值得你干妈大动干戈的人,我猜应该就是谢敬了。” “看来我还真是爸爸的女儿,又跟你想到一块儿去了。”阮绾眼里闪着精光, “我今晚的收获也不算小,至少在他身边多了对的眼睛和双手。” 荣修明偏头看着她,“岑念拿下了?” “应该问题不大了,她把自己的老底以及京南那个黑窝都抽了出来。只是因为时间有些紧张,讲得不那么详细。” 阮绾顿了片刻,“多年前游轮上的事情,她也交代了……” 荣修明垂下嘴角,“给爸爸也说说吧,看看和我猜想的有什么不一样。” 看了眼荣修明故作平淡的表情,阮绾捧起一杯热茶交到他手中,将她听到的真相娓娓道来。 发现荣修明泛红的眼角,她适时结束了讲述,轻轻环着父亲,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 沉默了半晌之后,荣修明拍拍女儿的手,“没事,爸爸早有准备了,这跟爸爸想的基本八九不离十,我可以承受。” 阮绾依旧环着父亲没松手,她的手机又“叮”了一声。 荣修明低头朝她笑道:“不看看吗?多半是你那未婚夫发来的。” “有哪个未婚夫像他这样……”阮绾闷在父亲肩头嘟囔,“什么都不告诉我,藏了一肚子秘密,还得靠我自己找……” 荣修明摸了摸女儿的头,戏谑道:“那你昨晚还让这个不像样的未婚夫留宿?” 阮绾一窒,恼羞低吼:“昨晚情况特殊!都怪小叔没事上什么苦艾酒!” “哦?”荣修明审视着女儿脸上的红晕追问,“那你怎么不怪那小子明知自己不耐受还一口闷了一整杯呢?” “小叔嘴巴可真大!我都怪!” 阮绾气鼓鼓地站起来抓起手机跑回卧室,留下荣修明一个人在沙发上放肆地笑着。 “砰”的一声,阮绾狠狠摔上门,隔绝了父亲的嘲笑。 她将自己摔进被子里,点开那条未读信息,裴行舟问她明天上午有没有空陪他在船上逛一逛。 阮绾的羞恼更甚,恶狠狠地打下两个字发了过去:没空! 收到信息,裴行舟无奈地笑了,发觉自己可爱的未婚妻好似越发顽劣了,丝毫不复之前的乖巧,着实让他有些伤脑筋。 “她没空,我有空不就好了?” 喃了一句,裴行舟看着手机里那张香甜的睡颜出神。 夏语的电话打来,让裴行舟的眼神再度聚焦。 “有事?” 夏语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幽怨,“我说你和你那小娇妻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两个都贼得不得了!你那小娇妻今天用顾北当诱饵把我给网进去了……” 裴行舟轻笑一声,“你暴露了?” “嗯,”夏语有气无力地回答着,“顾北被那丫头逮着了你怎么就不给我通个气呢?” 裴行舟交叠着双腿,敷衍答道:“忙忘记了。” 夏语微微叹气,收起不正经的语气,“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现在你还得再忍忍,你也不想让之前的付出和牺牲都白费吧?” 裴行舟攥紧手机,默了好几秒才沉声答道:“我有分寸。” “我也相信你的分寸。目前我用卞赫松将她搪塞了过去,你自己多注意下吧!” 断线的“嘟嘟嘟”声在夏语耳边响起,她咒骂一句,掐灭手机屏幕,转头盯着顾北一顿顿地骂。 顾北哭丧着脸,蹲在茶几边,默默承受着一切。 次日一早,阮绾被一阵诱人的香味唤醒。 她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焦渔正在往餐桌上摆着餐具。 茶几上放着一个透明的餐盒,色彩丰富的甜虾鸡蛋卷直接打开了阮绾的唾液腺。 焦渔回头见阮绾一瞬不瞬地盯着透明餐盒,抿嘴偷笑一阵,开口解释道:“主人,这是小星送过来的,说是二公子亲手做的。” “还算他会做未婚夫……” 喃了一句,阮绾跑到洗漱间漱了个口就回到了餐桌前。 接过焦渔递来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干净净,她立马拿起餐具开始分食还冒着热气的美食,满满一盒子丰富的内容被她解决得干干净净。 她满足地眯起眼睛,毫无形象地把双腿大打开,蹬得笔直,倚在餐椅上回味舌尖上的鲜香。 焦渔嘴角弯了弯,看了眼腕表,出声提醒她:“主人,10点的植物园之约,您去吗?” “去。”阮绾收起双腿,睁开眼睛望着吊顶的水晶灯,眼神锋利,“有几个问题,我打算单刀直入问问他。” “现在9点过了,您该收拾一下了。”焦渔从衣帽间找出一条镶满碎钻的银灰色连衣裙捧到阮绾面前,“今天穿这个如何?” 几何剪裁在性感之余又加了些许锋利,不可否认焦渔的眼光的确不错,但阮绾拒绝了这条漂亮的小礼裙。 “换条简单干净点的吧。” 焦渔立即转身到衣帽间拿了一条不规则设计的小白裙出来,顺带拎了一双带蝴蝶结的绑带高跟鞋。 阮绾看了一眼托盘里的饰品,摸了摸左手的中指,“多余的首饰就不用了,今天有它一个就够了。” “是。”焦渔端走了首饰托盘。 阮绾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等她出来时,化妆师已经提着化妆箱站在梳妆室等待了。 坐在梳妆台前,阮绾吩咐化妆师:“简单弄弄就好,今天不想太浓重。” 化妆师看了看挂在一旁的小白裙,明白了阮绾的用意。 只简单给她遮了下眼下的乌青,在眉尾添了几笔,最后用一个淡色的唇膏就结束了所有的妆扮。 “小姐,发型您有什么想法吗?” 阮绾看着镜子里近乎不施粉黛的自己,恍惚回到了八年前的青葱岁月,她拨了拨濡湿的发梢,轻声说道:“吹干就好。” 化妆师点点头,开启柔风为她吹干一头湿发。 阮绾随意将发丝往脑后一撩,盯着镜子看了两秒,觉得今天的妆扮似乎乖得过分了。 她伸手拉下了右边的衣袖露出半边雪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迈开步子出了门。 电梯到达最顶层的甲板,阮绾目及之处皆是一片生机的绿色。 金色的阳光将大片的棕榈叶照得透绿,好些不知名的绿植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不知是中央圆形的喷泉溅上的,还是刚刚喝饱水笑出的眼泪。 在园内右侧,一排2-3米高的灌木上挂着耀眼夺目的花朵,晶莹油润,半透明的金色似被阳光染上的颜色,像一个个金子做成的小杯子倒挂在枝头。 在那几朵稀罕的金色小花前,立着一个清瘦的身影,白衬衫的领口不规则地搭在颈侧,露出一节苍白的脖颈。 远远看去他整个人像是泡在阳光里,轻盈得近乎透明,唯有腰际之下沉沉的黑色才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实感。 阮绾沿着绿茵小路走到他近旁,陪他一同静静欣赏这似杯若碗的金色小花,后背被阳光烘得暖洋洋的,裴允之的声音浅浅飘来。 “这种植物叫金花茶,属于山茶科,国外把它叫做神奇的东方魔茶,它还享有‘植物界大熊猫’、‘茶族皇后’的美誉。” 裴允之偏头看着阳光下的阮绾,笑着:“跟你一样,都美得耀眼极了。” 阮绾将视线从金花茶上移开,迎着裴允之温和的笑容,也笑道:“我可不敢跟它比美。这漂亮的小花我倒是第一次见,允之哥哥对植物很有研究吗?” 一声“允之哥哥”加深了裴允之嘴角的笑容,他垂眸看着阮绾在阳光下白得反光的肩膀,伸手扯住泡泡袖的一角,将它提了上来,盖住一片雪白。 “研究谈不上,只是碰巧在某本植物大全上见过而已。” 阮绾伸出左手抚了抚被裴允之提上来的衣袖,中指上的订婚戒指闪着刺眼的光。 裴允之眯了眯眼睛,向阮绾伸出右手,邀请道:“走吧,带你逛逛这花了不少心思的植物园。” 阮绾看着他修长的指节,问他:“允之哥哥今天就只想带我逛逛这植物园吗?” 裴允之直视着她乌灼的眼眸,认真答道:“是。” “可是我有好多问题需要允之哥哥解答。” 裴允之并不在意她的直接,反而笑着问她:“那你是打算就一直站在这里问我吗?” 阮绾将手递进他手掌中,“那就边走边问吧。” 裴允之收紧五指,将她的手攥进掌中,心脏的跳动隐隐升了一个频率。 掌心被那颗订婚戒指硌得生疼,他绕到阮绾右边,牵起没有戒指的右手,带着她停在一株桫椤前。 “这棵树叫桫椤,别名蛇木。虽然它属于蕨类植物,但它的茎干可以高达6米甚至更高。它目前已经发现的唯一的木本蕨类植物,极其珍贵,有“活化石”之称。” 阮绾仰头看着桫椤像鳞片一样排列的树叶,问道:“订婚宴那天,我看到的人是你吧?” “嗯。” 明显感觉到掌中收紧的力度,裴允之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牵着她继续往前,在一株苏铁前停下。 他伸手指着青绿羽叶中那一团黄褐色的椭圆形说道:“你看,这株铁树开花了。” 阮绾扫了眼那团不黄不褐的玩意儿,嗤笑一声:“看着也不像花。” “的确不是花。”裴允之也看着羽叶中那团笑着解释,“其实苏铁是裸子植物,只有根,茎,叶和种子,没有花这一生殖器官,所以,苏铁的花,是它的种子。” “流传了几百年的铁树开花不过也只是一个妄相,讽刺。” 阮绾转身往前走去,不再看苏铁一眼。 裴允之迈了一个大步,追上她的步伐,继续将她的右手收进掌心,轻声叹道:“浮世众生本就皆是虚妄。” 阮绾耗尽了耐心,她顿住脚步,回头直直望着裴允之的眼睛:“那你呢?也只是一个妄相吗?” 等了半分钟,没等到裴允之的回答,阮绾往他身前迈了一步,咄咄逼人地追问:“或者我换个更直接的问法,我到底是该叫你允之哥哥,还是去掉前面两个字更好?” 裴允之深深凝视着她的眉眼,伸手贴住她的脸颊。 温软触感贴近掌心的瞬间,指尖开始微颤,心脏一阵一阵疯狂的收缩着,跳动的频率逐渐失控。 陌生的情愫在心间炸开,像深埋在心底的种子突破阻碍疯狂生长起来,裴允之猛地将阮绾揽进怀中紧紧抱着。 熟悉的怀抱让阮绾的眼眶开始发热、发涩,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还没来得及坠下,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 “这就是你昨晚跟我说的没空?” 第74章 遇袭 “这就是你昨晚跟我说的没空?” 刺骨的寒意从尾椎瞬间传遍全身,阮绾身体僵到了极点,心底生出些心虚的愧意,正要回头,却被裴允之一把按进怀里,抱得更紧了。 阮绾听到他清晰又温柔地唤着:“绸绸……” 双瞳在那一刹那失了神,包在眼眶的泪珠蔌簌地滚落。 阮绾抬头看着那张清隽的脸,心底刚刚徒生的愧意被完全击退,“绸绸”两个字让她忘了身后还站着一个裴行舟。 裴行舟静默了些许时候,眼看着阮绾的指尖颤抖着抚过他带笑的眉眼,渐渐往下…… 他没等到阮绾回头。 在裴允之带着笑容将吻落到阮绾头顶时,他转身朝电梯走去,眉眼间凝结着寒冰。 没走几步,他顿住脚步,猛地回头,快步冲到裴允之跟前,将阮绾从他怀里一把拉了出来。 看见阮绾失神落泪的脸,他咬咬牙,直接将阮绾打横抱起,大步流星离开了植物园。 焦渔紧跟在裴行舟身后,回身望着没了笑意的裴允之,按下了厢门的关闭键。 电梯缓缓下降,裴允之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颗颗不停地往外冒着,浸湿了鬓发,也浸湿了衬衫的背心。 他右手紧紧捂在胸口,左手颤抖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药瓶,仰头吞下两粒。 过了许久,剧烈的心跳终于缓了下来,他极其缓慢地站立起来,拍拍裤腿上的碎草,苦笑自语:“你这到底是在激动还是在抗议?” 裴允之站在阳光下,拿出手机,最后一个信息还没发出去,植物园内的电梯厢门拉开,谢凌晴担忧的责备传来。 “允之!你怎么又一个人乱跑?!你是要吓死妈妈还是要急死妈妈?!” 谢凌晴走近才发现他还带着湿痕的衬衣,脸色瞬间白了一个度,颤抖着声音问他:“你刚刚怎么了?!吃药了吗?!” 裴允之将手臂架在谢凌晴肩膀上,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交给她,伸出食指堵在谢凌晴的唇瓣上,有气无力地轻声道:“下船之前,你必须要给我答案了。” 谢凌晴咬咬唇,揽着儿子没什么肉感的腰,缄默不语。 她将裴允之送回房间,出来就碰上迎面而来的谢敬。 谢敬很是头疼地看了眼裴允之的房门,“小晴,允之刚刚去见阮绾了。” 谢凌晴愣了一瞬,伸手握紧兄长的手臂,上好的西装被她攥出一道道明显的折痕。 “大哥,我后悔了!我要她死!我要阮绾死!只有她死了!允之才会乖乖听我的话!阮绾必须死!” 看着她疯狂暴戾的神情,谢敬挣脱她的抓握,回握她的双手轻轻摩挲着,温柔耐心地安抚她:“小晴,这艘船再有几个小时就靠岸了,现在行动不合适。” “我不管!”谢凌晴甩开他的手,表情狰狞地低吼,“你说过要在船上解决她的!现在,她必须死!” “好好好,哥哥马上安排,你不要生气,放松下来好吗?” 谢敬轻轻抚着谢凌晴的背脊,眼看她稍微平静一点,转角蹦出谢晶晶刺耳的质问。 “爸爸!你和姑姑到底想做什么?!” 谢晶晶迈着怒气冲冲的步伐向谢敬走去,却被谢凌晴眼中的狠厉吓得停在半路。 她脚尖回缩了些许,红着眼眶,瑟瑟缩缩地看着谢敬,软软的叫着:“爸爸……” 察觉谢凌晴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起伏起来,谢敬冲女儿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晶晶,你先跟老金回房,爸爸待会儿再跟你解释。” 说完,他横了身边的助手一眼,低声怒斥他:“把小姐带下去之后自己去领罚!” “是!” 老金走到谢晶晶身边,抱歉一句之后,不由分说拽着谢晶晶离开了这条走廊。 寂静的走廊只余下谢凌晴急促的呼吸声,她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谢敬,“谢晶晶留不得了。” “小晴……晶晶是我……”谢敬好似一口气没赶上来,额间的青筋骤然暴起,咬着牙艰难地将话说完,“我的女儿……” 谢凌晴狠狠地盯着谢敬,“什么女儿?!你的亲人只有我!岑念也好,谢晶晶也罢,不过都是你捏在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杀了也就杀了!” “大哥……”谢凌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要是你我之间有一个出了意外,那剩下的那个怎么办?谢晶晶必须处理掉!” 谢敬偏开头,第一次拒绝了她的要求,“小晴,你先回房间休息,这件事我会处理。我保证,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 谢敬拉下谢凌晴攥着他的手,沉声吩咐手下:“你留下,送夫人回房。” 说完,他逃似的离开了走廊。 谢凌晴愣愣地看着被谢敬撇下的手,疯狂的念头逐渐成形。 她收起脸上的表情,挺直背脊,若无其事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裴允之仰躺在床上,捂着双眼轻笑:“那肮脏的心思藏了这么久,直面它的时候多少还是痛的吧?痛痛也好,等你痛够了,就该结束了……” 他翻身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盯着点,别让谢晶晶出事,但也别把事情捂死了。 12楼的走廊回荡着摔门的巨响,焦渔看着还带着余震的卧室门框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关上大门,默默守在客厅整理莫读陆续传来的碎片信息。 紧闭的卧室门内,阮绾缓缓抬起泪痕斑驳的脸,眼神还未聚焦。 她带着哭腔向裴行舟确认:“他叫我绸绸……我听到他叫我绸绸……行舟,你知道的对不对?他是哥哥吧?是吧?” 裴行舟一言不发,嘴抿成一条紧紧的线,伸手拭掉她掉落的泪珠,一时没收住力气,磨红了她的脸。 阮绾没得到想要的回应,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地向裴行舟确认。 “他知道我和哥哥所有的约定,他叫我绸绸……” “行舟,他就是哥哥吧?” “除了哥哥,哪里还有第二个人长着这张脸呢?哪里还有第二个人知道我们的约定呢?” “行舟,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 裴行舟盯着那一张一合的嘴,吐出的全是让他情绪炸裂的糟心话,裴行舟索性将她推倒直接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源头。 阮绾猝不及防,愣了一瞬,皱起眉头开始反抗,却得到了裴行舟更愤怒的反馈。 双手被裴行舟拉至头顶死死锁在手中,乱蹬的双腿也被裴行舟压在腿下,阮绾耗尽了气力都没能撼动他半分。 挣扎间,唇上传来的刺痛倒是让她清醒了几分,察觉到裴行舟汹涌的怒意,她收起抗拒,像只孱弱的小猫伏在裴行舟的爪牙下。 感觉到身下柔软下来的腰肢,裴行舟睁开眼睛,看到她泪蒙蒙的双眼,红彤彤的无端惹人怜。 他松开衔住的唇瓣,触着她的鼻尖问她:“清醒几分了么?” “嗯……” 闷闷的回应带着浓重的鼻音。 裴行舟起身将她抱进怀里,按了按被她咬破的唇,轻轻揉着被他捏红的手腕,但出口的言语生硬又带着刺。 “你这只手刚刚不是都攀上他耳后了么?光顾着看那张脸了?摸没摸到那个伤疤自己不知道?” 阮绾猛地抬眼看着裴行舟,好似被惊雷劈中一般,指尖下意识动了动,脑中过着当时的触感…… 许久之后,她垂下脑袋,抵在裴行舟肩头,什么都没说,不断涌出的泪水洇湿了裴行舟浅灰的衬衣。 裴行舟也没说话,轻轻拍着阮绾的背脊,似乎知道她未开口的答案。 阮绾的情绪在裴行舟的怀抱中渐渐平静,她撑着裴行舟的肩胛骨,感受着锋利清晰的骨骼走向,抬起头看着他深棕色的眼眸,脆弱地问道:“行舟,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告诉我全部呢?” 裴行舟眼底藏着痛苦和挣扎,他闭上双眼,低头吻在阮绾的眉心,低叹:“很快了。阮阮,再给我一点时间……” 房门被急促地动作敲响,焦渔透过猫眼看到神色焦急的谢晶晶,她刚拉开房门,谢晶晶就推门而入,大声唤着阮绾:“嫂子!” 略显急促的呼喊传进卧室,裴行舟拉开距离,给阮绾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阮绾站起身,拍了拍脸,拉开卧室房门。 “嫂子!” 只听见谢晶晶带着哭腔的呼唤,阮绾就被她一个熊抱搂得差点透不过气。 “晶晶,怎么了?” 谢晶晶看到坐在床上的裴行舟,怔愣片刻,接着嘴巴一撇开始嚎起来:“我跟姑姑吵架了!爸爸不站在我这边!呜呜呜!!!” 裴行舟对这种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了,只是有些讶异谢晶晶竟然也敢跟谢凌晴吵架。 他站起身揪着谢晶晶的后颈将她拉开,叮嘱阮绾:“晚些时候轮船就靠岸了,你父亲和小叔他们不见得能顾得上你,待会儿我让小星过来跟着你。” 阮绾读懂了他话中的深意,立即拉住他的衣袖。 “小星就跟着你吧!焦渔可以照顾好我。况且,杜尤他们还没恢复好吧?再怎么说你身边也需要留个可以帮衬的人才行。” 裴行舟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他抚着阮绾的脸蛋,柔声道:“杜尤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我身边有他就够了。小星早上起来就闹着要来找你,她在我身边也呆不住,不如让她跟着你。” 阮绾倔强地看着裴行舟,不肯退让。 裴行舟垂首凑到她耳边,咬住她纤薄的耳骨,低沉的声音伴着酥麻的热气直往她耳朵里钻。 “我觉得我有些过于好哄了,你简单关心一句我就收了所有脾气,这样不公平……” 耳朵和脸颊都被裴行舟的呼吸烘烫,阮绾的半边身体也被裴行舟撒娇似的耳语泡软了。 她慌张伸手推搡着裴行舟,“我……我……知道了……你……你……你先去忙你的吧!” 裴行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转身离开卧室。 谢晶晶紧绷的肩膀一下卸了下来,她缠住阮绾的腰,“嫂子,你能一直陪着我,直到下船吗?” 第一次看到情绪低落的谢晶晶,阮绾没有拒绝她,“走吧,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待会儿吧,”谢晶晶抱着她不松手,“让我再抱你一会儿。” 阮绾不清楚她情绪低落的原因,只好摸摸她的头,以此来给她点安慰。 不一会儿单子星闹腾腾地跑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情绪低落的谢晶晶从阮绾怀里拽了出来。 有了单子星的插科打诨,谢晶晶的脸色逐渐转晴。 午饭时间一到,她一手拉一个,把人拖去了餐厅。 阮绾看着船舱外难得的阳光,带着两个活宝直奔甲板的露天餐位。 焦渔看了看她露在外面的一双长腿,转身去给她找毛毯。 谢晶晶站在甲板最前端,任呼啸的海风抽打在自己脸上,顷刻间就带走了她眼眶里积蓄的液体。 单子星眼尖,没错过裴行舟和阮绾嘴上同时出现的新伤口,她心情好得不得了,拿着菜单翻来翻去,一个接一个的美食点得不亦乐乎。 阮绾走到谢晶晶身边,吸了口咸湿冰冷的海风,轻声道:“晶晶,你的不开心……可以试着跟我说说看。” 谢晶晶轻轻摇了摇头,缥缈的声音和着海风飘向阮绾。 “嫂子,你觉得不觉得人是一种永远也了解不清楚的动物,你以为很熟悉的,其实是最陌生的……” 阮绾细细回味了一下她的话,似乎找到了症结所在。 “是你父亲向你隐瞒了些什么吗?” 谢晶晶的沉默成了无声的肯定,阮绾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声音同眼神一样悠远。 “晶晶,我的出生和成长都交织着无数秘密,有好多的谜题我到现在还没得到答案,你的感受我应该最有体会。可是,成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我们无法决定他人的选择,但至少我们可以做好自己。你的纯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永远都守住。” 谢晶晶转头看向阮绾,飞扬的发丝挡住了她眼里的歉疚,阮绾只看到她从脸颊滑落的泪珠。 阮绾伸手想为她擦掉眼泪,却被她一把拉住手臂拽到身后,等阮绾反应过来时子弹已经没入她的胸腔,鲜血迅速染红了大片浅蓝的衣襟。 阮绾耳蜗传来莫读急切地声音:“主人!我们的人中了埋伏!焦渔他们马上赶到!请迅速往餐厅内逃离!” 还没来得及消化莫读的警告,阮绾眼看着鼓噪的风掀起谢晶晶的裙摆,她像断翅的铜蓝鹟直直往邃蓝的海里坠去。 阮绾立即俯身抵在栏杆上,伸手抓住了谢晶晶的右手。 一瞬间,阮绾的左臂像是要被撕裂一般刺痛,她咬紧牙关,死死攥着手里不断滑落的手掌。 “小星!!!!” 在阮绾呼喊前,单子星已经从身后掏出手枪,一枪击毙了右上方的射击者。 她撑着餐桌一个翻越赶到阮绾身边,举枪解决了左上方埋伏的杀手,她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一边朝着阮绾的方向靠近。 斜后方进入的侍应生从盘底摸出手枪,对准阮绾的后脑就是一枪。 单子星顾不得其他,一把拽开了阮绾,子弹擦着阮绾的脸颊穿过,留下一丝红痕。 谢晶晶的手彻底从阮绾掌心滑落,坠入海里的瞬间被翻涌的海浪吞没。 阮绾看着海里涌起的一团团殷红,指尖不住地颤栗着。 “晶晶……晶晶……” 单子星将阮绾护在身下,举枪又击倒一个,她声音急促:“嫂子!晶晶不会有事的!我们的人立马就到!好好躲在我身后!”。 焦渔脸上带着血迹,带着人马到达餐厅层。 单子星瞥见正在急速靠近的援手,面对左右两面的夹击,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阮绾拽到身后,把她护在墙面的夹角处,又从身后抽出一把手枪,开始和敌方对峙,不断收割着对方的性命。 交火中,她的肩胛和腰腹被命中,疼痛间,她的枪法开始失了准头,黏湿的血沿着手臂滑到手心,一滴一滴在枪柄汇合。 单子星耗尽最后一颗子弹,将近处杀手的枪支击落,伤口沁出的血已经将她黑色的西装全部浸。 单子星的眼前开始模糊,枪从她的手中脱力滑落,坠在浅木色的甲板上,留下醒目的血迹。 阮绾看见地上的红色,瞳孔紧缩一瞬,立刻抱住摇摇欲坠的单子星缩到角落。 触及满手的湿热,她心脏一阵紧缩,抬眼见负伤倒地的杀手捡起枪支对准了她们的方向,她立马翻身将单子星挡在怀里。 下一秒,左臂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左脸被溅上几粒温热的液体。 她浑身都战栗着,死死抱住单子星,不让她的要害部位暴露一分一毫。 阮绾忍着疼痛,偏头看到杀手倒在地上,头边飞溅了一大片血迹,浓稠的血浆不断从他的脑下溢散。 阮绾松了一口气,垂头看见被染红的裙子,刚刚被紧张压制的疼痛开始成倍袭来,意识逐渐模糊。 恍然间她听到裴行舟嘶哑的呼喊。 眨了眨眼,阮绾好像看见裴行舟逆着光朝她跑来,手里握着那团黑漆漆的事物,像是…… 一把枪…… 第75章 神仙局 悠长的两声汽笛响起,巨轮裹挟着海浪停靠在港口。 轮船上空和地面呼啸的警笛此起彼伏,全副武装的特警将明溪号团团围住。 荣修明站在甲板前,锋利的眉眼撕开了低沉的天幕。 看着眼前身着白色衬衣制服的中年人,荣修明沉沉开口:“李局,辛苦你亲自跑一趟。该控制的人我都收拾好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李局长额间渗着零星的细汗,他神色肃穆,郑重应道:“荣董放心,该依法处理的,我们会一个不漏!” “荣礼,带李局的人上船,盘查清楚再一个一个放人。” “明白。” 荣礼脸上没了风流的笑意,坚毅的轮廓上尽是肃杀之气,他朝李局长伸出右手。 “李局,请。” 李局长手一挥,荷枪实弹的特警们踏上明溪号,有序小跑着进入各个楼层。 14楼的套房内,裴允之趴在卧室的窗台上,客厅激烈的争吵不绝于耳。 他神色冷厉地看着手机里的信息:l,人已经成功转移。抱歉,今天误做了一个神仙局。我没料到夫人行动这么快,连荣家旁系的人都联合了。这是我的判断失误,请您责罚。 客厅传来阵阵急促的敲门声,争吵声戛然而止。 裴允之迅速打下几个字:看好她,事情处理完自己去领罚。 信息发送完毕,裴允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输入一串乱码,手机瞬间变成了另一套简单的系统。 卧室门被打开,几名特警对他简单盘查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谢敬没了再和谢凌晴的争吵的心思,不停催问手下:“找到了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摔了maleras的老虎摆件,压抑地怒吼:“找!继续给我找!” 谢凌晴不屑的嗤笑响起,谢敬通红的双眼怒视着她,“晶晶身上也流着你的血!!!” “我的血?” 谢凌晴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尖锐笑着,“难不成你还跟你那个演员妻子玩真的了?!” 谢敬深深地凝视着她,眼神逐渐疯狂,他扯起嘴角,露出渗人的笑,“我从未……” “舅舅,”裴允之倚在门框上,冲谢敬举起手机,神色淡然,“你是不是要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被裴允之打断的一瞬间,谢敬理智回归,深吸一口气,彻底咽下未脱口的话。 他转头看了眼裴允之手机里的画面,面不改色地答道:“知道你身体不好,派个几个人跟着你也是以防万一。” “哦?”裴允之笑得讽刺极了,“那舅舅倒是跟我说说看,为什么我犯病的时候就恰好没人跟着我了?” 谢凌晴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敬,“大哥……” 谢敬眉心微蹙,似有不耐,“不过是一时巧合罢了,你们别多想。” “看来的确是我多想了。” 裴允之收起手机,看了谢凌晴一眼,淡淡道:“这船上闷得慌,我想下船了。” 谢凌晴赶忙走到裴允之身边,关切道:“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妈妈现在就带你下船。” 谢敬冷眼看着那对母子离去的背影并未阻拦,待大门合上,谢敬重重吐了口气,“那小子的反骨越来越硬了……” 老金站到他身后,询问道:“要解决掉吗?” 谢敬合上眼睛,缓慢地摇摇头。 “动了他……小晴会怪我的。原以为他是个短命鬼,所以才留下了他应付小晴几年,没想到他倒是命硬得很……” 老金好似想到了什么,开口提醒谢敬:“好像夫人最近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了……” “是啊……”谢敬转身看着漆黑的海面低声说,“等找到晶晶,我就带她出去一趟。” 老金垂下眼帘,安慰一般说着:“小姐会没事的……” 谢敬敛了情绪,冷静问道:“都处理干净了吗?” “干净了,人员和监控全部都清理了一遍。” “走吧,我们也该下船了,荣家的旁系也要付出些代价才是。” 谢敬走到门口,顿住脚步,声音低了不少,“晶晶……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 老金郑重地点头,“明白。” 特警的盘查花了将近一晚的时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荣家旁支,李局当即令人将荣家旁支的几个主谋收了监。 荣三爷舔着脸到老宅去给子孙求情,被老爷子轰了出去。 带他那一脉的资源也被尽数收回,原本在荣氏留任的人也全部清退,荣氏旁支就此直接被踢出了荣氏的领域。 单子晋的私人医院内,焦渔手上缠着绷带,一会儿看手机,一会儿看电脑,窝在病房的角落,万分专注地忙碌着。 荣修明和裴行舟分坐在阮绾的病床两边,像巍峨的保护神立在她身旁一动不动。 “我被老头骂得狗血淋头,不骂你几句我觉得憋屈,骂你又确实显得老头实在是骂得对……” 裴行舟用沾湿的棉签给阮绾润着唇,“不需要您再开口,我已经骂了自己无数遍了。” “这次旁支那些个垃圾当了替死鬼……” 荣修明摇摇头。 “不对,他们是罪有应得!倒是谢敬那个老贼真是叫我低估了,自己女儿也下得去狠手。那个丫头现在还没找到吧?” 裴行舟扔掉棉签,轻轻擦拭着阮绾额间的冷汗,“没有……” “没有啊……” 病房一时间陷入沉默。 片刻后,裴行舟的声音响起:“谢敬对谢晶晶应当是真心疼爱的,这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我和焦渔复盘了一下他们这次的行动,得出的结论是杀手们的行动目地并不统一。” 荣修明偏头看着裴行舟冷峻的侧脸,等待他的下文。 “这次行动的人大概可以分成三拨。一拨是冲着阮阮去的,另一拨是实打实冲着谢晶晶去的,剩下的大部分是荣氏旁支的人,只能算是浑水摸鱼的混子。” 荣修明皱起眉,“冲着谢晶晶去?” 裴行舟看着脸色苍白的阮绾,轻声答道:“这大概要等她醒来才知道了……” 阮绾的眉心凝在一起,睫毛轻颤着,她正被囚在噩梦中无法挣脱。 她回到了谢晶晶被枪击的那瞬间,眼看着谢晶晶胸口的红点迅速扩大,鲜红的血液洇湿了大片浅蓝的衣襟。 谢晶晶眼神悲戚地看着她,嘴唇翕合,倏地向海浪里坠去。 她伸手抓向谢晶晶却只摸到从指尖擦过的衣裙,耳边飘过极轻极轻的三个字,“对不起……” 海水没过谢晶晶纯净的脸庞。 阮绾一头跟着扎进海里,冰冷刺骨的海水几乎是瞬间就冻僵了她的四肢。 她奋力地向谢晶晶游去,却怎么也赶不上她下坠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深海的黑暗彻底将那抹浅蓝吞没。 她肺部储存的氧气也到达极限,她的口鼻在窒息的压迫下同时张开,呼吸道像被刀片划过一样疼痛,她手脚不受控制地乱划着…… 裴行舟先荣修明一步将小兽一般呜咽地阮绾搂进怀里,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梦中阮绾的意识逐渐模糊,人不断下沉着。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一个人在焦急地喊着:“阮阮……阮阮……” 阮绾猛然惊醒,看到裴行舟的瞬间,心中的惊惶一下落了地,她将头埋进裴行舟胸口,阵阵抽泣着。 裴行舟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口,轻轻抚着她的背脊,一下一下吻着她的发顶,给她安慰。 荣修明见女儿哭得隐忍,他心疼极了,伸手拍着阮绾的肩膀,也柔声哄着女儿:“小绾儿,不怕,爸爸在……爸爸在这儿呢!” 阮绾偏头撞到父亲关切的眼神,鼻头酸得不行,情绪宣泄而出,她放声大哭起来,两个男人一左一右不停安抚着她。 因着体力不支,阮绾哭了没几下就倦怠地靠在裴行舟怀里,收了泪水。 情绪还没彻底缓下来,她哑着声音问裴行舟:“晶晶呢?小星呢?她们有没有事?” 裴行舟身形顿了顿,“小星没什么大问题,大概要多休养一段时间。晶晶……我们还在找……” 柔软的被子一角在阮绾手里紧缩成一团,两颗豆大的泪珠滚出眼眶,紧跟着接二连三的泪珠不断滚落。 她望着裴行舟,自责到了极点,哽咽得语不成调:“行舟……那一枪是冲着我来的……晶晶……是晶晶为我挡了那一枪……是晶晶……” “阮阮,”裴行舟拭掉她颗颗坠落的珍珠,一字一顿地说,“那些人不只是冲着你来的,晶晶也是他们的目标。” 阮绾缓缓抬起头,抽噎着回头看向荣修明。 荣修明点了头,她脑中闪过谢晶晶问她的话:“你觉得不觉得人是一种永远也了解不清楚的动物,你以为很熟悉的,其实是最陌生的……” 她紧攥着裴行舟的小臂,颤抖着开口:“晶晶……一定是晶晶知道了什么她原本不知道的!” 裴行舟捧着她的脸,轻声安慰她:“晶晶知道了什么?不要着急,你好好回想一下晶晶给你说了什么。” 阮绾掐着自己的虎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闭上将谢晶晶从出现到坠海的画面细细回顾了一遍。 再度睁开眼睛,她眼里藏着锋利的恨,“晶晶应该是知道了谢敬和谢凌晴的什么秘密。” 裴行舟眉头微抬,一下想起了谢晶晶来找阮绾时说的是她和谢凌晴吵架,谢敬没站在她这边…… 他将阮绾紧紧攥着的手指轻轻摊开,看着荣修明说:“那两拨人的分歧源头找到了。对准阮阮的是谢敬的人,冲着谢晶晶去的应该是谢凌晴的人。” 荣修明虚了虚眼,“也就是说谢敬和谢凌晴之间有裂痕了……” 裴行舟和荣修明对视一眼,他们从彼此眼中都读到了同样的信息:机会来了。 “晶晶……无论如何……我要找到她!” “从某种可能性来说,没找到她应当是个好消息。” 荣修明为阮绾拉好被角,“那片海域已经临近港口,并无大型肉食鱼类,也无海底峡谷和漩涡……” 坐在角落的焦渔合上电脑,走到阮绾病床前将荣修明的猜想落到了实处。 “谢晶晶极有可能已经被第四方不明势力救走了。轮船上的监控,我们所中的埋伏,混乱复杂的刺杀行动,都有他们运作的微弱痕迹!” “第四方不明势力?”荣修明抄起手,“看来他们的目地就是希望这水搅得越浑越好啊……” 裴行舟脑中闪过一个人的名字,他看了阮绾一眼,垂下眼帘,挡住了眼底的神色。 阮绾也垂头沉思着,视线落到裴行舟骨节分明的手上,被圈在他手心的指头微动,抚过他的虎口,刚触到一层微微粗糙的薄茧,裴行舟将她的手圈紧,低声问她:“想到了什么吗?” “在想晶晶……”她抬头看着裴行舟,“如果第四方未知势力真的救下了晶晶,就冲这一点,我不会再追究他们搅浑水的破事。” 裴行舟没接她的话,伸手抚过阮绾脸颊上的红痕,眼神歉疚,“很疼吧……对不起……” 他不说还好,被他这么一提,阮绾一下就觉得伤口阵阵发痛,她撇撇嘴,“我本来都没想起来这回事,现在疼起来了……” 荣修明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立马怼了裴行舟一句:“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你说你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张了张嘴?!” 裴行舟闷头接受批评,丝毫不反驳。 阮绾现在没有睡意,伤口又作痛,就提出了要去看看单子星的想法。 但是她流了不少的血,人提不起什么劲儿,裴行舟就用轮椅把她推了过去。 单子晋给妹妹做完手术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把人交给杜尤就倒在办公室里了。 裴行舟推着阮绾进去的时候单子星还未苏醒,杜尤眼睛一眨不眨地守着她床边。 阮绾看着单子星苍白的脸,低声给杜尤道歉:“对不起……” 杜尤朝阮绾笑了笑,“嫂子,你说什么呢!这是小星自己的选择。再说,你是我们嫂子,她不保护你保护谁啊?你不也为了小星挨了一枪吗?我还没谢谢你,你倒是先道歉来了。这可不行!” “我的伤可比小星轻多了……” 杜尤表情严肃起来。 “嫂子,如果我们没有及时赶到的话,你胳膊上这一枪命中的应该是你的后脑。伤重伤轻说明不了什么,但你和小星愿意拼着自己的性命来护着彼此的那份情谊才珍贵。” 阮绾红着眼眶,“总归还是小星护着我多……” 裴行舟摸摸她的头,蹲在她跟前,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如果万事都要这么计较的话,那你能不能计较一下你和我的感情?” 原以为阮绾会就这样收了情绪,不料她直直看进裴行舟眼底,一脸认真地答道:“我计较过。” 裴行舟被她的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含着期待问她:“然后呢?” 阮绾偏开脸,不太有底气地嘟囔着:“大约还是你对我的感情更多的……但是,你对我的隐瞒也很多,我不喜欢这样……” 听到前半句,裴行舟弯起了唇角,等带着抱怨的后半句冒出来时,他嘴角的弧度就消失了。 杜尤看着忽然沉默的两人张了张嘴,默默地去了病房外。 第76章 他害怕了 医疗器械规律的提示音在病房内回荡。 裴行舟下颌微动,在剧烈的思想挣扎之后缓慢又沉重的开口:“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在目前允许的范围内,我会尽量回答……” 阮绾豁地一下抬起头,被裴行舟忽然的退让惊得不轻。 “为什么突然……” 裴行舟半跪在地上,将阮绾轻轻拥入怀中,叹息着:“阮阮,我害怕了。” 阮绾直挺的背脊骤然软了下来,她伸出未受伤的那只手环住裴行舟。 “行舟,如果你选择多相信我一些,也许就不会觉得害怕了。” 裴行舟松手拉开些距离,琥珀色的瞳仁里盛满了阮绾柔美的轮廓:“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阮绾倾身贴住他淡色的唇:“现在有更相信一点么?” 裴行舟的唇有些微颤,他收紧了环在阮绾腰间的手臂,仰起头,闭眼用行动给了阮绾回答。 短暂但浓烈的亲吻之后,裴行舟缓了几个呼吸,定定地看着阮绾。 “你问吧。” 阮绾的心跳还未平复,她细细喘着气,落手握住裴行舟的食指。 抚过他食指左右两侧略显粗糙的薄茧,她问道:“昨天,最及时的那一枪爆头是你扣动的扳机是么?” 裴行舟食指微曲,沉声答道:“是。” 阮绾看着他紧绷的下颌,调转了话题:“你和哥哥关系好么?” 裴行舟的抿紧嘴唇,忽而松开,一个“好”字斩钉截铁。 这个字的分量重重地砸在阮绾心头,睫毛裹着迷蒙的泪珠,她看向裴行舟。 “有多好?” 裴行舟吮掉沾湿她睫毛的泪珠:“好到他会拿着你的照片跟我分享你的生活日常,故意让我酸,又让我甜……” 阮绾的眼泪更加汹涌:“你们后背有一样的胎记,你们知道吗?” 心中的猜测在这一刻被阮绾证实,裴行舟的唇颊瞬间失了血色,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极难:“我不知道,但他应该很早就知道了……他帮我后背上过药,那时背上的胎记还没有被伤疤完全掩盖……” “但是,哥哥没说……”阮绾茫然地呢喃着,“为什么呢……” 裴行舟垂下头,没有回答。 沉默一小会儿,她将阮绾搂进怀里,静静平息她的情绪。 规律的心跳成了阮绾的镇定剂,她没有继续追问,眼皮已经沉得睁不开,她顺从地合上眼睛,带着浓重的倦意喃着:“我的喜好,我的习惯,月牙伤疤……全是哥哥告诉你的吧……” 裴行舟眸间闪过一丝痛色:“不全是。” “行舟……我……到底忘了什……” 断续的呓语还没说完,阮绾靠在裴行舟的颈窝睡了过去。 裴行舟轻轻抱起她,轻声责备她:“你忘了好多……有了他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想起过我了……” 杜尤估算着这瓶点滴快结束了,他推开门,见裴行舟抱着阮绾看着窗外的鱼肚白发呆,他轻声提醒裴行舟:“舟哥,你也得去休息会儿了。” “嗯。” 裴行舟收回视线,抱着阮绾转身离开了单子星的病房。 临出门前,杜尤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舟哥,下周回漓镇,让小星就在那里多休养一段时间,陪陪奶奶可以吗?” “好。” 得了裴行舟的首肯,杜尤摸着单子星的脸自言自语道:“这次你就多呆段时间吧,最好是等所有事情都了结了你再回来。回来第一时间我就要把你娶回家,关在房子里教育你,看你还敢不敢再乱来……” 单子星指尖动了动,又陷入昏迷中。 弯弯的下弦月在夜空半垂,清清冷冷的月光像牛乳一般倾泻在病床上。 阮绾眉心微蹙着,额间隐隐有些反光,细细密密的汗珠打湿了鬓边的碎发。 片刻后,手臂的疼痛让她睁开了眼睛,裴行舟不太安稳的睡颜模模糊糊映进她眼底。 阮绾眨眨眼,看清了裴行舟比月华还打眼几分的睡颜,颊边的红痕说明他已经趴在她手边很久了。 阮绾默默注视着他,目光停留在他乖顺的长睫毛上,脑子里过着自己昏睡前与他的对话,心里生出些荒谬感,又无端想起他说的“蓄谋已久”。 大概这个“久”比她意识到的还要久,应该能追溯至某段被她遗忘的记忆中。 可是自己到底忘了什么呢? 阮绾轻轻将手从裴行舟的掌心里抽出来,温热的指尖抵着他眼下淡淡的乌青,缓缓描绘他眼眶的弧度。 指尖刚刚来到眼角下方,裴行舟睫毛颤动了几下,睁开眼睛。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第一反应的关切让阮绾心软乎乎的像裹在云朵里,她蹭了蹭裴行舟贴在她侧脸的手,软糯糯地抱怨:“伤口疼……” 遇到阮绾难得的娇软,裴行舟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顾虑她的伤口,裴行舟只得硬生生压下那股子冲动,倾身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柔声哄她:“安定不能用太多,乖,再忍一忍。” “嗯……” 看阮绾小嘴还微微噘着,裴行舟从床头柜拎起保温桶打开了盖子:“我给你熬了粥,喝点?” 溢散到空气中的香气压下了阮绾的嘴,她支起头眼巴巴地望着裴行舟手里的保温桶,肚子已经咕噜噜叫了好几声了。 裴行舟将阮绾的床头升高,抓起靠枕垫在她身后,让阮绾坐得舒舒服服才动手盛出一小碗粥。 他舀起一勺放在嘴边仔仔细细吹凉了再递到到阮绾嘴边。 软烂浓稠的药膳粥一下就滑进阮绾的食道,暖进她的胃里,一口一口喝光一整碗阮绾才叫停。 裴行舟在收拾碗筷,阮绾偏头看着他问:“小星怎么样了?晶晶呢?有消息了吗?” “小星白天醒过一次,子晋说让她好好休养就行。晶晶……” 裴行舟替她盖好被子,声音顿了顿:“还是没消息。” 阮绾没说话。 裴行舟拿起床尾的遥控器,准备将阮绾放平,被她出声制止:“行舟,我现在没有睡意,陪我说说话吧。” 说完,她拍了拍右手边空出的床铺,“我还缺个抱枕。” 裴行舟笑了笑,掀起被子顺从地躺了下来。 阮绾舒舒服服靠在他胸口,裴行舟声音在胸口沉沉震开:“下周我要去一趟漓镇,你也一起吧。我们在那里呆一段时间,给你好好养养,也给小星好好养一养。” “漓镇?” 阮绾仰起头撞到裴行舟的下巴,裴行舟伸手又把她按了回去:“一座稍显偏远的南方小镇,我母亲的故乡。” 沉稳的心跳“咚咚”跳进阮绾右耳中,鼻尖飘着熟悉的岩兰香,她的脑神经彻底放松了,声音也带着惫懒地软黏。 “我见过阿姨的照片,漓镇一定是个好地方吧,不然哪能生出阿姨那样玲珑的人儿?” 裴行舟轻轻捻着她肉粉的耳垂:“嗯,是很宜人。天蓝水清,没有纷扰,很适合休养。” “你还有亲人在那儿吗?” “有。” 再度按回阮绾因为诧异而微微抬起的脑袋,裴行舟又补了一句:“杜尤的奶奶在那儿养老。” 阮绾拨弄着他腹部的衬衣纽扣:“我记得小星跟我说过他们兄妹是杜尤的爷爷奶奶照顾着长大的,你也是吗?” “嗯。”裴行舟眼神分外柔软,“奶奶是嘴硬心软的典型,杜尤第一次把遍体鳞伤的我带回他家里时,奶奶嘴上骂骂咧咧一直没停,但该处理的伤口一个没落下,动作也比毛手毛脚的杜尤轻了不少。” “幸好啊……”阮绾眼睛半眯着,将手搭在他腰上,“幸好那时有奶奶这样的人为你捧起一星烛火,不然你该多难过……” “奶奶他们的确让我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至少让我还是个人。” “不仅是个人,还是个厉害的人……” “厉害?有多厉害?” 胸前的呼吸变得清浅均匀,裴行舟垂眸看了眼,阮绾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笑着摇摇头:“不是说没有睡意么……” 怀里的人已经没有了回应。 裴行舟替她拉起被子,摄好被角,在她头上落下一个晚安吻,轻声自语:“本来躺在我那黑暗得像地窖一般的命运里我已经放弃了,是你投下第一束光,将我拉了起来。一想到你,我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走,至少还能看着你,甚至拥有你……” 阮绾依赖地蹭了蹭他的颈窝,脸蛋带着些粉红,睡得无知无觉。 裴行舟稍稍收紧了些怀抱,眼睛追着窗外的玄月。 等它落到树梢下,裴行舟也沉沉地合上了眼睛。 第二天阮绾总算是赶着正常的饭点醒了过来,鼻尖飘着诱人的气息,香香辣辣地,一下就唤醒了阮绾的神识。 她眨眨眼,看见池毓抱着一碗酸辣粉嗦得正香。 “主人,你醒了?”焦渔帮她调高床头,“要喝点水吗?” 阮绾一眨不眨地盯着池毓手里的酸辣粉,呆呆地点头,焦渔转身为她倒水。 池毓又夹起一大口,嗦得吧唧响,她咽下这口美味,嘴角沾着红油冲阮绾咧开一个笑。 “哟!我们小公主醒啦?!” 阮绾咽了咽嘴馋的口水,就着焦渔的手喝了一杯水,冲池毓翻了个白眼:“把你嘴角的油擦干净再跟我讲话。” 池毓翘起二郎腿,又在阮绾面前嗦了一大口粉才搁下碗筷。 擦干净嘴,她满足的打了个嗝,带着一身香辣气息凑到阮绾身边,嘴巴像机关枪一样开始扫射她。 “你说你!小爷我就缺席这么一次活动,你就把你自己搞进医院!你挺勇的啊?!还用你这小身板去保护别人?真想把你这脑瓜子撬开看看装了什么屎!小爷我在你面前吃酸辣粉都算是惩罚轻了!我应该叫个火锅摆在你面前涮!” 阮绾撅撅嘴,只好装个可怜试图萌混过关:“阿毓,我伤口还疼着呢,你别骂我了……” “疼?疼死你活该!” 很明显,池毓铁了心要收拾她。 任她撒娇卖萌装可怜,池毓的嘴巴都没有歇过气,不带喘气地骂了至少有半个小时,因为实在口渴了才停了下来。 阮绾松了口气,安心接受焦渔的投喂,简单吃了些药膳,阮绾开始在池毓一个一个问题下交代船上的故事。 提到夏语时,池毓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阮绾。 阮绾定睛一看,熟悉的背景和灯光,几乎让她一瞬就反应过来,这是19楼pub里偷拍的一张照片。 而照片的主角是夏语和卞赫松,夏语正坐在卞赫松身上,两人靠得极近,迷幻的灯光下看起来暧昧得不行。 “这是我小伙伴发给我的,私底下他们都在说卞家那个检察官铁树开花了,看上个小记者。这小记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曾经应该见过她来着……” “你见过夏语?”阮绾嗅到了些不对劲,没等池毓回答,她又立即追问,“什么时候?在哪里?” 池毓在脑里把自己的记忆又过了一遍,确认无误才开口回答道。 “高一那阵吧,我妈出任务没回来,我就带了两个小弟翘课回家打游戏。进院子就和吉普车上下来的夏语撞个正着,她笑着朝车里通风报信,随后煦洋哥从车里钻出来逮着我训了一顿。我还没跟她算账,就被煦洋哥叫司机押着送回了学校。后来在学校里闹腾起来就这回事给忘了,昨天收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才想起这回事……” 听着池毓的叙述,阮绾也隐约想起,那时候池毓还跟她抱怨过,说什么翘课被哥哥抓包的事情…… 几条相隔十万八千里,但又隐隐相连的信息在阮绾脑海中疯狂穿梭着,一个猜想逐渐被她定型。 她偏头盯着焦渔交叠在身前的手:“焦渔,你的手能借我看看吗?” 焦渔伸出双手,阮绾托着她一双手掌细细翻看了好几遍。 她手指点过焦渔右手拇指和食指的夹缝衔接处,来到右手食指左右两侧,最后停在她左手掌心,问道:“这是练枪留下的茧子吧?” “是的。”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池毓忍不住好奇。 阮绾放下焦渔的手,回头看着池毓,默了片刻,镇定地说:“夏语,是干妈小队里的人,记者是她的马甲。你斡旋一下,别让她的真实身份暴露了。” 池毓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阮绾,“我们小公主成长了啊……” 阮绾白她一眼,问起了迟老爷子的情况,池毓简单交代几句就开始拉着阮绾插科打诨,废了一下午的劲儿才让阮绾心里卸掉一些沉重的包袱。 第77章 生气 池毓一直待到晚上十点才离开,中途还去推着阮绾去看了看醒过来的单子星。 等池毓走后,阮绾躺在床上等裴行舟的到来。 她肚子闷了一堆问题要问,可她左等右等,等到半夜裴行舟都还没来。 凌晨一点过,有人轻手轻脚推开了病房的门。 意识迷糊的阮绾一下睁开眼睛,回头朝门口望过去,见到一脸疲惫的荣修明。 “小绾儿怎么还没睡?” 阮绾用右手撑起身体:“爸爸,这么晚了,你跑过来做什么?” 荣修明三两步赶到床边,将阮绾按回枕头上:“最近比较忙,后面也指不定什么时候有空,趁着现在有点时间,爸爸就想来看看你。” 他摸摸阮绾的头:“赶紧睡吧,养伤的人可不能这么熬夜。” 阮绾眨了眨眼睛,面对父亲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委屈:“我在等行舟……” “等他做什么?”荣修明眉心拧了起来,“他前两天在你这耗了不少时间,我看他最近应该也忙得够呛,别等他了,赶紧睡!” “爸爸……”阮绾抓住荣修明给她盖被子的手,眼睛在昏暗的夜色中泛着亮光,“你们两个是不是背着我在做什么?” 荣修明身形凝滞了一瞬:“也不是背着你做什么。这次你遭了这么大的罪,我和他不做点什么,心里憋着那股火怎么也出不去……” “那你们在做什么?” “我收拾了旁支那些人的残余势力,正在清洗谢敬吐出来的三个港口,目前找到了些谢敬的痛点,正追着他咬。至于裴行舟那小子……趁着谢敬有些自顾不暇,他把谢家折腾得够呛,听说裴家这几天高层动荡得厉害,谢凌晴的人被他一个个踢走,谢家也被他压在地上打。” 荣修明将阮绾的被子盖好:“小绾儿,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养好身体,别的事情,有我们在,你不用操心。” “嗯。” 知道自己大概等不到裴行舟了,阮绾松开荣修明的手,乖乖躺下去。 “爸爸,不想要我操心,你们的行动就必须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进行,可以么?” 荣修明牵起嘴角,慈爱地看着阮绾:“放心,爸爸知道的。” “行舟……”阮绾躲开父亲的视线,脸蛋有些微红,嗫嚅着,“我怕他失了分寸,爸爸你多看着点他……” “怎么?你们不闹别扭了?是他都给你交代了,还是你有答案了?” 阮绾垂着眼睑,睫毛颤了颤,轻声道:“我大概猜到了他的难处……的确是不能与人言说的……” “连爸爸也不能说?” 阮绾偏头看着父亲戏谑的笑容,脸上的红色加深,一下将头缩进被子里,闷闷的声音透出来:“爸爸想知道就自己去查!” 荣修明丝毫没给女儿留情面,笑了好一会,怕女儿闷着,替她扯开被子,看着脸红的女儿还没安慰几句,接个电话便又急匆匆离开了。 阮绾望着晦暗的房顶,渐渐陷入不太安稳的睡眠中。 后续几天,阮绾都没能见到裴行舟。 每次裴行舟来看她的时候都披着深夜的月光。 他会在阮绾床边静坐一小会儿,待阮绾恬静的睡颜冲洗掉他一身的疲累,他又带着月色迅速回到他的战场内。 池毓倒是每天早上都准时来报到,单子星清醒着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有她们两个闹腾,多少还是冲淡了阮绾埋在心底的愁绪,加之焦渔有意想让阮绾安心静养几天,整理得七七八八的调查结果也还没有向阮绾报告。 时间一晃来到周一,杜尤跟阮绾打了招呼,明天他们就出发回漓镇,但晚上路易斯的到来,让阮绾失了约。 阮绾过滤了他絮絮叨叨地想念和担忧,从里面提取了最关键的信息,直接出声打断了他表白:“卞家牵头的慈善晚宴?你弟弟的手笔?” 路易斯耸耸肩:“也不知道他最近哪根筋搭错了,跟游轮上认识的那个小记者勾搭得紧,这慈善晚宴那小记者出了不少力。” “哦,这样啊。”阮绾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都请了谁?我怎么没收到请柬?” “还不都是些老面孔,不过现在形式来看,能来哪些难说。至于你嘛……”路易斯指了指她的还裹着纱布的手臂,“你这样子还收什么请柬?谁给你送请柬来就是在触那两尊门神的霉头。” “门神?” 路易斯黑亮的眼里渗着可怜:“my darling!你知道为了来看你一眼费了我多少功夫吗?你父亲和你那奸诈的未婚夫把这里围得像个铁桶一样!为了看你我已经跑了第十三趟了!这次能见到你还是我死皮赖脸在你父亲那求来的恩典!” 阮绾抬眸朝路易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都来了,玩把大的?” 半小时后,阮绾坐在路易斯的车里给裴行舟打电话,“嘟嘟”的声音响了好久电话才被接通。 “阮阮,怎么了?” 阮绾捏了捏手机,硬着头皮问:“行舟……明天卞家的慈善晚宴你是不是不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里的那点子愉悦褪得干干净净:“不去,说好了明天带你回漓镇。” “那……可以你们先去……我晚点再来吗?”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听着裴行舟的呼吸声,阮绾心里爬上密密麻麻的歉疚。 “慈善晚宴你实在想去,就把杜尤带上。” “不行……”阮绾声音弱弱的,拒绝得没什么气势,“小星受伤,杜尤必须要留在你身边。我保证,我绝对让焦渔寸步不离。” 一旁的路易斯挑挑眉,朗声喊了一句:“放心!我也会寸步不离的!” “路易斯带你走的?”这下裴行舟的语气不仅是没了愉悦,温度也没了。 阮绾打了个寒颤,狠狠瞪着路易斯,再度跟裴行舟保证:“我只是坐他的顺风车回老宅……明天我会还会带林樵一起参加,他和焦渔一起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你可以放心一点了吧?” 听筒传来的声音很是冷硬:“你都决定好了,我放不放心又有什么意义。” 阮绾的歉疚疯狂在心底翻涌:“行舟……” 抱歉的话还没说出口,裴行舟那边响起杜尤催促的声音,裴行舟一句话都没留,挂了电话。 阮绾握着手机,心里像压了块巨石惴惴的。 路易斯郁闷地操着手:“真搞不懂你喜欢那个大冰山什么!喜欢他那指甲盖儿大小的心眼?还是喜欢他比蛛网还密,比煤炭还黑的心?” 阮绾揉了揉额心:“你别再说他的坏话了。让你傻站在快艇上吹冷风的不是他,应该是你得罪了其他人。” “哼。”路易斯鼻孔出了口气,“你就为他开脱吧!” “不是开脱。”焦渔从副驾驶回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路易斯,“我们清查监控的时候发现是谢家人给快艇做了手脚。” “谢家?!”路易斯一脸问号,“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们了?!” 阮绾若有所思地开口:“你身兼mix和阮氏的法律顾问,你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得罪,抓住机会想对你略施小戒也很正常。” 路易斯将深邃的轮廓怼在阮绾面前,黑青的眼珠子锁定着阮绾的视线:“小公主,把我拉上了你家的船你就要对我负责,冷不防被别人踩上两脚还怪疼的!” 阮绾举起右手,无情地推开那张迷人的脸:“我爸爸是船长,你找他。” “嘁!” 车子停在荣府门口。 在路易斯哀怨的注视下,阮绾对他报以一个感谢的微笑,转身进了院子。 荣府内四处亮着暖黄的灯火,阮绾没打扰老爷子休息,径直回了汀兰榭,焦渔拿了一套珍珠白的衬衫和长裙过来。 阮绾看了一眼,问她:“莫读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有一定的收获了,目前还有一些关键信息正在确认。” 阮绾点点头,“那等他确认好了再告诉我吧。” “好的。” 软下身体躺在贵妃榻上,阮绾盯着澄黄的壁灯问焦渔:“这几天清查,有些什么其他收获吗?” 焦渔顿了顿:“那天二公子来到植物园不是偶然。” “谁的手笔?” “有谢家人的痕迹。” 阮绾伸手盖在眼前,睫毛上落下从指缝溜出来的光,像淡黄的翎羽轻轻颤动着。 沉思片刻,她再度开口问道:“有跟晶晶相关的发现吗?” “有。” 焦渔把薄毛毯搭在阮绾身上。 “出事那天,她上午本来在商品街闲逛,也是谢家人把她带到了14层。而且14层的监控被动了手脚,很明显,她应该就是在那里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又是谢家的人……” 阮绾思索片刻,回忆着出事那天的情景。 “我昏迷时梦到晶晶跟我说对不起,其实她倒向海里时,确实对我说了这三个字……这样看来她发现的不对劲,大概是撞破了谢凌晴他们要对我下杀手的事情……” 焦渔顺着她的话继续分析道:“所以袭击你的是谢敬的人,冲着谢晶晶去的是谢凌晴的人,而还有一部分搅浑水的谢家人掌握在……” 声音一下顿住,焦渔下意识地看向阮绾,听见她的声音补完了自己的答案。 “裴允之手中。” 焦渔缄默着,阮绾坐起身体。 “想办法悄悄联系上岑念,告诉她明天慈善晚宴见。” “好的。” 阮绾吞下茶几上的药片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一会儿是裴允之抱着她叫绸绸,一会儿是裴行舟寒着脸质问她为什么,一会儿是谢晶晶哭着说对不起,一会儿又是谢凌晴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诅咒她该死…… 浑浑噩噩睡了一晚,阮绾地眼下泛着浓重的乌青,花了一周好不容易养好的气色,就这一晚上又被打回原形。 洗漱完毕,焦渔给她端来一杯温水:“荣董来看过你了,表情不是很好。” 阮绾拿起手机,本来想给荣修明去个电话,却看到裴行舟凌晨4点给她发的信息:慈善晚宴老实点,我明天来接你 连个句号都没打,阮绾大概能猜到他发送这条信息时心情有多恶劣。 阮绾很是乖觉地回了个“好”过去,想想又补了一个卖萌的表情发过去。 可是她守着手机等了好几分钟都没有任何回信,她有点赌气一般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通知林樵了吗?” “主人放心,林樵早就准备好了,他本来也要作为阮氏的代表参加的。” 阮绾敲了敲脑袋,有些懊恼:“把阮氏交给林樵之后我就再没过问过了,我还真是……不负责……” 焦渔走到她身后,拉下她的手,伸出中指轻柔地按着她的太阳穴,宽慰她:“还真的不需要您过问。林樵做得还是不错的,现在阮氏的风评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新洽谈的几个业务都进行得如火如荼,您就安心好了。” 阮绾舒服地眯着眼:“我真的太感谢爷爷了,送给我四个不得了的大宝贝!” 焦渔偏头看着茶几上的药片,语气有些自责:“林樵目前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但我和莫读却置您于危险的境地中,这是我和他的失职……” “焦渔!” 焦渔回头看到阮绾神情严肃地盯着她。 “你怎么不说要是没有你们我都死几回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个道理我不信你们不知道。我不想再从你们嘴里听到什么失职一类的话语,这是命令。” 焦渔抿着唇没出声。 “怎么?没听到?” “明白!” 阮绾站起身伸手揉乱了焦渔整齐的发髻,笑道:“这还差不多。” 焦渔愣了一瞬,脸霎时泛起点点红霞,垂着头都忘了去伸手整理散乱的发丝,过了好一会才迈着僵硬的步伐,跟在阮绾身后朝老爷子的院落走去。 第78章 谢敬的龌龊 用过午饭后,趁着日头还不错,阮绾陪老爷子坐在窗边饮了几壶茶,掐着时间点换好衣服便去了慈善晚宴。 抵达酒店,阮绾见林樵身着一身灰黑的礼服站在门口等待,额前的碎发全都梳到了脑后,锋利的眉峰压下了他几分儒雅的书生气。 瞧见阮绾的身影,他抬步迎了上来,站在阮绾面前时左臂已经曲好,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主人,好久不见,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阮绾伸手搭上他曲起的小臂,贴近他耳边调侃道:“焦渔像老妈子一样跟在我身后喂,能恢复得差吗?” 林樵看了眼表情淡然的焦渔,笑出了声。 焦渔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不动声色警戒着四周。 刚迈进会场,路易斯就带着一脸幽怨来到阮绾跟前抱怨:“我明明才是更适合你的那个男伴……” 林樵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路易斯少爷,我已经给过您一次机会了不是么?这就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了。” 路易斯心头一堵又想不到什么话反驳,闷头干了一杯香槟,转身领着阮绾来到卞赫松跟前,接着他就像花蝴蝶一样开始在会场里游转起来。 阮绾抬眼就看见卞赫松和夏语站在一起,像天作之合一般,嘴角清浅的笑容弧度都近乎一致。 卞赫松向阮绾轻轻点头示意,夏语发现阮绾的瞬间就松开搭在卞赫松小臂上的手,走到阮绾面前轻轻拥住她。 “那天我和顾北中了调虎离山计,抱歉让你吃了枪子儿,伤口恢复得如何了?” 阮绾用右手拍拍她背,笑着:“没事,亏得这一枪,我才稍微撬开了有些人闭得比蚌还紧的嘴。” 夏语背脊的肌肉瞬间绷紧,两秒后缓缓放松下来。 松开和阮绾的拥抱,夏语试探性地问她:“那个有些人不会是你的未婚夫吧?” “除了他,还有谁的嘴像摆设一样长在脸上?” “这倒也是。”夏语看着阮绾带笑的眼睛,接着试探,“他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竟然让你觉得挨了一枪也值得?” 阮绾微微敛了些笑意:“夏记者和行舟关系这么要好,应当知道我哥哥兰煦洋这个人吧?他和行舟也是很好的朋友。” 夏语的瞳孔微微一缩,笑容有刹那凝滞,接着弧度拉大。 “你哥哥我倒是没有听他提起过,估计是我们聚在一起的时间太少,都各忙各的,你哥哥应该是他在另一个圈子认识的朋友吧。” 阮绾点点头:“那他告诉我的事情估计你没兴趣知道了,基本都是跟我哥哥有关的。” 夏语的笑略微有些僵硬:“那我确实是没兴趣了,我还以为他来了一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深情告白呢。唉,白期待了……” 阮绾不置可否地挑挑眉:“你呢?跟着卞检察官这么些天了,有什么收获没有?” “那必须有!”夏语眼里亮着灼灼的光,“猎杀时刻不就来了么?” “看来我今晚是来对了。” “给你安排一个黄金位置。” 夏语领着阮绾来到拍卖席中间第一排:“这个位置,保管精彩。” 阮绾理了理裙子,在她指定的位置上落座:“那就先谢了。” 夏语帅气地朝她比了个salute,转身像条摇曳的金鱼一样钻入浮华的名利场中。 林樵坐到阮绾的左手边,开始简单汇报起阮氏目前的经营情况,以及阮氏之前的资金走向的大致情况。 阮绾觉得他提到的瑞金集团莫名耳熟,但一时间没想起来在哪里听到过,正在思索之际,林樵向她提出一个请求。 “主人,现在还有阮氏贱卖文物的小道消息在散播,我认为给阮氏办一场公益展览比发文澄清来得更有力,您觉得可行吗?” “办公益展……” 阮绾忽然想起被她搁置的那些还没寻到踪迹的真品,看来这事耽搁不得了,打开手机通讯录,她找到之前的库管李爷爷的联系方式将电话拨了出去。 片刻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阮绾偏头将听筒凑得更近些,礼貌问候道:“您好,请问是李爷爷吗?我是阮绾,您还记得我吗?” 老人笑呵呵地答道:“你总算是来找我了,上回我那侄儿来看我的时候就跟我说你要来找我,我都等你好久了啊!” “对不起,李爷爷,前阵子出了不少事情耽搁了。您看明天一早我来拜访您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们老头子都是不睡懒觉的,只要你们年轻人起得来,多早我都可以。” 阮绾想着裴行舟明天要来接她,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稳妥起见,她将见面的时间定在了早上八点之前。 挂断电话,阮绾凑近林樵耳旁答复他:“这个展览能不能办,我明天早上我们去见一个人之后才能有准确答复。” “好的。” 接着阮绾回头,对坐在她身后的焦渔吩咐明天早上的行程,刚说完,右手边坐下一个熟人。 阮绾结束与焦渔的交谈,回头看着拍卖台上的主持人,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岑念也把目光放在台上,朱唇轻启:“好久不见。最近您父亲他们似乎把他逼得很紧,您可要小心狗急咬人了。” 轻柔的音乐声中,两人的交谈不疾不徐。 “谢谢提醒,我们上次未结束的话题,现在可以继续了。” “的确可以继续了,也是托了您的福,我身边少了不少眼睛。不然,我今天不一定敢出现在这风口浪尖。” 音乐停止,台上的拍卖正式拉开序幕,主持人浑厚磁性的声音传遍会场每一个角落。 阮绾手里捏好拍卖牌,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着,开叉的裙摆间露出一片白皙。 “那说说吧,他们兄妹的故事。” 岑念嘴角噙笑,举起手牌:“我只是谢敬的一个工具,谢敬从来是不屑于碰我的,所以谢晶晶非我所出。” 阮绾紧了紧手里的牌子,也举了起来,岑念的声音继续传来。 “在谢敬眼中,我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工具人,所以他对谢凌晴亲昵的举动并不避讳我。 拥抱、揽肩一类的都很常见,趁谢凌晴昏睡时的亲吻和抚摸也时有发生。 谢敬那人仅有的十分柔情,六分给了谢凌晴,剩下的四分全都倾注在晶晶身上。他对晶晶,可以说是发自骨子里疼爱。 且据我观察,谢凌晴患有躁郁症一类的精神类疾病。每隔一段时间,谢敬都会把她送去国外医治。 加上以照料大公子为由头,每次谢凌晴在国外滞留的时间短则几个月,长则一至两年。 在偶然之下,我得知晶晶和谢敬患有同样的多基因的遗传性疾病,而这是近亲生育最明显的危害。 所以,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晶晶应该是谢敬和谢凌晴所出……” 阮绾的指关节因太过用力而泛着青白的颜色,她眉梢挂着料峭的风霜。 “但甲板上那次袭击,冲着晶晶去的那些人是谢凌晴派来的。” 岑念讽刺地笑着,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手牌,举了起来。 “谢凌晴一心挂在裴弘业身上,谢敬那肮脏的想法怎么可能让他妹妹知晓?每次谢凌晴从国外治疗完回来都会有部分记忆模糊或缺失,应当是谢敬掩盖了他的罪行。” “呵,”阮绾冷笑,“真是讽刺,一个掠夺成性的人竟然被囚禁在密不透风的精神牢笼中,他们这两兄妹还真是一个德行。” 岑念理了理紫貂坎肩,垂眼看见阮绾横斜在腿上的手牌,她落手将一个不起眼的小袋子放上去。 “我现在已经越来越离不开谢敬分发的药物了,这是我拼命省下来的一点药物,辛苦您验一验。” 阮绾手一搭,将那小颗药丸收进掌心,接着问:“裴允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他最大的异常大概就是明明存在感低到几乎没有,谢敬却对他警惕异常。” 阮绾握着手心的药丸,脑内翻涌着些思绪,岑念的声音又低低传来:“晶晶……我是真心把她当女儿的。能不能请您跟我说个实话,她是不是在你们手上……” “不在,但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岑念不动声色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展台上的第七件拍品,举起手牌。 主持人敲下木槌:“370万。370万一次,还有更高的价格吗?370万两次……370三次!成交!让我们恭喜谢夫人以370万拍得今晚的第七件藏品!感谢谢夫人为慈善事业做出的感慨贡献!” 掌声中,岑念温婉地笑着,朝四周点头示意。 在主持人略带深意的目光下,会场的灯光变暗,拍卖台上硕大的led屏亮起,声波动效伴随音响的对话声送出开始跳动。 “最近来的一批货质量都不太好,再多去物色一些。” “谢总,最近货源很难找,各大福利院该搜罗的基本都搜罗遍了,条件稍好的孩子都给您送进京南了。” “现在客人的嘴越来越刁,这种一般的货色都难入他们的眼。目光放宽点,小康人家娇养出来的也可以想想办法。” “知道了。” “最近一次募捐的账走好了吗?” “已经好了,送往美国的适配肾源也找到了。” “嗯,最近风头有些紧,走货尽量用刘书记那边的线。” …… 信息量极大的对话震撼了会场内的众人,议论的声音逐渐越来越大。 阮绾看了眼笑容不变,甚至还带着几分解脱的岑念,轻声说:“你梦想的日子就快到了啊……” “是呢……” 会场的灯光亮起,身着制服的警员在纷纷议论中来到岑念身前。 “岑女士,本局接到匿名举报,您的丈夫谢敬先生涉嫌进行走私、器官贩卖、人口贩卖等一系列违法行为,请您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岑念站起身,展颜一笑:“我一定配合。” 她踏着一路的窃窃私语,像脱离囚笼的蜂鸟,目不斜视,迈着轻巧优雅的步伐一步一步在警员的包围下朝会场外走去。 岑思的视线追随着岑念的身影一刻不放松,眼神喜忧参半。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岑思起身走到阮绾身边,一脸恳求:“阮小姐,她这么一进去,处境就相当危险了,恳请您稍微护她一二!” 阮绾也站起身,并未跟他多说,丢下“放心”二字,便来到卞赫松和夏语身边。 “岑念的身份是假的,她也是一个受害者,同时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证人,你们可要小心地下看不见的黑手了。” 卞赫松立着威严二字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带着傲意的笑容:“放心,阮小姐已经知道的精彩故事,我也定会一字不落地听个完整。” 阮绾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眼看向夏语:“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尽管开口。” “不瞒你说,您父亲和未婚夫这段时间帮了不少忙,替我跟他们说声谢谢。” 夏语拉住阮绾没有受伤的右手,表情变得郑重:“但很遗憾,最大的那条鱼溜了,我们现在正尽全力对谢敬进行跨境追捕。但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出阴招,你务必要注意安全!” “嗯,你们也是。” 阮绾以一个拥抱送别了夏语,看着她和卞赫松各自踏上自己的战场,阮绾收回视线,问道:“现在几点了?” 焦渔看了看腕表,答道:“不到10点。” “不到10点啊……”阮绾勉了勉鬓边的碎发,对焦渔和林樵笑着说,“那你辛苦你们再陪我去一个地方吧。囤了好多的话,我得跟兰姨聊一聊。” 焦渔将大衣披在阮绾肩头,细心替她整理好。 林樵露出温润的笑容,曲起左臂,“不辛苦,走吧。” 第79章 选择相信 冬夜的疗养院显得愈发冷清,路边的积雪已经清理干净,只余下些深黑的湿痕。 刺骨的寒风从阮绾的脖颈灌了些进去,她裹紧身上的大衣,步入主楼大门。 焦渔扫了眼他们车旁的迈巴赫,眉心微动,低声提醒林樵:“警惕些。” 林樵偏头看到那辆车,瞬间明白焦渔的用意,他点点头,和焦渔一左一右紧跟着阮绾。 电梯到达三楼,阮绾的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没几步之后,响声骤停。 阮绾站在走廊中央,看着兰俞房间内透出来的大片光亮,隐约的交谈声在空荡的走廊回荡。 “主人,我先去查探一下。” 阮绾伸手拦住焦渔:“不用,你们在门口等就行了。” 她脱下身上的大衣递给焦渔,走进兰俞的房门口,嘴角掀起甜美的笑容。 “兰姨,我回来了。” “绾绾!”兰俞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朝绾绾挥手,“快进来!你哥哥刚回来你就跟着回来了!还真是凑巧了!” 阮绾将视线挪到裴允之脸上,嘴角的笑容加深,直接坐到他对面开口道:“难得哥哥今天还有空回来,我以为你应当会格外的忙。” 裴允之温温柔柔地笑着:“我有什么可忙的,该忙的自有其人。” “嗯,这倒也是。” 阮绾瞥了眼茶几上的两个杯子,她倾身端起兰俞面前的喝了一口,甜得腻人的牛奶滑进口腔,阮绾不太适应地蹙了蹙眉。 兰俞接过她手上的杯子:“我的这杯里放糖了,你喝不惯。” 接着,兰俞把裴允之面前的热牛奶端给阮绾:“呐,喝你哥哥的,现在温度刚刚好,我没放糖。” 阮绾没接,偏着头跟兰俞开玩笑:“兰姨是不是在惩罚哥哥很久没回来,怎么给了他一杯他最讨厌的热牛奶?” “你个小机灵鬼!乱说什么?”兰俞揪了揪她的鼻尖,又瞪了裴允之一眼,“谁知道你哥哥今天抽什么疯,偏偏就让我给他热了杯牛奶,大概算准了你要回来吧。来,喝吧。” 阮绾接过牛奶将它放回裴允之面前,笑得有些顽皮:“还是让哥哥喝吧!兰姨你看他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兰俞将裴允之上打量了一遍,煞有介事地点头:“确实瘦了不少,脸色看起来也不大好,嘴唇也没血色了,乌紫乌紫的……” 兰俞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洋洋,你要不申请一段时间休假,就呆在家里,哪儿也别去了,妈妈给你好好补一补?” 裴允之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但略显疏离地拒绝了兰俞:“没事,我很好,不用担心。” 他打开桌上的甜点盒,拿出两块小蛋糕分别递到阮绾和兰俞面前:“上次您说这个蛋糕好吃,我又带了些过来,您和绸绸一起尝尝吧。” 无比熟悉又亲昵的称谓让阮绾的心脏抽动了一下,她垂眸看着奶油均匀的小蛋糕,上面点缀的猕猴桃翠绿得显眼。 兰俞将阮绾跟前的蛋糕推回茶几中央,有些疑惑地看着裴允之:“你是不是脑子抽风了?连你妹妹对猕猴桃过敏你都忘了?!” 裴允之表情有些歉疚:“是我的不好,没想到绸绸今天会过来,就没单独给她准备。” 他伸手端起那块小蛋糕,准备把它丢进垃圾桶,阮绾拦住他:“没事,把上面那层奶油切掉就好了。” “夹层也有。” 裴允之拿开阮绾的手,将小蛋糕径直丢进垃圾桶。 阮绾看着躺在垃圾桶里已经变形的蛋糕,若有所思地喟叹一句:“看来还真是勉强不得……就算外面搞定了,但里面也难……” 裴允之深深地看她一眼:“确实是。” 兰俞左看看右看看,有些不安地问道:“你们兄妹两背着我在打什么哑谜呢?” “没什么,兰姨。”阮绾挽着兰俞的手,靠在她瘦削的肩膀上,“我们在说这个蛋糕,我算是没口福吃不了。” 兰俞笑着拍拍她的手:“没事,下次让你哥哥自己动手给你做,就做你最喜欢的草莓蛋糕。” “哥哥已经做过了……”阮绾眼底有些微湿,“不过,糖分严重超标,他做蛋糕的技术实在不行呢……” “这件事情的确让人苦恼了很久,”裴允之看着阮绾湿漉漉的眼睛,“那个柠檬蛋糕算过关吗?” “算。” “那支舞呢?” “也很好。” 裴允之露出愉悦的笑容:“那就好。接下来还要带你去滑雪,潜水,还要带你去看极光。等你手臂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去,可以吗?” 阮绾装作揉眼睛,带走眼里的水,她眨了眨泛红的眼睛,轻声应道:“可以。” 兰俞抚着阮绾的头,紧张道:“绾绾受伤了吗?怎么回事?” “没事。”阮绾抬起头,冲兰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小心划到了,一点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兰俞紧皱着眉,看向裴允之:“洋洋,带妹妹去医院看了吗?” “看了。”裴允之垂下眼帘,语气认真,“抱歉,我没保护好绸绸,让她受伤了。” 兰俞还想说什么,被阮绾的撒娇打断了:“兰姨,我要把哥哥拉出去好好修理一顿,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说完,阮绾站起身,走到裴允之旁边,伸出右手轻轻拧着他的耳朵。 “走吧。” 裴允之轻笑一声:“遵命,公主殿下。” 兰俞脸上露出安慰的笑容:“去吧去吧!知道你们兄妹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我不打扰你们!” 阮绾转身的瞬间,眼眶的泪成串成串地坠落在身前,洇湿了胸前一大片。 当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瞬间,兰俞的笑容也一并消失,眼里无尽的忧伤倾泻而出。 守在门外的焦渔和林樵见阮绾揪着裴允之的耳朵一起出来,都震惊了。 片刻后,当看清阮绾的脸时,他们对视一眼,自觉后退了几步,安静地监视着走廊入口。 阮绾松开裴允之的耳朵,将手垂在身侧,眼泪依旧不受控制地疯狂翻涌着。 裴允之的心脏开始紧缩,他深吸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块浅灰的方巾,轻轻给阮绾沾拭着眼泪,无奈道:“怎么每次见我都止不住地哭?这会让我很难受的。” 阮绾紧了紧手心,拼命抑住眼眶的酸涩,尽量冷静地开口问道:“允之哥哥,晶晶在你那里吗?” 裴允之用方巾沾了沾她濡湿的睫毛:“嗯。别担心,她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你……”阮绾的语气十分迟疑,“你知道晶晶是谢敬和……” 裴允之的手顿在阮绾脸颊边,他嘴角温和的笑意消失:“我知道。” 阮绾咬着唇,闷在嘴里的问题变得艰涩异常,她不知道该如何张嘴才会对裴允之的伤害更小一点。 “没事,你不用觉得为难。谢敬的肮脏我很早就知道了。” 裴允之将手掌压在她她的头顶上。 “绸绸,你太聪明了。聪明到让我觉得有些为难,我是真的不太希望你卷进这些腐烂的罪恶中。答应哥哥,离远一些,好吗?” “可我本身就是在这样的漩涡中出生的。” “那也比我这样于罪恶中诞生的人好很多了,至少你是干净的。” 裴允之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嘴角泛起苦涩,重重叹了口气,他将手搭在阮绾肩头,俯身直视着她乌灼的眼睛。 “绸绸,听着。你已经登上了乘风破浪的巨舰,你不需要再深陷风暴的中心,你现在只需要像你过去那样,选择相信即可……” 阮绾瞳孔震颤着,“哥哥……允之哥哥……” 裴允之弯起眉眼,摸了摸阮绾的头:“乖。” 阮绾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莫名与兰煦洋八年前离开的背影相重合。 忽然,裴允之顿住脚步,回头略显不虞地要求阮绾:“我不想看到你和你的未婚夫太过亲密,至少在我面前不行,注意下。” 阮绾直愣愣地看着他,半晌之后低头一笑:“最近几天你应该看不到,我保证。” 裴允之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转身朝她挥挥手,离开了三楼。 焦渔看看手机,再看看眼眶泛红的阮绾,思忖片刻走到她身边:“主人,二公子的母亲消失那几年,我们大概搞清楚了。您……现在要知晓吗?” 阮绾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坐在了她身边的座椅上:“说吧。” 焦渔声音不疾不徐响起。 “谢凌晴和裴弘业成婚之后,谢凌晴一直将他盯得很紧。 江霖女士入选秘书团之后与裴弘业相遇,因为那双与您母亲有几分相似的眼睛,裴弘业暗中对她多关注了几分。 谢凌晴发现后,就把江霖女士和裴弘业都关了起来,对他们二人进行残酷的折磨……” 焦渔语速缓慢的汇报顿了顿,接着说道: “我们通过时间线推测,二公子应当是在那些难以想象的折磨中被孕育出来的。 但二公子和江霖女士是怎么从谢凌晴手里逃出来的,目前不得而知。 而谢凌晴为什么会允许别的女人生下裴弘业的孩子,我们觉得应该跟病弱的大公子裴允之息息相关。 在他们逃脱后,谢家大动干戈找了很久。 而二公子回归裴家后,谢凌晴也并未第一时间对他下死手,所以她所求的应该是二公子身体里的某些部件。 毕竟很多重大疾病都是可以通过器官移植来延长寿命或者治愈的。 但,我们收集到的信息有限,具体是否如此,我们不能给您一个准确的答案……” 沉默良久之后,阮绾低垂着头,闷声开口:“其实我自己的猜想也大差不差,只是我难以想象他是怎么一个人熬到了现在……” 焦渔此时无比庆幸她隐匿了不少血淋淋的现实,将那些骇人听闻的折磨囫囵地跟阮绾一句带过了。 可面对阮绾的低喃,她一时间也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回应阮绾的话。 正斟酌着,林樵温润的声音响起。 “《加缪手记》里有这样一句话,‘除了没用的肉体自杀和精神逃避,第三种自杀的态度是坚持奋斗,对抗人生的荒谬。’大概,二公子心底仍留有一块宝地,让他珍贵到、或者渴望到能够坚持着第三种艰苦卓绝的态度,死死抗争到现在吧。” 焦渔握住阮绾微微颤抖的双手。 “约翰·肖尔斯也说过,‘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也许二公子失去的,正在以另一种方式归来。包括您也是一样……” 阮绾紧紧攥着焦渔的手,眼里包裹的泪水转了又转,最后还是被阮绾压了回去。 这操蛋的生活中已经有了这么多人翻山越岭为她而来,她哪里还有再哭泣的理由。 她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向焦渔和林樵露出笑脸。 “焦渔、林樵,谢谢你们,让我再度觉得自己是被老天爷偏爱的那一部分人。” 林樵和焦渔松了口气,对阮绾报以一个温暖的笑容。 阮绾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兰俞房间内澄黄的灯光:“焦渔,把江阿姨的照片发我一张,我想也许兰姨会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答案。” “您的意思是?” “兰姨消失多年后以瑞金医疗亚洲区负责人身份带着哥哥回到景城,在哥哥出事以后她也一直安稳地呆在这所疗养院里,没人来找她的麻烦。秦邑除了拿她口头威胁我,实际上也没做出任何行为,这些难道不能说明些什么吗?” “瑞金医疗?”林樵的眉梢挑了挑,“是我们查到的那个瑞金集团的医疗公司吗?” “是。” 林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确实很能说明些什么了。将秦邑领入制药领域的就是这个瑞金医疗,那之后秦邑做了不少制药方面的投资。但都像打游击战一样,每个项目运营不了太久就宣布失败,然后再换一批厂子接着来。” 林樵顿了顿,语气带了几分沉重。 “我去那些废弃的制药厂实地勘察时发现,每个厂房的地址都很偏。设备虽然齐全,但从折旧程度看,频繁使用的就那么几个。并且厂房都清理得十分干净,无任何药品成分的遗留。还有就是,这些厂房附近的树木杂草都有不同程度的枯死现象……” 焦渔神情凛了凛,“频繁使用的设备有哪些?” “反应釜、搅拌机、制冷设备、过滤罐、脱水机、加热和包装等装置。” 焦渔转向阮绾,“主人,我有一个最坏的猜测……” “我大概知道你的猜测,这不是没有道理的。”阮绾表情凝重,从口袋里摸出岑念给她的药丸交给焦渔,“找时间验一验这玩意儿的成分。” 焦渔将药丸收好,阮绾转身走进房间内。 第80章 消失的藏品 兰俞蜷缩着身体躺在沙发上,空荡荡的棉袍掉了一大截在沙发外,暖黄的灯光让她那头花白的头发温煦了不少。 听见阮绾回来的脚步,她睡眼惺忪地撑起身体:“绾绾,你回来啦?” “兰姨,你困了么?”阮绾扶起兰俞的身体,“到床上去睡吧。” 兰俞抓住她的手,把她拽到身边坐着:“绾绾,我有话要跟你说。” 阮绾偏头,视线扫过眼角的皱纹看着她不安的双眼:“兰姨,怎么了?” “我觉得你……你哥哥……有些不对劲……” “嗯?”阮绾看着茶几上一口没动的蛋糕,“哪里不对劲?” 兰俞绞着手指,脆薄的指甲被折断,鲜血一点点染上淡黄的棉服。 她不自知地拧着眉心,念道:“好多地方都不对劲……喜好、习惯、态度,都变了……跟换了个人一样……跟我不亲就算了,跟你也好像隔着一层玻璃……” 阮绾从茶几上抽了张纸,拿起兰俞的手,小心地为她清理着指甲上的伤口。 “连兰姨都能察觉到这些明显的破绽,他还真是不用心……” “谁不用心?” “没谁。”阮绾用纸将她的中指包住,“您别担心,哥哥这些不对劲,大概是因为在跟我赌气吧。” 兰俞一脸疑惑:“你们怎么了?” “不是跟您说过吗?”阮绾朝兰俞笑道,“我有未婚夫了,他叫裴行舟。” “绾绾?!”兰俞瞬间握紧阮绾的手,“你不要你哥哥了吗?!你不是从小都闹着要嫁给哥哥吗?” “哥哥啊……” 阮绾一点一点抽出被紧攥的手,环住兰俞单薄的身体,将头埋在兰俞的肩头:“是他先不要我的……” 兰俞中指上的纸巾被血染红,她的手悬在阮绾的腰际紧握着,却迟迟不敢落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将五指松开,才将手掌轻抚在阮绾的背脊上。 阮绾眼角溢出的泪水一点一点沾湿兰俞的肩头。 “兰姨,他们说爱是不可以降级处理的。体验过哥哥的爱我还能被行舟的感情打动,不知道是我对哥哥爱得不够深,还是我的爱变得太快。” 一串一串的泪珠接连坠下,彻底打湿兰俞的棉服。 “我反复的想了很久,发现我对哥哥的感情是依赖,也是遗憾。而对行舟,我的感情好像就复杂得多了……好奇怪啊!明明他小气又腹黑,哥哥的坦率和阳光他一点也没有,可我就这样一点点被他拽出了哥哥的暖洋……想想,我还真是愧对哥哥……” 兰俞的眼角也掉落一滴滚烫的泪,她软下背脊,抱着阮绾倒在沙发上,一下一下拍着阮绾的背脊,声音像小时候哄她一般温柔。 “不会的,洋洋怎么舍得跟我们小公主生气呢?只要是你喜欢的,你选择的,洋洋都会喜欢,都会接受的……” “哥哥应当是很喜欢行舟的,怎么可能不喜欢呢?”阮绾紧了紧圈在她后颈的手,“毕竟行舟是他的亲弟弟啊……” “你瞎说什么?”兰俞吞下咸湿的泪,声音带着轻笑,“小傻瓜,洋洋哪有什么别的亲人,他只有我和你呀!” “是么……”阮绾轻轻睁开眼睛,余光看着兰俞微颤的唇,轻声问她,“兰姨还记得一个叫江霖的女人吗?” 兰俞的唇蠕动着,缓缓张开:“谁?我认识吗?” “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因为长了一双和妈妈相似的眼睛,就被无端拉进泥沼中,极其惨烈地过完了她短暂的一生。” 阮绾的眼睛再度濡湿。 “行舟就是她在泥沼中挣扎时孕育的新生命,到现在都还未彻底摆脱出生时沾上的泥淤。行舟和他母亲在这段腐烂的时光里都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兰姨,我想让这一切早点结束,还他一片干净,你可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吗?” 等了很久,阮绾始终都没得到兰俞的回应,耳边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 阮绾苦笑着轻轻撑起身体,将床铺上的被子给兰俞盖上,静静蹲在沙发边注视了她许久,直到双脚发麻,她才缓缓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疗养院。 黑暗中,兰俞睁开眼睛,喃喃自语着:“我会赎罪的……我会赎罪的……” 车子带着月霜在曛黄的夜灯下穿梭,阮绾将头靠在车窗上,翻了翻手机的信息。 池毓和路易斯倒是絮絮叨叨发了好多条信息,荣修明也连着发了好几条让她注意安全。 可她和裴行舟的对话依旧停在那个可爱的表情上面,再无任何动静。 “焦渔,卞赫松他们今晚的行动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京南倒是被查封了,党委书记被停职调查,其他的暂不明确。” 林樵从副驾驶转向后座,举起手机在阮绾面前晃了晃:“不过谢家的事在网上已经炸开锅了,现在骂声一片,明天他们的股票应该是一片惨绿。” 阮绾接过林樵的手机翻了翻,思索片刻对他们两个吩咐道:“你们整理好我们收集好的信息,必要时锤一锤谢凌晴。两兄妹有福都同享,难也应该同当。” 焦渔和林樵相视一笑,眼里闪过精光,异口同声应道:“明白。” 阮绾回到荣府时,老爷子死撑着眼皮坐在汀兰榭等她,看到她人一颗悬吊吊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看到你回来我就放心了。” 老爷子拄起拐杖,在阿福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绾丫头,谢家的事我听说了,那谢敬现在没落网,你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啊!” 阮绾心里暖烘烘的,但看着老爷子吊着的眼角她忍不住心疼地责备他。 “爷爷!我身边那么多人保护,安全得不得了!倒是你,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九点钟就该上床了!现在已经1点过了!下次你要再这样我就不回荣府来了!” 老爷子被她虎一顿,立即乖乖承诺再不熬夜等她,见阮绾神情缓和点就笑呵呵地离开了汀兰榭。 “真的是……” 阮绾摇摇头,走进浴室简单的冲个了澡。 等她出来,焦渔细心地给她的伤口换好药,又替她吹干头发才离开她的卧室。 躺在床上,阮绾拿起手机点开与裴行舟的对话框,单手打下“注意安全”四个字。 迟疑很久,一个一个字全部删掉又打下“你明天什么时候来接我?”。 看了眼时间,02:31,她索性熄了屏幕将手机丢在枕边,合上了眼睛。 细颗细颗的雪粒轻敲着窗,细碎的沙沙声带着阮绾进入睡梦中。 梦里,纷纷扬扬的大雪模糊了她的视线,隐约她看到前方有一个小女孩儿站在雪地中。 