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思君难休》 第1章 攸州城 “恭喜恭喜啊……” “里面请里面请……” “三叔公……” “五舅爷……” 虽说正日未到,整个邓府却早在五日前便开始忙碌。亲朋好友,往来宾客,皆尽是路途迢迢,专为贺邓大公子新婚之喜而来,其中不免有月初便离家赶路,提前抵达者。 攸洲城内邓氏一脉是自三十年前搬来此处的,投奔岳家谢氏,专职负责打理谢氏在城郊的马场,而少夫人娘家,供职于云山书院,双亲皆是书院夫子。 “我的姐姐呀,您快些到前面陪着说话吧,后院这些事,我来处理”说话的是谢家这一代的当家主母谢大夫人,许是保养适宜,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还如二八少女,头顶随云髻,簪了一对玉兰花式的琉璃钗,淡蓝色长衫配宝蓝色长裙,端是一副温婉贤淑。 “好妹妹,这几日辛苦你了,待事了,我让老爷好好摆上几桌酒,替延儿好好谢谢你们这些舅母姨母”。 “且再说吧,前几日崧儿来信,说他不日便归,定是要参加他三哥哥的婚宴,此刻也不知到何处了”。想到书信中曾提及关于一位女子的只言片语,这个离家闯荡两年有余的儿子怕是要有好消息了。 这边还在言语,那边谢家大公子谢玧崧已然打马自西城门而入。飞驰的马匹通身枣红,四肢粗壮,正是两年前陪谢玧崧离家的赤练,再看马背上的人,两年时光匆匆而过,少年愈加英气逼人,双眉似剑般凌冽,双目深邃如有万千星辰坠入其间,薄唇轻抿,满脸的闷闷不乐、忿忿不平。众人还在疑惑可是发生了何事,便见一匹通身雪白,头顶一撮红棕色毛的骏马自后方追赶而上,马上少年还不停在喊“谢兄,等等我”。却见那少年男生女相,唇红齿白,明眸善睐,身着月白色长袍,好一副浊世风流的做派。 谢玧崧虽未驻马,却也放缓了速度,待到那风流少年赶上开口道:“为何如此?”,话里话外,满是责问。 “你晓得,我虽不惧人言,可若传到了商洛,清河崔氏的脸便被我丢尽了,祖父非把我扒皮抽筋不可。”崔清芷无奈解释。 “可你在南诏时……” “谢兄也晓得那里是南诏。”南诏自古与内地不同,多以母系氏族为重,不会有任何人瞧不起女孩子,崔清芷不由得想起过去几年在南境无忧无虑的日子,轻摇了摇头:“这段时间便唤我家兄的名字吧。”。 是世俗如此,从来半点不由人,纵然自己是崔氏嫡脉唯一的女郎又能如何,那么多旁系姐妹,不能因自己背负上这些非议。 谢府内,谢老夫人听到长孙进城的消息,早早的便让人备下了瓜果点心,听松院的热水也是足足的,只为了谢玧崧回家之后可以好好舒缓连日赶路的疲累。 非皇命要事,主城不得当街纵马,二人索性不再拘着马儿,任由其缓步向前,两刻钟后,谢府门前下马,谢家众人已经迎了出来,一一见礼后,谢玧崧向众人介绍身侧的少年,“这是崔清逸,清河崔氏五爷嫡子,崔老太公第六孙。”众人听闻,自是好一番夸赞,什么芝兰玉树,什么风度翩翩,各种词语说了一遍,还是谢老夫人最后制止了众人,只说:“两个孩子一路辛苦了,且先让他们去换身衣裳,晚些时候,来我的松鹤堂用饭吧,在家的都过来,崧儿啊,就让清逸住你院子里的客房吧,你二人一同出入,也便宜。”。如此,众人方渐渐散去,各回各的院子收拾去了。 第2章 谢府 半个时辰后,本该随行二人身侧的侍卫抵达谢府,一应行李收拾妥当,各自向主子回禀。 “主子,六公子的印鉴已经差人送来了,攸州这边的掌柜的都送了信,等您过去视察。”莫风回禀。 “我知道了,你去找凝露,帮我准备些礼物,一刻钟后随我一同送到松鹤堂。”已经三年未见凝露,顺便考察看看这个丫头如今的能力吧。 “是。”莫风应声后离去。 半刻钟后,莫风带回一份礼单,上面赫然写着:蜀锦四匹,苴却砚四方,祖母绿头面一副十八件,红宝石头面一副十八件,并当季各类水果两箱。 “凝露这丫头,这么败家,郡主我的钱是那么好挣的吗?”虽然自己也是一个大手大脚的人,可手下人办这种事,崔清芷还是有几分无奈。 “你们少爷在吗?”门外谢玧崧的声音响起,崔清芷急急束起长发:“谢兄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好。” “是要去见老夫人了吗?”崔清芷开门问道。 “是,祖母那边派人来问了,不过不急,你若是还需要时间,我让他们回话说晚一点到。”清冷公子难得温声道。 “我这边已经可以了,这便随你去吧。”随手将房门轻掩,带着莫风莫雨便出了听松院。 “谢老夫人,谢夫人,未来几日,便要在贵府叨扰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崔清芷模仿着自家六哥往日的语气与做派,眉目含笑的行礼。早在谢玧崧抵家时,谢老夫人便命人去邓府叫了谢夫人回家,有客到访,主家总要有人做以招待。 “哪里有什么叨扰的,难得崧儿带朋友回来,清逸如此多礼,是同我们见外了,这段时间,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找你谢伯母”谢老夫人率先开口。 “是这个理,你看看崧儿,在外面从来不想着带礼物,清逸你多同崧儿在一起,教教他这些人情往来。”。谢夫人也调笑道 “开饭吧,让岚姐儿来我这边”谢老夫人说话,众人应是。白岚是谢玧崧二姑家的嫡孙女,如今五岁了,长的粉雕玉琢,煞是可爱。 “曾祖母,我不要,我要在清逸哥哥这里,让玧崧叔叔去陪你吧。”小丫头奶声奶气的答道。 “可见这丫头也是个喜新厌旧的,”白少夫人含笑接话,“不过岚儿,该叫清逸叔叔。” “我不要,清逸哥哥年轻好看,才不是叔叔。”白岚反驳。 “诸位若是放心,让岚儿在我这里也无妨,我家中那几个侄子侄女也是喜欢与我亲近,我在家时,总是黏着我,央我给他们讲故事、带他们出去玩。”崔清芷解围说道。 “那清逸哥哥等下也可以带我出去玩吗?”白岚猎奇心起,按捺不住,以前除了过节,家里人都不许她出门的,总说外面坏人多。 “岚儿乖,下午娘亲带你去风曲回廊逗鱼儿,不出府好不好?”白少夫人出声阻止。 “二嫂嫂放心,我二人总还管得住也护得住岚儿,她想出门,便带她出去见见吧,谢家长大的孩子,总不能只会摸鱼捉鸟,什么都不知道。”谢玧崧难得出声,家里众人皆知,谢玧崧决定基本就是定局,除非谢大人与老夫人有不同意见。 再看这边,红木桌上满满的放了三十六道菜,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其中各类药膳羹汤便有六种,不愧是朝中新贵。一餐毕,宾主尽欢。 “二嫂嫂带岚儿回去小憩片刻吧,未时五刻,我们去接她。”崔清芷这边知道,谢玧崧那个榆木脑袋才不会想那么多事情,还是要自己做好安排。 “好的,那我到时候等你们。”说完话白少夫人便带着白岚离去了。 第3章 小风波 未时五刻,一辆马车由谢府驶出,奔向南长安街。攸洲城,东城贵,西城富,北城谢家马场占了大半,而南城则尽是各种商铺,算是商业片区吧。最南端幽水湖是各府少爷小姐最喜爱的相约游玩之处,这个时节正是划桨采莲蓬的好去处。只是白岚年纪尚小,怕是不熟悉那些画舫歌舞,崔清芷准备在南城多买些小吃点心以及孩童可以玩乐的小玩意,免得小丫头没了兴致。 马车行至南长安街,叫卖声响起,自成一派繁华景象。“糖葫芦,好吃不贵的糖葫芦……”“夫人看一看,小人的拨浪鼓最是好看……”“客官,里边请,用点什么……” “岚儿,以前见过这般热闹的景象吗?等下想要什么和哥哥讲,哥哥买给你。”崔清芷逗弄着怀里的孩子。 “你别惯坏她,再说,很多东西谢家的商铺里都有的。” “谢兄,不是我说哈,有些东西,虽然你谢家商铺都有,但未必会比这路边小贩卖的好。” “哼,坏叔叔,岚儿才不是小孩子,岚儿带了自己的压岁钱出来,可以自己付账的,也会帮清逸哥哥付账,就是不管你,略~”白岚朝着谢玧崧扮了一个鬼脸。看的二人皆是一笑,心中默默想,人小鬼大还记仇。 “岚儿你看啊,那些匾额上面绘有马头图腾的,具是你曾祖谢家的产业……”说话间便听前方吵吵嚷嚷,围观的人挡住了前行的路。 “莫风,去看一下前面出了什么事,没什么大事就把人散开。”崔清芷吩咐道,莫风领命前去探问,片刻回来答话“主子,听说是有两家千金在芷钰阁吵起来了,掌柜的正在处理。”。 “莫风哥哥,可知是为何事吵起来的?”白岚忍不住好奇。 “回白小姐,据说是为了一只玉簪。”。 “也不知是什么玉簪,能引得闺阁千金当庭吵架……”。 “清逸哥哥,你也好奇对不对,我们去看看吧。”白岚向崔清芷央求,小丫头知道,这种事情,求自己叔叔没用处,他不会喜欢参与,好在清逸哥哥说的话,叔叔总还是听的。 “那我们就去看看。”崔清芷用手捏了捏白岚的脸颊,然后抱着白岚下了马车。 有莫风莫雨开路,一行人顺畅的进入芷钰阁,凝雨掌柜见到来人本想行礼参拜,但看见莫风小幅度的摇头,便知是自家主子不想暴露身份,只说:“客官且先在里面稍坐片刻,待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再去招待几位。”。 “无妨,这可是出了什么事?”崔清芷看一眼两边对峙的女子,因为都各自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却也能觉察得出,黄衣女子气质恬淡,对面的粉衣女子更显骄横。 “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是柳小姐看中了这只白玉簪子,想要试戴,却不想王小姐也是一眼喜欢上了,只是这簪子只有一对,二位便争执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这簪子我是要戴着去我堂姐的婚宴的,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谢家,柳月铃你确定要和我抢?”粉衣女子率先开口。 “我竟不知,你是谢家的哪门亲戚,得罪你,怎么就得罪谢家了?”白岚小手捂着嘴轻笑着,刚刚那番话,都是崔清芷教给她的,只不过那簪子着实好看,自己也想买来送给娘亲。 “别说了,她是王灿,她堂姐王然,后日就要嫁与邓大公子为妻,小妹妹还是莫要与她争了”柳月铃轻声解释道,“簪子我不要了,王小姐喜欢,就买去吧。”。 “那可不行,这白玉簪子我看着也喜欢,店家姐姐,你说吧,多少钱,我买了。”白岚准备横插一脚,既然柳家姐姐不准备要了,自己买来也没什么不道德的,买来送给娘亲和爹爹,过几日今朝叔叔结婚刚好可以戴。 “这位小姐,这簪子,一支六百两,一对一千两”掌柜凝雨开口回答。 第4章 仗势欺人 “怎么样,小丫头,你有那么多钱吗?”王灿满脸不屑,似是料定了这丫头付不起账,毕竟芷钰阁不是芷玉阁,没有一百两以下的首饰,何况那玉簪成色与雕工都是极佳的。 “家中从来不让小妹身上放太多钱,不过好在我这个当哥哥的有些银两,莫风付钱。”崔清芷适时解围,纵是小丫头有这么多的银钱,出门在外也不会随身携带。 “清逸哥哥,回家我就拿压岁钱还给你。”白岚趴在崔清芷身上咬耳朵。 “你这小孩子,一点不知礼数,你是哪家的,告诉我,今日之事,我要去找你家大人问个清楚。”王灿愤恨,自打大姐和邓家定亲之后,这攸洲城就没有不给他们王家面子的。 “我啊,我是谢家的,谢玧崧是我叔叔,我家大人你也不用去找,这不就在这站着呢,是吧,玧崧叔叔?”白岚小手拍着谢玧崧的肩,一副云淡风轻却又能让风波中心的人感觉得到丝丝仗势欺人。 王灿这才恍然意识到,旁边有位公子,一直不曾言语,却关注着发生的一切,那今日之事……她不敢细想,回家之后,会不会被大伯训斥。 此间事了,围观的人散去,崔清芷与谢玧崧也带着白岚离开了芷钰阁,莫风留下来传话:“告诉攸洲城的各位,主子有事会私下去找,平时权当做不认识。”。陌若楼出来的都是聪明人,各种缘由一想便能明白。 再看那头几人出了芷钰阁并未向马车走去,而是走向旁边卖小吃的巷弄:“岚儿有没有尝过芷糕铺的松子糖、荷花酥和马蹄糕啊?清逸哥哥带你去买来吃好不好?”崔清芷回忆着自家近两年新推出的糕点,总该是这孩子都能吃的才对。 “好香的味道,我们可不可以买三份呀?一份我们等下吃,一份带回去给娘亲,还有一份分给大家吃。”小丫头认真的碎碎念念,让崔清芷想到了大堂姐家的付愉,也是这般,惹人怜爱,也让人知道,不是白疼那个孩子,她会把你放在心上。 “好呀,等下岚儿看看,都有什么要带的,清逸哥哥借钱给你。”谢玧崧无奈的跟在两人身后,看两个人那般斗志昂扬,心头想着若是自己以后有了孩子,也该这般吧。 两大一小三个人先后逛过了糕点铺,胭脂铺,书肆等地方,才慢悠悠的向幽水湖前进,到了湖边,有谢府小厮前来回话,讲是谢家的画舫被邓今朝临时借去用了,如今已到湖中心,若是想游湖,只能去问问有无其他船只。谢玧崧面色尴尬,却不好发泄说些什么,总归是自家表兄,自己也是突发奇想欲携友人游船,双方都预料不到会有行程冲突,怨不得其未提前向主宅上报。此时,便见一艘低调奢华至极的画舫向北岸码头靠近。画舫靠岸,便可闻见芷胭阁才有西泠听雨,“谢兄,请吧,小弟不才,只图享乐,动身出发时便差人在此定做了只画舫”崔清芷轻笑出言。 “清逸哥哥,你是说这船是你的吗?怎么看起来比我们家的船还要好啊?”白岚口无禁忌。那肯定是要比谢家的要好的,清河崔氏的身份走到哪里不好用,更何况是崔七小姐要的东西,谢玧崧暗暗想道。 画舫缓缓行至湖中,坊中轻歌曼舞,谢玧崧带着白岚玩起了投壶,崔清芷带着莫风去了隔间。 “主子,若想好好游湖赏景,等下必是要去中央的,届时怕是会和谢府的画舫遇上,不知……” “就在外围,不去中央,叫两个人去西边深处摘些莲蓬回来,晚些送我那里去,如有异常,再来报,等下我写封信,帮我送回家给祖父。”崔清芷吩咐着。莫风应是,而后退出房间守在门口。 第5章 清河崔氏 偏偏是有些冲突,想躲都躲不掉的。莫风再次敲门进来的时候,回禀说:“谢家画舫向我们靠过来了,似是有意为之。”。还不等崔清芷作出指令,便听得画舫之外有人询问:“不知对面是哪家公子在此游湖,可否相见一叙?”却原来,是王然在坊中隐隐看见有其他画舫,方方面面透露出的具是她不曾见过的贵气逼人,心中气愤,觉得落了面子丢了脸,于是便有了邓今朝前来探问的一幕。崔清芷开窗,自二楼跳下落于甲板之上,谢玧崧也携白岚自内走出,几位主事人相互见礼“邓公子”“表兄”“今朝叔叔”。 语音刚落,便听旁边有一紫衣公子讲:“谢公子,这莫不是你家的新画舫?怎的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就连邓公子也不知道?莫不是故意瞒着我们吧?若知有此更大的新画舫,我们也不至于在这里挤着了。” “赵公子说笑了,这画舫并不是谢家的,谢家的不是被你们用着嘛?”不待谢玧崧回答,崔清芷率先开口,毕竟不好让谢家人于此时吵起来给大家看笑话,至于对面几人,刚刚莫风已经悄悄向自己介绍过了。 “这位公子是?”赵岩身旁一位穿着橘黄色襦裙的女子出声询问。 “小生崔清逸,画舫是我家近几日刚刚备下的。”崔清芷展开手中的折扇,缓缓答道。 “崔?哪个崔?”“攸洲城有什么世家有这门亲戚吗?”“别说世家了,富商也没听说过什么呀”……谢家画舫上众人议论声起。邓今朝制止了众人的议论,代表着众人发问,“不知兄台来自?” “来自西南,出自清河。”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能说对面这群“世家子弟豪门千金”井底之蛙,对外界了解太少,不然总该听说过王朝书画一绝的清逸公子。但是如此一说,众人也能很快反应过来应当就是崔氏五爷家的那一位了,毕竟清河崔氏,只有崔五爷这一支奉皇命在西南任职。 “原来是崔公子,久仰久仰,即有缘相见,不如大家一处聚聚?”邓今朝出面相邀,却不料被谢玧崧拒绝了:“算了表兄,我们今日带着岚儿,不是很方便,过几日有机会,我们再约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这就准备回府了,表兄也注意休息,过几日还有得忙。”两大一小道了声告退,便命画舫掉头向岸边驶去,谢家画舫上后来是怎样一番喧闹,二人自是不知,只带着白岚坐在马车上慢悠悠的回了谢府。 而后三日,邓府喧嚣依旧,谢大夫人忙碌依旧,只是谢玧崧及崔清芷丝毫不受影响,每日在院中对弈,黑白二子错落于玉盘之上,时有胜负。间或偶尔白岚到访,蹭几样崔清芷的糕点或是小人书,日复一日,自在惬意。 第三日傍晚,谢大夫人差人来请,说是邓今朝邀谢玧崧做御,崔清芷若有兴致,可以一同随行迎亲。因着亲缘关系,谢玧崧推辞不得,崔清芷自己一人也有几分尴尬,便应了随其同往。只是众人不知,崔清芷原本准备好的新婚贺礼,因着这几日探听到的消息,暗地里减了几分,若是被未来的邓少夫人知晓应当很是懊恼才对。 第6章 邓府喜事 “倒是苦了你二人,需得早早起来去邓府陪今朝忙活儿。”谢大夫人略显歉意的说着,崔清芷只客气的说着没关系,而后因谢大夫人留谢玧崧说话,崔清芷便独自一人回了听松院。 “崧儿,你此前信中提及的女子,是哪家的千金,可是中意了?你三哥哥成亲后,也就该你了,你若真心喜欢,为娘的差人去提亲吧。”谢大夫人满面春风,恨不得自己马上去办。细说来也不怪谢大夫人,自五年前起,就陆陆续续有世家夫人旁敲侧击,问谢玧崧是否定了亲,只是谢玧崧一直讲自己没兴趣不喜欢,才拖到此时,难得自家孩子动了心,谢大夫人自然想早早定下,免得多生罗乱。 “是清逸兄的同胞妹妹,本来我是想带回家给母亲看看的,但是路过清河的时候,老公爷不许,只派了清逸兄代为前来,现下她正被老公爷拘在清河祖宅呢。”提及心上人,谢玧崧嘴角轻扬,欢喜挂在眼角眉梢,片刻不曾落下。 “若是如此,待你三哥哥婚宴之后,母亲和你祖母合计合计,而后选派媒人过去提亲。”清河离攸州可还是有些距离的,清河崔氏又不是一般的勋贵之家,提亲之事,怕是没有两三个月处理不好,总要先帮忙把眼前的大事忙完,谢大夫人暗自思忖。 “多谢母亲了,芷儿我是极喜欢的,只是一则我还未曾表明心意,二则崔氏之女贵重,是儿子高攀,故而还望母亲多多费心了。”谢玧崧言罢,也起身告退。明日还有诸多事情要忙,谢老夫人便允了阖府上下早些休息。 六月初六卯时一刻,谢大夫人携谢玧崧崔清芷,带着十六个前来帮忙的小厮丫鬟,早早地到了邓府,邓今朝尚在新房梳洗打扮,未曾露面,倒是已经装扮一新的邓夫人,出门迎客,见了谢玧崧也是好一番寒暄。 “大哥哥大嫂嫂事务繁忙回不来,二哥哥二嫂嫂他们辰时三刻带着岚儿和珏儿陪祖母一同前来,定是不会耽误三哥哥的吉时,三姑姑可以放心。”按照习俗,新郎出门迎亲之前,应当叩拜亲族,以谢养育之恩,邓谢两家祖辈,只有谢老夫人尚在人世,距离又不远,邓今朝理应行此一礼,谢玧崧知道邓夫人在担心在意什么,也不在乎多说几句。 两刻钟后,邓今朝自房内走出,头上带着芷钰阁的墨玉冠,身上穿着芷绣阁才有的日光缎做的圆领袍,外面罩的也是芷绣阁今年最新出的凌云纱,华贵之相顿生,真真是应了那句人靠衣装。众人惊艳时,崔清芷心下算盘拨的哗哗响,想来邓府今日大喜,至少为自己贡献了三千两的盈润,也算是大手笔。 辰时五刻,邓今朝向亲族长辈行过叩拜之礼后,便由小厮牵马自正门出发,谢玧崧与赵岩等六位世家公子做御相随,绕攸洲城半周,而后抵达王宅,几首催妆诗后,新妇由母族兄长背出,因有团扇遮面,看不清新妇面容,只见婚服也是出自芷绣阁的日光缎和凌云纱,广袖大衫上背后还绣着整面的牡丹花,做花团锦簇的图样,头顶也是南红玛瑙攒成牡丹花样的发冠,翘头履上绣着鸳鸯戏水图,鞋尖嵌着南珠,种种穿戴绝非书院先生能够负担的起的,想来也是邓家置办好的。 道路两旁围满了看热闹凑喜气的百姓,因着大婚之喜的习俗,每逢路口或是过桥,新婚仪仗队随行的丫鬟小厮总会撒些糖果铜钱,也是寓意大家都沾沾喜气。此时见一对新人已然碰面,四下的议论声自然也少不了:“这邓公子对新娘子也是喜爱至极,听说这嫁妆有大半都是邓公子准备的。”“好像是的,下聘那日我就看到送了八抬过来,前几日,又送了六抬,听说后面这六抬,是给王小姐充作嫁妆的。”“王夫子这次可算是高门嫁女了,以后有的福气可享……”如此种种,无一不是在讲今日一事排场之大。 第7章 是绿茶呀;初见 待到接完亲回到邓府,新郎踢轿门、射箭,新娘跨过火盆,而后司礼者递上红绸,两位新人各执一端,行至邓府正厅做三拜之礼。一应礼毕,白少夫人等同辈女眷陪同新妇进入新房等候,前厅处,邓府管家在府门口唱礼单,邓今朝招待往来宾客,一一敬酒。“谢府送 玉如意一对,累丝雕花嵌珍珠点翠头面两副,苏绣屏风两架……祝新人恩爱白头,天长地久。”“崔府送 玉如意一对,西湖龙井、恩施玉露、太平猴魁、庐山云雾各两罐,祝新人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崔氏是百年世家,向来清贵,以诗书传家,历朝历代出仕做官的,除了丞相外,多是御史或礼部尚书的职位,个别有几位对时政见解独到的曾担任知府,如崔府五爷,任滇南太守,故而崔清芷送礼,自然不会送太多奢华之物,只是这一堆茶叶多少让人有些不解;但由此一事,清河崔氏开始走到攸州人的面前。但除了谢府嫡系,谁也不会想到,清河崔氏的七小姐,最后会嫁与谢玧崧为妻。 仔细追忆,还要从两年前说起,谢玧崧五年前离家,只带了两个侍卫,一路走走停停,去过鲁东、湘西、惠州等地,期间见识过各府各州的风土人情,也结识了不少各个行业的朋友,寒门学子、武林游侠、或是富甲一方的商人,闲谈之间总能听到滇南、南诏。谢玧崧兴之所至,便行至滇南。阳春三月,初到滇南,一场大雨将马车困在了城东灵苍山。好巧不巧,崔清芷带着滇南的护城军在此模拟演习,顺道上演了一出美救英雄。少女三千青丝高高束起,一身银色铠甲,在雨幕中格外亮眼,左手拿剑,天青色的剑穗随风摇曳。那一年的谢玧崧十八岁,那一年的崔清芷十四岁。 “雨天在灵苍山行马车,又是个没带脑子的,去几个人,帮他把车抬出来。”少女声音清脆犹如银铃,猝不及防闯入谢玧崧的眼中,也闯进谢玧崧的心里。 “敢问姑娘是?”黑衣少年开口,想要确认来人的身份。 “崔小七”崔清芷不欲多言,待马车从泥潭中出来,便率一众士兵离开了。 三日后,滇南城中,谢玧崧入住迎南客栈,一次性付了半个月的房钱,客栈老板略觉诧异,若是往来经商的外地人,多半面熟,可这位公子全然不曾见过,出手又不是一般的阔绰,只怕是敌国来的探子细作,便悄悄差人报了太守府。 过往十年,在崔问修的管理下,滇南府上下太平繁荣,辖区内基本杜绝了作奸犯科之事,边境也一直未曾开战,崔问修禀了朝中,得到许可与南诏国通商,故而城中常有往来商户,但多数只会停留五到七日,像这种一住半个月的,只有几家极特殊的商号,客栈老板为保太平无事,便使人多嘴报了一句,也算是应承着之前崔问修提过的防患于未然。 崔问修在衙门办公,客栈小二找到家里时,由崔清逸和崔清芷出门做以招待,命府中丫鬟奉了盏茶来,临走时打赏了百十个铜板。故而客栈小二也乐得跑这一趟。 “小妹去看看?还是我去?”崔清逸眉目含笑,“看你这样子,也是准备出门吧,不若顺路去探上一探?”。崔清芷一身银白色星光缎圆领袍,同色腰封上锈青竹,淡青色发带将青丝半束,手中绘着灵苍山的折扇轻摇,自是一派风骨。 “阿兄躲懒就直说,不用这般拐弯抹角,再说,这滇南城,哪个不认识你我?我们去探?阿兄不怕打草惊蛇?”崔清芷本是同柳副将的一双儿女约好,要去西郊骑马打猎,自是不想因此耽误玩耍的时间。 第8章 无利不起早 “这蛇啊,要惊一惊才会出洞,而且你们出城刚好也路过,就不要推辞了,办好此事,兄长再送你一副扇面如何?”崔清逸一贯晓得自家妹妹,典型的无利不起早,想让她做事很容易,给足好处就可以了。 “四副” “两幅” “八副” “四副四副” “好,成交,阿兄不要食言啊,我先走了”。崔清芷说完话便翻身上马,朝着柳府而去。 踏雪本是野马,后被人抓来送给了崔问修,整个滇南城,从太守府到护城军,甚至镇南军中都没有人能驯服,直到崔清芷十二岁学会了骑马,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小丫头不觉得一匹马有什么难搞的,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喂了两个苹果,然后便骑了上去,被人发现后还不知悔改,绕着练武场跑了十来圈才停下,然后给这马取名踏雪,从崔太守那里讨了去。崔太守也是听了手下汇报,知道一年来没人能驯服的踏雪对崔清芷很亲近,也就随她去了,相信小丫头随机应变的能力,伤不到自己。 柳氏兄妹生在中原,长在中原,是五年前柳家太夫人逝世,柳家分家后才被接到滇南的。柳府花厅,柳书墨陪着崔清芷饮茶聊天,柳银铃还在闺房之内梳妆打扮。提及等下还需去迎南客栈坐上一坐,柳书墨便提议二人先去,了解下情况,顺便等柳银铃,也不算耽误时间,崔清芷欣然应允。 迎南客栈是滇南城最大的客栈,迎来送往,背后老板更是当地出名的氏族牧府,手下的掌柜小二自然也都是明眼懂事之人。崔清芷刚刚迈入大堂,掌柜的便亲自应了上来:“崔小姐来得早,可要用些什么?”。 “来壶茶,上一些芙蓉糕就好,再和我仔细说说你去府里告知的那事。”崔清芷形容淡然,总有些漫不经心的神态,可大家知晓不能因此小瞧了她,十二岁打遍护城军无敌手,十四岁和镇南军少帅不分上下,这位小姐自有城府。 “回小姐,那三人昨日傍晚入住,马车停在后院,一直不见出屋子,刚刚叫了些早食上去。”掌柜的毕恭毕敬的回答。 “晓得了,带我去后院看看再做打算。”别人不知,但是柳书墨清楚,马,车,这些都能看出来很多东西,比如人从哪里来,身家如何,当然,都只是一些粗浅的判断,还要和人相互验证才能确定,这些都是从前和崔清芷打赌学来的,自然,他们兄妹二人也是输了好多宝贝出去的。 “看起来像是西北的马,应当也是富家子弟”。未等崔清芷发表看法,柳书墨率先开口。 崔清芷并未急着说话,而是仔细端详马车帷幔上的图腾,沉默半晌后便转身回了大堂。柳书墨知她这是心中有数,便没再多言,只等她何时好心答疑解惑。 “若未猜错,应该是攸州谢家,只不过不晓得来的是哪一位公子,总是影响不了滇南的局势。”柳书墨点头表示知晓,掌柜的也安下心来,府城不受影响,他也就不管了,这些世家公子爱做什么,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第9章 兔兔那么可爱,当然要吃掉了 两刻钟后,柳银铃一身淡青色骑装出现在迎南客栈,未语先笑,带着几分娇嗔道:“坏芷儿,都不等等我。” “小二,记崔府的账。”崔清芷出门迎柳银铃,说尽告饶的话,哄的女子红霞遮面才长出一口气,柳银铃什么都好,就是话稍稍有一点多。 西郊猎场,三道靓丽的身影不甘落后的纷纷搭弓射箭,不一会儿地上就躺了八只野兔,六只野鸡,人少自然吃不了很多,柳书墨拾柴生火,崔清芷并柳银铃挑了两只略小一点的兔子开始清洗剥皮。三人箭法都是从小练的,只有柳银铃略差一点,但也十有九中。故而这满地的野兔,只只箭矢插入头部,整张皮子完整的剥下来,完全可以做个围脖或者手捂冬天用。 长长的树枝穿过野兔,柳书墨开始烤兔子,兔肉半熟,柳书墨撒上几种滇南才有的香料,不多一会儿便有肉香味飘出,这也是为什么崔清芷喜欢约柳家兄妹打猎的原因,实在是柳书墨烤出来的野味太过好吃,其他相熟的朋友总要差上几分,可谁也没想到,这烤熟的野兔,吸引来了不熟的人。 毫无意外,来人正是谢玧崧,原是听人提起滇南城西郊有一片猎场,虽没什么稀奇的猎物,但是风景秀美,穿过猎场再向西,走的远一些,便是坤山余脉,很是有一些自然奇观和珍惜药材。谢玧崧对于骑马打猎没有过多的兴趣,但是很想见一见那些百年榕树,千年普洱,这才带着谢一来了西郊,未曾想刚到西郊,就闻到一股奇香,能闻出是烤肉,却又不同于自己以往吃过的烤肉,所以便循着香味而来,想着能不能商讨一下,买些来尝尝。 三人耳聪目明,谢玧崧骑马靠近时就已察觉,却都未动身,谢玧崧上前打招呼,几人也不过是抬眸微微颔首,然后专心盯着面前的兔肉,毕竟在吃货的面前,无关生死,吃在首位。 “在下冒昧,想问几位买些兔肉尝尝鲜,不知可否割爱啊?”谢玧崧也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情况,说话时还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毕竟是没有料到,烤肉之人,竟有前几日遇到的少女。 听了谢玧崧的话,崔清芷颇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尚不知晓该怎么拒绝,柳书墨倒是开口了:“谢兄客气,何必谈什么钱不钱的,不过这几只兔子我们确实还有其他用处,不若谢兄再打两只兔子来,处理干净,在下自是可以帮忙烤好,与谢兄品尝。”。也算是一同长大,柳书墨自认极为了解崔清芷,她不是小气,而是早早想好了剩下的兔子怎么吃,这个 丫头,最是偷懒,绝不肯把已经“规划”好的兔子送给其他人,然后自己再去打。 “如此便多谢柳兄了,谢一,去打两只肥的,洗洗干净送过来。”谢玧崧吩咐道,而后谢二极为自然的从旁边挑了块较为平整的石头搬到火堆旁给谢玧崧坐。 谢玧崧坐稳后熟稔的开始攀谈:“几位都是滇南城的人?” 第10章 坤山深处 “傻吗?”崔清芷越发觉得一袭黑衣的谢玧崧不顺眼,这地方,除了滇南城百姓,外地人有几个知晓,再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还和护城军在一起,但凡有点脑子也问不出这个问题吧? “嘻嘻~”柳银铃捂嘴偷笑,崔清芷一直这般,说话直来直去,完全不像那些世家小姐,非要端着架子,装腔拿势,“与谢公子无关,我们这小妹一向口无遮拦,我们在滇南定居有几年了,谢公子听口音是外地人,刚来滇南吗?” “正是,在下家在西北攸州,外出游学历练的,一路上听很多商贾侠客提及滇南,心生向往,故而有此一游。”谢玧崧极好脾气的介绍自己出身以及来此的目的。 崔清芷心下了然,想来入住迎南客栈的外乡人,应该就是这一位了,既然姓谢,应该就是攸州谢家这一辈的大公子,毕竟谢家嫡系另一位还是不足十岁的幼童。 柳书墨带着几分询问看向崔清芷,崔清芷微微点头,确认了心中所想,柳书墨便不再隐瞒,开始向对方介绍自己以及两位同伴。 谢玧崧知晓崔清芷的身份后,心中多少有几分骇然,从未想过飒爽英姿的少女有着如此深厚的家族背景,也未敢想过诗书传家的氏族能培养出这般肆意爽快的女孩。 一餐毕,谢玧崧想起自己此行的本意,又知晓三人之后并无安排,不禁提议道:“在下还想往深处走走看看,诸位若无它事,不如同行?” 柳家兄妹正有此意,柳银铃更是抓着崔清芷胳膊轻晃,想她同意。崔清芷无法,便默许了。 “莫雨,”崔清芷低声吩咐,“把剩下的猎物带回城去,老规矩。”。莫雨自暗处现身领命而去。 莫雨悄然现身悄然而去,崔清芷三人习以为常,却令谢玧崧主仆几人暗暗惊了一把,只因这人隐在暗处,他们毫无觉察,若是敌非友,岂不顷刻丧命? “莫电,前方带路。”崔清芷不理会旁边人的目光,又唤出一名侍卫。 滇南城周边山林之中盛产药材古木,为众人所知,却又为众人所不知的,同样盛产瘴气毒物。而这其中乡镇村寨众多,部分寨子盛行巫术蛊毒,崔清芷虽然都有接触,平日却不会轻易涉足,村民排外,纵使相识,也不喜被经常打扰。 莫电体型瘦小,容貌普通,放在人群里可谓是毫不起眼,却是崔清芷手下的用毒高手,也是崔清芷在滇南下属乡镇的一个代表,便是偶遇附近村民百姓,见到莫电知晓是崔清芷带人经过,免得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此中深意,别说是谢玧崧,便是相识多年的柳家兄妹也不知晓,以往几次深入,都是崔清芷或者莫电带路,崔清芷又惯会躲懒,便以为是她饱餐之后又想悄悄溜神打瞌睡,怕其他人迷路才有此安排,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莫电不像莫风几人话少,之前也听到了谢玧崧和几人的攀谈,一路上便主动介绍遇到的各类植物及功效作用,偶有路过毒虫毒草,也会提醒几人注意安全,毕竟虽然主子和他们陌若楼的人外出都会随身带着凝易制的解毒丸,但着实是不想浪费在外人身上,药材昂贵不说,又不好解释,毕竟没几人知晓这产业是主子的,清河崔氏家财虽多,却没有这般多。 第11章 柳家花宴 一路平安无事,行至山林深处,谢玧崧见过几棵古茶母树,思忖着是不是可以人为移植培育,西北茶少而贵,若是成功,即便不拿出去做生意贩卖,也可以供自家使用。 崔清芷看出谢玧崧的打算,外地人十之八九都会动心,他这样也不算意外。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免得他浪费了人力物力没有结果,也算是卖攸州谢氏一个人情:“茶树生长不易,都有特定的土壤阳光要求,易地则不存,芷茗斋是全国商号,大一些的州城都有,里面的茶叶虽不是最好的,却也是上上乘,价格也只比当地贵了运输成本,回头可以尝尝,你心中所想,实无必要。”。 谢玧崧面露尴尬,自己一时之念,被人识破不说,还无法付诸实践,可转过头来,还是要感谢少女的直言不讳,不然其中损失也是不小。谢一是个听话的侍卫,虽然心中愤愤不平,觉得自家主子被驳了面子,可是主子不反驳,自己也绝不能插话,只是觉得或许可以暗中和那几个侍卫较量一下。 莫电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敌意,心里却乐开了花,刚好自己最近新制的毒还来不及抓到试药的人,这不现成的人选就送上门了,这人不搞死就可以,吃点苦头也没什么吧。 猎物也打了,古树也见了,斜阳半挂,天色渐晚,一行几人便打马回了府城,期间路上柳书墨和谢玧崧从骑马射猎聊到诗词文章,好不快活,越发相互引为知音,柳银铃见此提议,回府后可送张帖子过去,邀其五日后到柳府赴宴,可引荐些滇南的才子佳人,大家相互切磋探讨一番。 三月十八,柳府牡丹花宴,整个后花园,各色牡丹错落摆放,华庭之中更是放着数盆魏紫与二乔。细说起来,柳府举办牡丹花宴已有五年,年年皆在三月二十前后,择一吉日,邀各府夫人小姐共同赴宴,这其中更是撮合了不少佳偶。追根究源,只因为柳夫人来自洛阳,自幼爱花,牡丹尤甚,柳副将宠妻,便在城外找了处温泉庄子,盖了暖棚,专门为柳夫人培育各色花草。花草繁盛,柳夫人闲来无事便举办宴会,一则图个热闹,二则也是世家各族人情往来替柳副将打点关系。 崔清芷对这种宴会没什么兴趣,但是自家没有女主人,府中诸事皆是自己掌管,便不得不出面,为父亲结交滇南氏族,顺便探听些消息。 白薇挑了一套今春新做的淡粉色蜀锦齐胸襦裙搭嫩黄色暮云纱披帛,熨烫整理好挂在衣架之上,而后便伺候崔清芷沐浴洗漱。美人出浴,幽香弥散,紫苏替自家主子用帕子绞干了头发,而后由着半夏梳妆。粉黛轻施,灵髻高挽,额头中央绘了花钿,头上簪着一支八宝琉璃钗,待换好衣服,柳眉星眸,巧笑嫣然,端是一副倾城之姿。 辰时末,莫风备好车马,崔清逸来寻崔清芷,而后两人便带着半夏忍冬两个丫头出门赴宴。 赏花之宴大同小异,男子坐于外厅,女子聚于内阁,男子聊着史书吏治,女子谈着水粉胭脂。崔氏两兄妹到的不算早,却也不晚,那时柳府已经到了四五家宾客,也还有人尚未登门。二人到时,柳家兄妹却是早早出来迎接,柳书墨陪同崔清逸进入外厅,柳银铃与崔清芷相携步入内阁。 第12章 清辉阁 内阁中五六位夫人并着七八个小姐详谈甚欢,崔清芷进入后微微俯身行礼:“柳夫人好,诸位夫人好,是清芷来迟了。”。 “哪里哪里,刚刚好,她们也是刚到不久,快过来给我看看,这一身真真是人比花娇啊。”柳夫人开口调笑,其余众夫人纷纷应是。 柳银铃却在这时撒娇:“阿娘,清辉阁一定是又出新品了,你看清芷这一身,之前定是藏着掖着不许我们见的。”陌若楼旗下商铺几何、归属所有没人了解,但是清辉阁是崔五夫人留给崔清芷的产业却是众所周知的。 清辉阁,位于滇南城朱雀大街,占地一百五十平,一共四层:一楼经营布匹成衣,二楼经营各类配饰,三楼则是胭脂香氛,四楼去的人便少了,主要是各类乐器。四层楼各自经营,各由一名主管负责,统一的经营宗旨便是限时限量。整个清辉阁有一名掌事,对崔清芷汇报。 “清芷妹妹是怕赏花宴上被我们比下去,所以从前不许大家见嘛。”开口的是滇南最大的茶商姜家的二小姐姜曼娘。姜曼娘自小被娇宠着长大,舞艺一绝,心中爱慕柳书墨,因此对崔清芷素有敌意,说这话也是故意作践崔清芷。 “确实如此,若是早早地让诸位姐妹见到,清芷在赏花宴落了下乘倒是小事,若是因为在家数银子累坏了身子岂不得不偿失。”崔清芷一向信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滇南城中,自己不愿与人为敌,却也不愿吃了亏去。这城中的夫人小姐,向来攀比的都是谁买到了清辉阁的新品,谁又得了清辉阁的孤品,清辉阁在自己手里,自己自然有着狂妄的资本。 再说城中其他氏族大家,也不是没有眼红想要分一杯羹的,以姜家为首,结果大把银子砸下去,还不是毫无结果。毕竟清辉阁种种,都是自己那红颜薄命的阿娘一手策划创办的,不是一般人能效仿的来的。 “别人我是不管,清芷我们关系这么好,今春新品怎么也要给我各留一件吧?”柳银铃自是向着自家小姐妹,且不说阿兄喜不喜欢姜二小姐,单单是姜二小姐这目中无人的品性,整个滇南城便没几个人敢苟同,平素围在身边的几个女郎,也不过是家族利益的关系被迫附和。 “何时少过你的了?你和伯母的那份,我都提前留了出来,随时差人去拿便是。”听阿兄说,这些年柳副将帮了父亲不少,崔清芷能力之内的也愿意对柳家好些,一年四季的新品,都会留一份给柳府,最优等从不对外售卖的细棉更是每年十匹的送。 “清芷这丫头素来是体贴人,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小子?话说回来,再有不到一年也要及笄了,就没有喜欢的儿郎,说出来,伯母帮你做媒。”柳夫人对崔清芷是真的喜爱,也能看出自家儿子藏匿的心思,却清楚地知晓,眼前的丫头看自己儿子时目光澄澈,没有半分旖旎,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也不好强求不是,强求之后若是结亲不成反成仇,还不若现在这般做个世交朋友。 第13章 投壶 “有劳伯母挂心,只是清芷尚小,且阿娘临终留有遗言,未满十八不许清芷嫁人的。”在这个时代,十八出嫁已算是高龄,没有几家会愿意,刚好自己也不愿意嫁人,相夫教子什么的太耽误赚银子,崔清芷刚好用阿娘的遗言做了搪塞。 它事不做多言,来这赏花宴的夫人,家中有男儿的,不少人打过崔清芷的心思,清河崔氏嫡系,滇南太守之女,镇南王义女,有却不止清辉阁做陪嫁,随便哪一样都足以让人眼热,更何况集于一身。只不过十八岁出嫁这事,还需好好思量,四年之后,自家是否还有适龄的儿郎。 内阁这边开始品茗闲聊,而外厅那边也玩的正是热闹,谢玧崧两刻钟之前到访,恰逢几个世家公子正在探讨滇南行商之道,谢玧崧发表了一番自己的见解,乍听之下字字珠玑,引得众人拍手称赞,唯独崔清逸端着茶盏轻呡,浅笑不语。 “崔兄似是觉得我说的不对?”谢玧崧多多少少有些气闷,也不清楚为何,自己遇到崔氏兄妹总能轻易动怒。 “谢兄勿恼,谢兄提及的行商之道确实值得一试,却不是在滇南,甚至,任何一个边境府城都行不通。”崔清逸摇了摇头,继而答道:“边境府城,若开放商贸,往来外邦人众多,非我族人,其心必异,稍有行差踏池,则危其国邦,故而通商,还应有选择有控制,不能一概而论。”。 谢玧崧未经历过战事,便是滇南城中如今这些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也没有太多切身感受,但是年纪再长一些的,在座各位家中的父兄,都是真真实实经历感受过的,当能知晓崔清逸言词之中的无可奈何与郑重其事。 “啪啪啪……”镇南王与柳副将进门便听到众人的言论,故而也没急着露面,而是多听了一会儿的墙角,这会儿听到崔清逸的见解,心下稍宽,觉得这滇南城中也不全是眼高于顶纸上谈兵之辈,“不愧是问修的儿子,想的是要更远些;谢家小子说的,放在我朝其他州府,也当闯出一方天地。”镇南王点评着。 柳书墨听此,开始打圆场:“谢兄长在攸州,不了解这边的情况也正常,年纪轻轻有这番言论已是难得,幸而谢兄不从商,不然国朝商人怕是要恨得牙痒痒了。不提了不提了,我们各自玩会儿罢,崔兄来同我投个壶?”。 “恭敬不如从命。”。崔清逸性子温和,自是无不可。 “柳兄,玩就玩的热闹点,撤了这屏风,和女郎们比上一比吧,令妹那一手技艺,我可还想一睹。”牧府四公子提议。 柳书墨差人征得了柳夫人的同意后,便让小厮撤了那架八页绣仕女图的黄花梨屏风。厅内正中央放着一圆桌,左右各有一长桌,圆桌放众宾客添的彩头,长桌放箭矢三十余支,庭外五米处左右各置一壶。 这种游戏大家常玩,头名可在众人出的彩头中任选五样,次者任选三样,第三任选两样,余下的众人随意分一分。诸位长辈放完彩头便去院中赏花逗鸟了,而后柳书墨放了五百两银票,柳银铃从手上褪下来一只碧玉镯子,崔清逸随后把手中折扇置于桌上,崔清芷从腰间解下了一块雕牡丹白玉禁步,谢玧崧也摘下来革带上配的琉璃坠,众人也大多效仿,你压个扇坠,我放只簪子…… 第14章 千宇书院 滇南城中,不论男女,前两名皆是崔柳两府中各出一人,后面各名倒是时有不同,玩这游戏,除了打发时间,便是小姐妹小兄弟间相互换换配饰把玩把玩而已。 游戏于此,谢玧崧心下烦闷却目标明确,只想要崔清芷摘下的那块玉,虽然尚不知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就是觉得那女郎的物件,不能被别人得了去。但是谢玧崧太过于目光灼灼,轻而易举被崔清逸察觉了心思,忍不住想逗弄逗弄,于是便不同于以往的轻松散漫,在自家妹妹夺了第一后还是夺了第二。按照他的设想,柳家兄妹二人总有个拿第三的,却不曾想第三竟真的被谢玧崧拿了去。 取彩头时,崔清芷拿了柳书墨的银票、崔清逸的扇子、柳银铃的镯子之后,便从那些长辈填的彩头里“随意”选了个镯子和压襟,崔清逸则是取了阿妹的禁步,外加八百两银票。众人见状也忍不住调笑,崔府还是一贯如此,“不选对的,只选贵的”。 姜曼娘见此在此调笑:“人家崔知府清廉,所以崔府穷啊,哈哈哈……”,本以为如此能令二人羞愧,却不成想二人也煞有其事的点头表示认同:“你说得对”。 谢玧崧心中觉着好笑,一眼惊艳不说,而今越是接触越觉得她灵动可爱,拿不到禁步的郁闷也因此消弭几分,总归是没落入他人手中。 申时初,赏花宴结束,众宾客纷纷辞行。柳府门外,崔清逸向谢玧崧提出邀请:“谢兄行走四方,既已到了滇南,不若同我们一起去千宇书院,总会有些同云山书院不同的地方。”。 谢玧崧对此多少有些犹豫,四书五经、百家论着自己从小翻阅到大,文治武功也不觉得书院能教会更多,这也是为什么自己选择离家的原因,万卷书读过,也就该行万里路了。 崔清逸倒没有强求些什么,只是轻声感慨:“千宇书院,男女同窗求学,每逢考校功课,小妹多得榜首,便是诸多儿郎都比不过啊。”。 听闻此言,谢玧崧的好胜之心便再也按捺不住,纵使清河崔氏家学深厚,总不能没有短处才对,自己欣赏的少女也好,眼前的少年也罢,自己总要有点什么长处,比过他们去,才能让世人知晓,不是自己高攀。 “忽而觉得,读书人理应博取众家之所长,劳烦崔兄帮忙引荐山长,为在下求得一旁听名额才好。”谢玧崧躬身抬手,向崔清逸行了一礼。 “好说好说,后日书院便要复课,谢兄到时与我兄妹二人同去如何,不过小妹不喜乘车,若是方便,谢兄最好骑马来。”崔清逸应承下来,顺便告知时间以及自己小妹的偏好。 崔清芷坐在马车上颇有几分不耐,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阿兄,该归家了,你还欠我几幅扇面呢。”。崔府人口简单,府中事务也轻省,可架不住还有清辉阁、陌若楼外加守城军防两个大摊子压在崔清芷身上,各铺面的货品上新、库存积压的处理、甚至护城军三月考核成绩,这些都要在复课之前处理完毕,毕竟下一次休息归家就要在一旬后了。 “就来就来,”崔清逸应和着自家小妹,而后向谢玧崧辞行,“谢兄,后日辰时见,告辞。”二人相互行礼辞别,而后崔清逸右手撑着车辕稍稍用力翻身而上。待其坐稳,半夏抬手轻敲了敲马车前窗,莫风闻声而动,调转马头驾车离去。 第15章 忙忙碌碌 崔清芷双眸半阖,右手食指在膝盖上轻点,崔清逸知晓这是自家小妹想事情时的习惯性动作,故而也不敢开口打扰。马车压过路面粼粼作响,半刻之后崔清芷打破了安静的气氛:“阿兄若是得空,帮我寻两块上好的金丝楠木,月底前寻来即可。”。“是做何用?”崔清逸不解,清辉阁乐器虽都是从名匠手中收购而来,想求两块木材应比自己容易才是。 “自有妙用。”。祖父的寿辰快到了,幸而今年不是整寿,库房里挑些礼物差人送去即可,可两年后,祖父七十高寿,总要送些与众不同的,现下开始准备刚刚合适。 “为兄应你,还有什么需要为兄帮忙的,可一并说说。”崔清逸虽不知道小妹都做了些什么,但是却清楚地知晓自己眼见的种种,实不及其真正辛劳的十之一二。一洲太守,其后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宅中诸事并其他产业都是崔清芷一手打理,从未让自己和父亲劳心劳力,崔清逸心中有数,也常常觉得万分心痛却无能为力 “昨日颜如玉的赵掌柜进府禀事,你三月份的字画还没送去,四月也快到了,有时间抓紧一点,不要再拖。”崔清芷颇有些无奈,阿兄的笔墨冠绝王朝,千金难求,自家书斋也不过每月售卖一幅字、一幅画,多赚些银子好做他用,但是阿兄每每拖延,让掌柜月月哭诉,平白是惹人烦。 崔清逸讪讪的摸了摸鼻尖,最后还是应承下来:“今明两日就给他送去,”而后又转移话题,“护城军考核如何了?”。 “我心中的大体有数,今日晚些时候当是能把结果整理汇总给父亲,不过后面两个月招募新兵要更忙些。”崔清芷暗暗思忖,镇南军也好,护城军也罢,四月份将有一批老兵解甲,随后替补的新兵就要征召训练,义父义兄并着自己父女二人都要忙碌起来。 话语间,兄妹二人回到了太守府,清辉阁五位管事与颜如玉赵掌柜具已等候多时,见到二位主子纷纷起身行礼。崔清芷微微抬手制止了六人:“赵掌柜,你明日来府中找阿兄取字画,而后半月小事自行处理,大事待我下月休沐,若实在紧急,去清辉阁寻陈管事。”语音落下,崔清逸便邀赵守义去了自己院中商讨书画主题。“你们五个去小书房等我,我去换身衣服,忍冬去取我房中的账本等下送到小书房。”崔清芷继续吩咐道,众人也纷纷领命行事。 “小姐每日如此劳累,等下我叫厨房炖盅燕窝送来吧。”白薇手中替自家小姐卸着妆发,嘴上还忍不住开口关心。 “便多熬些吧,父亲和阿兄也该补补。”崔清芷微微点头,换了一袭淡灰色长裙,随手用发带将青丝一束便起身去了小书房。 天地玄黄四位管事一一汇报过此前的经营情况,崔清芷边听边与账本慢慢核对,见没有失误后开始安排后续事务。 “账本我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周玄,回去之后把柳府的份例送过去,”只见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闻言称是,然后声音的主人继续道:“后两个月的上新略作改动,一层布匹成衣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陆续推出,二层三层的配饰胭脂比原计划延期半个月。”几人纵使不解,也知晓自家小姐自有用意。 “陈宇,招揽些针线好的妇人,等两个月后新兵招募完开始缝制衣物,义父已经决定还是由清辉阁统办,你回去做一份预算报价给我,我下次休沐要看到。”。为首的管事点头表示知晓,随后开口问:“那我们的定价呢?还按以往的规矩只取二分利吗?”。“嗯,最高二分利,若是这两个月的新品盈利可观,也可以再降一些。”崔清芷毫不犹豫的答。 自家阿娘留下的书稿中一直言及众民艰苦将士不易,自己时时混迹军中自是有着切身体会,虽然重利是商人本色,但自己也愿意在军需上给义父省些钱财,总有更需要的地方,无论是改善伙食也好,抑或是制些兵器也罢。 第16章 滇南太守 送走清辉阁管事,崔清芷去了大书房继续整理此次守军考核记录。 滇南城守军共计四营十二队,一万两千人,每营负责一个城门,每队负责一值期四个时辰,此次参加考核的是东营与北营的六千人,基础考核成绩自有队长在考核期间实时记录,崔清芷需要记录书写的模拟对战的成绩。如此考核虽然繁重劳累,但是颇见成效,近几年边境诸城偶有被蛮夷诸部骚扰进犯,单单滇南城不曾有过损失,敌军都被拒于城门之外,若非只有一个崔清芷,镇南王甚至想把这种方法推广到整个晋朝边境。最初认崔清芷做义女是为了她早逝的娘亲,而近些年他却不止一次庆幸。 两个时辰后,白薇来请崔清芷用饭,顺便回禀老爷今晚又不回府的消息。崔清芷思索片刻后便决定饭后去一趟滇南府衙,一同将晚饭和守军考核记录送过去。 滇南府衙,崔问修见到自家小女自是高兴不已,可转头看见那厚厚的一摞考核记录便只剩满眼心疼:“这几日累坏了吧?先有守军考核,今日还有赏花宴,后日又要回书院了,这几日都未能好好歇歇。”。 “女儿不累,爹爹这几日忙的家都回不了,我能帮一些是一些,”崔清芷连忙宽慰父亲,“不知道父亲知不知晓,攸州谢家的大公子到了滇南,今日阿兄还邀请他去千宇书院旁听。”。 “你专门提到这个人,莫不是对他感兴趣?”崔问修先是玩笑的语气发问,转而又化作叹息,“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嘛?唉……”。 “父亲在想些什么?我怎会对他感兴趣,我只对他家的马感兴趣,若是能骗来一些,不知道能给镇南军添几分助力,嗯……我得想想办法,嘻嘻。”崔清芷一脸狡黠,眸中闪过几分星光。 “那芷儿就多努努力,若是真的成功,你义父定然厚礼相赠。”崔问修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赞赏道。 “那爹爹先不要同别人讲,待事成之后,我把义父收藏的那副前朝书画大家王孟然的山水图要来借花献佛送给爹爹。”崔清芷带着几分讨好向父亲卖乖。 “好啊,那爹爹等着。”崔问修心下开怀,政务繁杂带来的疲惫都醒去几分,但为着女儿的安全及健康着想,还是催促她快些回家,早早洗漱休息。 大抵是真的心疼自家妹子,赵掌柜来太守府寻崔清逸的时候,崔清逸不但乖乖的交出了三四月份的,甚至超额完成了五月份额,一同交了出去。崔清芷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还是记在心里,晓得阿兄多半是熬了夜,嘱咐厨房炖些桃胶海参汤,送去给父亲和阿兄。 一日清闲,崔清芷便拽着紫苏去本草堂抓了些补血养气的药材,主仆二人一同商议制定,写下了一些药膳食谱,嘱咐厨房接下来的半个月日日按食谱做好送去府衙给父亲食用。 安顿好家中大小事宜,又同半夏一起做了些鲜花饼栗子糕,准备明日带去书院与同窗分享。也可以分一些给谢大公子,毕竟自己还有所图谋,崔清芷心想。 第17章 知微先生 三月二十,太守府兄妹二人早早地收拾好行囊,正一同于花厅用早膳,谢玧崧主仆三人便登门而来。崔清逸抬手拭了拭嘴角,而后开口:“谢兄来的好早,可曾用过早膳,若是没有,不如一同吃些?”。 谢玧崧原是在客栈吃过早饭,但见崔清芷还是慢悠悠的喝着牛乳羹,便转而回答“未曾,多谢。”。谢一在一旁面无表情,谢二却眼角微微抽动,虽然主子没有表现太多,但是在崔女郎面前,与以往大不相同啊。厅中其他几人未曾注意这些小动作,但是崔清芷却看在眼里,心中默默有了其他想法:这谢大公子也不知是不想自己兄妹二人尴尬,还是有几分贪吃在,若是后者,那些马匹当是好骗的,毕竟自己手中还有阿娘留下的不传世的食谱。 一餐毕,三主六仆一行九人于太守府门前翻身上马,直奔坐落于滇南城西北的千宇书院,一路上遇到不少氏族大家的马车,大半是同往千宇书院的,毕竟整个西南的书生学子,都以能进入千宇并顺利毕业为荣。 千宇书院中有马厩可以饲养马匹等牲畜以便路途遥远的学子往来方便,只要学子交纳束修的时候带出马匹的粮草钱即可。入学签到完成,崔清芷把昨日做好的糕点和几种名贵药草交给崔清逸后,便带着两个丫鬟回寓所收拾物品,崔清逸则带着伴手礼携同谢玧崧一同拜见山长。 千宇书院的山长虽然德高望重,且爱才如命,但是礼多人不怪,此前未曾打招呼便带了一个旁听生,还是要注意几分的,兄长不拘小节想不到这些,自己就多费些心。 这边暂且不提,那边山长室内,两位少年向着面容和蔼的知微先生见了礼,相互寒暄。未等崔清逸提及,知微先生便先问起:“这些东西都是清芷那丫头准备的吧?”。崔清逸浅笑,点头应是。谢玧崧却有几分不解,为何一定是那丫头呢。知微看出谢玧崧的心思,便也顺而解惑:“老夫教书多年,不说桃李满天下,却也有几百之数,送礼之人何其多,却没有哪一个像清芷丫头一般,送着名贵珍稀之物的同时不忘搭着几样看似不值钱却重过千金的物什。”“不过是舍妹的一点心意,带着几分巧思罢了,却总能合您胃口,是弟子的幸事。” 崔清逸还是那副笑容,嘴角扬起的弧度都不曾变过分毫,“就是清芷自己动手做了几样糕点而已。” 。 谢玧崧略有几分诧异,他所知的世家女郎,除了琴棋书画等才艺实在拿不出手,没有哪个会亲自下厨房的,崔清芷确确实实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闲谈完毕,崔清逸提起了谢玧崧想在千宇书院旁听的事情,知微先生也没有明确回答是否可行,而是提出问题:“当世如何?”“四海皆平然蛮夷心未臣,当今清明,万民安居,当奋十年以图富强。”谢玧崧答。 知微先生又问:“尔等如何?”“不敢比之圣贤,当世可数前列。”谢玧崧再答。 “何至于此?”“习文练武未敢一日懈怠,书翻百遍以求常有所获。” “定位不准,态度尚可。”知微先生如是评价,“不若先在这里半年,半年后我们再来聊聊。”。 谢玧崧虽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却也愿意在千宇书院多留些时日。 第18章 一季考核 三月二十未时初,诸生皆已返校签到,知微先生于校场训话:“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当为今世之道,明日辰时初,各级考核重新分班,静待诸位此季成果。”。 知微先生含笑看着台下众学子怎样哀鸿遍野,也注意到有三人与众不同,除了崔氏兄妹胸有成竹外,谢玧崧也是跃跃欲试想要证明自己,不禁多了几分期待,想来一次测试能给谢家小儿上一课吧。 千宇书院与中原众多书院不同,不论年纪初入学时具在丁级学习君子六艺,考核过关则升入丙级开始通读百家着作,而后乙级增加历史时政两门功课,最后甲级做综合考评,连续一年四季度考核具为优秀者可以出师。 崔氏兄妹过去三级各季度考核均为优秀,年初升入甲级班,只待这一年的考核成绩了。众学子知之不多,可诸位夫子都曾言,崔清芷的见识能力怕是书院成立以来的学子第一人。 翌日卯时三刻,书院各级学子均已进入安排好的考场,谢玧崧同甲级班众人一起端坐于书院大明堂,只等夫子前来揭晓考题。 崔氏兄妹与柳氏兄妹具坐于最后一排,两个女郎在右侧两列,两个少年在左侧两列。谢玧崧因是旁听生的身份,故而安排在正对前门的单独一桌,抬起头对角的位置就是那个明艳清丽的少女,他很期待她的表现。 知微先生身着淡青色圆领袍背着手逆光而至,站于明堂正中,开口朗朗而言:“四年前,南境改革,涉及兵制、户籍、税收三方面,四年已过,初见成效,今日便来论一论这改革前后政策的利与弊,若有人认为有更好更值得推行的政策,也可论述,老夫未尝不会为其引荐至官府。”。 听到考试题目,崔清芷默默抬头望天,叹了一声“无聊”,崔清逸心下却乐开了花,别人或许不知,自己却是一清二楚,当年改革后条条律法,具是小妹翻阅阿娘留下的书稿后同父亲与镇南王商讨而定,十岁的崔清芷给出的解决办法,成了十四岁的崔清芷需要面对的考核题目,自己可是很期待而今她又会有一番怎样的见解。 知微先生于明堂之中四下一看,众学子皆作沉思状,手中笔抬起又放下,如此反复多次,可自己一直属意的丫头则是心无旁骛的研磨,左手执墨右手挽袖,上好的松烟墨在端石砚台上转过一圈又一圈,好一副赏心悦目的场景。 “现行之制,乃仿锦尧学士昔日《论晋国策》一文而定…… ,可逐项推行,假以时日,遍及全国,自当富国强民。”洋洋洒洒万余字,一蹴而就挥笔即成,落款搁笔封名,崔清芷不作停顿。待收拾好所有物品,少女左手支在书桌上撑着头,双目通过后门看向院中的几只鸟雀发起呆来。 当时年少不知天高地厚,议论政事都是在大书房,只有父亲义父与阿兄在,而今为了考核头名,自己也不敢藏拙,只是不知今日种种若被人传扬出去,朝臣如何看,世人如何看,京都那位天子又如何看。 心思辗转几回,尚未理出头绪,院内钟声便已敲响,预示着该收卷了,崔清芷叹息一声便从后门走出,慢她一步的崔清逸紧跟了上去:“我知道你在烦恼什么,但是不要担心,清河郡那么多人也不是摆设,京都那位只要不傻就不会动你,除非这天下他不准备要了。”。崔清芷抬头注视了自家兄长片刻,而后摇了摇头:“你太乐观了,所谓君心难测,若真被惦记上,暗地里的招数防不胜防。”。 第19章 牧寒竹 谢玧崧还要落后兄妹二人几步,追上时只听到一句“防不胜防”,心中自是百般不解,兄妹二人如此身份,需要防谁?因着下午还有两门考核,几人也没有多聊什么,只匆匆用过午饭回各自的小院小憩。 …… 考核结果公布时已是五日后,按照千宇书院的规矩,书院门口张贴考核结果,校场张贴优秀卷面,但时政史评不在此列,以免同校诸生日后官场倾轧借此发难。对甲级众学子而言毫无意外,甲级头名是崔清芷,第二是崔清逸,第三名是牧府三子牧寒竹。谢玧崧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堪堪排在第七名,熟知的柳氏兄妹只得了一等的评价,千宇书院当是何等卧虎藏龙。 其实谢玧崧考试结果不尽如意的一部分原因是南境相关政策尚未推行至全国,作为一个外来人口,只是听说,并未真正的见识过,故而当日策论总有几分遗漏,若是让其在南境生活上三五年,前三甲所属当有所变化,这是知微先生未曾说出口的,毕竟家族中的嫡长子,总要回家继承家业。 前三甲的文章,原稿重新封名存于书院藏书阁,而书院夫子重新誊抄的版本被知微先生遣人送去了太守府与镇南王府,其中内容针砭时弊,对后续改革当有一定积极作用。千宇书院的立院宗旨便是:尽吾辈所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崔问修与镇南王收到策论文稿后自是好一番激动,随即便相约南境官员集聚,共同商讨其中的可行性,详细制定下一步计划。 又七日,逢千宇书院休沐,老兵解甲仪式在即,而关于新令尚未商议出一个具体章程。崔清芷目睹着几位相熟的大人眉宇间难消的疲惫之色,提出建议:“不若诸位大人叫着三名学子共同商讨吧,有什么疑问也可当庭提出,现场答疑,当然,若是有所不便,可以与室内置一屏风,诸位大人与三位学子分坐内外两侧,也避免犯禁。” 困扰多日的事情得到解决,太守府的官员不无艳羡的说:“都传令爱聪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几分小聪明罢了,哪里值得诸位如此褒奖。”崔问修嘴上应和着,却在心里想若这就算聪慧,待过两日集会商讨新令,怕是要被自己女儿惊得说不出话吧。 别人可能因为家中没有适龄学子不曾关注,柳副将却是早就知晓那三名学子,太守府就占了两个,还有一个出自镇南第一世家牧府。大抵南境与中原最大的不同就是南境的各个豪门贵族每代至少出一个智囊,其余人也肯承认才学不足乖乖听话;而京都之中,多是靠着祖上荫庇的沽名钓誉之徒,也不乏仗着圣上宠爱嚣张跋扈以势压人的。 四月初八,上午护城军老兵解甲,下午镇南军老兵解甲。忙碌之下便已入夜,太守府院中早已置下四桌席面,南境五州太守府主要官员并镇南军中主要将领便占去三桌,另一桌于屏风后是为崔清芷、崔清逸与牧寒竹准备的。菜未上齐,众人却已寒暄良久,镇南王打破略有几分尴尬的场面:“余观上月千宇书院时政策论,受益良多,故而今日邀了三位小友同聚,且开怀畅谈,不论官位职级,先从户籍制度开始,而后课税,最后兵制,诸位以为如何?”众官员莫敢不从,皆点头称善,更有善书者着人备下笔墨纸砚于宴席两侧,以便实时记录。 第20章 时政集会 “策论之中已是书写良多,诸位大人有何不解尽可提出。”说话的少年郎面容白皙,剑眉星目,一袭银灰色圆领袍,三尺青丝由一个白玉冠高高束起,正是牧府第三子牧寒竹。因着崔氏兄妹二人过分谦让,便由其先开口。 “南境户籍人口混乱乃是陈年旧疾,四年前改革,增加流动人口登记,新生及死亡人口登记,初见成效,然南境五洲总人口数增长缓慢,且各州之间流动过大,该当如何?”安西城刘太守率先发问。 “总人口数增长缓慢主要有两方面原因,一是人口流失过大,边境之城,总不如中原稳定,故而年年皆有人员流失;二是出生人口登记并不详实,乡村之中总有重男轻女或是重女轻男的现象,因民族有所不同,但一直存在溺毙婴儿隐瞒不报或虚假汇报的情况,”崔清逸拿起茶杯润了润喉,继而又道:“故而,先要防止流失,加强军防,维护州城稳定,外出人员明确登记并有所担保及抵押,限制房屋田地买卖;再者鼓励生育,给予补助或适当减少课税,新生儿致死入刑,此二者严格执行,此题可解。”。 “军防一事我不懂,但是外出人员担保登记,限制房屋田地买卖,用意在何?”刘太守继续发问。 “限制房屋田地买卖很好理解,用财产绑住民众,田在这里,家在这里,人若走了,损失了现有的田屋不说,还需去新的城镇置办田屋,并不划算;当然,限制买卖不是不许买卖,若是有一户人家,父母双亡,兄长在其他城镇谋生,这里只剩孤女一个,人家想要售卖房屋而后投奔兄长,这种还是允许的,我们是要控制人口流失,但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至于外出担保,其实主要在于游商走贩,这类人群经常各地奔波,也更容易移居,这类人可以在外出时做以登记,外出原因,预计归期,城中是否还有家人财产,若逾期不归则收缴部分财产,自然也要留出一定的周转空间,比如预计一月而过,恰逢归途大雨晚了几天,这种情况还是要允许的。”崔清逸又答。 …… “在现行兵制的基础上,增设部分府兵,忙时为农,闲时为兵,参与训练。原有护城军规模不变,推行滇南城考核制度,基础考核由驻军将领负责,对战演习由我制定方案,派人实施。”崔清芷颇有几分不耐烦。 “你说由你就由你,凭什么?一个女子罢了。”川右州守城将军显然并不服气。 “就凭我是崔清芷,就凭对上镇南王世子、镇南军少帅林琛也没有输。不服就演武场比试比试,我自会打到你服。”崔清芷原本还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这人自打提起兵制改革就满腹牢骚,平白惹人心烦。 “诸位不若一起去演武场看看,也算做个见证,或者还有哪位将军想要比试一番,也可上场。”五州守将除了滇南城柳副将军好一点,其他的都仗着自己年年护城的那点功劳狂妄非常,镇南王巴不得有人能压一压这群武将的嚣张气焰,故而也不会去拦着崔清芷。 倒是一旁的崔问修默默扶额,而后转头吩咐管家去叫两个大夫多带些伤药来候着。若是平日切磋也就罢了,今日这阵势,自家女儿怕是会卸胳膊卸腿,虽然事后肯定会出手给接上,但一定很疼就对了,这是府中侍卫血和泪的教训。 第21章 安南郡主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演武场已经瘫了三个将军,剩下的几人虽不曾伤筋动骨,却也都面如菜色。镇南王也忍不住感慨:“这丫头比三个月之前又强了不少啊。”。身后侍卫也无不认同:“怕是此时少帅比之小姐,也要略逊一筹了。”。 “琛儿那小子,心机谋略比芷丫头差远了,原本武力值尚且一拼,而今怕是再也比不过了,枉他还虚长几岁呢。”镇南王语气中夹杂着几分酸楚。可一旁除了崔问修之外的太守府众官员却冷汗直流,虽然知晓崔知府有女,文武双全聪慧非常,原本以为多少有些夸大成分,最多不过骑术与箭术好一些,今日一见却是彪悍至此,也幸亏不是那等顽劣之徒,不然这整个南境都得像供祖宗一样供着她了。 崔家父子二人此刻却是别样的心思:经此一遭,自家女儿(小妹)怕是嫁不出去了,再也不敢有人惦记了,这样也好,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招赘了,值得鼓掌相贺。 唯独牧寒竹,看出众人心思却也不置一词。祖父临终训言,崔清逸尚可得罪,崔清芷必须敬着,因为这是那位“大人”用命换来的女儿。这也是为何同窗五年自己纵有心动却不敢展露半分的原因,她很优秀,可牧府不配,,自己能做的不过是振兴家族,若有一日她需要,举全族之力以助之。 …… 月上枝头,众人纷纷告辞,刘太守与镇南王同乘,途中终是按捺不住,开口询问:“崔七小姐过于优秀,京都总会知晓,王爷如何打算?” “定国安邦的才能,确实招人忌惮,倒不怕皇兄有想法,就怕我那几个侄子动念头,治世之才不该牺牲于储位之争。” “不若王爷为其请封郡主,上皇家玉牒吧。”刘太守提议。 “怕是清河崔氏不会同意,他们又不在意这个虚名,还把家族和皇族绑在了一起。”镇南王摇摇头,并不赞同。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上了皇家玉牒,和诸位皇子就算是兄妹,便没办法通过姻亲绑在一起了,后面只要崔氏其他庶出的女儿不嫁入皇室,崔七小姐便可置身事外。” “容我再想一想吧。”皇家人多事多,若非逼不得已,镇南王并不想走这步棋。 “还请王爷早做决断,南境需要崔七小姐。”刘太守拱手行礼,而后离去。 镇南王知道,这位年过四十的老太守能如此提议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于私,为了他的家眷亲族,于公,为了南境的数十万百姓,他希望南境至少百年内是太平无事的,所以想把崔清芷留在南境。虽然这并不是清河崔氏七小姐的最优选择,却是整个南境的最优选择。 这番谈论崔清芷自是不知,但是她也曾想过,京都那位虽是贤能之主,到底年迈,诸位皇子又都已长成,早晚会有一番动乱,所以在晚宴结束后便寻着自家父亲与阿兄谈了一夜,分析了京都诸位皇子的性格实力,以及今日种种传入京都可能会有的反应,三人不知不觉间都青了眼眶。 “芷儿不必多想,崔氏素来不参与储争,而今只要避免你被卷入即可,早饭后我去寻你义父,这个便宜郡主,我们当就当吧,至于清河郡那边,我去信解释,”崔问修做总结发言,“你们两个赶紧回屋去睡会儿,别操心了。”。 赶走两个孩子,崔问修还在书房里独坐了半刻钟。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摸着手中的梅花簪自言自语:“锦儿,你把芷儿生的太好了,不过没关系,我们父子一定会想办法护住她的。”。 请封奏折快马加鞭送至京都已是半个月后,圣上倒是没有过多怀疑,只是派了宫中内侍携各类赏赐到南境代为册封,封号安南,兼任宁武将军,食邑七千户。虽然食邑并不算多,但是晋朝有史以来第一位异姓郡主,分量不可谓不重。 但是这一来一回的一个半月后,崔清芷可以名正言顺的参议镇南军事务,并管理南境五洲守军。 第22章 谢玧崧送礼 南境军事重地,诸事繁忙,崔清芷被册封安南郡主的圣旨传开,只不过使得各个世家望族并官府家眷送了贺礼到府,并未掀起太大风浪。清河郡那边却在老太公的主持下摆了三天的流水席,美其名曰“谢主隆恩。”。 五月底,南境所有士兵征召完毕,镇南军与滇南城护城军也各自按照此前考核结果安排任命了新的队长百夫长等,清辉阁也开始按照要求制备军衣鞋袜。镇南王本意是想在滇南城为崔清芷建一座郡主府的,只不过被其婉言谢绝了:“太守府四进院子不过三个主子,已是宽敞至极,不必劳民伤财再建什么郡主府,义父不若直接折现给我?”。兴建郡主府一事不了了之,镇南王却是实打实的送了五百两黄金到太守府。崔清芷本以为被封郡主也就这些福利可以赚,却不想自己此前惦记的事被人小幅度的实现了。 六月初,攸州谢府应自家大少爷的要求,派出一队三十人押送二十匹良驹到了滇南城。当时恰逢千宇书院休沐,谢玧崧在新购置的府宅接见了来人,了解了家中最新动向后便去查看千里而来的马匹。“少爷,不知这些有何用处?您书信中并未言明,老爷虽然同意,却也在等您的解释。”谢府此行的负责人开口询问。 “给安南郡主送的贺礼。”谢玧崧并不怕人知晓。马匹虽然对郡主无用,可是对将军而言,却是至关重要不可或缺的伙伴。良驹对战争影响重大,端看那些将帅爱马如子便可见一斑。 负责人点头表示了解,翌日一早便率人陪同自家少爷去了太守府。 一行人抵达时,少女正欲出门,一身黑色织金竹子图样的圆领袍,纯银发簪将青色束起,左耳上还戴着一个耳骨夹,颇有几分异域风姿。“谢公子可是来寻家兄的?我这就差人去通报。”近三个月接触,两人已不像当初那般疏离,崔清芷对谢玧崧也有所改观。 “见过郡主,谢某此次前来主要是给郡主送份礼物,礼物尚在门外,郡主随我去看看?”谢玧崧拱手行了一礼后开口。 “哦?谢公子给我送礼?不知是何物?还如此神秘。”崔清芷边说边向外走去。走出府邸正门,崔清芷便见到路边二十匹虽然颜色不一却匹匹健壮非常的良驹,不觉心下一喜,语气也沾染了几分笑意:“好马贵重,我却实在舍不得推辞,今日承了你的情,日后谢公子有什么喜欢的,大可直说,我定想办法讨来送你。”。 原本在崔清芷的计划中,今日应是要去清辉阁视察的,但是出门前收了这么一份礼物,自要先安顿好:“莫风,你带他们把马匹送去镇南王府,说我随后就到,”随后又转头吩咐:“白薇,你去清辉阁告诉陈管事,我临时有事,上午不去了,下午或是明天,定会过去的。”。 安排好相关事宜,崔清芷又邀谢玧崧进府小叙,同时安排了紫苏去自己的私库取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并两盒普洱,作为回礼送给谢玧崧。 “一点心意,不及谢公子用意深远,还望不要嫌弃。”这话其实是比较谦虚的,那一套笔墨纸砚多花点钱就能买到,不过那两盒茶叶却是有价无市,也是之前谢玧崧来做客时曾明确表示过喜欢的,但是当时因着东西贵重,崔清芷没舍得割爱。 第23章 西北良驹 “我尚且有事需要去忙,谢公子是去寻家兄?还是?”崔清芷虽知晓不好自己开口下逐客令,但是军机大事,刻不容缓。 “郡主且去忙,我自去寻崔兄,夫子此前讲的《南诏策》我还有些困惑,刚好探讨一番。”世家公子自是善解人意,故而也不觉得尴尬。闻得此言,崔清芷有几分惭愧,心中更多的却是骄傲,那些振聋发聩的策论,大半都是自家红颜薄命的阿娘年少所做,很多至今仍被皇室奉为圭臬。只可惜天妒英才,阿娘早逝,对世人而言,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但暂时顾不了许多,吩咐人牵出踏雪,崔清芷便利落的上马,朝着镇南王府疾驰而去。 镇南王府居于滇南城正南,正门朝北,后门外便是马场,距马场一百里外便是镇南军驻地。崔清芷到镇南王府时,林琛早已等候良久:“快来,父亲在书房等你许久了。”。崔清芷也没有停留,直直的朝着王府书房而去,镇南王府一门武将,向来不拘礼节,自己又是常客,也算半个主子,同回自己家也没有太大区别。 此刻书房中却不止镇南王一人,镇南军主要将领一共九人聚集于此。“清芷来了,讲讲吧,你送来的马匹,如何打算?毕竟是人家给你的贺礼。”镇南王从脚步声便已听出来者何人,故而仍是端坐在正位,左手端着茶碟,右手用茶盖拨弄着碗中的茶叶。 “义父还不知晓我?这些年清辉阁给镇南军让了多少利?那些马自是送来给诸位叔伯兄长试验用的,”崔清芷也不拘束,淡然开口,“此前西南的战马都是我们从本地采买的,只是听闻西北素有良马,而今马已经到了,不若我们等下就在马场试一试,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的那般好?”。 “若真的很好呢?你作何打算?”镇南王又问。 “如果好,便要测试它们是否能适应西南的环境,是否能生存,一年后如果结果是好的,这二十匹自然由义父做主分给在座诸位。我也会着手看看能否和攸州达成长期合作,此后部分战马由攸州供给。”崔清芷说出自己的想法,在座的将领也点头表示赞同。守疆之将,心思单纯,心中第一位便是增强战力,保家国平安。 “既如此,不如我们马场比试一番?”十八岁的镇南军少帅林琛提议。 进入马场,林琛率先选了一批枣红色的骏马。银甲少年翻身而上,一双眼眸深邃如星河,嘴角带笑令百花失色,手中马鞭轻扬,烈马疾驰而去,尘土飞扬。其余将士也不甘落后,纷纷追赶而去。只镇南王在一旁负手而立,崔清芷陪在身侧。“丫头,你不去试试?”镇南王知晓,外人眼中的崔清芷虽然成熟稳重,但是她骨子里还是像极了那人,明媚张扬。 “这些马是很好,我也很喜欢,给义父我也是舍不得的,但是我已经有踏雪了,这些年都习惯了,踏雪就是我最好的伙伴,千金不换。”崔清芷心中拒绝的干脆,但也不忘卖惨,毕竟自己还想替阿爹讨来那副王孟然的山水图呢。 第24章 风暴前夕 “知道你牺牲多,想要什么直说吧,和我就不用拐弯抹角了吧。”镇南王用手点了点少女的额头说。 “无功不受禄,得让您直到我做了贡献,这样再找您要东西,您才会给的心甘情愿呀,”崔清芷也不觉得难堪,而是巧言辩解,“我听说义父此前新得了一副山水图,不知能不能割爱呀?”。少女故意做出一副财迷样,言语间还不忘搓搓手表达自己的心痒。 “替你父亲要的吧?崔问修养了个好女儿啊,不知比这些臭小子省心多少,还这么贴心,真令人羡慕。”镇南王几多感慨,只恨自己怎么没有一个好女儿。 “义父,严格意义上,我也算是你的女儿,扪心自问,我这些年也是给您准备了不少礼物的,哪一次没送到您心坎上?”崔清芷略带几分不满道。 这边聊天尚未结束,那边马场上诸将领已然跑完十圈,心中感慨万千。“父王,清芷,这马确实要比我们采买的强上两分,接下来便看能不能适应环境生存下去了。”林琛代表众将领发表看法,其余将军点头应和。 “王爷,这些马一定要找专人好生照料,这可是军之利器。”威卫左将军还是忍不住开口啰嗦。 “那依你看该当如何?信不过本王,不若你来亲自养?”镇南王虽知晓他是好心,但也带有几分嫌弃,故而诚心下他脸面。 “不然,我舍了脸面,请谢公子从攸州调个人来吧。”崔清芷提议,也算是解围。 “如此甚好,甚好,”众将军立时表示赞同,同时抱拳行礼,“有劳。”。崔清芷同样回以军中之礼。虽然这众多人中,崔清芷的职位并不低,可是其余人,各个身经百战,是前辈,自当尊重。 马匹的事情告一段落,众将军中午在镇南王府小聚,崔清芷因为尚有清辉阁事宜需要处理,故而没有参加,讨了两杯茶后便带着山水画前往清辉阁。 将踏雪栓于门口立柱,崔清芷简单在各层巡视一番后便直奔内院,阁内自有小厮通知各位管事。此番前来,主要是为了查验军衣制备进展,并确认夏季度阁内上新情况。第四层因为售卖物品的特殊性,故而不太涉及,但小姐到了总要露面,万一有事情需要去做呢。 清辉阁下三层除了有全年售卖的商品,此外还有部分商品每月上新,限时限量发行,而新品都是出自陌若楼,每季度前由崔清芷亲自送来图样或是配方,便是管事也不知晓由来,因此无人能复刻。 “小姐,今年已有军衣订单已经完成三分之二,半月后可以交付。冬衣可需提前准备?”陈宇率先汇报工作进展。 “半月后现行验收现有订单,所有女工按成品效果进行打赏,后面就要农忙,冬衣先不急,但是所有女工,你留个名单,预计两三个月后,在现有人员中筛选缝制冬衣的。”崔清芷估算了往年农耕时间、温度变化以及南诏进犯情况做出相关布置。 “那关于新品,是否要加量?现有账单来看,六月份新品销售速度与销售额要远高于往年及上半年,就连第四层的销量也增长不少。我们猜测,多半和您被封为郡主有关。”陈宇记下军衣相关后又提出现有问题。 “单品产量不做增加,但是新品种类每月都有增加,这里是图样文稿,你们自己认领。”崔清芷从袖中抽出一沓宣纸递给几位管事,“先让人看看,有什么困难或者不解,两日内汇总好来府中寻我。”。 第25章 陌若楼 五位管事纷纷领命,周地提及第四层的经营问题:“四层乐器过去半个月销量可比此前一年,后续是否采取措施增加销量?还是维持原状?” “暂且维持原状,销量增加的话,开始接受预订。我已经找了匠人制作新的乐器,若是成功,再改变经营策略。”崔清芷缓缓开口,右手食指有节奏的敲着红木桌。周地点头表示清楚。 “您要的斫琴室已经准备好了,这是钥匙,可还有其他安排需要我们去做的?”陈宇又接话。 “没什么了,你们晚点统计汇总一下各伙计的绩效情况,七月初拿给我看,我好支年中奖,你们随着七月份的酬劳发下去。”算一算今年也要过完一半了,每年发放年中年底两次奖金是阿娘当时定下的规矩,自己这么多年未曾改过,是时候准备起来了。 诸事忙完,崔清芷只觉得轻松闲适,便让踏雪慢悠悠的驮着她回家,却不知晓莫雨带来了一个并不好的消息。 “主子,若楼主派人送信,说有要事汇报,请您今夜务必去一趟。”莫雨神情凝重的禀告,十八九岁的少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却也冷淡非常,让人不愿接近。 听闻此言,崔清芷自是不敢耽搁,只让人把踏雪牵回马厩,自己同莫雨一起运着轻功朝灵苍山而去。 灵苍山顶,孤零零的立着两座九重楼宇,从外看古朴自然,无甚特殊,但是江湖中人知道,这里便是陌若楼,左侧楼主姓陌,右侧楼主姓若,故而得名,而两座楼内各自有所乾坤,别一番天地。 崔清芷带着莫雨进入右边的楼宇,不做任何停留直奔第九层。雅室内,一红衣女子身段妖娆,肌肤白皙若雪,一双杏眼波光流转,自有一番倾城之姿。而此刻,矮桌上香炉中传出阵阵檀香,那女子跪坐在团蒲之上,正要经手煮茶,见崔清芷来了也并未起身,而是继续手中的动作。 “主子尝尝,这是奴今年春天刚集了露水煮的。”若念安右手执壶向琉璃盏中添了茶水后递给崔清芷。 崔清芷轻呡了一口,赞了一声好,却也不忘此行原因:“说正事吧,是哪边有异动?” “南诏,南诏国主病重,众皇女皇子已经乱起来了,南诏都城近日怕有大动静,消息是三天前传出来的,现下情况不是很清楚,”若念安沉重地说,“就怕骤然换了国军,会对南境不利,主子应当早做打算。”。 “嗯……现在南诏都城有多少我们的人在?”崔清芷开始盘算下一步当如何行事,搅得更乱一些,还是出手帮忙肃清好一点。 “若部目前有三十人在南诏都城,各皇嗣及宫中占一半,主子要想亲自去,是否要求陌部派人配合?”若念安多少猜到一点自家主子的想法,虽不赞同,但自知无力阻止,不若多想些办法,确保万无一失。 “叫陌望平过来议事。”崔清芷也知晓进入南诏都城一事非同小可,何况自己现在更是担着大晋郡主的名头,无皇命离境,又是进入邻国。若念安闻言便起身开窗,而后摇响了一旁的传音铃。 第26章 初入南黎城 一盏茶后,一个面带银色面具的黑衣男子翻窗而入,随后即刻单膝跪地行礼:“参见主子,还未恭贺主子得封郡主,属下该死。”。 “起来吧,我又不在意那些虚名,叫你来是想问问,陌部目前有多少可以调动的人手?”崔清芷脑中还在想着该当如何布局,却也不曾含糊直言发问。 “而今四下皆平,若是时间足够,各地均可调动人手回楼中,若是紧急,楼中目前尚有五十人可以调动。”陌望平盘算了一下之后回答。 “外地人手安排不做变动,五十人中选十人留守楼中,你率二十人驻扎边境,剩下的跟我进入南诏,”崔清芷知晓,根据近些年得到的南诏密报,皇九女登上帝位是对大晋而言最好的选择,但还要亲自见一见才好做出最终决定,“两日后动身,预计月余可以回来。”。 翌日,崔清芷先是和自家父亲沟通后又见了镇南王,汇报过自己准备进入南诏都城一事,两位父亲都并不同意她的决定,实在拗不过,只得各自精挑细选了十人随行。而后又去了千宇书院拜见知微先生,只说自己后面有事需要请一个半月的长假,申请了提前进行第二季度的考核。 好在第二季度考核不算太难,《论全才与偏才的培养任用》。崔清芷奋笔疾书一个半时辰完成了考核,而剩余关于君子六艺的部分,因崔清芷过往一直是头两名,故而被特批免考。 因带着镇南王和太守府的人,故而崔清芷要求陌若楼的众人远远跟着,不必露面,从太守一同出发的只有风雨雷电四个护卫和紫苏忍冬两个丫鬟。 因是隐蔽出行,对外只说安南郡主到镇南军中参与集训了,而那边二十七人则是伪装成商户之女,前往南诏都城拜访远嫁的姑母。 一行人昼夜不停疾驰之下,三日后终于抵达南诏都城南黎城,陌若楼原本就在南黎城有暗桩,前几日崔清芷要来的消息传来时,便已有人购买了一处二进宅子做临时据点。崔清芷带着两个丫鬟和四个侍卫住在住院,其他随从四人一间分配了厢房后便安顿下来。 傍晚,南黎城中若部层主若香叩响了关闭已久的崔府大门,莫风出门查看,见街上无人关注,而后才将人让入宅中。随后,莫雨将人引入主院书房,贴心的关上门后便和莫雷莫电一同把守房门提防有人闯入或是偷听。 “南黎城中局势复杂,主子怎么亲自来了?”开口的女子相貌平平,扔在人群中大概都不会激起半点水花,但是陌若楼众人知晓,若香层主最是眼光毒辣,手段凌厉。 “就是怕太过复杂才要来看看,可能安排我同皇九女南音见一面?”崔清芷不愿浪费时间,直言需求。 “南音每日寅时入宫,申时离宫,每三日去一次芷味轩。主子若是想见,明日申时三刻,芷味轩,是最好的时机”若香将近些时日掌握到的信息总结道。 第27章 会见南音 “那便让芷味轩准备吧,直接引她去我的雅间。”崔清芷思考半刻后做下决定。 “是,那我回去着手安排。”若香领命而去刚好和莫雷擦肩而过,只见莫雷手中抓着一只信鸽进了书房。 “主子,是清河的消息。”莫雷将手中的信鸽递过去,由崔清芷亲自拆下右腿上绑着的纸条。 纸条展开,崔清芷迅速扫视了一下,而后面色难看的就着蜡烛火焰将纸条燃烧殆尽。莫雷不解询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老太公想我回清河郡议亲,因我被封郡主一事,近两个月清河郡已经要被说亲的媒人踏破门槛了。从嫡出到庶出,三兄长到六妹妹,全在范围之内,”崔清芷颇为无奈,“暂且先不管,整个滇南城都知道我正跟着镇南军集训,祖父总不能去军中抓人,我们争取尽快把南诏的事情处理好,一月内能回滇南城是最好的。”。 仔细查看了若香送过来的最新情报,崔清芷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而后做出部署:“明天莫雷莫电你们两个和紫苏忍冬跟着我,其他人宅中留守,莫风看好他们。另外,莫雨去和陌部的人碰个头,做好准备,明天若是洽谈顺利,后天便会有任务。”。 四名侍卫领命退下,崔清芷却还是坐在书房中一脸沉思,考虑半晌后还是决定往滇南城送信“父亲,阿兄,我已顺利进入南黎城,将于明日会见南音。今日收到消息,南诏皇室半数意欲举兵进犯,万望严阵以待。我会谨慎行事,勿忧莫念。”待到这封信送到滇南城,想来清河郡议亲的消息也该传到了,不知父亲和阿兄会是怎样的反应,应当精彩万分才是。 虽然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但是除非万不得已,崔清芷从不会在吃食上委屈自己,紫苏忍冬两人便精心的准备了些膳食给自己一行七人,而后自有新购买的厨娘给其他随从准备晚饭。 翌日申时初,崔清芷便进入芷味轩,先是嘱咐好稍后需要上的菜品,而后接见了南黎城中各位掌柜,简单翻翻账簿听听汇报。时间悄然而逝,申时三刻,皇九女南音准时踏入芷味轩,可当小二带领她走过二楼欲上三楼时,南音还是察觉出了不对。 芷味轩一楼大堂,二楼便已是雅间,三楼只有皇室贵族还需斥巨资才能踏入,自己虽是皇室,轻易还是不会这么浪费钱财的,是而南音还是开口询问:“这路线不对吧,刚刚看二楼尚未坐满啊。”。 “回九皇女,是有贵客在三楼等您。”小二脊背挺直却稍稍弯腰,语气恭敬。 “是何人?”南诏局势如火如荼,眼下确实不该掉以轻心。 “是友非敌,殿下若实在不放心,可以叫侍卫上来同去,只是届时诸位侍卫还是留在门口的好。”小二将南音的反应看在眼里,赔着小心提议道。 “无妨,京中是个人都知晓我会来芷味轩,真出了什么事,你们芷味轩也脱不了干系,你们掌柜也不会看着我遇险吧。”南音闻言却是笑了,但心中还是在猜测雅间中的人到底是谁。 第三层最里间,平素从不对外开放,而此刻门口却站着两个眼生的侍卫,一个身形高大健壮却长着一张娃娃脸,相比之下,另一个体型瘦小,容貌普通。且不说从前未曾见过这两人,这两人看起来甚至不像南诏人,倒像是……大晋人。 南音心里思忖着,由着那长着娃娃脸的侍卫敲响了雅间的门:“主子,殿下来了。”,莫雷开口通报,声音清冽。 第28章 醉生梦死 “请进来吧。”只闻雅间中一女子回话,声音清冷。 莫雷闻言抬手推开了雅间的门,而后朝着南音做出一个请进的动作。南音也没有扭捏,抬脚而入。 只见崔清芷着了一袭深紫色长裙,淡紫色轻纱遮面,三千青丝尽数放下,只戴了一个眉心坠,此外腰间也系了一条缀满铃铛的腰链,像极了南诏贵族女子,此刻,正端坐在主位,含笑看着南音,却并不开口。 南音也沉得住气,在崔清芷正对面坐下,而后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轻呡了口后咂咂嘴,似是在回味其中滋味。而后南音又一口一口的品尝起桌上的菜肴,一炷香后才开口:“姑娘如此大手笔的款待在下,还拿出了芷味轩珍藏的千日醉,想来不是单纯为了吃饭吧?不若介绍介绍自己,也谈谈此行用意,如何?”。 “啪啪啪……”崔清芷先是为南音鼓掌,在南音觉得莫名的时候又开口:“不愧是九皇女,倒是沉得住气,不怕小女在酒菜里面下毒?”。 “这雅间此前从未开放过,按照一般惯例,想来姑娘应是同芷味轩背后东家关系匪浅,他应该不会舍得把芷味轩给姑娘砸着玩吧?故而饭菜里面不会有毒。”南音靠在椅子上端详对面的女子,一手把玩着刚刚用过的酒杯。 只见崔清芷点了点头,而后拿回主动权:“小女想和殿下做笔交易,我扶殿下坐上那至高位,殿下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习惯性的,少女右手食指敲着酒杯,像是催促对面的人做决定。 “姑娘说得容易,我为何要同你做交易?便是最后成了,若姑娘要封侯拜相尚且好说,若姑娘要摄政,或是要我南诏的城池,我又如何答应?”南音早就猜测对面的少女是大晋人,同大晋人做交易,自然要万分小心,自己虽想坐上帝位,却不想南诏在自己手中灭国或是留下任何隐患。 “嗯,我知晓,这样,我送殿下一份礼物,算作见面礼聊表诚意,殿下可以届时再做决定,殿下想好也不必寻我,只需来芷味轩点一壶千日醉,我自会去寻你。”崔清芷早料到自己不会轻易说动南音,今日目的也不过是见南音一面,自己好做判断,看看是否可以明确站队,好在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后面就看如何搅动这南黎城的局势了。 南音并无不可,母皇子女众多,各个野心昭昭,南诏历来又像是养蛊一样养皇嗣,自己登上帝位可能性并不大,交易做不做无所谓,自己只想看看那女子能送出什么样的大礼。 第二日早朝,皇四子缺席,早朝后,四皇妃入宫状告皇长女派人下毒致皇四子离世,南诏女皇震怒,派人彻查。 原是昨夜皇四子宿在书房,清晨并未按时起床,丫鬟去叫时发现人已经凉了,府中大夫查看发现是中毒而亡,毒药未知,故而四皇妃想到了半个月前自家王爷曾得罪皇长女,而皇长女恰好善毒。 外人或许并不了解,可南诏皇室了解,皇长女自有习毒,颇有天分,十六岁时便已制出过南诏国无人能解的剧毒醉生梦死,初时并不会被人发现,只有饮过烈酒才会诱发。 第29章 陌若楼主 南诏太医院正陪同四皇妃回府查验毒药,却不凑巧刚好就是醉生梦死。皇长女万分不解,可除了喊冤再无它法,便是自己也不知晓,为何毒药会是醉生梦死,用醉生梦死过于冒险,稍微动点脑子都能猜到是陷害,可偏偏那药只有自己才有,从未外泄,也没有人知晓自己都放在哪里,自己却真的没有下过毒。 三日后,皇长女被赐自裁,一应家眷遣散,剩余家产没收。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皇长女就这么没了,南音自是心惊,但更是惊讶她究竟哪里来的毒药。可转念一想,能弄到醉生梦死的女子,怕是南诏皇室无人可以躲得过,自己似乎没得选择了。 申时离宫之后,南音亲自去了芷味轩,点了一壶千日醉,而后虽然心中忐忑,却也装成面若无事的样子匆匆吃过晚膳,然后直接回了自己的皇女府。 回府后,南音先回寝室沐浴,换下一身朝服后才前往书房处理政务。可南音刚刚在书桌后坐稳,便听得屏风后传来清冷的声音:“想来殿下是想通了。”。 南音心中震惊更甚,自己一向最有把握的事情便是对府中的掌控,书房侍卫更是精挑细选,可这人却悄无声息的进来了不知多久,若是细作,怕是秘密都被窃取光了吧。“阁下既然到了,何不露面一叙。”。 闻言,崔清芷也不扭捏,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殿下不必忧心,书房里的东西,小女并未动过,今日来,只是为了和殿下商讨一下后续安排。”。 “为了合作顺利,不若阁下先自我介绍一下,顺便讲讲您当初提出交易时的具体条件。”南音想尽力挽救一下自己过于被动的局势。 “呵,我还以为殿下不准备问呢,我啊,倒也没什么特殊身份,就是手里握着独立于六国之外的陌若楼罢了,”崔清芷轻笑一下,然后开始回答南音提出的问题,“至于条件嘛,也不妨直接和殿下明说,陌若楼原本不会参与到六国事务之中,只是本楼位置特殊,地处大晋与南诏交界,所以只有确保南诏内部稳定,且两国和平,陌若楼才不会受到影响。我的条件自然是南诏与大晋百年和平。”。 南音心中震撼,没想到天下第一楼归眼前女子所属,怪不得能拿得出芷味轩的千日醉,怪不得能使芷味轩开放特殊雅间,怪不得……但同时也多少放下些心来,自己本来也不想征战,南诏此前动乱二十年,而今和平发展才是最好的选择。 “阁下为何选了我?”这才是南音最不理解的,南诏皇室子女众多,自己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殊才能,值得让陌若楼主高看一眼。 “首先,我没兴趣扶持傀儡,所以你十妹甚至更小的那些未成年自然不在考虑范围内,你二皇兄智力低下,也被排除在外,其他人,皇长女阴狠,皇三女残疾,皇四子暴戾,皇五子皇六子体弱寿数难料,皇七女皇八女好战,容易言而无信,所以殿下是我最好的选择,”既然来此,自己也不怕摊开牌来,所有问题解决好才能更好地通力合作,“殿下还有什么问题吗?不如都提出来。”。 “醉生梦死从何而来?”这是南音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天下第一楼纵然能者众多,也不过是在暗卫杀手与情报方面啊。 “那并非醉生梦死,皇长女的独家毒药可不是谁都拿的出来的。皇四子体内的不过是手下致出的仿品,毒理和反应同醉生梦死一样,但潜伏期远不如真品,若是半月内未饮酒,毒素自会排出体外。”崔清芷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若是能拿到真品配方就好了。 第30章 谋反 南音闻言却是更加觉得心惊,醉生梦死,整个南诏都拿不出来仿品,可陌若楼中却有。弄清楚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南音便开始对后续的行动好奇:“长姐已经被赐死,后面你准备怎么做?”。 “殿下不必担忧,只要继续在女皇面前扮演好一个孝女就可以了,后面有什么行动安排,我自会前来寻殿下的。”。 自皇四子与皇长女相继离世,南诏朝堂几番动荡,皇五子皇六子先后使计瓜分二人残余势力,皇七女皇八女则不停上奏,状告四皇子妃与皇长夫纵奴杀人、卖官鬻爵。女皇怒火日益严重,精力却越发不济,终于在肃清大半朝堂后一病不起。回想近一个月的种种,诸多子女为了权势与皇位明争暗斗,单单南音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朝中官员举荐也公允,毫无偏私,故而南诏女皇起了立南音为储君的心思。 七月底,女皇宣召南音入宫侍疾。在南音启程入宫之前,崔清芷于九皇女府现身,使得南音多了几分担忧,众人虽然不知,但南音清楚崔清芷在幕后做了多少,各种犯罪证据都是崔清芷派人有意无意的泄露出去,引导着几个利欲熏心的皇室子弟自寻死路。 “先生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南音恭敬的行礼后开口询问。 “殿下此次入宫,会有凶险,但不必担忧,我会派八名暗卫易容成殿下身边的侍卫随行,这瓶中是陌若楼的解毒丸,殿下每日一颗,以防有人使阴招。”崔清芷状似随意地扔了一个白瓷瓶到南音怀中,南音却接得小心。众所周知,陌若楼的解毒丸,便是剧毒,也可延缓三日寿命,故而万金难求,这一瓶,怕是价值自己半个私库了。 这边南音刚刚入宫,皇五子皇六子便出门去寻两个妹妹了。 “母上是要扶南音上位吧?从前倒是小看了这位九妹了。”皇五子恶狠狠地说。 “是啊,过往大家争得你死我活,咳咳,谁都没想到南音这个不争的倒是走到了最后,咳咳,既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诸位准备怎么办吧?”皇六子声音柔弱,一句长话下来还夹杂着几声咳嗽和重喘。 “一不做二不休。”皇八女冷淡的开口。 “逼宫吧,先把南音除掉,后面的事,听母后安排。”皇七女面容更为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日。皇七女心中琢磨着,当初扳倒皇四子残余势力时,锦芷先生就说过九妹心思深沉,不容小觑,可自己当初被胜利冲昏头脑,没有听她的谏言,而今还是走到了锦芷先生所预料的这一步。 “今夜怕是来不及了,明日,我请位先生来,定下计划,务求一击即中。”皇七女补充说道。 翌日早朝,皇五子至皇八女纷纷请病假缺席,诸位大臣也一言不发,风雨欲来的氛围弥漫开来。皇七女府中,崔清芷女扮男装出席了四位皇子皇女的谋反集会,做出相应军事部署。 “四位殿下府中各有府兵二百,但从兵力来讲远远不够,故而,最好的选择就是赶在禁军换防时攻入,占领南门后,打出勤王的旗号,稳住禁军,而后直取圣殿,逼出九皇女后,立即射杀。” 第31章 自裁身死 “禁军子时换防,亥时六刻各府出兵,亥时末抵达南门口,占领南门后,烟花为令,七殿下八殿下分东西两路进攻。”崔清芷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这是对四位殿下而言,最有可能取胜的策略,只是这四位想不到的是,傍晚便会有人入宫,将谋反计划向女皇和盘托出,禁军统领也就不会被策反,夜半子时,只会是一场请君入瓮的戏码。 亥时五刻,崔清芷易容成宫女进入圣殿禀告:“见过陛下,见过殿下,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女八皇女已经离府朝宫中来了。”。清冷的声音传来,南音瞬间睁大了眼睛,映入眼眸的却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张脸,但刚要移开目光时,却瞥见宫女右手食指在衣角摩挲。虽然仍有惊讶的成分,南音心中却安定不少,七姐八姐武艺非凡,出了名的能征善战,陌若楼主在,胜算便又大了几分。 四府联军攻入南门,轻松如入无人之境,八百府兵都以为是老天在帮忙,故而不免开始洋洋自得,也不似几刻中前谨慎警惕。皇七女皇八女各自领兵,从东西宫道前往圣殿,皇五子皇六子殿后,前军刚刚在转角处消失,躲在宫殿之上的莫雷便扔出两根银针,分别射向皇五子皇六子的死穴,银针没入体内,两位皇子即刻毙命,外表却无任何迹象,像是猝死一般。 皇七女皇八女到底是军中历练多年,越是靠近圣殿,越觉一行顺利的蹊跷,可此时已经没有办法回头,只得一条路走到底,端看后面是谁降服谁了。东西两侧一同行至圣殿前,只见圣殿漆黑一片,府兵不觉忧心,开始左右张望,期盼有人能解答他们的疑惑。恰逢这时,四面传来禁军行进之声,弓弦拉满之音,四周骤然亮起,八百府兵有片刻失明,眼睛再次聚焦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包围圈之中。崔清芷跟随南音自圣殿走出,立于台阶之上,眼神冷漠的看着殿前的两位皇女与数百反兵。“后悔吗?若是沉得住气,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女,日后划地封王,未尝不是美满人生啊。”南音发问。 “哈,哈哈哈,成王败寇,南音,你赢了,我心服口服。”皇七女拔出挂在马背上的长剑,意欲自裁,在众人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时,反手将剑掷向南音,却被莫雨抬脚踢落,眼见大势已去,皇七女拔出另一侧皇八女的佩剑,利落刎颈。 皇八女虽有一腔起兵热血,骨子里却并不硬气,两位皇兄一位皇姐的离世使得其怕死的心高高悬起,就怕一着不慎自己也死于非命。“南音,南音,我错了,不是我的主意,是他们胁迫我的,母后,母后,我是小八呀,您饶了我吧,我错了,再也不敢了。”皇八女翻身下马跪于殿前,不断的磕头求饶。 禁军带人将皇八女压入圣殿,八百府兵被卸了武器送往天牢,南音轻声叹了口气,小声对崔清芷耳语:“先生今夜冒险了,不过如今也算尘埃落定吧。”。 “于我而言,并不算是冒险,等下听完女皇的圣意我便会寻机会出宫,会在芷味轩等着殿下的。”崔清芷语气平平,似是今夜的三条人命在她眼中不过尔尔。 第32章 皇太女 “小八,母亲一直以为,这众多子女中,你最是忠孝,白日里接到密报时,我还不信,甚至关押了报信之人,可为何啊?为何母亲还是在这里等到了你?”南诏女皇心中悲切万分,南诏皇室素来明争暗斗,自己曾经从那时走过自然知晓,可她实在不愿相信自己活到五十多岁,看人的眼光还出了问题。 “母亲,母亲,我是被胁迫的,你相信我,我不想的。”皇八女声泪俱下,却未能打动南诏女皇分毫,只是自己失去的子女已经足够多了,实在不想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皇八女谋反,理应处死,念及其过往忠孝,死罪可免,即日起贬为庶人,待朕下葬后贬为庶人,这些时日就关在诏狱吧,”南诏女皇一言毕,足足喘了半刻钟,才又继续道:“皇九女恭谨贤良,聪慧果决,德才具备,实允众望,今顺应天命,册封其为皇太女,行监国之权,待今上百年,择日继位。”。两道诏令传下,算是为南诏的储位之争画上了休止符。 虽然诏令尚未完全传开,但是莫风莫雨正跟在南音身边,故而也算是提前知道了消息,便偷偷通过若部暗桩向外传了消息给自己家主子。崔清芷收到消息时正在知味轩雅间小憩,紫苏的柔夷轻柔的按压着崔清芷的头部穴位,以帮助少女缓解消除昼夜高强度集中精神的疲惫感。 未时一刻,南音一行人到了芷味轩,崔清芷也精神了不少,故而在三楼雅间,几人小摆了一桌庆功宴。饮至微醺,南音举杯敬崔清芷:“有劳先生为我筹谋,待他日登上高位,自会同大晋签订和平盟约,先生放心。”。 崔清芷还是当初的紫色衣裙,脸上的面纱也未摘下,小幅度的点点头后提起:“昨日观女皇面色,最多也就三日了,殿下要时刻最好准备,等女皇葬入皇陵,我便离去了,届时殿下繁忙,便不必再送,若是有事,可派人来陌若楼寻我,事态紧急也可送信至芷味轩,我们自有渠道。”。 果不其然,第二日宫中便传出了陛下不好的消息,南音连夜进宫,可南诏女皇还是在戌时溘然长逝。好在宫中各府司早有准备,各种事宜有条不紊的进行,在八月初七将女皇棺椁葬入皇陵。 当日,崔清芷带着来时的二十六人踏上了返回大晋的路程。因已无要紧事,故而路上并不匆忙,也算好好地欣赏了一番异国他乡的景色,五日后才抵达边境,在八月十三进入滇南城。简单梳洗后,崔清芷前往镇南王府向两位父亲复命。 “义父,父亲,清芷幸不辱命,拿到南诏新皇的承诺,预计一个月后,南诏新皇应当会修国书商谈签订盟约一事。”崔清芷一身银白色圆领袍搭月白色腰带,黑色护腕紧缚,英气非凡。 “清芷快来说一说,你都做了些什么?我们还什么消息都没收到,你就已经回来了。”镇南王心下喜悦,便忍不住多说几句。 “也没什么,所以就给皇四子下了毒,然后嫁祸给皇长女……”崔清芷语气平和,却听得镇南王与崔问修胆战心惊,这一步步,若是稍有不慎,怕是眼前的少女便要葬身南诏再也回不来了。 第33章 不省心的崔清逸 “太过冒险了,好在结果是好的,”崔问修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便也没有多言,只是简单评价了一句,转而提起其他事宜,“上个月千宇书院休沐的时候,林少帅已经替你考核过安西护城军,考核结果就放在府内大书房,明日你阿兄就又休沐了,不若你休整一下后直接去川右负责此次护城军的考核?”。 “晚些时候我去看一看安西护城军的考核结果,然后会制定相应的训练方案和守城战略,我会派人去川右和左兆考核,至于云中我亲自去,三城考核同时进行,然后各自训练,我过两个月检查训练结果。”崔清芷盘算了一下,不出意外,下个月南诏送国书来大晋,自己应该也要进京一趟,所以下个月的考核应该是又没办法进行的。 “不会太过忙碌了一点吗?”镇南王还是担心这样过于忙碌,怕少女年纪轻轻累坏了身子。 “没关系,不会太忙,可能训练计划不会完全整理出来,我尽量,若实在不行,我带去书院整理,然后差人送来给义父,只不过需要义父再派人跑一趟各个城池了。”崔清芷右手食指敲击桌面,琢磨了一下自己此次休沐需要做的所有事情后回答。 当日酉时一刻,崔氏父女在镇南王府用过晚膳后回到太守府,发现崔清逸已经从书院返家,赵掌柜正追在其身后催要近两个月的书画作品。八目相对时,赵掌柜像是看见了救命恩人,差点给崔清芷跪下,而崔清逸只得尴尬的摸了摸鼻头。 在听到七月份的成品还未交付的消息时,崔清芷冷笑一声开始活动手腕,崔清逸见状便晓得自家小妹怕是要打人,再顾不得什么个人形象拔腿就跑,崔清芷也不动用武力,单纯凭借自己体能速度追上,然后拽住崔清逸的头发,拖着整个人进了崔清逸自己的小书房。半个太守府都目睹了这番景象,但却都掩嘴笑笑,然后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暗处来替自家主子寻崔清逸的谢一却是嘴角抽搐,一副吓坏了的神情,而后转身回去找自家主子了。 崔清逸本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在看到自家小妹瘦了一圈的脸庞和青黑的眼底后还是把想好的各种理由咽了下去,然后乖乖认错:“我错了,这次休沐一定全都补上,明日……最迟后日,我亲自给赵掌柜送去。”。 “即已迟了,便不在意这一日两日,休沐结束前你送过去就好,”崔清芷并不是为求结果就能接受滥竽充数的人,她更愿意看到优秀的画作,不然便是砸了自己阿兄的招牌,清河崔氏还是需要爱惜羽翼的,“下次休沐,给你办一场阿娘书中写的那种书画展吧,算作你的歉意,顺便给赵掌柜创收。”。 崔清逸心虚不已,自然满口应承下来。 崔清芷同自家阿兄商议好之后,来到花厅和赵掌柜同步了自己的计划安排:“至于书画展,我晚些时候会写出一份计划,届时让阿兄拿给你,有什么问题,派人来寻我。”。 送走赵掌柜之后,崔清芷先回自己的小书房,寻出了母亲留下的《回忆录》,然后开始撰写书画展计划,包括兄长过往的书法画作可做展出部分,也都回忆记录下来,各种细节一一补充完善,自觉妥帖后让半夏将其送去崔清逸院中。 第34章 云中城 崔清芷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与肩颈,然后又前往大书房。只见大书房中灯火明亮,便晓得父亲也还在办公,所幸大书房主室并两间侧室各有一张书案,安西城的护城军考核记录已经被放在西侧案桌上,蜡封尚未拆开。 崔清芷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发现里面除了林琛狗爬一般的字迹整理出的考核记录外,还有安西城太守贴心附上的安西城地图与现行军防图。按照林琛的考核情况来看,安西城守军整体并没有大的问题,只是平时训练不够,故而只需加强日常训练即可,故而崔清芷抽出宣纸便开始书写:每人每日训练两个时辰…… 两刻钟后,崔清芷将各种安排计划书写完毕,用蜡密封,请求父亲抄送公文时一同送至安西城。崔问修一反常态地过问起其它三城的考核:“阿爹知晓你一直有自己的势力,但是你若不想暴露,这次还是不要动用为好。”。 “阿爹放心,还是会让莫风莫雨出面,拿着我的手令各率十人分别前往川右和左兆,凡事有莫风莫雨挡在前面,其他人不会多言,不会出纰漏的。”陌若楼中人,即便武力值有所参差,但是嘴严却都是一等一的,无人能撬得动。 翌日一早,崔清芷换了一身银白色铠甲,莫风莫雨还是一如往常穿了身黑色长袍,三十三人一同行至滇南东城门,而后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 午时三刻,云中西城门楼上众将士正是疲惫,可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孙守将抬眼便见到执长剑策马而来的崔清芷,随后立刻出城门迎接。 “卑职见过安南郡主”孙守将单膝跪地向崔清芷行礼,守城士兵闻言也立刻放下手中长戟跪地行礼,心中却在隐有怨言:进入护城军就是因为相对清闲,训练较少,可安南郡主来了,就意味着他们也要同滇南城守军一样了。 “起身吧,我的时间不多,先带路去见见你们赵太守,而后我们来安排考核事宜。”崔清芷看得出守军心中怀有抗拒,但却并未多说,对于这帮男人而言,他们天生崇尚强者为王,考核中武力镇压即可,自己虽然不欲过分显露自己,但是立立威还是可以的。 云中城府衙,赵太守早就收到消息等在门外,因上月林少帅是突然袭击,刘太守和王将军因士兵懈怠被好一顿训斥,故而其余三城的太守时时提防着,昨日知晓安南郡主本月要来进行演练考核,因这是此前集会商议好的策略,当时孙守将也上了擂台,故而赵太守和孙将军自是配合。 两拨人见面后相互见礼,赵太守提议先用午膳,崔清芷对此并无异议,却不想赵太守竟然带着一行人去了云中城的芷味轩,二楼雅间摆了一桌用来招待崔清芷,一应随从被留在一楼大堂用膳。细细想来赵太守应当有些家底,不过到了别人的地盘,崔清芷自然是客随主便,自己手下的人呢,也知晓若有他人在场的话,不会出面相认。 饭后,一行人直奔守将大营,营中士兵早已从换防下来的城门守将处听说了安南郡主到来的消息,此时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议论过往听说过的关于安南郡主的种种传言。 “她可是打败了林少帅啊……”“滇南城守军操练她一直都在参与……”“滇南城守城将军一直空缺,听说是她在代理……”“柳将军一直居于副职就没有任何不满……” 第35章 守军考核1 “咳咳,”孙将军在演武场的高台上站稳,并轻咳了两声,“肃静,安南郡主奉王爷谕令前来考核,除去此时守城巡城的士兵外,半刻钟内,全数穿戴整齐演武场集合。”。 传令官奔走相告,各自传令,片刻后,八千人齐聚演武场。崔清芷开始发言:“此次考核,分三轮,第一轮,射箭,有死靶活靶两部分今日下午完成;第二轮,对战,各小组小队层层进行,明日完成;第三日进行第三轮实战演习,所有士兵分成两军,我和孙守将各率一军,考核中若有未尽全力者,按逃兵算;其他要求按军规执行。”言毕,崔清芷挽弓搭箭,三箭齐发,射落半空中的五只鸟雀。 “是!!!”众士兵皆被刚刚的三箭镇住,再掀不起半分反抗心思。 崔清芷同孙将军赵太守一起坐于高台之上,孙将军心中忐忑,时不时地向下张望,赵太守也有几分不安,却一副低头沉思的模样,而崔清芷则出人意料的平静,向赵太守的两个守卫招了招手,让其准备了茶具和火炉,开始净手煮茶。从陌若楼带来的十个暗卫在台下放置好桌椅笔墨,开始记录士兵考核结果。 两刻钟后,已有五百人考核完毕,死靶尚有几分看头,活靶简直惨不忍睹。孙将军冷汗直流,赵太守也默默扶额,崔清芷见状有意宽慰两人,为两人各自添了茶后缓缓开口:“近年来战争极少,平素训练也都是死靶为主,活靶训练是我提出的,云中士兵没有经过训练,这样结果也算意料之中,后面再练就好了,不必担忧,我此番前来也只是为了摸摸底。”。 孙将军同赵太守练练应是,顺着崔清芷递出的台阶走了下来:“我后面一定看着他们好好练,务求提高活靶命中率。” 崔清芷没再多说,继续品着手中的清茗,茶水煮过一壶又一壶,日晷走过了两大格。夜幕降临,众人在军营匆匆吃了几口饭,便又投入到考核之中,崔清芷则一反下午的安静之态,在高台之上练起了剑,招招凌厉剑剑逼人,孙将军越看越觉得心痒,在崔清芷所有招式走过一遍后,请求能同其切磋切磋,崔清芷欣然应允。 此前在滇南太守府,几人都是近身肉搏,并未使用兵器,崔清芷也想看看在使用兵器的情况下,一城守将能在她手下走过几招。 “安南郡主请。”孙将军拱手相让,却见崔清芷将长剑收回剑鞘:“后面两日还有的忙,我们点到为止。”。崔清芷并不是为了让谁难看,收起长剑只是因为自己的剑法里杀招太多,后面若是觉得吃力,自然也会让长剑出鞘的。 两位着着戎装的将军一人执剑一人持戟,分立高台两侧,而后同时向对方冲了出去,随后便是兵器相交的铮铮声。两人有来有往,游走迅速,甚至看不清人影,只听得兵戈之声从未停息,十五回合后,孙将军还是逼得崔清芷长剑离鞘,而后三个回合,孙将军败下阵来。 “郡主好功法。”孙将军赞叹道。 “孙将军也不遑多让,令在下惊讶。”崔清芷真诚称赞,倒是比近身肉搏时表现得好得多了,守城将军这个实力已然不错,待增加了实战经验,会更上一层楼的。 第36章 守军考核2 戌时末,第一轮考核全部完成,众士兵与两位将军各自回帐休息。虽然已算是熬夜,但是众人心中还是激动万分,久久不能平静,脑中千回百转,直到困意袭来,一夜好眠。 翌日鸡鸣时,崔清芷闻声而动,喊人打水洗漱,一盆凉水唤醒了尚有些迷蒙的头脑和双眼,随后便换上自己的训练服开始绕着演武场跑圈。陌若楼跟来的十名暗卫也先后洗漱完毕开始跟着自家主子跑圈,十圈后开始各自拿着兵器训练。 孙将军寅时末走出营帐准备打拳,只见崔清芷一行人已经大汗淋漓,瞬间惊讶不已:“安南郡主起得好早啊,还有多久练完啊?”。 “马上了,孙将军也比一般士兵起得早呀,”崔清芷声线清冷,言语间却含着几分赞扬,随着最后一个动作结束,又开口说道,“我回去梳洗一番,等下用完早饭便来演武场寻你,准备继续第二轮考核。”。 云中城士兵陆陆续续走出营帐,看到孙将军并不觉意外,但是许久也未见崔清芷出现,便又开始议论纷纷“安南郡主毕竟是女子,娇生惯养……”“空有一身武艺……”“谁说不是呢,这都什么时辰了……” 孙将军前去取早餐时,还听见士兵一堆堆的凑在一起交谈,各种鄙夷不绝于耳。“郡主训练时,你们这帮小崽子还在呼呼大睡呢,不信的可以明早丑时起床看看。有空在这儿议论,不如想想如何才能在郡主面前不丢脸。”言辞不算眼里,却字字戳人肺管。 辰时初,崔清芷一行十一人出现在演武场,按照昨天的分组,各自开始记录结果,而崔清芷则是带着孙将军在各个场地周转,是不是的点评几句“这个人下盘不够稳……”“这个人比较灵活,可以……”“对面那个性格沉稳,若是其他过关……” 崔清芷的点评中肯,孙将军连连点头,不知不觉间又对崔清芷更为尊敬了几分。陌若楼的暗卫记录时也是同时包含体力、灵敏度、性格等多方面的,不可谓不认真全面,毕竟此前暗卫考核时,也是同样的记录方式,几人自然熟能生巧。 可能是口头输出太多,不过半个上午便饮光了水囊中的存水,孙将军也颇有眼力见,主动邀请其回高台上坐着观看,只不过被崔清芷推辞了:“孙将军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说罢便转身走出了演武场。 崔清芷返回自己的营帐,灌满了一水囊的普洱,而后又返回了演武场。众人还在各自奋战,但是各队前几已经隐隐有了决出的趋势,崔清芷继续巡视时也略感欣慰,云中军虽然箭术一般,但基本功还算扎实,就看第二日的实战了。 中午吃饭时,全军已经决出前一千名了,饭后稍作休整,而后陌若楼暗卫放下了手中的记录本,走上了各场地中央,前一千名,将分为百组,十人一组,同时对战一名暗卫,由崔清芷亲自打分。 十打一,云中军信心十足,却在一轮轮的对战中备受打击。三轮过后,云中军前一千名各个垂头丧气,陌若楼暗卫却各个神清气爽,毕竟很久没有痛快的和人对打过了。 见众人神态不对,崔清芷只好亲自上阵作动员:“何必沮丧,便是镇南军在我手下训了四年,依旧被他们以一敌十,只不是坚持的时间比你们略胜几分罢了。这一次考核失败对你们也没有惩罚,只是确定一下后续的训练方式。”。 众人也知晓自己心态不对,开始自我调整,正视考核。花名册上前百名被崔清芷暗暗做下记号,并和人一一对应,准备在第三轮考核时重点观察。 第37章 守军考核3 第三轮实战,是对众士兵而言最为新奇的一轮,孙将军带六千人守城,而崔清芷则带六千人攻城。南境五州中,云中城地势最为平坦,城楼高度一般,整体而言攻打难度不大。端看如何分配兵力,运用人手。 “全军分为五队,由我手下各自统领,北城门、东城门各五百人佯攻,西城门、南城门各两千人主攻,剩余一千人做机动部队,准备奇袭。”崔清芷研究了一下云中城的地势位置,开始颁布手令。 云中城相对而言并不完全接壤南境边防战线,东北两侧更是直接面向大晋内地,故而若有敌袭,还是从西南两侧攻入的可能性较大,故而崔清芷也把兵力集中在这两个城门,特殊制备的箭矢、云梯,都准备了足够数量、力求最贴近真实。 辰时初,东北两侧一千人开始兵逼城门,各自派兵宣战,而这时,孙将军端坐在护城军大营,听着东北两侧守城军的汇报,开始默默盘算,各自兵力,按照孙将军的安排,东城门与北城门各有一千守将,敌我兵力一比二,应当可以应对,故而派传令官向城门上的大队长传递消息:便宜行事。 东城门选择出门迎战,北城门士兵则死守不出,结果却让人不解,因是演习,不可故意伤人性命,故而东城门战事胶着,而北城门却被攻方占领。原是北城门外的五百守将选了五十名箭术好的,以箭雨打掩护,使一百人架云梯悄然而上,挟持守方责任官,而后改换军旗。 与此同时,南城门和西城门的兵力皆是一比一,故而敌我双方“伤亡”人数相差不大,但一直胜负不分,孙将军在收到消息后稍作迟疑,而后果断选择西城门,同两千士兵同进退,意欲先击败西城门敌军后,立刻支援南城门。 