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小白闯仙界》 第1章 人生三问 “往生、往生,人死后,会去往哪里?” 躺在病床上的费明缓缓地睁开眼睛,透过落地窗向外看去,罗纳河静静地流淌,穿过古老的河道,汇入碧波粼粼的日内瓦湖。 城市镶嵌在阿尔卑斯山脉和汝拉山区之间,新古典主义建筑的杰作,和欧洲最完好的旧城市中心让它显得格外的恬静而美丽。博尔赫斯曾言:世上所有城市中,浪迹天涯的人一直在寻找,而有幸遇到的各个亲切的城市中,日内瓦是最适合于幸福的城市。 然而费明并不是个浪迹天涯的人,他并不是博尔赫斯说的喜欢日内瓦的人,也不是多么的喜欢这座城市的恬静和安逸,他认为他更喜欢的是阿尔卑斯山巅那风起云涌的磅礴和霎时间风卷云舒般的淡然。 这是一个安静且独立的高档病房,病房内很宽敞,没什么大型的急救设备,要不是床边的几台检测仪器,这里更像是一个高档的疗养会所。病床边安静地坐着个长发女子翻阅着手机中的资料,一袭毛面针织面料的双色束腰连衣裙,显得身材高挑、青春靓丽,又不失典雅大气。 房间内的会客区域除了原本的沙发和案几,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为了不占用医护人员行走和设备移动空间,沙发和案几更加孤零零的等待在角落。”费明如是想到。 “你说人是从哪里来的,死后又会去哪里了?”费明没有转向覃诗梦,而是又望向窗外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 “你醒了?”覃诗梦放下手中的手机,轻声问道:“我去叫医生”。 “不急。”费明用手指了指床边的紧急呼叫按钮,然后依旧道:“人是从哪里来的,死后又会去哪里了?” 这些困扰人类上千年的终极问题,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如何能够回答,只当费明是昏倒的后遗症,劝慰道:”你别多想了,你会没事的。” “有没有事,其实都没什么关系了,我只是睡了一觉,睡觉的时候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费明看覃诗梦没有说话,接着道:“一个很真实,又很虚幻的梦,一个很累的梦。” “你有我一个诗梦还不够么?还要几个梦?”覃诗梦打趣道。 费明没有接话,遥控着病床靠背翘起来,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讲道:“我梦见我可以虚空踏步,在楼宇间跳来跳去,在山脉中,在山峰顶上逐月而行,能飞好远好远的距离;还梦见大批大批的人追我,有的长得和天顶星人一般高大……” “天顶星人是什么”覃诗梦问到。 “呃……他是我爱情的启蒙。” “你和天顶星人谈恋爱?她长得漂亮么?你刚才说她好像是很高大。” “是很高,大概四五层楼那么高。”费明一边估算着自己和天顶星人的比例,一边答复道。 “你和这么高的人谈恋爱?”覃诗梦纯纯的眼神表现出蠢蠢的萌态,发觉问题太蠢又补充道:“哪有这么高的人?天顶星?外星人?” “对,他们是外星人,而且他们一个星球都是男性,女性被驱赶到另外的星系去了。” “咦,你和男外星人谈恋爱,还是男的,男的。”覃诗梦表现出比她年龄还小一轮的顽皮。 “我是说,有天顶星人的那部动画片,正好启蒙了我的爱情。” “哦,那还好。你接着讲。”覃诗梦说道。 “他们追呀追,我跑呀跑,感觉我跑半天他们跨一步就追上了。我就带着他们围着游泳池跑,累死了。” “为什么围着游泳池跑?你好傻,他们下水或者分头追不就把你堵住了么?” “对啊,我也担心他们分头行动,或者一步跨过泳池,但是他们就是不,而且也追不到我,追不到我,也不放弃,也不让我休息一下。” “所以你说累?” “大概是吧。而且我还梦见陆老头……” “陆老头?你是说陆爷爷?”覃诗梦问道。 “对,他和我说:汝之蜜糖,彼之砒霜。神神秘秘的反反复复的说,和魔怔了一样,我后面喊他,他也不搭理我。” 覃诗梦不知费明是不是另有所指,但表面还是应和了声。 费明继续道:“最最最奇怪的是,我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我家门前那条路明明通向山下,顺着山势可以看到大海,我就在这条路上远远望去,并不是海,而是一轮满月,说是满月,这也太大了。” “这月亮有这么大。” 费明一边张开双臂,一边比划着道,“而我大概只有手掌这么大。” “就这?”覃诗梦心中尴尬平复了些,继续道。 “没有,它居然跟我说话。” “谁?” “月亮,月亮跟我说话,有时如洪钟大吕,有时如蚊虫嗡鸣。” “说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听不懂。” “你净骗我了。”覃诗梦佯愠道。 “真的,真的!它说呜……啊……哞……言……哆……”费明拖着长音模仿着发出怪声。 覃诗梦笑道:“看来你是真好了,我刚刚看你情绪不高,还在担心你。” 其实费明没有骗覃诗梦,他梦中的月亮确实向他发出那样的声音,只是有些声音费明自己也发不出来。但是费明好像听懂那个庞然大物的意思:“我是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我做了些什么?会带走些什么?”它在问自己,也是在问费明。 “哎,我说,什么人说话用‘洪钟大吕、蚊虫嗡鸣’。 ”覃诗梦眨眨眼好奇道。 “我刚说了,我梦中的月亮啊。”费明不解。 “哎呦呦,我说的是什么人说话,口语,”覃诗梦比了比自己的嘴,“用‘洪钟大吕、蚊虫嗡鸣’这两个词。” 费明撇撇嘴,头歪向一边。 “你好幼稚呦。”覃诗梦笑道。 “我哪有?” “就有,你刚刚给我讲的梦,让我感觉干净的就像是小孩子。”接着,覃诗梦纠正道“不!幼稚的就像小孩子。” “小孩子?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威武雄壮的样子。”费明挑着单边的眉毛说道。 “呸,我没有!下流!” “二少爷我风流不下流。”费明继续道,“哎呦喂,这是哪来的花栗鼠,闯进本少爷的睡房,是来偷食,还是来偷腥?” “花栗鼠”是费明给覃诗梦起的外号,只因她平时喜欢吃零食,而且吃的时候两侧的腮帮子会伴随着咀嚼食物一鼓一鼓的,甚是可爱。 覃诗梦又羞又气,小脸一红,头扭向了另一边,不再说话。 第2章 费明的家世 费明出生在着名的红色商人之家,爷爷费南图在抗战期间帮助革命队伍收集钱粮、组织运送。1949年之后,在国外全面封锁新中国时,在海外成立公司,帮助国家运送了大量关键物资,也帮助很多爱国科学家归乡,报效国家。老人家是披着国旗走的。 二爷爷更是直接投身革命,从汪伪政府起,开始从事谍报工作,至今相关材料仍未解密。当然这是费明一代,包括其父都不知道的。 费明的爸爸费庆华,继承了家业,将生意做得比爷爷全盛时期扩大了上百倍,业务遍布全球,几乎所有领域、全部行业都有参与。但是费庆华一直跟子女和核心员工们说,公司的一切都是因为背靠祖国:当初是祖国的需要,让我们的企业得以发展,后来是祖国发展的红利托起了我们集团的成长,虽然我们很多产业在国外,但是只要是祖国的召唤,我们都将义不容辞、义无反顾。当然费明表面上不敢反驳,但内心中常常对此不屑一顾,在他心中,这些年获得财富都是爷爷和父亲靠着自己的头脑和眼光,靠着自己的领导和管理一步步发展到现在的。按照集团财报,国内业务体量才占集团总体量的百分之二十,就算没有国内的业务,剩下的百分之八十的海外业务,也足以傲视全球。所以费明有这个当纨绔的底气。 覃诗梦只是费明历任女友中最新的一个,从两个多月前一次金融艺术沙龙上认识的。费氏集团产业当然涉及金融领域,有些业务也涵盖一些艺术创作,但是费庆华觉得将金融和艺术品挂钩就是搞噱头:“混在一起搞出的金融产品,什么艺术品升值空间大,金融产品收益率高、保值能力强,都他妈放屁!都他妈是圈钱的!” “那你还叫我去?”费明不甘道。 “嗯……你陆伯伯要去,他要你陪他去。”费庆华答复道。 “老陆去啊,他是研究古玉古瓷的,难不成有啥珍品?”费明问道。 “老陆老陆……”费庆华抬手佯装要打。 “陆老!陆老……” 费明闪身忙改口,又偷偷小声补了个字:“头。” “老陆……”费庆华刚要解释。 “是陆老”费明打断道。 “我当然能喊老陆!再多嘴,看我是不是给你脸了。”费庆华怒道。 费明别撇嘴,心里不以为意,“看我是不是给你脸了”他从小听到大,父亲发怒从不是这个样子。 费庆华接着不忿道:“古玉古瓷是艺术品,更是古董,这些当代,甚至是近现代的东西,要成为那个级别,还得时间的洗礼。老陆也是当年承情了人家的情,这次去就是帮人家站站台,不好推辞。” “那我就去陪陪这个老顽童。”费明应承道,接着又问:“二哥和老四去不去?” “你二哥孩子都俩了,费晨还小,去干吗?”费庆华想想不对,补充了一句:“你二哥还要和我出趟差,还要照顾家,忙前忙后的……那个,晨儿上学,家里就你闲着,你也老大不小了,帮家里操持操持。” “家里有大哥就好了,我就当我的三世祖,玩玩逛逛,吃吃喝喝。不给你惹事儿,你也别管我太严,你看我多孝顺。”费明嬉笑道。 “全家怎么就你这么不上进?”费庆华恨铁不成钢,摆出家长的姿态。 “咱家每一代有一个上进的就行了,要是都上进,给你来个九子夺嫡,看你高兴的起来么。”费庆华被费明这么一说,也没了“我是老子你是儿”的气势。 费明并不像普通的二世祖,当初家里送他世界名校选了个遍,学分学时也及时的捐够了,别说找到什么兴趣爱好了,连人脉圈子都没搭建好,仅有单手数的出来的几个关系要好的朋友也随着年龄的增长回归家族企业,帮助操持家族事务去了;同样的,在自己的家族里,费明对父亲费庆华也不像其他人那样,要么谦恭,要么惧怕。这倒不是说费庆华是个好脾气好相与的主儿,毕竟掌管那么大个集团,涉及的领域那么多,整天打交道的人形形色色。但是他对三儿子费明,或者是费明给他的感觉,更像是能够放下诸如总裁、父亲、导师等一切身份,有如青春年少时的玩伴,那种可能为一个只有彼此懂的冷笑话晓得前仰后合的玩伴。 费明这一代,兄妹四人,他行三。 大姐费莹聪慧大气,与丈夫卢松一起从事科研工作,早些年在国外科研机构学习生活,现如今生活在国内做着最前沿学术研究,两人育有一女,叫卢慧莹,也就是费明的外甥女随了他大姐,从小就对科学研究类的事情感兴趣,小小年纪指着妈妈的电脑屏幕说些什么苯环、肽链之类的高分子式,搞的费明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 二哥费灿颇有其父费庆华的风骨,当初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很喜欢,现在跟着父亲费庆华打理集团生意,集团内大到叔伯辈的高管认可,小到新进应届生们都对其崇拜。二嫂解婉蓉温婉贤淑,知书达理。 费明和大姐、二哥,三人均为一母所生,也就是费庆华的第一任妻子雁迟秋。雁迟秋是费南图老战友临终托孤。因此费庆华和雁迟秋从小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但是在她三十六岁那年突然离世了,事后,费家费尽心力也没能查明死因。费明那时还小,对母亲的印象更多停留在一张模糊的照片上——那是个明媚的午后,母亲穿着宽松的休闲服,抱着两岁的他,脸贴着脸做着一样的表情,阳光从头顶撒下,模糊了背景的绿地,也模糊了照片和现实的边缘。 程琳是费庆华的第二任妻子,是雁迟秋去世后,陆老帮忙介绍的。费莹和费灿当年担心费庆华被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狐狸精欺骗,没少惹事,和他们现如今的成熟截然不同。费明不同,虽然开始也不接受,但毕竟年岁尚小,是最早被程琳的糖衣炮弹攻破的。 后来,程琳又给费庆华生了个儿子,也就是费家老四费晨。 第3章 两个饿鬼 “哎,你怎么不说话了。”费明问覃诗梦。 “说什么?” “说说你为什么在本少爷的睡房?”费明接着调笑道。 “少爷醒了之后需要有人伺候,小女子……”覃诗梦突然停住,改口道:“本小姐远游欧罗巴,家中长辈担心我在外面缺个端茶送水、跑腿打杂的,专门安排了个小厮,奈何小厮体质太差,刚到瑞士就晕倒了。” “哎……”覃诗梦自嘲道:“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与此同时,费明笑道:“小厮的身子,公子的命。” 言毕,两人相视而笑。 “哎,我晕倒了多久?”费明像是想起了什么。 一个人做梦,即便知道自己是做梦,梦中的意境也会被放大,醒来的当下也会被梦中情绪感染。如果说一个梦是一个自己讲给自己的故事,哪怕醒来回想这个故事再不合理,做梦的时候和刚刚醒来的时候,也能觉得逻辑自洽,真是一个好故事。费明刚才一直没想到问自己睡了多久,就是被自己的梦境情绪延续,以及后来和覃诗梦打趣给忽略了。 “我记得我们到了日内瓦,后面什么都不知道了。”费明补充道。 覃诗梦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都一天多了,你突然就晕倒了,吓死我了。还好我联系了李先生。” “老李啊,他是我们费氏集团在日内瓦的第一‘参赞’。这里也是他安排的么?” “对啊,前面你都不记得了?咱们到了日内瓦后,李先生亲自接的咱们,帮咱们在阿尔卑斯山下的庄园安排好,第二天一早你看天气晴朗,就和今天一样,你就嚷嚷着要出发。结果没走多远呢,你突然就晕倒了。”覃诗梦心有余悸道。 “那你怎么联系的李先生?他跟着咱们一起?”费明又摇了摇头,道:“不,不对,老李肯定不会是个不识相的,他应该是偷偷给过你联系方式。” “什么不识相,多亏了李先生,我自己可弄不回你来。我给他打电话,他立刻安排了直升机接我们来了这里。”覃诗梦反驳道。 “那这身衣服?” “这身衣服也是李先生安排别人送来的。” “东西也都是你吃的?”费明指了指房间内会客区空荡荡的案几问道。 覃诗梦小脸一红,道:“李先生安排我去吃饭,我没去,饿了,就吃了。” “你没去吃饭,他不知道给你送过来?” “送了,没吃多少,后来……” “后来饿了?”费明道。 覃诗梦脸更红了,小声道:“嗯,那就都吃了。” 正说话间,房门敲响了,覃诗梦起身开门,门口正是老李。 今天早晨老李前来探望费明的时候,就发现果盘和糕点就已清空了,心想覃小姐定是一晚没离开过病房,昨天白天太过担心,没什么胃口,晚上饿了,将水果和糕点都吃完。于是老李表示,二少爷虽在昏迷,但没有不良体征出现,便不动声色的退了出来。 这次老李自然是送来新的瓜果点心,而且担心覃诗梦仍旧不怎么吃饭,瓜果点心准备比之前的量多出两倍有余,另外还准备了一份热气腾腾的生滚牛肉粥和八珍佐食,想着小姑娘总得吃点热乎的饭食。 老李示意属下将放置食物的小车缓缓推入房间,转过头来面向覃诗梦。覃诗梦开口道:“他醒了。” 老李脸上瞬间笑容绽放,精神一振,绕过覃诗梦,超过推车的下属,快步走到费明床前,欣喜道:“二少爷,您醒了!” 费明这昏迷了快两天一夜,就算打着营养液,毕竟肚子是水米未进,可是把费明饿的够呛。干巴巴的白人饭也就罢了,偏偏是热气腾腾的新鲜生滚肉粥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刺激的费明真想先美美的喝上一大碗,着急道:“别您、您的,把我都叫老了。你这不是知道我醒了么,送来这么多吃的。肯定知道是我饿坏了。”一边说,还一边看向满载食物的推车。 同时望向推车的自然还有覃诗梦。 “李先生可没预计到费明这个时候会醒来,这早餐肯定不是给费明准备的,这瓜果点心比昨天的量多了这么多,这定是觉得我能吃。这么多吃的,让人家觉得都是我吃的,羞死人了。”覃诗梦暗中羞愤。 老李却自忖准备不足,嘴里嘟囔道:“医生来过么?医生怎么还不来,我去看看医生。少爷,您休息,休息,我去看看。”然后,转身拉着属下走出病房,并吩咐其准备各项事宜,当然包括叫医生来检查二少爷的情况和再准备些饭食。 房间里又留下眼巴巴看着热气腾腾的早餐费明和思忖自己到底吃的多不多的覃诗梦两个人。 “咕~咕噜噜~”馋虫在房间两个肚子里同时鸣叫。 两人相视而笑。 “快吃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覃诗梦说道,边说边欲将小车推到费明床边。 “不用推过来了。”费明叫停了覃诗梦的动作,下床起身,走到会客区沙发边,将早餐和糕点端到案几上,接着又道:“来一起吃吧。” 覃诗梦并不是那种因为爱就放弃一切的人,但从小家教的培养,总让她觉得,她和费明一起搭伴儿出来,费明昏迷不醒,她也不能无动于衷地在酒店享福。更何况,陆老对她的安排和嘱托。因此在费明昏迷的这一天多时间,覃诗梦根本没出过病房,昨晚虽然肚中塞满水果,但果酸加剧了食物的消化,现在反而更饿。 于是覃诗梦来到另一个沙发边,调整衣摆,偏腿坐下,给费明盛了碗粥,又将筷子递给他,然后再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安静的吃了起来。 费明快速的将粥扒拉进嘴里,夹了几筷子配粥的菜肴,继续狼吞虎咽,直到一碗全都倒进自己的嘴里。覃诗梦虽然饿,但吃的比较矜持,此时也就只吃了几口,看费明一碗吃完,欲帮费明盛粥。费明却抢先拿起调羹,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自己来,自己来。” “你慢点,越是饿,吃的越要慢。”覃诗梦劝道。 “我是可以慢,但是我五脏庙里供奉的神仙们可慢不了。” 费明又以极快的速度喝完第二碗粥,看着大碗中已剩不多粥底。尴尬地说道:“现在舒服点了,可以慢点吃了,老李肯定去准备其他的早餐了。” 第4章 诗梦的心事 此时房门被推开,一群外国医生来到房间,是来帮费明检查身体,态度毕恭毕敬的,毕竟他们知道这可是费家的二少爷。 覃诗梦刚要起身迎接,被费明按了回去,说道:“你吃你的。”说罢,自己按照医生的指示,回答了一些问诊,并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 送走医生后,老李推着一车热气腾腾的美食,回到了费明的病房。 “老李,可够快的啊,嚯,全都是中餐,还都是我爱吃的。”费明赞道。 老李道:“咱们中餐养人,知道二少爷也不喜欢白人饭,这是让集团里最好的大厨刚做的,时间紧,准备的有点仓促。” “这就够多了,你是觉得我俩……”费明没说完,笑呵呵地看了一眼覃诗梦,覃诗梦小脸一红,没说话。 费明接着说道:“来来来,一起吃。”拉着老李也坐到了沙发上。 覃诗梦和老李摆好各式各样的美食,老李象征性地吃了一口,看了看表,对费明说:“二少爷,费总知道你晕倒了,现在搭乘私人专机正在来日内瓦的路上,看时间估计今天中午就能到。” “嗯嗯,好的。”费明边吃边应承着。“这点事,他也这大老远的跑来一趟。算了,来了也好,正好拉他在这边玩两天。” 覃诗梦一听费庆华要来,顿时觉得尴尬无比。 覃诗梦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父母都是高校教授。她从小喜欢历史,喜欢文玩古迹,求学期间,游历祖国山河,也翻遍大量资料,留学欧洲的时候,还参加了一个研究团队,在欧洲、中东等地参与了多项古迹科考。虽然由于她华人的面孔,受到不少排挤,大量资料不让她查阅,但她还是凭借自身知识的积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推定很多研究。这其中就包括欧洲文明起源的重要支柱亚里士多德。 亚里士多德,古希腊人,生于公元前384年,死于公元前322年,相当于中国古代东周末期,也就是春秋时期。这一时期世界集中爆发了许多伟大的思想,也诞生了很多伟大的先哲,如中国的老子、孔子、墨子等,百家争鸣,古印度的释迦摩尼等。亚里士多德被誉世界古代史上伟大的哲学家、科学家和教育家之一,堪称希腊哲学的集大成者。他也是柏拉图的学生,亚历山大的老师。他作为一位百科全书式的科学家,他几乎对每个学科都做出了贡献。他的写作涉及伦理学、形而上学、心理学、经济学、神学、政治学、修辞学、自然科学、教育学、诗歌、风俗,以及雅典法律。亚里士多德几乎凭借一己之力,通过着作构建了西方哲学的第一个广泛系统,包含道德、美学、逻辑和科学、政治和玄学。 但是覃诗梦的研究没有按照西方给定材料的,通过文献学、历史学的规范方法展开论证。这并不是说她学术研究不严谨,只是在她看来:一些文献和实物的存在仿佛只为了证明一个虚假事物的真实,那这些文献和实物也没有任何真实性可言。这和她“孤证不立”的历史观严重不符。 和众多西方违史论的支持者不一样,覃诗梦并不彻底否定西方历史,也不否定亚里士多德作为西方文明精神图腾意义,她只是对西方文明传承过程中一些非理性的发展感到好奇,她只是希望通过自己的手去验证它的存在。覃诗梦最初的质疑和大多数人一样:亚里士多德过于全面,而且全面到很多相互没有关联的学问也出自他的着作。当然有人提出,亚里士多德实际上是把众人知识汇总到他的着作里,其实并不是所有的理论和实践都是由他一个人完成的,是一整个学派的,或是整个吕克昂学院智慧的结晶。从常识上判断,在亚里士多德生活的那个年代,虽然大量科学研究都是刚刚起步,掌握已有知识体系并提出创见似乎并不像后世那样难,但这些理论的出现有很强的断层感,即,书成之日算起,往前一千五百年没有任何积累,往后一千五百年没有任何发展。另外,亚里士多德留下来的着作有300万字,当时并没有造纸术,那是西方只有羊皮纸,也有人说用小牛皮,后世有保存莎草纸的,于是覃诗梦对通过计算机模拟了古希腊时期的农业和牧业的生产力水平。 覃诗梦是个享受研究过程的人,她并非只是在概念上质疑,她做了大量的水文、气候、语言、文字等方面的论证研究,收集调研了从人口、生产力结构、经济水平、到语言文字的演化、甚至是材料学方面等多方面数据形成了她的学术报告。但这一切努力并没得到学术界的普遍认可,当然覃诗梦也并不在乎。因为她知道辨别真伪的方式很简单,只要对“莎草纸”进行碳-14分析就好了,毕竟十六世纪的“亚里士多德”并不知道通过核子衰变可以测定历史年代,不做借口有很多,但原因在覃诗梦看来就只有一个,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并不在乎“严肃”学术界的认可。 “吟游诗人曾为你歌唱,踏遍千山万水,我却寻不见你的影踪。蓦然回首,你可能不知众人为何对你痴迷,而我知道,众人只是为了自己将你咏唱。”覃诗梦在报告末尾写道。 陆老痴迷古玉古瓷,对西方历史没什么兴趣,当然没有看过这份报告。他和覃家是世家,从小就喜欢覃丫头,特别他欣赏她身上的一股勇气和豁达。他是古玩行里的大家,精通周易玄学,当然也是熟知历史,尤其是野史。费明从小就喜欢听他胡诌八扯,随着年龄的长大,阅历的增强,费明肯定:“这老头给我讲的那些历史,比野史还野。” 费明身高一米八五,灰色双排扣高定西装,显得身量笔挺。此时他左手插兜,右手摸着后脑勺,对旁边身着黑色中式传统服饰的陆老说道:“老陆,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啊,你来给他们站台,是不是屈尊了。” 陆老没好气道:“原来你小子也知道我的本事啊,还整天没大没小的。要不是看你小子有点灵气,我才不来这种地方。” “怎么是为了我?我爸不是说你抹不开面子,要我陪你么?” 陆老哼了一声,小声道:“操了师傅的心,却没师傅的命。” “哎哎哎,说什么呢,我可听见了,我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最铁的忘年兄弟,你却想当我长辈。” “我比你爸还大着几岁,他都得尊称我一声陆老,和你做兄弟,你和你爸怎么论?”陆老没好气道。 “咱们各论各的。他是他,你是你,他是我爸,你是我好大哥。”费明丝毫不在意。 第5章 沙龙初相识 “陆老,陆老,您也来了。”远处一个儒雅的中年人远远的打着招呼向这边迎来,声音不大却非常热情。 “走,我们过去。”陆老收起了刚才和费明斗气的状态,吩咐道。 三人走近,陆老和中年文人寒暄后,陆老介绍道:“这位是你覃叔叔,是这次主办方特邀的国内知名教授,断代史的专家。” “覃教授好!”费明很礼貌,但并没有按照陆老的暗示喊“叔叔”。 接着陆老又给中年文人介绍:“豫章啊,这个是费明,现在跟我一起……一起……呃……。” 陆老没说什么费氏集团、费庆华的二公子这类复杂的抬头,这也正合费明之意,他本来也不喜欢那些身份定语。“只是这个‘一起,一起,呃……’是什么鬼。”费明一脸黑线。 “我近期正在跟着陆老学习。”费明只好接话。他内心尊重陆老,只是言语间他觉得亲人亲切些,外人倒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感,所以在外人面前,要表现出自己作为晚辈对陆老的尊敬。 覃豫章此时想笑,这其实都是他和陆老安排好的相亲。费明的情况,陆老自然早已都对覃豫章和他的夫人讲过,这里偏偏要在宴会上假装偶遇。当然,要不是这次相亲,他也懒得参与这个金融艺术沙龙活动。 费明一表人才,今天打扮的更是得体,加上身份,和陆老的力荐,简单交谈后,覃豫章更是满意:“只是年纪大了点。唉……谁叫咱闺女也老大不小了呢……” 覃豫章正想着,忽略了陆老给他传递的眼神。 费明可没那么傻,他其实从小观察力就惊人。当初费庆华强令他陪陆老参加此次无关紧要的活动,再加上现在覃豫章的表情,以及陆老不停的暗示,费明已经彻底确认这是一次针对他,并且谋划已久的行动。 “策划人:老费、程妈、老陆、这个覃教授和他老婆,应该还有个覃小娘子,不知道参没参与策划;行动人:我、老陆、覃教授和这个覃小娘子;行动方式:相亲;行动目的:结婚;终极目标:繁衍子嗣;老费还嫌继承人不够,非要来个豪门恩怨么……”费明如是想到。 当覃豫章意识陆老在不停给他眼神,暗示他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只听见一声。 “陆爷爷!” “小梦啊。正好,来。”覃豫章招手。 陆老笑呵呵“小梦啊,好久不见,想爷爷了么?” “陆?爷爷?”费明尴尬,“难道我想错了?老陆的孙女,老陆啊老陆,好你个老陆,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孙子。不对!刚刚让我喊覃叔叔的时候,我就差点上你的套!”虽然心中腹诽,但还是边转身朝向美女走来的方向。 打招呼的自然是覃诗梦,她身着一袭露肩红裙,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并没有什么夸张的珠宝首饰。迎面走过来的时候,费明此时眼中的覃诗梦虽然容貌清美,身材曼妙,气质也是落落大方,但走来的这两步,却像是在极力掩饰尴尬。 覃豫章埋怨道:“小梦,你去哪了了?” 覃诗梦道:“这……实在是不习惯。” 覃豫章自然是知道女儿穿不惯这身行头。但是这种金钱和艺术粉饰的沙龙,总不好穿的太随便,他自己也裹在并不舒适的套装里,更何况今晚还有个重要的任务——给女儿相亲。 “小梦啊,咱们好久不见,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陆老满脸笑容:“这是我徒弟,费明。” “费先生好。”覃诗梦颔首施礼。 然后陆老又指着覃诗梦,向费明介绍道:“这个是你覃叔叔的女儿,小梦,漂亮吧?不光人长得漂亮,对元、明时期的历史研究,绝对有大家风范,好多回流的古瓷,我还得和她请教。” 费明微笑回礼,心中却腹诽:“你徒弟和你孙女……差辈了,差辈了。” 覃豫章见双方已经搭上话,长辈在,年轻人都会觉尴尬,便提议道:“陆老,这次请您来,还真有个物件请您掌掌眼。” “哦?那我们去瞧瞧。”陆老表演得很自然。 覃豫章接话,道:“好,那你们年轻人聊。”还专门嘱咐覃诗梦,道:“小梦,带费明到处转转。”言毕,领着陆老向内厅走去。 覃诗梦此前很少参加这种非学术类的文艺沙龙,沙龙举办的地方租用的是香港太子大厦顶层半露天会场,覃诗梦只知道这次是给她相亲,对周边环境甚是不熟悉。二老一走,她反倒不知所措了。 倒是费明之前经常出入此类场合,自然道:“覃小姐,请吧。”伸手将覃诗梦引向主会场边缘。然后拉住一个路过的侍应生,小声嘀咕了两句,侍应生应声离去。 覃诗梦跟着费明走到距离不远的会场边。此时侍应生手里拿着个手提袋,也快步赶回,将手提袋交给费明,转身离去。 费明打开手提袋,撕开袋内物品的塑封膜,将一双一次性拖鞋并排放在覃诗梦的脚边,“喏,换下来吧。” 覃诗梦也不扭捏,脱下那双后跟其实并不夸张的高跟鞋。这双鞋也是她在母亲的陪同下,更确切的说是逼迫下,各种扯皮,各种讨价还价的情况下,最终定下来的一双。她认为,这鞋再高一分,她非得崴脚摔倒不可。 费明将覃诗梦换下的鞋放进手提袋,顺手将手提袋放置在墙边,起身说道:“这不就舒服了。” 覃诗梦也长舒一口气,道:“终于舒服了。” “那么我们开始正题?” “什么正题?” “相亲啊。” “相什么亲?”覃诗梦小脸通红,心中顿觉刚才费明的暖心原来都是表象,本质也是腹黑得很。 “脸都红了,还装不知道。”费明笑道。 覃诗梦被人点破,更是不知如何应答,心中只恼费明不知循序渐进,给女生留点情面。 费明丝毫没有看破不说破,言尽则无友的觉悟:“三个老家伙……”发现用词不当,假装咳嗽了声,接着说道:“两个老家伙和你父亲,肯定已经交流完了咱们的信息,才安排了此次见面。刚刚老陆给你和你父亲介绍的时候,彼此的反应好像都已对我了如指掌,说明我已在他们策划的之中。” 费明并没有说覃诗梦也是被策划其中。覃诗梦听出了弦外之音,急忙辩解道:“我才没参与你说的那个什么策划。” “那你前面也是了解过我喽?你觉得我怎么样?”费明很干脆,单刀直入。 第6章 生死摇滚 陆老早就将费明以及费明家中的情况向覃豫章夫妻二人讲过。两人起初觉得费明身家显赫,担心其是个飞扬跋扈、花天酒地的二世子,就托辞覃家不敢高攀。但在陆老一再保证费明为人正直聪慧、洒脱豁达,和覃诗梦实在是良配,又讲述了很多费明成长过程中的经历,另外考虑到自己女儿眼看着就三十岁了,没有哪个父母是一点也不操心的,于是覃豫章夫妻二人才点头同意。覃豫章虽然常年留在象牙塔内研究学问,但学历史、学国学的,又是饱读诗书,自然对相面有所研究。今日他观费明,并非是看他剑眉星目,皮肤光洁之类。其实很简单,相由心生,“一个人的容貌,三十岁之前是父母给的,三十岁之后是自己修来的。”覃豫章看着费明,就感觉很舒服。 女人看人和男人看人的方式是不同的,覃诗梦眼中的费明自然是高大帅气,想起刚刚费明帮她换鞋的举动,心中一暖,但又想起他一点不顾及女生的面子就来气。 “有点腹黑。”覃诗梦也不客气。 “哈哈哈,有点意思。” “你有过多少女朋友?”覃诗梦也很直接,既来之则安之,本来就是相亲来的。 “十来个,不到二十个吧。我这条件,你也知道少不了。”费明不在意道。 费明这样的家世和自身帅气俊朗的条件自然是抢手货,但他本人并没有吹嘘的那么风流多情,很多情况是那些明星、网红,也有些大家族的掌上明珠,见过费明几面,吃过几顿饭,就向媒体各种明示暗示,以费明正式女友自居,费明懒得辩驳,也不参与她们之间的争风吃醋,不刻意亲近谁,也不刻意疏远谁,时间久了,有的人看不到希望也就另觅高枝了。 “男人说女朋友数量的时候一般要除以五。”覃诗梦带着些许讥诮。 “你不看新闻的么?我身边每天都有不同的女孩。”费明有些自豪。 “尽信书,不如无书。”覃诗梦接着问道:“那现在呢,有几个?” “现在没有,明天估计就是你了。”费明努努嘴,暗示覃诗梦看向远处一个闪亮的光点。 那是高倍摄像镜头在阳光下的反光。 “我可不想争风吃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覃诗梦打算拿回主动。 费明随即爽朗的笑了。 恰巧有个侍应生端着香槟路过,费明取过两杯香槟,一杯递给覃诗梦。覃诗梦又想自己取些糕点,费明将她拦住,吩咐侍应生帮忙取来。 “你们大户人家,就是习惯使唤人。”覃诗梦一边吃,一边不屑地说道。 费明没有恼怒覃诗梦不领自己照顾她行动不便的情,反而看着吃相憨态可掬的她,笑道:“好,下次我帮你取。”边说边给覃诗梦递过去一块新的糕点。 这一下覃诗梦也不知道反驳什么,不觉间已经从费明手中接过了第三块糕点,正准备吃,就看到费明眼神。覃诗梦只感觉费明好似在说:还吃啊,可真能吃啊,没吃饭来的吧…… 覃诗梦脸一红忙解释道:“平时我们做研究经常性的忘了饭点儿,所以平时要储备些。” 储备在肚子里,没有什么比这更安全的了,费明忍住没笑,岔开了话题,又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期间有相熟的人来找费明打招呼,费明简单回应,周到礼貌,却始终没冷落覃诗梦。 陆老和覃豫章一边聊着天,一边远远地绕过人群看着这边,露出欣慰的笑容。 突然,会场中的音响里传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声,撕开了原本融洽的气氛。 费明和覃诗梦原本就站在场地外围不太引人注目的地方,最近音响也有一定距离,因此受到的声波攻击影响并不大。只是这尖锐犹如金属和玻璃刮擦的声音,让费明脖颈后的寒毛都倒竖起来。更别说场地中央的那些人了,众人纷纷捂住耳朵,好一会儿,才有稍微缓解过来一点的人,愤怒地寻找肇事者。 只见一个四十左右年纪的亮黄色西装男子,右手拿着麦克风,左手指向场地中央。 费明吐槽道:“卧槽,这是要唱摇滚么?”嘴上说着,脚下却没停,快步走向陆老和覃豫章的方向。 台上的男子双眼赤红,口中发出低沉犹如动物般的嘶吼。场地中大多数人还愣在原地。 覃诗梦跟在费明身后,但脚下没有费明快,已被拉开了一段距离,看到台上人的表现,再加上费明前面的话,信以为真,赞道:“这个可表演真卖力!” 突然,台上的人大吼道:“陈金水!你不让我活,你也别想活了!”双眼如喷出鲜血,手指依然指向场地中央。这时人们才发现他指的正是场地中央一个四十来岁,正打算离去的矮个中年男子。 黄色西装男子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认识,他是这次金融艺术沙龙的主办者罗家豪,但大家却很少人认识这个矮个中年男子陈金水,全都一脸懵逼看向他,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陈金水面色如常,没有多言,依旧转身继续打算离去。 “你给我站住!”罗佳豪扔下麦克风,跨步向前欲追。 此时正好路过覃豫章身边。覃豫章伸手阻拦:“罗总、罗总,你看,这是何必呢。” 覃豫章此行正是受到罗佳豪的邀请。罗佳豪是覃豫章妻子任职公司的重要合伙人,并且本人十分喜欢历史研究和古玩字画。据说早就仰慕覃豫章多年,曾借着覃豫章妻子的这层关系,多次登门拜访。覃豫章本人觉得罗佳豪是个不一般的儒商,对他这个学术研究派的知识分子甚是尊重,那说明他是真的尊重学问,真的尊重自己。 罗佳豪眼见眼前有人阻拦,不顾一切,伸手一推:“你给我起开!” 覃豫章被推的向后一个趔趄,正好撞倒了身边的陆老。陆老年纪大了,腿脚毕竟不灵活,一下摔倒在地,头也磕在盛放酒水和糕点的桌沿上。 陈金水听到身后的响动,转身看了一眼。覃豫章因为刚才被推,虽然没完全拦住罗佳豪,但仍下意识的仍抓着罗佳豪的衣角。 陈金水见有人拉住罗佳豪,旁边围观的人也慢慢聚了过来,心中笃定,淡淡的说道:“咎由自取。” 罗佳豪此时已是怒极,更是顾不得许多,飞身向陈金水扑去。 而覃豫章听到身后的响动,反应过来是陆老被撞倒了,急忙松开手转身查看陆老的情况。 覃豫章松手的时候,也正是罗佳豪飞扑之时。原本的束缚一下没有了,再加上愤怒的加持,罗佳豪几乎一下就跃到本就不高的陈金水头上,一下将他扑倒压在身下。 第7章 罗陈之争 陆老这一摔可把费明吓得不轻,喊了句“卧槽”,加快了两步,跑到陆老身边蹲下查看陆老的伤势。 好在陆老撞倒的是张圆桌,没有棱角。但这一摔,也让陆老也晕了过去,后脑勺上缓缓流出了鲜血。覃豫章吓得有些无措,一边紧张的喊着陆老,一边摇晃陆老的身体。 费明一边用手按压出血血管的两侧,争取控制住出血量,一边安慰道:“覃叔叔,别紧张,老陆只是晕过去了,你先别晃他,让他保持身体平稳。” 此时覃诗梦也来到陆老身边,见状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眼见身边围了一圈的人,有围观陆老伤势的,也有围观场中缠斗的,为了保持陆老身边空气的流通,她又用中文、粤语、英语、法语向大家呼喊着:请大家散开。可惜覃诗梦的呼喊收效甚微。 其实从一开始罗佳豪制造的爆鸣声,到现在两人扑打在地,也不过短短两分钟时间。太子大厦的安保人员才赶到现场,来的路上几名安保人员还在吐槽。 “明明卡住了关口,怎么会有人进来捣乱?” “不是外面来的宵小来捣乱,是里面的大佬打起来了……” “这么劲爆?吹牛……” “嗯……那我们帮谁?” “你是打手么?帮谁。” …… “我想了一会,还是不知道那到底我们要帮谁?” …… 好奇这事儿是人的天性,这和哪个民族、哪个国家的文化属性无关。都说中国人爱围观,经常为些鸡毛蒜皮,里短家长的矛盾引来大波人的围观;这事儿放到欧美就很少,其实不是欧美围观的人少,而是围观时的安全性得不到保障,越靠近事发中心危险性越大,保不齐有一方,或者双方都掏出枪,搞不好目击者就成受害者了;所以,同样是动物属性的安全感,自然就战胜了好奇心。另外,好奇这事儿也人的社会地位、收入程度,以及受教育的程度无关,无论上流阶层的人、社会精英,还是市井小民,是人都会好奇,只是他们喜欢围观的事物不一样,围观用的工具不一样罢了。说白了科学家围观的双缝干涉实验和大家喜欢围观捉奸一样,无非都是为了:看进没进去,怎么进去的,以及进去之后会怎么样。光子才只能双缝干涉,何家二少那次小三小四都打上门了,那是多少缝干涉啊。 费明曾以如此下流想法的看待科学实验。 太子大厦的安保人员赶到现场时,分开围观的人群挤到场地中央,也有帮覃诗梦驱退围观人群的。众人也只是退后了几步,尽量保持自己能看得清全貌的样子,便站定不动了。 相隔几步不远处便是罗佳豪和陈金水扭打的地方。别看罗佳豪一米八左右的身高,接近200斤的体重,瘦小的陈金水此时爆发出来的力量,让罗佳豪还真不好控制。罗佳豪只得忍住对方的肘击,用左臂环扣,用三角锁的技能,锁住陈金水的脖颈,再用身体死死地压在上面。 陈金水是罗佳豪所开金融公司背后的主要资方。罗佳豪的公司原本在国内和南美的金融市场发展的风生水起,还跟着国内企业对外收购的项目,利用人脉关系,利用信息差,赚取了大量资金。 譬如,之前着名的盛恒实业收购案,盛恒实业在投资南美的铜矿受当地政局动荡的影响,导致盛恒股票持续大跌。国际资本也顺势大笔做空,盛恒实业濒临破产。罗佳豪便利用他的师生关系,鼓动某国有银行分行行长的爱国情绪,违规放贷二十亿救市,最终盛恒实业稳住了股价。从结果上来看,他表面是帮助了民族资本抵御了一次国外资本的收割,但实际上其将国有资产处置于高风险中,违规放出去的贷款,要不是最后时刻国外资本也是弹尽粮绝,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也不会赢,违规放贷的二十亿也会烟消云散。而他的老师,违规放贷的银行行长因压力过大猝发心梗,致死都背负着处分。 而罗佳豪呢,只是一个嗜血的鲨鱼。当初国外资本做空盛恒实业的时候,他就跟着做空赚了一大笔。在确定国内一些民族资本打算帮助盛恒实业后,他又鼓动他的老师:“国外资本觊觎盛恒实业的市场份额已久,这是我们的民族产业,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民族产业被国际资本大肆掠夺。牵一发而动全身,老师,您不能看着这场雪崩而无动于衷,那些盛恒的员工会在这场战争中被嗜血的鲨鱼吞没的。”在看到老师眼中坚定后,他立刻反向做多,再次大赚一笔。 而死去的老师呢?也许罗佳豪那句话成了他唯一的安慰。 当然,罗佳豪的“业务”不光只是股票、期货、基金、证券。他暗地里还有一个完全由他掌控的资金担保公司。这家公司就是给他明面上公司,也就是陈金水作为主要投资人的这家公司,进行业务担保托底的。这样的担保公司在市场上很常见,表面上是为了分摊金融业务风险,应付监督机构审查,但罗佳豪却以高于市场数倍的价格操作两家公司的业务。从资金实力上讲,罗佳豪的担保公司完全没有足够的资金实力;从业务上讲,罗佳豪明面是金融企业的董事兼首席运营官,暗地里是皮包公司的实控人,对陈金水而言,罗佳豪就是是监守自盗。 罗佳豪近年来很是膨胀,他一边自豪地认为:他帮扶了民族资本,替公司赚了很多的钱,还帮公司规避了很多监察风险,他是行业的翘楚,所有的都是他能力的体现。一边却又通过各种途径不停地注册空壳公司,去完成他经手的所有操作。罗佳豪认为这一切都将神不知鬼不觉地继续下去。 然而金融实际上就是个把别的地方的钱挪到这个地方,把未来的债预支给现在钱的游戏。当这个游戏规则变得规范、严谨之后,原来呼风唤雨的大佬们就不再神奇。罗佳豪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国内各种金融制度的完善后导致的资金流动性枯竭,再也不能用高回报去吸引来更多的资金。整个公司的负债也达到了惊人的数字,已经无法再拖延各个项目即将要兑付的资金,无论是本金还是利息,他用尽了各层关系,想尽了各种办法,甚至是动用了一些洗钱组织和器官贩卖组织的资金,还是没法解决,爆雷在即。因此他搞了这次通过艺术品和金融产品挂钩的项目,通过对艺术品的抵押,去获取银行贷款。国际国内各种拍卖行将艺术品的价格不断推高,但其中真实的价值却难以衡定。负责任的银行认的是抵押物的价值,而非价格。 此次沙龙虽然通过罗佳豪的人脉邀请了众多知名学者、名流商贾,表面风光,但实际上的想借机为入驻银行优质项目的目的并没有达到。这是在沙龙开始不久,罗佳豪接听电话,收到的第一个噩耗。天崩地陷之时,陈金水作为董事长代表公司,也来逼迫罗佳豪尽快解决公司现有的困难。罗佳豪百般乞求陈金水,再注些资,再给一些时间。但陈金水确告知罗佳豪,董事会已经充分掌握其向官员各种行贿及监守自盗证据,只能是罗佳豪自己拿钱解决问题,否则将把证据材料提交各级监察部门。罗佳豪深知他所作所为无期徒刑只是刚起步,就算进了监狱,那些境内外黑道上的钱补不上,他和他的家人也会被拆分了卖掉。 只是陈金水不清楚罗佳豪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罗佳豪已到崩溃的边缘。 第8章 成为人质 罗佳豪听见安保人员到来,并想要上前拉住他的时候,突然一声大喝:“都给我滚开!”只见他右手从口袋中掏出一颗圆球,放到嘴边拉开了保险。 “卧槽,手雷!” 原本围观的众人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一瞬间四散开去,觉得到了安全距离又远远的观望起来。安保人员倒还尽职,没有吓得跑太远,停下脚步,双手张开,平举胸前,表示自己手里什么也没有,嘴上道:“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后退!要不都得死!” 陈金水那个后悔啊,他本想用董事长的威严镇住罗佳豪,没带保镖,也只是告诉司机楼下等,没想到不仅被人锁了喉,还掏出了手雷,这一下子,腿彻底软了。 费明四人,陆老还在昏迷中,因此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全都散去,但都俯下了身子。 罗佳豪发现费明四人,本也想吓退,看到一个老人到底昏迷,对覃豫章说道:“覃教授,你过来,帮我压住他。” 覃豫章一愣,吓得没敢动,又被罗佳豪吼道:“快点!” 其实费明、覃诗梦、覃豫章此时要跑,罗佳豪自然不会松开手雷,罗佳豪和他们又没有仇,但是陆老还躺在地上呢,费明压着陆老血管,帮着陆老止血。 “我来。”费明示意身旁的覃诗梦帮忙托住陆老的头,接替自己帮陆老止血。 “你不行!姓覃的,还是你来!”罗佳豪虽然状如疯魔,但没有完全失去判断。他虽没看清费明的脸,但也看出对方高大健硕的身形,担心对方靠得太近对自己造成威胁,于是依旧坚持让年纪偏大,文质彬彬的覃豫章过来:“快点!” 不得已,覃豫章只好转身向罗陈二人走去。 “爸爸。”覃诗梦担心的喊道。 覃豫章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给了女儿一个安定的眼神,自己心中却已经有了抗日战士俯身压住即将要爆炸的手榴弹保护战友的电影画面。“那可是自己的女儿啊,我的宝贝闺女,千万不能伤害到她,当然还是不要让手榴弹爆掉的好。” “他怎么会搞到的这个玩意儿的!”费明已从罗佳豪手握的样式,判断出这是一款美制m67延时手雷,外号“苹果”,通常情况下,m67手雷延时三至五秒,爆炸后由弹体外壳碎裂产生的弹片及内置钢珠可以形成半径十五米的有效杀伤范围,半径五米就是个致死区域,不知道他是否改装过。“我们怎么这么倒霉,距离这么近。” “覃叔叔,不要紧张,他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千万不要紧张。相信我。”费明在覃豫章背后嘱咐道,他怕覃豫章太怂,更怕覃豫章太勇。遇上这种情况,顺着对方的意思,要比激怒他强。 “我知道了。” 覃豫章的答复显得很平静,这让费明放心不少。费明又看向旁边的覃诗梦,覃诗梦紧张的望着覃豫章的背影。 费明偷偷地踢了覃诗梦两脚,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快来接手的眼神。覃诗梦才从紧张的情绪抽离出来,接过费明按压的位置,但眼睛仍时不时的看向父亲。 覃豫章用撕开的桌布帮助罗佳豪将陈金水反手绑好。罗佳豪又命令覃豫章将陈金水的双脚也绑好后,才移开了抵在陈金水后背上的膝盖,然后将本来就不重的陈金水拎了起来。 此时,几个巡警也赶到现场。看到巡警配枪,罗佳豪一手抓住绑缚陈金水布条,一手将覃豫章挡在身前。并向巡警晃了晃手中的手雷。巡警不敢上前,连忙向总部通报:“嫌疑人手中疑似持有军用武器,疑似美制手雷——m67型延时手雷。” 其他巡警们分工协作,有的向目击者了解情况,有的和安保一起疏导群众,有的拉开一条远远的警戒线……陆陆续续的警笛声也由远及近,天空中也隐隐传来直升机螺旋桨旋转的声音。 场地中央就只剩下罗佳豪、陈金水以及费明四人。 一名警员,应该是这群先头部队的队长,高举双手,远远地喊道:“罗先生,不要冲动,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谈。总部正在派谈判专家过来。你先好好想想你需要什么条件。” “我没什么好谈的,陈金水要我死,我让他陪我一起!” “没有,没有,我没有要你死,我只是……只是……”陈金水吓得不轻,矢口否认。 “只是什么!我给公司挣了这么多钱,你却要告发我!”罗佳豪愤恨道。 “我错了,不不不,我没有,我不会告发你!”陈金水已经语无伦次。 “罗先生,你看先放了你身前的覃教授,还有后面的三个人,好不好?”这位巡警组长显然是了解了一些情况,上前喊话。 “是啊,罗总,你看怎么会闹成这样,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覃豫章道。 “覃教授,老覃,没了,什么都没了,对不起了。”罗佳豪口气并没有任何哪怕一丝的歉意。边说边用多出来的布条往覃豫章身上缠去,以此回答巡警组长的问话。 覃诗梦见状焦急地喊道:“爸爸!” 费明一把拉住覃诗梦,并将她的身子尽量压低,悄声道:“不要添乱,照顾好老陆。” “陈先生,你身后的老先生现在需要尽快就医,这样吧,你后退,我们让医生把他接走,你看好不好。”巡警组长再次喊话。 “谁都不许过来!我说了,谁都不许过来。”罗佳豪大吼。“今天这里的人都得死!” 费庆华一直忙于事业,亲生母亲雁迟秋故去较早,继母程琳虽然带他不错,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年幼的费明还是缺失很多。好在亦师亦父亦友的陆老出现了,正好填补了费明原生家庭的空缺。因此费明对陆老的关心几乎源自本能。原本陆老被他撞倒昏迷,费明就一肚子气,听到罗佳豪这么叫,耽误陆老就医,更是愤怒。只是费明与大多数人不同,他心中越是愤怒,头脑却越是冷静,他知道此时此刻决不能鲁莽。 巡警组长仔细辨认后,才发现远处压低身形,和红衣美女一起的是费家的二公子费明:费家人被卷入其中,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不行,须得赶快通报总部,该死的,谈判专家怎么还不来。 “费明,费公子,没想到你也在这里!”罗佳豪在刚才听到覃诗梦喊爸爸的时候,转头发现了意外的收获。 第9章 怎么死了 费明尴尬地笑笑,笑得很怂:“是啊,没想到。” “我和你父亲也是老朋友,没想到二公子大驾光临。” 罗佳豪这种情况下也不忘了给自己脸上贴金,他在金融圈虽然也算个人物,但档次比起费庆华这种几乎在全领域都享有最高地位的领袖型费庆华差了不止一个级别。其实,费庆华始终认为金融就是为实业服务的,本身没有任何价值,尤其反对投机行为,这种行为不仅仅是突破行业内的底线,更是对实体行业从根基上的破坏。因此,罗佳豪搭不上费庆华的线,费明也根本不是罗佳豪能请得来的。 “既然罗先生和家父是老相识了,那不妨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就此收手,放大家回去。”费明试探地问道。 “不行!陈金水这个混蛋,要害我!我给他挣了这么多钱,他还要害我,我要他死!” 陈金水吓得涕尿横流,不住地哀求,完全没有平时商贾巨富风范。结果,还被罗佳豪揪住头发,从后面结结实实的砸了一拳。 费明知道罗佳豪没那么容易答应,退一步提议道:“那要不然让我们护送陆老过去,陆老可是家父十分尊敬的大师,如今他重伤昏迷,需要尽快医治。” 见罗佳豪犹豫,费明然后又进一步抛出安抚的条件:“罗先生应该也知道,我平时只喜欢游山玩水,不懂什么商业合作,实在不知罗先生为何如此冲动,这是遇上了什么困难了么?如果需要,我向家父开口,一定能帮到罗先生。我想这位陈先生事后也不会计较的。” 陈金水不住点头,同意费明的提议。 “要是当初得到费庆华的帮助,别说渡过这次危机,就是业务我也能再做大几十倍,这陈金水到时算个屁啊。可惜,一切都晚了。且不说资金链断裂,圈内再无容身之地;就是那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陈金水,他手里有证据,此事一过,非置我于死地不可。一切都完了!”既然已经退无可退,罗佳豪想明白了这点,倒也是果决:“不行!今天谁都不许走!”声音带着嘶吼,已似疯魔无法控制。 说话间,一架直升机飞抵太子大厦,远远的悬停在空中。 罗佳豪从身边的餐桌上寻来一瓶酒,仰脖灌了一大口,随后一脚踹在陈金水的腘窝处。陈金水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疼的龇牙咧嘴。 “转过身来!”罗佳豪命令道。 陈金水只得就范,忍痛转向罗佳豪。 此时陈金水是跪姿,又在捂着被踹疼的腿,口中喃喃低声求饶,全无往日趾高气昂、翻云覆雨的气概。而罗佳豪以一副上位者的姿态站在他身前,两人身份对调。随后罗佳豪将刚才喝剩下的酒,从高处倾倒在陈金水的头顶。陈金水又惊又惧,汗水、泪水、酒水混合在一起流满全身。 罗佳豪羞辱完陈金水后,将酒瓶倒置,手握瓶口处,斜向陈金水的头上砸去。砰的一声,陈金水倒地,混合的液体里又掺杂了陈金水的血。似是被满地鲜血刺激,又似大仇得报,罗佳豪呆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警员们接到无线电通讯器里传来的指令,慢慢向场地中央靠拢。 费明看了一眼覃诗梦,她虽然担心父亲,但手依然按压着陆老穴位。见其并未慌乱,费明也小心地向场中三人靠去,他可不想罗佳豪手中的手雷保险因为任何原因松掉。 突然,罗佳豪狂笑,状如疯魔。场中异变又生,费明和围拢的警员自觉停下脚步。只见罗佳豪单手拉开裤裆,掏出原装水枪,当着众人的面冲着陈金水呲去,一边尿一边傻笑。远处高楼上一些媒体的摄像机也都全程记录下来。 尿完之后,罗佳豪伏下身子,不顾尿水和血水的脏污,用舌头舔舐了陈金水的脸庞。众人都觉的他疯了。 陈金水虽然头部挨了重击,但未彻底丧失意识,小便淋了一身,又是恶心,又是愤恨,只想脱身之后,甭管罗佳豪是不是真疯,只想亲手弄死他,将今日受到的羞辱百倍偿还。 只听,罗佳豪用几乎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道:“陈矬子,你知道你的秘书为什么没和你一起上来么?” 陈金水猛然惊觉自己人被收买,旧恨更添新仇,然后他又听到罗佳豪后面说的话,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彻底绝望。 “香港,没有死刑。” 其实在巡警上来不久,罗佳豪就估计警方大厦周边的道路均已清空,角度适合的观察点和狙击点也都应该架设好了。他知道警方还没有正式进行交涉,狙击手肯定不敢随意开枪,更何况手里还握着拉开保险的手雷。因此为了更保险,他后面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将双手被缚覃豫章拉在身侧,希望警方能够投鼠忌器。 也正因如此,覃豫章观察的最仔细。起初他也以为罗佳豪已经疯了,避免刺激到他,并没有反抗。现在隐约听见罗佳豪趴在陈金水耳边说的话,再加上陈金水惊惧的眼神,覃豫章也顾不得许多,瞅准机会上前抢夺,企图用自己的双手箍紧罗佳豪握着手雷的手,只为不让它在女儿身边爆开。 原本,罗佳豪已经想好退路,炸死陈金水的时候,利用覃豫章和旁边的桌子抵抗爆炸产生破片和冲击,虽不能毫发无损,但有两个“死鬼”挡在身前,总不会危及生命。他原本打算刺激完陈金水最后一次就在他身边引爆手雷的,却不想覃豫章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书生居然有勇气,先他而动,死死攥住自己的右手。 罗佳豪挥起左拳,直击覃豫章面门。罗佳豪平时就有健身习惯,只打得覃豫章七荤八素,双手几乎要松脱。罗佳豪打完一拳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痴傻一样的喊道:“不许抢我玩具。”同时挥起第二拳,奔着覃豫章太阳穴而来。 费明看到覃豫章抢夺手雷的时候,就已起身向两人冲去,但终究慢了一拍,覃豫章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眼见罗佳豪第二拳马上落下,费明心中默念口诀,双眸精光四射,怒吼道:“给我死!” 只见罗佳豪拳在半空中停住,人软塌塌的倒了下去。费明冲到身前,双手紧紧裹住覃豫章的手,生怕老教授坚持不住。 第10章 玄门术法 直到此时,大批警员才一拥而上,有人小心地接过费明和覃豫章保护的手雷,移至安全区域;有的检查各人伤势,安排医护;其余的则保护现场,避免造成二次事故。 警队的谈判专家也终于赶来,不是警队出警慢,实在是事情发展得太过迅猛,所有加在一起不足半小时。眼见医护人员将陆老接走,覃诗梦正在照顾覃豫章,自己也被一群警员围护在中间,费明瞥眼看了一下身后,只见罗佳豪身形就如同被人抽脊吸髓一般,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瘫软在地,暗自惊诧:“真的就,这么,死了?” 费明亲生母亲雁迟秋当年死因不明,非伤、非病、非毒,就连身体机能也没有任何衰退的迹象,在三十六岁年几乎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离世。之所以说是几乎没有任何征兆,是因为雁迟秋离世前不久曾晕厥三日,晕倒时与睡眠无异,没有任何异常体征,现代医学根本没办法解释。费家又暗地里在全世界找寻一些超自然的力量,包括东方玄门神道、西方的教廷、北方的萨满、南方的巫术等等,意图弄清始终原由,以避免波及子嗣。但随着时间推移,费明大姐费莹和二哥费灿都平稳地度过了自己三十六岁,期间也没有任何人晕厥,至今也都健健康康。时间能冲淡一切,因此,费家也渐渐不那么在意雁迟秋的死因,全当是一场人生总要面对的生离死别。 但是当初费家花重金请来的那些“高人”,却对当时年岁不大,对世界充满好奇的费明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费明因此曾对一些超自然现象十分痴迷,并花了大量时间和精力进行各种研究。费庆华也曾怒其不争,称其不肖,均没有什么作用。直到后来费明在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后,才发现,这些“高人”,只有少数是真的在求真问道,大多数却是以术法迷障世人。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类似催眠之类,通过一些介质的对一些意志薄弱的人进行精神干预。费明在跟着终南山某隐居的玄门高人修行了一段时间后,曾恶作剧般的尝试使用。效果嘛,就如同段誉的六脉神剑,时灵时不灵,就算偶有成功,对方也很快就能恢复清醒,并没有别人表演时表现出的神奇。 费明总觉得是自己资质不够,本还想找更多的人,花更多的时间练习。他倒不是想通过这种术法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单纯是好奇,为了好玩。却被高人师父训诫:“出得山门,绝不可妄动此术,否则将会为你埋下无法消弭的祸根!” 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费明渐渐发现,用钱来控制别人,比修习这种不靠谱的道法有效多了;而且他渐渐地开始觉得迷人心智的手段终究有些下作。倘若是我出钱他出力,公平交易,合情合理,这个社会不就是有人卖时间换钱,有人花钱买时间嘛。 终不想,此次危急时刻,费明只是下意识的调动意念,根本没想过有什么样的效果,更没想能有多少成功率,甚至是许久以前要通过结印来施术,这次也没做。而罗佳豪就这么瘫倒在地了。 生活就是这样,不经意间一个举动,往往比刻意为之更有效果。就像很多作家不经意的一段文字,反倒比他刻意营造的内容更有活力。接受采访时被问及创作灵感时,作者反倒常常莫名其妙,惊叹读者的想象力。但最终背负“苦难”的还是那些需要在考卷上作答阅读理解的学生们。 “你出鼻血了。”覃诗梦见父亲无碍,来到费明身边关心道。她正要找无菌棉亲手帮费明清理,不料却被旁边一群小护士从中隔开。 这可是费家二公子,年少多金,英俊帅气,刚才又救了众人,一群小护士早就犯了花痴,正好可以借机会与费二公子亲近亲近。于是,费明被众人簇拥着推倒在担架床上。床边围满了一圈妙龄小姑娘。 覃诗梦眼见刚才发生的一切,费明救了父亲,救了自己,宽阔的胸膛似是能帮她抵挡一切伤害,冲向死神的背影让她至今留恋。如今被众女围挡在圈外,虽然她生性淡薄,但这次也是体会到了阵阵酸意。覃诗梦终究没有踏步上前,只是隔着人群望向费明。 初步检查和清理后,费明也瞥见望向他的覃诗梦。想起覃豫章虽文弱,为保护女儿却能舍身赴死;覃诗梦虽然焦急父亲的状况,但自始至终都没有慌乱。作为一个平常人家,何况覃诗梦还是个女孩子,能有如此表现,费明也甚是佩服。 费明见鼻血止住,打算起身,却又被小护士们拦住,一旁的护士长怒道:“都闲的没事做了?”众护士方停手,却仍有两个距离费明最近的不愿离去,直到护士长瞪了她们一眼。 费明谢过众护士,也向护士长表达了谢意,来到覃诗梦身边。 “艳福不浅啊。”覃诗梦少有的表达一丝醋意。 “那个,覃叔叔的伤没什么大碍吧,我去看看他。”费明想岔开话题,讪笑道。 覃诗梦自不好说什么,带着费明来到覃豫章身边。 覃豫章也已从劫后余生中恢复过来,对自己刚才的表现甚是自豪;又想起费明不顾自身安危,和自己一起经历生死,一股欣赏之情油然而生。两个人自是要相互夸赞一番。 “之前还喊我覃教授,现在喊我覃叔叔,看来你是认可我老覃了。”覃豫章人老成精,自然感受的到,费明称呼上变化表达出的亲近之意。说罢,还瞥向一边站着的覃诗梦。 “覃叔叔和覃姑娘临危不乱,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覃叔叔还能紧握罗佳豪的手,这需要大智慧,更需要大勇气。”费明拍的很自然。 覃诗梦醋意未消,咬着嘴唇站在一边,听着两个人相互吹捧的声音瓮声瓮气,不觉好笑。费明自然是刚才被小护士们堵住的鼻孔,覃豫章的鼻子前面也挨了罗佳豪重重一击。想到此处,覃诗梦又心痛起父亲来。 第11章 齐聚一堂 警察们现场取证、拍照结束后,一名警司带着几个警员来到费明几人身旁。这名警司向众人表达了慰问,尤其是对费明甚是关心。虽然全部的过程都被摄像机拍下,现场基本情况也从与会的其他人员了解了七七八八,按照流程,警司还是在征得费明意见后,安排警员护送几人前往警署完成后面的手续。 覃诗梦好奇的问道:“那个人,死了么?” 警司听闻,看到费明也是一脸询问之色,便答道“罗佳豪已经死了,陈金水正在医院抢救,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罗佳豪死的很是蹊跷。” “没有外伤,初步检查,也没有内出血的迹象,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警司补充道。 覃豫章像是想起了什么,附和道:“对啊,对啊。我刚才攥住他的手,他突然没了力气,整个人就这么倒了。要不是费明小子帮忙抓住,我真怕我也抓不住,手雷就这么爆了。” 警司听见覃豫章称呼费明为“小子”,察觉到眼前这人不似前面了解的只是内地史学界的教授那么简单,自是尊重几分,便道:“覃教授这种危险环境都能临危不乱,见义勇为,实在是市民典范。”警司夸赞的言辞很官方,但是实际效果很好,正赶上覃豫章意气风发,自比书中英雄豪杰的时候,简单朴素的夸赞只当对方普通话水平有限。 费明这边,自不会承认他当时潜意识里调动了玄门术法,而且他也不相信这种术法能杀人。毕竟,多年前修习的时候,他充其量只能放大被施术者的某些情绪一段时间,譬如让原本高兴的人能够不自觉地手舞足蹈,让原本悲伤的人哭到不能自已。至于反向施术,也就是让原本高兴的人变得悲伤了,费明根本就没成功过。即便是放大被施术者的情绪,费明的经验里,他也是有极限的,譬如他就没法影响一个悲伤的人,让其自杀。也许这是费明内心的善良,让他不忍突破这个底线。现如今要费明自己内心相信罗佳豪的死是因为中了他的术法,打死他也不信。但罗佳豪死的时点和死状也确实蹊跷,而自己的鼻血又是怎么一回事儿,自己并没有受到过打击,也没有流鼻血的习惯啊。 几天后,覃豫章基本伤愈准备回学校。陆老在事发当晚经过抢救也早已苏醒。费庆华自然是早已探望过受伤的二人。在陆老的建议下,覃诗梦留了下来,名为照顾老头,实则是给她和费明增进交流的机会。费庆华和覃豫章两个长辈欣然应允。 覃诗梦在费庆华探望父亲和陆老的时候,表现的少有的扭捏,除了和费家人简单的招呼外,几乎没开口说过话。这种反差倒让费明觉得甚是有趣。 费庆华和众人同步了一下,众人从警局配合调查后的信息,并加了自己的推断。 罗佳豪和陈金水的公司,其资金因为涉及国内外一些非法途径,已被全面查封,各种账户全面冻结。罗佳豪为了规避内地法律的制裁,原本就计划在香港实施一系列违法犯罪的活动。毕竟,香港没有死刑,这次的事,罗佳豪至多就是终身监禁。 “对,他最后在陈金水耳边说的就是这句,香港没有死刑。”覃豫章补充道。 原本这次沙龙是罗佳豪给自己安排的一场自救的戏码,他实则早已察觉陈金水对其暗地里的调查,并收买了大量陈金水身边的人,和他们公司的股东。只要陈金水一死,公司其他股东可以联起手来打压陈金水的遗孀遗孤,吞并他们整个家族的产业。只是陈金水操之过急,想通过罗佳豪各种犯罪证据逼迫其就范,结果罗佳豪只能铤而走险提前动手。 罗佳豪原本计划着通过装疯卖傻,博得法官同情,哪怕判定终身监禁,他也可以缴纳保释费,进行保外就医。这里有着香港警察的保护,境外那些势力也不会轻易得手,哪怕有涉及内地的案子,由于他在香港服刑,内地法院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对其进行引渡调查,那他就可以有充分的时间将国内资产变现转移。 “那些普通投资者的钱怎么办?”覃诗梦替那些做着发财梦的老百姓不甘。 众人看着这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只能表示无奈。 “那罗佳豪是怎么死的?”费明还是不相信是自己一句话吼死了罗佳豪。 “这个警察也查不出原因。没有任何内外伤,也没有任何既往病史,更没有任何中毒的药理反应。” “只能说罗佳豪死的时机,正好救了大家。” 这句宽慰的话对费明作用不大,毕竟一个正常人,很难接受另一个活人突然死在自己的面前,尤其是死因可能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 多日后,陆老也康复出院。眼见费明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陆老的建议下,费明和覃诗梦前往欧洲散心。陆老此举自另有深意,费庆华和覃豫章也是赞同。 如果看两人是否适合结婚,可以一起先尝试一次旅行。旅行中的种种困难,两人生活习惯的差异,以及对事物认知的差异性,都会伴随着旅途的疲劳放大呈现在两人面前。这是对普通人而言的。以费氏集团的影响力,哪怕费庆华和费明不主动安排,自有手下人打点一切。哪有什么旅途的疲劳,哪有什么行路的艰难,费明和覃诗梦走到哪,哪里就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切。费明从小便是如此,不觉得奇怪;覃诗梦从没体会过如此周全的安排,自是全身心的享受旅途的愉快。直到费明晕倒在阿尔卑斯山的雪场。 医院的楼道传来一阵脚步声,费庆华焦急地推开房门,正看到费明、覃诗梦和老李伏在案几上吃着早餐。 “老费,你来了。”费明没心没肺的和父亲打着招呼。 “董事长,您不是中午才到么。”老李对自己工作要求严苛,对费庆华提早到来,而自己准备不足,感到自责。 费庆华不知怎么表达,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此时身后呼呼啦啦的一大堆人也都来到费明病房的门口。 大姐、大姐夫带着外甥女,二哥费灿和二嫂带着两个小侄子,程妈和费晨,就连陆老也来了。费明有些伤感:“这该是来为我送行了吧。” 第12章 花栗鼠会变脸 这十余人,又都是费明的至亲,突然出现在病房,着实把覃诗梦吓了一跳。老李也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为自己前面准备工作的疏漏自责不已。 费明并没有将伤感的情绪表现出来,反倒开起玩笑:“哎呀,全家到齐,一起来欧洲旅游了,这万恶的资本家终于开恩给大家放假了。”笑着看向自己的父亲。 费家年长一些的人,包括陆老,都对雁迟秋的离世有所了解。年轻一辈,包括费晨,以及其他外甥侄子们,虽然在来的路上听闻了一些,但终究不信。覃诗梦和老李就更不明如此声势的阵仗是何原因。 费庆华面色凝重,又不是关切,问费明道:“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身体好着呢。”费明回答得轻松。 其他众人也都纷纷上前,将费明围在中间。 费晨看见费明龙精虎猛的样子,更是不信费家的传言,从身后揽住费明的脖子,说道:“你看,我就说二哥身体好着呢。”三个外甥侄子辈的孩子也是随声附和。 费明和费晨年龄最相近,程琳虽是继母,待费明犹如己出,因此费明和费晨关系反倒格外亲近。 费明背着弟弟,伸手摸了摸几个小辈的脑袋。 费晨个头比费明矮,因此在哥哥的背上需要踮着脚尖,看到母亲责备的眼神,又瞥了瞥严肃的父亲,兴泱泱的从哥哥背上下来,又不放心道:“二哥,你肯定没事的。” 程琳此时也拿出主母的气度,向愣在原地的覃诗梦和老李打了个招呼,并吩咐众人进屋。 原本宽敞的病房,一下子进来十多个人,也稍显拥挤。 程琳有些抱歉的向老李道:“老李,你看我们这次也没和你说清楚,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而且来得又急,大家都还没吃早饭呢,你去帮忙安排一下吧。” 老李应声离去。 程琳又招呼众人落座后,向覃诗梦问道:“诗梦,之前在香港,好多人你都没见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覃诗梦之前和费明没有完全确立关系,在香港时间又短,确实很多人不认识,就连程琳也只是跟着费庆华探望陆老的时候见过一面。程琳依次将费家人介绍给覃诗梦,众人纷纷向向覃诗梦回礼,表达喜爱之情。 费明在此次晕倒醒来后,确实感觉到一种生命的流逝,随即是一种莫名的悲凉,起初只有他和覃诗梦两人时候,覃诗梦的恬静并未让其过分的伤感。此时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又都是他的至亲挚友,费明突然绷不住了,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众人一惊,又纷纷上前劝慰,诸如什么,“现代医学科技很发达,能找到病因的”;“二哥人好,好人好报”;“二舅\/叔疼不疼,不哭不哭”之类。只有费庆华和陆老没有做声。 费明似是没听见众人的劝慰,哭得更起劲。 覃诗梦见这满屋中体格最大的费明哭得好像受了委屈的孩童一般,不禁笑出了声。覃诗梦察觉不妥,立刻忍住,众人也不以为意。 费明这才止住哭泣,像个孩子般解释道:“我不怕疼,我也不怕死,我只是舍不得你们。” 众人哀伤,费庆华和陆老反倒对这种离别感悟最深,面色虽然沉静,眼角却已变得湿润。只有覃诗梦满脸诧异,这怎么就分别了? 费明这阵伤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覃诗梦的笑声不大,却也传进他的耳中,自觉丢了颜面,想扳回一城,道:“花栗鼠,你刚才笑本少爷了。” 覃诗梦满脸羞红。“花栗鼠”这个称呼,以前费明只在没有旁人时如此称呼她,现在屋内这么多人,他安敢用如此亲昵的方式喊自己? 三个小辈此时也在好奇的看着覃诗梦,这个气质文雅、身材高挑,甚至给人感觉有些高冷的美女大姐姐,怎么会是呆萌可爱的花栗鼠? 年纪最小的费思睿直接问出口,道:“二叔为什么叫大姐姐花栗鼠?” 哥哥费思哲表情严肃的回答道:“因为花栗鼠也和大姐姐一样,会变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最年长的卢慧莹却纠正道:“别胡说,花栗鼠才不会一会儿变红一会变白。” “你看更红了。”费思哲伸着小手指着覃诗梦。 “嗯,是的是的,哥哥对。”费思睿点头称是。 “才不对,姐姐是喜欢二舅才脸红的,你们小屁孩不懂。”卢慧莹非要纠正两个弟弟。 覃诗梦眼见三个小辈一边盯着她看,一边胡说八道,更是满脸羞愤;现如今引来更多人的目光,她更是想找个地缝藏躲起来。 众人莞尔,孩子们对对话缓解了刚才悲伤的气氛。 “好了,好了,孩子们都出去玩去,大人们要说会儿话。”程琳起身领着卢慧莹、费思哲和费思睿三个小辈起身向外走。程琳本想也带着费晨,费晨以要陪着二哥,强留了下来。 覃诗梦也想趁机溜走,躲开众人视线,却被费庆华留下,只得偷偷瞪了费明一眼。费明做了个鬼脸回应。 费庆华见房间安静下来,向覃诗梦解释道:“诗梦,抱歉之前没和你说起过,费明,费明他……”但费庆华内心因不想事态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实在无法继续说下去。 费明见费庆华哽咽,不忍父亲为难,自己接口道:“我可能只能再活几天吧。” 覃诗梦惊诧。她不傻,她能感受到刚刚众人悲伤的情绪,但是她无法理解为何费明和他的家人们认为他只能再活几天。 “费明的生母,也是在她三十六岁时,突然晕厥,一周之后离世的。”陆老向覃诗梦解释道。 “其实还有迟秋的父亲,也就是你们的外公,他也是,你们爷爷后来跟我说过。”费庆华补充道。 “但是……刚才医生说费明身体没问题啊。”覃诗梦本想说费明的大姐和大哥还活的好好的,话到一半感觉不对,改了口。 “可是,大姐和大哥都活的好好的啊。”费晨提出他的疑问。 费莹和费灿不以为意,反倒是安慰费明:“是啊,你看大姐和大哥都好好的。” “是啊,看你大姐和大哥都平安度过了自己的三十六岁,我以为咱家不会再有这诅咒,没想到,明儿啊……”想到费明昨晚的晕厥,又回忆起自己的亡妻,费庆华再度说不出话来,这和往日叱咤商海的费大董事长判若两人。 费明不想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轻松说道:“所以说是可能嘛。”费明着重强调了“可能”两字。 覃诗梦仍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却忍不住问道:“那大姐和大哥,晕厥过么,三十六岁的时候?” 费莹和费灿均摇头表示没有。房间内的气氛再次消沉。 第13章 遗忘 家人们这个时候给予的陪伴,对费明来说是沉重的。虽然大家都极力掩饰自己的担忧和悲痛,但凡是流露出的一点点,汇集起来也压的费明透不过气来。时不时的要靠费明来缓解气氛,这个时候除了他又能是谁呢? 覃诗梦自那句问话之后,一整天都没说过话。不是她不相信大家的话,而是她不愿意,甚至是不敢去相信,相信这个曾经救过她,救过她父亲,自己内心早已认定的爱人会这样离去。 费家一行亲友下飞机就赶到医院,随行人员虽都帮忙办理了各种杂事,但费庆华和陆老年纪大了,众人又均是跨多个时区的长途旅行,必须要回去好好休息。午饭过后,费明借着检查的名义,劝众人离去。 覃诗梦也是两天一夜没有好好休息了,费明也劝她回酒店好好休息。覃诗梦不言不语,但也不走。 “我好累啊,我要睡觉!”费明向覃诗梦抱怨道。 覃诗梦无话,只是默默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如同费明醒来时的样子。 费明无奈,躺上病床,侧过身去,背向覃诗梦。 良久,费明听见了覃诗梦的啜泣,回身问道:“花栗鼠,你哭了?” “不许叫我花栗鼠。” “那我叫你什么?” “什么都不许叫。”覃诗梦回答的很快。 “那我们还说话么?” “也不许说话。” “为什么?” “因为……因为……”覃诗梦犹豫。 “因为惹你生气了?”费明以为自己隐瞒真实情况惹得覃诗梦生气。 良久,覃诗梦鼓足勇气,含泪道:“因为我怕忘不了你。” 费明此时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得闭嘴。覃诗梦却再次流下了眼泪。 费明想分散覃诗梦的悲伤,道:“这个事情我们家人很小的时候都知道,曾经全世界找异能高人寻找破解之法。” 覃诗梦轻轻拭去泪水。 “你也知道,这些神啊、怪啊的,魑魅魍魉什么的都是人自己编故事骗自己。哪有什么用处。但是我爷爷和我爸相信。”费明觉得不妥,毕竟内心尊重爷爷和父亲,解释道:“倒不是说他们迷信神怪,他们更希望通过研究找到一些超自然现象的原因。” 覃诗梦依旧静静地听着。 费明继续道:“原因嘛,没找到。但是我其实从小就已经有了面对这一天的觉悟。只是后来大姐和大哥都没事,也就渐渐不在意这茬事儿了。” “我没想瞒你。”费明补充道。 “我知道。”覃诗梦确信。 “其实,我是今天醒来后才感觉到的。有种东西正从我身体里流失,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是我能清楚的感受到。” 费明顿了顿,正色道:“你别告诉他们,只有咱俩知道就好,我不希望我走的时候不太体面。” 覃诗梦点了点头。 “我想我母亲当初也能感觉的到,所以她走的很安详。” 覃诗梦问道:“你害怕么?” “不知道。虽然以前想过,但是不知道当它来临的时候,我会不会怕。只是觉得有很多遗憾。” “什么遗憾?” “好多事情都没做啊。” 费家富甲一方,费明从小得到的资源远胜普通人几辈子的积累,他去过的地方,体验的经历更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普通人希望出生不要输在起跑线,而费明一出生就已经在别人的重点线了。 覃诗梦会错了费明的意思,她也认为以费家实力,费明想要的东西哪会得不到,想做的事情怎会做不成? “难道,他指的是……” 覃诗梦骨子里是十分传统和保守。二人自出游以来,虽以情侣形象示人,但从未逾矩,充其量仅是牵手、接吻而已。费明早已经历过人事,又正值壮年,每次情到深处不能自已的时候,均被覃诗梦无情打断。 自金融艺术沙龙事件起,覃诗梦对费明可谓是一见钟情,虽然她也知费明压抑欲火的痛苦,但她仍是无法接受婚前性行为。费明虽恼恨覃诗梦的冷静,却也十分尊重她的意愿。不得已,费明后来只能自己及时地踩住刹车,避免发展到那一步。 覃诗梦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站起身,轻轻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她的脸很红,覃诗梦自己也知道。为了掩饰尴尬,她只得假装自言自语道:“好热的天。” 费明看到这一幕,自然明白覃诗梦的意思。“可是,谁天热会去解开衣服后颈处的扣子?” 这身连衣裙和覃诗梦的高挑的身材相得益彰:面料上也很讲究,既显质地精良,又能穿着舒适;整体双色系搭配,既能衬托出覃诗梦的典雅中一丝冷峻的气质,又让其在这病房中不显得突兀。设计师可能为了更能展现覃诗梦颀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设计了这种半遮掩式的衣领,在其映衬下,更容易让观者产生不可亵玩的欣赏之情。也许是扣子容易破坏整体的美感,设计师将其藏于后脖颈处,藏于着装者如绢如锦般的秀发。只是此情此景,费明只想笑。 覃诗梦自顾自的坐上了费明的床沿,侧身缓缓的躺下。她始终没有看费明眼,生怕因为害羞而退缩。 虽是病床,却很大,足够让两人舒服的躺下。覃诗梦蜷缩着,揽过费明的胳膊,抱在怀中,只能静静地等着男人下一步的动作。 覃诗梦内心仍旧有些害怕。未经人事的她,怕男人的粗暴,却又期待他强有力的臂膀;怕她会嫌弃这个放弃坚守的自己,却自己会遗忘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所以她也一直这样蜷缩着,纠结着,等待着。 费明在笑,从心中笑到了脸上。他笑覃诗梦幼稚可爱的想法,他笑覃诗梦温柔体贴的举动,他笑自己之前屡屡受挫,如今却又唾手可得。笑着笑着,费明哭了。有几人能真正从容的面对自己死亡,有几人能舍得这一生身边的亲朋挚爱,又有几人能不回忆经历的种种过往,他的泪水从眼角流到了心里。 良久,女人都没有等来男人的爱抚,却感受到了他虽在极力压制,却仍在不停抖动的身体。 覃诗梦担忧地仰起头。费明看着她,脸上似是在笑,却又带着泪水,说是在哭,却鲜有悲伤,更多的是不甘和无奈。 第14章 谢谢曾经爱过我 覃诗梦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谢谢你!”费明内心情绪乱成一团,一时也说不清,所以也不多做解释。 “谢我什么?”覃诗梦随即想到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投怀送抱,有些羞赧。 “谢谢你爱我!”费明说得庄重。 女人伏下身子,将男人拥紧,脸贴在男人的胸脯上,轻声道:“我可以的。” 男人也紧紧地拥抱着女人,良久,说出一声:“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费明不想让这份爱被怜悯,说道:“因为,没锁门。”说完笑着看着覃诗梦。 覃诗梦恍然,羞涩地起身,打算去锁门,却一把被费明拉住。 “不用了。” “为什么?你不是,不是,好多事情没有做么。”覃诗梦吞吞吐吐的说。随即又想,难道费明是不在乎有人进来?接着又否定自己的想法,他不是那样的人。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的一生碌碌无为。不要以为我从小就想着当一个躺平的纨绔,曾经年少时也有不少想法,但最终什么好像也没做成。” 覃诗梦这才发现从一开始就误会了费明的意思,更是羞愧。 “你闻到没,屋里一股臭味。” 覃诗梦嗅了嗅自己的鼻子,疑惑道:“没有啊。” 费明自顾自的继续说:“我也找了好久,没有找到,原来是枕头里藏着发了霉的梦,和我腐烂的理想;寻摸着,我在床底下发现一具尸体,原来是童年的自己。” 覃诗梦再次抱紧了费明,小声道:“我愿意。” 费明却摇了摇头。 以前覃诗梦虽对费明一见钟情,但从未相信费明这种绯闻满天的富二代会轻易爱上自己,但这次却真切地感受到费明对她的爱。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费明突然说:“走吧,我们爬山去。” “可是,大家都在担心你。” “我想去。” 覃诗梦知道费明不想看到家人们见他离去时的悲伤,点了点头,说:“我去准备一下。” 费明问护士要来了笔和纸,在覃诗梦回去准备登山用品的时候,给家人们留了封信,放在案几的显眼处,并告诉护士直至第二天天明,谁都不要进他房间打扰他休息。 一切准备妥当后,费明悄悄溜出病房,和覃诗梦汇合,换好服装,一路驱车到达阿尔卑斯山下的沙莫尼蒙小镇,然后两人又乘坐缆车来到了阿基耶峰。 阿基耶峰海拔3842米,南边就是欧洲屋脊阿尔卑斯山脉的最高峰——勃朗峰。在阿基耶峰上有个观光平台,可以领略勃朗峰的壮丽景色,可以看到令人赞叹的梅里冰川,也可以看到滑雪者和登山者活动,星星点点,却又那么生机勃勃。 天色渐暗,费明担心覃诗梦无法抵御山上的低温,覃诗梦也同样担心费明的身体,两人便找了附近的民宿暂且安顿了下来。 覃诗梦近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一切安顿好了之后,两人相拥倒在床上,不久就传来她悠长的呼吸声。但她实在太疲劳了,梦中的美好一直把她留到了次日天明。覃诗梦睁眼不见身旁的费明,急忙起身,匆匆披上衣服之后便到处寻找。 几番找寻未见费明,覃诗梦突然想到手机。她和费明为了不受打扰,从昨天下午出发,就屏蔽了所有来电和消息。此时打开,手机里响起了一连串消息提醒,有的是来电通知,有的是问询短讯。 “不用担心。我睡不着,就想着出来看日出。你睡得太香甜,就没叫醒你。抱歉。”后面还跟了个表情。 覃诗梦心下稍定,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陆老的来电。 陆老劈头盖脸训斥了一番后,柔声道:“我知道小梦心软,都是那坏小子的主意。可你们把大家都急坏了,尤其是你程伯母和大姐,一直在一旁哭。” 覃诗梦不忍,将自己所在的位置和费明可能去往的地方告知了陆老,挂断电话,整理好着装,出门去寻找费明。 费明倒也不难找,他并没走远,覃诗梦大概只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在山峰之上的一处露台看见了费明的身影。 此时太阳刚上班,如同打工人一样还没进入正式的工作状态,只是慵懒的给世间撒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阿尔卑斯山脉降水充沛,山峰上洁白的冰川,翠绿色的植被,以及裸露出来灰黑色的岩体,都体现着阿尔卑斯山的沉稳与静谧,与之不同的是各峰间灵动的云,时而浩浩荡荡如茫茫沧海,时而翻卷呼啸似燃烧升腾的火焰。 费明正是面向这山和云,痴痴地欣赏着壮丽的的景色。只见他迎着朝阳,身形挺拔,仰头盘膝,双手搭于两个膝盖之上,倒像是道家修士在吐纳天地灵气一般。 大概是心有所感,费明向侧后方转头,远远地看着向他走来的覃诗梦。覃诗梦站定,用手在额头撑起一片阴影,也远远地望着费明。双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彼此,此时,两人均将自己眼中的对方和美景,视为今生心中再也找寻不到的画卷。 费明先从画卷中醒来,冲覃诗梦摆了摆手,面带微笑,慢慢地回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覃诗梦又继续欣赏了一会儿,直至太阳在一次不为人察觉地闪耀后,逐渐变得更加明亮。直至阳光刺眼的程度破坏了画卷整体原本柔和的色调,覃诗梦方才想起自己是来找他的。 覃诗梦走到费明身边,见他双目闭合,一脸的恬静淡然,于是挨着他的身边,静静地坐下。当覃诗梦触碰到费明冰凉的手的时候,她知道,他真的就这样走了。 当费家、陆老和老李一行人赶到时,远远地看见一个女人依偎在一个男人的肩头。察觉众人走近,覃诗梦抹去眼角的泪水,平静的对大家说:“他走了。” “我走了,原谅我不能守在你们身边,我希望只给你们留下的静谧和安详。 “我感谢生命给予我的一切,无论是甜蜜的,还是苦涩的。或许我不能记住每一个瞬间的感动和启示,但我知道,它们都曾在我这里留下过印记。 “我感谢陪伴过我人生的每一个人,谢谢你们陪我一起走完这段旅程。只是我要提前下车了,所以请忘掉我,继续你们的旅程。 “我期待着重生,期待着在另一个生命中,再次寻找生命的价值和意义。那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那将是我另一段人生的旅程。 “再见了,最后让我再次,谢谢你们曾经爱过我。” 陆老感慨道:“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来去自如。” 费庆华哽咽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们难过。可你又可曾想,无论到哪里,你都是我的儿子,我最牵挂的人啊。” 覃诗梦又怎能够忘记:“也谢谢你曾经爱过我。” 第15章 世界的另一边 欧洲核子研究中心,位于在瑞士和法国边境地区,有21个成员国,是目前世界上最大型的粒子物理学实验室,科学家们在那里研究物质如何构成,以及物质之间相互的作用力。同样的,它也是世界上第一个网站,第一个网络服务器的诞生之地。1989年蒂姆·伯纳斯-李提出超文本的概念,并于1991年制作的第一个网页,1993年4月30日,宣布开放万维网给所有人使用。 科学家们要做这些研究,主要通过大型粒子对撞机实现的。其原理简而言之,就是粒子加速器将两束微观粒子流积累加速到一定强度及一定能量,使其在相向运动状态下进行对撞,对撞过程中产生足够高的相互作用反应。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的大型强子对撞机主要由一个27公里长的超导磁体环和许多促使粒子能沿着特定方向传播的加速结构组成。在这个加速器里面,2束高能粒子流在彼此相撞之前,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向前传播。这两束粒子流分别通过不同光束管,向相反方向传播,这两根管子都处于超高真空状态。一个强磁场促使它们围绕那个加速环运行,这个强磁场是利用超导电磁石获得的。这些超导电磁石是利用特殊电缆线制成的,它们在超导状态下进行操作,有效传导电流,没有电阻消耗或能量损失。要达到这种结果,大约需要将磁体冷却到零下271摄氏度,这个温度比外太空的温度还低。而科学家们则再通过各种仪器监测对撞过程中产生的各种变化。在以往的实验中,科学家们发现比质子中子更小的,能够参与相互作用的基本粒子夸克,及各夸克态粒子;以及主要负责传递基本作用力,包括电磁力、弱力和其他基本相互作用的玻色子等等。 此时的欧洲核子研究中心内,一群科学家们正在焦急地等待一场精心准备的实验结果。这场实验原本是为了通过质子对撞,对反氢原子衰变进行观测,以便探寻宇宙形成初期反物质比重。但是在对撞实验中,不知是否是因为光子之间也发生对撞,两个变成为两个陶子。无论是相对论还是量子力学,都认为光子既没有体积,也没有质量,它只是一种能量或能量的载体,以粒子和波的形式存在;而陶子是另一种和光子完全相反,带负电荷的粒子,质量几乎是质子的两倍。这种违反常规认知的事情,就如同现阶段大多数量子物理的研究一样,科学家们只能庆幸自己观测到了,却无法找到原因,更无法解释其原理。 科学家们怀着兴奋激动的情绪在各自的岗位上检查着各种仪器,避免因为仪器故障导致的观测数据不准。经过再三确认后,一个个均不由感慨自己也是此次实验的见证者。更有甚者,恨不得马上进行第二次实验,以巩固此次观测实验的结果。但光子是没有体积没有质量的,相互碰撞是如何实现的,此次对撞发现光子变成陶子,之前是因为仪器落后没有发现,还是因为压根没发生过对撞,这些科学家也都说不准。 这时候,有人提出,可能是因为两颗或者更多的光子,在发生对撞的过程时,均是相同的的量子态,并且彼此的波长相互叠加,成为一种超弦的状态,才导致的其中观测到的两颗光子变成为陶子。如果是这种原因,那后续的实验,能够再次观测到此类情况的几率几乎为零。在场的科学家们均无不垂头丧气,扼腕叹息。 沮丧是短暂的,尽管路途坎坷,后续依旧会有大量的人仍会坚持不懈,力求探索科学的未知领域和宇宙的奥秘。对未知充满好奇是人类能够不断发展前进的动力,寻求终极的大道真理是人类这个物种背负的天然使命。 看似此次实验的偶然性,将会让无数科学家继续鉥肝刿肾,但此时真正受影响最大的却是费明,灵能离散状态的费明。 也许是受到此次粒子对撞实验的影响,此时刚刚怀着平静心情离世的费明,灵魂不但没有像其他失去介质的能量一样消散,反而受到与其灵魂能量振动频率相同“弦”的影响,变得更加的凝实,凝实得好似仍有完整的身体。 费明似是依旧能看到依偎在他身边的覃诗梦,能看到阿尔卑斯山间翻滚的云海,以及冰川映衬下灼灼耀眼的烈日——这个世界依旧在费明的身边。 这种感受终究还是太过短暂,片刻过后,费明的灵体还是不受控制的进入一个奇异的领域。在这里,既没有光,也没黑暗;既没有前后,也没有左右;像是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一般。费明已经没有眼睛,但仍像是可以通过自己的灵识外放来感受周边的一切。能让他感受到流逝的唯有对那个世界的美景和爱着他的人怀念。 因为没有时间的缘故,也不知过了多久,费明感觉自己的灵体再次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牵引。原本让他灵体凝实的那种震颤,这次起到的好像是相反的作用。就像是水面不同频率与波长的两个震源,搅得水面时而平静,时而翻涌,似誓要将费明的灵魂彻底搅乱、打散,最终堙灭掉。 好在费明生前精神力异于常人,又跟着玄门高人修习功法,灵魂强度本就非普通人可比,再加临死时粒子对撞实验的巧合,费明方能以完整灵体状态承受。通常情况,普通人的灵魂早在这撕扯中溃退消散,最终成为分散且纯粹的能量。费明已经没有肉体,此状态尽管如此,费明仍觉得很痛,痛彻心扉都不足以形容。而且在这疼痛中似是遗失了些什么。 费明的抵抗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与其说是抵抗,不如说是承受痛苦。在整个过程中,他突然感受到周围的光景一闪即逝,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堕入一片黑暗。 第16章 是重生还是新生 这是真正的黑暗,与之前领域中的状态不同,费明感觉自己已经不能通过灵识外放来感受周围的情况,现在更像是被束缚在一个虫茧之中,所有的感受都被压缩到了茧内,被一层厚厚的“茧壁”包裹起来。 费明几次尝试,但灵体和灵识好像不再受他控制,一直在不断地被“茧壁”包裹,压缩。挣扎无果,费明渐渐地也冷静了下来,这时才他发现,虽然“茧壁”将他包裹了个严实,但早先对他的灵魂进行各种冲击和撕扯的痛楚也消失不见了,好像全都被隔绝在了“茧壁”之外。这让费明欣喜万分,这层“茧壁”给了他安全的感觉。 刚才的震颤实在是太痛苦了,痛苦到他想杀光世上所有的人,并与整个世界一起毁灭。费明不想再经历这样的痛苦。他更不想伤害爱过他的亲人们,哪怕是想都不行。费明想到这里,更加对“茧壁”产生了依赖。 也不知过了多久,费明觉得“茧壁”似乎变薄了些,些许亮光能够穿透进来,映得“茧壁”外壳红彤彤的。渐渐地,好像又有些许声音传了进来,像是有人说话,又像是动物的嘶鸣,又有好像有清风吹拂,嫩芽萌发舒展枝叶的声音。费明变得有些迷惑起来。 “生了!生了!费家阿公、费家阿婆,您儿媳妇给您生了个大胖小子!”稳婆兴冲冲地向着窗外喊道。 门外两个老人欣喜不已。老汉不好直接进产妇的房间,面带笑容的催促着自己老婆快些进去瞧瞧。老婆婆白了老汉一眼,也是高兴的掀开门帘,推门进入房间。 房间里,老婆婆看见自己的儿媳妇正虚弱的躺在床上,稳婆手里抱着一个包裹,稳婆十来岁的女儿,正在收拾刚才接生时用过的各种布条。由于怕孕妇感染风寒,又怕接生的污秽血气冲散,房间的窗户关得也是严严实实的,整个房间里热气氤氲弥漫。 老婆婆从稳婆手里接过包裹,仔细端量。稳婆虽嘴上讨喜,喊着“大胖小子”,可眼前这个包裹里包着的婴儿和胖是一点儿边都不沾。整个包裹很小,老婆婆几乎只用双手就可以捧住;稀疏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小婴儿额前,黑黄的皮肤皱巴巴的爬满他的小脸;透过薄薄的小被子,老婆婆隐约可以摸到小婴儿纤弱的四肢。婴儿出生大多都是黑黑瘦瘦,虽有的生下来白白胖胖如同满月,但在没有科学生产时代,反而容易造成孕妇分娩的困难,很多都危及到了生命。今日见得母子平安,老婆婆自是欣喜。 “只有小肚子是鼓鼓囊囊的。”老婆婆笑颜如花,随后又关切的问道:“秋儿,身子骨可还吃得消?” 床上的妇人虚弱地答道:“娘,我没事,就是现在使不上力气,待我躺会儿就好了。” “使不得,使不得。你刚刚生产脱力,正需要静养。过会儿我给你盛些粥来,你先喝点,恢复些气力。”说罢,老婆婆抱着小孙子,稳婆和稳婆的女儿一起走出了房间。 老汉高兴地从老婆婆手中接过婴儿,婴儿虽然哇哇大哭,但更像是在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 老婆婆从怀中取出稳婆的诊费,稳婆笑逐颜开地收下,嘴里不停地说着道喜的话。老婆婆高兴的回礼,又快步到厨房取了两条自己腌制的腊肉,递给稳婆的女儿。小姑娘跟着母亲学艺,打打下手,增长些见识,这次没废什么力,就帮助一个新生命来到这个世上,正高兴着呢。见到雇主家慈祥的老奶奶,递过两条一看就是精心腌制的腊肉。在这善良的姑娘眼中,这费家一家人待人和善,但家境一般,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肉食,真让她不好意思收下,正要推辞。 老奶奶却一把将腊肉塞进手里,高兴地硬是要将这腊肉作为红包答谢二人。 摸着串腊肉的草绳沁出的油脂,小姑娘觉得这腊肉肯定无比的美味,又见老婆婆态度坚决,便略带羞赧的收了下来。 送走稳婆母女,老婆婆端了些粥饭,伺候儿媳妇吃下。待儿媳妇睡去,回到堂屋,见老汉正用汤匙慢慢地给孙子喂奶。 “慢点喂,别呛着。”老婆婆嘱咐道。 老汉喂得专注,没搭理老婆。 老婆婆又道:“这是老张家今天刚下的羊奶么?” 老汉这才反应过来,没有看老婆,一边继续喂奶,一边有些不屑道:“羊奶怎么能和这奶比,这是我兄弟昨日进山救的那头九色鹿的奶。” 老太太大惊,急忙夺过老汉手中的碗,急道:“这种灵兽灵气旺盛,你上来就给你孙儿喝,你不怕你孙儿吃不消。” 老汉解释道:“没关系的,九色鹿虽是灵兽,脾性却是温和,更懂知恩图报。我兄弟上山采药正好救了它,它似是知道我们家中有喜,非要让我兄弟将带的酒水倒掉,又挤了这些奶让他带回来。” “那也不能就这样给孙儿喝。” “羊奶喝得,牛奶喝得,我小时候狗奶都喝过,这九色鹿的奶为何喝不得?秋儿身体尚弱,待她再静养两天,才好让她给小孙儿哺乳。否则我们怎么对得起咱们死去的儿子。”老汉突然想起几个月前不幸离世的儿子,有些哽咽。 老汉名叫费云帆,老婆婆叫孙元珍,他们独子于几个月前意外离世,仅留下媳妇燕秋和这个遗腹子。燕秋也是自小孤苦,七八岁的时候在城镇边的小路上被老汉兄弟费云扬碰到,见她无处可去,便带回家收养。随着年岁的增长,费云帆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整天带个女娃不方便,便将燕秋托付给了哥哥一家。 费云扬比费云帆小个十来岁,自小好游侠,经钻研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在哥哥的眼中,费云扬整日游荡在外,也不成个家,如今捡了个女儿回来,等他老了也有人照顾。却不想,费云扬不让燕秋叫他爸爸,也不让她改名换姓。也好,便宜了他的宝贝儿子,否则成了堂兄妹,若再成亲恐遭街坊四邻耻笑。 老婆婆也想起自己苦命的儿子,但很多事情上,女人终归坚强,她抹了一把泪,没有再去埋怨老汉。 此时,摇篮里婴儿哇哇大哭起来,小胳膊小腿还不停的挣扎。老汉见状,忘却刚才的悲痛,一边抱起婴儿轻声地哄着,一边催促着老婆:“快快快,乖孙儿没吃饱,还要吃。” 老婆婆本来想自己抱抱娃娃,却被老头抢了先,无奈只得端着碗,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地将九色鹿的奶水喂进婴儿的口中。 第17章 是石头啊 这个婴儿自然是费明,只不过他现在仍然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他只是觉得比原来束缚在茧中稍微轻松了点,也没有了灵魂撕扯的痛苦。虽然眼睛能见到些光亮,却仍看不清东西;虽然能听到声音,却听不懂外面人的对话。他想大喊,这是哪里,在老汉和老婆婆的耳中就是小婴儿的啼哭。喊得累了,他刚想放弃,却感觉一股清甜的汁水润进自己的嘴里,滋养着他的灵体,让他舒畅无比。费明的灵体很享受这种汁液的滋润,在异域受损的部分似乎也获得了修复,只是修复得十分缓慢。 老汉依旧抱着小孙儿,老婆婆则在一旁端着碗,喂着奶水。老婆婆喂得很慢,直到盛奶的小碗已经见底,小婴儿的肚子也高高地隆起。 “你累了,让我抱抱孙儿。”老婆婆将碗放到一边,直接从老汉手里抱过婴儿,先是白了老汉一眼,又笑呵呵地对着婴儿的小脸轻声道:“乖,乖,来让奶奶抱抱。” 自从送走稳婆,老婆婆就没来的再抱小孙子,老汉呵呵一乐,也不和老婆争辩,说道:“我去看看院子里的东西收了么。” 这一夜,老两口几乎都没休息多久,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婴儿的啼哭吵醒。两人搭档着,一个人哄抱着小孙儿,另一个人温热奶水,准备妥当后,再一起慢慢地喂食。期间有几次,小婴儿拉出臭臭,老两口一起慌不迭的清理,手忙脚乱中想来是回忆起最初为人父母的那段时光,既有些欣慰,又有些感伤。 次日天明,燕秋恢复了些体力,看到公婆双眼的血丝,也知他们辛苦了一夜。她看着婆婆抱来的儿子,儿子脸上已不似刚出生时的模样,一夜之间皮肤好像红润饱满了许多,心中感动。 “爹、娘,你们昨晚定是没休息,今天我来照看,你们快去歇歇吧。” “不碍的,我孙儿能吃是福。”老汉有点小骄傲。 “你去看看她二爹回来没,进山两天了,也该回来了。”老婆婆将老汉哄出屋。转身回到燕秋的床边,轻声地教燕秋如何让婴儿吮吸母乳。 乳汁并不是母亲生完孩子之后就有的,需要婴儿的吮吸刺激,才能分泌。好在吮吸是婴儿的本能,感觉到乳头的靠近,便自己吮吸起来。但是燕秋的开奶并不是很顺利,也许是丈夫离世导致心中郁结,又或许是费家家境确实一般导致燕秋营养不足。无论小婴儿嘬得如何起劲,燕秋的奶水始终没出来。 乳头是人体最敏感的器官之一,小婴儿不停地吮吸,那力道足以让母亲疼痛难忍。就像当世,对于马拉松运动员而言,后期最大的痛苦不是肌肉的酸痛,而是乳头和衣服磨损导致的疼痛。很多马拉松运动员的乳头都会因为摩擦出血,出血后继续摩擦,外翻的真皮层神经暴露在外,疼痛更是加剧。 燕秋此时已经疼得额头上沁出了汗,她左右两侧乳房都试过了,都还是没有奶水。 老婆婆见儿媳始终不出奶水,有些埋怨,但看到燕秋忍痛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软:“秋儿,咱慢慢来,不着急的。”说完伸手打算接过小孙子。 老婆婆请托小孙儿,却见他闭着眼,嘴仍死死的吸在妈妈的乳房上,两侧的腮还在一鼓一鼓地吮吸个不停。燕秋轻压自己乳房一侧,让乳房和婴儿的小嘴之间漏进一点空气,这才将乳头从婴儿的口中拿了出来。 老婆婆抱过婴儿,看到婴儿嘴角挂着一丝鲜血,又看了看燕秋的乳房。只见燕秋的乳尖处似是缺了一小块,鲜血汩汩得往外渗。 老婆婆心疼儿媳,擦去婴儿嘴角的血迹,放在燕秋身边,转身出门寻来一块干净的纱布,递给燕秋,问道:“秋儿,疼么?” “没事,娘。不疼的。”燕秋不好意思的掀起衣服,轻轻擦拭着伤口。 “我真笨,能不疼吗。咱不急,待会儿我去村东老张家问问,他们家也刚抱上孙子,我去问问老张家媳妇奶水能不能先喂着小孙儿。” 作为母亲没有奶水,燕秋感觉自己很不称职,心中难过,但又不能饿着儿子,只喊了一声妈,就说不下去了。 “先吃饭吧。”老婆婆拉着燕秋来到桌边。 “给娃起名了么?”燕秋问。 “呦,光顾高兴了,忘了起名了。”老婆婆呵呵一乐,随后向门外喊道:“老头子,咱孙儿叫啥?” 费云帆和费云扬兄弟两家一墙之隔,上一辈过世后,兄弟俩虽分了家,但仍旧彼此照应。哥哥为弟弟的家事操了不少心,弟弟经常往外跑,有时候是山里,有时候是城里,每次回来都给哥哥嫂嫂带不少东西。 前一日一大早,费云扬见燕秋快要生了,又进山了,打算采点药材,或者捕点小兽,再到城里换些钱回来。费云扬出门时间不定,有时当日能回,有时需要三五日的光景。谁知刚走没有半日功夫,燕秋就临盆了。 费云帆刚才就是去寻费云扬。见兄弟没回家,就独自返回自己院中。听见自己老伴呼喊,便答道:“孙儿出生前,咱们在屋外,满天祥云,南边还挂起了七彩桥,这是祥瑞啊。” “是啊,是啊,秋儿,你当时没看到,大晌午的,没风没雨的,天上的云就好像有人指挥一般,一圈一圈的转。”老婆婆又转头向老汉问道:“你说咱孙儿将来是不是个大贵人。” “那是,咱孙儿一定是大贵人,一定能进仙家五旗宗,成为响当当的大人物,大仙人。” “那块给咱孙儿起个名吧。”奶奶和母亲望着家里的顶梁柱。 “七彩祥云,五仙旗宗,七彩祥云,五仙旗宗……”老汉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突然灵光一现,说道:“有了,就叫石头吧。” 老婆婆看着老汉嘴里念念叨叨,最终起了这么普通的名字,不由得鄙夷:“亏得你还读过几年书,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才取了这么个名字。” 老汉尴尬中带着不服道:“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咱们乡下人,贱名好养活。” 第18章 喂奶 “那你咋叫了云帆,你兄弟叫云扬?当初媒人上门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一家子祖上肯定是读书人家。哪知道上了门才知道你也就读过两年私塾。这名还是老先生帮忙取的。” “私塾咋了,现在学堂里学的还不如我当初上的私塾。我学问不好,是我没学好,这怪不得先生,你看我那兄弟学得就很好。”说到这,老汉想起自己的兄弟学习虽好,但是就是不正经务农,也不正经找个媳妇,心中底气不足,又矮了几分。 燕秋看着公婆斗嘴,也觉有趣,但还是劝道:“石头,小石头,挺好的。” “你看,秋儿也觉得石头好。” 老婆婆白了一眼老汉。 这时,床上的石头,应该说是小石头子儿,又哭了。 “小石头醒了,秋儿你先吃饭,我去抱抱。”老婆婆又对老汉吩咐道:“去,再去热点奶来。” “九色鹿的奶没了。”这小家伙太能吃了,从出生到现在,也就不到一天的光景就把整整一牛皮袋子鹿奶都喝光了。 “你个死老头子,你就不会去问问老张家,问他们换些羊奶来。”老婆婆没好气。 费云帆恍然,快步向村东头老张家寻奶去。老汉走得急,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回来,手里拎着个干净的食盒。张家老夫人怕路上的尘土飞落入碗中,便借自家食盒给费老汉。 费云帆将食盒放在桌上,捧出盛羊奶的碗,羊奶很新鲜还带着些许热气。老婆婆正要给小石头喂着羊奶,突然被老汉叫住,只见老汉神秘一笑,从食盒的下层又掏出了个物件。 这个物件一看便知,是一个小水袋,主要是牛皮制成。老汉拧开上端塞子,将羊奶缓缓倒入水袋之中,再将瓶塞拧紧,仔细寻找了一下瓶口,确定有个小孔。水袋倒置过来,有些许乳汁从瓶口滴出。老汉先在身上擦了擦手,然后轻轻地捏了一下瓶口,瓶口的材质似是比瓶身的牛皮质地软些,更多的乳汁流了出来。最后,他才略带得意的将瓶子递给老婆,让她给小石头喂奶。 费家家境情况一般,子嗣又少。费云扬四十多岁了,却尚未成亲;费云帆两口子就一个儿子,照顾婴儿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所以他们在照顾新生儿方面明显经验不足。老张家到了小石头这一代,男娃女娃已经七八个了,其中最大的一对龙凤胎被五旗宗收入门内,虽然两个孩子常年无法与父母前面,但仙门仍是给了张家很多钱粮好处。这个奶瓶就是其中之一。 张家算是村里的富户,又得仙门庇佑,再加上子嗣众多,几个媳妇就像是比着赛一般轮着生娃,因此母乳并不缺,这个奶瓶张家人用得倒是不多。此次费云帆前来换奶,临走时,张家老翁想起此物,便将其赠与费云帆,告知他如何使用。 孙元珍虽没用过奶瓶,看到前面各种操作,便也知其用途。眼见老汉一脸傲娇的表情,不由得生气,道:“看你的脏手,往衣服上擦擦就干净了?”说罢,又找东西清洁了一下奶嘴,自己又小心尝试了一下,才递给孙儿,让其吮吸。 小石头抱过奶瓶,下意识地大口大口的吮吸起来。三个大人顿感惊喜,正想仔细观察小婴儿和这个新物件,却不料小石头哇得一大口将刚喝进去的奶水喷出。吓得燕秋马上抱起宝宝,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背,以免奶水倒灌呛进宝宝的肺中。 老婆婆一边擦拭着孙子的小脸,一边白了老汉一眼,埋怨道:“瞧你,净在那里瞎搞。” 老汉一脸委屈,他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不应该啊,这是仙家给出的宝物,怎么会?” 小石头咳完之后,饥饿感再度来袭,又开始哭着找奶喝。 老汉尴尬的看看手中的奶瓶,又看看孙儿,怯怯地将奶嘴递到小石头的嘴边。这次小石头不像上次直接上口,而是用手将奶瓶扒拉到一边,小头嫌弃地歪向另一侧。三个大人顿觉这个所谓的仙家宝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得已将奶瓶中的羊奶继续倒回到碗里,用小勺慢慢喂。 孙老婆婆还不无揶揄道:“还什么仙家宝物,不如我老太婆的汤匙。” 话音未落,递到小石头嘴边的汤匙也被他用小手抓住,汤匙中的奶水顺着婴儿小臂流入袖管之中。老婆婆轻轻挣脱石头的小手,再次尝试,结果又是相同的场景。 小石头顽皮,不得已,燕秋只得轻轻抓住他的小手,让婆婆再试一次。这次小石头倒是没法抓汤匙了,但是润到嘴边的羊奶就是不喝,不光不喝,还往外吐,咕嘟咕嘟地在嘴唇上冒起了小泡泡。 这下三人终于好像是知道,小石头的呛奶和奶瓶并无关系。老汉自觉找回了些面子,老婆婆一时束手无策,小石头饿的哭泣,但就是不喝羊奶,只有燕秋陷入了自责,她恼自己为何没有母乳,她恨自己让儿子忍受饥饿。 就在此时,窗外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来来来,快让我看看,秋儿生的是小子,还是个丫头。” “兄弟回来了。” “见过哥哥嫂嫂!” 回来的正是费云扬。 “二爹!是个男娃。”燕秋见礼。 费云扬见三人愁眉不展,问其缘由。三人答复后,费云扬呵呵一乐,道:“哥哥嫂嫂莫要担心,秋儿也莫要惊慌。云扬这次进山收获颇丰。” “你又带回来一些九色鹿的奶?”费云帆激动道。 小石头现在只喝九色鹿的奶,虽然没有尝试牛奶、马奶啥的,估计也差不多。因此三人热切的盼望费云扬能点头确认。 “这次九色鹿没给我奶。”费云扬摇摇头。 三人从期盼一下子变成失望,不由得又忧愁起来,一点没在意费云扬正在从身上取下各种灵草灵药。 费云扬卸下身上的东西,见三人情绪不高,道:“九色鹿这次虽然没给我奶水,但是它跟我回来了。” 三人一惊,异口同声道:“在哪?” “不光它来了,它还带着它的孩子,现在就在后山竹林里。”费云扬笑道。 “它为何跟你回来,还带着自己的孩子?”费云帆有些疑惑。 孙老婆婆拍了一把丈夫,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先去取些奶水回来,小石头饿着呢。” 费云帆一拍脑门:“对对对,兄弟,快带我去,取些奶水回来,娃儿饿得紧,他饭量又大。” “好。”费云扬爽快地答应下来后,又向嫂嫂嘱咐道:“嫂嫂,将我院中柴房清理一下,它要住进来。” “谁?谁要住进来?”孙元珍以为费云扬此次进山遇得良伴,正欲详问,却见费云帆和费云扬两兄弟已出院门,奔后山而去。 第19章 费和明 费云扬平时都在兄嫂家里开火做饭,自己院中虽有柴房,却没堆放柴火,也没啥特别沉重的物件,都是些他平日里捣鼓的一些稀奇古怪、不甚贵重的玩意儿。孙元珍手脚麻利,收拾得很快,东西都清理出来,重新找地方存放完毕。 正在考虑自己二叔说的“她”要住进来,是不是要准备张床的时候,费家老兄弟已经拎了一大牛皮袋子的鹿奶赶回来了。 众人手忙脚乱地给小石头喂上奶。这次小石头倒是不抗拒了,吃完一瓶鹿奶之后,在妈妈的拍抚下,安然的睡了过去。 孙元珍眼见最紧要的事情忙完,这才得空,问道:“她二爹,柴房已经清理出来了,你们兄弟俩一会儿帮我搬张床过去,我去准备些被褥。” 费云扬应道:“好的。” 费云帆也起身,和兄弟去搬床。 孙元珍突然八卦心起,问道:“你说这被褥,我是准备哪一床?红的那床,还是绿的那床?” 通常情况讲究红男绿女,孙元珍想通过被褥的颜色判断费云扬是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媳妇。 却不料,听到这话,费云扬没有反应过来,反倒是费云帆笑道:“还红的绿的,咱家就那么几床灰布被子,哪来的绿绸红缎?” 孙元珍白了自家老汉一眼,说道:“那还不是你们老费家穷,买不起嘛。” 费云帆深知自己的老婆虽然嘴上嫌弃,但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贤惠能干,他们平日里更多是把这些斗气当成调剂生活的小乐趣,便回道:“那当初的嫁妆里也没有啊。我不也想见见绫罗绸缎嘛。” 费云扬不了解这老两口的情趣,劝解道:“哥哥嫂嫂莫要为这些小事斗气,它并不嫌贫爱富,它对我们有恩,我们真心待它便是。” 孙元珍听得云山雾绕,不知道这个外来人是如何对他们费家有恩,更不知来人到底是男是女。应该是女的吧,否则也不用分房住。孙元珍如是想。 待费氏兄弟将一个木架床搬进柴房,孙元珍看着墙上一个个为了保持通风留的风口,疑惑道:“这墙面到处是孔,天气热人住着还行,眼看着天快凉下来了,怎么住人啊。” 费云扬哈哈一下,终于明白了嫂嫂之前的意思,便道:“没事,不住人。这些风口正合适。” “不住人?那住啥?” “天黑了,晚上就来了。” “不住人,那为何还搬张床进来?”孙元珍有些纳闷,但没有问出口,生怕问得太多,兄弟害羞,搅黄了好事。却不知明明是她自己误会了,当初是自作主张搬的床。 见老婆抱着被褥,一脸疑惑地愣在那里,不知想写什么,费云帆催促道:“放下吧,快去做点吃的,这都快到晌午了,吃好我得下地去了。”忙了这一上午,费云帆还惦念着他的庄稼。 农人对土地可不是一般的执着,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孙元珍也知耽误不得,便回自家的院中给一家人做饭。 吃完饭,费家两兄弟不顾昨夜的疲劳,都到自己的田里忙碌了起来。燕秋需要坐月子,不便出屋,也不便活动。孙元珍伺候着她也又吃了些饭,这才轮到了自己。 孙元珍家里都忙活完了,稍事休息,挑起两担水,向田间走去。远远地她就看见自己的老伴儿和兄弟在田间除草,其他人家早就趁着太阳没那么热的时候忙完休息去了。只有费家这两天,因为媳妇和孙子的事情,稍稍耽误了些。 “嫂嫂来了。秋儿和小石头都睡下了?”费云扬从孙元珍手中接过水碗,一饮而尽。 “睡下了。”孙元珍此刻觉得人生很满足,虽然儿子没了,但是老伴儿,兄弟,儿媳,大孙子,还有这几亩地,让她觉得很幸福。 “她二爹,你读书多,见识多,给孙儿起个名吧。”这大概是孙元珍现在唯一觉得不足的地方。 “‘小石头’挺好的。”费云扬答道。 “你听见没,我兄弟说挺好的。”费云帆不服气道。 “是挺好,我是说得给他取个大名。” 费云扬思索了一会儿,费云帆和孙元珍手里扇着蒲扇,都侧头等待。 良久,费云帆道:“唉,也不急这一时,娃儿刚出生,今日想不出好名字,咱们明日再接着想。” “明日接着想?明日,明!对了,大名就叫费明。” “费明?” “费解的费,明白的明,‘费’和‘明’相互矛盾,又自然一体。”费云扬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有无相生,难以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系大道矣。” 费云帆和孙元珍虽然听不懂,但仍然觉得费云扬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不住的点头。 “大名费明,小名石头。好!好!好!”费云帆得意地不住点头,他毕竟保住了自己给孙子起的小名。 世间万物都是不断发展变化的,究其根本原因,皆是事物自身内部相互矛盾、相互对立的两方不断变化所致。这两者相互之间既是对立关系,又是共生关系。 费云扬见通过书本上的话语没法给老两口讲明白,便换了种方式问道:“嫂嫂觉得北方草原万里泽地上牛羊多一点好呢,还是少一点好?” 孙元珍答道:“当然是多一点好,牛羊多了,北方的胡人自己能吃饱,吃饱了之后就不会来咱们这里抢东西了。” 费云扬赞同道:“是的,北方那些胡人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他们花重金请了四卦宗的众多大能,在万里泽地上,一口气灭了数十万以肉为食的妖兽。结果,确实如他们料想的,头几年,羊群数量大涨,各个部落丰衣足食,还向我们大量出售牛羊和皮毛。” “是啊,那几年是少有的没有外族骚扰的好年景,那几年牛羊肉的价格也便宜。”孙元珍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可是后面他们怎么又打我们?而且比以前更加频繁。” 费云扬道:“因为没有了妖兽的伏击,他们的牧区便不断扩大,再加上牛羊数量的增加,很多部落不得不跑到更远的地方放牧。但是北方天寒地冻,草被牛羊吃了之后,生长得很缓慢,还有些牛羊因为嫩草不够吃的,便将草根和种子一起吃了,如此一来的话,一年时间草场根本来不及恢复,再加上各个部落跑的都很远,原本大量的泽地草场土地都已沙化,渐渐地被啃食成荒漠。” “我说为啥近几年冬天的风又大又冷,还含有大量的沙土。”费云帆想想自己冬天干活,经常被吹得满嘴沙尘就来气。 第20章 夜来访客 “牛羊没得吃了,就大批大批死去,牛羊死了,人也没得吃了,也大批大批的死去。还幸存的人,不得不迁往更远更寒冷的地方。”费云扬趁热打铁,道:“牧民和牛羊原本是草原上的居民,妖兽是草原上的掠食者。掠食者死了,本以为居民们可以安居乐业了,结果反而饿死了更多。” “如此一看,妖兽倒成了万里泽地的守护者。”费云帆不无感慨道。 孙元珍也理解了,虽然点头称是,但是还是问:“这和‘费’‘明’有啥关系?” 费云扬扶额笑道:“跑题了,跑题了。我原本想说,‘费’和‘明’,就是费解和明白也是一对对立统一的关系。古人云:‘人若不学便不知义’;同时又云:‘人生烦恼识字始’。” “那到底是该读书呢,还是不该读书呢?” “当然要读,而且要学会带着想法去读。就像刚才说的牛羊与妖兽的关系,不能放任妖兽肆虐,亦不能尽屠而后养羊。要保持平衡,只有平衡了才能大道圆满。” 费云扬花了很大的功夫给费云帆和孙元珍讲解“费明”内涵的深意,老两口仍似懂非懂。 “大音无声,大象无形,大道生于天地,运行日月,长养万物。有清有浊,有动有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费云扬似有所悟,盘腿在大树下打坐起来。 老两口见怪不怪,倒是欣喜家中有个读书之人,不作他言,又继续除草施肥去了。 没过多久,费云扬睁眼,不好意思的跟上兄嫂,在地里一通忙活。三人忙至日落西山,这才收拾了工具,挑着担子回到院中。 三人回到自家院中,见到燕秋不顾身体的虚弱,正在忙活着准备晚餐。婆婆孙元珍快步上前,夺过燕秋手里的擀面杖,佯怒道:“你这是要村里的人都戳我的脊梁骨啊,说我虐待媳妇。” 燕秋喊着娘,解释着身体已经无恙,小石头也已经睡去,闲来无事走动走动。 孙元珍觉得是自己考虑不周,见地里的活计,便一时忘了自己要及时回来照顾儿媳。毕竟儿媳昨天才生产,今天下地仍需要人搀扶,心中自责更甚。 费云帆此时收拾好了农具,打了盆水,洗干净手,接过擀面杖,说道:“你先扶秋儿进去休息,今晚的面条我来做。” 费云扬也说道:“秋儿,你快去好好休息,这一个月不得受风,一定要护好身子。” 燕秋嘴上应道:“娘亲、爹爹、二爹,农家媳妇,身子骨硬朗,不打紧的。” “不行,不行,快回去!”孙元珍不听解释,拖着燕秋就往屋里走。 燕秋毕竟身体尚虚,需要恢复,也吃不住多大的力气,被婆婆架着回了房间。 不多时的功夫,费家两个老兄弟便准备好了晚上的饭食。晚饭很简单,两盘菜,一盘是自家地里种的普通青菜,另一盘是费云扬从山中采来的菌菇,放了蒜清炒的;另外是四碗结结实实的手擀面,热气腾腾的。 孙元珍将其中一碗手擀面端到燕秋面前,说:“现在不能吃太咸,娘只给你放了一点,你尝尝,淡不淡。” 燕秋看看自己的碗,又看了看三个长辈的碗。自己的碗里,爹爹在面条上窝了个蛋,周围围了一圈自家腌制的腊肉,腊肉的油脂晶莹剔透,和在面汤里好像马上就能化掉一般。而另外三个碗里没有这些,只是清清淡淡地撒了些葱花。 “娘,不用……” “那好,吃吧吃吧。”孙元珍以为燕秋说的是不用加盐巴了,笑嘻嘻的催促燕秋吃饭。 “嗯嗯,快吃吧。老二啊,吃饭了。”费云帆冲着还没进屋的兄弟喊道。 “这些肉……娘,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些。”费家平日虽能糊口,却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平日里也不是顿顿能吃上肉。前一日送稳婆母女的两条腊肉,几乎能够费家四口吃上好一阵子。燕秋看着如今长辈们将所有的营养都给了自己,他们每天还要下地劳作,于心不忍,便想把自己碗里的肉夹到盛青菜的盘子里。 “使不得,使不得,你得多吃点,你还得下奶喂孩子呢。”孙元珍拦住燕秋的手。 费云扬正好进屋,见到这一幕,也上来劝道:“秋儿无须担心,明天二爹再去山里,猎些小兽回来,交给嫂嫂料理。” 三老意志坚决,燕秋也只好顺从长辈的意见,却也担心费云扬进山的安危。 费云扬最后一个坐定后,四人便开始吃饭。费云扬觉得面条太过清淡,转身去厨房取来辣椒酱,挖了一勺拌到面里大口的吃起来。哥哥也觉得清淡,也挖了一勺辣椒酱,结果放多了,第一口差点呛到自己。 哥哥咳嗽不停,弟弟笑哥哥逞能。哥哥喝了口汤水,舒缓了一些,白了自家弟弟一眼,继续吃。 孙元珍想起兄弟说的恩人今晚就来,便匆匆吃完碗里的面条,说道:“我去再看看房间里缺啥,不要怠慢了恩人才是。”说罢,端着自己的碗筷,打算放到屋外厨房后,去费云扬的院中继续添置些东西。 刚到门口,孙元珍就愣住了,只见一大一小两只鹿站在院中看向她。 这两只鹿,大的一只通体以白色为主,颈部和躯干处有似流云一般的彩色纹路,在月光的照映下隐隐闪动;小鹿和母鹿长得很像,也是一身白色皮毛,身上有彩色纹路,只是它的鹿角还没长大,身上的纹路更像旋涡状的星云。 小鹿见到屋内灯光,有些害怕,悄悄地躲到妈妈的身后,鹿妈妈却不在意,用舌头舔了舔小鹿的脑袋,以示安慰。 费云帆和费云扬急忙放下手中碗筷,快步迎出屋门。两只鹿之前见过这哥俩儿,并不害怕。小鹿还对费云扬格外的亲热,不住地用头去蹭费云扬的手臂。 费云扬高兴地向孙元珍和燕秋介绍道:“恩人来了。” 孙元珍这才明白,今晚的来客原来就是给自己孙儿奶水的九色鹿。 小鹿似是闻到什么,靠近孙元珍,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碗中剩下的一口面汤。孙元珍也不嫌弃,倒是觉得这小鹿甚是可爱,端好了碗,让小鹿舔得方便。 光这点儿面汤,小鹿哪够?燕秋吃得慢,婆婆又给她盛得多,便试探性地将自己碗也递了过去。小鹿也不客气,便将燕秋碗中还没吃完的面条,连汤带水舔舐了个干净。众人不由得欣喜。孙元珍本想让燕秋多吃点补补身子,又一想小石头都是喝它妈妈的奶,这点面汤算得了什么。 第21章 家中新成员 九色鹿全程静静地看着。直到小鹿吃完,众人才将两只鹿引进费云扬的柴房之中。 柴房内一张木质的小床,上面铺着一张灰色粗布床垫,床垫看着很干净,也很柔软。小鹿也是刚出生不久,哪里见过这个,一个轻巧的跳跃便蹦到了床上,并愉快地摇晃着身子,床腿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母鹿已通人性,上前轻咬小鹿的耳朵,制止了它摇晃的动作,再用头轻轻拱了拱小鹿的肚子。小鹿顺势伏下身子,趴在了床上。母鹿也调整了下身姿,上床跪卧在了小鹿身边,不住地用自己的舌头帮小鹿梳理身上的毛。 费云帆看着两只鹿挤在这张小床上,担心小床承受不住,暗下决心,打算明天一早便再打造一张大一点的,结实一点的新床。 众人见两只鹿安稳下来,便掌着灯退出柴房。 费云扬走在最后,轻轻带上门,边走边向孙元珍和燕秋说道:“前几日,我进山中采药,烈日当头,随身携带的水都喝完了,便找了一处泉眼,痛饮一番。当我刚给水壶灌满水,便听得不远处有猛兽嘶吼,吓得我连忙找了棵树爬了上去。我刚树上,就看到一头黑黢黢的野猪疯了一般从我脚下冲了过去,后面还跟着这头母鹿。” 费云扬用拇指指了指身后柴房。 孙元珍不解道:“野猪平时刨树根,毁庄稼,也吃些鼠、蛇、兔子一类的小兽,饿极了也会攻击林子里落单的豺狼。这九色鹿平时只吃些草果,怎么是它追着野猪跑?” 费云扬按照自己的猜想,向孙元珍解释道:“九色鹿是灵兽,这只野猪就是只普通的野兽,我看它追野猪的时候,通体散发出五彩光晕。想必是使了什么神通,这只野猪承受不住,被吓跑了。” “然后呢,它为何又给你她的奶水?”燕秋问道。 “它们从我脚下跑过去没多远,那头野猪可能是觉得跑不掉了,调过头来,反冲向九色鹿。冲了几次,九色鹿很灵巧都被它躲过了,但是身上的光晕却也淡了很多。” “野猪这种畜生,发起狠来,就算一般都奈何不了;一身糙皮厚毛的,刀剑也不容易伤到它,别看它体型不大,结结实实的全是肉,老虎、狗熊的被它撞到,也够呛。”费云帆感慨道。 “是啊,九色鹿被它一顿胡搅蛮缠般的冲撞,一时也没有办法。可它们偏偏又离我栖身的大树不远,我便打算用弩机射伤野猪,赶跑它们。” “不要射九色鹿,你看它多么漂亮。”燕秋不忍心。 费云扬呵呵一笑,道:“当然不会射九色鹿,若伤了它,她怎么会给我它的奶?” 费云扬这么说自然是为了安慰燕秋,但那时候他肯定也不会攻击九色鹿。当时,野猪几番冲撞下来,九色鹿虽然没有办法,却仍不跑远,就围着费云扬藏身的那棵树,似是等着费云扬出手。而对于费云扬而言,如果野猪赢了,自己仍不能离去,毕竟一个人对付一头成年野猪,难度不比对付一头成年猛虎简单多少。 “然后呢?”燕秋问道。 “然后,我就用秋儿帮我做的弩箭射伤了野猪。” “它跑了?” “没有,我本来想射他一箭,它吃痛跑掉,结果连射几箭都被它的皮毛挡住了,都没射进去。眼看箭壶里都没箭,终于有一只射中了它的眼睛。”费云扬倒是没借机吹嘘自己箭法如神。 “这会儿知道痛,跑了?” “没有,它一只眼瞎了,比之前更疯狂了,这次倒没有冲着九色鹿去,而是直接朝我这边冲来。还好我一直待在树上没下来。”费云扬心有余悸的说道。 “那后来呢,怎么赶跑它的。”燕秋疑惑。 “后来呢,它没跑,变成了婆婆腌制的腊肉了。”孙元珍呵呵笑道,前几日费云扬带回鹿奶的同时,扛了两条野猪腿,自然是这货无疑。 费云扬也笑道:“后来它撞了几下树,我确实险些失手掉下来。但它也撞得不轻,我看它撞得晕晕乎乎的,愣在原地之际,就跳下树,借着冲力,用开山斧,一斧劈开了它的头。” “它死了?” “当时我敢不肯定啊,拔了一下斧子,没拔动,也不管其他,撒手转身就跑,跑到另一棵树前,没想到我腿脚还挺好,几下爬上去。”费云扬自嘲,接着又说道:“上树后,我才敢回头看,那头野猪确实死了。九色鹿在它身边嗅了一圈,看向我,我也看着它。后来,它来到我藏身的树下,招呼我下来。” “它难道和二爹说,下来吧,我不吃你。”燕秋呵呵笑道。 费云帆正色道:“九色鹿通灵,秋儿不要玩闹。” 费云扬倒没啥忌讳,说道:“它倒是不会人言,就是静静在树下看着我,有时候点头,我觉得它是在示意我下来。我就大着胆子下了树。” “然后呢?” “然后,它在我身边也嗅了一圈,拽着我往它们刚才跑来的方向走。走了没多久,看见一只小九色鹿重伤躺在草丛里。” “就是屋里那只?”燕秋刚才喂小鹿面汤的时候,就看到小鹿的后腿缠着一圈圈的布条,便知是她二爹所为。 “肯定是,这应该是被那头野猪所伤,因此鹿妈妈才要追着野猪拼命。”孙元珍道。 费云帆道:“九色鹿虽是灵兽,有神通,却没有尖牙利爪,追上也奈何不得这头野猪。也因如此,这两兽围着我兄弟藏身的树,这是打算才让我兄弟帮忙,将野猪砍杀啊。” “想必当是如此。” 费云扬点头,接着道:“我便将衣服撕成布条,又用了些刚采的草药,捣成糊,给小鹿包上。一切妥当,母鹿又让我清空刚灌满水的水壶,让我挤了些它的奶水,直到灌满。我见水壶灌满奶,想着秋儿需要补身子,便回去收拾了一下掉落的物品,卸了两条野猪腿,就回来了。” “谢谢二爹。”燕秋之前临盆,不知二爹曾经历如此险情,事后仍惦念自己,大为感动。 第22章 明明是只小土狗 鹿奶留给燕秋补身子用,野猪一次性也扛不走许多。费云扬返家稍作休整后,继续进了山。而燕秋此时临盆,生下了小石头,也就是费明。 费云扬原本打算将剩下的野猪也扛回来,顺便再采些草药,不料却又碰上了九色鹿。九色鹿似是知道他去而复返,在他回程的路线上专门等着。费云扬再见九色鹿母子,也没惊讶,小心地给小鹿换了伤药。待欲拜别,这母子俩却是不舍,一路跟随。费云扬像当年十里长亭告别送自己的同学一般,几次婉拒。可九色鹿母子依旧跟随,见此,费云扬倒也不再推辞,以灵兽为伴,倒也有趣。 一人两鹿便这么一直走到了离着村庄不远的后山竹林。小鹿还打算跟着费云扬向前走,却被母鹿唤回。母鹿向着日头嘶鸣一声,看着费云扬。费云扬也知九色鹿是稀有灵兽,无论鹿茸、皮毛、肌体、内脏,无论是入药还是炼器,均有大功效,因此坊间索求者甚多。如若九色鹿大白天的就跟着自己进入村落,即便村民朴实,也难保不会有人将此情传到外人耳中。到时不仅九色鹿母子恐遭不测,自己家里也将再无宁日。 因此,费云扬也止住脚步,告诉母鹿,晚上月亮升起的时候,再来接它们。本以为要说好多遍,九色鹿才能理解,却没想费云扬只说一次,九色鹿明白了,点头送费云扬回了家。 费云扬到家后,和费云帆曾来后山寻它们母子,它们也都识得费云扬的气息,在竹林中摒去障眼术法,现身在二人身前。费云帆从未见过九色鹿,初见又是突然地现身,着实把他吓了一跳,直呼仙法大能。 费云扬在向众人讲述完与九色鹿的渊源之后,特意又叮嘱众人道:“九色鹿是稀有灵兽,足迹遍布神州,却罕有人真正见过,听说世间许多修真大能也喜与其为伴,也有大能将其入药炼器。如今这对母子与咱们费家有缘,又有恩于燕秋和小石头。九色鹿母子在咱家的事情,万不可告知旁人。” “可这么大的一只鹿,任谁都能看见。这如何是好?” “先顾不得这么多了。九色鹿是灵兽,识天地,辨人心。它们可能只是来家里养伤。待小鹿伤好之后,自然会离去。我天明的时候去采些草果,送到房内,争取让它们减少出门觅食,这样发现它们的机会就会小很多了。” 孙元珍道:“让你哥哥和你一起去,多采些回来,兄弟你也进山再采些草药回来。地里现在的活计不重,我还干的过来。” 费云帆也道:“是的,哥哥随你一起去。” 燕秋道:“我也能帮娘亲。” “万万不可,你必须养好身子。”三人异口同声道。 次日天一亮,费云帆和费云扬兄弟俩就准备好工具和行囊,准备上山。此次进山,两人没打算走太远,因此只带了简单的绳索和装草果的麻袋。正要出发的时候,却见孙元珍急匆匆的跑进来,说:“母鹿不见了。” 三人进到柴房,看见小鹿仍在床上酣睡,母鹿已没了踪影。 费云扬道:“哥哥、嫂嫂莫慌,想必母鹿也担心白天太过招摇,已出门去。我们将门锁上,莫要让小鹿醒来到处乱跑。我们还是各自按昨晚安排做事。” 说罢,三人退出柴房,将门锁住,分头忙碌去了。 果然,费云帆和费云扬在路过后山竹林的时候,九色鹿现身,如此两人一鹿向更深更远的山中走去。 孙元珍忙活完屋里的事情,又在地里忙碌了半晌,浇灌完田地,便早早的回了家。燕秋身体恢复了很多,终于在自己咬牙忍痛的努力下,分泌出了乳汁。 日头快落山的时候,费氏兄弟赶了回来,告诉孙元珍和燕秋,母鹿陪着他们一起进的山,现在又在后山竹林里藏着,等月上三竿时再回来,然后问起了小鹿的情况。 孙元珍和燕秋一脸愁苦。小鹿醒来后,发现妈妈不在,要去寻找,却被反锁在屋内,也不顾腿上伤痛,在屋里上蹦下跳,时不时地还用头顶柴房的木门。孙元珍和燕秋也不敢随意开门,生怕小鹿跑出门去。好在费家在村中属于比较偏远的角落,平日里没多少人路过,才没人发现异常。 听罢,费云扬抱起一大包草果,向自己院中的柴房走去,众人跟随。费云扬轻轻的开启了柴门,透过门缝向屋里望去。只见小鹿蔫头巴脑地趴在床上,发现门口动静,气鼓鼓地看向这边。 一人一鹿,相互对视,看到是熟人,小鹿放下了警觉,又见费云扬手中的果子,三条腿一撑,跳到了地上。小鹿吃了几口果子后,又发现孙元珍手中的碗,碗里正是它昨天品尝的面汤,再也没了脾气,拱过头去就要喝。 众人本就觉得关着一头灵兽,已是大不敬,心中难免愧疚,发现小鹿并不记仇,还是如初见时的可爱,欣喜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费云帆和费云扬也趁着天没完全黑掉,将柴房中原本的小床加固了一下,所有事情忙完,一家人才回屋吃的饭。 待到晚上圆月当空,鹿妈妈也回来了,小鹿撒娇似的在妈妈身上蹭来蹭去。母鹿似是知道小鹿白天的境遇,但它并没有埋怨众人,而是用鹿角轻轻地敲了敲小鹿的脑袋,小鹿一脸委屈,不住地往妈妈的肚子下面钻。 又是一夜,小石头终于吃上了母乳,但是他的饭量好像特别大,燕秋的乳汁似是不够。孙元珍不得已又去向九色鹿讨要了些乳汁,喂饱孙儿,才安心的睡去。 次日天明,费云帆和孙元珍仍是去忙碌地里的活计,由于前一日草果采的多,费云扬这次打算独自进山。路过柴房时,九色鹿又是没了踪影,这次他倒是没有第一次的慌张了。只是从门往里看去,小鹿却也没了踪影,原本应该躺小鹿的床上,躺着一只黑了吧唧的小土狗。这下费云扬不得不叫其他人一起来看看。 众人围着睡相不雅的小土狗,全都大眼瞪小眼,不明就里。“小土狗”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众人围着,也不惊慌,跳起来就往费云扬怀里钻。只是它跳的时候,是三条腿用力,一条后腿像是受伤了一般,耷拉在后面。燕秋眼尖,发现了端倪,便道:“难不成,这是……” 费云扬摸着“小土狗”的脑袋,“小土狗”慵懒地在他手上磨蹭着,“看来就是小九色鹿了,它妈妈也担心它惹来祸端,将它变成了这样。” 第23章 任人摆布 如此这样平静的日子一天天的流逝。自小鹿变成小土狗的样子,费云扬也就没再锁过柴房的门。鹿妈妈天不亮,一早就出去觅食,月亮挂上枝头,才回来陪着孩子;小土狗平时不跟着妈妈,经常自己大大方方的出现在费家院中、张家的墙头,以及村间地头各个角落,善良的村民们有吃剩的残羹,也都给它留着,都没人在意,只当是费家捡来的流浪狗。 费云帆依旧劳作在地里,孙元珍在燕秋身体恢复后,也帮丈夫操持地里的活计。费云扬仍是时不时地进山采药,补贴家用,也经常进城,一去几日,回来也不和哥嫂说明去向。燕秋则主要是在家做些纺线针织的活计,帮助家人做饭,以及照顾一下年岁尚小的儿子。 虽然燕秋有了母乳,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良,她的奶水不是很充足,但小石头的饭量却很大,光燕秋的母乳不够小石头吃的,尤其是晚上,不一会儿就饿了。九色鹿妈妈倒也不吝惜,夜深人静的时候它总会回到费云扬院中的柴房,跪卧在新打造的矮床上,此时燕秋再将小石头抱来,把他放在鹿妈妈的怀里,和小鹿变成的小黑狗一起吮吸吃奶。直到他俩断奶后,鹿妈妈才又回到云岭山脉深处,月余才回来探望一下自己的孩子们。 小石头,也就是费明,初入这个世界,眼不能视物,也听不懂别人的话语,和其他刚出生的婴儿没啥区别,甚至不如普通婴儿,大多数时候,整个身体像是被束缚住似的。这种状态基本保持了两年多。其他小孩可能早早就会爬了,八九个月也会叫爸爸妈妈了,可是费明长到一岁多了都不能自主翻身。如果此时将他放在桌上摆好姿势,要不是他偶尔发出在旁人听来就是哇哇乱叫的声音外,那一动不动的样子,倒更像是个福娃摆件。 起初,费家所有人都认为这孩子有先天性的缺陷,请来的郎中也束手无策,最终只能无奈接受。虽然大家都对这种情况心痛不已,可这又有什么办法。这毕竟是他们费家的亲生骨肉,又是自己儿子或丈夫的遗腹子,再苦再难也得把他拉扯大,费家一家老小都不得不在内心中接受如此残酷的现实。 好在愁云在费明快两岁的时候散去。 费明之所以总是之前那样,是因为他的精神和灵魂一直处于一种浑浑噩噩、半梦半醒的状态。费明也曾尝试抵抗,希望找回一些自主权,但没过多久,疲劳感就会让他沉睡过去。睡过去的是他的灵魂睡去,而身体却还醒着。他也分辨不清自己是有意,还是纯下意识的感觉,有种液体对他恢复清明十分有益。 渐渐的,费明发现自己慢慢可以支配身体,眼前的景物也逐渐清晰起来。 “看来重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没法再过我逍遥富贵的人生了。”费明还有些失望,看着有些裂纹,但还算整洁的墙壁。 他看清了周围的事物,也看清了周围的人。 “这身灰色粗布衣服,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只是这身衣服,看着好像和我的前世不在同一时代,倒像是生产力水平不高的古代。”费明一边感慨,一边细想自己的新发现,“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利用科学知识,让这里的人吃饱穿暖,挣上一大笔钱了。有了原始资金,我就可以投资一些金融、房产、以钱生钱,继续过我的高富帅的好日子。” 可是社会生产力的大发展,从来不是脱离时代的某一个研究发明,就可以带动起来的。就像你给青铜器时代的人传授钢材的锻造,就算人们听得懂,也炼不出一炉钢,中间还缺少铁器时代的积累,也缺少材料学、力学、化学等多方学科的共同进展。反倒是有大量的生活生产实践积累之后,整个社会生产力总水平到达临界点时,某些发明和发现才能将起到作用,譬如蒸汽机最初带动的是已经机械化程度很高的纺织业。 “还需要认清现实啊,还不知道这处于什么时代,科技致富这条路通不通。而且我好像也没学过什么理工机械、化学物理啥的。”费明转念想道:“不行我就将诗词歌赋翻译成这个世界的语言,做个文坛巨擘,或者当个打官……不行,我特么的也没读什么名着,更是背不下来啊。” 科技改变世界和抄袭古人诗文影响世界,这两条路似乎都对费明不适用,毕竟他当初也不需要学这些东西,也没有兴趣,只能感慨:“学渣穿越到古代没用啊。如果穿越不远还是背几期彩票致富比较靠谱。” 但是,不是任何时代都有彩票,即便是穿越到了有彩票的世界。“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如何背过那成千上万的数字组合?费明还以为所有的世界都是按照线性的时间顺序发展的,越想越沮丧,不由得叹了口气。 燕秋听见了床上的动静,放下手中的活计,来到小石头的床边。费明也仔细地看着床边的女人。燕秋发现小石头的眼神似乎比前一日清亮了许多,又是欣喜,又是心痛。她估计儿子是饿了,便背对着门,一手抱起儿子,一手解开自己的外衫,掀起内襟,将乳房递到了儿子嘴边。 这下子可让费明尴尬坏了。他可以分析的出这个女人就是他今生的母亲,而且之前的日子应该也是吃她的母乳,但是如今费明已经清明了许多,带着前世的记忆,这个女人对他而言,就相当于一个陌生人。让费明去吃一个陌生女人的母乳,他又不变态,所以感觉别扭至极。 燕秋并不知道费明此时的想法,只是看到儿子眼神中有些难受,又有些惊惧,也没做他想,将儿子轻轻地放回到床上,解开婴儿肚子上绑着的布绳。 “哦,原来是拉臭臭了。”燕秋满脸笑意,先是清理了挤得到处都是的便便,又揪起小鸡鸡,用干净的纱布擦拭,擦拭完前面,再擦拭后面,免得没有散去的潮气给儿子捂出疱疹,结束了,还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他的小屁屁。 费明开始想死的心都有了,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没法挣扎。看着燕秋娴熟的操作,费明突然想起前世的母亲,眼角不由得流出了泪水:“她当时应该也是这样的细心照顾还在婴儿时的我吧。” 费明只感觉眼角的泪水被人拭去,一股他熟悉的,滋养他灵魂的液体流入他的身体。 “就是这个感觉,原来是母亲的乳汁啊。” 第24章 讨厌的小黑狗 喂完奶的燕秋将小石头抱在肩头,轻轻地拍抚他的后背。小石头打了个嗝,排出吃奶时吸入的空气,燕秋才又将他放回到床上,并在床边挡上了一堆卷起棉被。 费明在被燕秋抱着拍嗝的时候,发现燕秋的身体周围像是裹着一层透明的薄膜,薄膜流转着带有乳白色光晕的气体。这层气体好像前世炎炎夏日炙烤地面时,空气受热不均,光线发生的散射时的样子。费明只能看到,但是触碰却没有任何阻碍的感觉。 不仅仅是燕秋,费明后来也见到的其他人,也都被这样的气团包裹着,只是气团的大小、颜色、透明度不同。就连窗边飞过的小鸟,还有那只时不时出现在自己身边,令人厌弃的小黑狗周身也有类似的气,将其包裹着,但是他们好像并不自知,这让费明充满好奇。 黑色的小土狗此时已从外面闲逛回来,走到房门前,抖了抖身上的毛发,才进到屋里,就像外出归来的人,要用拂尘拂去外面的风霜和疲劳一样。它蹭了蹭正在忙碌的燕秋,以示招呼,在被燕秋抚摸了自己的头后,自顾自的进了里屋,跳到床上,来到了费明身边。 在此时费明的眼中,这只小黑狗身上的气团不小,比燕秋溢出体外的范围要大得多,但不似燕秋般呈白色,而是几近透明。在这透明的气团中,有几条颜色各异,细如灯芯般的凝实气流围绕着它的身躯,到处游走。费明大概看了一下,有三种气流的颜色。 小黑狗无知无觉,乐呵呵地看着费明,然后用它那湿漉漉且有些粗粝的舌头,偷偷地舔了舔小石头的手脚,这让费明还很稚嫩的皮肤有些疼痛。但正是这几下,让费明找到了之前难受的原因。就在前一日,费明视力还是一片混沌的时候,也感受到了类似的刺激,湿漉漉、黏糊糊、还有些粗糙。费明甚至想起了前世的《摸盲盒猜物品》的游戏,有些人确实抵抗不了这种未知的恐惧,费明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他没法躲避。 现在费明看清了导致他昨日恐惧的罪魁祸首原来是这只小黑狗,反倒不那么害怕了。只是他现在依旧不能动弹,只能用言语喝止它。费明的喝止声在燕秋听来,就像是普通小孩咿呀学语,并没在意。她以为儿子终于要开口说话了,一扫往日担忧,甚是高兴,还想着等公公婆婆回来,尽快将好消息告知他们。 燕秋听不懂,小黑狗却似乎是能够听明白,被费明一顿呵斥后,躲得远远的。可时间一长,小黑狗又忍不住了,再次回来,看着弱小无助的费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小黑狗再次试探性地舔了舔小石头的脚。费明见小黑狗去而复返,知道喝止无用,已经打算听之任之了:“我妈总不能让我被狗咬了吧。”他在内心中已经不自觉的接受了重生后的家人。 小黑狗见他抵抗不强烈,便又悄悄地凑到婴儿的脸颊边。这时费明才反应过来,无奈小石头现在力小身拙,既不能反抗,又不能翻身躲避。于是,小黑狗便轻轻舔了一下小石头刚喝完奶的嘴角。 这一下子可把费明恶心到家了。“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这句话他上一世听说过。 “这只土狗,整日在外游荡,指不定吃了谁家的屎。啊!妈妈快来帮我擦擦,我不想吃屎。哇哇……”费明当时却不知,他喝了“小黑狗”的母乳,人家只是来讨回些利息。 到了傍晚,费家人陆陆续续回来了,燕秋早已准备好饭食等着大家。 费明观察后确定,如同自己料想的一样,每个人身上都有类似的气团,只是每个人的气团不同,或是大小,或是颜色,亦或是形状。像费云帆和孙元珍身上的气团,均泛出淡淡的黄绿色,相对较小,而且更加透明,似有似无;费云扬身上的气团比燕秋大了不少,却像是透明的,没有其他人身上的颜色,但是再仔细看,可以隐隐看出红、白、蓝、黑数条细如发丝气流周身游走。 到了晚间,费明见到了回来过夜的九色鹿,只见它全身被五六种颜色的光晕包裹,甚是美丽,也甚是庄严。 费明疑惑:“大晚上的如此耀眼明亮的霓虹灯跑来跑去,就没人发现么?搁在屋里都不用点灯了。”殊不知,这所有人里也只有他感受得到,也只有他能够看到。 燕秋将费明抱到母鹿的身边。鹿妈妈跪卧在矮床上,用自己嘴叼着小石头的衣服,向自己的怀中拉了拉,又轻微的挪动了一下身子,让小石头更方便的找到它的乳头。费明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方才明白原来自己之前也喝着鹿妈妈的奶水,便不再客气,大口吮吸起来。 在费明的感觉中,九色鹿妈妈的乳汁似是比燕秋的母乳更有助于自己的康复,不光灵魂受用,每喝一口,身体似乎比之前也强壮了许多。 “不对,这熟悉的气息不止一股,还有一股令人讨厌的气息。”费明边吮吸着九色鹿的乳房,边瞥眼看去。只见那只讨厌的小黑狗,也趴在身边,而且也在不停地喝着鹿奶。 小黑狗一边喝奶,一边用自己的后腿蹬小石头,蹬得不是很用劲。应该是之前被母亲教训过。小黑狗的动作只是悄咪咪的发生,好像生怕被母亲发现,只是一点一点地将小石头蹬远。两个孩子都在它的怀中,鹿妈妈又怎会发现不了?它低下头,拱了拱小黑狗,然后又将小石头拉回原来的位置。 燕秋坐在矮床边,笑盈盈地用手抚摸着小黑狗的后背,小黑狗也不再闹腾,和小石头一起侧卧在母亲的身下继续吮吸着乳汁。九色鹿妈妈安详的看着这一切,眼神就像是在和燕秋拉着家常。 费明困意袭来,在九色鹿怀中,吃着吃着便睡了过去。 燕秋见儿子睡着,口中也停止了吮吸的动作,便将其抱起,起身答谢了九色鹿,回到自己房中。小黑狗感觉妈妈终于只属于自己的了,撒欢儿似的不停地在母亲脖颈处磨蹭。鹿妈妈做出回应,回蹭着自己的孩子,口中似是念念有词,教导儿子不要再欺负小石头。 第25章 讨厌的小石头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日,近两年母乳和鹿乳的滋养,费明感觉自己终于恢复了正常状态。也在费家人平时的哄逗中,学会了这个世界的语言,并已经可以和大伙儿进行简单的交流。 重生的费明,是保有部分前世的记忆,因此他也保留了成年人的认知能力和学习能力。当灵魂损伤被修复后,身体也不再成为枷锁,费明的学习能力是超强的,仅一年的光景的变化,费明让哪怕是见多识广的费云扬都惊叹不已。 随后的时间里,费明主动跟着费云帆和燕秋识了一段时间字,而后便开始独自在他二爷那里翻找各类书籍。费云扬的藏书还算丰富,一是他求学时的积累,二是他多年来游历各地收集的书籍文献。 这倒不是费明多么渴求知识,或者热爱学习。只是,他是一个成人的思维装进了一个孩童的身体,让他再去和村头冒着鼻涕泡的小子丫头们撒尿和泥,自然觉得无趣。而田间地头的劳作,对他一个三岁小孩的身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没事儿去翻翻书,了解一下这个世界,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倒成了他日常的主要做的事情。 看不懂的事情就要问,费明仗着自己小孩的皮囊,放下了前世的成年人的自傲,一有困惑便提出问题。起先还在家人中寻找答案。没几次,费云帆、孙元珍和燕秋就被他问的哑口无言。费明只能等费云扬偶尔回来的时候,将积攒的问题一股脑的问出。费云扬起先也是还能回答,后来也答不上来了。燕秋觉得二爹最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怀疑就是被儿子问怕了。 费明见家里人无法回答他的疑问,便到村里找那些秀才和德高望重的先生。村里的老先生们开始都觉得小石头岁不及总角,看不上小孩的问题,没想到费明逻辑严谨,一个问题套着一个问题,好像专门来嘲讽他们一把年纪都白活了。当时就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秀才恼羞成怒,将费明赶了出来。 这倒不是费明刻意刁难,这个世界与费明原本的世界运行的基础规律相似,却又有着大不同。费明是参照原本世界,对照现在世界,提出的问题。这些只见过当世的人,如何能作答? 费明有时候觉得这些所谓的秀才和先生偏执迂腐,真不如自己的二爷爷。“二爷爷看似一个庄稼汉,所知所识非一般寻常人可及。年轻的时候,他定有什么奇遇,却又如此安于现状。”费明不解,以费云扬的才能,理当应该生活的更富足一些。 费家虽然谈不上富裕,日常糊口还是没有问题的。倒不是费明嫌贫爱富,只是前世的都忙于追逐物质生活的富足,并不理解身怀异能却又过着自我放逐的人生。 问题问的多了,尤其是自诩学问高深的老先生和秀才们,发现并不能够回答费明的问题。少数自持身份,自诩虚怀若谷的人,便拍拍费明的脑袋,留下一个自己感悟去吧的笑容;而更多的则像是前面说到,恼羞成怒之人,留下一句“胡言乱语”,便拂袖而去。 这让费明在他们村中一些富户和读书人的眼中视为异类加以排斥,更有人认为这些都是费云扬暗中指使费明做的。他们不相信,别说费明,就是算上他们全家,也只有费云扬有这样的见地。至于费云扬为何要这么做,这些村里人也想不通,毕竟这几十年了,费云帆两口子老实本分,费云扬与世无争,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在外人都讨厌费明动辄问出一些高深问题的时候,费家人却越来越高兴。有些时候费明在和长辈探讨问题的时候,开始提出更多自己的见解。这些见解虽不见得对,也不见得新颖,但在费家人眼中他们的小石头终于不再是头两年里天生智力和身体都有残缺的样子。孙元珍还以为是哪位仙家大能巡游路过时,被她每日焚香祷告感召,暗中出手,点化了自家孙儿,使其摆脱疾苦。因此,孙元珍继续祈祷表达感谢,而且日更不辍。 是的,经历过苦难的家庭祈求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家人们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燕秋小时候跟着费云扬成长了几年,有些见识。见儿子年纪虽小,村中却已无人能教,便希望能早早将儿子送去城里读书,或者好有机会学得一门手艺,将来不再受这田间劳作之苦。费云帆和孙元珍自是同意,开始筹谋着家用,能给孙儿省出拜师的学费。 只有费云扬秉持不同的意见,他似乎是看不上这些,但也只是和众人说:“小石头天资聪颖,敏而好学,自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璞玉,只是璞玉仍需须勤雕琢,不可盲目从之,拜什么平庸之辈为师;再加上石头仅三岁便读尽我的藏书,且能有惊人见地,万不可将此轻易现于人前,免得一些宵小之徒萌生歹念。” 费云帆三人知道费云扬见识多,但对他的说法也不尽认同,表面上虽不反对,私下里却仍积极的为小石头积攒拜师的手礼和学费。 费明上一世是个惫懒的性子,这是他出生就衣食无忧的物质条件决定的。如今莫名其妙的重生,或者说原本世间的生死本就是各个世界灵魂的交换,只是他因一些不明原因带有前世的记忆,因此他对这一切十分好奇。他当然也不是对上一世的生活留有遗憾,硬要说遗憾的话,也就是离开了他的亲朋好友,但在最后离世时,也都淡然释怀了,所以他如今重生并没有什么想要弥补遗憾成为他奋进的动力。 费明也曾考虑是否要将自己前世今生告知费家人。费云帆和孙元珍两口子勤于农事,常年守在自家周围,读书不多,见识也少,听到小石头试探性的讲述,只觉得自家孙儿认真讲故事的样子顽皮可爱,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语,定是看他二爷爷收藏的书中来的。费明讲给燕秋的时候,燕秋也觉得奇怪,但更多的是担忧,担心儿子莫不是得了什么癔症,毕竟小石头两岁前就不太正常。只有费云扬可能听说过夺舍的事情,产生出了一些警觉。可观察一段时间后,发现小石头除了比别的小孩聪明,并没有什么恶意,也没有任何修习过邪门术法的迹象,便也放松了警惕。 费明见自己的坦诚,并没换来家人们的信任,也不再坚持。“穿越这件事情本身困惑的只有我自己,没必要把这些带给他们,他们应该是我今生最亲的人了。还是过好今后的每一天吧。” 第26章 修真世界 费明在遍览费云扬的藏书,又和众村民们交流后,对这个世界有了些初步的认识。 这是一个可以修真的世界,世界上有很多大能强者的存在,这些强者不仅限于人,很多兽族、妖族的领袖举手投足间,也有毁天灭地之威。 “那修真者能飞么?”费明问过他最感兴趣的问题,得到了否定答案,“没人见过。” 与上一个世界的修真者大多寻求避世不同,这个世界的修真者,基本掌控着整个社会运行的规律,并统治了大量的地区。费明的前世世界,是由各种利益团体组成的国家,各个国家再通过或是法律,或是宗教,或是军队,或者兼而有之的方式,统治着领土上的民众。而这个世界,是由强大的仙门开拓了广袤的土地,并在这些领土上设置各级管理机构,高级别的管理机构都是由宗门指派的修真者定期轮岗,相对较低级别的管理机构,一般是由仙门指派的凡人作为代理人进行管理。经过时间的积淀,在这广袤的土地和众多的人口等条件的催生下,这些代理人所在的家族,也逐渐成长为更有实力,更加庞大的中间阶层,成为凡人百姓实际意义上的统治者。 简单的说,这些凡人统治者在仙门的指示下,建立城邦,开采各种矿石资源,种植灵药仙草等等,并将所得定期供奉给仙门。城邦下一级的城镇,则主要负责生产各类生活、生产工具,通过税收的方式供养上级城邦里的居民。再往下一级就是村落,主要负责生产粮食,饲养家畜,种桑养蚕等。费明出生的村落就主要依靠种地和饲养家畜,虽然相对与世隔绝,但仍需要缴纳上级摊派下来的各种税赋。而村子中无法自己生产的物品便去临近的城镇进行交换。这似乎和费明的前世差别不大。 费明还了解到,各个修真门派之间修习的功法是不同的,每个修士寻道的方式也不一样。不同的功法导致每个修士会有不同的神通,寻道方式的差异也会让不同门派追求不一样的境界,由此分裂出了不同宗门。而各宗门之间为了避免直接冲突,往往主动留出,或是天堑,或是妖兽栖息的区域,仅在在自己的领地上修行发展。 费明出生的地方就属于的五旗宗的势力范围。五旗宗实力非常强大,整个势力范围几乎占据了整个星球一半的土地面积。 “等等,星球?”费明第一次看到这个词汇的时候,不敢置信。 后来询问费云扬,得到的答复是:“不光这一个星球,在各方大能通过神通探索的已知空间里,类似的星球已有数个。并且有些星球上已产生更强大仙门,直接独占整个星球。与这里间隔着浩渺的,普通人根本无法穿越的太空空间。只有少数修习特殊仙法,或者乘坐专门用途的仙器,才可通过此空间。” “这说的是太空飞船?”费明看着二爷爷一身粗布长衫,好似上个世界古代穷酸书匠。 类似“星球”和“太空空间”这样的词汇,从他嘴里说出来,费明总觉得违和。这哪是什么修真世界啊,这分明就是个科技发展不均衡的古代和未来科技结合的世界。当然这些话,费明当然没说出口。 关于外星球的描述,费云扬的藏书中涉及的不多,只是简单的表述。费云扬也没有去过,所以和费明讲述的也不多。他倒是和费明讲了这个星球,其他几个实力比较强大的几个宗门,例如:众神殿、四卦宗、万仙宗、古神教等等。 若以五旗宗为中,东、南两个方向是浩瀚的海洋,众神殿便坐落在大洋更深处的宗谷外海的一片大陆中;由于两个宗门之间隔着汪洋大海,海中又常有擅水妖兽,因此两个门派几百年来倒是鲜有接触,传闻他们信奉泛灵多神,即万物皆为神只,因此他们功法可以从自然界各种生物体内吸取灵能,帮助他们修炼。 五旗宗的北方是万里泽地,万里泽地的东北方是四卦宗的建立领地;四卦宗曾在万里泽地猎杀过大量妖兽,导致大量妖兽南迁,水土和气候环境也变得恶劣,两个宗门因此闹得不愉快,几乎要发生冲突,后因万里泽地的妖兽大能人类,两宗携手抵抗,堪止住兽潮,但仍面和心不和。四卦宗起源于万里泽地各个游牧部落,传闻当年初代四卦宗宗主就是靠着自身实力,统一了整个万里泽地的游牧部落,建立了四卦宗,四卦宗擅长灵能占卜以及请神附身神通。 万仙宗则位于五旗宗西南方向,两宗之间被绵延数万里,被称为“叹息之墙”的天息山脉隔开,两宗之间仅有临近万里泽地,或者通过宗谷外海进行民间交流。领地面积仅次于五旗宗,传闻所辖人口甚至比五旗宗还要多。万仙宗和众神殿不同的是,万仙宗的功法并不像众神殿一样从自然界中获取灵能,而是通过信仰上位神只,集合多人功力的方式施展神通,一人施法如同汇集百人之力。 古神教,与五旗宗最远,在星球的另一侧相对称的位置,四周都是如同宗谷外海的大洋,可以说是孤悬海外,十分神秘,从未听说过与其他宗门之间有什么民间的交流,只有个别上层修士间的联系。传闻他们每人个人都意志坚定,修习的仙法不仅强大,还能福泽众生。 费明一边惊诧这个世界与原本世界的差异,一边在心中勾画了出大概的地理样貌。继而想到了个问题,便问费云扬,道:“既然修真宗门如此强大,而且已经有了这么广袤的土地,这么丰富的资源,甚至连其他星球也去的,那为什么我们还有这么多人过的如此贫困?” 费明知道自己家经济情况一般,但在村中也属于中游水平。百十来户村落不算大,有不少人家比费家过的还要贫苦;当然也有所谓的富户,但在费明眼中这种程度的富裕,还不及前世农村的小康水平;只有极个别祖上有人得道,仙及子嗣,受到所谓的仙家眷顾,日子过的超然一些,但也有限,毕竟整个村落地整体情况不行。 费云扬有些吃惊地看着费明。他知道费明聪慧,却不曾想,如此年幼的费明竟问到自己也在苦苦寻找答案的问题。渐渐的,费云扬眼神由吃惊,变得欣慰。他手摸着费明的头,望向窗外的远山,叹了口气,道:“修真者,历众生苦,经万世劫,当自立自强,爱民护民,福泽万世。” 费明突然觉得这个二爷爷的身形有些伟岸。 第27章 《清心诀》 “二爷爷不高兴了?”费明见费云扬立在原地良久没有动静,关心地问道。 费云扬回过神来,笑着问道:“小石头怎么知道?” “二爷爷好像并不喜欢修真者。” “二爷爷也是修真者,怎么会不喜欢?” “二爷爷就是修真者?!”费明大概吃惊,没听其他人说过啊。 费云扬也没避讳,道:“怎么,不信?” “那二爷爷有何神通?”费明从典籍和众人的口中了解到的,修真者百万人中几乎都没有一个,如今身自己身边就有。 “神通只是修真者求道的外化,修道并不一定需要修习神通。”费云扬似乎不屑舍本逐末的求道方式,说完发现讲这个对一个三岁小孩实属过于深奥了。 “二爷爷骗人。”费明露出狡黠的笑容。在他看来,能够外放的法术神通才是牛逼。 费云扬暗自埋怨:“都怪这小子表现的实在不像个儿童,倒是这鬼机灵的样子倒甚是可爱。” “说不上来了吧,羞羞。”费明继续。 “二爷爷我修习的是《清心诀》。” “很厉害的功法么?” “这个……倒也不是。” 还没等费云扬说完,费明突然想到自己曾在费云扬的书中看到过,《清心诀》有清心养气,延年益寿的功效,道:“我想起来了,《清心诀》应该是五旗宗最基础的功法。” 费云扬听到“最基础”几个字,老脸不由得一红,辩解道:“《清心诀》乃万法之根,万灵之源,是天人损余互补的大道。”顿了顿,继续道:“这是修真功法,你说基础,那也是仙人的基础,凡人中能修成仙的,百万不足一。” “哦。”在费明看来,“百万不足一”还不是因为仙门垄断知识的结果。 “你‘哦’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哦’的意思。” “你是不信我喽?” “信。” “我信你个鬼!小屁孩子鬼得很。” 费明撇撇嘴道:“那你有什么神通?” 费云扬哈哈一笑,道:“闹了半天,你还是不死心,这样吧,你跟我修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修习什么?” “《清心诀》啊。” 费明原以为费云扬要教他神通,有些兴奋,听到还是普通的功法,便兴致缺缺:“不学。” “为何不学?”费云扬纳闷。 “不厉害。” “可以延年益寿,探求大道啊。” “还是不厉害。” “光厉害有什么用?” “那别人能学么?”费明换了问题。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要看资质,二要看传承。” “什么传承?” “就是师门允许。” “什么是‘师门允许’?” “你个娃娃,有时候聪明的要命,有时候又蠢笨如猪。”费云扬点着费明的额头,接着说:“‘师门允许’就是师傅同意啊。” “那二爷爷师门同意我学么?” “我师尊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费云扬像是想起过往一些事情。 “《清心诀》不是延年益寿么?” “师傅他老人家是被人害死的。” 费云扬说完才想到,本不该和一个三岁的娃娃说这个,又道:“我说这个,是说我同意,师门就同意了。” “可我不想学。”并非费明矫情,他真是觉得《清心诀》没啥用,又修习不了什么了不起神通。 费云扬起初也并非要三岁的费明开始修真,但是越说越被费明的固执惹得生气,反而改变了初衷,非要费明学习。 费云扬此时的心念转动,在费明看来,费云扬身上的气团比平时高涨了许多,几条各种色彩的气流也游动的更快了,于是开口问道:“二爷爷,你身上的气团怎么暴走了?” 费云扬一愣,道:“暴走?什么暴走,我刚才想暴揍你。” 费明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你刚刚说什么气团?”费云扬见小石头可爱的样子,心又一软。 “咦,现在好像平和下来了。”于是,费明将看见费云扬身上气团的样子描述了一下,也说了看见其他人和其他动物身上气团的样子。 费云扬吃惊不已,印证自身,这不由得他不信。 “你看见的所有人和动物都有气团么?” 费明点点头。 费云扬也没藏私,解释道:“你看到的气团,大概是这个人的生命力,而里面泛出的颜色大概代表了他生命本源的属性,我因为修习功法和神通的缘故,这些气流凝结成丝,由于我神通功力尚浅,你看到的彩色气流应该比头发粗不了多少。” 费明摇了摇头道:“一年多以前很细,和头发丝差不多,现在粗了不少了。” 费云扬欣喜,这一年修行没有白费,接着道:“你从我身上看到的不同颜色,应该是我神通的种类,气流的数量就是我当前状态下能够释放神通的数量。” “你不是不会神通么?”费明一边埋怨,一边数着费云扬身上气流的颜色和数量。 “谁说我不会了。” “那你刚才让我学《清心诀》,又说学神通没用。” “你不学基础,哪里能学神通?”费云扬诧异。 “这有什么好学的,《清心诀》,我早就记住了。”倒不是费明有意要背,但他这一世的记忆力好像格外的好,看过的书都是过目不忘。说罢,便将《清心诀》背了出来。 “你怎么会背的?”费云扬更加诧异,他把《清心诀》逐句藏于自己摘录的各类杂谈中,然后用一张书签标注了索引,并将书签藏于某本书的夹页里,以便日后翻阅,体悟更深的含义。原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被费明发现了端倪。 费明读书的时候,确实发现有些表述很突兀的地方,开始他也没在意,记得多了,反而发现这些记述奇怪的地方反而有些联系。再后来,他发现了费云扬的书签,这就好像破解电报,发现了对方的密码本。整篇《清心诀》就被费明记了下来。 费明解释完之后,费云扬内心喜不自胜,直呼天才:“那你看你自己身上的气团有变化了么?” “什么变化?”费明起初不解,随即明白,说道:“我看不到我身上的气团。” 第28章 仇人相见 “你不说你能看见所有人身上的气团么?” “但是我看不到我的啊。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看看不到,在铜镜里也看不到,在水面上也看不到。”费明无奈的解释道。 “不应该啊,《清心诀》功法,引天地造化,应自然而生,一旦修习,便随日月更替,生生不息。” “是啊,虽然很缓慢,我确实感觉体内有股能量沿着经络四处游走。”费明还嫌慢。 “没关系,没关系,看不见自己没关系。好好修习《清心诀》,其实慢就是快,快就是慢。”费云扬撂下一句费明听不懂的话,抱起费明转着圈:“你这才是天赋神通,天赋神通啊。” 费明感觉费云扬身周围的气团又膨胀了一些,就是自己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转了几圈后,费云扬想起了什么,放下费明:“你能看见别人生命之源的事情,和别人说过么?” 费明摇摇头。 “明儿,”费云扬平时都喊他乳名小石头,如今变得严肃,道:“这是你自己知道便可,千万不可和别人说起。你这是天赋神通,我们修习的充其量是法术神通。万不可妄言与他人。” “《清心诀》也不能说喽?”费明问道。 “也不能说。” “关乎性命?” “关乎全家人,甚至全村人的性命。” “嗯,我知道了!”费明也收起了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 此后的日子里,大人们各忙各的,小费明就安心于他孩子的身份,只是时不时的被费云扬拉着修习《清心诀》。平日里饭食虽然朴素,但总饿不着他,吃饱喝足后,费明就在村中到处游荡。费云扬房间里的书,费明差不多都背过了,即便如此,费明还是翻看了好几遍。有时候记忆力太好也不是好事儿,起码没法打发无聊的时间了。 村里的读书人们,都嫌弃费明,见他挺着小肚子晃晃悠悠地走来,生怕他又问出什么问题,便都匆匆散去。只有一些劳作的村夫农妇,见着费明可爱,用捏捏他的小脸,摸摸他的大脑袋的方式,和他打着招呼。费明百无聊赖,逛着逛着就来到了后山的竹林边。 竹林边有个大水池,正好坐落在后山山脚下,山上的瀑布和溪流汇集于此。经过村民们的改建,这个水池已经有了最简单的蓄水养鱼,调节水量,灌溉农田的功能。 费明站在水池边,看见竹林里黑影攒动,不敢靠前,只能远远地观望。此时,黑影也发现了费明,便停了下来,隔着水池看向这边。 黑影正是小九色鹿边的小黑狗。这几年下来,“小黑狗”的身形没怎么长大,还是小小的一只。因为当初“亲嘴”和“抢奶”的问题,费明和“小黑狗”相互嫌弃,都不也不太喜欢彼此。费明恢复清明后的大部分时间里,他要么泡在费云扬的书房,要么就是在村中找人问问题。九色鹿妈妈回了云岭山脉,“小黑狗”并没跟着,倒是把周边村落逛了个遍。再加上它聪明机灵讨人喜欢,村民们有剩菜剩饭都给它留着,通常它只是回到费云扬的柴房睡觉,而且早出晚归,正好与费明看书的时间岔开。因此,这一人一狗从未单独相处过。 如今四下无人,一人一狗隔水相见,彼此盯着对方。 费明双膝微曲,双拳收于腰间,深吸一口气后,左拳向右下方伸出,以拳变掌,抡臂缓慢向上画圆。左掌快到腰间时,费明“嘿”的一声大喝,右拳变掌突地一下挥出。费明的这套动作类似他前世的“马步冲拳”,只是他马步扎的也不对,抡圆的手臂也只是为了虚张声势,没有半分效果。 “小黑狗”开始还好奇的盯着费明的举动,听见大喝声,吓了一跳,急忙跳向一边躲避费明的“远程攻击”。 费明原本就是想逗逗小黑狗,以解他当年被强吻之耻。“小黑狗”跳开躲避,眼见效果达成,费明刚要哈哈大笑。谁知“小黑狗”四脚刚一着地,身上的气焰猛涨,一条淡蓝色的气龙嗖得一下飞出,直奔费明而来。 别人看不见,费明可看得清楚。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敢硬接,也只能跳向一边躲避。由于他现在还是个四岁的孩子,手脚不怎么灵便,躲避得十分狼狈。费明正庆幸堪堪躲过时,谁知脚下一滑,整个人脸部朝下,身体平整整的拍进池塘边的泥水里。 对岸的“小黑狗”见此,哈哈哈大笑,像人一般笑得伏在了地上。 费明摔倒的区域,地上都是些烂泥。村民往年都会在这里种植些莲藕。如今只是水位下降,泥地露出水面。 由于费明是平拍上去的,从头到脚全都摔进了泥里,连口中也吞进去不少,黏黏糊糊的,又黑又臭。费明心里叫苦,他从费云扬那里知道那些围绕周身的气流修士的神通。他早该反应过来这条黑狗身上也是,事到如今,只能怪自己:“你说你没事惹它干嘛!” 费明一边怪自己愚蠢,一边撑起身子。谁料手下一滑,脸又栽了进去。这次,费明不光是打滑,他发现他的整个人都在慢慢向下陷去。在流沙或沼泽里,越是挣扎,下陷得越快,这是常识。费明不敢做大幅度的动作,只得慢慢撑大自己身体的面积,并努力抬起头。如果抬头的话,重心后移,下半身反而陷入泥沼更快了。可是这也没办法,谁叫他摔倒的时候是脸先着的地。 “小黑狗”隔着水面远远地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见到费明狼狈地摔倒,又弄了一身泥污,乐得满地打滚。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满地打滚”。而且每滚几下还抬头看看,看完之后接着乐。看着看着,“小黑狗”发现了不对劲,费明那边好像没有了动静,只有两只手高高地举着。“小黑狗”绕过池塘,飞奔到费明身边。它怕费明使诈,第一时间并没有靠近,而是隔着一定的距离从上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第29章 泥潭大战 费明此时平趴着的身子已经几乎完全陷进泥地里,只有背脊上一小部分还暴露在外面;大脑袋和双手尽量向上伸着,小嘴不停地吐着气。“小黑狗”见状也知费明处境不妙,它本也就是想惩治一下费明,并没真想要费明的命,毕竟他俩也算一奶同胞。于是,“小黑狗”也跳进泥地里,打算将费明拉出来。可是刚一着地,它自己的四只脚也陷了进去,好在反应机敏,立刻发力跳到了费明的背上。看到自己不会被陷进去了,它便一口咬住费明的发髻,死命地向上拽去。 费明趴在泥地里,正在思索逃生良策,突然背部一沉,紧跟着头发被人薅起。撕扯的疼痛让他张大了嘴巴,原本嘴巴吐着气,这一下更多的烂泥流了进来。费明心中暗骂:“好你只臭狗,今天这是打算要了我的命啊,我若不死,定要剥了你的狗皮做垫子。”这也就是他此时满嘴烂泥无法说话,否则即便知道这狗有道行,即便明知打不过,费明也得臭骂它一顿。 但凡是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自己是无法搬起自己正坐着的凳子的;左脚踏右脚的飞升方式也只有老港片里有。“小黑狗”虽然再有灵性,终究不懂这一点。此时,它只是救人心切,而费明却是怒火中烧。 正在费明怒极之时,内心中的《清心诀》运转了起来,丹田之内源源不断的生出内息,顺着奇经八脉游走全身,最后融入四肢百骸。费明感到舒坦至极,只觉得若功法如此运转下去,无需口鼻也可自由呼吸。 “小黑狗”拉扯半天,非但没将费明拉出,反而越陷越深。原本费明的后背还暴露在外面,现在也全都陷了进去。这时“小黑狗”也反应过来,知道此种方式无效,便四腿发力跳回到了干爽的岸上。 “小黑狗”虽然体重不大,但这一发力,却又让费明深陷了几分。费明心中又是暗骂,随即又被《清心诀》拉回平静。 “小黑狗”站在岸上,很是焦急,冲着费明叫了两声。费明从没听到过“小黑狗”的叫声,一直以为它是只哑狗。如今听到,发现它并不是普通狗那样“汪汪汪”地叫,而更像是鹿,费明回忆起前世的鹿鸣声。 见费明没有反馈,“小黑狗”急得原地转圈。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溜烟跑了。不多时,只见它用嘴拖着一条细长的竹竿,赶了回来。 “这大概是它能找来最大的一根吧。” 看着“小黑狗”费劲地拖着的竹竿,这下费明也终于明白,“小黑狗”这是找工具来救他的。费明在泥里,“小黑狗”在岸上,一人一狗,一起使劲。只是“小黑狗”的身子太轻,力量太小,不但拖不动满身是泥的费明,自己也被越拽越深;竹竿又太细太软,否则费明可以把它当成浮木,将自己撑出泥潭。可惜所有的都欠缺了一点。但是“小黑狗”并没有放弃,仍死命的拽着竹竿,哪怕自己也一步步被拉进泥潭。费明看着双眸漆黑,无比认真的小狗,突然很是感动。他不忍心,于是松开了手。“小黑狗”失去重心,连狗带竹竿一起栽倒在岸边。“小黑狗”不明所以,又继续将竹竿扔了回来,见费明不为所动,焦急地冲费明嘶鸣。 费明笑笑,他很高兴在这个世界交到了一个朋友,尽管它是只狗。 “小黑狗”突然一步跳到费明这边,四条腿踩着躺在泥里里的竹竿,用嘴咬着费明的小手,意思要他赶快抓住。但竹竿太细,也撑不住它的身子。“小黑狗”和竹竿都开始慢慢下沉,它却仍不放弃,依旧咬着费明的小手不放。费明见自己的朋友也越陷越深,双手将其托起,用力扔向了岸边。 燕秋刚给公婆送完晌午的饭食和水,帮着干了一会儿地里的活,便被孙元珍赶了回来。她进门还没多久,便听见一个粗犷的男人的叫门声。燕秋开门,看见一身皮肤黝黑,面容憨厚的庄稼汉。 “原来是张家二哥。”燕秋施礼道。 “石头妈在家啊。”“小石头”是费明的乳名,张老二向燕秋打了个招呼,回身说:“到家了。” 燕秋还在纳闷,便看到两个泥球怯生生地从张二哥身后走了出来。 这俩货不是别人,正是费明和“小黑狗”。 “你俩这是怎么搞成这样的?”燕秋并不是埋怨,也顾不得和张二哥客套,蹲下身子伸手给儿子抹去脸上的泥。 费明尴尬的笑着,脸上的黑泥和洁白的牙齿相映成趣。 燕秋从费明这里没得到答案,向张二哥投去问询的目光。 朴实的张二哥对能够帮助别人很是满足,也不邀功,只是指着另一个泥球,呵呵地笑道:“这还多亏了你们家小黑。小黑真聪明,真乖。”边说边蹲下身子,帮着“小黑狗”撸去身上的泥块。 小黑狗似是听懂了张二哥的夸奖,甚是得意,狗脸上也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看上去是又蠢又贱。 燕秋拉着费明,把张二哥也让进了院里坐下,打了水进屋,一边准备给两个泥球清理身上的污垢,一边听张二哥讲述事情的原委。 原来,费明将“小黑狗”扔上岸后,自己又下沉了几分,但是隐约间,他感觉自己可以踩到池塘底部的硬地。其实这片种莲藕的泥滩对于成年人而言并不算深,可是费明只有四岁的身高,这就几乎没过他的头顶了。求生欲让他便用力踮起脚,好让脑袋探出泥沼,虽然还差一点,但脚下踏实了,心中也便安定了许多,体内《清心诀》功法也随之运转起来。 此时《清心诀》运转不似疏导他之前愤怒状态时的样子,流转的更加缓慢,却又更加充盈。这让费明在口鼻被堵的状态下,依然不感到憋闷。 岸上的“小黑狗”眼见费明头慢慢没入泥沼,只有手还无力的举着,陷入疯狂,不停的来回奔跑。突然,它发现远处山脚下似是有人,便风一般的冲去。 当然这一切张二哥是不知道。 第30章 一腚跪谢 张二哥坐在院中,隔着半扇门,向屋里说道:“我正带着闺女在后山小溪里抓螃蟹呢。就看见一个黑影沿着河道向我们冲来。跑近了一看,原来是小黑。小黑这只狗,你也知道,乖巧得很,平日里在村子里转,大家都喜欢它。开始也没在意,但不知道它今天怎么着了,冲着我家丫头就咬。” 燕秋一惊,探出身子,关切地问到:“咬到哪了?伤得重不重。” 其实她没必要问,看张二哥一直轻松的神态,便知没事。只听张二哥继续道:“没事没事,妹子不用担心,小黑只是咬到我家丫头的衣服,没伤着人。” “那也不行,怪危险的。”燕秋纳闷,“小黑狗”平日里并不伤人,它也不吃肉。 “可不是嘛,当时也吓了我一跳。就见它不停地扯我家闺女。我闺女吓得够呛,哇哇那个哭啊。” 燕秋满脸歉意,又不知怎么安慰。只听张二哥又说:“我这也顾不得抓什么螃蟹了,上岸就去赶小黑。小黑见我上来,转身就跑。我看了看闺女,发现就是扯着衣服了,没咬人。妹子放心。” “那他俩怎么回事儿?”燕秋放了大半的心,她是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愿伤害别人的人。 “我见闺女没伤着,但是哭个不停,也不打算抓螃蟹了,就想带着闺女回家。可是小黑跑了两步,又转回来了。还想拽我闺女的衣服。结果被我踢了一脚。”张二哥说到这,有些心痛,摸着蹲在他身边等着洗澡的“小黑狗”。 “小黑狗”倒也不在意被踢的那脚,笑嘻嘻的看着张二哥,小尾巴不停地来回晃悠。 “真是条好狗,好狗啊。” “小黑狗”听到张二哥的感慨,突然收起了笑容,尾巴也不摇了,进屋走到燕秋刚灌满水的大盆边,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燕秋正在给儿子洗头,突然盆中又跳进一位,溅得她也一身是水。费明本来正闭着眼,享受母亲的关爱,让“小黑狗”一搅和,给打断了。但是,他俩现在友情深厚,相互知道是彼此,一人一狗便在盆里嬉戏了起来。 费明也听见小黑狗被张二叔踢了一脚,一边帮它清理毛发上泥,一边小声关切地问道:“疼不疼。”他本不在意对方能听懂,但是“小黑狗”却给了他反应,舔了舔费明小脸。此时费明也不觉得“小黑狗”的舌头粗糙了,也不管什么“狗行千里吃屎”了,就是高兴。 费明给“小黑狗”洗澡,燕秋给费明洗澡,三个人,排排坐,洗澡澡。 燕秋问道:“然后呢?他俩怎么弄成这个泥猴样的?” 张二哥透过门,向屋里回道:“这不,我踹了一脚小黑嘛,小黑就跑开,可我回身要走,它就又跟上来。来来回回好几次,我都烦了,心想这狗子今天发了什么疯,可别咬了村里人,听说这疯狗咬人,会死人的。” 燕秋手上没停,小声说道:“咱们家小黑可不是疯狗。” 声音只有费明和“小黑狗”听得到,他俩都信心满满得点点头。费明点头是因为他认可母亲说的“不是疯”;“小黑狗”点头是因为它认可燕秋说的“不是狗”。 只听张二哥在院中继续说道:“这不是怕小黑伤人么,我就让闺女自己回家,路上捡了个枝子,就去追小黑。这小黑看我追来就跑,这人哪跑得过狗啊,可谁知它见我跑不动了,就在原地等我,还怕我不继续追,掉过头来找我。这时,我就发现小黑这没疯啊,这应该是求我办事儿啊。我就跟这它继续跑。我俩这一前一后,一直跑到山脚下的池塘。” “二哥心善。”说到池塘的时候,燕秋便知道了这身泥巴的来历。 “妹子客气了。”张二哥停了一下,说道:“我到池塘边一看,小黑不停地在莲藕塘边打转转。我开始不知道咋回事儿。那片泥地黑乎乎的,还有些烂藕、烂叶子啥的,都和在泥里。” 燕秋心有余悸,看费明着从头到尾的一身,肯定陷进去很深,不仔细找还真发现不了。 张二哥继而又道:“小黑看我到塘边了,向里一跃,还不停地扒拉。这一扒拉我才看清,这不是藕段啊,这是一双小孩的手。” 说到这里,燕秋就全明白了,也顾不得继续给费明清理,出门走到张二哥面前,理好衣襟,郑重跪谢。张二哥连忙托住燕秋双肘,推辞道:“妹子使不得,使不得啊。” “二哥救我家石头性命,这谢自然使得。” “乡里乡亲的,谁见了不会帮一把。妹子不用这般。”张二哥再次推辞。 “二哥今日救我石头,对二哥来说的缘,但对我费家而言,答谢是本份。” 张二哥朴实憨厚,不太擅长言辞,“三辞”之辞实在想不出,但他双手仍未卸力。二人便僵持在那。 费明见此情景,看出二人窘迫。无奈身边也没干净衣服,只好顺手抓了条布巾裹在身上,小跑来到院中。由于他身子小,布巾长,裹在身上倒像是件衣服。 费明站定后,郑重道:“张二叔救我性命应该是我亲自跪谢。”说罢,学着前世古装电视剧电影里的样子,双手举过头顶,手心向里,拇指相扣,一揖到底,然后没完,顺势跪下,向着张二叔磕了三个响头。 燕秋见此只得作罢,对着张二哥顺势一拜,便缓缓直起身子。 晚辈磕三个头,张二哥自然受得起,何况又有救命之恩,他只是被小石头如此庄重且正式的举止惊到了,也不知他小小年纪是从哪里学来的。 燕秋和张二哥还未感慨完,只见小石头直起身子,转面向房间,也是按照刚才一样的姿势,边做边念道:“狗哥,不,你不愿别人喊你狗哥,我就喊你黑哥。黑哥救我性命,我费明自当跪谢。”说罢,也是磕了三个响头。 “小黑狗”也理直气壮的受了费明的跪谢,脸上露出的笑容还是又蠢又贱。 费明跪下躬身的时候,布巾毕竟包裹不严,小屁股从缝隙中露了出来,燕秋和张二哥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均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拜完人又拜狗,还是相同的礼数,放在城里那些老爷身上非气炸了不可。但是张二哥本就是个朴实的庄户人家,从来不是什么拘于繁文缛节之人。反倒是小石头大方得体的举止和知恩图报的心,这些都让张二哥对其好感大增。 第31章 冰释前嫌 费明和“小黑狗”都清理干净。尤其是费明换上衣衫,虽然是普通粗布材质,人却生的唇红齿白,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张二哥越看越是喜欢。见费明身体无恙,张二哥便欲告辞。燕秋带着费明,后面跟着“小黑狗”,送张二哥到门口。 待到晚些时候,费家三位长辈回来后,燕秋便将发生之事告知众人。怕公婆太过担心,燕秋只是简单得说:小石头掉进池塘,被张家二哥救了。没说他整个人都沉到藕塘里,眼鼻口耳都被淤泥糊住等一些细节。 三位长辈自是一边埋怨费明贪玩和粗心,一边安慰孙子莫要受惊。 费明享受着家长们的关爱,拍着胸脯称自己没事。“小黑狗”也邀功似的围着大家转。 孙元珍奇道:“咦,你俩关系不是不好么。从来就是见你不见它,见它不见你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燕秋刚要开口解释,却被费明抢先道:“今天还是黑哥找来张二叔,张二叔才在池塘边找到的我,救得我。” “黑哥?” “是啊,黑哥太聪明了,我都没见过这么聪明的……”费明本想说“狗”,但又想“黑哥”不喜欢,便卡住了。 