哭泣的声音夹杂着风雪钻进她的耳蜗,阮绾顶着风雪艰难前行。 待她走近,视线清晰了几分。 小女孩漆黑的羊角辫上挂了不少的雪花,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一只手套塞在厚厚的外套中露了半截出来,隐约能看见半个hello kitty的脸,另一只手套早已经不知所踪了,露在风雪里的小手冻得通红。 阮绾站在她面前,看到她露在脖子外面的戒指项链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女孩就是她自己。 这女孩声音已经哭得嘶哑了,她正要伸手去摸摸那落满积雪的小脑袋,一只长了冻疮的手先落在了她头上。 衣着单薄的小少年比她要高出一个头,他伸手将小女孩包进自己并不算宽大的衣袍中,安慰她的声音被风雪掩盖得十分模糊,但那股让人安心的温柔却准确递进阮绾心中。 哭声渐息,小牵着她的小手将她带到避风的墙角,细心为她清掉身上的积雪。 少年蹲下身,他脖子上挂着的戒指从略显宽大的领口滑出,垂在半空随着风雪飘动。 小女孩晃悠悠地趴上他瘦削的背脊,小手自然而然地缩进他的领口中,小少年弓着背,背着她一步一步朝前方走去。 小女孩露在脖子外面的戒指项链与少年脖子上的戒指以同样的频率晃动着,两枚戒指的凹凸棱角都契合无比…… 两个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可她还没看清那个小少年的脸。 阮绾赶紧追上去,却在即将接近的那一瞬被闹钟拽回了现实的世界。 阮绾猛地睁开眼睛,望着吊顶的水晶灯愣神。 耳边的手机纠缠不休地释放着刺耳的闹铃声,阮绾眨了眨眼,偏头狠狠摁掉了闹钟,眼睛直视着屏幕的白光。 阮绾恍然想起梦境里那个小少年像霜雪一样白皙的脖颈。 “叩叩”两声,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门外传来焦渔的声音。 “主人,您醒了吗?” 阮绾收回思绪,从床上坐起来,朝门外应道:“起来了,你进来吧。” 焦渔推门而入,协助阮绾简单收拾之后,他们伴着天边的鱼肚白驱车去了郊外的养老院。 到达养老院时,时间刚好7点半,小公园已经有不少老人在晨练。 阮绾站在清扫出来的雪堆旁,刚掏出手机,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笑着朝她走来。 “小姐,你来得挺早啊!” 阮绾细细打量着他的脸,依稀还能看出些熟悉的影子,她展开笑颜:“李爷爷,您的身体还是这么健朗!” 李爷爷看她脸色带着疲惫,猜她应该很忙,便也不再耽误她的时间,直接邀请她去了自己的房间。 焦渔和林樵将手中的礼物放在茶几上,阮绾朝他笑道:“李爷爷,实在抱歉,现在才来拜访您,我本该早点来的。” 李爷爷不在意的挥挥手:“知道你忙,我也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外公临走前,给我留了一封信,他说等你来找我的时候就给你。” 他从自己的保险柜里翻出一封信递给阮绾:“小姐,你看看吧。” 阮绾拿起泛黄的信封,深吸一口,她取出了里面的信纸,熟悉的行楷字迹让她几乎在一瞬间就热了眼眶。 抿抿嘴,阮绾将潮水一般上涌的情绪压回心底,她展开信纸 。 宝贝绾绾: 不知道看到这封信的你现在几岁了?过得还好吗? 外公猜可能不是特别好吧…… 你能看到这封信,就证明秦邑准没做什么好事,而我们聪明的小绾绾应该已经发现其中的端倪了。 这真是让外公既高兴但又忐忑啊!我高兴你应当是成长了,但却忐忑你是否吃了不少苦楚。 小绾绾,外公外婆本想陪你更长的时间,但是,老天爷偏偏不允许。 你五岁那年,我和你外婆的身体就已经出现了问题。我们时常咒骂老天爷的不公平,你说他一个一个带走我们也好啊,至少还能留个人陪着你。 可这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事实,既然他要同时带走我和你外婆两个人,那我们就只期盼老天爷能对我们的小绾绾好些,再好些……让你少吃些苦,遇到疼你爱你的人,让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 好了,外公被你外婆骂了,在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 绾绾,接下来我们开始讲正事吧。 秦邑的不良居心我们早就知道了,他打藏库的主意已经不止一次了。 我和你外婆在查出身体问题之后就开始着手转移藏库收藏品,但我又害怕秦邑接手藏库之后发现没东西,反而拿那你出气。 你外婆想起我们之前闲来无事做的仿品,她和我商量之后,优先把你能分辨的那些价值珍贵的藏品做了替换。 虽然我们的时间不够充裕,但还是勉强转移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那些和你一样宝贝的东西转移到了哪里…… 小绾绾,动动你的小脑筋,想想外公外婆和你在藏库玩过的挖宝藏游戏…… 聪明的小绾绾肯定会有答案的。 绾绾,那些东西虽然和你一样宝贝,但在外公外婆心中你始终都是最重要的。 答应外公,一定要在保证你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才能去挖掘我们的“宝藏”。 这世界上,我们没什么可留恋的了,除了你。 好好照顾自己。 绾绾,谢谢你及时出现在我和你外婆的生命里。我们会在天上好好的看着你,无论你快乐幸福,还是伤心流泪,我们都会看在眼里的。 最后外公外婆送你一句杨朔先生的话:“作为一个人,要是不经历过人世上的悲欢离合,不跟生活打过交手仗,就不可能真正懂得人生的意义。” 愿绾绾能接受人生的不圆满,也愿绾绾能抗争人生的不公平,最后愿绾绾天际晴云舒复卷,庭中风絮去还来。 第81章 行舟,裴行舟 阮绾郑重合上手中的信纸,接过焦渔递来的纸巾,放任自己的眼泪肆虐了几分钟,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将信纸放回信封中,妥帖地放进了大衣的内袋。 那个贴近心脏最近的地方。 她恭敬朝老人家鞠了一躬:“李爷爷,谢谢您为我保管这封信。” 李爷爷看着她红通通的双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小姐,你要好好保重啊!” 阮绾再次向李爷爷表示感谢之后即刻告别了他。 在赶赴阮氏的藏库的路上,焦渔和林樵轮流给阮绾汇报着他们收到的一手消息。 “京南孤儿院的相关调查报道因为牵扯太广,且影响过于恶劣,被上面压了下来。 目前爆出来的消息已经让谢氏的股票开盘就跌停了,连带裴氏的股票都跌了不少。 谢凌晴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既没去裴氏,也没回谢氏主持工作。 谢氏目前处于停摆状态,高层被抓了一大堆。裴家的人目前也都未出面,裴氏现在是二公子的人在主持大局。” 阮绾下意识又拿出手机点开和裴行舟的对话框,踌躇了的半晌,还是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你什么时候回来接我? 车子驶进地下停车场,阮绾还未收到裴行舟的回复,她摁下锁屏键,迈进专用电梯,穿过大门来到厚重的库门前。 输入密码后,库门缓缓拉开。 阮绾走进藏库,在中央的保险箱前站定,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她儿时和外公外婆的捉迷藏游戏。 再度睁开眼睛,阮绾径直朝着藏库最深处走去。 她从左往右数着并排的最后一列保险箱,到第七个前站定。 擦着并排的缝隙,她侧身里钻到保险箱后面,视线从上往下丈量着大概的高度。 接着她蹲下身,打开手机闪光灯,在漆黑的背板上寻找着不一样的地方。 她的右手缓缓抚过光滑平整的钛钢背板,移到中间部分时,阮绾的手指顿住。 她又按了按,将手拿起来,闪光灯下,中指指腹上一个小型的菱形印记很是清晰。 阮绾将闪光灯对准刚刚发现异常的地方,低头果然找到一个不易察觉的菱形洞口。 她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那个小口,脑中忽然闪过在脖子上晃荡的两枚戒指…… 她猛地站起身来,立刻打开手机拨出了裴行舟的电话,但藏库内没有信号,她的屏幕很快亮起 “呼叫失败”四个字。 阮绾急急走出藏库,头也不回地向焦渔说道:“现在马上回一趟观澜府。” 昨晚开始的雪持续到现在都还没停,司机尽力在拥挤的车流里错位前行。 阮绾不断拨打着裴行舟的电话,却一直无法接通。 他们的车被拦在观澜府门前,阮绾降下车窗,脸色带着不耐。 什么都还没说,安保立马恭敬地向她敬了个礼:“夫人好,欢迎回家。” 看着安保的笑脸,阮绾一口气便出不来了,只能怼在胸口不上不下。 司机将车停在门口,林樵替阮绾拉开车门,焦渔跟在她身后为她撑着伞。 她站在大门前,试探性地将食指放在指纹锁上,“滴滴”两声,大门自动拉开。 阮绾看着自己的食指,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录的指纹。 将五指收进掌心中,她不再纠结这种小事,踩着高跟鞋直奔二楼书房。 在书房里转了一大圈,阮绾都没找到裴行舟的保险柜,她拿起手机第n次拨打裴行舟的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的机械女声。 她直接挂断转而打给了杜尤,结果也是一样。 阮绾眉心紧锁,她紧接着拨出了单子晋的电话。 “嘟……嘟……嘟……” 待接听的声音响了很久,阮绾的心悬在半空。 “嫂子,找我哥有事吗?” 听到单子星的声音,阮绾的心绪平稳了分毫:“小星,我给行舟打了好多电话都无法接通,杜尤的电话也接不通。他不是说今天来接我吗?他什么时候来?” “他们应该中午过后就到了吧!昨晚上他们把我送过来就出发了哦!” “昨晚?”阮绾视线在室内搜索着,声音拔高了几度,“漓镇有这么远吗?需要昨晚就出发?!” “不是不是!谢敬不是跑了嘛,为了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舟哥他们绕了些路,要先把一些潜在的尾巴解决掉呀!” “这样啊……”阮绾坐在裴行舟的办公椅上,指节轻敲着桌面,“小星你知道行舟的保险柜藏在哪里了吗?” “窗边靠墙那个柜子就是。嫂子,你找舟哥的保险柜做什么啊?拿东西吗?” “嗯,拿我的戒指。” 阮绾抬步走在床前,打开深灰色的木柜,看着密码锁,她抓了抓头发。 “小星,这保险柜我要是强行打开应该不会启动什么自毁程序吧?” “诶?”单子星十分诧异,“嫂子你干嘛强行打开?你输密码啊!” 阮绾的声音无奈极了,“我不知道密码……” “嫂子你试试0,舟哥的密码基本都是这个!” 阮绾依次摁下那几个数字,“咔哒”一声,保险柜的门轻轻跳开一条缝。 阮绾将电话夹在耳边,轻声嘟囔着:“还真是这个密码……” “我就没见舟哥用过别的密码。” 阮绾跪在地毯上,往里面看了眼,底层没有,她倾身伸手摸着保险柜上面的夹层。 “这个密码感觉像个日期,是什么日子?” “这一天……”单子星声音低落了不少,“是舟哥他母亲的忌日……” 阮绾的指尖触到一根金属细链,她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动,轻声问单子星:“那昨天……是他母亲的……” “嗯,昨天是江姨的忌日……” 阮绾咬着唇,曲起手指拽出她的项链。 丁铃当啷的碰撞声中,穿在同一条铂金链上的两枚戒指晃荡着在链条上转了几个圈,然后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 坠在最下方的菱形图案直直撞进阮绾眼里。 “小星……”阮绾的声音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紧得嘶哑,“行舟他是不是有一枚带着半三角图形的戒指……” “半三角……” 单子星的声音像是在回忆中。 “啊!是的,是的!舟哥可宝贝那个戒指了!之前在尼泊尔差点弄丢了,后面就再也不带了。嫂子你翻翻看,应该也在那个保险柜里面吧!” 阮绾将那两枚戒指放进掌心中,戒指自然分开,契合的菱角错开紧挨在一起,阮绾的声音抖了起来。 “你知道他这戒指哪儿来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关于这戒指的来源,我们还背着舟哥悄悄打过赌呢,现在都还没得到答案……但我猜应该是从很重要的人那儿得到的吧!瞧舟哥那宝贝样儿,我们……” 后面单子星说了些什么阮绾一个字也没听到。 手机从她脸颊边跌落在地毯上,一并落下的还有蓄在眼眶里温热的液体。 她脑子里充斥着风雪呼啸的呜咽,模糊的视线中她的记忆回到了九岁那年的凛冬。 那天是裴行舟人生最黑暗的一天,那天也是裴行舟和她命运交错的起始点…… 大雪那天,天空十分应景地飘起了漫天飞雪。 阮绾坐在二楼的玻璃屋,晃着小短腿等外公外婆回家,她一点一点看着天际的灰色开始被暮霭侵蚀。 等待的耐心渐渐耗尽,阮绾跳下高脚凳,趴在窗前见满院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在灯光下像水晶一样闪着细碎的银光。 她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哒哒地朝楼下跑去。 佣人端着热乎乎的豆浆和刚出锅的萝卜糕放到餐桌上,冲她笑道:“绾绾小姐,今天是大雪节气,张姨给你做了萝卜糕哦!快来尝尝!” “张姨!帮我包起来!我要拿去和阿毓一起吃!我要让她给我堆个大雪人!” 佣人看了看窗外的飞雪,蹲在阮绾身前哄她:“这么大的雪还要出门吗?小心把你可爱的小耳朵冻掉!绾绾小姐就在家里吃,吃完我让王叔来给你堆雪人好不好?” 小阮绾撅起嘴,“不好!我就要阿毓堆的!” 她伸手揪着张姨的衣袖开始撒娇:“张姨,张姨!快给绾绾包起来嘛!求你了嘛!” 张姨无奈又溺爱地笑了笑,转身走进厨房。 不一会儿提着一个分量十足的保温袋出来,温柔提醒她:“豆浆和萝卜糕都在里面啦,小心别撒了哦!” “好!” 阮绾露出甜甜的小酒窝,在佣人阿姨脸颊上啵唧一口就拎起带子冲到了门口。 “等等,让王叔送你过去!” “不用啦!又不远,绾绾可以自己去!” 阮绾一脚蹬进厚实的羊毛靴里,正欲奔向雪地里撒欢,被佣人阿姨一把揪住,把围巾、帽子和手套给她戴齐整了才放她出门。 茫茫的白雪中,裹得像个小棉球一样的阮绾一会戳戳这棵树,一会儿踩踩那团雪,还用圆敦敦的鞋子印在院门口画了只小猫咪。 等她走出阮家大院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了,但街旁的路灯还没来得及开。 黑乎乎的街道和呼呼刮着的寒风让她感到了些许害怕。 她将保温袋紧紧抱在胸前,水灵灵的眼睛瞪着眼前黑洞洞的小路,觉得这就像大怪物的嘴巴一样,让她不敢上前。 站了好些时候,天色更黑了,寒风掀起冰雪在空中飞舞,一两片顽皮的雪花悄悄溜进了她脖子的缝隙中。 脖颈后面倏地一凉,不禁让她想起了池毓前些天给她讲的冰雪怪物的故事。 她小嘴一撇,眼睛里开始积攒金豆豆,脚擦着积雪往后退了一步,但要强的自尊心又让她硬生生止住心里的退意。 她带着哭腔的歌声开始在小巷子里回荡。 “red and yellow and pink and green……purple and orange and blue……i can sing a rainbow……sing a rain……” 一首歌还没唱完,脚下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绊住。 阮绾身子一歪,死死闭着眼睛,紧抱着怀里的保温袋向一旁摔去。 虽然没有她想象中的疼痛传来,但是莫名其妙的委屈感开始袭来,她可怜兮兮地掉起了金豆豆。 抽抽搭搭地将保温袋放到一旁,阮绾伸手撑起身体准备站起来,掌下软乎乎的触感隔着手套传来。 脑子里忽然又闪过池毓嘴里的冰雪怪物,吓得她打了个哭嗝,连忙坐起身体,正要放声大哭时,路灯亮了。 一张苍白的脸映入阮绾眼中,脸上有些青紫的伤痕,但并未遮掩住他的美丽,即将冲出的哭声就被这张漂亮的脸堵在了嗓子眼。 阮绾张着小嘴,愣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小少年。 一颗带着温度的泪珠落在他的脸上,少年撩起眼皮,睫毛上沾染的白雪衬得棕色的瞳仁越发清冷。 “下去。” 阮绾歪着头,并未听到少年的话,她自顾自地念叨着:“冰雪怪物也没有阿毓讲得那么吓人啊……明明很好看的……” 少年的唇已经被冻得发紫,他张开嘴,一股冷气冲进气管,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阮绾也跟着他的咳嗽开始颠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她一下倒在少年身上,包得厚实的小手一张,满满当当地抱住了他。 热乎乎的气息洒进少年裸露在外面的脖颈上,身体被软绵绵的一团裹得严严实实,和身下刺骨的寒冷进行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一瞬间,少年似乎有些贪念这份温暖,他曲起手臂,想将这团暖源拥入怀中,但不知想到什么,手臂又无力地垂落进雪地中。 “离我远点……” 少年嘶哑的声音裹着呼啸的风雪传入阮绾耳中。 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冰雪怪物,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阮绾慌慌张张地从他身上爬下来,她撑在少年身上那双厚实又漂亮的红手套和少年单薄的衣衫形成鲜明对比。 少年修长的脖颈并无任何遮挡,那片肌肤已经被寒风吹得通红,阮绾隐约还看到他胸前的血迹和伤疤。 “大哥哥……你……你不冷吗?”阮绾蹲在他身边,眨着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少年偏头,看见一张瓷白的小脸蛋被厚实的帽子和围巾遮了一大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路灯下像黑曜石一样清澈又耀眼。 娇嫩美好的小人儿让他生出些自惭形秽的卑微。 他扯了扯嘴角,收回视线不再看她,也没理会她的问题。 脸上砸下一片片沁寒的雪花,他闭上眼睛,继续他还未走完的黄泉路。 少年的冷漠让阮绾嘟起了小嘴巴,她弯下腰拍拍膝盖上的雪,正欲离开却看到脚边那一只带着伤痕、被冻得红肿的手。 她支起手掌看了看自己印着hello kitty的红手套,又蹲了回去。 少年的睫毛颤动两下,被冻得近乎麻木的手掌心一点点接收到温软柔嫩的触感。 他睁开眼睛,看见那个软绵绵的小家伙正坐在自己身边,一点一点把她幼稚的小手套往自己手上套。 少年指尖微动,嘴里泛着苦涩,“我不需要……” “你需要!” 小阮绾打断了他的话,转头看着他,黑亮的眼眸闪着格外认真的神情。 “外公说冷了就要保暖,饿了就要吃饭!这样才是认真生活的好孩子!你现在很冷,你需要保暖!” “呵,冷了就要保暖,饿了就要吃饭……”少年眼眶泛着红,“那……没有温暖可取,没有食物可吃又该怎么办?” “那就去找呀!” 阮绾又取下自己的围巾遮住他脖颈前裸露的肌肤,用小手捧着他冰凉的脸。 “外公说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努力去找,要对自己有耐心,有信心,要坚持找,一定要相信自己能找到!” 少年眼睛垂下一滴泪融入白雪中,“那妈妈呢?我想要妈妈,也能找回来吗?” “找不回来了。” 又一滴泪被温软的小手带走。 “妈妈……我也找了很久……虽然我没有把妈妈找回来,但是我找到了外公外婆,找到了干妈,找到了阿毓,找到了池爷爷……找到了好多好多我喜欢的人!” 软乎乎的小人儿又靠近几分。 “大哥哥,别哭啦!你和我一样,肯定也会找到其他和妈妈一样爱你,不不不!其他比妈妈更爱你的人的!” 少年看着那双澄澈纯真的眼睛,心底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本以为干涸的眼泪现在不停地沿着眼角滚落。 小小的,软软的,暖暖的身体再一次贴了上来。 鼻尖飘着淡淡的甜香,稚嫩的声音钻入他的耳蜗:“大哥哥,没事没事!你要是还没找到别的人喜欢你爱你,那绾绾来喜欢你,绾绾来爱你好啦!抱抱,抱抱,别哭了。” 一双瘦弱的臂膀紧紧圈住了那团点燃心火的暖源,大颗大颗的泪水滚滚砸进雪地里,融化了一圈冰寒。 阮绾脱力一般跪在地毯上,九岁时丢失的记忆随着滚落的泪水被彻底找了回来…… 那天等他止住泪眼之后,她带着少年走到小巷子的角落里,两个人蹲在地上分食了保温袋里的豆浆和萝卜糕。 他还嫌弃豆浆没放糖,被年幼的自己拿外公外婆的养生之道好好教育了一顿。 两人饱餐之后,他带着她在雪地堆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雪人。 在脑袋歪歪扭扭的雪人面前,阮绾收获了人生中的第二个小名,是在“绸绸”之前就出现的小名。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阮绾,你可以叫我绾绾。” “软软更适合你。” “阮阮?也可以!那你呢?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行舟,裴行舟。” …… 第82章 要一个完美的结局 阮绾紧握着那两枚戒指,缺失的记忆像放映的电影一般在她脑中掠过。 那天之后,裴行舟每天都会来到那个小巷子等她。 她会带着家里刚出炉的美食和他一起分享,偷偷拿出外公的围巾和手套给他戴上,和他一起在雪地里哈着白气堆雪人。 裴行舟也给她带了好多她从未见过的新奇小玩意儿,然后花上一下午的时间耐心地教她怎么玩。 他还会无条件纵容她所有的坏脾气和鬼点子,就算是她把雪团灌进裴行舟的脖子里,他也只是恶狠狠地揉揉她肉乎乎的脸蛋而已,甚至还不敢用太大的力气。 那整个冬天,裴行舟成了阮绾的秘密伙伴。 那个冬天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是裴行舟在陪她玩,陪她闹,以及那个冬天的极寒时刻,也是裴行舟陪她渡过。 外公外婆去世那天,她忍着眼泪挣脱了秦邑的手,连鞋都没穿,赤脚冲出家门,踩着冰冷的雪,奔向了那条她无比熟悉的小巷。 看到风雪中等待的裴行舟,阮绾哭着冲进他的怀抱。 她记得裴行舟给她擦眼泪时的心疼,记得裴行舟将她抱进怀里的慌乱,记得裴行舟没有任何犹豫就掀起自己的衣服,捧起她冻得通红的小脚丫塞了进去…… 在那场飘摇的风雪中,裴行舟瘦弱的身躯是阮绾最安稳的小窝。 他用自己的体温烘热了阮绾冰凉的脚,用他耐心的温柔缝补着阮绾心里被剜去的伤口,不厌其烦地安慰她,很久很久…… 阮绾记得自己在他怀里哭得伤心极了,一边哭一边细数着自己痛失的一切,将自己的情绪尽数倾泻给了裴行舟。 裴行舟一遍又一遍地替她抹着泪,清朗的少年音掩盖了呼啸的风雪声,“软软,别哭,你还有我……别伤心软软……行舟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 而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阮绾很清楚,那天她自己用眼泪和哀求给他圈划了一个禁锢终身的囚牢。 她眼角挂着的泪珠悬坠未坠,从脖子上取下外公外婆留给她的对戒,拿出其中一枚牵起裴行舟指节红肿的手,将戒指放在他的掌心。 她抽噎着央求裴行舟:“那我们……说好了……以后我们绝对不分开……我爱行舟哥哥……行舟哥哥也要好好的爱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裴行舟紧紧攥着那枚戒指,无比郑重地冲她点了头。 可,最背弃承诺的人是她,抽身离开的人是她,忘得一干二净的人还是她…… 那天回家之后,秦邑不由分说直接将她抱去了香山别墅,任凭她怎么挣扎,将嗓子都哭哑了也无济于事。 后面,秦邑受不了她成天哭闹,把她交给佣人就不再管她。 她数次偷溜出去,想回到阮家的老宅,想回到那条小巷,但反复的折腾让她大病一场,反反复复的高烧了好些天。 再醒来时,迷迷糊糊地缺失了许多记忆。 那份无比重要的记忆,那个严冬里的承诺,还有那个站在雪地里和她一起承诺的少年,她都忘了。 阮绾这时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哥哥时,她就能轻易放下戒备…… 为什么哥哥进驻她的人生后,能给她带来无端的心安,感觉心里缺失的那一片好像被填补了起来…… 所以,她再也没有回望过从前,再也没有想要去探寻幼时的缺憾…… 这一刻,潜藏在时光洪流中的记忆碎片像浪潮一样汹涌而来,尖锐的利角刺得阮绾心脏钝痛,大颗的眼泪接二连三地砸在地毯上,意识开始将她与裴行舟重逢的一帧帧画面串联起来。 “抱歉,裴先生,你和我的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阮绾。我叫裴行舟。不你的过去,我不追溯,但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将我的名字清清楚楚地刻在你的心上。裴行舟,你的未婚夫,也是未来将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 …… “裴行舟,我们之前见过吗?” “你觉得呢?” “我在记忆库里没找到你,我们应该没见过。” …… “阮阮,你会爱我么?” …… “可以讲讲我们的相遇吗?” “自己想。” “要是我想不起来呢?” “迟早会想起来的。” …… “阮阮,等待这件事情我已经做了无数回了。可是这次,我没有以往那么有耐心,我等不了太久。早点回来,好吗?” …… “我的喜好,我的习惯,月牙伤疤……全是哥哥告诉你的吧……” “不全是。” …… 阮绾脑中每掠过一个画面,那些锋利伤人的碎片就狠狠往心上扎上一次,疼得她心脏抽搐。 她不敢想象,这些无知无觉间刺向裴行舟的刀,他是怎么一声不吭的挨下去的…… “阮阮?”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阮绾的眼泪彻底决了堤,她垂着头,高高举起左手。 裴行舟伸手准备拉她起身,见她手掌松开。 两枚戒指从掌心坠落,伴着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在空中晃荡。 裴行舟瞳孔紧缩一阵,嘴唇嗫嚅着。 短暂的寂静后,他握住阮绾高举的左手,半跪下来,一把将她拥进怀中,低哑的声音在阮绾耳畔响起:“想起来了?” “对不起……行舟……对不起……” 阮绾的眼泪很快就沾湿了裴行舟的衣衫,她的后颈也落入了数滴滚烫的泪,灼烧着她的皮肤,将热烈的温度渗入着她的心脏。 交错的命运绕了一大圈崎岖难行的路程,终于再度将他们拉回原本应有的轨迹。 被泪水沾湿的双唇紧贴在一起,一点点吮掉所有的苦涩与咸湿。 门外站着的几人各自对视一眼,轻手轻脚下了楼。 焦渔指了指杜尤带血的衣衫,开口道:“需要处理么?” 杜尤挽起袖子,露出小臂上带血的伤口:“那就麻烦了。” 林樵将杜尤细细打量了一番,看他神色有难掩的疲惫,脸上也带着些轻微的瘀伤,细想一番,开口问他:“你们回来这一路很不容易吧?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嘶……”在焦渔的动作下,杜尤倒吸一口冷气,“除了谢家的疯狗还有谁会咬着舟哥不放?” “那我认为主人还是留在荣家比较妥当。” 面对林樵不放心的眼神,杜尤扯起嘴角,笑道:“如果你们能保证嫂子会乖乖呆在老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确实很妥当。” 焦渔冲林樵无奈地点点头,隐晦地对杜尤的话表示赞同。 “放心吧,就凭谢家那几只剩下的丧家犬奈何不了我们。” 林樵还想问点什么,见裴行舟牵着阮绾一起下了楼,他适时收住话头,看了眼阮绾有些红肿的眼睛,建议道:“主人,吃过午饭再去藏库吧。也给二公子和杜总助一些休息时间,怎么样?” “不用了。”裴行舟拿起沙发上的大衣给阮绾披上,“现在就出发。” 见阮绾也点头,林樵没有再坚持,一行人立即动身去了阮家的藏库。 阮绾拉着裴行舟来到有机关的保险箱背后,她将两枚戒指合在一起,放进菱形凹槽前。 她看着手中严丝合缝的戒指,轻声问裴行舟:“有恨过我吗?” 裴行舟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推,将戒指准确卡进机关:“我试过,但做不到。” 金属机械运转的声音低低传来,地面一阵轻微的震颤,保险柜沉沉而下,露出逐阶向下的阶梯。 阮绾回身,掌心贴着他清隽的脸:“那你怎么做到忍耐和等待的呢?” “除了忍耐和等待,我没有别的选择。”裴行舟将手叠在阮绾手背上,“阮阮,如你所见,我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如果不忍耐,不等待,做出来的事情大概会让你恨我一辈子。” 阮绾望着他深邃的眉眼:“行舟,等这一切彻底结束,给我们的故事一个完美的结局吧。” “好。” 裴行舟拉下阮绾的手,一根一根将五指嵌进她的指节之间。 阮绾回扣着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紧扣着一步一步沿着台阶朝地下的密室走去。 站在最后一道关卡前,阮绾拂掉密码锁上的灰尘,慎重地输入自己的生日数字。 厚重的大门缓缓拉开,温度适宜的暖风透出,室内亮起昏黄的灯光,一件件珍宝完好无损地安置在保险柜内。 “走吧,去看看。” 裴行舟牵着她走进藏馆内。 阮绾浑身的血液都在震荡,她眼眶微润,围着这些珍宝缓步绕了一圈,在内心默默细数它们的名字、历史和故事…… 裴行舟也不打扰她,跟在她身后静静聆听她情绪激动时地自然叙述,待她从复杂的情绪中抽身才摸摸她的头,夸奖她的极致敏锐,夸奖她的博闻强识。 阮绾被他夸得有些脸红,收起情绪,三两步从密室走出来,拉着焦渔和林樵回了趟阮氏办公室开了个小会。 她将展览和这些珍品归置的事宜,包括阮氏最近的运作她都全权交给了林樵。 焦渔也被她留在了景城,任务是随时盯着谢家的动向,及时向她汇报,还要适当配合夏语他们的动作,力求早点让谢家了结。 他们的小会议一结束,裴行舟就立马带着她坐上了出发的飞机,没有再给阮绾当面给荣修明报备的机会。 阮绾只好给荣修明打电话说明情况,还没说几句,荣修明就连连首肯,多叮嘱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她还在纳闷父亲这次怎么如此好说话,肩头一沉,偏头就看到裴行舟满脸倦容的睡颜,眼下的乌青明显,青黑色的胡茬也冒出了头。 阮绾想摸摸他冒头的胡茬又怕惊扰他,便轻轻将手放下,抬头望着窗外棉絮一样柔软的云层,在心中无声感叹:负重前行,真的是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飞机在平流层稳定地飞行着,裴行舟忽然睁开眼睛,看到握在掌心的手才缓缓松了口气,还没抬起头,阮绾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行舟,我们进房间休息吧,我有点困了。” 裴行舟看着她,却并未在阮绾乌黑的眸子里找到困意,心里暖烘烘的,他弯起唇角,跟着她进了卧房内。 香软在怀,裴行舟很快踏实地陷入了沉睡。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阮绾也渐渐模糊了意识,还未完全睡着,杜尤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阮绾轻手轻脚下了床,打开门,“怎么了?” “嫂子,我们要准备降落,换乘轮船了。” “知道了。”阮绾回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裴行舟,“这一两天……你们过得很辛苦吧……” “还好!”杜尤朝阮绾咧嘴一笑,“就是谢家的疯狗有些烦人。都是小问题,嫂子放心!” 阮绾笑了笑,转身回到床边,看裴行舟睡得毫无防备,她悄悄凑近将唇落在他眼窝上。 柔软的睫毛扫过唇瓣,阮绾的唇动了动,再一点点下移,在他的脸颊和鼻尖各轻啄了几口。 刚与他鼻尖相触的瞬间,裴行舟睁开眼睛,眼里还带着罕见的迷蒙。 下一瞬,他直接伸手把阮绾捞进怀里,长腿一搭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阮绾的视线还没恢复清晰,裴行舟的吻已经不由分说地缠了上来,手臂下意识避开了阮绾的伤口,撑在她的肩侧。 裴行舟没有收敛的吻缠绵极了,让阮绾像泡在一湾温热的水泉里,又像漂在一片柔软的云层中,不仅无法抽离意识,而且还在不断沉沦,喉间溢出了幼兽一样的呜咽,听起来像她还想要更多…… “咳咳……”杜尤站在门口背对着卧室,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红晕,“舟哥,嫂子,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 室内上升的温度缓缓降了下来,裴行舟的拇指擦过阮绾的嘴角,没忍住又低下头轻轻吮了一口。 片刻后,他握紧拳头坐起身,背对着阮绾哑哑地开口:“你先出去,我再缓缓……” 阮绾脸上热气蒸腾,她几乎是丢盔弃甲地落荒而逃。 她明明只是想叫他起床而已,但后面身体的反应却十分诚实透露了她被裴行舟一个亲吻就撩起的渴望…… “羞!!!!” 阮绾捂着脸趴在座位上,内心在疯狂咆哮,等裴行舟缓过劲儿坐在她身边时,她脸上的温度都还没下去。 后脑勺被裴行舟轻轻拍了拍,阮绾偏头从指缝里露出乌黑水亮的眸子看着他,脸还红得厉害。 只一眼,裴行舟抿了抿嘴,立马偏头看向窗外,留下耳尖通红的侧脸给她。 阮绾盯着他透红的耳朵,悄悄弯起嘴角,手刚刚放下,还未在腿上搁稳就被一只大手攥进掌中。 阮绾转了转手掌,撑开五指插进他修长的指节中,让他微凉的指尖落在自己温热的手背上。 裴行舟回头,天空尽头的最后一抹余晖装进阮绾的梨涡中,继而全部倾斜进他的眼眶。 飞机在这瞬间落地,裴行舟的心也在此刻被充盈,开始从未有过地,饱胀、鲜活地跳动。 “最新一版的婚纱设计图应该快要出来了。” “嗯,到时候记得给我看看。” 裴行舟收紧五指,笑着回答:“好。” 第83章 他会找老婆 某个小镇上,一辆黑色的保姆车东拐西拐,穿了好些小巷才停靠在一个小型海港前。 阮绾他们从车上下来,登上一艘不算大的捕鱼船。 片刻后,数艘相似的渔船同他们一并出海,朝着不同的方向航行而去。 天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经验丰富的舵手看了看坠在天边的黑云,默默加快了航行速度。 航行至中途,海面的波浪开始翻腾起来。 船身前后左右,毫无规律地颠簸着,腥臭的海风和摇晃的船身让阮绾第一次体会到了晕船的感觉。 胃里本就没装什么东西,返出来的酸水呛得她眼泪鼻涕直流。 裴行舟眼里闪过些许自责,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小口小口给她喂着热水。 又是一阵昏天黑地地呕吐之后,裴行舟倾身给她擦拭脸蛋。 鼻尖闻到他身上沁凉的岩兰香,阮绾觉得缓过来了一些,她可怜巴巴地揪着裴行舟的衣袖:“行舟,你抱着我吧,我想闷在你怀里,你身上的香味能救命……” “好。” 裴行舟解开大衣的扣子,把阮绾抱进怀中。 阮绾将头埋在他胸口,像个瘾君子一样深深吸着他胸前带着温度的香气。 几个呼吸下来,阮绾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裴行舟将她抱得紧,海浪拍打下的颠簸倒成了阮绾的摇篮。 鼻尖被清雅熟悉的香气丝丝缠绕,她的意识开始昏沉,裴行舟沉稳的心跳一声声叠进她的耳蜗,逐渐和她的心跳重叠,她绷在脑海的弦彻底松懈,陷入了沉睡。 杜尤从甲板上回到船舱,脸色冷凝:“舟哥,我们其他几条路线的船只都遭到了袭击。” 裴行舟将手覆上阮绾的耳朵,问道:“我们的人情况怎么样了?” “有几个重伤,多数轻伤,目前无牺牲。” “给破军说一声,安排临近的人去支援。” “是。” 杜尤顿了一下,接着不太确定地开口:“舟哥,我们身后的尾巴还是没有行动,我们要不要先下手……” 又是一个大浪打在渔船上,舱内顶棚的灯大幅度地晃动着,映得裴行舟玉白的脸忽明忽暗。 他垂眸看着怀里美好的睡颜,目光温柔深沉:“不用管。” “那万一……” 裴行舟抬起头看向甲板方向,神情有些冷淡。 “其他线路都被袭击了,唯独我们这条线路安然无恙,你想过为什么么?” 杜尤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向甲板处,思索片刻之后恍然大悟。 “那些尾巴……莫不是嫂子那边的人?” 裴行舟收回视线,下颌的线条被晃动的光影切得凌厉:“算是吧……” “唔,那是不用管了……”杜尤嘟囔了一句,转身去为其他线路的人调动增援。 裴行舟单手握着手机,给小五发了条信息:还没玩够? 小五很快回复:抱歉啊!舟哥!我和利耕大神难得遇到这样的对手,好像玩得有点过火了!快了!快了!感觉那人最近不怎么放心思在我们身上……我保证最近几天就出结果! 裴行舟摁下息屏键,又一条小五的信息蹦了出来:对了,舟哥!利耕大神挖到点大公子在国外的就诊档案,我先悄悄给你哈! 几次连续的振动,裴行舟拿起手机,“心脏移植术后再移植”几个字迅速占据了他的视线,他翻来覆去将那几页资料看了好几遍。 许久之后,他放下手机,脑海中滞留着兰煦洋温暖的笑容,他摩挲着阮绾的脸颊轻喃:“如果真的是我猜想的那样,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么?” 温软的脸蛋蹭了蹭他的手掌,等大半张脸蛋被契合地包裹住,阮绾微蹙的眉心才松开,睡得安稳、香甜。 飘摇的小渔船里,裴行舟一动不动维持着拥抱她的姿势,专注地、不眨眼地、近乎贪婪地看着占据他一切的,他的全世界。 几声清亮的狗吠伴着女孩嬉闹的声音穿透深色的木门,阮绾像小猫一样哼哼唧唧地往温暖的怀抱里拱了拱,手还不老实地到处摸索着。 “波妞!看好你的小崽子!它们又偷我的肉干吃!!!” 单子星雄浑的吼声让阮绾的意识彻底回归清醒,睁眼就看到自己的“狼爪子”正埋在裴行舟敞开的衣领里。 指尖微动,想趁着他没发现悄悄收回“作案工具”,不成想被逮个正着。 “醒了?”脸颊被印上温热的唇瓣,“奶奶说中午吃火锅,还不起床吗?” 听到火锅,阮绾第一时间坐了起来。 眼睛绕了一圈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复古的小木屋里,屁股落座的这张床还是雕花楠木床。 她看着从双开木门透进来的暖黄阳光呆呆问道:“我们到了?” “嗯,昨晚就到了。” 屋外又是“汪汪汪”几声传来,稍显稚嫩的女声紧跟着响起:“小星姐姐,欢欢喜喜又去偷吃你的肉干啦!” 单子星抓狂地叫着:“啊啊啊啊!!!奶奶!!!我今天中午想吃狗肉火锅!!!” 有些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回应她:“欢欢喜喜刚拉了两坨狗屎,你吃嘛。” 又是几声稚嫩的“汪汪”声,像是在附和老奶奶的话。 单子星气得直叫唤,热闹的动静引得阮绾笑出了声。 她越过裴行舟,双手撑在床沿,期待地看着门外。 裴行舟拍拍她翘起来的小屁股:“起床吧,带你去见见奶奶。” 阮绾立刻从床上爬下来,简单梳洗后特地将头发扎起个清爽的马尾,乖乖跟在裴行舟身后出了卧室门。 阮绾刚把右脚迈出门槛外,白色的拉布拉多欢快地甩着尾巴朝他们迎了过来。 它伸着粉色的舌头哈个不停,蹭蹭裴行舟的腿又晃着尾巴来到阮绾跟前,歪头看着她。 看看阮绾和裴行舟交握的手,它的头左歪歪右歪歪,几秒之后做出正确判断,十分讨好地将爪子扒在了阮绾腿上,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它叫波妞。” “汪”的一声,像是在肯定裴行舟的介绍。 阮绾的心瞬间就被萌化了,松开裴行舟的手,她蹲下身来揉着波妞的头,愉悦地跟它打招呼:“波妞,你好呀!” “汪汪!!”波妞热情地回应她。 两个小狗崽听到妈妈开心的叫声,也呜呜地哼唧着朝阮绾奔了过来。 跑到一半,奶白奶白的两个小毛球撞在一起,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打了个滚又立起来继续嘿咻嘿咻地跑。 它们的到来立即抢走了阮绾对波妞的宠爱,两个小家伙被阮绾搂进怀里揉,它们舒舒服服地在她胸前打起了滚。 个子偏大一点的哥哥欢欢用它软乎乎的肉垫子踩着阮绾胸前同样软乎乎的地方,玩得不亦乐乎,妹妹喜喜粉嘟嘟的爪子搭在阮绾肩膀上,正吐着舌头舔她的脖子和下巴。 裴行舟盯着欢欢的爪子看了几秒,转眼看见吐着舌头的喜喜,他紧了紧喉头,俯身一手一个,揪着欢欢喜喜的脖子把它们从阮绾身上拎了下来。 “波妞,把欢欢喜喜带走。” 被裴行舟的眼风一扫,波妞呜了一声,叼起喜喜的脖子,用爪子刨着欢欢,带着两个小崽子老老实实去了院子里,蹲在木质藤椅旁边。 阮绾错愕地看着那一大两小的狗子们越走越远,她收回视线瞪着裴行舟小声嘀咕:“我还没撸够呢……” 裴行舟把手递到她跟前,“奶奶在看你。” 阮绾抓住裴行舟的手,站直身体,望向阳光满地的院落中。 一团浓厚的烟雾打着旋缠着广玉兰圆钝的绿叶缓缓溢散,银发半白的奶奶倚在木藤椅上,翘起二郎腿,架着纤长的黄杨木烟杆,打趣地看着她。 视线和奶奶撞个正着,阮绾脸色微红,羞怯怯地冲奶奶挥起手:“奶奶好……” “嗯,”又是一口烟雾升腾,“还是舟娃子会找老妞儿,这小女娃娃生得漂亮!找得好!” 阮绾只听懂了“漂亮”两个字,她按照常规老人的初面寒暄大概猜测着奶奶的表达内容,然后傻里傻气地朝奶奶笑着道谢:“谢谢奶奶夸奖,您也很漂亮!” 老太太正叩着燃尽的烟灰,听到阮绾的回答,索性把烟杆扔在小石板桌上,哈哈大笑起来。 阮绾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头见裴行舟也低头闷笑,她尴尬地扯扯裴行舟的衣袖:“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裴行舟清了清嗓子,耳垂爬上红色:“倒也没说错什么……” “那奶奶刚刚在说什么?我没太听懂……” “奶奶说话带蜀地口音,你一时间听不明白很正常。她的意思是……” 裴行舟的答案还在迟疑在嘴边,带着稚意的声音替裴行舟先行抢答了:“奶奶在夸大哥会找老婆!找了个漂亮老婆!” 阮绾脸上的红色瞬间加深,悄悄瞪了裴行舟一眼,她循着声音探头望去。 一个十三四岁扎着双马尾的姑娘笑容纯真地看着她:“奶奶没说错!大嫂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仙女了!比小星姐姐还漂亮!!” 夸张但真诚的夸赞让阮绾露出甜美的梨涡,她朝小姑娘走去。 裴行舟跟在身后,偏头为她介绍:“她是鸽桐,一个手下家里的遗孤,有先天性认知障碍,心智大约是八岁孩童的状态,我就让她来跟奶奶作伴了。” 阮绾的目光变得更加柔和,她走到小姑娘面前,取下头上的钻石发卡放进她手心:“谢谢你的夸奖,你也很漂亮,这个送给你。” “哇!小星姐姐!!”鸽桐朝后院欢呼,“大嫂送了小鸽子一个好漂亮的发卡!” 单子星闻声从后院钻出来,左手包得严严实实的挂在胸前,右手提着一大袋零食:“嫂子!我呢?!我没有礼物吗?!” 阮绾嘴角一翘,焉儿焉儿坏地笑着:“我们披星戴月把你的鱿鱼哥哥带了回来,这不算礼物吗?” 单子星瞬间绷直身体,一个劲儿朝阮绾使眼色,然后偏着头,目光瑟瑟地朝老太太的方向飘去,碰到老太太探寻的目光,又立马缩了回来。 “嚯哟!” 老太太撑起身体,拿起空空的烟杆,挂在烟杆上的和田玉坠带着青色的穗子在半空晃荡。 单子星的心也跟着它一起晃荡,眼瞧着那晃着的玉坠越来越近,来到她面前时忽然升高,一下落在她头上,敲出一声脆响。 她闭紧眼睛,做好了接受狂风暴雨的准备,听到老太太戏谑地笑她:“以为要出口,结果转内销咯!你娃儿还可以嘛!葫芦娃晒裂了,终于开回窍了。” 单子星睁开一只眼睛,看到老太太笑眯了的眼睛,脸瞬间红得像番茄一样,又把眼睛闭上了。 老太太又用烟杆在她头上敲了两下,朗声道:“开饭了。” 单子星如蒙大赦松了口气,跟着蹦蹦跳跳的鸽桐一起窜进主屋。 老太太踢踏着布鞋不紧不慢跟在她们后面。 阮绾刚走两步又被裴行舟拽回身前:“小星和杜尤?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阮绾毫不留情的嘲笑他,“就你这情感课程的修炼级别,等他们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你都不一定能发现……” 裴行舟搂着她的腰:“你不是也有没发现的时候么?” 阮绾不解:“我什么没发现的时候?” “我。” 阮绾抬眸,棕色瞳孔里的委屈悄无声息地朝她压了下来。 她凝视了两秒,伸手环住裴行舟的脖子,用力一拉,踮起脚,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 “以后再不会了。” 裴行舟瞳孔一缩,刚反应过来想将人禁锢在怀里加深动作,却见阮绾像顽皮的蝴蝶一样飞走了,被发丝扫动的耳朵和脖颈都透着诱人的粉红。 他握了握拳,松开手压在欢快跳动的胸口,笑着喃道:“她这堂课倒是修得好……” 第84章 良药与盔甲 “你们好久扯证?” “好久生娃娃喃?” “生几个喃?” “名字想好没得?” …… 虽说老太太操着一口蜀地口音,但几个关键问题阮绾还是听明白了,在她装作听不懂傻笑吃肉的时候,有个人回答得无比认真。 “婚纱做好就结婚。” “生不生由她决定。” “生几个也由她决定。” “名字有些想法了,但不着急。” …… 阮绾一口牛肉卡在喉咙差点下不去,她瞪圆了眼睛看着裴行舟,对“名字有些想法了”这几个字惊诧极了。 “小星姐姐,这就是手机里说的‘见到你的那一刻我连我们孩子名字都想好了’吗?” 单子星朝鸽桐猛点头:“是呢!是呢!舟哥其实早就为生孩子这事儿做足准备啦!” “咳咳咳……” 单子星的话让阮绾不自觉地想起了裴行舟的床头柜,这下嘴里的虾滑也不滑了,差点卡进气管,呛得她眼泪鼻涕一起流。 不知道裴行舟联想到了什么,从耳朵一直红到了脖子根,神色虽然还是强作的镇定,但照顾阮绾的动作已经有些手忙脚乱了。 老太太看着像炸虾似的两人,笑眯眯地往嘴里送了块豆腐,慢悠悠地咽下去之后,转头看着单子星。 “既然舟娃子他们都好事将近了,那你也好好把身体养好,早点儿给我生个重孙崽儿来耍。” 单子星嘴里的鹌鹑蛋瞬间就不香了,噎在她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水,放下筷子,屁股像被点着一样站起身:“你们慢慢吃!我饱了!” 说完,她一路小跑离开的主屋,前脚刚离开,杜尤和单子晋后脚就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回来了。 杜尤和单子晋洗了手,刚坐上桌子,鸽桐一脸天真地看着杜尤。 “鱿鱼哥哥,小星姐姐已经去准备生宝宝了,你不和她一起吗?子晋哥哥不是说宝宝要男孩子和女孩子一起努力才能生出来吗?” “噗……” 同一时间,单子晋和杜尤喝进嘴里的兰花茶全都吐了出来。 在桌底下馋得流口水的欢欢喜喜被莫名其妙淋了一身水,仰着头嗷嗷地冲他们叫唤着。 阮绾看了眼单子晋震惊又狰狞的表情,悄悄夹起一块白味的生牛肉伸到桌底,冲波妞勾了勾手指头:“波妞,快来快来……” 波妞流着口水朝阮绾小跑过去,欢欢喜喜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妈妈。 阮绾把牛肉喂给波妞,刚把两个小狗崽抱上腿,单子晋就掀了杜尤的碗。 几个土瓷碗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吓得小狗崽直往阮绾怀里钻。 裴行舟瞥了两小只一眼,伸手把它们揪到自己身上揣着。 阮绾怀里一空,偏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裴行舟单手搂着两个小狗崽,头也没回,用另一只手把她的脸掰正:“好戏要开场了,认真看。” 阮绾看到单子晋已经拎起了杜尤的衣领,她立即忘了计较小狗崽的事情,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好戏”。 “生孩子?”单子晋狞笑着,“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想让我当你大舅哥呢?” 杜尤额间冒着冷汗:“那个……大舅哥你别激动……” “杜尤!我杀了你!!!” 单子晋直接举起筷子朝杜尤扎了过去,杜尤一个闪身躲开单子晋的动作,转身扶住单子晋的腰。 “大舅哥,你那动手术的手,伤着了可要不得,冷静……” “啊啊啊啊啊!!!你个烂鱼!!!我不把你切碎了我不姓单!!!” 杜尤赶忙躲到老太太身后:“奶奶,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我给你说个锤子。” 老太太悠哉哉地吃了块毛肚,捏着杜尤的后领把他揪到单子晋面前:“晋娃子,攒劲打,我都不晓得他们的地下情,尤娃子该遭挨!” 单子晋一个拳头挥到杜尤脸颊边,看到他脸上还没消退的淤青又硬生生收了力道,转手给了他一个暴栗。 看杜尤疼得龇牙咧嘴,单子晋还觉得不解气,哐叽哐叽又敲了他好几下,见他眼角泛起了生理泪花才气冲冲地收了手。 “没结婚之前,生孩子这事儿!你想都别想!” 杜尤委屈巴巴地揉着头:“她伤还没好呢!想也不行啊!” “想都不准想!!!!” 又被单子晋一通吼,杜尤立刻闭了嘴,乖乖拿起扫把收拾“残局”。 躲在门外的单子星拍了拍胸口,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悄咪咪溜回了房间。 午餐吵吵闹闹地结束后,鸽桐十分乖巧地帮着杜尤一起收拾碗筷。 单子晋提着药箱去了单子星房间,老太太晃着烟袋找老姐妹儿搓麻将去了。 阮绾倾身揉着裴行舟腿上的欢欢喜喜,裴行舟揉着她的头:“带你出去转转?” 撸着小狗崽的手顿了下,阮绾抬头看着裴行舟表情温和的脸,她伸出双臂轻轻环住裴行舟。 “我想去看看江阿姨……” 裴行舟手臂微微收紧些许,欢欢喜喜呜咽一声,刨着肉乎乎的小爪子想往阮绾身上爬,小肉垫刚踩上阮绾腹部的软肉就被裴行舟一把抓起放到了地上。 中间没了两个小家伙的阻隔,裴行舟将阮绾彻底揽进怀里,与她身体紧贴,不留任何缝隙。 再松开手时,裴行舟敛藏了所有情绪,他吻了吻阮绾的眉心:“走吧。” 两人十指紧扣一同迈出门槛,波妞甩着尾巴跟在他们身后。 欢欢喜喜蹬着小短腿费力地跨上门槛,接着啪叽一下摔在门外,圆墩墩的身体在地上打了个滚才撒丫子朝妈妈追去。 两人三狗走出院落,穿过一大片蒲桃林,踩着蜿蜒的小道朝一座小山丘行进。 兴许是昨天飘过些小雨,上山的小路踩起来松松软软的,还有些滑。 阮绾紧巴巴地抓着裴行舟,扣着脚趾往前走,生怕一不小心摔个屁股墩。 行至半山,波妞黄白的脚已经穿上“黑鞋”,欢欢喜喜一身奶白的衣服也多了不少颜色和花纹。 虽然阮绾是踩着裴行舟的脚印在前行,但脚下的小白鞋还是抓了一身黄黑的泥,底圈还沾着不少绿酽酽的草木“残躯”。 欢欢喜喜在阮绾脚下穿来穿去,阮绾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给软嫩的小毛球们多加几个脚印。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脚底下,步子迈得小心极了,直到裴行舟停住步伐,她才抬起头往四周环视了一圈。 金色的阳光环抱着这个与山水毗邻的小村庄,飞檐翘角的古民居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排列。 数条活泼的小溪蹦着跳着,用波光粼粼的流水将这幅整齐的风景切割成几个不规则的碎片。 苍峦的群山巍峨矗立在村庄四周,似将这片天地的毓秀之气都聚集起来,再均匀地分给这里的每一个生灵。 阮绾回头,顺着裴行舟的视线看到面对苍山小溪的墓碑。 “慈母江霖之墓”几个字上面嵌有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扎着清爽的马尾,笑容干净美好,弯弯的双眼像悬在天空的月牙,皎洁透亮。 欢欢喜喜绕着阮绾的脚嬉闹,波妞钻进一片草丛,衔来几只漂亮的野花送到阮绾跟前。 “谢谢你,波妞。” 阮绾接过花,揉了揉波妞的头,用那几只小野花编成一个小花环。 裴行舟静静地站在墓前,不动也不语,眼看着阮绾将那个可爱的小花环放在墓碑上,屈膝跪了下来。 他慌乱地握住阮绾的手:“阮阮……” 阮绾推回裴行舟要扶起她的手:“不介意的话,我想和江阿姨说说话,可以吗?” 裴行舟定定地看着阮绾被阳光照得透亮的眼睛,他曲起五指放回身侧,低声回应:“不介意……” 阮绾拿起他握成拳的手,一一将他的五指梳开,再和他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她冲着墓碑前笑颜如花的女人举起他们的双手:“江阿姨,先给您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行舟的未婚妻,阮绾。” 裴行舟瞳孔闪动,垂眸看着他们紧扣在一起的手,阮绾手上的钻石和他手上的铂金戒圈都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您的故乡真的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我本来应该早点来这里看您的,可是行舟非要和我玩些神秘游戏,拖到现在才带我来,这事儿您该找他算账。” 阮绾偏头仰望着裴行舟,朝他眯了眯眼睛:“对吧?” 裴行舟轻笑一声,屈膝跪在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发顶,眼角眉梢挂着暖盈盈的阳光:“是,这的确该找我算账。” 阮绾满意地点点头,回头看着江霖的照片,继续她没说完的话。 “阿姨,今天来看您,除了跟您告状之外,更重要的是想跟您道谢。” 裴行舟背脊一僵,偏头刚好撞上阮绾乌灼灼的眼眸。 “谢谢您勇敢地冲出泥潭,谢谢您抖落一身泥泞,谢谢您在黑暗中的坚持,谢谢您为我的世界带来一个了不起的存在……” 裴行舟咬紧后槽牙,下颌绷起凌厉的线条,眼圈周围染上红色,积蓄的泪液很快便模糊了眼前那张似镀着圣光的脸。 阮绾也看着他,笑着骂他:“虽然他是真的很了不起,无比坚韧和强大,但是他也是真的很小气、很腹黑啊!而且又独断专横!尤其那张嘴,像蚌壳一样紧闭着,什么都不说,全部都自己一个人压在心底!江阿姨,您抽空教育教育他吧!” 裴行舟紧咬着的牙关松了下来,他嘴角翘起,听到阮绾说:“我知道他的艰难与苦楚,所以请您告诉他。以后的一切,无论福祸,无论悲喜,我想与他共担……” 阮绾将手掌贴上他泪湿的脸颊,轻轻为他拭去悬在眼角的泪滴。 “我还希望,当过去支棱的尖刺再度刺向他时,他能告诉我他的痛,他的伤……让我成为治愈他的良药,保护他的盔甲……” 带着青草香气的风擦过山坡,墓碑左右的扶桑随风摆动,一朵鲜红的花飘飘摇摇擦过裴行舟的脸颊落到阮绾眼前。 她伸手将这花瓣捧进手中,回头看着墓碑上的笑颜,也露出了浅浅的梨涡:“阿姨,这是您也赞同的意思,是吧?” 又一滴清泪融进灰黄的泥土中,裴行舟视野逐渐清晰。 他也回过头看向自己母亲的墓碑,清冷的声音带着些颤动和嘶哑:“你说得这么有理有据,她哪里还有理由反驳……” “那你呢?还有理由反驳吗?” 裴行舟的目光融化在浅浅的梨涡中:“没有。” 梨涡加深,阮绾嘴角的笑容比鲜红的扶桑还耀人眼:“那我们说好了。” “嗯,说好了。”裴行舟轻声的应答注入风中,轻轻飘进阮绾的耳蜗。 欢欢喜喜“呜汪呜汪”地叫个不停,用脏兮兮地小肉掌往阮绾身上扑。 阮绾抱起两个小家伙,朝裴行舟挥了挥它们的泥爪子:“我可是有‘证人’的,你不许耍赖!” 裴行舟将这幅生动的画面纳入眼中,眼尾弯了弯:“绝不耍赖。” “汪汪!!” 波妞冲着他们扬起脖子叫了两声,裴行舟伸手摸了摸波妞的头:“知道你也是‘证人’,放心,我不会耍赖。” 阮绾也揉了揉波妞柔软的肚皮,夸赞它:“波妞真棒!” 欢欢喜喜和妈妈一起“呜汪呜汪”地叫了起来。 阮绾和裴行舟清朗的笑声与它们雀跃的叫唤交织在一起,跟随山坡上的暖风徐徐在半空散开。 下山时,阮绾趴在裴行舟背上,她圈着裴行舟的肩膀,脏兮兮的小白鞋在裴行舟腿边晃:“行舟,我们能在这里呆多久?” 裴行舟颠了颠背上香软的人儿:“喜欢你可以一直呆。” “那你呢?”阮绾用下巴蹭着裴行舟的耳尖,“我猜你最多还能在这儿呆两天。” 话刚落音,她的下巴印上一片柔软:“我会尽快回来,你能在这儿陪着小星吗?” 阮绾垂眼看到欢欢喜喜歪着头用纯洁的小眼神望着自己,她莫名其妙红了脸。 转眸看着裴行舟近在咫尺地鼻尖,声音也开始结巴起来:“不……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接我来不就是想让我乖乖呆在这儿嘛……” 下巴上贴着的柔软挪到唇瓣上:“阮阮真乖……” 没来得及逃脱,阮绾彻底被卷进裴行舟温热的气息中。 微香的风拂过她的发丝,轻轻缠上裴行舟修长的脖颈,阻隔了两人密不可分的热烈。 波妞在前方的不远处回头冲着小崽子们唤了一声,两个小肉球不再盯着原地不动的主人们发呆,撒欢似的朝着妈妈奔过去。 第85章 都是他的 天边的火烧云染红了老屋青黑的屋顶,杜尤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给单子星剥石榴,晶莹剔透的籽已经铺了满满一盘,院门前传来几声奶声奶气的狗叫。 杜尤丢下手上的石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波妞一个蹿身蹦到他面前冲他吐舌头,揉了揉波妞的头,杜尤嫌弃地推开了泥球似的欢欢喜喜,抬眼就见裴行舟背着阮绾走进院落的小门。 裴行舟额间的一排细汗,在余晖下熠熠发光,趴在他背上的人脸上挂着天边的晚霞。 杜尤的视线在裴行舟脸上转了一圈,看了看他不复以往清淡的唇色,立即挑起眉冲门口的两个人吹了声轻佻的口哨。 “我说今天门口的喜鹊怎么一直叫喳喳,原来是早就感应到了有情人的气息……” 裴行舟的脚步顿在门口,耳尖开始充血。 阮绾见着裴行舟烧红的耳尖,忽然觉得自己也烧得慌,她鼓起眼睛瞪了杜尤一眼,但她这副面色含春的模样着实毫无威慑力。 “嫂子和舟哥回来了吗?” 单子星从里屋钻出来,单子晋紧随其后,目光戒备地看着杜尤。 鸽桐蹲在两个小泥团子身边,仰头看着阮绾的脸,懵里懵懂地开口:“大嫂的脸红得好漂亮啊……嘴巴也是!像苹果一样,想咬!”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鸽桐的话转向阮绾。 数道注视看得她浑身都蔓延起了红色,她从裴行舟身上跳下来,跑到鸽桐跟前,搂起两个浑身裹满泥的小家伙。 “我去给欢欢喜喜冲一冲泥!” 转身躲开众人的注目,不管小家伙们在她怀里的扑腾,阮绾慌乱地冲出院门。 波妞叫了一声,以为阮绾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也甩起尾巴跟着跑了出去。 鸽桐盯着裴行舟的嘴角,忽然歪起头,疑惑道:“大哥,你在偷笑什么?” 杜尤拍了拍鸽桐的头,贱兮兮地笑着:“你大哥的春天来了,他偷着乐一乐很正常。” 单子晋白了杜尤一眼,转头看着裴行舟似笑非笑地说:“舟哥,晚上注意些,老房子的隔音,你懂的……” 裴行舟收笑意,冷着脸瞥了单子晋一眼,轻描淡写地开口:“我不介意今晚就让杜尤和小星在奶奶跟前拜天地,入……” “舟哥!”单子星脸上也爬上阮绾刚刚的同款慌张。 杜尤也十分罕见的羞涩起来,他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老实巴交地交代:“舟哥,我虽然也想,但这事儿还是得等小星伤好了才行……” 单子晋抓起手边的大石榴砸向杜尤:“你再说个你想试试看?” 杜尤准确接住石榴,仗着现在有裴行舟撑腰,他慢悠悠地坐在石凳上开始剥了起来。 “大舅哥,小星嫁给我是迟早的事儿,你着急上火也没用。再说,你见过还有哪个男人能比我更让你放心的?不能改变的事实,你就早点接受吧!再说……” “啊!!!!!” 单子星抬起狠狠踩在杜尤脚背上的脚,“我去看看嫂子!!!” 单子晋看着妹妹落荒而逃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碎碎念叨:“好歹跟我通个气儿先啊!一点预兆都没有,就直接跟我说要结婚了,这也太突然了……” “不突然呀!”鸽桐冲单子晋眨巴眨巴眼睛,“小星姐姐手痛的时候都是鱿鱼哥哥亲亲才好的!” 单子晋握了握钢铁一样坚硬的拳头,杀戮的目光瞬间锁定杜尤。 鸽桐一边吃着石板桌上剥好的石榴,一边为院子里鸡飞狗跳的两人拍手叫好。 裴行舟弯了弯嘴角,拿起院角的烧烤架,摆在院中,一个动作就让那两人的战斗提前结束。 三个男人极其默契的开始分工协作,搬运的搬运,备菜的备菜,生火的生火,还使唤起鸽桐来串肉。 老太太的麻将局结束,她叼着烟杆悠哉游哉地朝院落走去。 路过小溪,看到家里的漂亮媳妇儿和二傻媳妇一起蹲在溪边和三个狗子嬉闹。 那片波光粼粼的水面都不及她们现在耀眼的笑靥动人。 老太太吐出一口烟雾,脚尖转了个方向。 “我们这儿过起还是巴适嘛?” 听到老太太的声音,阮绾立马回头,冲她扬起笑脸,半湿的发丝贴在颊边,透明的水珠珠随着她白皙的脖颈一路向下,溜进胸口。 真真是诱人哟。 老太太被美色迷花了眼,眯了眯眼睛感慨:“舟娃子心心念念这么多年不是没得理由的啊……这老妞儿找得真好啊!” “那可不!”单子星一脸骄傲,“现在知道为啥舟哥对您给他找的那些个小姑娘无动于衷了吧!” “咳咳!”老太太敲了敲单子星的头,“莫乱开黄腔,我从来没给舟娃子找过啥女娃娃哈!” 阮绾抿嘴笑了笑:“那我就先谢谢奶奶帮我看了他这么多年了!” “嘿嘿……”老太太又吧了一口烟,隔着腾空的烟雾望向远方的山坡,“舟娃子他媳妇儿啊……他这二十几年过得苦,以后你就让他多尝些甜吧!” “嗯……”阮绾冲老太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奶奶放心,我会的!”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看了单子星一眼,回头朝家里走去,边走边念着:“现在就剩晋娃子了……焦心……” 单子星撇了撇嘴:“我哥那个不开窍的木鱼脑袋是挺愁人的……” 阮绾蹲回溪水边,给欢欢搓着小肉垫:“总会遇到让他开窍的人的,这事儿急不来。你之前不也没开窍?什么亲吻,牵手,还不是杜尤带着你摸索到的。” 单子星羞答答地垂下头,片刻后又眼巴巴地凑到阮绾跟前:“嫂子,你呢?什么亲吻啦……什么羞羞的事情啦……也全是舟哥带你摸索到的吗?” 阮绾气息一窒,好不容易从脸上褪下的热度一瞬又卷土重来,她埋着头“嗯”了一声。 单子星又凑近几分,好奇地询问:“感觉怎么样?舟哥自己也是一个新手村的玩家来着,有让你不舒服吗?” 阮绾脸上热得厉害,她抓住欢欢的肉腿腿无意识地揉着,嗫嚅开口:“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是自带天分的……新不新手的不影响什么……” “那嫂子的初吻和初……那个什么的对象都是舟哥吗?” 欢欢嗷呜嗷呜地挣扎着,阮绾松开它,把喜喜搂到身前,轻轻捏着它的泥爪子,不确定地说着:“初吻……应该不是他吧……” “啊?!”单子星眼中好奇更甚,“嫂子你的初吻给谁啦?!你在舟哥之前还有别的男人吗?!” 阮绾揉搓的动作一顿,喜喜偏头看着她,眼中似乎装着和单子星一样的好奇。 她点了点喜喜的小脑袋,刚张开嘴巴,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 “阮阮,该回家了。” 简单的六个音节立即让单子星后背寒毛直竖,她冲波妞吹了声哨,立即拔腿跑路。 欢欢喜喜见妈妈离开,也想跟在妈妈后面,无奈被阮绾捏在手里,怎么都挣脱不了,甚至还把湿漉漉的它们搂到了身上。 欢欢喜喜的小肉垫胡乱扑腾着,小爪子一勾直接扯开了阮绾的领口,湿丫丫的脚板在一片白腻上留下不少水印。 裴行舟站在阮绾身后,倾身从背后伸手把欢欢喜喜从她身上拎了下来,贴在她耳边的声音藏着危险的讯号。 “初吻……什么时候的事?” 阮绾环抱着自己的手臂,肩膀瑟缩起来。 微凉的指腹顺着她脖颈滑落的水珠一并往下蜿蜒,那略微粗粝的触感像是点了一路的火。 阮绾喉咙的水分被急速带走,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大概……十五岁……” “十五岁?” 修长的指节没入衣领中,阮绾的肩膀开始微颤。 “十五岁,你才刚上高中,是不是早得过分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阮绾一把捏住在撩火的手,她仰头望着裴行舟颜色浓郁的眼眸,磕磕巴巴地解释:“十五岁我溺过一次水,是……是哥哥救了我……那个初吻……其……其实是人工呼……” 最后一个字被裴行舟压下来的唇吞没。 鼻尖抵着一片温热的肌肤,清冽的岩兰草香气扑满鼻,喉间的干渴加剧,口腔内的空气和水分被尽数剥夺。 还没得到足够的救赎,润软的唇瓣已经拉开了距离。 阮绾睁开眼睛,迷蒙间看到泛红的唇瓣翕合,喑哑的声音抓住了她的耳朵:“那不能算,你的初吻也是我的……” 心跳脉搏都被他深棕的眼眸牢牢钳制,阮绾的喉头动了动,缺失的水分必须要及时补给。 她伸手抓住裴行舟脑后的头发,按着将他的唇重新压了回来。 天边最后一抹绯红在相交的唇峰中被彻底湮没,耳边的小溪叮咚作响,掩盖了暧昧的声音。 不远处隐约传来波妞的叫声,似在呼唤他们赶紧回家。 裴行舟抬起埋在阮绾锁骨处的头,深吸一口气,按捺下体内涌动的浪潮,替阮绾擦掉了嘴角的晶莹。 “剩下的,留到晚饭后。” 阮绾轻喘着,视线落在他半湿的裤腿上,浑身的火还没熄灭:“嗯……” 从嗓子里溢出的首肯像把小勾子,准确无误地勾破了裴行舟的自持和冷静,他停留在阮绾腰间的手紧了紧,灼热的呼吸离阮绾越来越近。 “大哥!奶奶他们都说你们掉水里了啦!让桐桐来捞捞你们!!!” 鸽桐的呼喊从后方传来,裴行舟收敛了一身的热情。 他把阮绾从地上捞了起来,在鸽桐走近之前,牵着体温尚高的阮绾,朝老院子走去。 好在天边的黑幕已经压了下来,阮绾身上的粉红并未被鸽桐发现。 等他们走回院子里时,两人脸上的神色都已正常无异。 单子星扫了扫他们半湿的衣衫,十分乖觉地没作声,老老实实地接受着杜尤的投喂。 烧烤架的火星子烧得正旺,肉类的汁水滴落在烧红的木炭上发出“滋啦”诱人的声响,让人垂涎的香气散得满院子都是。 阮绾撒开裴行舟的手,坐到烧烤架前,抓起一把腌制好的小牛肉放到架子上冲裴行舟招手:“快来!快来!我想吃这个!” 裴行舟脸上带着宠溺坐到阮绾身边认真当起她的料理师。 满天的星点听到小院里热闹的动静,也纷纷从云层里探出了头,眨着眼睛好奇地向下观望。 和煦的晚风中,带着香气的烟火在空气中轻轻飘荡,雀跃的狗吠此起彼伏,愉快的交谈中夹杂着不绝于耳的爽朗笑声。 裴行舟肩膀上依偎着一张最动人的笑脸。 这里的一切都带着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岁月静好。 偏头看着在火光中跳跃的小梨涡,他悄悄低头印上一个温柔的轻吻。 老太太将这柔软的一幕收进眼底,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她在小石板上叩了叩烟杆: “差不多收拾了,洗漱洗漱,上床睡觉。” 她一发话,众人纷纷行动起来,三两下就把院落收拾得干干净净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阮绾接过裴行舟递来的浴巾走进浴室,挂好浴巾正欲转身关门,裴行舟敞着衣衫跟了进来。 “阮阮,可以一起吗?” 盯着他胸前泛红的伤疤,一直潜伏的火苗蹭的一下烧了起来,阮绾没说话,转身走到淋浴间前。 她捏着衣衫,纠结着该不该脱。 “咔嗒”一声,浴室的门落了锁。 阮绾绷紧了背脊,身后带着热气的胸膛贴近,宽大的手掌握住她揪在胸前的手,:“我帮你。” 花洒温热的水流轻轻打在阮绾身上,但明显他的温度更加烫人。 阮绾眼眸半开,不知道是因为室内升腾的水汽,还是眼里泛起的水雾,教她如坠云端,什么都看不真切。 猫儿似的嘤咛从喉间溢出,阮绾浑身热得像是掉进了火炉。 他又一个恶劣的行径,阮绾短促地呼出了声。 紧接着,绯红的耳尖被他含住:“阮阮,忘了告诉你,这里隔音不太好……” 阮绾瞬间消了声。 不久,她含在嘴里的手指被咬得通红,可有个人偏生有了些恶趣味,越来越不知道收敛。 阮绾的声音即将从喉头溢散,她气闷地偏过头,一口咬向嘴边泛红的脖颈。 终于,声音不再只有她一人的。 紧接着,沾满雾气的玻璃印上一个绰约的身影,水印的范围一会向上延展,一会儿向下移挪。 成串的水珠掉了又聚,聚齐又接二连三的贴着姣好的起伏坠落…… 第86章 开始行动 月亮被羞得躲进云层里,再不敢露脸。 阮绾躺在裴行舟胸口,眼睛半眯着,连手指头都懒得再动一动,裴行舟还没降下频率的心跳和她此时的脉搏一致。 手机在枕边“叮”了几声,阮绾懒洋洋地抓起手机看了一眼,简单回复几句后她扬起脸看着裴行舟。 “我让焦渔把秦邑的日记和他遗留下的灰色账目交给夏语了,还把谢凌晴也拽进了这个泥潭,我也跟焦渔说了全力配合夏语的行动……这样你是不是就可以暂时不用回去了?” 裴行舟翻身压住她:“看样子,我的未婚妻还没有尽兴……” “行舟!”阮绾偏头躲开他的亲吻,“我跟你说正事呢!” “我也在跟你做正事。” 阮绾没有反抗的余地,所有的一切感官都被裴行舟逐一侵占,除了咬着牙忍住喉咙里呜咽的声音,她再没有一点余力想起其他任何事情。 最后,她筋疲力尽地蜷在裴行舟怀里,合上眼就陷入了沉睡中。 裴行舟用指尖描绘着她精致的眉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恬静的睡颜。 床头的手机小幅度地振动起来,裴行舟按下接听键,杜尤的声音低沉传来:“舟哥,可以出发了吗?” “嗯,十分钟后准时出发。” 裴行舟放下电话,在阮绾睡得红扑扑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穿戴整齐之后,裴行舟又转身趴在床边静静看着阮绾。 门外响起杜尤轻巧的脚步声,他站起身,转身离开了卧室。 波妞站在门口,见他出来,“呜呜”地蹭着他腿。 他蹲下身摸着波妞的头轻声叮嘱它:“不要把她吵醒了,回去陪着。” 波妞乖乖地收起声音,安安静静地跟在他和杜尤的身后,一直把他们送到了院门外。 波妞晃着尾巴在门口站了很久,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融入月色中,它脚步轻巧地回到阮绾卧室门口,轻轻用头拱开一条门缝,钻进屋内,趴在床脚边歪头睡了过去。 离开漓镇的小船上,杜尤望着波浪迭荡的水面确认似的问道:“舟哥,他们在这里没问题吗?” 裴行舟收起手机:“有他的人在,谢敬的手伸不到这里来。” “舟哥……”杜尤回过头看着裴行舟没有表情的脸,语气犹疑,“我怎么觉得你的格局突然打开了?那位你不防着了?” “有什么好防的,她已经给我答案了……” 低低的语气倒不像回答杜尤,反而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让他能更安心地前往未知的硝烟处。 天还未亮,阮绾翻了个身,没触到熟悉的体温,她的手下意识在床铺上寻找起来,身体也像个小虫子一样往床边蠕动,直到手掌悬在床沿边她才睁开眼睛盯着房门口发愣。 “已经走了啊……” 掌心拱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湿乎乎的鼻子顶着阮绾的手腕。 她半撑起身体,轻薄的丝被滑下肩头,显眼的印记从脖子到胸前,肆虐了一大片肌肤。 波妞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隐约的光亮中像沁了水的珍珠,它眨了眨眼睛,呜呜地哼着又冲阮绾的手心里拱了拱。 阮绾半趴在床边,摸着波妞的头,弯起嘴角:“谢谢你陪着我,波妞。” “呜呜~”波妞往床边挪了挪,躺在脚塌上,眯着眼睛,享受着香软手掌地抚摸。 阮绾的手就搭在波妞的身上,偏头拿起手机给焦渔发了个信息:他们要开始行动了,及时汇报,保护好他。 几秒后,焦渔的电话打来。 “焦渔,你是还没睡,还是已经醒了?” “那您呢?” 阮绾挠着波妞的下巴,笑道:“我刚醒,我猜你应该是还没睡。” “睡倒是睡了……”焦渔声音带了些无奈,“莫读大概看我睡得香,心里不平衡,左一个信息右一个电话,把我瞌睡彻底弄醒了……” 阮绾轻笑一声,“莫读也是个可爱的死傲娇呐……” “傲娇是真的,可爱就算了吧。”焦渔顿了顿,“利耕查到的那个医疗档案,您收到了吧?” 波妞睁开眼睛,歪头看着床上的人,疑惑为什么下巴上让它舒服的手指都不动了。 “收到了。” “那……谢凌晴的那个记录还需要利耕他们继续破解吗?” 几根纤细的指节无意识的拨弄着波妞柔软的毛,阮绾望着床顶雕花的目光有些深幽:“继续呗,利耕他们不是玩得很开心吗?让他们玩。” “小五应该也把这个档案发给二公子了……” “嗯,我知道。” 阮绾将脖子探在床沿外,见波妞歪着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她低头在波妞头上亲了一口。 “他那么小气的人,要是没看到那份档案怎么可能放心让那些人留在漓镇。” “真的没关系吗?大公子的用意我和莫读还没有摸清……” “没事,允之哥哥……他没有恶意……” 得到阮绾这样的回答,焦渔也不再多纠结裴允之的问题。 “既然您醒了,我就给您汇报些刚整理出来的信息吧。” 波妞湿漉漉的黑鼻子在阮绾脸上蹭了蹭,阮绾笑着应道:“嗯,你说。” “您给我的那枚药丸,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是一种新型毒品,反应不大,随着时间推移依赖性会愈发强烈,且会对脑神经和肝脏等器官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目前,京南大部分的孩子体内都检测出了相关成分。” 阮绾表情有些冷凝:“京南的孩子们安顿了吗?” “放心,林樵以您的名义已经将他们安顿下来。京南的事情现在牵动着整个景城,各大家族也都有捐钱捐物。孩子们该治疗的,该疏导的,一个都没落下。” “那就好……”阮绾表情微松,“卞赫松和夏语那边怎么样了?” “现在卞家借谢敬这把刀,把景城的高层换了一批血,他们还在沿着京南的线索继续深挖。夏语和卞赫松两个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把谢家的势力连根扯出了不少。” “谢家全线处于停摆状态,根据您的吩咐,我们把谢凌晴也拉下了这趟浑水。加上其他势力的鼓动,现在网上反响十分激烈。估计谢凌晴顶不住舆论压力了,她今天上午将会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二公子连夜赶回来估计也是因为这个事情。” 阮绾看着波妞惬意的表情,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明天的新闻发布盯紧点。” “嗯,您放心。还有……”焦渔的声音沉了沉,“根据我们海外的线报,谢敬现在躲在哥伦比亚,当地的大毒枭接纳了他。我国虽然跟哥方有刑事司法协助条约,但哥方碍于毒枭势力,抓捕进展有些焦灼。” “他现在可真是破罐子破摔了……” “主人……”焦渔迟疑了片刻,“需不需要曝光他们兄妹……” 阮绾脑中闪过裴允之苍白的脸,泛紫的唇明明弯着,笑意却始终不达他的眼底…… 沉默了将近一分钟,阮绾缓缓开口:“不用……况且,这些信息我们是放不出去的。” “确实……”经阮绾这么一提醒焦渔瞬间反应了过来,“那这么说来,我们已经发出去的信息都是他默许的了?” “可以这么说。” “那大公子到底想做什么……” 阮绾抬眼看着从门缝溢进来的微光,眨了眨眼睛。 “有哪个儿子能放任自己的母亲被黑暗吞噬呢?无非是想带着她割裂这片罪恶罢了……” 焦渔沉默了许久,斟酌着说出了阮绾心底的想法:“那如果那母亲本身就带着罪恶呢?就这样轻易割裂了,她犯下的罪恶,谁来为此买单?” “是啊……” 门缝的光亮愈发明亮,阮绾松开放在波妞头上的手,坐直了身体,声音轻柔,但语气坚定。 “她可以挣脱谢敬的束缚,但她也必须为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代价!跟夏语那边通个气,让他们盯紧谢凌晴和允之哥哥的动向,想办法控制住裴弘业,必要时,可以把他作为拿捏谢凌晴的杀手锏。” “是!”焦渔回应铿锵,安静片刻后,她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其实主人你可以直接跟二公子沟通这个的……” “不可以,”阮绾将睡衣披在身上,“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阮绾心里清楚,裴行舟的马甲已经只剩一层薄纱了,要是连这层纱都给他掀了,后面多的是追在他身后问罪的人。 说好了的,自己要成为治愈他的良药,保护他的盔甲…… 天色已大亮,鸽桐雀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大嫂!奶奶亲手下厨做酸辣粉啦!快起来吃呀!!!” 波妞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冲门口汪汪地叫了几声。 阮绾看着它甩得欢快的尾巴,带着笑意回答:“给我留一碗!马上就来!” 焦渔的声音也被她们的对话带起了几分轻快,“主人,我就不耽误您去享用酸辣粉了。” 阮绾捏紧手机,贴近耳边,轻声唤道:“焦渔。” “怎么了?主人。” “不止行舟,也不止爸爸,你们也要看好自己,可以吗?” “嗯……我知道了……” 阮绾弯起眉眼:“那就拜托你们了!” 焦渔抿起嘴角挂断电话,触了触耳上的金属钉:“你们都听到了,我就不一一转述了。” 利耕带着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呜呜呜!要是我能早几年遇到主人就好了!美艳强大又有善良柔软的反差萌姐姐谁不喜欢?!实话说,我想做主人的小奶狗!!!” 林樵放下手中的黑咖啡,笑道:“小奶狗?自信点,去掉小奶两个字。” 又一道沉稳冷淡的男声加入:“赞成。” “啊啊啊啊!!!林樵和莫读!!!你们死定了!!我要把你们的黑历史打包发给主人,让她好好欣赏欣赏!!!” 利耕气急败坏的声音逗乐了焦渔:“小家伙,我劝你善良,你的黑历史也不见得少到哪里去。” 莫读淡定接下焦渔的话头:“比如,十二岁的尿床事件。” “诶,讲到尿床……”林樵拉长了声音,“我倒是想起了利耕十六岁时,着名的晨起洗内裤事件。” 利耕的声音结巴得不行:“你……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有……有本事……你们也说说焦渔的黑……黑历史……” 林樵和莫读同时沉默,焦渔挑了挑眉问道:“那你说说,我有什么黑历史?” “没有!!!!”利耕的声音无比坚定,“大姐怎么可能会有黑历史!大姐是最完美的存在!‘黑历史’三个字就不配出现在您的生命中!!!” “哦?是么?”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了一分钟,林樵轻咳一声,正经说道:“闲聊结束,准备开工了。” 莫读冷静的声音响起:“利耕,报一下二公子的位置。” “好勒!”二秒后,利耕的声音再度响起,“小五说二公子的飞机半小时后到哦!” “那时间刚好来得及。”莫读那边响起一阵键盘敲击的声音,“焦渔,埋伏点已经全部摸清,标记图已经传到你手机里了,转发给二公子那边的人。” “收到。”焦渔抬手便将信息转发给夏语,“发布会现场戒备好了吗?” “已经到位了,我把他们塞进了新闻发布会的承包方。”林樵那边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现在我要去抄一抄谢家的底。谢家之前明里暗里吞了主人多少钱,现在我就要让他们加倍吐出来。” 利耕咬着巧克力棒,含糊不清地开口:“啊,这是当然了!一定要让他们再也翻不了身!” “那我们就各自开始行动吧。”焦渔理了理西装外套,“遵守和主人的约定,保护好二公子,保护好荣董,保护好自己,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失误,明白吗?!” “明白!” 整齐的三声肯定回答之后,通讯器再无其他声音响。 渔、樵、耕、读四人齐齐奔赴自己的战场,万分专注于自己手头的事情,丝毫不懈怠。 第87章 小狗能有什么怀心思呢 一行数辆黑色轿车从机场出发,匀速朝市内行进。 裴行舟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是阮绾刚发来的照片。 她捧起一大碗红彤彤的酸辣粉,笑得眉眼弯弯,整齐的贝齿和笑容一样亮得晃眼。 愉悦的表情让裴行舟也跟着泛起柔软的笑意。 “小馋猫……” 裴行舟低声的自喃刚落音,他的小馋猫又发来一句:奶奶的酸辣粉好好吃!这个技能你有get吗?! 胸腔低低振动几下,他噙着笑容回复:放心。 不过几秒,阮绾立即回复他:那等你回来给我做一次呗,我要亲口验证你是否得到了奶奶的真传! 裴行舟再度点开她的照片,将她灿烂的笑容细细看了几遍,一字一字编辑好郑重的回复:好,我会尽快回来。 至少,别错过了她的生日才好…… 过了一会儿,裴行舟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阮绾没说其他的,只给他发了一个波妞和欢欢喜喜齐堆堆眨着眼睛卖萌的表情包。 杜尤坐在他身边,瞥了眼他短暂柔和的表情,感慨道:“果然双向奔赴才是爱情的真谛啊……” 裴行舟收起手机,顺带也收起脸上的柔和,瞥了杜尤一眼,“你单箭头不也成功了?” 杜尤嘴角抽了抽,“要真是我一个人单箭头,我跟小星还能成?她只是傻了点,开窍晚而已……” 要说单箭头,这位大哥你才是单向坚持了好些年好吧…… 不过,剩下这句话杜尤没敢说出口,正在腹诽,听到裴行舟问他:“运安的面部扫描对比结果出来了吗?” 杜尤立马收起嬉闹的态度:“目前瑞金高层中并未发现与他面部匹配度高的人物,小五正在加紧排查。” “时间紧迫,让小五抓紧。” “那……”杜尤咽了咽口水,试探问道,“可以让利耕小帮一下吗?” 裴行舟转头盯着他心虚的表情,转而像是认命一般收回视线:“利耕帮的忙还少么?问我之前他应该就在行动了吧。” “呵……呵呵……”杜尤尴尬的笑着,“反正都是我们都属于一家子的,帮几个忙也很正常……只要我们不说,破军他们也不知道的……” “一家子……”裴行舟也扯起嘴角,“你们倒是会占便宜。我看帮忙的不止利耕一个人吧。” 在裴行舟审视的目光下,杜尤笑得比哭还难堪,额间已经渗出冷汗,支支吾吾半天还是什么也没说。 裴行舟收回视线,将手支在扶手上揉着太阳穴叹道:“在某些方面,如果你嫂子能跟小星综合一下就好了。” 这句话杜尤听懂了,他颇为认同地点头:“嫂子有时候真的是聪明得过分了……探查神经简直敏锐得不像话……” 裴行舟沉默,心里暗自思量,好像有意无意泄露的信息有点多了…… 他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懊恼,伸手抚着额头,用手掌掩盖了眼底的笑意。 阳光穿透裴宅的琉璃窗,七彩的光零星洒落在一片苍白的肌肤上,红绿蓝黄各种彩色在那块天然调色盘上拼凑出光怪陆离的美。 彩色的侧影稍微动了动,许是在那个位置待了太久,微末的灼烧感让裴允之举起手臂挡在了额前,棕色的瞳孔里撒满了异色的光。 “爱德华,她稳定下来了吗?” 爱德华将他一头红棕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蓝绿色的眼睛眨了又眨。 “允,你确定要这样吗?你母亲的精神世界已经很脆弱了,你的那个方案她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裴允之透过手指的缝隙,望向七色的琉璃窗,声音理智到近乎冷漠:“承受得住当然更好,就算承受不住……于她而言也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了……” “我真是搞不懂你……”爱德华耸了耸肩,“你这到底是救赎还是惩罚?” 裴允之收回视线,看着在桌上的《安娜·卡列尼娜》,他声音低了几分:“‘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已经尽力在不幸中去为她创造那一点幸福了。” “你们兄弟还真是……”爱德华顿了顿“一样又极其不一样……” 沉默一瞬,爱德华转身朝他挥了挥手:“再给我半个小时,我先让她暂时稳定下来。” 爱德华转身离开房间。 “我哪能跟他比?况且,他应该是这个家里最幸运的那个了……” 低不可闻地自语之后,裴允之拿起桌上的药片,面无表情吞了下去。 听到细微的声响,裴允之偏头看向房门外。 裴弘业的僵着手指,竭力握着扶手上的把手,操控着轮椅来到门口。 这几天没有谢凌晴的照料,裴弘业的脸色泛起了青白,冒头的胡茬也有些花白,额前搭着丝丝缕缕油腻的发丝。 他微微抽搐着身体,转头死死盯着裴允之。 “找我有事?” 裴弘业嘴里发出了嘶哑的“啊啊”声,他的左手剧烈的颤抖着伸向裴允之的方向,那只手还没伸直,一个小巧的怀表从他手心滑落,跌在地上。 裴允之看了眼怀表里娇柔的笑容,起身走到门口。 裴弘业身上的酸臭味飘进鼻腔,裴允之表情不变,捡起怀表放回裴弘业手中,问:“想去见她?” 裴弘业眼里闪着光,他脖颈抽动,激动地点头。 “是了,差点忘了,明天就是那丫头的生日了……”裴允之视线落在他手心里的怀表上,“明天也是她的忌日啊……” 裴弘业的手指蜷缩着勾住手边的衣袖,“啊啊”的声音似是恳求。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想见到你吗?” 嘶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卷曲的手指从裴允之衣袖上滑落,裴弘业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他小心捧着手心里的怀表,浑身都不可抑制的颤抖着,一颗又一颗浑浊的泪砸在他不停抖动的双手上。 “要说这个家最不幸的人,你应该算一个吧……” 裴允之推起他的轮椅,将他送回他的房间。 佣人正躺在铺着貂绒的贵妃榻上玩手机,鼻尖嗅到裴弘业身上难闻的酸臭味,她头也不回的骂道:“你说你个废物在外面呆着不好吗?跑进来干什么?!臭死人了!你说像你这种活着都费劲儿的……” 裴弘业依旧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被佣人这样对待。 裴允之蹙起眉,打断了佣人的咒骂:“活着都费劲儿的什么?” 佣人余光触及裴允之微凉的视线,心里一紧,立即跪在他面前开始求饶:“对不起!大公子!我……” 裴允之没有耐心听她聒噪:“修恩,换个人来。” 身形矫健的外国男人走进房门,一个利落的手刀劈晕了哭嚷的佣人,将她拖了出去。 片刻后,另一位佣人走进房间。 “照顾好他。” “好的,大公子。” 佣人恭敬地朝裴允之回应之后拿起湿纸巾走到裴弘业身前,开始细心的为他擦拭脸上的涕泪。 裴弘业并无任何反应,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怔怔盯着手心里的怀表。 “明天,去给自己,也给她一个交代吧。” 裴弘业僵硬地转过头,只看到一个消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新闻发布会现场早已布置齐整,所属酒店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最内圈是各大媒体记者,虽然主角还未登场,但闪光灯已经开始闪烁不停了。 外围群众脸上悲愤的表情,手里高举的示威牌,情绪高涨的怒吼,这些全都是今日头条最好的素材。 黑色轿车绕过酒店门口的人群,悄悄停在偏门。 裴行舟和杜尤在保镖的簇拥下迈进专用通道,转过悠长的回廊,两道醒目的身影在电梯口等待。 裴行舟脚步顿了顿,继续迈进,来到裴允之身边站定。 “大哥这几天过得还好么?” 裴允之转头冲他展露一个微笑:“阿舟你呢?” “还不错。”裴行舟同样含着笑看了谢凌晴一眼,“大夫人看起来似乎过得不太好?” 谢凌晴憔悴的脸映照在锃亮的电梯厢门上,神情游移,目光没有聚焦,面对裴行舟略带讽刺的提问充耳不闻。 裴允之自然而然地替她作答:“怎么可能好?毕竟做出那些恶事的是舅舅,不是别人。这样的打击没几个人能受得住,不是吗?” “确定犯罪的只有大哥的舅舅吗?” 裴允之笑容不变:“当然。” 裴行舟轻笑一声,没再说话,默默审视着谢凌晴的异常,没等他发现更多的不同,电梯厢门拉开,裴允之握着谢凌晴的手腕将她拉进了电梯。 “阿舟,不一起上去吗?” “自然要一起的。” 裴行舟紧跟着迈进电梯,站在谢凌晴身边。 近距离观察下,谢凌晴双眼布满了血丝,眼眶微肿,脸上浓艳的妆容都难掩憔悴和颓意。 “今天的新闻发布会,大夫人想说些什么,最好还是提前跟我通个气,我好配合您。” 谢凌晴攥着双手,没有回应,裴允之平静地提醒她:“你想说什么是应该先告诉阿舟的。” 谢凌晴略显茫然地转了转眼睛,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谢敬做的事情与我无关……弘业身体不好……我嫁进裴家后一直都在主理裴家事宜……谢家的事情我从未参与过……我很抱歉我的大哥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将捐出谢氏的所有资产给慈善基金会……以此来忏悔我大哥的罪过……” 裴行舟盯着电梯厢门上裴允之清晰的影子忽然笑道:“釜底抽薪这招倒是用得不错。” “总不能把裴家也拖下水吧?”裴允之懒散地倚在扶手上,“阿舟付出了这么多年的心血,毁在这儿可惜了。” “这倒也是。不过……”裴行舟偏头看着裴允之,眼含警告,“要等那烦人的老鼠抓到手,我的心才会安安稳稳地回到胸腔里。我想,你应该也是这样想,对么?” “想抓老鼠……”裴允之轻飘飘的语气将裴行舟的话堵了回来,“那要看猫咪的本事到不到位了……” “本事倒是其次,要是有些顽皮的小狗捣乱就不好了。” 裴允之好像被弟弟有趣的比喻逗笑了,与他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弯了起来,“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小猫咪本事不到位可不能给自己找其他的借口啊……” 裴行舟也勾起笑容:“对于小狗自己来说,他的心思自然不算坏。但这也只是小狗自己的认知而已,别的人可不赞同。” 笑容凝在裴允之的嘴角,电梯厢门缓缓拉开,他什么都没说,拉着谢凌晴出了电梯。 裴行舟跟在他身后在电梯口驻足,盯着那母子两人的背影缓缓开口:“盯紧他们。” 杜尤点点头,将手机递给他:“舟哥,运安的调查有苗头了。” 裴行舟接过手机,简略翻看了几眼,立即吩咐道:“发布会结束后,去一趟疗养院。” “明白。”杜尤收好手机,紧跟在裴行舟身后。 裴行舟迈了几个大步赶到裴允之身旁,在进入新闻发布会现场前轻声问道:“我待会儿要去趟疗养院,一起吗?” “不用,前天晚上我才去过。”裴允之偏头冲他笑了笑,“和绸绸一起。” 裴行舟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倏尔又松开:“那待会儿我就早点离场,辛苦大哥收尾了。