西城门攻方士兵发现孙将军后立刻发出信号弹,崔清芷亲自率领的一千士兵见到信号时瞬间激动,听作战声依旧,总算轮到自己上场了。一行人直奔南城门,只见崔清芷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踏雪也不甘落后的向前疾驰,嘶鸣之声响起,数百骑兵一鼓作气奋勇直前。不过眨眼的功夫,崔清芷已然登上南城门,取了“敌军”将领的“首级”,周遭士兵还欲反抗,却被一一“斩杀”。两刻钟后,西城门攻方力有不逮,稍显颓靡,孙将军不觉扬了扬眉毛,有几分得意,却感受到身后一股杀意袭来,原是崔清芷率机动部队从南城门进入城内,而后打到了西城门。 四座城门三座失守,若是真实战争,城池已失。这一城具是俘虏。 陌若楼出来的十名暗卫从各个方向回到自家主子身边,恭敬地递上实战中被重点标注、表现突出的士兵名单,这些人,将结合另外两轮考核结果,择取优异者,被任命为临时队长,若下一次考核依旧是优秀评级,将会正式擢升。 崔清芷简单做了一下考核总结:“此次考核,诸位辛苦,后续孙将军会做出安排,全军享有两日假期,轮流休沐,后续需要各位配合新的训练方案,两月后,我们会再次考核检验成果,结果理想则全军有赏。”。 众军在见识过对战时崔清芷的不凡表现时,已然心悦诚服,故而无有不从。 第38章 林锦尧 云中城考核时,莫风莫雨两人各自率了十名暗卫,持安南郡主令前往川右城和左兆城,两城太守与守城将军全力配合,故而也并未受到什么阻碍,几日后带着厚厚的考核记录返回滇南城。 崔清芷回到滇南城时已是八月十七,错过了中秋佳节。但平素在滇南,若只有他们父子三人,也不会专程去过这个节日,因为十四年前的中秋佳节,天下千千万万个家庭团聚时,崔问修痛失爱妻,崔氏兄妹一个未满三岁,一个不足周岁,便失去阿娘。 崔清芷回到滇南太守府时已是午后,崔问修还在府衙办公,崔清逸因谢玧崧来寻倒是待在家里。只见花厅中放置着一盆冰,桌上放着两碗杏仁冰酪,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侃侃而谈。见崔清芷风尘仆仆地回来,崔清逸习以为常,可谢玧崧却有几分揪心的感觉,可彼时少年尚不知晓是为何,只当是自己把其当做妹妹,想多加呵护。 “前两日你不在,父亲说你今日应是能够归来,所以定了今夜在府中祭祀母亲。”崔清逸一改过往淡笑的神态,带有几分凝重的告知。崔清芷点头表示了解,而后提出自己先行回院内换身衣服梳洗一下,然后再来相陪。 传奇人物林锦尧,先皇巡幸江南时同青楼舞姬一夜风流的产物。因为舞姬出身风尘地位低下,为人不齿,故而未被纳入后宫,当时也没人想到一位金枝玉叶已经在其腹中悄悄孕育。舞姬也算要强,为自己赎身,独自一人孕育女儿,还供其上女学。十五年后,民间公主及笄时已然凭借才学名动天下,与外出游学的崔氏第五子崔问修引为知音,而后禀明父母亲族,结为秦晋之好。 几年后,林锦尧同崔问修一起到滇南赴任,为南境献计献策,被镇南王赏识,开放特权亲自批了清辉阁给其行商;而后撰文立传,诗书传世,世称锦尧先生。 琉璃易碎彩云散,诞下长子崔清逸后的第二年,林锦尧又怀了身孕,可这次的怀相并不好。次年花朝节崔清芷出生,林锦尧却未能调养回来,于同年中秋节离世,时年二十一岁。时人无不感慨:天妒英才。 林锦尧离世前留下遗愿:一要镇南王认崔清芷做义女,护其一世无忧;二要崔问修严格管束,不许女儿过早出嫁。 世人易忘,不过三年五载,便不再记得当年的传奇女子,偶尔提起也都是在说崔问修洁身自好守身如玉,而不是林锦尧如何惊艳绝伦。但是兜兜转转,崔清芷却还是入了皇家玉牒,做了名副其实的郡主。 林锦尧出名时,谢玧崧尚未出世;林锦尧离世时,谢玧崧尚且年少,对往事一无所知。虽然知晓自己不该过问,但还是有几分疑惑:“伯母当年?”。 崔清逸见自家小妹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便缓缓开口“其实我的记忆也不是很清晰了,但在滇南城中不算什么秘密,平时大家没有提及是因为父亲当年明令禁止,怕芷儿听到为此自责……”。 谢玧崧此前只知崔氏兄妹年幼丧母,却不知是那般年幼,没有母亲护着的孩童,是如何磕磕绊绊的长大,谢玧崧并不敢想。因为这两年在外游学,各种人情世故已是见过不少,他多少可以想到,但越想越是觉得心酸。 第39章 半日闲 谢玧崧脸色微变,像极了几年前的柳氏兄妹,崔清逸轻笑出声,而后开口打断少年的胡思乱想:“其实我们没有觉得艰难,父亲并未续弦,故而我们没有继母苛责;芷儿被镇南王认作义女,故而一般官宦人家不敢招惹;芷儿自幼习武,偶有调皮的小孩也是被我们兄妹压着打……我们对母亲的印象不深,所以并没有过多的伤心,只是略有遗憾而已。”。 谢玧崧闻言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却暗暗在心中做下决定:日后定要对崔清芷多帮扶一些,再多一些。 崔清逸伸手拍了拍谢玧崧的肩膀,让其不必多想,然后开口喊人:“去给小姐准备些吃食,冰库镇着的甜品也取一份来。”。 崔清芷简单沐浴,换了一身淡青色襦裙,随意挽了个元宝髻,戴了条缀玛瑙的额饰,然后回到了花厅。各类糕点已然摆好,只待几位主子品尝。崔清芷简单用过几块后便净了手,白芷紫苏立刻撤下空盘,而后半夏忍冬将茶具和香具奉上。 “人生幸事便是偷得浮生半日闲,阿兄和谢公子可以继续你们刚刚的话题,我就在这边凑个热闹。”崔清芷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参与到这边的“热闹”之中,一直以来只是自己隐藏的好,所以父兄从来不知,崔清芷自懂事起便心怀愧疚,阿娘忌日前后都忍不住胡思乱想,故而会想尽各种办法,避免独处。 两位少年并无不可,便继续此前未完的话题。少女则取出香筷、香炉、香粉罐等用具,而后缓缓动作,搅动炉内原有的香灰,慢慢压平,然后将模具放于平整好的香灰之上,用香勺一点点舀取香粉,填充模具,待一朵莲花缓缓绽放于香炉之中,便去除模具,点燃香粉,每一幕都似是一副完美画卷。这边镂空的香炉盖被盖上,龙涎香的味道渐渐弥散,那边炉中水沸,少女动作不停,又开始温杯泡茶。 两位少年聊至兴起,已然忘却还有一个女郎在侧,少女也只是沉默着在几只杯中添好了香茗,由着白芷紫苏两个丫鬟替二位少爷奉上茶杯。少年意欲争论,崔清芷插话:“你们两个争来何用,我们取了账目一看便知。”。原是两个少年说起清辉阁的商业模式,对于净盈利有所争议,意气上头,忘了正牌东家就在眼前,两人有几分尴尬。 “会不会不方便?”谢玧崧虽然不曾接触过自家产业铺面,却也知晓查看账本是大事,利润盈余这些东西不该被外人知晓。 “无妨,本来我也有事需要同几位管事商议,让他们带着账本过来即可,我也不过是做个裁判,告诉你们胜负结果,难不成谢公子还想亲自核算一下?我还想着日后有机会同谢公子做生意呢,谢公子这个时候来窃取机密不好吧?”崔清芷原本计划第二日去一趟清辉阁,故而今日传几位管事过来也无不可,于是便开口插话,顺便说句玩笑调节气氛。 莫雷前去清辉阁传令,两位儿郎一位女郎等待时,端起茶杯慢慢品茗,自然而然提起茶叶:“郡主前两个月送的茶叶甚是不错,不知哪里可以买到,我想送些给家中祖母。”谢玧崧现在想起还觉回味无穷。 “那茶叶特殊,产量有限,明年我请人多留些,给谢老夫人送上一份。谢公子一家若是爱喝茶,我这里还有些其他品种的,不若谢公子也拿回去尝尝,有哪些喜欢的,都可和我讲。”崔清芷虽然心有不舍,但是为了结交这个人脉,也狠得下心,就是阿娘提过的投资吧。 第40章 祭祀 “谢公子可要珍惜机会,芷儿那里都是珍贵难寻的宝贝,她即开口答应你了,你可要好好把握多要些”崔清逸难得见自家小妹开私库,也是觉得稀奇得紧。 “阿兄到底是我的阿兄,还是旁人谁的阿兄啊?哪有这么坑自己妹妹的。”崔清芷难得带着几分娇嗔。一番小女儿的作态让谢玧崧见了,觉得心下喜欢得紧,目光不觉带上几分深邃,一直追随着少女的动作。 言谈间,清辉阁五位管事进府,向几人行过礼后,略有几分局促的站在花厅中央。因为见有外人在此,故而并没有贸然开口,而是一直缄默。崔清芷打破弥漫在空气中的死寂:“不必担忧,陈宇,上个月清辉阁整体净盈余有多少?”。 陈宇向左右两侧望了望,见崔清芷肯定的点头,便缓缓开口:“回主子,五千两。”。短短六个字,让整个花厅又陷入一片死寂。 “看来两位都未能猜中啊。”崔清芷轻笑。自家阿兄知道,清辉阁一直以来的运营宗旨是不与百姓争利,故而不敢猜的太多,谢玧崧呢,又因为只见清辉阁客似云来,故而想不到会这么低。 “两位继续吧,我这边简单看看账目。”崔清芷说完便兀自去忙了,说来也不算很耽搁时间,崔清芷素来一目十行,又精通珠算,故而核对一个月的账目的话,也不过片刻间的活计。 见并没有什么问题,便只嘱咐了一句让众人按原计划行事,便送几人离开了。 日头已经西转,谢玧崧起身告辞,崔清芷便让白芷去取了六种自己珍藏的茶叶相送。每种茶叶一小罐,分量并不算重,封在天青色的瓷瓶内,每个瓶子上还贴着纸签,工工整整写着品种名字。 谢玧崧礼貌道谢,而后带着两个随从打马离去,沿途还买了几个小罐子。待回到自己置办的二进小院,谢玧崧立刻让人将几种茶叶各分出部分,连带自己前两日在清辉阁选购的各类礼品,差人一同送回攸州,聊表心意。 谢玧崧刚刚离去,崔问修便从府衙回到了家中,父子三人一同用过晚膳,便移至小祠堂共同抄写佛经,自从两个孩子启蒙之后,这便是他们这个小家一直默守的习惯。中秋、除夕一年两次,一人一份佛经,并着此前下人购买回府的冥币,一同烧给亡人,点燃三柱清香,再随意聊聊各自变化和近况,便算祭祀结束。 林锦尧天性乐观,不喜见人哭哭啼啼,故而崔问修在亡妻火化之后便立刻调整好心情,抚育儿女,治理州城,后面几年的祭祀也尽量维持轻松的气氛。 自小祠堂出来时已然明月高悬,故而父子三人也未再多交谈些什么,各自回房间安寝了。 翌日,崔问修依旧早早离府去了衙门办公,崔清逸在日上三竿时带人离府去了颜如玉,而崔清芷则是把自己关在大书房中汇整护城军考核结果。巳时,一个面具男子出现在大书房外,抬手敲了敲后窗,在听到书房中女子开口说进,便翻窗而入。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是有急事?”崔清芷并未驻笔,只是抬头看了眼来人,开口询问。 “回主子,无事,只是下属回禀,知您事多,特来帮忙。”面具男子回答,声音沙哑。来人正是陌望平,除武功极高外,还有一项特殊技能,便是可以模仿他人字迹。 崔清芷闻言便是了解,自己的手下,忠心自不必说,考核方式又是出自陌若楼,故而陌望平确实是能够提供帮助的不二人选。 第41章 小日常 “看到那边那一摞了嘛?我原本还准备多熬几日,既然你来了,我们今天把它赶出来。”崔清芷指着右边近半米高的书卷开口。 “是。”而后主从二人明确分工,陌望平负责整理此次考核中的个人名次,崔清芷则负责各州城整体考核评价与后续军事训练部署,中途半夏来送过几次茶水点心,却都被莫风拦在书房门外,由着莫雨递进去。风雨雷电四名侍卫出自陌若楼,府内的四个丫鬟则不然,是附近穷苦人家的孩子,年幼时被父母卖出,被崔问修买入府中伺候崔清芷的,后来崔清芷启蒙学艺,四个丫鬟也各自选了个方向进行培养。陌若楼这部分势力,知道的人并不多,自然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泄露出去。 半夏对于自己被拦一事,并不如何在意,但还是在回到崔清芷的观澜苑内后吐槽了几句:“小姐每天都好忙啊,今日大概不会见我们了,几位姐姐,我们等下一起耍叶子戏吧。”。 四名丫鬟中,半夏最为年幼,也最是活泼好动,有一双巧手,各式发髻都梳的来、各类佳肴都做得出,另外三名丫鬟略大些,也愿意像宠妹妹一般宠溺她。在听到半夏的小抱怨后,其余三人只是笑着摇摇头,然后白芷率先开口:“你看到了,我们手里都还有些活计,等下忙完就来陪你玩,好不好?”,实像在哄孩子。 半夏闻言仔细看了一下,白芷姐姐在给小姐做贴身衣物,紫苏姐姐在晾晒药材,忍冬姐姐在书写着些什么,想来应该是她们小院的近日流水。看起来只自己像个闲人,三位姐姐手里的活计也不会结束的很快,思来想去,半夏还是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那你们忙吧,我去花园里摘桂花去,等过几日给小姐做桂花糕吃。”。紫苏点点头,嘱咐她爬树慢些别伤着,然后就由她去了。 待半夏走远,紫苏同白芷搭话:“越来越觉得,我们给小姐拖后腿了,小姐那么忙,我们却什么都帮不上……”。白芷闻言也不觉有些难过:“也不知我们还能陪小姐走多远……”忍冬素来不愿多思多虑,听两人悲观丧气的发言,难得插话:“小姐不会抛下我们的,自是想陪她多久就陪她多久。”。 四个丫鬟,虽然签了卖身契,是奴仆之身,可太守府并不会随意打骂仆人,在府中的日子,比起商户之女也不差多少,几人并不想离开。她们听说,林锦尧的一众婢女在主子逝世后,就由崔问修做主,各自择了仁厚之家出嫁。 确是忍冬道明了崔清芷的想法,若无意外,她不会扔下身边任何人,只是因为各有所长,所以面对不同的场合会带不同的人去罢了,就像上个月前往南诏,不就带了习医的紫苏和善武的忍冬。日后出嫁也好,招赘也罢,若是四个丫鬟不愿,崔清芷是不会把她们随意打发的。当年也是因为林锦尧离世,府中没有女主子,崔问修觉得不需要留多少婢女徒生是非,才还了身契出了嫁妆,打发出去。 “忍冬,你记不记得当时在南诏,小姐日日去见一些我们不认识的人,你说……”紫苏想起前些时日的事情,忍不住开口。 “小姐自有秘密,不要过问。”忍冬皱了皱眉,还是打算了紫苏的胡思乱想。 白芷最为成熟稳重,也劝说紫苏:“清河崔氏是清贵世家,这边又只有清辉阁和颜如玉,哪里撑的起我们平素这般大手大脚的开销,小姐自然还有产业势力做后盾,不是我们该触及的,做好分内的事,在外面也不要多言,言多必失。” 第42章 清河来信 紫苏也知晓自己今日有些冒失,所幸此时观澜苑除了她们几个,并无外人,太守府又多是从清河出来的家生子,不然今日这般,被小姐发卖出府也是活该。 日头由东到西,时间匆匆而过,大书房的两人总算在晚膳开始前结束了今日的工作,崔清逸和崔问修之前也前后脚回了府中。崔清芷并没有再留陌望平吃晚饭,而是由着他翻窗离去,自家三口人难得有时间凑在一起,自然要一同用晚膳联络联络感情。 “阿爹,考核结果我今日已经汇整完了,就放在书房,明日帮我带给义父吧,千宇书院复课,我明天同阿兄一起回去,还要销假呢。”崔清芷帮父亲布菜,顺便提出了一点小小的要求。那边父子二人不禁莞尔,崔清逸笑着开口:“爹爹你看,芷儿主动讨好你,总是有目的的,还是我好吧,我从来不用你费心。”。 “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要是像你妹妹这么能干,她又何必这么繁忙,还说需我费心,不如你明日起早些,去一趟镇南王府?”崔问修存了心思想逗逗自家儿子,只见眉眼温润的少年瞬间一脸菜色,连连摆手:“算了算了,爹爹放过我吧,我过去那不就是找打嘛。”。 镇南王在某些方面和崔问修的想法还是一样的,若是崔清逸更能干一些,崔清芷就可以娇生惯养着做个世家大小姐,只管吃喝玩乐,故而每次私下见到崔清逸,都要借着检验功夫的名头,将少年痛揍一顿,少年只能苦哈哈的受着,这种事情也不好找自家小妹告状,因为下一次会被揍得更惨。 至于小妹做的那些事自己实在没有天赋,自幼习武也只能自保罢了。真说天赋,大概也就是书画比小妹强些,可能是因为自己更像父亲,而小妹随了母亲吧?崔清逸一直有此猜测,却不敢张口明说,就怕被自家父亲听到后拿藤条抽自己。世人称赞的清逸公子,在家中的地位实在是低如谷底。 崔清芷看着父兄的互动,只觉得心中暖洋洋的,私下相处时,自家比之其他世家,还是少了几分规矩多了几分温情的。“阿爹,阿兄这样已经很好了,那些世家公子,逛花楼进赌坊的不知凡几,那才是真的不成器。阿兄也为家中挣来了不少银钱,这一顿晚膳,按比例来说,怎么也有一盘青菜了。”。 “崔小七,你是来解围的还是来拆台的……”崔清逸故作怒容,引得崔问修哈哈大笑,兄妹二人自幼相互扶持,才不会真的闹什么脾气,平素吵吵闹闹,也不过是给乏味的生活增添一些调味剂罢了。 说说笑笑间,晚饭便算结束,崔问修回书房继续办公,兄妹二人则是去了花园中散步。顺便讲讲近日书院的种种故事与事故。 “第二季的季度考核,因为你选考部分免考,故而只是优等,不记名次,头名是牧寒竹,谢大拿了第五,也算进步不小,现在谢大在滇南世家眼中也算是后起之秀,不乏有人动了联姻的念头。”崔清逸语气中含着几分嘲讽。 “旁人不说,先说说我们自己家,我外出时,兄长应当是收到清河来信了才是,作何想法?”崔清芷想起前两个月收到的消息,才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忽略了什么。 第43章 各怀心思 “父亲已经回过消息了,别家的兄妹姐弟由着祖父做主,我们二人因有阿娘遗愿在身,现下不便议亲,平白耽误人家。至于你担心的事,祖父当初浸淫官场多年,应是比我们看的更清楚才对。”崔清逸宽慰自家小妹。 “祖父我自是信得过,只怕有些庶出的叔伯婶娘看不到那么长远,被眼前的利益繁华迷了双眼。”崔清芷并不做乐观的推想,崔氏虽是世家大族,可是族人众多,总有家境一般生活略差的,他们能从族中获得的利益也并不算多,若是…… “族中有祖训,女郎永不为妾,若是有人自甘堕落,祖父的雷厉手段,怕是青灯古佛和家谱除名二选一的结局。”崔清逸语气不觉严厉起来。清河族人上千,若是为此少了几个,也算是清理门户了。 “不说别人,兄长是如何考虑的,你已经快要十七了,也该议亲了,若有相中的女子,我自当帮你参加筹备。”崔清芷看得出来小姐妹的心思,但还是要问过自家阿兄的想法,结亲总不能结一对怨偶出来不是。 “我倒没什么特殊想法,相敬如宾未尝不可,你若要筹备,挑一个贤良淑德、不好权势,愿意远嫁的就可,毕竟我们早晚要回清河郡的。”堂兄们各个出挑,小妹又是异姓郡主,崔清逸觉得自己这辈子只管寄情山水才是对崔氏最好的选择。 听到崔清逸的说法,崔清芷也算心中有数,柳银铃九月底及笄,下次休沐也不妨去探探口风,若是可以,以清辉阁的实力,也能筹备的好。 翌日一早,谢玧崧照旧来太守府寻兄妹两人,而后朝着千宇书院而去,也是赶巧,在城门口撞见了柳氏兄妹,几人便一同前行。因昨夜谈及了给自家兄长说亲的事情,故而今日崔清芷不觉向右多看了柳银铃几眼,却因柳书墨也在那一侧,而被谢玧崧误会了。 黑衣少年满面寒霜,眼睁睁看着红衣少女又一次将目光瞥向了另一侧,心中有些吃味,不觉暗暗猜测:算算年纪,再有大半年也就及笄了,不会是少女思春,看上那个莽夫了吧?在谢玧崧眼中,柳书墨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崔清芷倾心,委实不算般配。 “银铃,柳伯母最近在忙些什么呀?下次休沐,想请她去芷茗斋喝茶。”崔清芷愈发觉得柳银铃和自家兄长相配。少年谦逊,女郎明媚,习惯性的未语先笑,而且自己看得出来,柳家姐姐是爱慕自家阿兄的。 “没忙些什么,你也知道我快及笄了嘛,所以近日都在筹办这些,你若是要约她,只管下帖子,不过你们有什么要聊的呀?我不能知道吗?”柳银铃嗓音轻灵,略带娇嗔。 “到时候伯母回府自然会同你讲的,你急什么?不过毕竟是瞒着你,不若到时候你去清辉阁逛逛,我让他们按成本价给你算,如何?”柳副将年俸并不算多,穿戴上,柳府一向很节俭,所以自己偶尔也会动用太守府的库银给护城军发些赏银。 “鬼精鬼精的,就会给自己招揽生意。”柳银铃伸手点了点崔清芷的额头,柳书墨在一旁含笑看着两个少女玩闹,满目柔情并不藏匿。 听到谢玧崧在自己左侧小声冷哼,崔清逸只觉奇怪,顺着他的目光才注意到那边三个人和谐的画面,但这种场景并不算稀奇,过往几年,时常如此,自己也看得出来柳书墨的心思,只不过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但仔细想想,无论小妹是何心思,都应该与谢玧崧无关才是,莫不是,谢玧崧也喜欢自家小妹吧?不得不说,这一刻的崔清逸真相了,只是当事人尚未看清自己的想法,故而还有的磨。 第44章 求娶 九月初三,又逢千宇书院休沐,崔清芷亲自写了帖子派莫风送去柳府,邀柳夫人次日芷茗斋一聚。柳夫人虽有疑惑,却也欣然赴约。 初四巳时一刻,柳夫人穿着淡藕色长衫配紫色长裙,头顶随云髻斜插了两根金钗,莲步款款的出现在芷茗斋,却见崔清芷已然先到了。少女月白色短衫搭碧落色襦裙,挽了凌云髻戴了个白玉冠,额间还绘了一朵梅花金钿,清冷的面容扬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伯母来了,快请坐。”柳夫人是个温柔明理的长辈,崔清芷素来尊敬,但是今日却更多了几分热情。 “近些时日疲累,今日难得你邀我,我也偷偷懒躲躲清闲。”柳夫人声音柔柔的,使人如沐春风。 “柳姐姐及笄是大事,难免忙碌,若是有需要之处,我也可以帮忙的,便是我要去书院,太守府还有些个丫鬟小厮,跑跑腿做些活是可以的。” “柳府人也不少,哪里就需要你们帮着操心了呢,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不过你今日是为何事寻我?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柳夫人知晓崔清芷能干,但按照礼节来讲,总有些事是她一个小女郎无法出面去做的。 “伯母,并没有什么需要您帮忙。只是今日之事,由我出面可能不合时宜,您多担待。但您知晓,家母早逝,家父又事务繁忙,但我保证,我已经和家父商议过了……”崔清芷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柳夫人的神色,见并无什么明显变化之后,郑重其事地继续道:“柳姐姐就要及笄了,一家女百家求,不知伯母作何打算?您看我阿兄如何?”。 问题问出,崔清芷心中还是怀着几分忐忑的,这种事自己一个未出嫁的女儿来谈,柳夫人会不会觉得礼数不周?可实在是别无他法。 “你阿兄我也是看着长大的,自然是极好的儿郎,但这种事情,总要问过银铃的心意,而且你知晓,银铃的性子,不如你稳重,我还想再留她一年,磨一磨她。”柳夫人心中感慨,自家儿子的心意要被辜负她多多少少看出了些苗头,原以为女儿的结局也一样,却不想柳暗花明,让自己等到了这个消息。 “伯母,您也知道,我们出自清河,族中诸事自有上面的堂兄堂嫂去管理,不用我们去烦心。崔氏又有祖训,若非七出之罪不许纳妾,我阿兄是个一心山水沉迷书画的人,只要柳姐姐不嫌弃他,以后也不需面对复杂的后院。唯一的不好就是过些年头父亲致仕,我们大抵是要一同回清河的,至于其他的,你们若是有意,我们都可以商谈。”崔清芷从前也没有经历过这类事情,故而只是把自己能想到的利弊陈述清楚,而后由着对方去做决定。 “我知晓你们都是好孩子,这事,我回去同你伯父商议过后给你答复如何?”柳夫人脑海中琢磨着这婚事的利弊,也没有急着应承下来。 “自然,婚姻大事,是该好好商议的,我等您的消息。”崔清芷并无不可,婚姻不是强买强卖,自己又是男方,如今目的已然达到了。 正事谈完,两人又聊了些闲话,等柳银铃从清辉阁寻来时,恰好两人准备分别。见明媚的少女带着几个礼盒迎面走来,崔清芷不觉面带笑容,俨然是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家嫂嫂;而柳夫人则是几分欣慰与不舍夹杂,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娇娘就快是别人家的了。 第45章 书画展 柳家母女回府的马车上,柳银铃缠着柳夫人询问究竟和崔清芷聊了些什么,柳夫人简单的敷衍过去,只说是她快及笄,崔清芷问了一下有没有什么她想要的礼物。这理由说得通,故而柳银铃也没有多想。 待柳副将回府,夫妻二人用过晚膳回到房间后,柳夫人坐在梳妆镜前拆卸珠钗,嘴上主动提起今日之事:“今日清芷约我,你可知晓所为何事?”。 若是女儿家的事,妻子没必要同自己提起,莫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柳将军心有猜测,还是问起:“何事?”。 “女儿的事,清芷想替清逸求取咱家女儿。你说此前我们也想过了这南境不少青年才俊,单单不敢奢求崔家小子,可偏偏第一个来提亲的,就是他家,”柳夫人不无感慨,“说说看,你什么意思,我是觉得崔家挺好,太守那种品性的人,子女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两个孩子又都是你看着长大的,和银铃也相处的不错……”。 “嗯,若是银铃愿意,那便同意吧,让他们找媒人上门提亲就好。”柳将军并没有什么意见,论家世背景也好,论人品才华也好,南境之中,除了林琛,就属崔清逸最好。自家女儿有这个福气,自己后面的仕途也不会有太大的波折。 “那我明日问问女儿,她愿意我就答复给清芷了。” “有劳夫人了……”烛火熄灭,一室旖旎…… 翌日一早,柳夫人去寻柳银铃,准备打探打探自家女儿的口风:“银铃,眼看着你就要及笄了,可有心悦的男子?”。 “母亲乱说什么?女儿还小呢,这事不急。”柳银铃总觉得要先给兄长把嫂嫂娶回来,才好说自己的亲事。 “也不是让你现在就出嫁,只是先定下来,你父亲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觉得清逸就不错,你看呢?” “清逸哥哥是很好,可是阿娘,兄长喜欢清芷……”柳银铃虽然对崔清逸有爱慕之情,但还没到非君不可的程度,故而还是想替自家兄长争取到心仪的女子做妻子。 “若是他们真的有缘,自然会在一起,无关你的选择,若是他们无缘,你退了这一步也换不来另一门亲事,所以你只管自己的心意,愿意还是不愿意,昨日清芷可是问过我了,就等我答复呢。”柳夫人没想到自家女儿会有这种顾虑,心中宽怀的同时又有些不忍。 两个孩子还小,不似他们看得明白,但是命运向来难测,也说不准真有什么特殊的机遇,能让自家儿子抱得美人归,故而自己也不会说出什么打击人的话。 “女儿愿意的,有劳母亲了。”到底还是女孩子,提到这种事情总有几分娇羞在。 柳夫人在得到女儿的答复后,立刻派人给崔清芷送了信做了答复。崔清芷收到信后自然也是开心不已,立刻派人寻了清辉阁的陈宇来,以求能在及笄日前筹备好纳采所需的一应物品。至于提亲的媒人,虽然义父没什么经验,但是胜在位高权重,也能表现自家的重视。 九月初六,颜如玉举办清逸公子书画展览,上午对外公开展览,入场费用只需三十文,可参与抽奖,有机会获得独家定制的扇面;其中部分产品对外售卖,如有心仪的想要购买,则要等到下午的拍卖会。 因为已经提前半个月预热,故而颜如玉刚刚开门,便已有客至。作为书画之主,崔清逸自要早早候在店内。少年头戴白玉冠,一身月魄色绣青竹圆领袍,清雅至极。谢玧崧柳书墨两人也是早早地前来捧场,谢玧崧习惯性的黑色如意暗纹圆领袍,戴了一顶嵌黑曜石的银冠;柳书墨则是景泰蓝的长衫配同色系发带。三位风格迥异的少年,光是站在那里都足够引人注目。 第46章 拍卖会 崔清芷约柳银铃午后一同出席拍卖会,上午人多,适合他们几个男子结交人脉,两个女孩子也没什么兴趣,下午拍卖会相对人少,而且多是熟面孔,便没什么男女大防的顾忌。 未时初,幽远的车铃从路尽头传来,只见一辆黑楠木为车身的马车由远及近,马车四面包裹着精美的丝绸,窗牖镶金嵌宝,端看制式便知是皇家才可用的。马车停稳,只见两位女郎探出头来,才确认原是崔清芷的郡主车架。 率先走出的是白芷和忍冬,两个丫鬟都穿着淡青色的衣裙,簪着碧玉簪,如出一辙。再看两位小姐,柳银铃一身靛青色襦裙,簪了支并蒂海棠花步摇,一步一摇,仪态万千;而最后面的崔清芷,宝蓝色曳地长裙,凌虚髻上斜插八宝玲珑簪,好一派清贵冷艳之态,两人携手而来,倒像是滇南城双姝一般。 崔清芷本也不想这般大的排场,但是听说上午颜如玉门庭若市,便觉着总不能虎头蛇尾,故而下午特意换了以往惯用的马车,搞这么一副阵仗给自家阿兄撑场面,还专门让半夏把两人精心打扮了一下,毕竟某种意义上,一个是他妹妹,一个是他未婚妻呀。 三名男子出来接人时,看到这场面也是略震了震眸子,想不明白搞得哪一出,但转念又觉得她们开心就好,所以没有过问什么,相互打过招呼之后,倒是崔清芷率先开口:“下午的拍卖会,我来负责,上半场白芷负责,下半场忍冬负责,我压轴。。”。 谢玧崧心有不满,从前在内地,世家小姐虽也有做生意管铺子的,但鲜少直接抛头露面,出门也多是帷幕遮面,各地民俗不同他理解,可还是不太认同。 崔清逸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平素也就罢了,无甚所谓,但是被册封了郡主之后还如此行事,怕是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加以利用。柳书墨也是一副担忧的样子,眼中多含了几丝深情。 “我会戴面纱的,不会额外生事,放轻松,再说我这个郡主半路出家,也不是正经宫廷里出来的,义父允了,礼节之上不用那么严谨。”几人在雅间中吃茶,各个神色紧绷,崔清芷委实不太习惯,但还是宽慰了几句。 未时三刻,赵掌柜回禀,一应事务均已准备妥当,大部分宾客已然抵达,一楼大厅只余两个空位,二楼两侧十间雅室已有六间开窗。崔清芷闻言点点头,白芷便随着赵掌柜下楼准备开场。 定音锤敲响,四下皆寂,第一幅被拍卖的是崔清逸两年前绘的《坤山春景图》,七尺画卷缓缓展开,一应宾客无不惊叹,两年前的崔清逸不过十五岁,画卷却已然栩栩如生,笔触用色无不精巧。 …… 下半场结束时,书画各十副合计已然拍出五万两金的高价,已然超过预期两成,眼下只有最后两幅作品分别是耗时一年三米长卷的《春日百花宴》和字体修长秀美的《醴泉铭》,起拍价皆是八千两金,只是不晓得会以什么价格成交。 轻纱遮面的少女莲步款款,秀眉微促,杏眸半睁,好似有什么不满,可待到在拍卖台上站稳立刻换了副眉目含笑的神情,清冷的声音缓缓传来:“倒数第二幅,清逸公子去年开始绘制,终于在今春完成的《春日百花宴》……”。 第47章 价值千金 随着两百多字的临场介绍结束,崔清芷将定音锤轻敲,说着:“起拍开始。”。声音落地,一楼只有两人举牌竞价,但是并没有人担忧,因为大家都知道,后面的这几幅作品基本都是为二楼雅间的客人准备的,二楼雅间不知何时已经开了九扇窗,雅间宾客并不会自己动手,自有书斋小厮帮忙喊价。 “这幅百花宴好好看呀,我也想要,就是价格太高了。”柳银铃左手托腮,有些羡慕,却又立刻释然,这种东西,待亲事成了,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水字号雅间一万两。”。 “月字号雅间一万一千两。”。 “梅字号雅间一万三千两。”。 “竹字号雅间一万八千两。”。 “云字号雅间两万两。”。 几番喊价下来,一楼已有宾客留下了冷汗,这是黄金啊,到底是什么样的富贵家庭。谢玧崧却觉得,某种角度来看,少女还蛮有经商头脑的,这般可要比挂在书斋售卖多盈润不少。 价格上到两万两,便是雅间宾客也有几分挣扎,可云字号的客人却派小厮向台上的崔清芷递了信:若郡主愿意加盖私印,寒竹可再加五千两。这般大的手笔,自然是牧府三字牧寒竹,提出看似无理的要求,却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便是表明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危害对方的事,只是有些私心的收藏罢了。 拍卖会,价高者得,这么高的价格买一个印,对于商人而言,何乐而不为呢,崔清芷自是应允。后面的《醴泉铭》虽然没有《百花宴》这么高的价格,却也有一万六千两金的收入。 按照最初制定的盈利划分,崔清逸所着作品的营收,七成入其私库,一成入书斋账面,另外两成则做布粥、修路等非盈利的公益支出。这一场书画展,大概可以有一万八千多两金用于公益,是让崔清芷最为开心的。故而晚膳由崔清芷做东,在滇南城的芷味轩招待几个友人和颜如玉的所有雇工。两桌筵席用不了多少银钱,更何况是在自己的产业,但却做了人情收了人心。 芷味轩的二楼雅间,除了下午在一起吃茶的三男两女,还多了一个牧府三公子。清隽少年一身青玉色袖口绣云纹的圆领衫,头顶双龙白玉冠,颇有几分姑射仙人之姿。 牧府属于滇南城的世家,而太守府和柳府是新贵,为避免不必要的猜忌,几家之人除了公开的各类宴会节礼,基本不做往来,今日也是难得的聚在一处宴饮。故而崔清芷还特意请了位清倌人来弹琵琶曲,可谓很给面子了。 菜肴上桌,各自攀谈,从今日盛况到往昔同窗时光,再到日后的理想规划,言谈时,除崔清逸外的三名男子,对崔清芷的目光神情都颇有几分相似,只是牧寒竹更为克制隐忍,谢玧崧还带着几分青涩迷蒙,倒是柳书墨不加遮掩毫无扭捏。崔清逸看着有趣,却也有几分为难,毕竟家里父亲与自己是做过招赘的准备的,可这三个少年,哪一个也不是能入赘的身份呀。颇有几分无奈的崔清逸自嘲的摇摇头,未被几个少年发现,却让柳银铃看在眼里。少女已经用日后的身份将自己束缚,故而心下忧虑,也自然的问出了口:“崔大哥可是有何事困扰?”。 第48章 少女心事 崔清逸闻言,双目转向少女,带着几分笑意回答:“无事,只是想起来家里养的花开了,总是招人惦记。”。柳银铃有几分不解,却并未多问,但早已知晓自己心意的柳书墨和牧寒竹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谢玧崧带着几分认真的说:“自家的花,自然是养在自家,哪里能让旁人惦记。”。这时的谢玧崧还不知晓为将来的自己挖了多大的坑。 “正是这理,若有人来抢,还请几个帮某打上一架。”崔清逸闻言心下乐开了花,却也没在面上表露太多。 筵席结束,三匹骏马两辆马车一同离去,而后在路口分别。柳银铃被崔清芷带回了太守府,因为约好了清辉阁和芷钰阁的匠人,明日送新品入府,准备让柳银铃挑上一挑,算作他们家送的及笄礼。 两个小姐妹一同梳洗过后,躺在两米见宽的大床上,浅聊着少女心事:“我原以为你会来柳府做我嫂嫂,却不想竟是我入了你们府中做你嫂嫂,想想都有几分不真实。”柳银铃双手摸着泛红的脸颊悄声道。 “我对柳大哥,实无男女之情,再说我现在身份敏感,婚事牵连实多,于柳大哥而言,我并非良配。”崔清芷又几分无奈,但身在世家大族,身不由己实属常态,她早有准备。 “不说你了,我阿兄就听天由命吧,毕竟我能力有限。你说你哥哥会不会不好相处呀?虽然我是爱慕他,但是从来没有私下相处过,我害怕。”柳银铃想起日后要与那如玉的公子朝夕相对,还是有几分胆怯。 “等定下来之后,你们就可以私下约着见面了,也不算违背什么规矩。而且他就是面上装的正经,其实特别喜欢欺负我,还不省心,你来了之后,可要替我好好管管他。府中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真希望你赶紧进府,我好当甩手掌柜。”崔清芷有几分叹息,想一想,自己也忙了七八年了,看得懂账本便开始管账,都没有太多时间好好享受闺中时光。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我没这个能力,还是你来吧,我就听听指挥,帮你打打下手还成。”柳银铃看到账本就头疼,柳夫人教他管账时,往往是一脸菜色头疼不已的结局。 …… 言语间,呼吸渐浅,原是旁边之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睡去,崔清芷睁大眼睛望了望床顶,想了想刚刚提及的柳书墨,便觉得还是要找时间说清楚才好,总不能拖着人家跟自己一起浪费青春才是。 翌日,两名少女刚刚用过早膳,便得到门房通传,清辉阁及芷钰阁已到,正等在花厅。两人携手进入花厅时,只见厅中放置了两张长桌,上面共计大大小小二十个木盒,里面有四套完整头面,剩余十六盒则装着数量不一的各式珠钗。 柳银铃虽然知晓自己是高嫁,两府地位不同,但之前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便是幼时在京中也没有过。左看看右看看,少女着实被吓得不敢伸手触碰。 崔清芷见她久久未动,便直接叫来了半夏:“去找副镜子来,然后你去替柳小姐试戴,选上一选。”。 第49章 镇南王保媒 一个时辰之后,柳银铃总算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芷钰阁的金累丝攒南珠头面一副十九式,金海棠珠花步摇一对,檀木箜篌簪一支,珐琅彩花卉簪一支;清辉阁的赤金盘螭璎珞圈一个,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一对,金镶红宝石耳坠一对,蓝宝石赤金冠一个。一应物品自是价值非凡,但是照比崔清芷说的选不出就全留下,柳银铃觉得自己着实节俭很多了。 “刚刚柳小姐挑的这几样留下,记府中的账。”两位管事带着各自的小厮点头应是,然后各自离去。 “虽然你都看到了,但是还是要等到生辰那天才会带去给你,姑且过过眼瘾吧。”崔清芷虽然不在乎提前把东西给柳银铃带走,但是当日必然宾客众多,太守府不能空手赴宴不是,更何况,她原计划就是在那日请义父做媒人前去提亲的,更不能在这失了礼节。 “你从来也没差过我什么啊,就是觉得太贵重了些。”柳银铃心中多少有些肉痛,这一次生辰之礼奢侈在此,后面…… “这尚且是滇南,若是回了清河,这种事情会更常遇到的,你要学会习惯,而且,多给你准备一些,以后总有场合用得到的,实在不行,过个二十来年,也可以留给我小侄女做嫁妆。”自己虽未亲眼得见清河那边的生活,但是看每年清河郡传回的铺面收益来源便可见一斑。 “对了,我这次的礼服是阿娘在清辉阁定做的,你可要着人帮我盯好了,到时候我一定要艳压群芳,免得那些世家小姐总是瞧不起我。”想起以往在京中那些名门闺秀的私下嘲讽,柳银铃便有几分气闷。 “他们又看不到,难不成你还指望有人能把这事传到其他地方去?至于滇南城,很快就没有人敢为难你了。”对于柳银铃的小孩心性,崔清芷颇有几分无奈。 柳银铃想想也是,太守府的新妇,至少明面上会被所有人敬着的,只不过怕是有不少女郎要碎了芳心,越想越觉得痛快。 …… 九月二十六,千宇书院第三季度考核放榜,崔清芷又是头名,第二名是牧寒竹,第三名则变成了谢玧崧。一贯黑衣的少年难得的穿了件藏蓝色的圆领袍,好像是为自己庆贺一般。牧寒竹心中觉得好笑,便故意向谢玧崧道了一句“恭喜”。少年原本的好心情,因这两个字而骤然变得阴沉起来。崔清逸急忙上前打圆场:“牧兄也是好意,谢兄不要误会了。”,谢玧崧本也不想生事,故而顺着台阶就走了下来。 二十七开始便是休沐日,崔清芷在查验过一应纳采礼品后,亲自去了一趟镇南王府。彼时,镇南王刚刚收到京中来信,说是南诏修书求和,想问问镇南王可有推荐的人选任使者前往。镇南王心中的最佳人选自然还是崔清芷,但是又怕京中有人不满,便同时举荐了牧寒竹与柳书墨,言辞间也颇为中肯:臣弟久不在京中,不知晓如今年轻一辈是何状况,南境之中当属这三人较为合适,还请皇兄定夺。落墨搁笔,镇南王方才抬头询问少女的来意。 “想请义父保桩媒。”崔清芷讪讪的开口。 镇南王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能让崔清芷出面的,也就只有她那不成器的兄长了“说吧,他看上谁了。”。 “阿兄没有什么心上人,是我和父亲觉得银铃不错,阿兄也同意,所以准备下聘订亲,义父放心,我私下里已经和柳家通过气了,他们愿意的,定不是叫你去以势压人。”崔清芷忙开口解释,生怕镇南王误会,毕竟自己当年也是做过以势压人的事情的。 第50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小丫头,我才不过说了一句,你便这么多解释……也罢,你想义父什么时候去啊?”镇南王心中觉得有几分好笑,到底是没有开口拒绝。 “后日,银铃及笄,自然不该抢人家及笄的风头,但是预计巳时七刻及笄礼成,义父可以早些到太守府,一应礼品太守府是备齐了的,阿爹也会在府中等你,届时你们一起,如何?”崔清芷坦言自己原本的计划,倒是惹的镇南王轻哼了一声。 “我看你计划的挺好的嘛,我今日若是不答应,你待如何?”镇南王故作刁难,想看看眼前的少女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 “义父疼我,定然会答应的,若是……若是……义父实在不答应,那大不了清芷就今年镇南军冬衣的尾款给您免了嘛。”崔清芷装出几分小女儿家的作态,摇着镇南王的手臂开始撒娇。却看见镇南王闻言脸色多了几分懊悔,只恨自己答应的太快。一件冬衣不值钱,但架不住镇南军十五万众,今年的冬衣更是多达十八万件,折算银钱自然也不会是少数。 二十九日,南境官员与滇南城世家各自派了人前往柳府观礼顺便送上贺礼。少女自后院走出时,穿了一身隐红色的凤穿牡丹花娟长裙,葳蕤生光,头上戴着金镶玉凤步摇,摇曳生姿,着实是惊艳了不少人。柳家女郎,虽是可文可武,容貌昳丽,但远不算是倾城之色,可今日这仔细打扮一番,也自有一股风韵。 按照嘉礼所载,将一应流程走完,众宾客于院中落座,等待开席,管家在门口准备唱礼单,远远地便见镇南王骑马而来,后面还跟了数十侍从携着几口木箱。上来不及反应,柳管家便连忙让人去请老爷夫人出门迎接。 镇南王一身暗红色长衫,配了顶墨玉冠,手中还握着柄竹扇,直身坐于马背上,待柳府门房来牵马后,翻身而下。 “王爷。”柳将军领头,柳夫人与柳氏兄妹在侧,崔清芷立于第二排中间,也算是宾客中的主位,身边几位都是各府当家主母,一众主宾皆纷纷向镇南王行礼以示尊敬。 “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滇南王略带些歉意,客气的寒暄。 “哪里哪里,我们进去说话,进去说话。”柳将军连忙作答,“小女及笄礼,劳烦王爷前来,已是柳府荣幸了。”。 “知晓你家女儿及笄,我来的匆忙,没准备别的礼物,只带了一柄白玉如意,祝小丫头事事如意吧。”礼物说贵重也不算贵重,但得镇南王送及笄礼的并不多,所以寓意远大于实际价值。 “我今日来,原是还有一件喜事,想来说桩媒,男方也在这宾客之中,长辈也随我来了,不如我们移步详聊?”镇南王终归是武将,习惯直来直去,故而也没有婉转说些什么,而是直入主题。 柳将军夫妇因为崔清芷此前打过招呼,故而并没有什么意外,倒是宾客有些不解,近来也没听说有哪家男儿准备婚配。待看见柳将军夫妇带路邀镇南王与崔太守前往花厅时,崔家的一对兄妹跟了过去,方才有几分了然。倒是柳书墨,原本应当开心的时刻,面上却有几分错愕与困扰。 第51章 大事初定 厅中尚有四位长辈在场,如何也轮不到柳书墨开口,故而一直陪着自家阿娘与小妹坐在东侧的木椅上,看着对面的崔清芷,心中五味杂陈。 “清逸你们都了解,便是放眼大晋,也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清芷也是你们看着长大的,是个好相与的,太守府这些年也攒了些家底,今日前来,备的礼品也是一等一的,还有那些顾虑或条件,你们尽管提。”众人刚刚坐稳,镇南王便先开口。 柳夫人闻言倒是直接笑了:“原以为王爷会委婉些,您都说道这个地步了,我们哪还有什么意见啊。”。 “夫人说的是,我们都很满意,只是婚姻到底是大事,还是要一步一步来,粗算下来,明年秋冬才能办仪式,不知太守可愿?”柳将军心中也是满意,但千娇百宠长大的女儿,到底舍不得,想尽可能的多留些时日。 崔问修并没有任何意见,自家儿子今年也不过十七岁,在等一年也才十八,他还准备控制控制,等儿子过了二十再考虑抱孙子呢,所以婚礼晚些也不妨事:“自是可以,后面的流程,我们自然商量着慢慢定日子,慢慢来。”。 事情商谈的很快,结束后镇南王、崔家三口并柳家四口便回到举办筵席的院中,于主桌落座,一应小厮婢女开始上菜,柳管家在府门口继续唱礼单,第一份便是崔清芷带来的崔府贺礼,除却那日柳银铃自己挑的之外,崔清逸又添了两方端砚、两只松墨,崔问修则是添了一对白玉如意纹手镯。各色礼品被一一念过,众宾客又是一惊,太守府第一次这么大手笔送生辰礼,倒是显得十分重视这个未进门的新妇了。 倒是一众女眷,心中难免藏了点羡慕嫉妒。毕竟崔清逸容貌出色,才华横溢,前几年的上元节,也是被不少女子用帕子扔过的,只是少年未曾收过任何一方,故而那些女郎们觉得总还是有机会的,但是而今突然定了亲事,还请了镇南王保媒,谁都要掂量几分了。 宴席上,柳书墨还有几分心不在焉,但也面上还是收敛了不少,总觉得不能把小妹的及笄礼毁在这里。因镇南王坐镇,又不肯喝酒,故而整个筵席进行的很快,午时末便已结束,因主家今日也是早早起床,梳洗准备,故而众宾客便没有过多停留,以便主家早些休息而纷纷辞行离去。待众人走后,崔清芷邀柳书墨到芷茗斋闲话,柳书墨欣然前往,却不想少女是来扼杀情根的。 “柳大哥,我一直当你是兄长,绝无半分儿女私情,辜负了柳大哥一番深情,是我的不是。后面两家结为姻亲,自是免不了各种接触,还请柳大哥不要让大家难做。”崔清芷一直觉得,即是拒绝,就不能再给对方留任何希望。 “清芷,你不能这样,你喜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情,我不会过问,也不会纠缠你给你造成困扰,可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柳书墨听到意料中的答案,并不会过多失望,自己一直以来没有任何过分的行为举止,便是想自己留着这份喜欢。万一能得上天垂爱,心想事成,便是此生之幸。 第52章 两份圣旨 柳书墨喜欢的小心翼翼,也知晓后面会有更多人喜欢她,自己不曾贪心,也不愿连朋友也没得做。 崔清芷看得出对面少年的坚持,也实在无可奈何,便点点头,像是由着他去了。少年在没有听到更多扎心话语前,率先起身请辞离去,而后独自一人去了芷味轩买醉,未告知其他任何人。但是行动时,被去铺子查账的牧寒竹撞了个正着,出去打招呼并未多言,但牧寒竹还是看出少年的情绪不佳,便遣了小厮一路跟随。 这边牧寒竹忙完,还未得到其回府的回禀,便难得多事的寻到了芷味轩,在二楼雅间找到半醉的柳书墨。“也不知是何事,竟能让我们一向开朗的柳大公子在此买醉,难不成是受了情伤?”牧寒竹查账时偶然听到有顾客说起太守府去柳家提亲一事,想来应该是崔清逸和柳银铃,所以那少女应该是会和眼前的男子摊牌了才对。 “她怎么,怎么就能那么狠心。”柳书墨并未言明究竟是何人,但是牧寒竹心思细腻,早就发觉,闻得此言也是心中一痛,所以自己才不敢显露分毫啊,不然下场怕是比眼前男子还要惨上几分,毕竟牧府和太守府并没有必须往来的客观条件存在。 两个伤心人,在芷味轩的雅间对酌,掌柜凝春自作主张送上了两大壶千日醉,走自己私账。毕竟是主子欠下的情债,自己也没什么身份多言,权做安慰吧。 十日后,天子下了两份圣旨,其一:抽出两支羽林军共计四十六人做安南郡主侍卫,由擢升为从三品的安南郡主原侍卫统领。其二:,安南郡主做主使,牧寒竹与柳书墨做副使,十一月初一一同出使南诏,商议结盟一事,着安南郡主便宜行事。 旨意由羽林军带到滇南时,陌若楼已经调查清楚前来的四十余人的身家背景,因崔清芷目前的身份较多,故而身边之人不求能力与家世,只要忠心和清白。所幸前来的人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崔清芷也就安心收下了。彼时,三人正在千宇书院上课,故而羽林军直接前往千宇书院宣旨。众学子中,艳羡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却还有一人的想法不同于其他人,便是谢玧崧。 少年心中更多的是担忧,担忧此行凶险,担忧少女身边“群狼”环绕,担忧异国他乡局势不明。仔细思忖过后,谢玧崧去往崔清逸的宿舍,想要寻求同盟:“令妹只是个女子,行事多有不便,崔兄怎能放心,不若我们同去?”。 崔清逸闻言,心中虽然觉得自家小妹单独前往并无任何不妥,但因着自己也想借机前往南诏见识一下异域风光,还是同意了谢玧崧的提议,并且主动去和崔清芷沟通。 因此次是奉旨前往,且危险系数并不想上次那般大,故而崔清芷并没有如何纠结便同意了。羽林军在滇南城休整了两日,又由着风雨雷电四位侍卫重新分队集训了数日,然后在九月三十,崔清芷三人同镇南王一同看过京中传出的最后一封密信后,各自回府整理最后的一部分行囊,准备翌日清晨出发。 第53章 出使南诏 十一月初一,路边的枯草上尚有薄霜未落,两辆马车并六十匹骏马的出使仪仗队已经在城门口集合。一辆是崔清芷的郡主马车,上面坐着崔清芷、柳银铃并各自的一名婢女;另一辆马车上则是崔清逸、牧寒竹、柳书墨、谢玧崧四位各有千秋的少年公子。因崔清芷的郡主仪仗已有五十人,故而其他五人便只各自带了两个随从,又因两位少女的女子之身,总有些男子不便处理之事故而又各自带了一名婢女,两辆车架的车夫也是出自镇南军的习武之人。故而这一队虽然只有七十人,但武力值却是不容小觑的。 崔清芷为首的七十人列于城门之外,镇南王带着崔问修、柳将军等一应官员前来送行,虽然两位主官知晓那少女不久前才刚刚深入南黎,却还是嘱咐:“万事小心,若有异变立刻传信,镇南军便会马上挥师进攻,定会保你们平安归来的。”。 “是,劳烦诸位挂心,我等定一个不少的平安归来。”崔清芷弯身拱手行礼开口答话,身后的六十余人也随着行了拱手礼。少女心知此去归期难定,早早安排好了其余事宜:“义父,南境州城的护城军考核,我已安排好了人,届时便会持我手令前去,若是我未归来,也会有其他人整理好结果送至镇南王府,义父莫忧。”。 镇南王原还想着实在不行就让林琛到处跑一跑,镇南军虽然少帅不在,但自己这个主帅坐镇,也出不了乱子,但听闻崔清芷已然提前做出安排,心中还是宽慰不少,少女在这些方面也算是深得锦尧真传,比自己那个儿子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其实镇南王是有些低估林琛的,林琛武功已然不错,只是全局观与谋略尚差几分,但是在这种战事不多的情况下,能锻炼成如今这般便是难得。 日头慢慢高悬,少年少女上了马车,一众侍卫也调转马头翻身上马,朝着南黎而去。崔清芷的郡主车架也好,牧府的车架也罢,都十分宽敞,故而几人便是无事,在车中看看书煮煮茶,也完全施展得开,不觉拥挤。郡主车架中,崔清芷寻了本《南诏杂记》翻看,随行的紫苏在一侧沏茶,柳银铃的婢女蝉衣则陪自家主子坐在另一侧研究绣花图样。倒也不觉得无聊。 后面的那一辆牧府车架倒是有几番奇奇怪怪,几个少年平素都是被人伺候惯了的,虽然懂得些许茶道,但是却几乎不曾动过手,迟疑半刻之后,还是牧寒竹挽了挽衣袖,而后开始烧水温杯。余下三人心底稍有些尴尬,却也不做其他动作,只是找些话题闲聊。待实在无话可说,才四下散开,或是打盹或是看书。 半日后,一行人在林中休息,莫雷带头打了些野味回来,一群侍卫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各自动手,六位少男少女则是围坐在一起等着柳书墨。倒也不是全然闲着,牧寒竹在旁边不远架了口锅准备炖些鱼汤,毕竟只有干粮和各种烤物着实有些噎嗓子。崔清逸带了只炭笔四处闲逛,写写画画,似是在速记些什么。两名少女则去林间寻了些野果子回来。 第54章 鸿门宴 因南境毒物就众多,南诏只会更甚而不会减轻,所以那一堆果子也不敢直接下腹,而是让紫苏一一查看之后,才选了些能吃的给众侍卫认了认,以便饭后解腻。 柳书墨做的一手绝佳的烤物,便是有人未曾尝过却也都有耳闻,但是牧寒竹会下厨这事却是闻所未闻,众人都以为鱼汤会翻车时,却不想到嘴的味道也别是一般的鲜美。 饭后收拾残局时,紫苏忍不住悄声说“小姐这次带着柳公子和牧公子可算是有福了,这一路吃的定然是要比前一次强上不少。”。“你多练练,我才更是有福。”崔清芷忍不住揶揄了一句。紫苏医术和厨艺完全是云泥之别,甚至比不过崔清芷亲自动手,但是出门在外,大夫远比厨子重要,故而紫苏才有幸跟随在侧。 简单休整过后,便又是奔波百里,这里算是大晋与南诏西域的三不管地带,故而也没有什么村庄驿站,众人也只能过两天风餐露宿的日子。 两日后,一行人马进入南诏边城南桑,边城守将早早的便迎在关外,甫一见面便已贵宾之礼相待,右手抚着左胸,单膝跪地行了个往昔只有面见帝王才会行的大礼。崔清芷略觉意外却并未在面上表露什么,只是微微颔首受了这一拜,众人却是在南桑守将跪下去的那一刻侧开了身,表示并不受这一礼。 这一行人,有官职的都寥寥无几,拥有皇室身份的更是只有崔清芷,故而其他人并不敢在此托大。南桑守将带着一行人进入官家驿站后并未多待,只说略备了薄酒素菜,请几位使者夜间赏脸,前往赴约。 一袭戎装的男子离去后,几位少男少女便齐聚于崔清芷的房间之内。柳银铃悄声发问:“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啊?我总感觉那人笑的太假了。”。 柳书墨心中也是作此猜想:“晚上怕是一场鸿门宴,不若推辞了?”。 这个问题说出口时,几人都有些沉默,像是在纠结推辞的可行性。片刻后,崔清芷就有了想法,但少女并未直接开口,而是继续用右手食指点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声音。 沉默似是维持了半刻钟,一向清冷的牧寒竹缓缓开口:“不可,我们现在人手不足,若是推辞恐也无法离去,只能被困城中,不如去看一看这南桑守将有何所图,这样方可见招拆招。”。 少年缓了缓情绪,继而又开口:“南桑城中尚有几个富户乡绅,与牧府有些生意往来,我等下便差人下帖子,邀其明日一聚,今晚总能脱困,剩余诸事,我们今夜过后再做打算。”。 崔清芷原也是这般想法,未曾开口提及便是觉得她若出手,就会牵着进来陌若楼的一众势力,若非万不得已,她尚且不想这般早的暴露实力,牧寒竹这样也算是解了她的困处。至于牵扯进来了牧府,事后她再想办法做出补偿便好,少女如是想。 牧寒竹自己主动,她自会承情,她没有考虑用牧府的人情,也是不想逼迫于人,既然少年主动开口,真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算是她的罪过。她还是很看重佛家讲的因果的。 第55章 原是色诱 众人思虑片刻之后还是点头表示同意,而后崔清芷便亲自取来纸笔,由着牧寒竹当众写了五封请帖,又差了莫雨亲自去送,这才略安下心了。 “今夜就我们三个有职位在身的带几名护卫前去,南诏若是不想开战,今夜当是不会动武,”崔清芷并不想把所有人都放到晚宴上,“驿站的饭食若是吃不惯,便让人去芷味轩打包些饭菜回来,你们切莫私自离开驿站。”。 紫苏不会武功,崔清芷便也不想带人过去,但若筵席中有点意外发生,身边还是有个人在比较好,眼前一一划过跟随出使众人的脸,终于锁定在一人身上,便是那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许让人轻视的莫电。少年平素善于隐藏自己,医术也只是尚可,但用毒则是无人能及,况且少年武功比紫苏好的太多,足以自保。 安排好随行人员,众人便各自回了房间,准备洗漱休整。十一月的天气虽然已经不再炎热,可风尘仆仆,也着实是难受的紧。梳洗一新的崔清芷,在换上郡主服饰后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安,便悄悄将粉色绣花鞋换成了淡紫色夹着掷箭的那双,宽袖大氅之内也绑上了护腕藏了袖箭和梅花针在里面,腰间则是配了一条红色的鞭子做腰带。 紫苏收拾好浴桶走出来便见到自家小姐的装束,着实是愣了愣,心中想着,不是说没有危险吗?小姐这个样子,实在不像啊。若真打起来,只希望柳公子和牧公子不要拖自家小姐的后腿。 当夜,崔清芷一行人乘着郡主车架前往,十名侍卫骑马跟随。却不想南桑守将并未将晚宴设在其府邸之中,而是在十里外的守城军大营。崔清芷三人坐在马车中感觉得越行越远,心中的惊诧更甚几分,不禁觉得这么“轻装上阵委实是最正确的选择。”。 原来两名少年也并非毫无准备,牧府本就有自己培养死士,此次自然也让牧寒竹带来了部分,只是一直在五里开外跟随,不曾露面,而信号弹此刻就在少年怀中。柳书墨平素习惯用长戟,此次出发前,柳将军则是把祖传可拆卸的那柄给了少年,让其带来,现在放在马车下面的暗格之中。 南桑守将此刻并不知晓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修罗场面,因为他原本准备宴请这一行使者,也不过是希望他们能顺嘴在新皇面前提及自己,夸赞一番,自己好有机会升迁,甚至调回南黎城。 众人抵达南桑军营时脸上便有几分不耐烦,守将心中暗自打鼓,实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何处得罪了人。但相互见礼时,几人虽态度较冷,但到底没有驳了他的面子,故而守将心下稍定,只准备在后续的环节中在多“努力”一下。 挑灯开宴,军乐助兴,一时间似是宾主尽欢,副将起身欲要到崔清芷面前敬酒,崔清芷却开始显露出几分迷醉的状态。副将只兀自饮尽了杯中之酒,抬起的酒杯遮住了嘴角扬起的冷笑。 酒至半酣,南桑守将安排好的军妓走上场,衣着暴露,不停地朝着几名男子抛媚眼。 可能是因为柳书墨有几分军中之人的气势,故而除去主将和副将身边的几名军妓外,另有四名去到柳书墨身边围坐一圈,剥葡萄的剥葡萄,倒酒的倒酒,丝毫不在乎柳书墨皱起的眉头。 倒是牧寒竹,可能是气势过于生人勿进,故而阅人无数的军妓也有几分胆怯,可清冷的少年在瞥见另一人的尴尬时,不觉眉目一弯,那番容貌,万千星辰也是瞬间失色。军妓虽然心中自愧弗如,却也觉得少年不是那般难以接近,瞬间寻到了可趁之机,未带有所动作,便听到旁边那早被围起来的少年摔了酒杯,骂出一句“滚”。 第56章 局中局 众人立刻一愣,也有些不知所措,倒是崔清芷左手揉着额头,环视了一圈,而后才浅笑了一下:“将军莫闹,而是这两位副使啊,素来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在我们大晋时,院中连个丫鬟也无,许是刚才那几个女子行为过于……让柳副使有些羞愤,不碍事的啊,我们继续喝。”。 南桑守将闻言也是舒缓了脸色,急忙让一众女子下去,免得再惹恼几人。可这一抬头却发现营帐外已经为了好几层人,两方人马刀剑相向,主将瞬间变了脸色,不懂这是闹得哪一出。 “将军,许久不见啊。”前南诏八皇女自账外喊话,“没想到我又出来了吧?”。 原是八皇女而被贬为庶人之后心有不甘,又无法留在南黎城中,故而想到了边境的驻军,当年自己也曾随着七皇姐在军中历练,自然知晓这些士兵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思,而现今这般和平,唯有从龙之功才是最有可能封侯拜将的选择,怎奈南桑城主将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不欲生事,还把她关进了牢房。可天无绝人之路,这不,南桑副将动了心思,还派人把她从牢中接了出来,告知了今夜的宴会安排,故而她才想要将计就计,借此宴会杀掉南桑主将。 至于大晋使者,若是他们愿意配合自己,出兵助自己夺取地位,几个使臣,她也可以饶其一命,如若不然,自然是就地关押,等自己和京中那位好妹妹对峙军前的时候,杀来祭旗。 崔清芷几人随着南桑守将走出营帐,只见南桑守军大部分还处于状态之外,看样子是想看看主将和副将谁胜谁负再做选择。但是副将的几个心腹已然站到了八皇女身侧,手执兵器严阵以待。南桑主将手下也是有几个得用之人,但此刻人数上并不占优势,有部分人手还在城中睡觉呢。柳书墨心中藏着几分忐忑,牧寒竹原也有几分紧张,但是当看到少女似醒非醒的双眸以及习惯性敲击的右手食指时,瞬间心安,而后便拽着柳书墨向后方退去。少女当是已有思量,自己是万万不能碍事的。 两位少年的动作并未引起南桑主将的注意,却被八皇女看在眼里,不禁又傲慢了几分:“你看,大晋使臣都不愿意同你站在一起,你还有何赢我的资本。”。 崔清芷原就察觉两人的小动作,也知晓有人懂了自己的暗示,但是做戏还是要做全套,故而少女懒懒的抻了个腰,而后回头撇了两人一眼,抬起左脚踹了一下柳书墨,吩咐说:“去,进去给我搬个椅子出来,这大戏还有的看呢。”。柳书墨也在此刻反应过来,连忙应是,回营帐之中搬椅子去了。 南桑主将也算是有担当,直接命人取了兵器来:“原也不该把大家牵扯进来,你我姑且较量一番,若我输了,任你差遣,只是请皇女放过这一城士兵与百姓,不要滥杀,若我赢了,皇女还是伏诛吧。”。 八皇女武功尚且说得过去,和南桑主将较量起来也未必会落了下乘,更何况,她身后还有南桑副将,若是自己真的力有不逮,副将军自会举起屠刀,便欣然同意了。 崔清芷见了这番局面,饶有兴趣的点点头,还拽着牧寒竹与柳书墨打起了赌,赌今日这一场谁能是最后的赢家。柳书墨闻言自然认真思考起来,但是牧寒竹却带着几分笑意开口:“我赌郡主赢。”。崔清芷闻言不觉有些扫兴,这人怎么能轻易戳穿自己。 第57章 敌?友? 那边兵戈相接,这边却端的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少女颇有几分漫不经心,甚至还和身侧的两名少年点评了一下各个招式“力道差了几分。”“往左偏了一寸。”。 南桑守将与八皇女也算势均力敌,故而这一场打斗持续的时间略长了些,因着南桑守将是拼了性命在战斗,隐隐还有几分胜意,副将在看出行事不好时,暗暗扔了几枚石子入场捣乱,在自家主子的示意下,莫电自然也是乘乱往中间扔了点东西,只是众人没有发现,只以为是副将一人在暗中相助公主。 果不其然,在这番乱局之下,南桑城守将败了下来,副将带着心腹上前,原本意欲当场将其斩杀,却被崔清芷阻拦了下来:“此时斩杀将军,至少会有四成士兵对公主心存不满,不若暂时关押,说不准日后还可为公主所用。”。 崔清芷的话令八皇女多多少少有些犹豫,那个皇妹的管理之下,南诏基本太平,自己欲在此时起事,自然需要能征善战的将军,只是这人原本就没有臣服自己,故而后续是否会忠心,仍是个谜题。 崔清芷自然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故而浅笑着开口:“公主何必担忧,是人就有软肋,拿捏住他的软肋自然不怕他不忠,将军不要这般看着我,吓到了我,晋皇和义父不会饶了你的。这边戏也结束了,那我等就告辞了。” 话落,崔清芷从椅子上起身,还伸手拍了拍裙摆,似是嫌脏一般。牧寒竹和柳书墨分列两侧,落后于少女半步。对面的那一众士兵瞬间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并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 少女眉眼含笑地摸了摸头上的步摇,瞬而变了脸色,面若寒冰般质问:“公主这是何意?今日之事说出去也不过是你们南诏皇族家事,而今对我刀剑相向,是打定主意要将我们大晋卷入了?”。 “郡主哪里的话,还不快放下!”八皇女连忙赔笑,又呵斥了士兵的行为,然后继续温言:“只是今日让郡主受惊了,我等应该赔罪,不若郡主在营中多留几日?”。 “倒也不必,我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住不习惯你们这地方,再说,寒竹明日还约了人,我等还是回驿站便宜些。”少女面上颜色稍缓,却未完全释怀。 “公主也不必这般,我自是知晓公主心中顾虑,大抵是不放心我们这些人,公主大可以选了人去驿站看守,我没什么意见,只是我的正常活动,公主还是莫要限制才好。”。 八皇女闻言,脸色变得难看,却也知自己不能太过分,故而听了崔清芷的建议,抽了二十人的小队跟随大晋这一行人回到南桑城驿站,看守起来。 几人刚刚回到驿站之中,尚未来得及仔细思考,留守在驿站中的三人就马上聚了来。六人一如几个时辰前那般聚于崔清芷的房间,个个面色不佳。 “回来的这么晚,真出乱子了?”崔清逸率先发问,却只见跟随前去的两名少年都低头沉默,少女还在书写些什么,也未回答他的问话。 “哥哥你倒是说说呀,发生了什么事情?”柳银铃按捺不住,出言催促。 第58章 三星 柳书墨还没想好该如何讲述今夜的惊心动魄,故而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说:“南诏怕是要乱了。”。 “不会。”崔清芷并没有给其他人开口的机会,直言打断,然后并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开始交代事情:“莫雷,让我们的人把这两封信送出去。”。 身形高大但有着娃娃脸的侍卫点头表示了解,既然主子说我们的人,那就是用陌若楼的途径了。两封信,一封是以楼主身份写给南诏现任女皇南音的,另一封则是写给远在大晋的镇南王。 侍卫领命离去,崔清芷见屋内几人还在等着自己答疑解惑,也没有着急开口,而是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慢慢呡了起来。 谢玧崧不禁有些心急:“究竟是怎么回事,倒是说一说,我们好早做打算,不能以身犯险啊。”。 牧寒竹心下觉得黑衣男子沉不住气,到底还是替崔清芷开口,讲述起今夜宴席上的种种。待听到八皇女谋反,已经降服南桑守将的时候,几人都忍不住心中一惊,谢玧崧甚至开始盘算其就此返还大晋的可能性。 崔清芷看到几人紧张不已的神色,不禁觉得到底是自己隐藏的太好,还是他们不信任自己,都不如一个相交不多的牧寒竹沉得住气。 “乱子出不了的,你们且放宽心,我们还是要按原计划去见南诏女皇的。明日开始该吃吃该喝喝,寒竹该去见人就去见,柳姐姐我们也出去逛逛街,姑且等两日,局势自会变化。”。 牧寒竹心下一松,他就知道少女定会留有后手,只是没能听到少女亲口承诺,到底有几分担忧,只是一直隐藏的好罢了。 余下四人闻言也不多劝,只是准备暗中联系一下人手,一旦有何不测,便做突围准备,总要把少女完好无损的送回大晋。 “已经很晚了,赶紧都各自回房休息吧,聚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不是。”少女发觉几人各有所思却都稳坐如山,难得不在意礼节的开始直言赶人。五人不约而同的瞥了眼窗外,东边已经有了些微光亮,到底还是各自叹气离去。 见几人各自离去,莫雷与莫电方才进入房中,娃娃脸率先回禀:“主子,都送出去了,南境的消息怕是要先到些,但南黎城也不会太久的。”。 崔清芷闻言点了点头,也没有在说什么,而是转向莫电:“事情处理好了?”。 “是,用的三星,但是八皇女到底是习武之人,却偏偏经历了流亡,所以究竟能撑过多少时日,属下却是不知。”。 “那倒无妨,大不了多等她一些时日,或者再配合着演几出戏罢了。”清冷的少女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左右一个死人而已,早死晚死无甚差异。 原是当时比试之时,莫电趁乱扔了两颗药丸到场中,个个都是奔着八皇女的手腕而去。三星是出自陌若楼的接触性毒药,正常人接触后会在三日内毒发身亡,而又具有畏光的特性,太阳直射下,不过片刻便会融化消失,实难被人发现。 至于送出的两封信,大晋那封只是为了保平安,怕这两日八皇女会借着扣押自己这些人的名头从大晋借兵,届时还需义父虚与委蛇。南黎城那封则是指责南音心慈手软,表明陌若楼会帮其清理门户,免得有人怀疑到他们这群人身上。 第59章 梦魇 次日巳时,牧寒竹如约在芷味轩会见应下帖子的几位乡绅,崔清芷也拽着柳银铃出门逛街,谢玧崧几人到底还是不放心,便也跟在后面一同逛了起来。南桑城到底是离大晋更近一些,集市与大晋的也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多了些南诏特色,比如缀满宝石亮片的服饰,银制为主的饰品,当地独有的药草等。 崔清芷一行也不过五个主子跟着五个侍卫,倒是八皇女派出的二十个士兵,一个不落的跟在身后,从驿站出发,由城南绕到城北,东市西市也逛了个遍。两位少女各买了身衣服和几件首饰,倒是各种香料入手不少。 南桑城因为是边陲小城,故而集市并不算大,却也着实不小,那二十士兵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平素也委实没有陪人逛街的经历,一日下来早就精疲力竭。却发觉大晋的郡主竟然走进了芷味轩。 这群人原想着他们逛累了会回驿站休息,自己等人也能得以喘息用些饭食,可芷味轩……他们的俸禄真的吃不起啊,二十人分坐五桌,每桌也只敢点两个青菜,半点肉腥不敢沾,便是吃饭也要目光不错的盯着楼梯口,就怕把人跟丢了。 二楼雅间,待遇不知比楼下强出多少 ,十个人足足点了十六道菜,道道皆是南诏城芷味轩的特色。芷味轩虽是一家连锁酒楼,各类菜色也是共有,但是各城芷味轩的拿手菜却有所不同。 南桑城的芷味轩,最具特色的是“迎龙入府”,银鱼鲜美,豆腐滑嫩,别的城市很难做的这么完美。汤碗端上桌时,柳银铃还觉得无非也是像滇南城的一样有着丝丝裂纹,却不想除去银鱼尚裸露在外的小尾巴外,毫无其它痕迹,不禁为之赞叹,可这想法马上便被压了下去。 崔清芷正满心想着自己今日观察过集市之后迸发出的新灵感,在思考送给陌若楼之后能否真的有自己想要的成品出来。而另外四个人,逛街时虽然笑意盈盈,可眼下没有外人,便不觉愁容满面,就连一贯温和的崔清逸也难掩忧虑。那些人盯得太紧,实在找不到时机向外传消息。 “几位公子小姐实在没必要担忧,局面尚在小姐可控之内,只管安心。” 莫电确是侍卫之中最话痨的一个,其他几人虽然察言观色的看出了几位主子心中所想,却并未开口,莫风莫雨是确不知情,莫雷是本就话少,另有一个谢一,也不晓得当下情况,故而沉默。 见几人抬眸望向自己,试图听到更多消息时,莫电只又说了一句“明日应会有不同的消息。”而后便缄口不言。 几人见此也不好逼问,只想着不过再多等一日,无妨,姑且看看还能有什么变数出现。 十一月初五,消息传来时,两位少女正聚在一处,商量手帕要绣什么花样,崔清逸与牧寒竹在一处对弈,而谢玧崧则是同柳书墨一起在驿站后院切磋武艺。 莫风敲响房门的时候,崔清芷便让其将谢玧崧和柳书墨请来,一同听上一听。 “主子,军营那边传来消息,八皇女昨夜梦魇,至今未醒,军医束手无策,现下副将正满城寻求名医。”棱角分明的少年声音清冷,可每一个字都敲在众人心上。 第60章 一无是处 “现下我们该怎么办?”柳书墨心中略感轻松,却也不敢就此放松警惕。 “我们?”崔清芷在口中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然后手指轻点,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我们自然是去瞧瞧热闹,然后救上一救了。”少女心中想着,自己总不是软柿子,随便谁都能捏上一捏,虽然可以直接让其痛快死去,但是怎么比得过先有希望然后绝望更让人觉得心痛呢。牢狱之中的那位守将,也和该多被磋磨几时,不然怎么抵得过他在自己这些人身上打算盘的胆量。 屋内几人,唯有崔清逸和牧寒竹略有猜测,怕是眼前这让人捉摸不透的少女找人下了什么毒吧。牧寒竹了解到崔清芷的下一步行动方向,便先开口询问:“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我在家中时也曾翻过几页医书,简单诊个脉还是可以的,但若是救人,我能力不够。”。 “如此即可,”少女不觉欣喜,她原还在纠结带谁去,无论是紫苏还是其他侍卫,只怕都不能很好的带回来,一国公主一国郡主,总不好因为那样一个人起了争执,“我原还想着带谁去比较方便,你会诊脉实是我意料之外,届时只需简单做个结论,然后拖延一二,回来后把脉象说给紫苏,她自有办法。”。 崔清芷也不怕在几人面前暴露紫苏会医术的事情,这在滇南原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无人知晓紫苏的医术到了何种境界而已。 牧寒竹点头,应承了下来这事。柳书墨到底性子急了些,开口便问:“那我们午膳过后就去?”。 崔清芷饶有兴趣的挑挑眉,等着有人能看破现在局势,但万万没想到柳银铃脑洞颇大:“阿兄,你这么急着去救那人,莫不是……莫不是前日看上人家了吧?”。崔清逸闻言,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去,沾了不少在谢玧崧身上。 “对不住对不住,谢兄,是我之过。”温润少年此刻除了惊讶便是尴尬,连声道歉。 黑衣少年勉强的笑了笑,道了句“无妨”,而后也没有忙着去换衣衫,想听听后续安排,好在南诏此时温度不算太低,不在室外也不会受凉。 牧寒竹不欲暴露太多,故而虽然看破局面也没有说话,只是低眉凝视着手中的茶杯。几番思索后,谢玧崧想到了关键之处:“是不是暗探传来的消息?那我们需得再等等,最早也要明日,待这消息传的再开一些,不然我们无法解释这消息由来。听闻早几个月南诏出现了储位之争,那八皇女现今应当格外多疑才是”。 少女闻言抬眸多看了黑衣少年几眼,心中暗暗评价: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就是反应慢了些。 “是这个理,下午找几个人出去散播一下消息。待明日,我们正常出门,去找个茶楼坐坐,再转到去城外大营。”崔清芷盘算了一番,怕南桑城士兵在传播消息时不够努力,故而自己还要暗中推上一把。 几人闻言点了点头,忐忑的心情逐渐归为平静。倒是崔清芷,在众人离去后,有寻了笔墨,准备给南音修书一封,至于其中内容,不过是让南音授意附近两三座城池不要全力抵抗,甚至可以假意举城投降,以免百姓受苦,而后由南音御驾亲征,届时陌若楼自会送上一份厚礼。 第61章 探病 原本崔清芷不修书,南音也考虑过要不要御驾亲征的,但是又因为陌若楼说会替她清理门户,她不知晓会是通过何种方式,才有所犹疑。故而在收到崔清芷传去的消息时,南音立刻选了丞相与六部尚书觐见,安排丞相监国的事宜。 初六那日,几人用过早膳后又各自梳洗打扮了一番,崔清芷和柳银铃换上了前两日新置办的南诏服饰,一红一紫,皆勾勒出曼妙的身材曲线,一样的轻纱覆面额间点花,行走时铃声轻响,虽让几位少年惊艳,但在南诏却不算惹眼。至于四位少年,也是难得的换上了一些色彩艳丽的服饰。那二十个士兵自然还是在后跟随,满心怨言无处发泄。 一行人依旧是先去逛了下集市,然后似是走累了一般在路边随意寻了间茶楼入内。也没有去找什么雅间,只是在一楼大堂随意择了张桌子,然后让跑堂上些当地特色的茶水糕点。不过片刻,就听到旁边一桌有人说起目前满城寻医,不知是哪位贵人患疾。 那同行之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回答:“好像是那位贬为庶人的皇女,莫要外传。”闻得此言,崔清芷唤了一位南桑士兵过来询问:“你们公主病了?”。 士兵强忍着几日来的不满,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但因自己并不是很了解,故而谨慎的回答:“属下一直跟着郡主,不是很清楚。”。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看看好了,公主还在大营吗?”八皇女好不好、现下在哪里,没有人比崔清芷主仆更清楚的了,但是做戏要做全套,自然还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公主两日前回了城中,现下在太守府。”士兵将自己已知的消息告知,然后就不再多说。 一身青彟色长衫的牧寒竹抬起眸子,目光在几人身上一一掠过,而后颇为善解人意的点破几人的心思:“我随郡主同去吧,若真有什么,某略通医术,也可试上一试。柳小姐怕是还想再逛一逛,崔兄自要作陪,柳兄也随行吧?倒是不知谢兄有何打算?” “我随你们同去太守府吧,某虽不才,这些年再外游学,勉强算是见多识广,说不定有点用处。”身穿银褐色长衫的男子早就想好了自己的去向,总不能让那少女和别人孤男寡女的,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商议好的几人并不多留,而是带好随行侍卫就直奔太守府。 太守府内现在主事的是南桑城副将,南桑太守主簿等人皆要听其派遣,毕竟妻儿父母都被其控制,实在无法反抗。 听闻大晋郡主带人前来探望八皇女,副将有几分愣怔,想不透为何是在这个时机来了。但也不好避而不见,故而副将带了几名城中官员一同招待这个别国而来的太守。 几番寒暄过后,崔清芷直奔主题:“今日本是想随便逛逛的,但是在街市上不巧听闻八皇女病重,故而前来探望,不知可否方便?”。 还不待副将拒绝,牧寒竹就接着说:“我曾跟随滇南名医学习,对医术略有心得,或可帮忙。”。 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转,副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拱手道谢,然后让人带路,请几人进了后院主卧。 第62章 是中毒 “城中医者可有说出是何病症?”崔清芷面带担忧的询问,眼前几人一个比一个忧心重,想来副将是怕那女子此事丧命后自己将被诛杀,而其他几人都是为了家人,怕副将狗急跳墙吧。 “并未,所有人都说脉象并无异常,可就是醒不过来。”副将提起此事就心烦意乱,若是病可以治病,若是毒可以解毒,可现在这般,又不知道该用何药,要不是人还有呼吸在,副将觉得自己怕是要疯了。 “将军莫急,许是过几日就醒了也说不定。”少女如此宽慰。银褐色衣衫的少年却分明在少女的小动作中看出了几分雀跃。 内室中侍奉在侧对的婢女在看见来人后,悄声行了个礼,然后候在角落。 在副将行了个请的手势后,有婢女搬来矮凳放在床榻边,牧寒竹挽起手腕处的窄袖后于矮凳上落座,而后翻过榻上女子的左手认真诊脉。片刻后,又请旁边的婢女将右手向外侧挪了挪。右手腕露出后,立于后面的冷峻少年面色一凝,而后睁圆了双眼,似是不敢置信。 “牧某能力有限,只能诊出是中毒,但是此毒确实是此前未曾见过的,故而我需要再回去查查医书。”牧寒竹颇有些惭愧的开口。副将却仿佛见到了救命恩人一般,虽然中毒这个消息并不是他想要的,但比起前几日,总算有些进展。 “有劳副使了,若是可以,还请副使多费些心力,公主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言语后,副使行了一个在南诏只有拜见帝王才需行的大礼。 几人自太守府回到驿站中交换情报时,牧寒竹刚刚开口说了句“是中毒”,谢玧崧就立刻插话:“是三星,我此前见过,是江湖中人会用的毒药。”。几人惊讶的看向谢玧崧,崔清芷是觉得讶异,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是哪种毒药,其他几人则是没想到少年竟会对此有所研究。 “那位右手腕处有三处星状红斑,如果不是胎记,定是三星无疑。但是据我所知,此毒无解。”少年有几分无可奈何。 “若是三星,那婢子也没办法解毒……”紫苏此前听人提及过三星这一毒药,也曾在黑市上买来研究过,确实束手无策。 “不用解毒,只要能让她醒过来,能说话能走路就好。”崔清芷对此心中有数,也对紫苏的医术有信心。若是三星都有人能解,那陌若楼这几年也白混了。 “容婢子两日,定会给出一个合适的药方,达到小姐要求的这种结果。”紫苏对将要面对的事多了几分把握。 牧寒竹难得对什么事情感兴趣,故而也想参与其中:“紫苏姑娘,不知可否让某旁观学习一番?这类情况在大晋实难遇到。若是不便也无妨。”。 “自是可以,学以致用,为治病救人,哪有藏私的道理。”自紫苏接触医术以来,最常听自家小姐念叨的就是这句话,还说待有朝一日,紫苏医术大成打出了名头,她自掏荷包给紫苏半个医学馆。紫苏到现在也是满怀期待呢。 “那这两日就叨扰姑娘了。”牧寒竹嘴角含笑的开口,谢玧崧却觉得那清冷少年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定还藏着些什么样不为人知的用意呢。 第63章 解毒丸 但是关于医术,自己一窍不通,只能再寻旁的借口监视着了,少年如是想。 几人今日这一番折腾下来,也有几分疲累,故而各自回房找人送了热水沐浴,然后各自休息。崔清芷沐浴时,闻见有人敲响了房间的门,尚有几分不解,但仍是开口:“何人?何事?”。 敲门的是守在门前的莫风,但前来寻人的则是谢一。莫风听到主子问话,立刻回禀:“小姐,谢公子派人来送东西。”。莫风的话刚刚说完,谢一就扬声禀报:“郡主,公子让我给您送些东西,说紫苏姑娘应是识得。”。 何止紫苏识得,就那瓷瓶,那瓶身凸起的“陌”字,他们全都识得,主子最是了解。能用这瓶子装的,只有凝易做的解毒丸,都不做他想。门口的两个冷面侍卫心中暗自嘀咕。 闻得谢一的说辞,紫苏亲自开门将东西拿到了室内。谢一见东西送到也就安心回去找自家公子复命去了。 “小姐,想来是谢公子怕您今日在太守府那边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这才派人送了解毒丸来,不过这东西着实贵重,我们是不是应该还回去?”紫苏端详着手中的瓷瓶,心下有几分不确定。 “这东西,小姐我不缺,不过谢公子也是一番好意,就收下吧。等下从我们对的行李中找一找,应该有几个刻了<易>字的瓷瓶,让莫雨给几位公子小姐各送一瓶过去。就说是我此前寻人从拍卖会得来的,是出自陌若楼凝易先生的解毒丸,南诏此行凶险,以备不时之需。” “小姐,这很贵吧?不若吧谢公子给的分一分?”紫苏原本不知那些瓶瓶罐罐中装的都是何物,但听到崔清芷寻的托词,瞬间明白了差异,谢家公子送来的那份,在大些的医馆基本都能买到,只是价格贵一些,但是小姐却说她这个是拍卖会得来的,自是更珍贵一些,想来效果也会更好一些。 “无事。谢公子那个既然送来给我们了,自是不好转送。按我说的去做吧。”崔清芷不欲多解释什么,她原想着虽然南诏毒物众多,但是自己随身带着,以备万一就足够了,却忘记了几人总有各自行动的时候,还是各自配着更为安全一些。 “是,”紫苏听从自家小姐的吩咐,也未再多劝什么,但是转而想到了今日应下的那个任务,“主子,这药……那位八皇女……”。 紫苏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崔清芷还是听明白了那个温柔女子所想表达的意思:“解毒丸对三星无用,甚至无法让中毒者清醒,只有延长寿命的功效,你若想参考这个配方,取一颗去检验就好,但若是用给那位公主……她那条贱命,并不值。”。 崔清芷看了很多自家阿娘留下的书稿,也认同里面说的人命贵重人人平等,但是少女更觉得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故而不会随便原谅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的人。 “是。”紫苏应承下来,她也知晓陌若楼的解毒丸用料都极为贵重,只是没想到那位公主的分量在自家小姐眼中这么低。邦交朝政这类大事,她不懂,但她足够忠心听话,明白自家小姐自是有自己的打算,而且向来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第64章 慧极必伤 伺候少女出浴换了身纯棉的寝衣,又用干巾伺候少女绞干了头发,紫苏才去寻了那贵重的解毒丸,打开房门递给外面执勤的侍卫,又按照自家小姐的说法嘱咐了一番。 身材精瘦的少年令命而去,依次敲响旁边的几间房门,将主子交代的任务执行完毕。 崔清逸对自家妹妹的势力多多少少有所猜测,故而只是笑着收下,又嘱咐来人晚些时候出去买两份桃胶羹回来给两名少女添作夜宵。 柳氏兄妹心中感念,但是此前也曾从父亲手中见过类似的东西,知晓其是从崔太守那里得的,便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牧寒竹因为家世原因,也是见过这种瓷瓶的,但是此次从少女那里得到馈赠,心中自是多了几分感动与甜蜜的,便小心翼翼的将那瓷瓶收入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之中。 而住在最里面的谢玧崧,在看到瓷瓶后却是无奈的笑了。自己原就是想给少女多一分保障,虽然昨日知道了她身边的婢女会医术,却不知道具体有多少能耐,总想着自己也就这里能帮得上少女了,却不想收到的回礼更为贵重难得。这般也算是好事,至少证明少女有几分自保的实力,并非是纸上谈兵。 第二日清晨,莫风就拿着紫苏列出的长长的药单去医馆抓药,留着莫雷伺候主子。牧寒竹在用过早膳后,吩咐随行的侍卫去集市挑两条鲜鱼,准备午间炖点汤,也算变相给少女补补身子,免得日日操劳累坏了自己。 莫风提着一堆药材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发现几位公子小姐全都聚在了自家小姐这里。心中尚有不解时,却发现牧家那位公子亲自起身从自己手中接过了药材,然后去了旁边紫苏的房间。再抬头仔细看去,发现自家公子在书桌那边提笔,似是在画些什么,柳家小姐怀中抱了个簸箩,里面放着各种绣线,手中拿着根绣花针穿穿挑挑。而自家小姐在口述些什么,让另外两位公子听的认真,柳家小姐也是不是笑着插话。那样子就好像众人还在滇南城一般,就是屋子比滇南城的府宅小得多。 莫风不禁觉得心头开怀,主子本就是个尚未长大的少女,何必操心那么多的事情。别人作何想法自己不清楚,可是他们几个从陌若楼走出、站到小姐身边的兄弟,多多少少都有几分担心主子慧极必伤,像主子的阿娘一样英年早逝。 牧府的侍卫从集市回来后径直去了后院厨房,寻了只大盆把两条尚有呼吸的鱼放入其中,又添了半盆的水,给了厨娘一些赏钱,请其帮忙看顾几分,然后去给研究药方的公子回禀。 婢女紫苏的房间内,少年声音清冷:“……里面有灵芝、雪莲……但是比例我一直未能分析透……”。女子听的认真,思索着各个药材的药性药理,有几分不解陌若楼是如何做到将这些药材放在一起而不使药性相冲的。 侍卫敲响房门的时候,女子正欲讲解自己此前对三星的分析了解。听到敲门声,两人皆是一愣,然后牧寒竹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打开了房门,见确是自家侍卫也就没有多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第65章 鱼汤 午时初,两人将各自的此前的了解见识汇总了一下,然后选出了几味可用的药材,准备在午后寻些那位公主的血来做个试验。 这南桑城原本就很少有很少有人涉足,驿站更是几年不曾见过住客,故而驿站厨房原也只是做些简单饭食,供给驿丞门房这些人。牧寒竹借用厨房也只是炖个鱼汤,用不了多少柴火调料,又给过些许赏钱,厨娘自然是无有不可。 正午时,莫风替几位公子小姐打包了一些芷味轩的菜肴回驿站,莫雨则是悄然摸进南桑太守府,取了一小瓷瓶那位公主的指尖血。按理说取血这事也不是说一定要瞒着南诏那些人,但是崔清芷实在是懒得与那些人见面,又不想侍卫单独前去会被为难,故而才想了这么个办法。昨日他们进府时观察过府中防守,虽然看着严密,却也不是没有漏洞,以莫雨的轻功足以应对。 柳氏兄妹等人一直待在崔清芷的房中,故而午膳带回后也不需要再额外去请,只有牧寒竹,同紫苏告别后也没有过去,所以崔清芷便着人去寻,却不料莫电冲着莫雷挑了挑眉,然后带着几分贼笑插话:“早上我看见牧府侍卫带了两条鱼回来,牧公子怕不是在后厨洗手作羹汤呢吧?”。 崔清芷闻言面色不虞,刚想开口训斥其不懂事,却不料当事人已经迎面走来,脸上还带着清浅的笑意。待从身后侍卫手中接过那盆鱼汤放在桌上,手里还忙着给几人盛汤时方才开口:“南诏的饭菜,前几日吃个新鲜还成,但是这几日委实有些觉得腻,故而才让手底下的人买了些食材回来,做出来大家一道尝尝。”。 少年托词找的合理,不会让众人觉得过分殷勤,但手上的动作却出卖了自己的小心思。奶白色的鱼汤味道鲜美,分给众人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可经由少年的双手分解出来的鱼肉,那最为滑嫩少刺的鱼鳃肉与鱼腹肉尽数在崔清芷的碗中。 因为桌上几人都专注于自己手中的那份汤,故而这种小动作,除了当事人,也就只有崔清逸、莫电与牧府侍卫看在眼里。 那向来温润的少年甚至还琢磨起来,牧府男男女女众多,若是能再寻出一个脑子好使的继承家业,那把眼前这个清冷少年给自家小妹招赘回府,也未尝不可啊。 活泼话多的少年侍卫替几位主子关上房门后,便同旁边的牧府侍卫攀谈起来,先是从日常训练聊到此次出行,然后觉着两人算是混熟了之后便开始打听起了牧寒竹的点滴日常,从平素喜好到院中小厮丫鬟配置。莫电问话也是有技巧,不声不响间就将想知道的诸事套了个干净。 从了解到的种种事情中,莫电也是做出了自己的评价:牧公子也算是洁身自好,追人也有自己的方式,润物细无声,倒是值得看好。 过去几日崔清芷一直未说,但确实吃的都不是很可口,难得今日鱼汤合自己的口味,便比平时多用了一碗饭,清冷少年一直关注着少女,自然也是发现了这些,心中便觉得满足。 第66章 相像 一行人用过午膳,自有侍卫随从来收拾,只是崔清芷的房间其他人到底不好进,故而房间内的一应事务还都是紫苏和蝉衣在整理。 因几人平素都有午休的习惯,故而午膳结束后便各自回房,而莫雨把血取回后也是没有耽搁直接给紫苏送去了房中。 日头缓缓西移,芷味轩却突然派人来传消息,来人见到崔清芷的时候还犹疑这不肯开口,直到看到少女右手把玩的那枚刻着凤翎图样的玲珑玉佩时,才算确认了人选,然后急忙行礼。 “主子,太守府那边的消息,南桑主将在地牢中,快要挺不住了。”来人低着头,小声回话,不敢显露一丝一毫的不敬。 “可知为何?”少女有几分不解,却隐隐猜到怕是和那位公主中毒有关吧。 “因为昨日主子带人去,说那位是中毒,副将猜测是主将所为,昨夜亲自去了地牢中严刑拷打,今晨才归。也不知是主将彻底昏死过去了还是副将打累了。” “这样啊……让我们的人传个话,他一家老小大晋郡主保下了,至于他本人有没有命回去团聚,端看他个人造化了。”崔清芷还想着,是不是应该想办法送个大夫进去看一看那位主将,毕竟那人虽然得罪了自己,但是罪不至死,到底是个忠心的将军。后面转念一想,若是那位副将还想从主将嘴里挖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应当是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死了,只要他能拖到八皇女清醒就足够了。 “是,那小人回去了。”来人言语间一直未敢抬头。 崔清芷也没有再言语,而是琢磨着还能做些什么事情。片刻后,少女开口询问:“莫雨回来了吗?”。 房门口冰块脸的莫风思索片刻后回答:“刚刚看到他回来了,现在可能在后面吃饭。”。 “也不用打搅他,等他休息好,让他再去跑一趟太守府,去寻南桑守将的妻子,让她给她夫君写封信报个平安,然后送去地牢给南桑守将看一眼,随后就烧了吧。”少女觉得自己做这么多,也算是仁至义尽。 未时初,牧寒竹又一次敲响紫苏的房门,那一贯淡紫色衣衫的婢女温婉的声音自房内传出,只一个“进”字。牧寒竹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女子已经用药碾开始磨药粉了。 “紫苏姑娘,是我来迟了,可有那些需要我帮忙的?”牧寒竹清冷的声音传来,女子抬头笑笑,然后说:“没有来迟,是我平素就不会午休,闲着也是闲着,故而先做些准备,牧公子帮我把上午列出来的那几份药材挑选出来,然后炮制一下吧。” 也不知为何,紫苏总觉得牧公子身上的那种清绝出尘的气质,有几分像是自家小姐,所以不熟悉的时候,面对起来总有几分不好亲近,但是明明两人此前也没有太多交集才是。 “这几种药需要分别试验吗?还是我们调配一下之后再试?”牧寒竹不知道那主仆几人用了何种方法、又取了多少血来,是否需要节省一些。 “分别试吧,这样才知晓到底哪种药会有反应。血在那边的桌子上,应该够用。”淡紫衣裙的女子抬头,朝着榻上的矮桌微扬了扬下巴。 第67章 润物细无声 清冷的少年远远望去,对那一瓶的容量大约做到了心中有数,然后便开始拿小称分装药材。 谢玧崧在听说牧寒竹一直留在紫苏的房间,并未去打扰崔清芷,便也没有前去叨扰少女,而是留在房中写了封长信,准备方便的时候着人送回攸州,问候家中那一众亲眷。 可众人所不知的是,清冷的少年在那一下午的时间眉目含笑的了解到了少女喜欢吃鱼,喜欢吃牛肉,喜欢甜腻的糕点和辛辣的小食。少女平素还喜欢蓝色的衣衫,喜欢源自木头的香气,喜欢各类鲜花和鸟雀的图样。 少年多年前就知晓那金枝玉叶般尊贵无比的少女,不是自己能高攀的,可力所能及的他还是愿意多做一些,让她心安一些、舒适一些、也更快活一些。自己做的也不会过分,进可表明心意与之并肩,退可只做朋友护她安好。 …… 当夜,莫雨趁着地牢中狱卒打盹的空隙去见了被绑在刑架身上的中年男子,将自己下午拿到的信展开递给其辨认了一番,不过片刻,原本消沉的男子眼中便泛起了泪光。 少年见不得这番场面,便出言打断了男子颤抖着将要开口说出的言语:“我家郡主说过,看在您忠君为国的面子上,会保您一家老小平安,牢中我们不好安排人,您自己珍重。”。 中年男子浑身止不住的颤抖,重重的点了点头。而后哆哆嗦嗦的说:“多谢安南郡主,若实在困难,只求安南郡主能护住家中幼子。”。 “将军只需要相信我们郡主,夜还长,将军再休息会儿吧,我就先告辞了。”莫雨恭敬地辞行,便不再理会那中年男子的反应。 翌日,紫苏向自家小姐回禀了药方的研究进展,一日两次汤药,两日一次针灸,保证人清醒能活动自是不成问题的。也提及了以牧寒竹的能力,实施针灸不成问题。于是当日下午,牧寒竹由着崔清芷用脂粉将脸色化的更为苍白一些,眼下也添了些许青黑,这才一同去了太守府。 马车上,少年仔细端详了一下铜镜中自己的样貌,而后不禁莞尔,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如少女玲珑心思。将自己化的这般疲乏的样貌,活像是足足熬了两夜未睡才会有的样子。届时卖卖惨,明里暗里讲述一下自己的不易,那南桑副将和那位公主岂不更是要感恩戴德了。 少年总觉得这一趟南诏之行,哪怕刚刚开始,却也在不断刷新自己对于少女的认知。“不论别人的事,郡主可有什么想要吃的,明日我就空闲下来了,可以多做两道菜。”少年盘算着自己此前收到的消息,却也怕少女有些什么临时想法。 “寒竹是准备日后都自己掌厨了?既然给我点菜的机会,那我就不客气了,做个牛肉吧,然后再做一道辣子鸡,剩下的就随意吧。”少女想了想,而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准备明日清早找人去买些食材回来,“都需要什么你告诉莫风,让他明早安排人去买,寒竹都出手艺了,我就出点原料吧。”。 第68章 各有图谋 少年也只挂着清浅的笑容,而后道了句“好”。 马车穿过三条街坊,停在了太守府正门,门房看到那明显的大晋皇室标志,立马进府通传,只留一人伺候着摆了矮凳,请人下车。 一行五人走入太守府的时候,便见到副将径直迎了过来,铠甲之上还沾了几滴新鲜的血液。刚刚迎上几人便开口询问:“可是有进展了?”语气激动,满怀期颐。 “牧某不才,研究出一个药方,配合针灸,明日便可使公主清醒,只是到底无法完全将毒药祛除,还需将军另寻神医。”。 “如此便好。”他本也不在意八皇女到底能不能痊愈,只是在大军攻入都城南黎之前,八皇女还要活着,活着登记,然后再“让位传贤”,便可安生等死了。 跟在后头的两人皆是人精,自然看得出那一身甲胄的男子心中所想,只是觉得有点意思,却也不会轻易点破。崔清芷觉得,自己此前颇费了一番心思,才将南音推上那皇位,得了一个两国百年交好的承诺,哪能让这么几个人轻易断送了呢,她们未免想的太过于美好了些。 少年原本对南诏国的内乱也没有太多感触,只是此前听说两国通商是那位九皇女一直在极力运作才得以成行,故而有几分好感。又因为隐隐猜到里面的这位公主是被自己爱慕的少女派人下了毒,也就确定了自己这一行人的站位。虽不知少女后续打算如何行事,但是这几人谋划的事情,定是不会成功就对了。 牧寒竹于主卧行针过后,将药方交给一侧的女婢,嘱咐着:“三碗水煎一碗药,一日两次,连服十日,”然后又转头对副将交代,“公主应该明日就会醒,若是日落前未能醒来,派人来驿站寻我,我每隔一日会来为公主行针一次。”。 周围人点头表示已经一一记下,然后便随着副将恭恭敬敬的将几人送出了太守府。 回驿站的路上途径了几家夜间还在经营的铺面,少女不禁觉得腹中有几分饥饿,还不待说些什么,就听见有“咕噜”声在马车内响起,青衣少年纸扇遮面掩了唇角的笑意:“某有些饿了,郡主可愿屈尊陪某尝上一尝。”。少女觉得这提议其实也就是给自己台阶下,自己自然要接着。 两人叫停了马车,少年率先下了马车,正欲转头去扶车上的少女,却看见少女一手撑着马车,直直的跳了下来,颇有几分洒脱利落。两人寻了个靠近街边的位置,少女还在纠结是要点份抄手,还是点份阳春面,便听得少年朗声开口“店家,一份抄手,一份阳春面,多拿两个碗来。”。 崔清芷带着几分不解的看向牧寒竹,便听少年解释道:“某看郡主似乎都想尝一尝,刚好某也是,但多点一份有吃不掉,着实浪费,所以让店家多拿两个碗来,我们分一分,两样都吃得到,分量也不算太大。”。 崔清芷笑笑,想要称赞一番,却还是被少年抢了先:“从前与郡主接触不多,只知道滇南城中人人皆说郡主文武双全、贤良淑德,未曾想过郡主却是这样的郡主……” 第69章 芷字商号 “我是哪样的?”少女闻言抬头,嘴角带着几分笑意,双眸似是盛满了星光。 少年觉得自己的眼睛像是被晃过,此刻的少女虽不像以往那般耀眼夺目,却更为和煦近人。“郡主啊,聪慧狡黠,为人正直,爱恨分明。滇南城的郡主,少年老成,总是有很多心事的样子;南诏的郡主,笑容多了,表情也更明显了。”。 少女闻言笑意更甚:“那只能说,寒竹着实不了解我。”。 “其实也是了解一些的,比如你思考的时候喜欢轻敲手指,你手下应该有商铺无数,你和陌若楼有些牵扯……”少年还欲继续,却看见少女逐渐变冷的眸子,立刻止住未尽的话,然后半开玩笑般说:“是不是我知道的太多了?郡主不会杀人灭口吧?”。 “不若你解释一下,你是如何有这些了解的?解释的好了,兴许我就不杀你了。”少女心中还是怀着几分杀意的,但是她知晓,杀眼前这男子远不如杀那位公主容易,至少善后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郡主其实隐藏的都挺好的,但还是有迹可循。五年前,芷字商号最早出现在江南,郡主刚好不在南境,对外的说法是回清河静养,可郡主回南境之后,每年年底太守府的人就比以往多了不少,而很多在芷字商号限量的物用,太守府从来不缺,有些时候甚至可以随意送人,所以某有了猜测。” “至于陌若楼,是因为这次的南诏之行。三星是谢兄认出来的,但是某知晓,三星是陌若楼独有的,黑市虽然可以买到,但价格昂贵,按照郡主的性格,不会在一个不算要紧的人身上花这么多钱,除非这东西对郡主而言不算难得。最初也只是怀疑,可郡主后来让人送了解毒丸来,某猜想应该我们几人都有份才对,这总数远高于医绝到目前为止挂出来销售的,才有了确实的想法。”。 “可还有其他人知晓?”少女面色缓和了几分,却还是冷着声音询问。 “没有了,某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而且,”清冷的少年还是在少女面前保持着一贯的微笑,“牧府承过锦尧先生大恩,纵使牧府整族尽灭,也必护郡主万全。”。少年只是声音清浅的陈述着一件事情,却让人能真切的感受到这承诺的重量。 当年阿娘做过多少轰轰烈烈的事情,崔清芷并不知晓,父亲过往从未提及过,而身边偶尔有人提及阿娘也只会夸一句:锦尧先生有大才。这是第一次,崔清芷感觉阿娘原来离自己也很近,她曾经惠及的人,也时时刻刻念着她,甚至愿意为了她照顾自己。 “你既知晓了我的能耐,也该知晓我应当不会陷入什么险境需要牧府阖族去救。”少女放下所有戒备,也就不再反驳掩饰什么。她从未想过,多年后真的遭遇险境,正是眼前的少年,扔下整个家族前来救她。 两人谈话间,莫风将两份餐食端上矮桌,还在自家主子的示意下将餐食均分,而后侍立一旁。清冷的少年看了看对面少女迅疾又不失优雅的大快朵颐,便不觉腹中饥饿。看出少女喜爱抄手更甚于面条后,又用汤匙往少女碗中多装了几个,然后才拿起筷子缓缓动作。 第70章 披风 夜宵过后,两人也不急着回驿站,故而放弃马车慢慢步行而归,权做消食。 夜空有繁星闪烁,四面有凉风习习,少女自幼习武不觉如何,少年却有些发抖。“莫风,去把我马车中的披风取来。”少女回头吩咐,黑衣侍卫领命而去,片刻便回。 “借你,披上吧,”少女将手中的披风递过去,还不忘半开玩笑,“前几年总听说牧府有个少爷才思敏捷,就是有几分体弱,这几年在书院虽不见你请过假,可城中的大小宴会雅集也没见你参加过几次,倒是你那个弟弟,常能碰到。”。 少女的红色披风在少年身上明显要短上一截,青色的衣摆露了几寸在外,随着两人前行的步伐缓缓摇晃:“四弟要比我活泼,也更适合那些场合,我确实不是很擅长与人交流。”。 “并不会,你看这一路走来,我们不也相处的很好?寒竹应该多参加些集会,多结交些南境的世家贵女,日后好寻个合心意的结亲。”少女想起身旁少年也已经十九岁了,早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也不知是为何耽误了下来。 “郡主说的是,回去就让我那弟弟带我过去玩一玩。”少年虽然对那些聚会没有什么兴趣,可还是应了下来。 那种世俗意义上的幸福,如果是所有人期盼的,那他也可以完成。可他还是希望不是,希望有人更看重他的意愿,支持他那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心愿。 一行人回到驿站的时候,崔清逸、谢玧崧、柳书墨三人正等在大堂,一人捧着一杯热茶,皆都沉默不语。牧寒竹解下身上的披风,道了句:“明日洗净再还给郡主吧,今日多谢。”短短一句话,便让那头三个男子都抬眼望了过来,谢玧崧和柳书墨皆是面若凝霜,相比之下,崔清逸的脸色倒是好看不少,只是充满诧异与不解。 回来的两人也没想着解释,而是问起了几人聚在这里的用意。“看你们久久不归,有些担心,就等一等你们。怎么?公主可好?”因四下还有那位公主派来的人,故而几人措辞严谨,语气也恭敬有余。 “明日应当能醒,可毕竟梦魇几日,没有进食,身体应该是有些虚弱,需要慢慢调理。”牧寒竹斟酌着开口。 果不其然,角落里有人匆匆躲避,多半后面是聚在一起讲什么悄悄话,商讨着后续又该向谁汇报,汇报多少…… “嗯,那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崔清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玧崧打破了。 “牧公子不是有些厨艺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准备些药膳送过去呗。”字里行间藏着些许阴阳怪气。 “谢兄慎言。”牧寒竹知晓那位八公主怕是坚持不了太多时日,而且做那么多会让人误会,他不在乎别人,只在乎身旁的少女,怕少女多想,更怕搅乱了少女的计划。 “夜深了,晚膳都没怎么吃,你们饿不饿,要不要让人去做些东西吃啊?”柳书墨看出气氛逐渐不对,便开口转移话题。 “阿兄你们还没有吃晚膳吗?我和寒竹在街边吃了点宵夜的。”崔清芷闻言心下立即有些愧疚。 “没有,紫苏说过行针会很久,所以我们就没有等你们,你们吃过饭的话,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送你回房。”崔清逸算是做了总结发言,几名男子也就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跟在这对兄妹的身后上了二楼。 第71章 劝阻 翌日清晨,崔清芷还是一贯早起练武,中途看见谢玧崧黑青着眼眶走进后厨,寻了根胡萝卜就直接坐在石凳上啃了起来。一贯冷冽的视线少有的迷离,似是还没睡醒一般。 少女心中纳闷,却也并未问起。反倒是黑衣少年,在吃完一根胡萝卜之后,打了盆清水洗了把脸,冰凉的井水让少年清醒过来,然后主动同少女交谈。 “郡主每日都起这么早吗?” “嗯,早上空气好,活动活动筋骨,武艺生疏不得。”少女嘴上回答着少年的每一句问话,手上还在挽着枪花。 “有些话,由我来说多少有些冒昧,但是我同崔兄一见如故,也是把你当做自己妹妹在看的。牧寒竹长的俊秀,可身子太弱;柳书墨武艺尚可,但才略一般。他们都不是郡主的最佳选择。”少年昨夜辗转反侧一夜,思索很多还是决定直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谢公子,我的婚事自有家中长辈做主。而且你可能不知,我要过了十八岁才会成婚,现在言之尚早。”这些私事,崔清芷本不欲日日挂在心头,而且,提起柳书墨尚且有些根据,牵扯牧寒竹却说不过去了,人家牧公子一贯洁身自好,院中丫鬟也无半个,不知会是多少南境贵女心中的如意郎君,何必同自己有所牵扯。 “如此甚好。”谢玧崧就算听出少女心中不悦也不觉后悔,自己想了一夜的问题,得到了一个还算确定的答案,少年心中满意的很。 一个时辰后,驿站中的其他人陆陆续续的起床,练武、喂马、淘米……各自忙碌,牧寒竹则又一次进入了厨房。莫风前去回禀太守府动向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莫电的声音:“几位主子今日又有口福了,牧公子下厨了,说早上有松子糕和山药粥……”。 “大清早,吵什么?就不能稳重一些?”莫雨在楼梯上将那瘦小的少年拦截下来,低声训斥。 “白日里都不怎么拘着你,清晨还是安静些。若是扰人好梦,别人要动手,我可不会让人帮你。”崔清芷知晓自己选的这几个侍卫都是什么性格,平素也不会过多管教,反倒希望莫电能带着莫风莫雨也都活泼些,各个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没必要像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一样,稳重的不像少年人。 “是呀是呀,我这眉毛都差点画歪。”银铃般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便见鹅蛋脸的少女蛾眉轻扫,额间绘了一个曼陀罗图样的花钿,着了一身红色的衣裙,明眸善睐。 几人说说笑笑一同下了楼,楼下牧府侍卫已经开始往木桌上摆放各色餐食,牧寒竹走在最后,手中端着刚刚出锅的米糕。 “早晨时间紧,也没做什么特殊的,姑且将就一下。”清冷少年谦虚着开口。这几日几人都尝过少年的手艺,虽比不上酒楼大厨,可到底是家乡熟悉的味道,也是满怀期待。 柳银铃自然捧场:“牧公子谦虚了,这几日可多亏有你。”。别人或许没有发觉,但是她看的清楚,这日复一日的膳食,皆是崔清芷的偏好。若不是自家阿兄实在没有下厨的天赋,她可是很想把他扔过去和牧府公子练一练的。 第72章 五万大军 “我们已经在南桑城耽误好几日了,今日作何安排?”柳书墨在吃饭间询问起后续安排打算。 “看看今日何时公主能醒吧,估计这两日他们会有新的进军计划。”崔清芷说出自己预估的情况,不见丝毫焦急,“我已经往滇南传过信了,义父他们知晓这边的情况,他说会派五万援军过来”。周围几个少年心中不解,却也知晓少女大概是想通过周围那些名为保护实为看守的士兵传递些消息。 五万大晋军,再加上南桑城原有的五万守军,足有十万人的军队。按照以往对于南诏国兵力的预估,能够随意调遣用来打仗的军队也就八到十万。应该能够给那位八公主绝对的信心。 而太守府那边,从清晨便有婢女每隔一刻前往主卧询问八皇女是否苏醒,然后回禀南桑副将。大晋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南桑副将刚听完驿站那边的回禀。大晋镇南王的信件言简意赅,只说将派五万大军前来,明日即可抵达南桑城外,由大晋宁武大将军统率,届时还希望通力合作。两方消息相互佐证,南桑副将心中有谱,便寻了张地图来,研究大军的进攻方向。 午时刚过,太守府书房和驿站两处便前后脚收到八皇女苏醒的消息。南桑副将听闻消息提脚便往主卧走去,这期间,八皇女已然从屋外把守的侍卫口中得知这几日的种种事宜。两人甫一见面就开始商议后续的军事问题。“明日,我和你一起去见一见那位宁武将军。把大晋的那位郡主和两位副使一同邀去。”张狂跋扈惯了的公主身体虚弱,难得温顺几分。 南桑副将点头表示认同,然后又提及此前未了解的事情“只是这位宁武将军此前从未听说过,也不知有什么喜好,晚些时候要不要让人去打听打听。”。 “我听说明日还要施针?到时候你派人问问同牧副使一起前来的那些侍卫,套套话。”八皇女早就听闻大晋治军严明,对这种打探消息的事情并不抱有太大希望。 十一月初十,牧寒竹陪几人一同吃过早餐之后便乘着自家的马车去了太守府,而安南郡主没有同去,对外的说辞是郡主早去城外迎接大军了。半个时辰后,牧寒竹从太守府告辞,而副将那边收到的消息却让两人欣慰又为难。欣慰的是,宁武将军确实有自己喜好的东西——银子;可为难的却是行军打仗,军马粮草处处需要银钱,他们本就不是很富裕,能给出来的实在有限。 巳时三刻,大晋五万大军于南桑城五里外驻扎,崔清芷到时,大军营帐刚刚搭建起来。大军出征前,镇南王给出的军令便是忠勇将军林忠毅作为此行副将,大军抵达南诏后一应事宜尽数听崔清芷指挥。忠勇将军林忠毅二十多岁的年纪,因战乱成为孤儿,多年前被镇南王收做徒弟,练就了一身武艺,这几年却被崔清芷压着打,心中对少女的本事自是服气。 “晚些时候八皇女应该会和南桑副将一同前来,你我一道见见。南诏的战争打不长久,管好我们的人,不要欺压百姓,打仗的时候也不用多用心用力,就撑个场面而已。”崔清芷将此处的形势同林忠毅分析了一通,然后多番叮嘱看好大军,不要惹事。 第73章 宁武将军 此前南境五洲的护军考核已经由陌望平带人执行过了,考核结果这次也让林忠毅一起带了过来,等崔清芷有空的时候再给出新的训练方案。 辰时末,刚刚针灸结束的八公主便乘着马车随着南桑副将到了大晋的临时军营。林忠毅从营地门口将来访者迎入大营,主帐前几人相互见礼,而后便进入帐中。 可除了她们四人之外,八皇女再未看见其他任何将帅,面有不解正欲发问时,便见到崔清芷走到木桌后面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这是军中,安南郡主此举怕是不妥吧?难不成在军中还是皇权为重吗?”南桑副将见到这幅场面率先发难。 “南诏与大晋风俗不同,大晋不管何时何地均是皇权为重,而且,就算以军权为重,我这位置也没什么问题。”崔清芷右手把玩着桌上的红玉镇纸,抬眸扫视了几人一眼,然后继续道:“诸位应该直到此次大晋援军主帅是宁武将军吧?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据我所知,这方面南诏要比大晋开放才对,怎么见不得我一个女子挂帅?”话语落下的片刻,镇纸也被重重搁下,震得几人心中一惊。林忠毅知晓少女是故意为之,想要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南诏的八皇女和南桑副将却是有些担忧,想着是不是此前的那夜将人得罪了。 “联军呢,自然还是由公主统率,只是我觉得,这个时候是不是把地牢中的那位将军放出来好一些?南桑士兵应该还有不少忠于那位将军的吧?”一身蓝色郡主服制的少女于主位上开口。 “自然,昨日我们研究了一下,后面准备兵分两路,一路由我统领直取南榆城,另一路便由郡主统领,攻向南梧城,如何?”八皇女提出自己的想法。 昨夜他们南诏这边的几位将军可是专门凑在一起研究了许久,怕大晋的军队不服管理,又怕他们不尽心尽力。大军来了又不能不让人家上战场,便想着让那位宁武将军做统帅,副将军做个名义上的监军,两人一路同去,向西南方向行军。而南桑城众人,由八皇女统帅,南桑城守将做先锋,攻向正西方。 “既如此,那我们明日便拔营出征,只是不知驿站中的那些侍卫?还要跟着我们同行吗?”崔清芷其实并不想身边有太多陌生人,所以想问问八皇女到底是何打算。 到底是从储位之争中存活下来的皇女,闻琴弦而知雅意的能力自然出众,便笑着开口:“不会,今夜他们便会重新整编进随军出征的人员队伍中。明日何时出发?白副将届时会带着亲兵来同你们汇合,只是我这身体……还需要牧副使随我同行,郡主不放心可以派侍卫跟随。”。 直到此时,崔清芷才知晓这位好大喜功的副将原是姓白,出自南诏白氏贵族。从前陌若楼收集过南诏的边境守军的消息,知晓手握重兵的将军都是南诏皇族之人,因种种缘由才被外派边疆。 白副将是这两年两国通商之后才任命过来的,因两国没有大规模战争,崔清芷也就没有另外派人收集相关信息,毕竟陌若楼的人手还是要用在更为重要的地方。 十一日,大军于辰时集结,向西南进发。因马车行进较慢,崔清芷便弃了郡主车架,将紫苏同蝉衣并两个羽林军出身的侍卫一同留在了南桑城驿站,所幸从滇南城出发的时候几人惯用的马匹也一直跟随着仪仗队同行。 第74章 八皇女 另一头的南桑守军大营前,牧府车架已经等候多时,但是八公主的马车却并没有准备好。南桑城毕竟是边境小城,一贯清苦,那些大城池才有的绫罗绸缎皮毛软垫,根本寻不到。可偏偏那位八皇女现在虚弱得很,受不得半点颠簸,而太守府的马车比之牧府的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自是无法供那位虚弱的皇女使用。 