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振妻纲 卷五》 第1章 【正文开始】 不论上都城还是东皋,小偷都是一个样,苏锦绣还深霭一个道理,这些人的消息也是最为灵通的。 一行人跟着那飞奔而去的小偷进了巷子,并不宽敞的巷子内堆满了杂物,增加了行走的困难,苏锦绣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哪有这几个小偷对地形熟悉,眼看着人要跟丢了,苏锦绣示意紫茵先追上去。 绕过巷子后路宽敞了一些,经过一小段石子路后,一座不大的石屋进入他们的眼底,石屋外头是石块垒起来的墙院,院子里五六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穿的破破烂烂,正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们。 那个之前跑的飞快的小偷从石屋里出来,后头还跟了一个少年,瞧着和施正霖差不多年纪,手里捏着的正是那小偷从苏锦绣手里拿过去的碎银。 这少年看了他们一通,最后视线定在苏锦绣身上:「刚才就是你弄伤了他们。」 年纪不大,戾气倒是挺重的,领着这么多小乞丐在镇子上偷东西,见人找上门来都不怕,看来是做惯了的。 上都城里这样的人也不少,东西市中,这些地痞流氓小偷乞丐都是有团伙的,往上一些,还有人护着,拎去衙门关不了几天,遇上会惹事的,还会找麻烦。 遇上这样的,要么一拳打趴下了,下回再不敢往你腰间伸手,要么自认倒霉,抓不到人被偷了也没法。 瞧着眼前这些,情况还要严重,欺负他们外头来的,就更嚣张了,真要送去衙门,把钱袋一还关个两日就出来了,出来之后继续偷。 对付这样的,苏锦绣也直接,能动手的绝不废话。 一群孩子能有多少反抗能力,三两下就都拿下了,护卫把那少年拿下后压制在墙上,在他身上搜了搜,搜到之前从施正霖身上摸走的坠子,还另外搜到两个别人的钱袋。 「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么,放开我。」少年挣扎的很厉害,看东西都被搜走了,叫嚣威胁,「得罪了我们让你们连镇子都出不去!」 「看来你上面还有老大啊,也难怪。」苏锦绣看那群缩到墙角的孩子,之前还瞪着他们,这会儿都有些惧怕,苏锦绣让紫茵去买一些包子馒头过来,继而吩咐护卫教训这个少年,打到他老实为止。 几拳下去就疼的哎哎叫了,少年继续嚷着:「你们是谁,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厢嚷完,打的更狠了,少年捂着肚子缩在地上,彻底恹了:「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一刻钟后,少年坐在石屋内,鼻青脸肿的看着苏锦绣他们,一旁五六个孩子手里都拿着包子馒头在吃,唯独是他,身前身后都有护卫盯着,脚步都挪不得。 听苏锦绣提起钟和山,少年原本苦哈哈的神情凛了几分,警惕的看着苏锦绣:「你们是官府的人。」 「前些日子我大哥的商队途径钟和山,被人给劫了,东西被抢了不说,还把我大哥扣留在了寨子里要赎金,那可是我们家的独苗,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娘可就活不下去了,所以很快就派人送了赎金,结果倒好,进山之后说好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他们拿了赎金后反悔了,抓着我大哥又逃进了山里,仗着山里的地形,硬是要我们再交赎金。」 「已经交了一回赎金,他们却出尔反尔,我们要再交一次,难保他们不会故技重施,所以这回,怎么也得清楚他们把我大哥藏在哪儿。」 苏锦绣一行人这打扮,看着倒真不像是官府的人,也没见哪个官府是让女人出面的,听到是做生意的,少年神情缓和了些:「那你找我做什么。」 「你对镇上这么熟,肯定知道钟和山这些寨子什么时候下山来采办,问谁采办。」 「你们想混到寨子里去,不可能!」少年哼了声,「就算是你们给再多银子,人家也不会让你们充混进去上山,要是让那些寨子里的人发现,送货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一锭银子放到了少年面前,苏锦绣笑眯眯道:「这么说,你有办法进山。」 少年脸色一变,撇着那银子:「我没办法。」 「那算了,我去找别人,钟和山地形再难走,这镇上总有人知道怎么进山的,不是你就是别人。」 苏锦绣即刻将银子收了回来,只见这少年的视线顺着银子走了一段,最后闷不吭声。 等苏锦绣走出石屋,已经有几步远时,那少年追了出来,沉着脸看着他们:「银子给我,我告诉你谁能带你们进山。」 …… 有时候银子就是这么好使,那少年将他们带到了一间破旧的屋子前,门口坐着个拐脚的中年人,手里一柄柴刀使的十分利落,正在砍竹子。 「他叫田四,是山上的樵夫,以前住在镇外的一个村子里,十年前他们村子被洗劫,他妻女都死了,他进山去报仇,许多天后进山砍柴的其他樵夫发现了他,奄奄一息的,救回来后断了一条腿,成了个瘸子。」 苏锦绣看向施正霖,眉头微皱,十年前的案子:「那洗劫村子的山贼现在何处?」 第2章 少年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抹不屑:「寨子剿了,人都跑了。」 施正霖拉住苏锦绣的手捏了下,问那少年:「他确定他会带我们进山?」 「只要你告诉他,你大哥在那些山贼手里,他也许会带你们进山。」见他们都看他,少年冷哼,「除了他之外,镇上不会有人愿意带你们进山的。」 少年这口气,像是极瞧不起官府的人。 「那你这银子赚的也太容易了些。」苏锦绣掂量着手中的银子,指了指那樵夫,示意他上前,「你去说。」 就算是再来几个人也打不过他们,少年自知差距,就是现在鼻青脸肿的,报复不了还得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只能打碎了牙先咽下,朝着那樵夫走去。 一直没看他们的樵夫这才抬起头来,手上的柴刀往一旁的木柱砍下固定,视线在苏锦绣和紫茵的身上扫过,摇了摇头:「不去。」 少年又说了几句,樵夫脸上的神情微有变化,最后扶着门框起身,一瘸一瘸朝着苏锦绣走来:「二十两银子,我只带你们到上山坡。」 苏锦绣点点头:「可以。」 那樵夫脸色看起来颇为不耐:「什么时候要进山。」 「后天。」施正霖代为回答,「后天一早进山。」 说完后,就见那樵夫一瘸一拐回了屋,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少年走过来看着苏锦绣道:「后天一早你们在镇子外等就行了,不用来这里找他。」 苏锦绣将银子扔给他:「我还有个钱袋在你们手里。」 少年脸色微变,大约是想起了什么,没作声,转身走的极快。 此时已是下午,一行人来到了镇上唯一的客栈,施正霖命两个护卫出去打探消息。 天黑时,简单用了些吃的,苏锦绣站在窗口往外看去,作为钟和山下最热闹的地方,由于治安不好,经常有人闹事,入夜后镇上并没有什么人。 没多久,其中一个护卫回来了。 打听回来的消息和那少年所说的一样,接连问了四五个人,对于想找人带路进钟和山去的都避讳不已,除了怕被报复之外,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这边的人犯了事就往山上逃,山下这些百姓,家里肯定有人是山贼。」苏锦绣想了下今天所遇到的,之所以这些山贼这么猖獗,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山下这些百姓不愿意带人进山,不是怕山贼对他们不利,而是怕带人进去后,万一是官府的人,那自己在山里的家人就会被抓,可能他们也会受牵连。 这些山贼打劫行人和过往商队,只要没有伤及附近的百姓,他们就不会觉得这些山贼是非除不可,有些甚至还会反过来维护,这就增加了官府的抓捕难度。 而东皋这边治安这么差,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 撇开别的因素不说,苏锦绣觉得这些山贼要尽快处理干净才是。 半个时辰后,还有一个护卫也回来了,打听到这镇上有不少叫翠花的人,镇外附近的村子里就更多了,施正霖让苏锦绣将信拿出来:「明日再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信中所提的人。」 苏锦绣看那上面凌乱的字迹:「真有此人?」 「要借由他人之手,还要用这样隐秘的方式将内容藏于信中,信送出来的时候,肯定被人检查过,唯有里面的内容是真的才能叫人信服,否则这信也会被扣留,我们进山后,进寨需要靠我们自己。」 宋司杰的事暂且不去论,关于钟和山贼匪,施正霖来东皋之前并未觉得这一带有多严重,因为上奏到皇上那儿的折子鲜少提及这个,就这几日从东皋城到这边镇上,他认定剿匪一事迫在眉睫,不论这边官员是何态度,民意上不去总是事实,到时都要追究。 两个人商量了半宿,这时窗外的街上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已是子时。 苏锦绣没什么困意,主要心里惦记着四哥的事,又对东皋这儿的情况有些忧心,起身到窗边,凉凉夜风袭来,街上昏黄的路灯底下,一个人都没有。 远处的巷子内偶尔有杂乱声传来,今天过来时苏锦绣看到过,附近只有一家小酒馆,这时辰,就算是有人路过,也就是那些烂醉如泥的酒鬼。 「不用担心。」施正霖走过来,与她并肩而站,抬头看去,天上月儿弯弯,尤为皎洁。 苏锦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忽然笑了:「你知道么,在关北门的城墙上看月亮,要比上都城的大许多。」 伸出手,苏锦绣对比着天空做了个大的姿势,说起来她还挺怀念在关北门的日子,空旷的大漠,空旷的天空,一望无垠,还有好像近在咫尺的月亮。 「下次我陪你去看。」 苏锦绣扭头,施正霖抬手,揽住了她肩膀,将她带到自己怀里,用有些疑惑的语气道:「真的比上都城大?」 第3章 嘴角微扬,苏锦绣无声笑了:「嗯。」 第二天他们在镇上打听到了更多的消息,还在酒馆外,从别人口中得知了关于清风寨的一些事。 施正霖坐在酒馆内远远看着,苏锦绣就蹲在酒馆外的台阶上,一旁靠着个醉醺醺的男子,她还热情的往人家手里递花生,好奇的问:「我怎么听说那清风寨的当家是个女的。」 「这几年才是,以前是她哥。」又有酒又有花生,男子觉得苏锦绣很上道,不过即便是醉着,语气里还是带了些瞧不起,「她哪有那本事把清风寨做那么大,都是她哥有本事,可惜啊,死了。」 「是么。」苏锦绣没有计较他这瞧不起女人的语气,「她哥哥应该没有比她年长多少,怎么就死了。」 「让人给杀了。」男子接过苏锦绣递上来的酒,喝了一口,嘴角还淌着酒渍,「你要知道那山里都是些什么人,狠角色,杀个人那都不是事儿。」 男子指着钟和山那方向,明明什么都看不到,神情却带着些忌讳,回头看苏锦绣,这才想起来问她:「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听说清风寨的当家是个女的,我好奇啊。」苏锦绣示意紫茵再进去拿一碟花生出来,八卦着语气,「你说一个女的做当家,那得多少人盯着啊,她肯定打不过别的寨子。」 「这你又不懂了。」男子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她可是找着靠山的,之前还帮官府的人抓过逃进山的犯人。」 说罢,声音又大了起来,带着不屑:「一个女人,最后还不是要靠男人。」 苏锦绣将紫茵拿来的花生放到男子面前,说的天真:「山里那些贼匪胆子这么大,就不怕朝廷派人来清剿么。」 「往山里逃,躲起来,风头总会过去的,朝廷得派多少人进山抓人。」 说这句的时候,他的口气依旧是不屑的,苏锦绣微微笑着,朝廷真决定要彻底清剿,又怎么会用这样的笨办法呢。 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苏锦绣走进酒馆内,施正霖给她倒了一杯茶:「问完了?」 「就是一些小道消息。」苏锦绣喝了口茶,「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从酒馆到不远处的小赌坊,这儿人更多,三五不时就有人被赶出来,赌红了眼的还想往里冲,在外被赌坊的打手揍了一顿后,骂骂咧咧扶着伤离开了。 在镇上溜了一圈,听到的消息大都无用,有些人问的多了还生警惕心,到了傍晚,在镇子西边的一片棚户区内打听到了一个和信中最为符合的人。 第二天天未亮,一行人离开了客栈。 这时辰镇子外有许多前来赶集的人,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天有些亮,苏锦绣看到了樵夫田四。 从镇上去钟和山走路要半天,马车一个多时辰就到了,位置就在樵夫过去所住的村子,十年前遭山贼洗劫过后,这里早就已经荒废,马车进村后,到处是破旧的房屋,路上还扔着许多桌椅,像是遭洗劫时被那些山贼扔出来的,这里的百姓逃的急,之后也不会回来收拾。 田四的话很少,一路过去除了指路之外,半句都不多说,进了村子后马车走到一半,他喊了停下,一行人下马车,就在一间破屋的屋檐后头,有一条已经废弃的上山路,拨开高过腰身的草,依稀可以辨出路来,田四不让他们踩压这些草,就从中间的缝隙走过去,这样外面看着就不像是有人上去过。 从这草丛穿过去后,上了一段缓坡,草仅有膝盖高,爬到一半后绕着不太明显的印记往前走,许久后,苏锦绣听到了水声。 村子依水而建,这个废弃村子的水源就是来自这不起眼的溪流,藏在岩石缝间,若不是因为高低有落差,苏锦绣还发现不了,而这溪流上方,是形态各异的石头,田四要大家顺着这些石头往上走,不能踩到。 断了一条腿,走路一瘸一瘸的,却不影响他走这些山路,等走到这小溪的上游,此时已经快中午了,苏锦绣放眼朝四周看去,除了山就是树,别的什么都没有。 休息的地方稍显平整,苏锦绣正要坐下,田四走了过来,示意她走开,苏锦绣退了两步将地方让给他,只见他摸了摸刚才苏锦绣想要坐下的石头,用力将其挪开,露出下面另一块平板样的石块。 那石块上,清晰可见刻磨着一个箭头。 而那箭头所指的方向,是树林,根本没有路,而他们眼前还有两条路可以选。 要是没有人带路,就算是能摸到这儿,苏锦绣肯定也是挑选其中一条路继续往下走,谁能想到这个。 田四从背后抽出柴刀,往石块旁边的一棵树劈了几下,只留下了个枝杈,做完后一言不发,收起柴刀朝箭头所指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后再往回看,几乎长的差不多的树让她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施正霖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苏锦绣换了个角度,刚刚田四看似胡乱砍过,像是为了开路砍下的树枝,现在从她这角度看过去,都齐齐的指向一个方向。 第4章 但只要一走眼,看过去又是乱糟糟一片,根本看不出。 真是妙啊。 这样走了快有两个时辰,天色有些暗时,眼前的不再是摸不清状况的树林,再度出现了两条路。 田四挑了其中更窄一些的一条往下走,半个时辰后天已经黑了,苏锦绣再度听到了水声。 他们要在这里过上一夜。 未免引起别人注意,夜里不能生火,将就着吃点干粮,所幸东皋这边十月初的天还不算太冷,穿的厚实些,另外罩一件披风也能将就过去。 就算是有樵夫田四准备的熏烟,大家还是没有睡意,几个护卫分开守着,以防有野兽围过来,苏锦绣从紫茵手里拿了干粮,给坐在河岸边的田四送去。 田四没有接她手里的干粮,就只啃着自己带来的馒头,苏锦绣便将干粮放在他身旁:「这次的事不论如何都要先谢谢你,山上的路如此难走,若非你带路,我们肯定进不来。」 「你们是官府的人。」田四不是疑惑的口气,而是很肯定,他看的是远处的山,黑漆漆的看不仔细。 「我哥哥被人掳上山,我来找他。」 「哪个寨子?」 「清风寨。」 苏锦绣其实挺希望这个樵夫会知道的更多一点,但她说出清风寨,他的表现并没有很特别,想来他妻女的死和这寨子无关。 「你们可以休息一会儿,这熏烟会掩盖周围的气息,不会有东西过来的。」 田四拉了下身上的衣服,找了块石头当枕头,就这么靠下休息了,苏锦绣回到施正霖身边,施正霖用披风包裹住她:「你睡会儿。」 「我眯一会儿。」这样的环境没办法好好睡,只能眯眼休息一会儿。 深夜时周围时不时传来声音,像是什么动物在咕咕叫,又像是它们睡熟了在打鼾发出的声音,一整夜,直到清晨有鸟鸣声,世界才开始敞亮。 收拾过后,一面啃着干粮,一面继续赶路。 过了这湍急的河后,往上,差不多走了半日,他们到了地势较高的山坡,从这儿往四周看过去,苏锦绣依稀能够在那山林遮蔽的地方发现一点点屋檐的影,周围还是山,往下有三条道儿,田四指着中间一条:「你们顺着这个一直往下走,看到一片砍过的木桩后就拐右边的路,清风寨就在那附近。」 听他这样说,是不准备继续送他们了。 苏锦绣将二十两银子递给他:「多谢。」 田四拿了银子,微凝着神色道:「清风寨的当家是个女的,她人不坏。」 说完之后,他直接离开了。 苏锦绣他们继续往下走,顺着他说的那条路,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看到了一片被砍过的木桩,所为被砍过也只是依稀有些像,除了其中几个之外,其余的都长出新的树枝来。 往右,差不多有三四里路,远远的,苏锦绣看到了人。 搭起来的石桥对面,有几个妇人在洗衣服,几个人看起来有说有笑的,她们的不远处,是一条路直通林子深处。 苏锦绣等着她们洗完衣服,几个人端起盆子走进林子,大家跟了上去,很快的,这边林子过后看到了用木桩搭起来的寨门。 他们出现时,寨子外守着的人即刻发现了他们。 有几个站在了望台上的,直接拉弓对准了他们的方向,守在外面的人则举着弓弩朝他们围过来,不论什么样的穿着打扮,能在没有人带领的情况下走到寨门口来,就是危险人物。 团团围住后,他们呵斥:「你们是什么人。」 苏锦绣微笑看着他们:「我们是你们当家请来的客人。」 「胡说八道,我们当家的根本没有请人。」 「这是你们当家的给我的信物。」苏锦绣从怀里拿出了个荷包,直接扔给其中看起来算是个小领头的男子。 这男子一手将荷包抓到手中,拿起来一看,瞧清楚后脸色微变了下,随即看的却是施正霖,眼神还古怪了几分,招手让其余人看紧他们,带了两个人进了寨禀报去了。 天色微暗,寨门口两口顶起来的锅子内点了火,照亮了寨门附近,苏锦绣他们等了许久,终于拿走荷包的人又回来了。 只不过他回来之后,看他们的眼神更古怪了,尤其是扫到施正霖这儿,还像是刻意忍着,又不经意泄露出来。 这样的古怪眼神在进寨后还多了几抹,都是偷偷看过来的,等他们看过去时又很快避开。 直到进了大堂屋,门口两个人说的话传入他们的耳中。 「大当家原来就喜好这样的啊,这山下的后生就是俊俏,白白净净的,先前那个不也是这样,啧啧。」 「说的是,难怪三当家没戏,就咱们这粗野样,大当家可不得嫌弃,不过那不是已经有一个了,这找上门的…」 第5章 「那这都找上门来了,咱们大当家可是要娶两夫。」 声音不轻不重,满是调侃意味。 苏锦绣扭头过去,他们还揶揄着看他们,那眼神,半点都没有遮掩的意思,回头时苏锦绣看施正霖:「……」 施正霖扭头看她:「……」 敢情这荷包不是独一无二的,这大当家喜欢谁就给? 大堂屋内摆着两排桌椅,除了他们之外,靠里侧的门边还守着两个人,带他们进来的男子站到了旁边,手里还握着把刀,时刻盯着他们。 没等多久,里侧的门那儿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动静,一个女子身披红衣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七八个人,到了苏锦绣他们面前后,这女子微凛着神色看着他们,视线却是定在苏锦绣身上。 她抬手,掌心内的荷包垂了下来,在苏锦绣眼前晃了晃:「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女子生的俊俏,五官精巧,一身红衣又将她衬的明耀,看起来英气十足。 她看苏锦绣他们时架势很大,居高临下,问苏锦绣时的那眼神透着凌厉,还有股逼迫劲。 苏锦绣一下确定了眼前的人就是这寨子的大当家,把四哥留在这寨子的凤末,也就是四哥心心念念的人。 「别人给的。」苏锦绣微微一笑。 果真,她那脸色就不大好看了:「谁给你的!」 适才带苏锦绣他们进来的男子有些看楞,这不大对啊,大当家怎么盯着人家姑娘看,不是这年轻后生找上门来的么,大当家总不至于喜欢姑娘吧。 于是他凑过去:「老大,你这东西不该是给了他么。」 女子瞥了他一眼,气压极低:「滚。」 男子麻利的滚到了一边,可眼神越发熠熠,不是大当家赠出去的荷包,那这荷包是哪里来的。 猛的,男子张大了嘴,悟了,随即看着大当家面前这瞧着没有丝毫胆怯之意,到现在还笑盈盈的女子,这是位夫人啊! 莫不是,莫不是关在脚楼里的那位是个有妇之夫,人家夫人亲自找上门要人来了! 要不然她怎么会有大当家的荷包,肯定是从脚楼那人身上搜到的。 「你们是怎么进山的?」 「你把他放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女子眼眸一缩:「你是他什么人!」 感觉这大堂屋内气氛越发紧张,女子身后那七八个人只要一声令下,随时都能扑上来,苏锦绣看了眼那荷包,介绍起自己身旁的人:「这是我相公。」 女子这才看向施正霖,再看苏锦绣,眼底的神色并未敛下。 「我姓苏。」 女子一愣,抓牢了手里的荷包放下手,气氛一下缓和。 苏锦绣心里嘀咕,她说姓苏她就知道自己是谁了,四哥讲的还真多。 未等她说什么,大堂屋外传来了朗笑声,四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两个男子一胖一瘦,笑声正来自于胖的那个。 苏锦绣很快知道了来人是谁,他们走进来时门口守着的人已经行礼:「二当家,三当家。」 「有客人来了也不说,凤末你这么藏着,我还以为又是什么小郎。」二当家笑呵呵的看着苏锦绣他们,视线在苏锦绣和施正霖身上二次略过后,笑着迎向站在那儿的凤末,「这几位是。」 凤末淡淡道:「是我几个朋友。」 「什么朋友这么有本事,没人带路也能摸到山寨门口,何时这钟和山里的路这么好走了。」二当家身旁传来略带阴冷的声音,苏锦绣望过去,开口的就是三当家,身形瘦削,瞧年纪比四哥要大上不少,长得不丑,整个人从头到脚却让人感觉阴沉沉的,十分的不舒服。 苏锦绣想起之前进来时门口那两个人所说的,就这样还和四哥比,嘁。 「他们是我在东皋城里认识的朋友,怎么,我不能请他们上山?」凤末往前走了两步,身上气势不减,看那三当家的眼神明显是不悦的。 「你在东皋城内认识的朋友,三年前你下山去,就在东皋认识了一帮官兵,还帮着人家在钟和山里找人,这也是你那时认识的?」三当家瞥向施正霖,眼底闪着探究和不善,因为三年前的事,到现在附近的寨子都对他们有微辞,现在倒好,直接让人进到寨子里来了,他们要是官府的人,今后弟兄们还怎么睡踏实。 凤末冷笑:「我倒是不知,三当家对我之前帮东皋知府的人抓犯人有这么大的意见,那这赏银送过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在东皋认识几个朋友你都要管,那你要不要下山去查查,看看他们是哪路官府的人,好做准备。」 「好了,都是一家人吵什么,李劲也是关心寨子关心凤末你,你也是的,邀请客人到寨子里来,怎么也得和大家说一声,看他们的穿衣打扮又不像是普通人,大家就是担心,你也知道,山下那镇上常有官府的人来。」二当家笑眯眯从中劝解,「都是为了大伙儿,你们也不用吵。」 第6章 凤末收回视线,冷冷道:「他们在东皋经营药材生意,西里那谷地不是能种草药,请他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那点草药能卖多少钱,不让大家下山干,这就能养活寨子里的人了。」三当家冷哼了声,「这是不是也是他教你的!」 「咣当」一声,一张椅子从苏锦绣眼前闪过,朝三当家砸去,没砸到人,摔在了地上。 随即是厉声呵斥:「李劲,你有何不服!」 「行了,当着客人的面你们吵什么。」二当家拦住三当家李劲,依旧是笑呵呵的,「别让人看了笑话。」 「翠梅,把客人带去安顿。」 凤末下令,身后七八个中走出个和苏锦绣一般大的姑娘,对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到门口时,苏锦绣听到背后有声音传来。 「守着那点谷地,大家迟早饿死,我们是山贼又不是良民,不下山我们吃什么!你忘了当年大家是怎么被逼到山里的。」 「好了不要吵了,这样吵吵有什么意思,这谷地的草药该种的还是得种,凤末啊,不是王叔说你,大家不下山能做什么。」 「朝廷要剿匪,难道你们真以为凭着山里这点地势能拦得住,再往里逃,是不是世世代代都当山贼。」 「怎么拦不住,我看你就是让那小子给骗了,嘴上说说,这么多年他们谁上的来过,抓个犯人还要我们帮忙。」 「李劲,你要是不服,这大当家的位置就换你来坐!」 走出大堂屋后,最后传到耳朵里的是桌椅摔倒的声音,苏锦绣看向带路的姑娘,面对大堂屋内这样的东西,她纹丝不动,也没说话,就只把他们带到了寨内一处半坡屋前,三间并排,屋檐前还有叠起来的石板。 「水井在下面,不要随处走动,呆在这里,有什么时当家的会派人来找你们。」翠梅冷着一张脸嘱咐后,瞥了眼施正霖身后那些护卫,「不要在寨子里闹事,要不然没命出去。」 说完后她就离开了。 此时天已黑,紫茵推开这几间屋子的门,里面就是床铺和桌椅,看着简陋,收拾的还挺干净,应该备给那些外来进寨的人所住,桌子上放了水壶和碗,紫茵拎起角落里的木桶到下面的水井去打水。 苏锦绣见里面的床是那种大通铺,最多睡三个人,便和施正霖商量:「晚上我和紫茵睡一屋,留两个和你睡一屋。」 施正霖知道她入夜后肯定要出去,便是在同一屋都拦不住,点了点头:「小心点。」 「听他们的意思,这大当家似乎是想带着寨子里这些人归正。」若是如此,苏锦绣大抵能猜到一些四哥几番来这儿的目的。 施正霖说了重点:「归正不如立功。」 「那难多了。」带着寨子里的人归正,便是有怨言,如果日子好转,就是有异声也能压住,可要让他们和朝廷合作清剿别的寨子,这些人中怕是有很大一部分都不会答应。 「他们既然能帮东皋知府抓逃进山的犯人,就能帮朝廷清剿别的寨子,利诱大小。」 苏锦绣想到那三当家的态度:「要是利诱,最后他们不是心甘情愿归顺,那就只能全部清剿。」 朝廷对这些山贼的处理,极少给活路的,这些人身上几乎都背着人命,打劫,杀人,有些甚至是无恶不作,所以一旦下决定要肃清这里,包括这清风寨都不会例外。 话音刚落,离开没多久的翠梅又回来了,带了个小姑娘,两个人手里拎着个小木桶,还有个篮子,进屋后将两样东西放在桌上,又出去了。 木桶内装的是稀粥,篮子内是馒头。 「紫茵,把干粮拿出来。」苏锦绣让紫茵烧些水,将干粮分给大家,「将就一下,这些粥等天黑找地方处理掉。」 她不担心这大当家在粥里动手脚,但另外两个当家就说不准了。 吃过后大家分了屋休息,苏锦绣让紫茵吹熄蜡烛,趁着黑暗换下衣服,嘱咐紫茵在屋里守着:「要是有人来就说睡了。」 等了会儿后,苏锦绣悄悄推开窗户,听外面没有动静后,翻了出去。 入夜后这清风寨很安静,偌大的寨子里,依着月光望出去,依山建了不少屋舍,大都简陋。 往下能看到今天他们进去过的大堂屋,堂屋外偌大一片空地,有很多人在站岗放哨,还有人来回巡逻。 苏锦绣只能一处处找。 关押四哥的地方必定有人守卫,苏锦绣四处看去,往上山坡那儿有一处,似有好几个人守着,悄悄绕过去一看,那是座脚楼,两层当一层,最底下是用木柱子固定搭建出来的,承压上面一层,角楼附近有四五个人守着,外面楼上都有。 苏锦绣绕到了脚楼后面,抬手将遮面的布拉到鼻子上,攀着角楼旁的树往上,跃到二楼后,挑了一间没亮着灯的屋子,拔出匕首插到窗栓上,轻轻一顶。 第7章 缓缓掀开,苏锦绣没有犹豫,翻了进去。 起身时肩膀忽然被人拿捏住,苏锦绣转身从他手臂下扭过,反手抓匕首,朝他脖子刺去。 才贴到他脖子时,手腕被他给捏住。 苏锦绣抬起头:「……」 宋司杰:「……」 …… 一刻钟后,兄妹俩席地而坐。 苏锦绣看着已是满脸胡渣,早不见昔日潇洒样的四哥,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兄妹俩就这么在昏暗中对看着。 「……」 「……」 苏锦绣盘腿有些累了,换了个姿势。 宋司杰捡起地上的杂草啪一下甩在她腿上:「嫁人了,要有坐相。」 苏锦绣瘪了瘪嘴,盘腿坐回去,不客气的反击:「眼光不错啊,到处招惹姑娘,现在连山贼头都招惹上了,怎么,打算留在这儿做压寨夫人是不是,你早说,我还可以带大哥他们一起过来恭贺你一下。」 「……你们带了多少人过来。」 「施正霖不算,六个。」 宋司杰点点头:「自保是够了。」 看他憔悴成这样,苏锦绣才忍住没伸腿踹他:「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半个月前我到寨子里,本想劝说他们,没成,凤末一怒之下就把我关起来了。」关起来之后宋司杰便和外面断了联系,他只能想办法通过别人往外送消息。 幸运的是,之前和清风寨合作在山里抓犯人时,其中有一个和宋司杰关系不错,给他送了几回饭后,他拜托这山贼,以他自己的名字给他在镇上的小情人写一封信,怎么写,字在什么位置都是宋司杰教他的,之后他交代,这信送下山后放到镇上的米铺中交给掌柜的,他留在那儿的人手就会将这信送到上都城里交给锦绣。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 宋司杰看着她笑了,小时候她顽皮,大哥他们和她年纪差距大又不合适带着她玩,都是他陪她的,这东南西北的折纸游戏他陪她玩了整整两年,直到她启蒙后要开始认字念书。 苏锦绣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你就怕中途出个岔子,我没收到信。」 「这地方关不住我。」 苏锦绣哼了声:「也就是说,你找我来当说客了。」说什么一怒之下,一怒之下还能给这样的条件,关在这儿连个链子都没锁,以四哥的身手,逃出去还不是很容易的事,他却偏愿意留在这里,不就是想让凤末带着寨子里的人归顺。 「你相公的话,可比我的有用。」 苏锦绣瞪着他,以身涉险到寨子里来,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二哥去年回上都城,在刑部当差,不止一次听薛大人提起过东皋的事,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动手。」宋司杰一改刚才的笑脸,严肃着神情,「早年前建昌府那边剿匪,周家军的人混入到山贼中去,最后捕获后,除了尚未知事的孩子外,其余人全部处决。」 苏锦绣微怔:「妇人都没留下。」 