费云扬哈哈笑道:“小黑当然聪明了,它可不是一般的灵兽,能识人心,懂人言,日行百里,幻化万千。” “这么厉害?!我还小瞧了这只狗了。”费明吃惊:“看来还真有修仙大能。” “谁说它是狗了?”费云扬纳闷。 费明看着“小黑狗”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的样子,更加纳闷:“这不是狗是什么?” 孙元珍摸了摸孙子的头,笑道:“傻孩子,你打小吃人家妈妈的奶长大的,怎么还不知道,这是只九色鹿啊。” 费明震惊,九色鹿妈妈他见过,断奶之前,他俩几乎每晚都在一起喝鹿奶,他当时还奇怪,九色鹿为啥喂他和一只狗。原来人家才是正经的母子俩,我是蹭人家的母乳啊。 “也,也没人和我说过啊。”费明看着“小黑狗”。 “小黑狗”此时的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傲娇之色。 “小黑狗”是九色鹿幻化的,这件事对外人是秘密,费家人心知肚明,却都守口如瓶。只是忘了费明长大了,并没和他说过。 费明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今天它救我的时候,那叫声根本不是狗叫,就是鹿鸣。我说就没听它叫过,我还以为它是只哑狗,没想到是在掩饰自己的叫声。”接着,对着“小黑狗”道:“你,你这也太聪明了吧。” “小黑狗”再次露出笑容。费明看着这笑容,还是又蠢又贱的样子。 “其实九色鹿幻化万物,自然可以连声音也能变化。但是它太小,法力不够,当初也应该是它母亲帮它幻化的结果。”费云扬解释道。 费明脑中却没怎么听费云扬的解释,此时他脑子在想:“鹿应该不吃屎吧?九色鹿这种灵兽,更不应该碰这些污秽之物吧?那它当初亲我,呸呸呸,舔我,不对,不对,也不对。甭管了。应该没有关系。” 费明看着傻笑的“小黑狗”,想起它今天为救自己做的各种努力,甚至还挨了一脚,什么都不在乎了,一把将它搂入怀里。“小黑狗”坐在地上其实比费明矮不了多少,费明揽它入怀,它也舔费明的发髻,以示回应。 村里人睡的都很早,只有个别比较富裕的家庭还掌着灯。费家一家人也都早早的,各自回房间休息。费明一直以来跟着妈妈燕秋,躺在石板堆砌的床上。这种石板床类似于他前世中国北方农村用的火炕,冬天烧火做饭可以直接加热,节省燃料,夏天烟道一堵,热气直接从烟囱排出,床铺温度一点不受影响,可谓是冬暖夏凉。 费明由于白天危急关头,自主调动《清心诀》引导真气,导致他晚上兴奋异常,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燕秋只能撑着头,侧着身轻拍他的后背,哄他入睡。费明很享受母亲的爱抚。 到底是记忆组成了人的灵魂,还是人只能记住灵魂让其记住的事情?虽有两世经历,费明自己却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他前世过的就很单纯,虽然活了三十六年,但他的家庭不需要他有太多成年人的圆滑世故的缘故;也许是因为他灵魂穿越受到异空间力量的冲击,导致其虽保留大部分记忆,让他不再感到留恋或遗憾的缘故。总之,他现在几乎就是孩童心性,想做就做,想吃就吃,害怕就躲,累了就睡,懒惰了就耍赖,有兴趣的就多想会儿,没兴趣的可能过会儿就忘。 对于费家人来说,他们反而认为费明这个年纪理当如此。费云帆和孙元珍只要想到自己有个聪明的大孙子就喜不自胜;费云扬希望费明能够踏实稳重,不负自己的才智;燕秋只希望儿子能够健健康康。 可是母亲劳碌了一天,终究太困了,手渐渐支撑不住自己的脑袋。费明却仍然很精神,感觉到妈妈轻抚的手,渐渐停止了动作,偷偷看了一眼。燕秋确实已然睡着。他小心地起身,轻轻推倒侧卧着的母亲,慢慢地将母亲的双手拢回到胸前。燕秋似是在做梦,口中仍呢喃道:“乖,宝宝乖。” 做完这一切,费明躺回原处,透过窗棂看着当空的皓月,良久,依然睡不着。 “既然睡不着,就不睡了。”费明做了决定,而后便悄悄起身,光着小脚丫,摸索到自己的虎头鞋,悄悄推开门,穿过堂屋,来到院中。费明在院中穿好鞋,找了一处低矮的墙面,翻了过去。 墙的另一边是费云扬的院子。费明过来就是来找“小黑狗”的,他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只见“小黑狗”也在看向他。“小黑狗”其实早已睡去,只是在费明翻越院墙的时候,警醒过来,嗅到是熟悉的气息,便没有起身。当它看到是费明推门进来,有些高兴,也有些防备。它高兴自然是因为白天的经历让它也把费明当成了朋友,防备则是因为他俩在这个房间里留下的都是争抢母乳的记忆。 费明可没想到当初在这张床上抢奶的事情,只想一味地和它亲近,咧着嘴躺到了“小黑狗”的身边,开口道:“黑哥,我来了。” 第32章 九玄尘 “小黑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费明就上了床,躺在它的身边,大脑袋还不停地在它身上蹭,好像是在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终于等到费明躺定,“小黑狗”也不再纠结,耷拉下脑袋,贴在费明的脑袋边,继续它的美梦。 这个夏夜并不算炎热,透过月光穿过柴房墙壁上的通风口,洒在小床上。费明枕着“小黑狗”的肚子,翘着二郎腿,一边听着蝉鸣,一边不经意得地说道:“黑哥,你有名字么?” “小黑狗”并没抬头,只是睁开一只眼,以示回应。 “没名字啊。那我给你取一个。” “小黑狗”还是兴致缺缺。 “你咋没精神啊。”费明继续推销他的想法:“你想啊,鹿妈妈是九色鹿,你也是九色鹿。我管九色鹿妈妈叫鹿妈妈,管你叫鹿哥?你将来找了头小母鹿,我该叫它啥?鹿嫂么?你们生了小鹿呢?鹿大,鹿二,鹿三……你们到时候怎么沟通啊。” “小黑狗”抬头,嗅了嗅鼻子,表示它们都靠气味分辨彼此。 费明摇摇小手,道:“不一样的。就像我叫费明,乳名石头,还有爷爷叫费云帆,奶奶叫孙元珍,二爷爷叫费云扬,妈妈叫燕秋,都有名字。还有爸爸叫……”他没见过这一世的父亲,却突然想起前世的费庆华。 “小黑狗”见费明说到一半卡住了,抬头舔了舔费明的脸。 “有个名字,只要听到或者想起这个名字,就可以想起在一起的种种过往。就像你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不论我们相隔千里万里,不管我们是否还在同一个世上,是不是也会想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费明的思绪跨越了时空,说给另一个世界的他们。 “小黑狗”也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听得它似懂非懂,但仍不觉得起名字有什么用。 费明回过神来,侧头看着“小黑狗”道:“难道你喜欢别人小黑狗?” “小黑狗”一愣,摇了摇头,露出一排牙,表示抗议。 “叫你旺财,喜欢么?” “小黑狗”不懂“旺财”的意思,依旧表示不喜欢。 “你看,我就说吧,以后有人叫了你不喜欢的名字,你就可以告诉他,你的本名。” “小黑狗”似是被打动了。 费明再接再厉,道:“所以你要给自己取一个与众不同,如雷贯耳的名字。将来走在村里,谁见了都得喊你的大名。” “小黑狗”信了费明给它画的饼,幻想着横行乡里时众人膜拜的样子。 费明眼见有戏,饶有兴致地等着对方给它自己取一个好名字。而“小黑狗”从志得意满的幻想里走出来的时候,也眼巴巴地看着费明。 这倒不是费明刻意为之。“小黑狗”表现的太灵性,任何交流都有回馈,这让费明真以为它随时能够开口人言。一人一狗就这样相视半天,费明才反应过来。 “要不这样吧,我起名字,你听着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就定下来。” “小黑狗”点了点头。 费明一连说了几个,就连自己前世兄弟的名字,费耀、费灿都试了,“小黑狗”都觉得不满意。再编了几个,还和它解释了其中的含义,“小黑狗”还是不买账。 这下可苦了费明,只恨自己两世为人读书太少,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正郁闷间,费明看到月光在“小黑狗”的皮毛上泛起了不一样的色彩,虽然是黑色,却又有着五彩斑斓般的绚丽。 费明揉了揉眼睛,仔细地再看了一眼,边看边用手抚摸。此时,他想起“玄色”在古代实际上代表的好像就是此时“小黑狗”身上复杂绚烂的色彩,只是大多数人的视觉接受能力有限,误将其简单认定为黑色。费明向“小黑狗”说明了自己的这个发现,并告知其打算在名字中使用这个“玄”字。 “小黑狗”没有反对,倒是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 费明见此,恶作剧心态又生:你小子当初欺负我,踩我,咬我,鹿妈妈教训你多次,你都不改,还总是偷偷吓唬我。如今将你恶性放入名字中,让大家都记得你当初的凶悍模样。于是,费明便道:“你乃九色鹿幻化,自然姓九,一身玄色,便给你取名‘九玄嗔’如何。” 这次“小黑狗”似是没再反对,琢磨了琢磨,似是很满意,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如此折腾一晚,困意来袭,终于睡去。 次日天刚擦亮,燕秋早早醒来发现儿子不在身边,急忙出门寻找。她没敢惊动公婆,只是快步在两个院中寻觅。还好在柴房里发现还在酣睡的一人一狗。 燕秋终于放下心来,没有打扰其他人,又悄悄准备一家人的早饭去了。 费明是在费云扬的拍打中醒来的。一觉醒来,费明便将自己给“小黑狗”取得名字告诉了二爷爷。 “九玄尘?挺不错的。”费云扬夸道。 “不是九玄尘,是九玄嗔,嗔怒的嗔。”费明生怕惊醒身边的“小黑狗”,打算拉着二爷爷去屋外进行纠正。 灵兽的警觉性远超常人,只是在它看来都是熟人,况且它仍有困意,便继续睡着,直到听见有人叫它的新名字,便高兴地坐了起来。 如此这般,费明自然无法向二爷爷说明自己的恶趣味,也就没法解释自己想用“嗔”字的真正用意,只能乐呵呵地表示“九玄尘”就“九玄尘”吧。 随后,费云扬问费明为何睡在这里,费明便讲起昨日泥潭中运用《清心诀》的事情,向费云扬讲述了一番。费云扬曾向费明嘱托《清心诀》之事不可外泄,因此昨晚家人都在的情况下,费明没有问出口。昨晚费明来这个院的另一个目的,也是为了找费云扬。只是和“小黑狗”玩得太久,累了就睡到这里,直到今天早上。 费云扬对《清心诀》的功效自是知道,只是功法自主运转的情况从未耳闻,自己更是从未体会过。他平时练功,寻求的都是一种忘我的境界,都是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下,聚精会神,主动催动心法,已达到“忘我无我”的状态。昨夜费明来他院中的时候,他其实正在全神贯注地修习功法中,所以对院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像费明这种功法自动运转的情况,从未出现。 因此他给不了什么有用的建议,只是和费明说,修行并非只有一种方式,而每个人悟道也不尽相同,但求顺其自然,不必拘泥于心境。 第33章 张家小妹 清水河边,一群妇人正在浆洗衣物,不远处一个八九岁的女童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在水中投洗自己的小手帕。 “费家媳妇儿,你儿子昨天没着凉吧。” “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一个皮肤略显黝黑的妇人抢先答道。 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昨天小石头遇险一事,燕秋听见别人的话,也不以为意,便道:“一切都好。这还得多谢张二哥救我家石头。” “乡里乡亲的,客气啥。”答话的是张二哥的媳妇。她和张二哥一样朴实,但是比张二哥健谈:“当家的回来都说了,说你们家的小黑,聪明机灵,还是它带着我家那口子找到的地方。这才赶上了。” 小姑娘听到大人之间在说昨天的事情,悄悄竖起了耳朵,只听到妈妈学着爸爸的描述,接着讲:“当家的还说了,小石头昨天还给他磕头来着,那一本正经的,和个小大人一样。嘿,不,不,小石头比很多酸秀才都懂礼数。”一边说,一边简单得模仿自己丈夫晚间给她和闺女表演的样子。 众妇人欢笑,小姑娘也觉得有趣。燕秋是当事人,想起自己儿子磕头时露出屁缝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 笑声停歇,那个皮肤黝黑的妇人又发问道:“费家媳妇,张家二兄弟救了你家石头,你们家该怎么答谢人家啊,总不会是只磕几个头就了事儿了吧。” 费家生活比较拮据,村里人都知道;张家生活条件不仅好,他们小一辈的人中,还有进仙门修仙之人。要说费家拿出什么张家人看得上的谢礼,实属有些困难,或许只能等费云扬哪次进山,碰上什么机缘。 燕秋有些窘迫:“大恩不言谢,二哥对我费家恩情,自然铭记。但凡张二哥家中需要,我,我燕秋和儿子费明,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救命之恩。” “妹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张二嫂帮着燕秋解围,道:“昨天,当家的回来还说呢。秋妹子给他封了一大盒子野猪肉,他嫌弃野猪腥臊,不爱吃,便没要。” 燕秋眼神中充满感激。 “就是,谁不知老张家阔绰,自不稀罕那些普通之物。” “可不是么。再说了,老费家日子过的虽然紧巴,却也不是知恩不报。平日里,谁家还没受过费大爷和费二爷的恩惠。” 费云帆和费云扬虽然家里没什么钱,却也经常帮助村里。尤其是比他们更穷苦的人家,费云帆、费云扬和孙元珍都能帮就帮,因此在村里的人缘不错。 “话也不能这么说,要是救了我家儿子,我就让我儿子天天去张家问安,伺候着,看看恩人有何差遣。”黑脸妇人不依不饶。 “哎呀,钟家大嫂做的好打算。天天在张家伺候着,这是想着入赘到张家啊,在为娶张家丫头做准备呢。” 一个看上去和黑脸妇人不太对付的女人笑道:“难怪你儿子叫‘精明’,这是打根儿上随了娘啊。” 众妇人哄笑。黑脸妇人却不以为意,反自得道:“我儿子,你也不满村打听打听,谁不夸他谦虚好学,老成持道,将来必能在城里谋个职位。” 旁边戏水的张家小妹年岁尚小,不懂女人们说的嫁娶之事,只是觉得有些无聊,站起身来,打算去别的地方玩。张二嫂点头应允,钟精明的妈妈,也就是那个黑脸妇人也热情的招呼,和张家小妹告别。 张家小妹上了堤岸,就看到不远处,一人一狗,一白一黑,旁若无人的走来。他们没有走向河边,而是在岔路口转了个弯,向后山走去。 来人正是费明和“小黑狗”九玄尘,昨天一个没来得及进竹林,一个在竹林里没尽兴,今天自然要去找补回来。只不过以前都是他俩各走各的路,各找各的乐,如今嫌隙已除,正是关系最铁的时候,当然都要结伴而行。 张家小妹昨日被“小黑狗”吓得不轻,后来知道自己没被咬,又听父亲讲述了缘由,便对如此通识人性的小狗甚是喜爱。如今遇到,自是被吸引,远远地跟着他俩,也向后山而去。 费明和九玄尘也是早早就发现远处的小姑娘,只是没想到她一直跟着来到竹林。他俩停下脚步,费明问道:“你是谁,为何要跟着我们?”费明小时候连地都下不了,后来眼睛不是盯着那些所谓的学究,就是在费云扬的房间看书,就没接触过“同龄人”。 “我,我叫张小妹。”小女孩怯生生的回答,眼睛却一直盯着一旁傻乐的黑狗,不敢靠近,也不想走。 费明大概知道了来人,便问道:“张二叔,是你爸?” 张小妹点点头。 费明躬身一礼:“我叫费明,昨日吓到你了,实在抱歉。” 张小妹并没回应费明的道歉。 费明见她还是盯着九玄尘,便道:“他叫九玄尘,是我的好兄弟。” “这条狗狗叫‘九玄尘’?”张小妹好奇。 九玄尘听到“狗狗”两字,冲着张小妹呲了呲牙。 费明好笑,你平时食草,哪有犬牙,光只会吓唬懵懂的小姑娘。他忘了自己当初也被追着跑的日子。 张小妹果然被九玄尘吓得后退一步,但还是没有跑。 费明想想也知道,九玄尘昨天肯定把这丫头吓得够呛,而且原因都在自己。于是他抱住九玄尘的脖子,对张小妹道:“你别怕,它不咬人的,你别叫它狗狗,就叫它名字,或者叫它‘九哥’、‘九兄’,总之别叫它狗,它都不会凶你的。” “九哥哥。”张小妹试探性的轻声喊道。 九玄尘终于不呲牙了,一脸傲娇的表情,仿佛在说:“我的名字威武吧。” 张小妹见起到效果,也大着胆子向前去。起初几步还是很小心,耐不住她真的喜爱如此通灵性的狗狗,最后也不怕了,直接来到九玄尘身前。 九玄尘也知昨天吓着了小姑娘,虽有原因,却也理亏。少有的让费家以外的人抚摸它的脑袋。以前他走街串巷蹭人家饭菜的时候,也只是让对方摸摸自己的身体,摸脑袋这种事,几乎连门都没有。 第34章 诱拐 农村的孩子一般当家都早,小小年纪就开始帮着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尤其是女孩子,一般成熟的也比男孩子早,很多七八岁的女孩子就开始干农活了。费明原以为张小妹是来后山捡些柴火的,自己受了人家的恩,自然想着帮她。费明又和小姑娘确认了一遍,自己需不需要帮她捡些柴火,却不想小姑娘真的只是,为了跟九玄尘来套近乎。 “九哥,你走桃花运了。”费明笑道。 “什么是桃花运?”张小妹不懂。 “桃花运嘛……”费明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子说,思索片刻,胡诌道:“桃花就是可以结很多很多桃子的花,有桃花运,就是可以有很多很多桃子吃的运气。” 九玄尘又中了费明给它画的饼,幻想自己正在吃数不完的桃子,可转念总觉得费明前面笑得有些奸邪。 “九哥哥,跟我回家吧。以后我给九哥哥桃子吃。”张小妹露出她的真实目的。 费明刚才还没从欺骗无知小孩和“小狗”的恶趣味中缓过神来,现在却听到小姑娘对九玄尘说的话。 “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啊?”费明心中暗忖:“嗯?不对啊,这小姑娘打算是要把九哥拐跑了么?怎么刚一见面没多久就要上手?一点流程都客气一下么。”随即转念又想:“毕竟,这姑娘昨天被九哥吓到了,我也不好对她太凶,再说了九哥和我什么关系,那可是实打实的一奶同袍,生死与共的关系。九哥不会跟她走的。” 张小妹虽然比费明大三岁,但哪有费明的经历,是实打实的小孩子。小孩子哪懂什么“尊重”、“分享”这些;这个年纪的孩子更多的只是把自己喜欢的,或者人,或者东西,完全“独自”占有。即便有的孩子将自己喜爱之物拿出来展现给他的朋友,那更多的也只是为了在朋友面前显摆;朋友想要拿走,那是门都没有。 九玄尘是没懂小姑娘的真实意思,只考虑有桃子吃,于是流着哈喇子点了点头。 张小妹见九玄尘点头,招呼也没和费明打,转身便打算牵着“小黑狗”回家。 费明发现和自己想象中有出入,便急忙拦住,问道:“这就要回家了?” “是的。我和九哥哥要回家了。”张小妹回答的肯定。 “我们刚来,还没玩呢。”费明指指自己和九玄尘。 “你自己玩吧,我和九哥哥回家玩。”小孩子的理直气壮地说道。 “九哥不会和你走的。”费明有些气恼这小姑娘不讲道理。 “它当然会和我走,因为我喜欢它。它也喜欢我。”张小妹很笃定,随即却又问九玄尘道:“九哥哥,你说是不是?” 九玄尘愣在原地,没有反应。 张小妹又补充了一句:“我家里有桃子吃,还有好多其他好吃的。” 九玄尘听懂,立刻点了点头,嘴角的口水抑制不住的流出。 张小妹自然高兴,“九哥哥果然最聪明,可以和我成为最好最好的朋友。” “哎,不是,说好的友情呢?说好的亲情呢?”费明对九玄尘表达抗议。他这刚和九玄尘建立的友谊,就这样被几颗烂桃子,无情的摧毁了,而且这桃子还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不是说贫贱不能移吗,不是说富贵不能淫么,人家还没威武,你怎么就屈了啊?”看着张小妹拉着九玄尘离去的背影。费明后悔不已,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费明再也没心情游玩,兴泱泱的回到家中。心中郁闷,无处消解,一般的小孩子,此时都会找妈妈哭诉。虽然费明也想,可他终究有着前世经历,还是作罢。最终,他只是来到费云扬房间,翻看藏书,希望可以从中找到排解苦闷的办法。 费云扬的藏书再多多,也早已被费明翻遍。回想起泥地中的场景,费明便默诵了一遍《清心诀》,这确实有些功效,不一会便让他心情舒畅了许多。于是,他便在费云扬的房间里修炼《清心诀》,就连燕秋喊他吃饭,都没听到。 这里的村民大都质朴,半大的孩子,在别人家吃饭也是常有的事,燕秋一时找不到费明倒也不是特别担心。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整日。直到晚上,费明确实饿得不行了,才从修炼中回过神来,找到妈妈就要吃的。 费云扬出远门了,几天内应该回不来。费云帆和孙元珍早就坐到餐桌上了,看着孙儿狼吞虎咽的模样,都在劝他吃得慢些。 一家人正吃着,门被推开,黑不溜秋的九玄尘回来了。燕秋准备了个碗,倒了些面汤,递到它面前。九玄尘不似以往埋头就吃,这次倒是给众人亮了亮肚子,打了个饱嗝。 费明白了九玄尘一眼,说道:“你个重吃轻友的家伙,怎么不在人家家里住下,还回来干嘛?” 九玄尘蹭了蹭燕秋的手,没有理会费明的责问。 费明见它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便道:“你走,你走,我们家没有好吃的。” 九玄尘原地转了个圈,然后自己蜷身趴在里面。 遇上这种死皮赖脸的家伙,费明也没有办法,便不再搭理它。 费家长辈只当孩子们的玩闹,也不多话。饭后只是闲聊了几句,时间差不多了,便各回各屋休息去了。 费明和母亲躺在床上。燕秋问起缘由,费明便将白天发生的事情讲给了母亲。 燕秋笑道:“九色鹿乃是神兽,与咱家有大机缘,这是咱家的福分。机缘若是尽了,随它便是。不可强求。” 费明对母亲的话不以为然,但是也没有反驳。 随即又听母亲说:“张家小妹其实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她怎么苦命了,家里什么都有,还说给九哥吃不尽的桃子。”费明不服气。 燕秋笑笑:“你应该也知道,张家出了对资质奇高的孩童,还是龙凤胎,被仙门大能收去当徒儿。” “嗯,知道。”费明点头。 “他们就是张家小妹的堂哥、堂姐,是张家大伯的孩子。” 第35章 竹蜻蜓 燕秋见费明听得认真,便继续道:“张家原本就是富户,又有修仙门派的背景,而且经常帮助乡里乡亲,因此张家在十里八乡的口碑都挺好。这十来年里,张家想着大伯家能生出两个修仙资质的孩子,必能再生一些,所以催着你张家的这些叔伯们继续的生。” 费明觉得好笑,想起自己在村中闲逛,路过张家时的样子,附和道:“怪不得张家那么多人。” “可是你张二叔和二婶只生了小妹一个。” “那又如何?” “傻孩子,这你就不懂了。在咱们农家,人少力量就小,姑娘家终究是要嫁人的,何况张家还指望着能再往仙门里送些子嗣去。” “那张二叔和二婶为啥不再生了?” 燕秋看着儿子,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小丫头出生的时候,你二婶难产,差点死去。后来总算救了过来,却是再也怀不上孩子。” 费明腹诽:“该不是哪个庸医将患者的输卵管切除了吧。” “怀不上孩子,张家人自然觉得你张二叔这一房很难有修仙者。张家老爷也让你张二叔再纳一房,好续香火。可你张二叔和二婶很是恩爱,始终不同意家里的安排。” “所以,张二叔在家里很受排挤?”费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燕秋倒是没有否定张家,只是说:“张二哥这一房就小妹一个姑娘。其他几房都是好几个,张家自然要重视些。” 费明很敬佩张二叔对张二婶不离不弃的爱情,又想起他救自己时英姿,顿时觉得张小妹诱拐九玄尘也不是那么可恶了。 “这小姑娘估计家里也没朋友,所以找九哥去当朋友。” “对的,我们小石头真是又聪明,又善良。” “算了,看她可怜,不和她计较便是。” 燕秋用手指刮了刮费明的鼻尖。 “娘,我今晚还是去柴房里睡。”费明一骨碌翻身起来,接着又对母亲说:“您不用送,我自去。” 燕秋笑着答应,并给儿子手里塞上他自己的小薄被。 九玄尘这种吃干抹净转身就走的行为,自然引起了张小妹的不满。张家二哥和二嫂,知道“小黑狗”无拘无束惯了,不可能限制它的自由,便没跟着闺女胡闹,第二天依旧各忙各的。 张小妹一大早就跑到费家,打探九玄尘是否已经回来。听燕秋阿姨说他俩一早就出去了,便自行转身离开。 张小妹第一个想到的地方,自然是后山竹林。待到张小妹来到林边,果然看到费明和九玄尘,他俩正笑吟吟的看向自己。 张小妹怒气冲冲,本想上前质问费明为何又将小狗拐带回来。但见费明双掌合拢,轻轻一搓,手中之物便旋转着升空而去。张小妹仰头盯着这个飞起之物,眼神随着风,看着它轻轻落到自己身边。 “这是什么?”张小妹俯身将其捡起,向费明问道。 “这是竹蜻蜓。学着我的样子,你也可以让它飞起来。”费明一边说,一边又比划了一遍。 张小妹有样学样的,也是轻轻一搓,竹蜻蜓升空飞去。这让她高兴不已,口中高兴地喊着:“飞喽,飞喽。” 费明见她学得快,从身后又抓出一把竹蜻蜓,说道:“来,我们一起飞。” 此刻,张小妹早已忘记自己来时的目的,只觉得满天飞舞的竹蜻蜓,好似是她最轻盈的梦,飘在空中,飘向远方。 男孩和女孩不停地捡起掉落下来的竹蜻蜓,双手一搓再次送它们飞翔。有些掉入草丛中的,“小黑狗”一会儿帮着二人寻找,一会儿又追逐着新飞起的竹蜻蜓,欢快地跳来跳去。两人一“狗”,玩得无比欢畅。直到女孩累了,他们方才停下。 眼看就要到吃饭时间,男孩和女孩作别。 张小妹问:“饭后还能来玩么?” 费明笑道:“光玩一样,时间久了就无聊了。” “那玩别的,什么?”张小妹还组织不好语言。 “今天不玩了。”费明的小身体折腾了一上午,也有些累。 “为什么?” “我回去先看看书,以后玩什么,容我再想想。”费明一时也编不出什么借口,只能拿读书搪塞。 张小妹看着比自己还小的费明,吃惊道:“你识字?”随即又想起爹妈曾经说起过,费明之前纠缠老秀才和读书人的事情,但她还是觉得那是大人在逗孩子玩。 费明尴尬地笑笑。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张小妹认真地点点头道:“吃完饭,我来找你,教你认字。”说罢,摸了摸九玄尘的脑袋,大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费明和九玄尘面面相觑,摇摇头,表示不理解小孩子的想法。 午饭后,张小妹果然来了,自己还带了一个双层木匣子,里面装着笔墨纸砚和一些糕点。这是张二嫂知道费家生活拮据,为不给邻居添负担,亲自准备的。 燕秋将张小妹带进门,送到费云扬的书房。费明已经在那里看起书来了,九玄尘趴在一旁打着盹。 费明见她果真来了,有些头痛,他可不太想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导小丫头。但人家毕竟是来了,只得勉为其难地打了个招呼,便继续自顾自地读起书来。 张小妹打开木匣,取出点心,铺开纸,然后开始一点点地研墨。一边研墨,一边对费明道:“石头弟弟,来我教你写字。”“石头”这个乳名是张二嫂告诉她的,她和费明玩了一上午,觉得有趣,回家告诉了父母。张二哥和张二嫂自然是高兴,一个劲儿的夸奖“石头聪明可爱”,“三岁看老,小石头将来在地里也一定是个好把式”。张二哥夫妇见识有限,觉得能照顾好自家的田地已是不易。他们不敢想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有他兄长家那对龙凤胎一般的运气。就连他们自己对女儿也不奢望。 费明听到小丫头叫自己“弟弟”,本有些生气,但想想也是,论实际年龄,张小妹确实比他大个三岁,只得敷衍道:“不用了,这些字我都识得。”说罢,摇晃了一下手里的书。 第36章 读书识字 由于张二哥一房人丁单薄,张家不认为这一房还能培养出仙家子弟,便减少了些相应的供应。张二哥一家,虽然吃穿不愁,很多事情却没了帮手,必须亲力亲为,不像其他兄弟家里,还有佣人和长工伺候。大家族里,对钱粮分配最敏感的,往往都是各门各房的妇人。这些事情自然也从她们平时的表现,反馈到张家小一辈的子嗣中。张小妹平日里就被其他几房的兄弟姐妹欺负。 张家的小辈们虽然从未对张小妹进行过明目张胆的打骂,但那种孤立和冷漠始终存在,让张小妹十分难受,反倒是上午和费明放飞竹蜻蜓的时光是她少有的快乐。因此,她吃完午饭,就催促着母亲,帮她准备书写工具。 另一方面,张小妹对自己读书写字是非常自信的。正是由于她在兄弟姐妹中受到排挤,她有大量的时间,可以练习。通过比别人多的练习,进步自然快,这又能让她获得长辈的赞许。这种正向激励,让张小妹在读书识字方面信心十足。可她今天遇上了费明。 张小妹拿过费明手中的书,能够认得的字,也就十之一二,听费明说这本书上的字他都识得,自是不信。她让费明读给她听。费明懒得纠缠,只好照做。 费明读了几句后,张小妹内心震撼不已,但仍未死心,要求费明再刚才的地方重读一遍。 费明第二次读的时候,张小妹暗自留意,偷偷记下某几个字的读音,然后突然指给费明道:“这个字,念啥?” 费明表面上老老实实地照着书,将张小妹所指的字念了出来。但内心里却觉得十分好笑,这自然是他看穿了小女孩的心思。 张小妹一连试了好几个字,就连她认为最难写,也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字都拿出来了,丝毫难不倒眼前这个“弟弟”,心中气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突然的变故让费明一时手足无措,九玄尘也被惊醒,瞪大了双眼。 “石头,你欺负小妹了?”燕秋闻声快步赶来,人未到,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没有,没有,她在教我认字,认着认着,她突然自己就哭了。”费明辩解道。 燕秋来到张小妹的跟前,双手在衣襟上擦了擦,窝下腰,一边用拇指拭去张小妹的泪水,一边问道:“小妹,不哭。是小石头欺负你了?” 小姑娘没回答,却是哭得更凶了。 “石头要是欺负你了,你和姨娘说,姨娘打他给你出气。” 费明翻了翻白眼,这些年,燕秋从未打过他;就连上一世,作为富家公子的他,记忆里好像从小也没挨过揍,如今却要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挨揍。 燕秋举手作势要打。费明想谁还不是个宝宝,心一横,哇的一声也哭了出来,只是和张小妹不同的,他那是干打雷不下雨。 燕秋、张小妹和九玄尘均被费明突然的嚎声吓了一跳。燕秋思忖,这还没打上呢;随即又想,这些年儿子从小就懂事,一点不让她操心,心头不由得一软。张小妹只是年岁尚小,不会表达心中的委屈,倒不是故意要费明挨揍。她见费明突然也嚎哭起来,注意力被吸引,自己便不再哭泣。只有九玄尘,似是看透了费明的伎俩,侧着脑袋,伸着舌头,看向这边。 费明一边佯装哭泣,一边用小手指着张小妹,问道:“你说,说我欺负你了么?”说完,又将哭声放大了一些。 张小妹原本就哭得有些累了,听到费明话,摇了摇头。 “那,那你为什么突然就哭了。”费明继续装作泣不成声的样子。 “我,我,石头弟弟认得字比我多。”说罢,张小妹感觉委屈感又要涌出来,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费明心想,做戏要做全套,于是轻轻地拉下燕秋还举着的手,说道:“你不会的,我教你啊。”声音依然还有些哽咽。 “嗯。”张小妹忍住哭声,努力地点了点头。 燕秋见孩子们无事,打算继续回去忙碌。费明牵着她的手,来到门口,小声说:“妈,这种小孩受了委屈,就埋怨别人的教育方式不对。”费明想到的是上一世爷爷奶奶看到孙子摔倒,就埋怨、拍打地面,哄孙子的场景。 燕秋自然听不懂“教育方式”,也不知道哪里对不对的问题,只是说:“我知道石头从小就乖,这次是娘委屈石头了。” 费明语塞,却又感到无比温暖。 回到房间,费明递了块方巾给张小妹。小姑娘接过,抹去眼角的泪水,说:“我们开始学认字吧。” 费明原本就头痛教小孩这些最基础的东西,如今一闹,却又不得不教她。回想这两天发生的情况,费明感觉自己被这个小姑娘吃得死死的。 张小妹没那么多想法,只是一心跟着费明认真学,看费明教的辛苦,还帮他端来自己带来的点心。费明见这丫头如此懂事,又想起母亲曾跟他所讲的情况,也逐渐认真起来。 九玄尘看着二人读书识字,自觉无聊,出门闲逛去了。 费明教了一会儿后,发现张小妹识字速度特别快,他便生了偷懒之心。可张小妹却总是不依不饶,问个没完。费明琢磨了一下:“我在外人眼中也不过是个五岁孩童,教人写字,即便错了也情有可原。再说了,我何必要一个一个的教呢,我只需要让她自己背过,然后逐字对照,她自己便可学习了。” 决定之后,费明一改之前做法,开始教张小妹背书。张小妹起初不解,费明连哄带骗地说道:“识字是为了读书,如今我念一句,你跟着念,念得久了自然就背过了。背过了就可以读书了。” 张小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对于费明,他只是把平时阅览的习惯,变成朗读,时不时还拖长语调,摇头晃脑起来。张小妹也学着费明的样子,硬生生地记费明的每一句话。 第37章 小克星 也许是天生聪明,张小妹跟着费明反复诵读,用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硬生生地便将一篇篇幅不短的文章记了个大半。费明记忆力好,自然不觉得什么,若是旁人看到,定会为张小妹感到惊叹。更何况整篇文章并不是普通八九岁的孩童能够理解的,张小妹完全是靠死记硬背的方式。但也恰恰是这种方式,往往比“理解记忆”,更能记录原文的风采,而且也记忆的更长久。 在张小妹背过整篇文章后,费明将书扔给她,说道:“喏,你现在照着书本上的样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学,一个字一个字的写,我在旁边看着,不对的地方,我会给你指出。” 张小妹没有反驳,她现在对比自己还小的,这个石头弟弟钦佩不已。于是,她就按照费明说的,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临摹起来。 费明看着张小妹写的字,心想:“还是这种一个一个的方块字好,既是象形,又能表意,既有表音,又有美感。辨识度高,而且功能还很强大。这种字好像前世也有,但是那都是怎么写来着?”费明前世的灵魂和记忆好像还没完全恢复,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好像都只是图像画面般的浮现,声音、情绪都是直接传达到大脑,前世的种种,却还是暂时无法用语言或者文字的形式回忆起来。 张小妹自己在书桌前自己写写画画,字形谈不上优美,笔画也不求正确,只是偶尔会问费明她背诵没记牢的部分。费明得空,便找了个凳子,靠在门框上,继续看自己书。 聚精会神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觉间,费云帆和孙元珍也都从地里干活回来,燕秋也都准备好了晚饭。两个小孩还在费云扬的房间里。 饭菜上桌,燕秋正准备叫两个孩子一起来吃饭。九玄尘晃晃悠悠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张小妹的母亲。张二嫂也是来喊闺女回家吃饭的,碰上玩完回家的九玄尘,就一前一后的进了费家的院中。 为了方便费明,燕秋白天已经把费云帆和费云扬两家院子之间的矮墙豁出了口子。两位母亲寒暄后,燕秋领着张二嫂从豁口处来到费云扬的房间。 费明站在门口等着,向张二嫂问安后,领着她们进屋。张小妹正在收拾自己一下午写写画画的成果,见到母亲后,还向母亲炫耀地晃晃手里的字。张二嫂高兴地点头回应。一切收拾妥当后,拒绝了燕秋叫她们一起吃饭的挽留,张二嫂拎着木匣子,跟在蹦蹦跳跳的闺女身后,一同回到了家里。 到的家中,张小妹兴奋地和父母讲了一下午学习成果。张二哥夫妇俩,看着这一张纸写满字的纸,虽然没什么美感,也没什么章法,却是实打实一整段文章,而且闺女真的能全部读出,甚至背诵下来。闺女这一下午的进步速度,甚至超过她往日在张氏祠堂里跟着私塾先生一月所学。夫妻俩震惊之余,自是十分高兴。而张小妹也是十分兴奋,晚上还在背诵文章语句中睡去,次日一早却自行醒来,一点不似八九岁孩童贪睡的模样。 张二哥开明,见女儿开心,便随女儿的心意。张二嫂则又准备好点心和文具,装入木匣之中。此次张二嫂装的点心格外得多,因此是亲自拎着,将女儿送到费家门口,然后自己回去了。 费明和九玄尘还没睁眼,就听到张小妹清脆的声音:“石头弟弟,快起来了。太阳晒屁股了。” 费明有些烦躁,并不回应,向九玄尘的方向拱了拱,仍打算继续睡一会儿。可小姑娘的声音继续响起:“再不起床,我可要进去掀你被子了。” 话音刚落,柴房的木门便被推开,阳光从门外射了进来,却被一个黑影挡住,黑影从门口一直延伸到费明和九玄尘的矮床上,黑影的两个“犄角”也慢慢向费明的脑袋靠近。 “大懒虫,起床了!”张小妹大喝一声,随即掀开了费明身上的被巾。 宁惹醉汉,不惹睡汉。费明被张小妹一搅和,怒气上涌,大喊:“烦死了。”并下意识地蹬了蹬腿。谁知这一脚正好踢到了张小妹的肚子。 小姑娘吃痛,一屁股坐到地上,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费明人小力量并不大,踢到人也并不疼,只是小姑娘毕竟是被他踢倒,心中愧疚,睡意也随之消散。 九玄尘则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得嘞,又被拿捏了。” 小孩子哭,大多不是因为疼痛,很多情况是被惊吓到,或者感到委屈。张小妹兴冲冲的来到费家,却被一脚踹倒。现在的她就是既惊恐又委屈。 费明翻身下床,仔细检查一番,并无大碍后,问张小妹哪里痛。而张小妹只是一味地哭。 费明仿佛听到母亲赶来的声音,用手捂住张小妹的小嘴,威胁道:“你再哭,我就不带你玩了。” 似乎是威胁起到了作用,小姑娘强忍住哭声,嘴撅得老高:“你真不带我玩了?” “带你玩,带你玩,只是你以后不能再哭了。” “好吧。”张小妹回答的很干脆,但眼泪仍在眼眶中打转。 “拿捏得死死的。”九玄尘看不下去,摇了摇尾巴,自己出门玩耍去了。 费明洗刷后,上了餐桌。在燕秋强烈要求下,张小妹也在费明的旁边坐下。张小妹打开自己带来的木匣,将糕点取出,自己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一点,大部分都推到了费明身前。 费明吃完之后,打算拉着张小妹出门玩。张小妹却还想跟着费明识字。 费明心里感慨:“难道这就是学霸学习的态度?”嘴上却告知她:“要懂得劳逸结合,要懂得理论结合实践。玩的过程,也是学习的过程。” 张小妹自然听不懂,只知道和费明玩也有新奇的竹蜻蜓,便跟着费明出了门。他们还是在后山竹林附近找到了九玄尘。费明带着她俩在竹林里找了些材料,教着张小妹做了几个竹蜻蜓,和其他几样简单的玩意儿。 前世里费明曾在玄门修行,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平日里也自娱自乐,这些东西,都是费明印象里的简单物件。他心里总是嫌弃自己力量太小,或者没有趁手的工具,做成来总是似是而非。但这一切在张小妹看来,费明简直就是个无所不知的人,居然可以制作这么多有趣且精巧的物件。 第38章 皆为自然 费明和张小妹一直在竹林玩到中午,感到饿了才回家吃饭。张小妹这次倒没客气,直接和费明对桌而坐,一起吃了午饭。张二嫂来寻时,看到闺女已经在人家餐桌上坐好了,很是不好意思,毕竟费家的条件很是拮据。 燕秋则表示:“一个孩子能吃多少?小石头,打小也没个伴儿,如今正好。” 张二嫂看着闺女吃得正香,比在家时吃得还多,便不再坚持,心中想的却是回去之后,再给费家送点东西来。 两个小孩吃完午饭,稍事休息,便开始读书。费明原本还想着用昨天的方式教张小妹,但他惫懒,不想花太多时间教小姑娘背文章。于是便让张小妹在把昨天的文章重新誊抄。张小妹倒不反对,认认真真地按照费明的要求做了起来。 如此这般,两人一“狗”上午在村里闲逛,下午进门读书的日子一晃过了十天。费明还是教张小妹原来的那篇文章,他自己却躲到一边,不是读别的书,便是修习《清心诀》。费明修习《清心诀》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自己答应教张小妹识字,被局限在这个院中,哪也去不了;而费云扬的藏书实在也没得看了,每本书费明几乎都能倒背如流。 费明感慨:“如此看来有时候记忆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最自由的还是九玄尘。张小妹当初“诱拐”它的时候,就是想给自己找个伴儿,现如今天天能和九玄尘一起玩,而且增加费明这个添头,反而对正主不那么执着了。而且,费明曾很严肃的告诉她:“九玄尘,九哥自从有了名字。那么它就不再是谁的宠物,它和你、我一样,都是朋友。是朋友,就要相互尊重,相互帮助,就算不再身边,要相互思念。” 费明说这话的时候,正是张小妹对他信任最深的时候,因此即便她听不太懂,也依旧选择相信费明的道理。只是最近,张小妹开始对费明动摇了。原因就是,费明总是拿着最初的几篇的文章让她翻来覆去的背诵和誊抄。十来天的时间,就算再粗心的孩子,也能记住了。何况张小妹除了聪慧,又十分向学,学得自然是又快又精。 起初小姑娘没有察觉,完全是被费明的光环欺骗,时间久了也发现了不对劲。几次抗议无果后,张小妹决定拿出自己的撒手锏:“你如果再不教我新的字,我就找秋姨,让秋姨来打你屁股。” 费明听到张小妹搬出母亲,只得乖乖就范,开始教授张小妹新的文章。而张小妹在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背熟后,再次开始通过临摹誊抄进行练习。 自从知道这是个修仙的世界,费明其实是有心向道的,哪个男人不曾有飞天遁地,翻手云雨的幻想。但是他也知凡事欲速则不达,自己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家里条件如此拮据,修仙要素“财”、“侣”、“法”、“地”是一样也不沾边。唯一可能的道运,大概也就是那本基础功法《清心诀》残卷。 费明思索着:“长此以往,若总是如此,那自己的时间就彻底搭进去了。不甘心啊。” 仔细琢磨后,费明起前世好像有种帮助初学者学习的工具书——字典。于是,他找出一本书,模仿着前世的汉语拼音,结合当世的文字和发音,尝试着给书上的各个字进行标注。虽然他并不记得汉语拼音的样子和发音,但他知道字典应有的样子。有了目标就相当于有了方向,有了方向,路径上的困难和诱惑就很容易克服。 趁着这几天张小妹在学习新的文章,费明几乎全身心地投入,就连上午例行的出门玩耍也不去了。在归纳总结后,他首先找出了几十个,本身有着基础发音的,简单的文字。费明再将这些简单文字,通过两个,或者三个在一起的方式进行组合,便可以自然而然的拼成一个新的发音。 张小妹也被费明这几天废寝忘食的研究所吸引,她虽然早早的便将新的篇文章和文字学会背熟,但并未催促费明学习新的文章,而是好奇的看着费明折腾。 费明在标注完一本书后,询问了张小妹那几十个基本字的读音。这些字很简单,大多数张小妹之前就认识,自然对答如流。然后,费明又教了张小妹几个字组合后的发音。张小妹用了几乎两天的时间,才摸到点门道。 拼音的巧用,并非硬生生的制定规则,全新创造一个读音;而是在总结原有规律的基础上,利用和引导使用者遵循惯例,自然而然就能发出读音。因此,使用者一旦摸清门道后,任何基本字的组合都可以是顺口而出。 又过了两天,张小妹继续熟悉各种基本字组合发音。费明也没闲着,在费云扬藏书的空白处,用基本字给生字进行标注读音。而在这不知不觉间,费明的灵魂深处仿佛又找回了一些前世的种种。 费云扬研究了拼音标注后,也不由得感慨:“道和之事,顺天应地,功成事遂,皆谓自然。” 费明前世的字典,有查字功能,字有读音,有注释,也有用法和示例等等。但他可没心情真的打造一本字典,当他给张小妹标注完几本书中生字读音后,便觉得已是足够。至于张小妹是否理解文中含义,费明不想管,他宁可偷懒地相信“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再说了,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何必早早的理解那些生僻晦涩的文章含义? 张小妹在拼音的辅助下,整篇整篇的文章果然可以通读下来。但她并不满足于此,还是按照前两篇文章的要求,誊抄、背熟、默写、复习。张小妹对费明创造的拼音没多少感触,但是对他已经认了那么多字,读过那么多的书感到震惊,心中给自己打气:“我要是不能尽快赶上,那小石头就不是我的‘臭弟弟’了。” 张小妹的发奋,自然让费明得空不少,他可以继续修习《清心诀》。《清心诀》的运用,让他体内真元不断凝实增强。 “如果,我平时修习再多些,再勤奋些,是不是我也可以真气外放?”费明一直看不到自己体外的“气团”。他想了解自己能修习什么神通合适,都不可得。 第39章 谣言传播 费明自然也观察过张小妹的体外真气。包括村里其他的人,费明都观察过,大多数人表现的都很正常,如同费云帆和孙元珍一般,只有些淡黄或者淡绿色,而且都几乎是透明的,还没有燕秋身上气团凝实。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费明都怀疑修仙在这个世界可能也就只是个传说,和前世蒙昧时代信奉的鬼神之说差不多。 费明自从教会了张小妹拼音学字法之后,确实轻松了许多。这几个月的时间,几乎每天上午都能看到这两人一“狗”闲逛的身影,他们几乎已经转遍了整个村子,以及周围有趣的地方;而下午就是费明练功和张小妹读书的时间。 这天中午,费明、张小妹和九玄尘刚回到家中,张二嫂就登门了。张二嫂的目的就是叫女儿回家吃饭。 “我不嘛,我下午还要习字呢。”张小妹和妈妈撒娇。 燕秋也在一旁帮衬道:“是啊,二嫂,就让小妹留在这儿吃吧。” “妹子,今天丫头得跟我回去。”张二嫂似有难言之隐。 “二嫂,平日里你往家送这么多东西,都吃不完,小妹在家吃了再走也不迟啊。” “平日里丫头没少麻烦妹子,又跟石头识了这么多字,就当是先生了,妹子休要在跟我客气。”张二嫂顿了顿,又说道:“今天,确实不方便,我得带丫头先回去。” “唉,那好吧。”燕秋不再强留。 “小妹姐,拿着。”费明抛过来一个他们在别人果园里偷的果子。 “小妹姐”是张小妹逼着费明叫的,她管费明叫“石头弟弟”。费明起初不从,他认为一直是自己照顾这个黄毛丫头,现在反过来要喊人家姐姐,但被张小妹以告诉燕秋为胁迫,不得已改了口。作为交换条件,费明要求张小妹以后任何事情都不得再拿“找家长”作威胁,张小妹也同意,此事才作罢。后来,费明自己叫着叫着也就顺口了。 果子已经洗过,两人各抱了一个,大口大口地咬着。九玄尘咂吧咂吧嘴,它的那个果子早在刚偷出来的时候,就被它填进了肚子,现在想要吃费明和张小妹手里的了。费明个子矮,坐在长凳上还够不到地面,一只脚丫在长凳下面晃悠,另一只脚丫抵着九玄尘的脑袋,脚趾都快插进它的鼻子里了。九玄尘看样子是抢不到费明这颗果子了,于是打起了另一个的主意,而此时张小妹已随妈妈走远。 张小妹回到家中才大概听明白父母叫她回来的缘由。大概是张家老辈们担心他们整日贪玩,无心向学,要考较一下儿孙们近来的学业成绩。时间就定在今天午饭之后。 张二哥夫妇俩,本就觉得自家闺女年岁小,正是一生中最快乐的光景,原本就没想逼着她这个时候就去上学。他这一房就张小妹一个独苗,妻子也无法再度生育,虽然族中对他很失望,但在张二哥的心中始终认为,与其逼着孩子进入那遥不可及的仙门,不如一家人快快乐乐地过着平凡的生活。这几个月,眼见着女儿每天的笑容,张二哥夫妇心底里感到幸福。 一开始的时候,闺女回来还和他俩炫耀自己新识的字,但后来只见她和小石头满村疯跑,回来聊的内容也都只是些新鲜的见闻,如竹蜻蜓、射水枪等等,不再谈读书习字的事情。而今日一早族内突然的通知,让张二哥有些担忧。他倒不是担心自己在家族中的月俸减少,毕竟他们一家只有三口人,平日里和妻子一起劳作的收入,也够全家日常开销。他更担心的是女儿自此失去现在快乐的生活。 张小妹全然不知父母的担忧,她有她的底气。平日里她早已跟着费明将费云扬藏书中的字认了个遍,而且以她的方式,将内容也背了个七七八八。这比她原来跟着私塾先生学的时候快了不知道几十倍,其中的快乐那就更没法比较。因此张小妹十分自信,安心吃完饭后,便要去张氏祠堂里等候长辈们的测试。 其实,此次张家长辈考较儿孙的真实原因,是近来村里流传着一些不好的风评:张家子女不守祖制,族内兄弟阋墙,惟利是务;族外飞扬跋扈,横行乡里。传闻的起源已不可考,大概是因为张家子女平日游手好闲,不入学堂,不尊师长;后来发展成为,学堂中张家三代子女相互排挤,小孩子间形成了不同团体,相互之间明争暗斗;渐渐地传言又波及到了张家二代,说是各房之间为抢夺家族支持,明争暗斗甚嚣尘上。 张家本就是这平邻村的大户,又因为家中出过仙门子弟,所以即便在周边几个村镇也是受人尊敬的家族。虽然家族内部各房生活条件确实是有些差异,各房之间也有些蜗角纷争,但张家的族长还是在一些基础资源上尽量保持各房的权利,譬如家族内设的私塾学堂。 张家设立的私塾学堂,就在张氏祠堂东边的偏房,凑凑挤挤可容纳二三十人,张家子女到了年龄就须来此读书识字。平邻村其他的适龄孩童,如有心向学,也可象征性得缴纳一些费用后来此学习。这个费用主要是聘请私塾先生的钱,张家不从中收取任何费用。如果乡民们单独请先生教书,那这个先生衣食住行均须乡民自己一家承担。而张家此举,承担了请先生的费用最大的一部分,其他求学的家庭,只需要承担很小的一部分。因此,这对平邻村那些本不富裕的普通农户而言,张家所为实是一件利家利人的大好事。而且张家请的先生,也都是周边十里八乡学问精深之人,不但品格高尚,而且治学严谨;毕竟张家还指望着后辈中能够再出些许仙门子弟;如果其他学子中将来也有闻达之人,那也会感念在张氏祠堂求学之恩。 在张家长辈的认知里,仙门之人各个神通广大,道骨仙风,游历四方,救苦救难;因此向道之人必也需要一心向善,积攒功德。如此这般,仙门高人便可得到感召,方能前来点化他家后辈。如若谣言流传不止,张家风评变坏,影响仙门对他们一族的评价,族中不再有人得到点化,那张氏一族的气运也就止步于此了。因此,近期坊间的传闻张家长辈们感到危机。 张小妹背着自己的书匣,跨过齐膝的门槛,来到祠堂前的天井,又绕过天井中刻有“耕读传家”巨石,进到作为学堂的东厢房。 张家的学堂,没有年纪的概念,所有年龄段的孩子都在一起读书,好在张家的孩童年龄相差并不是很大。先生则按照学生的课业成绩给他们安排座位,大抵是先生认为成绩优异的学生可以坐在学堂里较为靠前的位置,只有最后几排留给的是其他普通家庭前来求学的孩子,毕竟这里是张氏祠堂,普通的人家也不好置喙什么。 第40章 回归学堂 此时学堂内来的人不多,只有五个人。这五个人中,只有一个是张家人,另外四个是村里其他人家的孩子。 张小妹进来的时候,其中一个皮肤黝黑,一脸质朴的少年,高兴地和她打着招呼:“小妹,你终于来了。” 张小妹认得他,他是这个先生眼中最勤奋好学的学生之一,平时为人低调谦和,就算被张家其他孩子欺负了,他也总能一笑了之。张小妹平时也常被张家其他孩子排挤,自然和这个黑脸少年有同仇敌忾之谊,于是也回应道:“精明哥,你好早。” 钟精明比张小妹大个几岁,却不善言辞,只是简单地回应:“小妹,好久不见了。” 张小妹点点头,说着:“嗯。我先去坐下了。”说完,便蹦蹦跳跳地来到她座位处。 张小妹的座位在第一排,别看她年龄小,但一直是很勤奋好学的,因此先生把她排在了第一排。张小妹放好书匣后,向着同在第一排的少年,拘谨地打着招呼:“博宇哥好。” 张博宇微微侧头,看着张小妹放在桌上的书匣,似是有话要说,但终究没有开口。 张小妹完全不似和钟精明见面时的轻松,默默退到自己的桌前坐下。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学生们陆陆续续都来到了课堂。张氏子弟原本就有些排挤二房,因此张小妹和其他堂兄弟姐妹的关系并不甚好,即便是时隔数月,她回到学堂,张氏一族的亲戚也没人搭理她。倒不如其他外姓同学见了亲切,只是因为中间隔着数人,也只能远远地招手。 钟精明见人来得多了,也早早坐好,腰杆挺得笔直,等待先生的到来,并没再去找张小妹聊天。 “起开!这里是我的座位。”一个声音不客气地从张小妹身后传来。 张小妹循声回头,看到是自己的堂姐张小萱。 张小萱的父亲是张二哥的兄长张伯元,母亲是张家大伯纳的一房妾室,她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姐姐正是那对进入仙门修行的龙凤胎。从小受母亲的影响,张小萱对父亲的正妻以及她的子女们相当尊敬,但是对族长们认定没有未来的张二哥一家各种鄙夷。因此,她也是当初孤立张小妹的几个重要发起者之一。 “小萱姐。”张小妹有些怕这个长相甜美的姐姐。 张小萱一字一顿道:“这,里,现,在,是,我的!”说完便将张小妹挤到一边,自己坐到座位上,坐好后,又将张小妹的文具划拉到桌边,摆放起自己的东西。 这个里她很久没来了。毕竟这几个月,她都在和费明、九玄尘一起,上午到处逛游,下午书房识字。所以,先生将大家的座位进行了调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对于一个小姑娘,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却又无力反抗,只有委屈的感觉。 张小妹俯身捡起掉落的纸笔,抱着自己的书匣,找到了最后一排的空座。在众人的注视中,摆好文具,默默地坐下。她不像以前一样,受到委屈就会哭鼻子,她忍住了,没有让自己眼泪掉下来,好像是这几个月的快乐,让她变得坚强。 “考完我就去找小石头玩。”张小妹心里面想着。 张家的几个长辈和先生其实早已坐在学堂后面的耳室,学堂内发生的情况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小孩子的争执,在他们大人看来,自然不用上什么心。只有张小萱的父亲张伯元觉得自己的女儿不似在他面前时的乖顺,有些气恼。张伯元既是他这一辈的嫡长兄,为人又老成持重,族中威望颇高,一直被当成下一任族长培养。因此他这一辈里,也只有他跟着父亲和几个叔叔参加此次堂试。 “此次堂试只要考较我张家子女即可,本无须先生劳神,还要考较其他孩子。”张伯元知道此次堂试的真正目的,想着孩子们通过考试可以内省,重视将来的学业,同时也让长辈们对子女们放心,不受传言影响。 私塾老师黄先生,也听闻了一些传言,但是他有自己打算,捋了捋自己山羊胡,向众人拱手说道:“各位叔伯长辈、伯元兄,自黄某出任张氏私塾的先生,便殚精竭虑,废寝忘食,生怕误了主家之重托。且以我观之,张氏子女各个机智聪慧,奋而好学。将来必能学有所成,或是登堂入室,亦或是位列仙班。”黄先生先夸耀了一下自己,又拍了一通主家的马屁,随即想到了什么,给自己留了点余地,改口道:“即便,有个别人一时贪玩,也应念其年岁尚小,尚不识圣人教义,待得日后,黄某将严加看护,使其感悟圣人之言,感念主家之恩。” 张家众老微微颔首。 “这里先向众位主家长辈道个歉。”黄先生作了一个揖,接着道:“黄某认为此次堂试不仅仅是考验众学子,更是考较我这个做先生的治学能力。故思虑再三,为出于公平,此番堂试前,黄某通知了所有学生都来参加,不按学龄,不分姓氏。黄某坚信主家向学之人,必能施展所学,展现风采,其言行也将成为众学子们的表率。村里其他人家,也定能通过此次考试结果,了解到主家对治学的用心,对后辈们严格的管束,谣言便可不攻自破。” 黄先生如此说,还是比较有自信的,他在张家学子身上确实下了一番苦功,绝大多数学生都能达到他治学的标准。“绝大多数”对于黄先生就够了,足以证明其教学水平。 而张伯元听懂了黄先生另外一层意思。黄先生开始说的一些好话,恭维张家,后面这些话的意思则是要把责任撇清:他教授孩子的时候,不仅没有纵容张家子女,反而对他们要求更严格,让外姓孩子也来参加测试就是为了有个参照;而那些张家孩子内试不理想,就不是他当先生的问题,而是学生自己的问题。至于传闻中张家兄弟阋墙,明争暗斗的事情就和他无关了。 张伯元心里明白,嘴上却说:“黄先生多虑了。这十里八乡的,黄先生的师德和为人,谁人不知,黄先生的学识和文采,谁人不服。” 听到张伯元的吹捧,黄先生满意地捻了捻胡须。 第41章 祠堂内试 黄先生虽然有些学问,但一个乡村私塾先生,又有多少惊才绝艳的能力。再加上“考生”是一群尚未束发的孩童,心大多智尚未成熟,能考人文历史,还是经国策论?这些都不可能。也只能考最简单的内容。 黄先生走到讲台负手而立。众孩童起立,齐声道:“先生下午好!” 黄先生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而后说道:“今日测试众人以往所学。大家只需将为师平日里要求你们背诵之文章默写出来即可。年幼者若无法背诵全文,便将所识之字写于纸上。能写多少写多少,写的越多越好。” 私塾不分年龄的教学方式,决定了这次考试的标准也不一致。但是这应该是黄先生能想到最公平、最便捷的考试方式了,最重要的是这种方式也正合自己平时教学的内容。主家也认可了这种方式,毕竟张家就算有人入得仙门,也终归是囿于在祖地上务农的庄户人家,提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为了表现考试的公正,黄先生要求所有学子将书本和木匣都放置在讲台上,桌上只留笔和墨。黄先生提要求的时候,说话声音很大,耳室内的张家人和祠堂外等候的其他村民也都听得见。 黑脸妇人忙碌完家里的事情,也候在张氏祠堂外,向旁人夸耀:“我儿精明此次考试定能高中。” 旁边有人不屑回嘴:“这就是一次内堂测试。高中?高中什么?高中张家的赘婿么?”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 钟母白了回嘴之人一眼,心中却喜:“如此这般也不错。” 黄先生待众学子回到座位后,便开始逐一给大家发纸。他对每个学生的能力比较清楚,所以发的纸张数量不一样。年纪较大,座位靠前的学生,他都发了三张纸。位置越往后,不是年纪小,就是有些调皮的学生,他往往只发一张纸。到的最后几排非张氏子弟学子的时候,除了钟精明拿到三张纸以外,都给的两张。 黄先生走到最后一个人桌前,这人正是被张小萱赶到末尾的张小妹。张小妹近几个月没来上学,他有些气恼,毕竟她也是他曾经觉得学习最认真的孩子,虽然年龄小,却有着一股子倔劲儿,生生将很多大孩子比了下去。但是爱之深,责之切。这几个月没来上学,黄先生倒是对张小妹生出了一丝怨念。 黄先生抽出一张纸,放到了张小妹桌上。 “先生,纸不够。” 黄先生心想,这些时日不见她来上学,之前的东西怕是早就忘光了。但手上还是又抽出了一张纸。 “先生,还是不够。” 黄先生没好气道:“字写小点!” 张小妹看到先生脸色不善,只得小声答应:“是,先生。” 发完所有的纸,走上讲台,对众人说:“开考。” 学子们纷纷拿起了笔,快速写起来。 其实,此前已有精明之辈,早在拿到纸张时,就已经开始作答。 “这又如何,反正一下午的时间,我要你们尽量默出会写文章和字,早写一点或晚写一点又有何不同?呵,一群屁大点的孩子而已。”黄先生站在讲台上,对眼前所有孩子的动作一览无余。 一个小厮从耳室端出一盏茶,静静地放在讲桌上。黄先生在一旁坐下,打开盖碗,抹了抹茶沫,轻咂了一口。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年岁最小的孩童写完了自己的答卷。他们本身就上学时间短,认的字也不多,只能写几个简单的字。 黄先生提醒道:“别忘了在卷面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年龄。”黄先生都有特别教过他们名字的书写,名字也算他的教学成果。 几个小孩又拿起笔,匆匆补上自己的名字。 “自己写完了,不要乱跑,坐在原处。如果想起什么新的字,也可以补上。”黄先生补充道。 黄先生平日里要求严格,几个孩子听闻,便不敢起身,只能乖乖地等待其他兄长们完成考试。几个心思活络的孩子,见答完考题也不能离去,便也收了心思。 黄先生又咂了一口茶,看着前两排的得意门生,尤其是张博宇几人,洋洋洒洒写了一张又一张,深感满意。 “小萱也不错,近来表现努力。虽然不及几个兄长聪明,但人长得甜美,女孩子家,这就够了。”黄先生心中想到。 时间过去了许久,耳室里张家的长辈们等的无聊,也都悄悄溜达到祠堂的天井,有的偷偷透过窗户向里望去。祠堂外的村民见张家老爷出来,也都纷纷上前。张伯元向着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众人会意,都只是拱手和微笑,以示对张老爷的敬意,然后便也趴在窗户上往里看。 学堂内,张博宇举手:“先生,我还想要一张纸。” “哦?”黄先生甚喜,起身抽出一张白纸,亲自给张博宇递了过去。 送纸的时候,黄先生留意了一下张博宇的答卷。只见卷面字迹清晰工整,文章不全是自己原来教授的,还有很多是他自己写的。黄先生甚是满意。 不一会儿,张小萱也举起小手:“先生,我也要一张纸。” 黄先生也是很满意,也给张小萱递去一张。 张小萱的字虽不如张博宇那般富有章法,但也是工整清晰,只是越到后面,字体越大。黄先生偷笑:“谁说我们小萱不聪明?” 黄先生抬眼扫视一周,大多数孩子都已经停笔,只有寥寥数人还在奋笔疾书,便道:“写完的同学可以交卷了,交卷之后就先回去吧。” 还不忘再次提醒道:“别忘了每张纸上写好姓名。” 听到先生的话,有的孩子早就坐得腻烦,长吁一口气,跳下凳子,小跑到讲桌前,递上试卷。其他大多数孩子,也都纷纷起身,交卷后走出学堂。最后,前两排只有张博宇和张小萱等四人,后两排除了钟精明和坐在最角落上的张小妹,其余人都离开了。 祠堂天井里的众人簇拥着张家的族长,来到讲台前。黄先生正将一叠叠上交的答卷进行分类整理。 第42章 考试排名 黄先生将各份答卷先按照年龄进行分类,再按照卷面上的答题情况由好到坏依次排序。评价这个年龄段学生的答题情况,黄先生考虑的无非就是识字的数量、错字的多寡、字体的工整、以及卷面的整洁这些因素。 年龄较小的孩子的确识字不多,而且有些字结构失衡,字体也大大小小,并不统一,有的大如盖碗,有的却如黄豆。但是无论是否是张氏族人,这几个孩子所能写出的字几乎都是相同的。 “这些孩子都是刚入学堂,时间不久,虽识字不多,但从字的结构和排布上,也能看出黄先生平日里教导着实下了一番苦功。”张家族长夸赞道。 “主家谬赞了。”黄先生谦辞道。 “这些八九岁孩童的就不一样了,各位叔伯,各位乡里,来看看,这些孩子写得着实不错。”张伯元拿着已经被黄先生整理好的大一些年龄段孩子的答卷,兴奋地夸赞。 众人纷纷接过张伯元递过来的答卷,均点头称是。村里的农户们能看懂答卷上内容的本就不多,但至少都能看得懂字数的多寡,也能分辨书写排列工整的程度。这些孩子大多已入学堂两年,在黄先生平日的要求下,几乎每张卷子的卷面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虽然有的人写的字体并不是很好看,但也都能保持一致。 张伯元笑呵呵地陪在一众张家长辈身边,和众位长辈一起点评这个年龄段里最优秀的答卷。与此同时,他还抽空偷偷瞄了一下自己仍在答题的女儿。黄先生看到了张伯元的眼神,知道他还是很在意自己女儿此次的表现,不由得一笑。 “众位乡里,这里还有尚未答完的学子,我等切勿喧哗。”张伯元小声地和众人说着。 黄先生自信地摆摆手,道:“不打紧的,这些学子都是黄某平日悉心教导,秉性也是坚韧刻苦,这点影响算不得什么。”随后,展开一只手臂,略有些夸张的感慨道:“就算放在黄某整个治学的生涯,这些孩子的天赋和品性也属罕见。”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黄先生展开的手臂,正好将张博宇、张小萱、钟精明等其他人围拢在内,唯独落下角落里的张小妹。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张博宇、张小萱、钟精明等其他人也纷纷起身,上交答卷。 众人自然都围拢过来,品评他们的答卷。张博宇和张小萱都是答了四张宣纸,钟精明和其他两人都是答满了三张。这五人都是十岁左右的年纪,入得学堂最深,也最受先生器重。每个人所答内容,已不像小年龄段的孩子,只是为了自己写出所识之字,或是自己曾经背诵的古诗古词。他们主要写的都是些篇幅较长,所谓的“名篇佳作”。这种文章,辞藻不一定优美,内容不一定丰富,立意也不见得高远;但有两大特点,一是读起来拗口晦涩,二就是生僻字用的很多——可谓是“三无两有”。也不知是这几个孩子炫技,还是黄先生平时教导的原因,这五人都选择了这样的文章。 黄先生自信地捻着胡须,等待着众人的夸赞。对他学生成绩的认可,自然是对他治学水平的认可,自然是对他渊博学识的认可。 普通的村民自然看不懂这种高深的“名篇佳作”,但从整个卷面给人的感觉,确实也比前两拨学生更好。 黑脸妇人高兴地从众人身后挤到前面,问道:“哪张是我儿精明写的?” 黄先生从其他人手中找来一张钟精明的答卷,给钟母递了过去,点头微笑以示鼓励。 钟母手拿着这张答纸,仔细端详,口中喃喃自语道:“真好,真整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黄先生又从其他人那里找到了钟精明另外两张答纸,借旁边村民的手,给钟母也递了过去。 钟母接过,又是一番仔细认真地观看,还和第一张拿到的答纸相互比对,然后对旁人说道:“你看,还是我们家精明写的好。”随后将两张答纸塞还给刚才帮忙传递的村民,自豪地说道:“这两个人写的不行,不如我们家精明。” 其实这些不过都是些普通孩子的一场普通测验,只是在骨肉血脉的光环映衬下,看到自己孩子的进步,便是莫大的欣喜。 若是要硬给这几个孩子,分出高下,黄先生心中还是有些自己的判断的。他找来张博宇的四张答纸,摊开在桌前,向众人讲解道:“博宇当推首位。大家看博宇这前三张,这是我曾要求他们背默的上古名篇。博宇通篇写下来,不仅没有任何纰漏,书法也隐隐有了大家的风范。”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又听黄先生接着说道:“最最难能可贵的是,博宇这第四张答纸,这并非我曾教授之文,而是博宇自己所写的一篇直抒胸臆志高意远的赋文。”张博宇十来岁的孩子,即便是神童,也不止于此,黄先生故意说得有些夸张。 张家众长辈十分满意。 黄先生拿出第二个人的答卷,但不像之前展现张博宇时,完全展开在众人面前,只主要展示了前两张,后面两张被或多或少地压在下面,道:“第二名当推小萱。小萱也答满了整整四张。而且都是我以往教授的较难的文章,小萱也能通篇默写,没有误漏。” 张伯元听到黄先生对女儿的肯定,很是高兴。 “其余三人皆可并列第三名,他们也都是些刻苦用功的好孩子。” 其实黄先生这里还是做了违心的决定。若真要比较书法、字体、文章的完整性和生僻字的难易程度,钟精明应该能排在张小萱前面。而且黄先生也非常喜欢钟精明的努力和谦逊,但也正因为谦逊,黄先生觉得钟精明不会在意这次小小的排名。 钟母听儿子只排在第三名,略有些失望,但转念其他四人都是张氏一族的人,便又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了,心里默念:“我儿子还是比村里其他家的人强。” 黄先生做完此次张家学堂内试的排名,并进行了点评,众位张家长辈和平邻村的乡里们都表示认可。 第43章 轮到小妹了 张家族长老爷子双手虚压,向众人道:“我张氏一族,耕读于田野,和睦于乡里。以‘忠信孝悌礼义廉耻’为训,经年累月,已有数代。幸得苍天感召,受仙门恩泽,吾思当与邻共享之。遂在祖祠设学堂,学堂虽不及官学之宏伟,然布局严谨,环境清幽,也属读书之佳境。后聘师者黄先生,实乃饱学之士,德高望重,治学严谨。众学子于此度过光阴数载,必然深受其益。如今日学堂开放,众乡里便可窥其一二,实是非老朽夸夸其谈。” 张老爷子的这番话就是要告诉村民:我们张氏一族无论长幼都恪守文教遵循礼义,治学的严谨和学风的刻苦,你们这些村民都亲眼见到了;我们张氏是有恩于村里的,有良心的人不要再听信什么明争暗斗,兄弟阋墙的谣言。 村民们均点头称是,口中纷纷称赞张家为村里教学作出的贡献,以及黄先生的功劳。 张伯元见目的已经达到,正欲和长辈们离去,不经意间,透过人缝中看到角落里还在奋笔疾书的张小妹。张伯元自幼和自己的兄弟们,尤其是和二弟仲元之间的感情深厚。得知弟妹无法再次生育后,他十分怜惜自己的二弟,同时也很钦佩他们之间专一的爱情。 “黄先生,小妹好似现在还未答完交卷。” 众人寻到声音的主人,随着张伯元的目光,看向正在角落里的张小妹。 黄先生其实一直都忽略了角落里的小姑娘,也自然而然地认为张小妹未交试卷,是因其荒废了这几个月的学习,如今还拿着笔装模作样,不过是写错了,在涂涂改改罢了。 按照时间来算,张小妹入学已经三年,但这几个月没来学堂,整日在外疯跑,之前所学能够记住多少?黄先生心中给出了大致的定位:“长时间没来上学,现如今应该也就是六岁孩童的水平,歪歪扭扭地写几个大字。能够不写错别字就已经不错了。毕竟她当初学得还算认真的,不至于全都忘记。” 黄先生向着主家的人,鞠了一躬,道:“张小妹这半年来从未踏入过学堂,我曾数次登门,询问过仲元兄弟,仲元概是拗不过女儿,随了女儿的性子,其他学子们潜心苦读之时,任其在外游荡玩耍。这也是黄某身为师长之过,没能坚持将她带回学堂。”这多少也包含了他一点怨念,毕竟她曾经也是自己喜欢的学生。 张老爷子大概知道了谣言中所说的“张家子女整日无心向学,游手好闲”的原因了。他虽然气恼自己二儿子的执拗,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孙女,尤其是她现在认真的模样,“游手好闲”这个词用在一个八九岁大的女童身上,是不是太不恰当,太不合适,太过恶毒了些? 张伯元也听出了黄先生话语中推卸责任之意,但其他孩子表现能够说明他的能力,抱怨自己这个侄女,也情有可原,只得略带歉意,道:“黄先生莫气,我那兄弟确实有些烂漫随性,但绝对是懂礼之人。我们且去看看小妹她做的如何了。” “也罢。”黄先生转头,向张小妹说道:“小妹,结束了,考试时间到了。” “先生,先前可曾有说限制时间?”张小妹没有抬头,仍在奋笔疾书。 “这倒没有,可是大家都交卷了。” “先生先前说的可是要求我们默写往日所学的文章。我还没写完呢。” 黄先生自忖小丫头应该写不了多少,自己当初也就教了几篇最基础的,就算至今没忘,这两张纸也该写完了。但是当他走到桌边,发现张小妹的答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众人看到黄先生惊讶的表情,也都跟了过来。只见张小妹的答纸,每个字都只有黄豆般大小,而且鳞次栉比,排列的既紧密又整齐。比较之下,张小妹的字只有张博宇的四分之一的大小,这一张纸上写满的内容几乎可抵张博宇的三到四张。 黄先生拿起张小妹已经写完的一张,仔细阅读。读完之后,又被张伯元从他手中接了过去。张家的长辈们眼睛都有些老花,看不清上面的内容,张伯元便帮大家诵读起来。 张伯元念完第一张,又再念张小妹还在书写的第二张纸。两张答纸上的内容完全不同,而且,也与其他学子们所写内容不同,一听便知是黄先生平时教授的。 “哎呀,大伯,你在我耳边念声音太大了,弄得我都写错了。你看最后这里都写重复了,都写成你念的内容了。”张小妹埋怨着伯父。 张伯元还没开口,族长张老爷子倒是摸着小丫头的脑袋,先问道:“干嘛写得这么小啊,爷爷眼花,都看不清了。” “先生让我写字写得小点。”小姑娘头抬天真地答道。 黄先生当初以为小姑娘写不了多少内容。之所以没多给她,是怕她在纸上乱写乱画,或是一个字写得斗大,再多的纸给了都是浪费,还丢了他这个当先生的脸,人家看了会嘲笑他教导无方。如今反而显得他有眼无珠,更是丢脸。 这时,张伯元拿起张小妹刚刚写完的纸,一边欣赏,一边乐呵呵地说道:“写错了没关系。这是写完了?” “没有,没纸了。”小姑娘一脸委屈。 张伯元担心累着孩子,说道:“还有很多么?要不咱们歇歇?” 小姑娘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回答道:“这篇文章应该不多了,再有个一张也就够了。”说完像个小大人一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是挺累的,平时都不写这么小的字,没想到字小了,反而更累。” 黄先生趁人没注意,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张小妹刚才的话像是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但是这事儿只有他自己知道,旁人并不清楚当初的细节。 如今,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张小妹写的字数已经超过张博宇,虽然书法造诣、字形结构上不如她兄长,但朴实的乡里人谁又会对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如此苛刻。 第44章 我是自学的 张老爷子怜惜地摸摸孙女的脸,柔声道:“累了,咱就不写了。” “可先生说要我们默写往日所学的文章,我还有好多没写呢。”小姑娘觉得太阳快落山了,时间来不及,有些气馁。 “不就还有一张纸么,写不完就写不完吧。” “一张纸不够。”张小妹疑惑爷爷为什么只说给她一张纸,又掰着手指,盘算了一会儿,说:“可能要一,二,三……不对,可能要六个人,要算上他们的手和脚的。” 最近费明和张小妹在分巡游的“战利品”的时候总发生分歧。费明发现张小妹不会算数,甚至连数数都数不清,几乎是超过十了用脚,超过二十就得找人帮忙的水平。这让费明很是头痛。于是,他便开始教张小妹算数。张小妹起初以为费明要坑她那部分“战利品”,并不买账。后来是基于费明之前的表现,以及让她崇拜的识字数量,才相信了费明。但毕竟接触时间尚短,她有时还是算不清楚。 张伯元看着侄女可爱,没理会她乱七八糟的说法,逗她道:“不是还有一张纸就写完了么?为什么还要十个人的手和脚?” “是还有一张写完。写完了再写别的。要不,今天先生要求的课业完不成了。”张小妹愁眉苦脸的,她担心完不成课业,明天没法和费明在一起了。 黄先生也好奇,问道:“我今天没布置课业啊。” “您不是说让我们默写所记的文章么?能写多少写多少,越多越好。” “对,这是我的原话。”黄先生点头。 “那我今天写不完了。” 众人还都以为张小妹指的是这篇文章剩下的部分,纷纷劝道:“小妹啊,写不完就写不完吧。” “是啊,先生都说了,这篇文章写到这里就行了。” 钟母也道:“是啊,看把我们小妹累的,这都累糊涂了。写完这篇不就没有了么。” 这时,张小妹才明白大家沟通岔劈的地方:“不是啊,这篇不写了,可还有《将进学》《秋鸣赋》《铁椎传》《答武穆书》……”张小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一口气说了十几长文名篇,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在一旁的张博宇听不下去了,根本不相信,道:“不可能,先生都没教过这些。” 张小妹对曾经霸凌过她的哥哥姐姐还是有些惧意,话语说的有些凌乱:“是,不是先生教的,不是,不是,先生没教过。” 众人看向黄先生。黄先生自然是没教过,但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气定神闲,一般人还看不透他。他淡淡的问道:“小妹,这些文章你可曾都背熟?”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转移了小孩子的注意力。 “答先生,背过了,只是今天应该写不完了,平日里我是挨着顺序,写一两篇而已。” 张小萱也沉不住气了,一旁揶揄道:“吹牛。” 张小妹不敢反驳。 张老太爷饶有兴致,慈祥地说道:“这样吧,咱们今天不考较小妹的默写了。要不,小妹你将刚才所说的文章背诵一两篇给爷爷听听?” 张小妹答应,随便背诵了一篇。众人听完,看向张老太爷和黄先生。只见他们都点了点头。随即,黄先生也抽选了一篇。张小妹还是轻松背诵出来。 张老太爷高兴:“小妹啊,你背的这些文章,可知其意?” 张小妹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背它?” “认字啊。”张小妹奇怪爷爷为何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张老爷子刮了刮孙女的鼻尖,哈哈大笑,为了认字把整篇文章,或者整本书背下来,也不知道该夸孙女聪明,还是说她傻。 这时,有村民问道:“谁教你认的字?”他怀疑是黄先生给张家人开了小灶。 可是张家人也感到不公,也纷纷怀疑黄先生私下里给小妹授课。 只听张小妹答道:“开始,小石头弟弟教我的。后来他嫌麻烦,就教了我认识一些简单的字,这些字很多我都认识。然后他又在书上,把我不认识的难的那些字,用这些简单字写出来,写出来之后,我就会读了,读得多了,我就背过,然后我就尝试着写下来。写得多了,背的就更熟悉了。” 张小妹自认为说得清楚,可其他人听了一头雾水,只有少数人猜到“小石头”指的是费家的遗腹子,一个五岁不到的小屁孩,能教什么;至于什么“简单字”拼成“难的字”的就听不懂了。 孩子的话还是孩子听得懂,张小萱第一个不服气道:“你说这些都是你自己认的字,读书自己背的?” 张小妹点点头:“是的,小萱姐。” “吹牛。”张小萱不屑道。张小妹不敢唐姐反驳,只盼着快点回家。 张伯元不悦:“小萱!你们姐妹当相亲相爱。” 张小萱也不敢反驳父亲,偷偷地撇了撇嘴。 张博宇比张小妹大个一岁,上学也比较早,认得字自然多,但那也是他跟着先生一个字一个字的认,一遍遍练习,渐渐有了一些储备,才能独自看书。之前张小妹背书的时候,他就惊讶的发现,这些文章他都没读过。之前他可是稳稳的全班第一,如今被一个比她小的女娃娃比下去,更何况这个妹妹有半年的时间都没来学堂。除了那两个入了仙门的哥哥姐姐,张博宇一直认为自己是最优秀的一个。张博宇实在是不甘心,于是,他趁着众人说话的时候,从耳室里抱着一摞书出来,他也不信张小妹说的,打算亲自考验一下这个妹妹。 张博宇递给张小妹一本书,说:“我也相信你能自己读书识字。这本你找一段念念。” 张小妹看着手里的书,实诚地回答道:“这本书费二爷那里有,我读过。” 张博宇不理会,随便展开一页,指着一处,让张小妹读。张小妹看看爷爷和大伯,见他俩也点头鼓励,便开始读了起来。 没一会儿,张博宇打断妹妹的朗读,又找了一本,随机选取了一段,张小妹还是很轻松地读完了。到了第三本,张小妹终于说:“这本书我之前没读到,费二爷那里好像也有,我见到过。” “那正好,你读吧。”张小萱兴奋地等着妹妹谎言被拆穿。 张小妹试了一段,确实出现了几个她不认识的字,便读不下去。 第45章 都有毛病 “你看,我就说你骗人,还说你自己能认字。谎言拆穿了吧,羞也不羞。”张小萱冲妹妹刮着自己的小脸。 “我是没读过这本书嘛。”张小妹有些委屈,但她和众人的沟通还是没找对节点。 “小妹不是说自己能认字么?”黄先生也好奇。 张小妹想了想,好像明白了问题所在,便说:“这本书不对,我要去费二爷那里读。” 同样一本书,内容都一样,去哪里读,有什么区别?众人想不通。 小孩子好事,张博宇、张小萱和其他几个孩子便嚷嚷着要和张小妹一起去费云扬那里。有几个村民闲来无事,也附和着要一同去看看。 张老爷子今天解决的流言的问题,本就心情不错。同时,又看到他们张家三代子孙里有这么多勤勉好学的,最重要的是自己老二的这个丫头,稀奇古怪的,短短时间比她的几个哥哥和姐姐都厉害,张家代有人才出啊。张老爷子也兴致高涨,便随了众人心愿,亲自带队去往费家。 张伯元考虑得比较细致,他从家里拎了些东西,随后赶上了前面的众人。 费云帆和孙元珍此时已经下地回来,简单清理了一下,正准备和家人吃饭。 九玄尘最先发现了异样,警惕地盯着门口。它很奇怪,来的人大都是熟悉的气息,可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人一起往这里来。 费明捏了捏九玄尘的耳朵,发现九玄尘没有反应,随即他也感到一大团汇集到一起的生命本源气息,隐隐透过院墙,冲他而来。 费明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院门被敲响了。燕秋嘴上应着,快步来到门口,打开门一看,也是被惊到了。如此多的人,一起到了他们家,这是从未有过之事。 张老爷子高声道:“费家媳妇,老费在么?” 燕秋还没缓过神,也不知张老爷子问的是哪个“老费”,只得答道:“张老太爷,我公公在家呢,二爹他出门未归,想必还需些时日。” 费云帆听到声音,快步走出堂屋,看到人群,也是纳闷,但还是远远地迎道:“张老太爷,您怎么来了。” 张老爷子爽朗道:“这不是好久没走动了么,今日正好,随众人一同来拜访一下。” 张伯元适时地递上礼盒。 孙元珍也迎出了门。“今日正好”,正好的什么,老头也不说清楚。费家人全都不明就里,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只能等着来客自己道明来意。 “石头弟弟。”张小妹钻出人群,清脆地喊道。 费明从孙元珍身后探出头来:“小妹姐,你不是明天来么。”“小妹姐”被逼的喊习惯了,一时没刹住车,可看到这么多人,费明硬生生地把“姐”字降到旁人几乎听不到的程度。 “快,带我去二爷书房,我要读书?”张小妹催促道。 费明心中腹诽:“有病吧,你。也就今天下午没读书,急成这样。这天都要黑了,你回来找补了?这特么难道就是学霸?”嘴上却小声说:“这些人是干嘛的?” 张小妹神秘兮兮地看了他一眼,答道:“他们是来看我读书的。” 费明小声道:“这些人都特么都是什么毛病!” “这些人”当然是指门口站着的这些村民,张小妹不知道的是,费明心里其实也把张小妹也算在“有毛病”的“这些人”里了。 张小妹和费明这几个月待在一起习惯了,别看费明年龄小,在他身边,张小妹很自在,也很有安全感,完全不似刚才待在学堂那会儿。她知道费明有时候会有些口头禅,不以为意地答道:“谁知道呢。”然后学着费明的样子小声说:“都特么有毛病。” 张小妹在费家如同在自己家,从两个院子中间的豁口处来到费云帆的院子。张氏一族众人自恃年龄和身份,自然不能像小孩子一样,跟着进去,再加上费云扬并不在家,只能站在费云帆的院中面面相觑。其他跟随张氏一族的村民,本就抱着好奇的心态,见如今的情况,也都只能默默等在张家诸位长者身后。 好在没过多久,众人便看到张小妹抱着书从费云扬的房间里出来了,后面的小石头,费劲地跨过门槛,跟在小姑娘的身后。 张小妹将书递给张博宇,张博宇看了一眼封皮,确实是他在学堂内给到张小妹的同一本,便向黄先生点了点头。 张博宇和张小萱等人,虽然对张小妹自学文章一事抱有怀疑,对张小妹也有所嫉妒,但真正感到危机的是黄先生。之前兄妹俩在张氏祠堂内对张小妹发难,其实就是黄先生悄悄怂恿的的结果,否则他俩十岁左右的孩子,怎么也不会想的那么多。 张小妹找到之前在学堂内读的那段,便开始读起来。 张二哥和二嫂知道众人带着自己闺女来到费家,也火急火燎的赶来。正好看到闺女在众人面前读书。向知情人询问了下午学堂里的情况和来此的缘由,便如释重负,跟在张家人群之中。 此时天色也已经有暗了,孙元珍刚刚已经在房间里点起了油灯,费明从身后拽着张小妹的衣襟,拉到房间门口,然后拍拍屁股进屋了。燕秋贴心,将油灯拿到门口,用手挡着风,举在一旁打着亮,微弱光线至少能帮她看清字,不会害了小姑娘的眼睛。 众人在一旁听着,张小妹从始至终都没停下诵读,就连刚才被费明从身后拉着倒退,也没有停下诵读,只是在有些地方停顿,会念出莫名其妙的,类似“乐~屋~安-銮”“可~恶~=喾”的话,然后就接着正常读书。 黄先生、张博宇和张小萱拿着从学堂带出来的那本,一边听,一边和书中比对。张伯元偶尔也撇头看两眼。发现张小妹发出奇怪读音之处,就是一些较难的生僻字。张博宇和张小萱自忖都不一定认识,但是就这样被比他们年龄更小的张小妹学会了。 张伯元心中已是了然:“同样的内容,小妹读这本时不会,读另一本就行,说明一切奥妙均在另一本书上。” 第46章 女大三 抱金砖 张伯元在和父亲小声商议后,叫停了张小妹的诵读,而后问道:“小妹,能否将你手中的书给大伯看看?” 张小妹没多想,将书递了过去。 张伯元接过,给父亲展开看里面的内容。书中内容和学堂里的本无二致,就是在一些字的旁边,有些很小的标注。张老爷子视力不及年轻人,已经看不清楚,只得问儿子标注的内容。张伯元也将书凑到油灯下,眯着眼睛才看清,然后告诉父亲,标注的是写简单的“屋”“啊”类的字。黄先生也早在第一时间凑过来观看,看到张伯元所言非虚。 “这是何意?”张老爷子在一旁问道。 张伯元自是不知,看向黄先生,但见黄先生也是一头雾水。张伯元只能向自己的弟弟投去问询的目光。张二哥夫妻俩所知不多,也没有回答。最终张伯元只好看向费家老爷子和燕秋。却见燕秋正抚摸着张小妹的头,夸她识字多,并不像知道其中原因的样子。 无奈,张伯元只好直接问自己的小侄女。 张小妹答道:“这些字没有意义啊。它就是帮我知道这个字怎么读。” 黄先生反而最急,问道:“它们是怎么帮,你又如何知道怎么读的?” 张小妹学着当初费明教她时候的样子,指着书本上一处标注了小字地方,说:“就像这个字,看上去是谭字的右边,但它不读‘谭’。你看它旁边写的是‘其’和‘印’两个字,你将这两个字快速念几遍试试。” 众人闻言各自尝试。张博宇、张小萱和一些跟来的孩子最是起劲儿,纷纷念出了声。“其印,其印,其印,秦。” 张小妹听到有人说对了,指着人群,对大伯和黄先生兴奋地说:“对了,对了,这个字,就是念覃,西早覃。” 众人了然,然后纷纷挤到前面,从书中找别的字进行尝试,果然屡试不爽。 黄先生一连也默默试了几个字,均如小妹所言,心中暗忖:“如此方法学生只需自学,何须我这个做先生的?”但看到书中大量位置都没标注,一页纸上,只有三五处标注,像是发现了什么,急忙问道:“这本书上,为什么只有这些字有标注,这些没标注的,是不是不适合你说的方法?” 费明在屋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外面。张小妹听见先生的问话,也是满脸疑惑,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有些迟疑:“这些字,不标注,我也会读啊。” 这些书,原本就是费明为张小妹个人做的标注,他自然是只标注张小妹不会的生字。而且每个生字只标注一次,就算张小妹一时忘了某些字,他也让小姑娘自己去前文寻找,美其名曰:连带复习前文内容。实则是他懒。 黄先生听到张小妹的答复,心中恍然,暗怪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早在今天堂试结束,甭管结果如何,都是张家子女,因此张老爷子一直都很高兴,此时他搂着孙女,夸赞道:“小妹真乖,真厉害,读了这么多的书,懂这么多的道理。” 张小妹答道:“我不懂啊,石头弟弟不和我说这些意思,就是和我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就是让我读啊。” 谁都没在意小姑娘口中的小石头。村里人都知道费云扬年轻时,也是一方才俊,曾走南闯北,游历过不少地方,结交了不少人。十多年前突然回到村里做起了普通的农户,众人虽然不明原因,但也都佩服他的学问和见识。这“拼音识字法”应该就是费云扬在外游历时学来的识字新方法。 张老爷子呵呵笑道:“和爷爷说,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和石头弟弟在一起,让他天天陪我,一起学习一起玩。”张小妹天真地回答道。 童言无忌,众人均呵呵大笑。只有黑脸的钟母和儿子精明,听后很不舒服。钟母原本就羡慕张家的生活,一心想入张家的门,还省吃俭用,让儿子入张家开办的学堂上学。但是张家人大多觉得自家出过仙门子弟,一个个傲气得很。钟母几次都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只有张二哥这一房平日待人豁达谦和,再加上传言张二哥在族内势微,钟母觉得张小妹是个能够和张家结亲的突破口。儿子钟精明,许是受到平日母亲的言传身教,对张家人,尤其是张小妹格外喜欢。现下听到自己爱慕的姑娘喜欢和别的小孩玩,心中自然委屈。钟母懂自己的儿子,将其搂在怀里,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想方设法将孩子培养成才,娶张家最好的女子。 孙元珍先前见众人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去,便偷偷盛好面条,让孙子先吃。她怕在众人面前失了礼数,便用自己的小身体,挡着众人目光。 众人的注意力自始至终一直都被门口的张小妹吸引,费明吃得倒也惬意。 听到张小妹的话,大人们都只当玩笑,一个平日里保媒拉纤的大婶,突然开口说道:“这感情好,我看这俩孩子平日里就天天腻在一起。” 这媒婆吃完晚饭,出门溜达,看到费家聚集了这么些人,本也只是来看看热闹。如今让她这么一说,那些同样是来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七嘴八舌的开始唠叨起来。 钟母听着不爽,担心自己选定的儿媳妇,真被这媒婆说给别人,忍不住道:“石头这娃,我天天看着他,带着条狗在村里瞎晃悠,不是偷鸡,就是偷人家种的果子,整天没点正行。不像我家精明,从小就跟着先生苦读,将来必能进县城谋得一份体面的活计。更何况石头家这光景,将来如何养得起张家千金。”能进城务工,这大概是平邻村村民能给子女想到的最好,同时也是最切合实际的前景。 这话对于费家人而言,听着不舒服,但人家说的大部分是事实,自家人也不好反驳。况且他们也从没想到过要给小石头准备嫁娶的事情,更没想是村中大户张家的人。 张二嫂也不喜钟母一副嫌贫爱富的模样,但仍有留余地,道:“小石头机灵可爱,很懂礼数,哪像是精明娘说的那般。我瞧得欢喜得很嘛。” 钟母不好得罪张二嫂,只得转换口风,说道:“诶,妹子那你不懂,小石头小着咱家小妹三四岁哩,男娃子应该老成持重,知冷知热,像那些年纪小的,毛还没长全呢,不懂得疼人。听劝啊。这都是你嫂子的亲身感受啊。”说完,给了张二嫂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 张二嫂越听越觉得不靠谱,想着无论是自家闺女,还是小石头,都如此年幼,即便放在结婚年龄普遍偏低的乡下,也都太小。 谁知旁边的媒婆反应过来了,她见着张二嫂维护小石头,说明对小石头有好感,凭着她的职业直觉,便道:“女大三好啊,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三十,送江山,女大三百,送金丹。” 第47章 礼下于人 费明在屋里听见,一口汤水险些没全部喷到地上,想想那些修仙传闻,说不定真有送金丹的。 张二哥夫妻原本觉得宗族已经放弃他这一房,没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只求做一个踏实本分的庄户人家,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就行。如今,自己的女儿成了全族和村中的焦点,自己女儿未来的婚姻大事,守着族里的长辈们,被乡里们打牙撂嘴,自己还真有点不知所措。 张老太爷乐呵呵的听着村民们闲聊,既没有当真,也没有扫大家兴致,说道:“那就让小石头也来学堂上学吧。” 费明在屋里听到外面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就做了决定,便想反驳。由于着急说话,吃到一半的面条还没来得及完全嚼碎咽下,一小部分从鼻腔中喷了出来,并伴随着不断的咳嗽。孙元珍离得最近,轻拍孙儿的后背,口中不停念叨着:“慢点吃,慢点吃。” 费明擦干净口鼻周围面条面汤,向外嚷嚷道:“不去,不去,我不去。” 费明自然知道黄先生,他当初在村里找人答疑的时候,自然就包括黄先生。黄先生认为他就是个黄毛小屁孩,连问题都没好好听,就转头和别人大谈圣人圣言。费明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也没急着走,在费明看来黄先生也只是一个标榜仙宗教义,满嘴圣人典籍的酸腐书生,一点自己的思辨能力都没有。因此,让他去跟着黄先生学,他不觉得能学到什么,最重要的是如此坐一天,他就没什么自己的时间,修习修习功法,钓钓鱼,打打鸟,偷人家果子了。 让小石头去学堂,自然也不是张小妹的初衷。她嘴上说的“让石头弟弟陪着”自己一起,实际上是自己想跟在石头弟弟身边,学着他读书,听着他吹牛,跟着他疯跑。 因此在费明喊着不去的时候,她也反应了过来,和爷爷说:“爷爷,石头弟弟不用去学堂,我跟着他就好了。” “哎,乖侄女,小石头虽然还小,但是也可以先跟先生学起来了。”张伯元担心费家人顾虑学费,及时向费云帆拱手道:“费叔,小石头明天便可去我宗室祠堂,一切开销用度,费叔费婶都不必操心。” 还没等老两口回复,费明便道:“那我也不去。” 话音刚落,费云帆的打手便打到他的屁股上,虽然不疼,但也是警告孙儿要懂礼貌。 张小妹跟着费明的这几个月也练出胆子,再加上现在爷爷的宠溺,这可是以往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从未有过的,便道:“石头弟弟不用去学堂,学堂的东西他都会。” 众人原本并不相信,又听见稚嫩的女童接着说道:“这些拼音就是石头弟弟教我的。” “小妹啊,当年你费二爷爷也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才俊,他教石头这些也是应当的。”张伯元说道。 “不是,二爷爷不会拼音,我看到他也在和石头弟弟学呢。” 大多数人仍不信这童言稚语,但是张老爷子和黄先生等人,不由得信了几分。毕竟他们之中,有人是对费云扬有所了解,有人是对传统的识字教学方式有所了解。 黄先生最为震撼,拉着张小妹的手,激动地说道:“小妹,你说的都是真的?” 张小妹点点头,轻轻地抽出被攥得有些疼痛的手,道:“先生不信,就自己问他嘛。” 黄先生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费明。众人也随着黄先生的动作,也齐刷刷地看向费明。费明刚刚两次被面汤呛到,刚才又急吼吼地跑出来拒绝张伯元的提议,此时鼻头仍没完全擦拭干净,挂着一条晃晃悠悠的鼻涕,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这个傻得冒泡的小孩有此能耐。费明并没有感受到自己脸上的异样,只是被众人的目光看得不太自在。 黄先生快步上前,紧紧攥住费明的小手,问道:“小妹说的可真?” 费明也被黄先生攥得有些疼,力气太小,挣脱不开。 张小妹走到费明身边,有些嫌弃的拉着费明自己的衣襟,替他抹去了最长的那条鼻涕,说:“告诉先生,这个你当初怎么教我的。”说罢,看着一条费明衣襟实在够不到的地方,用自己的袖口,替他擦拭干净,嫌弃地说道:“咦,臭石头,脏死了。” 费明白了她一眼,对黄先生道:“是的。是我教这丫头的。”他也不喊“小妹姐”了,这么多人在,他喊不出口。 “是小妹姐!”张小妹纠正道,还拿出一副作势要打的样子。 张二哥及时叫住,让闺女不得放肆。 黄先生问道:“不知石头小朋友教给小妹的这种识字方法叫什么名字?” “拼音。” “何为拼音?” “就是由一个或几个简单的字音连读,可以拼成新的读音。就能够给不认识的字进行标注了。” “那如果读音相似,如何做区分?” “来来来,松开我的手,我给你讲。”费明终于抽出双手,然后找了根棍子,在地上划拉起来,一边划拉,一边说:“譬如莫~阿~可以拼出马的读音,但是马,又有‘吗’‘妈’‘麻’‘马’‘骂’五种音调。这五种音调,轻声、平声、扬声、拐声、和降声。你只需用不同方向的横线做个标注即可。” 黄先生听着讲解,口中和手中下意识地尝试,果然如费明所说相同。张氏一族的人也都慢慢靠拢过来。 孙元珍看着众人愣在原地,偷偷地捅了捅丈夫。费云扬会意,搬了几个凳子给到张氏一族的人,孙元珍和燕秋也倒了些水,给众人递去。凳子数量不够,肯定不够大家都坐下。外圈的人现在都认为费云扬教了小石头和张小妹一些识字之法,甚是无聊;至于里面张家人围成一圈比比划划的,就更不明所以了。 张伯元向费云帆拱手道:“费叔,这面条都凉了吧,你们该吃吃,不用等我们。”然后转头道:“众位乡里,时间也不早了,都回家吃饭去吧。” 听到张伯元的话,众村民们,尤其是最先跟来的那批人,都未吃饭,渐渐的有人坚持不住,如今天色更黑了,更是打算回家了。 张老太爷自然收到了儿子的暗示,也冲费云帆抱拳,道:“今日多有叨扰,老兄弟莫怪。明日来我家里吃酒,权当赔罪。” 费云帆推辞道:“张老爷子说哪里话,乡里乡亲的,有事招呼便是。” 第48章 必有所求 因为早先的事情,费明本就不太喜欢黄先生。如今这一堆人来,让爷爷奶奶和母亲都来不及吃饭,虽然大部分乡里走了,如今还剩下张氏一族的人和这个黄先生,似是仍没表示离去的意思,费明自然生出了些许不满。 费明打算戏谑一下黄先生,道:“拼音一道,本就是雕虫小技,这位先生,在此思虑良久,想必已经了解,不知先生总结出多少声母字、韵母字?” 黄先生本就不是个触类旁通的聪慧之人,他当年求学一直是靠一股执着的精神,死记硬背教条经典。他正愁苦,这成千上万的字,如果都用所谓的“拼音法”,每个字都标注读音,那岂不也是千千万万。却不想费明问他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便道:“何为声母,何为韵母?” “声母为音节开头的辅音,韵母则是与声母一起拼成完整读音的其他部分。如,刚才说的‘马’字,我标注的是‘莫’和‘阿’,‘莫’便是声母,‘阿’便是韵母,声母和韵母共同组成完整的‘马’字的发音。” 黄先生听后,隐约觉得有些道理,但仍不理解。 费明接着说道:“声母字可总结二十三个,韵母字也可有三十九个,便可拼组天下绝大多数的字的读音。” 众人听后大为震惊。最震撼的莫过于黄先生,张着嘴巴,良久不能言语。 张博宇和张小萱等小孩,见费明只到他们胸口的身高,还故作高深,背手说教的模样,甚是不服,纷纷说道:“小子吹牛!” 张小妹都学过,而且自己在用的过程中,却如费明所言,她自然维护石头弟弟,也不顾平时强势的兄长和姐姐,说道:“石头弟弟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学了就知道了。” “不学,不学!如此小儿,就会说大话。” 费明当然不会和这些孩子计较,打了个哈欠转身进里屋去了。孙元珍还想拉孙子,却见费明偷偷冲她眨了眨眼。 大人们都在琢磨是否真如费明所言,没人留意费明的离去。 孩子们却将费明的举动看在眼里。张小萱是那种你可以和她当面争论,甚至动手,却不能将她无视的性格,因此她第一个沉不住气,喊道:“臭小子别走!” 话音未落,便挨了张伯元一巴掌。周围是师者、长辈,又在别人家里,自己闺女如此不懂礼数,当爹的自然要教训。打完之后,张伯元脸上虽然严肃,但自己心中也有些不忍。 张小萱慑于父亲平日的威严,捂着脸,不敢吱声,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落下。 大人们也被巴掌声惊醒,回过神来,小石头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一脸惶恐的后辈们。 孙元珍抱歉地说道:“时间不早了,孙儿还小,许是累了,已经回屋睡觉去了。” 一看天色,确实更黑了。张氏众人才从费家小院中辞别。送行时,燕秋温柔地揉了揉张小萱被打的小脸。张小妹也给姐姐递过去一个竹蜻蜓,并简单说了一下竹蜻蜓的玩法。张小萱表面上并没对妹妹的安慰有所反应,却也没将竹蜻蜓退还给她。 第二天一早,张小妹又像往常一样来找费明,远远地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谦恭地站在费家小院的门口。张小妹走近看清,立刻打招呼,声音中略带一丝惊讶:“黄先生早!” 黄先生点头回应了张小妹。张小妹看到,黄先生的眼圈有些黑。 昨晚黄先生回去之后,仔细琢磨了半宿,越琢磨越觉得那孩子所言绝非夸夸其谈。“这孩子年岁如此小,绝对是天纵奇才;如果这些东西不是他自己悟出来的,是别人教他的,那他必定授业于某个高人;可是从未听村中人提及,那教他的高人,必定是有什么大身份,不得不隐匿姓名……我若得其师承,必能飞黄腾达,光宗耀祖。”黄先生越想越离谱,越想越兴奋,最后实在是睡不着,便早早地来到费家。 张小妹用手指了指费家院门,黄先生急忙摇晃双手。 费云帆两口子此时正好出门,推门看见二人。张小妹问了好,便向院里走去。黄先生尴尬地站在原地。 老两口对黄先生一大早出现在自家门口也有些惊讶,觉得自家孩子定是被先生相中,今天和小妹一起带他去学堂的。便也不着急去地里干活,迎着黄先生回到院中。 黄先生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得半推半就地被拖了进来。待燕秋奉上茶水后,老两口笨嘴拙舌地恭维了几句后,便告辞继续去地里忙活了。 黄先生瞥眼,看到张小妹从隔壁院中的柴房,将睡眼惺忪的小石头拖了出来,嘴上嘀嘀咕咕教训个不停,后面还跟着同样迷迷糊糊的一条小黑狗。 黄先生听到石头那小子断断续续的声音:“知……,知道了,……早有……料定……必会来……所以才……懒觉……故意不急着见面。” 黄先生平时自视甚高,但现如今更坚信费明背后有高人:“一个孩子怎会有如此算计?他,不,应该是他背后的师门,这应该是在考验我。还好我没有硬闯费府,受住了第一层考验,小丫头如今把他早早叫出来,这考验成色自然就弱了许多。后面我当时时刻刻恭谨于前。” 费明打着哈欠,道:“来了?” 燕秋点了一下儿子的额头,怨他不尊师长。费明勉强双手叠合,鞠了个躬。 黄先生随即也立刻起身,向费明回了个相同的礼,态度却无比恭敬,不似费明那般随意。 燕秋和张小妹大吃一惊。燕秋连忙补礼,然后借有家务要忙,揉着额头离去。张小妹就更不明所以了。刚才费明和她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之前黄先生对他爱搭不理,现在情势逆转,他表现的傲慢些,黄先生反而会更加谦恭。居然全被费明言中。 “可有所悟?”费明一个屁大的孩子,口气却不小。 “后进天资驽钝,还请……赐教。”论起年龄和学识的错位感,黄先生现在也不知道如何称呼自己和小石头。 “去把你平日的书搬出来,给老黄看看。”费明这句话是对张小妹说的。 张小妹还在错愕中,没反应过来,放在平日里肯定不会让这小石头如此指使自己。 “快去啊。”费明不想别人都进二爷爷房间。 “哦。”张小妹最终还是从屋中抱出一摞费明标注好“拼音”的书,走了回来。 第49章 师说 费明从张小妹手中接过书,放到院中小桌上,说道:“黄先生可以回去翻翻这些书。” 黄先生并没有将书抱走,而是说:“大可不必,我在院中观读即可。”他是想着有问题可以直接询问费明,也让费明背后那个高人师傅看到他的用心。 “随便你吧。” 谁知费明随即转头向张小妹说道:“走,我们出去玩。” 黄先生哑然,但又一想,这可能是费明背后的高人师傅对他考验的一部分,便不再言语。 儿子今天还没吃饭,燕秋此时追了出来,呼唤着让他们回去。 费明回道:“不吃了。”便带着张小妹和九玄尘,一路小跑,没了踪影。 张氏宗祠,一众学生早早到来,摇头晃脑地诵读之前的课业。今日黄先生一反常态,没来督学。时间久了,孩子们渐渐压抑不住自己好动的天性,开始交头接耳,不一会儿便蔓延遍了整个学堂。 张小萱一边把玩手中的竹蜻蜓,一边问张博宇,道:“博宇哥,你说张小妹真的能用那个法子,认识所有的字么?” 张博宇没有回答妹妹的问题,却对竹蜻蜓产生了兴趣,要到自己手里试了一下。 张小萱见哥哥不得其法,亲手演示了一番。竹蜻蜓在学堂内飞舞,引得孩子们个个欢呼雀跃,手舞足蹈。 欢呼声自然引来了张家长辈。张伯元看到孩子们没在学习,自是气恼,又听说先生没来,气恼更增几分,但转念一想,黄先生素来严谨,理应不会无故旷课,便派人去找。 费明和张小妹这趟去的是爷爷奶奶耕种的农田。之前费明看爷爷奶奶劳作辛苦,都是挑着担子,一勺一勺施肥浇水。上游虽有个池塘可以蓄积一些水,但天气炎热之后,池塘内的水也见干枯,无法浇灌平邻村的大部分农田。费明绕着田间地头到处溜达,心中默默规划着如何引水,如何灌溉。张小妹和九玄尘则在另一边的泥塘里捡着田螺。 快到中午,费云帆和孙元珍带着三小只和满满的收获回到院中。此时院中又聚满了人,都是张家的长辈和学堂里的孩子。张小妹还看到自己的父母。 燕秋见家人们回来,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费云帆作为一家之主和众人打过招呼后,也问明缘由。张家众人自然是来找黄先生的。而黄先生,费云帆和孙元珍两口子早上的时候就碰见了,只是没想到他一直没走。 黄先生在翻阅了费明给他的书籍后,问燕秋要来了纸笔,做了大量的记录。张伯元来的时候,黄先生将自己整理的内容展示给他,并感慨非有大才,绝不可能有此学识。张伯元也急忙派人请来自己的父亲,然后又呼呼啦啦跟来大大小小一帮人。便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黄先生见费明回来了,拨开众人,拉着费明来到桌案旁,道:“石头小朋友,快快将你师傅他老人家请出来,看看我这么理解可对?”他一边说,一边展示自己的笔记。 “谁?” “你的师父啊。”黄先生接着补充道:“就是教你拼音之法的那位高人。” 费明心中直翻白眼,道:“不是和你说了么,没人教我。” “这……”黄先生有些犹豫。 却又听费明说道:“信不信随你。不过你的这些笔记,我倒是可以帮你看看。” 黄先生半信半疑地将自己一上午的心得体会递了过去 只见费明就是大概看了一下,便指出其中一些疏漏和错误,然后抛出几个黄先生从未想到的问题。 黄先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边惭愧自己学问不济,一边怀疑是否真如费明所言,并没有师傅教他,都是他自己总结的。此时,黄先生,已不再将费明当成孩子看待,对他又恭敬了几分。在费明指点完之后,不由的对拼音之法,感慨道:“学会了这套拼音识字法,岂不是不再需要我们这些教书先生?” 费明听闻,觉得这黄先生确实水平有限,就只知道教人识字,便道:“学海无涯,岂止识文断字?” “可是,我问你文章意思的时候,石头弟弟不是和我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么?什么都是让我自己学。”张小妹不合时宜地插嘴道。 费明那个恨啊,心中暗道:“这傻丫头,自己当初就想偷个懒,现在成了她拆我台的工具。”但表面上好整以暇,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言道:“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 “圣人无常师。圣人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费明本应该不记得前世的诗词美文,但不知为何,偏偏与当世情物如此契合,语言也合辙押韵,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众人听闻,皆惊叹不已。黄先生内心更是受到极大震撼,再无小觑费明之心。 黄先生本名黄宗衍,从小便被认定没有修仙天赋,家中便全力供养其读书科考,以便将来也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黄宗衍倒也勤奋,二十岁不到的年纪,便过了乡试,但再往后则屡试不第,又考了十来年,三十多岁的时候,迫于生计便在承泽县里当起了私塾先生。黄宗衍当私塾先生时期,和他求学时一样,十分严谨,严谨到近乎刻板。这种治学态度,让其备受好评。这种好评也正向激励了黄先生,对“严师出高徒”的说法坚信不疑。 张家自然也是听闻了黄先生的风评,请他来村里教书。但是平邻村条件不比乡里,黄宗衍本不打算来。后来他媳妇听说张家出了两个仙童,正所谓一人得道仙及鸡犬,便怂恿着丈夫,改变了主意。 黄宗衍来到平邻村后,生活条件不比在乡里便捷,但张家一族以及其他村民均对其十分尊重,这让他颇为感动,因此教学中,对学生们也是加倍严格。可惜,教授的东西就只是天天就是拿着圣人经典,翻来覆去不停的诵读抄默。 如今村间一小儿突然说出如此惊世之论,且以圣人之典故为论据,引圣人之言为其证,这让迂腐刻板的黄先生内心震撼不已。 第50章 拜师 费明也是巧了,他并不知道黄先生事事奉圣人言行,只是不认同他对授书习字的执着。而恰恰正是费明摆出的圣人言行,撼动了黄先生一直固持的刻板。再加之这篇文章中优美且富有节奏感的语句,让闻者觉得高深中又通俗易懂,严谨中又合辙押韵,朗朗上口。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黄先生口中喃喃不停反复咀嚼着费明的话。 跟来的孩子们渐渐按捺不住天性,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张博宇看到张小妹手里拿着的竹筒,有些好奇,便想要来看看。但他之前与自己的妹妹关系不睦,自己张不开口,便捅了捅旁边的张小萱。张小萱虽然也欺负过张小妹,但昨天的竹蜻蜓让她对妹妹的敌意大减。于是便悄悄地将张小妹拉到一边。 孩子的心性,只要被同伴认可,之前的愁怨便不再淤积。这个竹筒是费明做的活塞式水枪。张小妹高兴地演示给姐姐看,她将竹筒前端放入大缸里,向后拉动尾部的把手。活塞拉到底,竹筒吸饱水后,张小妹将其交给姐姐。张小萱在妹妹的示意下,慢慢推动活塞,一条水柱从竹筒的前端喷出,正打在偷偷观察的张博宇的脸上。哪个男孩能抵挡得了这种诱惑,张博宇也不生气,要来了竹筒,学着两个妹妹的样子,也试了一发。其他小孩见状,纷纷靠拢过来。但整个过程,所有人都很默契,没什么人出声,都是躲在大人身后,悄悄地进行着。 光靠竹子要保证活塞的气密性很难,因此没玩几下,水枪便漏水了。一个小孩以为是自己的原因,委屈地拿着水枪,眼泪不住地在眼眶中打转。张小妹一边悄悄地安慰他,一边冲费明招手。费明走过来,蹲在地上开始检查了起水枪。 “三人行,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黄先生突然提高嗓门,道:“石头小友,这拼音法可教授于我?” 黄先生第一眼找的是费明原来的位置,因此他并未看到人。只听费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好啊,我教你啊。”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满脸泥水的费明蹲在一群孩童中间,手中正摆弄着一个水淋淋的竹筒。 费明说完,见水枪确实修不好了,便扔向了一边。其他人均怨恨地看向最后经手水枪的那个倒霉蛋。“倒霉蛋”自己还没玩,又惹了众怒,这会子哭也没用了。 费明招呼了张小妹,道:“小妹姐,帮我把箱子拖出来,你们一起去二爷爷的院子玩吧。这边是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掺和。” 张小妹看着只到她胸口高的石头弟弟,装大人说话的语气,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反驳,带着大伙去了隔壁院子。燕秋也跑过去帮张小妹从柴房中拖出费明的木箱。 费明走到众人身前,跳到凳子上,一手撑桌,一手提笔,将自己编写的一套声母字和韵母字完完整整写了出来,然后说道:“这声母字可总结二十三个,韵母字也可有三十九个,便可拼组天下绝大多数的字的读音,本不是难事,但要教化四方,仍有大量工作未完。” “尚需何事?”黄先生问道。 费明晃晃手中的书,道:“黄先生看到的这本书,是我给小妹姐标注的,她会的我自然不用标,但是先生看这本书,需要我标注哪些地方?” 黄先生不知道费明真实用意,没有立刻回答。 费明也没等他,便道:“其实每个人学习程度不同,并不用每本书每个字都标注。” 众人点头认可。 费明接着道:“那只需独开一本书,将所有的字用拼音标注读音,再释其义,例举用法。向学之人自可引其为工具,通学古今,博览群书。” 黄先生再次被费明的说法震撼,良久,正色问道:“请问先生名讳。”又像是怕吓到小朋友,略微缓和的口吻解释道:“我说的不是小石头这样的乳名。” “费明。费解的费,明白的明。” “费师在上,学生黄宗衍,自幼驽钝,小学而大遗,今得先生教诲,闻师存之道,获通学授业……”黄先生边说边俯身下拜。 这下把所有人吓得不轻,费明很自然地闪身跳开,费云帆和张伯元则上前搀扶阻拦。 黄先生对着阻止他的二人道:“闻道有先后,费师虽年幼,却强出我等数倍,且不说这拼音识字法,就算那《师说》传道受业解惑便也是千古名篇,单这两项,我辈便是再虚度如今这些岁月,也难以望费师之项背。” 张家众人也均觉得黄先生所言不虚。张老爷子和他儿子张伯元更是暗暗觉得,如果仙人再临,必定选中的是费家这孩子。 可费云帆怎么也不松手。黄先生毕竟只是个教书匠,力量不如天天劳作的费老头,就僵在那里。 最后还是费明言道:“你可千万别拜了,你看咱俩这年纪,你比我爷爷也小不了几岁,你拜了师,所有人辈分都要跟着你降。我可承受不起。” “可是,费师说的‘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黄先生记忆力倒是好。 “这个,实际情况实际分析对待,师不师者,不拘泥于形式,重要的是,对学问的态度,对知识的态度。”费明的话比其他人有用,黄先生好像听进去了。 费明又补充道:“这样吧,你还是回去教你的书,平日里若有闲暇,便将万字整理成典,这对天下的读书人,是莫大的恩泽。我空了也会去帮你。你若只是顽固迂腐,我便不去了。” 费明这套一半恩惠,一半威胁的方式,让黄先生又动摇了几分。 费明见威胁有用,适时地补了一句:“字典成册,黄先生亦是万人师表。” 黄先生已经不再纠结先生就是教人识文断字,更重要的是传道授业解惑,而这个“字典”可以让普罗大众自学文字,其一旦成书出版,天下读书人必定人手一本,而自己的名字也会随之流传千古。 黄先生越想越美。张氏众人觉得在理,有的也想着如何能在这个传世之作里留个名声。 第51章 今生是亲人 费家送走了众人后,终于都能安心吃饭。张小妹兴奋地讲述他们刚才在隔壁院子里的趣事。 费明的箱子里是他闲来无聊,做的一些简易的手工。毕竟,费云扬的书籍有限,这个世界也没啥他能拿来消遣的东西,他在练功读书闲暇之余就会弄些小玩意,像竹蜻蜓、竹筒水枪、弹弓、飞盘、陀螺、哨子等等。张小妹也曾喊着要学,但是小孩子对身体的操控精准度,毕竟不如他这种带着前世印记的,怎么都做不好。因此,大多数东西张小妹只会玩,不会做。但这也足以让她成为当时最受瞩目的明星。以前对他排斥的兄弟姐妹们,都围着她,看她给大家演示玩法,等着她分配玩具。 费明看她兴奋,自己也高兴。费云帆、孙元珍和燕秋也都乐呵呵地看着这个小丫头边吃边讲。 午饭吃过,大人们各自去忙。黄先生和张家一族的大人们终于没再来,可仍有不少小孩子来找费明和张小妹。来的孩子中领头的是张小萱,大概除了张博宇和钟精明几个年纪稍长一点的孩子,其他人都来了。 张小妹像主人一样,拖出费明的木箱,继续教孩子们玩先前没来得及上手的玩具。 费明则仍旧按照以往的作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修习《清心诀》。张小妹见状,草草将手中玩具扔给旁边的小朋友,和张小萱说道:“小萱姐,我也要去习字了。”说罢,转身进了费云扬的书房。 张小萱见妹妹冷落她,心中有气,但想起了中午父亲回家和她说的话。 张伯元平日里很少和张小萱母女一起吃午饭,都是和他的正房夫人一起。今天特意将她们母女叫来,让小萱母女甚是欣喜。吃饭时,张伯元简单问询了女儿和其他兄弟姐妹的关系,有意无意间,说道:“平日里,要多和小妹亲近亲近。尤其是费明,那小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于是,她下午去学堂里转了一圈,发现黄先生仍没现身,便大着胆子跑来了费家,后面还跟了几个不想上学的弟弟妹妹。 众孩童从没见过数量如此众多,设计又是如此机巧的玩具,便在费家院中一玩就是一下午。期间的热闹,是费家从未有过的。费明修炼《清心诀》倒不觉得。张小妹可是被吵得烦了,道:“以后他们天天来,我哪还有精力读书写字?” “你把书带回家去学好了。” “不行!我就要在……在费二爷这里学。” “那好吧。” “你赶我?小石头,臭石头。”张小妹放下手中的笔,气势汹汹地来到费明身前。 “我没啊,小妹姐,我哪敢啊。”费明求饶道。 “不敢最好!否则要你知道小妹姐的厉害,臭弟弟。” 张小萱远远地听见,她好像也挺羡慕有个可以随意拿捏,又有如此多玩具的弟弟。 天色渐暗,众孩童才在家长们的找寻下回到家里。 燕秋收拾了乱糟糟的院子,向公婆说了下午热闹的场景。 费明听了母亲的吐槽,也发现自己这里好像开了个托儿所,长此以往自己便会成为平邻村的孩子王了。这对费明而言,并没什么兴趣:“好烦哦,若只是一个张小妹,我还照顾的过来;若全村的孩子都跟着自己,谁要是磕了碰了,哭了闹了,我可管不过来。” 燕秋诧异,道:“我的娃啊,你才六岁,这些哥哥姐姐还要你照顾?” 费明想想也是,但仍不服气,道:“六岁怎么了,黄老头还打算拜我为师呢。” 费云帆笑道:“对,对,对,我孙儿最是聪明,我都不由得相信你之前说的梦话了。” “是啊,小孙儿当初说自己是另一个世界来的,我还不信,现在也信了。”孙元珍附和道。 “诶?那你们现在信了?” “信。”但是三人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少半分。 “可你们在笑。” “乖孙儿,我们是高兴啊,毕竟咱们家石头将来前途无量,入的仙门也是未尝不可。” 这个世界本就很多天纵英才,得机缘造化便可一步成仙,像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坚信费明也是其中之一,仙人的能力如何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妄加揣测的。因此,比起费明自己说的穿越而来,他们更愿意相信仙人都是穿越的。 费明被说的有点懵,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我是谁啊?”燕秋突然问。 “妈妈啊。”费明答。 “我呢?”孙元珍也笑眯眯地凑了过来。 “奶奶。” “他呢?”孙元珍指了一下旁边的丈夫。 “他是爷爷啊。”费明仍不知是何意。 “是爷爷,是奶奶,是妈妈,都对。说的都对。这就够了。我们的小石头就是小石头,别把自己的小脑袋想糊涂了。” 普通的孩子,家长们都逼着多学习,多用脑;家里有了学霸,家长们反倒是逼着孩子多多玩耍,不要自己累坏了身子。 费明见自己的解释没用,便也不再纠结:“是的,他们就是我这一世的亲人。这就够了。” 九玄尘用头拱了拱费明的脚,突然站起身,摇晃着自己短小的尾巴。 “对,还有二爷爷和九哥,还有小妹姐。”费明高兴地揉着九玄尘的脑袋。 晚间,费明也不再有心结。倒是苦了费家的长辈,他们趁着费明和九玄尘睡觉的时候,好好盘算了一下家中的收支。现在的费家老两口,已经不满足于只将费明送入县城的学堂,开始期望着能入选仙门了。虽说不知道拜入仙门具体需要花销几何,但是核算下来,全家一年下来落不了多少盈余。 “也不知仙人何时还会再来,若是看一眼咱家石头,必能被相中。” “相中又如何,还不得好生供养着。你当谁都有张家的运气?两个娃儿不但不需要问家里要,仙家还主动贴补张家。” 燕秋倒是没有公婆那么高的奢望,说道:“是啊,二爹回来说,城里仙门开的外门学堂都是收的资质又好,家里又富有的子弟,就算这些子弟,也需要刻苦用功,百人中仅有一二可正式踏入内门修行,其他人年岁到了便排至别处,帮助仙门管理城镇。” “那也是极好的去处,至少小石头这辈子便可衣食无忧了。” 第52章 字典 次日一早,费明和九玄尘连早饭都没吃,直接跑去了张氏祠堂。祠堂内,三三两两已经来了几个学生,其中就包括张博宇和钟精明。他们对费明的到来有些讶异。 “石头弟弟,你是来上学的么?”钟精明昨天并没随张家人一起去费家,而是留在教室继续苦读。而张博宇等一些孩子,他们虽然是去了费家,但主要精力都在费明那些新奇的玩具,也没多少人关注到隔壁院中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没人在教室里谈及。因此钟精明并不知道黄宗衍要拜费明为师的事情。 费明见问话之人自己并不认识,年纪虽不大,却老成持重,心生好感,便道:“没有,我就是来找老黄。” “老黄?你说的可是黄师?” “嗯,对。” “先生没来,你找先生何事?”钟精明不喊“弟弟”了,已是有些不悦。 “那好吧,我等等他。”费明说罢,迈着小短腿,爬上讲桌旁的椅子。 “大胆竖子小儿,先生是我等授业恩师,你安敢如此不敬?” 钟精明声音尖利,边说边上前拉拽费明的衣领。 费明惊诧于钟精明如此快速的变脸,之前给人还是踏实稳重的感觉,两句话之后就能立刻切换成截然相反的态度。 张博宇昨日也在费云扬的院中玩耍,并未亲眼看到拜师之事,但他的父亲却跟随在张氏一族人中,在和其母聊天时,谈及黄先生拜费明的事情。张博宇听后也是震惊不已,他不相信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能成为黄先生的老师。但是他父亲和张伯元嘱咐张小萱一样,再三叮嘱他,多和小妹亲近,多和费明亲近。张博宇想着费家如此多的新奇玩意儿,便觉这也不是个吃亏的事情。 看见费明被钟精明拎在手里,张博宇急忙上前道:“钟师弟,小石头弟弟来找先生,必定有事。我们乡里乡亲的,作为兄长,不可为难于他。” “可是……”钟精明本想说费明用语不敬,但他一向不敢正面反驳张氏一族的人,便放开费明,改口道:“师兄批评的是。” 冷不丁的撒手,费明没站稳,一屁股摔在地上,但让他更为吃惊的是:一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的孩童,几种状态在短时间内可以如此自如地切换。钟精明此时收敛起之前凌厉中带着鄙视的眼神,现在又变成谦恭拘谨的样子了。费明不喜与此类人打交道,上一世便是如此。 张博宇抱起费明,帮费明掸了掸屁股上的土,像哄小孩一样的问他哪里伤着了。 费明有些无奈:“嗯……我不是小孩子。”声音稚嫩。 “好,石头乖,石头不是孩子了,我叫张博宇,你可以叫我博宇哥哥。” “前面一个小妹姐,后面一个博宇哥,你们张家的人怎么都要占我便宜。”费明内心正在吐槽,便听见身后有个严肃的声音,道:“你让费师喊你哥哥,是要当我师伯么?” 来人自然是黄宗衍。一众学生见先生到来,各个噤若寒蝉。 张博宇虽然知道昨日黄先生拜师一事,他让费明喊哥哥,也单纯是为了哄费明,而并非真是要占便宜。黄先生自然也没往心里去。因为,在所有人眼里,费明只是悟了一些道,掌握了一种独特的识字方法而已,除此之外,他就真的只是个孩子。 在钟精明听来,却如五雷轰顶。虽然他听懂了黄先生那句话表达的意思,但是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若那小子向先生告我的状,先生将如何待我?” 好在费明并没有纠缠之前的事情,只是对黄先生说:“老黄,我来看看你对整理字典有什么计划。” 黄先生一听费明是来帮助自己的,高兴地说道:“费师能来帮学生……” 费明打断他,摇晃着藕段般的胳膊,说道:“你不要叫我费师,也不要自称学生。我管你叫老黄,你管我叫老费,咱俩平辈相交,不可以师徒相称。” 见黄先生犹豫,费明接着说道:“你若不同意,我便走了。” “是,是,老费便老费。”黄先生只得听从费明的意思。 众学子看着师傅和一个娃娃平辈相称,什么心态都有,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神色。黄先生瞥眼看到,便对大家道:“都愣着干什么,即日起,费明便是你们师……伯。快来给师伯问安。” “师叔就好,师叔就好,师伯把我叫老了。”费明乐呵呵地说道。 一般大族人家,年龄小而辈分高的比比皆是,再加上一些修真者,有的修习驻颜之术,从样貌根本无法判断其真实年龄,所以耳濡目染的,并不觉得有悖于常理。因此一个个的都恭顺地向费明行学生礼。 众人行完礼后,黄先生接着前面的话题,问道:“费……老费,对集字成典一事,有何教诲?” 费明瞪了他一眼,说道:“建议、建议,不是教诲,注意用词。” 黄先生应承,道:“我昨日跟老费学了拼音标注法,但还是运用不熟练。” “这个没事,我自然可以安排,大概也就五到十天吧,你应该就能熟练掌握了。后面你再教给这些学生。他们月余也就学会了。学会之后,挑选他们当中学的扎实的,帮你收集字典里的例文。” 黄先生点头称是。 “后面其实才是我觉得最重要的。一是音标使用的基本字,你得将他们固定下来,甚至可以用你自创的字,我当初是为了图省事,用的都是小妹姐认识的字。” “这是为何?” “统一标准,统一发音,否则不同人不同口音,将来学起来大家最后发音都不一样了。” “是的,是的,口音不同,交流起来确实不易。” “上面说的是前期准备工作,真要编写字典的时候,还需要注意以下这些问题。” 黄先生还未考虑到真正编写时都需要干啥,于是拿了纸笔,费明边说,他边记。费明主要表达的意思是,日常使用的万余字收入字典,除了标注拼音、释义、示例外,还要方便读者使用。那便是通过音标查询的方法和部首查询的方法对这万余字进行索引管理。费明在详细讲解之后,又说道:“虽然字典的目标是搜罗天下文字,其实可以考虑先将最常用的三四千字整理出来。先出一版。” “为何先出一版,这一版字数如此之少,谁人会要?”黄先生不解。 费明知道要说服黄先生这种人,光讲普通的道理是没用的,便故作深沉,道:“圣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非一朝一夕之事,亦非一蹴而就之功,皆由岁月不断洗练,历世间种种苦难,方得大成。” 黄先生恍然大悟,道:“对,先出一版,让普通的读书人便可先用起来,用的人多了,收集众人的意见,再在新版中补充完善。” 第53章 师叔好 费明和黄先生在讲台上讨论着,台下的学生们静静地坐在自己位置上,没人插话。期间又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直到张小妹跟着一波人来到教室。最后,张小萱气喘吁吁地也跑了进来。 张小妹自然是一早先去的费明家,不曾想遇上了姐姐张小萱和她带着的几个张家子女。 张小妹有些讶异,问道:“小萱姐,今天你们也不去学堂么?” 张小萱有些羞赧地答道:“我,我们,想去石头弟弟家玩。” 自从被父亲叮嘱后,对这个二叔家的妹子态度缓和了不少。 张小妹奇怪道:“大伯不会责罚你?”张二哥为人豁达,自家闺女不去学堂半年多了,也没责怪。张小妹倒是有些可怜小萱姐姐了。 “应该,不会吧……”张伯元虽让女儿多和费明亲近,但逃课这事儿是否也在父亲的许可范围内,张小萱自己也拿不准。只是在和其他几个要好的兄弟姐妹商量后,相互壮着胆子跑了过来。 “那走吧。反正我觉得和石头弟弟在一起,学的东西也不少。”张小妹自豪地说。 “对,小妹确实比以前还厉害。”同行的其他孩子附和道。 来到费家时,燕秋告诉他们,费明和九玄尘饭都没吃,知会了一声就去学堂了。一群孩子扑了个空。 “不好,黄先生今天也必定会查岗。”一个孩子最先反应过来,叫了一声。 其他人听到,便也开始撒腿往学堂跑。 年纪稍大的孩子腿脚自然快,张小萱跑在最前面几人里。张小妹本不用去学堂,只是大家都跑,自己不知怎的,也跟着跑了过来。 可等张小妹跑到,并没发现张小萱,只有费明大剌剌地坐在黄先生的椅子上侃侃而谈,黄先生则坐在一旁认真记录。 费明也看到了张小妹,然后就是最后冲进门的张小萱。他恰好和黄先生讲完。黄先生看着迟到的学生们。学生们,尤其是迟到的几人,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低着头站在墙边。 黄先生一脸严肃,刚要发作,衣角却被费明拉住。 费明招招手,黄先生俯下身子,费明踮着脚趴在黄先生耳边,轻声道:“正好小妹姐来了,可以让她先教这些基础的拼音知识,你也可以腾出时间做些前期准备。” 费明没说让张小妹也教黄先生,是给黄先生留着颜面,黄先生自然体会得到,只是有些担心道:“小妹可能教得好?” “老黄放心,小妹姐这丫头,你让她活学活用,触类旁通,可能不行,但是认死理儿,学得扎实,这点不服不行。”费明补充道。 黄先生听到“认死理”,有些脸红,但费明说的对,当初自己喜欢张小妹,也就是因为她肯下苦功夫。于是点头说道:“老费,让小妹下午开始教,上午我打算先让所有人熟背你的《师说》。而且今后每日必先背诵两遍,再开始正常学业。” 费明觉得黄先生如此安排必有深意,补充建议道:“那个,让小妹姐那丫头也跟着一起背。” “老费放心,《师说》我已熟记在心,当晚便默录下来。后来越看越觉得老费实乃大才。待我取来给你看看。”黄先生越说越兴奋。 “不用了。不用了。”费明立马拉住黄先生。《师说》被黄先生误认为是费明所作,费明自己知道是剽窃,脸被臊得红红的,可他却又没法和黄先生说明。 “咦,老费。”黄先生开始还能像之前一样控制声音的大小,但后面由于关心,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你的脸,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红?” “石头弟弟大概是饿的。”张小萱声音从一旁传来。 费明太感激有人解围了。 “燕秋阿姨,说石头弟弟没吃早饭就出门了,想必现在饿坏了。我这里有吃的,先吃一点吧。”张小萱上前,递过来几块糕点。她刚才跑得最快,却是最晚进学堂的,原因就是听到燕秋说费明没吃早饭,所以中途特意跑回家,拿了这几块糕点。要是没有黄宗衍,她肯定也要找个机会,将糕点塞到费明的手里。 费明刚想上手去接,看到手帕,又看了看这个半大的姑娘,手便不自觉地停住了。 黄先生此时也不管许多,接过手帕,从中拿了一块,递到费明嘴边,哄道:“来来来,老费,吃饭饭。” 费明听着有些恶心,沉声道:“老黄。” 黄先生也发现失态,道:“都怪我一时紧张,唉,要说也怪你老费,又这般年轻。” 黄先生说费明年轻都是留着余地,费明现在就是一副胖乎乎,粉嘟嘟,虎头虎脑,谁见了都想揉两把的年纪。 九玄尘此时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跳上桌几口就将糕点吃了干净。 黄先生和张小萱急忙驱赶。张小萱本身喜欢动物,又听闻费明和张小妹整天带着一条黑狗,想必是它了。黄先生不知这狗的来历,从桌上抄起了戒尺。张小萱不忍,也不管黑狗会不会咬她,上前抱住,用自己的身体阻挡老师的戒尺。 费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老黄,莫打。” 黄先生突然想起在费明家中时,好像是看到过同样的黑狗,戒尺便没有落下。 九玄尘在张小萱的怀里,吧唧吧唧地咀嚼着糕点,它其实根本没将黄先生的戒尺当回事儿,毕竟,它可以轻易地发动神通护体。张小萱又惊又怜地搂着九玄尘。她觉得这只黑狗身上的皮毛光洁如玉珏,顺滑如锦缎,遇上先生的戒尺,不但不跑不怕,还十分镇定悠闲。 费明从教案上将九玄尘拉下,给了它额头一个爆栗。张小萱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九玄尘,眼中恋恋不舍。 黄先生好整以暇,清点了人数,确认所有学员都到场了,便用戒尺敲了敲桌子。所有学员齐声喊道:“先生好!” “同学们好!”黄先生顿了顿,接着说道:“今日还要问候师叔好!” 最早来的那些学生都已经逐一拜过了,自然知道黄先生说的是费明。费明站在讲桌旁,还没讲桌高,后来的那些孩子,尤其是坐在后排的,根本看不到人,听到前面师兄有人喊,自己也便匆匆跟上:“师叔好!” 黄先生觉得稀稀拉拉的,很是不满,道:“声音乱七八糟的,我告诉你们,以后见了费明师叔,一律都得恭恭敬敬,再来一遍。” “师叔好!”这次整齐了很多。 “好,那师叔,你先去忙。”黄先生打算按照最初的计划,开始教授大家《师说》。 费明刚走到教室门口,便听到身后黄先生的声音:“今天我教大家一篇新的文章,诶,小妹,你不能走,这篇文章你也要学,这篇文章就是师叔所着《师说》。所有人必须全部背熟。” 费明听着黄宗衍的话语,只有他了解内情,实在无颜面对,小短腿儿紧倒腾了几下,跑了。 第54章 小羊倌 费明此次来找黄先生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将这些孩子送还给学堂,他可不想这些孩子天天爬自己家院墙。且不说这些家长会不会责怪自己把他们的孩子带坏了;仅对于费明而言,他和九玄尘,每天上蹿下跳穿林跃塘的,若只是一个张小妹,他还照顾得过来,若是屁股后面跟着一堆,他或多或少还是会担心这些孩子的安全。所以,将他们送回学堂,是最安全也最轻松的法子。 如今目的达到,还搭上那个往日的跟屁虫,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任务。费明有些志得意满,和九玄尘一起,找了处视野开阔的地方,悠哉游哉欣赏风景去了。 村民们有的弯腰弓背,熟练地挥动着锄头,翻动着泥土清除杂草;有的挑着颤悠悠担子,一脚深一脚浅地来往于农田和河道之间,仅仅是为了让土地与那烈日争夺一点点清凉。 费明不懂农事,上一世就不懂,他看着村民们劳作的辛苦,却一点能帮上忙的办法都没有。 费明慢慢收回目光,距离他所在高地斜前方不远的一处山坡上,一个和他差不大的小孩,衣着很是破旧,坐在一块青石板上,手里不停地晃着小皮鞭,看样子应该是个羊倌。在他附近几只羊悠闲地吃着草。这里的羊,产毛量并不多,因此大多用来取奶,或卖到城里的酒店成为饕客们的食材。 就在此时,九玄尘最先发现异样,它站起身,警觉地望向空中。费明随即也感到了危险,一股凛冽的杀气由远及近,由高至低极速靠近。目光所至,只见空中一物,如炮弹般冲着放羊小孩砸去。费明大喊小心,提醒那孩童注意。 那小羊倌听到提醒,也注意到空中砸下之物。 好在那“炮弹”目标并非孩童,只是冲着一只反应迟钝的山羊而去。临近地面时,那颗“炮弹”展开双翅,费明方看清这是一只灰翅大鹏。大鹏双爪抓住山羊的脊背,由于惯性,将其在地上拖行数丈,然后用力扇动双翅,欲再次腾空而起。 费明不想大鹏鸟伤人,和九玄尘快速奔向小孩,一边跑一边注意着这边的情况。只见那小羊倌摇晃手中的皮鞭,一颗石头顺着鞭梢极飞而去,正中大鹏鸟的爪子。灰翅大鹏吃痛,松开了受伤的爪子,只留剩下的一只仍牢牢地爪在羊脊上。 小羊倌再次从地上捡起一块新的石头,迅速用皮鞭缠好,用相同的手法再次将石头甩出。然后不偏不倚地砸中大鹏鸟的另一只利爪。灰翅大鹏再次吃痛,不顾掉落的山羊,迅速拍打翅膀飞向高空。 直至小羊倌第二次出手,费明才看清,那小孩原本如常的本源气焰迅速产生出一丝青芒,青芒随着石头的甩出,随即消失。 灰翅大鹏吃了两次亏,并没逃远,它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便俯冲而下,直冲小羊倌而来。 小羊倌又捡起了块石头,用着相同的方法,迎着大鹏鸟向空中甩去。也不知这次是因为距离太远,还是高度太高,大鹏鸟这次居然来得及反应,用双翅遮挡头部,堪堪躲过了要害。石头击打在大鹏鸟的翅骨上撞得粉碎。虽没打中鸟头,灰翅大鹏鸟却因为抱翅躲闪的动作失去了平衡,从空中摔落,但摔落没多久,这鸟儿便恢复过来,再度展开翅膀,飞向空中。 费明和九玄尘冲到小羊倌身边,小羊倌仍戒备地望向天空。 灰翅大鹏又盘旋了几圈后,发现不但小羊倌没有放松警惕,旁边又来了一人一狗,便嘶鸣一声,不甘心地飞走了。 小羊倌见大鹏鸟飞走,也不顾得和费明打招呼,冲向之前从空中摔落的小羊。 小羊此时趴在地上,大概是摔落时摔断了腿,站不起来,而它背脊上有着三四个血淋淋的窟窿。小羊倌见此情形,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羊,放声大哭。 费明看着小羊倌消瘦的背影。小羊的脑袋耷拉在小羊倌打满补丁的肩膀上,眼中的光泽渐渐暗淡,代表生命本源的周身气焰也渐渐消散。费明知道小羊大抵是死了。 羊大概是面对死亡最麻木的动物了,费明从始至终没在羊的眼中看到恐惧、悲伤、痛苦,就这样默默地闭上了眼。 小羊倌和它感情甚深,一直抱着它痛哭。九玄尘都有些动容,主动靠过去蹭小羊倌的后背。 良久,费明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一共放几只羊?会不会都跑了?” 小羊倌经费明提醒,也想起更重要的事情,如今已经损失一只了,别再损失其他的。他此时也顾不得悲伤,只能边哭边寻找起来。 早在灰翅大鹏前来空袭的时候,羊群就四散而逃。现如今都已不知跑了多远。如果当时那只大鸟去追其中一只落单的,凭着小羊倌的脚力,是怎么也追不上的。可畜生毕竟是畜生,当时光想着报复伤害它的人,忘了自己还饿着肚子。 “诶,你别光自己瞎找啊,我帮你。”费明在小羊倌身后喊道。 小羊倌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擦了一把鼻涕,回头对费明道:“你和你的狗,别偷走我的小青。”说罢,自己向山坡另一侧跑去。 “这孩子是不是傻,看不出我们是要帮他?”费明向九玄尘抱怨道。 九玄尘不似以往反感别人把它认成狗,也不听费明的抱怨,只是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去一个方向,见费明明白后,它便自己跑向了一处峭壁。 费明转了一圈后,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只山羊,它居然在没心没肺地吃草。费明上前,对这羊摆出驱赶的动作。这山羊没搭理他,转了个方向继续吃。费明找了条树枝,在羊的屁股上轻轻抽打,嘴上又是“咩”,又是“驾”的,可这只倔羊就是不走。费明无奈,扔了树枝,双手去掰羊角,可这羊还是不动。费明默默运转《清心诀》,手上力气明显感到增大,“嘿”的一使劲,搬动了羊头,可谁知这下子惹恼了这只羊。它以为对方是来和它角力的,一甩头,将费明甩了个趔趄,然后低着头,亮出角,后腿使劲,撑起前腿,便要向费明冲来。 费明嘴上喊着“卧草”躲闪,脚下一滑,身体也来了个卧草。 眼看羊角就要顶到费明的屁股时,斜刺里冲出一个黑影,一下将这只羊撞开。费明爬起,一看来的正是九玄尘。他心中一边感念好兄弟的相救,一边吐槽《清心诀》的没用:“到底是练错了方法,还是这就是最基础,最没用的功法?要力量没力量,要速度没速度,至今也没练出什么神通,真是干嘛嘛不行。” 第55章 少年初六 那只凶悍的倔羊被九玄尘撞开之后,并没有因此发怒继续攻击,反而很是温顺的站在一边,甚是听话的样子。 费明看向远处,也有两只羊等在那里,这两只想必是九玄尘寻来的。于是,费明就在九玄尘的带领下,跟在羊群的后面,回到刚才与灰翅大鹏战斗的地方。 费明和九玄尘带着三只羊回到“小青”的尸体旁不久,小羊倌也赶着一只回到了这里。 小羊倌看费明帮他将羊全部找回,用自己的破了洞的袖口,擦了擦鼻涕,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还得找一会儿呢。” “羊都找齐了?”费明问道。 小羊倌点单头,悲伤道:“就差小青了。” “那我们再去找找,九哥可擅长了。”费明打算拉着九玄尘继续去找。 “不用了,小青就在那。”小羊倌指了指死掉的那只羊。 “哦。”费明嘴上应承,心里却腹诽道:“这就是你说的小青?他哪里青了?这孩子是不是脑子不好?刚刚说要我们不要偷走小青,是怕我们偷着搬回去吃了啊。” “这是阿大,阿二,墩墩,这是倔牛。”小羊倌介绍着剩下的四只羊。 “倔牛,我知道,刚刚还和它打了一架。我叫费明,它是九玄尘,我管它叫九哥。你叫什么?” “它叫九玄尘?它也有名字?”小羊倌有些讶异。 “有啊,你的羊羔有名字,我们九哥也有名字。”九玄尘听到费明介绍自己的名字,就很骄傲。 “九玄尘,不好听,不如阿大、阿二、墩墩和倔牛好听,不如小青好听。”小羊倌又想到伤心事。 “别,你别哭啊,你叫什么名字?”费明不想他总是难过。 “我叫初六。” “初六?你是初六生的?”费明知道村里人取名很随意,有的就直接按照生日。 “嗯。”小羊倌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费明说的什么意思。 “那你姓啥?” “他们都喊我爷爷陈老汉。”好像从未有人正式称呼过这个小羊倌。 “你和谁学的功法神通?”费明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随意打听别人的功法和神通是忌讳。 “什么是功法神通?” “就是你甩石子那一下。”费明边说边比划。 “这不是你说的那个东西,这是我自己练的,有时候阿大阿二他们跑远了,我就扔石头把它们叫回来。” “你这不越打他们跑得越远么?” “开始的时候,我扔到阿大阿二它们身边的石头上,石头弹回来再打中它们,它们就知道跑远了,要回来。后来我就用小鞭子,给石头加上转,就算它们身边没有石头,也能绕到远处那边,再飞回来打到它们身上,它们就会往回跑了。” 费明一听,对这种违反物理学的操作大为诧异。 陈初六也不藏私,开始给费明和九玄尘演示。只见小初六将小石子甩离皮鞭后,小石子并不像攻击大鹏鸟时,那般凌厉那般快,反而是慢得出奇。按照费明的经验,这种初速度不够的物体飞不了多远。但是,就是在这种速度下,石头带着高速的自旋,沿着一条近乎完美的直线向前飞去,飞过一块大青石后,突然下坠,发出“砰”的一声。 小初六如法炮制,分别又从大青石左右两侧各扔出一块石头,都是绕过之后,发出撞击声。 费明跑了两步,绕到大青石背面。只见三个石头撞击的印记,在大青石背面,整齐地排列成一条直线,而且两两之间均是相差两指的宽度。费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明明看到陈初六扔出的是直线,而非回旋镖那样在空中画个大圈的弧线。 “爷爷说老打一个地方,羊会痛的,所以我每次都要换个地方打。这样羊才不会痛。” 费明看着这个和他一般高的孩子,怀疑对方在炫技。但陈初六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骄傲喜悦的神色,好似还在为小青的离去感到悲伤。 费明冲小初六竖了个大拇指,直夸他厉害。小初六倒也被费明夸奖,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之前咋没见过你?你居然有这个能耐。”费明问道。 “我也没见过你。” 费家和陈家分住平邻村两头,他们又都是平邻村人丁相对单薄的人家,平日里忙于各自家庭的活计已是不易,不像相对大一点的家族,能在村里呼朋唤友的。 费明语塞,换了话题:“走吧,我帮你把小青搬回去,也好和你爷爷有个交代。” “和爷爷交待什么?” “小青死了,至少别浪费了……”费明本想说别浪费了羊肉,但怕他伤心,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是啊,小青死了。”陈初六流着眼泪,说道:“不用和爷爷说,他年纪大了,我自己去和黄先生说就好了。要打要罚,我赔给他就是。” 费明一听是黄先生,再三确认后,才知道陈初六正是给黄宗衍他们家放养的羊倌。陈家太穷,人丁单薄,初六的父母早亡,爷爷奶奶又年老体虚,只能做点轻快活计,自家的地只能租给别人耕种。因此,陈初六四岁多点就出来帮着富户放羊。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他的个头一直都很小,虽然实际年龄比费明大着两岁,却只有一般孩子六七岁左右的身高。 费明了解清楚之后,拍着胸脯道:“别的不敢说,如果是老黄的羊,那就好办多了。我们先回去,下午我带你去找老黄。” 陈初六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便随费明一起下了山。 下山后,费明拉着陈初六,赶着羊群来到自己家。陈初六憨憨的,也没客气,就跟着一起进了屋。燕秋见是村子另一头陈家的孩子初六,知道他们家光景不好,怜惜地多做了些饭食。小初六吃得很香,他的记忆中好像从没吃过这么饱。 费家虽然也不富裕,但费云帆、孙元珍、燕秋都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不停地给他的碗里添饭,直到小初六实在吃不动了,才停了下来。 吃完饭,休息了一阵子,费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和小初六一起去往学堂。 第56章 你们全都欺负我 费明刚一跨进门,便听见张小妹的质问声:“臭石头!你跑哪去了!” 张小妹一上午恍恍惚惚的,不知道中午放学后是上门找费明当面质问,还是等着他来张家找自己。她内心中不停地想象面对费明时该说些什么,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来,也不停地想象费明会如何向自己解释,自己应不应该原谅他。可出人意料的是,黄先生中午硬是将她强行留下来,和师娘一起吃的午饭。吃饭期间,黄先生告诉她,让她下午在课堂上教授拼音的事情。张小妹答应下来后,独自回到课堂,正好碰见回来的费明。 “我上山玩去了。”费明回答的没心没肺。 “你早上为什么不等我?”张小妹看到跟来的陈初六,质问道:“你是不是约了新的伴儿了。”说罢,眼眶开始有些红润。 “哪跟哪啊,你不是要在学堂里上学么。” “我刚去上学,你就不要我了。这才一天就找了别人?”张小妹越说越是委屈。 “我带初六来找黄先生的。”费明解释道。 “我不管,我不上学,我要跟你在一起。”张小妹也知这么说不好,因此越说声音越小。 “别闹,老黄需要你,他上午让你背的,你都背过了?”费明边说边寻找黄先生的身影。 “我不管,臭石头,你不光撇下我,你早上还……”张小妹吞吞吐吐,说不下去了。她一早上都被心事所绊,根本没能集中精力,因此并未背过《师说》。 “我早上怎么了?”费明觉得,自己只是把张小妹留在了课堂,其他没有惹她生气的地方。再说了,是她自己找来的,被黄先生强行留下的责任,不能全怪他一人。 “你吃人家给你带的东西。”张小妹一咬牙,将自己最不情愿的事情说了出来。 费明想了想,早上是有个姑娘包了包点心。当时自己看到后,想起前世,大约也是十来岁时候,手绢自己都是用来擦鼻涕的,而且也不知怎的,印象里,自己那时鼻涕的量特别大,手绢总是湿漉漉的,他总是把手绢叠了又叠,远远地看上去整整齐齐,但是绝对不能挤压,否则他好不容易藏好的鼻涕,就全都会暴露出来。也正因如此,拿点心的时候,自己犹豫了。 “我没吃啊。”费明想明白,第一时间为自己辩驳。 “可是九哥全都吃了。” “对啊,九哥吃的。我没吃啊,都是它吃的。” “它吃了,就是你吃了,所以你们全都欺负我。还一起欺负我。”张小妹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眼泪汩汩的从眼角涌出。 其实张小妹并不是真生费明和九玄尘的气。她好像是气张小萱,气给她的石头弟弟准备了早点;她又似乎是更气自己,没小萱姐细心,自己明明也知道他们没吃早饭就跑出来的,应该是自己帮他们准备好吃的才是。 九玄尘和陈初六一脸奇怪地看着张小妹,她刚刚说的“你们”,肯定是把他俩也包含在内了。 “小妹姐……”费明正要说话,却被人打断。 “小妹,谁欺负你了?”费明一看,来人正是回来上下午课的钟精明。 钟精明跨步进了学堂,站在张小妹的身边。此时费明的身高还不到钟精明的胸口。费明白白胖胖,一脸婴儿肥;钟精明虽还是孩童,却因平日干农活,练出一身疙瘩肉;两人要是动手,结果连想都不用想。钟精明此时盯着费明,他的皮肤黑中带红,再配上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看上去很是正气英武。 “没,没人欺负我。”张小妹快速擦掉脸上的泪水。 “小妹,你不要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钟精明挺了挺胸膛,咬牙看向费明,道:“哪怕是师叔也不行。” “呦吼,这时候认我是师叔?不过这小子倒是有几分气概。”费明这会儿忘了他只是一副六岁孩童的身板。 “没,精明哥,真的没人欺负我。”张小妹不希望钟精明掺和进来,继续劝阻道。 费明摇头道:“唉,女人心海底针,这小女娃就是大头针。” 九玄尘和陈初六也是不解。这两人一“狗”面面相觑,丝毫没有他们之中有人要挨揍的觉悟。 “你都流泪了,定是这厮刚才欺负你。我这就教训他,为你出气。”说罢,钟精明便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小臂。 恰在此时,黄先生的声音从内堂传出:“谁在外面喧哗?”声毕人现,看到了堂中几人。 “老黄,我带个人来。向你赔个不是。”费明没有计较钟精明那边,拉着小初六走了过去。 黄先生看到费明身边的是给自家放羊的羊倌,不知他俩怎的一起出现,询问道:“老费,说的哪里话。这不是初六么。” “对,就是初六。我今天上山,正好碰上他在放羊。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只灰翅大鹏,好家伙,这畜生双翅一展足有一丈宽。冲下来就霍霍小初六放的那几只羊……”费明添油加醋将上午的事情说了一通。大概意思就是,要不是陈初六和九玄尘,这些羊今天就得全被大鹏鸟叼走。虽然今天赶走灰翅大鹏,找回山羊,确实是陈初六和九玄尘的功劳,但动物界一般不会出现涸泽而渔焚林而猎的事情,灰翅大鹏抢得一只羊,应该也会收手了。费明吃准黄先生不懂这些,将当时的情形描述的紧迫异常。九玄尘在一旁听着,都感觉自己成了大英雄。 黄先生果然如费明料想,再加上他现在对费明现在充满了敬佩之情,自然是费明说什么就是什么。张小妹和钟精明也听得入神,尤其是张小妹,既为费明和九玄尘担忧,又为自己早上错过如此精彩的事情遗憾,却也忘记众人“欺负”她的事情了。 费明到院中捡了个石子,扔到小初六的手里。陈初六接过,但并不明白费明的意思。费明一指祠堂外种的一棵油松,道:“把最上面那个松塔打下来。” 众人站在祠堂天井里,随着费明的手指看去,正好可以看到油松树冠处挂着一颗干枯的松塔。这颗松塔离地面约莫五丈多点的距离,微风吹来,随着树梢左右地晃动。 陈初六正要出手,却又被费明拦住,将他拉到学堂内,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眨了眨眼,小声问到:“这里出手有信心么?” 陈初六憨憨地点了点头。只听费明大声道:“从这里出手。” 黄先生、张小妹和钟精明瞪大了眼睛。学堂在天井的东边厢房,且不说距离上远了许多,单论视线,这里的任何角度都看不到宗祠外的松树。 “难道石头会拐弯不成?” 第57章 小妹先生 “你们站那里别进来了,进来就看不到了。”费明在学堂里摆手阻止众人跟着过来。 见众人站定,费明大喝一声:“且看‘千里追魂钉’。” 随着费明的喊声,陈初六出手,石头果然如大家最不敢相信的方式,在空中转了个弯,激射出去,一下击中了费明所说的那颗松塔,松塔没被打碎,从空中掉落下来。 这会儿黄先生等人更是相信费明所言,不但没有一点责怪陈初六的心思,反倒还很感激他救下了其他的羊,并慷慨的表示,让陈初六扛条羊腿回家,给他的爷爷奶奶补补身子。 陈初六也很佩服费明,三言两语就帮他免除了赔偿。“今天只是可惜了小青遭了横祸,到底是清炖好呢,还是炙烤香?”小初六偷偷摸了摸嘴角流出的“眼泪”。 时间差不多了,学生们陆陆续续回到了学堂,分别拜过先生和小师叔。黄先生看着张小萱额头红肿,关心地问道:“小萱这是怎么了?路上摔的?还是撞到门框上了?” 张小萱一脸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刚刚走到祠堂门口,树上掉下来一颗松塔砸的。” 幸好那颗松塔早已干枯,若是饱满状态,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砸到人就不是简单的红肿了。 知情人中只有张小妹,有些幸灾乐祸,感觉这就是上天对姐姐的惩罚,谁叫她偷偷给臭石头示好。 众学子回到位置后,小初六见大家纷纷取出笔墨,各个身量笔挺端坐一旁。小初六甚是羡慕,村里与他差不多年纪,有些家资的人家都将孩子送来识文习字了,可他只能帮着别的人家割割猪草,放放羊。 在费明看到小初六钦羡的表情,便拉着他找了个空着的桌子。 陈初六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笨,上不了学。” “谁说你笨,你那一手‘千里追魂钉’有谁使得出来?” “千里什么钉?” “我给它取的名字,怎么样,霸气吧?有空你教教我。” “哦,好的。”小初六嘴上答应,但是还是坐不下来:“可我,我家里没钱。” “没关系,今天不是黄先生教,是小妹姐授课。”费明想起张小妹之前对她不依不饶的样子,心里发虚,说道:“她应该不会收你的钱。” 听到不用给家里增加负担,小初六终于放心地坐下。 今天是张小妹第一天授课,费明相信,如果只是教授拼音,问题不大。既然来了,他自然是留下来帮着小妹姐打打气。 同样坐在后排的一些学子,他们知道陈初六,但由于来得晚,并不清楚陈初六的惊人手段,只知道他家里穷,为人又憨憨傻傻的,现在和自己一起坐在学堂里,颇有些嫌弃。但碍于他身边这个‘便宜师叔’的面子,自不好多说什么,更别说这个‘便宜师叔’有个人人羡慕的百宝箱了。 黄先生也是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羊倌,不去放羊,自己倒是大剌剌地坐进了教室。 费明对黄先生说道:“我今天和初六也是有缘,一同来到学院,圣人曾经曰过:‘有教无类’。况且今天是小妹姐教授全新课程,我等皆是学生。”张小妹授课就是费明授课,只是这称呼被他喊得乱七八糟的。 “费师叔所言极是。”费明又搬出‘圣人’,黄先生自是信服,顿了顿,对众学子说道:“小妹近半年来,没来学堂,却进步神速,尔等可知原因?” “不知。” “小妹自学的拼音注音之学,尔等可知?” “不知。”众学子依然摇头。 “所以,今天先生我也和你们一样,一起向张小妹同学学习拼音之学。” “学生教先生?”除了费明和张小妹,众学子均一脸不可置信,有的交头接耳起来。 黄先生清清嗓子,朗声道:“所以,师者……” 众学子立刻停止了私下交流,跟着黄先生朗朗背诵起来:“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背完第一段,黄先生挥手叫停大家,道:“好,尔等记住了:‘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是故,张小妹将其所学教授尔等,尔等焉有不服?” “先生教训的是。”众学子诚服。 “老黄可以啊!”费明不由得暗自佩服起黄先生,至少他对这帮学生的管束是相当得成功。 张小妹怯生生地走上讲台,向台下鞠了一躬,颤颤悠悠地说道:“我,我今天教大家声母字。”短短几句话,小姑娘感觉自己已经不会呼吸了,前一句需要借用下一个断句时的吸入的空气,再这样下去,自己已经快倒腾不过气来了。 费明个头矮小,站到凳子上给小丫头打气,大喊:“小妹姐,为你加油!为你骄傲!”把旁边的陈初六吓了一跳。九玄尘也模仿着狗,“汪汪”叫了两声。 可是教室里并没有人响应,都是满脸讶异地看向这边。黄先生也不明白费明闹的是哪一出,想想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只是轻咳了两声,提醒大家还是要专注讲台。 费明见自己的打气没唤起众人的情绪,也有些尴尬,也默默地坐回凳子上。 张小妹见费明胡闹一般的举动,心情放松不少,不似先前那么紧张了。有个显眼包托底,自己也就不惧怕再出洋相了。 第一天的授课,张小妹教的基础字不多,总算平稳过渡下来。大家原本就认识那些基础字,张小妹只是不停的让大家重复发音,记牢顺序。学得比较快的人早就记熟了,只是跟着学得比较慢的人再巩固加强一下。 放学后。费明不停地夸:“小妹姐,好厉害。第一天当老师就教得这么好。” 黄先生也附和几句,也都是夸赞张小妹第一天表现得很好。 傻姑娘在费明的吹捧下,早已忘了中午时的兴师问罪,一边享受着吹捧,一边回味课堂上给她带来的满足感。 第58章 功法精进 “小初六,觉得怎么样?”费明问道。 “小妹姐开始挺紧张的,感觉自己说话都快把自己憋死了,后面就好了,说话很好听。”陈初六也跟着费明开始喊“小妹姐”。 “谁问你小妹姐的表现了?我是问你学的怎么样,上学感觉怎么样?”费明一脸黑线,傻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初六嘿嘿傻笑:“挺好的,我觉得能学会。” “明天听写,错了你就给我到讲台上,我要打手心的。”张小妹开始琢磨着如何报复一下这个傻小子。 陈初六揉了揉手心,有些羞赧,道:“我,我明天还要去放羊。” “不行,我教了你,你没学好,就别想逃。”张小妹如果真当了先生,还是个负责任的优秀教师。 “放心,你的羊我和九哥帮你放。”费明拍着胸脯表示。 “可是,你若像今天遇上大鸟,怎么办?我还没教你‘千里追魂钉’呢。”这手段是费明取的,黄先生和张小妹见过陈初六出手,也觉得很是贴切。 “没事儿,我有九哥呢。九哥比你厉害。”九玄尘摇着尾巴,和同样自信满满的费明站在一起。 “可是,可是……”陈初六结结巴巴说不下去。 “小妹姐,小初六上你课,能免他学费不?”费明希望陈初六不用为学费担心。 “什么学费?”张小妹自不理解上学还要交钱,她的学费都是张家一族统一出的,地方也是张家的祠堂,从没人跟她说过学费的事。 “就是给你先生的钱。”费明解释道。 “不用。我愿意当先生。”张小妹很是大方。 “谢谢小妹姐,可是,可是……”陈初六还是吞吞吐吐。 “我都白给你当先生了,石头弟弟和九哥帮你看着羊,你怎么还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男人。”张小妹非要收下这个开门首徒,都用上激将法了。 黄先生一拍额头,恍然道:“羊倌的钱,我还是会照常付给陈老爹,你若喜欢,就来上学吧。” “老黄。”费明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赞道:“你放心,我保证半年后让你那三只母羊都怀上小羊羔。”他在后山闲逛的时候,发现过淫羊藿等草药。前世的记忆里,他曾在玄门修行,大体识得这些草药,唯一不太确认的是,这些植被在这个世界是否有相同的功效。 “谢谢先生!”陈初六跪下要给黄先生磕头。 “莫要谢我,莫要谢我,要谢就谢你的好兄……”黄先生说到一半,突然发现可能把自己的辈分折进去,马上改口道:“要谢就谢你费明师叔吧。” “谢谢石头兄弟。”陈初六感激涕零。 村民们质朴,只要是在能力范围内,每个人稍微帮衬一下,日子虽苦,也总能过得下去。 解决了上学的问题,费明和陈初六从家里领着羊,送到黄先生的家里。黄先生果然分了条羊腿给陈初六,让他扛回家去。原本黄先生也想送给费明一条羊腿,以表达他内心仍尊费明为师。但费明见黄先生家中,除了满屋子的书,其他也不甚富裕,便道:“老黄,咱们就不在提谁是谁先生的事情了。羊腿我不要,你只需答应我,随时可以借你书来看就行。” 黄先生最终师没拜成,心意也没送出去,却被费明求书的精神感动,满口答应了下来。 费明回到家中,夜深人静的时候运起《清心诀》。他最近总觉得他的《清心诀》进展缓慢,费云扬又是外出未归,无人能帮他解答。而今天这一天都没得空修炼,他需要静下心来检视一下自己修炼中的问题。 费明将《清心诀》功法运行一周天后,确实发现不同。运功所及之处,原本不知隐藏在何处的能量气息逐一显现,并随着功法的运转,流遍全身。再运行几个周天后,所有气息逐渐稳固,最终内敛于丹田之中。 费明感觉此次运功,效果远胜之前数倍。他思考良久,也弄不清今日修习与以往有何不同。好在他不是个钻牛角尖的犟种,“下次再碰到此种情况,再分析原因吧。睡吧睡吧。” 费明撇头一看,九玄尘已经呼呼睡去。 往后的日子里,张小妹依旧当她的先生,用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年龄较大的学生也都熟练掌握拼音注音法了。年岁稍小一些的,则由先前学会的师兄、师姐代为教授。张氏学堂里的孩子们都见过张小妹当先生,自己也早都跃跃欲试,想寻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过把当先生的瘾。 黄先生自然也早早地摸清了拼音的学习规律,在费明的建议下,优化改良一些基础字,并组织同学给各种书籍进行标注。又经过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尝试后,他开始着手编辑第一版的字典。 学堂里原本就学习比较好,而且刻苦的学生,如张博宇、张小妹、张小萱、钟精明等人,他们在学会拼音法后,苦于没有字典,生字还是无法查询,便只能去找费明借,毕竟费明当初帮着张小妹在费云扬的书上标注了不少。起初他们还想拜托张小妹,尤其是钟精明,他之前可是有两三次想要揍费明来着,现如今反过来要求他借书,脸皮再厚的人也张不开口。可是费明并没和他计较,不但爽快地将书借给小朋友们,还在放学的时候教他们制作一些手工玩具。 也是在费明的建议下,黄先生缩短了每天上课的时间,自己也能腾出更多编纂字典的时间。学生们由于用了新的学习工具,自主学习能力增强。学习效率反而大大增加。张氏一族的长辈们,见到如此良好的势头,均是十分欣喜。费明暗中又鼓动张博宇、张小萱和张小妹,让他们去说服自家长辈多收点学生。张家族长老爷子想来,这就是添几把桌椅的事情,又能在乡里间留个好口碑,便痛快地答应了。如此,平邻村上至十二三,下至六七岁,只要愿意,都进了张氏学堂的门。而原本那些穷人家孩子的工作,砍柴、放羊、割猪草啥的,都成了费明和九玄尘的活。 费明和九玄尘又收来了不少羊,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有九玄尘在身边,这些羊也倒是听话。费明就这样一边放着羊,一边从黄先生的家里借书看。至于割草、砍柴这样的活,也是好办,谁叫九玄尘是灵兽呢,它不但自己可以轻松完成,还能指挥一些小兽帮忙,费明只需做些分拣和捆扎的工作,花不了太多的时间。一天下来,羊儿们吃饱喝足。回去的时候,每只羊背上自己身边已经捆扎好的劈柴或猪草,在九玄尘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回了村子。 村里所有见过的人均啧啧称奇。 这段时间费明也发现,自己《清心诀》的功力又有精进。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夸张,但他十分肯定自己功力的进步和这些羊有关系,因此还琢磨着,如何把周边几个村落的羊一起敛过来,都让他牧养。 第59章 孩子王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三个月,接近年关,家家户户欢欢喜喜准备过年。 “成了,终于成了。”黄先生将手稿校验好最后一遍,兴奋地欢呼出声。 “恭喜黄先生,贺喜黄先生。”张伯元自从知道黄先生编撰字典一事,见他并未耽误教学,自是给予了很多便利。 “这还要多谢主家。出版的扉页上我定当注明,鸣谢主家给予的关照。” “哪里哪里,黄先生客气了,这都是黄先生夙兴夜寐,呕心沥血的成果。” “主家莫要推辞,也多亏了主家,我才能认识费先生。”黄先生在费明不在的时候,与别人交流,称呼他还是用的敬语。 “是极是极,费,费先生确实大才。”张伯元还是不适应称呼一个总角顽童为先生。 “我这就去找费先生说声,然后联系一下城里的书局。” “出版之事不劳黄先生操心了,前日里我进城置办年货,顺道跑了几家书局。此番前来,便是想将各家情况报予先生知晓。” “甚好甚好,这里黄某,再次谢过主家。”黄先生恭恭敬敬向张伯元做了个揖。这几个月他编撰字典,越做越觉得字典的重要,越做越有信心,现在他对这本字典的感情,如同亲生儿子一般。有人表扬他儿子,帮助他儿子,他自然感激万分。 黄先生与张伯元交流了书局情况后,将手稿揣于怀中,向费家赶去。 费明还没回来,他此时正带领着这些孩童们在外面打雪仗。 这几个月,孩童们从他那里获取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儿,费明不但随便让他们玩,还亲手教他们制作。因此,别看费明年纪小,他已然成为了这群孩子的王。费明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积极响应,即便初期有人不解,在大多数人,尤其是其中比较有影响力的大孩子的带领下,也能很快融入进去。 费明知道自己影响力不是当初自己和张小妹闲逛时那般自由,想偷果子便偷果子,想钻后山便钻后山。他得为这些孩子的安全,为这些孩子的家庭着想,因此收敛了不少。 “这些精力旺盛的年轻劳力,不用白不用,这个世界又没有禁止雇佣童工一说。”费明想明白后,便指挥着大家帮自己割猪草,捡柴火。孩童们有了统一的目标,兴致也很高涨,割的草和捡的柴火非常多;其中还有几个人相互攀比起来,这种情况还渐渐地蔓延给了所有人;如此一来,他们的干劲儿更高了,比自己以前单干的时候效果好多了。如今他们一天完成的量,几乎赶上费明一个月的成果。费明挠挠头,看着这麽多的柴草,抛了个问题给大家:“这么多量,比当初委托我的多太多了,他们也用不了,你们说咋办?” 张小萱积极应道:“用不了,放着呗。今天用不了,明天用。” “可是柴火还好说,能放得住。这些猪草,羊草,放太久放干了就不能吃了。”张小妹反驳道。 “吃不了,就扔了呗。反正后山有的是。”张小萱不以为然。 “那倒也是,就是可惜了大家刚才兴致勃勃,你争我赶的收获。”费明甚为惋惜地说道。 大家想想刚才一个个兴奋的劲头,确实觉得浪费了可惜。 “那你说怎么办?”张小妹真是个好捧哏。 费明思索一会,说道:“初六家就只有他和爷爷奶奶,他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光初六一个人收集不来这么多柴草,咱们都放他家吧。” 陈初六很是感激费明,但是很厚道地说道:“我家也用不了这么多。” 张小萱反应得快,说道:“傻初六,你家用不了,再送狗蛋家一些,还用不了,那村里挨家挨户都分点,这不就得了。” “可是每家都分,那就不够了。咱们这次虽然弄得多,但也不够每家都分的。”张博宇算的过来。 “那咱们明天再弄一些,后天再弄一些,反正每天这么活动活动挺好的,总比老是待在课堂里强。你说是不,博宇哥。”张小萱最是积极。 “我同意。”张小妹第一个附和道。 张博宇觉得自己的妹妹说的在理,也表示了同意。 钟精明本有些小算盘,他当初捡柴火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并没和大家争抢。但在和大家一同往各家各户送东西的时候,家长们的夸奖,喜出望外的神情,孤寡老人眼中的感激,也让他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 这件事情其实对孩子们而言,尤其是大家协同配合的情况下,花不了太多时间,但都收获了村民们鼓励,各个满脸喜气。但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费明能带他们玩新奇的游戏。费明绞尽脑汁,将自己能想到的玩具,曾经玩过的游戏,都改良了交给大家。大家也在游戏中收获了动手能力,思考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比以前更坚实的友谊。 此番,费明正带领着张小妹和张博宇等人,与对面陈初六、钟精明和张小萱带领的一伙人打雪仗。为了公平,一开始大家均按照年龄和性别进行分组,然后各组通过手心手背的方式将人分为两拨,不同年龄或者性别的,同出手掌的为一方,出手背的为另一方。 张小妹给了费明一个凶厉的眼神,费明只得偷偷告诉她自己出“手背”,于是两人通过“作弊”组合在了一起。 然后,双方开战前设定了规则,身中两弹者算作阵亡,需要下场,等候第二局开场。现场裁判是九玄尘,它眼神好,动作快,如果被它裁定下场,不服从者,停赛一轮。因此,大家都很服气。 战前战术布局的时候,张小妹和张博宇非常担心陈初六的“千里追魂钉”,费明信誓旦旦得表示:“赛前大家说好了,雪球里不允许塞石头,咱们是打雪仗,又不是打鬼子。不能吓狠手。” “什么是鬼子?”众人一脸错愕。 费明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解释道:“鬼子就是鬼呗,是坏东西。” 众人恍然。 费明又接着道:“小初六的‘千里追魂钉’必须带有旋转,否则不能拐弯,这雪团质地松软,肯定不能承受强烈的旋转。所以大家不必担心。我们只要分兵合围,我在正面吸引他们,你们从后包抄,必能将他们打败。” 队友们纷纷点头同意,毕竟在他们眼中费明总能料事如神。 第60章 雪战平邻村 作战会议结束,在九玄尘的鸣哨声响起时——对,费明给九玄尘做了个哨子,而且它用狗嘴也学会了如何将哨子吹响——双方就开始了行动。 费明一方兵分三路,说是三路,大家把他们认为行动最慢,战斗力最差的低龄组留在了中间,其中就包括费明;另外两组分别由张博宇和张小妹带队,分左右两路包抄。 由于他们“开战”的地方有很多土包,又下了很厚的雪,因此这些掩体阻挡了双方的视线。对面的人并不知道费明一方的分兵计划。但是在费明这边,他虽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形,但一个一个代表生命本源的气团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对方前进得很谨慎,费明数了一下气团的数量,暗中盘算,对方果然集中兵力,从中路进攻。再看阵型,比较强大的几个气团在队伍的最前方,其中包括小初六、钟精明和张小萱等人,看样子,他们是打算靠近之后展开队形,与费明这队短兵互殴。 既然这些都在费明这队的预料之中,胜负便已然明了。费明向身边几个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招招手,悄声道:“雪球准备好了么?” 大家也都笑嘻嘻的指了指身前一排排的雪砖,表示随时可以开战。 雪砖是用竹筒压制成的。粗一点的竹筒被一剖两半,然后避开竹节处将其锯断,这样就成了一个简易容器。制作雪球的时候,只要将竹筒装满压实,再轻轻磕出来即可,这样就大大提升了制作效率,同时也不会那么冻手。 费明在战前就偷偷给自己这一方的人发了一些竹筒工具。即便费明这队年龄小,有了这些工具的帮助,他们很快也将掩体后面这片的雪挖了个干净。 “穷则战术穿插,富则火力覆盖。现在我们来个双管齐下。”费明信心满满地表示。 费明见对方前阵摸到差不多四五丈左右的距离,两方之间只隔着两排雪堆,各守一边。张博宇和张小妹也都到达预定位置,现在只等他奋起一呼,三队同时向中路进攻,便可获胜。 对方后阵几个气团正在慢慢向前聚拢,费明知道他们现在立足未稳,瞅准时机,跳上土包,大喊一声:“冲……” 话音未落,接连两个雪球正中费明的嘴巴,冰凉之感冻得他打了个寒战,那个“啊”字硬生生地被打了回去。 哨声响起,费明第一个退场。 费明自然知道这两个前后脚打中他的雪球,肯定是出自陈初六的手段,心中悔恨:“失策,失策,光想着他的石子会拐弯,忘了他不用拐弯,一样打得很准。” 费明这侧的小队,在费明跳出冲锋的时候,就也开始了攻击,只是这帮孩子太小,基本上都是胡乱投掷,没有一点准头,属于打哪指哪的境界。 张小妹见费明出局,好像真的阵亡,也跳出了埋伏的地方,冲向敌阵。只是她,好像是忘了准备雪球,挥舞着手上的散雪,口中不停的喊着:“小石头,小石头。” 哨声再次响起,张小妹第二个出局。 陈初六一方看似全员压境,却并不是所有人再出手,年岁小的孩子很是知道自己能力,在张小萱的带领下,只负责捏雪团。捏好的雪团,会传递给年岁较大的孩子,这些孩子负责主攻。 费明和张小妹两队虽然成犄角之势发起进攻,但钟精明等年岁大孩子,在获得源源不断的弹药支持下,仍不落下风。 费明和张小妹退到九玄尘身边。 费明苦笑道:“小妹姐,你冲出来干嘛?” 张小妹想掩饰自己的心情,说道:“你不是喊了‘冲’么。” “我那就是想吓唬一下对方。不用真的冲锋。” “那就怪你,谁叫你不说清楚。” “那,你冲出来,为啥也不准备雪球啊?” 张小妹见掩饰不过去,急道:“人家急了嘛。”说完,撅起小嘴。 此时“战场”两方之间,雪球你来我往,渐渐的,有人也败落下来。陈初六自然是主力,他的“千里追魂球”太准了,只要有人扔雪球的时候起身高了一些,便能被他抓住机会。好多中过一弹的孩子,都被他压制得不敢再次出手。 费明一方渐渐势微,钟精明带领着己方大一点的孩子跳出雪堆渐渐逼近。 “哼,博宇哥真沉得住气。到现在都没出手。”张小妹有些责怪的语气。 费明观察了一下场上的局势,说道:“我倒觉得张博宇有些能耐,他可不像你这般愣头青,就知道着急上火的。他定是在蓄积力量,打算先打掉小初六。” “你就知道说我,臭石头弟弟。”张小妹不服气道。 钟精明指挥着他的队友冲上雪堆,发现对手是年龄最小的那波人,便开始进行“绞杀”,让他们彻底退场。 就在此时,果真如费明所料,张博宇那一队开始行动了。他们集中火力,所有人目标一致,用密集投掷的方式,冲着小初六所在位置砸去。小初六和他身边三个帮他团雪球的孩子一同“阵亡”。 打掉了对方最强的一点,双方士气翻转。钟精明一队此时也被原来张小妹的那队人牵制住了。 紧接着,张博宇还是用饱和攻击的方式,对留在原处的张小萱等人发动进攻,不一会儿也都全队退场。 钟精明这边,没了控制力最强的陈初六队,又损失了制作弹药的张小萱队,立刻改变策略,准备修整,他们就近找到原来费明那队人最初藏身的位置。 此时,双方年龄较小的孩子都已经退出“战斗”,钟精明这队则是当初分配人员时,最为精壮的一波,尚存的人数较之张博宇和张小妹原来那队总人数还多,而且没有分兵,都集中在一起。按理说,修整之后,重新摆开阵型,仍有优势。 可惜,钟精明这队放弃了自己阵地,换到了费明原来的位置。大家四下寻找,发现这里竟然已经没有一片完整的雪。也不知费明这队当初有意还是无意,附近能够捏制成团的雪都已经划拉干净。如此情势下,钟精明一队要想补充弹药,只能跑到很远的地方,那里是一片开阔地,必定暴露在张博宇小队的“炮火”下。 张博宇队和原张小妹那队,见钟精明队反击越来越弱,以钳形攻势对其形成夹击。 最终,钟精明队在“顽强抵抗”“殊死抗争”下,拼光了所有的人,最终战败。张博宇这边也损失了三成人员,获得胜利。 游戏有胜负,胜的趾高气昂,败的垂头丧气,但终究是游戏,孩子们的感情仍在。费明看着一个个热气蒸腾的伙伴们,大声提醒:“回家的时候,关上房门好好擦洗,莫要冻感冒了。” 众人应声,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家。 费明边走边对九玄尘道:“是不是要建个公共浴室了?” 九玄尘“汪汪”两声回应。 张小妹问道:“公共浴室是什么?” “就是澡堂子。大家可以一起洗热水澡的地方。” 张小妹脸色突然变红,嗔骂一句:“流氓!小石头是臭流氓!”然后一溜烟地跑回了家。 费明没注意小姑娘已经跑了,仍自言自语道:“唉,要建澡堂,还是先得把水车弄好,既要解决灌溉问题,也要把水引流到一起。” 费明想明白时,发现只剩下九哥跟着自己。 “诶,她怎么跑了?刚刚是不是骂我来着?” 第61章 联合署名 黄先生等来费明家的时候并不算太晚,但冬日的太阳总是早早退去。费明进屋,打了个招呼,就钻到土灶边取暖。 黄先生递上他校验后的最后一版字典手稿,问费明的意见。费明放了几张,边看边鼓励道:“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已经很接近我之前用过的了。” 黄先生用手护着炉子,生怕费明不小心掉出一页,变成了燃料。听到费明的话,急切地问道:“之前用过的?老费,已经有人出版过字典?”焦急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沮丧。 费明自知失言,他可没想满天下昭告自己是穿越来的,改口道:“我是说我想象中用的,想象,你可明白?” 黄先生依旧不信,追问道:“那市面上可有字典之物?我这辛苦了半年多,原来是拾人牙慧。老费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费明有些无奈:“老黄啊老黄,你看看我,村子都没出过,我哪知道这个世上有没有字典啊。” 黄先生看着眼前这人分明就是个孩子,他确实怎么会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字典?越想越是沮丧。 “老黄,对自己自信点。你之前求学,后来当先生,可曾听闻此物?” 黄先生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你苦读数十载,没多少人的学识及得上你。