临近午时,南桑城的将士都等得有几分不耐烦了,牧寒竹却不觉得烦躁,平素他就一直坐在当众看书,现在他是坐在马车里看书,没什么不同。而马车四周除了牧府的两个侍卫,还有崔清芷一直带在身边的莫雷莫电和十个羽林军出身的郡主侍卫。十四个人坐在马背上插科打诨,时间久了,莫电还去官道边的茶水铺要了几壶清茶。 万般无奈之下,南将军带着一身伤出现在一行人面前,询问能否让八皇女和牧寒竹同乘,待日后寻到合适的马车,便不再打扰。 算算行军时辰,大晋军队怕是都要行过两城交界了,兵贵神速,继续拖延下去并没有任何意义。牧寒竹也就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牧府到底是南境第一世家,不识货的人从外看去只是觉得这车比常规的要大上些许,用料却是奢华。 整个马车是黄花梨木做的车架,车内铺着纯灰色的兔毛毯子,中间放置着一个可折叠的小茶桌,拆掉便可躺人,两侧座椅都是用厚棉絮包裹好的,四周车窗是用星光缎和蜀锦做的帘幕。 牧寒竹就坐在最里侧,半倚着一个苏绣软枕,八皇女被人搀扶上车的时候,牧寒竹也只是双眸短暂的从手中的书上一开看了几眼,点头见礼,并未起身。后来看那女子实在是表情痛苦,少年方才将书册半阖,动手收起茶桌,以便女子可以半躺靠在车厢中。 “此前还未好好谢过牧副使,只是这幅身子于现在的局势着实不利,不知牧副使可有办法?”面容憔悴的八皇女故作一副温婉的女儿家姿态,试图引起旁边少年的怜惜。大晋男子大多还是喜欢温柔娴淑的女子,不似南诏,女子更为强势一些。 “大晋的医者都信奉一句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所以还是要慢慢将养的。”少年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头也不抬的回答女子的问话。 凤眸叶眉的女子到底身子弱,不过片刻的功夫又用手掩着嘴咳了好几声。“某听闻公主也是上过战场的女子,应当不是这般娇弱才对。而且某心中有喜欢的人了,公主不用这番姿态对我。”牧寒竹瞥了眼旁边的女子,只觉矫揉造作,丝毫没有半分心疼。 许是少年的话太过直接,女子胸中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也确实动了将对方纳入后院的心思,少年虽然看起来性子冷淡,但是到底有几分能耐,才被大晋派来出使。可两方现在联军夺权,又不能撕破脸面。 思及此,女子咳得愈发严重了。许是觉得女子这般过于吵了些,少年还是从马车内部的小橱中翻出一个瓷瓶扔到了女子怀中。“压在舌下,可以止咳,无毒。”那瓷瓶是多年来少年一直备在身边的药,并不昂贵,所以少年给的也随意。 第75章 战书?降书! 牧寒竹出生时并不足月,先天不足,故而自幼体弱,冷暖空气交替、气温骤然变化都会引发咳症。牧寒竹年幼时是林锦尧看过,开了药方制了药,然后一直用了这许多年。虽然牧府家主也曾出重金寻了许多神医,却无一人能给出更好的药方。 …… 大军在距南梧城二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整顿好兵马粮草后,白副将本欲寻崔清芷研究一下攻城之计,却看见少女端坐于主帐正位,手中翻看着《南诏风物纪》。 白副将心中涌出无数斥责的话,到嘴边还只是简单的问了句:“郡主可是已有攻城之计?”。 少女漫不经心的翻阅手中的书册,秀口轻吐,只一个无字。白副将哽住,一时无言以对。 “那……”话还没说完,便被林忠毅截住了:“大晋行军打仗与南诏不同,我们一般会先下战书。对方若是接了战书,那便是主将对战,对方若是不接,那就想办法让对方接。所以白副将莫急,战书嘛,我已经写好了,明日自会送到南梧城中。”。 白副将本还想反驳几句,却见主位上的那个少女已经将手中的书放下,双手搁在桌上,十指交叉,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嘴角还带着些许嘲讽。男子心中不忿,也想看看面前这自傲的少女到底有几分实力,后面就算损兵折将,也都是大晋的兵马,又不是他们南诏的。 翌日清晨,清冷少女将发丝高高梳成一个马尾,穿着一身银白色戎装,跨坐在马鞍之上,却是让白副将惊艳了几分。少女单枪匹马直奔二十里外的南梧城,挽弓搭箭,将一封战书直直的射在尚未打开的城门之上。 守城将士开城门时看到战书都惊了几分,淡黄色的信封上除了战书二字并未落款,可那支羽箭却是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方才拔下的。南梧城太守收到禀报时,并未太过惊讶。南桑兵变后没几日,周围几城便都收到了都城传出的密旨,虽然不知下一个被攻打的州城到底是哪个,但多多少少有些心理准备。可在看过战书以及那支羽箭之后,南梧城太守直接找几位同僚商议如何措词写降书。 两个时辰后,南梧城太守亲自操笔写就的降书被用蜡油封在信封之内,可众人又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便是降书由谁去送。城中几位将军在见过那支羽箭、见到箭尾处那描金的“崔”字时,各自寻了托词逃避。有的说自己旧伤未愈,有的说自己家中有事,就是无人肯去送降书。愁的南梧城太守一夜间多出不少白发。 在战书之上约定对战的十三日,崔清芷亲率大军兵临城下。而南梧城城门大开,太守在内的一众文武官员,皆去帽解甲一袭白衣立于城下。远远见到时,南梧城太守便将准备好的降书从袖中取出改为双手捧着,然后带着一众官员迎向那五万大军。 “原南梧城太守第一邕举城投降,求安南郡主放过城中数万民众。”消瘦的中年男子双膝跪地,声音嘶哑却足够这一圈关键人物听清。 第76章 切磋 白副将心中纳闷,却也知此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只好眼睁睁看着大晋的安南郡主翻身下马,接过降书扶起第一邕,就这样兵不血刃的攻下了南梧城。 南梧城虽大,到底不适合大军进驻,故而崔清芷只点了一队两百人的精锐部队随行,入主南梧城。一应文官武将默默跟随,共同聚于府衙议事。一身戎装的少女坐于主位,身为监军的白副将坐于侧位,余下那十几位降官则立于中央,各个卑躬屈膝,头不敢抬目不敢视,心中期望前方的那位杀神不要注意到自己点到自己的名字。 “诸位,许久未见啊……”少女扫视了一圈,见有好几个熟悉的面孔,心下觉得有几分好笑,“当年本郡主年纪小,只能在我大晋境内同几位切磋,现在家父终于肯让我到南诏来了,怎么几位却不肯陪我练练了呢?”。 一众武将有口难言,便是受了多大的屈辱,也绝不敢在此时出言顶撞。最后还是南梧城太守第一邕站了出来打圆场:“郡主说笑了,曾经都是形势所迫,也并非出自本心,而今他们自知不是郡主的对手,故而不敢冒犯。还望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宽宥几分。”。 南诏国土小,气候单一,自然物产也不如大晋丰富,若是不幸赶上天灾,国内粮产供应不足,边境将士粮草不足,就会向他国进犯,不为开疆扩土,只是抢些粮食钱财。南梧城的几位武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且进犯的时候也尽量避免伤人性命,故而双方虽有仇怨,却也并非不可释解的。 少女也不是真的要给谁难堪,说出那些话也都是故意为之,只因过于礼遇的话,恐怕会让白副将起疑。“既然是举城投降,稍后派人去把城中的旗帜都换了吧。至于你们,暂且按照以前的官位各司其职,继续管理城内日常事务。后续等公主传令过来再做安排。”。 两国联军的最高统帅自然是那位有着皇族血脉的八皇女,崔清芷是外人不好越俎代庖,白副将现下的身份又是八皇女麾下的忠臣良将,没有旨令不能也不该“代行国事”,更现实的层面,他们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顶替这些官员。 南梧城已经被联军收入囊中,可向正西方行进的南桑大军却还没有抵达南榆城。乘马车前行本就比骑马要慢,又因八皇女体弱,中途需要驻军熬药、行针,纵使连续两日不曾真正的扎营休息,也要比预计的安排满上许多。马车一向摇摇晃晃,八皇女倒是在马车中时睡时醒,可牧寒竹只敢在中途休整是闭目养神,幸亏出门前紫苏调配了些许滋补的药丸,牧寒竹才没有因此倒下。 南梧城被攻下的消息传到八皇女手中时,南桑大军还在围困南榆城。几日前,大军刚刚选好地方安营扎寨,南榆城守将便收到侦察兵传回的消息。在禀告城中太守后,官府立刻张贴告示,说明当下现状,然后紧闭城门,准备应战。 连续几日,南榆城按兵不出,只是坚守城门,八皇女率领的大军无法攻入,便是在城门之下谩骂主将,也未能激出一兵一卒,反倒被城门上射出的暗箭伤了不少士兵。战事胶着,八皇女也未想出其他攻城良计,转过头去看见牧寒竹还一派悠闲的翻着书。 女子心中憋闷,出言询问:“早就听闻大晋寒竹公子是不世出的能人,有经世治国之才,眼下困境,不知寒竹公子可有解?” 第77章 国主亲征 牧寒竹面上不显,心中却觉得好笑,自己一贯藏拙,若是大晋真有自己的传言,自己又为何不知,这位八皇女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能说出这般奉承之语。问题已经抛给自己,自己总不能缄默不语,牧寒竹有些许为难。虽说少年以往也曾翻阅过不少兵书,但着实没有深入研究过,只停留在理论层面,而且他并不知崔清芷的谋划,也不知这南榆城该如何打。 沉默片刻后,牧寒竹还是推出了一个“挡箭牌”:“牧某不才,只对吏治政事有所研究,行军打仗着实不善,不若公主去信询问一下我们郡主?若能请郡主亲来,眼前困境或可解决。”于公于私,请崔清芷前来都是最好的选择:于公,大军何去何从,困境何解都能得到一个很好的答案;于私,前几日刚刚给少女养出来的些许肉肉,他可不想让少女在军营中随意将就下消耗掉。 对于清冷少年的提议,八皇女还是有些纠结。大晋军队自然是只认崔清芷,不认白副将的,故而若是将崔清芷叫来,只怕大晋军队会不服白副将管束,除了旁的乱子。可若是不将崔清芷叫来,只靠信中传来的策略,或是一时可行,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后续应变之策跟不上则会功亏一篑折损将士士气。 牧寒竹看着八皇女的眉头几经皱起又几次放平,明白女子有所顾虑,却也不做催促,毕竟归根究底都是他们南诏的事情,自己这一行人只是运气不好,被牵扯其中而已。崔清芷会愿意掺和的原因也很好了解,除了保全己方一行人马,就是趁火打劫捞些钱财罢了。 书案上的茶盏已经由热转凉,傲慢有余的女子发觉自己思索无果,便着人宣了左右将领主帐议事。七名武将进入主帐后,牧寒竹就自觉辞行,军事机密,不是他该知晓的,虽然现在两国联军,这些人会恭敬以对,但不妨碍他们把看不顺眼的人记在心里,暗中寻找机会做些什么。 帐中几人商讨时,有侦察兵传急报回营:国主南音率军亲征,现已抵达南松城。南松城距南榆城不足五十里,形势已然倒转,再由不得他们纠结。几位将领将局势看的清楚,也顾不得什么军功归属,一同跪地请八皇女传信,求大晋安南郡主前来解困。八皇女也不再拖延,直接手书传信给南梧城的白副将,请安南郡主前来解困,大军由安南郡主择人统领,白副将则依旧随大晋军队同行,任监军之责。 书信传至南梧城时,崔清芷虽有些惊讶,却并不十分意外。按照她的谋划,八皇女迟早要和南音对上,她只是没想到南音来的这么快,她还以为至少要等大军再下两城之后,才会见到已经皇袍加身的女子。 “决战”来的突然,几人也不好耽搁,崔清芷便派莫风出城去军营传令:着林忠毅暂代主将一职,进城监事,另由谢玧崧率两百精锐,与安南郡主同往南榆城,柳书墨留守军营,管理一应大军事务。 这段时间同在书院求学,崔清芷对谢玧崧的能力有粗浅的了解,知晓少年具备治军之能,略胜于柳书墨,可相比之下,镇南军更熟悉柳书墨,就算给柳将军面子,也不会太过于为难柳书墨,南梧城无战事,又有崔清逸在侧协助,大军可安。若是换做谢玧崧,大军无一人识得少年,届时兵不服将,恐会生事。 镇南军一贯令行禁止,接到宁武将军传信的时候,林忠毅立刻清点了需要前往南榆城的士兵,两百士兵立刻着甲牵马,等着将军发号施令。 第78章 山贼拦路 黑衣少年收到消息虽有不解,却也并未在此时过多询问,只是吩咐谢一谢二收拾行囊,然后擦拭干净佩剑,将精美的马鞍套在赤练身上,随后便率二百精兵同莫风一起出发。 银甲少女与一行人在南梧城门汇合,也没有出言寒暄或是振奋军心,只是清点了人数后便策马北行,身后二百余人愣怔了一瞬,然后立刻驱马跟随。因着崔清芷并未全速奔赴,所以片刻之后,大部队就跟了上来。 谢玧崧驱马行在少女左侧,然后转过头来询问此去所为。 “谢兄可曾听说过南诏女皇南音,据说此人形容昳丽,风姿卓然,石榴裙下倾倒了不少南诏国的贵族士子,”崔清芷笑着开口,言语间神采飞扬,似是还带了几分欣赏,“我们此次前去,就是去一睹南音女皇的绝色容颜。”。 “郡主又说笑了,我们现在与公主是联盟,若是见到了女皇,也只会是敌对关系。”谢玧崧并不能够理解崔清芷这番话的含义,还想着前几日他们和那位公主交谈时处处融洽,并无龃龉,怎么少女又突然这般赞扬南诏女皇了。 “你不知道吗?我对这位女皇啊,神交已久,着实佩服她能在储位之争胜出。”少女神色未变,做出了一些不算是解释的解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谢公子急什么?这次选择带谢公子同去,也是为了让谢公子看出热闹。”。 此番前去,两军对战必不可少,想了想现下南榆城外的配置,实在不知派谁出战才好。崔清芷多少有些苦恼。 一行人路过南岭时,四下寂静的不同寻常,崔清芷便故意放慢了速度,身后骑兵虽然不解,但动作上却同银甲少女保持一致。随后整队人马的右后方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士兵心惊,战马也开始焦灼不耐,不停地踹动着马蹄,想要尽快离去。 原是因为八皇女叛乱,附近的土匪见到有机可寻,便在南岭安营扎寨当起了山贼,此番也是第一次设下绊马索劫道。 少女隐隐猜出周围这些人的身份,也就没有打算自己出手,想给同行的众人磨磨刀练练手,毕竟出军“援助”八皇女可是耽误了他们原有训练的。在山贼现身的时候,崔清芷便立刻驱动踏雪脱离了战斗圈,而后足尖轻点跃上了一棵早就选好的古树,俯瞰整个战局。 大晋骑兵多用长枪,可山贼武器却是复杂多样:流星锤、狼牙棒、九节鞭……都是单兵作战常用的,而非军队中普及的。战局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可枣红色骏马上的黑衣少年却是让人眼前一亮,长剑所过之处,武力尽被卸除,却未伤一人性命。 据陌若楼的线报,黑衣少年此前从未离开过大晋,南诏应当无人闻说或是识得。能够打败对手却又掌握分寸不伤对手性命,便是演几场戏,伪造一些看似严重实则无关紧要的伤势对少年而言应该也不算太难。这不正是过几日两军对战的最佳人选嘛。 在收拾过山贼重新上路之后,谢玧崧本想开口责问银甲少女,却对上了少女含笑的双眸。黑衣少年瞬间泄气,还在不知不觉间红了耳朵,眼见着身侧少女朱唇张张合合,却未听进去一个字。 第79章 看戏 崔清芷面有不解,还反思是不是自己所求之事过于为难人了,谢一却是看破此中情况,策马追赶几步,于自家公子左侧并行,悄声重复少女说过的话。 此时黑衣少年方才反应过来,然后开口应允:“此事不难,只是郡主若要我伪装,还是要帮忙寻一套合身的甲胄才是。”。纵使心中还有不解,但少年此刻已经明白,大晋并未准备和南诏的女皇撕破脸,两国还要结盟,但是现下帮着八皇女叛乱所求为何就不得而知了。 少女得到承诺心下一松,盘算着谢玧崧单独打过两三场之后,应当能帮那位八皇女树立起足够的信心,届时也就是决战之日了…… 十一月十六日,崔清芷一行人到达八皇女所在的大营,主帐之外,众将领聚在一起,等八皇女主张议事。而主帐之内,八皇女靠在床榻之上,由着牧寒竹行针。最后一针落下后,清冷的少年走出营帐,缓缓转动已经僵硬的脖颈,却看见数米外英姿飒爽的少女逆光而立,一如往常的炫目又清冷出尘,就是身侧的黑衣少年碍眼了些。 青衣少年收拾好心绪,走向那边的少女,然后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容,拱手行礼:“见过郡主。”。目无杂念恭敬十足,任谁都挑不出半分差错,却还是引得谢玧崧不满的撇了撇嘴。而莫雷莫电这几日一直跟在少年身侧,自然摸透了这少年对自家主子的心意,眼见着谢家公子的所作所为,心中也就有了几分猜测。故而在崔清芷等着看南诏内乱这场大戏的时候,莫电则是满怀期待地等着看两男争一女的大戏。 “现在南榆城什么情况,可有听公主说起过?”出使南诏已经半月有余,可是连都城都没进去,从耗时情况来讲,崔清芷还是有些着急的,毕竟自己平素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现在因为人在南诏只能搁置。 “某只听闻南诏女皇已经到达南榆城,别的并不了解。”牧寒竹将今晨听说的最新情况告知,猜想往日的困境应当已经被八皇女写在信中告知过了。 “无用。”谢玧崧对牧寒竹这种一直跟随在侧,却给不出什么有用信息的样子十分不满,总觉得换做自己,应当对大局更有帮助才是。 崔清芷将两人的摩擦看在眼里,却并不打算过问。两人都是世家公子,只是行事风格有所不同,却并无什么冲突,若是因此而产生矛盾,那只能说心眼未免太小了一些,没有容人之量,难成大事。依照几个月的相处,两人应当都不是这种轻重不分的人才对,至于小摩擦,自己也没兴趣去管。至于牧寒竹给出的信息,对崔清芷而言已经足够,比起这事,她更关心八皇女现下的身体状况,只是这个问题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探讨。 “公主何时能醒?”崔清芷心中盘算着要怎样劝说八皇女,又思索着过几日要如何开展那场决战。 “半个时辰后我去取针,片刻便醒,”牧寒竹对少女一向温和,此时心底思索的还是少女一路奔波十足辛苦,应当让人去准备热水,以便少女沐浴休整才是。 第80章 谢将军 少年好似崔清芷肚内蛔虫一般,眼见着少女点头表示了解,然后转身去寻镇南军为自己搭建的营帐,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我先去洗漱,公主醒了派人来叫我。”。 戎装便宜,却并不轻省,将近两天的行程也着实累人,后面几日并不需要崔清芷提剑上阵,故而少女便准备沐浴一番,然后换一件轻便的圆领衫,再去同那些南诏人议事。 …… 半个时辰后,八皇女的婢女前来传话,说是公主已醒,请大晋郡主前往主帐议事。少女从所带的行囊中寻了一件月白色长衫,头发用同色系发带束起,脚上踩了一双纯白色皂靴,不施粉黛却也难掩天姿国色。纤尘不染的模样同牧寒竹有几分相似,只是相比之下,少女的气质更冷一些,少年则更淡泊一些,在一堆南诏人中,都是一样的与众不同。 主帐内,八皇女和众位将领皆已坐好,只等崔清芷一人,少女一身男装走入营帐时,八皇女还惊艳了几分,想着这少女若当真是个男儿身,可是比牧寒竹更值得纳入后宫的存在,哪怕给个男后的地位也不过分。 眼见着少女在自己左手边的空位落座,八皇女收回飘飞的思绪,开口阐述目前的敌我兵力情况,然后询问崔清芷的建议。 “女皇亲征,南榆城定然士气大涨,形势于我方不利,故而接下来的对战,只能胜不能败。依我看来,后面按照大晋行军的规矩,下战书,然后士兵列阵,主将交战。若是能折了对方几个厉害的将领,我军定能重振士气,才有决胜的可能。”崔清芷言语间,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将领,然后又转向八皇女,“我们并不知晓南榆城接到战书后出战的会是谁,在座的可有谁能保证战则必胜?”。 一众将领颇有几分尴尬,纵然有人有心尝试,却被崔清芷接下来的话震在了原地:“在座各位我都有所了解,甚至有两人还同我交过手,那两位未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随着少女的话,有两位中年将领略觉惭愧的低下了头,少女却并未准备放过剩下的人,“其他人,也都曾和我义兄对战,最厉害的也不过只坚持了十五个回合,你们认为你们一定能赢吗?”。 其实原在少女来此之前,有三位将领心中已经有所动摇,觉得自己叛乱也不过是受白副将逼迫,并未真的做出什么祸事,女皇即已亲征,自己不若举了降旗前去投奔,或可免于一死。但因八皇女在身边安插了人手,一举一动皆会被禀报给八皇女,故而未能寻到机会罢了。 八皇女心中郁闷,却也实在挑不出可用之人,只得无奈的询问崔清芷:“郡主手下能人异士良多,不知可有能用之人?”。 少女铺垫良久,等得就是这一句话,但却并不急着给出答案,而是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呡几口,润了润嗓,而后才道:“倒也不算能人异士,只论单打独斗,有一位谢将军,尚能同我平分秋色。”。这话有夸大的成分在内,但是据那次对战山贼观察来的情况看,谢玧崧应当是能同自己打个上百回合的,比起八皇女手底下这帮人,强出不知多少。 第81章 指点 而且少年并无杀人之心,不会令南诏有大的损失。“诸位若是不会写战书,我们可以代笔,到时候你们差人去送就是。”。 至于谢玧崧的铠甲,崔清芷心中早有打算。少年身形与自己那娃娃脸的侍卫莫雷相近,莫雷跟在牧寒竹身边也用不上铠甲,刚好可以拿来一用,晚些时候让莫雷给少年送去就是。 少女的提议还是令众人有几分顾虑,倒不是担忧别的事,而是担忧这所谓“谢将军”的武艺,毕竟两国大大小小的冲突不少,但此前从未听说过这位将军的名讳,也不知晓是哪里冒出来的。原本谢玧崧并不想过多掺和南诏的事,但是来的路上答应了少女,此时也不想少女被质疑,便直接从少女身后站了出来:“大家信不过,那就比试比试吧。”。 几位将领面露尴尬,原以为安南郡主带来的两人都是她的侍卫,不想还有一位大晋的将军。本只是背后议论几句,而今却被当事人撞了个正着。两国联军若是因此而生了隔阂,他们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我们本也不欲夺了诸位建功立业的机会,只是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诸位若有善战者,我们也可以退而让贤。”崔清芷制止了谢玧崧将要拔剑的手,双眼扫视四周,便是要将刚刚几位说闲话的人暗暗记在心里,过后寻机报复回去。 八皇女知道此时不能得罪人,若是因此使得大晋就此退兵,面对已经登上皇位的皇妹,她将毫无胜算,所幸军中之事,大多都能打一架来解决,便也做出决定:“不若这样,我们选出三位将军,有劳谢将军稍后出手指点一番。”。措辞严谨,只说要谢玧崧指点,那便是不许谢玧崧伤人,可若是谢玧崧不幸负伤,便是学艺不精。 崔清芷抬眸看了看黑衣少年,不欲随意替少年做下决定,但见少年面不改色的点头应下,便也没再多言。 大军在外,营地搭设简单,一行人也没有专门要去找什么演武场一类的,而是直接在主帐附近寻了块较大的空地,由一队士兵围了个圈做限制。黑衣少年面容冷峻,棱角分明,目光深邃锐利,给人以压迫之感。南诏众人推举了三位年轻骁勇的将军,平素都是以一敌百的个中好手。 “一起上吧。”少年侧身而立,将左手中的剑换到右手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三位被选出来的将军各自选了一个位置站定,握紧手中的兵器,一番眼神交流之后,同时脚掌撑地朝谢玧崧飞掠而去。 北风乍起,军旗猎猎作响,刀剑相接,震出铮铮之声。少年面不改色剑未离鞘,那持刀的将军却震麻了虎口。长戟与战斧接踵而至,皆被少年翻身躲过,两位将军尚未反应过来,黑衣少年已然在二人身后再次出手……少年身影快如闪电又膂力惊人,几个眨眼间便将三位将军打倒在地。 周围一圈数十人,一眼不错看出少年招数的不过寥寥几人。镇住了一众南诏的将士,几人也就没有多留,同八皇女道了声告退之后就回了大晋的营帐。 黑衣少年一路跟随在少女身后,想要商议一下几日后的事情。两人前脚刚刚踏入营帐,换了身月白色浮光锦的牧寒竹便拎了食盒进来。因着都是同行之人,大事也就在这几日结束,崔清芷便没有再避讳什么,而是留了两人一同议事。 第82章 五日 “午后炖的牛乳雪蛤羹,一直用火温着,郡主用一些吧。”牧寒竹将食盒中的青釉白瓷碗小心端出,而后搁置在崔清芷身前的桌案之上。 “辛苦寒竹了,八皇女现下如何?”崔清芷右手拿着调羹缓缓搅动,心中思虑的还是此时的境况。 “没有解药,坚持不过七日,郡主要早做打算。”清冷少年将自己这几日诊脉所得的结论告知,口中也暗含几分无奈。 “七日内,三场胜仗,谢公子可能做到?”崔清芷对谢玧崧的武艺并不担忧,这里面的难处只在于南榆城会否应战,以及那位八皇女能否挺过这几日。这一句话看似问的只是谢玧崧一个人,其实也在等牧寒竹的回答。 “胜不难,难的是如何能让他们连战三场,他们敢战,我便能胜。”黑衣少年对自己的身手颇有自信,头也不抬的回答。这帐中另外两人同色的衣衫让他心中烦闷,却又说不出究竟为何,只能掩耳盗铃不去看,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我那里还有些救急的药,吊着她一口气不成问题。”清冷少年也不敢多做保证,只实事求是的说出自己的判断。 “不成,要让她好好活着,而且一日比一日好的那种。可有办法?”少女原就是想让那位八皇女在最顶峰跌落,不然不符合她“睚眦必报”的一贯作风。 “银针刺穴,可有此作用,但无异于提前预支寿命,以我的能力,只能坚持五日,五日后只怕是会暴卒。”平心而论,牧寒竹并不赞成少女的这般做法,但少女有此打算,自己也不会加以阻拦,只是自己能做的有限,便只好将丑话说在前头。 “明日送战书,后日开始一日一战,第五日应当可以两军对峙请主帅亲临。”黑衣少年将军事进程盘算一番,继而又道,“只是……”。 少年的未尽之语崔清芷清楚,不欲多生事端也就没有说出别的话来:“战书我亲自来写,明日你送过去就好。”。 “郡主心中有计划就好,那我等就去准备了,先行告辞。”黑衣少年出言告辞,言语中还不忘将牧寒竹搅入其中。帐中之人都听出了少年的弦外之音,因着天色已晚,崔清芷本就不欲再多留两人,牧寒竹也看出了少女的心思,便随之起身告辞。 少女将乳羹用尽,然后翻出笔墨,开始研究要如何传信。此时他们一支孤军在此,四下皆是南诏人,若要额外送信恐是不易,最后能够姑且一试的法子就只有那一个,但愿南音脑子足够灵活好用。 翌日清晨,黑衣少年带着弓箭前往南榆城,城门依旧紧闭,不见一丝缝隙,城门之上的士兵各个严阵以待,手握弓箭,只待少年步入射程,却不想少年只是停在几十米外,将整个城墙打量一番,然后将战书绑在箭羽上,直直的射在了城墙的旌旗之上,而后便调转马头回了营地。 城墙上的士兵立刻寻人去将箭羽连同战书一起取了下来,快马呈报给国主南音。 南音将信纸从信封中取出,只见上面寥寥数字,约定十八日南榆城下对战。一身红色正装的女子眉头紧蹙,思寻着该派何人出战。 第83章 郡主 女子手指捻着信纸,心中焦虑还未思索出答案,却发觉信纸有所不同,要比以往的厚上几分。女子小心翼翼的搓了几下,终于见到信纸的一角有几分翘起,而后便愈加小心的将上面的这一层揭下,入目的便是那熟悉的字迹:使人应战,战不必胜,二十一日御驾亲征,自有好戏。 女子心下有所疑虑,想不出为何陌若楼的消息会同战书一道送来,但还是愿意冒险一试,便决定第二日由南榆城副将出门应战。 …… 数千将士列阵城下,南榆副将骑马在正中,国主南音坐于城门之上督战。南桑大军远远列阵前行,在数百步外停住,大军之中,有一马车奢华至极,里面是难得容光焕发的八皇女。谢玧崧穿着一身黑色铠甲跨坐在赤练上,右手持剑,眉目冷冽。 少年本就少言寡语,两军对战也不欲多言,而是驾马出阵,手中长剑直指对面将军,剑尖向上挑了挑而后便放下手来。南榆副将也看出了谢玧崧的意思,手执长戟拼杀而来。短兵相接,少年眉未动眼不眨,只抬手接住对方一招又一招,几个回合后,少年觉着好歹也算给对面将军留够了颜面,便持剑开始反攻,招招式式都像是要人命般,不过片刻,南榆副将身上便大大小小十几个口子,血染铠甲,甚是惊人。 南音下令鸣金收兵,又派人将南榆城副将带回,请了御医诊治。一番检查下来,得出结论,副将只是伤口看着瘆人,但都是皮外伤,不伤性命不损功力,多养几日也就好了。南音闻言心下一宽,便对明日的对战心中有数了,只管挑那些平素不听话的过去受受苦,自己也能顺便解气。 一连三日,南榆城前后三位将军重伤卧床,国主南音哀恸至极,传令全军次日决战。城中消息传入城外大营,八皇女心中喜悦,思及自己日益康健的身体,喜悦更甚,开始盘算明日生擒南音之后,定要好好磋磨一番,自己受过的苦,都要加倍的在那女人身上讨回来,惩罚过后就直接赐死好了。 十一月二十一,数万兵马兵临城下,崔清芷身着一袭宝蓝色的郡主朝服与八皇女并驾齐驱,谢玧崧依旧着黑衣,倒是牧寒竹也换了一身深蓝色朝服,骑在马上跟随在后。南音难得着了身戎装,亲自带兵出城迎战。 女子目光扫过对面的几人,中间靠左的是自己那贼心不死的皇姐,再往左的谢玧崧前几日自己曾在城楼上远远地望见过,右侧两人穿的都是大晋的朝服,应当是大晋的郡主与使臣,只是不知为何,那郡主的眉眼总有几分熟悉之感,似是曾经见过。 “皇妹,许久未见呀,未曾想你会亲自前来。”一袭正红色宫装八皇女坐在马背上神采飞扬,眉眼带笑,“当初在上书房时,太傅就说过你武艺着实一般,也就应付一下市井小贼,万莫上战场,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等下你们可要小心些,别伤了我的好皇妹,捉活的。”一贯狂傲的女子端出副睥睨众生的样子,丝毫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大晋此次派安南郡主前来原是为了签订和平盟约的,现下这般同逆臣贼子站在一起恐是不妥。”南音不欲同自家皇姐争辩,但还是欲同崔清芷理论一番劝其退兵。 第84章 楼主 “今日战后,大晋军队自会撤离南诏。不过……”崔清芷的目光在南音和八皇女中梭巡一周,而后继续道,“我同楼主有些私人交情,楼主托我给女皇带了个礼物,女皇不妨瞧上一瞧。”。 一语落毕,南诏两位皇女诧异,两方诸位将士也诧异,这六国之内能被称做楼主的也只有陌若楼的楼主了,可这两人何时有过交集?带的又是何礼物?崔清芷并不准备解释,牧寒竹也不去拆穿。少年面容清冷,嘴角含笑却让人觉得疏离,只静静的看着少女结束这场大戏。朝服繁重但却并未影响少女动作,右手向边上一探,直接抓起八皇女,而后往战场中间一扔。 红衣女子冷不防被提起,又被扔在地上,尚来不及卸力便已落地,一口鲜血吐出,一时分不清是因为落地冲击还是因为毒素未清。女子心中惊诧,可疑惑也半分不少,“郡主这是何意?”。 “公主不若看看自己右手腕的那三处星状印记,如今恐怕已经便黑了吧,三星原就无解,寒竹也只不过是延缓药效发作罢了,现下毒入肺腑,药石无医。”白色骏马上的少女也愿意让那地上的女子死个明白。 “这毒,是不是你下的?你是如何下的?”女子似是想出其中关键,歇斯底里的呐喊质问,想要得出一个真相,“为何啊?我自问这段时间待你不薄……”。 “因为公主对我不了解啊,公主意欲叛乱造反,只管去做,我也不会多管闲事,可你无缘无故把我们这一行人卷入其中,扣押我们逼大晋出兵襄助,那就不能怪我了,毒在那日你们对我们大晋人刀剑相向的时候就已经下了。说起来,若不是你让白副将暗中相助,我们也没有机会,如今公主可还有什么问题吗?”个中缘由在少女的口中一一吐露,言语时手指还摩挲着袖口的绣花。 “那为何救我?”女子还不死心,想要问个究竟,意图寻找出自己的价值,来劝说大晋再次保自己一命。 “因为啊,想折磨你。感受着日渐好起来的身体,看着一次次捷报,公主是不是很开心?在最高处坠落,才摔得最疼呢,你说是也不是?”少女笑着开口,将朝服的广袖抻平,而后继续道,“公主有什么遗言,还是快些说得好,晚了可就没有机会了。”。 至此时,黑衣少年方才明白少女如此这般大费周章的原因,心中虽对行事周折有几分不认可,但是对于这般有仇必报的处事态度却还是赞同的,故而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眼见着地上的女子黑血一口接着一口的往外吐,不久便倒地不起。 南桑城一同参与叛乱的将士眼见大事已去,有人意欲放下武器投降,可却还有一部分人,知晓谋反是株连九族的死罪,便想着在战场之上拼出一条生路。有人带头,便有人跟随,两方将士顷刻就拼杀在了一起,马蹄过处狂沙飞扬,剑起刀落便有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离去。 崔清芷一行人原本在两军开战时远离了战场,却不知究竟是谁与谁战在一处,只知有长剑折断,飞向几人,看那兵器轨迹却是直奔崔清芷。 “噗呲”一声,断剑入肉,少女瞬间睁圆了双眼…… 第85章 负伤 那断剑来时,少女已然发现,可却有人翻身上了自己的马背,将自己箍在怀中,使得自己心中惊诧忘了反应。 宝蓝色朝服被鲜血染红一片,少女心中有所触动,秀口轻吐:“其实,我能躲得过去的。”。可黑衣少年只觉得一股热气吹在脸上,耳中发痒,听不清怀中的少女究竟说了些什么,胡乱的点点头就晕了过去。 少女心中气恼,右手拖住黑衣少年,左手取过挂在马车的弓箭,一连三箭,箭无虚发,将三位反心最重的将领射于马下。将领已失,士兵丢盔弃甲,南音看准时机发布旨令,降者不杀,数万士兵立刻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南音调转马头去寻崔清芷时,只见到少女头也不回的奔向南榆城门,高声喊着“开城门”。 城门大开,少女也不曾理会周围众人,将长剑架在一个守城士兵脖颈处,让他带着去城中本草堂。 本草堂原是崔清芷个人出资入股同牧府一起开起来的药房,以售卖各种草药为主,也会重金聘请其他医馆的大夫坐堂,每日所诊病症不同,坐堂大夫自然也有差异。紫苏不在身边,谢玧崧的伤势又不能拖延,故而本草堂是此时最好的选择。 …… 坐堂大夫仔细检查过后告知剑上无毒,只是这断剑刺入的角度刁钻了些,取出时难免伤及经络,流血会多些,短期内不可妄动,需得小心将养。只是现下由谁取剑还得仔细商榷,坐堂大夫年事已高,难免手抖会让少年更受折磨,至于牧寒竹,此前并未真的接触过这类外伤,并无经验,大晋的军医远在百里之外,那便只剩下南诏的……谢玧崧俯卧在床榻之上,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可却并未清醒半分,一应决定还得崔清芷来下。 “我带了军医来,可能派上用场?”南诏女皇南音刚刚踏入本草堂的大门就急忙开口,生怕慢上半分就会被安南郡主派人打出去。南榆城中的军医原本在听说需要救治的是前几日连伤他们三员大将之人时纷纷找借口告病推辞,剩下这两个反应慢了半刻,便被禁卫军以皇命难违的说辞强制带来。 虽然事态紧急,但这许久过去,崔清芷已然冷静下来,一贯善于洞察人心的少女自然看得出南榆城中军医的不满,也就没打算将榻上之人交托出去。 “寒竹,等莫雨回来,你就取剑,大夫从旁指导。我们出发前说过同去同归,我相信你。”少女的蓝色朝服上还有大滩未干的血迹,一向白净的脸庞上多了几块脏污,但难掩清澈的双眸。 牧寒竹抬眼就望进了那双眸子,目光澄澈又满含坚定,少年心中微痛,却还是承诺:“郡主,同去同归,某定当全力以赴。”。 谢玧崧的两个侍卫心中不解,谢二还在心中安慰自己说:安南郡主自有安排,不会害他们家主子。可谢一却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敢问郡主,此时不取剑,是在等什么?”。 谢一的话刚刚问出口,莫雨便带着一个黑色包裹走进了本草堂。小心翼翼的将手中包裹递过去,高冷的侍卫复命:“小姐,都带来了。”。 崔清芷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将包裹放在桌案上打开,里面十几个瓶瓶罐罐,少女辨认了一番之后,挑拣出三个递给牧寒竹:“我能找到最好的金疮药,凝易配的。”。 第86章 问责 清冷少年寻出襻膊将朝服的广袖束起,金盆净手,又使药童将整间屋子用艾草熏蒸过,方才准备动手。 “按住你们家公子,中途可能会疼醒,但万不能让他乱动。”清冷少年看着谢一谢二吩咐,手中那珍贵的药粉覆在干净的汗巾上,然后小心擦拭着疮口周边。伤口似是不再向外溢血,牧寒竹左手按住榻上少年的肩膀,右手将断剑抽出,动作虽然缓慢,可全程也不过一炷香。只因众人的心都悬着,故而感觉时间难熬。 断剑离体的那一瞬,黑衣少年清醒了几分,尚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被牧寒竹强制性的灌了一碗麻沸散下肚。 谢家侍卫不解,还未发问,就被牧寒竹指使着扶起自家公子,任由牧寒竹包扎。手上的动作结束,少年才用手帕擦拭额角的虚汗,但也好心的给了谢家侍卫一个准话:“灌了麻沸散,免得他觉着太疼乱动,不用担心。小心看护,莫撕裂伤口,每日按时换药服药。”。 谢一心中还怀有几分对崔清芷的惭愧,没有注意牧寒竹说了些什么。到底是谢二反应迅速,忙着道谢和求药。 “金疮药还是郡主拿来的那种最好,但是郡主还有多少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等下去问问。口服的药,我等下出去净了手抓来包好,你们回去煎熬就是。”。 谢二点头应是,谢一也回过神来,只是脸上尚有羞愧并未完全褪去,但在感受到谢二用手肘怼了怼自己的肋骨后,少年侍卫还是跟在牧寒竹身后走出屋子来到前堂,询问着如何用药、药价几何。 本草堂的掌柜刚刚已被莫风叮嘱过,一应花销全部都走陌若楼的账,顺便让陌若楼再送几瓶金疮药和祛疤膏来,只消递话说是大晋安南郡主下的单子就好。 问答声从后院传出,崔清芷便放下手中的茶杯,等少年的说辞,听闻那蓝衣少年回了一句“幸不辱命”,少女方将提了许久的心彻底放下,但是还不忘嘱咐了一句:“什么有效用什么,不用顾虑。”。 虽然本草堂的经营是牧府家主在过问,但牧寒竹也知晓本草堂的药材一向是最全最好的,谢玧崧又是因崔清芷负伤,他自然不会吝惜用药,只是凝易的药他拿不到,此时也不好开口,看刚刚的样子,金疮药少女应该也只带了三瓶。 少年侍卫却没有思索顾虑太多,而是自顾自的开口:“郡主,刚刚是属下冒犯了,只是公子重伤,还请郡主不计前嫌,赐药予我。” “我也没有随身带着太多,剩下的药,你先拿去给你们公子用,我已经让人再去寻了,不会断了你们公子的药的。”少女理解眼前这人护主心切,也不欲同其计较,交代过此间事宜后便同南音交流起来。 “南诏已经递过修好的国书,大晋此番出兵意欲何为,还望安南郡主直言。”到底是做了几个月的女皇,南音说话已经不似从前和顺,而是自带一股威严。 “八皇女叛乱,是你们南诏家事,大晋也不想管。可她派兵监视我们,便是我们这群人可以以一敌百,六十人的仪仗队如何对抗你们南桑城五万将士?再说,大晋出兵至今,又真的伤过你们南诏几人?大晋忠勇将军林忠毅,不出两日便会把南桑城白副将绑来,同行的还有南梧城太守,届时,此番叛乱的所有逆贼全部伏诛,可谓是南诏有史以来叛乱损失最小的一次,女皇不应该感谢我们才是吗?”少女闻言也是冷了脸色。 第87章 斩草不除根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如若不是南音心慈手软,自己一行人哪会经历这般事?八皇女到底是参与过储位之争的人,就算南音要顾及手足情深想留其性命,也完全可以派心腹监视,到底是因为南音决策有误才给了反贼机会。还有那白副将,边境城镇派那种好大喜功的人镇守,崔清芷着实担心两国是否能真正的安宁太平。 上位不久的女皇被一身朝服的少女震住,一时无言。她想不出,眼前这个不过十四岁的少女,为何会这般咄咄逼人?又是如何练就的这般凌厉气势?所有打探到的消息不都是在说这少女大晋南境生长,自幼丧母吗?南境这些年并无什么大事,也没有听说过少女有幸得见天颜,那五座州城到底是如何钟灵毓秀养出了这个妙人。 南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开口责问:“可郡主先是毒杀我南诏皇女,后又射杀我南诏将领,这事怕是要郡主给个合理解释才好。”。 “你南诏皇女死于三星,要解释,去找楼主啊。至于你南诏将领,断剑袭来伤我大晋子民,本郡主只是自保反击,还需要怎么解释?不然我修书一封帮你问问我们大晋的镇南王和皇帝陛下?”少女嘴角轻扬,眉眼稍弯,似是刚刚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南音被少女噎的说不出话来,还是被身旁的大臣劝住:“女皇,我们先走吧,不好耽误人家药房做生意,与大晋签订盟约一事,等返回都城再议也不迟啊。”。 那中年男人着着一身红色绣飞禽图样的官服,灰色宫绦松松的系在腰间,面容白皙,一双桃花眼含着几分柔情,单单论容貌确实可以迷住不少女子,但思及此前收集到的消息,联想到男子的身份,崔清芷不禁觉得有几分恶寒。 那中年男子正是南诏国圣女之子——礼部尚书伊绪,十多年前娶了南诏前任女皇一母同胞的六公主,也算是南音的姨丈。伊绪同那位六公主也是儿女双全,只可惜六公主红颜薄命,但伊绪守着爱妻灵位再未续弦。表面看起来是同崔问修一样的深情之人,但陌若楼收集到的消息去知晓,这位驸马在南黎城外养了好几位外室,同南黎城中达官贵族的后院也不清不楚,可谓风流至极。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见到伊绪时,一贯冷清的牧寒竹也不得不承认这男子确实有几分风流的资本。 南音知晓,自己留在这里也只有吃亏的份,干脆顺着伊绪给出的台阶走了下去,还美其名曰,给大晋贵客留出空间好好养伤,不扰人清静。 本草堂的掌柜原本因着众人身份贵重,故而上过茶水之后便从大堂退了出去,守在门口拦截前来的病患,眼见着南音率人离去,掌柜方才敢走进堂中给牧寒竹见礼。 牧府三公子已经接手了牧府半数产业,本草堂不在此列,但也只是早晚的事,故而这些人都是识得三公子牧寒竹的。虽然崔清芷有出资拿分红,可这事却是掌柜所不知的,但这位郡主能直接点名要陌若楼的药,自然也是得罪不起的贵客。 “房中之人不宜移动,腾几间屋子出来,这两日我们这些人就住这里,”牧寒竹仗着邵东家的身份吩咐,然后又转向少女开口询问,“可要写信将崔兄他们唤来?” 第88章 如若是我 “我前两日派人送过信了,这两日应该就到了,再寻人跑一趟南桑城,把紫苏和蝉衣两个丫鬟接来就可。”少女手指点着桌面如是道。 同样一身朝服的少年在抓好药嘱咐过谢家侍卫煎药方法和注意事项后净了手坐在少女身旁的木椅上,手中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也不在意什么礼仪风范,然后温和的开口:“郡主今日到底冲动了。”。 “谁让他们有眼无珠伤了我们的人,我们早就远远的躲在一旁了,他们还要把我们牵扯其中,无人受伤我还能容他,伤了人自然不会让他好活。”崔清芷因心有怨气,故而比平时语气要冲上几分。门口的人听得不甚清楚,还以为两个主子起了口舌之争。 少年闻言无奈的笑着摇头,然后又道:“郡主今日那般冒犯南诏女皇,怕是我们此行不会太过顺利。听南诏女皇的意思,似是见过陌若楼<楼主>,郡主就不怕?”。 “怕什么,她南音只要不傻,就不会过于为难我们。至于陌若楼……她从未见过楼主真实面貌,大不了让若念安跑一趟,梳妆打扮一番,眉眼间总有八分相像。”少女思索了一下,然后心中有了决策。 牧寒竹心中清楚,少女这般回答便是变相承认了之前她借口军中训练告假的一个多月,其实人在南诏。见少女心中已有成算,牧寒竹便也没有再开口多说,免得惹人厌烦,只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今日若是我……”。 “你什么你,今日若是你不幸被伤,我亦会如此。”少年话还没说完就被崔清芷打断,语气中含着几分怒意。 少年有些讪讪,只得连连告饶,只说自己讲错了话问错了问题。其实他心中想问的是,若是他替她挡了剑,她会如何。其实问题问出的那一瞬,他大概有了答案,比起谢玧崧,自己应该还会多得一顿训斥。 因着两人目前关系似是比他们更为亲近一些,自己知道的秘密也更多上几分,自己又是个文弱之人,贸贸然挡剑,依照崔清芷的性格,怕是会当场破口大骂。说不得跟在自己身侧的护卫也会因此得一顿罚。自己有此地位,也算是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至于屋中还没有清醒的那人,自己也不吝惜多给开出几道药膳方子,只是他带来的侍卫能给做成什么味道就不归自己管了。 军营中的行囊被从南梧城带来的精锐收拾过送了来,满身脏污的几人总算可以梳洗休整一番,便也没有再聚于一处,而是各自去了房间整理仪容。 两位主子再次露面时,便是在谢一来告知谢玧崧已醒的消息后。 崔清芷难得换了身玉绿色的襦裙,袖口绣着云纹,发髻高挽,斜簪了两支金丝八宝攒珠钗,倒是比平时更加温婉几分。再看那头的牧寒竹,一身鸦青色织锦圆领衫外罩同色星光纱,领口处同样是如意祥云的绣样,头上戴着羊脂白玉簪,同往常一样的清冷。 两人提前后脚踏入谢玧崧的房间,少女沉静的坐在桌旁,少年则是去床榻边搭了个脉,顺便询问可有何不适之处。 第89章 夜市 “有些疼……”榻上的少年已经由着两名侍卫帮忙换掉了那一身脏衣,现下只穿着白色中衣,声音虚弱的回答。若是仔细辨认,还能看出中衣掩盖下的那处殷红血迹。 “会疼是正常的,这么深的口子,怎么可能不疼。哦,对了,你后来昏过去了不知道,郡主因为你杀了南诏三位将领闯下了祸事,你琢磨一下该如何吧。”面色冷清的少年难得的顽劣一次,故意将事态说的严重了些。 “郡主……”谢玧崧转过头,做出一副询问的神态,牧寒竹看在眼里,心中同情却还掺杂着几分苦涩,难以言喻。 “你别听他胡说,哪有什么祸事。你只管安心养伤,需要什么吩咐人去,这几日莫风莫雨都留给你。”虽然眼前人的举动是画蛇添足,但到底因为自己负伤,崔清芷自然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吝啬。八皇女已死,莫雷莫电自然是重新跟着自己,把莫风莫雨分出去也不会妨碍自己什么。 “过几日当是要启程随南诏女皇一同去都城的,谢公子的伤?”当时只见流血颇多,但崔清芷并不知晓少年的伤到底有多重,还是想从牧寒竹口中听句准话。 “乘马车,崔兄我们几个照看着,应当无事。”牧寒竹收敛起刚刚开玩笑的作态,而是认真回答,想要身侧少女心安几分。 少女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谢玧崧到底还是伤着,难免精力不济,故而崔清芷同牧寒竹也没有多留,而是嘱咐前者好好休养,然后便告辞离去。但起身离开的两人并未就此回房休息,而是相约出了本草堂。 南榆城中的百姓好像并不知晓白日里的那一场战争一样,坊市酒肆依旧客如云来,秦楼楚馆依旧灯火辉煌,有年轻夫妻支着摊子卖小吃,有半大小儿走街串巷兜售鲜花,好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南诏与大晋不同,夜市经济要更为繁荣,不像大晋,中原地区甚至还有很多府城实行宵禁。”少女抬手抚了抚额角的碎发,然后感慨,“上次前来便已经发现这点,只是那时是事多,又不好随意暴露行踪,故而没有用心观察过。”。 “南诏民风更为开放,也能理解。不过郡主邀某同行,应当还有其他用意才是。”少年嘴角含笑,很是为自己有些可用价值开怀,并不觉得被人利用或是其他。 少女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卖起了关子:“寒竹不若猜猜,我此番举动是何用意。”。 “清河崔氏是清贵世家,诗书传世,虽颇有些祖宗产业与田地铺子,但族人众多也算不上十分富贵。崔太守向来清廉,除了朝廷每年发放的百余两年俸和清河每年给的月银再无其它收入。整个南境都知晓滇南城崔太守一家的支出来源基本都来自郡主手下的清辉阁,今年大抵能更强上一些。郡主今日带我出来,又说了这番话,莫不是郡主想在滇南城也推行夜市?”牧寒竹虽然阐述了一番自己猜测的来源,又用着疑问猜度的语气开口,但心下已经确定十之八九了。 “是,也不是。毕竟民俗不同,断然不可能完全效仿,但终归有几分可取之处,我现下固然有几分想法,但还是需要同你们商议。” “我们?”少年不解,这事若是需要商议,最该叫上的应是镇南王和崔太守,都是她们自己人,这个我们又从何而来?。 第90章 茶花 “嗯,阿娘之前一直说,为官者,不应与百姓争利,所以还是想有钱大家一起赚,你们牧家在南境商会之中素有地位,所以想先和你们商量一番,若是觉得可行,还希望你们能帮忙沟通其他商户,”崔清芷将自己心中想法告知了一下,而后沉默半晌又继续道,“只是毕竟还是个不出成熟的想法,故而我想先拿滇南城做试点,若是可行,再推广到整个南境。”。 “郡主可有把握说服王爷与太守?夜市兴起,必会牵涉很多问题,便是治安这一项就涉及良多,太守可会同意?”牧寒竹心中有几分不安。推行夜市固然代表了更多盈利,但到底还有很多其他问题需要考虑,不是说做就能做的。 “你也知晓我此前来过,那次回去我便同义父他们商议过,义父他们虽不赞同却也没有很反对,只说让我先拿出个具体章程,他们会考虑评议,觉得切实可行便可以直接着手去做了。恰好此番你我同行,我便想着是不是可以先同你商议一下,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又比其他人多些生意头脑……”。 闻得少女的说法,牧寒竹也放下心来,开始仔细考虑。官府开放夜市定是需要有利可图,各方人手做事也需要有酬劳,但那些商户定然也需要盈润空间,少女希望有钱一起赚,那最好也能把百姓带上,就像眼中所见的这些人一样,定然是有难度…… 两人一路同行,两个侍卫跟在身后,走过大街小巷,穿过白墙黑瓦,半路上遇到贩花的小女孩,还挑了两支粉色的山茶。到此时,崔清芷才确定身后确确实实跟着人。 其实不必多想也能猜得出,应该是南音派出的人。只是那几人跟的远,再如何功力非凡也听不清崔清芷同牧寒竹交谈了些什么,最多就是隐隐猜测两人是不是有点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才一同出门逛街。是以崔清芷也没有出面制止,还故意做出一副小女儿姿态,将山茶花抱在怀中,巧笑倩兮地同牧寒竹攀谈。牧寒竹心底讶异,却也乐得配合,一点点靠近身侧的少女,却不想听见了少女似有若无的声音传来“有人跟踪”。 北风忽至似要带来一场大雨,淡黄色的披帛被卷起,时不时的拂过少年的手臂,少年心底发痒,却还是坚持克己守礼,并没有做出过多地举措,只提议说夜深风大,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崔清芷闻言也没有拒绝,只是装出小心翼翼的样子,伸出左手拽着少年的袖口。 “啪嗒”“啪嗒”……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因几人已在路上,离本草堂也不算远,便一同向着不远处那盏昏黄的灯光跑去,少女右手拿着花,还要提着裙摆,纵使大雨如瀑,却未因此折损半点风采。 因为现下诸事已定,如无意外不应有太多危险,故而今夜出行只有牧寒竹带了两个侍卫,崔清芷却是独身一人。眼见着外面风起雨落,莫雷想起自家主子衣衫单薄尚在外面,便寻了披风与伞出来,出门去迎几人,却在走出药房时瞧见远远跑来的四人,便将手中物什全都放下,又去拿了干净的汗巾来给几人擦拭。 “小姐,公子他们传了消息过来,明日傍晚应是能进城。”娃娃脸的侍卫递过汗巾的同时还不忘侧过身将自家主子同其他人隔开,并引着少女回房。 …… 第91章 联建 十一月二十二,骤雨初歇,碧空如洗。居于西厢第一间的崔清芷早早起床,但因院中尚有积水,只得在房内打拳压腿。待到众人陆陆续续起来,才差使莫雷打来井水洗漱。因着白日里并未准备出门,便只是换了身藕色便服,将窗子支起,又寻了个陶瓷瓶将昨夜的两支茶花插起,放置在窗前,颇有一番闲情雅趣。 崔清芷从南梧城带来数百精锐今日便会重回南桑城与副将林忠毅汇合,然后撤回南境,至于林忠毅带来的文书,崔清芷虽然已经汇整完,但并不会让这些人一同带回,而是寻了陌若楼的渠道,总是更为安全一些。 各自用过早膳之后,牧寒竹便来寻崔清芷商议昨晚的事,还不忘带了鲜花饼和云片糕。而那边东厢第一间的谢玧崧只能捏着鼻子灌下一碗苦涩非常的汤药。 “我是想着专门划出一片区域来,这样衙门看管巡视也方便。城南尚有不少空闲破败的房子,可以官方出面重新修整一番,而后面对商户公开拍卖租赁,至于街边小贩则每日按此收取摊位费。”。 “滇南城府衙存银或许不足,可以对外公开募银,府衙若是无力偿还则给与优先租赁权,以免除租金抵扣。”。 “我们的夜市也不是彻夜不眠,只是闭市更晚一些,向南境一般商户申时末便打烊,酒肆大概能到酉时末戌时初,我们的夜市大概从申时初营业到亥时五刻。”。 “治安方面可以由护城军出面,因为区域不大,一队人马便足够了。”。 牧寒竹坐在木椅上,将手中的滇红一点点拨弄进紫砂壶中,然后注入沸水。虽然手上动作不止,但少年还是竖着耳朵认真的听少女侃侃而谈,心中也思索着少女所说这点点事宜的可行性。 “只怕对商户募银这个事难以成行,南境商户众多,许谁不许谁都很难做,尤其一些世家大族,更难拒绝。”牧寒竹替对面神采飞扬的少女斟了盏茶后,又为自己满上,还不忘提出自己的观点。 “据我预估,滇南城的府银定是不够的,这事也不好让义父从他的私库出银子,出了这一次后面其他府城定是也要出的,总得一视同仁。”。少女说明自己心中的顾虑,颇有几分头疼。 “郡主手中可以调动的现银有多少?”。 “你是说,以我的名义建起来?只怕……”。 “不是以郡主的名义,而是以清辉阁的名义,若有不够,我可以做主由牧家补足。”。牧寒竹盘算了一下,家中祖父当是会应允,便是有各位叔父阻拦,自己这些年攒的私房钱,应当也能拿出四五千两的银子,届时再以自己酒肆的名义,也未尝不可。 一直以来崔清芷的私房钱,清辉阁的盈润,陌若楼的收入都有不同的账簿记载,若非逼不得已,从不随意挪用,清辉阁的现银也不是很多,故而自己从未考虑过用这种办法来推行。好在少女勉强算是过目不忘,能基本盘算出清辉阁的流动资产。 “清辉阁的话,两千两应是拿得出的,若是算我的私库,那我自己也是建得起的,只是这样没法算啊。”崔清芷不由得又纠结起来。 “我记得祖父曾说锦尧先生当年提过一计,由府衙出地提供使用权,商户出银搭建房屋,几年内房屋租金归商户所有,几年后房屋收归府衙所有。只是当时南境尚不需要多少房屋商铺,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是以没有几人知晓。”。 第92章 心有盘算 少年的话令崔清芷想起曾经在自家阿娘撰写的《商经》中看到的联建房,牧寒竹所言不外如是。只是从前并没有什么机会用到,所以少女一时没有想起,只想着自己现在担着郡主的名头,不方便出面,却又忘了还有清辉阁。 见少女若有所思,牧寒竹也不急着开口,而是给少女又将茶水续上,然后去窗边拨弄那两株茶花,隔着偌大的院子便看见对面刚刚撑起的窗牖,莫风莫雨两人守在房间门口,想来谢一谢二应是留在室内随侍左右。 莫风莫雨同样瞧见了在自家小姐的房中的男子,只是窗户开着,也不担心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只是觉得那牧府公子近来是不是同自家小姐走得太近了些。要知道,在南境倾慕牧寒竹的女子不见得比倾慕柳书墨的少,自家小姐不会又要被卷入这些无谓纷争中罢? 阳光逐渐开始耀眼,窗外传来两声鸟鸣,叫回了崔清芷翻飞的思绪。已经安静良久的室内又传出了交谈声。 “清辉阁资金不足,我自己倒有些银钱,但我这郡主的身份终归不好出面,寒竹若是愿意,不如我们共同出资,后面的盈润方式可以再商讨。”。 “郡主想如何盈润呢?除了联建房的租金外。某觉得郡主应当会想要在夜市种开间铺子才算是。”牧寒竹自诩对崔清芷也算了解,少女提出这个建议,虽然不会同百姓争利,但是应当还是会参与其中分一杯羹才是。 “我倒是有想法,只是有着南境君子之称的寒竹公子怕是不好参与其中,我到时会从陌若楼中选人出来经营。”崔清芷并不介意少年猜中自己的想法,但是到底还是要顾忌世家公子的声名,所以不欲把少年牵扯其中。 “若没猜错,郡主是想……”言语间,少年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出一个字,然后眼看着对面少女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郡主都不怕,我又有什么担心的。”。 崔清芷闻言,同样用手指蘸取茶水写了一个字,然后食指又在桌上点了点,抬眸问少年:“那这个呢?寒竹也不怕吗?要知晓这个很乱的。”。 牧寒竹闻言,不禁觉得少女有几分可爱。纵使这两个行业很乱,但世家大族走出来的后代,又有几个是真正干净纯洁的。这种场所混乱,但盈润空间巨大,而少女想要掺和进去,想来也是因为这两种比较容易打探消息收集情报吧。 虽然崔清芷的屋子同谢玧崧的中间隔了一大片院子,但两间屋子都开着窗,故而那头少年醒来后屋内出现的说话声还是传入了崔清芷耳中。基本都是谢玧崧提问,谢一回答,而两人交谈的内容也不过就是什么时辰了,郡主在做什么,可有其他人的消息。 闻得那边提及其他人的消息,崔清芷方才想起来晚些时候自家兄长带着柳氏兄妹,还会押解白副将一同进城,便同牧寒竹提了一提,说着午后晚些时候一同出门一趟。 别的倒不着急,但是白副将还是要先交给南诏女皇一行人的。官驿大抵也腾不出屋子给他们这些人,所以还需要在找两间客栈来安顿,因非官驿,食宿的银钱也要准备出来,需得筹备的事情也不算少。 第93章 秦晋之好 南境虽然并未传出牧寒竹的才名,但光是看这几次千宇书院的考核成绩便能知晓,牧寒竹还是头脑聪颖才思敏捷的。相关事宜便是崔清芷没有明说,少年或多或少还是能想到一些。 日头西斜,晚霞映红了半边天,两人便带着侍卫一同出了门,寻了间较大的客栈定好房间,而后便直奔南榆城外的茶水铺子,等着那远道而来的一行人。 骏马飞奔而来,卷起一地灰尘,倒是夹在马群之中的囚车,与周围人的傲骨丰姿格格不入。崔清逸一身月白色织锦长衫,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不见半分疲态。柳银铃身着一套白色骑装,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之态。可身侧的柳书墨,衣着靛青色圆领袍,容貌没有半分变化,但却让人感觉少年心事重重。 崔清芷虽然发现柳书墨的不同,但到底不欲强人所难逼其开口,只是简单交代南榆城的情况:“南诏女皇他们占了官驿,所以我在城中给你们找了个客栈暂住,阿兄银铃你们可以先去休整,柳大哥得同我一起去趟太守府,把白副将送过去。我们姑且休整几天,等紫苏蝉衣过来之后再一同前往南黎。”。 囚车中的男子闻得自己被提及,惫懒的抬起头,神态嘲讽的扫视了前面的几人,最终双眸直直盯着崔清芷,似淬了毒的刀子一般。 少女懒得多说什么,做出安排后便将一行人分成两队,一队去客栈入住休整,另一队先行随着去太守府送囚犯。 …… 南榆城太守府,囚犯自然会有专人接管,但崔清芷既然带着人来了,南音就必须出面见上一见。 几人相互见礼,简单寒暄,而后柳书墨起身,双手递出一份奏疏:“这是南梧城太守第一邕请我代为呈给女皇的奏折,我们押送白副将离开的时候,大晋五万大军同时拔营离开南梧城,不日便会撤出南诏境内,女皇可以放心。”。 说话的少年身长近八尺,宽肩窄腰,英挺剑眉鬓若刀裁,一身靛青色圆领袍被黑色革带束紧,袖口绑着玄色护腕,护腕尽头是麦色的肌肤。虽然能够看出是大晋人,但却让人觉得是不是祖上有混入西凉血统,让人心痒。 南诏皇室素来风评不佳,历代皇嗣都有充实的后院,南音自然也不例外,只是相比于其他人,南音的后院人数少,也平和。现今虽然南诏已经登上皇位,但毕竟国丧刚过,后宫也没有充实。而今日见到柳书墨,南音觉得自己有了想要征服的男人。 事实上,几日前谢玧崧的种种行为就已经激发了南音的征服欲,只是后来少年为安南郡主崔清芷挡了剑,南音也就明白了少年心意,从而按下了把他纳入后宫的心思。走了一个谢玧崧,又来了一个柳书墨,南音不可谓不开怀。到底是坐上皇位的人,心中躁动隐藏的很好,瞒过了在场所有人。 大晋有本着作,上面有一句话一直被南音奉为圭臬: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而今这一行人在南诏的国土之上,两国又准备签订和平盟约,后面总有的是机会可以接触,然后下手。最不济的,南诏提出欲结秦晋之好,想来也不会被大晋的天子拒绝才是。 第94章 温恪郡主伊宜 夜渐深,一行人告辞,柳书墨带着几个押送囚车的侍卫一起回了客栈,而崔清芷和牧寒竹几人则是回了本草堂。 …… 五日后的南黎城张灯结彩红绸漫天,红色的绸布从城门口一路延伸到宫门口,红绸两侧站满了围观的百姓,虽为迎接凯旋过来的女皇南音,更为一睹大晋使者的真面目。 崔清芷也猜到今日进城场面宏大,是而早早地让紫苏给自己整理了服饰妆容,端出一副富贵雍容的架势,周围百姓见到只能惊叹声“好美”,到底是有文采斐然的人,轻声吟出一句: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是夜,南黎城明宫之中于紫宸殿设国宴为大晋使臣接风,南诏国五品以上大臣携家眷出席,大晋使团出席的却只有官职在身的崔清芷三人并若干侍卫。 殿内金碧辉煌,丝竹悦耳,其中男男女女相互攀谈,言笑晏晏。随着女皇南音踏入殿内,场中大小官员并一应家眷纷纷跪地行礼。那边女皇刚刚坐稳,便听得有人通传:大晋使臣到!!!众人纷纷转头向外看去,眼见着三人一前两后自黑暗中行来,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尚未及笄的少女眉目如画,一身紫色织锦绣百鸟朝凤的宫装配了一条紫晶禁步,三千青丝高高束起挽了一个百合髻,戴着一整套累金丝攒南红玛瑙头面,明艳无俦。转过头再看满座的女宾,纵使个个烟罗软纱风姿绰约,对比之下却也都失了颜色。 如此还不算完,少女身后的两个少年,一个清冷若谪仙,一个矫健似猛虎,虽然风格迥异,却也都样貌非凡。清冷的牧寒竹面容白皙身形清瘦,着了一身蓝色绣青竹的锦袍,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手中折扇一柄,上书“上善若水”四个大字。而柳书墨麦色肌肤英挺剑眉,身穿一袭水墨图样的织银玄衣,以竹簪束发,远远望去要比牧寒竹更高上几分。 殿中众人心思各异,半是惊艳半是妒忌,却无一人敢率先开口。眼见着三人行礼,眼见着三人落座,眼见着南诏重臣一个个起身敬酒,到底是有骄横刁蛮惯了的世家贵女率先按捺不住:“素来听闻大晋女子才艺惊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见?”。 开口说话语惊四座的是南诏温恪郡主圣女传人伊宜,女子比崔清芷略长两岁,但许是被娇养长大的缘故,眼见着还有几分幼态与不知事在脸上。伊宜与崔清芷安南郡主的封号起源不同,南宜是实打实的皇族之后,南音的亲表妹,前六公主与伊绪之女。 三人早有预料,就算宴是好宴,也定会有人刁难,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国家俯首称臣岁岁朝贡的,只是没想到这个出头鸟会是这样一个人。 众人还在等着看崔清芷如何应对,柳书墨心中也是有几分焦急在的,却见崔清芷自顾自的抬手拈起一颗葡萄,仔仔细细的剥皮,然后放入口中,然后似笑非笑的盯着伊宜看了两眼,又转头看向坐于高位的女皇南音。 众人觉得莫名,却不知南音此刻是如何的心惊…… 第95章 力竭 相似的眉眼,相似的目光,南音几个月前就见过,只是自己从来不敢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但转瞬就想起了那人在南榆城外少女说的话“我同楼主有些私人交情……”,也不知晓这两人的私人交情有多深厚,今日若是……南音不敢再想,连忙出声呵斥:“温恪,休得无礼。”。 伊宜对于南音的呵斥并不放在心上,还用有些撒娇的语气说:“表姐,我就是想看看嘛,以前还从来没见过大晋的舞乐,我实在是好奇啊。”。两侧其他世家公子女郎就算再迟钝,此刻也都反应过来,温恪郡主这是把大晋的那位郡主当供人取乐的艺伎看呢。 崔清芷见状,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扬起了一个甚为明媚的笑容:“温恪郡主有所不知,在我们大晋,那些柔情婉转的舞乐只能在私人宴会表演,像这种国宴场合,舞乐都是有严格要求的,我倒是会一些粗浅的,就是怕郡主会不喜欢。”。 牧寒竹聪慧,柳书墨又同崔清芷相交多年,此刻听着少女一本正经的胡扯,便知道那挑事的郡主怕是要倒霉了。 “没关系啊,我就是好奇,安南姐姐给我看看嘛。”伊宜见自己要求达成,也不在乎装的两人亲近一些。 崔清芷心下好笑,但还是直言:“这声姐姐实在当不起,我今年方才十四岁。”。 言罢,少女将繁琐宫装最外面的披风退去,露出里面的淡紫色对襟窄袖,又在束腰中抽出一把软剑,顿时惊了四座,那些文臣阁老差点喊出“护驾”。但眼见着少女抖了抖长裙,一步一步走到宫殿正中,方才饮酒压惊。 少女于殿上,莲步轻移,抬腕起势,随着音律急缓不断变幻舞姿。裙摆蹁跹,好如天阙七重锦;举手抬足,都似汉宫旧风流。 众人陶醉时,只闻“铮”的一声,原在鸣奏的鼓乐骤然停止,而那头温恪郡主本就洁白的面庞比以往更加白了几分。仔细一看,原本应该在安南郡主手中的软剑,此时正直直插在温恪郡主面前的矮桌上,剑身还在左右颤动。 殿中做剑舞的少女则急忙敛身道歉:“对不住啊温恪姐姐,妹妹力竭使得软剑脱手,吓到你了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说道后面还隐隐带了几分哭腔。 在座的有几个是真的无知,多说都看得出那大晋的安南郡主是在打击报复,可偏偏他们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的话来,只好缄默不言默默的看着事态发展。 坐在伊宜上位的伊绪此刻则气愤至极,起身指责:“前几日郡主还助我朝收复叛军射杀了三位叛军首领,怎么今日好端端的就力竭了呢?”。 “伊大人有所不知,正是那日挽弓杀人的缘故。郡主当日气急,勉力为之却伤了经脉,这些时日一直在休养,尚未痊愈。”牧寒竹替崔清芷开口“解释”。 “她一个宁武将军……”。 “郡主自幼娇贵,虽得封将军,可弓箭素来都是定制,此番出使南诏哪里料得到会遇到叛乱,又怎会带着弓箭前来?那日的弓箭都是在你们南桑军队临时寻来的,比郡主惯用的要重上许多,会拉伤也不意外吧?”牧寒竹继续辩解。 “伊大人若是不信,不如寻了医女来检验查看一番。”崔清芷也压着声音闷闷的说。都已经这般“坦诚”了,这位礼部尚书总不能真的寻个医女来吧。 第96章 换个人做 到底还是南音看不过眼,在高台之上开口制止:“好了,安南也不是故意的,寻个太医来给温恪把个脉开点压惊安神的汤药,此事……”休要再提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便见到那边伊宜已经将桌上的软剑拔出又仍在地上,然后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伊宜对明宫熟悉的犹如在家,南音自然不会担心她会迷路走失,但到底还是让身旁的女使跟出去看看情况,毕竟要是她这个表妹打砸了什么贵重物品,她又没地方要赔偿不是。 伊绪听见南音的吩咐到底没再纠缠不放,前面做出的种种也不过是为了立住自己疼爱子女的形象罢了,再说他自己对这个所谓的安南郡主还有几分惊艳与心痒,断然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彻底撕破脸,过几日还要好好送点礼赔个罪,不过到底不算什么大事,对付女子,他自认还是手到擒来的。 而与伊宜同座的南炂本也该受到惊吓感到害怕才对,仔细看去却分明有着不一样的情绪。南炂从前六公主姓氏,要比伊宜小上一岁,将将年满十六,尚未受封一官半职,平素在家里也一直被伊宜欺负,但出门在外却又一直被同辈奉承,平素表现也多是乖戾阴狠,任谁都觉得这应该也是一位心理变态的主子,但其实少年心中自有善恶是非。 消瘦的少年此刻看崔清芷的目光,就好像小孩子看到了有趣的玩具,带着几分好奇与几分困扰。毕竟此前他还未曾见过如此不给他阿姐里面,将他阿姐逼到如此境地的人呢。 有了伊宜这个前车之鉴,其他人自然不会再去自讨没趣,所以国宴的后半程还算是宾主尽欢,酒过三巡之后,南音现行离去,崔清芷三人自然也没有在多做停留,礼部侍郎伊垚是伊家旁支,此时代伊绪送几人回官驿,一路上不停地告罪,说是伊宜自幼受宠,不通庶务,才会有冒犯之举。 几人自然是表示谅解,待到伊垚离去后,牧寒竹才开口询问:“今日或多或少不太像郡主的作风,郡主原意是?”。 “原意?”崔清芷想到宴上种种心中快意,语气也不乏轻快几分,“这就是我的原意啊,我还能有什么原意。”。虽然并不在意自己在眼前这两人心目中的形象,但是自己原本想要用剑风震出几个口子的算盘,既然没有实施,又有什么好告知的。 牧寒竹闻言也明白少女不欲告知,自然不会再去追问,而是问起了后面洽谈税负一事:“南诏女皇原本属意礼部尚书全权负责此事,今日之后,那伊绪怕是会给我们下绊子。”。 “我倒不怕他下绊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我只怕他一直拖着浪费时间。”柳书墨闻言也开口插话。 “且看看吧,南音属意礼部尚书又不是属意伊绪,他若是不识抬举,换个礼部尚书也不是不可行。”少女广袖下的手指搭在膝上轻轻敲点,语气平和,可说出的话却让身旁两人大骇。 “郡主慎言。”两道不同音色的男声一左一右的传来,心中所想却有几分不同。柳书墨是不认可自己一行人随意左右别国朝政,而牧寒竹则是担忧伊绪圣女之子的身份,怕惹恼了南诏隐族带来危险。 “莫雷在外面,不会有其他人听到的,我又不会在外面说这种话,而且南音不满隐族已久,后面的事,且行且看吧。”少女并不担忧,冷静的神态令身旁之人也安下心来。 第97章 晚娘 国宴散后,伊绪将南炂送到尚书府门口后又借口有公务离去,并未在家中居住。马车四角坠着的铜铃叮铃作响,暗夜之中,并未有人注意到后面还跟着两个人。奢华的马车行至了青柳巷一座二进小院,院中有着麻衣的老媪闻得敲门声出来查看,见到熟悉的马车便同车夫一起将门口的门槛拿去,然后将马车牵入院中。 卧室之内,有一女子身形绰约,走近细看,杨柳腰芙蓉面,长发如瀑,藕粉色轻纱遮体,虽不是什么天人之姿,却也算是上上乘。女子巧手拨动调羹,搅着碗中的牛乳茶出现小小的漩涡,伊绪压抑的心绪因为女子而得以开怀。 “老爷,妾命人煮的牛乳茶,老爷喝点解解酒吧。”那女子将手中的瓷碗推向伊绪,温柔眼波只跟着伊绪的动作而流转。 “老爷今夜若是没来,晚娘要怎么办才好?”伊绪故作刁难的提问,却也只是闺中情趣,并不指望那女子能给出一个多精妙的回答。 “妾不知,但妾知道老爷赴宴应酬定是辛苦,不管老爷夜间去了哪里,妾都希望老爷可以有一盏温度刚好的牛乳茶,所以就准备了,老爷这不就来了嘛,可见妾与老爷心意相通。”白皙嫩滑的娇躯在粉纱下若隐若现,勾的伊绪心头发热。将手中的牛乳一饮而尽,然后便将那女子抱起扔到床上,开始自顾自的宽衣解带。 鸳鸯被,翻红浪,自是巫山云雨难言诉……两人歇下时,天边已然发亮,但也无关紧要,因为大晋来使,女皇南音已经免了伊绪这段时日的早朝,只让其好好招待崔清芷一行人。 日上三竿,伊绪方才从床榻之上起身,却发觉身侧早已经凉了,想来应当是晚娘早早起床了。男子还在发愣时,一身月白色云锦纱丽的晚娘带着婢女推门而入:“老爷你醒了,妾伺候您洗漱吧,灶上还坐着米粥,老爷等下用些?”。 男子抬手,用食指关节压了压眉心,而后由着晚娘递来烫好的汗巾、兑好的咸水……更衣之后,女子同伊绪一起用了早膳,期间暗暗打探:“老爷,大晋的郡主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怎么?晚娘何时对女人的容貌也这么感兴趣了?”。 “昨日院里的那些婢女小厮都出去凑了热闹,回来还在议论那位郡主模样昳丽天仙下凡,妾不信,她还能比得过我们家郡主吗?”。 “你呀,也不用为了奉承我说伊宜有多好,安南郡主确实要比伊宜优秀,无论样貌还是脑子。”伊绪知道,自己这几个外室,不管心里是何心思,无一例外都是称赞伊宜是顶好的,甚至有的还伪装偶遇去伊宜面前刷好感,企望能通过伊宜的手,入驻尚书府,到底是目光短浅。 “时候也不早了,我还要去官驿看看,你在院中乖乖的。”这边说完,伊绪便起身离开,也不再去看晚娘到底是何反应。 还是那辆坠着铜铃的马车,穿过大半个南黎城行至官驿门口,随后便有驿丞迎了上来:“见过尚书大人,不知尚书大人此来为何?”。 第98章 樱桃毕罗 “废话,本官来此自然是为了大晋使臣。”伊绪面露不悦,心觉这个驿丞是明知故问,实在不行就换个人来做吧。 “尚书大人容禀,安南郡主一行人早些时候就已经出门了,现下并不在驿站之中。”都城驿丞迎来送往,见多了各类官员,自然有着察言观色的本事,眼见着伊绪面露不悦,不觉冷汗直流,却还是只能强撑着身子回话。 “哦?他们自己出去的?可知去了何处?”伊绪听到驿丞的回答方才收敛了神色,继续询问。 “早些时候侍郎大人来过,不知同安南郡主说了什么,而后他们一行人就离开了,去了哪里小人不知,但是他们人数不少,尚书大人应当好打听才是。”。礼部如何行事,尚书侍郎又有何恩怨,这些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驿丞该打听的,南黎城官员众多,他这个驿丞最不值钱,明哲保身的关键就是“装聋作哑”。 眼见着伊绪摆摆手不再多言,驿丞便行礼告退了。伊绪简单琢磨了一下,便去了应天府衙,倒不为别的,只是去打听一下可有人见到了那一行人的踪影,好在并没有令人失望,有衙役看到他们在南市逛街,想来现在应该在哪家酒肆饭馆用午膳吧。 大晋使臣一行人,还有南诏的礼部侍郎,自然不会去那种小饭馆,定是大酒楼,南市叫得上号的大酒楼也就那么几家,范围缩小了自然好探查,便是一家家问过去也不妨事。 最后伊绪还是在客来安寻到了那一行人。伊绪到时,一道道菜肴正如流水一样往桌上端:杏仁佛手、凤尾鱼翅、奶汁鱼片、绣球干贝……令人目不暇接。桌上众人到底是见过世面,除了感慨一句大手笔,再无其他反应。 桌上一应菜品也算是合崔清芷的口味,故而少女并没有显出什么特殊偏好,只那道樱桃毕罗多夹了两筷,总有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当日傍晚,驿站之中出现令人感慨的一幕:崔清芷看看面前摆着的四份樱桃毕罗,又看看堂下站着的四个人,最后看看对面掩唇发笑的柳银铃,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再想想方才四人的话: “我家尚书大人午间看郡主爱吃,刚刚便亲自去客来安买了一份让我送来。”这穿青衣的是伊绪府中小厮。 “郡主,公子让我给你送份毕罗过来。”这言简意赅的是谢一。 “郡主,小姐,公子让我去买的,说是给郡主解解馋。”这是柳府随行的侍卫,因此才会给柳银铃见礼。 “郡主,公子说两位女郎爱吃甜食,午间尝着这毕罗还不错,就使我去买了份,请二位享用。”表达自己心意又不使崔清芷为难,是牧府的随行侍卫。 一室寂静,崔清芷无奈的扶额,最后还是开口:“你先别笑了,”又朝着堂下四人吩咐:“替我谢过你们各自的主子,告诉他们以后不必了。”。 一份毕罗就够崔清芷填饱肚子,可这足足四份,吃哪一份不吃哪一份都是罪过,待把四人送走,崔清芷便让莫风拿出去,给同来的那五十侍卫分了去,便是一个也不留。 “不留一份吗?你不想吃我还想吃呢。”柳银铃倒不是真的想吃这什么樱桃毕罗,而是想看看到底谁的会被留下。 第99章 夜探青柳巷 “再等等,一会儿还有。”柳银铃心中不解,却还是没有再问出口。 不多时,莫雷便提着一份同刚刚一样的盒子进来,将手中盒子递到紫苏手中后,娃娃脸的侍卫又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崔清芷。 “这是你安排人买的吗?”柳银铃开口询问,仔细回想席间崔清芷确实表现出了对这樱桃毕罗的喜爱,但是依照崔清芷的性格,想来应当不会远远地派人去买一份吃食才对。 “是公子让我去买的。”崔清芷忙着看那信,并未来得及理会,还是莫雷开口回答了柳银铃的问题。 那信中并未有什么明确含义,只是四个地点四个人名,排在末位的便是“青柳巷,晚娘”,可偏偏是这排在末位的被人用红笔勾了出来,像是暗示这人与其他几人有所不同。若是伊绪看到便会发现,这四人,皆是目前尚未被其遣散的外室。 少女将手中的信凑近烛火,眼见着烛火倏地窜高,将信件一点点焚烧殆尽,少女便将那最后一寸扔进了笔洗,任由他兀自成灰。 那头紫衣已经将毕罗一分为二,想着一份让柳银铃带回房中,另一份为崔清芷留用,但却被柳银铃拒绝了。原是崔清芷这个时间赶人,让柳银铃察出了不对:“你晚上是不是要出门?带我一起吧?”。 柳银铃到底是武将之女,虽然功夫一般,打不过什么武林高手,但是应付三五个蟊贼宵小,勉力自保还是可以做到的。她也是猜测崔清芷应当不会去城外,而城中又不会真的有什么难以预料的的危险,是以才想跟着一起去,就当出门玩玩。 崔清芷自然也是看破了柳银铃的心思,因为确实没什么危险,只需提防着别被人发现,故而没有拒绝:“那你还是要回去准备一下,我们呐,夜探青柳巷。”。 亥时初,崔清芷带着柳银铃和莫雷莫电从驿站后墙翻了出去。两名少女各自穿了一身黑色云锦的做的夜行服,只为了必要时候隐藏身形。柳银铃那套原也是崔清芷的,所幸两人身形相差不大。而莫雷莫电,一贯都是黑衣示人,只有个别时候会换个颜色。 青柳巷在南黎城中并不起眼,只是众多巷弄中的一个,因巷口有一颗上百年树龄的青柳而得名,青柳巷的二进小院更是不胜枚举,还是莫雷率先发现了墙角那隐隐约约的曼陀罗才确认了自己一行人所寻的到底是哪一家。 几人绕过正门,躲开厢房,终是寻到了主卧所在。莫雷小心翼翼的翘起几个瓦片,以便四人可以更好地观察屋内情况,柳银铃方才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我们来看什么啊?”。 “姑且看着。”崔清芷并没有直接回答,谁知晓今夜伊绪到底去寻哪个,自己一行也不是来捉奸的,只是看看这晚娘长成什么样子,又有何特殊之处罢了。 半晌之后,崔清芷听到那头莫电在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这女子有几分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来着……莫雷你快帮我想一想……”。莫雷并未答话,因那女子穿的轻薄,娃娃脸的少年觉得非礼勿视而早早移开了视线,开始警惕四周,左右主子就在身旁,有什么需要观察的,主子自会比他们先发现。而崔清芷和柳银铃倒是因为莫电的话开始仔细端详屋内的女子,随后便见有人自外推开了房门,那女子也急切的迎了上去。 第100章 尚书侍郎 来人正是伊绪。 几人分别之后,伊绪原是回了尚书府的,可随着夜渐深,星渐亮,庭院之中北风卷起落叶,伊绪越发觉得原来奴仆众多的尚书府是如此空空荡荡。而此前去官驿送毕罗的那奴仆回话说:“安南郡主道了声谢,但是说以后不必了……而且同安南郡主一起来的副使公子也都差人去买了毕罗来。”。 想着那女子绝色容颜却又清冷孤傲,若是有朝一日雌伏在自己身下,那般滋味当是何等美妙绝伦。本就欲望强盛的伊绪再也无法按捺自己体内的躁动,随便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家,去到了青柳巷寻求纾解。 再看这头,屋内两人早已到了床上。眼见着那女子仰面躺在拔步床上,眉目之间的熟悉感越来越重,到底还是柳银铃先觉出不对:“这女子……和清芷你有几分像啊,不对……应该说,更像清逸哥一点,你家真的没有什么流落在外的血脉了嘛?”。 “人有相似罢了。清河郡崔氏,从来没有流落在外的血脉,每一代都被详实的记录在族谱之上。”便是从前有不肖子孙在外留情,孩子出生时也都被接回了家中,记在嫡母或是姨娘名下,无一例外。 眼见着床上两人开始云朝雨暮,四人便将瓦片悄悄放回,然后悄然离去。 待回到驿站之中,几人还在琢磨今夜所见。柳银铃和莫电心中所想相差不大,不外乎那女子为何会同崔氏兄妹相像,而崔清芷则在盘算那女子在伊绪心中地位,能惹的伊绪这般多情的人,一连两日到她院中。 翌日一早,伊绪神清气爽的出现在官驿,还带来了数套不同颜色不同材质的纱丽并着一匣子臂钏、戒指等首饰,流光溢彩绚烂耀眼。那中年男子还找了很好的托词:“只是南诏国送给郡主的一点小小礼物,还望郡主能够收下。”。 伊绪打着两国相交的名义送来这一堆礼物,崔清芷便没办法推辞,只好使人收下。随后便是催促尚在房中的几人快些收拾,不要让人久等。 而官驿大堂,礼部侍郎伊垚到时,便见到已经坐在主位饮茶的伊绪。 “见过大人。”伊垚谨慎的躬身抬手行礼。 伊绪抬头看了眼立在堂中的伊垚,然后又低下头饮茶,过了许久后才将手中茶杯放在桌几上,看向青年:“你昨日来的也这般早,很是积极啊。”。 “属下不敢,实在是职责所在。”伊垚依旧低着头回话,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并未让人觉出有任何不妥。 “也不用这么疏远,严格论起来,你也算是我的子侄,叫我一声叔父也是可以的。伊宜之前还同我念起过你,说你颇有伊家风骨,可担大任。”。 “属下不敢高攀,实是郡主过誉了。”。 “诶,我听说前夜也是你跟着安南郡主,舍了颜面赔礼告罪,很有大局观啊。”。 又不是人人都像伊宜,伊垚腹诽。神态愈加恭敬,但言辞却意有所指:“大人谬赞了,都是属下应当做的,女皇有结盟的想法,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总不能拖后腿才是。”。 “两位好兴致呀,这是把官驿当礼部衙门了?可需在下回避?”。 第101章 密旨 缓缓步入堂中的少年,正是崔清逸。少年一袭月白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上用青色的丝线绣着团云,腰间束着一条银色腰封下坠一块玉珏,白玉冠将青丝半拢,余下的散在身后,也是长发如瀑,纸扇轻摇自成一派风流。 “崔公子,昨夜休息可好?”伊绪率先开口,其实严格说起来,最让自己心动的便是眼前这人,可奈何其是男子之身又早已许下婚约,自己到底还要顾忌士林的口诛笔伐与两国邦交。退而求其次,尝一尝与他八分相似的同胞妹妹的滋味,就未尝不可了,大不了事后求娶,就不信这一个异姓郡主在帝王心目中能有多重的分量。 “托尚书大人的福,一切皆好,舍妹尚在梳妆,劳两位大人久等了。”当日晚宴崔清逸并未参加,可这前后几日接触下来,他总觉得这位尚书大人不似什么好人,隐约还对自家小妹存着什么龌龊心思,只是现在对方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自然也不好由自己撕破脸。 “崔公子,本官冒昧一问,对于结盟一事,贵国皇帝陛下可有什么条件或者指示?”伊绪并不指望能有什么太大收获,只是随意找些话题聊一聊,若是能得到些许答案就算是意外之喜了。 “尚书大人想多了,在下一非王侯之子,二无官职在身,如何知晓陛下圣谕?”。 “郡主和公子乃是兄妹,也不曾透露半分吗?”。 “舍妹因传承父母才学,又有镇南王偏爱,是以得封郡主,而后成为此行正使。但在我们大晋为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嘴严,公务相关不能对外泄露半分,故而我也不曾听舍妹提起。在下此行,只是借舍妹的光出来长长见识。尚书大人若实在关心,不如稍后问问舍妹,如何?”。崔清逸言之凿凿,隐隐的还透露出几分不满。 伊垚见状连忙打圆场:“公子勿恼,实是皇命在身,我们也想快一点完成任务。”。 “想来南诏应是许久不曾招待过他国来使了吧?某很好奇,南诏是如何到现在还未被他国攻破的,因为我们大晋不喜战争吗?”。牧寒竹原是和崔清逸前后脚离开房间的,只是懒得和伊绪虚与委蛇,才躲在门外,却将方才对话听了个全。他想着崔清逸没有官职在身,便是表露不满,也会被南诏随意对待,这才露面并出言讽刺。 “两位大概不知,郡主年幼丧母,其父公务繁忙,是以崔兄和郡主也算是相依为命长大的,情分自是不必说,今日若是崔兄恼了,两国也就不必结盟了。”想着出行前接到的密旨,眼前这些人也算是够胆子。 月前,自大晋京都传出密旨,允安南郡主崔清芷掌三万黑甲军,非谋逆罪永不收回。几人当时虽不解其意,却也为崔清芷高兴。毕竟黑甲军是整个大晋最精锐的一支军队,太祖开国时由昭阳大长公主掌管,而后归属一直众说纷纭,大体分为两种:一说此军一直握在历代天子手中,一说此军早已遣散。此前经由密旨传给崔清芷,知道的人,也就只有黑甲军一众并崔清芷、牧寒竹三人。 有黑甲军在手,牧寒竹觉着崔清芷在京中那位心里,地位总比一个南诏强,更何况南诏能给大晋带来的利润,崔清芷未尝不能给。 第102章 郡主设宴 牧寒竹的话确确实实让伊绪伊垚感到了威胁,两人忙不迭的道歉赔礼。崔清逸心中觉得可笑,也不清楚伊家到底是如何想的,前后三天,两番犯蠢得罪自己一行人,就算南诏举国重视祭司供着伊家,也不一定会保着这几个人吧。 大堂之中的四个人一时相对无言,就连驿站小厮上茶时都走的战战兢兢,不敢多出任何一点点声响。 官驿内一院子花草繁茂绿树如茵,鸟鸣叽喳却寻不到半点踪迹,伊绪心中多多少少有几分不耐,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显露出来分毫。青瓷茶盏逐渐转凉,在彻底冷透之前,两个少女姗姗而来。 “让两位大人久等了,今日本主做东,宴请两位大人。”身着白蓝色渐变凌云锻长裙的少女站在大堂前秀口轻吐。庭院明亮,此刻映的少女周身也好似镀了层光一般,明艳动人。 严格说起来,出使他国这种差事,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接的。朝廷并不会给多少差旅费用,而假使沿途人烟稀少,风餐露宿自不必说,倘若备用粮食不够又没有能力狩猎捕鱼,饿肚子也是有可能的。虽然出使小国一般都会收到价值不菲的“贿赂”,但到底价值几何谁都说不准啊。 而作为南诏国的礼部,除了此次接待大晋使臣之外,此前也曾接待过其他国家的来访,诸如翻山越岭而来的西凉、漂洋过海抵达的东罗,但从未有哪个国家的使臣来了之后说要做东摆宴的。伊绪心中担忧宴无好宴,却又无法推辞,只得寻找途径以求自保。 “郡主好心设宴,盛情难却,不如定在芷味轩如何?不知道郡主了不了解,据说啊,这芷味轩的东家,是那位楼主呢。”这样你就算要做什么也得顾忌几分吧,再不给我们颜面,也要给楼主颜面才是,伊绪心中暗想。 看着那中年男子心有成算的样子,堂中几人都暗暗摇头,且不说崔清芷此举并无恶意,但讲前几日南榆城外的事,崔清芷当时说的就是“代楼主送礼”,二人自然相交,而且关系非常,伊绪如今拿楼主压人,也不知是该说记忆力太差,还是该说脑子不好。 少女右手捻了捻身上的凌云锻,眼见着长裙随着碾压团出波光涟漪后又散去,如此反复三四次之后,吐出一个“好”字。 此前她未曾考虑在芷味轩设宴是因为知晓,自南音夺得皇位之后,伊宜变成了那里的常客,希望能够有机会偶遇楼主,寻求帮助,有一番非同寻常的造化。念及前日宫宴种种,她实在是不想再看见那个糟心玩意儿,怕自己忍不住动手。不过既然伊绪有此要求,那倒不如更热闹几分,左右自己又不差这一家芷味轩的营收…… 几人各自上了马车后,崔清芷喊来莫雷悄声吩咐了几句话,莫雷便转身令命而去。伊绪自然也看见了那人匆匆离去,便使人去询问了句,得到的答复是“郡主让人提前去芷味轩定席面,以便预留两壶千日醉。”。 而那头,芷味轩的掌柜在收到传令之后,亲自带着腰牌去了尚书府,求见温恪郡主。芷胭阁的掌柜则是带着刚刚到货的幽兰去了青柳巷的二进小院。 第103章 幽兰 正午时分,身着大红色长裙的伊宜走进芷味轩,正欲随着小二拾级而上时,瞥见大堂之中有一女子,头上戴着一支鎏金花丝嵌红玉坠蝶贝的步摇,像极了自家阿娘出阁时簪的那支,此前被她不小心摔到地上,还被她阿爹责备了一番,而后便听说是送到芷钰阁修复了。大概只是相似吧,伊宜如是想。 忽有小儿不慎打翻茶水,溅了那女子一身,柜台后的掌柜急匆匆放下手中的算盘,过来赔礼道歉:“惊扰贵人了,是小老儿疏忽,没有管好自家孙子,还望贵人不要计较,请到二楼雅间换身衣裳吧。”。 晚娘一贯温柔待人,此时跟个五岁小儿也发不出火来,便顺着掌柜给出的台阶走了下来。女子芊芊细腰,行走时凸显出玲珑曲线,蝶贝也随着一步一摇。芷味轩的楼梯足够宽,站两三个人也并不拥挤。伊宜眼看着楼下的“闹剧”结束,却并未着急进入雅间。晚娘上楼时,伊宜还偏头看了看,可除了觉得有几分熟悉。 女子行经之路,隐约有暗香浮动,俄而便融入空气中的细小尘埃里,颇有几分渐行渐远还生的感觉。 “你可知晓这什么香?”伊宜偏过头问身边随侍的小厮。那小厮已在芷味轩做工多年,南来北往的食客见了不知几何,也算见多识广。 听见温恪郡主询问自己,小厮仔细嗅了嗅,然后回答:“回郡主,小的闻着好像是芷胭阁的幽兰,但也不是十分肯定,郡主若是想知道可再寻人问问。”。 “不,就是幽兰。”经得身旁人提醒,伊宜猛然记起,几年前幽兰问世,自己也曾试用过一段时间,后来还是觉得这味道太淡太柔了,和自己性格不符,从而放弃改回了以前惯用的初生。 但是不知为何,相同的味道,过去几年总是似有若无的飘荡在她身边,就好像……就好像太守府有人在用一样。可太守府中,能用的得起芷胭阁的,只有他们几个主子,其他的婢女侍卫,攒几个月月银也不是买不起,但是“身份”不够,必然买不到。那到底是从身上闻到的呢? 她那个废物弟弟?南炂倒是时常和那些狐朋狗友流连勾栏瓦舍,但是那里乐妓舞女众多,各个用香不同,南炂身上沾染的必然也是混合在一起杂乱无章的。若说是她阿爹,那样洁身自好的人物,又怎会用女香呢?大抵是自己想多了吧。 可换好衣裙的女子从二楼雅间走出原路返回时,幽兰的气味又一次传入伊宜鼻中,让一贯高傲不可一世的郡主倍受震惊、愣在原地。 片刻之后,伊宜振袖而去,上了马车后,到底回忆起来自己此行为何,却再也不敢踏入轩内,只让人去柜台处留了话“温恪郡主有急事无法赴约,请求楼主谅解,待到它日,温恪郡主亲自携重礼赔罪。”。 回到尚书府的伊宜,双目无神的坐在闺房内,身子还在颤抖,又过了良久,女子才将心情缓和下来,然后心腹吩咐“寻人去把芷钰阁和芷胭阁的掌柜寻来,再带一份幽兰回来,不要对外宣扬,有人问起就说是我想添些物用……”。 第104章 输了…… 再看那坐落在南市的芷味轩,晚娘在换过衣衫之后又回到大堂之中,背对着门口坐下,要求小厮换了盏热茶,然后耐心十足的等着来人。 崔清芷一行人到时,芷味轩已然客满,向来体贴随从的少女在门口下了车,于荷包中取出一个金饼子递给莫风,让其带着一应丫鬟侍卫在附近寻个食肆好好吃一顿,饭后来寻,只要不耽误各自的差事,不必节省银钱。随行的那几个南诏奴婢此时早已看呆,他们从未见过一个下属被主子赏出如此多的银钱,伊家也算大户人家,尚书府又有前六公主的嫁妆充入府库,可他们的月银也不过几千,一年到头未必能攒出这么一块金饼子。 “两位大人的随从也跟着同去吧,这里应该没什么需要伺候的吧?”莫风将那金饼收入袖内,而后开口询问。虽然职位来讲他只是个侍卫,可在大晋也是有着从三品官职的,故而地位并未比伊绪和伊垚低出多少,若是两国真的建交,甚至还要高出几分。 崔清芷闻言也看向伊绪,那几个随从自然不例外,面露渴望或希冀,等着伊绪的回答。堂堂尚书大人此时也不好刁难苛待几位下属。只好点头应是。 这一行人在芷味轩门前闹出的动静,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包括晚娘。 柔弱的女子从荷包掏出一小块银子放于桌上,算是结了这许久功夫的茶钱,然后缓缓向外面走去,玉步款款似弱柳扶风,自是吸引了好些人的目光。一道门槛,侧帽俊逸的官员向里,楚楚动人的女子向外,也不知是谁有心,又或是谁无意,偏生的她就撞进了他的怀里。那根步摇斜斜的坠地,女子抚着发髻抬头时,临近几人都见到了她眸中的泪光。两滴泪珠就在那双杏眼中打转,将掉不掉惹人怜爱。 那张脸,伊绪早晨还见过,自不会认错,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又无法过多盘问。只轻声询问:“姑娘,你没事吧?”。 跟在伊绪身后的崔清芷则是俯身弯腰,帮忙拾起了那支步摇,仔细端详片刻后,又递回给女子:“姑娘,你的步摇,可需要我帮忙送去修复?”。 晚娘微微后退半步,一把手抢过崔清芷手中的物什,而后屈膝向几人行了一礼,“妾无状,冲撞各位了,步摇是妾家传的,自去修复就好,告辞。”。 她原是听下人又一次议论起大晋的安南郡主是如何国色天姿,尚书大人又是如何的重礼相赠,隐约还有人说自己同那位郡主有几分相似,思及伊绪一反往常连续两夜的宠幸,便心存疑问。恰逢芷胭阁掌柜来送这个月的货,她便拐着弯打听了几句,所得的消息也相差不多,才沉不住气的想来见识一番。而那支步摇,其实早就到了她手中,她原只是在院中戴上一戴,用以安慰自己得了伊绪的宠爱。今日难得戴出来,也是想给自己撑撑场子,想着南诏皇宫出来的东西,总不会轻易被一个郡主比了下去。可她还是输了啊,那女子周身的气度,那女子绝色的容颜,那女子身上的凌云锻头上的点翠……还有那女子的郡主身份,没有任何一点,是她比得过的啊。 第105章 佩娘子 晚娘失魂落魄脚步踉跄的离开芷味轩,那模样一如几炷香前的伊宜。一直注意着店内情况的掌柜不由得摇了摇头,怨不得旁人啊,要怨也只能怨她的阿爹\/郎君。 单是从莫雷传消息的时间来看,陌若楼的人就已经发现,今日种种都是自家主子临时起意,有成功的可能性,自然也有失败的可能性,比如,若是晚娘对大晋的郡主没兴趣,自然不会有刚刚那一幕;若是晚娘换了支发簪佩戴,可能伊宜未必会察觉;若是伊宜镇定如常选择留在芷味轩,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伊绪到底还要顾及身后众人和市井流言,虽然心中尚存一丝惦念,却也装着无事发生,带着一行人去了芷味轩二楼雅间。倒是崔清逸、牧寒竹等四个少年郎,看见晚娘那张脸若有所思。 …… 芷胭阁掌柜凝瑶与芷钰阁掌柜凝佩在尚书府门前相逢,两人相视一笑,便一同递了拜帖等候伊宜传召。 “两位快坐,佩娘子,前两月我阿爹有没有送到店里一支鎏金花丝步摇啊?”伊宜大红色的长裙还没有换下,此刻愈加显得她兴致不佳、戾气略重。 “敢问郡主,可是嵌了红玉的那一支?”凝佩轻声开口询问,女子身披蓝色织银绣牡丹图样的纱丽,勾勒出曼妙的身材曲线,却丝毫不掩端庄气质。 “正是那一支,佩娘子可知那步摇现下在何处?”伊宜连忙追问。 “这……一个月前尚书大人便派人取走了,至于现下在哪里,我实在不知,”凝佩轻轻摇了摇头,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全部告知,“郡主缘何问起?”。 “佩娘子可还记得那步摇的样式?我今日见了款相似的,觉得很是喜欢,想再多打两支作配。”伊宜早为自己寻好了借口,用以应付所有人,包括她的阿爹和弟弟。 “步摇所用工艺少见,所用籽料更是罕见,我还有印象,郡主若是想再打两支,那可以先付定金,然后我们芷钰阁找工匠出图样,待图样满意后,我们再选材料打簪子,郡主意下如何?”芷味轩今日发生的事虽然还未传开,凝佩猜不出伊宜的真正用以,但送上门的生意,也没有往外送的道理不是。 “如此甚好,那佩娘子慢走,我就不送了。”伊宜身侧的丫鬟得了自家郡主指示,便引着凝佩去账房支了两锭银子做定金。 送走了凝佩,伊宜便开始向凝瑶装可怜卖惨:“瑶娘子,有一事实在不知当讲不当讲。”。 凝瑶挑了挑眉,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郡主有事但讲无妨,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也可随意吩咐。”。芷胭阁作为陌若楼的附属,在听闻自家楼主邀请温恪郡主共用午膳后,表现友好理所应当。 “我有一婢女,自幼一同长大,情同姐妹。今日忽然发现她换了款香,”伊宜原本低着头陈述,而后又忽的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凝瑶,“就是你们家的幽兰,我想着她的身份,平素端是用不起的,是以心有担忧,既怕她是被什么男子勾了心思,更怕她是没抵住诱惑犯了错事……”。 “所以郡主打算怎么处理?”凝瑶主动开口,询问起伊宜这番言论的目的。 第106章 账本 “所以,我想说能不能借你们的账本一用,看看近些时日购了幽兰的,都是什么人。”。 凝瑶闻言瞬间变了脸色,当即端坐起身子严词拒绝:“郡主当知,陌若楼一贯注重保护顾客隐私,账本这种东西,断不会外借。”。女子臂弯处的褐色轻纱也随着动作震落,像是惧怕主人的脾性一般。 “无法通融吗?”伊宜不死心的追问。 “无法通融。”这是陌若楼的规矩,无论哪座城池哪个档口,账本绝不许被外人查看,便是陌若二位楼主,亦不可私自查账。 “郡主若是实在想看,可以去问问楼主,若是楼主应允,我自当双手奉上。”凝瑶倒不是故意借着陌若楼压人,而是不想因为这么个人就犯了楼规遭受惩罚。 “这样,本郡主也不为难你。我尚书府每月从你们芷胭阁采购的一任物用也不是小数目,但以往只是你们月底差人来结算银子的时候我们在账本上几个总数,如今我这个尚书府的主子想过问一下细节,瑶娘子为我誊写一份不过分吧?”大户人家月底结银是惯例,若真是自己猜想那般,自家的账目应该会有所发现才是。若是账目上有幽兰,便基本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后面无非是寻人时需要再费一番功夫,权势在这里,倒也算不得是难事,伊宜由是想着。 “是,不知郡主想看多久的?明日我差人送来。”。伊宜的要求并不过分,也没有违背陌若楼的规矩,以往他们来结账的时候都会将当月的带过来,也不是没有人在结账的时候将所有细节一笔笔记录在案。 “近三个月的吧,多了看起来也累。”伊宜将自己的要求提出,然后就摆摆手,示意身旁的婢女送客。 凝瑶看得出伊宜现在心中的不耐烦,也不多做逗留。她自然知道伊宜到底想看什么,也从刚刚的对话中隐约猜到大概发生了些什么,虽然不知为什么伊宜会起疑,但是明日的账目自会让她看到那些,不管她心底究竟愿不愿意。 从日头高悬到夜幕降临,芷味轩唱曲的歌女都已经换过好几个,而雅间内红木圆桌上的美酒佳肴换到清茗甜点后,又换成浊贤珍馐。 酒意似火,在这深沉夜色中愈演愈烈,将人最后的理智焚烧殆尽。伊绪离开时摇摇晃晃,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只一遍遍念着“晚娘”,车夫无法,只得在此驾车前往青柳巷。伊垚略好些,尚且知晓同几人行礼作别。倒是崔清芷一行人,虽然各个脸颊泛红,却早已不似在酒桌上那般醉意朦胧,而是个个双目清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六人喝的是假酒。 “我们今夜还去吗?我总感觉今夜会有好戏。”柳银铃率先开口,端的是一副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 “你是个女儿家,也不知害臊,今夜我是不陪你去了,你若想看,喊我阿兄陪你吧。”崔清芷盯着伊绪马车后的人影看了几秒,随即提起裙摆翻身上了自己的马车。四名少年心有不解,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只好催着柳银铃快些上车,然后往官驿所在行进。 车夫架着马车前行时,崔清逸还不忘打探那两个少女到底在探讨什么。莫风沉默许久,像是在心中纠结到底该不该开口,最后还是架不住几位公子盘问:“今日午间见到那女子,是伊绪的外室。” 第107章 若您所料 “哦?”车内四人面面相觑,随反应各有不同,但都可以归为好奇。 “名唤晚娘,住在青柳巷,两位小姐昨夜曾去过。”黑衣侍卫继续道。 “这……”柳书墨感到几分无奈,不知道要找些什么借口替自家小妹掩饰才好,毕竟未来妹夫就坐在旁边。 牧寒竹却是无声的笑了笑,然后询问“昨夜两位小姐可有说些什么?”。 “柳小姐说,晚娘和公子长的很像,怕不是崔家流落在外的族人,”莫风垂着头一鼓作气的将自己所知全部讲开,“晚娘今日出现在芷味轩同郡主有关,此前温恪郡主也出现过。”。 柳书墨彻底放弃挣扎,自家小妹什么话都说了,又被莫风传到了崔清逸的耳中,自己还能如何辩解。少年想开之后,在看车中那三人,各个若有所思的作态,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柳府血脉遗传就没有长个好用的脑袋。 “我大概知道了。”。崔清逸想来想自出使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大概已经确定自家小妹又做了些什么。 “好巧,我也是。”。牧寒竹因为早已知晓崔清芷的身份,故而最先猜出所有细节,只是一直憋着不说,现今听到崔清逸的话,自然也不会装傻。 “嗯。”自离开大晋就少言少语的谢玧崧倒是难得的发表意见。 柳书墨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而后才不得不告饶:“哪位愿意同我讲讲?”。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我们都有听闻伊绪爱妻如命,亡妻去后再未复娶,就像……我父亲,但是芷儿自己通过一些途径知道伊绪还养着外室,这两日可能伊绪有什么行为惹恼了芷儿,又或者是芷儿有什么其他目的,是以准备将这个外室捅到人前来,”崔清逸将自己想到的事情大体概述了一下,“我觉着芷儿很可能是想趁伊绪后院失火,坐地起价达成盟约。”。 “也不知道那位温恪郡主知晓后会怎么做,我还挺好奇的。”牧寒竹语气中也藏着满满的幸灾乐祸,而脑子里想的则是盟约上可以多加些什么样的条款。 “伊绪走的时候喊着晚娘,今夜大抵会去吧?柳小姐想看的戏,崔兄要不要陪着去看看?”谢玧崧倒是难得开玩笑,却噎的崔清逸脸色通红,仿佛真的醉了酒一般。 温润和煦的少年咳了几声,右手不停抚胸,左手则是举起来摆了摆:“谢兄不要取笑我,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不给大家添乱就不错了,若是毁了小妹的计划,她会折磨我的。”。少年并不惧传扬自家小妹的威名,也想借这传言,筛一筛对崔清芷有所图谋的人。毕竟少女向来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让她面对一个强势的丈夫,还要安安心心相夫教子,断无可能。 几位少年说说笑笑,马车便也摇摇晃晃到了官驿,送两名少女回房时,还不忘夸一句“好样的”,愣是把一贯心有成算的崔清芷夸懵了。 但随后见到莫雷匆匆自门外走来,崔清芷便再也顾不得许多,而是将人让入房中,然后开口询问“如何?”。 娃娃脸的侍卫一派心悦诚服:“如主子所料……”。 第108章 夜雨 “如主子所料,那人跟到青柳巷,然后回了伊尚书府。属下跟的远,未被发现。”。 莫雷的话在室内传荡开来,崔清芷点点头表示了解,又习惯性的伸出右手在木桌上轻点,半晌才似有若无的吐出一句“你说温恪郡主会怎么做呢?”。像是在在征询谁的观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屋内几人都愣怔了,毕竟以往自家主子很少会询问她人观点看法,自己一个人就把所有决定做了。“属下愚钝,无法为主子排忧解难。”一声起,其余几人纷纷效仿。崔清芷迷蒙的看了看眼前几人,双眸中还带着少许雾气,似是要困出来是的。 片刻后,少女缓过神来,轻笑出声:“哪里就怪你们了,我就是酒喝得有些多,思绪有些乱,罢了罢了,今日辛苦了,都早些去休息吧。”。 莫雷几人如蒙特赦,立刻告辞离去,倒是惹得崔清芷又笑了几声。那可是千日醉,又不是白开水,纵使几个人没有喝醉,也只是仰仗于从前喝的多锻炼了出来,哪里是真的无所谓呢。 少女独坐在镜前,一点点卸了钗环洗去铅华,然后换了身细棉的中衣中裤,将烛火熄灭,沉沉睡去。不远处的几间屋子中的人也在看见这俶尔暗掉的一方后,各自放下手中的事计,熄烛安寝。 夜渐长声渐悄,无人得见黑云压城,只听闻雨打芭蕉,窗牖开开合合间,隐有暗香袭来。紫苏早些时候便被惊醒,到了崔清芷的房间想要闭窗,却被制止。 “不必关了,去问驿站要写炭火来,再取西泠听雨来焚上吧。”少女声音闷闷的,似是还没有睡醒般,窝在床榻一侧,紧裹着被子。 “是,小姐,”紫苏应和着自去行事,取来炭盆后才又开口,“南诏的夜太冷了些,和白日里截然不同,不似我们大晋,冷的有预兆。”。 “不然伊尚书为何夜夜寻人暖床啊。”。 “郡主就不怕哪日伊尚书来寻你?今日那晚娘我也瞥见两眼,确实和郡主有几番相像呢。”听到崔清芷同自己开玩笑,紫苏便也不怕羞耻,闺房闲话又怎会被传到外面去。 “我就怕他不来呢,他来了,南黎城的热闹才大啊,”正说着话,崔清芷又开始赶人,“你快些弄好早点去休息吧,今日实在是太累了,比我行军打仗都困乏。”。 “郡主先休息吧,公子派人来讨香,我去给莫风送过去就睡。”。原是紫苏刚刚取碳时遇见了莫风,那冷脸侍卫便将崔清逸的吩咐交代了一遍,而郡主已经睡下,他男子之身不好贸然前往,便请求紫苏帮忙从房中带出来,他就不亲自去取了。 他们这些做下属\/下人的,虽然心有猜测,却也不会宣之于口,只在心里默默感慨,柳小姐真是好命,现下公子什么事都想着柳小姐,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会派人给柳小姐送去,幸是柳小姐知书懂礼品性端正,不然他们这些人面对未来的当家主母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 初晨,天刚蒙蒙亮,便是勤劳的农夫此时也尚未进田,而温恪郡主亲卫已然受命前往青柳巷,围而不攻,只待伊绪休息好了,请伊绪回家。那原话说:“将我阿爹悄无声息的带回来,说我有事要同他讲,其余人等全部留在那院中,一个也不许放出来,后续如何等本宫消息。”。亲卫队长出自伊家暗卫自然忠心耿耿,而副队长则是南音安插进去的,此刻自然也往宫中递了消息。 第109章 哪位郡主 伊绪在晚娘的床上醒过来时,除了觉得身子像散了架,并无其他任何不适,那时还想着不愧是芷味轩的千日醉,当真是神仙甘露一般的存在。而后他又慢慢回忆起昨日种种,先是清晨说了错话,不过午宴时那几番畅饮也算是陪过礼道过歉了;然后是午膳前在芷味轩撞见了很少外出的晚娘,夜间已经被他安抚好了也无甚紧要;最后就是晚宴上,那位安南郡主让他今日不必陪同,早些进宫去和女皇商议结盟一事,他依稀记得,当时安南郡主代表大晋提出的条件…… 房屋外一阵喧闹,打断了伊绪的头绪,也惹他生出了几分怒火:“外面吵什么呢?”。向来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礼部尚书端出自己的架子厉声呵斥。 院中闻的声音立刻安静下来,然后伊绪便见到晚娘推开房门快步走了进来,在床前站稳之后“咣”地往下一跪,吓得伊绪险些以为这位爱妾将膝盖骨震碎了去。 “老爷,妾一心侍奉老爷,不图正室位份富贵荣华,而今,求老爷给妾一条生路啊。”女子身着纯白色珍珠滚边的纱丽,发髻上除了一支白色茉莉什么也没簪,眼中满含着悲痛,声音娇娇弱弱惹人心疼。 “起来说,发生什么了?又是谁不给你生路了?”伊绪径自走下床,开始梳洗穿衣。 晚娘并没有因为伊绪的话起身,而是用双膝在地上行走,跟在伊绪身边:“妾也不知究竟为何,可外面,被郡主围了,清晨厨娘想要出去买菜都被拦了下来,说是除您之外,谁都不许出。”。 伊绪一时懵怔:“哪位郡主?”。刚刚将话说出口,男子便反应过来,虽说而今南黎城中有两位郡主,可无缘无故之下,人家大晋的郡主围这院子作甚,外面十有八九是自家女儿派人围的,只是不知那个平素只顾享乐的丫头,是如何寻到此处,又是意欲何为。 “你不用跪着了,看看家中有什么,随便吃点吧,我去见见她,不会再让人围着了。”伊绪听闻消息,也顾不得还饿着肚子没用早膳,便急匆匆出去赶回尚书府。 说起来也是可笑,伊宜虽是伊绪的女儿,但是因为既有皇族血脉,又有伊家血脉,是以虽然伊绪还只是一个三品礼部尚书,但是伊宜却是在明宫中有独立宫殿的从一品郡主,是圣女第一顺位继位者。伊绪只能靠着那点人伦纲常压制伊宜,但若是伊宜真的不管不顾,把事情捅出去,那群御史定不会轻易罢休,届时贬黜罢官都是小事,严重的……他不敢想。 围在小院门口的亲卫队长眼见着伊绪从院内出来,便亲自将这位大人护送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送回尚书府。而继续留守小院门前的副队长,则悄悄派人往宫中送了消息。巷口拐角处,自有人注视着发生的一起,又在伊绪离开后离去。 不过午时,温恪郡主派亲卫围以良家女子寓所的消息便已经在南黎城中传开,南诏的御史就像是看见了裂缝的鸡蛋,一股脑的涌了上去,极尽所能询问缘由。 但是伊宜早有准备,将所有不利消息压了下去,对外只说是怀疑偷盗御赐之物的贼人藏进了这院子。 第110章 对峙 诸位御史心中猜测这不过是搪塞之言,却因着实找不到什么其他证据,便暂时按捺下了写奏折的心思,但暗地里还是在悄悄调查到底发生了何事。 说来也不算奇怪,御史多是科举出身,学多了百家经典,对于鬼神之说多是嗤之以鼻,心中对因为祭祀兴起的伊家自然也是万分敌视。南诏先皇将六公主赐婚给伊绪未尝不是存了分而化之的心思,是以这十多年来,整个御史圈层都已抓住温恪郡主的罪证或是把柄为己任。 伊绪乘着马车回到尚书府之后并未见到第一时间见到伊宜,四下询问才知道伊宜在祠堂祭拜前六公主,也是他的发妻。伊绪心中半是愧疚半是气愤,愧疚是对六公主的,而气愤是对伊宜的。 二十年前六公主奉旨嫁与伊绪时,夫妻两人也是琴瑟和鸣的度过了一段恩爱时光,那时两人读诗作画夫唱妇随,羡煞了不知多少京中女郎;后来公主身怀六甲,伊绪甚至请了一年的事假当时在家陪产,又是惹的一番惊叹;更别提公主身故,伊绪守丧一年,那时整个南黎城都在羡慕,称赞这对神仙眷侣。 伊绪此时心中气愤,觉着伊宜既然已经发现自己辛苦隐瞒的这个秘密,不说装作无事发生,便是想要出手解决处理,又何必专门去告知她阿娘?难道还要请仙逝多年的那人回来托梦不成? 伊绪在祠堂前徘徊良久,到底还是没能敢推开那扇门,因为他怕真的会有所谓鬼魂,鬼魂前来搅人清梦无所谓,若是前来捣乱劈了祠堂,自己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 伊宜在祠堂内眼见着三柱清香焚尽,心中有了准备,便走出去见了伊绪。 “阿爹回来了?昨夜休息可好?”伊宜装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她不是不气,而是昨夜已经气过了,今日便不欲再多发泄。 “女儿,你究竟意欲何为,你同阿爹讲,若是……”伊绪自然不敢轻易放松警惕,别人或许不了解伊宜,但他了解得很,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我记得,阿娘走的时候握着我们父女二人的手,哭着交代我们要照顾好彼此、照顾好阿炂。阿爹多年未娶,我也曾劝过你,觉着家中还是需要主母,阿炂也需要娘亲,但是阿爹不愿……我实在不知阿爹心中是如何想的,不如阿爹同我讲讲?也顺便讲讲你同那位娘子的故事?”。 “女儿,阿爹知道你心中有气,但是实在不关晚娘的事,我也没想过抬她进门,你们姐弟今生只会有一个娘亲。”。 “原来她叫晚娘,阿爹继续讲。”一身黑色描金牡丹刺绣纱丽的少女轻声插了句。 “晚娘她年幼失怙、十四失恃,因自己不懂铺面经营被族中叔伯将家产抢占了去,十六岁时,族内弟兄见她有几分姿色,便想逼良为娼后用她的卖身钱娶妻成家。我就是在那时遇到的她。”伊宜听着伊绪的话,心中琢磨这种身世背景的弱女子,南黎城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那么刚好就能被自家阿爹撞见?自家阿爹也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不怀疑是政敌故意为之。 伊绪瞥见少女的反应,轻摇了摇头叹息着:“我当时听到也很警惕,想着这种身世大抵是经不起细查的,只要我用心。所以我当时就先把她安顿在客栈,给了她五两银子,也不奢求会有什么报答……”。 “那又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第111章 接回府中 “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呢,”时隔多年,伊绪也只是凭借记忆回溯往昔,总有些模糊之处,“忘了究竟为何,当时派了三四拨人去探查,所有人的答复都是清清白白,如她所述,只是比她讲的更详细些。本来我已经忘记她,忘记那五两银子的事,可是忽有一日,她在街上拦住了我的马车,送了我一份桂花山药;过了几日,她又拦下我送了一份桂花奶冻,然后是糍粑、栗子糕……能看的出来她从生疏到熟练,送的吃食也越发像样,也越来越像是你阿娘……” “那阿爹为何不把她接回府中,阿爹若是喜欢,难道我和阿炂还会为难她不成?”从六公主病重开始,伊宜就有准备阿爹会再次成婚,毕竟余生漫长,没有人能要求一个血气正旺的成年男性孤身独居四五十年,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了这个人出现,阿爹却没有成婚。 “她柔弱、怯懦、不知贵族礼仪,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尚书府主母;她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做你们的母亲怕是会尴尬;我也不愿她改变,是以才养在外面。”。 伊绪说的照比事实并没有太大参差,只是更加美化了几分。晚娘确实是这样的原因才得以留在他的身边,可其他人就单纯是因为他自己生性风流。 伊宜并不知道的是,伊绪的外室不止这一个,不带回府中,自然是因为不想因为这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因此也默认了伊绪的说法:“事到如今,父亲准备如何呢?”。 “你准备如何呢?”伊绪不答反问,试图寻找破解之法。。 少女将心中的话思虑几遍,严谨措辞:“如果阿爹喜欢晚娘只是因为觉得晚娘像阿娘,那我应该不会留着她。阿娘是阿娘,晚娘是晚娘,世界上只有一个阿娘,也只有一个晚娘,把晚娘当做阿娘对晚娘不公平,对阿娘更不公平。如果阿爹是喜欢晚娘,清楚的知道晚娘和阿娘的不同,那就把晚娘接回府中,阿爹觉得晚娘不适合做当家主母,那就悄悄抬进来,在府中择处院子就是。”。 “若是我不同意把她接回府中呢?就让她留在那院中不行吗?”伊绪并不想把晚娘接入尚书府,若是那样他以后怕是再想离家就难了。 “那阿爹就再好好想想吧。”伊宜并不松口,撂下一句“再好好想想”便起身回房,再不管院中那儒雅风流的中年男子。 伊绪又独自在院中坐了许久,却还是找不到头绪去处理这事情,端看伊宜今日这架势,短期内怕是不会有个结果,只好先让管家和每日来送菜的农夫定好,定期去青柳巷送些蛋肉蔬菜。而后伊绪也进入祠堂,引燃三柱清香,轻轻用手将火苗扇灭,线香插入香炉,伊绪则掀起衣摆在团蒲上坐了下来。 “羽儿,十多年没见了,你还怨我吗?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看到,宜儿长得很好,就是阿炂有点不成器。也不知道宜儿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是你应该都知道吧?你说我要如何才好?我一向拗不过她,可这毕竟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我实在不愿再造杀戮……”。 第112章 曼陀罗 青柳巷的一切传到崔清芷耳中时,少女正独坐在窗前翻看兵书。牧寒竹和柳书墨自然也听闻了晨间坊市的消息,而今来寻崔清芷也是想问问下一步的举措。 “等。”少女听闻两人的来意,头也不抬地吐出一个字。 “等什么?”柳书墨不解,也就直接问出了口。其实少年心中更想问的是,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心看这种能够倒背如流的书。 “等明日,今日应当有人进宫去找女皇,明日午前至少会有个消息传来,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崔清芷将兵书扣在桌上,注视着院中的兰花,轻声回答。 “若是没有消息呢?”一直以来柳书墨最不理解的就是崔清芷究竟如何保证事态一定会按照她预料的那般发展。 “若是没有消息,那我们就递帖子进宫,亲自找女皇聊一聊礼部是如何尸位素餐的。”牧寒竹猜到了崔清芷的打算。这几日接触下来能够明显感觉到,伊垚胸怀抱负,自然不会甘于区区侍郎一职。可伊绪出自嫡系,背景深厚根深蒂固,不是轻易能够撼动的,伊垚自然不愿意冒这个险。 就看伊绪何时能处理好家中之事,何时会想起昨夜宴席上的种种,又会如何指示手下那帮官员了。他们这群人倒是不急于这一两日,虽然都是世家大族的后代,个个长袖善舞,但日日对着那两张脸,还是会觉得厌烦啊。 不多时,有人在临街贩卖曼陀罗,崔清芷便让莫电出去买了一把。这年头曼陀罗并不常见,只有大晋南境五城和南诏可以见到,其他地域只有个别大户人家的温泉庄子上能够见到,但因此花有毒,所以种植培育的人就更少了,因而这也成了陌若楼传递消息的一种暗号。 那一束白色的曼陀罗被莫电抱进崔清芷的房中,香气扑鼻,牧寒竹放慢呼吸一点点去适应这花香,而柳书墨则皱起了眉头:“我知晓你闲暇时喜欢养些花草,但是这种花还是要少养,香味过于浓烈,而且毒性过大,稍有不慎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崔清芷沉默着点点头,也没有开口解释,眼看着莫电将鲜花在插入青釉白菊瓶中,然后挑挑眉问了句:“不说点什么?”。柳书墨被崔清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一头雾水,牧寒竹倒是若有所思的看向莫电。 瘦小的侍卫摸着脑袋笑了两声:“嘿嘿,小姐,伊垚和一堆翰林御史先后进宫了,大概半个时辰后又有几个武将进了宫。”。 “没见到伊绪?”。 “没见到,不过早些时候伊垚曾去尚书府,具体见了谁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从尚书府出来后他就进宫了。”。 崔清芷闻言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再次询问:“伊绪和伊宜可有什么行动?”。 “伊绪回尚书府后就再未出来,伊宜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只是围在青柳巷外面的亲卫并没有撤,尚书府的管家让人给青柳巷送了些青菜,仔细检查过,什么也没发现。”。 几人闻言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各自沉思,半刻之后崔清芷终于觉出不对:“南诏户部尚书没进宫吗?”。 第113章 打赌 “户部尚书早朝后就没有离开,现在应该还在宫中。”莫电本还以为崔清芷想不起来,不会询问,届时自己可以再补充说明,顺便抓着把柄嘲笑一下自家主子,没想到还是被她想起来了。 “如此可以知晓,昨日趁着伊绪酒醉提出的那些要求,南诏可能还是没办法接受,不然不会召武将进宫。”柳书墨原本还没有想到这些,可随着崔清芷问及户部,柳书墨才察觉原是同自己等人有关,她原是想了解这些。 “不见得,武将除了知晓本国兵力如何,还知晓每次劫掠之后能到来的收益有多少,也许他们只是想做一下预估,若是答应我们的要求,会有多少收益与损失,权衡比较一下哪种选择对他们才是最有益的。”牧寒竹思索了一下,然后开口反驳。 “不若来猜一猜,他们会否同意我们的要求?”少女不欲让他们因此而争吵,倒不如开个小赌局,也算是忙里偷闲、闲中取乐。 “我觉得会同意。”。 “我觉得会。”。 两位少年刚刚还有不同意见,可转而就出现了同一答案。 “我觉得南诏会同意,但是可能还会提出其它附加条件。”牧寒竹补充道。 “你们这样赌注就没意思了,我本来还准备了五十两的银票做彩头呢。不过,我觉得不会,且看明日吧。”崔清芷淡笑着开口。 …… 当日傍晚,陌若楼传来的最后一条消息便是“宫中官员皆已回府,并不见异常。”。这个消息初听起来并不会给人太多信息,可是却能告诉所有人,至少到此时为止,南诏并不准备开战就是了。 第二日,伊垚再次出现在官驿。最开始男子还能沉心静气的品着桌上的红茶,而越是等下去,越是心焦,再见到牧寒竹出现的时候如释重负,却不想听闻少年率先开口:“郡主才是正使,我们做不了主。”。 伊垚刚刚平复的心绪又一次紧张的提了起来,就好像终于翻过了一座山,却发现山的后面并不是海,而是另一座山。所幸崔清芷并没有迟来太久,让伊垚觉得这座新的山峰也并非高不可攀。 伊垚率先起身打招呼:“见过安南郡主。”。周边几人也纷纷起身向崔清芷见礼。 崔清芷则是难得的穿了一袭颇有南诏特色的靛蓝色长纱裙,还特意配了一条金色缀满铃铛的腰链:“侍郎大人来的好早啊,不知今日所为何事?”。 伊垚想了想,还是觉得底气不足,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郡主前几日所提,我等已经同女皇汇报过了,只是……贵国所提的要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南诏实难满足。”。 “唔……这种大事不好在这里说吧?这里人多口杂,若是大家出现争议,怕是会让百姓民众笑话,不若侍郎大人再寻个方便的处所,我们自然全力配合。”少女说完话还歪头笑了一下。此情此景,若是被伊绪看见,怕是会更加心痒难耐。 “女皇昨日有口谕,既然郡主和我们女皇都与楼主交好,不若两方会谈场所就选在芷茗斋的雅舍内。”伊垚思及昨日女皇的话,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崔清芷的态度。 “可,不若侍郎大人现行,我同家兄打声招呼便过去。”崔清芷自然无有不可,牧寒竹同柳书墨心中又明确知晓,此行由崔清芷全权做主,自然不会反驳。 倒是伊绪,在芷茗斋坐定后又觉得困扰,心中不知该让店家准备些什么才好迎合那三位使臣的口味,还是一侧跟着同来的翰林学士给了建议。 第114章 对是不对? 崔清芷几人到时,只见几张矮几上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与一应瓜果,东西齐全并没有再增添的必要,又是只吩咐店中小厮,送笔墨纸砚来。 “几位姑且说说,都有哪些不满意?”崔清芷将宣纸平铺,手拿墨条在砚台上打转,浓黑的墨色一点一点洇开,像极了少女此时的内心。 一位从未见过的翰林率先开口:“安南郡主,昨日我等与陛下仔细研讨,发觉无论是停战役、开坊市,还是遣学者,对我南诏而言均属利大于弊,是以并无什么异议。只岁贡这一点……郡主可能不了解我们南诏国情,南诏不似大晋地大物博,每年税负都不够用,若是出现重大天灾,只好向各大氏族募集银钱,是以大晋提出逢十取三,基本相当于掏空了我们国库,若是真的应允,南诏怕是都无力维持正常运转。”。 “南诏现有国土面积三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种植更低面积约一百五十万,人口三百六十万,分布于……以此可以推算南诏每年税收大概在两千七百万两白银,按照我们逢十取三,那南诏每年还能剩余一千八百九十万两白银,对是不对?”崔清芷言语间便将这些个数据一一记录于笔下,然后轻轻抖了抖纸张,将布满字迹的宣纸放于左侧,抬头看了一眼南诏众人,见众人默不作声也没多说什么。 后又蘸取墨汁,提笔书写同时轻启朱唇:“南诏现有正一品官员三名,年俸一百五十两,正二品官员……因此南诏对官员军队支出,全年大概需要一千万两,这样算下来还有八百九十万两,便是赶上你们女皇大选、开恩科,也完完全全还有富余,对是不对?”。少女的话落时,众位南诏官员均拿出帕子擦了擦鬓角留下的汗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两张纸,诸位可以传阅一下,我相信你们之中定然有善算筹者,仔细看看我这写的可有一丝错处,若是没有,请你给我解释一下,我大晋如何就强权压人了。”少女将那两张纸拍在伊垚面前的桌上,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再不理会众人,而是回到自己的位置自顾自的剥起了葡萄。 适才那一幕,不单单镇住了南诏众人,也镇住的柳书墨,他一向知晓崔清芷善算筹,却不知也善心算,自是惊讶不已。倒是牧寒竹,见少女慷慨陈词自己无力插话,便挽起衣袖取出匕首开始给面前桌上的水果一一去皮切块,此时看到少女剥葡萄,自然而然的将自己已经处理好的一盘递了过去,又端来少女面前的那一份继续动作。 “牧兄,君子远庖厨……”柳书墨见着牧寒竹的小动作不禁咬牙切齿,可另两人闻得这句话却想见了鬼一般看着柳书墨。 “柳兄说笑了,柳兄烤野味的技术可是滇南城一绝,而且,某私以为自己算不得君子。”柳书墨被噎住,喝茶的崔清芷也被呛了一下,不禁连咳数声,脸颊泛红。 待到少女平复下来,方才插话:“不过说真的,若不是你们两个都是世家公子,我都想多出点月银把你们两个请回府中,专门料理吃食,虽然我家半夏手艺不错,但是总吃也会腻的,就是可惜了……” 第115章 数字不符 “郡主若真的想吃,自然多的是法子,某无论在书院还是回到家中,都会偶尔起灶做些吃食,可以多带一人份,并不费什么功夫。”。 前脚刚说自己算不得君子,后又直言自己可以为少女多准备一份吃食,在柳书墨看来,这个清冷公子的一言一行无不透露出一个信号“我喜欢清芷。”。那边自己还没能引起少女半分过多关注,这边转眼就又多了个情敌出来,事情着实有些棘手…… 伊垚仔细端详着那两张纸,粗粗算了两个数字并没有发现错误,便将纸张递给了那位以算筹着名的翰林,希望其能发现问题,半个时辰过去,翰林的手越来越抖,但却未寻出任何一处,便是连笔误都曾见过。实在无法,最先开口的翰林站了出来:“世人皆说安南郡主着文倚马立成不改一字,我从前总以为是世人夸张,今日一见才知名不虚传。只是我们内部还有些事情,郡主在场恐有不便,我们在旁边在为郡主开间雅舍,郡主等我们片刻,可好?”。 到底是能言善辩之人,便是在此情境下,也面上不见丝毫慌乱,从容发言做出部署,也算个人才。崔清芷三人并不介意,甚至希望他们能多讨论一些时候,毕竟时间越久,他们应允的可能也就越大。 而自三人离开雅舍,南诏的众人便开始争吵…… “说说吧,怎么回事?”善言辞的翰林出声询问。 “我算了三遍,没寻出一点错处,可就是和昨日户部报出的数字对不上。”善算筹的韩林回答。 恰好今日前来的众人中,有户部右侍郎,所以众人的目光便都看向了这位侍郎,期待她能开口答疑解惑。这位侍郎早在听闻崔清芷的话时便低下了头,想办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于还想过能不能借尿遁逃走,此时此刻,见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若是眼神能杀人,恐怕此时她早已千疮百孔。 “唉……这事说来话长,细究下去也是一笔乱账。安南郡主的计算没有错误,可那只是理论上的数字,而户部昨日上报的数字,是历年来实际的税收,这里面相差巨大。” 户部侍郎不由得心中苦涩,他们户部何尝不想完完整整的收上来那两千多万两的税负,可是…… “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差异?一年天灾不能年年天灾吧?”伊垚紧跟着追问。 “因为收不上来啊,以你们伊氏一族为例,每年应缴税负三百六十万两,可实际交纳上来的,不过一百六十万两,南诏境内如此的世家又何止一二,是以有着差距,此外还有挂在历年进士名下的田产无数……”。 伊垚这才知晓为何伊氏一族会有财宝无数,都是这一年一年累积下来的啊。 “大晋此举,是逼着皇族与世家撕破脸面啊,可陛下而今才不过刚刚刚刚登基几个月,哪里有能力……”说这话的人看了看伊垚,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知此时该如何是好。 “这事恐怕今天不会有结果,还是要和陛下好好说过才能得到一个答案啊。”。 第116章 狐狸精? “那这边怎么办?”。 “只能让大晋使臣再等两日了,本来就算今日说准了,我们也没办法签订盟约啊。” 因伊垚与崔清芷等人接触较多,是以还由伊垚出面做以解释:“郡主,我们还需同陛下沟通协商,今日有劳您了几位了,若是觉得疲惫,下官送几位回驿站休息;若是还想在此处多留些时候也无妨,记我账上就好。”。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多加停留了,还望陛下和诸位可以早些给我们一个答复,不然我等很难相信南诏求和的诚意。”崔清芷并不准备在芷茗斋多加停留,芷茗斋能有的东西她自然都吃得到,自然不想在此处浪费时间。 而南诏出面谈判的几位大臣,在目送崔清芷几人离去后,各自上了轿子直奔明宫。 连续两日,南诏并没有任何官员露面,而崔清芷几人也乐得自在,该吃吃该喝喝,闲暇之余还去了几处南黎城青年男女心目中的游玩圣地,好巧不巧,处处都有南炂的身影。 四子湖岸,杨柳堆烟,四子湖中,琵琶羌管,游船画舫行于其中,难免几舟并行。两批人本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可偏偏有那不识趣的女子,见到南炂总是盯着崔清芷几人,便仗着宠爱开始撒娇耍横。 “不要脸的狐狸精,日日在我们世子面前晃,是想勾引谁啊?”那身着黄色绣栀子花长裙坐在南炂怀中的女子阴阳怪气道。虽然南炂并没有被正式册封为世子,可南诏人尽皆知,六公主只此一子,这不过是早晚的事,世人捧高,自然会称呼高职。 两艘画舫离得近,其中人语声自然被听个正着,还不等崔清芷几人发作,坐在船头的南炂便将怀中女子摔入水中,吓的一船人愣在原地,却无一人敢下水施救。南炂再侧头时,便看见崔清芷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极了那夜宫宴,只好装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南公子也是如此想吗?”崔清芷嘴角上扬起好看的弧度,可熟悉她的人都能发现,少女此刻笑意不达眼底。 “不,不,我不敢这么想。”南炂急忙摇头否认,耳畔还响起了女子的呼救声,可船中众人只屏住呼吸,安静的听两人的对话,猜测女子的身份。 “哦~义父曾经教导我,打狗需得看主人,这女子刚刚在南公子怀中……”崔清芷话说一半,等着南炂自己领悟。南炂到底也是南诏皇族与伊氏之后,崔清芷给他留了面子、递了台阶,端看南炂会否发现,能不能下来了。 “不重要的人,随你处置。”由此可见,南炂是真的聪明,只是不知外表怯懦的少年到底是真无情还是没用心。 “莫雷,把人救上来,”眼见着湖中女子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闻得此言,南炂船上的那些人不禁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并不想闹出人命来,届时……好说不好听啊。可这提着的心还没放到底,便听到旁边画舫上的那少女又一次开口,“掌嘴。”。 终是有人看不顺眼,出言斥责:“姑娘,这女子是南黎城太守的庶女,并不是什么奴隶婢子,姑娘而今让人掌嘴,怕是不好吧。毕竟南诏律法,良家子女,无罪证,不用刑。虽说她出言得罪了姑娘,可姑娘若是用了私刑,见了官就不好交代了。”。说话的是刑部侍郎的庶子,身为庶出是无法出席宫宴的,是以那画舫之上除了南炂并无人识得崔清芷几人。 崔清芷并未认出说话的人是谁,想来也是无关紧要,便不放在心上,吩咐莫雷继续扇后,便同南炂闲谈起来:“南黎城中自以为是嚣张跋扈的人这么多吗?”。 第117章 拉低智力 南炂听得出来,她在暗指自家阿姐,可他却无力反驳,只得苦笑。 “我奉劝南公子一句,以后少和和这些没见识的庶子庶女在一起玩,会拉低智力的。这女子,我今日就带回去了,心情好了自会放了她,”少女说完之后又产生了新的想法,抬手指向刚刚说话的男子“或者那位公子,你可以回去搬搬救兵,找个权势够的,亲自来找我要人。”。 少女刚刚说罢,那画舫便悄然同南炂他们的画舫拉开距离,初时还能听到清脆的巴掌声,可随着画舫渐行渐远,便什么都听不见了。南炂此时则是瘫回了软椅上。 可舫中众人却又开始不满抱怨:“世子即与那女子相熟,为何刚刚不加以阻拦?”、“那女子多大的颜面,太守大人亲自去领人?”、“世子这样莫不是太怂了一点吧?”……如此声音不绝于耳,南炂被逼的发了脾气,将手中白玉酒杯往甲板上一掷,摔了个粉碎,众人也被震住不敢再说话。 而后便见到南炂环视一圈,然后挨个指名道姓:“你不是有个刑部侍郎的爹吗?”“你不是国子监祭酒的孙儿吗?”“你家嫡兄不是在陛下后宫吗?”……如此一圈下来,将在场的人都点了个遍,然后才继续道:“刚刚怎么都不说话?现在见人走了,敢说话了?我今日就承认了,我们尚书府确实怂,不敢得罪人,至于娇娘,你们谁有能耐谁去救。哦,对了,那女子住在城中驿站,你们也不用担心找错人,现在驿站里面住的都是她的人。”。南炂说完便回了舫中,翘着腿撑着脸欣赏那未曾停歇的琵琶声。 一众公子小姐闻言却纷纷白了脸色,当日宫宴,他们因为出身不足以出席,是以并没有见过大晋那位郡主的真实容貌。可宫宴散后,他们家中长辈也是召了府中所有人,三令五申让他们这段时间消停一点儿,万不要冒犯了,不然家中不见得能保得住,毕竟温恪郡主也是在那位手下吃了亏的。 众人后怕的同时也有着几分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开口,没在那位郡主眼前冒头,庆幸自己最多被连坐,算不得主犯,更算不得从犯……思及此,众人纷纷看向刚刚出言的那个男子,刚刚他好像说要见官……到底是见官还是见棺材啊?这要见多大的官才好?难道要闹到陛下跟前吗?而处于众人目光中的男子,此时早已两股颤颤站立不稳。 “还是要给太守府去个信儿吧?不然娇娘深夜不归,还是会闹起来的,至于太守府准备如何处理,就不是我们能参与的了。”有一女子在沉默半晌后开口,只是原本习惯性的添油加醋怕是不能了,只得照实告知。思及要面对太守那张严肃的脸,女子便开始在心中埋怨娇娘,若是她出门肯带丫鬟,哪里还需要她们这些人传话。 众人对视过后确认了彼此心中所想,便相携进入舫中,由那平素同南炂最是亲厚的公子去找南炂说情:“世子,刚刚是我们言语无状,还望世子赎罪。”。 南炂冷哼一声,并不答话,那公子看了看周围人哀求的神情,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们想着,今日之事早晚会闹到宫中,可冒犯了安南郡主的只有娇娘一个,还望世子能同陛下解释清楚,我们只是同行,并未有任何冒犯顶撞的言行。”。 第118章 娇娘 南炂看了众人一眼,也不说应下还是不应,让众人依旧提心吊胆。而少年此刻心中想的却是,都说便是夫妻,大难临头尚且各自飞,遑论这些酒肉朋友,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想办法远离他们,他倒是很想同崔清芷那群人相交,只是有办法吗? 一首琵琶曲结束,南炂才将翘起的腿放下,然后抖了抖衣袍,正色道:“我晚点会进宫,不过,奉劝你们各自回家还是和家中长辈说声的好,这事不是你们瞒得住的,便是几位大人也不一定抗得下。今日也没兴致了,各自回吧。”。 而那边,娇娘被救上船后便已昏迷,可在场众人却并无一个是怜香惜玉之辈,牧府两个侍卫上前帮忙将娇娘摁跪在地,莫雷则是腾出手来扇耳光,一声清脆过一声。因为知晓自家主子不喜见血,娃娃脸的侍卫还特意控制着力道,只图将娇娘的脸扇肿。 几个耳光过后,那黄裙女子便醒来,还呵斥说:“你们是谁?也敢和我动手,我阿爹可是太守……”。话音未落,便又挨了一耳光,出手的那男子还冷声到:“出言不逊,太守大人倒是好家教。”。 “你敢说我阿爹……”又是一耳光落下,莫雷又道:“若不是你,我等还真不知道你阿爹是谁。”。 “你们到底是何人……”右脸再次被打,娇娘整个人都有几分傻愣,倒是没再听见那男子说话,可被自己出言讽刺过的少女却是出现在了她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娇娘肿着脸出声询问。 “自然是我让人把你从水中捞出来的。”崔清芷把玩着手中的墨色指环,饶有兴趣的盯着娇娘的脸看。旁边的柳银铃像是嫌弃热闹不大一般,出言询问:“第一次仗势欺人的感觉怎么样?”。这询问的自然不是娇娘,而是身穿琥珀色长裙的崔清芷。 “唔……也就那么回事吧。”严格说起来,倒不算是第一次仗势欺人,不过得了封号之后倒确实是第一次,所以,勉强算是第一次名正言顺的仗势欺人。两人交谈时,娇娘又挨了几巴掌。 “你们到底是谁?”娇娘强抬起头,怒视着眼前一众少男少女,恨不得盯出几个窟窿来。 “你也配知道?”月白色长衫的清冷少年所以瞥了黄裙女子一眼,目光冰冷仿佛盯着一个死人。 一盏茶后,也不知莫雷究竟扇了多少耳光,才终于被崔清芷喊了停。只是跪在地上的那个女子,再也看不出本来的样貌,怕是亲生爹娘来了也难以辨认。 少年少女倒是又花了不少时间游玩,可那黄裙女子,因被几人嫌弃碍事,而早早让人押回了驿站看守。再看太守府的众人,在得到消息之后早就吓得手足无措,娇娘的亲阿娘跪在地上百般请求,希望太守府主母可以派人将太守大人从府衙请回,共同商讨营救娇娘之计。 太守府主母架不住那娇柔女子哀求,便顺着她的要求,派了贴身丫鬟去府衙寻人。只是南黎城太守在仔细询问过后只叹了口气,然后交代了一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不会去要人的,回去让她们都各自歇了心思吧。”。 第119章 赔礼 当日夜里,南黎城数位官员府中都传出类似的对话,无非就是当家大人与主母商议应当备多重的礼去给官驿中的那位。旁的不知,单是这两日朝堂礼部户部没完没了的争吵,寒门士子与老派贵族相互攻讦,皆是因为大晋那位郡主提出的结盟要求。自家孩子此时闯下祸事,还是要早早平息才好,总不好让安南郡主借着这事的名头坐地起价不是。 翌日清晨,数位大臣纷纷早朝告假,带着自家不成器的子女后代去了官驿,这家下人捧着两个木匣,那家小厮抬着一个木箱,见到同僚也只是尴尬笑笑,不敢出言寒暄。倒是这官驿中的驿丞,小心翼翼的赔着笑脸,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这在座各位,随便哪个都能把自己像蝼蚁一般摁死在地。 驿丞原是不知为何一个小小官驿能来这么多高官的,还是驿站中的小厮趁着诸位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将驿丞拽到一侧小声禀告:“昨日安南郡主带回来了一个人,看起来像是刑部侍郎府的人,只是……实在看不出到底是哪位小姐……想来应当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驿丞闻言也只得点点头,毕竟神仙打架,不是他们这种凡人能插手的,他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安南郡主出现之前,好好应对一下罢了。 幸而不多久,崔清芷便出现在驿站大堂中,扫视了众人一圈,轻声开口:“呦,这么多人,是什么风吹来的呀?”。 “郡主。”、“郡主安。”“见过郡主。”……说来也是可笑,一个大晋的郡主,在南诏国都,被一群朝廷重臣以礼相待,怎么看都颇为诡异,偏偏场中众人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想也知道,如今朝堂之上的风声,怕是都倾向于应允大晋的要求以求和。 几家小辈站成一排,向崔清芷道歉赔罪,而后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就那么直愣愣的跪在地上,不敢有任何不满,安安静静的等着崔清芷叫起。 “诸位请起,哪里用的到行这么大的礼。”崔清芷坐在众人为她空出的主位,端起一侧的茶盏尝了尝,而后又看了看在座的几位大人,“小孩子打打闹闹,哪里就用得着诸位大人出面了呢?”。 “实是犬子无状,昨日冲撞了郡主,在下特备厚礼,来向郡主赔罪。”说话的是刑部侍郎,他已经知晓,昨日唯二出言冒犯安南郡主的,就是他家小儿和至今没有出现过得太守府的幼女娇娘了。 崔清芷扫视了一下刑部侍郎带来的木箱,见到最上面放着的一颗千年雪莲和两颗百年人参,想来下面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却都是崔清芷见惯了的宝物,是以并不觉得有多稀罕:“这些东西,本主也不缺,甚至比侍郎大人还有多一些。”。 “是是是,区区礼物,不成敬意,还望郡主笑纳。”。 “这些礼物也只是我们送给郡主的见面礼,就当我家孙儿和郡主交个朋友了。”国子监祭酒指着自家带来的两个木匣,其中一个装的是个个大如鸟蛋的夜明珠,另一个则装着一对五层鬼工珠。 “祭酒大人送来的可是稀罕玩意,但是本主也有。”崔清芷瞥了一眼那两只木匣,虽然不及自己手中的,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宝了。 第120章 分赃 “不过祭酒大人说的做个朋友,我都不知令孙是哪一位呢。”崔清芷淡笑着开口,有打量了一圈站在另一侧的年轻一辈,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却也不急着声张。 “孙儿,你出来,给安南郡主认一认,以后可莫要再起了冲突。”随着国子监祭酒的话落下,一位身着浅蓝色长衫的男子站了出来。 “这是我家小女……”一位女子紧随着站了出来。 “这是……”。 …… 随着几位大人的介绍,崔清芷才终于把今日前来的这些人认了个齐全,不过倒是没怎么往心里记,而是看准时间开口送客了。几位大人见崔清芷这个反应,也不敢多做停留,而是各自留下带来的礼品,然后离去,心中思忖的则是看着今日的样子,这笔账应当是揭过去了。 见人都离去,崔清芷便上手翻了翻,仔细查看了一圈之后,才唤来了莫雷和莫电:“将这些东西点数一下,银票和现银数清楚,按我们此次前来的人数,平分了吧,主子侍卫都算在内,人人有份。至于其他东西,全都登记在册,等我们回大晋的时候通通带回去入我的私库。”。 莫雷只是安静的应是,莫电倒还有心情开玩笑:“这算一算每人少说也有百两,挨一次骂就能有这般收获,主子你要不再找两个人骂骂你?属下想靠这个发家致富。”。 “说得好像我平时亏待了你们一样。”。 “那不一样啊,那都是属下出生入死挣回来的辛苦钱,哪像这一次,主子你听两句糟心的话,莫雷扇上几时耳光,我什么力都没出,平白捡钱一样啊。”。 “你倒是提醒我了,莫雷,莫电的那份就不用给了,平分给其他人。”。 娃娃脸侍卫继续应是,可却愁甚了莫电,见到瘦小侍卫苦大仇深的样子,崔清芷才露出笑颜,摆摆手边说边往外走:“逗你的,好好干活吧。”。 娇娘被关在客房内,并未多受什么折磨,膳食也是按时供应,只是并没有人为她请大夫,也没人敢给她用药,从昨日到现在,脸倒是肿的越来越厉害了。而太守府内,娇娘小娘在听闻各府用了银钱珍宝求了安南郡主的原谅后,便又去求太守夫人,只是太守夫人到底得了太守之令,万不敢再轻易应下,只由着那个做阿娘的自去折腾。 娇娘的阿娘听闻之后,便拿出自己当年的陪嫁,求太守府管家代为送去,以求安南郡主早些将她的娇娇放回来。想当初她也是富商之女,只是南诏还是存着极重的士农工商门第之见,商贾实属最末流,她才携着巨额财产嫁入太守府以寻求必护,这么多年又只得了一个女儿,除了给女儿留作嫁妆,便都是她们娘俩的日常花用了。而今只不过是提前支了部分出去。 那四抬大木箱送到官驿时,崔清芷并未露面,而是由莫雷带人露面,将东西收了下来,却没思忖好有让他们见到娇娘,也没有言明何时会放娇娘回府。管家无法,也只得回府复命。 崔清芷原想着再关上那女子两日,那女子道个歉求个饶,她也就放人离开了,却不成想又白白收获了这许多,如此一来,也不是不能给南诏打个折扣。 第121章 盟约 原在几人离开大晋之前,崔清芷便拿到了两张盖了国玺的空白谕旨,用以此次签订盟书,而后一张留在南诏,一张由她们带回到大晋送入宫中。 崔清芷在做出了决定之后,也不多做耽搁,而是通知了牧寒竹与柳书墨尽快准备,午后进宫商讨盟约一事。她自己则是小心的将放置谕旨的锦盒寻出,准备午后一同带入宫中。 …… 明宫泰辰殿,除了南音、崔清芷、牧寒竹与柳书墨外,便只有南音两名侍奉笔墨的内侍在。 空旷的宫殿,传出阵阵回音,可清晰透漏的只有一个信息“大晋降要求了”。 “因有楼主从中斡旋,我等也愿意退上一步,岁贡由逢十取三改为逢五取一,不知陛下可愿接受?”少女清冷的声音响起,却让一袭凤袍加身的南音大大松了一口气。 “自是愿意,只是……”高位上的女子露出几分迟疑,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是。 “陛下但讲无妨。”崔清芷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只等南音开口确认。 “历朝历代,相互结盟者,无不缔结秦晋之好,未免盟约被破坏,我希望两国每代各出一位和亲彼国。”南音将自己昨夜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说出口,也算是为自己怜爱的表弟争取一个机会。 “每五十年一位。”大晋圣上虽然早就应允了这件事,也授权崔清芷可以便宜处置,但崔清芷还是想讨价还价一下,毕竟她内心深处并不赞同和亲一事。和亲人选背井离乡,故国难回,这一去基本就是一辈子,当今世道,人人都想落叶归根,又有几人愿意埋骨他乡?若是另一半不合心意,也寻不到和离之法,因为皇命不允许,臣民不允许…… “好,那我们就此修立盟约,还望郡主一行人多留几日,届时可以和我们南诏的和亲队伍一同返回大晋。”南音不再给崔清芷几人反悔的机会,而是急急敲定了诸事。 内侍摆好松烟墨,崔清芷将空白的谕旨摆好,由着牧寒竹提笔书写,将此前提及的每一项内容,逐字逐句的陈列其上,然后递给崔清芷和南音查看,确认无误后便又誊写了一份。一式两份的盟书,待南音亲手加盖国玺之后,便算完成了,三人此行的唯一任务也算超额完成,毕竟当时大晋圣上给的旨意是“每二十年一人和亲,岁贡逢十取一。” 正事说完了,南音也不忘打听打听私事,毕竟今晨可是好几位大臣告了假,然后跑去了官驿之中寻崔清芷,她想不知道都难。在听到当事人一番解释说明后,南音也不忘出言调侃,以显示双方关系融洽:“只可惜,我没有亲弟弟或是儿子,不然也想代为求娶安南郡主,便不算辱了郡主妖精的骂名。”。 “那可能是陛下贪心了,我们圣上应是不会许我和亲他国的。”除非换了个皇帝或者皇帝当腻了想当阶下囚,后半句自然是少女在心中吐槽,可前半句也已然让南音对崔清芷刮目相看了。偏偏少女身侧的两个少年,并不觉得她是在说大话。柳书墨想到的是那三万黑甲军和崔氏族人,牧寒竹想到的则是旁人不知的陌若楼。 第122章 昭诚郡王 两日后,南音于朝堂之上着人宣旨:“……礼部尚书独子南炂,年十六,性和顺……今册封为昭诚郡王,赐亲卫十名、白银千两、珍珠一斛、绸缎十匹……择日前往大晋……和亲……”。 随着内侍宣旨的声音落下,有人艳羡,有人惋惜,谁也没想到,在苦等着南炂封为世子的消息时,人家直接被册封为了郡王;而多少想要攀附伊家这颗大树的官员想着舍弃女儿嫁与南炂联姻时,却听到南炂将前往大晋联姻。其中最为惊讶的,非伊绪莫属,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有那么多联姻的人选,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的儿子,可这事他之前并且听到半点风声,今日直接在朝堂上宣旨,便是再没有半分更改的可能了。他不知道的是。这殊荣,是他儿子连续三日进宫求来的,少年想远离南诏,远离伊家,然后做个清清白白的富贵闲人。 而几日前,南音的惊讶不亚于伊绪,她虽一直知晓自家表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顽劣,骨子里还是一个良善之辈,可是她没想到,少年愿意放弃原本唾手可得的一切,只为了心中的正义与自有,到底是连续三日的跪求,让她看到了少年的决心,心中生了怜惜,才决定顺了少年的意,同时修书给陌若楼,求楼主庇护两分。 因估计到崔清芷几人还有书院大考要参加,是以南诏礼部并没有为南炂准备太大的排场,只是赶制了一架符合郡王制式的马车,两件礼服,并着此前和亲公主的惯例准备了些许“嫁妆”,余下的两箱便是伊宜为自家弟弟准备的傍身之物。 那一贯嚣张跋扈的温恪郡主还专门在他们临行前挑了一日来拜会崔清芷,还送了一个并不很重的木匣。崔清芷不解其意,便当场打了开来,只见一沓厚厚的银票堆在其中,不紧错愕,还是伊宜亲自答疑解惑: “我知道你有些能耐,此去盛京山高路远长途跋涉,这十万两银票送与你,就当给你照顾好我阿弟的报酬,若是能帮他得一门合心意的亲事,我还有厚礼相赠。”。 崔清芷忽而觉得,眼前少女似乎也不是那么的惹人厌烦了,至少不管从前如何,她待南炂倒是一番真心。 “我们两个到底还有龃龉,若我说不收,想来你也不会放心我,这银票我便收下了,你所托之事,我只能说,尽力而为。”毕竟合心意的亲事不是那么好寻的,她又不知道南炂喜欢什么样的人,也不知晓盛京那位天子作何想法,尽力而为已是最大的承诺。 “如此便好,我听闻你赶着回滇南参加什么考试,阿炂会骑马,你们可以骑马先行,马车慢慢追就是。但是,你不能抛下我阿弟一个人,他需得跟着你,就算到了大晋,他也得跟在你身边,你觉得不方便就把他安顿在你们太守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如,你让他唤我一声阿姐?我定像爱护自己的弟弟妹妹一般爱护他,如何?”崔清芷没想到伊宜还会提出这许多要求,虽然她原本并未打算一路带着南炂,可还是会想尽办法护他周全的啊,就不会让他自生自灭。 嚣张跋扈的郡主又一次炸毛:“你想的倒美,可惜了,他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阿姐,你若是想,下辈子请早吧。”。撂下这句狠话,温恪郡主便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官驿,并不理会身后的崔清芷是何表情,因为她怕少女还有话说,届时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手的。 第123章 入住太守府 “你好像有点欣赏她了。”牧寒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对着崔清芷的一脸笑意评价。 “这有什么的,我们两个本也没有多大的仇怨。世事艰难,个人有个人的难处,我的难处她不知晓,她的难处我帮不上,就如现在这般,已经很好了。”崔清芷想了想前些时日为伊宜添的堵,至今也没听说是如何解决的。 “伊绪的外室不止这一个吧?其他的你要不要顺便也告诉给伊宜?”牧寒竹猜测了一下,想着既然崔清芷欣赏伊宜,帮个小忙也未尝不可。 “算了吧,虽然不知伊绪他们父女是如何说的,但是想也知道,没有闹出什么大的事情,便是伊绪说服了温恪,我们再去多嘴,只会给她添麻烦,若是她在这个时候和伊绪撕破脸,虽然伊家不会多说什么,可难保日后不会给她下绊子。”对于伊家的权力划分,崔清芷略微有些了解,虽然很多人认可伊宜圣女继承人的身份,可是继承人不止这一位,她的地位并非稳如泰山。 …… 崔清芷一行人率着二十名侍卫打马回到滇南城时已经是十二月半,另外几十人还远远的坠在后方,护送马车以及一应财宝。 几日后便是千宇书院的年终大考,八门课程均需参与考核,综合评定分数级别,合格者方可毕业。虽然书院众人皆知,便是崔清芷几人此次不合格,也已经半只脚踏入了朝堂,与其余众人是不一样的,但是他们还是想看看,崔清芷次次魁首这件事是不是真的牢不可破,他们可不相信在南诏那么多时日,事情纷杂诱惑良多,他们还有心思复习备考。 “你好像和守城将士关系很好,但是街上那些儒生学子好像都很仇视你。”这一路上,南炂不喊苦不喊累,勉力跟着他们的速度,腿磨破了也不说一声,颇得了几人的好感,但是也不会去询问为何少年在南黎城要装出那副纨绔的做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他们能理解。 “你不懂,这就是<别人家孩子>带来的威胁,他们也不是真的仇视小妹,只不过考试前后这几天还是要仇视一下的。”崔清芷比南炂高出大概半头,此时将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开口解释。 “你阿姐把你托付给我,要我看着你,所以等下你同我们一起回太守府,我让人收拾出一个客院给你住,太守府的人不多,你不用害怕,有什么事尽管找管家阿伯,也可以找我,只是过两日我要回书院,届时留你自己在府中,你还是要习惯和管家阿伯相处。喜欢吃什么也提前告诉厨房,厨娘会准备的……”崔清芷开口将自己能想到的大事小情都交代了一番,颇有几分老嬷嬷的样子。 “其实不用麻烦的,我住驿站就行。”南炂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去别人家常住,毕竟这里不是南诏,他们也不是很熟。 “不麻烦,你要是不住到我家里去,怕是你阿姐马上就提着长刀来杀我了。”崔清芷自然是搬出伊宜来让南炂安心,却不成想南炂最想摆脱的,便是伊宜。 还是崔清逸先发现了少年的不自在,转而换了话题:“我们把你从南诏带到大晋,这一路走来也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不必在乎那些虚礼。明日我们陪你到街上逛逛,你今日看看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府里没有的,我们明日一起添置。” 第124章 晚膳 “你看看这院子,可还喜欢,府中大部分布局摆设都是我阿娘当年设计的,还有些是我小妹长大以后加以改动的,我是觉得比别的府宅多了几分自在,不似其他人家那样,如出一辙无甚新意,我们家可谓是一步一景,处处都有意趣。”崔清逸很少邀人在家中闲逛,今日也只是因为南炂要在家中住些时日,才带人熟悉起来,趁此机会,显摆一下自己小妹。只因他觉得,这小孩软软弱弱的,很好欺负,是个入赘的好选择。 若是崔问修或者崔清芷有人知道崔清逸心中所想,怕是会再次举着棍子追着崔清逸打。少年是生怕皇室不够忌惮他们一家,出身清河崔氏,又背靠镇南王,而今终于出了个有封地的异姓郡主还嫌不够,还想联合南诏了,但凡有人扣个谋反的罪名,他们怕是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我阿妹虽然女红一般,但是琴棋书画都很棒的,而且她还是挺细心的,不然我和我阿爹两个糙汉子,这么多年还不知过成什么样呢,但是你现在去街上打听打听,个个都说我阿妹能干,是个不错的女郎,在整个南境也数一数二的。”温润和煦的少年挎着南炂的脖子往前走,自然看不见此时南炂的脸皱皱的像是个肉包子。而跟在身后的侍卫则在想,郡王既然忍耐了下来,想来应该是不难受的。 “阿炂啊,我觉得你就跟我自己弟弟一样,你觉得芷儿怎么样?”崔清逸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之前说的过于委婉了,便直接将问题说出口,想要探探这南诏郡王的心意。 “郡主挺好的,有勇有谋,文武双全。”南炂想了想,颇为中肯的回答。 还不待崔清逸再问,管家便来传话说崔问修已经回来了,花厅中摆了饭,请郡王、公子前去用饭。 因在南诏有不少海物,是以今日的饭桌上也摆了许多。见到南炂有着些许拘谨,崔问修还主动帮忙夹了菜,开口缓解气氛:“只当是自己家里,没那么多规矩。南境鱼是不少,可是虾啊蟹啊,比起南诏还是小了不少,做法也不一样,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南炂见到崔问修动作,急忙用双手将自己的碗捧起,将那一块块肉接过,顺带道了声谢,说着近些时日叨扰了。 “你自己留在家中怕是会无聊吧?其实千宇书院的年终大考是对外开放,允许外人旁观的,你若是有兴趣,也可以让他们兄妹带你去看看,只不过他们届时顾不上你,你看你是愿意留在府中?还是去书院?”崔问修想起往年千宇书院年终大考曾经邀请南境官员出席,便觉得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今年为了避嫌定不会去,想来镇南王也是如此,便没办法由他们出面带这个少年去参观游玩一番了。 “晚辈再想想,再想想。”南炂其实心中也在纠结,既想去见识一番,又怕去了会给崔家兄妹惹来什么麻烦。 “嗯,不急,我们过两日才走,我们走之前你决定好就行。”崔清芷举止优雅的填着肚子,却也不忘照顾眼前这个软糯团子,毕竟真的很像是弟弟,只是听闻他好像要比自己大上几个月。 第125章 逛街 十二月十六,滇南城中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坊市之中也是人来人往,各色店铺无一不是人满为患。一行七人走在街上也不算引人注目,因为路上多的是拖家带口出门采买的人。倒是一些较为相熟的摊贩老板,笑意盈盈的同几人打招呼:“郡主又带朋友出门呀?怎么今日又多了两位?”。 “这位是牧府的三公子,从前不爱出门,怕他憋出病来,我就拽来了;这位,是我们世交家的小公子,最近借宿在我家,要同我们一起过年的。”结了盟约的南诏皇族之后=世交家的小公子?几个随行的侍卫不禁嘴角抽了抽,却也没有反驳。 “话说回来,谢兄你自己一个人在滇南,也没什么亲朋好友,不如也来我家过年吧,人多一点还热闹。”崔清逸想起另外一个回不去家的人,想着多几口人的饭食而已,不然放他一个人在谢府太过于冷冷清清了。 “崔兄不若把我们也请过去吧,人多热闹啊。”不待谢玧崧回答,牧寒竹先插话道。别人知不知晓他不清楚,他可是看的清晰明白,这个冷峻孤傲的黑衣少年,心中对崔清芷可是有着不一样的情愫的。 “你又不是没有家,我把你叫去我家,牧老太爷还不得杀去我家要人?”崔清逸不答反问,却是另一种拒绝。牧寒竹心中苦笑,他知道那只能被众人当做玩笑话,可在他心里,在牧府真的不如在几人身边自在。 “初一提着年礼来拜年吧,许你多坐一段时间。”崔清芷虽然带着柳银铃和南炂走在最前端,却还是将几人的交谈听了个全,因而也给牧寒竹递了个台阶,照顾了少年的心意。 南炂原本一直默不作声,只是跟着众人走了许久,见他们还是没有在哪里稍作停留,才开口询问:“郡主,我们去哪里呀?”。 崔清芷指着不远处的那座四层楼宇向南炂示意,少年远远望去,只见楼宇外侧描龙绘凤,牌匾上偌大的草书写着“清辉阁”三个字,而门前似乎还排起了长队,软萌少年不禁发愁:“这么多人啊?我们何时才能进去?”。 柳银铃闻言却是笑弯了腰,而后只好拍着少年的肩膀说了一句:“你等下就知道了。”。 谈笑间,众人便走到了清辉阁,还不待南炂反应,众人便给他们一行人让开了位置,让几人先行进入阁中。阁内小厮见此动作才偏头去看刚刚进来的人,见到崔清芷这张熟悉的脸急忙上前招待:“郡主,您来了,可用我们伺候?”。 “你自去忙你的,叫陈掌柜过来就行,我在雅间等他。”少女并不想耽误阁中生意,径自带人去了她自己的雅间。 一众少男少女跟着上了四楼,步入雅间是还感慨屋中一应用品摆件低调而奢华。柳银铃还出声询问:“我也不是没进过清辉阁的雅间,从前没见这么多珍宝啊?是什么时候改了装潢?”。 “回柳小姐,没改过,只郡主这一间如此。”匆匆而至的陈宇擦着头上的汗回答,然后又看向端坐在主位的少女:“郡主从南诏回来了?今日前来是?”。 第126章 置办年货 “没什么事,我刚刚从楼下上来,看生意还不错?”崔清芷看了看站在面前的中年人道。 “是,今年不知为何,从本月初开始就每日很多顾客,为了不影响顾客的体验,所以我们现在都是排队的,离开一位请进来一位。若是客人多了,本日内无法招待,会留下姓名并赐予号码牌,请他们隔日再来。”陈宇回答,毕竟这个决定是他自己做的,因崔清芷远在南诏,所以没有同少女报备,并不知晓少女是何评价。 “如此也好,不过,别让人在门口等了,外面天气凉,附近找两家茶舍,谈个合作,让顾客领了牌子之后去茶舍喝杯热茶或是驱寒的姜汤,排位快到的时候派人去请回店里稍坐。茶水钱我们来付。”少女心细,想的自会更为周到一些。 “是,我马上去办。还有太守府今年所需的一应年礼,前两日已经和管家对好了,现在应该都在府内库房,只是咱们自家用的还没有完成。”陈宇将近来诸事一一作以汇报,南炂方才看明白,原来安南郡主是这家店背后的老板。 “嗯,今年年终奖按照往次的规矩,每人再厚上三分,年底封账的时候一次结清。等下帮我叫几个人上来,绣娘、天工、香师各三名吧。”少女在心中拨弄算盘,预计了一下今年清辉阁的营收,然后定下了店内人员的酬劳。 陈宇应下后便离开安排部署崔清芷布下的任务去了,而屋内七人则是在小声交谈:“我寻摸着,你们几位应该不用我操心,家里人应该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不过今日既是我邀请你们一同前来的,不如下去逛逛看看,有什么合心意的,一人一件,我送了。”。这话自然是对柳氏兄妹和谢牧二人说的,柳氏兄妹都有母亲照应,便是谢玧崧和牧寒竹估计家中也都有铺子才对,逢年过节自不会少了他们的吃穿用度。 几人闻言,也知晓这是有什么私密话要谈,便不在雅间停留,而是各自去阁中闲逛。南炂一个人同崔氏兄妹留在雅间,还颇有几分紧张。昨日他在太守府客院安顿下来,发觉院中一应用品器具样样齐全,并没有什么短缺,晨间还专门同崔问修、崔氏兄妹和管家道了谢。而刚刚,安南郡主叫了人上来,现在又把自己留在这里,想来来人应该会与自己有关才是。 果不其然,眼前的少女下一句话便解答了他的疑问:“大晋要比南诏冷上几分,京中更甚,你以往在南诏的那些衣衫穿着怕是会凉着自己,我们置办一些新衣裳,先让他们赶制两套过年穿的,剩下的慢慢做,我们赴京前拿到就是。至于样式你自己选,若是还想做有你们南诏特色的,只管和绣娘说。”。 “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过年置办新衣新冠是我们大晋的传统,既然留了你在我家过年,自然是比照我和阿兄的吃穿用度来,况且,你表姐可是给了我不少银钱。”这两日崔清芷也发觉少年不喜同伊宜有过多牵扯,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南音,为了不让少年出现不好的情绪,崔清芷自觉自己也只是善意的谎言。 清辉阁的人一向办事效率极高,不多时,几位绣娘便量好了尺寸确认了需求,天工自然也已经了解到三位少男少女的诉求,唯有香师慢上几分,现在还停留在号脉的阶段。 第127章 箫 南炂略有些懵怔的看着为自己把脉的人,实在不解这是何意,疑惑的目光看向崔清芷时,让崔清芷觉得他像极了清河老宅养的那只狗,让人忍不住想去他头上揉一揉。 少女见南炂的疑惑愈盛 ,还是开口解答:“清辉阁与别处不同,除了售卖现有成品外,还会根据个人脉象来调配推荐适合的香,无论是泡脚沐浴或是熏香,都是一整套的,既不会让味道奇怪,又能保证真的发挥功效。”。 南炂闻言连忙道谢:“多谢郡主费心了,实在无以为报。”。 言语时,三名香师已经将脉象脉象记录在案,然后离开房间,倒是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牧寒竹率先回到了雅间中。 崔清逸心中觉得诧异,便开口询问怎的这般快? 牧寒竹看了看还在同南炂交谈的崔清芷,然后回答:“旁的我又不缺,便只在四楼逛了逛,看到一只箫颇合眼缘,就是不知郡主愿不愿意割爱了?”。 “我割什么爱,箫这东西,我虽略懂,却不精通,平素也不会演奏,我同你去取来便是。”说着话,便带人往外走。少女此时心中还思忖,也不知是哪只箫,合了牧寒竹的眼缘。 待走到乐器摆放区,牧寒竹自去取了根箫给崔清芷看,少女忽觉一言难尽。牧寒竹精通音律,便能知晓他选定的那根,并不算是清辉阁音色最好的,甚至只能排个中等。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那箫,是她三年前闲暇无事随手做的。少女稳了稳心神,而后开口询问:“真的不再看看别的?”。 一贯清冷的少年只笑意盈盈的摇头,表示自己不愿更改选择。其实他最开始并没有看中这箫,只是路过时看到漆面上有一些似有若无的光彩,许是日光晃出的影子,但是别的箫上又没有,他心中好奇,便拿起来仔细端详了片刻,才终于在众人难以察觉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凤翎图样,同曾经在崔清芷身上看到的那枚玉佩如出一辙。少年心绪难平,便准备讨来做礼物,便是崔清芷不许,他也准备自己出钱买下。 崔清芷见少年意志坚决,便也不再开口相劝,而是让周地记录好账目,便带着几人下楼去寻那另外三人。柳银铃在三楼挑了一款最新的胭脂,柳书墨和谢玧崧则是在二楼各挑了一支发簪。 周圈一看,却是雅间中的三人两手空空,柳银铃不禁调笑:“郡王啊,你现在已经在清辉阁享受主子的待遇了,不若认了阿芷做义姐如何?”。她看得出来崔清芷看南炂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就像她阿娘看她一样,又不能让人家认义母,年龄也不多啊。 软萌的少年沉默半晌,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突然说了句:“我阿姐和我说,我比郡主大,不能叫郡主姐姐,要叫也是让郡主叫我兄长。”。众人莞尔,原来这少年思考这么久不是在想这事成与不成,而是在想到底谁大。 “想也别想,虽然我把你当弟弟,但是你不可能成为小妹的兄长。”崔清逸不待众人言语,率先开口拒绝,还眼神冰冷的瞪了南炂一眼。 南炂心下委屈,略带着哭腔问:“为……为什么啊?”。 第128章 异常 “小可爱不哭了哈,你不用管他,他妹控,见不得有人和他抢妹妹。”柳银铃自诩十分了解崔清逸,是以开口解围。 “可是,我还挺想要郡主这个妹妹的。”南炂吸了吸鼻子而后回答。 “那姐姐教你一招,你去找崔太守,只要崔太守同意收你为义子,崔清逸就没有办法了,你自然而然就可以凭借年龄优势成为阿芷的义兄,让阿芷叫你兄长了。”柳银铃唯恐天下不乱的提议,她虽然同崔清逸订了婚,但是也还是热衷于看崔清逸心中不满。 果不其然,崔清逸在听到柳银铃的话后立马炸毛:“柳书墨你快管管你妹妹。”。 一身银袍的少年今日一贯话少,在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时方才缓过神来:“那是你未婚妻,我可管不了。”。牧寒竹几人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就连一直冷脸的谢玧崧也不例外。 崔清芷并不理会几人的笑闹,而是邀了牧寒竹明日去镇南王府。兴建夜市一事也要提上日程了,旁的不说,光是确定好地域范围之后,那一片街坊的修整搭建,少说也要三个月,真到各个商铺入住营业,估计要小半年才成。 朱雀大街四通八达,个个巷口只见进不见出,不多时便已人潮拥挤,崔清芷心中萌生 怪异之感,往身后挤了挤去寻柳书墨:“你回去告诉柳伯父,城中人口不太正常,要护城军在城门口严查身份凭证,各大街市也增添人手巡逻,务必保证这个年安稳度过。”。 街上人多,又不好随便飞檐走壁,柳银铃到底是个女郎,这种事情自然是由柳书墨出面最好。银袍少年也觉出一些不同寻常,便转身逆着人流向外,往家中赶去。 崔清芷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然后便带着几人离开了朱雀大街,穿过一条漫长的小巷,到了隔壁的玄武大街,却发觉除了两侧林立的店铺又些许差异,两条大街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少女转身喊了一句:“护好几位公子。”,而后便一手拽着柳银铃,一手拽着南炂向外走去,不敢稍作一点停留,身后的崔清逸谢玧崧等人,自然有跟在身边的莫风莫雨那群侍卫保护。 行进良久,一群人终于摆脱了喧闹的人群,可刚刚喘过一口气便见到少女冷着脸,像是遇到了什么不解难题一般,还不待问,少女便已开口:“先送银铃回柳府,然后送寒竹回牧府,然后我们回家顺便把谢公子送回府,最近除了去书院,不要随意离府,更不要去闹市。”。 “可是发现了什么?今日的人群有什么不对吗?”牧寒竹倒是先想到了缘由,只是他并未发现任何特殊之处,又觉着真有不对陌若楼应当会收到消息有所预警才是…… “还不确定,可今日街上的人,要比往年更多上几分,而且还有一些并不是南境人。”少女拧着眉回答道。 “我认出了有西凉人和我们南诏人,但是并不多,别的我就不知道了。”软萌的少年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深邃的双眸还目不转睛的盯着崔清芷,他只能勉强认出人种,单这数量比例是否有问题就不是他知晓得了。 “还有一些像是北方人,而且个个会武,就是无法判断究竟是哪里。”谢玧崧仔细回忆了一下街上那些匆匆而过的面容,因只是一个照面,并未交谈,是以他也没办法详细辨认。 第129章 夜间坊市 “具体情况我会再派人探查,为防万一,你们都各自小心些。郡王也不用考虑了,后日同我们一起回书院,待滇南城的事有个结果,你想回府中居住,我再派人送你下山。”少女随随便便将软萌少年的行程安排妥当。 “其实我可以住在府中不出门的……”南炂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犹疑,他真的很怕自己跟到书院会给崔清芷几人惹麻烦,毕竟这兄妹二人对自己不可谓不好,自己实在是不该做个累赘。 “旁的倒无事,我担心那些人是冲你来的,怕你应付不了。”崔清芷心中有个猜测,又怕猜测有误平白惹的几人紧张,是以并未说出口。陌若楼并非没有消息,只是陌若楼当时的线报上说几位皇子各自派了人出京送年礼、并未跟踪,后有陆续返程者,但是回京人数与出京人数并不相符,现在想来也许那些人是绕路来了南境也未可知。若真如此,那些人打着皇子的名义要见南炂,南炂自然无法拒绝,太守府也无法加以阻拦,京中那几位皇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好几个是有同胞姐妹的,所图可想而知。 “那,我听郡主的。”虽然心中略有遗憾,可想到自己还有十个亲卫可供差遣,南炂又觉得自己所图也不算什么难事。 …… 次日辰时初,崔清芷带着在南诏赶出来的项目书到了镇南王府,进入花厅时发现自家阿爹与义父正在考校牧寒竹,心下有几分怪异,却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两个中年男人和自家阿兄那个青年男子行为举止怪异不是一日两日了,只伸手将自己带来的一式四份项目书递给几人,若无意外,今日便会加盖镇南王与滇南城太守官印与崔清芷和牧寒竹的私印。大体是由滇南城批地,前期崔清芷出四千五百两、牧寒竹出两千五百两,合资修建坊市。建成后,两人拥有优先租赁权,可以率先选取五间店址不参与竞价,而后前十五年店铺租金归二人平分,税收归滇南府衙。 镇南王与崔问修自然没什么好反对的,不用他们先期投入,又能为政府创收的事情,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查看了项目细则,确认了可实施性,便将两个官印盖了下去。 倒是牧寒竹,看了看项目书又看了看少女,然后将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郡主此前提的那两桩生意,并不在这里啊。”。 “那是你我之间的私事,不用他们知晓,我已拟好了计划,回书院后给你看看。”。 “我的私房钱不太多了,虽然跟郡主去南诏小赚了一笔,但也不足以负担店铺开业,是以还想同郡主合作,不知郡主意下如何?”牧寒竹是真心实意的提出建议,毕竟他自己掏私房钱换来的利益,并不准备让庞大的牧家坐享其成,家族若有想法,自去参与竞价拍卖就是。 “寒竹若是负责管理经营,我自舍得出资合股。”崔清芷是真的不想搞太大的摊子出来,清辉阁和陌若楼就够她忙得了,在多一个夜间坊市,她又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 倒是镇南王闻言坐不住了:“赚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第130章 有人拜访 “义父,东西还没到,等东西到了,我清点完,该给您的孝敬我自会派人给您送来,您见我什么时候得了好东西没想着您?”崔清芷心中觉得好笑,大抵是因为有整个镇南军需要养,镇南王在金银财宝方面也是出了名的小气计较。 “那倒是,还好有你哦,要是只有林琛那个臭小子,怕是我现在就要准备靠打家劫舍过日子了。”镇南王就算得了准信也不忘哭穷,似乎都是这么多年来的习惯了,也不在乎有没有外人在场,逮到崔清芷就开始诉苦哭穷。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帮您挣钱了嘛?别的先不讲,滇南城最近多出许多外乡人来,您们两个有注意到吗?”崔清芷不愿拖沓,只想把所有事情提前解决好,不然大考结束他们回不了府中,连累着南炂也困在书院就不好了。 “昨日柳将军问过守城将士,是多出一些人,可是身份凭证并没有问题,来滇南的缘由,说是探亲。”崔问修将昨日柳副将的禀报重复了一遍,他也怕滇南城会出事,若是真的出了事,首当其冲的便是他这个太守。 “就没问问探的什么亲?哪条街哪一户?”崔清芷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想不到她费心费力提升了战力,却让这群人失了该有的警觉。 崔问修不由得苦笑:“你也知道,城门口查户籍凭证,哪里会有人问这些,历年来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我就怕他要探的亲在我们太守府,义父,我记得义兄在镇南军中镇守,年末也没什么要紧事,不如你同义兄来我们府中小住几日?”崔清芷想着,既然没办法从别处下手,那不如再往家里请两尊他们都惧怕的大佛。 想当年林琛也曾回盛京小住,颇得太后喜爱,当时有皇子抱团欺负年幼的林琛,却不想林琛自幼习武将几个皇子按在地上打,后来众妃嫔凑在一起去找太后讨公道,却不想太后将林琛抱在怀中上药,然后罚了一众妃嫔皇子禁足抄经,一连几年,年年如是,导致林琛至今还是还是盛京城中众皇子的噩梦。 镇南王自然也知晓太守府中现在住着什么人,听到崔清芷的提议,镇南王显然也想到了某些事情,思索片刻后,算是应承了下来:“我这两日去军营把军务安排处理一下,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去帮你压阵。”。 …… 第二日,崔氏兄妹难得乘马车去千宇书院,车中还有初到大晋的南炂,不过那十名亲卫倒是没有跟着,南炂是为了让他们留在府中向崔问修献殷勤,崔清芷则是为了让众人以为昭诚郡王还在太守府中,随侍身边的都是崔清芷的郡主亲卫。 几人照惯例先去拜见了知微先生,同知微先生打好招呼,便也不再怕南炂在千宇书院抛头露面了。千宇书院规定,虽然年终大考对外开放,但所有旁观人员必须提前到书院入住,且大考期间任何人不得离去,不得对外传递消息,唯有等到大考结束。 几日之后,便是消息有所泄露,南炂也由林琛亲自接回太守府,那些人就算真的有所动作,也无处着手。 果不其然,在几人返回书院的第二日,便有人到太守府递了帖子,管家明确回绝:“昭诚郡王确实住在我们府中,但是这几日并不在,不如几位过几日再来?或者我去请我家老爷回府接见几位?”。 第131章 拦路 几人自然不敢见崔问修,万一这个曾经名满大晋的才子问出什么来,他们岂不是坏了自家主子的大事。如此这般的人,一连四日来了七波,全都无功而返。第四日傍晚,镇南王父子带着两个木箱入住了太守府,一直关注着太守府动向的几波人更是心焦。 有人在夜间收到消息,得知昭诚郡王现下在千宇书院,便动了心思想要在昭诚郡王返程途中将人拦下,好好商谈一番。 公鸡报晓,晨光熹微,有人早早出了城门,沾了一身朝露也浑不在意。官道蜿蜒,竹林丰茂,往来人影隐于其中,不知缘何行色匆匆。倒是林琛,不慌不忙的快到中午才出门,带着昨日才到的车马,直奔千宇书院所在。 “清逸,妹子,许久不见呀。”一向阳光开朗的青年在书院门口见到几人率先打了招呼。 “义兄。” “世子。” …… 几人打过招呼之后,林琛盯着南炂端详开来,仔细看了许久之后,摸着下巴赞叹:“长的倒是有几分姿色,也不怪沿途那么多人准备打劫,还得我亲自来接。”。南炂心中害怕,自己在大晋并没有树敌,为何会有人‘打劫’自己。 倒是崔清芷开口解了围:“他还小,你别吓着他。”。 崔清芷开口,让林琛将矛头换了个人:“年终大考怎么样?能拿第几啊?不是第一以后出去别说是我妹子哈。”。 “呵,我记得你连前三都没拿过,怎么好意思和我说拿第一的?”崔清芷瞥了青年一眼,带着几分不屑与嘲讽。 “小丫头片子,等你回来的,我们演武场见。”林琛的成绩,几人从前从未关注过,因为林琛毕竟要比他们大上几岁,从千宇书院结业后又常年混迹在镇南军中,很少同他们一起玩,今日听到这番对话,皆不自觉的弯了嘴角。 “倒时比试比试就是,不过你要是输了,义父罚你,我可不会求情。”崔清芷并不惧怕比试,她也想看看,许久不见,自己能同林琛走过多少回合,毕竟年后又要赴京,短期内怕是没有其他机会了。 “时间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吧?”崔清逸不愿再听两人互放狠话,急于将两人分开,只好催林琛离去,毕竟他们几人在书院还有事需要处理,要在小年那天才算真正结业,方能返回城中。 南炂上了马车,林琛则骑马跟在旁边,前后簇拥着二十个侍卫,慢慢悠悠的往滇南城去。其中十个是南炂留在太守府的亲卫,另外十人则是林琛的亲卫。南诏人因为林琛刚刚在书院门口的话而提心吊胆,林琛的亲卫则显得胸有成竹,倒不是他们盲目自信,而是随了他们主子,无所畏惧,不服就干。 那官道上原是前前后后等了几拨不同来处的人,有几拨在见到马车旁的林琛后便直接歇了心思。可还是有那“眼盲”之人没认出来林琛也不知晓当年在盛京城发生过的一切,出现在官道中间,拦住了那队车架:“敢问马车中的可是昭诚郡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等南诏众人做以反应,林琛的侍卫先笑着开口询问。 “我等不欲动手,能否请昭诚郡王出来一见?”说话的人还不死心,想要逼得南炂露面。 第132章 有所图谋 林琛原本还在马车旁边,听到这话便打马上前:“你们背后的主子是谁?老三?老五?老七?还是老八?连我都敢拦,是不是皮痒了?”。 对面站着的几人心中讶异,不知道前面马上的这个男子到底是谁,敢说出这般狠话,但是他们替主子在外办事,从未遇到有人敢这般不给面子,心中不觉生出些许火气:“你是何人?也敢不敬我们主子。”。 “连本世子是谁都不知道,也敢拦路?昭诚郡王你们今日是见不到了,早些回去给你们主子带句话,上元之后,本世子亲自去问候他。”林琛也不在乎这些喽啰到底是谁的人,左右他年后会同几人一起入京,挨个打一遍就好了,剩下的,虽然没有动作,又不是没动心思。 主事人原本还没有反应过来,身旁的副手却贴近他小声耳语:“怕是镇南王世子,主子还想拉拢他们父子,怕是不好得罪。”。主事人闻言变了脸色,急忙告罪:“见过世子,我等冒犯了,还望世子赎罪。”。 镇南王说是南境的土皇帝也不为过,偏偏圣上对他信任非常宠爱有加,其他王爷都被分权,唯独镇南王还手握重兵,圣上还许他自行征税任命五品以下官员,制定地方律法。镇南王不能替圣上定下太子归属,但是镇南王的建议,圣上一定会考虑。 “既然知道了我是谁,还不快滚?”林琛的最后一句话包含了几分内力在里面,将明里暗里的人都呵斥住。 原本拦在路中的人急忙让开路来,让一行人通过,马车经过几人时,南炂还将锦帘掀起,看了看跪在一侧的几人,企图记在脑中,以便下次遇见可以认出。 好在除了那一拨人,再没有人那么不长眼,一行人顺顺当当的回到了太守府。林琛父子住的客院与南炂的客院相邻,南炂蒙两人照顾,自然要在回府之后前去拜会。镇南王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简单认识过后就将人打发出去,继续翻看手中的兵书。 傍晚,崔问修仍未回府,而是留在府衙内熬夜办公,南炂也知晓自己出门不便,于是差遣亲卫去府衙送了晚膳。崔问修深夜回府时,南炂早已歇下,他也不好再把人折腾起来。好在第二日休沐,才让崔问修有机会见到南炂,四个人一同吃了早饭后,崔问修便把南炂叫去了书房。 “这些时日可还适应?”崔问修为南炂添了杯茶,然后开口关心。 “一些皆好,有劳伯父挂念。”南炂恭恭敬敬的双手将茶杯接过,放在右手边的桌几上,坐直身子等崔问修盘问。 “你其实不必日日差人给我送饭,我忙完会差人去买。”崔问修见那少年礼貌得很,也不忍心说什么重话,怕吓坏了他。 “这没什么,都是应该做的。我看郡主忙起来也顾不得按时用膳,便想着伯父大抵也是这般,可日子长了难免伤身,便做些力所能及的。”南炂恭敬不改,为自己寻好了理由。事实上并不是从崔清芷那里推测来的,而是从他表姐和南诏各级官员的现状中推测得出的结论。 崔问修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端正了神色。目光犀利的盯着南炂,缓缓开口:“内子在世时总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总要有些图谋。若你只是感念小女一路来对你的照顾,完全不需如此,安安心心的住下就是,若你有别的所求,也不妨直说,力所能及的,我也愿意帮忙。”。两国既已结盟,眼前的少年又要在大晋孤身一人度过往后余生,他自然不吝啬施以恩情。 第133章 认亲 南炂觉得自己的小小心思在崔问修的眼中无所遁形,便将自己的全部图谋揭露开来:“我出发前,女皇表姐同我说,崔太守是个难得的君子,颇有圣贤之风,郡主兄妹也是难得的好人,相识一场便不会将我弃之不顾。到了大晋以后,便没了亲人朋友,不妨同郡主一家交好,逢年过节也有地方走动。我自己便想着,朋友相交到底淡薄。虽然我还有一个阿姐,但是过去十多年相处下来,情谊并不多深厚,而来大晋的路上,见到了郡主同崔兄的相处,让我心生羡慕,想要融入其中,便想着是不是能认您做义父,对您执晚辈之礼,与郡主和崔兄兄妹相称。”。 崔问修万没想到,眼前的少年打的是这个注意,偏生这事可大可小,让崔问修一时拿不定主意:“你容我想想……这事不小,至少你家中长辈要应允。”。 “我家中……恐有变故。”南炂闻言才想起还有家中还有阿爹同阿姐,他离家时那青柳巷的姑娘要如何处置还没有明确的说法,想来近日也快要争出了个结果才是。 崔问修为官多年,遇见不少人经历不少事,听出这个乖巧少年的挣扎,明白可能有自己所不知的内情,但毕竟是大事,还是要谨慎为之,纵使心中藏着几分怜惜,却也不曾答应下来:“这件事定下来便是一辈子,总不能所以凑活将就,你也冷静几日再确认下自己的心意,我也考虑考虑,如何?”。 南炂从未想要这么快就有一个结果出来,毕竟此前几人从未见过,过往长辈也未有什么交情,崔问修会有顾虑才是情理之中的事,因而也没有继续纠缠这件事情,而是转而提了昨日遇到的事情:“真的会是几位皇子的人吗?他们有缘何来寻我?”。 崔问修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才看着这个乖巧少年回答:“不一定会是几位皇子的人,也有可能是后宫妃嫔或者是几位朝中重臣的人,但总与储位之争脱不了关系,”眼看着少年面露错愕的神情,崔问修难得多话的讲起盛京城的事:“天子在位已久,虽然依旧明智勤政,但到底年纪大了,而中宫无后东宫无主,已经成年的诸位皇子难免会惦记那位子,为了让自己的上位之路走的更为顺畅,自然会想尽办法为自己增添砝码。虽然你们还没有进京,可是两国结盟,你前来和亲的事情早已传进了盛京城,他们会提前动作争取先机也就不难理解了。”。 事到如今,便是盛京城的局势再复杂,也容不得他临阵退缩,只能寻求一条出路:“晚辈愚钝,求崔伯父指点迷津。”。 “端看郡王想如何了,崔家不欲卷入党争,从不站位、只顾忠君。从前传出芷儿聪慧晓政事善谋略时,也很多人动了心思,又因芷儿说不谈婚事,他们就去清河郡提亲,甚至有人以正妃之位求崔家庶女,闹出了颇大的阵仗。最后镇南王上奏请旨,求圣上应允芷儿入皇家玉牒,彻底成了几位皇子的堂妹,这才稍稍解了清河郡的困局。我远在清河的父亲,也将一些想要攀龙附凤的族人在族谱中除了名。”。 “如果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就与人为善但不许下承诺,听从皇命奉旨娶亲。”崔问修犀利的双眸盯着少年给出最后的建议。 第134章 但凭心意 目送南炂离开书房后,崔问修离开遣人去千宇书院给自家女儿去了信,想要问一问关于南炂所提认作干亲一事是何看法。而等在外面的南炂亲卫队长羽一则是询问起了南炂所求可有得到回应。 “不该问的别问,遣人去清辉阁,寻陈掌柜,别的不用多说,只通晓一句太守今日在府中就可。”成与不成的,他自己知晓就好,又何必与旁人多言,亲卫职责所在就是服从命令护卫安全,其他的自然不必知晓。虽说他们都是从南音的暗卫中拨出来的,可到底几人接触不久,此处距离南黎城又山高水远,万一有什么人生了二心,只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清辉阁一事想来管家阿伯也会派人去知会,但是毕竟近来管家事多,早膳过后崔问修就召了自己前去谈话,管家应当不会那么早派人去清辉阁送信才是,自己也就是举手之劳帮个小忙,免得那些亲卫闲的没事干,南炂如是想。 去千宇书院送信的人,临近傍晚便已然回到了太守府,崔清芷的回信虽然简练却也将相应情况做了说明:一切但凭父亲心意,其他事情,女儿自会处理妥当。南炂此人在南诏时……虽有传言阴晴不定,但整日只顾吃喝玩乐浑浑噩噩,并未做出什么欺男霸女的恶行,从女儿得到的消息来看,伪装的可能性很大。近半月接触,虽不是品性纯良,但也明辨是非,行事磊落。 见到自家女儿回信的崔问修心下稍定,却更加心疼那个在他面前乖乖巧巧的少年,一如心疼自己的一双儿女。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是年幼失恃,虽然现下成熟懂事能力出众,可多年以前到底有“调皮捣蛋”的时候,未习武时拿自己的官职恐吓那辱骂他们的孩童,习武之后更是直接动手,自己也是赔了不少医药费的,。可那个乖巧少年,阿娘早逝阿爹不疼,阿姐步步为营以谋大事,虽然对他心中疼爱,却只会严厉说教……都是可怜人。 崔问修心中有了主意,却也未去给南炂什么回话,只悄悄叫来了管家:“林伯,这些时日辛苦你,帮忙筹备一个认亲宴,压着点消息,别让客院那边知道。日子,就定在二十八吧,你陪我去府库挑一挑礼物。”。 林伯是林锦尧当年施以援手的人,一饭之恩让这个男人下定决心用了一生报答。后来林锦尧做主,帮他建了房娶了妻,也算是另一种成家立业,他自是对崔问修一家忠心耿耿。林锦尧离世后也是林伯打理府中上下,照顾两位小主子长大,后来崔清芷学着接手府中诸事,也是林伯一点一点教的。多年以来也算是半个家人一样的存在了,是以崔问修也放心把事情交代给他。 林伯对此虽有意外,却并无过多地意见,几日接触下来,他觉得这个昭诚郡王也是懂事知礼的好孩子,乖乖巧巧的让人心生爱护,就是太软糯了一点,看上去有点好欺负的样子,能多和自家两位小主子接触,学上几分“强势”也是好事:“郡王知晓了一定很开心。”。 “先不让他知晓。”崔问修倒不是存着反悔的心思,而是想着,自己既然决定认那孩子做义子,就要担负起教导的责任,从前那孩子不曾体会经历过的,自己也会一点一点弥补,给予惊喜自然也是其中一项。 第135章 认亲宴 这件事直到十二月二十八那日,毫不知情的只有崔清逸同南炂两个人,还是崔清芷特意吩咐了府中小厮,让他们看着两位公子好好沐浴,挑身新衣然后出来见客。 崔清逸以为是年前来拜会的人多,自家小妹忙不过来,才抓了自己充当劳力;南炂以为是镇南王父子前来,自己需要出面作陪,是以两人都没有推脱,只是觉得崔清芷难免有些大惊小怪。 直到三人一同站在太守府门前,迎接打马而来的镇南王父子。少女站在两个少年中间,三人各有特色,站在一起却莫名的和谐,仿佛有一种特殊的磁场。镇南王翻身下马,走到南炂身边时用右手拍了拍少年,夸了一句“好孩子”,让南炂和崔清逸都有几分莫名。 紧随其后的林琛则是冲着三人说:“一起进去吧?整个南境除了我父子二人,还有谁能劳你们三位一起站在门口迎接?崔清逸一个人站在这里也就算了,清芷你一个大晋郡主,阿炂你一个南诏郡王,你们两个人站在这儿?还有谁敢进门?”。 “就是迎接你们的,不过你们今天来的倒是早,还没见到其他宾客呢。”崔清芷回答着林琛的话,也不忘拽着崔清逸两人往府内走,倒是没在花厅停留,而是一路到了祠堂。 崔清逸心中疑惑,南炂倒是隐隐有了猜测,应是自己所求得了应允,到这里来,大概是给他从未谋面的义母上柱清香。 六个人站在林锦尧的灵位前站成两排,镇南王与崔问修在前,先后言明今日之事,算是做个陈词,四个年轻人在后,安安静静的听着,崔清逸虽然心生不满,但也知今日这架势怕是板上钉钉,容不得他反对,便只好沉默下来。 一贯温和的崔清逸倒不是觉得南炂不好,只是相比之下,他更想南炂能成为入赘进入他家的妹夫,而不是成为认亲进入他家的弟弟。 在镇南王与崔问修同林锦尧说完话后,南炂独自走上前,将手中线香引燃,然后举过头顶,恭恭敬敬的鞠了三躬,叫了一声“义母”,而后将那香插入香炉。众人便见到那原本弯弯绕绕盘旋上升的香烟忽的变成了一条直线,且燃烧极快,像是林锦尧真的显灵了一般。崔清逸更是不敢再有任何不满,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便宜弟弟。 众宾客至,镇南王身为见证人同崔问修一同坐于主位,崔清逸和崔清芷坐于东侧,而另外几位德高望重的先生坐在西侧,其余宾客分站两边,看着南炂行礼、敬茶,心中颇为感慨:崔太守的女儿成了郡主,而今又认了个郡王做义子,这等机遇满大晋都寻不出第二个了。 南炂行完该执之礼,崔问修便让人将自己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一排四个身形相近的小厮,各捧着一个托盘。头一个小厮捧的是两套织锦的圆领袍,一套月白色,一套湖蓝色,都是崔氏兄妹爱穿的颜色。第二个小厮手中是一副纯金的碗筷,碗上刻着莲花瓣与忍冬草纹,筷子上则是“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第三个小厮拿的托盘上面则放着一只长命锁和一枚玉佩,锁是金镶白玉质地、上刻富贵太平字样,玉佩则是与崔氏兄妹幼时所得图样相同、由崔问修亲手所制、刻了个人名字的。第四个小厮手中的就常见许多,出自颜如玉的两套上乘文房四宝。 第136章 古籍 那几件礼物都很常规,是认干亲约定俗成的礼物,但是细节处却可见心意十足。 而后在众人面前呈上的是崔清逸准备的礼物:少年所作不曾对外售卖的字画两幅、往日收藏的孤本两套、歙砚两方以及绿绮古琴一张,不十分贵重,却十分难得。 至于崔清芷准备的礼物,则让人眼前一亮:常规的有玉质发冠两个、细棉中衣两身,非常规的有手弩一张、清辉阁每年分红一成,而此前从南诏得来的鬼工珠则算作添头。 旁的不说,认亲宴送兵器的,崔清芷就是头一份;而清辉阁的分红,哪怕只有一成,少说也要有几千两银子,更是众人求之不得的;那五层的鬼工珠,满场见过的都没有几个,见崔清芷将如此稀罕之物这般轻易的送给一个南诏来的义兄,更是费解。 崔清芷倒是没有旁的什么想法,崔家护短是一脉相承的,既然阿爹选择将南炂认作义子,名义上那少年也就算做自己另一个义兄了,自己自然愿意给他做脸,免得让人轻瞧了去。 众人纵使心中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不解有之,但面上还都是挂着和善的笑容,嘴上不停歇的道着“恭喜”,夸奖少年的词更是层出不穷,什么“彬彬有礼”、“英俊潇洒”、“器宇轩昂”…… 南炂到底不会在滇南城久留,是以崔问修让崔清逸兄妹俩带着他给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敬过酒之后就去年轻人那一边,不必陪着那些官商多费心思,自有镇南王与崔问修应付。 年轻人虽不多,却也摆了三桌,在一座假山之隔的另一边,头桌众人大多是南炂熟悉的:林琛、柳氏兄妹、谢玧崧、还有牧寒竹,除此之外,便是与牧寒竹同来的牧府四公子。其他人则是凑在另外两桌,眼巴巴看着这边,想着什么时候方便过来敬个酒寒暄两句。 一轮酒后,最先起身过来的便是姜曼娘,少女此时心中自然有很多不满,到底顾忌崔清芷已经得封郡主,并未出言顶撞:“昭诚郡王,小女姜家二女儿姜曼娘,特来道声恭喜。”。别人前来敬酒,南炂自然也举杯应下,却未多说什么,在场诸位,除了主桌这几人,今日过后可能都没机会再见一面,何必记在脑中。 都是宴会应有的礼节,崔清芷等人也就未加阻拦,不多时便见到南炂有些醉意上头,由是吩咐莫风将人带回院中好好安顿。宴会之上的话题也从崔太守喜得义子变成了千宇书院的年终大考又是崔清芷拔得头筹……众人无不艳羡,觉得崔太守得了一双好儿女,不愁后继无人。坐在主位的镇南王却在心中嘀咕,他哪里是得了一双好儿女,分明是娶了一位好妻子。 崔清芷几人出使南诏时,镇南王同他远在盛京城中的那位皇兄通了好几封密信,大概内容就是当今圣上偶然间在藏书阁寻到了一本“古籍”,名字相同的宫中藏书阁有好几本,偏偏那一本的记录文字晦涩难懂,圣上心中诧异,也就取来放在了案头,准备闲暇之余研究研究。而偶然间,圣上发觉那书中还有夹页,笔迹来自先皇,记录的是先皇的一些“琐碎小事”,圣上自然从中发觉了一些秘密…… 第137章 皇族血脉 譬如江南的那位舞姬,譬如听闻舞姬育有一子,可怜自己有生之年无法得见……圣上为防止皇室血脉流落在外,暗中派了潜龙卫前去探查,查到的种种迹象最后都指向了一个早已离世多年的人——林锦尧。 潜龙卫是帝王暗卫,每一次都是前任皇帝去世后、现任皇帝登基的当夜出现,其现任首领率十名队长朝见新任皇帝,确定新的密令和暗号,忠心自是不必怀疑。 初初闻得消息的镇南王与当时收到回禀的圣上同样震惊,林锦尧,那个传奇女子,那个无意之中与镇南王相识、多次相助的女子,原来却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妹妹,大晋立国以来的第二位公主。 镇南王本有同崔氏兄妹相认的心思,却被当今圣上阻拦了下来。大晋有规矩,驸马不得从政,若是几人相认,便意味着崔问修自此断送了仕途。崔清芷已经站到了人前,圣上也不想再将崔清逸牵扯进来,只说着现如今这样很好。 把崔清芷记在镇南王的名下,也没有差了辈分或是怎样,圣上也可以随意赏赐以示恩宠。至于崔清逸,看那少年的才名便知晓他大抵只想做个富贵闲人,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既如此,他们这两个做舅舅的也就如其所愿,由着他去,逢年过节寻着机会召入宫中一起用膳也算是全了天伦之乐。 这事镇南王本想瞒着林琛,但因为听说林琛又去欺负崔清芷,气的镇南王整个后院追着他打,因此林琛也成了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义妹变表妹,对林琛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最多就是从前崔清芷打架他负责递刀,现如今他要跟着一起动手罢了。至于崔清逸这个表弟,林琛的心态倒是转变不少,开始同他父王一样恨铁不成钢,手痒的想要打架。 几人自然不知林琛这态度转变的缘由,只当这位世子又犯病了,毕竟这位世子每次从军中回到滇南都要干出点什么与众不同的事…… “过了初五就要去盛京了,大概月底才能到,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你就不要去了吧?毕竟你身体羸弱。”林琛也是故意寻了话题去刺激崔清逸,却不想同桌的牧寒竹尴尬的咳了两声,牧四公子也用扇掩唇轻笑出声。林琛方才反应过来,还有个必须得去盛京的,比崔清逸更加羸弱几分:“抱歉,我不是在说你。”。 “无妨。”牧寒竹自然看得出这位世子是在为难崔清逸,但却不小心将自己裹挟其中,他咳嗽出声也不是真的身体不适或者受了刺激,而是为了给崔清逸解围。 崔清逸此时还特地朝着林琛挑了挑眉,像是在说,你看,虽然你瞧不上我想给我难堪,但是你找的由头也太烂了。 “义父说你年后与我们一同去盛京,可是真的?”崔清芷不想几人在这宴会上争吵平白让人看了笑话,是以出言镇压这几人。 “唔,我们两个总得留一人镇守南境,你们一群年轻人,父王说他就不去凑热闹了,让我跟去保护你们,真的发生点什么,我也比他好出手,毕竟我<年轻气盛>嘛。”林琛回忆了一下镇南王的原话,然后简单复述了出来,他倒是觉得崔清芷用不着自己保护,她自己就能将那几个不成器的皇子压着打的,都用不到她那些亲卫,自己跟去无非是撑腰的作用,免得崔清芷被人用权势欺压了去。 崔清芷闻言点了点头:“那同行的人也就定下了,我们兄妹,你,南炂,寒竹和柳大哥,其他就是随行的侍卫婢女了。初五一早在城门口,我们可不会多等你啊。”。 “你还没去过盛京吧?我跟你说……” 第138章 红封 还不等林琛将话说完,镇南王就开始喊人,让他早些回府,不待崔清芷再问,林琛随手捞过桌上一只半满的酒壶,然后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到了盛京就知晓了,我先走了。”。少年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 两日后就是除夕,坊市皆已闭店,衙门也已封印,清辉阁的一众掌柜伙计都拿到了不错的年终奖励,喜气盈盈的回家过年去了。 太守府中,原本镇南王父子住的客院现下收拾出来住的是谢玧崧。宾客在内满打满算也就五个主子,年夜饭自然不会太过隆重,简简单单的八道菜,取得皆是年年有余、团团圆圆这样的好寓意。一老四少凑在一起守岁,一会儿行酒令,一会儿敲七,好不热闹。府中的小厮丫鬟也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煮了饺子吃了晚饭。 临近子时,街上开始陆续响起爆竹声,太守府门前也由管家林伯指挥着凑了个热闹,震耳欲聋的响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片刻。爆竹响完,崔问修从袖中掏出四个锦囊分给四个少男少女,里面皆是两锭十两重的官银:“新的一年,拿着讨个彩头,你们都要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长者赐不可辞,刚何况是大年夜,几人接过荷包恭恭敬敬的道了谢,然后便四散而去。 南炂和谢玧崧一路同行回了客院,崔清逸则是跟着崔清芷一同去了花厅。“林伯,将人都叫来吧。”。按照往年的习俗,崔清芷同林伯早已给府中众人准备好了红封,新年的钟声已经响过,自然要把红封分出去,毕竟明日一早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林伯那个最大,是五两金,像半夏忍冬这些跟在三个主子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厮一人得了十两银,而其他人无论是门房厨娘还是护院车夫皆是二两银子。至于莫风莫雨他们这些亲卫自然是由崔清芷回到院中后自行分发。 “吉利话也好,训斥也罢,平素和你们说的也够多了,我就不再废话了,新的一年,请大家继续相互扶持,散了吧。”少女心中惦念着那些今年新得的亲卫,便没有向往年一样训话,而是早早遣散众人,然后回了自己院中。 让四个丫鬟先去休息,崔清芷亲自见了那六十人,其中五十个,是她自己的亲卫,另外十个是南炂的。少年以前只有一个家生子的小厮跟着,从未带过亲卫,而此来大晋又将小厮留在了南诏,想来也不会考虑到除夕夜还要收买人心,崔清芷也就揽在自己身上代劳了。 手中攥着一沓厚厚的银票,眼睛扫过下方六十人,将这六十张人脸一一记在脑海中,然后方才开口:“你们很多人,是今年方才认识我、跟着我,我对你们也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忠心、听话就足够了。而你们十个,跟着我义兄从南诏来到大晋,背井离乡也是辛劳。我不想说太多无用的话,大年夜,知晓大家辛苦,这些银钱算是给你们的补贴,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金额相同,有意见的,可以亲自来找我谈。”。 “莫风、莫雨、莫雷、莫电。”随着崔清芷道出四个人名,四名自幼跟着崔清芷的侍卫从队列中站了出来,而后众人就见崔清芷从手中抽出四张百两的银票,一人一张的分给四人。四人接过也未多加言语,只抱拳行了一礼,便回到队列之中。 “羽一、羽二……羽十。”十个出自南诏的亲卫闻言愣了愣,他们原还想不出为什么大晋的这位郡主会叫自己前来,但是因着少女现在是南炂的义妹,也算是他们的半个主子,便一同前来看看到底有什么指示。 第139章 林翼 他们本是暗卫出身,并不习惯于站在人群之中,近一个月来也是在勉强适应,毕竟自己现在已经是这般身份,没有别的选择,听到大晋的安南郡主喊自己的名字,他们原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随后就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杀气,顺着多年以来的直觉,几人发现那气息来源是倚坐在那把木椅上的少女,心中惊骇,连忙走出队伍。 “这种事,我不希望会有第二次,”随着话语落下,少女又从手中抽出十张五十两的银票递了出去,十个南诏人愣怔的将银钱接过,不知是不是该道谢,却见少女摆了摆手,“好好护着我义兄,只要你们恪尽职守,以后赏赐多的是。”。 而余下的四十六人,便是羽林军出身,做了崔清芷郡主仪仗队成员的亲卫了。崔清芷扬了扬下巴,莫风莫雨便走上前去,将少女手中剩余的银票尽数结果,一分为二,一左一右的开始分发。众人接到手中,发现是二十两的面额,有人心中开怀,自然也有人心中不满。因为站在前面那两拨人旁边的,自然发觉了前面那十四人拿的面额要比他们大上许多。 一个青年从队伍中站了出来,拱了拱手然后出声询问:“属下不解,求郡主解惑。”。 “哦?你有什么疑惑?”少女垂着眸,看着庭院中脱离队伍的那个男子,她记得他似乎叫林翼,是这四十六人里唯一一个落魄贵族。他家在盛京,与皇族沾亲带故,可血脉关系实在遥远,算是显赫人家的穷亲戚。 “郡主今日奖赏,有三种不同金额,缘何我们是最低的?”青年开口,语气恭敬,并未显出任何不满,似乎真的是想要人答疑解惑。 “四位统领跟随我多年,且能力在你们之上,拿的自然是一等,若有朝一日你们立了大功,又有能力打败统领,自然可以坐上统领之位,过年拿一等奖赏,这是我允诺你们的机会。”少女素来鼓励良性竞争,职位只有这些,自然能者居之。她也相信,自己培养多年从陌若楼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人,自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谁拉下马的。 “那昭诚郡王的亲卫又为何拿的比我们多?”青年继续发问。 崔清芷扫视了一下那南诏十人,然后同林翼解答:“因为他们背井离乡,后面出发去盛京,到安顿下来,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跟着我的人,我自然要保证他们吃饱穿暖,他们的家人衣食无忧。当然,若是被我发现有不忠之人,我也有能力换了他。”前面两句话是给林翼答疑解惑,最后一句话则是威胁那十个人,让他们知晓便是离了南诏,没有南音管着束缚着,也还有她崔清芷在盯着。 “跟着我小半年,我自问没有亏待你们,单是南诏一行,你们就赚了不少,那一次的银票,你们与四位统领是平分的。当然有人会说,又不是年年都有南诏之行,但是本主又不是没有其他产业,只要好好完成任务,你们的奖赏自不会少。每一次的奖赏,每一年的奖赏,都是我衡量过你们每个人的表现而定的。本主自诩赏罚分明,但是自己的酬劳要自己争取,别总想着不劳而获。”崔清芷扫视了一圈下面的侍卫,见林翼已经退回队中,余下众人也没有多加言语,便扬了扬手,让众人退下。 少女回到房中时还在想,也不知晓盛京一行是福是祸。 第140章 百官相迎 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大地之上,最后一声梆子响起,便是又是一夜太平顺遂,日子已经走到了兴安二十九年。新年的头几天,坊市尚未营业,众人一身惫懒还没有尽数褪去,除了南炂每日去崔问修院内晨醒昏定,崔氏兄妹自躲在各自的院中,除了用膳绝不出门一步。 大年节,本也是崔问修难得的闲暇时光,却因着南炂,需得日日早起,管家林伯还劝要不就同二公子直说免了这些礼节,却被崔问修制止了:“那孩子难得一份心意,等去了京中,怕是很难再有机会做这种事了,由着他去吧,左右没几日。”。 正月初六,一行人自城门口回合,向北而行。林琛是闲不住的性子,拽着柳书墨一同骑马在侧;崔清芷带着紫苏忍冬乘自己的郡主车架,崔清逸陪着南炂乘坐南诏郡王车架,而牧寒竹只好独自一人一驾马车。此外便是八车物品,其中四车是镇南王送给京中圣上的贺礼,剩下四车便是这些人的行李。只因为镇南王说一去一回路途遥远,不若清芷就在盛京办个及笄礼吧。 这事虽然是才同这些人讲,却是早早就同京中那位天子商议好的,那位天子说要亲自为自己的外甥女筹办,还让镇南王多费点心,兼顾一下滇南城的政务,顺便想个由头把太守崔问修送上来盛京城的路。 气的镇南王想要同那位皇兄断绝关系,怎么偏偏就让自己留在南境了,他才是和那丫头认识了十五年、相处了十五年、最亲近舅舅,天晓得他惦记及笄礼惦记了多久,偏偏被那位天子用权势截胡了。 再说前去盛京城复命的那一行人,一路行经都是大城重镇,竖着镇南军的军旗自然畅通无阻,有的关隘甚至都不曾盘查,毕竟就算镇南军的军旗不是谁都敢举的。可就算如此,到达盛京城也已经是十八日后。 正月二十二,一行人驻扎在盛京城下十里的一处平原,并未直接入京,而是林琛派了人往城中送了信。林琛私自揣度,凭自家皇伯父的行事风格,应当不会让清芷这么低调的进城,是以,还是要各自收拾一下准备准备的。 正月二十三,官职在身的几人穿着各自的朝服,整肃队伍后向盛京城进发,远远地便看见盛京城城门大开,人头攒动。 崔清芷虽未到过盛京城,但是盛京城中的人和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经由陌若楼传到自己耳中,在远远地只有几百米的时候,崔清芷已然发现城门口的都是些什么人……由三皇子率队,众皇子在前,百官在后,整整齐齐的列队在城门口,一如早朝一般。 “阿琛,安南,为兄等你们许久了。”三皇子林珀看到林琛骑马走到城门口就率先开口。显着好像有多熟稔一般,让一向神经大条的林琛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碍于身处市井,百官当前,林琛也就默默的忍受了下来,倒是其他几位皇子尚在后面观望,想着是不是亲眼见见这个便宜堂妹是什么神仙女子。 林珀身旁还有一个宫中的太监总管安洎,自幼陪伴圣驾,是当今圣上的心腹,此刻也站在百官前面,恭恭敬敬的拱手弯腰,然后道:“奴见过世子,见过安南郡主,皇上有口谕,让几位不必修正仪表,即可进宫,同诸位大臣一同上早朝。您看我们这就走吧?”。 “有劳公公,只是同行的尚有家兄和昭诚郡王,不知该如何才好?”一直端坐在马车中并未露面的女子声音忽的响起,犹如泠泠清泉拍在岸边的青石上。 第141章 皇伯父 安洎是很了解圣上的,为了防止这位天子日后再寻其他由头传召崔清逸,今日一同带进宫才是最好的选择,是以他仍旧半弯着腰对崔清芷说:“陛下的意思是让郡王和公子同郡主一起进宫。”。 诸皇子与百官惊诧,林琛倒像是早就料到一般,想到早上催着那二人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袍,觉得自己此举也算料事在先了。 宫墙高耸,像是困住了那一片四四方方的的天,大队人马在宫门口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对百官而言,这悠长的甬道每日都要摸黑走过,今日已经好走许多了。 诸人立于太宸殿前,等着内侍宣那一声“进”。宫殿上的琉璃瓦映出金黄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汉白玉铺就的台阶上仿佛不沾一丝尘埃,门前的牌匾上写的是“紫气东来”,让这座最大的宫殿显得愈加巍峨且庄严。 内侍站于高台上,第一声“进”喊出,诸皇子与百官便按照以往的顺序依次进入殿中,然后大晋皇帝从屏风后走出,坐在最高处的龙椅之上,听着下方的那些人山呼万岁。而后内侍又高声吟出:“宣镇南王世子林琛,安南郡主崔清芷,副使柳书墨、牧寒竹,昭诚郡王南炂,崔清逸觐见~”。空旷的宫殿虽然站满了人,却还是有回声荡起。 那六个年轻人则自殿外款款而来,林琛、崔清芷同南炂在前,余下三人在后,个顶个的器宇不凡。 “参见陛下。”几人同时行礼,异口同声的说。 “平身。”威严的声音自头上响起,几人方才起身。而后崔清芷从袖中将那份书写了两国盟约的黄绸取出,双手举过头顶,略低着头,眼睛盯着几米外的那双龙戏珠的浮雕,声音清冷:“臣等幸不辱命,拿到与南诏的盟约,请陛下过目。”。随后便有内侍从台阶上走下,取走那黄绸,又回到台阶上递给龙椅上的那位天子。 只见那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将黄绸展开,一行行的扫视下去,然后连道了三声好:“安南,崔爱卿将你教的很好。”。闻琴弦而知雅意是在官场沉浸多年的老人应有的能力,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安南郡主差事办得好,其父崔问修要升官了。 “得赖陛下荫庇,臣等不敢居功。”少女自殿外进来到现在,尚不曾正视过龙颜,只低着头,以免触犯天威,毕竟古人曾言“伴君如伴虎”,皇帝可以说你有功,但是你自己不能说自己有功,谦虚谨慎方能不出错。 “叫陛下生疏了,镇南王是你义父,你是我大晋上了皇家玉牒的郡主,以后和阿琛一起叫朕皇伯父。”那位天子随随便便就免了崔清芷日常的君臣之礼,然后才注意到后面的两个副使,“你们两个陪郡主出使,一路辛苦,赏。今秋会下场吧?朕等你们的喜讯。”。 “谢陛下隆恩,臣等定当全力以赴。”牧、柳二人自然要跪地谢恩,顺便表表决心。可两侧的官员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而今这两个副使已经被赏了,关于安南郡主的赏赐却没有任何说法,是不是会赏的更多,才让今日朝堂如此平静? 第142章 亲近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安洎的声音响起,然后便听到众臣齐道:“恭送陛下。”。想来也是,年后开朝解印不过三日,能有什么大事需要当朝商讨。 皇帝走后,百官三三两两的退出太宸殿,林琛一行人自然是一起,还不等百官前来搭讪寒暄,安洎的声音便从几人身后传来:“世子,郡主,留步。”。安洎赶上几人时,胸口不停起伏,边喘边道:“世子,郡主,陛下在御书房等二位呢,余下几位也同去吧,可在殿外等候。”。 别人或许不知,但是安洎很清楚,无论是宫中刚刚翻修、陛下亲自题匾的那座宫殿,还是宫外那座尚没有挂上牌匾,由工部奉旨修建的府邸,都是给眼前这位一身宝蓝色朝服的异姓郡主准备的。 “你们来了,随意坐,不必拘谨。”晋帝坐在矮榻之上,随意指了指不远处的金丝楠木椅,对两人说。话虽如此,但崔清芷到底没有像林琛一般大大咧咧的靠坐在椅子上,而是颇为淑女的只坐了半张椅子,半垂着头。 “安南,一路而来可还适应?”虽然林琛也在屋内,可晋帝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少女身上,一反往常的庄严肃穆。 崔清芷闻言方才抬起头来,用一贯清冷的声音回答:“回皇伯父,一切皆好。”。眼前的中年男子与镇南王有七分像,只是镇南王多了几分沙场拼杀出来的勇猛,晋帝则更白一些,看起来更温和一些。 “去南诏一趟,甚是辛苦,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见闻,讲给朕听听。”宫中那些皇子公主都是在他眼前长大的,就是林琛也会每年入京小住,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并不知道该如何同一个从未谋面的小辈接触,便想着是不是能捡些寻常人家常聊的话题,拉近彼此的关系。为此他前两日还专门宣召了御史中丞崔问勍,询问其是否知晓崔清芷的平素喜好,只是得到的回答却不是很满意。 那日,那位一贯清高孤傲惯了的朝之重臣颇为心虚的低着头回答:“微臣常年居于京中,清芷常年居于南境,过去十五年,臣也只见过她两次,实在不知晓她近来的喜好。”。 还是安洎出言劝慰:“陛下与郡主血缘所系,就算不依托这些外物,也会萌生亲近之感,更何况陛下精心准备的宫殿府邸,任谁看了不心生欢喜?”。他没说的是,宫中那几位公主甚至还在猜度到底会赏给他们中的哪一个,毕竟元后的嫡公主已经出嫁多年,其他都是庶出,拼的便是母妃的受宠程度和兄长在前朝的地位。 崔清芷并不知晓眼前帝王提出这个问题是出于什么原因,只是细细想来并不觉得南诏有什么稀罕事值得专门说给他听,后来想到那段时间调动过镇南军,却不知晓是否得了晋帝的首肯。少女斟酌着开口:“臣等初到南诏,恰逢八皇女叛乱……是以调动镇南军……后连累攸州谢府大公子受伤……”。 “你呢?可有受伤?”晋帝急切的询问,难掩其中的心焦与担忧,在得到少女否定的回答后,晋帝才继续道,“临时调度五万镇南军而已,动就动了,再说还有黑甲军,给你就要用,不然养着他们干什么。”。 第143章 子侄 还不等崔清芷回答,林琛的声音响起:“什么?黑甲军?皇伯父你竟然把黑甲军给清芷了?你这也太偏心了吧?”少年做出一副捧心状,神色夸张,却没有嫉妒怨恨。 “你激动什么?朕又怎么偏心了?你父王那二十万镇南军最后还不是给你继承?”晋帝颇有些不以为意,只是继续嘱咐崔清芷,“黑甲军放在你那里,朕放心。朕那些子女都不大成器,他们若是欺辱你,只管打回去没关系,不用顾忌他们的身份。京中的住所可定下了?”。 崔清芷本来是准备在京中买个宅子的,毕竟镇南王说过让她在京中及笄,想着这里离清河也不算远,可以将祖父接来为她主持,崔家几人便答应了下来,现在听到晋帝的问话,也就如是相告了:“原想着先住在三伯那里,然后再抽时间去挑个宅子,但是因为现下要带着昭诚郡王,不是很方便,准备住在官驿。”。 晋帝本还想着少女若是执意要去御史中丞的府中,他怎么挽留才不伤感情,现在听闻此言不禁觉得恰合心意:“不如留在宫中如何?漪澜宫刚刚翻修好。”。 对于宫中翻修宫殿一事,崔清芷自然有所了解,但并不知晓这宫殿是叫漪澜……“多谢皇伯父好意,只是臣自幼独居,怕是不得几位公主喜欢。家兄与昭诚郡王又是外男,出入宫闱多有不便。”。 “与公主有什么关系?漪澜宫本就是给你建的。你不愿意住在宫里也没关系,那就去我给你准备的宅子吧,离崔御史家也不算远。只是这些时日,要按时上朝,朝后来陪朕说说话,过两日带你去见太后,她老人家肯定很喜欢你。”晋帝也不做强迫,虽然他想让崔清芷留在宫中,可以一起用家宴,但是也不敢突然提起此事,怕少女心生怀疑或加以抵触。 “你同皇祖母说,我去郡主府住,就不在宫里住了,免得和那群蠢公主浪费时间。”不等晋帝发问,林琛直接将自己安排了出去。 晋帝笑着点了点林琛,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让明日记得来宫中给太后请安,然后便吩咐安洎:“你寻人把那牌匾先去给郡主挂上,然后再找人给郡主带个路。”。 瞧见三人一同从御书房内出来,众人虽不敢上前,但眼神中充满了询问,却见到崔清芷示意众人往外走,便不敢多说什么,只跟在三人身后,亦步亦趋,唯恐出了差错。 待到远离了御书房,崔清芷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块的纯金平安扣,塞到安洎的手中,这位晋帝眼前的红人连忙推辞:“哎呦,使不得使不得,咱家什么都没做,怎么能领郡主的赏。”。倒不是说真的不能拿这钱,作为宫中的大总管,他自然收过不少人递的银子,不影响大局的时候,他也乐得与人为善提点几句。只是崔清芷如今正得宠,不出意外,也会一直得宠,他自然愿意交好。 崔清芷并不收回,只让安洎收着,请各位受累的公公吃个茶,然后开口询问:“公公可知是什么牌匾?”。 “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陛下御笔亲题的<安南郡主府>,给郡主挂在府邸门口的匾。郡主去看看就知道了,里面很多陈设都是陛下他亲自去私库挑选出来让人送过去给郡主的。陛下他是把郡主当自家子侄看的,太后她老人家也一直惦念着郡主呢。”一个好的奴才就是要懂得替主子分忧,此时费些口水讲些好话,并不会让安洎损失什么,但是若是安南郡主因此而对晋帝更加亲近,他们这些跟着侍候的奴才自然会因为主子心情好而受赏。 “我知晓了,多谢公公提点。”崔清芷虽不知晓晋帝究竟为何对自己这般好,但是既然安洎说是将自己当子侄看,那她就试着将那中年帝王当自家长辈对待好了。 第144章 安南郡主府 跟在后面的几人在看到崔清芷给安洎塞东西的小动作时,便竖起耳朵仔细听前面传来的对话,闻得这些,不由得愈加心惊,王朝有史以来,还没有那个人受宠到这般程度,只怕鲜花着锦的背后是烈火烹油…… 一行人跟着安洎到郡主府外时,便见到朱门之上刚刚挂号的牌匾,龙飞凤舞的“安南郡主府”字样,下面还有八个小字:枝连气同、花萼相辉,左下角是一方描金国玺印,但凡有点见识的,便能看出这是御赐牌匾。 “这府邸原是昭阳大长公主的,公主后代凋敝,搬回老家,这宅子便又收入公中,几个月前由工部奉旨重建,是一座六进的院落,郡主进去瞧瞧?”安洎站在崔清芷左侧,为众人答疑解惑,“崔御史府邸在隔壁那条街的第三户,走着过去大概两盏茶的功夫就够了。”。 且不管其他几人如何心惊,崔清逸倒是突然释怀了一般,都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是没人想过,对平民百姓而言,怀一块璧与怀一堆璧都是死罪。既然他家小妹已经让帝王昭示恩宠,那恩宠多盛也就不重要了。 一贯和煦的少年颇为自来熟的同安洎攀谈:“公公,你说我家小妹已经这么受宠了,若是陛下赏无可赏了,是不是能惠及兄弟赏赐一下我啊?”。崔清逸倒不是真的需要什么恩赏,只是觉着长此以往,怕是他真的可以一辈子靠着他妹妹吃软饭了。 “公子有何短缺吗?咱家可以回去禀告陛下,能不能赏下来就不是咱家能决定的了。”安洎浸淫宫闱多年,见多识广自然能看出崔清逸并无坏心,而且细论起来,这也应该是位郡王或者世子才是。 …… “公公,这四箱你们顺便带回宫中吧,都是我父王给皇伯父的。”林琛在院中将八个箱子尽数打开,然后确认了各自所属。其实原是不必从宫门口抬回郡主府的,但是又不好在宫门口开箱查验,只好让马儿受累,多负重一段路程。 “是,那咱家就先告退了,几位主子公子也早些休息吧。”安洎带着从宫中出来的一群小太监,抬着那几箱珍宝往皇宫走去。藏在角落隐于暗处的那些人,自这宅邸动工开始,便日日监视,今日眼见着有宫中内侍前来上匾,眼见着安洎露面又离去,便各自回去复命了。 盛京城,新建的宅邸被赏给了安南郡主的消息已经穿的沸沸扬扬,几位皇子如何反应尚不得知,但是皇宫内,一夜之中倒是碎了不少瓷器茶盏。闹得一直安心礼佛的太后都有所耳闻,甚至还出言嘲讽:“一个个还是世家贵女出身呢,眼皮子就这么浅,怎么教的好龙子皇孙,等哀家的赏赐下去,她们岂不是要气死?”。 “让内务府将宫中废掉的那些东西都核算清楚,从她们月银中扣。”皇太后一年难得搬出几张懿旨,新年来的第一张就下了不少妃嫔公主的脸面。 而郡主府内,并没有空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众人刚刚搬入其中,院落安置、物品摆放,且都有的忙,各个院落的名字大多与滇南城太守府的相同,只是格局位置有所差异,能看得出晋帝的用心。因着府邸很大,牧寒竹柳书墨两人自然也被崔清芷留了下来,只是安顿在客院之中,而南炂和林琛则被分配了单独的院落。 南炂原要推辞,想去客院暂居,却被崔清芷制止:“我一日不倒,郡主府一日不倒。和亲联姻非一朝一夕之事,不知要拖到什么年月,你又是我义兄,在我的府中自然算是主子,且安心在院中住下就是,不要多思。”。 第145章 夜里的盛京城 南炂只好应下,搬进了水云天旁边的听雨轩,与崔清逸比邻而居。 主院上面题名“观澜”,院中有一方较小的池塘,地下与府邸花园的那池水相连,池边有两丈见宽的花圃,里面的各色花草摇曳生姿。而卧室里面陈设摆放更是奢华:金丝楠木的千工床,蚕丝被褥,床榻旁边还立有两个灯婢……文房四宝也是崔清芷惯用的,无一不在验证安洎此前的话。 少女似有心事一般,坐在窗前,左手拄着头,右手在桌案上敲击,片刻后喊来忍冬:“去水云天,看着阿兄写张帖子给三伯,今日就送出去。然后去各个院子问一圈,看看缺些什么,这两日去街上采买全了。晚饭去芷味轩定了送来,记府里的账上。无事不要来打搅我,小事让阿兄他们拿主意。”。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将人打发出去后,崔清芷便开始研磨挥毫,在纸上默了两个曾在阿娘留下的手札中看到的方子,一是硝石制冰,一是烧制水泥,准备明日带去上朝,朝后献给晋帝。这两个法子她本是想着在南境大行推广之后,经由镇南王之手献给晋帝的,现在不过变了顺序罢了。待笔墨晾干,少女将两张纸叠了几叠压在镇纸之下,然后便换了身衣裳带了幕笠从后门悄然离府。 …… 待到少女再次回到府中时,恰好崔问勍派人送了回帖来,回复只说自家人,不必拘礼,随时可来。话虽如此,但崔清芷几人自然还是要准备些常见礼品,才好登门。琐碎小事自不用崔清芷操心,自有下属去准备。天色暗淡,几人一同用过晚膳,各自散去,林琛却跟在崔清芷身后,也不言语,只呵呵笑着。 少女心有不好的预感,所以不欲开口搭话,却不想林琛一路跟到了观澜苑门口,少女无奈,只得道:“说吧,何事?”。 林琛终于听到少女开口,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道:“哥哥带你出去玩呀?夜里的盛京城哦,正是杀人放火的时候。”。 崔清芷汗颜,这是玩吗?这明显是去惹祸啊,自己能拒绝吗?不待拒绝,林琛又道:“老三府中有拳头大的夜明珠,老五府中有上好的祖母绿,老七府中有不少前朝的书画……”。 崔清芷忽然觉得,夜里出去玩玩也挺好,夜明珠祖母绿她也不是没有,但是珍宝这东西,也没有人嫌多不是。“夜深了我去寻你。”少女并未多说,只留下这几个字,至于这段时间,自然是让人去陌若楼的据点,取几位皇子府的地形图来,她可不喜欢打无把握之仗。 陌若楼的情报却是帮了大忙,让两人行动迅速,如入无人之境。虽然崔清芷不想引人注目,但是林琛并未打算隐藏身份,而是在他们到过的每一个皇子府中留下了一个字条:“小爷来收取孳息,考虑考虑南境之事,再决定要不要宣扬。林琛。”。 其实按照林琛原本的想法,是要将这几个皇子一人打上一顿的,但是离开南境前被镇南王制止了,父子俩合计了一番,觉得与其将几人殴打一番,让他们鼻青脸肿,倒不如让他们吃些暗亏,而林琛还能多些花用。 崔清芷看着林琛的所作所为,实在想不透,这和敲诈勒索有什么区别。然后便又听到林琛在耳边说:“我们再快一些,应该能在阿炂入睡前回府,然后咱们三个将东西分分。”。 第146章 臣等附议 闻得此言,崔清芷倒是眸中一亮,她真是没想到,林琛竟然会想着和南炂分享这些,却不料林琛下一句话就打断了少女的幻想。 “你别这么看着我,就当是给他的抚慰,毕竟那孩子在南境应该被吓得不轻。” …… 南炂看着桌上的那些物什也不禁嘴角抽搐,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对南炂而言,那点事情根本不足以吓到自己,只是有些麻烦棘手罢了。