「她们已经会拿刀杀人,有的士兵在救她们时还反被她们刺杀。」宋司杰的神情说明了一切,但在山寨中浸染了这么多年,能拿刀杀人的,和山贼已经没有分别,而一旦朝廷决定对钟和山这边进行清剿,他们是不会花心思去分辨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到时候死的人更多。 「那你是想保一个寨子,还是想保护这些无辜的人。」 「清风寨之前已经和知府合作过几回,他们归顺的话,能保下这个寨子,就能收容那些无辜的人。」 苏锦绣看着他:「你不会无缘无故就要帮这些人。」四哥也从不会在这样的大事情上优柔寡断,清剿彻底以绝后患,这道理他比自己明白。 「十几年前,你才刚出生,东皋以南好几个州府闹了旱灾,旱灾过后颗粒无收,饿死了很多人,最严重的就是廉州,还活着的人就都朝上都城的方向赶过来,到了东皋这边,被当地的官府给阻拦了,不让进城,不给这些难民分发粥食,为了避免外面饿死的人太多,还派兵驱赶他们,将原本就没多少力气的人都驱赶开去,当时就有人带头造反,要破城而入。」 「一个两个难民没人放在眼里,成千上万的却叫人害怕,不破城就饿死,为了活下去,他们拼了命要进城,最终他们也成功了,大批难民涌入东皋城,干起了抢掠之事,要是谁护着吃的不给他们,他们就杀人。」宋司杰顿了顿,语气有些沉,「难民变成了暴民,还犯了人命案,很快惊动了朝廷,即刻派兵镇压,这些难民里,最后活下来的,都逃窜到了钟和山里,成了山贼。」 关于这场旱灾,苏锦绣听说过,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场百年难遇的大旱灾爆发时,朝廷几回派人运送赈灾的粮食到廉州等地,如何都不会造成这样的惨相,再说东皋城,若非他们做的太绝,逼急了那些难民,又怎么会让城里的百姓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第8章 「镇压之后,先皇震怒,即刻下令处置了东皋城当时的一些官员,而那些逃到钟和山里的难民,因为搜找难度太大,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如今的清风寨,就是当初逃进山里的难民所建,之前的大当家是凤末的哥哥,当年事发时,他才不过十余岁,父母亲都在旱灾中饿死了,带着年幼的妹妹逃进山里,被早先建寨子的人收养。」 苏锦绣默声,要说东皋城暴乱时,那些遭劫掠的百姓无辜,那这些难民也无辜,朝廷派下去的赈灾银两没到他们手里不说,东皋城的官员还下令要将他们驱赶干净,逼的他们为了活下去做暴民,进山当山贼,时过境迁,十几年过去后,东皋城里的官员都换了好几任,这些人在钟和山里却始终无法再下山过正常人的生活。 也是令人唏嘘。 「这清风寨里的人,大都是过去那些难民,有些甚至没有参与过暴乱,这些人都是有原籍的,和那些逃进山里的犯人不一样。」 苏锦绣望着四哥,她知道,四哥会萌生这样的念头,多少有凤末的原因在里面,他想帮她,也想帮这些人。 这没有偏离初衷,做成了这件事,将钟和山收拾干净,还能还山下那些百姓一个太平,东皋这边的治安也会好一点。 「那你说说你的打算。」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说话声,苏锦绣神色一凛,踩着凳子跳起来抱住房梁,翻了上去躲藏,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门开了。 今天见过的三当家走了进来。 李劲喝了些酒,看宋司杰的眼神越发厌恶,这个自以为是的官家少爷,占了凤末的心,还要来搅合寨子的安宁。 砰一声,门被他重重甩上,他倚着桌子而立,视线落到宋司杰的脸上,冷哼:「限你三天之内从寨子里滚出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宋司杰坦然坐着,对他三天两头过来找茬早就习惯了:「我若说不呢。」 「今天寨子里来了几位客人,凤末说是东皋城里的药材商人,我看商人是假,找人才是真。」李劲眼底闪过一抹狠劲,「凤末护着你性命无忧,这些人可说不准了,你看到最后能有几个走出这寨子。」 房梁上的苏锦绣和坐在那儿的宋司杰同时眉宇一挑,宋司杰若无其事道:「商人?什么商人?」 「你不用装傻,这些人留在寨中,你一日不走,他们就多一日危险。」 宋司杰笑了:「你说的商人我不认识,不过这威胁也可笑的很,万一他们明天就走了呢。」 宋司杰话未说完,李劲朝着他冲了过来,空着的手掌忽然亮出一柄短匕,朝他腹部刺来。 「那你现在就受死吧!」 砰的一声,李劲踢翻了宋司杰坐着的长凳,瞪着已经避到墙边的宋司杰,酒壮人胆,平日里还会藏着些的恨意,这会儿显露无疑,只有杀了他,这些事才会消停,凤末也不会再去想要带着寨子里的人过和山下百姓一样的生活。 「杀了我有什么用,她一样不会听你。」宋司杰避开短匕,看他杀红了眼的样子,直言道,「说到底是你自私,自己不愿意改变,还要绑着寨子里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凤末想带你们求生,你却要拉着所有人求死。」 这话到了李劲耳朵里别提多诛心,他低吼着:「清风寨的事容不得你插手,你安的什么心你最清楚,你不过就是朝廷的走狗,想替官府清剿这里,冠冕堂皇的话留着去和阎王说吧。」 「我这么好的人,阎王爷怎么舍得收。」宋司杰挡住他的手,反过来五指成掌,劈向了他喉咙处。 李劲的脸顿时涨的通红,他朝后退了几步扶住柱子,呼吸不畅,猛的咳嗽了起来。 喉咙痛到说话都艰难,嘶哑声传来:「卑鄙小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宋司杰无奈:「是你先偷袭我的。」他手无寸铁,不快点结束的话,等房梁上的人跳下来,打起来他可拦不住。 他这幅样子,到了李劲眼中更难容忍,握着短匕的手一紧,阴沉着脸:「阴险狡诈的官府,你别以为用这种离间计,凤末就会跟你走。」 宋司杰不语,凤末要是愿意跟他走,这事儿可就不是这么个处理法了。 屋内安静,屋外却因刚才的动静,引起了些骚动,门被人打开,二当家匆匆走进来,看到两个人都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 他敛下神色,差遣道:「来人,送三当家回去。」 两个人进来扶李劲,他直接甩开了他们,扔下一句话,走了出去。 「记住我说过的话。」 宋司杰看过来,对上当家的视线,他若无其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将摔倒在地的凳子扶正:「二当家可是要进来坐?」 地上乱糟糟的,两个人明显是打斗过,三当家离开前还放了狠话,这场面怎么看都有些尴尬,不过这二当家依旧是乐呵呵的,走进来坐在宋司杰摆正的凳子上,解释道:「三当家今天多喝了点酒,宋大人切莫放在心上。」 第9章 宋司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倚下:「二当家言重了,宋某如今是阶下囚,谈不上放不放心。」 二当家意有所指:「宋大人想走,清风寨这里怕是拦不住你,再者,要是薄待了你,凤末头一个不答应。」 宋司杰笑了,先是威逼,再来是要利诱了么:「今天这脚楼可真热闹。」 「凤末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哥哥临终前将她托付给我们,我身为长辈,无论如何都要照看好她,不过呢,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找个好夫婿,稳稳当当过完这一生才是最重要的,我想这也是她大哥最想看到的。」 二当家顿了顿,笑意盈盈看着宋司杰:「看得出来凤末那丫头很喜欢你,你们两个郎才女貌也十分的般配,不过凤末始终是这寨子里的大当家,让你留在寨子里与她成婚这也不现实。」 宋司杰嘴角一勾:「二当家莫不是打算给她招婿。」 「这种事强求不得,我虽是她的长辈,可不能替她做这个主,就是想问问宋大人,凤末这样的身份,你家中长辈可会同意?」 绕来绕去,不如直接说,让他劝服凤末,放下这清风寨大当家的位置,跟他下山去。 宋司杰朝椅背上靠去,反问道:「二当家是廉州人吧?」 二当家笑意微顿了下:「是,我是廉州人。」 「十几年前旱灾时,二当家二十来岁的年纪,应该是带着家人一起逃难到东皋,不过在寨子中并没有看到他们。」 二当家笑意渐敛,想起之前的事神情有些忧伤:「来的路上都没有熬过去。」 「原来是这样。」宋司杰点了点头,「否则我想,你的孩子应该比凤末都要大。」 「是啊,要是还活着,现在我都是做祖父的人了。」二当家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命。」 「灾害过去后,就没想过回去么。」 二当家笑了,意味深长:「家人都不在了,有家又有什么用,回去能做什么,当时东皋城破城后,朝廷派下来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抓人,这才逼的大家逃上山的,现在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抢掠的暴民中有多少逃上了山宋司杰不清楚,但朝廷当年怎么抓人他却很清楚,除了犯事的之外,余下的那些盘问清楚后,最开始是安置在东皋城外,后来旱灾结束,不愿回去的就在东皋安顿下来,想回去的都回了原籍。 清风寨是周边几个寨子中当年难民人数最多的寨子,这其中有没有当年带头的暴民,这也难说。 宋司杰感慨:「若不是在这山寨里,二当家应该是个读书人。」 二当家的眼神有一瞬迷惘了下,很快清明:「宋大人说笑了,什么读书人,我不过比他们多识得几个字罢了。」 说完之后,二当家起身告辞:「天色不早,宋大人早点休息,今天三当家喝多了,得罪之处还往见谅。」 宋司杰起身送他,等到门关上,外面传来了上锁的声音,宋司杰背后传来轻轻的落地声,苏锦绣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灰尘,坐到宋司杰刚才坐着的椅子上:「这二当家看着不简单啊,这幅脾气,可不像个山贼。」 「他是不简单,我听凤末说起过,他以前是个教书先生。」 苏锦绣一愣,还真是没想到。 「这寨子里的孩子,都是他教导识字的,凤末也是。」宋司杰怎么会听不出二当家字里行间另外的意思,让他出面去劝凤末跟他走,要是真走了,那这寨子交给谁,「我听二哥说起过,当年东皋城外的难民的暴动是有组织的,有人在其中挑唆,进城后有些难民都疯了,杀人抢掠,还有部分人不抢吃的,直奔府衙,这些难民最后都被抓获了,但挑唆他们的几个人却一直没有下落。」 「四哥是怀疑这二当家?」苏锦绣想了想,「知道他原籍何处,就可以查到他的身份,只不过,这寨子里用的怕是假名。」 「这不急,眼下你要做的,是让你相公出面,他说的话比我说的话管用,只要是他能应承下来的,之后也不会大变。」 苏锦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以为他在这儿水深火热,敢情他就等着他们过来:「他要是没来呢。」 宋司杰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妹夫对你如此重视,怎么会放你独自过来,很晚了,快回去,明天她应该会找你们。」 …… 苏锦绣从脚楼离开,没等到第二天就见到了凤末,她就在安置他们的那几间小屋后面,那一抹红很难忽略。 「我应该称呼你苏姑娘,还是夫人?」凤末看着她,似是料到了她晚上会出去,朝着脚楼那儿看了眼,「刚刚他们上去过。」 「是啊,一个威逼,一个利诱,总之是想让四哥早点从这寨子里滚蛋,要么自己走,要么带你一块儿走。」都被识破了,苏锦绣也不装了,「就看大当家你怎么决定了。」 第10章 气势犹在,不过没有今天在大堂屋内那样的凌厉,凤末听到她的话后微有动容,随后摇了摇头:「我不会走的,我不能丢下大家不管。」 苏锦绣了然,她若是愿意跟四哥走,四哥也不用耗费这么多的精力,她也说的坦白:「四哥能够找到这里,我们也能找到这里,那这钟和山内所为的难走就不再是什么问题,朝廷要剿匪,派兵围剿是一策,那也仅仅是其中一策而已,比之更省力的方法有的事,这些山贼身上都背着人命,他们犯下的罪足以让他们掉脑袋,死不足惜。」 凤末抬起头看她,苏锦绣轻轻道:「你想带着他们归正,在这山里过耕织的生活,别人未必肯。」 凤末笑了,看苏锦绣的眼神中透着些喜欢:「你与他一样,能言善道。」 这时一阵风吹来,从苏锦绣的背后吹过,正面迎着凤末,披在身上的红衣向后拂去,连带着里面的衣服都被吹的往后。 苏锦绣的视线正好落在她的身上,笑意微滞。 山上的风本就大,衣服若是穿的松散,迎面吹时,往后拉的衣服就会显出个身形来。 苏锦绣眼前,原本瞧着挺纤瘦的凤末,那隆起的腹部就格外的显眼。 很快凤末也发现了,将红衣拉了回来,不着痕迹的遮掩住,为了以防再度被风吹开,那手还拉着衣服。 这在苏锦绣的眼中就成了欲盖弥彰。 紧接着,苏锦绣的脑海里闪过好多个念头。 她有身孕了? 孩子是谁的? 难道是四哥的! 刚刚在脚楼四哥什么都没说啊!! 今天在大堂屋里她也没瞧出来,她还和三当家动手,难道只是吃多了的缘故。 可谁吃多了,能塞到小腹去。 苏锦绣再度看向她的小腹,视线往上时和她正对上。 苏锦绣:「……」 凤末:「……」 风吹着,可这气氛仿佛一下凝滞了,苏锦绣轻咳了声打破沉寂:「那个,山上风大,这么晚了,大当家穿这么少出来,还是早点回去吧,万一着凉可就不好了。」 凤末点点头,显得很冷静:「好,你也早点休息。」 等到苏锦绣离开后,她那端着的神情才完全放下,转由紧张,双手不由自主护向小腹,很快的,用衣服遮好后,朝上面的屋子快步走去。 过了会儿,墙角那儿,苏锦绣探出了身子,站在那儿不知该用何种情绪。 她刚刚也是憋着的,但再怎么装,都正面瞧见了,还能装瞎不成。 而一想到她那可能是怀有身孕,苏锦绣纠结万分。 这一纠结,直接导致她晚上没睡好,一整夜都想着这事儿,临着天快亮时她还迷迷糊糊做了个梦,凤末顶着个很大的肚子来到宋家,要四哥负责,紧接着,她就直接在院子里生了,那肚子忽然闪现一道光,亮的大伙儿都睁不开眼,等到那光亮退下去后,凤末的肚子瘪下去了,怀里多了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娃娃,奇的是,小娃娃的头顶还长了朵桃花。 苏锦绣是被吓醒的,惊了一身汗。 半个时辰后,她顶着乌青的双眼出现在施正霖面前,精神都是萎的,她被那梦吓的不轻,到现在脑海里还挥之不去那画面,小娃娃出生就会走路,还摘下头上的桃花笑着朝她走来。 紫茵不知从那儿找了个鸡蛋过来,煮熟后用纱布包裹着,在她眼眶周围滚了滚,苏锦绣从她手里将纱布取下,敲碎了鸡蛋后几口吃了下去,喝了半碗水,舒了一口气后起身:「我得去找她问清楚。」 「你要怎么问。」施正霖拉住她,「她既遮掩着,就是不想让人家知道。」 「但这件事不合常理啊,她要是真的有身孕,这孩子是谁的?四哥就是在外招惹再多的桃花,他也不可能不知轻重的做出这种事情来,他心里会没数么,要是让二舅舅知道,能直接打死他!」苏锦绣话说的极快,「换个说法,要不是四哥的,那四哥做这些为了什么。」 「倘若没有身孕。」 「试试就知道了。」苏锦绣舒了一口气,「她想遮掩也得遮掩的住,等月份大起来行动不便时,谁都能瞧的出。」 施正霖起身:「我陪你去。」 …… 苏锦绣到寨内找凤末,得知她在大堂屋内,走到门口时,被守着的几个人拦下了,里面正在商议事情。 苏锦绣便等在外面。 忽然里面传来震怒声:「怎么,让你们去种草药不愿意,都想下山抢劫是不是,前些日子北寨就有人被抓了,你们也想和他们一样,尽管去。」 「大当家你这可是危言耸听,这么多年来我们什么时候被官府的人抓过,北寨那几个是自己找死,你这也不让那也不让,兄弟们还是要吃饭的,就种点草药能卖多少钱。」 第11章 「你们要还当我是大当家,就给我老老实实呆着,谁私自下山去,要么永远别回来,回来的什么规矩你们清楚。」声音是明显的不耐烦,「都滚出去。」 大堂屋内拥出了七八个人,都是而是开外的年纪,在苏锦绣他们眼里,这些人就是标准的山贼,腰上系着大刀,都上还裹着布巾,个个脸上都透着狠劲,目光从站在外面的苏锦绣他们身上扫过,犹如看待宰羔羊。 其中有人往地上啐了声,一口唾沫:「女人就是女人,除了会种田还会什么,当初大家是怎么想的,让她接替大当家的位置,不下山大家吃什么,还种草药!」 「三当家也是没用,要我,直接一刀做了脚楼那个,再睡了她不就结了,不老实的打,打到老实为止,这脾气就该这么治。」 「你这么有本事,你倒是去做了脚楼那个。」 「行了,你们跟不跟我下山去,老子今天要去干一大票。」 「走,我跟你去,呸,还种草药。」 这群人从苏锦绣身边经过,那些脏话传入耳中,苏锦绣袖口下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劣根难除,这些人没得救。 等人都走出来后,门口的人请苏锦绣他们进去,进了大堂屋后,里面就只有凤末和她身边的翠梅。 凤末摆手,翠梅退到了后面,她脸上那愠怒还没退去,只缓和了些,请苏锦绣他们坐下:「下午我就派人送你们离开寨子。」 「他呢。」 「让他跟你们一块儿走。」凤末紧皱着眉头,「他不是寨里的人,在这里多呆不好。」 原来是怕影响四哥的仕途,可似乎将昨天晚上的事情也揭过去了,让四哥跟着他们一块儿走,那之后怎么办。 苏锦绣起身,朝着她走去,凤末神色微凛,身子微微朝后仰了下,对她的靠近有些提防之意。 下一刻,苏锦绣朝她袭去,目标是她的腹部。 凤末当即起身后退,没能躲过,硬是用手臂挡了苏锦绣那一记,护住了小腹,苏锦绣再是一记,她却还是以守为主,节节后退。 站在凤末身后的翠梅冲了过来将凤末护在身后:「你要做什么!」 苏锦绣停下手看着她,淡淡道:「四哥怕是不会答应跟我们走。」 凤末站稳了身子,沉声:「苏姑娘好功夫。」 「凤末姑娘,在我们离开前,我想你应该还有事想告诉我。」苏锦绣又补了一句,「你若不清楚,我问四哥也是一样的。」 凤末脸色微变,良久后:「你跟我来。」 …… 凤末确实怀有身孕,将近五个月的身子,因为不显怀的缘故,穿宽松些还能遮上一遮。 而她腹中的孩子,是四哥的。 坐在那儿,苏锦绣消化着她所说的事,视线从她腹部略过,还处在震惊中,不是因为她有了身孕而震惊,而是四哥这一年里在东皋这边的境遇。 去年四哥来找她的时候就很狼狈,那时应该经历过一些事,今年他几次离开上都城,每次时间都长达几个月,却不想他还遭人下过这样的暗手。 「锦绣,这里的情况比你想的复杂。」 先是被人威胁,之后还被人下药,因为忌惮四哥的身份不敢下杀手,就用这样下三滥的招数,想让人缠住四哥,阻止他继续为这些事奔走,没别的原因,就是不想钟和山里这些山贼被朝廷清剿:「你说的复杂,不就是这些人和十几年前东皋城暴动有关,那依你之力就更无法让他们归正,别的不说,这件事你不该瞒着他。」 苏锦绣总觉得自己是漏掉了什么,她去关北门那五年里,钟和山一定发生了什么,让四哥和她不能相聚,再者,当时宋家如此,四哥怕是不会有那么多的心思用在这些事上,所以他并没有像这一世一样遇到这么多的事。 而她苏锦绣的确是漏了一桩大事,在她去关北门的第二年,朝廷就派人大力清剿了钟和山,大大小小的寨子一个都没放过,清风寨大部分人都被抓了,余下一些凤末带着他们逃到了山里更深处,真的过起了耕种的生活。 也因此和宋司杰断了联系,她还是贼,要对那些人负责,而他要对大魏负责。 而今苏锦绣不知道这些,凭着猜测,也仅仅是能推断出两世的差别在于如今宋家还安好,四哥不需要担心宋家,所以能够全身心放到这件事上,才会产生和前世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孩子都有了,当爹的竟毫不知情。 苏锦绣光是想想,都觉得这件事像是做梦一样,这一趟来东皋,带给她的「惊喜」也太多了。 凤末请求苏锦绣替她隐瞒这件事,否则宋司杰不会离开清风寨。 对苏锦绣而言,这件事却更棘手了。 宋家是很开明,外祖父生性豁达,宋家上下也没有这么多的规矩,可纵使再开明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四哥在外一声不吭有了孩子,家中无人知晓。 第12章 认不认还是另一回事,四哥怕是会让二舅给打死。 倘若今天这边已经清剿,四哥带着她去宋家,以外祖父的脾气,也许还会欣赏凤末几分,但眼下这肚子都这月份了,四哥那儿都还不知情,事儿该怎么处理苏锦绣也有些懵。 可她怪不得凤末什么,既不能责备她为什么不告知四哥,也不能站在制高点上对她指手画脚,告诉她想和四哥在一起该怎么做。 听她的意思,凤末并没有打算要和四哥在一起,也没打算要嫁入宋家,她不用四哥负责,所以也没有告知的必要。 她要苏锦绣带着四哥一同离开,不要再让四哥上山来,等孩子生下后,她不说,四哥就永远不会知道。 苏锦绣很纠结,她说,依四哥的性子,绑都会把凤末绑回去;她若不说,那可是四哥的孩子啊。 上一世四哥就是孤身一人,她死的时候四哥一定很难过,而她过世后就再没有人能在关北门陪他。 宋家人认死理,外祖母过世后外祖父一直没有续弦,两位舅舅和哥哥们也都是如此,纵使四哥过去风流,一旦上心了,他也就认定了,苏锦绣舍不得他再孤身一人。 戴罪立功先不说,苏锦绣劝道:「既然你想带着他们改邪归正,不再以打劫为生,为什么不带他们下山去,这些人的旧籍还是在的,他们能过正常人的生活,这些孩子也可以去书堂念书,朝廷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 「他们不会愿意下山。」 「是不愿意还是不能。」陪在苏锦绣身边的施正霖忽然开口,目光直视着凤末,「你想保谁。」 凤末一怔,施正霖却没给她时间回应:「你是想保这寨子里无辜受累的人,还是想把下山打劫的那些人都一并保下,不是他们不愿意下山,而是这些人下山后就会被抓捕。」 施正霖语气微冷,说的又直白,听起来的确让人有些不舒服,凤末也不是什么软脾气的人:「他们都是清风寨的人。」要她扔下这么多人,只带一部分人下山去,她做不到。 「这些人你就算是保下来,他们也不会改邪归正,照样会下山去打劫,你拦不住他们,更拦不住朝廷派人剿灭这些寨子,到那时候,你连这些从未下山打劫过的人都保不住,包括你,身为寨主,就是首要缉拿对象,宋司杰想救你都救不了,还会因为你受连累,若让人知道他几次三番这样进山里,别人会给他冠上勾结山贼的罪名。」 屋内气氛一瞬僵下来,凤末直直看着他:「你是朝廷派来的。」 「摆在你眼前只有一条出路,投靠朝廷,这清风寨里的老弱妇孺还能活下来,戴罪立功,下山后官府会安顿好这些人,其余这些人,论罪大小,抓起来后再判,你要是觉得凭你一人之力就能将他们都劝的改邪归正,那这些人当初逃进山之后就不会依靠打劫为生。」 「当年那些难民是被逼无奈才逃进山里,但以什么方式活下去却是你们自己所选,谁逼迫你们依打劫为生,谁逼迫山里这些人杀人,山中猎物丰盈,谷地还可以开垦,却偏用这样的方式,难道被劫之人就该?他们何其无辜,还丢了性命。」施正霖神色偏冷,字字藏着刀锋,「当年他们不选,现在同样也不会选,你就没看出来他们是在敷衍你?」 凤末瞪着他,对于她这样经历过旱灾的人来说,施正霖的话无疑是很大的刺激,山中猎物丰盈,谷地可以开垦,那都是后来的事,最初他们这些人逃进山时,有许多人在进山的路上就饿死了,他们到了啃食草物的境地,最后还是找到了水源才求得一线生机。 那时哥哥才十二岁,一路背着她,有吃的也都给了她,可这点东西杯水车薪,还要忌惮被人抢走,本来他们兄妹二人都活不下去,要不是老寨主救了他们,就没有现在的凤末。 老寨主临终前把寨子交给了大哥,嘱咐他若是可以,就带大家走正道,不要再做山贼,朝廷早晚有一天会对他们动手,到那时就晚了。 可实际做起来并没有这么简单,清风寨是老弱妇孺最多的一个,收留了大部分当年逃进山的难民,老寨主心善,即便是这些人没有多少劳动力,依旧是照料着,周边几个寨子见老寨主过世,就妄图吞并清风寨,大哥打赢了,站稳脚了,最后却也是因为这个被杀。 大哥去世后,她这个大当家也是二当家他们推举上来的,清风寨交到她手上不过四年时间,三年前她在东皋城遇见了宋司杰,也是那一年,杀人犯逃进山里,她萌生了念头,觉得这可以是个契机,帮官府抓到犯人,将来还能为寨子里的人求得一线生机。 那几次的帮忙,给清风寨带来了一些好处,让她改观很大。 也因为三年前的帮忙,清风寨与其它寨子的关系变的很恶劣,清风寨如今在钟和山的位置很尴尬,寨子中也有很多人不能理解她,三当家带着一帮人带头反对,二当家看似站在她这儿,却从中搅浑水,唯有以前老寨主和大哥身边的一些人支持她。 第13章 凤末很清楚,与朝廷合作意味着她要直接放弃一部分人,但这些人是她十几年来的家人,曾保护过她和大哥,她没办法像宋司杰那样冷静客观的去分析,说放弃就放弃。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响起凤末的声音:「你所说的话能代表朝廷?」 「我的话不能代表朝廷,却是忠告,也是你们唯一的机会,东皋这边久治不安,一旦等朝廷动手,你想救谁不想救谁,就不是你能选择的,到时候别说是这些人,就连寨子里的孩子都不会好,没人会愿意收留他们,他们会变成乞丐,流落街头。」施正霖凉凉道,「而因为你腹中的孩子,宋司杰还会受你牵连,宋家若是想插手此事,都会遭受波及。」 宋老将军手握兵权,朝中那些不怀好意的,自然会借着机会踩上一脚,即便这件事不痛不痒过去了,但宋司杰今后的仕途肯定要毁,她不被抓还好,被抓之后这腹中的孩子能瞒得住? 凤末抬手,掌心覆在小腹上,她没想过还会连累到他。 最初是他追的她,后来他躲着她后,她又派人去找,这么兜兜转转,到最后她想放手,他却又来了。 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她并没有奢望将来能在一起,这个孩子是个意外,她原本打算生下来自己养大。 …… 他们离开屋子时,凤末一直坐在那儿,沉默着,脸色微凝。 苏锦绣走到半路脚步渐缓,叹了声:「我是不是太感情用事了。」 施正霖转身看她,握住她的手:「那是你四哥,这些话你说不出口的,我替你说。」 撇开那些,专心想这个,苏锦绣的精神集中了许多:「她对这寨子有感情,劝说的办法肯定不管用。」 「那就逼她。」 苏锦绣抬起头,意识到了什么,转头朝身后看去,一早跟着他们出来的两个护卫少了一个。 「我让他跟着那些人下山去了,你四哥既然能安然留在这里,山下肯定备足了人手,她有那样的意识,必然考虑过带人下山,那就逼一把,就是要委屈一下四哥。」 施正霖神情如常,说话的语气也很平常,苏锦绣却觉得,他说的委屈一下,恐怕不是一下这么简单。 苏锦绣趁夜和四哥简单提了一下,并没有说起凤末有身孕的事,宋司杰一听是小小配合,他便答应下来了。 第三天,苏锦绣他们准备离开前,才刚收拾好东西,清风寨外忽然响起一阵锣鼓声。 听到这声音后,所有人都赶到了大堂屋外的空地上,苏锦绣和施正霖对看了眼,走出屋子,远远的看到空地上,被众人围起来的中间,两个人架着个人,中间那人耷拉个脑袋,看起来像是身受重伤。 声音吵吵嚷嚷,大家越说越激动,最后都分不清谁说了什么,大堂屋门口一声重呵,众人安静了下来,凤末走出来,众人退开一条路让她走到中间,那受伤的人抬了下头,张口就吐血:「寨主,我们被官兵埋伏了,兄弟们当场死了好几个,其余的都被抓了。」 断断续续说完后,这人快要昏迷过去。 瞧的出的,身上都是刀伤,伤口还很深,大约是逃回来时自己简单绑扎过,血都快渗透着绑扎的布了,看起来十分瘆人。 凤末下令,让他们赶紧把人送去休息,这时他又抬起头,昏迷之前用仅剩下的力气说了一句:「我们的行踪被人泄露了。」 安静的人群一下炸开了锅。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是他,就是脚楼里关着的那位泄露了弟兄们的行踪。」 那讨要说法的声音此起彼伏。 「除了他还能有谁,三番四次来寨子里,早就把咱们寨子给摸透了。」 「他不就是官府的人,还想带走咱们大当家,他就是没安好心,想让弟兄们都被官府的人抓去,就是他泄露的!」 「说不定他还把上山的路都泄露给了官府,要不了多久官府的人就会上山来抓我们,这人可真够阴险的。」 「你还当他是好人啊,他就是想把我们都抓起来,官府要清剿这里,他就是来探路的!」 「把他带过来。」 「对!把他带过来。」 「走!」 事发突然,凤末的声音早就被这群起的愤怒给掩盖过去了,这些人朝着脚楼的方向涌过去,拦都拦不住。 半刻钟后,宋司杰被两个人架着拖了下来,松垮垮的样子像是已经被揍过一顿,脸都肿了。 被这些人绑到柱子上时人都显得虚力,苏锦绣站在不远处看着,瞧出了不对劲,扭头问施正霖:「你给他吃了什么。」 施正霖从容道:「这样挨打起来,他不会感觉太痛。」 苏锦绣轻哼了声,没说什么,该,等药效过后有他受的。 第14章 被绑在柱子上的宋司杰可没他们这般坦然,喝完水之后就感觉浑身没劲了,这帮人冲进来时他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被他们趁乱打了好几拳后架了出来,这会儿绑在架子上,虽说没感觉多疼,但脸颊传来的肿胀感,让他觉得这伤不轻。 「不是说他功夫很好,兄弟们冲进去的时候,他连反抗一下都不行。」 「作恶多端遭报应了,他泄露兄弟们的行踪,害死了好几个人,还害的大家被官府所抓,杀了他,杀了他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一群山贼在那儿喊别人作恶多端,他们竟还喊的如此理直气壮,苏锦绣看几个人冲上去对四哥拳打脚踢,视线朝站在那儿的凤末看去,她没有动,脸色却很难堪。 「寨主,这人必须得死,再留着他,官府的人就要打上门来了,兄弟们谁还敢下山去。」 「就是啊大当家,山下好几条路,为什么偏偏在这节骨眼上遭了埋伏,说明他们早就算计好的,他来寨子多久了,说不定还收买了寨子里的人给他往山下送消息,官府的人最为狡猾奸诈,必须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大家稍安勿躁。」二当家站了出来,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神情还是很和气,「我们折了这么多个兄弟,相信大当家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大家为寨子卖命,大当家不会让大家心寒的。」 说罢,转头看凤末,眼底那意思也明显极了,她要保宋司杰半句,那就是让大伙儿心寒了,这么多兄弟都指着她发话。 可宋司杰这状态,明显不是被打成这样的,更像是之前被人喂了什么,这寨子里最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是谁,凤末也很清楚,这是要逼她杀了宋司杰,以平众怒。 凤末沉声:「我前几天是怎么吩咐的,不许寨子里的人下山去,你们却还一意孤行要去,他被关在脚楼里,难不成能提前预料到有人下山,何时下的,去的哪里。」 