你都不知,何况别人?”费明对村外的世界所知并不多,最多也就是费云扬给他讲述的一些。但他见黄宗衍失了志气,后面做事难免畏首畏尾,本该成功的事情,也会泡汤。于是乎,便帮黄先生打起了气。 黄先生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费明说的有道理,而且他在编纂校验的时候,自己也发现了很多精妙的地方,这是他之前形而上地读死书,死读圣人圣言,从未体会过的。想明白这点,他恢复了些信心。 费明见自己的鼓励有用,接着道:“这版校验稿,我是看不出问题,以我之能,肯定做不出来。也就是你啊,老黄,换做旁人,可不行。你看这里,同音异形字;还有这里,通假字,你都做了区别和归集,用的人肯定会和我有着一样的感慨:学识相近者,没有你执着;同样执着者,又没有你认真;都是较真儿的人,他们又不及你渊博。”夸奖别人,一定要找到被夸奖人最引以为豪的点。费明说的同音异形字、通假字这些都是黄宗衍梳理字典时,刻意加上去的。并不是费明最初的建议。 “老费,老费,行了行了,服了你了。”黄先生嘴上虽然谦虚,内心却更加认可费明了,已经彻底不在意费明的年龄。 虽然没看完,费明仍将校验稿塞回了黄先生的怀里,道:“我是觉得真的挺好,而且应该马上联系书局,尽快出版。出版之后,必然获得读书人的追捧,到时候有了钱,你再雇佣几个同道中人,将其他的文字也尽数收集,再出第二版。” “老费不帮我看一下谬误之处?”黄先生拿着手稿,疑惑道。 “骂人,骂人不是?”费明脸上一沉。 黄先生急忙摆手,委屈道:“老费何出此言?老哥哥我哪里骂你了?” “老黄啊,没你这样的,要论对圣人圣言的研究,要论诗文歌赋,我哪里和你比得?我也就是做梦梦到的这个点子,真让我做,我可做不来,也就帮帮小妹姐的程度。你这个是啥?你这个可是天下读书人将来必备,人手一本的万字之典啊,你这可比肩千古师表的,你让我给你校验,你不是骂我,是什么?”费明可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太多的功夫。 黄先生想想也是,费明虽聪明,但毕竟年虽小,怎会有他读书多。能“比肩千古师表”,黄先生越想越美。 “那出版之事……” “这个我也不懂啊。”费明又要推辞。 “不是不是,伯元兄已经帮我找了书局,明日我便和他一同去城里与书局老板商量此事。老哥哥我只是想将兄弟的大名署在联合作者里。”黄先生也不喊老费,直接兄弟相称了。 “老黄,我觉得不妥。我就是一个村野小孩,若属上我的名字,读书人看了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 费明道:“人家若是查到,联合作者,费明,乃平邻村乡野顽童,时年六岁,整日游手好闲,不尊圣言……” “兄弟哪是这样的人,谁要辱我兄弟,我定不饶他。”黄先生发了发狠,咬牙接着道:“定骂他有辱斯文。” 费明狐疑地看着黄先生,怀疑他是不是编书编的傻了:“骂他们没用的,再说了,你骂他一个,难道还能骂天下读书人?我们要的是天下读书人,人手一本,若是与他们为敌,谁还会买我们的字典?” “那你说咋办?”黄先生无奈。 “什么咋办?你可有其他享誉杏坛的同僚、前辈?拉他们过来联合署名。” 黄先生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他不愿让那些人捡现成的便宜,还是执意要和费明分享。 费明无奈,道:“老哥哥听我一言,属我的名真不是良选。若老哥哥觉得对不起兄弟我,那将来出版获利分我一成便是。” 黄先生不解:“出书还能获利?若是真的,莫说一成,就是兄弟全都拿去也无不可。”黄先生还是一副只求闻达于杏坛,并不在意金钱的模样。 以前他和他的同窗、同僚,都是自己贴钱给书局出书,书局堪堪印刷几十册,或者百余册,他们之间相互当礼品赠送,送不出去的就留在家里存着。费明去找黄先生借书的时候,也曾拿到过这类“赠刊”,他读过之后也很纳闷,什么样的书局会花时间花精力为其排版。难道说这个世界的人也无聊到什么都读的程度了? “当然能获利,不能获利,书局靠什么生活?” “我等读书人自印之刊物。”黄先生算了一下,道:“价格很是不菲,当年我可是花了近两年的束修,才印制了一百本。” “那老哥可从书局买书?” “那是自然,兄弟不是从我那里都借过嘛。” “书局一头收作者的钱,一头又收读者的钱。天下读书人之财,岂不尽数被书商收入囊中?” 黄先生想了想,道:“也并非如此,读者去买的书,都是些文坛经典,或者红极一时的志怪杂说,这些书有了销量书局自然会买断作者,给作者付钱;而书局收作者的钱,那是销售不了几本的那种,说是收作者的钱,实际上还是作者把自己所着的所有的书籍都买回来。”说到后面,黄宗衍想到自己也是买回了自己所有的书,一阵脸红。 “所以说啊,销量好的书,书局会给作者付钱,销量越好,作者名气越大,书局支付的金额越多,是也不是?” 黄先生点点头。 “那我们的字典是什么目标?” 黄先生犹豫了一下,看到费明鼓励的眼光,一咬牙,道:“读书人,人手一本。” 第62章 盈亏平衡点 “对啊,老哥哥,万字之典,就要人手一本。人手一本,那你说作者会赚多少钱?” 黄先生不是很肯定,估摸了个数,道:“五十个灵币,有名一点的作者可能有八十到九十灵币,不会过百的。” “什么?”费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虽然对这个世界的货币还没概念,但是五十这个数有些不合理。如果说五十枚灵币是很高价值的话,那么每枚灵币价值也不低,但是单位货币的价值过高的话,买卖低价值的商品找零就是问题;如果说五十枚灵币并不是很高的价值,日常买卖的商品好定价找零了,但是作为书籍的作者,是不是收入也太可怜了一点。 “差不多了。作者拿五十灵币,书局还要排版,印刷,运输,展示,售卖等等一系列工作。我上次印的一百本,足足给了书局二百五十灵币。” 费明有些心疼这个“二百五”,心中盘算一番,问道:“那如果作者销量好,也只能卖八九十灵币,不能再加了?” “是的,不能了。”他们有行规。 “是啊,这八九十算下来也只老哥哥大半年的束修,老哥哥起初不认为出书能获利,原因便是在此了。”费明想明白了一切,继续道:“老哥哥明天和张大伯去书局的时候,莫要和他们谈一口价。我们和他们谈分成销售模式。” 见黄宗衍不明就里,费明就详细给他解释了一番。 第二天,黄宗衍还是觉得不稳妥,请来了张伯元,一同又听费明讲解了“销售分成”的谈判思路。张伯元毕竟主持着张家一族多年,虽然名义上族长是他的父亲,但他早已参与实际事务的处理。因此,张伯元对费明给出的谈判思路,要比黄先生理解得深刻。 “黄先生当年出版刊物的时候,书局要了他二百五十灵币,其实主要花在在工人的排版和校验上,大概就是两百灵币左右。其实版型确定之后,油墨和纸张都不会再增加排版和校验的人工,属于用多少花多少的情况,总共五十灵币左右,也就是两本一个灵币左右。这还是考虑书局要挣钱,富余着估算的结果,直接算印刷厂成本,还要便宜出一半。” “才这般便宜!却收我二百五十灵币,黑心书商,真是可恶至极!”黄先生狠狠道。 书商其实也不喜欢这些沽名钓誉的读书人,除非他喜欢自己掏钱出书。既然有人求名声,那书商就求利,自然会开价很高。 张伯元听后,其实也大致明白了这些读书人和书商之间矛盾的关系,但并没接话,继续说道:“如此这般算来,只要书卖的够多,那每本书平摊下来的排版和校验的人工就会更低。” “是极,是极,我们要让天下读书人,人手一本字典。”黄先生志向不改。 “且不往多了算,就按五千本需要换一次雕版,算上油墨,三本书的制作成本才一个灵币左右。那一本书我们该如何定价?到时候书商也会问您的。”张伯元把问题抛给了黄先生。 “这个……一般志怪杂记,卖得好的话,两至三灵币一本,有图页的能卖四到五灵币,圣人文章,由于大家都有出售,没有版权问题,卖的最是多,也最是便宜,通常一个灵币左右。” 费明听到版权问题,很是新奇,问道:“什么版权问题?” 黄先生解释道:“哦,是这样的,通常情况下,作者在找书局的时候,会一同签订一个版权协议,协议会拿到城内仙门书籍管理处备案登记,他们会审核、查重,避免违规或者抄袭之类。咱们承泽县便有一个,去的话倒是方便。” “协议都签些什么?”费明问。 “通常都会确定着作的版权归属,也会写明出版书商的出版上限数量,以及有效年限这些。”黄先生继续道:“像很多先贤大能,他们有的是已经故去,有的是不在意这些细节,过了年限,不再续签,那其他书商便可在有效年限过了之后,同样出版,只要作者的署名没有问题就行。” “好极了。一般版权年限签多久?”费明原本有些担忧的字典剽窃盗印,现在看来,在法理上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通常情况下应该是二十年,若嫌弃麻烦,也有直接签五十年,或者更久的。” “我们签一年。” “一年?”张伯元和黄先生从没听过签这么短的。 “不行么?”费明有些疑惑。 张伯元想了想,说道:“好像也不是不行,但从未听说过签这么短的。”说罢,他看向了黄先生。黄先生也是同样的表情,点了点头。 “那谈谈试试。刚才张大伯也算的制书的成本,我是这么想的:字典定价一个灵币。” 费明话还未说完,便被张伯元打断:“这么便宜?书商会不会不同意?毕竟定价一灵币的都是那些放弃版权的书,这些书所有的书商都能印,所有读书人都会买,所以才便宜。如果定价太便宜,书商没得赚,还要支付作者稿费。而且,黄先生花了这么多时间,写了如此多的内容,这么厚厚一本,远比普通的书厚上许多。” 黄先生也觉得不划算。 “张大伯忘了?我们要和书商谈的是销售分成。” “我刚才也算了一下,我们先把自己和书商看成是一个整体。按照张大伯说的,印制三百本的时候,每本的印制成本不到一个灵币,而我们定价是一个灵币,也就是说,三百本这个数是我们的盈亏平衡点。”费明怕他俩人听不懂,解释道:“就是少于三百本的时候,我们的成本高于收入,要亏损的;售卖多于三百本的时候,收入就会高于成本,就会赚钱。” 张伯元点点头道:“嗯,卖的越多,分摊成本越低,就会赚的越多。” “也不尽然,毕竟每五千本就需要更换雕版,那需要重新开始计算。”费明点明,但没有继续分析太深,转而问到黄先生:“老黄,你觉得三百本,卖得卖不得?” 黄先生还在理解两人前面的对话,这时听到费明问他,顿时豪气陡升,道:“能,别说三百本,三万本,天下读书人都要人手一本。” 费明笑道:“先不着急,一点点来。三百本字典,我们总成本是三百个灵币,收入是三百个灵币,正好打平;按五千本算,三本字典的成本是一灵币,一共是一千七百个灵币,而收入是五千个灵币,这样就有了三千三百个灵币的利润。” “原来‘黑心’书商赚我这么多钱。”黄先生倒吸一口凉气。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印出书来,还要运到各个书店,还要租店铺,雇人卖书,这也是笔不小的开销。”费明接着说道:“我们现在和书商利益绑定,只要书籍卖的越多,我们和书商就赚的越多——字典肯定是好东西——所以只要有信心,肯定能赚到更多的钱。”费明深知他前世,无论什么样的家庭,只要曾经上过学,字典是必买之物,甚至是有的家庭里会买好几本。 第63章 少年宗政堂 黄先生和张伯元在费明家里又聊了很久,定下大致方向后才离开费明家,原本的进城计划,不得不延后至次日。次日一早,张伯元带着兄弟几个和黄先生一起去了承泽县县城。张伯元和黄先生主要去和书商洽谈字典出版事宜,张家的其他兄弟主要负责帮族里采买些过年的年货。 张仲元也就是张小妹的父亲张二哥,自然也在采买的队伍里,他出发前一天,询问闺女想要什么样的礼物。张小妹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最后百般央求下,跟着父亲一起进了城。 临近过年的承泽县县城,年味儿已经很重了,周边十里八乡的村民都汇集于此,很多店铺也都张灯结彩,街道上的人们都是喜气洋洋的,看着能采买些什么年货。 张小妹因为是女孩子,年龄又小,没怎么出过平邻村,在她的记忆里进城也是头一次。她坐在骡车上,跟着父亲和叔叔们走街串巷,大人们忙着完成家族里交代的任务,她也在思考该给石头弟弟准备什么新年礼物。 一行人中午简单吃了些带来的干粮,家族里过年需要的物品基本已经买的差不多了,骡车也装了大半,看着大哥和黄先生还未回来,张仲元便打算带着自家闺女在附近转转。他和众兄弟交代了几句,便拉着张小妹离开了。 张仲元先带闺女来到一家馄饨摊前,点了一碗馄饨,推到女儿面前。 小姑娘懂事,说道:“爹,我刚刚吃饱了。” “刚才吃的太干了,现在喝点稀的,你尝尝,这家馄饨比你娘做的如何?”头一次带闺女逛县城,却只能带她喝街边的馄饨摊,张仲元有些内疚。张家虽然在平邻村是富户,但进了城还是看哪哪贵。 “挺好喝的,爹,你也尝尝。” 张仲元尝了一口汤,说道:“嗯,味道还是比你娘做的差些。” “爹,你吃啊,你就光喝了汤。” “爹不饿,小妹,你快吃。吃完了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有什么东西给小石头带点。” 张小妹以为父亲看穿了心事,没有接话,只是低着头喝着馄饨。 父女二人,喝完馄饨,转了好几家店铺。这些店铺是张家采买时,张仲元就留意过的,他此次出来,本就有心给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以及费明,准备点新年礼物。谁知女儿看了一路,也没选中心仪的物品。张仲元无奈,先给自己的妻子选了盒胭脂,继续跟着女儿挑选。 要说张小妹,其实早就看中了几件漂亮的衣服,但她打算先给费明选好礼物之后,再从其中挑选一件。但她看了这一路的货品,颇有些失望,她感觉这些东西都不如自己的石头弟弟做的;虽然也有的做工十分精致,却没有自己石头弟弟的那般巧思。正在她犯愁之际,看到了街道尽头一家铁匠铺子。 这家铁匠铺子,刚才张家兄弟一起的时候,就进去逛过。看中了几件农耕用具,一问价格,比自己村里的铁匠贵了不少,众人觉得不划算,便没在这里采购。如今又转到了这里,张仲元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便和女儿一起走了进去。 铁匠铺是前后院的结构,前面是店铺,后院竖着个高炉,不时地传出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店铺的小伙计估计是铁匠的儿子,二十来岁的模样。他看到来的是个中年农户和一个小姑娘,估计他们就是闲逛的,只是随口说道:“客官万安,小店随便看。” 张仲元点头谢过,跟着闺女,心想:“你个姑娘家家的,这里面能挑啥过年礼物?” 这时一个口音有些独特声音传了进来:“老板,我要的二十柄短剑打好了的没有?” 铁匠儿子听闻,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迎上前去,道:“宗少爷来了,小店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进门的少年一身华服,后面跟着两个护卫模样的人。少年对着铁匠儿子,一脸严肃,道:“我姓宗政,不姓宗,我叫宗政堂。” “是,是,是小的错,宗少爷,不,不,宗政少爷。”铁匠儿子一边赔笑,一边将三人迎进屋里。 宗政堂坐定后,铁匠的儿子对着后院大喊:“爸,宗政少爷来取货了。” 也许是常年打铁的原因,后院的老铁匠耳朵有点背,并没答话,依旧叮叮当当打着铁。铁匠儿子递上茶水,笑眯眯地躬身一礼,然后转身跑去后院将老爹叫出。 老铁匠出来的时候,抱着一个精美木匣子,放到宗政堂面前的桌子上,有些歉意,道:“宗少爷……” “是宗政少爷!” “是,是,宗政少爷。十分抱歉,由于时间太紧,您要的二十柄短剑,如今制作好了十八柄,另外还有两柄,如今只完成了粗胚,还没精修完。”老铁匠一边说,一边打开木匣子。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三排短剑。 这些短剑,每把长约一尺,剑身长六寸,通体排布着对称的暗纹;剑脊颇厚,剑刃宽而锋利,围绕剑身,散发出凛凛寒光。这样的短剑,确如老铁匠所说,一共只有十八柄。 宗政堂将短剑逐一拿在手中舞了几下。 张小妹原本失望了一路,实在没有选择,临了到的街道尽头,只剩这家店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走了进来。张小妹四下打量了一圈,铁匠铺能有什么?不是刀剑,就是农具,这根本不是她这样一个普通的农家小姑娘懂的。但当宗政堂舞动短剑时,不由得也被吸引,赞道:“好漂亮!” 宗政堂原本对老铁匠只能完整交付十八柄短剑有些不满,听到旁边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夸他,心中的失望消散了大半。他帅气地舞了个剑花后,然后随意挑选了两柄,扔给身后的两名随从。两名随从接过短剑,调息运劲,双双向空中挥舞。双剑在空中相互碰撞,屋中顿时精芒四射。 张仲元和张小妹均被双剑这一撞,吓了一跳,张小妹好奇地探着头,看着屋中其他人都在检查剑刃。也不知是铸剑的材料好,还是老铁匠手艺好,这剑刃虽然宽而薄,但在刚才的撞击中,没有留下任何豁口。两名随从又试了其他几柄短剑,均是如此。宗政堂随手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柄待售的长剑,扔给一名随从,随从会意,用长剑作势下劈。另一名随从抬手用短剑格挡,“当”的一声,长剑被格开,上面留下一个明显的豁口,而短剑却未伤及分毫,连一点印记都没留下。 第64章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老铁匠见到买主脸色由阴转晴,小心地上前道:“这十八柄剑不知宗政少爷是否还满意?” 宗政堂道:“这些还行,尺寸、重量、柔韧性、锋利度都还不错,只是这另外两柄,你何时能够做好?” “最快也要后日一早。” “不行,我明日一早便会启程。” “那明日午后?”老铁匠抱着不眠不休的心思,想帮主家尽量往前赶赶。 “不行便是不行,明日一早可能交付?”宗政堂面露不悦之色。 此时张小妹想起书中所述,突然插嘴道:“为何一定要二十柄?九乃极阳之数,象征长长久久,至尊至圣,而十八乃是双九,寓意胸怀大志,有勇有谋。要硬凑十全十美,岂不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 宗政堂不太懂当地风俗文化,被漂亮的小姑娘一说,心下也有些动摇,说道:“小姑娘,你好像懂很多?” 张小妹笑笑,答道:“都是书上说的。” 宗政堂点点头,转头对老铁匠父子说道:“另外两个拿来我看。” 老铁匠让儿子跑到后院,不一会儿,拿来那两个尚未完工的剑胚。这两个剑胚较之其他十八柄兄弟短剑,确实粗糙至极。老铁匠拿着剑胚,说道:“这两个剑胚,其实已经锻打成型,后续只需再淬火两次,便可和其他的短剑一样坚韧,磨去表面火痕,再以水磨开刃,便与其他的没什么区别了。只是,只是时间太短,太仓促了。我不忍辱了少爷给我的好材料。”老铁匠越说越是遗憾。 宗政堂回味着张小妹的话:“‘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古圣之地,文化果然博大精深。连这小姑娘都懂得。”两名随从悄悄拉了一下少爷的衣角。 张小妹也盯着这两个剑胚,问老铁匠道:“老爷子,您说这两根黑黢黢的铁棒,也能像刚才那些小刀一样,有好看的花纹么?” 老铁匠的儿子在一旁吹嘘道:“那是当然,这可是俺爹一锤一锤打出来。只要磨去火痕,保证和其他的一样。” “那其他的这些为啥没有?”张小妹指着墙上的铁剑问道。 铁匠儿子不服道:“小姑娘就知道好看,我和你说,这宝剑,还是得看是不是锋利,是不是坚韧。”想到自己家打造的普通铁剑,险些被短剑格断,又补充道:“当然,这也还是宗政少爷带来的陨铁好,再加上我爹的手艺,自然锻造出这般好剑。” “也罢,十八柄就十八柄。老板,算账。”宗政堂说罢,旁边的随从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 小铁匠高高兴兴走到柜台,道:“按照先前说好的,陨铁是宗政少爷带来的,小店只负责加工,加工费,一共二十枚枚灵币。” “老板,你这里可是有两把没做好啊。”随从攥着钱袋,有些不满道。 “大人,您看,您不是提前来了么,要不是时间急,这两把肯定也就做好了。而且前期好多都已经做完了,现在也只差淬火和打磨了。要不,少算你点?”小铁匠一脸委屈。 “岂有此理?”随从刚要发怒,却被一个声音拦住。 “二十就二十。”宗政堂不想因为一些小钱失了面子,尤其是在一个漂亮的姑娘面前。 张小妹一脸稚气,却生的容貌清秀,尤其是一双大眼,扑闪扑闪的,很是灵动。 “衣着穿得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土气,可小小年纪却能出口成章,许是哪家隐士高徒。”宗政堂刚想开口问问张小妹的家世背景,她却被身边一同来的中年人拉走了。碍于身份,他也没去追,招了招手,让随从抱着装有短剑的木匣子走出了店门。 张仲元拉着张小妹道:“怎的还在铁匠铺里待起来,不打算走了?不打算给石头挑礼物了?” 张小妹见瞒了一路,还是被父亲知晓,嘴上反驳道:“谁给他挑礼物了。” “对,对,对,是爸爸想给石头买个礼物,你在这里站着不走了,爸爸如何去给他挑选啊?” 张小妹以为自己没露馅,便对父亲说:“小石头平日里手巧的很,那些普通东西,他自己做的都比那好。” 张仲元想想,好像确实如女儿所说,便问道:“那你想好送他什么了吗?” 张小妹眼睛一亮,说道:“石头弟弟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什么?”张仲元不懂女儿的意思。 “小石头的意思就是,你送别人鱼吃,不如教给别人捕鱼的方法。我想啊,既然他会做那么多东西,为什么还送他东西,我要送他做东西的工具就好了。” 张仲元点点头,觉得女儿的主意不错。 “爹,你看,刚才拿几把小刀怎么样?我看漂亮得很。” “你说的是那些短剑啊,那些不都是那个少年专门定制的么。你想让人家卖你?” “对啊,我刚想上前问问,就被你拉出来了。”张小妹语气有些埋怨父亲,然后又给自己打气道:“问问呗,问问又不少块肉。”说罢,便转身往回走。 张仲元怕女儿冲撞别人,也快步跟上。 铁匠铺里,送走了客人,只剩下父子二人。 小铁匠说道:“爹,你说这宗政少爷不是咱们这里人吧?听他说话口音怪怪的。” 老铁匠说道:“应该不是,许是其他宗门领地上的商户,来做生意的。” “可咱们这边离得边境也挺远啊,怎么会跑到咱们这边来?” “这就不知道了,没事儿少打听。做好咱们自己的生意就好。” “是的,爹。”小铁匠手里掂量了一下剩下的两个剑胚,接着说道:“爹,这两个剑胚将来做何用?” 老铁匠道:“这个宗政少爷倒也大方,不但付了钱,这两个剑胚也不带走。只是这两个剑胚有些尴尬。你说,把它们淬火打磨出来,摆在柜台上售卖,说它是剑,太短,说它是匕首太宽,说它是刀又太轻。反正没接到过宗政少爷这样要求的客人。” “那两柄融了,打成一柄新剑呢?” “融了打新剑,也不是不行,就是看这材料,好像还少点,不太够啊。” “那添点啊。” “傻小子,平时叫你跟着学,你老是嫌苦,不肯多学。”老铁匠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个材料本身就是钨木金,融入太多的其他材质,会降低他们的硬度,反而把它们给废了。虽说钨木金不难获取,但由于它比较轻,一般都用来打造盔甲,很少有人会把它打造成兵器。这宗政公子倒是奇怪。” “那不如卖给我吧。”张小妹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刚才父子俩的对话都被她听到了耳朵里。 小铁匠觉得这个女娃就是闲逛,刚要出声驱赶,却被老铁匠拦下。正是张小妹刚才‘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说法,才让宗政堂没有在交货数量上纠缠。老铁匠感念刚才女娃娃对自己的帮助,对她身后的张仲元说道:“客官里面请。” 第65章 偶遇费云扬 张仲元和张小妹回店铺的路上,并没有碰到宗政堂三人。张小妹还以为自己要错过那两柄短剑了,直到走近店铺,听到了铁匠父子俩的对话。 张小妹原本对没碰到宗政堂有些失望,但听铁匠父子俩的对话,便退而求其次,想着将两个剑胚买来。 张仲元也是一样的想法,问道:“不知店家如何出价?” 小铁匠打铁不行,做生意脑子倒是转得飞快,接口道:“先生也看刚才买这短剑的宗政公子了,你可知他给的手工费是多少?” “好像是二十个灵币的加工费。” “对。”小铁匠继续道:“那你可知这材料,乃是钨木金,钨木金市场价格,你可知晓?” 张仲元心道:“都说穷文富武,且不说这钨木金的价格,光这手工费他花起来也是肉疼。若是这材料费也很贵,我干嘛还跟着闺女回来。”他虽然为自己的妻女,以及费明准备了置办年货的钱,但现在听下来,这两柄短剑的材质价格就不便宜,身上的钱也就堪堪支付个手工费,于是,他越想越是沮丧,暗中不住地摇头。 “可是这短剑的材料是刚才那位公子自己带的。而且他们也支付了二十个灵币啊。”张小妹有些不忿道。 小铁匠道:“女娃娃说的没错,可这是宗政公子和我家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张仲元和张小妹想来,却如人家所言,宗政堂多付了钱,不要了的边角料,这都是和铁匠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想拿走就拿走的啊。 此时,老铁匠叫住了自己的儿子,笑着对张仲元说:“这位老弟,你是这娃娃的爹爹吧?刚刚要不是这女娃娃的话,宗政公子也不会顺顺当当只收下十八柄剑。这女娃聪明,老哥哥我都看在眼里了。” 小铁匠见父亲要坏自己的事,不住地用眼神阻拦。却被老铁匠训道:“你个娃,我们是手艺人家,就是吃的手艺这碗饭,别的事情不要琢磨。”然后又转头对张仲元说道:“这快过年,今日遇上,也是咱们两家有缘,这两块胚子,你们若要,就送你们了。”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张仲元一时不知所措,反倒客气起来:“这,怎么好意思,要不您说个价格。” 张小妹却不管不顾,高兴的从老铁匠手里接过两个剑胚,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铁匠伯伯,谢谢铁匠伯伯。” 老铁匠也是高兴,抚摸着张小妹的脑袋,说道:“这女娃儿,真聪明。长得真俊!” 张仲元还是不好意思白拿人家东西,执意要给钱。老铁匠死活不收。最后没有办法,张仲元花了一个灵币,在店里溢价买了一把镰刀和一个镐头,才离开了铁匠铺。 张小妹走在路上,手里把玩着两个剑胚。这两个剑胚入手的感觉真的很轻,张小妹感觉就像拿着两片同样大小的竹子,但它们相互撞击,发出的却是清脆的金属声。剑身上的火痕虽没抹去,但也可以隐隐看到里面漂亮的纹路,想必真如铁匠父子所说的,磨掉之后必能美丽至极。张小妹其实哪里懂得剑和剑的材质,她当初嘴上夸的漂亮,也是说的这剑身上的花纹。 “这么漂亮的工具,小石头一定能作出更多更好玩的玩意儿来吧。” 张仲元给妻子买了胭脂,也给费明选好了礼物,现在就剩自己闺女了。如今还富余了一些钱,他还想帮闺女挑选一样。谁知张小妹却说:“这里有两个剑胚,小石头一个,我一个。这就够了。这就是我俩最好的新年礼物。爹爹,咱们快回去吧,回去找咱们村里的钟叔,让他帮忙把这两个剑胚磨出来。” 张仲元点头答应,却听到女儿又说道:“爹爹,你看那个人是不是费二爷?他还向咱们招手呢。”张小妹指着远方一个人。 张仲元顺着闺女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是费明的二爷爷费云扬。于是便拉着女儿快步跑过去。 费云扬带着一个大斗笠,斗笠压的很低,要不是他招手,张仲元和张小妹根本认不出他。 费云扬笑着打招呼:“仲元,小妹,你们来城里了。” 张仲元和张小妹也向费云扬问安,并邀请费云扬同路回去。 费云扬说道:“仲元,这次叫你过来,便是和你说这事儿,我最近有事,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村子了,你回去帮我和我哥嫂说声。” “这都要过年了,二叔何事这般操劳,需要侄子帮您什么吗?” “不用,这事儿你帮不上忙,就是告诉我哥嫂一声,我今年怕是来不及回去过年了。” 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一起过年守岁,这是整个神州大陆的传统,张仲元一听费云扬连守岁都没法回家,更是疑惑。刚想询问,费云扬却将他轻轻一推,说道:“放心,你只需和我哥嫂说声就行。其他的等我回去,再和他们详细说明。”说罢,便隐入人群之中。 张仲元和张小妹无奈,只好也回到了张家人约定集合的地方。他们回来不久,张伯元和黄先生也喜滋滋的回来了。张伯元大概清点了一下采买的物品,见东西的种类和数量无误,便带着一群人往家赶去。 张伯元和黄先生这大半天的时间,不光跑了一家书局,而是将承泽县几个比较大的书局都跑了一遍。虽然几家书局都没出版过类似的工具书,但作为这个行业中最直接的从业者,他们都能敏锐地感觉到字典出版的市场前景。几家比较下来,新中书局出价最是理想。新中书局的大东家钱余同亲自出面进行的谈判,他向张伯元和黄宗衍透了底:由于新中书局排版和印刷技术领先,他们可以将字典的制成和销售成本控制在两分灵币,也就是五本字典的成本才一枚灵币。而且钱余同也表示愿意平分剩余的利润,即以每本四分灵币的价格向作者支付酬劳。唯独产生争议的问题就是签约有效期年限,并未像费明预想的一年为期,新中书局希望是越长越好。最终张伯元的坚持下,签订了十年的有效期时间。 第66章 收益分配 费明听后,笑着说道:“其实我当初想着以一年为期,是怕书商给不出优厚的条件,到期后自然可以根据销售情况,与其他的书商谈判。现在对方愿意和我们平分利润,签得时间长点,自然无所谓。” “是极,是极,伯元兄当时也是这么和我分析的。” “张大伯,牛!”费明竖着大拇指,给张伯元一个赞。 黄宗衍此时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对着费明和张伯元道:“字典之事,黄某万分感激,若非老费兄弟,黄某必不会有此念想。若无伯元兄,以我之能,也定无法经营出版印刷之事。我昨日便想,此番得利非我一人之功,故学着老费兄弟分成之法,将此次出版所得,与两位均分。” 张伯元立刻摇了摇手,说到:“不可不可。太多了。我这里也就是陪你和书商谈判而已。” 黄先生却道:“伯元兄,休要推辞,我知你已和家族商量,准备了三百灵币,若谈判不成,便以此为出版初期的印制费用。如此大义,我黄某岂可知而不为?” 其实,张伯元和家族商定的三百灵币投资之事,因为金额巨大,尚未有定论。但他十分有信心,便借他人之口,将此事当成既定事实传给了黄宗衍。现在和书局的谈判已成,并不需要自己家族真的出钱,于是,张伯元表面推辞道:“黄先生言重了,字典的创世实乃万世之功,我张家有幸,可参与其中,已是福缘。” “是极,是极,能来平邻村,结识老费兄弟,也是黄某的福缘,这也多亏伯元兄之功。”黄先生此时诚挚至极,非要与费明和张家平分收获。 费明觉得几人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道:“谢谢老黄念及我等,但是这个字典从编撰到出版,我确实未有寸尺之功。这样吧,我只拿收益所得一成,贴补改善些家用。”见黄先生仍要说话,费明接着道:“老黄,字典乃是万字之典,现如今你只编纂了三四千字而已,而且其中还有很多内容需要进一步完善补充,这工作量非一人可成,也非短期之功。来年你需要招募志同道合之士,共同完成第二版、第三版的字典编纂工作。” 黄先生似是被费明说动,点了点头。 费明又言道:“这些与你一同编纂字典的人,总不能还是张家学堂的孩子吧?需要请些饱学之士,或者名家大儒,这样字典才不会被人诟病。那所请之人,也得吃喝拉撒,养家糊口,这钱得你出啊。”费明的意思很明确,想要字典继续出版,之后其他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现在把钱分完了,大家也就别想着将来了。 黄先生此次表现这么大方的原因,一是没有费明想得透彻,二是他真将字典视为自己的孩子,别人对他孩子好,他此刻觉得无以为报,只能许诺将来的收益。现在被费明点明,而且还是为了字典能够更好,黄先生内心对费明更加佩服。 张伯元恍然道:“费先生说的在理,将来黄先生请了其他人来,可安排在我张氏祠堂的西厢。年后我就安排人收拾出来。” 黄先生感激中带着愧疚,道:“将来孩子们的学业……” 张伯元老于世故,自然明白黄先生的意思,诚恳地说道:“黄先生,字典乃万世之表,万不可有闪失,需要黄先生主持大局,至于孩子们的课业,我张氏定会另寻他人,虽不及黄先生万一,但圣人圣训不可不传。” 黄先生听闻,感动又增几分。最终,三人还是在黄先生带来的分成契约上签了字:费明占一成,张伯元代表张家占了三成三,剩下的五成七全都是黄先生的。 张黄二人走后,孙元珍偷偷向自己的丈夫抱怨:“小石头这是怎的?人家送上门来的钱,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得是多少?” 费云帆算了一会,道:“大概是卖个一百本,小石头能拿四个灵币。” “四个灵币,也不少了,毕竟咱家石头啥也没做。那原来黄先生给多少啊?” “黄先生原来的啥意思,大概是卖一百本能给十二三个灵币。” “呦,这么多,这八个灵币差不多是咱全家一个月的收成,说不要就不要了?”孙元珍又唠叨了一遍。 费明从外屋听见,逗奶奶说道:“奶,可不是这点,我估计字典上市后,每个月至少能卖出一万册,您算算那是多少钱?” 老两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可置信道:“这么说,每个月都能得有个四百灵币?这么多?” 孙元珍有些慌张,道:“每个月?这么多,这钱咱拿着不安心,你快去找黄先生退了。” 费明道:“退了啊,我不是退了他两成么。” 燕秋也在旁边说道:“剩下的也很多啊,咱家用不了这么多钱,安安稳稳,踏踏实实地最重要。” 费云帆说道:“稚子抱金过闹市,不亦惑乎?” 费明道:“爷、奶、妈,你们放心,我当然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也正是这个原因,我才退回了两成收益。你们放心!有我和九哥呢。”九玄尘在一旁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费云帆和孙元珍还是心下不安。若是自家兄弟在,他见多识广,老两口心中也能有个依靠。可如今费云扬外出,只是让张仲元帮忙带了个口信回来,却又不说去向和归期,又是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兄弟起来。 天气降温之后,费明已经不住柴房了。柴房四面漏风,他的身子骨毕竟还是孩童,抵御不了侵体的寒气。便和九玄尘一起搬回了屋子。燕秋和费明睡在炕上,炕下烧着火,整个被褥烤的暖烘烘的。九玄尘受不了,燕秋在炕边的地上搭了个简单的窝,它便睡在那里。 夜里,燕秋和九玄尘均已呼呼睡去。虽然平时也有修习,但睡前费明运转《清心诀》已成习惯。在“清心诀”真气的检视下,费明发现自己又有长足的进步。 “最近村里并没有新的羊需要我帮忙放养啊。”费明越来越糊涂,虽然平时修炼会有增进,但这总是莫名其妙,没有症状的功力大涨,是何原因,费明搞不懂,《清心诀》上也没有说明。费明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他此时修炼的《清心诀》是个残本。 第67章 无奈之举 钟氏一族是平邻村仅次于张家的第二大的家族。要不是张家出了两个仙徒,影响力超过钟家,在人口数上,钟家是平邻村第一大户。 张小妹回到村后,次日一早就让张仲元带着她,到钟家铁匠铺。钟家铁匠铺是钟连洪开的,他只有一个儿子,叫钟铁生,他们这一脉和钟精明一脉都是钟家庶出的子女,要论辈分,算起来钟铁生还是钟精明的堂叔。 钟连洪以前也是在村中务农,后来他的父亲送他到城里学了打铁的手艺,回来后,便在平邻村开了个铁匠铺。他们家的铺子,主要承接的就是村里一些农具打造和修补生意。 张仲元带着张小妹,拿着两个几近完工的剑胚,来到钟家铁匠铺。张小妹十分讨巧的和钟铁生打着招呼:“钟叔,快过年了,您这还不休息啊?” “丫头不懂,现在农闲,家家户户都要准备新的农具,或者修补修补,来年春耕的时候好用的趁手。怎么你来找我,是不是家里有农具要修了?”钟铁生看着张小妹,她比之前开朗了许多,长得也落落大方,难怪他兄弟媳妇老想着自家孩子能娶人家姑娘。 张仲元也跨进门,和钟铁生打了招呼,说道:“昨日和闺女去城里,闺女淘换了两把人家不要了的小刀。” “谁说不要了,只是没完工。”张小妹辩驳道。 “是,是,人家没完工的。”张仲元跟着改口,然后又解释道:“这不,当天赶着回来,想着咱村还有你钟铁锤,便拿来让你看看能不能帮忙改改。” “钟铁锤”是钟铁生的绰号,这个绰号,一方面代表了他的职业,一方面又说明他为人直爽硬气,钟铁生对他这个外号十分满意,便说道:“拿来我看看吧。” 张小妹将东西递了过去,说道:“城里那个铁匠伯伯说,后面只需要淬火两次,再打磨掉火痕就好了。” 钟铁生接过两个钨木棒,入手很轻,火痕下隐隐显出奇异的花纹,这是他没见过的材质,毕竟他平日里锻打的只是些农具。好在剑胚基本已经成型了,整体也不需要如何调整。 “钟叔,怎么样,你能做不?”张小妹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钟铁生不能让女娃子小觑他们钟家铁匠铺,说了声“等着”,便转身进屋去了。不一会,跟在一个老头后面走了出来。出来的老头就是钟铁生的父亲钟连洪,他当年出去学徒,见过钨木金。钟铁生进去是请教老爷子的。 钟连洪将两个剑胚扔进旁边燃烧的高炉,一边指导儿子道:“剑身烧红后,取出,看是否发生弯曲,若有,则锻之使其正形,如无,则尽快置于水中。”说到这,老头子让儿子清空淬火池中的液体,重新换了新的水。然后回屋取了一个小包,倒入淬火池中。 张小妹看着两个剑胚,心中想着送给费明时的样子。两个剑胚在高炉中慢慢地由黑变红,像是要融化,融合在一起。张小妹痴痴地傻笑。 “女娃子不要老盯着看,眼睛会坏掉的。”钟铁生打断张小妹的思绪。 张小妹没有生气,反而说道:“还是钟叔这里好,外面天这么冷,池塘都冻成了大冰坨子,只有钟叔这里暖洋洋的,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钟连洪道:“这女娃子,说话真讨人喜欢,我都不舍得赶你走了。” “为何要赶我?” 钟连洪说道:“这两次淬火并不是简单的烧红两次,扔水里就行了。第一次淬火冷却后,还需重新加热,剑身烧红后,再次取出,让剑身回火,这个过程,不能扔进淬火池中,需要两三个时辰。连同之前的那一次淬火。一共要进行至少两次,这样剑身打造完成之后,才能又坚又韧。这样吧,你们明天下午来,明天就好了。” “那让我帮帮你?”张小妹还是想着送给费明的礼物里,有着自己的一份心意。 “走吧,回去吧,女孩子轮不了这铁锤。”钟铁生也笑呵呵地轰女孩回去。 “那好,我明天来取。” 张仲元和钟铁生商量好了加工费,支付了四两银子,便带着闺女回家了。 这个世界也有金银做货币,但价值远远不及灵币,毕竟灵币是可以在修真者中通行的货币,金银则主要还是平民在用,而且由于产量高,金银的价值也远不如费明的前世。 第二天,钟铁生爽约了,他并没有及时交付短剑。又等了一日,张小妹才终于取回了心心念念的礼物,她和费明的礼物——两柄短剑,一人一柄。只是让张小妹稍有不满的是,这两柄短剑没有剑锋,没有开刃,也没有宗政堂带走的那十八柄漂亮。短剑不开刃是张仲元的主意,这是他在和钟铁生商量加工费时偷偷要求的,在他的心里,无论女儿,还是费明都只是孩子,让他们拿着这种利器,伤了别人或者伤了自己都不好。至于整个剑身的漂亮程度,那纯是因为钟铁生的打磨技术和打磨工具的问题,他虽然磨去了剑身表面的火痕,剑体的形状规整且富有美感,但钨木金的那种光泽却没能展现出来。 “怎么了,小丫头不满意?”钟铁生问道。 “他们怎么没有闪闪发光?” 钟铁生没见过钨木金能磨制成什么样子,对小姑娘的话也没生气,只是说道:“叔叔这里的工具不行,手里还有很多别家的活计,所以打磨得不够精细。但是这里有惊喜哦。”他指着两柄短剑的剑柄处。 张小妹看着两只剑的剑柄,比较之下柄首的位置不甚相同,一个内嵌在握把里面,一个凸出在外,上面还有螺旋状的阳纹。钟铁生将两柄短剑拿起,两把剑的柄首对齐,柄首凸出的那柄正好插入柄首内嵌的握把内。钟铁生双手一拧,两柄短剑便合二为一,成了两头是剑锋,中间是握柄的奇怪武器。柄首处那螺旋状的阳纹正好嵌入另一柄剑阴文之中,严丝合缝,十分牢固。 张小妹看的新奇,只见钟铁生双手反向用力,旋转之后,两把短剑又拆分开了。 “小妹,这个设计如何?”钟铁生笑问道。 “这个好,这个好。”张小妹拍手道。 “还怪钟叔晚你一天不?” “不怪不怪,钟叔太厉害了,比我之前看到的那些好多了。钟叔最厉害了。” 钟铁生之所以这么设计,也是无奈之举。他在淬火的时候,不知是城里老铁匠没控制好火候,还是他自己不熟悉钨木金的性质,导致了剑体的变形,为了纠正剑体,捶打中发生了断裂,好在断裂的部分在剑舌。毕竟,老铁匠钟连洪经验丰富,并未将断裂部分盲目熔回剑体,而是将此剑的柄首做成了内嵌式的结构,另一柄剑则通过捶打延长了剑舌,将柄首做成了外凸的结构。 一切都是巧合。但是这样的设计似乎也没有哪家武学教授这种兵器的用法,所以这个阴阳内扣的设计,纯是钟家父子俩的无心之举。 第68章 君子剑与淑女剑 张小妹根本不在乎组合起来的两柄剑用得是否方便,她不懂武学,最初她只是想送费明一个方便劈砍木头、竹子之类的工具;在城中铁匠铺发现宗政堂舍弃的剑胚,入手轻便,又有如此漂亮的花纹,小姑娘哪里抵御得了美丽的诱惑?至于这剑本身的锋利、坚韧啥的,她完全不懂,也不在乎。庄户人家出身的张仲元和钟家父子也不懂,也没人在意这两柄短剑作为兵器的用途。 但是钟连洪和钟铁生无奈之中的这个设计,可太符合张小妹的心意了。也许是和费明待在一起时间久了,她比普通女孩子更喜欢一些机巧的玩意儿;更为重要的是,这两柄剑可以合二为一;最最最为重要的是,两把剑,她一柄,他一柄。 张小妹拿了剑,谢过钟连洪和钟铁生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找费明炫耀一番,在费明艳羡的目光中,告诉他这是送他的礼物。张小妹一边走,一边幻想着石头弟弟脸上的各种表情的变化。 果然如张小妹的料想,费明对这手里的短剑甚是喜欢,方形的护木,透着古韵,尤其是钨木金自带的那些绚丽的花纹,这些都让费明爱不释手。全剑一尺长,剑身略宽,倒和他的身材有些般配。费明唤来九玄尘,骑在它的背上,单手举剑,大喝一声:“剑锋所指,所向披靡!”此时,他已将自己幻想成前世历史上少年英武的冠军侯,只是与冠军侯身边都是披坚执锐身经百战的勇士不同,费明身边只有一脸欢喜拍手叫好的张小妹。 “石头弟弟喜欢姐姐送你的礼物么?” “喜欢!小妹姐,这把小刀真漂亮,尤其是这刀身上的花纹。而且它还很轻,不像是一般的金铁。”费明跳到地上,把玩着手中的短剑。 “这是短剑,哪是什么小刀。就你这小豆丁的身材,还嫌弃这把剑小。”张小妹提溜着费明的耳朵说道。 “住手,住手!”费明痛得龇牙咧嘴的。 张小妹松开手,说道“听说打造这短剑的材料叫钨木金,材质轻,却很坚硬,这剑身上的花纹,就是钨木金的特色。” 费明确认了不是一般材质,问道:“那这把短剑一定很贵吧?”他不想张小妹太过破费。 “你猜。” “若是太贵了,我便不要了。”费明心理年龄毕竟三十好几了,岂能被小姑娘拿捏。 “不贵的,城里铁匠铺老板伯伯说和我有缘,送我的。我想着你喜欢做些机巧的玩意儿,有了这个,砍个木头,削个竹子,容易些。” “有缘?怕不是将我们小妹姐当成儿媳妇的缘吧?”费明开玩笑地说道。 张小妹恼这蠢石头不懂她的心意,作势要打。 费明急忙道:“别打别打,你说让我拿它做手工,可这也没开锋啊。” 张小妹吐吐舌头,然后将城中发生的事情,以及回来找钟铁生淬火的经过,说给了费明听,还强调道:“我在城里见到的其他短剑,比这锋利多了,普通铁剑砍伤去,自己撞出个大口子,险些断掉,而且那个宗少爷拿走的十八柄剑,每个都像镜子一样,能映出人脸来,可漂亮了。钟叔没时间帮我做成那样。” 费明觉得张小妹不仅送的东西好看,还顾及他的爱好,心下感动,说道:“我大概明白了,既然这把剑能磨得更漂亮,更锋利,那我自己来磨。” “你真能把它们磨得好看?” 费明心中对打磨的方式已经有了计较,点了点头。 “那你帮我也磨一下吧。”张小妹的眼神热切。 “帮你?”费明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张小妹颠颠地跑出了院子。 不一会儿,张小妹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把几乎一模一样的短剑。 费明看着张小妹跑了一头汗,怕她着凉,拉她进屋坐在灶头边,说道:“原来有两把啊。” “这把是我的。你已经有一把了。”张小妹撅着嘴,意思是不能让费明贪墨了去。 “好好好,不和你抢。石头这把也是小妹姐送的。” 听了费明的话,张小妹才像是放下心来。 费明对比了一下,两把剑无论大小,轻重几乎完全一样,只有柄首部分有些差异。送给费明那把剑的柄首是凹进去的,张小妹后来拿来的那把剑的柄首是凸出来的,而且上面还有螺旋状的阳纹。费明伸手摸了摸柄首内凹的部分,然后与另一把剑的柄首一接,旋转之下,正好可以严丝合缝地对上。 张小妹惊讶的看着费明,她还没来得炫耀这个机关,就被费明发现了,她更是佩服自己的这个石头弟弟了:“你是怎么知道的?钟叔说这个是阴阳扣,是他爹钟爷爷才教他的。别人都没见过。” “也没什么,我就是看着两边大小正好合适,又都有些纹路,随便试试,没想就成了。”费明心中却道:什么阴阳扣,分明就是螺公和螺母。 “我们小石头果然最厉害了。”张小妹一点都不吝惜对费明的褒奖。 费明看着两柄剑,有些恶趣味道:“钟叔用阴阳扣将这两把剑并在一起,那你可知这两把剑,哪把是阳剑,哪把是阴剑?” “呸,呸,呸,什么阳间阴间的。难听死了。”张小妹有些忌讳道。 “那你说叫什么?”费明一脸的无所谓。 张小妹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只是觉得自己最初留下的那把剑柄首处外凸,可以绑剑穗能够漂亮些,于是指着送给费明的那把剑,说道:“这把剑屁股胖墩墩的,和你这个臭小子一样。所以这把是弟弟剑,我这把是姐姐剑。”说完,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 “反了,反了。这把剑才是男的。”费明晃晃手里的剑,然后举起另一把,说道:“这把剑是女的。” “为什么?” 费明指一把剑的柄首,说道:“因为这把剑是凸的,所以是男的。”然后又指着另一把,说道:“而这把是凹的,所以是女的。” “什么意思?为什么凸的是男的,凹的就是女的?”张小妹一脸茫然。 费明看着小姑娘清澈的眼睛,顿时有些鄙夷自己,只得圆道:“你看这‘凸’字,中间隆起,像不像一马当先,冲锋陷阵?是不是应该是男的?” 张小妹点点头。 “再看这‘凹’字,中部凹陷,像不像母亲的怀抱,包容万物?母亲是不是女的?” 张小妹再度点了点头,说道:“小石头懂得真多。” 费明汗颜,继续圆道:“所以这两把剑,剑柄凸出来的是男的;凹进去的是女的。” “男剑和女剑。”张小妹点点头,然后又立刻摇了摇头,说道:“这也太难听了。” 费明内心中向金庸老爷子磕了一百八十个响头后,说道:“那就叫,‘君子剑’和‘淑女剑’。” 第69章 过新年 临近年关的平邻村早已被大雪覆盖,农人们也都遵循上天给他安排的作息,进入到了一年最清闲的时光。 由于现在外面的环境,材料并不好找,费明就将自己之前做的东西翻腾出来。他搬出一个两轮车,这车是他仿照前世的自行车的样子做的,只不过他打造不出链条,这车只能跨坐在上面之后,用双腿交替蹬地前行。另外,这车的轮子是费明找费云帆和费云扬用竹子火烤之后圈成的,他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自己完成。由于整车的框架也都是竹子支撑,因此这辆车做好也只能承载重量较轻的孩童,成年人用不了。但这也足够了,一帮孩子玩得也是不亦乐乎。 现如今,费明将这辆“自行车”搬了出来,重新调整。他让张小妹去其他小朋友家里找了些工具和材料,比如谁家的磨刀石,再比如谁家过年杀羊,便要了一条窄窄的,带着毛的羊皮等等。小朋友们猜想到费明这是又要做什么新的东西,自己出了力,肯定比没能帮上忙的更有面子,于是纷纷在家翻箱倒柜。 一切准备就绪,费明将两柄短剑先进行一遍粗磨,钨木金别看轻,质地确实坚硬,磨了好几天,才磨成费明想要的样子。这几天费云帆也在帮忙,他帮费明硝制了羊皮,然后固定在“自行车”的轮毂上,又在车轮中间安装了把手。只要转动把手,车轮就能旋转起来,这便成了一个转轮打磨机。 有了转轮打磨机,费明便开始了精磨。爷爷在旁边帮他摇着手柄,而他只需仔细的全神贯注的将短剑磨制成他心中最完美的样子。 好在一切都在新年到来前完成。除夕夜,费家一家四口,围坐在桌前,吃着团圆饭,思念着未归的费云扬。 第二天便是年初一,按照平邻村的规矩,长辈们守在家中,接待即将上门拜年的邻居们,而小辈们则会挨家挨户,登门送上新年祝福。一切妥当,燕秋便准备带着费明出发。 燕秋穿了身红色的棉衣,大概是时间久了,衣服有些褪色。爷爷奶奶身上的衣服也是如此,虽然老旧,却仍很整洁。只有费明穿的是新衣,花花绿绿的,将他裹成了个绣球。前世原本富足的生活,已经让费明对过年失去了感觉,而这一世农家生活却重新唤起了他对新年的憧憬。费明将自己的虎头帽戴在了九玄尘的脑袋上,让九哥也一起感受新年新衣服的幸福。 费明揣上两柄剑,刚要出发,便被奶奶提溜了回来。孙元珍道:“大过年的,哪有你带着刀上门的。” “这是我和小妹姐的礼物。” “那也不行,不吉利。改天再送。” 费明无奈,只能作罢,临走嘱咐奶奶:“奶奶,如果我朋友来拜年,我那箱子里的东西,他们喜欢什么,就送他们,但是每人只能拿一件。” “知道了。你和你娘快去吧,早去早回。” 燕秋带着费明和九玄尘挨家挨户的拜年,费明的口袋里,九玄尘的嘴里,塞满了乡亲们送的干果和自家做的零食。 费明去往张家的时候,黄先生恰巧也在,张伯元正好告诉他们城里送来的好消息:与新中书局签订合同后,新中书局便安排承泽县印刷工厂的工人加班加点地开始了工作,预计年后一开市,字典便能正式开售。黄先生最是高兴,拉着费明和张伯元去家里喝酒。 费明看了看母亲,推辞道:“这个,我还小,不能喝酒。我和母亲还要去其他人家,不能久留。” 黄先生想想也是,说道:“如此大喜,酒可以不喝,饭却不能不吃。”非要拉着费明母子一起。 燕秋一介女流,又是寡妇,和男人一起吃饭喝酒,自感不便。 张伯元看出燕秋的尴尬,哈哈一笑,解围道:“黄先生,庆祝不在这一时,若你馋酒了,为兄陪你便是。” 黄先生也意识到燕秋的尴尬,他平日里最尊礼法,道:“是极,是极,黄某昨日之酒尚未恢复,说了些胡话。张兄须得陪我中午再喝一杯还魂酒。” 张伯元自然是应允。 张、黄二人送走费明母子后。张伯元安排家人,烹制了些菜肴,分出一部分,携带酒水,送至费家。黄先生知晓后,也赞张伯元思虑周全。张伯元谦让一番,便和黄先生推杯换盏起来。 平邻村不大,燕秋和费明又只是在每家拜年后就走,因此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便走访完了。回到家中,吃过午饭,燕秋和费明便不打算出去,而是轮到费云帆和孙元珍老两口走访与他们最亲密的乡里。 张家和钟家是平邻村最大的两个家族,人口多,规矩多。这两家各房的族人,年初一一大早便是祭祖,然后再向族中长辈拜年请安,基本上是过了巳时,各房才能单独活动,这就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 午饭过后,张家和钟家这两家人也开始走亲访友。虽然有的朋友已经上过门,但平邻村的村民们都讲究个礼尚往来,仍需要走一遍回访流程。这看上去似乎是繁文缛节,但这也在实际中增进了每家每户之间的情感。 张、钟两个家族,但凡有孩子的,都会不约而同地拉着长辈,先跑到费明这里,一方面,是给他这个孩子王“朝贺”;然后……然后就是去他的箱子里挑选礼物,而且一边挑一边玩,不觉间就是大半天的功夫。 费明也不在意,这些玩意儿本就是他为朋友们准备的,孩子们喜欢什么,就拿什么,若有两人争抢一物,不能调换,他开春之后再做给他们就是。 只是先前来拜年的人还没走,后面一波波的继续来。这些孩子越聚越多,大人们也越聚越多,大有“拜年人潮”到费明家就被阻塞住的趋势。起初大人们还想着拉走自家的孩子,继续前往别家拜年;到后来很多人干脆就在费家,相互拜年相互聊天起来。这样也好,省的再跑一趟了。由于屋里坐不下,大家都聚在院中,此时的费家小院,欢欢喜喜,热热闹闹,一点不似冬日萧寂的景象。只是这一切苦了燕秋,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但她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充实的,是幸福的。 第70章 君子开锋淑女拙 这一整天下来,费明都没见到张小妹。天边擦黑的时候,人群最后终于散去,这时费明才看到张小妹跟着父母来到费家小院。 一进门,张二嫂便向燕秋还埋怨起自己的闺女:“我说早点来,可这妮子就是不紧不慢的,还拉着我们全村都走完了,这才过来,秋妹子莫怪。” “二嫂说的是哪里的话,挨家挨户的总有先后,你若来得早了,我这还真不能拉着你好好说说话。”燕秋说着,拉着张二嫂的手,来到桌边坐下。 张小妹说道:“可不是么,娘,你没看见刚才石头家里多少人,一堆小屁孩就知道抢石头弟弟做的玩具,我才不要和他们一起挤。” 张仲元笑道:“你就不担心小朋友们把好玩的都挑走了,你没得选?” 张小妹满不在乎父亲的话,自信地说道:“好玩的,石头弟弟早就给我玩了,他肯定给我准备了别的。” 此时,费明抱着两柄短剑从屋中走了出来。 燕秋正和张二嫂聊着天,瞥眼看见,急忙道:“大过年的,怎么又把它拿出来了。” 张小妹却急道:“秋姨,秋姨,这就是我的礼物。莫要怪石头弟弟。” 费明给两柄短剑分别做了剑鞘,两个剑鞘一黑一白。黑色是费明碳化上去,白色的剑鞘,费明用的是白桦树芯做的,被费明打磨光滑后,又刷上了桐油。虽然工艺不是很复杂,但把玩在手中,触感温润丝滑,样式古拙大气。 张小妹甚是喜欢,拿过白色剑鞘的那柄短剑,慢慢抽出。果然如费明和她说的,剑身已被费明磨得如镜面般光亮。钨木金本身的色泽偏黑,又在高温下形成了颜色更深的黑色纹理,越是这样的颜色,在精细打磨下泛出的光泽,越是显得古朴神秘。 其他人自然也看在眼里,张仲元最为吃惊,因为他见过另外十八柄短剑。张仲元抽出黑色剑鞘的那柄剑,仔细端详,费明打磨显现出的效果比他之前在承泽县城铁匠铺里所见到的更为惊艳。 张小妹将自己手中的短剑递给父亲,傲娇地说:“怎么样,我就说石头弟弟能磨的更好吧。”两柄剑在一起,张小妹发现了不同,转头问费明道:“为何我这把头是圆的,你这把头是方的?” 费明道:“你不说这是送我的工具嘛,有些不光滑的东西,我需要用平头把它戗掉,尤其是像竹节这些地方,要还是原来的尖的,我怎么用?” 听到费明的解释,张小妹也明白了,只是她仍然觉得这个四四方方的“平头”不好看。 张仲元也发现了两柄剑的不同,区别不仅仅是闺女说的剑锋处的差异。他还发现,剑锋被磨成方形的那柄短剑已经完全开锋了,刃口处寒光闪烁,锋锐无比;而另一柄剑锋被磨成弧形的短剑却完全没有开锋,甚至连刃口处都也被故意抹平,整个剑身虽光可鉴人,但却像是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还好你没把我的淑女剑也磨成平的。” 张仲元听到,觉得有趣,问道:“你给这两把剑取名字了?” 张小妹点头道:“一把剑叫君子,一把剑叫淑女。都是石头弟弟取的。” “好名字!”张仲元看向费明,问道:“此名何来啊?” 费明自然不能说这是当初调笑他女儿,不得已取的名字,只得装腔说道:“君子卓尔不群,淑女柔而不娇,故以此为名。” 张仲元非常满意,不光是满意这两柄剑的名字,他更满意费明考虑问题周全。刀剑毕竟是兵刃,主杀伐,虽然城里到处有人携带,平邻村安宁祥和,尤其是作为一个孩子,无论是对自己而言,还是对其他小伙伴,带着总是危险的。 张仲元将两柄剑收入剑鞘,嘱咐道:“你们玩的时候可要小心,千万不要对着人,伤了别人不好,伤了自己更不好。” 费明自然懂得其中的危险,但他解释与否,张仲元都会担心,索性他便满口答应下来,表情表现得还很郑重。 张小妹则重新抽出自己的淑女剑,拍打在手上,不以为然地说道:“爹,你看我这淑女剑,小石头给我磨的圆不溜丢的,割张纸都费劲,打手板还没戒尺疼。有啥好担心的。” “臭丫头,你若有石头一半懂事,我就烧高香了。”张仲元一边训女儿,一边把君子剑推回给费明。 费明明白张二叔的意思,快速将自己这柄君子剑收起来,藏回了屋里。 燕秋又和张仲元、二嫂聊了会儿,费明和张小妹逗着九玄尘,宾主尽欢。张小妹才抱着她的淑女剑满意的离开。 日子过得很快,一眨眼便到了新一年开工的日子。 这一天对于张伯元和黄宗衍而言,可谓是千盼万盼才盼到的。对于大多数普通人的一生,不一定过过贫苦的日子,也不一定都和病痛长期抗争过,但相信所有人都在期盼中等待过。这种等待,无论是天高海阔前的最后一跃,亦或是万般无助下的虔诚祈祷,都无一例外地煎熬着你的每一分希望。 自从知道开市第一天就发售字典后,张、黄二人,尤其是黄宗衍,几乎无时无刻都在盼望着这天早点到来。因此,他们开市的第一天一大早,就同路赶去了县城。 而张小妹这段日子,自从拿到了淑女剑,便总是经意不经意地在朋友们面前炫耀。这可让很多小朋友都嫉妒坏了。他们私下埋怨费明偏心:当初“宝物箱”里根本没有这把漂亮的小刀。好在大家后来了解了真实情况:这剑原来就是张小妹的,最初一共是两柄,费明只是帮着她打磨,一柄张小妹自己留着,一柄送给了费明,他们心下才平衡了些。毕竟他们可没能力淘换到这种东西能送给老大。 钟铁生也看到了张小妹手里新打磨好的短剑,十分震惊。他相信若是给他时间,他也能把短剑打磨得比当初更精细些,但是他自忖怎么也无法达到现在的这种程度。张小妹自然又是吹捧起自己的石头弟弟。钟铁生了解后,自然是上门求教。费明也不藏私,直接让钟铁生将自己的简易打磨机搬走了,并对有些需要改进的地方逐一指出,钟铁生默默记下。 第71章 春暖花开 几乎所有的人都很满意这个新年,大概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张小萱,一个是钟精明。他俩看到了张小妹炫耀的短剑;而且也知道这漂亮的小短剑一共两把,费明和张小妹一人一把;更可气的是,这两把剑居然一个叫君子,一个叫淑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张家大院内,几个孩童踢着藤制的圆球,藤球里面用线绳挂着铃铛,踢起来叮叮当当发出清脆的响声。张博宇的一脚传球稍大,他的弟弟没能停好,球滚到了正在一旁生闷气的张小萱脚下。 “叫你好逑。”张小萱发泄般地将自己堂弟的藤球一脚踢飞。 张小萱的堂弟望着高高的院墙,不敢冲气头上的堂姐发火,只得自己委屈地跑去捡球。 张博宇哈哈哈笑道:“逑乃配偶之意。好逑,说的便是良配。而非这又高又远的藤球。” “谁要你解释!” 钟精明也自觉没了希望,整日躺在床上,来人便用被子把头一蒙。 钟母在旁边打气道:“费明就是个刚断奶的乳娃子,小妹是姐姐,关心他才带他玩的。” “可他们定情信物都有了,长得一样,还一个叫君子,一个叫淑女。” “这有啥咧,小娃娃过家家,你妈当年还收过你张伯的礼嘞。可到最后,不是还是嫁给了你爸?”钟母继续给儿子打气。 “哪个张伯?”钟精明好奇道。 “还有哪个张伯。”钟母自觉失言,转回正题,拍在儿子床头一物,道:“你看这是啥。” 钟精明起身,发现母亲放在他床头的是个发簪,发簪上什么也没刻,却隐隐有暗纹浮现。 “眼熟吧?”钟母问。 钟精明点点头。 “这是我找你堂叔要来的。” “哪个堂叔?”钟家人口多,钟精明一时也不知母亲说的是哪个。 “诶,还能哪个?就是打铁的铁生叔啊。”钟母继续说道:“你看这个,这个花纹,像不像小妹拿的那把小刀上的?” 钟精明这才发现,确如母亲所说,这个徽章和张小妹的短剑上的花纹几乎一模一样。 钟母见儿子注意力被吸引,不再沮丧,便道:“听你堂叔说啊,这块本就是小妹那把小刀上的,是他当初打铁的时候,不小心断下来的。你堂叔说这东西没用,和其他金铁融了之后效果不好,便扔在一边。” “那您又是怎么拿到的?”钟精明问道。 “这不是去拜年么,你堂叔家暖和,就多坐了会儿。看到这东西还挺漂亮的,不用费劲刻什么东西,你看这花纹,多好看。” 钟精明点点头。 “然后呢,我就委托你堂叔,帮我把它打成了发簪。”钟母顿了顿,道:“你也快到束发之年了,将来你就用这个发簪。” 钟精明再次点点头。 “现在,人家有的,咱们精明也有了。”钟母抚摸着儿子的头。 钟精明终于振作起来,靠在母亲的肩头,说道:“对,不光有了,而且我这个本来就和她的是一体的。” 张小萱和钟精明等人的小脾气随着春日的临近也渐渐消散。 凛冽的寒风逐渐变得柔和,携着温暖的阳光,轻抚过被冰雪覆盖的每一寸土地。雪花融化,在春风的吹拂下,大地渐渐地开始苏醒。 费云扬也回来了,只是对新年期间的去向缄口不言。费云帆知道自己兄弟心事重,也不紧逼,只要平安回来就好。 随着春风而来的,还有新中书局的好消息:字典的销售比预想的情况要好得多。在开市最初的半个月时间里,字典的销量虽然不到两百本,但随着新中书局的大力推广,以及最初购买者的口碑力荐,第二个月的销售数字一下便提升到了五千。 目前的销售只局限于承泽县,其他城市的新中书局的店铺还未来得及将字典上架。从市场反馈的情况,新中书局的大东家深知,五千这个数字是承泽县印刷工厂的上限,而不是字典本身的上限。另外,同时浸淫商业领域和文教领域多年的钱余同,已经隐隐地意识到,字典这类书籍与以往志怪杂谈,圣人圣训类书籍不同。如果说后者的购买人群都是因为偏好或者兴趣,又相对有局限性的话;字典的就不存在这类问题了,因为无论是初学新进,还是博学鸿儒,知识上总会有盲区,那他们便都会需要一本能够随时方便查阅的工具书,因此只要有源源不断的读书人,便会有源源不断的字典需求。 其实钱余同没想到的是,只要知识的获取简单了,也会催生出更多的人读书的机会和热情,那么整个读书人群体也会变大,字典的需求更会以几何级数上升。 在想明白一切后,钱余同召集几大股东紧急集合在一起,商讨了字典在周边各个城市的印制和发售的策略,会议中也有股东简单看了黄宗衍的《万字之典》后提出疑问:“说这本书是“万字”之典,实际上也就三四千字而已,而且就这三四千个字,它们的释义,我看也是简单得很嘛,甚至有些解释很是鄙陋。我们和他签了十年之约,许他如此高的费用,若是有人同样编纂一本,字数比他多,释义也比他准确、丰富。我们岂不是亏了?” 钱余同笑道:“我曾也有此担忧,但是诸位请看。”他翻开字典的前几页,逐一展示在众人面前,继续道: “这是字音拼读之法,这里是部首索引查字之法,诸君皆是见多识广之人,可曾在哪里见到过,听闻过?亦或是曾想到过?若无此两种法,难道让天下读书人一页一页的翻找不成?” “可是,这两种方法总会有人学去,看起来并不复杂,相信很快有人就能学会。” “这是自然,黄宗衍先生也是想着向天下读书人推广此法,尤其是字音拼读之法。但诸君可曾想过?到时天下读书人都已习惯,皆认‘黄氏拼音’为正统,其他人安敢轻涉此领域?” 这会讨论了整整两天,其中大半时间是众人研习黄宗泽在开篇讲述的拼音之法。钱余同了解得最早,但也没有完全掌握,但这也不影响他向其他股东讲述拼音之法的精巧和妙用。最终,全体股东一致同意:各地新中书局全面展开《万字之典》的印制和销售工作,并积极寻找一切与黄宗衍进行更长远的绑定的机会。 当钱余同再次与张伯元和黄宗泽碰面,听到已经开始筹备第二版《万字之典》的编纂工作后,他当机立断,提前预支了八千枚灵币的报酬,算上已经出售字典的返利,一共约一万枚灵币。张、黄二人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钱,甚至是做梦都不曾想过,第一时间便答应新中书局第二版字典出版权归属的问题,并草签了契约。 第72章 灵币的用法 一万灵币,看上去数量庞大,不便携带,但这个世界自有他独特的货币运输和防伪方式。钱余同批了张条子,命人拿去账房,不久便取来了一枚灵币。只是与大家日常见到的灵币不同的地方,普通灵币上的数字是“一”,而这枚灵币上浮现出的数字是“一万”。 大概是看出张、黄二人从未接触过这么多的钱,钱余同又向自己随从示意。随从明白,掐指念诀,双手一分,这枚灵币一下子变成了十枚,每一枚上都浮现“一千”字样的。随从为了演示得更清楚,他再次念诀,双手一并,将其中九枚灵币合拢,合拢后的灵币上浮现的数字又变成了“九千”。这下张黄二人算是看明白了,灵币可以随意合拢拆分。在随从一边演示一边解释的情况下,张黄二人也知道了,灵币最小的拆分金额,只能拆到“一”。 这种灵币,除了材质稀缺,为了防伪还注入了灵能。因此,灵币不仅可以在普通人中作为货币使用,也可以在修真者之间流通。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尤其像平邻村这种比较贫穷的地方,很难出现大量的灵币,因此没什么人使用灵币的这种功能,久而久之也就很少有人知道灵币的这种用法。另外,对于普通人而言,一个灵币的价值其实不低,可以换取好多物品,因此对于价值小于一灵币的物品,普通人之间进行交易,会用这个世界并不稀缺的金银来替代,也有的时候,来尤其像农村,还会通过以物易物的形式进行交换,平邻村便是如此。 钱余同见随从展示完毕,示意他下去,转而对张伯元和黄宗衍说道:“我这仆从就是个普通杂役,灵币的拆分合并,需要吸收些灵能,灵能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是些精力。演示了半天,应该是乏了,让他下去休息一番。两位先生莫怪。” 张伯元和黄宗衍自然听懂了钱余同的意思,他们刚才看那随从演示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高深的法诀,但灵币拆分或者合并的时候,会吸收些许操作者的灵能,以补充灵币原本铸造时灌注的灵能的损耗。由于损耗量很小,普通人也可以操作。 钱余同笑着说道:“合同都签了,这些钱自然是你们的,你们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 张伯元和黄宗衍内心早已跃跃欲试,听到大东家都发话了,便自己操作起来。确实和刚才随从演示的一样简单,这一万的灵币可以在“一”至“一万”之间,随意拆分合并,方法不难。 钱余同见二人玩得兴起,不便打扰,借口有事处理,便告辞离去。 张、黄二人玩了一会儿后,发现确如钱余同所说,这灵币的拆分合并比较耗费精力,现下两人便已感觉到了疲劳。休息了一会儿,奉茶的下人告诉他们大东家因有要事,已经提前离去,走时已经安排了人护送他们回村,以免歹人见财起意。张、黄二人听后,让奉茶之人代为转达感激之情,便带着护卫告辞而去。 四名侍卫分列马车四角,将张伯元和黄宗衍护在中间。黄宗衍表面淡然,左手却紧紧攥住腰间的旅袋;张伯元也不比他好到哪里,他虽然负责赶车,但双眼却总是时不时地看一下黄宗衍的手,生怕他抓不紧,有东西掉落出来。 到达村庄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四名护卫并没有接受张黄二人的挽留,即刻回城复命去了。张伯元和黄宗衍也早已定好,马上去了费明家。 张、黄二人先是简单地和费明说了一下进城的情况,然后便按照约定,将这一万灵币分成了三份,黄宗衍取其中的大头拿走五千七百灵币,张伯元拿走了三千三百灵币,给了费明一千灵币。费明看到灵币的这种功能,也是大开眼界,玩了几次后,仍是感到新奇。但是费明始终没有感到张、黄二人警示他的疲劳感,想必这与他修习《清心诀》有关。 张、黄二人分别带着巨款也各自回家。 进了屋,关上门,黄宗衍的心总算是定了下来一些。他拉着老婆黄刘氏,进了里屋,坐到床前,拉上帷幔。 黄刘氏打了丈夫一巴掌,笑骂道:“老不正经的,我还在做饭呢。” 黄宗衍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说道:“别闹!我给你看样东西。”边说边解腰带。 “这才什么时辰,老夫老妻了,你猴急个啥。”黄刘氏嘴上虽这么说,却也慢慢地解开了自己衣服上的扣子。 黄先生没搭理老婆,解开了腰带后,又脱去了外套。但后续他并非黄刘氏所想,黄宗衍脱掉外套后,并没有再脱下去,而是从腰间解开已经被当成腰带的旅袋。 在费明家分完钱后,黄宗衍觉得四个护卫走了,张伯元也回自己家了,只剩他一人带着这么多钱,而且这些都是自己的钱,十分担心。于是,他便在费明家借了厕所,悄悄将原本装钱的旅袋,当成腰带缠在了外套里面。 黄宗衍从布袋中取出灵币,心念注入。黄刘氏见丈夫并没来帮她褪去衣衫,原本略有些失望,但看到后面发生的事情,顿时满脸惊讶。黄宗衍没有费劲地向老婆展示灵币的功能,他一股脑地直接将这枚灵币一下子拆成了五千七百个,一股脑地扔到了床上,险些把床都压塌。黄刘氏惊讶的表情慢慢变得欣喜,进而变得满足。 “相公,这些钱是卖字典得来的?” 黄宗衍点点头。他之前在新中书局和费明家的时候,从没有将全部灵币都拆成最小的单位,现如今到家,他便肆无忌惮地全都拆分成了一个一个最小单位的灵币。 “我的乖乖,这是多少钱,可怎么花?” 黄宗衍没回应,此时的视觉冲击,比光看数字来的强烈得多。 黄刘氏摇了摇丈夫的胳膊,黄宗衍才收回心神,说道:“买地,对,买地。还要买仆人,买丫头,要他们伺候你,伺候我。” “这一共是多少?” “五千五百个灵币。”黄宗衍顿了顿,看似还在震惊中,实则盘算了一下,少说了两百个灵币。 黄刘氏又是一惊,随即激动的笑了,这大概是她最幸福的时刻了。 张伯元也带着灵币回到族里复命。他的父亲老族长和一众叔伯长辈也是头一次突然见到如此多的灵币。张氏一族虽然在平邻村是富户,颇有家资,但大多以实物的形式体现,手中的流动资金,尤其是可以和修真者直接交易的灵币,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 张伯元如实向各位长辈讲述了全过程,他并没有像黄宗衍一样私自截留一部分。当初为了能留住字典编纂这个名利双收的事情,张伯元承诺黄宗衍不用再分神家族子女,并可无偿使用祠堂西厢房,这事儿张伯元自然早早地说服了家中长辈,而且也将与新中书局的协议,以及黄宗衍提出的分利内容告知了家中长辈,因此想要从这三千三百灵币巨款中截留一部分,实属不智。另一个方面,张伯元作为张氏一族的继任族长第一候选人,他坚信,张氏一族将来都是自己的,没必要此时动些歪心思,万一东窗事发,被族人唾弃,得不偿失。 第73章 三张图纸 在日后的一段时间里,黄宗衍在张伯元的协助下,在平邻村买了几块地,由于近几年土地收成还不错,没有多少人愿意出售自家田产,也影响着在售土地的价格偏高。但这对于现在的黄宗衍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 “能用灵币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这是黄宗衍最近嘴边最常说的话。 有了地,黄宗衍又在张伯元的帮助下,从城里和村中募集了劳工,开始建自家的“豪宅”。他原本祖宅并不在平邻村,只是他觉得平邻村曾有仙人巡游踏足,他又在此兴旺发迹,故一定要在这里买地建房。至于老家的祖田老宅,黄宗衍亦如五旗宗治下的所有读书人一般——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也完完整整地走了一遍买地建房流程。至于这么多房子,这么多东西,这么多地是否住得下,用得了,是否会荒废;黄宗衍无所谓,他现在根本不在意。 黄宗衍自然也得帮着老丈人家翻新祖宅,并添置了些东西。他的妻子黄刘氏这半年也变化颇大,一改之前略带寒酸的愁苦气,现如今腰杆也直了,一副容光焕发,喜迎人生第二春的模样。 费明多多少少从自家长辈那里听说了这些日子村中发生的各种事情。村里有人建房,必然要雇人,雇人就会花钱,被雇佣者便有了收入。村中有了活力,腰包变得臌胀,几乎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费明也是如此。他并不在意字典售卖的情况,也不在意第二版字典编纂的进度。他知道自己还小,很多事情,即便他有想法,但现阶段都无法实现。因为,无论在什么地方,实力是一切事物的基础,没有实力的保障,所谓的能力、想法,都如浩渺云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费明知道自己现在即便挣了普通人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但那是因为黄宗衍和张氏家族冲在前面的缘故,若只是他自己,谁会搭理这个六岁的孩童?费明还知道,即便就是现在已经得到的这些钱,如果这两个大人不遵守契约,他也是守不住的。所以,费明当初放弃了平分收益的建议,让出了大部分的利益。他在等,等自己长大,也在等自己能够有实力支撑自己的想法,他相信到了那个时候,他有很多的办法让他成为这个世上最逍遥的富家翁。 不过,费明也没闲着,抽空就找费云帆和费云扬。抽空主要是抽费云扬的空。就算是现在家里的收入已经令很多人眼红,而且新中书局的分红不但每月都有,甚至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可不知道是何缘故,费云扬仍是不改之前习惯,还是经常进山进城。 “老二啊,现在家里有钱了,不用你总是去采药打猎补贴家用了。多在家里待待,享享福。得空让你嫂子把上次说的媒人请来,好好说道说道。你这也老大不小了,都快五十了,找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大哥,你和嫂嫂不是还整天下地么,有钱了,你也可以躺在家里享清福了。”费云扬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费云帆道:“我和你嫂子在家待不住,一天不鼓捣鼓捣地,就各种难受。咱们庄户人家,还是在地里踏实。这钱啊,给小石头攒着,等来年送他进城里,去宗门开的学堂上学去。” 费云扬道:“我也是闲着难受,一个人习惯了,哥哥、嫂嫂就别为我操心了。” 这时候,费明的声音传了进来:“爷爷,二爷,你们看,我的图纸画好了。” 费云帆和费云扬看到费明展开的三张宣纸:一张是围坝建水库的示意图,一张是水车结构说明图,还有一张是个房屋建筑图。 费云帆看着三张图,夸道:“小石头真厉害,这些画,画得可真好。不亏是我好孙子。” 孙元珍听到,在外面揶揄道:“啧啧啧,说得好像你会画一样,你教过石头画画?” 费云帆没在意老婆的嘲讽,反正是自己的孙子,这就让他满心欢喜。 “这三张图,就是我之前和二老说的。”费明逐一解释:“这张是在后山原来的池塘基础上围坝,建水库的示意图。” 费云帆逗着孙子说道:“怎么,还想着你去年掉里面的事,想着把它围一圈,淹了?” “爷爷,水怎么能淹掉水塘,您别打岔。”费明接着说道:“上次我带你们去了,水塘的上游是条小河,是后山上的溪流汇集而成;雨季到来,水量极大,大部分顺着河道流走了,小部分分流到了咱村附近的池塘,乡亲们就在这里养些鱼,打水浇地;冬天或者天气干旱的时候,河流的水流变小,咱们的池塘水就少了,鱼也养不成了,要浇地要么跑很远,要么就得一扁担一扁担地挑井水。所以,你们看,我们先到上游的河道上用石头填建一个堰嘴,分流水量,然后将池塘周围加高,建个小水库。雨季的时候,水库水满,堵住堰嘴靠近水库一头,避免水库水量暴涨;旱季的时候,堵住河道一头,给水库蓄水。”费明一边说一边比划。 费明是参考前世都江堰的设计,都江堰是他的前世,秦国李冰父子在天府之地建设的伟大的水利工程,福泽后世两千余年,而且还在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费云帆也严肃起来,他整日挑水浇地,自知其中艰苦。他和费云扬均点了点头,认可了孙子的方案。 费明又继续解说,道:“水库建成后,在咱们村的方向,挖通一条渠道,渠道连通农田,然后引入村东头的溪流里。在水库边,我打算建一个水车,这是水车的结构图,尺寸大小我也标注好了。建成后,我们可以利用水流的冲力,带动水车转动,水车这头连上磨盘,这样全村就能用来脱壳磨面了。”费明甚至还想过如果能找到磁石,打造电线,这样就能发电了,他就是这个世界的法拉第、爱迪生、特斯拉。 费明拿过第三张图,继续说道:“这张图是我设计的一个公共浴室,分左右两边,男女各一边。” 这时孙元珍也凑了过来,说道:“洗澡都在自己家烧水洗了,谁还跑到外面,一群人在一起,难为情死了。是不是啊,秋儿。” 燕秋点点头。 “奶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里,你看。” 费明指着图纸一侧,说道:“澡堂我打算建在钟叔铁匠铺旁边,他那里打铁,整日烧着高炉,就算没有生意,他也不能熄灭高炉。” 费云扬接口道:“是的,熄灭高炉之后,再点燃,一是费时间,二是费钱啊,需要更多的燃料。” “所以啊,与其让这些热量都浪费了,我打算利用起来。这个就是我设计的蓄水罐。水库水位高,蓄水罐从水库里引水过来,其中一只蓄水罐利用高炉散溢的热量进行加热,另一只直接通到浴室里面。”费明又指着另一处设计说道:“这个花洒,上面的小孔是出水用的,洗澡的时候水从这里流出,少量的水也可以起到很好的清洗效果。花洒用水管接通蓄水罐。这中间需要一个三通阀,三通阀有两个入水口和一个出水口。入水口分别接热水蓄水罐和冷水蓄水罐,出水口接花洒。这样沐浴者就可根据情况,自行调节水温。” 第74章 达济穷善 费明和家人们阐述完了自己的设计,又花了好半天和两位爷爷讲清楚很多关键地细节。毕竟,真的要开始建设,无论是雇人,还是和工匠谈需求,都不应该是他这个娃娃模样的人出面。 两个老头一边听,一边感慨设计的巧妙。 孙元珍这时说道:“这些得花不老少钱吧。我看着这些都是给村里做的。” 没等奶奶说完,费明插口道:“奶奶,村里人得了实惠,那不得感念咱家啊,再说了,咱家现在也不缺那些钱了。” 孙元珍想想现在家里的灵币,真和当初孙子所说的一样越来越多,自己生活习惯,依旧如以往一样,根本花不了。若要像黄宗衍那样购房置地,她反而会不适应,一餐一茶,每日劳作,平平淡淡,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于是,也不再劝阻,道:“我孙儿说的都对,村里好,才是真的好。只是,你们要留些,明年给孙子在城里报个学上。” “奶奶,放心吧。用不了这些。” 最先开始的工程自然是后山建堰围坝的工作。好在黄宗衍的房子盖得差不多了,不少工人闲了下来,费云扬又去附近的村子雇了些劳力。建堰围坝主要是土方工程,工程总量不算大,除了堰口和水库放水口需要修建几个水闸,其余的没什么太多的技术含量,月余的功夫,便已建好。 水库和围堰工程快完工的时候,黄宗衍在平邻村的新房子也建好了。黄宗衍上门邀请费明一家参加自己新房的“封顶盖瓦”。 平邻村这些年来,都没什么人建新房,尤其是这么气派豪华的大房子。建房子的过程,各家各户都直接或者间接地得了实惠,因此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来到了黄宗衍的新房庆贺,甚至还有不少外村的人到来,其中便有包括新中书局的大东家钱余同。钱余同的身份来此,其实已属屈尊,他其实是借着道贺的名义,前来打探一下第二版《万字之典》的进度。不过,让他失望的是,这几个月来,黄宗衍的精力都放在了买地建房上,并没专注于第二版字典的编纂工作。 钱余同见过大场面,不露声色,但仍被张伯元看出些端倪,上前迎道:“平邻村地处偏僻,乡民们言行鄙陋,大东家屈尊来此,实属鄙村之幸。” 钱余同道:“黄先生乃五旗宗境内一颗冉冉升起的巨匠新星,新屋落成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自当前来道贺。” 张伯元道:“鄙村屋漏舍寒,也就黄先生这新房有些气派,将来汇集天下志同之士,也算不辱没了圣人门生。” 钱余同点点头。 费家一家五口人也按时到了黄宗衍的新房,此时新房周围围满了前来道贺的人。 “封顶盖瓦”仪式正式开始,由张伯元主持。房屋的最后一砖一瓦在选定的良辰吉时被砌盖牢固。作为五旗宗最重要的习俗之一,下面的环节便是祭天答谢神灵庇佑。祭桌上摆放了一个香炉,香炉后面放着的祭品是五牲、五果、五糕、五酒、五茶,即每样祭品各五种。黄先生带着儿子居前,工头带着一众工人在后,随着张伯元的唱词在祭桌前缓缓地上香磕头。 一切礼毕,黄宗衍再次展现他的大方。他安排所有前来道贺的人选桌就坐,新房大院里坐不开的,便在院外布置了桌椅,还有一些安排在了张家祠堂。费明一家自然是被请进了新房大院内,大院内一共摆了九桌,主桌上坐着十二人,是本村的长者,如张家和钟家的族长,以及外村前来道贺的大人物,如新中书局的大东家钱余同。其余八桌可坐十人,与主桌成九宫排布。费明和家人坐一桌,靠近东侧院墙角,距离院门不远。费明不在乎,他想着所有流程尽快结束,好拉着两位爷爷回到工地完成他们的事情。 黄宗衍确实也是大手笔,在平日里大多家庭还是节衣缩食的平邻村,一下子请这么多人吃饭,而且每桌都是有酒有肉,村民们无不,喜笑颜开,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钱余同席间询问黄宗衍第二版字典的进度,黄宗衍表示近日便会去城里寻找志同道合之士,有了众人的帮助,第二版字典明年便可交付,而且所涉及的字数可达两万余。钱余同听后这才放下心来,又在张伯元的介绍下,和其他人推杯换盏起来。 黄宗衍邀请的人里,自然少不了自己之前的同事和同窗,也邀请了自己本村里的人。众人均是艳羡无比,纷纷表示期盼着可以搭上黄宗衍的东风。黄宗衍陶醉在这片吹捧中,这也正是他请这帮人来的目的。 宾主尽欢,不少平日里都吃不太饱的村民,现在都不得不扶墙而归。 费云帆也好生羡慕这场景,却被老婆教育道:“为的自己人前显贵,平白糟蹋了这许多粮食。这帮子破落户,平日里在家忍饥挨饿,见到免费吃食,便不管不顾,一个个撑得都直不起腰了,明日不是还得继续挨饿。” “那我们将钱散予他们,让他们平日里吃个饱饭。”费云帆其实并不舍得随意散钱,只是为了和老婆抬杠。 费云扬道:“大哥,不可啊。” “心疼钱了?”费云帆有些诧异,往日全家最悲天悯人的就是自己这个兄弟,今天却提出反对意见。 “有道是‘救急不救穷,帮困不帮懒’。人生无常,难免困难窘迫,我们遇上,自然是能帮就帮;但若是相帮无度,且不说天下需要被帮助的人如此之多,家底是否够用,就说那些被帮助的人自此觉得理所应当,那还有谁会辛苦劳作?” “对对对,道理都被你费老二说了。”费云帆嘴上不服,心里却认同兄弟的说法。 费明听着两个爷爷的争论,想起了前世。 前世一些发达国家确实向贫困落后地区和人群大量捐赠,食品、医药、服装等等不一而足,但那些地方仍然是该落后的落后,人该贫穷的贫穷,并没有什么改变。甚至是有的人专门过起了乞讨,或按时领救济的习惯。这些人平日里破衣烂衫,到处游荡,到了饭点就跑到附近的救济站去领吃的,吃饱喝足后,继续游荡。所谓的工作大概就是伸手向路人乞讨,路人给钱,给烟都行,反而是不要吃的。他们没想过未来要改善生活,也没有其他的希望,只是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荡在社会里。 而在中国古代文化内核里,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说法。对达者,又有“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劝解;对穷者,又有“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的鼓励。 第75章 又有精进 往后的日子里,小河中的分水台堆成了,并建好了闸口,被命名为平邻堰。原本后山的池塘也挖深堆高了许多,被命名为秋塘水库。这两样工程基本解决了平邻村浇地用水的情况。 费明再次感到自己《清心诀》功力大涨。他和费云扬讨论了自己的困惑。费云扬分析后,推测,《清心诀》功法可能和周边人的念力有关,即周围的人对修习者的一些所为有所感,冥冥之中与《清心诀》的功法相互影响,产生共振,那修习者的功法便能大涨。 费明觉得,这很像前世各种神话里的神灵们,吸收信徒的香火或信仰,从而变得威能强大,法力无边。 可是,字典是黄宗衍编纂的,平邻堰和秋塘水库都是费云帆和费云扬主持的,并不是他做的,费明再次提出他的疑问。 费云扬道:“我也不知道原因。我修习的《清心诀》,若是帮助到别人,确实感到了功法的精进,就像这次建设平邻堰和秋塘水库,我也感觉精进了许多,但没达到你说的这种感觉,没有这么夸张的程度。” 费明确实觉得自己体内灵气几乎快凝成实质,若是掺上点水,估计都能和成粥。 费云扬接着道:“我只能根据你做的这些事情,和功法大进的时间上推断。你的一些行为,帮到了别人,虽然他们不一定知道是你的主意,也未对你产生感激之情,但还是那句话,他们的念力与《清心诀》产生了共鸣。” “这算什么解释?”费明明显不太满意费云扬说法,继续问道:“那五旗宗里面修习的《清心诀》也和我们修习的一样么?我为何感觉咱们修习的《清心诀》有些残缺?” “你也感受到了?当初我师父传我功法的时候,也说过我们修习的与五旗宗里的《清心诀》不尽相同,但是,有什么差别,他没说,我也未曾见过。” “你不是说,《清心诀》是五旗宗的基础功法么。” “我几时说过?”费云扬疑惑。 自己写的东西还有不承认的?费明道:“你的那些书,那些笔记里写的啊。” “五旗宗对自家的功法管理极为严苛,非本门弟子不得修习,非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也不得越级修行。《清心诀》虽然称不上什么高深的功法,也从没听说过能有什么大的威力,但非五旗宗弟子,外人几乎不可能见到。” “所以说……”费明接着问道。 “所以我也不知道。” 费明无奈地问道:“您别在这里耍酷啊,您这本怎么来的?” “什么是耍酷?”费云扬有些懵。 “大概就是装深沉,装冷酷。”费明圆着自己的话。 “这是我的师傅传给我的,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获得的。师傅告诉我务必严守秘密,不得轻授他人。” “那我呢?” 费明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费云扬打断,道:“你不算,你是我孙儿,不算轻授他人。另外,你这都是自学的,当初你是自己从我书中翻到的,也不算是我传授的。” “您刚才说,非五旗宗弟子,不得修习《清心诀》是么?” 费云扬点点头。 “那有什么机会可以进五旗宗么?” 费云扬有些犹豫:“我不想你进五旗宗,那里并不是人们口中的仙家圣地。我担心……” “有生命危险?” 上学还有生命危险,费明就要考虑别的法子了。 “那倒不是,只是……”费云扬没有说下去。 “只是什么?”费明追问道。 “只是,我想你能够简单快乐的长大、生活。不应该为在自私冷漠中寻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费明还是相信事在人为,呲着牙笑道:“我还是想去试试。也许有了追求,才是我的快乐。而且我相信,只有自己能掌控的生活,才能真正的快乐,身边的人也才能快乐。” 费明现在的想法和前世不同,前世他是个有钱有势的豪三代,所有的东西对他而言都是唾手可得,绝大多数事情他便没了兴趣和动力。而这一世,他出生的时候可谓是一贫如洗,虽然现在有所好转,充其量也只是个村中富户,费明不甘于此,他想让他的亲人们、朋友们都不再为一日三餐犯愁。况且这一世可是一个可以修仙的世界,在费明的认知里,物质的富足只是可以让肉体实现自由,他上一世已经体会过了;而修仙是不是可以在肉体和精神上都能实现自由,他想好好探究一番。 “你说的对,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快乐就应该有选择他未来的权力,我不该还把你当成个孩子看。你既然已经有了觉悟,我就助你一臂之力。”费云扬虽然赞同费明的说法,但是他现在的情感有些复杂。 “那有什么机会进五旗宗么?”费明追问道。 “每三年,五旗宗会在各个城市招募弟子,咱们承泽县城里就有一处。去年招考过一次,算起来,再次招考便是后年了。我原本也没想到你想去,这么多年了,也没再留意这方面的事情,看看需要做什么准备,待我这以后打听打听。” “二爷爷说的意思,好像之前也关注过?”费明问道。 费云扬道:“这都好久了,快三十年了,遥想当初,我当年也参加过两次。” 费明很是好奇,又一想二爷爷手中有《清心诀》,自是有仙缘之人,参加这个仙宗考试也不奇怪,只是好奇他为何这么多年一直留在平邻村,没有带着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费云扬则道:“许是我时运不济,接连两次落地,再考时已过最佳年龄,就放弃了。”说完,还露出了一丝苦笑。 费明还想再问,费云扬却不愿再谈,只说当年自己也无意凡人间的科考,在外游历了七八年,便回来了。 费明觉得反正时间还很多,后面还有的是机会问,所以也说道:“也好,还有两年时间。正好将水车和澡堂弄好。” 费家这边忙碌着水车和澡堂的建设工作。费云帆找了钟连洪,对水车要打造的一些关键零件、澡堂的蓄水池,以及如何让高炉加热水温等事情进行了沟通。钟家铁匠铺不但接了生意,而且平日里为澡堂烧水,弥补了高炉燃烧浪费的燃料,自然十分配合。钟连洪和钟铁生一边研究,一边打造,对其中精巧的设计啧啧称奇,对于有些他们完成不了地方,他们也愿意自费跑去别的店铺,能学习的学习,学不了的便直接购买。费云帆知道后,自然不愿让他们吃亏,便主动提高了采买的报价。 黄宗衍自从房子盖好了之后,起初还是经常拉着张伯元往城里跑,采购了些家具回来,将所有的屋子填满,后来还是觉得到处空荡荡的,又去人市上买了些仆从。 黄刘氏看到自己丈夫带回来一些仆从,终于有人服侍自己,还满心高兴,终于可以过把地主老爷太太的瘾了。渐渐的,黄宗衍带回来的不光有家丁,也开始带回一些丫鬟,黄刘氏开始担心起来,毕竟自己人老珠黄,比不得那些年轻的女子。 黄宗衍则不以为然道:“你见哪个地主老爷家的都是男丁伺候?谁家没几个丫鬟?这些奴才只配下地,在家里也只能干些粗活,怎比得过女娃娃心细手巧。夫人乃女家主,主持这么大的内院,身边怎么不得有几个使唤丫头?” 黄刘氏觉得丈夫说的有一定道理,便也把这些丫鬟接纳下来。 张伯元跟黄宗衍城里跑得多了,见他又是买地盖房,又是置物买人,心中也有些羡慕。而他自认为帮助张家一族赚得了这大笔钱财,还要和各房去平分,便开始觉得不平衡。 这么长时间,黄宗衍自然也感觉到了张伯元的怨气,拉着他坐在烟月楼的雅间里,劝慰道:“伯元兄啊,何必自扰,这张家一族迟早都是你的。” 第76章 烟月楼 烟月楼是承泽县最好的青楼,名声远播,甚至方圆几百里内都享有盛名。烟月楼里的姑娘,或是热情奔放,或是美艳绝伦,或是小家碧玉,亦或是含情脉脉,个个堪称才色双绝。当然,光靠这个不足以让各地达官显贵、富家公子趋之若鹜。只是,在众多恩客口中,一直流传着有着女修真者在烟月楼里面做陪侍的传说。对于普通人而言,修真者就是上位般的存在,姑且不论里面姑娘的气质样貌,光是传出修真者陪侍的传闻,就足以让烟月楼成为其中魁首,号称即便放在五旗宗总坛所在的崇安京,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黄宗羲自从收到第一笔巨款后,心中便活泛起来,只是当初的震惊、兴奋甚至有那么一丝的恐惧,充斥自己的神经,让他未来得及分心。后来和张伯元俩人进城,城里花花绿绿的世界不同于淳朴的平邻村,在这里有灵币就可以买到想要的任何东西,包括房屋、土地,甚至是人。黄宗衍腰包鼓了,说话也渐渐的硬气了,看其他人也有了居高临下的姿态。在某次两人进城从钱余同那里收取分成后,黄宗衍借着酒劲儿,拉着张伯元第一次踏进了烟月楼。 张伯元虽然也喝了不少酒,但黄宗衍硬拉着他进青楼的举动,也是出乎他意料的。毕竟黄宗衍之前总是将圣人圣言挂在嘴边,以读书人为傲,抨击世间的不公和堕落。张伯元从年轻的时候就被当成张家下一代的接班人培养,因此他更世俗一些,处理问题也很周到,再加上他也曾上过私塾,读过不少书,黄宗衍在平邻村尤其和他谈得来。在半推半就中,两个中年土包子第一次体会到了不一样的女子风情。再往后的日子里,他们但凡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便寻机进城,进城后自然会来风月楼里潇洒一番。 “兄弟啊,你是不知,大家族有大家族的苦啊,我看似代为主理张家事务,可权力,还是牢牢地被老爷子把着。”张伯元仰头干了一杯酒,接着说道:“咱们这劳心劳力,忙前忙后的奔波。老爷子一句话,我便将钱分配给了各房。老哥哥羡慕你啊。” “伯元兄,何须在意这些,兄弟还是那句话,张家一族早晚都是你的。”黄宗衍以为张伯元是羡慕他买地买人,便道:“若是伯元兄现下从家族支取不方便,和兄弟说,兄弟帮你办了就是。”黄宗衍说完,笑着掐了一把身旁美女的腰间,美女的腰似水蛇般扭动,娇笑地躲闪。 张伯元发泄一般,狠狠地在自己身边美女的乳房上抓了一把。美女没有躲闪,也没有反抗,只是忍痛侧头坐在那里,眼中水雾弥漫,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见此情景,张伯元自觉伤害了人家,心中愧疚。此时,美女却似理解他的愁苦,轻抚着张伯元的后颈,将他揽入怀中。张伯元闻到美女身上令人迷醉的香气,顺势将脸埋入对方的双峰之间。 黄宗衍搂住自己身边的美女,轻笑着看着这一切。一直以来,两人在烟月楼里的消费,从来都是黄宗衍买单。他原来是张家雇的先生,张伯元便是他的主家。无论他自比读书人,无论他如何自视清高,终究需要拿人钱财供养自己的家庭,因此在他内心深处,还是觉得比张伯元矮着半分。现如今不同了,张伯元忙前忙后的,都是围绕着他;来这烟月楼风流快活,也都是他掏钱,这让黄宗衍有了种宾主异位的成就感。 一番云雨之后,两人便在雅间内的床上,各自抱着一女,昏昏睡去。次日一早,酒意散去,收拾一番,两人恢复往日士绅君子模样,坐上马车,往平邻村赶去。 路途中,张伯元仍意犹未尽,不无艳羡地问起黄宗衍:“宗衍兄可曾问过那烟月楼,是否真有女修?”几次同饮共嫖的经历,让他已经不再以主家或者兄长的身份自居。 黄宗衍倒是清醒,给了张伯元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道:“确实。” “那宗衍兄,下次定要尝试一番,也好告诉我个中滋味。”张伯元估计女修真者陪侍的价格不菲,自己掏不起嫖资,也不好意思每次都要黄宗衍出。但是那期待的眼神中满是羡慕。 黄宗衍说道:“不瞒伯元兄,我也曾想过,否则问那烟月楼的老鸨子干嘛。只是……”他本想说一次要一两千灵币太贵,但觉得掉价,便改口道:“女修虽然沦落风尘,对我等凡人而言,其手段仍是深不可测。若遇上居心不良的邪修,咱们这份家产可就成了黄泉路上的买路钱了。” “宗衍兄所言极是,深谋远虑。”张伯元也听说过,五旗宗有些法规和手段,保护普通人免受邪修的迫害,但那都是事后惩罚,对于他们这种凡人而言,死了也就死了,甚至是整个家族都被灭门,邪修最终是否被惩罚,又有何干系? “灿宇侄儿和小妍侄女跟随仙长已有十多年了吧?”黄宗衍突然转移了话题。 张伯元不明白他的意思,如实答道:“是啊,十三年了,也就刚离开三年时,回来过一次,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这都又过去十年了。”说完,有些沮丧,思念起儿女来。 “听闻仙界一日便是凡间一年,一入仙门,自然相见的机会就少了。” “是啊。不过还好,他们师父还算惦念着与我张家的缘分,每年都会差人到家里看看。”这大概是张伯元现在在黄宗衍面前唯一能自傲的事情了。 黄宗衍确认了那个传说中的仙人还是张家的靠山,话风又一转,怂恿着张伯元说道:“既然有仙门罩着,一般宵小自不必放在眼里。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伯元兄去品尝一下女修的滋味,回来与兄弟好生说说,让兄弟我也开开眼界。”黄宗衍笑得越来越猥琐,一点不似之前圣人门生的模样。 张伯元听后,兀自笑了起来,虽然他支付不起女修的嫖资,但这并不妨碍他幻想一下。 官道平坦宽敞,路上行人又少,老马识途,往返了这许多次了,已不需要怎么驾驭。两人也不似第一次携带巨款时的紧张,坐在这马车上,轻松地交流着御女的心得。 第77章 平邻大浴池 平邻村的水车和公共浴室大概在平邻堰和秋塘水库之后半年多也竣工了。水车还好,基本达到了费明最初的设计要求,能够实现由水流驱动拉动磨盘的基本要求。而且水车还做了调节装置,不需要研磨的时候,水车可以空转,不必带动磨盘;需要研磨的时候,连接好调节阀,选择不同磨盘,便可根据谷物的不同,或者精细度的不同,按需使用。 公共浴室的建造有些出乎费明的预料。费明按照原来世界里的浴室,设计了平邻村澡堂大致结构——男女各分两个大区,并分别依墙设置二十四个淋浴区,再在中间挖一个热水池,专门用来泡澡。但是,由于现如今的世界没有混凝土等材料,找不到足够长度的木梁作为支撑只能将原本的淋浴位缩减到各自十五个,而且没有空间在中间挖热水池了。 其实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参天古木的,足以满足费明最初的设计要求。但是这种长度的参天古木,大多长在妖兽出没的地方,或者属于仙门私产,普通人想要,得花费海量的灵币。费家二老和费明沟通后,核算了一下成本,费明只能调整设计方案。 如果说有钱还能买到房梁,但下一个材料,或者说是工艺的缺失,就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那就是导水管和三通阀门了。由于这个世界的材料学发展缓慢,只相当于费明前世十三世纪的水平,冶铁技术很落后,更别说塑料制品等化工材料了,所以无论是金属制的,还是聚氯乙烯的导水管,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法实现。连两个加热储水用的水罐,钟氏父子也是绞尽脑汁,通过部分锻造,整体拼接的方式做成的。因为他们家的高炉根本放不下体积如此巨大铁罐。这就更别说费明原本设计的冷热水调节阀了。钟连洪和钟铁生父子拿到阀门设计说明图的时候,和费家二老好一番感慨,感慨设计的精巧,尤其是三通阀门的核心部件金属球。但四人感慨过后,最重要的是能否制成,便都沉默了。 费家二老又不得不再找费明,告知其设计无法实现。费明想想二老说的也是:如果说这些材料若是现在都能简单的获取,那自己一直想找的电线也就找到了;铜丝铝线都好解决,重要的是外面均匀包裹的绝缘材料;只要有了这样的电线,再找到磁石,那电不就有了么;有了电,这个社会各行各业都能得到发展;所以说啊,只能再等等整个社会的发展,若发展缓慢,就好好修行延长寿命,若还是等不来,那就只能着书立传,留给后人研究了。 最终,费明和二老商定下来,最现实最有性价比的方案——舍弃三通水阀,用打通竹节的竹子代替导水管。 澡堂开张的那天,村里人都好奇地赶来看这个新鲜事物。但是由于平邻村的村民并没养成经常洗澡的习惯,只有身上脏的不行了,才都是打好水,关上门,躲在自家房内擦拭身体,这种一群人赤身裸体聚在一起洗刷刷的场景,不仅新奇,还很不适应。大家均围在澡堂周围,并没有人进去。 费家人和一直参与澡堂设计的钟家铁匠铺,先做了表率,男子都进了左边的男浴室,女子都进了右边的女浴室,只留着钟铁生在外,一边照顾高炉烧的热水,一边维持秩序,避免有人走错。可是,大家都围观,没人上前,钟铁生又哪需要维持什么秩序。 费明见状,招呼着他的小伙伴们。小孩子没那么多男女之防,天热的时候,就在池塘里戏水打闹,没有女生的时候,谁还没光着屁股扎猛子。另外,这段时间,费明带着他们又是收集皂角,又是收集硫磺之类的材料。起初他们只是大概知道费明要做肥皂,但掺上费明添加的各种材料后的肥皂,用起来不仅肌肤爽滑,略带香气,还十分消炎止痒,大人们用了也都说好。因此,费明一招呼,便积极响应,一个个拿着崭新的布巾,夹着待换的衣服,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男生这边基本齐了,闹哄哄地挤进左边的男浴室的木门。女生这边以张小妹和张小萱领头,排着队向里进。 费明脱光衣服,简单叠了几下,扔进一个竹编的小筐里,然后将竹筐推进一个编有号码的木格子里。别人有样学样,照着费明的样子做。 再往里走,进入内厅,便是洗浴的地方。内厅浴室被隔成十五个半封闭的独立空间,每个空间里都有冷热两个竹筒水管。水管上有个木塞,拔开后,便能流入在隔间里的水池。水池不大,一个成年人正好可以坐在里面泡澡,若是不想泡澡,也可以用旁边的水瓢,舀水冲淋。费明光着屁股和九玄尘坐在水池里,舒舒服服地泡着。由于这次进来的人多,好在都是孩子,除了费家二老和钟连洪,其他的都是两个小男孩一起泡在一个水池里,也不算拥挤。浴室地面的地势,中间略高,四周略低。当初建的时候,先是夯实了土,再在上面铺了一层平整的青石板。水流顺着地势,从青石板上流向四周,四周地面是排水水槽,也铺了青石板,并且上面还盖着钟铁生打造的铁栅栏,可以避免大件杂物堵塞排水水槽。 费明和九玄尘舒服地享受着热水的冲泡。良久,费明揭开覆在脸上布巾,爬出水池,用自己做的硫磺皂好好涂抹,然后清洗擦拭一番,准备出去。当他路过其他隔间时,发现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模仿着他,用湿布巾盖着脸,仰着脖子,泡在池子里。 费明喊了一句:“别忘了好好洗洗头,用水冲干净,擦干了再出来。”便出门穿衣服去了。 费明换好新衣,走出浴室。此时的天已经有些凉了,洗过热水澡后,肉眼可见的,头顶不断地冒着热气。 张小妹和张小萱正好也走了出来。两个小姑娘洗过之后,头发没盘,乌黑光亮地披在肩上,两张小脸粉扑扑的,大眼睛又是兴奋,又是满足。 “你们快把脑袋包起来,像这样。”费明做着示范,继续道:“天冷了,别吹着凉了。” 第78章 总有爱占便宜的人 两个姑娘学着费明的动作,包好了头。 张小妹问道:“小石头,我们刚才喊你,你听见了么?” 费明想起泡澡的时候,确实隐约听见有人喊自己,便问道:“喊我干嘛?” “我们就想看看这墙上有没有洞,会不会有人……”张小萱性子比妹妹泼辣,但到后面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想什么呢,这墙又高又厚,否则热量都散出去了,在里面洗澡的人不就感到冷了。” “你看,我说吧,他们听不见,也看不见。”张小萱和妹妹说道。 “谁说他们能看见的。”张小妹急忙辩解道。 费明想起张小妹当初以为澡堂是男女共浴,还把自己误认为成流氓,不由得想笑。但可他不敢,这个“小妹姐”最近太容易害羞,而且越害羞,下手越重。 其他孩子陆陆续续也都出来了,充满好奇的村民们纷纷上前来,一边接着自家的孩子,一边询问浴室里面的种种。小孩子们自然将实情说给了大家,外面寒冷的气温,浴室内却蒸汽弥漫,大人们听得更是心痒难耐。有些心急的家长,直接就拉着刚洗完澡的孩子,转头又回了浴室,这次他们是让孩子教他们在里面如何洗漱,如何享受。越来越多的人心满意足得走出来,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想要进去。到了后面,钟连洪、钟铁生,以及他们的妻子,不得不分别守在男女浴室门口,避免一次性进入太多的人。 头十天,大浴池免费对全村开放,烧煤的钱算在了费云帆的账上。这其实是费明的主意,他想着让全村老小都干干净净的,养成爱洗澡的习惯。免费自然是最好的手段。正如费明所料,越来越多的村民们几乎每天都要去平邻大浴池里面泡泡洗洗。当然也有爱占便宜的人,打算一早钻进去,泡上个一天。 钟精明的母亲便是如此,一大早就守着澡堂开门,其他人都换了两三波了,还不出来。起初钟铁生的妻子见她是自己本家的媳妇,也没多说什么,但这浴池烧的都是他们家的煤。原来自家男人和公公从事的是打铁的活计,她们女人家力气小,很难帮的上什么。现如今,用着他们家的高炉烧着热水,开起的这个大浴池,她自然觉得要多操心一些。 “娘,我那嫂子还在里面,没出来呢。”钟铁生的妻子对着婆婆说道。 老婆婆问道:“这都多久了,怎的还不出来?” “人家快的已经进出五六波了,她再泡一会儿,天都要亮了。”钟铁生的妻子说得很夸张。 “去,快去看看,别出了什么事。”钟连洪有些担心。 “能有什么事,她就是贪便宜,昨天就泡了整整一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娘,要不您去说说。” 钟铁生不乐意,道:“你咋不去,这种得罪人的事,让娘出头。” 钟铁生的妻子白了自家男人一眼,委屈地对婆婆说道:“虽然都不是钟家嫡出的,但我怎么也得喊人家一声嫂子,哪见过我们小的说老的不是的?我请娘去,就是想娘能帮我撑撑场,我看她怎么好意思还在里面待着不出来。” 钟连洪的老婆和自己儿媳妇其实是一个想法,说道:“虽然这几天,都是费家出钱买的煤,但我也见不得那些占便宜没够的人。”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对着儿媳妇说道:“走,我和你一起去会会她。” 钟连洪和钟铁生摇了摇头,毕竟发生在女浴这边,他们既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什么。 钟连洪的老婆和儿媳妇进了浴室,果然看见钟精明的母亲一脸享受地泡在浴池里,头上裹着布巾,时不时地还和隔壁的浴友聊着八卦。 老婆婆直接走到钟精明的母亲面前,说道:“他二嫂啊,今天又来了?” “婶子来了,你们家的浴室真好,我老想天天待在这里了。”钟母说完,递上盘瓜子,继续道:“来,婶子,吃瓜子,这是精明他爸昨天进城带回来的。弟妹也在啊,来来,一起吃。别客气。” 钟铁生的媳妇一见她这边已经满地是瓜子皮,想到昨天她打扫的时候,也收拾出不少乱七八糟的果皮果核,不由得怒起:“你这弄得满地都是,冲到水槽里,就堵了。到时候人家还洗不洗?” “弟妹,这是咋说的,堵了再疏通开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钟母不以为然道。 钟铁生的媳妇刚要回嘴,被婆婆拦住,说道:“他二嫂,今天一大早来的吧?这都快到中午了,家里没别的活计?不用给精明做点饭去?” “还是婶子疼我,怎么能没活呢。这不,这一家老小的衣服,还不都是我一个人洗啊,这也是才洗完,我刚进来休息一会儿。”钟母指着旁边垒的高高的一堆衣物。 “这澡堂是用来洗澡的,你怎么来洗衣服,还一洗就这么多。”钟铁生的媳妇再也忍不住了。 钟母还是后知后觉一般,说道:“弟妹啊,这不是天冷了吗,这么冷的天,在外面洗衣服,手指冻得和棒槌似的,又红又肿。你看现如今,这水热乎乎的,房间里也热烘烘的,多养人啊,我昨天回去,我男人都说我比以前白了呢。” 钟铁生的媳妇看着这个嫂子,确实好像比以前白了很多,毕竟在水里这么个泡法,怎么也会泡发一些。已经有些愤怒地说道:“你怎么能这样,要是都像你一样来洗衣服,然后一泡就是一天,后面的人还洗不洗澡了?” “后面的人洗不洗,我管不着啊。我来的早,谁叫他们不早来了。”钟母看着本家的婶子眼神也越来越不善,好像才反应过来些,说道:“婶子,咱们又不是外人,都是钟家人,您这不也是看我在外面挨冻,可怜我,让我在这里洗衣服么。” 钟连洪的老婆也不客气,仗着她长辈的身份,严肃道:“我可没可怜你,咱们夫家虽然都姓钟,但是钟家从祖辈起,各房就是单过,各算各的。先前算我没说,但今后每人洗浴不得超过半个时辰,更不得在浴室内吃东西,洗衣服。否则我们平邻村大浴池不欢迎。”好像是觉得最后一句威力不是很大,又补充道:“不仅如此,我们还会告诉村民,是谁,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导致其他人洗不了澡。看看到时候村民们会怎么说。” 原本各个隔间里,发现这边的动静,都抱着八卦的心态,趴在隔间的墙边偷听。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钟老婆婆话音刚落,整个浴室内一下子变得很安静。过了一瞬,才又开始响起不自然的舀水声和吟唱声。钟母像是想到她以往偷听八卦时的样子,估摸着此时其他人也在看她的笑话,只得装作洒脱地说道:“不行就不行嘛,侄媳妇不是不知道嘛,下次,下次就不这么干了。” 次日,平邻大浴池门口竖了个牌子,写上了洗浴注意事项。平邻村文盲虽多,但总会有人解释。解释着,解释着,钟母在浴池的所为,以及又被丰富了的其他爱占便宜的过往,便成了平邻村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79章 标本兼治 费云帆吃饭的时候也讲起了此事,费明笑着说道:“其实大可不必这么麻烦,澡堂里只要禁止让他们带吃食,尤其是有果皮果核的东西就行了,至于洗不洗衣服的,没有必要查的这么严。” 燕秋说道:“是啊,洗澡本来就要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进去的时候多穿两件,进去洗了,再拿出来,谁能看得出来?难不成还让钟叔钟婶他们时不时地进去检查一番?” 孙元珍问道:“那有啥子好办法?” 费明笑了笑,问道:“咱们将来洗澡收人家多少钱一次?” 费云帆说道:“和老钟家核算过了,每人每次收三钱银子即可。” 费明又问道:“三钱银子可以洗多久?” 费云帆将和钟连洪商定的事情,告诉了费明:“这个倒是没定,就按照一共三十位置,一天能有六十个人来算的。” “爷爷,这样算不科学啊。” “什么是科学。”费云帆问道。孙元珍和燕秋也一脸问号地看着费明。 费明说道:“就是这样算不太妥当。” “那该如何算” 费明道:“三钱银子一天按六十人次算,收入是一百八十钱,也就是十八两银子,之前盖房的钱是咱家出的,说好给咱们家一成,也就是一两八钱钱,其余的铁生叔家要卖煤,钟婆婆和钟婶打扫也要算人工,一天算下,我估计澡堂的运营成本怎么也得十五两银子。” 一干人等对费明所说的有些名词似懂非懂,但听到十五两银子,费云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们和老钟算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数。主要是因为还是在冬天,天暖和了,用不着烧那么多热水,应该能便宜点。” 费明点点头,继续道:“我想说的重点其实是,这三钱银子,你们是按照三十个位置一天转两转来算的,不算太早和太晚的时间,也就是一个洗澡的位置,要算四个时辰。” 这个世界金银等贵金属产量颇丰,而且主要的货币是灵币,只有普通人会用金银做货币,所以这个世界金银的实际购买能力远不比费明原来的世界。但是时间划分的方式却和原来相同,一天为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所以,有谁会一下子洗七八个小时的澡,又还是天天洗? 费明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爷爷。费云帆点了点头。 费明继续说道:“而且钟奶奶还说一个人只能洗半个时辰,那剩余的时间呢?这样和最初核算成本时设计的方案是不是冲突了?” 孙元珍算不明白,干脆去盛饭。 费云帆也算不明白,但是他听懂了费明的意思:“你是说,咱们自己算账的时候,按照一个人三个时辰来算,但是又规定人家洗澡不能超过半个时辰,无论是亏是赚,我们一开始就自相矛盾,给自己设好了陷阱?” “是的,爷爷。” “那该怎么办?”费云帆问道。 “我们一共只有三十个位置,一天能够洗浴的时间其实也就七八个时辰,所以,我觉得,人在越短的时间来的次数越多,我们的收益会达到最大。”费明看着费云帆似懂非懂的样子,换了种表达方式,说道:“也就是每个位置每天来两次人,和每天来十五六次人,哪个划算?” “当然是后面这种,每天换的人越多越好。”费云帆答道。 “洗得干干净净的好不好?” 费明跳脱的思维,让爷爷彻底反应不过来了,只是跟着答道:“当然好了,之前在地里干一天,身上又脏又臭的,洗洗回家,清爽舒服。” “所以,爷爷,我们要奖励经常来洗澡的人,起码让他们觉得洗澡花不了几个钱,又能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 费明接着道:“所以我们每人每次洗澡只收一钱银子,大家会不会觉得很便宜,更愿意来?” 费云帆点了点头,承泽县县城里吃碗馄饨的价格还要三四钱银子呢,这里只收一钱,确实很便宜,就连村里最穷的陈初六一家都隔三差五地来洗一回,富余一点的家庭,怕是会天天来。 费明又说道:“一钱银子半个时辰,六钱银子也就是三个时辰,这么算的话,只要半天就能收回成本,剩下的半天就是纯利润。” “那还真得让每个位置尽量轮转起来。现在你说了鼓励的措施,那对于那些占着位置,就是不走的,有啥办法不?” “其实,也不用啥特殊办法,无非就是‘阶梯定价’嘛。” 一家人真烦费明动不动就扔出新词,但这个词好像又能听懂一些。 费明解释道:“其实很简单,每人进去的时候,登个记,头半个时辰,收费一钱银子;第二个半个时辰起,再多收两钱银子;第三个半个时辰起,再收四钱银子;以此类推。” “懂了,就是每增加半个时辰,收费翻倍。”费云帆恍然大悟,觉得费明的“阶梯定价”用词还是蛮准确的。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天越来越冷了,就算像钟精明妈妈那样,想在里面洗衣服的,也是合情合理的。” “对,虽然一天下来钱不多,但是这样翻下去,总会肉疼,应该会想着尽快出来。只要不是一直占着坑位,就不会太影响后面的人洗澡,钟连洪那老家伙也就不会亏。”费云帆越想这个主意越赞。 其实,并不是费明的阶梯定价有多高明,只是他和费云帆考虑浴室营收时,所站的视角不同:费云帆和钟连洪更多的是从浴室的经营成本上考虑;而费明更多的是希望钟家铁匠铺能赚钱的同时,让村民们养成爱干净的习惯。在费明看来,只有商家不亏钱,才有人愿意去经营;也只有更多的村民养成了习惯,才愿意出来消费;两方互利互惠,共生共荣。 “可大家种地忙活的时间都差不多,会不会平时很空,洗的时候又都挤在一起洗啊?”孙元珍此时插嘴道。 费明突然被奶奶问住了,他并没有真正下过地,没考虑到庄户人家作息时间问题。 此时,费云帆开口道:“不行就把浴池按时间分嘛,男人下地的时候,女人去洗,男浴池那边也让女的用,这段时间不许男的进。未时之后,一直到亥时,都是男的去洗,老爷们儿累了一天了,吃完饭,去泡泡澡。老钟家那炉子天天烧着,亮堂,也能下个棋,扯个闲篇儿。” “你个死老头子,是不是嫌我唠叨了,晚上要躲出去?”孙元珍倒也不是真生气,也是在和老伴儿逗着玩。 “别闹,孩子们都在呢。”费云帆一脸严肃,总要维持住他一家之主的形象。 越是装的严肃,费明和燕秋就越想偷笑。九玄尘都觉得自己忍得辛苦。 第80章 肥皂生意 费明其实从不在意这个澡堂给他带来的收益,他更想让平邻村的村民们养成爱干净的习惯。很多美好的事物,光靠说是没用的,必须让人们自己体会过。当人们自己愿意掏钱,满足身体和精神方面的需求的时候,美好的事物,自然而然就融进了他们的生活。平邻村大浴池就是如此,并很快实现了盈利,名声传播至周边的村镇,常有好事者赶来体验一下。前来体验平邻村大浴池的人自然对此是赞不绝口,可惜他们村子里没有,因此一个个洗完澡后,注意力转向了澡堂门口卖的肥皂。 这些肥皂是九玄尘带着一帮孩子没事儿在后山上采的各种香草,加上费明托人从城里采购来硫磺、猪胰等材料,实验多次才研制成功的。费明研制的肥皂很多款式,有的芳香怡人,有的滋养肌肤,最多的还是面向农户,有着去污除垢,杀菌止痒的硫磺皂。至于那些滋润芳香类型的香皂,这对庄户人家吸引力不大,但是费明想,既然实验了,那就不妨多做几种。 燕秋作为女人,非常喜欢一款香草味的香皂。她问费明,为啥不找人多做些。还没等费明答话,费云扬便说了:“全村人都不种地了,去做这个香皂,万一赶上个灾年,全村人吃啥?这香皂等当饭吃?” “咱到时候用卖香皂的钱,买粮食吃呗。”燕秋说道。 “到时候,都是饥民,谁有粮食卖给你。”费云扬依然不同意。 费明倒是支持费云扬的说法,他前世就见过,当粮食短缺百分之五,粮价并不是上涨百分之五那么简单,而是上涨到让世上有百分之五的人买不起粮为止。 燕秋是费云扬当初捡回来的,对他十分尊重。她虽不理解费云扬的说法,但终究没敢反驳。 当所有配方都调制的差不多了,费明便将这些都通过孩子,教给了村里孤寡困难的家庭。他们自家土地本就贫瘠,或是无力耕种,有生产肥皂的这个活计,也能改善些生活。这其中就包括小羊倌陈初六的爷爷和奶奶。初六幼年时,父母早亡,是他的爷爷和奶奶,将他拉扯大。两个老人本身身体就不是很好,陈家在平邻村又是小户,人丁单薄,所以生活的一直都很凄惨。在并不富裕的平邻村,陈家也是最最需要帮扶的一户。 后来,费明在后山与放羊的陈初六相识。费明起初帮他放羊,让他有时间识了字读了书,但时间毕竟短,一时仍没法改变陈家困窘的家境。再后来,费明带着大伙儿采药,实验制作肥皂,最后还把配方教给了他。他便和爷爷奶奶一起,按照费明给的方子,炼制肥皂。肥皂炼制好后,送到浴池门口寄卖,日子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小初六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学堂读书。 炼制肥皂的时候总会产生一些难闻的气息,很多村民即便愿意自己家熬制,邻居也会说三道四,再加上陈家需要帮扶,平邻村村民对陈家生产售卖肥皂一事倒是出奇的宽容。好在陈初六家原本就住的比较偏,在村子的最东北头,气味基本也飘不进大伙居住的区域。平日里,小伙伴们送来采集的香草,陈奶奶会给总是会或多或少的给他们准备几块肥皂,让他们带回家去。 这一日,陈爷爷脸上带着布巾,遮住口鼻,正在前院搭的草棚里的一口热锅前,不停地搅拌着肥皂原浆。制作肥皂,需要先在文火下,将各种处理好的材料按比例添加,再通过不停地搅拌,使其充分融合。然后还要小火继续加热,将肥皂原浆中的水分彻底蒸发,熬成色泽均匀且十分粘稠的膏状液体。最终,还需将这些膏状液体倒入模具,晾凉切割后,便成了平邻大浴室门口售卖的模样。陈爷爷熬得十分小心,一边需要分身照顾火候一边还要轻柔地搅拌。 小院的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探进来半个牛头。陈爷爷抬头,他并没看到有人进来。陈家的院墙只有半人多高,院外也见不到人。陈爷爷手中一边搅拌,一边询问来人,并没有人回答。 陈奶奶早上出门去了,并不在家。不得已,陈爷爷只得停下手中搅拌的动作,撤出了些许正在燃烧的木柴,然后走到了院门口。 门口确实站着头老牛。陈爷爷拉开另一半门,想看看牛的主人是否躲在门后,但也没有发现任何人,路上也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不像是有人想要恶作剧的样子。 老牛自顾自地走进陈家的小院,来到堆放干草的地方,低头吃了起来。 这是一头黄牛,如今这只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又大又圆的牛眼中满是浑浊,估计剩下的时日已经不多。 陈爷爷已经看出,这头老黄牛,并不是他们平邻村的。黄牛本就是庄户人家的主要劳力,但并没有多少人养得起。原来平邻村里也就张家和钟家各养了一头,平时村里其他户人家若有需要,都会在他们两家忙完后,借这两头黄牛翻自己的地,陈爷爷都曾见过。今年黄宗衍和张伯元售卖字典,收入了不少灵币,又添置了几头小牛犊。而这是一头老黄牛,显然不是他们平邻村的。 黄牛常年在地里干活,任劳任怨,时间长了,有的便像是通了人性。庄户人家,面朝黄土背朝天。因此,越是辛劳的人,越是爱惜牛。虽然这头牛已经老了,但任是哪个庄户人家,丢了牛都不会无动于衷。 陈爷爷等着老黄牛吃完草,牵着它鼻子上的铁环,打算出门去村里问问。兴许是邻村的哪个庄户来洗澡时牵的。趁人没注意,这头牛自己跑了。 陈爷爷刚推开门,便发现了一个肤色略黑的外乡人私下寻找着什么。老黄牛见到此人,也不顾鼻环处的疼痛,转头便想回去。 这个肤色略黑的外乡人也见到了陈爷爷和他手里牵的牛,快步上前。走得近了,陈爷爷也看清了此人。此人中等身材,高鼻深目,肤色暗沉,并不像五旗宗辖土内的人。陈爷爷一辈子没怎么出过村,他也分辨不出这许多,只是硬拉着牛,站在原地,问来人道:“你找啥子呢?” 这人回道:“我在找牛。”一双大眼瞄向陈爷爷的身后,给人一种既自信又猥琐的矛盾感。 “这牛是你的?” “是的呢。”这人脖子好似装了根弹簧的泥偶一般,一边晃动,一边回答陈爷爷的问话。说罢,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我叫鲁塔迪,是万仙宗辖土内的商人,这次跟着我们宗门前往贵宗仙都拜贺。” 第81章 泣血的老牛 陈爷爷听不太懂对方说的万仙宗,只是一拉牛鼻子上的铁环,将绳索递了过去,说道:“既然是你的牛,你就牵走吧。” 鲁塔迪语言天赋似乎很好,只是有些奇怪的变调,但并不影响他的表达,说道:“太感谢老人家了,我是听闻你们这里有好水,可以像我们的圣河一样,洗涤整个人的灵魂,就跟着向导来了。没想到把牛给丢了。多谢你能拣到,还给我。” 陈爷爷听出这个人是来洗澡的,摆手道:“没什么,你快回去吧。” 鲁塔迪又说道:“牛在我们圣宗是圣物,我又听说你们五旗宗的人也很爱牛,所以打算将我们的圣物给五旗宗的宗主。” 陈爷爷虽然不知道五旗宗有多大,实力有多强,但他大抵知道,宗主应该是整个宗门里最大的神仙了。他又是看了看这头老牛,若在城里估计也卖不了几两银子,就是卖给村里的张家或者钟家,他们怕是也要考虑考虑。想到此,他便好心劝道:“我看这头牛已经很老了,耕地怕是不行了,估计卖不上什么价钱。” “都说你们五旗宗的人爱牛,现如今,见它老了,便没人想要了?看来,你们不是真的爱牛。”鲁塔迪抛出了奇怪的理论。 “黄牛任劳任怨,辛苦一辈子,就和我们这些在土里刨食的庄户人家一样,看到它,我便想起了我自己。可他老了,耕不了地了,养不起了。” “那我便把它牵回去,杀了吧。”鲁塔迪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好似带着些许羡慕。 老黄牛似是听懂了,眼中满是恐惧和哀伤。 陈爷爷觉得这人好生奇怪,问道:“你们不是把牛当成圣物么?为何还要杀他?” “老人家,你不懂,在我们圣宗的无上功法庇佑下,万物万灵都讲轮回转生,莫说是牛了,就算我们圣宗的子民,若是此世修行圆满,也会欣然赴死,轮回托生在更好的人家。” 陈爷爷听不懂鲁塔迪说的的轮回转生。他看着老黄牛任由人牵着,像是知道了自己的宿命,眼中流出了红色的泪水。据说,会哭的牛是不能杀的,因为它已经通了人性。陈爷爷心下更是不忍,于是便试探性地道:“要不,要不你把它卖给我?” 鲁塔迪顺势开出了自己的价码:“这本是献给贵宗宗主的,这样吧,一口价,一百灵币。” 陈爷爷看着老黄牛,他觉得自己救不了这个老伙计,心下愧疚。 鲁塔迪撇头看见不远处破败的陈家小院,似是知道陈爷爷拿不出这些钱,便试探性的又问道:“十个灵币?” 陈爷爷还是没回他。 “一个灵币,不能再少了。”鲁塔迪原本就是漫天要价,想着能多骗一点是一点。 陈爷爷感觉老黄牛也看着自己,狠了狠心,道:“我们家真的一个灵币也拿不出。家里只有些碎银两,和还没卖出去的肥皂。你若同意,这些你都拿去。” 鲁塔迪在来平邻村之前,便听说过肥皂,也试用过一点,觉得很是不错。不曾想,原来就是这个老汉做的,他便跟着陈爷爷进了院。看到地上都是在晾晒的肥皂块,心下更是高兴。 陈爷爷从屋里拿出所有的积蓄,指着地上的肥皂,说道,这些你若是要,便都拿去吧。 鲁塔迪估摸了一下手中的银两,确实不多。但是物以稀为贵,这些肥皂他若带去城里,就可以卖的贵些;若是能够带回万仙宗,那怎么也能卖出个三四十灵币,甚至是更多。可是他嘴上却说:“这还是太少了。” 陈家的肥皂都是放在平邻村大浴池寄售。由于肥皂都是手工制作,又都是像陈家这种,缺少劳力的家庭在做,所以肥皂的产量十分有限。为了让更多的村里人习惯用肥皂,便施行了一定的限购,避免有人一次性大量囤货。另外,在平邻村人的眼中,这东西的材料都是平时村里就能凑齐的,成本并不高。再加上费明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村民都用得起,定价也很便宜。所以,陈爷爷也一直觉得肥皂并不值钱,略有些歉意的看着鲁塔迪。 鲁塔迪见老头好骗,继续挖潜,道:“这个肥皂有配方么?若能拿出配方,我便将圣牛留给你。” “我不识字,你说的配方,我倒是可以口述给你。” 于是,陈爷爷便口述,鲁塔迪默默记下了肥皂的配方。 鲁塔迪见陈老汉再无可榨的油水,收敛了肥皂和钱财,匆匆走了。 骗子骗人,其实没有多么高深的技巧,也不一定有完美的套路,他们只是利用了人性的弱点,或是贪婪,或是恐惧,或是嫉妒,也许还有善良。 当陈奶奶和陈初六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多了头行将就木的老黄牛,而原来地上晾晒的肥皂也不翼而飞,问起发生了什么事情。陈老汉便将所有的经过告诉了两人。 陈奶奶气的直跺脚:“你就是被骗了。他还说要献给宗主,既然是献给宗主,他牵着跑咱平邻村来干啥?朝贺的礼品,不好好看着,让他到处跑?愚昧的老顽固。” 陈爷爷像是也回过些味儿来,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被骗了,但嘴上仍是不认,道:“我见这牛儿可怜,操劳一生了,老了却要被人杀了吃肉。你是没见,这牛刚才眼里流的全是血泪。血泪你知道么?流泪的牛本就杀不得,这血泪更是杀不得,这都是通了灵性的。” “通个狗屁的灵性,你见它可怜,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们祖孙二人?家里本就揭不开锅了,要不是我的好孙子寻来这造肥皂的方子,咱家哪有个稳定的进项?没了这些,你让我和你大孙子喝西北风啊。”陈奶奶越说越气。 陈爷爷有些破罐子破摔,道:“那你说咋办?现在已经这样了,我上哪去找这个人?” 陈初六在一旁劝解,收效甚微。 “既然人找不到了,那就把这头牛拉去杀了,好歹卖点牛肉,收回些钱来。”陈奶奶说罢,便要出门拉牛。 陈爷爷犹犹豫豫,自己也没想明白,是否上去阻拦,只是跟在老婆的身后。 别看陈奶奶年纪大了,这一怒之下,动作倒是麻利,抓住牛鼻子上的绳子,就要往外牵。可老黄牛似是知道出去就要挨刀,无论陈奶奶怎么拉扯,就算鼻子再痛,也不往前走。 陈奶奶越拽越用力,眼看牛鼻子就要拽出血来,老黄牛还是不往前走,后蹄不断地在地上敲打。陈奶奶也看到了老黄牛的眼睛里又流出了血泪,但仍是狠着心,若是不将它卖了,自家的孙儿就会饿死。 第82章 飞来横财 陈奶奶和老黄牛还在僵持着,突然,陈爷爷说道:“老婆子,慢些,慢些。” “你不来帮我,还来捣乱。”陈奶奶没好气道。 陈爷爷指着老黄牛后蹄敲打的地方,说道:“你看,快看,那是什么。” 陈奶奶和陈初六顺着陈爷爷指的方向,发现地里好像确实埋有东西。已经被老黄牛踏开的泥土里隐隐散发着金色的光。 老汉接过老婆手里的牵牛绳,这时老黄牛倒是听话,任由老汉将它牵到一边。 陈奶奶眼睛一直盯着破开的泥土,待老牛被牵走后,走上前去,用手拨开上面的土层。 “是狗头金,狗头金,这么大的狗头金。”陈奶奶吃惊道。 陈爷爷竖起食指压住嘴唇,示意老婆小点声。 陈奶奶又挖了几下,依旧吃惊:“还有,这里还有,一共三块。” 陈奶奶将三块巴掌大小的狗头金全都挖了出来,将其中一个抱在怀里。陈爷爷走上前去查看,然后接过来掂量了一下。怪不得老太太只抱着一块,这么沉的黄金,老太太实在不可能同时抱起来。 虽然黄金在这个世界并不十分稀缺,但黄金的稳定性和可塑性,让它仍成为凡人世界中最昂贵的货币,黄金比同等重量的银子,要值钱得多,相差二十倍不止。 陈初六也凑了过来,看到爷爷奶奶手中的大金块。 陈奶奶问道:“这些是你爹妈早年间埋的?” “你嫁过来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么。我们老陈家,祖上就没阔过,谁能埋这些金子。”陈爷爷又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黄金,继续道:“我看这些金子,怎么着也能置办几十亩的良田,要是咱家祖上有这些钱,还能就留坡地上那三亩薄田,耕又不好耕,地还那么贫瘠。” “那你说这金子是哪来?是谁人埋下的?” “咱们破屋这块地,我们陈家住了也上百年了,中间修修补补也翻新过,哪听说谁挖出过宝贝?” “难不成,是这老牛变的?”陈奶奶想起挖金子的地方正是老黄牛不停踩踏之处。 “兴许吧。至少是他找出来的,我就说这老牛已经有了灵性。”陈爷爷有些自得。 “走走走,快把金子搬进屋去,莫让人看了去。”陈奶奶催促着爷孙俩。 金子都搬进了屋,陈爷爷拴好了牛,关上房门,一家人坐在一起。奶奶叮嘱着小初六:“六啊,你爹妈保佑,咱家得了这些金子,日后便不愁吃穿了。但是这事儿啊,你千万不能和别人说。答应奶奶,不能说出去。” 陈初六平日里最孝顺,认真地点了点头。此刻,陈奶奶再也不嚷嚷着要把老黄牛拖出去卖给肉贩子了。 随后,老两口便开始商量如何处理金子的事情。陈爷爷本想委托张家将金子换成零碎的银两,方便平日的采买,他们好置办点东西。但是陈奶奶拦住了他,说道:“人家都说财不外露,金子是在咱们院子里挖出来的,乡亲们都知道咱家的家境,如果咱们一下拿出这么多金子,别人知道了,咋办?” 陈爷爷不以为然,道:“知道就知道了,这么多年的乡亲了,祖祖辈辈都在这平邻村,难不成还来害我们。” 陈奶奶比老伴看得通透,说道:“财帛动人心,不可不防。” 陈爷爷还是不想陈奶奶将人心看得那么险恶,说道:“那我咋没见有人打张家和黄先生的主意?” 陈奶奶说道:“张家好几十口子人,又有仙门背景,谁敢打他们家主意?黄先生家里虽然人少,但是人家产业多,咱们村、县城里、他本家的村子,他老丈人家,都置办了产业,也雇了不少人。谁能打他们两家的主意?” “那他们费家呢,听说黄先生卖的字典,也分给了他们不少钱,凭什么分给他们家?”费家家境原本也不好,比他们陈家强不了多少,而且也都死了儿子。可现如今费家搞的风生水起的,陈爷爷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 其实除了黄宗衍和张伯元等少数人,别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分润协议。只知道黄先生的书在张家的帮助下,卖了大价钱。张家拿一些自然说得过去,可费家人什么都没干,为何还从中拿钱,很多人其实想不明白。 听到爷爷说自己朋友,陈初六有些不太高兴,嘟着嘴说道:“爷爷,费明对咱家可好了,当初帮我放羊,让我上学,送我书,送我字典,就连这肥皂的方子,都是他教我的。费爷爷和奶奶,燕秋阿姨对我也很好,每次去他们家,都给我好多东西。” 陈初六没有跟着别人喊费明的小名,他一直都感激费明让他有机会读书识字。当初,第一版《万字之典》出版的时候,费明就让费云扬从城里的书局买了几十本,送给了平邻村所有的孩子,其中当然也包括陈初六。相比于费明,黄宗衍和张伯元听闻此事后,颇有些自责,光顾着收钱的快乐了,忘了自己的学生和后辈,他们还没一个“孩子”考虑的周全。 陈爷爷也觉得说的有些过分,安慰孙子道:“对,对,费爷爷他们都好,是爷爷的错。爷爷说错了。” 陈奶奶白了老汉一眼,说道:“费家是得了不少钱,但是人家又是盖水库,又是建磨坊的,澡堂和肥皂,人家也扔了不少钱,他们家把钱都花了,村民们也从中得了实惠,谁不说费家人的好。哪个不长眼的会去打他们的主意?” 陈老汉被老婆说的没法反驳。 陈奶奶又道:“就算咱们乡里乡亲的,没人打咱们主意。但是一下子拿出这么大一块金子,人家势必要问这金子怎么得来的,你到时候怎么说?说是这头老黄牛找来的?” 陈爷爷终于信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想,还是得弄到城里去,让城里的店铺把他们换成散碎一点的银两。” “可是这么大一块,搬到城里,很费劲的,哪怕是换回银两,运回来只怕是更沉。” 此时,初六来了主意,说道:“爷爷奶奶,费明有把小刀,我看他用过,可快了,别说一般的竹子、木头,就算是这么粗的大铁钉,上次他也是一把就砍断了。”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铁钉的粗细。 爷爷奶奶明白了孙儿的意思,说道:“那你明天借来试试,看看能不能将这些金子,再切的细碎些。” 第83章 借剑 当晚,老两口在自家屋内的墙角刨了个坑,将金子放进去,上面覆上土。感觉得不妥,又在上面压上了个箱子。即便如此,这一夜,两个老人还是睡得不踏实。辗转反侧,一直没能完全入眠。大概是快到天亮时,两个老人才合上了眼。 差不多辰时,陈初六睡到了自然醒,他起身,发现爷爷奶奶还在隔壁房里睡着。以往这个时候,奶奶早已准备好了早饭,叫他起床了。 陈初六没有去爷爷奶奶的房间,自己穿好衣服,洗漱了一下,就去找费明借刀。老黄牛还在棚里吃着草。老两口被门栓响动的声音惊醒,连忙起身,发现原来是孙儿出门去,才稍安定一些。 陈爷爷对着媳妇讲到:“老婆子,我刚刚做了个梦。梦里老黄牛和我说话了。” 陈奶奶也急忙道:“我也做了个梦,也是梦到老黄牛和我说话。” “它和你说了啥?”两人异口同声。 陈爷爷让老伴儿先说。 “老黄牛和我说了一大堆,说它是什么地方什么宗的圣牛。”陈奶奶并不知道昨日鲁塔迪和陈爷爷聊天的细节。 陈爷爷立刻点头道:“我梦里也是这么说的。而且昨天那人也说过什么圣牛。” 陈奶奶又惊又惧,继续道:“它还说,让我们好好待它,它可保我们全家富贵,否则,它会降下神罚。” “是了,是了,我梦到也是这个,它说昨天那些金子就是它送给我们的。”说到此处,陈爷爷急忙下床,去看看昨日藏的金子是否还在。 “你个憨货,有了这头神牛,还怕没了金子?”陈奶奶笑着责备着老伴儿,却没有阻拦,自顾自地起身下床。 好在金子都在,陈爷爷放下了心。他此时对门外的老黄牛更加尊崇。出门给老黄牛添了些草料,还让陈奶奶将家里储存不多的黄豆拿了出来,生火煮熟后喂它。 陈初六借刀很顺利。费明也没问缘由,便将君子剑塞到了他的手里。只是临走时,费明似是心有余悸,说道:“藏好藏好,塞到衣服里。千万不要让小妹姐看到,她知道了,不知又会闹什么幺蛾子。” 陈初六也知张小妹虽然心善,但是嘴上凶得厉害,急忙连刀带鞘塞入腰间,再用衣服裹住。 费明又嘱咐道:“用的时候要小心。这小刀锋利得很。莫要伤了自己。” 陈初六点了点头,便回了家。 陈爷爷掂了掂手中的小刀,打量了一下刀身:“这刀虽好看,却太轻了,也不知能不能切开这金子。” 陈初六倒像是更关心小刀一般,对爷爷说道:“爷爷,这刀是借来的,如果切不开,可别硬切啊,伤了这刀,小妹会把费明拆了的。” 陈奶奶在一旁笑着安慰孙子,道:“你爷爷就是试试,放心伤不着刀的。”然后又转向老伴,说道:“我看这刀挺锋利的,你也小心,别割着自己。” 陈爷爷不再多话,将小刀置于一块狗头金之上,手腕用力切了下去。君子剑是材质坚韧的钨木金打造,被费明磨过后,虽然不能说削铁如泥,但切割质地柔软的黄金还是不成问题的。切到比较厚的位置,陈爷爷双手持柄,用上了自身的体重,向下一压,狗头金便一分为二。 “不错,不错。”陈爷爷拿着切开的狗头金,看着平整的切面,嘴上夸个不停,也不知他夸的是黄金,还是君子剑。 如此这般,陈爷爷将所有的狗头金都分成了手指般大小,他觉得这样就方便携带了,今后进城换成碎银也不至于太多。 君子剑用完了,陈初六将其收好,打算送还费明。也许是常年在外放羊需要时刻警惕的缘故,当他走到费明家门口时,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你说!你把君子剑放哪了?”张小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我这不是在找嘛。你别急啊,小妹姐。” “你是不是弄丢了?我今天带着淑女剑来,就是要让它们会会面的。” “两把小刀有什么好碰面的。”费明不以为意。 “它们本就是一对儿,自然要经常见面。”小姑娘寄情于物,自己不好意思表达情感,便给两个物品拉郎配。 陈初六眼见形势危险,急忙将小剑贴着墙根藏好。 九玄尘也像是比较害怕小女孩的胡搅蛮缠,贴着门边从里面溜了出来,正好看到正在藏剑的陈初六。九玄尘知道剑回来了,费明有救了,便冲着屋子里叫了两声。 张小妹回头,正好看到站在门边的陈初六,问道:“你来干嘛?来找小石头的?” 陈初六本来就怕殃及池鱼,刚才是想偷偷放下小剑,就逃走的,现在被人发现,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我来找费明……钓鱼去。对,去钓鱼。” “那你刚才为什么想跑?” “没有啊,我哪有跑。”陈初六硬撑。 “你刚才明明背对着我,鬼鬼祟祟的。” 费明上前解围道:“小妹姐,初六找我钓鱼,你看,要不要明天再找。明天,我带君子剑去你家找你。” 张小妹回头,陈初六趁机指了指墙角,给费明暗示。费明会意。 “不行,你今天就得跟我说你把君子剑丢哪里了。这可是我送你的。”张小妹有点委屈,但口气依旧强硬。 “唉,小妹姐,你这就不对了。你总是这么凶,将来可不好嫁啊。”费明一边说一边走向墙根,瞥见君子剑躺在地上,心下有谱,装作不经意地说道:“诶,原来你在这里。” 费明弯腰捡起小剑,捧给张小妹,说道:“你看,我就说没丢,只是一时忘了放哪了。” 张小妹没理费明的话,也不看君子剑,只是气鼓鼓地盯着费明。费明被她盯得有些心虚,干笑了两声想掩饰尴尬。谁知小姑娘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怎么生气走了?”费明看着张小妹离去的背影。 “哎呀,不好!初六啊,你放错地方了。”费明埋怨着一脸懵的陈初六,说道:“这里我刚才假装找过。刚才没找到,现在又出现了,一定是被小妹姐发现,穿帮了,她才生气走了。” 第84章 还剑 张小妹漂亮可爱,还整天粘着费明。按理说,费明不会看不出张小妹对他的心意。大概是费明觉得,孩子情绪阴晴不定,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多童年的海誓山盟,随着年龄的增长都当不得真。因此,费明大多数情况都由着小姑娘的性子,一是感激张二叔救过他的命,二便是真当哄孩子一般,哄着张小妹。 费明自认为是在哄女孩,实则是他高估了自己。别看他保留前世的三十多年记忆,但他前世的出身非凡,家里可不是普通的富商巨贾,放在政界,也有庞大的影响力。像这样家庭出身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围着他转。由别人来揣测他的心情和喜好,他就算想学如何体谅别人,也没有锻炼的机会,一大堆上赶着附势献媚的人,都在排着队呢。所以,像费明这样愿意留意身边人的感受,就已经非常难得了,但要说他有多高的哄人技巧,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陈初六还是一脸尴尬地看着费明。 “没事。”费明晃晃手里的小剑,问道:“用完了?” 陈初六点头,说了声谢谢,便要回家。 此时,九玄尘不知何故向费明扑来。费明没站稳,一屁股摔倒在地,手中的小剑也掉落在地上。 九玄尘好久没和费明玩这种“突然袭击”了,费明还有些不服,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埋怨道:“九哥,你不讲武德,偷袭!” 陈初六见君子剑正好掉在自己的脚边,便想去捡起来交给费明。谁知九玄尘这次放弃了费明,转而扑向陈初六。 九玄尘平时从来不扑其他的小朋友,这下子吓得费明急忙喊道:“九哥,九哥。初六小心!”但却无法阻止。 陈初六见势直起了身,准备迎接九玄尘的一扑。但是,九玄尘的目标也并不是陈初六,它见陈初六停下拾剑的动作,也刹住了脚步,转而盯着地上的君子剑。 九玄尘低着头,弓着背,双目圆睁,有些警惕,但更多的是嫌恶。 费明疑惑上前问道:“九哥,怎么了?” 九玄尘摆摆头,示意费明退后。陈初六也走了过来,一脸疑惑地看着费明。费明当然不清楚九玄尘想要干什么,可如此僵在这里,终究不是回事儿。 大概是看君子剑没什么异常,九玄尘上前,用爪子轻轻捅了两下;确认了没有危险,便想将小剑从剑鞘里拨拉出来。 君子剑锋利异常,费明怕被它误伤,因此剑鞘做得很紧,九玄尘的“小狗爪”如何拔得出?于是,费明上前帮忙。 这次,九玄尘没有再阻止费明。只是,费明在拔剑的时候,分明看到九玄尘周身冒出的气焰,代表着神通功法的五彩气流迅速游走,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这种情况,费明也只有在当初他俩敌对的时候见过,以后再也没见九玄尘如此警惕。而这一次,九玄尘明显更为紧张。 费明也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慢慢地拿起剑柄,握住剑鞘,小心翼翼地将剑抽了出来。 剑身全部抽出,一切无恙。费明看了看剑鞘里,什么也没发现,手上晃了晃,又在地上磕了磕,也没有任何东西。费明一脸疑惑地看向九玄尘,此时九玄尘周身的气焰已经消散,转而变成了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 “九哥,怎么了?”费明走上前两步,问道。 九玄尘却后退了两步。费明再上前,九玄尘再退。在小初六的眼里,费明提着刀,正一步步逼近一只待宰的小狗。终于,九玄尘退到了墙角,费明再上前,它已无路可退。 “九哥,你别退了,到底怎么了。”费明将君子剑平放在九玄尘的面前。 九玄尘却急忙用两只前爪捂住鼻子,趴在了地上,一双委屈巴巴的眼睛,似是在说:“求你别过来了,求求你。” “怎么?臭么?”费明好奇,收回剑,凑到自己鼻子前,闻了闻,道“确实好像有股淡淡的味道。” 费明正在仔细辨别是什么味道的时候,发现君子剑剑身上好似有极细微紫色气焰波动。费明只在活物上见过气焰,费云扬曾经分析这是生命本源,但是君子剑又不是活物,怎会附带气焰?而且自己得到这把剑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怎么没见过? 想到此,转身问起了身旁一脸懵逼的陈初六:“初六,你用小剑割什么去了?” 陈初六前面看着费明盯着剑身,现在又这么问他,以为是爷爷切黄金的时候弄坏了君子剑,心下歉然,一脸紧张:“君子剑,是坏了么?” 费明知道陈初六误会了,解释道:“没有,君子剑结实得很,一点豁口都没有,你放心。” 听到费明的话,陈初六放心了不少,他可不想毁坏朋友的东西。 “只是,九哥表现有点怪,不知道今天为啥如此反常。我在想,是不是和你切割的东西有关?” 陈初六真希望费明没有问他,一旦问了,但他又不愿意向朋友隐瞒,内心挣扎无比。 费明看陈初六为难,知道他的秉性,便不再追问,说道:“没关系,估计你是答应人家保守秘密了,所以才不能说。” 陈初六马上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感激。 “行吧,下次还要用,再来找我。” “好!”陈初六答应之后,便告辞回家了。 费明没有追问陈初六,并不代表他就放任不管了。他拿着君子剑,在院子里找了个凳子坐下,又仔细端详起来。那些极细小紫色气焰在阳光下好像消散得格外快,不一会儿便全都找不到了,任由费明再怎么仔细的观察,也找不一丝。但九玄尘还是远远地看着费明这边,说什么也不愿意靠近。 “二爷爷说过,九色鹿是驱邪避祟的祥瑞,九哥这么反感,应该是这剑上沾了什么邪祟。这邪祟是什么,和这紫色气焰有什么关系,还是说这紫色气焰本就是邪祟?”费明想到此,更下定了决心:“不行,得查个清楚。万一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别害了初六。” 做好了决定,费明用清水好好冲刷了一下君子剑,又趁母亲生火做饭的时候,将剑身烧了一遍,九玄尘才愿意靠近他。 吃过午饭,费明看似漫无目的地在村中晃了一圈,实则是特地留意了溜到了陈初六家的附近。 第85章 打探情况 陈初六的家里没有升起往日烧柴熬制肥皂的烟火,走近了也闻不到那难闻的味道。费明悄悄观察了一圈,确认初六不在家,便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陈爷爷。费明假装来找陈初六玩,仗着自己孩子的身份,就往里闯,边闯边喊着陈初六的名字。 陈爷爷自不会和孩子计较,老胳膊老腿儿地跟在费明身后,说道:“初六上山打草去了。现在不在家。” “爷爷骗我,初六原来给黄先生放羊,现在已经不放了,他哪还用再去打草?” 陈老汉反应没那么快,只能随口说道:“那他可能是出去玩了。现在真不在家。” “那好,我出去找他。”说罢,费明就离开了陈家。 陈家不大,几句话的功夫,费明就已将陈家前前后后都观察了个遍。 按理说,应该铺满院子的肥皂和香草都不见了,只在角落里堆放着盛放硫磺和油脂的容器。陈奶奶在屋里,费明进屋的时候,向她问过好。可是,院子里木柴堆后面的是什么?费明在院中找陈初六的时候,便发现院中铁锅旁的柴草堆,堆得差不多有一个成年人身高,后面有生命本源的气焰冒出。但是由于视线受阻,费明并不知道后面具体是谁。费明本想直接过去,却不知陈老汉是不是有意,将柴火堆挡在身后,他站的位置,费明也很难装作不经意地绕过去。 费明出门后绕了一圈,偷偷绕到陈家小院堆放柴火一侧。陈家院墙不高,费明一个助跑,双手向上一扒,脚下一登,便爬上了墙。探出个头向里张望。只见一头枯瘦的老黄牛也瞪眼看着他。费明刚想跳进院子,却听见院中传来脚步声。费明立刻缩回身子,伏在院墙边。 “老婆子,咱们是不是赶快给圣牛快些搭个窝棚,过两天柴火烧没了,圣牛就没遮风的地方了。” “是啊,赶明儿你去城里,换了银两早些回来。我去村里雇几个人,垒三面墙出来,就在后院。到时候就算有人来了,也看不到了。”陈奶奶想了想,补充道:“待会儿小六儿给圣牛割草回来,嘱咐他,让他明天也把圣牛牵出去,到北山上。莫得让村民看见。” “行!”陈爷爷抱了两块劈柴,又说道:“行了,回屋吧,再给圣牛熬些黄豆,小六儿打草也该快回来了。” 陈奶奶道:“别急,我再看看。昨天就是这个时候,圣牛赐给咱们家金子,我看看今天还有不。” “那你快看看,我给你把圣牛牵开。”陈爷爷放下手中的木柴,解开拴在草棚上的缰绳,将老黄牛引到一边。 陈奶奶拿着一节木棍,迫不及待地在老黄牛站的地方扒拉。 “有,真有!”陈奶奶压低了声音,但仍能听出抑制不住的兴奋。 “在哪?我看看。” “你看,还真不少。” 费明在墙根听得真切,大致能听明白两个老人说的什么。 “圣牛?点石成金?真有这么神奇?不愧是修仙的世界。等以后去了宗门开的学堂里,一定要好好学。当不成仙人,当富翁也行啊。”费明美滋滋地想着。 听到两个老人步伐沉重地走远,费明又爬上了墙头,向里一望。看到两个老人的背影,像是抱了十分沉重之物,正在小心翼翼地往屋里走。费明又爬高了些,探头已经可以看到地面。地面上,原来老黄牛所在的位置,竟然还有一大块黄灿灿的金子。 “怪不得这头牛这么瘦,原来是产金子的。别的牛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这头牛吃的也是草,挤的却是金子。”费明挺为陈初六高兴,甭管怎么说,这些金子总能改善一下陈家的家境。 费明觉得没有问题了,便想回去。刚松手,却发现地上的那块黄金散发出紫色的气焰。 “这气焰和君子剑上的好像。金子是死物,怎会有这个?” 费明本想第三次翻上墙头。却听到老两口回来的脚步。老两口将剩下的那块狗头金也搬进屋里。费明琢磨此时进去讨要狗头金研究,应该不妥,便决定先回家,明日再找机会。 回到家里,费明找到费云扬,问道:“二爷爷,真的有点石成金的法术么?” 费云扬很诧异费明为何问这个,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你为何会问这个?又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书了?” “没有,不是都说仙家有大能,点石成金,撒豆成兵么。”费明倒不是刻意隐瞒今天的见闻,他只是对这样的仙法更感兴趣。 “有没有这样的法术,我不敢肯定。”费云扬思考了一会儿,转而说道:“但是,我想,若真有这样的法术,那金子还是金子么?” 费明听到费云扬的话,顿时恍然。金子在这个世界,价值虽然不及灵币,但也是凡人使用的最重要,也是最贵重的货币。若是真有法术能够将普通的石头变成黄金,那黄金早就不值钱了。 费明刚想到这,却听费云扬又说道:“我想,应该还是有点石成金的法术吧。” “有?”费明刚否定自己之前幼稚的想法,现在又被费云扬再次否定,感觉自己更加迷惑了。 费云扬笑呵呵地说道:“对,当然有。若是没有‘点石成金’,那世上便没有人能从一堆堆石块、沙土中将黄金淘制出来了。” 费明这才听明白了费云扬的话。费云扬说的不是法术,不是那种凭空将石头变成黄金的“点石成金”的法术;他说的“点石成金”,是由金矿矿工开采出来,再由熔炼工人烧制提炼的制金工艺。 “那如此说来,初六他们家的黄金,定有蹊跷。” 于是,费明将今天下午在陈家的所见所闻告知了费云扬。 费云扬琢磨一下,给这事儿下了定论:“事出反常必有妖。” “妖怪的妖,还是幺蛾子的幺?”费明可不想贸然面对强敌。他前世的神话故事里,妖怪都是凶狠残暴,而这一世他还没遇上,不知妖怪是否也如前世描述的一般。 费云扬经常出没云岭山脉,遇上过一些低阶妖兽,倒不是很紧张,半开玩笑地问道“你说的妖怪就是妖兽吧?怎么,你很怕?” 费明胖嘟嘟的小脸不自觉的一颤,说道:“主要是没见过,好奇,好奇而已。” 费云扬则笑道:“谁说没见过,你不是天天见么?” 费明错愕,随即明白二爷爷指的是九玄尘。九玄尘就是妖兽,还有天赋神通,不需要修炼,随着年龄的增长,便可积攒法力,大机缘者还能打破桎梏,突破飞升,这不是妖兽是什么。 费云扬看费明明白过来,又安慰道:“妖兽一般都有领地意识,越是强大的妖兽,领地意识越强,范围也越大。依你所说,我觉得是妖兽的妖,还是幺蛾子的幺,差别不大。”说完,便又笑了起来。 “九哥,听到没。二爷爷说你不强大。强大的妖兽才有领地意识,你看看你,就知道天天在村里瞎溜达。” 九玄尘自然是听得懂费明的嘲讽,冲着费明呲了呲牙,就将脸撇向另一侧,不再搭理这边。 第86章 误扰前辈 费明想了想书中的记载,妖兽成精除了本身的天赋神通,更需要在妖界大量的搏杀。妖兽在妖界的搏杀,就如同人类修士在人间的修行一样。人类修士在人间修行需要大量的资源,势必会引起纷争;妖兽在妖界修炼,同样需要大量的资源,那势必需要广袤的领地。领地内出现了强大的对手,它们之间势必也会争夺食物,争夺天地灵气,败者命陨身死,胜者拥有一切;而弱小的动物臣服之后,虽可享一时之欢,但也难免哪天成为强者果腹的一餐。 在费明眼中,妖兽的命和修为紧紧相连,要么被吃掉,要么更加强大,所以活得越久的妖兽实力越强;而像鸡鸭牛羊这些人类饲养的家禽家畜,寿命极短,虽也偶有成精传闻,但实数没听过什么强大的存在。 费云扬也曾考虑直接去陈家提醒他们一下。但是所有的疑惑都是从费明发现异常的生命本源开始的,只是生命本源只有费明能看到;况且陈家二老年事已高,费云扬虽然和他同辈,但实际年龄相差着二三十岁,想要说服对方,怕是也没那么容易。两人坐在桌前,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出如何向陈家二老开口。 时间并不会因为某个人尚未做好准备,便停下来等他。费明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他根据昨日偷听陈家二老的对话,一大早就偷偷来到平邻村北山的一处高地,这里正好可以看到陈初六家。费明远远地看到陈奶奶送陈爷爷出门,老太太在门口叮嘱了老汉半天,老汉一个人走向村口。想必是昨日说的,跟着村里的骡车一起进城。 不大会儿功夫,陈奶奶也拉着初六出了屋,她让陈初六牵了牛,在院门口观察一番,没有发现人,便打发孙儿快些上山了。而她自己也往相反的方向,去了村里。 陈初六牵着牛,慢慢悠悠地走着,走向的正是费明所在的北山。费明想着先观察一会儿,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而是绕到比较远的一块岩石后面藏了起来。 平邻村的北山不像他们小伙伴之前常去的“后山”。后山在平邻村西边,是云岭山脉边缘的一座小山。这里也如云岭山脉一样植被繁茂、水量充沛。而北山虽然相距不远,却是另一番模样。北山并不高,说是山可能还不如一个丘陵,表面多是岩石,没什么大型树木,只有岩石缝隙中少量的植被,整个北山就如同埋在地里的一块巨大且完整的岩石,只露出其中的一小块。所以这里既没法耕种,小伙伴们平日里也不会来玩。 陈初六不是很理解爷爷奶奶的举动,还有些抱怨在这光秃秃的北山上,想要喂饱老黄牛,不知道得走多少地方。爷爷奶奶也不管,只是叮嘱他,天不黑,不要回家。 陈初六走了好远,翻过北山,又走了很久,直到有条溪流,才停下脚步。陈初六打开随身背的包裹,取出奶奶给他准备的一点干粮,舀了口溪水,就着吃了。这是他的午饭,量很少,陈初六很快就吃完了。 费明远远地跟着,看到陈初六打算吃饭的时候,自己也取出自带的干粮想先垫垫肚子。谁知自己还没开始,陈初六那边就已经吃完了。于是,费明便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收拾一下,继续跟在后面。 “兀,那小孩,莫要跟着老夫。”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费明吓了一大跳,四下张望,并没发现有人。而且除了前面的陈初六,他也没有发现周围有其他人的生命本源。 “说的就是你,还不快走,莫不是要逼着老夫灭了你?”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费明确实有些怕了,甭管什么原因,快快叫上初六一起回去。可当他探头时,却发现陈初六依旧牵着牛,慢慢悠悠地走着。 “难不成初六没有听到那个声音?”费明疑惑。 “快走快走!老夫乃是法力无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无与伦比的圣宗圣徒,休要扰我清修,坏我好事。否则,待我神功大成,法驾中原,必将尔等碾成齑粉。” 费明听着这一长串的话语,有些忘了当初的害怕:“‘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宗,什么圣徒’这都是些什么?‘待我神功大成’,那就是他修为不够呗。”想及此处,费明冷静了很多,仔细感觉,发现这声音并非从四周传来,而是直接出现在他的意识里,难怪陈初六并没有反应。 前世,费明就跟着玄门修习过念力,而且十分有天赋。当初,在太子大厦他就用念力制止罗佳豪引爆手雷,只是情急之下,用力过度,致其身亡。现在的这个世界与前世有着不小的差异,费明不知原来在玄门的学习对今生是否有不好的影响,便没有盲目地继续修习。现如今,他发现对方是通过念力与自己交流。而且,他能够感受到,对方使用的法门与他前世所学相比,不一定有强大的念力储备,也不一定需要急速释放的爆发力,但其稳定性和控制能力却远远得比前世所学更强。 “我在明敌在暗,对方的实力不清楚,目的只是让我们走。”费明分析了下状况,便下定决心:“走就走。不能留下初六一个人,叫上他一起撤。好汉不吃眼前亏。” 于是,费明不打算藏了,起身呼唤起陈初六。陈初六听见了费明远处的呼唤,回身也向费明挥手。 “小崽子,你是不是想死?不但不走,还要过来?”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费明怕对方误会,急忙说道:“前辈,前辈,不要误会,我叫上一起来的朋友,马上就走。” “谁让你多管闲事!你可知我圣宗功法掌控天地,雄霸天下,精妙绝伦,天下无敌?” “是的,是的,前辈神通广大,无可匹敌,我就是叫上我朋友。免得扰您清修。” “圣宗功法独步天下,翻云覆雨,鬼神皆惊,无人能挡。你小子还在此处,已是惹怒老夫,老夫碾死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蝇虫鼠辈焉敢造次……” 噼里啪啦的话语,不停地在费明脑海中威胁着他。而且听得出对方越来越愤怒,费明的精神被他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只能一边在嘴上念念叨叨地回复着对方,一边脚下却不停,恨不得飞到陈初六身边,拉他一起逃走。 到了陈初六的身边,费明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忙道:“初六,快,跟我走!” “你跑来的时候,嘴上念念叨叨,说什么呢?” “先别管,这里危险,我们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等,等一下,我的牛。” 第87章 圣宗圣牛 老黄牛现在是陈家最贵的财产,爷爷奶奶都那么重视,陈初六当然不能不管。他回身拉了一把牵牛绳。 哎呦一声,打断了费明脑海中絮絮叨叨的威胁,转而变成更加凶狠的怒吼:“滚!你个小兔崽子!痛死老夫了。” 费明一惊,说道:“前辈,我这是在走啊,你看,我们往回走了。” 陈初六看到费明又在说话,可是身边没有人,问道:“费明,你在和谁说话呢?” “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这里有个前辈在修行,我们怕是打扰了他。” “你怎么知道?逗我玩呢吧?”陈初六不信,但是他从没见过费明这么紧张。 费明没回答陈初六,又在自言自语:“他是我朋友,不能让他留下打扰您。前辈再容我一会儿。” 说罢,抢过陈初六的牵牛绳,用力一拽,喝道:“走!” 牵牛绳的另一头是个铁环,铁环挂在老黄牛的鼻子上。牛鼻子是一头牛身上最软弱的地方,这里交感神经密布,只要受到刺激,牛便会顺服。所以人们都说“牵牛要牵牛鼻子”。 “痛,痛死我了。你个小王八羔子!别再拽了!你松手之后,你牛爷非要踩烂你的小鸡鸡,踏破你的肚皮。哎呦,痛死我了……”一连串的哀嚎和咒骂不断在费明脑海中炸响。 费明刚要给“前辈”道歉,突然感到奇怪:“这个前辈并不在我们身边,他的疼痛为何要怪罪我?还要踩我鸡鸡,踏破我肚皮?难不成现在已经让他走火入魔了?” 费明心中想着,手脚却没停下,依旧用力拉着牛。 “你个小兔崽子,小混蛋,王八羔子的,痛死你牛爷了!撒手!”尤其最后两个字格外得响亮。 费明感觉头部剧痛,心中一惊,不自觉的松开了手中的牵牛绳。陈初六看着愣在原地的费明,他并不清楚这段时间费明脑海中发生的对话,上前拍了拍他:“费明,费明,你怎么了?” 也许是陈初六的拍打起了效果,费明很快恢复了清明,心中《清心诀》功法已自然而然的运转起来。有了《清心诀》的护体,费明虽然还不会什么法术,但也让他完全冷静下来。回想刚才的种种,费明心中分析:“我从靠近初六,这个‘前辈’就警告我;我越接近这边,他叫嚷的就越凶;我刚才拉绳子的时候,他还喊痛,还让我住手。莫不是?” 费明忽然想起什么,问陈初六道:“对了,他刚才是不是自称‘牛爷’?” “谁?什么牛爷?”陈初六一脸的问号。 “是的,刚刚他两次称呼自己‘牛爷’,不再装自己是什么‘老夫’。”费明想通一切,慢慢地回过头,看向身后的老黄牛。 老黄牛因为刚才被费明拽得太狠,鼻子吃痛,硕大的牛眼里充满泪水。 “看什么看!小王八羔子!哎呦,痛死我了。”声音再次在费明脑海中响起。 “果然是你!”费明确认了老黄牛正是给他传音的那个“前辈”,立刻拉着陈初六跑开,与老黄牛拉开了距离。 陈初六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费明在干什么,见他盯着自家的老黄牛,解释道:“这,这头牛是我爷爷买的……” 还没等陈初六说完,费明便道:“我知道。” “昨天借你的君子剑,是用……” “我也知道。” “爷爷奶奶让我来放牛,我……” “我都知道。” 费明虽然在回答陈初六的话,但是双眼却一直盯着远处的老黄牛。 “那这是怎么了?为何来找我,现在我们在干嘛?” 费明眼睛依旧一瞬不瞬,顿了顿,说道:“说来话长,这头牛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还说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头妖牛。” 陈初六原本还不太相信,谁知自己脑海中突然响起:“什么妖牛!老夫我是圣牛,老夫是法力无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无与伦比的圣宗圣牛!” 这个声音同样也在费明脑中响起。费明有些不耐烦道:“那个什么宗的,为什么每次你都要在前面加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累也不累?” 陈初六头一次听到这个苍老的声音,而身边除了费明也没有别人,他像费明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反应一样,也在四处寻找说话的人。 “兀那小子!是圣宗!法力无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无与伦比的圣宗!”声音继续在两人脑海中回响。 费明对陈初六道:“别找了,这个声音是那头老牛通过意念和我们沟通的。” 陈初六十分惊讶,但也随即明白:“你刚才自言自语的,就是在和它对话?” 费明点了点头,眼睛仍是盯着前方的老黄牛。 明知自己身边的是妖兽,费明还不顾一切地前来救他,陈初六心下感动。他听闻过妖兽的传说,如今面前就站着一只,还可以直接通过意念传音和他们对话,像是比传闻中吃人的妖兽更加的厉害。 “它会伤害我们么?”陈初六悄悄地问费明。 费明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费明咽了咽口水,问道:“怕么?” 陈初六倒是不隐瞒:“怕。” 他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并没有怂。尤其是他最好的朋友,不顾自身安危的朋友,此时此刻正和他并肩而立,他更不能怂。 “怎么样?趁他不注意,一起跑?”费明小声的问道。 陈初六从小放羊,遇上过一些跑到村子周边觅食的猛禽野兽,有些经验,便小声回道:“不要着急。虽然不知道,妖牛如何攻击人,但这时候一定不能慌张,也一定不能轻易将自己的背部暴露给它。” 费明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兀那两个小子。老夫掐指便可知因果轮回,打个喷嚏都能横扫千军,是智慧与力量的化身。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休要想着逃跑。嘀咕什么说什么都没有用,老夫我只要动个念头,就能让你们血溅五步。还不快快过来跪下,臣服于我!” 费明心下奇怪:“刚才明明出言恐吓,要我赶快走。现在又要我们臣服,似是怕我们逃走。” 老黄牛还是站在原地,两个孩子戒备地站在它身前,保持着八九步的距离。 “这老牛真烦,一直不停地吹嘘自己,它是不是在诈我们?我们只是两个小孩,就算是普通的大人,对付我们那也是手拿把掐的。它要是真的像它自己说的这么厉害,何须如此磨磨唧唧?它到底想干什么?”费明心下不停地思考着。 第88章 心神失守 两人一牛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 “伟大的太阳神啊,请将您的余辉赐予您最虔诚的圣子圣徒,驱赶他内心的恐惧与黑暗。”老黄牛此时突然不再絮絮叨叨,牛眼中泛出妖异的光芒。 费明先是感到一阵眩晕,心下一惊,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伸手想拉着陈初六逃跑。可他明明已经拉住了他的胳膊,但是陈初六就是站在原地不动。 费明手上用劲,口中喊道:“初六,快跑!” 陈初六没有回答费明,依旧站在那里。费明拉他不动,转头看去,发现陈初六像是中了邪,双眼直勾勾地,流着泪,愣在原地。 “初六!初六!陈初六!”费明一边呼喊,一边摇晃着陈初六的身体。 陈初六依旧不动。 “奇怪,为何你个小崽子不受老夫圣法影响?” 费明也不知老黄牛说的什么圣法影响,依旧焦急地呼唤着陈初六。 “既然圣法影响不了你,那就让你朋友超度你!”老黄牛眼中红芒一闪。 费明只觉得握着陈初六的手,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挣开,随即肩头重重地挨了一拳,整个人接连倒退好几步,最后脚下一绊,一屁股摔在地上。费明吃痛,捂着尾椎骨在地上打滚。此时,他一股恨意涌上心头:“我这里好心救你,你却打我。哎呦,好痛,好痛!” “咦,奇怪。老夫是要你打他的脸!” 陈初六双眼依然流着泪,但脸上毫无表情,慢慢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费明。费明疼痛稍缓,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头狠狠撞向陈初六的腹部。两人相撞,一起摔倒在地,随即扭打起来。老黄牛的嘴角露出古怪的笑容。 两人身高相差不大,但陈初六毕竟比费明大了两岁,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差一岁力量上就差着不少。没几下,费明就被陈初六压在了身下。陈初六坐在费明的肚子上,左手卡住费明的脖子,右手从身边摸起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高高举过头顶,眼见就要向费明的脑袋砸下。费明双手使劲儿地掰着陈初六的左手,双眼愤怒地盯着他,一副狠厉的模样,像是要让自己的脑袋和石头比比谁更硬。 陈初六举着石头的右手迟迟没有落下,身体僵直,面无表情,但双眼仍旧流着泪。 “小畜生!胆敢反抗我?” 啪嗒一声,石头从陈初六高举的右手掉落到地上。紧接着,他的动作没停止,而是开始向下砸去。只是他并没有砸中费明,而是砸在他脑袋旁边的地上。 “难怪刚才让你打他脸,就只打中肩,看来小畜生还挺顽强。” 陈初六手掌仍然保持着握着石头时的样子,一下一下,不留余力地向下砸。此刻即使陈初六手中没有了石头,就这样打到费明的小脑袋上,用不了几下也得玩完。可是,陈初六手掌每次落下,都偏离开费明,全都砸在地上,即便地上已经满是鲜血。 “既然砸不死你,那就掐死你!”恶狠狠的声音在两人脑海中回响。 陈初六终于停下了下砸的动作,而是将血淋淋的手掌伸向费明的脖子,双手合拢,慢慢使劲向下掐去。 原本陈初六的一只左手,费明就勉力反抗,现在双手使力,费明就更加力有不逮。就在快窒息的时候,费明体内的《清心诀》自主运转起来,就好像当年费明掉进藕汤淤泥里一样。 《清心诀》运转,费明顿时觉得清明了许多。人一旦冷静下来,很多事情就能很容易想明白。他首先就觉得自己刚才莫名生起的怒意就很是蹊跷。费明算上前世,三十来岁的心理年龄,怎么说也不应该因为被一个孩子推倒而发怒,甚至丧失理智,想必是受了这头妖牛的影响。 根据刚才自己心神失守的状况,费明分析这头妖牛应该具备煽动别人情绪的能力,可以将对方哪怕是一丁点的情绪波动,在不知不觉间放大数倍。而被放大了情绪的人,短时间会气血上头,自然也会被情绪左右,若时间久了,很有可能会被妖牛完全控制,任其摆布。费明既然明白了原因,也自然就理解了陈初六现在的状况,而且从初六几次手下留情来看,他还尚存一丝理智,没有完全被妖牛控制。 虽然想明白了这些问题,可费明仍然被陈初六压着,死死掐着脖子。好在陈初六也是孩子,手劲比较小,只能掐住气管,捏不碎费明的喉咙。 “奇怪了,不是捏住人的气管,长时间不呼吸,人不就挂了么。这个小兔崽子的手怎么还这么有劲,还能扣着小畜生的手?难道人类还有别的呼吸方式?”老黄牛自然不知道费明体内有《清心诀》护体,只当是自己这些年偷偷学的东西有误。 陈初六双目流着泪,脸上却十分麻木,双手掐着费明的脖子;费明体内运转《清心诀》,虽然一时不会因为气闭而死,但也挣脱不开,没有别的办法。 几步外,一头老黄牛瞪着牛眼看着两人。两人一牛就这样僵在这里。 突然一道黑影从旁飞出,一下撞到陈初六的身上。陈初六身形不稳,费明感觉机会来了,在他身下又一使劲,将陈初六掀翻在地,而自己打了个滚,从地上爬了起来。 来的自然是九玄尘。费明早上出门早,原本想着也就是远远地跟踪观察,并没叫醒还在睡懒觉的九玄尘。而九玄尘醒后,发现费明不在,便独自在村里闲逛。只是,这两年他俩每天都是待在一起,突然费明不在身边,九玄尘觉得少了很多乐趣,于是便来寻他。 九玄尘根据气味寻到此处,发现陈初六正在“欺负”费明。野生动物同类之间,即便温顺如羊,他们之间也会经常相互角力,有的是为了锻炼如何对抗天敌,有的为争夺配偶资源,有的则纯是为了打闹嬉戏。九玄尘看到费明挨揍,原本想躲在一旁偷偷地看会儿热闹,毕竟它好久没看到过小孩打架了。可是,它越看越是觉得诧异,越看越是心惊,这俩孩子相互之间是要下死手啊,陈初六连石头都举起来了。再继续看热闹似乎就不不符合它的身份了,好歹费明带着大伙儿平时喊它一声“九哥”,此时当大哥的自然是要出头,摆平小弟们之间的怨愤。 九玄尘便如离弦的箭矢冲了出去,只是它体重太轻,又不想伤及小伙伴,因此一脚蹬在陈初六的肩头,陈初六立马重心不稳。好在费明已经恢复了理智,抓紧时机,从陈初六的身下逃了出来。 第89章 九哥 动手 费明连滚带爬地来到九玄尘身边,不顾一身的狼狈,喜道:“九哥,你来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九玄尘嫌弃地看了看费明,又看了看陈初六,站在中间,好似告诉两个小子必须停手,给它个面子。 出乎九玄尘意料的是,陈初六并不买账,面无表情地继续向费明冲来,费明只能狼狈地接连躲闪。九玄尘此时老大的面子挂不住了,居然被小屁孩无视,便想给他俩点颜色看看。 躲闪中的费明瞥见九玄尘身上的五彩气龙不停绕周身游走,知道它要发动神通,急忙喊道:“对,对,快打它!” “砰”的一声,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在费明和陈初六的身边裂开,这是九玄尘的神通。九玄尘从来没有真的展现过它神通的威力,在平和的村庄里,它活得潇洒,过得安逸,就连当初和费明相互敌视地时候,它也从来没想真正伤害费明。此刻九玄尘见自己小弟们翅膀硬了,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看来是时候展示真正的威力了。 费明也是吓了一大跳,这神通要是打到人身上,可是非死即残。陈初六也顿了顿,但是没有看身边炸裂的石块,依旧冲向费明。 立威不成,看来是威力不够大,九玄尘有些怒了,刚想发动第二次神通。 费明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九玄尘听不到老黄牛的传音,不清楚其中原委。于是,费明急忙指着老黄牛,大喊道:“打它,打它,我说的是打它。不是打我们。打那头该死的妖牛!初六这样,就是被它害的。” “是圣牛!是圣牛!掌管无尽宇宙,无惧一切挑战的圣宗圣牛!”一个苍老声音再次在众人的意识中咆哮。 这声咆哮,九玄尘也听到了,它也反应过来,对方也是有修为的,立刻将头转向老黄牛。 老黄牛吃惊,但是它年老体衰,再加上本体并不以灵活见长,这一击眼看就要挨上。 又是一声炸响,老黄牛身前的一块头颅般大小的石头被九玄尘炸的粉碎,飞溅的石块砸到老黄牛的头上,砸出了肿块。 九玄尘可能是和人待得久了,并不需要像云岭山脉中的其他妖兽,整日为生存而战,它并没有一上来就向对方下死手,只是将自己的神通打在对方面前的石头上。 老黄牛头上鼓着个包,不住地哀嚎,一点没有之前威严的模样。它也没有功夫再去管其他的,陈初六站立在原地,已不再攻击费明。 费明快步绕过陈初六,来到九玄尘身边,说道:“这头妖牛会一些迷惑人心智的法术,我和初六刚刚就是着了他的道。好在九哥来得及时,我也清醒了。否则还真不好对付。” 九玄尘明白了个中缘由,看着费明。 费明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别,别杀我。” 费明纳闷儿,问道:“谁说要杀你了?” “是,是你身边的这个鹿爷。” 九玄尘是九色鹿,但被母亲用神通变成了小黑狗的模样,除了费家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如今却被老黄牛看破了本体。 “你说要杀他了?”费明看着九玄尘。 九玄尘不能言语,抬头看着费明。 “刚才这位鹿爷问:‘怎么办,是不是要杀了它’。所以我才和你们说,不要杀我。” 费明奇道:“你会读心术?” “什么是读心术?” “就是你知道我们都在想什么。”费明解释道。 “嗯……我们法力无边,智承古今……” “好好说话!”费明未等老黄牛吹嘘完,立刻打断道。九玄尘也在旁边威胁地呲了呲牙。 “是,是,老夫,呃……老牛好好说。”老黄牛似乎很是畏惧,随即又继续道:“老牛并不知道人类在想什么,只是这位鹿爷和我有同源的神通,它想说的话,我能听懂。” 费明仔细想了想,大概理解了:老黄牛的意思,应该是九哥也有念力类的神通,而且尚不及老黄牛,至少现在无法通过意念和自己交流,但是这个念力被老黄牛接收到了,它便能知道九哥在说什么。 费明刚要琢磨后面怎能处理这头妖牛,便听到一声冷笑。 “愚蠢的小兔崽子,刚才差点伤了老夫。现在速速退去,老夫饶你们一命。” 费明回过神来,看着脑袋上顶着包的老黄牛。 “咦?你不怕了?”费明疑惑对方哪来的底气。 陈初六从旁闪出,一下挡在了老黄牛的身前。老黄牛底气十足,道:“老夫乃是传承万载、脚踏星空的圣宗圣牛,刚才只是略施伎俩,逗逗你们。还真当老夫怕你们不成?还不速速退去。” 九玄尘见陈初六挡在老黄牛身前,横向跳开几步。陈初六立刻贴着老黄牛,依旧隔在中间。 费明道:“你是想让初六挡着九哥?以为就伤不了你了?” “你们真能忍心伤害同伴?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我一路警告,你个小兔崽子非但不听,还跑来营救这小畜生;这个小畜生也是愚蠢,你的这种冒失,他居然感恩戴德。” 费明想起刚才自己心神失守的感觉,明白了陈初六一定也是被老黄牛抓住了空隙,煽动他对自己感激的情绪,进而对其进行的操控。 陈初六虽然眼中流泪,但仍是面无表情地护在九玄尘和老牛中间。费明投鼠忌器,指着陈初六问道:“你想将他怎样?” 老黄牛呵呵笑道:“哪是我将他怎样,明明是他将我带过来的。你们若是现在退去,我便将他完整地送回。” “我不信。” “爱信不信!”老黄牛担心费明打扰它后续计划,又说道:“我万仙圣宗将来一统山河创伟业,英雄豪杰尽相随,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诚信。老夫说过的话,自然算数。尔等速速退去。” 费明也笑道:“现如今,你的手段我已尽数了解,无非就是一些煽动别人的手段,在别人心神失守的时候,伺机控制对方。我见你又瘦又老,怕是走两步都费劲,还能有什么花招?我九哥可是能开山劈石的,小心要了你的老命。” 老黄牛见费明说中自己的弱点,仍旧强撑:“那个鹿爷虽然麻烦,我不信它就不顾及伤到小畜生。”也许是天然的血脉压制,老黄牛对九色鹿仍不敢有任何言语上的亵渎。 “可是你忘了还有我。” 老黄牛哈哈大笑,随即说道:“你又能奈我何?小崽子断奶没多久吧?老夫虽瘦,却不是你个娃娃能动分毫的,就是压也能压死你。”老黄牛根本没把费明放在眼里。 人们总把说大话的称为“吹牛皮”。屠户宰杀羊后,为了把羊皮剥下来,会在羊腿割开小口,用嘴往里吹气,等羊身膨胀后,用刀拉下,皮会自己剥落,这就叫“吹羊”,也有“吹猪”的。但谁要说能把牛的皮吹膨胀,就是说大话了,因为牛皮太坚韧了! 老黄牛自信他的这副老皮厚肉不惧一般人的拳脚,再加上刚才看到两人对打,费明一直处于下风。就算给这小兔崽子个石块、小刀啥的,想要刺破自己的皮肤,老黄牛也是万万不信的。 费明皱眉,有些无奈道:“真是麻烦。” 老黄牛看费明的样子,像是真的拿自己没辙,牛脸上露出放心又得意的笑容。 “那好吧。” 老黄牛像是终于等到费明的承诺,自己也立刻表态道:“你放心,我万仙圣宗向来以诚信为本……” 未等老黄牛说完,只听费明大吼一声:“九哥!动手!” 第90章 梵奴摄魂大法 九玄尘在费明与老黄牛对话的时候,便一直在寻找破绽。它慢慢地绕着老黄牛转圈,老黄牛其实一直也没放松对它的警惕,始终让陈初六隔在中间,挡住自己的要害。 费明突然呼喊时,九玄尘正好绕道老黄牛的侧后方。老黄牛不怕费明,但是十分忌惮九玄尘的神通,虽然中间有陈初六挡着,但它也不会完全相信对方因为怕伤到朋友而束手束脚,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九玄尘。九玄尘没有发动神通,只是快速的冲向陈初六,将其扑倒在地。 趁着老黄牛分神,费明也快步冲到了它的身前,从背后抽出君子剑,运转《清心诀》功法,双手握柄,合力刺出。 君子剑如长虹贯日,直插老黄牛的右眼。老黄牛此时正巧是在转头,注意力都在九玄尘这边。