但是眼前的这些东西,他若是拿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崔清芷看出南炂的犹疑,不想在这事上多废功夫,便直言道:“你尽管拿着,要留要卖随便,反正都是记在林世子头上,不用担心。”。南炂无话可说,便让人将东西都收拾起来,然后催着两人去休息,免得次日早朝没精神。 次日早朝,几位皇子肉眼可见的精神不佳,相比之下,林琛与崔清芷可谓是春风得意,偏生的还没人敢说什么,就连晋帝问起,几人也知推脱说昨夜没有休息好。晋帝还以为是因为听闻了赏赐郡主府一事,只当他们同后宫妇人一样没什么心胸,却并不知这几人还有旁的损失。 礼部在朝堂之上提及昭诚郡王前来联姻一事,众人便为着和亲人选争吵起来,有同胞姐妹的皇子自然不想让别人占了便宜去,又不敢亲自下场进言,只不断的给各自的人使眼色。崔清芷同林琛两人如同看戏一般,看着一群人在哪里争得面红耳赤,却不想被点名提问。 “安南,你觉得选谁好啊?”龙椅上的帝王眉眼含笑,仿佛问的不是和亲人选,而是中午还吃什么一般。 “启禀皇伯父,臣对京中贵女并不了解,不知晓选谁好。但私以为,结亲不是结仇,还是要两情相悦的好,京中适龄女子众多,可以让他们先接触看看,若是又彼此合心意的,皇伯父再下旨赐婚不迟。”崔清芷记着伊宜的嘱托,本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既然晋帝问到她头上,她自然直言不讳。 晋帝听闻点了点头,又扫视群臣,问道:“众爱卿以为如何?”。 “臣附议”年迈的右丞相率先出列表态,自然有一班大臣响应:“臣等附议!”。 说来也是难得,右丞相是当今贤妃的父亲,五皇子的外祖,却是坚定地保皇党,在党争中保持中立,任贤妃与五皇子如何威逼利诱也不为所动,也算是清正廉洁。崔清芷却默默的叹了口气,这位耿直的老丞相尚不知晓他那唯一的嫡孙女,现下一心想要成为五皇子妃,将整个家族拖下水。 “既如此,那我们就等等看,这一年来的各府宴会,记得给昭诚郡王发张帖子。”晋帝高坐明堂之上,薄唇轻启,定下了南炂未来一年的行程。毕竟皇帝有令,这帮大臣谁敢不从,唯一能动手脚的地方也就是在宴会之上给昭诚郡王和自己心中的人选创造一些相处的机会罢了。 “退朝~”安洎的声音响起,一众大臣齐刷刷弯腰行礼恭送晋帝。片刻之后,五皇子林珏凑到崔清芷身边打了招呼:“安南,恭喜啊,五哥的贺礼晚点给你送过去。”,丝毫不提昨夜丢失的祖母绿。林珏明辨局势,知道安南郡主的锋芒已经势不可挡,便是不能拉拢,也要与之交好。 第147章 方子 “多谢五皇子。”别人来卖好,崔清芷自然不能直接驳了面子,顷刻间便又有几位皇子围着她道喜说要送贺礼到府,自然也有些大臣见风使舵;而另一些见这边人多,实在挤不进去,便去围着崔问勍道喜。 “崔大人,令侄女青出于蓝,老太公很是开怀吧。”。 “郡主优异,不堕崔氏门楣,崔大人也跟着脸上有光。”。 “崔大人……”。 被围在中央的少女心中念着自己还要应召去御书房,不由得高声道:“多谢诸位大人了,本宫喜迁新居,只是近日着实繁忙,待他日,定然设宴邀众位大人同往。”少女的声音落地,文武百官便一一告辞离去。崔问勍因为之前也被人围着,是以落在人后,刚好给了崔清芷攀谈的机会。 “三伯,我这两日确实繁忙,今日可能还要留在宫中用膳,待明日散朝后,我回府换身衣服,便和兄长一同到府拜访您和伯母堂兄,您可一定要留我用饭啊。”少女将姿态放得很低,守的是崔氏宗族的长幼尊卑。 崔问勍闻言笑着开口:“我若不给你饭吃,老爷子不得拿拐杖抽我啊。知道你忙,也没人怪你,府中事宜若是忙不过来,就派人来寻你伯母去帮你。”。崔问勍知晓自家侄女能干,他们兄弟几人的往来信件中,崔问修从来都是赞不绝口,可到底是崔府嫡系唯一的女娃,他们自然心疼,想要娇养着。好在这孩子还会同小时候一样和自己撒娇耍赖。 “我知晓了,出了事情定不会自己扛着的。”崔清芷出声应和,但也只是应和,若是出了什么她自己都扛不了的事,哪里能拖崔氏下水呢。 …… “我的郡主呦,你可算来了,陛下和世子都在里面等你许久了。”安洎见到崔清芷从朱门外走来,不由得眼前一亮,从晋帝回到御书房到现在,他眼见着中年帝王的脸色由红变黑,如今沉得能滴出墨来。 派过去的内侍回来禀告说是被群臣围着,晋帝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对着林琛横眉竖眼,让那个一向胆大包天玩世不恭的世子如坐针毡,眼下安南郡主的出现,无疑是给众人颁了一道赦令。 果不其然,中年帝王在听到少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时,立时转怒为喜,宣其入内。 进入御书房的崔清芷并未直接坐下,而是恭恭敬敬的将袖中的信封递到晋帝面前,然后嘴角轻扬:“皇伯父送的府邸,我很喜欢,这里面的两个方子是我阿娘手札中记在过的,我在南境试过,是可行的,如今献给您。”。 晋帝接过那薄薄的信件,心中猜想会是膳食的方子、治病的方子、还是什么其他的,展开来看才发觉,这送的哪里是什么方子,是白花花的银子和载入史册的功绩啊。 “就这么给我了?”晋帝笑看着崔清芷,想要探试一下少女内心的想法。 崔清芷也不做隐瞒,有些事与其隐瞒后被发现,倒不如自己坦白:“原本是想在南境施行之后再经由义父之手送给皇伯父的,也算帮义父攒攒功绩,最终肯定还是要给您,而今觉着义父与您亲密无间,直接给您,就算回报一二您对我的恩宠。”。 晋帝越发觉得眼前的少女聪慧可爱,开始猜想自己未能谋面的那个皇妹,是不是也一样的清冷容颜玲珑心思? 第148章 公主慎言 晋帝也不再逗少女,而是对眼前的两人道:“漪澜宫给你们准备了衣裳,换过之后我们去慈安宫,母后可是一直在念叨你们呢。”。 安洎带着两人到漪澜宫外时,碰到了二公主林环与四公主林瑶。两位公主本是听宫女回禀说安洎带着安南郡主去了漪澜宫方向,想来找些事情的,却不想在崔清芷旁边看见了林琛。 二公主林环率先开口:“你怎么又来了?”。一身嫩粉色宫装将本就肤色不白的女子显得更黑了几分,周身的装饰除了能看出富贵奢华,看不出半点审美,比起旁边的林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林琛反唇相讥:“你怎么还没嫁出去?”。那话语像是刀子一般,直直的扎进女子的心中,她已经十七岁了,寻常人家的姑娘就算没有出嫁也早已定亲,可她偏偏还留在宫中。生母早逝,她寄养在赵嫔名下,但因赵嫔还有三皇子傍身,是以她并不得重视。前些时日听闻,赵嫔与三皇子还想那她的婚事做筹码,拉拢那个穷乡僻壤归来的郡王。今日她听四皇妹说,那昭诚郡王与安南郡主情谊深厚,若是不想嫁给那男子,不如先得罪了安南,那个异姓郡主定会从中阻挠,因此她才出现在这里。 眼见着林环的眼泪在眼眶打转,林瑶眼神平静,面上却装出手忙脚乱的神态,想要出声安慰,崔清芷冷笑了声,然后吐出两个字:“愚蠢。”。 不待几人细问,少女便进了漪澜宫,林环还欲往里闯,却被崔清芷一声“拦下”震在了原地。 “本宫虽不住在这里,但漪澜宫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本宫的地方,不喜外人擅入;本宫的东西,更不喜外人碰触。可都记下了?”。少女虽不曾入住,但是漪澜宫还是配备齐全了宫女内侍与一队侍卫。不待那些人反应,安洎率先俯身应是,将态度做了个十足十,其他人紧随其后,生怕行差踏错惹了主子厌恶。 林环本还想出言理论,但是看到安洎的动作还是回过神来,能在后宫之中生存至今,自然不能是傻的不可救药之人。她敢来挑衅惹事是因为晋帝很少管他们这些儿女的小打小闹,就算真的闹到晋帝面前,也不过是各打五十大板。可是对众位皇子公主也只是礼节到位恭敬不足的总管太监安洎,对这个安南郡主却是诚意十足,她自然要思虑一番。 随后安洎使了个眼色,便有大宫女上前,引着崔清芷进入寝殿更衣,另有内侍带着林琛去了偏殿,而安洎自是留在宫外应付这两位公主:“两位公主请回吧,陛下还在等着世子和郡主,我们也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林瑶心中有了计较,用手拽了拽林环,林环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安洎:“公公,父王是要纳安南为妃吗?”,吓得林瑶连忙伸手捂住二公主的嘴。 安洎也急忙道了句:“公主慎言,”想了想又补充道,“安南郡主是陛下的侄女,自然得陛下看重。”。 “我们还是父皇的女儿呢,怎的不见父皇赐了宫殿?”林环心有怨言,便不过脑子脱口而出。 安洎觉着心累,也没再多解释,只语气淡淡的道了句:“众皇子与世子还都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孙儿呢。”。未完的话不言而喻,当初世子打遍众皇子,也不见太后有什么惩罚啊。 漪澜宫虽大,可架不住林琛与崔清芷都是习武之人,耳力非常人所能及,将宫门口的对话听了个十全十。林琛想着林环的脑子大概是没得救了,聪明不过三秒;而崔清芷想的则是,或许可以给赵嫔和三皇子找点事做了…… 第149章 讨债的 崔清芷与林琛换好衣衫后,去宫门口寻莫风取东西的内侍也到了漪澜宫,由着崔清芷确认东西并没有什么问题后,才捧着那两个托盘跟在三人身后一同前往慈安宫。 慈安宫中,跪在佛龛前的妇人满头华发面容祥和,口中还念念有词,崔清芷听出那是《无量寿经》。妇人将经颂完,方从西殿走出,晋帝与林琛连忙一左一右的上前搀扶,崔清芷则将双手端在身前,站在庭院中间,微微俯身屈膝行礼,道了一句“参见太后娘娘。”。 那妇人松开扶着晋帝的左手,向着崔清芷招了招手:“你就是安南吧?过来给祖母瞧瞧,这么个玉人儿,也不知道小七从哪找到的。”。崔清芷连忙上前一步,让太后的左手可以落在她的肩上。 晋帝闻言却出声拆台:“哪里是你儿子找到的,是这丫头的阿娘临终托孤,迫使你儿子认下的义女,他藏了十多年,去年才传信到京中。”。 “你闭嘴,”太后呵斥了一句,然后一手拽着崔清芷一手拽着林琛往正殿走去,还不忘同崔清芷攀谈,“安南,叫声祖母给哀家听听。”。 崔清芷闻言还有些局促,几经试探,才轻轻道出一句“祖母”,却让太后乐开了怀。将太后扶到主位上坐定后,崔清芷便叫了那两个端着托盘的内侍进殿,然后对着太后解释:“祖母,孙儿不知道您喜欢些什么,便只准备了这些,希望您不要怪罪。”。 “到底是女儿家贴心,阿琛这皮猴子来看我的时候从来不知道带礼物。侍棋,侍琴,快呈上来给我看看。”随着太后吩咐,殿内两个一等宫女从内侍手中接过托盘,奉到太后眼前,由着太后看验。 只见一个托盘上是四串不同材质不同颗数的佛珠,一串二十一颗七珍佛珠、一串五十四颗沉香佛珠、一串一百单八颗小叶紫檀制的,还有一串是菩提根的,足有一千八十颗。而另一个托盘之上,赫然是一尊手臂长的纯白玉观音像。 “菩提根相对易寻,不是什么难得之物,只是孙儿一颗颗亲手磨的,姑且代表一份心意,祖母不要嫌弃。”。来盛京之前,她就有想到要拜见这些贵人,而他们吃出用度向来都是最好的,寻常珍宝想来也不缺,缺的便是那一番心意。 太后闻言果然湿了眼眶,还伸手指着崔清芷点了点:“这丫头,第一次见面就来招我,这许多年来。阖宫上下都巴结奉承我,却没一个肯像你这般用心。”。 崔清芷见状,连忙寻出手帕,半蹲在太后面前,帮忙一点点拭去眼角的泪,还不忘出言安慰:“祖母,孙儿哪敢招您。他们是想送您最好的,寻了天下珍宝奉到您面前,不像孙儿,只顾着省事,不愿意耗那些人力财力。”。 太后闻言却是破涕而笑,然后摸了摸少女的头,又差遣身边的宫女出去做事:“侍书,你去开我的私库,寻我那套东珠的头面来,添到给安南的见面礼中。”。原本在此之前,太后已经着人收拾出来东珠、玛瑙、碧玺等各类珠宝两箱并头面两套,而刚刚添的这套则是太后当年被封为继后时,由先皇所赐。 崔清芷面上不显,心下去很开怀,毕竟这得的都是传家的宝贝:“祖母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专程来找您讨宝贝的。”。 “哈哈,你不就是个来讨债的。”太后笑着答。当年锦尧先生闻名一时,太后虽在深宫,却也曾听闻,心中也很是钦佩,自然对崔清芷爱屋及乌。 第150章 奔丧 晋帝乐得看这幅祖孙团聚的场面,也不曾出言打扰,只含笑看着,慢慢品着杯盏中的茶。可不多时,便有内侍通传,说是赵嫔带着三皇子和二公主在慈安宫外求见。太后与晋帝本不欲宣见,还是崔清芷开口让两人改变了注意。 少女由半蹲的姿势起身,与殿中站稳,然后端庄行礼,轻轻柔柔的道了句:“我来此前,好像得罪二公主了,他们可能是来寻我的。”。太后与晋帝闻言就变了脸色,相互对视一眼,晋帝才缓缓开口,说了句“宣吧”。 不待那三人走入殿中,晋帝便换了座位坐到了太后左侧的软椅上,然后命崔清芷坐在太后右侧,本是稀罕宝贝一样的世子林琛却只得像个被抛下的孩子,瘫坐在阶下东侧的木椅上。 待三人走入殿中,便见到台阶上坐的三人,各个端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崔清芷混在其中,气场却毫不逊色,让赵嫔看的心惊。而台下站在中间的妇人却是卸了所有拆换,披着一身白色宫装,装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捏着嗓子行礼:“臣妾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 三皇子林珀与二公主林环紧随其后:“儿臣见过父皇、见过皇祖母。”。仔细看去便会发现林环的装扮与赵嫔如出一辙,林珀稍微好些,却是一身的纯黑。两种颜色搭在一起,仿佛将众人带到了某个肃穆的场景中。 而后便听到太后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磕在一侧的桌几上:“哀家还没死呢,穿成这样是要给谁奔丧啊?”。 赵嫔闻言更是抖了抖身子,将双肩缩的更紧,颇有几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样子,然后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柔柔弱弱的开口:“臣妾听闻环儿不小心冲撞了郡主,便想着带环儿来给郡主赔罪,因为珀儿进宫来看我,我们娘仨才一同过来。”。 “朕记得今日是二十四吧?还不到皇子进宫探望母妃的日子,老三是怎么进来的?”晋帝左手食指不断揉搓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凌厉的目光盯着林珀,一错不错。大晋宫禁规定,皇子年满十五出宫建府,除宫宴、母妃生辰外,每月初一、十五入宫探望母妃。此前众皇子屡有犯禁,但因为并未出现在晋帝与太后面前,晋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却不想今日竟然有人直接当做没有这规定,闹到自己面前来了。 晋帝的话让林珀无法作答,只得频繁的向自己的母妃使眼色,希望赵嫔能想个法子让自己脱困。赵嫔自然想到了法子,便推脱说:“是臣妾,臣妾今日晨起便觉得身子不适,这才让人给珀儿传了消息,让他入宫看看臣妾。”。 崔清芷闻言才做出一副讶异状,对着太后撒娇道:“祖母快让赵娘娘起来吧,赵娘娘还病着,哪里能跪这么久,也不知晓赵娘娘病的重不重,用不用宣太医啊?”。 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崔清芷话中何意,林琛倒是来了精神,知晓这是丫头又准备算计人了,便急忙捧场:“祖母,我看还是宣太医吧,赵娘娘脸都白了。”。太后本就疼爱林琛,也很喜欢崔清芷,见两人都这般说,便同意了,晋帝更是让安洎亲自去请。 第151章 三焦积热 照理说,请个太医根本用不到安洎亲自去,随便哪个内侍都能办此事,偏偏晋帝点了安洎,不知内情的人看好似是晋帝看中赵嫔,以示恩宠,可宫斗多年的那些妃嫔听到消息却开始幸灾乐祸,有的甚至开始盘算要给安南郡主送些什么做贺礼。 安洎带着太医前往慈安宫时,已经将宫中今日发生的种种一一说明,太医自然能听得懂其中深意,也忙不迭的向安洎道谢:“多谢公公提点。”。至于慈安宫中的那位赵嫔娘娘,有病最好,没病……也得有点病。 太医请脉时,将眉头皱的紧紧的,让赵嫔三人险些以为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而后便见太医跪地回话:“启禀陛下、太后,赵嫔娘娘三焦积热、心脾存火,并无大碍,待微臣开个方子,连服七日即可。”。 崔清芷虽然不善医术,但到底翻看过紫苏与凝易的医书,闻得此言,不禁觉得眼前这太医也算是个人才,不论这太医开出什么样的方子,一味黄连是少不了的,赵嫔也确实是有苦难言,倒不算冤枉。 太医虽给殿内几人找了台阶下,但却不能稍解晋帝的半点怒火,身为帝王,他自然看出了场中众人做的是什么戏,不过是有人想用苦肉计,有人将计就计。只是因为本该公正的帝王此时心是偏的,是以不管赵嫔演了出什么,她都只能作茧自缚自讨苦吃。至于仍旧跪在地上的一双不成器儿女,晋帝确实是动了些怒火的,林环算是所有公主里心性最为简单的,却又简单的发傻,让晋帝颇有几分怒其不争,而林珀野心昭昭却德不配位。 “老三擅入宫闱,屡犯宫禁,即日起卸去手中一切政务,闭门思过一个月。环儿,你也禁足吧,半个月。”晋帝寥寥几句,便定下了今日这事的处罚,而后又道,“还在这儿干什么?等着朕留你们用膳吗?”。 “哀家看着他们可吃不下饭,还是让他们走吧。”太后并不给那三个不请自来的人留颜面,而是将嫌弃直接道出,然后就拉着崔清芷和林琛去了偏厅,又让人传膳,并不理会落在后面的晋帝。 中年帝王哭笑不得:“儿子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给您的孙儿撑腰才把他们叫进来的?您现在又朝我撒气,我冤不冤呐?”。崔清芷将快要埋进碗中的头抬起,嘴里还塞着米饭,却停止了咀嚼,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看晋帝又看看太后,然后再次开始咀嚼、下咽,将头埋回碗中。 太后觉得可乐,便掩着口笑出了声:“那看看那丫头,八成偷偷笑话你呢。”。 “我不是,我没有,您别乱说。”崔清芷忙不迭的为自己喊冤,她哪里敢笑话谁啊,她只是没想到高坐明堂之上的帝王会有这么一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几息。 “母后有没有乱说,朕不知道。但是朕知道,幸亏宫里的碗小,不然一顿午膳怕是都看不到你了。”晋帝冷哼着。太后与林琛闻言却又是一笑,冷冰冰的皇宫之中似乎突然之间多了几分寻常人家的热闹。 午膳结束,太后自然要去休息,便遣了众人。晋帝回了御书房,却不让崔清芷二人离宫,两人只得在漪澜宫中稍坐休憩。可一整个午间,两人也没能的歇,前脚这个妃子送了一双鎏金点翠华胜,后脚那个妃子就送来一对飘花翡翠手镯,各个都言崔清芷不必去谢,她们也只是聊表心意…… 第152章 宫闱秘辛 宫中的消息传到宫外,各皇子准备的贺礼便又厚上了三分,夺嫡之争中,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管她有心还是无意。 宫内的人此时还不知晓宫外的事,太后醒后便让侍书来请两位小主子过去作陪,倒是没做别的什么事,只是摆了两局棋,陪在一起说说话。申时中,忙完政事的晋帝也凑到了慈安宫中,四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倒是颇有几分孝子贤孙膝下承欢的样子。 晚膳后,太后嘱咐崔清芷次日朝后再来,使得崔清芷连忙求饶:“我的好祖母哟,您饶孙儿两日空闲吧,进京这两日,我本家三伯那里还没去拜会过呢,已经同他们说好了。明日让义兄过来陪您,我后日再来,可好?”。 “好,好好,倒是我忘了,你们崔家向来讲究长幼有别尊卑有序,你京中还有个亲伯父呢。不过说好了,后日可一定要来啊,就戴那套我给你的累丝梅花珍珠头面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是如何的人比花娇。”太后倒也不责怪,毕竟崔老太公在朝时,太后也是见识过的。老太公为人一丝不苟,朝堂之上更是一言不合就要撞柱,总是气的先皇一连几日食不下咽。 得了太后的许可,晋帝自然不会再加以阻拦,只是送两人离宫时问了句及笄礼准备怎么办。少女轻轻抖动着有些发酸的胳膊,然后微仰着头看着前面的人,回答道:“昨日已经派人去清河请我祖父了,想来他本月底下月初也就到了,到时再托三伯母帮忙筹备,应当不会耽搁,就在郡主府随意办办吧。”。 晋帝听到回答若有所思,方才明白阻碍自己替少女办及笄礼的源头原来在崔老太公这里,怨不得当时胞弟写信嘲笑他自讨苦吃。而后晋帝又想,反正人还没到,他让礼部和内务府先准备着,到时候等老太公到了,他再亲去商谈,准备好的一应用品器具总不会被老太公扔出门来才是。 两人走出宫门,崔清芷方才长出一口气,朝着林琛道了一句:“今日可累死我了。”。 林琛笑着道:“我看你表现得很好啊,颇为乐在其中的感觉。”。 “我不过是壮着胆子而为,生怕失了分寸惹出祸事来。”少女想想自己今日所作所为就心惊,怕是家中阿爹与祖父谁都不敢这样,偏生的还就平安无事的过来了。 “皇伯父和祖母都很喜欢你,所以你不必伪装,就今天那样洒脱一点率性而为,就很好。他们见多了贤惠温柔低眉顺眼,难能可贵的便是那份真实。大权在握的一朝天子,怎会真的不知那些人手下的腌臜事,只不过是不想知道不去过问罢了。不过你今日算是彻底得罪了老三和赵嫔,日后可要小心些,后宫的手段防不胜防,我也不是每日都能跟在你身边的。”林琛难得评价人,说的却十足中肯,最后还不忘提醒今日出尽风头的少女。 少女靠坐在马车上,卸了头上沉重的钗环,然后颇有几分不耐烦的说:“你那位二堂妹,一直这么蠢笨吗?还有你那位四堂妹,像是毒蛇一般。”。 虽然陌若楼在宫中有探子,但是毕竟陌若楼成立时间并不算很久,早些年的事情,除了有人提及,不然陌若楼也无法知晓,而宫闱秘辛又不是能随便提及的事,所以崔清芷有此一问。 第153章 家事 林琛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才道:“林环的生母是赵嫔宫中的一个宫女,被皇伯父酒后宠幸珠胎暗结,后因难产而死,林环就被赵嫔养在了自己名下。原本赵嫔有儿有女,是有资本晋妃位的,可是宫中传言说赵嫔害死了林环生母,所以晋位份的圣旨便没有下来。林环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除了吃穿用度无一短缺,赵嫔不曾过问她的任何事,只一心扑在老三身上。”。 崔清芷闻言心中有了成算,既然这么多年赵嫔还活着,至少代表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赵嫔,就算传言为真,她也只是处死了一个爬床的宫女,并没有谋害皇嗣,算不得什么大罪。但是还有一个疑问:“二公主与赵嫔母子不和吗?”。 “这我倒不是很清楚,没听说他们只见有什么矛盾,但是也没有很亲近就是了。她可能是单纯地不想嫁给阿炂,所以才来找你的麻烦。”。不得不说,林琛还真的是猜对了,只是这话无疑在某个程度上惹恼了崔清芷。 崔清芷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然后开始罗列南炂的种种优点:“别的不说,南炂长的够英俊吧?虽算不上才华横溢,却也文武皆通。虽然背井离乡,但人家也有整个南诏做后盾,而且他现在是我义兄,在大晋也是有人给他撑腰的,哪里轮得到她们嫌弃?”。若不是怕晋帝有想法,崔清芷就从清河给南炂找个妻子了。 林琛无奈,只得安抚:“你别和我吵,我没说阿炂不好,轮起来阿炂也算我半个弟弟,我同阿炂肯定比我同他们亲啊。而且你也说了,还是要看阿炂的心意,总不能结出一对怨偶不是?”。 话虽如此,但是林琛的话还是给崔清芷提了个醒。虽然林环嫌弃南炂,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嫌弃南炂,而后宫的肮脏手段又多,却是要防一防。 …… 正月二十五的早朝,文武百官分列两边,最前面是已经开府的几位皇子、崔清芷和林琛。众人半垂着头,各个缄默不言,拢着双手放于小腹前,听着身后的声响。有御史出列谏言:“三皇子有违宫禁,物议沸腾,陛下惩戒恐不能服众。”。 因只是听声音,崔清芷无从判断开口说话的是谁,更不知晓是哪个愚蠢的皇子坐不住想要火上浇油,不过事不关己,崔清芷也不在意,只等着看戏,只是晋帝并不想少女作壁上观,而是递给少女一个机会,开口询问到:“安南,你如何想?也觉得朕罚轻了吗?”。 少女默了默,却又不得不出列作答:“臣以为,对陛下和三皇子而言,宫禁相当于家规,三皇子违反宫禁就是触犯家规,如何惩罚都是陛下的家事,臣不敢置喙。”。有三皇子党闻言,大大的松了口气,对崔清芷心存感激。谏言的御史心中不满,可不赞成此举的同党却同样感念在怀。 陛下是君,也是父亲,自然不希望兄弟阋墙,只是皇家自古亲缘寡淡,皇位之争在所难免,但也不能做的太过,火上浇油只会引火烧身。可惜主子被眼前的利益所得迷了眼,听不进去劝,才有早朝这一出。安南郡主这一番话,把谏言在一个御史这里按下,也算是力挽狂澜,其他人自然会见机行事。 第154章 崔府 早朝散后,七皇子林琏拦住了意欲离去的崔清芷,面露不解的出声询问:“我听闻昨日赵嫔和三哥刚刚得罪过你,怎么今日你就替他说话了?”。 崔清芷面露了然,愚蠢皇子出现了,不过崔清芷并未准备多言,而是拂开拦在面前的这只手,淡淡道了句:“七皇子不妨回府好好想一想该怎么谢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留下一语,少女便头也不会的离去,毫不理会身后的那人是何作态,崔问勍落在后面,看到这一番景象,只安静的摇了摇头,并不多言。 …… 崔清芷回到郡主府后,便急忙更衣梳妆,还不忘确认崔清逸和南炂是不是已经收拾好了,礼品是不是备齐全了,将一切拾掇妥当,抄起桌上的荷包便走了出去。彼时,崔清逸和南炂早已等候在花厅,软萌的少年还显出几分局促不安,不断的问自己初次登门,是否应该再独自备份礼物。 崔清逸拍了拍少年的肩,然后和煦的道:“不用了,我们一家人,花一分钱就够了,清芷肯定都安排妥当了,你忧虑了。”。 待到崔清芷出来,便发觉兄妹三人皆穿着湖蓝色的衣裳,只不过崔清芷的衣裙在袖口和裙摆处绣的是梅花祥云图样,而崔清逸和南炂的圆领袍则是在前襟和下摆绣着大同小异的祥云如意纹,三人腰间坠着相同的玉佩,此时并肩而立营造了一种别人再也融不进去氛围。 见到崔清芷打量自己,南炂有几分难为情的说:“我这样是不是不好看啊?我去换下来吧,很快的。”。 “不用,这样很好,只是怕你不适应。”崔清芷隐约猜到,大抵是崔清逸让人给南炂准备的,南炂不知该怎么拒绝,不过这样也好,就穿出去让他们看看,要他们知晓南炂背后站着的都是谁,他们若是妄动,也要掂量几分才是。 崔清逸手拽着一个往外走,嘴上还不忘嘀咕:“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嘛,你们两个快些走,三伯他们等很久了。”。因带着厚礼上门,所以还是出动了崔清芷的郡主车架,三人坐在马车上不过晃悠了片刻,马车就在一处三进院落的门口停驻。 那院落红墙黄瓦,上挂“崔府”字样的牌匾。此时府门大开,有一对年轻夫妇立于门前,脸上笑意不减,正是崔三爷的儿子崔清皓与儿媳孙柔。两人见到崔清芷的马车到来已是面带笑容,眼见着马车停驻,崔清皓更是直接迎了上去。 “多年未见了,这位便是昭诚郡王吧?幸会幸会。”一身天青色长衫的崔清皓拱手见礼。南炂连忙侧身不敢受礼,嘴上还道着:“兄长叫我阿炂就好。”。 “你们几个难道要在门前闲话吗?阿爹阿娘还在里面等着呢。”头戴鎏金红宝石簪子的孙柔柔声开口,邀几人进府。 孙柔在前带路,三个男儿相携而去,崔清芷则留在最后看着郡主府的小厮将一应礼品从马车上取下,然后跟在主子后面进了崔府。 众人在花厅碰面,相互见礼后便各自寻了座椅坐下闲谈,孙柔让府中婢女奉上茶水点心,方才注意到院中还有几个郡主府的小厮站在那里,不禁发问:“这是?”。 第155章 送礼 崔清芷闻言连忙让人进入厅中,然后解释道:“我们兄妹前来叨扰,给伯父伯母和兄长嫂嫂带的一点礼物,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几套笔墨给伯父和兄长闲用,那几匹布料到时候伯母和嫂嫂可以拿去裁衣服,最后那点首饰是我铺子里的,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人来就行了,哪里还用带东西呢?前年你兄长成婚,你们虽没过来,却也送了贺礼来,那些东西现下都在你兄长嫂嫂的院中,嫂嫂可是喜欢的紧呢。”崔三夫人嘴上说教,可心中却满意的不得了,她认得出,那布料都是芷锦阁今年的新品,因着数量有限,千金难得一匹,清贵的御史中丞一门,着实买不到,平素崔三夫人与三少夫人也只敢看看罢了。 孙柔也忙不迭的开口:“是呀是呀,怎么带这么贵重的礼物来。你前年送我的那些布料,我裁了衣裳,不知被京中多少女儿家羡慕呢。但是芷儿你这样太浪费钱了。”。孙柔出身普通,父亲是个举人,没什么太大能耐,勉强解决一家温饱。当初崔三夫人相中孙柔,只是因为她饱读诗书,品性温和,能给自家儿子红袖添香。 因着本就是崔清芷的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又不能直言,少女只好摸着鼻头笑了笑,然后道:“重要的是伯母和嫂嫂喜欢嘛,这些东西也都是别人送来的,我自己一个人又用不完,就拿来借花献佛了,你们不怪我敷衍了事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话虽如此,但是那几匹布料的花色,鲜艳明亮者有之,低调奢华者有之,分明最为适合两个妇人不过,如何看不出是精心挑选的,毕竟谁给安南郡主送礼也不能送适合中年女子的花样吧。 崔问勍抬手指了指崔清芷,然后笑着说:“你啊你,就会哄人开心。全家就你一个女郎,人人都宠着你,哪个敢怪你?等你祖父来了,还不去扒了他的皮?”。这话原是没错,一辈子恪守规矩的崔老太公,唯独对崔清芷破例,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 崔问勍开口,其他人不好随意接话,但是孙柔还是在心中嘀咕,若是自己有个这么优秀懂事又讨喜的亲妹子,她自然也娇宠着长大。 “三伯不要再念了,不然你去看看礼物吧,去看吧去看吧,有湖笔和端砚呢,你的俸禄可买不起。”崔清芷自然不是要揭谁的短,但还是怕这么多人在一起会有什么不方便,便想着将在场的男子都支出去,她们女儿家也好说说贴几话。 崔清逸了解自家妹子,便猜想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不想他们在场,是以便同样找了借口询问能不能去书房,研讨一下近日读的百家经典。崔问勍也颇给面子的让小厮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礼物就带着三个子侄一起去了书房。 眼见着四人离去,余下的三个女眷倒是轻松了不少,轻松随意的攀谈起来:“我同嫂嫂还是第一次见面呢,哪里想到嫂嫂比画上还要好看几分。”崔清芷率先开口。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你才是比画中的仙子还要好看几分,以后若是同你一道出门,怕是世人都看不到我了。”孙柔虽算不上国色天姿,却也容貌昳丽,这句话实在过谦。 崔清芷斟酌着开口,生怕言辞太过伤了两人的心:“我看伯母和嫂嫂的衣衫都像是前年的款了,可是家中遇到了什么难事?能否同我说说?”。 第156章 钱不够花啊 “不是伯母同你卖惨,只是,京城大,居不易。你伯父同兄长的俸禄不多,族内每年给的月银例份也是有定数的,只够这一大家子一年常规的出穿用度。可京城之中总有这家夫人那家贵女今日办个赏花宴明日办个诗会,府中没法子,只能动用我们两个的嫁妆,那些新鲜的布料样式,确实不是府中负担的起的。”崔三夫人有几分无可奈何,却还是将自己的难处一点点道出。 崔清芷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道:“朝廷的俸禄与族中的月银确实不够花用,便是我们在南境这许多年,若无阿娘留下的那两间铺子怕也撑不到如今,早就四处举债了。只是朝廷俸禄只会随着官职变动,而族中月银也不大可能增添,就,没想过别的法子吗?”。少女并不是要宣扬什么,而是真的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不然以后添了小侄子小侄女这一大家子又该如何是好。 却见两人颇有些为难,内心挣扎几分之后,还是孙柔开口:“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我与阿娘实在没有什么经商之才,我娘家给我陪嫁的铺子,不到两年便让我来赔了个精光,实在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孙柔所说之事,崔清芷有所听闻,但是没想过府中日子这般拮据,所以当初也没有伸以援手。此时听闻这话,也不好再劝两人从此处着手:“我与嫂嫂相识不久,对嫂嫂还不算是了解,但是我想着,人生在世定有所长,写书作画也好,女工厨艺也罢。嫂嫂可以想想,自己擅长什么、对什么感兴趣,想要赖以为生,想好了来寻我,我帮你出出主意,你若是觉得可行,我们再着手操办,如何?”。 孙柔闻言,虽尚无什么好主意,却还是开口道了声谢,而后才同崔清芷讲起来这京中种种:“朝野上下现在议论的都是小妹你,说你如今享的这些都可以同开国时的昭阳大长公主比了,小妹可有想好如何应对?”。 “顺其自然吧,由着他们说去,也不能影响我们什么。等及笄礼后,兴许我就寻些事由离京了呢,以后的事谁说的准。不过眼前的事倒是需要处理,前两日搬进郡主府,应了他们要设宴,但是下个月又要在府中办及笄礼,所以我便想着能不能在外面寻个酒楼,摆上几桌,不知晓伯母和嫂嫂有没有什么推荐啊?”崔清芷其实很想图省事直接定在芷味轩的,又怕京中人有别的偏好。 孙柔闻言便真的思索起来,随思随道:“京中的酒楼很多,都可以定来宴客,但具体还是要看小妹想摆上几桌,多少花销预算。安庆坊那边的好再来相对便宜、性价比高;客如云算是中等,富户商贾常往来其中;珍馐馆的档次就要高一些,环境很好但是口味一般;芷味轩更具特色,喜爱的人也不少。”。 孙柔一口气说出四个酒楼,但并未给出崔清芷想要的答案,前三个酒楼背后都站着不同的皇子,去谁的地盘崔清芷都有些不自在,思来想去还是把地点定在了芷味轩,日子则定在了正月二十九。 在崔府用过午膳后,兄妹三人散步走回郡主府,路上闲聊,崔清逸问起上午都同两位女眷聊了些什么,怎么三嫂后来看崔清芷的眼中夹杂着几分感激? 第157章 林翼的选择 崔清芷闻言盯着崔清逸看了半晌,然后幽幽的道:“我有些时候很想知道,若是离了我,你现在会活成什么样子?今日在府中你难道没有发现?丫鬟上的茶不如我们平常喝的那些,伯母和嫂嫂的衣裳是过时的款式,书房是何样子我不知晓,但是想来应当不会太好。三伯家的日子不好过啊,我想着寻些法子帮上一帮。”。 崔清逸闻言有些惭愧,却还是辩解道:“穿衣打扮都是你们女儿家的事,我哪里知晓,不过三伯和兄长看了你送的笔墨却是爱不释手,想来许是很久没用过那么好的了吧。”。 “要做些什么吗?我可以帮忙的。”南炂无法对别人家的生活做任何评价,但若是崔清芷有什么事情要人去做,他也可以帮忙管上一管。 “暂时还不知晓,让嫂嫂想想准备做些什么,我们再看看要怎么办才好。不过,过几日我要宴请京中官员,你与我同去吧,去和他们混个脸熟,后面总要打交道的。”崔府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设宴的日子却近在咫尺。崔清芷准备回到郡主府后,寻了林翼过来让他出面做些事。 除夕夜的种种并未让崔清芷对那个侍卫产生厌烦,反倒有几分欣赏,人要不安于现状才会试图改变产生进步,因此如今有了事情,她也愿意给那个人一个机会。 …… 林翼被莫风带进崔清芷的书房时还颇有些不解,想不通自己是否做了什么事惹的自家郡主不快,才让人单单把自己叫来,心中虽有担忧,但是男子面上不显分毫,只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开口询问:“郡主召属下前来是有何事?”。 坐在书桌后面的崔清芷指着面前已经铺好的纸张研好的墨道:“我知晓你读过书识的字,写两个给我看看。”。 男子闻言上前,用湖笔蘸取了砚台中的墨汁,提腕压笔,规规整整写下“林翼”二字,那字没什么太过鲜明的特点,但却能让人看出写字的人于练字一途颇下了些功夫。少女见此心中略微满意,然后又道:“再换几个字看看。”。男子听话的又取出一张纸,写下了“尽忠职守”。 崔清芷见后,便指着旁边另一边摆好的名单和空白的帖子道:“我要宴请京中六品以上的大臣,那边是名单,你今日替我将帖子写好,明后两日带两个人与你一起将帖子送到各位大人府中,有问题吗?”。 男子闻言摇了摇头,安静的从旁边搬来一张椅子放在书桌侧面,然后开始提笔挥墨。不多时,男子右手边已经写好的请帖便高了起来,崔清芷随意的抽出两本看了看,然后又放回那摞帖子中,并不多加言语,而是寻出一本杂书继续翻看。 去年林翼离京时,不少人出言劝阻,说京中机会大把,很快便会得到陛下重用,何苦跑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吃苦受罪。可这大半年的经历告诉林翼,当初的选择没有错,见天地之宽方知人力渺小,见草木众生才懂神明公正。盛京城中并没有他的牵绊,他想搏出一个光明灿烂的以后,而不是困守在那四方宫墙。除夕夜故意出头,是想在崔清芷面前留个印象,他做到了,那么只要他把握好后面的每一个机会,他的未来定然璀璨,而不是如昔日的那些同僚一般,不知站在哪一道宫门前。 第158章 阿妹,谢谢 而后两日,崔清芷照旧同林琛一起去上朝,散朝后就去后宫陪太后说笑逗闷子,并不管林翼准备怎么做如何做,而是让莫雷远远的跟着,等她回府后再做以汇报。 盛京城中官员众多,六品以上的则有大几十家,并不是人人都像崔清芷一样被晋帝赐了宅子,也不是人人都像清河崔氏一样买得起兴乐坊的府邸,这些人分居在盛京城的不同坊市,是以林翼三人的工作量并不小。 崔清芷陪着太后赏花作画时,林翼骑马走在盛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崔清芷忙着给太后传膳布菜时,林翼随意寻了个路边摊请两位同僚用了碗加牛肉的汤面;崔清芷夜晚回到郡主府,林翼早已在分给侍卫的偏房睡下。 第二日傍晚,林翼就在郡主府门口等着主子回府,见到崔清芷在府门前下车,男子便迎了上去,汇报这两日的工作:“帖子已经全部送到,无一遗漏。”。 崔清芷闻言点了点头,便挥手让人退下了,然后去了南炂的听雨轩。软萌少年此时已经换上更为舒适的衣衫,虽是准备就寝的样子,听到崔清芷前来,随手披了一件外袍便来开门。崔清芷见状也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南炂扬起嘴角,眉眼含笑,给崔清芷倒了一杯清茶,而后说:“哪有,我只是没想到你回过来,所以提前换了衣服,还要再等等才睡呢。刚回府就过来了吧?快喝杯茶暖暖,盛京城还是有些冷。”。 “你觉着冷了?屋中的炭火可够?不够就去和他们说,让他们去采买来。”崔清芷闻言还以为少年是在说自己,自责近日对家中事宜有所疏忽。 南炂摇了摇头,本就好看的眉眼更添了几分明媚:“没有,府中的东西都是齐全的,你这时辰过来可是有事?”。少年知晓虽然自己占着义兄的名头,但是大晋男女大防比南诏重上很多,若不是有事,眼前的少女绝不会在这个时辰过来。 “后日便是休沐日,你要同我一起去筵席的,来问问你可准备好了?若是有所缺失,明日叫着阿兄陪你去街上买些。”崔清芷将自己此来的目的告知,然后又开口问:“莫电可来寻过你了?他给你的那些东西,你要留好,该用就用,不必节省,用完了我这里还有。没什么比你个人的意愿更重要,我的人,没有受人胁迫的道理。”。 南炂闻言想起了那个瘦小的侍卫送来的一堆瓶瓶罐罐,一一讲解它们的名字和用途,怕自己记不住还重复了很多次。而今听到崔清芷的话,南炂只觉得暖心,感觉自己背井离乡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有了自己找的家人,会把自己放在首位,方方面面怕委屈了自己。少年的笑容愈深,道了一句:“阿妹,谢谢。”。 他被崔问修认作义子以来,除了认亲宴那日,从不敢叫崔清芷阿妹,怕少女恼怒,也觉着自己并不像个兄长。可是这一个月来,他发觉,原来崔清逸和崔清芷也是这样相处的,少女对自己和对崔清逸并没有什么不同。今夜少女前来,关心他的生活,他才再一次鼓起勇气叫了一声阿妹。道谢则是为着她的面面俱到,时时挂念。 第159章 你不要吓我啊 不知到底是被南炂明媚的笑容晃了眼,还是被南炂的那句阿妹烫了耳,听到那句话后,崔清芷连忙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然后落荒而逃,甚至茶杯都没有放稳轻晃出些许茶水。而崔清芷走后,南炂却是放声大笑,似是真的寻到了什么乐趣一般。 擦掉眼见笑出的泪水,南炂唤来了羽一:“你明日去找紫苏打探打探,看看郡主后日赴宴准备穿哪套衣裙,回来告诉我。”。南炂突然觉得,像是前两日的那种兄妹装也很好,显着他们兄妹感情深厚。 崔清芷回到自己院中后,莫雷便现身禀事:“林翼在亲卫队中随意挑选了两人,三人一同穿着郡主亲卫的服饰骑马出门的,并没有按照名单顺序送帖子,而是按照坊市地址一家家送过去的……”。莫雷的话让崔清芷对林翼有了一个粗浅的认知:懂变通,会办事。 “后日宴会,让他同去。”崔清芷做出决定。这是基于请帖之事办好的前提下,少女递给林翼的第二个机会,也是第二道考验。 少女并不知晓林翼听到消息后是如何的激动,便是知晓了也不会在意,就目前而言,这个侍卫的情绪还不值得她去出面关心过问。她现在好奇的是,三伯家的那位嫂嫂何时回来寻自己,又准备在哪些方面下手。女子常做的生意,会不会同自己手中现有的那摊子相撞,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正月二十八早朝后,崔清芷并未同前几日一样去后宫中陪太后,而是直接回了郡主府。少女昨夜并未休息好,眼下还挂着淡淡的鸦青色,回府后自是谁都不理的直接进了房中,然后翻身上船补眠去了。 崔清逸面露不解,还是南炂观察细致,唤来了紫苏仔细交代着:“去你们郡主房中,给她焚上一点安神香,动作要轻。”。软萌少年转过头便看到了崔清逸在一旁若有所思,只得惴惴的问:“阿兄怎么了?有事吗?”。 一贯温和的少年板着脸,学出崔清芷的样子用右手食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随着一声声“咚、咚”,南炂终于流露出几分害怕,颤抖着声音说:“阿兄,你不要吓我啊,我没学过伊家的祭祀之法,不知道要怎么办啊。”。 南炂的话似乎是叫回了崔清逸的思绪,只见温和少年右手停止了动作,然后盯着南炂说:“阿炂,你很好,非常好,唉。”。而后便起身走了出去,南炂想不明白崔清逸的话,也不敢追上去询问,只得按捺着心思,想着等崔清芷醒后与少女说一说,看看是不是找个道士来给崔清逸看一看。 崔清芷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午后,还是被紫苏叫醒的,少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问了一句:“我睡了多久,有什么事情吗?”。 “已经是未时三刻了,四少夫人过来了,现下等在花厅,两位公子正陪着,郡王让我过来叫醒您,”紫苏替崔清芷整理着头发,以便自家郡主等下方便出去见人,也将现在外面的情况简单道明,“郡王看起来似乎还有些难言之隐,感觉有点怕公子。”。 第160章 酿酒作画 崔清芷闻言也没再耽搁,由着紫苏将自己收拾妥帖后便去了前面花厅。到达花厅时便见到崔清逸与南炂一同坐在东侧,而南炂尽量将自己缩在椅子上,争取不引人注意,看到崔清芷走来时如蒙大赦,递出求救的目光。四少夫人孙柔独自一人坐在西侧,手指还在不断揉搓自己的裙摆,像是在缓解内心的焦虑一般。 “嫂嫂,我来迟了。”崔清芷默默叹口气,然后出言打破花厅中尴尬的气氛。 孙柔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是我听阿爹说你今日没留在宫中,所以没递帖子就来了,应该是小妹不嫌我打扰才是。”。 崔清芷也不多说废话,而是直奔主题:“嫂嫂前来寻我,可是有了想法?”。 那日兄妹三人离开崔府后,孙柔他们一家四口便凑在一起商议了一番,却发现孙柔了解的东西不少,可擅长精通的确实不多。后来还是崔三夫人提出觉得孙柔酿的酒很好,只是不知晓是不是符合其他人的口味。崔问勍闻言满是赞成,但并未将话说死,而是道:“清芷这么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你不妨带两壶过去给她尝尝,她若是觉得可以,你就问她讨个主意,她若是觉得不行,就当做自家亲戚送的一点小礼物。”。 孙柔闻言应承下来,又听到崔清皓提到自己的画技也别具特色,可以一同拿来给崔清芷品鉴一下,是以今日孙柔带着一堆画纸和四个酒壶就直接上门了。 崔清芷看出孙柔有几分局促不安,便让厅中的两个少年先行离去,然后才问起孙柔的想法。听闻了孙柔的想法,崔清芷便接过那一卷画纸,一一翻看,良久之后,又让人取来四个酒杯,从酒壶中依次取出少许,送入口中尝了尝。 孙柔心中紧张,也不敢出言催促,而是一直眼巴巴的盯着崔清芷,试图从少女的表情上看出一点不同。终于,少女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开口:“关于这些画,其实很适合作为图样绣在衣服或者屏风上,嫂嫂若是愿意,我可帮忙与芷绣阁搭个线,一次性卖断,至于能值多少银钱,我就不知晓了。当然,若是嫂嫂以后有了新作,也可以继续售卖。”。 孙柔闻言点了点头,她知晓自己书画其实一般,并不想崔清逸那般受人追捧,这个结果已经比她设想的好了很多了,那几瓶酒才是被她寄予了厚望的:“这几种酒……”。 “酒是嫂嫂亲自酿的吗?哪里来的方子?”崔清芷并不是觉得这酒不好,只是做以确认,好知晓自己要如何处理。 “是我在娘家的古书上寻到的方子,我亲自酿的,有什么不妥吗?”孙柔紧张的问。说来也是她在家做女郎时闲来无事,才翻出这古方动手试上一试的,几经尝试觉得口味尚可,便留下了年年酿酒的习惯。 “没有什么不妥,若是这样,我有两个主意,嫂嫂不妨都听一听。其一,便是将这方子如同画作一般,一次性卖给芷醴馆。按照芷醴馆的实力,应当会给一笔不菲的银钱。嫂嫂也可以图个省心省力。”崔清芷将话说到一半,然后端起茶盏润了润口,也是故意给孙柔消化思考的时间。 孙柔低着眸子沉吟半刻,然后抬起头来问:“你说有两个主意,另一个是怎样的?”。 第161章 乔迁宴 大笔银钱固然很吸引人,可是酒方不像画稿,只那么些个,全都卖掉之后又该如何是好?坐吃山空吗? 崔清芷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然后道“我们自己酿造自己售卖。我知晓嫂嫂不善经营,也没有多余的银钱。我可以同嫂嫂合伙,我负责出银子找铺子寻人管理,嫂嫂只需负责带人酿酒供货,我每年按照盈利给嫂嫂五成分红,嫂嫂随时可以查看账目。只是这法子嫂嫂会多受累些,但是却是可以年年都有收入。”。 崔清芷看得出孙柔的心动与纠结,也并不逼迫年轻的妇人在今日做出决定,而是继续道:“嫂嫂带来的酒很好,不如送给我吧。至于那两个法子,嫂嫂不妨回到家中同兄长商议一番然后再给我答复,如何?”。 孙柔歉然笑笑,然后行礼辞别,今日猛得如此利好的消息,又是关于生计的大事,自是要同家人好好商议一番的。崔清芷自然也没有多留,毕竟紫苏的话还在耳畔,两位兄长还不知道在闹什么问题呢。 送走了孙柔,崔清芷便去寻了南炂,一番询问方才闹清,原是少年觉得崔清逸行为举止过于反常,南炂怕是有鬼上身,所以觉着害怕。但是崔清芷却满不在意的笑笑,答了一句:“无妨,他只是近几日脑子不大好,过几日就好了,别担心。”。 近两年时不时的就会撞见崔清逸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 ,起初几次崔清芷也是担心的,但是紫苏说脉象并无异常,而崔清逸神志又很清醒,所以崔清芷也就由他去了,反正也没什么其他影响。 …… 次日是休沐日,崔清芷已经提前给芷味轩消息,包下了三楼所有的雅间,一是希望保证用餐体验,不要出现吵闹拥挤位置不够的情况;二是希望宴请顺利,不要出现不相干的人节外生枝。 原本确实很是顺利,林翼带着两个侍卫在芷味轩门口迎客,每一个都准确的称呼出了其官职和姓名,无一出错,崔清芷带着南炂在三楼观察的也很满意,待人上了三楼来,崔清芷也自然而然的为南炂引荐,然后又将人送入安排好的雅间。正席虽然并未开始,但是雅间内摆好了芷糕铺限量供应的点心和芷茗斋才有的茶水,又有芷味轩的小厮侯在门外,随时等候传唤,已然让众人感官很好。 因为知晓崔清芷是宴请了京中所有六品以上官员,到的早的自然是一下官职低的,平素自己都难得能吃上一顿芷味轩的饭菜,而现在等的又是那些皇子重臣,自然不敢有丝毫怨言,只各自寻了相熟的人攀谈,争取不给主人家添乱。 临近午时,芷味轩的食客越来越多,盛京城中的官二代们得了自家长辈的嘱托,自然知晓今日能不去芷味轩就不去芷味轩,去了也要夹着尾巴做人,惹出祸事来恐怕没人能帮。而那些一贯地位不高却家产颇丰的富商并不知情,眼见着那群人没去三楼的雅间而是挤在二楼,不免出言讥讽:“哟,从前几位少爷不都是在三楼吗?怎么今日也如我们一般挤在二楼雅间了?”。 第162章 楼上是谁? 严格来说,盛京城中的芷味轩并没有严格规定说官家在三楼,商户在二楼,只是盛京城中的众人默认俗成,因着三楼的雅间比之二楼更为宽敞明亮一些,陈设装潢也更精美一些。 一群纨绔子弟虽然心中气愤,但到底还是记挂着家中的嘱托不欲惹事,而是道了一句:“关卿何事?”,随后便欲去到雅间,不与眼前这人多言。 那位大腹便便的胡姓富商却不依不饶,伸手拽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官家子弟,然后说:“莫不是你们家人失势,已经上不去三楼了?哈哈哈哈……”。 芷味轩的掌柜听见这边的动静连忙上前劝说:“胡老爷哦,你来得晚不知晓,今天三楼雅间全都被人提前包下了,你看那些,都是要送上去的,就别为难几位公子了,老王我做主给你送两个菜如何?”。掌柜说话时,还不忘指指那从后厨端着瓦罐出来站成一排的小厮,示意着楼上确实有人,还是惹不起的大人物。 但也不知这位胡老爷是晨间在家中喝了酒还是昨夜宿醉未醒,虽是松开了拽着那官家子弟的手,但并未理会王玉仁的劝说,,而是道:“哦?楼上那是什么人?你们芷味轩开了七八年了吧?我还没见过哪个人来包下所有的雅间呢?这么能耐,怎么不把二楼的也包了去?”。 王掌柜被这位胡老爷的话吓得冷汗直流,旁边的几个官家子弟却是笑开了花,他们知晓自家的长辈就在楼上,也知晓自家长辈今日受邀前来出席的是谁的宴请,虽然并未得见那女子真颜,但也听闻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看来,今日惹的这个闲气,都不用自己出手,就会借着那位郡主的手报了。 三楼雅间的隔音效果要比二楼好上很多,是以崔清芷虽能听清外面有动静,却未能听清说的到底是些什么,又想着有林翼守在楼梯处,莫风四人在不同的雅间作陪,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才对,便放心的和桌上的皇子丞相斡旋。 三皇子林珀因为还在关禁闭,崔清芷并未派人去送请帖,而五皇子林玦、七皇子林琏、八皇子林琯此时全部在场,再加上左右丞相和两位大将军,算是文武官员的领头人。因着众人身份敏感,是以酒桌之上,未谈正事,反倒是一个个问起南炂想找个什么样的妻子,颇有几分保媒拉纤的意味。崔清芷也不加阻拦,只看南炂准备如何应对。南炂自然看到了崔清芷眼中的戏谑,心中无奈却也在面上应和几人:“我没什么太多想法,主要是脾性相合、志趣相投吧。”。 一句话说了好像没说,还不待几人细问,便听到了门外的争吵声更甚。崔清芷心中正在责怪林翼办事不利,随后就听到了林翼的敲门声:“郡主,属下林翼,外面有些事,可能需要您和五皇子出面处理一下。”。 崔清芷心中纳罕,侧过头看了看坐在左手边的五皇子,见五皇子更是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便扬扬下巴示意门外:“我们出去看看吧。” 第163章 妇道人家 崔清芷同屋内的人告了声“失陪”,然后便同五皇子一起出了雅间。到了门口,林翼开始小声汇报刚刚发生的事:“是有位胡老板,本来在楼下与几位公子发生小摩擦,掌柜出面劝阻,那位胡老板便将矛头指向了我们三楼,属下前去告诫过,也报了您的名号,但是胡老板还是出言不逊,属下想要动手制止,可他说他与五皇子有故,属下无法,不敢贸然出手,怕伤了您与五皇子之间的和气,所以才来打搅主子用膳。”。 林翼的声音虽小,可足够崔清芷和林玦听清。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楼梯口,三楼的其他房间也有好事者出门查看,却不想在角落处瞥见了自家儿子,难免胆颤,却又看见那只会招猫逗狗的崽子若无其事的样子,稍定了定心神。 “来个人说说怎么回事吧。”崔清芷扫视了这周围的一圈人,觉得事情要是处理不好,后日参自己的奏折就要摆上龙案了,只得耐住性子开始一点点盘问细节。 那先前被胡老板抓住胳膊的男子上前回话:“见过安南郡主,小子是工部尚书府第三子,今日本是与同窗前来芷味轩用膳,因着……方才请您与五皇子出面。”。 听到那男子的说法,崔清芷并未急着下定论,而是在人群中找起了工部尚书鲁直,然后问了句“是你家三公子?”。 眼见着鲁直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点点头道:“是臣不成器的小儿子。”。 “口齿清晰,条理分明,挺好的。就是不知胡老板都是如何说本宫的啊?”崔清芷不轻不重的夸了一句,让人一事分不清少女此时到底是何心思,而她问的那些话,在场的哪有人有胆子复述,那不是找死呢嘛。 眼见着几人都低下头不敢说话,崔清芷便看向林翼,然后冷声命令道:“林翼,你说。”。林翼闻言还有些纠结,随后就听见崔清芷夹杂着几分内力的道了句“说”。 “胡老板说,说,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在后宅相夫教子,还掺和上朝堂的事了。谁知道她那个郡主是怎么得来的?八成是爬床爬出来的吧,不然那么多王爷的女儿都没有被册封,怎么就轮到了她了。还说陛下昏庸,宠信镇南王,百官无能,还不如赶紧传位给,给……”林翼说不下去,这饭馆之中的人太多,若是真说出个人来,怕是明日百官就要被迫上朝了。 崔清芷也知道轻重,那句陛下昏庸百官无能若是真的,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所以这事现在就要做实,所以少女冷声呵斥道:“够了,鲁三公子,你们当时都在场,林翼说得可是真的?”。 “是,是真的。”那一群官家子弟当然知道兹事体大,这种事情容不得说谎,也势必会在五皇子和安南郡主中得罪一位,可毕竟当时在场的不止他们几人,便是他们帮着五皇子替这位胡老板说了话,后面还是会被人揭穿出来的。 “既如此,恐怕就不是我们能断的了,林翼,去楼上把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们都请下来吧。五皇子以为如何?”崔清芷交代完自己的安排,还不忘出言征询林玦的意见,丝毫不管林玦此时恨不得消失不见的心情。 而那原本醉醺醺的胡老板却像是忽然醒了酒一般,挣脱侍卫的束缚,跑过来和五皇子攀谈:“妹夫,妹夫, 你怎么在这里?”。 第164章 渣男 林玦此时并没有完全想起来眼前的人是谁,就算有关系也恨不得立刻断个干净,便声音低沉嘶哑的道:“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众人此时自然把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两人身上,毕竟刚刚鲁三公子阐述的事情经过和林翼没有说完的话已经足够让人产生无数遐想,而后便听到那男子说:“妹夫,你怎么能不认我呢?幺幺,幺幺是我亲妹子啊,是不是她最近任性惹你生气了,我得了空去替你教训她。一个做侍妾的,怎么还敢摆架子耍脾气,动手打一顿就学乖了。”。 因着众官员的随从和家仆都留在芷味轩外,是以在胡老板挣脱崔清芷带来的侍卫的束缚后,并没有人想着要塞住他的口,免得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而此时男子的话则更是让人气愤。大晋是很重视人权的,除了签过死契,便是家仆婢女也不能随意打骂,更何况是个良家子出身的侍妾,而喊打喊杀的人还是那女子的亲哥哥。 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来的时候,已经被林翼简单告知过发生了何事,虽然休沐日还遇到案子很烦人,但也知晓这事情马虎不得,毕竟被那个无知小民牵扯进来的,一是朝中新贵的安南郡主,一是手握重兵的镇南王爷,还有一个是高坐明堂的大晋皇帝……万没想到,就这会儿功夫,这位胡老板又将五皇子牵扯进来了。 见到此间事已经有人接手处理,崔清芷便开始着手处理善后的事宜:“今日午间所有在芷味轩用膳的食客,每桌送一道佛跳墙,记在郡主府的账上,算是打搅诸位用膳的补偿。而刚刚发生的事,本宫希望诸位都能烂在肚子里,毕竟,谁也不希望被请进盛京府衙喝茶吧?”。恩威并施,给个甜枣打一巴掌,崔清芷掌握的很好。 又想着今日之事确实不是林翼的本意,听鲁三公子的叙述,林翼也算努力过了,崔清芷自然不会搞什么牵连,而是对林翼道:“从今日起,若是没我的吩咐,你就跟着莫风学习,他会安排你需要接触处理的内容。”。 这话的意思便是林翼已经通过了崔清芷最初的考核,后面能走到哪一步,就看男子自己的能力了。林翼自然受宠若惊,忙着谢恩。崔清芷也不再理会,而是道了句:“帮着店家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吧,该安抚的安抚,若是店家有何损失,你跟着核算清楚,是我们的人弄坏的我们就赔,别多了也别少了。”。 而后少女就转身往回走,挨个雅间赔礼道歉,说让众人受惊了,事情已经处理好,还请众位继续安心用膳。至于那几位提前离去的大人,崔清芷则是让店家打包了几份饭菜,分别送去刑部和大理寺,毕竟请人做客没有不让人家吃饱的道理。 此时在最里边雅间的徐丞相多少有几分担忧,因着右眼皮一直在跳是以他总觉得心中颇不宁静,却又无从下手,只盼着安南郡主或是他的外孙能回来讲一讲,到底出了何事。 可两人回来后并未细说,便是听到右丞相徐绩的问话,崔清芷也只回答:“没什么大事,老丞相不必忧心,只是有个醉汉,出言辱骂了我几句,侍卫寻五皇子与我同去也只是想帮我找个撑腰的罢了,毕竟盛京城,我也算是初来乍到。”。 因着老丞相确实是个忠君爱民的好人,便是严于律人更严于律己的崔老太公都对他赞不绝口,崔清芷也不想他为着那些子孙后代操心上火而不能安度晚年 第165章 罚是不罚? 翌日,诸皇子进宫探望各自母妃,崔清芷与林琛也被太后娘娘宣入了宫中。因着崔清芷在慈安宫陪太后,晋帝也是早早批阅完积攒的奏折然后去到了慈安宫中,待林玦处理完自己的后院前去御书房觐见时已经寻不到人。 有宫人告知是安南郡主和世子爷进了宫,陛下现下应该正在慈安宫。林玦顿时觉得前方危机重重,不知道脚下的路要如何走,可发生的事又不是他能装聋作哑就能随意揭过的,只得硬着头皮向前,祈祷崔清芷没有添油加醋说什么过分的话。 慈安宫的内侍通传五皇子来了的时候,太后和晋帝都有几分不大情愿,但又因为皇子进宫探望母妃,理应拜见太后,也就没有将人拦在外面,而是照常宣了进来。 林玦进入慈安宫正殿后,就急忙给太后和晋帝行礼:“儿臣拜见父皇,拜见皇祖母。”。 晋帝威严的道了句“平身”,却并不见林玦起身,而是重新叩首在地,道了句:“父皇,昨日之事,儿臣有罪。”。 晋帝不解,看了看崔清芷,见崔清芷并无什么异样,便只得顺着林玦的话往下问:“昨日不是安南设酒席宴请群臣以贺乔迁之喜吗?难不成宴上出事了?朕怎么不知道?”这话虽然问的是林玦,却是在暗指为什么崔清芷受了欺负不与自己说。 崔清芷闻言连忙跪地回禀:“皇伯父,是出了一点小事,但实在不足以劳您费心,刚好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便交给有司处理了。”。 林玦也听出了崔清芷事先并没有告状,心中存了几分感激,然后继而说道:“是儿臣对后院妾室疏于管教,才使得她们不知天高地厚,还让安南遭人谩骂,儿臣已经将那小妾放回家中,儿臣自知此事让安南蒙受了冤屈,特来向父皇请罪。”。 辱骂上了皇家玉牒的郡主已是死罪,其余的事情,只要没有那多嘴之人,应当也不会被晋帝知道。林玦近来虽然十分宠爱那胡幺幺,此番却也不得不断尾求生,毕竟不能让他们把自己卷入其中,扣上谋反的罪名。 “既然如此,那便给安南赔罪吧,然后罚俸半年。”晋帝轻巧的说出自己的决定,却让五皇子林玦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毕竟这结果已经比他预想的要好上许多了,由是便急匆匆的领旨谢恩,然后又才去了贤妃的宫殿,探望自己的母妃,谋划后续的事情。 待林玦走后,晋帝便开始责问崔清芷:“在外面受了欺负不知道打回去,也不知道与朕说?前些时日算计赵嫔的心思呢?”。 崔清芷只好装傻咧嘴笑笑,继而说道:“一般来讲是要打回去的,但是那日大庭广众之下,人又那么多,总得给五皇子留几分颜面才是,而且也不好授人把柄让御史上朝参我吧?到时您是罚还是不罚?再说,不是已经交给有司衙门了嘛?他们难不成还能轻放了那人?”。 这话并没有什么不对,晋帝也不好反驳,只伸手虚点了点少女,然后道:“以后该怎样就怎样,你又不是朕那几个蠢丫头那种嚣张跋扈的性子,真出了事朕给你兜着。”。 崔清芷也虚虚一拜,应承了下来,届时究竟如何还是要因事而异的。 芷味轩一事也算告一段落,晋帝便又一次提起了崔清芷及笄之事:“可知你祖父大概何时道盛京啊?”。 第166章 失宠? “昨日有人送信,说是二月初二能到,族中几位空闲的伯父和兄长,都会一同前来。”崔清芷将自己得到的消息道出,还不忘同晋帝请假:“皇伯父给我批个假,后日我就不来上朝了,还得去城门外迎迎我祖父才好。”。 晋帝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才道:“朝中确实也没你什么事,假给你就给你了,不过老太公上午就能到吗?”。 “嗯,据说后日午前就能进城,具体几时就不清楚了,好在日子也不像前些时候那么冷了,我多等些时间也无妨。”崔清芷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身为晚辈,晨昏定省都是该做的她已经偷懒了这许多年,也不是说吹一日冷风就会受了寒。 晋帝若有所思,然后道:“朕也许久未见老太公了,当年还蒙老太公教诲过一段时间,后日午后,朕去府上拜会一下,你不要和别人说啊。”。晋帝的打算,无非就是协商崔清芷及笄礼一事,想要说服老太公,看看是不是能让自己主持,最不济也要允许自己坐在主位观礼才是。 崔清芷并不知晓晋帝的打算,以为只是寻常拜会,也就应承下来了,为此后面还惹得老太公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 二月的第一个早朝,众人尚且没有从乔迁宴的波折中回过神来,七皇子林琏还欲奏禀,却被五皇子伸手用力压着:“父皇那里,我昨日已经请过罪了,七弟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眼见着林玦快要压不住冲动的林琏,崔清芷率先从队列中站了出来:“臣有本奏。”。 众人闻言一愣,还想着难不成安南郡主要把乔迁宴上的事情捅出来吗?可当时出银子封口的不也是那少女吗?这是改主意了?还是时候又被五皇子得罪过了?随后便听闻晋帝坐在龙椅上说了声:“说吧。”。 “臣前日于芷味轩设宴,遇突发状况,已将嫌犯交于有司,此事陛下已知,臣今日想在朝堂上问清楚,既然案件清晰明了,不知道有司何时能给出判决,还臣一个公道。”崔清芷的话落地有声,却丝毫不牵扯五皇子与晋帝,看似只是逼迫有司尽早做出决断,实则却是保了不少人的性命与官位。 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尘埃落定的好。毕竟只是言语冒犯,这事情只存在人证不存在物证,待到嫌犯被处决,就再也无人能拿此时做文章了。因此,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闻言,连忙出面,拱手道了句:“臣等三日之内,定给郡主一个交代。”。866 毕竟虽然案情清晰明了,但是衙门还是要审讯问话的,而后要嫌犯签字画押的,万一再牵扯出别的案子,还要众人凑在一起讨论量刑多少,哪怕都是死刑,斩刑与凌迟也是有着区别的,可不得好好商议一番。 至于那胡老爷与五皇子有故一事,自五皇子将胡幺幺逐出府门起,便是表态不过问此事了,而崔清芷刚刚也没有在朝堂上提及,便是放了五皇子一次。事情到了这一步,林琏再也无法多说什么了,只得暗狠狠的盯着崔清芷,恨不得将化目光为刃,当场斩杀少女,是以在听闻晋帝准许少女未来半月不必上朝时,林琏恨不得合手以庆,当是晋帝也觉得一个女儿家家日日出现在朝堂参与朝政不是好事,所以才将其放归,半月不上朝,再上朝时朝堂上还能不能容得下她就不一定了,林琏如是想着。可随后第二日的事,便打破了他的幻想。 第167章 尽孝 次日辰时初,安南郡主府府门大开,崔清逸、崔清芷、南炂和林琛各骑一马向东门而去。而二十里外的官道上,一队三辆马车正缓缓向盛京城驶来,车棚一角坠着相同的铃铛,随着马车摇晃叮铃作响,两侧随行护卫的却是由莫雨带领的郡主侍卫。 崔老太公留着长子崔问仁在清河主持大小事宜,而带着余下两个儿子和四个孙子一同来了盛京城,便是为了告诉盛京城的众人,清河崔氏还是团结一心的站在崔清芷这一面的。 从盛京城中出来的四个年轻人,就等在东门外的十里亭,遥遥的望向那陆陆续续进城的人,从里面搜寻熟悉的身影。直到整齐的马蹄声传来,还是南炂最先发现了为首的莫雨,轻轻道了声:“他们来了。”。 四人便从亭中走出,站在官道旁,等着那些远道而来的家人。驾车的车夫见此情景,自然而然的偏过头向里面的主子递话,说六公子和郡主在前面等着。待马车靠近停稳,车中的人踩着矮凳下了马车,然后在四人面前前后站了三排,微微弯腰,道了声:“老朽\/草民,见过安南郡主、昭诚郡王、镇南世子。”。 崔清芷三人见此连忙避让,不敢受礼,待到崔老太公起身,方才各自站回原处,而后便见到少女挽着为首那老人的胳膊,撒娇道:“祖父,您故意折我的寿是不是?还有伯父堂兄他们,都被您带坏了。”。 崔二爷崔问乂板着脸解释:“礼不可废,到底是在外面,不能被旁人看了去说我们崔家不尊皇室。”。 林琛连忙表态:“没有没有,父王说,皇家与崔家本该亲如一家,还是以辈分论交,不拘什么皇族为尊。”。这话实是在抬举崔家,但也只是皇家的表态,崔家却不可能顺着杆子就上,最多是对于自家出来的郡主和认了自己这门亲的郡王,不行此礼。 崔清芷扶着老太公往马车那边走,还不忘开口解释:“三伯父和四哥哥有公务在身,不像我闲人一个,所以就没让他们告假,不过三伯母和四嫂嫂此时应该在府中等着了,我们回去吧,您这段时间就跟着我住,让我也尽尽孝,好不好?”。 其实按照规矩,崔老太公到了盛京城,理应住在崔问勍的崔府,不然会被人认为崔问勍不孝,才使得老太公住在外面,可这一行的人实在多,崔府不大,住来实在拥挤,郡主府又有很多空房子,崔清芷便同崔问勍协商过,决定把人接到郡主府安顿。 崔老太公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却还是道:“你伯父和你兄长们都过去是不是不方便啊?要不让他们住客栈也行。”。 “有哪什么不方便的,您不知晓我的郡主府有多大,里面也没有别的什么人,除了您见到的我们几个,就两个南境一起过来的朋友住在客院。到时候您就住我给我阿爹留的院子,那处环境好,伯父和哥哥们的院子,我也已经找人收拾好了,您只管放心。”崔清芷同老太公一起进了马车,也不去管踏雪,左右踏雪认得路,会自己跟在后面回府。 其他几位男子见此,也各自回到马车上,跟着往城内走去,崔清逸三人自然还是骑马在侧,南炂还不忘腾出一只手牵着踏雪。一行人在城门口遇到盘查的官兵,莫雨照旧扔出安南郡主府的腰牌,却还是被官兵拦了下来,说是盛京城中近日有大事,所有入城的人都要仔细盘查。 言外之意便是不买安南郡主的账。崔清芷听到回禀时正欲下车去对峙,却不想林琛已经打马上前:“盛京城的看门狗,是老七的人吧,你们主子都不敢拦我的马,你确定要拦?”,说话间,林琛手中的马鞭已经抽到为首的官兵身上,顿时吓得几人一激灵。 第168章 不动鞭子 老太公见此也愣了愣,转头问自己的孙女:“世子一直这样吗?”。 “啊,差不多吧,不过换做我就不会动鞭子,”老太公闻言,刚觉得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又听闻少女道,“我应该会直接打进去,然后再把那人绑了扔到七皇子府门前。”。 老太公顿时冷下脸,开口呵斥:“胡闹,你才刚刚进入朝中,怎可如此与人交恶?事后被人针对该当如何?”。虽然老太公自己在朝时刚正不阿不畏权势,其他子孙在朝中,也被老太公如此教导,可放到自己唯一的孙女身上,老太公还是有了不一样的要求。 崔清芷无奈,只得出言解释:“祖父,这事吧,真不怪我,您应该能看出来,明显我们已经结仇了。那七皇子脑子不好,孙女分明是救他,可他偏以为是我坏了他的好事,我能如何?不过他也不能如何,也就在这种事情上刁难刁难我了。不然您以为我义父为什么要林琛跟着我入京,就是为了给我撑腰的。”。 崔清芷的话并没有让老太公完全放下心来,而是开始一点一点盘问崔清芷入京后发生的事情,崔清芷无法,只得相对简练的将发生过的事,向崔老太公讲述了一番。待老太公一一听过之后,才拍着崔清芷的手道:“确实不赖你,那个七皇子脑子着实不好,以后不必管他。若是他再惹你生气,你就打回去,反正还有你义父和崔家给你撑腰,不怕。”。老太公没说的是,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但是感觉晋帝和太后应该也会站在崔清芷身后撑腰。 林琛一鞭子挥下去后,再也无人敢拦,恭恭敬敬对的让路,将一行人让到城中,还有人不忘到七皇子府中去汇报,希望七皇子能找人在早朝上奏上一本,这么大个把柄,能罚一罚崔清芷再好不过,也算是帮七皇子出口恶气了。 当日中午,崔家众人带着林琛和南炂在郡主府的花厅用膳,上好的银丝碳在火盆里噼啪燃烧,将整个屋子烘的暖暖的,老太公带着一众男儿与崔清芷围坐一桌,崔三夫人带着孙柔站在桌旁布菜添酒。后来崔清芷觉着别扭,开口劝两人一同坐下用膳,左右只是家宴,不必拘礼。 老太公闻言也点点头,这到底是崔清芷的郡主府,没道理让崔三夫人和崔四少夫人奉酒奉菜,可让自家孙女去伺候这些人,老太公又不太情愿,好在郡主府的奴仆众多,也不是非要主子来做这些。 一餐毕,崔清芷安排了几名小厮带着那些伯父和兄长各自去安顿,崔三夫人带着孙柔回了崔府,崔清芷、崔清逸和南炂则是亲自扶着崔老太公去了倚山苑,一路行经之处,草木繁盛鸟语花香,左侧有太湖石,右侧有活水池,自成一派园林景色。崔老太公难免感慨:“院子布置的很漂亮,没少费工夫吧?”。 崔清逸闻言笑了笑:“哪用她费什么功夫,陛下赏下来的时候,就是这般的,她最多去牙市添置了些奴仆,然后又让人去买了些瓜果蔬菜,就是库房里的那些,除了我们从南境带来的,余下的都是宫里赏的和各府送的。您孙女啊,到了盛京城可是香饽饽,不知道多少人疼惜巴结着呢。”。 第169章 御驾亲临 老太公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拄,然后挣脱了崔清逸的手,冷声道:“我看你就是嫉妒你妹妹,觉着没人给你送东西心里不平衡。也不知道你一个靠着妹子吃软饭的男子,怎么有脸说这些的。”。 崔清逸颇为不以为意,还想同老爷子理论,跟在后面的南炂却是笑出了声,然后轻声道:“祖父不知,阿兄说人生终极的目标就是可以一辈子靠着阿妹吃软饭。”。这话虽不是崔清逸的原话,却也相差不大。 老太公闻言,恨不得拿着拐杖多抽崔清逸几下,毕竟是有这么多兄长的小丫头,虽然能力出众不用大家担心惦念,但也不能拿钱养阿兄啊,那么多闲钱,多买两套首饰,多裁两身衣服不好吗?如此想来,崔清逸还是该打啊。 拐杖一下下的落在崔清逸的身上,老太公还不忘出声斥责:“让你不努力,让你不努力,天天就知道让你小妹费心,要你何用?”。 “不是我不努力啊,我每年也赚很多钱的,是你孙女太出色,我赚的比不过她而已。再说你不要光打我,阿炂现在也是芷儿养着呢,你去打阿炂啊。”崔清逸开口辩解,见没能劝住老太公便想着能不能拉别人下水以便自己逃过责罚。 老太公气的直喘,还不忘拎着拐杖追着崔清逸打:“阿炂怎么了阿炂,阿炂年纪还小,而且刚到大晋,等过两年,他若还是这样子,你看我打不打他。”。 这话换做别人还会生气,觉着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身份被这么一个古稀老人拿着棍子打,但南炂心中却觉得温暖。至少这代表着自崔问修认自己为义子之后,崔家并没有把自己当外人,恭恭敬敬的供着却让人觉得疏离,而这般,用和家中其他人的相处方式对待他,却不会在细节上忽略他,是从前十五年不曾感受过的温情。 日头渐高,老太公却还拿着拐杖追着崔清逸打,还是崔清芷出声劝住:“祖父,赶了这么久的路,您快去好好歇一歇,晚些时候家中还有客来呢。”。 倚山苑的布置是整个郡主府除了观澜苑外最好的,金丝楠木的家具,苏绣的屏风帘幕,蚕丝锦被,珊瑚摆件,床头摆着两颗夜明珠,深夜里会有幽幽的光亮。世家出身,老太公自然也是见多识广,但却是也舍不得用这么多奢华的器具,只好叹一声:“陛下是真的对你很好啊。”。 三人伺候着老太公在床榻上歇下,而后便各自回了院中去休整,准备晚些时候整肃衣冠恭迎圣驾。御驾亲临郡主府,受惊的不止清河郡过来的崔氏族人,还有在郡主府盯梢的那些人。眼见着那重兵把守的銮驾自街口出现,然后一点点逼近,最后停在了安南郡主府门前,偏生的此时郡主府除了门前的侍卫外,并无人出来迎驾,而那中年帝王也没有等在车中,而是率先走下马车,然后回头将太后娘娘扶了下来。要知道,这许多年来,除了去护国寺清修,太后多年从未出宫,便是大公主林钰出嫁也不例外。 第170章 你不想? 两位权势最大的人已经从马车这边走到府门前,方见到崔清芷和林琛带着崔家同辈的年轻人迎了出来,自左而右分别是崔清珩、崔清洺、崔清疏、崔清曦、崔清逸和南炂。因着晋帝没有过问,所以几人也没有特意站出来介绍自己。一国之主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去记谁是谁家的孩子又叫什么名字呢。 一行人到花厅时,崔二爷和崔四爷已经陪着崔老太公坐在里面,见到来人,两位中年男人扶着老爷子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然后恭敬地行礼:“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 晋帝此时并不敢摆谱,而是上前扶起老太公道了句:“先生请起。”。随后,晋帝与太后坐于花厅主位,老太公和崔问乂、崔问炽坐在东面,崔清芷带着南炂和林琛坐在西面,余下的兄弟五人则站在崔清芷三人身后。花厅中椅子不够,小辈的兄弟五人没有官职在身,只好同甘共苦的站在一旁。 桌几上的青花茶盏还徐徐冒着热气,墙边的迎春展现着蓬勃生机,晋帝率先开口打破一室寂静:“朕与先生已经多年未见,没想到如今有缘因为安南在此相聚,只是真确实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老太公能否应允?”。 崔老太公心中紧张,却还是出言询问:“不知陛下所言何事?”。 晋帝与太后对视一眼,见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晋帝才继续道:“安南乖巧懂事,朕和母后都很是喜爱,只恨不是我们皇家的亲女儿,十日后安南的及笄礼,朕想在宫中为她操办,当然,崔家的人不拘有无官职,均可入宫参与,不知老太公意下如何?”。 不等老太公有何回答,崔清芷已经被一口热茶呛住,南炂连忙递了帕子过去,还不忘帮忙拍拍后背。只见崔清芷一脸幽怨的看着晋帝,然后语气不善的说:“这事您从前也没和我说过啊?”。 崔清芷从清河郡过来的的两个伯父四个兄长听见这话不由得捏了一把汗,想着自家这丫头怎么能用这种态度这种语气说话,崔老太公却恨不得自家孙女能多说一些,最好让晋帝改了主意,免得自己等下不给晋帝留颜面。 “现在和你说了,你待如何?不想在宫中办?”晋帝并不恼怒,而是用茶盖撇了撇茶盏中漂浮的茶叶,头也不抬的询问。 “不想,宫中太大了,走路怪累的,我觉得我的郡主府挺好的,不如就在郡主府办吧?也够大宴宾客了。”崔清芷并不遮掩,而是将自己的想法直白的说出,虽然宫中走路累只是借口,实际上是不行再与那些妃嫔公主打交道,免得毁了自己的及笄礼。 老太公心中暗自称好,然后接话道:“陛下喜爱我们崔家的女儿,是我们崔家之幸,但是芷儿到底不算是皇族血脉,在宫中办及笄礼有违祖制,不如还是在郡主府办吧。”。 晋帝闻言撇了撇嘴角,心中腹诽:老头子知晓什么,安南就是我们皇族血脉,只是没告诉你而已。见自家儿子铩羽而归,还是老太后开口解围:“安南不愿在宫中办就算了,只是老太公才道盛京城,日子已经不远了,为免忙中生乱,让礼部来帮忙协调筹办,哀家和陛下届时前来观礼,老太公觉得如何?” 第171章 给你送来 崔老太公很想说最好别来,可是人家是来协商的,也已经退而求其次,总不好太不给面子,是以老太公拱手道了句:“多谢陛下与太后体谅,实是崔家只有这一个女儿,舍不得她又一丁点的不情愿。届时陛下和太后能来,是崔家的荣幸,莫敢不从。”。 崔二爷和崔四爷从未想到事情还可以这么发展,崔家这一辈的年轻人也没有想到,以前那个需要人背着抱着的小妹妹已经收服当朝天子和太后了。眼见着最重要的事已经被定下,话题自然发生了偏移,开始问及那几个站在一侧的年轻人。 “后面这些个孩子,都是青年才俊,仪表堂堂,怎么没想过入仕啊?朕记得现在在朝堂中的,只有一个崔问勍家的孩子,是在翰林院,对吧?”若说余下这么多人都不善诗书,晋帝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清河崔氏本就诗书传家,怎会到了这一辈就一堆庸才。 “回禀陛下,小子崔清珩,确实不善政务,近年来正跟着祖父和家父熟悉族中庶务,以便日后掌管家族。”一贯忠厚老实的崔清珩率先躬身行礼,将自己的情况说明。 而后清冷儒雅的崔清洺站了出来,开口道:“小子前年已是举人,但去年家母因病离世,还是丧期,无法入仕,故而今年无法下场。”。 崔清疏和崔清曦则道是自己觉得书本知识掌握的还不扎实,怕失手之后给家中蒙羞。这话其实是借口,只是前年崔清皓已经成功入仕,而去年崔清芷又被封为郡主,为了家族的长远安稳,老太公并不允许余下的子孙再入官场。 世家大族传承向来比皇室还要久远,其中的中庸之道,身为皇帝又如何不懂,但是崔清芷在朝中,而今独木难支,晋帝自然想多为崔清芷扶持些帮手出来:“无妨,崔家的儿郎,哪个在科举中失过手?安南在朝中,还需要你们这些做兄长的帮忙,不如后面就留在京中复习,今秋下场吧,也给你们小妹挣个功名出来。”。 因着有晋帝此言,老太公也无法再加以阻拦,最多自己日后跟着这些子孙多费费心,在为官一事上多加提点罢了。而崔清疏与崔清曦早有下场一战的想法,只是此前为了家族选择退避,而今有了晋帝这番话,二人自然不会让机会白白流失,拱手道了句:“是,小子遵命。”。 晋帝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已经达成,可晋帝并不急着离去,而是拽着老太公准备手谈,而太后则是让崔清芷带着去逛园子。众人无法,留了崔二爷和崔四爷在晋帝和老太公身边侍奉,而一众年轻人则陪着太后去院中闲逛。 太后四处走走逛逛,还不忘点评一番:“此处的假山设的好”、“画廊里挂两幅字画会更好”、“花看的真艳啊”……一圈逛下来,太后又道:“颇有几分江南意味,适合女儿家居住,皇帝这次做的不错,哀家宫里还有两架屏风,适合置在你那亭中,还有两个根雕,适合放在你那小院,等哀家回宫,让人给你送来。”。 崔清芷虽然觉得接连受赏有点惹眼,却还是捧着太后说:“您这好东西都往我这儿送,以后拿什么赏别人啊?”。 “他们怎么和你比?那些东西哦,哀家老了,就用不上了,以后都是你和琛儿的。早晚的事,提前给你送点过来,也省的你以后去宫里搬费功夫了。”太后并不掩饰自己对崔清芷的喜爱,更让崔家刚刚到来的几个儿郎觉得心惊,尚且年少的崔清曦心中还有了别样的想法。 第172章 小妹好有钱 同崔家人一起用过晚膳后,晋帝终于带着太后离开了安南郡主府,而七皇子在府中听闻回禀,又摔了好几套茶盏,当下人再次来报太后回宫后又赐了东西给安南郡主,已经可以面不改色了,想来应当是终于习惯了。 少年心性的崔清曦闷闷不乐的回了院中,另外三个哥哥像是终于发现了少年的不对劲,连忙询问:“可是遇到了何事?”。 少年未语先哭,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不一会儿就湿了前襟,几个兄长不知该如何是好,安慰不听,询问又不开口,最后还是一向老实的崔清珩呵斥了一句“闭嘴”,才止住少年的哭声,让少年抽抽噎噎的开口:“我们,我们来之前,都给小妹准,准备了及笄礼,可是,小妹现在有,有好多宝贝,她会不会不喜欢我的礼物啊?哇……”。 少年又一次哭出声来,却让另外三人哭笑不得,万没想到,少年心中是这种想法,他们本还以为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见那三个兄长再一次捧腹大笑,崔清曦很是不满的开口:“你们笑,嗝,什么?这很,嗝,重要的,我,嗝,很用心的,嗝,准备了礼物,我要,嗝,做小妹最,嗝,喜欢的,嗝,哥哥呢。”。 话说完,少年才注意到,自己哭的太狠,哭出了嗝来,另外三人却笑的更狠了,待笑累了方才停下,然后崔清洺拍着崔清曦的肩膀,出言安慰:“清河提倡节俭,我们的月银也不多,又没有其他的钱财来源,小妹都是知道的,所以这份及笄礼,最重要的是心意,小妹不会嫌弃的。”。 “可是小妹好有钱的。”崔清曦虽然尚未及冠,但是几位兄长的及冠礼,崔清芷送回清河郡的贺礼他都有看到,从前是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现在懂了难免感慨。 另外三人闻言也不禁叹息,毕竟他们每年的礼物,还有及冠和成婚时的大礼,他们都记在心里,自然知晓,自己的“小妹”是真的有钱,虽然不知道钱从何而来。后来还是崔清珩出言制止了几个弟弟继续悲伤:“再如何,芷儿还是我们的小妹,便是她被封了郡主,也还是姓崔。我们待她问心无愧就好,若觉着自己拖了后腿,以后就好好努力,争取走到她前面,给她遮风挡雨。”。 其实,早在崔清曦嚎啕大哭时,便有人去禀了崔清芷,让她前来看看,但是因着四个兄长都在,她便没有露面,而是站在院外,安安静静的听院中的动静。自己因为经历特殊,走到几个兄长前面在所难免,几位兄长迟早要面对,她也想看看,从小相隔甚远,并没有怎么培养过感情的兄长们,到底是如何想的,而今这个局面并没有让她失望,而听到几个兄长已经在大哥哥的劝说下调整好了心态,她也就装作无事发生的悄然离开了。 次日早晨,崔清芷来给崔老太公请安时,只见到了崔清珩一人,还颇为不解,询问其他人去了何处,崔清珩笑笑,然后道:“一早吃过饭后,便去寻了清逸,拽着清逸去街市了,谁知道要买些什么。”。 第173章 吃软饭 快到中午时,几个人垂头丧气的回了府中,而跟在后面的小厮一人捧了一厚摞书。崔清珩不解,出声询问:“怎么一上午又这个样子了?出了何事?”。 崔清曦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然后微仰着头说:“清逸不让我们付钱,不管挑什么,他只跟店家交代一句记郡主府的账,笔墨纸砚也不让我们买,说芷儿那里有好的,让我们回府去找芷儿讨。”少年沉默片刻,然后继续道:“我说这样感觉好像是吃软饭的,清逸却告诉我,这才哪到哪,他已经吃了十多年的软饭了。”。 听闻此言,崔清珩也颇为无语,总算知晓为什么昨日崔清逸会被老太公用拐杖打,只能说打的不冤。 不等几人去讨,林翼已经送了四套笔墨纸砚过来,笔是湖笔,墨是徽墨,纸是宣纸,砚是端砚,四套一模一样,无一偏差。那侍卫还道:“郡主让我给四位公子送来,说若是四位公子不够用了只管说,家里不差这些,之前是我们疏忽漏掉了。”。 四人无法,只得接过东西道了声谢,而崔清珩还是想得多,便问了一句:“可知你们郡主哪里来的这么多这些东西?”。 送来的这些,虽不十分稀少,却还是昂贵的,若是让几人自己去买,绝不会买这么贵的。林翼听到问话也不遮掩,而是直接告知:“这几套是郡主从南境带来的,郡主在滇南城给六公子开过一家书斋,所以也算有些渠道,可以比略低于坊市中的价格拿到。几位公子日后在府中学习备考,郡主会让人再多准备一些的。对了,郡主还说了,客院中住的两位公子也都是要在今秋下场的,是千宇书院也算名列前茅的,几位公子若是有意,可以过去交流切磋一番。”。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各人自有所长,凑在一起相互探讨学习也算另一种开阔眼界。崔清芷的提议,也算是给了几人另一个方向,毕竟几人在清河郡就一起上族学,遇到问题的大致思路、行文风格基本也都熟悉,能猜出十之八九,可客院中的人却是不熟悉的,这也是为何很多人会在大考前一两个月进京的原因,一方面怕路上遇到意外耽误时间,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进京结识一些其他地区的学子,相互探讨学习。 崔清芷离开朝堂两天,晋帝当堂宣布二月十二朝会免除,着礼部全力配合崔老太公筹备郡主及笄礼。众臣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怨不得当时的乔迁宴办在外面又不收礼,原来是等着半个月后的及笄礼啊。 五皇子林玦和八皇子林琯想的都是及笄礼要准备的多丰厚才好,毕竟看那少女进来的受宠程度,怕是他们的父皇也会出席那场及笄礼,而及笄礼素来又有唱礼单的习俗,这礼品自然要费些心思,既显示出来自己对于“堂妹”的爱护,又不能太过于惹眼出众,或是一不小心比过了宫中的赏赐去。 仔细想想,崔清芷进京不到一月,已经让诸位皇子损失惨重了,若不是他们的母族有些权势银钱,他们各自背地里有些生意买卖,光是这几年的俸禄,哪里够用。 第174章 酒肆 二月初四,孙柔再次上门,来给崔清芷那思考后的答复,大概猜到了孙柔的选择,崔清芷便让莫风去盛京城的芷绣阁请了掌柜凝莘过来,三方人将那些画稿一一查看过后,凝莘每张画稿给出二十两到八十两不等的价格,一共十张画稿,共计四百两银子。 凝莘一手交付银票,孙柔一手交付画稿,崔清芷此时便是做个见证,证明银货两讫概不相欠。孙柔万万没想到,自己闲暇之余的十张画稿,已经抵得过家中公爹与丈夫两年的俸禄了。 眼见着画稿有了这等收入,孙柔便问起了酒肆的事情。经过一家人的商议,他们还是决定试一试经营酒肆,左右孙柔只需要负责供酒,保证酒的品质,其他事情有崔清芷出手,而崔清芷的经营手段,他们都是有所听闻的。 因着孙柔已经决定合伙经营开酒肆,崔清芷也自己的打算告知了:“先前说的合伙经营,嫂嫂出酒,我出银子寻铺子,找人管理,净利润每年分五成给嫂嫂,这些还是不变,但是利润分红这边,我还是想同嫂嫂沟通一下。”。 孙柔并不知晓崔清芷是何打算,却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随后便听到崔清芷继续道:“嫂嫂可能不知,陛下让几位兄长今秋下场,不出意外的话,几位兄长也会走上仕途,但毕竟这酒肆是嫂嫂出力我出钱,所以我想,酒肆若是经营顺利,第一年的利润,你我五五分成,第二年开始,我的那五成,我与南炂平分三成,额外两成分给另外四位哥哥,嫂嫂觉得如何?”。 孙柔仔细想了想,便想清楚了崔清芷此举的意图,无非是有钱大家一起赚,但因为其他人不出钱不出力,所以分的利润少一些,但也算是给他们多一个进项,免得应付不了盛京城的巨大开销。孙柔并不是贪慕钱财不识趣的人,也不愿意让崔清芷亏损太多,便提议到:“可以你我各让一成分给四位叔伯兄弟,余下我取四成,你和阿炂一人两成,不然你亏损太多了。”。 崔清芷闻言心中自是感动,觉得自己也不算是白白浪费一腔热忱,对面的这位嫂嫂实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但是两人仔细沟通商议一番之后,便决定采取孙柔的建议,酒肆一事自此提上议程。而崔清芷也没有亲自上手,只是掏了两千两的银票给莫风,让他带着林翼去办。 盛京城中,若是中等地段的中等铺子,或者上等地段的小铺子,两千两拿下绰绰有余,但若是有其他打算便不太够了,但也足以付个定金,毕竟崔清芷并没有给二人设限说一定要买多少银钱以内的铺子。只说了自己的用途和对于铺面发展的规划。 两人离去后,崔清芷便没有再过问,并不在乎他们是通过什么途径去做这事,只等最终结果。 林翼毕竟在盛京城中生活多年,对于盛京城也算基本了解,在领命之后便寻了张地图同莫风沟通:“这片区域,一般价格在千两左右,但是面积较小,坊市格局一般;这片区域……其中性价比最高的,是安乐坊这个区域的铺子,因为附近有一凶宅,属下离京时,这里的铺子要比前后邻街的便宜两到三成,只是不知现下是否有空铺子对外售卖。”。 莫风闻言点了点头,并不急着下决定,而是道:“明日寻个牙行,问问有没有这处的铺子,若是有,我们便去看一看。”。 第175章 安南及笄 日头东升西落,盛京城的雪消融殆尽,柳树抽出嫩绿的新芽,时间走到二月十二。两日前,本该远在滇南城的崔问修被镇南王打着护送的名头,派人“看守”着送进了盛京城的郡主府中,以便崔清芷的及笄礼更够更加完整。 二月十二一早,紫苏和忍冬两个丫头便开始忙着给崔清芷沐浴熏香,少女出浴不久,还不待吸干发丝上的水珠,晋帝和太后便已从宫中出来,晋帝自是等在花厅,而太后由人带着来到了崔清芷的闺房,准备亲自给少女梳妆打扮。 “丫头,你阿娘早逝,今日,就由祖母代劳了。”一身深红色宫装的太后在铜盆中净了手,然后从梳妆台上拿起那刻着如意纹的玉梳,一下一下梳着少女的那如瀑的长发。 少女长发光滑如绸缎,衬着那张白皙的脸如花似月,看着铜镜映照出的那张脸,少女扬起嘴角道了句:“谢谢祖母。”。这些日子里,崔家众人和礼部官员的忙碌,崔清芷都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万分感念的。昨日得知会由太后为自己梳妆,心中感激更甚,光是劳动两位权高位重的大人物起个大早出宫就已经是极大的面子了,何况还要他们真的动手操劳。 梳洗完毕的崔清芷,由崔问修牵着到了临时设置的祠堂,在崔老太公的主持下上香祭祖。而后便是到了堂室,在一众宾客的注视下三加三拜、醮子聆训。宝蓝色绣百鸟朝凤星光锦华服加身,嵌东珠点翠头面绾发,看的一众初次见到崔清芷的盛京贵女心中激动不已。多年以来,她们也是见识过不少京中女子的及笄礼的,便是宫中公主的也见过几场,但论起衣服首饰的华美精致远不及今日所见,而太后与晋帝就在现场看着,也没有说一句僭越。 午宴开始,陪着崔问修同来盛京城的林伯站在郡主府门口开始唱礼单,众皇子送的多是珍珠宝石、玉器把件,文官送的多是孤本字画,武将相比之下就直白许多,大多是珍藏的兵器和银票。而最让人诧异的是,晋帝的一份圣旨除了赏赐诸多珍宝外,更是直接加了五百户食邑,赐了随时进宫的腰牌,太后的懿旨则是将自己当年的半数嫁妆尽数赏下。单是这一日,少女原本几乎空着的府库便被填充了一半,可就这一半拿到坊市上,价值怕是足以扶持起一个新的世家大族。 按照大晋的风俗,女子及笄前后便可以商定亲事,而如今在盛京城中,崔清芷已然成了众人想要求娶又不敢求娶的对象。对于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而言,崔清芷背后的权势家产足够诱人,但少女能力太强靠山太多终究不好拿捏,该要如何平衡便是一桩难事。 索性崔清芷于嫁人无意,林锦尧又留有遗言,故而当宴会上众人向崔家人问起这婚事,崔家众人只到再等两年,还不急。那几位皇子听说,自开始盘算起自己手下或者母族亲眷中有无什么青年才俊,可以拉来凑一凑。去年崔清芷被封郡主之前,几位皇子也曾设想过自己将那少女娶回来,后来少女被封为郡主,他们想要娶清河崔氏的其他女儿也被崔老太公拒绝了,如今就只能看看能不能撮合手下和少女,才算是把少女拉到了自己的阵营,给自己增添助力。 第176章 礼物 及笄礼结束,送走了一众宾客,众人方才放松了下来,崔家几个少年郎则取出自己准备的礼物,一一上前送给崔清芷。 崔清珩递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里面是一只由崔清珩亲手打磨的白玉发簪,上面刻着凤翎的图样:“小妹,及笄了就是大人了,大哥希望你长乐无忧,做的不好看,你别嫌弃。”。 崔清洺则是双手捧来一个木盒,里面装的是一整套鎏金南红玛瑙头面,取得是牡丹图样,图的是富贵吉祥的寓意:“小妹,图样是二哥画的,然后在你二嫂的陪嫁铺子中寻人做的,我们希望你这一辈子都如此刻富贵圆满。”。 行三的崔清疏挠挠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鸟,然后有几分心虚的道:“我觉得小妹你好像不缺那些珍贵的东西,我也给不出更好的,这木鸟是我自己动手做的,里面有机关的,你闲来无事可以拿着玩玩,不要嫌弃哈。”。 崔清芷自然知晓众位兄长家底并不丰厚,本来也没想着要收他们的礼,只是他们准备了,便是他们的一番心意,崔清芷也只好收下,道出一句句“谢谢”。 而后是已有官职的崔清皓,男子递出一个孤本,上面的字尚且有一些晦涩难懂:“小妹,今日辛苦了,这是我和你嫂嫂的一点心意,交给你,我们也放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酒肆的铺子已经寻好,不日便要开张做生意,届时若是生意好,不知有多少人会盯上这块肥肉,而今崔清皓夫妇将这酒方送到崔清芷手中,与其说是给崔清芷的贺礼,倒不如说那夫妇二人得利更大。 崔清曦看不出前面的四哥送了些什么,却还是把自己准备的礼物紧紧的抱在怀中,然后紧紧盯着崔清芷,片刻之后,才放下左手,将被衣袖挡住的狮子猫露了出来:“小妹,这是五哥给你准备的礼物,你看看,可爱吧?和你多配呢。”。那是一只纯白异瞳的狮子猫,才两个月大小,奶奶的一只,窝在崔清曦的怀中,一黄一蓝两只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新主人,煞是惹人爱。 崔清芷笑着接过,抱在怀中,然后转头看向崔清逸,从小一同长大的哥哥,每次送礼物都会搞些稀奇古怪的,也不知晓今日会送些什么。 一贯温和的少年摸了摸鼻头,然后从袖中抽出一把湘妃竹扇:“这扇子是我亲自去竹林挑选的竹子,亲自砍伐破边,亲自打眼刨皮,亲自……”。不待崔清逸将话说完,少女已经出手抢过那扇子,拿在手中打量了两眼后,放在一边,道了句:“好的,下一位。”。 南炂闻言笑了笑,却还是让羽一将自己准备的礼物呈上,木匣打开,是一整套纯金錾刻首饰,包含大晋常见的头面,南诏流行的腰链和臂钏,上面花鸟鱼兽无一处不精致,而首饰净重便足有八斤八两,也是贵重非常:“阿妹,及笄快乐,我可以是他们的助力,也可以是你的,有事同我讲。”。 虽是崔清芷的及笄礼,但是最高兴的莫过于崔老太公,难得见到儿孙齐聚,又见这些人关系融洽,自然无有不开怀的,若真说有什么让人觉得不痛快的,那应当就是自家的孙女或早或晚要嫁与别人为妻,但清河崔氏的族风也不是悲春伤秋,而是活在当下,那当下得意便须尽欢…… 第177章 赈灾 及笄礼结束三天后,崔清芷又回到了朝堂上,面对着满朝文武,少女一贯笑笑,不对任何一人过于亲近或者疏远,活脱脱的一个端水大师。而此前准备经营的酒肆,已经由着莫风和林翼择好了一处安乐坊中的铺面,现在正看着工匠装饰。若说近来盛京城有什么大事,那便是本月底由八皇子林琯在乐游原举办的赏花宴了,京中一众世家贵女青年才俊都受邀在列,安南郡主府更是直接收到了四份请帖,分别给林琛、南炂、崔清芷和崔清曦。 倒不是崔家剩下的儿郎不优秀,只是这赏花宴就相当于相亲宴,崔家余下的人不是已经娶妻就是已经定亲,便不适合出席这种场合了。 许是年纪相仿、脾气相投,近来崔清逸、崔清曦常与南炂混于一处,后两人收到帖子之后还专程去崔清逸面前炫耀了一番。南炂倒是无妨,在大晋也走不了科举做不了官员,只等着晋帝下旨赐婚或是册封就好,但崔清逸与崔清曦却不同,更何况还有圣命要求他们下场一战,是以在崔清曦得意的炫耀过之后,崔清逸一状告到了崔清珩那里。别看崔清珩性情本分老实,但是在这一辈的崔氏子孙面前还颇有些说一不二的威严,是以才被老太公下令,留在盛京城中看着几个弟弟读书。崔清逸这一状告来,让崔清曦当日就被罚抄书三遍,不抄完不许睡觉。 这一群兄弟在家中发生的诸事,崔清芷并不在意。那些兄长多是自幼一同长大的,感情甚笃,便是自家阿兄也是自来熟的性子,连带着阿炂融入其中也不显突兀,左右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就由着他们去了。可今日的朝堂之上,却颇不平静。 先是户部尚书启奏,说是下面官员递上来折子,前几日江南地域突遭雪灾,压塌不少房屋,而春耕在即,大雪未融无法耕种,这一年怕是难有收成,请朝廷派人赈灾。 朝堂之上,众人远在盛京城,不知晓江南雪灾到底是何情形,崔清芷却早已在陌若楼递来的消息中窥见一二。江南雪灾不假,压塌房屋不假,影响耕种却不是真。那两日的雪来得快,可消融也快,现下已经见不到一点冰雪的痕迹,而地方官员这般哭惨,无非就是想趁机捞些油水,只是这事本与她无关,具体如何,还是要户部给个章程出来,她不可能也不会越俎代庖。 少女人虽站在朝堂之上,可心绪却早已飘远,想着已经启程会滇南的阿爹,想着被祖父打发会清河的两个伯父,还有应该来京中传递消息的陌望平。晋帝听着户部官员的禀报,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题,可瞥见少女那已经失了神的双眸,却又无端心下开怀,只淡淡的说:“此事朕已知晓,赈灾是头等大事,户部这两日辛苦,给个具体章程出来,而后我们再议。”。 晋帝已经做出指示,户部的官员也就领旨退回了百官的队列之中,却不想工部又发难:“启禀陛下,泾河近三年每逢雨季便会决堤,是否应当趁雨季尚早,提前修缮堤坝。”。 工部侍郎的声音响起,崔清芷摸了摸头,继而想到工部大多数好像都是五皇子林玦的人,而往年关于洪灾的赈灾银两,被贪污的大概有半数之多,是以年年修年年毁,如今怕是工部或者林玦又缺银子花了,才让这些人又提起了修建河堤一事。 第178章 修建堤坝 少女不满的撇撇嘴,却也没有出声,毕竟这些,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难以避免的,水至清则无鱼,她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给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能做的唯有问心无愧罢了。 晋帝虽然身居高位,没有切身的见识了解到事实情况如何,可到底也不是个傻子,自然知晓其中的猫腻,若是官员做的不过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但像泾河这件事,没完没了的出现,晋帝自然不会轻轻揭过:“工部也拟定个章程预算出来,修完之后,若是今年再出事,工部的事就换些人来做吧。”。 工部侍郎闻言不禁额头冒汗,工部尚书一直自去年秋天开始空缺,一直没有确定任命一方面是因为皇子党争,另一方面便是因为工部这两年办的事并没能让晋帝满意。工部侍郎自然也想往上再进一步,可五皇子他不能得罪,晋帝他也没能讨好。而今别说进一步坐上尚书一职了,便是保住侍郎这一职位都已经很难了。 晋帝的金口玉言已出,便不再理会底下人准备如何拉扯争辩,而是看向了那头 还在走神的崔清芷,嘴角噙着几分笑意,然后故作唬人状,喝了声:“安南”。少女闻言回过神,迷蒙的双眼望向高位上的帝王,不知晓为何此时晋帝会叫自己,无论如何,这两件事都应该和自己无关才是。 “安南已经及笄了,也该为朕分分忧了,刚刚议的那两件事,你也回去拟个章程来给朕看一看,做不好也没事,但若是让朕满意了,有赏。”晋帝的话让众臣心惊,却让崔清芷觉得无奈。 她平素行事风格要么不做,做便做到最好,若真是她丝毫不了解的事也就罢了,她自己见识有限,定然也不会给出来什么好建议,可偏偏这两项都是阿娘留下的手札中有所提及的,她就算照搬照抄过来,也会胜于户部工部给出的结论,毕竟那是多少代人智慧的结晶。可她若是真的将那两份奏折呈上,便是一下子得罪两部,甚至两部背后的皇子…… 少女的无奈晋帝自然知晓,他倒也不是真的要把少女推到所有人的对立面去,只是乐得看少女那为难的样子,觉得煞是有趣。当然也想借着少女给那些只懂得争权的废物敲响一记警钟,百姓才是国家的根本,这些人再怎么争权也不该损害百姓的利益。 早朝散去,不待那两位皇子说些什么,户部尚书与工部侍郎率先拦住了少女出宫的步伐:“郡主,不知郡主可有想法了?能否提点一二?”。率先说话的是工部侍郎,自眼前少女进京之后,发生的点点滴滴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心中自然知晓少女不欲与自己背后的主子为敌,但毕竟晋帝下了令,那最好的办法便是两人给出的结果相差不大,这样工部不会获罪,少女也不会过于出头。 户部尚书自然也是一样的意思,只是没有直接表达,而是等着看这位郡主在听到工部侍郎那番话后的反应。少女看着眼前的两人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道一句:“本宫想起来一件事,还需要两位大人帮忙。两部衙门里应当有相关情况的详细记载吧?能否借本宫一观?或者本宫派人去衙门中誊抄一份也可。毕竟未知全貌,恐怕所思所想不切实际,不如等我看过详情之后,再与两位大人商讨,如何?”。 第179章 前朝后宫 户部尚书尚且有几分纠结,本不想将这些分享给少女看,却不料工部侍郎竟满口答应下来:“哪里用劳烦郡主府中的诸位大人,我稍后寻人誊抄之后送去郡主府中,郡主若是有了想法,尽可来工部寻我,我这几日下朝后都在府衙。”。 崔清芷闻言笑笑,拱手道了声“谢”,像是在表示自己承了这份情,而后便转头看向另一侧站着的户部尚书,问了一句:“大人可是不方便?也无妨,我便随意发挥吧。”。 户部尚书闻言忙道“不敢”,他哪里敢让少女随意发挥,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随意发挥,若是真有那么一两条的建议切中要点,到时再同陛下道一句户部不配合,怕是他这个户部尚书也做到头了,可若是将那些地方奏章直接拿给少女看,他也怕少女看出什么不对来,便只好说:“各县各府均有奏章传来,还需仔细核对整理,待有了具体明细,我再着人誊抄给郡主,还请郡主宽限两天。”。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也没有步步紧逼,而是浅笑着回答:“还是尚书大人细心,如此我便等户部的明细了。”。话虽如此,可崔清芷还是准备夜里让黑甲军潜入户部去翻看一下原本的奏章,如此才能知晓各个层级的各个官员都贪污了几成。 …… 前朝的事传入后宫时,众妃嫔带着公主们正凑在慈安宫给太后请安,听到宫人的传话,太后的眉头微促,心中有几分埋怨晋帝的一意孤行,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众妃嫔虽然内里心思各异,可此时却也都扬着一张笑脸,朝太后道喜,说晋帝果然是看中安南郡主,年纪轻轻就领了重任,让人羡慕。 一身藕粉色宫装的贤妃捂着嘴轻笑,然后说:“我们安南郡主真是能干,都不像个女儿家,看起来比这些皇子都要强上几分呢,可惜不是我的女儿。玦儿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才刚入朝堂学习政务,哪有机会发表什么看法。”。看似夸奖的话,却句句戳人心窝,让几个有皇子的妃子脸色都不大好看。 偏赶上六公主林珍是个实打实的天真性子,闻言还出声询问:“母妃,安南姐姐这么出色吗?怪不得从前皇兄和母妃想把她娶回来做我皇嫂,若真是个男儿郎,我嫁过去也不是不行。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见一见她,她一定很好看很好看。”。 四公主林瑶闻言却是笑出了声,只是笑意到底不达眼底,夹杂着几分嘲讽:“六妹妹,二姐姐为何被罚在宫中禁足你不知晓吗?还敢往你安南姐姐身边凑啊?就不怕下一个禁足的是自己?”。 林瑶只当林环与赵嫔被禁足是因为崔清芷在晋帝眼前告了黑状,太后还是一如往常是个冷淡性子,不喜这些子孙后代,也不会对崔清芷有好脸色,那少女能初入宫墙,无非是太后给镇南王和林琛面子,少女及笄礼得到的赏赐,她们在宫中尚不知晓。 淑妃算是整个后宫中就骄横跋扈的一位,知晓自己皇儿在前朝几次三番被崔清芷下了脸面,也知晓自己女儿心中对崔清芷不喜,是而在林琛入崔清芷不入宫的日子,她常带着自己的女儿来慈安宫,五次有两次能得到太后的宣见,便以为太后是突然发现自己一双儿女的好,也就不在意那几次求见不得,还努力的让林瑶来慈安宫刷存在感,试图谋得更多的好处。 第180章 谁都别想好过 慈安宫中众人议论纷纷,太后的脸色也越发难看,可到底不是因为安南郡主参政议政,而是因为这众位妃嫔与公主的口无遮拦,眼见着这些人越发没有忌讳,还是太后止住了话题,遣散了众人:“够了,哀家乏了,你们各自回去吧,晚些时候那些宫外开府的皇子也该进来请安了,且去忙吧。”。 崔老太公还在盛京城中,是以崔清芷近来较少出入后宫,太后也没有额外召见,尤其是发生了今日朝堂上的这事,太后也想让少女早些回到郡主府,能同家中那些老狐狸商议商议,不要平白树敌的好。 安南郡主府,崔清芷到家尚且没有超过两刻钟,工部侍郎就已经派人将相关记载并着地势图一起送了来,还嘱咐人带了句话:“五皇子说安南郡主就是自家亲妹妹,定不会藏私,让我们好好跟您学一学,所以还请您有了想法之后不吝赐教。”。 一番话,将少女架在了道德制高点,好像少女若是藏私便是罪大恶极一般,却不知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才正正的触在了霉头上。崔清芷平素最不喜欢的便是被人威胁,越是有这般威胁,便越要迎难而上,她最不怕的便是麻烦,主打的就是一个谁都别好过 换下繁重朝服的少女谁也没理,也没回复工部官员带来的那番话,而是拿过相关文献径自去了书房,开始埋头书案仔细研究,从历年记载的受灾区域雨水量分析到历年修建堤坝的高度、用银、时长……簪花小楷在宣纸上不断书写计算,一张又一张。精准的计算出预计每年拨给工部的银钱有多少进入五皇子的私库后,少女又翻找出林锦尧留下的手札,寻出里面记载关于防洪防汛的部分,仔细研读,并且比照泾河流域地势图,开始逐一推理可行性…… 日头渐渐西沉,繁星布满夜空,少女方才书案中抬起头来,出声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莫风闻声现身,恭恭敬敬的回禀:“主子,已经是戌时了,黑甲军已经开始行动了,相信不多时就会有消息传来。”。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然后指着桌上那一份已经书写好的奏章和厚厚的草纸道:“你等下整理好,然后让黑甲军连夜送进宫去,亲自交给陛下,若是陛下已经休息,那就让他们留在宫中,明早呈秉。”。 一般这种大事,无论哪个部门,拟定相关章程定是要众人凑在一起集思广益,然后加以推理验证,没个三五天不会有结果出来,少女耗费一日便给出了结论,是任谁都想象不到的,而连夜呈送,便是怕万一这府中有些什么人安插进来探子,泄露出去惹了祸事。毕竟这些凝练了不少人智慧的结晶,不足为外人道,同时也损害了想当一批人的利益。 莫风拱手领命,却还提醒道:“主子,酒肆已经快要完工了,您可以想想取什么名字,然后我们择日开业就好了。”。 因着莫风提起,崔清芷方才想起自己忘了些什么事,然后习惯性的手指敲击桌子问了一句:“林翼这段时间一直跟着你,你觉得如何?”。 第181章 林翼与陌若楼 提起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子,莫风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评价。那看起来容貌平平毫无特色的男子,确实有些小聪明、善于观察、乐于思考,但是到底年纪有些大,很多技能已经来不及培养,而他出现时间不长,也不是崔清芷从小培养的,所以到底有几分忠诚还有待考究,陌若楼的事情,莫风也不敢让林翼接触。 见莫风沉默不语,崔清芷有些好奇,便追问道:“不好说?还是没看出来?”。 “回主子,属下确实没观察出来他更适合做哪一部分事情,或许再过些时日……”莫风并未把话说死,男子的头脑值得肯定,并不是那种不懂变通的木讷之人,但是自己确实还没有发现,所以想着是不是等一阵子再看一看。 崔清芷看出了莫风心中所想,也不再卖关子,而是直接将自己的打算告知:“我是想着,你带一带他,若是可以,培养他做你的副手。南诏之行让我觉得身边只留你们四个确实有些不够用,你多带一带他,看看能到哪一步吧。”。 得了少女的准信,莫风便知道后续应当如何应对那勤勤恳恳虚心求教的男子了,此前没有收获,归根究底只是因为没有弄清给彼此的定位,而今有了方向,便可以侧重培养。只有一事还需同少女沟通确认:“那楼里的事?”。 崔清芷沉思片刻,脑海中浮现出此前看过的林翼的身世背景,又回想起那男子自离京到滇南城赴任后到目前为止的所作所为,然后才开口道:“侧面探探他的态度,若是他有意,送他去考核,考核通过便让他接触,考核不通过,按规矩办。”。 若说陌若楼中最可怕的是谁,所有人都会回答是若念安,若念安幼时曾拜一高人为师,学会了蛊惑人心篡改记忆,迄今为止唯二的失手便是面对崔清芷和陌望平。自陌若楼成立以来,陌望平负责考核训练,若念安就负责善后洗脑,两人配合默契,才使得陌若楼不断壮大的同时,并未被其他人摸到底细探出究竟。 此日事了,崔清芷才想起那新开的酒肆还需起个名字才好,随意寻出一张纸,思索良久才落下寥寥几字,如此反复,然后勾勾画画,半个时辰后,纸张上只留了四个名字:今生醉、陶然居、醴泉边、一夜清梦。少女拿着宣纸端详良久,脑海中千头万绪却理不清,最终还是将那张纸折了几折然后放入荷包中,准备改日让孙柔与南炂一同选一选。 至于营业的日子,少女想了想,还是决定多等些时日,将日子定在了三月初三女儿节。孙柔的那些酒饮,本就不烈,相比市面上的,要更加柔和甘甜,颇像芷糕铺的那些果子饮,相比之下更适合女子和那些文弱书生。当然,比之果子饮要更为浓郁一些,后劲也大,稍微喝些就能醉人。 铺子是直接买下的,并不是租赁,也不用担心付了租金会浪费,这半个月也刚好可以找一找酒肆的小厮、账房,还有账房的相关培训,事情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 第182章 奏章 二月十六,乌云积了厚厚的一层,天阴沉的可怕,虽然已是春日,但四下吹来的风还是让人觉得寒冷。早起上朝的官员都寻了马车,生怕半路会有大雨倾盆而下,湿了衣服都是小事,若是误了早朝,怕是还有别的责罚。 晋帝昨夜就歇在御书房的龙榻上,早上醒来便见到了崔清芷经由黑甲军递上的奏章。中年帝王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面上看不出什么特殊的表情,可安洎知道,越是这样事情越大,那中年帝王的心中怕是已经酿造了一场巨大的风暴,只是不知这次会将多少人、都是谁卷入其中。 