出门前,阮阮黏着我,要我早点回去,我不想让她多等。” “随你。” 裴允之扔下不太愉悦的两个字,拽着谢凌晴迈进了会场中。 场内开始骚动,闪光灯频率晃眼,快门键的声音络绎不绝。 裴行舟迎着扎眼的闪光,一头扎进了那方拉扯不休的天地。 发布会的过程进行得异常顺利,谢凌晴的发言结束后,没有针对性的提问,没有攻击性的话语,更没有刨根问底的纠缠。 裴允之安排得很妥帖,坐在会场里的媒体代表都听话得很。 这么无聊的发布会开起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要有看头,当然要把那个不听话的人放进来。 夏语换掉会场工作人员的服装,带上记者牌,从洗手间走出来,尖锐的质问奏响了发布会的变奏曲。 “裴夫人声称您对谢敬的罪行毫不知情,我想请问裴夫人解释一下。裴家和谢家共同开发的鑫苑居、平今园、西姆林等房产项目,拿地价均低于本市正常水准,原居民区曾发生多起恐吓、威胁、故意伤人,以及蓄意谋杀事件,这些您也不知情吗?” 会场内的其余媒体代表噤若寒蝉,但疯狂闪烁的闪光灯暴露媒体人流窜在血液内的本性。 裴允之给身边的修恩递了个眼色,他欲走下台却被杜尤拦住了去路:“兄弟,想去哪儿?” 修恩回头看了裴允之一眼,见裴允之毫无反应,他便又规规矩矩回到裴允之身边。 裴允之扫了眼会场内作壁上观的工作人员和安保,偏头看着谢凌晴越来越不稳定的表情叹了口气,打开了身前的话筒,温和的声音响彻会场内。 “这些房产开发项目并未由我母亲经手,裴氏只出了钱,其余的事情均由谢氏操作。这位记者提到的这些事件,我母亲是并不知情的。” 夏语看了眼裴允之平和的脸,暗自握了握拳头,开始步步紧逼。 “那我们再来说说您母亲嫁入裴家之前的事情。据网络上的素材我们得知谢家原管家的女儿被裴夫人施暴致残,一家人被驱逐出景城,至今仍然躲在西南的边陲小镇,艰苦度日。” “还有,据知情人士透露,裴家的佣人更换率异常高,且或多或少都遭受过裴夫人的暴力对待,致伤、致残、甚至有遭到生命威胁的不在少数。这些,您又如何解释呢?” 不断闪烁的灯光以及逐渐逼近的摄像头给谢凌晴带来了巨大的压迫,她额间冷汗密布,浑身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忽然,她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眼神锋利的夏语,刚张开嘴,头一歪倒了下去。 裴允之又叹了口气,修恩自觉抱起谢凌晴离开了会场,会场细密地议论声被裴允之温润的声线打断。 “我很抱歉之前我舅舅一直未如实告知公众我母亲的真实情况。” 裴允之轻轻抬起右臂,正中的led屏出现清晰的精神疾病分析报告,他的声音再度在会场回荡起来。 “经精神专家诊断,我母亲是重度躁郁及精神分裂患者,她发病时会有较为严重的暴力倾向。” “按道理,我母亲早就应该被送去疗养隔离治疗。但是,我舅舅非但没有送我母亲去疗养院,甚至还恶意纵容她的病情发展,并时不时利用一些心理干预去刺激她、控制她。” “网上曝出的这一系列我母亲施暴的相关事件,其实也都是我舅舅恶意为之。目前,我已经联系到了各位受害者,及时给予了足够的经济补偿。对于他们的遭遇,我在此替我母亲诚恳地向他们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摄影机和相机齐齐对着台上鞠躬的人,消瘦的背脊几乎与他身前的桌面平行,白色闪光灯将他尾椎的西装褶皱都照得一清二楚。 第88章 忏悔 夏语很清楚,她这是明明白白地被当枪使了,再继续问下去她就是百分百的傻子了。 注视着裴允之沉稳的表情,她不甘心的咬咬牙,将剩下的问题全部都咽下了肚子,无声无息坐回了后排的位置上。 又一个记者站起身来。 “目前裴氏因受谢氏牵连,也面临着一定的经营危机,请问大公子有意将谢氏和裴氏一并接手吗?” 裴允之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盒,倒了几粒药丸就着手边的纯净水吞了进去,拧紧瓶盖,他朝提问记者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如您所见,我的身体不允许我付出这么多心力去管理这么庞大的上市企业。谢氏的所有资产目前已经清算结束,我母亲已经签署了捐献协议。谢氏从今天开始就已经不复存在了,至于裴氏今后的发展,就全要仰仗我优秀的弟弟了。” 全场的焦点瞬间转移到裴行舟身上。 记者看着神情淡然的二公子,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问道:“那请问二公子,您已与荣家继承人订婚,不知您是否会考虑将裴氏作为聘礼纳入那位继承人的企业版图呢?” 裴行舟抬眼看着那位记者,语气自然得像话家常一般回应他:“我的一切都是她的。” 一颗冷汗从记者的鬓角滑落,他盯着裴行舟的视线,结结巴巴地再次提问:“那……那……您这算是入赘吗……给裴氏改姓……您……您有事先征得您父亲和兄长的同……同意吗?” “入赘?”裴行舟垂下视线,嘴角微微翘起,“是不是入赘由她说了算。至于有没有征得同意……” 裴行舟偏头看着裴允之:“哥,你有意见吗?” “裴氏这么个玩意儿,她又不缺,我能有什么意见?”裴允之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散漫,“你的东西,你自己做主就好。” 没有预想中兄弟相争的狗血画面,记者鼓起来的勇气哗啦啦全泄了出去,他像蜗牛一样缩在座位上,生怕被裴行舟的余光扫到。 裴行舟压根没往他的方向看一眼,收起放在桌上的手臂,站起身来:“没我什么事儿了,我先走了。” “唔。”裴允之双手交握垂在腿上,耷拉着肩膀,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裴行舟转身,顶着密集的闪光灯,离开了发布会现场,身后传来裴允之淡淡地解释。 “我弟弟有事先离开,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裴允之徐徐不急的声音在安静回廊轻轻回荡,夏语靠在墙上,双手操在胸前,尖头的高跟鞋无意识地在地毯上点着。 偏头看到一尘不染的手工皮鞋迈进,她收紧手臂,低声道歉:“抱歉,今天是我太过心急了。” “我那个哥哥,不是那么好惹的人,这次当长教训了。” 裴行舟径直越过她,没有停留,只剩一句叮嘱飘到夏语耳边。 “不要再轻举妄动,先盯好他和谢凌晴,他还会有动作的。” 夏语的右手捏着左臂,逐渐收紧,低头盯着脚下柔软的地毯,低声喃着:“不会再有下次了……” 杜尤为裴行舟关上车门,车子缓缓驶出酒店,进入车流繁多的主路。 裴行舟的手机震了震,是阮绾发来的信息:你要是算入赘的话,是改成阮行舟好呢?还是荣行舟好呀? 裴行舟闷笑打下几个字:你觉得哪个好? 还没发出去,阮绾的信息跟着又来了:算了算了,两个都怪怪的,还是不让你入赘好了! 裴行舟又一个一个字删干净,重新输入:不入赘的话,以后别人称呼你都是裴太太,裴夫人……不会产生些不好的联想么? 很快,裴行舟收到一个气鼓鼓的表情包,后面还有一句:又不是所有裴太太都跟那人一个样儿,对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刹那间,裴行舟想回漓镇的想法因为阮绾这一句话变得无比强烈,他想将她拥入怀中,亲口告诉她,他对她有信心,她会是这世上最好的裴太太…… 裴行舟攥紧手机,将心里汹涌的波涛化为简单的几个字,借由手机传了过去:我对我的裴太太有信心,很有。 漓镇天朗气清,暖和的太阳晒得欢欢喜喜懒洋洋地偎在阮绾腿边,时不时还用毛茸茸的头拱一拱她。 窝在吊椅上的阮绾被裴行舟一句话击中心脏,抓起欢欢喜喜揉了半天才红着脸回复了三个字:有就好。 裴行舟看着她的回复,笑容逐渐加深,盯着屏幕上她灿烂的笑容,内心的狂躁慢慢被抚平。 车子停靠在疗养院的大门前,杜尤为他拉开车门。 裴行舟收起手机,抬头望了望阴翳的天空,迈开步伐。 “小洋子,卷袖子,帮助妈妈扫屋子。擦桌子,擦椅子,拖得地板像镜子,照出一个好孩子……” 轻柔的童谣从兰俞的房间内传来。 她坐在落地窗前,手里环着抱枕,花白的发丝挂在她的脸颊边,身体跟着她的哼唱有韵律地轻轻摇晃着。 裴行舟接过杜尤手中的粉雏菊,走进屋内。 他将花瓶内凋谢的雏菊扔进垃圾桶,走到洗手台边倒掉花瓶内的积水,将花束放在置物台上,把花瓶里里外外都清洗一遍,接好适量的清水。 拆开手中花束的外包装,他将雏菊一支一支插进花瓶中,整理好每只花朵的朝向,他把花瓶被轻轻搁置在茶几中央。 转头看着左手边自顾自哼唱的兰俞,他轻声道:“兰姨……我应当可以这样称呼您吧……” “小洋子,卷袖子……” 哼唱没有停止,裴行舟毫不在意,缓缓问道:“先给您做个自我介绍,我是阮阮的未婚夫,裴行舟。” “……拖得地板……”哼唱顿住,兰俞把视线从窗外挪回,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着窗外,“像镜子……” “今天来拜访您,是想从您这里了解一个人。” “……照出一个好孩子……” “运安。” 哼唱戛然而止,裴行舟注视着兰俞浑浊的双眼:“您应该还记得他吧。” 兰俞的瞳孔震颤着,裴行舟不疾不徐地继续开口。 “他是和您一同在孤儿院成长的竹马。 他先您一年从孤儿院出来,因为涉黑,出去之后和您联系偏少,后面大部分时间都在华缅边境活动。 虽然没有跟您再联系过,但在您抱着兰煦洋从景城消失的前一年左右,他先失去了踪迹。 十分凑巧的是,这位失踪的人摇身一变,成了瑞金集团的高层—布兰奇。 跟您在国内有牵连的三个人,一死,两移民。 您在的学生徐婷婷被肇事逃逸的惯犯撞死就不说了,您的大学同窗林岚,以及帮您得出诊断结论的师姐,她们都纷纷移民了,偏偏凑巧又在瑞金旗下一个不打眼的子公司工作。 而您在十五年前刚好就以瑞金医疗亚太地区负责人的身份回到了景城,还带着谢敬和秦邑上了瑞金的贼船……” 裴行舟靠着沙发的扶手,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沉默的兰俞:“兰姨,您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兰俞手中的抱枕已经变了形,她表情紧绷地盯着裴行舟,脸颊的银丝因为身体的震颤而毫无规律的晃荡着。 裴行舟的试探还在持续。 “比如,您可以讲一讲当年谢凌晴生产时,您是怎么瞒天过海地抱走了兰煦洋。又比如,您可以讲一讲费了这么多年的功夫您到底布了一个什么样的局。还比如,您可以讲一讲,兰煦洋的意外,跟您到底有没有关系……” “不是……不是……不是!!!” 兰俞将手中的抱枕扔向裴行舟凄厉地尖叫着:“不是我!我也不想洋洋出事!我的洋洋那么好!他那么好!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全都是谢凌晴!全都是她的错!” 兰俞痛苦地呢喃:“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不是我……这不是我的本意……” 裴行舟紧了紧接住抱枕的手,他将抱枕轻轻放在沙发上,站起身,缓步走到兰俞身前,蹲下身体抽出胸袋里的丝巾,为兰俞擦拭着横流的涕泪。 “我哥哥一直拥有着我最羡慕的人生。不仅有个温柔疼人的母亲,还有娇俏可爱的阮阮从小就嚷着要嫁给他。就算是他现在不在了,我也依旧羡慕着他。他本拥有着最绚烂的人生,我不想让他的结尾这么潦草收场。兰姨,把你藏起来的一切都告诉我……” 泪水接二连三的滚落,浸湿了裴行舟手中的丝巾。 兰俞的手贴上裴行舟的脸颊,抚过他与兰煦洋相似的眉眼,哭着呓语:“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拭掉裹在她眼角皱纹的泪珠,裴行舟半跪着伸手将这个无比脆弱的女人揽进怀中,轻轻拍着她骨节突出的背脊。 兰俞紧紧攥着裴行舟的西装下摆,眼泪再次划过她的脸颊,她沙哑的声音闷在裴行舟怀里断续响起…… 良久之后,整个房间只余下兰俞不间断的哭喃:“对不起……” 裴行舟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动作一动不动,背脊僵直,盯着兰俞身后的眼睛通红一片。 他身躯微颤着,竭力控制着疯狂翻涌的戾气。 手机在这时轻轻振动了一下,他颤抖着手从身侧的口袋里摸出手机,看到阮绾发来的一张照片。 澄黄的夕阳下,她拿着生牛肉,身体半俯,欢欢喜喜在她跟前竖起了前爪,她转头对着镜头笑出了小梨涡。 暖融融的霞光中还有一行白色的文字:欢欢喜喜都要开饭啦,小舟舟也别忘了准时开饭哦! 裴行舟愣愣地看着手机上那带着小梨涡的笑容,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他闭上眼睛,冰冷发麻的肢体开始回暖,浑身的戾气尽数潜藏回去。 他抱起兰俞,踉跄了几步之后站直身体,将她放回沙发上后一言未发,转身离开了房间。 兰俞泪眼模糊地看着裴行舟挺拔生硬的背影,除了“对不起”三个字,什么都说不了。 杜尤瞄了眼他冷硬的脸,关切道:“舟哥……没事吧?” “去一趟道观。” 喑哑的声音惊了杜尤一跳,他跟上裴行舟的步伐,看见他的眼眶还带着未消退的红色,抿了抿嘴,他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跟在他身边。 黑暗的房间中,一个男人取下头上的监听耳机,将键盘打得噼啪作响,片刻后,一份录音文件被打包传输出去。 黑幕笼罩了整片天空,只有漓镇的上空有一颗接一颗的星星围在圆月四周,点亮了夜空。 古朴的小院里传来阵阵热闹的声音,狗吠和女孩清脆的笑声交错,时不时还能听到豪爽苍老的呵斥。 阮绾躺在院落的藤椅上,欢欢喜喜团在她身边嬉闹,她一手揉着软乎乎的两只小毛球,一手撑着头数星星,凉风徐徐拂过她的发丝,一切都惬意极了。 耍宝唱双簧的单子星和鸽桐让她看得正欢乐,压在身下的手机响起不合时宜的铃声。 阮绾笑着摸出手机,看到是焦渔打来的电话,她的笑容收敛了些许,接起电话。 “主人,谢凌晴出事了。” 阮绾将欢欢喜喜放到地上,起身朝院外走去,等身后嬉闹的声音渐远她低声询问道:“怎么回事?” “我们守在裴宅的人发来一手消息,谢凌晴似乎因精神状态极不稳定跳楼了,现在已经送往夏里特抢救。” “不可能!”阮绾来回踱了几步,“允之哥哥才在发布会上公布了她的病情,不可能没派人守着她!” “我也有相同的怀疑,我让利耕调过裴宅院门外的高清监控,通过窗帘的透影来看,确实是谢凌晴情绪狂躁打伤看护之后推开阳台的门窗跳了下来。” “几楼跳下来的?” “三楼。” “三楼……”阮绾眉头紧缩,声音渐急:“想办法往夏里特里赛点人进去,时刻关注到谢凌晴的情况。” “明白。还有件事……”焦渔顿了顿,“二公子发布会结束后去疗养院了……” 阮绾低头看着掩埋在青草里的蜀绣鞋尖:“嗯,行舟他们在兰姨那边有什么新发现了是么?” “是。” 焦渔那边传来一阵键盘敲击的声音,接着阮绾的手机振动了几下。 “主人,二公子他们查到了线索,我已经整理完毕发送给您了。” “收到了。”阮绾点点脚尖,甩掉了爬上鞋尖的蚂蚁,“焦渔,兰姨那边也得看好了,她不能出事。” “好!” 挂断电话,阮绾捏着手机站在门口看了很久很久,站得浑身都凉透了,虫鸣的声音也愈渐细弱…… “嫂子,还好吗?” 阮绾收起手机,回头冲一脸关切的单子星扬起一个笑容。 “没事,焦渔在给我汇报日常工作。我没把她带在身边,她就稍微啰嗦了几句。” 单子星朝她伸出手掌:“露重了,快回来吧!” 阮绾握住她带着薄茧的手指,被她稍用力拽了一下,还挂在胸前的手掌也一并覆了上来。 “你看!你手都冰凉了!赶紧回去冲个热水澡!免得感冒了!” 火热的温度透过肌肤让她冰凉的手开始一点点回暖,她泛了泛干涩的眼睛,顺从地跟着单子星回到了小院中。 第89章 谢凌晴下线 景城的夜已经漫起了浓雾,宾利刺目的大灯也穿不透裹缠在山路上浓厚的白,司机只好降低了些速度,慢慢在浓雾中蜿蜒穿行。 杜尤的手机叮叮响了几声,扫了眼信息,他立即汇报:“舟哥,谢凌晴病发跳楼,送到夏里特抢救去了。” 裴行舟面色沉静,一身黑色的西装坐在后座几乎要跟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看来我那位兄长准备要给他母亲金蝉脱壳了。” “那我们要做些什么吗?” “做了大概也是徒劳。” “不知道是你们家基因优秀还是怎么回事……”杜尤苦笑着,“你们兄弟真是一个塞一个厉害。这病恹恹的大公子也能一环扣一环的把所有人都算计个遍,我还真是服了……” 裴行舟没作声,汽车缓缓拐过一个急弯,他又再度开口:“哥方那边毒枭的情况摸清楚了没有?有没有si的痕迹?” “摸是摸得差不多了……” 杜尤极其抓狂地挠了挠头发,苦哈哈地开口。 “但是有没有si的痕迹很难说啊!现在这些灰色或黑色的地带很少没有si的痕迹。现在各方势力不是桎梏于他们的安全交易系统,就是被他们以各种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渗透进了内部,很难拨出。” 顿了顿,杜尤表情严肃了几分。 “就拿三年前最着名的‘巴拿马事件’来说。si把控巴拿马地区,掌控了那片走私命脉后,各国虬结了几方势力想瓜分了si,结果却被完虐,还不得不签署一系列辖制条约才结束这场单方面的虐杀。这个组织早就超越了大部分老家伙,把他们踩在脚下了……” 裴行舟又恢复了沉默,没有任何回应。 “也不知道与si的谈判进行得怎么样了……”杜尤自顾自地念叨了一句。 “大概连首领都没见到,有什么好谈的……” “嗯?”杜尤回过头看着裴行舟,“舟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 杜尤疑惑地挑起眉尾,还欲再说些什么,车子在道观前的小路边停住。 不等杜尤下车,裴行舟先拉开车门,大步冲进浓雾中。 杜尤“啪”地一下摔回车门,紧跟上去。 道观大门上的铜把手已经凝上一层薄霜,裴行舟伸手握住,捏碎了那层冰晶,一把推开大门。 厚重的“吱呀”声拉开些温暖的火光劈开了黑夜中的浓雾。 大殿正中间的火盆烧得正旺,老道士坐在蒲团上,手上夹着只烧着的烟。 “来了……” 裴行舟径直迈进大殿坐在蒲团上:“有结果了么?” “你看看……”一长截烟灰从老道士食指和中指间掉落,他将手机递给裴行舟,“这是我从那边要来的绝密档案。” 裴行舟接过手机。 档案上的张照片是一位寸头青年,“疑似牺牲”的横戳贯穿了他肃穆的表情,代号那栏,“巨门”二字的菱角已经有些模糊。 老道深深吸了一口烟,灰白的烟雾飘向木架穹顶,他低哑的诉说混着木炭燃烧的劈啪声在低低在大殿回荡。 “他和我同期,是个带着一身匪气莽家伙。仗着比我大几天,老以我的大哥自称。 在我们通过选拔后,上面打算让我去缅北卧底,但他自告奋勇先一步申请了这个任务。 他把一身军装交给我之后,离开了部队,从最街头的小混混他一步一步爬到了犯罪分子的高层,靠他传来的信息,我们成功剿灭了华缅边境的毒窝。 但那次行动中,他失联了。 后来在现场清查时找到了疑似他的断肢,附近还发现了一具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断臂男尸,身体特征与他都极其相符。” 老道夹着残烟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眼里的水光淹没在浓白的烟雾里。 “阿舟,那份并不完整的整形记录可以确认吗?” 裴行舟放下手机,还一并拿下了老道手里即将烫到手指的烟蒂。 “可以确认,我们还做了面部结构对比,有百分之八十九以上的重合率。况且,兰俞陈述的部分内容与你是一致的。” 老道仰着头,眼角半湿:“看来那身军装我有机会还给他了啊……” “也不一定。” 裴行舟隔着缭绕的烟雾,眼神冷静得像丛林中潜伏的蟒蛇:“时过境迁,他是否能在权势与欲望的激流中稳住本心,很难说。” 老道拿起裴行舟放在他蒲团边的手机,看着档案上那张青涩却沉稳的脸,低喃道:“他的话,应该能守得住吧……” 能守得住?对兰俞的一切行为都放任纵容的人,真的可以守住么? 裴行舟的视线也落在老道的手机屏幕上,并未开口将心里的犹疑讲出来。 “阿舟,”老道抬头看着他,身前的火光映在那双本就清亮的瞳孔中,像烧在老道心底的火,“你需要亲自跑一趟。现在!” 裴行舟眉心拧结起来:“现在?” “迟恐生变!”老道眼里的火越烧越旺,“谢敬和谢凌晴现在给裴氏留下的烂摊子是你最好的理由,即刻动身!” 逃离逼迫的视线,裴行舟沉默了很久才应声:“明白了。” 带着烟味的手掌按上他的肩膀:“阿舟,还是那句话,无论结果如何,你必须好好的回来。” “放心。”炭火将他的脸照得绯红,“我说了,我会惜命的。” 老道拍拍他的肩,坐回自己的蒲团上又点燃了一支烟。 裴行舟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23点56分。 他对老道申请:“再给我十分钟的时间。” 杜尤知道他想做什么,二话不说拉起老道离开了大殿。 裴行舟静坐在老君像前,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跳到59分,他点开与阮绾的对话框,发出了视频请求。 时间刚好跳到0点,阮绾接起视频。 “阮阮,生日快乐。” 视频里的阮绾趴在床上,睡裙的肩带半挂在肩头,梨涡浅浅。 “未婚夫,你的生日祝福可真准时呀!” 裴行舟的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着,好像隔着手机触碰着阮绾一样,动作温柔缱绻。 “未婚妻的生日不能陪她一起度过,生日祝福就更不能迟到了。” “原来如此。”阮绾的嘴微微撅起,“所以我的未婚夫不回来,要准备去哪里呢?” 火光将他睫毛的阴影拉长,叠在眼角:“挂断视频之后,我就要动身去芝加哥了。” “芝加哥?”阮绾将视频拉近了些,“是很重要的事情吗?非去不可的那种?” “嗯,很重要,非去不可。” “嗯,我明白了。”阮绾笑着问他:“那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呢?” 裴行舟也浅浅笑着:“我会尽快。婚纱设计图已经出来了,我已经让他们开始做了。” “啊?你赖皮!说好了要给我先看一眼的!” 裴行舟用指尖戳了戳屏幕上那张气鼓鼓的脸,温声道:“相信你未婚夫的眼光,我只会给你最好的。” “那我的生日礼物呢?” “在观澜府,我待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 “不要!”阮绾那张灵动的脸怼在镜头前, “生日礼物当然是亲手送才有诚意的!等你回来,你自己亲手拿给我!” 裴行舟轻笑:“好,等我回来,亲手送给你,全都。” “全部?你准备了很多吗?” “阮阮。” “嗯,怎么?” “等我回来。” 阮绾看着视频里他被火光映红的脸,放松了脸上的表情,温柔地注视着他,轻声回应:“嗯,我等你。” 深深看了眼她柔和纯净的脸,裴行舟将屏幕贴近唇上吻了吻。 吻毕,他挂掉视频,起身来到大殿门口。 老道将一只不打眼的檀木手环圈到裴行舟手腕上:“必要时,打开它。” 裴行舟握了握幽光沉静的手环,指尖带着檀木温存的余温垂到身边,他朝老道点点头,动身没入浓厚的迷雾中。 夏里特重症监护室内,生命检测仪发出平缓的运行声音。 谢凌晴戴着氧气面罩,浑身浑身上下几乎都缠着纱布,没几个好地方,好些部位的纱布隐隐已经沁出了血迹。 “允,确定要这样做吗?” 裴允之站在重症病房门口,苍白的脸上憔悴的乌青异常明显。 他隔着玻璃望向房内,默了许久之后给出一个肯定回答:“确定。” 爱德华不再做声,朝身边等候的医护人员挥了挥手。 护士打开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医生拿着针剂走到谢凌晴身边,拔掉她原有的输液管,将一瓶不明药液注入之后药液瓶后又重新将输液管给她插了回去。 操作结束,医护人员无声离开病房。 裴允之始终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看着药液从输液管一滴一滴落下,等到一整瓶全部通过谢凌晴的左手静脉,生命检测仪开始发出尖锐急促的声音。 裴允之将紧握的双手垂在身侧,嘴唇动了动,轻声命令道:“放人进来吧。” 修恩得令,立即行动起来。 不消片刻,一位乔装到位的记者混在一堆医护人员中跟着朝重症监护室赶来,他不动声色地调整好胸袋前的微型摄像头,一同扎进了病房内。 凌晨3点,“谢凌晴抢救无效”七个字霸占了各大网络头条,偷拍的抢救视频点击量和播放量迅速突破了八位数。 谢凌晴死亡的消息以最出人意料,也是最粗暴的方式传入了众人耳中。 阮绾本就睡得不安稳,手机铃声响起的瞬间她就睁开了眼睛:“焦渔,怎么了?” “主人,谢凌晴死了。” 阮绾捏紧手机,黑暗中睁大的眼睛闪过一丝迷惘,不过一秒,她翻身坐了起来:“确认消息属实吗?” “利耕检查过,网上流出那段偷拍的抢救视频并无剪接痕迹。现在谢家人没有官方的消息流出,但谢凌晴的尸体已经悄悄转移到殡仪馆了。” 手机屏幕的光照亮着阮绾的侧脸,半垂的眼帘挡住了眼底的怔忪:“她就这样死了吗……” 焦渔声音略有些担忧:“主人……您继续休息吧。我继续去跟进,一定给你一个清楚的答案!” “嗯,辛苦你了,焦渔。” 挂断电话,室内的微光刹那消散,手机顺着阮绾的手滑落在柔软的薄被中。 她回手抱住自己蜷成一团,披散在后背的发丝散落几缕在鬓边,她纤瘦的身影逐渐融合在黑暗中。 “叮……叮……叮……” 卧室内再度亮起微光,阮绾摸到腿边的手机解锁了屏幕。 路易斯一口气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全是与谢凌晴之死相关的。 有抢救的视频、网络的报道,以及一份dna比对报告。 他附言说:知道你和你爸爸一样,肯定也对这件事存疑,所以我偷了卞赫松的调查报告。那份dna比对报告证实了那尸体是谢凌晴的无疑,如果我的公主大人还有什么疑问,尽管提出来,你的骑士一定会为你彻查到底! 阮绾一一点开路易斯发来的资料,手指在dna比对报告的页面滞留的许久。 半晌之后,她指尖微动,回复路易斯:谢谢你,路易斯。我和父亲都不在景城,就辛苦你代我们去灵堂祭奠一下。 消息刚发出,路易斯的电话就跟了过来。 他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my dear,你是在熬鹰吗?这个点了还醒着呢?” 阮绾的回应心不在焉:“嗯,稍微有点失眠。” “怎么?未婚夫先生一去芝加哥收拾烂摊子,你就开始牵挂了?”路易斯开始隔着电话冲阮绾喷酸气,“my little princess,你就不能想想我吗?for just one second?” “路易斯……” 听到阮绾语气中的无奈,路易斯立刻收拾了小情绪。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忧心你的未婚夫了,你父亲最近也不是白忙活的。谢敬那几个港口拿捏了瑞金集团不少的吞吐量,看在他的面子上,你未婚夫与瑞金的谈判应该不会很艰难。” “讲到瑞金……”阮绾抬起头盯着从窗帘缝隙流进来的月光,“他们集团的副总布兰奇先生,你们之前跟他打过交道吧,他怎么样?” “布兰奇……我只能说他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物。” 路易斯的声音严肃了几分。 “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获取了道尔顿家的信任,让道尔顿家破天荒地吸纳一个外族人进入他们的核心团队中。后面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的人也不少,都被他以极其狠辣的手段收拾了,而且道尔顿家族也没有追究。可想而知,这个布兰奇先生,深不可测啊……” 深不可测……看来还是得去找一找兰姨自己的心才能安稳几分啊…… 阮绾向后一倒,将自己砸进柔软的枕头中:“路易斯,如果我说我今天想回景城,你觉得可以吗?” 路易斯苦笑。 “sweetheart,就算是我也必须对你say no。你应该知道,景城现在相当不安稳,无论是政界还是商界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动荡。而且,谢凌晴的死讯刚刚传出,谁知道躲在暗处那个变态妹控会做些什么疯狂的事情。你就乖乖呆在那儿吧,等这边稍微安稳一点我就立即来接你,可以吗?” 得到预料中的答案,阮绾低低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然后一直睁着眼睛直到银白的月光被澄黄的朝霞取代。 第90章 过奖了 芝加哥当地时间约景城五点时,庞巴迪环球7500平稳降落在私人机场内。 裴行舟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眼里的红血丝,打消了跟阮绾视频的念头。 他单手握住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动,发了一条报平安的信息给阮绾。 不过片刻,阮绾的视频拨了过来。 裴行舟起身看了看舱门外还漆黑一片的夜空,他迈步走了出去,接下阮绾的视频。 各路灯光折射在黑夜中,隐约只能照出裴行舟脸部的大概轮廓。 阮绾凑近镜头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懊恼地感慨:“忘了你那边现在还没天亮,黑乎乎地什么都看不到……” 裴行舟掀起嘴角,熬了一夜的声音带着沙哑,但也不自觉地放柔了不少:“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想我吗?” 裴行舟话音刚落,果不其然他看到屏幕里的人红了脸,倔强地咬着唇一言不发。 倒是阮绾身边的老太太操着一口地道的蜀地口音替她作答了:“就是!就是!你老妞儿想你得很!今天中午的双椒兔儿丁都没吃几口!” 裴行舟嘴角的笑容拉大,胸腔隐隐振动起来,低沉的笑声透过屏幕传到阮绾跟前,她有些气急败坏地挪开了视频。 裴行舟的屏幕铺满一堆七万八条,他听见阮绾气鼓鼓地嚷着:“奶奶!该你摸牌了!!!” “等等!二饼我要碰!” “啊?小星姐姐,那我可以胡吗?” …… 手机里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让裴行舟放松了眉眼间的肌肉,也放松了僵直的背脊。 他安静地倚在舱门边盯着屏幕里的麻将看了好几分钟,阮绾的声音夹着一堆人的吵闹传来。 “谢凌晴死了。” 裴行舟站直身体,“嗯,我知道。你……” 阮绾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干脆地截断了他的话:“放心,我不回景城。倒是你,千万小心那个变态发狂。” 裴行舟有点意外的抬起眉梢:“不怀疑么?” 那张好看的脸蛋终于再度出现在屏幕中,表情灵动。 “怀不怀疑都是一回事,他准备得这么充分,没有一丝破绽,我再做什么也都是徒劳。再说,就算我想回去,我也出不了漓镇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悄悄留了好多双眼睛在这里,哼。” 漓镇是有好多双眼睛,但不全是我留的…… 裴行舟吞回了那句话,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屏幕上嫩白的脸蛋:“嗯,阮阮很乖,等我回来,有奖励。” “裴行舟!你哄小朋友呢!” 视频被红到耳根的人挂断了。 裴行舟收起手机无声地笑着,看了看地面上等候多时的人,一步一步踩着登机梯下了飞机。 西装笔挺的外国人站在豪华汽车旁朝裴行舟伸出右手,用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向他问好:“二公子,欢迎来到芝加哥。舟车劳顿,辛苦了。” 裴行舟也伸手握住他的右手,笑容浅淡:“很高兴见到你,约翰先生。” 名叫约翰的人朝他露出歉意的微笑:“二公子,我们感到十分抱歉!本来布兰奇副总应该亲自来迎接您的,但是他身体有些抱恙,只好让我来替他转告歉意了。” “哦?”裴行舟眉梢微抬,“布兰奇先生还好吗?要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的话,我们的会谈延后也可以的。” 约翰的回答滴水不漏:“我们可不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空手而归。放心,您与布兰奇副总的会谈还是照常进行,不会耽误的。现在距离午宴的时间还早,请允许我先带您去酒店休息一会儿。” 裴行舟点点头:“那就有劳约翰先生了。” “二公子,您客气了。” 约翰为他拉开车门,身躯半伏,做出邀请的姿势。 裴行舟坐进车内,像是累极一般,合上眼开始养神。 约翰轻轻合上车门,来到副驾车门旁,对杜尤向前伸出手掌礼貌道:“杜总助,您也请。” 杜尤得心应手地应对着约翰的客气,坐进副驾。 汽车队列在夜色中疾驰,不过半小时出头就停在了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口。 约翰领着裴行舟一行人在酒店下榻,临走前还贴心告知杜尤,在午宴开始之前为裴行舟安排了解乏的spa服务。 杜尤笑着送走了约翰,回到裴行舟的房间内,打开手机里的检测器以收拾行李的名义在他房间里转了一圈。 行李整理结束,裴行舟常用的东西也布置完毕了。 他看了眼手机,拿起睡衣走到裴行舟身边:“舟哥,先抓紧时间休息会儿吧,你大概还能睡四个小时。” 裴行舟接过睡衣的瞬间,杜尤隐晦地在他掌心点了点。 裴行舟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你也去休息吧。” 杜尤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裴行舟单手拎着睡衣去了洗手间,打开花洒。 淅沥沥的水声中,裴行舟迈进淋浴间,一件一件衣服被扔了出来,升腾的雾气中隐约只能看到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 他站在花洒下,砸在背脊上的水花四溅,他单手捏着手机,无视了屏幕上的水花,打下一条信息发送出去:布兰奇身体抱恙,酒店的房间装了窃听器和隐藏监控,这里有问题。 对方的回复很快到来:沉住气,不要贸然试探,察觉不对就立即撤退。 裴行舟简洁的回了两个字:明白。 简单冲洗之后,他换好睡衣躺回床上,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头有些疼。 他伸手摸到手机,手指轻点几下,微光照亮了他清冷的脸。 他定定地看了手机好几分钟,屏幕里的照片是他最有效的安定剂,他松手将手机压在枕边,合上眼睛进入了浅眠。 芝加哥当地时间早上九点,杜尤唤醒了睡得不太安稳的裴行舟:“舟哥,子晋已经到了。” 裴行舟眨了眨干涩眼睛,捏着眉心,干哑开口:“让他来给我扎两针。” 杜尤递给他一杯水,转身离开他的卧室。 刚走出裴行舟的套房,杜尤和迎面而来的约翰撞个正着。 “杜总助,休息得还好吗?” 杜尤挂着温和的笑意:“还不错。约翰先生这么早就过来,有事吗?” “昨晚我提醒过您,您忘了吗?”约翰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容,“想到二公子舟车劳顿,今天专门为二公子准备了一套放松身心的spa服务。” 杜尤懊恼的拍了拍脑门:“您看我这记性!我竟然忘了这回事!抱歉,约翰先生,只怕我们要辜负您的好意了。二公子的偏头痛犯了,他的私人医生已经准备好了针灸,您专门准备的特殊服务只怕是浪费了。真是抱歉!” 约翰不在意地摊了摊手:“没关系,只要二公子需要。这种服务我们随时都有。说不定,针灸后再来一套放松身心的服务,二公子的偏头痛一下就消失了呢!” 杜尤爽朗的笑了几声,凑近约翰的耳边悄悄说道:“您大概不知道,二公子的未婚妻管得紧,您这边好意提供的服务,二公子是万万不能享受的。” 约翰饶有兴趣地抬起眉毛,幽蓝的眼睛盯着杜尤,轻声问:“您说的未婚妻可是mix那位的继承人?” “嗯哼。”杜尤拍拍约翰的肩膀,“二公子可是被她的未婚妻咬得死死的,半点都挣扎不得。你的好意就留给有福消受的人吧……” 约翰肩膀看了眼压在肩膀上的手,笑着点头:“之前看新闻,还以为那位继承人打算把这婚约作废呢,看来又是媒体的胡闹了。二公子的好福气真让人羡慕啊……” “是挺令人羡慕的,拥有这么一个美丽又强大的伴侣谁不羡慕呢?”杜尤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约翰先生要是实在羡慕,不如我给二公子提议,让新娘子把她的手捧花送给您,给您最美好的祝福。” “哈哈哈哈,那我就提前谢谢杜总助了!” 杜尤挥挥手,朝另一头走去。 约翰目送杜尤离开了回廊,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嘴里小声咒骂:“damn it!that''s where the serious trouble is going to e!” 约翰拿起电话,一边对电话里汇报着什么,一边步履匆匆地离开了酒店。 单子晋提着他的小箱子和杜尤一起进了裴行舟的房间。 提前得了吩咐,知道这酒店密布监控和窃听设备,单子晋十分尽职地做起了私人医生。 多余的废话他全部都咽进了肚子,只在裴行舟痛得难忍蹙起眉头时轻声讲着漓镇的趣事,大部分故事都围绕一个主角。 例如,阮绾跟着老太太学打麻将,麻将还没学会先学会了耍赖,把老太太气得用烟袋砸她脑袋。 还有,阮绾被单子星和鸽桐怂恿着去吧唧了一口老太太的烟袋,结果被呛得眼泪鼻涕流。 以及,她不小心露出了脖颈胸口处一些暧昧的痕迹,被奶奶的催生和他们调侃弄得面红耳赤,抱起欢欢喜喜慌忙落跑躲到角落去咒骂裴行舟。 甚至,在裴行舟走后,她的牵挂肉眼可见地挂在她的脸上…… 裴行舟知道,这几件简单的小事不过是昆山片玉,还有更多的美好他需要自己亲眼得见。 但单子晋轻声的叙述还是丝丝入扣地钻进裴行舟的身体里,变成看不见的涓涓细流,温柔地冲刷着充斥裴行舟内心的不安与焦躁。 等针灸结束,他再度睁开眼睛时,眼底温柔清明,周身萦绕着沉稳的气场。 见他精神状态好了不少,杜尤轻缓一口气:“舟哥,收拾收拾,差不多该去参加午宴了。” 裴行舟换上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一如往常带着景城小神仙应有沉稳冷寂朝午宴场走去。 同样一身黑的裴允之此时跪在谢凌晴的灵堂前,脸色白的有些吓人,眼底的乌青比之前更甚。 景城已是凌晨4点过,路易斯和卞赫松兄弟俩结伴来到殡仪馆。 裴允之在修恩的搀扶下踉跄起身。 路易斯径直走到裴允之身边,看了眼他奇差无比的脸色啧了一声:“大公子这脸看起来像是马上要随母而去似的,你没事儿吧?” 裴允之嘴角掀起一抹惨淡的笑容,并不生气。 反倒是扶着裴允之的修恩皱起眉头,眼神不善地盯着路易斯。 “怎么?我说错了?你看看你家大公子这脸,比鬼都白好吧!”路易斯不屑地冲修恩翻着白眼。 在修恩的杀意迸发之前,裴允之开口了:“修恩,药。” 修恩收住周身气息,垂头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药盒,拿出两颗递到裴允之嘴边。 裴允之就着修恩的手将药吞进嘴里,药片的苦味很快在嘴里化开,裴允之干干咽下,看着路易斯客气道:“感谢两位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吊唁家母。” 路易斯瞟了眼灵堂正中的黑白照,毫不客气地回答:“吊唁只是顺便而已,我家公主布置的任务怎么都要完成。这次过来,我主要是想找你谢家算算账。” “哦?不知道路易斯先生有什么账要算?” “明溪号首航当晚,你弟弟嫉妒我做了公主的男伴找茬把我支走就算了。你谢家的人竟然还在快艇上动手脚,害我在海面上吹了大半晚上的寒风。这账,大公子你说该怎么算呢?” 裴允之浅浅一笑,深棕的瞳仁直直看向路易斯,声音轻柔,但出口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 “这账很清楚,没什么算头。这样不痛不痒的小惩戒只是想让路易斯先生明白一点,不属于你的,莫要乱碰。” 路易斯被气笑了:“你们不愧是兄弟,一样顶着一副孱弱的好皮囊,内里却黑到了极致。” 裴允之微笑着:“过奖了。” 路易斯将他上上下下扫视一周:“大公子将我们家小公主护得这么紧,这是在帮弟弟看着呢,还是在帮自己看着呢?” “有区别么?”裴允之转身跪在蒲团上,往火盆里扔了一叠纸钱,“反正都是我家的。” 路易斯眯起眼睛回味他话中的含义。 卞赫松从冰棺旁走到他身边,往火盆里丢了一把纸钱,因为并未弯腰,不少纸钱散落到火盆外,飞到裴允之身边。 “路易斯,你们公主的任务完成就走吧。” 卞赫松看了眼正在捡纸钱的裴允之:“大公子,我们就先告辞了,节哀。” 说完,他没等路易斯反应,转身离开了灵堂。 路易斯冲着他的背影咒骂一声,跟了上去。 “站在冰棺前看了那么久,怎么样?” 卞赫松威严的脸隐约有些气闷:“看不出什么破绽,跳楼下来的脸被殡仪师收拾成这样也是正常。” 路易斯吊儿郎当地甩着长腿:“昂,意思就是谢凌晴是真的死翘翘咯?”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就是这样的。” 路易斯摸出车钥匙解了锁,卞赫松拉开悍马的副驾驶门,坐上车他回头往殡仪馆的方向望了一眼。 看着一团浓黑中唯一的光源,轻声念道:“但,如果还有被掩埋的事实,那这大公子还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非同寻常了……” 强有力的引擎轰鸣震醒静谧的黑,路易斯一脚油门踩出去,眼神锋利:“他本来就非同寻常,哪个正常人会对自己弟弟的未婚妻产生妄想。” 不知卞赫松想到了什么,嘴角忽然牵起恶趣味的弧度:“他们那一家子的故事,真真是精彩极了……” 又多了一个潜在的情敌,路易斯心里正窝火,没再搭腔,一口气把油门踩到了底,他的车像躁怒的骏马嘶吼着飞驰在夜色中。 散落一地的纸钱被裴允之一张张拾起全扔进了火盆中,修恩再度将他扶起:“l,时间到了。” “嗯,送去火化吧。” 约莫一小时后,裴允之捧着还烫手的骨灰盒,低头呓语:“他休想再碰到你分毫,休想……” 第91章 会尽快回来 温柔的晨风最先唤醒了漓镇的公鸡,喔喔几声让趴在阮绾床边的波妞睁开了湿漉漉的大眼睛。 它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头就瞧见自己的女主人像个国宝一样没有生气的趴在床边看着它。 波妞摇起尾巴,把前爪搭在了床沿边。 阮绾使劲儿眨了眨干痛的眼睛,伸手怒搓了一波狗头,揉得波妞无辜地歪头看着她。 阮绾长长地叹一口气,抓起手机看了看,屏幕正中间显示4:52。 “现在芝加哥时间差不多是中午的样子,好像是该发个信息过去关心一下……” 自顾自的念叨结束,阮绾利落干净地编辑好信息发了过去。 奢华复古的宴会厅内,吊顶的水晶灯一尘不染,长条餐桌旁门口两个挺拔的身形在璀璨的光芒下显得格外贵气。 “二公子,让您久等了。” 裴行舟平视着身前的人,小麦色的肌肤,灰蓝的眼睛,深邃的轮廓,一口标准的美语倒确实跟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无疑。 他伸手握住面前戴着黑手套的手:“布兰奇先生,很荣幸与您见面。” 短暂相触之后,不同颜色的两只手不约而同回到各自身侧。 布兰奇一手杵着马头拐杖,一手向裴行舟做出邀请姿势。 裴行舟顺从入座。 很具地域代表性的columbia valley merlot顺着侍者倾斜的手臂缓缓流入杯中。 令人愉悦的烟熏味率先侵入厅内的空气中,紧接着丰富的黑樱桃味道开始追在其后蔓延。 裴行舟垂眼欣赏着杯中还在轻微晃动的红棕色液体,并不急着打开话题。 布兰奇看了眼右手边沉稳的年轻人,嘴角噙着笑容举起酒杯:“让我们为二公子的到来干杯。” 众人纷纷举杯,欢迎之词不绝于耳。 裴行舟捏住杯柄将酒杯缓缓抬起,朝布兰奇看去:“感谢布兰奇先生的盛情款待。” 布兰奇放下已经空了的红酒杯,诚恳致歉:“抱歉让您久等了,希望二公子本次到来能有所收获。” 侍者安静地来到裴行舟身边,他按住杯底,将酒杯往一旁挪了些,馥郁的酒液再度挂着杯壁缓缓沉入。 “听约翰先生说布兰奇先生身体有些抱恙,我的私人医生专门研习过中医的理疗,布兰奇先生不妨让他给您看看,或许他能为您缓解身体的不适。” 布兰奇神色有些欣喜:“哦?神奇的中医?我可是很早就听说过中医的玄妙了,一直都还未有机会体验,那待会儿就拜托二公子的私人医生了。” “布兰奇先生,”一旁的约翰插声,“据我所知,中医比较费时间,您今天下午的行程安排已经很密集了,恐怕时间来不及。” 布兰奇很是无奈地耸了耸肩,表情颇有些遗憾:“看来今天也不是个好机会啊。” “人生的遗憾有一两个足以,不能留有太多。太多了,这人生就没有意义了。”裴行舟竹节般的指节夹住杯柄轻微摇晃着,“如果布兰奇先生不介意的话,现在就让我的医生来给您简单地看一看吧。” 约翰绷起嘴角,见布兰奇爽朗地笑道:“对!二公子说得对,人生不能留太多的遗憾。来吧!今天就借您的光,让我体验一下神奇的中医!” 裴行舟微笑着点点头:“子晋,给布兰奇先生好好瞧瞧。” 坐在裴行舟下手几个位置的单子晋起身来到布兰奇身边:“布兰奇先生,请将你的右手平放在桌面上。” 单子晋看了眼黑色的手套,默了一秒,直接将指头搭了上去。 片刻后,他收手提醒道:“布兰奇先生,左手。” 布兰奇不慌不忙地撤回右手,将左手轻轻放在桌面上。 单子晋的指尖落下,在手套上摸索几秒之后,他不再动作,两三分钟后,他收回手。 “怎么样?针灸可以治好我吗?” 单子晋脸上是医生常见的冷静,他没理会布兰奇迫不及待地的问题。 “布兰奇先生,麻烦您张开嘴,我检查您的舌苔。” 没得到回应的布兰奇也没恼,仰头将嘴张得大大的,口齿不清地继续追问:“看我的舌头有什么用吗?” 单子晋点点布兰奇的下巴,示意结束。 “布兰奇先生最近有些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布兰奇抬眸看着单子晋,灰蓝的眼睛像经历无数厮杀的狼王之目,他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大概是不小心重感冒了,有些咳嗽和发烧以及犯恶心。” 单子晋点点头:“我看也是。虽说感冒慢慢就好了,但人还是受罪的。布兰奇先生最好还是抽出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我给您稍微灸一灸会舒服很多。” 布兰奇偏头:“约翰,一个小时的时间,我还能空出来吗?” “抱歉,您恐怕连半个小时的时间都没有。”约翰脸上挂着饱含歉意的笑,但却未牵动眼周的肌肉。 “这样啊……”布兰奇冲单子晋爽朗一笑,“看来那魔法一样的针灸我暂时享受不到了。”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单子晋从胸袋里摸出一根手指大小的小木管,拔开木塞倒了一粒药丸到手心。 “布兰奇先生,这是驱邪镇定的中药丸。二公子平常小感冒或者水土不服时,都会吃它。它虽然没有针灸那么好的效果,但总归会让您舒服些。” “布兰奇先生,这药……” “感谢你,年轻医生。” 布兰奇手一挥打断了约翰的话,拿起单子晋掌心里那粒乌黑的药丸,直接放进嘴里吞了下去,微微有些泛白的剑眉蹙起:“东方的神秘药丸有些苦啊……” 单子晋微微一笑,退回裴行舟身边,安静地喝着杯子里的纯净水。 约翰眼神不安地紧随着布兰奇,见他神色如常地开始询问裴行舟:“二公子此次远道而来,想必对今后的合作已经有相应的看法了?” 裴行舟放下酒杯,看着布兰奇淡然道:“我的看法很简单,推翻重来。” “哦?怎么个推翻重来呢?” 裴行舟沉稳开口:“谢敬之前跟瑞金签订的合作项目有不少都存在一些问题,那些项目都已经被强制叫停正在调查中,现在肯定是不能继续了。 给贵公司带来的损失,我这边该赔偿也会如数赔偿。 但我看了之前和贵公司所有合作项目的报表,我有些疑问。 谢氏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在与贵公司合作的项目上,可报酬完全不成正比。 贵公司是怎么让谢敬签下那些吃力不讨好的合作条约的,布兰奇先生可以分享一二吗?” “恕我无奈,之前与谢家的合作都不是我去洽谈的,我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 布兰奇转头看向约翰:“约翰应该知道吧?那些合作项目都是席德利的杰作,你之前也是席德利的得力好手来着。” 约翰眉心跳了跳,迎着裴行舟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硬着头皮开口:“抱歉,与谢氏的合作我也并未参与。” 裴行舟笑了笑:“没事,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反正谢氏马上就不复存在了。至于这些合作项目……” 他顿住话头,锐利的视线扫视了会场一圈,淡淡开口:“我总不能亏待了自家人,在我未婚妻家族业务范围内的,自然是要留给她。至于那之外的,条件重新谈,合约重新签,之前的席德利先生我不认。” 约翰眉心紧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个二公子果真搬出了那座大山。 他看了布兰奇一眼,脸上带着隐约的怒气,抢先开口道:“我看二公子也是没什么合作的诚意,不如我们合作就此终止吧!” “唉!约翰,怎么能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如此失礼呢?这可不是东道主应有的风度。” 布兰奇冲裴行舟笑着:“那二公子你看我这个话事人你认可吗?” “当然。”裴行舟报以诚挚的微笑,“布兰奇先生名声在外,能与您合作,是我的荣幸。” 约翰站起身,朝布兰奇鞠了一躬:“布兰奇先生,您手头的事情已经堆积如山了,与二公子的具体合作事宜,后续就由我来跟进吧。” “如果二公子没有意见的话,当然可以了。” 布兰奇灰蓝的眼睛闪过一丝暗芒,他拿起手边的雪茄朝着裴行舟的方向弹了弹。 “以你们国家的话来说,我现在是‘马迁下蚕室,嵇康就囹圄’,我并不想耽误二公子宝贵的时间。不过,明天的会议洽谈,我想我还是露个面比较好,后面的事情就交给约翰吧。” 约翰没听懂那句蹩脚的中文,转眼细细观察着裴行舟的反应,见他视线落在布兰奇夹着雪茄的手上,淡淡说出了同意的话。 “约翰先生能全权代表你的话,我也没有别的意见。” 布兰奇放下没点燃的雪茄,高举酒杯,酒红的液体在杯中晃荡:“那就提前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一个接一个酒杯陆续高举在半空。 裴行舟的酒杯朝布兰奇的方向倾斜些许,隔空与他示意:“合作愉快。” 杯中酒均被一饮而尽,裴行舟放下酒杯,放在胸前的手机开始有频率地振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对布兰奇抱歉道:“不好意思,我的未婚妻睡醒了,请允许我离开片刻。” 布兰奇拿起花纹繁复的手帕擦了擦额间的细汗,他脸上开始涌上不正常的红:“那二公子的欢迎宴就暂告一段落吧,我也不再耽误你与未婚妻的甜蜜时刻了。” 裴行舟点点头,旁若无人地接起视频,声音和神色都是刚刚从未出现过的柔和:“这么早就醒了?” 屏幕里的阮绾眨眨眼,从裴行舟身后看到了华丽的背景墙,她将自己藏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角,音量控制低低的。 “你在忙吗?我这视频打得好像不合时宜?” 裴行舟眼底笑意浮现:“不忙。布兰奇先生说不耽误我们的甜蜜时刻,这宴会他已经宣告结束了。” “嗯?那不就是不合时宜……”被窝里的阮绾皱了皱鼻子,“不耽误你正事了,我挂了。” “不耽误,真的。”裴行舟将手机一转,对准布兰奇,“不信你问布兰奇先生。” 面对忽然出现的银发大叔,阮绾怔愣片刻,她将被子往下拉了些许,露出了一张清丽的脸,上面挂着尴尬的微笑:“布兰奇先生,您好……” 布兰奇的目光在那张不俗的脸上停留了两秒,眼神变得有些幽远。 他微笑着回应阮绾:“未婚妻小姐您好,您的视频来得正是时候,并未耽误什么。” 阮绾的尴尬已经溢出屏幕:“呵呵,是吗?没耽误就好……呵呵……欢迎布兰奇先生有空到景城来玩……” “如果有机会的话……”布兰奇目光深深地看了阮绾一眼,“一定会来的。” 阮绾脸上泛起浅浅的梨涡:“期待您的到来。” 布兰奇微微颔首示意之后,带着笑意离开宴会厅。 裴行舟收回手机,指尖在白嫩的小梨涡上戳了戳:“昨天没睡好?” “嗯……”屏幕里的人又缩回了被窝里,把脸上的黑眼圈遮得严严实实的。 裴行舟笑了笑:“我会尽快回来的。” 第92章 暗流涌动 芝加哥艺术博物馆。 淡黄色的维多利亚风格建筑门前伫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狮子,络绎不绝的游人穿行而过。 裴行舟的脚步停驻在莫奈的画作前,沉闷的火车轰鸣之声悠悠响起,馆内人群开始涌动起来。 史密斯渐渐被人群冲散,单子晋和杜尤护在裴行舟身侧。 裴行舟专注地看着莫奈的睡莲图,轻声问:“布兰奇什么情况。” 单子晋贴在裴行舟身边快速耳语:“左臂无脉搏,应该是仿生机械臂,与档案情况一致。但他的身体情况有些危急,是中毒。我给的急救丸只能起到暂缓的作用,如果能针灸的话,倒是还可以帮他排除一部分毒素,不然他撑不了太久。” “看出是什么毒了吗?” “应该是一种复合毒素。” “解药你能做吗?” “难,主要不清楚他中的毒有哪些成分。做解药,我需要他的血液,还有时间。” 裴行舟放在身前的手无意识地交叠着:“他已经在催我们离开了,很明显芝加哥的水已经浑了……” 杜尤余光瞟到接近的史密斯,飞快地说了句:“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即刻返程……” “不急,我们可以把水搅得再浑点。” 史密斯来到裴行舟,轻缓调整了几个呼吸问道:“二公子,这里有些嘈杂,不如我带您去看看古典雕塑?” 裴行舟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有劳。” 不同于芝加哥的艳阳高照,景城的天空黑压压地罩在穹顶上,本就沉寂的墓园显得更加森冷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开始飘了起来,修恩撑着一把黑伞站在裴允之身边:“蛇出洞了。” 裴允之苍白的手搭在晦暗的墓碑上:“那就捏着七寸打吧。” “是!”修恩捏紧鹰头伞柄,“芝加哥那边还要再派点人去吗……” 雨滴顺着墓碑往下汇集,模糊那张年轻的笑脸。 裴允之收回视线,转身走入雨雾中,清冷的声音和着清寂的风飘到修恩耳中:“你亲自去一趟芝加哥。” “l!”修恩下颌绷得锋利,“我走了,您身边就没人了!” 做工精良的手工皮鞋踩进一片小水洼里,四溅的水珠并未能阻挡前进的步伐。 “没关系,蛇入了网,老金也该回来了,不用担心。” 修恩缓和了表情,伸长握着雨伞的手,将裴允之完全罩住,不让一丝细雨侵袭。 立在裴允之身后的墓碑逐渐模糊在迷蒙的烟雨中。 芝加哥的夜晚降临,约翰站在通透的办公室内,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在他对面,一个高大的身形靠在白色的真皮老板椅上,冷白的指节间灵活地翻飞着一块羊脂玉的小把件,冷绿的眼睛像埋伏在黑夜里的狼。 “吃了裴行舟那医生的药?” 一声硬物砸到皮肉的闷响,原本在指背上滚动的玉把件准确命中约翰的额角。 一股红色的液体滑到眼睛,晕红了他整个眼眶。 他顾不得疼痛,立即躬身致歉:“对不起!席德利先生!这是我的疏忽请您原谅!但那枚药丸应该只是普通的感冒丸子,今天晚上布兰奇已经开始咳血,那个药丸没起到什么作用。” 席德利哼笑:“起作用就神了,那可是我专门为布兰奇定制的礼物。” 约翰伸手捧在脸前,生怕汇集在下巴的红色液体染脏了脚下的手工地毯。 他保持着弓身的姿势,左眼血红一片却连眼也不敢眨,求生欲的催使下他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席德利先生,要趁明天直接把他们了结了吗?” 又是一声闷响,镶钻的烟灰缸砸到约翰背脊上。 “你当家族那些老不死的都死了?” 席德利的指尖焦躁地击打着桦木桌面。 “那个裴行舟要还是从前的裴行舟倒好说,现在挂着那家继承人未婚夫的身份,动了他保不准那边有什么反应……布兰奇又一向被老头看重,这次布兰奇自己棋差一招中了毒。老头没找到证据也不好说些什么,但很明显他已经盯上我了……” “可是……谢说裴行舟很有可能已经跟华国官方联手了……就这样放任的话……” 指节敲在木质桌面上的声音愈发急促,约翰吞回没说完的话,他依旧保持着半躬的姿势不敢起身。 汗滴混着血液从额心滴落,汇聚在掌心的血液越来越多,染红了大半个手掌,叩击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偷偷潜回去了是不是?” 约翰将头埋得更低了:“是的……” 席德利宽大的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蠢货!蠢货!脑子里只有女人的蠢货!” 带着怒意的咒骂让约翰闭紧了眼睛,他已经做好了接纳下一份重物击打的准备。 过了好几分钟,没有重物袭来,他听到席德利压着怒意的吩咐:“滚回去等我安排。” 约翰紧吊在嗓子眼的心落了回去,他轻轻缓出一口气,起身忍着脑部充血的眩晕感踉跄着脚步离开了席德利的办公室。 守在办公室外的手下见约翰带着一脸血迹出来便即刻迎了上去:“约翰先生,您没事吧?” 约翰抽出胸前的方巾捂在额前,神色阴沉:“没事,准备好,席德利先生随时会有动作。” “明白。”手下为他擦拭着手心的血,“席德利先生终于下定决心了啊!” “呵。”约翰冷笑着,“再不下定决心他一身的血腥味都盖不住了。” “布兰奇先生不是已经中毒了吗?他应该撑不了多久了。要是席德利先生有顾虑的话,其实也可以选择耗死他。” 约翰看了低眉顺眼的手下一眼,眼神不屑。 “你懂什么?谢那个变态为了抢他妹妹的骨灰已经去自投罗网了,一颗即将报废的棋子,最后的利用价值怎么能浪费? 让他顶上最后一口锅,把布兰奇和裴行舟一齐解决了,他们一堆子人到地狱再去争个不死不休,这样的结局可比干耗着强。 再说,谢到这种时候没必要说谎,从他那里得知的信息来看,那个裴行舟就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结束倒计时。 不先把他解决了,席德利先生怎么放心接管整个瑞金?” “确实是这样……”手下扔掉染红的纸巾,向约翰谄媚道,“等布兰奇消失,约翰先生您的未来也就来了……” 约翰眼睛充斥着血红的欲望:“啊……我的未来很快就来了……” 翌日,裴行舟在对着镜子整理领带时随口对单子晋说道:“把你的针灸包带上,我有些不舒服,如果谈得久我可能需要来两针。” 单子晋点头:“放心,我带着的。” 待裴行舟穿戴整齐,他们一行人披着金色的阳光踏出了房门。 敞亮的会议室内,布兰奇逆着光坐在靠窗方向的正中间,脸色比起昨天差了不少:“二公子,寒暄的话就不多说了,我们直接开始正题吧。” 裴行舟点点头,左手环住右手的手腕转了转,将右手倒向单子晋的方向,沉声拉开谈判的序幕:“开始吧。” 会场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杜尤打开电脑,将提前做好的资料投影到led展示屏上。 他来到主讲台,嘴角噙着得体的笑容,开始宣讲裴氏制定的新合作计划。 他语言精练,详略得当,并未花太多时间就将新计划的重点梳理得清清楚楚。 布兰奇赞赏地看着杜尤,毫不吝啬他的夸赞:“二公子手下的能人干将是一个比一个优秀啊……” “布兰奇先生过奖了。”裴行舟点了点桌面上的计划书,“不知布兰奇先生对我裴氏这份新的合作计划有什么看法?” “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意见……” 布兰奇顿住话头,捂着嘴轻咳了几下,他收起有些许颤抖的手垂在桌下,回头看向约翰:“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约翰嘴角拉起笑容:“放心,布兰奇先生,我一定会好好完成与二公子的合作洽谈。” 布兰奇额间的冷汗沿着鬓角落下,他点点头,起身绕过长条的会议桌,朝室外走去。 还未踏出大门,布兰奇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单子晋收到裴行舟的眼神,立即来到布兰奇身边,理智的指挥他的手下把布兰奇平抬去了休息室。 没料到布兰奇的毒发展得这么快,约翰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他假意关心欲跟上去,被布兰奇的心腹堵在休息室外。 裴行舟站在他身后,神色淡然地提醒他:“约翰先生,我的医生做个简单急救还是没有问题的。况且,救护车应该很快就到,你不必担心。看布兰奇先生的状况,后续你的工作估计不会轻松了,不如我们先回到会议室迅速完成后续的签约工作?” 约翰朝裴行舟亮出笑脸:“布兰奇先生会没事的,我也不耽误您的时间,我们回去吧。” 裴行舟不在意地笑了笑,转身迈进会议室中。 约翰紧随其后,目光里藏着诡谲。 休息室内,单子晋背对着监控,将布兰奇的上半身卡在监控的死角中。 他褪下了布兰奇右半部分的上衣,以及布兰奇的鞋袜和西裤,古铜色的精壮身体上横贯着肉眼可见的大小伤疤。 单子晋目不斜视,手持银针扎进布兰奇侧婉的曲池穴中,接下来依次是合谷、足三里,最后落针在行间穴上。 布兰奇眉心紧蹙,额间冒着豆大的汗珠,他咬紧牙关,一声闷哼都没出,在单子晋的几番操作下,他偏头吐出一口褐黑的浓血。 单子晋摸出一个取血针,取了他大半管血,悄无声息地放进了医疗箱中。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单子晋盯着布兰奇灰色的眼睛,用唇语提醒:“再坚持坚持,解药我会想办法。” 布兰奇定定地看了单子晋许久,室外的声音愈发嘈杂,细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他颤抖着摸到腰边的马头拐杖,摁下马头两边托帕石的马眼,马儿嘶鸣的嘴里露出一个小u盘。 在休息室的大门被推开前,单子晋将那枚小小的u盘收到了医疗箱中。 职业装扮的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 布兰奇的心腹将他的衣服收拢整齐,把他抬到担架上,送去了私人医院,留下单子晋一人在会议室里慢条斯理拾掇着他的银针。 会议室内,裴行舟没有犹疑在合约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交换好合同,约翰朝他伸出右手:“二公子,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裴行舟礼节性地握了握,“既然正事已经办完,那我们也不多叨扰了,稍后我们便告辞了。” “这么着急吗?”约翰热情地挽留着,“难得来一趟,二公子好好领略一下芝加哥的热情和风光再走也不迟。” “不了,我答应了我的未婚妻,不让她等太久。” 约翰看着裴行舟嘴角的笑容,眼皮莫名地跳了跳:“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强留了。那午宴之后,我替布兰奇先生送您去机场。现在我先让史密斯送您回酒店休息休息,您看怎么样?” 裴行舟朝一旁的黑人史密斯点头示意:“有劳了。” 史密斯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单子晋提着他的小医疗箱倚在门口,等裴行舟他们出来,他也一并跟着离开了瑞金总部大楼。 约翰站在休息室内,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视频,拨通了席德利的电话。 “席德利先生,两件重要的事情要跟您汇报。一、布兰奇谈判时毒发,裴行舟的医生对他进行了急救。二、裴行舟下午就要离开了。” 听筒传来打火机擦响的声音。 深深的吸气之后,约翰听到让他全身血液都开始沸腾的两个字:“行动。” 约翰咧开嘴角: “明白!” 挂断电话,约翰摩挲着濡湿的手心,血红的唇翕合不停,一条条行动指接踵而出,纵横交错织就着细密的蛛网,等待狩猎的时机。 站在他身边的手下躬身冲他谄媚的笑着:“约翰先生,您的未来马上就来了……” 看着像狗一样冲他摇尾巴的手下,约翰得意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他施舍一般开口:“跟了我不少时间了,最后关头,给你一个天上的馅饼。布兰奇那边,由你亲自去解决。” 手下露出极为欣喜的笑容,激动地涨红了脸:“感谢上帝!不!感谢约翰先生!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请相信我!约翰先生!我会给您的未来一个最漂亮的开端!” 约翰拍了拍那张因为狂喜而扭曲的脸,赞赏小狗似的点头:“去吧,你的未来也来了……” “是!!!” 第93章 跟哥哥去吗 澄蓝的密歇根湖畔坐落着芝加哥人气数一数二的千禧公园,由不锈钢拼贴而成的云门映照出芝加哥里鳞次栉比的高楼与朵朵白云。 修恩驻足在云门前,一面接听着电话,一面欣赏抛光面板上别样的自己。 站了大概有三分钟,他将视线移到不远处的笑脸喷泉,低声回应:“知道了,那边就交给你了。” 挂断电话,修恩仰头望了望和密歇根湖一个颜色的天空,举步消失在人流中。 晦暗的星光落在滨城破旧的老港口,荒废已久的藏库里传来嘶哑至极的惨叫声。 昏黄的灯光打在谢敬的脸上,那张脸血迹斑斑表情狰狞。 他一身名贵的西服早已被水泡发,皱皱巴巴沾满了不明污渍,衣服包裹下的四肢扭曲着软摊在满是泥污的地上。 摆在他面前的平板传来兴致恹恹地声音:“听觉和视觉留着,其他的你们随意,别让他轻易死了就行。” 金色头发的男人吹了声口哨,像是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新玩具,他抹了抹脸颊的血迹,笑着向平板里的裴允之敬了个轻佻的礼。 谢敬睁开被血糊上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里的那张表情冷淡的脸。 他扯开血肉模糊的嘴,从喉头囫囵蹦出含糊难听单一音调,听起来像是“晴”字。 屏幕里的裴允之表情不耐地瞥了他一眼:“里约,我不想听到他再发出任何声音。” “明白!l!” 名叫里约的金发男人躬身翻着他的行李包,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发声靠声带振动,那没有声带就没有声音了?那找个腐蚀性药液灌进去试试?” “里约,别过火了。一不小心把他的小命玩脱了,你也就完了。” 里约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金发,回头看屏幕里已经换了个人,他瞪着眼睛竖起中指。 “老金!我不需要你提醒!” 同样盯着屏幕的还有谢敬,他从未想过会被自己用得最顺手的老狗反咬一口,他那双被血液侵染的眼睛充满愤怒,喉间的呜咽像低吼的困兽。 老金对他的怒意视而不见,很是怜悯地看着他。 “不知道你把我年仅十岁的女儿送去阿姆斯特丹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今天的下场呢?” 谢敬愤怒的声音消失,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却怎么也想不起老金口中那个十岁的女孩儿到底是哪一个。 是了,这样的女孩儿太多了…… 她们都一样,都像天使那般纯净美好,也都有着最昂贵的卖价…… “满身污秽的人,黄泉的水都洗不净你的罪孽,接下来伴着痛苦,好好活着吧。” 老金凑近几分:“对了,知道裴夫人为什么跳楼吗?” 谢敬身体开始颤抖,他疯狂摇头,嘶哑地叫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后缩。 老金的声音像无处不在的魔咒一样灌进他的脑中。 “她都想起来了……想起了自己的好哥哥对她做的那一切龌龊事,她觉得自己恶心极了!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最不堪的人……这份绝望撕裂了她,她只能选择用死亡来结束这悲哀不堪的一生……谢敬,她恨你!她是带着对你无尽的恨意离开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敬浑身巨颤,嘶哑的叫声越来越大,两颊落下两行血红的泪。 老金看着崩溃的谢敬,嗤笑一声关了视频。 谢敬歇斯底里的吼叫在空旷的仓库中回荡。 里约掏了掏耳朵,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不耐烦地吼道:“你他妈吵死了!” 说罢,他像扔破布娃娃一样嫌弃地将谢敬扔到地上,转身从行李包里摸出一个注射器,吸入药液后一针扎进了谢敬的喉中。 不出两分钟,谢敬的声音彻底消失。 他倒在腥臭的地上,眼神恍惚地张着嘴,红色的泪一颗接一颗从他眼角坠落,沾湿无数尘土。 温暖的漓镇蛙鸣虫啁,阮绾躺在小院里的摇椅上搂着欢欢喜喜晒月亮,单子星赖着鸽桐给她剥石榴,客厅电视正放着相亲节目,老太太窝在沙发上打盹。 一百三十五……一百三十六……一百三十七…… 焦渔的来电打断了阮绾数星星的进程。 “主人,如您所料,谢敬的确铤而走险了。但是……他的行踪消失在了公海……我们没能追踪到……抱歉……” “唔,没追到才正常……” 阮绾揉着欢欢软乎乎的肚皮,懒洋洋地开口:“这可是专门给谢敬搭建的戏台子,我们没有登场的份儿。” “也只有您这么淡定了……”焦渔轻叹一口气,“眼看出洞的蛇又失了踪迹,夏语气得报废了两部手机了……” 阮绾轻笑一声:“我觉得如果谢敬有得选,他现在应该巴不得自己落到夏语手上。” “嗯,还有件事。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布兰奇现在在医院抢救,生命垂危。道尔顿家族内部出现了纷争,瑞金内部开始动荡起来了。” “生命垂危?” 阮绾猛地一下坐直身体,打瞌睡的欢欢喜喜瞬间惊醒,甩甩脑袋从她身上跳了下来。 阮绾左手紧紧攥着摇椅的扶手:“怎么回事查到了没?” “那边有意封锁消息,我们的人无法深入内部,目前只有点捕风捉影的消息传来,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 阮绾脸上的担忧难藏,连声音里都多了几分焦急:“焦渔,芝加哥那边辛苦你们尽量再探点消息,有了就第一时间给我。” “明白!” 等阮绾挂了电话,单子星端起鸽桐剥好的石榴,挪着步子来到阮绾身边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 “嫂子,在担心舟哥啊?” 阮绾抿着嘴,眉间的忧色未减。 单子星将石榴放在她腿上:“嫂子,你要相信你老公的实力!舟哥可比你想象中厉害多了,他在我心里是这个!” 看着单子星竖起的大拇指,阮绾“老公”连个字都忽略了,她脸上泛起苦笑。 “他厉害是一回事,我担心又是另一回事……就好比虽然知道你哥哥医术一流,但你也不想有个什么伤病啊!” “好吧,我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站不住脚……” 单子星抓起她的手机怼到她面前:“那你就给舟哥打个视频去吧,看他几眼,你的担忧和思念就有寄托了不是?” 阮绾接过自己的手机,看看单子星再看看手机,迟迟没发出视频请求。 鸽桐冷不丁凑到她身边,伸出唯一一根干净的小拇指帮她发出了视频请求。 阮绾瞪着鸽桐无辜的脸,还没来得及挂断,视频已经接通了。 屏幕的画面阳光正好,把坐在深色真皮沙发上的裴行舟照得熠熠生辉,加上他嘴角的笑容,整个都暖得恍如三月拂面而来的春风。 他开口的第一句就让阮绾红了脸。 “阮阮,想我了么?” 接收到单子星和鸽桐二人打趣的视线,阮绾慌里慌张地上踢踏着布拖鞋跑进了卧室中。 她背靠着门板不住的喘气,偏着头悄悄用余光打量屏幕中好看得发光的人。 “阮阮?” 裴行舟的脸在屏幕中放大,阮绾明显觉得自己心跳又快了几分。 她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肉,暗骂一声没出息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裴行舟:“谈得怎么样了?合约敲定了吗?” “合约已经签了,午宴结束我就回来了。” 阮绾眼里盛满了惊喜,她将脸怼在镜头前又确认了一遍:“那明天我睡醒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回来吧?” “嗯,我争取让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还有你的礼物。” “谁稀罕看到胡子拉碴黑眼圈比熊猫还大的你……” 阮绾嘴硬地嘟囔让裴行舟拉大了笑容:“胡子我可以保证没有,但黑眼圈的话,我会尽量在飞机上补眠的,这样我的裴太太满意了吗?” 阮绾感觉自己脸都快烧着了,她虎着脸磕磕巴巴地骂人:“你……你脸……脸皮可真是越来越……越厚了……” 裴行舟笑得比打在他身上的阳光还灿烂:“我的裴太太脸皮太薄了,我就只好厚点了,这样刚好互补。” 脸上的热度到达极点,阮绾丢掉理智,索性破罐子破摔,叱骂他:“我看你在床上的时候和我一样,一碰就红,那时候怎么就不互补了?” 裴行舟的笑容绷在嘴角,他伸手扶额,挡住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异色。 再度拿下手掌时,他的眼神深沉了几许,温温柔柔地笑着说出让阮绾不自觉战栗的话。 “阮阮,等我回来你就知道那时候我们互不互补了……” “我……我……我不想知道!!!我……我……我睡了!!!” 飞速掐断视频 ,阮绾双腿发软,无力地贴着门板滑了下去,紧紧捂着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脸色红得像盛夏时节的火烧云。 揣着明天睁眼就能看到他的想法,阮绾屏蔽掉心里的不安躺上床,合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梦中裴行舟耳根泛红覆在她身上用力,喘息着问她:“阮阮,我们互补么?” 阮绾猛地睁开眼睛,水光潋滟,脸颊残余着梦境的艳色。 她怔怔地盯着床顶上缠卧的双兔雕花看了好几分钟,等反应过来之后她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张开嘴无声尖叫,直到觉得气闷她才从被窝里露出头来。 偏头看见从窗帘缝隙溢进来的阳光,她开始气鼓鼓地嘀咕:“骗子!说话不算话!哪有什么睁眼就能看到他……” 她翻身抓起手机,未接来电的数量多得让她心里发紧。 她手指轻颤点开了裴行舟凌晨3点过发来的信息,只有两个字:等我 连一个标点都没有。 阮绾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心里的不安越缠越紧。 焦渔的电话再次拨来,她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焦渔,出什么事了?” 焦渔的沉默几乎是坐实了阮绾的不安,她追问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是行舟出问题了吗?” “主人……”焦渔声音低哑,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二公子他们的飞机昨夜在阿拉斯加上空坠毁了……” “人呢?” “机上人员9死5伤,但二公子、单子晋和杜尤三人的情况不明,我们的人第一时间赶过去了,目前正在全力搜救中……” 阮绾的沉默让焦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是她却想不到什么可以安慰阮绾的话,正自责焦灼着,听到阮绾无比冷静的回答:“知道了,尽可能多的加派人手过去,扩大搜救范围。” “好……好的!”焦渔顿了顿,“要接您回来吗?” 阮绾放下手机,盯着屏幕上简短的两个字垂下头,任由泪水砸在屏幕上,她稳住声线答道:“不用,我就在这里等他。” 焦渔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想到什么可以开口的安慰,默默挂掉了电话。 阮绾枯坐在床上,泪水打湿了大半的屏幕,正中间的时间被模糊了大半,隐约只能看个数字8。 小院里出奇的安静,她深吸几口气抹掉挂在眼角的泪,没再放任自己的情绪,她起身下床拉开了卧室门。 她常坐的摇椅上躺着一个她未曾预料到的人。 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浇了裴允之满身,他回过头看着阮绾,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露出温和的笑:“睡醒了?” 停在门把手上的手紧了紧,阮绾刚迈过门槛,就看到横躺在门口的波妞,吐着舌头一动不动睡得正香。 欢欢喜喜舒舒服服地窝在裴允之怀里,享受着他轻柔的晨起按摩,看到阮绾就兴奋的摇起了尾巴,但却舍不得离开这个暖洋洋的怀抱。 阮绾蹙起眉头,朝院落里环视了一圈。 十好几个身形矫健的黑衣保镖全方位无死角地将小院子包围了起来,原本跟在谢敬身边的老金如今恭顺地站在裴允之的左边。 还有一个红发外国人站在裴允之的右边,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着她。 阮绾收回视线,跨过波妞坐到裴允之对面的木凳上,红着眼睛质问他:“小星她们呢?” “我怕她们吵到你睡觉,就让她们也跟那条拉布拉多一样睡着呢。” 阮绾眼眶的红色还没消退,她乌灼地眸子注视着裴允之,单刀直入地问他:“允之哥哥特意在这个时候来找我,想做什么?” 他轻轻挠着欢欢喜喜的下巴,让两小只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温润的声音懒洋洋地溢散在小院里。 “带你去出口恶气,去不去?” 阮绾不明就里地看着他,并不作答,只等他的下文。 那双和裴行舟一样颜色的眼睛透过阳光朝她看过来。 “瑞金那边的席德利放出消息,说是布兰奇给阿舟的飞机动了手脚。与其让他就这样轻轻松松死在芝加哥的医院里,不如把人揪回来,慢慢给阿舟出出气,你觉得呢?” “这种事情允之哥哥去就可以了,没必要带上我一起。” “带上你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他竖起的修长手指,指着自己笑道:“我一个病秧子并没有分量,去了也要不到人。你现在可是跺跺脚都会让商界抖三抖的集团小公主。作为阿舟的未婚妻,你去要人名正言顺,且分量十足,他们拒绝不了。而且,我想关于阿舟的行踪,那个布兰奇先生应该知道点什么。” 阮绾凝视着裴允之坦荡的笑容,见他朝她伸出手:“绸绸,跟哥哥去吗?” 第94章 胡闹 去吗? 阮绾没有别的选择,她必须去。 阮绾握住他的手,一把将他从摇椅上拉起来:“允之哥哥,把大家叫起来,我得打个招呼再走。” “当然。” 裴允之站直身体,把阮绾的手圈在掌心里,单手抱着欢欢喜喜,偏头示意老金。 老金点点头,走进内间。 不出五分钟,屋内传来打斗的声音,伴随着单子星惊慌的怒吼:“谢狗的人还敢找到这里来?!你把我嫂子怎么了?!” 阮绾担心单子星的伤,她立刻出声唤着:“小星!我没事!老金是自己人,别动手!” “自己人?倒也没错……”裴允之低头对着欢欢喜喜自言自语着,眼角弯弯。 单子星将信将疑地走出卧室,见阮绾的手被裴允之圈在手心,她二话不说迅速移动到阮绾身边,一巴掌拍下了裴允之的手。 “大公子,自重!” 裴允之甩了甩被她拍红的手,笑着说:“牵我自己的妹妹有什么问题吗?” 单子星心虚地垂下眼睑,梗着脖子小声哔哔:“那也是你弟妹啊……” 裴允之轻笑一声,像是没听到。 老太太和鸽桐也悠悠转醒。 鸽桐搀扶着老太太来到院落中,见到裴允之的第一眼老太太惊呼出声:“洋娃子?!” 裴允之放下欢欢喜喜,朝老太太鞠了一躬:“杜奶奶……” 老太太急急走了几步来到裴允之身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洋娃子,你娃儿到底跑哪儿去了?咋个瘦了这么多?!你咋一直都不露面呢?!你晓不晓得……” 裴允之由着老太太抓着他的手,耐心地听她一声比一声急切的责问。 单子星欲言又止好几次,还是什么都没说。 最后还是阮绾打断了老太太絮絮叨叨地盘问。 “奶奶,行舟在芝加哥出了点麻烦,我们现在要赶着过去一趟,等回来再跟您详细解释好吗?” 老太太收起一肚子问题,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就放他们离开了。 单子星眼巴巴地跟在阮绾身后,强烈要求把她带上。 阮绾摸了摸她的头:“你可以像相信行舟一样相信我。” 这一下就堵回了她所有的请求。 单子星杵在小院门口不再跟随,只剩下波妞和欢欢喜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穿过小路,阮绾朝波妞和欢欢喜喜挥挥手,波妞带着两小只站在路口使劲儿摇着尾巴,目送他们离开。 看了看身后增加的黑衣人,阮绾心底瞬间明了,留守在漓镇的人,不全是裴行舟的,但他们有同一个目的。 把她留在漓镇,保护她的安全。 因为这个,他们才无比和谐的共存着。 现在她要离开漓镇,裴行舟的人自然行动起来了。 两波全副武装的人对峙着,隔着一段距离,裴行舟这边的领队朗声朝阮绾喊道:“阮小姐,出于您的安全考虑,二公子有吩咐,您最好就留在这里。” 阮绾压下身旁黑衣人的枪。 老金看了裴允之一眼,打了个手势让所有人都收起了武器。 阮绾走到领队跟前,同样也压下了他的枪口。 “事出紧急,我必须亲自去一趟芝加哥。你们也与他们共处好些天了,应该明白他们的实力。有他们跟着,我很安全。你们继续留在这里保护奶奶他们,行舟那边我会亲自跟他说明。” 顶着阮绾不容拒绝的眼神,领队觉得压力陡然倍增,僵持几秒后,他败下阵来,打了个手势,主动让出通道。 阮绾刚坐上车,荣修明的电话就来了。 “小绾儿,那小子的事我听说了,你别太担心,爸爸知道裴允之接你来了。爸爸现在马上从巴黎过去,大概比你们要早几个小时到。” 阮绾十分清楚这段时间荣修明有多忙,她没有理由让自己已经忙得像个陀螺一样的父亲再多一份负担。 她打起精神用一贯娇憨的语气回答:“爸爸,不用。我顶着你的威名去撒野已经足够了,要是你本人还来的话,我估计我会闹过火的。” 荣修明很不放心,好说歹说磨了十几分钟,还是拿这个过分坚强的女儿没有办法,知道自己坚持是没有用的,他只能暗叹一口气:“知道了,道尔顿家的老头就交给爸爸吧。” “嗯,拜托爸爸了!” “小绾儿,不论如何,爸爸希望你别忘了保护好自己。”荣修明顿了顿,“把电话给裴允之,爸爸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阮绾怔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给了过去:“允之哥哥,我爸爸找你。” 裴允之毫不意外,拿起电话放在耳边:“荣叔叔,您找我?” “嗯。” “放心。” “我保证。” 简短的三句回答后,裴允之将手机递了回来。 阮绾还想问问荣修明跟裴允之讲了什么悄悄话,结果电话已经被挂了,她收起手机,直接向另外一个当事人提问:“我爸爸说什么了?” 裴允之端起果汁和三明治塞到她手上:“让我保护好你。” “果然,早知道就不问了。” 阮绾一口气喝光了果汁,三明治捏在手上一动不动。 “你不是要去芝加哥撒野吗?多少吃点儿。” 阮绾看着手上的鲜虾三明治愣神,忽然很想吃一吃那些被裴行舟加了红豆的水果塔。 她一口没吃到,等他回来得让他重做一次…… 在视线模糊之前,阮绾拿起手上的三明治,狠狠咬了下去。 飞机抵达芝加哥时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金色的阳光热情又火辣,只不过在停机坪那一排排黑压压的人无端给这明媚的天气增加了许多肃杀之气。 阮绾已经换上修身的西装套裙,纤细的金属鞋跟在阳光下泛着凌厉的光。 裴允之伸出手扶着阮绾,笑道:“走吧,我的公主殿下。” 扫了一眼停机坪上的阵仗,阮绾迈步的同时偏头看着裴允之:“允之哥哥这万全的准备,不像是没我不行的样子呢?” “看路,公主的初登场不能摔跤。” 裴允之的提醒让她想起自己以前偷穿兰姨的高跟鞋摔了个狗吃屎的画面。 阮绾心虚地回头瞟着脚下的阶梯,听到裴允之说:“你是灵魂和核心,这些准备都是给你的。” 她脚步顿了顿,嘴角拉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允之哥哥,那待会儿我就不客气了。” 裴允之也笑:“你随意。” 瑞金总经理的办公室内,席德利脸色阴沉地挂了电话。 他跟前跪着的约翰满身血痕,身体因疼痛和害怕而止不住的战栗。 紧接着又是猛地一脚朝他的头部踹了过来,约翰倒在地毯上,额角血流不止,席德利的怒吼不停往他耳朵里钻。 “废物!布兰奇没解决还把老不死的惊动了,裴行舟那边也没有一个好消息!这就是你给我办的好事!现在,mix那继承人气势汹汹地要人来了!真他妈废物!” 席德利的狂躁不断上涌,他紧了紧拳头,又开始新一轮疯狂地施虐,直到地上血肉模糊的脸再没了呼吸。 甩甩手上的血迹,席德利啐了一口:“真他妈晦气!” 一旁的手下见怪不怪地将约翰的尸体用沾了血的地毯裹上装箱,直接当做总经理室的废弃家具运了出去。 席德利走进内间简单的收拾一番,换上一身新的定制西服往外走去。 极富格调的庄园内,道尔顿家的主事人盯着屏幕上儒雅的东方人客气的笑着:“荣先生,恕我冒昧的问一句,si集团似乎跟您关系很不错?” “他们是很好的合作伙伴。”荣修明的镜片泛着森寒的光,“尤其近日,帮了我不少忙。” 老道尔顿脸上的褶皱颤了颤,他拉起牵强的笑容:“不愧是与人为善荣先生,谁都会卖您几分面子……” “讲到与人为善……”荣修明抿了口茶,转移了话题,“小女可不像我。她爱胡闹,家里也骄纵。我也保不准她今天要给您添什么大麻烦,只好先请道尔顿先生也卖我几分薄面了。” 老道尔顿气得想骂人,却只能憋着气扬起笑脸好好应对一脸矜贵的荣修明:“这是肯定的,令千金可以把芝加哥当自己家,随她高兴,我给令千金兜底。” “有劳了。”荣修明隔空向他举了举手中的茶杯,客气道:“道尔顿先生,欢迎来寒舍品茶。” “有机会一定专程来拜访。” 视频挂断,老道尔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看来这些年是我太纵容席德利了……” 一旁静候的管家躬身问道:“那这次您不打算插手吗?是想让席德利先生吃点苦头,长长教训?” “这次恐怕不是长长教训这么简单了……” 管家为他沏上一壶红茶:“那您怎么打算的呢?” 道尔顿沉默了许久,耷拉的眼皮下是藏不住的狠厉:“不过是个不成器的野种罢了,道尔顿家族不差这么一个人,及时止损才是上策。” “那布兰奇先生呢?” 一声长叹之后,道尔顿有些惋惜。 “他那身体已经不堪大用了……况且那位带着怒火而来的小公主也不会放过他。席德利和他,大概没有一个人能跑得掉……在医院时,我从席德利手下保住他一命算是还了早年的救命之恩了。后面的,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管家退到一旁,也跟着叹息:“布兰奇先生确实可惜了……” 见到老道尔顿不好的脸色,管家及时收住话题,静默不语。 席德利带着一身烦躁来到酒店,站在包厢前,他缓了几个呼吸,挂上得体的笑容迈步走了进去,目光触及主位上那张美丽的东方面孔,他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自动忽略了她身边看起来苍白瘦弱的男人,席德利径直来到阮绾身前,十分绅士地朝她行了一个屈膝礼。 “美丽的阮小姐,请原谅我的失礼,让您久等了。” 阮绾抬了抬下巴:“坐。” 未等席德利起身,阮绾近旁的黑衣人一左一右押着席德利将他按到了阮绾对面的位置上。 席德利带来的人刚做出第一个动作就被卸了武器,制服在地上。 席德利收起了虚伪的笑容,幽绿的眼睛盯着阮绾:“阮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阮绾掀起笑容:“我应该要请席德利先生原谅我的无礼才是。” “阮小姐,如果您是想要布兰奇的话,我可以将他交给您,任您处置,我们不需要这么粗暴的解决方法。” “可我想要的不止布兰奇。” 她收起笑容,身后的老金掏出消音枪,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席德利。 席德利咽了咽口水,绿色的瞳孔震颤起来,这继承人的胡闹程度着实远超他的想象。 他稳住心神,开始试探阮绾:“不知道您还想要些什么?” “我想要的很简单。”阮绾轻轻转动着手边的餐勺,“比如,席德利先生可以好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我未婚夫飞机上动手脚,以及怎么动的手脚,还有他现在人在哪里?” 席德利瞳孔一瞬猛缩,他稳住声线,诚恳的看着阮绾:“阮小姐,我想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蓄意谋害您未婚夫的是布……” 席德利没说完的话噎在了喉头,因为阮绾直接拿过老金手上的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席德利先生,我的耐心不是很好,您多担待下。” 亲眼目睹一切的裴允之表情淡定,仿佛阮绾拿的只是没有任何危险的玩具枪而已。 他嘴角微勾,懒散地倚在椅子上,一手撑着脑袋,歪头看着阮绾,不作任何打扰。 坐在他下首的爱德华绿眸里泛起惊诧的情绪,凑到裴允之耳边悄悄赞叹:“小公主真的成长了啊……了不起……” 裴允之抬了抬眉毛,连一个音节都懒得回应爱德华。 席德利眼神扫过一张张神色淡定的脸,咬咬牙,脑中权衡了一瞬,还是坚持着自己的说法:“是您的未婚夫给他下毒在先!布兰奇的手下气不过才擅自在二公子的飞机上……” 子弹擦着席德利的耳尖飞速掠过,深深射进他身后的墙壁。 黏稠的血液顺着耳廓从耳垂滴落,席德利呆在了原地。 阮绾把枪扔在桌上,甩了甩因为后坐力而发麻的手,朝席德利笑道:“都跟您说了,我耐心不好,现在能好好说话了么?” 席德利不可置信地看着阮绾,朝她低吼:“你疯了吗?!这是芝加哥!不是你们景城!你敢在这里动我,你还走得出这座城市吗?!道尔顿家族是不会……” 阮绾表情染了些烦躁,拿起手枪连瞄准都懒得做,直接扣动了扳机。 子弹命中席德利的左臂,他未说完的话变成了痛苦的嚎叫。 “哇哦!”爱德华用手肘顶了顶裴允之,悄悄在他耳边吹起了口哨。 裴允之看着表情冷厉的阮绾,垂头轻笑起来。 席德利是全场唯一一个表情难看的人。 他额间布满了冷汗,冷绿的瞳孔充血严重,他再看向阮绾时,眼神十分忌惮。 阮绾再次举起枪,她半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晃着黑漆漆的枪口:“席德利先生,忘记告诉你了,我没学过射击。所以,这准度,我不敢保证……” 死亡的恐惧瞬间席卷席德利全身,他绷紧神经盯着阮绾,脑中还剩下最后一根理智的弦。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眉心,阮绾眼眸半闭,食指扣紧扳机,红唇翕合:“bang!” 刹那间,席德利脑中最后那根弦断了…… 第95章 难搞 半小时后,席德利的肩胛和小臂各多了一个冒血的枪眼,随着他手指滴落的血迹染红了大片地毯。 