「大当家,你我都知道这脚楼是关不住他的,要不然,去年他怎么能这么轻易的离开。」二当家在旁‘好意’提醒了句。 话音刚落,众人更激动了,都这时候了大当家竟然还护着这么个居心叵测的外人,那死去和被抓的兄弟算什么,她都不顾兄弟们的性命,一定要护着这个人! 「三年前官府与我们合作,让我们替他们抓捕逃进山的犯人开始,这就是个圈套,朝廷怎么会这么好心,还送来了这么多的银两感谢我们帮忙,他们恨不得将我们都清剿干净。当时他们还不知山里的地形,现在这小子已经把寨子上下摸了个透,上山下山的路他都知道,他人留在这里打探消息,山脚下早已经埋伏了很多官兵,一旦我们下山去,他们就会动手,我们要是一直留在山上不下去,他们还会上山来抓捕。」 李劲站了出来,对宋司杰的杀意已经很明显:「大当家你可不能再让他给骗了,这个人对你示好,全都是为了立功,只要清剿了我们,他在朝廷可就立了大功,到那时候,他连大当家你都不会放过!」 底下这些人是越听越愤怒,站在宋司杰旁边的一个山贼,抬手给了他几拳,力道之狠,宋司杰重重咳了几声后,在嘴里尝到了腥咸。 要杀了宋司杰的呼喊声更大了,众人那眼神,恨不得将宋司杰千刀万剐,李劲拔刀,一步步走向柱子那儿,转头看众人,大家嚷着要他动手,李劲举刀朝着宋司杰的胸口就要刺下去。 忽然,从凤末这儿飞出一根长鞭,卷住了李劲的手腕,狠狠一抽,那把刀飞了出去,钉在了地上。 凤末呼吸的紧促:「他不能死。」 李劲捂着手腕,那鞭子是有倒勾的,这么一拉,他的手腕血淋淋。 二当家有些难以置信:「凤末,你糊涂!」 这些山贼也愣住了,他们的大当家竟然为了这个人打伤三当家,这个人害死了他们好几个弟兄啊,大当家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说,大当家也叛变了,她已经被这个人迷惑住,要把大家往官府口中送。 女人就是女人,三言两语哄一哄就吃里扒外了。 当初要不是老寨主的吩咐,她哥哥又是为了寨子死的,谁会推举她做大当家,让他们信服一个女人,不就是身手比他们好一些。 这个人迷惑了大当家,非死不可!!! 李劲没得逞,又有几个人发狠冲了上去,几个人一起,即便是凤末的鞭子再快,宋司杰身上还是受了几刀。 血一瞬渗出,浸透了他的白衣,苏锦绣是强忍着才没有冲上前去救四哥。 「啪」的一声,因为其中一个人的刀快刺中宋司杰的心脏,凤末下手重了些,这个人直接被鞭子抽甩到了地上。 二当家怒极反笑:「好,老寨主传授给你的一些功夫,最后竟都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凤末收回鞭子,身子微晃,身后的翠梅即刻扶住了她。 第15章 她朝柱子走去,从翠梅手中接过刀,割断了绑着宋司杰的绳子,深吸了一口气,面朝众人,凛着神色:「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清风寨的大当家。」 场面彻底安静。 凤末说完后朝二当家看去,意味深长添了句:「往后这清风寨,就要多靠王叔你了。」 凤末扶住宋司杰,他整个人挂在了她的背上,已经昏迷过去。 翠梅看她一步步朝寨门口走去,扭头看了眼众人,下了决定,跟在凤末身后,离开了寨子。 翠梅这一走,站在周围的一些人中,三三两两的走出了一些人,跟在翠梅身后,垂着头走出了寨子。 还有几个妇人和孩子跟着,有些也想跟,被父母拉了回去。 李劲正与开口,二当家拉住了他,摇了摇头:「随他们去。」 「她带着他们能有什么活路,下山就会被官府抓走。」李劲想杀宋司杰,却不能眼见着大家伙儿跟着去送死,他得把凤末拉回来,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 「你就是拉回了她的人,也拉不回她的心,她为了他连寨子都不要了,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也不算愧对她大哥。」二当家扭头吩咐,将之前来山寨的那几个人找出来。 没多久几个手下回来禀报,大当家那几个朋友都不见了。 二当家呵笑:「看吧,我说凤末早就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她却瞒着我们说是什么商人,她早就存了异心,三年前在东皋城里遇到那个人时就变了。」 李劲的脸色很难看:「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被骗。」 「是骗还是自愿你还看不出来,他们走不远的,你先去处理一下伤口,我来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这件事不能往外传,到时这大当家的位置,就让你来坐。」二当家拍了拍他肩膀,眼底闪烁着晦涩,嘴角那始终都有的笑意,不知是习惯还是在高兴什么。 …… 凤末带着昏迷不醒的宋司杰的确走不远,后头还跟了十来个人,其中几个是以前老寨主和大哥的手下,还有几个妇人,带着孩子跟在后面,众人脸上虽是惊慌,脚步却坚定的很。 走了一段路后停下休息,凤末看着大家,苦笑:「让你们跟着我受累了。」 「大当家说的什么胡话,我们留在寨子里啊,怕是二当家他们会嫌我们没用。」几个妇人上前帮着扶宋司杰躺下,她们的丈夫都没了,独自带着孩子,平日里别说是下山了,就是打猎她们都不行,在二当家他们眼里,就是没用的人。 大当家都走了,与其留在寨子里,她们不如跟着大当家,吃苦不怕,只要能好好将孩子养活大,不希望孩子将来长大后像她们的丈夫一样继续做山贼,也不希望他们出事。 「好。」凤末不会讲感人肺腑的话,转头看宋司杰,抬手就要扶他起来继续走,被那几个妇人拦了下来。 「您怀着身孕就别动了,让我们来。」 凤末一怔,对上她们善意的眼神,轻轻说了声好,由她们扶着宋司杰,她和几个手下走在后面,以防再生什么变化。 与她们隔着有三四里路的距离,苏锦绣他们已经解决了一批从清风寨里出来的人,七八个山贼,个个手上都拿着刀,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把人带回去的样子,反而是来赶尽杀绝的。 「这二当家看着面善,心可真够狠的。」说不上来是谁利用谁,那二当家还反过来利用这个逼走了凤末,可没人会这么觉得,「以他的野心,说不定还会与别的寨子联合,用来抗衡朝廷。」 施正霖抬手,替她抹去额头上的汗,并不在意这个:「那就省了一个一个清剿,用这功劳,可以洗清她和这些人。」 「四哥伤的不轻,她现在应该会赶快下山去找大夫,紫茵,你和他们再守一会儿,我们赶上去先。」 宋司杰是被疼醒的。 当药效过去后,翻天覆地的疼痛直接将他从昏迷中给拉醒,以为这一阵疼来的太突然,宋司杰叫出了声,整个神情都显得痛苦极致。 大夫叫人按住他,在上药,不能乱动。 宋司杰便忍住了,没有再喊,但就是这神色,比叫出来还惨烈。 「究竟干什么去了,怎么伤的这么重,这伤口深的都快见骨了。」大夫叨叨念着,下手可不缓,药粉抹下去,渗到了伤口内,宋司杰眼眸徒的一瞪,额头上豆大的汗水逼下来,腿在抖。 一旁凤末看着,有些不忍,低下头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宋司杰撑着眼眸看着她,脸色抽疼着还在震惊中,那腿,抖的更厉害了… 苏锦绣放下帘子,顿了许久冒出一句:「我还从来没看到过四哥这个样子。」简直是悲喜交加啊。 这边外屋里,两个护卫守着,紫茵尚未回来,院子里这些跟着凤末下山来的人都还等着,对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来说,几乎是有十来年没有下山过,她们面露怯意,更害怕会有官府的人过来。 第16章 施正霖在外问他们一些事,一刻钟后,凤末从内屋出来,看到外头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几个孩子,神情微动,继而看向苏锦绣:「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她们要尽快赶去东皋城,之后再回上都城去,还要找一趟二哥。 「把他带回去吧,在这儿也不便养伤。」 苏锦绣微微一笑:「除非是一路都把四哥打晕着,他才肯跟我们走,这边镇上养伤是不方便,你们还是跟我们一起去东皋城,在那边养伤更好一些。」 「那你们先带他过去,我把这些人安顿好后再去。」 「镇外有个村子,从镇上过去两个时辰可以到,那边的庄子已经租下了,我带你们过去先安顿下来,你不能在这里久留,明天你跟我们一起去东皋城。」苏锦绣刚才已经派人将这些办妥,「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她们是从山上下来的,寨子里的人也不敢追到这里。」 「好。」凤末点点头,叫了翠梅通知大家,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那儿。 一行人出了镇子赶往那村子,到的时候恰是傍晚,凤末将所有人都留下来了,包括翠梅和几个手下,嘱咐他们看好大家,让翠梅偶尔去下山那几条路上看看,说不定寨子里还会赶人下山。 「大当家,我陪你去吧。」翠梅不放心,总要有个人跟着她一块去,也好有个照料。 「你是我身边的人,你留在这儿,这些人才会安心,再者你是个女儿家,在外走动也不会有人注意着你,你要记住,下山后就没有什么大当家和寨子,谁也不能提起山上的事,就说你们是跟着主人迁徙到东皋的,暂时安顿在这里。」 翠梅朝苏锦绣他们那儿看了眼,总归心里有点担心,这些人不是什么商户,和那宋大人一样是官家。 「我很快会回来找你们。」凤末又和几个手下说了些,将苏锦绣给她的银两交给翠梅,「记住我说的话。」 …… 回到镇上天已经黑了,客栈内,苏锦绣凭着记忆简单画了一条从上山的路,抬头看施正霖:「有没有问出什么来?」 「这些不急。」施正霖从她手下将地图抽离,让她去沐浴,「明天一早就要出发,早些休息。」 苏锦绣想想也是,不急一时,到了东皋城再商议也不迟,遂起身到了屏风后。 山上那几日多有不便,也照料不好自己,苏锦绣便在浴桶内多泡了会儿,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出来后,施正霖靠在床边,手里执着她刚刚画下的路,见她来了,若无其事放在了一旁,给她让出位置,让她上床。 「四哥该好好谢谢你。」躺下后,苏锦绣嘟囔着,「之后的事我可不管了,他自己想办法和外祖父他们交代这件事。」 「是不必管。」施正霖抬了下被子,将两个人都罩起来,手却开始不老实。 苏锦绣抵了一下,施正霖已经将亵衣上的带子拉开了,低头就在她脖子上「啃」了一口。 「痒。」苏锦绣扭了下身子,这一动亵衣还下滑了些,床帏外的烛盏火光轻轻跳着,透到帷帐内,苏锦绣的脸上染了抹红晕,甚是娇羞。 「蓁蓁,我们得快一些。」施正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些蛊惑,从她的脖子又延伸到耳朵后,呼吸有些烫人,搅的她心微乱。 「快一些…什么?」 施正霖没有回答她,不过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一切。 苏锦绣感觉自己像是在海上的一叶小舟,没法自己控制住船桨,只能随波沉浮,而某人是食髓知味,从上探索到下,苏锦绣抬了下手臂就被他握住撩到了头顶。 被子外入夜秋凉,苏锦绣却觉得烧的很。 恍惚间,她还听到了「吱呀」声。 也不知被要了几回,夜半时又从浴桶里捞了一回,苏锦绣被他揽在怀里,指头都不想动,这时窗外传来了打更声,苏锦绣眯着眼,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醒来,简单用了些粥食,备齐所有后,苏锦绣下楼,外面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了。 苏锦绣朝后面那辆走去,掀开帘子,宋司杰靠在那儿,手臂被吊在脖子上,看起来像是没怎么睡好。 「疼了一夜?」苏锦绣按了按底下加厚的褥子,四哥的身体不差,赶路过去应该影响不大,「慢一点两天就到了,你在城里养伤,到时候让二哥来找你。」 宋司杰嘴唇微抿了下:「这客栈里的床有些老旧,动一下就会响。」 苏锦绣瞥了他一眼,替他拉了下毯子:「现在娇贵了,在寨子里的时候脚楼都没一处能好好睡觉的地方,也没见你说。」 「我的客房就在你们下边。」 苏锦绣拉着毯子的手一僵:「……」 随即放开,故作镇定,放下帘子,转身,走。 第17章 凤末刚好拿了几个包子过来,掀开帘子发现他在笑,将包子递给他:「锦绣怎么了,我看她脸红红的,是不是昨天没睡好?」 宋司杰没接包子:「是没怎么睡好。」折腾了半宿,能睡好么。 凤末见他不接:「你怎么不吃?」 刚才还是笑着的神情,一下转了疼痛,他轻举了下自己吊起来的右手:「不能动。」 凤末看向他左手,宋司杰叹了声:「昨天夜里没睡好,压着手臂了,酸胀的很。」 凤末不是个会调情的人,性格直来直往的,跳上马车上钻进来,将包子凑到他嘴边:「那我喂你。」 宋司杰心满意足咬了口:「幸好昨天不是你陪着我。」否则对孩子影响多不好。 她本来是想照看他的,但被他推去了隔壁,让侍卫过来照顾他,怎么现在又说幸好不是。 凤末也没多想,心里惦记着安顿在庄子那边的人,就怕二当家会派人下山对大家赶尽杀绝。 马车外,苏锦绣走上自己那辆后,脸上的红潮就一直没退下去过,她就说,迷迷糊糊总觉得有声音,客栈内的床都很老旧了,用力一些就有响动,哪里经得起折腾。 想到这儿,脸更烫了。 这时施正霖掀开帘子,俩人对视上。 「怎么了?」 「……」 施正霖伸手捂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发热:「哪里不舒服?」 「没有。」苏锦绣摇了摇头,转移话题,「可以出发了。」 去东皋城的路上,到驿站前,苏锦绣都在马车上装睡,这天晚上在驿站休息,苏锦绣率先进去,点了几间屋子,都是在楼下的。 …… 第二天下午他们到了东皋城。 二哥在东皋城内有一处小宅,正好可以用来安顿他们,苏锦绣带紫茵在小宅附近走动了下,天快暗时,购置了些东西回小宅。 凤末身子重,即便是没什么不舒服,苏锦绣也不会让她来收拾,等歇下来吃饭时,外面的天色已黑。 施正霖还没回来。 等到大家都歇下时,苏锦绣这才听到外面有动静,打开门,夜晚的清冷侵入屋子,施正霖神色凝重的站在那儿,见到她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回上都城。」 苏锦绣一愣,随即进屋,将拿出来的衣物放回了箱子中:「和四哥怎么说。」 「案子有些进展,我们先回去,让他安心留在这里养伤,不要和官府接触,若是有人来找,不要透露清风寨的事。」 「好。」苏锦绣未作犹豫,出门口去了一趟四哥的屋子,随后留下两个护卫照看,半个时辰后,他们已经在出城的马车上了。 过了宵禁,夜半出城需要令牌,施正霖手里的令牌就是从安抚使那儿拿来的,顺利出城后走了有四五里路苏锦绣才问他:「怎么这么急?」 「当年东皋城暴动,与朝中官员有牵扯。」 短短两句话,就把当年难民攻城的事扩大了许多倍,她记得当初攻城的缘由是因为城中的官员没有对这些难民施以援手,还将人都往外赶,逼急了这些人,在经由煽动后才爆发了动乱。 若是和朝中官员有关,那还得牵扯到当年赈灾善款的下拨:「先皇在时,这些人不都已经查清。」这么大的事不该有遗漏的。 「东皋这边久治不安,三年前刑部查案时就已经触动了一些,皇上虽然知道钟和山这边山贼盘踞,但实际情况远比听到的要严重,东皋城的官员换了不少,和之前那些下令关城门的官员并无干系,他们却一律隐瞒。」 苏锦绣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些官员外任,文书都是从吏部而来,他们之间并非都认识,能有这么大能耐让这些官员隐瞒虚报,上都城中可没几个。」往前推十五年,十五年前就有一定的权利在手,那此人为官至少也得是二十五年以上,这身份,怕是难以撬动。 施正霖其实心中有了几个人选:「不论此人是谁,必须抢在他之前将所有寨子剿清。」 回城只用了七天,回到上都城后,施正霖一连忙了几日,都是夜深了才回来。 苏锦绣也很忙,他们回来之后,未免这样进进出出引起施夫人的担心,两个人搬回施府住,白天她要去别院里,下午还要跑一趟西市,去了两回宋家都没遇到二哥,最后还是在刑部外守着,快近傍晚时才等到二哥出来。 宋司仪没有多余的时间带她到茶楼里,挑了一处摆在街边的摊子,等摊主上了两碗茶后,苏锦绣递给他一张羊皮卷:「你要去东皋?」 「尚书大人不便出行,我对东皋那边也熟悉,正好瞿东那边有个案子,经过东皋时停留几日并不会引人注意。」 宋司仪原本就生的严肃,这两日忙下来,心中记挂着事,整个人看起来就更难以让人接近了,原本坐在他们附近的几个客人,见他这一身官服后还偷偷朝旁边挪了两桌,苏锦绣垂了垂头没敢问,难道二哥两回说亲都是这么黄的,听大嫂提起,女方在见到二哥后就不愿意了。 第18章 「老四在东皋。」宋司仪看了眼她给的羊皮卷,收入怀里,端起碗喝了一口茶,「他受伤了?」 关于宋司杰受伤的事,都是施正霖上报时提的,自然说的英勇了些,苏锦绣点点头:「之前与你们合作过的那个清风寨,他们的寨主已经被四哥规劝。」 宋司仪眉头微皱,苏锦绣悠了下,斟酌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宋司仪看向她,那神情还严肃着呢。 苏锦绣手捧着碗盏嗯了声:「就是啊,四哥好像对那个清风寨的大当家挺中意的,我想要这回的事要是顺利,她这也算是戴罪立功了,当年旱灾时她才两三岁,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二哥你说是不是。」 宋司仪看着她,特别直截了当的给她总结了这句话:「老四想娶她进门。」 宋老将军和两个儿子常年在关北门,所以在家里,年纪偏大一些的大哥和二哥扮演的都是亦兄亦父的角色,苏锦绣和四哥能插科打诨,到了大哥二哥面前可乖的很,所以当二哥这么盯着自己说了一句,苏锦绣暗吞了口唾沫,决定不再往下说。 四哥啊,我能帮你的就到这儿了,已经给二哥提了个醒,希望他去东皋时见到凤末后,会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对你下手轻点。 于是苏锦绣道:「听四哥的意思是这样的,她一心想带着寨子里的人归正,也没杀过人。」 宋司仪淡淡道:「我知道了。」 又和二哥提了些她在东皋遇到的事,天色快暗时,宋司仪又匆匆赶回了刑部。 苏锦绣站在马车旁长长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太可怕了,每回听到二哥说‘我知道了’,就觉得他是在生气。」 清竹笑了:「表少爷不爱笑,瞧着是严肃了些,要是和气点就更好了。」 苏锦绣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还是不要和气的好。」二哥和气起来,可是要吓死人的。 …… 回到施府时天黑了,枫院这儿已经掌灯,苏锦绣洗漱过后,差人留了饭菜,靠坐在卧榻上,翻着书等他回来。 夜深时等施正霖回来,看到的却是这么一副画面。 一本书翻在她胸口,她靠在那儿微侧着头,眯着眼,睡的香甜。 他靠近时苏锦绣忽然一个激灵醒过来了,睁开眼看到他,揉了揉眼睛,叫清竹布桌,往柜子上看沙漏,没看清:「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施正霖将掉到塌上的书捡起来,苏锦绣打了个哈欠:「今天我去见二哥了。」 「他明日应该就会出发去东皋。」在她旁边坐下,清竹很快将热着的饭菜端上来,看她支着脑袋看着自己,眼皮子却一直在打架,施正霖笑了,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酥肉送到她嘴边,苏锦绣垂眸看了下,张口。 就这么吃一口喂一口,苏锦绣还真有些饿了,指了指那边的莲藕,施正霖夹过来喂给她,配着汤,苏锦绣也吃了个半饱。 吃完后清竹将桌子收拾干净,等施正霖洗漱回来,苏锦绣已经躺下睡着了,他靠下后把她抱到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长发,好似只有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才会黏着自己一些。 而那应该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施正霖难以忘记那个梦后轻灵微甜的声音。 以后我叫你子凛还是相公好? 还是叫相公好不好,以后只有我能这么叫你,别人谁都不许。 我爹娘都叫我蓁蓁,往后,你也这么叫我,好不好。 「蓁蓁。」施正霖低声喃喃。 睡梦中,苏锦绣轻轻嗯了声。 施正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其实我也有害怕。」 那个梦带给他的震慑,和后来遇到的这么多事,让他不得不去相信那些真的是发生过,在过去,在他原本难以置信的,预言也好,前世也罢。 他比她更担心梦中的事会变成真实。 搂着他腰身的手忽然紧了几分,苏锦绣靠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像是安慰似的,让他不要害怕。 「蓁蓁。」 苏锦绣轻轻嗯了声。 施正霖抱住她,他对她的心意,从来无关前世今生…… 十一月初,秋意浓,屋外的虫鸣声像是已经到了墙角,苏锦绣做了个梦,也是入秋时节,眼前不是广袤的漠北,而是一片青绿如春的山坡。 山坡高高的,望出去视野很好,蓝蓝的天,风徐徐,午后的阳光暖人。 这样空旷的地方,向阳处的木屋就格外的惹眼。 苏锦绣朝那儿走去,木屋门紧闭着,木屋旁边竟是一座坟墓。 墓碑上刻着「爱妻之墓」四个字,墓碑旁还有一块平放的石碑,上面刻着许多字,应该是关于这墓主人的碑文。 第19章 未等她走近看,木屋那儿传来开门声。 苏锦绣转过身去,看到走出来的人时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想要避开,才发现他根本没有看到自己,他手里拿着的是几张信纸,脚步显得微晃,她还闻到了酒味。 满脸胡渣的施正霖,看起来算不上邋遢,可在苏锦绣的记忆里,他从来都是干干净净,没有过这样不修边幅的时候,又比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时还要年老,身形也比那时的消瘦一些。 苏锦绣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走到了坟墓前,他将那些信纸点燃,看着火苗舔尽纸张,最后一阵风吹过,灰烬随风盘旋,在坟墓的上空旋绕了几圈。 「关北门那边打胜了,你不用再担心。」 略带嘶哑的声音,苏锦绣看着他的背影,发怔。 若说刚才不知道这坟墓中埋的是谁,现在她知道了,埋的是自己。 「你四哥没事,皇上追封了宋家的功勋,若是你四哥没有孩子,今后你大哥的儿子就可以承袭宋家的功勋。」 沉默了许久,他抬起手朝墓碑上轻轻摸了摸,声音很轻:「你不肯到我梦里来,是不是还在怪我。」 说不上来的悲伤绕着苏锦绣,很难受,逼的人喘不上气来。 关北门打胜,她过世几年了。 「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苏锦绣下意识的问。 他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摸着那几个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语速极缓:「那一次,我应该陪你去关北门。」 可偏偏就是那一次,天人永隔。 苏锦绣转头看那碑文,字里行间铺天盖地全是悲伤,苏锦绣望向那坟包,眼泪停不住,往下掉。 她变成了那样,而他变成了这样,十来年,他们究竟蹉跎了什么。 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首曲子,独特的女子唱腔,唱的是妻子离世后,男子对其思念万分,借酒消愁,终日混沌,有一天清晨,被人在河中发现,夜半失足落水,已经死了。 女子的声音幽幽,带着一抹忧伤,伴着的乐声在她唱到「夫郎随你而来」时,乐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她的清唱声,你别怕,我就来陪你。 苏锦绣抬起头,眼前的坟包和人却随着那唱声轻下去时,也越来越远。 他的背影也越来越远,眼前的所有画面都凝成了一团雾,根本拨不开,纠缠着她,将她团团包围了起来,怎么挣扎都没用。 苏锦绣猛的睁开眼,撑着眼眸看着熟悉的床帏,胸口起伏着。 呼吸渐匀后她才反应过来,转过身,施正霖不在,窗外的天也亮了。 清竹听到动静后走进来,见她扶着床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叫冬罄先去备水:「小姐哪里不舒服?」 「姑爷人呢?」 「姑爷早朝去了,见小姐还睡着,就让我们别叫醒您。」 苏锦绣轻晃了下头,是啊,他去早朝了,平时快天亮时她睡的都很浅。 「这几日小姐您也忙,是该多休息会儿。」洗漱过后,冬罄布了桌,清竹给她舀了一碗清汤,「不如明日在入宫去。」 「准备一下,等会儿就出发。」皇宫岂是她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的,舜华那儿也是早前就说好的。 苏锦绣巳时入的宫,到华阳宫时已经巳时过半,这几日天格外冷,降温很快,华阳宫内已经添了暖盆。 苏锦绣在屋门外等候时就听到了屋内有哭声,还有几个人哄着的声音,过了会儿,舜华身边的萝儿走出来请她进去,那哭声还没停,内屋中,三个人围在坐塌边上,正在喂小公主喝药。 七个月大的孩子养的十分喜人,结结实实的,挣扎起来力道也不小,便是生病了,哭声也中气十足,一张脸憋的通红,眼泪挂在那儿别提多可怜了,手一挥,递过来的小木勺又给打掉了。 李舜华抱着她十分的无奈:「那不喝了。」 就这几个字,那泪珠子还挂着呢,不哭了。 等端着药的嬷嬷后退了步,李舜华将她放到坐塌上,她一边啜泣一边还笑,张着嘴,露出四颗小门牙,肉手还拍着,看到苏锦绣也不认生。 李舜华哭笑不得,从嬷嬷手中将药碗接过来试图再喂她,她这脸变的极快,皱着眉头撇过脸去,还朝着苏锦绣这儿蠕动,双手扒着褥子,屁股一挪一挪的。 苏锦绣伸出手,她便很快抓住了她,脸上就是一副「我找到了新靠山,你不要逼我吃药」的神情。 苏锦绣抱起她,呵,和壮哥儿小时候一样的敦实:「生病了这是?」 「这几天降温的快,去了一趟坤和宫,和大皇子玩的有些疯,回来夜里就起烧了,后半夜是退下去了,第二天就开始咳嗽,坤和宫那儿的也这样。」宫里的两位小主子都生病了,坤和宫和华阳宫都紧着,太医也是两头跑,「就是安儿不肯吃药,这一碗能喂下去十勺就不错了。」 第20章 知道母妃说的是自己,安姐儿坐在苏锦绣怀里甚是乖巧,就是视线时不时从桌上的药碗那儿看过,她可记着呢。 苏锦绣笑了:「坤和宫那位与你倒是熟络。」 「是啊,熟络的很。」李舜华轻笑,看着苏锦绣怀里的女儿,「她倒是喜欢安儿的很,到底是个女儿,宫里几位对她都和气的很。」 就算是皇上偏宠一些,别人总归觉得这是个女儿,再宠爱,将来还是要嫁人的,皇后娘娘心里自然也是这么想的,皇上宠爱大公主,她对大公主好一点,皇上还觉得她识大体,是六宫之主该有的样子。 「坤和宫那儿这么多人盯着,反倒是她那儿不会做什么。」 听到舜华这么说,苏锦绣微怔了下,随即释然,为母则强,过去的舜华和现在是不一样的,现在她知道如何让自己和孩子在宫中更加安稳。 「这样很好。」苏锦绣由衷。 「对了,顾嫔有喜了。」李舜华看女儿在苏锦绣怀里开始不安分,叫了声安儿,安姐儿便朝她蠕去。 苏锦绣见她抱起孩子后说的随意,想起了前世舜华得知顾林曦有身孕后难掩的失落,不论她当时是因为皇上还是因为自己没能怀有身孕而失落,如今舜华这样的反应,苏锦绣放心了许多。 「那该恭喜她了。」苏锦绣淡淡道,「忠勇侯府被抄后,宝相侯府中的二夫人也不大好过,如今宝相侯府家小姐的名声可不大好。」 「是啊,确实该恭喜她,就是坤和宫那儿,有一阵子要担心。」李舜华经历过一回,在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就已经见识过了手段,如今顾嫔有身孕,皇后娘娘虽然没有表露,李舜华却知道她心里很是在意的。 苏锦绣想到了什么:「她怀有身孕,还是嫔?」 「这我倒是不清楚。」李舜华摇摇头,「皇上去的日子也不少,兴许是因为月份小,不想惊动。」 不该啊,苏锦绣回想了下,顾林曦有喜的时间并没有变,前世皇上得知她有身孕后就晋封了她为昭仪,之后二皇子出生,直接就升了四妃,就算现在只是个嫔,有身孕后也不会什么表示都没有,毕竟皇上现在就只有一个儿子,难道是因为宝相侯府? 但她回来这些天,并没有听到什么。 「都是听我说,倒是你,成亲有两个月了,他待你可好?」李舜华笑看着她,「好像胖了点。」 苏锦绣下意识去摸摸脸,见她笑的揶揄,嗔了她一眼。 「是我问的多余了,这婚事是他自己求的,又怎么会待你不好。」李舜华难得见她有这样的神情,锦绣嫁人后这还是第一回 见她,的确是有不同,更加女儿态了。 苏锦绣厚着脸皮道:「是挺好的。」 「我想着,他那样的人,应该不会轻易许诺,凡是他答应下来的,必定都是他愿意的,更何况是他主动开口的。」李舜华抿嘴笑着,为她高兴,一路过来也不容易,还受过那么重的伤险些丢了性命,幸运的是现在终成眷属。 再度听到这句话,一样的人,不再是一样的情境,就连心情都不一样。 苏锦绣嗯了声。 「之前你不是说有朋友伤的重,脸上还留了疤,南绥进贡了不少东西,正好有这个,我看她们用着效果都很好,你带回去,让你朋友试试。」 李舜华招手让宫女将药膏拿来,打开后苏锦绣低头闻了闻:「药草香很浓啊。」但却不会觉得冲鼻,反而清新怡人的很。 「南绥那儿四季如春,种什么都长得快,听闻那里的草药十分的好,有得天独厚的环境,宫里有不少药都是从那里进来的。」李舜华又差人取来一个瓷盒,做工精美,看起来又不像是上都城这儿的手艺。 苏锦绣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为数不多的几颗药丸。 「这是?」 「滋阴补气的。」 李舜华笑着凑到她耳畔说了几句,苏锦绣的脸登时就红了,她还真就没有听说过这东西,话也有些囫囵:「这…和那些有什么不一样?」 「你带回去试试就知道了,和那些自然不一样。」李舜华轻拍了拍她肩膀,「这是夫妻之道,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苏锦绣眨了下眼,很快反应过来,冲着她嘿嘿笑着,李舜华自然是读懂了她这笑意里的意思,抬手轻拧了一下她的手臂:「别闹。」 「你自己说的啊,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苏锦绣微撅起嘴,外面忽然传来了喊声:「皇上驾到。」 