发现异样,老黄牛“哞”的一声哀嚎,甩头躲避。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君子剑从老黄牛右眼刺入,整个剑身全部没入,直至护手,最后平头的剑锋从左眼洞穿而出。 费明见一击得手,便想立刻抽剑逃开。但君子剑虽然锋利,但像是被牛骨卡住,费明力气又小,一下子未能将其抽出,只得撒手跳开,躲得远远的。 老黄牛此时疼痛难当,疯狂地摇晃着脑袋,时而两条前腿高举后向地面踩踏,时而两条后腿不停地向空中蹬踹。 也许是老黄牛失去双目,没了施术的媒介,又或许是老黄牛因为疼痛,暂时无暇维持法力,陈初六也恢复了清醒,用双手撑开九玄尘,道:“九哥,九哥,是我,我好了。别蹬我了,别蹬我了。” 陈初六之前身体虽然被控制,但他仍能感知周围的一切,所以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都清清楚楚。他确实也如费明所料,最初是被老黄牛的摄魂功法放大了感激之情,再加上他并没有费明强大的念力,也没有修习过任何仙术功法,所以轻松被老黄牛控制。 费明此时也围着老黄牛,绕了一圈,来到九玄尘和陈初六的身边。看到自己的朋友们都没什么事,心下大定,笑着拍了拍陈初六的肩膀,说:“没事,没事就好。” 朋友几次三番都没放弃他,陈初六感动,回道:“谢谢!” 费明笑道:“最应该谢的是九哥,它刚才扑倒你,是怕老牛尥蹶子踢到你。” 若不是九玄尘将陈初六扑倒,刚才老黄牛发疯般地乱踹,真有可能一脚将他踢飞。而且九玄尘扑倒他后,既没抓挠,也没有撕咬,反而是护在他和老黄牛之间,将他往远处驱赶。因此,陈初六非常郑重地冲着九玄尘说道:“谢谢九哥!” “还有,我也要谢谢你。”然后费明眨了眨眼,用手比划着下砸的动作。 陈初六知道费明指的是,老黄牛控制着他的身体,用石头砸费明头那事。当时他见朋友危险,意识里拼命反抗,才得以扔掉手中的石头,而空手下砸的时候,又努力避开,拳拳砸在地上,并没伤及费明要害。 看着陈初六红肿流血的手,费明感激,却没放松警惕,突然开口:“你的独门秘籍是什么?” 陈初六一愣,不明白费明的意思。 费明和九玄尘立马跳开。九玄尘全神戒备。费明一脸严肃,说道:“我起名那个,怎么?说不上来?” “千里追魂钉?”陈初六小心翼翼地回答。 费明半是玩笑,半是埋怨道:“你这不是知道么。那刚才问你,你还一副不知道我说什么的样子。” 陈初六憨笑:“我只是没反应过来,你为啥突然问这个。” “谁知道这老牛的妖法有什么后遗症,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全都回来了。”费明笑道。 可旁边的九玄尘并没有放松戒备,依旧呲着牙,学着狗,汪汪叫了两声。 费明嘿嘿一边笑,一边对九玄尘道:“九哥,放心,这妖牛道行浅,只能趁虚而入控制一时。它并没有初六的记忆,也不知道初六的厉害。否则,一开始他就用初六的‘千里追魂钉’,我就是想跑都跑不了。” 九玄尘也见过陈初六千里追魂钉的手法,若是对上自己,怕是也要费一番功夫。这满山随处都能捡到石子,陈初六随时能够补充弹药,想找掩体躲避,或者蛇形跑位?九玄尘估计自己不动用神通,还想要获胜,也得拿出满头包的代价。 男孩之间,朋友的肯定往往是最打动人心的。陈初六听费明夸他,心中又是自豪,又是高兴,之前打斗时的紧张气氛,也随之冲淡了些。 老黄牛此时已经力竭,虚弱地倒在地上哀嚎,双眼仍不住地流着血。 费明看着地上的老黄牛,怕它暴起伤人,仍是隔着远远的距离。他问陈初六道:“这是头牛,能不能卖给我?” 陈初六不解,说道:“这是头妖牛,你买它作甚?” “杀了。”费明说得很冷静。 “那你也不用买下来啊。”陈初六和九玄尘都知道这头妖牛的厉害,非常同意费明的观点。但他并不想费明浪费这个钱。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老黄牛的哀求在众人脑中响起。 “可是,你蛊惑人心神,我不放心就如此放你。”费明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我,我能帮鹿爷给你做翻译,它想对你说的话,我可以翻译给你听。” 费明呵呵一笑,看着九玄尘,九玄尘也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他俩的默契有时候并不需要言语。 老黄牛见诱惑不了对方,又说道:“少侠,少侠,我见您骨骼清奇,意志强大,将来定能星耀璨宇,启迪众生,开宗立派,创不朽之功业……” “停,停,停!别再展示你那歪七扭八的成语了!”费明今天听了一天这些虚头巴脑的话,真是受够了。 老黄牛不管不顾,它要抓住一切可以活下来的机会:“少侠,少侠,您听我说完,我长话短说。不知少侠对我这套‘梵奴摄魂大法’可有兴趣?” 费明头一次听说这个《梵奴摄魂大法》,皱眉思索。 “就是您几位刚才尝试过的。”老黄牛刻意提醒,它以为勾起了费明的兴趣,又接着道:“‘梵奴摄魂大法’是我万仙圣教志高无上内修心法,分三个境界,初阶可强化意志,掌控众生;中阶可将念力化虚为实,瞬息千里;高阶则能超脱轮回,享万世景仰。” 为了能活命,老黄牛好一顿吹嘘自己的这套《梵奴摄魂大法》。其实这套功法确实是万仙宗宗门内的高阶修士才能修习的功法。当初,它被当做是圣牛,在万仙宗高阶修士的主持下,授万人供奉,如此几十年下来,耳濡目染偷学了一些;但要是说掌控众生,超脱轮回,就是大话了,至少它现在就只能同时掌控三四个人而已。 “可是……”费明略一沉吟。 老黄牛担心说服力不够,无法诱惑费明,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可是什么,少侠不要担心,刚才我就感觉您的意志远强于常人,修习《梵奴摄魂大法》最是合适不过。您好好想想,到时候所有人都匍匐在您的脚下……” 还没等老黄牛说完,费明道:“可是,我不感兴趣啊!” 第91章 将死的老牛 老黄牛生下来不久,也曾跟着同类在田间地头,背着铁犁耕地,但没过几年,便被莫名其妙的当成了圣牛。几十年来,几乎每日它都会被人牵上高台,身后若隐若现的是那唯我独尊的万仙宗宗主;旁边则是一群身着五颜六色仙袍的万仙宗高阶修士,或跪或坐地在它身边施法吟唱;而它的脚下匍匐着千百万的宗门信徒,随着吟唱顶礼膜拜。老黄牛还见过大批的信徒只因膜拜的位置距离它更近,便已激动地泪流满面。因此它开始相信,人类喜欢找个强大的偶像来膜拜;而它和它身后的宗主一样,就是这些凡人的偶像,一起享受着人们信仰之力的供养。 所以,当费明说完他对《梵奴摄魂大法》不感兴趣时,老黄牛愣住了,它并不相信费明所言,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是现实还是无情地告诉它没有听错。 只听费明又是叫了一声:“九哥,动手!” 九玄尘运转体内能量,催动气旋向伏在地上的老黄牛飞去。 老黄牛感受到气旋,但已无力躲闪,它自知劫数难逃,过往种种飞速在脑海中闪现。 或许是千百万人的信仰之力的原因,又或许是万仙宗充沛的灵力的因素,“老黄牛”年轻之时便已开启灵智。那时的它,一边享受信徒的膜拜,一边整日聆听《梵奴摄魂大法》经文,并逐渐地感悟到了要义。后来,它便根据经文偷偷修习起来。《梵奴摄魂大法》入门不难,难的是如何快速获取信仰之力,然后才是将信仰之力转化为自己的念力。巧就巧在老黄牛此时被当成圣牛,有千百万信徒贡献着信仰之力,《梵奴摄魂大法》精进迅速。因此,那时的它信心百倍地认为自己能最终成为真正的“万仙”之一。 这样的日子,老黄牛本以为可以永远幸福地过下去。可无情的岁月在所有事物上都标注了期限。随着老黄牛的老去,它身上的毛发逐渐失去光泽,有的地方开始出现斑秃,万仙宗的长老们,便不再把它当成圣牛接受信徒们的膜拜。老黄牛从宗门执事之间的对话里听说,宗门又从别处寻找到了一头更年轻的圣牛,已经代替它出现在信徒面前。 “那愚蠢的小年轻,一个尚未开智的犊子,它怎配和我相提并论?还想替代掉我?”当时的老黄牛并不明白,自己好端端地圣牛身份,怎会如此轻易地被替换掉。 后来某次听到两个高阶修士对话时,才知道自己被选为圣牛,只因万仙宗需要一个偶像;当偶像老去,需要有新的偶像去填补;而它,也不过曾经也是众多代替老圣牛的新牛之一,现如今被别的新牛取代,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万仙宗内没人知道老黄牛已经开启了灵智,很多事情都不避讳它。谁会担心一头牛会满大街和人八卦聊天,泄露宗门机密?但老黄牛也并没敢在万仙宗总部施展《梵奴摄魂大法》,若是冒然使用,以它当时的年龄和修为,现状估计也不会改变,或许还可能会更糟。因为它在万仙宗待了几十年,自然是知道,宗内人类是分阶层的,“万仙”也是分阶层的。无论是人,还是“万仙”,各个阶层之间,一方面要以实力划分,另一方面也会按种姓血脉划分。而它目前只是一只刚开蒙的家畜,论实力,论血脉,自比不过那些有着神通血脉传承,凶猛异常的禽族和兽族。如今已经年老体衰,修为又低,看不到任何潜力,老黄牛当初誓要成为“万仙”之一的信心也荡然无存。 后来,老黄牛回想起某次重大盛典。那是一位高阶修士长老主持的,他是为了让他年轻的孙女获得更强的血脉之力,而举行的盛典。在那次盛典上,高阶长老为自己的孙女挑选合适的身体,信徒们像是疯魔一般,甘愿献上自己的一切。最终定下来的是一个三四个月大的女娃,女娃娃的父母荣耀非凡,当场被圣光接引去了其他地方。而其他信徒不是垂头丧气,就是对那一家人羡慕不已。 再后来,老黄牛从知情长老们的谈话中,听出这高阶长老的孙女的魂魄非常完美地融入了被选中的女娃娃的身体,而且,还知道了施术者使用的法术 “梵奴移魂术”,正是《梵奴摄魂大法》的一种异化用法。老黄牛原本绝望的心,又活泛起来。 作为万仙宗原来的圣牛,老黄牛是不能简单地再放回农田的,当然也不能杀来吃肉。这事儿若是被宗门内普通弟子知道,或者流传到外面信徒之中,对万仙宗宣导的信仰将是重大打击,极端情况下,甚至会动摇万仙宗根本。所以,老黄牛自从被取代后,便一直养在宗门深处“圣灵园”。不要以为宗门深处是修为高深的修士的居所,越往深处越是显达富贵。其实,高阶点的修士通常不是在闭关参禅,就是找一处方便的地方,吸收信徒们的信仰之力,基本不会出现在关着退休圣灵的“圣灵园”附近。 “灵园”和“陵园”虽然一字之差,可老黄牛觉得,已经是快没有区别了。它和一群退休的“前圣灵”们都被送到这里。这里的人,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虔诚,也不再为它们精心准备食物,这些“前圣灵”们经常性的忍饥挨饿,对于它们中的绝大多数,基本上是等着自生自灭,从此再也不会有人过问。 老黄牛作为一只已经开智的妖兽,站在一群蔫头巴脑只知吃喝的凡物之中,感慨自己明珠暗投英雄迟暮。它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需要尽快想个法子出去,然后寻找一副好的身体,再用自己偷学来的《梵奴摄魂大法》,夺舍后,杀死对方的灵魂,侵占对方的身体。老黄牛最先想到的当然是那头现在代替它受人供奉的“新圣牛”,一方面,自己仍可以不断享受信徒们的信仰之力,另一方面,也可以为自己出个气报个仇。可惜它们现在处境相觑甚远,对方是众星拱月,被高阶修士和信徒们环绕;而自己这边只有偶尔来搬运尸体,最低种姓的低贱杂役。 出于安全考虑,老黄牛最终还是不敢在众人面前施展《梵奴摄魂大法》。它只是偷偷控制了两个来清理“圣灵园”的杂役,自己装成尸体,逃出了万仙宗。 第92章 初次斩妖 老黄牛脱离“圣灵园”,逃出万仙宗,确认安全后,便控制着两名杂役自相残杀,而这两名杂役最终双双坠下山崖,尸骨无存。抹去了自己的行踪,老黄牛便又想着找一副合适的身体。现在逃出来,选择多了,老黄牛倒有些挑花了眼。最终,它决定,挑一个人类幼崽,享受一下人世间的繁华。 为了避免万仙宗察觉,老黄牛打算先躲得远点,待将来修得仙法,《梵奴摄魂大法》大成,再回来享受万人敬仰。于是它装成一头普通的黄牛,上了一艘出海经商的大船。万仙宗领地内,圣灵仙灵多,这里人的信仰也复杂多样。因此,商人和船员们看到一条老黄牛上船,不但没有驱赶,反而觉得是祥瑞。于是,经历数月航行,大船带着这一船的人和货物,以及老黄牛,漂洋过海,最终来到五旗宗的领地,又跟着商人辗转几日来到了平邻村。 一路奔波劳苦,老黄牛渐渐感到生命的流逝,它觉得必须尽快给自己找个合适的身体,完成“梵奴移魂术”。于是,就选中了陈初六。老黄牛之所以选择陈初六,一是看中他身体健康,颇有灵根,但更重要的原因是,陈初六一家人丁单薄,只有两个年迈老人和他,再加上住的地方又偏远,和村里人鲜有往来。如此,老黄牛便可放心使用“梵奴移魂术”对陈初六夺舍,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等适应新的身体以及周围环境后,再图其他。 初时,果然如老黄牛所料,愚昧且贪婪的陈爷爷和陈奶奶很容易就被它迷惑了心智,相信从地里挖出的黄金,而且还给了它和陈初六独处的机会。一切都按照老黄牛的设想,进行的时候,它却发现身后跟踪的费明。 有一点老黄牛没有欺骗费明,修习《梵奴摄魂大法》,确实能增强念力,感知力也随之增加,只是没有它说的“覆盖千里”那么夸张。 老黄牛见费明是个孩子,为了不让人打扰它的移魂夺舍计划,便想先恐吓其离去。谁知费明虽怕,却仍然要拉着陈初六一起走。费明的出现让陈初六也有了回去的心思,这是老黄牛不能接受的,它今天必须在阳光最充足的时候,完成夺舍。好在费明离得近了,老黄牛觉得可以通过摄魂大法先控制住费明,待它完成“梵奴移魂术”的时候,再行处置。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它暗中对费明催动了几次法术,费明都没有受到影响。最后无奈,只能先控制陈初六,干掉费明。 虽然在两个孩子掐架的过程中,老黄牛抓住机会挑动了费明心神,但它几次尝试之后,仍旧无法彻底控制对方,费明反而又很快地恢复了神智。最终,当九玄尘出现的时候,局势彻底扭转,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九玄尘催动气旋并没有直接打在老黄牛的身体上,而是打在君子剑上。君子剑贯穿两只牛眼后,卡在老黄牛的头骨上,费明劲儿小,仓皇之间拔不出来。可九玄尘的神通,虽不一定能直接将老黄牛打死,但力量可比费明大多了,再加上君子剑本就锋利,被气旋撞击,一下没入了老黄牛的脑袋,老黄牛即刻毙了命。 费明眼看着老黄牛身上的生命本源消散,明白它已经彻底死了,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这是头一次真正面对妖兽,自然是后怕不已。虽然他上一世通过念力,杀死了罗佳豪,但这与眼前满地红白之物的场景,感受完全不同。如今危险已除,整个人放松下来,费明开始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老黄牛虽然不是人类,但是已经开启了灵智,那和杀人有何区别? 陈初六走到老黄牛的身边,拔出君子剑,在牛身上擦去血迹,走回来,递给还在纠结的费明,说道:“老黄牛的尸体怎么办?” 费明还没缓过来,失魂的摇了摇头。 陈初六知道他们两个孩子弄不了这么大的一头牛,说道:“那咱们先回吧,我得快点回去看看爷爷奶奶。” 费明接过君子剑,想到陈初六的爷爷和奶奶也曾被妖牛蛊惑,便不再多留,起身就要和他一同返回。 九玄尘盯着老黄牛的尸体,眼中泛起一丝贪婪。老黄牛开启灵智,又修习《梵奴摄魂大法》,体内自然有颗凝聚法力的妖丹。九玄尘没见过,也没吃过,但这妖丹似乎对同是妖兽的九色鹿,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费明和陈初六自然不知道这些,见九玄尘流着口水,盯着老黄牛的尸体。两人想想,之前还在相互对话,现在就要吃掉对方,心中难免起腻。费明打了个寒颤,道:“九哥,这尸体吃不得吧。” 九玄尘瞥了费明一眼,心道:谁要吃它的肉,我只是感觉里面有个妖丹,很吸引我,想要。只是它不能人言,现在又没了翻译。 费明见九玄尘还是不愿走,又劝道:“九哥,你看这妖兽,弄得一地,血呼刺啦的,你要上去吃它?那不也弄得浑身脏嗤歪歪的?再说了,你不是吃草的么?为啥盯着肉这么高兴啊。” 九玄尘没在意费明说它吃草还是吃肉,只是想到自己要是破开老黄牛的尸体取妖丹,也会弄得满身血污,便不太高兴了。它示意让费明用君子剑剖开牛腹,帮它寻找。可这次费明和它的默契好像没有了,一点也没理解它的意思。最后无奈,九玄尘也只好恋恋不舍地跟上两人的步伐。 费明高兴地抱起跟上来的九玄尘,说道:“九哥是灵兽,咱不吃那些妖兽。” 九玄尘听费明夸它是灵兽,心情大爽,它突然意识到自己比这些普通的妖兽高级;既然咱们是高级的,那就不应该贪恋低阶妖兽的妖丹。 陈初六也反应了过来,回想之前的场景,问道:“刚才那头妖牛,是不是喊咱们九哥‘鹿爷’?” 费明也没隐瞒,对陈初六说了九玄尘是九色鹿的事情。陈初六自然是知道,九色鹿虽然世间罕见,但一直以来都是代表着驱邪纳吉的祥瑞,如今救了他,更证明传说没有错。 费明解释完之后,郑重地对陈初六说:“二爷爷说,城里很多人都想抓九色鹿。九哥是咱们的朋友,它的事情,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起。” 陈初六认真地点了点头,答应了费明的嘱托。同时,他也很是高兴,他高兴费明没有向他隐瞒,也高兴他和费明,和九玄尘是朋友,生死相托的朋友。 第93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没有了又老又慢的黄牛,两个小孩和一只“黑狗”回程的路走得很快。路上,费明也向陈初六询问了老黄牛到他们家的始末。陈初六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讲了个大概,费明也推断了个八九不离十。 待到走进陈家院门,便看到了费云扬、燕秋和陈家老两口。陈爷爷一脸委屈,垂头丧气地蹲在一边,费云扬站在他身边,陈奶奶哭哭啼啼地,而燕秋像是在劝慰着老妇人什么。 四人见到孩子们回来,纷纷走上前去。 两个孩子向大人们问安。费云扬早上去跟踪照看陈爷爷,费明是知道的,但是母亲为何在这,他并不清楚,于是问道:“娘,你怎么在这里?” 燕秋笑笑,并没答话。 陈奶奶看到两个孩子,身后只跟着条小黑狗,先开口问道:“牛呢?六儿啊,咱家的老黄牛呢?” 陈初六看到奶奶焦急的神色,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将老黄牛会妖法的事情说出来,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办。 费明见状上前解围道:“陈奶奶,我见你家的牛,又老又瘦,耕不了几天地了,便和初六将他卖了,改天给您换头年轻力壮的来。” 陈奶奶一听,立马急道:“卖了?卖谁了?咱家的牛不能卖。快,快,快去找回来。” 费明道:“我们路上碰上个外村人,出的价钱挺高,就卖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两个灵币,递给陈初六,使了个眼色,让他给自己的奶奶。 两个灵币,别说买一头牛了,就是再买两三头也不在话下。而这两个灵币,是费明自己没事儿拿着拆分合并玩的,他想研究其中原理,便一直随身带着两枚灵币在身。反正这些钱都是费明挣的,而且以他家现在的经济情况而言,两个灵币不算多,所以费家的大人并没有阻止。 陈奶奶看着手里的两枚灵币,确实是不少钱,但这怎么比得过一只会下黄金的牛?纠结半天,还是将灵币塞了回去,说道:“我不要钱,我还是要我的老黄牛。到底卖给谁了?六儿啊,快去找回来。” 陈初六摇摇头,说道:“找不回来,人家走远了。” 陈奶奶“啪”的一声,打在陈初六的肩膀上,说道:“不行,你必须给我找回来。”她不好明着说费明的不是,但是心里埋怨,定是费明怂恿着孙儿卖的牛,所以手上自然也重了些。 陈初六忍着痛,捂着肩膀,依旧站在那里没动。 “快去啊,那是咱家的宝贝,你怎么能把它卖了呢。”陈奶奶也急得想哭。 燕秋看到陈初六露出的手上有血迹,上前拉了过来。陈初六急欲缩回掩饰,却仍被燕秋抓住。 “这手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伤口?”燕秋心痛,看着陈初六裂开的手掌。 陈初六和费明路上的时候已经简单处理过了,有些地方的血已经干了,但有的地方仍在不住地往外渗。燕秋眼尖,第一个发现。费云扬和陈爷爷也心疼孙儿,上前查看。 陈奶奶也看到孙儿手上满是口子,拳头的关节处掉了很多皮,白森森的好像露出骨头,心痛孙儿,关心地问道:“怎么伤成这样?谁欺负我孙儿了?”说着,眼中流出了泪。 陈初六刚才的委屈终于找到宣泄口,哭着说:“奶奶,孙儿没事儿。不疼的,您别难过。” 这会儿轮到陈奶奶委屈了,她慈祥地抚摸着孙儿的手,说道:“不疼,不疼的,不疼就好。孙儿莫哭,疼的话和奶奶说。可是,可是那头牛……” “别说那头牛了,肯定有问题。眼下,还是孙儿的伤要紧。”陈爷爷此时插嘴道,但他不敢太大声。 陈奶奶反驳道:“我当然知道孙儿的伤要紧。但你肯定是老糊涂了,路上才被人给骗了。” 陈初六擦了擦眼泪问道:“孙儿的伤没事,马上就好了,您二老这是怎么了?” 陈奶奶一脸嫌弃地说道:“你听他说,听你这个好爷爷说!”说完,便转身进屋给孙儿拿药去了。 “刚才不都说了么。”陈爷爷很是不耐烦。 “说给你孙儿听,让他知道他这个爷爷是个怎样的大聪明。”陈奶奶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我都说了,我没被别人骗,也没有被偷,一直抱在怀里,到了城里的钱庄,打开包袱一看,全都是牛粪。” “人家没骗你,你就来骗老娘是吧?”陈奶奶也不顾及形象,开始以老伴儿的“老娘”自居。 “谁骗你了,不信你问费家兄弟。我们一路都一起走的,要不是他陪着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来的。”陈爷爷在钱庄打开包袱,发现都是牛粪,当场就瘫软了,钱庄的人以为他是神经病,就将他抬出来,扔到了大街上。好在费云扬一直在,见此情景,上前搀扶着陈爷爷,一起乘着骡车回到村里。 陈奶奶从屋里拿出伤药和几个干净的布条,一边帮孙儿清理伤口,一边说道:“让你去换金子,你说是牛粪。现在后院的窝棚已经盖好了,你叫我如何付人家工钱?要不是费家媳妇,人家还不拆了咱们家啊?”老太太越说越是激动,手中的动作也停了。 燕秋接过陈奶奶手里的布条,帮陈初六继续包扎,嘴上劝道:“陈大娘,不急的,街里街坊的,互帮互助,都是应该的。” 陈奶奶似乎并没听进去燕秋的劝慰,自言自语道:“老的弄丢了金子,小的又弄丢了牛。你们这……”似乎想到了什么,陈奶奶话锋一转,说道:“我明白了,这是你们陈家不要我老太婆了,把牛和金子都拿去别的地方了,都藏起来了。要活活饿死我啊。” 一群人被老太太的脑回路惊得说不出话来。费明心下更是直冒冷汗:这农村老太太果然不一般,胡搅蛮缠绝对是一把好手;看来要不是母亲帮忙垫付了工钱,老太太碍于情面,不好发作,否则刚才说把牛卖了,那承受这顿暴风骤雨的,想必就是自己了;前面哭也哭了,现在又在胡闹,后面是不是…… 陈爷爷又气又急,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狠狠地在原地跺脚。 费云扬也上来安慰道:“大嫂,陈大哥没骗你。我和陈大哥一路,一起进的城,一起去的钱庄……” “你说他没骗我,那谁骗的我?”陈奶奶没让费云扬说完,打断道。 费云扬其实也不知到底是何原因。他昨日和费明商定后,早上一路跟随陈爷爷,最初的计划是,先观察一下情况,如有需要,则保护着老汉不要被歹人盯上。可谁知陈爷爷自己抱着包袱进了钱庄,没多久就被钱庄的伙计抬着扔了出来,原来的包袱还在陈爷爷的怀里,可是里面变成了黑黄黑黄的干牛粪,一块一块的,还挺整齐。 贫贱夫妻百事哀。陈奶奶看费云扬答不上来,想着自家的经济支柱老黄牛没了,后面的日子也没发过,老的和小的都在骗自己,心下一横,转身向屋里走去。她走得不像平时那般,缓慢和蹒跚,反而走得沉稳有力。 “奶奶,您干嘛去?” 陈奶奶流着泪,没回头,说道:“奶奶老了,奶奶不中用了,也不受你们陈家待见了。奶奶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吊死得了。” 第94章 纷争平息 陈初六喊着:“奶奶!” 陈爷爷也喊着:“老婆子!” 费云扬和燕秋急忙上去阻拦。 “别拦我!”陈奶奶看着众人。 “老婆子,我真没骗你。”陈爷爷急得跳脚,但是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如何向老婆解释。 陈奶奶又看向另外两个大人,可费云扬和燕秋也不知道,自没话说,只是用手拦着。 “我知道谁骗的您!”费明从众人身后突然说道。 “谁?”一群大人看向费明。 费云扬和燕秋心下高兴。他们以为,费明应该是又像平常有了什么“鬼点子”。 “陈奶奶,实话和您说吧。您家那头牛,是头妖牛,您让陈爷爷去换的黄金,都是他迷惑大家的心智变成的,他们可能原本就是牛粪,所以陈爷爷去钱庄抱着的也就是牛粪。”费明解释道。 陈爷爷将信将疑。陈奶奶却是压根不信,看了看旁边的小孙子。 陈初六向众大人点了点头,说道:“费明说的是实话,我前面就被老黄牛控制了,要不是费明和九哥出现帮我,我就……。”其实他并不知道老黄牛想要夺他的舍,所以也并不知道之后会怎样。 陈初六见众人不信,举起自己的右手,继续补充道:“我这手上的伤,就是。当时老黄牛控制了我,我的身体根本不听我的,它让我和费明打,我只能打,我这手就是砸到地上伤的。要不,我根本不可能打费明。” 陈家老两口现在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孙儿放牛时的情况。陈初六也如实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讲给了众人,当然也包括他被老黄牛控制身体后,和费明敌对,以及自己意识感觉快要被抹杀时的感受。 燕秋和陈家老两口的反应差不多,听到两个孩子以命相搏,不由得心痛。她今天只是赶巧碰到陈奶奶去村里雇帮工,昨日零星地听到费云扬和费明的谈话,格外留意了一些。土坯垒的窝棚搭建很容易,陈奶奶又觉得晚上老伴儿就会带回钱来,便多雇了几个人。下午的时候,窝棚就搭好了,可陈爷爷左等等不来,右等也等不来,帮工们都闹了意见。燕秋为不让街里街坊的难堪,便先帮忙垫付了工钱。然后就是众人回来,听了这一串怪事,心疼地抱着儿子。 费云扬在一旁,听得很是后怕。他也修习《清心诀》,虽未入五旗宗,但也算是个修真人士,而且常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也曾听闻过摄魂夺舍的功法,这种功法从外表看似没有伤害,但是中术之人,往往不是性情大变,就是痴呆傻苶。但是,昨夜他和费明都轻视了对手,他竟让自己的孙子去单独面对这么危险的对手。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九玄尘去了,还救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除了点外伤,也没什么大碍。 “那,咱家的老黄牛……”陈奶奶仍是不死心。 “被我杀了。”陈初六怕奶奶责备费明和九玄尘,自己抢先说出口,承担下来了杀牛的责任。 “净胡说,你个娃娃,怎么杀得了那头老牛?” “我……”陈初六本想说自己借了费明的君子剑,但又觉得不妥,说道:“不信,不信咱们就去看看,死牛还在那里呢。” 燕秋看看天色,说道:“今天时候不早了,眼看着日头马上就要落山了。明天,明天叫上几个青壮,再去看吧。” 陈奶奶还是不死心,坚持着要看一眼。但是她腿脚不便,折腾一圈回来,怕是要很晚。费云扬也不放心。于是,让两个娃娃,带着他和陈爷爷又跑了一趟。 四个人回来后,向陈奶奶和燕秋说明了情况,老黄牛确实已死。但是天黑路远,他们几个,就他一个壮年,一个老人和两个小孩,即便这头牛很瘦,却也扛不回来。 费云扬路上和费明就聊过了,此时向陈家二老建议:“这头牛已开启了灵智,又修有仙法,不宜卖于肉贩,更不宜自家烹食,明日我叫上我哥,背上些柴火,带上点火油,将它焚烧了吧。” 陈爷爷点头表示同意,陈奶奶却一时愣在那里。突然,她想想起了什么,跑到墙角,用力地搬着橱子。陈爷爷明白老婆的想法,也不在乎在外人面前暴露,起身帮着一起搬。 橱子下面正是老两口藏黄金的地方,搬开后,陈爷爷用手扒开上面的覆土,然后拎出一个布包。布包扎得很规整,是之前陈奶奶亲手扎的。陈爷爷解开背包,打开一看,里面哪里有什么金灿灿黄金,分明都是黑乎乎的牛粪。牛粪不多不少,三块大的,十几块小的,小块的牛粪边缘被切得整整齐齐的,和陈爷爷当初拿到钱庄里的一模一样。 陈爷爷这时顿感沉冤得雪,长呼一口气,可又想到是因为自己一时的恻隐,全部家底都被那个叫鲁塔迪的外乡人骗光了,原本挺到一半的腰杆,又塌了下去。 费明偷偷将之前被退回的两个灵币塞到二爷爷费云扬的手里,费云扬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些银两,放到陈家老两口的面前,说道:“陈大哥,大嫂,那头牛是你们买的,明天我将它烧掉,不能让你们白白吃亏,这些钱,就当我从你们手里买来的牛。” 陈家老两口此时也明白了:这头牛并不是真的能产黄金,费家出这么多钱,明显是为了照顾他们;而且这牛已然成精,费家买这牛是为了消除祸患,免得他们再受蛊惑,纯纯的亏本买卖。但是他们家已经揭不开锅了,就算明天重新开始炼制肥皂,那也怕是来不及的。 陈爷爷无奈,但也只能咬牙说道:“谢谢云扬兄弟,这牛不值这些钱。”他将两枚灵币和几块较大的银两推回给费云扬,仅留下几块散碎的,好用来明天买点糙米。 费云扬又将钱推了过去,说道:“陈大哥,我身上就这些。或许这牛不值这些钱,可我们家石头,要不是六儿救他,今天险些就回不来了。如此说来,你要是觉得这些钱不够,我再回去拿些来便是。” 明明是费明救的陈初六,却被大人们误会是陈初六救费明。陈初六听到后,立刻想解释,却被费明偷偷拽住,暗示他不要多话。 陈家老两口也明白费云扬是给他们台阶下,忙拦着费云扬,让他不要再去取钱。 费云扬见老两口还是不肯收钱,只得说道:“要不这样吧,这些钱,你们先拿着,权当是我借给你们的。你们先看看,恢复一下肥皂生产,或者再买头牛,将来挣了钱,再还我。” 最后,在费云扬和燕秋的坚持下,老两口终于收下了钱。 费云扬又补充道:“有一点别忘了哦,千万不能耽误六儿的学习。” 第95章 小妹的心事 次日,费云扬和费云帆哥俩,带着火油上了北山。北山上植被少,两人还背了不少木柴,这是怕光靠火油烧不干净。可是没多久,两人就回来了。 孙元珍和燕秋迎上前去,帮助两人卸下背后的木柴,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这木柴怎么没见少啊?光靠火油就烧完了?” 费云帆先答道:“哪烧完了。我们去了什么也没有。” “没有?是不是找错地方了?”燕秋奇怪。 费云扬说道:“应该没有错,地上确实有一大滩血迹。” “也可能是昨晚被野兽发现,拖走吃了吧。挺好的,省得咱们再烧了。”费云帆说道。 “可是,我看地上的血迹,除了昨天见到的牛头周围流了一大滩,还有不远处的一些血滴,像是从高处滴下来的。”费云扬说出自己的疑惑。 燕秋说道:“有没有可能是昨天石头和六儿先前伤它时流的?” “有可能。但我更担心的是拖走这头牛的野兽。能把这么大的牛叼起来,然后拖走,那这头野兽的个头一定不小。还在咱们村子附近。别再哪天伤了人。”费云扬说出自己的担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再发现什么踪迹,咱们报官就是。现在担心也是多余。”费云帆说道。 孙元珍说道:“兄弟说的也不无道理,待会儿我去找咱村的几个‘大喇叭’,和她们说一下,让她们提醒村民们平时注意。” 费云扬觉得大哥大嫂说的有道理,与其整日提心吊胆,不如做好防备,踏实地过好每一天。 好在费云扬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平邻村像往年一般,度过了一个热闹喜庆的春节。 张家半年多前,从城里找了一位新的私塾先生,来到平邻村给孩子们授课,如今也融入了平邻村的生活。 黄宗衍虽然在新老师来的时候交接了教学的工作,但这半年时间一直忙于自己家当的置办。终于在新中书局大掌柜钱余同的再三催促中,开始了《万字之典》第二版的编纂工作,只是或者因为人手不足,或者因为“学者们”之间关系协调不当等问题,进度十分缓慢。 陈初六家因为费云扬和费明的资助,也重新开始了肥皂的制作,也养了两头牛,开春之后租给其他农户耕田种地。陈初六也没辜负费云扬的嘱托,大量的看书学习,只是他最近看的主要是关于黄牛养殖和繁育之类的书,好些都是他爷爷专门托人进城去买的。 张小妹是第一个知道费明来年惊蛰前后,就会去承泽县城参加宗门选拔考试的。她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最初的几天,总是避着费明不见,还时不时的偷偷哭泣。张仲元让妻子偷偷打探女儿的心事,张小妹总是避而不言。后来还是从张小萱的嘴里,才了解到自家女儿在和费明赌气。农村里没那么多男女之防,又都是些孩子,张仲元便和妻子尝试劝导女儿。 张二嫂道:“如果小石头被宗门选中了,将来他就是仙门子弟,从此飞黄腾达,而另一个呢,只是乡野间的丫头,配不上和人家做朋友的,早早断了念想,也好!” 张小妹不同意母亲的说法,她不相信小石头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也不愿承认自己将来就是个乡野村姑。 张仲元表面上则是和妻子的观点相反,叹了口气,道:“听说那宗门选拔很难的,而且选中之后,上学的花费巨大,一般人家是上不了的。小石头虽然聪明,也不见得能够选上。” 在张小妹心中,自己的石头弟弟是天下最聪明最善良的,赌气说道:“除非眼瞎,才不选小石头。” “天下这么大,厉害的人多了。” 张小妹依旧不服,说道:“不管天下多大,石头弟弟也是最聪明,最厉害的,就算现在不是,以后肯定是,将来一定是。” “是的,是的,小石头是最厉害的。” 张仲元同意女儿的说法,笑呵呵回应着,但随即又叹了口气,说道:“傻丫头,有些事,你还小,不懂。很多时候,人家并不一定选最聪明,最厉害的人。” 张小妹眨眨眼,并不清楚父亲指的是什么。 张仲元解释道:“你说,那些宗门里的人,有没有亲朋好友?” 张小妹点了点头,说道:“堂哥堂姐入了宗门,咱们就是啊。” 张仲元又说道:“那你说,如果有宗门里的人,想让自己的亲朋好友能够入选,那小石头是不是就会被人顶掉?” 张小妹不同意,说道:“那肯定会选最好的,大家比比,谁最聪明,谁最好,就选谁。” 张仲元哈哈一笑,揉了揉女儿的脑袋。 晚上,张小妹琢磨着父亲的话:“如果我是主考官的话,除了最聪明最厉害的小石头,我也会选择和自己关系最好的人,像博宇哥、小萱姐、精明哥、还有小初六他们。”想到这里她真的开始为费明的落选担忧起来。“小石头若是落选,作为姐姐,我该陪着他,给他加油打气。不,我现在就要鼓励他,督促他,让他好好准备,不能让他被人淘汰掉。” 张小妹刚做了决定,又想起母亲的话。张二嫂虽然说两人最终的差距会越来越大,表面上是劝她早日死心,但她总感觉这并非母亲本意。 “不管了,就算像母亲说的那样,将来小石头成了仙人,而我是乡野村姑,我现在也要好好地和他在一起。对,谁叫他是我的石头弟弟。” 此后的日子里,张小妹不但不再躲着费明,反而时时刻刻,大大方方地出现在费明身边。只是和以前不同,小丫头不再动不动缠着费明出去玩了,反而经常盯着他多看书,多习字。很明显,张小妹并不知道仙门选拔需要考什么,但在她的认知里,看书写字总还能算一种准备。 为了能多和费明待在一起,张小妹原本还只是在费明家吃顿午饭,现如今,连早晚两顿饭也都赖在费家。张仲元和二嫂没想到闺女的态度,几天之内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想拉她回去,却又拗不过,只能对费家人表示歉意。费家人,尤其是孙元珍和燕秋两个女人,她们觉得费明没有兄弟姐妹,孤单得很,现如今张小妹就像自家闺女一般,喜不自胜。而费明前世虽有姐姐和兄弟,却没有妹妹,女朋友虽多,但总觉得隔着些什么,如今一个来了个比自己年岁大的“妹妹”,除了非要以姐姐的身份督促自己学习外,其他的都很乖巧。如此他们每天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玩,感情比之前更亲近了不少。 第96章 荷包蛋 其他的小伙伴们也渐渐听说了费明来年要去城里参加宗门选拔的事。大多数还是和往常一样,每天读完书后便跟着费明玩,但他们每个人的内心都相信费明肯定能够选上,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费明将离他们而去。只有三个人例外,张博宇、张小萱和钟精明。 费明听张小妹说张博宇和张小萱现在读书更加刻苦了,每天笔耕不辍,除了在学堂上,自己回家之后,睡觉之前,手中都不放下书本。 张小妹还说道:“这两个人也不说自己怎么了,我现在都见不到他们,我还听我爹说,他们两房,这两个月的灯油钱,都花了不少,他们两房改用灯油炒菜了么?” 费明知道张小妹是在开玩笑,吐槽道:“你见不到他们不是很正常嘛,你现在都不进学堂了,就知道整天盯着我读书习字。” “这不是为了能让你考试的时候,多几分把握么?”张小妹反驳道。 “仙门若是考读书写字,那这些‘老学究’们去最为合适,对,黄宗衍去合适,那个新来的先生也行。” 费明的一阵抢白,把张小妹堵得说不出话来,但她嘴上又不想承认:她就是想和费明待在一起,哪怕多一会儿是一会儿,哪怕是以后两人之间差距如同云泥。 张小妹想的有些伤感,不受控制的流露出出来。费明误会了,以为张小妹被自己的贫嘴给揶揄到了,想假装不经意地转移话题,道:“钟精明呢?好像也好久没见他了。” 小姑娘心思确实不坚定,被费明一问,说道:“人家比你大,你得喊人家‘精明哥’。” 费明应了一声。 张小妹继续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听几个堂兄弟姐妹们说,他现在也不像之前用功了,偶尔才去上学,也很少和他们交流,放学就回家。” “是啊,这段时间,伙伴们一起上山,也都见不到他。” “好像最近身体不好,我堂哥说他最近脸色不好,蜡黄蜡黄的,好像还掉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说着说着,张小妹突然笑起来了。 “笑什么?” “荷包蛋。” “什么荷包蛋?” “堂哥说,那次他看见精明哥在座位上读书,他便想叫他去玩,走到他身边,从上面看他的脑袋。”张小妹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笑起来,最后好不容易才说:“从上面看,他的脑袋就好像个荷包蛋。”说完,又止不住地笑个不停。 费明想想,这大概就是前世说的“地中海”式的发型,也有些想笑。只是,钟精明小小年纪,怎么就秃顶了呢?他现在越来越少出现在小伙伴面前,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自卑了吧。费明不懂医术,这方面的事情他解决不了。 至于费明自己,他对参加宗门选材考试倒是出奇的平静。虽然他对五旗宗内那本《清心诀》感兴趣,但也不认为非要此次就能通过选拔考试。他和经常进城,又比较熟悉的张伯元、黄宗衍打听过,费云扬也在城里打听了一圈,效果都不是很好。表面上,几乎所有人都说宗门选拔是看悟性、看灵根,但每个人都有灵根,什么是好的灵根,灵根如何修习,却任谁也说不清楚;那悟性又是什么呢?费云扬虽然也参加宗门选拔,但是时间太久了,只记得大概的流程,记不得考较具体的内容了。最后,费明无奈,心想只有自己今年先去试一次,看看能不能摸出点门道。反正自己的年龄还不到八岁,往后还有的是时间。 这一年,费云扬虽然还是经常往城里跑,但得空就会去承泽县的政事堂,帮费明打听最新一届五旗宗选材的事。政事堂跑得多了,也渐渐认识了不少政事堂里的执事大人。 通常情况下,五旗宗在重要的城市会长期派驻宗门修士。外派的修士境界都不会太低,年龄也相对较大,这样的修士实力上既能掌控局面,处理起当政务会相对成熟些。但恰恰是这样的修士,他们往往也是最需要抓紧时间尽快提升境界的,所以很少人愿意长期分神在凡人的事情上。像承泽县这样相对偏远,物资和灵气稀缺的地方,很少有中高阶修士愿意来。因此,这几十年以来,如无特殊情况,都是每三年,定期由五旗宗总坛崇安京直接指派修士前来。这些指派而来的修士,除了主持选材考试外,还会调阅处理一下这三年来的政务文件,顺便巡视一下附近村镇情况。张家的龙凤胎,也差不多是十五年前这个时间,被前往平邻村巡视的高阶修士选中带走的。 由于承泽县的政事堂里没有五旗宗长期派驻的修士,其中的执事全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因此县内大大小小事务平日里都是这些凡人执事在处理。虽说是凡人,但他们也都是凡人中的佼佼者,都是经过像黄宗衍年轻时参加的那种科考,层层筛选出的精英人才。也因为如此,这些执事们个个眼高于顶。好在费云扬为人大方,每次去都带着礼品;不着痕迹地几番交流后,众人发现他谈吐不凡,也便不再小觑于他,只要没有政务,便常常留他一起高谈阔论。 一年多的相处,费云扬也了解到,这些政事堂的执事大人们,除了在承泽县平日的管理中权力很大,在每三年一次的宗门选拔考试中也颇具能量。这让他隐隐回忆起当年他参加选拔考试时的事情。他也曾犹豫是否要帮费明从中疏通关系,并为此和家人沟通了一番。 费云帆、孙元珍和燕秋自然是,只要能帮到费明的事情,他们都会全力支持,而且以费家现有的资产,也不会为这些需要打点的花费犯愁。反倒是费明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这段时间也和张小妹、张小萱确认过她们那对龙凤胎哥哥姐姐的情况。听闻二人入了仙门之后已经十年未回,最近三年更是不知什么原因,连书信也停了,费明开始犹豫起是否真的要为进入仙门学习,而远离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但是家人们却为他能有更好的前途不住劝说。 最终,一家人达成共识:宗门选拔,该去还是要去,而且费明必须全力以赴;但也不去花钱打点政事堂的关系,全凭费明自己的造化。其实众人都是想着,费明年龄还小,即便此次不成,还能再参加个三四次,那时再去打点也还不迟,而且一家人还能再多团聚些时日。 第97章 上仙驾临 时间眨眼又过去了一年,这一年费明日常依旧带着孩子一起玩耍,一起帮扶村里困难的家庭。也许是《清心诀》又有增进的缘故,他的灵魂好似又修复了很多,这让他回忆起更多前世的事情,甚至包括很多他前世听来的,或者在书中看到的故事。费明得空整理了一下,便开始讲述给平邻村的孩子们听。 后来,在孩子们口述下,不少大人也被吸引,甚至包括张氏学堂新聘的先生。而这些听众也渐渐分出了不同的受众人群,受众最多的,便是中国古典名着和传说,譬如女生,特别喜欢《红楼梦》里的爱情故事;而男生,还包括很多大人,最喜欢的是《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等等,以及法国的名着《巴黎圣母院》。只不过在费明这,原本女性或许喜欢的一个故事,被他硬生生改成了恐怖故事《钟楼怪人》,要不是张小妹堵着自己耳朵,张小萱兴奋的瞪着眼睛,恐怕费家小院已经彻底成了男生包场。 平邻村,一个农耕时代的普通乡村,对于这里的大多数人家,晚上点灯看书都是十分奢侈的事情,所以天一黑,村民们便没有了休闲娱乐,最多是在平邻村大浴池那里,还会聚着一些下棋的老头。 自从费明将前世的故事讲给众人,村民的休闲娱乐活动,便多了一项“听书”。地点还是平邻村大浴池前的空地,谁叫这里灯火通明呢;但说书人却不是费明,而是听书最有心得,还经常将费明故事拿回去润色加工的张博宇。 张博宇从小就擅长写一些自己的想法,当年还是黄宗衍当先生的时候,张氏祠堂内试,十一二岁的张博宇就能自己写出满满一张宣纸的文章。他听了费明的故事后,更是兴奋不已,每天都要找费明催稿,听完之后再回去自己品读润色。久而久之,张博宇也能讲了,甚至是比费明讲的更加得引人入胜。于是后来,费明就只提前给张博宇讲个大概,张博宇润色好之后,费明在帮他修改调整,来回几次,定稿之后,最终由张博宇讲给众人听。这个活动也一直持续到了春节。 这一年的春节前,平邻村大浴池前的空地被平整扩建了不少,周围还建了一圈暖棚,里面种了些反季的果蔬,可以利用浴室烧水的余温,保证暖房的温度。而空地中间则分成了好几个区域,有套圈挣礼品的,有花灯猜字谜的,也有一块是说书唱歌的舞台,对于唱歌,费明除了抄名着,还抄袭了不少前世的歌曲,教给了小朋友们。除了这些小朋友,任何愿意一展才艺的人都可报名上台,也都能获得大家的掌声。而从腊月二十九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村民们除了正常的走亲访友,相互拜年外,最大的乐趣便是到这片空地自娱自乐一番。脏了累了,也可以直接进到旁边的浴室,好好冲洗掉一身的疲惫。而平邻村也因为这片场地上热闹的光景,吸引来众多邻村的访客。 这一切,自然都是费明的主意。 新春的喧嚣和热闹一直持续到商家们的开市。承泽县商户们重新打开门做生意,政事堂自然也就开始上班了。开市这天,费云扬也拎着新年的礼品出现在了政事堂的厢房之中。费家虽然商定了,不去为了费明向这些执事大人们行贿,但费云扬已经和许多人处成了朋友的关系,过年过节的,自然要来看望问候一番。正当他和众位执事大人在政事堂厢房中闲聊时,一个门房快步而来,禀报崇安京的仙人驾临。 此时距离宗门选材考试尚有些时日,往年来的仙人一般都只提前个五天,不知何故,今年竟提前这么多天。众人略惊,立刻纷纷起身整理衣冠。费云扬是外人,没有公职,不宜加入迎接队伍,便与众人告别,恭敬地退到墙角。 众人还未到门口,便听到一个声音传了进来:“父亲!孩儿回来了。”话音刚落,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男子三十来岁的样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股出尘仙气,以他为中心自然而然的向四周弥散。在众人的惊诧眼神中,男子大步上前,走到最年长的卢执事面前,双膝跪地,然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也不知是否是有意为之,男子在跪拜的时候,露出了腰间衣摆中一块精美的玉牌。这玉牌中间是一个颜色鲜红的“火”字形状图案,四周一圈颜色淡红,隐隐发出奇异的光泽,像是花纹,又像文字——这不是五旗宗宗门令牌,又是何物?来人不就是宗门派下来上仙,又能是何人? 众执事见此,也顾不得自己的年纪,立刻向年轻男子跪下磕头。卢执事自然也不敢怠慢。他刚撩起衣角,却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稳稳托住,说什么也拜不下去了。 年轻男子抬起头,双眼含泪,道:“父亲,是孩儿啊。您再仔细看看,是孩儿啊。” 卢执事揉了揉眼睛,模模糊糊中,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轻声问道:“是,勋儿?” “是孩儿!” “勋儿?真的是勋儿?”卢执事依旧不敢相信。 “真的是勋儿,真的是孩儿。”年轻人扶着父亲的手臂。 卢执事双手也攥着对方的胳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是勋儿!真的是勋儿!”可是,高兴的情绪还未散去,突然一股悲凉之感涌上心头,卢执事双眼含泪,说道:“这有三十二年了吧。” 年轻人点了点头,说道:“嗯,三十二年了,马上就三十三年了。三十二年前,孩儿还未满十八岁。”说着说着,眼角也流下了眼泪。 “回来了,我儿回来了。回来就好!”卢执事抚摸着儿子的脸庞。 三十二年前,卢执事刚进政事堂不久,尚无根基。可自家儿子非央求着自己,让自己想办法将他送入五旗宗,卢执事只能变卖多处田产,各种托门路找关系,才将自家孩子送了进去。可这一去就是三十二年,中间只是通过前来承泽县巡查的仙人帮忙传递书信,却再没有见过面。 卢执事摸着自己儿子的脸,恍惚间,他好像从一个稚嫩的少年,一下变成如今俊朗英武的模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作为父亲,竟然缺失了儿子这么多年的成长。 第98章 宗主诏书 “我道白玉谁家郎,出尘惊动人世间。抚胸白眼问青天,竟是卢府逍遥仙。”一声马屁从旁边跪着的一个执事大人口中传来,将卢执事的思绪拉了回来。 卢执事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眼角,对儿子说道:“来,勋儿,我给你介绍介绍。”说着便拉着儿子来到众人面前。 这些政事堂的执事大人的官职,本来没什么品阶高低之分。他们平日里都是带着手下人,各自负责一块事务,既有相互配合,又有相互制衡,还可以相互监督。卢执事在他们之中,只是年纪最老,并非官职最高。如今其他人都跪拜前来视察的上仙,连同他一起跪了,颇有些不适应。 年轻人扶着自己的父亲来到众人面前,说道:“本座乃黄土旗弟子相生境卢世勋,此次和黑水旗许思宁仙子来到承泽县,一是负责本年宗门选材,二是查阅过去这三年来的政务卷宗,三便是巡视周边村镇,看诸位对宗门是否有欺瞒懈怠。” 卢世勋的话一点都不客气,众人小心翼翼,生怕被其抓到什么把柄。 卢世勋在每个执事大人的脸上扫视一圈,顿了顿,说道:“下面,恭迎许思宁仙子。” 一个全身素白,头上戴着帽纱的女子,跨步进了房间。帽纱很长,垂了下来,遮住女子的面容和大部分身形,她款款走来,就如凌波仙子“水上轻盈步微月”一般。 仙子驾临,众人不敢对其直视,仍旧拱着手,躬身跪着。 哪知仙子开口,款款说道:“本不想这会儿,扰你与公公叙旧,哪想诸位大人都在,这里也不是议事的地方,速速起来吧。” 许思宁的声音很好听,众人听得如梦如幻:“既然仙子让我们起来,那就起来吧。等等!公公?什么公公?谁的公公?”众人清醒过来,自然明白许思宁口中的“公公”指的是同事老卢;那么,卢世勋和许思宁便是两口子了。不少人纷纷羡慕起了卢执事,不但自己儿子是个修为高深的仙人,还有个气质如此出尘的仙子做儿媳。 “还愣着干什么?仙子叫你们起来了。”卢世勋对这些承泽县的大人物们并不客气。这也难怪,毕竟这三十来年的经历,已经让他觉得,仙人是远高于这些尘世凡俗的存在,即便是这些凡俗中所谓的“大人物”,也不过是帮着宗门看管这些凡人的“狗”而已。 众位执事大人闻言,纷纷起身。大家刚一站定,队伍中便有一人跨步而出,向两位上仙行了一礼,一脸严肃,躬身说道:“方才听闻仙子称呼卢大人为‘公公’,不知是否是在下幻听。” 许思宁缓缓点头,道:“这位大人并非幻听,我刚才确实称呼卢大人为‘公公’。” “那下官冒昧地确认一下,两位上仙乃是夫妻?” 卢世勋颇有些自豪,说道:“你这人,倒是八卦。” “下官并非八卦!”这位大人回答的斩钉截铁。他旁边的同僚发现不对,不住偷偷拽他的衣角,他却不为所动。 许思宁平静地回答:“是的。” 卢执事虽然很早以前,就在书信中知道自己儿子已经娶亲,女方叫许思宁,和儿子是承泽县的同乡,也同样是宗门中的大族,虽一直未能相见,但也替儿子高兴了许久。如今儿子带着媳妇,与他久别重逢,一时被喜悦之情冲昏了头脑。现在经人提醒,卢大人也冷静下来,发现这次仙门外派工作的安排,似乎有违祖制。 “宗门外派上仙巡视城镇,有五回避原则:即一要回避同一旗下弟子,二要回避有夫妻关系,三要回避直系血亲关系,四要回避三代以内旁系血亲,五要回避近姻亲关系。上仙……” “你叫什么名字?”卢世勋打断了对方的话,一股威压缓缓而出,说道:“你是说本座没有回避夫妻关系?” “还有不避直系血亲这一条。”这人被卢世勋的威压压得满头是汗,回答得却仍旧不卑不亢。“下官魏……魏……”只是卢世勋的修为太过强大,后面已经压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勉强的让自己站直身子。 卢世勋刚要再加大威压力度,却被许思宁挥手制止,道:“这位大人说的没错。只是最近宗门领地内不少宵小为祸百姓,不少仙长率队外出平乱,导致宗内人手短缺,可这宗门三年一次的人才选拔考试,关乎宗门和众学子们的未来,不可废也。” 承泽县地处偏远,除了仙人有专门的法器搭乘,很少有人长途外出,因此众人并不知许思宁仙子口中所说的,近期其他地发生区骚乱的事情。 众人接着又听到,“师尊念及我夫妻二人原本就是承泽县人士,三十余年未得回家,不得已才向宗主请求,获准我二人一同回来,巡视承泽县工作。”说罢,许思宁亮出了自己的令牌。 许思宁的宗门令牌与丈夫卢世勋的,除了形状和材质一样外,其他的均有不同。许思宁的令牌中心为黑色“水”字形的波浪纹,由深至浅,蔓延至四周。 卢世勋跟着也将自己的令牌掏出,和妻子的令牌放在一起。两人同时催动法诀,两块令牌的上方立刻出现几行金字,兀自悬浮在空中旋转: “五旗圣宗,承天之命,奉道之运,膺运抚世,统御万民。今江山稳固,四海升平,皆赖诸仙公之忠勤,黎庶之勤勉。 “前路漫漫,贤才辈出,见诸位仙公与青年才俊守望相助,本座心甚慰。 “今特命弱水旗相生境许思宁,任承泽县巡查督使,兼接引使;圣火旗相生境卢世勋,任承泽县巡查督副使,兼接引副使;主持承泽县甲辰年乙卯月己酉日仙门人才选拔之事,承泽县辖内一应事务,皆可便宜行事。望两位仙公受命之日起,不忘初心,携手共进,为圣宗万世社稷,再立勋劳。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承天广运圣德神功立极睿武端毅定业天尊——顾博阳。” 顾博阳自然是五旗宗宗主,他名字的这三个字,像是由一个红彤彤的大印印上去的,印上面带有他一丝神威,无论什么人看到,都能很自然地相信这封《诏书》的真实性。其实,即便这个印上没有神威,只要在五旗宗领地内,便也无人敢伪造宗主印鉴。伪造宗主印鉴的后果,远不是一个人或者他的家族可以承受的。 第99章 故人相逢不相识 “刚刚许思宁仙子不是说,有的城市发生暴乱么,宗主诏书中却说的是四海升平?”有些细心的执事大人,心中暗自疑虑,却没人敢开口询问。 卢世勋本不想拿出诏书,宗门诏书里任命许思宁是正使,他是副使。虽然两人是夫妻,但仙门以实力为尊,他的修为和家世都比不上自己的妻子。 语气冰冷,说道:“这个执事,宗主诏书,你可认得?” 魏执事答道:“自然识得。” “宗主之命,你可有意见?”卢世勋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魏执事平日掌管刑律,最是循规蹈矩,而这位卢上仙搬出宗主诏书与宗内回避原则冲突,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于是,便硬着头皮道:“下官只是遵从规矩礼法。并无轻慢上仙之意。” “并无轻慢?那这个执事,可曾识得这句?”卢世勋指着“皆可便宜行事”几个旋转的金字,面露不善地问道。 众人看出卢世勋生气,但魏大人是他们多年同事,于是纷纷进言劝道:“上仙万万不可,魏大人向来刚直,言语冒犯之处,请上仙多多包涵。” 卢世勋扫了一眼,众人便不敢再多言。 “是啊,魏大人向来与我交好,他的为人,爹最是清楚,他只是刚直了些。”卢执事也替自己的同僚求情。 卢世勋心中不悦,但是他刚刚在众人面前表现了一番父慈子孝,总不能这么快就不给父亲面子,当众打自己的脸。 许思宁收了令牌,单手轻轻一拂,散去了卢世勋释放的威压,平静地说道:“此次宗里的安排确实非同以往,难怪诸位大人会有疑义。现在疑义已除,诸位大人若此间无事,不如让我相公和公公多年叙叙离别之情。” 众人自然是没有异议,纷纷走出政事堂的偏殿。角落里,费云扬也默默起身,低着头,跟在前面的执事大人身后向外走。 “你是何人?”卢世勋其实早就发现跪伏在墙角的费云扬,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吏,现在看到他的背影,隐隐感觉到有些熟悉。 费云扬没有抬头,恭敬地回答卢世勋的问话:“草民今日来公堂问询一些事情,有幸目睹仙人风采,深感荣幸。为不扰仙人与卢大人叙旧,草民这就告退。” 卢世勋摆了摆手,示意费云扬可以退下。看着费云扬的背影,转头轻声对身旁的许思宁道:“夫人,你看这背影像谁?我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 许思宁比费云扬个子矮些,虽然费云扬答话的时候压低了头,但仍多少被她看到一些。她开始也觉得对方眼熟,全当是自己的错觉,现在听卢世勋也这么说,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费云扬?!” 费云扬听到背后的声音,身形像触电般,一下止住。 其实,费云扬早在卢世勋进门时便已认出了他。卢世勋如今已经五十岁了,但他跟着仙门修习仙法,样貌始终保持在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与当初分开的时候变化不大。后来,许思宁也走了出来,脸上虽然带着面纱,费云扬依旧感到了熟悉的身影。 当年,费云扬、许思宁和卢世勋同在承泽县城求学,三人之间无话不谈,可以说是最要好的朋友。 费云扬年轻的时候,颇为张扬,喜欢在众人中分享自己的感悟,宣扬自己的主张,有着不少的拥趸。他的家境虽穷,但聪明好学,触类旁通,不少师长对其赞许有加;再加上他那时年轻帅气,为人洒脱不羁,是不少女孩芳心暗许之人。 许思宁当年便是其中之一;她是他们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从小长得就乖巧漂亮,长大后更是出落成一个大美人。许思宁的家族早几辈便有修真有成之人,族人们也跟随其步伐,纷纷修习仙道,家族也逐步迁移至别处。承泽县里的富贵之家,都想沾沾仙气,派出不少自家的少年英才对许思宁展开各种明争暗夺。但许思宁不仅始终不为所动,还整天围着费云扬转。这也为当年费云扬挨过的黑砖提供了不少“弹药”。 卢世勋的家境要殷实得多,但他非但不四处炫耀,还经常接济费云扬。而且在费云扬和别人辩论的时候,他还不止一次地当众表示支持费云扬的观点,不久,两人就成了最好的兄弟。 后来,许多人都报名参加五旗宗宗门选拔考试,三人也一同约好共同进退。可是最终颁布成绩的时候,偏偏是最被众人看好,也是最聪明,最有天分的费云扬落榜了。 许思宁的家族,她这一支的后辈中,她的年龄最小,也是最后一个考中的,因此,不久后全家便迁去崇安京。在送别许思宁的同窗聚会中,许思宁不想与费云扬分开,心中难过异常,可善良的她又想劝慰费云扬,让他重振旗鼓,不要被一时的打击一蹶不振,各种复杂的心情让她一时开不了口。反倒是费云扬,很快走出了落榜的阴霾,向许思宁承诺自己下次必定考上,和她再续同门之缘。许思宁当时被费云扬的乐观所感染,她相信以费云扬的才智,他们很快就能在崇安京相聚。 “还有老卢,你们等我,我们三个人三年后肯定会相聚。” “嗯,我相信你,云扬!” “老卢呢?今天怎么没见到他?” “不知道欸,丫鬟跟我说,她当面告诉老卢今日的聚会。” 那天,卢世勋不知什么原因,最终还是没参加这场告别会,费云扬也再没见过他。 此后,费云扬又精心准备了三年,却依然落榜。为了当初的约定,费云扬还是没放弃,为第三次考试又准备了三年。当时他已经二十二岁了,那年主持选拔的仙人告诉他年龄超过二十,若非有大机缘使灵根变异,或者有逆天之资,否则他终生无望踏入修真一途。因此,费云扬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选拔考试依旧没能通过,也最终没能与许思宁和卢世勋在崇安京重聚。 这一别,三十二年,费云扬已是满脸风霜,不再有当年的意气风发;许思宁和卢世勋却登堂入室,成为众人膜拜的修真之人。费云扬此时也是众多跪拜者之一。他在众人身后,伏地良久,并不是因为卢世勋释放出的威压,更多的是感慨世事的变化。 费云扬并不知道此番派遣来的是自己的同窗旧友和昔日恋人,他精神上并没有准备好,不知如何面对现如今彼此的差距,也不知如何面对昔日的恋人嫁给了自己当初的好友。现在,他只盼这两个故人不会发现自己的存在。 但终究还是事与愿违,费云扬经不住昔日恋人的呼唤,缓缓回过身,脸上挤出笑容,有些尴尬,更多的是苦涩。 “真的,是你?!”许思宁有些激动,撩开自己帽纱,想要确认清楚。 走到一半的诸位执事大人听到声音的时候,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正好看到许思宁撩开帽纱,露出绝美的容颜。若是少不经事的青年男子,自会驻足欣赏赞美一番,但这些都是常年和仙人打交道的精明之人。仙子之前头戴帽纱遮掩面容,就是不想让大家看到,即便他们都是无意窥见,那仙子发怒,也是冒犯仙颜。因此,众人立马回身,加快了几步,迅速地离去。 第100章 相识却已随风去 费云扬没有看许思宁的脸,目光低垂,躬身行礼,硬着头皮回道:“回两位仙人的话,正是草民。” “你为何……”许思宁在回承泽县的路上,就曾暗暗想过,她想要去寻找费云扬,看看他是死是活,如果活着,他现在生活得如何,是否已经娶妻生子,那他的妻儿又是什么模样?当然,许思宁也想当面质问费云扬,为何不遵守当初的承诺,没有去崇安京与她重聚。现在,重逢的突然,许思宁一时也没做好准备,话说到一半便不知从何处开口了。 卢世勋看着费云扬饱经沧桑,已经老去的面庞,双鬓已有些许白发,优越感顿生,开口说道:“云扬?这还是我们当年的同学费云扬吗?这些年未见,你怎老成这样?我记得,我还长着你几岁啊。”卢世勋的意思,自然是显摆自己修炼有成,容貌年轻。 费云扬已经察觉卢世勋和当年他的那个好兄长判若两人,现在身份差距更大,自不会单纯的上前去套近乎,而是又恭敬地拱起手,回答道:“禀仙人,草民微寒,躬耕于乡野,风吹日晒,自然是老得比较快。” “什么仙人不仙人的,咱们是老同学,不讲这些。”卢世勋又转头和卢执事说道:“父亲,这是我当年同窗多年的好友,自那年一别,三十余载,不想今日得见。我先与他叙叙旧,晚间回家,再拜您和母亲。” 卢执事虽然不悦儿子的做法,但考虑到还有别的同僚,只得点头。和其他执事们一起去了正堂。 许思宁此时内心纠结,也不知如何是好,听丈夫说要和费云扬叙旧,便也听之任之。 “云扬,快说说,这一别三十余载,如今过得如何了?”卢世勋要拉着费云扬坐到座位上,费云扬不敢坐,又站起来。 卢世勋打量了一下,笑吟吟地说道:“云扬休要欺我,我见你这身衣着,虽不是什么锦绣华服,但也算做工精巧,怎像你说的躬耕于乡野,受那风吹日晒之苦?莫不是这些年发迹,在这城中享福,忘了同学之谊?” 人靠衣装马靠鞍,费云扬来政事堂,给诸位执事大人们拜年,打听今年宗门选拔考试的消息,总不能穿得太寒酸。也多亏了费家现在有些钱了,置办了几身行头。 许思宁不喜卢世勋的话,说道:“承泽县再富,怎比崇安京?”她的意思本是,费云扬不可能因为在老家发了财,就忘记理想,忘记和她的约定。 可是,卢世勋会错了意,说道:“是啊,夫人说得对,这凡俗之物怎可比得了仙家,咱们仙人随意漏出点财帛,放到凡间只怕也够一大家子吃用几辈子的了。云扬年轻的时候就聪明,自然不会不明白。” 费云扬听着卢世勋的炫耀,感觉眼前之人越来越陌生,已经完全没有当年憨厚持重的模样。 许思宁没想到让卢世勋借机炫耀了一番,她不便当面驳斥,又不忍心打击费云扬,于是岔开话题,问道:“云扬,你此番前来政事堂,可是有事?” 卢世勋听妻子依旧像当年那样喊费云扬,心中不爽,但考虑到妻子的修为和家世,也不敢说什么,心中只有更强的厌恶。 “禀仙子,草民只是来承泽县城里拜访一下旧友,路过政事堂,看一下今年的选拔考试讯息。” “云扬,莫不是你还没放弃?虽说仙门选材,没有年龄限制,但一般超过二八年华才开始修行的人,资质上限基本确定,宗门基本不会考虑了。你今年多大了?嗯,好像还比我小着几岁,也有四十六七了吧?”卢世勋像是推心置腹般,劝慰着费云扬,然后思索了一番,再次说道:“可惜,你要是年轻些,我们夫妇二人主持此次选拔,以咱们的关系,我就是冒着被宗门责罚的风险,也要将你收入门中,以解你心中夙愿。” 卢世勋说这话的时候,忘了自己当年考试的时候,已经都十八岁了。当初要不是他父亲已经在政事堂执事,又变卖家资贿赂当时的主持仙人,挤掉原本入选的费云扬,他才去不了崇安京,更修不了仙。当然,卢世勋没有那么傻,从未和别人宣扬过能入选,是他爹利用了职权,又走的后门,即便是和许思宁结婚后,也从未坦白。 许思宁不满地白了丈夫一眼,说道:“胡说八道。每年贤才入门,当以主持为师三载,云扬当年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怎可……”后面的话,许思宁没有说下去。但是想起她苦等费云扬那么多年,心中有气,又觉得让他入门后,天天给自己磕头问安,也是不错的。 他人辱你欺你,其实是想看你愤怒,看你恐惧,看你失态的样子,以此来满足他自己的控制欲和优越感。费云扬没给两位仙人机会,始终是谦卑恭顺的态度,回答道:“草民年老力衰,早有自知之明,当然不会再妄攀仙门。此来,全是为我那孙儿打探一下消息。” “你都有孙子了?你才多大?”卢世勋惊讶道。 凡人,尤其是庄户人家,结婚早,生娃也早,按照费云扬的年纪,当爷爷的大有人在。只是卢世勋年纪轻轻,刚满十八岁就进了仙门。而五旗宗规定,修为不到相生境不得外出执行任务。他资质一般,悟性也差,在凝气境滞留了数十年,一直得不到外出的机会,便无法体验世间百态,不知世间普通人家习俗。而他也是前两年刚刚突破凝气境,到达相生境,终于有机会可以申请外出历练,也正巧赶上此次的外派任务。另一方面,修仙之人,寿元比较长,衰老的也缓慢。五旗宗总坛崇安京的修士们,又将大部分精力、财力都投入在修行中。虽有很多人也结成道侣,但更多的是想通过双修,稳定道心巩固境界,进而提升修为。因此,这些道侣中,除了少数的修真世家,真正生下子嗣的并不多。也正因此,卢世勋对费云扬有孙子感到十分惊讶。 许思宁也为费云扬有孙子感到惊讶,但她好像更想知道费云扬的老婆是谁,长什么样;生下的儿子又是什么模样。 费云扬本就不愿继续待下去,看到吃惊的二人,趁机提出:“此间已是不早,草民还得出城赶回村子,望两位仙人体谅则个。” 许思宁和卢世勋二人还在惊讶中,有很多话想问个明白,但一时也理不清思路,只好先放费云扬离去。称了声“改日再会”,三人作别。 第101章 大老婆和小老婆 费云扬离开政事堂,就出了城,乘着马车匆匆赶回了平邻村。他知道许思宁和卢世勋之后还会来找他,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刚踏进院门,一道长虹便从天而降,落到了他的面前。这人戴着头纱,一袭白衣,正是许思宁。她背对着费云扬,并没有急着转身,而是打量起这个小院。小院虽然简朴,却不破旧,一般的农家,杂物很多,但孙元珍和燕秋整日打扫,目之所及,干干净净。 许思宁看了一圈,终于转过身来,略带挑衅地说道:“见你穿的光鲜,原来家中还是这般破落。” 费云扬知道许思宁嘲讽他,是为了出当年自己没有遵守约定的那口气,便没有回话。 “这小院虽然破败,打扫得还算干净,看来你夫人还是个贤惠的村妇。” 在许思宁心中,她也可以很贤惠,但对方就只是个村妇,绝对比不上自己。 “云扬回来了?”孙元珍听到院中动静,在屋里问了一声。 “回来了。”费云扬没有回答许思宁的话,而是先应了自己嫂子。 许思宁未见其人,听闻其声,以为是费云扬的夫人,立刻转身,急切地想看看对方的样貌。 迎出门的却是燕秋,她先看到一个头戴面纱,全身白衣,仙气飘飘的女子,站在院子正中,打量着自己;而费云扬则是远远地还站在院门口,一动也不动。燕秋不明白是何情况,一时愣在了那里。 许思宁看到燕秋,一身朴素的衣着,长得也算端庄,鄙夷地想道:“不过是年轻一些罢了,男人果然都一样,都是臭龙猪!” 龙猪是这个世界的一种妖兽,灵智不高,攻击性也不强,但是繁殖力很强,繁殖力强主要原因就是公龙猪负责四处播种,一个发情期可以和上百头母龙猪交配。因此五旗宗的女人都用龙猪来比喻,整日沾花惹草,三心二意的负心汉。 孙元珍发现燕秋的异样,也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还疑惑:“怎么站在这里了?” 燕秋指指外边。孙元珍探身看去,也看到了院中的场景。 许思宁也看到了孙元珍,觉得不对,随即又想道:“刚才那个姑娘,太年轻,如果是云扬的老婆,不可能有孙子;看来,这个老太婆才是他孙子真正的奶奶,看年纪比云扬大着不少,兴许是家里给他找的童养媳;这个年轻的应该是他的小老婆。男人都一样,果然都是臭龙猪!” 孙元珍走到院中,燕秋也跟着走出来。 孙元珍问道:“云扬,这是?” 费云扬刚想回答,却被许思宁抢了先,说道:“我和费云扬当年是同窗旧友,分别已有三十二载,近日回乡,特来探望。”许思宁内心和二女比较后,充满了自信。所以,她的话说得挺傲气,她也没有说出自己仙人的身份,因为她认为不需要了。 孙元珍曾听丈夫提起过,自己的这个兄弟上学的时候有个红颜知己,后来不知是何原因分开了。现在,听到这个仙女一般的人儿,称自己是他的同学,而且不远万里专程探望,孙元珍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没错,立刻喜上眉梢,上前迎道:“原来是云扬的同学啊,快,快进屋来坐。”说完,还不忘埋怨费云扬:“同学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还站在那里干嘛,快点领人家进门。” 费云扬始终都没意识到许思宁和孙元珍此时内心中的想法,他其实还没从再次遇见许思宁时的混乱情绪中缓过神来。他也本想提醒家人,对面这个女子现如今已经入道修真,但被许思宁一个回眸制止住了。虽然帽纱遮住了她的眼睛,但费云扬分明感觉到对方并不想自己揭穿她的身份。 许思宁跟着孙元珍,路过燕秋身边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下。燕秋颔首施礼,毕竟二爹的同学也是自己长辈。许思宁则觉得前面的老太婆将这个小老婆训练得还算懂些礼数,仰头负手,跨步走进屋去。 许思宁刚踏进堂屋,费云帆也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 孙元珍立刻说道:“老头子,你看看谁来了?” 费云帆一脸疑惑。眼前这人,一副出尘仙子的模样,他这个泥腿庄稼汉,怎么可能认识? “云扬。”孙元珍一边说,一边偷偷的给自己的丈夫眨巴眼:“云扬的同学啊。” 费云帆还是没理解老婆的意思,但是不能怠慢了客人,拱手将许思宁迎到了座位上。 许思宁在房间扫视一圈,屋子不大,东西也不多,不少陈设都还是新的。 费云帆和孙元珍并肩在许思宁的对面坐下,燕秋到一旁烧水奉茶,费云扬站在一旁,不知是该坐,还是继续站着。 孙元珍佯装生气道:“云扬,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今日怎么就知道傻站在那里。还不快点给哥哥和嫂子介绍一下你的这位同学。” 费云扬只好简单的向两人介绍了一下许思宁,简单到只有名字,仙人身份没说,也没说她已嫁给卢世勋,可能是费云扬自己也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然后,费云扬又向许思宁介绍了家里的人。 许思宁前思后想一圈,才发现眼前的两个女人并不是自己心中假想的费云扬的妻子,既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起来。好在她的脸被帽纱遮掩,才没让人看出她又喜又忧,患得患失的表情。 心中有事,却又不能开口询问,许思宁只能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老两口的尬聊着。 可是,还没聊两句,一个小孩气喘吁吁地冲进门来。小孩正是费明,他看到众人都在堂屋,气氛和谐,心下安定了不少。燕秋走上前去,扶起弯腰喘气的儿子,责备道:“这是干什么去了,跑成这样,也不怕把肺跑出来。” 孙元珍慈祥地笑道:“小石头是我的孙子,也不知道去哪里野了,现在才回来。冒冒失失的,让许家妹子见笑了。” 许思宁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孩子活泼点好,我就喜欢小孩子,人多热闹,你们家里其他的孩子呢?” 费云帆和孙元珍以为许思宁说的是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说道:“小石头是遗腹子,他爹在他出生那年就不在了。” “哦。”许思宁并不在意,接着问道:“我是说,那个,费云扬的孙子呢?” 第102章 有多少个三十年 “云扬的孙子?”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只有费云扬大概知道许思宁误会了。 “云扬哪来的孙子?”费云帆疑惑。 孙元珍跟着补充道:“可不是么,这么多年了,都催了多少次,就是不成家。不成家,就没儿子,没儿子哪来的孙子。” “为什么不成家?”许思宁发现自己从最开始就误会了,憋屈之感顿时消散;随即而来的是一股窃喜,她觉得费云扬心中还有她,为了她所以一直都没有成家。 “早些年,家里穷,没钱给他张罗,都怪我这个当嫂子的。不过啊,许家妹子你应该是知道的,那时我家云扬年轻帅气,又有才学,倒是有不少的媒婆,都快踏破我们家的门槛了。结果,我这大兄弟啊,是这也不行,那也不同意。”孙元珍口气中充满了遗憾。 许思宁却越听,心里就越觉得美。 孙元珍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我知道,云扬这是心痛他哥嫂,家中穷,多口人,就多张吃饭的嘴。好在啊,这两年赚到些口粮,也积攒下些积蓄。” 许思宁点点头,鼓励着孙元珍继续讲下去。 “原本啊,我打算忙完了这阵,等石头考完了,云扬也闲下来了,就找村里的媒人,到各村走动走动,帮我家兄弟说上门亲事。” 听到这里,许思宁感觉不对了,可她戴着面纱,孙元珍并不知道她已经不爽,仍说道:“咱家兄弟才四十六,健健康康的,又读书识字的……” “不行!”许思宁还没等孙元珍说完,就打断了对方的话。 费云帆和孙元珍他们坐在许思宁的对面,只感觉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给镇住了,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费明此时已经缓了过来,他从燕秋口中得知这个白衣女子是费云扬的同学。他偷偷拉了一把费云扬,悄声道:“二爷爷,你这个同学是不是坏人啊。” 许思宁修为在相生境,神识可以外放十数丈。即便不是主动外放,仙人也都是耳聪目明的,如此小的房间,费明说话声音再小,也逃不过她的耳朵。许思宁听到小孩子将她说成是坏人,也感觉自己刚才失态了,急忙掩饰道:“我是说媒人‘不行’。不。村里的媒人‘不行’。” “村里的媒人不行,那城里的媒人可以?”听到许思宁的解释,孙元珍率先反应过来,强忍着笑意,说道:“是啊,我家兄弟这么好。村里的当然配不上我家兄弟。” 费云帆也反应过来了,他考虑到说媒这事,如果他们一群人在场,费云扬和许思宁这两个当事人,肯定会不好意思,尤其是女方,更要留有面子。否则,就是良配,多半也会黄。于是,他假装想起个什么事,找了个借口,硬拉着费云扬去隔壁小院。临走,费云帆还想支开燕秋和费明,留下孙元珍和许思宁私下里说。谁知,费明却主动跟了上来,燕秋自行准备饭食去了,倒省了费云帆编排理由了。 眼下,房间里只剩下许思宁和孙元珍。 孙元珍坐到许思宁身旁,拉近了距离,说道:“许家妹子,听大嫂和你说句心里话,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原本’‘原本’。”她强调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说:“我原本是那么想来着。这不,今天见了妹子,妹子又和我家兄弟是同学,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想着来家里探望,可见,并没忘了我家兄弟。” 孙元珍已经不是在暗示了,这已经和当面挑明没什么区别。 见许思宁不说话,孙元珍说道:“妹子,是不是觉得老婆子太着急了?今天刚见面就和你说这些?” 许思宁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孙元珍又说道:“你们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多年了,我看得出来,我家兄弟,他在等一个人。” “等我?”许思宁激动地心跳加速,满脸通红,好在面纱遮挡,孙元珍看不到。 “你这千里迢迢的专程回来看他,能说心里没有他?你再看我这兄弟,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做人做事又有主见,你再看看他今天,进门之后,木木唧唧的,和平时完全就是两相模样。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 “老婆子也老了,再过几年,很多事情可能都想不起来了。我想他那样子,和他哥当年刚跟我成亲时候的样子一样。”孙元珍想起了起当初,会心一笑。 许思宁也回忆起当年,费云扬总是神采奕奕,在先生和同学们面前,总能侃侃而谈,身体周围像是散发着光,吸引着身边所有人的目光。而当他们俩人独处的时候,费云扬又确实木讷得有些蠢笨,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楚,但他身上的光却汇聚到双眼之中,而这光的中心只有一个人。还在回忆中的许思宁,在不知不觉中,也甜甜地笑了起来。 “你们一别三十多年,想必去了很远的地方吧?中间没有联系?” 许思宁点点头。 “那你这次回来,还会走?” 许思宁又点了点头。 “难道,还要再等三十年?人有多少三十年啊,你还认为我老婆子急么?”孙元珍语气有点硬,多少带着一丝埋怨,一丝催促。 许思宁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孙元珍说的句句在她心坎上。可是,她突然想到了他和费云扬现在仙凡有别;然后,又想到自己前不久已经嫁给了卢世勋;这一切都让她刚刚感受到的幸福感,如泡沫般破裂。 “是啊,我还有许多的三十年,可云扬还有多少的三十年呢。”许思宁心中回想着孙元珍说的“还要再等三十年”,心中只有越发的纠结懊恼。 另一边,费云扬被费云帆拉到自己的屋子,费明也跟在后面。 费云帆问道:“兄弟,今天去城里,怎么样?”他只是要支开这一大一小,并不是真的非要此时问这个。 费云扬叹了口气。 “怎么?今年选材考试还没消息?” “有了,基本时间没变,还是定在惊蛰。” “其他的呢?” 费云扬一滞,还是说道:“其他没什么了。” “诶,那你叹什么气,吓了我一跳。” 费云扬想将今天在政事堂打听到的事情简单地说给了兄长,他怕兄长知道许思宁就是崇安京派来的神仙,因而更加失态,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 费明也看出二爷爷今日和平常大不一样,上前问道:“是不是因为隔壁那个?” 费云帆和费云扬双双看向费明,见他也是一脸认真的模样。费云扬想起费明从刚才回来就一直很警惕,心下也是疑惑,便点了点头,表示费明猜得没错。 费明接着说道:“我看这个女的……” 费云帆插嘴打断道:“没礼貌!她是你二爷的同窗。要喊奶奶。” 费明尴尬,但还是听了爷爷的话,说道:“这个奶奶,很是厉害,我在外面玩的时候,就看到她了,但我感觉她不是好人,所以才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第103章 女反派 费明之前带着九玄尘和一众伙伴在后山玩耍。他和九玄尘都发现了天边掠过的一道白影。白影速度很快,距离又远,小伙伴们都没看到,费明也没完全看清楚,但他只是看到一个巨大的气焰。根据气焰的尺寸和凝实程度,费明判断来人必定是个高手。 “废话,当然是高手,不是高手能会飞么?这两世可曾见过凌空飞行的人?”费明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九玄尘也有所发现,警觉地看着费明。费明站到一个山包上,挑眼望去,发现这个气焰包裹之人飞去的方向正是自己家。 费明来不及多想,和众人喊了声:“对不起,你们玩,我有急事,先撤了。” 陈初六奇道:“怎么了,这么急,干嘛去啊?” 等陈初六说完的时候,费明和九玄尘早已跑远,只有一声“别太晚回家!”远远地传了过来。 张小萱走到陈初六的身边,问道:“小石头这事干嘛去了?” 陈初六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难道是拉肚子了?”张小萱猜测道。 张小妹见费明又撇下她跑了,没好气道:“拉肚子就在这里拉呗,跑这么快,就不怕裹不住,拉裤子里。” 乡野小孩在山里玩,遇上内急,一般都找个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直接解决了,然后找个木棍或树叶清理一下。 张小萱笑道:“这里这么多人,你让石头当众脱裤子啊?” 张小妹依旧气鼓鼓道:“那又怎么了,谁还稀罕不成?只有他,每次都要跑回去。” “小妹羞也不羞,要看石头拉粑粑。”张小萱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张小妹否认三连,然后转身说道:“下山了,不和你们玩了。” 费明一路飞奔,还不忘思考飞来的人是什么目的。经历了上次的妖牛摄魂的事情,费明知道凡事都要做多手准备。他在路上就和九玄尘说:“到家之后,我先进屋看看。九哥,你先埋伏起来。你实力强,但是发动个神威,准备的时间太长。我进去之后,若是发现对方不怀好意的话,就把他引到院子里来,你瞅准时机,用神威打他,然后我再和二爷爷一起,咱们三个联手打他。” 九玄尘边跑,边汪汪叫了两声,表示自己明白了。 离家近了,费明一招手,九玄尘就跑向一边,隐匿身形,绕了一圈,找了个角落先躲了起来。而费明则冲进了屋子。然后就看到了众人的聊天。 虽然爷爷奶奶都喜笑颜开的,费明并没有放松警惕,还时不时地想提醒自己的二爷爷。 “为何说你许奶奶厉害?说她不是好人?”许思宁自始至终表现得都很端庄沉稳,费云帆不相信孙儿的话,但他也知道费明并非随意妄言的小孩。 “她不是普通人。她周身气团太强了,远比普通人强大,而且这气团太浓稠了,就好像已经结成了水流,比二爷爷还要强,而且强不少。”费明知道费云扬也修习《清心诀》后,时不时地观察他和村民们的差异。 费云帆和费云扬都知道费明可以看到别人的生命本源之气,自然是相信的。费云扬本身知道许思宁是仙人,而且已经到了相生境,比他这个凝气境还高了整整一个境界,因此对费明后面的话并不诧异。他想知道的是,费明为何说许思宁是个坏人。 “这个女……奶奶,不光气团强,而且气团中翻滚着黑色的气龙。黑色的,黝黑黝黑的颜色,每个都有碗口粗,比九哥的还粗好多。”费明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 “然后呢?”费云扬还是不理解费明的意思。 费明也觉得费云扬今天好像和往常不一样,没有了之前的默契,一脸认真地说道:“黑色的,黑的,这说明她修习的是暗黑功法,肯定是吸收了大量的暗黑能量。” 费云帆和费云扬顿时怔住。 费明受前世一些宗教和小说的影响,认为光明的是正义的代表,黑暗的是邪恶的化身。他看费云帆和费云扬不为所动,继续道:“修炼暗黑能量的一般都是反派。这个女的,一定是个反派,女反派。爷爷,二爷爷,千万不要被她迷惑啊。女反派最擅长迷惑人了。” 费云扬并不同意费明的说法,道:“黑色的本源气焰,并不能说明许奶奶就是坏人。凡事都有阴阳,阴为黑,阳为白,相互既对立,其实也是统一的。世人只知黑暗之中目不能视,因此感到恐惧;殊不知在纯粹的白光里,人的眼睛同样什么也看不见。” 费明琢磨了一下,自己并不了解这个修真世界,听了费云扬的解释,也觉得很有道理,,但想到许思宁身体周围不断游走的大量黑气,说道:“可是,这也太多,太吓人了。”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身上比划。 别人都不像费明,能看到生命本源之力,感触也没那么深,自然更无法做出判断。 费云扬记起卢世勋曾经介绍许思宁的时候,说她是弱水旗旗下弟子,便问道:“石头,九玄尘本源气焰是什么颜色?” 费明回忆了一下,说道:“好像有好几种颜色。红的、黄的、青的。最近好像又多了几种。” “有没有黑色的?像这个许奶奶一样的。”费云扬提示了一下。 费明恍然大悟:“是啊,九哥身上好像也有这样颜色的气龙,只是很小,奇了怪了,九哥也修习暗黑魔法?” 听到九玄尘身上也有,费云扬似有所悟,猜测道:“你看到的许奶奶身上的黑色,可能不是因为暗黑魔法,很有可能是因为她修行的是水系功法。其实,五旗宗的功法,最初是由阴阳五行演化而来,阴阳五行相生相克。五旗宗的五旗就分别对应了五行中的白金、青木、黑水、赤火、黄土。白色代表金,主凝聚;青色代表木,主曲直;赤红代表火,主升腾;黄色代表了土,主生化;而黑色代表了水,主浸润。你看到的本源气焰里的黑色,很可能就是她修习的功法。” 经过费云扬的点拨,费明回忆起当初修习的玄门术法:“五行相生是:木能生火,焚而成土,土矿藏金,金聚生水,水润生木;五行相克是:刚胜柔,故金胜木;专胜散,故木胜土;实胜虚,故土胜水;众胜寡,故水胜火;精胜坚,故火胜金。二爷爷,是也不是?”他当年修习的更多的是术法,也就是使用和控制念力的能力,并没花太多精力背诵玄门典籍,研习更高深的原理,所以只模糊的记得一小部分。 费云扬摇了摇头。费明以为自己说的不对,有些汗颜。 谁知费云扬说的却是:“五旗宗功法典籍,概不外传,私相授受者,一律严惩。所以,你说的那些,我并不知道是对是错,但听起来有些道理。” 费云帆从刚才就一直没说话,听到费云扬说“五旗宗功法概不外传”,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战战兢兢地问道:“兄弟,你是说,隔壁的,你的,那位,女,女同学,许,许姑娘,是五旗宗的仙人?” 费云扬点头确认。 “难道就是她来负责今年县里的宗门考试?” 费云扬又点了点头。 第104章 临时家访 “仙人?五旗宗的仙人?”费明终于明白为何许思宁身上的气焰如此雄浑,仙人的生命本源自然是远胜常人;术法神通移山填海都不在话下,气龙那么粗自是有道理的。 费云扬这也才反应过来,看来刚才还是说漏嘴了。 在广大普通百姓中,长久以来被灌输的理念就是仙凡有别,凡人无论多么优秀,与仙人都是判若云泥,两个阶层的差距不啻天渊。 费云帆在确定了许思宁就是仙人后,又想到老婆正在热情地帮自家兄弟牵红线搭鹊桥,心中不由的一紧。这时,他也顾不得许多了,马上跑回自家堂屋,祈祷着老婆的嘴千万不要太快。 费云帆刚进门,就看到自己老婆拉着仙人的手,满脸期待地看着对方,于是,急忙喝止:“老婆子!” 孙元珍被吓了一跳,埋怨丈夫道:“你这是干嘛啊,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个礼数。” 费云帆恭敬的站在门口,眼睛和手不停地给自家婆娘暗示。 孙元珍看到费云扬和费明也在费云帆身后站定,自己也走了过来,嘴上依旧埋怨丈夫:“你这急吼吼的,也不怕吓着人家许家妹子。” 费云帆没搭茬,拉着孙元珍转了个身,一起面向许思宁,躬身行礼,道:“草民不知仙人驾临,粗鄙不识礼数,还望仙人恕罪。” 孙元珍吃惊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又看了看费云扬和费明二人均是一脸严肃。她刚刚还牵着的,是仙人的手?刚刚还保着的媒,是给仙人拉的纤?孙元珍心中不住叹呼已经故去多年的老母。 费云帆见老婆子还没反应过来,又拉正了她的身子,面朝许思宁,用力下压,自己也顺势要向仙人行跪拜之礼。 许思宁单手一拂,费云帆和孙元珍都没跪下,又被一股柔和之力推的站了起来。她对费云扬说道:“不是不让你说么?”口气威严,但又好像有那么一丝的埋怨。 费云扬拱手道:“回仙子的话,仙子未曾让草民隐瞒。” 许思宁确实没有直接和费云扬说过要他帮忙隐瞒自己的身份,但又不想承认,狡辩道:“你若不是知会我的意思,那刚才为何不说?” “草民家人世代务农,没见过什么世面,仙子突然驾临寒舍,我恐兄嫂年长不胜仙恩,惊扰了仙子。” “骗人。” 在旁人听来,许思宁虽是在否定费云扬,却感觉不到她生气。 “那你刚才为何又说了出来?”许思宁非要扳回一成。 费明也看出来这个女仙人好像不仅仅是二爷爷的同窗,只怕当年同窗时可能还同过床,于是,也不像之前那么戒备了,插嘴说道:“二爷爷没说,是我和爷爷自己猜的。” “哦?”许思宁没想到费明和仙人说话也如此有胆识,觉得自己先前小瞧了这个孩子,便问道:“你是如何猜出的?” 费云扬以前提醒过费明,不要将自己能看到本源之气的能力随意暴露给外人,刚才他们在隔壁院子的话,就不能现在讲出来。但这也难不倒费明,他反问许思宁道:“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跑回来?” “为什么?”许思宁也是疑惑这个小孩为何问这个问题。 “我看到你了,你在飞。虽然飞得很快,但是中间总会停一会儿。于是我就跟着跑过来了。” 许思宁飞来的时候,是在跟踪费云扬,费云扬是步行,而她是御空飞行,自然要飞飞停停。而费明的话并不全是真的,但这种半真半假的话往往最具迷惑性。 许思宁有些脸红,她偷偷安慰自己:“小孩子就是看到有人在飞,感兴趣才追来的,我只是碰巧到了他家,他其实并没有发现我是在跟踪云扬。” 费云帆也接口道:“是的,是的,刚才在隔壁,小石头告诉我们这事儿,我们再三追问,云扬才承认的。不是云扬主动说的。” 许思宁没再深究,笑道:“大哥大嫂,说哪里的话?今日是小妹未打招呼,冒失来访,大哥大嫂不生小妹的气才是。” 费云帆和孙元珍连忙摆手。 许思宁又道:“今日一见,我与大嫂一见如故,大哥大嫂难道还把我当外人不成?” 费云帆和孙元珍不敢答话,依旧连连摆手。 “我当初想隐瞒身份,就是不想看到现如今的局面。”许思宁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既然大哥大嫂当我是外人,我离去便是。” 这下费云帆和孙元珍就矛盾了,他们既不敢承认拿许思宁当外人,又不知该如何和一个仙人相处,只盼她能早早离去。 许思宁心思活络,心生一计,既可以掩盖她之前跟踪费云扬一路,又可以不着痕迹地留下来。于是,她话锋一转,说道:“其实,我今天来,看望故人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则是来家访的。” 家什么访?谁是她的学生? 费云扬最先明白过来,只是他从没听说过宗门选拔还有什么家访。 费云帆随即也明白过来,说道:“仙子莫非是来看我家小石头的?” 许思宁表面上微微地点了点头,其实,她正躲在别人看不到的面纱里偷笑。 费家原本就打算把费明送去宗门选拔,虽不寄希望他一次就能中第,但也算积累了经验。好在年龄小是费明最大的资本,往后还有好几年,都可以努力。现如今,负责主考的宗门特派员,正是费云扬的同窗;两人当年还是彼此的初恋;人家此时主动来问,这意味着什么?这不就是瞌睡有人送来枕头,天底下的好运不就送上门来了么? 孙元珍赶快将费明拉到前面,推到许思宁身边。 许思宁打量着费明。费明现在长得虎头虎脑的,最是可爱的时候。而最最特别的,是他那双干净且不失灵动的眼睛,既不像一般小孩那样未开蒙的纯洁,也不似大人的那种世故精明。许思宁自从知道费云扬至今未娶,费明也不是费云扬的孙子,对他则是,越看越是喜爱。 屋里的其他人都屏着呼吸看着二人,生怕呼吸声太大,会打扰到他们。同时,也热切地希望从许思宁的动作判断一下她对自家的孩子是否满意。 第105章 仙人也要吃饭 费明也看着座位上的这个女仙人,突然开口问道:“仙人需不需要吃饭?” 许思宁一怔,她还没说话,却被小孩抢了先。但她总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说道:“可以不吃。” “不吃不会饿么?” “仙人可纳天地之灵气,享日月之精华,自然不会饿。” “那你现在可以不吃饭么?”费明到这个世界时间尚短,也没真正经历过外面的世界,因此不像他爷爷奶奶那般畏惧仙人。他只是觉得所谓的仙人,无非就是普通人通过修真悟道后,有了强大的能力,除此以外,他并没有觉得仙人就非要高人一等。 仙人扶顶,接受考察,不是该展现自己的聪明与慧根么,和人家聊起吃饭算怎么回事儿啊。但是众人又不敢插嘴,只得在一旁听着,真为自己的孙儿捏了一把的汗。 许思宁没有欺瞒,呵呵笑道:“我虽然可以少吃,但尚未达到炼虚境,所以还是要吃的。” “不吃会怎样?” 孙元珍觉得孙儿平时没这么傻,今天这是怎么了?被仙人吓坏了?这可关系到选拔考试啊。她终于忍不住了,插嘴道:“不吃当然会饿啊。今天这是怎么了,净问一些傻孩子问的问题。” 费明不在乎,对奶奶说道:“我就是个孩子啊。” 许思宁也笑,她像是回忆起自己当初答师长问题的时候,父母也是这般的着急;还有他,当年也在替我着急。 “仙子奶奶怎么不说话了?饿不饿啊?” 许思宁还没听别的孩子叫过她奶奶,一时不适应,后来想想这是费云扬的孙子,喊自己“仙子奶奶”,便是没把自己当外人,于是,和蔼地点头说道:“当然会饿。” “原来仙子奶奶也会饿啊。” “当然了。” “那咱们吃饭吧,都快饿死了,天都这么黑了,以前这个时候,早就吃上饭了。”费明一脸的委屈。 费云帆、费云扬和孙元珍早就忘了吃饭的事情。燕秋一直在厨房准备,她倒是记得,可是现在家里来了个仙人,她也没胆去问是不是留仙人一起吃个饭。最后,还是费明说了出来。 许思宁微微一笑:“你不说,我倒是忘了。” 费明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招呼许思宁道:“那来吧,一起吃,我妈做饭可好吃了。” “童言无忌,不妨的。”许思宁也想和费云扬多待一会儿,但看众人还是很局促,又说道:“那我来尝尝你妈妈的手艺。” 费明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见许思宁一直带着面纱,看不清模样,便产生了好奇:“这仙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面纱一直不摘,说是二爷爷的初恋,就一定是了?二爷爷可别认错了人。水,你可以不喝,说话也不影响,但是吃饭,你总得把面纱摘了吧。”虽然费明这么想,但确实也是真的饿了。 燕秋原本也不知有人来访,更不知道来访的是仙人,所以没有特别准备,还都是家常菜式,其中,有两道还是刚才匆忙中增加的。好在燕秋平时干活就麻利,不久就将饭食端了上来。 如今费家用的餐桌已不再是之前的小方桌,已经置办了一张大圆桌。许思宁身份最高贵,坐上首;费家兄弟分坐左右;然后是孙元珍和燕秋;费明则坐在下首的位置,刚好坐在许思宁正对面。 众人坐定后,燕秋歉然一笑,道:“不知今天仙子驾临,时间仓促,准备的饭菜粗鄙了些,也不知仙子是否吃的习惯。” 费明才不管对方是否爱吃,他只等着爷爷宣布开吃,看对面的人会不会揭开面纱。 许思宁道:“我自修习仙道,便不再贪恋口腹之欲,山珍海味也罢,粗茶淡饭也好,于我无异。” 费明心中腹诽:当了仙人,是不是都不太会说话了? 餐桌上摆放着两个凉菜,四个热菜,一盆菜粥和一筐炊饼,这都是些平常的不能在平常的农家菜。许思宁也觉得这些菜没什么出彩之处,但她心细,发现这一桌子的饭菜,除了两盘凉菜,其他的都还冒着热气。要知道现在天气尚未变暖,燕秋一个人同时准备这么多的饭菜,还能保持饭菜的热度,足见她平日里不光勤劳能干,同样还是个心细手巧之人。 许思宁心中赞美燕秋的时候,抬眼看到费明正盯着她。若是被一个成年男子这样盯着,许思宁定会把他当成个登徒子,立马便会发怒,好在费明是个孩子。即便如此,许思宁还是不舒服,问道:“你盯着我,干啥?” 费明并没有收敛目光,回答道:“你倒是吃啊。你不吃,我们怎么吃?” 旁边的孙元珍教训孙子,道:“餐桌上不可没大没小的。” 许思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大家都还没有动筷子。平日里,费家都是最年长的一家之主费云帆先动筷子,然后大家才开始吃。现在是她这个仙人地位最为尊贵,自然是要她先开始。 许思宁举起筷子,象征性地夹了一块茄子,撩起头纱一角,递到嘴边,吃了进去。 “娘诶,这样也行?”费明看着许思宁的头纱只掀开这么点就将食物吃了,心中大为失望,心中腹诽不已。 费明又看向了其他人。其他人没有费明的心思,都是拘谨的坐着,见许思宁动了筷子,才矜持地夹起眼前的菜。既然吃饭对方也不摘下头纱,费明也没辙了,索性自己抓起了个炊饼,掰开之后,夹了两片肉,大口的吃了起来。 许思宁刚吃完茄子,立刻又夹了一块土豆,土豆吃完,又夹了块青椒。茄子软烂,土豆绵密,青椒脆甜,混合着醋香、蒜香,每个都有不同的风味,合在一起却又组成另一种的咸鲜。许思宁大为吃惊,明明就是普通的农家乱炖菜,为何云扬家里做出来的味道如此不同? 许思宁此时忍不住想快点尝尝其他的菜,这次她看上的是一盘凉菜,这盘凉菜看上去只有两种食材。许思宁只认出其中一种是某类青菜,另一种食材她看不出来,也叫不出名字。这两种食材上桌前,已经被切得很碎,混合在一起,压入茶盅,成形后再倒扣在盘子里。许思宁的筷子伸了过去,但由于食材被切碎,很费劲才夹到一点点。 费云扬轻声说道:“这个菜最好用调羹,挖上小半勺,一口含在嘴里,慢慢咀嚼。” 许思宁听从费云扬的建议,换了勺子,如法炮制。果然如费云扬所说,这个看似简单的凉菜入口之后,一股清香混合着油香,在舌尖上融化,流向唇齿,流入鼻腔,像是春天已经到来。她忍不住赞叹:“好吃!” 第106章 果然是个女反派 许思宁选择的第三盘菜是盘已经被切成厚片的莲藕,只是莲藕空隙中被塞满了红白两种米,一圈红的,一圈白的,甚是有趣。她指了指,问费云扬:“这个怎么吃?” 费云扬拿起许思宁的筷子,夹了一片,轻轻地在盘中沾匀蜂蜜,放到她的碗里。 许思宁刚想从费云扬手中接过筷子,尝试一下这个新菜。 却听费明边吃边说道:“小心蜂蜜滴下来,衣服脏了可不好洗。” 燕秋怪儿子多嘴,偷偷打了费明一下。孙元珍也觉得冒犯了仙人,责怪道:“仙人不用洗衣服,好好吃你的,吃东西的时候别多话。” 许思宁却觉得费明说的有道理,干脆将帽子连同头纱一摘,头也没回便随手一扔,然后从费云扬的手中接过碗筷。帽子和头纱像长了眼睛,不偏不倚落在了堂屋的八仙桌上。 众人见此愣住了,愣住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仙人的这套手法,而是眼前这个仙子。只见眼前之人,皮肤紧致,如白玉胜雪;在屋内烛光映照下,更是明艳绝伦,娇美不可方物。 费明最先有了反应,他站到凳子上,指着许思宁说道:“你果然是个女骗子!” 这一句吓得燕秋赶紧站起来,忙捂儿子的嘴。 费明的嘴被捂着,仍旧说着:“你说你是我二爷爷的同学,可年龄比我妈还小,休来骗我二爷爷。”费明可不傻,他前世交过那么多女朋友,自然知道女人想听什么,爱听什么,其实在他心里,真实的想法是:原来二爷爷当年好的是这口,啧,确实漂亮。 “真的很好吃哦。”许思宁会心一笑,也不知她是被糖藕甜到了,还是被费明变相的夸奖美到了。 “吃啊,你们也吃啊,燕秋的手艺确实不错!”许思宁的筷子几乎不停,一边吃一边赞美。 大家见许仙子不仅没有感觉到被冒犯,还比之前更亲切了,胆子也便都大了起来。在许思宁的催促中,重新开始吃饭。只是碍于身份的差异,费家人并没敢问许思宁什么问题;还是主要是她来询问,费家人回答。 许思宁问的自然是关于这桌饭菜,她初见饭菜上桌,只觉得是普通农家菜,可每样尝下来,都别有风味,既不同于她在崇安京品尝过的美食,也不同于当年她还在承泽县时,吃到的味道。就连最简单的那盘酱咸菜,也是农户家最常备的菜,许思宁也觉得风味独特。于是,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燕秋这么好的手艺,这些菜都是跟谁学的啊,很多味道,我都没吃过。” 燕秋不好意思道:“哪有跟谁学的,这些都是自己瞎做的,庄户人家,那还不是家里有啥,就吃啥么。” “可不是这么简单,我瞧着有好几个菜,应该还没到季节呢,你们家居然就有;而且这调味,这搭配,像是有格外的技巧,原本平平无奇的两三样东西,放在一起,味道就格外不同了呢?厉害,太厉害了,这才是最厉害的地方,就连崇安京的酒楼都比不过。”许思宁一边品尝,一边赞叹,她这顿吃的比往日都多,就连那份菜粥都喝了两碗。 “您说的这个菜啊,我们村里建了个暖房,就挨着澡池子,澡池子那温度高,暖房里可以种一些暖季的蔬菜。” 许思宁眼睛一亮,想着走得时候去看看。 “还有您说的饭菜的味道,这都是我们家石头的主意。”燕秋说到儿子,不由得自豪起来。 “小石头还会做饭?”许思宁不信,眼看费明还没灶台高呢。 费明嘴里嚼着炊饼,摇着头。 “那倒不是。之前吧,我就是照常做,后来我们家石头跟我说了一些方法,就像您刚才说的,改变一些搭配,增加一点佐料,味道完全不一样了。”燕秋解释道。 许思宁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个头不大,竟全是吃心眼。” 费明嘴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的说道:“此言差矣,常言道民以食为天。对于我们老百姓,吃得饱,吃得好才是最重要的事。所以不是我是一个人是吃心眼,是天下人都是吃心眼。” 许思宁被这人小鬼大的言语又逗乐了,说道:“对,你不全是吃心眼,你还有一半的心眼留着诡辩呢。” 众人都被许思宁和费明的对话逗乐了,气氛又轻松不少。 孙元珍也大着胆子问起来:“许家妹,仙子,仙子,您真是我家兄弟的同学?怎的这般好看,这般年轻?难道这就是仙人的好处?”女人比男人其实更懂得欣赏美,许思宁的容貌自然是也打动了孙元珍。孙元珍倒不奢望也能永葆青春,按说许思宁至多比她小个十来岁,但从面向上看,却如差着两代人。 许思宁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信,听别人夸她,心中更是高兴。 孙元珍叹了口气,又说道:“可惜,可惜了我家兄弟。我记得三十多年前,他信心十足,也去参加宗门选拔,可一连三次都没考上。连番打击下来,人都不成样子了,我兄弟那个苦啊。你说那些考官是不是瞎了眼。”说完,她想起历年招考,也都是仙人主持,连忙改口道:“老姐姐,不,是老太婆犯浑,说错了话。”然后又顿了顿,但她仍感觉不甘心,小声念叨了一句:“可为啥就没选上我家兄弟呢,要不,也是一对佳偶眷侣。唉……” “是啊,以云扬的天赋,和努力,远胜于我,他为何多年都没入籍。难道是我错怪他了?”许思宁心中不由得产生疑虑。 “嫂嫂。”费云扬打断孙元珍的话,说道:“往事莫要再提。许……仙子,仙子已登堂入室,位列仙籍,已不似我等凡俗之人。况且……” 费云扬的话没说下去,但许思宁懂了他的意思。她刚才难得地忘了自己已经嫁为人妇这事。这倒不是许思宁水性杨花,见到初恋后旧情复燃。只是她在费家感受到一种,往日里少有的,家人之间的亲切与轻松。这种感受也传递给她,影响着她。要不是被刻意提起,许思宁几乎在不知不觉间,忘了自己的仙人身份,忘了三十年的期待,也忘了期待一次次落空后的痛苦。 许思宁看着费云扬,费云扬如入定一般,并没有回看她。这便是表示要与她保持距离。 费明坐在许思宁正对面,见黑色的气龙飞快得绕着她的身子游走,心道:“不好,果然是个女反派。”可是他除了能够发现这个,又能做什么?毕竟他实力低微,现在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庄户汉的对手,遇上仙人,更是无可奈何。所以他只能先示警,让家人有所防备。 此时,费明也顾不得费云扬的告诫,正想要大声提醒家人,却见白光一闪,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许思宁便已消失不见。 第107章 考试稳了 许思宁不辞而别,连自己的帽子和头纱都没带。费云扬依旧呆坐在原位,费明跑到门口张望,却早已看不见许思宁的身影。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仙子,还是仙人们都是喜怒无常,其他人均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没事,她并没有恶意,她只是……应该还是在怪我。”费云扬双手一撑,站了起来。 不一会儿,九玄尘也回来了,摇着自己的小短尾巴。 “好在它回来得晚。毕竟九色鹿对仙人而言,也是难得一见的灵宠。”费云扬默默收起许思宁留下的帽子和头纱,走出堂屋,回自己院子去了。 费明知道九玄尘先前是在附近埋伏,所以并不同意费云扬的说法,但得知九色鹿在仙人中也十分抢手,便有些舍不得。这说明,如果他将来通过选拔考试,就不得不暂时也与它分开了。 费明从桌上舀了碗菜粥,端到九玄尘面前,看它狼吞虎咽地吃着,然后,情不自禁地捧起它的小脸,亲昵地蹭了蹭。而九玄尘则一脸嫌弃地拼命挣脱。 往后的几日,许思宁没有再来,费云扬也没有再进城。 虽然这次好像是得罪了宗门选拔的主考仙人,但费家老小商讨后,觉得许思宁并非心胸狭隘,挟私报复的人,所以还是决定要送费明去参加考试。倘若,那许思宁仍对那天之事记恨在心,也不足虑;毕竟,五旗宗为了杜绝各旗各门垄断一方,外派的选拔考官都是轮换制,明年总不能还是这位许仙子来吧。另外,费家人原本的打算,就是费明考试能过则过,未能考中也是无妨,不过当是一次积累经验罢了。所以,今年的宗门选拔,无论如何,去见见世面总是没错。 费云扬也给费明讲了他当年考试作答的题目和心得体会,费明听后,感觉也不是很难,再问之下,费云扬却也有许多想不起来了。通常情况下,人就是这样,能轻松记住自己理解的东西;但那些看不懂的,不理解的事物,无论花多少力气,时间久了也会忘记。费云扬就忘记了不少。只能对费明表达歉意,并安慰道:“那些问题能答则答,不会答也不用强求,那些题并非是决定能否入选的关键。” 费明疑惑道:“二爷爷,为何如此说?” 费云扬则道:“当年,我曾与许思宁,也就那天来的那个仙子。我们一起参加的考试,之后也曾聊起,她那几题的作答并不及我。” 费明了然:二爷爷之所以这么说,是与那已经成仙的同学对过答案了,所以成仙与否重点还是看天赋资质;二爷爷可能不及她吧。他看费云扬性质不高,便没再继续下去。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费明还是忍不住找费云扬询问许思宁的过往。费明一再向费云扬解释不是他自己八卦,纯是为了通过了解主考人员过往经历,推断她的态度喜好和心理健康程度。 “心理健康?那是什么?”费云扬问道。 费明解释道:“怎么说呢,有人说‘爱屋及乌’,就是,由于爱一个人而连带地关爱和他有关系的人或物,甚至包括代表着不祥的乌鸦也会喜欢。相反的,也有人说城门失火……” 还没等费明说完,费云扬便没好气地打断他,说道:“你还说自己不八卦?” 费明讪笑道:“我这不是怕自己成了那只被殃及的鱼嘛。” 费云扬则道:“现如今,她已知你我的关系,再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也没什么意义了。” “正因为她知道了,我才想了解。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费明又说道:“许奶奶那天走的时候又好像很生气。我去考试的时候,总要面对她。现在什么也不知道,这岂不让我处处被动。” 费云扬依旧没进费明的圈套,说道:“别的考生难道提前知道主考官是谁?他们不也是直接去参加的考试么?” “别的考生的二爷爷可不是一个主考官的初恋。”费明撇撇嘴。 “开爷爷的玩笑,信不信我揍你屁股。”费明从小懂事,并没挨过揍。如今看来是触到费云扬的逆鳞了,这口气可就真的不像是在逗孩子了。 “好吧,好吧。不说了。”费明赶忙讨饶。但他仍不甘心,说道:“最后一个问题,这次是正经问题。不许生气。” 费云扬点头示意他可以问。 费明问道:“您和许奶奶三十多年,中间就再也没见过?” 费云扬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到底见没见过?您都把我搞糊涂了。” “没有,自从三十二年前她入了仙门,我们给她送别,之后就再也没见。” “为什么?” “起初几年,我继续忙于备考,想着考上之后,便可相见。她也每年托人传递回一些书信。后来,我年龄大了,五旗宗不再让我参加考试,我便想过去找她。” “没去么?因为路途太远?” “去了,那年我二十二,她没来书信,我便动身去了崇安京。” “崇安京,是五旗宗总部所在吧?远么?” “很远。”费云扬点头,继续道:“大城市之间有专供仙人搭乘的飞行法器,我们凡人不能用,我就只能徒步,或者搭乘沿途商旅的马车。这一走就是五年十个月。”费云扬没有讲述他路途上遇上的各种艰辛。但根据费明估算,这距离少说也有三四万公里。 “然后呢?找到许奶奶了么?” 费云扬摇了摇头,说道:“后来我到了崇安京,崇安京很大,非常大,而且主要是修真者居住,普通人只有几个生活聚集点,但住在崇安京的最外围。他们平日里也需要帮助修真者处理一些杂物,每天定时会有专门的法器接送。” “然后呢?找到许奶奶了么?”费明又问了一遍。 “没有,我在那里边干零工边找,大概用了一年多时间,打听到一点消息。”这么多年过去,费云扬似是已经看淡,说道:“后来我找了过去,却被守门人拦下。我又通过不少关系,但仍是没用。” “什么事情没用?二爷爷,您倒是说清楚点啊。是没见到,还是许奶奶不想和您见?”费明疑惑:“看那天在家时的样子,许奶奶并不是不想见才是。” “没见到。而且她当时应该也是不想见,说是她正在修炼的紧要时刻,不能因为和我相见,而坏了道心。” “没见到,那你怎么知道她说的这话?”费明觉得二爷爷的话,前后矛盾,不应该啊,难道是时间长了,这事儿也记不清了? “当年我们那届,除了许思宁,还有个同学也考上了。这些话也是他托人劝我的。”费云扬有些感慨:“可当时,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根本不听劝,还赖在京城不走。后来他也是为我好,专门写书信骂醒了我,让我知道仙凡有别,于是我就回来了。” “不应该啊,我看许奶奶的样子,应该是很重感情的人啊。那天她虽然生气走了,但既不伤人,也没毁东西。”费明想起许思宁身上暴走的气龙,知道她当时肯定愤怒异常,但她却没将自己愤怒发泄给远比她弱小的普通人。也因为如此,费明反而比家里的其他人坚信许思宁并不是个挟私报复的人。 “那您就这样三十二年没见过许奶奶?”费明又问道。 “再也没见过,回来后,书信也没有了。”费云扬想起了什么,说道:“哦,对了。当年劝我回来得那个同学,现在也已修炼有成,如今回来,担任这次选拔考试的副考官。” “主考是二爷爷余情未了的初恋,副考也是二爷爷的同学,那这次考试岂不是稳了?直接保送啊。”费明心里暗自窃喜。但为了更保险,费明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一下,问道“考官还有几个?” 费云扬答道:“宗门派下来的仙籍考官就两人,其他的是咱们承泽县政事堂的人,主要负责考试当天的协调和秩序工作,并不参与出题和督考。” 第108章 送别 这倒不是费明整日想着偷奸耍滑,天天想着找关系走后门。费明内心里还是相信,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有自身强大了,才有在这个世界立足本钱;但是前世三十多年的经历,让费明同样认识到,世界是多元的,也是复杂的,独木难成林,因此他不会幼稚地拒绝外力的协助。 “看来果然稳了?主副两个最重要的考官,都是二爷爷的同窗,还是,还是……”费明这次没敢再开二爷爷的玩笑,转移话题问道:“那您这个同窗好友,他和您关系咋样,后来有什么联系么?” 费云扬摇了摇头,说道:“他叫卢世勋,长着我几岁,当年在学校,他像大哥一样护着我,可是除了他骂醒我那次之外,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这么多年没联系,感情肯定淡了。” 费明心下安慰自己:“不过,应该没什么吧,毕竟原来的关系摆在那里,虽然不一定能借上他的力,但他总不会上楼抽梯子吧。” 费云扬想起那日在政事堂重逢的场景,卢世勋虽然也好像表现出亲近叙旧之意,但给到他的感觉,更多的是情感上的疏离。费云扬点了点头,说道:“凡事还是要看自己,不要老想着托关系,走后门。” “陌上杨柳方竞春,塘中鲫鲥早成荫。忽闻天公霹雳声,禽兽虫豸倒乾坤。”张小妹觉得这段时间过得飞快,当她听到新年第一声春雷,眼泪便止不住,扑簌簌地开始往下掉。她知道费明这两天就会前往承泽县城参加仙门选拔考试。若是成功,那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费家人的地位便会大涨,生活肯定也会比现在更好,甚至是他们平邻村,二十年内连出三个仙门弟子,这在整个承泽县以及周边城镇,都是从未有过的。 张小妹自始至终都相信她的小石头弟弟能考上,但她好像又不是那么希望他能考上。如果费明考上了,要离开平邻村,离开多久,张小妹并不知道。但是在她的心中,最好的朋友,哪怕只是知道今后不能天天相见,她都会难过。更何况,在她的心中,小石头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最好的朋友。 惊蛰又称“启蛰”,正是庄户人家忙春耕的时候。从平邻村到承泽县,赶马车,要小半日的功夫。费云扬和费明便做好准备,提前了一天出发。费云帆、孙元珍和燕秋三人自知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没有随同,而是让费云扬带够了盘缠,又对费明千叮咛万嘱咐一番,目送他们上了路。 费明沿途看到已经开始劳作的乡亲们,有的抡起镐头,有的拉着犁,翻新着这片世代耕种的土地。由于农忙,学堂这两天停课,大一点的孩子们都在帮着大人们干活。 陈初六家里的两头牛也被人租来犁地,他远远地看见费明,一边招手一边喊着:“费明,加油!” 费明也招手回应。 其他的孩子听到声音,也都看了过来,然后有人朝费明跑来。一个人跑,就有很多人跟随,不一会儿都聚到了费明的身边。费云扬倒是没想到他这个孙子,虽然是这些孩子里年龄最小的,却有这么大的号召力,便自己先行走开,留出空间让他们道别。 这些孩子中,除了张氏一族比较大的几个进过承泽县城,其他的都几乎没出过村,无不羡慕地看着费明,然后七嘴八舌地聊着各种趣事,讲给费明听。 费明在人群中没看到张小妹,便问道:“小妹姐呢?怎么没看到她?” 众人四下寻找,也都没发现张小妹。 张博宇说道:“我们也没看见她,昨天还见了,就是不知道今天去哪了,不过,昨天见她的时候,发现她整个人没什么精神,眼圈红红的。” “生病了么?” “应该没有,我听二伯说小妹只是没睡好。可能还在睡懒觉。”张博宇说的二伯,自然是张小妹的父亲张仲元。 “没生病就好,那我先走了,等我回来,咱们一起玩。”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一个年纪和费明差不多大的孩子问道。但是不知怎的,他感觉似乎是要和朋友永别,问完之后突然哭了起来。 一个孩子哭了,其他孩子也受到了影响,离别之情一下蔓延开来,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哭了起来。 明明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欢送,变成了哭哭唧唧的送别,费明也是一头雾水,哄着大伙,说道:“别哭,别哭嘛,我就去参加个考试,三五天也就回来了。” “三天还是五天,能回来么?”人群中有孩子问道。 “少则三天,多则五天。不就去参加个考试么,考完还待在那里干嘛?” “我不信,张博宇的大哥、大姐这么多年了都没回来。你骗人。”张氏的龙凤胎被仙人选为弟子的时候是十五年前,这些孩子都还没出生,但是村子里常常以此为傲,所以孩子们也都知道。 费明这时才意识到,如果真的考上,好像确实如此,就连二爷爷的两个同窗,一去三十多年,之后再也没联系,难道真要自此仙凡两别离?他不由得犹豫起来,但是嘴上仍然劝着大家:“唉,我就是去参加个考试,又不是说一定考上,考不上就回来,到时候再和大家一起玩。” 陈初六此时也流着眼泪,憨憨地说道:“那考上了呢?” 张博宇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初六,你是希望小石头考不上么?他比我们都聪明。这点,我张博宇,服!” 说完还冲费明竖了个大拇指。 其实孩子们都一样,他们既希望朋友能考上,又舍不得朋友离开。 费明和这些朋友在一起多年,自然也舍不得他们,劝慰大家道:“如果考上了,我也会回来的,毕竟我的家在这里,我的亲人在这里,我的好朋友们在这里。而且,我回来,肯定要将这村子变得更好更美丽,让咱们小伙伴们都能无拘无束,让每家每户都不再挨饿受冻。” 费明虽然引导着两个爷爷,帮村里建了风车、水库,修了平邻堰,盖了澡堂,但那都是用字典的分红,发动村民们做的。如果没有最初的资金,平邻村还是像以前那样,大多数人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让他们无私奉献,共同为村子建设,不用想也知道会是十分困难。毕竟费明做的好多事情,都不是能立竿见影,产生收益,让大多数人都能第一时间享受到福利的。而且,在他心中,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像解决云岭山脉时不时的妖兽袭扰,粮食的增产和运输等问题,他现在没有这个实力,但有时候,他还是会有这些想法。总之能让亲人朋友都过得幸福,是费明一直以来心中的信念。 第109章 路遇恶霸 张小妹站在自家的房顶,远远地看着费明和众伙伴告别,跟上已经在马车上等候着的费云扬。她没出现在送别费明的人群,她怕她会当众哭出来,也怕她自己会要求费明不要去参加考试。她不想那么自私,也不想费明因为她的要求,而放弃那所有人眼中的大好前途。 今天进城的人不多,只有费明和费云扬,两人坐在马车上。费云扬见费明还沉浸在刚才离别的情绪中,也没有打扰他。 马车走出了好远的距离,费明突然开口问道:“我如果通过了选拔考试,是不是就真的要很久才能回来?” “大概吧。” “小妹姐的堂哥堂姐是不是一直就没回来过?还有你的两个同学,也都是三十二年了才回来一次?” 费云扬点点头。 费明有些感慨,说道:“这么长的时间,才回来,小妹姐他们只怕都娶妻嫁人,有的估计孩子也该四五个了吧。到时候,只怕……”他想到了爷爷奶奶。 “是的,三十年时间不短,回来的时候,只怕有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现在突然不想去参加那个什么劳什子仙宗选拔了。” 费云扬没有问费明为什么,而是问道:“那你当初为何决定要来尝试?” 费明思考了一下。回想当初,一方面是,他对这个修真世界充满了好奇;另一方面,他深知以他现在的出身和环境,想要让亲人和朋友过得更好,几乎是不可能的。 费云扬看懂了费明的眼神,说道:“想要让亲人和朋友们生活得更好,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更广博的知识,可惜,咱们平邻村没有。” “可是,如果说因为学习仙法,积蓄力量需要很久,久到亲人和朋友都不在了,还有必要为此坚持下去么?” 费云扬沉吟良久,他想到许思宁,然后摇摇头,说道:“人这一辈子,都要经历两次死亡,一次是肉身的死亡……” “还有一次是家人们对他的遗忘?”费明觉的这句话上一世好像也听过,便插嘴接了二爷爷的话。 “不,不一定是家人,应该是世人。世人的遗忘。”费云扬纠正了一下,然后又故作轻松地说道:“其实你也不必纠结了,正如最初,我原本也不想你这么早的去五旗宗,但这几年,我越来越觉得咱家小石头并非田间地头的庄稼汉,咱家石头有天资,有心气,也有能力在这世上闯出一番天地。” “我行么?”费明对这未知的领域,还是有些怀疑。 “人谓悟道修真,其实还看修行之人的本心,一悲一喜一枯荣,哪个前生注定?”费云扬顿了顿,又说道:“你现在修习《清心诀》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是否有和我相同的感悟。我近来明悟,所谓修真就是能够达到寂空涅盘的究竟法门,可悟不可修。修为成仙,在求;悟为明性,在知。修行以行执性,悟道以性施行。” 费明还不太明白费云扬的意思,只能说道:“二爷爷,我才修习了三年多,您这都快二十年了,怎么能达到您的程度。” “那你对我这话,有何感悟?” “我哪有什么感悟。我就是觉得,这修真,无非就是纳天地之灵气,蕴日月之光华,只要知晓法门,便人人可以习得;只是,就像您说的,到达一定境界,光靠苦修是得不来的,需得以性施行,得悟。” 费云扬拍了拍费明的肩膀,笑道:“这便是了,我们家石头果然有天资。” 费明还是有些舍不得,说道:“可是,您不担心,我将来一入仙门三四十年,回来不认识你们了么?” “我虽不知他们为何这些年未归,但我还是相信事在人为,我也相信咱们小石头的品性,无论天涯海角,都忘不了他的亲人朋友。”费云扬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内心中不免想起了许思宁和卢世勋。 费云扬和费明就这样一路聊着,马车转进了官道。官道平整开阔,往来的行人和商贾也渐渐多了起来。费云扬和费明乘坐的车是驽马拉的,速度不快,比一般行人快不了多少,也就是能省些力气,否则这趟以费明的小短腿,走到承泽县城,估计得天黑。 一个身形佝偻,挑着一副沉重扁担的老汉,走在费云扬和费明的马车前,从背影看上去,十分像费云帆。费明以为是爷爷来送他,指着老汉,向费云帆说道:“二爷爷,你看那个是不是爷爷,他不是说不来么。” 费云帆也看到了前面人的背影,疑惑道:“是啊,大哥他不是今天忙着春耕么,也说是不来的。”说罢,跳下车,向前快走两步。 费明让车把式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待走近了,费云扬发现认错人,便折了回来,笑着冲费明表示认错了人。费明也没在意,拉费云扬重新坐回到马车上。 马车经过那老汉身边的时候,老汉为了让路,将扁担放下,侧身让到一旁。 这时,有五匹快马也急速奔来,吓得老汉连忙躲闪。老汉的腿脚笨拙,一屁股摔倒在费明他们的马车前面。赶车的把式急忙拉停马车。费明和费云扬担心老汉受伤,急忙下车查看,所幸老汉并无大碍。 费云扬将老汉扶到路边,将扁担也挑了过来,费明则给老汉递上水袋,让他喝口压压惊。老汉喝了水,喘匀了气,自觉耽误人家行程,急忙说自己无事。 费云扬和费明上车刚走没多远。之前冲过去的马队,又折返回来。回来的有两匹马,跑到老汉身前,两人居高临下,看着老汉。其中一人,用马鞭指着老汉的鼻子:“刚才是不是你个老不死的瞎驴,挡了我们少爷的路?” 老汉此时已经吓得不能言语,只有双手举在胸前,不住地颤抖。 “还敢抵赖,我们家老爷和少爷都看着呢!”说罢,一马鞭抽了过去。 老汉中鞭后,一声哀嚎,痛苦地倒在地上。 费云扬为人虽沉稳,但也见不得欺凌老弱,大吼一声:“住手!” 费明前世在蜜罐里长大,今生又有家人呵护,哪里见过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上手打人的,也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当街行凶?!” 马上的两人斜眼看向这边,见费云扬和费明衣着虽不算华贵,但也不似普通的庄稼汉。正所谓“先罗衣衫后敬人”,这里距离承泽县已经不远,他们不知费云扬和费明的底细,不敢随意招惹,便来个不予理睬。 为首的一人,用马鞭指着地上的老汉,恶狠狠地说道:“我们老爷说了,赏你一鞭子,给你个教训,让你以后走路长点眼。”说罢,双腿一夹马腹,便要回去。 另外一个见老大回去,也夹了一下马腹,快速跟上,只是在路过老汉的行李时,故意用脚一踹,将老汉的两个行李都踹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第110章 民本君轻 两匹马从费云扬和费明的马车边疾驰而过。费明当然拦不住,他赶忙跳下车子,去看望挨打的老汉。老汉此时已经被费云扬扶起,但仍昏迷不醒。费明见到一道血淋淋的鞭痕,从老汉的左耳沿着左腮,一直打到了右边,翻开老汉的衣领,脖颈、锁骨之处也是殷红一片。 费明紧张地说道:“二爷爷,他好像快不行了,身上的气正在快速地消散。” 费云扬自然知道费明说的是老汉的生命本源,他不是医生,现在再找也来不及了,只好用一只手扶住老汉的肩头,另一只手则以掌抵住他的后心,慢慢地将自己修炼的《清心诀》真气,输送进老汉体内。 费明在一旁看着,费云扬的本源之气逐渐汇聚,传入老汉体内,而老汉身上的本源之气也稳固下来,并且逐渐恢复,便高兴地向费云扬道:“二爷爷,有戏,有戏!” 费云扬又忙活了一阵,老汉才悠悠转醒。醒来时,脸上和头上立马传来剧痛,老汉不由地咧嘴呻吟。 又过了一会儿,老汉终于恢复了神智,不由得哭了起来。 “老爷爷,你哭啥?”费明此时只感到气愤,他没挨过揍,还以为是疼的,便问道:“是鞭子抽的太疼么?” 老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鞭子虽痛,但却不明不白受这无妄灾祸,心里更痛啊。” “您不认识他们?”费明又问道。 “不认识。他们只怪老汉腿脚慢,像是之前挡了他们老爷的去路,便回来打的我。”老汉根据刚才抽他的人的话,推断道。 费云扬说道:“前面不远便是县城了,老人家不如坐我们马车,我带你去城里医馆看看。” 老汉听闻要花钱看大夫,连忙摆手,说道:“不麻烦恩人,不麻烦恩人,小老儿这身子骨还硬朗,不用去医馆了。” 费明也帮腔道:“您刚才好危险,要不是我二爷爷,只怕您这下伤的不轻,还是去医馆看看吧。” 老汉依旧摇头,说道:“小老儿贱命一条,多谢恩人相救,这已经两番耽误恩人的行程了,小老儿说什么也不能赖着了。这医馆真不用去了。” 费云扬和费明见拗不过老汉,也不再强求。车把式此时也帮老汉捡回来挑担,老汉也不顾伤痛,咬着牙爬起来,就打算要走。 费明越看老汉背影,越像自己的爷爷费云帆,他仍忍不下这口气,说道:“老爷爷,你知不知道那伙人是谁?告诉我,我去找当官的问问,帮你出了这口气。” 老汉流着眼泪,摸了摸费明的头,说道:“这娃,真是个好娃娃!我是真不认识他们。你也不要惦记着了。我这怨不得别人,要怨就怨这贼老天不公吧。”老汉说罢,挑着担子,步履蹒跚地朝着与之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 到了承泽县城,费云扬打发车把式先回了村,自己找了个客栈,与费明住下。 费明想了一路都想不通,他倒不是埋怨费云扬没有直接出手打倒那两人,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有人当街就可随意欺凌路人,而路人又一个个窝囊至极不敢反抗。于是,便问费云扬道:“二爷爷,那老爷爷为何就忍气吞声,就这样走了?难道没有官府管这事儿?” “官府?你说的是政事堂这样的,协助仙宗管理我们凡人的地方?” 费明点了点头。 费云扬道:“若是普通孩子这么问,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我没想到你也会这么问。” “为什么普通小孩可以问得,我却问不得?” “倒不是说你问不得。如果兄弟两个打架,都觉得自己委屈,他们会怎么办?”费云扬想了个例子,继续说道:“他们会找父母。因为什么?因为他们都是父母的孩子,他们也会觉得父母比他们强大太多,而且天生地会认为父母值得信赖,能够主持公道。” 费明点头同意。 “所以,小孩子会认为家庭纠纷找父母,邻里的矛盾找德高望重的族长,村子外面遇上了事情,就找宗门,也就是你说的报官。” “难道不是么?” 费云扬却是有些诧异了,问道:“难道说,你说的记忆中的前世,便是如此?民有不平便可报官?报官后便有人帮你主持公道?” 前世费明的家世,根本不需要他操这方面的心,所以也从没往这方面考虑过,只是有些天真地以为,前世各个国家和地区的执法机关都非常迅速有效的处理各种事情,而且能做到公平公正公开。他有些小得意的点了点头,谦虚道:“之前也不是这样,历史书上说的,以前的也是各地方豪强、地主恶霸也很多,也是欺凌百姓。” “那你前世倒是生在了一个好的时代。”费云扬羡慕地说道,然后又感慨:“可惜,这里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见今天那二人,穿着一样的衣服,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护院家丁。之前跑过去五匹马,三个人穿着相同,和那打人之人一样;另有二人,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一个十七八岁的样子,想必就是他们口中的老爷和少爷。这五人胯下的马也是神骏异常。你说去了政事堂,政事堂里主管刑律的执事,会如何判?” “当然是谁有理,判谁赢。我们亲眼所见,可以作证。” “那我换个说法。政事堂最主要的工作,是负责帮着五旗宗收缴税款。这你是知道的。”费云扬见费明点头,接着说道:“今天这五人,每年纳税不下百枚灵币;而这老汉估计只能缴纳糙米十石;若你是刑律执事,会如何判?” 费明懂了费云扬的意思,但是仍辩道:“可是,‘民为本,君为轻,社稷次之’。若是伤了民心,宗门便无根基了。我前世还有圣人说过‘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费云扬大为赞许,说道:“你说的君,应该是指宗主;社稷,应该就是指整个宗门吧。你前世的先圣,真大智慧,这两句话说的太对了。可惜,即便现在咱们宗主认可你的说法。你可有想过,在他的眼中,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眼中,谁在才是民?” “谁?” “我想,那五个人,可能比那老汉更像民。”费云扬不无感慨地说道。 “这不对啊,那那个老爷爷算什么?” “算牛马?算贱民?”费云扬摇了摇头,说道:“也许,在他们眼中,我们与蝼蚁没什么区别。” “对啊,到底谁才是‘民’?”费云扬的话让费明大为震撼。 第111章 也许都是穿越者 费明想起了前世某些标榜“民主自由”的国家,在那里枪支可以合法化,卖淫可以合法化,毒品也可以合法化;这些都被说成是自己国人意志的选择,是“民主自由”精神的体现;而且这些还被包装成最先进的制度,强迫其他的国家和地区效仿,若是有人持有不同意见,便被视为异类,被视为落后,被视为独裁。可那些标榜“民主自由”的国家,虽然有人住豪宅别墅,却还有人露宿街头;虽然有人衣着华贵,但更多的人穿着破衣烂衫;虽然有人每天每顿可以浪费掉一半的食物,可还是有大批的人只能忍饥挨饿。表面上的光鲜和实质上的破败,如此矛盾,难道这也是他们国民“自由意志”的选择,是“民主自由”精神的体现?这到底是为什么? 费明隐约记得,他前世的父亲费庆华曾经跟他说过:如果是真的好东西,先进的东西,大家都能看出好来,根本不需要别人强迫,自己就会主动地学习;但往往只有那些用心险恶,腌臜污秽之物,才会不遗余力的强推给别人。他当时并不理解,也不关心时局政治,但在那样的家庭,多少还是会耳濡目染一些的。 结合今天发生的事情,费明突然意识到,无论“民主自由”口号喊得如何高级,如何漂亮,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应该是“民”,谁才是“民”。若是“民”都只因纳税高,便可随意欺凌百姓,那这样的“民主”便只是少数人的民主,这样的“自由”,也只是权贵们的自由。 “如果修仙只修得自己长命百岁,不顾众生死活,那不如回家跟着爷爷去挖红薯。” “石头说的好!这才是我费家子孙。我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是多余了。我家石头将来必会仗剑傲立当空,抚平天下不平事,还取清流人世间。”费云扬赞道。 “二爷爷,我还有个问题。”费明看到费云扬的血性,也好奇地问道:“若是今天那些人出手,二爷爷可对付得了?” “不好说。他们只是凡人。若只是他两人,我倒是足以应付,远处还有三人,若是一同出手,我便不知结果如何了。” “若是五人都出手,您要是想脱身,应该没问题吧。只是因为旁边多了我这个累赘。”费明自嘲道。 费云扬没否认。 费明却抱怨道:“原来二爷爷这么厉害,那您平时为什么不教我点拳脚。” 费云扬哈哈一笑,说道:“你现在才多大,即便打娘胎里就开始学,这时候也不顶什么用处。而且,我这拳脚,也是修习了《清心诀》后,在云岭山脉自己悟出来的,算不得高明。” 费明则说道:“听您讲过云岭山脉里面的好多事,九哥的妈妈也是那里碰到的,我倒真想和九哥一起去看看。” “等你大了,有了本事,自可以去闯荡一番。没什么好着急的。” 费云扬顿了顿,又羡慕地说道:“其实,刚才听你说的,我倒是真的想去你上的一世看看。” 费明经过刚才的反思,说道:“二爷爷,其实我刚才说的也不对,那个世界并没有我刚才描绘的那么美好。只不过,我是出生在一个很好很好的家庭,一个有着璀璨的文化和悠久的历史的国家,才让我觉得世间岁月静好。” “什么是国家?”费云扬不知道这个概念。 费明想了想,说道:“应该类似于咱们五旗宗,有一群人组成类似于宗门和政事堂那样的政府,负责统治管理,他们同样也要维护着领土内的秩序,保护领土完整。只不过我前世的政府没有仙人,都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 “普通人?那他们如何保护领土,维持领土内的秩序呢?” 费明道:“主要依靠律法,当然如果有人使用暴力。那我们也有军队和警察,也会使用武器对抗。如果遇上侵略者,普通百姓也会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家园。” “什么武器?刀枪剑戟这些?” “差不多吧,古时候是这样的。”费明笑着和费云扬解释,又补充道:“现在也用枪,只不过威力比以前大了很多。” “从你身上,我能感觉得出,你的前世,应该就像你说的,出生在一个很好的家庭,很好的国家。”费云扬的眼中充满了憧憬,然后,自言自语道:“都是由凡人组成的国家啊,真想去看看,那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也许,我是说也许。”费明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既然我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也许,您,或者说这个世上所有的人,也都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只不过,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保留了大部分的记忆。” 费云扬哈哈笑道:“也许真的有这个可能。来,你再和我讲讲,看看我是不是也能想起来什么。” 于是,费明又和费云扬讲了一些他前世的所见所闻,两人一直聊到天黑,兴致仍未减少半分。费云扬要不是考虑到费明次日一早还要上考场,两人聊个通宵怕是也不困。 第二天天还没亮,费明在费云扬的呼唤中醒来。虽然昨天睡得并不晚,费明依旧在床上赖了半天才起来。费明有时候觉得,尽管自己的思想和认知从前世保留了下来,但一些行为习惯依然受这副年轻躯体的影响,譬如,这早上起来喜欢赖床,再譬如,朋友送别他时也会感动地流泪。回想一下,在他前世,还是孩子的时候才如此感性,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地变得更加理性之后,这种感觉才好似遗忘。费明自己的解释为,不同年龄段的荷尔蒙对人体血行和分泌的影响,进而引发的的生理和心理上的差异。“既来之则安之,也许这些前世的记忆,对现在的我而言,才不应该出现,才是多余的。”费明如是想道。 费云扬七手八脚的给还在愣神的费明塞好衣服,拖着他走出房间。费云扬至今未婚,除了照顾小时候的燕秋几个月,也没有子女,根本不懂得照顾人。如今第一次带着孩子出门,真有些手忙脚乱。 “许是昨天奔波一路,昨天又聊到很晚,石头太过兴奋,昨晚没休息过来。”费云扬颇有些自责。 承泽县城里的人都知道惊蛰这天是仙门选拔报名和考试的时间,因此出摊卖早点的人起得也格外早,摊位也格外得多。 费云扬在街上买了两个油饼、两碗清粥,端到还有些迷糊的费明面前,催促着,和他一起吃起了早饭。 两口热粥,一口油饼下肚,费明才终于清醒了过来。费明一看天,太阳只是刚冒了个头,大部分还在地平线以下,不由得向自家二爷爷抱怨起来。 虽然,费云扬自那次从政事堂回来,便没再来城里打听过消息,但毕竟之前有着多次的赶考经验,对费明说道:“我估计今天报名的人不会少,若是去得晚了,只怕考试报名的时候排的太靠后了。” 第112章 经略和灵根 费明之前就听费云扬介绍过,承泽县的五旗宗选拔考试,惊蛰这天上午辰时起开始正式报名。报名后,所有考生均须在午时三刻前到达县城东北方的神农殿,参加经略测试和灵根测试。 经略测试又分明经、明算、格物和鸿词四个大项目,费明翻译过来就是“古文阅读理解”“数学”“逻辑学”和“看图识字”。 “明算”是费明最有把握的,毕竟他前世也混了个世界级的名校毕业,这简单的农耕社会的数学题能有多难,他并不放在心上。 “格物”则是,谈因果,谈逻辑,谈对事物的分析。这些怎么说呢,在费明看来,虽不一定回答的很完美,但自己又不是太傻,总能说出个一二。 至于“明经”,应该是对这一世的某些先贤典籍的分析理解。这一科在凡人的科考中是重点,属于必考项,而且分数权重很高,费云扬和黄宗衍其实就很擅长此类题目。但在仙宗考试里,“明经”却只是经略四科中的一科,虽然看上去难,但费明好歹也是读了不少费云扬和黄宗衍的手札笔记,问题也不大。 大概只有“鸿词”,费明最没把握,毕竟,生字该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虽然看部首和结构也能猜出个一二,但若是实在猜不出来,那也没有办法。只是,“鸿词”这一项还真不好练,谁知道出题人会从哪本书里找些平时根本用不到的字过来刁难学生,费明可不想花太多的精力浪费在找生僻字上。他也曾向费云扬吐槽“鸿词”考试。费云扬则说,一些上古功法中,难免会用些奇怪的,或者失传的文字记录,学生掌握的越多,越容易在修炼一途获得助力。费明则庆幸“鸿词”还好是笔试,还好不用因为不会发音而扣分了。 经略测试完,便开始灵根测试。经略测试是所有的考生可以同时答题的,而灵根测试则不同。灵根其实是人天生的阴阳五行,每个人的灵根或多或少会有差异,而不同的灵根决定了一个人修习功法的种类,也可以推断出肉体和精神的潜力。当然,这并不是说,让考生们都到擂台上,相互比拼肉体和精神的极限,然后再由仙人考官判断考生的灵根优劣。若是这样,费家人也就不会安排不到八岁的费明来参加了,能不能考先放到一边,就怕回村的时候,不是多了一脑袋的包,就是浑身缠满了绷带。 按照费云扬的说法,灵根测试,两名考官仙人,会在大殿中央祭出一个巨鼎;考生只需挨个进去,双手贴住鼎身,按提示念出法咒口诀即可;而且,当考生念完口诀后,鼎身上会自动显现考生天赋的级别和属性。 听到这的时候,费明也问了费云扬他当年灵根测试的结果。 费云扬说道:“每个人的天赋属性,没有大机缘,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我那几年测下来,都是以金为主,辅之木、土,但是,每年灵根测试的结果却不完全一样。最好的一次是:金属性为天字丙等,木属性为地字乙等,土属性为人字甲等。” “什么是地字乙等,人字甲等?” “主考的仙人并不会解释,但最近我整理了一下自己当年考试的情况。按照我的推测,这属性级别分‘天、地、人’三大层级,而每个层级又分‘甲、乙、丙、丁’四个等级,低于‘人字丁等’的并不是说这个人没有这项天赋,而是这项天赋属性很弱,可以忽略不计。” “这玩意儿还挺科学的。”费明想到了前世做过的血常规。 费云扬问道:“什么是科学?” 费明自己也解释不了到底什么才是“科学”,想了想,说道:“我的那个前世,有种仪器,或者说是一种工具,您可以认为和考官拿出的那个鼎一样,随便什么人只要滴上一滴血在里面,它就能告诉你,你的血型、血糖、白细胞的数量,还能告诉你,你的这些数值情况是不是正常。” 费云扬自然不知道“血型、血糖、白细胞”这些词,但是他也能猜测个大概,说道:“确实有相似的地方,只是这个仙鼎法器并不需要人的精血。” 费明道:“我明白,我说的那个工具,测量的是人身体的某个部分是否健康,是否发生病变。您说的这个仙鼎,测的肯定不是身体,自然不需要器官组织样本。” “哦。”费云扬似乎明白了些。 费明又问道:“那您没考上是什么原因?是因为您的这个五行属性太少,还是这些属性太低?” “应该不是灵根测试方面出的问题,毕竟这虽然称之为‘灵根测试’,但并没有修习的法门,我觉得称之为‘天赋测试’更准确些。”费云扬哈哈一笑,道:“更何况,你二爷又不是傻子,若是灵根测试不过,我又何须再浪费那些力气?” “那就是说,您灵根测试是合格的?” “灵根测试应该是合格的,虽然主考的仙人并不会马上公布是否通过宗门选拔考试的结果,但你去了便会知道。”费云扬说到这里,想起了原来的同窗,许思宁和卢世勋。若是按照灵根测试的结果,他们测试评价都不及自己,因此他判断,自己考试不第,肯定不是灵根测试的原因。 “那您怎么确定合格?您也知道其他人的测试结果?” 费云扬点了点头。 “他们的成绩咋样呢?” 费云扬犹豫了一下,只说道:“上次你见到的那个许思宁仙子,他的天赋主水,辅火;我的另一个同学,他的天赋主火,其他四项都差不多。” 虽然,费云扬并没有出他两个同学天赋的等第,但费明也猜到应该不如自己的二爷爷,否则,二爷爷也不会认为是自己的经略测试出了问题,又复考了好几年。 费云扬想了想,又说道:“其实,以我观之,不光是我那两个同学,当年我见得那些考生,虽然天赋属性各有不同,但似乎绝大多数人,他们的天赋综合下来的等级都差不多。所以,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灵根测试;更何况,你天生能观人气运,足以说明你的天赋远高我等普通人。” 费明记得那天,他琢磨了半天,他的这双眼除了能看到生物的生命本源气焰和功法属性外,好像没什么其他的功能。 第113章 有事相求 正当费明和费云扬吃完早饭,准备离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二叔、石头。”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张伯元快步走了过来。张伯元走近之后,从身后拉出一人,一看竟是张小萱。难怪昨天在村里的时候费明没看到张小萱,原来是跟父亲一起来了县城。 张伯元将女儿往前一扯,张小萱鞠了一躬:“费二爷早上好。石头弟弟早上好。” 然后,张伯元也客气地和两人打着招呼:“二叔、石头,没想到这么巧,你们也在附近住的店啊。正好,咱们一起吃个早饭。” 费云扬也客气地向两人回应,表示已经吃过了。但是,张伯元并不在意,硬是帮着费云扬和费明又点了两碗馄饨,然后一手一个,拉回到早餐摊前。 “伯元,我们真的吃过了。谢谢你的好意。我今天是带着石头来报名考试的,迟了恐排队的人太多。”费云扬推辞道。 张伯元则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再保证道:“二叔,你放心,耽误不了石头的报名。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绝对耽误不了。” 费云扬有些诧异,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安排。只听张伯元继续说道:“二叔,其实我这今天来找您,也是想您能帮我一个忙。” 费云扬想都是乡里乡亲的,出门在外,遇到困难了,自然要帮扶一把。 张伯元将费云扬按到座位上,也将费明安排好,然后亲自守在馄饨摊前等候。 费明自从看到张小萱,便有疑惑,此时,他人已经坐到早餐摊前了,却仍在四处张望。 这时,站在一旁的张小萱开口道:“你别找了,她不在。” “没来?”费明有些失望,然后辩解道:“我昨天没见到你和小妹姐,以为你们是在一起的。” 张小萱似乎有些生气,站在那里,说道:“她昨天不在哪?我不知道。我早就和父亲来城里了。” 费云扬招呼张小萱也坐下,然后问道:“小萱,你和父亲这是遇上什么事情了?跟二爷爷说说。” 张小萱低着头,抿着嘴,小声嘀咕道:“也,也没什么事情。” 此时,张伯元端着两碗热馄饨走了过来,先放到费云扬和费明身前。费云扬将自己的这碗推到张小萱面前,说道:“来,小萱先吃。” 张小萱依旧低着头,拿着汤勺,轻轻地在馄饨碗里搅动,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开口道:“二爷爷,小石头,我,我,我也想参加那个考试。” “啊?”费明原本正小心翼翼地吹着自己勺子里的馄饨,刚送进嘴里一颗,便听到张小萱突然说她也要参加宗门选拔考试,惊得他一时忘了口中之物。而这颗还没来得及咀嚼的馄饨,立刻又掉回到了碗里,将热气腾腾的馄饨汤溅得到处都是,烫的他大叫:“啊!烫,烫,好烫。” 费云扬赶紧用袖口给费明擦拭溅到脸上的汤水,还不忘和张小萱确认道:“小萱说的是宗门选拔考试?” 张小萱点了点头,然后看到费明吃惊的眼神,生气地说道:“怎么,不行么?” 费明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之前从没听你说过。” 张小萱确实从来没向其他朋友表露过,一直在暗中使劲儿,后来才向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说起。 张伯元和他的正房夫人本有一双儿女已被仙人收为弟子,现下又听到自己的小女儿也想加入仙门,这让他颇有些矛盾。按说张伯元是仙门弟子家属的最大受益者,他在张家和村中的威望,以及张家在平邻村中的地位,都与他那对被仙人收入门下的儿女有着莫大的关系。可这两个孩子如今已经离开自己十五年,除了偶有书信和礼品,张伯元就再也未曾见过;他本想着这个侧室生的女儿可以留在身边,成为贴己小棉袄,可现如今张小萱也想着入道修仙。 起初,张伯元还想劝张小萱留下来,在村子里可以守着父母,守着亲人,守着朋友。但不知怎的,张小萱就是一心一意的要去参加选拔,态度坚决。张伯元没办法,拉着张小萱的母亲一起劝说。 张小萱的母亲思考一晚后,不仅没有支持自己的丈夫,反而和女儿站到了一边。张小萱的母亲本就是张伯元的侧室,事事都觉得被正房太太压了一头,虽然她也舍不得自家女儿,但考虑到往后几十年在家中的地位,也便狠心同意帮助女儿说服自家的男人。张伯元在张小萱母女的各种威逼和软磨硬泡下,终于还是同意下来。 张伯元之所以同意,除了母女二人的坚持,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他似乎找到了一个所谓正当的借口,可以贪墨大部分张氏一族在字典收入的分红。他当初也曾认为自己是张家未来的族长,站在全族的立场上,为张家在字典收益中争取了三成三的分红。后来,这笔钱越来越多,而他的族长父亲却仍旧平均分配给全族的人。虽然其他的张氏族人都很高兴,可在张伯元看来,这些都是他个人努力辛劳的结果,和这些没有贡献却能坐享其成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再加上黄宗衍一人便能拿走字典全部收益的五成七,自己连他二十分之一都不及,张伯元的这种怨气便越积越深。 在张伯元同意张小萱参加宗门选拔考试后,便定下的策略。他决定先不告知族里的人,一切等女儿考试通过,生米煮成熟饭之后,他再以一副不得不为家族再做牺牲的姿态,公布女儿被仙人选中之事。到时候,家族肯定既要给予“补偿”,也会专门拨出一笔款项,用于张小萱在崇安京的学杂费和生活费。而这笔钱的多少,当然是他和他的父亲,两代家主,一家人内部商量定下的。 张伯元和黄宗衍多次进出县城,私下里打听了不少消息,也花钱疏通了渠道。从中这些渠道中,他也了解到,其实,这所谓庄重威严的宗门选拔,历年来都有暗箱操作,只要钱能给到“正确”的人,参选的人又不是特别的差,可有八九成的几率拿下一个入选的名额。因此,张伯元信心大增,并在费云扬和费明出发前的一天,便赶到了承泽县城。 第114章 真黄牛 张伯元又端来两碗馄饨,然后又买了两张油饼,放到桌上后,才坐到板凳上。他转身从腰间的背包里,掏出两颗鸡蛋,一个塞到费明手里,一个敲碎,剥好,放到女儿的馄饨碗里,说道:“吃吧,这是小萱她妈养的鸡下的,出门非要带上,正好,你们俩娃,一人一个。” 费云扬说道:“伯元,你说找我有事,难道就是小萱参加考试之事?” “二叔,小萱都和你们说了?” 张伯元略显尴尬地继续说道:“这娃倔得很,非说要和石头一起参加这个什么宗门选拔,还要一起去上学啥的。” 张小萱从没和父亲这么说过,以为被父亲猜中了心事,不由得脸红,急忙辩解:“我没有。” 张伯元呵呵一笑:“这还用你亲口说?怎么劝都劝不回,和头倔驴似的。” 张小萱又羞又恼,却也无法反驳,只得说:“我就是看石头那么小都能参加,我也想来看看。” 费云扬也笑道:“小萱打小就是个聪明孩子,只是之前没听说过你们也要来。” 费明也在旁边附和:“是啊,从没听你说起过,博宇和小妹姐他们也不知道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张小萱说的声音很小。 “要不怎么说她倔呢,也就这两天的事,非哭着闹着让我带她来。二叔,你也知道,我们家老大老二,十五年前就被仙人带走了。现在我就只有这一个丫头,却也是想着往外飞,女大不中留啊。可这当父母的,只要儿女有心,便是能帮一把是一把。”张伯元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费云扬其实比张伯元大不了几岁,只是辈分比较高,被张伯元一口一个“二叔”叫着,也不太好意思,便问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快,小萱,谢谢你二爷。”张伯元马上示意自己女儿答谢。 张小萱也是伶俐,虽然刚才有些窘迫,但很快恢复过来,没等自己父亲说完,就站起来给费云扬鞠了一躬,嘴上喊着:“谢谢二爷爷。” 费云扬急忙让张小萱坐下,问张伯元道:“伯元,你还没说什么事呢,我也不知能不能帮到你,怎么就让小萱先谢起来了。” 张伯元则说道:“能帮,肯定能帮,咱们村就您能帮。我就是想让您帮帮您这个孙女,指导指导她,让她也好去参加宗门选拔。” 费云扬对待乡里,都是实心实意的,他并不知道张伯元其实早就做了准备,有些担忧道:“这马上就报名考试了,我才知道小萱也要参加,现在辅导怕是来不及了。” 张伯元其实之前就打听过了,本就没指望这一会会儿的时间,费云扬真的能够辅导自己的女儿,但他仍表现出手足无措的样子,接连表示遗憾。 费云扬则安慰道:“伯元、小萱,莫要着急,考试的过程,我是可以和小萱说说。但其他的真不一定有什么要辅导的,这里面很多内容,且不说我也忘了,就算是记得,那也不是一时之功。倒不如放平心态,好好发挥,说不定能有什么机缘。” 于是,费云扬又将之前和费明说过的考试流程和注意事项,跟两人又说了一遍。张伯元听后,和他打听来的消息基本一致,这些消息他自然也都和女儿嘱咐过,心中也算安稳了一些。 四人吃完饭,太阳已经升起,便一同赶往距离最近的报名点。 承泽县宗门选拔考试,为了避免人流过于拥挤,当天在城内分别设立了东、西、南、北、中五处报名点。四人赶到时,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龙,费明估计少说也有两百人。 费云扬和费明原本想在队尾就这样排着,却被张伯元拉着一直往前走。走到队伍最前面,张伯元看到一个三十来岁,躺在躺椅上的,身着蓝灰色布衣的汉子,便走上前去。 这汉子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旁边的人聊着天,看见张伯元走过来,立刻起身,笑嘻嘻地迎了过来:“主家来了,您看,我这可是一宿没睡,才抢了这最头上的位置,为的就是让您家……”他看着费明和张小萱,不知谁才是张伯元的孩子,脑子一转说道:“您家公子和千金,高中头名。” 张伯元哈哈一笑,掏出块金子,塞到这汉子手中:“借您吉言!” 费云扬也看出来这个汉子是个黄牛,真正的黄牛,负责帮忙排队抢票的黄牛。不光他,后面带着马札,拎着水,嗑着瓜子的男男女女都是黄牛。这就是张伯元自信地认为不会耽误费云扬和费明排队的底气。费云扬并不迂腐,很自然得跟在张伯元的身后。 黄牛引着张伯元四人来到队伍最前面,用脚一踩,收起了躺椅,然后顺手拎起了也不知道装的是酒还是水的葫芦。这时,后面的黄牛开始不乐意了,纷纷抱怨起来。 蓝灰布衫的黄牛回嘴道:“怎么了,我将自己位置让给人家,又没影响到你们,你们叫啥?” 一个排在第五位的妇人道:“你是让了,可一下来了四个人。都像你这样,我们还挣不挣钱了?” 张伯元连忙解释道:“误会误会,我这老汉,哪有资格参加宗门选拔,参加的只是这两个娃娃,我们是陪同的家长,不占你们的位置。” “那大老王也是一个人占了两个地儿。”黄牛群中有一人说道。 大老王,也就是张伯元找的黄牛,此时用脚一撩,从他躺椅前面又挑起个马札,抓在手里,举过头顶,说道:“谁说我大老王一个人占两个位置?看了么,这个是我媳妇排的,她回去上厕所了,让我帮忙看着。” “哪个说你媳妇排队的,谁见着了?” “我媳妇排的时候,你还没来呢,她回家拉肚子去了,一直拉。怎么地了?”大老王指着对方,一点没客气。 费明前世一句话就有人帮他办事了,他只知道有人从事黄牛工作,但并没真正碰到过。此时见到大老王的表现,也是发自内心地佩服:“专业,这就是专业!” 第115章 排队的学问 众黄牛们自然知道大老王的妻子一直就没出现,但谁叫人家还有两手准备,都是吃这碗饭的,总不能当面撕破脸,和大老王彻底闹僵。以后又不是没有排队的活计了,这些人总是还要再见面的,总不能砸了自己的名声。所以,没人再公然叫板,只是一个个的表情,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 “行了,你们都是来宗门报名考试的?还不都是帮人家来排队的,既然大家都是挣这钱,补贴个家用。谁也说不找谁。”大老王后面的语气缓和了很多,说道:“我这有几块散碎银两,都拿出来,就当请大家喝酒了,为我刚才冲大家耍脾气,赔个不是。”说罢,便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子,递给排他身后的一个男子,说道:“三儿,你帮我分了,我回家睡一觉去。这一晚,可把我累惨了。” 费明发现这个大老王不光是个黄牛人才,居然还有这种恩威并施的手段,更是佩服,拦住他,说道:“这位大叔,你帮我占了这个位置,还让你自己掏钱,小石头心下十分佩服。不行,我得给您补上。”说罢,便往自己怀里摸。 费云扬知道费明身上只有两枚他平时把玩的灵币,将这个给大老王,价值怕是太高了些。于是,上前按住费明的手,自己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碎金子,递了过去。 大老王笑着接过金子,道了声谢,便快步离去。 待大老王走后,费云扬则悄声对费明说道:“莫要考验人性。” 费明还没理解。 这时,人群中又有人抱怨起来:“三儿,你倒是将王哥给咱的银子分下来啊。” 那个名叫“三儿”的青年,一脸委屈道:“王哥就给了我这几块,我都分了。” 又有人道:“王哥说是请咱们大家喝酒的,现在就你们几个分了,我们怎么办?” “是啊,是啊。说的对,我们怎么办。”后面没分到银子的黄牛纷纷附和。 三儿道:“这些银子,散碎,我也没法分了啊,我自己留的都是最小的一块。” “怎么办,凉拌!谁叫你们懒,干咱们这一行的,不就图个眼尖嘴甜,手脚勤快么。排的后面了,就不要怨天怨地了。”这时,分到银子的人也有人站出来帮着大老王和三儿说起话来。 此时费明方才领悟,为何刚才大老王离去得如此匆忙,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银子不够这十来个黄牛分的,抛出点散碎银两,便可转移矛盾,让他们之间自己内斗起来,而且双方势均力敌,不会让得了银子的,或者是没收到银子的,两方中的任一方人数过多。这大老王实在是厉害。 随即,又想起费云扬刚才说的不要考验人性,费明仔细品味了一下,若是刚才大老王收了自己拿出的灵币,众黄牛看了,必然眼红,矛盾立刻又会回到大老王身上,甚至还可能有其他遗祸;若是大老王顶住诱惑,没有收下灵币,那众人也很可能认为他收取了更高额的佣金,却只散出这么一点银两,会更加眼红。费明虽无恶意,但于人于己,费云扬阻止了他给对方高额的“小费”,才是对大老王最好的。当然,这对费明也是好的,毕竟“稚童抱金行于闹市,世人皆可成魔成鬼”。 “二爷爷怕是早就知道了这点。”费明看向身边的费云扬,又看了看张伯元,他俩也是对大老王十分佩服。只有张小萱天真烂漫,探着头,看着两方吵架,到底谁会输谁会赢。 众黄牛之间的吵闹,直到他们自己的雇主来到后才陆陆续续停歇,纷纷收起自己的马札,领了钱,走人了。 这些雇主,倒是不像之前的黄牛,他们对排在第一,还是排在第二三十,要求差别不大,反正都来得及报名,无非就是报名后,可以省出些时间来,到处走走逛逛,或者提早一点到正式测试的会场而已。 辰时一到,报名点大门敞开,走出一行人来,为首的是名政事堂的执事官,他看到费云扬和张伯元,都认识,便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这名执事官后面跟着两个小吏,手里分别捧着个木盒;再往后还跟有四人,手里拿着水火棍,看装扮像是维持现场秩序的兵丁。 五旗宗宗门选拔考试,其实也用不了多少人维持秩序。一方面,仙人强大的实力,瞬间便可镇压闹事的人群;另一方面,前来报名的人,谁家还不巴望着将自家孩子送去修仙,若是闹事给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那这一家一族怕是与仙门再也无缘了。因此,这四个兵丁模样的人,估计也只是为了帮政事堂的执事官撑个场面而已。 执事官在大门正中的台阶上站定,两名手捧木盒的小吏立在身后,四名兵丁来到最前面一字排开。四名兵丁站定后,执事官仰头看天,见吉时已到,便发出了号令。听闻号令,四个兵丁口中低声呼和,同时,不断地用水火棍敲击地面。当呼和声停止,四人同时将水火棍竖着举向天空。 站在队伍前面的人离得最近,也看得最清楚。只见这四人手中的水火棍,每根都从棍鞘处喷出连珠飞弹,每颗飞弹有的似冰,有的似火,飞向天空。 不少从周边村镇赶来参加考试的考生都是第一次见此场景,无不瞪着眼,仰着头,大张着嘴巴。 平邻村四人也只有费云扬当年见过,但当时位置靠后,只能远远地望着,远不如此次见得真切。费明则是暗中吐槽:“大白天放烟花,会不会太影响视觉效果?” 连珠飞弹飞到空中后,旋即纷纷炸开,与此同时,城中其他几处报名点上空的方向也有飞弹炸开。飞弹炸开后,天空渐渐浮现出一行行金灿灿的大字,随即一阵阵悠远缥缈的声音,传入城中每个人的耳朵: “五旗圣宗,承天命,奉道运,膺运抚世,统御万民。 “我五旗圣宗,域内群贤毕至,少长咸集。若诸贤皆能投报于宗门,亦为宗门之昌盛也。 “为使青年俊彦得展骥足,今特命弱水旗相生境许思宁,圣火旗相生境卢世勋,主持承泽县甲辰年乙卯月己酉日仙门人才选拔之事。 “昭告天下,咸使闻知。 “承天广运圣德神功立极睿武端毅定业天尊——顾博阳。” 第116章 报名登记 天空中的声音,如钟鸣,如天籁,琼宇清声,余音袅袅,五旗宗的“招生广告”连续播放了三遍,便停了下来。 以政事堂的执事官为首,其他小吏、兵丁随后,各个表情严肃,双手高举过顶,朝着崇安京所在的西北方做了一个长揖。一众排队报名的考生和家属,也有样学样,跟着效仿。 礼毕,门前居中的执事官,便走到了报名队伍的队首,拱手作揖,道:“云扬老弟,多日未见,为兄甚是想念。刚才为兄须得主持仪式,老弟不会责怪为兄吧。” 费云扬立刻还礼:“古大人早,古大人折煞小弟了。小弟也没想到今日是您在此值守。小弟前段时间忙着帮着孙儿准备选拔,故未能再次登门拜会诸位大人。望古大人海涵。也替小弟向众位大人知会一声,待忙完这件事情,小弟定会亲自上门向诸位大人赔罪。” 古大人倒是十分客气,连忙摆手。 张伯元在一旁听着,他没想到费云扬也认识这么多承泽县的大人物,而且这些平日眼高于顶的大人物对费云扬的态度如此谦卑客气。张伯元有些后悔没能早来找费云扬,让他去帮忙疏通关系。 其实,这个古大人和其他政事堂的执事官,虽然平日里和费云扬相谈甚欢,但远不至于主动上前来和他打招呼,而且态度还如此躬谦。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那天看到了费云扬和两位仙人的关系。 费云扬也急忙向古大人介绍张伯元和两个小辈。三人也向古大人施礼。 古大人微笑地夸了费明和张小萱后,走回石阶之上,才正式宣布报名开始。 此时,四名兵丁已经合力搬来一张长桌和两把椅子。两名小吏分左右将手中捧着的木盒放于长桌之上。木盒被打开之后,里面摆放的是两个雕琢精巧的四爪盘龙。 这两个龙形物品,其材质既不像金属,也非木石,栩栩如生,十分灵动。费明并没有从那上面看到生命本源之气,因此,他判断这两个雕龙并非活物。但他并不知这两个物件是做何用,便仰头向费云扬投去询问的眼神。 费云扬轻声道:“这是报名登记用的。” 一名小吏此时提高嗓门,大声道:“仙宗选拔考试,报名费每人一百个灵币,欲要报名者,依次上前,其余闲杂人等,旁边等候。” 每人一百个灵币的报名费,着实不少,但对于现在的费家和张家,还是出得起的。 张伯元想着后面有事,还得求助费云扬,于是便拉了一把女儿,示意让费明排在第一个。 费明走到案桌前,递上了费云扬刚刚给他的一枚标注着一百字样的灵币。小吏将钱接在手里,示意让他开始。费明看到前面的案桌上并没有其他物品,连笔和纸都没有,只有这两个盘龙形状的雕塑。 正当费明还在纳闷的时候,古大人笑呵呵地说道:“娃娃莫怪,只需将双手同时按在龙身前的手印上即可。” 正如古大人所说,费明确实看到两条雕龙的基座前,分左右,各有一个手印形状的图案。他向古大人执弟子礼,表示了谢意后,便双手同时按了上去。 费明双掌刚一按实,便就觉得眼前的这两条盘龙的双眼一红,龙身上红黑的龙纹随之一亮,这两条龙竟然活了过来,生命本源之气升腾而起。还没等费明反应过来,两条游龙便绕着他的双手不断向上游走,然后,在他丹田之处交汇后,又分别游回了自己的盒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好了。你已经登记完毕。在一旁等待你的姐姐吧。”古大人微笑着冲费明说道。 费明懵懵懂懂地走到一边,似乎还听到古大人的夸奖:“小小年纪,就来参加仙门选拔,不愧是云扬老弟的孙子,你爷爷有两个仙人同学,你的仙缘也不浅啊,哈哈哈哈。” 费明再次谢过古大人,走到街道的另一侧。此时费云扬和张伯元已经在这里等候。 “后面之人,只需参照前人操作,如法炮制即可。传下去!”古大人朗声说道。 四名兵丁立刻沿着队伍,向队尾跑去,一边跑一边重复古大人的命令。 下一个登记的自然是张小萱。她走上台前,学着费明的动作,双掌在盘龙雕塑前一按。两条龙的龙眼也是一亮,便也完成了登记。 可这次,费明观察得更清楚,这两个盘龙雕塑上的生命本源之气并非是它们自己的,而是在张小萱双掌按下的时候,从她的身上先吸收过去的,然后形成两条肉眼不可见的气龙,游遍周身后,然后再次被吸收进雕塑之内。如此看来,这两个盘龙雕塑,就是仙门留存报名者信息的“登记表”,而费明和张小萱被吸收的那部分生命本源之气,也就是“登记表”上记录的个人信息了。这整个过程瞬息之间就完成了,难怪五旗宗这么有底气,只安排三个时辰处理这几千人的报名登记。 张小萱也走了过来,她没想到这么快,问费云扬道:“二爷爷,这就结束了?” 费云扬指了指自己的手掌,说道:“看看你们的手心。” 费明和张小萱立刻摊开手掌。费明的手掌正中有个圆形的图案,中间写着“东一”两个金色的大字,而圆形图案下方有一行小字,仔细辨认下,可以看出写的是:承泽县甲辰年乙卯月己酉日。张小萱手掌中上的图案和费明差不多,只是中间的金色大字,写的是“东二”。 “‘东’,代表的是五个报名点中,我们是在城东这个位置报的名;后面的数字,代表的是报名的顺序,石头是第一个,所以是‘一’,小萱是第二个,所以是‘二’,后面的人依次会排序下去。”费云扬解释道。 费云扬在和三人解释的时候,已经又有七八个人,陆陆续续完成报名了,他们也驻足听着费云扬的解说,一看自己的手心,也是如此。 费云扬牵着费明的手,和大家说道:“走吧,我们先去逛逛,然后去神农殿排队。午时一刻,神农殿开启,经略测试和灵根测试都会在那里举行。” 张伯元也拉着张小萱,跟随费云扬。他看到不少人,报完名,已经开始奔跑起来,担心的问道:“二叔,咱们不用快走两步?” 费云扬则说道:“神农殿开启,石头和小萱进去之后,只要按照手掌上的序号,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好了,并不需要提前过去。他们整个下午,甚至是到晚上,也都会待在里面。午时一刻前,让他们先吃饱,否则下午会饿的。” 张伯元也说道:“是的,是的,得让娃儿们吃饱了进去,我也听说进殿之后,没测试完,就再不让出来了,可别把娃儿们饿着。” 第117章 女人爱逛街 宗门考试报名这么早就完成了,远超费云扬的估计,早知如此,何必天没亮就催着费明起来。今天上午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办妥,四人倒也轻松了起来,一路边走边看,慢慢悠悠地朝着神农殿的方向走着。费明和张小萱都是第一次进城,两个长辈陪着他们逛街,纯粹是为了让孩子们长长见识。张小萱由于气恼费明问起张小妹的事,从早餐摊开始,就没主动和他说过话,都是牵着父亲的手,这家店铺看看,那家店铺瞧瞧。 费明对逛街的兴趣不大,尤其是承泽县里的这些东西,在他眼中和前世的古代差不多,更确切地说,和古代农村差不多,无非就是些锅碗瓢盆,镰刀锄头,柴米油盐啥的,费明没什么兴趣,只是在路过几家书店的时候,进去翻看一下,看看有哪些自己感兴趣的书籍,回村的时候好带上几本。承泽县城里当然也有些裁缝铺,有几家做的衣服也算是精美漂亮,但费明同样不感兴趣,倒是张小萱,在里面流连忘返,几乎每家裁缝铺都能待上好一阵子。 费明和费云扬站在裁缝铺门口,面面相觑。由于早饭吃得太早,费明此时已经有些饿了。“咕噜”一声,他肚子里的馋虫已经隔着肚皮向张小萱表达抗议。 身边的费云扬听到,呵呵一笑,劝道:“再等一会儿,应该快好了。”谁知,话音刚落,他自己的肚子也发出了“咕噜”声。费明听到后,看着一脸尴尬的二爷爷,哈哈大笑。 笑声引起了正在试衣服的张小萱的注意。她拎着一件自己觉得还不错的衣服,来到裁缝铺门口,确定了笑声正是来自费明。她有些害羞,又有些气恼,满脸通红地问道:“笑什么笑?难道我这件衣服就这么可笑?” 费云扬和费明都听到了小女孩的抱怨,回过头来,正好看到穿的花花绿绿的张小萱。 张小萱的审美确实很一般。原来在村子里,孩子们穿得都比较简单朴素,倒也看不出差异。而如今,张小萱进了城,一路下来,逛了这么多家裁缝铺,见了各种颜色的绸缎和布料,真恨不得每种样式每种颜色都来上一套。可是她也不舍得让父亲花那么多钱,再加上时间也不允许,只能挑选一些心仪的衣服,试穿一下过过瘾。 张小萱看到费云扬也在笑,但她不好冲着长辈发脾气,感觉更加委屈了,险些掉出泪来。 费云扬替费明解释道:“小萱,是刚才石头听见爷爷的肚子叫了,因此才笑的,并非觉得,觉得你的穿着,可笑。” 张小萱虽然在孩子们面前总是一副强势的模样,但在长辈们面前很是乖巧懂事,听到费云扬的解释,连忙说道:“小萱第一次进城,光顾着自己挑衣服了,忘了都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二爷,您稍微等我一下,我去换下这身衣服,咱们就吃饭去。” 听到张小萱终于不再挑衣服,可以去吃饭了,费明感觉浑身上下好像又来了力气,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之前他和小伙伴们每天在村子里疯跑,或者上山砍柴,又或是下水摸鱼的,有时候气喘吁吁,有时候满身大汗,但这些,费明都觉得远没有比陪着女孩子逛街来得累。 “石头,这些衣服我就要脱下来了,以后可能穿不到了,你帮我看看,我穿哪个比较好看?以后有了钱,我自己买下来。”张小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在费明看来,此时张小萱身上套着的这些衣服,还不如她平时最常穿的那身红色的襦裙。费明看着恨不能把春夏秋冬都穿到身上的张小萱,颇为尴尬,他怕给出的意见,又被张小萱当成是自己在嘲笑她,犹犹豫豫张不开口。 “行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张小萱转身回去换衣服去了。 四人离开裁缝铺,找了家饭馆。张伯元点了四碗面条,两个凉菜,两个热菜,一壶酒。费云扬还想客气客气,张伯元则说:“我们张家近年来,也是在字典销售中得了不少好处,这追根溯源,还多谢石头帮忙出的主意。别人不懂,但我张伯元都记在心里。所以,二叔,您千万别和我客气。” 费云扬听后,不再推辞。四人便开始吃饭,期间费云扬又给张小萱详细介绍了一番,他们下午即将参加的经略测试和灵根测试。 虽然有菜有酒,费云扬和张伯元并没有贪杯,很快就吃完了饭。午时一刻左右,费云扬带着三人来到了承泽县的神农殿。 承泽县的神农殿,虽然被称为殿,其实不过是一个,宽不过十丈,仅比普通民宅高一些的房子。神农殿内供奉着先圣神农,殿外九级台阶之下则是一个巨大的广场。这里并不是城中心,位置反而比较偏僻,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只有重大节日或者有重要事情的时候,政事堂的执事官们,才会带领百姓前来举行祭拜仪式;而所谓的重要事情,每三年的五旗宗选拔考试便是其一。 今天,神农殿殿前广场的四周,二十丈开外就已经挤满了人,大多是陪同考生前来的家属或者仆从,也有不少在承泽县做生意的摊贩。 费云扬领着三人走在神农殿正南方的主干道上,走到人群汇集之处,便停了下来,告诉费明和张小萱道:“主持考试的仙人在前面设置了结界屏障,只有被认可的考生才能进入,我们两个老家伙只能走到这里了,后面你们自己去吧。” 费明看了看手心处的印记,点了点头。 “考完之后,莫要着急,这里的结界会自动散去,你俩务必不要走散,就在大殿的台阶前等我们。”费云扬想到结界撤去后,这些在外等待的人也会一起涌入,两个小孩子,力气小个头矮,很容易被人撞倒,颇有些担心,于是,又叮嘱了他们几遍。 张小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费明则说:“二爷爷,张大伯,你放心,我到哪都会拉着小萱的。” “这次,张小妹,你就没法和我抢了吧。”张小萱心下窃喜,但脸上仍不苟言笑,冲着费明说道:“叫小萱姐姐。” “走吧,走吧,别迟到了。”费明对这些小姑娘总让他喊姐姐头痛不已。 “考的时候,不要紧张,能做什么做什么,做好做坏都没关系,加油!”张伯元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不明来由的也紧张起来,嘴上虽是给两个孩子打着气,其实也是在给他自己打气。他的内心是佩服费明的,潜意识里认为费明能帮助女儿,下意识地就喊了出来:“石头,小石头,费明,到时候,进去的时候,照顾着点你小萱姐。” 费明瘦小的身影在前面招了招手,以示回应。 张伯元看到,也忍不住向女儿喊道:“小萱,小萱,你也保护着点石头,别让他摔着,别让他磕了,碰了。” 第118章 入场花絮 这条道直通神农殿前的广场,但远远的便被拥挤的人群挡住了视线。中间长长的队伍是排队的考生,而道路两旁挤满他们的亲友。手持水火棍的兵丁肃立在亲友们的面前,将他们与考生队伍分隔开来。 费明和张小萱走到考生队伍的最后,摊开双手,领头兵丁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并未上前详查,也没有阻拦,便放二人过去。他二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考生。不多会的功夫,他们的身后又陆陆续续地排上了其他的人,一个个看上去,既是紧张又是兴奋。 快到费明和张小萱进场时,身材矮小的两人才看清楚队伍的最前方。这里并没有任何建筑,也没有人负责检查。只是在道路中央好像多了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屏障,屏障里面布满白雾,考生只需双掌向前一探,便隐入其中。 张小萱还记着上午她问衣服好不好看时,费明那吞吞吐吐的表情,有些怨气地说道:“报名的时候,你排我前面,现在该轮到我排在你前面了。” “好的,你愿意排我前面,就排我前面。”费明倒是无所谓,但看到小姑娘赌气的表情,他还是有心提醒道:“你看那人,进去之后就不见了,也不知屏障后面会不会也是一团雾气。你进去之后小心点哦。” 被费明这么一说,张小萱也犹豫起来。虽然明知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有些人对未知的事物,就是有着天生恐惧。可是前面既然已经把话说出了口,她总不能被费明一句恐吓,就吓得反悔,便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姐姐我当然不怕,不就是团雾气么,咱们后山还不是天天都有?” 费明只是提醒,并没有说张小萱会害怕。 队伍继续往前走,张小萱却是越想越紧张,脚步反而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待真的轮到她进场时,张小萱已然落到了费明的身后。 “怎么了?要不我先进去看看?”费明询问道。 “不用!”张小萱的嘴依旧硬,但脚仍定在原地。 后面的考生见队列停住,便不住地吆喝催促,要不是道路狭窄,又看他俩人小,早就有人将他们挤到一边去了。 费明也被催的不好意思,对张小萱说道:“还是我先进去吧。我进去之后不会走远,你跟着我就好。” 张小萱被催的烦躁,又听费明如此说,那是更丢她平邻村大姐大面子的事。于是,她一按费明的肩头,然后双手攥拳,咬牙迈步,向结界入口冲去。 众人只听“当”的一声,张小萱不但没有通过结界,反而被结界反弹了回来。再看,她已经捂着额头跪坐在地上。 后面见到此景的考生,也没人催促了,又看到张小萱在地上狼狈且蠢萌的模样,均忍不住笑出了声。 费明记得,前世有一次去朋友家玩,他家的门窗擦得十分干净,巨大的玻璃幕墙,立在面前就像什么都没有;他不熟悉环境,只是自顾自地参观闲逛,谁知,一脑袋就撞了上去。这种不经意间发力,又是完全没有防备时发生的碰撞,往往最是疼痛的。疼归疼,痛归痛,当他看到张小萱,也是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张小萱缓了片刻,已从眩晕中恢复一些。她已经听到众人的笑声,此时她也顾不得疼痛,捂着脸,站了起来,背对着众人。但红色已然从她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耳根,再蔓延到脖子,不一会儿,整个人都红温了。 毕竟是朋友,又是一同来的,费明强憋住笑容,问道:“小萱,你,你没,没事吧。” 张小萱从指缝中看到,费明虽然极力压制,但他的眉毛仍不受控制的颤抖,张小萱更气了:“都怪你,都怪你让我先走。” 这时,旁边的兵丁最先止住了笑容,开口说话,道:“进入的时候,双掌要先贴在结界之上,结界识别你参选者的身份后,才可放你进去。”他之前也见过像眼前这个姑娘一样,硬闯结界,磕到脸,磕到头的。但他却没见过这种,连冲带跑,磕得如此惨烈的。因此,在他介绍完之后,又想起了张小萱被弹回的模样,再一次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小萱看到对方的笑容,埋怨道:“那你不早说!”然后,一跺脚,重新走到结界入口,双掌平推。 果然如那兵丁所言,张小萱顺利走了进去。 结界外的所有人,因为张小萱的离开,更加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后面排队的不少人还在起哄,冲着费明喊道:“小朋友,那是你姐姐吧,我见她长的漂亮可爱,为人也憨憨傻傻的,是个有趣之人,不如介绍予我认识?” 费明倒也大方,拱手道:“好说,好说!兄台喜欢,我说予她便是。”然后双手也是一推,大大方方进入了结界。 外面的人看到费明小大人的模样,甚是喜爱,纷纷表示选拔考试之后,便去和这两个孩子交结一番。 费明这也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仙门阵法,正在感慨这个世界的神奇,一跨步便踏入了结界。