朝堂之上,百官分站两侧,崔清芷站在其中并不起眼,可遥遥的,晋帝觉得自己就是看到了少女直直望过来的视线,夹杂着孺慕、敬重、和祈盼。孺慕是因为身体中部分相同的血脉和这段时间培养出来的感情,敬重是因为他坐在明堂高位上手握生杀大权,可祈盼是因为什么呢?晋帝想不通,只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目光,希望少女能够给予答案。 “有本启奏,无本退堂。”安洎的声音在台阶上传来,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开来。片刻安静,在得到龙椅上帝王点头首肯后,安洎又朗声道:“退朝。”。 安洎想不通,早朝前明明已经酝酿起来的风暴,为什么没有在朝堂上掀起半点风浪。崔清芷想不通,黑甲军明明说奏章已经送到,为什么那中年的帝王没有分毫情绪变化显露出来。晋帝同样不解,自己的“侄女”第一次用黑甲军就是给自己送信,为什么朝堂之上没有站出来发难。 早朝之后,众官员三三两两的离去,工部侍郎凑到少女身边打探:“郡主,昨日下属派人送去的历年记录,您可看过了,有什么问题都可与我说,若是您有什么想法,我们也可以一同商议一下。”。 崔清芷自然清楚那男子这话的用意,也没有多做什么表情,而是伸手整理起自己的衣袖,一点点抻直抚平,拍了拍似有如无的灰尘,然后才道:“近来家中事忙,本宫还没来得及看,侍郎大人急吗?若是着急,本宫今日回府便看。”。 工部侍郎哪敢真的催促少女,忙不迭的道:“不忙不忙,雨季还有几个月才来,只是工部众人现在毫无头绪,又怕上头催得紧,所以想着若是郡主有了想法,大家可以相互探讨,也算是拓宽思路嘛。”。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然后道:“本宫知晓了,太后娘娘还有事寻本宫,就不多留你说话了,告辞。”。太后并没有宣召,那只是少女为了赶人寻得借口,林琛倒是在散朝后直接去了慈安宫,而崔清芷,她是打算去御书房找那位皇伯父打探一番的。 少女到时,还不等安洎通传,晋帝便已经被门外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告知,那个给自己“添堵”的孩子来了。晋帝右手支在桌案上,用力的揉了揉眉心,然后朝着门外直接道:“进来吧。”。 不用多想,这话自然是对崔清芷说的,少女闻言也不扭捏,直接就进去寻了个椅子坐,将林琛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然后朝着站在一旁随侍的安洎讨茶喝。晋帝从左手边厚厚的一摞奏章最上方拿过一个,然后重重的摔在了桌案上,厉声斥问道:“你可知你写的都是什么?”。 第183章 知道 “知道。”崔清芷决定递这份奏章的时候确实有冲动赌气的成分,可是推演的过程中有那么多次反悔放弃的机会,她都坚持了最初的选择,想为自己争口气,也为那些贫苦百姓多争取一份生存的机会。 晋帝几次深呼吸,压下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少女道:“你既选择将这份奏章递到朕的面前,刚刚朝堂之上为何沉默不言?朕还等着你在朝堂上对老五发难呢。”。 “因为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布局。臣递一份奏章只需一日时间,可是陛下要选官员彻查此事,要考虑犯事官员如何处置,还要思索后面由何人负责接替工部原本的事务……这里面又涉及到各方势力平衡,臣不敢擅专。递这份奏章只是为了让陛下知晓,朝野之外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他们同样祈盼着有朝一日能沐浴天恩。”崔清芷面不改色的与晋帝对视,说出口的话却掷地有声。 晋帝看着几步外的少女,少女自进入这个间屋子起就一直坐在那个椅子上,姿势不变,神色不改,只是言语间把皇伯父变成了陛下、我变成了臣,像是在告诉自己,既然提起奏章,那就公事公办,你我之间是君臣,若想治罪,我也甘愿承受,不会同你讲半分情理求半分宽恕,但我赌你不会。 晋帝之所以能坐上皇位,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足够隐忍,另一部分原因就是足够宽容。事实如此,就算身为帝王的他想治罪,也应该是治那些阳奉阴违的人,怎么能寒了一个说了真话的人的心。朝堂之上他安静不语,一方面是还没有想好后续要如何,另一方面是没有想好要如何替眼前的少女善后。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崔清芷太过优秀,长此以往只会得罪更多的人。古语有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古语又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古语还言:三人成虎。晋帝尚且没有想好要扶持哪个儿子继位,也不知道自己的后来者是否有容人之量,他不想给少女埋下这种隐患。 晋帝垂下双眸,盯着眼前的奏章道:“都说自古帝王多薄情,朕原本不信,朕和你义父感情就很好,可是看看朕那几个儿子,朕还活着呢,就开始争权夺利相互倾轧了,所以这事啊,朕还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江南雪灾那事,你应该也有想法吧?写份奏章出来给朕看看,朕要好好看看,他们到底都贪了多少。以为朕不说就是不知道,就是没发生,把朕的宽容当做他们牟利的资本,早晚要让他们吐出来的。”。 崔清芷摸了摸鼻子,轻声道了句“是”。黑甲军昨日已经去户部把相关奏章都誊抄过来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去翻看,但是其中黑幕可想而知,工部尚且如此,户部只会更甚,若没记错,户部是七皇子林琏的人…… 不好妨碍晋帝批阅奏章,崔清芷寻了个理由告辞离去,到了御膳房外还不忘嘱咐安洎:“这两日多给陛下炖些莲子百合羹来,或者去太医院寻太医开点清热消火的甜汤,还有,吩咐下面的人小心伺候着别出了差错被牵连,朝堂中有些烦心事,过些时日就好了。”。 第184章 林珒 到底是打着看望太后的名义进的宫,离开御书房后,崔清芷便去了慈安宫中给太后请安。 宫殿之中,除了太后和林琛另还有一个此前崔清芷从未见过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长得瘦小羸弱却容貌清秀,衣衫不大合身的样子。少女好奇,便出声询问:“这是谁啊?怎么快哭出来了?是出了什么我知道的事?”。 崔清芷大概能猜到,眼前这小少年大抵是郭昭仪所出的十一皇子,但是这皇子在后宫中存在感极低,不应当会出现在这里才对。在听到少女的问话后,那少年拽了拽自己的衣袖,然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叉手礼,然后道了句:“见过安南郡主。”。 林琛看不下去少年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开口插话道:“他是林珒,十一皇子,我从御花园的荷花池中捞起来的,刚刚换洗过衣服,听他说,郭昭仪今晨没了,还没来得及报给皇伯父,刚刚他也是被不认识的太监说皇祖母召见才路过御花园,又被不知是谁的人推入了池塘中。皇祖母正琢磨着这事要如何去查呢。”。 林珒是在六公主之后,后宫唯一幸存的皇嗣,余下全都早夭。可偏偏那年大旱,江南颗粒无收,塞北寸草不生。众人都说十一皇子是灾星降世,才引得上天惩罚,因此郭昭仪母子俩在后宫之中变得无人问津。 而由于这两人实在过于不起眼,是以陌若楼并未在他们身边安插人手,今日发生的事,确是不太好查,不然太后也不至于坐在高堂之上愁眉不展。崔清芷抬手摸了摸那小少年那勉强到自己胸口的头,然后说了声“别怕”。 崔清芷上前几步,握住太后那垂在膝上的双手,然后柔声开口:“皇祖母,我来处理,可好?”。 宫中多少年没有出过人命官司了,事发突然,太后着实没有什么想法,便点了点头,由着少女去吩咐众人行事:“侍书,去请陛下前来;侍棋,将郭昭仪薨了的消息报内务府;侍琴,带人去清秋宫等内务府的人过去,侍候郭昭仪妆容,看顾好往来宫人内侍,留意举止异常的;侍画,煮碗姜汤过来,再把慈安宫中的人都敲打好,不可泄露十一皇子的消息。”。 片刻之间便将慈安宫中的几个大宫女都吩咐出去了,而崔清芷也不急着离开,还是在台阶上,半蹲在太后身边,用手一下一下抚摸太后冰凉的指尖,似是在传递一点点的温暖。少女双眸注视着那堂中站着的小少年,开口询问:“你知晓我是谁?”。 林珒点了点头,然后专属于少年的清脆嗓音响起:“我猜到了,宫中的公主们我都见过,能随意进出慈安宫,我又没见过的,只有安南郡主。”。 “算起来,你应该叫我一声堂姐,可刚刚你向我行礼,叫的是安南郡主,为何?”少女将自己刚刚的疑惑问出,想知道为何少年会有这样的行为。 少年有几分懵懂,不清楚为什么眼前这个漂亮姐姐会问出这个问题,却还是老实回答:“别的宫里的皇子公主都不喜我叫皇兄皇姐,一直都是这样称呼的,所以刚刚才那个样子,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改。”。 第185章 讨厌 崔清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继续问道:“你不讨厌他们吗?不恨他们吗?你们都是你父皇的孩子,他们并不比你尊贵多少,可他们却这样对你。”。 少年在脑海中想了想,然后打量了一下宫殿里的三人,见三人眼神干净不像其他人一样充满算计,便将自己的想法如实相告:“讨厌的,他们欺负我,也欺负阿娘,我很讨厌他们。可是阿娘说,是阿娘不好,妄想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们会有这种情况是老天爷爷对我们的惩罚,让我不要恨他们,也不要恨任何人。所以,虽然我还是觉得他们很讨厌,但是不恨的。”。 眼前的小孩实在乖巧,像极了前两月的南炂,却比南炂更加可爱也可怜一些。崔清芷的眼神中突然间多了些怜爱,又一次开口道:“你阿娘她可有教过你读书习字?”。 穿着不合身衣衫的孩子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点点头道:“教过的,清秋宫中的书我都看过,虽然有些还看不太懂。阿娘她身子好受些的时候也会给我讲,只是还有很多没来得及讲的,以后,以后……”。 林珒想起自己的阿娘已经去世,以后他就是没有娘的孩子了,也不会有人给他讲书,给他补衣裳。少年虽然在后宫中受了诸多苦难,可到底被郭昭仪教育的很好,不曾在心中生出半分阴暗,此时思及自己失去了唯一的庇护,难免有些无措。 “林珒,你阿娘走了,你可想过以后?”崔清芷站在太后身边,握着太后的手不掺杂一丝感情的询问。 小小少年被打断了思绪,愣怔一下,继而回答:“我……没想过的,以前阿娘也说过她要走了,我总觉得还很远,早上到现在,我还没来得及想。我,以后要怎样啊?”。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面还不忘侧过头看看坐在一侧椅子上的林琛。 刚刚就是这个大堂哥将自己救上来的,他应该是个好人吧?那自己以后是不是可以跟着这个堂哥?自己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不给这个哥哥惹麻烦的。就算不能跟着这个堂哥,他是不是能给自己找个地方、指条明路?肯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骗自己就是了。 林琛察觉到少年看过来的眼神,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倒不是说他不能带着这孩子,他是觉得无所谓,但是毕竟自己是个糙汉子,也不会照顾小孩,后面肯定是要回到军营,也不能直接将人带到军中啊?再说眼前这个小人再不起眼也是个皇子,何去何从自然要由晋帝做主。是以就算看出了少年的求助,他也置若罔闻,并不理会。 殿中一时尴尬,恰逢晋帝到来,便暂时止住了话题,转而开始商议郭昭仪的葬礼。 晋帝进入殿中时也瞧见了站在殿中的那小少年,但也只是打量几眼,并未多加过问,而是朝向崔清芷,开口询问到:“宫中有人离世也算是正常,更何况郭昭仪病来已久,你又何必让人专门来寻朕?”。 崔清芷本想站到台阶下,与那少年站于一处,可太后紧拽着少女的手,并不放人,幸而晋帝也不在意,而是在林琛对面随意寻了个木椅坐下,等着少女回话。 第186章 带他走吧 崔清芷站在台阶上,像是俯视几人一样,先朝着安洎使了个眼色,安洎便颇为识趣的带着一众宫人退下了。而后少女叹了口气,指着林琛颇为无奈的道:“您以为我想管您这摊事?可是我那个傻哥哥卷进来了,我不过问还能怎样?”。 见晋帝面露不解,少女抬手指了指林珒又道:“郭昭仪沉疴不愈,骤然薨逝,自然只是寻常事,寻内务府按照规制操办就是,可是前有妃嫔病逝,后有皇嗣夭折。皇伯父,您不觉得太巧了些吗?说句大不敬的,我都怀疑是不是您私德有亏,触怒上苍。”。 闻得少女此言,林珒有几分紧张,生怕他那位从没见过几次面的父皇因此动怒,惩处了这位口出狂言的堂姐,毕竟看起来堂哥和堂姐的关系那么好,要是堂姐受罚,堂哥也会难过吧? 晋帝闻言确实动了几分怒火,却不是生少女的气,而是因为少女说的“皇嗣夭折”。晋帝虽然子女不少,但也不是十分的多,十多年前几位皇子公主接连去世确实让晋帝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做了什么错事,才降下惩罚到自己孩子身上。而林珒是那些孩子中唯一存活下来的,虽然晋帝这些年因着某些原因不闻不问,可并不代表晋帝完全不在乎这个孩子,听到有人威胁到了这个孩子的生死,晋帝还是会心急。 “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说给我听。”晋帝也不顾少女失言,而是询问起事情始末。 少女并不直接答话,而是对殿中的小少年道:“将今日发生的事同你父皇说一说,求你父皇给你做主。”。 林珒闻言不禁紧张了一下,喉咙上下滚了滚,然后拱手行礼:“孩儿见过父皇,今日卯时,阿娘房中并无半点声响传来,孩儿觉得怪异,便进去寻阿娘,适才发现阿娘已经离世,但想着那时正是早朝,便未寻人去禀,而是让宫人来告与皇祖母知晓。半个时辰后,有面生的内侍来宫中传孩儿,说是皇祖母召见,孩儿便随其同行,途经荷花池,被人推入其中,幸有世子表哥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 “可知是谁要害你?”晋帝板着一张脸询问自己这个十几年不曾关心的孩子。 “您问他,他哪里知晓?”崔清芷目不转睛的瞧着林珒,然后摇了摇头,继续道:“我已经让人封锁了消息,暂时不会有人知晓林珒无事,让人请您来是想问问您的意思,这事查还是不查?若是查,您准备怎么查?要知晓,谋害皇嗣并非小事,绝不是随便一个宫人内侍就敢做的,这背后站着的,可能是一宫之主,也可能是敌国皇族。”。 崔清芷所言,晋帝如何不知,还不待中年帝王做出决定,少女便又开口:“而且,今日林珒是幸运,被我的傻哥哥救了下来,明日呢?后日呢?若是您不查出个结果来,早晚还会出事,下一次可不一定会这么刚好被我们兄妹赶上。”。 少女的话再一次提醒了晋帝,晋帝将心中的想法辗转几圈,最后还是脱口而出:“你带他走吧。”。 第187章 吃苦 晋帝的话不但震惊到了崔清芷,同样震惊到了在场的其他人:高位上的太后、瘫坐着的林琛、小心站在一旁的林珒。晋帝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然后继续道:“你带他走吧,朕相信你有能力保护好他,也会培养好他,朕也会给你安排外地的差事,方便你行事。对外就说十一皇子昏迷,太医束手无策,安南郡主为其寻访名医。”。 林珒没有想到,晋帝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未来安排出去,但是思及眼前少女的身份以及她伸手摸自己头时展露出来的温柔,林珒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糟,至少,要比留在宫中不知何时遭人毒手强上许多。念及此,少年鼓起勇气在众人还在思考时插话道:“启禀父皇,孩儿愿意跟随安南郡主离宫。”。 少年的主动回话出乎所有人意料,就连崔清芷也以为他会安安静静的等待众人商议出一个结果,然后对自己“宣判”。少女因此正色打量起少年,然后微眯起眼睛道:“跟着我生活可是很苦的,寅时就要起床练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日还得读书,做错事就要挨罚,扎马步写大字是常有的,你不怕吗?”。 少女本意是想恐吓一下那个年纪尚轻的男孩,却不想男孩闻言眸子愈发亮了起来,然后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激动问:“真的可以读书练武吗?我愿意的,我不怕苦的,真的。从前我也总是很早起床,也会自己每日看书,就是没什么习武的机会,但是我自己有蹲马步,蹲的还可以,我……”。 少年说的稀松平常,听得太后和崔清芷却愈发不忍,连带看向晋帝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幽怨。崔清芷更为直接:“我不能随随便便帮您养孩子吧?过去十多年,您生而不养,后面不能不管了吧?往后几年的抚养费,不如一次性付给我?每年数不清的笔墨纸砚,每月两套衣服,平时吃穿用度……我也不多要您的,一年一万两黄金,如何?”。 不待晋帝作何反应,林珒便率先开口辩解:“郡主,我不用的,衣服我可以穿最普通的,练字用石板和炭笔就好了,我也可以吃的很少很少的,用不了那么多钱,而且,而且这些,我都可以赚钱付给您,您别……”。 少年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在座的皆听出了未尽之语,不过是,您别找父皇要,若是父皇不肯给您,您也别不要我。 少女从台阶上走下来,将那眼中含着泪花的少年揽进自己怀中,一下一下抚摸过少年的头顶,然后轻声哄着:“林珒,首先,你不用叫我郡主,叫我堂姐就好;其次,我不会不管你,今日我定会带你离开;最后,你父皇,他是你的父亲,理应管你,就算他把你托付给我,你是一个皇子,吃穿用度就该是一个皇子应有的待遇,你尚未及笄,不该为生计发愁,我们寻他要些银钱并不为过。”。 崔清芷并不指望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少年十多年来形成的观念,但还是会一点点纠正、灌输给他应有的想法,毕竟一国皇子可以仁慈包容,但绝不可以软弱好欺。 第188章 本该如何 晋帝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用颇有几分幽怨的目光注视着崔清芷,半晌后才道:“朕也不是很富裕啊,你也知道近两年国库亏空,朕往素给过你那么多赏赐,哪样还不能抵这孩子几年的花销了?”。 崔清芷摇摇头道:“一码归一码,赏赐是赏赐,林珒的月银是月银。而且您也说了,十一皇子昏迷不醒,须得遍访名医,以求一线生机,这寻医看诊买药,哪样不花钱?我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并不富裕。”。 林珒隐隐看出一点局势,眼下大概就是这位面冷心热的堂姐和自己久居高位的父皇正在讨价还价相互卖惨,那好像就不是自己该参与进去得了,毕竟自己现在还是应该乖乖巧巧做个透明人,免得不小心惹怒哪一方,导致自己的去处又被更改。 林琛看不下去,出来打圆场:“皇伯父,不能要那么小气嘛,你看阿芷给你的东西可值不少钱呢,也没找你要一分啊,而且就朝中那些人,你过几个月随便抄两个家都要比这多得多,就不要和我们小辈哭穷了吧?”。 太后也收起看热闹的心态,带头岔开话题:“是不是宣个太医过来要好一点?叫刘院正过来吧?”。 晋帝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吩咐安洎去太医院传召,而崔清芷则是带着林珒去了偏殿之中。少女拢了拢眼前小少年鬓边散乱的长发,然后柔声道:“阿珒,你想和堂姐出宫,需得演一场戏才行,等下你便躺在床榻之上装睡,真睡着也不要紧,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睁眼,旁的自有堂姐处理,等这出戏唱完,你便能在堂姐的马车中了,可知晓了?”。 少年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堂姐,我是不是要给你添麻烦了?”。林珒心中隐隐知晓,自己遇害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事,自己的去留自然也成了大问题,虽然他想不通,一向在后宫之中安静隐身本本分分的母子两人,到底挡了谁的路碍了谁的事。不然晋帝来之前那三个大人不会欲言又止,林琛不会对自己的求救视而不见,虽然很不想面对这个事实,但是少年还是问出了口,想要听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崔清芷低头对上少年那渴求的双眸,然后摇摇头道:“你不会给堂姐添麻烦,你这点事对堂姐而言都是小事,等日后,让你堂哥给你讲讲堂姐惹过的麻烦,这样你才知晓你应该是什么样的。”。 林珒应该是什么样的?他自己并不知晓,可若是问崔清芷,她大概会说:应该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应该是恣意潇洒初现风流,应该是调皮捣蛋不知天高地厚,也许还有很多应该应该,但绝不是想现在一般小心怯懦。 “乖乖去睡一觉吧,睡醒就好了。”崔清芷替林珒脱下鞋子,又看着少年躺在床上,然后仔细的掖好被角,方才从偏殿中退了出去,请主殿中的几人过来。 刘院正到慈安宫前,太后拍了拍崔清芷的手,道了句“辛苦”,然后又说:“怪你皇伯父精力不够,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又要你带孩子,苦了你了。”。 刘院正到时便看见太后在小心翼翼的拭眼泪,晋帝愁眉不展,连世子爷和安南郡主也一副天塌了的样子,还在猜测究竟是哪位主子快要挺不住了,这些时日怎么他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第189章 医绝 可当看到躺在床榻上的少年,又回想起一刻钟前就在太医院徘徊不肯离去的华阳宫宫女,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然后从棉被中取出少年的左手,仔细号起脉来。不出刘洵刘院正所料,少年的脉象并无半分异常,可再回想到刚刚看到那四人的神情,刘洵心中便有了一番计较。须发尽白的老人提着自己的药箱走到外间,朝着晋帝直直的跪了下去,然后惶恐不安的道:“老臣才疏学浅,实在无能为力,还望陛下另请高明。”。 刘洵能一路做到太医院院正,自然医术高明,但普天之下,医术高明者远不止他一人,他便是胜在忠心耿耿、洞晓时局。此时自然将几位贵人的用意察觉出几分,才十分配合的做了这出戏。 晋帝闻言也没有动怒,而是饱含痛惜的道:“罢了,若是连你都没有法子,怕是十一皇子他命该如此吧。”。 刘洵只得摇摇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立在一侧等几位贵人发挥。他原以为接戏的会是太后,却不想竟是初初在朝堂上崭露头角的崔清芷。少女稳了稳心神,然后深深一拜:“皇伯父,陌若楼有一医绝,常能诊世人所不能诊、救世人所不能救,只是向来行踪不定,且不肯踏入盛京城。侄女恳求皇伯父允许侄女将十一皇子带出宫去,或可求得医绝伸以援手救十一皇子性命。”。 晋帝却并没有急于开口,仿佛在纠结思考,刘洵知晓,这时候自己也应该再“添把柴加把火”,由是开口道:“老臣虽就职于朝中,对医绝也有所听闻,确实有些才能,流传出的几种药丸,便是老臣也无法破解一二,若真能得医绝救治,或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啊。”。 太后坐在一侧,放下不停擦拭眼角的帕子,红着双眼劝说晋帝:“皇上,不如就让安南试试吧,总好过让这孩子就这么等着的好啊。”。 晋帝犹疑半刻,而后点了点头,下达了口谕:“安南,朕将十一皇子交于你了,准许你不必顾忌各城镇宵禁,一定要竭尽所能,救十一皇子性命。”。 “是,那皇伯父、皇祖母,安南就先告辞了,”少女屈膝行了一礼,然后又朝着刘洵道:“劳烦刘太医随我去一趟郡主府了,待将十一皇子安顿好,我再派人送您回太医院,如何?”。 刘洵拱手,年迈老朽的声音响起:“是,有劳郡主了。”。他知晓,所有人都知晓,其实刘院正跟不跟着都没什么差别,但做戏做全套,只能让刘洵撑着那把老骨头跟着折腾一圈了,好在崔清芷的郡主车架华丽精美,坐垫柔软舒适,不会让人觉得半分颠簸。 崔清芷坐在床榻边,用手将林珒的长发捋顺,然后嘱咐侍书取来一个宽大的斗篷,将盖在少年身上的锦被小心掀开,再用斗篷将那小小身躯包裹的严严实实,然后才喊来林琛做体力活,将少年一路抱出宫去,安置在自己的马车上。林琛怀里抱着个孩子也未慢上半分,怕那孩子刚刚受凉,再在此时二次受寒,倒是崔清芷,因为照顾刘院正行进缓慢,才和前面的林琛越拉越远。 崔清芷素来懂得礼尚往来,今日让刘院正帮了这么大的一个忙,她自是承情的,此时两人走在一处,便斟酌着开口:“我那里有一本凝易的行医手札,若是刘院正不嫌弃,就赠与您了,权做与您结交的见面礼。”。 第190章 回府 刘洵听了心中自是激动,他也算是半个医痴,这种能集他家之长的机会自然不愿放过,但此刻还是习惯性的推辞了一番:“这怎么好意思?如此珍贵的东西,郡主自当收好,老臣实在愧不敢当。”。 “诶,无妨,行医手札就应该送到您这样的人手中,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价值,而且那本来也只是我讨来给我那婢女学习医术的,她也看了许久,到时我再默一份出来就是。”。 “那老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洵心中开怀,也难免多说了几句:“今日华阳宫的人去了太医院,但是华阳宫近些时日并未请过太医,应是没有主子生病。有些事,老臣不敢乱猜也不敢乱说,但是郡主还是小心行事。”。 崔清芷自然知晓刘院正这话的意思,点点头,也没有再开腔,事情究竟如何尚不知晓,单从目前来看只能说华阳宫的可能性最大,但是实在不知晓林珒母子两个一直在清秋宫深居浅出,怎么会有机会得罪华阳宫的人? 没有头绪的事,崔清芷自然也不会随意猜想,而是在心中默默盘算起关于少年日后的培养计划,刘洵见安南郡主也不看路,只自顾自的发呆,也没有再开口多说什么,只提着药箱安安静静的跟在少女身边。 原本在太医院徘徊不愿离去的宫女,见刘洵久去未归,便急匆匆的回了华阳宫回话:“公主,刘院正去了,至今未归,情况应是不大好。”。 倚靠在贵妃榻上的少女正端详着自己刚用凤仙花染红的细长指甲,闻言也不抬头,只是道:“把人处理掉,再去慈安宫外探探风声,有了准确消息,给皇兄传个信儿。”。那宫女应了声是,而后便从寝殿中退了出去,领命行事去了。 林珒刚被林琛抱到马车中放下,便幽幽转醒,看着眼前被放大了许多的堂哥,少年眨了眨眼睛,也不说话,林琛自然也是压低声音嘱咐:“不要出声,听我说。我们出宫了,在你堂姐的马车上,等下你还要装睡,等进了府就好了,乖啊。”说完话还不忘在少年的头顶大力揉搓几下,将崔清芷整理好的碎发全部揉乱掉。 林珒闻言又点点头,但眼梢嘴角还是露出几分笑意,他想着,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暂时保住了一条性命,阿娘在天上知晓了也会高兴的吧?毕竟阿娘昨日最后对他说的话,便是要他好好照顾自己。 林琛在马车中说的话,自然瞒不过耳力极佳的莫风莫雨,一贯高深莫测的莫雨朝着莫风挑了挑眉,似是在询问,又似是在自言自语,但想来合作默契的莫风还是看懂了那男子的意思,大抵就是:看来我们又有活儿了,就是不知道这次是什么事啊。 莫风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晓,然后便见莫雨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倒是将旁边的林翼看的一脸莫名,心中也有几分失落怅然,觉得自己还是没能融入自家郡主随行侍卫的核心圈子。 崔清芷带着刘洵上了马车后,敲了敲车窗,便朝外吩咐道:“去问问凝易现在在哪,就说安南郡主重金寻医。”。 莫风道了句“是”,然后便拍了拍林翼的肩膀,递了枚令牌给男子,示意男子前去传话。林翼领悟过来,接过令牌便朝着芷味轩而去,心中还想着,早上刚听风队长提及郡主与楼主私交甚笃,没想到中午便有机会去见证一下了。 第191章 南炂出面 一行人回到郡主府时,孙柔正等在花厅,依旧是由崔清逸和南炂作陪,三人也不言语,只各自坐在一把木椅上,小啜两口茶,捻块点心尝尝。见到崔清芷回来,孙柔本是燃起几分希望,觉出几分解脱,可随后便见到跟在少女身后的太医和怀中抱着个孩子的林琛。 不待几人询问,少女先摆摆手说:“你们等等我,我把他们安顿好了再和你们解释,”,然后又朝着林琛道:“郡主府现在人多眼杂,送我院中去,我让紫苏把东厢房收拾出来给他住。”。 林琛点点头,抱着少年便抬步走了进去,崔清芷依旧陪同刘洵落在后面,然后故意扬起声音道:“等下劳烦刘院正替十一皇子诊下脉,确定无碍后我再让人送您回太医院。”。这话便是说给暗处的那些人听的。 自晋帝赐下郡主府,崔清芷只让莫风在牙市随意挑选了些手脚利索的来府中做事,并未仔细探查过那些人的底细,左右那些人轻易进不去几个主子的院落,他们院中的还是过去常用的那些人,而今趁这个机会,也刚好探查一番,顺便清理清理府中的旁人的耳目爪牙。 林琛闯入观澜苑的时候,忍冬还想阻拦一番,但见到了跟在不远处的崔清芷,便又退了下去,而是由着紫苏去给林琛带路。林琛将林珒放于东厢房的床榻之上,由着刘院正给林珒把了脉,然后听到刘院正说“与此前一般无二”之后,才同崔清芷一起将人送到府门外,又喊了车夫驾车送人回太医院去。 崔清芷与林琛回到花厅中时,便见到原本应该在后院休息的崔老太公和温书的崔氏兄弟都聚在了花厅中,似是在等着少女给出一个解释。少女自顾自的倒了杯茶,一口闷下大半,方才道:“郭昭仪薨逝,十一皇子落水,现下昏迷不醒,太医院无法,陛下命我带十一皇子离宫,寻凝易求医,我不日就会离府,府中诸事,还劳祖父多费心。”。 崔清芷见到自家祖父点头应允,而后又看了看孙柔,将自己荷包中的纸条递了出去道:“四嫂嫂,酒肆已经修缮好了,等下你择个名字出来,我们让祖父帮忙题个匾,三月三就营业,到时我可能不在,我知你不愿露面,我准备让南炂出面,有什么事你和南炂两人商议着来,可好?”。 孙柔知晓自家小姑是个忙人,毕竟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自然也不会说不好,也点头应下了,然后开始看那纸条上的几个名字,思索一番之后决定下来,指着其中一个道:“不如就这个吧,陶然居,有劳祖父题匾了。”。 其他几人都不觉有什么不妥,反正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不甚在意,唯独南炂还茫茫然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毕竟酒肆相关的事,崔清芷此前从未与南炂提过,现下突然让南炂接手出面主事,软萌少年自然有几分不解。崔清芷也不急于解释,左右自己至少还要三五日才会动身离去,如无意外,甚至有可能陪南炂参加月底的赏花宴也未可知啊。 第192章 不行吗? 将诸事交代妥当之后,林翼回府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一禀报:“郡主,王掌柜说凝易小姐半月前离开了陌若楼,现下所在尚未可知,楼内已经传信询问,得到消息会派人来禀的。”。 崔清芷点点头并不觉得意外,凝易一年中有大半年的时间满天下乱跑,一为寻疑难杂症,二为寻奇花异草,若是碰上刚好在楼中,那多半是在研究炼制什么新奇药丸,这也是为什么崔清芷自信三五日内无法动身的原因。 将其他事处理好,崔清芷回到了自己院中,然后嘱咐道:“即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踏入观澜苑,关于十一皇子的事,任何人不得泄露半个字,可懂?”。这话主要是嘱咐那四十余人的亲卫,毕竟其他人都是跟随她多年的,自然嘴严的很。而忍冬在听闻少女的话后,也知晓要对东厢房的那位小少年小心看护。 紫苏见到自家郡主回来,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因着崔清芷和林琛都不在身边,林珒并不敢擅作主张的“醒”过来 ,而紫苏在几人离去后也悄悄的探了脉,并未查出任何不妥,是以现在困惑得很。 崔清芷瞧见紫苏的神情,也不能做隐瞒:“他无事,但有人想他有事。这几日你开些于身体无碍的药汤给他喝喝,调养调养身子,也瞒瞒其他人。”。 少女坐在床榻边,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将少年唤醒,然后一点点嘱咐所有注意事项:“你现在在我的院子里,不能出院子,不能进我的房间,其他的,你是自由的。晚些时候我会让人给你送书来,你先看看。少什么缺什么,和她们两个讲,她们会去准备。还有就是,你阿娘的葬礼,你没办法出席了,我会让人准备些纸钱,你在院中烧烧吧。”。 无法让林珒出席郭昭仪葬礼一事,虽然不大人道,可实是形势所迫,林珒心中也了解,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甚至还拜谢眼前的少女,感谢她思虑周到,而后少年才问:“堂姐能不能为我寻身衣裳来?”。 崔清芷看着林珒神色认真的询问,也猜到了少年要的是什么,只是少年眼下实在不适合在其他人面前出现,所以少女并未提出要请绣娘的事,而是道:“晚些时候让紫苏来给你量好尺寸,衣服准备好了就给你送过来。累了半日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少年摇摇头,却还是起身去一旁的桌边倒了杯热茶,然后递给少女道:“堂姐今日辛苦了,喝点茶解解乏吧。”。将茶盏递过去,少年又绕到崔清芷的身后,将细小的手掌搭在少女肩上。似是要帮崔清芷捏肩一般,却在刚刚动作时被少女按住了手腕,然后教育道:“记住,你是皇子,而今这世上,除了你父皇,你皇祖母,没人可以让你这样,懂了吗?”。 小小少年不懂一直以来对自己温柔的堂姐为什么突然严厉,但也只敢怯懦的点点头,然后应道:“我,我懂了,可是堂姐对我好,我想这样对堂姐,也不行吗?”。 第193章 命不好 崔清芷没有想到身边的少年心思会这般细腻,但现下她也没有想好这个少年培养到最后是要做什么,手握大权的一国之君?还是潇洒自在的安乐王爷?如何能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少女沉默不语,却让本就有些不安的林珒更忐忑了几分,然后默默收回自己瘦小的手,垂在身子两侧不敢再说话。崔清芷见不得少年这般消沉,抬起右手在林珒头上揉了几下,然后轻声道:“你若是想,自然可以,我只是告诉你,你是皇子,除了你的长辈没有人可以命令你,你也不需要违背本心故意讨好什么人。”。 少年闻言方才抬起头,原本暗淡下去的双眸重新亮起,然后狠狠点头:“嗯,我知晓了。”。 见少年放下放下愁绪,崔清芷不由感慨到底是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少女将自己的手从细软的发丝上拿下来的时候还有几分不舍,但到底克制住了,询问道:“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你自己在院中,行吗?”。 “嗯,堂姐且去忙,不用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林珒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小孩子,从前在清秋宫中时,郭昭仪也有大半的时间顾不上他,他就自己翻翻书,或者守在郭昭仪身边发呆,从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更何况现在院中还有其他人在。 崔清芷并未完全放下心来,还嘱咐忍冬跟好林珒,然后才去自己房中,寻出了此前书写的关于酒肆开张的各项事宜,然后去听雨轩寻南炂去了。崔清芷到时,南炂正抓着一把鱼食喂池中的锦鲤,那些或红或黄的鱼儿凑在一起,争先恐后的冒出头来,生怕抢不到来自于人类的投喂。见到崔清芷过来,南炂将手中剩下的半把鱼食尽数扔到池中而后拍了拍手,拍掉手上沾染的碎渣,也不理会那些小小生灵在清澈水中的欢腾。 “你倒有闲情雅致,说让你管陶然居的事,也不见你上心。”崔清芷将那些手稿藏在身后,装出责怪的样子,幽怨的道。 南炂微微一笑,然后才开口反驳:“十一皇子的事事出突然,你之前定然也没有预料到,自然早就准备好了酒肆开业的一应事宜,现在喊我接手,想来也不过就是出面做个主事人,将你的计划安排交代下去,等着出了事情拿个主意罢了,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烦闷的?”。 崔清芷难得抱怨:“你跟着阿兄学坏了,就是因为你们都这样,所以我才这么累。命不好啊,摊上你们这群人。”。 南炂笑意愈深,脱口而出的话却并不留情:“我被你临时抓壮丁都没说些什么,你怎么好意思讲自己命不好的?”。 “啊?我没同你说过吗?”崔清芷有几分诧异,拍拍自己的头顶继而道,“果然是事情多了记性不好,这个事儿吧……算了,你还是自己看吧。”。 南炂面露不解,想不通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直说的,但还是依言接过那几张宣纸,然后认真查看起来。 第194章 二成 前几页都认认真真写着关于酒肆的经营商品,经营原则,商品定价,营销方式,可最后一页却是关于酒肆小厮掌柜的佣金以及酒肆利润分配,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紧紧的跟着两个字“二成”。 南炂心中惊诧,压下激动的情绪,出声询问:“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决定了?可和嫂嫂与兄长们商议过了?我什么都没出,怎么就能分二成的利呢?这也太多了些啊。”。 崔清芷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抓过白瓷盘中的鱼食,一点一点投喂,并不抬头看那长相软萌乖巧的少年:“这是我和嫂嫂商议过了,还没告诉几位兄长,准备等年底得了利再告诉他们,免得他们白激动一场。若不是现在准备让你心甘情愿的干活,我也不会告诉你的。铺子就开在盛京城,你以后大概率也是留在盛京城,总不能只靠着南诏每年给你送的那点银钱过活,还是要自己有点收入,你这身份,又不好在大晋做官,所以就只能我来想想办法了,不用太感谢,我知道我很好。”。 少女的话虽然带着几分骄傲与自恋,却并不让人生厌,南炂闻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仔细端详起前面的经营计划,一字一句的斟酌,然后在脑海中预演设想,最后才将自己唯一的困惑询问出口:“你并不准备让我直接出面?”。 “嗯,没想让我们任何人出面,我们太招眼了,若是有人想搞事,难保不会对酒肆动手,反正高薪聘请了掌柜,竟让他在台前,我们在幕后就好,真遇上搞事的,你再出面“多管闲事”就是了。”崔清芷将自己的打算说出。她手中不止陶然居一桩生意,这铺子是成是败对她而言影响不大,但是三伯一家却是指着这铺子生活的,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随随便便就把他们卷入其中。 南炂点点头表示理解,事情确实很好办,只需他过两日和孙柔一并出面同掌柜见上一见,然后将各项安排告知,后面便是每日让人关注着酒肆的情况,有掌柜难以处理的事情发生的时候赶过去,说句公道话,以势压人或者请个官差过来评理,容易得很。 将这边事情放下,南炂方才问起关于林珒的事情:“十一皇子他?”。 “昏迷不醒,我在等凝易的消息,收到消息便动身出发。”崔清芷并不准备告知实情,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无论是对十一皇子,对清河崔氏,还是对南炂自己,都是如此。 南炂闻言点点头,思及月底的赏花宴又道:“那赏花宴你不去了?”。 崔清芷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出席,想起南炂到底人生地不熟,又说:“五哥陪你同去,你不必害怕,有人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安南郡主府这面大旗,应当能在盛京城中护住你们,实在不行,还有林琛背后的镇南王府呢。”。 南炂哑然失笑,他倒不是害怕,他原想崔清芷同他一起去赏花宴,也可以帮他掌掌眼,看看究竟哪家的女儿好一些,分析分析其中得失利弊,但是到底事有轻重缓急,十一皇子耽误不得,他也不会无理取闹。 第195章 谁的主意? 崔清芷觉得若是自己预料无误,过几日她就要带着林珒离开盛京城,林琛应当也会借着这时机一同离去返回南境。演武场上长大的男子,向来对吟诗作赋赏花观雪极其不耐,就算过去凑数也不过是吃吃喝喝,害得镇南王妃此前一直担心林琛到老也讨不到媳妇儿。 南炂还欲与崔清芷闲话家常,却听到羽一来禀说崔老太公请安南郡主去一趟倚山苑,两人已无什么大事要谈,也不好叫老人家久等,南炂便放人离去,然后对羽一道:“敲打好我们的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心里有数,闲暇之余盯着些府里的下人,有行为异常的直接报给老太公,还有之前郡主派人送来的各类药丸,你去核查一遍,若有什么问题先去同莫电讲一下,免得过几日郡主走了,我们在盛京城出了意外找不到人。”。 羽一觉得自家主子好像越来越把自己当成大晋崔家的人了,不过想到安南郡主对自家主子的态度,和前前后后让人准备的那些东西,羽一觉得自己这些人在大晋和安南郡主走的近一些也没什么不好。既然如此,主子不出门的日子里,自己兄弟几个闲着也是闲着,帮安南郡主看顾着点郡主府也算是做份人情。 …… 倚山苑主卧内,崔老太公面前摆着一盘残局,黑白棋子错落其中,势如水火,难辨高下。便是崔清芷走入请安,老太公也不加以理会,专心致志的盯着那棋盘,仿佛刚刚来请人的不是他一般。崔清芷不敢出声打扰,便顺势坐到老太公对面端详起矮桌上的棋局。一炷香后,少女执起一颗黑子,放于棋盘之中,看似像是一步死棋,却隐隐透出几分胜意。老太公将手中的那颗黑棋扔回翁囊之中,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孙女,似是要盯出个洞来。 崔清芷不解,却也不贸然开口,眼前的老人到底闻名大晋,享誉士林,在朝堂混迹数十年,见证了上一次储位之争,哪能像一般人那么好骗?少女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惹的老人家起疑质问。 “是你的主意?还是陛下的主意?”见自家孙女没有坦白的意思,崔老太公也不再卖关子,而是直接将自己的问题问出了口。崔清芷长到十五岁,今年是老太公第三次和她相处,其他时间都是书信往来,所以少女如今成长到何种地步,对储位之争是何态度,老太公也不敢说自己有十足的把握,所以眼下这事是他必须要弄清楚的。 崔清芷听到自家祖父的问题,便知晓老太公是看出了些什么,不由的苦笑:“我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吗?最怕麻烦不过,怎么可能往自己身上揽?实在是没办法拒绝啊。”。 “哼,”老太公斜觑了少女一眼,“你若真的想拒绝,怎么可能没法子,清河和镇南王,哪个不是你的靠山?祖父只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啊?”。 少女沉默不语,打的是什么主意?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当时好像是圣母心发作,只是想着救人救到底,便应承了下来,哪里考虑过后面要怎样。 第196章 棋子? 崔老太公见状便幽幽叹了口气,状似无心实则有意的道:“陛下今年四十有七,虽身子坚朗,但诸皇子业已长大,暗中争权,百官各自站队,世家作壁上观,京中局势便似这棋局,你一时不慎卷入其中,后续准备如何呢?”。老太公的手指在那黑白两色的上方转了几圈,似是在问少女准备做哪一颗棋子。 少女抬起素手,将那黑色棋子一一挑拣,然后扔入翁囊之中,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太子之位,仍需陛下定夺,安南郡主只会是陛下手中的那颗棋子,当然,若是后继者不堪为军,孙女也不介意做个执棋者。”。 少女的话说的轻易,可崔老太公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决绝,不禁为之一震,然后难以置信的问:“你要夺权吗?”。 “祖父慎言,清河崔氏只会是臣,安南郡主也只会是皇家恩赏下的异姓郡主。只是,林珒很好,可以培养,”黑色的棋子收尽,棋盘上只留洁白一色,少女将手掌覆盖其上,轻轻一拢,玉子便陆陆续续掉入另一只掌中,“清芷是个人,并非一把刀,人会有自己的想法,但清芷一定将私心置于苍生之后,还请祖父放心。”。 崔老太公不再多言,但心中还是有几份埋怨,倒不是埋怨崔清芷行事冲动,而是埋怨崔问修。当年崔问修带着林锦尧回清河的时候,崔老太公便看出了那女子并非池中之物,虽然当时愿意同崔问修一起在南境过着平凡日子,可是当感情在一朝一夕的相处中消磨殆尽之后,那女子还是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天空大放光芒。 后来两人在滇南孕育了一儿一女,老太公心中高兴,却更加担心两个孙儿的命运,怎料天妒红颜,林锦尧早早病逝。可老太公万万没想到,自己唯一的嫡亲孙女竟然毫不逊色于其母,自幼早慧、文武双全不说,而今年仅十五便已经出使南诏签订盟约,便是清河郡这么多男儿都比不上。这事放在任何一个孙儿身上他都会高兴,唯独放在崔清芷身上,他的担忧一日胜过一日。 “过几日孙女离去,还请祖父坐镇郡主府,全权代管郡主府所有事宜。”崔清芷突然正色,该坐为站,朝着崔老太公拱手行礼,道了这么一句。 崔老太公也知晓,待到崔清芷离去,安南郡主府定然会“安静”下来,却也更加热闹起来,尤其是那对着十一皇子母子暗中下手的人,无论是探听消息,还是出手对付郡主府的这些人,总之不会像这几天这么安静就是了。 “明面上我会留下莫风等三十郡主亲卫,暗地里还有五千黑甲军,届时他们都会听您的命令行事。若是京中风声不对,祖父只管看好所有人闭门不出,无论是谁都进不来郡主府的。无论有什么问题,莫风都会传信给我,您只需撑到我回来,拜托了。”。 崔清芷的话让崔老太公更加惊讶了几分,他曾在朝堂数十年,崔家更是传承了数百年之久的世家,怎么会不知道黑甲军,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黑甲军代表着什么,如此一来,林珒的胜算似乎要更大上几分了。崔老太公面不改色,心中所想也并未告诉崔清芷,少女自然不知,只顾继续回想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第197章 渔樵耕读 翌日早朝后,崔清芷向晋帝递了一份关于江南雪灾的实际情况以及各级官员所上奏章的誊抄版本,以便晋帝对照核实,确认其中的贪墨情况,而后便自顾自回到家中,不去理会晋帝将是如何震怒。倒是临行前不忘嘱咐安洎:“可以去太医院取些忍冬来给陛下泡茶喝,别说我说的哈。”。 安洎笑着应下,心中还感慨:安南郡主真是个妙人,知道自己会惹晋帝生气,偏偏还要去惹,如果之后又让他们这些人多准备清热去火的吃食给晋帝败火,怎么能不让晋帝知道呢,就应该让晋帝知道才是,那样独坐高位的帝王火气才会消的更快些。 崔清芷回到郡主府时,府中难得安静,婢女小厮各司其职,几个院中的主子都不见踪影,少女也懒得事事过问,便径直回了观澜苑。院内林珒身穿一袭粗麻孝服,正在翻看《晋初诗集》,口中还念念有词,片刻功夫便吟完一首,但面色多少还是有几分困惑。小小少年抬头看见崔清芷,露出几分欣喜:“堂姐今日早朝可还顺利?”。 他知晓昨夜少女睡的晚,虽然不知到底是因为何事,但是心中猜测是与朝政有关,他不敢询问太多,便只问顺不顺利。少女闻言莞尔:“缘何会有不顺利的事呢?早朝上不过是那几桩旧事重提罢了,没什么新意。”。 林珒点点头,然后又道:“堂姐昨夜睡得那样晚,今晨又早起上朝,可要再小憩片刻?”。 “无妨,我看你在读诗集,可是有什么困惑不解的地方?”崔清芷扫了一眼桌上青色封皮的书,想着也不知少年此前读过多少,有懂得多少,后面是否需要请个先生来教上一教。 少年闻言面露几分羞涩:“之前阿娘清醒的时间不多,只教过我一些启蒙的知识,我自己倒是看过很多,但大都一知半解,这本诗集从没看过,是昨日紫苏姐姐送来之后我翻看了一些,大体意思能看懂一些,但还是有很多不解的地方,比如这句:惟愿此间无战事,渔樵耕读何所惜。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渔樵耕读啊?”。 “这位诗人,生于前朝贵族,自有文武双全,及冠后曾跟随前朝亡君讨伐各地起义,后又曾随我朝先祖平定各地战火,一生五十年,前十五年懵懂,后十五年隐居,中间二十年便是戎马度过的,若讲起我大晋的开国史,他也是比较有话语权的一位了。”崔老太公的声音由远及近从院门口缓缓传入,崔清芷与林珒闻见具是一惊。 崔清芷惊的是没想到祖父竟然猜到了少年没有昏迷,而林珒则是害怕自己装病被发现,会给崔清芷惹来麻烦。林珒因心慌而颤抖,紧张的拽着崔清芷的衣袖,想要寻求一丝庇护。崔清芷感受到少年的情绪,伸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然后掩饰掉刚刚的惊讶,笑着开口:“祖父,你吓到他了。”。 崔老太公冷哼了一声,然后颇有些不满的道:“堂堂皇子,怎么能那么胆小,你好好练练他。这几日你忙你的,你回来之后,午前我来给他讲讲书,午后让林琛那小子来教他习武,不然身子骨太弱了,怎么能跟着你折腾。”。 第198章 失踪? 崔清芷闻言挑了挑眉:“那就有劳祖父了,不过祖父,你们给他打了基础之后,不还得我费心吗?”。 “知道你懒,祖父已经给你想好了,等你们走后我去护国寺找一趟慧能方丈,等你们从外面回来,他就可以常住郡主府,到时候让你几个兄长来教他,一人负责一两门课程,你只管给他挑好武师傅就是了。”。崔老太公昨日想了一夜,总不能让自己孙女因为十一皇子而一直躲在外面,他们早晚要回到京中,最好的办法便是寻个由头,让十一皇子回京后不必回宫中,还能住在郡主府。一向刚直不阿的老太公想到了其他人一贯爱用的手段——舆论。 好在老太公与慧能方丈相交多年,此番便可托慧能方丈帮忙做出戏圆个谎,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事还需等上几日,如今时机不对。 三日后,王玉仁携名帖上门,求见安南郡主,门房将人请进了花厅,而后便去观澜苑通传,精明的小厮在院门口被林翼拦下,男子抱着手中的刀,冷言冷语:“何事?”。 “林护卫,芷味轩的掌柜递了名帖求见郡主,现下正在花厅等候。”小厮扬着大大的笑容,极尽讨好之能。 林翼闻言点点头,却并不改变半分脸色,依旧冷声道:“知道了,你且忙去吧。”。 崔清芷习武已久,耳力惊人,自然听得到门外的对话,嘱咐林珒两句后便带着紫苏和莫风从院内走了出来。少女一边整理着圆领袍的衣袖,一边对着身旁冷峻侍卫吩咐:“应是有了消息,我明日启程,你看顾好府中,有什么问题就去找祖父。”。 …… 崔清芷走入花厅时便见到王玉仁一脸焦灼,也无暇去品尝身侧桌几上上好的清茗,崔清芷纳罕,是没有收到消息还是如何?为何会让长袖善舞世故圆滑的芷味轩掌柜露出这幅样子?少女端起自己的那只茶杯,轻啜了一口之后方才道:“如何?可有消息了?”。 王玉仁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分明眼前的少女也没有多说什么,可他就是觉得压力颇大,远胜于当年面对若念安。 “但说无妨。”崔清芷见男子面露纠结,便猜到或许消息真的不尽人意,但她想找凝易应当不会这么难才是。 王玉仁克制住自己的不安,将自己收到的消息如实道出:“楼中消息,最后一次看到易小姐是在五日前,平江城,后面就没人再见到易小姐了,实在不知她现在在何处。”。男子将消息道出后还不忘用手擦擦自己的额头,不到三月,盛京城尚有些春寒,可他还是确认了一下有没有汗留出。 “没人见到?是不告而别?还是怎么回事?”崔清芷不是很能理解眼前男子所说的没人见到是什么意思。凝易虽然喜欢到处跑,但是并不是喜欢不告而别的人,她每次离开都会与楼中的人讲好,告知行踪。 王玉仁手指微微抖动,颤抖着声音回答:“就是不很清楚,听说前一天还看见易小姐在平江城义诊,第二日开始就再没见到人了。”。 少女闻言脸色并不好看,却也没有为难王玉仁,而是道:“此事我知晓了,你先回吧。”。 第199章 老幼妇孺 “我午饭不回来吃了,让忍冬看好观澜苑。”崔清芷送走王玉仁后也没有再回院中,而是直奔马厩解了踏雪的桎梏,翻身上马然后扬长而去。 闹市纵马,不出意外,明日弹劾的奏章就会摆上晋帝的案头,可崔清芷并不在乎,反正明日开始她就不会上朝了,而现在所往的目的地,正是那四方宫墙。宫门口,崔清芷将白马的缰绳随手甩给守门的侍卫,径直奔着御书房而去。 不待内侍通传,晋帝已经宣召:“进来吧,远远地就听见他们给你请安的声音了。你们都下去吧。”。后半句自然是对着满宫伺候的内侍说的,那些内侍自然知晓在御书房当差最重要的便是嘴严,此时也都安静如鸡的小心撤出宫殿。 晋帝将手中的奏章半阖,然后扔到一旁,垂眸看着台阶下的少女询问道:“你这个时辰进宫,应当不是单纯的只为了让朕请你吃饭吧?有什么事直说吧,只要不是给朕添堵的。”。 少女苦笑两声,斟酌着后退几步方才道:“还真是来给您添堵的,之前说要给林珒请医绝嘛,但是……医绝失踪了,在平江城失踪的,我准备去平江寻人,带着林珒。”。少女后退几步时,晋帝便已心中一梗,此刻听见少女的话突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相比前几日的两封奏章,这事给他的震撼实在不算什么。 “你要去就去,来同朕说什么?”晋帝颇为不在乎,抓过刚刚被他搁置一旁的额奏章继续翻阅起来。 崔清芷上前几步寻了个椅子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轻轻吹了几口试图散去几分热气,见水汽持续不停地飘起,便将茶杯放在一旁,回答了晋帝刚刚的问题:“来和您告假啊,明日开始我就不来上朝了,还要带着您小儿子一起走,可不得让您知晓我去了哪里做些什么,顺便求您照顾好郡主府,毕竟现在府中尽是一群老幼妇孺,我走了他们便算是失去了唯一的依靠,万一让人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晋帝闻言气的只想吹胡子,恨不得指着崔清芷的鼻子骂:“就你祖父,为官数十载,曾舌战群儒;你那几个哥哥,年轻力壮饱读诗书,算什么老幼?郡主府除了他们还有什么人嘛?牧家那个小子?柳将军的长子?妇孺在哪呢?”。 崔清芷闻言也只得尬笑两声,然后辩解道:“这不是一个形容嘛,主要是他们都没有官职在身,盛京城这地方,掉下来一个瓦片砸死十个人六个是官身,官大一级压死人,您说我是不是得为他们多想一想?”毕竟万一受点什么损伤,最后吃亏的都是您啊,那都是大晋未来的肱股之臣。”。 晋帝心中还有几分气闷,闻言却笑出了声:“朕记得你 刚入京的时候也不这样啊,怎么现在和林琛越来越像了?越发的没脸没皮了。”。 “瞧您这话说的,他好歹是我义兄,我们两个自幼相识,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不是很正常的嘛?再说,之前那不是和您不熟,要收敛几分嘛。”崔清芷见到气氛缓和下来,也换上了轻松说笑的语气。刚刚虽然少女并不惧怕,心中料到晋帝不会真的和自己发脾气,但天子发怒,自己多少还要严肃一些的。 第200章 不大好 “午膳想吃什么?要不我们去慈安宫?太后这几日念你念得紧,你也不知道来宫中看看她。”离京的话题一番而过,晋帝便开始闲话家常。 “我都行啊,反正您不能不让我在宫中用膳,我可是折腾不起,您要是打发我去皇祖母那里,我就先过去了,刚好劳烦侍书他们去御膳房点几样我爱吃的。”崔清芷对于晋帝的安排并不意外。某种意义上来说,晋帝是一个很重感情的帝王,对太后自然也孝顺的很,若是太后真的念着自己,晋帝会有此提议就并不意外了,更何况少女即将离京,归期不定,晋帝自然也想抓住这最后的时机,让祖孙两人好好的聚一下。 晋帝用毛笔蘸取朱红,在奏章上认真圈了几个词,也不抬头:“去吧去吧,去找你皇祖母撒娇吧,朕就知道你闲不住。”。 崔清芷也不加以反驳,整理了一下压皱的衣摆后就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御书房,一路向北朝着慈安宫而去,路过漪澜宫时还不忘进去看看移植过来的桃树,一棵棵光秃秃的树枝上淡粉色的花骨朵将绽未绽,煞是惹人怜爱。少女看见也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吩咐跟在身后的宫女:“等开好了之后帮我摘下来,送到宫外的郡主府,我有用。”。 宫外不缺桃花,桃花醉少女也喝过不少,她就是看那花长的不错,突然好奇用宫中的桃花酿出来的桃花醉,会不会有特别的味道。且不说漪澜宫本就是崔清芷自己的宫殿,便是御花园中的百花,她若想要,以现在的受宠程度,也不会得不到。 巡视过自己的宫殿,见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少女便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去,走出宫殿门口时,恰好碰见相携路过的几位公主,狭路相逢,避无可避,少女索性便迎了上去,因着此前晋帝的圣谕,崔清芷只有些敷衍的行了个平辈礼。 林环见状有些不满的撇撇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林瑶的目光或多或少掺杂了几分怨毒,但面上还装出亲热的样子,林琼和林珞因为本就内向,简简单单回个礼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林珍,依旧天真的样子:“你就是安南姐姐吗?我一直想见你,可总是错过,今天终于有机会了。你要去哪里啊?不急的话可以和我一同回我母妃宫中坐坐吗?”。 “多谢六公主好意,快到午膳的时间了,我过去恐有不便,而且我还要去慈安宫给皇祖母请安,不如我们下次有机会再约?”崔清芷刚刚装出一副失意的样子,现下又“勉强”打起几分精神。 林瑶见状还在怀疑林珒是不是真的不大好了,下一刻便被林珍问出了口:“安南姐姐,十一弟他,他还好吗?那日的事我听说后也是好一番后怕呢,也不知晓究竟是何人想要害十一弟,那小内侍也吞金死了,母妃说应该是没办法再查下去了。”。 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像是真的害怕,露出几分惋惜与痛恨。崔清芷见状也叹息了一声,然后才说:“十一皇子他不太好,一直昏迷不醒,不知还有没有机会醒过来。”。 第201章 上树 少女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这话说完后眼前这几位公主的反应,林环似是真的不在意,林瑶像是有几分可惜,也不知是可惜什么,林琼和林珞一如刚刚那般安静不语,还是林珍话最多,此刻还紧紧追问:“不是说你能去请那什么医绝嘛?她也没办法嘛?”。 崔清芷面露难色,一时不知晓是不是要把凝易失踪的事情告知,思索片刻后露出一声苦笑,也不答话,就靠那几位公主自悟吧。崔清芷的欲言又止,却让几位公主觉得仿佛看到了答案,她们那位十一皇弟,可能真的命不久矣了吧。 …… 崔清芷道慈安宫的时候,太后还在慈安宫中礼佛,崔清芷也没有让人去打扰,而是朝着侍棋讨巧卖乖:“好姐姐,我想吃你做的鸳鸯卷了,能不能做些来啊?”。 侍棋的性子和崔清芷很像,清冷不好亲近,却是实打实的面冷心热,早在上月底两人对弈时,侍棋便已经为崔清芷的棋艺所折服,对崔清芷亲近了不少,这段时间的几次接触,越发让这个慈安宫的一等宫女觉得自己碰到了知己,此时自然也不会拒绝少女的请求。虽然嘴上没有说话,却还是转身进了慈安宫的小厨房,兀自忙碌去了。 见侍棋离去,崔清芷又看向在一旁侍弄花草的侍琴,随手拿起一旁的剪子想要给那株兰草剪一个新的造型出来:“侍琴姐姐,今天中午慈安宫吃什么呀?我想吃松鼠桂鱼、白灼虾仁、长春汤和桂花藕粉。皇伯父等下也要过来,我琢磨着,可以让御膳房再送一道酥炸鲫鱼、一道蟹黄鲜菇。”。 在崔清芷那一剪子落下之前,长相妖而不媚、艳而不俗的侍琴用力的在少女手上拍了一下,制止了她恶作剧般的动作,然后冷冷的道:“我去御膳房给你点,你不要对我的花动手,不然等我回来要你好看。”。 因着是太后身边最得眼的几个一等宫女,琴棋书画四姐妹便是比那些官宦子女大家闺秀也不差分毫,又因着崔清芷一贯对她们礼遇,所以并没有太对身份上的顾忌,当然,心中的尊敬是半分也不少的,如何相处完全因时因事而制异。 侍琴转身离去时也不再多看崔清芷一眼,崔清芷却也乖乖的放下了剪刀,放弃了改造那盆兰草的想法,毕竟侍琴发起火来还是很可怕的。少女因着无事可做,在慈安宫中四下打量起来,试图寻出一些乐趣,最后还是将目光放在了那棵有着数十年树龄的榆树上。 榆树枝繁叶茂,绿意盈盈,上面还有两只燕子筑了巢,此时正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少女看了看那两只黑身白肚的鸟儿,又衡量了一下那树的高度,然后足尖一点飞身而上,稳稳的站在了那燕巢的旁边。 燕子被少女惊得一时躲开了去,只见少女并无其他动作,而是轻巧的摘下挂在自己头上的树叶,然后坐在了那树枝上,右腿半曲在树枝上,左腿自然垂下,安安静静的注视下方的人头晃动。 隐在暗处的内卫原本还在心惊是谁武功高强突然出现在自己眼皮下,后来发现是那位朝野闻名的安南郡主后只得默默的换了个藏身之地。 第202章 抓鸟 “不是说郡主来了吗?人呢?”太后走出佛堂时并没有见到崔清芷的身影,便向身边的侍书询问。 侍书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是很清楚,然后宽慰太后道:“许是郡主自己一个人觉得闷,四处逛逛也未可知啊。”。 “皇祖母,我在这里。”崔清芷坐在榆树上晃着双腿,手中还抓着刚刚被惊吓到的那只雌燕,笑的人畜无害。手中的燕子似有灵性,发觉少女并未用力,也不多加挣扎,只轻微动动试图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太后仰头望去,在绿色的树冠下发现一角淡蓝色的衣摆,哭笑不得的道:“你这孩子,哪里还有半分女娃娃的样子?莫不是跟着琛儿学坏了,如今也想爬树掏鸟蛋了不成?那树上可没有什么鸟儿啊雀儿的。”。 崔清芷带着那只雌燕自榆树上一跃而下,献宝似的将手中的小生灵递到太后面前,扬着笑容道:“有的有的,虽然上次来还没发现,但是那树上真的有两只燕子,若是我没猜错,这个肚子里面是有鸟蛋的。皇祖母若是嘴馋了,等过些时日蛋出来了,让侍卫掏来给您烤了吃。啧啧,想想都美味。”。 少女言语时,那只雌燕不禁瑟缩了一下,像是在为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儿担忧,而后眼含希冀的看向那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像是期盼能够听到一纸赦令。 太后闻言笑笑,然后对着少女说:“你快把它放了吧,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就像你们一样那么贪嘴,鸟蛋又不好吃。”。太后说话时,那雌鸟不住的点头,颇为赞同的样子。少女心中有几分惋惜,却还是依言松开了手,将那只黑身白肚的小鸟放回到空中。 因着刚刚抓过小鸟,崔清芷也没有再去挽太后的臂弯,而是随意唤了个宫女打水来净手。洗净双手,少女用帕子仔细擦了擦,忽而想起自家阿娘手札上记载的香胰,或许日后有时间可以做来试上一试,若是好用,送些进宫作为给太后和晋帝的孝敬也蛮好的。 “也不知皇伯父什么时候过来,我都饿了。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少女揉了揉发瘪的腹部朝着拨弄佛珠的太后撒娇,试图博那年迈的老人一笑。 批阅好奏章从御书房赶来的晋帝恰好在此时走入慈安宫,将崔清芷的话听了个囫囵,眼睛不住地往崔清芷的身上瞟,状似生气的问:“你们在说什么?朕怎么听着似乎有人对朕不满,说了朕的坏话啊?”。 “你没听错,这丫头啊就是在说你的坏话,说你苛待了她,不给她饭吃呢。”太后笑笑毫不隐瞒,将崔清芷卖了个干净。 少女晃了晃太后的胳膊,娇嗔着:“皇祖母,您怎么这样啊?是不是不疼我了?等下皇伯父他若是罚我我怎么办啊?”。 “哼,你如今这顽劣性子是该罚一罚了,不然以后怎么嫁的出去?”晋帝带着几分不满开口“训斥”崔清芷,怎料少女却灿然一笑,轻启朱唇: “您不知道吗?我大概率是嫁不出去,要一辈子吃您家的大米呢。我阿爹和我阿兄一直是想给我招赘回府的。”。 第203章 贪吃 晋帝虽然听说过崔清芷是如何得父兄疼爱,又是在清河地位多高,但从未想过崔家原是动了这样的心思,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不知该作何评价。倒是太后,听闻此言之后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道:“这样也好,不然这天下还有谁能配得上我们安南如此丰厚的嫁妆。”。 话虽是这样没错,此时谁都没想到一年后竟然会真的有人壮着胆子提亲,虽然最后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侍棋将鸳鸯卷送来时,晋帝正欲开口询问详情,却直接被崔清芷打断,少女便往嘴里塞刚出锅的点心,便夸赞道:“侍棋你真好,我都想和皇祖母讨了你去专门给我做点心了,要不然我把我家的丫鬟送进宫几天,你帮我好好教上一教?”。 “吃吃吃,就知道吃,这么喜欢,等下吧侍棋带出宫去,在你府中将你那丫鬟教会了再回来吧。”晋帝虽然语气并不怎么好,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实打实的恩赏。崔清芷嘴里塞着点心,眯着眼笑意更甚,却没有多说什么,倒是侍棋道了声“奴婢领旨。”。 侍琴带着御膳房的点心回来时,崔清芷已经吃了半饱,因而面对满桌的佳肴也没显露出过分的热情,但是思及自己这般饥饿的缘由,还是朝着晋帝提议:“皇伯父,您有没有想过,把早朝的时辰延后啊?不然真的饿不到中午。郡主府离宫这么近,我都要早早起床准备,那些住的远一些的大臣岂不更要披星戴月?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好啊,您要为满朝文武的身体着想,他们身体好了才能更加长久的为我大晋效力不是。”。 崔清芷所言,是晋帝从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似乎什么时辰上朝,什么时辰办公自由国家以来便一直如此,无人提起,大家也都觉得本该如此,从未有人想过,这些最开始也是由人制定出来的。成百上千年过去,历朝历代的律法都不知变过几回,可这些事却像是默认一般,从未被人提及需要更改。 晋帝沉默不语,思绪却已经翻飞到当初他还是太子甚至更早些还在做皇子的时候,那个时候,似乎自己每日也是饿着肚子上朝的。片刻之后,一国君主严肃的问:“那你觉得,改到什么时辰比较合适?”。 “这我就不敢乱说了,不过您可以让人了解一下百住址以及上朝所需的时间,看看他们每日都是什么时辰从家中起床,又是什么时辰出发的。虽然不能照顾到所有人,但也应该照顾到大多数,然后再定个合适的时辰。”崔清芷并不托大,而是将自己所思所想如实告知。 太后虽久处深宫之中,可毕竟也是官宦之女,多少知晓一些其中情况,此时也觉得少女言之有理,还不住感慨:“想不出来你义父怎么舍得把你藏了这么久的,若是早些被我们知道,定然早早接你来盛京,你若是个男儿身,便是做那些皇子的伴读也使得的。”。 崔清芷闻言却愈加庆幸了几分…… 第204章 祈福 少女心想:幸亏我不是男儿身,不用入宫做皇子伴读被迫站队。不过思及十一皇子尚在自己府中,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将由自己安排人教养,又觉得自己这般是不是也勉强算是一个皇子的师傅了,虽然自己只负责安排,实际卖力气的事情还是由其他人做。 …… 翌日启程的事情,崔清芷并没有瞒着任何人,甚至还颇为大张旗鼓,生怕隐在暗处的人不知晓一般。果不其然,当夜就抓住三个行为反常意欲私自离府的人,崔清芷对他们身后的人并不感兴趣,想也知道不过就是那几位皇子。当然,这并不代表府中就没有别的势力安插的人,只不过他们更能沉得住气罢了。 三个相貌平平毫不出众的小厮被扔给莫风去审讯,审完之后自然是结了工钱找人牙子发卖出府,那些事情,早就不是已经离开盛京城的崔清芷会去花心思过问的了,后续种种自有崔老太公费心。 少女找了辆再平凡不过的马车,带着林珒和莫雨莫雷三人,乔装打扮之后跟在林琛一行人的后面向着西南方向走了两日,而后才转路去了平江城,而郡主马车中坐的是扮作崔清芷的忍冬,由林琛等郡主亲卫护送,从盛京城直奔平江城。数十人马兵分两路,准备在平江城汇合,其中用意自然是为了方便对凝易的行踪明察暗访,也为了应付这路上不知会不会存在出现的死士与杀手。 崔清芷走后的第四日,崔老太公带着崔家这一辈的几个孙子从郡主府出发,一路奔向盛京城外的护国寺,就连有公务在身的崔清皓和义孙昭诚郡王南炂也在其列。沿途有人不解,寻了随行的小厮询问此番作何,“小厮”颇为热心的解答:“我们老太公连续三日做了噩梦,梦见我家郡主浑身是血,老太公心中担忧,想要去护国寺为郡主祈福,也顺便请慧能方丈解上一签,看看此行吉凶。”。 见那些百姓还很好奇,小厮也不在乎多费些口舌:“几位公子和郡王一方面担心老太公年迈,独自上山不安全,另一方面也是与我家郡主感情深厚,想着这般似乎心更诚些。”。 沿途百姓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言谈间将崔老太公亲上护国寺祈福一事传的更广了,几位皇子府的小厮听闻之后各自回去向自家主子报信,毕竟时不我待,有准备的人自然想抓住一切机遇。 多次承了崔清芷人情的林玦收到消息后便想着是不是要让自己的母妃与小妹也同父皇说上一说,去护国寺与崔老太公一起,为少女祈福。林玦想着:父皇毕竟年纪大了,对后宫的事也不热衷,母妃就算留在宫中,也实在牵扯不到什么与其他嫔妃争宠的事情,刚好林珍也对安南颇有好感,两人如此行事也不突兀,兴许还能在这个过程中让林珍与南炂或者崔清曦发展出一段情愫也未可知啊。 与之截然相反的正是七皇子林琏。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翠绿色扳指,一半面容隐在暗处,难得沉住气没有妄自行动,只吩咐自己的人盯住护国寺的动静,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第205章 命格尊贵 崔老太公带着一众子孙去护国寺之后的第三日,两辆由数名丫鬟跟随、数十名羽林军护送的华丽马车自皇宫中驶出,也朝着护国寺而去。其中一辆马车上坐的是当朝太后并书画两个丫鬟,而另外一辆车上则是贤妃娘娘和六公主林珍。 贤妃娘娘和六公主是应五皇子林玦的要求,专程同晋帝求了恩典才得以出宫的,太后娘娘则是在知晓贤妃母子三人的举止之后,隐隐猜到几人的意图,才特意前去,一是为了突显皇家对安南郡主甚至清河崔氏的重视,二嘛,便是为了“棒打鸳鸯”的。 如若林珍真的是与崔家的某人真心相交彼此爱慕,太后自然不会多加过问,就怕那母子三人,会把后宫中的一些腌臜手段用在崔家某个芝兰玉树、清风霁月的公子身上。若是那般,等到那一贯恣意的少女从江南回来,怕是会在盛京城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 盛京城东外五十里便是上阳山,上阳山自山脚到山顶共有台阶九百九十九,而山顶上,隐于丰茂草木中的恢弘寺庙便是举国闻名的护国寺。寺院现任方丈法号慧能,是个眉须尽白的和蔼老人,只是平素很少在大殿出现,而是一直躲在后院之中清修,闲暇之余也是坐在那棵有着数百年悠久历史的银杏树下左右对弈。 崔家一行人到后,自然是在护国寺腾了个客院出来,几个小辈两人一间住在其中,同那寺院中的僧人一起过上了晨钟暮鼓,念经茹素的日子。而崔老太公自来后便去了慧能方丈的院子,寻那和尚商议要事,除了一日三餐有小和尚去送饭,一直不曾露面见人。 宫中几位贵人到那日,慧能与崔老太公依旧不曾露面。到了第二日,崔老太公一改前几日的做派,虔诚的跪在金殿之中,焚香祷告一番后,求了一支签。待老人将那支竹签递到殿门外僧人手中时,僧人露出一丝浅笑,然后道了句:“老太公所得是上签,显示的是苦尽甘来之象,想来老太公当能如愿。”。 恰在此时,太后带着贤妃与林珍,慧能方丈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和尚,一东一西来到了大殿前,将僧人的话听了个完整。几人原以为崔老太公此时应当满意离去,却不想那老人家直直的奔着慧能来“兴师问罪”:“当年我家清芷出生时,曾经找你批过命,你说是尊贵非常一生顺遂的命格。”。 “确有此事。”慧能方丈含笑点头,认下了这事。 众人不解,这事十多年前未曾流传出来,崔老太公此时提起又是何意?总不会只为了告诉宫中来的几人,崔清芷天生好命吧?随后,众人便听到老太公质问的声音:“既是一生顺遂,为什么这卦象会是苦尽甘来,这苦从何而来?”。 众人此时方才醒悟,原来老太公是心疼自家孙女了,只想那少女顺遂,不愿那少女受一点磨难。慧能方丈也没有恼怒,依旧含笑,只是手指间默默掐算起来,过了半晌方才道:“郡主身边近半年来是不是突然出现了什么人?”。 第206章 不适合久沐天恩 不待崔老太公多言,南炂在老人身后站了出来,用手指了指自己,有些紧张的问道:“方丈说的可是在下?在下自南诏而来,年前曾认崔家五爷做义父,与郡主也是兄妹相称。”。少年是有些紧张的,生怕是因为自己给少女带来某些不好的事,更怕崔家因此不喜自己,想要毁掉这桩干亲。 慈眉善目的老方丈看了看眼前的男子,依旧面带微笑不做丝毫改变,待到仔仔细细将眼前男子端详过之后,方才道了一句:“并非郡王,贫僧测算,应是盛京人士,是个尚且年幼的男童。”。 据众人所知,崔清芷近半年接触过的盛京人士,不就是那四十余人的亲卫、朝中的文武官员和后宫的龙子凤孙,年幼的男童怕是只有一位——昏迷不醒被崔清芷带出皇宫的十一皇子,林珒。 众人虽然反应有快有慢,但都想到了同一个人身上,崔老太公有几分挣扎,目光不断的看向太后,似是希望太后能在此时说上两句话。太后也没有让崔老太公失望,而是将崔清芷此番离京所求之事和盘托出,然后询问:“是否真的是因为十一皇子,才让安南那孩子有这一番磨难?”。 慧能方丈摇了摇头,就在众人以为不是十一皇子,还欲回忆崔清芷身边是否有其他男童的时候,就听到慧能方丈那比其他人要平和万分的声音传来:“尚不知晓,太后娘娘能否告知十一皇子的生辰。”。 “哀家记得是一年下元节,十二年前的坤月十五,是了,就是那一天。”太后在刚刚说出口的时候还有些许的不确定,带着几分询问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侍书,在见到那女子点头加以肯定时,太后方才确定自己的答案。 慧能方丈闻言点点头,伸出手又是一番推算,半炷香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给了众人一个回答:“是十一皇子。十一皇子命格太轻,承受不住陛下龙气,不适合久沐天恩,但他在宫中生活了十二年,所受影响颇重,此番离宫,也难免影响到身边的人。”。 听到慧能方丈此番言论,崔老太公再看向太后时,目光之中难免带了几分埋怨,似是在怪罪她与晋帝要求崔清芷照顾林珒一般。 太后闻言自然也有几分自责,对她而言,林珒这个孙儿与安南郡主这个干孙女相比,显然后者地位更重一些,她虽心疼前者,但若是为了前者而伤害后者,她是万万不愿的。还不待太后回过神来,林珍便抢着开口:“方丈,此事可有法化解?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出来,我们定然满足。”。 这话本不是她自己想说的,她虽然对崔清芷好奇,也有几分钦慕,但远远不到愿意为了对方倾尽所有的地步,只是离宫之前她皇兄曾经交代过,一定要对崔清芷关心,要对崔家人热情,要让所有人看到她对崔清芷的重视,是以刚刚她抛出那么一句话,试图让众人注意到自己,以方便后续行事。 慧能方丈还是那副笑容,此时却摇了摇头:“此事无解,安南郡主命格贵重,非寻常人力所能左右,此番也定能化险为夷,只是为着郡主、为着十一皇子、也为着天下人,待到十一皇子回京后,万不可再让其居于宫中。”。 第207章 另有所图 众人听到这番话,也颇为严肃,原以为十一皇子真的是灾星,没想到并非如此,只是命格太轻。但是偏偏这命格轻的孩子生在了皇家,生于皇宫之中,却又不适合长于皇宫之中,只能道一句造化弄人。 崔老太公的梦有了解释,崔清芷的事有了着落,也算是了却了众人的一桩心事。林珍还有几分担忧,想着崔家人会不会就此打道回府,这样皇兄交代的任务好像就没有办法完成了。而后便听到崔老太公道:“我们就留在这里,你们后面也日日跟着抄写佛经,抄足七日我们再回府。”。 崔老太公的决定,几个孙儿自然不敢反驳,虽然心中颇为质疑这样的举动是不是真的可以感动上苍感动佛祖,为自家小妹求得一丝庇佑,但是崔老太公有此要求,他们只会照做。而林珍听闻此言之后,伸手拽了拽贤妃的衣袖,似是在询问意见,见到自家母妃几乎微不可查的点头示意后,一脸天真懵懂的少女甜美的声音响起:“我也一起,我没什么能耐,只希望这样能帮一帮安南姐姐。”。 崔老太公浑浊的双眼闪过精明的光,将那一身淡黄色衣裙的少女打量一番,然后恭恭敬敬的行礼,道了句:“有劳公主了。”。 林珍连忙摆手,不敢受礼,目光却在自己对面的一众男子身上打量。昭诚郡王南炂是哪一个她刚刚已经知晓,但是安南郡主的亲兄长崔清逸是哪个,清河崔氏唯一一位尚未定亲的嫡孙崔清曦是哪个她还不知晓,此番打量也只是为了在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事后还需加以确认才是。 这一番交谈并未避讳任何人,稍微有些权势地位来此上香求佛的夫人小姐大都听到了部分,虽然她们路过时只安安静静的行了个礼,并不敢稍加停留,可这段时间往来的人并不算是少数,几人凑在一起,也能将事情拼凑出个大概了,用不了几日,安南郡主命格贵重,十一皇子不宜居于宫中的事怕是会在盛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了。 盛京城中的几位皇子公主在听说护国寺的事情时,漠不关心者有之,轻蔑嘲笑者有之,无所顾忌者更有之。他们只注意到护国寺方丈慧能给林珒批的命格,不宜久沐天恩,却并未深思过这句话中埋着什么样的深渊巨坑。 崔老太公此行的本意已经达到,原是该放松心神,怡然于山野之间独享清乐的时候,却在深夜里将崔清曦与南炂叫到了房中谈话。 虽然年迈却仍旧睿智的老人看看自己的亲孙儿,又看看那个接触不多被自己孙女托付给自己的干孙儿,然后音量不大却极为震动人心的话传来:“六公主今日所图为何,你们应当知晓,家中人不可能时时跟着你们,若是谁不小心着了道,到时候休怪我无情。”。 两个青年才俊,崔老太公自然不会舍得真的置之不理,但是千防万防架不住当事人犯傻,他说这番话也只是为了给两个孩子敲个警钟,让两人平时多加警惕。南炂闻言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应下了这件事,崔清曦却显然有些为难。 第208章 话痨 崔清曦倒不是说对林珍动了情或者想要攀附皇权,只是单纯的觉着自己一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自然会觉着时时提防各种手段有些过于为难自己,同时也想不明白这么困难的任务,南炂怎么能轻而易举的答应了呢。十七八岁的少年也是个外露的性子,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了出来:“祖父,我笨,不然我还是待在院中不出去了吧,给小妹抄佛经这事,我在院中做也是一样的。”。 听到自家孙子这番话,崔老太公差点拎起拐杖打下去,那精力充沛的少年虽然被刺激的有些无精打采,可还是灵活的躲过了,叫唤着:“您老人家怎么能这样动不动就打人啊?我也是您亲孙子啊。”。 “哼,我倒是很想当做没有你这个孙子,从小就会闯祸,半点不让我省心,连你小妹都比不过,你说我要你有什么用了?”崔老太公吹着自己嘴角的白须颇有几分气愤。 南炂笑着打圆场:“祖父勿恼,五兄也不必太过担忧,阿妹此前许是没想过他们还会把主意打到五兄身上,只顾着帮我准备了,那些东西都是齐全的,我有让侍卫带过来,等下回房中,我分出来些给五兄,当是无碍。”。 崔清曦闻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仗着自己比南炂略高半个头,就将自己的右臂搭在了南炂肩膀上,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了上去,装作说悄悄话一样:“小妹都给你准备什么好东西了?她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会被那群饿狼相中?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难道还不够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吗?”。 过去大半个月,南炂从未想过,崔家五兄,颇有话痨的天分。还不待南炂想出该如何回答那番话,崔清曦又开始自说自话:“大晋女子不比南诏,大多数还是习惯遵循三纲五常,希望丈夫可以撑起整个家,虽然你有个郡王身份吃穿不愁,可你太乖了些,难免会让人觉得好欺负,而我清河嫡孙的身份,同样不知要被多少人追捧,所以我应该比你要受欢迎的。只不过那到底是皇家,能够不用远嫁,进门做一府主妇,无需侍奉公婆姑嫂,这么一想你确实更合适一些……”。 崔老太公听不下去那孙子自恋却又犯傻的言论,摆摆右手出声赶人:“你们早点走,少在我眼前晃,我还想多活两年。”。 一家之主已经放话,两个少年自然不会多加耽搁,崔清曦揽着南炂就往外走,最近念念有词,惦记着自家小妹都准备了些什么好东西。 两人一同回到院中时,崔家另外几个兄弟还有几分诧异,虽然崔清曦是个热烈的性子,但前几日两人之间多少还是有些疏离,怎么就被叫去谈个话,俩人之间还多了几分惺惺相惜?虽然是崔清曦单方面的,但也足够让他们纳闷了。 崔清皓到底室外官场戴过两年的人,隐隐猜到一些原因:“是不是?”。男子的手朝着天上指了指,并未直接言明。 软糯乖巧的少年闻言正了脸色,然后朝着暗处使了个眼色,羽三便带着人从院中撤了出去,开始提防周围的动静。 第209章 说书先生崔清曦 崔清曦听到自家四哥如此询问时,似是找到了倾泻口,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祖父将我和小弟一同叫去,我初时还在纳闷,想着自己最近也没犯什么错事啊,怎么祖父能叫我来呢?结果你猜为何?就是为了……”。 少年长篇大论,抑扬顿挫,讲述时还夹杂着动作,将老太公刚刚的行为举止演绎的活灵活现,虽然某些地方有几分夸大的成分在,但整体来讲并没有说错什么,南炂忽而觉得,自己对这位五兄的评价并不准确,他并非一个简单的话痨,而是颇具天分的伶人。南炂觉得,倘若 崔清曦真的无缘仕途,去酒肆茶楼做个说书先生,定然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从清河郡过来的几个崔家子弟早已对崔清曦这副样子见怪不怪,关注点只停留在最后面,两位少年准备分享的、崔清芷准备的、那些药丸之上,他们很是好奇,少女究竟都准备了些什么? 南炂见几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便大概知晓了这几位兄长的意思,然后做出邀约:“兄长们不如与我一同进屋看看?有些或许于你们也有用处呢。”。 护国寺内,南炂与崔清逸同住一间房,温润和煦的少年算是唯一一个例外,虽然也好奇自家小妹为这人准备了哪些东西,却并不眼热,毕竟自己手中也有不少。倒是上面几位兄长那里,小妹大抵是没有送过,想来也是觉着他们远在清河,又是在自己家中,实在用不上处处提防,是以没为几人准备。崔清逸想过了其中种种,也不吝啬自己手中的那些,试图一起分享:“我那里也有一些,不如你们等下看看,有合适的就拿些去。阿芷之前不是故意忽略你们的,应该只是觉得你们用不到,后来事情又多,就忙忘了吧。”。 纵使崔清逸不开口解释,崔家上面的五位兄长也不会误会崔清芷,那个妹妹一直以来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厚此薄彼的情况,年年送的节礼也都恰合他们心意,他们只会对这唯一的妹妹多加疼爱…… 清河崔氏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女儿,只是这一代嫡系嫡出的仅此一个罢了,旁系或者庶出还是有着不少的,虽然大多被教养的很好,但也都是因为祖训族规在那里,约束着她们做个符合世人期望的名门望族,每人之间都有几分相似,相比之下远不如崔清芷那般灵动鲜活,大抵这也是为什么崔老太公能允许崔清芷在南境长大的原因了吧。 羽一从箱笼中取出一个包裹,将一堆瓷瓶分门别类,然后一一介绍用途:“这些是骤雨,用来化解,咳,媚药的。”。几人闻言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抽,崔清曦上手拿过两瓶,准备以后随身携带。 “这是金簪,用来,咳,克制情人蛊的。”崔清曦又顺手拽过两瓶,而另外几人眼神已经开始偏向于麻木了。 “这是固血丸、补血丸、解毒丸,顾名思义,就是为了应付刺杀和下毒,临时应急的。”羽一原以为这几位公子应当会继续麻木下去,却不料几人听到这话的时候,纷纷伸出了手,谁也不甘落后。 第210章 白茶叶羹 许是见几个弟弟都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上手抢夺,崔清珩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解释道:“我们是想着,我们有家有室的,应当不会有人谋取我们的后院,但是难保这段时间不会有人狗急跳墙对我们动手,所以便想着带些傍身,有备无患嘛。”。 南炂笑笑,并不觉得几人此举 有何不妥,本来就是崔清芷的东西,他此番也算是借花献佛了,毕竟崔清芷和他们关系很好,任何一个出了事,少女应当都会伤心的吧。 崔清逸看不下去,将自己的那一包裹找出,摊开在床榻上:“这三样我也有,你们给阿炂留一些,不要只拿他一个人的。”。 几人听闻此言,纷纷放下手中抢到的瓷瓶,转头奔向另一摊瓷瓶,眼见着这两堆瓷瓶长的大同小异,想来应该就是如他们方才所想,同一色瓷瓶中装着同一种药物,几人也不多取,每样挑了一瓶走,可架不住这人数众多,崔清逸的家底瞬间便少了大半。少年虽然不怎么用的上,但还是觉得肉疼,嘴里小声嘀咕着:“损失惨重啊,等阿芷回来得让她给我补上。”。 几人并没有理会这两个弟弟,而是仔细研究起了那手中的药,最后还是已经接触族中诸事的崔清珩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这……这些……全都是清芷弄到的?她可有说怎么得来的?”。 崔清珩激动的情绪未能感染对这药物价值还一无所知的几个弟弟,只顺着自家长兄的目光,一同看向了崔清逸。崔清逸用纸扇搔了搔头,再轻松寻常不过的语气说:“啊,就是阿芷弄到的,听说好像是拍卖,我也不太了解,大哥你知道的,我们爷俩很少过问她的事。”。 因着年龄优势,相对而言更为成熟稳重的崔清洺开口询问:“大哥,你为何有此一问啊?可是这药有何不妥?”。崔清珩的问题虽然让几个崔家的兄弟摸不着头脑,但是南炂和羽一却是了解几分的。 “这药,你们都收好,不要让任何人知晓,枕边人也不例外,”崔清珩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再次睁开眼时,格外严肃:“若我没看错,这些药都是出自陌若楼医绝之手,很少对外售卖,这里的数量,几乎抵得上这几年世面流传出来的总量。便是族中,也不过每样只有三瓶,每瓶只有五颗罢了。而族中封存的,是三年前我阿爹在拍卖会上以三百两金一瓶的价格拍回的。”。 旧事重提,崔清洺想到了自家早逝的阿娘:“我娘她……”。 “你没猜错,就是靠这解毒丸续了三日的命,才让她坚持到你回来,见了你最后一面。”崔清珩对自己二弟的猜想做出肯定。 当年崔二夫人虽然已经病重,但大夫诊脉说应是还能活个三到五年的,是因为其陪嫁丫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等不及崔二夫人离世,才为主子做了一道白茶叶羹,后来是崔老太公做主用了那解毒丸,才使得崔二夫人清醒过来。只是家丑不可外扬,崔二爷做主将那丫鬟杖杀之后,对外依旧说崔二夫人是病逝罢了。 第211章 什么身份 崔清曦却不觉得有什么稀奇,还为少女找好了理由:“不是早就说小妹和楼主交情匪浅吗?那她很有可能认识医绝啊,或许是小妹出了重金请医绝帮忙炼制的呢。”。 “天真,你以为医绝是什么性子,岂会是金钱所能左右,而且据说便是楼主也无法命令医绝,医绝治病救人全凭自己心情。”崔清珩对着崔清曦这副乐观性子有几分担忧,却也有几分羡慕,这是他身为嫡长孙永远无法做到的事。 因为年长曾经在外游学见多识广的三人此时出奇的一致,一致的沉默,他们总觉着自家小妹和楼主之间的关系绝不会是像世人口口相传的那般关系匪浅,或许自家小妹在陌若楼中,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份也说不定啊,毕竟多年前,少女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那之后,陌若楼就出现在世人眼中。虽然祖父说当时是把清芷托付给了一位相交多年的老友,想让老友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那段时间清河崔氏有女儿的人家无不羡慕,想着不愧是嫡出的孙女,待遇就是不一样,甚至有人想借着送伴读的借口,将自家的女儿送过去得名师教导一番的。可当族中宗老问及到底是什么老友何方人士的时候,崔老太公却闭口不谈,坚决不肯透露半个字。 只是那到底是多年前的事,彼时少女仍旧年幼,脸上的婴儿肥还未尽数褪去,给人一种呆呆萌萌的感觉,怎么会被牵扯其中呢?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几人对视一眼,从其中读懂了彼此的意思:既然清芷不愿多言,那我们就装作毫不知情吧,我们既然帮不上忙,也不能做拖后腿的那个人啊,知道的秘密太多,万一哪一日被敌人抓住,他们无意之中将某些事情透露出去就不好了。 崔清曦并未注意到气氛的沉重,脑子里想的都是白花花黄澄澄的银锭金锭,不由得感慨:“小妹好厉害好有钱啊,我能不能让小妹带着我发家致富啊?小弟,我听说小妹让你接管酒肆,你们还缺人吗?我去给你们做工吧。”。 南炂为少年的奇思妙想感到有趣,但还是开口拒绝了:“五哥,已经招好工,不缺人了,不过小妹没忘了带你发家致富,酒肆的盈利分红,有你的一份。”。 “真的假的?小妹这么好吗?我爱死她了,我以后就不止月银一份收入了,这样的话我以后就有钱养宠物了,哈哈……”崔清曦一向喜欢招猫逗狗,但是那些名贵品种喂养所需并不是一笔小数目,是以前些年少年一直不敢出手,只是攒了大半年的月银在崔清芷及笄时送上了一只狮子猫。 南炂点点头:“不信你问四哥啊,这事四哥应该知道的,本来阿妹没想告诉你们的,只想刚刚你提及,所以我就多嘴说了一句。阿妹的打算是,因为义兄有颜如玉,所以不给义兄,因为四嫂嫂就是最大的东家,所以也没有四哥的份,剩下的每一个兄长都有份的。”。 既然已经将这事说出,南炂也不准备说一半藏一半,而是直接都说了出来:“因为几位兄长要忙科举,所以暂时由我来代管酒肆的一应事务,又因为几位兄长不必出力也不必过问,所以阿妹准备分给你们的利润也不是很高,阿妹说,就姑且给你们做零花,无论是你们想攒着想买书也好,或者拿了去给嫂嫂们裁衣服打首饰也好,都随你们。”。 第212章 胃口不小 崔清皓点了点头,为南炂作证:“确实如此,这事柔儿同我说过,我也是赞成的,几位兄长都已经成家,今秋又要下场考试,手中些银钱傍身总是好的。”。 崔清皓没说的是,依照他和孙柔的推测,若是后续几位兄长中举,留在京中任职,将妻小接到盛京城中,怕是崔清芷还会再出资购置院子安顿这一众亲人,顺便为那些嫂嫂都寻好事情去做。崔清皓在知道这件事之后 ,有几分庆幸的同时,也有几分失落,庆幸的自然是得了这么一个让别人羡慕的好妹妹,而失落的,则是自己身为兄长,还没能为小妹撑起一片天,便已经先让小妹接济自己了。 听到这消息的其他几人此时也是心思各异,除了一贯不爱动脑又心大的崔清曦觉着平白得来一笔零花钱,让他十分感激四嫂嫂与小妹之外,另几人想的都是该如何报答。虽然按照崔清芷的性格,为自家人做这些并没有想要什么回报,可他们不能收的那么心安理得,感情的维系需要双方的共同努力。 而崔清珩想的则要更多上几分:虽然祖父一直不曾提及,但是祖父对于小妹的赞赏却是难以掩盖的,若小妹生做男儿身,怕是会被家里自小着重培养,下一任家主非其莫属了。 正在几人忙着感慨的时候,羽三敲了敲房门,吸引了几位公子的注意,然后哑着声音道:“郡王,六公主身边的婢女前来询问,您和五公子明日何时去经堂?”。 南炂闻言看向崔清曦,似是在表达询问,而崔清曦接收到这示意后也只是耸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随便那少年怎么回答。南炂只好硬着头皮扬声回答:“我们兄弟应是卯时初晨起,卯时半到经堂,转告六公主:公主金枝玉叶,不必如此操劳,还是休息好再来吧。”。 这种事情,就算瞒过了一天,第二日六公主还是会在僧人口中得知,他们也没有必要做什么隐瞒,不过几人也不是很愿意见到那娇滴滴的公主,所以南炂也委婉的拒绝了一下。 “回郡王,我家公主说她视安南郡主如亲姐,此番为其祈福也是心甘情愿,只要安南郡主安好,公主不惧苦累。郡王若是没有别的需要交代,奴婢便告辞了。”那宫中出来的女婢声音清脆,将话说得圆满,也不多做纠缠,似乎只是为了问一问祈福之事。 待到那宫女走后,崔清逸眉眼含笑,看看崔清曦,又看看南炂,然后戏谑的说:“两位兄弟艳福不浅呐,六公主专门派人来问,怎么就没人问问我呢。”。 “柳家那位公子还住在郡主府客院,你这番话也不怕惹恼了未来大舅哥?”崔清洺并不捧场,而是直接拆台,随后又评价起了六公主:“这位公主,胃口倒不小,这是想把你们两个一起拿下啊,明日用不用我们几人回避一下?别误了人家公主的好事。”。 第213章 安神香 卯时半,崔家几位少年进入经堂时,六公主林珍已然早早在等候在其中,少女着了一身素色衣裙,薄粉施面,身上沾了些许的佛堂香灰的气味,仔细看去,眼底还有着淡淡的鸦青色,明显的睡眠不足的样子。 少女见到那一同走来的几位青年才俊,含着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涩,柔柔弱弱的同几人打招呼:“见过几位兄长。”。 对面几个男子见此,连忙侧身避开这一礼,然后又异口同声道:“见过六公主。”。 林珍行礼是给崔家脸面,表示林氏皇族,尤其是贤妃母子三人是认可崔清芷这个安南郡主,真心相同崔家攀亲的,但崔家不能不懂事,心安理得的应下那一礼,毕竟君臣有别,而此时此刻,谁也说不能准储君之位到底花落谁家,崔家上上下下自然要谨言慎行。 经堂自然不是随意攀谈的场所,打过招呼后,几人便各自寻了团蒲和案几,跪坐下来开始抄写经书。阵阵幽香自香炉中缓缓飘出,“尽尽尽尽钡哪居闵混合着佛珠拨动的声音,让人心神放松,颇为宁静。 半个时辰后,有小僧来叩响经堂的门:“食肆的素斋好了,请诸位施主移步。”。一位少女与几位少年先后起身,安静的走出经堂,待到几人走远后,敲打沐浴的声音停止,那中年僧人幽幽的叹了口气,惹的身后的几位小僧疑惑不已,却并不见前面的师兄答疑解惑。 林珍本是最先走出经堂的,却越走越慢,直到与崔清曦并肩,少女半低着头,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脖颈,有淡淡的樱花香味夹杂着沉香弥散,头上的步摇一步一晃,却半点不失大家闺秀的端庄,能轻易惹的没见过世面的男子心神荡漾。 “五公子昨夜休息的可好?”林珍的嗓音甜美,仿佛世间皆是美好,不曾存在半分的阴暗复杂。 崔清曦目不转睛,只专心看着脚下的路,一直蔓延到远方,那堵黄色的院墙。听到林珍如此问话,少年嘴角挂上几分嘲讽,冷漠的话带着几分疏远:“家中小妹尚且不知将遭遇什么,我们几个做兄长的又如何能够安寝?公主这话便是问其他几位兄长或者阿弟,怕都得不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吧。”。 “五公子误会了,我那里尚有两盒安神香,想着若是五公子有需要,便差人给你送去房里。”林珍听得出少年的冷淡,却还是按捺着脾气出声解释。 安神香三个字被说出口的那个瞬间,崔清曦心中便已经响起了警铃,默默腹诽:谁知晓那香中是不是掺杂着什么别的东西,后宫中出来的东西,他们这种寻常人家可不敢轻易尝试。但话不能这么说,总要寻些别的说辞:“承蒙公主厚爱,但实无必要,随从带了安神香来,太医院调配的方子素来精贵,公主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看您好似昨夜睡得也不安稳。”。 “是有些,心中总是记挂安南姐姐和十一皇弟,也不知晓他们行到哪里了……”林珍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身后有其他人搭话。 第214章 衍庆宫 “公主金尊玉贵,母妃是四妃之首,又有五皇子这个亲兄长,只需每日琴棋书画,绣花赴宴,不必把小妹和十一皇子放在心上,这般劳心费神。”说话的是走在最后面的崔清逸。跟在他身边的南炂听到这番话,抬手挡住自己嘴角的那点笑意,附和着点点头。 林珍听到这番话,突然间的酝酿出了两滴泪珠,那两滴泪在少女的眼眶中转了几转,将掉不掉,仿佛是受了多大委屈般,半晌方才寻到自己的声音:“六公子怎会如此想?父皇是将安南姐姐当做亲侄女的,那自然也是我的亲堂姐,林珒又是我的亲皇弟,昨日听闻慧能方丈的那番话,我又如何能有心思弹琴作画,有怎能去顾着赴宴绣花?”。 “倒是崔某失言了,请公主赎罪,至于安神香就不必了,无功不受禄。”崔清逸见到林珍那副弱不禁风好似受了重大打击的样子,并不真的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但言语上还是恭恭敬敬的道歉,顺便将那崔家人受不起的好意拒之门外。 护国寺西侧的食肆中,众人到时,已经三五成群的坐了不少僧侣,其中间或有几个起早来上香的山脚村民。几人到时,面熟的僧侣只是点头示意,而那几个村民,虽然看众人穿着,认出了是自己一辈子高攀不起的贵人后,也不见有丝毫的胆怯或是避讳。只因这里是护国寺,往里其中的,布衣百姓也好,王侯富商也罢,在那佛祖面前,终生平等。 几碗素面摆上桌后,几人各自从筷笼中抽出了筷子,安安静静的用膳,不再肆意攀谈。 前一日慧能方丈的批命,早已经经由那些贵夫人的口,传遍了整个盛京城,盛京城中的文武官员自然各自存了不同的心思,为崔清芷捏了一把汗的有之,存了心思想要看热闹的有之,想要浑水摸鱼让那两位皇家子弟再也回不来的更是比比皆是。 衍庆宫中,林琯难得的进宫探望自己的母妃,自然也议论起了护国寺中的种种:“母妃怎能任由贤妃带着林珍随太后同去?您心疼小妹归心疼小妹,怎么就不能为我想想?若是林珍借此机会搭上了崔清曦或者南炂,整个清河崔氏和南诏,就都站到了林玦的身后,到时我的处境会有多艰难,您有没有想过?”。 “阿兄,我不想,如果不是崔清逸,谁我都不想嫁的,你答应过我,只要那事成了,便帮我嫁给崔清逸,现在……”。 “现在什么现在,现在林珒被崔清芷带走了,什么结果尚且没有定论,就算那事成了,崔清芷也不能得罪,你不知晓吗?我一直让你避其锋芒的。”林琯在前朝节节失利,几日前听闻宫中的消息时,恨不得当时就闯入宫闱,同衍庆宫的这母女俩好好讲讲得失利弊。就算良妃不想林琼去联姻,求不到恩典随太后去护国寺,难道不能将贤妃母女拦在宫中吗? 这边林琼捏着帕子拭泪,那边林琯声声质问,良妃只觉心中满是烦躁,自己的这一双儿女,各有所求,可她似乎能力有限,帮不上一点忙…… 第215章 刺客 明面上,林珍并未给崔清曦送那份安神香,白天只是安安静静在经堂抄写经书,但在傍晚回厢房的路上,林珍却不知怎么一脚踩空,将右脚崴伤了。天边已经出现几颗星辰,同行的除却崔家这几个郎君,便只有一个林珍身边的一等宫女,宫女的手中还提着一盏宫灯。崔家儿郎,四个已有妻室,一个已然订婚,贤妃母子也没准备做那种夺人姻缘的事,送人回厢房的活计,自然而然只剩两个人选。 崔清曦打量了一眼尚且像个没长开的孩子一样的南炂,从怀中摸出两个药瓶,各自取出一枚塞入口中,然后自觉承担起身为兄长的重任:“公主若是不嫌弃,在下送公主回厢房吧。”。 药丸入口即化,林珍含羞带怯的点头应承的时候,崔清曦已经将那两颗药丸彻底咽入腹中。少年不知此行究竟藏着什么他尚且不知的情况,但昨夜那些话尚且回荡在耳边,他丝毫不敢疏忽大意…… 林珍趴在崔清曦的背上,少年虽然心中存着很大意见,但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少女故意趴在崔清曦耳边,将自己的一呼一吸都传入少年的耳中,试图撩动少年的心弦。 崔清曦只觉得自己耳边很痒,却生不出半分旖旎心思,只想松手,将这个潜在的危险、冬眠的蟒蛇扔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但是他知道,他不能。眼前这条路,虽不算荒芜,但却也偏僻,若是他离开后,六公主发生任何不测,他都需要承担后果。 林珍并未和贤妃、太后,住在同一座院内,而此时林珍那座小院,两个宫女将厢房简单布置,纱幔挂在床架之上,安神香燃在香炉之中,而后便匆匆撤出,各自躲去了后院,忙活自己手中的活计。 崔清曦本想将六公主放在院门口,却不想那个提灯的宫女开口帮腔:“公主脚踝肿了,若是强行走路,怕是会造成二次伤害,能否劳烦五公子将公主送入屋中,放在床上?”。 话已至此,崔清曦自然知晓自己拒绝不得,便又往内走了几步,推开厢房的门,那香炉中的升腾起的袅袅香气扑鼻而来,从门口到床边,短短几步,崔清曦尚且没有什么反应,可林珍的脸已经泛起了淡淡的潮红色。 刚刚提灯的宫女原本留在房门口,见到此情此景,在崔清曦起身之前,将房门重重合上,然后落锁。 崔清曦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宫女是何心思,转头便看见林珍已经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裙。少年脑海中灵光一现,高声呼叫:“抓刺客”,而后便破窗而出,朝着后山疾奔而去。 且不讲太后离宫带了多少的羽林军,便是崔家一行人来护国寺,也是有着不少护卫随从的,再加上护国寺原本的僧侣,此时自然也有不少人听到了崔清曦的呼声。众人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林珍的小院,入目的便是落锁的房门和坏掉的窗棂。房中少女咿咿呀呀的声音从窗子传出,众男子立时转身去。 崔清皓大小是个官员,在这种场合下理所当然的开始掌控全局。 第216章 贤妃 “派人去请太后娘娘、贤妃娘娘和老太爷,另外,差人去把六公主身边的婢女全部控制起来。”崔清皓朝着自己带来的随从低声吩咐道,然后转过头又对莫风叮嘱:“劳烦莫大人带人去寻一下我家五弟,他应当是刚刚追着刺客离去了。”。 护国寺的客院都在一处,院与院之间相距也并不算远,这边的动静早早地就惊动了那几位,待到崔清皓派人来请时,也没做耽搁,整理好衣裳便着人提灯过来了。 见到这般闹哄哄的场面,崔老太公和太后下意识的寻找崔家子弟,见在场的几位都衣衫整洁,而唯一不在院中的那位,看起来也并不在房中,心中不觉松了一口气。而后便安静的立在一旁不再多言,只等着贤妃主持大局,毕竟贤妃才是六公主的亲娘。 贤妃初初见到这番场面的时候,心中还在慨叹自家女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但透过窗子细细看去,厢房之中除了自家女儿,再无一人,险些失了分寸,忙不迭的疾声呵斥:“把门给本宫砸开,”,而后又朝着自己身边的宫女吩咐,“你进去帮公主穿戴好,请方丈寻个懂医术的僧侣来。”。 羽林军队长与长信宫大宫女领命而动,贤妃将目光在院中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然后出声询问:“可有人能同本宫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五弟去追刺客,至今未归;公主的情况,臣等不敢妄动,只着人将本该在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控制起来,随后便派人去请了娘娘,而今诸事等您和太后娘娘定夺。”崔清皓恭敬的抱拳回话,不敢有一丝怠慢。 贤妃闻言,开始扫视那几个已经被人控制住的宫女。冰冷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将几个年纪不大的宫女吓得战战兢兢,唯恐自己说错话就此受罚,甚至丧命。贤妃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几个宫女实在撑不住压力,跪在地上开口求饶:“娘娘恕罪啊,奴婢实在不知发生了何事……”。 “且都说说,今日傍晚都做了些什么吧。”贤妃一改此前温柔的形象,板着脸冷声质问。 想来也是,自家女儿做出这种事,却没有算计到想要算计的人,没有做成谋划的事,又将贞洁端庄的形象毁了个彻底,传扬出去,日后的亲事便难了,她总要问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才好知道下一步棋如何走。 “晚棠一直跟在公主身边伺候,可奴婢和春红只有傍晚来给公主收拾过厢房,因昨夜公主休息的不好,所以奴婢提前点了从宫中带来的安神香,然后就和春红一同离开了,再没有回过这间厢房,诸位姐们皆可作证。”跪在最右侧穿着芽绿色襦裙的宫女率先出声。 “奴婢们一直在后院各自忙活,从没有单独行动过,做的都是往日会做的事,给公主缝制女红,浆洗衣裳,做些吃食,没有什么例外的。”跪在最左侧的宫女连忙附和,试图能让贤妃饶恕自己这一群人。 却不想贤妃并不理会他们,而是垂着眸子看跪在中间的晚棠,然后足尖在青石砖上点了几点,引起那宫女的注意后出声询问:“晚棠,你到长信宫也有十几年了,陪在公主身边也快要十年了吧?你来说说,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第217章 武艺不精 晚棠自被人控制起来之后就一直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又要如何应对,直到刚刚,触及贤妃那如同毒蛇一般冰冷的双眸时,她才知晓自己似乎难有活路了。少女的心思转了几转,留下一句“奴婢有罪”,便咬舌自尽了。 羽林军侍卫带着慧能方丈寻来的僧侣进入小院时,贤妃的大宫女已经将六公主收拾干净,顺便寻了冷水浸过的帕子,试图将六公主唤醒。若是崔家子弟有心思观察或是六公主清醒过来,应能发现,前来的这僧侣便是今日在经堂之中敲击木鱼的中年人…… 又过了半炷香,莫风搀扶着负伤的崔清曦回到了院中。六公主被宫女喂了药,但尚未清醒过来,中年僧侣也未离开。眼见着刚回来的少年面色苍白,左手臂的伤口足有三寸长,鲜血汩汩而流浸湿了半只原本素白的衣袖。 “崔某无能,武艺不精,未能抓住刺客,还望太后娘娘、贤妃娘娘恕罪。”少年右手握住左上臂,用力压着胳膊,让那伤口不停地往外冒血,还不忘虚弱的开口请罪。 “好孩子,快去把伤口包扎上再来回话。”安静了许久的太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眼前的少年芝兰玉树,风度翩翩,便是面色苍白这许多,也不减半点风姿,反倒平添了几分病态美。 中年僧人闻言,小心翼翼的将那已经被利刃割破的衣袖挽了上去,然后从药箱中寻出金疮药,替少年包扎。少年忍着疼痛,眼也不眨的陈述今夜种种:“我们从经堂离开往回走的时候,六公主不慎崴了脚,崔某顺路便送六公主回来,这些几位兄长都知晓的,但是崔某刚将六公主放到榻上,那个提灯的宫女便将厢房的门锁上了,随后便见到有一黑衣人从箱笼之中出来,见到崔某便破窗而去,崔某也顾不得六公主如何,便追着此刻而去……” “嘶~”少年轻呼一声,而后继续道:“我在后山追上他,但奈何武艺不精,所以未能将其擒获,让他伤我之后脱身离开了。”。少年嘴上谦逊,心中惋惜,倒不是惋惜自己从前没有好好钻研武艺,而是惋惜,自己到底不如小妹身边的人心狠。 他还记得莫风提着剑给自己来这一下的时候,自己人都傻了,想不通这是做些什么。但是莫风说,是为了将戏演得更像一点,毕竟他跑出来了,无法知晓院中那些伺候六公主的婢女会如何说。 “刚刚未来得及同几位讲,安神香中掺了些别的东西,所以六公主才会有那种反应。”中年僧侣沉默了一晚,终于在此刻开口,这句话被光明正大的说出,院中的这群人便多了几分思考,躲过羽林军侍卫的重重把守,收买了入宫多年婢女,在宫中带出的安神香中做手脚,这可没几个人能做到,那么,是否真的确有其人就是个未知数了。 若是没有这个人,那这院中原本会发生什么,就更值得推敲了。院中可没几个傻子,太后是经过上一届宫斗的,崔老太公又是三朝元老,南炂更是见识过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南诏后宫,相对单纯的只有崔家兄弟,但谁也不是傻子。 第218章 平江城 因着六公主遇刺一事,第二日,贤妃便带着六公主回了盛京城,护国寺只剩下崔家一行人和太后并着那一群护卫随从,倒是照比之前安静了不少。