守在一旁的萝儿反应很快,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下去了,苏锦绣跟着李舜华一起出去,皇上已经走进来了。 「妾身见过皇上。」 「臣妇见过皇上。」 见到苏锦绣在,皇上并没有觉得很意外,摆了摆手,众人起身后,奶娘抱着的安姐儿咿咿呀呀朝着皇上扑去,适才还带着些严肃的皇上,看到女儿之后,一下也展了笑颜。 第21章 李舜华站在一旁笑的温和,这怎么都是一家三口和乐的时光。 苏锦绣识趣告退。 皇上逗弄着女儿,一看苏锦绣告退,示意身旁的公公过去送她,快到宫门口时,苏锦绣正要谢呢,只见这位公公一挥手,那头冒出来两个年轻的小公公,两个人合力拎着个篓子,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往施家的马车上放。 杨公公笑眯眯看着苏锦绣:「原本就是要派人赏去施家的,既然夫人进宫,正好带回去。」 「多谢皇上赏赐。」苏锦绣行礼道谢,杨公公目送她上了马车,出宫门口转身回去复命了。 这厢苏锦绣掀开篓子上的盖子,拨开上面的草,看着满满一篓的东西怔了怔。 皇上赏了一篓的大闸蟹。 …… 夜晚施正霖回来,苏锦绣已经差人把这些大闸蟹洗一洗分一分上桌了,还煮了些黄酒,说起来的时候,施正霖给她解了惑:「邺池那儿建了水渠,修的水库连着以前的湖,在那儿就任的官员就让当地的百姓在湖里养了些鱼虾,收上来的挑好的都送到了宫里,皇上赏赐了也不少。」 苏锦绣张了张口,就这么简单? 「过些日子邺池那儿陈大人还会派人送过来,你做主送些出去。」 「那我送一些去镇西侯府,曲府那儿也送去一些。」现在邺池就任的陈大人隶属工部,和施正霖以前是同僚,之前邺池水渠修筑的事,工部几个参与的官员都升官了,陈大人对施正霖也感激的很,送过来的肯定不会少,苏锦绣算了算,「这些偏寒,别院那儿我给爹和娘送一些去,小叔子不能吃。」 「曲府那儿也有赏,你送去苏家和宋家。」正说的这点功夫,施正霖已经剔了大半只的肉,苏锦绣再看看自己面前的,不由自惭形秽,她一个拿刀的人,竟然还搞不定这小小的剔肉勺子。 苏锦绣对付不住。 过了会儿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将她手下已经半残了的蟹拿起来,将装满蟹肉的蟹壳放到她面前,苏锦绣抬起头,施正霖面色如常,仿佛是没有看到她刚刚如临大敌的神情,从容不迫道:「我不爱吃。」 新鲜的蟹肉还是很诱人的,苏锦绣虽然动手能力不怎么样,对此还是很喜欢的,起初还矜持些,第二口满了许多,特调的酱包裹着鲜味的汁,美的她眉眼都弯了。 施正霖看她微嘟着嘴,明明喜欢又还想忍一忍的神情,笑着给她倒了些黄酒,如此搭配,更是美味。 一旁的清竹她们其实都可以代为剔肉,入秋吃大闸蟹,体验的就是这过程,苏锦绣也没好意思只吃不动,只是在这方面她当真是不太灵巧,对比之下就更显得她手拙。 幸好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施正霖只让她吃了两个,余下蒸熟的这些都让清竹拿下去分给了下人,清竹也十分的了解自家小姐,手里折腾了一半的那只也给撤下去了,就当是没碰过。 半盏黄酒下肚,洗漱过后,酒劲上来,头晕晕的有了些醉意,苏锦绣坐在塌上,窗外的夜空繁星点点,甚是好看。 后面传来了脚步声,略沉,她知道是他。 「二哥今天下午已经出发去东皋了。」 苏锦绣扭过身:「我今天入宫,听舜华提起顾嫔有了身孕,但她并未得到晋封,是不是宝相侯府有事?」 「嗯。」施正霖见她脸有些红,抬手捂了下她额头,看来刚才喝的有点多了,「这件事已经交由刑部由薛大人主理。」 「那就好。」施家在这事儿上不便出面,由刑部来做这件事是职责之内。 正想着,整个人悬空了,被他抱到了床上。 到床上后这眩晕感更强烈了,苏锦绣酒品特别好,喝的晕了就想睡觉,一躺上去就乖乖卷了被子,等施正霖靠上来,这就已经睡着。 施正霖替她把被子拉出来盖上,怀里没东西可抱了,她便抱住了他的胳膊,嘟囔着什么,等他低下头去听的时候,她已经睡熟了。 屋檐外的夜空十分安静,弯弯的月亮藏在云层内,像是不忍打扰熟睡中的人儿,只悄悄探出一些身子照亮沿街的巷子。 待到东方渐露鱼肚白时,黎明到来,四更天时,街上多了许多赶路的轿子和马车,到了早朝的时辰,官员们都在往宫门口赶。 施府这儿苏锦绣醒得早,送施正霖出门口后,赶早去了一趟十梓街,这时辰的早市正热闹,热腾腾的出炉着早点,正好买一些带去别院。 才下马车呢,满街都是香味,清竹拿着食盒去包子铺排队,苏锦绣在旁等着,正好对面的香铺也开门了,苏锦绣刚走上台阶,后头有两个人快速的从她身边经过进了香铺,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一段熏香,忙叫掌柜给看看:「这里面究竟混了什么?」 掌柜的见还有客人进来,清早开门就有生意,自然不会放过,忙叫伙计过来,随后拿着那段熏香到了柜台上,闻了闻后碾碎了一些,走进后面的屋子,一刻钟后出来了,将余下的熏香还给了她们:「两位姑娘,这你们得去找大夫了。」 第22章 「什么找大夫,这熏香就是在你们这儿买的,你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其中一个姑娘一把夺过熏香,强势的很,「该不是你们在里面混了什么。」 「这看着不是我们这儿买的,您是何时买的,我查查。」掌柜客客气气的问道,「若真是我们这儿的东西出了问题,我们不会推卸责任的。」 「你们自己卖出去的东西都还不承认。」那姑娘脸色一变,另外一个急忙拉住她,悄悄说了什么,一个拉着另外一个离开了香铺。 苏锦绣看着出去的那两个姑娘,视线落在黄衣的身上,觉得有些眼熟啊。 没放在心上,苏锦绣选好了熏香后离开铺子。 很快的,在与香铺不远的药铺门口,苏锦绣又遇到了她们。 这两个姑娘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走出药铺时还在交头接耳,所以并没注意到经过药铺的苏锦绣。 其中一个面露难色:「回去要怎么和夫人说。」 另一个咬牙:「该怎么说就这么说,这熏香就是世子给夫人买的,我们照实说。」 「可大夫刚刚说这里混了麝香。」 「那也是世子的意思,夫人让我们出来查,不也是怀疑,旁的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说是这么说…」 下台阶后两个人的声音轻了很多,大约是看到街上这么多人,也不好说太多,匆匆朝街市的另一边赶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苏锦绣终于想起来了那黄衣姑娘是谁,年初陈王府世子大婚时,宴席快结束,陈王世子闹着不要成亲,后来新娘赶过来劝说,后头跟着的几个丫鬟里就有这个黄衣的。 再去想刚刚听到的「熏香」「麝香」「世子」等字眼,刚才她们才去过香铺要掌柜的看熏香的成分,这会儿又来药铺,熏香里混了麝香,还是世子买的。 苏锦绣一下就脑补出了个大致的情节,陈王世子这是不想让世子夫人有身孕啊,再结合婚宴当天闹出的那桩事,他口口声声说要休了刚娶的妻子,还一口一个毒妇,看来虽说当时那些被娉婷郡主的事给盖过去了,陈王世子的婚后生活,依旧是不太平。 那边清竹已经买好了早点,苏锦绣上马车后,前往别院。 此时天大亮,早市中有些摊子已经开始收了,这厢陈王府这儿,两个丫鬟回到府中,各院也才刚起来。 世子的院子内,两个丫鬟侍奉世子夫人起来,张子秋坐在梳妆台前,看了看铜镜中的钗饰,眉头皱了下,一旁的丫鬟赶忙将刚插上去的钗饰取下来想换一个试试,不料力道大了些,钗饰取下来的时候还拔下了两根头发。 张子秋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不等她说什么,那丫鬟直接跪在了地上,低着头战战兢兢。 这时出去的两个丫鬟回来了,张子秋没理会跪在地上的,抬手轻扶了扶头发,语气很淡:「怎么样了。」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最后是黄衣的丫鬟从怀里拿出带去的那截熏香:「夫人,香铺的掌柜说这熏香不是在他那儿买的,之后我们去了药铺,大夫说,说这里头有麝香,还有几味别的药,怀有身孕的人不宜闻。」 她们说完后,「吧嗒」一声,张子秋手里刚拿起来的钗饰落在了梳妆盒内,黄衣的丫鬟眼底闪过一抹紧张,张子秋却笑了:「还剩下多少?」 「还…还有半盒。」 「送去给香姨娘,就说是世子买来的,上好的熏香,匀一些给她试试。」 黄衣丫鬟抬头看她,很快又低下去,说了声是,朝着柜子走去,拿好放熏香的盒子后出了屋子。 张子秋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丫鬟:「去外头跪着。」 换了个丫鬟过来给她梳好头发,换好衣服后,她带着两个人去了陈王妃那儿请安。 一个时辰之后回到院子里,陈王世子怒气冲冲在屋子里等着她。 张子秋进门时陈渊就直接将她派人拿去给香姨娘的熏香盒子砸在了张子秋的脚边,里面的熏香倒出来撒了一地,全都摔断了,陈渊铁青着脸质问:「你送这些去香姨娘那里是何居心。」 「世子为何这么生气,这不是你送来给我的熏香么,我见用着还不错,就差人给香姨娘送去一些。」张子秋微笑的看着他,也不恼他这幅态度,让人将地收拾干净,「世子还没用饭吧。」 「你明知道她怀着身孕,你还送这个。」 「怀着身孕睡不好,用这个熏香安神不是正好?」 陈渊冷哼:「张子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派了人去香铺,装什么装。」 摊开来讲,张子秋依旧是笑眯眯的:「我派人去香铺买了些别的熏香。」 「这装模作样的德行,和那娉婷郡主一个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别人看不透,往后再让我知道你使这样下作的手段,这世子夫人的位置你都别想坐稳。」陈渊懒得与她多理论,阴沉着脸放狠话。 第23章 张子秋的脸色有一瞬崩裂,紧握着拳头:「我是你的妻子,你不该这么对我。」 「你比那季舒窈高明一点,所以她名声尽毁了,你还能嫁进陈王府,不过你也不用得意,她去越骆和亲还有皇家给她做后盾,你算什么,张家这么多的庶女,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这话说的有些狠了,张子秋深吸了一口气:「当时你若想娶的是子佩,张家也不会说什么。」 「娶谁都一样,我就是看不惯你用这么下作的手段,那个带路的丫鬟是你的人吧,你在屋里休息还能睡这么死,我进去的时候这么大的动静,你还能一声不吭,后来怎么叫这么大声,生怕你们张府上下听不见,成亲当日,人还没到陈王府就把人安排进来了,你故意安排个人手给娉婷郡主,让她去加害镇西王府的小郡主和苏家小姐,差点让陈王府赔进去,这等心计,不是毒妇是什么!」 一旁的几个丫鬟,谁都不敢出声,世子发飙起来的样子她们见过好几回,成婚当日就闹过一回。 张子秋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既然怀疑这怀疑那,为何不干脆告诉别人。豆*豆*网。」 「告诉别人再丢一回陈王府的脸面?张子秋,你还真当自己是了不得的人了,要不是她们没事,季舒窈她自讨苦吃尝了恶果,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陈渊笑的很讽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那些补汤里动的手脚,你想要生下孩子坐稳这位置,别做梦了,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 「这半年来陈王府上下你打点了不少银子吧,你还想学母妃,张家给你准备的嫁妆够用么。」 陈渊从来没有这样极尽恶毒之言说过别人,更何况还是个女子,但他没有丝毫的愧疚,看着她苍白下去的脸色,越发痛快,要是能休了她就更好! 张子秋身形一晃,稳住脚步后看着他,语气也跟着冷下来:「你以为王妃当年嫁到王府时那么多的嫁妆是哪里来的,那些都是不义之财,齐家很快要倒了。」 陈渊神色一凛:「你说什么!」 「到时候你世子之位要不保时,你会来求我。」张子秋淡淡放下一句,走入了屋内,就留给他了一个背影。 陈渊再度怒了,涨红着脸瞪着她,还咒齐家不好,咒他世子之位不保,她就是个毒妇!!! …… 知道陈王府中又出了事,已是半个月后,上都城中从来不缺这种小道消息,那些大户人家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很快就传的到处都是,之前小叔子从胶州回来,就传了一阵子施家二公子的事,但因没什么噱头只传了几日就没人提了,但陈王府的事可不一样,要知道年初时陈王府刚闹出过几件事,这才时隔半年,又有事儿了。 此时临近十一月底,天已经冷了,但人们讨论的热度却不减,主要起因时陈王妃的娘家齐府被刑部半抄家。 什么叫半抄家,就是一天早晨,齐府上下的人都还睡的囫囵不清时,刑部派人上门,拿着一份公文要清点齐家的家业。 齐家自然是不肯啊,于是刑部又拿出另一外一份公文,是关于齐府已经致仕的太傅大人,过去协办过不少赈灾之事,别的不说,中饱私囊十五年前廉州旱灾的赈灾银两,导致廉州三地百姓死伤无数,还间接导致东皋城暴乱。 这罪名可不小,按理来说全抄家也不为过,可刑部那儿就只清点了齐家的家业,要齐家将公文上齐老太傅当年中饱私囊的银两都凑出来上交。 也不是就这么算了,交上去之后再定论,所以别人戏称半抄家,一次性哪里拿得出这么多的银子,得把家业卖一半才够补的。 而为什么又提到陈王府,当年陈王妃出嫁时,齐家给她准备的嫁妆十分可观,之后二十来年还没人能比得过她。 这么多的钱这么多的东西哪里来的?其中有多少是当年齐老太傅中饱私囊后给女儿做嫁妆的,于是刑部那儿又派了人去陈王府清点陈王妃的嫁妆,按着公文上,还挑出了好几样当年齐老太傅给小女儿做的压箱宝贝,受贿而来的,充公! 这事儿是在同一天发生的,做的一点都不低调,所以传开的也很快,且不论这些东西究竟值多少钱,明眼人都知道这齐府往后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了,齐府不好过,陈王妃在陈王府同样也不会好过。 施府内,苏锦绣听施正霖说了些详细的,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刑部尚书薛大人,当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之前没什么动静,一来就这么大。 齐老太傅虽说已经致仕,朝中还是有许多官员是他的学生,包括公爹在内,当年也是受过齐老太傅的指点,这么多门生在,如果齐府面临的很严重,他们站出来还是可以护一护的,可皇上没说要株连,刑部也就是帮忙清点了一下齐家的家业,让他们把齐老太傅贪的那点漏子补上,多么的仁至义尽啊。 尽管谁都知道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但眼下他们却没法下手护,否则也会被清早上门查家业,怀疑是不是和齐太傅一块儿贪污。 第24章 「应该是东皋那边有消息了,刑部才会有所动作。」施正霖虽然没有参与进去,偶尔去刑部,薛大人还是会提几句,毕竟这差事最初是他查到了端倪才转到了刑部。 苏锦绣愣了愣:「我还以为会再拖一阵子。」毕竟那边环境如此,当地的衙门又不配合,难度不小。 「天冷了,粮食不够,他们必须要下山。」尤其是那个清风寨,少了这么多会打理农务的人,下山打劫又要被官府的人抓,他们比别的寨子还要缺。 「这样的话,明年四哥就可以回来了。」说到四哥回来,苏锦绣又想到了二哥,到东皋后二哥肯定会发现凤末怀有身孕,也不知道四哥现在伤势是好了些还是更重了。 这会儿夜已经深了,施正霖从她手里取走了书,拉了下帷帐:「该睡了。」 施大人这正经脸也就维持了一些时间,很快就变了。 天一冷,尤为热衷暖床。 上都城的天越来越冷,齐家的事还在发酵,十二月初冬雪至,腊八前夕,宝相侯府忽然传出了分家的消息。 要说宝相侯府,先该说说上都城中的顾姓之家,往上追溯好几辈人都是有功勋的,到了这一代,最有出息的就是镇西王府和宝相侯府。 镇西王爷的祖父和宝相侯府的太老爷是亲兄弟,两家人早在镇西王爷还没出生时就分家了,如今这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镇西王府的老太爷已经过世,宝相侯府的老侯爷和老侯夫人依旧还健在。 再说起这老侯爷,如今是年迈了,还有些老糊涂,但他当得上是两朝元老,十来年前把侯位传给了儿子,还是很受人敬重,宝相侯府从上到下,没有谁不尊敬他的,就算是当今皇上,也得敬重的称一声老侯爷。 如今这老侯爷还在世呢,宝相侯府就要分家,别人听着就觉得奇怪了,老侯爷的几个儿子不是最孝顺了么,在大魏,父母还在世的,若非必要是不会分家的,宝相侯府好端端说要分家,路人便猜想顾家是不是出事儿了,可偌大的宝相侯府,关上门谁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几天之后,宝相侯府的家就分完了,老侯爷和老侯夫人跟着长房住,二房三房分出去,在外另外安置府邸。 陆陆续续搬了有许多天,腊八过了之后才安顿妥当。 这时的宝相侯府还看不出什么来,但腊八对大魏人来说是一年之中很重要的日子,这样的日子里一家子都不能太太平平过,还分家搬出去,可见这家分的有多急。 又过了两日,一天深夜,大雪覆盖着上都城,快到小年了,百家灯火,便是天寒地冻的尤觉得热闹。 关了两日门的宝相侯府,深夜里,宝相侯出门,上了马车前往皇宫。 也是这天夜里,来自东皋的急报正在往上都城赶。 到后半夜,整个上都城陷入了黑寂中去,众人和祥,有些人却睡的不大安稳。 满月夜色下,皑皑白雪上透着月光,银色铺泄,黎明到来前接连下了许多天的雪停了,到了清晨时还隐隐有开阳的迹象。 白天时,刚是吃过早食的时辰,一匹快马从城门口跑进来,疾速奔过了热闹了街市。 人们还在猜测呢,如此紧急是为何事,快到中午时,东皋剿匪成功的消息在街头巷尾传了开来。 东皋的钟和山上终年山贼盘踞,这几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打劫过往马车商队,逃进山里后又难以追捕,东皋当地的官府着实为此头疼不已。 谁想去剿匪的消息都没传来,先传来的却是剿匪成功的消息,钟和山上大大小小五六个寨子全部清剿,抓捕的山贼有足足四五百人,这还不算在逃的几个。 而能够这么成功的剿匪,既要归功于刑部,也要归功于投靠朝廷的一些山贼,没有这些人提供线索指路,剿匪也不能这么顺利。 老百姓不会多在意功劳在于谁,他们高兴的是剿匪成功,经过东皋往上都城的路从此就太平了,不用提心吊胆也不用绕路走。 而当时苏锦绣他们去那一趟,发现当年难民暴动背后的事,却没有人提起,大家都沉浸在剿匪这件大好事上。 月中镇西王府宴会时,苏锦绣才从顾楚楚那儿听到了些事。 来参加宴会的客人很多,暖阁这儿,苏锦绣和顾楚楚坐在靠窗边儿,顾楚楚怀抱着个暖手炉,冲着窗外哈了一口气感慨:「这天可真冷啊。」 苏锦绣看向窗外,还有客人在回廊里经过,随口提了句:「没看到宝相侯府的人。」 「他们哪有心思来。」顾楚楚伸手拨了下飘到窗台上的雪粒子,「老侯夫人都病重了。」 「月初分家有别的缘由吧。」苏锦绣听施正霖提起过,与当年东皋城暴乱有关的,齐老太傅是一个,这宝相侯府的老侯爷又是一个,但现在看起来,齐家被折腾的不轻,连带着陈王妃的脸面都丢尽了,宝相侯府却只是分家。 第25章 「你看着什么动静都没对吧。」顾楚楚朝她凑近,声音低了几分,「我前几日陪我父王母妃去侯府看老侯夫人了,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你偷听到了什么?」 顾楚楚嗔了她一眼,还是接着往下说:「侯府这侯爵不保了。」 苏锦绣愣了下,侯爵不保,也没明着下旨收回啊。 「不是现在不保,是宝相侯府这爵位没法往下传,到侯爷这儿,百年之后连同侯府都要一并收回。」顾楚楚声音越来越低,「你要知道,宝相侯府可比我家还要有钱,吃穿用度,我和大哥还不如他们呢,几个嫡出的不去说,你知道入宫的那个顾林曦,当初宝相侯府不知道给她贴了多少银子入宫打点,可这回过去,就感觉像是被掏空了家产一样,端上来的茶味儿都不对,以前我随我母妃过去,不说别的,点心都不下八种。」 要说是因为老侯夫人重病,没什么心思招待客人,这理由也充数不过去,要知道像宝相侯府这样的,绝不会在这种细节上失礼,除非是现在的宝相侯府没法这么奢华度日了。 苏锦绣听下来,心里却算起了另外一笔账,齐太傅家抄走一半,宝相侯府暗地里又掏走一大笔,如今这国库,可不得充盈好大一笔。 「照你这么说,就算是不收走,这一大家子人也难养活。」 「我也就听了这么多。」 顾楚楚微嘟嘴,苏锦绣笑了:「被发现了?」 「被我大哥发现了。」顾楚楚摊了摊手,「我才听到侯爷和我父王说,想让他帮忙,没等听到帮什么忙大哥就找到我了,我缠着他问侯府是不是出大事了,他又不肯说。」 说罢,顾楚楚看向苏锦绣,挤了挤眉眼:「你肯定知道!」 苏锦绣失笑:「侯府的事我怎么知道。」 「我大哥知道的,你家施大人肯定也知道。」顾楚楚抱住她的胳膊耍无赖,「我不管,我把偷听到的都告诉你了,你也要告诉我。」 苏锦绣被她缠的没辙:「我也就知道个大概。」 四哥和凤末的事现在肯定不能说,她和施正霖去清风寨的事也不便说,苏锦绣挑着十几年前廉州三地旱灾的事简单说了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当初那么多难民不能得到妥善安置,死伤无数,后来又起暴动,是与赈灾银两被贪有关。」 「难怪能过的这么奢华无度。」顾楚楚轻哼了声,随即又不明白了,「大魏律法,侵吞救灾钱粮是要处以极刑的。」 这问题苏锦绣也问过施正霖,不过当时问的不是宝相侯府而是齐家,齐家就抄了一半家业,没对齐老太傅做什么,岂不是太便宜。 当时施正霖只回她:「那得看他贪了多少。」 这话讨论在楚楚的问题上也合理,那得看宝相侯府贪了多少,若是贪的不多,对一个过去劳苦功高,现在已经致仕,垂垂老矣的老人处以极刑,且不论是不是于心不忍,这笔账就不划算。 苏锦绣敢确保,如今和齐家和宝相侯府交上去的钱财,肯定是多过他们当年所侵吞的,两个人都没多少年好活,过去又有不少功绩,还有不少门生,直接处死全部抄家肯定会惹不少人心寒,皇上登基才一年多,下手的多了,难免会引起一些人的反弹。 这样的处置办法,朝中那些想保的人,半个字都说不出。 宝相侯府比齐家还要说不出,侯爵要被收回的事肯定是瞒死了不会往外传,如今别人看着也不过只是分家而已,可这苦,大约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 就这时,暖阁外丫鬟来禀,说是陈王世子夫人想见郡主。 顾楚楚看了眼苏锦绣,苏锦绣轻耸了下肩,她和这世子夫人可不认得。 顾楚楚摆了摆手:「带她到这儿来。」 不多时,张子秋跟着丫鬟进来了。 镇西王府和张国公府走的挺近,顾楚楚和张家嫡出的三小姐关系不错,与张家其他几位小姐也算认识,以前和张子秋的关系是不咸不淡,而今却厌恶的很,虽说没表露在脸上,但却能感受的出来她不欢迎她。 「楚楚。」张子秋走进来后唤了声,语气轻轻柔柔的,坐下后笑的温和,「之前就想来看你的,就是王府里事情有些多,我也有一阵子没出门。」 「你来看我做什么。」顾楚楚语气就是奇怪的,眼底那是那意思,咱们又不熟,犯得着你还要来镇西王府看她。 「正好施夫人也在,那天的事,我也该和你们赔个不是。」张子秋看向苏锦绣,愧疚道,「那日邀请的客人多,难免混乱些,带你们去右侧园子的丫鬟也一直没找到,虽说你们并无大碍,但怎么也该给你们赔个不是的。」 苏锦绣和顾楚楚同时一愣,两个人互看了眼,仿佛都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感想。 关你屁事。 第26章 苏锦绣微眯起眼:「听闻世子夫人与娉婷郡主交好,娉婷郡主就是受世子夫人邀请去的。」 张子秋笑了笑,说的很有分寸:「在宫中与郡主见过几面,挺聊得来。」 苏锦绣轻轻按住顾楚楚的手,慢条斯理:「这么说世子夫人是在代娉婷郡主道歉了?」 张子秋一愣,刚想说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不对,她赔不是的立场是因为她是陈王府的世子夫人,事情是在陈王府发生的,而不是因为娉婷郡主,她要是代娉婷郡主道歉,岂不显得这事儿她也有错。 「我想世子夫人也不会是替娉婷郡主来赔不是的,要不然,我和楚楚会以为你与这件事也有关系。」苏锦绣笑着收回手去拿杯子,抿了一口茶,就这么望着张子秋。 「就是。」顾楚楚刚才就是这么想的,事情过去半年多了,也不是特地前来镇西王府,还是今天宴会顺道来的,这也算有诚意? 「郡主是郡主,我自然不能代她说什么。」张子秋眼神轻闪,「只是因为成婚当日发生这样的事,我和世子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苏锦绣眉宇轻挑,这是在逗她?陈渊会过意不去? 顾楚楚比她更直接一些:「对我们过意不去,你不如把这歉意留给子佩。」 「楚楚,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张子秋反问她,显得很迷惑不解。 顾楚楚笑了,自嘲:「我怎么会说这种话,你要是真觉得对子佩有歉意,当初你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来。」 暖阁内的气氛一下有些异样,对张家和陈家这桩婚事而言,苏锦绣是个「不知情」的外人,现在被顾楚楚一句捅穿,便有些尴尬。 苏锦绣随即起身:「我出去走走,你们慢聊。」陈渊和她成亲这事儿到底有多少内情在,她没兴趣知道。 苏锦绣这一走,顾楚楚忙跟着起身:「我跟你一起吧,朱兰,你留在这儿好好侍奉世子夫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暖阁,张子秋坐在那儿没动,一旁受命留在这儿的丫鬟,还十分尽心的给她换了一杯热茶。 「多谢。」张子秋还能克制住,端起杯子捧在手中,唯有轻颤的指尖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 …… 暖阁外顾楚楚一面走着,越说越气,最后狠狠踩了一下一旁扫起来的雪堆,气呼呼道:「她可真是不要脸,现在是要以世子夫人的身份来和我交好不成。」 「不生气。」苏锦绣拉住她,在她耳畔轻轻说了几句。 顾楚楚愣了愣:「真的?」 「嗯,那天我在十梓街看到的丫鬟就是当日在陈王府跟在她身后跑出来的,穿的衣服又与陈王府的丫鬟不一样,应该是她从张家带来的。」 顾楚楚拧着脸,半天蹦出两个字:「报应,陈王世子肯定不乐意娶她,勉强娶了也不会好过。」 「这点你错了,陈渊不乐意的只是被她摆了一道这件事,至于娶谁,恐怕他并不在意。」苏锦绣拉住她,「所以啊,你也不必生气,你怎么着也该高兴张家三小姐没有嫁给他,如今这陈王世子成婚一年时间都不到,已经有两个妾室有了身孕,张家二小姐愿意嫁就嫁,随便他们怎么过,看个戏而已,有什么值得生气。」 「子佩没有嫁给他是好,我不是为了这生气。」 苏锦绣轻笑:「那就更没必要生气了,以前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今天见识到了,难怪她能和娉婷郡主聊得来。」 她们是一样的人,就连这姿态也一样,都喜欢把自己摆的高高的,代替别人说什么做什么。 「说起季舒窈。」顾楚楚看了她一眼,见苏锦绣神色如常,踢了下脚边的雪,声音有些轻,「听说她到越骆后很快就有了身孕,但没隔几天孩子就没了。」 这消息还是送亲过去,在越骆留了一阵子才回来的季恒硕带回来的,知道怀有身孕到小产,间隔半个月都不到,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季恒硕才在那儿多留了半个月,直到十二月初才赶回上都城。 苏锦绣起初愣了下,之后算这时间便觉得不大对啊,从上都城去建昌府,快马加鞭也得二十几天,那还不算出关后去越骆国,送亲的队伍少说得一个半月,八月出发,到那儿都快九月底十月初了,再留上那么长时间,怎么都不够季恒硕回程的时间。 除非是晏黎中途接亲时就举行了简单的仪式,仓促成这样,得是多急着娶? 晏黎是不是着急娶,苏锦绣不清楚,回到施府后,她也懒得提这些无关紧要的。 倒是施正霖回来后主动和她说了宝相侯府的事。 「廉州三地旱灾时,赈灾的事是老侯爷和齐老太傅主理的,他们侵吞下一部分赈灾银两后,底下那些官员手也不干净,等到了百姓手中已经所剩无几。廉州是三处之中灾情最严重的,大批难民朝上都城的方向涌过来,到东皋城外时,老侯爷在背后指使,东皋城内的官员关闭城门驱赶了那些难民。」 第27章 「当年那些官员都被抓了,就没人供出老侯爷?」 「替老侯爷将这件事瞒下去的官员,过去受过老侯爷很大的恩惠,出事之后,他的家人还受了拂照。」 苏锦绣愣了片刻:「所以说,他是为了阻止这些难民到上都城,天子脚下,会引起皇上怀疑,那这暴动是不是也和他有关,煽动难民破城的人没抓到,抓到的全是难民,也因为这件事,剩下那些难民才会被安顿在东皋外的地方,那时有口热汤喝已经能够让他们停下脚步不再往上都城。」 施正霖拦住她,靠在到自己肩膀上后才继续道:「清风寨的二当家就是当年煽动难民破城的人之一,他原来是个不得志的秀才,混入在难民中,最后跟着那些人逃上钟和山,这几个人是收了银子才躲在山上的,的确是有人指使他们这么做。」 而原本,躲个几年那些人是可以下山来的,官府那儿又不知道究竟是谁煽动的,可他们却不愿意了,更想留在钟和山的山寨里,做劫持路人发财的勾当,搅的东皋那些官道上不安宁。 「所以说,这些年来也是为了保住他们的老脸,东皋那边的民愿才迟迟上不来,要是那帮山贼被抓,二当家他们被捕,指不定会招供出什么来,而老侯爷那些怕是早就已经忘了当年找的煽动之人是谁,也没法提前动手。」 苏锦绣说完后沉默了下来,她这年纪,小的时候稍微有些懂事时,这个宝相侯府的老侯爷已经致仕了,身为两朝元老,他所做的功绩肯定是不能抹灭的,可年轻时这样,老了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旱灾的事先不去说,这十几年前,东皋那边如此不太平,多少百姓无辜受累。 半响,苏锦绣冷了语气:「那也太便宜他们了。」要是什么事都能用老糊涂三个字盖过去,天底下能多出多少杀人放火的事,再说那宝相侯府,难怪顾林曦当年一个二房庶出也能出手如此阔绰,入宫后上下打点,毫不夸张的说,是真的很有钱,这么多积累下来的财富,贪的岂止一回。 「去年忠勇侯府的事,连着倒下好几个,急不得,他们也没几年好活了,总会有时间算。」 施正霖抬手,勾起了她一缕垂在鬓角的发丝,指间碰触到时有些痒,苏锦绣便抬手去拨了一下,没拨开,施正霖还轻捏了下她的耳垂。 