这个结界内部其实并无雾气,整个广场,以及远处的神农殿可以说是一览无余,在外面看到的雾气,不过是个障眼法,避免闲杂人等干扰而已。而且费明还看到,整个结界并非只有他们这边一个入口,在广场的周围其他地方,还有四个相同的入口,都有考生陆陆续续地走出来。 张小萱站在前面,一脸怨气地看着费明。费明走近,还没来得及张口,便听到:“你不说这屏障后面都是雾气么,还让我小心一些?雾气呢,雾气在哪?” 费明挠挠头,道:“我这不也是瞎猜的么,我又没来过。” 张小萱当然也知道费明是提醒她小心,但是刚才在众人前出了这么大的糗,心中怨气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消除,说道:“我不管,反正都是你不对,全都怪你。” 两人正说话间,排在后面的考生也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看到张小萱还气鼓鼓地站在那,便都憋着笑脸,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费明心中则是在腹诽:“刚才在外面,一个个的还说让我介绍,现在却都溜的比兔子还快。也不来帮我分担点火力。” 张小萱也看到了考生们路过时的表情,她也不好意思总在这里站着,于是便用命令的口吻对费明说道:“快,快去给姐姐找地方,难道还让姐姐在这里丢人现眼不成?” 费明知道,这事儿总算翻篇儿了,也不再犹豫,立刻快步和张小萱一起跑向了广场。 第119章 位置的排布 广场上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但并非都是拥挤在一起,而是颇有秩序的各自站在特定的区域。 费明和张小萱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广场的地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线条。这些线条一尺来宽,相互交织,组成了一个个五尺见方的格子,而每个格子的中央则标注着一个编号,而这个编号便和考生报名时,掌心中记录的编号一样。 两人先找到了张小萱的位置。她的位置上标注着“东二”两个字,但前后左右并没有“东一”的字样,也就是说费明并不在她旁边。 正在两人还在寻找的时候,旁边一个女生说道:“那个小孩,你去那边找找,那边是男生,这边是女生。” 费明闻言,道了声谢,便让张小萱留在这里,打算自己去寻找。 费明在身边的时候,张小萱虽然老是跟他闹情绪,但她觉得心里踏实;现在听旁边的女生说,考试的时候两人不能一起,她顿时心里没了底气。 那女生还以为是姐姐关心弟弟,便又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看你弟弟虽然小小年纪,但聪明伶俐,还挺懂礼貌的。不像我那傻弟弟,整天就知道吃自己的鼻涕。恶心死了。”她一脸鄙夷地说完,自己还打了个寒颤。 张小萱当然不会告诉对方是自己心虚,只是勉强笑笑以示回应。 费明沿着广场边缘,走了几步,就发现了规律。所有报名考生的位置,先按“男、女”分成两大区域;然后每个大区域又按“单数”和“双数”再分,分成共计四个小区块;而每个小区块里,是来自五个报名点的,“东、西、南、北、中”五个队伍。如此一来,便形成了二十个队列。 费明的报名号是“东一”,如此一来,便很快找到了“男”区,“东单”那列队伍。可是“一号”并不是排在队首,也许是为了最大程度地防止相互熟悉的考生在相邻的区域,对应的报名号也被随机打乱了顺序,费明“东一”的报名号,被排在了他们这一个队列中第十四个格子的位置。 费明找到位置后,一屁股坐定,不由得感叹早上报名用的盘龙的神奇,不仅报名迅速,还有防伪手段,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此短的时间,就能给考生安排好考试区域。 广场上越来越多的人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那些就算仍没有摸清位置排布规律的考生,看到还空着的格子,一个个跑去看,也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费明环顾四周,他周围的格子都已经站上了人,还有些自来熟的考生,和旁边格子的人攀谈起来。就在费明观察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费明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这个年轻人的脸,但总是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对方也是环视了一圈,发现费明在看他,略微惊讶后,便闭目盘膝不再理睬其他。 差不多所有考生就位后,承泽县政事堂里的各位执事官们,也都来到了神农殿的石阶前。 午时三刻,一声锣响,执事官们全部转向神农殿,各个肃穆躬身;广场上所有的考生也都严肃了起来,庄重且好奇地看向神农殿。费明透过人缝,也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缓步走到了殿前的石阶之上。她依旧穿着一袭白色长衫,头戴白色纱巾遮住整个面庞,这人正是许思宁。而许思宁的身旁,则是一个衣着华贵,样貌英俊,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费明猜测那便是二爷爷所说的另一个同学,卢世勋。虽然只有两人,但这两人的气势似乎让他们背后的神农殿和远山都显得十分渺小。 许思宁没有废话,只是对众人宣布:“经略测试,尔等只可在自己的位置上答题,不可随意走出,一旦离开自己的位置,便视为答题完毕,不可再此开启;经略测试答题完毕后,诸位考生须依次前往我身后的神农殿,进行灵根测试,也就是你们的灵根测试。经略测试、灵根测试各不限时,但两项测试必须在今夜亥时前完成,超时者,不记录考试成绩。只有经略测试、灵根测试均合格者,方可有机会随我等赴京求学。”她的声音不大,却能传遍整个广场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费明总感觉,许思宁在说话的时候看了他这边好几眼。如此大的广场,两千多人的考生,对方轻易的就能找到自己。“果然修了仙就是不一样,当初她跟踪二爷爷的时候,要不是我跑得慢,也许她早就发现我了。” 见许思宁说完,卢世勋便要上前,也想趁此机会发几句言。不料,许思宁并没和他形成默契,长袖一挥,广场上立刻升起了无数根光柱,而每根光柱正好将考生们罩在其中。 卢世勋知道这是许思宁发动了结界,现在自己再说什么话,结界里的考生也都听不见了,但是手都举起来了,人也走出来了,不说些什么就退回去,更是尴尬,因此,还是开口喊道:“考试开始!”语毕,卢世勋立刻转身,快步追上了已经走远的许思宁。 这一切,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 两位仙人走了,考生们也都被结界隔开,台阶下的执事大人们总算松了口气,纷纷聚到一起攀谈起来。 像是今日这种,短时间内要组织两三千人,又是报名,又是考试的,虽然只是打下手,但对于这些整日里清闲惯了的大老爷们而言,那也是少有的高强度工作。 “还好三年里就只有这么一天,如果时不时的,就来上这么一遭,只怕是累死了都没人愿来当这个差。” 众人纷纷附和,还有个人在说:“可不是么,老夫今天起得那个早啊。原本还想着小妾能够伺候着穿衣吃饭,结果我都出门了,她还在呼呼大睡。” 旁边有人一脸羡慕地说道:“沈大人,我可听说了,您的那个小妾,今年还不满二八,和您孙女差不多大,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您老舍得大早上折腾她?” 沈大人也不顾这么多同僚在场,自鸣得意道:“舍不得是舍不得,该折腾的时候,那也得折腾。”然后,他看向同僚,给了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眼神,接着道:“诸位大人,你们说,老夫说的是不是啊。啊哈哈哈……” 旁人听后,也是哈哈大笑。 有人看到卢执事一脸的疲惫,想到他儿子也成为了仙人,立刻上去拍马屁道:“卢大人,贵公子和儿媳今日风采更胜那日所见,尤其是卢公子举手投足间神通大显。” 卢大人并没有因为同僚恭维自己的仙人儿子感到高兴,反而有些不悦,只是点了点头,说道:“下面应该没我们什么事了,老朽年纪大了,身体经不住了,先告辞,告辞了。”说完,拱了拱手,颤颤悠悠地走了。 第120章 产生嫌隙 那日在政事堂,许思宁、卢世勋和诸位执事大人见过面之后,便各自行事不见踪影了。 那晚,许思宁是过了亥时才回来,而且回来之后,明显看的出心情不是很好。次日卢世勋领着许思宁正式与公婆相见,两个老人虽然欢喜,却也隐隐感觉到两人关系并不和谐,像是刚刚吵完架。往后几日,无论是在家还是在政事堂,许思宁碰到自己的公公卢执事,面子上总是客客气气的。但这都让卢执事觉得生疏和冷漠。 卢世勋那日早早地陪着父亲回了家,可是到了家中,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仙人姿态,虽然他的言行并没有直接表达出对父母的鄙夷,但这已经与父子两人在政事堂初见时大相径庭。 卢执事和他的发妻,也就是卢世勋的亲生母亲,起初都以为是与儿子分别多年,产生了疏离,想着过几日熟悉之后,便会好起来。但不曾想自己费尽心力培养的这个仙人儿子,白天压根不着家,而且政事堂也从来不曾去过,根本不知其去向。卢大人只好以宗门之事为重,儿子在帮宗门体察民情为由,欺骗自己的妻子。但他自己内心却开始怀疑当初送儿子去修真的决定。 要说平日里,两位仙人或是体察民情,或是审卷查账,诸如此类的工作若没有命令召唤,这些地方上执事大人们是不敢参与,也不敢过问的。因此,这些日子,两位仙人到底在干什么,大家都说不太清楚。尤其是卢世勋,除了第一天显摆了一下威风,其他时间所有人都未再在政事堂见过他。也只有在今日才重新出现,只是在广场上布置了一下考试用的结界。但是,这个结界是由他从崇安京带来的阵旗发挥的作用,历次来此招生的仙人,哪个没有布置过结界?哪算得了他个人什么“大显神通”? 因此,在卢执事听来,同僚那句“举手投足间神通大显”,正是在暗讽他儿子刚才在宣布考试开始时的糗态。 卢大人走后,一个四十来岁的执事官突然悄声说道:“其实,我见过他儿子。”说完,露出了个香艳的表情,冲着卢执事的背影使了个眼色。 这时,另一个人突然严词制止道:“你他妈疯了,别瞎说。”然后,眼睛又不住地朝着神农殿使眼色。 其他人见他堂堂读书人,连脏话都骂出了口,更是好奇,纷纷投来询问的目光。 先前那人立刻恍然道:“对,那天是和老兄一起,我们一起看到的。”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眼睛瞪得更大了,不住地瞥向神农殿。 “对对对,没有,你没有,我也没有。”最先开口的人,也反应了过来,闭口不言。 其他执事大人此时不干了。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八卦只听了一半,而第二痛苦的则是,香艳只有开头,没有后续。 “算了,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现在确实不合适。万一雷霆一怒,咱们都是吃不了兜着走。”那人说完,用手虚空抹了抹自己的脖子。 当许思宁发动结界的时候,光柱升起约一丈高,所有考生都被圈禁在自己那一方小格子内。除了自己这五尺见方的地方,和外面高悬着的太阳,其他的一切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费明当初问过费云扬,经略测试时需不需要自带笔和纸。费云扬表示不需要,并告诉他考试所需的东西,考场上都有,就只让他带了一壶水和一包干粮。 可费明此时打量了一下四周,哪有二爷爷说的,考试工具一应俱全,不禁腹诽道:“经略测试考试,没笔、没纸、没桌子、也没有椅子,啥也没有也能叫‘一应俱全’?大概是时间久了,二爷爷自己也记不清了。” 虽然费明并不太在意这次选拔的结果,但他还是忍不住又吐槽道:“这个许老太太也真是,那天原本好好吃着饭,可突然就翻脸,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容易。要是只是个小姑娘翻个脸倒也无所谓,可这都当神仙了,听二爷爷说,已经到了什么相生境,你这一怒,当时可着实吓坏我了。唉,再说了,你今年是当值考官,这经略测试、灵根测试怎么考,也不讲个清楚,随便说个三两句就宣布开考了?可这怎么考啊?” 修真一途,很多时候都没有前人的经验,而且每个人的情况不同,修行和参悟的方式也不同,因此对于一个想要踏入仙门修真的人而言,不能凡事都指望别人“传”“帮”“教”。在许思宁看来,如果连考试怎么考都不会,那也没什么收入门下的必要了。其实,人世间又何尝不是如此。 费明开始都是低着头找桌子、椅子,他以为考试的时候,仙人能给他凭空变出来。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他甚至是每块地砖都上去踩踏了一遍,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机关可以触发,然后变出他想要的考试工具,但是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既然没有任何改变,费明也不焦虑,一屁股坐回了方格中央,然后四仰八叉地躺了下来。 正午,太阳当空,考场结界的障眼法只封闭了四周,并没封闭最顶端,阳光直射而下。费明用手在眼前搭了个小“遮阳棚”,正想琢磨一下后续该作何打算。正思索间,余光瞥见结界形成的四面墙上都有两个手印的形状。费明发现了新线索,一股脑翻身坐了起来,然后仔细观察,发现自己确实没有看错,每面墙上都有一组淡淡的,左右对称的手掌形轮廓,四面墙一共是八个手掌形的轮廓。只是这些手印的位置比较高,差不多是到成年人胸口的高度。费明现在也就三尺多一点的身高,之前又是在低头寻找桌椅,自然没有发现浮在上面的机关。 根据早上报名,和刚才进入神农殿广场时的经验,费明不难分析出,想要开启经略测试考试,就是将自己的双掌贴合到前面的掌印之处。虽然找到了开启考试的机关,也想到了开启机关的办法,可新的问题又产生了——他够不到啊。 第121章 答题之前 每年前来参加宗门选拔的考生,大的二十一二,小的也有十四、十五,再小的孩子连字都不识几个,话也说不清楚,因此,没什么人太早就将孩子送来。宗门也是出于这个考虑,给触发经略测试的机关,设置了一个对大多数考生而言比较舒服的高度。这也是一种比较人性化的设计,但对大多数人“人性”了,对此时的费明而言,就非常的不人性了。 这一点也是费云扬之前没有考虑到的地方。他当年第一次参加考试时,已经十六岁了,基本上已经长到了成年人的身高,因此他从未在意过触发机关的难度,再加上过了这三十年,有些细节,自然记得不是那么清楚。 这可苦了费明,他现在不满八岁,身高三尺多一点,抻直了手臂,踮起脚尖,也就仅仅能够到手掌形机关的下沿,还是没办法开启考试。 费明回到方格中央,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抻了抻腿,放松肩颈,下了下腰,一套热身做完,深呼了一口气,就开始准备助跑,打算用冲刺跳高的方式激活机关。 其实,在神农殿里,费明的这一系列动作都被许思宁通过结界的监控装置看到了眼里。费明当初感觉没有错,许思宁在宣布考试要求的时候,就发现了费明。她那天虽气恼费云扬的态度,负气而走,但事后又站在对方的角度想着,若是换位一下,自己可能比费云扬还要过分。虽然之后的日子,许思宁并没有再去平邻村,而是忙于宗门交代的其他工作,但她已不像当初那么怨恨费云扬了。如今在考场上看到费明的出现,自然是知道费云扬也在附近,心里除了有点小埋怨他没来主动找自己外,感觉却是暖暖的。 许思宁看到费明够不着掌印机关时,也颇为诧异,见他没有放弃,又在各种尝试,心中觉得有趣。当她看到费明打算用冲刺跑的方式激活机关,不由得心道不妙,但是她作为主考官,自然不能徇私舞弊,而且也来不及了,只是脱口而出:“这样不行!” 卢世勋听到妻子说话,也走了过来,笑吟吟道:“小宁,什么不行?” 许思宁自从无意中听到卢世勋和父亲两人对话,便对他格外的冷淡,并没有理睬,而是继续如入了定一般,只是偷眼继续观察费明的举动。 费明活动完,助跑两步,刚要冲刺加速,突然想到之前许思宁宣布开考时讲的话,连忙紧急刹住脚步,原本格子里的空间就不大,没有太长的路可以助跑,因此速度也没冲起来,即便如此,费明还是向后仰倒,用屁股刹停了自己的冲刺。此时费明的两只脚已经探到了结界之外,悬在空中。 “好险好险。我刚才那一下若是停不住,就直接冲出去了,就算勉强能摸到那两个机关,也应该是没有用了,许老太不是说出了结界,那便等于是放弃了考试嘛。好险好险。”费明立刻用双手和屁股,向后挪动,双脚收回到自己的方格里,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才站了起来。 费明站定后,又重新思考起激活考试的方法。他估计此时不少动作快的人已经答题答了一半了,但他仍没有焦躁,心中想的却是:“来都来了,总不能连题长得什么样都看不到吧。” 许思宁也是盘坐在蒲团上,时不时地偷瞄费明那边一眼。卢世勋见店内无人,则在一旁想着和妻子说说悄悄话,道:“小宁,怎么自从回到承泽,你对我的态度更加冷淡了。是不是相公我做的哪里不合你的心意?” 许思宁不愿搭理他,又不想他继续纠缠,说道:“现在是宗门选拔考试,你我是主考,肩负要职,莫要谈那些有的没的。” “小宁,你是不是因为云扬?你又……”卢世勋想到了什么,说道:“你是不是去找费云扬了?” “胡说!你若再在这里胡言乱语,休怪我不给你在家乡父老面前留情面!”许思宁一掌拍在了身边的蒲团上。 “别发火啊,我开玩笑的,我也想找云扬叙旧的,这不是宗门事务忙么。我去看看考场上有没有什么情况。”卢世勋修为本就比许思宁低,性格上又不够坚强,在崇安京也没什么背景,当初两人结合,卢世勋就有攀附许家的打算,所以他俩的组合,从一开始就是女强男弱。看到妻子发火,卢世勋立刻改了口,讪讪地走到门口,假装监考去了。 许思宁看着卢世勋的背影,身下的蒲团被攥得紧紧的。卢世勋走出大殿后,许思宁看不见他,胸中的怒气消散不少,又看向监控。她看费明仍在思考,发现手中攥着的蒲团,心想不如扔去给他,让他踩在脚下,便可正常答题了。以许思宁现在的修为,虽不能隔空传物,但就算坐在原地,挥手一扔,也能准确地将蒲团扔进费明所在的结界,而且不伤他分毫。只是,若是如此,算不算作弊呢?许思宁有些犹豫。 许思宁还在犹豫时,费明却开始行动了。只见他从身后的腰间抽出个东西,看形状是把短剑。这柄短剑正是君子剑。 这个世界,妖兽与人类共存,人与人之间也经常发生冲突,五旗宗对没有大规模反抗它的武装并不是很在意,而且有了一定境界的修真者,对付普通人,哪怕是成千上百,也是轻而易举,根本不在乎他们手里是否有兵刃。因此五旗宗并不管制凡兵凡铁,疆域内也常有佩带兵器行走于江湖者。只是让许思宁没想到的是,费明这个小孩子也带着把刀;这么小的年纪,这么小的个头,又带着这么小的刀,有什么用呢,遇上歹人,还不是一脚踢翻;真不知道费云扬那个憨货是怎么教的,教出了一样的小憨货。 费明打了个喷嚏,还以为是天凉,便没在意。他撸起袖子,抽出君子剑,便低头在地上挖了起来。地上是广场铺的砖块,一尺见方,费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挖出一块,好在砖块并不算厚,也不算太沉。他将挖出的砖块推到结界的边上,比量了一下高度,还是不够,于是又去挖其它的。第一块砖挖开后,后面的就好挖了许多。费明一口气接连挖了四五块,正当他打算垒起来再试试的时候,发现砖块下面的土堆中好像埋着个东西。 费明用君子剑轻轻刨开泥土,发现竟是个细长的油纸包,打开油纸包之后,里面只有一个样子普普通通的发簪,仔细辨认下,发簪上用篆书刻着几个小字“束发紫清长生冠”。费明手上只有一个簪子,并没看到什么“冠”,以为那个什么“冠”还埋在地下,于是又挖得深了些,还又掀开几块地砖。好在君子剑锋利坚韧,他很快将土翻刨了一圈,但没再发现任何东西。费明将君子剑收起,发簪也重新用油纸包好,一起塞回腰间的布袋中。 许思宁也看到费明从土里刨出个东西,像是个小木棍,心中暗笑,小男孩就是小男孩,就喜欢捡一些又长又直的木棍当宝贝。 第122章 明算和格物 终于有人完成经略测试了,走出了自己的结界,向着神农殿的方向走去,当那人走出广场时,原本他答题的结界也随之消失。 别人是经略测试答题,费明则提前进入了其他测试的环节,不,更确切地说,他进行的是体能和力量测试。好在他平日修习《清心诀》,体能恢复得快,总算将砖块垒到了足够的高度,可以站在上面够到结界上的掌印了。费明举着双手,置于结界幕墙两个掌印的位置。正如他料想的,结界的这面幕墙开始显现出文字来。费明仰头看着这面幕墙,觉得和他前世的液晶面板一样。 此时的这面幕墙,显示的是经略测试中的“明算”一科的题目,共四道题,分别是:鸡兔同笼,割圆术,求曲边三角形面积,以及一道关于织造坊经营方面的案例题;这四道题,分别涉及了多元未知数,极限数列,导数和微积分。 费明一看,立刻头脑发晕,这倒不是说他不会做,毕竟他前世也是在世界上最好的大学里待过。只是,在他的认知里,周围的人还都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分明就是个典型的农业社会,怎么可能会出出这些顶端的基础数学理论题? “哦,也不全是,最后一道不算理论题,算是实践题吧,求边际成本和边际利润,来确定最大收益。”费明也顾不得头大,跳下自己垒的石台,心道:“算了,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做做再说。看看这个世界的基础理论研究水平。” 费明用脚抹平了刚才挖开的土,又抽出刚才捡的木簪,以木簪代笔,在地上计算了起来。好一会儿功夫,费明才算出结果,重新跳回到石砖上,还是双掌对齐掌印,心念一动,答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幕墙之上。这让费明很是新奇。 许思宁通过监视装置看着费明的一举一动,她不明白费明为何不直接在结界幕墙上书写验算,反而跑到地上写写划划。更让她惊诧不已的是,她发现费明在幕墙上公布的答案居然都是正确的。当年,她因为家学长于明算,比之费云扬还厉害不少,一直以此为傲,但她那年考试的时候,也仅能回答出四道题目之中最简单的那道。也是后来进了崇安京,在宗门瀚林书院中苦读数年,才又在明算一道上更进了一步。可现在再看费明,才七八岁的年纪,很多人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数都数不过百,怎么可能会算得这些?就算是费云扬天天教导,那这几年光景就能达到如此境界,也绝对是个天才。 明算一道,尤其是那些最基础的,看似枯燥的理论知识,虽然表面上和修真并没有直接关系,但修为一旦到达了某种境界,修真者的体内便会形成一个自循环的“小世界”,而这个世界也必须符合最基础的运行规律,只有如此,方可内外融合,生生不息。这也算是,大道万千,殊途同归。 “莫非,云扬没有通过宗门,也修习悟道,到达相生境了?他是哪里得来的机缘?”许思宁从费明的表现,想到了费云扬。只是这惊喜之中,又掺杂了不少担忧。 费明答完“明算”,换了一面幕墙。这面幕墙是“格物”的题目。题面很简单:大小不同,质地相同的两个铁球,下缘置于相同高度,若同时松手,问,哪个铁球会先行着地? “这还用说,两个铁球同时落地嘛。”费明前世小学生都知道的答案,这道题目不难。 费明刚要换位置,发现幕墙上又出现了新的文字:请给你的答案进行说明论证。 “我总不能说是实验出来的吧。”费明心中犯愁。 谁知,幕墙上也出现了这几个字样:“我总不能说是实验出来的吧。” “不对,不对,删了,删了。我重写。” “不对,不对,删了,删了。我重写。”幕墙依然将费明的想法复制出来。 幕墙的脾气如此倔强,也是费明没有想到的。无奈之下,他也不再纠结,收回双手,重新考虑起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是否知道空气阻力,说是空气阻力原因,才让人误会轻的东西,先落地,这么回答,也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懂。”费明想到这里,觉得跑题了,立马来回来:“不对不对,空气阻力只能证明轻的更容易受到影响,并不能直接证明两个铁球落地啊。还是不行,换个思路。” 费明比较了一下前世 今生这些年的生活经验,他觉得这两个世界的基础运行规律,尤其是宏观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同。所以,两个铁球也肯定会是同时落地,但问题是怎么说明论证呢?费明不知道这个世界和他的前世,关于重力、大气压这些是否完全一样,他也没有计算重力加速度的工具,之前也不知道是否有“科学家”公布过什么计算常数。正当他想不明白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昨天给他送行的陈初六。 “初六当时牵着新买的牛,牛儿走得慢了,初六就在前面拽它;牛儿走错路了,初六就在后面拽它。但是初六最终还是会和牛儿一起到达。”费明想到这里,心下有了把握:“对,就这么写。” 费明心定之后,原本结界幕墙上乱七八糟的字,反而没有了。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就在幕墙上,用意念写起来。 两个铁球,必然同时落地。原因如下:假设给两个铁球绑上一根坚韧且不计重量的细线。不计重量就是很轻很轻那种,很轻但是有非常结实,不容易拽断的那种线,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就当是有。 许思宁看到费明的这段废话,差点没笑出声来。后来,宗门里负责复核答卷的仙人,看到这段时,差点把它当成是凑字数的注水论述直接丢弃一边。可是当他们看到后面,才发现费明讲得十分有道理。 费明后面是这样写的:两个铁球被细线绑在一起后,假设大球因为更重,下落速度比小球快;然小球因为下落速度慢,则会向上拉着大铁球,使其速度减缓;那么两个绑在一起的铁球,应该会以一个相对较慢的速度落地。但由于两个铁球是被绑在一起的,学生认为,这两个铁球也可以被看成是一个更大更重的铁球,而更大更重的铁球,按照先前的假设“大球下落速度比小球快”,理应速度比单独那个大球还要快;如此一来,便可推断,“大球因为更重下落速度比小球快”的假设并不成立。反之,“小球下落速度比大球快”的假设也不成立。故可推导:两个铁球同时落地。 许思宁看完后,心道:“答案正确。道理说的也是简明扼要,条理清楚,但这,好像并非格物。” 费明写完之后,跳下砖块垒的台子,又将砖块向第三面幕墙前搬去。留下监控装置前,既感到好奇,又觉得有趣的许思宁。 第123章 仙尊卢世勋 费明答完“明算”和“格物”两科题目的时候,已经有了四五十名考生走出了广场,站到神农殿前,等候下面的灵根测试。 灵根测试速度会很快,测试方法和上午考生报名时一样。所以,许思宁并不着急,还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费明。她越来越对这个小家伙儿感兴趣了,如果说之前是看在费云扬的情面,现在她倒是对费明自身更加好奇。 卢世勋刚才被老婆骂了出来,现在人多了,更不敢进殿去触许思宁的霉头,万一再被这些考生看到,整个承泽县岂不都知道了?万一这些考生中,有人最终也进了崇安京,保不齐京中自己的同门师兄弟们也会知道,那面子丢得可就更大了。 “总不能都杀了吧。”卢世勋摇了摇头,悄悄念叨了一声:“我们可是名门正派。” 费明的第三面幕墙是“鸿词”。“鸿词”就像当初费云扬说的,找了一些生僻字让考生解释。费明三四岁,融合好前世和今生的记忆,修复好转生空间给灵魂带来的创伤后,就开始读书打发无聊的时间了。费云扬的书、手札笔记、黄宗衍的书,以及其他人的书,平邻村中几乎所有的书,都被费明看了个遍。后来,费云扬和黄宗衍从承泽县带回去的新书,也都被费明借去翻看了。所以,费明在“鸿词”一科上,是完成的最轻松的,虽然不是每个字都认识,但也根据经验猜了个七七八八。 许思宁还想看费明最后一科“明经”。但是再也受不了殿门口叽叽喳喳的喧闹声。 就在许思宁观看费明作答“鸿词”一科时,广场上又有两百来个考生的结界消散,大殿门前此时已经汇聚了三四百人。 天下所有的考生都一样,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也无论是小学测验还是宗门选拔。几乎所有的人考试出来之后,甭管之前认不认识,只要有人说出自己的心声,便会聚在一起对考试题目吐槽一番。而此次的宗门选拔考试,出来的考生均对经略测试的题目抱怨不已,尤其是那些平日自认为学业成绩优良的考生,一个个都认为是题目的问题。其中,意见最大也是最集中的,便是“明算”和“格物”这两科。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两科出的题目根本就是无用,一点都不贴合实际;更有大胆的考生,直接指出,这些题目的出题人自己都不懂,题目出的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和逻辑,更别太谈什么答案和解题方法了。 一两个人说悄悄话,也许没有什么,可几十上百人同时说话,就算每个人都压低声音,声波形成的共阵,也会放大很多。这倒不是说能在远处听清他们说的内容是什么,单单只是那轰轰的嗡鸣声,就足以让他们正对面神农殿里的人烦燥无比。 卢世勋之前在神农殿前,找了个由青冈石雕成的雕像,双手背负,迎风站在上面。 这个雕像是各地大殿、宗庙前都很常见的“赑屃驮碑”。石刻的赑屃长得像乌龟,宽大厚实,背甲上驮着个一丈多高的石碑,石碑上刻满了字,歌颂着先圣的功德,同时也震慑着周边的宵小邪祟。卢世勋站在碑顶最高处,他身姿挺拔,宛如一棵傲立的青松,纹丝不动。微风拂过,他那如墨般的长发仿佛是灵动的黑色绸缎,在空中肆意飞扬;他那身华贵的衣衫,也伴随着风的节奏翩翩起舞,衣袂飘飘。风,此时成了他的专属的舞台。 下面自然也有不少考生注意到他,双眼中充满了艳羡。尤其是女生,好几个都被卢世勋那堪称精美的容颜迷惑到情不能自已。不少男考生则想象着自己将来成为仙人,御风而行时,也是这般的潇洒帅气。 卢世勋要的就是这种被众星捧月的感受,见效果达到,他便如闲庭信步般,潇洒地踏空落了下来,站在考生面前。众考生顿时都闭上了嘴,欣赏着这位仙人英姿。 卢世勋缓缓转身,面对众考生,淡淡的说道:“仙门选拔,自是与世俗不同,尔等常年在在俗世浸淫,不懂练气修身,自然不通其念,只有有慧根,且大智大才之人,方可随我等返回京城,修仙悟道。若是自觉力有不逮者,不如早回,可为来年再做准备。”他说这话的时候,用上了些心法,让众考生听后,纷纷觉得眼前的这位仙人虚怀若谷,不仅不计较他们刚才私下的妄言妄语,而且还给他们点明将来学习的方向。 有个胆大的考生,小心翼翼地问道。“仙尊,那您当年也是考的这个?” 卢世勋微微点了点头。 考生们见这个仙人和蔼可亲,纷纷大起了胆子,七嘴八舌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仙尊,仙尊,那当年考的也是这个?” “仙尊,当年这些题,您都会做?” “废话,仙尊不会做,怎么去当上的神仙。”还有考生帮着回答道。 卢世勋淡淡地微笑,说道:“其实,三十三年前,我也是咱们承泽县考出来的。” “仙尊竟然也是咱们承泽县考出去的!我简直太荣幸了!” “偶像,仙尊,您就是我的偶像!” 众考生脸上均是敬佩不已。 卢世勋仍旧一脸微笑地看着大家,他感觉到大殿内有动静,立刻和蔼地冲众人说道:“诸位学子,现在还有其他学子尚在结界之中,将心比心,我们应该保持安静,一为咱们这些同年都能顺利考完,二则还是要维护宗门选拔的严肃,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考生无不更加佩服卢世勋的人品和气度,纷纷称是。 此时,许思宁已经站在了卢世勋的身后。她刚才被外面吵得甚是烦躁,而费明迟迟不肯开始答题,光坐在石砖之上喝水吃东西了。于是,许思宁便出来看看大殿外的情况。路上她就听见这些考生恭维卢世勋,说敬佩他当年以优异的成绩入选仙门,心中颇为不屑。 第124章 误人误己 很多事情,许思宁也是后来知道的。 卢世勋当年找人帮忙上门提亲,许氏家族里的长辈便将他调查了一番。族里长辈当时就有人反对这门亲事,认为卢世勋在宗门里根基浅薄,修为又低,配不上他们许家。但许思宁,一方面念及他两人都是承泽县出来的,另一方面还怨恨着费云扬食言,没能与她重聚,最终还是意气用事地答应了卢世勋的求婚。 嫁人的前一天,许思宁的堂哥还爆料,当年卢世勋仙门选拔考试成绩平平,灵根测试虽然勉强算得中上,但经略测试糟糕至极,除了“明经”可以得些分数,其他三科几乎为零。但别人越反对,许思宁的叛逆越强,次日还是和卢世勋如约成婚。但两人结婚后,许氏家族反倒是不再有人提出异议,对这个女婿总是客客气气的。 如今许思宁听到卢世勋在吹嘘自己当年的成绩,一脸的鄙夷。然后,她又想起那日无意中听到的,卢世勋和他父亲的对话,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感觉。 许思宁戴着面纱,但卢世勋仍能感受到她身上负面的情绪。其他众考生则不同,他们看不到许思宁的脸,也没有真正修真者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能力,看到大殿里有人出来,还以为是和卢世勋一样,是个和蔼可亲的仙长。 当许思宁走到大殿门口时,前排便有人站出来说道:“启禀仙尊,我等考生均已完成经略测试,不知是否可以开始灵根测试?” 许思宁虽然不是一个随意杀伐之人,但也绝对不是个和蔼可亲的主儿,再加上刚才被这帮人叽叽喳喳扰了兴致,正不高兴呢,于是便冷声道:“哦?经略测试已经做完?是全部的题都答完了,还是只是勉强答了一两个题目,其他实在编不出,就放弃了,出来的?” 考生中也有人听出许思宁言语里的嘲讽之意,但仍有头铁之人,施礼后,回道:“仙子之前可说的是出得结界,便可参加灵根测试,又没说每道题必须要答完答对才可啊。” 很多人也是这般想法,纷纷称是。 许思宁冷哼一声,不再收敛气息。众人立马闭嘴,他们已经从这个仙子身上感受到了寒意。 “这话我是说过。而且我相信你们之中,没几人能将所有题目全部作答。”许思宁转过身去,声音压低了一些,语气冷淡,说道:“这又何妨?就算什么也不会,也有人能当仙人。” 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许思宁没有对着任何人,但卢世勋感觉她像是在说自己:“不会不会,老婆说的不是我,他不知道我当年的成绩。不会,肯定不是说的我,老婆说的是什么都不会,当年我在明经和鸿词上还是写了不少东西的。” 考生们并没有卢世勋那么复杂的心理活动,只是不明白为何同样是仙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一个和蔼可亲,另一个却冷若冰霜。正当他们战战栗栗,大气还不敢喘一口的时候,只听许思宁终于说道:“开始灵根测试!” 许思宁没有再回监控装置那边,而是走到神农殿正中,冲着那里摆放着的,一个半人多高的青铜鼎,连打法诀。片刻后小鼎升腾起了烟雾。 “谁先来?”许思宁开口问道。 刚才,这些考生为了瞻仰卢世勋的风采,又为了近一点拍他的马屁,队伍早已经乱了。此时纷纷回去找自己最初的位置。 那个第一个考完经略测试的考生,他本来就最接近大殿门口,位置没什么变化,便第一个踏步出来。 谁知,此时许思宁掐诀运功,再次开口道:“若是应届考生,可通过灵根测试测知自己的灵根;有往届考生,答过经略测试,自觉不逮,那还是不要参加灵根测试了。莫要耽误大家的时间,也耽误了自己。”话音传遍了整个广场,连那些还没从结界中出来的考生也都听到了。 其实往年参加过的考生大概都明白了许思宁的意思。所谓“灵根测试”测的是灵根,灵根短时间,或者没有大机缘,是不可能发生变化的。这些“往届”考生之前都参加过灵根测试,也就是知道自己的灵根情况,而且和周围的人比较,并没有太大的差异,但是最后还是落选了。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是自己经略测试中的几科没有考好,所以又准备三年后,再来参加选拔,以求考个好成绩。但今年的经略测试题还是不会,再来参加这个灵根测试,那结果还不是和去年一样。 排在第一位的考生就是这种情况。他今年二十三岁,已经参加过两次宗门选拔。两次考试下来,经略测试的题目都看不懂,而前两次灵根测试测了之后,也没有发现自己灵根的特异之处。今年之所以再来,更多的是他家人的意愿,他本身也不是个好学之人,也没有太执着的求仙问道之心,想着应付完今年,给家里有个交代,也就安下心来好好过日子了。果然如他所料,看了今年经略测试的题目,四科里面也就只有“鸿词”有些可以作答,这还多亏了市面上出售的《万字之典》,让他在生词注释里看到不少生僻字。至于其他的三科,“明经”他胡诌八扯写了不少,也是最费时间的,但是最终写的是啥,自己也说不明白;“明算”他根本看不懂,鸡兔同笼就算想数,也没那么多指头,数不过来;“格物”只蒙了个“大铁球先落地”,原因是“小铁球没说多小,便可以是无限轻,无限轻就比羽毛还轻,羽毛和铁球肯定是铁球落地喽。”他也猜测这很有可能是一个错误的答案,否则人们都知铁球和羽毛谁先落地,为何还要出此问。但真正的答案和原因他也不知道,也想不出,故而只能如此作答。 这个排在第一位的考生,原本一只脚已经踏入神农殿,听到许思宁的话之后,踟蹰了一会儿后,又收了回来,然后冲着大殿深深一揖,朗声道:“仙尊教诲,如当头棒喝,学生之困惑,如风流云散。谨此感念仙恩,请受学生一拜。” 许思宁站在那里没动,那名考生也没再说什么祝福恭维的话语,转身大踏步的走了,背影甚是轻松潇洒。 其他考生中也有和这名考生相同境遇的人,渐渐的,越来越多的考生退出了“灵根测试”的队伍。但他们也并非像第一名考生一样,直接飒然而去,更多的人其实并未走远,只是聚到广场另一侧的一处空地上,给仍要坚持灵根测试的考生让出了地方。他们之所以没走,其实心中都有一个原因:想看一看,今年是否有惊才绝艳之士。若是能够碰得上,那他们便很有可能算是将来某个神仙大能的科考同年,在一起考过试,受过累。当然他们也并没有想的太过功利,想着利用这个所谓的同年关系,去找彼时已经功法大成的仙人走个后门,他们最多也就是在将来和朋友一起喝茶饮酒时,有一样吹牛炫耀的资本。 第125章 索要木簪 在人群队伍发生变化的时候,费明很快也完成了“明经”这最后的一科。他答题时,根据自己对各类书籍,以及费云扬笔记的理解,洋洋洒洒总结了不少。原本以为需要写很多字,会很耽误时间,却没想到,他心念所致自然成文,总共没用一盏茶的时间,就完成了。即便检查的时候,发现前文有误,也是想改就改,比直接用手用笔效率高多了。费明感慨,为何没有第一个发现“明经”这面幕墙,否则,自己刚才做“明算”的时候,也不用趴在土里大半天了。 费明走出结界,看见大殿前稀稀拉拉离开的人,当然,也有不少人是从考试结界中直接退出,没再去排神农殿前 “灵根测试”的队伍。他刚才做“明经”太过全神贯注,并没有在意许思宁的传音,因此,整个广场上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是太清楚。 正疑惑间,一个火红色的身影从侧面朝他跑来。费明扭头,那人正好跑到他的面前。 “没劲,还想吓唬吓唬你呢。” 费明一看,正是张小萱,嘿嘿地傻笑道:“谁说没吓到我,你怎么就一下出现在我的眼前了。” 虽然费明的嘴咧得很大,但张小萱根本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惊恐。 张小萱的恶作剧没得逞,有些意兴阑珊,说道:“骗人,没劲。” 张小萱出来得比费明早一些,寻找一圈也没看到费明。在人群中,个子高的很容易被发现,同样,只要视线不被阻挡,个子特别矮的也不难找。神农殿前排队的人虽然还有三五百,但也不是特别拥挤,而费明又是所有考生中矮得最明显的那一个,因此,张小萱很快就判断出,费明还没有从结界中出来,于是便也没有急着去排队,而是守在广场边等着。 张小萱瞧着费明这一身的土,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口中问道:“你这是干嘛去了,瞧这一身脏的,脸都弄成大花猫了。” 费明有些尴尬,说道:“我这不是,够不着墙上的手掌印么。” 张小萱低头看着费明,恍然大悟,说道:“所以,你把地刨了?”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大概天下所有的考生,考完试之后,还有一样“通病”。那就是,在考完之后,和知晓自己成绩之前,大多数人都会很亢奋,尤其像这种并没有什么压力的考试。毕竟答题时的紧张消失之后,兴奋的情绪还在延续。所以张小萱也好似忘了入场前的糗事。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旁边一个甜美的女声传来。 费明循声看去,说话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生,长得虽然不是很漂亮,但脸上肉嘟嘟的很是可爱。 “来,石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昆云村杨家的姐姐,叫杨姝萍。就是考前帮咱们找位置的那个姐姐。”张小萱介绍道。 费明对这个姑娘有印象,当时她的位置就在张小萱旁边,还帮着费明指点了一下。费明礼貌地说道:“杨姐姐好。” “好你这小石头,平时也不见得你待我如此,见到杨姐姐倒是懂得长幼有序了?”张小萱打趣完费明,转而对杨姝萍介绍道:“杨姐姐,他就是我和你说的费明,小名石头。你别看他小,一肚子鬼主意,我们村的孩子都跟他学坏了。”说完,又笑了起来。 杨姝萍看费明双眸明亮,长得也虎头虎脑的,忍不住伸手想去揉揉他的小脸。可看到费明额头上和衣服上的脏污,便止住了动作,对张小萱说道:“如今找到你弟弟了,咱们也去排队吧。再等下去恐怕要很晚才能轮到咱们了。” 两人同意,便立刻跟着杨姝萍,走向等待灵根测试的队伍。 张小萱掏出自己的手帕,帮费明擦去了脸上的泥污。费明则边走边和她俩讲述,自己刚才挖土搬砖的事情。他口齿伶俐,再加上这是他刚刚经历之事,描绘起来更是绘声绘色,听得两女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费明还抽出自己挖到的那根木簪,吐槽道:“也不知谁,还在地砖下面埋了根木簪,让我挖到了。当时我正在做明算,手里没笔,正好拿它当笔了。” 在杨姝萍眼中,这哪是什么木簪,不过就是一根削得笔直的木棍,只比筷子短一点,粗一点,而且材质普通,更没啥雕花和装饰。 张小萱其实和杨姝萍的看法一样。但是,费明从腰包里拿出木簪的时候,不经意地露出了君子剑。君子剑和淑女剑,张小萱知道自己的堂妹那里也有一把:“小石头整日带着君子剑,小妹天天带着淑女剑,不行,我也要拿石头的一样东西留在身边。就是不知道他给不给。” 张小萱不好意思的开口问道:“石头,这个能给我……看看么?” 费明正准备将木簪收起来,听张小萱的话,又看到她指着自己腰间的布袋,误以为张小萱是要看君子剑,便要取出来给她。 张小萱见费明并没迟疑,鼓足了勇气,问道:“这个可以给我么?” “看看可以,这个给你不行,若是把这个给你,小妹姐会天天待在我家,和我妈一起给我来个女子双打的。” 君子剑方便、好用,费明天天待在身边已经习惯,他自己对君子剑也有了感情。 张小萱不知道费明误解了她的意思,听到他提张小妹,心中有些不悦,委屈地说道:“她不是都有淑女剑了么,我就是问你要个树枝子,她也要和我抢?” “啊,树枝子?你说的是这个木簪?” “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说的是它呢。”费明拿着君子剑在手里晃了晃。 “谁稀罕。”张小萱一脸不屑,又说道:“我们女孩子家家的,谁没事儿老拿着刀剑。” 费明听出来张小萱是在说张小妹,两个姐妹平日里总斗气,他也觉得好笑。于是他将木簪递给了张小萱,道:“我没想到你说的是它,它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棍。” 杨姝萍也说道:“是啊,这个发簪太普通了,我们家的丫鬟戴的都比这个漂亮。这一看就是个男人用的。小萱妹妹,等你十五了,我送你一个步摇,比这破木棍可漂亮百倍。” 第126章 字典的功劳 五旗宗凡人男子须得十五束发,女子十五便可戴簪,正式的场合会戴更加精美的发钗,若是大户大族,在更隆重的时候会戴步摇。步摇的做工异常繁复,但也确实十分精美,只要是个女孩子,便没有不会喜欢的。 “小萱提前谢谢杨姐姐了,可是我还是想先有个自己选择的发簪。” 张小萱觉得自己的话不是那么有说服力,于是,接着说道:“反正石头还小,束发加冠还有好些年头,用不到发簪。” “杨姐姐说的对,这确实也不好看啊,回去送给我奶,我奶都得骂我。” 张小萱从费明手里拿过木簪,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装进包里留着?” “我这不是费了半天劲儿挖出来的么,也算跟它有缘。” “你挖地是为了它?”张小萱撇撇嘴,表示不信。 费明道:“说了你又不信。你就当我是为了环保吧。” 张小萱和杨姝萍听不懂什么是环保。 费明又说道:“垃圾不落地,环境更美丽,垃圾都带走,烦恼全没有。” 张小萱被费明的顺口溜逗笑了,她收起木簪,也不理睬费明是不是真的将它当成垃圾,心中暗道:“我要它,就是要让你的‘缘’在我这里。” 杨姝萍听了费明的白话,也觉得这个小孩有意思,说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能说会道的。”然后转向张小萱道:“你们村里,就是因为他这般能说会道,所以让他来参加宗门选拔的?” 杨姝萍所在的昆云村,杨家是最大的地主,家族势力最为庞大。如果说平邻村张家和钟家两个最大的家族,人口和土地差不多的话,杨家在昆云村的实力就相当于张家和钟家之和。所以在杨姝萍看来,他们家族长的话,就代表了整个村子。而杨家又怎么可能让昆云村里的平常人家出来个仙门弟子? 杨姝萍的话在费明和张小萱听来就很诧异了。他们以为宗门选拔,只要自己家里同意,有钱能上就好了;而且这些报名的人里,有不少还是自己前来的,费云扬当年就是,并不需要村里推举。于是,便说道:“我们都是家里同意就来了,没听说过还要村里举荐。” “哦,原来你们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来撞大运的啊。”杨姝萍虽没有瞧不起费、张二人,但也觉得这些没有宗门背景,或者没有大家族支持的报名者,来此都是充数,入选机会都是极为渺茫。 张小萱听了,最先不高兴起来,这个杨姐姐也是她介绍给费明的。杨姝萍如此这般说话,怕不是会让费明误会自己也是一个倨傲鲜腆之人,于是说道:“杨姐姐,我不同意你说的,宗门选拔,自然是选有能力有潜力的。怎么会说是来碰运气的?” 杨姝萍之前和张小萱聊得挺投缘,张小萱心直口快也向她说了自己的亲哥哥和亲姐姐已经被仙人收为弟子的事情。现在杨姝萍看张小萱有些着急,便解释道:“妹子莫急,你今天也做了经略测试四科,你觉得普通考生,能有几人作答?再或者说普通书院,哪个能教授这些?” 张小萱没有回答,但她想了想,也觉得确实如杨姝萍所言。 杨姝萍又说道:“宗门选拔,自然像妹子说的,要选有能力有潜力的人,但是,待会灵根测试快轮到咱们得时候,你就知道了,其实大多数人的潜力资质都相差不多。经略测试要是没有家学或者高人点拨,根本作答不了几题,不是撞大运,又是如何?” “杨姐姐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张小萱此时已被杨姝萍说服。 “我们杨家早年也有长辈入得仙门,传下很多家学,再加上族中全力培养,我这也是苦读十年,在村里经过好几轮淘汰比试,才得以参加今年的宗门选拔。”杨姝萍说得颇为自傲,俨然是他们全村的希望。 张小萱听对方说自己又是家学,又是苦读,还经历了层层选拔,那必定是骄子中的骄子,精英中的精英。想起自己答题时各种连蒙带猜,她便觉得这个杨姐姐之前的经略测试一定考得极好。 当初两人几乎同时答题完毕,出结界时正好碰上。张小萱原本以为费明出来得会比自己早,急着找他,而杨姝萍自信满满,觉得时间充裕,便陪着张小萱一起寻找,因此她俩并没有对过答案。即便找到费明之后,他们三人也还没来得及聊。 “对了,一直忘了问,小萱,这经略测试你考得怎么样?”费明经杨姝萍这一提醒,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关心这个小丫头的成绩。 张小萱其实也和大多数考生一样,在“明经”和“鸿词”两科感觉答得不错,尤其是“鸿词”。她的父亲张伯元,整日和黄宗衍在一起,为了帮助女儿准备考试,便将黄宗衍尚未校验完毕的《万字之典》第二版,也借来给女儿学习。虽然黄宗衍在第一版《万字之典》获利后,懈怠了很多,但在钱余同的催促下,还是继续着第二版的编纂。好在黄宗衍又请了不少承泽县,以及周边各村镇里知名的文史大家,共同参与编纂。此次第二版的《万字之典》,一共收录整理两万多字,大概这些所谓的“文史大家”是为了展现自己的才学,故意在这版《万字之典》中,加入了大量平时不会用,也几乎见不到的生僻字。最后,这版《万字之典》的编纂工作,终于在九个多月前基本完工,就等下一步校验核对完之后,便可拿去新中书局出版。 张小妹因为跟着费明最先学会的拼音识字法,又跟着他自学了很多书。当年张氏祠堂内试的时候,成绩不光反超张博宇和张小萱,而且在全村人面前大大风光了一把。于是,张小萱平日里也暗下苦功,想要在下次考试的时候超过妹妹。所以,在她拿到最新版本的《万字之典》后,如获至宝,甚至把它当成先圣文章来读来背。只是不曾想,这番苦功未把堂妹比下去,倒是帮着自己在“鸿词”一科上答对了不少题。 第127章 我还是个孩子 “格物”一科,张小萱蒙了个“同时落地”。但她解释不出原因,只隐约记得当初他们一起玩竹蜻蜓和纸飞机的时候,费明和大家说过:竹蜻蜓之所以能飞,是因为周围有看不见的空气;空气可以让竹蜻蜓飞起来,也可以让羽毛和纸飞机,缓慢地落下;若是没有空气,所有的东西扔出后,都会以相同的速度摔到地上,羽毛、纸飞机和竹蜻蜓、大石头都一样。费明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小朋友们都不信,包括张小萱。但现如今,如此重要的选拔考试,出了这么一个题目,聪明人总会多想一些,张小萱便在答题时选择了相信费明。至于第二问,“论述自己答案的理由”,张小萱则是将费明的话书面了一下,模棱两可地答道:势以气起,气在则势缓;若是有气,质密如金铁优先于鸿毛,倘若无气,则金铁与鸿毛无异。 而“明算”一科,四道题目,张小萱也答对两道。第一道道鸡兔同笼的题目,她是通过在地上画小鸡和兔子,硬凑数凑出来的。大多数考生均是如此,只是她运气好,一开始蒙的数字离结果不远,没耽误多少时间。接下来的两题她看都看不懂,直接放弃。至于第四题,张小萱虽然不懂“边际成本”和“边际利润”这些概念;但她的父亲常年经营家族产业,她自己也聪明好学,耳濡目染之下,对经营过程中的成本和利润的变化自然而然的就有感悟。因此,这道题目,她也算作答的不错。 总体而言,张小萱虽然有很多题目不会,而且有的答案也不准确,但相比绝大多数考生而言,结果已是不错。只是她自己并不知情,有些妄自菲薄。刚才又听到杨姝萍如此自信,张小萱更是不敢直接和她核对答案了。 可是人越怕什么,越是来什么。这小石头偏偏这个时候来问自己,张小萱只能靠佯怒来掩饰:“小萱?你还是不知道叫小萱姐姐?知不知道我比你大,应该我来问你,小石头,你考得怎么样?” 除了张小妹是被自己母亲燕秋强逼着喊姐姐以外,费明对村里的同辈都是直呼姓名,毕竟他前世已经三十多岁了,跟这些同村十来岁的孩子也不外道。 “嗨,别提了,二爷爷也没说会出这么难的题目啊。当初就只告诉我说,会做的做,不会做的他也教不了。这费老头也没说会出这种题目啊。”费明听到有人问他,终于忍不住的吐槽起费云扬:“还有,他不是说什么也不用带么?不带纸,不带笔也就罢了,至少该提醒我带个板凳吧,他以前也参加过考试,难道不知道那两个手掌印的高度,我够不到嘛?” 张小萱听到费明抱怨,想起他刚才描述搬砖时的样子,脑海中立刻有了鲜活的画面,不禁笑道:“谁叫你那么矮,我想费二爷也是没想到吧。”说完又笑起来。 杨姝萍在一旁也是笑个不停。 “他怎么会想不到,我伸长了手臂也才这么高。”费明双臂高举,比划给两人看。 张小萱身材高挑,费明抻长了手臂,也就勉强能与她的肩头齐平,然后接着说道:“这手掌印至少到你额头,这么大,这么明显的,他难道不记得了?” “这还不是得怪你长得太矮?”张小萱又笑起来。 说话间,排在他们前面一个高大的男考生,也不知是何原因,后退了半步,正好被费明绊到,眼看就要摔倒。好在这人平时应该也是习武健身,仓促之下,双腿发力,用了个千斤坠稳住了身形。可是,他这一下自己算是稳住了,没有摔倒,却一屁股将费明撅飞了出去。 费明此时刚吐槽完费云扬,双手还没来得及放下,突然就被一股巨力推起,冲着张小萱就飞了过来。 高大男生也知道撞了人,连忙回身道歉,可转身看到的一幕,让他也不知该向谁表达歉意,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只见杨姝萍扶着张小萱,张小萱抱着费明,而费明整个人都扑进了张小萱的怀里,一双手正按在她那已经发育,并且微微隆起的双峰之上。费明此时惊魂未定,下意识的抓了抓双手,只感觉双手之中一阵宣软,鼻吸中也传进来阵阵少女的幽香。 此刻的张小萱整个人再次“红温”,比之中午撞上结界那次,更加的快速和彻底,整张脸由原来的白皙粉嫩,变得好似北疆的大红枣。她急忙推开费明。费明也明白了现在的状况,赶紧站直了身子,看到张小萱双眼中,泪水不停地打转,也知道自己此时已经闯下了祸。 费明心中不断地腹诽:“是谁这么不长眼,把我拱飞了这么老远。小萱姐啊,这可不能怪我,我还是个孩子啊。” 杨姝萍离得最近,又全程和两人聊着天,看到张小萱委屈的模样,不知怎地,她有些幸灾乐祸。 费明看着愣在一旁的高大男生,也没好气,说道:“对不起啊,刚才绊到你,是我的不对,而且你也没摔倒。可是你撞了人,你咋也不道歉啊。” “是,是,对不起,对不起。” 也不知是不是被刚才那一幕惊着了,高大男生立刻道歉。 “虽然是绊到你了,可是这也不能怪我,长得矮又不是我的错。你们这些大高个,难道就不能照顾一下我们个子矮的么?” “对,对,都是我的错,确实没看到,没看到。”高大男生被费明一个小孩子的气势压住了。 “那好吧,看你态度诚恳,我便不和你计较了。”费明一指张小萱道:“你还撞了我姐姐,你给我姐姐也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高个书生本就有歉意,再看张小萱,年龄虽不大,但已经长得亭亭玉立,一双大眼睛,更是水汪汪的,十分惹人怜惜,马上说道:“都是小可的不是,撞了小姐和小弟,还望小姐莫要怪罪则个。” 张小萱从未经历过此类事情,而且也没听人说过男女之事,现在只是本能地害怕别人的目光,低着头,回道:“没事,没事。” 周围的人除了杨姝萍知道这俩人并非亲兄妹,其他人均不清楚。现在被费明和高个书生这么一说,也觉得刚才那些都是巧合,是误会。 张小萱最开始确实羞愤难当,后来也想到费明本就是无心之举,而且他还是孩子,便也不再责怪于他。但不知为何,想通这些之后,张小萱又觉得有些甜蜜,有些欣喜,颇为怀念刚才抱着费明时的感觉。“唉,可惜他还是个小屁孩。” 第128章 发财大计 杨姝萍看到张小萱脸色不像最初那么吓人了,也想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于是,便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小石头,你在结界里除了搬砖,可有答上几道题?” 费明虽然表现得很机灵,但在杨姝萍看来,他只是个孩子,没觉得他真的能在刚才的经略测试中答出几道题目,只是想借着这个话题转移一下张小萱的注意力。 “你刚才不是说这次出题难么?能看出题目有难度,说明你这小孩,平时还是有些小聪明的嘛。”杨姝萍以一副长辈的口吻说道。 队列前后的考生,听到这边有人讨论刚才的考试,尤其是看到那个嘟嘟着包子脸的可爱女生,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说明她对自己的答案很是满意,便都停下了各自的讨论,想听听这个女生说的和自己的作答相较如何。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被费明“绊倒”的那个高个书生,他刚才虽然已经尴尬地转回身去,但现在却又微侧着身子,竖起了耳朵,等待着这边的声音。 费明说的“难”,并不是指自己做不出来,而是相较于他所认知的这个农耕社会,以及这个社会的教育水平而言的。在他的心中,这种文明程度,应该孕育不出经典物理学的相关理论,更别说是高等数学中的知识了。所以,他如实答道:“是啊,我确实没想到,今天这里居然考了很多与我们当前生活状态和知识水平,完全不相称的内容。” 杨姝萍笑道:“看来,你这小孩确实有些小聪明,这些姐姐刚才都说了,要是没有些家学,平常那些迂腐古板的书呆子,是教不了的。”然后,她好似有意提高了声音,说道:“所以,我才说嘛,那些想着来投机取巧之徒,还以为仙门选拔会很容易,就可以蒙混过关的人,还是省省力气,回家多陪陪家人,和那初恋的小情儿吧。” 杨姝萍也没顾忌费明和张小萱的年龄,语气颇为自负。 张小萱问道:“那照杨姐姐的说法,莫不是很多人都答不出几题?” “傻妹妹,刚才姐姐不是说了么,承泽县城里可没有私塾教这些,我估计啊,他们所有人今年也就只能在‘明经’和‘格物’中有所施展,要是算上‘明算’和‘鸿词’,姑且不论对错,就算能写上一两句的,我看啊,充其量也就一手之数。”杨淑萍伸出五个手指,在张小萱的面前晃了晃。 杨淑萍声音颇为响亮,旁边的考生们听后,心中自然也是不舒服,但人家说的是实情,自己本就是在偷听,各个心虚,底气不足,因此,也没有人站出来反驳。 杨淑萍收回手,背在身后,向张小萱问道:“怎么样,你到底答出了几题?刚才几次三番都耽误了,你也一直没说。” 张小萱即便是知道自己做的题目比杨淑萍所说的众考生的“平均水平”要多,但听杨淑萍说完,也以为自己所写的答案都是错的,心下自卑,不好意思地说道:“‘明经’和‘格物’我都写了些,‘明经’还好,之前在先圣典籍中看到过,就照着默写下来了;‘格物’我也不知道写的对不对;‘明算’我只算出了第一题和第四题,其他两题看都看不懂;‘鸿词’我感觉我做的还行,都答上了,这还多亏小石头让黄先生做的那本字典,我今年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在背。” 杨淑萍听后,心中不信,认为张小萱是在吹牛。她自己也就和她刚才估计其他考生的成绩水平差不多,只是多做了‘明算’的第一题,和个别“鸿词”里的生僻字。但她的自信主要来源于,她认为只要是她作答的题目,必定是正确的。 费明听到张小萱说到字典,心中突然萌生出了一个发财的点子,于是,再次和杨淑萍确认道:“杨姐姐,你说的都是真的?承泽县城里,真的没人教授经略测试这四科考试的内容?这些题,他们都不会?”费明说完,用眼扫过整个队列,向杨淑萍示意。 “那自然是真的,别说承泽县,就是算上方圆五百里的所有城镇,除了像我们有些家学的,从没听说过有人能教授这些。” 杨淑萍向费明说的时候,还想着戳破张小萱吹的牛皮,接着说道:“小萱妹子,能做答,不代表能做对,即便‘明算’你比我多做一题,你能保证正确么?还有那‘格物’呢,你也确定你做对了?” 张小萱听后,也认可杨淑萍说的,即便作答也不代表就是对的,于是,也不自信地点了点头。 费明听到确实没有人统一教授经略测试的各科知识和内容,尤其是‘明算’一科,心中更是欣喜不已,他正打算好好琢磨一番,却被杨姝萍打断道:“那你呢?你还没说,你做了多少。” 旁边的考生均认定这个女生考得很好,看到杨淑萍在问费明这个只有八九岁的孩子,均没当回事,还有些人私下里觉得,他来参加考试,就是家里面钱多烧的,纯粹是浪费这一百个灵币的报名费。 若是学霸考试成绩不理想,或者是大多数人都没考好,人们就会找到安慰自己的借口;若只是个别学渣没考好,大多数人的心里其实根本不会在意。虽然这些来参加五旗宗宗门选拔考试的考生们,也知道自己的报名费大概率也是打了水漂,但对费明这个小孩的成绩并不关心。他们更想听到那个包子脸女生的答案。 可不曾想,那个小孩大言不惭:“啊?我都做了啊。” 杨姝萍当然不相信费明所说的自己所有的经略测试题目都做了,她自己很多题目看都看不懂,心中鄙夷这小孩子吹牛,本想连张小萱的“吹牛”,也说进去,可最终还是忍住,只说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学会了夸嘴。” 费明此时的注意力还在琢磨他的发财大计,没听到杨姝萍的话。 第129章 考前辅导培训班 费明的前世,各种补习班、考前辅导班、职业技能培训班,到处都有;从小学到大学,从理论知识到身体技能,但凡有需求就有人教。尤其是东亚文化圈,无论是家长还是学生自己,都对这方面的事情,格外热衷,大笔大笔的钱流入这个市场,让从事教育培训行业的相关人,赚着丰厚的收入,享受着众人的尊敬。 费明越想越觉得可行:前世,在有些城市,租用别人的场地进行培训,房租可能会占掉不少的成本支出,但在这里,房价和地租似乎很是便宜,基本可以不用额外考虑;除此以外,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教育培训这个行业,最大的成本支出应该就是教师的工资了——在这个世界叫做束修——尤其是掌握特殊资源或才能的教师,他们的工资应该是直接对标市场价值,越稀缺的越值钱。而像今天五旗宗选拔经略测试中的知识,其他人好像没什么人懂,书店里也没见到有相关的书籍在售;听杨姝萍的意思,似乎也根本没人教;那考试结束后,开个培训班,或者是学校,挣了钱岂不都是自己的,而且市场上三五年内都不会有竞争者。 费明越想越觉得有信心,进而又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这些能来参加五旗宗选拔考试的考生,应该都是大族富户的子弟。这些人明知道成功率低得可怜,可能都不足千分之一二,还有能力,而且愿意交纳一百个灵币报名费的,那肯定是有钱。若是这培训班开起来了,这两三千人便是妥妥的潜在客户。前世为了能给孩子提高个十几二十分,家长都愿意成千上万地砸钱;现在我让他们从零基础,到能掌握宏观物理学和高等数学的知识,让他们通过宗门考试的机会大增,那这些人得给我多少钱啊?每人我收他个一千灵币,不过分吧,要是多,收五百也行,那每年就是一百多万灵币,若是还能培养出几个老师,到周边的城市招生,或者是出几本教材,找新中书局印制售卖,那以后每年的灵币可都是千万级的进项啊。这可是字典收益的千百倍。 费明自己在这里越想越美。只是他都没想过自己现在还没通过五旗宗的选拔,别人也都不认为他会答出经略测试中的问题,更别说开了培训辅导班之后,到底有多少人愿意选择相信他了。只是对着旁边张小萱,小声道:“小萱,你说,要是我开个考前辅导班,你会不会来上课?” “又不叫我姐姐了。”张小萱埋怨着,然后又说道:“你要是像在平邻村那种边玩边学,我就来上。” “你以后别纠结姐姐不姐姐了,我说我比你大,你信么?” “哦,那好吧。” 张小萱看着费明的身高,虽然有些矛盾,但很快就坦然地接受了,其实不止她,还有村里其他的小孩,谁都没真把费明当成弟弟了;和他接触的久了,自然而然就把他当成同龄人,非常信服他的话。否则费明也不能以最矮小的身材,成为平邻村的孩子王。 而张小萱之所以这么执着地让费明喊姐姐,更多的是她在和张小妹暗中较劲:“谁让费明喊她小妹姐的,却不喊我一声小萱姐。不过,不过,毕竟小妹那丫头并没抱过小石头。”想到这里,张小萱的脸又悄悄地变红了。 杨姝萍见费明没有搭理自己,愣了半天之后,张口却是问张小萱愿不愿意上他开的那个“什么”班,心下有些恼怒,开口说道:“你这小孩,刚才吹完了牛,怎么后面就不说话了?” “啊,什么?”费明还沉浸在年入千万灵币的美梦中,完全没在意杨姝萍的语气。 “我是说,你刚才不是说经略测试四科,你都答出来了么?” 费明恍然,连忙说道:“对对对,忘了,忘了,不好意思啊,杨姐姐,我刚才想到别的高兴的事了,忘了你刚才说过的话。” 杨姝萍有些不屑,说道:“什么高兴的事情,就是你和小萱说的那个什么么?” “对。杨姐姐也有兴趣上?”费明一时忘了他现在不是在平邻村,平邻村的孩子,无论大小对他的话都很信服,但是外面不认识他的人,只当他是个妄语小儿。 杨姝萍被费明气笑了,说道:“小石头,你忘了,小萱给你介绍的?我可是昆云村最大的杨家,此次选出的,来参加仙宗选拔的代表。我将来可是要当仙人的,你让我上班,让一个仙人上班?上什么班?” 张小萱不懂男女之事,只是觉得自己比张小妹先抱过费明,那便是费明的人了,心中甜甜的,帮着回答道:“小石头说的是‘考前辅导班’。” “什么是考前辅导班?”杨姝萍没听过这个词,但依旧心中腹诽:“上班?甭管什么班,让我上班,这辈子都不可能上班的。” 张小萱也不懂什么是“考前辅导班”,和杨姝萍一起看着费明。 费明知道她们没听过自己前世的这个名词,而自己又刚刚策划了如此一个低成本高回报,几乎可以说是稳赚不赔的商业项目,颇为自得,说道:“这个考前辅导班嘛,其实就是一个学堂。平时会教授学生们一些考试会考到的知识和内容,等到考试前,再给他们突击培训,帮助这些考生们提高一下考试成绩。” “那你直接说是个私塾,或者张氏学堂不就好了,咱们村里就有啊,还取了个怪怪的名字。”张小萱对费明时不时地蹦出个新词,不以为意。 杨姝萍也是如此,说道:“私塾里平日都在教,哪儿都有,有什么新奇的。那些过不了宗门选拔考试的凡人们,年纪大了,往往以后也都会致力于这种尘世间的科举考试。”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黄宗衍参加的那些科举考试,我说的是这个,这个,咱们现在参加的这种。”费明双手放在胸前,两根食指指着自己脚下,说的时候两眼冒着金灿灿的光芒,然后补充道:“我们向他们每个人,每年收一千灵币当学费。” 第130章 意见领袖 杨姝萍虽然不知道黄宗衍是谁,但她也听出了费明所说的考试,正是五旗宗的仙门选拔考试,不由得被费明的“愚蠢”和“贪婪”,逗乐了,笑着说道:“小萱啊,你这个同村的石头弟弟,真是太好笑了,姐姐都快被笑死了。” 张小萱同样看到费明眼中冒出的金光,也觉得他好笑,说道:“是啊,我也从没见过他现在这个样子。” “不不不,我说的是,你们村的这个小石头,他的想法好笑,他还想着教授这些参加仙门选拔的考生,还想着骗他们的学费。还想向他们每人每年收一千灵币,笑死我了。哈哈哈……”杨姝萍越说声音越大,笑得也越厉害。 “杨姐姐怎么笑得如此夸张,真这么好笑么?我也没骗他们啊,难道是我的商业计划有漏洞?”费明还有些担心自己会因为还不是很了解这个世界,闹出什么乌龙。 排在他们前后的考生,自然也听到了几人对话,甚至还有排在更远位置的考生,也有不少人的注意力,被杨姝萍的笑声吸引了过来,纷纷询问这边发生的事情。几乎所有人知道后,都如杨姝萍一样,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孩莫不是得了失心疯,说出这种大话。 “这混小子,全身上下,除了脸都是脏歪歪的,一看家里就没有好人,教不出什么好鸟。” “罢了罢了,都是些童言稚语,权当一笑了之。”也有大度之人,不屑与一个顽童计较。 但是更多的人,尤其是排在远处,看不到这边情况的人,很多话都是听别人转述过来的。而往往很多话语,很多事情,经他人之口传递后,或多或少地都会增加一些夸大的成分。这倒不是说,那些传话之人人品不好,或者刻意歪曲事实,只是他们在大多数情况下,不自知罢了。这其实也很好理解,因为传话的人,往往都会对听来的事情带上一些自己的理解,而当他们再转述给其他人的时候,也会为让自己的表述更精彩,下意识地调整内容和语气重点,那这些前人主观方面的东西,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后人听到的“客观事实”。 “怪不得我妈之前总是唠叨我,‘七岁八岁狗也嫌’。” “是挺讨厌的,这么小的年纪,就会说大话,吹牛皮。” “三岁看老,我看这孩子品行太差,一点点的岁数,就光想着骗人了。岂不知我们这些五旗宗未来的栋梁,也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竖子,安敢小觑我等。” 不一会儿,众人的议论和评价,便以费明他们三人为起点,向队伍的两端传播出去。传播的过程,好像距离三人越远的考生,越是故意将声音说得很大,好似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评价被当事人听到,以示他们的刚直和洒脱,而这些人又渐渐成了前后排队考生的意见领袖。 费明没听到众人的议论,还在思考杨姝萍的话,但仍旧没想出自己商业计划的漏洞到底在哪。“难道真的是一开始问每人每年收一千灵币太多了?要是真觉得多,其实,五百也行,重要的是先把辅导班的招牌打响,打出个名头,后面其他城镇来的学生多了,同样不少赚。” 杨姝萍看到眉头微皱的费明,以为他是被自己拆穿了谎言,正不知所措呢。于是,她也插起了双臂,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一脸微笑地等待着欣赏费明脸上的尴尬。 张小萱则注意到了队伍前后人群的骚动,隐隐的也能听到他们的议论,四下看去,周围的人好像都对他们目光不善。不,更确切的说,是他们看向小石头的表情都充满了厌恶,张小萱并不理解。她拉了拉费明,费明还没想通刚才的问题,示意她暂时不要打扰。张小萱又看向杨淑萍,道:“杨姐姐,为什么这些人都这么看着我们?” “是吗,是不是你误会人家了,我没觉得他们在看我们啊。”可爱的女生说话,总是很具有迷惑性。杨姝萍说的“我们”是指她自己和张小萱,并没有把费明算在里面。 张小萱的父亲是张伯元,平邻村第一大家族,张氏家族的未来族长,而她自己平日里在村里的孩子中也是一副大姐大的作派,除了费明,谁都不服,包括张博宇和钟精明这些比她还大的男生。现如今她看到众人议论,杨姝萍却无知无觉,耐不住性子,说道:“你看啊,他们明明都看向咱们这边,还指指点点的。好生没有礼貌。” 杨姝萍本想说:没有礼貌的不是别人,是你带来的这个弟弟。可她还没来得及张嘴,便听到张小萱先开口了。 “你们这些人,怎的如此没有礼数,为何私下里对我们指指点点?有何话不可当面出来讲清?一个个的,枉称自己是圣贤的门生。”张小萱喊话的声音很大,双手掐腰,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张小萱的年龄比这些考生中的大多数人都小,但气势很足。而这些考生本就是在私下议论,也没想到,当事人那边直接对着他们喊起了话;这就好像一群劫匪筹谋了很久,打算抢劫钱庄,却不想动手的那天,冲进柜台时,正赶上大批的官兵们前来存钱,顿时一个个的尴尬至极,都闭口不再言语。其中也有不少考生假装没有参与议论,全当张小萱的话与自己无关,僵硬地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张小萱见众人都不答话,更是来气,这恰恰说明那些考生先前的议论,就是在针对他们。 费明也被张小萱的喊声拉回到了现实,看见她正气鼓鼓的,也不知道在冲谁发脾气,便问道:“刚才怎么了,谁又惹小萱生气了。” 张小萱此时根本不在意是否礼貌,用手指从前到后,几乎将整个队伍都划拉了一遍,说道:“他们!” 费明一看这么多人,头皮都麻了,第一个反应是:“小萱,你怎么惹他们了?” 张小萱并没向费明解释原因,只是说道:“我没惹他们,是他们惹得我。” “你不惹别人,别人怎么可能没惹你?”费明之所以这么想,就是因为张小萱平时在村子里总是表现得很强势,她和村里孩子之间的矛盾,多半是她的原因。 第131章 金鱼眼 张小萱是张伯元的侧室所生,打小就很在意别人的态度,她在平邻村虽然也欺负过人,但她的强势更多的是想维护自己的利益,并没想过真正伤害谁。当然,张小萱也很仗义,有时还会主动帮助她认为需要保护的小朋友。所以,村子里的小伙伴们就算跟她有一时的矛盾,也会很快化解。 此时张小萱听到费明怀疑是自己惹得祸,不由得感到委屈,说道:“这次真的不是我先惹他们的,谁知道他们为什么,一个个的好没礼貌,对我们这边指指点点的,还有人骂我们骗子,我听见了。”愤怒加上委屈,张小萱毕竟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说到后面,泪水已经开始在眼中打转了。 费明虽然刚才在琢磨事情,但也知道张小萱一直在自己身边,她没有时间,而且也没有能耐,可以一下子招惹这么多人。即便还是没搞清楚事情的缘由,但费明也意识到自己错怪张小萱了,于是,便安慰道:“小萱,别人想说什么,就让他说什么,只要不伤害到咱们,咱们就不用搭理他们。” “他们刚才很没礼貌。” “礼貌是相互的,他们对咱们没礼貌,咱们也不用对他们有礼貌。乖,不哭了。”一个八岁的小弟弟,在用长者的语气,安慰一个十三岁的小姐姐。 “可是他们看咱们的眼神都非常不好。” 费明接着继续劝道:“他们要看就看呗,咱们小萱长得漂亮,别人自然爱看。你要是不喜欢他们看,等着我就把他们都打成金鱼眼。”费明本想说熊猫眼,但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熊猫,但是金鱼是有的,和他的前世一样,也有那种大肿眼泡的水泡金鱼。 张小萱听到费明愿意为了她和别人打架,心中正甜美着。 之前撞倒费明的那个高大男生终于听不下去了,转身开口道:“你这小娃娃,好大的口气。你姐姐为你出头,你还埋怨她,这些暂且不说,就说你,难道还想将我等读书人都打了不成?”说完,高个书生居高临下,斜眼睥睨着矮小的费明。 这个男生自从撞倒费明后,也偷眼看到了身后是两个漂亮可爱的女孩。他虽然道完歉之后,便转回了身子,没再回头,但也格外留意起了他们的对话。他自然也听到了费明说自己经略测试的题目都作答了,以及打算开班教学收费的事情。高个书生虽然心中不屑,但也并未太过在意,只是在暗自比较,到底是大眼睛的张小萱更漂亮一些呢,还是包子脸的杨姝萍更可爱一点。“只可惜她的胸,被她那个可恶的弟弟抓过了。不能娶来做老婆了。” 高个书生也曾暗戳戳地遗憾。直到张小萱站出来,指责众人无礼时,他佩服小姑娘直言不讳的飒爽,才在心中默默地给她加回了一分。 至于他到底是在帮张小萱出头,责怪费明的冤枉;还是觉得费明口出狂言,嘲笑要把所有的人打成肿眼泡;这些他自己说不清楚,也并不在意。这会儿,他突然跳出来指责费明,一方面带了些许对费明的嫉妒,另一方面则是想在两个女生,不,还应该包括队伍里的其他女生的面前,展现一下自己仗义执言的形象。 费明并不理解对方的意思,其实他对这个高个书生颇有好感,觉得他之前道歉的时候,虽然看上去有些迂腐,但也很是有趣,而且对方并不像是个太过计较之人。于是,费明拉着他,转向一边,小声地说道:“这位兄台,我刚才这不是在哄小孩子么,打人之事切莫当真。” 高个书生冷着脸,对费明教育道:“顽劣小童,以后切莫口出狂言,说什么教育我等。若是嘲笑仙门学子,惹了众怒,定有你的好果子吃。” 费明听后,心中不爽,但毕竟刚才是自己说的,要将别人打成“金鱼眼”,自知理亏,带着歉意说道:“兄台教育的是,是小弟的不是,都怪小弟口不择言。” “教育?我可不似汝等,敢开口闭口随便教育仙门弟子。”高个书生见气势上压住了费明,并没收敛,继续嘲讽起,刚才费明说的,要开辅导班给仙门弟子教授课程的事情。 “诶?我不是都道歉解释过了么,这厮还没完没了了,是吧?”费明心中也来了脾气。他以为高个书生说的教育仙门弟子,还是安慰张小萱时说的那话,于是便道:“我只是和自家姐姐聊天打趣,误言打人之事,何时说过要教训仙门弟子,你为何这般不依不饶?” “教训?你先前可是说的,要‘教育’吾等仙门弟子,在场的诸位考生可都是知道的,现在怎么着?还想教训吾等仙门弟子?”高个男子越说声音越大,队伍前前后后的人也都听到了。 这些人自张小萱出来质问时,便没了动静,除了最近的几人,都不清楚这边发生了什么。这会儿又听到高个书生的话,虽然别的不知道,但是“教训仙门弟子”却听得清清楚楚。 有了新的“意见领袖”,整个队伍再次躁动了起来。 原本那些隐匿在各个角落里的,被张小萱之前的气势压制得哑口无言的小“意见领袖”们,此时也纷纷重新站了出来,在自己的位置上,向周围的人表示,要不是自己离得远,也会像前面的那个高大男生一般,当场质问对方。 而其他人则因为又有人冲在了前面,替他们说出了自己的心声,都再次聒噪起来,比之前更是没了不少顾忌。 “本就是那边的不是,刚才被那丫头一吼,反倒是觉得自己理亏了。真是令人汗颜啊。”队伍中一人自嘲道。 旁边又有一人,似乎与说话之人关系不睦,说道:“邹兄,这心理素质可不行啊,你若是将来无意之中撞见嫂子会她的情郎,难道还客客气气地给他们道个歉,再关好门么?”说完,便和其他的狐朋狗友们笑作一团。 那个邹姓考生,自知势单力薄,冷哼一声,说道:“五十笑百而已,刚才也未见尔等出言,还不是如我一般。” 第132章 教授 教育 教训 费明不明白这个高个书生为何与之前判若两人,不仅对自己充满敌意,还故意断章取义,煽动别人一同指摘自己。更加让他不理解的是,这个高个书生如此简单,甚至是没有逻辑的话,竟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共鸣,好像所有人都被鼓动起来,针对他。费明都怀疑对方使用了什么调动别人情绪的功法,如那老黄牛的《梵奴摄魂大法》一般。可他也观察了对面的高个书生,见那人与周围的人均无异状,代表生命本源的气焰和普通人无异。此时,费明彻底懵了。 张小萱也有点懵,她没想到这次众人的议论更加肆无忌惮,不,都已经不是议论了,是赤裸裸的指责。可是他们为什么指责费明,自己却也是不清楚。 费明和张小萱面面相觑的时候,杨姝萍则是悄悄地将位置挪远了些,继续站在一旁看着热闹。在她看来,小孩子吹牛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有人冲出来帮她拆穿费明的谎言,总比她自己直接开口好,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杨姐姐,他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大的意见?”张小萱问道。 杨姝萍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将张小萱拉到身边,小声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是看起来好像不是针对我们,只是在针对你的这个小石头弟弟。”她是那种无论如何,都不想和别人当面撕破脸皮的那种人。 张小萱听后,发现好像确实如杨姝萍所言。队伍中的人说什么的都有,有嘲笑的,有鄙视的,也有讽刺挖苦的;像什么“自不量力”“乳臭未干”之类的都算文雅,更过分的是,还有直接辱骂,甚至是诅咒小石头和他家人的。 “小石头为了哄我开心,只是说要将他们打成金鱼眼,可并没有真的动手啊,他们为何如此恶劣?”想到这里,张小萱也沉不住气了,一步跨出队列,指着众人,大声道:“你们为何如此咄咄逼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一个小孩子这般凶残?告诉你们,不要以为我们人小就好欺负了,有本事出来说个清楚,不要躲在队伍里,说三道四,指指点点。要是说不出个道理,小心将来我把你们都打成金鱼眼!”张小萱说到后面,激动地声音发颤,手也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众人在张小萱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闭嘴了,倒不是怕了她,只是想听听这小姑娘会说出些什么。 费明虽然还是不清楚众人的怨气从何而来,但对张小萱的举动感激不已。他上前将张小萱拉在身后,面向众人,却说道:“小萱,不用搭理他们。我们自己的世界,与他们无关。” 张小萱毫无顾忌地站出来指责众人,支持费明,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这几年来,平邻村的大多数小孩,都对费明十分信服,不光是因为费明带着他们一起玩耍,给他们讲各种有趣的故事,而且就连村子里的大人们和自家孩子闲聊的时候,也都说村子因为费明和费家,变得越来越好了。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被费明拉住了手,还被他拽到了身后,张小萱觉得,费明那瘦小的背影,像是可以抵挡所有来自外界的伤害,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此时的她,感觉是无比幸福的。 豆蔻年华的少女总是敏感且多愁的,很多看到这边情景的女性考生,也挺惊讶对面那个小男孩的举动。都想着,要是有一天自己面对众人的时候,身前也站着这么一个小男孩,不,把小男孩换成自己那高大帅气的梦中情郎,那自己必定会幸福得晕倒在他宽厚的肩背上的。 杨姝萍和高个书生的想法,与那些怀春少女们可不一样,均是一脸鄙夷地看着费明这边。只是,杨姝萍的鄙夷藏在了她那可爱的外表下;而那个高个的男生则是丝毫没有掩饰。 “刚才似乎还有人说要教训吾等,现在怎么又说与吾等无关了?”高个书生挑衅道。 费明没有搭理他,拉着张小萱回到了队伍中。 队伍里也有其他好事者,见事态似乎就要平息,也出言附和起高个书生的话,渐渐的整个队伍又喧闹起来。 好端端的,没招谁没惹谁,怎么就成了人人嫌恶的坏人?费明越想越气,越想越恼,也想站出来大骂众人一通。可他没动,因为他看到了神农殿里一个强大的本源气团向这边移动过来。费明被队伍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看不到来人,但他看到的生命本源却无比强大而且凝实。那气团所过之处,众人的指责也纷纷停止,一直来到费明几人的前面,站定之后,整个队伍都安静了下来。 张小萱和杨姝萍见眼前这人身着锦衣华服,仪表堂堂,气质儒雅,双眼温柔且自信。费明则是看到他周身包裹在生命本源的气焰里,气焰的浓厚程度和当初见到许思宁那个仙子奶奶时一样,不遑多让;只是这人的气焰中,游走的是火红色的气龙,与许思宁那黑色的不同。 这个人自然是此次负责五旗宗人才选拔的两名仙人之一,圣火旗的卢世勋。他和许思宁原本在神农殿里主持灵根测试,但排队的队伍行进似乎越来越慢。这倒不是殿中测试之人出了什么问题,只是队伍后续进来的人好像是被什么情况牵制住了,好半天才有人往里走。人多的地方,彼此之间难免会有摩擦和磕碰,以往宗门选拔考试,参加报名或者测试的队伍里,有些脾气暴戾的人会和别人产生冲突,但也不至于拖延整个队列的行进,或者引发这么多人的议论,但此次不光影响到了今天所有人灵根测试的速度,而且整个队伍越来越吵,他便自告奋勇地和许思宁提出自己到外面看看。 卢世勋的修为也是相生境,虽不及许思宁,但他的神识也远比常人强大,一路走来,自然也从众人的议论中听出了个大概——原来是后面有个大言不惭的小子惹了众怒。 第133章 仙尊断案 卢世勋还没走近,就远远地看见一个个头高大的男生,背对这神农殿的方向,他的对面则站着一个身材高挑,但一脸稚气的女娃。这个女娃娃对高个书生怒目而视,有趣的是,这个女娃的身前还挡着一个貌似只有八九岁的矮小男童。而整个队列里的人,似乎就是以此为起点,排在他们前面的人,或是侧着身子,或是背对神农殿的方向,向后观察;而排在他们后面的人则是和队列前进的方向一致,只不过,有的人为了看得清楚,或多或少的站得偏了一些,将原本的直线队列排成了一个弧形。 卢世勋终于找到了队列前进缓慢的症结点,于是走到张小萱和高个书生之间就停了下来。从费明他们这里往前一百来人的位置开始,一直到整个队列的队尾,这些考生之前都还在结界里答题,没有见到卢世勋站在青冈石碑上的飒爽英姿,也没来得及围观他在神农殿前气度雍容的表演,但他们都知道来的是个仙人。毕竟,所有人都看到了许思宁今天中午宣布开考时,身旁也站着个男性仙人,虽然有人位置偏后,距离较远,不一定看得清卢世勋的面容,但他那身华丽的衣着还是很醒目的。所有的人都因为卢世勋的到来,渐渐平息了议论,谦恭着身子,纷纷向他行弟子礼。 “本座刚才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不少人的议论,说是后面有人能够作答所有经略测试的题目,想必就是你吧。”卢世勋表情和蔼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高个书生,又接着说道:“年轻人,历年来也有不少自诩能够作答经略四科的人,当时也是众人眼中的惊才绝艳之士,可真正能够通过选拔仙门的却是没有。须知学海浩渺无涯,尔等皆是扁舟小帆,修真路漫漫,唯有谦虚勤奋一途。本座当年也是侥幸通过选拔,入得仙门之后,直到进了崇安京,入了瀚林书院,修习二十余载,窥得些许门径,方知当年那些均是妄言。” 卢世勋脸上依旧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只是众人都还是低着头行礼的姿势,并没有人看到他眼睛里的不屑。而他刚才的话,大多数人却听得出来,语气虽然平和,却藏着那么一分自傲——仙人再怎么骄傲,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高个书生没听出卢世勋话语中的自傲,却非常同意卢世勋的说法。他距离卢世勋最近,卢世勋说话时,也是冲着他们的这个方向,因此,大着胆子附和道:“这位仙人所言极是,仙家的见识果然非吾等凡夫俗子可比,更非那尺泽之鲵所知。” 仙人?这个高个书生迂腐且不通人情世故,不像之前那些围着卢世勋拍马屁的考生,称呼他为仙尊,这让卢世勋颇为不爽,但他仍说道:“既然尔等已然自省,那便正己守道,在这大殿之前须得恭默守静,莫要影响到他人。”说罢,便打算转身回到神农殿中去了。 可那高个书生并没察觉卢世勋语气中的不满,仍旧说道:“可是,正如这位仙人所言,吾辈考生理当正己守道。但常言道,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对于那些自大狂傲,招摇撞骗之辈,难道仙人不略施惩戒,以罚名典?” 被人称为“仙尊”之后,卢世勋已不再满足于别人只把他叫做“仙人”,在没有其他修真者在场的时候,他连称呼自己都用上了“本座”,现如今,又被这个不识相的高个书生喊了一次,心中更加不满。只是听到后面,他自己却是听乐了,说道:“来,来,来,我想听你说说,要什么样的惩罚。” 费明自然早就判断出,眼前的这个仙人,就是费云扬曾经提到的,另一个回到承泽县,主持此次宗门选拔的仙人同学。他曾想过:二爷爷和这个仙人当年是同窗,又曾十分照顾二爷爷,虽然后面断了联系,但忆往昔岁月,少年之间的友谊最是纯粹。想那许奶奶,修真多年中间也是没有联系,此次回到承泽县,不是也抽空去村里看了二爷爷嘛。 大殿里有个二爷爷的初恋,大殿外有个二爷爷的异性手足。单凭这两点,费明就觉得,不直接保送他过关,就已经是对这些考生最大的公平了;这人还居然煽动其他人一起来针对他们,可以说是光长个头,不长脑子了。费明自觉他比对方“年龄”大,看得透彻,并没有真的和这个高个书生再计较下去,因此并未出言反驳。 听到高个书生依旧不依不饶地让仙人惩罚自己,费明倒也抱着和卢世勋一样的想法:“来,来,来,我想听你说说,要什么样的惩罚。”只不过,不同的是,他坚信只要能亮明身份,二爷爷的这个异姓兄弟肯定会和自己站在一边。 “迷途知返痛改前非之人,本座倒也见过,但肉袒负荆自己追着来要惩罚的,也确实少有,今天本座也没算白来,倒也算是见到一个。好吧,既然你如此虔诚,那我便遂了你的愿。”卢世勋不知道对方的背景底细,看这高个书生说话不卑不亢,不知道是否也是通过父亲给自己送钱的众多家族里派来的人,心下想着不能断了自己财路,于是,嘴上说道:“小惩大诫,放心要不了你的性命,你也可以继续参加灵根测试,成绩依然作数。” “怎么会是我?”高个书生被卢世勋的话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会是他?”费明也被卢世勋的话整懵了,随即也便明白过来,心中想着,对面的仙人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他同学的孙子,肯定是那个许奶奶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他。 卢世勋抬起左手,掌心朝上,一股灵气从体内生出,顺着手臂,在他的手掌上方慢慢汇聚。卢世勋并不是用了什么大威力的神通,看在钱的面子上,他只是想让高个书生吃些苦头。但形象管理要到位,视觉效果也要做足,不用费明,几乎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到卢世勋掌心上方的一团空气正在扭曲,慢慢地变黄,然后再变得越来越红,靠得近的几个人已经明显感觉到那团火焰散发出来的热量。 第134章 费明攀亲 “错了,错了,这位上仙,您全都弄错了。”高个书生终于反应过来,来的这位仙人,自始至终都是把他当成了搅乱队伍秩序的罪魁祸首。 “怎么?看到本座的法术,感到害怕了?现在打算求饶了?那本座这灼心圣火施展出来,岂不白白让尔等饱了眼福。”卢世勋声音威严,却充满了不屑,居然还敢埋怨说是自己错了。 高个书生生怕来不及解释,就这样冤屈地挨上卢世勋的法术,急忙指着费明,解释道:“上仙,上仙,这位上仙,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您听我解释,扰乱会场秩序的不是我,是这个人。要惩罚,您惩罚他。所有一切与我无关啊。” 其实,卢世勋并不在意到底是谁扰乱了排队的秩序,只是被这高个书生一番解释之后,就相当于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告诉众人,他之前所有的判断都是错的。当众丢脸面的事,卢世勋非常忌讳,尤其还是在承泽县,这里可是他的老家。于是,他故意提高了些声音,说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没有你,只有那一方之人,也不会扰得所有人都搅和进来,乱了整个会场的秩序。焉能推说此事与你无关?” 卢世勋说罢,只见他指尖轻轻一点,掌心中刚刚生成的那个小火球,便朝着那个高个书生飞了过去。 高个书生吓得连忙求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按理说,凡尘之人,若是没有在五旗宗宗门内任职,遇上卢世勋这种相生境的仙人,跪拜行礼也是应当应分之事;不过这里是宗门选拔的考场,里面可能会有未来同样入籍仙门的学子,故选拔考试这天,在场的所有人见到仙人均不用特别的跪拜;另一方面,这也是五旗宗为了表现对人才的重视,曾特意张榜说明的。 高个书生的求饶却没有丝毫的作用,小火球依旧径直飞去,打中了他。只是,这个火球击中高个书生后,火焰并没有焚烧他的衣服,也没有灼伤他的身体,而是直接穿过衣服,穿过肉体,隐没进入了他的胸膛。高个书生见此情景,长舒了一口气,以为卢世勋听得他的求饶,最终还是及时收回了法术,刚想叩谢上仙手下开恩,却突然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剧烈地疼痛起来,像刀绞,又像火烧,而且豆大的汗珠瞬间从皮肤上渗了出来,整个人也痛苦地伏在了地上,只有屁股还撅的高高的,再无之前高大帅气的形象。 高个书生趴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喉咙也像是被人掐住了,只能发出低沉的呻吟。卢世勋欣赏了一会儿他痛苦挣扎的样子,然后转向身着一袭红衣的张小萱。刚刚那高个书生倒地之前,将责任甩了出来,并指向了费明这边。费明原本就和张小萱站在一起,并挡在张小萱身前,用身子护住了她,而张小萱所在的位置,恰巧也就在那高个书生所指的方向上。卢世勋来的时候,也看到张小萱对高个书生怒目相视的样子。因此,他再次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原来惹得整个队伍议论不止的是这个小姑娘。 卢世勋看张小萱年龄不大,身材却很高挑;穿着虽然显得有些臃肿和土气,但长相却很是清秀大方。卢世勋心念一动,想着若是给她换上身衣装,再打扮一番,怕是也不输给那些烟月楼的低阶女修士,不,即便是放在崇安京,也是上佳之选。 张小萱看对面的仙人盯着自己,又看到还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高个书生,不知道自己过会儿是否也会向他那般,心中不由得害怕起来,双手紧紧地攥着费明肩头的衣服。 “刚才,那人所述可是实情?”卢世勋收回心念,一脸肃穆地向着张小萱发问道。 还没等张小萱开口,费明笑眯眯地搓了搓手,走上前来,说道:“卢爷爷,是我,你看看,是我啊。”说完,背对着众人,还冲着卢世勋眨了眨眼睛。 费明的这声“爷爷”声音不大,却很是亲切。他这一上前“认亲”,所有人都懵逼了。身边的张小萱没听说过费家仙门里也有亲戚;趴在地上的高个书生心中叫悔不已;杨淑萍原本还在看热闹,现下则也是大为后悔,早知道费明是主考仙人的孙子,她说什么也不会跳出来鼓动大家一起嘲讽费明。另外,杨淑萍和旁边其他考生还有一点的想法是相同的:若是早说你爷爷是仙人,莫说这经略考试的题目,你都能答得,就算这个名额让给你,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所有经略考试的题目都是被封印在整个考场的阵法结界里的,就算是带着阵旗前来,主持选拔的仙人,在开始考试之前,也是不知道出的是何题目的。 卢世勋虽然早就看到了张小萱身前站着这么一个男童,但他以为那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知道护着自家姐姐的小孩子而已。 自从十多天前和费云扬在政事堂见过后,卢世勋整日不是被人宴请,就是和父亲商讨如何利用此次宗门选拔敛财的事情,根本没再去找过费云扬。而费云扬因为感受到这个当初最关心他,也最要好的兄长,已不似当年,若是走得太过近了,反而会让人家误会自己另有所图,因此,也没有主动进城来找卢世勋,所以,费云扬并没有机会和卢世勋提及自己的孙儿费明要来参加五旗宗宗门选拔考试的事情。 至于许思宁,她到达承泽县城的当天就去找了费云扬,也见到了费明,但临走时,心下并不愉快。再加上她回到卢家时,无意间听到自家丈夫和公公讨论的一些往事。虽然,她当晚质问了卢世勋,卢世勋也向她做了解释,但许思宁的心中仍有疑虑。于是,她便整日埋头于宗门指派的公务中,为的就是逃避这些她不愿深思,也不愿面对的问题。因此,这段时间,她也没有向卢世勋提起过费云扬的这个孙子。 第135章 各怀心思 卢世勋满眼狐疑,但依旧沉住了气,在旁人看来,他的面色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他在家的时候,无论是在父母面前,还是在兄弟姐妹面前,全都摆出一副仙人的作派。与其说家人们对他尊敬,倒不如说那更像是畏惧。大概是,除了他的父亲卢执事,每晚向他汇报一些家族对入选仙宗名额的出价之外,家中就没什么人敢和他进行更多更深入的交流了。因此,他也没听说过自家众兄弟姐妹之中,有人派孙子一辈的人,来参加选拔考试;而且这个小孩,之前也没在家族给他举办的接风宴上见过。 “不是和父亲说过,此次选拔,不要安排我们卢氏一族的后人嘛。我和妻子头一次回家乡办差,就招了一批自家族人,回到崇安京后,可如何向宗门里交代。这各老糊涂,怎的还是安排人前来。”卢世勋心中责怪父亲,又想确定一下到底是自己的哪个兄弟或者姐妹,这般的不长眼,于是向费明问道:“你,叫我爷爷?你是哪一房的?” “什么哪一房?”费明没有反应过来。 “你叫什么,你爷爷或者你奶奶是谁?”卢世勋自己也没用心记他的那些子侄辈,直接让费明报出他爷爷奶奶的名字。 费明有些尴尬,原来许奶奶并没有把自己是费云扬的孙子这件事,告诉对方,但他依旧不慌,回答道:“我叫费明,我二爷爷是费云扬。” “你说你爷爷是谁?” “费云扬啊,他说和您当年是同窗,而且说您当年对他照顾有加,像兄长一般。”费明再次说道。 当卢世勋听到费云扬的名字,心下恍然。他隐约想起,上次他们在政事堂见面,费云扬就说是要给他孙子询问一些事情,原来就是眼前的这个小子。 “你来此作甚?”卢世勋被费明突然提及费云扬搞得有点糊涂,张口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费明虽然纳闷,但依旧恭敬地回答道:“卢爷爷,我来参加选拔考试的啊。” 卢世勋看着一点点的费明,他这么大的时候,好像字还不认识几个,于是,问道:“你?你来参加仙门选拔考试?你今年多大了?” “嗯,九岁了。”费明硬是给自己说大了几个月。 杨淑萍之前看到卢世勋似乎并不认识费明,本以为又有热闹可看了,可现在突然又发现他俩好像确实有渊源,于是下定决心,上前拍马屁道:“启禀仙尊,这个小弟弟费明,确实天赋异禀,刚才他在结界中,将全部经略四科的题目都答出来了。我本以为他是在吹牛,可如此近距离目睹仙尊风采,又知费明小弟与仙尊的渊源,现如今却是信了。” 卢世勋看着躬身行礼的杨淑萍,只见她衣着精美,身材凹凸有致,但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容貌,于是,便一挥手,向众考生们说道:“都免礼吧。” 直至此时,除了那个高个书生,所有人才站直了身子。卢世勋也看清了杨淑萍的长相:这个丫头长得虽算不得惊才绝艳,但双目含情,很是勾人,小脸虽然肉嘟嘟的,却不显胖,倒是颇显得纯萌可爱。 “你刚才说什么?”卢世勋面上不动声色,又问了一遍。 杨淑萍一时判断不出卢世勋的态度,各种想法在脑中飞转,回答道:“禀仙尊,这个费明小弟弟确实有经天纬地之才,刚才与我等说,不仅自己答出了此次经略测试所有四科中的题目,还想着等考试结束之后,去开间私塾,向我等蠢笨学子,授其所学。小女也曾自负家学深厚,但今日答题方知,小女家学较之世间学问,如蝇虫之光比之当空皓月,相差万千,实不足提。起先,小女也当费明小弟弟所言儿戏,现如今,见到仙尊,以及仙尊所施之法,不由得也信了。” 杨淑萍之所以这么说,确实因为费明曾经与她和张小萱说过,经略测试的题目他都会,而且也说过开考前辅导班的想法,不算是她胡编乱造,或者夸大事实。只是杨淑萍敏锐地感觉到,卢世勋和费明之间,以及刚才提到的那个费云扬之间,关系好像并没有多深。所以,她在最后没再提及两人的关系,而是用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将事情含混了过去。 卢世勋听杨淑萍讲完之后,哈哈大笑。在众人眼中,仙人果然气度不凡,连笑声都是如此大气豪迈。他止住了笑声,对杨淑萍说道:“你说这小娃娃答出了经略四科所有的题目?” “正是,费明小弟弟确实这般告诉我等的。” “他还说,将来要开个私塾,教授尔等此类知识?” “的确如此。”杨淑萍再次答道。 张小萱见对面的仙人和杨淑萍说话一直都很和蔼,好像确实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于是也大起了胆子,插嘴说道:“不是的,小石头说的是考前辅导培训班,不是私塾。” 费明则是眼前突然一亮,心中想到,将来开了这个“培训辅导班”,若是有那么一两个仙人能给他撑撑场面,一方面,可以震慑住一些眼红的宵小,避免他们做出一些缺德的事情;另一方面,找仙人做广告,那效应岂不是远胜于自己再找人做宣传?而所需的两个仙人,不就是那个古里古怪的许奶奶和面前的这位卢爷爷嘛,不都是摆在眼前现成的么——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运气来了谁也挡不住。 正当费明想拉卢世勋,悄悄将想法说出来的时候。便听到,卢世勋言道:“哼,黄口小儿,说的这番言语,你们这些堂堂大族子弟,有些可能也是未来的仙宗门生,居然也都相信了?可见世风日下,道心不古。这二三十年来,我承泽县人才凋敝至此,呜呼哀哉。” “怎么回事儿?”费明心中奇怪,对面的仙人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是费云扬的孙子,怎么就突然改了口风?于是,急忙上前,悄声说道:“卢爷爷,卢爷爷,我来之前,二爷爷还念叨您呢。咱们是自家人啊。” 第136章 乌合之众 卢世勋并没有搭理费明,只是朗声对众人说道:“五旗仙宗,设圣坛,兴科考,意为选拔人才;宗主圣尊,夙兴夜寐,焚膏继晷,命吾等广纳天下才俊,我等皆感圣尊洪恩,殚精极虑,不敢辞,亦不敢有丝毫之懈怠。”说完,他又转向费明,但声音依旧,继续说道:“莫说你的爷爷与本座有旧,即便是本座族人,本座亦告知族长,但凡族内子弟皆不可参加此次选拔。” 卢世勋虽然面对着费明,但这音量,即便是这队伍前后一两百人开外,也能听得清楚。然后,他又颇为动情地说道:“本座生于斯,长于斯,族中家眷亲人,当年同窗密友,都在这故土承泽,试问谁人不爱故土,哪个不念旧情,而本座之所以力拒亲友,其实不为别的,就是怕本座在定人选材之时,动了情念,耽误了更优秀的人才,辜负了仙门的重托。所以,宗门选拔之地,庄严神圣,本座万不敢叙念旧情。故只要本座在,所有考生均无需担心,本座必然保证所有人均可获得一个公平公正的机会。” 之前那些放弃灵根测试,但尚未离去的考生,看到卢世勋的到来,也渐渐围聚过来。听到他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后,众人无不被他的言语感动,纷纷口称仙尊,更有甚者直接拜伏于地。 费明没想到二爷爷的这个同窗如此大公无私,刚正不阿,心下也是佩服,原本打算请他帮忙做培训辅导班代言的事情,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让费明仍旧疑惑的是:“按理说这种品性的人,应该很对二爷爷的脾气,为何两人三十余年未再联系,即便对方回了承泽县,他们二人仍是没有好好走动一番?” 此时,那个高个书生体内灼心圣火的惩戒也消退了大半,这次他倒是学得乖巧,仍是跪在地上,忍着痛楚直起了上身,说道:“听闻仙尊教诲,吾等考生深感惭愧,只恨自己天资愚钝,尚未能通过选拔,追随仙尊报效仙门,但吾等拳拳之心殷殷之情,仙尊万万不可不查。” 卢世勋又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现了自己的风姿,正在自我陶醉着,现在又一个马屁送了过来,便想听他说些什么。于是,他冲高个书生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仙尊高义,为吾等学子的公平公正力排万难,吾辈皆感激涕零,无以言表。”高个书生得到鼓励,又继续说道:“仙尊亦曾言,乱其秩序者孤掌难鸣,唯施以小惩方可为大诫;学生受罚之时,方体悟仙尊真意,放之宇宙,亦是真理。” 这句话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高个书生觉得只有自己挨了圣火灼心的惩罚,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另一个“罪魁祸首”。仙尊你不是公平公正么,不是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么?难道另一个“巴掌”就这样放过了?高个书生这么说也是冒了风险的,他也担心卢世勋真的顾忌亲友的关系,放了费明。可在旁人听来,他们虽然也不喜欢费明吹牛说大话,但还是有不少人觉得这高个书生人气量太小,揪着一个孩子不放。 可卢世勋还没表态,张小萱却是站了出来,开口道:“你这书生,好生奇怪,我家小石头怎么着你了,你总是这样不依不饶。” 其实,这高个书生最初也并非是针对费明的,只不过几件事情下来,他一下子意气上了头,最先冲在了前面,后来又被卢世勋误会,白白受了一番惩戒,结果就是生出了很多怨气,而这怨气追根溯源,他没有想起最初是杨淑萍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却将缘由都赖到了费明头上:“还不是这小子,口出狂言,吹牛说是自己答出了所有经略测试的题目。” 费明奇怪道:“这个仙尊爷爷已经知道了,这又如何,你当我是在吹牛,不去搭理便是。” 对啊,所有人皆尽恍然,别人吹牛,不去搭理便是,他们一时都忘了自己当初为何会这么激动。其实,这也是一个典型的“乌合之众”现象。一个人哪怕他平时表现的如何智力超群,一旦置身于人群中,或许是被一时的情绪所裹挟,也或许是为了获取认同感和安全感,便会不自觉地降低自己的认知和判断,进而去迎合周围大多数的人。 高个书生被费明抢白,仍是不甘心,继续道:“你还说要开课办学,问我们学子每人每年收取一千灵币。是不是太过心黑了一些?” 卢世勋心中也盘算了一下,每人收取一千灵币,这一年下来,还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只是,他对费明能否“骗”来这么多人,嗤之以鼻。 跟着先生读书习字,向先生支付钱粮束修,这本就天经地义。毕竟先生也要养活自己和家人。至于学费的高低,费明认为是市场的需求和供给决定的,大家族或是有钱人想学,而只有自己能教,自然是可以开价高一些。 “你若是觉得被骗,不来上不就得了。我又没有绑你来。”费明这话原本是对着高个书生说的,然后他也微微转了一下身子,侧向整个排队的队伍,提高了些嗓门,说道:“再说了,这所有的话,都是我和小萱,以及杨姐姐私下说的,从未对你说起过,可你却在这里暗戳戳地偷听别人的谈话,还四处传播。圣人言之‘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你非但不谨守圣人古训,反倒鼓动旁人,致使整个考场秩序混乱;仙尊爷爷明察秋毫,对你略施惩戒,可你仍是不思悔改,还来埋怨于我;这难道就是你读的这十几年圣贤之书所教?如若这般,想你也不必来参加仙宗选拔了。钟鸣鼎食不思世间疾苦,整日昏昏只道他人闲耍,目光短浅气量小如斗筲,无才无学贡献不及牛马。”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孩!”众人皆汗颜,这小子哪是在骂那个书生,他分明是把在场的大多数人都骂了。 “你!你!我没有,你胡说!你这竖子小儿!一派胡言!”高个书生被这个个头还没有自己跪着高的小孩好一顿连讽带骂,气急攻心,恨不能一脚踹上去,可卢世勋在旁,他又不敢,只得又胡诌回去:“我就不信你能作答经略四科的所有题目。” 第137章 目的与手段 费明本就不愿再与这高个书生纠缠下去,刚想撂下一句“你爱信不信”,便不再搭理。可谁知此时,张小萱最先忍不了了,开口道:“你说谁是竖子小儿?!我们家石头,就是能答对经略四科所有的题目。你不信,我信!” 张小萱其实对经略四科考试的难度并没有什么认知,她只知道哪些题目是她会做的,会做就做,做错了也比空着强;至于那些不会做的,或者拿不准的,她哪里懂的什么经典物理学,或者导数、微积分这些高等数学的知识,可以说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她之所以站出来,纯粹是对费明的信任,这几乎是一种本能的、无条件的信任。这点,平邻村大多数的孩子都有,只不过,张小萱自己也不清楚,她是从何时起对费明的信任更进了一步。 卢世勋在一旁听着突然笑了起来。他刚才看费明和高个书生斗嘴,想到了当年的费云扬,也是这般狂放不羁,口才和学问都是压着他们众人一等,但那又如何,最终进了五旗宗的还不是自己。当他看到张小萱对费明的样子,又让他想到了那个时候许思宁也是这般,对费云扬无比的信任,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恶心。因此,他的笑声也渐渐变成了嘲讽。 杨淑萍最是敏感,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一边倒的去支持那个小屁孩。 高个书生也听出了卢世勋笑声中的异样,没搭理张小萱,转而说道:“仙尊刚才亦曾说过,为给众学子们一个公平公正的机会,辞绝了家族和亲友后辈报考此次仙宗的请求。可刚才似乎听这顽童说是仙尊故人的孙子。不知他所言是否属实,亦或是他那黄口妄言的毛病再次发作,胡乱攀附,妄图沾圣尊仙光?”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有意提高了嗓门,为的就是让众人都支持他的观点。 卢世勋很喜欢别人喊他“仙尊”,可死活不敢接受“圣尊”这个称呼,他认为,在整个五旗宗里,也就宗主顾博阳才配享用“圣尊”这个名号,吓得他急忙开口制止:“大胆!” 张小萱也是一肚子气,这个书生现在不仅仅是想着让对面的仙人惩罚小石头了,他还想着要让小石头彻底退出此次选拔。于是,她也不顾及卢世勋仙人的身份,指着高个书生,道:“仙尊爷爷,刚才就和众人说了,他是拒绝了自己家族的子孙,但是你看他老人家,之前像是认识小石头么?既然之前不认识,仙尊爷爷自然也就没有拒绝小石头来报考的机会,那又如何徇私舞弊?”费明喊卢世勋“爷爷”,所以她也跟着费明喊“仙尊爷爷”。只是看这样貌,小姑娘称呼他为“老人家”,似乎是有些别扭。 高个书生也不管是否得罪卢世勋了,冷哼一声,对张小萱说道:“原来仙尊也许是不认识这个小儿,可现在已经认识了。” 众考生在一旁听着,一想也对,先前不知也就罢了,现在彼此认识了,是人难免不会徇私情,平白无故被人,尤其是这么一个满口大话的小屁孩,占去一个名额,那还谈什么“要给广大考生一个公平公正的机会”,于是,大家又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卢世勋也是觉得费明说自己答出经略四科的题目是在吹牛,毕竟他当年也是参加过五旗宗选拔考试的,当年的他比现在的费明还大着十来岁,最终也没能把题目看明白。在他看来,吹牛的人哪里都有,因此,并没太在意。后来,他听到费明说自己是费云扬的孙子,看到自己现在功成名就,而当年的同窗还是一介庄稼汉,心中似乎产生了一丝愧疚;他本想考试结束后,跟着费明一起去看一眼这个老同学。却不曾想,费明和张小萱的表现,让他回忆起了当年。 三十多年前,费云扬、卢世勋和许思宁,三人一同在承泽县城里求学。那时的卢世勋就默默爱上了许思宁,可是许思宁眼里只有费云扬,而费云扬除了家世以外,总是那么的光彩夺目,这让卢世勋自觉机会渺茫。为了能长久地守在许思宁的身边,卢世勋并没有向任何人声张自己对她的爱慕之情,反而是主动靠近了远不及他这个阶层的费云扬,并且时常接济他;而费云扬以为找到了知己,对卢世勋也是推心置腹,肝胆相照。后来,五旗宗宗门选拔,他们那届同学很多人都参加了,许思宁因为家族宗门背景的关系,等于是提前预定了个名额;而其他的人,论才学见识,均不及费云扬。于是,卢世勋便让刚入职政事堂的父亲也帮自己搞到了一个名额;同时,为了让费云扬和许思宁彻底分开,他也嘱咐了父亲,不仅是三十三年前那次,还要断绝费云扬往后所有通过宗门选拔的可能。而且,多年后,在得知费云扬到了崇安京,还在四处寻找他和许思宁时,卢世勋又从中作梗,托人向费云扬递去了不少的话,最终还是阻止了他们的重逢。 虽然,卢世勋最初结交费云扬的目的不纯,但时间久了,他也渐渐地被费云扬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在卢世勋看来,他所做的一切,目的也只是为了争取自己的前途和爱情罢了,每个人都会如此,这并不是他的错;而费云扬就算没能入选仙门,没能和许思宁在一起,也可以选择平凡人的生活,和其他人结婚生子,不一定非要修真问道。所以,当他们在政事堂重逢后,卢世勋依旧不认为自己是错的,最多只是见到对方过得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而略有些感慨罢了。 每个人都可以争取自己的幸福,目的也许没有错,但手段就千差万别了。卢世勋最不愿承认的就是自己手段的下作,这么多年来,他从不敢光明正大的向别人坦白这些,久而久之,倒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费明和张小萱让他想起了当年,更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使用过的手段。因此,为了强行证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他决定要将费明驱逐出五旗宗的宗门选拔,要让费云扬和他的家人们都知道,仙门不是他们这种平凡的庄户人家可以随意进来的。 第138章 公与平 高个书生说完后,众人的议论也传到了卢世勋的耳朵里,于是,他开口说道:“仙人之下自是一律平等,既然是我亲朋好友的子孙,还来参加宗门选拔,那便理应避嫌……” 正当卢世勋要正式宣布将费明逐出考场时,张小萱急道:“仙尊爷爷,小石头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听那些人胡言乱语。” “仙人之下一律平等?”费明突然想起了昨日进城时,那个被人欺凌,却无处申冤的老汉。也不知道是对卢世勋这句话的厌恶,还是感觉到他本人似乎并不是表面上的公正刚直,费明也来了脾气,说道:“仙尊所言,看似是在追求公平,实则却违背了更重要的公正。” 费明之前管卢世勋叫“仙尊爷爷”,是因为卢世勋与费云扬曾是同窗,有着那么一分的亲近感;但他发现卢世勋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心中的亲近感也便随之消失。只是,一方面,出于习惯性的礼貌,另一方面,费明也知道眼下不好得罪一个实力这么强大的仙人,于是,仍称呼卢世勋一声“仙尊”。 而卢世勋只在意别人是否尊称他为“仙尊”,并没留意费明称呼上的改变。他看到费明此时挺胸仰头,话语中还有些指责之意,心中颇为气恼。但他若是直接粗暴地宣布取消费明的选拔资格,不让费明说话,就打破了刚才他在众人面前,给自己设立的“公正无私”的形象,于是,便说道:“本座行事,素以宗门至上,以天下贤才之所愿为吾之所愿,公与平者,宗门之基也。各位考生大众的心中,已认定你与我是亲友,即为不平,如不避嫌,怎可服众?这难道不是‘公平公正’?” 费明腹诽这个老帮菜偷换概念,于是答道:“仙尊此言只道‘平’为均,却未言‘公’何在。” 卢世勋搬出了他的一套形而上的理论,背负双手,斜眼看着费明,道:“公者无私之谓也,平者无偏之谓也,无偏无党,仙道荡荡。无党无偏,仙道平平。平即是公,公即是平。何错之有?” 费明越来越讨厌和卢世勋交流了,动不动地非要拽文,好像就是要显摆自己懂得多,为了不落下风,他也说道:“均者,无差而等分也。然天地本不同,日月有更替,人亦分懒惰与勤勉,岂可混而论之?貌似求均平,实则是忘了万物本就存在差异。水平则不流,草木皆枯萎;人平虽不语,但惰者享其成,此乃挫进取之士气,亦违公平之真谛。” 卢世勋站在那里,正思索着如何反驳费明,却又听费明继续说道:“诚如仙尊所言,‘公者无私之谓也’,然己之无私,实为小公;道之无私,方为大公。大公者,上应天地之规,才见日月变换;下合人伦常情,方能激励学子成其宏志。故仙尊不应为平众声,而误仙门大业。”然后,他又提高声音,像是对所有考生说的:“岂不闻古之圣贤,亦有举贤不避亲之说?” 费明这是给了卢世勋一个台阶,继续说道:“古之圣人贤德为先,仙宗选拔唯才是举,想当年太清境真仙长平真人推举其自家外甥,也就是后来的无恙仙尊,帅大军驱逐鞑虏,荡平漠北,一战确保我边疆五千年的太平。我泱泱五旗宗境内,不论仙凡老幼,咸使闻之,这不就是‘举贤不避亲’的千古佳话么。仙尊言行尽皆效仿先贤,自然也是很熟悉的。” 虽然,卢世勋之前看到了费明和高个书生的争论,也知道他“牙尖嘴利”,但是,在他的眼里,那不过就是小孩子之间的争吵。卢世勋本想在众考生面前继续彰显气度,用众考生最为信服的“圣人圣训”驳倒费明,将其驱离考场,可不曾想这费明看似年幼,却也能之乎者也的说上一大堆道理,竟然还引经据典,搬出来长平真人和无恙仙尊。这两位可谓是五旗宗开宗之初,最具盛名的几大修士之一;甚至可以说五旗宗能有如此广袤的疆域,与这两位上古大能不无关系。 卢世勋被辩驳的无话可说,正思考着是否还要保留风度,或是直接使用仙人手段,将费明赶出考场。 正在卢世勋纠结之时,那个高个书生则是言道:“举贤不避亲?你这小儿,何来的胆量,也敢自比无恙仙尊?”此时,高个书生体内的灼心圣火已经彻底消退,已不再有灼烧绞痛之感,但卢世勋没有出言,他也仍旧跪在原地。 张小萱已经下定决心,誓要与小石头共进退。她见费明面对仙人和众考生,不卑不亢,据理力争,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欢喜。看到高个书生又来惹事,觉得他已经不配再和小石头交锋了,于是,自己站了出来,说道:“看你之前挺大的个子,怎么听不懂我家小石头的话?我们家石头这哪是自比无恙仙尊?他分明说的是长平真人和无恙仙尊的关系,他们虽是甥舅,但也不曾避讳,这才有了后面无恙仙尊荡平漠北的伟业。所以说,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有能者居之。你听不懂么?” 杨淑萍则在旁边说道:“长平真人是舅舅,无恙仙尊是外甥,小萱,你搞反了。”也不知道她是在善意地提醒张小萱,还是故意将她话里的破绽点明给众人。 “哦,对,杨姐姐说的对,是反了,不过没关系了,反正大家都懂。”张小萱不以为意,说话的时候,仍是气鼓鼓的,众考生看着她可爱,不少人偷偷笑了出来。 卢世勋见有人出来帮他解围,还是之前那个被他惩罚的人,到现在仍是跪着,气势上不及对方啊。于是,挥手示意高个书生可以起来说话。 高个书生给卢世勋行了一礼,从地上站了起来,立刻就高了张小萱一大截,高了费明半个身子。他一脸鄙夷地说道:“我自然知道长平真人和无恙仙尊的关系,可无恙仙尊是何等修为?你家的这个小孩,叫什么来着?哦,小石头,他又算的了什么?” 第139章 人的反义词 “我们家石头,不用算,什么都比你强!”张小萱听高个书生侮辱费明,气就不打一处来。 高个书生脸上仍是不屑,说道:“小姑娘,只会逞一时口舌之快,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张小萱也知道这么比较没有说服力,转而回到之前,继续说道:“书上说的可是,无恙仙尊‘少时好游侠,长者均称其不是’,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无恙仙尊小的时候,没什么修为,也没人看好他,后来长平真人发现了无恙仙尊很厉害,向当时的宗主举荐,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那又如何?” “我家石头,也很厉害,你们只是不知道。” “厉害?哪里厉害,就这么个小屁孩,只会说大话。”高个书生讥讽道:“哦。你说的他吹牛厉害吧?” 旁边的考生听到后,也都笑了起来。还有人附和道:“若不是有个仙尊爷爷,咱们谁不比他强?还好仙尊深明大义,公正无私,不去举荐自家亲朋。” 不少人听到后,纷纷称是。 张小萱则反驳道:“不用仙尊举荐,各凭本事,我家石头也比你们强。只要仙尊不要让小石头走就行,到时候张榜你们就知道了。” “字都识不得几个,我倒想看看他到底强在哪里。不用等到张榜,有胆量,咱们现在就论一论此次经略四科的题目,若是这小孩能答得上来,我自愿退出,从此再也不来参加仙宗选拔。”高个书生一口气,赌上了自己的未来。 旁边的考生,原本还有人觉得高个书生太过冲动,后经他人点拨才心下恍然:若是等到张榜,谁知道那个仙尊会不会迫于亲友压力,徇了私情,明明不行,最后也让那小孩通过了选拔;但是那高个书生如此紧逼,现在就能戳穿他的牛皮,到时候看那小孩,就是不想退也得退了,免得仙尊之后为难,想必仙尊也不会责怪。 卢世勋自然也听得到众人私下的议论,微微一笑,甚是满意高个书生的提议。他本认定了费明是不可能通过选拔的。之前心中还曾比较:到底是这小孩测试下来被淘汰,而费云扬找来求他比较爽呢;还是直接将他孙子赶出去,让他们家的人永远无法踏入仙门比较爽。这也是他刚才犹犹豫豫,没有直接将费明驱逐出考场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虽然,卢世勋并不畏惧费云扬,但当真的面对他的时候,又担心自己会因为之前的亏欠,而答应对方的请求。而高个书生的提议,既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驱逐费明,又可以让自己挺直了腰板,告诉费云扬:自己一直都是大公无私的,违反道义的事情,自己也是无能为力,自己从来都没有错过;然后,他再置身事外,偷偷地看着费云扬离去的背影,痛苦也好,懊恼也罢,不过都是些凡俗之人,就那样无力反抗命运的样子。 费明并不怕当众公布自己的答案,想想这么多人,闹了这么长时间,好像确实没有和别人正常交流过,这次经略四科的考题,连张小萱具体考得怎么样,也没来得及细问。但是,费明当然也不是个软柿子,这些人之前无缘无故地针对他和张小萱,想仅凭个发誓就蒙混过去,没门儿。于是,便说道:“我从来不相信什么狗屁誓言,尤其是你这种嘴上无毛,办事冲动的小年轻,发个誓和放个屁没啥区别。” 费明自己也没长胡子,而全场所有考生的年纪也都不大,确实没什么人留了胡子。他这话等于是把绝大多数人都圈了进来。 高个书生愤然道:“粗鄙!如此粗鄙!如此不堪,乡野竖子果然恶劣粗俗。” “好臭,好臭,你刚才是发了个誓么?”费明一边说,一边用手在鼻子前煽动,还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 张小萱则在一旁偷笑,她可没见过费明在村里的时候,和别人这样吵过架,心里想着,若是回去将这里的事情讲给大家,张小妹若是也在,那不得嫉妒死她。 高个书生和费明吵架,就没占到过便宜,也不再纠缠,正色说道:“黄天厚土,清明日月,五旗圣宗列为仙长在上,我陈伯启今日立誓。” 费明吓了一跳,感觉对方立誓要和自己不死不休,为防他暴起伤人,急忙后撤一步,手中按住了腰间的君子剑。 高个书生陈伯启当然想把费明踩在地上好好摩擦一顿,但这里是五旗宗宗门选拔的考场,又有仙人和众多考生,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他还没这个胆子。只听他继续说道:“经略四科的题目,若是这小儿能答得上来,陈某将自愿退出,此生再也不来参加仙宗选拔。若是这小儿畏惧退缩,搪塞吾等,仙宗选拔之后,陈某必穷尽一生,也要将此贼子手刃。以此为誓,天地可鉴。若有违誓言,陈某将来必定道心破碎,不得尺寸精进。”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高个书生誓言中的恨意,背后不禁发凉。张小萱也没想到对方已经对费明动了杀心。 只有费明依旧呼扇着鼻子,说道:“好臭,好长。” 张小萱想笑,但看到陈伯启的双目似是要喷出火来,紧张得笑不出来,只能拉住费明,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两人之间。 费明则是拨开了张小萱,问道:“小萱,他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陈伯启。”张小萱并不明白费明的意思。 费明则是一脸邪恶,提高了嗓音,说道:“哦,晨勃起。那你猜,他会不会有个弟弟叫晨遗精啊?” 张小萱尚未经人事,自然是不懂,一脸的问号:“你是怎么知道他有兄弟的?是因为他和我爹一样,名字中都有个‘伯’么?” 费明则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是,他那个‘勃’,不是你爹的那个‘伯’。” “他又没写出来,你是如何知道的?” “不用写出来,我也知道。”费明继续坏笑着说道:“不光知道他有兄弟,我还知道他有反义词呢,叫晨阳痿。” “人怎么会有反义词?”张小萱背字典的时候,没听说过人或者名字还有反义词,傻傻地以为是黄宗衍还没有编辑到呢。 第140章 罗生门 其他的考生中,早有人听出了费明恶俗谐音梗的意思,偷笑了起来。那些听不懂的人,则纷纷向旁边的人打听,后来,除了少数女生,大概都明白了费明嘲讽对方的意思。 此时,陈伯启的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他的脸已经成了酱猪肝的颜色,怕是很快就要滴出血来。 费明的手一直按在后腰,就没离开过君子剑。他想着反正已经和对方撕破了脸,对方也有了杀心,倒不如来个痛快的;就算自己不是对手,实在不行的时候,只要挨揍,就大声求救,眼前的这个仙人也许没用,那许仙子奶奶总不会不管自己吧。 卢世勋也看了半天热闹,方才反应过来陈伯启是自己这边的,刚要出言相帮,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场急速向他这边靠近,他抬眼一看,只见一个白影已然落在了他的身边。 “怎的一去这么久?后面的考生都不动了,今天还想不想完成测试了?” 来的人自然是许思宁。之前卢世勋自己要求出来查看情况,许思宁见卢世勋离去后,考生们进殿的速度非但没有加快,反而好像是比之前更慢了。于是,她暂停了测试,也走出了大殿,看到卢世勋远远地站在那里,周围还围了一群人,便飞身过来。 在场的所有考生看到又飞来了一个仙人,均是纷纷恭敬行礼。 卢世勋刚上前迎了半步,便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说道:“这几个考生之间发生了点争执,非要分出个胜负。这不,就在刚才,这小孩都把这个高个子逼的立下了重誓。”卢世勋将事情大概的经过和原因向许思宁讲述了一遍,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修为比他高深,能力也很强,在场这么多人都在看着,若故意说得偏颇了,反而对自己不好;另外一个原因,还是因为,他始终坚信费明根本答不出经略四科中的几道题目,别说是这个只有九岁的小孩子了,就算是当年的费云扬都不行。只是他并没有告诉许思宁,费明就是费云扬的孙子。这并不是他已经知道了,许思宁之前就见过费明,而是怕许思宁知道他和费云扬的关系后,会念及旧情,将费明破格收入门中,带回崇安京。在卢世勋看来,若是如此这般,那岂不等于是给自己当年的“情敌”找了个替身?当然,卢世勋也不担心自己的小伎俩被拆穿,若是将来许思宁责问,再推脱说是为了避免考生质疑考场的公正性,所以才没当场介绍。因此,卢世勋觉得自己只要等着陈伯启将费明逼到无路可退,最终捅破他吹大的牛皮,再顺理成章将他驱逐出考场就可以了。 许思宁了解到情况后,也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颇有些嫌弃地说道:“就这点事情,还需要处理这么久?” 卢世勋则是辩解道:“你也看到了,这都是些孩子,仙门未来的希望。他们没动手,也没破坏考场的规矩,我这个做仙人的,也不好太多地干预。” 许思宁自然是看到了费明,只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小子居然这么能惹事儿,自己只是一会儿没在监控前看他,他就能一下子惹上这近千人的考生。而这帮考生也真是的,宁可在这里看热闹,也不去完成自己的灵根测试。 费明当然也是看见了许思宁,只不过他见许思宁没有和自己表明身份,他也便没有直接上前相认。大概是因为,之前“认亲”卢世勋的时候,已经被众考生当成了走后门的,现在再去“认亲”许思宁,那岂不是更加惹恼众人。其次,许思宁上会儿话都没说完就离开了费家,显然是不开心的;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情绪是否好转,费明也没有把握。第三点原因嘛,就是费明也不知道,许思宁和眼前这个二爷爷的另一个同窗,到底关系如何;虽然,无论是诏书里任命的,还是从刚才卢世勋主动上前汇报工作的行为上来看,都是以许思宁为主,卢世勋为副;但官场里,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关系并不一定像明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所以费明便没有冒然上前,给他自己和许思宁惹事,依旧执弟子礼,站在原地。 两个负责宗门选拔的仙人都离开了神农殿,站在殿前的广场上,殿内的灵根测试自然没了仙人主持。已经快排到队首的考生们,原本也都惦念着这边的情况,大都也便跑过来看热闹,再加上之前放弃灵根测试的,和早先已经测试完,尚未离去的考生,此时大殿前的广场已经聚集了近两千人。 “现下该当如何?”许思宁看上去是在问卢世勋,实际上更像是在催促。 卢世勋看了一眼陈伯启,陈伯启明白之后,上前一步,一脸严肃地拱手对许思宁道:“启禀仙子,学生陈伯启……” 还没等陈伯启说接下来的话,人群中便有人又想起费明的谐音梗,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许思宁对着众人冷哼一声,然后又对着陈伯启,道:“你继续说。”她不知道之前这段斗嘴情节,而卢世勋在介绍纷争经过的时候,自然也不好当着这些小辈们,将这些不雅之事详细地讲给她听,因此,便也不明白众人发笑的原因。 陈伯启想到,无论今天选拔考试结果如何,将来自己怕是终生无法摆脱别人的嘲讽了,心下一横,说道:“学生原本在此好好排队,以虔诚肃穆之心准备灵根测试,却不想,这劣童几次三番羞辱于我,学生恪守圣人古训,谨遵仙宗律法,可这厮仍是不依不饶,逼的学生刚才以天地道心立下重誓,定要分出个高下。” 不少人都听出陈伯启在这里颠倒黑白,但事不关己,均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只有张小萱忍不住了,指着陈伯启,骂道:“你这坏人,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还有你们,明明我们只是自己在聊天,你们却非要来惹我家小石头,还把责任都推到我们头上,每次见有仙人来,都这般污蔑一番。难道都当仙人好骗不成?” 第141章 白挨一巴掌 张小萱说者虽无心,卢世勋听者却有意。他这事儿处理了半天了,还没搞定。许思宁一来,若是还要从头来过,这不是显得他无能嘛。于是,卢世勋便说道:“我们是问你们,后续该当如何。前面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许思宁在众考生面前,还是给卢世勋面子,也点头道:“各有各的说辞,前面的事情不用再说了。” 陈伯启跨前一步,愤然道:“既然两位仙长都发话了,学生也想请两位仙长见证一下,这个劣童大言不惭,我也不欺负他,就让他公布出自己,此次经略测试考试的答案,若是他能正确回答任意一科题目,我便退出仙宗选拔,此生不再求真问道;如若不然,请两位仙长将其逐出考场,惩其妄言,以正视听。” 许思宁问道:“就这么简单?” 陈伯启回答:“正是如此。” 然后,许思宁又转向费明,问道:“你,就是小石头?”她头戴面纱,忍住了笑意,别人也看不到。 费明心念一动,拱手回应:“学生费明。正是此人所称的劣童、这厮、竖子小儿、小畜生、没教养的、小王八羔子、瘪犊子玩意儿、册那小赤佬……”费明给自己增添了不少更过分的“称呼”,之所以这么自污,心中却又有别的打算:“有些称呼可不仅仅是骂我个人,连同我的家人,我的二爷爷也骂进去了,许奶奶这个二爷爷的初恋,怕是也听不得别人这么骂他。” “胡说!我几时骂过你这些!”陈伯启不想让仙人觉得他太过粗俗,而失去了好的印象,但他又不好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只骂过一部分,其他的没骂过吧。 “刚才,你还骂了。”费明说得理直气壮,还转头假装向张小萱求证:“小萱,你说他刚才是不是这般骂过我。” “骂过,就是你骂的,我们小石头可从来没骂过你。”张小萱气愤地冲着陈伯启说道。 其实,张小萱所指的是陈伯启骂过费明“劣童”、“这厮”和“竖子小儿”这几个,至于其它的,她以为是自己忘了,刚想问费明,“瘪犊子玩意儿”是什么意思,却被费明看穿,急忙拉住她的手,说道:“好了,小萱,咱不跟她一般见识,不生气。” 陈伯启看到张小萱说得肯定,又是这般气愤的模样,心中也有些发虚,以为自己之前气血上头,可能真有些话,一时激动给说了出来,现在给忘了。“可那个,册那小赤佬是什么鬼?” 其他人虽然都没懂费明的心思,但两方吵架,故意给对方泼些脏水,也是常有的事,便全都没放在心上,当回事儿。 许思宁看到费明和张小萱青梅竹马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当年和费云扬也是这般,费云扬也总是能在自己被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帮助自己,而在自己感到委屈的时候,他则是默默地守候在自己的身边。虽然,许思宁依旧对费云扬有违他们之间的约定不能完全释怀,但她自己已入仙籍,过得远比费云扬好,而且寿元也远超出费云扬许多。自那次重逢之后,她便更多地,不自觉地站在了费云扬的角度,开始思考问题。现如今听到有人骂费明,还捎上了费云扬,心中自然不爽,说道:“小石头,咳,费明,刚才这人说的你可同意?” 费明听许思宁口气有些严厉,但第一印象仍称呼自己的乳名,便知她很大可能是中了自己的“奸计”,于是,上前说道:“仙子,我不同意。” 费明不同意和陈伯启的赌约,就证明自己是在吹牛呗。广场上的绝大多数人均猜到了费明的说法,包括卢世勋,也是一脸鄙夷地看着他,说道:“那你便速速离开考场,休要在此滞留,免得本座出手。” “仙尊,仙尊,莫要忘了惩罚那些扰乱会场秩序的罪魁祸首啊。”陈伯启还没忘记,不能只有自己受那圣火灼心之苦。 许思宁白了一眼卢世勋,对费明道:“为何不愿意?”费明做题的时候,她几乎全程都在看,自然是知道费明不光比这里的全部考生都要强,甚至是放到崇安京,与那些在瀚林书院中已经学了二三十年的凝气境修士相比,也是强了不少。 费明答道:“启禀仙子,这本是我的私事,为何要公之于众?” “原本这确实是你的私事,但现在因你之私,已影响仙宗选拔,看这进度,怕是今夜亥时前,完不成灵根测试了。若是我也命令你公布自己经略四科的答案呢?”在外人听来,许思宁这也是打算动用自己的仙家法术,逼迫费明就范;可在费明听来,却感觉许奶奶是在找自己帮忙,尽快了结这边的事情。 “仙子命,自当从。”费明回答得很干脆,只是又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我公布了答案,这些人还赖着,咋办?” 陈伯启立刻说道:“我已经以天地道心,圣祖圣贤起誓,你怎么还是这么唧唧歪歪、婆婆妈妈的,如若不敢,那便速速滚蛋!” “放肆!”许思宁站在原地,左手一挥,“啪”的一声,距离她一丈多远的陈伯启的脸上便多出了手印。 陈伯启挨了一巴掌后,吓得立马闭上了嘴,捂着脸站在原地。 别人以为陈伯启是在仙子面前口无遮拦,受到了惩罚,而许思宁则是想起了他刚才骂费明和费云扬的话。 许思宁收回手,看着费明道:“他都以天地道心立誓了,你还有何不放心?” 费明前生的世人,很多人立誓,不是为了骗别人,就是为了骗自己,更有甚者立个誓如同吃饭饮水一般随便,过会儿就忘了,基本上没有什么信服力。因此,费明并不相信别人的立誓,但许思宁都发话了,而且隔着这么老远,还扇了高个书生一巴掌,他并不想触这个霉头,便说道:“仙子命,自当从。可是……” “又可是什么?”卢世勋也急了。 费明佯装有些顾虑,说道:“可是还有两个问题。” 第142章 对赌 卢世勋是真的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还有什么问题,你快点说吧!” 费明则是不紧不慢的,道:“其一,刚才这里所有的考生,都认为我是仙尊亲友的子孙,即便最后我说出了答案,这些人很可能还会狡辩是仙尊给我透露了经略四科的题目,仍旧是冤枉我作弊,该当如何?” “这个……”费明的第一个问题就把卢世勋给难住了,他只想过费明答不出问题,自己便可动手驱逐;却没想过费明真的要是答对了某些题目,自己又会被牵扯到“照顾亲友”的怀疑之中。 许思宁听到费明的话,察觉到他和卢世勋两个人,应该是已经彼此都知道了,两人之间有着费云扬的这层关系,便看了一眼卢世勋,向其求证。 卢世勋也反应了过来,悄悄传音道:“此事后面再向你解释。” “五旗圣宗数百年来,历次才俊选拔考试,所有的考题都由各旗旗主直接出题,然后,宗主圣尊,权衡后,才会从中挑选出一些,再直接封印在考场大阵之中,大阵未启,所有的人,除了圣尊,谁也不知道题目如何。你可知晓?”许思宁虽然是对着费明,但说话却动用了真气,声音传至广场上的每一个人。然后,她又补充道:“人才选拔,是仙宗一等一的大事。各位学子除了明日可以知道成绩外,吾等返京之时,亦会带回这考场的阵旗,瀚林书院的众位仙长,会第二次对尔等所做之题进行复核,以防鱼目混珠之辈。尔等可知?” 许思宁并不是真的询问,而且两个“尔等可知”之后,她又抛出了第三个:“为确保各地青年才俊均有报效仙宗的机会,选拔考试期间,凡是涉及偷题泄密的事情,仙宗亦有严格的戒律刑罚,轻者剥夺其仙职,发配边塞从军五百年,重者尽收其修为,贬为凡人,发配苦寒之地任其自生自灭。尔等可知?” 广场上的所有考生听后,都恭敬地鞠了一躬,纷纷说道:“吾等知晓,谢仙子解惑答疑,亦谢仙宗体恤吾等苦读学子。” 许思宁挥了一下手,众人噤声,她又看向了费明。 费明知道第一个问题已经解决了,便说道:“禀仙子,刚才这陈姓书生说是我能答对经略测试中的任何一题,他便退出选拔。其实,我随便说出一题便可结束。只是,我看这天也不早了,还有那么多人没有进行灵根测试,一个个的太麻烦,不如这样,大家都节省点时间。” 这个时节昼短夜长,太阳早已落下,天确实也已经黑了,若不是考场阵法上空有个法器负责照明,恐怕隔上几米,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许思宁并不清楚费明想搞什么鬼,但她自从看到费明在结界里挖砖的时候,便知道这小子鬼点子不少。于是,点头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两位仙长都在,我若是公布了我所做题目的答案,自然是可以当场评判的。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里面,还有没有人有胆和我打个赌?”费明说这话的时候,运足了底气,声音很大,周边不少人都能听得见。 众考生七嘴八舌地向费明问道:“打什么赌?你说。” “就赌我经略四科的成绩是否能达到总分的八成以上。我的成绩若是不到总分的八成,那我便自己退出选拔,并向对方支付每人一百个灵币作为赔偿;若是超过了八成,你们须得自己退出选拔,每人支付我五个灵币即可,怎么样?”费明之所以这么说,为的就是让之前嘲讽他和张小萱的那些人也付出代价,顺便也帮许思宁在亥时前,尽快结束考试。临了,他还补了一句:“有没有人像这位‘晨勃起’的兄弟一样,有种,有胆?和我对赌一把?” 现在有不少人听到陈伯启的全名,就想笑:“那小子说的到底是陈伯启,还是他的兄弟啊。” 陈伯启没听到身后人的议论,也没留意费明在喊自己名字和“兄弟”之中加了一个“的”字,权当他是喊话时,用力过猛失了音。但听到费明这个“敌人”说他有种,心中反而升起了些豪气云干的感觉。 其实,讨论陈伯启和他的“兄弟”的还是少数,更多的人则是都对费明说的一百个灵币产生了兴趣。一百个灵币在凡人中可是一笔大钱,尤其对于承泽县这种相对偏远的地方。而五旗宗宗门选拔考试的报名费,就是一百个灵币,这对一些有家族支持的人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但是,大多数人在幻境破灭之前,都想着自己可以赌上一赌,因此,还是愿意为了修真得道的机会,忍痛割肉一把,给最有希望的子孙报了名。可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答完经略测试后,发现自己连题目都看不懂。幻境破灭之后,那还不如捞点实惠,至少把自己的报名费带回去,不至于让自己在家族中抬不起头来。 “一百个灵币和五个灵币,二十倍的差距啊。”不少人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颇为心动。 有人怀疑:“这小子拿的出这么多钱么?咱们可是两千多人,要是都跟他赌了,少说也得二十万灵币。他是什么背景?” “不知道,但是他刚才不是说自己的爷爷和这位仙尊是好兄弟么,家里肯定有底。” 也有冷静的人,惊讶于费明的自信,说道:“可是,他说的,‘总分的八成’,这句话说得是不是太过自信了些?” “莫说是八成,他就是答出四成,也远胜于我了。唉,连一个小孩子都比不过。” 但是,更多的人表现出不屑:“盲目的自信就是自大!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事儿我参与了。我倒要看看他有几斤几两。” “那又如何,只要不超过八成,那一百个灵币也就到手了。算我一个。” “哈哈,若是一个孩子都比不过,那以后确实不用来参加仙宗选拔了。也算我一个。” 这人说完,队伍中其他位置上,也有不少人表示赞同,纷纷附和了起来。 第143章 仙人作保 “只有这么一点人有种么?刚才不是有不少人,在背后蛐蛐我嘛?怎么现在怂了?”费明见自己喊话后,确实有四五百人站了出来。虽然还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来,但这些都没达到他的预期,又向许思宁和卢世勋说道:“两位仙长,是不是我的声音太小,别人都听不见?你们也帮我喊喊。咱们也加快点进度。” 许思宁看着费明嚣张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她不知道“蛐蛐”的意思,刚想开口询问,但突然意识到,现在并不是聊这些话的时候,于是,改口向费明确认道:“这就是你的第二个问题?” 费明一脸愕然:这怎么是我的问题,分明是你们的问题,我是来帮你们加快考试进度的啊。但他也没有这个胆子,只能假装无辜,说道:“这个应该不算是问题吧?” “那你刚才说的两个问题,第一个已经解决了,那第二个呢?” 费明眨巴了一下眼,突然好似听到了一声虫鸣,对,是馋虫在叫。他回头一眼看到了张小萱。而张小萱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角。 于是,费明向许思宁说道:“第二个问题嘛,就是我们能不能吃点东西?我都快饿死了。天都这么黑了,以前这个时候,早就吃上饭了。” 许思宁则是微微一笑:“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说完之后,发现这两句对白好像之前在哪里说过。对,就是在费云扬的家,许思宁心中更是回忆起十多天前的场景。 费明和张小萱虽然带着费云扬和张伯元之前为他们准备的一些干粮,但除了费明在自己考试的结界里吃了一点外,其他时间就一直被这件事情裹挟着,没有时间再吃饭。 许思宁本想将自己的辟谷丹送给费明和张小萱,后来一想,这么多考生在场,若是单送他们二人,别人难免不会认为她失了公允。 卢世勋颇有些厌烦费明和许思宁如此说话,插嘴道:“若是饿了,那便吃,考试慢的要到亥时,难道你们家长没给你带些吃的进来?” 费明也不知卢世勋对他的怨气何来:二爷爷不是说他们是最好的兄弟么,怎么越看感觉越是不像,难道只是因为讨厌自己。但毕竟还在考场中,卢世勋是监考官,费明也不傻,只是说道:“谢仙尊提点,我们这就吃。” 张小萱打开包裹,想起杨淑萍,转身对她说道:“杨姐姐,你要不要也吃点?” 杨淑萍看费明把话讲得那么足,又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中也泛起了嘀咕。她现在既不敢冒然下注,和众人一起站在费明的对立面,又不想让其他人觉得她是支持费明的,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小声说道:“我不饿,你们吃吧。” 费明和张小萱也没了别的朋友,便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些肉干,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 卢世勋看到费明吃得那个香啊,更是烦透了这小子小人得志的模样。他若不是此次负责考试的仙人,早就站到和费明对赌的那一方。卢世勋咳嗽了一声,忍不住地说道:“费明,你这小子,也莫要张狂,你打算何时公布自己的答案?好让我和许仙子来评判一下?” 费明赶快嚼了几口肉干,嘴里含糊地说道:“快了,快了,等他们都定好了,确定没人了,我就公布。” “我们可是向来以严格着称,现在成绩尚未公布,你还耽误了后面的考试,看我后面不治你的罪。”说到这里,卢世勋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原本若只是将费明驱逐出考场,费云扬找他求情,似乎也是晚了,而且以费云扬的性格,开口的几率不大;但若是这次打赌费明输了,不但可以将他驱逐出考场,自己还可以以扰乱考场秩序的借口治他罪,那时候费云扬总会为了孙子,来向自己求情了吧。 于是,卢世勋内运真气,向考生队伍里所有的人说道:“我承泽县虽距京城数万里,但天下人皆知承泽县出去的青年才俊各个好胆识,好气魄。我这一去,仅仅三十三载,怎的回来只剩这几许有胆识的人才?到底还有没有人站在本座这边?咳咳,本座左手这边?”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有本座和许仙子在场,既已立赌约,双方赌注,我们自会作保,若有一方反悔,本座定当处置。”他恨不得费明捅的篓子越大越好,到时候看费云扬怎么赔偿这些考生,若是费云扬的钱不够,反正许思宁肯定会帮衬费云扬的,虽然,一二十万的灵币在他们家族也算不得什么,但说不定反而会让两人之间的嫌隙更大。 许思宁白了卢世勋一眼。她看了费明全场的考试,自然不会担心,而且也没意识到卢世勋心中的龌龊想法;只是觉得他相生境才刚刚突破没几年,比最低阶的修士凝气境,也就只高了一级而已,居然就敢以“本座”自称,有些瞧不起他。但他们毕竟是名义上的夫妻,又一起出来执行任务,于公于私都不好当面拆对方的台。 原本,还有一些考生在犹豫,听了卢世勋的话,心中也生出些许豪气,而且获得了仙人作保,更是信心大增,便又有了百余人走了出来。随着这些人的走出,队伍里又有人讨论了起来。这次,这些考生们讨论的不是费明这边的事情了,反而变成了之前各个“讨论小组”的“意见领袖”们。 虽然,这些之前的“意见领袖”们,也有人第一时间就站到和费明对赌的队伍里,可仍有不少,还龟缩在原本的队列里。他们的存在最先引起的周边人的不满,不少人都在嘲讽他们之前的侃侃而谈,现如今真的要赌上自己前途的时候却不敢向前了。这些原本没动的“意见领袖”可能觉得自己考得不错,或者家里不在乎那一百个灵币,但这本就是一些二十岁不到的青年,被周边的人激将之后,沉不住气,也走到了对面的队伍里。 第144章 精致利己主义者 费明自然也听到了队伍里,那些仍然赖着不敢出来的“意见领袖”们和其他人的争论,于是,便和张小萱说道:“小萱,你听到他们说的话了么?这些人啊,就是典型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张小萱不懂什么是“精致利己主义者”,嘴里嚼着肉干,看向费明,眼中充满询问。 费明解释道:“就是说,有一种人啊,他们一切目的都是为了自己,甭管一开始说的有多好听,多么的义正言辞,本质上还是自私自利的。” “自私自利,我懂。”张小萱的关注点好像不在这里,接着问道:“可是,什么是‘主义’啊。你都从哪本书上看来的,我怎么都没读到过。小妹看过这些书么,她都知道么?” “呃……她应该不知道。”费明不知道张小萱怎么又想到了张小妹,犹豫了一下,并没继续下去,而是说道:“你可以把‘主义’理解成一个人的理念和主张,或者是他本心谨守的道义。在这里,你可以把它当成这些人为了谋求自己的最大利益,采取的方式方法。” 张小萱听了费明说张小妹也不知道,心中高兴,只是仍旧半懂不懂,问道:“那‘精致’呢,他们很漂亮么?我不觉得啊。”说完,她还看了一下四周。 他俩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藏着掖着,周围的人都听得见,也知道费明说的自私自利是指的他们,但没有人愿意真的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人。看到张小萱看他们的眼神,反倒一个个挺起了胸脯,很硬气地表现出费明说的好像不是自己一般。 费明说道:“这里的‘精致’并不是说东西做的精巧好看。这里的精致啊,是说他们脑子好使,对生活和理想也有追求,不是一般的只想着搂钱,还算是有些品味的意思。” “那不是挺好的一个词么?”张小萱噘噘嘴,她并不愿意用任何的好词好话,来形容那些刚才与她和费明作对的人。 费明解释道:“‘精致’这个词,是挺好的,但是和‘利己’挂了钩了,就不是什么好词儿了。他们这种人,做人做事都很老道,善于利用别人,也习惯表演,混在人群里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一旦他们觉得自己的利益有可能受损,就会躲进人群中,龟缩着不敢出来了。看似聪明,实则都是些小聪明。” “为什么这么说?”张小萱毕竟年龄小,平邻村和小伙伴们又都是淳朴善良的,她从来没想过这么多。 许思宁虽然不喜欢太过自私自利的人,但她也承认利己是人的天性,就算她自己也不可能免俗。可是她也从来没听说过“精致利己主义者”这个词,想知道费明这小孩是怎么解释的,于是便默默地站在原地,听着他和张小萱的对话。 卢世勋一直在旁边,自然也听到了费明和张小萱聊天的内容。只是,他向来认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手段和过程,都只是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其差别因人而异罢了,聪明的人用聪明的方法,笨蛋就用笨蛋的办法,而且他可不认为自己是个笨蛋。 费明向张小萱问道:“你说,一个人,要是特别善于观察别人,而且能够洞悉别人的想法,那他聪明不聪明?” “那当然,反正不是笨蛋。”张小萱说完,心中还嘀咕了一句:“我就是太笨,不知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 “可这种人,一般都是太关注自己和周边的事情,而没有心思站在更高的视角看全部的情况,是不是就看不到远方了?” “对哦,就像站在后山竹林,就只能看到竹林里的花花草草,视线都被挡住了,只有爬到山上,才能看见咱们整个村子。” “小萱真聪明。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看不到远方,格局就不够。” “那和今天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费明解释道:“你想啊,今天是什么日子。”没等张小萱回答,费明接着说道:“今天是仙宗选拔人才的日子,这些‘精致利己主义者’他们只想着躲在人群中,你说他们是支持咱们的么?” 张小萱恨恨地咬了咬牙,说道:“肯定不全是!我看到了,当初有几个人,和这个高个子一起,叫的可凶了,现在还躲在队伍里呢。我都记得。” 费明觉得张小萱生气时的样子也挺可爱的,说道:“对面的人,我费明还是敬佩的,至少他们敢站出来,有些担当。而另外这些,有好多人,我知道他们只想着冷眼旁观我和对面这些人的对赌。我输了,他们可以和对面的人一起参加后面的测试;我赢了,他们……” 没等费明说完,张小萱恍然道:“对啊,他们依然可以和我们一起参加后面的测试。反正输赢和他们都没有关系。” 费明提高了声音,说道:“是的,连我们小孩子都看出来了。小萱,你说两位仙长能不能看出来?宗主大人能不能看得出来?” “当然能!”张小萱也意识到了,配合着费明,也是回答得很大声。 费明略带讥讽地继续道:“没事儿的时候,叫的凶,出事儿之后,逃得快,一点担当都没有。像这种人,就算是将来修真成仙,仙宗里的那些更厉害的神仙们,也会瞧不起这样的人,难道还会给他们委以重任么?” “哈哈,我觉得他们没机会了。”张小萱也适时地从侧面拍了拍许思宁和卢世勋的马屁,说道:“我觉得两位仙长这么厉害,也早就看出来了,无论小石头,你是输是赢,我估计这些躲在后面的人,仙尊也不会带他们去崇安京的。” 原本还躲在队伍里的人,一想还真有可能像这小姑娘说的一般。区区一百个灵币,对于他们或者他们的家族而言,可能算不得什么,但是,他们又想起卢世勋刚才说过的话,承泽县出去的人都是有担当有胆识的,足以说明两位仙长选才,也都会很重视考生这方面的品质。于是,又有不少人走了出来。 第145章 画地为牢 此时,张小萱觉得这是她和费明,从认识到现在,最愉快的一段时光了;而且,两人现在可以说是同仇敌忾,又没有张小妹和其他的小孩跑来打扰。所以,她也不管她爹张伯元,帮她打点的门路了,无论费明输赢,自己肯定是要和费明站在一起共进退的。她突然想到自己光顾着和费明说话了,忘了杨淑萍,急忙回头,发现杨淑萍还在,放下心来,说道:“还好,杨姐姐,你还在,没过去。我就知道咱们是一起的。”虽然她俩相识不久,但很谈得来,而且张小萱感觉杨淑萍,是除了费明以外,她在这里的另一个依靠。在找到费明之前,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只有杨姐姐一直都在旁边陪着她。 杨淑萍勉强地笑了一下,说道:“当然,当然。” 张小萱则是默认杨淑萍也是和她一起支持费明的,有些歉意地说道:“杨姐姐,小石头虽然可能没有你厉害,但他真的很厉害,至少肯定比我好,而且也比这里的其他考生要好。只是,要说他能答对八成以上的题目,可能也是不行的,我以前从没听他抱怨过什么,只有这次,他也抱怨题目难,说明这次考试真的不简单。” 费明前面抱怨题目难的时候,不光杨淑萍听到了,周围不少人也都听到了。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费明说得难,并不是对他自己而言的。 杨淑萍笑了笑,道:“嗯,没什么。” 张小萱误以为杨淑萍的笑是在安慰自己,说道:“这次可能要连累杨姐姐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要站到对方那边,也没关系的,咱们还是好朋友。” 杨淑萍也听出了张小萱以为自己要和他们两个小屁孩同进同退,心中一乐,也不戳破,说道:“小萱,你真可爱。放心吧,没关系的。” 张小萱却是被感动了,想着杨淑萍真是个好姐姐,一边给自己打气加油,一边对杨淑萍说道:“希望小石头考得都会,蒙的都对!希望两个仙人也都手下留情,给小石头打分打的高一些。” 听张小萱说费明自己也没有信心的时候,最后一拨人也走了出去。此时,神农殿广场上已经隐隐分出了五拨人。中间是许思宁和卢世勋,他们作为裁判,自然是一拨。原本那些最初放弃选拔的和已经参加完灵根测试的考生,最初人数最多大约一千来人,他们站得最远也最分散,后来不少人听到费明给出每人一百个灵币的赌注,这拨人便也有不少也跑到了陈伯启的身后的,最后只剩下了一百来人。而人数最多的,要数陈伯启这边,他们是决定要和费明对赌的一方,此时有两千多人,分成好几列站在大殿广场的西边;这里面有,刚才陆陆续续从灵根测试的队伍中走出来的人,也有那些之前放弃选拔的,和已经参加完灵根测试的考生。费明和张小萱两人则是站在陈伯启的对面吃东西,一点也不畏惧他和他身后的书生“大军”。而他俩人身后,则是还剩着一两百人;虽然,这一两百人里,也有不少人,当初因为看不惯众人,对两个孩子的指指点点,曾出言帮着维护过费明和张小萱,但是,他们之所以没有走到对面,并不是因为相信费明,或者支持费明,也只是不想和之前自己反感的人站在一起而已;当然,这帮人里自然也还是有不少,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头的“精致利己主义者”,杨淑萍便是其中之一。 卢世勋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由于,正使许思宁一直没发话,而他自己这个副使,也不好总是催个不停。看到费明终于吃完了,才皱着眉头说道:“好了吗,开始吧。” 费明走上前去,说道:“禀仙尊,我好了,要不要问问其他人,还有没有人站出来?没有咱们就开始。” 许思宁抬手向上一挥,天空中,随着她的手指,形成了一个好似由水形成的细绳,“细绳”在众人头顶,慢慢地首尾相连,形成了一个圆圈,随着许思宁单手下指,这个由“水绳”形成的圆圈便落在了地上,正好将与费明对赌的那两千来人,圈在其中。而后,众人便听到许思宁仙子说道:“以地上此圆准,圈内的是愿意和费明对赌之人,尔等可有异议?” 许思宁用水,圈出来的这个区域甚是精准,不但没有落到任何人身上,就连这“水绳”落在地上,都没有一处水滴飞溅的样子。 圈内的人看着自己这边壮大的队伍,底气十足,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学生没有异议。” 站在圈外有些人,看到水线就在自己脚边,原本还是犹犹豫豫的,最后一咬牙,还是跳了进去。 卢世勋看着这两千来人,心中已经幻想出费云扬在他面前跪下的场景。 “再问一遍,还有没有人有异议?”许思宁还想着给一些考生反悔的机会,又问了一遍。 当她听到的仍是信心十足的答复时,也不再强求,只是一挥手,说道:“其他无关人等,速速退后。”说完,自己却在面纱下,冷哼一声:“既然你们自己找来触霉头,也怪不得别人。” 陈伯启看到自己这边人被圈着,心下疑惑,张口问道:“为何只圈了我们,却不圈她俩?” 许思宁还记得这个高个书生骂费云扬的事情,瞥眼一看。陈伯启想起自己挨的那一巴掌,立马捂着双颊,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许思宁这次没再出手,但是,陈伯启感觉,对面那个仙子双眼虽然被白纱挡住,目光却仍能将自己冻成冰块。 只是,让许思宁没想到的是,卢世勋听到陈伯启的话,却是双掌合拢,口念法诀,然后,费明和张小萱身边便升腾起了一圈的火焰,将他们圈在其中。 张小萱吓得大叫,急忙抓住中间的费明,猝不及防之下,费明也被吓了一跳。众考生们看到两个小孩惊恐的样子,纷纷发出了嘲笑。 “他们就两个小孩,还怕他们跑了不成?”许思宁说话的时候,面向的是陈伯启,语气中带着些许怒意。 卢世勋使出这手段,一方面是想显摆一下自己,另一方面也想让费明害怕。但他能感到许思宁说的是自己,讪笑两声,解释道:“我这不也是让这些考生们知道一下仙人的手段,免得他们后面不服管教。” 第146章 水幕之墙 费明和张小萱被卢世勋的火焰圈在当中,这个圈并不算小,倒是烧不到他俩。现在是初春时节,又是晚上,气温很低,但站在里面,仍感到有些炙烤,不一会儿张小萱脸上就出满了汗。费明有《清心诀》护体,倒还好,只是他想起了前世吃过的明炉烤鸭,厨师就是烧上一炉碳火,然后把鸭子放在里面,转着圈地烤。 许思宁听卢世勋那狗屁不通的解释后,小声责怪道:“他可是云扬的孙子。”说罢,一挥手,又在卢世勋的火圈之中布置了一个水圈。 许思宁的水圈布置好后,水圈便阻挡了火焰的温度,费明和张小萱才觉得好受了些。 众考生看到两个仙人都给费明这边施了禁锢,纷纷以为仙人们也认定对方输定了,到时候怎么也跑不了了,心中均为这一百个灵币到手而暗自高兴。 卢世勋向许思宁打了个哈哈,走向费明身边,说道:“开始吧。是对面一题一题地问,还是你报来自己的答案。” 费明道:“仙尊,学生在回答之前,想和仙尊确认一件事情。” 卢世勋越来越烦这小子动不动就提条件,不耐烦地说道:“什么事情,快说。” “学生就是想确认一下,经略四科分别都是什么分数。” 其实,卢世勋进入五旗宗三十多年,从来就没有资格审阅别人的考卷,不知道每科应该设置多少分,但他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只得回答费明:“经略测试总分一百分,你说平均每科多少分?这个你都不会算,‘明算’你是全都空着了?” 众学子听后,哄堂大笑,同样的,这也是表示,他们也对卢世勋规定的每科为二十五分,没有异议。 费明也不恼,依旧恭敬的答道:“仙尊,既然是四科平均,那学生知晓了,后面也不需麻烦大家,刚考完,我还记得些许内容,我自己将答案报出来就好了,如有忘记,还望两位仙长提点,其他人只需听着即可。”费明之前观察卢世勋的表现,早就疑虑这个仙人的人品。他虽然对自己经略四科的作答有信心,但也不敢确保对方不会闹什么幺蛾子,即便许思宁主持公道,要是被钻了空子,自己也会很被动。于是,他便打算按照自己想好的规划,来上报答案。 费明计划是按照“鸿词”、“明经”、“格物”、“明算”这个顺序,逐一报出自己的答案。 经略测试中的“鸿词”这一科,一共出了五十个生僻字,让考生们分别对其解释。本就是一些关联性不强,平时又极少用到的字词,死记硬背难免也会有疏漏。费明怕再过一会儿,自己就会忘记,因此,便将“鸿词”这一科排在了最前面。 原本,费明想在地上把一个个的字写出来,然后逐一进行作答,但这样的方式,除了最靠近他的几人,其余两千多考生均看不到。许思宁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双掌合十,口念一段法诀之后,双臂舒展,在身前画了一个圆。只见,一面巨大的,似有似无的水幕,便凭空出现在了费明和众考生之间。之所以说这面水幕似有似无,是因为它并没有阻挡双方的视线,任何人仍能通过它,看到对面,但任何人也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此时,费明都蹲在地上了,正打算摸出君子剑,以剑代笔在地上写字,看到面前的水幕之墙,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许思宁说道:“费明小子,你在原地只需以指代笔,在这幕墙之上比划即可,不用地上写写画画了。” 在场的众考生哪里见过这种手段。那位白衣仙子明明已经停止了施术,可这个水幕之墙依旧立在那里。费明更是新奇,他试了一下,果然就如许思宁所言,水幕之墙上便出现了他用手指虚空划拉出来的文字。 “好厉害!好神奇!”费明口中不停地赞叹,这比他前世那些高科技的东西还要厉害。且不说,这个水幕之墙隔着这么远,还能做到精确的动作捕捉,实现虚空输入的功能;就是单看这仅是利用自身法术,或者是天地灵气,几乎是凭空生成了这般东西,也远比他前世的各种材料学牛逼。 “既然已经试过了,快点答题吧。费明小子。”许思宁看着费明仰着头,张大着嘴巴,吃惊的模样,颇为好笑。 费明也从吃惊中,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蹲的太久,腿已经麻了。他刚想站起,却没控制好身体,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这一下的震颤更让原本只在双腿的酸麻传遍了全身。费明只能咬牙闭眼,尽量让自己不要呻吟出声来。 卢世勋修真几十年,已将自己的身体练就得上下贯通,每一寸肌肤都可如金铁般坚实,又可以像锦缎一般的柔软,所以他早已忘了人蹲的久了,腿脚会麻痹。他看费明没有听许思宁的话站起来,反而又坐回到地上,心下有气,说道:“仙子命汝速速起来,汝非但不听,却又坐回到地上。弄出这副鬼样子,是在给谁看?” 许思宁并没有因为卢世勋的话,对费明产生看法,只说道:“快快答题吧。” 费明憋了好半天,才舒缓过来一点,但让他马上站起来,还是力有不逮,只好说道:“禀仙子、仙尊,并非学生不尊仙子之命。有些字学生可能记不清了,需要在地上打个草,方敢在仙子所立的水幕之上书写。” 卢世勋听费明说得也有一定道理,不好反驳,哼了一声,拂袖不再理他。 于是,费明干脆盘膝在地,假装在地上划拉了两下,便开始在许思宁生成的水幕之墙上作答“鸿词”一科。费明的动作很快,一边虚空比划着,一边用口述的方式,解释这些字的含义。不一会儿的功夫,水幕之墙上便被费明写出了二十九个字,同样的,他也通过口述解释了这二十九个字的含义。 第147章 修改赌约 黄宗衍第一版的《万字之典》发售已近三年了,也许是因为受到它的影响,承泽县,以及周边地区的考生对生僻字的研究,有了更多的热情,也有了更系统更科学的方法。所以今天这些来参加五旗宗宗门选拔考试的考生,对“鸿词”这一科,普遍都非常的有信心,和费明作答的内容比较了一下,虽然略有出入,但都大差不差。这些考生中,不少人还对这个只有八九岁的孩子,能记得这么多生僻词,甚至还能准确地解释其中的含义,颇为赞许。 张伯元早早的就帮张小萱问黄宗衍要来了尚未发行的第二版的《万字之典》,这第二版的《万字之典》纠正了很多第一版中的错误,更重要的是收录的字数达到了两万之数。张小萱也争气,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将这版《万字之典》记得颇为牢固。因此,“鸿词”这科测试里出的字,她大都识得。张小萱自然也是听父亲讲过,黄宗衍曾经想拜小石头为先生,而且也亲见两人以师兄弟相称,自然认为费明会的字,比她自己,只多不少。可是,当她看到费明只写了二十九个字就停下来的时候,还以为他是累了,想歇一会儿。 没想到,费明在地上划拉了半天,然后抬头,尴尬地说道:“后面的字,我忘了。” 许思宁明明看到费明将“鸿词”的五十个字都作答了,虽然有三四个字的解释似是而非,但也并不应该只有这二十九个字。随后,她又想到,这些生僻字,就算是成年人,也都不见得认识几个,想要一次性全都记住写下来,可能确实是太难为一个小孩子了。于是,她便说道:“‘鸿词’一科考试的时候,结界里都有给出相应的题目,现在让你将题目和解释都作答出来,确实有些为难。”然后,她又对着高个书生,说道:“不如这样吧,陈伯启,除了幕墙上的这二十九个字以外,你是否还有记得的?也可以写出来,让费明口述作答。” 此时,陈伯启浑身上下汗津津的,几乎已经湿透了。他和费明的赌约可不像其他的考生,他当初意气上头,说的可是只要费明能答对一题,便退出选拔。如果“鸿词”一科里,每个字都算一题的话,那已经远超了费明和自己的赌约,而且不仅如此,陈伯启也默默将自己在“鸿词”这一科中作答的情况,和费明进行了比较,他也只认得二十来个,还不如眼前这个小孩子呢。听到许思宁的问话,陈伯启支支吾吾,答不上话来。 张小萱则是急得满头大汗,偷偷地在身后踢了踢坐在地上的费明,打算用脚在地上写字,让费明选择几个会的写上去。 谁知费明非但没有搭理张小萱的暗示,反而对陈伯启,说道:“我说,这位‘晨勃起’兄弟,我觉得仙子说的很公平。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出个题目给我啊。” 陈伯启吞吞吐吐地说道:“你刚才明明说要自己作答的,不用我们将题目告知。现在,你是反悔了不成?”说到后面,他的口齿反而利索了许多。 费明假装思考了一下,说道:“你说得也对,我之前确实这么说过,但是这与我和众人的赌约不完全相符。不如这样吧,咱俩改个赌约。” 陈伯启也不想这么早被踢出去,说道:“怎么改?” “咱俩之间,不用再以‘答对一题’作为赌约,改成和其他人一样的,按照所有题目总分的八成,如何?” 陈伯启想,这小孩如此改变,不会是没有条件的,所以也没轻易松口,反而问道:“有什么条件,你先说说?” 费明说道:“条件嘛,自是你帮我回忆一下‘鸿词’测试里出的那些字,写出几个,好让我作答,两位仙长也好评判。这也不算违反我和其他人的赌约,如何?” 陈伯启有些犹豫,倒不是他不想修改赌约,只是,“鸿词”测试的五十个字里,费明没写,剩下的二十一个字,他也写不出来了。虽然有些字,他还存有那么一点印象,但当着全场两千余人,无论是写不出来,还是写错,那不是让所有人都看了笑话? “要是你也记得不全,不如这样吧。”正在陈伯启纠结的时候。只听费明,又说道:“既然赌约都相同了,你和其他考生都一样了,你们一起帮我写,我来作答。只是咱俩的赌注也需要改改。” 陈伯启见费明松口,问道:“怎么改?” “若,你是让别人帮你凑齐剩下的二十一个生僻字,后面一旦是我赢了,你须得给我一百个灵币,而不是像别人一样只给五个。如何?” 陈伯启盘算了一下,若是不同意费明的建议,自己现在已经是输了,那后面别人赢了这小孩儿,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而且,在他心里,经略四科,“鸿词”难度怎么也比“明算”和“格物”简单,修改赌约后,虽然赌注变成了一百个灵币,数量有些多,但自己的赢面还是很大。只要保证自己能赢,风险也就不是风险了。因此,他一咬牙,说道:“还有没有别的条件了?” 费明摇头,回道:“没了。” “那好,一言为定!不再改变!” “一言为定,不再改变!” 许思宁见这些孩子虽然胡闹,但也颇有意思,便没干预。 卢世勋则是看整个事态的走向并没有偏离自己的预期,也是袖手旁观。 众考生们和卢世勋想法一样,而且费明所答题目,就算全对,充其量只得了二十九分,距离他自己吹牛的总分要在八十以上,还远着呢。更何况还有“明算”和“格物”的五十分呢,几乎所有的考生都觉得自己只能在这两科里蒙对十分左右,费明这小子怎么也不可能得到四十分以上。 此时,所有人里,只有张小萱最着急,她不明白费明为何不理睬她的提示,也不管是不是有人看到了,一个劲儿地用脚戳着费明的屁股。费明则是回头嘿嘿一笑,冲着她说道:“窝在这地上,盘腿坐久了,太难受了,腰都直不起来了。对,小萱,就是这样,用膝盖顶着我的后背。对,使劲儿,让我舒服一下。”说完,还伸了伸懒腰,发出了一声呻吟。 第148章 得分不到八成 费明的呻吟声好似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张小萱感觉所有人都是在看着她,双颊再次羞得通红。此时,她真想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双腿怎么就是不听使唤呢,不仅始终都没有离开,反而是顶在了费明的后背上,让他可以靠得更舒服一些。 费明当然不是不知道张小萱的暗示,她俩站在一起,一举一动几乎都在所有人的监视之下。若他和张小萱有任何的异动,后面就算费明赢了最终的赌局,难免有人会跳出来吹毛求疵,指责有些题目并非是费明所答,而是借助了旁边这个小姑娘的力量。所以,费明才一方面扮猪吃老虎,让对面的考生们放松警惕,另一方面,用夸张的言语和肢体动作,暗示张小萱不要乱动。谁知,张小萱身上的动作是停止了,可心却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卢世勋在一旁看到,心中暗骂费明这小子轻浮,和当年的费云扬一样。可他不敢说出口,毕竟旁边还站着个许思宁。 陈伯启和费明重新确定赌约之后,转身对和他站在一起的考生们抱拳,说道:“这小子嚣张,刚才想必各位同年均已知晓,为正其心,劝其向善,吾等均与其立下赌约,然我承泽县学子向来谨守先圣训诫,做人光明磊落,做事坦坦荡荡,万不可给这小儿留下口实。现陈某恳请诸位同年,勠力同心,将‘鸿词’一科所考的剩余之字写于这水幕之上,好让其心服口服。陈某再次谢过!”说完,还向众人鞠了一躬。 不少人觉得陈伯启说的有道理,纷纷表示赞同,就像费明当初一般,虚空在水幕上写了起来。 好在许思宁竖起的水幕之墙够大,她看了众考生写的内容后,又将重复的,或者写错的,施法抹了去,真的还就剩下了二十一个字,与之前费明写的,正好凑成了五十之数。 费明看到后,也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佯装思考了一会儿,在二十一个字里,圈圈点点,又解释了其中的十一个字。然后,便对着许思宁和卢世勋说道:“两位仙长,不知道学生所答这四十个字,是否正确?” 许思宁知道费明明明也可以将剩下的十个字全都作答,不明白他为何留了一手,狐疑地看向他。 卢世勋见许思宁没有说话,总算逮到机会,开口道:“这四十个字,作答的没什么问题,其他的,你都不认识么?” 费明见心里的想法得到印证,于是回道:“学生做不得准,也不敢妄言出来,权当是学生不认识吧。” 那些对面的考生,虽然有不少人也能答出三四十个字,但不见得就和费明所答的四十个字完全一致,私下讨论后,均觉得卢世勋这位仙尊并没有偏袒对方,便也都认可了他的说法。那些识字不到费明一半的人,像陈伯启之流,既是嫉妒,又是恼恨;嫉妒费明这小小年纪,比他们的学识还渊博;恼恨当初为什么信了他忘记考题的鬼话,帮他又提高了十来分。 费明的第一科,满分二十五,得了二十,心下高兴。张小萱也长呼一口气,觉得费明总算没有一开始就被扣掉很多分。 接下来,费明也没停留,向众人报知,自己要作答的科目是“明经”。 不少人听后,均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这小子果然是将自己最可能得分的几科放在了前面,莫不是想着让两位仙人给他高分后,吓退吾等? 费明则是和他们的想法相反,他之所以将 “明经”排到第二,主要是因为,在他看来,“明经”属于纯粹的主观题。主观题,评判之人说你好,你就好,不好也好;同样的,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若是将“明经”放到了最后,这卢世勋再伙同众人,给自己一个零分,就算剩余的两科都得了满分,那也是总分的百分之七十,不到他和众人打赌的百分之八十以上。而把“主观题”放到了前面,也许对方会一时大意,轻视了自己,给自己个高分,待到后面,都是“客观题”的时候,是非对错明明白白,想改也改不了了。 确实如费明所料,当他把自己“明经”一科的答卷背诵出来的时候,许思宁和卢世勋商量了一下,给出了十七分的成绩。许思宁用阵法里的监控装置观察费明考试的时候,并没有看他这一科。当费明答完之后,觉得他的文章旁征博引,确实很有才华,本想给他二十一分。而卢世勋却觉得费明都是在附会先贤之语,没什么自己的思想和见地,所以只给了他十一分。许思宁看到卢世勋给的分太低,本想反讽他,“你当年作答‘明经’时,是如何写的”,但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没有意义,而且自己一时也没法反驳;因此,两人便折中了一下,给了费明十七分,并做了相应的评语。 众位考生听到两位仙人给费明打的分数,均称两位仙人评分公正。只有少数人会评价费明的文章是否合辙押韵,但对两位仙人给出的分数和评价,也都没有什么异议。事实上,他们几乎所有的人,作答的方式和费明是相同的,都是将先贤的思想和训诫,拿出来大书特书一番。其实,这些人内心里都不太愿意承认,如果换做是自己,文章得分不到二十,会不会太低了点。 其实,费明“明经”一科,之所以这么作答,并不像他人想的,只会附会古人,没有什么自己的思想见地。若是硬要说他没有,可他的前世那么多思想家总是有的啊,随便拿来一个,可能就是这个世上前人未曾想过的问题。只是对于这个世界,有些问题会不会太过得离经叛道。费明答题前曾考虑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更多人能理解,能接受的理论,并用这个世界先贤提出的思想进行论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卢世勋批评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他自己也不见得能写出更好的东西来。 第149章 这个世界的两个铁球不能同时落地 所有的人里,只有张小萱对两位仙人给费明十七分,明确表示抗议,说道:“我觉得小石头的‘明经’答得就很好,我就远远比不了,我比小石头还大着四岁,却远没有他读的书多,也没有他的记忆那般好,更写不出这样的文章;不光是我,我们村里的黄先生也不行,当初他还想着拜小石头为师呢。” 她这么着急,自然是见费明在“明经”这一科,只得了这么一点分数,就算加上“鸿词”的二十分,算一下比率,降得更低了,不由得替他担心。 小姑娘一脸委屈,不停地抱怨,一指对面的“书生大军”,继续说道:“就算你们,有本事把自己的文章拿出来比比,看看谁的分高。” 这群考生自然没有人出来应答张小萱。谁会在这时候站出来,背诵自己的文章。