至少崔清曦和南炂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六公主遇刺一事,虽然没有被大肆宣扬出去,但是该知道的人,一个不落全都知晓了,其中就包括三皇子林珀、七皇子林琏、八皇子林琯,除却五皇子林玦生气自己的娘亲和阿妹拖了后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外,余下的人多是幸灾乐祸的,尤其是衍庆宫的母子三人。 …… 一连几日的吃斋念佛后,崔老太公带着崔家几兄弟先是护送太后回宫,而后才回了安南郡主府中。一行人经过这一段时日的折腾,都肉眼可见的清瘦了不少,崔老太公也心疼这一众孙子,吩咐厨房在接下来的几日中,多做些滋补的膳食,给众人调调身子。 乐游原的赏花宴就在三日后,崔清芷已经离开去了平江城,林琛也在那日离去返回了南境,郡主府有帖子的便只剩下崔清曦与南炂两人,南炂正欲问问崔清曦是何打算,却见崔清曦眉毛一挑,十分得意:“你看,五哥我现在有伤在身,还需在府中将养,自然无法与你同去,所以那赏花宴,阿炂你就自己前去吧,记着多带两个机灵的侍卫哈。”。 算来算去也是因祸得福,因着五皇子和六公主的算计,让崔清曦有了理由避开八皇子和三公主的局。至于南炂,崔清曦毫不担心,说到底南炂也是南诏的昭诚郡王,盛京城中的那些权贵子弟就算不给郡主府面子,总要给南诏女帝面子,毕竟这送来的是缔结秦晋之好的和亲人选,又不是俯首称臣的质子。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逗留了,五哥好生养伤,四嫂嫂新酿的那些酒,我去给别的兄长送些尝尝,毕竟五哥现在有伤在身,饮不得酒。”南炂在崔家待了许久,性子照比刚刚离开南诏时活泼了些许,也能同这同辈之人讲讲玩笑话了。 而那一头的崔清芷已经带着林珒与莫雨莫雷几人乔装进了平江城,在福来客栈点了五间上房后,崔清芷便让莫雨带着银子去寻一座二进小院,做好小院的典契交割手续之后,再雇人洒扫干净,毕竟,那将在未来的一段时日作为几人的安顿之所。 崔清芷重新装束过后,便带着林珒和莫雷、莫电去了芷味轩,一是为了确认消息,二便是为了确认雪灾一事,三则是为了打草惊蛇。 少女穿了一身湖水蓝羽纱长裙,外搭一件天青色白狐毛领的斗篷,及腰的黑色长发挽成了一个凌云髻,上面簪着一个木兰图样的白玉流苏腕间带着一个红玉镯,白色的帷幕遮面,更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随着少女莲步款款的移动,带过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若是有所研究的,定能认出,这是芷胭阁的幽兰。 “你我姐弟相称,我叫林芷,而你叫林荻,行八。家在燕城,家中遭难,只余下我们两个,可记住了?”崔清芷坐在那锦缎围绕、毛皮铺就的马车中低声叮嘱着。 “荻记住了。”林珒现学现卖,将自己的身份适应的极好,眉眼之间还凝着悲痛。 第219章 义诊 虽然平江城遭了雪灾,从进城到客栈,从客栈到芷味轩,路两旁有不少人沿街乞讨,可是芷味轩的生意却并没有受太多影响,依旧客似云来。 崔清芷一行四人踏入芷味轩时,少女不经意的掀起斗篷露出腰间坠着的凤翎玉佩,立刻有小厮识趣的将人往二楼雅间引:“客官您这边请。”。 待几人坐定,莫雷随意点了些芷味轩的招牌菜,而后便让小厮退了下去,不一会儿,芷味轩掌柜亲自端着菜肴来到了雅间之中。将瓷盘放在红木桌上,而后恭敬的请安禀事:“小的宁西见过贵人,我等办事不利,易姑娘的消息还在探查。”。 “说说你们见的最后一面,那日凝易可有说些什么?可有发生什么?”少女把玩着眼前的紫砂茶杯,让它在红木桌上转过一圈又一圈,仿佛少女心中并无半点担忧,凝易也不过是出门闲逛忘了打招呼或是又进了哪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寻药而已。 “那日并无什么特别,易姑娘如往常一般在玄妙观前摆摊义诊,然后来芷味轩用膳,中途,太守差人来请易姑娘到太守府为老夫人诊病,但是被易姑娘就拒绝了,再后来易姑娘离开说是回客栈,可是第二日并未露面,我们找人去客栈问过,说是易姑娘那日并未回去,包裹行囊有其他人帮忙取走了。”。 “既然如此,太守府可探过了?”崔清芷不知为何,总觉得眼下这事同平江城太守赵潜脱不开关系,只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干系了。 “联系过太守府的暗桩了,但是他们说并未见到易姑娘,也没察觉出太守府有何不妥,不过,赵老夫人并未有什么重病,只是老年人常见的体弱罢了。”宁西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一告知,说实话他也是没了主意,崔清芷的到来,对他而言,仿若久旱土地上的一场甘霖,绝境之中的一线生机。 “既然如此,明日我们就去玄妙观门前摆摊,义诊。”少女帷幕不掀,秀口轻吐,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转而又询问起受灾情况:“前些时日的雪灾,眼下如何了?”。 “不算严重,眼下我们的门店后门都在施粥,楼主没有传令,搭建房屋这事我们也不好帮忙,年老体弱者,还是有冻死的,”提起雪灾这事,宁西也是满脸无奈,但眼前这位主子,他隐约知道似乎背后有些朝中背景的,“贵人,不知朝中的赈灾银两何时能到?”。 “应当快了,我出来时,朝中尚且没有定夺,但是圣上那里已经有了章程了,只是派何人前来赈灾尚且没有定论。”自己已经知晓的事情,崔清芷自然不会加以隐瞒,只是除此之外的,都是她的猜测,比如,来的人大概会是八皇子林琯或是三皇子林珀。 宁西点点头表示了解,虽然尚且不清楚为何这么久了朝中还没有具体的结论,按理说这种天灾,朝中理应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前来才对,但他并不会多加询问,毕竟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情。 第220章 将计就计 “阿姐,你会医术吗?”林珒不解,刚刚宁西在场,他没有出声询问,可他记忆中,少女并不会医术才对。 “不会啊,我们摆摊义诊又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钓鱼的,”崔清芷抬手摘下自己头上的帷幕,然后正了正那白玉步摇,语气轻快的道,“若我猜的不错,我们摆上两日的摊,就会有人来寻我们了。”。 毕竟赵太守是出了名的孝顺,而他家中又有一个重病的老母。至于前来义诊的那些人,交给莫电就是了,虽然莫电擅长的是用毒,但对医术又不是一窍不通,应付一些简单的病症绰绰有余了。 “你明日同阿姐一道,这样我放心些。左右他们也不认识你,阿姐再给你简单的化化妆,便是过几日京中来人,想必也是认不出你的。”崔清芷从一旁的筷笼中取出一双竹箸,然后伸向自己面前的那道银鱼鸡蛋。 林珒见少女已经动筷,便也不再矜持,开始动手填肚子,至于其他的事,他尚且什么都不懂,只要听阿姐的吩咐就好了。自己已经被父皇托付给了阿姐,如无意外,自己至少要跟在阿姐身边几年的,甚至,如果运气不好,他怕是要跟在阿姐身边,求阿姐庇佑一辈子了。 林珒原还以为自己是要站在崔清芷旁边学医术,却不想崔清芷是教他相术。林珒一生识人的慧眼便是从这两日启蒙的。 第二日傍晚,有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拦住了少女前往芷味轩的路,男子眸中闪着精光,语气恭敬中带着几分轻佻:“这位姑娘,小的时候太守府的,太守想请您去府中帮老夫人诊脉。”。 “小女在此义诊两日,不见太守府来人问诊,此时派你一个人来请,我若是去了,便是坏了祖上传下的规矩,还请回禀太守大人,若是老夫人需要诊脉,可以明日前来排队义诊,或者再等两日,待小女三日义诊结束,第四日再去太守府为老夫人诊脉不迟。”崔清芷依旧戴着帷幕,清冷的声音缓缓传出,丝毫不给太守府颜面,颇有些不畏强权的样子。 那瘦小男子听闻这番话也不觉得尴尬,只退让到一旁,任由少女带着那半大少年离去,而后轻声冷笑,心中暗暗思忖:又是一个是不懂事的,到最后不还是逃不过去?敬酒不吃吃罚酒。 崔清芷带着林琛往芷味轩而去,一路上走的都是主街,其中人来人往,还有几人颔首行礼,皆是这两日由崔清芷义诊救治过的,一路平安无事的到了芷味轩,崔清芷故意在掌柜面前将帷幕半掀,露出白皙的半张脸,嘴角轻轻勾起,点了四道菜肴后便去了二楼雅间。 四下无人,林珒便承担起了斟茶的工作,崔清芷突然的一句话却让少年手下一抖,茶水也洒出大半:“阿姐打算如何?”。 “将计就计,等下我们走小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怕,若是他们只将我带走,你就跟着莫雷,听他的话;若是我们一起被带走,那就只管装作一个不经世事娇养长大突然罹难的富家子孙。”。 第221章 山庄别苑 原本瘦弱苍白的少年这些时日被将养的脸上多少见到些血色,此时却被少女这番话吓白了几分,但少年还是强稳住心神,重新寻了只杯子斟好茶递到崔清芷面前:“阿姐,用茶。”。 “三天了,感觉如何?”崔清芷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然后询问道。 少年闻言蹙了蹙眉头,然后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开口:“阿姐,你是问我吗?我觉得还好,平江城虽然还有些冷意,但比起盛京暖和了不少,饮食口味虽然也和盛京不同,但我还能适应……”。 崔清芷习惯性的用右手食指敲击着桌面,听闻林珒说了半天都未能说到重点,便出声阻止“说些别的,朝中之事我近来都没有瞒你,给我讲讲你是如何看的。”。 既然独坐高堂的那位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崔清芷以及整个崔家自然要好好配合,而今便是教导这孩子体察民情,心怀慈悲的好时机。 “朝中……我记得平江城前些时日发生了雪灾,虽然朝廷的赈灾款还没有发下来,但是城中不少商户在施粥,这说明我朝民风淳朴百姓仁厚。但是,按理来说平江城衙门也该有存粮,可衙门却毫无表示,我不是很能理解,是平江城的存粮被用光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我不知晓也无法评价。”少年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一阐述,然后左手揉搓着右边的衣袖,局促不安的看着崔清芷,等着她说些什么,或是夸奖或是指责。 不待崔清芷开口,芷味轩的小厮敲响了雅间的门,然后用恭敬又讨好的语气道:“贵人,菜好了。”。 “别紧张,先用饭吧。”崔清芷舒平原本蹙起的眉头,摸了摸林珒的头,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吩咐小厮上菜。少女没说,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缘由,只是尚在纠结到底是应该与林珒直说,还是再过些时日等林珒自己发现,恰好小厮的出现帮她下定了决心。 用过晚膳后,崔清芷戴好帷幕,牵着林珒光明正大的从芷味轩正门离去,然后越走越偏,为不过度引人注意导致怀疑,少女还偶尔叩响路边民宅的门环,家家户户,皆是这两日曾去崔清芷摊前问诊的人家。 直到姐弟二人踏上某一条人迹罕至的巷弄,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四名壮年男子现身出来,也不曾用什么特殊手段,一人一个手刀砍在姐弟两人的后颈处,而后两两一伙,将人装进麻袋之后,抬上了路尽头的马车中。 马车毫不起眼,比崔清芷入平江城时乘的那辆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粼粼作响,自西向东,一路行过大街小巷,也行过暮色苍茫。 最后,马车驶出平江城东门,在郊外五里的一处山庄别苑门口停靠,骨哨声响过三次,有小厮从门房走出,在门里抬起门闩将门打开,左右张望见没有其他人后,方才侧过身,让那四个人抬着两个麻袋进入。 第222章 哑女 别苑内灯火通明,但声嘶力竭的嚎叫也不绝于耳,一直装睡的崔清芷心中好奇,却也不敢轻易睁开眼睛打量,只默默的在心中记着他们自被袭击之后走过的路,又盘算着大概自己应该在什么时间醒过来才比较合适。 别的尚且不知,但是从呼吸声,勉强可以判断林珒应当是被一同带过来了。这样也好,有些事情,让少年自己去经历去体会,远比事后被他们告知要好得多,至少印象足够深刻,感触足够真实。 男子将崔清芷放在一个偏院的主卧便转身离去,而后进来两个婢女,将崔清芷从麻袋中解放出来,少女的手脚被放开的时候,已经被原本用来捆绑的麻绳磨出鲜红的血印,足见少女肌肤娇嫩。 瞧见少女幽幽转醒,一个婢女取出干净的衣衫,准备为崔清芷重新梳洗,另一个则离开偏院去回禀自己的主子。 崔清芷睁开眼睛之后,一脸迷蒙困惑,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腕之后,又揉了揉头,然后轻声询问:“这是哪?我为何在这儿?我阿弟呢?”。 婢女并不答话,只是简单的做了几个手势,大体意思是:“主子请姑娘前来一叙,令弟在偏房,还未醒过来。”。 自然,婢女的反应只是习惯使然的回话,并不指望眼前这少女真的能够看懂,毕竟被带到这别苑来的女子,个个皆是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大抵也没什么机会能够接触到哑巴和手语,而这别苑主人更是特意寻了一群哑女来照顾院中的各位女子。 崔清芷装作看不懂手语的样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急躁,出声询问:“我看不懂,你不会说话吗?那会不会写字,写下来。”。 婢女摇了摇头,不再言语,而是强行上手剥掉了崔清芷身上原本素白色的襦裙,然后将托盘中那樱花粉配满月白的襦裙奉到崔清芷面前,希望崔清芷能够识时务的自己将衣裙换上,省得她耗费力气。 崔清芷看着面前一声不吭的婢女,百般无奈,却也表现出了识时务者应有的态度,素手轻捻,拎起那衣裙,自己换上了,系带打结时,少女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婢女看不见的角落微挑挑眉,然后摆出一副故作坚强的样子,咬了咬唇,显出点点殷红。 那一行人走到院中后,并未急着敲门,而是透过窗子,看那少女举手投足间映到窗子上的倩影,然后肆意评价:“倒是个难得的好货色,比前些时日那个还要好些。”。 主卧内的哑女见少女换好衣裙后,将少女拽到铜镜前,将原本少女头上的钗环卸了干净,然后用雕刻精致的桃木梳一点一点梳顺,也不再重新盘起,而是任由那三千青丝披散在身后。哑女仔仔细细将面前的少女打量一番,见没有什么不妥之后,便走出了房间,请那院中的主人进入室内相见。 哑女出门后,崔清芷径直走到桌子旁,为自己添了盏茶水,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一个穿着昂贵绸缎制成的长衫的中年男子走入房间,举手投足间尽是读书人的儒雅。 第223章 既来之,则安之 “林姑娘好雅兴,此时还能坐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品茶。”中年男子嘴角笑意不减,饶有兴趣的盯着眼前的少女,像是在期待少女给出的答案。 “我既然已经在这里了,想来一时半刻也走不出去,倒不如好好照顾自己,才有机会看看您找人请我来此,到底所为何事啊,”少女细细的品了品杯中的茶,然后将茶盏放下,又一次开口,“茶不错,是滇南的普洱吧。”。 中年男子笑意更甚,却并不急着开口解释,而是询问:“某尚有几个问题,希望林姑娘能为某答疑解惑,林姑娘芳名为何?何方人士?你一个女子,带着幼弟,到平江城来又是为了什么?”。 崔清芷闻言蹙起了眉头,低垂着眸子,哑着嗓子道:“我还以为您都知晓呢,小女子名叫林芷,燕城人士,家中世代行商,月前父母罹难,叔伯争夺家产,我便只能带着幼弟远走他乡。所以,我阿弟他还好吗?”。少女说到最后,猛得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娇气的望着坐在对面的中年男子,企图听到一个答案。 “林姑娘的幼弟,就在隔壁。若是林姑娘能够配合我,你们姐弟自然可以日日相聚。”中年男子并不意外,也觉着自己命人将那少年一同带回来并没有做错,这不,轻易就抓住了少女的把柄,后面也算是多了一个把柄威胁少女配合自己。 林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的人,柔声询问:“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呢?我除了医术还算拿得出手,别的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啊。”。 “林姑娘莫急,养尊处优长大的女娘,最优秀的条件从不是那些傍身的技能,而是……”中年男子浑浊的双眼自上而下扫视过少女,,却并不将话说透,任由少女去猜测。 林芷被勾起了兴趣,却并未得到回答,但是男子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男子到底在说些什么了,但刚刚失去双亲未经世事的少女这个时候不该有什么其他反应,故而少女转移了话题。 “阁下印堂发黑,近些时日可是身体抱恙?”林芷虽然医术一般,但相人之术尚可,而凝易大概率也是在这些人手中。凝易或许没有能力轻易从这些人手上逃脱,但也决计不会让这些人好受就是了。少女此时半蒙半猜,却恰好戳中了那男子的软肋。 “差点忘了,林姑娘可是敢摆摊义诊的人,自然有些能耐在身上。”男子笑意盈盈的将自己的左手放在桌上,然后抬抬下巴,示意少女可以把脉了。 少女伸出左手搭在那中年男子的手腕上,然后一点点蹙起眉头,到最后,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毕生难题。 “便是看不出也无妨,这段时日,平江城的大夫某已经看过大半,脉象有何不对,没有一人能说出一二,开来开去也不过是些滋补的药。”中年男子颇为善解人意,并无怪罪少女医术不精之意。 林芷放下手之后,轻声开口:“小女有个猜测,您应当是中药了,这药像是出自那位之手,但那位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从未听闻与谁交恶,所以,我实在不敢下结论,毕竟她没有理由给您下药才对。”。 第224章 殷闲 中年男子似是看到了希望,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然后温声道:“林姑娘说的那位是?”。 林芷闻言又几分讶异,很快又收敛起自己外露的情绪,然后斟酌着开口:“阁下应当知晓陌若楼,”,见到中年人肯定的点头,然后继续道,“陌若楼有一位医绝,素来行踪不定,多年前那位医绝曾到燕城,小女有幸与其接触,承蒙其不嫌我愚钝,指导过一二。”中年男子再一次若有所思的点头。 林芷见此,露出几分怀念的神情,像是怀念几年前师从医绝的那段日子,又像是怀念父母还在时,自己能无忧无虑的做个待字闺中的女娘。过了片刻,少女方才收回翩飞的思绪,然后继续道:“我只是感觉能做出这种药的,只有那位,再不然就是毒绝。您也知道自古有言,医毒不分家,毒绝与医绝原本就是师姐弟,只是侧重不同。但是无论是哪一位,都没有理由对您下手,所以我实在无法解释。”。 林芷的话在男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面上却不见丝毫,只是略有些哑着声音道:“林姑娘可能解了此药?”。 “不是很确定,我的能力比起那位还差得远,只能勉力一试,但是还需阁下配合,”林芷在周围环视一圈,然后才出声询问:“我的药箱在哪儿?”。 中年男子没有多言,只是拍了拍手,随后便有候在门外的婢女将少女的药箱送入房中。林芷一番挑拣之后,取出一根细针和一个空着的瓷瓶,然后递向对面的中年男子,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阁下应当不介意放一点血吧?”。 男子倒是毫不介意,大大方方的拿过少女手中的物什,然后扎破自己的食指,任由血珠一滴接着一滴全部滴入那个瓷瓶之中,直到听到少女说足够了,方才停止。 林芷将瓷瓶收进药箱,然后再一次提出要求:“能不能换两个婢女给我?她们不会说话,交流起来挺困难的。”。 可这个提议并不得到中年男子的允许:“无碍,你说的话,她们都能听懂,能够做的,她们就会听命行事,她们没有做的,自然就是不能做。”。 林芷也不强求,而是再次询问:“我应该没有被软禁吧?”。 “林姑娘何出此言?这别苑各处,你都去得,便是离开别苑也可,带两个婢女一同出门就好。”对于态度良好积极配合的女娘,男子素来给予了足够的权利,毕竟手无缚鸡之力、身后没有家族靠山的弱女子,如何能逃脱自己的掌心。 林芷也不在乎,只要确认自己能够随意进出这别苑,就好确认凝易到底在不在此处,她带着林荻以身犯险的目的,自然也就达到了。至于后面,便是要将计就计,看看那中年男子到底要做些什么了,若是她收到的消息无误,她见到的这中年男子,应当就是平江城太守身边的幕僚——殷闲。 第225章 闲逛 殷闲走后,林芷便将药箱放到了一旁的书桌上,然后去到了隔壁房间,查看林荻的情况。少年要比她清醒的更晚,之前因为殷闲在院中,所以婢女便拘着他,不许他离开房间,随后便见到林芷寻了过来。 “你们先出去吧,我同我阿弟有些话要说。”林芷自然知晓,自己这番话也只是把她们支出房间,并不能阻拦住她们监听,不然刚刚怎么会那么凑巧的将自己的药箱送来?若是没猜错,这些婢女虽然是哑巴,但却有功夫在身。 “阿姐,这里是哪里?她们又是什么人?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林珒将娇养长大不谙世事的商户之子林荻演的惟妙惟肖,语气中的惊恐听在谁耳中,都做不得假,但若是仔细观察看看,就能发现少年的眼中还有着丝丝笑意。 林芷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有人”,在确认林荻看懂之后,便将杯中的茶水全部覆到了桌面上,将那个字晕开,又用帕子擦拭了下,将桌面弄得一团混乱,然后娇气的将帕子一扔,颇有几分不耐烦。 “我这不知道这是哪里,有位叔父请我们过来做客,不必担忧,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吩咐那些婢女,或者来隔壁找阿姐,”林芷拍了拍少年的肩,而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又对少年说,“明日来阿姐房中,有个药需要研究一下,阿姐需要你的帮忙。”。 那药,其实林芷并没有真的准备动手研究,可总要装装样子。自日头从东方升起,到天边映出绯红的晚霞,姐弟两人一直不曾离开那间屋子,但是两人只是各自寻了一本书来看,并没有做任何其它的事情。 天边开始现出不明不暗的几颗星子,婢女自厨房提来两个食盒,里面装着两人份的四菜一汤,林芷虽然没有挑嘴,却吃的很慢,林荻见此直接摔了筷子,口中抱怨菜肴不佳。林芷蹙了蹙眉头,然后用筷子敲了敲林荻的手,原本白嫩的皮肤立时显出两道红印,少年眼中顿时闪出泪光,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掉落,然后声音哽咽:“阿姐,这饭菜不好吃,我们今天好辛苦的,该吃点好的。”。 林芷却并不言语,只是用很受伤的眼神看着身侧的少年,片刻之后,少年败下阵来,认命一般的往嘴里塞着那些并不是十分可口的菜肴。其实这比他前些年原本吃的已经好上很多了,只是,比起在郡主府吃的,或者前两日在芷味轩吃的,还是要差上一些的。 用过晚膳,林芷牵着林荻的手走出了那一方小院,开始在别院中漫无目的的闲逛,小院中原本照顾两人的四个婢女,留下两个收拾小院,另外两人则是跟在姐弟身后一同出了门。 林芷走走停停,一路上遇到的婢女全都恭敬地行礼,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别苑中除了最中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外,所有围绕在周围的小院都如出一辙,四四方方的白墙黑瓦,院内有主卧一间,左右厢房各两间,院中种着各类花草,营造出不同的特色风格。 第226章 你有儿子? 林芷绕着花园走过一圈又一圈,最终在某个墙边闻到了一丝似有如无的草药味,但是并没有急着进去查探,而是若无其事的走向了旁边的小院,轻轻地叩响院门:“您好,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院内的声音猛然止住,片刻后,有婢女来开门,同林芷身后的婢女打手势交谈了一番后,方才侧身将人让了进去,而院中此刻正有个身着粉衣容貌昳丽的妙龄少女坐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上,仰头望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辰。听到院门口的动静,少女只微微抬起身子看了看来人,然后又一次仰起头,有一句没一句的同来人攀谈:“你也是被绑来的吗?”。 “唔……算是吧。我叫林芷,就住在西南角的那个的小院里。”林芷低头摸了摸那苗圃里的茶花,又拿起一旁的剪子开始修剪那几盆牡丹的花枝。 “嗯,但我不感兴趣,这别苑住了不少的女娘,你是唯一一个有闲心四处乱逛,结交朋友的。”坐在秋千上的粉衣少女语气中略有些嘲讽,像是讽刺眼前少女的天真。 “既然已经进到这别苑之中,若是房主不许,想来我们也出不去,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何不安之若命。你也看到了,我还是个拖家带口的,想要逃脱,怕是比你们更难。”林芷闻言也不恼怒,而是指着林荻解释道。 那粉衣少女颇有些诧异,挑了挑眉询问:“他是你儿子?不该呀,这别苑中的女娘都是正值花季的清白之身,你给殷闲下迷药了?”。 林芷抚了抚额,心中默默感慨少女的脑洞巨大,而林荻则像是被惹火的小豹子一样大声喊叫:“坏人,不许你污蔑我阿姐!阿姐,她不欢迎你,我们走吧。”。 林芷却并不恼火,而是轻声哄着林荻:“乖,不能这么和那个姐姐说话,要懂礼貌,知道吗?”。 林荻虽然心中还觉委屈,却在林芷面前乖乖的低下了头,手指一点点的缠绕衣袖,绕紧,然后松开,如此反复。而林芷却将少年半揽在自己怀里,然后转头朝那少女道歉:“抱歉啊,幼弟言语无状,不过,殷闲是谁?”。 粉衣少女像是听闻了什么笑话一般,摇了摇手中的团扇:“你应该见过才是啊,每个少女被带来的那日,殷闲都会露面攀谈一番,可以算作是试探,初步判断一下新到的人,价值几何,又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而后,粉衣少女故意压低声音透露:“你该庆幸今日来的是我的院子,若是隔壁那间,怕是不会如愿。隔壁那位可是被当做重点监视的对象。”。 “哦?愿闻其详,如此,我也好知晓后面该如何自处。”林芷也压低了声音,想要探听更多的消息。 “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隔壁那位,自从院中醒来之后就不配合,后面殷闲派人去教她规矩,可那些人无一例外,全都被下了药,再之后,殷闲就不敢派那些人了,只留了四个武功最好的人留在院中监视,”粉衣少女并不加以隐瞒,而是将自己知晓的,一一告知,“早知这样,我幼时在家也应该学习医术,或者多准备些药备在身边的。”。 第227章 你也配? “哦?可是,不会搜身吗?我刚来那日,他们就拿走了我的药箱,后来又逼着我换了一套衣衫。”林芷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翘起的右脚足尖一下一下的轻点着,好似心情不错的样子。 “哦?原本是不会的。别苑中的这些少女,有很大一部分是被骗过来的,还有一小部分是被绑过来的,所以对殷闲而言,搜身换衣裳是没有必要的,有这种遭遇的只有你,想来是因为在隔壁那位姐妹手里吃了闷亏,才会这样的吧。” 粉衣少女娇笑着,笑过之后突然一改刚刚的那副做派,板着脸抬了抬下巴道:“夜也深了,我也乏了,姑娘请吧。”。 这便是要赶人了,林芷闻言也没再惹人嫌,牵着林荻的手走出了小院,然后朝旁边那紧闭着院门的小院看了又看,随后轻笑一声,缓缓道了句:“有意思。”。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院中关着的,应该就是凝易了,后面就该看看殷闲弄来这么多少女到底是什么目的了。 …… 翌日清晨,林芷写了一列长长的药单递给伺候在一侧的婢女,低声吩咐:“寻人采买过来,我有用,另外将我药箱中那个红色的瓷瓶拿过来,不过放心,不是对你们用的。”。 红色瓷瓶中是一整瓶的白色药粉,少女往屏风后的浴桶中撒了足足半瓶,待药粉完全溶解之后,除去一身衣裳将自己泡在其中,片刻后喟然长叹,浴桶中升起的雾气,满是草药的清香,若是细细探查,当能发现,这与东南角的那间小院里住的少女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沐浴过后的林芷,带着林荻简单用过早膳后,便直奔东南角的那间小院,少女抬手叩响院门的时候,院内有懒洋洋的声音传出:“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打扰本姑娘?教训还没吃够吗?”。 旁边小院的女子听到声响还有些意外,心中想着,殷闲不是都已经放弃隔壁院的那位了嘛?怎么又有动静了?少女心下好奇,也不在乎自己尚未梳整的妆发,踢踏着绣花鞋就走了出来,端着一盘糕点,倚靠在院门上望着左面的小院,端坐壁上观。 “你好,我叫林芷,听闻你会医术,想来和你切磋讨教一番的。”林芷并不生气,而是颇为好脾气的开口答话。 粉衣少女原以为林芷会继续吃闭门羹,却不想,那东南小院中的少女竟然打开了院门。院门内站着的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并没有多绝色出众,却十分耐看。身上颇有一番清冷出尘的气度,举手投足都不似是寻常人家养出的女娘。 “林芷?会医术?切磋?你也配?”少女说出的话桀骜不驯,与周身的气度极不相符,仿佛是浑身长满刺的荆棘。不过随后站在门里的少女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台阶下的那个人,出声询问:“我们是不是在那儿见过?”。 林芷闻言笑着开口:“我与姑娘从未见过,姑娘若是愿意,以后倒可以经常见见。这是我阿弟,叫林荻。”。 第228章 不举 “哦,我姓易,不过你这阿弟,长的和你也不像啊。”易姑娘偏了偏头,又开始打量那半大少年。少年怯生生的躲在林芷的身后,似乎对这位易姑娘有几分恐惧在身上。 林芷摸了摸林荻的头,然后轻声说道:“我阿娘生我时难产而亡,阿弟是我继母同阿爹生的,长得不像,也能理解,但是仔细看看,应当还有几分像的吧?”。 “三分,不能再多了,”易姑娘依旧冷着声音,却并不让几人进入院内,而是难得的走出了院门,“我院中的东西寻常人动不得的,去你的院子吧。”。 前脚易姑娘刚刚踏出院门,随后便有三个婢女从院中跟了出来。虽然殷闲暂时并不准备将易姑娘调教乖顺,但是好好的一个人,被带到了别苑,断无可能独自离去,只能是日后,由某位殷闲带来的贵客,将其带走。 易姑娘跟着林芷到西南角的小院后,便在林芷的房间内四下打量起来,待到发现桌上还未收起的红瓷瓶,易姑娘难得的提起兴趣,拔出瓶塞倒了一点在手心,仔细碾了几下,然后道:“这方子配的不错。”。 “嗯,多年前遇到的一位恩师所赠。”林芷并不在意那一瓶价值百金的药粉被浪费了些许,而是从药箱之中取出了那装有殷闲指尖血的瓷瓶,递到易姑娘的面前,示意易姑娘可以打开看看。 易姑娘随手接过,在耳边晃了晃,心中对瓶内所装的东西有了猜测,然后笑出了声,随随便便说了句什么,却让刚刚梳洗打扮完,款款而来的另一位少女僵在了原地。 易姑娘说的是:“让你发现了呀,是我下的药,怎么?你能解吗?”。 愣在原地的,正是住在易姑娘隔壁的那粉衣女子,名叫云苓,年十六。可随后,林芷的话让云苓稍微回过些神来:“我哪里能解啊,我都未能号出脉象有什么不妥,看不出那药是什么作用,不如你帮我答疑解惑一下?”。 “哦,也没什么用处,让男人不举而已。”易凝轻笑着开口,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什么不妥,却让云苓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林芷闻言,并未表现出什么,似是觉着这件事实在不足挂齿。只是用颇有些调笑的意味目光看着云苓,过了半晌才开口:“你不是不愿意多管闲事吗?现在来我这院中凑什么热闹?不怕知道的太多了吗?我虽然暂时解不出易姑娘下给殷先生的药,但是给你下点药什么的,还是轻而易举的。想来,易姑娘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救的热衷性子吧。”。 易凝并不回答林芷的话,而是询问云苓:“不如这位女娘为我们讲一讲,这院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养着的少女又都是什么人。”。 云苓也不是好拿捏的性子,听到易凝的询问,冷笑了几声,方才道:“你都不准备救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留着日后让你亲自看看,那个时候你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易凝也不生气,而是从针灸袋中取出一根金针,用食指和拇指捻着针尾转了几圈,日光在针尖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这根针扎在你身上时,你的表情也一定很好看,就是不知道你希望被扎出什么效果,所以我实在不知晓这根针扎在哪个穴位上才好。”。 第229章 我高兴还来不及 云苓侧过头,瞟了瞟门外那八名婢女,然后继续冷笑:“你能在她们眼前将针扎到我身上,我不信。”。 恰在此时,林芷动作迅速地将房门紧闭,然后将云苓按在木椅上,语气轻轻柔柔:“姐姐,易姑娘好心为你把脉调养身子,你要配合我们啊。”。 林芷说话时,易凝将手中的那根金针逼近云苓的眼睛,吓得女子紧闭双眼,不敢有任何动作。说话时一改原本不屑与嘲讽的态度,声音颤抖:“这别苑中养的都是身家清白容貌姣好却孤身一人的外乡女子,有被骗来的,有被绑来的。也有发现这别苑真实情况想要逃离的,那些人自然就要被用刑调教。你们两个应该也有听到那些惨叫声吧?”。 “这里大多时候都很平静,吃穿用度也是普通富贵人家的水平,算是比较清净的住处。殷闲偶尔会在此宴客,一般会提前让人通知院中的女娘们梳洗打扮,酒过三巡之后,便有人带路,将女娘们引到宴上,若是宴上的客人看中了哪位姑娘,哪位就会被留在宴上,宴后不出三天,就会离开,至于去了哪里,就没人知晓了。”。 云苓说这话时,门外的婢女也都听见了,但是她们并没有什么动作,反正或早或晚,这些女娘都会知晓,被其他人告知也没什么不妥,这也不被殷闲限制不能做的事。 云苓原本以为两位女娘听到这些应该会害怕,却不想这两人皆是眉眼弯弯,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一般,心中疑问,自然也就宣之于口:“你们不怕吗?”。 易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手在林芷的针灸袋上轻轻划过,点点这根,又碰碰那根,然后才道:“除非那个阴险小人不怕他的贵客被我废了,不然应当不敢将我送出去陪客吧?”。 云苓想想也是,但是林芷呢?总不会也是因为会些医术,能够让殷闲忌惮吧?既然如此,那林芷为什么能受到这么高的待遇?而且,林芷不是还准备帮殷闲配出解药吗?心中存着这样的想法,云苓自然而然的将目光落在了林芷身上。 林芷见此也不意外,还颇有几分矫揉造作的捏出一个兰花指,柔着声音道:“想来姑娘是不知道我的身世,我父母双亡,家产被族中叔伯抢占,逼不得已才带着幼弟远走他乡,若是殷先生真的能帮我攀上哪个高枝,我高兴还来不及,毕竟这样,就能有机会将我爹娘攒下的家业再抢回来了。”。 因着知晓这些对话大概都会被一字不落的传到殷闲耳中,林芷故意将自己的态度表现得积极配合,毕竟,推测下来,最近有可能被带到这里宴请的,应该就是八皇子林琯了。她得想办法和那人见上一面才是。 云苓一副了然的神态,而易凝却有几分恶寒,心中想的是这少女怎么给自己安排了这样的身份,但说出口的却是:“要是不会好好说话,我就把你毒哑了。”。 林芷闻言耸了耸肩,满不在乎,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林荻倒是少年老成般皱起了眉头:“阿姐,我不想,不想你嫁给不喜欢的人,爹娘的家业,可以等我长大之后,我会去夺回来的,你能不能别去那些宴会啊?”。 第230章 米粥 林芷听到这番话心中有些许感动,却还是劝慰少年:“等你长大,爹娘的家产怕是早被那群禽兽败光了,你还小,不要想这些事了,阿姐自有主张。”。 …… 三日之后,平江城大小官员聚集在北门,迎接奉旨而来的钦差,八皇子林琯。麦色皮肤的青年身着一袭宝蓝色织锦华服倚坐在马车中,前后共有五十名侍卫护卫安全,而赈灾的银两,已经由户部联系兵部提前派人押送过来了,此时应当被收尽了平江城县衙府库之中。 “下官见过八皇子殿下。”见到马车遥遥驶来,赵潜带着一众官员跪地行礼。 林琯也没有摆什么皇家子弟的谱子,而是下了马车,扶起站在最前面的赵潜,端方有礼的开口:“赵太守辛苦了,等了很久吧?不如我们进城聊?”。 那些被雪灾压塌的民房,已经开始在衙门官员的带领下重新搭建,而城南此时已经有了为难民搭建的避难所。平江城中受灾的百姓都知道,这是太守衙门为了应付从盛京城中来的钦差专门搭建的,不然为何雪灾发生多日,直到前日,避难所才刚刚搭好。 虽然百姓心中有怨恨有愤怒,可没人敢真的将这些事都捅到钦差面前,因为民不与官斗,更因为官官相护,他们还想留着性命,守着小家,哪怕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可至少一家人都活着。 芷味轩、芷锦阁、芷茗斋那些商铺,已经在昨日接到了太守衙门的禁令,不能再在后门施粥给城中灾民,而避难所中的粥锅,清汤白水,米粒依稀可见,根本无法果腹。可难民们没有其他选择,商家想要在平江城继续经营,就只能听从衙门的安排。 …… 从城北到城南,一路走过各个街坊,正在搭建的民房,瘦弱的百姓,随处可见。赵潜虽然心虚,可面上却一派镇定:“殿下,平江城去年遭了旱灾,夏粮和秋粮产量都不高,那个时候衙门就已经开仓赈灾,所以上月遭。了雪灾,衙门也实在是没有更多的余粮了。库房的银钱,已经拿来搭建新的民居,可是也坚持不了几日了,朝廷下发的赈灾银两,已经到了府库,等您清点确认之后,我们才好投入使用。”。 林琯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了解,但却还是提出了些问题:“米粥太稀了,衙门府库没有余粮,米商手中呢?有没有?能不能按市价购买些来?”。 赵潜擦了擦头上因为陪着林琯一路疾走而冒出的热汗,心中纠结了几分,最后下了决心一般道:“米商手中倒是有足够的粮,只是因为遭灾,目前平江城的米价要比外面高上一倍,所以,下官不敢妄动,还想再同那些商人谈谈价格。”。 “想来你们应当也腾不出人手去外面采买粮食,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城中米商降价,既如此,你安排安排,我同他们见上一面,总要敲打敲打他们,不能让他们吃人血馒头发国难财。”林琯一脸正派,好似是个清廉为民的皇子一般。 第231章 行贿 赵潜点点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左右今晚就会有个接风宴,到时候带上几位米商也无所谓。 随后赵潜就带着林琯回到了府衙,将关于雪灾的所有卷宗全部呈了过来,而后苦兮兮的道:“这里是平江府受灾情况的详细介绍,府衙粮仓和库房的出入明细,您可以看看。后面还需要什么,您就吩咐。”。 林琯粗略的翻了翻那些卷宗,而后将其搁置在一旁,并不直言自己的安排打算,而是提起了那批赈灾银两:“我们去看看吧,若是没什么问题,赈灾银两也好快些投入使用,百姓也能早一天吃饱穿暖,住进新房。”。 “那是那是,理应如此。”赵潜忙不迭的应承下来,然后便走在前面为林琯引路,而其他准备跟随的官员则被赵潜打发到了一边,跟在一旁的,只有殷闲。林琯见此,隐隐猜到赵潜的打算,心中喜悦即将抓到赵潜的小辫子,所以也不急着拆穿,而是配合赵潜的安排,他实在想看看此番行程到底有多少惊喜等着自己。毕竟良妃不能帮自己做到的,他马上就要靠自己达成了。 府衙库房之中,林琯将朝廷的封条一一揭开,清点好箱中的银钱,然后点点头,转过头吩咐:“数量无误,拿去用吧。”。 赵潜笑着朝身边的殷闲示意,殷闲便转身关了库房的门,然后又从怀中取出了厚厚一叠银票,恭恭敬敬的递给林琯。那一沓银票,目测大概有几十万两之多,而麦色肌肤的青年见此,眉梢轻挑,像是不解其意一般,问了句:“赵太守这是何意啊?”。 赵潜也不再打哑谜,而是开口解释:“这些银票是我们平江城给殿下您的孝敬,而这些赈灾银两,您看,准备留多少?”。 林琯闻言,严肃了神情,抿着唇敛着眉,看了看消瘦的赵潜,又看了看儒雅的殷闲。若不是赵潜明显的官袍加身,恐怕世人都会将殷闲认作是平江城太守。赵潜和殷闲被林琯打量的有几分不自在,却也一直扬着嘴角,不敢表露出分毫其他的神态。 而片刻之后,林琯突然笑出了声,拍了拍赵潜的肩膀,然后指着殷闲说:“赵太守的意思,我懂了,只是这人是谁啊?应当不是朝中官员吧?”。782 赵潜被林琯拍的身子晃了两下,却还是笑着开口答话:“这是我的幕僚,叫殷闲。是个能干的,带到殿下面前也只是为了让他对银钱数量做到心中有数,好把账目做平。”。 “哦,原来是赵太守的帮手,我知晓了。赈灾的银两,我就不留了,毕竟赵太守给的已经够多了。赵太守想留些,我也能理解,但不要太过了,毕竟还要好好帮助受灾百姓恢复原有的水平,要是闹出是什么人命官司,我脸上不好看,你的一身官服也难保啊。”林琯将那一叠银票收入袖中,打开库房的门走了出去。 而留在后面的赵潜和殷闲则是相互对视一眼,一同露出意料之中又如释重负般的表情。赵潜点了点地上堆积的那一堆箱子,转头吩咐:“老规矩。”。 而殷闲则露出了然的表情,点点头应了下来。 第232章 天生丽质 一旬前,盛京城乐游原的赏花宴上,宫中尚未婚配的几位公主,连同盛京城中各家贵女少爷悉数到场,毕竟八皇子的面子谁都不能不给不是。若真说收了请帖却没有出席的,便只有早早离京的崔清芷、林琛和尚在养伤崔清曦。 林琯知晓这三人的情况,自然也无法怪罪,反而只能扬着笑脸热情招待由莫风护送来的南炂。林琯最希望的,莫过于南炂能和林琼相互倾心,然后缔结良缘。奈何林琼一颗心全部放在崔清逸身上,根本不愿嫁与其他人。 不过值得林琯庆幸的是,看南炂在乐游原的那样子,应当是一个女娘也没看上,那他就还有机会再去安排其他人。不听话的女娘,就不是一颗合格的棋子,而棋子,自然有的是,林琼不行,再找一个就是了。 …… 林琯到的当日晚间,赵潜在芷味轩设宴为林琯接风洗尘。平江城的菜肴讲究的就是精致,红木桌上的二十四道菜,味道不一定有多好,可摆盘却各个精美。因着这接风宴上官商皆有,平江城中的官员,也不是所有人都和赵潜一条心,所以赵潜并未做什么特殊的准备。毕竟,芷味轩这一场散后,还有山庄别苑。 …… 午间,殷闲已经派人去给别苑中的一众女娘传过话,让众位女娘知晓,晚间会有贵客来访,她们自然要好好梳洗打扮。至于每个人会打扮成什么样子,清纯或是妩媚,就是那些女娘的自由了。而能不能真的攀上高枝,凭借的也是那些女娘自己的本事,殷闲与赵潜只是帮忙搭个桥牵个线,顺便靠着这些女娘,讨好重要的人。 午后,云苓专门换了一身藕粉色的衣裙化了精致的妆容,然后去了林芷的小院。云苓进门时,易凝正在教林荻辨认药材,而林芷在一旁不知调制些什么,好像晚上有贵客这事,根本不能动摇她们分毫。云苓心中气不过,便故意嘲讽:“怎么?晚上有贵客的事,你们不知道?”。 林芷抬头看了云苓一眼,然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随后便听到云苓继续开口阴阳:“那你们这是放弃了?到现在还在捣鼓你的破草药,真以为哪位贵人会喜欢闻草药的味道不成?”。 刚好林芷将手中的药粉调配好,少女也不再言语,安安静静的净了手,并不用汗巾擦干,而是随意抖了几下,然后颇为骄傲的回答云苓:“易姑娘对这事没兴趣,想来殷先生也不敢让她露面,而我,不需要准备,贵人选中的必然会是我。”。 “呵~”云苓冷笑一声,然后抬手抚了抚鬓间的攒珠金钗,斜睨着林芷道:“你怎会有如此认知?你身上有哪一点值得?”。 林芷并不觉得生气,而是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庞,又掐了掐自己的细腰,然后清冷着声音道:“因为我天生丽质啊。你不晓得,我及笄前,去我家提亲的人,可是从我家门口一直排到燕城门口呢,只是我阿爹说了,我是他的掌上明珠,他舍不得我外嫁,准备为我招赘……”。 林芷并没有继续往下说,后面的话,云苓和易凝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云苓心中多少有些气闷,而易凝却是觉得自己应该把林芷现在这幅样子都画成册子,然后送回楼中流传。 第233章 萎了 林琯等人被殷闲请入山庄别苑的时候,林芷正泡在浴桶之中,嘴上还差遣着在院中伺候的婢女帮自己寻出一身素白色绣竹纹的襦裙,用芷胭阁中新买的青竹熏衣。 林芷从浴桶中走出来后,自然有婢女上前为她擦干身上的水珠,绞干及腰的长发,然后一点点梳顺,却并不急着梳成发髻,而是等着林芷的下一步吩咐。 林芷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然后心情颇好的开口:“梳一个朝天髻,簪那对青玉簪。”。随着婢女的一点点动作,林芷也在殷闲准备的首饰盒中仔细翻找起来,最后拿出一只青白交接的玉镯套在左手上,又找了一对白玉耳珰配在耳垂上。 上好的胭脂淡淡涂抹在少女白皙的脸上,螺子黛轻扫眉头。婢女看着铜镜中出现的那张脸,确实有足够的资本傲视众生,偏偏将自己打扮的又是那般清冷出尘。少女好像将男子越是求而不得,越是容易痴缠的心态揣摩了十足十。 宴会上的众人在丝竹声中饮酒游戏,好不惬意,夜渐深时,殷闲站到堂下,朝着座位上的各位大人拱了拱手,然后道:“为使各位贵人尽兴,太守大人还命某准备了一份厚礼,各位贵人不妨一观。”。 丝竹声已经停止,而林芷、云苓等女娘正站在堂外,安安静静的等着殷闲宣进。众人打扮不同,身上的襦裙颜色各异,梳的发髻各有千秋,戴的饰品则大多是金银珍珠,短短的都是妖娆妩媚的做派。只有林芷一人,穿了一身素白色,戴了一副玉质饰品,仿佛与众人格格不入,从而引得所有女娘轻视的同时又充满了仇视,毕竟少女的那张脸,实在过于惹眼。 殷闲站在堂内拍了拍手,随后便有门边的婢女推开了房门,弯腰颔首做了个请的动作,将一众女娘让入房中。十余名女娘一一踏入堂中,而后在堂中一字排开,齐齐行了个万福礼,等着这四周的男子做以挑选。 林琯原本存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思,目光暧昧的准备打量一下堂中的众女子,考虑自己是不是也可以稍微放纵一下,却不想看到了一张颇为熟悉的脸。男子的目光瞬间清明,看着那女子眉眼带笑,顿觉身后冷汗直流,不觉间愣了神。 而堂中的其他男子,自然也注意到了与众不同的林芷,还有人心中在盘算,若是权位在自己之前的几人没有挑中林芷,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 赵潜接连叫了几声,林琯方才回过神来搭腔:“赵太守准备的倒都是绝色,我都看呆了,不知赵太守都是从哪里找来的啊?”。 赵潜心中又安稳了几分,但却没有正面回答林琯的问题:“这种事,自然不能随便透露。不过您放心,都是家世清白的女子。殿下直说看中了哪一个,您挑好了,我们剩下的人才敢挑啊。”。 赵潜话落,便有其他官员连忙附和:“哈哈,是啊是啊,殿下您挑快些,下官都等不及了。”。 众人似是已经对堂中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并不觉得有何意外,若真有什么意外,应当就是那个与众不同的林芷了,毕竟这种风格的女娘,他们还从未见过,更是无从尝试。 第234章 八皇子 林琯闻言,便开始打量起堂中的那些女娘,但当他目光在别的女娘身上游移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一股杀气,可当目光落回到林芷身上时,林芷又扬着笑意与他对视。青年并不是愚蠢的人,自然揣测出了少女的用意,她是想让他选她,可是他哪敢啊? 林琯觉得自己现在进退两难,似乎怎样做都不好,只好看着林芷,面露纠结。而赵潜察觉到林琯的目光后,便直接做了决定。那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伸出手点了点林芷,然后出声道:“白衣服那个,你去,伺候八皇子,伺候好了,说不准八皇子还能带你回盛京城呢,哈哈哈哈。”。 堂中未被林琯选中的众位女娘在听到赵潜说的八皇子三个字时,只觉得内心复杂,而林琯心中更甚。一众女娘见到林琯的神色,只以为这位八皇子觉着一人不够,还想再挑上几个,挺胸的挺胸,咬唇的咬唇,只盼能被八皇子选出来。而林芷见此,捏着帕子泫然欲泣:“殿下是觉得芷儿一个还不够吗?”。 “够够够,您可太够了,哪个敢说您不够,二十万镇南军也不能答应啊。”林琯心中苦笑,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而是牵过林芷的手,将女子拽入自己怀中,然后轻声哄着:“哪能啊,有你在这里,其他人哪还有什么好看的。”。 言语间,林琯也搁了酒杯,让候在一侧婢女取了新的餐具来。而余下众人见八皇子真的没有再挑选的意思,便各自择了自己心仪的女娘作陪,而未被选中的,自然由门外的婢女护送着回了各自的小院。 宴会上多了胭脂香,丝竹声再次响起的时候,让人觉得有了几分温柔乡销金窟的感觉。分坐在左右两侧的官员富商欣赏场中歌舞的同时,还各自被怀中的少女喂着酒水菜肴。而主位之上,八皇子正在尽职尽责的剔刺剥虾,而那白衣少女端坐在一旁,心安理得的接受身旁男子的投喂,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怎会在此处?”林琯压低声音问身侧的女子。 “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林芷一脸疑惑的表情,看的林琯心中发愣,难道不是那人?可是怎么可能?他虽然和崔清芷接触不多,可是这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他断不会忘。 “别装傻,你不是带着林珒去找那个医绝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林琯很想借这个机会立功表现自己,若是能顺便扳倒某位皇兄,便是意外之喜,此时见到崔清芷,自然需要判断少女到底是敌是友。 “您说怪不怪,我家荻儿前脚刚刚离开老家,后脚便康复了,可我这个做阿姐的哪敢掉以轻心,便带着他一路寻访名医。至于为何在这苑中,想来是上天怜惜,给我遇见您的机会吧。”。林芷并不直言,却将自己想要告知给男子的全都藏在了话中,林琯能不能领悟,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林芷的话,或多或少,被赵潜与殷闲听到一些,倒是与先前了解的情况所差无几。林琯也看出来了少女不欲在此时此地与他多说什么,便想着是不是能将少女带离这里。 第235章 琯哥哥 林琯刚想着自己是不是开口辞行时,却被林芷拽着衣袖摇头制止了。林琯不解,只见少女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一边用膳一边欣赏下面的歌舞表演。林琯只好认命一般继续帮少女布菜。 云苓被赵潜留了下来,一直以来也注意着那位殿下和林芷的反应,见到林芷让堂堂皇子照顾,心中嫉妒越烧越旺,便想着是不是能想想办法给林芷添些堵。 场中的舞女退下,云苓便轻轻推了推身侧的赵潜,捏着嗓子柔声道:“大人,妾身幼时曾经习舞,想借此机会跳上一段,您允了吧。”。 赵潜身边女子众多,此时焉能看不出怀中女娘所想,不过是觉着不服气,也想攀高枝,他自然不会阻拦。若是女娘成功了,于他而言没什么损失,还讨好了八皇子;若是女娘失败了,也好叫女娘有个深刻的认识,看清局势,乖乖依附顺从。 云苓走入堂中后,先是朝着林琯盈盈一拜,然后站直身子轻甩衣袖,藕粉色的襦裙随着女娘的动作开始翻飞。主位之上的两人看着堂中的那女娘,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妖媚无骨,入艳三分。林芷想:此时若不是自己在这里,想来八皇子应该是心动了的。现在,应当是不敢的。 云苓一舞毕,鬓间已经沁出了汗珠,脸颊上也泛起了潮红,可四下却十分安静,最后还是林芷带头鼓掌,才缓和了场中气氛。 云苓心中气不过,嘴上自然也不饶人:“林妹妹也吃了许久了,不如下场同我比上一比,也好让殿下知道,他没有选错人。”。 场中众人,能从芷味轩跟到山庄别苑的,哪个不是人精,此时听闻那女娘的这番话,暗自摇头,却丝毫不减看热闹的兴趣。 林琯此时也有几分好奇,毕竟若是崔清芷,此时无论是动手打回去也好,或是出言讽刺也罢,都是符合她身份性格的 ,可此时少女是林芷,无依无靠的林芷,他还是很好奇,少女会如何应对的。 “云姐姐,你不要为难我了,我哪里会跳舞呢,我阿爹说只有娼妓才去学那些不入流的狐媚手段,我知晓学好如何管账掌家……”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弱,而云苓此时的目光恨不得将那说话之人千刀万剐。 “琯哥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云姐姐她,她好像生气了。”少女声音怯怯懦懦,像是未断奶的小猫在众人的心口上挠了一下又一下。而林琯此时却是如坐针毡,心想着早知会在这里遇见这些事,他都不如在京中装病。 事已至此,林琯便是装样子也不能毫不表态,男子伸手虚扶着少女颤抖的肩,柔声哄人:“芷儿乖,不用怕,琯哥哥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了你去。”。 场中女子心下好笑:也不知这到底是是谁欺负谁,这位殿下倒是肤浅的很,不过那个林芷倒是有些手段,从进入屋中到现在,尚且不到半个时辰,便能让这位殿下出面相护。 “林芷,你好歹是富商之女,你爹娘就没有教你些别的东西?整日就是管账掌家,也不怕未来的夫婿嫌弃你满身铜臭味?”云苓心中不满,又觉着自己今日既然已经得罪了人,适可而止与破罐破摔并没有什么差别。 第236章 辣手摧花 若是寻常时候,林芷早就下毒手了,可今日不成,林荻与易凝都在这院中,她固然能全身而退,也能不管林琯的死活,但她不能拿林荻和易凝犯险。 林芷心中不喜,而赵潜看云苓的目光早已如同看一颗弃子。林琯也不知此时自己应当是何种表情,便朝着林芷递了个眼神,希望少女能够给些提示。 林芷看了看堂中的女娘,伸手用公筷夹了一只虾仁递到林琯的嘴边,林琯心中忐忑的将虾仁咬入口中,还不待咽下,便听到少女说:“琯哥哥,云姐姐刚刚跳的真好看,芷儿还想看,您能不能让云姐姐继续跳下去啊?就跳到我们宴会结束,好不好?”。 林琯顿时觉得嘴里的虾仁似乎也不是多么好吃,此时自己是应该点头答应还是应该拒绝?男子挣扎间,后腰被人狠狠的拧了一下,牵扯着他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云苓如遭晴天霹雳,像是没想到为什么如此无理的要求会被八皇子点头答应。 女娘顾不得许多,连忙跪地求饶:“殿下,殿下,妾身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您饶了妾身吧。”。 眼见着林琯转过头不再多看,云苓便想起了刚刚端坐在一旁的林芷:“林妹妹,妹妹,姐姐错了,这舞不能跳啊,你原谅姐姐这一次,好不好?”。 林芷含笑看看跪在地上的云苓,又看看坐在一旁的林琯,最后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然后满脸无辜的开口:“可是云姐姐,你跳的是真的很好,场中的诸位大人和姐妹都没看够呢,我也不好替她们做决定不是?不如,你问问他们,这舞到底是该跳?还是不该跳?”。 云苓的性子实在算不得讨喜,场中的其他人此时又不敢得罪林琯,便只好一声声的附和着:“跳吧。”“跳吧。”“云姑娘跳吧。”。 如此寻欢作乐的场合,一不小心弄死一两个,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更何况这些女娘都是无依无靠的,自然身如浮萍命似草芥。 …… 夜至三更,云苓早已双腿酸软,却还是不敢停下,而林芷也像是看乏了一般打起了哈欠。林琯还想着能不能带人离开,却不想赵潜醉醺醺的说:“殿下,城门已关,不如今日就在这别苑中休息吧,林姑娘在别苑也是有自己的院子的。”。 林芷知道今夜是走不出去了,也没想过就这么离开,所以在听到赵潜这番话时,林芷便拽着林琯的衣袖先行走出了宴会厅,朝着西南角自己的小院走去,所幸自己那房中,除却拔步床还有一个矮榻,林琯一个大男人,受些委屈也无妨,明日让易凝给他开了驱寒的药就是了。 林芷带着林琯离开宴会厅后,其余人也带着自己选好的女伴各自离去,唯独殷闲和赵潜还留在房中,看着已经瘫坐在地上的云苓。 云苓想不明白,她已经累成这样了,太守大人不会还有兴趣想要和她春宵一度吧?便是太守有兴趣,她也没有力气了啊。 由不得云苓乱想,赵潜已经弯腰将女娘抱起,带着她回了她原本居住的小院,然后吩咐婢女帮她洗漱沐浴,而殷闲就守在院门外,免得有其他人来此打扰。 第237章 带我回盛京 西南角的小院中,林琯与林芷落座两侧,而林荻则躲在自己的厢房,并不欲与这自盛京城而来的八哥相见。林琯也毫不在意,左右他们亲缘淡薄。相比之下,他更关心林芷的情况。 “你为何会在这里?”除了候在院中的婢女,私下并没有其他什么人,林琯脱口而出的话自然也少了几分顾忌。 但已经摸透这边情况的林芷却并不觉得高兴,反而在想,京中那些皇子是不是个个如此,像个傻子一般。可少女无法说太多,便只捡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回答:“我,是被人绑来此处的。小女子本就柔弱,又带着一个年岁尚小的弟弟,想来也逃不出着高墙深院,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得贵人垂青,救小女子姐弟于水火。”。 林琯虽然没听明白林芷这话里的意思,但却是看懂了少女在木桌上写下的‘有人’二字。林琯难得的转了转脑子,然后出声询问:“可要我带你离开?”。 “殿下能带我到何处呢?客栈?还是另一座别苑?”少女饶有兴趣的挑挑眉,柔柔弱弱的开口询问,装着样子给院中的婢女听。 “你想我带你到何处,我便带你到何处。”林琯多少听出来少女这话的心思,极为配合,却也是在暗示少女自己的诚意。 林芷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放到了林琯面前,而另一杯则是捧在自己手心里,试探着水温,而后轻尝了一口,便放下再也不碰。至于林琯所说的,少女并没有急着回话,而是沉默了片刻,在婢女开始产生怀疑的时候才说:“若是我想殿下带我回盛京,去您府上呢?”。 婢女心惊,心中猜想这位进入别苑不足一旬的女娘未免有些胆大,这般得寸进尺,不懂见好就收,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贵人,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机会。可后面的发展,远超几人预料。 “都依你,还有什么要求,不妨都提出来。”林琯一如刚才的好脾气,却并不像林芷一样挑剔那壶中的茶水不够甘甜。 林芷一只手驻在桌面上,支起自己的头,然后似笑非笑的道:“我想,殿下在带走我的时候,顺便再带两个人走,一个是我的幼弟,另一个,便是住在东南角那间小院的易姑娘。”。 林琯点点头,刚要应承下来,却不想林芷随后又道了一句:“殷先生可能不会轻易放易姑娘离开,毕竟易姑娘之前给殷先生下了药,至今还没有解决,殷先生身体依旧抱恙。”。 林琯心中突然好奇,毕竟今日接触下来,并没有发现殷闲有任何不妥,而听林芷这番话,想来那位易姑娘的药影响并不小。林琯知晓自己位高权重,平江城这些人会敬着自己供着自己,但是心中对自己的恭敬有几分,对于自己的要求能满足多少,他并不能确定,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羽林军侍卫虽然都是个中好手,但是五十之数和平江城的守城军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不能不带这位易姑娘走吗?”。 “我同易姑娘一见如故,家中小弟的弱症还需易姑娘出手相救。”林芷此番话便相当于是直接对林琯挑明了易凝的身份。 第238章 探望云苓 林琯心中诧异,开始仔细思索易凝被救回或者就这样留在别苑之中,究竟哪种选择对他而言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毕竟救回易凝就意味着救回了林珒,但却能和陌若楼扯上关系;但若是不救易凝,想来大概率林珒也没什么活头,只是易凝会不会被别人救出去,会不会给别人结交陌若楼的机会,一切就都是未知数了。 权衡过后,林琯做出了选择:“我试试,若是能,过两日,我让人来接你们三个。若是不行,你就乖乖的,带着幼弟和我派来的人一同离开。”。 安南郡主和镇南王的势力是眼前最清晰可见的好处,林琯自然要好好抓住,至于陌若楼,能借此机会接触,完全就是意外之喜,能结交最好,若是不能结交,也影响不到大局。 …… 翌日清晨,林芷从床榻上清醒过来的时候,林琯还在外面的矮榻上熟睡,而林芷则自顾自的打开了房门,使唤婢女伺候自己梳洗打扮,见到婢女怀着疑惑的神情打量着屋内的情况,林芷极为好心的答疑解惑:“觉着我和别苑中其他女娘不同?好奇我怎么能醒这么早?还好奇我如何能让位高权重的贵人心甘情愿睡在矮榻,被子都不给一床?”。 婢女眼中闪过一丝愣怔,却被林芷捕捉到,林芷笑笑,卖起了关子,她知道,这两个女娘不会说话,肯定没办法出声询问,她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将昨夜听到的种种,如实告知。 而殷闲与赵潜,等林琯明确表态要带走自己之后,他们想来只会高兴,觉得自己又成功收买了一个贵人,一个靠山。 卯时末,林芷目送林琯离去,然后去到了厢房找林荻一起用早膳。林荻原以为林芷早膳过后还会和往常一样将自己憋在院中或是寻了易凝一起研究药方,却不想,少女先是如往常一样叩响了易凝的院门,随后却是邀请易凝同她一起去探望云苓。 易凝也有几分诧异,想不明白林芷是抽哪门子的风,突然想要去探望平素交情并不十分深厚的云苓。可林芷像是看出来了易凝与林荻的困惑,轻笑着开口:“我们云姐姐昨夜可是跳了一夜的舞呢,后面又要侍奉太守大人,怕是腿酸得很,我想着不如我们两个去探望一番,若云姐姐真是过于劳累动弹不得,我们两个也可以帮忙扎上两针,助她缓解缓解。”。 易凝闻言笑了笑,快步上前跨上林芷的胳膊,转身就出了院门。还不待两位女娘上前叩门,已有婢女率先从里面将门打开。林芷心有隐隐有个猜测,又觉着自己的想法荒诞,再怎么说殷闲也已经将云苓金尊玉贵的娇养了数月,应当不会轻易舍弃才对。 两位女娘踏入院中之后,便皱起了眉头,因为周遭的气氛委实不对,而林荻此时还什么都没有发现,见着云苓并未现身,只怕自己一行人贸然进屋会撞见些许不该看见的,朗声道:“好大的架子,不知晓的还当昨夜攀上八皇子的是你,竟然敢让我阿姐等在院中。”。 回答林荻的是云苓院中榆树上的两只乌鸦。乌鸦当头叫,只让人觉得寓意不好,但林荻到底经历的事情还比较少,眼下也不知该如何,只好微仰着头看向自己身侧的林芷,等着她拿个主意。 第239章 云苓离世 林芷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此时止步不前,只是因为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让林荻看见里面的场景。林荻看着林芷在原地面露纠结,伸出自己的左手,轻扯了扯林芷的衣袖,目光坚定地看向林芷。 林芷见到少年如此神态,轻声开口询问:“你怕吗?”。 少年注视着林芷的双眸,然后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惧怕,准备和两个女娘一同进入房间内。林芷挣开身侧两人的手,上前几步,推开了主卧的门,房间之中尚且存有些许淫秽糜烂的气味。林芷并未在房间看到什么特别之处,可当目光转向床榻时,少女的瞳孔猛然收缩。 床榻之上,云苓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束缚着,而少女光着身子躺在上面,胴体之上只蒙了一层白色的纱幔,更添了几分朦胧之感。林荻见此情景,忙不迭的转过身去,不敢再去多看一眼。而易凝走上前去,先是试了试云苓的鼻息,而后又探了探脉搏,确认过后,冷着声音道了句:“死了。”。 林芷毫不意外,只是上前查看云苓的死因,其实也不用过多研究,毕竟床上那女子身上的痕迹明显,不少鞭子抽打的痕迹,以及白皙脖颈处那几处淤青,若是判断无误,应当是某位男子用右手掐出来的痕迹。只是暂时无法判断到底是赵潜动的手,还是殷闲。 不过这也不在林芷考虑的范围内,左右是那对狼狈为奸的主仆身上又多了些官司罢了。林芷看了看屋中的情况,又看了看门外的婢女,然后哑着声音道:“弄出些动静来吧,不然她们也觉着意外。”。 易凝听了这番话,漫不经心的踢倒桌子旁边的木椅,然后又走回到正对门口的圆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而后将茶杯摔在地上。 婢女闻声进入房间,见状也没什么意外,而是自顾自的开始给云苓清洗身体,换了一身最为艳丽的衣裙,却并不解开束缚手脚的铁链,看那样子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了一般。 易凝有几分惊讶,却也没什么特别的行为,而是跟在林芷身后离开了房间,然后一路沉默不语的回到了西南角的小院中。林荻也只是伸手拽住林芷的衣袖,然后默默的跟在林芷的身后,一言不发。 西南角的小院,三人分坐在在石桌旁,任由婢女斟茶。易凝也不加以避讳,当着那几个婢女的面便开始询问:“你早就知道云苓会死?”。 林荻闻言睁大眼睛,想知道易凝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可林芷闻言却叹了口气,然后幽幽道:“我哪里能知道呢?我只是猜想经历昨晚那一遭,她应该并不好过,想去嘲讽一番的,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向记仇,可我并没有想过她会死。”。 虽说如此,可林芷却并不觉得惋惜,毕竟云苓和那些女娘已经有了本质的不同,她知晓这别苑的情况,却接受的心甘情愿,而且心中也是存着想借机会往上爬的想法的。 第240章 道喜 第三日一早,殷闲叩响了西南角小院的门,得了林芷吩咐的婢女在伺候林芷梳洗过后出去打开了院门。殷闲再次进入这小院时,嘴角的笑意明显,见到林芷时也不再像以往一样遮遮掩掩避而不谈,而是恭恭敬敬带着讨好意味:“殷某给林姑娘道喜了,林姑娘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们平江城赵太守和殷某的知遇之恩,多多提携啊。”。 林芷装作不懂的样子,柔声询问:“一大早的,就听见喜鹊在檐下叫,随后殷先生就来给我道喜,可我到现在都不知晓喜从何来,殷先生不妨说的再明白一些。”。 两人交谈时,林荻揉着眼睛进了房间,而后摸着肚子去抓桌上的点心,过了半晌,方才意识到这房中还有另外一人,吓得少年手中的点心都掉到了地上,却不想,见到少年这般,殷闲脸上的笑容愈加和蔼了几分。 “八皇子殿下前两日比较忙,顾不上您,今日一早便派了贴身护卫来接您,您看什么时候可以收拾好?”殷闲也不打哑谜,笑着同林芷解释。 林芷闻言也没有别的什么表情,仿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只是轻声问了句:“来接我?一个人吗?我家阿弟和易姑娘呢?”。 “自然是同您一起离开,只是,我身上这点问题,还希望您别忘了。”赵潜并不知晓易凝的真实身份,林琯的说辞自然也是为了给自己未来的“小舅子”求医,所以才同赵潜两人商议,将易凝一并接走。 易凝虽被关在这别苑中,却并不愿意为殷闲诊病,殷闲也怕那个冷面少女再给自己多添一点别的毛病,所以此时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林芷身上,毕竟八皇子林琯也算是半只脚踏上了赵潜与殷闲的贼船,只要林芷想在皇子府中立住脚跟,自然不能同自己唯一的依仗作对。 林芷闻言依旧是点点头:“我也没什么需要带走的,易姑娘那边,还劳烦殷先生派人告知一声。”。 林芷的这些行为看在殷闲眼里,便只是富家千金见多了人情世故宠辱不惊而已,毕竟女娘自来到别苑之中,就与其他人不太一样,唯一能牵动少女情绪的便只有她的幼弟。 …… 殷闲走后,林芷吩咐院中伺候的婢女将自己的衣裳妆发换回自己被带回别苑那天的样子,别的倒都无所谓,可山庄别苑这么多衣服加在一起,都不如她穿来的那身贵重,她也是才穿了没两次,自己手中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才是。 婢女去翻找衣服时,林芷自顾自的开口:“好歹主仆一场,我也没给你们什么赏,今日呢,就教你们点东西吧。”。 “这不同的男人,喜欢的自然是不同类型的女人。而真正的贵客,身边自然不缺各种类型的女人,因为他们都能得到,那要做的自然就是与众不同,才能脱颖而出。而后呢,便是欲擒故纵,男人大多都有劣根性,得到就不会珍惜,所以前两日八皇子留宿也只是睡在那方矮榻上,这样他才能想着念着将我接走。”。 第241章 来救你 林琯派来的人自然认出了林芷,但也知晓贵人的事轮不到他来说三道四,便只管奉命行事。放眼望去三个人也不过只提了两个药箱,并不见其他行囊,侍卫心中好奇,想不出为何会如此,却也没有开口询问,只引着三人出门上了山庄别苑外停靠的马车。 马车走过一碧万顷的茶园,进入已经全面重新建设的平江城。街坊中,冰雪已经全部消融,照比半月前还多了几分热闹的气息,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还有些许女娘沿街设摊卖一些平江城特色糕点。 见到马车进入城中,林芷才难得的开口说话:“我在平江城买了处宅子,梧桐巷第二家,送我们去那里。”。 侍卫听闻此话有些不解,说了露面以来的第一句话:“郡主,我们不回殿下那里吗?您这样,我回去不好交代啊。”。 “如实禀报就好,我做的决定,他怪不到你身上,至于八皇子,他有了空闲,让他去梧桐巷寻我就是了。”林芷并不改变自己的决定,毕竟在林琯身边有诸多不便,自己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做准备,哪能让那些羽林军侍卫监视着。 “是,我送您过去。”那侍卫听到这番话也不敢再多言,毕竟安南郡主是能和林琛世子打成平手的,他这点功夫,这不值一提的身世背景,哪敢阻拦从一品郡主,便是八皇子在此,怕是也左右不了崔清芷的决定。 梧桐巷的二进小院已经挂好了牌匾,黑色的木门上挂着楷书的“林宅”牌匾,周边住宅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敲开林宅的门,不由得驻足仔细观察了一下,但见到宅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后,恭恭敬敬的将三人让了进去,不过片刻又提着爆竹走了出来,在门口高高挂起,用火折子点燃。“噼里啪啦”的响声惊动了左邻右舍,莫电向打探的人解释:“是我家主子回来了,所以我们放个爆竹去去晦气。”。 林芷见到门口莫电和邻居打得火热,也不由得受到感染,转身吩咐一侧的莫雨:“等下去芷味轩带桌子菜回来,顺便买些糕点,让莫电给左右邻居分一分,处好关系。”。 有些事可以由他们递出证据直接处置,可有些事,还是要由当地百姓协助,所以,她现在也算是深入百姓之中…… 凝易对新环境适应良好,却难得关心起林芷:“你怎么会突然来此?还有这个小鬼到底是谁?”。 “这是我家中自幼生活在冷宫的幼弟,至于为何来此,自然是听闻你遇难,特来救你啊。”林芷也不急于坦白京中的事,而是同凝易开起了玩笑。 凝易却并不相信,而是直接拆穿:“应当不是为了我吧,你人贵事忙,让陌望平或者若念安亲自来救我,我还能勉强相信一下,可你亲自来,我就不太信了。”。 林芷笑了笑,用手指了指院中的林荻,然后道:“那个真的是冷宫中长大的幼弟,只不过他离开盛京城时,人是昏迷了,我带他离开的原因,也是找医绝求医,所以,说是来救你也没什么错。听楼中的人说你在平江城消失,我就来了平江城,还去山庄别苑陪了你一段时间,也算是真心为你了吧?”。 凝易冷笑几声,却并不回答,她就知道这个老大,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第242章 寻访名医 了解了林芷找自己的缘由,凝易也就放下心来,甚至还有兴趣开始研究起林荻的身体状况,毕竟林芷不是说了,要带着少年求医嘛。 “小孩,过来。”凝易出声喊正在院中扎马步的林荻进屋,林荻虽然不解其意,但是见到林芷点头同意,便自己用井水洗了把脸,然后走进了大堂。 “阿姐,易姐姐。”少年的发丝还坠着水珠,但却不忘礼貌的同两人打招呼。 凝易难得的仔细打量起少年,刚刚做了大量训练的少年脸颊绯红,呼吸也要比往常粗上几分。趁着少年平复呼吸时,凝易伸手为少年探脉,少年本想挣脱,可见到林芷并不制止,也就不再动作。 凝易探过脉后,面露不解:“虽然刚刚大量训练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探脉的结果,但是以我看到的情况来说,他除了有些气血不足,并没有任何不妥啊。”。 林芷笑笑,然后拍拍林荻的肩,才道:“太医院的刘院正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你知道,这话不能说给其他人,在外人面前,他就是身患重症,是你在尽力医治。”。 宫闱秘辛自然不可能随意告诉其他人,但是陌若楼的消息,凝易也是可以随意查看的,所以她可以有其他途径知晓,只是不能从林芷这里。陌若楼中的人,可以不畏权势,不去曲意逢迎,但不会是真的不谙世事,也不该轻易卷入党争。 凝易虽然除了医书草药不对其他事情感兴趣,但也多少能从林芷的欲言又止中猜测到一些:“从今日起,我每天早晚去给林荻请一次平安脉,也会开些调养身体的汤药,我亲自煎熬,不过那小孩就要吃些苦头了。”。 “我不怕吃苦的。”少年稚嫩的声音说出的话却坚定,像是在向两个姐姐表态。 林芷闻言不由得一笑,不再纠结那些回到盛京城中才需要去面对的事情。平江城的情况,还需要仔细研究。那夜在山庄别苑林芷见到了平江城好几位重要官员,少女此时实在无法断定平江城到底有多少官员是清白的,守城军又有多少参与其中,除此之外,城中世家富商,定然也是有不少与赵潜、殷闲等人同流合污的,这些都需要一一查证,林芷担心,林琯带着五十人,实在解决不了此处的事情。 …… 当日傍晚,八皇子带着十数侍卫,大张旗鼓的到了林宅,一方面是做给隐于市井中赵潜的人看,另一方面,也是真心想来问一问林芷在此处的缘由。 “安南,此处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不如和八哥仔细讲一讲?”林琯知晓山庄别苑的种种都是崔清芷在逢场作戏,但丝毫不影响男子想借此机会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是以也用上了寻常百姓家的称谓。 “众所周知,我是奉旨出京,为十一弟寻访名医。只不过恰好到了这平江城而已。”林芷自然知晓林琯想要问的是什么,但是至少名义上,雪灾一事,朝廷派出的钦差还是林琯,就算她手中有一封密旨,也不会轻易拿出来的。 “父皇可知晓?”林琯也不再试探,而是将自己的疑惑直接说出口。 第243章 功劳 “那就要看八哥问的是哪一件事了,我带十一弟来平江城?还是我被绑进山庄别苑?”林芷也不卖关子,而是将自己到了平江城中发生的事全部告知:“陌若楼给我的消息,医绝在平江城失踪,我自然要来此寻人,皇伯父也是准许了的。十一弟是临进平江城的时候醒过来的,被绑到山庄别苑是我故意为之,想要探寻医绝的下落,遇到八哥就是巧合了,八哥若是不来,我自然也有办法向外传递消息,将我们几人救出山庄别苑,但是八哥来了,所以就劳烦八哥了。”。 林琯听到林芷这番话,心中还很高兴,觉得自己在林芷面前还是有几分面子的,虽然有利用的从成分在,但林芷还是给了他接触到陌若楼的机会。 “我虽然在朝中任职,但处理的都是礼部那些事,从未经历过赈灾这类事,父皇既知晓你在此处,可有什么其他旨意?”林琯也知晓自己某种程度上能力有限,但是林芷的深浅却是他没有探出来的,更何况少女离京前,盛京城中的帝王曾经点名要她递交相关奏章。 林芷摇摇头:“八哥放心,平江城中的事,还是八哥主导,我只会从旁协助,若是遇上一些八哥解决不了的事情,我才会出面。不过,一时半刻,我还不想暴露身份,希望八哥在外演得像一些。”。 林琯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办这般重要的差事,自然不希望有人来分走功劳,但是若有林芷在一旁协助,也许可以把功劳变得更大一些也说不定啊。目光扫到穿过庭院的林荻,林琯难得的展现了一下自己拳拳爱护之意:“易姑娘可有说十一弟情况如何?”。 林芷又一次摇头,叹息着:“不太好,他身上诸多顽疾,凝易也无法保证一定能治好,更不敢随意开方子,只能一点一点尝试,所以每次他都只能在凝易眼前用药,有什么不妥好能及时救治。”。 “我那里还有些珍贵药材,放在府库也是生灰,等回了盛京城,我差人送到你府上。”林琯听闻便是医绝也不一定能治好林荻时,心中兴奋甚至胜过了面对平江城困境的忧虑,行事也大方起来,毕竟那碍眼的人已经不足为惧,他也不差那些许银钱。 …… “城中的米商我前日敲打过,可他们给出的也实在有限,粮仓中已经没有米了,去附近城镇采购的衙役大概还有三日才能回来,也不确定能带回多少米粮,堂妹可有什么好法子?”确认了是友非敌,林琯自然将自己目前面临的问题告知,想着多一个人商量总能有不同的想法。 林芷眉宇之间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安安静静的用茶,等林琯开始面露失望时,才突然道了句“查账,明日让羽林军带着平江府衙役一同上门,给那些米商半个时辰的时间,交粮,或者交账本。”。 “可我看不懂账本啊?要来何用?”林琯想不明白为什么林芷会给出一个这样的提议。 第244章 他们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他们? “你不需要懂,你只要找人记录清楚,各位米商有谁上交了米粮,又上交了多少,而那些选择交账本的,你派人看着送来我这里就是了。林芷可是富商之女,能看懂账目并不稀奇。”林芷瞥了一眼有些愣怔的男子,心中默默感慨,扶持这样一个靶子,也不知道到底是对是错。 林琯愣了片刻后,回过神来,然后开始忧虑起此行的危险性:“你这次不会真的只带了三个侍卫吧?那账本送过来岂不是很危险?不然我把今日随我前来的羽林军留给你?”。 林芷连忙摆手拒绝:“八哥还是把他们带走吧,他们留下来,我都不知晓是他们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他们。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过两日陌若楼的人应该也要到了。毕竟医绝在此受辱,他们不可能不露面处理。”。 林琯闻言放下心来,虽然这二进小院只有四个会武的,可林芷毕竟是曾经孤身进入南诏叛军军营,将那位皇女耍的团团转的人物。待陌若楼的人到后,也比羽林军侍卫更加适合在这里护卫安全,而且,两方人马不好随意接触。 所有事情商议妥当后,林琯便要转身离去,毕竟从外面看起来,这座二进小院比起赵潜的太守府,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还是那装饰奢华的太守府,更适合八皇子金尊玉贵的身份。 再如何,林琯也想不到,这林宅才是真正的低调奢华有内涵,屋内的床褥都是云锦绸缎、蚕丝苏绣,香炉中袅袅升起的是芷胭阁中的精品,而茶壶中的则是芷茗斋舍不得售卖,只供自己人的藏品。 林琯走后,一身红衣妖娆妩媚的若念安随着莫雷从后门进入林宅。女子进入房中后,皱起鼻子嗅了嗅,然后方才开口:“刚刚应当有位郎君在此,你看,你茶杯都还没来得及收。”。 “是啊,你再早来半刻,兴许还能同他见上一见,他可是对陌若楼很有兴趣,你又这般貌美,也许能得他宠幸也未可知,那样便是一跃成为大晋朝的八皇子妃了。”林芷是故意说这些话揶揄若念安,但那妩媚女子却浑不在意。 “这话说得,他们皇家,但凡是想上位的,哪个对我们陌若楼没兴趣了,再说我貌美这事,我以为是大家公认的,所以拿下他不是轻而易举?可到目前为止,能上我床榻的,不只有你一个吗?”。 偷鸡不成蚀把米,若念安的话勾的林芷一阵恶寒,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当时年幼无知犯下的错,林芷可是再也不想体验了。 “从南境来了多少人?为什么是你带头,陌望平在忙些什么?”林芷想不明白,若念安平素是最不喜欢出门办事的,除非是有什么让她感兴趣的事,可林芷并不觉得平江城中的事,能让她感兴趣。 “我不来,那别苑中的女娘,你们准备怎么办?让陌望平那呆子过来收做后院?而且我确实也好奇,敢同陌若楼动手的人,到底是有几条命在身上。人嘛,倒没带多少,只有十个,不过却是我若楼最心狠手辣的十个。”。 第245章 黑色 虽然殷闲等人从头至尾并不知晓凝易的身份,也未能从凝易身上讨到半点好处,可到底是将人绑了过去囚禁起来,陌若楼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林芷还是对若念安做出了约束:“留口气,让他们能撑到盛京城,撑到朝中下旨定罪,其他随便。”。 若念安听到这番话抚了抚自己广袖,然后露出了一个明媚动人的笑容:“放心吧,不会让你难做。”。 …… 账目送过来的时候,足足用了两个羽林军侍卫搬运,侍卫将账本送进书房,并按照商家一一分开摆放,等着林芷空闲下来就可以直接翻看,置于其中有什么不妥,就不是他们这群武夫能够看出来的了。 林芷白日里带着若念安在平江城里逛了一圈,从芷锦阁到芷胭阁,从芷茗斋到芷味轩,陌若楼手下的几家店铺被两位主子逛了个遍,顺便颁布了新的规矩:后面一个月内,若是有太守府的生意,在原本的定价之上,再翻一番。 米商的账本被若念安与林芷一同翻阅,只花了一个时辰便查看了个遍,不出所料,账面干干净净,干净的不像是一个商家的账目,里面甚至连半分损耗都没有。 “你准备怎么做呢?这里面可抓不出什么问题来。”若念安活动活动自己已经僵硬的脖颈,然后转着桌上青竹样式的镇纸道。 林芷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肩,然后给两人倒了茶水,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双唇:“别急啊,还没完呢,莫雷去取了,等下再陪我看一看。”。 若念安的双眼瞬间大了几分,似是有着不可置信:“我专程从南境跑到江南,为的是能忙中偷闲休息休息的,不是为了被你压榨的。米商这摊子说开了是你们朝廷的问题,为什么要抓我这种江湖势力的壮丁啊?”。 “你这么说倒是没有什么错,可是你知道的,我素来喜欢抓壮丁,陌望平不是还帮我做了好几个月的守城军考核吗?你这才做了多少事呀?”林芷对于若念安的控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毕竟能抓到做事的壮丁也是她的本事不是。 妖娆妩媚的女子无言以对,只能把矛头指向那个尚未回府的娃娃脸侍卫:“莫雷行事什么时候这么拖沓了?是不是应该让他回楼里重新训练一下?耽误我睡美容觉,我可是要闹的。”。 林芷点了点那一堆已经被翻阅完的账本,轻笑着开口:“你就算平时不管账,但也应该知晓,作假的账目便有这么多,真实的账本又能少到哪里去呢,莫雷莫电他们两个人,偷账本倒是不难,可要把那么多账本悄无声息的带回来,还是要花些功夫的。”。 若念安知道自己理亏,却也不愿意承认,只半趴在桌子上,十分无趣的抠着自己手上刚刚染好没两日的蔻丹,对着桌上的珠光看了又看,然后抬起头对林芷道:“你说,我过两日把指甲染成黑色如何?”。 林芷闻言愣了愣,然后仔细打量桌对面的女子,却不见分毫开玩笑的神情。少女颇为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清冷着声音道:“七年前,年少爱慕的郎君成亲,娶了你族中堂姐,你气愤不过,突然决定把指甲染成红色,这一染就是七年,而今又是为了什么想要染成黑色的了?”。 第246章 率性而为 “突发奇想,想换换风格了。你不知晓吧?我堂姐三年无所出,而后被婆母逼着给自家夫君后院添妾室呢,前段时间,那几房妾室给赵家添了嫡亲的孙子。”若念安谈起自己的过往,颇有几分嘲讽的意味。当年是她阿爹阿娘同赵家定下的娃娃亲,可她父母早逝之后,她一介孤女,只能在伯父家中寄人篱下,后来堂姐陷害她落入河,被人所救后,一路辗转到了南境。 “我原以为,你那个郎君成亲你也就放下了,却不想你还是记挂着。所以想换蔻丹的颜色,也是这个原因?”林芷想要确定面前这女子心中所想,她也好知晓到底该怎么去劝上一劝。 “七年前你才八岁,大概没仔细了解过那些人的情况吧?与我定亲的那家人姓赵,他叫赵诣,他爹叫赵潜,现在就住在平江城。”若念安将这事说的平淡,可听在林芷耳中却仿佛一颗惊雷,说是意料之外,却又似乎不足以让人过于惊讶;说是意料之中,又确确实实是林芷此前从未设想过的展开。 “那你想要染成黑色,也是想要在几日后,我们撕破脸当面对峙的时候亲自前去嘲讽或者打压一番?”林芷将自己的猜想说出口,而后便安安静静的等若念安的回答。 若念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后抬手抚了抚自己垂在一侧的青丝,有几分纠结的开口:“我还没想好,你们撕破脸的时候,我要不要露面,总想着,我应该去看看,又想着,我已经离开江南这么多年,他们能不能认出我都说不准。”。 若念安的犹疑不定,林芷能理解,却并不是很赞同,毕竟冷眼旁观这种事情,就应该是头脑一热率性而为,哪里需要顾虑那么多呢。 …… 林芷离开山庄别苑的第三日,又一次踏入了山庄别苑,而这一次,她是乘着八皇子的马车,以八皇子女伴的身份。山庄别苑的宴席流程同上一次并没有什么不同,其中的差别,大概就是各个座位上的人。上一次基本都是平江城中的各位官员,而这次除了几个重要官员便是米商。 殷闲拍手招上一群女娘之后,依旧由着场中各位由着各自地位先后挑选,林琯因为身侧有林芷作陪,自然歇了这种旖旎心思,只顾着为林芷布菜倒酒,时不时的应承一下其他人的交谈或者敬酒。 酒至半酣,坐在高位上的林琯清了清嗓,四下霎时安静下来,而后林琯拿起桌上的酒杯,一杯烈酒入喉,似是给自己鼓气一般,正当众人想要开口调节气氛道一句“好酒量”的时候,林琯敲了敲桌子:“今日我也准备了一份礼物要送给在场诸位,诸位不妨仔细看看?”。 当朝八皇子准备的礼物,场中哪一个敢拒绝,便一声声笑着奉迎:“殿下怎的这般客气?”“定是些会让我们开眼的好东西。”“我们受之有愧啊。”。 随着林琯的一声令下,四个羽林军侍卫抬着两口不大不小的木箱进入堂中,木箱落地,“咣”的一声,吓得那些倚在男子身旁的女娘一个哆嗦。可待到木箱被打开,场中那些米商瞬间觉得酒醒了大半。 第247章 哪处的财神庙这么灵 那两个木箱,被各家账本堆得满满的,或新或旧,颜色不一。在场的各位米商,得意忘形者有之,心虚胆颤者有之,庆幸自己识时务者有之。有胆大者出声询问:“殿下夙兴夜寐,这么快就查完了这些账本,当是没有什么问题吧?没问题的话,宴席结束我就遣人将账目带回去了。”。 林琯闻言笑了笑,堂中的米商见此更是放下心来,开始了新一轮的奉承:“有殿下如此人物,我大晋当兴。”“殿下辛苦了。”“我等敬殿下一杯。”。 林琯抬手向下压了压,然后一改刚刚的笑颜,冷着声音道:“昨日交了账的诸位,不妨去找找自家的账本,然后再想想该说些什么。”。 场中众人闻言,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便是赵潜,此时也开始怀疑:盛京城传来的消息,并未说八皇子会查账目,那为何现下会是这般情况?莫不是盛京城的消息有误,八皇子此前一直在藏拙? 众人心思各异,那带头说话的若老爷则走上前去,开始查看挑拣自家的账本,五个账本被若老爷从第一个木箱中拿出,粗略翻翻,并未见任何不妥,大腹便便的中年富商摸着自己的胡须道:“这就是我家的账,没什么问题啊。”。 林芷右手抓着一方绣帕,掩住了唇角的笑意,却未掩住自己的闷笑声,见堂中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林芷也不忸怩,直言道:“我其实很疑惑,若老爷连账本都看不懂,是如何把生意做的这么大的?靠弟弟,靠女儿吗?”。 堂中话事的男子,除了林琯,皆是知晓若老爷曾经强占自己亲弟留给侄女的遗产,而侄女又溺水而亡,只是因着赵若两家的姻亲关系,无人敢提及此事。而此时被一个十五岁的女娘提起,众人除了心惊,便只剩疑惑:她一个外地孤女,如何知晓这些事的? 若老爷闻言也不再扬着那弥勒佛一般的笑容,而是冷着声音质问:“姑娘此言何意?”。 “此言何意?我一个弱女子能有何意?只不过是家中从商,自幼在账本堆里长大,对账本有着些许了解罢了。所有账本都不可能毫无问题,便是普通农家,也有一些散碎银子不知花在何处,若老爷不觉得,你家的账本太干净了吗?”。 “平江城气候潮湿,若家的账本,看不到半点受潮的损耗,便是运输途中或是受了鼠灾的损耗也没有。呵呵,向来是财神爷格外庇佑若家,”林芷说到此处,不觉又笑了起来,“若是我爹娘在世,定然要来找若老爷讨教一下那处的财神庙这般灵验。”。 少女的话让堂中的富商留下几滴冷汗,还不待若老爷回答,便又听到林琯开口:“若老爷不妨再找找另一个箱子,也许还有你家的账本也说不定啊。”。 林芷让人偷账本这事,林琯是知晓的,虽然他心中颇不赞同,可他也不敢违逆林芷的心思,他总觉得,林芷手中有晋帝的密旨,可以处置平江城一众官员,甚至督察他的密旨。 第248章 该当如何? 若老爷闻言愣了愣,将手中原本捧着的账本全部扔在在地上,又开始翻找另一侧的木箱。不过片刻,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又找出五本写着“若家米铺”字样的账本。关于账本的真假,一直做甩手掌柜的若老爷看不出来,但是每个账本最末页盖着的他的私人印章,是别人无法轻易伪造的。 坐在食案后的其他商人,见到若老爷突变的脸色后,也顾不得怜香惜玉,匆忙的将怀中的女娘摔在一旁,开始翻找起自家的账本。而昨日乖乖交了米粮的商人此时则是心中藏着几分庆幸,却依旧有几分忐忑不安。 “时间匆忙,这两日只翻了这些。我也不欲同各位为难,我只想顺顺利利的将这次赈灾的差事办妥,诸位不妨想一想,明日是有粮还是有账本。”林琯并不想将此事闹大,毕竟此时也不是翻脸的好时机,灾后重建的平江城,经不起重创,他们也没有足够的人手。 而堂中的诸位米商,浸淫商场多年,自然很快的权衡出利弊:“不知殿下还需多少米粮?在下一定鼎力相助。”“殿下有何旨意,尽管吩咐。”。 自七年前赵若两家联姻,若老爷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种挫折了,但此时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堂中发生的一切都在赵潜和殷闲的意料之外,赵潜没想过八皇子在收受了自己的贿赂之后,还会如此行事,但毕竟八皇子没有赶尽杀绝,所以此时也只能笑着打圆场:“明日我与府衙同僚将米粮的空缺统计出来,各位依照能力认领自家商铺的份额,我们齐心协力,共克时艰。”。 场面话谁都会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们也只好应承下来。只是丝竹管弦、彩衣罗裙已经勾不起众人的兴趣,还不到亥时,晚宴便早早结束,各自回府了。 八皇子的马车上,林琯与林芷商量下一步的行动:“你觉得后面要怎么办?米粮的问题解决了,民房也已经重建,对于赈灾而言,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完成了。剩下的就只有官员贪污一事,你觉得该当如何?”。 “看你如何想,守城军不知有多少可用的,也不知道赵潜私下有没有养侍卫。若你不打算追查,此次一行,能做的也没什么了,只要看着那些民居建好,灾民入住,就可以回京复命了。若你打算追查贪污一事,顺便将一众官员缉拿,我建议你再等上三日,这期间,遣人去向征东将军借兵。虽然征东将军也有可能是受贿的其中一位,但是我们没有更好地选择,而且,比起庇护赵潜他们,征东将军更有可能做的是断尾求生,京中那几位也是。”林芷将目前平江城的情况一一阐述,而后便等着林琯做决定。 林琯安安静静的听完林芷的分析,迟迟做不出决定,他想要借此机会给老七予以重创,并不希望半途而废,可他要平安回到盛京城中,那就必须要向征东将军求助,也就必须接受老七不会损失太重:“你觉得应当如何?”。 第249章 心意 “此事你不该问我,我奉的圣旨只是带小十一求医,赈灾之事是你的任务。”林芷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林琯决定抓小放大,等林琯启程离开平江城回到盛京城复命之后,林芷自会带人把这群硕鼠抓住押送回京。 林芷回答完林琯的问题后便闭上双眼开始假寐,只有仍在敲击膝盖的食指显示出少女并未真的睡去。眼见着旁边那人不再关心自己心中如何千回百转,林琯还是犯了难,却也只好独自思考。 马车逐渐靠近梧桐巷,林琯才终于下定决心:“等下我写封信,你帮我差人送去给征东将军。毕竟跟随我来的羽林军是有数的,少了一个两个,容易惹人注意。”。 林芷闻言睁开惺忪的眸子,将林琯仔细打量了一下,见男子虽然神色纠结,目光中却含有几分坚决,便点点头,不再理会其他事。 …… 比征东军先一步进入平江城的,是谢玧崧和一直随侍在其身侧的两个随从。三人寻至“林宅”时,前来开门的莫雨还有几分诧异,却还是将人让进了院中,毕竟是同自家主子相熟之人。 “林姑娘,冒昧打扰了。”数月不见,谢玧崧比起之前更“外向”了几分,对崔清芷给自己设定的新身份适应良好。见到自家公子颔首行礼,谢一谢二两个随从也纷纷点头致意。 “许久未见,谢公子怎知我在此处?此番前来平江城可是有什么事要办?”谢玧崧已经寻至此处,林芷虽感意外,却也不好直接赶人,只得礼貌寒暄。 虽然林芷并未加以嘱咐,但莫雨还是烧了热水奉了茶来,而谢玧崧见此则自顾自的找了个椅子坐下,然后才将自己的来意道明:“我也只是凑巧路过,在城外碰到了莫雷,才知晓你在此处,听莫雷说你此行没带几人,我便想着来同你见上一见,兴许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倒是劳谢公子挂念了,谢公子没有其他事情要做吗?”因着谢玧崧的提醒,林芷方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说起来忍冬与自己同时离开盛京城,早该到了平江城才是,却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个消息,也是她忘记过问了。 两人分开几个月,谢玧崧也难得的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此时此地偶然相逢,一向寡言的少年更觉两人冥冥之中是有些缘分在的,所以此次相见也稍微改了些自己以前的作风。此时听闻少女的过问,少年也不加以掩饰:“本来也只是到处走走看看,并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更何况,我与崔兄莫逆之交,此时遇上你,自然要护你一程。”。 林芷听到谢玧崧的回答,虽然有些难以理解,却并没有多加反驳,毕竟林荻和凝易都需要人保护 ,林宅多出三个会武艺的人,对她而言有利无弊:“我等下让莫雨去收拾空房间,不过这小院房间不多,你们将就一下。”。 谢玧崧对此并不在乎,对于动了心的少年而言,此时重要的是自己心仪姑娘的安危以及近水楼台先得月。至于一直近水楼台的柳书墨为什么没有得月,谢玧崧归因为那个对手个人魅力不够,而他需要防范的,只有牧寒竹。 第250章 审讯 谢玧崧到了这小院,后面难免会同林琯、凝易和若念安撞上,林芷也没做过多隐瞒,只是让莫雨带三人前去安顿时将平江城的情况简单交代了一下。免得到时演的不像,被人发现破绽。 走在游廊下,听着莫雨一一叙述的谢玧崧,心中难免有些气闷,毕竟过几日可能要看着自己心仪的姑娘与他人携手并肩。虽然那两人名义上是兄妹,可毕竟不是真兄妹,难免林琯会动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可皇家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 谢玧崧主仆三人离去后,林芷叫来了莫电询问忍冬一行人的踪迹,莫电将当日从芷味轩得到的消息告知:“忍冬他们一行人从盛京城离开的第三日遭遇刺杀,忍冬负伤,所以他们就地休息了两日,第三日才重新启程赶路,路上也不敢颠簸,所以慢了些,预计过两日能到平江城。”。 林芷闻言点点头,表示了解,想了想平江城即将发生的种种,才重新做出指示:“让陌若楼去传消息,告诉忍冬她们不必来平江城了,去古阳府安顿下来,我们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那边与她汇合。”。 古阳府是泾河沿岸决堤的重灾区,林芷本就打算带林荻见识人间疾苦,好不容易离京一趟,少女自然不会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而平江城中的事,就快要有个结果了。 谢玧崧入住林宅的当晚,林宅闯入了一批刺客,林芷因为藏拙,并没有展现任何武艺,只在手中捏着数根梅花针,当有刺客靠近时,方才扎上一针以求自保。而凝易,一批批药撒下去,无差别的攻击了院中除了莫雨莫电外的所有人,包括刺客与谢玧崧三人。幸而莫雨莫电识得谢玧崧三人,在留好以供审讯的活口之后,将其他刺客一一斩杀。 而谢玧崧主仆三人,只能靠在地上,听着林芷向凝易解释,然后再由凝易为他们解毒。解开毒药的男子尚且有几分虚弱,而后便见到有人自后门的方向寻来,正欲提起长剑再战,就见到来人同对面檐下站着的几人见礼。 不待谢玧崧出声询问,莫雨已经找来麻绳,将那刺客绑了起来。而莫电带着几位穿着轻薄的女子进入房中,搬了几把靠椅到院中,以便林芷几人可以坐着监刑。而谢玧崧见此,也给一侧的谢一使了个眼色,谢一便同样进屋为谢玧崧搬了把靠椅。 林芷与凝易几人一一落座,林荻因为受惊并不敢离林芷太远,靠站在林芷怀中,以汲取些许安慰。那几个随若念安一同前来的女子见此,便开始审讯逼供,从鞭子抽打,到浇洒盐水,那侍卫一直咬牙硬撑,并不吐口。一蓝衣女子取出梅花针时,被林芷出声制止:“还有孩子在场,不要搞得那么血腥,实在不行就用药吧。”。 蓝衣女子闻言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四五个瓷瓶,而莫电上前将那黑衣刺客的嘴掰开,任由蓝衣女子将瓷瓶中的药一一喂进刺客的口中。药丸入口即化,并不给刺客留其他机会。几种药有着不同的功效,一同服下后,不过片刻便已经开始发作,原本坚挺的刺客此时已经满地打滚,一心求死。 第251章 刺杀林芷 “想死很容易,说些我们想听的。”一袭红衣的若念安第一次开口,也是给刺客最后一次机会。 泪流满面的刺客挣扎着起身:“我说,我全都说,是,是若家,买凶杀人,想要我们把林姑娘杀死。”。 听到这番回答,一众人将目光投向当事人,却见林芷笑了笑,然后吩咐:“给他个痛快,然后各自散了吧,明天还要早起。”。 谢玧崧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吩咐谢一给少女送些安神香去,并没有多说什么。而凝易和若念安,满脸写着的都是“有好戏看了”,若念安的表情更多了几分复杂。 原本只是朝廷针对赵潜,最多若大姑娘因为是赵府少夫人受到牵连,但是若家并不会太受影响,她也没打算杀人灭口,最多火上浇油,若家能变成什么样全看他们自己造化,可架不住若家自己找死,竟然敢直接买凶杀人,杀的还是林芷。 …… 第二日清晨,谢玧崧走出房间时,便见到林芷正在院中看着林荻练武,院中已经被打扫干净,连满地的血迹都已经消失不见。冷峻少年为找话题出声询问:“那些人呢?送回去了?”。 “你倒是难得猜到我的行动,过两日我会出门,劳烦谢公子留在宅中,代我保护好幼弟。”昨天夜里,若老爷一夜未眠,等着雇佣的杀手回府复命,可杀手一夜未归,清晨小厮去开府门的时候就见到府门外大街上摆着十数具尸体,若府的人都被吓得不轻。若老爷对林芷的怨恨更深了几分。 林芷担心过几日她离府之后,会有人闯上门来抓住林荻来威胁自己,毕竟自己此行为不惹人注目,确实没有带太多的人入城。 征东军领兵前来的是谢玧崧的远房族兄,叫谢玧安,与谢玧崧有三分相像,略矮上两寸。一万征东军驻扎在离平江城十里外的河边,而谢玧安换了身便服乔装进入平江城,去见城中的八皇子和安南郡主。 三人凑在一起,商议了一下行动计划,而后谢玧安便辞行离开了。正事议完,林琯问起今日听闻的事:“我听说若家门口被人摆了尸体,他们都说是有人寻仇,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林芷正把玩着手中的粉釉茶杯,闻言抬眸看了看对面的男子,反问了一句:“你觉得是怎么一回事呢?”。 听到少女的话,林琯难得正色,紧张的攥着自己的那个茶杯:“不会是和你有关吧?别瞒着我,发生什么事了?”。 “武艺不精,刺杀不成反被杀。若家现在不过是收到一个警告,且让他们再多活两日,刺杀皇室的罪名,也不知道赵潜保不保得下他们。”说到这里,林芷还颇有几分惋惜,为什么总有这种人会自不量力,安安稳稳平平静静的活着不好吗? 林琯设想过事情会和林芷有关,却万万没想到若家胆子这么大,不过转头想想,若家怕是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要刺杀的到底是什么人。林琯觉得,兴许若家直接来刺杀自己,后果都不会有刺杀林芷来的惨烈。 第252章 你们不如我,正常 三月初八,赵潜在太守府设宴,为林琯饯行,林琯携林芷与五十羽林军侍卫出席,平江城一众官员作陪。 菜品上齐,赵潜正欲举杯提酒,却被林琯压了下来:“赵太守莫急,我来这平江城也有几日了,看到的情况,也全都派人记录了下来,可是这记录上的种种,与赵太守此前递给我看的介绍,有诸多不同啊。”。 赵潜闻言愣了愣,皮笑肉不笑的开口:“殿下明日就要走了,此时说这些话,怕是不妥吧?”。 “哦?有什么不妥呢?我想着自己一个人回京毕竟孤单,有赵太守和几位大人作伴,路上也能解个闷啊。”。 赵潜和同谋的几人闻言皆变了脸色,赵潜将手中的茶盏往桌案上重重一磕,却依旧有恃无恐:“殿下,这是我赵府,您和羽林军的诸位皆在我府上,我大可以杀人灭口,然后嫁祸给您身边那位,您觉得这建议如何?”。 不待林琯说话,林芷已经鼓起掌来:“我觉得这主意不错,谢副将,赵太守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如此,也不算我们擅闯民宅了。”。 赵潜尚未明白这话的含义,可林芷下首的那位羽林军却站了起来,手中的佩剑插在赵潜的面前:“赵太守贵人多忘事,怕是已经忘了我是谁,我给您提个醒,我姓谢,在征东军营见过你。”。 “原来是谢副将啊,不知谢副将今日为何在我的府上?征东将军可知道?”赵潜心中有几分怀疑,自己一向同征东将军交好,每年也不少往征东军营送东西,不管从那个角度出发,征东将军都不应该弃他不顾。 谢玧安闻言冷笑两声,而后义正严词:“征东将军自然是知晓的,只是将军忠于皇室,怎会与你同流合污,此时一万征东军就在平江城外,诸位大人就不要想逃了吧。”。 赵潜闻言也不再多言,准备直接用武力解决问题。一批侍卫出现,长矛直指场中非赵潜同谋的众位官员。一群文官哪里见过这等架势,皆被吓得两股颤颤,唯有一个林芷,坐在主位上面不改色的品着茶,还不忘对林琯说:“这茶鲜醇甘厚,回甘持久,着实不错。等下抄完家,这府中收拾出来的茶叶都小心存放,回头送去我府上。”。 林琯有些无言以对:“你觉得现在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吗?你没看到厅中多出来的这些人吗?我倒是不担心你的安危,可你考虑一下那些大臣,若是今夜死光了,平江城就要乱了。”。 “怎么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然等下真的打了起来,摔碎了罐子,茶叶不就都毁了?浪费可耻,还不如留给我。”少女的态度将厅中众位官员弄得不知此时该作何反应,若是笑出声来,好像是对那些持矛侍卫的不尊敬,可若是面露恐惧,倒显得他们此时还不如一个柔弱女娘了,怪丢面子的。 林芷似乎看透了场中众人的心思,极为好心的解围:“诸位大人该如何便如何,不必太顾虑面子问题,你们不如我很正常。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只要不乱动,我的人箭法还是很好的。”。 第253章 不是林芷 “你不是林芷,你是何人?”赵潜向外望去,太守府的院墙与屋顶已经蹲满了弓箭手,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便是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候,林芷还不忘填肚子,毕竟按照她的猜测,凝易应该是不会想着要给她留晚膳的,而且若是等下真的见了血,她怕是短时间内也不会有胃口吃东西。赵潜问话时,林芷刚刚尝了尝桌上的海鲜粥,少女拿起绣帕轻擦了擦嘴角之后方才道:“赵太守又说笑了不是,我不是林芷还能是谁?”。 “一个富商之女,断不可能有这等胆识,也不可能培养出来这么多弓箭手,左右等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林姑娘不妨为我答疑解惑。”赵潜同样面不改色,似是并不觉得自己会失败,就算征东军有一万士兵在城外,可也是在城外,要进城便需先同守城军战上一场,等打到他的太守府,早已分出胜负。 林芷将手中的绣帕扔到了指向她的长矛之上,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然后冷了脸,沉着声音道:“让我为你答疑解惑,好大的脸啊。我是谁,在场诸位希望我是谁呢?”。 场中众人面对这一堆反着光的兵刃,不敢吭声,但心中都有着各自不同的猜测。 林芷见厅中其他人都不说话,也不觉得的尴尬,而是同谢玧安旁若无人的交谈起来:“谢副将,你说你带来的人打过来的时候,场中还能活着几个人?”。 “您想让活着的人,应该都不会死就是了。”谢玧安语气恭敬,却还是没有擅自做主道明林芷的身份。 “你们谢家人都这么话少吗?无趣。”林芷摇了摇原本放在眼前桌案上的那只琉璃酒杯,然后颇有些烦闷的问了句,“赵太守,我们何时动手啊?谁先动手啊?我也坐累了,想活动活动筋骨。”。 赵潜闻言冷笑一声,觉得眼前那少女实在是过于狂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茶盏,语气中颇有些惋惜:“林姑娘风华正茂,诸位大人与我又是同僚一场,我实在不忍心就这么轻易见血啊。”。 林芷点点头,然后难得附和了一句:“我也不想随随便便见血,所以迟迟不敢动手,可是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啊,诸位大人不急着回家陪夫人,我家还有幼弟在等着呢。”。 随后,林芷拍了拍手,数百支箭破空而去,有的射向厅中执矛的侍卫,有的射向院中保护赵府上下家眷安全的护院,无一虚发。 厅中瞬间倒下大半的人,还在站着的那几位开始胆颤,却丝毫不敢后退一步,而赵潜更是觉得心惊,目眦欲裂,他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目之所及只有这个厅堂:“还不动手,在等什么呢?”。 这话自然是对厅中还站着的那几个侍卫说的,可就在侍卫准备动手的那一瞬间,林芷从腰封之下抽出一把软剑,与谢玧安同时动手,将站着的几个侍卫一一斩杀,甚至有一丝多余的动作。鲜血喷涌而出的那个瞬间,林芷急忙躲回自己的位置,生怕沾上半点血迹。 原本蹲在高处的弓箭手,此时已经落入院中,将院中尚且存些反抗能力的人一一挑断手筋,而原本就柔弱不堪一击的妇幼家眷则被一一绑了起来,跪在院中。 第254章 救救阿姐 不过片刻,便有一张生面孔走入这厅中,对其他的人一概不理,只恭恭敬敬的向林芷回禀:“照您的吩咐,都在院中了。”。 “哦,既然如此,那诸位不妨一同移步一观?哦,对了,别忘了将这几位绑了。”林芷纤细的食指在场中几位官员身上虚点了几下,随后便有穿着甲胄的士兵上前,将那几位官员五花大绑,押到庭院之中。 厅中之人行到院中时,赵府的妇孺已经开始哭喊呼救:“老爷,老爷这是怎么了?”“爹,他们为什么绑我们?”“老爷,到底发生什么了?”。 可赵潜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已经被麻绳捆住,没了往日大权在握肆意潇洒的样子。林芷扫视了一圈院中跪着的众人,突感几分头疼,今夜怕是无法结束的太早了。四周扫视了一圈,林芷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只好把目光投向谢玧安,然后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谢副将,能否劳烦你帮我搬两把椅子来?”。 谢副将去搬椅子的时候,若念安一袭红衣,带着十个身穿白衣却风格各异的女子从太守府正门光明正大的走了进来。十一人到后院时,后院已经或跪或站布满了人,若念安娇笑一声:“呦,开始了吗?我没来迟吧?”。 “是有点迟,一点忙没帮,就想直接带人走。”林芷瞟了那打扮的金尊玉贵、却不掩半点妩媚的女子一眼,然后兀自挑了张椅子坐下。若念安也不见外,径直走向另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而后方才回答了林芷刚刚那句话: “你也看到了,我只带了这么几个姐妹过来,怎么能做那种苦活,所以就劳烦那些兄弟们了。”。 