苏锦绣抗议:「痒。」 「哪里痒?」施正霖还扑起身子佯装替她看,这一翻身苏锦绣整个人下陷了许多,都快沾到枕头上了,施正霖却一本正经道,「还痒么?」 故意的! 「你说痒不痒。」苏锦绣跃了下身子,想都没想,伸出手捏了下他的耳垂,捏一下还不够,再捏几下,朝他看去,轻哼,「你觉得呢。」 指腹轻轻捏着耳垂,像是在摩擦,手掌心还贴着他的脸颊,柔软舒服,她还似乎捏上瘾了,丝毫没觉得这样的动作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等她再抬起头时,施正霖轻笑着望着她:「还差一些。」 「差哪里?」 施正霖捧了一下她的脸颊,继而将她那一缕调皮的发丝放到耳后,道了声我教你,垂下头去,嘴微张,含住了她的耳垂。 他们是在床上靠着的,因为时辰尚早,苏锦绣也没来得及洗漱,这会儿她耳环都没摘。 今天戴的耳环很简单,粉色珍珠镶嵌在托上,一根银针固定,就这么穿过耳洞,可此时此刻苏锦绣却没觉得这耳环简单,珍珠被他含到了口中,连带着耳垂一起逗着,温热的呼吸不断传来,还有一阵阵的悸动。 这感觉奇妙的很,就从这儿传递开去,四肢百骸跟着有了感触,沉沉浮浮,不知什么时候他转战到了嘴边,又换了一侧,低声问她:「学会了么?」 「……」苏锦绣这会儿手发软,没力气推开他。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学。」施正霖朝她脖子上靠去,这时苏锦绣才发现衣服都解开了,他抱着她轻轻一翻身,她便坐到了他的上面,解开的衣服从肩头滑落,屋内有暖盆穿的也不多,很快只剩下了内衬的衣服。 而她那位置坐的,不敢乱动。 「我在柜子内发现了一样东西,名字取的不错,春闺乐。」施正霖眸色渐深,带着些笑意,用问话的口吻,话出口后却令她浮想联翩,「你翻阅过,学了几样?」 苏锦绣红着脸,眼底闪过一抹懊恼,早知道应该直接扔到库房里去才对,这都能被他发现。 她正想着呢,却不知在他眼里自己是怎么一副模样,头发上的髻子散开了,长发披落在肩膀上,衬的肌肤更加白皙,双颊红扑扑的,眼眸氤氲,还带了羞意,轻咬着嘴唇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忽然,苏锦绣的脸越来越红,连话都要说不出了,看着他,双手撑在他胸口想要挪开些,这一动,施正霖身子微紧,直接将她翻回了自己身下,呼吸渐重,话都不说了,直接攻略城池。 第28章 屋外的清竹往屋檐外走了一步,雪飘进来;后退一步,耳朵里听的清晰,小姑娘都脸红心跳。 冬罄匆匆给她送来了暖手的炉子:「后半夜换我。」 「没事,等会儿姑爷可能会叫人进去倒水。」好几个月下来,清竹也心中有数,只是今天晚上似乎特别… 「那我去小厨房看看,等会儿换你过去。」冬罄哈了一口气,搓着手捂住清竹的耳朵,随后小跑着去了小厨房。 这厢屋内,苏锦绣尚清醒时还在想,自己到底看了什么。 账内昏暗,施正霖乐此不疲,指腹在她身上缓缓勾勒:「蓁蓁,你上来?」 苏锦绣报复性的咬住了他的耳垂。 再后来,她知道了什么叫「自食恶果」。 …… 继新婚之夜过后,苏锦绣再度腿酸。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她坐在床边,双脚悬着,落地时轻颤了下才站稳,幸好他上早朝去了。 清竹扶她起来,看到小姐脖子上的痕迹,红着脸道:「姑爷也太过了。」都闹腾了半夜。 苏锦绣坐在塌上,喝了两碗粥添了肚子,祭了五脏庙后才空出心思来想别的事:「苏家和宋家那儿可派人送过去了?」 「一早送出去了。」清竹将年礼的单子拿来,「就是按小姐昨天说的安排的,清早雪小,出门前姑爷让我们送过去,还添了几样。」 苏锦绣看了眼添在最后面的,算了算时间,捷报都来了,年前四哥肯定要回来一趟,就是不知他会不会把凤末带来。 「夫人是不是一早出门了?」 「夫人一早就去别院了。」 「收拾一下。」苏锦绣起身,到院子里打了一套拳,进屋后收拾妥当后准备前去别院看看小叔子,才刚出门,前院那儿有人匆匆来禀,说是外头来了个姑娘,找二少爷的。 施府门外站着个姑娘,穿着一袭绿衣,上身的夹袄看起来有些单薄。 十四五的年纪,生的清秀,冻得红扑扑的脸颊上,一双眼眸清澈灵动的很,她时不时看向施府的大门口,怀里抱着个不大的包袱,双手轻轻搓着,像是在外面等了很久,手指冻得微青。 苏锦绣出来时,她抱着包袱在雪地里一蹦一跳的来回走着,就像是在为自己取暖,还挺高兴的。 转过身时看到苏锦绣,身子一顿,看着她,笑的有些腼腆。 这一眼看着便令人生了些好感,苏锦绣笑看着她:「门房禀报说你找人。」 姑娘点点头:「我找施正烨,就是施府的二少爷。」 喊名字喊的这么熟,苏锦绣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齐悦兮。」 「阿兮?」 「你怎么知道?」 苏锦绣笑意甚浓:「你先请进。」 苏锦绣带她到了暖阁,命人上茶,看她鼻子都冻红了,将手里的暖炉递给她:「你在外面等多久了?」 「没有很久。」阿兮接过暖炉后摇了摇头,脱口而出问,「阿烨他在哪儿?」 清竹拎着食盒进来,将粥食摆上桌,苏锦绣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你还没吃早饭吧,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过会儿我就带你去见他。」 「我不吃了。」阿兮没动勺子,将暖炉也放下了,「我能先去见他吗。」 「你这样子,应该赶了不少路才到上都城,不如吃点东西,稍作休息后再过去。」 阿兮看她:「他不在府里?」 「他在别院养病。」 听到养病两个字,阿兮脸上闪过一抹担忧,连问苏锦绣道:「他的咳嗽好一点了没有,夜里还会不会忽然发烧,上都城这儿这么冷,他不会不会不习惯。」 声音忽然又止住了,阿兮看着苏锦绣,想到了什么,轻缩了下手,声音很轻:「你是不是他的夫人。」 苏锦绣没回答她,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说回到上都城后,施夫人会为他定下亲事,他很快会成亲。」阿兮微垂着头,他让她不要来找他。 苏锦绣想起那只放在小叔子屋内的贝壳摆件,再看她这幅局促不安的神情,想想也知道这是小叔子为了阻止她来上都城才这么说的。 「那为什么你还是来了。」 阿兮蓦地抬起头看她,她原来觉得阿烨是故意那样说的,不想她来,可进了施家之后她又不太确定,被苏锦绣这么问过后,心里更有些乱了,眼前这位要真是阿烨的夫人,那她这样到施府来找他,岂不是会引起她的误会,这样可不行。 捏在手里的衣角都快给揪烂了,阿兮想过后连忙道:「之前他从胶州回来有些匆忙,落下了些东西,正好我要去交城找我爹娘,就顺道带过来了,若是他不在府上,交给夫人也是一样的,我很快就得走。」 第29章 她的脸上写满了诚恳,想要补救一下,撇清她来上都城就只是顺道送东西,没别的意思,眼神里小心的样子,怕极了引起什么误会,破坏到别人的关系。 苏锦绣笑眯眯看着她:「他尚未成亲,我是他大嫂。」 「大嫂?」阿兮怔了下,下意识喊了声,等反应过来脸颊微红,又不是她的嫂嫂,她叫什么大嫂。 苏锦绣看了眼放在她身边的包袱,看着挺厚重:「你一个人从胶州到这儿来的?」 脸上的红晕退了下去,知道苏锦绣是阿烨的嫂子,她整个人活泼了几分:「我跟商队来的。」 「那得走了有两个多月吧。」苏锦绣知道那些商队,运货的时候会带一些赶路的人,收些银两,给她们提供安全。 阿兮点点头,心里记挂着还是施正烨的身体:「他好些了没,胶州从来没有下过雪,这边这么冷。」 苏锦绣看她这样子是无心吃早点了,让清竹去取披风来:「我带你去看他。」 …… 阿兮穿的不多,便是披上披风,在上都城这样大雪漫天的地方,这样依旧不多。 幸好马车上暖和,还备了手炉,到别院后下了马车,苏锦绣带她走进院子,正好林大夫在屋檐下晾草药,见她打招呼,没好气嗯了声,挑了些草药放到手中的磨槽内,转身进了一旁的屋子。 施夫人身边侍奉的喜鹊走了出来,笑着问安后看着苏锦绣身后的阿兮:「这位姑娘是?」 「这是从胶州来的齐姑娘,齐大夫的孙女。」 喜鹊笑意微顿,很快反应过来:「我这就去请夫人。」 没多久施夫人从后面的屋子过来,见到阿兮后特别高兴,拉着她的手一阵嘘寒问暖,得知她一个人长途跋涉从胶州过来,便又心疼的不得了:「幸好这一路平平安安的,你该提早书信一封过来,我也好派个人去接你。」 阿兮笑的腼腆:「我也是一时兴起,以前走惯了,想着没来过上都城,就过来看看。」 「正烨要是知道你过来,肯定会很高兴!」施夫人每隔一两年就要去胶州看儿子,与阿兮熟悉的很,当初离开胶州的时候还在遗憾呢,往后怕是见不着这小姑娘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听到施正烨的名字,阿兮眼眸一亮:「他好些了吗?」 「请了个大夫,已经看了有两个多月,咳嗽倒是好了许多。」施夫人拉着她的手叹息,忽然想到了什么,牵着她往小儿子的屋子走去,「你还没见过他吧,来,我带你去。」 人带到了,苏锦绣先去了一趟后屋那儿,一刻钟后才去施正烨的屋子,原本想着晚点去,也好让他们叙叙旧。 却不想她进屋时,屋内甚是安静。 施夫人神色里微有一抹说不出的尴尬,阿兮脸色泛着红,看起来有些难过的样子,而小叔子的脸色是她所见过,从未有的淡。 这一瞬看过去她还以为是看到了施正霖,坐在那儿,都没几分笑意,一点都不像平日里爱笑温和的小叔子。 苏锦绣疑惑,发生了什么? 这时施正烨抬起头看向了苏锦绣,神情缓和了几分:「大嫂,阿兮姑娘以前没来过上都城,这几日就要麻烦你了,带她出去走走。」 「那是应该的。」苏锦绣看了眼施夫人,笑着建议,「人也安顿在施府吧,这样出行也方便,再怎么样外面都不如家里来的舒服。」 「是啊。」施夫人紧随了儿媳妇一句,她这厢也有些弄不清儿子心里在想什么,「阿兮啊,你安心在这儿住上一阵子,就让锦绣带你出去逛逛,你看多了胶州那四季如春的风景,还没看过这么大的雪吧。」 不等施夫人将那句「过了年再回去也不迟」说出口,施正烨接了句:「住几日,二十开外派人送你回胶州。」 阿兮抬头看他,轻咬着嘴唇,看起来这情绪还是强忍着的。 施夫人第一个不答应了:「去胶州这么远,就算是明日回去也赶不上过年,这么匆忙做什么,就在这儿过年,过了元宵后再差人把你送回去。」 「那就送她去交城,她爹娘应该在那儿。」施正烨没看她,侧对着施夫人和阿兮,看的是自己对面刚刚林大夫离开前摆的针灸之物,「她一个姑娘家长留施府不合适,送她去交城和她爹娘团圆过年。」 施夫人正想问阿兮她的家人是不是在交城,苏锦绣叫了声娘:「薛府送了些东西过来,娘您帮我一块儿去看看罢。」 听懂了苏锦绣的意思,施夫人跟着苏锦绣走了出去,还嘱咐儿子不要怠慢了人家齐姑娘,来者是客,更何况是齐大夫的孙女。 婆媳俩走到了屋外,几步路后停了下来,苏锦绣问施夫人:「娘,刚刚发生了什么?」 施夫人原来还笑着的神情转为叹息,她还不明白呢,之前在胶州儿子和齐姑娘相处的明明很好,怎么大半年不见就这态度:「进去之后正烨看到齐姑娘很是意外,之后问了她来上都城做什么,听她说是来看他的,正烨这脸色就不对了,只说既然是来上都城玩的,就要劳烦你来招待几日。」 第30章 尽管话没什么大错,但施夫人想着,正烨不该这样说话啊。 「小叔子似乎不太想让齐姑娘来看他。」苏锦绣猜测着,用安排亲事做理由,不就是为了杜绝阿兮前来,可还这么宝贝的收着人家送的东西,又不想见她,刚才屋内那态度,明摆着是想将人赶回去。 「在胶州的时候,他们相处的很好啊,齐大夫有一阵子身体不舒服,还是阿兮照顾他的。」光是这个,就不该用这样的态度对她。 苏锦绣回头看了眼关着的门:「这几日先将齐姑娘安顿下来。」 施夫人点点头,还去什么交城,十几年来和齐大夫的关系不是亲人也有亲人的情份了,阿兮的满月酒她还去喝过呢,留她过个年怎么了。 这时的屋内,阿兮站在桌旁,施正烨坐在轮椅上,寂静无声。 「你娘说你的咳嗽好了很多。」 「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你不要来上都城找我。」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关切,一个冷淡,阿兮揪着衣服,声音还是很轻:「你骗我,施夫人并没有为你安排亲事。」 「这不是你来找我的理由。」 「为什么。」那眼眸清澈的很,透着执拗,偏是不明白他对她的态度怎么变了这么多,心里也委屈的很,「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这边的天这么冷,你第一年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难受。」 有意不去看她,施正烨维持着冷淡的语气:「现在你看到了,在上都城玩几日,早点回去。」 「我想在上都城多留一阵子,等开春了我就回去,好不好。」 「你想在上都城留多久都没事。」 阿兮脸色一讪,听出了他的意思,留不留,留多久那都是她的事,只要不来看他,她就是住在上都城也与他没有关系。 「阿烨。」轻轻叫唤,施正烨放在膝盖上的手轻握了下,阿兮走到轮一旁,蹲下身子扶着轮椅看着他,「我只是想像以前一样照顾你。」 「施府有很多人,不需要你来照顾。」施正烨回绝的直接,看着她,平静的很,「也不用你陪。」 「好,那我只留十天,十天后我就去交城找我爹娘。」阿兮站了起来,打开门,遇到了正要进来施针的林大夫。 阿兮刚要落下的眼泪硬是给憋了回去,侧身出去,离开的脚步之快,就在外面等着的苏锦绣追了好久才追上。 追上之后,阿兮便是初见时那腼腆笑意:「我能叫你苏姐姐么,这几日就要麻烦你了。」 …… 之后十来天里,苏锦绣抽空带阿兮逛了上都城,还去了一趟寺里上香,期间她去了别院两趟,十来天后,已经是二十五六,施夫人劝不住,她执意要去交城,施夫人就替她备了许多的东西,装了满满一车,派人送她去交城。 临别前她没去别院,而是交给了苏锦绣一个护身符,是她在寺庙里求来的,托苏锦绣交给施正烨。 苏锦绣一路送她到了城门口,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见她一直都是笑着的,送上马车时,苏锦绣问了句:「你还会回来的,对么?」 阿兮抿嘴笑着,冲苏锦绣挥了挥手:「苏姐姐再见。」 苏锦绣笑了,挥手:「路上小心。」 回到别院后苏锦绣将护身符交给了施正烨:「她出发了,这边到交城两三天的路程,慢一些,年三十也能赶到。」 「多谢嫂嫂。」施正烨捏着那枚护身符,没再说什么。 苏锦绣忍不住:「为什么不留下她?」 「嫂嫂觉得我这病,能治好么?」施正烨笑意淡淡反问她。 治不好,这不是安慰一下就混得过去的,这病治不好,林大夫看的时候说了,这两个多月里也说了,能让身体好转一些,却没法治愈。 「那我又何苦拖累她。」 苏锦绣神情一顿,心间涌起些滋味,怪不舒服,还觉得酸酸的。 入夜时,施正霖回来,他们今晚歇在别院,清竹将屋内的水换过后走了出去,施正霖洗过手,在苏锦绣对面坐下:「齐姑娘走了?」 苏锦绣点点头,将倒好的茶递给他:「今早送她出城,娘派了几个人护着,过几天就能到交城,不过我总觉得,她还会来的。」 从胶州到上都城,往地图上看也就是指北指南的距离,实际上路途遥远,她一个小姑娘这样坚持到这儿,是挺了多大的毅力,这几日苏锦绣带她在上都城中逛,去严华寺也好,在东市逛街也好,她嘴上心里惦记的都是小叔子,给阿烨求个平安符,给阿烨买去尝尝… 这般执着,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正烨怎么说?」 「他说不想拖累她。」说出来,苏锦绣心里仍旧有些闷,她看得出小叔子对阿兮姑娘有感情,可有些事,她却不好评说什么,更没办法替别人做主。 第31章 「他说的也没错。」 苏锦绣抬起头看他,嘴微瘪,这时要这么理智分析做什么。 施正霖朝她坐过来,将桌子一挪,人就到她身旁了,背靠着窗户这边,十分喜欢她靠着他。 「正烨是觉得自己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可以活,如今这样子,什么事都要人侍奉照顾,对于齐姑娘而言也许是心甘情愿觉得快乐的,对他来说却不是如此。」 苏锦绣动了下,听进去了,小叔子不能给阿兮姑娘正常人可以拥有的一切,倘若有一天他早逝,留她一个人在世上,连个孩子都没有,到时即便是有施家人照顾,许多东西还是没法弥补的,那还不如早早的断了念想,也许会难过个几年,但将来总不会再被此牵绊。 「那若是你呢。」苏锦绣心念一动,转头看他,「要换做是你呢,你会怎么做。」 屋内陷入了一阵沉默,施正霖掌心圈住她的手,包裹在其中,话很淡,却透了坚定:「把你留在身边。」 苏锦绣一怔,施正霖继而道:「我的人,自己照顾才放心。」 「……」苏锦绣默了片刻,看着他的手,「我还以为你会和小叔子一样。」 施正霖没有回答她,而是包裹着她的手,翻开来时触及到她手心,微痒,苏锦绣缩了下,他进阶阻挡她再握拳,五指交握,这样的握手姿势又让苏锦绣想到了什么,脸有些烫。 「正烨他从小到大没接触过太多,心善,习惯了为别人考虑。」小的时候吃再苦的药,他都不会吭一声,因为他知道他若哭闹,家人看着会心疼。 苏锦绣轻哼:「那你呢。」 施正霖指间触着她的手心,状若无意划着,声音传到苏锦绣耳朵里都有些飘了:「我自私。」别说是送她去给别人照顾,就是拱手让出去他都做不到。 「……」这要她怎么接才好。 半响,苏锦绣故意道:「你也说了小叔子从小到大没接触过太多,他现在所做的,也是他自己所想的,真要有一天阿兮姑娘有了追求者,看他急不急。」 施正霖轻笑,附议她的话:「嗯,肯定急。」 苏锦绣哼哼,这时她也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将来会一语成谶。 …… 阿兮离开后,施夫人心里闷了两日,终于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儿子还要好好养身子,便没再提这事。 年三十很快到了,不便把施正烨带回府里去,索性一家子都住到别院里来过年,几间屋子都住满了,前头小厅里摆好团圆宴,施夫人让喜鹊跑一趟府里给下人们分贺喜新年的红包,这边别院内,一家子坐在一块儿,十几年来,吃的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 以往都是施夫人跑到胶州去陪儿子过年,施尚书有空去的时候,往往已经是年中,今年也是苏锦绣嫁进来过的第一个新年,施夫人尤其高兴,差人把施尚书埋了好些年的花雕酒拿来,给大家都倒上,笑着让小儿子也尝尝:「这酒啊,怀上你们的时候都埋过,我说要个女儿,你爹就在院子里埋下好几坛,一连埋了两回,都是儿子,这酒啊,就是做不成女儿红,所以在正霖成亲的时候就把第一回 埋的都挖出来请了客人。」 苏锦绣笑着看施正霖,施夫人想要女儿的心,她从前世到现在也算是体会的很深刻了,别人是生下孩子才埋酒,她怀上的时候就埋了,还想借此盼着生女儿。 「现在有大嫂,娘的心愿也算了了。」施正烨笑着敬她,抿了口,微眯了下眼,酒烈的很。 「更好了。」施夫人看着苏锦绣,那期盼之意都快要满出来了,「将来等锦绣生下孩子,再埋。」 苏锦绣喝了几口后脸微红,当众被提起,也有些不好意思,那边施尚书连喝了几杯后才道:「别喝太多,等会儿还要进宫。」 施夫人嗔了他一眼,这点说话的功夫他就几杯酒下肚了,早惦记着要把这些酒挖出来喝。 外头清竹带着几个人进来,将厨房那儿烧好的菜摆上桌,这时外面天黑了,开始有人放烟火,苏锦绣朝外看去,雪地之上,透了五彩缤纷。 别院的小厅不大,一家五口人坐着正好,也不需要摆上几大桌,苏家人丁简单,苏锦绣也是这么过来的,对施家这样的相处方式很是习惯。 施夫人今天是真的很高兴,一不留神喝得有些多,没法进宫了,早早扶下去休息,苏锦绣和施正霖跟着施尚书一道,入宫参加宫宴。 出了别院后,巷子内好多孩子在放鞭炮,家人还在吃团圆饭,他们可坐不住,一人手里拎着一串炮仗,跑到屋檐下点着,又窜开去,捂着耳朵看着,又是怕又是喜欢。 马车出了这片后到了街上,这儿更热闹,到处都是鞭炮声,还有朝着宫里赶的马车,与苏锦绣他们一样,前去参加宫宴。 半个时辰后苏锦绣坐在了宴客厅中,今年的宫宴比去年热闹,歌舞升平,过半时皇后娘娘离开了宴客厅,诸位夫人相携着聊天,苏锦绣找到了宋氏,她与宋大夫人她们在一块儿聊天。 第32章 见到苏锦绣后,大家的话题便牵引到了她的身上,听闻施夫人在家多喝了些酒醉了,宋大夫人笑了:「她怕是太高兴了,幼子回来,长子也成亲了。」 说罢,笑着对一旁的宋氏道:「我们蓁蓁是个心善的,施夫人也不是难相处之人,你就放心罢。」 宋氏轻抚了下苏锦绣的肩头,想到了什么:「这回司杰没回来?」 宋二夫人点点头:「让他年前回来,不肯,说是因为剿匪的事受了点伤要再养养,你二哥回来也说不必管他没什么大碍。」 对于宋家人来说,受点伤乃家常便饭,儿子那样说,宋二夫人也就没放在心上,她在意的是宋司杰后来送回来的信:「蓁蓁啊,你四哥与你关系好,他有没有和你提过他在东皋认识了个姑娘的事?」 这一下,诸多双眼睛都看向了苏锦绣,苏锦绣心中压力山大,她呵呵笑着:「好像有听四哥说起过,四哥是怎么和您说的?」 「说是双亲早逝,和哥哥相依为命十几年,几年前她哥哥也过世了,就留她一个人在东皋,也没什么别的家人,所以你四哥想带她来上都城见见我们。」宋家两位夫人,在公公和丈夫多年的影响下,门第之见并没有这么深,主要是现在还没见到人,信中又写的不够清楚,这身份背景的都不清楚,宋二夫人心急也没用,只能先淡定着,等见到人再说。 苏锦绣轻轻咳了声,就这些? 看着娘和两位舅母的反应,若是知道凤末已经有身孕,恐怕这会儿已经在去东皋的路上。 苏锦绣笑着转移过去:「二哥不是刚从东皋回来么,他应该见过那位姑娘才是。」 「你二哥只说人还不错。」宋二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惜字如金,能说出还不错,姑娘家的品行应当是可以的,「其余的,叫我等你四哥回来自己问。」 「我听四哥说,是个挺不错的姑娘,还会点拳脚功夫,别的四哥也没多提。」苏锦绣呵呵笑着,她可不敢多说,要不然这大过年的,可不得乱。 宋二夫人看向宋大夫人,宋大夫人笑了:「元宵过后他们就会回来,到时不就看到了。」按宋大夫人的意思,既然是小四带回来的,先见着再说,老太爷他们都还在呢。 见两位舅母说了起来,苏锦绣轻轻拉了下宋氏:「娘,四哥他元宵过后就到?」 「是啊,到时候你和正霖也一块儿过去,你外祖父也在的,这回宋家有功,你舅母的意思是,一家人趁着元宵后聚一起,当时庆贺。」 「我要不早点去道贺吧,初三去完苏家就过去。」苏锦绣踟蹰了下,万一场面太暴力。 「你都嫁到施家了,自然是得随着他们一些,施家纵使亲戚少,这几日也不会闲,等元宵过后你四哥回来,正好聚聚。」知女莫若母,苏锦绣这点犹豫很快被宋氏看出来了,她轻捏了她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没说,我听你爹说,你十月里跟着正霖去了一趟东皋。」 「他去那儿是为了监督新政实施。」苏锦绣这事儿说的挺有底气的,毕竟施正霖去的那一趟的确有正儿八经的名目。 宋氏看着她还想说什么,苏锦绣忙找借口:「娘,我之前与舜华有约,我过去找她。」 苏锦绣闪的够快,从她们这儿离开,朝着宴客厅外面走去,这时宫内已经开始放烟火,台阶下站着许多人都在看烟花,苏锦绣挑了一处站着,没站多久,耳畔忽然传来了叫喊声,扭头过去,顾林曦站在她身后,微笑着。 十月入宫时苏锦绣得知她有身孕,这会儿都十二月末了,已经显怀。 只不过顾林曦看起来消瘦了许多,不知是因为怀着孩子折腾还是受了宝相侯府的影响,总之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并不轻松。 苏锦绣记得她还没被晋升:「臣妇见过娘娘。」 「在这儿不必行礼。」顾林曦朝下走了步,身后那两个宫女跟的很紧,对她腹中的孩子很是重视,苏锦绣不动声色朝旁避了两步,给她让出了个位置。 顾林曦走下台阶后,抬头看了眼漫天的烟花,转而问苏锦绣:「施夫人一个人?」 苏锦绣和顾林曦并不熟,前世今生都不熟,她和宝相侯府的人素无来往,在宫中也仅与舜华一位妃子交好,所以此时对于顾林曦的搭话,苏锦绣还是挺意外的。 不过意外归意外,还是回了话:「我娘在厅中聊天。」 顾林曦嗯了声,冲着她笑了笑:「施夫人别介意,我只是有些闷,想找个人说说话。」 这般坦白,苏锦绣便提议:「我刚刚在宴客厅中看到了顾夫人,还有几位顾家小姐。」 宝相侯府分家后,分出来的二房三房不能以宝相侯府自居,原来的二夫人就是如今的顾夫人,顾林曦却还是淡淡嗯了声,没有要去宴客厅的意思,而是问苏锦绣:「施夫人,我听闻你去过很多地方,那些地方风光如何?」 第33章 苏锦绣不明所以,干脆就不想了:「各有各的美,不能一概而论。」 顾林曦垂眸,轻笑:「也是。」 从苏锦绣这角度看过去,顾林曦那侧脸,虽是消瘦了些,却有着不一样的风情,这宫里的女子,用貌美来形容她们并不贴切,她们各有各的不一样,并不能光靠着貌美来吸引住皇上。 即便是宝相侯府前前后后事情不断,她依旧能够在舜华之后怀上皇嗣,皇上待她,也是不一般。 只是站在这儿,本就是不熟的人,苏锦绣是想离开的,碍着情面没动,便一直沉默。 就这么站了会儿,周遭都是聊天声,显得这边角落里特别安静,半响,顾林曦抬起头,正好数道烟火窜上天空绽开,她的声音幽幽:「施夫人,我很羡慕你。」 苏锦绣一怔,顾林曦转过头看她,几分温和:「施夫人不要觉得唐突才好。」 这时宴客厅那儿匆匆走出来一个宫女,找到了顾林曦,低头请示:「娘娘,顾夫人想请您去厅内。」 温和的神情微有变动,转过身时已染了倦意,她对那宫女淡淡道:「就说我乏了,已经回宫休息。」 宫女面露了难色,还想说什么,顾林曦已经朝苏锦绣看来,微福了身,转身带着那两个宫女,顺着台阶下的小径,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宫女还站在原地,神情有些着急,最后一转身,朝着宴客厅匆匆过去。 苏锦绣朝那边看去时,顾林曦已经走出了花园。 身后两个宫女小心翼翼跟着,其中一个上前搀扶住顾林曦,轻声道:「娘娘,那施夫人和李昭仪走的很近。」 顾林曦慢下脚步:「你觉得我不该和她说话?」 宫女忙低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她和李昭仪是朋友。」顾林曦淡淡重复她的话,末了,看着前方拱门旁的路灯,而她也是真的羡慕她。 以前对苏锦绣的了解,大都是听闻,虽说上都城中多宴会,怎么都会遇见几回,但她们并没有说上过话,便是打了招呼,之后也不会有交集。 直到去年六月的宫宴,定北王谋反,她们这些人被关在一起,她代为李昭仪站出来。 过去只听闻她身手好,还救过施家大少爷,真正看到时,带给她的却是震撼,她成功救下了那时就怀有身孕的李昭仪,等到了皇上派来救援的人,还帮了当时已经受挟持的人。 她和她们,无疑是不一样的。 谋反平定后,鉴于她和李昭仪的关系,她派人打听了一下这位苏家大小姐,之后,再得知施家大少爷为了娶她向圣上请旨时,顾林曦开始羡慕她。 羡慕苏家简单,爹娘仅有她一个孩子,嫡出,毫无内宅纷争,受尽宠爱长大,不需要刻意讨好别人,更不需要被强求着学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她看起来就是快乐的,那样肆意。 而她顾林曦,从出生开始,尚且只知道哭的时候,她就得懂得讨好主母,身为二房长女,虽是庶出,她也比在她后出生的妹妹们幸运的多,主母没有女儿,她被记到主母膝下,教养长大。 但她还得时时注意着主母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提防这些妹妹们的争夺,努力让自己变成主母喜欢的样子,在宝相侯府内,那么多的庶子女中,稍有不慎她就会被挤下去,少说多看,怀藏心思,任何事情不能太喜形于色,要懂得伪装,更重要的,从她十岁开始,为了入宫做准备,她还要开始学着,如何吸引住太子。 人的出生是没法选择的,有人出生高贵,有人出生贫寒,所以她羡慕苏锦绣,羡慕她简单,简单的年少生活,嫁去施家后,也是简简单单。 宫女在旁还想劝说什么,看到娘娘这样的神色,便没再说什么,扶着她往回走。 这时她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很快到了她们面前拦住了她们,顾林雪跑的气喘吁吁,站定后看着顾林曦:「四姐,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顾林曦淡淡道:「我乏了。」 「刚才在宴客厅内说胸闷要出去透透气,现在又说乏了。」顾林雪不客气的质问,「四姐,你是不想和母亲说话是不是。」 「我没有。」 「别人都看到你在外面和施家少夫人说话了,又说你乏累,不是借口是什么。」 顾林雪气的不行,伸手就要去拉顾林曦,被一旁的宫女当即呵开:「不得无礼!」 「你算什么东西!」顾林雪直接挥开了宫女的手,反手退了一把,「我跟我姐姐说话,你一个奴才插什么嘴。」 宫女退后了一步,踉跄跌坐在了地上,另一个宫女忙扶住顾林曦,警惕的看着顾林雪。 顾林曦站在那儿没动,冷冷看着她:「你接着闹,把我肚子里这孩子闹没了,顾家就什么希望都没了。」 第34章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林雪神色一变,看向她微隆起的腹部,的确是生怯了,「我可没对你做什么!」 「你回去和母亲说,大哥的事我没办法,侯府的事我更没办法,你们太瞧得起我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因为宝相侯府的事,我现在怀有皇嗣都还是个嫔,这孩子生下来后是不是留在我身边养都还是未知。」 说罢,顾林曦转过身,朝拱门走去。 顾林雪没有再追,原地跺着脚,气呼呼道:「没了顾家你也什么都不是!」 一旁的宫女刚刚被吓的不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安安静静的跟在顾林雪身后又往宴客厅回去。 快到时,拐角处光顾着生气没瞧仔细,顾林雪险些就撞到人,见是个宫女,开口就骂:「你没长眼睛啊!」 宫女身侧传来了凉凉的声音:「是你没长眼睛吧。」 顾林雪抬起头,看到苏锦绣后这脸色更难看了,可尚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和她起冲突,于是她依旧骂那个宫女:「赶快让开!」 「也难怪,推人下水的事都敢做,撞个人而已,你是不知道什么叫道歉了?」苏锦绣横跨了一步,就看不爽她这幅‘我心情不好你们都要让着我’的态度,这小宫女还是好心给她带路,走得好好的,才要拐弯她就忽然撞上来了。 顾林雪刚刚才被顾林曦气过,脾气冲的很:「关你什么事。」 苏锦绣笑了:「逞大小姐脾气逞到宫里来了,看来上回的教训不太够。」 之前在宫中,因为她站出来揭发别人的事,回侯府后被关了整整半年,险些要被送去剃发为尼,这件事儿想起来顾林雪就后怕,被苏锦绣提起来更是难堪。 