如果赢了,对面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并不光彩;若是输了,那更没脸见人了。而且,两位仙人给出的评语是,“虽然能引经据典,却鲜有独树心裁”,自己的文章和思路都和那小子差不多,有什么好拿出来和人家比的? 张小萱抱怨的时候,费明一个劲儿的拉扯她,要不是够不到,费明早就把她的嘴给捂上了。 只听,许思宁咳嗽了一声。 张小萱刚想也指着两位仙人,抱怨他们给到小石头的分数太低。但听到一直给人感觉冷冰冰的这个仙子咳嗽声,才想到自己可能已经惹怒了仙人,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冷静下来,她才发现费明已经爬到了她的身上,小手已经快够到她的嘴巴了。此时她也顾不得继续说下去,害羞地一推,把费明甩到了地上。 张小萱看到费明摔坐在地上,有些担心自己下手太重,刚想上前询问,却看到费明冲她眨了眨眼睛,口中还说道:“没事,没事。” 其实,所有的人都算得出。费明“明经”这一科得了十七分,得到的分数不到单科的七成,算上前面“鸿词”一科仙人给了他二十分,加起来也才三十七分。这小子要想超过八十分,他后面两科就得得分超过四十三分,而后面两科,大多数人连题目都看不懂,更别说是这个小子了。众人均觉得,那是更没希望了。 费明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愁眉苦脸地说道:“两位仙长,十七分是不是太低了点?好歹我也写了这么多字。”他见到卢世勋想要开口,装作无奈,立刻又说道:“唉,低点就低点吧。希望后面两科,两位仙人能够给我打分打的高一些。” 卢世勋和其他考生看到费明的表情,都没想到这个八九岁的小孩能伪装得如此好,心下已经认定费明后面的题目做不了多少,最多还能蒙个一两分而已。 卢世勋大义凛然地说道:“本座和许仙子打分向来公允,后面你能答几题,便是几题,不要指望我们二人对汝会有所偏袒,若是偏袒于汝,对其他的考生,岂不不公?”他心里想的却是,“格物”和“明算”两科题目都是唯一的标准答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现在想着求自己,怕是也晚喽。然后,他又微微侧向陈伯启那群考生,朗声说道:“天下学子若是都感到不公,那天下谁还有人愿为仙宗效力?是不是啊。” “仙尊所言,尽皆吾等肺腑,苍天浩荡,正气长存!”众考生纷纷嘴上都在歌功颂德,心里都是在等最后的笑话。 “仙尊所言,亦是学生的肺腑,苍天浩荡,正气长存!”费明等众人喊完之后,嘴里也喊了一声,然后说道:“两位仙长,各位同学,我这里要回答的第三科,乃是‘格物’。学生第一题的答案是两个铁球同时落地。” 费明话音刚落,全场几乎所有考生都哄笑了起来。此时,杨淑萍也觉得大局已定,忍住笑意,站在后面,假装好意提醒道:“小萱,快,告诉石头,错了。他说错了。两个铁球自然是那个大铁球先落地。” 卢世勋不像许思宁,坐在大阵监控前看过考生们答题,考题又是被封印在阵法结界里,若是没有开启,他作为监考的仙人,其实一直不知道经略四科的具体题目是什么。他原本以为就是走个过场,从来没想过自己也看一下今年的考题,便也没上心这些事情。前面两科,要么是题目简单,费明自己报出题目,要么是其他考生帮着列出了“生僻字”,他只要和许思宁一起做个判断就好了。刚才听到费明直接说出了答案,没有报出题干,便有了些疑惑。但他看到几乎所有的人都和费明的结论相反,也判断出费明这题答错了。为了在众人面前再强化一下自己公正的形象,双手虚压,开口问道:“众人莫笑,有谁可以报出此题题干?” 未等费明开口,杨淑萍急忙上前一步,说道:“启禀仙尊,今年‘格物’一科的题干分为两问,一是‘大小不同,质地相同的两个铁球,下缘置于相同高度,若同时松手,问,哪个铁球会先行着地?’;二是‘说明论证自己所答的内容’。” 卢世勋听后,亦是笑费明小儿愚蠢,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出会错,那就更别说后面的论证了,方向错了,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这二十五分,他是一分也得不了了。 陈伯启听到费明的答案之后,也和众人一般;他站的位置靠前,距离两个仙人最近,观察到卢世勋脸上的嘲讽之意,心下底气更足,站出来对费明说道:“我吾观汝之前作答‘鸿词’、‘明经’两科,尚觉得汝还有些才学,但到此刻,论到真才实学,去汝远矣。哈哈哈……” 费明也观察到了卢世勋的表情,心下疑惑,仙人见多识广,又在他所说的瀚林书院学习三十余载,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难道这个世界的基本物理法则,真的与自己的前世不同?但费明下意识觉得,不能让卢世勋此刻直接出言给自己判成零分,于是,他马上借着陈伯启的话,问道:“小石头不才,不知‘晨勃起’兄弟是如何作答的?” 第150章 无法反驳的思想实验 “乡野小……”陈伯启又听费明称呼他为兄弟,正想出言嘲讽,但话还没说完,突然想起之前骂费明时,无缘无故地被许思宁隔空扇了一巴掌,立马改口,说道:“小朋友,我年长于你,你须称呼我为兄长,而非兄弟。” 旁人听后,知道这傻大个书生,还没反应过来费明是在骂他,出言提醒道:“我说陈兄,这小孩没有喊错,他喊的就是你的兄弟,而非是你。”说完,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陈伯启还是没明白对方的意思,便听费明说道:“陈伯启兄长,所言甚是,先莫要管他人了,快快告知于我,‘格物’一题两问,是否真的是我答错了,为何所有人在听到我的答案之后都大笑不止?” 陈伯启被费明的询问拉回了正题,他居高临下,颇有些好为人师的感觉看着费明,说道:“两个铁球,自然是重者先于轻者落地。” “为何?” 陈伯启自信满满的说道:“重者自然沉,沉的东西,自然比轻的东西落地速度要快。” 众人听后纷纷称是。 费明思考了一下,不放心,又问道:“还有没有别的道理?” 杨淑萍离得费明也近,看费明皱着眉头,走近了些,说道:“小石头,怎么这么明显的事情看不出来呢?这就好像是石块和羽毛,石头重,自然是先落地,羽毛轻,只会漂浮在空中,慢慢地落地。这些就连三岁小孩也知道。你这么聪明,怎会不知?” 费明没听出杨淑萍话语里的嘲讽,他之前的精力也没放在这边,和张小萱一样,以为杨淑萍是支持他的,于是,真诚地问道:“杨姐姐,难道,你们都没听说过空气么?” 杨淑萍想了一下,说道:“你说的就是类似于仙人们修真时,天地之间和体内孕育出的灵气么?” “大概是吧。”费明不清楚杨淑萍所说的天地灵气是什么,但他肯定了一件事,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应该是都还不知道,有空气这么一种物质的,再结合前面他们的回答,心中也便有了数。为了能让对面和他对赌的考生们听到,费明提高了一点嗓音,说道:“天地之间,除肉眼可见的山川河流,亦有一种无形之物;此物名为空气,为万物所生,如天地灵气一般,无色无味无形,你我置于其中,便如鱼虾之于汪洋。” 杨淑萍不信,说道:“小石头,你是说咱们之间,有你所说的这个空气,就像海里的鱼虾之间有水?那这和石块与羽毛有什么关系?” 费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石块投掷于江河,不久便可没入其中,巨轮远重于石块,却可在江河湖海之上乘风千里。是和解?” 杨淑萍有些迟疑,说道:“是浮力不同么?可这与石块先于羽毛落地,又有何关系?难道……” 费明笑道:“正是如此,杨姐姐聪明,水对不同的东西都有浮力,船舶浮力大,可航行其上;鱼虾浮力小,可游于其中;砂石浮力最弱,便沉于其底。同样的,空气也有浮力,云雨才可悬浮于天际,鸟儿才能自由翱翔。” “那太阳呢?也是因为空气的浮力么?”张小萱忍不住地问道。 费明则是摇了摇头,说道:“太阳月亮和星星,那是另外一回事儿。与空气浮力无关。” “尽皆胡扯!”卢世勋还是忍不住了,打断了费明的话。 他本想直接宣布费明此科零分,好尽快将其赶出去。却被许思宁一把拦住,说道:“双方对赌,正在论辩‘格物’科第二道题目,你我作为裁判,不好轻易插嘴。” 卢世勋还想争辩,却听到许思宁的传音:“闭嘴,好好地听着!” 卢世勋也传音道:“这都摆明了的,一开始错了,后面再怎么辩也是错的。” 许思宁并没有解释,只是传音道:“这三十三年,你在瀚林书院都学了些什么,要你闭嘴,是为你好!小心在这些小辈面前丢了颜面。” 费明听到了卢世勋和许思宁明面上的话,并不知道他俩私下的传音。他疑惑卢世勋为何说他胡扯,便问道:“仙尊,不知学生错在哪里了?” 卢世勋还是挺在意许思宁的警告的,但费明都指名道姓地问他了,他又不好装作听不到,于是,板起面孔,说道:“要你在这里回答‘格物’这一科‘两个铁球’的问题,你在这里又扯石头,又扯羽毛的,后面又说道什么江河湖海,鱼虾螃蟹,还有那个什么狗屁的空气。还有一点正题没有了?” 陈伯启在一旁附和道:“仙尊说的没错,你这小孩,莫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仙尊你快判他此题全错吧。” 费明前面听卢世勋说的,还没觉得什么,但后面说到空气,发现他对空气的存在并不认知,便明白了,原来他也和其他考生一样,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构成,因此才认为“两个铁球,大的先于小的落地”。有了这个推断之后,费明更加的笃定,自己原来的理论没有错。于是,他先恭敬的向两位仙人道了个歉,然后,将自己用一个假想的“无形之线”,将两个铁球绑起来的那个“思想实验”,讲述给了众人。 这个思想实验并不复杂,只是用一根“无形之线”,将两个铁球以整体合力的角度,和个体相互反作用力的角度,证明了“大铁球先落地”,或者“小铁球先落地”的两种说法,都是错误的。既然这两种说法都是错误的,那便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两个铁球同时落地”。 卢世勋听明白了,他暗中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听老婆的话,没有当众反驳费明,否则真就丢人丢到四万里之外的崇安京去了。 杨淑萍听明白了,悔恨刚才还站出来指点费明,悔恨当初还暗自嘲笑张小萱。 张小萱听明白了,她之前答题的时候,全都是靠回忆费明在平邻村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耍时,随口讲解的东西,但真正理解,还是通过费明刚才的解说。 绝大部分的考生也都听明白了,他们之中,已经有不少人,默默地摸出了五个灵币,无论最后和费明赌约谁胜谁负,单凭费明刚才的解释,他们也是心服口服的。 第151章 死鸭子嘴硬 现下,最顽固的“死撑派”还剩着三四百人,但比之前的两千多人,已经是少了很多。这些人想着,即便没有找到办法反驳费明的“思想实验”,也要尽力阻止一下,能让费明少拿一分是一分,只要让费明“格物”和“明算”这两科,加起来合计不超过四十三分,最终赢得胜利的,还将是他们。 这里面陈伯启自然是最积极,一是因为,他经人提醒后,也反应过来,费明为什么老在他名字后面加上个“兄弟”,这对他是奇耻大辱;二是因为,别人输了,只需要输五个灵币,而他则是要输一百个灵币,这在他看来,可不仅仅是由赢家变输家,而是里外里,相当于亏了两百个灵币,不,是三百,还有那选拔考试的报名费。陈伯启眼看着自己这边的人没了士气,心下不由得慌张起来,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虽然是镇定了些,却依旧想不出好的办法。正当他彷徨无奈之际,发现卢世勋像是在看他,眼神中充满了鼓励。陈伯启刚想上前询问,却见卢世勋双手背负在后,转过了脸,目视远方,不再看向他这边。 “千万不能让仙尊抛弃了自己,否则三年后,自己的机会更是渺茫。”陈伯启心下认定,也不管自己有没有道理,站出来,对着费明说道:“那小子,没想到你竟如此巧舌如簧,即便如此,也休要蒙蔽吾等,更何况还有两位仙长在此。” 费明没想到这陈伯启还是不死心,自己还没来得及张口,便听到旁边的张小萱,说道:“那高个,没想到你竟如此冥顽不灵,在场的诸位考生都听懂了,你却如此食古不化,真是白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 陈伯启脸一红,说道:“他说的这些,看似有道理,可谁又曾亲眼见过?”他认定费明和张小萱,这会儿的功夫,又不能找来两个合适的铁球,演示给众人看,兀自强撑。 费明脑筋飞转,没有理睬陈伯启,转向许思宁和卢世勋这边,说道:“两位仙长,学生有一事请教。” 卢世勋刚想开口嘲讽他又要找事,费明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立刻说道:“不知两位仙长可否化水成冰?” 许思宁听后,明白了费明的意思,只见她左手掐诀,右手两指指向天空,不一会儿,一大一小,两个冰球便在离地二十余丈的天空中逐渐形成。之所以选择这个高度,主要是阵法结界也有限制,太高了,可能会到阵法之外,影响到整个结界的稳定;太矮的话,众人还没等看清,两个冰球就落地了。许思宁倒也是想得周全。 卢世勋也明白了费明和许思宁的用意,他的灵根最突出的是火灵根,修习的也是圣火旗的功法,虽然也会其他旗的一些简单功法,但远没有弱水旗的许思宁强;更何况,即便卢世勋理解了费明的意思,也能制作出两个冰球,可他又为什么要去帮助费明呢。 而费明从一开始也没指望卢世勋。他观察过两位仙人的生命本源气焰的情况,这俩人身上的“气龙”,一人呈现出黑色,一人呈现出红色;再结合当初费云扬的分析,和五旗宗诏书里对他们二人的介绍;更印证了许思宁擅长水,卢世勋擅长用火。所以,费明一开始这话就是对着许思宁说的。 眼看着天空中的两个冰球不断变大,费明嘴上的赞叹就没停过,张小萱也适时地加入进来,两个人一唱一和,这小马屁拍的,许思宁那叫一个舒服。 此时,天空中的冰球大的那个,直径约么着三尺有余,小的那个差不多也有着它的一半。在场的考生抬头均能看得清楚。费明也觉得是时候了,冲着众人喊道:“超大冰雹来了,大家小心,莫要被砸到。” 许思宁施术的时候,就是选择了一块没有人的空地。费明这么喊,肯定不是为了真的提醒大家,不要被砸到,而是告诉许思宁,可以“松手”了。 只见两个冰球以相同的速度下落,虽然都是越来越快,但是确实并不像众人原本想象中的样子——大的那个速度会超过小的,最先落到地上。也就是一瞬的功夫,两个冰球同时接触到了广场的地面,然后,在强大的惯性作用下,与地面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摔成一地的碎冰块。 陈伯启早在许思宁制作冰球的时候,就在琢磨下一步的应对之策。他已经不管两个冰球是否真的会同时落地了,只是为了能阻止费明得分,便上前一步说道:“题目中所说的并非是两个仙人制造的冰球,而说的是两个同样置地的铁球。”这话里的意思,暗指许思宁既然可以制出两个冰球,那也很可能控制着两个冰球的下落速度。 大概是感受到了许思宁不善的眼神,陈伯启又说道:“当然我相信,仙家自是公允,但可能是高度不够,距离太远,无法真正让吾等看到两个冰球落地时是否是真的同时接触地面。所以,我还是相信,若是两者重量,一个如铁石,一个如鸿毛,落地之时还会是有所不同的。” 众考生现在对陈伯启也是无语,费明的“思想实验”,他找不出漏洞,亲眼所见的“现实实验”,他还要狡辩。他们都理解了两个铁球为什么只可能同时落地的道理,也见到了两个冰球落地时,现实中的样子,可是他们仍然没法理解,换成羽毛,为什么会差异这么大。 张小萱最是生气,说道:“你这书生,就知道睁着眼睛说瞎话,小石头之前就说了,羽毛落得慢,是因为有空气。是空气让羽毛下落得更缓慢。” 陈伯启之前听费明说过,空气之于人,就如同水之于鱼虾;鱼虾没了水,也就死了,那么同样的,人没了空气也会死。人比鱼虾聪明,可以开闸放水,只留下鱼虾,鱼虾自己是没办法抽走池塘中的水的,所以,人也没有办法抽走自己身边的空气。可谁又比人聪明,能将这世间的空气抽走呢?即便是这两个仙人,可以施展出这般手段,难道他们还能真的残忍到,将这世间的空气抽走,让这里所有的人都死去不成?因此,他笃定,无论是这两个仙人,还是费明,都没办法,在这里制造出一个真空的环境,那便没法来证实羽毛和铁球也是同时下落的。于是,他很是不屑地说道:“空气?你又如何证明?” 话音刚落,便听到费明哈哈大笑,说道:“死鸭子,嘴硬!” 第152章 又挖一坑 “小石头说有,那便是有的。”张小萱自然是没有办法证明“空气”的存在,她所说的,只是出于对费明信任的本能,而且又有了今天他们俩人共同对抗这么多人的经历,对费明的信任更是无以复加。听到费明的笑声,看到他脸上的自信,张小萱也来了底气,一脸不屑地看向陈伯启。 许思宁在瀚林学院学到过天地元气,知道这世间充斥着各种元素,有的地方浓郁,有的地方稀薄,但她也不知道所谓的“空气”,更不理解“真空”这个概念。要是有时间,她倒是真想看看费明这小子能弄出什么花样,只是,如果再这么耗下去,今天恐怕很难再亥时前,完成宗门的选拔测试了。 陈伯启听到费明嚣张的笑声,又看到他和张小萱脸上的表情,心下一沉:“难道这小子真能造出一个没有‘空气’的环境,他不顾所有人的死活了吗?”想到这里他看向了卢世勋,想着这位仙尊能够阻止对方。 卢世勋也看到了现场的情况,生怕费明真的再让他们两个仙人帮忙,证明没有“空气”的时候,羽毛真的和铁球一起落地,那就彻底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假意咳嗽了一声,便道:“格物一科,考得是两个铁球,你们这帮孩子,不扣主题,扯到什么羽毛、空气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上。还知不知道这是仙门人才选拔考试?” 许思宁听到卢世勋这么说,也不再纠结,确实应该加快点进度了。 “费明格物这一科,所答第一问,两个铁球同时落地。刚刚许仙子已经用冰球给大家演示过了,咳,咳,大家都看在眼里。因此,可以判其正确。”卢世勋一边说,一边思考着后面的话术。只听他继续言道:“仙门设立‘格物’一科,乃是希望众学子,通过革除内心的遮蔽,进以获得智慧和良知;而费明这第二问,仅对两个铁球的下落情况,做了一个假定说明,并没能完全向大家释疑,为什么与我们平日所见的事物不同,亦未能阐明道心之所存。” 前面还说费明不扣主题,扯到了空气,现在又说费明不给大家解释。不少聪明的,尤其是对这方面十分感兴趣的考生,都觉得卢世勋这个仙人,似乎并不是一开始给人那种公允的感觉。 许思宁听到这里,也觉得卢世勋没憋什么好屁。刚想阻止,便听到卢世勋的传音:“小宁,先等等,让我把话说完,我不会让这小子吃亏的。” 许思宁一愣。众人只听卢世勋说道:“费明‘格物’的第二问虽然有缺憾,但仙宗爱惜人才,不愿意,也不会如此埋没世间俊杰。故,本座与仙子已经沟通好了,‘格物’一科判给费明一十八分。”卢世勋最后这两句说得很快,说完之后,立刻传音给许思宁:“小宁,众考生都在,你先莫急,我这不也是为了让众考生觉得公允么。” 许思宁的灵根虽是主水,修习的也是弱水旗的功法,但性子却颇为刚烈,否则也不会因为费云扬当初的沉默,一气之下拂袖而去,留下不明所以的费家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她听到卢世勋的传音解释,依旧为费明感到不公,回道:“公允?给十八分就是公允?” 卢世勋听到许思宁也是通过传音回他话的,觉得自己还有回旋的余地,又传音道:“十八分,就是让费明还可以和大家讲一下自己‘明算’一科,如果太低,他等于就是输掉了比赛,那不就是被淘汰了么?” “谁说你给他打分太高了?只给十八分,你亏不亏心?”要不是当着众人,许思宁非气笑了不可。 “我若是给的太高,你也看了,这里两千多考生,可都是站在对面,就算这小子是云扬的孙子,咱们也不能袒护得太明显。” “袒护?”许思宁本想埋怨卢世勋在“明经”一科给的分就太低,但听到众人已经在下面窃窃私语起来,再回过头去和卢世勋掰扯,也没意义,便只回道:“多说无益,后面的‘明算’本就不是你的强项,评分你就别参与了。” “仙子所言正是,我这不也是想看看云扬的孙子,到底能不能经受得住考验嘛。” 确实如许思宁所言,卢世勋非常不擅长“明算”一科。他看许思宁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给费明的打分,心下暗喜,他不相信费明在最难的“明算”里能得满分。他也不气恼许思宁剥夺了他最后一科打分的权利,反正这些题目的答案都是明确的,丁是丁卯是卯,就算想偏袒也没办法了。他只得看似殷切地和费明说道:“你小子前面表现不错,最后一科,你若还是这般,我便可考虑带你去崇安京。” 众考生确实又开始躁动起来,由原先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公开的讨论。只是,出乎许思宁和卢世勋意料的,这些考生并不是抗议卢世勋给费明打分过高;反倒是有不少人觉得费明在“格物”这科上的作答,既有巧思,又言简意赅,还能阐明道理;这种情况都只得了十八分,到底是仙宗选拔太过严苛,还是另有什么猫腻。 张小萱也感到不公,而且她还计算了一下,费明已经作答的三科,总计获得了五十五分,最后“明算”这一科,只有得到满分,那总分才够八十,也就是费明和众人对赌的“总分的八成”。正当她也想要向两位仙人抗议的时候,却被费明拉住了。 费明现在根本不在意卢世勋的承诺,佯装无奈,讪笑着说道:“看来,我只有最后一科获得满分,才可以了。” 众考生听到费明说话,渐渐平息了讨论,他们也意识到费明最后一科只能获得满分。尽管还有嘲讽之声,但很快也被旁边的人呛了回去。此时,已经有不少人相信,这小子或许真的可以创造奇迹。于是,人群便也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等待费明公布“明算”,也就是这最后一科四题的答案。 第153章 刚好八十分 费明估计这里没多少人能作答“明算”一科的四道题目,即便有人会作答,与自己的答案也不见得一致,这也是他当初“感慨”题目太难的原因。于是,他对着许思宁和卢世勋说道:“两位仙长,明算一科,我自是答得,只是不知是否有人可以与我印证。” 卢世勋连题目都没看过,自然不知道答案。而其他的考生,在此科题目中,几乎都是交了白卷,只有少数人可以作答一至两题,因此,也没人应声。只有许思宁说道:“这个你放心,当你说出结果时,我自会帮你判定。” 费明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启禀仙子,我,我是担心,我报完答案之后,有人会觉得仙子和仙尊偏袒于我,明明我说的是错的,您二位还颠倒黑白,将错的说成是对的。” 许思宁眉头微皱,说道:“明算一科题目的结果,都是明确的,怎会有人不信?” 卢世勋则是觉得费明所说的“颠倒黑白”,意有所指,颇有些不悦,说道:“你若是会,便快点作答;若是不会,休要在此拖延时间。” 费明则是说道:“学生正是不想再拖延时间了,否则到时候一题一题的向众人解释。万一还有人听不懂,那岂不是耽误得更久了?” “那你说该是如何?”卢世勋问道。 费明说道:“若是有人会答明算一科的四道题目,可将答案写于纸上,待我作答时,便能与其一一核对。是非对错自是一目了然。” 其实,许思宁之前在众人之间立起的那面水幕之墙还在,只是,若有人将答案写在上面,另一侧的费明也是可以看到的。因此,为了避免后面会有人提出异议,费明建议的是,将答案写在相对私密的纸上。 卢世勋觉得费明这个方案不错,可他也不知道答案,刚想询问众考生。只听许思宁说道:“就按你说的办。”说罢,她也知道直接在水幕之墙上写出答案不妥,便伸手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物,默念几句之后,说道:“我已将‘明算’四题的答案记录于此‘念玉’之中,待你公布答案之后,我再将其向众人展示,便可判你所答之对错。” 许思宁看过费明答题,自然是知道费明的作答都是正确的,她做的这些,也都是为了免去其他考生的非议。只是,在费明看来,还是觉得这个仙子奶奶太过单纯了。 “那个……仙子,你手中这个叫‘念玉’是吧?” “没错。”许思宁点头道。 费明又问道:“普通人可不可以知道你里面写了什么?” “自是可以,只要他心念一动,便可读取我之前记录的信息。”许思宁解释完,心中一笑,说道:“怎么?你想要?若是能赢了此次赌局,这东西便也可送你。” 费明心道:这不就是个优盘么,好像谁没见过似的,可又一转念,前世的优盘都是插电脑的,直接插人脑的,确实没见过。但是,他嘴上却说道:“仙子,我的意思是,您这个念玉,可不可以给到陈伯启他们,老是拿在您的手里,他们,他们又会想啊,仙子会不会听了小子的错误答案,又给改掉了?您说是不是啊。您就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吧。” 陈伯启刚开始确实也是这般想法,只是被费明说出来之后,觉得仙人听后会猜忌自己,口中忙道:“仙子莫要受这小子挑拨,学生知道仙子和仙尊的公允,学生怎会质疑仙子和仙尊。” 许思宁虽厌烦陈伯启,但觉得费明所言也有道理,便将手中的念玉抛了出去,说道:“握在手中,心唱念‘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便可知道里面所记内容。旁人若是也有兴趣,手搭在前人的肩膀上,亦可知晓。”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特么的,是开机密码么?”费明心中腹诽。 陈伯启手忙脚乱地接过许思宁抛来念玉,嘴上念叨着:“仙子莫要轻信,学生不是这个意思。”手里,已经将其握紧,心中也默默地念出了念玉的“开机密码”。 旁边的考生看到陈伯启的动作,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背之处,见他没反对,也就在意念里,看起了念玉中的内容。更远处的考生,有的对念玉本身感兴趣,有的对“明算”四题的答案感兴趣,纷纷用手搭在前面一人的肩膀上,并催促前人也模仿着,一直搭到陈伯启的身边,好可以和念玉建立联系。不一会儿,大多数考生都通过“手搭人肩”的方式,看到了念玉之中,“明算”四题的答案。 费明见众人反应,知道他们都已经从“优盘”里获得了答案,于是将自己的作答也公布了出来。 没什么悬念,费明的作答,自然是全对。许思宁只在念玉中记录了结果,而费明则是将主要的计算过程也讲解了出来,可仍是有很多人听不懂。虽然有一部分人可以作答第一题,但看了费明用一元二次方程的方式作答,也十分佩服。第四题会作答的人就更少了,但也有像张小萱那样,家族里世代经营某些产业的,连试带蒙做出了结果,但对费明的“边际收益”和“边际成本”,根本无从理解。至于第二题和第三题,那就更没什么人会做了;也好在费明让许思宁提前把几题的答案记录在念玉之中,现在和他的结果一比对,才得出了结论——费明的“明算”一科获得了满分。 张小萱站在费明身边,又被两层结界包围着,没法去对面,也看不到念玉中的内容,心下着急。当她听到费明的第一题和第四题,与自己所答一致后,也是兴奋,既为费明,也为了自己。直到看到陈伯启脸上又惊又悔的表情,她才反应过来,于是才彻底放开,拉着费明的手,又蹦又跳,又搂又抱的。 杨淑萍站在他们身后,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一方面惊叹费明所学,另一方面庆幸自己的倒戈,应该没有被发现。 费明被张小萱抱着,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后放在地上,他此刻头都有些晕了,但仍不忘抱拳道:“陈伯启兄弟,承让了!” 陈伯启一脸愤恨,但胜败已定,自己不光要离开考场,还要再赔偿费明一百个灵币。正当他考虑如何说服费明,接受自己的欠条时,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声:“总分的八成以上,是“以上”!” 第154章 零点五分 这声提醒自然是来自卢世勋的,他通过传音传给了正在考虑如何赖掉赌注的陈伯启。卢世勋看到费明如此轻松地答完“明算”一科,心下骇然;他原本以为是许思宁通过传音告诉了费明答案,但费明刚才作答的时候,并无停滞磕绊,思路也是完整贯通,绝非临时模仿许思宁的传音便可讲出的;因此,他更加嫉妒起费明的聪慧。另外,如果费明所学,都是费云扬所教,那费云扬若是得到仙门垂青,岂不是很快就能超过自己。因此,卢世勋下定决心,非要搅黄费明后续的选拔考试。无论是当年,还是后来去修真,卢世勋并不是什么天资聪颖的人,开始他也没想到费明和别人赌约中的漏洞,只是他这个人向来工于心计,又在五旗宗最高等的学府瀚林书院学习多年,心智远比凡尘间的普通书生强。因此,他看到费明“经略”四科题目答完,恰好八十分,便暗中提醒费明的对手陈伯启。 陈伯启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卢世勋的传音,他以为是自己精诚所至,老天给他顿悟的机会。于是心下盘算:费明这小子“明经”、“鸿词”、“格物”和“明算”,分别得了十七分、二十分、十八分和二十五分,那么总分便是八十分,这便刚好是总分的八成;可这小混蛋最初怎么说的来着,怎么说的来着,此次定要这小子为自己说过的大话后悔。陈伯启越想越兴奋,以至于后面哈哈大笑起来。 所有人均被陈伯启的笑声吸引,纷纷看向他。 张小萱却是有些害怕,问道:“小石头,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明明都输了,还笑得这么开心。” 陈伯启笑的时候,眼睛就没离开过费明,看得费明也是心下发毛,但他仍然半开玩笑地安慰张小萱,道:“明明都输了?明明是谁?我是费明,不是费明明。” “没和你打趣,你看他那样子,好吓人。”张小萱责怪了一句费明,而后也觉得晦气,呸了两口,说道:“明明没输,明明不会输。输的是他们。” 陈伯启笑声虽停,笑意却不止,对着费明说道:“小子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赢定了?” 张小萱抢先回道:“这还用说?我们石头已经得了八十分,满分一百分,难道还不算我们赢。” 陈伯启不以为然,说道:“陈某也是佩服,汝小小年纪,便可在经略四科中有此表现,确实出乎吾等预料。” “可不是么,比你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你自然是预料不到。”张小萱没打算给陈伯启留脸面,补充道:“和井底之蛙谈什么大江大河,它听得懂么?” 陈伯启瞪了张小萱一眼,说道:“不要仗着你是个小姑娘,我就不敢把你怎的。我现在与这小子打赌,无关人等,莫要插嘴。”他本想骂得更难听些,只是听到旁边许思宁的咳嗽,想起自己挨的那一巴掌,硬生生地将脏话憋了回去。 “谁说无关,小石头和你们的赌注,自然有我一份,他输了我便陪着他一起赔你们;他赢了……”张小萱之前并没有口头表示过自己要陪着费明赌输赢,现在明显是费明赢了,她此时若是再站出来说,难免会让小石头觉得自己是墙头草,想到这里,她后面的话便没说出来。 杨淑萍适时地站了出来,说道:“小萱,莫要听他们胡说,咱们从一开始就是在一起的,就算没开口,我相信小石头也能看得出。他是这么的聪明,答的题比我们家传承下来的那本古籍上说的方法都好。” 张小萱得到杨淑萍的鼓励,心下更认为她是今天除了费明以外,自己最大的收获了。 费明也说道:“小萱,不用搭理他们,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小石头懂我,杨姐姐懂我!谢谢你们!”张小萱心中呼喊,但表面却感动地说不出一句来。 陈伯启可没工夫再等下去,他巴不得赶快将自己想到的事情说给众人,也好鼓舞一下大家的士气,便道:“小子,你可曾记得当初立的赌约?”未等费明回答,他立刻说道:“你当初说的可是‘经略四科的成绩要达到总分的八成以上’你才算赢,是也不是?” 费明突然明白了陈伯启为什么大笑,虽然他对自己的话略有改动,但并没什么影响,于是也笑着点头,说道:“不错。莫非陈……” 陈伯启不想再听到费明喊他兄弟,打断道:“既然你认了。诸位同年,大家也都听到了,这小子可说的是自己答题的成绩达到总分的八成以上,才算他赢,否则就是他输了。现如今,他只得了八十分,刚好总分的八成,并不到‘八成以上’。那么这个赌约,自然是吾等赢了。哈哈哈……” 张小萱气急,骂道:“你这书生,长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怎的内里灌了一肚子的坏水儿。只知道吹毛求疵,在这里抠字眼,不觉得失了先圣的体面?” 这些考生中的绝大多数人,已经被费明彻底折服,他们根本不在乎这八十分,到底算不算是“八成以上”。看到陈伯启在此揪着不放,这些读书人的心中也是鄙夷,纷纷表示自己认输,并离开原有的位置,在许思宁所画的水圈之中,走到了另一个角落,汇聚在一起。 陈伯启并不在乎小姑娘的嘲讽,此时,他也不在乎队伍中其他人的反对意见,依旧说道:“谁叫这小子当初吹牛,自己实力不济,又怪得了何人?”然后,他又转身冲着许思宁和卢世勋,说道:“启禀两位仙长,当时所有人均听到了,两位仙长也答应做赌约双方公证,不知学生可有说错?” 许思宁恨不得再给这高个书生两个耳光,但对方抓住了费明话语中的漏洞,一时也无计可施,只能冷冷地看着对方。 卢世勋则是一脸为难,说道:“费明这小子,能答经略测试中所有的科目,却是世所罕见。但赌约在前,输了便是输了,本座亦为仙宗选拔憾失人才而感到心痛不已。”他句句不提双方赌约,却又句句在认定费明败局已定,最后,佯装感慨,说道:“唉,若是前面他还能再得上一点的分,哪怕是零点五,也不至于此。” 第155章 又挨两巴掌 许思宁心下埋怨,这还不是都怪你,“明经”和“格物”两科给费明打分打得这么低,现在再哀叹又有何用。 卢世勋却暗中传音,道:“小宁,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可恶那陈伯启,没想到他如此善于诡辩,抓住云扬这孙儿话语中的漏洞,将事态变成这样。唉,可惜这么好的孩子了。其实要说实在不行,三年后他再来考,也是没问题的。可惜,为什么偏偏要和这群人打赌,还将赌约,定的这么高,也不知道云扬能不能赔得起。咱们快点结束,我也好回家和父亲商量一下,变卖些田产,能接济云扬一点是一点吧。” 许思宁听到卢世勋提到费云扬,想起他家的光景似乎是比普通庄户人家强不了多少。现如今,这一万多灵币的赌约,怕是几辈子也还不清,心中又是担心,又是恨这个高个书生。最后,连费明看着也厌烦了,还不是都怪这个口无遮拦的小混蛋,让云扬背负上这一生永远无法偿清的债务。这小混蛋怎么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费明并不像场中的其他人,或是反败为胜的兴奋,或是不愿同流合污的鄙夷,倒像是有些恍然,有些后悔,说道:“哦,原来大家觉得这八十分不够,非要认定是超过八十分才行啊。” 陈伯启笑道:“是又如何。你现在已经将‘明算’题目都答完了,仙尊也给了你满分,难道,你还能让仙尊再给你加上一分不成?” “我也想让仙尊调整一下每科的总分啊。” 费明刚说完,便听张小萱插嘴道:“是啊,明算这么难,还跟前面一样都是二十五分,本就不公平。你们谁像小石头一样,能把四道题目都做出来的?每科二十五本来就不公平。” 大多数的考生都觉得经略四科中,明算最难,听到张小萱的话,虽然心下表示赞同,但也都没有站出来表示支持。 陈伯启笑道:“每科二十五分,这是答题前,费明这小子和我们众人共同约定的,两位仙长当场公正。现在得分不够了,却又跳出来说‘明算’一科赋分太低,是不是也太不要脸了?”他后面的话说得恶狠狠的,似是要将之前张小萱骂他的话都反击回去。 “可是……”张小萱也知自己现在有些强词夺理,但她仍想着帮费明争取一点。 “可是什么?”陈伯启没给张小萱继续说话的机会,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说道:“你说明算题难,我们都没有能答满分的。可其他三科,又有谁答了满分?你口中的这个小石头,小天才,他这三科答满分了么?” 费明“明经”得了十七分,“鸿词”得了二十分,“格物”得了十八分,“明算”最高,得了二十五分。张小萱被陈伯启怼得哑口无言。费明却从后面拉了她一把。 “你终于露出头来了,不是躲在你这个假姐姐的裙子里面了。”陈伯启见费明站了出来,可能是觉得光骂张小萱“不要脸”,还是不过瘾,十分龌龊地调戏道:“刚才我和你的这个表面上的假姐姐,实际上的真小情儿的话,你都听到了么?你只要……” “啪、啪”的两声,又是一对儿耳光。陈伯启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硬生生地打断。 打人的还是许思宁。她看到张小萱,想起自己当年也是这般维护费云扬,从一开始就对张小萱有着一份天然的好感。听到陈伯启这样说话,终于忍不住,再次出手。同时,也厉声说道:“不许侮辱女孩子!”她虽这么说,可心中还是骂费明窝囊,连吵个架,都要女孩子帮忙。 众考生听见陈伯启公然调戏女孩子,开始时还在后悔自己居然与此人为伍;看到仙人出手惩戒,又开始纷纷后悔自己站得太远,看不清他挨打时,窘迫的样子。 陈伯启第二次挨打,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战战栗栗地捂着双颊,一时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要说什么。 费明的表情却像是非常的遗憾,他感觉陈伯启马上就要说出,自己想要听到的东西了,却被许思宁两巴掌给扇停了。费明像是意犹未尽般地探过身子,询问道:“陈兄啊,你倒是说完啊,怎么不说下去了?” 陈伯启现在恨死了费明,他觉得费明此时就是在挑衅,但慑于许思宁的威严,也不敢回答。 卢世勋看在一旁,既恨自己找了陈伯启这么一个没用的废物做搭档,又恨费明小人得志,说道:“我想这位叫陈伯启的考生,也并非是个咄咄逼人之人,你也莫要相逼了。他想必是要劝你,既然经略考试只有八十分,并没有达到之前的赌约,不如早些认输,不要耽误下去,这里还有两千多位考生等着呢。” “是的,是的,仙尊说得没错,得分未到对赌的约定,那自然是输了,仙尊这是要主持公道。有本事再算出个一分两分,若是不行,还是超不过总分的八成,那就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陈伯启有了卢世勋的撑腰,一边说,一边点着头说道。最后他似是仍有些不放心,补充了一句,说道:“当然我想仙尊是不可能给你调整‘明算’一科的总分的。” 张小萱听了卢世勋和陈伯启的话,也知道费明情况不妙。她也隐隐地感觉到这个仙尊,非但没有偏袒费明,反而还处处给小石头挖坑,心下早已不喜;而另一个仙子,从最初当众扇了陈伯启一个耳光时,已被她认定成了“自己人”。可是,现如今“自己人”怎么也不站出来,帮着小石头主持公道了?难道说,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难道说,小石头真的就这样输了? 费明神色依旧如常,说道:“学生记得刚才仙尊说过,只要我能再得哪怕是零点五分,便可认定我对赌获胜,不知仙尊是否记得?” 这是卢世勋刚刚说过的话,他说“零点五分”的时候,还带有嘲讽之意,自然是记得,于是答道:“这是自然,本座刚刚说过,怎能不记得。” 费明见卢世勋认下,又转向陈伯启,道:“刚刚,陈兄也说了,只要能再算出一点,总分超过八十,也认定我能在对赌中获胜?是也不是?” 第156章 反派死于话多 陈伯启并没有理解费明的意思。他觉得自己前面已经把话堵死了,坚信若是这两位仙人,公然给费明调整“明算”一科的总分,那他便和其他的考生一起大喊不公;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也不敢在这仙宗选拔的考场之上,如此明目张胆的偏袒。于是,他便底气十足地说道:“陈某刚才说这话的时候,两位仙长和诸位同年都听得,自然不会像你一般,矢口抵赖。”为了将费明可能钻的空子彻底堵死,他又对着许思宁和卢世勋的方向,拱手说道:“两位仙长,这一直以来不偏不倚,想必也不会更改你其他几科的成绩,你就不要磨叽了,快快认输吧。” 费明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并没有搭理陈伯启后面的话。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转而对着陈伯启的身后,冲着众考生喊道:“不知各位同年,各位哥哥姐姐,是否听到,仙尊和这位陈兄的说法,只要我能再得上一点分儿,便算小弟我赢?”他把“是否听到”喊得格外响。 众人也不知道费明的用意,以为他这是投降前,最后的挣扎。他们其中有些人,虽然对费明的才学敬佩,却也知无力改变赌局,便沉默不言;而另有一些抱着和陈伯启相同想法的人,反而应答得很是响亮:“听到了!” “大家可有异议?” “并无异议!” 由于许思宁的原因,陈伯启此时已经不敢对费明和张小萱,再说些污言秽语了。但他感觉自己已将费明所有翻盘的可能性都堵死了,忍不住地小声讥讽道:“这里的人都没有异议。你若想降,那便快些;若是还想着仙尊庇佑,那便趁早放弃这个念想。” 费明呵呵一乐,小声对陈伯启说道:“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反派死于话多’。”说罢,他便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拍着自己的腿,说道:“两位仙长,刚刚学生忘记,还有一题,自己尚未作答,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说与众人?” 许思宁看到费明的“演技”实在糟糕,一眼便能看出是装的,但其表情实在好笑。可又一琢磨,“明算”一科的四道题目,费明并无遗漏,于是,便疑惑道:“你不是都作答了么?并无遗漏啊。” “有的,有的,我刚刚想起来,之前在考场里作答了,但是刚才太紧张,一时忘了说给两位仙长,也忘了告诉大家了。” 卢世勋听见许思宁的话,知道她并不擅长伪装,她说没有了,那就是没有了,以为这是费明想要暗通曲款,让自己帮他找抵赖赌约的方法。想明白这些后,他便一本正经地对着费明,说道:“许仙子说没有了,便是没有了,若是有,自然让你回答,若是没有,你也不用在此狡辩了,本座和许仙子自当为众学子主持公道!” “有,真的有!”费明一脸认真,都把许思宁看得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弄错了。 陈伯启则在一旁帮腔道:“两位仙长所说没错,吾等均看了‘明算’一科,只有四道题目,若是真有第五道,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想说便赶快说出来,一惊一乍的,想要装疯卖傻,那可骗不了我们。哈哈……” “既然仙尊和陈兄都同意我说出来,那我便将自己的答案报于众人,也请两位仙长帮忙确认一下可否得分。”费明此时不像之前那般信心满满,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好似即便自己说出了答案,也不一定能够得分。 众人都在等着费明报出自己“明算”一科中的“第五题”。可是,费明并没有让许思宁再次取出念玉,而是直接指着仍立在原地的水幕之墙,用手指在它上面,圈出一个字,而后,便向众人解释了那个字的含义。 “你说的,居然是‘鸿词’?” “是啊,我也没说是别的啊。”费明一副颇为诧异的样子,回道。 陈伯启想着自己又被这小孩戏耍,不忿道:“这可不能算。你没说是‘鸿词’,‘鸿词’你之前就已作答完毕,两位仙长已经给出了分数,现如今又拿出来,这不是欺骗吾等同年,欺骗两位仙长么?!” 张小萱从最开始的以为费明肯定要败落,都想着如何骗自己父亲,帮着小石头还债了;到现在,突然出现了转机,她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而正当陈伯启抵赖时,此刻她也正是兴头上,便说道:“两位仙长给小石头‘鸿词’评的分,是小石头已经作答的那四十个字;现如今,小石头又想起了新的字,为何不能作答?” 陈伯启刚想要辩驳,又听张小萱道:“难道,你在结界中作答四科题目的时候,想起前面的错误,就不能更改了么?我们小石头,就是想起之前‘鸿词’之中还有自己认识的,所以现在说出来。难道不行么?凭什么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而我们小石头就不行?” 陈伯启被张小萱辩得哑口无言,下意识地转向卢世勋,寻求帮助。 可张小萱还没完,继续说道:“刚刚两位仙长也说了,同意小石头补答问题,而且你自己也是亲口答应的,所有的人都听得见。现在想抵赖了,可不行,我张小萱第一个不答应。” 陈伯启前面被小姑娘逼的一句话都插不上嘴,一着急,说道:“谁说我抵赖了?这小子的回答,对不对,仙长们都还没发话呢。你高兴个哪门子,积极个什么劲儿呢!” “陈兄说的也是。”费明既高兴张小萱句句都能把对手怼到魂不守舍,又苦恼她太过投入,自己也拉不回来,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插上了嘴,想着许思宁和卢世勋说道:“两位仙长,不知学生这个字答的是否正确?” 许思宁此刻才明白,为何费明早先没有将自己在结界中,作答“鸿词”时的所有生僻字第一时间公布出来,而是只选择了其中的四十个,原来是这小子做事习惯留一手啊;而且也明白了费明,为何一直表现得不紧不慢,这份胸有成竹的镇定,比之当年的费云扬也高出不少。心下也不再记恨费明,反而越看越是喜欢。此时的许思宁的心中倒是认定,只有大概费云扬才能培养出费明这样的天才。 第157章 回旋镖 卢世勋不像许思宁考虑了那么多,他此时心中只有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装得如此大度,第一时间拒绝了这小子,他哪里还有可乘之机?现在想反悔,在如此多的考生见证下,那自是不可能了。 正当卢世勋考虑是否要在费明作答的这个生僻字上,弄出一些文章的时候,便听到这小子说道:“不知这个字,学生是否能得零点五分,若是不行,那学生再想想,可能其他的几个字,也说不定是有认得的。” 卢世勋闻言,知道自己再做什么手脚,也是徒劳;再加上旁边有个许思宁,若是自己出了纰漏,再被众考生察觉,那自己在承泽县树立的形象就会彻底崩塌,于是,便说道:“你这个字答的没有问题,只是……” 许思宁白了他一眼,提醒道:“别忘了,你和那个高个书生,可都是同意的。更何况之前又没说答完一科之后,不能补答。” 许思宁这个正位主考都发话了,等于是给费明最后一题作答定了性。 张小萱最是高兴,抱起了费明,对着陈伯启,说道:“‘鸿词’两个字是一分,一个字就是一分的一半,零点五分,加上小石头原来的八十分,总共八十点五分,现在是不是超过总分的八成了?” 陈伯启自然算得出,只是被张小萱骑脸输出,心下又是窝囊,又是愤恨。 正当陈伯启想着如何报复回来的时候,却听到费明说道:“那么,就请尽快兑现赌约吧。” 张小萱也在一旁高兴地附和着:“对,你是一百个灵币,快快拿出来吧。” 陈伯启看着这两个小鬼小人得志的模样,已是气疯。他此刻怒从心头起,双脚用力蹬地,向着两个小孩飞踹过来。他原本就距离两人最近,之前讥讽对方的时候,又走到了两人的身边,相距不过五六尺的地方。此刻发难,陈伯启已不顾是否会被仙人惩戒,只想着能够踹倒一个便好。 旁人都看这个书生,虽然个头挺高,但身形消瘦,除了和费明这边两个小孩斗嘴,倒也是一副斯文模样,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暴起。 费明最先发现了这个高个书生身上的气焰高涨,但他此时正被张小萱抱着转圈圈,一时没法反应。当陈伯启冲起来的时候,张小萱随即也发现了异常,但是她第一时间没有躲闪,而是下意识地侧身,将费明揽进了怀里,并打算用自己的柔弱的身躯阻挡陈伯启飞来的这一脚。 陈伯启虽瘦,但有身高在,卯足了力气,再加上自己的体重,冲力也很足。眼见他整个人拔地而起,不少考生也发出了惊呼。这一脚若是踢中,别说是张小萱了,就是换上个成年人,恐怕也得趴地上半天,闹不好还可能筋断骨折。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费明和张小萱仍旧站在原地,并没有被陈伯启踹飞。而陈伯启身体飞到一半时,就像是踢到一层透明的薄膜,薄膜吸收了他全部的冲力后,又将他弹了回来,摔到了地上。 “啊!”的一声惊恐的叫声,从陈伯启口中发出。众人只见他,翻身爬起,他的两个鞋底好似是着了火,双脚不停地在地面上又是搓又是跺。不一会儿,站得近的考生,便闻到一阵烤肉的香气。 许思宁看了一会儿,她虽然不喜欢这个高个书生,但也没想过要他的命,见惩治够了,便一挥手。陈伯启顿感脚下微凉,脚底灼烧的火焰也渐渐熄灭。 陈伯启飞踹费明和张小萱未果,并非是许思宁出手制止,她当时正喜滋滋地看着两个小孩,幻想着自己若还在尘世,那也该有这么可爱的一对孙子和孙女了。因此,她也没注意到陈伯启的突然发难。 真正挡下陈伯启那飞身一踹的,不是别的,其实就是许思宁和卢世勋先前设置的那两层结界。陈伯启接触到的地方,还隐隐泛出一层火红色,和一层淡蓝色的光晕。众考生一看仙人随手设置的结界,竟如此厉害,纷纷吓得往中间聚集了一些,生怕自己也触发禁制,闹的和陈伯启一般的下场。 最开始的时候,许思宁在陈伯启这边队伍的上空,用水圈画了一个圆,圈定了要和费明参与对赌的人。严格来说,许思宁画的这个圈,并不算是个结界,充其量也就是个标注功能,和小孩子用粉笔在地上画的没什么区别。可陈伯启和他这边的考生们并不清楚,还以为这是什么仙人手段,对他们进行了禁锢和约束,因此,没什么人敢擅自触碰,或者跨越而出。由于当时这边人数众多,士气又是高涨,几个胆子大的考生,也跟着陈伯启一起,质疑两位仙人的公正,不能只圈禁了他们,却留费明在外逍遥自在。卢世勋为了彰显自己公允,听从陈伯启的建议,真的设置了一个禁制结界。张小萱和费明站得最近,所以,她就被一起圈在了结界之内。 卢世勋本命灵根以火属性为主,修习的也是圣火旗功法,修炼的时候相得益彰,使用出来也是得心应手,因此,他设的这个结界也是火属性的。初时,常人通过肉眼还能看见结界上跳动的火焰,围成一圈在燃烧;可长时间没人触碰,火焰消退,普通人就只能感受到有些热,却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有费明的双眼可以看到地面上还隐隐流动的能量气息。 按理说,火焰结界反伤效果很好,禁锢和防御效果却很一般,陈伯启冒着被烧伤的风险,还是有机会踢到费明和张小萱的。当初卢世勋布置结界时,他认为火焰本身就足够吓退两个小孩了,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的施法显得轻松潇洒,所以,只是做了最简单的布置,防御效果更差。只是,卢世勋设置的火焰结界范围不大,距离两个小孩很近,而且,中间不像是外围,热量都集中在一起,颇有些炙烤的感觉。许思宁体谅费明和张小萱年幼,便贴着火焰结界的内圈,又设置了一层水属性的结界,替他们阻挡来自火焰结界的温度。 被陈伯启这么一冲,两层结界自然做出了反应,火属性的结界受到冲击后,虽未能挡住他整个人的冲力,却在陈伯启的脚上燃烧了起来;水属性的结界则是化去陈伯启大部分的冲力,并将他反弹了回去。这一来一回,陈伯启不但没伤到费明和张小萱,反而还闹得自己十分狼狈。此刻,从表面上还能看到他脚下鞋面的样子,但两只鞋的鞋底却已经烧光,只能光着脚板,站在这初春时节,还是十分冰冷的地面上。 第158章 仙人讨债 费明也看到了凶人暴起时的样子,他拍了拍受惊的张小萱,说道:“小萱,没事了,放开我吧。” 张小萱惊惧稍减,想起了罪魁祸首陈伯启,怒目而视,正想开口责骂,却又被费明拉住。费明拉着她,说道:“咱们也该谢谢两位仙长相救,要不是两位仙长设下结界,恐怕咱们都要在床上趴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张小萱依言,跟着费明,向许思宁和卢世勋,恭敬地鞠了一躬,表达了谢意。 卢世勋摆了摆手,让两人起身。此刻,双方打赌胜负已定,他已拿费明没有了办法,心中只是感慨这小子运气好,而自己找的这个帮手陈伯启却是个倒霉蛋。 许思宁站在那里,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冷冷地看着陈伯启。陈伯启这次恼羞成怒,血气上头,想着偷袭费明和张小萱,谁知也是未成。现下感受到许思宁那冰冷的目光,又想起此前两次被扇的耳光,陈伯启双眼一红,双膝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五旗宗疆域内,无论仙凡,讲究“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师长”。许思宁和卢世勋较之众人,虽然既是仙人,又可以说是长辈,但非至亲小辈,也鲜有人会对他们跪拜;更何况这还是在宗门选拔考试的时候,五旗宗为了保护读书人的自尊心,曾下诏书明令考生不必跪拜当值的主考。陈伯启的这一跪,自是反应出了他内心的惊惧,同时也看得出他的秉性人品。其他考生见后,纷纷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大概只有他正后方第一排的人,见了之后,可能会笑出声,只因看到那双已经没了底的鞋。 许思宁本就不想真的伤了陈伯启,否则前两次出手也不会那么轻,第三次也不会帮他熄灭脚底的火;这会儿又见他如此的没骨气,便也懒得再搭理他。正当许思宁想催促剩下的考生赶快进行灵根测试的时候,发现费明在冲她招手。 “两位仙长,学生有话说,你们能过来点吗?这个火圈还是很烫的。” 卢世勋本还想继续装公允,让费明有话直说,却见许思宁先动了脚步。于是,他自己也跟着走了过来。 他们距离本就不远,走到费明和张小萱所在的结界旁。费明像是有意的侧过了身子,背对着其他考生,小声道:“两位仙长,现下,时候已经不早了,学生这里又耽误了不少时间,想快些解决那边。”说着,还用自己的眼睛向后瞥了一下。 “你想怎么解决?”卢世勋误会了费明的意思,说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还挺狠。” “仙尊误会了。”费明急忙解释,说道:“这些人和我打赌,不是说,输了便退出后面的考试嘛,那剩下的考生也就只有一两百人。想必测一下灵根,也是很快的。” 许思宁点头说道:“是的,今年参加选拔的人本就多,远远超出了我们原本的预料,再加上你这小鬼中间的捣乱,我本以为亥时之前完不成测试了。” “这事儿怎么能赖我?”这话,费明可没敢说出口,只是换而言道:“两位仙长,这事儿事出有因,您二老也是知道的,不过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卢世勋看费明还没有进入正题,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费明搓了搓自己的小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我是说那个,他们不是还和我有五个灵币的赌约么,您看,我这被困在结界里,也没法收不是?” 许思宁说道:“那好说,我收了结界便是。” 还未等许思宁话音落下,费明急忙摇手,说道:“别,别,先别收,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你难道是想让我们帮你,向这些人收赌注?”许思宁和卢世勋一脸的惊讶,没想到这小子把主意打到自己这两个仙人头上了。 费明其实并没有真的很在意,每人输给他的那五个灵币,他只是觉得这帮人,一有人鼓动便不分青红皂白,须得惩戒一番,好让他们长点记性。可问题是,他自己怎么去找这些人一个一个的收取呢。万一有人耍赖,怎么办?万一有人确实没带着,难道还跟到家里去?到时候,全场一哄而散,他怎么收的过来?要说这些都还算好的,至少是“文明赖账”,如果说碰上像陈伯启那般想要揍人的,“暴力赖账”,那费明到时候可就没了结界保护了。 想要账,就得出结界;出了结界,就得挨揍,而且还不一定能要来账。 费明一脸为难,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记得设立赌约的时候,有人还质疑我的赔偿能力,当时卢仙尊可是出来作过保的。怎么,两位仙长忘了?” 卢世勋当时出来作保,认定费明会输,他只是希望利用费明,逼迫费云扬来求他,同时也打击一下一直以来看不起他的许氏一族的人。可现如今,费明赢了,要向这两千多人讨债,仙人也遇上了同样的问题,他们倒不是担心有人暴力赖账,只是万一有人确实没带着,难道还跟到家里去?这两千多号人,有着一半没带,他们就别想及时回崇安京复命了。 许思宁白了卢世勋一眼,埋怨他当初做下的好事。可她自己当时也在,只不过是,她认定了费明会赢,所以没有出言反对。现在可倒好,居然被这小混球给赖上了。 “两位仙长,放心,不让你们白干。”费明见两人没有言语,试探性地说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三成,给你们三成的抽水。” “滚!”这话是许思宁说的,她刚刚对费明态度有所好转,现在又转回去了。 卢世勋则是说道:“不是抽水的问题。问题是万一有人真的没带这么多灵币,难道叫我们上门追讨?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一个灵币在你们凡人中,也不是个小数目。” 费明看两位仙人确实也没有好的办法,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好吧,看来只有我自己出点血了。不过需要借用一下两位仙长的旗号。放心,绝不干坏事!” 第159章 交钱走人 许思宁盯了一会儿费明,似是生了气,一拂袖,向着卢世勋撂下一句:“这里由你处理吧,我须得安排剩下的这些考生,尽快完成灵根测试。”说罢,便向神农殿飞去。 许思宁飞了一半,便听到费明提高了嗓音,喊道:“诸位,诸位同年,刚才小弟与诸位同年打赌,两位仙长居中作保,现胜负已分,小弟能赢,实是走了狗屎运。原本小弟想着立刻与诸君兑现赌约,但两位仙长感念诸君劳苦不易,亦敬佩诸君勇气,劝说小弟减少赌约中的灵币。小弟原是不肯,但两位仙长苦口婆心,不停劝说。小弟方感悟两位仙长用心之良苦。现在,两位仙长与小弟重新定下金额,每人只需缴纳原有赌注的两成便可,不知诸位同年可有异议?” “原有赌注的两成”,那就是最初需要赔偿五个灵币,现在只需要赔偿一个。这些考生,尤其是家里条件原本就很拮据的考生,自然是高兴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考完经略测试后,已对入选仙门不做奢求了。然后,他们发现,若是和费明打赌,便可以轻松赢得一百个灵币,将选拔考试的报名费给赚回来,那自是高兴,便都积极参与。再后来,在费明答题的过程中,一个个心下佩服这小孩子的才思,也自知赌局必输,不仅赢不回报名费,甚至还要搭上自己的五个灵币,虽然心痛,但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家庭也是可以承受的,便也认定自己就当是丢了这笔钱。现在,费明又告知他们,赔偿降低至一个灵币,一个灵币相当于承泽县一个普通劳工一个月的收入,这对于他们而言,更是可以承受的。最重要的是,很多人面对费明的答题,均已早早地认输,他们都觉得,原本已经铁亏的五个灵币,现在只需要亏一个,那便相当于是赚了。 于是,众考生们均表示同意,并在口中纷纷称颂,感念两位仙长以及费明的体恤和大度。 许思宁已回到神农殿中,听到众人感谢的话语,心中微微一笑:“谅这个小混蛋也不敢给我抹黑。” 卢世勋本就是个要面子的人,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费明的身前,享受着众人的称颂,似乎这些感激的言语,也冲淡了他原本对费明的一些怨气。 “静一静,大家静一静,听我说!”费明个子小,别人看不到他的动作,他只能硬喊。喊了半天,众人才又安静下来,只听他继续说道:“后面,大家只需要找卢仙尊,将灵币交于他即可,交钱之后,若是想离去,我想仙尊也不会阻拦的,要是想赖账,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仙人的手段。”说罢,费明从张小萱身后抽出了那根刻着“束发紫清长生管”的木簪,用力往身边的结界上一敲。只见结界四周火红色和蓝色的光晕升腾而起,好似一个光柱照亮了众人。 费明这也就是话赶话说到了,他原本是想用君子剑的,但还要解开自己的腰包,不方便,想到之前看到他送的那只木簪,正好被张小萱别在身后,便抽出来借用一下。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敲,视觉效果远比陈伯启撞上去那一下要强上百倍,把旁边的张小萱都吓了一跳。费明看着手里的木簪,还有些纳闷,后来检查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便又还给了张小萱。 张小萱知道这两层结界的威力,费明冒险用这个已经属于她的木簪,来刺激结界,结果这个结界的反应,比之之前还要剧烈。她怕自己的木簪有什么损毁,看着有些肉痛,埋怨起费明来。她拿回木簪,好生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最终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才安心地收了起来。这次,她把木簪直接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心中想的是,这个高度,小石头可就不能再趁自己不备,抢走了。 卢世勋站在费明的身前,面向着两千多人的考生队伍,还在享受着众考生的感激时,却被费明安排去帮自己收赌注。他此时又不好出言拒绝,但内心却将费明和费云扬骂了个遍。而双层结界的剧烈反应,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因此,他并没注意到身后结界发生的变化。更别说已经到了神农殿内,已经组织考生进行灵根测试的许思宁了。 卢世勋灵币收的很快,那些没有随身携带灵币的考生,便先向旁边的人求助,反正家属们也都在考场大阵外等着,出门之后也就还上了。这些人中,还真没有想着赖账的,毕竟仙尊还没走,所有的人都见识过他的手段,谁也不愿意为了区区一个灵币去触霉头。 刚开始的时候,附近的考生们还一个个地跑到卢世勋的面前,恭恭敬敬的上交赔款,再行离开。后来,卢世勋嫌麻烦,向考生们展示了融合灵币的方法;这些考生原本有些就是出身大户人家,自然见过的,也懂得如何融合灵币。他们便有几十人为一组,或者上百人为一组,将灵币融合后再交给仙人,但无论卢世勋催得多么急,这些人依然是到他面前行礼后,再匆匆跑步离开。卢世勋看着这些从他身边离去的考生,很是奇怪,后来一想,这些考生可能是为了沾染一下自己身上的仙气,所以故意想和他这个仙尊走得近些,心中不由得自得起来。殊不知,这些考生都以为卢世勋所在的位置,是当初许思宁布下“水环”结界的唯一出口,而其他的地方,他们还以为是出不去罢了。 不多会儿的功夫,卢世勋便收齐了灵币,“水环”结界里的人也都出来了,聚集到了广场的另一侧。卢世勋看了一眼灵币上的数字,两千六百四十一,这和他神识探测到的人数只差了一个人。这时,他才意识到,还缺的这个人,就是仍跪在地上的陈伯启。 陈伯启没有仙人的示意,便没敢站起来,众人缴纳灵币,离开结界的时候,也都从他身边经过。跪的久了,他的双腿已经麻了,只能偷偷伏在地上,勉力用双手撑着,好给两个膝盖减轻点压力。 第160章 仙尊的抽水 众人都走完后,卢世勋才想起陈伯启还跪着,说道:“你还跪在那里干嘛,速速交来灵币,快些离去吧。”他也不想再看见这个曾被他寄予厚望的倒霉蛋。 陈伯启口中称谢,但仍趴在地上好半天,最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站直了腿,弯着腰,从怀中摸出一个灵币,恭敬地用双手托着,打算交给卢世勋。 费明眼尖,急忙喊道:“不是,仙尊,他不是!”卢世勋在算钱这方面确实比其他的,要敏锐许多。听到费明说不是,也理解了费明的意思,说道:“你一个灵币确实不够。” 陈伯启也不知是真傻了,还是在装傻,说道:“仙尊,众人明明都缴纳了一个灵币就可离开,为何我不行?” “费明这孩子,当初和本座商定的是,每人仅需支付原来赌注的两成。并非说的是一个灵币。而你和他的赌约,与别人不同,本座记得你的是一百个灵币,两成便是二十个灵币。你现在只拿出一个,怎么能够?”卢世勋习惯性的拿出自己特别公允的模样。费明此时再看,已不觉得他像当初那么讨厌了。 陈伯启已经彻底没了精神再和费明作对,现在卢世勋这个仙人又明确为其撑腰,他便更没了勇气,翻开自己所有的口袋,又摸出了三枚灵币,和几块碎银,可怜巴巴地说道:“仙尊,我就这么多了,学生家中也没这么多钱,这报名费还是全家老小,替学生攒了三年才凑出来的。” “没钱,你还打什么赌?”张小萱出言讽刺道。 卢世勋不以为然,这也就是费明运气好,赢了;否则,就要赔偿对方二十六万四千二百个灵币,他不相信费明能够拿的出来。 费明当然拿不出这么多钱,可费明不是在和对方打赌,如果说普通的赌徒认为自己是在和庄家拼技术,拼运气,尚可有几分机会;但陈伯启他们则是和费明拼意气,拼学识,这些方面他们都不及费明这个庄家,又如何能赢? 费明也不打算继续再为难下去,对着陈伯启说道:“你若只是与我打赌,我未尝不可放过你。但你后来想伤害我和小萱,便不能轻易饶恕……” 费明的话还没说完,陈伯启听出了话中的转机,口中便开始不停地求饶,称自己一时猪油蒙了心,又说自己做牛做马愿意报答,只求费明和卢世勋可以高抬贵手。 张小萱听后,也颇为嫌弃,原本气质桀骜的书生,怎么受了这点打击便窝囊成这样。 “你别来搞这套。”费明也很厌烦陈伯启这个样子,一时又想不出该怎么惩罚他,便说道:“你把身上的东西都留下,快滚吧!” 身上的东西?陈伯启稍一犹豫,立刻将自己的口袋全部掏空,放到了地上。见费明没说话,陈伯启又瞥了一眼卢世勋,见卢世勋也没说话,于是,他又脱下自己的外套和棉衣。 正当陈伯启犹豫是不是继续要再脱下去的时候,费明发话了:“留点读书人的体面。走吧!” 陈伯启闻言,不敢多做停留,裹紧身上最后仅剩的单衣,穿着他那双只剩下鞋面的棉靴,快步跑走了。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赌?不对,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们小石头。”张小萱的声音从陈伯启的身后传来。 其他的考生在神农殿广场的另一侧聚集后,并没有离去,他们虽然失去了后续考试的资格,但也都想着能够亲眼看看费明是什么样的灵根,这等惊世天才的灵根必定也会高出他们普通人不少。只有陈伯启灰溜溜地离开了选拔考场的大阵,他哪还顾得上看别人,且不说此时颜面尽失,就是光穿着单衣和露底的鞋子,也抵抗不了这初春的寒冷。 卢世勋没看陈伯启留下的东西,屈指一弹,将融合在一起的灵币抛给了费明,说道:“走吧,跟我去做灵根测试。” “仙尊,等等!”费明喊道。 “怎么,你还有事情?”卢世勋皱眉道。 “不是,仙尊,你看!”费明用手指了指地上的法阵。 这点倒是卢世勋忽略了,双手掐诀结印,然后一挥,说了句跟上,转身就走了。 费明看到地面上,两圈法阵的能量确实消散了,但为了保险,还想用个什么东西试探一下,刚要伸手,发现木簪已经被张小萱插在了头发里,自己是够不到了。而张小萱也没有再借给他的意思,于是便打算用脚尖试试。 张小萱神经比较大条,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看到最后卢世勋还是帮他们的,也消除了之前对他的怨气。既然仙人说可以走了,那她便直接走了出来。 费明看到后,追上两步,刚想埋怨她没有防备心。便听到张小萱问道:“石头,你说那个书生的东西怎么办?” “烧了吧,他的东西我可不想要。”费明答道。 张小萱则道:“烧了怪可惜的,小初六家里穷,不如回去把这棉衣给陈奶奶,让他帮小初六改件衣服。” “也对。”费明同意张小萱的说法,刚想跑回去捡。 谁知,一团火直接在陈伯启留下的物品上燃烧起来。这火并非是从一个点慢慢开始燃烧的,而几乎是在同时,所有的地方一起升起了火焰。费明知道这是卢世勋的手笔,眼看这火自己一时根本无法熄灭,即便是熄灭了也都烧的差不多了,叹了一口气,说道:“回村前,再给他买几件吧。” 两人快步跟上了卢世勋,费明见周围的人离着都挺远,说道:“仙尊,慢点,您稍微慢点走。”卢世勋回头,看到费明边走边将手中的灵币分出了一千,然后对他说道:“这里是那两千六百四十五个灵币中的一千,是我们之前说好的抽水,算三成太麻烦,我给您凑了个整,其他的我和小萱自己再分。” 卢世勋心道,费明这小子出手倒也大方。 可张小萱说道:“这是你自己赢来的,我不要。” 费明道:“咱俩本就是一起的,我赢的就是你赢的。别打岔,先等我和仙尊说完。”他记着当初张小萱以为自己要输的时候,还站出来想要帮着一起偿还赌债的事情。 张小萱噘着嘴,小声道:“我不要,你已经送过我东西了,其他的我不要。” 第161章 又来找事之人 卢世勋听了张小萱的话,心下嘲笑:幼稚,小孩子是真不知道钱的好处啊。一千个灵币对卢世勋来说,虽算不得什么太多的钱,但这也是他要帮着宗门做上五六个外派任务,才能获取的报酬。譬如这种类似的外派任务,既要主持宗门人才选拔考试,又要对地方上的财政进行核查,这一系列的工作,通常每名仙人的报酬,也就两百个灵币左右;这也就是因为承泽县相对偏远,宗门的补贴高,给他的酬劳,合计是二百五十个灵币,而许思宁作为正职,也才二百八十个灵币。但还是那句话,卢世勋最看重面子,表面拒绝肯定是少不了的。 费明道:“仙尊,您和仙子帮我们公正,抽水是应该的,无论我的输赢,都得有两位仙长一份。虽然这次少了点,但也总比收不上来强,您千万别嫌弃。” 卢世勋觉得费明的话虽然动心,但说服力不够。 费明察觉到卢世勋态度的松动,又道:“更何况您收下这抽水,才更说明我们在此次赌约中赢了,也避免一些宵小事后反悔,再来找学生麻烦不是?您说,到时候我这好不容易赢来的灵币,在被那些人抢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您和仙子此次回承泽来主持人才选拔,若是发生这种当街抢劫的事情,涉案金额又如此之大,仙宗要是询问起来,您二位仙长也不好交代呀?您要是还不收,那我只能拿着了,等考完出去之后,唉,这么多人……就看我和爷爷能不能杀回平邻村了。”说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卢世勋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是啊,若是闹出大事情,还真的不好向崇安京交代。” “对啊,您只有收了这灵币,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才会有所忌惮。为了承泽县的百姓平安,为了不发生恶性抢劫事件,您这灵币得收,必须得收下。”费明见机,将一枚灵币塞入卢世勋的手中,并帮他合上手指,说道:“可惜那些穷书生交不出太多,五个灵币对他们大多数人来说,怕是个不小的数目。若是其中有一个人交不出,那便会有更多的人跟在后面效仿,能交地出来的人中,想必也会有不少找到借口想要赖账。学生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将给他们减免了些。现下虽然少了点,但还是能收上来的,这总比一分都没有强。望仙尊不要责怪。”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看问题倒是很透彻,看来,还是我这个云扬兄弟教得好啊。”卢世勋说完,便将那枚标注数字是一千的灵币,收入了自己的袖中。 办完这事儿,三人继续向神农殿走。 杨淑萍虽然跟着许思宁早早的来到了神农殿前,但她有意走得很慢,排到了队伍的最后,就是想继续看看费明和张小萱后续的情况。看到他们三人也跟上来了,杨淑萍先向卢世勋行了一礼,便拉住了张小萱。 卢世勋见费明和张小萱遇到熟人,便道:“你们在这里排队候着吧。”说完就向大殿内走去。 杨淑萍见张小萱脸上似是不悦,问道:“小萱,怎么了。小石头这不都赢了么,为什么不高兴。” 张小萱回道:“我都说我不要他的灵币,他还非要给我。” 费明说道:“小萱,当初你在那么多人面前,说了要和我一起还账的,现在赢了,自然应该是和我分钱的。” 杨淑萍虽然不知道最后收了多少钱,但想想也不会是个小数目。 张小萱说道:“你不是没输么,这就不需要我帮你还了。” 费明说道:“是没输啊,还赢钱了啊,所以就要和你分。咱们是一起的啊。” 张小萱毕竟年纪尚小,很多人情世故不懂,也看不透彻,她还认为杨淑萍一直是支持自己和费明的,说道:“那杨姐姐还和咱们是一起的,你怎么不一起分?” 杨淑萍尴尬地笑了笑。别说她从一开始就和俩人不是一起的,就算是,现在张小萱不要钱,她这个一点力也没出,一点情绪价值也没提供的人,怎么好意思开口分钱。 费明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要便不要吧,那我就帮你存着,你的情,我也记得。” “谁要你记得。”张小萱狠狠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正当他们陷入尴尬的时候,一个劲装打扮的少年绕过了排队的人,走到了三人面前,施了一礼,说道:“鄙人晏臣晖,这位同年,是叫费明吧?” “对,我就是费明。”费明点头说道。他看到这个叫晏臣晖的少年,身上气息浓郁,较之自己的二爷爷费云扬,也不逊几分。 晏臣晖依旧很有礼貌,说道:“鄙人有一事不明,还望多多指教。” “什么事情?”张小萱口气不善,抢先一步问道。 晏臣晖一脸尴尬,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就是想请教一下费明小友,他说的那个‘空气’是何物。” “果然又是个来找事儿的。我们不知道,知道也不说。”张小萱先入为主,他虽然是在帮着费明,但更像是把之前在费明那边受到的委屈都发泄给这个无辜的少年。 排在他们之前的考生,均被张小萱的话吓了一跳。她和费明两个人,之前正面硬刚两千多人的队伍,不仅没怂,对赌最后还赢了。现在可别再闹出什么事情,又把自己牵扯进去,因此,他们都偷偷地,尽量向前挪了几步,一个个屏气凝神,目不斜视,一心一意,专注在排队等候上。 “我想起你来了,你就是考经略测试的时候,排在我斜后方的那个人。”费明刚才就觉得对方眼熟,现在才想起来。 “费明小友好记性,我正是在小友左手边后三人的位置。咱们当时还对视过一眼。”晏臣晖在费明和众人对赌的时候,便认出了他。当然,费明也好认,毕竟全场除了他,没有一个身高仅有三尺的考生。 “可是,我怎么还觉得在哪见过你?”费明挠了挠头,又琢磨起来。 第162章 没法证明 晏臣晖见费明又要走神,急忙问出自己的问题:“小友,小友,我是问空气,你说的空气是什么?” 费明说道:“空气就是我们每个人一呼一吸之间吞吐的东西,他们充斥在我们周围,通常情况下,它们看不见,也摸不着。” “看不见,也摸不着,如何证明它们存在?” “我不是说通常情况下么。如果是把空气压缩,你就能够看到了。”费明觉得压缩空气,常人做不到,便改了口:“不,你看,其实天冷的时候,燃烧着的火焰上方,是不是会有水波一样的纹路。” 晏臣晖想了想,点了点头。 费明接着说道:“那其实就是空气变形后的样子。另外,风其实就是你能摸到的空气,你使劲的吸气和呼气,不也能感受到么,要不你以为我们吸入的是什么东西,而呼出的又都去哪里了?” 晏臣晖仍是不解,说道:“你说我们吸入和呼出的,还有风吹的,都是空气,可你还没说空气是什么?” “空气嘛,成分主要是氮气,然后有些氧气,也有些二氧化碳,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各种气体,他们一起组成了空气。而空气中这些不同的气体,他们的性质和用处也都不一样,像是燃烧,必须要有氧气的参与,然后会生成二氧化碳,和其他的一些物质。”费明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大气组成,说得有些心虚。 晏臣晖皱着眉头,说道:“我听不太懂你说的这些什么‘氮气’、‘氧气’、‘二氧化碳’,也从未在书中看到过。像你说的燃烧,只要有柴火点燃便可,自古便是如此,并不能证明你说的需要‘氧气’,我觉得你并未说清楚我刚才问的‘空气’。” 费明想着要给这个世界上的人普及基础科学,就好像要给一些小学生讲高中物理,那实在是太难了,而且自己前世也没学得多么扎实。于是,费明开始对自己将来开办考前培训辅导班的想法动摇了。他其实也想到了,真要只是证明空气的存在,倒是也不难,通过伯努利原理,只需用一个长条状的塑料袋就可以证明。可前世随处都能买到的塑料袋,今生又让他去哪里找?说啥啥不懂,要啥啥没有,这让费明很是抓狂。 张小萱这会儿也看出晏臣晖真的是在询问问题,并不是来找事儿的,他看费明为难,便站出来,拍着胸脯说道:“小石头说是就是。你要相信他。” 费明被张小萱说的有些哭笑不得,把她拉了回来,说道:“小萱,不好这样说。这些东西要讲明白太复杂,很多东西,需要一些工具,做实验才能证明。” “需要什么样的工具?”这晏臣晖仍是不死心。 费明也有些无奈地说道:“要证明空气的存在,其实也很简单,需要找一个又长又轻薄,气密性又好的袋子就可以了。可惜我没有。” “哦。”晏臣晖有些遗憾,但又转念问道:“那你说的真空呢?真空是否可以证明?” “我们住的星球都是有空气的,因为空气也有重量,空气被重力束缚在星球表面。” 晏臣晖疑惑道:“空气也有重量?” “那是自然。” 张小萱也头一次听费明说,问道:“那为什么我没感觉到沉?是因为空气很轻么?” “空气相对于我们日常见到的东西,确实很轻,但是数量多,我们上空几十,甚至几百里的天空中都是空气,这些空气加起来,其实也很重。我们之所以感觉不到,主要原因是我们的身体都适应了这种压力,而且我们的身体内部也有一种向外的力量,抵消掉了空气压在我们身上的重力。”费明刚说了一半,又觉得再说下去,话题会越扯越远,这几个人的问题也会越来越多,解释起来更是麻烦,便说道:“如果距离再远,到了太空,重力也没有了,重的空气就会落到地面上,轻的空气就会逃走,那里也就没又多少空气了,也就是这位晏兄所问的,一种接近真空的状态了。”费明和费云扬聊天的时候,听他说过其他宗门有在外太空占领一个星球的,以为常人也都知道。 “星球,你说的是咱们这个玄道星?” “对!”费明点头。 晏臣晖说道:“可,谁又能飞出玄道星呢?我听说炼虚境的仙人也不能飞出太远。难道你说的是比炼虚境更高的境界,太清境?” 费明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修真境界是怎么划分的,费云扬也不懂,所以从来都没聊到过。这个晏臣晖能说出这些,说明他的家世应该也不简单。不过,没有再给他们进行详细讨论的时间了,神农殿前等候灵根测试的队伍已经不剩几人,还有三四个便会轮到他们。 晏臣晖抓住最后的机会,问道:“那除了几百里外的太空,你能创造出一个真空的环境么?” 费明挠了挠头,心想这孩子真是执着,说道:“这需要的工具比证明空气还复杂,我造不出来。” 晏臣晖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 旁边的杨淑萍也沉不住气了,小声地说了一句:“原来你也弄不出‘真空’啊。” 费明以为杨淑萍也是“科学爱好者”,有些遗憾的表示:“是啊。我想,没有工具,两位仙长也不行吧。” 可杨淑萍的心中,却是为刚才陈伯启的打赌,感到惋惜:若是当初,那个傻帽书生能坚持追问下去,逼着这小子创造一个“真空”环境,验证铁球和羽毛,到底哪个会先落地;这小子弄不出真空的环境,自然也就没法证明;那他“格物”就得不了十八分;既然,得不了十八分,自然也就是输了比赛。杨淑萍和陈伯启并不相识,她也并不是同情陈伯启,纯粹是嫉妒费明的才学,和他赢取了这么多的灵币。但她并不像陈伯启那帮人,容易意气上头,所以没有冲在前面。再加上她想起了家里人的叮嘱,“过场还是要走的,一定顺顺利利的参加完全部选拔考试的科目”。 第163章 灵根测试 杨承泽县放在整个五旗宗,毕竟是个小县城,地处偏远,又不在军事要地或者经贸商道上。因此,算不上繁华,而主要用来祭祀的神农殿,也并没有多么的宏伟。 费明、张小萱、杨淑萍和晏臣晖四人来到神农殿门口,殿内的情况便一览无余。只见这神农殿内,长、宽不过五丈,中间只供奉着一个两三丈高的神农的塑像,神农塑像脚下同样雕刻着五种谷和五种果蔬。再往前就是一张供桌,供桌上摆放着蜡烛和香炉。而大殿的中央,立着一个四尺来高的青铜鼎,许思宁和卢世勋分左右站立在两旁。 费明看着青铜鼎上升起的烟雾,记得前世,那些烧香敬神的寺庙道观,大鼎都是安放在正殿之外的空地上,而这个世界,怎么会把焚香烧纸用的大鼎摆在室内啊,就不怕火势太旺,烧着了房子么。可又一想,也许是今天参加选拔考试的人太多,为了给考生们腾地方,所以两个仙人才将这个鼎搬进殿内来的吧。 正当费明瞎琢磨的时候,一名考生走到了青铜鼎边,没有丝毫犹豫,双掌前推,直接贴到了大鼎的鼎身之上。这一下看得他那叫一个肉痛,心中腹诽道:“这特么是灵根测试,还是忍痛力测试?这青铜鼎烟气如此旺,里面肯定烧了不少东西,青铜导热又快,直接用手摸,那不得烫出水泡来。” 可打脸来的很快,那名考生并没有觉得疼痛。只见,青铜鼎上青芒亮起,随即黄色的光晕一闪,便完成了测试,而那名考生站在大鼎前看了自己灵根测评的结果后,躬身向两位仙长行了一礼,便从另一侧走出了大殿。 费明人矮,踮着脚,眯着眼,也从人缝中看到青铜鼎上浮现出的几行文字:“灵根属性主木,天字丁等;辅土,地字丙等”。费明记得费云扬当初说过他自己的灵根,属性主金,评级为天字丙等,两个副属性,木和土,评级分别是地字乙等和人字甲等。这么一看,确实如费云扬所说,好像每个人的灵根,只是属性不同,但等级差异并不是很大。 费明又观察了后面的几个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要说不同,只有青铜鼎在每人测试的时候发出的光晕不同。根据费明的推测,这不同的颜色,应该是代表了每个人灵根不同的属性。白色的代表金,青色的代表木,黑色的代表水,红色的代表火,黄色的代表土。而且费明还发现,这些光晕在青铜鼎上滞留的时间,会因为每个人灵根等级的不同,有所变化;光晕越强,滞留时间越久,也就意味着,代表着这项属性的灵根评级越高。 费明和张小萱是最后来的,自然要让晏臣晖和杨淑萍先测。两人也不推辞,分别站到了青铜鼎前。 晏臣晖站到青铜鼎前,依照前面考生的样子,也是双手一推。青铜鼎上果然也是青芒亮起,只是这青芒似乎亮了很久,也比费明之前见过的其他人要强上很多。青芒过后,结果也出来了。晏臣晖的灵根果然是以木属性为主,居然达到了天字甲等,而且没有辅灵根,或者说是,其他四种灵根都太弱了测不出来。 之前考生测试完灵根,他们基本不会做任何的评论,但这种纯灵根的人甚是少见,许思宁和卢世勋也是颇为诧异。 卢世勋说道:“这种纯灵根的,居然让我们碰上了,若是带回崇安京,想必鲁道奎旗主一定会特别满意吧?” 许思宁说道:“确实,这种纯灵根的人极为少见,修习对应的功法,可以说是事半功倍,仙宗开宗立派这千余年来,出现的纯灵根,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之人。” 卢世勋说道:“这不是让我们赶上了一个么?你说那两千多个考生里,会不会还有这样的人?” 许思宁觉得卢世勋有些幼稚,说道:“你想什么呢,这种纯灵根的人,千百年来,都不超过两手之数,你还想着这一天能遇上两个?” 卢世勋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可不愿轻易放弃能够巴结各旗旗主的机会,说道:“我这不是担心有遗漏么。” “纯灵根之人,无一不是心智坚决的天才,那些人中不可能再有了。就算有,输了便是输了,这就是命。”许思宁说得很果决。 从许思宁和卢世勋的对话,众人都可以判断出,这个晏臣晖已经预定了一个进入仙门的名额。往年的选拔考试,仙人们通常只是从众多考生中,挑选出两三个人,带回崇安京。剩下这两百来人,虽然已经都测试完,但都没走,留在这里等着看其他人的测试结果。这里出现了个纯灵根的晏臣晖,再加上之前那个经略测试成绩远强于他们的费明,这两百来个考生都觉得自己的机会更加地渺茫了。不过也有生性乐观的人,他们认为此次选拔,既看到一个天资聪颖的答题小天才,又遇上了一个千百年罕见的纯灵根,这种情况,这种几率,别说是其他城市的考点了,就是放在五旗宗的整个历史上,怕是也不多见;自己是同这样的天才们一起,参加选拔考试的,就算被淘汰了,那也是他们未来和家人朋友们吹牛聊天时的谈资。 晏臣晖测试完,两位仙长并没有给予他特殊的关照,他依旧和前面的考生一样,行礼之后,从另一侧走出大殿。不少好奇之人走到他的身边,借着恭贺的由头,上前攀谈。可晏臣晖也只是客气了一下,便不再言语,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 晏臣晖之后,就是杨淑萍进行灵根测试。她的灵根,在费明看来也很奇特。虽说青铜鼎上显示的,杨淑萍的灵根主属性是土,可评级却只有地字甲等,至于辅属性,还真是金、木、水、火一样不缺,每个都有,评级也都是在地字甲等到地字丙等之间,尤其是木属性和水属性,居然也是地字甲等,和她的主属性是一样的评级。 费明听了许思宁和卢世勋的对话,知道像晏臣晖那样的,只有一种灵根,而且这种灵根还特别强的,叫纯灵根,只要修习的道术和功法相合,便事半功倍。至于像杨淑萍这种的,全部五种灵根都有,既没有最强的,看上去也都不弱,那这种算啥?杂灵根,或者废灵根? 第164章 双主灵根 卢世勋看了一眼杨淑萍灵根测试的结果,脸上不自然的抖动了一下。杨淑萍的这种灵根,不就是和自己当年测试出来的很像嘛,五种灵根都有,而且没有任何一种达到天字级别。不过,这小姑娘的灵根和他自己的灵根相比,似乎还要强上一些;毕竟,他当初测出的木灵根只有人字乙等而已,而杨淑萍所有的灵根,却都是地字级别,并且不是甲等,就是乙等。卢世勋感觉许思宁似是在看他,干咳了一声,挥手让杨淑萍也到神农殿外去等候。 杨淑萍退下去之后,便是轮到张小萱进殿测试了,她这次又抢在了费明的前面。不过,张小萱这次抢前,并不像当初进考场结界大阵那般,是为了和费明置气,而是对着费明说道:“小石头,你已经在经略测试里惊艳了众人,我相信,你的灵根也肯定是最好、最强的。所以,你一定要最后一个出场,然后震惊他们所有的人。我相信你!” 费明被张小萱的话感染到了,两个鼻孔撑得溜圆,认真地点了点头。 张小萱踏入神农殿,走到了青铜鼎前,搓了搓双手,小心地放了上去。还没等大鼎有任何反应,张小萱却突然回头,兴奋地冲着费明喊道:“不烫,小石头,一点都不烫的。” “不许喧闹!集中注意力,专心测试。”卢世勋说得严肃,但也被这小姑娘的天真逗得想笑。 许思宁则是越看这个孩子越是喜爱,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到当初的自己,可又比当初的自己更加澎湃,更加热烈。 费明也没想到张小萱去做这个灵根测试,第一个想到的会是自己,而且,她居然也和自己最初的想法一样,以为这个大鼎会很烫手。这让费明又是感动,又是想笑。 张小萱集中精力后没多久,一层黑色的光晕就在大鼎上浮现出来,可还没等黑色光晕完全褪去,又是一层白色的光晕,从左至右,覆盖掉了原来的黑色。黑色代表着水属性的灵根;白色代表着金属性的灵根,这个费明通过之前的观察,早已知晓。 正当费明等着看张小萱是否还有其他种类灵根的时候,黑色的光晕又从左至右,覆盖掉了刚才的白色光晕。不过,这还没完,白色随即又再次浮现。此时,在费明的眼里,除了颜色不一样以外,这交替出现的黑白两种颜色,就像是他前世理发店门口的滚筒灯箱一般,在青铜大鼎的表面轮转。只是,这“灯箱”发出的光芒,既不像晏臣晖测试时那般明亮,也不似杨淑萍和其他人那样,某种颜色出现一次后,便消失不见。 “滚筒灯箱”吸引了卢世勋的注意,他走到了张小萱的身边,示意她可以收回手了。可这“灯箱”并没有立刻停止转动。 卢世勋越来越诧异了,他之前也没听说过这种情况。好在,黑白两种颜色的光晕,在张小萱收回手后,又转了几圈,便也消退掉了,鼎身上也浮现出了张小萱的灵根评定结果。 “奇了怪了,今年是怎么回事儿?小宁,你也来看看。”卢世勋被张小萱的灵根测试结果惊到了,已经忘了场合,直接在众人面前喊出许仙子的小名。 许思宁自然也看到了张小萱的灵根评级,皱着眉头表示不理解。 其他的考生从刚才大鼎发出的光芒,看出了异常,纷纷挤到大殿门口,或是侧身,或是扒着门框,向里面张望。 费明被张小萱和卢世勋两个人挡着,后来又凑过来一个许思宁,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小声地喊张小萱:“小萱,小萱,怎么样了,什么情况啊?” 张小萱自己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侧过身子,给费明的视线让开了一条缝,让他自己看。 考生中,自有眼尖嘴快的人,他也通过张小萱让出的空间,看到了青铜鼎上的评语:“灵根属性主金,天字丁等;灵根属性主水,天字丁等。辅属性没有么?” “怪怪,双主属性,没听说过啊。”另一个考生也看到青铜鼎上的评语,不由地发出感叹。 “这可不光是双主属性,她的这两种灵根都达到了天字级别,你们见过没?”第三个考生看了一圈人,不由地感慨道:“我特么只有三种灵根,可是没有一种能够达到天字级别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更多的好事者反而纷纷询问:“什么是双主属性啊?会不会有人有三主属性,四主属性,或者五种灵根都是主属性的?” “这我们哪里懂得?你没看到两位仙长都站在那里,不说话了么。” 广场上那些和费明打赌,已经输掉的考生,远远地看到灵根测试,就只剩下费明一个人了,便有些胆子大的人,快步走到神农殿前的第二层石阶平台上,他们已经赌丢了自己参加选拔的资格,现在也不知道仙人的态度,所以并不敢直接走到大殿门口。有人带了头,其他人自然认为法不责众,也都纷纷跟上。可见那费明迟迟不进去测试,众人疑惑,有人就尝试着呼喊堵在大殿门口的人,来询问情况。得到的答复是,两位仙长被一个小姑娘给整懵了,而这个小姑娘,就是之前和费明在一起,帮着摇旗呐喊的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男的“搅和”了经略测试,女的又来“搅和”灵根测试?一时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晏臣晖从大殿门口的左侧,被挤到了正中,最后,又接着被挤到了大殿门口的最右边。此时,他又和费明站到了一起。虽然,费明并没能帮他彻底解答关于“空气”和“真空”的问题,但他可以从费明谈吐中,感觉得出,这小孩并非是在胡说八道。而且晏臣晖的心中还认为,要不是两位仙人评分过低,这小孩拿到九成以上的分数,也无不可。所以,他看到张小萱的“双灵根”,便以为费明也是知道的,便开口询问:“费明小友,你和这个姑娘是一起来的,可知道什么是双主灵根?” 第165章 杨家有女 费明并不知道晏臣晖已经把他当成了“抖音豆包”。在费明的前世,成仙成佛也就是个传说。虽然,他也曾跟着玄门修行生活过一段时间,但在他看来,这更多的是修炼一下心境和意志,锻炼一下自己的体魄;而这一世,平邻村的书籍本来就少,费明主要看得还是费云扬的藏书和他的笔记手札,这里面真正涉及修真练气的内容几乎没有,只有《清心诀》勉强算得上是一门修真功法,但是没有人指导,靠得只能是闷头自学。所以,他哪懂什么“双主灵根”啊,于是,说道:“我对这些啊,可以说是七窍已通六窍。” 晏臣晖大喜,觉得自己问对了人,别看费明年龄小,懂得可是真不少。 费明没想到晏臣晖不懂他的歇后语,说道:“那是一窍不通啊。” 晏臣晖的父亲平日里就是一副威严作派,不苟言笑,晏臣晖自然也受其影响,而且家中的下人们也不敢和他说这些俏皮话。好在他聪明,立刻也明白了费明的意思。 费明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别说这个什么‘双主灵根’,就连晏兄刚才说的那些‘炼虚境’和‘太清境’,我也是头一次听说。不过看两位仙长的样子,似乎也是不常见。至于其他的嘛,更是无从得知。” 晏臣晖还以为费明的推辞是谦虚,但又观察了一会儿,也明白了这个小孩确实是不像懂的样子。 杨淑萍此时手心中全是汗,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入选名额十分稳妥,但前有费明和晏臣晖,现在又多出个张小萱,也让两位仙长格外重视。往届仙宗选拔只带走两三人,可现如今,这三个名额几乎等于是被这三人锁定,那自己怎么办?那杨家怎么办? 昆云村杨氏家族的人,十来天前打听到了一些门路,说是花上三千灵币便可买到一个入选仙宗的名额。其实,这种买仙宗名额的传言一直都有,往届选拔的时候,这个价格都是在五千灵币以上,实在是太高了,没什么人出得起这个价钱。杨氏族人原本以为是谣传,本不相信,后来有人牵线作保,并且通过中间人的引荐,去烟月楼和某个大人物碰了面,杨氏家族的长辈们才都相信了此事。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杨氏家族内部便一边想尽各种办法筹钱,一边安排族内优秀的后辈们进行各种考核测试,为的就是找到一个能够担负起家族未来的孩子。 几天后,杨氏一族的三千灵币算是凑齐了,指派那个之前去沟通这件事情的族人,又给他安排了一个副手,一同去将灵币交于了中间人。中间人收到灵币之后,则是拍着胸脯作保,说是事情肯定能办稳妥。 这么一大笔钱,一下子转手给一个外人,杨氏家族的经办人,心中也有些担忧。这毕竟不是一手钱一手货的现场交易,现下自己的钱已经给了,可自己想要的结果却还要等上好几天。这几天之中,万一再有什么变故,万一有人出了更高的价码,挤掉了自己家族的希望,那可如何是好?杨氏家族的这个经办人,也是实诚,还想拉住中间人,让他给自己写下个收据。没想,却被这个中间人瞪了一眼,表示办这种事情,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说出,哪还会写下收据,留下一个不利于自己的证据。中间人倒也无所谓,反正求人的不是自己,于是便将灵币抛回给杨氏家族的经办人,摆出一副爱办不办的模样。这可把杨氏家族的两人给吓坏了,他们虽担心这三千灵币肉包子打狗,可更害怕事情办砸了,不好向家族交代。于是,杨氏家族的两人一唱一和,又掏钱请这个中间人在烟月楼好好潇洒了一番,才安抚住对方。而这个中间人享受过后,倒也爽气,同意先收杨家一半的钱,也就是一千五百个灵币,而剩下的可在仙宗选拔的名单公布后补齐。 杨氏一族的家长们听到两人的汇报,自然也是担心好几天,可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选择谁去参加此次仙宗的人才选拔。几轮族内筛选之后,杨淑萍和她的另一个哥哥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家族里的长老们将他们叫到祠堂,对他们二人进行最后的面试沟通。大家的看法也都比较一致:两个孩子才学都很不错,是他们家族这辈人中的佼佼者,男孩子意志坚定,表现出他这个年龄段孩子少有的成熟稳重;女孩子心思缜密,考虑问题也是面面俱到。这可让杨氏家族的长老们犯了难。有一个参加过之前仙宗人才选拔的杨氏长老提议,让两个孩子都去参加考试,待他们测试完灵根后,选择那个灵根品级更高的孩子,让仙人带去崇安京培养。可现在,杨氏一族已经很难再多凑出一个人的报名费,全族人得节衣缩食,挨到秋收,情况才能有所好转。 这时候有人提出,既然中间人打了包票,也没问孩子的学识和灵根,也就意味着,其实所谓的测试,不过就只是个过场,只要所有的流程都能走下来,谁去都一样。杨家的族长也不想再浪费一百个灵币,听了这人的话,便还是决定从杨淑萍和他的堂哥中选择一人,去参加仙宗选拔。 那么问题就是最后选谁了。杨氏一族的长老们又分别对杨淑萍和她的那个哥哥进行了第二轮面谈。面谈结束后,众人的意见还是有分歧,不得不以投票的方式做出决定。可谁知,票后的结果也是五五开。 最终,杨氏一族的族长思虑良久后,将自己的那一票投给了杨淑萍,他的理由是:杨淑萍表现出,对家族更强的归属感;而且,杨淑萍是个女孩子,即便她在修真天赋上不一定比她的哥哥更强,但是女孩子将来可以依附上崇安京的某些仙门大族,有了大家族的支持,杨淑萍自然也就比她那个凡是只能指望自己的哥哥强;而且那时候,不光是杨淑萍,他们杨家的这些普通人,自然也能够沾到更多的光,他们杨家很快也会成长为承泽县,乃至周边几个城市里最强大,也最有威望的家族。 “对家族有更强的归属感”这点,打动了不少杨氏家族的长老。几百年前,他们家族有先辈曾入选过仙宗,初时还对族中有所帮助,家族也很快地成长起来,但后来便没了音信,近百余年都不曾再回来过。虽然也有人持不同意见,觉得族长所言并非正道,可那毕竟是族长,现在又是票数落后,提出不同意见,既于事无补,又不利于家族内部团结,便也最终还是定了杨淑萍去县城参加仙宗人才选拔考试。 第166章 谁去家访 张小萱的双主灵根让两位仙人踟蹰了半天。最后,还是卢世勋定下心计,向许思宁说道:“小宁,这丫头的情况确实罕见,不如这样吧。咱们先不动声色,待我明日,去找他们家中调查一番,再做定夺。” 许思宁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觉得卢世勋的话,有道理,便点头应允。 卢世勋见许思宁同意,接着又说道:“这丫头是和云扬的那个孙儿一起来的,两人应该是一个村里的,正好咱们也可以顺道去云扬家探望一下。毕竟,上次匆匆一见,咱俩都忙于政务,也没好好和他聚聚。” 许思宁想起上次她在费家的不辞而别,心下有亏,只能找借口说道:“这边所有考生的情况须得尽快整理,挑选出合适之人,好向考生们公布。他们都是从各村各地赶来的,巴不得能早些看到成绩。明天家访之事,你一个人去就行了。” 卢世勋回到承泽县后,便找了个由头,和许思宁分头工作。他便以许思宁能力强,女人心细作为借口,让许思宁留在政事堂审核历年财税和政务。而他自己则借着在外巡查的名义,拉上了他的父亲卢执事,以及他们卢家一些机灵的人,到承泽县各村各镇有钱的大户人家那里,散布可以保举仙宗名额的传言,然后他自己便等在烟月楼,一边喝着花酒,一边接待那些心中抱有幻想的“肥猪”和“肥羊”们。 听到许思宁说自己留下来挑选考生,卢世勋突然意识到,若是如此,那他自己这十几天在外忙活的事情,可能会因为许思宁的秉公处理,而功亏一篑。于是,他佯装迟疑,说道:“小宁,你若是不去,让我自己如何面对云扬。咱们和他上次在政事堂碰到,你也是看到的,他对咱们已是那般生疏,而且咱们对他是诚心相邀,但这十来天过去了,也不见他来寻咱们。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毕竟这都过去三十多年了,彼此有些生疏,也可以理解。可毕竟当年咱们三个最是要好,咱们虽然不亏欠他什么,但明天若是只有我一人,倒真是没有了勇气。” 许思宁以为卢世勋是因为他俩成婚的事情,觉得对不起费云扬。虽然,她也不愿意面对这些,但她不想让别人看出她的悔意,毕竟,那是她当初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便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吧,而且费明这孩子也很有希望,去他家看看也是应当的。只是……” “对呀,只是宗门事务尚未完全理清,要是咱俩都去了,怕是又耽误一天。” 卢世勋似是知道许思宁的担忧,没等她说完,便接口说了出来。但见许思宁没有反对,于是,他又说道:“小宁,不知你发现了没有,此次宗门人才选拔,咱们承泽县的考生,好像普遍在‘鸿词’一科作答得都不错。” 经略测试的时候,许思宁观看了费明在结界内的各种举动,也通过监控装置的屏幕,或多或少的了解了其他考生的答题情况。确实如卢世勋所言,本届考生“鸿词”一科的作答,普遍比其他三科要好;若是单论这一科,好些人比她当年作答得完成度还要高,甚至可以和在瀚林书院学了两三年的学生媲美。 卢世勋其实并没有像许思宁那样通过监控装置观察考生答题,但是在费明与众人对赌时,尤其是在回答“鸿词”这一科时,发现了这个情况。他见许思宁也同意他的说法,便道:“小宁,可能这和我之前十来天在外巡查的一个发现有关。咱们须得尽早结束承泽县这边的事情,速速赶回崇安京,将此事上报仙宗。” “你有什么发现?”许思宁问道。 “这个我之后和你说,反正若是仙宗知道这边的情况,在全宗领域内大力推广,那咱们仙宗的人才,岂不是源源不断。咱俩也算是给宗门立下一件大功。”卢世勋的眼睛都因为兴奋而泛起了光彩。 “那你说怎么办?” 卢世勋说道:“不如这样吧,后面就还有费明那小子一人了,咱们今天先做完所有的灵根考核。明天我来梳理所有考生的成绩,你去这小丫头家中走访一下,顺便也代我去云扬家看看。” 许思宁口气不悦,说道:“你自己不好意思见费云扬,现在让我一个人去?” 卢世勋陪笑道:“小宁,你也知道,我和云扬都是男人,又都好面子,很多话可能直接表达不出来。但是,他,我是了解的,可能还念着和你的旧情……” “住口!”许思宁打断了卢世勋的话。她总觉得这种话,不应该是从身为自己丈夫的卢世勋口中说出来。 卢世勋也发觉自己这话说得不妥,等了一会儿后,试探性地问道:“那明天呢?” 许思宁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按你说的办吧。明天,还是我去着小姑娘家走访吧。” 两人计定,便让张小萱也退到殿外等候,发现此时神农殿门口,以及三层石阶上已经挤满了考生,全无秩序的样子。卢世勋刚想呵斥,却被许思宁拦住,只听她说道:“反正就一个人了,考生们也是好奇。只要不出现慌乱踩踏,由着他们吧。” 甲辰年乙卯月己酉日承泽县的最后一个考生就要进场,当他完成灵根测试后,今年的五旗宗宗门人才选拔考试便会结束。那些还想着复考的人,也只能再等三年。本届这最后一名考生,自然是费明,他之前通过和两千多名考生的对赌,震撼了所有的人,也包括许思宁和卢世勋两位仙人。绝大部分的考生都对其才学钦佩不已,甚至都心悦诚服地认定了他已经占据了一个入选仙宗的名额。除此以外,人们更好奇,或者说是更期待的是,费明这个八九岁的小孩,到底能有什么样的灵根,而他在后面的灵根测试中,又会有什么样惊才绝艳的表现。 第167章 灵示宝鼎 张小萱也不懂什么“双主灵根”,不知道自己灵根测试最终是否能够通过两位仙长的审核,只听到他们自顾自地讨论明天要去村里家访的事情;想起“物以稀为贵”的说法,不由得多了几分自信。她走下来的时候,看到神农殿的门口挤满了人,前排的考生似乎还很为后面的人着想,纷纷压低了身子,再后面几排,则是同样压低身子,亦或是踮起脚尖,往里张望。再往后,张小萱也看不到了,毕竟人挤人,一点空隙都没能留出来,但大家都十分默契地给矮小的费明让出了一小圈的空间,没有人挤他,也没有人打扰他,都安静地等着他上场。 费明看到张小萱走下来,也迈开小短腿儿,翻过了门槛,进入到大殿。他走后,原来的空档立马便被其他人占据。一个个屏气凝神,等待着亲眼见证奇迹的那一刻。 张小萱看到费明微笑地走了过来,还用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冲她比划了两个“v”字。她知道费明这是在为她庆祝,心中高兴,也大声回应道:“小石头,加油!努力!好好表现!你一定会有最好的灵根!” 众人听后,纷纷觉得这小姑娘单纯可爱。灵根这东西,是天生注定的,非有大机缘,一生都不会有什么变化,这不是加油、努力就可以的。如果说,努力有用的话,那大家都努努力,岂不是都可以像之前的那个晏臣晖,所有的人都是“纯灵根”了? 费明心中虽然也和众人的想法一样,但还是冲着张小萱竖了个大拇指。他没有回头,走到青铜鼎前站定。虽然,费明也听费云扬说过灵根是天生注定的,而且也大概知道“灵根相合事半功倍,灵根相冲劳而无功”这类的说法。但灵根这东西,本身就超出了他两世的认知。费明的前世,灵根这种东西,在现代人的眼中,是一种玄而无用之物,没什么人真把它当成一回事儿;但在这一世,灵根不仅关乎到修真练气,而且还有对应的典籍术法等理论研究,为了能尽快了解并融入这个世界,费明对自己是什么样的灵根这件事还是很上心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费明一直以来,都能通过自己的双眼,看出其他人或者动物身上的生命本源,那便基本可以判断其身上具备的灵根,但他却一直看不到自己身上的本源气焰,到底是何种模样,所以,费明对了解自己,更加的期待。现在,他的眼前就摆放着这么一个仙家宝物,可以通过它就能测出自己的灵根属性,这让他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这就好像有一台权威的智力测试机器摆在面前,只要坐上去,就可以显示出被检测者的智商水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个天才。可能,大部分人在等待检测的过程中,内心都会是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吧。 卢世勋看费明半天没有动作,说道:“双手放上去就行了,那个小姑娘不是已经告诉过你,这上面并不烫么。” 费明“哦”了一声,搓了搓自己的小手,然后便贴到了青铜鼎的鼎身之上。 许思宁也在一旁提醒道:“双手别离开,集中精力,闭上眼,不要受外界干扰。” 费明依言闭起了双眼,体内却下意识地运转起《清心诀》。清心流转,杂念驱散,费明立刻就如入定一般,不知身外物。 “奇了怪了。小宁,你有没有觉得这‘灵示宝鼎’里面冒出的烟更多了?”卢世勋问向旁边的许思宁。 许思宁修习的不是圣火旗的功法,对烟火之类的变化,没有卢世勋敏锐,但也似有所察觉,但怕打扰到费明,小声回道:“等会儿再说。” 可是,又过了一会儿,卢世勋忍不住开口,又说道:“这都多久了,宝鼎怎么还没有反应?其他人这个时候早就测出来了。” 许思宁也觉得奇怪,其他人上来测试的时候,灵示宝鼎早就显现出对应灵根的颜色了,可费明站这已经比别人多了两三倍的时间,这宝鼎除了看上去好像只是更亮了一些,烟尘更浓以外,什么光晕都没出现啊。于是,便说道:“这灵示宝鼎不会是坏了吧?” 卢世勋从没听说哪位仙人带出去的灵示宝鼎会坏,但也同样没听说过谁上去测试了,宝鼎没反应,便对费明说道:“行了,你先下来,我们检查一下。” 费明注意力太集中,没听到卢世勋对他说的话。卢世勋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了一遍。费明瞬间回过神来,放开了双手。灵示宝鼎也闪过一丝红芒,便恢复如常。 “好呛!”费明用手在脸前扇动,有些疑惑地说道:“我刚闭了一会儿眼,哪来的这么大的烟啊。” 可是,并没人搭理费明。大殿外的考生们,虽然也看到大殿里的这个青铜鼎,好像是比之前冒出了更多的烟,但还远不至于到呛人的程度,更何况这烟是仙家宝物里出来的,多吸食一点,说不定对身体还有好处呢,怎么会呛人? 而另外,大鼎旁的两位仙长,却没在意这些,均疑惑地围着这个青铜大鼎,上下检查。许思宁不顾仙子的形象,弯腰探查大鼎的四足和鼎腹;卢世勋则是踮着脚,看向大鼎的内部。两位仙长观察了一会,没查出异样,又对调了观察位置,继续检查着问题。 “小宁,你那里有什么发现么?”卢世勋问道。 许思宁回答道:“没有啊。都挺好的。并没有什么异常。” 卢世勋也是说道:“我这里也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真是奇了怪了。该不会是里面有损坏吧?” 许思宁一边检查,一边说道:“要是锐金旗有人在就好了,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炼制的。出了问题,他们肯定能看出来。” 费明也听出来了,心下大概明了了状况:“原来这么呛人的烟尘,是这破玩意儿过载了。刚才的红芒一闪即逝,估计就是核心的零部件烧了呗。” 第168章 无根之人 “要不,咱们换个人来再做一次灵根测试,看看灵示宝鼎是不是出了问题?”卢世勋提议。 许思宁刚要同意,但又一想到灵示宝鼎和考生的信息是对应的,便说道:“叫一个之前没做过灵根测试的人来。若是有人做过两次,里面记录的信息很可能会重复,又或者是有冲突,咱们回仙宗复命的时候,那些复核考试成绩之人必将问起,解释起来会很麻烦。” 卢世勋同意许思宁的说法,好在之前被费明淘汰的,没有做过灵根测试的人很多,便用秘法通知了在场所有考生。 神农殿前最近处的第一阶梯石台上,已经挤满了先前进行完灵根测试的考生,而那些被费明淘汰的考生,都被挤在外围的第二,或者第三阶石台上。因此,他们要想进入,须得挤出一条路来。可卢世勋的通知,并没有指定人选,好多人都往里挤。人群之中,有人向前挤,自然就会有人反抗,这一来一去,反而更慢了。 许思宁眉头一皱,说道:“只要一人就行,即便测试完,成绩也不做数。”她的话虽有些作用,但仍有几人还是不放弃。 在他们等待的过程中,卢世勋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说道:“小宁,你说这小子该不会是个‘无根之人’吧。” 费明第一次听到卢世勋管许思宁叫“小宁”的时候,心中就颇为不爽:“许奶奶是我二爷爷的初恋,她还去我家看过二爷爷。你这一口一个‘小宁’的,喊得那叫一个亲切,还当我二爷爷是你的好兄弟么?朋友妻不可戏。亏得你还是个仙人,这点道理都不懂么?嗯,好吧,也就是因为你是个仙人,否则我非要开个染坊叫你好好看看。”现如今,费明又听卢世勋说他是个“无根之人”,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好生别扭。于是,费明小肚子一挺,反驳道:“你说谁‘无根’?这话不好乱讲的,我一个大老爷们,让你说成是‘无根之人’,以后,还让不让我找老婆了。” 卢世勋其实就是想表达“没有灵根”的意思,可他也只是脑中一热,便造了这么个新词。虽然,卢世勋也听出费明话语中的不敬,但看到他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想着找老婆了,而且,还把自己所说的“无根”,理解成了没有小鸡鸡的意思,不由得又想生气,又是想笑。 “人生于天地,有经纬,有时辰,有灵气聚集,亦有血脉传承,这便是灵根的基础。不可能有‘无根之人’。” 许思宁自然也听明白了两人的意思,分析了一番,然后又忍住了笑意,对着费明,说道:“你这小鬼,才多大年纪,就想着找老婆?快收起你的小肚子。外面的人都在笑你呢。” 费明颇有些怨气,说道:“那仙尊和仙子,你们倒是把话说清楚啊,这话若是传出去了,我岂不是被人家当成了笑话。” 可出乎费明意料的是,那些大殿之外的人,原来根本就听不清楚,他们在大殿里的对话。但是,因为费明自己生气,说话声音太大,声波借助大殿的墙壁共振回传,反而让门口聚集的考生听了个真切。 起初,众人听到“无根之人”时,纷纷感叹,这次选拔考试算是没白来,一个天才的“纯灵根”,一个令仙人都迟疑的“双主灵根”,现在又出来个违反常理的“无根之人”,接连三个,而且还都是压轴出现。 杨淑萍自然也是听到了众人的议论,众人所说“压轴出现”的几个人里,她正好夹在其中,前面是纯灵根的晏臣晖,后面是“双主灵根”的张小萱,而她则是五种属性的灵根都有,但是没有天字评级的,只能说是普通的杂灵根。可她又不甘心自己的普通,假意提醒张小萱,装作毫无心机的模样,用很大的声音说道:“小萱,那位仙子说得对,怎么可能有‘无根之人’呢。我想仙长们应该指的不是这个意思,你看,石头那站姿,‘无根’应该指的是别的吧。你看,两位仙长还笑呢。” 张小萱毕竟年纪小,不解地问道:“小石头的站姿怎么了?仙长们笑什么?这是灵根测试,你说指的是别的,是什么意思?” 杨淑萍故作害羞,说道:“石头年纪虽小,但这种事情,旁边还有这么多人,姐姐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说完,还故作神秘的趴在了张小萱的耳朵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旁边的人大多十七八岁了,有的都已婚配成家,该懂不懂的,自是知道了不少。他们都听到了杨淑萍所说的话,当她说自己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时候,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再看向费明,均觉得言之有理,纷纷偷笑起来。 张小萱听了杨淑萍的耳语后,十分气愤,说道:“胡说,小石头肯定有小鸡鸡。” 旁边的人听后,哄堂大笑。还有人问道:“怎么,你见过?” 乡村里的男孩子,尤其是七八岁的年纪,每到天热,便会光着屁股在河里打水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不过费明每次都会穿一条燕秋给他缝制的小裤头,因此,张小萱自然不曾见过的,可就算是见到了,那她此时又能如何回答?只能气鼓鼓地瞪了对方一眼,便不再理睬,转而对费明喊道:“石头!别听他们的,你肯定没问题的,你要是入选不了,我今年也不去了。” 费明听后,很是感动。他感觉这一天和张小萱相处下来的感情,要比之前两三年积累的还要浓厚。 杨淑萍则是心里暗喜:小萱啊小萱,你不去正好,这样,一下子空出来两个名额;天才?努力?就喜欢看你们使了半天劲儿,却不想,最终拉出了一坨大的。 第169章 什么是阀值 随着众人的等待,大殿里的情况,迅速在所有考生中传开,尤其是“费明是无根之人”和“无根就是没有小鸡鸡”这两个传言,传播速度最快,讨论度也是最高。所有的考生既是好奇,又觉得好笑。真真假假,到后来越传越是邪乎。以至于开始产生了一种说法:就是因为这小男孩天残,生来就没有男根,所以心智要比常人坚强;之后,阅读了大量的书籍,想着进入仙踪之后,通过修真练气,再将自己的男根修炼出来;这也算是身残志坚的励志楷模吧。 就在两位仙长召唤的测试之人,努力挤到大殿门口的时候,灵示宝鼎突然又有了反应。 卢世勋挥手,制止了那人进殿,跟着许思宁一起,急忙上前查看,只见灵示宝鼎上显现出以下字样:“灵根属性主金,……;灵根属性主木,……;灵根属性主水,……;灵根属性主火,……;灵根属性主土……。” 费明一见,乐了,指着灵示宝鼎,说道:“你看,我就说吧,我根本不是什么‘无根之人’。不光不是无根,反而是五种灵根都有。” 大殿门口的人被两位仙长挡住了视线,但都听得到费明的话语。 “怪怪,这大鼎终于有反应了,这小子居然五种属性的灵根都有,而且还都是主灵根。这种是不是叫全灵根啊。”这些话,不久便也都传到广场上,那些等待着费明灵根测试结果的,考生们的耳朵里。 人群之中有些见多识广的考生听后,颇不以为然,说道:“五种属性的灵根是都有了,全是全了,但是,灵根的品阶不高,最后也是没有什么用的,最终还是杂灵根一个。” “杨姐姐,你看我就说小石头没问题吧。他不光不是无根之人,还是全灵根。”张小萱听不到远处广场上人的说话,只是知道费明的测试结果出来了,便已很是高兴,开心地和旁边的杨淑萍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又说道:“杨姐姐刚才测试的时候,好像也是五种灵根都有的,那就叫它‘全灵根’吧,这说明杨姐姐的灵根和小石头一样,都是最厉害的‘全灵根’。” 张小萱起的名字还真没有错,五种属性都有的灵根,确实可以被称为“全灵根”。而“全灵根”的另一种称呼就是“杂灵根”。通常一个人兼具三种,或者三种以上属性的灵根,且主灵根品阶低于“天字丁等”,被称作杂灵根。另外,一般情况下,灵根的属性越多,主灵根的品阶越低,若是有人有四种属性的灵根,那基本上是不太可能会有天字品阶的主灵根了。像卢世勋和杨淑萍那样有五种属性的灵根,更是没听说过有谁的单项灵根属性,可以达到天字品阶,作为主灵根的。当然,这种“全灵根”的人,其实也非常少见;若是得了机缘,将一种灵根升为天字品阶,那修真前途也是甚为广阔。只是在其成长过程中,能促成灵根成长的机缘之渺茫,亦或是平日所需投入之巨大,并非是常理可以想象的。所以“全灵根”不光是“杂灵根”,甚至基本上可以被视作是“杂灵根”中最差的一种,称其为“废灵根”也不为过。 虽然原本就是一个村里玩耍的同伴,但这一天的相处,费明和张小萱积累了比之前更多的信任和依赖。尤其是张小萱,在她看来,只要是费明的都是最好的,所以把这修真界颇为瞧不上的“全灵根”,也当成是最好的一种。 杨淑萍比张小萱对修真界的了解得多一些,她灵根测试之后,知道了自己是并不受待见的“全灵根”,但她并没气馁多久,反而是下定决心,努力进入仙门,并寻找一切的机会,使自己的灵根品阶提升,那之后,便是一飞冲天。管他什么纯灵根,又管她什么双主灵根,她将全都不会再放在眼里了。杨淑萍的自信,主要来自于她每种属性的灵根评价并不低,三种属性都是地字甲等,其他两种分别也都是地字乙等和地字丙等。但,差异始终存在,自卑也就不可避免。杨淑萍并不愿意有人在她面前,提及她是“全灵根”。她并没分析张小萱的羡慕,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虚伪的表演,心中只是默默地记恨了起来。 晏臣晖在一旁,听到了张小萱和杨淑萍的对话,说道:“但是好生奇怪,这大鼎为何这么久才显示出费明小友的灵根。” “这谁知道呢。可能是我们家石头太厉害了吧。”张小萱不无自豪地说道。 大殿里,许思宁和卢世勋又等了半天,费明每种灵根的评级还是没出来,仍旧只有前面的一列灵根属性。 “什么意思?小宁,这是什么情况?”卢世勋越看越是懵逼,眼见着灵示宝鼎上方的烟火越来越小,不由得有些焦急。 许思宁被这一天的怪事搞得,脑子也有些混乱,颇有些不耐烦,回道:“我哪里知道?这个不应该是锐金旗和你们圣火旗最清楚么。” 锐金旗擅长炼器,而炼器需要用到火,五旗宗内最擅长操控火的自然就是圣火旗。因此,圣火旗经常配合着锐金旗打造宗内所用的灵器法宝。卢世勋就是圣火旗的,经许思宁这一提醒,想起之前曾从师长那里借来过一本书,那上面好像提到过一些类似的事情,于是说道:“小宁,我之前听一位师长说过,这灵示宝鼎虽是仙家宝物,但也会有力所不逮的情况。” 许思宁接受任务前,只学会了操控这灵示宝鼎,并不清楚这仙家宝物的其他细节,便看向卢世勋,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卢世勋很认真,也很自信地向许思宁说道:“据说这灵示宝鼎对灵根的评级并非是一个具体的定义,而是有一定的阀值。” “阀值?”许思宁一时被卢世勋这句话中的新概念,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170章 五主灵根,还是无主灵根 卢世勋见一直比他优秀的许思宁,听不懂自己抛出的这个新名词,颇有些自得。为了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表现出平日也曾刻苦学习过,卢世勋得意地继续说道:“这个‘阀值’呢,意思就是说有一定的数量范围。在这个数量范围之内,才能做出灵根等级的评价,超过了,或者……” 许思宁恍然,她自然看到了卢世勋故作高深,却又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讥讽道:“那个词叫阈值,不叫阀值。说得那么自信,把我都给弄糊涂了。” 费明看到了卢世勋的神色从洋洋自得,变成满脸尴尬。想起这卢仙尊,并不像是个真正大度公允的人。为了不被牵连,他马上装成,一直在专心等待灵示宝鼎的评价,并没有听见两位仙长对话的样子。而在他的内心中,却埋怨起许思宁来:“看破不说破,朋友还能做。你这仙子也老大不小了,当着我的面而,让对方下不来台。是想我死得不够快吗?他治不了你,还收拾不了我么。” “对,是阈值,是阈值,还是仙子懂得多。”卢世勋的脸皮毕竟是练过的,见费明专心盯着灵示宝鼎,许思宁也不是外人,便打了个哈哈,然后继续说道:“那本书上说的大概意思是,阀值,不对,是阈值。在一定阈值之内,可以得出宝鼎的评价;而在这个阈值范围之外,超过的,便会归到上一级评定,而不到的,就会归到下一级的评定。” 许思宁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费明的灵根评定之所以没显示出来,是因为,这已经超出了灵示宝鼎能够测试的阈值范围。”说完,许思宁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话,灵根强,能强到什么程度,灵示宝鼎这样的仙家法宝都测不出来?而且,费明这次并非是只有一种灵根测不出来,是五种灵根的属性评定都给不出。 卢世勋则是另一种想法,说道:“还有一种可能。我是听说的,就是,有些人并非是只有两种或者三种灵根,而是,他们其他的灵根,很有可能是评价过低,都低于人字丁等了,所以被灵示宝鼎忽略了,也就不显示了。” 费明也从费云扬那里听到过类似的话,觉得或许真的可能被卢世勋说中了。往往期待越高,失望就会越大,费明虽说没有奢望什么纯灵根、天灵根这种千百年难得一见的顶级资质,但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种,亘古未曾听说过,五种属性的灵根都低于人字丁等的“极品”垃圾灵根。因此,他先前被鼓舞起的心气儿,不由得变得有些沮丧。这就好像,面前的这台权威的智力测试机器,精密运转之后,最终判定了费明就是个傻子;哦,不对,比傻子的智力还低的话,也不能算是傻子,只是,机器也懒得搭理,不予评价罢了。 “那你看这里怎么解释?他这里的评价,五种属性的灵根,都被评定为主灵根,这比刚才那小姑娘的‘双主灵根’,还要过分。这不就成了‘五主灵根’,或者说是‘全主灵根’了?灵根若是品阶太低,怎么可能被定义成‘主灵根’呢?”许思宁还是有疑惑。 卢世勋不以为然,说道:“‘五主灵根’就是无主灵根嘛,评价全都低于人字丁等,全都一样差,这种灵根,谁是主,谁又是辅,那又有什么关系。” “真的是因为太差么?”许思宁有些怀疑,她在琢磨,会不会还有另外的一种可能,但刚想出了一点苗头,便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逆天,说出来,怕是自己也不会相信。 卢世勋则道:“也说不定是灵示宝鼎坏了,咱们再叫一个人来试试吧。宝鼎若是没坏,就说明这小子是‘无主灵根’。”他觉得“无主灵根”这个名字,还会因为谐音,而产生歧义,改口说道:“不,应该是是‘五渣灵根’。” 许思宁皱了皱眉头,她并不认可,和费云扬同族同宗的费明,会是那么得差;但她也同意,需要赶快再找个人来测试灵根,好检测一下,这个灵示宝鼎是不是真的坏了。 准备帮忙测试灵示宝鼎的这名考生在大殿门口,已是等了一会儿了,但仙人没有宣召,他便也不敢擅自闯入。卢世勋也老早地发现,测试之人已经到了,但这名考生好像并不老实,在门口等待的时候,却不停地冲着殿内的他打着手势,心念一动,便亲自走到大殿门口的这名考生身边。 这名考生见卢世勋仙尊,终于向着他这边走来,于是,也跨过了大殿的门槛,向前迎了两步,马上施了一礼,说道:“学生任非我,乃是承泽县任家,在此见过仙尊。”他将“承泽县任家”说的格外清晰,想着仙尊可以卖他们家族一个面子,选自己进殿做测试。 收定金的时候,卢世勋没有亲自出面,那些大家族之人,也没有带上自己的子孙。因此,即便卢世勋是仙人,他也不知道这些考生里具体都有哪些人,需要他的“关照”。 但任非我这一出言提醒,卢世勋便想起自己那个“受贿名单”之中,确实有这个承泽县任家,而且,他的父亲卢执事,已经收下了对方一千五百个灵币。按理说,这个任非我只要好好参加完所有的考试项目,后续他只要运作瞒过许思宁,便可将剩下的一千五百个灵币也收入囊中。可这小子偏偏不老实,非要去参加和费明的对赌,现如今被淘汰了,又跳出来为灵示宝鼎做测试,许思宁心细,事后怎么可能轻易忘记。麻烦都是自己找的,卢世勋心中颇有些恼怒,口气不善地说道:“跟着我。”随即又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怎的如此愚蠢?” 任非我挠了挠头,想起进考场大阵前,父亲的嘱托,才明白这位仙尊是在埋怨自己被费明淘汰了。于是,有些尴尬地说道:“仙尊,误会,都是误会。” “这里不方便说,你先做好灵根测试,后面我再想办法吧。”卢世勋皱了皱眉头,然后提高嗓门,说道:“跟我过来吧。” 第171章 仙尊的天时地利人和 任非我对之前和费明打赌的事情,也是非常后悔。这倒不是说,他后悔参与了赌局,而是后悔当初轻信了朋友的蛊惑,站错了队。 他们承泽县任家,世代经商;而且他们家族有个习惯,那就是赚钱之后,喜欢买田置地。虽然,任家主要的商业和地产是在承泽县城内,但周边好多地方,也都已经被他们家族里的人购置买断,然后再租给佃农们耕种。而且,甚至是临近的几个城市里,也都有他们家族产业的布局。因此,经过数代人的努力,任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可不是一般的有钱。 而任非我这个人,从小就对家族的生意不感兴趣,整日无精打采,懒懒散散的;只是有一样,他这人喜欢赌博,十分喜欢的那种。按理说,只要任老爷子还在,就算任非我再好赌,也败不光家产,但老爷子终归心痛儿子找不到一件可以投入身心的正经事儿,看着儿子的年纪也差不多了,便安排他参加本届的仙宗人才选拔,并在私下直接买通了个晋级名额。 任非我喜欢赌博,并非是为了和家族里的人比拼,彰显自己挣钱的能力。他从小也不缺钱,千百个灵币,都是随身携带,只要不是太过分,他的家人从不干涉。因此,任非我对钱其实没什么概念,也习惯了大手大脚,这让他身边聚集了不少的朋友和赌友。起初,任非我对修真成仙也是意兴阑珊;但是,朋友们却对此设了个简单的赌局,赌今年被仙宗带去崇安京的青年才俊人数,是单数还是双数。这便提起了任非我的兴趣,非要掺和一把,不光简单的下注,还非要亲自进场去体验一把;反正老爹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到时候根据实际情况,是选择跟着仙人走,亦或是选择放弃,那不都是自己说的算么。想想悬念最终揭晓时,朋友们一副吃瘪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地开心。 这次仙宗人才选拔的考场之内,居然还有赌约,这对任非我而言,可实属意外之喜。而且参与人数之多,下注金额之大,甚至是博弈双方之悬殊,都远超他此前参与的任何一场赌局。任非我看费明和张小萱只有两人,最初本是想和他们站到一起的;但这并非代表了,他开始就看好费明。输赢无所谓,纯粹就是玩一个心跳。可他当时的位置距离费明太远了,旁边的朋友又都是支持陈伯启的。任非我刚想跑出来站队,就被这呼呼啦啦的人流簇拥裹挟着,挤到了和费明对立的这两千多人的队伍之中。就在他还在犹豫是不是要遵从自己的感觉,跑到费明那边时,许思宁扔出了个水圈,便将所有人划分成了两拨。 此时,木已成舟,旁边一同前来的朋友劝住任非我,说道:“那小子设立赌约时,压根儿没考虑,还会有别人支持他,去凑那个热闹作甚?” 任非我一想,朋友说的也对。两边有着二十倍的赔率差,若是在那边,赢了只能分个几千灵币,而输的话,那就是要赔偿二十多万灵币了;即便是和费明两人分摊,那自己也要掏出十多万,这个金额可就不是他能够做主的了,于是便跟着朋友安心地待在了这边。 然后事态的发展,就变成了任非我越来越后悔。费明“格物”作答完毕的时候,两位仙长还没公布这一科目的得分,任非我就开始埋怨那个硬拉他留下的朋友了。到最后,费明以八十点零五分,赢得整场赌局,任非我反而安静了,木木地站在原地。他倒不是在乎那输掉的五个灵币,只是,这么精彩的赌局,明明自己开始押宝押对了,却没有坚持初心,错失了最终的胜利。这,实为本年度,不,应该说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遗憾。为了弥补遗憾,他在赌输之后,并没有选择离开,而是想着找机会,可以和费明这小孩亲近亲近。 当卢世勋宣布找个人来测试灵示宝鼎是否损坏的时候,任非我便努力地往前挤,想着可以亲眼见证费明测试的结果。也多亏了他平日里仗义疏财的脾性,交友良多,刚才又帮着不少考生垫付了要赔偿给费明的赌资,因此,他在往前挤的时候,也获得了那些受过他恩惠考生的帮助,成了最先挤到了神农殿门口的人。而那些考生见任非我已经挤进去了,便也手拉手形成了一面人墙,将后面也想参与的人,阻挡在外。其他考生听到许思宁说的“就算能做灵根测试,也不算成绩”,又见到眼前的人墙,自然也没了往里冲的动力,都老实地站在外面,继续做一个看热闹的观众。 任非我挤到大殿门口后,两位仙长正在交流。他想起前两天,父亲餐桌上和他说的话,说是找了个仙人,帮他打点好了考试。眼前仙人就两个,男的丰神俊朗,大义凛然,女的仙姿绰绰,冷若冰霜。任非我看了半天,也不确定父亲和他所说的那个已经打点好的仙人是谁,只能硬着头皮冲着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卢世勋打手势。 卢世勋自然一直也是担心,淘汰的那两千多考生里,会不会有向他行贿的,大家族里的子弟。若是这里面有人出局,那些已经收进来的钱,肯定是要退还的;否则,三年之后,这些行贿之人再向负责招考的仙人告发此事,卢世勋自然是不好交代。 其实,五旗宗境内各地人才选拔考试,历届都有贿赂主考人员的,而且都已经形成了风气。五旗宗的中高层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为一些底层修士分发些福利。也正是因为如此,更要维持这种局面表面上的平静;若被有心人举报,宗门里再派出人调查,那被举报之人不仅会被其他在此事件中牟利的高层抛弃,还很有可能成为宗门中,为了儆猴而被杀的那只鸡。卢世勋进阶相生境时间没几年,平日里接收的都是酬劳不高的工作,所以,他很早便开始疏通关系,总算争取到了为宗门选材招生,这等肥差任务,而且还是和自己的妻子一起,回到老家承泽县。“天时”有了,“地利”也有了,千万不能毁在“人和”上。下次再回承泽县,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卢世勋自然不想退钱,反而是想着能多捞一点是一点。 第172章 费明的疑惑 虽然有费明那个赌约在,还有做事一丝不苟的许思宁,但是,卢世勋和任非我接上头之后,都各自庆幸,至少后面还有机会。 任非我跟着卢世勋走到大殿中央。许思宁的记忆力好,见眼前是位衣着华丽的少年,而且在之前灵根测试的时候,确实没有来过,便说道:“你上前来,先测试一下灵根吧。” 费明指了指自己,用食指和中指冲下做了个手势,询问许思宁和卢世勋,自己是不是可以走了。 卢世勋看见,开口说道:“你先站那等着。” 费明原本就有些沮丧,听到卢世勋冷冰冰的言语,心中腹诽:“我明明都已经被判定灵根低到测不出来,现在又拉来一个人,还要让我亲眼见证,这破铜锅坏没坏,也太特么的残忍了。哎?哎?哎?这臭小子冲我眨巴眼,是几个意思?挑衅么?” 任非我按照两位仙长的指导,走向灵示宝鼎,路过费明身边的时候,觉得终于可以和这个打败他们两千多人的“对手型”偶像近距离接触,心下也是激动,便偷偷地向他眨了眨眼,以示认可,不想却被费明误会了。任非我走到灵示宝鼎前,双手贴在鼎身之上。不一会儿的功夫,青铜鼎的鼎身上红光一闪,然后,一层淡淡的白色、青色和黄色的光晕也接连一闪而逝,随即,灵示宝鼎上便显示出来任非我的灵根测试结果:“灵根属性主火,天字丁等;辅金,地字丙等;辅木,地字丁等;辅土,地字丁等。” 卢世勋看完灵示宝鼎上的文字后,颇有些讶异,同时,又有些许欣喜,对着许思宁说道:“这小子的灵根不错啊,虽说他的灵根有些庞杂,出现了四种属性,尤其是这个火属性,居然达到了天字级别的评定。”他说这些话,其实也是为了将来提前做好铺垫。 许思宁说道:“是不多见的,超过三种属性的一般都是杂灵根,杂灵根品阶能评到天字级,本就不多。而这小子是四种属性的杂灵根,也能有一种是天字级的评定,确实也很罕见了。” 卢世勋并不喜欢“杂灵根”这个词,他自己就是五种属性都有的杂灵根,而且他没有一样灵根属性评价能达到天字级。但是许思宁并没有多想,只是客观的描述了当前修真界的共识。 可在费明眼中,任非我的主灵根属性好像并不是灵示宝鼎上描述的火,因为他看到任非我的生命本源气息,是很淡很淡的黑色。按照之前的观察,这说明任非我的灵根的主属性应该是水,不应该是火;至于其他的颜色,可能是由于没有修炼任何功法的缘故,气息太弱,没能凝聚,所以费明还观察不出来。不像已经修炼到一定境界的两位仙人,他们的功法属性,在费明眼中反而是透明的。这个发现,让费明很是困惑,这到底真的是自己灵根太差,还是灵示宝鼎出了问题?可当初费云扬交代过,不能向外人透露他双眼的秘密,所以,费明不能提出疑问,只能将一切憋在自己的心里。 “既然灵示宝鼎没有问题,那就说明咱们之前的判断没错。”卢世勋说道。 许思宁点了点头,但仍不相信费明是“五渣灵根”,说道:“那今天考核就先结束吧,其他的咱们事后再商定。” 卢世勋闻言,向费明和任非我一挥手,示意他们退出神农大殿,同时,内运气息,将自己的声音传至考场大阵的每一个角落:“本届五旗仙宗青年才俊选拔考试全部完毕。为避免拥挤踩踏,现在五方出口已开,所有考生均须尽快离开考场大阵,不得在此滞留。” 费明刚走出不多远,任非我见已和两位仙长拉开了“礼貌距离”,便拍了拍费明的肩膀,说道:“费明小友,你好!我叫任非我。你好可爱啊,又聪明又可爱,我终于亲手摸到了。” 费明还没从之前的困惑和沮丧中恢复过来,见这少年一副花痴的模样,也没心情搭理。 任非我热脸贴上了个冷屁股,见费明并没有积极地回应他,还以为对方是把他当成了陈伯启那样的人,抱有敌视的态度,急忙上前解释道:“哎,小友,你别走啊,其实刚才我想站你那边的,可是那仙子的结界把我给困住了,所以没能过得去。” 费明“哦”了一声,仍是无精打采。 任非我想到可能是别的原因,又说道:“你是因为很在意这个仙宗入选的名额么?如果是的话,我让与你便是。”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大殿的门口,张小萱站在那里等待费明,自然是听到了任非我的话,颇为不屑地说道:“你都是个淘汰的人了,有什么资格跟我们家小石头说这些。” 任非我倒也不在意小姑娘的话,笑着小声说道:“岂不闻,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对,不对,应该是,有钱能使磨推鬼。” 晏臣晖和杨淑萍也没走,站在张小萱的身边,他们俩的家底虽比不上任非我,但也都是承泽县周边的大户人家出身,卢世勋派出的那些掮客自然也都向他们的家族散布过消息,明白了任非我话里的意思。张伯元也是替女儿打点了门路,张小萱自然也是知道任非我指的是什么。几人心照不宣,都没有说话。 费明被任非我的话点醒,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进入了误区,回过神来之后,顿感豁然开朗,回应任非我道:“任兄,费明在此谢过了。” 任非我以为费明是谢他可以出钱帮忙买个名额,他虽不在乎那三千灵币,但对费明却是有些小觑,说道:“区区小钱,无所谓。” 费明略微一愣,随即明白,笑着说道:“任兄,费明在这里谢你,是谢任兄点醒了我。而非是为这仙宗选拔的名额。” “我点醒了你?”任非我有些迷惑。 费明解释道:“是的。在这灵根测试之前,我本满心期待,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何种灵根,适合修习何种功法,谁知这破鼎却是给我评了出个‘五渣灵根’。” 第173章 家父严苛 “五渣灵根”是卢世勋给费明的灵根取得名字,当时是他和许思宁在大殿内说的,除了费明,殿外的人都听不见,但这个名字太过贴切,一听便知其意。费明想通自己的问题之后,也不在乎,便大方地说与众人。 张小萱不愿意费明的信心受到打击,急忙安慰道:“小石头你才不是‘五渣灵根’呢。只是这破鼎测不出来而已。” “不过,是不是‘五渣’没关系了。”费明知道张小萱的好意,笑着反而安慰她,然后继续说道:“我其实对这次能否入选,并不太在意,只是被这个破鼎说成是‘五渣灵根’不太舒服罢了。这就好像,晏兄去测试,大鼎很快就告诉了大家,晏兄是个天才;杨姐姐也不错;小萱你过去了,告诉你,你是傻瓜。” 张小萱见费明神色恢复,话又多了起来,知道他好了,笑着说道:“讨厌,你才是个傻瓜。” “我就是打个比方,你不傻。”费明解释完,接着说道:“可是轮到我的时候,这破鼎吭哧瘪肚半天,费了半天劲,然后来了句:智力过低,还不如傻瓜的水平,不予评测。你说,我能不难受么。” 众人听到费明的比喻,想到当时这殿中的大鼎,确实又是冒烟,又是发光的,半天才给费明一个不完整的评价,均是不由得想笑。 杨淑萍最是关心仙宗的选拔名额,问道:“石头,你真不在意能否入选?” 费明说道:“要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但是后面又不是没有机会,大不了再等三年,看看三年后我的‘智力’会不会提高一些。” 大家都是年轻人,听到费明又拿自己的智力自嘲,又是一阵欢笑。 任非我止住笑声,说道:“之前倒是小觑了兄弟,任某在此赔罪了。回去我就和家父说声,看看能否帮兄弟和仙长们说声,实在不行,三年后再帮兄弟想办法。”任非我也是自来熟,前面还称呼费明为小友,几句话就改称呼费明为兄弟了。 费明见任非我为人豪爽,连自己找父亲帮忙走后门的事情都直言不讳,也不知道是有恃无恐,还是纯粹的傻。他不想刚认识,就占人家的便宜,说道:“谢谢任兄的好意。我年纪尚小,也舍不得家中亲人,能否入选,就看天命吧。我倒也不是特别在意。” 任非我说道:“兄弟别在意钱的事情,这对我家都是小钱。算不得什么。” 晏臣晖也说道:“费明小友若是需要,晏某也可帮忙。” 这俩人都是今天刚认识的,却都想着帮助自己,费明颇有些感动。但他是真的不需要,向二人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费明谢谢两位兄长的好意。只是这钱嘛,真的不需要。若真是缺了,那兄弟自然会向两位兄长开口。” 张小萱看这几个小孩,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样子,忍不住打断道:“你们别磨磨叽叽的了,我们家石头能挣钱的,黄先生那字典的分红,就够石头去买一个仙宗的名额了。”说到这里,她发现了自己话里的漏洞,急着想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又说道:“光今天,我们家石头不就挣了好多钱了么。” 张小萱为什么会知道入选仙宗名额需要花费多少个灵币?这些都是聪明人,一听便知,这丫头家里也是打点过的。 任非我最是无所谓,他早就告知了自己家族为他可以买下一个名额,比财力更是不怵,因此,注意力在别的地方,于是,向张小萱问道:“你说的黄先生的字典,可是现在承泽县市面上卖的,有着拼读功能的《万字之典》?黄先生指的是导师黄宗衍?” “导师黄宗衍?”费明没想到黄宗衍现在已经被这些学生当成“导师”了,颇有些讶异。 张小萱并不在乎其他人是否知道她父亲也帮她走了后门,但她担心费明会因此看不起她,也担心之前没告诉费明,费明会埋怨她对自己有所隐瞒。听到任非我问自己,便急着想将之前的失言掩饰过去,回答道:“没错,就是黄宗衍先生,他原来是我们张家请的私塾先生。后来在我们家石头的指点下,才编纂出《万字之典》的。拼读之法也是我们小石头教他的。” 这一句,更是惊呆了众人。怀疑、钦佩、羡慕、嫉妒各种情绪在另外三人心中泛起。《万字之典》对他们,乃至对整个承泽县以及周边村镇的读书人而言,不仅仅是一个查找生字的工具,更是拓宽了他们学习的思路和方法。这就好像有人直接将车子摆在原始人面前,告诉他将猎物放在车里拉动,比直接在地上拖动更省力;有的原始人自己跑到车子的前面,有的原始人直接给车前面套上了牛马,但无论何种方式,都一下子提高了原始人运载的能力,也为原始人保留了体力,提高了野外狩猎的生存能力。 “考场大阵将在一刻钟之后关闭。若还是慢吞吞的,被关在里面,那就等下次开启的时候再出来吧。”卢世勋的声音从考生身后的神农殿里传来。他见考生们都慢慢吞吞的,有些不耐烦,便出言催促起来。 两千八百多名考生们原本就聚集在神农殿前的三级石阶上,要走自然是最外围开始动,然后依次向里;外围的人若是走得慢了,里面的人也快不起来。而且,这其中还有不少人,或是想着能近距离看一下费明,或是打算和任非我结伴出去,他们要么是站着不动,要么就是走得很慢,但都是挡住了人流,那整个人群散去自然是更慢了。 “哎呦,若是被关在里面,恐怕今晚是没法准时回家了。”最先着急的是任非我,他尴尬地向众人解释道:“家父严苛,从小便不让兄弟在外留宿,若是子时前进不了家门,第二天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费明觉得搞笑,没想到这个一直给他感觉洒脱不羁的富二代,家教居然如此之严。他又想到了和前世的父亲,费庆华其实也是一样,不让未成年的孩子在外玩通宵。 第174章 摔了个屁墩 杨淑萍见任非我之前的言行举止,也没想到他这么惧怕自己的父亲。她脑子活泛,向任非我说道:“任公子,今天是仙宗人才选拔考试,令尊想必也派人守候在大阵之外,若是实在来不及,真的被关在这大阵之中,想必他们也能知晓,不会苛责于你的。” 任非我想了想杨淑萍的话,觉得有些道理,但似乎是想起之前的某些经历,打了个寒颤,说道:“不行不行,还是不冒这个险了,若是能快些,还是今日出去吧,省的老头子到时候责怪我,说别人都能及时出来,为什么我却磨磨唧唧的。” 费明哑然,任非我也管他那严苛的父亲叫做“老头子”。 任非我见远处有人冲他招手,让他快点,可人流这么拥挤,他如何快得起来?于是,计上心来,喊道:“那些今日借我任家灵币的,速速离去,走得快的,便可不用还了。若是误了少爷回家,别怪我天天上门讨债。” 杨淑萍好奇道:“任少爷,你今天借出去了多少,这么多人听你的么?” 刚说完,人流果然比之前快了些,还有人宁可自己走得慢些,也尽量帮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任非我心里默算了一下,说道:“具体多少也不记得了,大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 “好家伙,这么多?得有当时考生的三四成了吧,你记得过来都是谁么?”杨淑萍吃惊地问道。 张小萱也是吃惊:“这么多人,你都认识吗?”八百人,可比她们平邻村的总人口多多了,张小萱要不是此次来城里参加考试,从生下来,一直到今天之前,见过的人,怕是也没到八百之数。 任非我毫不在意地说道:“那哪记得过来,他们要是想还就去我家还上了,不想还,我也懒得去要。一家家找还不够麻烦的。但每个人报名字的时候,我都会假装看会儿,让他们以为我记住了他们的长相。哈哈哈哈……” 好一个纨绔,既有手段,又不吝惜钱财。费明自比,哪怕是前世,他也不会满大街随意撒钞票。 随着离开考场的人越来越多,原本拥挤的状况也是好了很多,大家都是越走越快。任非我让他们跟上自己,便走在了前面;晏臣晖和杨淑萍紧随其后,张小萱记得父亲和费云扬的嘱咐,拉着小短腿费明走在最后。其他人看到是任非我,下意识地也就让出一条路来。说来也巧,这人群留出来的路,正好通过当初陈伯启留下的那堆衣物,而这堆东西被卢世勋放了一把火,烧成了灰烬,黑乎乎的一摊,没人上去踩踏,更没人闲的,前去翻找。 任非我一个跨步便越了过去,紧跟着晏臣晖和杨淑萍也轻松跨过。费明不甘示弱,他怕人流挤没了线路,冲着张小萱说道:“小萱,帮我挡着点人。”然后就开始冲刺。 张小萱却是伸开了双臂,尽量不让别人干扰到费明奔跑的路线。五六尺的距离很近,没有多少时间加速,费明足底使劲,一步跨出。可惜,毕竟还是年纪小,力量小,腿也短,只见这小孩咬着牙,牟足了劲,却也只跳到火堆另一侧的边缘。若只是差着这么一点,费明也就冲过去了,可谁知,灰烬之中似是有未烧尽之物,正好被费明踩到,脚底向前一滑,便一屁股摔到了灰烬的正当中,激起了满天地黑灰。 众人见状,纷纷捂着口鼻绕行。只有张小萱跑过来扶起墩在地上的费明。 费明也顾不得张小萱脸上的笑意,捂着自己的尾椎骨,缓了半天,看到那个害他滑倒的物品,黑乎乎的平铺在脚边,就想上去一脚,将其踢远。可周围人那么多,那么密,再伤到别人也是不好,于是,费明忍着痛,恨恨地跺了一脚。 张小萱见费明恢复些了,便想拉着费明赶快走,毕竟这里到处都飞舞着黑色的灰烬,两个人的脸上也都盖了厚厚的一层。 费明向前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不对,害自己滑倒的那个物品,虽然被灰烬覆盖,黑乎乎的一堆,但无论是形状,还是脚感,很像是一把尺寸不大的竹简。竹简按理说都会用桐油处理,防腐防蛀,但很容易着火,就算卢世勋圣火旗的功法不到家,那穿竹简的麻绳也应该很容易烧断,毕竟陈伯启的衣服都烧毁了,可它却依然完好。想到这里,费明感到奇怪,便回身将那物品捡了起来。 任非我、晏臣晖和杨淑萍见费明和张小萱并没有跟上来,便原路返回,寻找他们。还没走几步,正好看见张小萱扶着一瘸一拐的费明走了过来,费明手里还拿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三人上前询问。费明苦笑,举起手里的那个东西,说道:“踩到这破玩意儿了,摔了一跤。”见到众人关心,立刻又说道:“没事没事,我缓缓就好。”说完还咧嘴一笑,黑乎乎的脸上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张小萱看着费明,估计自己此时的脸上也差不多。女孩子爱美,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满脸污垢的样子,借扶着费明,并没有抬头看三人,只是嘴上说道:“现在人不多了,任公子不是要在子时前赶回家中么,你们不用等我们,快些走吧。” 晏臣晖看费明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上前想从张小萱的手中接过费明,说道:“费明兄弟,不如我背着你走吧。这样也快些。”他不知不觉间也跟着任非我管费明喊起了兄弟。 杨淑萍则是掏出了手帕,走向张小萱,想着帮他拭去脸上的灰土。 任非我平日里交的那些朋友,虽然没他有钱,但也都是承泽县里非富即贵的大族子弟,身边或多或少的总是跟着些仆役,他还没像今天这般,感受到朋友之间的相互关爱,于是说道:“今日任某与诸位相识,甚为投缘。待出得大阵,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聚聚,也让任某尽一下地主之谊。” 第175章 考场作别 虽然大家的目的不同,但均赞成任非我的说法,都想坐下来好好聊聊。可当务之急,还是不要被这考场大阵关在里面的好。 晏臣晖走到两人身前,转身半蹲着,他想背着费明跑出结界。却听费明说道:“那个,大家估计都有家人在结界门口守候吧,你们都是从哪个入口进来的啊?” 考场大阵四周一共有五个入口,考生们是从这五个“门”进入到考场的。听到卢世勋催着考生尽快出去,便都忽略了,只以为所有人都是和自己从同一个入口进来的。现在,为了尽快疏散人群,这五个方向上的“门”,又重新打开。 经过费明这一提醒,五个人指出了四个方向。 这四个结界的出口距离虽然不算太远,但本届考生数量太多,陪考的家人估计也不在少数,若是从别的出口出去,找到各自的家人后,再一起去任非我安排的地方相聚,恐怕会更晚了。于是,众人商议,今天他们先各自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午后再聚。这个方案,大家都没有意见,便在此处拱手作别。任非我最是着急,风风火火就跑了;晏臣晖和杨淑萍知道费明和张小萱两人没有问题,也奔向各自的出口。 费明已经彻底缓过劲儿来,看到周围的人确实少了,和张小萱说道:“小萱,咱们也快点吧。别让你爹和二爷爷等得太久。” 张小萱点头,嗯了一声,便也和费明一起,向着他们当初来时的那个入口跑去。 他俩跑到时,已经是最后两人。这个考场大阵不用像来时那般,需要验证身份,但张小萱因为碰过壁,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双手举在前面,走出了大阵。费明也紧随其后。 两人出来之后,刚好看到费云扬和张伯元。他们二人正被维持秩序的兵丁拦在外面,探着身子向结界的出口张望。见到灰头土脸的二人,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费明和张小萱走近,便听到张伯元略带埋怨的语气,说道:“你们二人这是怎么搞的,其他人咋没弄成这样。”一边说,还一边偷偷指向尚未离去的其他考生。 费云扬则是有些开玩笑地说道:“咋地了?你们把测灵根的那个炉子炸了?” “没有,没有。”费明摇了摇头,然后埋怨道:“二爷爷,你咋没说,这经略测试这么难啊。” 费云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说实话,当年我也不太会做,到现在很多也都没研究明白,我跟你咋说,说出来,我自己也教不了你,可能还会影响到你考试的心情。” 张小萱在一旁,插嘴说道:“原来不是费二爷您教的啊,那小石头是跟谁学的?他可全答对了,尤其是‘明算’里面的四道题目。” 费云扬一愣,随即明白了原因,但他不能告诉别人,费明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只能转移话题,问道:“小萱怎么知道石头‘明算’全都答对了?” 于是,张小萱将考场大阵内,费明与两千多名考生对赌,两位仙长居中评定的事情,向费云扬和张伯元两人讲述了一番。这两个大人听后,都吃惊不已。 “参加此次选拔的人居然有两千多人?”费云扬也是很吃惊。 “应该有两千八百多人吧。”张小萱算了一下,然后将费明赢了两千六百多人的灵币的事情,以及费明将这两千多个灵币,要与她和卢世勋分红的事情也都说了出来。 张伯元心中虽然也眼馋这些灵币,但也觉得女儿做得没错,说道:“小萱做得对,咱不能分费明的钱。” 费云扬则是感慨道:“难怪考场外这么多家属。这比我之前参加选拔的时候,人多了一倍还不止。” 张小萱则是附和道:“可不是嘛,那个女仙人,也说了,要不是小石头能一下子淘汰这么多人,今晚估计都做不完灵根测试。”然后还补充了一句:“嗯,她说的时候,我都听见了。” 费云扬说道:“想必也是因为这个,考场大阵在考试结束后仍未回收。她是担心,考生和家属们都进入广场,太过拥挤,出现伤人踩踏吧。” 众人都点头觉得费云扬分析的有道理,只有费明注意到了二爷爷话语中说的那个“她”,但是,两位仙长都是二爷爷的同学兼好友。费云扬具体指的是谁,费明也无从得知。 他们边走边说,已经回到了下榻的客栈。张伯元和张小萱原本不住在这里,虽然也在同一条街上,并不远,但张伯元为了能和费云扬更亲近些,趁着两个孩子进场考试的这半天时间,找了费云扬和费明隔壁房间的旅客,花了高价钱与自己住的地方进行了对调。 承泽县的商家们都知道今天仙宗选拔考试会弄到很晚,灶头上都没熄火,为考生们准备着晚饭。原本张伯元也让店家准备好了一张桌子,但他们刚到客栈门口,便被人拦住了去路,询问是否是费明和张小萱,以及他们的家人。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这人便向身后一招手,立刻有四名家丁模样的人,两人一组,抬了两个超大的多层食盒,走进了客栈。 费云扬和张伯元还没反应过来,但费明和张小萱都明白了,这肯定是任非我安排的。他们离去的时候,任非我问了每个人所住的客栈。当时,还以为任非我是为了明天的聚会,方便找到他们,才问的地址,但没想到他当晚就做了安排。而且,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任非我也就比费明他们早离开大阵结界一点点而已,然后算上走回客栈的时间,这就安排好了如此满满两大盒的吃食,并命人送了过来。 费云扬和张伯元经常来承泽县城,自然是知道承泽县任家的,也听说过任非我这个任家的少爷。费云扬倒还好。张伯元却是很吃惊,他自从和黄宗衍一起,又是逛青楼,又是进赌场的,还碰上过任非我好几次,只是任非我总是被人前呼后拥,每次消费和下注都很大,张伯元没机会真的结交一番。但没想到,也就半天功夫,费明和张小萱进去考了一次试,就和对方处成了要好的朋友。张伯元想着,要是女儿不跟仙人走,能嫁入任家这个豪门,也是不错的,至少自己想念女儿了,也可以常进城来看看。 第176章 客栈闲谈 原本费云扬还想着让任家的人将食盒送去客栈大堂,就在那里用餐呢。但这个时间,还在吃饭的,多半是刚刚参加完选拔考试的考生和他们的家人。他们看到费明和张小萱也住在这个客栈后,有的惊讶,有的兴奋,还有不少人,直接走过来套近乎。 费云扬知道费明在考场里赢了这些人的灵币,他们虽然有不少人过来道喜,但也不得不防其他别有用心之人。于是,便让店家帮忙,在自己的房间里,支起了一张桌子,然后,麻烦任家的家丁将所有的食物送去了自己的屋中。任家的这个家丁很是爽快,转身让人将食盒送了过去,并在临走的时候,当着众考生的面,向店老板说道:“费明少爷和张小萱小姐,是我们家少爷最好的朋友,此次前来参加仙宗选拔,万万不可怠慢,不可打扰到他们休息。否则,我们家少爷的脾气,你们应该也是知道的。别说我是个下人了,到时候拦不住,可别怪我啊。” 在承泽县开店的,即便不是任家直接经营,那必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谁敢得罪任非我啊。其他考生和家人听后,也心中有数,那个家丁说的“打扰”费明和张小萱的休息,不就是说的自己嘛。于是,那些原本打算过来的攀谈的人,都止住了脚步,远远地向着费明和张小萱表示了下钦佩之情,便目送他们离去。 而在任家的人离去之后,客栈的掌柜也出面了,客气地敲开了费云扬的房门,说是要给他们四人更换到更好的房间。但这个时候,哪有空出来的地方?费云扬也是怕麻烦别人,便代表其他三人,拒绝了店家的提议。 费云扬送走了客栈的掌柜后,回到桌前,此时,费明和张小萱都换了身衣服,也已经洗干净了脸。四人都在费云扬和费明租住的这个房间里,看着这满满一桌,都快溢出的饭菜。 “这任非我,打算把咱们当猪喂啊,这么多的饭菜。”费明本来和费云扬说话就很自在,张伯元和张小萱两人也不是外人,他们对费明也是钦佩,没觉得他的话有什么不敬。 张小萱笑道:“可能是任少爷不知道咱们有多少人,便多安排了一些吧。” 费明前世家里虽然也很富有,但从小就被父亲教导,不能浪费;再加上今生,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农村,虽然这几年好些了,但仍有不少朋友还会饿肚子。所以,他也见不得这么浪费粮食,皱着眉头,说道:“能吃使劲吃吧,吃到肚子里就不算浪费。” 张伯元也是呵呵一笑,说道:“再吃也吃不了许多,不过这里看上去,好像有好些都是承泽县里有名店铺的招牌,这任少爷可是费心了。快,快来尝尝。如果实在吃不了的话,我找店家处理一下,明天托人送回村里,请你们的小伙伴们也尝尝。放心吧,现在天气还很凉,过个一两天也坏不了的。”一边说,还一边不停地给两个孩子的碗里夹菜。 张小萱看到送来的饭菜里,还有一壶酒,便起身给费云扬和自己的父亲分别倒满,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心地吃了起来。 这顿饭吃了有小半个时辰,从大街上传来的打更声判断,已是过了亥时。但四个人刚吃完饭,不好马上去睡觉。于是,就在费云扬和张伯元的询问中,张小萱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今天在考场大阵内发生的事情。讲到灵根测试的时候,张小萱也说了自己是“双主灵根”,以及听到的两位仙长商讨要去平邻村家中考察的事情。 “双主灵根”,两个修真三十多年的仙人都没见过,费云扬和张伯元怎么可能知道?但张伯元听到明天会有一名仙人去家中走访,心中有些担忧起来。他还没向家族里说过自己女儿参加仙宗选拔的事情,仙人如果上门,此事必将暴露;但这还是小事,更重要的问题是,明天他就要向那个中间人,交付约定好的,剩下的一千五百灵币。若是等着交完了钱,自己再赶回平邻村,怕也已是很晚了,仙人估计也都回去了。张伯元感觉自己不能在走访的仙人和家族之间斡旋,仙人很可能会误会他们张家一族的态度,反而给入选徒增变数,别到时候白白扔了那三千灵币,这恐怕会更不好交代。 正在张伯元踌躇之际,张小萱又说出了另一个消息:“费二爷,我听那两位仙长还说到了您。说是也要去您家看看。您和他们很熟么?” 费云扬也是皱了皱眉头,说道:“那个男的仙人,叫卢世勋,女的仙人,叫许思宁。他们当年和我都是同学,一起读过十年的书,还一起参加了当年的仙宗选拔。” “哦,怪不得呢。”张小萱心中高兴,原来考场上小石头并非乱攀关系,卢仙尊真的是费二爷的同学,而且,不仅是卢仙尊,另一个许仙子也是;主副两个考官都是费二爷的同学,那小石头入选,肯定是没问题了。于是,开心地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费云扬见张小萱高兴,也笑着问道:“放心?怎么,你之前担心什么?” 张小萱又将费明灵根测试的结果简单说了一下,费云扬和张伯元自然也是不懂。 张小萱继续道:“当初,小石头说那个卢仙尊是您的同学,好多人都不信,而且那个卢仙尊在经略测试的时候,还特别的严苛,我当时也怀疑小石头是不是在吹牛。不过后来,他还是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卢仙尊最终还是判小石头赢了。” 费明心中吐槽,这哪是卢世勋起得作用,分明是自己当时留了一手,但他又不好当面说出来。 张伯元则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说道:“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人家仙人,当着这么多考生,还跟人家打赌,这时候跑去和裁判认亲戚,人家要是表面上不装得严格一点,其他的两千多考生没有意见吗?”他说话时,虽然是对着自己的女儿,更多的,却像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教导费明。 第177章 下定决心 费明回忆当时的情况,自己当时并不想打赌来着,只是悄悄地和卢世勋介绍了一下自己,想着赶快息事宁人,继续排队等待灵根测试。可谁知是这仙尊自己为了表现公允,大声将他们的关系公布给众人。到现在,费明也没想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哦,我明白了。”张小萱虽然也觉得卢世勋当时的表现并不像父亲所说的那样,但张伯元话中的道理是没错的,于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当时也没想这么多,而且这个卢仙尊是副考官,主考官是那个许仙子。” “那怎么了?许奶奶并没有刁难我啊。”费明有些奇怪。 张小萱知道许思宁是费云扬的同学,费明喊她许奶奶,也没觉得奇怪,继续说道:“是啊,我当时不是不知道许奶奶是费二爷的同学么,我见卢爷爷并没有偏袒你,而且好像还很怕许奶奶的样子,一口一个‘小宁,小宁’的叫着。我真怕他最后忘了费二爷,不敢为你说好话。现在不用担心了,主考官也是二爷爷的同学。而且,我感觉她原本就挺喜欢你的,比那个卢爷爷强。” 费明当时听卢世勋管许思宁叫“小宁”,气也不顺,说道:“是啊。二爷爷,你不是说这个卢爷爷是你当年最好的朋友么?” 张小萱并不知道许思宁去过费明他们家,更不知道费云扬、许思宁和卢世勋三人之间的纠葛,还以为费明生气,是在责怪卢世勋没有完全支持他。于是,说道:“现在没关系啦,就算卢爷爷不能明着帮你,不是还有许奶奶嘛。许奶奶是主考官,比副考官大。而且,你没有感觉么?卢爷爷和许奶奶说话的时候,都是怕怕的样子,就连‘小宁’喊得都是那种小心试探,一点同学和朋友间的感觉都没有。” 费明一想,还真如张小萱说的。他听到卢世勋喊许思宁的时候,也是一副生怕对方生气的模样。 张伯元严肃地说道:“那两位是仙人,又是你们二爷爷的同学,是你们的长辈。小辈不可随意议论。” “他们是夫妻,自然不是同学或者朋友间的感觉。”费云扬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从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苦意。 都是同乡,还是同届入选的同学,三十多年一起修真,成为夫妻,张伯元认为再正常不过了。可张小萱却感觉卢世勋和许思宁之间的夫妻关系,并不像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也不似她幻想中的样子。 费明听了却无比震惊:“原来他们两人是夫妻,而且二爷爷早就知道。难怪那天许奶奶拂袖而去。可我为什么感觉许奶奶对二爷爷余情未了呢,这样好么?” 费云扬看出了费明的震惊,为了不让他问出口,对着张伯元和张小萱,说道:“食物消化的差不多了,时辰也不早了,小萱和石头年纪都太小,也得休息了。” “嗯,对,是得去睡觉了,小萱,咱们走吧。”张伯元叫上女儿,然后对费云扬说道:“二叔,东西就先放您屋里,我明天一早找人收拾,您和费明也早点睡吧。” 张伯元和张小萱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费云扬也插上了门,然后回到了卧房。 费明此时坐在自己的床上,看到费云扬回来,刚想开口询问,却被他止住,然后便听见:“先等我脱去外套,钻进被窝,咱们躺着聊,聊累了就睡。” 费云扬说完,人已经进了被窝。他和费明两张床,费明面向了他,但他却将后背朝向了费明。 费明能够感受费云扬心中的苦闷,也不想再刺激二爷爷,便也躺进了自己的被窝。 “想问什么问呗,我刚才看你好像有很多话要说。”费云扬没有回头,语气平和。 费明说道:“没什么,就是想明白了很多事。” “是因为知道了他俩是夫妻才想明白的?” “是的。要不是您刚才说了,我还以为您将来能和许奶奶在一起?” “在一起?不可能啦。”费云扬口气很轻松,继续说道:“她修真成仙,寿命至少三百年,而我已经土埋半截了,不可能喽。” “您也可以啊,等我去了崇安京,将五旗宗里的功法偷出来,到时候二爷爷你就可以学了。不光二爷爷,爷爷、奶奶、妈妈,还有村里的人,谁想学都可以学。” 费云扬呵呵地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啊,若是所有人都能修真了,那仙人也就不是仙人了。” 费明不同意费云扬的说法,意气道:“那又有何妨?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明明有修真功法,而且有那么高级的基础科学,为何那么多普通人都还过得如此辛苦。” 费云扬听到这里,转了个身,借助微弱的烛光,看着费明。见费明眼神坚毅,费云扬呵呵一笑,然后又调整姿势,平躺着看向屋顶,口中说道:“希望你说的这一天早点到来吧。而且,我相信,它一定是能到来的。” 费明又接着说道:“我原本以为,这一世的科技水平和我前世一千多年以前差不多。但今天考完之后,我发现这个世界的基础科学的理论水平其实很高了,但都只掌握在仙人手里,而普通的凡人却知之甚少,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在我的前世,虽然也有穷苦人,但正因为这些基础科学,推动了科技的大发展,让绝大部分人都能吃饱穿暖,感受到科技发展带来的福音。” “是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费云扬依旧盯着天花板,顿了顿,又说道:“当年我从崇安京回来之后,也想不明白这些,可惜我能力有限,这些年了,也没能改变一点。” 费明似是下定了决心,说道:“所以,我一定要去看看。这到底是为什么,顺道将修真的功法弄出来,到时候,大家都选择适合自己的功法修炼。您有了寿元,他俩离婚之后,您就可以和许奶奶在一起了。” “离婚?你说的是和离吧。” 费明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在我的前世,还是很常见的,夫妻双方过不到一起去了,便会协商离婚。而且我能感觉得出,许奶奶她在等您,您也在等她。” 费云扬喃喃自语:“她是在等我么?我真的是在等她吗?” 第178章 亲自来接 次日,费明和张小萱都睡到很晚还没起床。原本费云扬和张伯元还打算从昨晚没动的饭菜中,选出一两样,让客栈帮忙热热。可当他们端着饭菜刚到客栈大堂,便看到昨晚那名任家的家丁。这人也看见了费云扬和张伯元,立刻起身,上前问安,并招手又让身后之人抬出两个大食盒。费云扬和张伯元见状连忙推辞,但对方说自己也是奉了家中主人之命,若是费云扬他们不收下,回去必会被责罚。无奈,费云扬和张伯元只得谢过对方,让他们又将食盒送入屋中。临走时,张伯元也从怀中摸出些碎金银,塞到领头之人手里,表达谢意。但任家的这几名家丁,均坚决推辞,谢过张伯元后,回任家复命去了。 张伯元无奈,找客栈的伙计,要了些油纸,荷叶什么的,回到费云扬的屋里,将昨晚没吃完的饭菜打包了一番。腾出空间来之后,两人又将早上任家送来的早餐摆到了桌子上。 食盒的密封性很好,这些早餐从中取出来的时候,还都热气腾腾的。张伯元看到,桌上有,八珍糕、莲花酥、杏仁酪、还有配着姜丝的蟹黄汤包等诸多精美的食物,他发现这些早餐并非以往他在承泽县城吃到的那些普通吃食;就说这蟹黄包吧,都说“秋风起蟹脚痒”,秋天才是吃螃蟹最佳的季节,但现在正值初春,哪有商户能采购到大量的螃蟹,制作这蟹黄汤包。另外,还有各种其他汤汤水水的各式美食。张伯元猜测这必是任家的那个少爷,连夜安排家中厨子给他们特别准备的。 费明和张小萱也都醒来,看到这一桌的美食,简单洗漱之后,坐到了桌前。平邻村哪有人做得了这些,费云扬、张伯元和张小萱都是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是比昨天送来的晚餐吃得还要美。费明倒是不奇怪,他前世都是吃过见过的,只是这又过去了那么多年,虽然平时的粗茶淡饭,他也吃得惯,但这些精美的食物,似乎又勾起他记忆中的味道。 四人吃完早饭,费云扬说道:“刚才那任家之人离去的时候,说过他们家少爷,中午的时候,会来亲自接你们。你俩也快点收拾收拾,准备一下吧。” “接我们?费二爷和爹爹不去么?”张小萱听费云说的是“你们”,并不包含自己。 张伯元笑道:“你们都是年轻人,我和你二爷去,也不合适,我们打算收拾一下东西,过会儿去城里再逛逛,采买些物品。” “嗯,你们自己去玩吧,在城里好好玩一天。等明日张了榜,再一起回去。”费云扬补充道。 “你们就不怕我俩年纪小,迷了路,或者被人拐带了?”费明半开玩笑地说道。 费云扬和张伯元起初还真有些不放心,但任家的名头,全承泽县都知道,又安排了人专程接送,担心自然是多余的。 张伯元中午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肯定是不能一起的,笑着说道:“你俩年纪是不大,但谁又能拐带得了你俩?有着任家的人撑腰,又有你们昨天在考场上的表现,谁人敢惹?你俩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就已经烧高香了,尤其是你,费明,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你当成个孩子。” 其他三人都在笑,费明看着,也是尴尬地笑了笑。 四人商定后,费明和张小萱就各自回屋准备去了。 果然,到得午间,任家少爷任非我就到了客栈。他出门一向不喜欢有太多人跟着,这次身边也只是前两次来给费明他们送吃食的那名家丁。在这名家丁的引路下,任非我叩开了费云扬和费明的房间。 别看任非我年纪不大,但说话谈吐大方得体,诚心邀请费云扬和张伯元一同前往,但两人均婉言谢绝。任非我知道后,打算留下随身带来的那个家丁,陪着费云扬和张伯元,但也被两人拒绝。最后,任非我不再坚持,将随从遣回家中,告别了费云扬和张伯元,拉着费明和张小萱,一起坐到马车里,便出发了。 费明和张小萱也不多问任非我安排他们去哪里,但见对方态度热情,便坐在马车上边聊边看承泽县的街景。 任非我兴奋地说道:“不知兄弟和小萱妹子昨天休息的可好?” 张小萱点了点头。但费明却皱着眉头说道:“我昨天可没睡好啊。” “怎么了?可是累着了?或是那客栈的床铺不舒服?”任非我一脸认真,关心地问道。 张小萱也是疑惑,她早上醒得比费明早,在走廊里还听到费明的鼾声,明明是睡的很香。 “没有,客栈的床铺都挺好的。只是……”费明先卖了个关子,看到两人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便说道:“就是昨晚吃得太撑了,到睡觉前没消化完。” 任非我哈哈大笑,说道:“兄弟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好长得快些。” 费明听后也哈哈大笑。 张小萱也知道了费明是在说笑,附和道:“昨日谢谢任少爷的安排。我和小石头都是第一次进城,前两天都忙着报名考试了,也没来得及在城里逛逛,没想到昨天一顿饭就将这城里的各商号的美食吃了个遍。” “那些都是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权宜之计。不知道小萱觉得今天的早饭怎么样?”任非我颇有些自得。 张小萱说道:“那自然也是极好的,尤其是那汤包,我爹说是蟹肉和蟹黄做的,现在还是春天,一般商铺可做不出来。还有那馄饨,和我之前吃得味道都不一样,那面皮好像格外的鲜美。” 说到这里,任非我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之色。 “小石头说这馄饨的皮子不是面做的,而是用肉的,我不信。”张小萱接着说道:“任少爷,你说小石头说的对么?” 任非我略感惊讶,转向费明问道:“兄弟是如何看出来,这皮子是用肉做的?难道是我家那厨子偷懒,肉燕打制的不均匀,里面还有没挑拣出的肉筋?” 费明打了个哈哈,说道:“我哪里知道这真的是肉做的皮子,吃的时候就觉得味道格外鲜美,随口和小萱胡说的。” 第179章 一群孩子逛青楼 任非我“哦”了一声。真的是随口胡说么?这小孩虽然出身在偏僻的平邻村,但无论是学问,还是见识,都远非一个普通乡民可及,即便是在这承泽县,或者其他更大的地方,想必也没什么人,在这般年纪有此才学。他原本还以为费明的知识,都是陪他前来考试的费云扬传授的,但刚才在客栈时,两人照过面,费云扬虽然不似一般的庄稼汉,但也不像是能教出费明这等逆天妖孽的人。 三人边聊边看,不久的功夫,就到了目的地。任非我没等车夫摆好马凳,便跳了下来。费明和张小萱也钻出车篷,看到晏臣晖和杨淑萍已经来了。他们俩人也都是只身一人,并没有其他家人跟着。 杨淑萍热情地和任非我打过招呼后,便来扶张小萱下车。 张小萱笑着和杨淑萍说道:“杨姐姐,小萱可没那么娇贵,不需要别人来扶。”说罢,也一跃跳到了地上。 杨淑萍假意嗔怪道:“女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矜持一点。”见张小萱已经下来,又笑着说道:“你不要我扶,我还不稀罕呢,我是来扶小石头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费明也踩着马凳,两步跳了下来,说道:“杨姐姐,我可不是女孩子,不需要矜持。” 五人相聚,都很高兴。 任非我作为东道主,率先说道:“各位兄弟姐妹远道而来,昨日相见,任某觉得甚是投缘,可惜时间仓促,未能及时与大伙儿好好交流,今天我在这里包下了一整层,就咱们几个好朋友,可以痛痛快快好生畅聊一番。”说罢,便领着众人向前走去。 费明几人转过一排柳树,眼前出现了一个由青石铺成的小桥;小桥下方是尚未完全解冻的潺潺流水,像玉带一般,将一个绿色的小岛与脚下的土地隔开;小岛边上停着三四只画舫,此刻看上去并没什么人。这座小岛上只有一栋建筑,有着四五层的样子,飞檐斗拱,雕梁画栋,而小岛本身并不大,光这栋建筑就占了整个小岛面积的三分之二左右,远远望去,大气奢华,但是细看之下,又精美典雅。 “这地方可比咱们昨天考试的神农殿大多了,也要好得多。”杨淑萍不无感慨地说道。 张小萱也同样感慨,说道:“可惜就是没有广场,否则昨天在这里考试,那不是更好。” 任非我则是笑着说道:“那神农殿在城东边,也就逢年过节有个祭祀活动的时候,才会有人去。这里可是整个承泽县的中心,不一样的。” 五人走过青石桥,除了任非我,其他四人都仰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建筑,只见朱漆色的大门敞开着,大门正中挂着一方牌匾,上书三个醒目的大字“烟月楼”。门里的小厮见有人过了青石桥,便立马迎了出来,对着任非我,笑盈盈地说道:“任少爷,您订的三楼已经都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任非我眉头微蹙,和这小厮抱怨道:“小包子,我明明要的是四楼,为何只给我安排了三楼?” “任少爷,我就是个迎宾,我哪有权力不让您上四楼啊。这不是掌柜的安排的么。”小包子一脸委屈,看到任非我也不是真的生气,又说道:“只是啊,今天不巧,听说有个神秘的大人物,包下四楼的整层,好像很厉害,我们烟月楼惹不起。这要是搁平日,换做旁人,别说四楼有人了,只要知道任少爷来,那我小包子带人把他们赶走,专门给任少爷清出场子来。” 任非我呵呵一笑,笑骂对方油嘴滑舌。可小包子则是靠了过来,小声说道:“任少爷难道不知?” 任非我平日跟他们开玩笑习惯了,并没把小包子严肃的表情当真。 小包子压低声音说道:“我看到任老爷也来了,好像就是去四楼见的那位大人物,待了不久便走了。” “任老爷”自然是指任非我的父亲,他知道任非我洒脱不羁,说是要宴请昨天考场上认识的几个孩子,便没再多问;可他并不知道任非我带着这些人,来的地方是“烟月楼”。 任非我听了小包子的话,也有些奇怪。他的父亲平日里并不喜欢这样的场所,而且各种产业都有家族中的叔伯看着,他的父亲只需要坐镇中央,调配资源就好了,并不需要他亲自出门应酬。虽有些疑问,但任非我并没太放在心上,弹了枚灵币给小包子,让他快些领路。 小包子也不再多言,走到了众人前面引路。刚走进一楼大厅,立刻有五名身着轻纱罗衫,身量苗条的美女,从旁边走了出来,微笑行礼后,便陪侍在五人的身边。 这烟月楼的一楼大厅,人头攒动,颇为喧闹。而这些人无一不是身着华贵服饰之人。还有几个年轻人看到任非我,远远地打着招呼。任非我也像是回到自己家中一般,自在随意,微笑地招手回应。大厅里的人也看到了任非我身后的费明等众人,除了晏臣晖与任非我年龄相仿,也是一副贵公子的打扮外,其他的三人,居然是两个土里土气的女孩子和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这些人虽然没有参加昨天的五旗宗宗门选拔考试,但是,他们都认识任非我,也猜到这是任少爷今天要宴请的贵客,便没人敢在背后指摘。 张小萱和杨淑萍能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颇有些不舒服。她们的家族虽然都是各自村中的富户,但毕竟还是庄户人家的出身,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再加上旁边作为陪侍的美女,衣着都比她们华丽,这更让她俩自惭形秽,总之,就是一身的不自在。 张小萱更是拉了拉费明,问道:“小石头,这是什么地方?” 费明奇怪道:“门口不是写着烟月楼吗?” “我知道是烟月楼啊,可这地方又大又豪华,和外面街上的景观完全不一样。没想到咱们承泽县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张小萱说话的声音很小,生怕旁边的美女陪侍听见,把自己当成土包子。 第180章 人都来了 此时,费明四人已经来到了烟月楼的二楼。二楼的光景与一楼不同,虽然一楼也有包间,但大厅之中好像是人更多,彼此之间相互打招呼,相互走来走去的,颇为热闹和喧嚣;而这二楼中间的中央大厅,几乎没什么随意走动的客人,只是有着一只由十来个人组成的乐队,为这一层的食客演奏优美动听的音乐。