因失血过多,他脸色极其苍白,意识也开始涣散。 一直静观的裴允之将手搭到阮绾持枪的手上:“绸绸,可以了,你的虎口已经泛红了。” 阮绾眼前的血红被驱散,她松开双手,枪支掉在餐桌上砸得砰砰作响。 她有些颓丧地垂下手臂,低头看着破碎的瓷碟不语。 裴允之单手握着她因用力过度而颤抖的双手,另一只手贴上她冰凉的脸蛋,安抚道:“绸绸,你累了。现在我们先回酒店,等待布兰奇醒来,可以么?” “嗯……” 裴允之牵着她,将她带离充斥着血腥味的包厢,爱德华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 老金拾起餐桌上的枪支,低声吩咐道:“收拾收拾人带走,别让他死了。” 说完,他也紧跟上去。 回酒店的路上,车里安静得令人有些窒息。 老金本本分分的开着车没说话,爱德华坐在副驾,从后视镜瞄了眼,目光落在裴允之紧握不放的手上,他口音奇怪的中文打破了沉默。 “小公主,第一次用人肉靶子感觉如何?” 阮绾收回在窗外放空的视线,同时也收回了被裴允之握在手心的手。 她垂头看着虎口、食指泛红的地方低声回应:“有些上头。” “哈哈哈哈,真是有趣的回答。” 阮绾的手再度回到裴允之的掌心中,他轻柔地按着阮绾还有些发麻的虎口。 “漂亮干净的手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情,这次看你玩得起劲就没打扰你,没有下次了。” 阮绾偏头看着他,黑色的眼珠像最纯粹的黑珍珠:“不是允之哥哥说带我来出口恶气的吗?” 裴允之失笑:“我没料到你是这么出气的。” “不自己动手,这气怎么出得来?” 捏了捏她脸颊的嫩肉,裴允之躲开她的直视,低声道:“不用你动手,哥哥给你出气也是一样的。” 阮绾追着他逃避的眼神:“但是哥哥也有下不去手的时候,不是吗?” 按压的动作顿住,裴允之收回手靠在座椅上合上眼睛,像呓语似的开口:“但我会做到我的极限。” 阮绾收回视线,缄默不言。 副驾的爱德华也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搭腔。 车子在沉默中匀速前行,很快抵达酒店。 裴允之的房间和阮绾的挨在一起,老金为他打开房门,裴允之一言不发进了屋。 爱德华的房间在裴允之房间对面,但他并不急着进去。 他抓了抓红色的头发倚在阮绾房门口问她:“小公主,有没有兴趣跟我聊一会儿?” 阮绾看他一眼,没答话,“没兴趣”三个字完全写在了脸上。 保镖打开房门,阮绾径直走了进去。 爱德华伸出一只手抵着门板,眨了眨幽绿的眼睛:“你未婚夫在哪里你也没兴趣吗?” 进屋的脚步顿住,阮绾豁地回身盯着他。 爱德华打个响指,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不止你未婚夫,兰煦洋的故事我们也可以聊聊。” 阮绾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深吸一口气,挂起微笑:“爱德华先生,请进。” “看来我一下就抓住了小公主所有的兴趣点!” 爱德华支起身体,慢步进入阮绾的房间。 房门缓缓合上,保镖不动如山守在门口,直到天空泛起灰蒙蒙的鱼肚白爱德华才挂着黑眼圈像幽灵似的从阮绾房间飘出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敲响了裴允之的房门。 老金打开大门,裴允之倚在沙发上假寐,眼下同样挂着乌青。 爱德华瘫坐到沙发上,眉头紧皱:“喂!你这身体还能熬几个夜?想见撒旦也不是这种着急法吧!” 裴允之疲惫地睁开双眼,眼白布满细密的红血丝,泛紫的唇动了动:“好了么?” 爱德华像累瘫了的狗,趴在沙发靠垫上抱怨:“加工资!我要求加工资!这活儿不是人干的!我差点儿就被你家小公主反杀了!” 裴允之轻笑一声,揉了揉眉心:“不难就怪了,出发吧。” “去哪儿?!”爱德华支起脖子叫嚷,“好歹让我补补瞌睡先?!” 但爱德华没得到回应。 老金扶起裴允之,听到他沉声吩咐:“给道尔顿家打个招呼,把人送到那边去,算是给阿舟的补偿了。” “明白。”老金顿了顿,询问道,“修恩需要召回来了吗?” 裴允之蹙着眉:“他需要为他的自作主张付出代价,就让他呆在那儿忙活吧。” 老金点头,无比赞同:“是,交给他处理是对的,您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喂!我说!你们倒是理一下我?”爱德华朝门口的两人挥了挥手,“到底要去哪儿?!” “去滑雪。” 丢下一脸迷惑的爱德华,裴允之来到阮绾房间。 他坐在床边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直到太阳在天空高悬,温暖的光落在阮绾挺翘的鼻尖上,他伸手捏住被阳光捕获的小鼻子轻轻摇了摇。 阮绾皱起眉心,眼睛都没睁开,挥手拍了拍在那只作怪的手,她翻了个身像小猫儿似的嗔道:“哥哥……让我再睡会……” 那只手放过了她的鼻子,又在她睡得红彤彤的脸蛋上揪了揪:“小懒猫,不想去滑雪了?” “不去……” 裴允之挑了挑眉,下一秒就见床上的懒人儿猛地张开眼睛。 “滑雪!?”阮绾惊唤一声,抓住裴允之的手就立了起来,再不见刚才睡眼惺忪的状态,“去!现在!立刻!马上去!!!” 裴允之将她滑到肩膀的睡衣拉起来,扣好扣子,温柔地笑着:“那就赶紧起来洗漱吧。” “哥哥最棒了!” 阮绾欢呼着扑向裴允之,撞进他怀中。 裴允之的手举在半空,他扬起嘴角,指尖带着温暖的阳光缓缓落在阮绾身上,接着一点一点收紧。 因为充实,胸腔内的心脏跳得格外欢快。 阿拉斯加海湾被湛蓝和青碧两种颜色的海水一分为二,环绕阿拉斯加湾的山带像一把拉满的弯弓,在弯弓的右下角坐落着一处戒备森严的基地。 基地二楼的会议室内盛满了阳光,夏语带神情紧绷着端坐在一个戴着面具的神秘男人面前。 两方的商谈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但还未得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夏语垂在会议桌下的手指焦躁的捻着,此刻她投鼠忌器。 杜尤还在重症监护室没出来,裴行舟现在昏迷不醒,他的伤也不宜挪动,就连单子晋的伤也不轻,且对方已经完成布兰奇的血液样本分析…… 不仅仅只是因为对方手上握着极其重要的砝码,更重要的是她还未摸清对方的意图,是好是坏她没有头绪。 此时她不敢轻举妄动,她更不敢寄希望于对方是抱着善意在行事,可她一时间却无法打破这个僵局。 正在夏语焦躁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敲响,“x先生,布兰奇和席德利送过来了。” 那人看了夏语一眼,银质的面具泛着凌厉的光,变声器处理后的声音在会议室响起:“夏语小姐,似乎现在更没有您选择的余地了。” 确实,他们又多了一份重量级的砝码,天平已经完全倾斜了。 夏语不甘却只得接受对方的提议:“我选择相信您,x先生,希望您不会让我们失望。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叨扰了。” 面具男伸出带着皮手套的手:“尊贵的客人,我对您的到来表示欢迎。基地外面的那些朋友们希望您能让他们先回家,不然我可不能保证后面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放心,容我打个电话,很快您的基地会恢复宁静的。” 两人交握的手放开,面具男点头示意之后转身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一群全副武装的手下陪着夏语。 夏语缓了缓心里的郁气,拿出手机拨通了专线电话。 “老大,人现在带不走,布兰奇和席德利也落到他们手上了。现在交火,对我们极其不利,只能我先留在这里,等他醒来再说。” 电话那头沉吟了片刻,飒爽的声音传来:“先这样吧!虽然他们意图不明,但至少目前没有恶意,不然也不会让我们找到他们的基地来。” “明白。” “后面我再调遣部分精锐过来,以防万一。”电话那头顿了顿,“你身上的担子很重,务必时刻保持警惕。” 夏语绷直身体,无比郑重地回答:“收到!” 挂断电话,夏语收起一身的肃穆,转身朝守在门口的护卫问道:“请问我现在可以去看看二公子他们吗?” 护卫拿起通讯器耳语了几句,对夏语做出“请”的姿势。 夏语踏着阳光,昂首迈步向空旷的走廊走去。 去到医疗区的路上,夏语默默记忆着基地的各区域分布及守卫集中情况,越是梳理她越是心惊。 以他们现在得到的资料来推断si集团的现状完全是小瞧了整个组织,她所处的这个基地据说还只是一个中小型基地,不过si集团的冰山一角而已…… 夏语将警觉性拉到最高,在心里开始盘算,如果出现最坏的结局,他们能从这里全身而退的几率能不能突破10%...... 暗自沉了口气,她驻足在重症监护室前,看着插满各种仪器的杜尤,不由得握紧了双手,看了看房内平稳的心跳仪,她转身去了单子晋的病房。 单子晋刚刚从镇定剂中缓过来,意识还算清晰,看到夏语的瞬间,他撑起身体坐起来,顾不得嗓子的嘶哑开始询问杜尤的情况。 简单的几个问答之后,夏语大概弄清了他们的坠机的具体情况。 席德利的计划他们已经有所察觉,本来打算在加拿大区域换机,但飞机进入自动航行状态后没多久机长和副驾驶就猝死了。 等飞机发生不正常的颠簸时,他们才发现问题。 在飞机失控撞上雪峰前,杜尤先让裴行舟和单子晋逃离,他留在了后面,他距离爆炸的波及范围最近,因此受伤最为严重。 杜尤和裴行舟落地时就失去了意识,单子晋在昏迷之前也只是隐约看到了搜救人员的身影。 夏语不由得庆幸,如果不是裴行舟在发现问题时就当机立断发射了急救信号,就单凭他们盲目的寻找是铁定找不到这个隐蔽的基地的。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si不切断这个信号,以他们的技术,这并不是难事。 这下夏语更摸不准si组织此举的用意了。 思忖片刻,来不及去查看裴行舟的情况,她先找去了面具男那儿,直接开门见山道:“x先生,我很感谢您对二公子他们及时伸出援手,但我的心底始终盘旋着一个问号,您这边到底想要什么?希望您能为我解惑!” “感谢不必,我们的目地已经达成了。”面具男见夏语蹙起的眉心,又补了一句,“放心,对你们无害。” 说完,面具男不再理会夏语,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事情。 夏语站了会儿,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去裴行舟病房的途中,夏语收到一条信息,她扫了一眼,捏紧手机站定在长长的回廊,低声自语着:“对我们的确是无害,对他可就不是了……” 她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些,径直走进裴行舟的病房。 坐了一小会儿,丝毫不见裴行舟苏醒的迹象,她拉住换药的护士询问后才知道,距离裴行舟醒来大概还需要一天以上的时间。 待护士换好药,夏语拿起棉签沾了点水给裴行舟润了润惨白干燥的嘴唇。 等他嘴唇润泽一点,夏语叹了口气,低声自语:“你那好哥哥把你未婚妻都带走了,你还要睡多久?” 除了仪器滴滴作响,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只是床边那双布满擦伤,正插着输液管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夏语看着手机里的信息思索着,她心底所有未解答的疑问因为那一条信息全都被串联起来,形成了完整的闭环。 这样重要的信息,她必须在第一时间上报,夏语再次拨出了那个加密号码。 第96章 不可以再受伤了 绵延起伏的雪山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被隐藏在高陶恩山中的山谷飘荡着悠凉的青草气息,附近的加斯泰纳瀑布轰鸣声隐隐传到阮绾的耳中。 她打开窗户,趴在车门上望着优雅的百丽时代建筑物,眼睛因为兴奋而泛着光。 裴允之十分纵容地让司机放慢了行车速度,他倾身把毛茸茸的耳套挂在阮绾头上,叮嘱她把手套带好。 等阮绾看腻了窗外的风景,裴允之将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冰凉的脸颊上,笑她:“红鼻子的小驯鹿,待会儿去滑雪场是打算滚下坡还是滑下坡?” 被冻红的小鼻子皱了皱,阮绾把冰块似的手塞到裴允之脖子里,不服气地争论道:“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有悄悄练过了!你教我的技术没忘!绝对是滑下坡!” 裴允之躲也不躲,还把她的手往更温热的里处塞了塞:“是是是,这世界上就没有我们绸绸公主学不会的东西。待会儿给哥哥好好展示一下你的训练成果吧。” 车子停在一幢漂亮的别墅门口,阮绾得意的挑挑眉,用鼻子哼了一声,把捂热的手从裴允之脖子里拿了出来,迫不及待地先下了车。 门口等候的侍者已经为他们打开了大门,在阮绾快迈进屋内时,裴允之叫住了她:“绸绸,我们不住这里。” 阮绾收住脚,疑惑地回头:“不住这里?哥哥打算去雪山上露营啊?” 裴允之上前牵住她的手,温柔地解释道:“露营就算了。这栋房子的暖气坏了,我们换一栋。” “哦,好吧。”阮绾往大门里看了一眼,懵里懵懂地被裴允之拉走了。 老金顺着阮绾的视线看了眼屋内的暖风机,神色严厉地批评手下:“你们太不细心了!回去后自己去领罚吧!” 身旁的侍从立马深鞠一躬:“抱歉,金先生,是我们疏忽了!我想着这里去滑雪场方便,没考虑到小姐对暖风机过敏的情况!现在我立马带您和l去半山腰那幢别墅!” 老金挥挥手,再次警告手下:“类似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阮绾趴在窗边,隔着黑色的汽车玻璃嘟囔:“老金在磨蹭什么呢?我想去滑雪了……” 爱德华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硬币,懒洋洋地应道:“一看就知道,又是在训人呗……” “啊?”阮绾皱起眉,“那他还要训多久啊……” 裴允之赏了她一个不痛不痒的暴栗:“你这小身板能滑上半天都算你厉害了,着什么急?” 阮绾龇牙咧嘴地打掉裴行舟的手:“我今天要是能滑超过半天的时间怎么说?” “唔。”裴允之摸着她的头给她顺毛,“那晚上奖励你去泡温泉。” “哥哥你等着!这温泉我泡定了!” 裴允之笑着点头,这里可是温泉小镇巴德·加斯坦,反正不管她滑多久,这温泉都是要带她去泡的。 汽车沿着蜿蜒的公路向半山腰爬去,最终停在一幢独栋别墅前。 阮绾二话不说又是第一个冲了出去,等她换好滑雪服出来时裴允之已经换上一身防寒的衣服,坐在客厅等待。 她捏着滑雪板,朝裴允之挥手:“哥哥!走吧!” 裴允之起身,接过她手上的装备,拉着她出了门。 到滑雪场,阮绾看到顶峰的高级赛道眼睛都亮了,正要朝那边冲过去,被裴允之拉住定在原地:“你最多在中级赛道上玩,高级想都别想。” 知道这事没得商量,阮绾耷拉着脑袋点点头,老老实实去了中级赛道。 放下护目镜,她压低重心一个俯冲,快速从赛道上滑了下来,到终点前还来了一个特别帅气的侧刹,掀起一阵雪花。 她扬起嘴角来到裴允之跟前:“怎么样?是不是有进步?” 裴允之捏捏她的脸颊:“嗯,很厉害。” 阮绾又凑近几分:“那高级赛道?” “不行。”裴允之收起笑容,“你的核心力量还不够,而且你总下意识靠转弯来降速……” “缺少前冲过程,重心点滞后容易出问题……每次都这样说我……” 阮绾噘着嘴背出了裴允之后面要说的话,气呼呼地质问他:“那你倒是带我滑啊!你今天为什么不滑了!” 裴允之眼神闪了闪,苦笑着回答:“绸绸,哥哥也想带你滑,但是现在身体不允许……” 爱德华拿起一旁的雪板,揪着阮绾的脖子将她往后拉。 “小公主,都跟你说过了,你哥哥身体还没恢复好,不能剧烈运动。我来陪你滑,走走走!” 阮绾歪着头,抬起护目镜,绕过爱德华的雪板看向裴允之,满眼期待:“哥哥!爱德华带我去高级赛道可以吗?” 裴允之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等阮绾兴冲冲地转过身他伸手捂住了胸口,低声自语:“这样也算是陪她滑雪了……不是么?” 老金拿出一枚药丸递给裴允之:“l,他们估计还有一会儿才结束,我们先去休息区等待吧。” “嗯。跟里约说一声,这段时间绸绸在玩什么,就让谢敬也跟着一起玩什么。” “好的。” 裴允之将药丸咽下,转身在雪地里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 在天黑之前,筋疲力尽的阮绾被爱德华拖下了赛道。 回去的路上,阮绾像个被晒化的雪人,软趴趴地枕在裴允之腿上,身上不是脚疼就是背疼,她温吞吞地跟裴允之抱怨着高级赛道的恐怖。 裴允之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嘴角带着温和且满足的笑,安安静静地听着她的絮絮叨叨。 等她一个劲儿地吐完嘴里的话,裴允之拨开沾在她嘴角发丝问她:“现在带去你泡个温泉,解解乏,怎么样?” 阮绾倏地一下立起身体,抱住裴允之嚎:“果然哥哥最懂我了!这时候去泡温泉简直不要太舒服!” 裴允之轻笑着,回抱着她,手掌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脊,是安抚,也是宠溺。 爱德华透过后视镜见到裴允之幸福而满足的笑容,他压下帽檐,阻隔了视线。 车子一路开到了山顶,裴允之给阮绾准备了一处风景绝佳的室外温泉,隔着缭绕的水雾就能看到环绕在远处的阿尔卑斯山,白雪皑皑。 阮绾穿着白色的连体泳衣,像个小炮弹一样把自己砸进了温泉池里。 她在舒适的泉水里游了一大圈,趴在浴池的台阶上召唤裹着浴袍的裴允之:“哥哥,你坐在那儿不冷吗?快下来泡泡!” 裴允之坐着没动,目光穿过升腾的热气看着阮绾,有些挣扎。 “没问题,可以泡。”爱德华扔下这句话,径直下了池。 在阮绾的再次催促下,裴允之解开浴袍,缓步迈进浴池中。 阮绾的视线紧锁在他胸口颜色浅淡的伤疤上。 “绸绸?” 头顶的声音唤醒了阮绾的意识,她垂着眼睑,手指轻抚着裴允之胸前那道疤痕。 “这就是爱德华说的那个很严重的伤吗?” 裴允之垂在水下的手紧了又松,沉沉嗯了一声。 阮绾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胸口,提问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心疼:“一定很痛吧?” 递进阮绾耳中的心跳开始加快,裴允之的手搭上她的肩和腰,逐节收紧:“嗯,特别痛。” “这伤会好的,一定会的。” 裴允之胸前温热一片,他分不清是泉水还是泪水,他也不想分辨,他只是环抱着阮绾,摸了摸她的头,似是安慰。 阮绾也不再说话,就静静感受着那片胸腔里的跳动。 过了许久,她松开裴允之,抬头用亮晶晶的双眼凝视着他:“哥哥,你以后不可以再受伤了。” 裴允之松开她,举起湿漉漉的手挡住了那双摄人心魄的黑瞳:“嗯,不会了。” 得到想要的回应,阮绾一把拉下他的手,把他往岸上推。 “爱德华说了,你不能泡太久,你可以上去了。” 裴允之回头看了看黯淡的天空,按着跳动过快的胸腔,顺从地离开了浴池。 “你再泡会儿也可以起来了,哥哥给你安排了个手艺好的按摩师,给你好好按一按,免得明天肌肉酸痛。” “哥哥最好了!” 阮绾眯起眼睛朝岸上的他比了个爱心,像条小鱼一样滑溜溜地钻进了池子里。 老金给裴允之披上保暖的浴袍,贴近他耳边低声提示道:“安德鲁医生已经来电三次了。” 裴允之嘴角的弧度瞬间落了下去,他转身带着老金离开了浴池。 阮绾的气息憋到了极限,她浮出水面,哗啦啦的水珠接二连三从她脸颊滑落。 爱德华也泡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朝阮绾打了个响指:“小公主,走吧,带你去做spa。” 阮绾用力抹掉脸上的水,跟着爱德华走进侧间的spa房。 “好好放松一下,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爱德华简单吩咐了女技师几句,就去了隔间。 阮绾趴在软垫上,不会儿就浸湿了整张毛毯。 技师拍了拍阮绾的肩膀,轻声道:“女士,我给你换一条毛毯,您可以去淋浴间简单冲洗一下。” “嗯,谢谢。”阮绾的脸闷在毛毯应了一声。 又赖了一会儿她才起身去到淋浴间,出来时浑身都被热水烘得泛着粉红,眼眶也是。 她爬上柔软的按摩床,合上眼睛,闻着安神的熏香,将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细细享受按摩师精湛的手法。 精油的芳香充盈室内,阮绾的呼吸逐渐沉静均匀。 按摩师结束按摩,轻轻为她搭好被子离开了按摩室。 “阮小姐睡着了。” 坐在门口的裴允之点点头,站起身拉开按摩室的门。 见那人睡得正香,他也不叫她,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一点一点用被子把她裹好,一手穿过她的颈后,一手穿过她的腰肢。 老金眼底藏着担忧,他按住裴允之的肩膀,请求道:“l,我来吧。” 裴允之摇摇头,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回答说:“这点距离,我可以。” 老金的目光扫到阮绾光洁细腻的肩膀,他立即偏头移开视线,沉默着为裴允之拉开按摩室的门。 裴允之将阮绾稳稳抱在怀中,一步一步走向回廊中间的电梯口。 迈进电梯时,裴允之的鬓角已经被汗湿了,他脸颊泛着红,嘴唇微张和鼻腔一同换气,但搂着阮绾的手依旧稳定,分毫不抖。 将阮绾送回她的房间时,裴允之整个后背都被汗湿了,他忍着胸口的不适,轻轻在阮绾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道了晚安才撑着老金的手臂离开。 老金将药丸递给裴允之,问道:“l,明天出发去大蓝洞吗?” “不,我们去萨马赖岛,哪里适合潜水新手。” 裴允之吞下药片,靠在床头,翻着手机里的备忘录,末了又补充一句:“看极光的话,拉普兰德好还是阿伯丁好?” “拉普兰德吧,这时候去我们刚好能赶在冬至前后,可以让阮小姐感受到极夜,还可以看到24小时不灭的星光。” 裴允之点点头:“好,老金你去安排。” “好的。” 老金为他打开助眠的香薰机,沉声道:“二公子已经醒了,他问您什么时候带阮小姐回去。” “让他先养好伤。”裴允之放下手机,躺进柔软的床铺中,“对了,道尔顿那边选择弃车保帅,告诉他见好就收,断了他们对华国的染指就可以了,别再冒进了。” “明白。”老金熄灭了吊顶的水晶灯,床尾灯缓缓亮起柔和的光,“路上校已经启程回国,似是放弃洽谈了。” “嗯,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也该回去了。”裴允之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老金不再答话,放轻脚步退出了他的房间。 第97章 是归还 阿拉斯加海湾黑沉沉一片,裴行舟半躺在床上,手上插着输液管,嘴唇还没恢复血色。 他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看着坐在他床边的面具男,嘶哑的声音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修恩。” 摘下面具,修恩表情凌厉地看着裴行舟:“l说得没错,这面具戴了也是白戴。” “机长和副驾驶是你动的手吧?” 修恩桀骜地扬起下巴:“是我。” 裴行舟嗤笑一声,扯着嘴角的伤口,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我就是个替代品吗?异想天开。没有我,他也绝无可能。” 修恩冷哼一声:“被你趁机捡了漏,我让你吃点苦头也算不得什么。” “并不是捡漏,是归还。” 裴行舟的语气笃定到让修恩无法反驳,他只能凉薄地讥笑裴行舟:“那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的未婚妻和l 在一起是怎么撒娇怎么笑的吧!” “我会好好看着的。” 裴行舟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素圈,轻声问道:“明天要带她去潜水是么?” 修恩蹙起眉心,他对裴行舟的淡然不解也不满:“放心,我会给你实时转播他们的幸福画面的。” “好。” 修恩斜了他一眼,带着没发泄出去的怒意离开病房,刚好和进来夏语撞个对着。 “哟?修恩先生不带面具了?” 修恩哽在胸腔的气更刺人了,他理都不理夏语,迈着大步消失在走廊。 夏语坐到修恩刚刚离开的位置,给裴行舟递上一杯水:“解药已经给他喂下去了,你给我的u盘打不开,还差一个密钥,等他醒来你去问问?” 裴行舟小口小口地咽完整杯水,嗓子得到润滑,出口的声音终于没有那么哑了:“让我师父问吧,他们应该有很多想要说的。” “也是。”夏语放下水杯,看了他一眼,“你还好吗?” “嗯,杜尤情况怎么样?” “那家伙身体素质好得很,已经从重症出来了。” “那就好。” 夏语故意戳了戳他手背上的伤口,见他脸上还是毫无波澜的望着窗外,夏语想了想还是把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裴允之的身份,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来芝加哥之前。” “谢敬也在他手上?” “嗯。” 夏语无语地抚了抚额,挑挑眉说:“得亏他是你哥,这次芝加哥行动还得好好感谢一下他,我们想要的,全都到手了。” 裴行舟回头看夏语,脸色沉郁:“不用谢他,这只是他自以为是的补偿罢了。” “嗯,是该补偿。”夏语舀起一碗流质食物,递给裴行舟,“弟弟的未婚妻都抢走了,这点补偿我都嫌不够呢。” 裴行舟手臂上的伤口崩裂出血,他像头受伤的饿狼盯着夏语:“她会回来!” 夏语麻利的给他换了个绷带,继续刺激他:“嗯,那你就不好好养伤,也不好好处理你的事情,就躺在这张床上慢慢等着她回来吧。好像潜水之后还要去看极光来着?极光什么的最浪漫了,那个地方求婚成功率据说百分百……” “出去!” “恼羞成怒了?” “不用你提醒我。”裴行舟端起粥碗,“我会在最后一站去接她。” 夏语弯起嘴角:“这还差不多。” 她转身走向病房外,到门口时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她回头倚在门框问裴行舟:“席德利现在已经被攥在我们手心了,道尔顿那边还要深追吗?” “不追,国内这些烂事基本都是席德利搅出来的,现在道尔顿迫于几方威压弃了席德利,我们最初的目标就已经达成的,不宜再树敌。” “啊,你还真是幸福啊!因为未婚妻找得好,就多了个了不起的老丈人。连突然冒出来的好哥哥都这么了不起,真真羡煞旁人也……” 夏语耸耸肩,一边感慨着一边远离了病房,声音渐渐越飘越远。 裴行舟咽下没味道的流质食物轻哼:“哪门子了不起的好哥哥会肖想自己弟妹……” 阳光唤醒了温泉小镇的活力,但是还没唤醒阮绾。 裴允之守在她床头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她还埋头睡得香得不行。 头一天在雪地里尽情撒欢确实耗费了阮绾许多精力,裴允之也不叫她,只是吩咐老金端来了奶香扑鼻的草莓千层放在床头柜上。 他一下一下挥着手往阮绾的方向扇风,草莓的清甜和鲜美的奶油一个劲儿的往阮绾鼻腔里钻。 不出五分钟,阮绾鼻尖动了动,眯着眼睛往床边蠕动。 闻到越发清晰的香味,她把眼睛掀开一条缝,瞄到鲜艳欲滴的草莓立即睁开了双眼。 下一秒,那盘草莓千层被端起远离了她,阮绾的视线跟随着那盘子一起挪动,看见裴允之笑着问她:“要起床了吗?不起床的话,这盘草莓千层……” “起!马上起!” 阮绾一骨碌爬起来,埋头在地上找拖鞋。 裴允之放下蛋糕,把阮绾垮下肩膀的睡衣拉好,弯腰捏着她的脚准确塞进拖鞋中。 “谢谢哥哥!” 声音还在房内飘荡,阮绾人已经冲进洗漱间去了。 裴允之脸上挂着暖融融的笑意,把她要穿的衣裳一件件挂好,又让老金热了一杯牛奶摆在茶几上。 阮绾洗漱完毕,随手束了一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就迫不及待地坐到了沙发上。 她拿起小叉子准确捕获一大块千层送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头顶的丸子已经掉到了颅后,要垮不垮的随着阮绾的动作晃动。 裴允之坐到阮绾身旁,拆了那个不成样子的小丸子,重新给她扎了个清爽的马尾。 阮绾叉了一小块蛋糕递到裴允之嘴边,裴允之顿了顿,看着银质小叉上四处沾染的奶油,他张嘴将它含进嘴里。 阮绾再抽出来时,小叉子干净得像刚拿出来时一样。 咕噜咕噜喝下半杯牛奶,阮绾又叉了一大块草莓千层塞进嘴里。 裴允之看着那把银色的小叉贴着她润红的嘴唇抽出,在她嘴角的牛奶上又糊上一片白…… 裴允之咽下嘴里残余的甜味,偏过头,扯了张纸巾拭掉了她嘴角诱人的奶香,视线再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 阮绾解决完蛋糕,往沙发上一倒,双脚搭在裴允之腿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便再也不想动了。 裴允之扯了扯她的裤腿,遮住莹白纤细的脚踝,又把拖鞋给她理正,慢悠悠地开口:“还有精神坐飞机吗?现在萨马赖岛的天气比这里更舒服,去不去?” 阮绾伸个大大的懒腰:“有精神!必须去!” 裴允之拉住她高举的手,将她拽起来:“那等你换好衣服我们就出发。” “嗯!” 阮绾顺势贴住裴允之,把下巴搁在他瘦削的肩膀上,灿烂地笑着。 阿拉斯加的基地里今天热闹了不少,至少没有了继续昏睡的人。 裴行舟坐在病床上,一手挂着点滴,一手摆弄着自己的新手机。 翻了没几下他皱起眉把手机丢到了一边,脸色冷得像冰:“数据怎么没同步?” 夏语翻了个白眼:“你当我万能的?想要什么数据自己找小五去!” 裴行舟又拿起手机,给小五发了四个字:恢复数据。 过了十来分钟,小五打包了一份阮绾和他的聊天记录扔过来,后面跟着他战战兢兢的回复:舟哥,其他数据等你回来我再给你恢复哦~~~ 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裴行舟不再回复,他直接点开聊天记录,找到那几张无比治愈的笑脸存了下来,接着又从他和阮绾的第一条信息开始往后回顾。 病床上那人脸上的冷意肉见可见地缓缓消退。 夏语叱了一声,牙根正酸得厉害,布兰奇坐着轮椅出现在了病房门口,张口吐出字正腔圆的国语。 “可以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夏语走到门口,推着布兰奇来到裴行舟床边。 裴行舟放下手机:“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先养伤然后回家。” “回家……” 裴行舟目光笃定:“是,回家。” 布兰奇如释重负,卸下肩膀的力气,窝在轮椅中,但眼里的杀伐不减:“那回家前先把席德利的尾巴掐干净吧。” “有劳了。”裴行舟转头看着夏语,“让布兰奇先生与故人聊两句吧。” 夏语点点头,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将手机递给了布兰奇,听筒传来略微沙哑的中年男声:“又有新情况了吗?嗯?怎么不说话?” 布兰奇咽下口水,润了润干哑的喉腔,把手机贴到耳边,干涩的声音递入手机:“林子,是我。” 听筒那头有片刻的沉默,再度传来的声音带着些颤抖:“运安……” “听声音,你老了不少。” 电话那头的人笑骂:“你那声音也没年轻到哪儿去!” 布兰奇也放松了嘴角,他看了裴行舟一眼,感慨道:“多亏你带出来的小崽子厉害,不然我上哪儿去听你的声音去。” “你说阿舟?”听筒里的声音顿了顿,带着难掩的骄傲,“他啊,的确是很厉害,但顶多也只是算我领了进门,他走的路和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是呢……”布兰奇仰靠在轮椅后座上,“他跟那个孩子挺像的,但又完全不一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叹道:“运安,你那身衣服,我还留着,来取吧!” “嗯……”布兰奇将手压在眼上,“你家那小崽子说了,伤养好了就回来……” “好,我等着。” 布兰奇握着电话,迟迟未松开压在脸上的手。 过了许久,他把电话还给夏语,自己转动着轮椅掉了个方向,背对着裴行舟留下一句话:“我应该欠你一句‘对不起’,小俞的有些行为,我太过纵容了……” “有些行为?” 裴行舟看着他银白的头发,眼眶泛红,咬牙质问他:“是她帮助我母亲逃脱谢凌晴的囚牢转而又把我们母子送到另一个炼狱,还是故意引导路上校发现我却间接造成了我母亲的死亡,又或者是本来想让谢凌晴尝尝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了结的痛苦却让我哥葬送了他的未来?” 轮椅的把手被布兰奇捏得嘎吱作响,他垂着头,艰难开口。 “阮沁溪对小俞而言就是她的天,她无法接受谢凌晴一次又一次对阮沁溪的伤害…… 所以当年帮助你们母子脱困,小俞的初衷的确是出于报复谢凌晴的心态。 本来她是打算给你们母子安排一个更好的归处,但那时我这边出了重大意外,情急之下她只能将你们母子搁置在那里。 再后来,小俞收到阮沁溪去世的消息,她的天塌了,她便彻底迷失了心智。 从此,她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阮沁溪复仇。 她趁着我忙于和道尔顿内部的拉扯厮杀无暇顾忌她,便自己悄悄开始布局。 连我……都成了她的一颗棋子…… 当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成了瑞金医疗亚太区的负责人,煦洋也被她打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刀,直指整个谢家……” 裴行舟望着窗外,接着布兰奇的话说了下去:“她说她也动摇过,可在她动摇的时候,我哥却义无反顾朝着她期望的道路走着,头也不回。明明,他可以有其他选择的……” 旁听许久的夏语倒了一杯热水递到裴行舟手中:“正因为他是兰煦洋,所以他不会给自己别的选择。” 裴行舟垂首看着手心里澄澈的清水,直到指尖被杯壁的温度上了红,他扯了扯嘴角:“确实是。” 布兰奇举起左手机械臂,贴着小臂处取下一块迷你芯片放在裴行舟床头:“这是密钥,u盘里的东西,足够切断我国被席德利染指的领域了。” 顿了顿,布兰奇沉声补了一句:“孩子,对不起。” 裴行舟抬眸看着布兰奇被阳光拉长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目送他拖着影子慢慢朝病房外挪去。 夏语叹了口气,拍着裴行舟的肩膀:“赶紧把伤养好吧!这荒诞的过去该给它画上休止符了。” 裴行舟饮尽了杯中温热的水,手掌紧贴着空杯的余温,一字一顿道:“是,我不能教他失望。” 第98章 圆梦不是做梦 萨马赖的阳光沙滩的确如裴允之所说,分外让人感觉疗愈。 海岸的绿植衬得清澈的海水蓝得越发沁凉,一抹黑色的身影在纯净海岸边显得格外扎眼。 阮绾背着氧气管,坐在沙滩上套脚蹼,罩上面镜,她冲太阳伞下的裴允之挥挥手,转身跟着教练一步一步迈入碧蓝的海水中。 目送阮绾钻进海洋中,海面恢复碧蓝一片,裴允之收回视线,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从伞沿溜进来的阳光刚好挂在他微翘的嘴角上。 爱德华躺在他旁边,偏头将他的好心情看得清清楚楚,想提醒他的话在舌尖绕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换成了闲谈。 “礼,你确定今天晚餐交给小公主主厨?” 躺在椅子上的人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算是给了一个肯定回答。 爱德华一口闷掉手上的鸡尾酒,连连摇头:“我晚上自由活动,不参与你们的烹调游戏。” 老金瞥了爱德华一眼,煞有介事地指正他:“本来就没你的事。” “fine。”爱德华耸耸肩,“那也没你的事儿了。老金,晚上跟我一起去喝两杯?” 老金没说话,看他的表情很明显是觉得他脑子有什么大病,让他人都失了智。 爱德华自讨没趣,干脆戴上墨镜也躺了下来。 悠悠的海风吹过,裴允之浅蓝色的裤管擦着他苍白脚踝摆了起来,他睁开眼睛,忽然出声问道:“阿舟给小家伙做的婚纱还没好吗?” 老金屈膝蹲到他身边:“那边答复说还要几天,现在他们已经加班加点在赶工了。” “嗯,再催催,让他们过几天直接送到拉普兰德。” 爱德华躺不住了,他摘掉墨镜朝裴允之笑骂道:“礼,你抢了你弟弟未婚妻就算了,你连人家定制婚纱都抢是不是过分了啊?” 裴允之闭上眼睛没理他,爱德华绿眸闪了闪,还是没忍住提醒出声他:“你知道我的精神控制不是绝对的吧……” 果然,爱德华看到裴允之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 他头微偏了点,撇下了那缕悄悄潜入的阳光,整个人都沉进了伞下的阴影之中。 爱德华识趣地闭了嘴,重新戴好墨镜,躺了下去。 阮绾在教练的带领进入了珊瑚区,彩色的鱼儿绕着阮绾在珊瑚礁里来回穿梭,个别顽皮的还用它们的小尾巴扫过阮绾脚底长长的脚蹼。 瑰丽神秘的世界让阮绾很快就沦陷到这片蓝毒中,她跟着小黄鱼群绕了一大圈。 教练十分耐心地陪着她找漂亮的珊瑚,海兔,时不时还为她拍下好看的照片和视频。 最后阮绾的下潜深度达到18米时,教练阻止了她还想继续下潜的动作,观察着她的氧气罐储存情况,慢慢带她游上了岸。 卸掉全身上下的各种装备,阮绾换了身清爽的泳衣地跑到裴允之身边,手里还拿着教练给她拍摄用的相机。 裴允之早在她浮出水面的时候就坐了起来。 他带着笑望着朝自己奔来的人儿,目及她白得反光的肌肤,他拿起手边的防晒衣,在阮绾扑进他怀里的时候搭了上去。 “哥哥!你看!这是教练刚给我拍的!” “这群小鱼跟了我们好久!一直跟到12米深的地方,它们才回去!” “还有这个!是我潜到18米看到的绿海龟!它们划得特别快!唰的一下就没影儿了!” “我还在这里找到了鹿角珊瑚,还有软萌软萌的海兔!” …… 阮绾兴奋得像盘旋在海面的海鸥,小嘴一张一合,像摔鞭炮一样不停给裴允之分享着她刚刚发现的所有新奇。 裴允之专心致志地听着,嘴角的笑容越拉越大。 “可惜哥哥身体还没恢复好,不然哥哥就能和我一起看到这样神奇的海底世界了……” 笑容僵在嘴角,裴允之摸了摸阮绾还微湿的发顶:“我们在同样的时间,待在同样的海域,还看了同样的海底,这样也算是陪绸绸一起潜水了。” “那就勉强算吧!” 阮绾捧起他手边的椰汁咕噜咕噜喝下一大半,豪迈地朝裴允之挥挥手。 “看在哥哥这么用心的份上,今天晚上我就试着给你做一份龙虾沙拉来报答你吧!” 裴允之握住她挥过来的手:“那我们要先去挑个最美味的龙虾。” 阮绾放下椰汁,跟着裴允之一脚深一脚浅,踩着他的脚印朝内陆走去。 海风吹得阮绾发丝飞扬,宽大的防晒衣也扫着阮绾的腿根扬起。 裴允之停住脚步,转身站在阮绾面前,扯着两个衣角把防晒衣的拉链拉到了顶,掩去眼前的大半莹白。 走在后面的爱德华目睹一切,摇摇头独自叹息:“照这样沉溺下去,你还能浮的起来吗?你怕不是忘了自己是谁了……” 这声叹息准确飘进老金耳朵中,他看着前面交握的双手,想起修恩给他发的信息,他默默举起手机,将面前的美景收进相机里,给修恩发了过去。 裴行舟盯着墙壁上那幅超大的照片,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照片里的蓝天白云、海洋沙滩都和谐得不成样子,尤其中间那两只交握的手还有裴允之侧脸温柔的笑都扎得裴行舟眼睛生疼。 “修恩先生,虾仁猪心了啊……” 修恩没听懂夏语的话,瞟了她一眼,嘴角难得微翘着看向裴行舟:“你看还有你的位置吗?” 夏语也看向裴行舟,眼底藏着隐隐的担忧。 裴行舟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对着床前的照片狠狠掷了出去,水杯和相框都应声而碎。 裴行舟的脸映在碎玻璃上,讥讽表情被割裂:“不过是偷来的一场镜花水月,迟早会消散。” 修恩垂下嘴角,踩着玻璃渣站定在裴行舟床前,眼底的杀意像实质的刀,一把把朝着裴行舟狠狠扎过去。 “我哥哥还真是养了一条忠诚的好狗,想除掉了为我那好哥哥腾位置?” 裴行舟好整以暇地靠在床上,像引诱饿狼一般朝修恩笑道:“你大可以试试。” 修恩眼里闪着凶光,最终还是咬着后槽牙离开了裴行舟的房间,他摸出手机问老金:l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让我动裴行舟?! 老金看了看炉灶旁一脸幸福的裴允之,叹了口气回复:你不需要知道他怎么想的,l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收起手机,老金还是不放心,又补了一句:修恩,别再自作主张了,l已经破例给了你一次机会,再胡来,你很清楚会是什么结果。 修恩捏着手机的手腕青筋凸起,他强行按下在心头翻涌的情绪,沉着脸离开了医疗区。 护士正在打扫满地的玻璃碎渣,裴行舟盯着照片上阮绾的背影问护士:“隔壁的人什么时候能移动?” “再过几天拆了线就可以了。” 护士答完,提起一袋子玻璃渣准备离开又被裴行舟叫住:“把那个也一起带走扔掉。” 护士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半挂在墙上的照片。 因着裴行舟此时表情阴沉得渗人,护士没敢多话,立即点头回应:“我马上就叫人来取。” 不一会,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进屋扛走了那个巨幅相框。 “u盘里的资料整理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国内该抓的都抓了,海外的现在已经开始官方交涉了。” 裴行舟转动着手上的戒圈:“杜尤拆完线我们就走。” “好,我去安排。” 夏语将削好的苹果递给裴行舟,“另外,老大想跟你的好哥哥见一面。” “我也想跟我那好哥哥见一面,过几天就一起吧。” 夏语看着裴行舟冷硬的侧脸,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着过几天即将出现的修罗场。 不止夏语一个人有类似的想象,老金在爱德华出门前将他拦在门口。 “阮小姐现在的状态还能维持多久?” 爱德华挑挑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老金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好提前准备好l救命的药。实在不行,就把安德鲁医生接过来。” “极光之旅应该就是最后一站了。”爱德华拍拍老金的肩膀,“安德鲁倒不必,礼大概也知道这场梦什么时候结束,你把药备着就行。” 老金侧身躲过爱德华的触碰:“他知道是一回事,愿不愿意醒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阮小姐比他还先醒过来,这该让他多受伤……” “他是圆梦的人,不是做梦的人,我们现在就寄希望于他还能分得清吧!” 爱德华朝老金挥挥手,出了门。 老金在门口站了会儿,再度回到房内就看到阮绾站在水槽前和刚刚绑回来的龙虾大眼瞪小眼。 在进行了长达五分钟的对视后,阮绾终于开始了她的“厨房脱口秀”。 “对对对,先把它洗一洗。” “嗯,还有那里再刷一刷。” “哥哥,背上!背上还没刷干净呢!” “现在可以放进锅里煮了!” “冰水呢?!冰水!” “平板说的要煮好了要冰镇的!让它待在冰水里吧,哥哥先洗菜切菜!” “好啦!现在可以把这大龙虾大卸八块了!” “牛油果少放点,那个吃多了腻得很,再来两颗番茄吧,芝麻来一点点,沙拉还要!” …… 阮绾腰上系着的围裙一滴水也没沾上,她手里拿着平板,看着在自己口头指挥下完成的龙虾沙拉分外骄傲地昂起头:“大功告成!我真是做饭的小天才。” 裴允之将盆子里丰富的内容搅拌均匀,夹起一块甜美鲜嫩的龙虾肉塞进阮绾嘴里:“是,这世界上再没有比你更厉害的只动嘴小天才了。” “唔!好好吃!”阮绾放下平板,直接上手捻起一块龙虾喂到裴允之嘴边,“哥哥你尝尝,味道绝了!” 裴允之垂眸看到嘴边粉嫩的指尖,嘴唇微张咬住指尖前的肉块含进了嘴里。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裴允之用食指推开凑到跟前的脑袋,摘下围裙,偏头看着她唇边染上沙拉酱的手:“不准用嘴嘬,去洗手。” 阮绾正往嘴里塞的动作顿住,她讪讪地转过身,草草把酱汁冲干净就坐到了中岛台边的高脚凳上。 裴允之挑着最肥嫩的龙虾投喂她,阮绾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地,含糊不清说着让裴允之自己也吃。 裴允之嘴角噙着笑,看着她没动。 阮绾直接把夹好的龙虾肉往裴允之嘴边推,沁凉软弹的虾肉碰到裴允之浅淡的唇,他顿了顿,张嘴把筷子含了进去。 阮绾咽下嘴里的食物,煞有介事地教育裴允之:“哥哥,你得多吃点,多吃点才能多长点肉!” “好。” 一声应答后,筷子被阮绾夺走,投喂和被投喂的双方瞬间互换了身份。 老金站在他们身后的大厅内,喃喃自语:“这样的梦要是能一直做,也是极好的啊……” 后面几天,裴允之带着阮绾到萨马赖岛周边的汤家、关岛、贝里琉岛、金贝湾转了一圈,当阮绾申请想自由潜水去看大翅鲸时,被裴允之坚决的驳回了。 一路上裴允之带着她晒太阳,堆沙堡,吃美食,甚至阮绾还尝试拿起冲浪去海里转了大半夜,晒得后背发红。 在海边的这几天,裴允之的嘴角几乎没掉下来过,离开的那天他还让老金给他装了一杯海沙带走。 