脑子一冲,顾林雪直接发难了:「你刚刚是不是和我四姐说了什么,让她不要管顾家的事,你相公让宝相侯府永无抬头之日,你竟然也这么狠毒,要离间四姐和顾家。」 「……」苏锦绣看着她这半狰狞的脸,「你有病吧。」 「不承认么,哼,我大哥被降职不就是你相公搞的鬼!」 苏锦绣冷笑,找她撒气,那也得挑拣挑拣,当她好欺负了?别以为在宫里她就不敢打她了。 正要说,走廊下台阶上走来几个人,施正霖带头,后面还跟着两个体魄强健的宫嬷嬷。 这两宫嬷嬷冷着脸上来就架住了顾林雪,其中一个直接捂住她的嘴,没半点拖拉,直接把人给带走了。 这力量悬殊根本没有挣扎的可能性,顾林雪都快要被架的吊起来了,跟着她来的那个宫女直接吓傻了,在苏锦绣面前跪了下来。 施正霖走上台阶,牵住苏锦绣,对那跪着的宫女道:「回去禀报顾夫人,顾小姐在宫中口出狂言,无视宫规,大声喧哗,还污蔑别人,已经被宫中的管教嬷嬷带走。」 宫女低着头起身,朝着宴客厅那儿飞奔而去。 苏锦绣这才转身看他:「不是说在飞絮阁那儿等你。」 「还要去严华寺,我提早出来了。」 苏锦绣给了小宫女赏钱,随他走下台阶,想起那两个彪悍的宫嬷嬷:「你是不是早就到了。」 施正霖松开手,又握住给她取暖:「来的路上刚好碰到。」 苏锦绣瘪嘴,唬谁呢:「她说她大哥被降职的事与你有关?」 「他大哥在酒楼里闹事,我和南药路过,正好撞上。」 打伤了人,还发酒疯,身为朝廷官员,降职处办这一点都不冤枉,就是对于现在的顾家而言,墙倒众人推,雪上加霜了。 很快到了宫门口,上马车后,两个人前往严华寺。 万贯街过去就是西市,大年三十除夕夜,临近子时,这儿人来人往,马车都进不来,挤的水泄不通。 远远的苏锦绣和施正霖就下车了,朝里走,清竹和紫茵跟在后头,手里拎着放香烛的篮子,准备等会儿上香用。 这时已经有许多人等在庙殿外,子时一到就争抢着上头炷香,往严华寺里面走人还少一些,苏锦绣到了祈福的平安堂,这儿比别处安静,进去的人都跪在蒲团上默声祈福。 这三年多里,苏锦绣从未在除夕夜来过寺庙里,也没有祈福求过,平日里也甚少前来。 面对这些济世慈和的佛像,苏锦绣有时会怕这是老天爷给她的一场梦,闭上眼后,等睁开,又会回到前世。 严华寺的平安堂内放着的是地藏菩萨,祈求身体安康万事顺心,求完后还可以在里面的师傅那儿求一道平安符,之前阿兮姑娘就是在这儿替小叔子求的。 苏锦绣求了两枚平安符,从平安堂里出来两个人到了前殿,这时距离子时很近了,整个上都城烟火漫天,台阶上小廊里站满了人,尤其是他们所站位置下面的几棵大榕树旁,满是挂缎带挂平安牌的人。 第35章 「小心。」苏锦绣抬手扶住朝他们这儿挤过来的一个小孩,大人们忙着上香,跟来的孩子有时没多余的人照顾,便让他在后面跟着,这么人挤来挤去的很容易跟丢,不过他们也不急,自己玩的高兴,苏锦绣扶那一下,转眼人就跑台阶下去凑热闹了。 施正霖这边也扶了一个,是个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扎着两个冲天辫,看样子是住在附近的,一溜烟就去不远处找爹娘了,施正霖转身看她:「关北门的新年可是与这里一样?」 苏锦绣笑了:「大魏天下,这新年都是一个样的,但各地又有不同,关北门差异更大一些,关内住着不少外族人,除夕夜大家吃什么的都有,除夕夜去街上走,有许多摊子,东西没有这儿的丰富,就是图个新鲜,呆久了也就没什么不同。」 施正霖含着些笑意听着,苏锦绣看着他微怔,以前她每回从关北门回来都会和他说一些那里的事,他总是安静的听着,并不会问她,后来战事繁忙,回来的次数少了,提起的也就少了。 苏锦绣心中泛动着:「你那时都梦见了些什么?」 施正霖转头,她正望着祈福的榕树那儿,神情间透着对他即将开口的注意,又还装着若无其事。 两个人正好站在角落,手可扶护栏,四周人潮走动,施正霖便将她护在了里面,缓缓道:「我梦见很大的雾,之后看到了施家的前院,摆起了灵堂,我娘,跪在那儿哭的很伤心。」 要让施正霖再描述一下之前那个梦,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记的深刻,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但之后他却再没做这样相关的梦,想起来时心还是会觉得闷。 见他停住不说了,苏锦绣扭头:「那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施正霖将手覆在她扶着石拦的手上,「我倒是希望能多梦见一些。」 苏锦绣看向他的手,若都是真的,她倒是知道一些后来,可这个梦令她太难受了,让她觉得上一世蹉跎,竟白白错过,整整十年时间。 她觉得那才更像是一场梦,是一场她在训堂内偷懒睡觉时候做的一场噩梦,噩梦醒来,一切如初。 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阵钟声,犹如醍醐灌顶,苏锦绣猛地一怔,下意识朝着佛塔那儿望去,那边立着一口大钟,声音就是从那儿传来,当——当——当,震在所有人心中,也将她震下。 半响。 「施正霖,你为什么会求皇上赐婚?」 「你侠义心肠,喜欢路见不平,总得放在我身边才放心些。」 「你直接说我闯祸不就得了。」 施正霖抿嘴轻笑:「不是闯祸。」 苏锦绣眉宇微扬:「那你为什么会求皇上赐婚。」 过了会儿,施正霖将她扶在石栏上的手收回来,交握着,藏入自己的袖口中,暖呼呼的。 「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也就只能以身相许了。」 苏锦绣转过身,后边一阵人潮拥挤,施正霖搂住了她,朝台阶那儿看去,涌上来上香的人快要把石阶给踏破了,还有欢呼声,苏锦绣仰起头,簌簌的雪落下来,落到了他的头发上,肩膀上。 踮了下脚,苏锦绣抬手,轻轻一拍,落在头发上的雪粒子又掉到了他的鼻头上,透白的一点,很快就融化了。 她笑了:「下雪了。」 施正霖伸手遮挡到她眼睛上方,苏锦绣却埋头藏到了他怀里,一双手轻轻搂住了他的腰身。 很轻很轻的声音传来:「那好吧,本夫人勉强接受了。」 眉眼间迅速染了笑意,施正霖搂着她:「为夫谢过夫人恩典。」 …… 回到别院后大家都已经歇下了,厨房内备了饺子,吃了些后就寝,没睡多久天就亮了。 年初一要随施老爷和施夫人去一趟城外的乡下,那是施家的祖宅,葬着施家的祖先。 这一去便住了两日,施家往近的亲戚不多,旁支却有许多,祖宅附近住着的都是沾亲带故的,将带来的年货分过后,上坟祭香,初三上午回了上都城。 初四这日回苏家,施正霖还陪她住了两日,转眼就是初六,户部轮值,施正霖一大早出门,一直等到下午他回来,两个人才从苏家回施府。 又过了七八日,就临着元宵这几天,宋司杰回来了。 苏锦绣是答应了宋氏要早早去宋家,但心想着四哥进门时那半日肯定比较惨烈,加上她这几日起的都比较晚,到宋家时,四哥已经挨过二舅舅一顿揍了,这会儿被二舅舅拎去了族祠罚跪继续揍,前厅这儿,宋氏见她才来,将她拉到身旁:「你怎么才来。」 苏锦绣看了眼她们,嘀咕:「我来早了也没用啊。」 宋氏一看她这心虚样就知道她知情,轻拧了下她胳膊,就算是最初对这事儿也有微辞,现在也就剩下心疼侄子了:「家法的棍子都打断了,你四哥都没吭一声,跪在那儿把你二舅气的不轻,拖去族祠谁都不让进!」 第36章 听这语气,苏锦绣就觉得坏了,忙抬起头:「四哥在东皋伤的很重,躺了好一阵子才下床,这么打可真的会打死。」 那边宋大夫人听言也急了:「不是小伤么,来的时候看他气色不错。」 「外祖父呢!还有大哥二哥他们?」 「今天什么日子,你外祖父进宫去了,已经派人去叫了,最快也要个把时辰。」 宋大夫人话没说完,苏锦绣拎着裙子就已经走出前厅朝祖祠奔去,完了,她还想着四哥回来时外祖父他们都在,不至于太惨,可现在不一样了,二舅舅那脾气,四哥的伤又没好全,可别真出人命。 苏锦绣一面想着一面冲去祖祠,到了那院子,宋二夫人站在外面,除了抹泪之外也没别的办法。 苏锦绣走上台阶,气都来不及喘,推了下门,从里面插上的,再贴耳一听,就只有打的声音,四哥的吭声都没有。 坏了! 苏锦绣后退了两步,让二舅母到旁边去,拎起裙子狠狠踹了一脚。 两扇门咣一声打开,宋司杰被绑住了手倒在地上,吐了血,已经昏迷过去。 苏锦绣冲进去挡住二舅舅打下去那一棍,急道:「四哥他上回身上中了好几剑,还被人拳打脚踢受了很重的内伤,到现在都没好全,不能再打了舅舅。」 听了苏锦绣这一连串,宋二夫人哪里还会气儿子犯了什么错,跑进来忙叫人把儿子抬回去,又急急派人去找大夫,回头见丈夫还沉着脸,哭腔呵道:「打够了没,你是不是要真把他打死了才算完。」 「他做了这样的事还敢回来,就该打死!」二舅舅将棍子一扔,怒气冲冲的走出了祖祠。 苏锦绣松了一口气:「舅母,凤末姑娘呢?」 「你大嫂陪着呢。」宋二夫人抹了一把眼泪,想到那七八个月的怀相,顿时又心累,「蓁蓁啊,等会儿你外祖父回来,你可得劝着些。」 苏锦绣点点头应下,心里却是想,四哥这是打算将苦肉计进行到底了啊,二舅舅这样两顿暴打,外祖父回来哪里还下得去手,再说凤末,这都快生了,宋家万般都不会做出刺激人的事情来,肯定得好生安顿着。 那这事儿算是过去了一半。 等傍晚施正霖过来,这场闹剧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大夫来看过后,四哥还没醒,鼻青脸肿的看着都觉得很惨,宋老将军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后,什么也没说,只吩咐了让人好生照顾凤末,就叫了二舅舅去书房。 晚上这在这一顿饭吃的苏锦绣只想逃,后来去看过四哥后和凤末后早早回了施家,天黑没多久,她又乏了。 施正霖从里间出来时,苏锦绣已经靠在床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没看完的书。 他将书从她手中抽离时苏锦绣惊醒了,转了个身,抱着被子往里缩了缩,又睡了。 施正霖抬手捂了下她额头,见没有发热才放心,靠在床上拿起她刚刚翻的书,苏锦绣折了个身又靠回来,搂住他继续睡。 第二天醒来,施正霖已经早朝去了。 苏锦绣打了个哈欠,看着清竹端来盆子,她其实很想早点醒来的,可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睡就沉的很,该不是生了什么病。 想着不是什么大问题,苏锦绣也没有多在意,直到临近月末,她觉得她的月事不太正常。 正好林大夫在前院,苏锦绣过去时顺道请他把个脉看看,才开口呢,就遭了他一句怼。 「你壮的牛一样也会生病。」 苏锦绣嘿嘿笑着,也不介意他这么说,当初是收了重金给小叔子看病的,其中还有她激将的成分,一看就是好几个月,都不能出城去,对于林大夫闲散惯了的人来说难免不舒坦:「这阵子我睡的多,总觉得不太对。」 林缚生将罐子往桌上一搁,舀了一瓢水到罐子内,上炉子烧,随即往旁边的桌子上坐下,瞥了她一眼:「睡的好都有病,睡不好的那些岂不都要死。」 说归说,林缚生将脉枕拿了出来,示意她将手腕放上去。 摸到脉后林缚生神情微动,往上按了按,随即松开,看着苏锦绣问:「你月事可来迟了。」 「迟了两日,还有点奇怪。」苏锦绣顿了顿,没好意思详说,她身体不错,月事的日子都很准,每月二十,这回却来迟了两日,来的时候还尤其少,本来要五六日才干净的,这回两三天就没,这不就找他把脉来了。 看她懵懵不自知,林缚生笑了,起身往架子边上走,从一小筐一小筐的篮子里抓了些草药,上秤,来来去去走了好多趟,桌子上铺开三张纸,倒好药后包起来,写好方子,等的苏锦绣都急了才说。 「你这丫头,竟是要当娘了。」 「……」苏锦绣一愣。 「脉象稳妥,没什么问题,这几帖药带回去煎服,过后再来。」林缚生将药和药方塞给苏锦绣后就催促她赶紧走,他要准备熏蒸的药,没工夫招待她。 第37章 就这样苏锦绣抱着三包药出来了,外面守着的清竹见小姐懵懵的,再看她手里的药,还有以为是生了什么大病,满是担忧的扶住她:「林大夫怎么说?」 苏锦绣还没缓过神来,看向清竹,消化着林缚生说的那句话:「他说我要当娘了。」 也莫怪苏锦绣懵着,哪个大夫是这样恭喜怀有身孕的人,就这么说了一句,塞了几包药就把她给推出来了,看着还像是开玩笑。 清竹一愣,随即脸上大喜,高兴的都不知道该先说那一句,最后忙扶着苏锦绣要去旁边的屋子坐下:「林大夫还说了什么?先要告诉老爷夫人,还要姑爷,小姐您想吃什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是我疏忽大意了,早该想到的。」 念叨完,清竹一拍额头:「我先去禀明夫人。」 说罢清竹就出屋找施夫人去了,没多久施夫人带着喜鹊匆匆赶过来,拉着苏锦绣别提多高兴,连着吩咐了好些事儿,末了还问:「你想不想吃点什么?」 自打儿子成亲,施夫人心里就盼着这事儿,可两个孩子成亲半年都不到,施夫人就是心里再着急,嘴上也不能催的太紧,她还想着,儿子儿媳妇感情好,半年之后再提这事儿也不迟,谁想这么快有了好消息,这可把她高兴坏了! 整整一刻钟时间,苏锦绣坐在那儿,一句话都没插上。 最后好不容易有空隙时间,苏锦绣喊了声娘,施夫人又出了屋去了前屋,问了林大夫好些问题,该注意什么,缺什么,回来之后拉着苏锦绣的双手,眼眸温温柔柔看着她:「锦绣啊,你就在别院里住下,正好可以照应。」 苏锦绣心里咯噔了下:「娘,我没事,回施府也是一样的,您在这儿还要照顾小叔子。」 「你这是头胎,什么都不懂的哪能一样,在这儿还有林大夫,也近,有什么事儿叫一声就都听见了。」施夫人想的可周全了,施府里这么大,有什么事儿也叫不应啊,儿子白天不在,哪能让锦绣一个人在家,总是留在她身边更放心一些,「先在这儿住着,等开春暖和了些,你这身子也稳妥了,再回施府去也不迟。」 刚刚才有所担心的事儿这时涌上心头了,苏锦绣微张了张嘴,得等施正霖回来再商量,于是她道:「娘,那这几日先在别院住着,正好吃完这几帖药,到时候让林大夫瞧瞧。」 「该是这样。」施夫人没听进去多少,心里一阵高兴,事儿都想的远远的,「还得派人去一趟苏府和你爹娘报个喜,你娘知道了啊,一定很高兴。」 施夫人这话说完,喜鹊那儿已经将刚杀的鸡上锅煲了。 …… 施夫人这一阵高兴,下午出去了一趟,采买了好些东西回来,又叫人去施府搬了不少物件过来,在苏锦绣隔壁另外安排个了屋子,天将黑时,回施府没见到人的施正霖转而又来了别院。 在前屋见过施夫人后,施正霖出来后面色如常,去后屋的脚步明显的疾快了些,到屋前时又停了下来,看着微合着门内透出来的光,伸手,指尖轻抖了下,正要推门。 屋内的清竹一下打开了门,见是施正霖,高兴道:「姑爷回来了。」 坐在塌上的苏锦绣抬起头,清竹自觉出屋子去了厨房,小姐和姑爷肯定有很多话要讲,她可不能呆在屋里。 施正霖走入屋内,身后的门轻轻扣上。 四目相对,屋内一片安静。 过了会儿便响起他走向她的脚步声,很轻,又很稳,苏锦绣有些紧张,看他这样子肯定是知道了,就是卯不准他是什么主意。 施正霖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握住她一直捏着帕子的手,视线在她尚未有任何显露的小腹上扫过,数种情绪略过,最后化了一声:「蓁蓁。」 「我先说。」 苏锦绣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像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似的,施正霖便没作声,看着她。 「下月初定下要去关北门,户部那儿应该都准备妥当,不能反悔是不是。」 施正霖点点头:「是。」 苏锦绣微挺着背,心里紧张着呢,嘴上特别在理:「那,说好的事情是不是也不能变更的。」 施正霖含笑:「是。」 苏锦绣挪了挪身子继而道:「那你答应的事情,也不能反悔的是不是。」 施正霖微皱了下眉头,苏锦绣急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此时此刻,苏锦绣微嘟囔着嘴,这一副模样到了施正霖眼中,却是另一番想象,心里虚着呢,明知自己有身孕,肯定是要被关上一阵子不能出门,爹娘这关过不去,岳父岳母那关更过不去,到了他这儿,还用力的给他做心理建设,做够了才好提要求。 这性子,还真可爱。 于是施正霖故做沉思:「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第38章 苏锦绣眼底闪过一抹喜意:「那,那你答应的事就不能更改。」 施正霖嗯了声,反问:「你说的是什么事。」 还故意反问她,苏锦绣哼了声,干脆就耍起了无赖,双手一甩:「我不管,你不能把我留在上都城里,我要跟你一起去关北门!」 施正霖笑了,眉眼间满是笑意,将她的手抓了回来揉了揉,还故意问:「这可怎么说。」 「你还笑。」啪一下苏锦绣给了他胸口一巴掌,恼羞,「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他之前那样… 施正霖哈哈大笑。 苏锦绣愣了愣,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她还从没见过他这样开怀笑过。 就这愣的功夫,施正霖靠到坐塌上,将她搂到自己怀里,握着她的双手放置在她的怀里,脸贴着她的头发,笑意未退,满是情浓:「蓁蓁,我很高兴。」 夫妻俩都是一个反应,苏锦绣从林大夫那儿知道时懵了一阵,施正霖从施夫人那儿知道后也懵了一阵,来后屋这儿的路上脚步不自觉的快,见到她之后,心底里那渐渐涌成了池的喜悦将他给填的满满的。 不需要多么华丽的辞藻的来形容,就是幸福。 苏锦绣往他身上倚了倚,笑了,她也很高兴,尽管还没有太大的感觉,尽管只是嗜睡而已,她却有着不一样的感触,感受到了他的喜悦,充斥着,将她淹没。 他们的孩子,什么时候来都是及时的。 许久,屋内响起了苏锦绣的声音。 「娘说要让我留在别院里。」 施正霖轻道:「我去说。」 「那去关北门的事,娘肯定不会答应,还有我爹娘。」 「我去说。」 苏锦绣扭身看他,眼睛眨了眨,揪着他的衣服:「还有件事儿。」 施正霖漫不经心:「嗯?」 苏锦绣捶了他一下:「你先答应我。」 施正霖依旧漫不经心:「嗯。」 苏锦绣一脸严肃:「娘上午让喜鹊炖了鸡汤,我喝了一碗,等下还会送过来,你喝。」 「……」 「还有啊,娘说每天都要喝,那你替我分一半。」 「……」 苏锦绣眼一瞪,施正霖轻叹了声,勾着她的头发:「娘是为了你好。」 「我不管,要不然从今晚开始你就睡隔壁去,下午刚替你收拾出来的。」 「……」施正霖深以为,大丈夫能屈能伸,喝点鸡汤其实也没什么。 苏锦绣心里得意,就不说那间屋子其实是给李妈准备的,为了方便就近照顾他,下午时娘也说了,分房睡是不必,在一个屋里还能照应,分塌睡就好。 听到儿子说要把锦绣一块儿带去关北门,施夫人第一个不答应。 她当初就是怀着正烨陪老爷去胶州上任,四五个月的身孕出发,千般小心万般注意,还是出了事,如今儿媳妇才刚刚有了身子,二月初就要跟着正霖去关北门,那哪儿成啊! 关北门是什么地方,施夫人就是没去过也知道那儿环境不好,黄沙遍地,吃的又这么缺,到那儿不是享受而是吃苦,沿途去的时候正好是最要紧的头三月,施夫人不会任他们胡来,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三天后苏锦绣喝完了林大夫开的药,再去让林大夫把脉时,施夫人还守在一旁,不等林缚生开口便道:「林大夫,锦绣这身子骨,现在断然是不适合远行的是不是。」 林缚生看了她们一眼:「你要去哪里?」 苏锦绣见他没有要开药的意思,放心了许多:「去关北门。」 「去这么远的地方。」 林缚生话音未落,施夫人便抓着这话道:「你看连林大夫都说关北门太远,锦绣啊,你如今这身子并不合适去。」说罢施夫人又扭头问林缚生,「林大夫,你说是不是,现在就该在家好好养着,哪里合适出门。」 「她的身体不错。」林缚生起身,不想掺和进来,就说了这么一句。 施夫人还想劝苏锦绣,屋外伺候在施正烨身边的人前来禀报,施夫人便让苏锦绣在这屋里等着她,匆匆过去,见她出了门,苏锦绣微松了一口气。 林缚生从架子上取了个小盒,放到桌子上:「你如今身体好,不必吃药,去的路上每隔十日找大夫诊个脉,这是安神助眠的,夜里睡的稳妥,白天赶路也不会累着,过几天我开两个止吐的方子,你备着。」 「多谢。」苏锦绣收下小盒后问他有关于小叔子的情况,「是不是真的不能根治?」 「除非是有神仙药。」林缚生这回倒是没有冷言冷语的怼,猜到她这么问是与年前那个来了几趟的小姑娘有关,林缚生向来是嘴硬心软的人,年纪大了,也见不得有情人这么个分别法,但再同情,有些事儿还是得照实说,「丫头,病这东西啊,就是为了害死人的,很多都治不好,这世上奇奇怪怪的病更是不在少数。你就说那驱兽族人身上的病,何止一种,就算是年纪小的,说是治好了,这些人到老寿命还是会比正常人短一些,他们或许还要经历个几代人才能恢复正常,再说这二少爷的病,先天不足的,后天难以弥补,早产的孩子,他这五脏六腑本就没有发育全,你怎么补,这可不是你割了一刀后包扎完就能解决的事。」 第39章 「治不好,那应该可以比现在过的好一些。」要不然林大夫也不会耗在这儿好几个月,肯定是有进展的。 「那得看他自己了,能不能站起来,这就是站起来了,也站不了太久。」林缚生这阵子都没怎么开内服的药,他是想尽量减少他服药,否则的话,这命长不了,「是药三分毒,他这么多年已经喝了这么多药,加上他这身体,将来不会有孩子的。」 这话早前也听过一次,隔了几个月再听林大夫这么说,苏锦绣知道,他这是笃定的。 虽然这件事从未当着小叔子的面提起过,但苏锦绣觉得他肯定知道。 「我知道了。」 苏锦绣点点头,那边施夫人去了挺久,苏锦绣便起来自己回了后屋,中午时施正霖回来了,回到后屋就开始让苏锦绣收拾东西:「先回施府去。」 两个人回到施府后,这已经是月末的两日,等到二月初时,隔天会过来看看的施夫人,在经历数次和儿子博弈后,终于松了口。 苏锦绣还想着会多磨几日才会答应,没想到这么快:「你怎么和娘说的?」 「这一去一年半载,你留在这儿不安全。」不论是梦是前世,他已经血淋淋的受过一次教训,怎么都不能把她留在这儿,「再者粮运本来就慢,我们走水路,进度都是一样的,不会有问题。」 苏锦绣接过他递来的几卷书,看了眼后让清竹去找箱子来将这些装好:「粮草也走水路?」 「到了西平府再换马车,还更快一些。」 苏锦绣算了算时间,她对去关北门的路很熟悉,大队人马运送粮草,过山路时却有不便,但走水路也是有利有弊,从这儿往西平府也不是直达,怕是中途得换好几趟船。 定下了走水路,户部那边上奏后,施正霖这几日特别的忙,苏锦绣出不得府,就让清竹去了一趟苏家,又差人将东西买齐,原定的二月初八出发的日子延后了三天,很快就到了。 出发的前一天施夫人回了施府,对儿子儿媳妇这一趟出去还是忧心忡忡:「多带几个人去,沿途要进城去,就先派人去看看,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在那儿留着,不用往下走。」 「娘,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说多了怕她担心,苏锦绣便保证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有事。 「你们都是有主意的人。」施夫人叹了声,她要强留,肯定是能将锦绣留下来的,可小两口才成亲多久,这就要分别一年半载,当年她不就是想着一别要三年,才怀着孩子带着长子一块儿去的胶州,加上儿子说的那番话,施夫人又觉得跟着儿子一块儿去更好一些。 「这新皇登基才不过一年多,上都城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你爹还说,要有机会外任,还是出去的好。」施夫人一个妇道人家,对朝堂上的事并不清楚,但眼看着这忠勇侯府倒了,根基颇深的宝相侯府也成了这样,纵使都有理有据摆在上面,还是闹了一些世家大族人心惶惶,生怕再被皇上拿来开刀。 再说儿子如今深得皇上看重,难保有些人家眼红,就连她的娘家,因为小侄子的事,朝堂上就不知一回和丈夫儿子作对,还有这伴君如伴虎,小夫妻俩还是在一块儿的好。 「娘您放心。」苏锦绣拍了拍她的手安抚,「这一年多上都城中是发生了许多事,但这些不会影响到施家。」 「李妈妈年纪大了,我让喜鹊陪你去,她做事稳妥,以往也跟我去过几趟胶州,在外头要注意些什么她都知道,留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 说完这些后施夫人又嘱咐了许多,恨不得将这么多年来的经验都授给苏锦绣。 当晚施夫人留在施府内没回别院,第二天一早,她亲自送他们出门。 …… 马车到了东市外的码头,几艘船停靠在那儿,都已经装载妥当。 施夫人又好生嘱咐了一番,待苏锦绣上船,出发时,还看到了个熟人。 南药和施正霖一道从船舱里出来,见到苏锦绣后第一句便是恭喜。 两个人说了几句后有人从舱后过来,南药跟了过去,施正霖则送她进了舱内:「这艘船大一些,南药住后面。」 「南药怎么会在这儿?」苏锦绣生了疑惑,她要是没记错,南药是在翰林院当值的,这运送粮草的事怎么都扯不到翰林院头上去啊。 「他的官职只是挂在翰林院内,大都是奉皇上之命办事,之前不是去过一趟漠北,这回皇上就让他与我一同去关北门运送粮草。」 敢情他是闲差,听命于皇上,哪里需要他就去哪儿,这倒是挺符合南药的脾气,身为曲蟮北家的少爷,他也没有要继承家业的意思,反倒是自己来了上都城,在曲府里过的自在。 对于这样的安排苏锦绣挺高兴的,与熟悉的人合作,肯定是事半功倍,有他在施正霖身边,苏锦绣还更放心些。 第40章 没多久后边又有人来请,施正霖出去后,喜鹊带着清竹她们将船舱内几个屋子收拾一通,待安置妥当后,船已经行驶了很远,正好过一段两边都是干净峭壁的峡谷,遮挡了阳光,吹来的风微冷,清竹取了披风给苏锦绣披上,几个丫鬟分工合作,留紫茵陪着她,其余的准备午食去了。 等施正霖忙完过来,桌子上已经摆了一碗鱼汤,苏锦绣靠在窗边翻着他带来的书卷,见他来了,笑眯眯的指了指桌上的鱼汤:「快喝。」 「喜鹊煮的。」 施正霖尝了一口就知道是谁做的,娘让喜鹊陪同过来,真是颇有深意。 「太腥了。」苏锦绣不愿多闻,前几日开始她就感觉闻什么味道都不太对,现在还越发严重,闻着不舒服就想吐。 「那让她别煮了。」 苏锦绣放下书阻拦:「别,不煮这个她还会煮别的,今早出门时娘吩咐了她好些,还备了食谱。」 施正霖之前受伤时,喜鹊奉施夫人之命,长达几个月给他煮汤,苏锦绣去的那次看到的并不夸张,施正霖纵使喝的不多,也够呛。 林缚生和苏锦绣说过,必要情况下才需要补,否则平日里照常吃就好,可又不能拒绝长辈的好意。 施正霖放下碗,与她对视,半响:「有办法。」 …… 是夜,已经距离上都城几十里路远的船上,南药和施正霖商议完这几日行程后回到舱内,发现桌上多了一碗鱼汤,温度适宜,正好下口喝。 苏锦绣的害喜反应越来越大,闻什么都不舒服,胃口倒是不错,但吃什么吐什么,直到快接近西平府,船行两个月,她这反应才小下去。 用苏锦绣的话来说,一日清晨醒来,忽然觉得神清气爽,再不是闻着什么就想吐,空气都舒坦了许多。 清竹送过来的粥她喝了一碗吃下两个奶包子后还把端来的鸡汤给喝了,这可把喜鹊高兴的不行,直说少夫人是个幸运的,有些人怀胎十月,十月都不利爽,少夫人这般过了三月就好的,接下来身子能轻松许多。 之后喜鹊便去了厨房,想着炖些什么给少夫人补补身子。 苏锦绣伸了个懒腰走出船舱,此时四月初,西北这儿还有些冷,衣服穿的宽厚也看不出,再加上她这健步如飞的步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孕妇。 不远处甲板上,施正霖正和南药说着几天后靠岸下船的准备,到了西平府边境后,去往关北门就必须走陆路,粮草运送下船也得好几日,要和官府联系。 细看之下,这两个人均是比出发前要润了那么一些。 转过身时看到苏锦绣来,见她气色不错,南药笑着打趣:「少夫人,今日是喝什么汤?」 苏锦绣笑了:「前几日靠岸时喜鹊去了集市买了两只乌鸡,一直养在后面,今天正好炖汤。」 施正霖见她要上来,伸手拉了她一把:「今天不难受了?」 苏锦绣点点头:「快到西平府,是不是要靠岸路运了?」 「嗯,在离西平府最近的卓城靠岸,要在城里住几日。」 「到时候安顿在哪里?」 「府衙。」 苏锦绣心里记下来:「你们继续忙,我去后面看看。」 走下这边高起来的甲板,苏锦绣离开的速度,半点都没有受到身孕的影响,南药收回视线,轻笑着感慨:「子凛,看来关北门这一趟,你还要多花些精力看牢她才行。」 施正霖笑而不语,她来关北门本就是想了许久的事,怕是谁都拦不住。 「下船后我们会慢一些,你在前面看着。」虽说三个月已经出了,但施正霖还是不太放心跟着大部队一块赶路。 「你放心。」南药对这决定没有半点异议,这两个月来他也喝的够呛。 施正霖瞥了他一眼:「你没成亲,现在提前学一些也是好的。」 「我要是不成亲。」 「反正以后不喝,现在多喝一点也没事。」 「……」 三日之后他们就到了卓城,下船后先进城去了府衙,之后把苏锦绣她们送到了府衙那边的驿馆安顿,趁着他们都在码头上忙,苏锦绣带着清竹和紫茵出了驿馆。 因为河道在,卓城是周边几处内最为富庶繁华的地方,常年有水运通商的船经过这里,这儿的人也比较混杂,苏锦绣以往回关北门都是快马加鞭,并未来过这里,但她知道卓城是西平府一带商人集聚最多的地方之一。 到了市集后,苏锦绣下马车,走了几步路后询问过一些当地人,在集市中找到了一间热闹的茶馆,这茶馆中坐着的满是路过的商人,有些坐下来休憩,有些拿茶馆当交易的地方用来做生意,还有不少人四处观察着,似是想招揽客人,推销东西。 第41章 虽说人多,却没有显得很吵闹,苏锦绣进门拦住了一个伙计问:「这里可有出关运货的?」 苏锦绣的声音不轻不重,倒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可看她是个女人家,带着的还是两个丫鬟,便都没了兴趣。 伙计倒是热忱:「走南闯北的这儿都是商人,看夫人您需要什么。」 「那你帮我问问,看谁能进得去塔坨族。」 话音刚落,周遭安静了不少,许多人看向苏锦绣,有嘲弄的,也有探究的,塔坨族和大魏打了这么多年,在座的谁不清楚,虽说生意是照做的,可还没谁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提出来。 伙计一眼就看出苏锦绣是个外地来的,笑着摸了一把汗:「夫人,咱们这儿可没人进得去塔坨族,倒是有出入关外的,您看你需要什么,我替您问问。」 「可惜了,这红柳大芸本就难寻,只有那边才有。」苏锦绣有些遗憾,欲言又止的,最后向那伙计道了谢,带着清竹和紫茵离开了茶馆。 她这一离开,茶馆内又热闹了起来,其中就有人嚷道:「刚刚她是说要红柳大芸啊,这可不便宜。」 「便宜你也拿不到,那地儿你敢去?」 「别说我还真去过,那边的山路可不好走,入夜还有山狼,想当初我为了找那马,险些把命都给丢了。」 「吹吧你,真遇到山狼,你还有命出来,哈哈哈哈。」 那人急了:「我真去过,我还到过那塔坨族。」 众人哄笑一片:「牛皮吹破天了,你还能到过塔坨族。」 「不信你们问他。」 