也不知这两层楼之间用了什么样的建筑材料,费明发现当他踏上第二层的楼板之后,一楼的喧嚣便被完全隔绝在外,耳中只有那悠扬的丝竹之声。 几人没做停留,继续跟着小包子走上了三楼。烟月楼的二楼和三楼之间,也和之前的一楼和二楼一样,声音被完全隔绝,众人都听不到楼下的任何动静了。 “大虎,你怎么在这儿?我爹呢?”说话的是晏臣晖,颇为惊讶地看着正要从另一侧楼梯离开的人。 那人转头也是颇为吃惊:“少爷,你怎么来这里了?”然后转头向前喊道:“老爷,少爷在这里。”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走了回来,看着晏臣晖,问道:“晖儿,你不说今天和新结交的朋友聚会么?怎么来了这里。小虎呢?” 晏臣晖说道:“小虎和我一起来了,他现在应该和任家的仆人在外面候着呢。”说完,晏臣晖便向父亲介绍了任非我和费明等人。 晏臣晖的父亲,晏崧自然也是知道承泽县任家,也大概听说过任家的这个少爷任非我;同样的,他听儿子说了昨天在仙宗选拔考场大阵中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了有个惊才绝艳的,名字叫作费明的孩童。如今,被儿子介绍后,与众人算是都打过照面了,觉得自己儿子这次认识的朋友都还不错。“只不过,这任家少爷还真像传说中那样放浪形骸,带着一帮孩子来逛青楼;好在晖儿从小意志坚定,应该不会受其污染。”晏崧随着儿子逐一的介绍,心中对每个小孩默默地做着评价,到了费明却是有些疑惑:“这孩子就是儿子口中的天才?可不知为何,总感觉他好像对我有着强烈的敌意。” “小萍,你怎么在这?”一个声音从晏崧身后的楼梯上传来。 这个人也是要下楼梯的,他本想快些低调地离去,可看到一群人站在楼梯口,堵住了去路,颇有些厌恶;但这里是承泽县城,又是整个城中最高档的烟月楼,里面的人他都惹不起,便皱着眉头居高临下地等着众人走开,可这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居然发现了自己的侄女。 “五叔,你怎么在这里?”杨淑萍也是颇为惊讶,她不觉得五叔自己的钱,可以满足这里的消费,但随即也明白了,五叔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杨淑萍的父亲老实巴交,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笨嘴拙舌;母亲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妇,没读过什么书,也没什么见识。而杨淑萍的这个五叔做事踏实,又不失伶俐,最初也是他打听来的,可以花三千灵币,买来入选仙宗名额的事情。昆云村杨家的长辈们都觉得,由他来代替杨淑萍的父亲,带着杨淑萍来承泽县城,参加仙宗的人才选拔,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杨淑萍的五叔也交了底,告诉杨淑萍,今天他要去给中间人交上那剩下的一千五百个灵币,并让她安心的和新认识的朋友玩。那叔叔和侄女两个人在这里遇上了,还能有什么原因,自然是因为楼上之人,就是帮他们安排入选仙宗名额的人呗。 任非我前面就听小包子告诉过他,自己的父亲也来了这烟月楼,而且上了四楼,现在又碰到晏臣晖的父亲和杨淑萍的五叔,便也都明白了。晏臣晖也不笨,也猜出了个大概。只有张小萱懵懵懂懂地感慨:“晏哥哥和杨姐姐家里真有钱,能来这么豪华的地方吃饭,还能去任少爷都定不来的四楼。是真牛啊!” 正当张小萱瞎羡慕的时候,身后一个打扮和小包子一样的小厮,轻声地说道:“各位客官,能否麻烦让一下,我这里有个客人,需要借一下道。” 烟月楼是左右两侧各一组楼梯,迎客的小厮一般是带着客人从进入大门后,右手边的楼梯向上走,小包子领着任非我他们,走的就是这一侧;而客人下楼,一般都是走另一侧的楼梯,晏崧、大虎和杨淑萍的五叔便是如此。这两侧的楼梯都不算窄,在每层楼都还会有一段重合,放在平日里,上上下下的,人流畅通也不会拥堵。 今天,按理说三楼和四楼都被人包场了,不会有太多的人,在这两层楼梯上来回走动。但任非我和费明他们这里本身就已经五个人了,身边又跟了一个小厮和五个美女;晏崧、小虎和杨五叔那边的小厮虽然撤了,但还是有三个美女跟着,这么一来,三楼的楼梯道上就挤了十六七个人。 这十六七个人,一半都是客人,做客人的自然不能挡了店家的生意,纷纷往三楼的平台里面走了走,给后面的人让出了一条路来。 路虽让出来了,但那小厮并不敢直接先走,只是恭敬地冲着身后说道:“张叔,这边的路通了,您上来吧,别耽误了您的正事儿。” “阿福,我刚才还在纳闷,你还没说清楚你姐姐最近怎么样就跑了,原来是帮我通路去了。”后面的人还没走过楼梯拐角,众人看不见他,但仍能从声音里听出他的心情很愉快。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略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走出楼梯的拐角,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爹?” “小萱?” 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到对方。 来人正是张伯元,费明心中暗道:后面不会跟着二爷爷吧,若是二爷爷来了,人就差不多都齐了。 好在张伯元的身后,除了一个陪侍的美女外,没再有人走出来。 这时,任非我说道:“大家都别挤在这里了,反正三楼我都包下来了,大家不如先在此坐坐。”然后,他转头对小包子和侍女们说道:“来吧,别愣着了,先帮我把客人们请进来。” 任家少爷帮他们解围,这些烟月楼的小厮和侍女们,自然感激,纷纷按照他说的,把自己服侍的客人往里请。 张小萱也明白了晏臣晖和杨淑萍的家人为何来此,她自己的父亲也应该是相同的目的。只是,张伯元为何对小厮阿福这么熟悉,为何还关心起他的姐姐,女人天生就是敏感地,张小萱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181章 费明的误会 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彼此的家人出现在烟月楼的原因心知肚明。唯独费明一脸戏谑,他虽然没来过烟月楼,但看这装潢,看每人身边陪侍的美女,心中也猜了个大概——这不就是他前世还年少的时候,经常光顾的,所谓的“私人会所”么;独立空间,兼具商务、餐饮和娱乐等多种功能,更隐秘的地方,还会提供更高雅,或者更刺激的服务。从张伯元和那个叫阿福的小厮对话,费明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张伯元看到张小萱,自然也看到了费明,他本就觉得费明这小孩目光如炬,此刻,更觉得自己如同被扒光了一般,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石头也在呢。” 费明笑着回应道:“张大伯好,我二爷爷在后面么?你是陪着他来的吧?” 在费明看来,费云扬单身了四十多年,有些生理上的需求再正常不过,更何况等了三十多年的初恋情人嫁给了他最好的朋友,来这种地方大醉一场,也属人之常情;可这张伯元有妻有妾的,刚挣了点钱,就跑到这种地方挥霍,还被女儿撞见,这着实太尴尬了。 但是,张伯元却以为费明在点他,背着费云扬,自己跑来给女儿跑关系,心下愧疚,如实说道:“二叔他没来,他说想在城里逛逛,我们就没在一起。” 费明“哦”了一声,刚想再找个理由帮张伯元开脱,免得张小萱在众人面前尴尬,毕竟,大家都听得出来张伯元是这里的常客,和那个小厮阿福的姐姐关系不一般。 可张伯元此时却像是避瘟神一般,并没有再和费明交流,而是先和之前见过一面的东道主任非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又硬拉着任非我,引荐自己与其他人相互认识。 任非我对晏崧和杨家五叔也不熟悉,只能由晏臣晖和杨淑萍他们介绍。几个大人相见,自然都是明了对方的目的,心中将对方既视为是竞争对手,又觉得还有很大的可能,彼此的子女会在仙宗成为同学。因此,这几个人表面都保持了客气。 寒暄过后,张伯元因为自己的事情还没办妥,向着众人抱拳告罪,便匆匆上楼去了,并没有单独再和张小萱以及费明交流。而晏崧和杨家五叔也以不打扰他们小辈在一起交流感情为由,告别众人,从另一侧楼梯下去了。 大人们都走后,任非我让小包子和侍女们在前,领着大家进入到三楼大厅,自己则是等了费明两步,小声说道:“兄弟,你不用担心,待会儿我就让小包子跑一趟,去将我父亲叫回来。” 费明疑惑,问道:“任兄,叫你父亲来作甚?”又半开玩笑地小声说道:“这种地方,你们父子相见不尴尬么?” 任非我一愣,随即明白,小声笑道:“没想到兄弟小小年纪,也知道这里?” 费明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没想到任兄会带我们这帮孩子来逛青楼啊。” 任非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说道:“这里虽说是青楼,但也是全承泽县最上档次的地方,餐饮酒水、歌舞表演也是这里最有品味,任某昨日与大家一见如故,当然要和兄弟们来此一聚。” “可除了兄弟,还有姐妹啊。”费明用眼神瞄了瞄张小萱和杨淑萍。 任非我一想也是,不过他原本也没打算安排其他的,毕竟那些事情,对一个毛还没长全的费明而言,也太早了。只是出乎任非我意料的是,费明居然全部都懂。可这不是他留下费明谈话的重点,于是又回归正题,说道:“兄弟,难道你看不出来?刚才晏兄弟、小萱、杨姑娘,他们几个的家长是为何来此?” 费明叹了口气,说道:“唉,被自己孩子撞见父亲逛青楼,是挺尴尬的。” 任非我此时哭笑不得,说道:“不瞒兄弟,我父亲前不久也刚从四楼上下来。难道你还不明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费明自然也明白了,这些大人来此的目的,原来都是自己误会了。任非我对他直言不讳,这让费明更生好感。 只听任非我继续说道:“等我父亲回来,我会让他帮兄弟也向四楼之人,再要个名额,甭管多少灵币,一定要保下兄弟。兄弟这份才学,若是被别人挤掉,我第一个不甘心。” 费明听后,颇为感动,更觉得任非我这人可以结交。但他真的不需要,也对任非我说道:“任兄真的不必为我的事情操心了,我家中虽不及任兄,但想要买个名额的钱,还是有的。另外,我也不是没有机会,主考的仙人,真的是我二爷爷当年的同窗。” “可昨日考场上,我也见了,那仙尊似乎并没有念及与你二爷爷的感情,非但没有照顾,反而好像还格外得严苛。”任非我本想说卢世勋处处刁难的,但又不想被费明当成是在挑唆,便换了种委婉的说法。 “那也没关系的。其实,那个许仙子也是我二爷爷的同窗。” 任非我听后,吃了一惊,便又听费明说道:“兄弟我知道入选仙宗的名额宝贵,往届入选也就两三个人,现在光这屋中之人,便已远超以往。我和任兄感觉相同,昨日与大家也是一见如故。因此,并不想通过那些方式,获取仙宗的入选名额。” “可你不想,不代表别人不想啊。你比他们都优秀。”任非我觉得费明太过理想化。 “我这不是还小么,若是选不上,就再等三年。也可以在家多陪陪家人。” “兄弟所言,我也深有感触。上一届的时候,父亲觉得我年龄尚小,本来都已经说好了,最后母亲舍不得,便没舍得去。”任非我同意费明的说法,然后讲述了他知道的情况,说道:“可三年之后,你就能确保没人作弊了?我听说往年这个价格出到五千,甚至是一万个灵币。那时候,也不一定是派这两位仙长来咱们承泽了。” 费明听到任非我说往年的仙宗选拔也有很多猫腻,也不知道这种“传统”有多久了,心中不由地怀疑起了,费云扬当年落选的原因。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不想让我二爷爷,在他当年的两位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第182章 原来是你 费明内心中肯定是想进入五旗宗的,他要学会五旗宗的功法,然后找机会回来,教给自己的家人,让家人们也能修真长生。但为了修真长生,放弃一些更重要的东西,费明做不到,而且他相信,费云扬也不会为了这个,去低声下气地求当年的同学许思宁和卢世勋。 任非我见费明态度坚决,也不多说什么了。两人最后走进了烟月楼三楼的大厅。 烟月楼三楼大厅的布局其实和前面两层差不多,四周有几个雅间,中心区域空出了一个平台,面积略小了些,但并不局促。任非我让这些侍女将四周雅间的门窗隔板全部打开,整个三楼的空间便连成了整体,视野更是开阔。这些雅间的隔板其实都是用滑轨吊挂在楼板上的,所以侍女们收起这些隔板并不费力,在她们收完大厅中间的这些隔板后,又将整个三楼四面外圈的墙面隔板也收了起来。由于烟月楼每层的层高很高,众人即便是站在这三楼大厅的正中,仍可以看到承泽县城内的景色。更神奇的是,整个三楼四面的墙体全部拆空,屋内又没有生火,在这初春时节,众人并不觉得寒冷。 费明在侍女们操作的时候,便隐隐发现了到处都有法阵的痕迹,在普通人看来,也就是一些对其隔板的基准线,但费明发现这些基准线上有能量的波动。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双眼只能看到活物,但后来逐渐发现,只要曾被注入能量,且尚有残留,自己也是可以看到的,譬如切割过妖牛粪便的君子剑;而法阵、结界这类东西,本身就是为了达到某种功能,储存了一些能量,达到某些条件后,可以主动或被动地激活。 费明只需仔细观察,也便能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他见张小萱兴致不高,装作不经意地冲她说道:“小萱,你没觉得这边景色很好么?而且你看这么冷的天,咱们在这高楼上,按理说,风很大,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张小萱还在想自己的父亲和小厮阿福的对话,被费明这一提醒,也发现了其中的怪异。 任非我则是颇为自豪地说道:“还是费明兄弟厉害,一来就看出了不一样。”见晏臣晖和杨淑萍也一脸询问的模样,继续说道:“这烟月楼啊,是仙宗的产业,这里面有仙人布下的法阵,可以隔绝外界的声音,也可以隔绝室外的温度,在这里啊,可以说是四季如春。” “仙家产业?仙门弄这么一个地方干什么?”张小萱有些疑惑地问道。 任非我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说这里陪侍的还有修真者呢。” “什么?仙人做陪侍?谁敢让仙人服侍啊?”杨淑萍惊讶地问道。 晏臣晖虽然没来过,但之前也听说过一些,解释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仙人,他们的境界都不到相生境,最多也就是凝气境的程度,听说是仙宗里犯下事情的宗族里面的一些女眷,被发配到各地青楼的。” “青楼?这里是青楼?”杨淑萍脸露惊讶之色地说道。她也听到了张伯元和小厮阿福的谈话,但此时装作才反应过来。 可众人都没接杨淑萍的话,倒是任非我鼓掌说道:“果然是兴坪镇晏家,家学渊源啊。连这等仙家辛秘也能知晓。” 晏臣晖此前很少出门,知道自己家族很大,但并没觉得能有多厉害。刚刚晏崧在的时候,也只是大概介绍了一下,现在被任非我点出家世,不由得好奇,问道:“任兄还认识我家中其他长辈?” 任非我摇了摇头,说道:“并不认识,只是看到令尊气宇轩昂,身边跟着的那名叫大虎的仆从,又是孔武有力,原本晏姓就不多见,兄弟就胡乱蒙一下而已,没想到还真的说中了。哈哈……” 晏臣晖有些尴尬,让任非我这么一说,到感觉好像是他故意隐瞒身份一般。 任非我并没在意,而是转头让小包子和几名侍女去安排酒菜,拉着众人走到三楼大厅正当中,这里没桌子也没椅子。任非我也不讲究,大喇喇地就直接坐到了地上。其他人年纪不大,费明和张小萱更是整日在山里面玩耍的娃儿,没觉得什么不妥,客随主便,也都在地上围坐了一圈。 引路的小厮和侍女们离开后,三楼就剩下这五个半大不小的孩童,顿时显得更加的空旷。但任非我喜欢这种敞亮的感觉。他颇为兴奋地继续说道:“晏兄请继续,刚才那些虽都是这烟月楼的普通迎客,难保不会和这里的罪臣家眷扯上关系。虽然我知晏家不在乎这些,但人多耳杂,现下都清走了,只剩下咱们,晏兄好好讲讲,我甚是爱听。” 费明好奇道:“兴坪镇晏家很厉害么?” 任非我说道:“兴坪镇,是咱们整个承泽县,除了这县城以外,所辖区域内最大的一处城镇了。晏氏一族自是那里最大的家族。不,即便放到全承泽县,也是屈指可数的大族之一。” 晏臣晖则是不好意思地说道:“任兄过誉了。我们晏家和任家自是比不了。” 任非我急忙道:“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我们家就是世代经商,有些臭钱罢了。晏氏一族可世代都是仙宗在咱们承泽县的根基啊。” 五旗宗上层虽都是仙人统治,但仙人和凡人相比,数量极少,而修真又是一个极其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五旗宗统御的疆域又大,日常完全靠仙人管理是不现实的。因此,各地的政务和财税是政事堂出面,而治安和情报方面,则由当地实力比较强大,又忠于仙宗的家族协助管理。 任非我向着费明、张小萱和杨淑萍解释一番。两女惊讶不已,看向了晏臣晖。晏臣晖则是颇有些尴尬,他也没想到自己晏家,在其他人心中,居然是如此厉害的存在。 此时,费明却张口说道:“就是因为你们家替仙宗掌管着一方治安,因此才敢横行霸道,当街欺凌他人的?” 费明这话锋突转,更使另外四人一时反应不过来,纷纷愣在了原地。可看向费明,觉得他并非是在开玩笑,表情也是严肃凝重。 半晌,晏臣晖也反应了过来,说道:“那天,原来是你?!” 第183章 青楼论辩 前天费明和费云扬进城时,遇上了四名劲装男子纵马驰骋。当时还差点撞上一个挑担的老汉,还好老汉闪避及时,仓促中自己摔了一跤,却并没影响到骑马的四人。可是,四名男子明明都已跑远,其中两人却又折返回来,声称老汉让他们主人受惊了,将老汉打了一顿。当时费明和费云扬就在不远处,想要去救助的时候,那两人施暴完毕,骑着马回去了。费云扬只能用自己修炼的《清心诀》,先去救治老人。老人虽然救活,但身上的一身伤,怕是没那么快治愈。费明当时还想着拉老人去报官,但穷苦人像是被欺负惯了,都已经麻木了,觉得报官无用,只能自认倒霉。 由于最开始的四匹马的速度极快,费明只能看到个大概,并没有看清四人。后来,大虎和小虎折返回来,费明记住了他俩的相貌。仙宗选拔考试的当天,费明和晏臣晖的位置很近,费明看到晏臣晖身上的生命本源气焰,感觉似曾相识,但也没想到,他就是前一天在官道上纵马之人。直到刚才,他看到了晏崧身边的大虎,又听了他们的对话,知道还有个小虎在外面等着,更加确定了,这四人就是欺负老汉的恶霸。费明只怪自己年纪小,又没什么本事;若是当场翻脸,怕会给自己和张小萱带来祸端;还有任非我,毕竟是他组织大家来此的。 晏臣晖他们当时从老汉身边飞驰而过的时候,老汉的扁担确实撞到了他胯下的宝马。他打小就喜欢这匹马,这一撞让他心痛不已。但他们已经冲出去很远,回头看那老汉,也知他并非有意,本想就此算了。可晏崧却教育儿子,说他们是贱民,理应顺应上位者的意志,惩罚他们,不光是为了让他们懂得在上位者面前摆正身份,更重要的是要他对上位者的一举一动都要学会心存感激,即,所谓的“雷霆雨露均是天恩”。晏臣晖并不完全认同父亲的说法,但他平日里并不经常出门,父亲在家族中也颇具威望,一言一行,无论是他们这一房中的亲眷,还是其他人,甚至是族长,都表现出很倚仗自己父亲的样子。这让晏臣晖从小就觉得,父亲所说的话,可能是因为现在的自己,还认识不到其中的道理,只要遵从,将来一定会受益的。 大虎和小虎给少爷出完气后,回来复命,晏臣晖远远地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庄户打扮的人,跑去救助老人,见老人缓过气后,才在父亲的催促下,继续骑马进了城。他在考场里看到费明的时候,只觉得这孩子年龄太小,个子太矮,起初纯是好奇,也并未和承泽县城外,那个救人的小孩联想到一起。当时官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现在,让费明指出他当街行凶打人,费明的身形和那个去救人的小孩如出一辙,不是他,还能有谁? 难怪费明从刚才开始,看自己的眼神就有了些变化,于是,晏臣晖问道:“你就是那个救人的孩子?”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晏崧和大虎两个生命本源最浓郁的,也就是在费明眼中,武力最高的两个人。在他们走后,费明还是沉不住气了,说道:“你说我是去救人的,那你们就是去害人了?” 晏臣晖自知口误,于是搬出了父亲向他说教的理论,说道:“人生而便有高低贵贱,他们是贱民,见到上位者,自然要懂得退避三舍,我们作为上位者的雷霆雨露,对这些贱民而言,均是恩赐。那老头不是最后还是自己回去了么,他那是自己回家体会感悟去了。” 费明原本觉得这晏臣晖是个正直单纯,甚至是单纯到不太通人情世故的年轻人,却没想到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言论,颇有些失望,生气地说道:“那老人家差点被你们打死,之所以没去报官,并不是像你说的,感激你们这些施暴者。”费明接着又略带讽刺地说道:“怪不得我让那老伯进城报官,他却说报官无用,原来你们就是那些‘官家’。” 晏臣晖抗辩道:“大虎小虎也只是想去教训他一下,并没真想害那老汉性命。” “你那两个随从,年轻气壮,孔武有力,一看就是从小习武;而那老汉身形瘦弱,又年过六旬,这两人出手,若是没有我二爷爷相救,一条命当街就没了。只是教训?难道他人性命在你们眼里就如此轻贱?”费明越想越气,没等晏臣晖插话,接着说道:“人生来确实是不平等,有的出生在你这样的大门豪宅,有的却出生在贫苦之家;有的人生来锦衣玉食,有的人却食不果腹;有的人能颐养天年,有的人却早早夭折。他们虽然出身不同,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作为一个,和你和我,都一样的人,可以受到不公平的对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认为你比那老汉高贵,可视他为草芥,那比你高贵的人,是否也可以视你为草芥?” 这句话把晏臣晖问住了,他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只是觉得父亲有自己的道理,从没想过其他的可能,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淑萍见晏臣晖被费明怼到哑口不言,像是要调节这紧张的气氛,说道:“晏大哥,小石头,你们不要急嘛。仙人之姿本就高于我们凡人,我们凡人也是在仙人的庇佑下,才能安定地生活,所以我们才发自内心地尊重仙人。而且仙人们都雄韬伟略大仁大义,并不会像石头你说的,将我们当成草芥。” “那你的意思是仙人们不是把别人当成草芥,是因为仙人大仁大义喽?”费明其实没想和这些孩子做意气之争,但他十分不认可晏臣晖和杨淑萍所说,有些忍不住,反唇相讥。可他的气仍未消,继续强调道:“官之所以为官,是因为有世人需要管理;仙人管官,官管世人;可管理世人并非是无视他们的生死,动辄杀伐惩处。若这些世人都没了,你们这些官家又能管谁?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想必大家都能理解。” 第184章 尽信书不如无书 杨淑萍却听出费明这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就是把自己刚才说的“仙人们大仁大义”,反衬晏臣晖他们的所作所为是不仁不义,急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都是先圣们的观点,石头,你也是熟读先圣典籍的,‘明经’作答时,也将先圣训言奉为圭臬。难道这时却又要否定?” “尽信书不如无书。先圣之所以成为先圣,并非是天生如此,也是他们亲眼或亲自感受过人间疾苦,悟得大道,方有这些至理名言。而且我相信这千百年来,不只有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几个‘先圣’,而且这些先圣也不仅只留下这些只言片语,只是在这历史的长河中,被每一个时代的读书人重新筛选,或者重新解读过。所以,我并不是否定所谓的先圣训诫,而是觉得这些训诫,需要根据时代的变迁,重新认识,重新审视。”费明说得大义凛然,同时又举例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先圣也曾说过,不是同样表达的作为上位者,须得养民、爱民,才能获得民众的拥戴;否则,你们眼中的贱民,一样可以打倒你,推翻你。” 众人其实并没听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以及相应的典故,但结合费明前面表达的观点,并不影响他们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在他们看来,这句话虽然乍一眼感觉浅显直白,却极为准确和形象的表达了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关系,又被费明说是先圣的经典理论,自然都是赞同其中的观点;只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哪位先圣曾经说过,见旁边也没有人出言向费明质询,只权当是自己没有别人读的书多,便都默不作声。 杨淑萍虽然一时无法从费明的话语中找到漏洞,但不甘示弱,仍说道:“人分聪明和愚蠢,亦有勤劳和懒惰,此事古已有之,先圣讲学治世,也论因材施教,所教所学均有不同,岂是你说的人人平等?”刚才在楼梯口的时候,杨淑萍的五叔就偷偷暗示过她,她今年入选仙宗的名额已经稳妥,此时她的心中已然大定。看到晏臣晖的父亲也如她五叔一般淡定,又听说了兴坪镇晏家的背景,相信晏臣晖肯定占据了另一个入选的名额;再加上晏臣晖是千百年难得的纯灵根,去了仙宗必定备受重视。这一众因素,让杨淑萍不自觉的倾向了晏臣晖。当然,还可能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她从小的认知,便是如此。 “杨姐姐是说那些蠢笨和懒惰的人,他们越混越差是自己活该喽?”费明猜出了杨淑萍话中的意思,继续说道:“‘人人平等’在权利,而非结果。圣人所言‘因材施教’,看似是说,不同的学生要用不同的方法去教导;但这也恰恰说明了,圣人认为所有的人,无论出身,无论才智,也无论是否勤勉,都应该享有受教育的权利。若都只是教授那些勤劳聪明的学生,圣人何需讲出‘因材施教’?” 杨淑萍依旧不服,说道:“就拿你所说的举例,譬如这次仙宗考试,按照你的意思是,仙宗也不用派仙人过来了,所有的考生也都不用参加选拔了,都直接进入仙宗学习,学得好学得不好,学得会学的不会,看仙人们能否找到合适教授的方法呗。” “世上财富有多寡,资源和人才也是有限的,现阶段让所有人都去仙宗学习,怕是不现实。” 费明想到了前世的大学考试,淡定地说道:“大家都去仙宗学习,不见得是好事,姑且不说有没有那么多的仙人,可以教授的过来,就单说这所有的学生是否都能学会学好,也是个问题,若是去了没学好,那不是浪费家中财物?而且通过择优方式录取的学生,在到得仙宗后,对其继续好好学习也是一种激励。” “择优录取?怕是只有你这小孩,还不知道,这烟月楼的四楼之上,正有人做着仙宗入选名额的交易呢。”这些话,杨淑萍当然不会说出口,她也同样不认为这种交易有什么问题,颇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你这不是白说?” 费明答道:“也不尽然啊,虽说不一定是所有的人都要进到仙宗的最高学府去学习,但是学府里的知识,却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学,也都应该去学的。这样仙宗选拔也才能优中选优,就算将来不去修真成仙,在这尘世上,也能用自己所学的知识,改善生活,大家都能变得比现在更有钱,过得更舒服。” 任非我本就是商贾世家,商人虽然有钱,但在五旗宗,地位并不算高,而且在他本心里,也隐隐地感觉费明所说的有道理:所有人都有钱了,那么他们家族的商品岂不会更容易卖出,而且卖的价格也会更高,他们家族挣的也就比现在还要多得多? 张小萱听不懂费明说得道理,但只要是费明说的,便肯定支持;只是,她现在并不敢想,如果费明的对面站的是自己的父亲,那她自己是否还会这么坚定地站在费明的这一边。 晏臣晖从刚才就不说话了,他其实没怎么留意费明和杨淑萍后面的对话,心中一直在思考费明前面所说的话:“父亲教我驾驭下人,也教我自立自强。那老汉不敢反抗大虎小虎,大虎小虎不敢反抗父亲。若论地位高低,仙人于我,便如同我于那老汉,我对仙人自当敬爱尊崇;但若是仙人想虐我杀我,我是否就该束手待毙,引颈就戮?”晏臣晖原本一直都坚信父亲的理论,此时,在他的内心深处,似乎也产生了一丝丝的裂隙。 只有杨淑萍依旧执迷不悟,在她的心里,只要表现得足够顺从,仙人自然是不会伤害她;而当她面对一个地位比她低的人的时候,她自然也希望那个人,能像她对仙人一般,顺从于她。只是,她一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在家族中也没什么地位,要不是这次仙宗选拔,自己表现优异,获得了这次入选宗门的机会,恐怕将来永远没有成为人上人的机会。所以,杨淑萍心中更加坚定,一旦到了崇安京,便会抓住一切的机会,努力向上爬。 第185章 暂化干戈 费明见众人不说话了,尤其是晏臣晖,并不像他之前言语中表现的那么无情和冷血,反而有些迟疑和心痛。尽管人生来就有差异,但这种差异并非是上天赋予他们欺压别人的权力;生而为人,应该尊重权威,但更应该对权威保持警惕,懂得思辨。费明叹了一口气,他也觉得在坐的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又是生活在贫富差距如此巨大,出身等级如此森严的世界,是不可能凭着自己短短几句话,就能真正理解自己意思的,所以也不再纠结。 任非我安排此次聚会,就是想多和费明,以及这几个朋友,好好交流一番。他原本担心,如果人太多太杂,费明年纪小,应付不过来,所以便没叫之前的那些狐朋狗友。也好在现场的人不多,给晏臣晖留了面子,否则兴坪镇晏家被一个小童当众数落,这事儿传出去,对晏家不好,对费明也不好。他毕竟是这场聚会的组织者,两边也不能弄得太僵;所以,他一边心下佩服费明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与勇气,一边站出来,从中斡旋,当起了和事佬。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晏臣晖并没有因为费明的指责生气,除了一开始的表现出些许强硬,后面更多的是困惑和沉思;而费明也没有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大大方方地和自己聊起了别的事情。 杨淑萍见晏臣晖偃旗息鼓,自然没有再独自站出来,和费明辩论的理由,像是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很默契地跟着任非我,将众人的聊天气氛搞得火热。 饭菜上齐之后,任非我让所有服侍的美女都撤了下去,也不讲什么礼仪,几个孩子就在这烟月楼的三楼大厅之中席地而坐,畅聊起来。从昨日的宗门选拔考试,到黄宗衍的《万字之典》,大家都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费明则是能解答的尽量解答,至于被问及为何知晓这些的时候,费明要么推脱说是书看得杂,要么就说是自己没事儿瞎琢磨的;还拿字典的事情举例,说自己也认不得多少个字,还没张小萱认得多,只是提出了个想法而已,真正字典的编纂工作都是别人做的。 张小萱坐在费明的旁边,被他引导着,给自己作证。费明知道许多事情从张小萱的嘴里说出来,会惊到其他人,所以,很多时候,都没给她充分表达的机会,时不时地便给她碗里或者嘴里送东西,问出的问题,也只需她点头,或者摇头便可以了。直到大家讨论到一些闲杂事务的时候,张小萱才有机会充分发挥,把费明做的一些精巧的玩意儿讲述出来。旁人也没再起疑,心中均想道:“没得比,没得比,天才的想法可能就是与众不同吧。” 因为都是孩子,任非我并没有让大家饮酒,他安排的都是些瓜果榨成的汁水。这是初春,哪有这么老些新鲜的果子,可以用来榨汁,普通庄户人家虽有些保存食物的方法和经验,但多用于储存粮食。平邻村虽然利用钟家铁匠铺和暖房,也种出一些反季节的蔬菜,但谁能奢侈到用来种水果?张小萱和杨淑萍最是喜欢,一杯接着一杯,厕所都跑了好几趟。晏臣晖家中虽然也极其富有,但他们家算是军户出身,本就不事生产,在这个寒冷的季节,没怎么吃到过这些新鲜的果蔬,也是甚为惊喜。费明前世都是吃过见过的,但那都是种植技术和物流运输高度发达的社会,在现在这个世界要做到,怕也是不容易。 任非我见大家都很高兴,也吹嘘了一番,说道:“这烟月楼,不愧是仙家的产业,无论是什么时候,都能提供出各色美食,各位兄弟姐妹们喜欢,那所有的一切便值了。” 张小萱问道:“任哥哥,这些瓜果饮品,都是怎么保存半年多的?我们平邻村也就只能在暖房里种些蔬菜,可这些瓜果,怕是要不小的地方,暖房可种不下。” 任非我笑道:“小萱妹子,你忘了,我刚说了这烟月楼,是仙家的产业,仙家有大片的良田,只要布好结界,便可让法阵之内四季如春,想吃什么,便种什么好了。” 杨淑萍也好奇,问道:“咱们承泽县一直都有仙人么,他们负责布阵,维持这瓜果的种植么?我听说每三年,仙宗才会派仙人来一次,主要就是为了仙宗选拔考试,那许仙子和卢仙尊,来咱们承泽,好像一共也没有一个月,这仙家阵法之中,这么快就能结出果子么?” “许仙子和卢仙尊,自然也是不用负责这些琐事。”任非我哈哈一笑,继续说道:“那些高高在上,从京城里派遣下来的仙人们,最多也就是每三年来巡视一下,他们都带着宗门的任务,而这种控制温度的普通的阵法,属于烟月楼的产业,若不是求上门去,他们是不会管的。而且烟月楼的这个大阵也有好些年了,比咱们的岁数都大。肯定不是这两位仙长所为。” “之前任兄和晏兄说到的,这个烟月楼里也有仙人,可是她们布置的么?”杨淑萍继续问道。 “应该也不是。”晏臣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听说仙宗里虽然有专门布置法阵的课程和典籍,可供学徒参研,但想要启动法阵,须注入法阵主人的本源灵力,这一般都需要相生境以上修为的仙长才可以。而据我所知,咱们承泽县,哪怕是这些犯了重罪的,仙族中的女眷,最多也就是凝气境的修真者,达不到相生境,那便没有足够的灵力支持,是无法做到灵力外放的,所以这结界法阵应该不是她们所设。而且据我所知,咱们承泽县内,平日里应该没有相生境的仙人。这些结界阵法,应该还是从崇安京过来的某些相生境以上的仙长所设。” 凝气境的修真者也就比一般的普通人,身体和精力旺盛些,容貌衰老得慢些,还算不得真正的仙人;而修真者跨过凝气境,到达相生境后,才算是真正的登堂入室,无论是肉体、精神、乃至寿元,才会有质的飞跃,也才可以真正的施展仙门术法,驾驭各种仙器法宝。众人从晏臣晖那里了解了个大概,也纷纷点头称是。 第186章 灵币的另一种用法 费明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任非我说的,烟月楼名下的结界,但他很是感兴趣,尤其是心里和自己在平邻村设计的蔬菜暖房相比之后。看着盘中有瓜有果,费明推测:那个结界占地面积应该不小;而且也不会像暖房一样受到层高的限制,种不了果树;更为重要的一点,因为材料的原因,平邻村的暖房的外墙和房顶,是用茅草和莎草纸糊成的,保暖效果一般,且风霜雨雪的天气,几乎没法用,更别说采光了。经任非我刚才的提醒,又想到昨天许思宁和卢世勋设置的水火结界,费明心中一亮,于是问道:“按照任兄所言,这结界布置了好些年了,如果没有仙人重新布设,那它们是怎么维持运转的?也包括我们现在这里,任兄也说是布了结界,它们总不可能布置好之后,永远都不用维护吧?” 在费明看来,宏观世界的能量是守恒的;这些法阵结界,只要有人进出,或是有人攻击,甚至是无意识地触碰,都会产生反应;而产生反应,就说明会消耗能量。虽然不明白烟月楼这个结界布设的原理,但费明知道,它既然能够使得结界内外的温度、湿度环境等因素,产生差异,那就代表了,即便这个结界本身没有加热或者加湿的功能,至少也会有隔绝或者屏蔽的作用;但就算是最简单的隔绝或者屏蔽,时间久了,也会有能量损耗。就像昨天许思宁和卢世勋设置的法阵,若没有新的能量注入,费明通过不断地攻击,也会使其失效,这是一样的道理。因此,费明自然是认为,结界法阵还是需要有人帮助维持运转才行。 晏臣晖的家族虽世代协助五旗宗管理承泽县及周边地区的治安,但未获得任何仙家术法的传承,对此也不甚了解,转头看向任非我。 “想不到也有两位兄弟不知道的事情。”任非我颇为高兴,自豪地说道:“我曾听家中长辈说过,这仙家所设的结界大阵,确实如晏兄所言,正是烟月楼从崇安京请的仙长布置的,至于那位仙长什么境界,我就不太清楚了,应该是晏兄所说的相生境,或者是更高的境界。” “按理说,这大阵布置好之后,随着时间,效果确实会大大减弱,因此,烟月楼也会花灵币请外派来的仙长帮忙维护一下。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任非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若是仙长腾不出时间,或者还没等仙长过来,大阵就失去功能,那烟月楼也会派人去维护大阵。” 任非我说的很隐晦,在场的除了费明,第一时间都没明白他的意思。晏臣晖疑惑道:“既然烟月楼自己能维护大阵,那何必麻烦仙长?” 任非我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晏臣晖,只是继续说道:“晏兄可知,烟月楼若是自己维护大阵,用的是什么方法?” 晏臣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费明、张小萱和杨淑萍在任非我看向他们的时候,也都是摇头。 任非我从怀中摸出一枚灵币,屈指弹向空中。灵币落在众人之间的地板上,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就是它?”张小萱好奇道。 任非我说道:“没错,正是它——灵币。” “一次需要很多灵币么?所以才要仙长帮忙维护么?”杨淑萍也好奇地问道。 任非我回道:“一次用多少灵币,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我想应该也不会很多。” 任非我所说的“不多”,自然是相较他们任家而言,普通百姓全家家庭一年的收入,换算下来也没有十几个灵币。当然,这不是任非我有意炫耀,主要是平日里和他往来密切的也都是些承泽县富户家的公子,说的时候,纯属是下意识的行为。 其实,就算是对烟月楼而言,供养这个“气候控制”大阵,所要花费的灵币也算不得什么,毕竟,烟月楼总能加上几倍的价格,卖给前来消费的客人。至于,和邀请巡视仙人亲自出手维护相比,其成本也要低上很多。 费明此时心中更加确定。在他的前世,很多人想通过结识他,和父亲费庆华搭上线,用的方法就是先找费明帮忙。费明当初年纪小,又是个热心肠,看来人所求之事并不复杂,顺手也就帮了,来人自然不会让费明白出力,也会给费明一些好处,费明打小就不缺钱,人家也投其所好,送一些稀罕的物件;渐渐的,帮着帮着,两边的感情也就热络起来。烟月楼自然也是每三年,表面上是请崇安京派来的仙人帮忙给大阵中注入能量,实际上,就是找个由头,给这些仙人贿赂些好处。 费明并没向其他人解释这其中的关键,只是向任非我问道:“任兄,你前面说,咱们承泽县没有仙人可以维护大阵,但又说了可以花费灵币。想来,这灵币不是用来雇人的,那不知是该用于何处啊?” 任非我笑了笑,看了看费明,又看了一眼众人,说道:“据我所知,烟月楼的这个结界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攻防效果,不似昨天那两位仙长释放的大阵;听说也没有什么禁制和隔离功能,烟月楼为了防止外人和小兽的误闯,还在那几十亩地的周围,建了一圈的围墙。”他喝了口果汁,继续说道:“但是这个结界可以保证,整个结界的笼罩范围内风调雨顺,只要定期找人在结界里投掷灵币即可。” “投掷灵币?不需要仙人施法?”众人疑惑。 “我也是听说的。”任非我继续说道:“咱们凡俗之人买卖,所用一般都是金银。而仙门之内用的都是灵币,这个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众人点头。 “仙家用灵币,不用金银,是因为灵币铸造,本身就要用富含灵力的矿石,而灵力本身就和仙人们练气施法时,调动的天地元气同源同根,听说,修炼或者施法,灵力不足时,也可以调用灵币里的灵力。所以,仙家才只认灵币,不认那沉甸甸的金银。”任非我把自己从家族和狐朋狗友们那打听来的信息,分享给了众人。 第187章 伯努利实验 “原来如此,任兄的意思是,这结界大阵,本身就可以通过吸收灵币内的灵力,供给自身维持运转的消耗。” “正是如此,费明兄弟果然聪明。”任非我赞道。 “没有灵币的话,可不可以用其他的代替啊?”张小萱听得半懂不懂,她只觉得灵币铸造得很精美,若是都用来供给结界,那就太浪费了,然后又问了一句:“那些已经没有灵力的灵币,他们会不会扔掉?如果扔掉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晏臣晖接口道:“这个不会。我听父亲说,灵币本身就是一个很小的法阵,而且制作灵币的材料也有很好的储存灵力的能力,只要重新注入灵力,这个灵币依旧还有价值。所以我们家族还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帮助仙门回收灵力缺损的灵币。” 杨淑萍也好奇的问道:“如何识别灵币的灵力缺失呢?” “我们家族之中,有仙家赐下的宝物,可以探测灵币的灵力。”晏臣晖又补充道:“其实,咱们普通人,不,应该说是凡人想要知道灵币的灵力是否缺失,也有办法。只是……” “什么办法?”任非我也很是好奇。 “大家都知道灵币之间可以融合的吧?”晏臣晖见众人点头,继续说道:“灵币融合其实也有上限,这个融合的上限,是十万枚标准灵币的灵力。至于什么原因,我也想过,可能是灵币本身法阵就只能融合十万枚标准灵币的灵力。所以如果融合灵币的数量超过了十万枚,那就说明,其中有的灵币的灵力缺失了。” “这倒有趣,现在我随身没带这么多灵币,等我回去试试看。”任非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些,兴奋地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杨淑萍也点头道:“哦,我还以为每个灵币都一样呢。”可心中却感慨的是,这些握有实权,或者财力雄厚的大家族,就是和自己那只在乡村一隅的杨家不一样。 费明心中将“普通人”改口成“凡人”,哪个普通人,能动不动拿出十万灵币进行融合,全平邻村,也就黄宗衍在第二版《万字之典》发布后,或许将将可以达到这个财力,于是,也说道:“其实,对于咱们凡人而言,灵币里的灵力多少,意义不大,重要的还是能买卖东西。” “嗯,费明兄弟说得对。我听说仙宗有灵石矿脉,通过法阵,可以重新给灵币注入灵力,若真是如此,那耗空灵力的灵币,本身的价值也不比原来低。”晏臣晖同意费明的说法,又沉思了一下,说道:“只是从没听说烟月楼会通过这种方式消耗灵币。” 任非我说道:“烟月楼算下来,也是仙宗的产业,他们自是有些渠道,晏兄不必挂怀。” 晏臣晖想想也是,他们晏家也就是帮着仙宗管理一下承泽县及周边地区的凡人,而烟月楼里传说可是有不少凝气境的修真者,虽然凝气境算不得正式的仙人,但这些犯妇原来都是仙家大族里出来的,保不齐有什么手段。就算是有仙宗眷顾,烟月楼里的事情,也不是他们这种凡人家族能插手的。 随后的时间里,众人的话题又回到了昨天考试的内容,尤其是晏臣晖,仍对费明说的,关于空气的事情念念不忘。 无奈,费明找人要来了两张宣纸,拿出其中一张,问众人道:“我将这张纸,放于嘴边吹气,会怎么样?” 晏臣晖说道:“纸张自然是被你吹起来啊。” 费明演示了一下,果然如众人料想的一样。 “那我将纸张放于唇下,是不是就吹不起来了?”费明没等众人回答,直接演示起来。 那张放在费明下唇的纸,确实纹丝未动。 紧接着,费明用另一只手也拿起了一张纸,将它们一上一下放到嘴边,说道:“那我在两张纸中间吹气呢?” “上面的纸还是被你吹起,下面的纸不动。”张小萱抢答道。 费明一脸黑线,后悔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光顾着和他们玩了,没好好教给他们这些原理。于是,皱着眉头,问道:“小萱,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下面的那张也能被你吹起来。”张小萱意识到自己说的肯定不是正确答案,急忙改口,然后不知道是在掩饰自己失误,还是给费明打气,说道:“嗯,是小石头的话,肯定是可以吹起来的。” 可其他三人则是认为张小萱一开始的说法并没有错。上面的纸,从上垂下,覆盖在费明的嘴上,费明吹气,自然是能够吹起;可下面的纸却在费明的嘴唇下沿,吹出的气只能从纸张上面通过,根本吹不到它;两次实验刚才分别都演示过了,可不就是张小萱第一次描述的情况么? 费明见众人疑惑,迟迟不肯表态,于是也不再等,直接演示,只见两张纸都被他吹了起来。纸很轻,费明因为练了《长生诀》的缘故,气息均匀且悠长,两张纸就像鸭嘴一般,直直地撅在费明的脸前。 上面的纸张能被吹起,众人都好理解,下面的纸张怎么也起来了?任非我大惊,说道:“费明兄弟,你也修习过仙法?” 费明自然不能承认,笑着将纸张递了过去,说道:“任兄,要不你也试试?” 任非我照着葫芦画瓢,学着费明的样子,也做了起来。可是他用力过猛,深呼了一口气,直接全部吹了出来。嘴唇上面的纸被吹得胡乱飞舞,下面的那张纸,虽不像费明演示时那般明显,却也舞动了几下。 费明急忙纠正了任非我的操作,让他缓缓地吐气。第二次的时候,任非我也吹起了下面的纸张。晏臣晖和杨淑萍分别依次尝试了一下,果然也都成功了。 任非我高兴地问道:“费明兄弟,这是何原理?我们明明吹的是上面,为何下面的宣纸也会飞起来?” “我们前面不是在讨论空气么,我见大家还是不太理解,便想着给你们演示一下。”费明面向任非我,然后又说道:“其实原理很简单,你可以把我们这个空间想象成水池,空气就像是水池里的水,当我吹起时,上面的空气被我吹走了,其他地方空气汇集过来,自然就把下面纸托起来了。尤其是当两张纸靠得很近,它们之间的空气很少,上面的纸张被吹起的时候,连同中间的空气也被吹走,周围的空气便将下面这张纸也托起来了。” 第188章 美人媛曦 在场的其实都是聪明人,大家想象一下也就明白了费明打的比方。但是,毕竟还是从没见过空气具体的样子,于是,晏臣晖又提出了个问题:“既然空气到处都有,我们呼吸的也都是空气,同样是空气,我还是不太理解,为何纸张会从下面被吹起来?” 费明挠了挠头,又向众人解释了气压、重力等宏观物理学的常识。总之一句话概括,大概就是快速流动的空气和水,都会在附近形成一个负压区,相对其他区域的压力就会变小,而其他区域的空气或者水,都会被带动快速流入负压区,重新形成压力平衡。 “那这和你昨天说的,需要有个密闭轻薄的袋子做实验,是一个原理么?”晏臣晖很是好学,又想起昨天考场上,费明跟他说的“伯努利实验”。 “基本原理是相通的,而且用它演示的话,效果更明显。可惜……这种东西我没见过。”费明险些说成“在这个世界”没见过塑料袋。 “什么样的东西?”任非我也很是好奇。 费明看张小萱和杨淑萍的眼神中也充满求知的渴望,只得挠挠头,再次说道:“我也就是瞎琢磨的,就是那种轻薄透明,而且不透气的长条形袋子。” “轻薄透明不透气?”任非我一边挠头,一边自言自语道。 “也不一定是要不透明了,但是一定不能透气,而且越轻越好,如果能长一点就更好了。”费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他还是下意识地想成了塑料袋,连忙改口。 “不透气,而且还要又轻又薄。”任非我托着下巴思索了半天。 正当众人颇为遗憾,打算聊点别的事情的时候,任非我突然一拍大腿,说道:“有了。”然后,只见他从地上一跃而起,跑到楼梯口,唤来了小包子。 众人也听不清两人说的什么,只见小包子一脸为难。任非我掏出了一个灵币,塞到了小包子的手里,小包子千推万阻,死活不敢收。最后,叹了一口气,一脸沉重地走下楼去。任非我则抛着手中没送出去的“小费”,迈着四方步,得意洋洋地走了回来,走到众人近前,笑道:“费明兄弟,你要的东西,有了。” 费明自忖并没有向他索要过任何物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任非我哈哈一笑,说道:“就是你要的又轻又薄,而且不透气的东西。” 费明还没惊讶,晏臣晖则是第一个跳了起来,激动道:“任兄所说可是真的?”他从昨天起,就惦念着费明所说的话,今天虽然用宣纸条,也证明空气的存在,但他还是想看看费明最初说的那个实验。 任非我心下高兴,夸张地安抚着晏臣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费明问道:“费明兄弟,你说的这个实验,不会对这个物件有所毁坏吧?” 费明愣了一下,一时不明白任非我的意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说道:“自然不会。” “那就好,那就好。”任非我笑呵呵地抚了一下胸,说道:“来,咱们该吃吃,该喝喝,一会儿东西便可取来。” 众人都不知任非我让别人去取的具体是何物,问他,他也不说,只道:“过会儿便可知道。”便扯开话题,聊起别的事情。 小包子去了很久,也没回来,期间任非我自己也沉不住气了,跑到楼梯口看了两三回,正当他有些生气,打算亲自去找的时候,一个宫装美女,端着个礼盒,款款从楼梯间走了出来。 这个美女身形高挑,眉目如画,与同样美貌的张杨二女相较,比之杨淑萍多了一分的怜爱,比之张小萱多了一分的成熟,连一向内敛的晏臣晖眼睛也不由得看直了。 任非我自然认识来人,快步迎上前去,满脸笑意地说道:“文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那宫装美女驻足施礼,款款说道:“媛曦见过任公子。” “文姑娘不必拘礼。”任非我简单回了一礼,随后问道:“这盒中之物就是么?” 文媛曦没有回答,反而向任非我问道:“任公子,你让小包子递话给我,说是今天这局中有人必能进青木旗,可真?” “那是自然。”任非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晏臣晖等人的灵根测试,但他朋友多,眼线广,从其他人口中也听说了费明等人的灵根测试结果。然后,他又补充道:“别说青木旗了,就算是其他四旗,今天在场的,我的这些朋友,也都能去得。” 任非我后面的这句话,说得有些吹牛,毕竟费明的灵根测试,弄得灵示宝鼎都出现了问题,没有最终的评定结果,但文媛曦也没有在意,她也听说昨天考试,出了个木属性的天灵根,只是表情淡然地说道:“那劳烦任公子,帮忙引荐一下吧。” 于是,任非我便将文媛曦带到众人面前,向大家简单介绍道:“这位是烟月楼的文媛曦,文姑娘。我们想借的东西,正是文姑娘家中传承之物。” 或许是文媛曦听到任非我介绍她时,提及了“烟月楼”,眉头微皱,但仍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大方地向众人施礼。 随后,任非我又将费明、晏臣晖等人依次介绍给文媛曦。 文媛曦开始还纳闷,这任非我也是承泽县有头有脸的主儿,居然最先介绍的是里面年纪最小,一看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小孩。但是,当她听到晏臣晖就是那个木属性的天灵根时,眼前一亮,似是长久以来的期盼,终于有了奔头,心中也不似来时的犹豫。 任非我介绍完所有人后,张小萱见费明还是一脸惊讶地看着对面的美女,心中有气,趁着众人落座,偷偷在费明腰间掐了一把。 费明吃痛,险些没叫出声来,回头瞪了一眼张小萱。 张小萱小嘴一撅,轻蔑地回了费明一眼,右手的食指还在自己的腮帮上刮了两下,表示看不起费明那见到美女,便移不开眼神,小色狼一般的模样。 第189章 她是修真者 这可真是冤枉费明了。 费明从一开始就发现了文媛曦的到来,而且目光确实一直也没离开过,张小萱自然是都看在了眼里。可费明看文媛曦,并非是因为文媛曦的美貌,而是看到了她身上浓郁程度,堪比费云扬的生命本源气焰。 费云扬修习《清心诀》已有二十余载,近几年来更是功法精进,生命本源气焰方有此种程度。可文媛曦看上去年方二八,在场的众人,费明估计也就自己和张小萱年龄比她小,其他的三人都比她大,至多和他们是相同的年纪。晏臣晖因为是木属性的天灵根,修炼天赋本就超过常人,所以在众人之中,他的生命本源最为明显。可在这个文媛曦姑娘面前,却明显不及,而且从文媛曦身上气焰的颜色,费明判断,她和晏臣晖那种只有淡绿色,一种颜色不同,她身上的本源气焰至少有三种颜色,最为明显的是代表着土属性的黄色,以及水属性的黑色;这就说明,文媛曦也是修真者,大概就是犯了事情,被发配到承泽的仙家大族的女眷。 正当费明琢磨着任非我会从文媛曦那里借来什么宝贝东西的时候,张小萱的“罪恶之爪”掐上了他的软肋。此时的费明才九岁,近几年家中生活条件变好,孙元珍和燕秋总是以“小孩子长身体”为由,做饭做地很多。只要营养跟上了,小孩子就算是上山下地地满村跑,也容易胖,尤其是腰间。 张小萱颇为挑衅地搓了搓刚才掐费明肥肉的两根手指,意思是费明软乎乎的,手感不错。 费明也不甘示弱,看着自己的双掌,然后举到脸前,向外翻了过去。 张小萱见到费明的双手,食指岔开,虽然他没有面向任何人,但也不由得想起昨天他扑倒在自己身上时的样子,小脸一红,暗暗啐了一口,便不再理他。 费明和张小萱这番“斗嘴”,都是众人还未落座时,偷偷进行的。其他人关注的,要么是文媛曦本人,要么是她带来的物品,都没注意到两人已经完成了一番交手。 待众人都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后,文媛曦也在任非我和晏臣晖的中间坐了下来。她年纪本就不大,见众人都席地而坐,便也没在意太多繁琐的礼节。 按理说,烟月楼作为方圆几百里范围内最着名的青楼,自然对这些侍女、小厮有着一套严厉,甚至是苛责的规范和制度,一些逾矩的行为,是会被严厉惩罚的。但文媛曦被发配到承泽县,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又曾是仙门大族出身。烟月楼掌柜也是人精,他知道世事都可能存在个变数,之前也有些犯了事情的仙家大族,过了几年之后,居然还能翻了案。所以,除非是上头有明确的指示,他在新人刚来的最初几年里,并不急着逼迫那些带着冤屈,发配而来的大族女眷;只要她们平日里给客人唱唱歌,跳跳舞,安安分分地待在承泽县即可。 但是开青楼的,并不是来做慈善,养着这群罪臣家眷的,他也得向上交代。若是过了几年,那些翻案无望的,甭管这些女眷如何反抗,烟月楼还是有手段能逼迫她们就范的;毕竟真正的仙人手段,哪怕是凝气境的修真者也无法抵挡。那真是求死给你救回来,治好继续受折磨。 文媛曦自然知道烟月楼的手段和规矩,她年纪虽小,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还能由着性子,是因为京中仍有自己家族的密友,帮忙奔走活动。可是,时不我待,她还不想草草认命,想着通过各种渠道,联络当年和自己家族交好的长辈。尤其是青木旗下的林氏一族,当年与他们文家交好,而且两族之间,几代人都有姻亲联系。若将自己的近况告知他们,想必可以早日返回崇安京。 文媛曦原本是想找近来经常光顾烟月楼的卢世勋,让他帮忙向京中林家传递消息的。但几日观察下来,发现卢世勋此人十分好色,而她自己还想着能嫁入林家脱离苦海,若委身于卢世勋,那林家势必会嫌弃。正当她犹豫之际,又从旁人那里打听到,卢世勋只是此次外派公干的副职,正职却是另一位仙子,而且更紧要的是,这位仙子竟是卢世勋的妻子。文媛曦暗道庆幸,没有盲目下注,别闹得消息还没传回京城,自己反惹恼了外派大员,最终身首异处。可她终是不甘心,还想着有何办法,既可以保存自己的名节,又能给万里之外的崇安京传递消息。 五旗宗宗门选拔考试结束,也就意味着许思宁和卢世勋两位仙人,不久便会返回崇安京,那再想向崇安京传递消息,怕是要等三年以后了。正当文媛曦内心挣扎之际,听到考场中出了个纯灵根的天才,还是木属性的天灵根。这种灵根必定会受到仙宗重视,青木旗的旗主,不,仙宗宗主直接收他为徒,也尚无不可,若是让他帮忙向林家传递消息,比卢世勋这个底层的外派仙人要靠谱得多;这一切又让文媛曦看到了希望。只是,这短短几日,如何去寻找这位天灵根之人? 按照烟月楼的规矩,此时并未到她可以外出游玩的日子,她自己是没法外出寻找的。文媛曦只得掏出了自己原本就不多的全部积蓄,让几个今日外出采买的小厮,帮她上街将人找来。可这半日的功夫,那些小厮又能做些什么,他们还有自己的工作,回来时,只是告知她,那名天灵根之人名叫晏臣晖,一早就被任家之人,驾车从客栈接走了,至于去了哪里,客栈的伙计并不清楚。 文媛曦感慨世事弄人,给了她希望,又再一次地将希望掐灭。可这情绪没持续多久,今日负责迎宾的小包子却找了过来,说承泽县任家大少爷,正在烟月楼宴请朋友,而且指明要请她亲自出席。小包子见文媛曦没有反应,以为她要拒绝,还将任非我的原话告知了她:“今日任某所请之人,可都是本届能入选仙籍的考生。” 第190章 一点过节 任非我经常在烟月楼宴请自己的朋友,文媛曦也曾在酒宴上,给他们跳过舞。最近一次,任非我其中的一个朋友喝多了,他原本就垂涎歌姬们的美貌,借着酒劲儿,便拉着几个歌姬劝酒,其中就有文媛曦。而这个醉汉在劝酒的过程中,又猥琐地对着歌姬们动手动脚,大庭广众之下,甚至是要将文媛曦强压身下。 文媛曦毕竟是崇安京仙门大族里出来的,虽因家中有人犯案,受到牵连,但她还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还有回去的可能,再加上她原本就看不上这些凡人,以为在这穷乡僻壤里,有几个臭钱就整日花天酒地。再加上那人举止粗鲁下流,文媛曦暗中调运内息,使出巧劲儿,让那嫌恶之人一头摔在了地上,脑袋撞倒了旁边的桌椅,桌上的饭菜也撒了下来,菜汤和酒水倾倒下来,弄了他一身。那醉汉心胸狭窄,他其实也并非真的醉到神志不清,当众出了这么大的丑,自然是要找回场面,当场捂着额头翻身而起。 烟雨楼虽是青楼,但是仙家产业,任非我虽然纨绔,但也知其中厉害,这些歌姬中就有修真者,他急忙上去拦住自己的朋友,免得闹出更大的事故。可他那朋友似是撞坏了脑袋,不依不饶,身体虽然被任非我拦着,但手上却不老实,从身边胡乱划拉,餐盘、碗筷、酒盅、酒壶,甚至是饭菜,划拉到什么,就往文媛曦身上招呼。文媛曦从小也修习过仙门功法,那些大件物品也倒是躲过去了,但汤汤水水的一些却是躲不了,只得拂袖掩面,不让污物弄到脸上。 事情发展到最后,是烟月楼的掌柜出面压制了下来,那个凡人掌柜本想给任非我免单,以示歉意,但任非我也知是自己这边的人理亏,还是付了钱,一群人拖着那个仍旧不依不饶的朋友,迅速撤了。烟月楼虽然损失不大,但为了以儆效尤,文媛曦和那些当天在场的歌姬们,都被关了禁闭,并且饿了三天,之后又被禁足了一个月。也正因如此,当小包子知道任非我让自己去找文媛曦的时候,也是一脸为难,主要是怕文媛曦还记恨任非我和他的朋友们,也怕任非我此次是来继续找文媛曦的麻烦。 文媛曦见到任非我任大公子,此次找人专程请她,并让她带着东西,心下原本还有些犹豫,可想起早上负责采买的小厮传回来的消息,不由得心念一动,于是,故作镇定地问起了小包子,任非我今日所请之人。小包子也不能完全确定费明等人的真实身份,但他常年在这烟月楼里负责迎宾,再加上之前偷听到众人在三楼楼梯间的对话,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便告诉文媛曦道:“这几个人,除了任公子,都是生面孔,年纪也都不大,有的穿着还土里土气的,想必是他昨日在考场上新结识的朋友。能被任公子请来的,应该真的像他所说,其中有能入选仙宗的人吧。” “天灵根的考生被任家的马车接走了,任公子又在这里宴请他新结交的朋友?多半那人也在其中。”文媛曦心中又看到了希望,向小包子问道:“可有叫晏臣晖之人?” 得到了小包子肯定的答复,文媛曦反而倒是不着急了,慢慢地回了房间更衣,将任非我托小包子所借的物品装到了礼盒里,好一会儿才重新走了出来。 小包子见文媛曦没有自己当初想象的那么反感,反而十分郑重,放心了不少:“可这文姑娘换个衣服也太久了吧,放在平日,早就好了。”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同样的,想要求人帮忙,也不能上来就表现得太卑微;这是文媛曦从小就懂得道理。 小包子将文媛曦引到任非我所在的迎宾楼三楼,自己并没有跟着走上去,而是留在了二楼和三楼的楼梯间。因为阵法的缘故,这里可以隔绝主厅里的声波,免得闹僵起来,任非我和文媛曦面子上难堪;但若是真的发生了像上次一样的冲突,这里又可以第一时间赶过去,避免事态的扩大。小包子觉得任非我一直以来,待自己都不错;而文媛曦虽来烟月楼不久,但毕竟和他一样,将来是要伺候人的,算是同病相怜吧,不想她再受责罚。 当文媛曦听到任非我介绍晏臣晖的天灵根,昨日惊艳了两位招生仙长的时候,表情上没露出分毫的波澜,只是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俩的中间。任非我是这次宴会的主人,原本左右两边分别坐着两个男生,费明和晏臣晖,而两个女生,张小萱挨着费明,杨淑萍挨着晏臣晖,正好坐成一圈。文媛曦来了,并没有和女生坐在一起。她算是烟月楼的代表,若在正式场合,坐在主人身边陪酒,也恰如其分。因此,她顺其自然地便坐在了任非我的身边,而另一侧就是晏臣晖。 待众人坐定,任非我再次开口,道:“文姑娘,我托小包子让你带的东西,可在里面?”他指了指文媛曦身前的木盒。 晏臣晖惊叹于文媛曦的美貌,表现得很害羞,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经任非我提醒,也说道:“是啊,文姑娘,东西可带来了?” “嗯,带来了。”文媛曦点了点头,又说道:“不知晏公子拿它何用?” “额,我们就想用它做个实验。”坐的这么近,晏臣晖说话的时候,反而都没敢看文媛曦的眼睛。 “实验?” 任非我兴奋地解释道:“是的,是的,我们这次实验,需要用到轻薄,且不透气的东西,我想起上次见你时,你就穿着,或许可用。”他恨不能亲手帮文媛曦打开盒子,将里面的物件取出。 文媛曦还是没听明白,但她手上没停,打开了木盒的盖子,将一件薄纱制成的东西取了出来,问道:“你们说的是它?” “没错,你那天应该穿的就是这件。”任非我小心翼翼地从文媛曦的手中接过来,将其展开,又举到空中端详了一下,补充说道:“也多亏有这木盒,拿在手中,怕是风大点就吹走了。” 费明等人看到任非我手里拿的居然是件衣服,也是一脸懵逼。晏臣晖更是尴尬,他刚才吞吞吐吐地向文媛曦提出借用,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件女人穿的衣服啊。此时,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191章 长袖善舞 “怪不得任哥哥刚才问小石头,会不会弄坏了。原来任哥哥是找文姐姐借的衣服啊。”张小萱想起他们之间的对话。 “是啊。此件衣物可不是凡品。万一真的弄坏了,我可赔偿不了文姑娘。”任非我完全没感觉到众人的诧异。 任非我的家底都赔偿不了人家,其他人就更别想了,纷纷好奇的打量着他手中的衣服。 在费明看来,这就是一件曲裾薄纱,面料上面像是刺绣,又像是漆染,布满了好些精美的纹理和图案;看上去轻是够轻了,可这纱布的材料,最是透气,怎么可能满足实验的要求? 似是看出了费明的疑惑,任非我解释道:“兄弟有所不知,文姑娘这件衣服绝对能满足你的要求。” 这件衣服,不仅能够防寒避暑,也有一定的辟邪祛魅的功效,是文媛曦的母亲在她临行前留下的,希望能够保护被发配到苦寒之地的女儿。其实,这种衣服,在仙门里也算不得什么贵重物品,押解之人倒也通情达理,同意让文媛曦带来了承泽县。她不知道眼前的这帮小孩,对她的这件衣服有什么期待,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任非我。 “你还记得上次我那朋友,酒后鲁莽之事吗?”任非我怕文媛曦误会自己是来秋后算账的,于是忙着向众人说道:“一个多月前,我和几个朋友也来过。当时,有个家伙喝多了,冒犯了文姑娘。还请姑娘海涵。” 任非我见文媛曦眉头微皱,继续说道:“何止是冒犯,简直是无礼至极。第二天他酒醒之后,我和其他人还专门去揍了他一顿,这种行径,太有损我们承泽四少的名声了。” “然后呢?”费明想想也知道任非我就是为了安抚眼前这个修真者,至于揍人是真是假,他才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任非我为什么要借这件纱衣。 任非我见有人帮腔,连忙岔开文媛曦的注意力,接着说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天,我那醉酒的朋友当时耍酒疯,一桌的饭菜酒水,全都往文姑娘和当时旁边的几个姑娘身上招呼,我是拦都拦不住。唉,当时我还担心伤害了姑娘。可是,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了?”张小萱和杨淑萍听得津津有味,顺着任非我留下的扣,异口同声地问道。 “文姑娘身法敏捷,自然是躲过了我那醉汉朋友投掷的碗筷,酒盅啥的,只是有些残羹剩饭难免溅了她们一身。”任非我说得诚恳,见文媛曦神色没有变化,又接着说道:“虽然我那混账朋友被我们按在了地上,但毕竟是辱没了美人,当时我就想着去赔礼道歉来着。可是还没等走近,文姑娘和其他人便被带走了。” “那你今天请文姑娘来,是要赔礼道歉么?”张小萱不明就里地问道。 “赔礼道歉,自然要的。但是,你听我说完嘛。”任非我也不是真的怪张小萱插嘴,继续说道:“当时,我就发现了,文姑娘身上穿了件曲裾薄纱,明明有很多汤水洒到了文姑娘的身上,但是当她走得时候,身上却不见一点。”似是怕众人不信,任非我又补充道:“其他姑娘都不似文姑娘这般,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些污物,只有文姑娘,我相信是她这件衣服不同凡响。” 说到这里众人也明白了任非我的意思。果然,任非我又说道:“后来我回去,也找人打听了,这件衣服是仙家宝物,叫‘金缕避风衿’,比寻常衣物更加的防寒避暑;而且这种衣物,水火不侵,我想正是这个原因,文姑娘才没让我那个混账朋友弄脏了内里的衣衫。不知我说的可对?” 文媛曦点了点头,说道:“任公子倒是细心之人,此物正是金缕避风衿。” 任非我摆摆手,作了个揖,说道:“那次是我朋友不对,任某向文姑娘赔不是了。” 大家都是席地而坐,任非我虽是道歉,但也不怎么正式,他平日里洒脱不羁惯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事情过去一个多月了,文媛曦虽然也受到了烟月楼的惩罚,但她从小也修习过仙家术法,饿个两三天倒也不算什么,至于禁足的那段日子,她更是不在乎。别人要借她这件衣服,原本也没什么,可她却说道:“这衣服好借,只是……” 后面的话,文媛曦没说,任非我以为是她还生着气。 晏臣晖反而是最急,开口问道:“不知文姑娘有何条件,才肯相借?” 从一开始,是晏臣晖说的要做实验,而文媛曦就一直以为是他要借这件金缕避风衿;想着对方是那个木属性的纯灵根,正好可以帮自己带话;两相交换,总比单方面有求于人要稳妥。于是,她略作为难地说道:“这件衣服是家母临别时赐予的,现在我与家母天各一方,睹物思人。” “文姑娘放心,费明兄弟说了,不会伤到你的这件衣服,而且今日应该就可归还。”毕竟,晏臣晖也不知道费明的实验到底什么样子,于是一边说,一边向费明投去询问的眼神。 文媛曦没想到真正要借衣服的不是晏臣晖,而是眼前这个年龄最小的孩子,不由得担心,晏臣晖之后不会为自己出力。 “按理说,这个实验,只要展示一下就行,用不了多久。”费明肯定了晏臣晖的说法,可是又说道:“可我看这东西,好像并不能做到密闭透气啊。” 文媛曦从晏臣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他对这个实验的热切。虽然还不知道费明要做什么,但好不容易能够让晏臣晖有求于她,便说道:“这是我的东西,我自然知道,穿着金缕避风衿遇水不染,遇火不焚。” 费明一脸无奈地说道:“你说的我知道,刚才任兄已经说过了。但是空气分子要比水分子小得多。并不能保证不透气啊。” 文媛曦有点着急,说道:“那你试试啊。” 费明想想也是,从任非我的手中接过薄纱,好好打量了一番。这金缕避风衿手感细腻,如丝绸锦缎一般,而且也确实够轻,甚至比他前世的塑料袋,还要轻上许多。 正当众人打算看接下来的实验时,费明却将金缕避风衿的衣角,蒙在脸上,然后用手箍住口鼻之处,使劲地吹了起来。 第192章 一缕青丝 箍在费明嘴上的那块金缕避风衿,被他吹起了个隆起的鼓包;在费明换气的时候,鼓包瞬时消失,还贴回到他的嘴上。这个效果倒是出乎费明的意料,他从脸上摘下金缕避风衿,说道:“可以了。” “这就好了?”任非我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实验这就结束了?”晏臣晖和杨淑萍也是一脸的失望。 大家都误会了,费明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是说,这件衣服的密闭性确实可以,应该能满足实验的要求,而且也足够轻。” “那实验呢?”晏臣晖最是执着。 费明回道:“实验还没开始做呢。” 任非我也催促道:“兄弟,既然可以,那你快点做啊。” 费明挠了挠头,说道:“我当初说的是用这种材料,制成的那种长长的、筒形物品,而且一头开口,一头封住的那种,可这是件衣服啊,虽然材料本身不透气,可衣服却都是上下贯通啊。” “那你不早说清楚。”杨淑萍有些埋怨地说道。 费明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也是一时忘了,没想到这件衣服的材料,真的又轻又不透气。” 张小萱也加入到埋怨费明的队伍里:“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你平日里的鬼点子不是挺多么?” 文媛曦看着晏臣晖失望的眼神,想着自己求她的事情可能会泡汤,思索了片刻,对费明说道:“你说需要的长筒形状的,而且还要其中一头密不透气?” 费明点了点头。 “你看那袖子是否符合你的要求?”文媛曦顿了顿,看上去颇为心痛地说道:“不行你就将那袖子裁下,封住一头,看能不能用。” 众人听后,眼前一亮,觉得文媛曦的主意不错,而且主人都发话了,就算对这衣服有所损毁,也没有什么。 费明听到后,也觉得是个办法,但是他却不想毁了这好好一件衣服,毕竟这是他见到的第一件法器,于是,说道:“好像倒也不用剪下衣袖,我看找个什么东西,将袖口扎上试试。” 任非我也同意,起身说道:“我去找小包子,让他去寻来些线绳。” 费明刚想嘱咐任非我,寻得的线绳尽量重量轻一些,强韧度高一些,却听文媛曦说道:“不必麻烦了,我这里就有。”说完,便打开头上的发髻,如瀑布般的黑发一下披散下来,直垂腰间。 一个女人最美的几个瞬间,整理头发,便是其一,双臂一抬,那一撩一拨,更增姿色。再加上文媛曦本就年轻貌美,晏臣晖此时坐在她的身边,双颊变得通红,就连对面的张小萱和杨淑萍,也觉得此时的文媛曦美艳不可方物。 文媛曦从耳后捻出一缕青丝,问道:“这些够不够。” 晏臣晖有些心痛,急忙说道:“要不得这许多。” 文媛曦“嗯”了一声,又轻轻从中捻出了十几根,觉得差不多了,手上使劲,那十几根头发,便从耳后断了下来。 费明也觉得文媛曦甚是漂亮,可他并没有沉醉很久,看到文媛曦能想到用自己的头发代替细绳,不禁也佩服她脑洞颇大,说道:“如果能将头发编成一股,强度会高些,到时候扎袖口时,也能结实些。” 在场三个女生,小时候都编过辫子,知道费明说得没错。但头发已经被拔下来了,一个人想要将十几根头发编在一起,并不方便。张小萱刚要自告奋勇,起身去帮文媛曦。谁知文媛曦却将自己青丝的一头,递到了身旁晏臣晖的手中,说道:“请晏公子帮一下媛曦。” 别说在这个颇为保守的世界,就算是在费明前世,男子也不能随意撩拨女子的长发,其中的暗示不言自明。虽然这些头发都已经从文媛曦的头上拔了下来,但晏臣晖还是如大脑缺氧一般,等他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不自觉地捏住了文媛曦递过来的青丝。而文媛曦一边不紧不慢地将那十几根头发,编成相互交织的“小辫子”,一边说道:“媛曦的头发有些长,可能需要些时间,大家继续之前的话题吧,不用在意我。” 任非我脸色古怪地看着眼前的两人,文媛曦之前给他留下的印象,与如今可谓是截然相反。而晏臣晖的神态也出卖了他,所有的人,甚至连张小萱都看出来了,这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文媛曦见众人没动,也没有继续聊天的意思,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但没有抬头,略作羞赧地说道:“大家怎么不说话了,可是因为小女在此不方便?那不如,请晏公子移步,去旁边帮我一下,一会儿便好。” “何必麻烦,我们刚才只是聊天聊累了,休息一下。”任非我急忙解释,然后又转向费明道:“喝了这么多果汁,突然想去方便方便,兄弟,你呢,是否想要同去?” 费明会意,自然是要跟着,张小萱和杨淑萍也以相同借口溜了出来。只留了晏臣晖和文媛曦两人留在三楼大厅之中。 文媛曦见众人走后,手中动作未停,见晏臣晖半晌无言,主动打破沉默,道:“任公子说晏公子是百年难得的木属性纯灵根,果然不假。” 晏臣晖颇为惊讶,问道:“文姑娘也有探识灵根之能?” “我哪里会得。”文媛曦看见晏臣晖的表情,嫣然一笑,说道:“这木讷耿直的样子,若不是木属性的纯灵根,想必也不会有其他。” 晏臣晖知道对面的美女并非真的在骂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呵呵地憨笑了一声。 其实,文媛曦也有赌的成分,她在烟月楼这种地方,说出这样的话,本身就充满着挑逗的意味,现在又四下无人,一般男子守着丽人,早就急切的表白了。可是,晏臣晖家风本就严格,并没在美女面前表现出油滑和粗鲁,这反倒让文媛曦不得不再次寻找机会。 文媛曦又看似,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了几句后,感觉众人差不多也快回来了,开口说道:“公子是千百年难得的天灵根,自是受仙宗重视,想来此次必能随仙长同去崇安京。崇安京是小女故乡,小女有一事想托,还请公子千万不要拒绝。” 第193章 丽人之托 晏臣晖举止虽然克制,但对文媛曦一见钟情,对方有求,自然应允,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文姑娘将金缕避风衿借予我等实验,我若能到崇安京,自然也是要帮文姑娘的。” 于是,文媛曦就将自己想让晏臣晖,帮忙去找青木旗长老林岩松的计划说了出来。 晏家是五旗宗设在承泽县,拱卫周边安全的世家,但仙门的事情很少参与。虽然,他也知晓了文媛曦是犯了案的仙宗大族中的女眷,但对文家犯了何罪,文媛曦在文家地位到底如何,全然不清。可女神既然有求于自己,从未谈过恋爱的晏臣晖,根本不会拒绝,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一定可以。至于,是可以将消息传递给林家,还是可以救文媛曦于水火,只有晏臣晖自己知道。 文媛曦得到了晏臣晖的答复,心下安定了许多,她见众人依旧未回,手上又继续编起了发绳。编着编着,她又想起一事,说道:“晏公子,小女现在身无长物。” 晏臣晖急忙说道:“文姑娘,不必客气,晏某说到做到,必不负姑娘重托。” 文媛曦知道晏臣晖会错意了,但她没有解释,说道:“那小女谢过,晏公子了。”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我本想,若是林长老不信你的身份,让公子带着这件金缕避风衿;可又一想,这类衣物在仙宗里寻常得很,林家之人不见得认得。若是晏公子不弃,算是小女对晏公子的答谢。” “万万不可。”晏臣晖急忙说道:“文姑娘刚刚说了,这件金缕避风衿是令堂在你离京之前,亲手缝制。如今你们母女离别,相距万里。睹物思人,我怎可拿走你对母亲的思念?” 文媛曦被晏臣晖说得感动,眼中氤氲出些许湿润,她此时相信,其实自己之前不用动那些脑筋,眼前的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也会为自己赴汤蹈火。好在她冷静得快,思索片刻,说道:“这样吧,我将我的生辰八字告知与你。你要记牢了。他们若是不信你所说之言,你便找林长老的长子,桐生世伯,将我的八字报知与他。他自可明辨真假。” 晏臣晖点头,听了文媛曦的生辰八字,又确认了一遍后,在心中默念记牢。 所有的事情办妥,连文媛曦的长发都已经编成细绳,可离去的众人仍没有回来。晏臣晖一时找不到话题,不知道怎么开口,比刚才还显局促;文媛曦倒是心情轻松了许多,脸上不觉得绽开了笑容;可两个人没再聊其他的事情。 费明觉得无趣了,拍了拍任非我,说道:“走吧,再待下去也没啥戏看了。” 任非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就这?我还以为咱们走后,她俩能主动些呢。” “原来大家都看出来了。话说,石头,你怎么知道他两人说的是什么?”杨淑萍相信最有可能和自己入选仙宗的,就是晏臣晖;她虽然对晏臣晖也有好感,而且晏臣晖还是那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纯灵根,但比起那些仙门大族,可能还是差距不小。一个只是有潜质的,但尚未兑现天赋的年轻人;而那些大族,都是盘根在这个世界最高层,世代被人供奉敬仰的存在。杨淑萍还是拎得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张小萱也说道:“是啊,石头,从来没听说过你耳朵这么好,我们这里什么也听不见,你却知道他们说的什么。” “不是我听得见,而是我看嘴形读唇语,唇语呀。”费明边说边指了指自己嘴。 按理说,费明这两世并没有专门去学过唇语,本不应该看懂晏臣晖和文媛曦他们两人的对话。但是,他在转世投胎的时候,各种机缘巧合,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使得他的意识保留了下来,而语言和感官能力却遭到了破坏;两相失调,反而需要更多的时间进行适应。通过好几年的调理,又天天喝九色鹿这种灵兽的乳汁,费明在三岁的时候,才能开口发声。而意识是保留前世的,认知和学习能力也是前世成人的水平,能看却不能说,看得见却听不懂,这就是费明最初那三四年的常态。看得多了,想得多了,模仿得多了,费明在不知不觉间就学会了唇语。 当然,费明也没有将两个人的对话,全部复述给躲在暗处的三人,充其量也就讲了个大概,有些内容还恶趣味添加了些肉麻的对白,听得三人又是激动,又是想笑。 毕竟,从表面看,晏臣晖和文媛曦的关系,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四人回来后,也很识趣,都装作是正常上厕所回来,若无其事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晏臣晖见大家都回来了,向费明说道:“兄弟,这袖口已经扎好了。我也试过了,密封的挺好,应该是不透气了。” 文媛曦见晏臣晖和任非我,都对这个比自己小着将近十岁的孩子,十分重视,也不由得对费明重视起来,拿起金缕避风衿,递了过去,说道:“不知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姐姐看看是否可以帮你。” “哦,没什么了。这衣服怕不怕褶?”费明接过金缕避风衿,打量了一番,心中却道:“只是谁没事儿会穿这么一件密不透气的衣服啊,不怕出汗捂馊了么?”他忘了任非我前面介绍时说的“防寒避暑”;不,更准确的,应该说是费明还不了解仙家宝物的好处,这件金缕避风衿可根据穿着者的体温,以及外部环境,自动调控温度,那也就不存在出汗捂馊的情况了。 得到文媛曦确认,金缕避风衿并不惧褶皱后。众人就见费明卷起了金缕避风衿属于身体的那部分,而且一直将其卷到了腋下位置,只留了那个捆扎住袖口的袖子。因为这件衣服质地很轻很薄,他很轻松的就将其攥在手中。一切准备就绪,费明在空中兜了一圈,然后马上捏住腋下的开口,然后顺势往中间一挤,半透明的袖子便立刻鼓起了气包。 张小萱和费明在一起的时间多,自然明白费明的意思,指着鼓起的袖管说道:“咱们屋中没风,这袖管中就是石头你说的空气么?” 费明点了点头。众人则是疑惑,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就为了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 第194章 吹气球实验 文媛曦出身仙家大族,从小学到的东西,这些凡人小孩,自是无法相比,看到费明原来是通过这种方式,给众人解释空气,颇有些心疼自己那十几根头发。其实她也有其它的方式,和理论能证明这个世界的一些物质。只是,和所有被发配的犯人一样,文媛曦也被五旗宗下了禁制,之前所识所学,都不能与凡人说,也不能写出来。通过此种方式,五旗宗便牢牢掌控了凡人修仙的途径。 “是不是很简单,只是大家平日里没人注意这方面罢了。”费明看出大家的意思,然后又说道:“费了这么半天的劲儿,就鼓个气包,颇有些无趣。这样吧,我再附赠大家一个有趣的实验。” 众人听到“有趣”的实验,来了兴致,半开玩笑地说道:“下一个实验,要是还这么简单,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费明刚才拿到这金缕避风衿的时候,就感觉其材质似乎比前世的塑料袋还轻,刚刚他在空中兜住空气那一下子,实际上是想测试袖口捆扎是否满足要求,效果显然是不错的。于是,费明便让张小萱帮忙排空了袖管中的空气,然后说道:“小萱,来。你对着这个袖子,使劲吹气,看看能吹多少进去。” 张小萱接过金缕避风衿,将开口对准了自己的嘴巴。 “深吸一口气,使劲儿吹,像吹气球一样,中间不能换气哦,看你一口气能吹多大。” 费明在一旁补充道。 为了不让自己的气从空隙里漏出来,张小萱略作调整,将金缕避风衿袖管处的开口,圈成自己嘴巴的大小。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迅速都吹了进去。 费明见张小萱这一口气马上呼尽,急忙说道:“吹完了,就赶快封住。别让气跑了。” 张小萱依言,实在吹不动的时候,赶紧捏死金缕避风衿的开口,然后拎到了眼前一看。 众人也随着张小萱的动作看去,只见金缕避风衿的袖管里,只有一点点隆起,若不是仔细观察,还以为是衣服上原本就有的褶皱。 任非我看后哈哈一笑,说道:“小萱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子,气力毕竟不足。让我来试试。” 费明微微一笑,说道:“我觉得任兄不见得比小萱的肺活量大。” “什么是肺活量?”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也觉得,任哥哥不见得比我吹得大。”张小萱一脸的不高兴,拍扁了自己刚才吹起的部分,将金缕避风衿递给了任非我。 张小萱就在任非我的眼前做的动作,但任非我并不在意,从地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照着张小萱之前的样子,也是使劲儿地往里吹起气来。任非我的肺活量果然比张小萱要大些,但大的有限,当他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袖管中也只鼓起了一点,比张小萱之前强不了多少。他稳了稳有些眩晕的身形,看着自己手中的“战果”,一脸沮丧。 杨淑萍笑道:“任公子似乎比小萱强不了多少嘛。” “就是,就是。不比我强。” 任非我佯怒:“我不行,那你来。”说完,将金缕避风衿递给了杨淑萍。 “我一个姑娘家的,论气力,自然是比不过任公子。不如让晏大哥试试。”杨淑萍又将衣服传给了晏臣晖。 晏臣晖从小习武,比豪商出身的任非我体质要好。他接过金缕避风衿后,也站起身来,跃跃欲试。此时,任非我走了过来,学着张小萱的样子,用双手将袖管捋直拍平,说道:“别想占我便宜。” 晏臣晖笑了笑,看着任非我的动作。而他接下来和前面两人一模一样,无论是动作过程,还是最终的结果,也仅仅将袖管吹起了一点。 看上去最强壮精干的晏臣晖也只是这水平,众人纷纷疑惑起来。 “连晏大哥都只吹出了这么一点,是因为这金缕避风衿漏气了么?”杨淑萍不由得有些怀疑;然后才突然想起来,大家都还不明白费明为何让他们这么做,于是,问道:“石头弟弟,你让我们往里面吹气,是想给我们看什么?难道是你一口气,能将这三尺多长的袖管吹起来?” 费明胸有成竹,笑道:“杨姐姐说的不错,我可以。” 任非我第一个叫道:“不可能,我不信。兄弟你虽然聪明,但是毕竟还不到十岁,我不信你有这气力。” 晏臣晖也表示不信,自己也学着任非我和张小萱的样子,排空了袖管中的空气。 张小萱也走了过来,笑道:“晏哥哥刚才还笑任哥哥呢,现如今不是也学着任哥哥的样子么?”嘴上说着,手中却是不停,将金缕避风衿的袖管捋了又捋。 费明任由这些人施为,确认他们都已经将袖管中的空气排空,也不再有异议,才拿过来了金缕避风衿。只是,与众人生怕自己吹气有所流失,将开口完全怼在嘴上不同,费明的嘴与这开口有着大半尺的距离。 张小萱刚要提醒费明,这么吹,自己气都会吹到外面。却见费明只是深吸了一小口,便急速将肺中的空气吹了出来。还没等众人反应,金缕避风衿三尺多长的袖管,立马充满了空气,迅速直了起来,横在众人眼前。费明则是麻利地捏住开口,将整个充满气的袖管举在自己的手上。这袖管比他刚才在空中划拉时还大。 “你,你,修习了仙法?”文媛曦的知识虽然比凡人知道得多一些,但也没太系统地学过更深层次的理论,还以为费明吹进金缕避风衿的是修真所练之气。若是不能返回崇安京,她的修行之途,几乎可以说是彻底断绝,因为禁制的原因,也无法与他人交流。此时,费明一介凡夫俗子,没有仙宗禁制,还竟能使用修真之气,这让她如何不惊讶。 “没有啊。”费明答应过费云扬,当然不能承认自己修习过《长生诀》,而且刚才自己也确实没运转过任何内息。看到了其他人的表情,既有惊讶,又有怀疑;于是,费明又补充道:“我就是普通的吹了一口气,换做你们,也可以。” “不可能,他们刚才都吹了。都没你的气息浓厚。”文媛曦坚持道。 “那是他们的方法不对。他们不懂其中的原理。” “什么原理?” “伯努利效应原理。” 第195章 不努力原理 “不努力效应原理?”众人头一次听说。 文媛曦更是惊讶:“什么鬼?‘不努力’还有效应和原理?” 费明知道文媛曦是修真者,刚才被她逼问是否自己修习了仙法,一时慌乱,将实验的名字说了出来。可这个实验的名字,是用费明前世的一个物理学家的姓氏命名的,而这个物理学家又是个十八世纪的瑞士人。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这个世界有瑞士人,也恰巧叫丹尼尔·伯努利,并且也发现了这个物理现象;但费明该如何向他们解释,自己是如何知道的,总不能还说是看书看来的吧。知识理论,他可以说书中有阐述,但这个外国人名,人家追问起来,如何回答。费明一时尬在那里,想不出对策。 “是呀,是‘不努力’效应和原理。石头在我们村,从来不上学,开始是村里的长辈,还有先生。都说挺聪明的孩子,就是不努力,不知道上进。”张小萱此时像是想起了什么,站了出来,然后又补充道:“其实,我知道,石头看不上那些先生所教的知识,他自己看书都能学来。后来,黄先生还想拜石头为师呢,石头都不答应。” 张小萱说的“黄先生”,就是黄宗衍,之前他们在讨论《万字之典》的时候,聊到过。在场的人,除了文媛曦,都知道这么一段。只是费明不想太过炫耀,只说自己是给黄宗衍出了个主意。 接着,众人又听张小萱说道:“我想石头就是给刚才的实验起名叫‘不努力’,也有这层深意,他就是要告诉我们村里那些之前看不起他的长辈,有些人就是聪明,聪明到不用努力,也比他们这些老顽固强。所以,石头做的实验,就是‘不努力’实验;石头发明的原理,就叫‘不努力’原理;石头做的玩具,当然是‘不努力’玩具。” 费明听张小萱解释得乱七八糟的,但自己眼下却并没有更好的说法,去应付众人,只得默不作声。而其他人见费明并不辩解,便更加相信了几分。 “没想到兄弟和我一样,是个惫懒的性格,而且还给自己取了这么顽皮的名字,‘不努力’原理,‘不努力’玩具。”任非我拍着费明的肩膀,笑着说道:“不过,我喜欢!” “可是,你说自己没有修习仙法,那是怎么做到的?”文媛曦来得晚,很多聊天没参与,也没有听说昨天考场上的对赌,因此没有被费明先入为主的表现,影响自己的判断。 费明叹了一口气,才想到,如果自己早些说明如何操作,不就少了这些麻烦嘛。于是,便耐心地给众人讲述了,自己操作关键的诀窍——吹气时,需要距离开口远一点,而非将嘴紧贴于开口处——同时,他也说了,袖管之中并非完全是他自己吹出的空气,自己吹出的空气只是少部分,但通过袖口时,产生了流体动能,带动着周围的空气,形成了一定的压力差,然后一同涌入了袖管之中,道理和前面吹纸条时类似。 费明没讲什么机械能守恒、大气压力、流体密度、流体速度这一类的概念,如果按照之前的经验,他要是讲起这个,怕是这帮孩子,问起问题来,更是没完没了了。 找了个空档,费明将金缕避风衿塞到杨淑萍手里,说道:“杨姐姐,刚才就你没有尝试过,这次换你来,就按照我刚才介绍的方法试试。肯定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杨淑萍拿着金缕避风衿,捋空了袖管中的空气,按照费明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开口吹了进去。果然,金缕避风衿的袖管也是瞬间被空气填满,绷得笔直。 杨淑萍成功了,其他人自然也要试试,最后,连文媛曦自己也亲自尝试了一下。果然都如费明所言。最终,大家都认可了费明的“不努力原理”。 实验结束,众人将金缕避风衿还给了文媛曦,文媛曦将衣服轻抖展开后,费明赞道:“不愧是仙家宝物,我刚才还真怕折坏了这么好的衣服。” 文媛曦笑了笑,一边将衣服叠好,放入木盒中,一边说道:“费明小友学识如此广博,我先前见过的同龄之人,均远不及你。姐姐甚是佩服。只可惜……” 晏臣晖知道,文媛曦怕是想起自己犯人眷属的身份,顾影自怜,急忙安慰道:“文姑娘,莫要悲伤。费明小弟也已获此次两位外派仙尊的垂青,想必不久以后,也会去往崇安京。届时……” “谢谢晏公子宽慰。”文媛曦好似并不想让晏臣晖将自己托他之事,在众人面前说出,急忙打断了他的话,而后,又说道:“任公子所求之事已毕,可今日小女与诸位才俊相谈甚欢,不知是否还可与诸位畅聊?若是不便,小女便自行退去。” “方便,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有美女相伴,任某自是高兴。我想大家也没意见,说不定,有人会更加高兴。”任非我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小女便再叨扰一二。” 晏臣晖也知任非我说的是他,但在爱慕对象的身边,他的嘴和脑子似乎都不太灵光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强忍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内心里偷偷地高兴。 三男三女在这烟月楼的三层,又聊了许久,直到太阳没入西山,闭合上了烟月楼外最精美的画卷,任非我才提议结束今天的宴会。其实他仍是意犹未尽,只是烟月楼毕竟是个青楼妓馆,而这种地方,又以晚间最为热闹。那些白天蛰伏的“泥鳅潜龙”,到了晚上也都出来了,混杂在这烟月楼里。张小萱和杨淑萍是女子,费明还是个孩子,若是走得太晚,且不说,可能会看到一些少儿不宜的场面;就是他们的那些家人,也会对自家孩子“夜宿”青楼有意见。任非我在这方面,总是替朋友考虑得很周全。 众人一同告别文媛曦。 有时候个子矮,也是一种优势。费明瞥见文媛曦似是偷偷塞给了晏臣晖什么东西。他有成人之美,也不多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和张小萱,以及任非我一同坐上了回客栈的马车。 第196章 都是为了孩子 回到客栈,费明和张小萱与任非我作别,上到二楼,回到房间,就看到张伯元跪在地上,而费云扬负着双手站在窗前。四人相视,一时都愣在了那里。 按辈分,费云扬长于张伯元,小辈向长辈行跪拜礼,也属正常。但张家在平邻村毕竟是大族,张伯元又是张家下一代的族长;而且两人年纪原本相差就不大,这又不年不节的,何故如此? 张伯元一脸尴尬地看着两个孩子,还没等开口,便听到费云扬说道:“小萱,你们回来的正好,快扶起你爹,回房休息去吧。” 张小萱应了一声,走上前去,费明也跟在后面,一起去搀扶张伯元。 此时,两个孩子已经回来,张伯元也觉得再跪下去,面子上挂不住,顺势站了起来,说道:“二叔,总之是我张家对不起你,对不起石头。石头是个好孩子。”说罢,抚摸了一下费明的脑袋,和张小萱回自己的屋去了。 费明关上门。费云扬也回到座位上,叹了口气,问道:“你们今天碰到张大伯了?” 费明“嗯”了一声,他已经明白其中的缘由。 “我俩白天各自分开,晚上回来后,一同吃了晚饭,回屋和我说有点事儿,便扑通跪下了。” 费云扬见费明毫不惊讶,接着问道:“看来你都知道了。你是怎么想的?” “这两天下来,我也看出这五旗宗选拔,虽然又考经略,又测灵根,但比的还是灵币。”费明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担心费云扬会想到自己当年落选的原因,再加上因此与许思宁的分别,更加痛苦。 不过,费云扬似已看淡,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世道不公,连这关乎宗门未来的青年人才选拔,都拼的是家底,而非才干。否则,我想以你的才能,必能中第。可惜,可恨啊,我却因一时私欲,没能想到其中关键。”费云扬没有纠结自己当年落选的事情,反而承认起自己因为不愿意去求当年的两个老同学,致使费明丧失了入选的机会。 费明哈哈一笑,反而安慰地说道:“二爷爷,财富也是考生实力的一部分嘛。这方面我们不如人家,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说到这里,他担心费云扬又会认为,是自己家穷,才导致落选,于是,急忙改口道:“二爷爷,咱们开始不都说好了,我年纪还小,此次能考上,便去崇安京;考不上,那就再等三年,这三年我不是也可以多陪陪你们的么?” 费家人原本确实都是这么想的,但费明昨天表现得那么优秀,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差了临门一脚,费云扬内心还是会自责很久的。 费明见费云扬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安慰,变得释然,问道:“那张大伯刚才为何如此。他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本就无可厚非啊。” 费云扬也说道:“是啊。其实,他不必跪我。搀扶几次也不起来,我只好躲到窗边。” “您往这窗边一站,人家以为您更生气了。”费明想到刚进门时,他两人脸上尴尬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跪天地,跪父母,跪师长,可跪我算怎么一会儿事儿。”费云扬父母、师长走得早,除此以外,从未跪拜过别人,因此也不习惯别人这般对他,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这也都是为了孩子。小萱这孩子是不错的。” “是啊。张大伯也是为了小萱。”费明应和了一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可今天在烟月楼,我那几个朋友的家人也都出现了,去的比张大伯还早,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二爷爷不是说往届只招收两三个人么?” 费云扬也是好奇,询问了费明在烟月楼的所见所闻,然后说道:“一个是承泽县首富,一个是兴坪镇的晏家,就算昆云村的杨家,也比你张大伯家底厚实。如此一来,已是三人。真不知他俩打算如何。” 费云扬说的“他俩”,正是许思宁和卢世勋。在费云扬的内心深处,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这两个老同学胡来的,更不愿承认他俩是为了钱财,买卖仙宗的入选名额。最后,他又叹了口气说道:“希望小萱那‘双主灵根’的资质,能够帮到她吧。” 张伯元父女回到自己的屋中,也没有向女儿隐瞒今天的行程,以及和费云扬之间的对话。张小萱听后并没有埋怨父亲,毕竟,托关系找门路,张伯元早就和她母女二人说过。只是,自己获得了入选的名额,便可能挤掉费明的机会,这是张小萱始料未及的。她暗下决心,若是费明没能入选,自己便也不去了。 张伯元见女儿闷闷不乐,以为女儿想起了白天,在烟月楼碰到时的场景。他怎么也想不到承泽县首富任家的公子,会带着自己的女儿出现在那里。而自己和相熟小厮那些肆无忌惮的对话,女儿和她的朋友们肯定也都听了去。父女俩各怀心事,洗漱过后,也就各自睡去。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按照往届惯例,考试后三天之内就会公布入选仙宗的名额。因此,次日的清晨,费云扬和费明早早地起来,想着约上张伯元父女俩,吃过早饭后,去县城的政事堂前等待仙宗选拔的结果,顺便也用行动表示一下,自己并不是那么在意今年是否能够入选。 费明敲开了张伯元父女的门,张伯元磨磨唧唧的,似是还没起床。倒是张小萱早早地收拾完毕,跟着费云扬和费明一起下楼吃早饭去了。直到三人的早餐都端上桌,张伯元还是硬着头皮出现了。 费云扬招呼着张伯元坐下,费明也微笑地对张伯元说道:“张大伯,昨天的事情,二爷爷都和我说了,这事儿怪我,没和你们说过。我们原本出门的时候就想好了,能考上就去,考不上,我就回村再玩两年。反正我年纪还小。” 张伯元见费明说得真诚,不但没有责怪自己,反倒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更加感到羞愧。 第197章 仙宗张榜 张小萱从未忤逆过父亲,昨晚也没有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听到费云扬和费明对他们私下交易,非但没有表现出鄙视,反而还宽慰起他们父女。张小萱又想到了当初,自己之所以要参加仙宗选拔,就是为了要超过自己的堂妹张小妹,同时也能单独和费明一起外出修行。可是,如果费明没能选上,而自己一个人去了崇安京,那后面三年、五年、十年……他俩岂不是天天可以在一起了。于是,张小萱鼓起了勇气,对父亲说道:“石头要是今年不去崇安京,我也不去了。” “胡说!”张伯元没料到女儿说了这么一句,有些着急,声音也有些大,发现旁边的人也看向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待众人转回头去,他才压低了声音,严肃地说道:“你不去那三千灵币,岂不是白扔了”。 昨天晚上张伯元已经告诉费云扬行贿的金额,所以他压低声音,主要是不想让其他陌生人知道。毕竟这里还有别的考生,都是等着今天去政事堂,查看选拔结果的。 张小萱撅着嘴,并没有反驳父亲。费云扬和费明则在旁边小声地劝解。最终四人急匆匆吃完早饭,便向承泽县的政事堂赶去。 两个大人在前,费云扬陪同着张伯元;两个小孩随后,费明劝导着张小萱;四人正走在县城的大道上。突然,一支支哨箭划过天际,好似凤鸣,在空中响起。路人们纷纷仰头寻找,还有不少的居民,也从窗户上探出身子,瞅一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费云扬和费明四人,也是停下脚步,仰头看去。那些声音的起源,好似从政事堂的方位,向着县城的四面八方呼啸而去。不一会儿,凤鸣声渐止,政事堂的上空飞起了数个巨大的彩弹,彩弹在天空中炸开后,显现出一个金灿灿的名字:晏臣晖,然后张小萱的名字也随即出现。 “小萱,小萱,是你的名字,你前面是晏臣晖,这看来是在公布入选仙宗的名单。”费明猜测道。他原本担心,如果五旗宗只收两三人,张家拼不过其他几大家族,张小萱很可能会落选;可第二个出现的名字就是自己的伙伴,心中颇为高兴;同时,又难免为自己的落选感到失望。 “咚,咚,咚……”礼花般的彩弹仍旧射向天空。第三个名字出现了:任非我。 “三个人了,没有小石头。”张小萱并没有因为自己入选而高兴,心中依然关心着费明。 原本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些人名出现的含义,但灵根测试时,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灵根,晏臣晖的名字一夜之间,家喻户晓,再加上承泽县首富家的公子,绝大多数人也都明白过来。正当众人想打听,排在第二的“张小萱”是何人时,第四个人的名字也出现在了天空……杨淑萍。 “这些不都是你们昨天聚会时的朋友么?”张伯元好奇地问道。他看到女儿的名字早早就出现在天空,便不再担心自家孩子被人挤掉,因此,也放宽了心,又说道:“这是都入选了吗?” 说话间,天空中又出现了两个人的名字:李达利、鲁睿。 “奇怪,太奇怪。”费云扬看着天空中的名字,说道:“这些都是今年入选的考生?已经六个人了,往年招收的还不及这半数。而且,以往也不像这次,如此的大张旗鼓,通过烟花彩弹的方式通知全城。” “唉,怎么还没有石头的名字。后面一定还有彩弹。”张伯元看似焦虑,望着天空,内心中却已渐渐不再感到愧疚。此时已经公布了六个人名,都没有费明。张伯元开始隐隐觉得,并非是自己的暗箱操作,侵占了费明的资格;否则,费明若是真有本事,那必定可排在这些人之中。 和张伯元期望的一样,礼花般的彩弹仍旧射向天空,又有两人的名字出现在仙宗入选榜单之中,分别是谢梁亮和冯婷婷。 “八个人了,已经有八个人了。”路边的行人,纷纷惊呼。 这些行人之中,也有的开始疑惑,与旁边的亲友说道:“本届要招收这么多人么?往年可都是只有两三个而已。这就已经有八人了,难道是咱们误会了?这并非是本届入选仙宗的学员的榜单。” 张伯元也听到旁人的议论,一时心乱,开始怀疑起空中这榜单真实的意思,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费云扬。 费云扬尴尬地看了看张伯元,回道:“我想,这个,应该就是吧。” 费云扬虽然回答的并不肯定,但张伯元认定,这个年轻的时候,曾数次参加仙宗选拔,又游历四方,见多识广的费二叔不会哄骗于他。 张小萱可不管到底会有几个人的名字出现,她只关心里面有没有费明。她个子高,抬头看着天,手中攥着费明肩头的衣服,默默地喊着费明的名字,好像只要她足够虔诚,心愿便能立刻实现一般。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到公布名单时,费明的内心也是紧张的。这种紧张的感觉,就好像他的前世,那些参加高考的孩子,填写好志愿后,等待录取结果一样。尽管,费明在前世学习成绩并不差,但他从小到大的学业,都是家族里安排好的,根本没有过这种焦虑的体验。今天,猝不及防之下,当众公布起名单,不知不觉间,正好弥补了他上一世的缺失。 “居然还有,还有人,这都第九个了。”行人们指着天空中“烟花”喊道。 可惜,这第九个名字,也不是“费明”,而是王昶兵。 “‘九’乃天数,只阳至极,应该不会有了。”路边一个面容消瘦,文气十足的老者说道。 也有人议论:“这个王昶兵,是永宁街王叔家的儿子,还是东城那个整日惹事的那个混小子?” “切莫妄言!万一真是他,人家可是即将位列仙班,无论是谁,当心祸从口出。”旁边的人提醒道。 路人们的的议论,费明尽收耳底,他也觉得此次五旗宗选材,远超以往,应该不会再有了,心中颇为沮丧。 第198章 冒名顶替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费明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正要调整心情,祝贺张小萱。可天空中再次有彩弹炸响。费明还没来得及抬头,便被人剧烈地摇晃起来。 “石头,石头!是你,是你!”摇晃费明的,正是刚才一直抓着他肩膀的张小萱,她还不忘转头嘲讽一下那个口称“九”乃至阳之数的老学究。 张小萱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能和费明一同入选,是她最大的心愿。原本是担心自己考不上,后来又担心父亲行贿,挤掉费明的名额;这两天,虽然表面看不出,但张小萱的心情反反复复。现如今,她得偿所愿,怎能不高兴。 “我就说石头肯定没问题。你看,我没说错吧。我的眼光从来就没错过。”张伯元也如释重负,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他看到激动的女儿,笑着说道:“小萱,轻点,轻点,石头还小,都被你晃散架了。” 张小萱这才反应过来,看向费明,只见他正衣衫不整地冲着自己傻笑。 “还有人么?”费云扬听到还有响声,收回了看向两个孩子的目光,再次望向天空。 这次终于不再是人名,而是同样金灿灿的大字写成的一句话:恭贺以上考生得以通过庆历甲辰年承泽县仙宗选拔;并于今日酉时前,至政事堂确认身份。 这下终于确定了,天空中这十个人的名字,正是通过此次仙宗选拔的考生。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这辈子都很难有机会参加仙宗考试,更别说能够通过选拔了。因此,名单上的人,可以说是整个家族,甚至是全部承泽人的荣耀。承泽县的居民们也都欢天喜地,他们本就知道,每三年会有这么一次盛会,很多人家早早地就准备好了彩纸窗棂,纷纷走出门,张贴起来。这一方面,归功于承泽县政事堂的那些官员们平日的宣讲;另一方面,这些居民也想借借这些中第考生们的仙气,殷福到自己的小家之中。 费云扬和费明四人,原本就是去政事堂的,仙榜中又要求名单上的十人,今日酉时前确认身份,便继续赶路。 路边的店铺都出来张贴红纸,气氛堪比过年。费明和张小萱还遇上认识他们的考生,纷纷抱拳祝贺;也有不少妇人,知道了他俩就是榜单中人,当街拦住,硬是往他们的手里,塞上一些鸡蛋、坚果。费云扬和张伯元则乐呵呵地走在后面,看着两个孩子向众人说着吉祥话。四人好不容易走到了承泽县的政事堂,两个孩子的双手和口袋里,早已塞满了众人的祝福。 政事堂门口站着一个当值的执事官。平日里,这些官老爷自然不会站在这里,但今天是仙宗张榜的日子,内堂之中又有仙人坐镇,肯定是要比平日重视一些。 费云扬认识这名执事官,提前几步,走上前去行礼问候,顺便也询问了一下为何本届仙宗张榜如此不同。这人也不明就里,只说都是遵从上仙之意。 两人正闲聊间,一个人被两名政事堂的小吏驾了出来,口中高喊:“我是王昶兵,我真的是王昶兵。” 可这两名小吏并未理会,直接将这个“王昶兵”扔在了政事堂外的空地上,然后回身向石阶上的值勤的执事官躬身行礼,随后耳语了几句。 那名执事官停下了和费云扬的聊天,走上前来,语气严厉地说道:“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叫王昶兵,刚刚你也在堂内验过了身份。通过仙宗选拔的王昶兵另有其人,并非是你,速速退去吧。” “可是……”那个王昶兵刚想争辩。 当值执事官立刻说道:“休要再次放肆,若是惊扰了堂内仙长,莫说是你,就连你爹你妈也免不了受苦。” 王昶兵见执事官大人一脸威严,周围又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一脸凄苦,小声委屈道:“大人啊,我真是王昶兵,永安街的邻里街坊都可以作证。从小到大从未更过名改过姓,绝不是冒名顶替。” “巧了,我也叫王昶兵。你说你不是冒名顶替,那就是说,小爷我冒名顶替喽?”一个痞里痞气的声音从围观的人群中传来。认出这个声音的人,立刻躲闪到一旁,人群也分出一条路来。 又来一个王昶兵,而且众人好像还都认识,都是一脸嫌弃,甚至是惧怕的模样。费明和张小萱不明就里地站在费云扬的身后,这两个叫王昶兵的人,他们都没有什么印象。 那个人并不在乎众人的目光,走出人群,向着当值执事官行了一礼,道:“学生才是真正的王昶兵,原本还在睡觉,上仙给我托了梦,说我今日有好事。我这一觉醒来,发现果不其然。因此,特奉仙谕,前来报到。” 这名当值的执事官,也没在意第二个“王昶兵”痞里痞气的样子,点了点头,说道:“仙家是否真的托梦于你,进政事堂验明正身便知。” 先前那个书生模样的“王昶兵”立刻不服,说道:“大人,这厮虽也叫王昶兵,但邻里街坊的,谁人不知,他打小不学无术,鱼肉百姓,分明就是地痞无赖,怎么可能通过仙宗选拔?” “‘这厮’也是你叫的?”“地痞”王昶兵凶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说道:“告诉你,小爷我记仇,刚才你骂了我,我可记着了。你给我等着!” “书生”王昶兵心头一颤,不由得退了半步。他和这个地痞从小同住在承泽县城,年龄相仿,又是同名,早先对方犯了事,自己也背过不少次的黑锅。后来街坊们也都渐渐搞清楚了,爱惹事的家住东城,老实巴交的家住永安街;但还是给这个“书生”王昶兵,留下了不少的心理阴影。 当值的执事官也不搭理,回过头,向着费云扬说道:“云扬老弟,你也快让你的孙儿进去吧,咱俩再在门口聊会儿。否则,十个人到齐了,我就得回堂内听从仙人训诫了。” 费云扬招呼着费明和张小萱,跟着前面的地痞,一起进了政事堂,而自己和张伯元留在了外面。 王昶兵倒是认识费明和张小萱,看到他俩跟上,打了个招呼。只是,在张小萱看来,这个王昶兵虽然身材高大,但流里流气的,十分不招人喜欢。王昶兵倒是有些自知之明,说道:“你们放心,我这人虽浑,但从不欺负比我弱小的,尤其是女人。我他妈最看不上欺负女儿和孩子的,这些货啊,都他妈是一群畜生。” 第199章 验明正身 费明也不喜欢王昶兵的这副模样,觉得对方的话语中,充满了市井气这一类人,他两世为人,都没怎么接触过,本能地产生出些抗拒。 王昶兵见两个小孩虽然对他微笑回礼,但也能感到,这种客气中表露出来的拒绝之意。他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向前走去。而费明和张小萱则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跟在了王昶兵的身后。 三人经政事堂内小吏的指引,来到西边厢房之中,厢房正中的台案上,摆放了一尊雕龙。这尊雕龙很像前几天考生们报名时,小吏捧出来的那两尊。只不过,那时一共是两尊龙形雕塑,考生需要双手各按一尊,方能完成报名;此时大殿内的案几上,却是只有一尊。另外,出乎费明意料的是,厢房里只有一名主事官员,从服饰看,也是政事堂中的执事官,许思宁和卢世勋两位仙人都不在场。 那名执事官示意王昶兵上前,并让其双手贴住龙身。只见龙形雕塑绿芒一闪,那名执事官便说道:“可以了。请去前堂等候仙长吧。” 王昶兵谢过了执事官,一脸得意地走了出来,路过费明和张小萱身边的时候,不知他是否是有意,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就说,老子才是王昶兵吧。” 王昶兵走远,张小萱刚想向费明吐槽,仙宗怎么连这种痞里痞气的人都会招收,却发现费明已经走进了屋子。 过程和刚才一样,雕龙上绿芒一闪便结束了。费明也了解了个大概,这龙形雕塑或许真的就是他们报名时,那两尊龙形雕塑中的其中一尊。当初,那两只龙形雕塑留下过报名者的本源气息。现如今,五旗宗张榜公示,无论是有人冒名顶替,亦或是像这两个王昶兵重名重姓了,本源气息一做比对,便可识别。只要雕龙上发出绿芒,就表示身份信息核准无误了。 张小萱的身份验证自然也没有什么问题。堂内的这名执事官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毕竟,只要身份验证通过,就表示这些人半只脚已经踏入仙宗,万一哪天有人,像卢世勋一样重回故地,自己怕是吃不了兜着走,还是不要给这些准仙人留下坏印象的好。 当费明和张小萱到达政事堂前厅的时候,已经七七八八地来了不少的人,除了那个王昶兵,晏臣晖和杨淑萍也在其中。他俩也看见了费明和张小萱,虽然刚才就在天空中看到了彼此的名字,但毕竟他们几人关系最好,见到之后,格外的兴奋。可这里是政事堂的大堂,两边又站满了表情威严的执事大人们。他们几个孩子虽然并未上前相互庆贺,但也难掩眼中的激动。 又过了一会儿,其他几人也陆续到来,任非我是最后一个。这也不能怪他出门晚,毕竟他家是承泽县首富,承泽县里,无论和他们家有没有关系,只要是知道任非我入选仙宗,都涌向了任家的大宅。 起初任家的下人们还按照任老太太的吩咐,给这些上门庆贺的人发些红包,但人群越聚越多,临近的街道也是水泄不通。任非我埋怨了一句奶奶,裹上头巾,从后门溜了出来,连跑带喘地赶到了政事堂。 本届入选的考生已经到齐了,费明本以为许思宁和卢世勋会出来,对他们进行一番训话。可谁知,只有一名看上去最年长的执事官,拿出了一个卷轴,照着上面,宣读了一些套话。除了末尾,让这些入选者回家准备,五日后随同两位仙长一同返回崇安京外,其他实质内容一概没有。待到政事堂的执事官宣读完毕遣散众人,两位仙长也没能露面。 这十名入选者走出政事堂大门,之前当值的执事官已经回到了堂内,门外沿街上,却站满了前来道贺的百姓,还有自发组织的乐队,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任非我作为这十人中最知名的一个,冲着乡亲们招手示意。然后回身对其他人说道:“诸位兄弟,哦,现在应该称为仙友。我们同年入榜,自是缘分,不如兄弟我做东,请大家去烟月楼一聚。” 不少人都听闻过烟月楼的盛名,可惜那里消费极高。现如今首富成为自己的同学,又提出请客,那自然是有人响应,尤其是承泽县的“地痞”王昶兵,高声应和。 可是,晏臣晖却站出来说道:“多谢任兄仗义,只是仙长只予我等五日时限,怕是今日就得赶回兴坪。” 另外几人也有类似的情况,至少费明、张小萱和杨淑萍便是如此,纷纷向任非我表达感谢的同时,表示自己也得先赶回家去。剩下的人要么像任非我和王昶兵一样,就是承泽县人,要么就是距离县城不远,但大多数人不去,自己也不好意思出头,硬让任非我请客。 任非我也意识到自己这时候提议去消遣并不是合适,可又不能怪两位仙长给出时间如此局促,但既然方案自己已经说了出来,不好食言,便大方地放距离较远的人回家,自己带着其余的人去烟月楼。临分别时,任非我一把拉住了费明。 费明以为任非我不放他走,刚想推辞。却听任非我说道:“兄弟且慢。”然后,他又招手唤来跟着他的家丁,嘱咐道:“小伍,你带着我这兄弟和这两个妹子,以及他们的家人,回去再叫上一个人,准备两辆上好的马车,送他们回村。五日后,再给我按时地送回来。” 小伍躬身领命,退在一旁候着。 “兄弟,我太高兴咱们几个能又在一起了。臣晖那小子是骑马的,不用我管。你们,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能不管。待会儿随我这家人回去,让他安排,送你们回村。”任非我拉住费明,有些歉意地说道:“我自己就不能送你们了,毕竟这里还有几个朋友,别怪大哥哦。” 费明、张小萱和杨淑萍三人,也体会过任非我的热情,深知他确实喜欢结交朋友。再说了,对方还给自己安排了家丁护送,便都笑着表示感谢,然后辞别而去。 正当所有人欢天喜地各自离开的时候,那个痞里痞气的王昶兵口中喊着:“给老子哪里跑?” 然后,快走两步,从人群中揪出一人。这人正是之前那个“书生”王昶兵。 第200章 二王相争 那书生原本垂头丧气地打算离开,听到对面那货也不称自己是“小爷”,而是称自己“老子”了,又被他着脖领,心中有气,出手反抗。 地痞力气不小,依旧抓着书生,说道:“孙子,看到了没,老子才是真正的王昶兵。你还想冒充老子欺骗仙宗。” 听到对方当着这么多的人,说自己“欺骗仙宗”,又是在这政事堂的门前,“书生”王昶兵也急了,吼道:“哪个敢欺瞒仙宗,我叫‘王昶兵’十几年了,家住永宁街,邻里街坊的都可以作证;前日也去参加了选拔考试。今日仙宗张榜……” “仙宗张榜怎么了,就凭你那揍性,也配觊觎仙籍?”地痞打断了书生的话语,插口说道:“平日里,你就冒充老子的名字,现如今还想浑水摸鱼。” “冒充你的名字?”此时,那书生的表情难看至极,又想哭,又想笑,反驳道:“你可这全承泽县打听打听,你是个什么名声,我还要冒充于你?这好些年来,要不是父母起的名字,我才不想和你同名,污了自己的形象。” 两个王昶兵之前虽没正式发生过冲突,但那书生似是积怨了多年,两人就这样僵在了那里。围观的人群中认识他俩的人,都知道这个地痞难惹,家中又有些背景,听着两人对话,却没一个上来劝阻。书生比家世,比力气,都不及眼前这人,原本在街上遇见,能躲就躲;本以为自己通过了仙宗选拔,兴高采烈地前来报到,却不想榜单中的那个“王昶兵”并非是自己。愁苦委屈,再加上对面欺辱上来,书生也不打算隐忍了,发疯般地扯开地痞的手,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你整日游手好闲,欺行霸市,调戏妇女。也不知仙宗怎么会选你这等流里流气的地痞无赖。” 张小萱初见那“地痞”时,就感到不喜,看那书生义愤填膺地数落着对方欺男霸女,更是嫌弃,也质疑仙宗的选拔规则,怎么也不调查一下考生的人品。 “呦吼?手劲儿不小啊。”地痞王昶兵揉着被书生甩开的手,一脸坏笑,说道:“你说我‘游手好闲’,我认;可‘欺行霸市,调戏妇女’,这又怎么说?可有证据?” “这……”书生王昶兵也都是从街坊邻里那里听说的,并不知道对方真的干过什么坏事,强辩道:“你的所为,自是有公论。”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 “何须证据?” “那证人呢?或者说被我调戏的妇人,又是何人?”一脸混不吝的神态,让这个地痞在众人眼中,更没什么好感。 任非我听闻过承泽县东城那边流氓混混比较多,但以他的身份,很少接触到。现如今,自己和其中一个成了同年,刚才又张罗着大家一起聚餐,不想多生事端,刚要上去劝和。可见到“地痞”的那副表情,也不知道自己此番上前,是否合适。 “我想起来了!”书生恍然大声地说道:“去年五月,有一俏丽寡妇,带着不满周岁的娃娃进城探亲。你不守圣训,当街调戏;那妇人不从,你还打翻了人家的包裹行李。这事好些人都曾看到。是你不是?” “地痞”略作思索,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他那满不在乎的语气,让好些头次听说此事的人,都觉得是这小子,坏事儿干的太多,已经记不清楚了。 “我想揍他。”张小萱在费明的身后小声地说道。 “地痞”像是还没完全回忆起来,又说道:“可是,我记得那人并非是什么俏丽寡妇。” “不是寡妇,那就更不能调戏了?”“书生”和众人均以为“地痞”想着抵赖。 “我呸!难道老子只配调戏寡妇?配不上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地痞”嫌弃地撇了撇嘴,接着说道:“可我分明记得,那天,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啊,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俏丽寡妇。咱俩说的可是一会儿事儿么?别是你这孙子做下的孽,赖在老子身上。”临了,还不忘补上一句:“老子虽然心眼不大,但从来就不欺负女人和比我弱的。” “书生”抓住了对方话里的漏洞,说道:“那老妇人就不是女人了么?怎容得你当街调戏?” “原来你说的真是那事儿。”“地痞”似是来了气,嘴像连珠炮似的,说道:“你们他妈的什么人啊,什么东西就往老子头上扣屎盆子,你们他妈知道什么啊。我那是欺负她么,你们搞没搞清楚她是干什么的。”发了一大堆的牢骚,最后才说:“你们见过五六十岁的老太婆,抱着一个半岁的孩子,说是自己亲闺女的么?” “书生”也是听别人说的,知道的也不详细,被对方这么一顿抢白,立时哑口无言,但为了面子,强辩道:“兴许……保不齐人家老妇人身体好,高龄生子也说不定呢。” “兴许你大爷!还保不齐,老子找你妈,不,找你奶奶,再去给你生个小爹,看她能不能生出来。” 众人均觉得“地痞”这话虽粗鄙,但也有几分道理。“书生”气势又被“地痞”压了一头,气的“你、你、你”话都说不下去,只能喊出一句:“你说是老太婆,难道就真的是老太婆了,有谁人可以给你作证?” “地痞”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来冤枉老子,还要老子证明自己是好人?你说那是个俏丽的寡妇,谁又能给你作证?”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费云扬走了出来,说道:“我能作证。” “书生”见费云扬一脸正气,眼角虽然可以看出,生活留下的沧桑,但见他身着青衫,气质文雅,感觉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读书之人。于是,“书生”立刻上前拱手,说道:“这位先生高义,您当日可是亲眼见到对面那厮欺辱妇人?” 费云扬回了对方一礼,说道:“去年五月,我确实看到那小哥扯住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 “对,对,对,请先生快些将当时情况详细说与众人。”“书生”见有当事人出现,底气立刻足了很多。 第201章 恃强不凌弱 费云扬微微一笑,向众人说道:“那天,这位王小哥拉住的确实是个老妇,看年纪约么着五十来岁。” 费云扬的话还没说完,“地痞”便也向着众人说道:“听见没,听见没,我那天拉着的就是个老太婆。” “书生”没想到费云扬是给对方作证的,不知道两人关系,也不好立刻否认,只是对“地痞”说道:“你不说你不欺负女人么,老妇人难道就不是女人了么?” “妈的,说你笨,你还真笨!”“地痞”啐了一口,说道:“老子刚才不就说了么,你就没发现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说小婴儿是自己的娃娃。这事儿,你就不感到奇怪吗?” 费云扬也不想两人再吵下去,上前劝解道:“这位小哥,虽然言行不妥,但那次确实是看出那老妪行为怪异,前去核实的。后来,也确实证明那老妪是从别处拐来了怀中孩童,下药将其迷晕后赶路,被这位小哥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听见没,听见没?”除了平时经常跟着他的那些“混混”,很少有人支持他这个“地痞”,就连在家,也是经常被父母棍棒管教。此次,终于有人帮着他说话了,整个人顿时硬气了许多,说道:“老子那是见义勇为,救了那襁褓中的娃娃。” “你是谁?你和这个无赖是什么关系?”“书生”没想到费云扬不但没站在他这边,反而将“欺负妇孺”的行为,说成了是对方见义勇为,不由得开始怀疑他们是一伙的。 “我也可以作证。”晏臣晖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说道:“我乃兴坪镇晏家臣晖,去年五月,确有一五十多岁蔡姓妇人,被人押解绑缚至我族地,经查,实为拐卖儿童之惯犯。”说完,他身形一让,继续道:“这是我的父亲,当时就是他主理的此案,可以为此事作保。” 在场的众人并没有见过晏崧,但刚才晏臣晖已经报出自己的身份,县城里的居民们或多或少的也都知道晏氏一族是负责帮助宗门协理凡人事务的。此时有他们出来作证,先前那个“地痞”王昶兵和费云扬所说,自是做不了假。 那“书生”王昶兵没了反驳的理由,脑筋一转,又说道:“那你去昌兴居吃饭,从来就不花钱,吃得不爽,还带着狐朋狗友,霸者人家的桌子,不让别人做生意。这不是欺行霸市,又是什么?” “老子在那破饭店吃坏了肚子。要他赔钱,管你鸟事?”这个王昶兵依然流里流气地回答。 “谁知道你是吃了什么,坏了肚子,跑去讹人就是不该。” “地痞”气歪了嘴,说道:“你家大门冲着大海啊?” “书生”不明白什么意思,回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我家在永宁街。” “哦,你不是住在海边啊,那你怎么会管的这么宽?”“地痞”没好气,又说道:“老子坏了肚子,偷偷跑到那饭店后厨,观察了好几天。这黑心的老板用每天客人的剩菜剩饭滤出油来,做第二天的餐食。那剩菜剩饭,和着不知道是谁的鼻涕、口水,全都倒在一个臭木桶里,也不知道多长时间刷一次,看着都恶心坏了,更别说吃了。我去找他要个说法,怎么,你有意见?” 承泽县城里,尤其是跑到政事堂前庆贺的这些人,家里条件都还不错,听到“地痞”这么说,也不由得犯起了恶心。 “地痞”像是想到了自己偷看来的情况,嫌弃地撇了撇嘴,又说道:“你他妈别再找老子要证据了,昌兴居那老王八羔子已经被我收拾了,知道以后不敢了。” “书生”见对方说没有证据,说道:“那你做的都是好事喽?那别人为何说你这般那般?现在光凭你嘴上所言,又说没有证据,如何让人信服。” “信服你奶奶个腿。老子做事,有仇必报,要什么鸟人信服。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才能让人信服。”说罢,“地痞”撸起袖管,摆开无赖的架势,招呼对方,来个单挑。 “书生”后退了一步,说道:“你干嘛,君子动口不动手。” “老子就是个混不吝,谁他妈惹我,我跟谁没完,谁和你讲什么狗屁的君子。” “可是,可是你说过,不欺负比你弱小的。”“书生”回答的有些怯懦,怕对方忘记,又提醒道:“就是刚才,你说你不欺负妇孺,也不欺负比你弱小的。” 众人在旁一听,不禁莞尔。 任非我发现这个同年,虽然看上去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满嘴也是污言秽语,但做的事确实都不算恶行,走上前去劝解道:“两位,两位王昶兵兄弟,这般对峙下去,终不是个事儿,你们莫要忘了,这里是政事堂的大门前。这里人越聚越多,你们再这么闹下去,恐怕声势越来越大。” “地痞”好像本就不怕把事情闹大,“书生”见中间隔了个人,胆量似乎也大了些。任非我见自己的出现并没起到效果,只好又说道:“你们忘了?两位仙长还在咱们承泽,大概率就在这政事堂的内堂之中,你们若是惊扰仙驾,怕是没有好果子吃。说不定还会摘了你们的功名。” “地痞”像是听了任非我的劝,嘿嘿一笑,说道:“老子确实不会欺凌弱小,现如今,老子已入仙门,自是不会真的与你计较。” “书生”本就没有入选,并不惧怕任非我的这个威胁,心想:反正自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刚想硬气一把,却又听任非我小声对他说道:“唉,你也是糊涂。今日若是早早散去,还则罢了。若是事情闹大,对面那位王兄弟去不了京城,你俩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听到任非我的话,“书生”心中一惊:可不是么,自己虽没考上,但至少摆脱了那个泼皮;若是那个无赖,因为和自己吵架,被抹去了仙籍,那他岂不是恨透了自己,自己今后的日子怕不是都要被他骚扰?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书生”怎么想都不划算,于是,向任非我说道:“任公子大名,咱们全承泽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如今任公子出面,自是给足了小可颜面。小可也没什么话好说,这就回去。”说完,他又一抱拳,道:“祝任公子早日修得正果。” 第202章 荣归故里 任非我见两人终于都不再纠缠,同样抱拳谢过“书生”王昶兵,然后,又对另一个王昶兵说道:“这位兄弟,走,刚才就说好了,咱们一起吃酒去。” 一场闹剧就这样终了,围观的人也都顺势,继续向任非我和其他入选的考生表示祝贺。那个“地痞”王昶兵则是绕过了任非我,来到费云扬身前,说道:“小爷可曾见过你?唉,记不清了。说来听听,你是为何要帮助小爷的。” 张小萱虽然也没想到这个王昶兵被人指责的两件事,最终都反转了;但她始终看不惯对方赖吧唧唧,流里流气的样子,站出来说道:“你在谁的面前称‘爷’呢。这是我和石头的二爷爷,你说话客气些。” 王昶兵自称“小爷”习惯了,他倒是没想到费云扬和费明以及张小萱的这层关系,略一惊讶后,继续说道:“反正不管如何,我这人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你既然帮了我,我自然会记得。” “谁用你记得。”张小萱依旧不喜。 费云扬则是淡然笑道:“那日赶巧,正好遇见,也不必挂怀。” 王昶兵似是回忆起什么,觉得对方眼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摇摇手,说道:“罢了,罢了,吃酒去喽。”他说话时的模样依旧让人觉得嫌恶。 费云扬倒是不觉得什么,让两个孩子和自己的朋友告别,自己则是和张伯元,以及任家的那名家丁走在了前头。 费明和张小萱与相熟之人告别后,又等了一会儿杨淑萍和她的五叔,便追上了前面的三人。 一行人来到任家大宅后,小伍先行进去禀报,随后便跟在一个中年人的身后,和另一名家丁,各自牵了一辆马车走了出来。那名中年人正是任非我的父亲。儿子这两天总在他面前夸费明,他自然是要出来看看。几人简单寒暄过后,费云扬和杨淑萍的五叔均表示路途遥远,须得早些赶路。而任父也不做强留,让他们各自上了马车,又目送两辆马车走远,才回到宅院之内。 小伍在外面赶车。这马车不似他们来时乘坐的板车,板车其实就是一副车架,上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好处就是可拉人,也可拉货。而这辆马车是专门供人乘坐,有着宽敞舒适的车厢。费云扬和费明他们四人坐在车厢之中,非但一点都不拥挤,而且后面还有空间,塞满了任家帮忙准备的,各式各样的礼物。 女儿入选了仙宗,自己也不用为行贿之事,而感到有愧于费明,张伯元如释重负,心情大好,掀起车厢的帘子,对赶车的小伍说道:“任老爷和任公子也太客气了,准备了这好些礼物。” 小伍答道:“这都是主家的一点心意,我们公子十分欣赏费少爷和张小姐,早就嘱咐过了。老爷也觉得同窗是缘分,想着费少爷和张小姐,未来远在京城,能多帮衬一下我们家公子。”说道这里,小伍似是有些不舍,略带哽咽地说道:“我们家公子虽然爱交朋友,但他为人单纯,就怕将来去了崇安京,那边无亲无故的,莫要被人欺负。” 张伯元本想说自家闺女和石头年龄比任非我还小,指不定到时候,谁照顾谁,但看小伍感情真切,又想到自己也将与闺女分别,心头也是一酸。 费明则是想着自己尽快学些修真功法后,找机会回来,将其传授给自己的亲人们,倒是也没那么伤感,便和费云扬聊起了刚才两个王昶兵争论的事情。 费云扬则是问道:“你觉得王昶兵怎样?” 费明说道:“言行虽无状,但本心并不坏。” 张小萱知道费明说得是哪个,但她就是不喜,明知故问道:“你说的不会是那个浑身痞气的家伙吧。我不喜欢他。” 费云扬哈哈笑道:“君子论迹不论心。” 张小萱仍旧撇撇嘴,说道:“我没和他论心论迹,我就是不喜欢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费云扬则是说道:“可是他做的那两件事,可都是好事啊。” “谁知道他是不是蒙上的,也许他就是想调戏妇女,结果发现了对方是个人贩子。”张小萱不服气,又说道:“我知道‘论心世上无完人’,二爷爷的书上都有,小石头给我看过。可我就是觉得他不像好人。” 费明似有所感,问道:“二爷爷之前就认识他?” “不认识。刚才他不是也过来看过了么,我们并不认识。”费云扬觉得似乎还没解释清,补充道:“我不是经常进城么,云岭山脉里寻到一些山货,便来城里售卖,那次也是恰巧遇上。” 费云扬这番解释,反倒让费明产生了一丝疑惑:二爷爷好像隐瞒了一些事情。但他并未寻根问底,又扯了些闲篇。一行人就这样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间已快到平邻村的村口。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马车还没进村,借着余晖,小伍指着远处的人群,向车厢里问道:“费老爷、张老爷,你们出来看看,那些人是不是来迎接你们的。” 张伯元撩开门帘,向远处望去。 果不其然,村口影影绰绰的,站满了人。老的老,小的小,村里有头有脸的各家都来人了,这些大人的身前身后,也围满了孩童,都是费明和张小萱平时的玩伴。这群人中,为首的正是自己的父亲,张老爷子,以及费云扬的哥哥,费云帆。 费云扬和张伯元下了马车,招呼着两个孩子也跳了下来,当先走向人群。还没走近,便听到众人欢喜道贺之声。令张伯元奇怪的是,他听到更多的是对他,和他女儿的恭喜。 张老爷子乐呵呵的看着四人走近,上前一把搂住自己的孙女,高兴地说道:“小萱,你被仙人看中了?” 张小萱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自己的父亲。 张老爷子连声说好,然后又看向费明,问道:“那,石头怎么样呢,是不是也通过考试了?” 费明笑了笑。 张小萱抢先答道:“那是当然,小石头考试的时候可厉害了。当时还有人捣乱,小石头和他们质对考题,结果把所有人都震了,连两位仙长都佩服得狠。” “太好了!今年咱们平邻村又出两名仙人。”张老爷子哈哈大笑,然后又对自己的儿子说道:“伯元啊,先祖庇佑,你这一房子女又有人能位列仙籍了。” 第203章 接风晚宴 张伯元从老爷子的话中听出,自己的父亲预先就知道了张小萱的入选,但并不清楚费明的情况。而费明参加仙宗选拔,这个事情全村都知道,他和女儿却是偷偷去的,并没通知其他人。这事儿,毕竟是张伯元一开始有意隐瞒,本想事成之后,再找机会解释;但从张老爷子和族中长辈们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们已经全部知晓。 张伯元有些尴尬地向迎接的人群行了礼,心虚地喊了声父亲。 张老爷子似是没计较儿子对他的隐瞒,拍着张伯元的肩膀,继续说道:“伯元啊,昨天有位仙子驾临咱们张氏祠堂,来了就打听咱们小萱的事情。她说她是本届承泽县仙宗选拔的主考官,叫许思宁。说咱们小萱资质不错,有意收入仙门。” 张伯元应和着,大概也明白了,为何这么多提前等在这里,一定是他们张家的人,向村民们吹嘘自己家族,又有被仙人看上的孩童了。 张老爷子不无自豪地继续说道:“你说说你,哪来这么好的种,前面两个孩子,博坚和小柔,十五年前被仙人看中,跟着仙人去修真了;现在,咱们小萱又被仙人看中了,咱们张家又多了一个仙人。这就该是咱们张家的福分。” 周围人看着张老爷子炫耀,也不眼红,毕竟确实如他所说,平邻村这百十来年,一共就出了四个仙门弟子;他们老张家,更确切地说,是他张老爷子的亲生孙子和孙女,一下就占了其中三个。 “那费明呢?”张伯元本想问问,到他们家的仙子还说了什么。 “那仙子只是问了小萱的情况,并说她今日大概就会回村。小石头不是也去参加仙宗的选拔考试了么,想想也差不多这个时间,于是,我就去拉上了费老弟,一起来村口看看。没想到,大家都来了,人越聚越多。还真的把你们等到了。”张老爷子越说越满意,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道:“小石头这孩子,也是不错,打小我就看好他,这次果然也被仙人看中了。唉,可是,我怎么没听你说过,仙人去你们家啊?” 张老爷子后面这句话,是对站在他不远处的费云帆说的。费云帆刚才知道自己孙子也通过了选拔考试,正高兴着呢,回张老爷子道:“昨天是没有什么人去过我们家啊,你去找我的时候,不还问过燕秋和我那老婆子了么,她们不也跟你说,没有人来过么。” “唉?两个孩子家这么近,仙人怎么只来了我们家?没去你们家呢,我还以为小石头……咳,咳。”同样是招收学员,怎么还不一起家访,张老爷子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说道:“算了,算了,都考上了就好,都回来就好。走,先去浴池洗个澡,解解乏,然后和乡亲们庆祝一下。”说完,便自顾自地安排起来。 费家人大概猜出许思宁为什么昨天没来自己家,毕竟十多天前她就来过。昨日费云扬不在家,许思宁自己一个人可能是害羞,又或许是不知道怎么解释那天的不辞而别。 众人簇拥着费明他们四人进了村,但并未让他们回家,而是在张老爷子的安排下,直接去了平邻大浴池,洗去一路奔波的风尘。 任家虽然是承泽县首富,但小伍从没见过这样设计的澡堂,也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洗澡方式,被费云扬和张伯元拉着,一起进去洗了个澡。 钟铁匠一家为庆贺村里又出了两个仙门弟子,表示从今天起,平邻大浴池免费向全体村民开放五天。这倒让一群男孩子最先受益,高兴地推着费明,一起在里面洗了个痛快。当然,也有一些女孩子陪同着张小萱,去了另一侧,洗去了一路的疲惫。 所有人都洗完澡,走出浴室后,发现澡堂前的广场上灯火通明。张老爷子还指挥着众人,搞了一场庆贺。费云扬和张伯元则是让小伍,牵出马车,将车厢内的物品搬了出来。好在任非我当初准备的多是吃食,虽然数量不足以分到每个人,但摆在空地中间的桌子上,供喜好之人自取,还是可以的。 这种“自助餐式”的聚会,也是费明当初的主意。起先,由村里的大户带头,组织过两次。后来,逢年过节的,村中各家视自身条件或多或少地也提供一点。所有的人聚在一起,或是歌舞,或是对弈,一玩就是大半天,饿了就去中间的“自助区”取上一点,填饱肚子之后继续玩耍。 小伍跟着任非我也算是见过世面,但这样的方式,这样融洽的邻里关系,他倒是头一次遇见。心中想着,回去之后,要将这边的所见所闻,以及刚才洗澡用的肥皂,告知自家老爷和少爷。 聚会中,费明看到奶奶和妈妈都来了,张博宇、陈初六,包括钟精明,他的这些伙伴们也都来了,只是不见张小妹和九玄尘。他猜测,张小妹可能还为自己去仙宗生气;而九玄尘则可能是还没回来,所以没能在他回村的第一时间见到。 九玄尘近半年,总是会跟着来探望它的妈妈,回云岭山脉几天,然后自己再跑回来陪费明一段时间。费云扬曾向费明解释,九色鹿是灵兽,九年的时间,九玄尘其实早已长大成熟,要是别的灵兽,说不定已是一方之主。也许是因为舍不得费明,又或许是长期在人类的照顾中成长,九玄尘一些野外的生存能力,并没有成长;所以,它的妈妈才时不时带它回云岭山脉锻炼。 现如今,费明要去崇安京学习仙法了,九玄尘又不能跟着他一起去。费明和它说过自己学好仙法之后,很快就会回来,它也相信费明的话;但,它好似同时也意识到,需要努力提高自己的实力了。因此,九玄尘每次在云岭山脉中待的时间越来越久。 费明感慨,也不知自己这三天之中,是否能和九玄尘,这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最亲密的玩伴,见上一面。 第204章 告别小妹姐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天一亮,小伙伴们就聚到费明家,既想听他讲述这两天考试的见闻,又表现出对即将分别的不舍。而费明自从参加完仙宗选拔考试,就琢磨着把自己前世掌握的一些知识整理出来,好有机会教授给身边的伙伴。可许思宁和卢世勋给的时间太少,要求他们五天以后就要回到承泽县的政事堂。因此,他抓紧了一切的时间,有人的时候,借着一些身边的物理现象,给伙伴们讲解;天黑大家回去后,则是跑到费云扬的书房,将一些好理解的基础理论知识,写成了厚厚一本小册子。当然,他也抽空去了两趟张小妹的家,但张小妹并没出来见他。听张二叔和张二婶说,张小妹自从费明去参加考试那天起,好几日都是茶饭不思,还经常偷偷地哭泣,怕是见了费明,更忍不住伤心。 于是,费明每天便只睡一两个时辰,想着一定要把尽可能多的知识写出来,当成礼物送给张小妹,再由“小妹先生”教授给其他小伙伴。他也不管这些内容,张小妹和其他小伙伴是否都能理解,也没十分纠结知识点之间的关联性,只想着用最直白的话语,解释尽量多的知识。若是实在不行,待几年之后,自己从五旗宗学成归来,时间充裕的时候,再给众人详细解释。在费明的心里,让小伙伴们学习更多的知识,并不是想着他们都能去参加仙宗的选拔考试;哪怕只是日常劳作中找到用处,那也就更容易帮助他们改善生活了。 第五天就是费明和张小萱出发的日子。天还没大亮,趁着小伙伴们还没来,费明便顶着两个黑眼圈,再次敲响了张小妹家的门。张二叔披着衣服,看着疲惫的费明又来找张小妹,内心也埋怨女儿的脾气怎就如此倔强。 费明将自己所写的,厚厚的一本小册子,塞到了张二叔的手里,说道:“二叔,这本书是我这两天匆忙写下来的,请帮忙转交给小妹姐。” 张二叔连连点头,以为书中写的是两个孩子之间的悄悄话,心中却想着,在转交给女儿之前,自己和老婆两人,先躲在被窝里偷偷翻看一下,看看现如今的孩子们,用的贴己肉麻的小酸词儿,比自己当年水平如何。 费明见张二叔收下,又对着内堂大声说道:“这里面,记录了一些东西,二叔有空也可以多看看。” 张二叔以为被费明看穿了心思,连忙说道:“不看不看,二叔不看,二叔也不和二婶一起偷看。” 费明现在其实疲惫至极,没听出张二叔话中的怪异,说道:“不用偷看,如果可以张二叔尽可能多看几遍,也请二叔让小妹姐能背,就都背下来。这样,您两个可以多多交流,或者叫上我二爷爷,一起探讨,说不定理解得更透彻。” “你这……你俩之间的话,还让我多看几遍,再叫上费二爷一起探讨。”张二叔越听越迷糊,越想越害羞,说了句:“不太合适吧?这也太大胆了吧?” 天色越来越亮,费明知道他们也该准备准备出发了,到时候肯定一群人又来送行,来不及详细解释了,便又大声向内堂说道:“小妹姐,这本书里,是我根据这两天参加仙宗选拔考试,以及日常我们身边,可能会用到的一些基础知识和科学常识,你有空多看看,多理解,然后把你理解的都教给博宇和小初六他们。如果实在不理解的,写信给我;要是还不能理解,那就等我回来,当面给你们讲解。” 张二叔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想错了,而费明则是准备回去了。这时,张小萱也从内堂中冲了出来,跑到了费明身前。她双眼含泪,问道:“这两天我不见你,你生没生我气?” 费明摇了摇头。 “我那天没去送你,你生没生我气?” 费明又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在远处看着我呢。” “你看见我了?”张小妹想到自己那天躲在家中的阁楼里,目送着费明进城,对方是不可能看见的。但她此时这么回答,就证明自己被费明看透了心事,脸上不由得一红。 费明再次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我就是知道。” 张二哥此时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得将费明送来的那本书递给自己的女儿。 费明看张小妹接过了自己写的书,说道:“小妹姐,时间仓促,我也没来得及写得太详细,这里面写的,和我们平日里很多东西都有关系,你好好看看,若是三年后,你也想参加仙宗考试,这个应该会很有帮助的。” 张小妹将书抱在胸前,问道:“你刚才说,若是我看不懂,你会回来,回来教我的,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有我的家,有妈妈、有爷爷奶奶、也有你,还有我的朋友们,我怎么可能一去不回?” “可我堂哥堂姐走了十五年,却一次也没回来过。”张小妹喃喃自语,然后又看向费明,说道:“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我学会仙法,你是知道的,我这么聪明,用不了很久的。”费明笑得很灿烂,继续说道:“到时候,就算你不想参加仙宗考试,也没关系,等着我回来亲自教你仙法。” 张小妹看着手中的书,又看到费明黑黑的眼圈,心下感动,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又跑回了内堂。 张二叔尴尬地笑了笑,埋怨道:“这孩子!小石头都要走了,你也不说两句祝福的话。” 费明要不是好奇修真仙法,其实也舍不得离开平邻村,他理解张小妹此时的心情,向张二叔告了别,便要回去。 “石头,拿着!”张小妹去而复返,将一根白色的“木棍”塞到了费明的手里。 “这是?”费明拿出一看,正是张小妹的那柄“淑女剑”。 “你去仙宗,带不带君子剑?”张小妹问道。 费明点头确认。 “我这把淑女剑,你也要一起带着。它俩本就是在一起的,你一走那么远,时间那么久。它俩不该分开。”张小妹终于还是没好意思将“睹物思人”说出口。 费明自然是知道张小妹的意思,他已经下定决心,等自己回来的那天,再将淑女剑亲手交还给她。 “那我走了。书里的内容,你一定要学会,等你学会了,别忘了教给小初六他们,我把他们就托付给你了;还有九哥,告诉它,等着咱们一起去云岭山脉里找它玩。” 第205章 有喜有忧的张家人 费明第二次离开平邻村,比第一次的时候更加热闹。毕竟,这一次他是被仙宗正式录取,即将赴京上学去的,而且还是和张小萱一起。村里的男女老幼,都出来相送,更有村中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一送就是十几里。这不光是两个孩子的荣耀,也不光只是费、张两家人的事情。这两个孩子能通过五旗宗的选拔考试,去得崇安京修真成仙,对于整个村子的意义,同样也是十分重大的。继之前张家两个幸运儿之后,平邻村一下子又多了两名仙宗弟子,而且还是通过严苛的选拔,那整个村子的威望,肯定是要远超周边其他村落的。可以想象得到的,外村的人将来说起平邻村,都会说那里有仙家庇佑,文风盛行,人杰地灵;也会有很多漂亮的姑娘,哪怕是倒贴丰厚的嫁妆,也都会愿意远嫁过来。 在这几天里,张氏家族安排下人,租来了两架马车。只可惜,能够租到的这两驾马车,后面拖的车架都是平板结构,平日里往返于各大村镇的集市,用来拉货倒是方便。可这一趟,张氏家族里的几个长辈,都要跟着张老爷子和张伯元,一起去城里送张小萱,都坐在放置货物的平板上,总感觉有失仙人家属的身份。于是,张家便又掏了远高于往日数倍的价钱,将马车后面的拉货的车板,改造成了坐人的车厢;并从城里的布庄里,购买了漂亮的绸缎进行装饰。 除了这些张家的老一辈,张小萱的母亲,也是要送女儿一程的。她作为张伯元的侧室,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为数不多的,可以风光的机会。张老爷子还琢磨着怎么表彰家族的这位“英雄母亲”,既然对方提出要去县城送女儿这一个要求,那便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可谁知,张伯元的正房夫人也出来掺和了一脚,同样提出要去县城,送张小萱一程。张老爷子知道儿子的这一妻一妾,平日里的关系并不融洽,也知道自己儿子的这个正妻心中的算盘。因此,他原本是不同意的。但张伯元的正妻,找到张伯元,阐述了自己要去的理由:明面上是许思宁到张家“家访”时,她作为主母,为张小萱说了不少的好话,张小萱能够入选仙宗,她自己贡献很大;至于真正的原因嘛,就是她发现了张伯元,为了自己的这个小女儿,私自挪用了家族里应该分红的钱。这就意味着,张伯元被自己的老婆拿捏住了把柄,不得不屈从,只好亲自去说服父亲,将他的这个正房夫人一起带上。 其实,许思宁在动身来平邻村之前,就已打定主意,要将张小萱收入仙门。“家访”只是为了来了解一下,这个身负“双主灵根”的女孩子的成长环境。 “纯灵根”,亦或者说是“天灵根”,虽然并不常见,但历来总有些惊世骇俗的天才,活跃在历朝历代的典籍之中。晏臣晖测出来是木属性的“纯灵根”,许思宁和卢世勋最初惊讶了一会儿,但不久之后也没再好奇。可张小萱的情况却让他们犯了难,甚至怀疑是灵示宝鼎出了问题。很多人其实都有“双灵根”,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主一副”。张小萱也是双灵根,但她的灵根并不分“主副”,在灵示宝鼎前测试时,明确显示她的两个灵根都是“主”灵根。这种情况,许思宁和卢世勋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也从没有在任何典籍上看到过。若换做是其他仙人,想必也会带张小萱回崇安京,好好培养一番,看看她能成长到什么样的程度。 张伯元要是知道许思宁的想法,肯定会对自己鲜格格地跑去“走后门”时的那副样子,又羞又恨;也肯定会对老婆要挟自己,又气又恼。 只是,张伯元不知道的是,无论他怎么样,他的这个正妻都不会害怕。其实,自从十五年前,她的一双子女被仙人带走。张伯元就以要为家族传宗接代为借口,另娶了一房侧室,也就是张小萱的母亲。也许是这两年,家境比以前更好了,前段时间,张伯元似是又表现出一些异常。现如今,身边唯一的女儿张小萱也考学走了,张伯元大概率会故技重施,这次说不定还要一次性多找上几个年轻女子,就为生个男娃。 可是,能不能生下男娃,甚至是还有没有可能诞下子嗣,张伯元的这个正房妻子其实早就有了计较。她早年和儿女通信的时候,便表露过这方面的担忧。而她的儿子为了母亲,从师长那里求来一种风水秘术。这种风水秘术,表面上是可以令屋子的男主人气运亨通,旺夫招财;但是,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有碍房屋的女人孕育生子。张伯元的正妻自然是隐瞒了这个秘术的副作用,将其布置到了自家的院中。这些年来,确实也见到了成效,无论是她,还是张伯元新娶来的侧室,除了张小萱这个意外,她俩确确实实都没有再怀过孕。所以,张伯元无论再娶几房,只要生不出儿子,就暂时不会威胁到她在家族中的地位;而她作为族中长子的正妻,也不再纠结丈夫是不是还爱着自己,只要搞好制衡,让那些侧室们彼此之间产生矛盾,反而是乐见其成的。 张小萱自是不知道父母间的心思,毕竟她都要远行了,大人们也没必要和她说这些。这几天,倒是人前表现极为高兴的母亲,反而在只有她们母女独处时表现出不舍。而张小萱除了偶尔会有些眷恋外,更多的则是憧憬着,将要和费明一起在崇安京的日子。 送别的这天,张氏一族的全体成员都来了,这里也包括,从没当面向她道贺的张小妹,出现在了送行的队伍中;还有就是,张家辈分最高的那几个老人,一个个地声称,只要还走得动,就要亲自将她送去承泽县城。这一切,让庶出的张小萱,头一次感受到被重视的感觉。 第206章 谁去送行 费家人也是极为隆重,母亲燕秋,祖父母费云帆和孙元珍都会去送费明最后一程。原本孙元珍是怕自己舍不得孙儿离家远行,到得外面弄出洋相,就说自己只送到村口,然后留下看家。但费云扬也知道,孙元珍这几天恨不得天天捧着费明的脸,便借口说,之前是他带着费明去参加考试的,现在自己才是最适合留下看家的人。 孙元珍自从嫁入费家,一直过得都是清苦的日子。这几年,费家的光景虽然变得越来越好了,但她仍没改变简朴的习惯,总是家里和地里连轴转,除了偶尔去村头赶赶集,就没进过城。回想起孙元珍上次进城,怕是要追溯到她刚过门的时候。所以,费云扬说什么也要让哥哥和嫂子两人,借着送费明的机会,好好在城里逛上几天。费明也表现出对奶奶的不舍,非要拉着孙元珍送他。最终,孙元珍在一家人的“攻势”下,只好答应了下来。但在临了了提议,干脆一家人都去送费明吧,反正一两天的时间,家里没人也不打紧,只要雇个人帮忙照看一下田地就好了。 费云扬之所以要留在村里看家,除了上面的原因外,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有些逃避的。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不知道该怎么样再次面对这两位老同学。有些话,费云扬并不方便向自己的哥哥和嫂子明说,无奈之际,只好看向费明。 费明对这三个爷爷辈的老同学之间的情况,了解到的内容反而比其他人多。他已经知道许思宁和卢世勋是仙人夫妻;同时,也看得出这位许仙子对二爷爷仍是旧情不忘;甚至就连卢世勋对二爷爷的那一丝伪善,费明也有所感知。费明当然希望二爷爷能够获得幸福,但他俩人若是就这样不清不楚的在一起了,确实有悖于公序良俗;哪怕这里伤害的只有自己不喜欢的卢世勋,他也会觉得不太合适。估计,二爷爷的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这才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于是,费明帮忙解围道:“唉,失误啊,当初也没多想,再去找辆马车回来。张大伯将任大哥送我们回来的那辆马车,让给了咱家,他们去别的地方又租了两架。可任大哥家的那辆马车,五个人怕是坐不开吧。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妈妈又没怎么出过门,不行我跟在马车后面跑吧。” 孙元珍心痛道:“不行,你还不到十岁,还是小孩子,怎赶得上马车的速度?可别累着了。” “那怎么办?张大伯他们家,把平日里跑县城的马车都租去了,拉货的也改造成拉人的了,已经没有地方去租进城的车了。”费明故作为难,又说道:“而且,博宇和我说了,他们家好多人都抢着去。他也想跟着去来着,可每辆马车上都安排好了,塞得满满当当的,他辈分低,根本抢不到位置。” 燕秋疑惑道:“我看任公子派人送你们回来的那辆马车挺大的啊,咱们全家五口人,坐上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是吗?我怎么感觉回来的时候挺挤的啊?”费明挠了挠头,看向费云扬,表示自己词穷,编不出理由了。 费云扬收到信号,琢磨了一下,突然有了灵感,说道:“唉。咱们回来的时候,任公子不是在车厢里塞满了东西嘛,那当然会有些拥挤。”然后,又佯装迟疑,说道:“可是,咱们这趟回去,是不是也该给任老爷和任公子备上些咱们村的特产?这若是就这样空手回去的话,倒是显得咱们家的礼数欠缺了些。” 费明明白了费云扬的意思,和他一唱一和地说道:“任大哥他们家,可是咱们整个承泽的首富,家里什么没有啊。二爷爷,你忘了?咱们在县城里那两天一切的吃穿住行,都是任大哥安排好的,一分钱都不用咱们花。他们家不缺咱们这点东西。” “诶,这不行!任公子待你以诚,你更应该以诚待之;任公子贴心送来了贺礼,咱们家也得有所表示。这礼物和钱多钱少没关系,也和家庭富不富裕关系不大。主要是,石头啊,咱家人不能在人格上矮别人一头。”费云帆反对道。 其实,孙元珍和燕秋也都同意费云帆的说法。他们一家穷苦的时候,也都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劳作,虽然辛苦,但从没想着要靠攀附别人,改善生活;后来的光景好了,费家人觉得能帮助到其他人的时候,也都会默默地帮衬一些,并不求别人对他们家感恩戴德。 费明暗喜爷爷中了招,点头附和着费云帆的训诫,说道:“若是不行,就请二爷爷下次单独去趟县城,专程给任家送一次吧。”他先用话堵住了孙元珍和燕秋可能提出的其他方案,然后又佯装遗憾地说道:“只是任大哥这次是和我一起去崇安京了,也不知来不来得及,有点可惜了。” 这时,费云扬又出来,说道:“哎呦,一家人纠结啥,不就是送石头去上学嘛。石头又不是不回来。这次你们去,下次他回来的时候,我去接,不就好了么。” 最后,所有人同意了费云扬留下来的方案。至于,送还什么礼物给任老爷和任少爷,那就再简单不过了。费云扬去找了陈初六的爷爷和奶奶,一次性采购完他们现在所有的存货;然后,又去了钟家铁匠铺旁边的暖房,购买了些正常情况下,两三个月后才能上市的蔬菜。在这些货品里,肥皂算是平邻村最大的特产;而这些反季节的蔬菜,虽然任老爷和任非我在烟月楼也能吃到,但这毕竟是仙家青楼专供,流落不到凡人的餐桌之上,自然也属于稀罕之物。费云扬之所以用心挑选这些,一方面,除了是想感谢任非我和任老爷对他们在承泽县那两天的照顾,另外一个方面,就是想看看,任家是否对肥皂和反季节蔬菜这两门生意感兴趣。 第207章 红包封路 出发的那天早上,张伯元赶到了费家,看看费明他们准备如何了。当他看到费云扬往车厢后排搬运物品时,才一拍脑门,方想起自己什么也没准备,在首富面前失了礼数。这几天里,他表面陪着老爷子们高兴,内心中又担心自己挪用家族灵币的事情东窗事发,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其它的事情上面。现在马上就要动身了,再去准备已是来不及,张伯元只好将车旁的费云扬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二叔,这礼物多少钱,算我一半可好?我这两天太忙,着实忘了个干净。” 费云扬呵呵一笑,表示这本就是全平邻村向任家的回礼,不用分是谁出的钱。张伯元本来还想坚持,但费云扬则以快些护送大家上路为由,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自己一个人走掉了。而后,人越聚越多,张伯元只能去车里牵出女儿,跟着自家的长辈们,一起和送行的乡亲们告别。三架马车出了村子十余里,才能正式放开速度,吱呀吱呀的,在官道上小跑起来。 平邻村的马车赶到承泽县的时候,已过了未时。虽然还有些时间,但所有的人都没想着吃饭,都决定要先将两个孩子送到政事堂。 这次的政事堂,倒不像上次一般,门口挤满了庆贺的人。倒不是说,承泽县的居民们不知道今天是仙人们,要带着中第的考生,返回崇安京的日子。只是,在这政事堂门前的大道上,一群身着相同服饰的男子,将所有这些看热闹的居民,阻隔在十丈开外的地方。这些男子身着干净漂亮的素衣,对待这些居民客客气气的,还为一些新来道贺的人,送上红包,但就是不肯随意放人过去。 张伯元毕竟之前是来过的,由于路上的行人较多,他早早的就跳下了自己乘坐的那辆马车,走在了车队的最前头,帮着三辆马车引路。可看到眼前的阵势,外围被挤得水泄不通,里面又是不明身份的人在把守,他此时颇有些担心,费云扬又不在身边,无人可以商量,张伯元只得扒拉开人群,硬着头皮上前一探究竟。 一个素衣男子见张伯元挤了过来,客气地拱手大声问道:“先生何往?” 张伯元答道:“我们要去政事堂。” “去政事堂何事啊?” “我们孩子,今天要去向仙人报到。” 由于街道上的人多,声音嘈杂,那名素衣男子并未完全听清张伯元的回话,但按照之前的操作,将其也当成了想要凑近观看的群众,便塞了一个红包给到张伯元的手里,喊道:“先生,今日别过去了,我们少爷把这边暂时包下了。” 张伯元也没太听清楚对方说的话,拿着手里的红包,有些纳闷,又说道:“我们今天必须过去。”然后,还指了指后面缓缓行进的马车。 由于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那名素衣男子也没仔细看,误会了张伯元的意思,以为他是在表示自己这边人多,光一个红包分布过来,便皱了皱眉,又掏出来三个,喊道:“我现在身上就三个了。你们拿着快些离去吧。或者就在这里看,不要进去了。” 张伯元见这些人的穿着,并非是在政事堂任职的那些小吏或者衙役,怎能拦着路人,不让人通行呢?他此时已经有些生气了,将手里的红包都推了回去,喊道:“不行,今天我们有要紧事儿。必须过去。” 正当两人拉扯的时候,任非我安排送费明他们的那辆马车也靠近过来,马车上的小伍冲着这边喊道:“阿毛?你怎么在这里?” 阿毛听到有人喊他,抬头发现正是自己的好兄弟小伍。阿毛自然知道小伍这些天,是去送少爷的两个朋友了,拉着他,高兴地说道:“你可算回来了。少爷在里面等着呢。” 小伍也没失了礼数,向阿毛介绍了张伯元。阿毛则是连连道歉。 “少爷已经到了?” 阿毛点了点头。 “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光鲜?”小伍问阿毛道。 “这里太吵了,咱们进去后再聊。”阿毛一边喊,一边招呼其他的伙伴,将人群隔出一条路来,让三辆马车可以顺利通过。 马车进到里面,立刻有个中年人迎了过来,小伍和阿毛喊了声“赵总管”。然后,众人在赵总管的接引下,一起进入旁边的酒楼。 “兄弟,你可算是来了,等得我好苦。”随后,“噔噔噔”一串脚步声,从酒楼的楼梯上传来。来人正是任非我,身后跟着他的父亲。 张伯元和任父见过面,给村里的众人介绍了一番后,任父和任非我则是将众人引上了二楼。 晏臣晖、张淑萍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到费明和张小萱上来,便迎了过去。 几人多日不见,似是更加亲切了。 杨淑萍高兴地向着两人说道:“任大哥想得实在太周到了,他把这栋酒楼包下来,好让咱们在此歇脚。” 张小萱问道:“外面也全都是任家之人?” “可不是嘛,都是任家的家仆。为了让那些前来庆贺之人,不来打扰咱们,任老爷让家仆把他们都隔离在外面。其间,也难免有人起哄闹事,还是任老爷大手笔,直接让家仆给他们发红包。那些人得了便宜,便也闭嘴了。” 在任非我父亲的引荐下,平邻村的众人和大家都相互认识了一番。这里的都是此次仙宗选拔中第的考生,和前来送别的家长。考生们一个个意气风发,家长们也都是春风满面。虽然有些考生,并不熟悉,但费明发现,似乎住的远的,怕路上耽误,往往是到的最早的;反倒是那些家住的近的,来的却是很晚,至少那个王昶兵就还没来。 任家的人想得确实周到。在任父将平邻村的一行人介绍给众人后,赵管家小跑过来,告知老爷,饭食已经准备妥当。其实,其他人早就在这间酒楼吃过午饭了,任父马上安排赵管家带着平邻村众人,进到了一个包房中用餐。任父之前就估算好了平邻村到县城的时间和距离,特意提前进行了安排,他虽然不知道费明和张小萱家中会来多少人,但作为承泽县的首富,多准备下几十个人的量,也不是什么问题。 第208章 防盗内裤的爱 平邻村的众人吃饱喝足后,任非我第一时间就又把费明和张小萱他们拉走了;而张伯元则是带着自己父亲和族中的长辈们,去向任非我的父亲道谢,顺便也和其他考生的家人们,交流一下感情。费云帆、孙元珍和燕秋三人,在向任父道谢后,又回到了吃饭的雅间包房。 孙元珍数落着丈夫,道:“你看看你,好不容易进了一次城,你倒是多和这些大人物们交流交流啊。光知道自己闷在屋里。还不如我们女人。” 费云帆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和人家交流啥?种地啊?” 孙元珍没好气,说道:“管他交流啥呢,不会说就站在一旁,好好听着。刚刚张大哥也叫你去来着,你跟着就好了,又不用你来说。” “咋滴?嫌弃我了?”费云帆佯装板起了脸,说道:“不过,不说话倒是可以,你也可以一起去啊。咱们两个一左一右,都站在那里,正好一男一女,一个是书童,一个是丫鬟。” 孙元珍“呸”了一声,说道:“你见过这么老的书童和丫鬟么?我老了,可以给人家去当老妈子;你老了,去给人家打杂,人家也不要。”说完,脸上忍不住泛起了笑意。 燕秋早就习惯了公婆俩的这种日常“斗嘴”,心中想着,要是儿子将来找了老婆,不知道会是什么个样子。 又过了不久,房屋外礼炮乍响,随即天空中又放起了彩弹。几乎所有人都见怪不怪,知道这是仙人要带学子们返回崇安京了。猝不及防的只有费云帆一家和张家的那些老人们。虽然,费明和张小萱也向自己的家人们打过招呼,这两位仙人喜欢放“礼花”,但突然这么一声,着实让平邻村初来乍到的这老几位吓了一跳。 燕秋平复心情后,扶着孙元珍来到了窗口,她们看着天空的礼花,这番景象似是比孙儿描述的更加绚烂和美丽。 政事堂的正门被缓缓打开,一小队衙役从大门内鱼贯而出,分列在街道两侧。酒楼上所有的人见到后,也不再欣赏空中的“礼花”,纷纷下了楼,来到了政事堂门前的空地之上。随后,一群身着官服的执事官大人们,也都从门内走出,跟在最后的则是一男一女。男的锦衣华服,气宇轩昂,正是卢世勋;女的头戴面纱,全身雪白,正是许思宁。 许思宁扫了一眼现场,对卢世勋淡淡地说道:“大多都是你招的人,你去说吧。” 卢世勋小声对许思宁说道:“小宁,我不都解释过了吗。现在仙门人才紧缺,这其实也都是上面的意思。” 许思宁声音中没有什么变化,仍是说道:“你去吧。” 卢世勋见妻子并没有揶揄自己的意思,撩开长衫跨步上前,对面前的众人,朗声道:“今年仙宗选拔考试已毕,尔等十人有幸通过遴选,今日便随本尊与许仙子共赴仙京。速速带好行李,与家人道别吧。” 这些考生的家人们纷纷将大包小包的换洗衣物,以及灵币、干粮等物,交于考生们的手中,然后依依不舍地与其道别。 费明和爷爷、奶奶以及母亲告别。费云帆从马车上,将费明此次远行要带的行李搬了出来,递到了他的手里。这是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拉杆行李箱,没错,就是行李箱,与他前世的那些旅行者使用的,形制几乎一模一样的行李箱。里面装满了孙元珍和燕秋精心帮他准备的衣物和干粮。 原本孙元珍和燕秋这两个朴实的妇女,心中想着“穷家富路”,让孩子带上更多的东西;可发现,全都拿出来之后,一个包袱根本装不下。即便这老些东西都装进去了,见费明这矮小的身材,也不像是能抱得动的样子。于是,费明找出了自己之前和小伙伴们玩耍时,打造的小轮车,卸下了上面的轮子;然后,又委托费云帆和费云扬帮忙用材质较轻的竹子,制作了两个上方可以开口的箱子。这两个箱子做好之后,他又加固了一下箱子的底部,将之前卸下来的轮子固定了上去,两个滑轮行李箱便大功告成了。随后,他又在一个箱子中塞满了东西,试了试行李箱的容量。这下子,奶奶和妈妈准备的东西,大多都可以装进去了,更为重要的是,费明的小身板,也可以轻松地拉着这个行李箱到处走动了。可以说是完全达到了他的预期。最后,他自己留下了两个箱子中的一个,将另一个送到了张小萱那里。 费明在妈妈和奶奶给自己装行李的时候,心里就在吐槽:那些仙侠玄幻小说里的神仙,或者穿越者们,不都有神奇的储物戒指,或者是随手一划就开辟的自有空间嘛;牛逼到只要心念所动,想往里面装什么就能装什么,想从里面掏出什么就能掏出什么;级别低的可以装下道具和行李,级别高的可以装下山川湖泊,甚至是星辰大海;怎么到了自己,出趟门还得肩挑手扛的。更让费明哭笑不得的是,奶奶怕自己在外面遇上歹人,竟将一万个灵币融合成一枚,缝在了费明贴身的小内裤上;就他现在这水平,若是真的遇上了匪徒,别说扒下他的内裤,就是连小命怕是都难以保全。另外,别看这“防盗内裤”防范的效果有限,使用起来却是更为不便,只怕是每次花钱之前,他都得先借故去趟厕所了。 费明并没有真的将“防盗内裤”的问题,说给奶奶听。他看着家人们这两天忙前忙后的,知道他们这是生怕自己一旦停下了,就会忍不住地想到分别。费明有时候偷偷地观察奶奶和妈妈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担忧的眼神,耳边也时常回响起她们的叮嘱:“石头啊,如果在外面真的遇上了歹人,这些钱也不要在意,能舍就舍,咱们保命要紧。一定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第209章 仙门高科技 费明和张小萱拉着两个拉杆箱和亲人们告别后,来到了政事堂门前的石阶边。其他的考生或是拎着圆滚滚的包袱,或是背着沉甸甸的箩筐,只有他们两个年龄最小的孩子,看上去轻松惬意。 任非我之前总有家仆跟在左右,平时都不用自己拿东西。可现在,去仙宗求学修真,怎么可能让他带着仆从?他只好和其他人一样,自己背着行李。他见到费明和张小萱的行李箱,四四方方,平放在地上,箱子底下还装着轮子,走的时候只需拽着拉杆,于是,不禁佩服地说道:“不愧是我费明兄弟和小萱妹子,这箱子居然可以有如此设计,拉着轻松,放着不倒,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要是早有此物,我何必还要自己将这些物件扛上一路啊。”任非我嘴上虽这么说,但他的行李其实并不沉,全都装在了一个皮质的背包里。在费明眼中,这背包的设计,还挺时髦的。 这背包里面装的东西确实也不太多,只有几套换洗的衣物,和一些任非我喜欢吃的点心,至于其他的,那便是灵币了,至于多少,可能连他自己知道的都不太确切。除了父母,他家各房亲戚,前来道贺的时候,都偷偷塞给了他一些。 费明笑道:“任大哥,若是累了,将你的行李放在我这箱子上,走时一起拉着,也可以省些力气。” “如此甚好,这设计甚好!”任非我将自己的背包从身后卸下,放在了费明的行李箱之上。 只听旁边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玄门修真,本就是逆天改命,历千难,受万苦;就数你行李少,还好意思叫累。” 说话的是许思宁,她戴着面纱,任非我看不到她的脸色,但从声音也能感受得出,这个仙子对自己十分不满。他也知道许思宁为何这般对他,毕竟,当初许仙子亲口说过,他因为是和费明对赌输掉的一方,即便进行了灵根测试,也不能招入仙宗。原本,任非我对能不能修仙已经不抱希望了,可烟月楼上的那位掮客实在厉害,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还是让自己最终入选,成为了这十人之一。 原本,杨淑萍还想将自己的行李放到张小萱的行李箱上,也省些力气,可见情况,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任非我也不想自己在这主事仙子心中的印象彻底崩塌,于是躬身向着许思宁行了一礼,道:“仙子教训的极是,学生见到费明同学的这个设计,一时被惊艳到了,未能守住心神,暴露了贪图享乐的本心,实不应该。学生知错了。” 可许思宁似乎并未消气,又说道:“意志不定,全无坚守,你这样的,确实不适合修真成仙。即便去了崇安京,怕也不会有什么成就。” 也不知许思宁这句“意志不定,全无坚守”,是指任非我刚才想偷懒的行为,还是指他不据理力争一下,这么快就对自己偷懒的行为进行了自我批评;但是,所有的人都感觉得出,这位仙子对任非我十分嫌弃。正当费明想帮着任非我辩解两句的时候,却见任非我冲着他,做了个鬼脸。此时的任非我依旧抱着拳,低头躬身,脸上的表情完美的避过了石阶上两位仙长的视线。 许思宁言语的刺激并未得到反馈,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于是,她也不再理会这边,抬脚下了石阶。 卢世勋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执事官,那名执事官立刻指挥着小吏,礼貌地驱退送行的家长,将大道中央清出了一块场地。好在之前任家就让家仆将更多人拦在了十丈开外,否则里三层外三层的群众,怕是这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太好办。 小吏们将所有的人都拦在了外围,中间空出的街道,有七八丈的长度。许思宁站在大道的中央,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同时还不停地连续掐诀。过了一会儿,只见她身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又过了一会儿,这个黑点开始慢慢地由小变大。眼尖的人已经发出了一声声的惊呼。 学子们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抬头看去,发现此时头顶的天空中,已然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画舫”,正以非常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地降落下来。 费明瞪大了眼珠,惊讶道:“不是吧?反重力引擎?这种高科技的东西也有?” 任非我同样感到神奇,但他不知道费明所说的“反重力引擎”是什么,便出声询问。 “任兄,可曾记得我曾说过鸟儿之所以能飞,是因为扇动了比它的体重还要重的空气么?”费明看任非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可你见这飞船,没有翅膀,落下来的时候,却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空气的排出。按理说,这么大的家伙,咱们又距离这么近,排出的气压,早就应该把咱们吹飞才是。”费明原本想说的是“螺旋桨”,后来怕解释起来麻烦,干脆换成了“翅膀”。 “飞船?这分明和烟月湖上的画舫一样嘛。呦,还是个双层的。”任非我不由得发出感叹,然后又说道:“不过,兄弟所用‘飞船’一词,却也贴切。” 张小萱虽然不明白费明所说的“反重力引擎”,但和他在一起玩了这么多年了,倒是见怪不怪,说道:“我们是不是乘坐这个去仙宗啊。原本我还担心,这么远的路,要走上好久。” “是啊,是啊,我也在想,仙人们御剑一下就飞走了,咱们这么多人,又有这么多的行李,仙人们怎么可能一次都带走。”杨淑萍也在一旁附和,然后又说道:“也没听之前有人说过,有会飞的画舫啊。这东西真的是来接咱们的吗?” 晏臣晖则在一旁说道:“估计这神舟,之前是被两位仙长藏于承泽县城外,某处隐秘的角落。往届人少的时候,仙长只需带着学长们去到那里,然后再乘坐神舟返回仙京。此次咱们人多,两位仙长可能带不过来吧?于是便在这城中召唤了过来。” “咱们真的是坐这个去仙京?”张小萱一脸的兴奋地问道。 “应该是的,毕竟仙京距离咱们承泽四万里,以凡人之力,是不可能走得去的。”回答的是晏臣晖。 第210章 白特神舟 众人在说话的时候,那艘巨大的“画舫”已经缓缓降落到许思宁身前的地面之上。 “怪怪,还是无人驾驶嘞!”费明打量着整个船体,长度约么着有六七丈,宽度也有两丈多,上下两层的结构,和湖岸边那些停靠的画舫真的十分相像,只是没有那摇桨的船夫。 卢世勋见所有的人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颇为不屑,走过来,对众人说道:“此乃上等仙器——白特神舟,可昼夜不息,日行万里,尔等此次便是搭乘此神舟,与本尊和许仙子,一同返回仙京。” 这边,卢世勋招呼着众学子登船;另一边,许思宁则来到了送行的家长那里。众位学生家长以为仙子要对他们这些父母有所交代,纷纷恭敬地准备迎接。可许思宁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们一样,来到费云帆他们的身前。 “他没来?” 费云帆知道仙子问的是自己的弟弟,如实答道:“禀告仙子,是的。来时乘坐的马车坐不下,我那弟弟说是怕我们老两口思念孙儿,让给了我们,他自己则是留在了家中。” 许思宁听到后,略感失落,又见眼前这三人神态拘谨,不似先前在费家时那般亲切,略感失落,问道:“哥哥、嫂嫂,怎的这般生疏,可是在责怪小妹当日不辞而别?” 那天,孙元珍和许思宁聊得最多,也最是投缘,听出许思宁话中的内疚,心痛地说道:“仙人妹子,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然后,又小声解释道:“这不是是在外面嘛。你是仙人,我们也得做做样子。” 许思宁听到孙元珍的安慰,心下释然了不少。 孙元珍继续轻声问道:“妹子这次回来,只来了我们家一趟,这一去,几时才能回来?” 许思宁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缓缓摇了摇头。 “宗门里肯定事务繁忙,妹子这么厉害,肯定会被那些老仙人们委以重任。一时定不下回来的时间,老婆子我也能理解。反正将来有机会,路过咱们村的时候,就回来看看。我们老两口,给你留着门。”