飞往拉普兰德地区的途中,阮绾抱着相机睡着了。 裴允之将毛毯轻轻搭在她身上,和老金一起进了内间。 “l,二公子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席德利在北美的根已经被他们切断,明天二公子要带着他的人离开,修恩问您需不需要再拖一拖。” 裴允之咽下嘴里的药:“不需要,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阻拦。” “那,路上校那边是还是拒绝吗?” 沉默了很久,裴允之走到门边,拉开房门,看着蜷在沙发上的身影低声答道:“缓一段时间再给她答案。” 老金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阮绾,点点头没再发表任何意见。 爱德华瘫坐在阮绾对面自娱自乐地玩着纸扑克,在裴允之走近之前,他用极小的声音喃了一句:“看完极光应该就差不多了啊……不能再继续了啊……” 飞机即将抵达目的地。 裴允之坐到阮绾身侧,将她拉起来搂进自己怀里,轻柔地唤醒她:“绸绸,醒醒,我们马上就到了。” 阮绾挥开他落在自己脸上的手,把脸往他臂弯里埋,半醒未醒的哼了声。 裴允之顺着她的背脊轻轻拍着,安抚她的起床气。 缓了好一会儿,飞机已经明显开始下沉。 阮绾撑着裴允之的手臂支棱起身体,睡眼惺忪地看着他,眼眶被压得红红的。 “你看。” 阮绾顺着裴允之的手指看向窗外,白皑皑的一片一望无际。 “欢迎光临圣洁的世界,我的小公主。” 她回头撞进裴允之带笑的眉眼中,阮绾揉了揉被亮光刺痛的眼睛,也回他一个深陷的梨涡。 “谢谢哥哥。” 第99章 婚礼 裴行舟身体养得差不多就即刻动身回到景城,他以雷霆之势对裴谢两家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整合清理,切断了席德利在华的所有业务。 夏语依靠布兰奇提供的关键证据开始全力肃清那些藏在阴翳里肮脏的犯罪市场。 在冬至来临前,裴行舟将手头的工作尽数交给还坐着轮椅的杜尤。 他揣着在大维德拍下的粉钻,登上了去往拉普兰德地区的飞机。 天边的红日缓缓坠入茫茫的夜色之中,拉普兰德地区漫长的“卡莫斯”来临,被白雪掩盖的森林一点一点逐渐隐没在黑暗中。 阮绾趴在窗前,目送着最后一丝余晖消散。 裴允之坐在偌大的试衣间内,眼前立着繁复华丽的婚纱,他手里握着半截手工织造的蕾丝裙摆怔怔出神。 老金敲了敲门,步入房间:“l,已经安排妥当了。” 裴允之放下手中的轻纱,认真将裙摆整理妥当:“嗯,辛苦你了。” 犹疑片刻,老金暗叹一口气:“二公子……应该快到了……” 繁复的裙摆叠在裴允之脚边,他往后退了一步:“那我们也准备出发吧。” 极光侵染了大半的天空,幽绿的光辉像一层轻纱掩罩着漫天星光。 阮绾身着圣洁的婚纱立在落地窗前,大而长的裙摆铺满了大半个房间,星云瑰丽的颜色透过窗户落在白色的裙摆上映出梦幻的花纹。 她的目光穿过覆盖在头上的白纱,凝视着天际的绿色,低而轻的自语只有她自己能听到:“梦圆了,戏该落幕了。” 厚重的圆顶木门被缓缓拉开,裴允之逆着光站在门口,一身笔挺的西装融在光晕中。 阮绾的视线从梦幻的极光雪原抽离,她回头看着裴允之,嘴角微微掀起,唤他:“允之哥哥……” 裴允之微抬的右脚顿住,轻轻落下,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缩几分,他嘴角一如往常地噙着温柔的笑:“绸绸今天美极了。” 阮绾也笑着:“允之哥哥也很帅气。” 裴允之的目光穿过洁白的头纱却抓不清阮绾的表情,他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绸绸不乖,明明就差最后一幕了,你却不肯演了……” “允之哥哥......” 裴允之抬步朝阮绾伸出手,打断了她的话:“走吧,小公主。我们也该出发了,别错过了最美的那道极光。” 阮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垂眼将那抹湿润藏在头纱下,静默半天,她哑着嗓子说:“允之哥哥……可以跟我说一说吗?你知道的,关于哥哥的一切……以及这一切……” “别着急,等这场戏落幕,我都会告诉你。” 裴允之拉起她泛着冷意的手,等手心的温度开始上升,他将手心紧了紧,抬眼看着染上光晕的头纱笑:“你再不走,给你做这套婚纱那个兔崽子该扑空了。” 阮绾豁地一下抬起头,声音震惊地发抖:“允之哥哥!你……” 裴允之拉大笑容,抬手起止住她的讶异,牵着她往门外的光走去。 悍马的车轮在雪地里刻下深深的锯齿,碾着一路的白雪和极光赶到一间圆顶教堂前。 裴行舟下车,站在教堂门口呵出一口白气。 老金立在门口,朝他笑道:“二公子,您终于到了。” 裴行舟看他一眼,脸上的冷厉丝毫不减:“再不来,我那好哥哥只怕活在戏里出不来了。” 老金敛了笑容,摇头叹息:“他比你们任何都活得清醒,也活得挣扎。” 不等裴行舟回话,他挥挥手,身侧的手下推开教堂大门。 老金的声音和着悠扬的圣歌一并传向裴行舟的耳中:“二公子,您先进去等着吧。” “怎么?他的戏还得演到这一步吗?还特意给我设了个特等席?” 老金看他一眼,饱含深意却没再开口。 裴行舟转眼望向教堂中,屋内灯火通明,极光被通透地琉璃窗折射成浪漫的色泽撒在纯白的壁周。 身着白袍的唱诗班孩童们专注地吟唱着祝福的颂歌,纯净的歌声响彻教堂的穹顶。 手持圣经的神父站在圣母神像之下冲裴行舟微笑,一脸和善:“先生,请到这里等待美丽新娘的到来。” 裴行舟紧了紧手中的钻戒礼盒,抬步直接来到神父身边站定转身,忍耐着心里所有的情绪静静等待阮绾的出现。 唱诗班的歌声愈发嘹亮清透,随着极光的变迁移动,教堂内的光影变换愈发浪漫瑰丽。 裴行舟的心也随着琉璃窗变幻的光线起伏,飘在最顶点时,大门缓缓打开。 碧蓝的极光一点点渗透过来,铺满他眼前的世界。 身着白纱的阮绾披着满身的极光,带着梦幻的光晕出现在裴行舟的视线内,她挽着一身白衣的裴允之缓步踏入教堂。 裴允之清瘦的脸越来越清晰,裴行舟攥紧手中的钻戒,时间仅仅在裴允之脸上停留了一秒便盯着那片圣洁的白纱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阮绾身上的婚纱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幅画面他在梦中见过无数次,却从未这么真实过,这么璀璨过。 他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虎口,直到迟钝的痛感传来他确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着的。 这时,裴允之领着阮绾来到裴行舟身边。 他缓缓牵起阮绾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递向裴行舟的方向:“阿舟,绸绸……我们就把她交给你了。” “我们……” 裴行舟看向那双和自己同色的眼睛,瞬间明白了藏着这个词语里的含义。 他郑重的将阮绾的手收紧掌心,干燥的唇微启,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点了点头。 “谢谢哥……”这几个字裴行舟在心里默念了两遍。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头纱下那双湿润的杏眼,不住的喃着她的名字:“阮阮……阮阮……阮阮……” 纤细柔嫩的手紧紧回握他,微有些许颤抖的声音轻轻回应他:“行舟,我在……” 一旁的裴允之看着那双交握在一起的手,深吸一口气缓了缓上升的心跳,松开停留在阮绾手腕上的指头。 正准备转身离开,袖口轻微的拉力让他顿住身体。 刚回身,他迎来一个柔软的温暖的拥抱。 “允之哥哥,谢谢你……谢谢你做的一切……等婚礼结束,我们一起去看看哥哥吧。” 裴允之伸手拍拍阮绾的背:“好。” 顿了些许时候,裴允之忍住眼眶里的涩意,动作缓慢地松开了怀里娇美的新娘。 这次没做任何停留,他背身退场入座。 老金看了看他泛紫的唇,将药递了过去。 裴允之接过直接丢进了嘴里,咽下后他看着那神父跟前的两道身影,伸手覆上了剧烈跳动的胸腔自语:“下辈子再有这样的事儿,换你自己来做……” 老金默了默,小声接下话:“下辈子的事儿,下辈子再说吧。您这辈子还长着呢,怎么过好这辈子才是您接下来要操心的事儿。” 裴允之顿了顿:“我这一辈子应该没那么长……” “别瞎说!”老金的手压上他肩头,目光落在阮绾身上,“您要这样想也得看看那位小霸王允不允许!” “可不是?”爱德华翘起二郎腿,看着阮绾的头纱挠了挠耳朵,“你要敢随随便便短命,她能把你棺材板都掀了。” “呸呸呸!”老金瞪着爱德华,“大喜日子你说什么鬼话?!” 裴允之目光也停留在那片洁白之上,他勾起嘴角,没再说话。 唱诗班清亮的歌声渐息,神父庄严厚重的声音在教堂回荡:“主啊,我们来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这对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照主旨意,二人合为一体,恭行婚礼终身偕老,地久天长;从此共喜走天路,互爱,互助,互教,互信;天父赐福盈门,使夫妇均沾洪恩,圣灵感化,敬爱救主,一生一世主前颂扬。” 停顿片刻,神父环视教堂一圈,问道:“在婚约即将缔成时,若有任何阻碍他们结合的事实,请马上提出,或永远保持缄默。” 爱德华挤眉弄眼地凑到裴允之跟前:“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不试试吗?” 触到裴行舟略带警惕的眼神,裴允之垂下头,拉大笑容:“费这么大劲儿到现在我还反对的话,那不就是我玩我自己么?” 爱德华笑着对他表示蔑视,老金瞪着爱德华,恨不得把他嘴缝上。 神父庄严的问誓响起:“阮绾女士,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阮绾转头看向裴允之,触到他嘴角的笑容,阮绾回头,声音没有迟疑:“我愿意。” 神父又看向裴行舟:“裴行舟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裴行舟握紧阮绾的手,声音坚定:“我愿意。” 神父看向裴允之他们,朗声:“你们是否都愿意为他们的结婚誓言做证?” 他们一行人都带着笑意答道:“愿意。” 神父看着裴允之问道:“谁把新娘嫁给了新郎?” 裴允之看着阮绾,又把眼神转到裴行舟脸上,缓缓道:“她自愿嫁给他,带着家人的祝福。” 神父点点头,笑着:“现在请新郎新娘宣誓。” 裴行舟面对阮绾拉起她的右手,视线逐渐模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以上帝的名义,郑重发誓:接受你成为我的妻子,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阮绾盯着裴行舟泛红的眼眶,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头纱。 待裴行舟缓缓放下手,她举起裴行舟的手,一字一顿开口:“我以上帝的名义,郑重发誓:接受你成为我的丈夫,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在他们深情对视间,神父庄严的声音再度响起:“主啊,戒指将代表他们发出的誓言的约束。请新郎新娘交换婚戒。” 裴行舟拿出那枚粉钻,郑重地套进阮绾左手的无名指上,他的胸腔起伏着,眼眶的泪悬而欲决,出口的话有些语无伦次:“阮阮……我……我没想到……我想当初跟我抢这枚粉钻的人,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阮绾接过老金手上的男戒,戴在裴行舟的左手无名指上,冲裴行舟笑道:“这样的时刻你就想到这个?” “不是!”戒指刚戴好,裴行舟立马攥紧她的手,“我想说的话有好多好多……” “我知道,我都知道。”阮绾伸出手,为他拭掉那颗坠落的泪珠,“我也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你说……” 神父拉起他们的右手,说:“新娘新郎互相发誓毕接受了戒指。我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宣布你们结为夫妇。上帝将你们结合在一起,任何人不得拆散。” 神父接着示意众人站起:“让我们站起身来一同引用救世主的话来祈祷。” 神圣的祈祷结束,神父示意众人坐下,唱诗班唱响赞歌。 神父祝福新人道:“圣父圣子圣灵在上,保佑你们,祝福你们,赐予你们洪恩。你们将生死与共,阿门。我主洪恩与你们同在。裴行舟先生,阮绾女士,我已见证你们互相发誓爱对方,我感到万分喜悦向在座各位宣布你们为夫妇,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裴行舟手带着微微的颤抖掀起阮绾的头纱,看着眼前自己美丽的新娘,裴行舟情动地告白:“阮阮,我的妻子,我永远爱你……” 不待阮绾脸上泛起红霞,裴行舟深情的吻已经落了下去。 他们的吻,伴着唱诗班圣洁的歌声持续缠绵。 爱德华看了眼裴允之,双手合十祷告:“阿门。” 老金也默念一声“阿门”,看向裴允之的眼神隐隐有些担忧。 盯着那对般配的新人看了许久,裴允之收回视线,站起身:“老金,我累了,走吧。” 老金立马起身跟在他身后,爱德华看了看裴允之有些惨白的脸,戏谑的话哽在喉头没说出口,默默跟着一并离开了教堂。 第100章 他太差劲了 浪漫的极光婚礼结束,阮绾和裴行舟在拉普兰德度过了一小段浪漫的蜜月期,给足了大家一段休整期。 裴行舟身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裴允之的精神头也好起来了,阮绾站在裴允之跟前直白道:“允之哥哥,我想去看看哥哥。” 裴允之似乎事先做好了准备,温柔的笑容一点没变,朗声答好。 直到他们回到景城,来到阮绾记忆中的墓园,阮绾才知道,兰煦洋的坟墓并不是一个衣冠冢,他一直都在那里。 阮绾站在兰煦洋墓前,看着墓碑上明朗的笑脸,她眼眶逐渐模糊。 天空恰好飘起了零星的小雨,也模糊了兰煦洋的脸。 裴行舟撑起伞站在阮绾身边,老金也撑起伞站在裴允之身后。 阮绾哽咽的声音在细碎的雨声中响起:“允之哥哥跟我讲讲吧,我想知道关于哥哥的一切。” 裴允之的视线落在那张被雨水模糊的照片上,沉沉的声音缓缓递入阮绾耳中。 “之前的我就不再浪费口水了。 我和他是怎么出生的,又是怎么分开的,以及他是怎么来到你身边的,包括他和阿舟的相遇,他们身上背负的相同的责任和任务…… 这些你大致都清楚了,我就给你讲讲他在你生命里缺失这几年吧。” 雨点逐渐变大变密,稀稀疏疏地打在墓园葱郁的植物身上。 兰煦洋消失后的时光通过裴允之的讲述,一点一点在阮绾脑海里充实。 “当年煦洋的意外本身就是一个针对他的圈套,是谢敬一手制造了煦洋的死亡假象,把他带到了英国。 母亲得知煦洋的存在后,对他抱有幻想,认为煦洋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会心甘情愿回到她身边,做她的好儿子。 可煦洋宁死不从。 在母亲的央求下,谢敬便把煦洋和我关在一起。 一开始我很排斥他的存在,我嫉妒他的健康活力,同时也嫌弃他太过吵闹。 但凡他在房间,他的嘴巴就歇不住,不是问东问西,就是跟我分享关于你的一切。 而且我不理解他在挣扎什么,他不断尝试逃脱,每次都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被丢回来。 在你18岁生日那天,他第37次逃脱失败。 被扔回来后,他拖着一身的伤在房间里跳舞,伤口裂开的血染红了衣服,还滴得满地都是。 我嫌弃急了,让他停下来,他完全不理我,脸色惨白笑着跟我说,他失约了。 那就一直跳着,直到他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昏倒在地上。 后来,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他的反抗也越来越强烈。 在谢敬的建议下,母亲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开始对行舟下死手,直接盯上了煦洋那颗充满活力的心脏。 得知母亲的意图后,他问我想不想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他的眼睛太过明亮,让我觉得刺眼,我直接闭上眼睛没理他。 说不想,是骗人的,我不想骗他也懒得跟他讲。 可是他却老实了下来,也不挣扎出逃了,每天都过着规律又健康的生活。 自此开始,他不停跟我念叨关于你的一切。 他从见到你的第一天开始讲起,一字一句将你们的故事全部塞进我耳朵里。 我捂住耳朵不想听,他就掰下我的手,笑眯眯地盯着我讲。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一切一切的琐碎细节像符咒一样往我耳朵里钻。 还有他和你那一切没完成的约定。 他每天都要跟我重复好多遍……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某天我病发。 昏迷后再醒来时,我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就成了他的。 他躺在我旁边,唇颊一点血色都没有,虚弱得完全不像他。 他还是冲我笑着,他说我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还让我别忘了去看看他的小公主。 他那个人,话真的很密。 就那样躺在床上,他的嘴巴也一直没消停。 趁着没人的时候,他又给我讲了好多好多。 他说阿舟是可以托付的人,兰姨是可以原谅的人,母亲是很可怜的人,谢敬是必须要打败的人…… 绸绸……是值得付出一切的人…… 我觉得他还有好多话没讲完,我想要一直一直听下去的时候,他却不再开口了。 他给我讲了那么多,我怎么能不去完成? 所以,就有了这后面所有的故事……” 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人,裴允之温热的手掌落在阮绾微润的发顶,声音哽咽:“至少,我不能揣着他的心,却心安理得地看着他的期望变成遗憾。他未完成的,我得一件件替他完成,这样才是一个完满的圆。” 裴行舟揽紧阮绾的肩,唇绷得紧紧地,默了半晌才发出嘶哑的声音:“他不怪我吗?” “他怎么会怪你?” 裴允之松开落在阮绾头顶的手,目光停留在阮绾肩头:“他说,陪伴绸绸的那些年是他从你身边偷来的。在训练基地遇到你之后,他才知道绸绸小时候发高烧一直呢喃的行舟哥哥到底是谁。” 裴行舟牵起一个难看的笑容:“他还真是恶劣。明明知道我是谁,却偏要拿着阮阮的照片在我面前炫耀个不停……” 裴允之也笑:“这点我赞同,他那非同寻常的分享欲,是真的很恶劣。好在,被偷走的宝贝,现在归还给你了。” 裴行舟的唇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阮绾搂得更紧了。 裴允之替阮绾拭掉脸上斑驳的泪痕,手掌贴着她的冰凉的脸颊,安慰她:“绸绸,别哭了。我已经弄哭你很多次了,他会怪我的。他最害怕你哭了,给他笑笑好么?” “我才不要给他笑……”阮绾抽噎着,“他自顾自就安排好了一切,有问过我们的意愿吗?允之哥哥做这一切轻松吗?行舟一个人背负着一切熬得容易吗?而我傻乎乎追着他虚无缥缈地影子跑了那么久……哥哥真的太……差劲了……” 说完,她将头埋进裴行舟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难以抑制的呜咽,震飞了密林里的鸟群。 裴允之蹲在墓碑前,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在兰煦洋的墓碑上,看着他被雨水模糊的照片笑骂他:“小公主都比你会体贴人,活该被骂!” 此时,骤雨初歇,放晴的阳光穿透树林洒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墓碑上的照片,那张笑脸依旧温暖如初。 老金扶着裴允之起身,递给他一包药。 裴允之叹了口气,一口咽下去。 裴行舟拍着阮绾的背脊,瞟了他一眼,开口问:“你别告诉我他这样好的一颗心在你这里连十年都撑不到?” 裴允之抬眼笑:“是我太不争气了。” “明明是您不好好休养!”老金脸色担忧,“安德鲁医生说过,您别再折腾,从现在好好休养,再活个十年八年没问题的!” 阮绾抽噎着从裴行舟怀里抬起头,转身看着裴允之,眼睛红得像生气的兔子:“十年八年都短了,哥哥的心脏起码能值三十年!” 裴允之看着阮绾倔强的表情,沉下一口气,笑:“知道了,我尽量争气点。” 一句话说罢,阮绾嘴一撇,又掉起了眼泪。 裴行舟揽她入怀,看向裴允之问:“跟老大聊聊?” “你安排吧。” 裴允之背过身,阳光将青石板的阶梯一级一级照亮,他抬脚一步一步踩下去,迎着树梢的微光将每一步都踩得踏踏实实。 得知他们回了景城,荣修明马不停蹄地从海外赶回来要见女儿。 看到女儿手上的戒指,他盯着裴行舟看了好半天,在他发难前,裴行舟把自己指定的婚礼方案一股儿全丢给他。 荣修明认认真真把每个细节都看了个遍,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裴行舟在景城给了阮绾一个极具诚意且浪漫至极的婚礼,婚礼当天荣修明差点把“满意”两个字写在脸上。 半年后,疗养院传来兰俞去世的消息,阮绾他们在艳阳高照的盛夏送走了她。 她唯一留下的东西是一封写满“对不起”三个字的信。 运安带着她的骨灰去了南方的一个小山村,运安说他剩余不多的时间不想再漂泊了,他要陪着他的小兰花一起隐在幽谷中。 阮绾没反对,只要了那个山村的地址。 等运安离开之后,阮绾主动跟裴允之提出想要去看看谢晶晶。 裴允之二话不说答应了。 临行前裴行舟恨不得黏在阮绾身上跟着去,他碍于公务脱不了身,只得在阮绾临行前盯着她和裴允之看了又看,恨不得把阮绾钉在他眼睛里。 见裴行舟一脸不开心,阮绾凑到他跟前,啄了啄他的唇:“我就最多一周就回来了!” 裴行舟单手环着阮绾的细腰,什么都没说又恶狠狠地吻了下去,间隙间眼神还往裴允之脸上瞟了一眼。 裴允之挑挑眉,白他一眼转身先上了飞机。 这个吻持续到阮绾耳根都泛红才罢休,她嗔怪地瞪了裴行舟一眼,没再给裴行舟作恶的机会,转身小跑着上了飞机。 裴行舟叹了口气,在杜尤打趣的眼神下才转身缓缓离开。 阮绾坐上飞机,等飞机进入平流层她心跳都还没平缓下来。 眼珠转了转,瞄到裴允之嘴角戏谑的弧度,她清了清嗓子,抬手抚着小腹小小声念叨:“那个……允之哥哥……我可能揣小崽子了……” 裴允之的笑容顿住,偏头定定地看着她,刚抬起手想叫老金就被阮绾一把抓住按了下去。 “不要返程!这一返程行舟肯定不会放我出来了!而且……我自己也不确定来着……” 裴允之盯着她看了许久,叹气:“我看你是把我架在火上烤。等阿舟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怪我。” 扒下扣着他袖口的手,裴允之无奈极了:“到了英国,先去做个检查。” 阮绾露出小酒窝,讨好的笑:“好的好的,我都听你的。” 裴允之拍了拍她的头,转过头屏蔽了她的讨好卖乖,仔细吩咐老金给她安排检查。 拿到检查报告单后,裴允之手抖了抖,给裴行舟打了个电话,声音有些发紧:“阿舟,你得来一趟。” “哐当”一声,裴行舟的咖啡杯被重重地放到桌上:“阮阮怎么了?” 裴允之顿了顿,嘴角弯起:“我要当舅舅了。” 听筒一片寂静,几秒之后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接着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响起。 裴允之挂断电话,回头看着阮绾笑话她:“我奈何不了你,他总行。” 阮绾掰着手指头:“他来不了这么快……这会儿带我去看看晶晶?” 裴允之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只得让老金加强了安防,带着她去了伦敦郊区。 第101章 霁林与不寒 今天伦敦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郊区大片大片的绿植被阳光照得格外有生机,阮绾还在路过的公园看到了小鹿群。 他们的车子停在普通的居民区,阮绾还没下车就透过车窗看到了谢晶晶。 趁今天日头好,谢晶晶推了谢凌晴在门口晒太阳。 目光落在轮椅上,阮绾看到了谢凌晴表情呆滞的脸。 不复以往的高贵和盛气凌人,她的面部肌肉已经彻底垮了下来,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挤出几条深浅不一的沟壑。 移开目光,阮绾再度看向谢晶晶。 在阳光的沐浴下,身着白裙的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平和的光,虽不像之前嬉笑娇俏的模样,但感觉也过得挺好。 阮绾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也一直没出声。 裴允之也没说话,只安静地坐着。 阮绾看了许久,直到谢晶晶推着谢凌晴回了房间,她才收回视线。 “允之哥哥,走吧。” 裴允之点点头,车子缓缓启动调转方向朝市区方向驶去。 “晶晶只知道谢敬被抓了,其他的我都没告诉她。” 阮绾偏头冲裴允之笑:“我猜到了。所以我也不想去打扰她,更不想去提及一些让她痛苦的事情。谢敬是我的仇人,却是她真正的亲人。就让她安静地生活在这里吧,挺好的。” “至于母亲……我让她躲到这里来……”裴允之头微垂着,声音低了些,“你会怪我吧……” “不会。” 裴允之抬起头,见阮绾的手贴在她小腹上,声音温暖又清晰:“允之哥哥已经做到你的极限了,我不会怪你。” 压着眼眶的湿意,裴允之笑着拍拍她的头。 阮绾打下他的手,气鼓鼓地嘟囔:“别老拍我的头,我会被小家伙笑话的!” 看她指着肚子,裴允之笑出了声:“小家伙还挺不容易的,不仅不能笑话你,还要接替我和他老爸的职责,好好照顾你,身上责任还挺重大啊!” 被阮绾丢了好几记白眼,裴允之的笑声渐歇,最后低低地说了声:“绸绸,谢谢你。” 阮绾仿佛没听见,侧头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嘴角微微扬起。 车子进了市区,阮绾就让司机把车开去了她最熟悉的布鲁姆伯利中心地带,下车就拉着裴允之去逛大英博物馆。 刚从博物馆出来,她就趁裴允之打电话的间隙,溜到冰淇淋小车前想解个馋。 正在犹豫是吃巧克力还是蔓越莓,耳后传来熟悉的男低音。 “阮阮。” 阮绾打个激灵,回头见裴行舟站在她身后,眼里闪着光。 她揪着手指,支支吾吾:“我就看看,没有想吃的意……” 没等她说完,裴行舟将她拥进怀里,竭力控制的手还有些轻颤,连带着声音也抖:“允之哥说他要当舅舅了,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阮绾松开交缠的手指,回手搂着他的背脊,手掌清晰地感受着他体内升腾的热气,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行舟,我们即将要为人父母了,你准备好了吗?” 裴行舟合上眼睛,躬身将眼眶的红色埋在阮绾肩窝,迟迟没说话。 头顶的阳光灿烂至极,在他们乌黑的发顶印下一圈光晕。 裴允之挂断电话,回头看到相拥的两个人,只见裴行舟的头细微地点动着。他举起手机,将这一幕拍下。 第二次检查时,他们惊喜开启双崽副本。 肚子里揣着两个崽,她很辛苦,裴行舟也辛苦。 慢慢的,阮绾的肚子像吹气球一般一天天鼓起来,裴行舟恨不得一天24小时随时随地都守在她身边。 揣两个崽她饿得快,经常嘴馋,可医生又严令禁止她过量饮食,害怕崽儿发育太大,也担心她孕期血糖过高。 在吃东西这一块儿,裴行舟几乎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既要满足阮绾的口腹之欲,又必须衡量她的孕期指标,还要防着那馋猫背着他偷吃。 焦渔守在阮绾身边他依旧不放心,不仅顶着杜尤的怨怼把单子星送到阮绾身边,还把单子晋也调了过来。 随着阮绾肚子越来越大,限制越来越多,她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裴行舟正要甩下公务准备24小时贴身伺候的时候,他跟奶奶的一通电话拯救了这个世界。 “哎呀,有啥子好慌的嘛!你在屋头给她凑桌麻将,她一哈就乖了!” 奶奶的建议打开了待产小夫妻的新世界。 从那天起,每天观澜府都有牌搭子来光临。 池毓首当其冲,是上座率最高的一位。 后面连荣修明和路易斯都没能逃脱麻将的蛊惑,争着抢位置。 在阮绾孕期,裴允之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景城,但上桌率却是最低的一位。 只因他太厉害了,阮绾给输怕了。 阮绾预产期的前一个月,裴行舟又把手头上的事情全丢给了杜尤,天天蹲在家里守着。 因为阮绾肚子里揣了两个崽儿,肚子比一般的孕妇更大些,加上有时候崽儿们不老实,在肚子里捣腾时小脚板还能清晰地印在肚皮上,看得裴行舟心惊肉跳。 这天,在裴行舟的监督下阮绾早早地结束了麻将局,她撒着娇冲裴行舟喊腰疼。 裴行舟赶忙把她抱到床上,看着阮绾肿得像萝卜一下的脚丫子,裴行舟心疼得很,一边轻轻给她按着腰,一边念叨:“不生了,不生了,以后我们都不生了……” 阮绾半眯着眼睛,从睫毛的缝隙里瞄着裴行舟高挺的鼻梁,不紧不慢地开口:“还想再生一个。” 裴行舟被她一句话震傻了,呆愣愣地转头看着她,嘴巴张了又合,半天吐不出一句话。 只见阮绾掰着指头数起来:“生三个崽儿,一个跟你姓一个跟我姓,一个跟爸爸姓。这样才公平嘛!” 裴行舟深吸一口气,一把握住她的手,语气郑重得要命:“阮阮,两个就够了,一个跟你姓,一个跟爸姓。” 阮绾掀开一只眼睛,恰恰撞进他满心满眼的心疼里,刚伸手想抱抱他,两股间流出一股暖流,下腹开始坠痛起来。 阮绾两只眼都张得大大地,无措地望着裴行舟:“崽儿们好像要出来了……” 裴行舟看着打湿的床单,立马抱起阮绾,张嘴喊道:“子晋!要生了!阮阮发作了!” “来了!!!” 一声响亮的回答之后,外面传来一阵着急忙慌的躁动。 阮绾将头隔在裴行舟肩上,看到几滴汗接连从他耳后滑下来。 阮绾吸了一口气,笑话他:“怎么感觉像你快要生了一样,你这汗水流得比我羊水都多。” “疼吗?” 伸手拭去他眉心的汗珠,阮绾摇了摇头:“现在不怎么疼,你放松点,别紧张。子晋都说了,崽子们胎位很正,不会为难我的。” 裴行舟点点头,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舟哥,一切都准备好了。”单子晋的声音传来。 裴行舟抱着阮绾上了车,车子径直奔向他们的私人医院。 刚开始阮绾还有力气跟裴行舟开几句小玩笑,嘲笑他的紧张,可等到疼痛真的袭来时,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看着阮绾额上的冷汗,裴行舟脸色纸一样的白,他握紧阮绾的手,语无伦次地说着安慰她的话。 等崽儿们迫不及待想要来到这个世界时,阮绾疼得满身大汗,咬紧牙关跟着医生的节奏一边呼吸一边用力。 守在一旁的裴行舟眼泪早已经唰啦啦落了满脸。 孕期裴行舟把他们母子三个照顾得好,两个小崽儿的确也乖,没有为难妈妈很快就出来了。 响亮的啼哭响起时,生产的和陪产的两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个是痛的,一个是哭的。 裴行舟一手抱着哥哥一手抱着妹妹,眼泪止不住地流,他半蹲在阮绾的床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阮绾见到他的眼泪,唰的一下也哭了起来,边哭边骂他:“你哭得这么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没了呢!” 裴行舟哽了一下,偏头在肩上胡乱的蹭了蹭泪,眼里抱着一汪水盈哑着声音说:“我不哭……阮阮……我的阮阮……辛苦了……” 守在产房外的一群人脸上都带着焦灼,一言不发。 荣老爷子捏着拐杖目不转睛地盯着产房大门。 荣修明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捏得青筋暴起。 裴允之也不太坐得住,干脆站到了窗户边,张开了嘴深呼吸。 池毓更是迈着大长腿来来回回走个不停。 路易斯看得愈加心烦闭上了眼睛靠在墙头,脚上像踩着缝纫机抖个不停。 单子星拉着杜尤朝着天空双手合十,嘴里不断念着奶奶教给她那些求菩萨保佑的话。 看到焦渔和单子晋一人抱着一个走出来,他们一拥而上,左一句右一句的问起来。 单子晋立马开口堵住了他们的嘴:“母子平安,大家安心。现在小家伙们睡着了,嫂子也需要休息。咱就别都围在这儿了,后面大家轮着来抱崽子啊!” 池毓轻轻地点了点妹妹红彤彤的脸,做出一个表率:“那干妈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们昂!” 路易斯哼一声,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小不点:“干爹也来。” 池毓嫌弃地看他一眼,摇摇头转身就走了,路易斯也不甘示弱回瞪着,紧随其后。 杜尤搂着单子星的肩膀,松了口气:“那我们也先回去吧,让嫂子他们先好好休息。” 单子星眼里含着泪花,眼巴巴地看了小不点们好几眼才跟着杜尤慢慢吞吞地离开。 最前排几个高个子一下散开了,荣老爷子看着眼前肉嘟嘟的两小团,激动地白胡子一抖一抖的,连连说了几个好字。 荣修明看他一眼:“老头你还有劲儿么?有劲儿就抱抱你太孙和太孙女。” “有劲!有劲!” 老爷子眼眶红红的,转身跑到等候椅上坐得端端正正,他拍拍他的膝盖,将手摆好,深吸一口气:“来吧,这样不会摔着他们。” 焦渔看了看老爷子颤抖的手,笑着走上前:“您先抱抱您的太孙,主人说让他跟您姓,还要劳烦您给起个好名字。” 手里接过软乎乎的一团,荣老爷子包在眼里的水再也存不住了,一滴滴顺着他脸上的沟壑蜿蜒而下,他声音有些嘶哑:“霁林,荣霁林,是个好名字啊……” “霁林……”荣修明喃着,“林表明霁色……雪后初晴的阳光……的确是个好名字!” 单子晋将妹妹递到荣修明跟前,“荣叔叔,您抱抱小寒吧。她跟嫂子姓,舟哥给她起的名叫不寒。” 荣修明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小孙女,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微皱起眉,“不寒?怎么给小姑娘起这个名字?” 单子晋也跟着荣修明的目光一起看向小团子纯真的睡颜,缓缓道:“于舟哥而言,遇见嫂子,他便是行遍千山也人间不寒。” 荣修明挑了挑眉,不再质疑这名字,反而嘴角弯起,笑得一脸和蔼。 裴允之依旧站在窗边,目光在两个小家伙脸上来回几圈,念着他们的名字:“阮不寒……荣霁林……都是好名字……” 荣修明看他一眼,抱着不寒走到他眼前,笑道:“我看那老头是舍不得撒手了,也只有我割爱让你抱抱不寒了。” 荣修明低下头轻言细语地哄着睡着的不寒,“小寒,让伯伯抱抱。” “舅舅。” 荣修明抬起头,还没理解裴允之这两个字的意思。 裴允之从他手中接过不寒,温柔的笑着:“不寒,我是舅舅,很高兴见到你。” 荣修明这才反应过来,不置可否的瘪瘪嘴:“舅舅倒也说得通……” 第102章 幸得有你 荣霁林和阮不寒两兄妹见风长,能吃又能睡,醒着就成天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身边的一切了。 裴行舟最爱他们兄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因为那像极了他们的妈妈。 小豆丁们半夜哭闹也好,白天折腾也好,只要看着他们那双澄澈的眼睛,裴行舟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高价请来的金牌月嫂和保姆成了裴行舟的指导老师。 换尿布,喂奶,揉肚肚,做按摩,洗澡澡,哄睡睡…… 每件事儿他都亲力亲为。 阮绾经过两三个多月的调养,立马又生龙活虎了。 她看着裴行舟眼下淡淡的乌青,觉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你活像被我们母子三个榨干了一样。月嫂和保姆都跟我悄悄讲好多次了,你总抢她们的活儿干,让她们都没事儿可做了。” 裴行舟看她一眼,倾身躺在她腿上,合上眼睛平淡道:“不是抢她的活儿。不寒和霁林的爸爸是我,又不是月嫂。什么事儿都给月嫂做,他们就不亲我了。我之前做过功课,父母与新生宝贝的粘稠度就是在照顾他们的日常中渐渐增加的。你看他们现在不就很粘我?” 阮绾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 两个豆丁闹起来,也只有他们的爹治得了。 可阮绾还是心疼自己男人:“可你还是要给自己一些休息时间,放松一下的。公司的事情虽说大半丢给了杜尤,但是需要你处理的也不少。你要把自己累垮了,你的两个崽可就享受不到他们爸比这么细致的贴身服务了。” 裴行舟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阮绾:“那妈妈可以给爸爸一次细致的贴身服务放松一下吗?” 他眼里的火花瞬间点燃了阮绾,滚烫的温度蹭的一下爬上脸颊,阮绾贴在沙发上的手指抠了抠,躲开裴行舟的视线,答应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可以……” 裴行舟立马起身抱起阮绾往他们的卧室走去。 月嫂阿姨们看到他们的身影,交换了几个眼神,捂着嘴笑说:“咱可得把小家伙们看好了!” 阿姨们都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满脸姨母笑。 很快,时间来到小不点们满百天的时间。 自从小家伙们降临世上之后,荣老爷子每天都精神百倍,他还张罗着在荣府给两个小家伙们摆了个百日宴。 那天不寒和霁林穿着天蚕锦缎织就的娃娃服,大红的颜色衬得两张小脸蛋白里透红,愈发粉雕玉琢,可爱极了。 他们好似知道这天是自己的重要日子,瞪着大眼睛骨碌碌地四处看。 离园的看台上摆了他们收到的礼物,黄金、宝玉、钻石、珍珠、限量版玩具什么的,应有尽有。 两个小家伙一个窝在爸爸怀里,一个窝在妈妈怀里,看着那一张张围着他们转悠的漂亮脸蛋,脸都笑烂了。 池毓他们凑上去伸手求个抱抱,两个小家伙都不肯。 裴允之来到阮不寒跟前,温温柔柔地笑:“不寒,舅舅抱抱。” 那张漂亮温和的脸得到了不寒的青睐,裴允之一伸手,她就“啊啊”地叫着就伸手蹬脚要舅舅抱。 裴允之眉心舒展极了,立马将她抱进自己怀里。 裴行舟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在看看阮不寒灿烂的笑脸,差点气得憋出内伤。 池毓更是气得点了点不寒的小鼻子,笑骂她:“我看你就是看中了你舅舅这张脸吧!就他好看是不?” “哈!” 阮不寒短促喜悦的回应坐实了她颜控的本质,众人笑作一团。 只有他心酸的爹,嘴角动都没动。 阮绾笑着瞥了一眼裴行舟下垂的嘴角,立马把霁林塞进他怀里,伸手贴着他的脸宽慰他:“允之哥哥常来逗他们兄妹,小寒寒已经认得舅舅了。不是小寒寒不爱爸比了哦!” 裴行舟沉下一口气,看到阮不寒偏头冲他笑,这一笑让他什么气都烟消云散了。 他嘴角微微翘了翘,把儿子抱了起来,让他坐下倚在自己怀里。 这个姿势让荣霁林觉得舒服极了,也开心的“啊啊”叫唤起来。 众人一会儿逗逗哥哥,一会儿逗逗妹妹,整个荣府上空都飘着他们的欢声笑语。 不寒和霁林兄妹快两岁半的时候,杜尤向裴行舟请了个大长假,带着单子星跑到国外来了一场旅行婚礼。 回来没多久,单子星的肚子就慢慢鼓起来了。 但是她不太老实,总是自己偷偷出门瞎溜达。 一次差点被熊孩子骑着自行车给撞上,给杜尤吓得半死。 好在遇到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眼疾手快护住了她。 一来二往,这姑娘跟单子晋慢慢看对了眼,在单子星的崽儿出生前,单子晋终于脱单了。 卞赫松跟夏语成了一对相爱相杀的欢喜冤家,可路易斯依旧孑然一身,急得卞家老头逼着他一天相三次亲。 某次极端社死的相亲现场刚巧撞到了池毓,路易斯灵机一动抓起池毓的手拿她做了挡箭牌。 池毓眉毛一挑没拒绝,那次震惊景城的相亲事件后,不知道他们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双双对外官宣。 可晚上大家依然能在夜场看到池小爷搂着美女嗨,也依旧能看到路易斯舔着脸在阮绾跟前送温暖。 不寒和霁林满三岁后开始淘气起来,逐渐演化到了人嫌狗厌的程度。 尤其阮不寒,比他哥哥难缠好几倍。 那阵裴行舟刚好又忙着跨国收购,三天两头出差。 阮绾看着被阮不寒糟蹋得不忍直视的化妆台,直接把两兄妹打包送去了伦敦。 两个小崽子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收拾行李找自己出差的老公去了。 哪料到了苏黎世,裴行舟抱着她说想小崽子们了。 阮绾气笑了,伸手把他推到床上放狠话:“待会儿你就不想了。” 果真,那晚上裴行舟就再没说过想崽子们的话。 阮绾跟着裴行舟在国外浪了3个多月,阮不寒和荣霁林就在他们舅舅那儿呆了三个多月。 等裴行舟结束收购去伦敦接他们的时候,两个豆丁乖得不得了,行走坐站都有规有矩。 阮绾惊得凑到裴允之耳边问:“允之哥哥你给他们下蛊了?” 裴允之气定神闲地放下毛笔,教育阮绾:“带孩子,要有耐心。你没耐心,他们也就没耐心了。” 裴行舟在一旁默默点头。 阮绾挑了挑眉:“合着这意思就是,只有你们两兄弟会带娃,嫌弃我不会呗?” “虽然你不怎么会带,但是我从来没有嫌弃过。” 看着裴行舟一本正经的表情,阮绾瞬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心里像吃了过期的巧克力一样梗得慌。 她回头冲裴允之笑:“那以后的每个寒暑假都拜托允之哥哥了。” 裴行舟嘴巴动了动,偏头看到阮绾姣好的曲线,不知想到了什么,要阻拦的话又吞了回去。 裴允之看了裴行舟一眼,有些诧异他竟没反对,但裴允之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他的侄儿侄女,乐呵呵地应下了这个差事。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幸福的一天又一天推进着,在不寒和霁林8岁的冬天,他们一起送走了荣老爷子。 阿福站在老爷子墓碑旁,宽慰哭得伤心的两小只:“小小少爷和小小小姐你们不用伤心。要不是你们,老爷他还不会留恋人世这么久呢!这几年都是你们给他争取来的!你们的到来之后,老爷度过了人生中几乎是最快活的几年,他很满足了……” 阮绾蹲下身,抱住一对儿女,忍着哭腔说:“太爷爷最心疼你们了,看你们哭得这么伤心,太爷爷也会伤心的。我们可以笑着和太爷爷说再见么?让太爷爷开开心心的去天上,好不好?” “可是……”不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接不上。 霁林擦了擦眼泪,哭着接下妹妹的话:“可是我们舍不得太爷爷走……” 这句话让阮绾再也忍不住了,将头埋进他们小小的肩膀里,闷声哭起来。 荣修明转身背对着他们,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 荣老爷子的离开让他们花了近乎大半年去适应,很多时候还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去安慰阮绾。 两兄妹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离别,似乎成长了许多。 他们更在意身边的人,更珍惜和陪伴,甚至还能在大人不在的情况下把杜尤家的小不点照顾得好好的。 他们生活曲线依旧平稳地推进着,每年的寒暑假他们也依旧是在裴允之那儿度过。 在他们十五岁那年寒假,兄妹俩亲眼目睹舅舅心脏病发的危急情况后,哥哥霁林决定改变人生的目标。 他不再学习父亲和外公的经商之道,转而一门心思扑向了医学。 而妹妹不寒主动担起了哥哥原来的理想,跟着荣修明和裴行舟出席各种商业场合的时候多了起来。 阮绾和裴行舟将他们的改变都看在眼里,但他们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在兄妹俩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他们都毫不犹豫地伸出了双手。 再后来,荣霁林成为了国内外最年轻的心脏病专家,在他的调养下,裴允之成功迈过了耳顺之年的门槛。 阮不寒继承了荣修明天生的商业嗅觉,加上裴行舟和荣修明后期的磨炼,她成功合并了荣、阮、裴三家的产业,成了商界的一代传奇。 早早过上退休生活的裴行舟带着阮绾回了漓镇。 他们翻修了那栋老房子,又扩大了周围的果林和树林。 院子里摇着尾巴向阮绾撒娇的那几条小狗都不知道是妞妞的第几代子孙了。 阮绾打开浇水器的水阀,抬头就见裴行舟站在朝阳下朝她微笑:“前半生我逆水行舟,劲退千寻,幸得有你。” 阮绾牵起他的手,迎着温暖的朝霞看着他依旧英挺的眉眼。 “后半生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也幸得有你。” 两道染着金光的人影重叠在一起,被阳光无限延长。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