气红了眼,那人起身就要找同伴,这一看,刚才还坐着的人不见了踪影,连桌上的摆着要买卖的东西都不见了,大家看笑话似的看着他。 就这时,离开茶馆走出集市的苏锦绣,在一巷子口让人拦了下来。 拦她的是个青年人,用胡子遮掩故意让人分辨不出他到底多大年纪,盘头的发饰在关北门内很多见,有些是外族人,有些是那些商人为了博得外族人的好感,故意盘这么个发饰,用于生意方便。 拦下苏锦绣后他就问了一句:「你要红柳大芸?」 苏锦绣点点头:「你有?」 「我可以帮你去买来。」 苏锦绣打量着他:「那在茶馆内你为什么不说。」 「红柳大芸在塔坨族沿山一带,生于柽柳丛中,十分稀缺,大都被塔坨族人采去,外人进去找几乎找不到。」青年人声音偏低,说的倒是有理有据,这味药本就名贵,还不是大魏产的,小商人根本不会做这买卖,就是有也是私底下的,他不在茶馆内说理由也很简单,怕别人惦记上。 「这么说你能进塔坨族了?」 青年人皱着眉:「你要多少?」 苏锦绣轻笑:「很多。」多到他必须要到塔坨族内去买。 青年人思考了会儿:「你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入关后你可以送到关内的十里铺,就说是风掌柜的货,我会来与你结账,你也不用担心我骗你,这东西拿到了关内,有人卖就有人收,你不会亏的。」 青年人也爽快的人:「好,不过这价格要高上三成。」 苏锦绣从他那厚厚腰带间收回视线:「你能拿到多少,我收多少。」 说完后这青年人离开的很快,连苏锦绣的名字都没问,一旁的清竹纳闷的很:「小姐,他就不怕咱们是骗子?」这儿做生意都这么草率? 「他不也没有问我要定金。」苏锦绣在关北门这么多年,很清楚这样的交易方式,简单来说,就是躲过官府的黑买卖,这些商人大都是个人,出入关内外明着卖的也有,私底下也接活,不问来历,不收定金,价比一般的要高出很多,成了他就赚,不成拿着这些货也能卖出去,通常以这种方式买卖的货,都是朝廷有限令的。 清竹似懂非懂点点头,小姐这么做总归有她的理由。 苏锦绣转而问紫茵:「你看那人怎么样。」 紫茵一脸耿直:「打过才知道。」 苏锦绣笑了:「走,我们去那边逛逛。」 …… 办完了正事,苏锦绣带着她们在这集市上逛了一通,近傍晚时,施正霖在集市外的凉亭里找到了她。 凉亭旁是一条小河,贯穿了大半的卓城,这时辰河上满是小篷船,船头放满了用篓子装的货,沿河叫卖,有人买就靠岸。 施正霖到的时候,苏锦绣扶着凉亭扶手,微踮脚,正和底下篷船上的人说话,比着手势说好了价格,让清竹下去付钱将香瓜抱上来,转身看到了他,笑着挥了挥手:「你来啦。」 「小心。」施正霖扶了她一把,苏锦绣从台阶上下来,见只有他一个人,「南药呢?」 第42章 「他还在码头上。」施正霖拨了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找到人了?」 「找到了,看样子还是个外族人,就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两个人沿河岸走着,过了桥后,这边距离驿馆已经没有多少路,苏锦绣这几个月总是闷着,也不乐意坐马车,干脆走了回去。 到了驿馆后,府衙内派了人过来请施正霖过去,苏锦绣拿出之前在船上未看完的书卷,吃着清竹送来的香瓜,不知不觉就半个下肚了。 喜鹊在旁看得高兴,少夫人自打有身孕后吃的一直很少,如今胃口开了,吃得多腹中的孩子才能长的好,之前一直在船上,这几天正好在这儿歇脚,明天一早她得去外头看看,每天都给少夫人做新鲜的。 施正霖回来时已经很晚,苏锦绣躺下睡了,屋内还点着灯,桌上放着备好的解酒汤。 等他洗漱过后躺下,苏锦绣朝他这儿翻了个身,睡眼惺忪:「你回来了。」 施正霖搂住她,低声道:「南药他们后天一早出发,我们再多留一天。」 「我没事。」苏锦绣迷迷糊糊回了句,伸手抱住了他的手臂,松垮垮的亵衣落下来了些,露出白皙的锁骨,泄了春光。 那半边圆润,还挤着他的手臂。 施正霖眼神一黯:「……」 他轻轻喊了声:「蓁蓁。」 苏锦绣嗯了声,还搂紧了他胳膊。 很难忽略那呼之欲出的丰腴,施正霖更难忽略自己此时的反应,可苏锦绣抱紧了他的手臂就不肯松手了,他一动她就哼哼,哼哼完人还靠的越拢,本就松散的亵衣,险些散开来。 这一夜,委实煎熬。 第三天一早南药就带队出发前往关北门,苏锦绣他们多逗留了一日,走的慢了些,四月末才到。 此时正是关北门的农忙时,军营内许多士兵都派出去帮忙农耕,苏锦绣等到傍晚才见到外祖父,宋老将军进帐后看到外孙子这幅样子,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哈哈哈大笑:「来人,把李军医叫过来。」 「已经找过了。」苏锦绣忙拦住他,「我刚才听他们说有人遭狼袭了?」 宋老将军坐下来:「前阵子山里跑下来一群狼,咬死了附近村子里好几个人,打死了几头后逃窜开去,还跑到了镇上。」 「没逮着头狼?」 「狡猾的很,今年雪下的大,融的也迟,山上没多少猎物,这就动了牛羊的心思,明日再去引。」 没有战事时,军营还负责关北门内的治安,这样的事常有,苏锦绣也不担心,反倒是提起另一件事,说之前还做了些心理建设:「外祖父,我听说凤末姑娘生了。」 宋老将军看了她一眼:「你和你四哥这么要好,他能不告诉你。」 苏锦绣轻咳了声镇定道:「我出发的时候还没生呢。」 宋老将军凉凉戳穿了她:「我听你二哥说起过,在他之前你和正霖去过东皋,还进过钟和山,你们倒是有本事。」 苏锦绣的神情一下就垮了,朝他那儿坐了坐撒娇:「那您说,我知道四哥有难哪能不去救,再说这些事儿我也不好做主啊,我要是先和您说了,那您该怎么想,要按二舅舅的脾气,肯定要把四哥抓回来的。那四哥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钟和山里是有很多山贼,也有从未下山过的无辜之人,他们当年被迫逃上山,若是能有机会,他们自然希望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宋老将军哼了声:「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给你四哥求情。」 苏锦绣尴尬脸,她可不敢去二舅舅那儿替四哥求情,只能来外祖父这儿说几句好话。 「行了,你一路过来舟车劳顿,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宋老将军手一挥,苏锦绣知道他的脾气,识趣的离开了营帐,施正霖在外面等她,本来是要进去打个招呼的,苏锦绣赶忙拉开他:「明日再来,刚才我提了四哥的事,外祖父还是不太高兴。」 「一时间难以接受是正常的。」施正霖牵住她,「这件事让你四哥自己解决,你帮不了他的。」 苏锦绣叹了声,将这件事撇开:「外祖父说山上下来了一群狼,搅的村子不太安稳,明日要不你和他们一块去看看。」 「好。」 此时天色微暗,两个人回到休息的营帐,第二天一早,天未亮时施正霖就跟着他们一块儿前去村子里。 逮狼要设陷阱,夜里还要埋伏,这群狼狡猾的很,头两天夜里都没来,等到了第三天夜里才下山。 第四天一早,苏锦绣醒来时,营帐外的笼子里多了两头毛茸茸的小狼崽。 那是两头奶狼,看起来出生并没有多久,耳朵都没立起来,因为来了陌生的环境,在狭小的笼子内显得特别焦躁,看到有人出来就呜呜的叫。 第43章 苏锦绣让清竹去弄一些羊奶来,凑到笼子前,小狼崽警惕心很重,看着她不断往后退,没得退时一屁股坐在了笼子里,苏锦绣笑了,将笼子口往上翻了些,倒着羊奶的碗放进去,转身进了帐子。 过了会儿,其中一只闻了闻味儿朝着那只碗走过去,略瘦弱些的那只却依旧很警惕,还低声呜呜着像是提醒它不要过去,可到底是没能经受住羊奶的有货,大的那只呼噜呼噜开始吃,瘦弱些的那只等了会儿,慢慢的也挨过去了。 等苏锦绣出来,两只小东西已经扎在碗里,险些没把身子掉进去。 「小姐您看。」清竹指了指碗,连边角都舔干净了,「是不是再倒一些来。」 「不用,过几个时辰我来喂。」苏锦绣伸手朝笼子靠近,两只又退的极快,苏锦绣轻笑,「姑爷呢?」 「一早把狼崽送来后姑爷就去忙了。」清竹起初还以为是两只小犬,紫茵说了之后才知道,「听说是昨天抓了头狼后在狼窝里找到的。」 「给它们备些水,不要逗弄它们,小心被咬。」 苏锦绣吩咐完,进帐换了身衣服叫上紫茵,离开军营前往关内的十里铺。 …… 半个时辰后,苏锦绣在十里铺中见到了这位名叫陈布的商人。 昨天下午十里铺派人传讯给她,有人到铺子里找风掌柜,苏锦绣还讶异于他的速度,如今看桌上一盒子的红柳大芸,苏锦绣倒是有些佩服他了,一个月的时间从卓城到塔坨族再回来,看来他对那里的地势相当熟悉。 那可省了她再去找人。 「你可以找大夫来验货。」陈布看了眼她微隆起的腹部,眉宇轻皱了下,谁家做生意要一个孕妇来出面。 让紫茵将盒子抱到一旁放好,苏锦绣让十里铺的伙计去请大夫来,转而将银两放到了桌上,请教他:「这么多恐怕很难采到,这些是你从塔坨族内收来的?」 「没错。」 苏锦绣轻扣着桌子,抬头笑道:「冒昧问一下,陈老板不是大魏人吧。」 屋内静了片刻,忽然他伸手要拿放在桌上的银两盒子,苏锦绣抬手按住,陈布便斜抱盒子要从她手下抽离,苏锦绣踹了一脚桌下的凳子朝他撞去,后退间,苏锦绣将盒子重新按回了原处。 紫茵已经挪步站到了门口,陈布这才发现这铺子内窗户都没开,他沉了脸看着苏锦绣:「风掌柜这是何意。」 「货都没验完陈老板就要拿银子走人,这可不行。」苏锦绣笑眯眯看着他,「再者,这关内什么人都有,你不是大魏人也没什么奇怪,无需遮遮掩掩。」 「这买卖还问人私事。」陈布朝放在柜子上的红柳大芸看了眼,「我不卖了。」 苏锦绣摇头:「不行。」 陈布瞪着她:「那你想怎么样。」 「短短一个月你就能买到这些,可见你对那边是相当的熟悉,塔坨族人扬恶,他们对判出的族人惩罚很严厉,不会允许他们再回去,这味药如此稀缺,你都能收到这么多,那很有可能就是塔坨族人。」 「我不是塔坨族人。」 见他否认,苏锦绣拿出了一张羊皮卷,摊开来,对比了一下塔坨族周边的几个部族,大部分已经被塔坨族给吞并了,有些则成了依附的部族,苏锦绣抬头看他,繁琐腰带间的坠子还在,上面串着六颗木珠,看仔细些木珠上都有不一样的纹路,六颗木珠后面则是一块不大的木牌,上面还刻着个布字。 「我若没记错,央族在两年前就已经被塔坨族攻陷,族长为了保住部落将三个女儿都献给了塔坨人,依附于塔坨族,每年都要上供足够的银两才行,若是不足,他们就会到部族里来抓人代替。」 陈布没作声,可那眼神就是那意思,她怎么会知道。 「对商人来说,关北门虽然进出容易,但因军队镇守,暗处的生意并不好做,卓城那边小商人很多,距离关北门又不远,许多外族商人就喜欢在那儿集聚做些小买卖,但去塔坨族这样的活,鲜少有人会接,而你都不知道我什么来历就愿意接,看来你很缺钱。」苏锦绣起初就是为了引个熟悉塔坨族地形的人出来,这个人得是商人,外族人更好,若是能大批量采买回来红柳大芸,那他就是她要找的人,能自由出入塔坨族,他们对他没有戒心的。 当他在巷子口拦下她时,听他说话苏锦绣就确定了他不是大魏人,外族人学大魏话,学的再好还是有些口音上的区别,苏锦绣在关北门呆了这么久,分辨得出他是真的外族人还是假装的,加上他那坠子,以前她在一个被救的央族女子身上看到过,是央族的人从小打大随身佩戴之物,从不会离身。 现在看来,他很合适。 「你找我不是为了买红柳大芸。」这要还听不明白,那他就是个傻的,这个人在茶馆里开口时就是为了找能进塔坨族的人,买药不过是个借口。 第44章 苏锦绣松开压着银两盒子的手:「三倍价格,你再去一趟塔坨族收药,短时间内他们族内肯定是不够的,你就让他们带你去山上采药,采的越多越好,你能采来多少我都以这个价收,还可以提前给你一部分的定金。」 这价格太令人心动,有了这么多银子,今年就不用担心上供的问题,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就是高上三成都是个陷阱,高三倍的价格岂是说有就有,搞不好又是个陷阱,此人把事情查的这么清楚,就是想私吞那定金都落不了好。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那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你在采药的时候,把所有走过的地方都记下来,绘成地图带给我。」 尽管知道这个风掌柜身份不简单,不可能是生意人,她所要的东西还有可能会让他丢了性命,但这么大的报酬,他无法抗拒。 即便是知道她另有所图,他所面临的却是更严峻的问题,没谁和银子过不去,更何况是他急需的。 三天之后,苏锦绣收到了他的回复,他可以答应她的要求,但他要四倍价,支付双倍定金。 苏锦绣便让安排好的人将定金带去了十里铺,要陈布以小厮的名义带他出关,进塔坨族去。 从清竹手里端过倒着羊奶的碗,苏锦绣往笼子这儿靠近时,两只小狼崽已经有反应了,这几天都是她在喂它们,小家伙也聪明得很,衣食父母,给奶的就是老大,见着苏锦绣后都会晃尾巴了讨好。 等她把碗放好,它们就迫不及待的拥了上来,扎堆在碗里,大一些的恨不得把脚都迈进去,吃的分外豪迈。 「过两天就给你们搭个大一些的窝。」苏锦绣轻轻摸了下它晃到外面的尾巴,小的那只透过笼子间狭小的缝隙朝她挤来,只能挤出个鼻子,上面还沾着奶,舌头一舔一舔,还卖起了萌。 身后的清竹朝不远处走来的人叫了声姑爷,苏锦绣转头,施正霖回来了。 在军营里每天一早宋老将军都会派人来请施正霖过去,两个时辰才肯放人回来。 「今天去校场了?」苏锦绣起身,见他袍子上沾了薄薄的灰,料想是被外祖父带去看练兵了,「他是不是一直和你夸他带出来的兵。」 「老将军训兵的确有一套。」 苏锦绣揶揄他:「你这恭维的话又说了几遍了?」 施正霖扶了她一把:「皇上却有此意,等老将军从这里回去,想让他训练都城外几个营。」 「这倒不错。」苏锦绣知道外祖父的脾气,闲不住的人,将来这边交手后回到上都城,他要是整日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的话,搞不好还会熬出病来,让他去城外的营里训兵倒是能让他解闷,「就是那帮人可惨了,要适应外祖父的训兵强度,起码半年,这还不算中途撑不住打退堂鼓的。」 「他们本就是要上阵打仗的兵。」 苏锦绣知道他说的是如今上都城中几个营里的现象,有些人将族中子弟送到营里去扔几年,出来就能混个差事,实际上这部分人根本没什么用,要让他们上阵去打仗,就是抱头鼠窜的结果。 这样的现象存在已久,就看皇上要不要治了。 「我已经让孔琪过去了,这几天他们就会出关去。」进了帐后,苏锦绣将十里铺那儿的事简单提了下,「央族那儿,要不我们过去看看,也好了解一下情况。」 施正霖转头看她,苏锦绣还是一脸的正色,仿佛自己心里没有打着小九九。 「我和南药会过去看看。」施正霖纠正她,「你留在营里。」 苏锦绣脸一垮,心虚着呢,却还想努力一下:「那我不走近,就跟着你们行不行。」 「不行。」简单干脆。 苏锦绣打商量:「我就出关,远远的,不跟着你们。」 施正霖摇头:「不行。」 苏锦绣怒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出门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施正霖拉住她,苏锦绣没能挣开,便抿着嘴不吭声。 「不跟着我们,出关后你是不是想自己去。」 苏锦绣眼神一闪,不说话。 到耳边的声音轻了些,有些无奈,含着些担忧:「你这样出关去我不放心。」 「……」苏锦绣扛不住这样软和的态度,半响,闷声道,「那你出关去我也不放心。」 施正霖故做沉思,想了会儿道:「你看这样行不行,让南药带两个身手好点的人去,也好应变。」 让南药去是可以,但苏锦绣心底里最好的办法就是亲自去一趟,从别人口中转述过来不如亲眼所见,南药没有她这么了解那一带,但眼下的情形,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那与他再商量一下。」 施正霖点点头:「好,他原本就是为了协助此事而来,到时有什么消息传回来,我们在这儿也能及时应变。」 第45章 苏锦绣狐疑的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 之后几天,苏锦绣将塔坨族外一些部族的情况和南药大致说了一遍,准备过后,南药带着几个人出关了。 这厢,等他们出关后苏锦绣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施正霖给套路了,难怪她这几天总觉得不对劲,和南药商量这些事的时候也觉得不对劲,敢情他早就打算好了让南药一个人带队出去,故意和自己说是一起去,为的就是拦住自己。 这天晚上,苏锦绣让清竹把隔壁的床收拾了出来。 自打苏锦绣怀孕以来,除了在别院那几日,其余的日子里夫妻俩都没有分床睡过,最多是隔一床被子,但到了后半夜,还是会睡到一床去。 施正霖进来后,清竹抿着笑意,将营帐内的水备妥了后退了出去。 帐内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苏锦绣整个身子霸占着床沿,手里拿着书翻的惬意。 施正霖换下衣服,洗漱过后走过来,苏锦绣抬脚往上一搁,也不看他,就是不让他在这儿坐下。 不一会儿苏锦绣听到了拖凳子的声音。 将书往下挪了挪,视线从书的上方撇过去,施正霖拿了凳子在床边坐下,就在她搁着的腿前,抬起双手正好按到她的大腿。 苏锦绣缩了下腿:「干什么。」 「大夫说你也许会腿肿,夜里时多按摩一下还能预防腿抽筋。」施正霖说着双手便就着膝盖的地方缓缓按了起来,「轻重如何?」 苏锦绣放下书,双手撑了身子坐起来看着他,这还瞧不出意图,那她是真傻了:「无事献殷勤。」 趁着她坐起来的时候,施正霖便神情自若的从凳子转移阵地到了床沿,苏锦绣总不至于把他踹下床去,便气呼呼瞪着他,奸诈! 施正霖换了个姿势,将她的腿按平,这位置苏锦绣就是想缩都缩不回去,按了几下后他的手靠近了腿内侧,有些痒,苏锦绣这神情便绷不住了,想笑又得憋着,挪又挪不开,要是伸手推还显得她在闹脾气。 于是苏锦绣哼哼:「我困了。」 施正霖松开手:「那睡吧。」 苏锦绣没理睬他,翻了个身就躺到了床内侧,还背对着他。 施正霖吹了灯,陪着她躺下。 两个人都一动不动的,时辰尚早,也都没有睡意。 快有小半个时辰过去,苏锦绣轻轻翻了个身,昏暗中施正霖睁着眼,看着营帐的棚顶,听到动静后转头,苏锦绣又将视线撇到了别的地方。 施正霖侧身看她,苏锦绣又翻了回去,留了个背给她。 半响,她腰间多了一只手揽住,苏锦绣要去拨开,他用了几分力,她的后背就贴了到他怀里,声音也随之传来:「塔坨族这几年一直在攻打别的部族,像央族这样依附的,族中必定有他们的人留守监看,如今虽然没有战事,关外也不太平。」 苏锦绣闷闷道:「我没有生气。」 她很清楚自己并不适合出关去,就连来关北门也是好不容易争取的,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现在哪里来这些莫名其妙的脾气,说气他,不如说是在和她自己怄气,他那点套路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可愣是等南药他们出发了才反应过来。 这样的心理施正霖是很难了解到的,他总以为她是生他的气。 不过临出发前娘交代过,有了身孕后性情也许会变,要他多担待些,这到了施正霖的字典里,便是一个哄字,于是他问的温和细致:「怎么了?」 苏锦绣发誓,过去她绝不会这样,可这会儿,这三个字传到耳朵里,她竟觉得有些委屈。 过了会儿,他听到她闷闷说了句:「我觉得我变笨了。」 施正霖一愣,随即无声笑了:「怎么会。」 「怎么不是,你这么明显的意图,我都没看出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 「找人混入塔坨族绘地图的办法是你想出来的,这办法很好,不会打草惊蛇。没有你的这些了解,我们对那些部族束手无策,南药就算是过去了,也很难打探清楚。」 苏锦绣扭了下身子,半响:「那是因为我比你们知道的多。」 施正霖大抵猜到了她在意的是什么,徐徐诱导:「关北门这么多将士,对关外的形势哪个知道的比我们少,不一样没办法。」 语调有了些变化:「是么。」 「是啊,所以这一回,还要夫人你多担待。」 这么不遗余力的夸,纵使听的出来有哄的成分,苏锦绣听着还挺愉悦的,正要转身,忽然感觉腹间动了一下,苏锦绣愣了愣,感觉到她身子一僵,施正霖正要问。 苏锦绣握住了他的手,朝腹间挪过去。 又是轻轻一动,从施正霖的掌心里划过,施正霖怔怔。 第46章 这是…腹中的孩子在动? 下午时其实苏锦绣有感觉到过,但没有晚上动的这么频繁,一下一下顶着肚皮,像是在与他们打招呼,颇为闹腾。 这是施正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他的存在,初为人父的感觉。 他活在蓁蓁的腹中,一天天长大,最初还感觉不到什么,到现在,他开始提醒他们。 很奇妙。 动了几下后他平息了,两个人的手尚未挪开,苏锦绣抬起头,看他有些懵楞楞的神情笑了,语气不自觉温柔下来:「我娘说,这个月份他能听到我们说话了。」 新手父亲微动了下手,反握住她的手搂住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下,不言语,心情很是澎湃。 之后两个人好奇宝宝似的又等了会儿,苏锦绣挨不住困意袭来先睡着了,睡前也忘了要把他赶到隔壁床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施正霖被宋老将军请去,等到傍晚才回来。 苏锦绣这儿,自己出不了关就让紫烟出去,一面等着他们传消息回来。 时间一晃过的很快,五月至底,南药回来了。 出关后南药他们先找到了距离塔坨族较近的一个集聚点,以收货商人的名义进去。 这个集聚点很大,比之前他们去驱兽族途中经过的那个还要热闹,虽然里面有不少塔坨族人,但没有看到欺压的现象,在塔坨族管辖下,秩序还不错。 没多久南药就找到了央族的人,这个在塔坨族周边,为数不多保留下来的部族,最为出名的是他们的编绳工艺,南药以收各式各样的编绳为由,问过几个摊子后,终于有人肯带他们去央族里面收货。 去的时候那两个央族女子提醒他们不要乱走动,到了那儿后南药才理解过来那话是什么意思,塔坨族派了人在央族里,监视整个部族。 南药他们到的时候是下午,整个央族内几乎没见几个青年男子,最多的就是一些老人和妇人,坐在屋外编绳,所有人看起来瘦瘦弱弱,相比较之下,带他们去的两个央族女子看起来还健康一些。 他们被带到一间大的屋子前等着,很快有个年长的老者出来接待他们。 南药向周围看出去,他们所站的位置正好在那几个塔坨族人的监视范围内,趁着点货的空隙,南药向那老者打听了些事。 要想在央族内四处走动根本不可能,于是收好了编绳后南药没有逗留,很快带人离开。 此后他还去了另外一个部族,从人比较多的几个地方经过,一路收货打听,过了一段时间后趁夜埋伏在了央族外,等了三个晚上,终于发现了动静。 那已经是后半夜了,每隔半个时辰就有人回央族,十来人一队,三四个塔坨族人押送,南药数了数,这个晚上回来了三十来个青年男子,这些人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都是疲惫不堪。 一队人送到之后,央族中会集合另外十个青年男子代替这些回来的,跟塔坨族人离开。 留下一个人继续在央族外守着,南药跟在那些人身后,发现这些人被带上了山。 山下远远就能看到有人守着,附近没什么人,看起来像是进山做苦力的,南药过去没有到过这里,根据子凛给的地图,这一带再往内就到了塔坨族的地界,漠北这儿的山很贫瘠,没有繁茂的树拿来遮蔽,又不熟悉地形,南药也不能就这么贸贸然跟上去,于是他折回到央族外,这时已经第二天正中午了。 南药观察了几日,夜里没有再有别的动静,白天的时候偶尔有人从外面回来,男女皆有,他们回来后族中的人都显得很高兴,歇了几日后他们又会离开。 约莫十来天,一天夜里又有人来更替,但并不是上回离开的那些人,回来的二三十人看起来也都是疲惫不堪,其中还有用担架抬回来的,替换了十天前回来的那些人。 「与我第一天去的时候一样,族里只见老人和妇人进出,还有人外出采药,回去的那些青年人都没出过屋子,接连两三日后才偶尔见一两个出来,气色比那天夜里回来时好了点。」 南药说完,帐内安静了会儿,苏锦绣在地图上做了个标记,抬起头:「这么说,是轮番让别的部族的人去做苦力了,工期还不能太久…难道他们在挖山。」 「别的族也是如此,不过一路看过来,这些人都没什么抵抗心,对塔坨族唯命是从,甚至充满了敬畏心。」这一趟走下来,南药有了另外的了解,尤其是那个集聚点的发展,可以说是让他开了眼界,就像是一个小镇,秩序有然。 「这不奇怪。」施正霖指着苏锦绣摊开的地图,「关北门两年无战事,漠北这边却是硝烟不止,扩张之后就要复苏,最快方法收买这些剩下的人,就是给安定的生活,经历过战事后,对那些各族人来说,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只要不打仗就是好的,他们就想求安稳日子,谁来管都一样,自然不会想要反抗。」 第47章 「他们在效仿南方的部族。」苏锦绣在南药说的集聚点上做了个标记,「漠北西陲一带地广,因为族与族之间相距甚远,于是大家就自发的集聚到了几个部族之间较为中心的位置,用来方便大家交换货物买卖东西,最初这些地方无人管理,越骆国一带是最早开始效仿大魏的,把这些集聚点发展成了小镇,规模很大,秩序也维持的很好,但漠北这边的人大都以牧猎为生,他们的生活方式更粗狂些,所以我们在去驱兽族的路上途径的那个集聚点,除了有人维持治安之外,其余的都十分简陋。」 南药很快就意会过来苏锦绣的意思:「看来他们野心不小。」若是继续放任下去,这就要变成第二个越骆国。 但他们绝没有越骆国那么太平,野蛮好战的一族人,养精蓄锐,最后还是为了打仗。 「拓英这个人,十分了得。」苏锦绣当初在关北门守了五年才摸透一些他的路数,这一世,驱兽族上没让他占到便宜,他说收手就收手,开始疯狂扩张,等到一定程度,他肯定还会卷土重来。 那这回就看他们谁先下手了。 …… 南药这一趟收获颇丰,等了半个多月后,关北门这儿的天渐渐热起来,十里铺那儿传来消息,陈布回来了。 留下了地图和药之后,陈布没说什么也没问什么,拿走银两匆匆离开,据回禀他当天下午就出关离开了关北门。 军营这儿,苏锦绣依照手绘的地图做了一副沙地图,在最东的地方插了个大魏的旗子,正好宋老将军进来,看到她踮脚想把旗子往沙地上放,这大起来的肚子都已经顶到桌子了,忙哎了声:「小心点。」 放好旗子后,苏锦绣收回手,轻拍了拍:「好了——」 「这就是这阵子你忙出来的成果?」宋老将军喊了声帐子外的人,「把孔琪叫过来。」 苏锦绣撅嘴:「您还信不过我。」 过了没多久孔琪来了,他是苏锦绣从外祖父这儿借去的人手,生的其貌不扬,令人觉得没什么存在感,送到陈布那儿以随从的名义带去塔坨族。 塔坨族人很警惕,因为是生脸孔的缘故,他们只带了陈布上山采药,孔琪一直留在塔坨族内,还被限制了自由。 不过即便是这样,这么长时间里还是有很多机会可以走动。 听孔琪说完后,苏锦绣指了指被山一圈圈包围起来的中间位置:「外祖父您看,他这是优势之处,也是缺陷之处,难攻易守,但要是被攻破,他们就在所难逃,所以您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凡事可以上山的路,都有人看守,这边几个山头上的塔,加起来足以了望清楚周边的环境。」 塔坨族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环绕的山体是他们天然的保护屏障,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山里修筑了城墙,也就是说,进山之后第二道要攻破的就是修筑在谷间的城墙,城墙外的地形又是呈喇叭状,内大外小,攻进来的士兵稍有不慎就会被困在里面。 「少夫人说的没错,他们筑了三道墙,一道在进山后,第二道是族内,第三道在这里,重兵把守,连塔坨族人都不能随意进出,我跟着那个央族人被安顿在了第一道城墙内,这边住着的大都是战俘,还有各族归顺过来的人。」孔琪白天能够活动的就是第一道城墙内的范围,他一直留在那边等着,那个央族人则是跟着几个塔坨人上山去采药,采回来的药由他这个随从负责处理,只有入夜之后才能出去打探一下,但他也只能通过第二道城墙,混到普通塔坨族人中去。 「等等。」苏锦绣打断他的话,抬头看他,「你是说,他们在分发武器?」 孔琪点点头:「没错,那天我乔装过后跟着个押送的车队进去,发现一群十来岁年纪的孩子围在车队附近领防身的兵器,远远看应该是短刀,还给一些老幼也发了,之后那车队分了两路,一路去了有人把守的地方,一路进了最里面的城墙。」他当时留了个心眼,两天之后那车队离开了。 苏锦绣和宋老将军对看了眼,心中是一样的猜测,塔坨族这么多年来攻打关北门,一是为了关北门内更好的生活环境,二就是资源,这其中就包括了矿源。 漠北这边的资源一直以来就很缺乏,塔坨族在内的其他部族也一样,缺兵器。 这点上宋老将军最清楚,塔坨族经常和他们打仗,这兵器更是比别人来的缺,哪能多到给老幼发,再者,运送兵器的车队从何而来。 听到这儿宋老将军的脸色才沉下来,之前说的那些,真要攻打,无非是策略和人力上的事,但这兵器的事其中却包含了很多,能够将兵器分给老幼,说明此时塔坨族内不缺兵器。 大量囤积兵器的下一步,那就是打仗。 「难怪这两年拓英不再将那些部族彻底清剿,而是留下来让他们依附上贡,一部分青年壮丁抓去做苦役,还有些就像那个陈布,在关内关外做生意赚钱,赚钱的钱都用在补贴上贡的这个缺口上,而塔坨族拿到这些上贡的银子后,就用它来买兵器。」陈布冒着生命危险完成了苏锦绣交代的,这些银子对他来说是非赚不可的,那苏锦绣给他的那些银子,最后都被央族上贡给塔坨族了。 第48章 苏锦绣很快排除了漠北一带,这边没有哪个部族能够提供给他们这么多的兵器,那余下的就只有建昌府外和南绥一带,南绥太远,最适合交易的地方,就是建昌府外的一些部族。 脑海中飞快闪过什么,苏锦绣愣了愣,却没来得及抓住。 耳畔传来了宋老将军不知是感慨还是何意的声音:「多年前我派人去塔坨族时,还不是如此。」要是当初先皇能够下令攻打,如今就不会令人头疼。 苏锦绣知道外祖父的意思,塔坨族如今的发展到底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遂她开口:「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趁其不备时下手,总好过人家万事俱备先打上门来。 …… 离开营帐后,苏锦绣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直到回去都没想起来,可越是如此苏锦绣就越纠结,总觉得那一刹那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施正霖回来时,苏锦绣正在翻书,堆了一桌子的书卷,都是从上都城里带来的,但她的脸还垮在那儿,明明抓住了些又说不出来,难受的很。 