孙元珍为费云扬和许思宁终是没能捅破那层窗户纸,感到惋惜,但是双方各有自己的坚持,她作为第三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有在临别之际,又劝慰了几句,让许思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许思宁强忍住泪水,探手伸进自己的衣襟,摸出了一个小瓶子,然后,又将燕秋拉了过来,将小瓶塞进了她的手里,说道:“这里面是八颗凝气养神丹,有益气延年,强身健体的功效。我上次走得匆忙,一时竟忘了送你点见面礼。” 在凡间,一颗仙家的丹药,便是稀有至极的重宝,可以说是千金难买。现在,许思宁一下子就送出一瓶,还给了这个看上去土里土气的村妇,不少围观的人颇为眼红。 燕秋感觉许思宁送的礼物太过贵重,本想推辞,却被许思宁抢先说道:“长辈赐,不可辞。” 燕秋从小是被费云扬捡回来的,又嫁给了费云帆和孙元珍的独子,既可以说是费家的儿媳妇,也可以看成是费家的亲闺女。别看许思宁现在容貌清丽,比着燕秋还要年轻几分,但作为费云扬的同学,她确实是燕秋的长辈。 许思宁见燕秋收下自己送出的仙丹后,仍然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说道:“放心,有我在,必会保他周全。” 燕秋闻言深深地给许思宁鞠了一躬,这下可比她刚才收下丹药时还要诚恳。 其他的学生家长见仙子出手大方,离别之际,还送出一瓶仙丹,以为这是自家孩子进入仙宗后的福利,纷纷面带笑容,翘首以盼,等待着仙人一会儿也赐给他们一些。可并未如这些人所料,许思宁告别了费云帆一家人后,直接转身走向了“画舫”。 “小宁,他们是云扬的家人?”卢世勋上前询问。 许思宁没好气的回道:“你刚才不都见到费明站在他们身边了嘛?” “云扬没来么?”卢世勋又问道。 “没来。”许思宁没等卢世勋下一句问话,接着又道:“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你要想念这个当年的好兄弟,就自己问去。” 卢世勋干咳了一声,说道:“我是说人齐了,咱们准备出发吧。” “你确定?” “确定什么?”卢世勋不解。 许思宁重复了一遍:“确定人齐了?现在就出发?” 尽管这现场,除了费明,几乎没人知道这两位仙长,有着夫妻关系;但卢世勋却总感觉自己被妻子训斥,在这些学生面前失了颜面。他刚想拿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好在这群孩子中重塑仙尊的形象,却听见外围的人群里,有人高呼:“等等!等等我!仙尊等等我啊!我还没上船呢!” 许思宁似是没听见来人的呼喊,转身对学子们说道:“和家人道别完,快些进到舱内去吧。我要施法开船了。” 卢世勋只见一个狼狈不堪的少年,从围观的人群中挤出,正是五天前在政事堂前闹过事的“小地痞”王昶兵。也不知道是在人群中挤的,还是他出发前,就没准备好,装行李的包袱,一看就是乱七八糟胡乱塞进去的。待这王昶兵跑到“画舫”近前,卢世勋才发现,他的额头和眼圈也都各青乌了一块,嘴角似是还有流血后擦拭的痕迹。 卢世勋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才来,这一脸的伤是怎么了?” 王昶兵一边爬上船,一边回道:“谢谢仙尊关心,学生来报到的时候,遇上了几条恶狗拦路,学生当时身上也没有鸡腿,只好捡了根棒子,把它们都赶跑了。” 卢世勋当然不是真的关心王昶兵,他只是收过王昶兵父亲的贿赂,远谈不上什么交情,更别说什么关心了。他原本以为所有的学生和家长都会很尊敬他,早早的就会等候在政事堂门前,恭迎自己出来;而这小子,眼看都要出发了,才将将赶到。卢世勋又想起许思宁刚才说的话,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早就察觉缺了一个学生,前面是在故意用话挤兑自己。 第211章 神舟启航 考生们都看到了狼狈赶来的王昶兵。“抓紧时间,赶快和自己的亲友们告别。莫管他人。”后面传来许思宁的声音,因此,并没有人敢上前去拉他一把。 王昶兵自己笨拙地爬上了甲板,又塞了塞马上要散架的行李,躬身向着许思宁和卢世勋行了一礼。 许思宁并没有理会,又对众人说道:“若你们资质驽钝,又不知勤勉好学,几十年下来,修为没有精进,这次怕将会是你们,与这些亲友今生最后一次的见面了。”许思宁声音冷冰冰的,说出来的话更是残酷。 考生们刚刚还对乘坐白特神舟,这等仙器感到兴奋,但听到许思宁的话,才真正意识到到仙门修真,动辄几十、上百年,家中亲友怕真是再也见不到了。人性总是如此,当心心念的事情终于来临时,绝大多数人都会感到失落,或者是犹豫,怀疑当初自己和家人们费心巴力的,非要考上仙宗的目的;还有人会担心自己的未来是否真的能够达到亲友们的预期,别到最后,发现自己的仙缘不济,修为低微,落得一生尘缘断绝,再不见亲人。尤其是三个女孩子,看着远处送行的亲人,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即便之前有犹豫,即便和亲人有再多的不舍,这些十六七岁的孩子,也都知道自己此行肩负着家族的希望。在卢世勋的催促下,所有的考生拎起自己的行李,排队进入到了白特神舟的舱内。 白特神舟的内舱是个两丈多见方的大厅,除了一圈连成一排的座椅,并没什么其他的家具物件,就连船体的内壁上,也没有任何的装饰。和真正的画舫比起来,这白特神舟可以说是简朴至极。许思宁和卢世勋,以及这十名考生全部进来之后,整个船舱立刻显得拥挤起来。尤其是那个身形魁梧,名叫李达利的考生,他看上去比成了年的卢世勋还高出一头,杵在那里,感觉伸手就可以摸到舱顶的天花板一样。 许思宁见所有的人都进来了,说道:“这里是白特神舟的主厅。此行路上需要五天的时间,中途并不会停歇。这主厅里面是条廊道,通向后面四个房间,每个房间可住两人,到时候,你们自己分一下,和谁住在一起。” 冯婷婷是除了张小萱和杨淑萍以外,此次承泽地区唯一入选的女学生。听到许思宁的话,颇有些不解,问道:“仙子,我们十个同学,只有四个房间,怎么分啊,再说了,我们三个女生,总不能和他们男的挤在一间吧?” 许思宁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女生,她的长相,虽不及张小萱,但也颇为清丽。看上去也不似杨淑萍那么有亲和力,却也给人一种斯文踏实的感觉。而且,许思宁也查过冯婷婷的成绩和灵根,虽算不得多么出众,但她在经略测试里的明经一科中论述的观点,十分契合自己的想法。 张小萱原本想和冯婷婷说,没关系,自己可以和费明住在一间。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许思宁说道:“这白特神舟上面还有一层,你们三个女孩子,和我住在上面。所有男生,不得上去。” 如此一来,只剩下七个男生,住在白特神舟的一层,四个房间肯定是够了。 “你们先去房间吧,待神舟升空飞稳之后,我会通知你们出来,要是想到甲板上逛一逛,注意安全即可。”许思宁说完,招呼了一下三个女生,便向二楼走去。走到楼梯口,她发现卢世勋也跟在后面,问道:“你跟着干嘛?” 卢世勋一愣,用手指了指二楼,刚想说自己也住二楼。却听许思宁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二楼现在住的都是女生,男生不便上去。” 卢世勋还在想,他们两口子当初来的时候,都是住在一起的,怎么回去的时候,就不让上二楼了。可他不想让这些学生,把自己看成是老婆奴,于是,向许思宁小声地说道:“楼下四个房间,七个男学生都住满了,还是让我回之前的房间去住吧?” 许思宁却回道:“一层四个房间可以住下八个人。七个男生加上你,刚好是八个,你们两人一间,正好住满。” 卢世勋有些不高兴,说道:“这些都是刚入仙门的学生,基本功法都不会,连凝气境都没入门呢。我已经是相生境的仙人,怎么可以和他们住一起?” “这个我可管不了。这些人都是你要收的,现在觉得住不开了?再说了仙人少睡一点,也没什么大碍,你要是不愿意和这些人同屋,那就在这大厅之中吧,这是最大的房间,也最敞亮,配得上你仙尊的身份。最好回到仙京,你也敢以‘仙尊’自居。”许思宁语气中略带讽刺。 在五旗宗内,尤其是最核心的崇安京,对修真者的称谓划分是比较严苛的。虽没有明确的律法规定,但通常情况下,什么样的身份便配以什么样的称谓;一般情况下,僭越者虽不会受到刑律上的惩罚,但私下里,这些人都不会容于宗门内的师长,同样也会被师兄弟们鄙视。至于,每个修真者具体会获得什么样的称谓,实际上都是由修真者的修为,也就是实力决定的。像许思宁和卢世勋这种相生境的修真者,大多被称为“真人”,或者“真仙”;炼虚境的才能称为“仙尊”,至于更高的太清境,一般都被称为“圣尊”,或者“至圣”、“至尊”。 承泽县的凡人们不懂崇安京的这套规矩,这二十来天,都是捡着好听的,称呼卢世勋为“仙尊”。卢世勋原本还有担忧,后来被人叫的多了,一想这里距离崇安京四万多里的路,一同前来的又是自己的妻子,便默默享受起“仙尊”的这个身份。当听到许思宁这么一说,顿时没了底气,有些担忧地说道:“小宁,这些玩笑可开不得,咱们可是夫妻啊。” 许思宁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说道:“我这是在提醒你,咱们这就要回仙京了,有些事情,你自己也应该收敛一些。” “夫人提醒得对,二楼上都是女生,我住上面,确实不方便。”卢世勋“唉”了一声,又说道:“那我去准备准备,好开船了。” 许思宁没再多言,带着女生们一起上了白特神舟的二楼。男学生们则是各自分好了房间。任非我原本是拉着费明,想和他一屋;晏臣晖没那么主动,自己最熟悉的两个朋友已经谈妥了,他便找了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谢梁亮组成了一对。可王昶兵因为和任非我一起在烟月楼喝过酒,觉得他最投脾气,便硬要与任非我同屋。任非我抵不过王昶兵的纠缠,只好同意。另外的李达利和鲁睿也都商量好了,这几天共住一间。到最后,反倒成了费明自己单独一个人。 费明走进其他人剩下的那间屋子,只见屋内,除了左右两侧各放了一张光板床,便什么东西也没有了。他住单间自然是无所谓,没什么家具关系也不大,反正就五天时间,很快就会到达崇安京的。当费明正在庆幸自己可以享受一个独立的空间的时候,卢世勋却推门进来了。 卢世勋见到费明也是一愣,想到未来的几天,自己要和费云扬的这个孙子住在一个房内,而且还是独处,万一这小子闲来无事,拉着自己,要聊和他爷爷当年的故事,亦或是再问自己怎么娶了好兄弟的恋人,这可怎么办?卢世勋越想越是心虚,越想越是浑身的不自在。然后,他话也没说,转身到了隔壁,把李达利叫了出来,说道:“房间这么小,你又这么大的块头,这么占地方,和鲁睿在一起,不挤么?去!你去和费明住一间。” 李达利颇有些憨傻,拎着自己的行李,挤进了费明的这间屋子,说道:“仙尊说让咱俩一屋,最高的和最矮的住一间,是最合适的。” 费明刚想吐槽,却听到门外的卢世勋说道:“从今日起,不许再称呼我为‘仙尊’,一律称呼我为‘真人’,只能是真人,知道了么?” 众学子们都没敢露头,纷纷在自己的房间里称是。李达利回应之后,冲着费明吐了吐舌头,小声说道:“费明,你好!我知道你。我叫李达利。”说完,将自己的行李放到空出的那一张床榻之上。 “达利,大力!果然人如其名。”费明看着巨人一般的李达利,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任公子也是这么说的。难怪他说和你关系最是要好。”李达利摸着脑袋,憨厚地笑着说道:“我睡觉打呼噜,你不介意吧?” 费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忽然,所有的人感到脚下一震。白特神舟启动了。 费明和李达利急忙趴到自己房间的窗口,向外看到白特神舟真的已经飞离了地面。窗外送行的人群再一次发出阵阵惊呼。费明透过舷窗上类似玻璃一般的材质,看到人群中的母亲,和她身边的爷爷、奶奶。他冲着家人们的方向招手。他也看到了母亲和奶奶一边招手回应,一边抹去眼角的泪水。这哭声似是跨越了距离,穿透了窗户,直接传到了费明的心里。 白特神舟越飞越高,送行的人已经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小点,房屋也都变成一个个巴掌大的盒子。可奇怪的是,那哭声似乎并未消减,一直萦绕在费明的心头。正当他暗下决心,想着尽早学成归来,一个东西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头上。 “奇怪,都飞到这么高了,怎么还能听到妈妈的哭声?”费明一边嘀咕,一边伸手在头上摸了一把,只感觉那东西触感黏腻,拿到眼前,发现还有些拉丝。 “对不起啊,费明。我也是头一次离家,忍不住了。让你笑话了。”李达利囔囔的声音,在费明的头顶响起。 刚才,李达利是和费明一起,趴在窗户上的。他的身材本就高大,几乎是高出费明半个身子,因此两人和自己的亲人告别时,倒也互不干扰。他俩此时挨得极近,费明的个头还没有李达利的腿长,他得将自己的身体,仰成反弓形,才能看到李达利的脸。 李达利眉头紧锁,满脸泪痕,见费明看向自己,双颊立刻变得通红,下意识的便想躲藏掩饰。 费明没想到这个身材魁伟的大个子,居然是如此的感性,和家人分别,竟然把自己哭成了个泪人,于是,安慰道:“大家都是年少出门求仙问道。虽然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可儿子不也是‘但恐归来亲不待’嘛。咱们谁也别笑话谁,我刚才也差点就忍不住了。” 李达利深感遇上了知己,忍不住又想哭,但他也知道自己这铁塔一般的身材,却总是哭哭啼啼,会遭人耻笑。于是,他坐回到床上,打开自己的行李,低着头,通过假装翻找东西,来掩饰抑制不住的泪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包裹中抽出了一块方巾,拿出来,擤了一下鼻涕,说道:“费明,你个子虽小,可懂得真多。” 也许是清空了鼻腔中的涕泪混合物,李达利的声音也不再囔囔的了。 “你别看我年龄小,我知识懂得可不少;你别看我个头矮,我能上山又下海。”费明也坐到了自己的床上,轻松地开着玩笑。 “你说的这几句,我怎么感觉像是王昶兵那天说的下流段子?”公布榜单的那天,李达利也参加了任非我在烟月楼组织的聚会,王昶兵便是用“你别看我高、矮、胖、瘦”,几句话编成的“黄色”段子,调戏他身旁负责陪侍的女子。不过,王昶兵那天也只是在嘴上讨便宜,并没有其他逾矩的行为。 费明还在想王昶兵所说的段子,会不会和自己前世听来的那几句骚话一样,却又听李达利说道:“要不是爹爹从小教我不要欺负小孩,考试的时候,我肯定也会和你打赌的。谁能相信,你小小年纪,能懂得这么多的东西。不过,好在我听我爹的话,不欺负小孩。否则,那天肯定就输了,我爹交得定金,也就全打了水漂。” 第212章 开过飞机也恐高 费明不知道李达利这个大个子,是真的憨直,还是以为自己入选仙宗的名额,也是花钱买来的,第一次交流,就将自己父亲行贿的事情说了出来。他又一想,自己是在烟月楼上见过张伯元去行贿的,还有杨淑萍的五叔,以及晏臣晖的父亲晏崧。连晏臣晖这种“纯灵根”的天才,晏崧为了确保他的儿子能进入到五旗宗,也跑去行贿,那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受贿的肯定是卢世勋这个糟老头子!而自己之所以能够入选,应该是许思宁奶奶的坚持吧。”费明想到卢世勋刚才看到他时的样子,心中有了大概。 正当费明感慨的时候,他看到李达利又用方巾擤了一下鼻子。这一下子,费明突然反应了过来,原来刚才滴落在他头顶的,摸起来黏黏糊糊的东西,是对方哭泣时流出的鼻涕。 费明立刻揪起自己的头发,大叫一声不好。他这一声,也把李达利吓了一跳,忙问费明怎么了。 “水,有没有水。” 李达利不解费明为何如此,但仍快速地从自己的行李中,找出了一个牛皮水壶,拔开了塞子,递了过去。 费明没有接,揪着头发,苦笑道:“大力兄,刚才在窗边,是你的眼泪,还是鼻涕,滴到我的头上了。快帮我倒出来点,让我洗洗。” 李达利也反应了过来。他也估计,滴到费明脑袋上的那滩液体,是自己鼻涕的可能性更大。于是,他一边不好意思地道歉,一边帮着费明进行清理。 费明刚将头发清理完毕,门外,许思宁的声音便传了进来:“神舟运行已经平稳,大家可以出来活动活动了。想要看看风景,可以通过房间内的舷窗,也可以到外面的甲板上散散步,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切不可追逐打闹!” 费明前世是有飞行执照的,中小型飞机、直升机都开过,可这种违反他物理认知,可以飞在天空中的“画舫”,他是从来都不曾想过。如果按照许思宁的说法,这白特神舟,日行万里,那就相当于每小时二百多公里的速度,并不算太快。费明前世的那些载人飞行器,甚至是高铁、汽车都能够达到,可那些都是符合着空气动力学设计制造的。但是,白特神舟分明就是条湖中小船的造型,不光能飞,而且达到了这般速度?而且,听许思宁的意思,大家是可以到船舱外面的甲板上散步的。 费明和李达利刚想开门出去一探究竟,可还没等起身,便听到门外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然后就是任非我和晏臣晖的声音:“兄弟,走!咱们一起去甲板上看看。” 李达利一把拉住了费明,眼神却躲躲闪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费明了然,说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李达利这才松开手,感激地看向费明。费明则是善意地小声提醒道:“眼圈还有点红,不行你就说受了风寒。”然后才打开了门。 晏臣晖见费明出来,一把将他拉住便往外走。任非我则是探头进屋,催促着李达利:“大力,走!一起去甲板上看风景。” 李达利想着费明刚才说的话,回任非我道:“你们先去,我,我,我恐高!” 任非我没有看出李达利刚才哭过,兴奋地说道:“怕什么高啊。现在去才刺激!还不知猴年马月,咱们才能学会御剑飞行,倒不如现在就去体验一下。” 李达利再次推脱,说道:“你们先去,我先适应适应。” 任非我见一时劝不动李达利,便说了一句:“那你先在舱内缓缓,等适应了,去外面找我们。”然后,便快步跟上费明和晏臣晖,一起走出了船舱。 白特神舟飞行的高度已经超过了云层,按照费明前世的理论,现在他们所处的高度应该是大气的平流层,这里气流运动和温度相对稳定,视线也不至于被云层阻挡。但在每小时两百公里的速度下,费明原本以为,想要站在这白特神舟甲板上,承受的风力和风速应该都很大,人就算不会被吹走,也容易被吹伤。可谁知,前面也不知道哪个傻孩子,无知者无畏,竟然已经直接出去了,还大敞着船舱主厅的大门。 可站到了门口,费明却惊奇的发现,大开的舱门,竟然一点风都没有吹进来。任非我和晏臣晖兴奋地冲了出去,两人又跳又叫,扒着栏杆向远处眺望。而先前出去的王昶兵和鲁睿,没有那两人大胆,谨慎地半蹲着身子,努力地挪动着自己的腿和脚。还有同样先出来的谢梁亮,虽然能看出他的内心很害怕,但仍能勉强挺直着身子,站在甲板的正中,尽量摆出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 此时,白特神舟正经过一段晴朗的区域,可谓是万里无云,地面上山川河流、阡陌村落,如同巨幅的画卷般,缓缓地在神舟下方展开,然后又缓缓地滚向远方。费明也快步走到了船头,他本想领略一下仙人御剑飞行的感觉,可向下望去,只感觉到一阵眩晕,脚下也虚浮暄软起来。这倒不是船头设有什么禁制,更不是他之前吃坏了肚子,实在是因为他们此时飞行的高度太高了,而且速度也是极快。这白特神舟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甲板周围只有简单的一圈扶手,那扶手的粗细,还不如孩童的手臂。费明感觉自己使点劲儿,就能将其一掰两断。上不接天,下不接地,四周没有任何防护,脚下就一块孤零零的“破木板”,费明发现自己也恐高了。 恐高根据程度不同,也分好多级别。有的人站在高凳上会眩晕,有的人则是站在屋顶或山巅时会腿软。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怕住高楼,或者是坐飞机。那是因为无论在高楼上,还是在飞机里,四周都被围了起来,给了里面的人充足的安全感。只有极少数人,譬如前荷兰和阿森纳队的着名球星丹尼斯·博格坎普,他因为害怕坐飞机,拒绝参加欧洲以外的比赛,甚至包括世界杯。 费明小心翼翼地向后挪动着脚步,连身体也没敢站直。他现在和那三个先出来的同学,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差别,根本没有资格再嘲笑他们了。 晏臣晖最先发现了费明的异样,问道:“费明,你怎么了?干嘛一点点的向后退啊。前面的风景多好?一起来看啊。” 任非我闻言,也侧头看向费明。而费明根本没敢抬头,一步一步地边向后挪,边说道:“这船头一点遮挡都没有,我怕风大把我吹走。” “石头,你在这干嘛呢?”张小萱突然出现在费明的身后,一只手抵住了他的后背。 “吓死我了!张小萱,你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费明心有余悸,埋怨道。 张小萱解释道:“我出来看你一点点地向后退,还以为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呢。”其实,她也瞧出了费明的紧张,刚才是故意为之的。 任非我看见张小萱,问道:“其他两个女生呢?” 张小萱撇了撇头,说道:“她们怕高,躲在船舱里,不敢出来。”说完,便任非我、晏臣晖一起笑了起来。 费明前世坐飞机,开飞机,都是在机舱内,从未像如此一般,自己全完全暴露机舱之外;就算是玩滑翔伞的时候,那至少还有个降落伞,也可确保他的安全。而这艘白特神舟,和水中的画舫一个模样,根本不符合空气动力学的设计,没有机翼,也没有螺旋桨,根本不知道其驱动运转方式;而所有的人又都暴露在甲板上,费明越想越是后怕,感觉自己刚才太冲动。老司机乘坐别人开的车,也会晕车,费明就算还记得前世如何驾驶飞机,但此刻恐高,也不难理解。可是,现在神舟已经飞起来了,他又能如何?费明强装镇定,退到了一个视线看不到陆地的位置,这里至少让他感觉到一些安全些的地方,才冲三人说道:“你们就笑吧,小心笑掉下巴。” 三人很少见费明窘迫的样子,尤其是任非我和晏臣晖。他俩自从选拔考试之后,对费明的十分佩服,也从未在费明的身上看出任何应该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样子。现在才发现,费明害怕时的表情,也挺可爱的。 这时,许思宁和卢世勋也来到了甲板上,后面跟着李达利、杨淑萍和冯婷婷。两个女孩子强忍着恐惧,背靠着船舱的外立面。李达利没有他自己说的恐高的迹象,看上去倒是从容很多。 卢世勋环视一圈,尤其是看到费明紧张的样子,颇为不屑地对众人说道:“怎么?这就害怕了?仙宗这一去五天时间,以后除了睡觉休息,不允许窝在房间里,都来这甲板上晒晒太阳。别等着到了仙京,都长毛了。” 许思宁白了一眼卢世勋,她没有拆穿当年卢世勋乘坐白特神舟时的窘样,而是对孩子们说道:“这仙器白特神舟,飞行的时候,会开启御风护元罩,只要没受到炼虚上境修士的攻击,便不会轻易破除。你们大可放心地在甲板上玩耍,就算是不小心失足,御风护元罩也能护你们周全。”说罢,她还虚空弹出了一颗冰锥,冰锥平飞射向神舟的右前方。 冰锥飞得并不快,所有人都能够看得到。眼看就要飞出船体,可在距离船舷外三尺左右的地方,好像有一面无形的墙,冰锥这一撞,瞬间便碎成了齑粉。 许思宁露这一手,是为了让孩子们安心。之前那些恐高的人,也包括费明,虽然看清楚了神舟外围确实有层无形的护墙,但也还是无法马上根除心中的恐惧。许思宁也没再说什么,她知道,这需要时间。随后,她简单介绍了一下这艘白特神舟的基本构造:除了上下两层船体可供大家休息以外,还有一个主控制台,是在整艘船的最后方的一个独立房间里。许思宁当然也同意大家去那里面参观,只是这间主控室需要通过船舱外的廊道才可到达。 看到船舱外的廊道仅有一人宽度,虽然有半人高的扶手,但是外面就是万丈高空,大概除了任非我、晏臣晖和张小萱三人,其他人光是看一眼,心中都不免打鼓。费明咽了咽口水,内心腹诽:将主控室放在船体最后方,是什么狗屁设计,还真当这是在水里需要摇橹才能行进的船么。 最后,许思宁又向大家嘱咐了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项。卢世勋则是给每人发了一颗避尘丹和五颗辟谷丹,便各自离去。避尘丹,大伙是当场服用的,可使将来几天,身体不易生垢;辟谷丹,则是两位仙长怕这些学生没带够五天的吃食,而白特神舟中途又不会停歇,可做充饥之用。 按照整个行程计划,接下来的几天,许思宁和卢世勋两位仙人会轮流值守在主控室,一个人监控白特神舟的飞行状态,另一个人在自己房间静坐修炼,十二个时辰进行一次轮换。许思宁是第一、第三、第五天,卢世勋则是负责第二天和第四天。 待两位仙长走后,任非我将所有的学生们聚在一起,来到白特神舟的主厅。在他的组织下,大家才第一次正式地相互介绍起自己。 这些孩子出身都是家资颇为丰厚,或者实力颇为强大的家族。虽不比任非我和晏臣晖他们,但都比费明家里的情况好多了。由于费明在选拔考试那天的表现太过惊艳,所有人都不会小瞧他。 聊至正酣,王昶兵提议:“卢真人已经发了今后五天的辟谷丹,不如咱们现在就将所带的食物拿来,一起边吃边聊。” 众人听后,纷纷同意。然后,各自回房间取来家里准备的食物,摆放在大厅中间。虽然每个人能拿的东西有限,但这些孩子带来的吃食,倒也十分丰富:油纸包包裹这各种鸡鸭鱼肉、干果蜜饯的一大堆;任非我和李达利甚至还都带了黄酒。大厅里也没桌子,只有靠着船舱内壁的一圈廊椅,由于距离太远,于是,大家均席地而坐,气氛颇为热闹。 任非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说道:“不如咱们也去请一下两位仙长。” 谢梁亮说道:“仙长平日都是集天地之灵气,纳日月之精华,怎会看得起咱们这些凡人的吃食?” 第213章 小冯医生 费明想起许思宁当日在自己家中吃饭的样子,不由得偷笑。 任非我则是小声说道:“仙长来与不来,那在仙长;但是咱们不请,就是咱们礼亏了。”他见大家都认同了他的话,又说道:“杨姑娘,你的笑容最有亲和力,你去请许仙子;鲁睿,你和卢真人住一间,你去请卢真人,如何?” 杨淑萍刚要答应,但想到许思宁此时应该在白特神舟的主控室,要通过那段令人胆寒的廊道,便硬生生地将点到一半的头,摇成了拨浪鼓。 众人见到杨淑萍那不协调的动作,均笑了起来。 任非我一拍脑门儿,忍住笑意解释道:“你看看,我都忘了。我还以为许仙子回到了二楼,不让我们男生上去,才让你去请的。都是我的错。” 这时,张小萱举手,说道:“我不怕高,还是我去主控室请许仙子吧。”说完,便爬起身跑了出去。 杨淑萍感激张小萱替她解围,她是真还没勇气走过那段廊道。 邀请许思宁的事情妥了,大家又看向了鲁睿。 其实,卢世勋虽然把李达利赶到了费明那屋,自己选择和鲁睿住在同一间,但鲁睿还没和他说上过几句话。鲁睿还是有些惧怕高高在上的仙人,犹犹豫豫地说道:“费明不是说,自己的爷爷和卢真人当年是同学么,那天考试的时候,大家都听见了,兄弟我觉得,还是费明小友去请卢真人,才最为合适。” 费明自己知道,他和二爷爷费云扬,与卢世勋的关系其实并不像众人想的那般。可此时若是推脱,反而倒像是有意在炫耀,因此,费明便没有多言,起身向后面的房间走去。 众人在大厅中等了一会儿,听到甲板上传来脚步声,以为张小萱请来了许仙子,纷纷起身迎接。可进来的只有张小萱,并没见到许思宁。 张小萱面带微笑,一边招呼着众人免礼,一边说道:“仙子说了,谢谢咱们的邀请,但是她要控制白特神舟,就不过来了。” 谢梁亮上前问道:“主控室里面什么样子的?仙子都怎么控制白特神舟的?” 张小萱见众人同样也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些尴尬,说道:“我也没注意看其他的东西,也没见仙子怎么动作。我去的时候,光想着仙子会不会答应过来,就只问了她,愿不愿意参加咱们的聚会。” 杨淑萍问道:“仙子具体怎么说的?”这本该是她和仙人亲近的机会,无奈实在克服不了心中的恐惧,自己放弃了。 张小萱说道:“仙子就说不来了,但是我听仙子的口气,觉得她可能是担心她在场的话,我们聊的不痛快。” 王昶兵闻言,点头道:“仙子说的对,我刚才也还有些担心呢。” 其他人虽然没有明言,但也都是这般想法。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费明也是一个人回来的。大家都是欣喜——卢世勋真人也不来了。 张小萱问道:“石头,是你去叫的卢真人吗,他是不是也不过来?” 费明挑了挑眉,表示自己不光没请到,还挨了一顿训斥。大家让他去请卢世勋,卢世勋多半更不会给面子,甚至还不如鲁睿。他现在和卢世勋两看相厌,要是真的请了过来,自己反而更不自在。因此,他在去的路上其实就已经想好了。去请卢世勋的时候,费明既要表现出邀请诚意,又要让对方厌烦自己,让他主动提出不来。至于用什么办法,费明两世为人,自不会真的只是九岁孩童的心智,他只需要利用好自己九岁孩童的样貌就好了。因此,费明进了房间后,便搬出了费云扬的名头。 卢世勋本性并不算大恶,当年和费云扬也确实相处出了真的兄弟情义,只是后来为了自己,做出了愧对兄弟的事情。他虽然一直在强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越是这样,越说明他内心中其实根本放不下,以至于,后来影响到了他的道心。 费明让卢世勋给大伙讲他们当年上学时的趣事。卢世勋开始还有些怀疑,以为费明的行为是费云扬临行前的授意,让他故意来恶心自己的。但见眼前这小孩眼神清澈,似是费云扬真的没怎么和他聊过自己的事情,也不由得信了。可接下来费明说:要让他的这些同学,都知道自己有个仙人罩着,将来到了崇安京,也要报出卢世勋的名号,自己便可以横行于市。这一下可吓坏了卢世勋。 卢世勋的修为只是相生下等境界,在崇安京不能说是如过江之鲫比比皆是,那也差不到哪里。这次和许思宁出使外派任务,也是他花灵币运作了很久,才得来的。费明这小子可真是个能惹事的主,当初选拔考试的时候,就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要是他到了崇安京,保不齐也会搞出些什么幺蛾子。若是费明自己真的被人揍了,或是被律法堂定了罪,卢世勋倒是无所谓;但他惹事的时候,打着的是自己旗号,可就另当别论了。万一哪一天仇家寻上门来,卢世勋的小心脏可就承受不了了。他想着又不能和费明明说自己在崇安京狗屁不是,那还有什么办法甩掉这个祸害呢?卢世勋心中打定了主意,想尽一切的办法,都要与这小子保持距离,不能给他什么好脸色,让他惹出了祸事,牵连上自己。 费明虽然不知道卢世勋在崇安京,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但是他知道无论是谁都,不愿意留着个惹祸精在身边。他装成真要赖上卢世勋的样子,献了半天的殷勤。前几天还十分享受众人吹捧的卢世勋,见到费明的马屁拍得越来越勤,心中认定,将来自己肯定会被他当做挡箭牌。于是,他便借口要静心修炼,硬生生地将费明轰出了屋子。 确定了许思宁和卢世勋都不来参加,这些学生们才真正放下了拘束,高高兴兴地聊起天来,很快忘记了和家人分别的那会儿,自己是有多么的难过与不舍。 任非我见王昶兵乐呵呵的,好似忘了脸上的淤青,便问道:“老王,你今天来的迟,又弄了这一身的伤,可真是像你说的,来的路上被恶狗咬了?” 突然,冯婷婷好似想起了什么,“哎呀”一声,起身噔噔噔地跑出了大厅。 “这是干嘛啊?尿急憋坏了肚子?跑得这么急。”王昶兵嘟囔了一句,随后,也没在管冯婷婷为何离去,向任非我说道:“老任啊,我确实遇上了‘恶狗’拦路,可这身上的伤,倒也不全是它们咬的,还有我家的那个老头子揍的。”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不明白王昶兵为何挨揍,只听他继续解释道:“我也知道,我这人品行不好,没事儿爱惹个猫,逗个狗啥的,没办法。前些年我们家那老头子很少在家,我娘也管不住我。我就由着性子来呗。这两年,老头子倒是经常在家了,可估计也是看我不顺眼,说是要送我出去学点真本事,就非逼着我参加仙宗选拔考试。” 李达利插嘴说道:“你要还想留在家里,考试的时候,放弃就好了啊。你爹怎么逼的了你?” 王昶兵看道李达利小山一般的身材,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撇了撇嘴,说道:“我这不是在承泽待腻了么,这些街坊四邻整天没个正事儿,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的,还真当我不知道嘛。其实,我看他们,也是一般的讨厌。后来,我一想,修真虽然麻烦,但毕竟可以离这帮孙子远一点,所以,也就去参加考试了。” 说到这里,冯婷婷又噔噔噔地跑了回来,手里好像还捧着个东西。跑到近前,她将手里的一个小瓷瓶递给王昶兵,说道:“这个给你,这是我爹让我出门备在身边的药膏,你先在伤痛处涂抹些,很快就会消肿。我们家世代行医,特别擅长跌打损伤。” 王昶兵接过小瓷瓶,听到冯婷婷刚才跑开,是为了专门给自己取药,手臂一下僵在了半空。他没想到,这个斯文漂亮的小姑娘,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嫌弃他,还十分关心他的伤势;而自己刚才还在背后调侃她,说她跑得那么急,是因为被尿憋的。 鲁睿在一旁笑道:“婷婷,你说你们家世代行医,可王昶兵说他来的时候是被恶狗拦路。你这跌打损伤的药膏,还能治得了撕咬抓伤?” 冯婷婷离开的时候,王昶兵确实没说到,被自己父亲暴揍的事情。可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见王公子身上的伤势,并非真的像他说的,是被猛犬抓咬所致。你们看,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破损,但并不像是被尖利之物划开,更像是与人拉扯时撕开的。而且,王公子的脸上虽然青肿,身上却未见血迹。我想不通,如果是猛犬怎么会只攻击王公子的脸,却不咬王公子的身体?” “是恶狗,真的是,它们没有追上我,我身上和脸上的伤,都是逃跑的时候,自己摔的。”王昶兵解释道,只是这声音好像越说越小。 众人也听到了冯婷婷的分析,仔细打量王昶兵的全身,发现一切好像确实如冯婷婷所言。王昶兵如果真的是被野狗咬了,那他的腿上和腰腹,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呢? “冯姑娘好生厉害!你不说我都没有发现。”任非我一边说,一边从王昶兵的手中拿来药膏,打开瓶盖后,说道:“这药膏是外敷的吧?直接涂抹于青淤之处,对么?” 冯婷婷点了点头,说道:“均匀涂抹薄薄一层即可。次日清洗干净,再抹一次,想必王公子的伤便可痊愈了。” 任非我闻言,对着王昶兵说道:“来,老王,不要辜负了冯姑娘的好意。你脸上看不见,我来帮你上些药膏。” “谢谢任公子。”王昶兵闻见任非我指尖传来淡淡的药香气,愣愣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药膏涂抹之处,他只觉着一阵清凉,肿胀之感似是立刻消退了大半。 “之前不都称呼我老任嘛,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这可不像你啊。”任非我啧啧称奇。他看出王昶兵的尴尬,又说道:“你要谢,当然是应该先谢冯姑娘赠药。咱们兄弟,这几天又是住在一间,什么时候想谢我了,都不迟。” 王昶兵一反常态,有些腼腆地冲冯婷婷说道:“多谢冯姑娘赠药。” 众人的印象中,王昶兵从来都是一副吊儿郎当,对所有事情都要逞个口舌之快的人。就连他自己都承认,在别人眼中,自己就是个“人嫌狗弃”的形象。 任非我距离王昶兵最近,见他向冯婷婷答谢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十分不自然的颤抖了一下,便打趣道:“你忍着点,我又没使劲,没那么疼的。” “我不疼啊。”王昶兵不明白任非我为何这么说,但发现大伙也都是一脸惊讶地看向自己,随即,意识到不妥,于是,马上改口道:“哎呦,你下手倒是轻点啊!” 王昶兵的母亲,其实是他父亲在外面包养的女人,连侧室都算不上。他的父亲在县城里买下了一套不大不小的宅院;然后,又雇了一个老妈子和三个丫鬟,照顾他们母子的日常起居;而他自己,则是每个月偶尔过来住上几天。 王昶兵小的时候,没有什么朋友,还经常被人欺负。他以为是父亲不在家,没人给他撑腰。因此,有一段时间,只要见到父亲回来,他就想尽各种办法,央求父亲不要再走了。王昶兵的父亲很喜欢小王昶兵,也很心痛自己的儿子在外被人欺负;可是,他母亲明白自己的身份,只能拉住小王昶兵,骗他说:父亲需要在外跑马经商,养活他们一大家子人,是不能长期留在家中的。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王昶兵渐渐地懂得了一些事情,又从街坊四邻那里,听说了自己真实的身世。 第214章 童年的伤痛 起初,小王昶兵为了印证那些街坊都是胡说八道,偷偷地尾随父亲,去到了承泽县城的另一边,直到亲眼见到父亲走进一户相当气派,且占地很大的宅院。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是那些人口中的私生子,母亲是被父亲长期在外包养的野女人。 从那以后,小王昶兵怨恨起了自己的父亲,对母亲也是没有一句好话,开始变得十分的叛逆。同样的,他在面对外人挑衅的时候,也不再感到胆怯。遇上那些欺负他的小孩子,他可以挥起拳头反击过去;而那些孩子的家长若是找上门来,他也可以用更加恶毒的语言,将他们都骂回去。只有遇上那些看上去明显打不过的人,小王昶兵才会暂避锋芒,然后找机会爬到他们家屋顶上,偷偷地砸碎一两块砖瓦,或者在人家的烟囱里塞满和着屎尿的干草。如果那家人的房子不那么容易偷偷攀爬上去,小王昶兵便会猫在人家院墙外面的某个角落,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冲着仇人家里扔碎石块。 小王昶兵的这一改变,终于使得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不仅如此,周围的邻居们,反倒是因为他防不胜防的阴损手段,纷纷避之不及。再也没有人敢当面和他对峙了,最多只是在小王昶兵看不见的角落,对他比比划划指指点点。如此一来,王昶兵虽然坏了名声,却是再也没有受过窝囊气。他那时觉得人这一辈子,像他这样自由自在的,也很是滋润了。 这样“混不吝”的日子又过了两年。小王昶兵的父亲自知理亏,反倒给了他更多的零花钱。而他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就失去双亲,只有王昶兵这唯一一个亲人;虽然,小王昶兵近年来变得乖张,可母亲却从没当面指责过他。 由于王昶兵脑子好,下手黑,更重要的是他出手阔绰。一些十几、二十岁的小混混,便纷纷打着结交的名义,慕名而来。渐渐的,他的身边慢慢聚集了一群臭味相投的人。这些人后来越聚越多,隐隐形成了颇具势力的小型帮派。而这些帮派成员,平日里不是偷鸡摸狗,便是敲诈勒索,要么就是跟着王昶兵到处去混吃混喝。 最初,王昶兵只是为了不让别人欺负他,把自己伪装成地痞无赖的样子。到后来,他的身边都是这些称兄道弟的小混混,反而觉得这个世界就应该是如此。只要他兴之所至,一招手便会有一群跟在他后面的小弟,当街拦住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将其围在中间进行恐吓。那些被围之人,如果是想要反抗,王昶兵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将其群殴暴揍一顿;如果遇上的是胆小顺从的,这伙人则是对其进行一番调戏嘲弄,勒索些钱财后,再大摇大摆地离开。 帮派的人多了,惹出的事情自然也就更多了。王昶兵和他那些朋友们的恶名,很快就传播到了承泽县城大多数居民的耳朵里。尤其是那些做生意的沿街商户们,几乎都嘱咐过自家的伙计,让他们一定要注意提防这伙人。 曾经欺负过王昶兵的人,如今变成了被他欺负的对象;但是,报复的快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散。有一阵子,王昶兵厌倦了身边的“朋友”,总是让他出主意坑害那些无辜的人;同时,他也发现了,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在大街上欺负人。这让已经立志“这辈子做恶人”的王昶兵,顿时感觉到了空虚。 王昶兵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王济慈年纪就已经很大了。他也听闻过王昶兵横行邻里的恶迹,但老来得子,总是特别地心疼他这个小儿子,在每次教训完后,他却又总是想尽各种办法,给王昶兵进行补偿。待到王昶兵十五六岁时,王济慈已经年近七十了,可最终还是没能说服家里,同意王昶兵和他的母亲认祖归宗。王济慈觉得当初和外面的女人偷偷生下了孩子,对自己的发妻心有愧疚,因此,在没有妻子许可的情况下,他也不敢强行带王昶兵母子俩进门。同样的,王济慈对王昶兵母子俩的感情也很复杂:一方面,他几乎没有陪伴过小儿子的成长,这么多年了也不能将他们母子接回家中,心中觉得有所亏欠;另一方面,他一想到等自己百年之后,王昶兵他们母子没了经济来源,无依无靠的,就感到焦虑。 王济慈和发妻的几个孩子,早已长大成人,家中的产业也都操持多年,只要不遇上天灾人祸,一大家子,吃用上个百年也是成问题。而这些年来,王昶兵和他的母亲,日常花销都是王济慈带过去的钱粮。要是王济慈断了供应,他们母子根本没法养活自己。王济慈也想过,自己死前,偷偷给他们留下一大笔钱,可看自己的这个小儿子,整日跟一群人见人烦,不学无术的混混们待在一起,就算留下的是座金山,也难保他们娘俩哪一天就会吃空。 王济慈思前想后,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发妻和她的那几个孩子,为何反对王昶兵母子进门。其实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家产分割方面的事情。王昶兵是个男子,将来进门,自是要和几个兄长分割家产。他虽然是庶出,但诨名已传遍整个承泽县城。王济慈的发妻,以及他们的那几个孩子,自是怕王昶兵将来进到王家,也使出些阴损手段,闹得全家鸡飞狗跳。 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王济慈心中便有了主意。他先找到了妻子,和她的几个儿子,诚恳地说明了只接王昶兵的母亲进入王家;同时,也一再保证,自己并不会让王昶兵认祖归宗,与他们争夺家产。 几经波折,王济慈终于说服了自己的家人后,他又找来了王昶兵,以及他的母亲,说道:“孩儿啊,爹爹知道从小亏欠你,也亏欠你娘亲。爹爹老了,你还小,你娘亲也还年轻。我若是走了,你们娘俩无依无靠,没法生活啊。所以,爹爹想了一个办法,可以接你和你娘亲回到王家。到那时,我就算死了,你娘亲也能有个栖身之所。” 王昶兵自己倒是无所谓,他甚至都不想正视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但提及母亲,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办法?” “明年惊蛰前后,就是仙宗选拔的日子,我打算给你报个名,去参加考试。”王济慈见自己儿子一脸不屑,又说道:“怎么?你是担心自己考不上?” 王昶兵之所以不认可父亲的提议,主要是因为,他也听说过,能够入选仙门的人,那都是万里挑一的人尖儿。父亲的提议,是让他去仙门修真,才能接母亲回去;若是他真的能考上,别说回什么王家了,就算母亲想改嫁,凭着仙门学子母亲的身份,再找个年轻力壮的也不是不可能。于是,说道:“我要是能通过考试,当上仙人,干嘛还要去你们王家?” 王济慈被儿子揶揄,也不气恼,说道:“看来,你真的是没什么信心嘛。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看什么东西,一遍就能记住了。你要是平日里努力,我相信还是有很大的机会的。” “没兴趣,不去。”王昶兵突然想到母亲,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们是要把我支走,才肯给母亲一个家。你放心我今生都不会踏入你们王家大门,就算将来你们八抬大轿请我,我也不去。” 王济慈抑制了一下心中的悲伤,说道:“你的娘亲,自幼便没有了亲人,孤苦无依,最后委身于我。可是,看看你,等我死了。你现在能养活你自己么?你能养活你的娘亲么?整天就知道在外面招摇过市。将来,难道你要你娘亲跟着你,在大街上喝西北风么?” 王昶兵当时正好也对生活感到了迷茫,人前越是光鲜耀眼,自己独处的时候,越是感到空虚。最早的时候,不被人欺负,就是他生活的意义;到后来,欺负别人,变成了他生活的意义;可所有的人都被他欺负遍了,那他生活的意义是否也就代表着终止了?父亲的话,让王昶兵意识到,自己之前追求的那些生活,到最后,竟然让他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母亲了。 王济慈见儿子似有所悟,等了一会儿,诚恳地说道:“你的几个哥哥,其实并不排斥你的娘亲,他们只是担心你会回去争夺家产。你若是能去仙宗修真,自然也就看不上咱们老王家这点东西。不瞒你说,我来之前就和他们谈好了。哪怕是我百年之后,你那几个哥哥也会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善待你的娘亲。” “我去修真,那么远的路,还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他们的话,我怎么相信?”王昶兵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王济慈呵呵笑道:“傻孩子,你都是仙人了,你的那几个哥哥又怎敢对你娘亲不好?再说了,你考上了也可以福殷一下王家后人,这也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 王昶兵见父亲说得诚恳,自己一想也觉得有道理,正好他也厌烦了这里的日子,便对王济慈提出了最后一个条件:“仙宗选拔考试都考什么?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我会抽空看一下的。” 王济慈知道王昶兵这是接受了自己的提议,便开始四下安排人,打听有关仙宗选拔考试的事情;一旦收集到相关信息,会立刻通报给自己的儿子。只有一件事情,王济慈没有告诉王昶兵,那便是他偷偷去了烟月楼,找卢世勋买了一个能够入选五旗仙宗的名额。 原本,王济慈就打听过,往年入选仙宗的名额,开价是五千枚标准灵币。这个数字对于王家来说,是能够承受的。而今年卢世勋的开价,只要三千枚标准灵币,一下省去了五分之二。王济慈更是坚信,自己前面的准备正确无比。一旦时运来了,就连去仙宗的名额都降价了。要不是自己和发妻生的几个孩子都老大不小,除了王昶兵就再也没有适龄的后代,王济慈还真有可能咬咬牙,再凑出一个购买入选仙宗名额的钱。这些事,王济慈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就连平日里一直跟随他左右的老仆,也都不知道老爷花费了三千灵币,去贿赂仙人的事情。 五天前,承泽县全城通报了本届仙宗招收子弟人员的名单,王昶兵果然位列其中。王济慈的发妻,也就不再担心外面的那个野孩子,跑来和自己的骨肉争家产了,于是,便同意了王昶兵的母亲进入王家大门的事情。她家中的那几个儿子想的倒是比她多,在知道本届入选仙宗的人里面,有他们同父异母的弟弟,各个心中均是感到又惊又惧。最终,几人商议后,一同找来了父亲,劝说父亲以平妻的身份,迎娶王昶兵的母亲回到王家,同时,让王昶兵在跟随仙人出发之前,也回到王家,认祖归宗。 知子莫若父,王济慈怎么会不明白,他这几个儿子的心意。王济慈的儿子们态度发生转变,无非就是看上了仙人子弟这个名头,能够给王家带来的利益;同时,他们也惧怕,若是真的等到王昶兵修真有成,回到承泽后,想起童年时受到的排挤,想起他们对王昶兵母子俩回归王家的百般阻挠,定会迁怒于他们。修真一途,虽然充满险阻,而且动辄几十,甚至是上百年。到那个时候,别说是王济慈了,就连他的这几个嫡出的儿子,估计也都变成了一抔黄土。但是,万一王昶兵真的有此造化,功成归来呢。到那个时候,莫要说让王昶兵承认自己是王家的子嗣了,不闹的整个王家家破人亡,就已经算是他大慈大悲了。以王济慈这些儿子们从街坊那里打听来的,王昶兵的这些恶名,都觉得再过分的事情,他也肯定是能做得出来的。而王济慈坚信自己的这个小儿子本心,其实是纯真善良的。不过,王昶兵若真能在去五旗宗报到之前,被整个王家接受,王济慈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第215章 恶狗拦路 王昶兵知道母亲终于能了却多年心愿,以平妻的身份正式嫁入王家,心中其实是非常高兴的,但不知怎的,他又觉得包裹在高兴的外壳里面,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孤单,也像是害怕。 当王济慈告诉王昶兵,他也可以认祖归宗,他的那些哥哥们也很愿意接纳他时,王昶兵却并没有表现出兴奋。他从小就在街上看尽街坊四邻的冷眼嘲笑,自然是知道王家父子的意思,他明白地告诉王济慈:“认祖归宗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小混混,就不去捣乱了。” 王济慈刚想说话,又被王昶兵抢先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那几个哥哥就是看我考入了仙宗,才整的这么一出。您跟他们说,当初他们不认我,后面我也不会认他们。但是您让他们放心,只要他们好好照顾我的娘亲,让她吃穿不愁,每天都能高高兴兴的,我就不会找他们的麻烦;否则,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我还能回来,我肯定不会让他们好过,他们要是死了,那这些账就记在他们儿孙的头上。” 王昶兵口气虽然强硬,余地却也同样留给了对方。王济慈自然是听得明白,他也想让王昶兵看到母亲能够顺利地过门,安心地踏上修真之路。 好在许思宁和卢世勋要求出发日期的前一天,是一个黄道吉日。王家上下仓促准备了三天,然后,在第四天,以非常正式的礼仪,将王昶兵的母亲娶进了门,身份同样也是王济慈的正妻,与他的原配夫人的地位完全一样,是平妻。王昶兵以女方亲属的身份,参加了自己生父生母的婚礼,并且在婚礼上喝的酩酊大醉。好在许思宁照顾那些家住较远的考生,将出发的时间定在了下午。否则,睡至中午的王昶兵,肯定是要错过的。王家的一家老小,也只有刚进门的“新媳妇”,也就是王昶兵的母亲,敢去叫醒还在酣睡中的儿子。 王昶兵昨日酒宴着实喝了不少的酒,以他的年龄,本不应该让他如此的没有节制,可是,谁又敢上前阻拦这个新晋的仙门弟子?王济慈看到小儿子已经喝的站都站不直了,便让仆人们帮他安排房间休息。王家的兄弟几个其实早有准备,他们让仆人把王昶兵扶到王家人自己居住的内院。但是,尽管王昶兵看上去已是醉得不省人事,却执意不肯往里走,非要睡在王家给客人留宿的外院,找了一间空床,倒头便躺了上去,任谁来搀扶都不再起来。王家一家老小见到此状,均是感到无奈,最后只得随他。 次日午间,众人见他依旧没有起床,王昶兵的母亲怕儿子耽误了行程,便要拉着王济慈一起去唤醒儿子。王济慈心想,自己的这个儿子,虽然不愿意进他的这个家,但此次一别,他们父子恐怕今生都难再见,便不由得有些伤感起来。可是再伤感,也阻挡不了分别,王济慈和自己的新婚妻子,亲手帮着小儿子整理好了行李,然后才一起来到了王昶兵所在的房间。 王济慈夫妇两人,好不容易才唤醒了满身酒气的王昶兵,王昶兵醒来后,看着母亲容光焕发的面容,心满意足。他在王家洗漱清理了一番,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衫,吃过母亲亲手准备的午餐,拿起行囊就要出发。可当他看到那几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同样也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好似打算是要陪同他一起去报到。王昶兵立马拒绝道:“我一人走就行。最见不得这些不相干的人,呼呼啦啦一大堆跟在我的后面。千万别说你们就是远远地跟着,要是让我在路上发现了你们,别怪我发飙啊。” 王济慈只好拦住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对王昶兵说道:“那就只让我和你娘亲送上一程,可好?” 王昶兵同样拒绝道:“我第二见不得的,就是磨磨唧唧,哭哭啼啼。您俩也留步吧,送到门口就可以了。”说完,他看到母亲哭得更厉害了,强忍住泪水,头也没回地说道:“娘,我去修真成仙,是好事。您在家好好的,儿子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肯定会回来看您的。” 王昶兵的这些话,说的声音很大,当然不是只说给他的母亲。他单手将行囊甩过肩,拽着行囊的带子,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向政事堂的方向。 待拐过几个街角,王家人再也看不到他时,王昶兵才放慢了脚步,抬头看着天空,犹豫着是否要再回去看一眼,那间和母亲一起住了多年的宅子。 “算了,所有人都跟着娘亲去了王家,那宅子已空,里面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还绕个远路,跑去干嘛?”王昶兵心中虽然这么想,可脚步依然不自觉的绕向了自己原来的家。 正当王昶兵快要溜达到自己居住的老宅的时候,突然,从街边拐角里,冲出了四个蒙着脸的汉子,两前两后,将他围在了当中。 四人站定之后,其中一人指着王昶兵的鼻子,说道:“好你小子!原来躲到了这里,难怪老子们守了你的狗窝一整晚,都没听见个动静。老子还以为你小子钻狗洞跑了呢。”他的声音很怪,好像是鼻腔里塞着些东西。 这四人拦住王昶兵的地方,没有什么商铺开门,街道上也没有什么路人。这里虽然有些偏僻,但毕竟还是属于在承泽县的县城。王昶兵不相信这些人敢在这里行凶,从那个人嘴里说出的话,也可以判断,他们并不是拦路抢劫的,于是,毫不畏惧地问道:“你们谁啊?知不知道好狗不挡道。” “你他妈的才是狗!你甭管老子们是谁,老子今天就是来教训你的。”另一个说话的人,好像也是塞着鼻子的。 “教训?”王昶兵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几个人绝对不是杀人越货的歹徒,而是和自己结下过梁子,亦或是受了自己哪个仇家的委托,在自己离开承泽县之前,抓住最后的机会,找自己来寻仇的。他这几年也是骄横惯了,并不畏惧,嘴上依旧说道:“这么热的天,还把脑袋包裹的这么严实,是怕自己长得太丑,吓到爷爷我么?” 一个蒙面人实诚地回答道:“老子长得什么样,不关你的事。老子蒙脸,就是不想让你小子看见。”他和前两个一样,说起话来,声音也是囔囔的。看来这几个人不光蒙起了脸,连说话也都进行了伪装。 “少和他废话!老子们这些年的账,今天可得和他好好算算。”另一个蒙面人打断前面那人说的话,然后又转向王昶兵,说道:“你放心!老子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命。就是想找你出一出这些年的怨气。” 王昶兵这些年着实得罪过不少的人,有那些被他骚扰的普通商户、居民,也有和他们这伙人抢地盘的其他帮派,加起来差不多能有小半个承泽县。而眼前这四个人,莫说他们都对自己的样貌和声音进行了伪装,就是光明正大的站在那里,王昶兵也不见得能记起自己当初怎样欺负过他们。 自从王昶兵决定要参加仙宗选拔考试,已经很少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来往了。只是因为他的余威还在,那些被他欺负过的人并没有真的敢跑来寻仇。 亲友离别时,人们常常感慨何日可以重聚。其实,如果是仇人要走了,人们往往也会有类似的感慨。大概是这些人知道王昶兵今天就要和两位仙长返回崇安京,几人商议了一下,决定要抓住这最后的时机,去揍王昶兵一顿,好消解这些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怨气。他们还进行了分析:如果太早动手,王昶兵很可能去找仙人告状;虽然仙人们几乎不管凡间的俗事,但他们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风险;而在王昶兵赶去报到的路上动手,他们都蒙着脸,伪装了声音,王昶兵认不出来谁是谁,胖揍他一顿后,马上撤离即可;如此这般,就算仙人们肯为王昶兵出头,可出发在即,只要他们躲藏好,这一时半会儿的,仙人拿他们也没有办法;哪怕是多年之后,王昶兵修仙功成,回到承泽县,当年都认不出的“凶手”,那时他又如何认得? 这四人定好计划,便在王昶兵的老宅提前埋伏了半宿,等到他出发之后寻机动手。只是王昶兵的家中一整晚都没有动静,过了中午都没见有人从里面出来。后来他们听说,王昶兵昨天去参加亲生父母的婚礼了,喝多就住在王家了,估计会直接从王家大宅去政事堂报到。从王家大宅到政事堂了,和从他们这里去政事堂,完全是两个方向,根本不可能相遇。至此,他们心中不由得感到沮丧。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正当他们满脸失望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时,发现王昶兵拎着一个行囊,晃晃悠悠地朝着他们这边走来。于是,他们当机立断,决定抓住这最后的天赐良机,悄咪咪地绕到王昶兵的身后,一直跟着他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街道,见四下无人,便用纱布塞住了鼻孔,套上了面罩,冲出来拦住了王昶兵的去路。 这四人见王昶兵处于劣势依旧不惧,也不再废话。为首之人招呼了一声,四人便同时向中间的王昶兵冲了过去。 这种街头的打架斗殴,王昶兵之前也没少参与,经验颇为丰富。他也不管有没有人阻拦,抡起手中的行囊,便向前硬冲过去。但见旁边的人上来帮忙阻拦,他又一闪身,转而冲向帮忙之人原来的位置。这一下,四人的前后夹击的态势便被王昶兵破掉了。四人的夹击不成,却没有放弃,依旧尝试围堵王昶兵。王昶兵脚下不停,左闪右避,一直冲到街道边的一处墙角之下。 四人见王昶兵已经没有了退路,便也放慢了脚步。为了不让身形如泥鳅般的王昶兵再次跑掉,四人保持着合围的态势,一步一步紧逼过去。 王昶兵背靠着墙角,避免自己腹背受敌,然后,深呼了一口气,对着紧逼的四人,再次抡起了手中的行囊。这行囊毕竟沉重,王昶兵挥舞起来颇为费力。其中一个蒙面人抓住了空档,直接贴身冲了进来。王昶兵此时也顾不得手中之物,立刻冲着那人回肘撞去。那个人似是早有预料,一低头,闪过了王昶兵的肘击,借着向前的冲劲,直接拦腰抱住了王昶兵。好在王昶兵的身后是面墙,没有被冲来之人撞倒。可是,其他三个人也都冲到了跟前,冲着王昶兵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王昶兵也顾不得躲闪,他看准四人中身形最瘦弱的那一个,一把薅住了对方的衣领,另一只手则是不管不顾的,向其脸上砸去。 可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对方又是四个人,王昶兵顿时落了下风。拳脚像雨点一般,落到王昶兵的身上。王昶兵只得放开抓着的那人,用手先护住自己的脑袋,尽量躲避其他人的攻击,只有趁着对方出拳的空档,偶尔才能反击一下。四个人看似已占据优势,将王昶兵堵在墙角,一边踢打,一边骂骂咧咧的。 有时候,多人打一人,也并不一定能够发挥出人数上的优势。就像现在,王昶兵真正面对的实际上只有两个人,另外两个,由于角度的原因,根本没办法冲到前面,一起攻击王昶兵。就算是最前面的两个人,在对王昶兵拳打脚踢的时候,也常常因为靠得太近,相互干扰,没法真正发出力道,稍不留神,就会打到自己的队友,或者是打到王昶兵身后那面坚硬的墙上。 刚才被王昶兵揍得最狠的那个小个子,撤到后面才缓过一口气,他没想到王昶兵竟不顾其他人的攻击,只揪着自己打。他气愤至极,又重新冲到最前面,嚷道:“我来,让我来!看我不揍死这丫的私生子!” 第216章 友情和爱情 站在前排两人,可能是打累了,正好有人来替换自己,便放缓了对王昶兵的攻击。 王昶兵见机,再一次薅住了他,对着他的脸,哐哐又是几拳。 那个小个子吃痛,胡乱挥舞了几下拳头,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才又挣脱王昶兵的手。他退了几步,嘴里带着哭腔,骂道:“你他妈怎么老是打我?我招谁惹谁了?”说完,还下意识地摸了一把鼻子,看到自己手上满是血。 “原来是你小子啊!看来上次揍你揍轻了,今天敢来挡爷爷的道。”王昶兵看着满脸是血的矮个小伙。 这时,那个小个子也看到了王昶兵手中攥着一块布,又一想到自己满手的血,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面罩被王昶兵扯掉了。他下意识地用双臂抱住了自己的脸,说道:“你没看见,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平日都住在永宁街,离着好远的,你根本不可能认识我。” 王昶兵内心想笑,对方根本不是住在永宁街的。他只是想迷惑王昶兵,让王昶兵把他当成别人。 王昶兵也没空去戳穿对方的小伎俩,直接说道:“反正我知道你是谁了,找到你,自然也找得到其他几个。我今天没空,等我修为有成的时候,必回来找你们说道说道。” 四人一听,立刻麻了爪,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此时应该如何是好。他们当然是知道仙人的能力,若是王昶兵真的从崇安京回来,别说是他们几个,就是拉上全承泽县,与他有仇的人一起,也不是已成仙人的王昶兵的对手。王昶兵那时想要报复他们,自然是轻而易举。他们原本预防报复的方案,就是戴着面罩,伪装自己,不让王昶兵知道谁是揍他之人。可现在他们中的一个,已经暴露了,想要知道其他几人,终归不是难事。 “怎么,你们还想堵老子么?老子可是在仙籍名册上留了姓名的,要是老子不能按时去报到,失去了修真的机会。老子还会在承泽县,到时候我有的是时间,我就不信撬不开那个矮子的嘴。你们一个也跑不了。”王昶兵继续威胁着四人。他看四人越来越胆怯,又底气十足地质问道:“怎么,你们不放老子过去,难道还敢灭老子的口吗?” 无论是古今中外,若犯罪团伙的成员暴露了,只有两种解决方案:要么是杀掉看到整个犯罪过程的目击者,或者是受害人;要么就是杀掉那个暴露身份的家伙,避免他被捕后出卖同伙。通常,重大的团伙型犯罪,遇上这种情况,罪犯们会选择这两种方式中的其中一种来解决问题,当然,也会有穷凶极恶之徒,既杀掉目击者,也杀掉自己的伙伴。可这四个人,当街殴打一个地痞混混算什么“重大”案情?他们实际上都是县城里普通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之所以围殴王昶兵,一方面如他们所说,是为了报仇出气,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心中的正义,他们认为自己是代表所有被王昶兵欺负的人,来打击这个多年来为祸一方的大混蛋。所以,要他们去杀掉王昶兵,或者是杀掉自己的伙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让他们将王昶兵暴打一顿,自是没有问题,可让他们真的去毁掉一个生命,他们是怎么也不可能有这种勇气的。 现如今,四个人的气势已经完全被王昶兵压制,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没完没了了,是吧?”王昶兵已经看出四人眼神中的惊惧,大吼一声,道:“趁着爷爷还没酒醒,还不快滚?!” 四个人好像同时被解除了定身咒,立刻转头就跑。其中那个最矮小的家伙,逃跑的时候,还不忘用双臂抱着自己的脑袋,像是生怕王昶兵记住他的长相一般。 直到四人跑远,王昶兵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开始收拾打斗中掉落的行李。所有的东西捡齐之后,他才一瘸一拐地继续向政事堂的方向赶去。 这也就是王昶兵为什么一身地伤,又为什么那么晚才到的原因。他在打架的时候,肾上腺素飙升,想着能揍一个是一个,可冷静下来后,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感到疼痛的。他原本确实也想过,等着自己回到承泽县的那天,好好去修理一下这几个小子。可又想到那个矮子,确实是自己曾经欺负过的人,对方跑来揍自己一顿,也合乎情理。这些年来,自己得罪了这么多人,直到现在马上要离开了,才只有四个人跑来算账,王昶兵心底,反而觉得自己今天挨的这顿揍,并不冤枉。所以,他在和其他的同学们会合之后,并没有说出实情。卢世勋问他时,他也只说是在来的路上,为了躲避野狗,自己摔的。 可细心的冯婷婷,看出了王昶兵的伤势并非是狗咬所致,还贴心的拿来了她家祖传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 任非我也是出手阔绰,认识的第一天,就邀请王昶兵去烟月楼饮酒庆祝。更为重要的是,任非我和王昶兵,同为承泽县出了名的人物,一个是首富家的大公子,身边朋友云集,出身不是商贾巨富,就是各界名流;而另一个则是走在街上人嫌狗弃,出身低微家族不认的私生子。两人生活原本没有任何交集,若论出身和口碑,可以说任非我是天上的云,王昶兵则是地上的泥;或者更准确点说,任非我是天上的彩云,光鲜夺目,王昶兵是茅厕里的烂泥,又脏又臭,至少,在很多承泽县居民的眼中就是如此。可他俩成为同学后,“天上的云”并没有对“地上的泥”有任何的偏见,非但如此,“天上的云”正在亲手帮助“地上的泥”处理伤口。王昶兵混迹街头多年,他能够分辨得出,任非我对他并不只是做做样子,没有半点的虚伪。 王昶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友谊感动到了,说话时的态度和措辞都不自觉地发生了改变。这让所有见识过他痞里痞气样子的同学很不习惯。 任非我在给王昶兵涂抹药膏时,发现王昶兵的眼睛时不时地瞥向一旁的冯婷婷。他似有所悟,假装说道:“哎呀,我说老王,你这脑袋上,头发里,怎么也都是包啊。唉,啧啧啧。快解开发髻,散开来让我看看。” 王昶兵还没反应过来,任非我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没看我手里拿着药么,冯医师的药可不能浪费。”然后,他又转头对冯婷婷说道:“小冯医师,头发里面也有好多红肿的地方,是不是可以直接用你的药膏,还是说,要给他剃光了头发才行?” “我来看看。”冯婷婷在任非我还没有询问她时,就已经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她解开王昶兵的发髻,轻轻地拨开了他的头发,观察了一会儿,说道:“你这一脑袋的包,可真不少。看上去,你躲‘恶狗’的时候,没少摔跤吧?” 王昶兵口中“嗯”了一声,并没有正面回答冯婷婷的问题。他此时表现出往日少有的羞涩,整个身体僵直地坐在那里。他此时并不敢正视冯婷婷,这倒不是怕冯婷婷看穿他的谎言。只是不知怎的,哪怕只是用余光触及她的身影,王昶兵也觉得自己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感谢任非我刚才涂抹的药膏,很好地帮他遮掩住了脸上泛起的红晕。 冯婷婷也没再多言,直接从任非我手中拿过了药盒,用指尖抿出一点,然后轻轻地拨开王昶兵的头发,将药膏涂抹了上去。这些在她自己看来,其实是很平常的。只是,专注的人,身上是会散发出光芒的。旁边的学生们,刚才彼此之间还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包括任非我,在给王昶兵涂药的时候,也不忘和旁边的人插科打诨上几句。可当他们看到冯婷婷轻盈优雅的姿态,青葱一般的纤纤玉指,也都纷纷停住了嘴,欣赏着小冯医师为王昶兵疗伤。如此这般,冯婷婷又处理了王昶兵脑袋上其他几处的红肿,也包括任非我之前涂抹不是很均匀的地方,直到感觉所有受伤的地方都完全处理好了,才又将药盒递了回去。 王昶兵闻到冯婷婷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体香,似丹桂般淡雅,似蔷薇般纯真。这让他感到无比的轻松,无比的安宁。这是一种他从未在别人身边体会过的感受。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王昶兵有些不舍。他没想到冯婷婷这么快就帮自己处理完了头上的伤势,急扯开领口,露出半拉肩膀,说道:“我不光脑袋受伤了,身上也有。” 在场的人听到王昶兵的话,有的 “噗嗤”笑出了声;还有的,听说过王昶兵的恶名,以为他流氓的本性暴露了,暗中撇了撇嘴。 冯婷婷听到后,也是双颊一红。随后,她又想起父亲的教诲:医者眼中,没有男女,没有贵贱,只有病人。正当她打算帮王昶兵看一下身体上的伤势时,旁边的张小萱却开口说道:“你一个大男人,让姑娘家帮你脱衣服上药,害不害臊?” 张小萱除了查验身份那天和王昶兵有过接触外,并不知道他其实也是臭名昭着。不过,也正是那天,王昶兵的举止谈吐,给张小萱留下了非常不好的第一印象。因此,她便跑出来,替冯婷婷仗义执言。 王昶兵自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也意识到了不妥。他其实没有那些龌龊的想法,只是想让冯婷婷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可是,他和那些混迹街头的地痞流氓,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说话时的语气语调,以及情急之下编出的理由,都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不怀好意。于是,急忙改口道:“冯姑娘,张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我的……”他竟一时半会儿的,想不出该如何解释,最后憋出了一句:“我身上的伤不疼。” “不疼你还让冯姑娘帮你看,不害臊。”张小萱嘟着嘴,皱眉说道。 任非我站的最近,王昶兵刚才拘谨的样子,他看得最清楚。他也没想到这个承泽县里光凭名字就能吓哭三岁孩童的王昶兵,居然在冯婷婷的面前,如此的温顺,还被张小萱怼得哑口无言。他只能叹了一口气,帮忙解围道:“天已经晚了,估计过会儿,仙长们得催我们睡觉了。走,老王,你身上的伤,咱们回房间后,我帮你处理。” 冯婷婷则是说道:“没关系的,我家世代行医,在医生眼中,不用避讳这些。” 王昶兵见冯婷婷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急忙辩解道:“冯姑娘,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平日里吵架骂街十分在行的王昶兵,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然后,只撂下一句:“老任帮我上药就行,不用麻烦你。”说罢,他便拉着任非我,灰溜溜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其他学生也起身,打扫了一下地上的杂物。杨淑萍发现舷窗外明月高悬,便招呼着大家一起跑到甲板上,欣赏起这美丽的夜景。天空中繁星闪耀,像是追逐着高速飞行的白特神舟;大地漆黑静谧,只有飞过村镇上空时,偶尔才能发现一点的灯火。此时的白特神舟,好像真的是一艘大船,漂浮在夜晚的汪洋之上,四周一望无垠,脚下的云层,就像大海聚在一起觅食的鱼群。由于没了视差,那些原本恐高的学生也都不再害怕,大胆地站到了甲板的边缘,欣赏着眼前的景色。 又在甲板上看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开始犯困了,尤其是费明。他的灵魂虽然三十多岁了,可身体还在发育,明显感到了疲劳。况且,他前几天一直都在连续熬夜,编写了一本厚厚的笔记,将自己知道的一些容易理解,而且有一定实用价值的基础科学知识,汇总在了里面。临出发前,费明将他的这本笔记留给了张小妹,让张小妹组织村中的小伙伴们一起研究。虽然他在从平邻村到承泽县的路上,也小睡了一会儿,但终究还是弥补不了之前的亏空,回到房间倒头便睡着了。 第217章 狼人杀 费明的这一觉,一直睡到次日的巳时,整整六个半时辰。要不是任非我和晏臣晖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儿,连拍打带摇晃地把他叫醒,他估计还得再睡到天黑。 费明睁开眼,看到房间里除了任非我和晏臣晖外,李达利也在。 李达利憨憨地笑道:“小费明,看来你没有骗我,是真的不怕我打呼噜。” 任非我接口道:“也还好是你费明。大力的呼噜声可真不是盖的,我在隔壁都能听到,你却一点都不受影响,睡到了现在。” 晏臣晖则是在旁边笑道:“该不会是因为,大力昨晚的呼噜声太吵,费明一直到早晨才真正睡着,所以才起得这么晚吧。” 费明当然不会和他们解释,自己是在补前几天的觉,只是假装责怪道:“知道这个原因,你们还这么暴力地叫醒我?我都快被你们摇晃散架了。” 李达利信以为真,连连道歉,还表示自己为了不影响费明休息,今天晚上到大厅里睡,把房间留给他。 费明见自己的玩笑惹得李达利内疚,连忙解释:“我昨晚倒头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死,根本没听到大力的呼噜,刚才也只是逗你们玩的。” 最后,还没完全清醒的费明在任非我和晏臣晖的拉扯下,与李达利一起来到了白特神舟的主厅。 此时,其他的六个人也都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了,坐的地方也和昨天差不多,只有两个人不同。也不知道是王昶兵,还是冯婷婷,亦或是他俩人都有相同的想法,好像是在刻意与对方拉开距离,彼此之间隔着好几个人。 “石头,你睡了好久啊。今天两位仙长又是各忙各的,让我们自己打发时间。”张小萱看到费明出来,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走,一边抱怨地说道。 费明心中腹诽:既然是让大家各自打发时间,你们自己玩就好了,我正好可以在房间里补补觉。可还没等他说出口,又听张小萱说道:“任哥哥和晏哥哥在你没来的时候,和大伙讲了那天咱们在烟月楼做的实验,大伙都很感兴趣。可是金缕避风衿是文姐姐的东西,这里没有,你给大家讲讲是什么原理呗。” “原理我不都和你们说过了么,你们解释就好了。”费明起床气还没消,觉得张小萱也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我们是说了,可他们再问,我们也说不清楚。可惜金缕避风衿不在,否则让他们亲眼看见,就不会不信了。”张小萱叹了口气,又说道:“要不,石头,你再给大家讲讲你知道的别的东西。大家都见过你在考场上和陈伯启他们打的赌,都对你十分佩服。” 费明只感觉自己的脑袋立时变大了一倍,瞪了张小萱一眼,说道:“你考试的时候,题目作答得也不错,你和大家说说自己当时怎么想的,不就好了吗?” 张小萱则是越来越会拿捏费明,马上示弱道:“我怎么答的不重要。主要是大家现在闲得慌,闷在这么小的地方,后面还有四天呢,总得找点事情,大家一起做,时间过得才会快些。就像咱们在平邻村时那样。” 费明在平邻村,领着一大帮村里的孩子,又是上山涉水,又是劳动助人,大伙确实玩得很开心,也感到很有意义。而且,费明带着大伙一起玩的时候,常常制作些玩具和工具,这些玩具和工具虽不见得有多么精美,但也都是极富巧思。小伙伴们也在不经意间,从费明那里学了不少的道理和知识,若要是论起这些道理和知识,可比他们在张家学堂里,学得还要好,还要牢。 可在这什么都没有的白特神舟上,费明哪有东西可以带着大家一起做?而且,自己的行李箱容量也是有限的,费明更不可能将之前在平邻村做过的东西带着。只是,也不知道张小萱在费明没来之前都向他们吹嘘过什么,所有的同学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像都在期盼着一个惊喜。 为了不让这些学生,尤其是像晏臣晖这种爱刨根问底的,老揪着自己问东问西的。费明让大家先给自己些时间,而他则是托着下巴,绞尽脑汁,思索起前世有什么简单,而且容易上手的游戏。这其实倒真不是费明想要藏私。眼前的这些同学,看上去虽然个顶个的聪明,但他们明显都没有系统的接受过基础的科学教育。若是如此,想要讲明白一件事,可能还要先讲清楚,与之相关的其他的各种理论知识,尤其是可能还要推翻他们之前的一些认知,这就太伤费明的脑筋了。所以他决定干脆找一个游戏,可以让大家积极投入,不去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扑克、麻将,这个世界没有,费明倒是可以教给大家怎么玩,但是,在这个封闭的飞船上,什么材料都缺,不可能马上就做出来。 鲁睿这个人,倒真是个“人才”。当他知道,费明正在帮大家琢磨一个,所有人都可以参与的游戏的时候,一拍大腿,直接跑回了房间。不一会儿,他又兴冲冲地返回了白特神舟的主厅,只是手中多了一副牌九和几个骰子。 任非我和王昶兵几人,见到可以在这里赌钱,兴致一下提了起来。 王昶兵兴奋地问道:“乖乖,我说鲁兄弟,这玩意儿扛上一路,怕是也不轻松吧,你是怎么想着带着它们的?” “唉,没办法,谁叫我平时就喜欢找人切磋切磋呢。就算是其他东西不拿,我的行李里也必须得带着一副牌九。”鲁睿颇为自得地回道。他见王昶兵也是此道中人,好感顿生,关心道:“王老弟,我看你这伤势比昨天好多了,只是这额头上的印记为何不见消去?” 王昶兵有些惭愧,说道:“冯姑娘的药膏确实有奇效,我也没想到这伤,能好得这么快。至于额头上的这个印记嘛。是我昨晚睡觉时,在行囊上压的。没什么大碍。” “老王昨天一脑袋包,回屋之后,我发现他的肩膀和背部也有不少淤青的地方,于是按着冯姑娘的嘱咐,给他上了药。”任非我一边笑,一边解释道:“背上涂抹了药,老王就不能躺着睡了,只能趴着;他左右两侧脸上也有药膏,于是,他便将自己的行囊掏空,中间窝出个空,托着额头睡觉。”他一边说,还一边比划。 费明也看向王昶兵,发现他额头上的印记,好似一个巴掌大的月牙,心中暗笑:这不是前世戏曲中的龙图阁直学士包拯嘛。 王昶兵见到冯婷婷好似在笑,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说道:“我那行囊上有块硬物,我也没注意,就这么睡了一晚上,早上起来就发现,压出了这一个印记,老王说像是一个被人啃过一口的烧饼。” 众人听到这个比喻,又看了看王昶兵的脑袋,均是觉得又贴切又好笑。 可是,笑过之后,众人一统计,才发现会玩牌九,和喜欢玩牌九的人,只有少数,尤其是三个女生,她们对赌钱完全提不起兴趣。 谢梁亮也在一旁说道:“我虽然也想赢任公子点钱,但咱们万一玩得兴起,吆五喝六的,惊动了两位仙长,可就着实不好看了。” 鲁睿觉得谢梁亮所说十分在理,这赌具都是他带来的,若是两位仙长问起罪来,自己可是主犯主谋,于是,便兴怏怏地收起了牌九和骰子。 正当大家商量着还能有什么可玩的时候。费明想到了一个游戏——《狼人杀》。一个“上帝”,三个“平民”,三个“神职”,三个“狼人”,正好十个人。而且,身份卡牌制作简单,玩起来大家都只需要动脑思考,不至于太过招摇,惹来两位仙长的责难。 这其实还要多亏王昶兵脑袋上那个大出好几倍的月牙印记,正是这个印记,让费明想到了坐堂断案的包公。而《狼人杀》就是个能让每个人都能参与到“掩饰、辩论、判断、选择”全过程的游戏,所有人都可能是“坏人”,所有人也都能够“断案”。 于是,费明给众人讲述了一下《狼人杀》,这个游戏大概的意思,又让张小萱去神舟的二楼找许思宁,要来了几张纸和一支笔。然后,他将纸张裁成了大小完全相同的十份,在上面分别写好了身份。一切准备妥当,他拿着不同身份的纸片,向大家解说了每种身份的含义,以及相对应的功能。见大家都了解的差不多了,最后才讲述了整个游戏大致的规则和流程。 为了能让所有人都彻底了解这个游戏怎么玩,费明提议先试玩两把,自己来当“上帝”。 李达利问道:“‘上帝’是什么?” 费明发现其他人也是一脸好奇,内心咯噔一下:自己糊涂,居然说出了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神灵。好在他反应够快,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上帝’,就是上仙的弟弟,上仙平日里忙于公务,没空游戏,就让他弟弟来玩,所以,游戏中的所有角色,都要听‘上弟’的。” 众人虽然理解了“上帝”这个角色的功能,但仍然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听“上帝”的。 费明只得换一种说法:“你们也可以把‘上帝’理解成政事堂的执法官。游戏开始之后,‘平民’和有特殊能力的那几个好人,都会听执法官的;‘狼人’要赢得游戏,就需要伪装成好人,所以也会听从执法官的。” 李达利说道:“这下我大概明白了,不过执法官明显没有‘上弟’听上去牛逼。还是叫‘上弟’吧。” 于是,在费明的指导下,众人玩起了《狼人杀》。这些孩子上手挺快,试玩一轮后,便产生了兴趣;试玩完第二轮时,半数人都体验过了两种不同的身份,很快就抓住了一些游戏的技巧。 张小萱当过一次“平民”,也当过一次“狼人”,第二轮结束之后,感慨道:“这个游戏,当‘好人’就是为了抓出‘狼人’;当‘狼人’就是要说谎骗过‘好人’,我刚才抽到狼人牌的时候,不知道为啥还有点兴奋,但是说谎的时候,感觉好紧张啊。我再也不想当‘狼人’了。” 杨淑萍笑道:“是啊,我就是发现了你的紧张,所以才验的你,我上把事‘预言家’,哈哈。” 张小萱抱怨道:“都怪小石头,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都把我暴露了。” “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费明来了个“否认三连”,然后又辩解道:“我当‘上弟’的时候,最客观公正了,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你没发现,我每次用的语调,声音的方向,都是尽量保持一样吗?这都是为了让大家不受到我的影响,也不要想着投机取巧。自己去寻找细节,发现破绽,充分地思考,锻炼自己。” 张小萱其实也知道费明并没有向大家暗示过自己的身份。她之所以那么说,还是因为玩得太过投入了,真的把狼人当成了坏蛋,噘嘴说道:“可我就是不擅长说谎嘛。我不想当坏人。” 费明觉得其他人可能也有这种感觉,笑着和大家解释道:“游戏中的坏人,又不是真实生活中的坏人;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游戏就是个‘谎言’与‘拆穿谎言’的较量。只有认认真真地说谎,而且还要说的有感情,有逻辑;这个游戏才好玩,也才能锻炼大家识别谎言的能力。” 任非我这时打趣道:“石头,你是不是个说谎的高手?你玩这个是不是很厉害啊?” “任大哥,你怎么也叫我小名了?”费明抱怨了一句,神秘兮兮地解释道:“我玩这个游戏,其实已经不在意对方角色说的是什么了,我更在意有哪些人的发言对自己这方角色有利,有利的加以利用,不利的票选投掉。” 第218章 天黑请闭眼 晏臣晖从费明的话中听出些端倪,向他询问道:“你是‘好人’,也不在乎投票时错选到‘好人’么?” “没错,我已经是另一种境界了。有时候,胡乱发言的‘好人’反而影响大局的输赢。”费明笑着回答,然后,又对晏臣晖说道:“晏兄,我感觉你要小心了,再玩几局,恐怕你前两轮,不是‘晚上’被‘狼人’杀掉,就是‘白天’被大家票走。” 大多数人并不理解费明和晏臣晖的对话,但都通过自己的方式,找到了《狼人杀》这个游戏的乐趣。张小萱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石头,你这个游戏玩得很多么?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你都和谁玩?为什么没教给我?” “哦,你整天在村里面乱跑,已经玩得很累了,没有现在这样的机会嘛,所以当时就没和你一起玩。”费明一边扯谎,一边暗恨自己又多了嘴,心下打定主意不再乱说话。 张小萱噘着嘴,回想了在平邻村和小伙伴们做过的游戏,并没有与之类似的。于是,不由得怀疑,费明是和张小妹他们一起,没有叫上自己玩。张小萱的这一想法,不仅冤枉了费明,更冤枉了张小妹。 费明之所以现在才想起《狼人杀》这个游戏,一是因为,这白特神舟上条件有限,只有甲板和主厅这一点空间可以自由活动,而平邻村可以选择的就多了,一年四季,上山下水,都有新鲜的东西和事情可以选择;二则是因为,平邻村的孩子们都还比较小,张博宇和钟精明两个人,算是里面最大的,也仅仅只比张小萱大一岁而已,而白特神舟上的这些同学,除了费明和张小萱,都已经十六七岁了,心智和见识都远超平邻村的伙伴,玩《狼人杀》这种既需要伪装,又需要分析思考的游戏,自然是更合适。而且通过这个游戏,这些来自承泽县各地的同学,进一步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 大家又总结探讨了一会儿,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游戏。 这些少男少女,除了费明,都是各自的家族从卢世勋那里走后门,用灵币购买的入选名额。但不能否认的是,他们也都是才思敏捷,脑筋活络之人,也都是各大家族里的佼佼者。聪明的人在一起较量起心智,更容易沉浸其中。最不适应的可能只有张小萱,她觉得自己实在不擅长说谎,提出自己来当‘上弟’。可在她的主持下,很多流程顺序都错了,导致大家玩了一半就进行不下去了,最后不得已,又换回了费明。费明对张小萱略加指点后,她也很快找到了一些适合自己的窍门,也渐渐地投入了进去。 一天时间过得很快,一直到天再次变黑,大家依旧没有尽兴。最后,还是鲁睿最先提出了暂停游戏的建议。原因就是,所有人中,只有他,并非是和同辈们一个房间,若是回去的太晚,怕同屋的卢真人责怪。大家也都体谅鲁睿的苦衷,只好相约明天继续再战。 其实,这五天的行程,两位仙长并没有打算在中途停歇,所有的人都挤在白特神舟这狭小的空间里,无事可做,确实很容易就会无聊;尤其,他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是人生之中,精力最旺盛的年华,再没有点娱乐游戏,怕是这五天会和坐牢一样煎熬。 按照正规流程,这些学生其实还没有正式地在五旗宗登记入册,也没有分配修真的师承。因此,许思宁和卢世勋两位仙长就不能向他们传授功法,只需要安全地送他们到达崇安京,便完成了此次外派的主要任务。因此,他俩也就没想着用十分严格的规定,去约束这群孩子。 许思宁和卢世勋原本还担心这群孩子聚在一起,尤其是,这群人里还有那个一看就不太正经的王昶兵。两人担心他会与其他人产生龃龉,都不约而同地放出了神识,偷偷的观察了一下神舟主厅里的情况。结果发现所有的人,不仅没有产生冲突,还都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有时表情严肃认真投入,有时神态放松吃吃喝喝。既然大家都相安无事,许思宁和卢世勋也都放下了心,各自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第三天,众人依旧。两位仙人还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十个少男少女们在大厅之中继续玩着游戏,偶尔疲劳了,胆子大的会到甲板上舒展一下筋骨。但是,毕竟连续动了两天的脑子,虽然兴致不减,这些孩子还是感到了有些疲劳。天黑没多久,也都各自回房睡去。 第四天,费明总算是感觉补回了几日熬夜的亏空,天刚蒙蒙亮,就被李达利的鼾声吵醒。那动静着实不小,更为可怕的是,这鼾声高低起伏,时快时慢,并伴随着极强的穿透力,像是直接扰动了费明的心跳,这让他颇为焦躁。若不是费明这两天太过疲劳倒头就睡,怕是真的会吵得睡不着觉了。他本想再睡一会儿,可刚用被子包住了自己的头,便听见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而且这声音似是带着焦躁和愤怒。 费明起床,打开了房门,只见卢世勋面带怒容地站在门口,说道:“怎么这么晚才开门?你们在房间里藏什么东西了?” 费明一脸错愕,不知道卢世勋这莫名其妙的怒火。 “快,全都到大厅里。什么都不许动,什么也不许带。”卢世勋站在门口,用手拨拉了一下费明,又对着床上还迷迷糊糊的李达利,用同样语气,说道:“还有你,快点起来,到大厅里去。” 费明虽知卢世勋和自己二爷爷的感情,并不像当年,但也没想到他会用这般态度对待自己。只是,他还没搞明白原因,也无力反抗,只得和李达利一起去到了白特神舟的主厅。 此时,主厅之中,已经来了五个人。许思宁站在大厅的中央,看上去也不似平日那般心如止水的感觉。张小萱和杨淑萍两个女孩子,似是受到了惊吓,相互靠在一起,看上去像是刚哭过不久。而其他的两个人,是晏臣晖和谢梁亮,他俩和费明,以及李达利一样,穿着单薄的睡衣睡裤,有些茫然,也有些害羞地站在一旁。可能是因为觉得自己着装不雅,两个男生站姿有些拘谨,明显的和两个女生之间隔开了一段距离,一点不像前两天游戏时的亲切和轻松。 费明和李达利向许思宁行了一个礼,然后走到四人之间。费明刚想开口问张小萱发生了什么事,便听见许思宁厉声说道:“全都不许说话,全都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任非我、王昶兵和鲁睿也都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同样也都是穿着单薄的睡衣。三个人见到大厅里的众人,满脸的睡意也都是一扫而空。 最后走出来的是卢世勋,他是紧跟在鲁睿的身后,似是在监视这些人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许思宁见所有人都站好了,表情凝重地对众人说道:“你们的同学,冯婷婷昨天晚上死了。” 除了两个女孩,张小萱和杨淑萍,所有的男生均是满脸的震惊。 “怎么可能,昨天我们还一起玩得好好的。”王昶兵不相信许思宁的话,惊讶地问道。 卢世勋盯着王昶兵,说出了一个更令众人惊讶的消息:“冯婷婷是被人杀害的。” 男生们的第一反应,都以为卢世勋在开玩笑。 王昶兵面带讥诮,说道:“两位仙长前两天是偷听了我们玩的《狼人杀》吧,想一起参与进来?可不用搞得这么严肃啊。” “住口!谁和你在玩游戏。冯婷婷的尸体现在还在她的房间。”许思宁厉声喝止道。 许思宁在这群孩子们的印象中,可比卢世勋严肃多了,他们又看到张小萱和杨淑萍惊惧的神情不似伪作,脸上的泪痕尚未褪去,均不由得开始相信起来。 可昨天还在一起玩耍的大活人,怎么一晚过后就死了呢?而且冯婷婷一看就是个不争不抢的斯文姑娘,还有着一身的家传医学,是什么人和她有仇,将她残忍的杀害? “从现在起,你们所有的人,尤其是男生,都有嫌疑,都必须待在大厅里,等我和许仙子检查完你们的房间,再来问话。”卢世勋说完,便和许思宁去一楼的每个房间里搜查。 任非我见两位仙长走后,也顾不得自己的穿着,来到两个女生身边,小声地问道:“刚才仙长说的可是真的?冯姑娘真的就死了?” 张小萱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早上只是听到许仙子叫我们出来,说自己在楼梯上设置的禁制有异常的波动,怀疑有你们男生上来,便让我们都出来了。我和杨姐姐出门之后,看到许仙子站在走廊上,没见到婷婷姐。等了一会儿,她还不出来,我们就去敲她的房门,可是还是没人来开门。我们以为婷婷姐起得早,已经下楼了。可我拉了一下门,门并没有锁,说明里面有人。许仙子便一掌震断了门栓,进了婷婷姐的房间,我和杨姐姐也跟在仙子后面,进去之后,就发现婷婷姐,婷婷姐,她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等等,小萱,你说的是许仙子从外面震断了门栓?”晏臣晖打断了杨淑萍的叙述,接着道:“你的意思是,发现冯姑娘尸体的时候,门是从里面反锁住的?门上可有什么其他毁损的痕迹?” 张小萱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啊,应该没有吧,我当时也没注意。就看到婷婷姐躺在那里,而且,而且……还……”她欲言又止,对当时看到的场景,怎么也说不出口。 众人听到一半,颇为焦急,都看着张小萱,等她继续说下去。 可张小萱看了看杨淑萍,杨淑萍帮张小萱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接着说道:“婷婷好像是被人凌辱过了,她身上的衣衫都被撕扯碎了,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的床上。” 难怪张小萱说不下去,冯婷婷应该是被凶手强奸了,小姑娘没见过这样的场景,震惊的不知道怎么向大家形容。 “杨姑娘,你是和小萱妹妹一屋,那冯姑娘是和许仙子一个房间么?”鲁睿在一旁若有所思地问道。 杨淑萍说道:“并不是的。我们楼上有八个房间,我们只有四人,许仙子让我们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并不是和你们一样,两个人住一间。” “啊?有这么多房间,那还居然让我们男生挤在这里。至少换过来,男生住楼上,女生住楼下,大家都宽敞一些嘛。”鲁睿似乎忘了冯婷婷刚刚被杀,注意力转移到了房间分配的事情上。 “毕竟,男女有别,许仙子也是照顾我们女生的隐私,住在一楼,大家都进进出出的不方便。所以才设了禁制,不让你们男生上楼。”杨淑萍没有多想,只是继续说道:“昨天休息的时候,我记得小萱和费明说过这事儿的。我以为你们都知道。” 鲁睿有些气愤的说道:“可设立这个禁制有什么用?冯婷婷还不是被杀了么?” “对啊!”李达利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许仙子在楼梯口设置了禁制,我们男生上不去的,难道说……”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将凶手的嫌疑,锁定到了神舟上的三个女性身上。可又一想,许思宁是个仙人,没有理由要动手杀害自己招收来的冯婷婷,而两个小姑娘又是温柔可爱,更不像是能动手行凶之人。李达利的逻辑和直觉产生了矛盾,谁也说不服不了谁,自己便也说不下去了。 “大力,别胡说。刚刚小萱和杨姑娘都说了,婷婷生前遭受过侵犯,不可能是他们女生做的。”晏臣晖指出了李达利没有关注到的细节。 第219章 凶器 众人顺着晏臣晖的思路,不由得都在想,那还有谁能够突破仙人设下的禁制,上到二楼去杀害冯婷婷呢? “那你们知道冯姐姐的死因么?譬如说哪里流了血,脖子周围是否有青紫,或者,身体的其他部位有没有伤痕?”费明听着众人说了半天,也开口问道。 张小萱仔细想了一下,说道:“我当时只觉得婷婷姐这么好的人,平白无故就死了,也没心思看其他的,没注意到婷婷姐身上哪里青紫。”她又想了一会儿,说道:“不过,婷婷姐身上肯定是没有出血的。” 杨淑萍也补充道:“是的,我俩当时都是又难过,又害怕,许仙子见我们小,将我们赶了出来。不过,我确实也没看到婷婷身上有刀伤,房间里也没有任何的血迹。” “不管是谁杀害的冯姑娘,我一定找出凶手,为她报仇!”王昶兵恶狠狠地咬牙说道。 所有在场的人,看到王昶兵的眼神,都能感觉得到其中的狠厉。 正当众人还想交流点什么的时候,许思宁和卢世勋两人搜查完男生的房间,回到了大厅之中。 许思宁指着卢世勋手里的一个包裹,冲着众人说道:“我们俩刚刚去看了一下你们的行李,搜出这些东西。你们解释一下,都是干什么用的,顺便也说一下昨晚都在干嘛,有谁可以给你们作证。” 昨晚众人玩到天黑,都觉得疲惫,挺早就结束了游戏,回到房间休息去了,尤其是男生,两人一间,要是都说没出去,舍友可以为自己作证,那也问不出什么来。 费明听到这里,发现这两个仙人在处理类似的事情上,好像并没有什么经验,举手说道:“仙子奶奶,我觉得这样处理不妥,还请三思。” 卢世勋不喜欢费明借着费云扬的辈分,和许思宁套近乎,打断了他的话,从包袱里拿出“君子剑”和“淑女剑”,扔到了地上,质问道:“有什么不妥,就你问题多。你说说,你一个小孩子,带着这两件凶器,是想干嘛?” 费明看到两人真的翻查过自己的行李,心中有气,但仍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启禀卢真人,我平日里就喜欢做些手工,这两件物品就是我做手工的工具。一件平头开刃,通常,是我用来削锉木头或竹子等材料;另一件圆头无锋,是我用来给一些半成品敲打修形的。” 张小萱看到费明去崇安京,也将张小妹的那柄“淑女剑”随身携带,心中有些醋意,但仍是替他辩护道:“是的,真人,石头说的没错。之前在村子里,石头就常常用这两件工具,给我们做一些精巧的玩具。” 卢世勋并不听费明和张小萱的解释,继续说道:“这两柄短剑的花纹,一看就是上好的乌木合金,千锤百炼才能打造而成,你一个乡野顽童,怎么会有这种稀罕材料打制的工具?” “我年龄尚小,一般的金铁拿不动,所以才用的这个。”费明想了想,提醒道:“卢真人,这神舟一路飞驰,中间未曾停歇,也没有人出入,凶手应该就在我们众人之中。现在冯姐姐尸骨未寒,为何纠结在我这两柄小刀上?” 卢世勋说道:“凶手当然就在你们这些人之中,还用得着你在这里废话?我和许仙子不就是在查明冯婷婷的死因么。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我们也没法向仙宗交代。”他没想过找出凶手,是为了给死去的冯婷婷鸣冤,也没想过要保护其他无辜的学生,仅仅是为了能够向自己的上级说明情况。 费明十分厌烦卢世勋这个时候还想着针对他,语气颇为强硬地说道:“我刚才说了,你们现在不去分析凶手的作案动机,不去调查冯姐姐的死因,关注点全放在了,这两柄与案件全无关联的匕首之上,怕真正的凶手在一旁,心中偷着乐呢。” 卢世勋见费明对自己一点都不讲“尊卑有序”,提高了声音回道:“我刚才说的你没听懂么?你若是凶手,带着这两件凶器,神舟上的其他学子,自然就会很危险,我身为他们的接引人,当然是要护他们周全。” 费明还是人微言轻,自己的硬气的说话,对方根本没有重视,叹了一口气,只得再次提醒道:“许仙子,卢真人,冯姐姐的身体上又没有刀剑之伤,也并非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死亡。注意力没必要放在此处。” “好,好,好,还说你不是凶手?!”卢世勋像是抓住了费明的破绽,继续道:“现在露出破绽了吧?你若不是凶手,又怎知道冯婷婷不是失血过多而死呢?” 这时,张小萱和杨淑萍都举起了自己的手,怯生生地说道:“两位仙长,婷婷姐的情况,是我们刚才告诉大家的。” 其他的男生也纷纷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卢世勋本以为自己刚才就破了杀人的命案。只要揪住这句话里的漏洞,穷追猛打,哪怕费明后面解释得再多,也都是毫无意义的狡辩。他都想好了,若是费明抵死不认,自己上些手段,他也会承认杀害冯婷婷的事情。卢世勋没想过,一个凡间的小孩,能抵挡得了仙人的手段。到时候,再将费明找个单间关好,押送到崇安京之后,交给律法司,自己也就算是交了差。可没想到,两个小姑娘当场就给费明解了围。这让卢世勋不由得后悔,他和许思宁当初怎么就没考虑到,这群孩子短短的时间,就彼此完成了“串供”。 费明见再和卢世勋探讨下去没用,叹了一口气,对着许思宁说道:“仙子,若只是徒手相搏,就我这体格,怎么可能是冯姐姐的对手?就算我是偷袭,占得了先机,又怎么可能在您和小萱,以及杨姐姐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将比我高出那么多的冯姐姐杀害?” 这几天接触下来,费明的表现,尤其是对事物的理解、表达、以及逻辑这些方面,其他考生都已经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看待了。当然,他们也都是愿意相信费明的人品的。可这两天所有考生在一起,也都是其乐融融,没看出谁和谁之间有积怨,谁也不曾想到冯婷婷就这么死了。只不过,大家听到费明的解释,又看到他那四尺不到的小身板,别说是最强壮的李达利了,估计就连张小萱都能够单手制服他。 许思宁其实也没有怀疑费明。看到卢世勋从他的行李中搜出了两柄匕首,材料虽然是稀有的乌木合金,只想到可能是费云扬帮他准备防身用的,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卢世勋却说所有的学生,一律都要公平对待,询问仔细,哪怕是用上些恐吓的手段,也要查出真凶。于是,许思宁才默许了他的行为。 看到费明这么说,许思宁制止住了还想辩驳的卢世勋,对着费明问道:“那你说谁是凶手?” “你当这是做游戏嘛?想说谁就是谁?这可是真的出了人命啊。”费明心中吐槽着许思宁,表面却很严肃地回道:“仙子这么问,其实不太合适。” “那该怎么说?” 费明答道:“我现在也不知道谁是凶手,就算最终锁定了目标,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时候,他也只是嫌疑人。我见两位仙长并不擅长此道,切莫轻下结论。” 许思宁也白了费明一眼,她知道自己不懂这方面的事情,所以才来征求前面说得头头是道的费明,只是一时口误,让这小子在众人面前点破了。不过,她也没有真的生费明的气,继续问道:“那你就说说,谁最有嫌疑。” 费明虽不知道谁是凶手,但在他刚才听张小萱和杨淑萍描述案发场景的时候,心中就大致有了查找线索的方向。但是,这些毕竟都是他听到的,并不是亲眼所见,也没有相关的证据,所以,费明站在那里犹豫良久,也没想好如何回答许思宁的问话。 卢世勋见费明没了动静,说道:“刚才说什么凶手的作案动机,说什么冯婷婷的死因。我还以为你小子有两把刷子呢。原来也就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说而已。” 许思宁似是看出了费明不肯当面说清楚,还有其他的原因,出言鼓励道:“你但说无妨,只要有道理,确认大概的方向,我自有决断。” 费明被卢世勋激得来气,对许思宁说道:“仙子此言当真?哪怕凶手另有其人。” 许思宁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你说是谁便可?” 可谁知,费明并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怀疑,反而对许思宁说道:“我想请仙子带我去冯姐姐的房间,查验一番,再做推定。” 许思宁听后稍显犹豫,她担心费明小小的年纪,见到死人会害怕。 卢世勋却开口道:“冯婷婷遇害时,衣不蔽体,你小子不能去,免得生出什么歹念。”他这话说的,许思宁听得眉头微皱,心想自己当初不顾家人反对,死活都要嫁的人,想法怎会如此的龌龊。 费明叹了一口气,说道:“连案发现场都没看到,我自己都不相信我怀疑的对象。” 卢世勋看到许思宁的表情,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说法,有些失了长辈的风度,略有些尴尬,说道:“好吧,那就准许你,随我和许仙子一起去二楼。” 费明不想卢世勋到时候又给自己添堵,说道:“卢真人,其实你是最应该避嫌的。” 卢世勋不明所以,问道:“你什么意思?” 费明说道:“冯姐姐遇害,我还没有去过现场,了解的东西不多,也不好最终确定。但是,凶手能够轻松通过楼梯间的禁制。从现在掌握的信息分析,有此条件,或者有此能力的人,整艘飞船上,除了许仙子、杨姐姐和小萱以外,那应该就是您,卢真人了。” “石头!你难道怀疑是我害了冯姐姐?”张小萱第一个跳出来,委屈地说道。 费明有些尴尬,他当然没有怀疑张小萱,只是现在任何证据都还没有,不控制好大家的活动范围,就算真的发现了什么线索,说不定也会被真凶破坏掉。另外,能让大家都聚在一起,相互监督,也可以避免凶手二次作案。 卢世勋就没有费明考虑的那么多,他只是惊讶费明居然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有些气恼,刚想发作。却听许思宁对他说道:“费明尚未修习过仙门功法,仙家阵法方面的事情不懂,也不能完全怪他。但是,今天发生了命案,死的又是新晋的仙门子弟,我和卢真人自然要对你们负责,说话和查案的过程中,或许有些急躁,大家不要胡乱猜想。” 卢世勋听出许思宁对自己的维护之意,心中对费明的气愤稍减。可许思宁接着又对他和众人说道:“费明说得也没有错。就作案能力和条件而言,我和卢真人,以及张小萱和杨淑萍都是最有可能的,不能排除凶犯的嫌疑。因此,所有的人也不必惊慌,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们还需谨慎对待。” 费明也听出了许思宁话语中对自己的敲打,但他的目的并不是要将冯婷婷的死因嫁祸在卢世勋的头上,于是,向众人解释道:“其实,通常情况下,最有作案条件的人,往往不是凶手。因为,一旦案发,最有条件的人,往往会最先成为被怀疑的对象。如果不是有非要致对方于死地的原因,我想任何人都不愿意铤而走险。许仙子和卢真人,作为带我们去仙京的接引使,要真想对付我们中的任何一人,都可以在承泽县,寻个无人的角落下手,不必大非周章,等到白特神舟飞出这么远时才杀人。而小萱和杨姐姐,都应该和冯姐姐之前并不相识,更不可能有什么积怨,我也想不到她们杀人的理由。” 卢世勋冷哼一声,说道:“这么说还有些道理,可你小子刚才为何胡言乱语?” 第220章 现场勘查 费明为了能尽快去案发现场查看一番,只好对卢世勋道歉,说道:“也是学生刚才没想到这点,惹得真人误会了。实在是学生的不是。” 卢世勋得了面子,可又不想简单地放过费明,刚想说什么,却被费明抢先道:“只是,为了能尽快查清真相,我得和许仙子去案发现场看一下,这一楼的秩序还请真人能够帮忙维护一下,以防真正的凶手伤害到其他的同学。”他说完,目光看向许思宁,在征询她的意见。 许思宁会意,对卢世勋说道:“确实如此,费明说得有一定道理,咱们两个的确得分开照看这些学生,万一凶手真的就在其中,再次暴起伤人,也是不好。” 卢世勋见妻子都这么说了,也就同意了留在白特神舟的主厅。最终定下来,张小萱和杨淑萍与其他一众男生也都留在了一楼,只有费明和许思宁两人上二楼,去查验案发现场。 费明临走前,向众人说了一下自己的要求:“卢真人、各位同年,在我随许仙子离开的这段时间,请大家不要相互交流,更不要探讨案情,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费明,两位仙长还没回来的时候,你小子刚才可没少打听案情的经过,现在你走了,又什么都不让我们之间交流?”说话的是王昶兵,他语气不善,双眼也有些红。 费明解释道:“我不想让大家随意交流,是为了避免让真正的凶手利用到一些信息,给他留下辩驳的空档。” 王昶兵似是根本没在意费明说的什么,只是道:“你最好能快点找出凶手,否则,我第一个不饶你。” 费明无奈地“嗯”了一声,然后又叫过来张小萱,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小萱,你帮我留意一下,看看我走后,大家都干了些什么,说了什么,也包括卢世勋。如果他们之间有人交流,你也不用阻止,等我回来问你时,你再告诉我就行。” 张小萱刚才还在因为费明将她列为重点怀疑对象而生气。现在费明唯独将她拉到一边耳语,还请她帮忙,这说明了费明对她的信任。张小萱的心情立刻由阴转晴,态度也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地去查案吧。” 费明跟随许思宁来到二楼的楼梯口。正当许思宁打算撤去楼梯口禁制的时候,被费明及时叫住。然后他走到许思宁的身边,说道:“仙子奶奶,让我先试试,体验一下是否可以通过这个禁制。”说罢,便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伸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许思宁见费明的动作蠢萌有趣,便由着他自己亲身去体验触动禁制的后果。 这个禁制,其实是白特神舟上自带的一种结界阵法,功能类似于一道无形的隔离门。白特神舟的操控者,也就是许思宁或者卢世勋,只需要设定特定的条件,便可以启动,筛选出符合条件的人自由进出,而不受干扰。若是进出之人,不满足神舟操控者设定的条件,这个禁制就会自动触发防御功能,对来人进行警告。许思宁当初就是简单地按照性别,开启了楼梯间的隔离禁制,她自己和另外三个女孩子可以自由通过,其他的男性,包括卢世勋都不可以随意通过。因为,最初分配房间的时候,许思宁就明令禁止过他们上到二楼,再加上大伙白天都在主厅里做游戏,倒也没有人真的跑来尝试。 费明的一只脚穿过楼梯口,便感受到了稍许的阻力,越往里伸,阻力越大。总算将脚尖触碰到楼梯时,他顿时感觉自己有如踩到了电门,全身麻痹,然后,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弹了回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许思宁忍住笑意,说道:“还好你只是试探,若是硬闯,麻痹之感更强,怕是全身要僵上好一会儿,才能恢复。” 费明站起来,打了个寒颤,问道:“为何除了全身麻痹,我还感到一阵的寒意,顺着脚底传遍全身。” “这个阵法本来就是白特神舟自带的,只是需要我来注入灵力开启。可能是因为我修炼弱水旗功法的缘故,我灵力里的寒水真元,在开启这个禁制的时候,一并被吸收了,所以你会感觉到冷。” 许思宁解释完,又说道:“没想到你对阵法和灵力的感受力还挺强。看来到了仙京,我要将你推荐给术数司。对了,你明算成绩也非常好,正好可以去里面学习奇门之术。” 费明此刻并没心思询问“术数司”是干嘛的,不过听许思宁的意思,大概是类似学习研究奇门遁甲的地方。他见许思宁探手抓住楼梯扶手,身体周遭的一股本源之气顺着手臂注入楼梯,然后,回头叫自己跟上。费明知道这是许思宁已经撤除了楼梯上的禁制,便跟着她走了上去,确认道:“仙子奶奶设置这个禁制的时候,是只允许女生通过吧。” 许思宁点了点头。 费明又问道:“那卢真人是否有能力通过?” 许思宁没有直接回答费明的话,而是问道:“怎么你还是怀疑他?” 费明看着许思宁没有任何表情,只得解释道:“我这也是为了排除嫌疑,毕竟我也不知道仙人到底能有何神通。” “那你对他是什么看法?”许思宁担心费明理解错了,又补充道:“我说的不是命案这件事。” 费明见许思宁盯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只是感觉从见面起,他就总是针对我。当然,我也不喜欢他。”他的回答只是表达了自己的主观感受,并没有涉及具体的事情,也没有想要影响许思宁的态度。费明倒不是不信任许思宁,只是他两世为人,当然懂得,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当着妻子的面,去说她丈夫坏话的道理。 许思宁看了费明良久,她自己也能感受到卢世勋对费明的成见。而且,此次他俩一起回到承泽,卢世勋的一些行为,在许思宁的眼中有如衣冠沐猴,她没想到自己当初死活要嫁的人,居然会做出那么多令人不齿的事情。但让她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作为妻子的许思宁,并没有后悔和失望的感觉,心中充斥的更多的是鄙夷,以及些许的愤恨。 费明跟着许思宁刚上到二楼,便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衣角,说道:“仙子奶奶,你先别过去,让我看一眼。” 许思宁并不知道费明要做什么,只见他俯下身子,几乎是趴在了地上,向着走廊另一头望去。 也不知是这白特神舟有自洁功能,还是“凶手”登上神舟的时间比较长,没接触过地面,所以,走廊上并没有留下什么脚印,连几个女生来来往往的痕迹也没有。费明倒也不失望,他本就抱着能发现线索最好,发现不了也没什么的想法。 虽然楼梯上有禁制,但许思宁可能为了防止有男生偷偷跑上来,选择住在二楼的楼梯口,上来左手边的第一间房。张小萱、杨淑萍,以及死去的冯婷婷,可能是畏惧仙人的威严,选择的是距离许思宁最远的三个房间。张小萱和杨淑萍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是右侧紧挨着的两间。冯婷婷的房间则是在张小萱房间的对面,是走廊尽头左手边的第一间。 从上到二楼起,许思宁就跟在费明身后,她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这几十年都在潜心修习仙术功法,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凶案之类的事情,就连死人都不记得是多久之前曾见到过。她看费明前面说得头头是道,上了楼之后又在做一些神神秘秘的事情。许思宁的心底里,虽然不相信费明真的能破案追凶,但她倒算是个敢于放手的长辈,兼领导。 其实,费明对勘察凶案现场,以及找出真凶,也并不擅长。只不过他前世资讯那么发达,又有那么多的刑侦破案题材的影视资料,多少可以借鉴参考一些。在费明心里,他懂的至少比眼下这两个只知道胡乱翻人家行李的仙人强。 冯婷婷的那间房门是打开着的。费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了进去。只见冯婷婷岔开着腿,仰面躺在自己的床上,衣服似是被撕开的,连下体也不着寸缕。费明估计,这也就是许思宁和卢世勋第一时间,没有怀疑张小萱和杨淑萍,而是把嫌疑锁定在七个男生身上的原因。 冯婷婷的这间房和一楼男生住的房间差不多大。只是,不同于一楼房间,在门的左右各有一张窄床的布局,这间屋子就只有一张稍微宽敞些的大床;整个房间唯一的门,也并非像一楼那样,开在房屋的正中间,而是开在整个房屋临近走廊的一角。不过门倒是和一楼房间的一样,可能是当初白特神舟设计时,为了节省空间,所有的门,都并非是传统的推拉门,而是镶嵌在轨道上的,横向移动的抽拉门。费明并没有着急先去查看冯婷婷的尸体,而是像刚才查看走廊上的脚印一般,顺着光,将房间这个唯一的出入口,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除了门栓,他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许思宁走到费明身边,说道:“二楼所有的房间,门都是从里面闭锁的。房间里没人,就都不会上锁。早上我来叫冯婷婷,见她始终没有应答,便从外面用神通震断的门栓。” 费明从张小萱和杨淑萍的叙述中,知道这一细节,“嗯”了一声,又去查看房间的窗户。 许思宁在一旁说道:“我之前看过,所有的窗户都是完好的,大概是冯婷婷恐高,所有的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的。” 也确实如许思宁所言,费明在窗户那里也没有发现任何的问题。 许思宁见费明从窗边,又走回到门口,开口问道:“你发现了什么没有?” 这白特神舟上的房间都是木质结构搭建,门窗也都是木材打造,这种材质并不容易留下指纹。其实,就算费明发现了疑似指纹的痕迹,也没有工具可以采集下来。他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许思宁又问道:“那就说明这是一个密闭的房间,凶手是如何进到房间里,将冯婷婷杀害的?” 费明说道:“这其实并不难。这种抽拉门的门栓,都是关上门后,将搭扣放下,挂到门上的固定位置,只要拉开一个小缝,塞进来一个硬物,一挑便能打开。”他说完,还跑到对面张小萱的房间,从里面关上了门,放下了门栓。检查了一番之后,费明发现门和墙面之间,确实有一个薄薄的缝隙,这一下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许思宁也听明白了费明的意思,点头说道:“因为我在楼梯口设了禁制,你们男生都上不来,她们没有什么戒心,在睡觉的时候,也有可能并不会锁上自己房间的门。凶手直接开门进去,倒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凶手在杀害冯婷婷之后,又是如何从里面将门反锁的呢?” “这个也好办,只需要在门栓上,套上一根头发,从外面关上门之后,拉动头发,就可以将门栓锁死。不过这都是我的推断,我现在并没有找到那根头发。”费明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问许思宁道:“这里除了您、小萱和杨姐姐发现冯婷婷被杀,其他人来过么?” 许思宁点了点头,告诉费明,卢世勋也来过这个房间。他接到了许思宁的传音,就跑来粗略地查看了一下案发的现场,只是碍于冯婷婷衣不蔽体,并没有久留。和许思宁商议后,卢世勋才到男生的各个房间,将所有的人叫醒。许思宁则是带着张小萱和杨淑萍,在大厅之中等候着众人。 “也许是进进出出的人太多,将头发带走了。”费明叹了一口气,怕许思宁误会自己是在埋怨她,又补充道:“也有可能是凶手生性谨慎,逃走时就将头发一并带走了。” 第221章 外行验尸 许思宁没想过这么细节的事情,她见费明又去房间的其他角落进行检查,于是,也弯下腰,学着费明的样子,仔细地查找起来。 “先不要触碰床榻,尸体放在最后检查,咱们先排查完周围的线索。”费明见许思宁也来帮忙,嘱咐了一句。他毕竟没有真的干过刑侦,而且身边也没有任何,譬如放大镜、紫外线灯之类的工具可以使用。倒不如指望许思宁这个仙人,她的眼神好,说不定真的能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两人围着大床,又转了两圈,确实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发现冯婷婷死后,你们触碰过她的尸体么?”费明最后只能将希望放到被害者的身上。 许思宁说道:“没有。我进来之后,发现异样,就只上前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费明站在床尾,看到冯婷婷是呈“大”字型仰面躺在床上。她下体附近的床单上,有些许红色的血迹,但并不多,费明估计冯婷婷遇险时,还未经人事。这是她被强暴时的落红。佐证他猜测的是,冯婷婷的手,到现在仍死死抓着床单。费明想不通,冯婷婷为何是这个样子。按照常理,人在拼死挣扎的时候,不应该是这副姿态。另外,冯婷婷身下的床单,虽然有些褶皱,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凌乱,最多也就是有人在上面翻滚的样子,也没有搏斗撕扯过的迹象。费明下意识的反应,这里有可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可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毕竟,冯婷婷不太可能是在其它地方遇害,被搬到这里后,又回光返照才抓住床单的。而且,他刚才和许思宁两人,在房间里仔细查看了两圈,都没有发现任何打斗,或者拖拽的痕迹。 “不应该啊,怎么都不应该。这里如果真的是第一案发现场,冯婷婷的衣服都撕扯成这样了,就是睡得再熟,也不应该毫无感知,哪怕是身处被动,也肯定会扭打一番,床单应该不会就只是这些简单的褶皱。除非是她自始至终都无力反抗。”随即,费明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冯婷婷的尸体。 费明在冯婷婷乳房的左侧发现了一圈的牙印,脖颈之处有些青淤,喉咙也深陷其中。费明又摸了摸冯婷婷的颅骨,发现并没有什么破损碎裂之处。他又在许思宁的帮助下,将冯婷婷的尸体侧翻过来。掀开她背后残存的衣服,费明和许思宁,也未发现其它的伤口。这般便可以初步断定,冯婷婷是被人掐住喉咙,窒息而死。 “仙子奶奶,您可知道有什么能够控制人行动的定身术,或者迷惑心智类的法术么?”费明想到了当初和九玄尘一起干掉的那头老黄牛。 许思宁想了一下,摇头说道:“迷惑心智类的法术一向被咱们仙宗视为邪魔歪道,施术者往往也都非良善之辈。我从没听说过,哪位仙长修习,或传授过类似的功法。” 费明点了点头,非常同意许思宁的说法。那头老黄牛,和它一直念叨的那个圣宗,听上去确实不太正常,神神叨叨的,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许思宁继续又说道:“至于限制行动,或者说是定身类的法术,我们弱水旗、青木旗,以及厚土旗都有,但是效果一般,最多可以延缓一下对手的动作。想要长时间彻底控制住一个人,修为除非是达到炼虚境以上。” 费明“哦”了一声,他没想到这五旗宗的功法这么弱,听上去还不如前世志怪小说里的那些普通的妖怪。 许思宁还以为费明是在怀疑卢世勋,又补充道:“你是不是还在怀疑他?且不说他的修为只有相生境下层。就单说他修习的圣火旗功法,虽然就威力而言,仅仅弱于锐金旗,比我们其他的三个旗强,但他们修炼的真元灵力,都不擅长用在定身限制类的术法上。” 费明听明白了许思宁是在帮卢世勋开脱。他暂时也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证明是卢世勋犯下的案子。可这艘白特神舟之上,除了许思宁和卢世勋,谁还会使用术法,控制住一个人的行动呢?他将尸体调回原位,又拿起了冯婷婷的两只手,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许思宁虽看不明白费明到底是在干什么,却也发现他这方面比自己考虑得全面,在一旁问道:“有什么新的发现么?” “冯婷婷双手的指甲缝里,有些许污物,好像与她床上的床单的颜色和材质并不相同,可我们刚才分明是把她的手从床单上掰开的。我在想,这些污物,有没有可能是她生前和凶手搏斗的时候,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费明指着冯婷婷右手小拇指的指甲,说道:“您看这里,这个指甲之前应该很长,很可能是在和凶手搏斗的时候,用力过猛给掰断了。指甲的边缘参差不齐,上面这些暗红的色块,很有可能是她抓伤过凶手的皮肤,现在干掉,变黑了。” “你是说凶手的身上有抓痕?”许思宁有些兴奋,继续说道:“那是不是马上下楼,检查一下谁的身上有抓伤,谁就是凶手。” 费明的身边并没有专业的检测仪器,是没有办法从冯婷婷指甲里的残存物,确定这些到底是不是凶手的衣服,或者是凶手的皮屑组织。谨慎起见,他叫住了许思宁,站在床边,认真地思考起来。 冯婷婷指甲里的残存物和周围的物品,显然不是一个颜色,那就说明她死前的确很有可能和凶手搏斗过。但这些房间的隔音并不好,三个女孩子的房间都是挨着的,为何没有人听见冯婷婷的呼救?而且,冯婷婷最后的死状,也很是奇怪。明明眼前的这些线索,都显示她已经反抗凶手了,可最后又为何是这么一种完全没有防御的姿态。费明也想过,冯婷婷有可能是在反抗的时候被凶手打晕了,可是他并没有在冯婷婷的身上发现其他的伤痕。最为重要的,还是冯婷婷双手抓着的床单,费明想不明白,无论凶手当时是在实施强暴,还是扼住喉咙要掐死冯婷婷,冯婷婷只要有意识,都不应该是这种状态。 许思宁见费明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站在床边,盯着冯婷婷的尸体一动不动。她怕打断费明的思路,也就默默地站在了他的身后,没有说话。可不曾想,费明站了一会儿后,绕到了床尾处,更让许思宁诧异的是,费明竟然从床尾爬上了床,眼睛则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冯婷婷的下体。 冯婷婷虽然死了,可毕竟也是个女人。许思宁看着眼前的这小孩扒开了冯婷婷的双腿,眼睛一个劲儿地往里瞅,又羞又愤的吼道:“住手!你在干什么!”她也是女人,此时只感觉费明的举止太过无礼。 费明被许思宁的吼声吓了一跳,弱弱地回道:“刚才给她侧身的时候,双腿闭合到了一起,我现在给她恢复到原样。” “然后呢?”许思宁感觉不妥,又改口道:“不用你给她恢复,你这般样子成何体统。” 费明明白了许思宁为何如此,只是尴尬地说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冯婷婷生前是否真的受到过侵害。” “她的衣服都被撕扯成这个样子了,胸口还被咬上了一圈的牙印,以及床单上那些血迹,受没受到过侵害,还用得着怀疑吗?”许思宁说话的语气虽然强硬,可是却已经羞得满脸通红。 费明说道:“有些事情,我还是想不通。按理说,如果冯婷婷死前就受到了侵害,她应该会拼命抵抗。可床上的床单并不算凌乱,而且她身上的衣服,是从领口,自上而下撕扯开的,压在身下的部分却很完整。如果冯婷婷生前奋力挣扎过,凶手不是应该抓到哪里,就撕扯哪里么?不应该是这么整齐的样子。而且,我听小萱和杨姐姐说过,她们半夜并没有听到过异常的响声。这说明,冯婷婷很有可能并没有挣扎,或者说是,并没有来得及挣扎就死了。” 许思宁听费明分析的有道理,便没有打断他,让他继续说了下去:“从冯婷婷指甲里的残留物,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她生前和凶手搏斗过,但如果说她生前并没有挣扎,那凶手是何缘故要将她杀害呢,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呢,为何要将其衣衫撕碎?如果说冯婷婷是还没来得及全力挣扎,就被凶手掐死了,那凶手进到这个房间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应该不只是单纯地想着侵犯冯婷婷吧。凶手趴在她身上行事,难道就不担心她突然惊醒么?所以,无论什么原因,都有必要确认一下冯婷婷是否是真的被侵犯过,不能简单地被表面现象误导。” 许思宁终于理解了费明的意思,可她还是接受不了一个小男孩,趴在一个少女的双腿之间,即便这个少女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于是,她半讥讽地说道:“你懂得可真多,探个案子,还知道‘趴在人身上行事’,是你爷爷教你的?” 这事儿能扯到费云扬,也着实让费明有些尴尬,只好胡诌道:“我都是从书上看来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会写这些?” “《金瓶梅》。”费明胡诌了一本书的名字,又说道:“我这么小,二爷爷也不可能教我这些啊。” 许思宁并不知道《金瓶梅》这本书,更不知道书中的内容。在她的印象里,能够正规出版的书籍,应该是不会将男女房中之事当成卖点的。所以,许思宁还以为费明回答的重点在“探个案子”,以为《金瓶梅》主要是教人如何探案缉凶的,费明表现出的这身本事,都是从这本书中学来的。因此,许思宁并没有反驳。可当听到费明后面的话时,心中五味杂陈,又是害羞,又是窃喜。 “就算等我长大了,那些方面的事情,二爷爷也不一定教的了我。他自己估计都还不懂呢。” 许思宁平复了一下心情,对费明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但是你给我下来,你不能动手,这,这,这成何体统,一点都不尊重死者,尤其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她实在找不出该如何表述费明此时跪在冯婷婷两腿之间的姿态。 “那,我该怎么确认呢?” 虽然,冯婷婷生前温文尔雅,对待费明也不错,可现在她已经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在费明看来,能够尽快查明死因,找出凶手,还她一个公道,这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 许思宁只得干咳了一声,硬着头皮说道:“还是我来吧。” 费明跳下床,换了许思宁,看到她跪在冯婷婷的两腿之间,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样子确实十分不妥。 可许思宁半天没有说话,费明有些担心许思宁不好意思说,开口询问道:“有什么发现么?” 许思宁答道:“应该确实是被强奸了,床单上的这些血迹,确实是从冯婷婷体内流出来的。” “还有其他的东西么?”费明没好意思将男人的体液说出口。 许思宁倒是专注,回道:“外表看不出来。” “扒开看看。”费明说完有些后悔,只得尴尬地提醒许思宁道:“仙子奶奶,您有手套么,最好还是戴上手套。” 许思宁这时候上哪里去准备手套。虽然,她住的房间不远,但所带的行李里,也没有手套。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只见许思宁双手各自掐诀,十根手指的指尖上,顺势长出了一寸来长的“冰指甲”。虽然很不情愿,许思宁还是按照费明的交代,给冯婷婷的尸体做了检查。然后,她起身说道:“里面确实有些东西。” “什么东西?” 许思宁白了费明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应该就是男人身体里的那些东西。” “确定么?” 许思宁刚想发怒,但见费明问得认真,只得实话实说:“不确定。” “您取出一点来闻闻啊。如果能确定,那我可能就有主意找到谁是真凶了。”费明想到了他们报名考试时的那两只木雕的神龙。 “滚!我才不去呢!”许思宁终于忍不住了,她可没有那么变态。随后,她又对费明命令道:“你也不许去!” 第222章 无功而返 其实,真若是换成费明自己去做这件事,他估计也做不好。毕竟,法医这个职业,没有经过专业培训,别说能力上是否合格,就光心理这关,一般人都过不去。他见许思宁发怒,也不好招惹,只得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仙子奶奶,您还记得我们考试报名,和最终确认录取名单时,用的那两条雕龙么?” 许思宁见费明不再提给冯婷婷验尸的事,扯起了别的,也就不再生气,点头回应了他一下。 “是这样的。我观察那两条雕龙,应该是报名时记录了我们考生体内的某些信息,录取人员时,再把之前的信息进行匹配核对。这样就确保了报名考生,考试成绩,以及最终的录取人员的一致性,不会有重名,或者冒名顶替的情况。我说的对不对?”费明没用“dna”或“脱氧核糖核酸”之类的名词,一是,他并不确定那个龙形工具是不是提取的这个信息;二则是,万一许思宁听不懂,又追问起他这些名词是从哪里学来的,到时候,解释起来又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许思宁这才明白过来费明的用意,说道:“你是说,你想用那个‘讯龙木雕’,和凶手留在冯婷婷身体里的东西,进行匹配,然后确定是谁行凶杀人?” 费明点了点头,说道:“试试看嘛。” 许思宁思索了片刻,说道:“不行。首先,这个‘讯龙木雕’里记录的,都是与本届仙门选拔考试相关的信息,你用它来查案,若是造成里面的信息损毁,关乎的可是三年来,所有承泽县考生的前途。就算真的能够找到真凶,两相比较,这样做的风险也太大了,不是我这个普通的相生境修士能够负责的。至于第二个原因嘛,也是我不敢进行尝试,最重要的因素——我也不能确定,这些液体已经脱离了人体组织,‘讯龙木雕’是否还能提取到有用的信息。” 费明原本也就是异想天开,他并不知道‘讯龙木雕’到底具备不具备他期望的功能。听许思宁这么说,便也不再坚持,抄起两只胳膊,琢磨起其他的办法。想了半天,费明依旧没有任何头绪,只得对许思宁说道:“仙子奶奶,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反正我是查不出来。我们回去看看大家能提供什么线索吧。” 许思宁对这方面更是不懂,听费明这么说了,便打算回去。两个人走到门口,费明心念一动,想起了冯婷婷断掉的那截指甲。这边房间他和许思宁两人已经仔细找过几遍,并没有发现,于是,便跑到冯婷婷隔壁的房间,认真地查找起来。许思宁也没有催他,站在门口等着费明,看看他会不会有新的发现。 费明在冯婷婷隔壁的房间里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然后,他又打算再去其他的房间继续寻找。费明刚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就被许思宁拦住,说道:“这间有人住,是杨淑萍的房间。你不好进去的。” “她现在正在楼下呢,我进去看看就好。” “那也不行,你一个小伙子,进人家姑娘的房间,不合适。”许思宁坚持道:“刚才你在解说如何从外面打开门栓的时候,进的是张小萱的房间,我一时大意,忘记了拦你。小萱的房间,你也不许再进了。剩下的其他四间空房间,你可以随便查看。” “其他四间空房间”,那意思就是连许思宁的房间,也不打算让费明检查。 费明没想到许思宁居然这么古板,拒绝的如此干脆。于是,只能在剩余四间空房间里面查找线索。 费明查找过的所有的房间,都和冯婷婷那间格局差不多,家具板设也是如此,费明并没有发现异常,也没有发现那截断掉的指甲。最终无奈回到了走廊上,对许思宁说道:“仙子奶奶,您能使用快速制冷的冰冻法术吧?现在咱们没发现任何的线索,只能先将冯婷婷的尸体保存好。” 许思宁点头确认道:“可以。” 费明说道:“那就先把她冰冻起来吧,尽量保持案发时的状态。不行只能到崇安京,看看那里有什么好用的工具,可以查出谁是凶手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二楼的楼梯口,费明忽然问道:“对了,我居然忘了推断一下凶手作案的时间。这么重要的事情,咱们没搞清楚,就去问大家,大家就算讲了,咱们也发现不了破绽。仙子奶奶,我听小萱和杨姐姐说,您是早上发现了有人闯入过禁制,才去叫醒她们的。最后发现了冯婷婷死在了自己的房间,是么?” “是的。”于是,许思宁将她所了解的事情经过讲述给了费明。 白特神舟毕竟只是个下品仙器,整个神舟上的各个禁制,都是独立运行的,并非是可以直接在后舱的控制室,操控一切。许思宁是早上和卢世勋换班回来,走到二楼楼梯口时,发现了有男性强行冲撞过禁制。至于这个禁制是何时被强行冲撞过的,冲撞了几次,许思宁并不清楚。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楼上的姑娘们有危险,上楼去保护她们。张小萱和杨淑萍听到声音就出来,她们三个查遍了所有的房间,并没有发现任何男生。最后只有冯婷婷那间屋子没有查,冯婷婷也没有出来。 在许思宁的印象里,冯婷婷一直都很乖巧懂事,平日里也都起得很早。虽然今天比前两日时间更早,但是三个人又是呼喊,又是敲门的,冯婷婷没有道理听不见。许思宁担心那个非法闯入的男生就躲在冯婷婷的房间,将她挟持了,情急之下用暗劲震断了门栓。看到的就是冯婷婷惨死在自己的床上。至于后面的事情,费明听来,和张小萱、杨淑萍描述的大差不差。 费明不懂如何通过尸斑的沉积,来确定冯婷婷准确的死亡时间,只能根据许思宁的描述,大致划定了个范围。 昨天,所有的学生都在白特神舟的一楼,玩着《狼人杀》,直到大概戌时,大家感到疲劳,便结束了游戏。费明不相信凶手,敢在大家都还没有睡熟的时候,就动手杀人。因此,他略微保守地将可能案发的时间延后了一个时辰。而他们刚才查验房屋的时候,也仅仅是卯时刚过,从尸体的冰冷程度和床单上的落红凝固的状态,费明推测冯婷婷应该死去也至少一个多时辰了。于是,他在和许思宁分析后,将冯婷婷的死亡时间,大致划定在昨日亥时到今日寅时之间。 按照常理,这个时间里大家都是在各自的房间休息。男生们都是两个人住在一间屋子里,要想完全避开舍友的耳目,风险极大;除非是同一间房间的两人串通,共同作案。 费明想到这里,向许思宁确认道:“这个禁制该不会也探测不出,有几人闯入过吧?” 许思宁想了一想,说道:“确实不行。” 费明不由得吐槽道:“这是个什么破玩意儿,有用的信息一点都提供不了。将来有时间,可得好好研究,给他升一下级。不说能记录每个人经过的时间,至少能记录下,都有谁曾从这里通过。” 许思宁觉得费明口气有点大,说道:“莫要小瞧这个禁制,这是多少研究阵法的前辈,呕心沥血开发设计出来的。岂是你简单地一两句言语,就可以做到的。” 费明越看越觉得眼前的这个禁制,和前世的智能门锁的逻辑差不多。智能门锁可以识别人脸,和指纹,直接打开;或者通过密码,亦或者钥匙也能进入;否则便会报鸣警告。而这个禁制,设置起来无形无迹,可以直接攻击非法的闯入者,除了这两点看上去比较炫酷外,其它的功能并不怎么样,尤其是信息记录的能力,远不及他前世可以直接用手机远程遥控的智能门锁。于是,费明便结合着计算机的设计原理,对许思宁说道:“虽然具体阵法怎么设计的我不懂,但无非就是需要进行识别运算,操作控制,信息存储,以及指令的输入和输出。这个架构设计好了之后,无非再就是需要能源维持整套禁制的运行。我想这套禁制的能源,应该就是仙人注入的灵力,或者是从类似灵币里提取的灵能,这些能量平时只需要维持禁制的正常运转。如果遇上身份不符的人,灵力和灵能便转化成了拒止之力,警告或攻击非法的闯入者。只不过,它的识别运算和信息存储能力太差了,也可能是当初开发设计的时候,就没有考虑到。” “你是怎么懂得这些?”许思宁虽不精通阵法,但上学的时候也粗浅地学过一点,听到费明的吐槽,甚是惊讶。 “这个不重要。咱们还没找到凶手呢。”费明很害怕许思宁问东问西,只好把话题又拉了回来,道:“我只是想,这个破禁制如果不能确定被闯入过几次,又不知道又有人闯入过。那咱们要怀疑的对象就更广了。” “照你这么说,这个禁制确实设计的一般。你刚才也说了,要启动这个禁制,需要仙人注入灵力。我修炼的功法有些特别,真元中自带寒气。今天早上,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禁制里的寒气大量减少,怀疑有人偷偷闯到了二楼。单靠这个禁制,确实是无法识别出来。”许思宁说到了这里,也意识到费明话中的重点,问道:“你是怀疑,有可能是多人共同作的案?” 费明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经过这番调查,不但没能缩小嫌疑人的范围,反而搞得自己需要怀疑更多的人。 若是一人作案。费明认为凶手要么不是脑子太简单了,容易冲动上头,要么是早就已经考虑周全,提前布好了局。若是团伙作案,那彼此之间得有多大的信任啊,毕竟这是发生命案,凶手就只可能是飞船上的几人,就不怕其中一人扛不住压力,说漏了嘴?另外,以费明这两天做游戏的观察,第一间房的任非我为人豪爽大气,王昶兵面恶心和;第二间房的晏臣晖骄傲执着,谢梁亮斯文沉着;和卢世勋一间的鲁睿朴实低调;而就连和他一间的李达利,虽然看上去憨憨的,但也不是个头脑愚笨之人。总之,这六个男生,都既不是那种意气用事不顾后果的亡命之徒,也不是老谋深算城府很深的谋成之辈。费明越想越觉的这一切都不合理。 最后,费明和许思宁商议了一下,找了一间空房间,打算和每个人单独约谈一下。 他俩人最先叫来的是张小萱。张小萱还是和刚才一样,不愿意相信冯婷婷被人杀害了。她虽然也是刚刚和冯婷婷相识,但感觉冯婷婷很是温柔亲切,两人可谓是一见如故。另外,张小萱没忘记费明之前的嘱托,她告诉费明,在他和许思宁上楼后,王昶兵最是激动,口中一直喋喋不休,说是要给冯婷婷报仇,其他人劝慰也没用,最后被卢世勋喝止了。而中途卢世勋去后舱神舟的控制室检查了一下,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才回来的。 第二个被问话的是杨淑萍。杨淑萍像是想起了冯婷婷的死状,很是害怕,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胸,完全没有往日机智乖巧的模样。费明的问话,需要重复几遍,她才能做出反应。临了,杨淑萍还询问许思宁,今晚睡觉时,能不能到她的房间打个地铺。 接下来,费明和许思宁问的就是男生了。依次是任非我、王昶兵、鲁睿、李达利、谢梁亮和晏臣晖。许思宁在问话之前,检查了每个人的身体。男生们都还穿着睡衣,查看起来并不费力,只是,让她略感失望的是,所有的人身上都没有被抓挠过的伤痕。这就意味着冯婷婷指甲里那些暗红色的污物,并非是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皮屑组织。 第223章 仙子的口供 至于,其他的信息,许思宁向每一个人都询问了昨日亥时到今日寅时,大家都在干什么。所有人的回答基本一致,那就是可能是因为前两天动脑动的太多了,感觉到疲劳早早的就上床睡觉了。费明认可大家的这个说法,因为他昨天晚上,也是天刚擦黑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困意。他以为是自己之前熬的夜,还没彻底休息过来,于是,便早早地回到了房间。虽然,费明一直都是在当“上帝”的角色主持整个游戏的流程,不需要太过的费神思考,可其他人连续高强度的玩了两天,感到疲劳也是很正常的。就像是有人曾经说过,一场高水平的国际象棋比赛,棋手的消耗,不低于一场重量级拳击比赛中,参赛选手的消耗。 两人在问到具体细节时,所有的人都说自己睡得很死,直到早上被卢世勋叫醒前,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最初两天半夜,偶尔被李达利的呼噜声吵醒的状况也没有。而李达利更是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倒头一觉到天明。人总不可能是被自己的呼噜吵的睡不着觉的。也只有问到鲁睿的时候,他说自己半夜的时候感到尿急,迷迷糊糊起床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接着继续睡觉了。期间没看到任何的人,也没发现任何的异样。 所有的人都问完了,就剩下卢世勋了。 费明试探性地向许思宁征求意见,道:“仙子奶奶,待会儿,要不要叫卢真人也来问问?” 许思宁说道:“其实你不用怀疑他了,他昨晚一直和我在神州后舱的控制室。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费明知道他俩人是夫妻。他也能理解两口子借工作之便,偷偷幽会这种事情。 可许思宁像是非要向费明证明些什么,说道:“昨日本该是我在神州的控制室值班,他应该是今天早上去和我交接。可是,他从昨天戌时三刻,就过去了。” 费明本不想听这两个爷爷辈的人的八卦,“哦”了一声,便想换个思路查案。可又听许思宁继续说道:“他昨晚谈起了你的二爷爷费云扬,说当年对不起他。你应该也从云扬那里知道了,我们俩现在是夫妻。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他当年,真的做出了如此对不起云扬的事情。” 其实,许思宁和卢世勋两人被五旗宗派回承泽县的这十来天里。许思宁作为正使,本着一心为了仙宗,帮仙宗治理好辖地的想法,全身心地投入到承泽县当地的人口、财税、行政等政务方面的核查工作。另外的一件大事,便是每三年一届的仙宗弟子选拔,她也是本着唯才录用,唯才是举的想法,想将最好的人才带回崇安京。可是作为此行副使的卢世勋,却背着她联络了承泽县里的各大家族,或是商贾巨富,将仙宗入选的名额全都私下里卖了出去。 许思宁原本觉得卢世勋这是在欺上瞒下,若被仙门知道了,两个人都要承担重大的责任。可谁知,卢世勋搬出了他们上司的口谕:境内各地有宵小暴动作乱,仙宗急需人才,也急需稳定地方;所以,通过售卖仙宗选拔名额的方式,可以掌控住,整个承泽地区具有实力的世家大族,以及财税的来源;五旗宗只要掌握了这些人脉和资源,承泽县就不会轻易倒戈至作乱暴动的反抗势力;同时,收取的灵币,部分也可以成为仙宗的收入;这也是为何此次仙宗要在承泽地区一下子扩招这么多人的缘故。 像晏臣晖他们家族,原本就是帮助五旗宗维护承泽地区的治安,从他们家族中选择一个带去五旗宗,就是计划好的。所以,卢世勋通过父亲卢执事在当地的影响力,再加上自家亲信的牵线,告知晏臣晖他们家族,本届仙宗选拔只需三千灵币,便可确保一人入选。只不过,出乎卢世勋意料的事,晏臣晖居然是千年难遇的“纯灵根”。这样等于是,既完成了仙门派下来的任务,又是真正意义上的,帮助仙门找到了旷世奇才,可谓是最理想的名利双收的结果。 其他几人的情况也差不多,毕竟,能拿出三千个灵币的世俗家族,在当地都是有些底蕴的。任非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们家作为承泽县首富之家,肯定是当地的纳税大户,是五旗宗必须要拉拢的。只是没想到,在考试的当天,他成了和费明打赌输掉的一方。按照许思宁和卢世勋共同作保时的说法,就算任非我经略测试成绩优秀,也不会录用他。可“有钱能使磨推鬼”,尽管当时任家之人还没来得及想好,是否要掏钱平事,卢世勋的亲信便找上门去,告诉任非我的父亲,他儿子的名额无需担心,仙人自会帮他摆平。任父经营着那么大的产业,懂得其中关键,他也不是小气之人,又多准备了一千灵币,以及数千两的金银。灵币自然是答谢仙人的,金银则是为了封住考场上那些与任非我相识,又知道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凡人考生。这种事,任家之人不好直接出面,但是,有仙人主动站出来,私下里与这些凡人接触,恩威并施,效果自然是出奇得好。 许思宁得知这些后,看着卢世勋手中拿着他们上级赐予的信物百感交集。她能理解仙宗这么安排的苦衷,又隐隐觉得这种方法不对,肯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许思宁内心矛盾,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是有些沮丧,有些气愤地问道:“既然仙宗早有这般打算,又何必声势浩大地搞上这么一出选拔考试?” 卢世勋也是购买仙宗弟子名额的受益者,他倒是感触颇深。向许思宁解释说,表面有了光鲜亮丽,声势浩大,且看似公正的选拔考试,才能让更多的世俗家族,对仙宗趋之若鹜;当选仙宗的弟子,也才会下意识地忽略金钱的作用,觉得自己就是天之骄子;他和他的家族也才能够对宗门和宗主,更加的崇拜和忠诚。说到兴起之时,他还说了,整个五旗宗各地,历年来均是如此。通过购买名额进入仙宗的弟子,早已遍布宗门上下,宗内相关人等均是习以为常。反倒是那些不花钱就入选的人才,成为了极少数。除非是有深厚的家庭背景,否则,这些人也都成为了,被同学和同僚们孤立、打压的对象。 两人争论到激动之时,卢世勋脱口而出:“你以为,你若不是修真世家的家庭背景,当年我们的老师能带你回崇安京么?你这些年,难道就没有问问自己家里,有没有给当时的两个主考官送些好处?” 许思宁原本气愤至极,可想到自己在崇安京学习时的一些朋友,以及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发现卢世勋所言确实如此,不由得感到一丝悲凉。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费云扬。当初,他们那届仙宗选拔考试,经略测试和灵根测试,成绩比自己更好的费云扬,最终没有入选,留在了家乡耕田种地;而自己,和成绩连自己都不如的卢世勋,能够去得仙京修真问道。原来,都是因为考官在选拔考试之前,就已经将名额售卖了出去。 当许思宁将自己的这个怀疑问出口时,卢世勋立刻哑然无语。他一遍遍的向自己重复着,这些事情虽然不公平,但是既然存在就都是合理的;同时,他也在和别人交流的时候,下意识的强调和找寻,能够支持自己观点的朋友和证据。可是,在他内心的最深处,还是不愿意去触碰,自己当初偷来的位置,本应该是属于最要好的兄弟的。这也是他这十几天来,没有主动去找过费云扬,甚至是处处刁难费明最主要的原因。 卢世勋虽然没有亲口承认,但许思宁也对当年的事情了然于胸。她有些失望,也有些懊悔,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十余年,所有的情绪在时间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最后,许思宁扔下了一句话:“其他的人和事情,我可以不管了。但是,费明我要带走。你要是还念及和云扬当年的情义,就不要再和我废话。” 卢世勋尽管有百般理由,尽管再不情愿,最后也不得不将费明列在了入选者的名单里。但是,之后的几天里,许思宁也只有在公开的场合,还能和他进行一些简短的交流,私下里,则是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对他是一点都不搭理。在承泽县时还好,卢世勋还有些自己的事情可以忙活,也能抽空去找到点乐子,冲淡许思宁对他的冷漠。 到白特神舟起飞后,两人在新晋学子们面前,也都保持着庄严肃穆。头两天还好,可越临近崇安京,卢世勋越觉得他俩的这种状态,不能继续下去。反正自家媳妇也不是外人,卢世勋挣扎一番后,于昨天晚上,等所有的学子们都回房休息后,独自一人跑到了神舟后舱的控制室。 大前天,也就是白特神舟启航后的第一天夜里,也是许思宁值守,卢世勋就曾悄悄来试探过。结果,没多久就被许思宁的冷言冷语呲了回去。昨天夜里,卢世勋抱着“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的心态,又去磨了许思宁一晚上。 许思宁倒是没把卢世勋和她说的那些酸话和费明说。只说了卢世勋是来找她承认当年自己也是贿赂了考官,才挤掉费云扬之类的一些事情。许思宁心中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当卢世勋亲口承认的时候,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可她又是个内心柔软的人,面对着一个劲儿承认错误的丈夫,又不自觉地感慨,这也许就是每个人命运的不同。 费云扬当年被卢世勋挤掉了入选仙宗名额这件事,费明早有猜测。他也曾和费云扬谈起过,当事人都看淡了,费明自然也就不会说什么。只是,他和卢世勋不同,费明觉得“卖官鬻爵”这种事之所以存在,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合理,更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是对的。虽然,他自己也还没彻底想清楚,但是,已经开始隐隐地觉得,这个世界很多东西都还没有觉醒。 在这一晚上反反复复的折磨下,许思宁感觉自己很是疲劳,于是,早早的就将神舟托管给卢世勋,打算提前回房休息去了。直到发现了冯婷婷的死,她和卢世勋都是此次外派的负责人,只能叫他来商议对策,查找凶手。 白特神舟具备一定自动巡航的功能,毕竟,在这云霄之上,也没那么多障碍物需要躲避,只要保持飞行状态,给予稳定的能量供应,短时间内,是可以不需要人看管的。 于是,卢世勋在大致看了一眼案发现场之后,就和许思宁将所有的学生叫到了神舟一楼的主厅。 许思宁讲述完和卢世勋昨晚的经过,对费明说道:“你若是怀疑卢真人,那便连我也一起怀疑吧。” “这算是威胁么,女人怎么这么复杂,越老的女人是不是越复杂?”费明虽然是在腹诽,但嘴上却说道:“仙子奶奶,我其实真的不是在怀疑卢真人,更不可能怀疑您。这倒不是我拍您马屁啊。就像您相信我不是凶手,是因为我没有杀死冯婷婷的能力。我不相信您和卢真人是凶手,是因为你们没有杀人的动机。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你们真的想要杀谁,干嘛还要带着我们去崇安京?如果说,你们的杀人动机,是因为和冯婷婷有仇,或者说是和我们中的某个人有仇,想嫁祸给他。可你们离开承泽县都三十三年了。我们中最大的也得十来年后才出生,和你们有仇的必定不是我们这些小辈。若是和我们中某些人的家族有仇,想要报复仇家,那这么做就也太绕了。而且这些家族若是知道与你们有仇的话,又怎可能将子女托付于你们?这都是不合理的。” 第224章 众人家世 许思宁思考问题并没有那么理性,对费明嗔怪道:“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耿直。我从一开始就相信你不是凶手,判断的依据,并非是你有没有能力杀人。我,我就是相信你不是凶手。可是你呢,虽然,我也知道你是想表达信任,怎么听得就让人那么不舒服?” 费明有些尴尬。他的前世,别人都是照顾着他的情绪,琢磨着他的意图,几乎不需要他主动去考虑旁人的感受。此刻,他突然意识到,根本不用对许思宁分析自己信任她的原因,只需要说一句“我相信你”就可以了。 卢世勋一晚上都是和许思宁待在一起的,又是在许思宁的召唤下,才去的二楼案发现场。他知道的案情,别人都知道。若只是叫他来说明案发的时间都在干什么,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可卢世勋毕竟是此次接引他们考生的两位仙人之一。费明跑到楼上勘察了现场,又和许思宁分别找人问询了一番,虽然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没能确定凶手,但总要向对方通报一下整个事情的进展。于是,费明便向许思宁说了,自己请卢世勋的用意。 卢世勋进门之后,看到许思宁和费明,一改昨晚他和妻子独处时的唯唯诺诺,大剌剌地坐在对面,开始质问起费明。他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就是觉得费明这小子怎么看都不顺眼。 费明的态度则是谦和了许多,原因无非是:忙碌了这一上午,整个案件并没有任何的进展;面对当初上楼前吹起的牛,硬生生砸回到自己脚面这件事,费明自知理亏,当然要表现出谦虚。他和许思宁一起,向卢世勋讲述了他俩在楼上调查的结果,以及和每个人之间的问话。 三人交流的过程中,费明也打听起其他考生的身世背景。表面上,许思宁是此次招生的主管正使,可最终确定的考生名单,都是卢世勋一手运作的,自然是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 卢世勋见两人如此坦诚,也感觉自己不仅获得了信任,似乎许思宁对他也不像之前冷漠。心情大好之际,他便将自己了解到的,这些考生家族的势力背景,以及他对为什么招收这些学生的想法,向许思宁和费明炫耀起来。 由于之前冷战的原因,卢世勋说的很多内容,许思宁也是头一次听说。更别说费明了,他也是第一次在仙人这里得到确认,原来五旗宗所辖的疆域内,很多地方已经发生了暴乱。领导暴乱的势力,卢世勋也说不上来,只说有很多凡人也参与其中。承泽县也就是相对偏远,战火暂时没有波及到这边而已。 在卢世勋介绍他调查的众人之中,张小萱、任非我、晏臣晖和杨淑萍四人自不必多言,费明和他们最为熟悉,卢世勋介绍的内容也和他之前了解的差不多。 另外就是许思宁最不喜欢的,吊儿郎当的王昶兵,但听到王昶兵的身世后,也觉得他的童年颇为可怜。王昶兵的父亲王济慈,也算是卢世勋的父亲卢执事的学生,两家有些故交。王济慈求上门来的时候,卢世勋便给王昶兵留了一个名额。 李达利是武术世家出身,家里开着全承泽县最有名的武馆。虽然,在这个修真的世界,武术远不及法术,但是,凡尘之中,又有多少人能够踏入仙门,修真求道?所以,世俗间还是有不少人,专程登门拜师学艺。若是练得好了,习得一身本事可以保家自卫;就算练得差,至少也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 所谓“穷文富武”,一般能送孩子习武的家庭,家里都不差钱,李家武馆招收的也都是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虽然,富人家庭出身的孩子不一定能吃苦,达不到太高的武学成就;但是,穷人家的孩子一旦受了伤,那肯定是没钱治。所以,李达利他们家,能够在承泽县开馆收徒这么多年,除了是有深厚的家学传承以外,也确实是积累了不少的钱财。 谢梁亮他们家,是五旗宗疆域内大儒谢广贤在承泽县的旁支。谢广贤也算是千年之前,世俗界有名的文人学者,有数本着作流传至今,影响颇广。譬如,他曾着书《广贤传文》,书中提出“兼相爱,交相利”的价值主张,认为人这一生应该相亲相爱,互利互助,虽然可以脱离世俗,但是没有必要一味地求仙问道,追求长生不老。同时,谢广贤也对当年文人热衷的“‘实’‘名’之争”进行过思辨论述,旁人将他的发言记录下来,而这篇《谢公论名实记》,可以说是,最早讨论哲学思想底层逻辑性的文章。 祖上传承千年,到了谢梁亮这一代,影响已远不及当年。虽然,谢广贤活着的时候,一直反对人们盲目追逐玄门修真,但到他死后,没过几代,就已经享受不到他留下的名声,便也开始琢磨着将自己的族人送入五旗宗。只是五旗宗宗主,以及各旗旗主、长老,有不少人都是和谢广贤同一时代的人,谢广贤虽然死了,他们却还活着,自是不会接受原本就与他们理念相悖的谢家后人进入仙门。这也就是近年来各地发生了暴乱,殃及不少世俗界的城镇,而谢广贤在凡人中还是有些威望的,所以,卢世勋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打算尝试着先从谢家偏远旁支中招来一人。 费明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招谢梁亮进入五旗宗,就是卢世勋暗中进行的一笔投资。如果说五旗宗很快镇压了暴乱,谢梁亮出身在谢家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旁支,随他自生自灭,并不会引起宗门内高层的注意。卢世勋自然也不用担什么责任。可若是各地暴乱不止不休,仙门需要稳定各地势力,再把谢梁亮说成是谢家嫡传,告诉世间凡人,千年传承的文坛巨擘谢家正统都归顺了仙宗。到时候,他的这步棋,无论是对于宗门,还是对于卢世勋自己,回报都是十分可观的。 鲁睿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卢世勋也没有多说,只是和许思宁说道:“你知道厚土旗,除了旗主田司农,谁最有影响力吗?” 许思宁对这方面的事情研究很少,她不明白卢世勋为何问到这个,于是,回答道:“论实力和影响力,一旗之中,除了旗主,自然是各大长老和各堂的堂主。” 卢世勋看了一眼费明,说道:“我只能说长老鲁道奎的境界和实力已经不弱于田旗主了。” 许思宁说道:“那又如何?” 卢世勋回道:“我只能说鲁道奎长老,他也姓鲁。” “天下姓鲁的多了去了,你认为鲁睿是鲁长老家族里的人?” 卢世勋神秘一笑,便不再谈论有关鲁睿的事情。而接下来,也就是最后,谈到的便是冯婷婷了。 冯婷婷出身医药世家,她的家族并不算大,人口也不算多,但从事的都是医学和药学方面的研究。他们家族一直秉持着“医者仁心、救死扶伤”的理念,而且,也并不将自己的家学视为私有,对任何诚心向学之人,也都是倾囊相授。冯家之人之所以送冯婷婷去仙门学习仙道,为的也是想将仙门法术融入医学,使其能够更好地治病救人。 按理说,这种家族,无论是士农工商,还是贩夫走卒,无论是庙堂之上的达官显贵,还是茅舍周围的地痞混混,都不会有人愿意与之结仇。可为何被杀的,偏偏就是冯婷婷呢? 三人又探讨了一番,还是没有发现,谁最可能成为凶手。费明又想到了早上许思宁和卢世勋曾翻找,并收缴过他们的一些行李,便问道:“两位仙长,不知您二位早上查看我们男生物品时,可发现了什么?” 卢世勋没好气道:“无非就是些牌九、骰子、酒壶,还有些人带的弹弓、马鞭之类的,只有你小子,行李里藏着两件‘凶器’。你才多大,带着他们,伤不了别人,也容易伤着自己啊。” 费明没想到卢世勋突然关心起自己,但也大概能猜出,是因为自己给予了他足够的尊重,此番又聊得比较畅快,并不一定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担心自己会受伤。不过,这种来自长辈的关爱,听起来还是挺暖心的,于是,便点头重复地说道:“真人教训得是。” 许思宁则是说道:“既然那些东西和凶案没什么关系,那我们便没有理由再扣留在手上,不如,还是还给他们吧。看来,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问题,反正我已将冯婷婷的尸首冰封了起来,不行只能等到了崇安京,请律法司的人帮忙来查一下了。” 卢世勋也不擅长推理查案,而且也不愿意动这方面的脑子,听到许思宁这么说,自然是不会拒绝,于是,说道:“如此正好,专业的事情本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反正还有一天多的时间,咱们也就该到了。下船之后,我就去律法司那里报案。” 商定好之后,费明取回了自己的君子剑和淑女剑。许思宁和卢世勋则带着其它收缴上来的物品,回到了白特神舟的主厅。 “这里面都是谁的物品,自己上来认领一下,我就不一一分发了。”卢世勋将包袱往桌上一放,向众人说了一句,然后又转头对许思宁,说道:“后面控制室已经很久没人了,我去看一眼。” 看到许思宁点了点头,卢世勋便一人去了白特神舟的后舱。 之前,还是在费明的建议下,所有的人都不能私下里讨论案情。在和每个人谈话之后,许思宁又再三强调过,大家私下都没有进行任何的交流。任非我见到费明也跟着两位仙长后面走了出来,一肚子的问题想上前询问。看到卢世勋走后,只有许思宁站在那里,犹豫半天,也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王昶兵这时好似已经彻底憋不住了,走到费明的面前,说道:“你小子上楼查了半天了,每个人又都问了半天,到底搞没搞清楚冯姑娘怎么死的,到底查没查出谁是凶手?” 许思宁听卢世勋讲过王昶兵的身世,已经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可以看得出他此时是真的关心冯婷婷的死,也没有阻拦的意思。许思宁没去阻止王昶兵质问费明的另一个原因是,她认为费明在这方面懂得比她多,她相信费明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前两天做游戏的时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王昶兵已经悄悄地爱上了冯婷婷。可还没来得及表白,两人便已是阴阳两隔。费明看到眼前的王昶兵,渴望的双眼之中已是布满了血丝,想到冯婷婷惨死的样子,却又不忍对他明说。 其他人见仙子没有阻拦王昶兵,都大着胆子,向费明聚拢过来,口中也都是询问冯婷婷的情况。 费明只能说道:“案情的进展,我还不能和大家细说。可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论凶手是谁,相信我,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晏臣晖跟着父亲处理过一些承泽县发生的案件,他其实是在处理凶案这方面,最有实操经验的人,他向许思宁和费明提出,自己也可以协助参与到侦查破案的工作中。 许思宁还没表态,费明却先说道:“晏兄,我个人是相信你的。但是有些事情,你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你应该也懂得,现在除了我和两位仙长,只有凶手,才知道冯姐姐死亡时,最真实的情况。你若是也参与进来,将来仙宗真正派来审理此案的仙人,一定会把你也列为最重要的怀疑对象。” 晏臣晖听明白了费明的意思,知道他这是在保护自己,便也不再坚持询问案情,只是说道:“接下来,你有什么调查的方向,如果不方便说,我倒是可以将我之前遇到过的案子,讲述给你,你看看有没有相通的地方。” 第225章 蒙汗药配巴豆 费明知道晏臣晖这是想通过其他的方式来帮助自己,可这一时半会儿的,从他那里也来不及获取什么经验。为了避免他卷得更深,费明只得说道:“谢谢晏兄好意。待咱们到达崇安京,我一定找你好好取取经。”然后,他又半转过身体,微微冲着王昶兵,安慰众人道:“大家莫要着急。其实,犯罪的过程,本质上也是一个物质交换的过程。具体来说,作案人作为一个物质实体,在实施犯罪的过程中,总会与各种各样的物质实体发生接触和互换关系。就像凶手硬闯楼梯口的禁制一样,肯定会留下痕迹。我们现在不知道谁是凶手,是因为我们现在手上没有足够的工具,等到了崇安京,我想我们会从所有的痕迹中找到真正的凶犯。” “我相信石头,他的办法可多了,会做的工具也很多。只要给他材料,他就能做出破案的工具。”说话的是张小萱,她对费明在平邻村做的东西,推崇不已。 任非我和晏臣晖也非常认可张小萱的说法,他俩也一前一后地说道:“我也相信费明,只要给他材料,他就能创造出惊喜。他当初给我们讲解‘不努力’原理的时候,就是随手设计的工具。” 听到这么多人都相信费明的手段,人群之中有一个人,心中慌了神。 最后,大家都不再向费明追问凶案的情况。只有王昶兵,他虽然没有再继续纠缠费明,但大伙儿仍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炙热的渴望。 “反正清者自清,相信案情到最后,会水落石出的。”鲁睿取回了自己的牌九和骰子,招呼着大家也赶快取回自己的物品。 其他人也都各自取回了自己被收缴的物品,到最后,任非我拍了拍王昶兵,让他先去拿回自己的东西,不要再盯着费明了。 王昶兵也知道这样盯着费明没用,可是,他是多么地渴望能,从费明的口中获得一点线索。现在只怕是费明随意指出一个可疑之人,王昶兵都有可能冲上去和对方拼命。从小到大,别说陌生人了,就连亲人,他都很少感受到过温暖。冯婷婷那纯粹,且温柔的目光,不仅融化了他一直假装坚强的外壳,还让他找到了自己今生要守护的人。少年人可能都会在喜欢的人面前感到自惭形秽,王昶兵前两天也只是默默地享受着和冯婷婷对视时的小确幸。可谁知一晚过后,冯婷婷竟被人杀害,王昶兵只恨自己没能早一天向她表明心意,只恨自己在心爱的人遇险时,没能好好地将她保护在身后。 最后,还是任非我拉着他到了放置包裹的桌前。王昶兵取回了自己的弹弓,这可是从小就一直伴随他左右的“伙伴”。他这些年,没少用这弹弓,偷袭那些辱骂他的邻里街坊们。应该是王昶兵的母亲怕他思念家乡,在他临行前,特意装在他的行李里的。 “你还有包东西没拿。”许思宁看见包袱里剩的最后一个小纸包,冲着王昶兵说道。 王昶兵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许思宁是在和他说话。还是旁边的任非我捅了捅他,提醒道:“仙子和你说话呢。” 王昶兵茫然地看向许思宁。 许思宁重复了一遍,说道:“你,还有那包东西,没有拿呢。” 王昶兵看了一眼包袱里最后剩下的小纸包,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又在鼻子上轻轻闻了闻,然后随手扔回了袋子,说道:“这应该不是我的东西。” 除了任非我,鲁睿站得最近,听到王昶兵的话,在一旁问道:“大家都将自己的东西拿完了,最后剩下的不就是你的东西么?” 王昶兵摇了摇头,说道:“这应该是包蒙汗药,我没带过这些下三滥的东西。” “你没用过,为何知道这是什么药?”鲁睿继续问道。 王昶兵被问得有些不耐烦,说道:“我说我没带过,并不是说我没用过。当年我对付那些像你一样,看着讨厌的家伙,就把磨成粉的巴豆和蒙汗药,全都倒在他们家水缸里。” 气氛虽然有些悲凉,可谢梁亮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李达利不明白谢梁亮为何突然发笑,于是,谢梁亮小声地将王昶兵手段的缺德之处告诉了他:“蒙汗药配巴豆,吃了虽没什么大碍,可这分明是,要让人家全家,睡着了拉一床啊。” 鲁睿也听到了谢梁亮对李达利说的话,颇为嫌弃地说道:“这么歹毒阴损的招,也就你们这种地痞混混使得出来。” 前两天还其乐融融的众人,因为一场凶杀案,变得相互猜忌,相互攻讦起来。 许思宁走到桌前,从袋子里拿起装有蒙汗药的小纸包,仔细地看了一看,盯着王昶兵的双眼,问道:“这东西真的不是你的?” 王昶兵面无惧色,回答道:“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我知道我这人虽混,但我相信我的母亲不会帮我准备这个。当初,我用它来对付那些辱骂我们家人的混账时,我母亲就曾教训过我。”王昶兵的母亲虽然平日里管不住儿子,但对儿子给邻居下药这件事,还是看得很重的。不惜以绝食来威逼王昶兵,让他知道自己的错误。 当初,主要是卢世勋翻查的男生行李,但是,许思宁也一直守在旁边,印象里好像确实没见过这包药粉。她看了一眼费明,然后对众人说道:“这包东西先放我这里,你们各自回屋,或者就待在这个大厅里。记住,切莫谈论有关凶案的任何事情。”说罢,她又对费明说道:“你跟我来。” 费明跟着许思宁,走到甲板上,穿过船舷边的狭窄过道,来到了白特神舟后方的控制室。 许思宁敲了敲控制室的房门,也没等里面的卢世勋回答,便推门而入。 卢世勋看到来的人是许思宁,忙从椅子上坐了起来,面带笑容地说道:“小宁,你来了。” 许思宁干咳了一声。卢世勋才发现,她的后面还跟着个小不点儿。 费明从许思宁的身后探出身子,冲着卢世勋打招呼道:“真人,我也来了。”顺便,他四下扫了一眼这间屋子。费明是开过飞机的,他打眼一瞧,就发现这艘白特神舟也如他前世所驾驶的飞机一般,有很多的仪表盘,有测量高度的,也有显示速度的。还有个巨大的屏幕,上面有数个移动的亮点,在不停地闪烁着,费明估计这就是个雷达。至于,飞机的操控杆,他并没有找到,只看到卢世勋的座椅前,有一个白特神舟的模型,悬浮在空中。费明大感惊讶,问道:“这,这,这个是怎么悬浮在空中的,这是怎么做到的?” 卢世勋见到,所有事情都表现得胸有成竹的费明,此时却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颇有些自得,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咱们五旗仙宗,传承数千年,仙家手段,鬼神莫测,岂是你等这种凡俗之人可以料想的。” 许思宁见不得卢世勋总是摆谱,下意识地说道:“你当年还不是一样,登上这白特神舟,吓得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 “这里是白特神舟的操控台,我们只要注入灵力,就能操控神舟的飞行状态。”卢世勋怕许思宁说出,自己当初哭着喊着要回承泽的窘态,急忙一边比划,一边给费明讲解。 费明饶有兴致的看着空中那个精巧的神舟模型,又听卢世勋说道:“当初不是也同意你们参观这里来着,你们光顾着在大厅里聊天,这神舟最神奇的地方,却都没人来看过。” 费明尴尬地回道:“我,我这不是怕高嘛。刚才要不是仙子奶奶硬拽着我,我还是不敢来的。” “对啊,仙子,你们来找我何事?”这时卢世勋才意识到许思宁带着费明过来,肯定是有事情要谈。 许思宁将手中的小纸包递给了卢世勋,说道:“你还记得这是从谁的行李中搜出来的么?” “这是什么?看着眼熟。”卢世勋从许思宁的手中接过小纸包,打开来看了一眼。 费明也踮起脚,往卢世勋手中看去,只见是一些颜色微微发黄的白色粉末,数量不多,只剩下不到半包的数量。 许思宁说道:“这是蒙汗药。你可记得是从谁的包裹中翻出来的?” 卢世勋手扶额头回忆当时的情景。如果当初翻找男生行李的时候,就发现有这包东西,那他肯定会把它当成重要线索,专门收缴上来。虽然,这个纸包的形状让他隐隐感觉到似曾见过;但是,他怎么就对自己早上曾收缴过这包东西,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许思宁见卢世勋这般模样,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说道:“你在查看男生行李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并不记得你曾经收缴过这包东西。” 卢世勋的记忆力本来也没有那么差,两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他当然没有忘记,听到许思宁这么说,更加肯定了自己没有记错,说道:“这个确实应该不是咱俩当初收缴可疑物品时拿的。怎么,你们是在哪里发现的这包东西,它和冯婷婷的死,有什么关系么?” 许思宁说道:“目前,我还没想明白,这包蒙汗药与冯婷婷的死有什么关联。不过,就在刚刚男生们认领自己物品的时候,这包蒙汗药就出现在你放在桌子上的包裹里。事情发生的如此蹊跷,那就说明,这包东西很可能和昨天晚上发生的凶杀案有关。” 卢世勋听明白了许思宁的意思,然后又用下巴指了指费明,问道:“那你带他来干什么?” “你别看这小鬼年龄不大,但是刚才我和他勘察现场,以及询问其他人的时候,费明都表现得很是周全。好些情况,我都没注意,也多亏了他的提醒,才保留了很多重要的证据。”许思宁这话是回答卢世勋的。然后,她又像长辈一样,爱抚了一把费明的小脑袋,说道:“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费明指着那包蒙汗药,说道:“我感觉这个纸包,原来装的蒙汗药,并是不只有这么一点,好像是已经用过了。真人,你把它重新按照原来的痕迹包好,捏捏看,是不是空了许多。” 卢世勋将小纸包恢复了原样,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一下,然后,又拿在手中晃了一晃,说道:“确实如此。” 费明隐隐感觉抓住了一些主要信息,闭目梳理了一下,说道:“我们好像发现关键线索了。只要找到是谁将这包蒙汗药放进包裹里的,差不多就能锁定凶手了。” 许思宁刚想问得再清楚一些,却被卢世勋抢先道:“这包东西又能说明什么?” “真人刚才也发现了,这个纸包里的药,原本应该不只有这么点的剂量。那就说明它之前就被人用过。”费明从卢世勋手中将装有蒙汗药的小纸包拿在手里,轻轻地晃了一晃。这个纸包虽然不大,可他的小手也握不过来。 卢世勋虽然认可费明的部分观点,但也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道:“那也不能说明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有没有可能是那位同学晚上睡眠不好,带着这包药,留着自己用的。” “我原来也这样想过。可是,您看,我们都是些十来岁的小伙子,正是嫌弃觉少,睡都睡不够的年纪,怎么会有人长期服用蒙汗药来助眠呢。另外,您再看,这包药的分量少了这么多,而我们总共也就只在神舟上,度过了三个夜晚。我想,一个人应该用不了这么大的剂量吧?” 卢世勋继续问道:“那有没有可能是,人家出发前,就只带了这半包药?” “这个可能性不大。如果这包药真的是自己用,既然是出远门,一般都会将东西准备充足,没道理只拿着半包。要是用完了,那还是失眠怎么办?”费明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包蒙汗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盛放收缴物品的包裹里。如果两位仙长确实都没有记错的话,它的突然出现,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