施正霖将她从一堆书卷中拉出来,拨了下她有些乱的头发:「怎么了?」 「我刚才给外祖父做沙地图。」苏锦绣将孔琪说的事重复了一遍,「我就是觉得这不对劲,塔坨族好战是出了名的,卖兵器给他们,很可能自己部族都会遭殃,为了赚这点钱冒着部族被搭进去的风险,这笔账划不来。」 「那就是不担心自己部族会遭殃。」施正霖在旁给她引思路。 苏锦绣看向他,她不是没想过大魏有人将兵器私运出去,但这个的可能性极小,出关时可能就被抓了,除了大魏之外,能提供这么多兵器的也就寥寥数个。 「这其中还要排除和大魏交好的,他们应该不会和塔坨人做这个生意。」 「是啊,还要排除他们……」苏锦绣猛地一怔,「是措族!」 她怎么会忘了这茬呢,早前调查晏黎的时候她就查过这个措族,晏黎为了让定北王帮他,在这些事上应该没少下功夫,定北王想除掉宋家军,晏黎给塔坨族提供点兵器来源,并不是什么难事。 之后因为驱兽族的事情解决了,塔坨族没能得逞,苏锦绣就将措族的事放到了一边。 而今定北王虽然谋反失败,但他当时建下的人脉可没断,这个措族,打着中立和平的旗号,这钱怕是没少赚啊。 位于建昌府外,地理位置较为南端的措族,拥有得天独厚的好条件,土地富饶,资源丰富。 措族和大魏历来交好,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而措族因为自身条件的关系,与各部族之间走的也都挺近,其中自然是有生意上的往来。 这些生意上的往来与大魏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要说眼下这形势,大魏和塔坨族打了这么久,一直以来都面临缺少兵器的问题,忽然间有人大量提供兵器给塔坨族,又怎么能不怀疑他的动机。 苏锦绣当即有了主意,派人去塔坨族外盯着,她要确定,卖这么多兵器给拓英的人是不是措族。 这一等便是两个月,八月,关北门的天气,白天无遮蔽下又晒又燥,入夜后气温下降,开始转凉。 夜深时关北门尤为安静,城墙之上,苏锦绣在那儿站了许久。 「两年无战事,这关外都已经变成这样了。」苏锦绣望向远处,夜色中,是不知距离的山形,再远便是一望无垠的夜空,夏末秋初,天气晴朗。 施正霖扶住她:「往后还能长久太平。」 苏锦绣眉头微皱,低下头去,越来越大的肚子,最近动的特别活泛。 「他又踢你了?」施正霖伸手覆在她隆起的腹上,刚到顶着他的手,动静不小。 「这孩子肯定是要出生在关北门了。」苏锦绣感慨,「得给爹娘他们报个平安。」 「不急,等这几日安置到府里再送信也不迟。」施正霖抬起头,夜空中挂着那轮明月,皎洁明亮,好似看起来真的比在上都城看到的要大,好像也更近一些。 城墙下是广袤的漠北风光,白天关外很热闹,到了夜里,远处有很微弱的灯光,是从帐篷中透出来的。 这一切,不一样的宁静。 夜风渐渐大起来,城墙上风声呼呼,苏锦绣拉了下披风:「起风了,我们下去。」 从城墙上走下来,快到底时,墙边窜过来了两道影子,绕到了苏锦绣的脚边,亲昵的蹭着她的衣服,垂在身后的尾巴来回晃动着。 两只狼崽已经有四五个月大,训了一段时间后,苏锦绣出门时都会带上它们,今天她和施正霖到城墙上,它们就留在下面等他们。 苏锦绣轻拍了拍凑过来的两只脑袋,公的这只体魄大一些,母的更机灵,她常看到图奇被阿青欺压。 忽然图奇咬住了苏锦绣的裙摆,朝一个方向拖。 第49章 「图奇?」 阿青朝他们低吼了声,随即朝前面走去,像是引路,苏锦绣和施正霖对看了眼:「去看看。」 那边马车旁紫茵见小姐和姑爷朝反方向走去,赶忙跟上来,两头狼在前面带着路,把他们带到了一个旧庙门口。 这距离城墙已经有不少路了,图奇见他们停下来,绕到苏锦绣身后,低头拱了拱她继续往前,紫茵率先一步走进去,过了会儿喊道:「小姐,这里有人。」 两个人走入庙门,这个荒废许久的破庙内草都快长半人高了,院子里到处是碎瓦片,摆在正中间的香炉倒在了地上,夜里黑漆漆的又看不大仔细,施正霖牵住她:「小心。」 图奇跟在苏锦绣身后,上台阶后到了屋前,往里看去,这原来是个土地庙。 只是太久没有人来了,土地公像上都结满了蜘蛛网,里面灰扑扑的又看不太清楚,施正霖让苏锦绣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 紫茵在地上找到了半截蜡烛,翻出带着的火折子,点了后朝堆满杂物的角落里照去,废旧的牌匾下面压着个人,露出来的手脚上都有包扎的痕迹,不知道是死是活。 图奇和阿青开始拱那些杂物,若是有危险的话,它们早就警觉了,于是紫茵将蜡烛放在一旁,帮着把牌匾抬了起来,露出了底下的人。 一个男子蜷缩着身子侧躺在那儿,怀里还藏着一个孩子。 这么大的动静下两个人都没反应,紫茵伸手探了下这个男人的鼻息:「没气了。」 随即朝那孩子那儿探:「这个还活着。」 两个人看起来都灰头土脸的十分狼狈,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上传的不是大魏服饰,苏锦绣让紫茵把那孩子抱出来:「找人把尸首带回去。」 …… 回到军营后,紫茵很快把孩子带到了李军医那儿救治。 此时夜已深,第二天一早,苏锦绣前往军医营帐。 孩子还没醒来,安顿在李军医的帐子内,大约是五六岁的年纪,看起来十分瘦弱。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下放在一旁,苏锦绣翻了翻,脏兮兮的衣服都快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就连腰封上挂着的坠子都很脏,苏锦绣将坠子摘下来后放到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洗,拿起来,是一串玉石坠。 玉石打磨的很光滑,质地也不错,应该不是什么便宜货,但这样的玉石坠子很多见,又没刻什么,除了能证明眼前这孩子不是穷苦人家的之外,别的无法证实。 这时李军医走了进来,见是苏锦绣,亲切叫了声孙小姐:「这孩子没事,皮外伤,就是饿的,天没亮时我给喂了些米汤,要不了多久就能醒。」 「送过来的尸首在哪里?」 「在另一边。」 「带我去看看。」 李军医带着苏锦绣到了不远处的木屋,劝道:「死人有尸气,对您不好,孙小姐还是别进去了。」 苏锦绣点点头:「我在外面听你说。」 屋外看进去,李军医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声音随之传来:「送来的时候尸体全身僵硬,死了超过有六个时辰,但不到一天,身上多是外伤,有些伤口都是新旧累加,有些在半年以上,有些是近月的,脚上的伤还有血迹,是最近才有的,还有溃烂迹象,像他这样的情况,处理不当,死之前应该是生了病的。」 「可有内伤?」 「有,但不是致命伤。」 破庙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很显然是躲在那儿的,但怎么会被埋在牌匾下的呢。 正想着,那边的营帐内忽然传来一阵动静,一个小身影冲了出来,仓皇的看着四周,跑了没几步,倒头栽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追出来的清竹见此,忙把人抱了回去。 苏锦绣回到那边的帐子,清竹正在给那孩子清理额头上的伤,刚才一头栽在地上磕的挺厉害,上药的时候又把他给疼醒了,撞上清竹关切的眼神后抬手就将装药的瓦罐给撩开了,又要往下逃,苏锦绣拎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回去,让清竹抓住他:「跑什么你。」 大抵是觉得苏锦绣不太好惹,这孩子躲到了清竹的身上,眼神惧怕的看着营帐内的一切。 「先喂他吃点东西。」苏锦绣将备着的清粥端过来,总不能把人给绑起来,为了以防他乱跑,一个抓着一个给他喂,苏锦西拿起调羹舀了一勺递给他,那孩子的眼神更恐惧了。 「快吃!」苏锦绣故意板下脸孔恐吓。 这孩子张口,豆大的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这得多委屈啊。 「……」 苏锦绣给他喂了半碗清粥,他像是受强权欺压不得已才屈服,等苏锦绣挪开碗后又钻回了清竹怀里,看苏锦绣的眼神害怕极了。 第50章 「……我有这么可怕么。」苏锦绣摸了摸自己的脸,给他喂粥还吓成这样。 「可能是小姐刚刚拎他那一下吓着他了。」清竹摸了摸他的头,一手搂着他,另一只手替他处理额头上的伤,这孩子忽然抓住她的手,说了一通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清竹一愣,抬头看苏锦绣:「小姐。」 「越骆国人?」苏锦绣朝他走近,那孩子以为她又要对他做什么了,死命往清竹怀里藏,苏锦绣哭笑不得,只能作罢,「你留在这儿照顾他,别让他再偷跑出去。」 苏锦绣退后了两步,那孩子还透过胳膊缝隙偷偷看苏锦绣,被她发现后又飞快藏了起来,苏锦绣干脆不看他,让紫茵将他换下的衣服拿去清洗一下,转身出了军医帐。 回去时施正霖正在让人收拾营帐内的东西,外面的宅子已经置办好了,在她生孩子之前,一切都要准备妥当。 苏锦绣便站在外面等,过了会儿阿青走了过来,在苏锦绣身边绕了两圈后,在她脚边躺下晒起了太阳。 「图奇呢。」苏锦绣朝它们平日里呆的地方看去,只看到个摇来晃去的尾巴,走近一看,图奇低着头,不知在啃咬什么。 苏锦绣喊了它一声,它退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个黑漆漆的东西,苏锦绣伸手,它就将东西扔在了地上,还用前爪拨弄了一下,混着口水,滚了圈沙粒。 苏锦绣蹲不下去,叫了施正霖过来把东西捡起来,洗干净后,发现这是一枚印章,通体漆黑,上半部分雕刻着兽形,下半部分是印章。 苏锦绣找纸张过来敲印的时候,图奇坐在桌子旁,依旧对这印章有留恋,苏锦绣到哪儿它的视线就到哪儿,催促之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沾了些墨后,苏锦绣在纸上敲了个章印,看了看后递给施正霖:「你认不认识?」 施正霖看了后微怔:「越骆国印。」 苏锦绣想起那孩子说的一串越骆语:「还真是。」 施正霖所说的越骆国印,说的并不过国王玉印,而是越骆王室宗族之人有的小印,施正霖曾在越骆国进贡的几样尊贵贡品上见到过这样的小印,还都不相同。 「这么说来,拥有这个小印的人,就是王室宗族之人。」苏锦绣翻过来看了看,雕刻的除了字之外还有图案,「那孩子说的也是越骆语,这东西是不是图奇从破庙里捡来的。」 「还可能是王室之人。」如今越骆国的王室,除了国王晏黎之外,就剩下个失踪的三王子。 苏锦绣与他对视:「是不是问过就知道,找个会越骆语的,先确认这孩子的身份。」 关北门这一带混杂着许多外族人,找个会说越骆语的并不难,很快人就找来了,可是那孩子不配合,不论怎么问都不肯说,缩在清竹怀里,一直喃喃重复着几个字。 翻译的告诉他们,这孩子一直在叫阿吉,应该是个名字。 越骆国中对父亲母亲的称呼和大魏一样,所以他叫的并不是亲人,苏锦绣想了下,把这个孩子带到了木屋内,让李军医掀开白布给他看看。 顿时,木屋内爆出了大哭声。 半个时辰后,另一间屋内,这孩子可怜巴巴在清竹怀里啜泣着,苏锦绣问,再由翻译的转述,历经好两个时辰,总算是从这孩子嘴里得知了一些消息。 他叫晏祟,连宗室都算不上,只能算带王姓的宗室之外,他的父亲是官员,所以他的身份也不算差,去年年初时越骆国动乱了一回,他被人偷偷送到了王宫,没多久两个侍卫和一个侍女带着他从王宫逃离,离开了越骆国一直逃。 他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大部分的的记忆都是逃跑,他不记得他们逃过哪些地方,只知道他们一路遭追杀,先是侍女死了,之后一个侍卫也死了,只剩下那个叫阿吉的侍卫带着他往北逃,几天前他们逃到了关北门这儿,已经没有钱买吃的了,阿吉又满身的伤还生了病,又饿又累,他们只能在破庙里休息。 饿晕之前阿吉就已经是半昏半醒的状态,后来他什么都不记得,醒来后就在陌生的营帐里。 「你们躲藏的地方,正上方的屋顶塌了,正好那边挂着一个旧牌匾,掉下来砸在了你们身上。」 苏锦绣问他被送入王宫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晏祟说见过王后,当苏锦绣拿出那小印后,他眼眸便一直盯着苏锦绣的手,又不吭声了。 才五六岁的孩子,什么都写在脸上了,苏锦绣便问:「王后给你的?」 晏祟抿嘴,没反应。 苏锦绣再猜:「你爹娘给你的?」 依旧是没什么反应。 苏锦绣便将小印放到他面前:「三王子给你的。」 晏祟眼神一闪,抱紧了清竹的胳膊,这位大肚子的人好可怕。 据说那三王子身体不大好,眼前这孩子应该不会是三王子本人。 第51章 他叫晏祟,连宗室都算不上,只能算带王姓的宗室之外,他的父亲是官员,去年年初时越骆国动乱了一回,他被人偷偷送到了王宫,之后两个侍卫和一个侍女带着他从王宫逃离,离开了越骆国一直逃。 这一年多的记忆他都是逃跑,躲躲藏藏的,他不记得逃过那些地方,只知道他们一路遭追杀,先是侍女死了,之后一个侍卫也死了,只剩下那个叫阿吉的侍卫带着他往北逃,几天前他们逃到了关北门这儿,已经没有钱买吃的了,阿吉又满身的伤还生了病,他们只能在破庙里休息。 官家的孩子犯不着这样四处逃命,他应该是被当成了三王子的饵,四处被人追杀,为的就是保真正的三王子安全。 不过这些对于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来说太过于残忍,他连自己为什么会四处逃亡都不太明白。 苏锦绣清楚的记得第一次遇到晏黎时那些刺杀他之人说的话,他杀了大王子,遭到王后派人追杀。 看来那越骆国中还是有很多人反对晏黎继承王位。 苏锦绣起身:「和他聊聊这大半年的事。」 走出去后,苏锦绣径直去了宋老将军的营帐。 …… 这孩子的出现让苏锦绣有些头疼,越骆国的事情皇上都没说什么,她绝对是插手不得的,但人都救了,难不成赶出去,总是要留下来保住他性命。 没过两日,埋伏在塔坨族外两个月之久的探子来报,疑似运送兵器的车队又到了塔坨族,两天之后离开,已经派人跟随,询问是否要将人中途截下。 苏锦绣让南药带了些人,乔装成漠北盗贼在过河前打劫了车队,假装让他们逃走两个回去报信,其余的连人带车都带回了军营。 车上有上万的银两,还有不少珠宝,加起来足够买好两车的兵器。 军营内审问犯人很有手段,几个带来的人很快就招了身份,他们就是措族人。 他们是负责运输车队中的一支,有时会来漠北,有时还会去别的地方,当问及他们给塔坨族运送兵器的次数,他们给出了令宋老将军也颇为震惊的数量,三年前是半年一次,这几年却是两到三个月送一次,从兵器到粮草都有,还有挖下来的矿石。 当问及为什么会给塔坨族送这么多的时候,他们的答案却变得不一样,又说是塔坨族出的价高,又说是他们需要的多就卖的多,听下来,他们就只是负责运输的人,别的并不清楚。 「看来这拓英是准备大打一场了。」宋老将军瓮声,这几年塔坨族能这么快扩张,少不了措族又卖兵器又卖粮草,等屯够了这些,就要准备攻打关北门了。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准备,外祖父,两年前那场突袭,他就是有备而来,只不过驱兽族内发生了大事搅乱了他的计划,否则那场突袭中出现的,关北门需要面临的就是几百头哧兽,外祖父您见识过这些野兽的力量,几十头尚且难缠。」也就是那一场仗让外祖父重伤,两位舅舅身亡,在后来那五年里,苏锦绣也数次和驱兽族的哧兽对上过,但当时已经有了些对策,才不至于狼狈,拓英这个人本就是心思缜密之人,他当初可以不露声色将驱兽族作为秘密武器,也能隐忍两年多,默默蓄力,待到时机成熟时再进攻。 从外祖父在那场仗中活下来后,关北门之后的事苏锦绣都很难预料,所以她得查,查清楚后才能有所对策,当这几个月里得知这些事后,苏锦绣便开始庆幸,庆幸跟着施正霖来了关北门,庆幸皇上动了要攻打塔坨族的念头,最庆幸的是现在的先发权在他们手上,可以赶在拓英前先行动手。 刻不容缓的,现在要即刻将现状告知皇上定夺。 宋老将军即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往上都城。 一个月后,皇上的密信送达,要宋老将军攻打塔坨族。 粮草施正霖已经带来了,上都城中很快又安排了人,赶在这边入冬前再运送过来一批,宋老将军又修书一封送往建昌府,向周老将军借兵。 准备之时,这会儿已经九月末了,苏锦绣即将临盆。 半个月前李妈她们就到了关北门,还带了两个接生婆子,零零碎碎给苏锦绣补身子的,给孩子的,加起来都有好几箱,这还不包括施夫人让人准备的摇篮,还是施正霖小时候睡过的,这都给让人送来了,寓意美好的很,希望生下来的孩子睡着这摇篮,能和他爹一样聪明。 苏锦绣乐呵呵的叫人装好备在屋后,当时施正霖找的府邸,这会儿都住满了人。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这孩子降临时,九月二十七八,已经到了临盆的日子,苏锦绣的肚子没动静。 几天过去,还是没动静。 大夫早晚都会过来一趟给她把脉,脉象很稳,孩子没问题,倒是把李妈她们给等急了,掰着手指数这都超出临盆日子好几天了,少夫人就是没有要生的意思,每天健步如飞的在院子里散步走动。 第52章 其实苏锦绣心里也泛嘀咕,是不是她这肚子里呆的太舒坦了,每天动动手动动脚,就是没有要生。 军营那儿近几日也特别的忙,施正霖和南药经常早出晚归,苏锦绣不能去,又人可说,无聊着只能在院子里多走动,只有住在后院的晏祟偶尔过来陪陪她。 可这孩子不会大魏语,对她又有些惧怕,来了也是干坐着,苏锦绣只能看书来打发时间。 这样一直到了十月初七八,李妈她们的从着急升级为担心,过了临盆日子太久,就算是大夫说脉象稳妥,她们也担心会出问题,商量着要想办法催动少夫人生产时。 这天夜里,苏锦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后院晏祟住的地方走水了。 苏锦绣赶忙让紫茵拉自己起来,披了件衣服后正要过去看看。 前脚刚跨出门槛,腹部传来了一阵陌生的疼痛,这痛来的剧烈又突然,苏锦绣手扶着门槛险些滑坐下去,一直守在外面的李妈见状,忙大喊:「紫茵,你快去请稳婆过来,小姐这是要生了。」 「别慌,让紫茵去后院帮忙,叫清竹来前面,派人烧水。」又是一阵疼,苏锦绣站不直,李妈扶住她,等稍微缓和些扶她进屋坐在坐塌上。 「小姐放心,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您生,外头的事您不用担心,已经派人去营里请姑爷回来了,府里的人够使,您安心躺着,把孩子顺利生下来就好。」李妈沉稳的很,教着苏锦绣慢慢呼吸,等不痛之后扶着她在屋子里来回缓缓走动,直到两个稳婆过来,将早就备妥的东西全都放好,准备就绪。 苏锦绣腹中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就格外的有脾气,这脾气就凸显在了不动则以,动则来势汹汹。 苏锦绣两世加起来虽说没生过孩子,可娘生烨哥儿的时候她就在外头,从阵痛到躺上去也经历了好两时辰,关阿婆还说过,头胎慢一些,很多疼上一天半宿的才能生,可她呢,从发动到躺上去一个时辰都不到。 她不是怕疼的人,受伤时比这更疼的也有过,可那都是一下子,像这样连翻上阵的,吃口面填肚子的功夫都不给她,时间一长谁吃得消,亏的她体力好,最后也是疼到懒得讲话。 施正霖在屋外进不来,见屋内什么动静都没传出来,心里总放不下。 这时南药从后院那儿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见屋内有人进进出出,看起来也不乱,便将后院的情况大致说了下:「火已经灭了,烧了半间屋子,所幸都是石砌的墙,没有蔓延开来。」 关北门的屋子,大到宅院府邸,小到街边的屋子,大部分都是用石块砌的,穷一些的人家没法将石块切的那么整齐,都是用黄泥混着米浆填充在石块缝隙中,外头再糊一层,便宜还能防火。 这边的府邸也是如此,所以后院的屋子只烧了半间,人逃出来的及时,房梁塌下来后没有伤亡,火势也没蔓延。 施正霖的目光依旧看着屋子那儿:「发现了什么。」 「掉下来的房梁上火油味很重。」火灭了后南药进屋去看过,烧毁的房顶掉下来几段梁木,上面都有浓重的火油味,是有人半夜往后院那屋子的房顶泼了火油,继而引了火,「后院墙上发现了翻墙踩过的痕迹,那边的屋子只有晏祟住着。」 这目的是显而易见的,针对晏祟而来,但他们救晏祟的事根本没有人知道,就连军营内都没几个人知晓晏祟的身份,怎么可能找到府上来。 「现在人呢?」 「受了点惊吓在厢房内休息。」 「嗯。」施正霖点点头,南药知道他的意思,是要等苏锦绣生下孩子后再处理这件事。 南药带人离开之后,产房内依旧没什么声音传出来,清竹喂苏锦绣喝下一口碎面汤,心想着小姐再多喝几口等下好有力气生,苏锦绣这边刚咽下去,下腹就席卷上来了一阵疼,清竹忙将碗放到一旁给她擦汗。 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苏锦绣才吃下小半碗,后来这疼痛实在是来的太频繁,苏锦绣只能抿嘴忍着,按稳婆所说的呼吸憋气。 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看着外面的天色似乎是有些亮了,一整夜没睡,苏锦绣还剩着的力气都用来对付腹中这个孩子,几回用力后,稳婆说看到头了。 「再来!」 苏锦绣抓着被子卯足了劲,很快的,她感觉下腹有什么被拖拽出去的感觉,忽的一下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痛消失了,剩下的是浑身的酸涩和无力,随着那声「生了」,苏锦绣手一甩,瘫躺。 孩子的哭声随之响起,特别洪亮,苏锦绣余光瞥了眼,稳婆在那儿将孩子抱起来后抱过来在她脸颊上凑了下:「少夫人,是个小少爷,敦实着呢。」 「您这生的可顺利呢,羊水破了之后一个时辰不到就生下来了。」另一个稳婆提醒苏锦绣吸着点气,在她肚子里按了会儿,身子底下接了个盆子,很快胎衣就下来了。 第53章 这还快啊,苏锦绣懒懒扬了下眉,她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这孩子风风火火赶着要出来,都不给她一点喘气的时间。 守在外面的施正霖就听见一句生了,走到屋檐下等着,门一开,就听稳婆说了句恭喜,人从稳婆身边绕过去,进了屋。 后头稳婆喊都喊不住,人就已经在塌边了,苏锦绣抬了下眼,没什么力气:「看过孩子了么。」 「没有。」施正霖抬手轻轻抚了下她的脸颊,压了好两个时辰的担忧这时才浮上眼底,「屋里都没动静。」她一声不吭的,他那心就一直悬着。 苏锦绣听出了他的意思,轻哼:「我有这么没用么,我娘生我弟的时候都没吭声。」要是疼起来就哭天抢地的,那她这会儿的力气怕是都给叫完了。 施正霖看她精神不错,这才放心:「嗯。」 「孩子呢。」苏锦绣第二遍提起来,一旁等着的稳婆赶忙把孩子抱到枕头边上,苏锦绣抬手掖了下包裹的小被子,露出了他整张脸,见他紧闭着眼脸颊肉嘟嘟的,轻摸了下他的眉宇,「你倒好,赶着出来,这会儿就知道睡啦。」 李妈哭笑不得:「看小姐您说的,谁家孩子生下来不是这样。」 她当时心里想着可是个女儿,苏锦绣微瘪嘴,抬起头,对施正霖道:「你儿子,抱抱。」 握着她一只手的施正霖愣了下,脸上没什么显露,朝襁褓伸出手去。 之后顿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本来困意十足的苏锦绣看到他那神情后,忍不住笑了,指了指头这边方向:「一只手托住,那边抱这里。」 施正霖微绷着脸把孩子抱了起来,抱起来后神情才松了些,但姿势还有些僵硬,一旁李妈指点了下,让他手肘往下放一些这样小少爷可以靠的更舒服些,施正霖低下头去,襁褓中的小人儿微动了下脑袋,眯着眼,似乎睡的还挺香。 苏锦绣这角度看,施正霖其实很紧张,可他就是这样不露山水的脾气,一旁李妈和稳婆还夸他抱的好,苏锦绣抿嘴笑着,施正霖抬起头,悸动的很。 这画面十分温馨。 忽然的,屋外响起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我曾外孙呢,哈哈哈哈,快抱来给我看看。」 施正霖的手一顿,与苏锦绣对视,有什么预感而生。 几乎是同时的,施正霖怀里的孩子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下施正霖有些对付不住了,李妈却没有从他手里接孩子,而是让他起来慢慢耸一耸手哄:「姑爷您别急,这样来。」 施正霖照做了,抱到外面时已经安静下来,施正霖把孩子交给宋老将军,亲手将女儿养大的宋老将军抱孩子十分的娴熟,乐呵呵的瞅着:「好小子,这么沉。」 宋老将军的声音很大,这一开口,怀里的孩子哼哼唧唧了两声,半张着眼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黑溜溜的盯着。 宋老将军朗笑:「性子倒是沉稳,不错。」抱了一会儿后将孩子交给李妈,宋老将军朝屋内看了眼,「昨晚没出什么乱子吧。」 「没事。」施正霖送他往外走,「南药在查。」 「他们也是反了天了,都敢追到这儿来,消息是怎么走漏出去的。」宋老将军沉凝着脸,「既然是冲着那孩子来的,就把他送营里来,你这边蓁蓁才生了孩子,正是需要人照看的时候。」 「我怀疑那些追他们的人早就在关北门了,这两个月里蓁蓁有带他出门过,被人认出来也说不定。」施正霖摇头,「如果他们把他当做是那个失踪的三王子来追拿,那肯定还会再来,留在这里和去军营都不妥。」 「那就另外找个地方安顿,再设埋伏,先把人拿下再说。豆*豆*网。」 将人送到门口,施正霖目送他上马,回主院后苏锦绣已经睡着了。 饶是体力不错,熬了一夜也精疲力尽,施正霖留在屋内陪了她一会儿,去了隔壁的书房写信回上都城报喜。 快中午时,苏锦绣被饿醒了。 清竹往她后背添了个枕头,将喜鹊煮的粥端过来,苏锦绣闻着味儿更饿了,从她手里接过碗几口就喝完了,抬头问清竹:「就这些?」 「给你煲着汤呢,我这就去端来。」清竹笑着从她手里接过碗,「小姐还想吃什么。」 苏锦绣摇了摇头:「后院怎么样了?」 「晏少爷住的屋子烧了半间,屋顶塌了得修补,现在暂且安顿在厢房里,姑爷说要另外找住处让他搬过去。」 苏锦绣想了下:「这段时间以来都是你照顾他的,他依赖你,你跟着一块儿过去。」 「姑爷也这么说。」清竹端来了汤递给她,「我叫李妈把小少爷抱过来。」 苏锦绣吃饱喝足,精神就好了许多,等下午施正霖回来,进屋时,苏锦绣躺在床上,孩子就在床边的摇篮里,叉开着四肢,睡姿霸道。 第54章 「安排好了?」 施正霖点点头,在床边坐下。 「等建昌府那边的人调借过来,就快了。」现在已经是十月,关北门已经是深秋,往年十一月中就开始下雪,这个时段,以前是塔坨族进攻的好时机,如今也是他们打过去的好时机,「央族那些人究竟去做了什么,查到了吗?」 施正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他们在挖山。」 「后面的山。」苏锦绣看了无数遍后,对塔坨族的地形了如指掌,前面不可能,唯有环绕着的后方的山,那边有一段夹着低谷,相对而言山比较窄,对比其它的山,挖通更容易些。 两个人对看了眼,想到了一处去,这是准备留退路了。 施正霖见她眼光闪闪,嘴角微扬,摸了摸她的头发:「外祖父已经有决策了。」 针对这件事,宋老将军已经和部下商量出了对策。 苏锦绣脸一讪,她清楚知道,外祖父征战多年,所拥有的经验远远超过自己,当了解清楚塔坨族的形势后,外祖父和舅舅们很快就能有部署。 但她就是心痒痒,很想参与进去。 可现在她刚生下孩子,还在坐月子,别说是去营帐里一块儿讨论了,就是这门都出不去。 于是,施正霖感受到了来自她的怨念。 施正霖垂头,苏锦绣将视线撇到了一旁。 「坐月子不能生闷气的。」施正霖轻捏了捏她的耳垂,「他们商量了什么,我回来就告诉你。」 半响,床帏内传来闷闷的哼声:「这还差不多。」 施正霖笑了,她对这些的酷爱,就如他当初看书时的不能自拔,她这般,倒是忍的辛苦:「南药去查偷袭的事了,看样子那边派了不少人过来。」 苏锦绣转过头,对于这件事始终存着疑惑:「就算是如你所说,在外面看到了晏祟,要下杀手的话,抛点火油这也太儿戏了,屋子就这么大,府里也有人,很快就能发现动静把人救出来。」 「也许就是为了引起恐慌。」施正霖和南药大致测量出了浇火油的位置,如果真的要取人性命,起码外面得堆柴火,也浇上一圈,把火引到屋子内才可能致死,但他们只在屋顶的一侧发现了火油,就如苏锦绣所说,这样杀人未免儿戏。 「你是说,引起我们恐慌,把晏祟安排到别的地方去。」苏锦绣想了想,按着常人的思维的确应该如此,这边有危险,那就换一个地方藏起来,毕竟晏祟之前一路都在遭追杀。 「这里难动手,军营离这儿也不远,府里又有这么多人守着,如果真是冲晏祟的性命而来,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苏锦绣明白了他的意图:「那多备些人手,要真是和那失踪的三王子有关,依晏黎的性子,他肯定是要赶尽杀绝的。」 「嗯。」施正霖听她分析着,半响赞同,「那边由南药看着,不会有问题。」 苏锦绣微瘪嘴,前世她怎么没发现,这南药还真是哪里缺人去哪里,虽说挂着的是闲差,那这也太自由了些,有些事施正霖不方便出面的,他都能去。 「怎么了?」 苏锦绣轻啧了声:「说起南药,他就没想要成亲?他爹娘就不急?」话说和四哥一样风流倜傥的季璟琛都要娶亲了,他们几个走的近的,似乎就剩下南药一个人了。 「这也是他不愿意回去曲蟮的原因之一,其实他家中早就为他安排好了婚事。」 苏锦绣一愣,之前没听他提起过。 施正霖性子如此,讲故事也是十分周正,没带多少感情因素,简洁明了的提了南药家中的事。 像曲家这样祖上底蕴深厚,祖上庇荫的大家族,规矩和皇家旗鼓相当,甚至更多,南药不想留在家中一来是不愿意继承家业,二来是不愿意接受家中安排娶妻生子。 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娶一个家族相中的妻子,自然能更好的扶持家业,要想更好的发展家族继承家业,那就要娶一个贤内助。 「他就算两者都不选,来上都城中也会遇到心仪的女子啊。」苏锦绣一顿,看向施正霖,不对,南药有心仪的女子么? 施正霖摇头:「从未见过他和别的女子走的近一些。」 也就那刹那,苏锦绣猛然响起周采薇那次扭扭捏捏和自己说的话,难道南药他…不喜欢女人。 苏锦绣追问:「你们认识这么久,他真的没有青睐过别的姑娘?」 施正霖轻笑,这都开始操心起别人的终身大事了,但还是很认真的想了下苏锦绣的问题:「青睐说不上,他倒是夸过别人。」 苏锦绣来了兴致:「他都夸了谁?」 施正霖看她,苏锦绣眨了眨眼:「夸我?」 「嗯,不止一次。」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