若念安的话并没有在其他人心中掀起什么风浪,唯一一个觉着这说话女子让自己觉着万分熟悉的,便只有赵潜的儿媳、赵家少夫人一人而已。 两个女娘坐在椅子上,睥睨众生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若念安将目光落在了赵家一干人等身上,而林芷则将目光落在了林琯身上:“圣旨我不是已经给你了吗?开始吧,让他们死的明白一点。”。 林琯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让候在一侧羽林军将那明黄色的圣旨打开,开始一一陈述各位官员的罪名,而罪证,也被林芷的人一一拿了出来,那羽林军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赵潜罢黜平江城太守之位,抄没家产,押解归京;赵府一应家眷共同押解进京。”。 院中众人早已经放弃抵抗,而赵府的人在听到宣判时也已经瘫软在地。因着若念安的目光一寸不错的落在赵少夫人身上,终于让赵少夫人想起了眼前之人是谁,此时也开始不顾颜面的向着自己一贯厌恶的人求救:“念安,是你对不对,你没死,你救救阿姐,救救阿姐,阿姐和这些事没有关系。”。 “阿姐?你是谁的阿姐?要我救你?也不是不行,只是救了你之后呢?送你回若家吗?”若念安冷眼瞧着那跪在地上的妇人。那妇人穿戴精致,胭脂敷面,却难掩眼角的皱纹,此时涕泗横流,更显出几分凄惨。 第255章 若家人很想你 赵家一干人等听到这番对话,心中自有波澜涌起,有城府不深之人,心中所思所想直白的展露在脸上,遮掩不住分毫,而容颜憔悴的妇人露出一个实在算不得好看的笑容,言语间透露的是内心掩藏不住的激动:“对,对,回若家,回若家,我们回去,阿爹阿娘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若念安反复翻看自己纤细的手指和那刚刚染成黑色的蔻丹,似是觉得不很满意一般撇撇嘴,半晌之后才怜悯的看了一眼那正欲起身却又一次被控制着跪在地上的妇人,语气惋惜的道:“若家人也很想你,此时正等在门外呢,用不用我说说情,让他们进府与你一叙?”。 赵少夫人便是脑子再愚钝,此时也发觉了不对,若家应当知晓今夜赵府设宴是为八皇子饯行,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寻到赵府来,那若家又是出了什么事呢?赵少夫人猜想不出,一贯骄横的她也不去多想,只是大声质问:“怎么回事?我阿爹阿娘为什么会在外面?是不是你?你做了什么?”。 “你实在是冤枉我了,我今夜来此,并不是同你、你们、若家或是赵家有什么瓜葛,我只是来要一个叫‘殷闲’的人。八皇子殿下,殷闲此前差人绑了我陌若楼医绝,我等特来讨个说法,还望殿下可以将人交给我们。”前半句是回答赵少夫人的质问,后半句则是对着林琯说的。 林琯今夜也是第一次见到若念安,并不清楚眼前这身姿曼妙的女娘是什么身份,此时也不过是知晓她来自陌若楼,刚刚因为女娘抢占自己靠椅的不爽隐隐消退几分,礼貌的出声询问:“不知阁下是陌若楼中的哪一位?”。 “我姓若,不过,殿下是何意呢?莫不是今夜来的若是我楼中其他人,医绝受的屈辱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若念安的语气暗含了些许的恼怒,将一个说一不二的陌若楼主形象营造的十分逼真。 “我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父皇有旨,我需得带他回京复命。”陌若楼的人与事虽然隐蔽,但一些基本的情况众人还是有所听闻的,林琯此时自然也判断出了眼前这女子在陌若楼中非凡的地位,怎敢随意得罪。 因着林琯的态度良好,若念安也不再刁难:“殿下放心,只需把人给我一个晚上,您的人也可以跟着,不用担心我将人掉包,明日您离开平江城前,我定然将人活着给您送回来,不耽误您的差事。”。 见若念安的态度坚决,林琯也不再多言,点点头默认了女子的做法,然后点了四个羽林军侍卫,嘱咐其跟着这几个女子,明日再将人带回。 若念安将自己此行的任务完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看戏,关于赵家和若家所犯的种种,虽然她可以插手,可她并不愿意。她只想冷眼旁观,看着这些人作茧自缚。 相处共事多年的林芷,自然明白若念安此时的心态,但她向来喜欢热闹,也喜欢看人悔不当初,所以极为“好心”的让人将若家的主要人员“请”到了赵府后院。少女靠坐在木椅上,翘起了二郎腿,轻晃着足尖,绣花鞋上的珍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一声一声搅得众人心中烦闷。 第256章 稍安勿躁 挣扎了一路的若老爷再见到自家女儿与亲家同样被捆绑在地的时候,顿时失了几分傲气,但却依旧梗着脖子嘴硬的辩解:“你们凭什么绑我?我向来守法,平江城谁见我不道一声善人?你们随便闯我家门绑我家眷,眼里可有王法?”。 “哦,也是,怎么能随便绑人呢,快,给若老爷松绑。”林芷这番话说出口的时候,若家与赵家众人想的是事情要有反转了,可若念安却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林琯虽然不知少女到底存着什么心思,但也能判断的出,绝不像赵若两家期待的那么美好。 原本被控制着跪在地上的若老爷被人松开绳索之后便直接起了身,颇有些得意忘形的朝着周围的人道:“还不快将我若家的人都放了!”。 一众士兵并不理会若老爷的话,毕竟自己真正的主子还没有放话。大腹便便的中年富商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无可奈何,只得沉着声音质问:“林姑娘这是何意?”。 林芷将右手往外一伸,嘴角上扬,语气轻快:“若老爷稍安勿躁。”。 林芷身后,有侍卫极为机灵的寻了根木棍递到少女手中,少女颇为赞赏的看了那侍卫一眼,在手中掂量了两下木棍的重量,而后起身,还是在院中踱步,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在某一次再次走到若老爷身后时,突而将木棍抡起,直直打在若老爷的腘窝,本就笨重的中年男子受此一击,“嘭”的一声跪在地上,声音之响,让人忍不住怀疑髌骨是否还完好。 若说刚刚事发突然,众人来不及反应,可在若老爷痛呼出声之后,若家的人纷纷开口,或是询问若老爷状况,或是咒骂林芷狗仗人势,而赵少夫人则是恶狠狠的盯着若念安,出声责备:“他可是你亲大伯,你就这么看着他被人欺辱?若家怎么会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人?”。 若念安笑着摇了摇头,并不理会赵少夫人的话,而若老爷也回过神来,把矛头指向了八皇子:“殿下,若我没记错,我大晋律法不允许乱用私刑,便是林姑娘是你的人,也无权如此对我,您如此放纵她,就不怕盛京城中的御史在朝堂上参你一本吗?”。 赵潜转过头看了若老爷一眼,然后暗自摇了摇头,今晚种种,他早已看清,虽然还不知晓这位林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可八皇子明显是管不了那少女的,恐怕还得捧着敬着,而少女刚刚会选择让人给若老爷松绑,恐怕就是为了反复折磨。 林琯听到若老爷的话也急忙开口解释,却不是为了避免有人参他,而是为了避免流言蜚语传回京中:“若老爷慎言,我与林姑娘清清白白,莫要随口污蔑。”。 林芷晃了晃手中的木棒,突然将其扔在地上,娇声娇气的说:“重死了,手腕好酸,念安呀,借我根鞭子用用呗。”。 若念安斜了林芷一眼,然后给候一侧的女娘使了个眼色,便有女娘将挂在自己后腰处的鞭子卸下双手交付给少女。少女双手握在鞭子两头,用力抻了抻,似是在查看鞭子的结实程度,嘴上还不忘给若家人答疑解惑:“门口的尸体见到了吧?是若老爷花钱雇来刺杀我的,幸亏保护我的人多,不然今日……”。 第257章 算什么皇族? 少女略微停顿,扫视了一圈众人脸上的神色,方才继续道:“不然今日来这里的人可是会再多上一倍不止呢。不过若老爷说的也对,我怎么能够随便滥用私刑呢,我应该,就地处死才对啊。”。 “林姑娘莫要信口雌黄,你说我买凶杀你,可有证据?”若老爷并不甘心就此认罪,总还想搏上一搏,毕竟他花钱雇凶一事,并没有几人知晓,而无能的杀手,死就死了,那杀手组织,也不会自己暴露。 林芷看了看若老爷,似是想不到若老爷为何太突然这般‘机智’,却也好心的想让这一家人死个明白:“证据,我确实没有,不过很快就能有的,我这个人最是公私分明。若老爷不知,医绝与我住在一处,陌若楼已经派人去剿灭那刺客门派了,定然能拿到若老爷买凶的证据,而人证,我也有很多,不知道攸州谢大公子的证词够不够让若老爷信服啊?”。 算计了半生的中年男子,见自己已经回天乏术,便也认下了这种结局,左右家中妻儿不知此事,尚能保全他们的性命:“便是如此,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殿下可以让人将我若家妻儿放回家中了吗?”。 林琯与若老爷目光对视,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言语。林芷手中的鞭子绕了几绕,足尖还不停的在青石板上画着圆圈,娇声娇气:“恐怕不行呢,大晋律法,杀人者偿命;民杀官者,全家连坐;杀从三品以上有爵位者,诛三族;杀皇族,诛七族……若老爷不妨猜一猜,看看若家要死多少人。”。 “你还没同八皇子成亲,就算已经同八皇子成亲,没上皇家玉牒,算什么皇族?”若老爷并不十分了解大晋律法,但见院中一众官员无人反驳,想来少女说的应当没错,所以他也只能在少女的身份上提出质疑。 林芷闻言,直接扬起鞭子抽了下去,软鞭破空带起的风声充斥着杀气,已经受过重击的若老爷自然躲闪不及硬生生的扛了下来,再抬起头,便见到少女又一次扬起了笑脸,只是声音颇有些冷:“八皇子刚刚有没有说过不要随口污蔑?你为何不长记性逼我动手?”。 若老爷的目光越发凶狠,赵少夫人此时的眸子也仿佛淬了毒一般,想要在那随意动手的少女身上捅出几个血窟窿,方能解了自己心头之恨。沾了血的软鞭垂在地上,随着少女的步伐一点点缓慢移动,明明不过片刻,却因周围除了女眷的小声啜泣显得漫长无比。 最后还是林琯看不过眼,轻声开口:“玩够了吗?”。 若家众人以为那俊朗男子是来解救自家的,却不想后面的话直接将众人扔进深渊,他说:“夜已经深了,早些处理完,早些回去休息。”。 林芷闻言撇撇嘴,显出几分小女儿调皮捣蛋的神态,然后恢复自己一贯冷清的样子,重新瘫坐回靠椅之上,漫不经心的开口:“诛七族是免不了的了,我今日心情好,不妨给诸位讲讲清楚,免得有人说我滥杀无辜。”。 第258章 正是在下 “赵少夫人,你也不用再求念安了,江湖中人如何能插手朝廷之事呢。不过我倒是可以做主,让你与赵家少爷和离,重新回到若家。”林芷说完,便一错不错的盯着那憔悴妇人,等着她的决定。 时间流逝,赵少夫人也没能说出一个答案,林芷幽幽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道:“其实无论你现在选择姓赵或是姓若,都没有什么紧要的,若老爷刺杀皇族,诛七族啊,姓赵还是姓若,都逃不过一死。”。 眼见着若家众人还心存怀疑,林芷也不在乎把话说的更明白一些:“皇家玉牒上确实没有林芷这个名字,可是却有另外一个名字,崔清芷,麾下三万精兵的从一品郡主,区区不才,正是在下。不然诸位以为,我如何能有这么多手执兵器的随从?我又不像赵太守,有胆量养私兵。至于殷先生,前几日承蒙你照顾,本宫向来知恩图报,你的心血,那座山庄别苑,现在应该已经被征东军攻下了,里面的姐妹我会照顾好的。”。 众人眼中仅存的光在听到这番话后也跟着破灭了,原本因为今夜之乱而心惊的官员此时却终于平静下来,也不怪少女此前骄傲的打击众人,说他们不如她很正常,眼前这位可是上过战场,助南诏女皇平定内乱的安南郡主、宁武将军,在这人面前,今夜场面实在算不得什么。 唯一心中存有疑惑的便是殷闲,心中已经抱了必死的想法,此时不过是想做个明白鬼:“我听闻郡主武艺高超,此前为何会被我绑去?只为潜入别苑拿到我们的罪证吗?”。 “我对你们没兴趣,哪里会管这闲事,我是去寻人的,就是刚刚念安姑娘提到的那位医绝,被你绑来之后关在东南角小院的易凝姑娘,若不是为了她,我才懒得去你那儿。”林芷颇不在意的回答了那狼狈不堪再看不出半点儒雅的男子的问题。 眼见着事情已经结束,崔清芷也准备起身回府,可赵少夫人却突然叫嚷起来:“还有她,还有她,郡主,若家七族,还有若念安,她是我堂妹,我绝没有认错,她就是若念安,她也要死,她也要死,哈哈哈,我活不了,你也别想好。”。 已经站起身准备往外走的林芷因这一番话止住了脚步,在那妇人说完话,开始发疯一般大笑时,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然后冷着声音说:“赵少夫人怕是忘了,十二年前,你们若家亲自去平江城府衙,报了若念安落水而亡之事,替若念安销了户,今日这位女娘,不过是个同名同姓之人,与你若家有什么关系?”。 明眼人都看得出,眼前这个红衣女子就是若家落水而亡的孤女若念安,可若念安已经多年未曾在若家出现,而且今夜的情况很明显,这女子在陌若楼中地位非凡,又是安南郡主亲自要保的人,谁敢把她牵扯进来,唯有一个赵少夫人,也不知是看不清形势,还是太想将女子一同拉入深渊置于死地,此时依旧喧嚷着。 林芷见那跪在地上的妇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便摆了摆手,随后就有人上前去卸掉了妇人的下巴,同时有人还抽出长剑等着妇人无法再言语时割断了妇人的舌头。 第259章 物有本末 平江城近一半的官员被关在囚车中押送回盛京,城中一应事务只能由剩下的官员暂时兼顾,然后等着朝中新的官员任命。当众人勉强理清那一摊杂乱无章的事情,准备去林宅拜访安南郡主时,二进小院早已人去楼空。 …… 莫电驾车,谢玧崧骑马在侧,车中坐的自然是崔清芷、林珒和凝易三人,莫雨莫雷在前面带路,谢一谢二则跟在马车后面,一行人行驶在官道上,闲适且安逸的朝着古阳府前进。 谢玧崧为了能跟在崔清芷身边一同上路,也是费了不少口舌,直到谢玧崧说:“安南郡主化名林芷,带着一个半大少年出现在平江城的消息早晚会传开,靠着这个身份在古阳府伪装并不十分稳妥,所以不妨一同前去,古阳府那边,谢家的身份还比较好用。”。 崔清芷仔细思考了一番,觉得同行也是个不错的建议,所以最终一行人一同离开了平江城,向西北方向而去。 大晋国土之上,北山南水,东湖西岭,谢玧崧都曾一一涉足,可没有哪一次,他如现在一般觉着心中满足。马车一角挂着的铜铃迎风作响,其中掺杂着林珒背书的声音,虽然不曾亲眼目睹,但是谢玧崧还是能够想象出少女此时的神态:她应当是一心二用,手中大抵是握着一本书,或是兵法,或是她阿娘的手札,还不忘分神去注意那半大少年的情况,适时的加以指正。 “错了,是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崔清芷一贯清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来,听在马背上少年的耳中,让少年不知不觉扬起了笑容。 谢玧崧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喜欢上的那少女,大抵是因为她从不像其他女娘,出行一定要前呼后拥,身边一定要有贴心的人伺候,吃穿用度一定要金贵稀有,但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也从不会委屈自己,不会装柔弱要其他人事事迁就,心中存着几分爱玩的性子,遇事却比谁都成熟稳重。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半大少年用尚且稚嫩的声音复述着刚刚少女的话,然后又继续往下背。上月离开盛京城之前,崔老太公给少年留了一大堆书去背,道明等几人回京之后,他是要抽少年背诵的。难得有人有时间有精力,又肯用心教自己,林珒自然也是万分用心,不愿让身边人失望。 马车慢行,从平江城到古阳府大概要花十日的功夫,一路之上,他们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有丢失农田占山劫道的莽夫土匪,有为了赶上八月秋闱徒步上路的文弱书生,有装作卖身葬父乞讨骗钱的二八女娘。谢玧崧崔清芷几人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只有一直长在深宫之中的林珒,见到这些事深受触动。 第260章 赠玉 三月廿二,一行人进入古阳府,直奔那家最大的悦来客栈,不等崔清芷等人有所动作,谢一率先上前,将代表身份的玉佩递了出去,然后冷冰冰的说了句:“九间上房。”。 客栈掌柜见到玉佩,忙不迭的亲自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为一行人引路。崔清芷见此也不觉得惊讶,江北诸城,攸州谢家是最具影响力的世家,去年年末又同南境的镇南军营签订了战马交易文书,谢家合该更上一层楼才是,谢家嫡系在古阳府,就该有这种地位,不然她还会觉得是谢家这些年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衰落了呢。 林珒自己沐浴过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衫,随后便去叩响了崔清芷的房门。少女此时也不过刚刚沐浴过,着了身中衣坐在窗前用汗巾擦拭自己的长发,所以也没立刻出声,而是去寻了件外袍简单用系带束住,而后才去开门。 崔清芷打开门的时候,门外除了乖巧的林珒,还有捧着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物什木盒的谢玧崧。少女打量了两人一眼,而后便直接大敞着房门,将两人一同让进了房中。 林珒乖乖巧巧的跟在少女身后,乖乖巧巧的落座,而谢玧崧却是打量了两眼那比起自家宅院要简陋许多的客房,见那姐弟两人一同盯着自己看,谢玧崧将手中的木盒放到桌上,然后往崔清芷的方向推了推:“这是谢家的腰牌,你可以带着,行事也方便些。我听说你还派了其他人来古阳府,准备在这边待多久?”。 崔清芷将木盒接过,轻轻打开锁扣,里面放着一枚青色玉佩,上面刻着马头纹,右下角还有一个草书的“谢”字。少女将玉佩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然后又放回到木盒中,才开始回答刚刚少年提出的问题:“忍冬她们应该已经到了古阳府了,莫雨已经去给他们递消息了。在古阳府停留多久还不确定,少说要二十天,多的话,可能要一个半月左右吧。我琢磨着可能过两日买座宅子,比住在客栈方便些。要不,你把谢一借我用用?”。 对于崔清芷的请求,谢玧崧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就点头应下了:“晚些时候我让他来找你,你有什么事直接交代他就好。”。 谢玧崧并不介意这些事,他觉得,少女愿意麻烦自己是好事,这代表着他们的关系已经亲近很多,再不像初见时那么疏远。虽然这次相遇,有个半大少年一直跟在她身边,让他觉着有些不爽,但那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也不能同一个小孩子置气。 崔清芷闻言点了点头,然后才转过头去看林珒,出声询问:“刚刚不是说让你好好休息?怎么在这个时候来寻我了?”。 “我,我问过莫雨哥哥了,他说忍冬姐姐受伤了,是不是因为我?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她。”林珒将自己来此的用意说明,言语时泪水在眼眶来回打转,将落不落,任何人看了都会觉着怜惜。而少年心思单纯,只想着自己是不是又给其他人添麻烦了,愧疚的很。 第261章 两袖清风 崔清芷没有想过,一直瞒着半大少年便是怕他心中有负担,他却还是自己上了心,却打听询问,由此来看,郭昭仪生前虽未教给少年太多知识,却将少年的品性培养的很好,再果敢坚韧些,应会更好。 崔清芷摸了摸少年的头,然后轻声解释:“阿姐也不知道忍冬她们现在在哪里,晚些时候莫雨回去寻她们,你乖乖在客栈,等我们汇合之后,你再好好同他们道声谢,好不好?”。 谢玧崧看着这对姐弟的互动,心底滋生的想法是,若他们二人成亲生子,少女应当会是一个很好的很好的母亲,而他此时,自然不介意爱屋及乌:“若是不想在客栈,我带你出去逛逛如何?古阳府也算是座大城,有很多别处没有的风光特色。”。 半大少年闻言眸色都亮了几分,却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将目光转向崔清芷,询问少女的意思。崔清芷看了看眼睛发光的少年,轻笑了一声,而后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两张百两的银票递给少年:“我实在不想动,不过你可以让‘谢家表哥’带你出去转转,喜欢什么可以买,不用太节省。”。 林珒对于崔清芷提起的新身份并没有任何不适,只是看了看少女,又转过头看看谢玧崧,然后将银票推了回去:“我手里还有很多钱,阿姐不用再给我了。表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谢玧崧本是想着或许能带少女一同出门转转,但少女不愿出门走动,他也不会强求,只是同少女简单交代了一句,便带着林珒出了门。 因着已经把谢一派去了崔清芷身边,所以此次跟着两人一同出门的只有谢二和莫雷。四人走后,崔清芷委托谢一帮忙去找一个三进小院,然后以林珒的名义买下来,作为几人临时的落脚之处,而莫雨则是出门去古阳府的芷味轩传递消息。 几人散去后,崔清芷又一次翻开桌上放着的那本手札,里面记载的关于治水的法子,已经被她翻看了无数遍,水泥的方子也已经送进了宫中,只是不知道工部现在到底实践出了什么样的结果,水泥的成本,也不算很高,用来筑建堤坝一劳永固,再加上古河道的河床清淤与分流,古阳府的情况应该会好上很多。 因着工部侍郎鲁直是五皇子的人,所以崔清芷也不是很确定,水泥被生产出来之后,工部会报价几何,但好在,在给出方子的时候,崔清芷已经将大概成本一并告知了晋帝,工部也无法虚报太多。 只是古阳府近几年前前后后出了这么多次事,崔清芷还需探查清楚,背后搞鬼的,除了克扣银钱的工部官员,是否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单凭近两年陌若楼收到的消息,古阳府现任太守刘元是个两袖清风的人物,也是兴安十七年进士及第的三十人中,仅有的愿意下放地方专心实政的人。崔清芷并不想将其牵扯到治理泾河一事之中,这也是为何崔清芷手中明明有晋帝的圣旨,却依旧隐姓埋名潜入城中。 第262章 阿姐会生气的 古阳府中,谢家的生意已经很成规模,谢一在得到崔清芷的指令后,第一时间并不是依令行事,而是追上刚刚出门不久的自家公子,将事情如是告知,而后才听从自家公子的意见依据少女的条件要求去办事。 林珒听见那主仆二人的交谈,虽然没有插嘴,但是在谢一走后,还是轻声说:“表哥,我觉着这样不好。”。 “哦?有何不好?”谢玧崧没想过这般大的少年此时竟然能有勇气主动同自己答话,还是对他的批评指责。 林珒微仰着头,见那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的俊逸男子脸上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情绪,方敢将自己的想法宣之于口:“阿姐说,你是我们的远方表兄。这关系真要论起来实在算不得有多亲近,可你这样的行为,委实关心太过,很是惹人怀疑。而且,如果被阿姐知道了,她会生气的,你就有麻烦了。”。 谢玧崧没想到,这个小小少年竟然能有这样一番分析,也因此对这个小少年有了些许改观,但仍旧不改自己原本的打算,而是同眼前的小少年打起了商量:“所以为了让我没有麻烦,你要帮我瞒住你阿姐呀。”。 林珒摇摇头,声音稚嫩,可说出的话却难得的有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精明:“不行,阿姐很重要,表哥与我的关系,比起阿姐与我的关系,还差得远,我不会为了帮表哥而欺瞒阿姐的,除非,表哥能够坦白,自己这么做的缘由到底是什么,如果能够说服我,我可以考虑帮忙。”。 谢玧崧认认真真瞧着眼前的少年,盯了许久却不见少年有丝毫的怯色,只得露出一个亲人的笑容:“阿珒认为,表哥对你,对你阿姐如何?”。 “应当,还行吧。听阿姐说,你与六哥相交甚笃,这样将来,应当不是坏人。之前在平江城你还救过我同阿姐,虽然也不太需要你来救,可你还是帮了忙。不过这并不是你能这么对阿姐的原因啊。”林珒并没有想到这两件事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谢玧崧依旧耐着性子‘哄骗’林珒:“你也说了,我并不是坏人,那你阿姐想买宅子的事,虽然谢一告知与我,我也只是提了一些意见,并没有多加干涉,如此也是为了能让你阿姐买到更合心意的宅子,所以为何不能瞒着你阿姐呢?”。 “我之前在书上看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然拿来说你可能不太准确,可是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愿意替阿姐分担超出部分银钱的原因,毕竟阿姐并不缺钱,便是超些预算,她也负担得起。”林珒并没有被谢玧崧轻易的绕进他的逻辑里。 谢玧崧看着眼前这半大少年良久,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你阿姐是个很好的女娘,无论是家世相貌,还是性格才情,所以这世上会有很多很多郎君倾慕于她,我也未能免俗,所以便想着做些小事,哄她开心。但是你阿姐现在很明显的并没有谈论婚事的心思,所以我才想瞒着她。”。 小林珒若有所思,却并没有直接应承下来,而是对谢玧崧提出了要求:“崔家祖父说‘君子应当耿介端方,克己复礼’。你想对阿姐好,哄阿姐开心,我没意见,可你不能再做别的了,不然阿姐打你我是不会拦着的,还会把你的心思全都说出来。”。 第263章 怎么能怪阿姐 古阳府地处西北,气候干风沙大,街上行人多用面巾遮脸,毕竟不是所有人家都用得起价格昂贵的香脂口蜜。可虽是如此,沿街叫卖的商贩与其他城池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将商品陈列有序,一样对顾客热情洋溢,甚至比起盛京或是平江,还要更热情几分。原因无他,只是古阳府相对而言,街市上的往来人群要比其他城府少上几分,生意自然也难做一些。 三大一小的组合并没有多惹人注目,只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带着自家弟弟出门玩耍,两个随从侍奉左右,实在算不得稀奇。只是那小公子一路走走停停,每个摊贩面前都要驻足看一看,肉厚色红的枣子,洗净晾干的菊花,惟妙惟肖的燕子哨……林珒挑挑拣拣,每样东西都要买上少许。可不待林珒翻出荷包,谢玧崧就已经率先扔出铜板。 “这些小摊贩,一日都未必能挣出半两碎银,你荷包里的那些掏出去,他们如何找零?你阿姐带你出来,没告诉过你这些吗?”谢玧崧不解的询问,按理说崔清芷行事也算周全,不应该会犯如此错误啊。 林珒摇摇头,替崔清芷辩解:“阿姐是没有同我说过,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也没有我自己单独出门的时候呀,每一次出门在外都是阿姐付钱,所以我不知晓物价,手中没有零钱也很正常啊,怎么能怪阿姐?”。 “你倒是护着她,这么喜欢她吗?你不是好几个姐姐呢嘛?她又不是你亲姐姐,怎么这么依赖她?”谢玧崧虽然心中为崔清芷感到高兴,却还是不忘出言调侃面前的半大少年。 林珒感到有些奇怪,反问道:“你不是也很喜欢我阿姐吗?再说其他的姐姐,对我并不好,若不是堂兄和阿姐,我现在能不能活着还不一定呢,阿姐不怕累赘,带我回了郡主府,教我读书习武,我自然要护着她,护着她一辈子,你以后也别想欺负她。”。 谢玧崧笑笑,并没有因为少年的这番话而心生恼怒,反而开始摆弄少年买来的那些小玩意。可当谢玧崧纤长的手指伸向那装着红枣的纸袋时,却冷不防的被林珒打了一下手:“要吃就吃这一袋,那包是要带回去给阿姐的,你不要乱动。”。 说话时,少年将自己手中的纸袋递了出去,另外给莫雷递了个眼神,示意莫雷将那袋子封好,不要再给谢玧崧偷拿的机会了。 谢玧崧不由失笑,微微动了动自己的手腕,然后把大手压在林珒的头上,用力的揉了揉,看着少年被揉的有一些凌乱的发丝,顿觉心情舒畅了不少。 被揉乱了三千青丝的少年也没有生气,只是自顾自的逛着街,买着一些看起来毫不起眼却十分新奇的东西。 谢玧崧见着半大少年的种种行为,心中觉着有几分好笑,这些东西崔清芷应该都见过,但是林珒买回去的,意义到底是不同的。 第264章 你别生气 谢一的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当天下午便已经寻好了宅院办好了典契文书,还依照谢玧崧的要求,请了帮工的小厮婢女前去打扫布置。待到戌时半,谢一与谢玧崧、林珒两伙人一前一后的回到客栈。 林珒回到客栈的第一时间,便去了崔清芷的房中,将自己从街市中买的东西一一奉上,其中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烩面:“阿姐,我尝过了,味道还不错,你看看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明日再去街上给你买。”。 崔清芷打量了两人一眼,而后颇有些阴阳怪气的道:“劳你们记挂,我已经吃过了。不过这都已经什么时辰了?怎么还回来了呢?我还以为你们今夜要宿在外面呢。”。 林珒很是乖巧的低头认错:“阿姐,我错了,不该在外面玩到这么晚,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吃过晚饭了,那烩面就简单尝一口吧,看看喜不喜欢,还有红枣,我放在桌上,你这两日空闲了可以尝上几个,那个卖货郎说红枣补气养血最好了。”。 谢玧崧此时也有样学样:“我错了,你别生气,是我没有注意时间才耽搁到这么晚,阿珒给你买了很多东西呢,你快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若是没有,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出去出去逛逛。”。 崔清芷依旧冷着脸,不去理会在一旁讨巧卖乖的两人,而是转过头开始询问谢一今天下午的成果。从进入房间到刚刚,谢一一直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装鹌鹑,生怕引火烧身,而此时问到自己,忙不迭的开始汇报成果:“宅子已经找好了,就在仓巷街第六户,手续也已经办妥,已经安排人前去打扫收拾了,三日后就能入住。”。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手指敲敲茶盏,半晌之后才说:“晚些时候我让莫雨去找你,你和莫雨对接一下就行了,过两日你和莫雨一起,帮我接触一下刘元,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去休息吧。”。 打发走谢一之后,崔清芷也没有去理会另外两人,谢玧崧与林珒一大一小,还眼巴巴的坐在原处,目光跟着少女的举手投足不断的移动。待见到崔清芷又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后,林珒忙不迭的开始表态:“阿姐,你还生气吗?”。 崔清芷并没有回答林珒,而是将目光移向了谢玧崧,谢玧崧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眸光中透露出的却是与林珒相同的含义“你还生气吗?”。 “二位还不走,是准备留在我的房间过夜吗?我虽然不介意,但是你们就只能打地铺哦。”崔清芷的目光流转了几圈之后,兀自的坐到铜镜前,开始拆卸头上的珠钗,然后拿着桃木梳开始梳理自己的青丝。 谢玧崧和林珒见此自然急忙转过身去,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各自告辞离去了。 眼见着二人离去,崔清芷方才回到餐桌旁,将两人带回来的物什一一看过,捏了两块小点心品尝起来。 第265章 心动 林珒的一番心意,崔清芷自然是感念的,但此处到底不比盛京城,林珒身份特殊,迟迟不归着实令人忧心,今日如此,也算是给那小少年一个教训,让他知晓出门在外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谢一将购买宅子一事同莫雨交代清楚之后便回去找自家主子复命,随便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惑:“公子,你原本不是打算去一趟越地吗?怎么就跟着安南郡主来古阳城了?”。 “越地我们又不是没去过,此时去不去也没有多大影响,至于跟着安南郡主……你觉得郡主怎么样?”谢玧崧难得好心情,也想同人讲一讲自己内心汹涌澎湃的感情波折,是以倒了两杯茶,邀谢一坐下闲聊。 谢一自幼跟在谢玧崧身边,与谢玧崧的感情堪比兄弟,是以此时也没觉得有太多不妥之处,坐在圆桌的另一侧,品着杯中的清茗认真思索,过了片刻方才出声:“郡主很好,文韬武略不逊男儿,就是多少有些刁蛮不讲理,但比起那些名门贵女又真实很多,就是太过于直率了一点,怕是一般男儿无法驾驭,公子你不会是有什么想法吧?”。 谢玧崧沉默着点点头,而后兀自放飞思绪,不再理会一旁讶异的谢一。却看谢一此时的反应,好像受了什么难言的刺激一般,他原以为自家公子会娶的少夫人、谢家下一任当家主母应当是攸州城那些精通琴棋书画,熟于执掌中馈的闺阁千金,哪能想到他家公子好不容易长出情丝,竟是想要尚郡主,虽然这郡主确实也会琴棋书画,也懂盘账管家,可毕竟不一样啊,这位郡主更擅长的是舞刀弄枪啊,也不知道自家公子打不打得过,若是日后夫妻吵架又当如何。 谢一的心路历程谢玧崧无从探索也不太在意,谢二倒是有心问上一问,但谢一闭口不谈,谢二也只能作罢。倒是那头的莫雨,在同谢一交谈一番之后又匆匆离去,也不知是去做些什么,但因着两人隶属于不同的主子,所以虽然谢二十分好奇,却也没有出声询问。 莫雨再一次出现在客栈时,客栈三楼的几间上房只余一间还亮着灯,其余的皆已漆黑一片。因着夜已深,莫雨也没有在去同崔清芷复命,只是站在走廊轻敲了两下门框,算是回禀自己已将事情办妥。 崔清芷听闻声响也没言语,敲了两下桌面算是回应,继续翻着手中的札记,试图寻找出一些以前未曾发现的知识。 …… 客栈外,白日呼啸的风沙难得的小了些,更夫手中的梆子已经敲过三更,四下寂静,有黑衣人行色匆匆翻墙而过,许是白日谢玧崧开口便是九间上房太过打眼,这不过头一夜便有人冒险而来。 崔清芷原本准备熄烛就寝,而后便听到走廊上悉悉索索的声音,三楼一共十间上房,除却自己一行人,仅余的一间并没有人住,所以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实在惹人怀疑,但余下的几人除了林珒,并没有人需要她担心,至于林珒,她也想试一试少年而今成长到什么程度,是以少女只是悄然将蜡烛熄灭,而后将软剑提在手上,等着看来人会幸运的选中哪一间房。 第266章 梁上君子 片刻后,左侧第四间客房的门被悄然推开,柔软的雕花床上有一女子和衣而睡,黑衣人自觉找对了地方,便开始四下翻找,从妆奁盒到衣柜,除了沉重的药箱中有一些不知名的瓶瓶罐罐,一无所获,“清廉”程度让人难以想象,毕竟这年头,什么首饰都不戴的女娘太少了。最后,那黑衣男子终于在软枕下翻到一个嵌了三颗红宝石的匕首,匕首出鞘,在指尖悄悄一碰,便有血珠渗出,也算锋利,黑衣男子赞赏般的点点头,而后将匕首揣入怀中,悄悄关上门,又推开下一扇门,丝毫没注意到,雕花床上的女子已经睁开眼睛。 左侧第三间客房住的是一个半大少年,此时正端坐在床上,一双黑眸死死的盯着来人。黑衣人心下诧异,却仍有兴趣聊天:“我一路过来,你是唯一一个发现的,倒是让我没想到,也不知你打不打得过我,不然试试?”。 “你从哪边来?右边每间屋子都进了?”林珒虽然没经历过这种事,却有自己最基本的判断,不出所料,那黑衣男子下一刻的话解答了他的疑惑。 “自然没有,你们一行九人,我若是从最开始就动手,难保不会被发现,尤其是那几个侍卫看起来就武功不低,所以我只是给他们用了点迷烟。”。 林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黑衣男子却有些不耐烦:“我只想谋财,本无意害命,却也不介意,你看是你主动将东西给我?还是非要比试比试?”。 林珒难得的笑出了声:“我也想破财免灾,可我没得选啊。”。 话毕,少年提剑而上,锵锵的声音响起,崔清芷方才从自己的房间走出,倚在敞开的门框上,抓着一缕青丝在手间缠绕。几息之后,凝易懒洋洋的迈着步子走了过来,凝眸看了看屋内的景象然后撞了撞崔清芷的肩头:“你不去帮忙?那小子已经落了下风了。”。 屋内打斗的两人也听到了门口的声音,黑衣人显然不太在意:“呦,两个娇滴滴的女娘,来了能有什么用呢?幸是古阳府没有采花贼,不然二位姑娘可要遭殃了。”。 林珒也顾不上眼前的劣势,只开口劝二人离开:“阿姐,刀剑无眼,你带易大夫离远些。”。 “林珒,莫要分心。”崔清芷并不在意眼前的情况,虽然能看出那黑衣人并未用尽全力,但应当的打不过自己的,只要他身上没有其他武器,单凭他手中刚刚从凝易那里拿到的匕首,自己还是可以空手夺白刃的。而且刚刚那几个原想看热闹的男子也都走出了房间,现在应当散在各处,准备围堵这黑衣人了。 大抵是不愿意过度纠缠,黑衣人找了个空隙便翻窗而去,林珒还欲再追,推开窗,却看见黑衣人落地之处,前后分别站着谢二和莫雨,林珒放下心来,见崔清芷带着凝易过来,干脆将窗子完全打开,方便两个女娘观看战局。 崔清芷对这打斗场面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开口叮嘱了一句:“那匕首是易姑娘的,小心些,等下记得带回来。”。 第267章 初见成效 崔清芷的话好像没透露什么,却又透露了很多,谢二在听到那些话的第一瞬间便攻击黑衣男子的右手,试图将那匕首挑飞,但几次都未曾得手,后来还是凝易看不下去才说:“再等一下,药快起效了。”。 “什么药?”黑衣人心中害怕,也不觉问出了口,可凝易的话却让黑衣人心中一凉。 “没什么大不了的,痒痒粉加软筋散而已。”凝易毫不在意,毕竟这已经是很基础的药了,实在不值一提。 莫雨却没有因为凝易的话掉以轻心,医绝说的应该只是刀柄上的,刀身定然还淬了别的毒,被它伤了一下,虽不致命,却也不好受啊。 似是觉得两人耽误了太久,谢玧崧推开自己房间的那扇窗冷声道:“速战速决,回来加练。”。 不再理会楼下那三人的情况,崔清芷将目光转向低头垂眸的林珒:“何时发现的?”。 “易姑娘房间门被推开的时候。”林珒小声回答,心中还在为自己比花拳绣腿强不了多少的武艺而愧疚,却难得的听到了崔清芷的夸奖。 “虽然比起我们还差很多,但是想想你才开始训练多久,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不可妄自菲薄,也不要就此懈怠,今夜已经很晚了,收拾收拾早些歇息吧。”。刚刚那场比试,虽然少年力度不足,可能撑那么久已经是出乎崔清芷的意料,更何况少年也提前发现了有人“拜访”的迹象。 …… 一夜好眠,一行人下楼吃饭的时候,只将昨夜那黑衣人绑在莫电的房间,并没有额外做什么,甚至房门都只是轻轻合上。 毕竟众人想不清楚的是,昨日谢玧崧开房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怎么就能有人得了消息来做梁上君子,想来这客栈里必然有人是内应。况且昨夜争斗声音也不算小,为何客栈掌柜和一众小二怎么就能睡得那么死,半点不曾过问昨夜发生了何事,所以今早也算是下了个套,便是想看一看内应究竟是何人。 清粥小菜摆在桌上,几人吃的优雅,可店小二却面色焦急,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在场的诸位哪个不是人精,一个个按捺着性子,专注于饭桌上的四五个盘子,也不曾有任何言语交谈,却像是有一种无声的默契。 店小二见此,便放轻了手脚,手里拎着一壶热水,悄声上了三楼。客房门被推开,环顾四周,并没有任何不同,那小二便在桌上的壶中填满了水,然后转头去到第二间,一连三间都是如此,饶是心中已经有所猜测,此时也有些慌了神。待到推开第四间房门,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被捆绑在地的黑衣男子,小二心中害怕不由惊呼出声。楼下几人听到这声响,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却还是默认先把这顿早餐吃完。 店小二的声音惊醒了几个原本住在二楼的客人,有性子好的揉揉额头然后开始起身更衣,也有那脾气差的叫骂出声:“大清早的叫什么叫?死娘了?”。 谢一与莫雨用好早膳,颇为好脾气的走上二楼同几人解释,所用说辞不过是“昨夜有宵小擅闯,被绑在房中,准备白日里送去衙门,许是吓到了小二,才有刚刚那一幕。”。 出门在外,或许脾气有好有坏,却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听闻这番话,只忙着查看自己是否丢失了东西,没人再去怪罪好梦被扰。 第268章 乞儿 辰时三刻,谢一与莫雨一起拎着昨夜擒住的黑衣男子去了古阳府府衙,敲响了鸣冤鼓。而余下七人自是收拾好各自的行囊,乘着马车开始在古阳府闲逛。凝易需要药材补给,林珒也要再裁两身衣服,崔清芷为着考察民情,谢玧崧则是心甘情愿做个跟班。 几人浩浩荡荡离开客栈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注意到,可当发觉这几人是一家家商铺逛下去的时候,也就没了继续跟着的兴致。 古阳府虽不比盛京城繁华,也不如平江城雅致,却也是晋国西北数一数二的大城。虽然此处风沙大,每年或大或小还有洪涝灾害,但因着相对吏治清明,所以迁移离去的人很少,大多数还是坚持耕种或是经商,一点点熬着这岁月。 路上偶尔遇见沿街乞讨的孩童,林珒心生不忍,便轻轻拽了拽崔清芷的衣袖,然后低声道:“阿姐能不能给我些铜板?”。 崔清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将自己装有散碎银子的荷包扔到少年怀中,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想帮他,可你能给他多少?给少了总有花完的时候,给多了会不会被其他人抢去?”。 林珒闻言,抓着荷包的手又紧了紧,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过后,少年仰起头,脸上挣扎着不甘,略带着些湿意的眸子就那么直直的望向崔清芷,仿若迷路的幼鹿:“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这种情况,各国皆有,大晋尚且比别国要好一些,因为有朝廷兴办的慈济局,只是各州城府库银两有限,所以慈济局规模有所不同,难免有些未被照顾到的。至于你的问题,《淮南子》中有讲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不如再花些时间想想该怎么帮他们,左右我们还要在这里停留些时日。”。 少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却还是从那个淡蓝色绣桃花的荷包中点出几个铜板,然后翻身下车,扔入墙角那少年的破碗中。 许是难得有人愿意施舍,那孩童止不住的磕头道谢,抬头看见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衣着光鲜风度翩翩,跪在地上的孩童鼓起勇气伸出一只手抓住了眼前人的衣袍。 林珒未曾经历过这种事,不由愣怔,还不等他缓过神来,那孩童已经松开了手,又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少爷好心,求少爷救命。”。 林珒手足无措,慢慢回过神,朝着马车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然后轻轻道了声:“阿姐。”。 崔清芷平素见多了这种事,此时也觉着有些心烦,便从凝易手里挖出来一锭十两的银子,从车窗扔了出去。 乞儿见自己被误解,连忙磕头赔罪:“小子用不了这么多银两,只求小姐心善,救救我们一家三口。”。 “我不是医者,这十两银子应当够你拿去给家里人请大夫了。”就算治不好,也够打一副薄棺下葬了。少女清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后半句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但语气冰冷,似是耐心已经告罄。 “小姐有所不知,小子怕守不住这银钱,耽误家人就医,还望小姐少爷能收回银钱帮忙延医。”说罢,那乞儿便磕头在地长跪不起。 第269章 白雾松 崔清芷揉了揉紧蹙的眉心,而后冷着声音道“起来回话。”。 乞儿捡起地上的银锭,连同自己那只破碗中的几个铜板一起递还给林珒。林珒自然知晓银子的重要性,可沾了尘土的银子,他也不敢再放回那淡蓝色的荷包中,只好从怀中抽出一条白色手帕,将那些银钱包在其中。 而后那乞儿便朝着马车行了一礼,然后开口讲述自己的事:“小子名叫白雾松,家住沙巷街尾,今年七岁,双亲去年丧命于洪水,家中还有重病的祖父和五岁的幼妹,恳求诸位小姐少爷能为我祖父延医。”。 “你上过学堂?”七岁的孩童,口齿清晰思维顺畅,倒不像是一般的乞儿,也难得的引起了崔清芷的注意。 “我父亲是个秀才,离世前曾在家中教导过我和幼妹。”乞儿低着头回话,将自己求人的姿态做了个十足十,像是谨遵这个时代应有的礼节。 “若你父亲是秀才,家中应当有些积蓄才是,怎就沦落到沿街乞讨了?”这个问题虽然是林珒未曾想过的,却实打实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晋国科举制度完善,秀才虽然不少,却也不是十分多,能中秀才,总能有些谋生的手段,断然不该留下一双幼子无力为生。 “去年八月泾河决堤,爹娘为救表弟,被洪水裹挟而去,待被人捞起时,早已没了气息。祖父带着我们兄妹二人给爹娘办了丧事,可爹娘甫一下葬,舅父一家便来索要银钱,说是表弟溺水生病,花了不少银钱,合该我们负担才对。祖父怜悯舅父家贫表弟年幼,便拿了些银钱出来,可舅父见状并不满足,硬是抢走了家中所有积蓄。祖父被气急了,也因此生了重病迟迟不见好。”白雾松虽然眸中含泪,却依旧吐字清晰。 “没去衙门吗?按晋律,你们家的钱财应该能讨回来大半。”崔清芷这话问出口,不单单是对白家这事有所疑问,还是对古阳府太守有所怀疑。 “去过衙门了,可舅父一家早已搬走,寻不到人,自然也讨不回那些银钱。这城中乞讨的人太多,比我年长力壮者不知凡几,所以实在不好拿那么多银钱,只能求小姐少爷发发慈悲,小子愿当牛做马回报各位恩情。”白雾松态度诚恳言语真切,似是眼前的人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凝易打量着那瘦小的孩童,暗自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倒是骑马在侧的谢玧崧,感慨了一句:“那小孩根骨不错,若是可以,收了也无妨。”。 谢玧崧所言,崔清芷也已经发现,但总觉得那小孩身上似乎还有些暗伤在,若真的收了也少不得要费些心思调理,可当下这繁华大街实在不适合深度交流,便只继续冷着声音吩咐:“林珒上车,白家小子也上来吧,莫电,去沙巷。”。 林珒回到马车上便将怀中的银子拿出来,小心擦拭,然后放回荷包,将荷包重新递给崔清芷。少女随意的摆摆手,并不去接:“你拿着吧,这几日我不能时时带着你,你若有事出门,难免用得到。”。 而白雾松,此时拘谨的缩在莫电另一侧,生怕弄脏了马车自己赔偿不起,却也还是鼓足勇气开口:“我们不需要先去医馆请个大夫吗?”。 第270章 太守刘元 莫电拍了拍孩童的肩膀,然后好心道:“这倒是不用,我们几人,勉强会些医术,只要你祖父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应当是没什么大碍的。”若是什么我们都治不了的病症,请了别的大夫也没用。后半句话莫电自然没有说出口。 但白雾松还是了然的点点头,这一行人既然愿意同自己去家中,想来也不会半途而废,若是真的不行,应当也会帮忙再去请大夫才是。就这样,一行八个人各怀心思的朝着沙县而去。 另一头的古阳府府衙,谢一与莫雨已经带着昨夜的黑衣人站在了公堂之上。身穿官袍的刘元从后堂走出,坐在主位上不怒自威,扫视了一下堂下三人,而后严肃道:“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谢一同莫雨对视一眼,而后颇有几分无奈的朝着刘元行了一礼:“回禀太守大人,我家公子携表亲路过古阳府,昨日入住悦来客栈,怎料这黑衣人深夜造访,力有不逮被我们擒住,只是昨夜不敢打扰太守大人好眠,便今日一早来同大人讨个公道。”。 莫雨冷着一张脸站在旁边,在谢一说完话后,也跟着点了点头。 刘元见此,便拍了一下惊堂木,冷着声音道:“他二人所言可是真的?”。 黑衣人跪坐在地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听到刘元的问话也只是点点头,然后出声辩解:“是真的,可大人您也看到了,我也没成功,原本偷拿的东西也被他们收了回去,就不好再麻烦大人了,不如我们私了?”。 按照晋律,若是犯罪未遂,且犯罪者与受害者协商一致,是可以私了的,是以听了那黑衣人的话也没有生气,而是转过头想要询问谢一二人的意见。 不待刘元开口,谢一便朗声道:“我家公子不接受和解私了,且我们认为此事还有隐情,需要太守大人详查。”。 “既然如此,来人,先将堂下这人收监,待详查过后再做定夺。”刘元行事并不含糊,只是比起积压的那些政务,这实在算不得什么要紧事,也有要给衙役探查时间的意思在。 谢一与莫雨也没准备今日就探讨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借此机会与刘元做个简单接触而已。此间事了,二人便相携去了仓巷街的小院。那小院之中以忍冬为首,余下的几人都是此前晋帝派给崔清芷归在莫雨手下的羽林军。谢一与众人打了声招呼,而后便独自离去,将小院留给莫雨。 谢一已经离去,余下众人也不用顾忌脸面,齐齐跪地请罪:“属下失职,害忍冬姑娘负伤,请大人责罚。”。 莫雨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见这十人或多或少都有伤在身,又想起忍冬此前的描述,知道这些人已经尽力,便没有过于恼怒:“此前一番恶战,你们应当知晓自己有何不足,这段时间好好养伤,待此间事了回了盛京城,就开始加训吧。”。 羽林军出来的自然不会不知好歹,更何况有除夕夜那一番在前,几人此时也算是心思纯净,感恩戴德的道了谢又去各自忙碌。 …… 沙巷街尾是一座独门小院,许是太久没人搭理,难免有几分萧条之感,白雾松走在最前面,纵使推门的动作很轻,也难免发出“吱呀”的声响,随后就是一阵咳嗽声传入众人耳中。 “小松,是你回来了吗?”苍老的声音自屋内传出,而后便见到一个穿着不合身衣裳的小丫头端着水碗走过…… 第271章 一家三口 白雾松见此,也顾不上招待身后的人,连忙冲入屋内接过幼妹手中的水碗,一点点喂给土炕上的老者。 老者双目浑浊,却依稀能辨认出屋外还有其他人,想着一双孙辈尚且年幼,老人强撑着身体询问:“屋外何人?来此何事?”。 不用崔清芷吩咐,莫雷便带着莫电守在了院门口关注着四周,免得有不长眼的人过来惹是生非,而谢二早被谢玧崧留在外面看守马车,是以此时院中也不过三大一小。 白云桃胆怯的扒着房门悄悄打量着院中四人,而后小声同老者道:“祖父,屋外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是刚刚同阿兄一道回来的。”。 白雾松方才想起自己礼数不周,连忙打开房门告罪:“是小子失礼,几位小姐少爷快快请进,寒舍简陋,招待不周万望恕罪。”。 崔清芷摇摇头,然后寻了个长凳坐下,又自己从桌上挑了个干净的瓷碗,为自己填满了水,等着白雾松向自己家人解释。待白雾松说完,崔清芷方才接着男童的话继续道:“老爷子若是信得过,不妨先让我们把个脉。”。 白老爷子听到这话并不急着让几人动作,而是沉默的看着眼前四人。来人气势虽不逼人,却也能让人分辨得出定然是出身不菲,非富即贵。但活了半辈子见过了人情冷暖的老爷子不吝以最卑劣的想法去揣度眼前几人:“今日是我家小子冲撞了贵人,望贵人莫怪,只是不知贵人肯屈尊来救助老朽一家,所为何求?”。 听到老者这番话,崔清芷难得有几分欣赏,而白雾松却开始担心,生怕几人因自家祖父所言就甩袖离去。白云桃听到这番话也不由得站的离几人更远一些,试图将自己小小的身体藏在兄长后面。 “我阿姐好心过来,你怎么能如此误解?”林珒像是个小炮仗一样,见不得有人中伤崔清芷,欲同那老者辩上一辩,却被崔清芷按住肩膀止住了后面的话。 “老先生倒是清醒,我同老先生做笔生意如何?”施恩也好,行善也罢,于崔清芷而言都不过是举手之劳,吩咐手下的人去办也是一样的,自己亲自走这一趟自然是有原因的。对方能主动问起也省的自己花心思去铺垫。 “贵人不妨直言,不过您也看得出,老朽一家徒有四壁,实在没什么值得贵人图谋的。”白老爷子说这话时,除了感慨世态炎凉,便只剩对幼孙的心疼。 崔清芷点点头,而后缓缓开口:“你们家的情况,在来之前雾松已经同我讲过了,您应当也清楚,自己年纪大了,这一双幼童,您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若是您同意,我这边可以做主,为您延医治病养老送终,但您这一双孙儿,得签了卖身契给我。若逢灾年,卖儿鬻女实属寻常,老先生不妨好好思虑一下。”。 白老爷子知晓对面这少女所言不差,可若要让他就此将一双幼孙从良家子变成奴仆,他也是不愿的,犹豫纠结时,白老爷子便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转过头去便见到自家孙儿含着泪点头:“祖父,小松愿意的,把小松卖了钱,您就可以治病,也可以抚养妹妹长大,给妹妹攒一笔嫁妆。”。 白老爷子狠了狠心肠,却还是开口询问:“我家小子才不过七岁,便是跟您走又能做些什么?日后我们若是想为他赎身,又要去何处寻您?”。 “我家幼弟身边缺个伺候的,日后习文练武,我家幼弟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算是书童伴读,也算是长随侍卫。而且我刚刚说了,您这一双孙儿,都要卖给我。至于您说的赎身,怕是不能,卖身契签给了我,便一辈子。不过您若是舍得离开故土,日后也可以跟着我们一同离去。”崔清芷言语时,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那祖孙三人,左手食指轻轻敲击身旁的桌子。 “您说的幼弟,就是旁边这位小公子吗?那要云桃过去又能做什么?莫不是贵人家中还有幼妹?”白老爷子虽然有些心动,却还是仔细询问,毕竟孙女不比孙子,富贵人家腌臜事多,他怕把孙女推入火坑。 “那倒没有,只是我心善,不忍心一双兄妹天各一方,觉着他们两个除了您之外只有彼此这唯一的亲人,便想着好事做到底,小丫头日后跟我回到家中自然是养在我的院内,待到能做事了,在考虑她的去处。”崔清芷能理解眼前老者的顾虑 ,自己愿意解释这么多也是觉得那小男童家教实在不错,又彼此有缘,但这种事也实在不能强求。 白老爷子还在纠结,但白雾松已经狠狠心动了:“祖父,生存艰难,这已经是一条很好的出路了,虽是奴籍,却能够习文练武,也方便我照顾云桃,您也能多陪我们几年。贵人施恩,我们合该以身相报。”。 白老爷子知晓,自去年那些事发生过后自家孙子仿佛一瞬间长大,有了很多自己的想法,也更为执拗。见扭转不了男童的想法,白老爷子便开始询问那小丫头的意见。 白云桃一直以来被保护的很好,但穷人家孩子早当家,也明白屋内众人等着她的选择。小丫头看了看桌旁的四个人,又看了看自家祖父与阿兄,然后方才小声道:“祖父,我能吃苦的,答应贵人吧,我想祖父能健健康康的看着我和阿兄长大。”。 老者闻言落下两颗浑浊的泪水,而后同崔清芷商议:“贵人的要求,我们应了,还请贵人拟写三份卖身契,小桃年幼做不了事,老朽代她为您效力,待日后小桃大了,再供您差遣。”。 崔清芷点点头,没有反驳,这老人怕也是不想自己成为孙儿的拖累,免得自己一家因为他的存在而苛待幼孙,虽然自家做不出这种事,但她不在乎应下老人的要求,让老人心安。 见几人商议好这些事,凝易方从要求老者平躺回去,而后药箱中取出脉枕,静心号脉。片刻之后,凝易将号脉的那只手收回,展开针包,挑挑拣拣选出十根银针,依次刺入老者体内。 第272章 施恩 “家中可有笔墨纸砚?”银针入体,老人动弹不得,白云桃却反应迅速的蹿了出去,半晌后从东厢房回来,手里捧着泛黄的纸张和落了灰的砚台,颇有些局促的递出去…… 雾松不知道这几位小姐少爷是想做些什么,只安安静静的铺平纸张,然后倒了一点清水在砚台中,耐心研磨。待墨条逐渐洇开浓淡适宜,凝易便开始提笔写字,不过片刻,便写了满满一张纸:“晾干后拿给外面的人,让他们去帮你抓药回来。每日一副,每一副药都是三碗水煎做一碗,连服七日,七日后我再来。”。 雾松闻言点点头,随后便见到崔清芷将笔纸接了过去,开始撰写卖身契,第一份写的慢些,措辞严谨,待雾松确认无误过后,又誊抄了两份,只待祖孙三人签署。 …… 待到凝易将银针取出后,莫雷已经提药回来,祖孙三人不再犹豫,直接在卖身契上写下名字按了手印,等着崔清芷吩咐。少女打量了一下这破败的院子,和祖孙三人的衣着,而后方才开口:“我会在古阳府留些时日,身边暂时也不缺人用,你们借此时机好好养养身体,考虑一下这院子是典卖出去还是留着房契做个念想。我会留莫雷在这边,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帮忙。等你们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了,就去仓巷街第六户寻我。”。 交代好所有事情,崔清芷便带着几人转身离去。马车还未走远,雾松便从院中追了出来,谢玧崧见此便驻了马,莫电也没有再扬鞭。待那孩童气喘吁吁的追上马车,林珒方才出声询问:“还有何事?”。 刚刚在马车上,崔清芷已经同他说过,这一家三口是替他收的,待培养出来了便会一直跟在他身边,算是给他扶植的帮手,她不会过多参与,是以此时也是他做主开口。 “少爷,小的就是想问问,我祖父的病情如何?可还有救?”雾松对自己身份认知清晰,此时礼数也算周到,倒是让崔清芷感慨了一句足够机灵。只是这问题还要凝易来回答,毕竟真的上手号脉的人是她。 凝易此时也没有更多表情,随口回答:“年迈难免体弱,再加上急火攻心,拖得久了些,算不得严重,只是难免要花心思好好将养,仔细着些,再活个十年八年没什么难度。”。 雾松闻言不觉松了口气,而后目光灼灼的看向崔清芷:“还请小姐帮小的买些好药,小的知晓小的卖身钱可能不值那么多,所差银钱可从小的月例中扣。”。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算是答应了雾松所求:“放心,救人救到底,定会让老爷子身体健朗的跟着你们兄妹的。”。 …… 回到仓巷街后,崔清芷便将忍冬一行人都召到了院中,待众人在院中聚齐,便发觉院中好像有什么不对。台阶上,在属于崔清芷的主卧门前放着一张红木椅,少女倚坐在上面,而左手旁站着十一皇子林珒。台阶下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面生的女娘,而桌子上放着一只药箱、一堆不认识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个白色的脉枕。 众人不解其中深意,崔清芷也不没有开口解释,今日自己坐在这里只是镇场子,主角还是林珒。 连同忍冬在内的十一人,只是疑惑片刻,而后便规规矩矩的在院中站好,等着上面的主子训话。 待四下安静之后,站在崔清芷身侧的林珒上前一步,深深鞠了一躬:“林珒在此拜谢各位舍身相护,今日之恩,没齿难忘。今日便劳烦易姑娘为各位诊脉疗伤,一应花费由我承担。”。 按照崔清芷的规矩,因公负伤所用开销自然是由她负责的,所以这些侍卫绝不会没钱治病,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得起医绝的药。再说这些人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分内之事,林珒愿意施恩,崔清芷也不会阻拦,毕竟晋帝也是给了钱的。 忍冬好歹跟在崔清芷身边多年,虽然此前未曾见过凝易,却也听说过这位医绝的事,此时也不扭捏,直接上前,坐在那把空椅上,然后将手腕递了出去。 凝易也没有多言,号过脉后,挑出两个形色各异的瓷瓶:“药丸一日一粒,药膏涂在伤处,有助于伤口愈合且能祛疤。”。 余下十个羽林军出身的侍卫,见到忍冬如此,便有样学样,在凝易前面排起了长队,本来是展现自己听从吩咐感念恩德,可待到发现那瓶身上的<易>字,便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药,脸上的感激也更诚挚了几分。 崔清芷也不过是看着院中的人来来去去兀自发呆,好在凝易行动很快,不多时便将十一人都诊治了一番。晋帝拨给崔清芷的人,自然有一番察言观色的本事,见到少女还坐在院中发呆,便安静的站在院中等候吩咐。凝易见此也不觉意外,收拾好自己的药箱便回了属于自己的那间房中。莫雨自府衙回来后就一直没有离开小院,只是刚刚那场面,自己是在不适合出面,等确定院中之事暂时了结,莫雨方从房中走了出来。只站在那十人身旁。 崔清芷也因着莫雨的到来回过神来,指尖在木椅扶手上点了点,而后道:“明日起,分成三队去探探泾河的情况,河流分支、堤坝分布、沿岸村庄……注意隐蔽,莫要引人注意,五日内,将古阳府境内的情况摸清给我。十一皇子会随意挑选一队跟着,在外称呼少爷。”。 这些情报,陌若楼也有,只是并不详尽,崔清芷既然带人来了此处,自然需要更为详尽清楚的数据,三方质证,也免得日后工部与刘元互相攀咬。至于林珒,倒不是给这些侍卫添麻烦,而是单纯的想让少年“眼见为实”。不过为了避免这些侍卫掉以轻心,崔清芷并没有道出让莫雨暗中跟着的决策。 院中十个侍卫似是还在等着少女其他的安排,却见到少女已经转身回了房间,而自己的头领也没有多言,只留下了一句“自行分组”,随后便去将那几把椅子一一搬回原处。 第273章 小孩,你找谁? 十人凑在院中小声商讨,而后找出了一个大家认可的解决方案,也没有同队长或者主子汇报,只是暗自决定:若是被十一皇子选中,定要小心再小心。 …… 翌日一早,还不等众人出门,院门便率先被从外叩响。有侍卫前去开门,见到的却是一个半大孩童。两人相顾无言,还是那侍卫率先开口:“小孩,你找谁?”。 “我叫白雾松,来找林珒少爷,是林小姐要我来这里的。”白雾松已经洗净了一身脏污,穿了一套虽然满是补丁却还是齐整的衣裳,扬起的小脸也算眉目清秀。开门的侍卫虽然好奇林小姐是谁,可林珒这个名字是没有错的,所以还是进去通报了。 不过片刻,锦衣华服的少年便从院内走了出来,打量了一下自己日后的小伙伴方才问道:“此时过来可吃过早饭了?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吗?”。 白雾松闻言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我在家吃过早饭了,祖父用过药已经好多了,家中有小桃照顾,所以我就来这里了,怕少爷要用人。”。 林珒闻言也只是点点头,道了句“跟我来吧”,然后就转身回了院中。白雾松跟在少年身后亦步亦趋,虽然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院子心中难免紧张,但少年也没有因此就四下打量,而是小心翼翼低头垂眸,带着几分唯唯诺诺。 等走回后院,林珒指着其中一间屋子道:“那间是我的屋子,等下见过阿姐之后,你就去屋内等我,我要陪阿姐用早膳。”。 白雾松闻言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晓。跟着林珒到了崔清芷房中,还不等男童见礼,少女清冷的声音便已经响起:“抬头挺胸!”。 随着少女的话,男童不禁随着挺起腰板看向眼前的人。随后便听到少女继续道:“所有话我只说一次,记牢一些。出门在外你代表的是你主子的脸面,我们虽不高人一等,却也没有逊人一筹,你虽是奴籍,却也是堂堂正正做人,别丢了该有的尊严。”。 白雾松点头应是,而后独自退了出去。待那男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崔清芷方才开始对林珒的教育:“他虽比你小上五岁,但也不需要你过度照顾,卖身为仆是他们一家心甘情愿的。你是主他是仆,不要忘了身份失了分寸,斗米养恩升米养仇,冷宫长大的你不该过于天真才是。我知道你难得有个伙伴,但他究竟能陪你走到哪一步,还要看他的心性品格和造化。”。 林珒沉默的点头应下,他知晓自己可能有些过于心慈手软,因为自己淋了雨,便想着为其他人也撑一把伞。但阿姐说的没有错,他的能力是有限的,不可能帮所有人,而且就算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自己身份尴尬,身边人自然也要跟着受些磨炼。 见到林珒沉默,崔清芷也没有多言,只是安安静静的用膳,等着少年自己消化。其实若不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大多心性已定,四肢已硬,崔清芷并不想给林珒找比他年纪小的伙伴。如今这个也不过是缘分到了,收来做个过渡,早在离京前她就已经给陌望平去过信,让他帮忙留意合适的人选,在陌若楼中突击训练一年半载后,能够被擢选而出的人,自然可用。 在用过早膳之后,林珒就带着雾松敲响了凝易的房门。女娘难得贪睡,半拢着衣服趿着绣花鞋拧着眉头前来开门,见到门外是两个半大孩子,凝易也不好再摆脸色,便朝旁边扬了扬下巴,让两人先坐,她自去梳洗一番。 林珒寻了把椅子坐下,雾松就乖巧的站在少年身后,随后便听到自己的小主子道:“易姑娘是阿姐的朋友,这段时日在帮我治病,所以随我们一路同行。昨日你见到的另一个公子姓谢,我们在古阳府是借着谢大哥表亲的身份。至于其他人,你慢慢就都认识了。你这几日若是要回家住,起早过来与我一道练武然后在这边吃饭也可,或者就在你们自己家,早些起来让莫雷大哥教教你。”。 雾松点头应是,既然已经认了主子,自然要好好尽心尽力跟上主子的步伐,总不能日后遇事还要主子保护自己,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等二人说完话,凝易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个脉枕,头也不抬的问了句:“你们谁先来?”。 雾松不懂这话背后的含义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还不待他再问,林珒便已经坐了过去,熟练的将手腕往脉枕上一放,等着凝易号脉。片刻过后,容貌清冷的女娘道了句:“初见成效,我晚些时候改改药方,继续喝药。”。 “是,劳烦易姑娘了。”一语落地,林珒就站起了身子,而后吩咐原本候在一侧的人:“雾松,过来做,让易姑娘看一看。”。 雾松虽然心下诧异,却也听从吩咐坐了过去,学着林珒的样子将手放在了桌上,可凝易将手指落在男童腕间时,男童还是几不可察的抖了抖。 “你不必害怕,我也不会吃人。不过是你们家小姐,不愿苛责下人,便要我为你调理调理身子。”凝易察觉到脉象的异常之处,却也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心惊,想着这不过七八岁的孩子,是如何咬着牙撑过那一顿顿毒打的。“以前乞讨受了不少伤吧?虽然有些暗伤在身上,不过不是什么难事,以后就和你家小少爷一起喝药吧,一个月之后应当就差不多了。”。 雾松听到这番话,心中不由得感激:“多谢易姑娘,不知能否劳烦易姑娘日后替幼妹也看上一看?”。 凝易摆摆手便开始书写药方,再次抬头就见到男童失落的脸庞,方才想到大概刚刚是让其误解了:“昨日我大概看过,应当只是有些营养不良,没什么大碍。等你们一家三口住过来,我再替她仔细瞧瞧。”。 雾松听到这里,又是好一番道谢。凝易摆摆手,浑不在意,只将手中的两张药方递给男童。雾松小心接过,而后同林珒一起告辞离去。只是路过了林珒的房间,却并没有进去,雾松心中虽有疑问,却也没有出声,安安静静的跟着自己的主子。走过长廊的拐角,林珒抬手叩响了房门。 第274章 主子 里头传来一声闷哼,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有人道了一声“进”。 屋内的人是雾松昨日就见过的莫电,只是不知为何,男子此时脸色有些发白。在本就避光的房间,原本有些瘦小的身躯此时显得格外骇人。莫电见到雾松似是吓到的神情,心中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这就吓到了?以后比这骇人的情况还多着呢,你怎么跟在你家少爷身边。”。 雾松原本是有些害怕,可听到这番话不由得被激起几分斗志:“这是因为我以前没经历过,但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被吓到了。”。 莫电不置可否,而是转头看向林珒,哑着嗓子询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易姑娘帮我们主仆二人开了两张方子,本想劳烦莫电大哥帮着去药铺拿些药,但不知你不方便。”林珒毕竟跟在崔清芷身边已经不少时日,对崔清芷身边的人多少有所了解,隐约能猜到刚刚莫电在房中做些什么。 莫电闻言伸出手来,雾松见此,虽然不知到底是何意,但还是猜测着将自己刚刚收起来的两张药方递了过去,随后便听到眼前这男子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歇上一会儿就好了,保管让你们今晚能准时喝上最新鲜的苦汁。”。 林珒知晓莫电多少有些恶趣味在身上,此时这么说也只是想吓一吓雾松,所以也没有开口解释,只是道了声谢,而后便领着雾松回了自己的房间。关起门来,林珒说话也不再有什么避讳,扫视了一圈已经被雾松简单收拾过得房间,而后便给自己倒了杯茶,好心情的为雾松答疑解惑:“阿姐是我堂姐,堂姐对我有再造之恩。堂姐身边得用的人都不是一般的奴仆,这个等你以后就知道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雾松摇了摇头,而后便听到林珒继续道:“阿姐说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是你唯一的主子,你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命令。而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就是,阿姐的命令优先级高于我,我的命令你要听,阿姐的命令你更要听,懂了吗?”。 林珒难得冷着一张脸严肃的开口,在七岁的男童面前还颇有些成效。简单的训话过后,林珒便坐到了房间西侧的书桌后面,随后从自己的那一摞书中挑拣出最简单的几本递到书桌对面:“祖父不在,阿姐有事要忙,所以只能我先教教你了。你说你爹在世时给你启蒙过,认得不少字,这几本书你就先拿着看,看不懂的地方记好,等我温习完功课再给你讲。”。 雾松闻言站到书桌前面,将面前的书粗略翻了翻,心中了然点点头应下,而后便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认真看了起来。 目光刚刚扫到第二行,便听到林珒敲击桌子的声音,雾松不解的抬眸,就听到林珒说:“我们家不提倡体罚,自己去搬个椅子过来坐着看。”。 雾松点点头,手脚利落的执行自己主子的命令。在见到主子已经沉下心读书之后,雾松方才拿起刚刚看的那本书,认真学习记忆。自阿爹走后,他已经许久没碰过书了,如今有了重拾书本的机会,他自然万分珍惜,虽然这其中有三本自己曾经能够倒背如流,但此时他也丝毫不敢嫌弃,生怕自己的记忆有所疏漏。 日头渐高,风沙又小,院中的柳树隐隐约约冒出些嫩绿的枝丫,原是谢玧崧想邀崔清芷一同出门逛逛,崔清芷想着自己的打算安排,便觉得应下也无妨,只是在出门之前,少不得要去林珒的房中看上一眼。 少女推开那扇房门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那对主仆的身影,目光从左往右扫视过去,很快就发现了书桌两侧左右相错坐着的两个身影,一人捧着一本书,读的很是认真。 崔清芷并没有出声打扰,安静的收回目光,又将房门轻轻带上。而后便从自己房中取了个白色幂篱戴在头上,与谢玧崧相携而去。谢一谢二自然陪同在侧,毕竟世人苛刻,见到孤男寡女总会不怀好意,而无论是攸州谢家还是清河崔氏,都不得不活在世人的苛责之中,这是每一个氏族子弟都逃不过的宿命。 一行四人走出仓巷街的时候,一贯冷淡的谢玧崧率先打破安静的气氛:“要去芷锦阁逛逛吗?”。 就在崔清芷疑惑自己究竟是何时露出马脚的时候,谢玧崧才再一次开口:“你不是一贯只用芷锦阁的布料吗?还是说想去看看别家风格?谢家也有自己的布庄,要去看看嘛?”。 崔清芷摇了摇头,又想起自己戴着幂篱,身侧的人看不到自己的这些小动作,方才轻声开口:“随便找个布庄就行,给那祖孙三人买两身换洗的衣裳,等回了盛京城,就有绣娘按时上门裁衣了。”。 谢玧崧闻言也不多说什么,只让谢一在前面带路,带着人去了谢家名下的布庄,比起芷锦阁,谢家名下那些店铺的商品要平价很多,穿在豪门大户的奴仆身上也不算过分。因着这是崔清芷做主买给下人的,谢玧崧也不好说让老板免单或是怎样,但因为布庄掌柜认出了自家少爷,所以要价还是比给其他买家的便宜了几分利。谢玧崧虽然不知晓这些东西究竟作价几何,但多少能猜出那些人私下的小动作,只是这几十铜板半两银子,实在不值得自己拿到崔清芷面前邀功。 店小二包好的那几套衣服就由谢一提着,两大四小六套衣服实在算不得重,只是向来奴随主子走高冷路线的英俊侍卫,单手提着一个大包裹,让人觉得多少有些奇怪。但仔细想想,那么一包衣服,拿在这四个人谁手上都有些怪异,是以也没人置喙。 见到谢一如此任劳任怨,崔清芷原本想让他去府衙给刘元施压的话在嘴边辗转几圈还是吞回了腹中。谢一却像是感受到了崔清芷的欲言又止,比自家主子更为自然的搭话:“昨天上午才刚刚将人送过去,委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不好步步紧逼,明日上午我会约着莫雨大人一同再去一趟,有消息就来回您。”。 第275章 请君入瓮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漫无目的沿着眼前这条街往前走。淡蓝色的衣裙被西北的风吹起曼妙的弧度,白色的幂篱飘飘扬扬,不知拂动的是谁的心湖。少女的左手覆盖在右手上,端在小腹前,难得装出一副世家贵女才有的姿态,虽然看起来同初见截然不同,可给谢玧崧的感觉却如出一辙,冷心冷情。 谢玧崧不知晓寻常男女相约同游应该做些什么,而此时此刻,他只想将仿若飘在空中的少女拽回自己身边:“郡主此番来到古阳府究竟是何目的?过去几个月,盛京城中可是有大事发生?”。 思绪不知道已经飘到什么地方的崔清芷,在听到谢玧崧的问话后愣了一瞬,而后轻笑出声:“呵,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那些王孙贵胄闲得慌。攸州谢家忠君爱国,可也当知晓中宫无后、东宫无主,朝堂之上自然颇不平静。普天之下,除了我们南境,哪里不是他们争权夺利的地方”。 “所以安南郡主带个半大少年来此,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已经站队了?或者说,是清河崔氏已经站队了吗?”谢玧崧心中紧张,他虽未入朝堂,却也知晓党派之争尔虞我诈,一着不慎,便是家破人亡。 原本走在谢玧崧右侧的少女闻得此言驻足而立,转过身子盯着谢玧崧看了许久,最后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几分嘲讽:“攸州谢家成名不久,自是不知晓百年氏族的生存之道。一心忠君方能长久。再说,难道谢家消息闭塞到这般地步,竟不知晓那少年究竟是何身份?”。 听到少女这般不留情面的话,谢一谢二都不禁觉得有些尴尬,可谢玧崧却泰然自若:“我只是想不明白,那毕竟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会引得何人费力追杀?”。 少女白皙的左手摩挲了一下右手手腕,带有几分劝告的意味开口:“谢公子不在朝堂之上,好奇心不要这么重才好。此番借着你谢家身份在古阳府行走已是不该,谢公子还是不要让我难做了。”。 谢玧崧本就不愿少女与自己如此疏远,不由得想借着崔清逸的势管教一下眼前人:“我与崔兄相交甚笃,自然也将你当自家妹子看待,身为兄长担心你的安危,你对崔兄也什么都闭口不谈吗?”。 “自然不会,可谢公子大概不知,我阿兄正在盛京城中,准备今年秋闱。”这些消息只要谢玧崧花些心思都能打听出来,所以崔清芷也不介意直接告知。 良久沉默之后,在见到谢玧崧依旧执着不肯放弃的表情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攸州谢家成名不过二三十年,不该轻易得罪任何一位皇子。可我不一样,我背后是百年氏族,还有整个南境,他们轻易不敢动我。害忍冬她们负伤的那些人都是奔着阿珒来的,毕竟阿珒灾名在外,那些想要争夺至高位的人总分外小心,怕这灾星影响了他们的路。”。 谢玧崧了然的点了点头,而跟在后面的谢二却开始胆颤:主子并他们二人,就这么轻易知晓了皇家秘辛,当真不会被杀人灭口吗?毕竟若是皇族派人封口,谢家应当也没办法讨回公道吧? “所以你让谢一陪同莫雨去接触刘太守,他是谁的人?三皇子?五皇子?还是七皇子?古阳府一向清苦,民风也相对剽悍,应当不会有平江城那种抢占女娘官商勾结的事,这边的问题是什么?”谢玧崧将自己最后的问题问出口,等着崔清芷予以解答。 少女沉默的摇摇头:“我的消息来看,他与京中没什么关系,若真说和谁有些交情,就只有我三伯,他们勉强算是师兄弟,逢年过节会互送一些节礼。所以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有问题。”。 “刘太守每日两点一线,勤勤恳恳,基本不会出席什么聚餐宴请,能够接触的机会委实不多,所以恐怕郡主还要从别处入手。”谢一将自己此前了解到的情况告知,也希望万一事有不成,自己不要莫名背锅。 崔清芷出发之前自然有收到消息,甚至刘元的祖孙五代的情况都查了个清清楚楚。现在古阳府的太守府住着五个主子,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夫人,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在云山书院求学的十五岁少年郎君,还有被娇养在家的十三岁天真女娘。若真说起从哪里下手,除了让莫雨去接触刘元,便是为那一双小儿女设下的“请君入瓮”。 “再过三日云山书院休沐,芷味轩会有一场陌若楼组织的拍卖会,我让人送了点东西过去,应该会是刘潼和刘湘感兴趣的,只是劳烦谢公子,帮忙把消息散出去。”少女说到此处时,抬手抚了抚幂篱中间露出的发髻。 见几人面露不解,崔清芷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刘太守是寒门出身,老夫人年轻时受了不少苦拖垮了身子,刘二小姐刚刚出生的时候又恰逢刘太守被京中贵人榜下捉婿,太守夫人受了不小刺激。而今刘府一双儿女初初长成,满腔孝心四处求医的消息整个西北人尽皆知,谢公子不能因为四处游学就这点家乡事都不知晓吧?”。 谢玧崧心中不解,按理说去年南诏一行,稍微有点门路的人都应该知晓,安南郡主同陌若楼有着很深的交情,刘太守既然同崔问勍有些交情,为何不托崔问勍帮忙牵线搭桥,邀医绝前去一看。 似是猜到了谢玧崧心中所想,少女略一停顿,而后继续道:“只能说刘太守太过耿直,觉着他与三伯相交只是因为志趣相同,并非为着三伯身后的家族背景,所以一直未曾与三伯提及此事,再说这种事,当事人不提,其他人也不好多言。陌若楼向来不愿与朝廷有过多牵扯,就算是我带十一皇子求医,也摆明了花钱求医的态度,陌若楼只是收钱治病,过几日太守府砸重金求医也很正常。”。 第276章 古阳府拍卖会 近几日,整个西北都沉浸在陌若楼即将在芷味轩召开拍卖会的气氛中,要知晓陌若楼虽然不定期召开拍卖会,但是过往西北这诸多城池只有攸州城才有资格承办,更何况这次拍卖会的压轴商品是一次医绝亲自登门问诊的机会。是以这几日古阳府往来旅人众多,客栈家家爆满。而刘太守在听闻城中动向后,派人请谢一与莫雨去了府衙。 书房之中,莫雨安静的坐在一旁饮茶,听刘元与谢一商议将此前关在牢房中的那黑衣人无罪释放,而后自然是放长线钓大鱼,将所有涉事之人一网打尽。 刘元的打算很好,谢一也无法反驳,只是因着谢一曾与那人交手,知道那人实实在在有些功夫在身上,就古阳府的那些衙役,怕是没人能将那人擒获。虽说谢一跟着谢玧崧养成了高冷孤傲的性子,但不是真的不晓人情世故,此时颇有些为难,不知道要如何将这话如实告知。 听着谢一与刘元打太极,绕来绕去讲不到实处,莫雨方才放下茶杯,将手中佩剑放在一旁的方桌上缓缓开口:“刘太守不如让我兄弟二人参与其中,不然怕是放虎归山,此案再难告破。”。 刘元闻言不由得拧眉,刚想出声反驳,就听到刚刚那人又道:“不然刘太守为何在古阳府掌事多年都未曾抓住此人,那夜观那人那夜行动,可不像是一时兴起。”。 刘元知这人说的是实话,虽然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应允他刚刚的提议。而事后,那些在衙门卖力的男子自然少不得要被自家大人训斥一番,只是这就不在莫雨考虑的范围内了。 …… 当夜酉时末,芷味轩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二楼十间雅间皆是纱窗半敞,正对着一楼大堂,大堂设了四十把椅子,此时座无虚席,而座椅两侧也站满了人。谢玧崧拿的是谢家的帖子,所以直接带着崔清芷与林珒从正门右侧上了二楼,进了右侧第二间房内。 不多时,崔清芷就看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少年带着一个一袭藕粉色长裙幂篱遮面的少女上了二楼,而后透过窗口便能看见斜对面的一间屋内出现二人的身影。来者正是刘元的一双小儿女,两人容貌有五分相似,只是少年略瘦些,一身难掩的儒雅气质,而少女则更多了几分娇憨可爱。 林珒见自家阿姐一直盯着对面两人看,还以为是那两人有何不妥,毕竟自己连续三四日不在阿姐身侧,阿姐又是个容易招惹麻烦的体质,谁知晓是不是又有人不长眼冲撞了阿姐。思及此,少年斜了一旁的谢玧崧一眼,似是对那玄衣男子有诸多不满。 谢玧崧心中好笑,拍卖会又尚未开始,他便想逗逗闷子,毕竟这小少年虽然是个皇子,但在崔清芷身边委实乖巧的不像话:“表弟缘何这般看我?可是做表哥的办了什么错事不成?”。 崔清芷闻言也愣了愣,刚刚她虽不曾关注林珒,可二人相处一月有余,林珒向来懂事听话与人为善,崔清芷实在想不出,少年为何会有这番举动。而谢玧崧的话她也没有怀疑,毕竟一个年近而立的男子,实在犯不上与一个半大少年为难。 林珒的小动作被人拆穿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冷笑几声,然后一脸委屈的同崔清芷说:“阿姐,我们与表哥多年未见,便没有什么深厚情谊,可表哥待我们如此好,我实在惶恐,不知我们姐弟身上有什么值得表哥这般劳心劳力的。”。 林珒这一番话,好像没说什么,又好像什么都说了,谢玧崧此时更是恨得牙痒,从来没觉得一个半大小子这么碍眼。一向聪明的崔清芷自然看出了少年此时眼中的幸灾乐祸,却也纵容着,毕竟这孩子以前十二年的经历实在让人心疼。但是这两人这样夹枪带棒针锋相对,崔清芷也不能真的置之不理,容颜绝色的少女伸出手拍了拍小少年的头顶,认真道:“因为表哥人好,所以我们要心怀感恩,以后表哥有需要,我们尽力回报就好了。”。 林珒极为配合的点点头,然后语出惊人:“我知道了,表哥爱护幼小,我们要尊敬老人,我一定珍惜机会好好孝顺表哥。”。 谢二与莫电站在雅间门口,因着武功卓绝所以耳力惊人,此时自然也听到了屋内的交谈,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很好,孝出强大。莫电一贯活泼,谢二虽然比起莫电要沉稳很多,却还是比谢一开朗外向不少,隐隐注意到自家公子的变化,此时也借着机会开始打探“敌情”:“牧公子与柳公子当时与郡主一同回京复命,此时还留在京中吗?”。 “两位公子并着我们家的五位公子现下都在郡主府中,应是准备在今年秋闱比试一番。”莫电状似无意实则有心,等着看谢家公子下一步的动作。 谢二点点头,暗自将这个信息记下,毕竟情敌已经入住郡主府了,自家公子委实是落后了几步。 莫电想了想,又继续道:“不过,我感觉牧三公子应当只会止步秋闱,明年春闱大抵不会参加,毕竟滇南牧家还需他回去当家作主,入朝为官实在辛劳,也容易分身乏术。不过这样也好,省的面对京中那些老古板的榜下捉婿了。”。 “柳大公子呢?我感觉柳大公子去参加武举应该要比文试更有优势吧?”谢二就差没将莽夫二字说出口了。 “南诏一行,女王南音与郡主伊宜好像都看中了柳大公子,柳将军又是滇南城守城副将,就算柳大公子武举名次再高,这条路怕是都不会好走。”莫电没说的是,等少爷与柳二姑娘成婚之后,怕是离柳将军调任就不远了。 铜锣敲响,四下寂静,十个雅间九间有人,屋内之人神态各异。唯一空着的那一间,是陌若楼为楼主预留出来的。 “今日拍卖的商品可有阿姐喜欢的?若是有,我可以买来送给阿姐。”林珒说完这话时,还不忘得意的朝谢玧崧看了一眼,毕竟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给阿姐送东西,谢玧崧可没有机会。 第277章 竞价 拍卖台两侧站了四个容貌各异的绝色女娘,甚至不用多言,所有人都认得出,这是出自若楼的。仪表堂堂的红衣青年笑意盈盈的走上台,清朗的声音响彻这四方楼宇:“某,谨代表陌若楼恭迎八方来客,祝各位今夜皆能尽兴而归。下面请出我们第一个拍品,东珠一对……” 陌若楼出品,自然不会有假,只是这上来就是东珠,且看那个头,就不是一般人家负担得起的。以往来参加陌若楼拍卖会的人,除了世家大族看个新鲜凑个热闹,就只有江湖中人求药或是乡绅富户为家中子女求一个下聘陪嫁用的压箱宝贝。 林珒在楼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楼下那桌子上的东西喃喃道:“虽然不比阿姐屋中的,可拿来打对簪子也不错。”。 不等崔清芷出声制止,林珒就紧跟着叫价:“三千两。”。 少年的行为着实出乎屋内另外两人的意料,谢玧崧原本想着林珒说的也没有错,不如自己拍下来,等簪子打好了再寻个机会送出去,可自己还没来得及动作,那小孩就率先开口了,一间一个牌子,自己此时也没办法再叫价了。 而崔清芷在少年动作后,便将手中的茶杯在桌上重重一磕,让本来洋洋自得的少年吓了一跳:“阿……阿姐,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 崔清芷无奈的扶了扶额,然后才幽幽道:“清河崔氏的珍珠堆起来能比你重,便是我的私库,也有数十斛,便是东珠,也有几十颗,比那台上的更圆润更有光泽。”。 在见到少年低头自责的神态后,少女心中也有几分不忍,却还是耐着性子哄人:“阿珒,你的心意阿姐清楚,只是阿姐真的不缺这些,你此前买回来的小食就很好。我们没必要把所有东西都笼在手里,这钱留着我们能做不少事呢,而且这种东西要在外面流通起来才更有价值。”。 这番话让原本有些失落的少年重新快乐起来,却让另一旁的玄衣男子陷入另一番沉默:也不知道把自家的私库全部清点出来,够不够去清河郡下聘。 楼下此起彼伏的喊价声走过几轮,最后那对东珠以四千两的价格成交。随后便是一些什么彩色琉璃、紫玉如意、沉香佛珠……最后的最后,台上的红衣青年带着些许笑意的拍了拍手,待四下又一次安静,那青年方道:“因易姑娘前些时日在平江城受辱,是以短期内不会再进行义诊,故而今日我们的压轴商品便是易姑娘接下来一个月唯一的一次问诊机会。此次拍卖,不设底价,可比价,可易物,成交与否全看易姑娘个人心意。”。 一语落地,众人皆是不解,心中忐忑不敢率先冒头,盖因不知出价几何才不算冒犯。毕竟人生在世,谁没有个生老病死,就算现在家中众人皆是康健,能得医绝问诊,调养调养身体延年益寿也是好的呀。 众人不知该当如的时候,二楼左侧第一间率先出声:“一千金。”。 声音的来源让崔清芷打起几分兴趣,见余下诸人还是按兵不动,不禁添了一把火:“一千五百金。”。 林珒心中纳闷,想不出这有什么值得自家阿姐竞价的,毕竟那位易姑娘现在就同他们住在一起,但少年知晓,自家阿姐行事自然有她的用意,是以也没有出声询问,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事态发展。 雅间就那么几个,里面是些什么人也不难猜测,原本太守府叫价,众人思及太守府的情况,又想着强龙不压地头蛇,乐得卖太守府一个面子,可现在显然有一位不知道同谢家有什么关系的姑娘跟着叫了价,得罪人的事已经有人带头做了,他们想要争上一争自然算不得什么过错。 “一千六百金。”一个站在门口的瘦高女子扬声道。 “一千七百金。”二楼左侧最后一间雅间内有人出声。 “一千八百金。”一位坐在一楼大腹便便的乡绅开口。 “两千金。”刘湘心中焦急,却也不敢轻易表露出来,只是跟着加价,顺便盘算自己和兄长的私库全部拿出来最多能凑够多少。 崔清芷听到此处暗暗摇摇头,而后又道:“三千金。”。 林珒觉得三千金委实不少,都赶上自己三个半月的开销了,也不知道再往后是不是还有人叫的起。 刘湘心中担忧,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刘潼,刘潼沉默片刻方才道:“三千五百金外加一颗百年老山参。”。 刘潼的叫价刚刚说出口,刘湘质问的话就脱口而出:“阿兄,怎能将那颗山参拿出来作价,那是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为祖母寻来的。”。 刘潼并不急着回答刘湘的话,而是站到了窗边朝着四下拱了拱手:“在下太守府公子刘潼,今日与诸位这般争抢实是无奈之举,只是家中祖母与阿娘实在等不得,还请诸位相让。大恩大德,刘某铭记在心,他日有机会定当相报。”。 “刘家公子站出来说这种话,想来应当是拿不出更多钱了,你有什么想法?”谢玧崧扫了一眼斜对面的少年,而后偏了偏头询问身侧的女娘。 崔清芷在听到刘潼说话的时候便已经将桌上的幂篱重新戴回头上,等刘潼说完话,少女便装出一副娇弱的样子,一点点靠近窗边,手指用力的抓着窗棂,那一抹苍白与朱红色的木框对比明显,刺痛不少人的眼睛。 “问刘公子安,只是小女今日实在无法相让,我家幼弟也耽误不得,万望刘公子莫怪。四千金再加一株天山雪莲。”声音柔柔弱弱不失礼节,却也寸步不让。 刘湘听到此处也顾不得许多,直奔窗边:“这位姑娘,你背靠谢家,什么名医求不来,为何一定要与我们争抢?”。 “刘小姐,这话同样回敬给你,你背靠太守府,什么样的名医请不来,为什么一定要与我为难?”过去这十多年来,无论什么样的情况,崔清芷都未曾输过,而今更不会轻易相让。 第278章 阻拦 许是不想此间之事传回攸州城,谢玧崧站出来打圆场:“刘公子,刘小姐,在下谢玧崧,表弟病重,非医绝不可,若今日二位相让,谢家定竭尽全力为太守府延请其他名医,如何?”。 刘湘原本就有些气闷,在听到这些话后,眼角更添一抹绯红,说出口的话也不觉带了些许哭腔:“你以为我们没找过其他名医吗?我……”。 刘湘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刘潼拽了回去,残存的一些理智让他把问题抛给了台上的红衣青年:“既然刚刚有言,诊脉与否全凭医绝做主,那不若请人去问问医绝的意思吧,也好过我们在这里争得头破血流,反倒失了风度。”。 红衣青年在听到这个提议后转头看向二楼右侧那幂篱遮面的女子,只见崔清芷半倚在窗边,跟着点了点头,像是表示赞同。她原本就没打算与人争出个高低,陌若楼也不指着医绝看病挣钱,今日这般只是借着机会探探太守府的家底,如今有了结果自然不会再多做纠缠。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谢玧崧带着那一对兄妹前脚刚刚离开芷味轩,后脚便在街尾被人拦住。隔着一层幂篱,崔清芷无法将马车前那两人的神色看清,但月白色长袍与藕粉色长裙的搭配,今夜应当没有第二对会来拦自己了。 思及此崔清芷抬手拍了拍林珒,而后起身下了马车,朝着兄妹二人盈盈一拜,行了个万福礼:“刘公子、刘小姐,今夜是我侥幸,博了医绝的青眼,但二位相让之情,我定当铭记。二位若是应允,不妨让其他大夫一试,我身边有位医术尚可。”。 “林姑娘,若是可以,医绝前去贵府问诊之时,可否邀我兄妹二人前去一观?至于能不能说动医绝出手,端看我们兄妹的本事,绝不为难林姑娘,如何?”刘潼拱手回了一礼,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不是我们不愿与您方便,实是我们不敢冒犯医绝。至于我的提议,二位可以回府同家中长辈好好商议一番,若是二位同意,着人来仓巷街告知一声即可。二位,我们先行一步,告辞。”说完这番话,崔清芷又转身上了马车。 负责驾车的谢二与莫电,拽着缰绳,驱使骏马绕开前面的两人继续行进。而被甩在身后的一对兄妹则相互对视一眼,而后满脸沮丧的回了太守府。 刘府门前,除了檐下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曳,还有一位老仆人佝偻着身子来回踱步,远远的见到两个小主子连忙迎了上来:“少爷、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老爷已经回府了,正在花厅等你们。”。 两人听到这老仆人的话不觉面露苦涩,却丝毫不敢耽误,整理了一下仪表便朝着花厅而去。刘元原是打算在府衙熬上一夜,然后直接审讯的,但最后还是被同僚说服准备回来歇上一晚,明日再去面对那番苦战。可刚刚回到府中,便觉得安静的有些不像话,实在不像是他家儿女原本在家的样子,叫了人询问一番才知晓,两人今夜独自出府了。 茶盏中的热水已经续了两次,刘元方才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却并不急着抬头,为官多年,他自然有些审讯技巧,只是此前从未想过会用在自家人身上。 刘潼与刘湘此时也觉得自己可能犯了大错,在花厅站稳后便直直跪了下去。刘元抬眸看了二人一眼,冷着声音道:“回来了?”。 二人原本垂着的头小幅度的点了点。刘元瞥了二人一眼,然后又问:“去拍卖会了?”。 二人再次点头。刘元仿若意料之中的继续道:“失败了?”。 听到这话之后,刘湘也不再跪,直接坐在地上,心中充斥着难受与不甘,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为父知晓你们孝顺,我们日后再想其他办法吧,近几日古阳府会有点乱,你们轻易就不要出门了。”刘元出言宽慰了两人一句,而后便准备起身离去。 刘潼却仿佛想起了什么,急忙出声:“父亲,今日我们在拍卖会遇到了谢家公子。他身旁还有一对姐弟,据说是谢家远方表亲。就是那女子拍得了医绝问诊的机会。今夜我们简单交流过,那女子说她愿意将身边的医者带来,父亲意下如何?”。 刘元闻言又坐回了主位,皱着眉思索片刻,然后才问:“可知那女子什么来历?近几年西北名医我们也请了不少,你祖母与阿娘各类汤药也用了不少,可能也不愿再去轻易尝试了。若是此番尝试没有一个好的结果,后面怕是……”。 怕是更加艰难。刘元没说完的话,刘潼与刘湘都懂,这也是为何刘潼在芷味轩不惜借势压人。但刘元提出的问题刘潼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将自己仅有的发现告知:“感觉不像是西北人,至于从何而来,孩儿实在不知。但那女子说她幼弟一直靠那大夫续命,想来应该有些本领。”。 刘湘此时也不觉认真起来:“阿爹,我们请不到医绝总要想想其他办法,不能就此放弃啊。女儿觉得,试上一试也不损失什么,只是祖母与阿娘那边……还需想办法劝说一番。”。 刘元点点头,而后颇有些头疼,用手指虚点了点刘湘:“你素来鬼主意多,想办法哄着你祖母与阿娘安心看大夫。等把她们二人说通之后,就去请人。刘潼,你带两个护卫亲自去,态度好些礼数做全。我后面几日可能没时间回家,你们不要乱来,若真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再着人去府衙寻我。”。 得了刘元的准话,兄妹二人也算定了心神,各自回去合计要如何行事了。而花厅中只剩下刘元一人,独自望着空中的那弯残月,不知想了些什么。良久之后,被生活的辛酸压弯了腰的中年男人收回了目光,又默默的挺了挺脊梁,然后转身回了主院。 第279章 纪盗 古阳府地志记载:兴安二十九年三月廿六,陌若楼于芷味轩举办拍卖会,万人空巷。是夜,府衙捕快擒获盗贼四人,其中一人系兴安十年泯江望潮阁失窃案在逃疑犯纪盗,举国震惊。 后人如何评说,刘元并不清楚,只是廿七那日刚进府衙时,那半是沉闷半是雀跃的诡异气氛实在让人难忘。当他走入公堂,便见到谢一与莫雨已经坐在其中,一个喝着茶,一个擦着剑,颇有几分瘆人。 喝茶的谢一见到刘元,恭恭敬敬的起身行礼:“刘大人来的好早,刚好,我们兄弟二人昨夜抓了个贼,刘大人不妨去看一看认不认得。”。 刘元为官十余载,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自然受不得半点污蔑,闻言立刻反唇相讥:“谢公子慎言,昨夜二位辛苦,本官自会嘉奖,但刚刚那种话,说出口就是要负责的。”。 “刘大人误会了,在下刚刚并非要污蔑大人。只是当年那桩事闹得太大,稍微有些年纪的人,应当都知晓,记忆好些认出那人也实属寻常。只要刘大人后面几个月不犯大错,今年的年终考核大抵是不用担心了。”谢一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发青的眼眶颇有些让人心疼。 莫雨对于官府审讯实在没什么兴趣,只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扔到刘元面前,难得开口:“特制的软筋散,一日一粒喂给那几人,免得衙役一时不备,再让那几人跑了,我们可没有心力再去抓人。”。 莫雨的话虽然让人难看,但刘元能听出其中的好意,是以也拱手道谢:“昨夜劳烦二位了,早些回去休息吧,等这边有了结果,我会派人前去告知的,定给谢公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送走了莫雨这个让众人倍感压力的人物,刘元带着府衙师爷与捕头一同去了牢房。师爷与刘元一样,都是清早刚刚来到府衙,对于昨夜行动所知不多,此时只期望捕头能够答疑解惑。古阳府捕头也是个爽快人,此时没有外人,他也不卖关子:“昨夜抓了四个人,一个是刚刚从牢里放出去的,如今二进宫了,另外两个没什么特别的,可还剩的那一个,可能是纪盗。”。 “纪盗?我知道的那个纪盗吗?”刘元顿时心惊,举国上下花了那么久都没找到的纪盗,怎么就这么轻易现身了?还是在古阳府。 莫说刘元想不通,就是昨夜亲自抓人的莫雨与谢一也想不通。但是这事不归他们管,他们只管把人绑来给刘元,至于能审出些什么,就要看刘元的本事了。 捕头嘴角的笑也有些发苦:“不确定,昨夜将人抓住的时候,我们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妥,还是那位莫公子说这人是纪盗,我们才察觉不妥,寻了多年前的告示出来,看画像应该就是他没错了。”。 “赃物呢?昨夜都搜到些什么?”刘元在做出安排时就明确了要将赃物一同带回来,等定罪之后再归还失主,不然实在难以说清这种种细节。 捕头听到此处点了点头,而后继续道:“据说都是昨夜拍卖会上的东西,刚刚已经派人去芷味轩誊抄昨夜拍卖物品清单和得主了。另外,谢公子说他们定然还有专门的人负责传递消息和销赃,我们还没有抓捕,您看要如何?”。 “先去看看那纪盗是真是假,再做打算……”刘元摸了摸额头渗出的汗,不觉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 古阳府前些时日有多热闹,今日就有多冷清,便是不得不上街的人也都行色匆匆,像是慢了就会被人追杀一样。在刘湘各种讨巧卖乖之后,那对婆媳终于愿意再见一见那不知到底有几分实力的大夫,而刘潼听闻后立刻带人前往仓巷街。 刘府的侍卫上前叩响木门,前来开门的却不是刘潼见过的莫电,而是这段时间以来活的像是隐形人一般的莫雷。还不等刘潼自我介绍,娃娃脸的侍卫便率先开口:“刘公子稍等,我去请我家小姐。”。 “请等等,还请帮忙通报,若是林姑娘方便,就直接带人随我一同回府吧。有什么问题我们路上再讲。”刘潼言语时,一旁的侍卫将手中捧着的木匣递了过去。 莫雷不知晓那木匣中装的是什么,想来不过就是些谢礼,也没顾忌太多,只是敞开着院门,自己转身回去禀报。 刻着花开富贵的照壁挡住了刘潼的视线,银冠束发的少年有几分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然后垂着眸子看自己雪白皂靴上的云纹。 主院内,莫雷将刚刚收到的木匣双手奉到崔清芷面前:“主子,刘公子送来的。”。 听到这话,院中众人都来了兴致,林珒带着雾松直接凑到了崔清芷面前,谢玧崧也慢悠悠的逛了过来想要看看木匣里装的是什么。见众人好奇,崔清芷也没卖关子,而是直接将木匣打开。红色绒布上放着一对白玉镯,细腻滋润犹如羊脂。谢玧崧见此不禁冷哼出声:“刘府倒是舍得。”。 崔清芷搞不懂谢玧崧突如其来的耍什么脾气,就只轻轻将木匣合上,递给忍冬:“收起来吧,然后去叫凝易。莫雷跟我一起去,莫电看家。”。 少女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裙摆,然后戴了条淡蓝色的面纱在脸上,临走前还不忘拍拍林珒的头:“这几日快玩野了吧,今天晚上回来我要考察你的功课了。”。 崔清芷带着凝易和莫雷出门,不再理会院中心思各异的人。而有任务在身的郡主亲卫推搡出来一个人去硬着头皮面对林珒:“少爷,今日您还和我们去吗?”。 林珒颇有些失落的摆摆手,然后抹了一把脸略带沧桑的说:“不去了不去了,优秀的人总是分外忙碌。今日就辛苦你们了。”。 林珒淡定的走回了自己的屋子,等雾松将房门合上,林珒连忙翻出纸笔,开始核对自己的功课还差多少。已经换上合身衣袍的雾松颇有几分无奈:“少爷,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小姐肯定能发现。”。 第280章 治病 谢玧崧还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生闷气,莫电拎着壶清茶坐了过去,虽然只倒了两杯,但身边还是围了不少人,毕竟没有管的时候,莫电总能为大家枯燥的生活带来一点乐趣。不多时就听到莫电幽幽开口:“这刘公子是第四个给小姐送镯子的人了。”。 见众人都竖起耳朵,莫电也不继续卖关子:“第一个是林世子,送了一对红玉镯子,据说是王妃的陪嫁,然后世子就被王爷打了个半死;第二个是柳大公子,说是亲手錾刻的一对银镯,在上巳节,咱家小姐和柳家小姐一人一对;第三个是牧三公子,一对血玉镯子,藏在给小姐的及笄礼中,这还只是外人送的,若是加上咱家那些老爷少爷给小姐准备的,怕是一天一对能一个月不重样。”。 幸而这里没有其他女娘,不然指不定有多羡慕嫉妒恨。 谢玧崧听到此处,也不再稳坐石凳,交代了谢一留在这里,带着谢二收拾两件衣服便打马而去。 众人不解,看向莫电表达疑惑,莫电慢悠悠的喝了口茶,然后看了谢一一眼,才继续道:“谢公子,大概是去买籽料磨镯子去了吧。”。 谢一心中一梗,迅速远离这场纷争,毕竟莫电说的,确实是自家主子做得出来的事,但他又觉得自家主子不该这么争强好胜才是,人家及笄的时候不送礼物,这个时候补上总是让人觉得怪怪的。 …… 刘府的马车上,刘潼几次试图开口说些什么,可抬头看见那少女闭目养神的姿态,又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打扰。许是刘潼的目光太过灼人,林芷轻叹一声,然后主动开口:“刘公子不必多想,既然我们愿意前来,自当尽心尽力。”。 刘潼点点头,却还是开口道歉:“昨夜是我们兄妹莽撞了,还望林姑娘莫怪。”。 林芷摆摆手:“刘府的赔礼我已经收下了,谢礼我也已经拿到了。多余的话不必再说,等大夫看过再商议该如何吧。”。 刘府离仓巷街并不远,不过一刻钟,马车就到了。只是沿路走过的都是原本应该热闹繁华的街道才是,却一反往常的安静。昨夜的事,林芷听莫雨隐约提过一嘴,所以此时也没有多问,但刘潼还是主动说起:“城中似乎出了些事,林姑娘若是没什么事,这几日还是不要出门的好,实在有事也多带两个侍卫跟着。”。 林芷点点头算是承了他的情。只是下了马车之后看到的刘府却实在出乎少女的意料,三进院落只有一对石狮子看门把守,在其他人家用来种树养花的空地,在刘府全部用来种菜了。刘潼似是察觉了林芷的目光,却不觉得有任何尴尬,这种情况属实太过常见,每一个第一次进刘府的人都会这样:“祖母与阿娘觉着闲来无事种种菜,既打发时间,又实用,阿爹我们两个本就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苦了家妹,没机会像其他女娘一样赏花扑蝶。”。 林芷摇摇头,却难得的夸奖了一句:“这样很好,日日赏花扑蝶也会觉得乏。”。 院落不大,很快就到了刘老夫人居住的慈宁院,而此时刘湘与刘夫人都陪在老夫人身边,哄着老夫人喝刚刚出锅的银耳羹。 刘潼带着林芷三人站在檐下,朗声问了句安,得了屋内人的许可方成才带人入内。主屋不小,可却让人就觉得空旷得很,一应陈设布置甚至不如寻常人家,只是这祖孙几人的穿戴比布衣百姓体面几分。 林芷心中有了计较,而后便朝着圆桌旁的两个妇人行了个万福礼:“晚辈林芷,应刘公子之邀,携府医前来给两位夫人请个平安脉。”。 凝易与莫雷见此也跟着拱手一拜,可待二人抬起头让那坐着的几人看清容貌之后,不由得露出与不久前的刘潼相似的表情——紧张。 虽然这三个人男帅女美,可一个刚及笄的闺阁千金,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实在没有哪个像是身怀绝技。但刘府的教养显然很好,纵使如此也没人多说什么,只是平静的接受了自家真的没能博得上天垂青的可能。 长幼有序,第一个被凝易诊脉的人自然是刘老夫人,不过片刻便得出结论:“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身体亏空的厉害,建议针灸与汤药双管齐下,效果会更好些,若只是用药就要慢一些,连服一个月的汤药也能好个七七八八。”。 不理会这一家人是何反应,凝易就从一旁的书桌上取了纸笔过来,写下一串药名:地黄、山药、牡丹皮……药方成型,搁笔在一旁,清冷出尘的女娘又对着刘夫人伸出了手:“夫人的病倒是更严重些,若不早些将养,再过上几年怕是连老夫人都不如。”。 随后凝易便又写就了一副药方,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继续张张合合:“究竟想怎么治疗,还需贵府自行商议出个章程,另外,我建议刘小姐也看上一看。”。 “我很健康呀,我能有什么病?”刘湘对银针汤药一向畏惧,又觉得自己活蹦乱跳一切皆好。可少女的话刚刚说完,便被那坐在圆凳上的女大夫上下打量了一番。 见到凝易面露纠结,除了最开始的见礼再未说过话的林芷方才站了出来:“莫雷,出去,刘公子也一起吧。”。 林芷身边的侍卫对自家主子一向唯命是从,此时也不觉有什么不对,直接转身出了门,而刘潼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在见到自家阿娘点头默许之后,也轻声跟了出去。 赶走了两个不方便在场的人,凝易的话就直白多了:“刘小姐已经来葵水了吧?每次来葵水时都血流如注疼痛难忍。这虽不是什么大病,但长此以往还是于身体有害,早治早轻松。”。 刘湘经事不多,所以也不觉得小日子难受有什么不对,想着所有女娘都有这一遭,忍忍就过去了,但刘夫人与老夫人在见到刘湘没有反驳时却神色紧张如临大敌:“还请大夫帮忙诊治,我们一定好好看着她用药。”。 刘湘蛮不高兴的撇撇嘴,但也不敢忤逆家中的两个长辈,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第281章 入住刘府 林芷再一次打开慈宁院主屋房门,刘潼便迫不及待冲了进来,将小了自己两岁的妹妹上下打量一番,见没什么不妥方才放下心来。少年原本还在纠结要如何同自家两位长辈商议后续治疗之事,却不想不过片刻功夫,两位长辈便对这个女大夫的医术深信不疑。 “我们府内简陋,若是您不嫌弃,我们便为您腾出个院子,方便您暂居于此。林姑娘幼弟重病,也离不开易大夫是不是,那就一起住进来。”刘夫人做主张罗着,说罢便欲起身带人去收拾院落。 此举正合林芷的心意,所以少女自然而然的应了下来:“如此便叨扰了。今日我们还需回去收拾一下,明日辰时三刻,我们再来。”。 刘夫人点点头,将面前的药方折叠好递给了一旁的刘潼,而后吩咐道:“你亲自去将两位姑娘送回府,然后再去药铺抓了药回来。”。 递过来的药方已经从原本的两份变成了三份,刘潼微挑挑眉看了自家妹子一眼,只见那女娘皱着眉点点头,刘潼心中觉得好笑,却只是伸手在女娘的发顶揉了揉,然后恭敬地请林芷三人离去。 “刘公子与令妹关系很好啊。”林芷带着几分试探的开口。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便是陌若楼的情报再详实,也难免会有疏漏,所以林芷更喜欢自己亲自验证一番,而后再做打算。 听到少女的询问,刘潼也不觉有什么冒犯,只温声回答:“阿娘身子弱,所以家妹也算是我照顾着长大的,等她基本能自理了,我们家的情况也好了些,而后我便去云山书院求学,将她交给了家中的老仆人。其实细论起来,我与谢公子也勉强能算上是师兄弟,只是我们相差几岁,所以在书院中不曾遇见过。”。 刘潼并不是内向的人,只是君子端方,所以此前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更为内敛的一面,但想着身边这几人日后可能要在自家住上一段时间,是以刘潼也没再多做隐藏,时间久了,哪里藏得住。 “林姑娘不是西北人吧?怎会带着幼弟来此?”刘潼自然记得自家父亲曾经询问过这人的来历,就他自身而言,愿意让这人来家中为长辈看诊,也是因为觉着攸州谢家没必要来谋害自家,另一方面则是单纯的病急乱投医,而此时既然已经确定后面还会有接触,他便也想将几人的身世弄得更清楚些。 “我家中父母双亡,本是我带着幼弟艰难生存,偶然遇见了谢家表哥,才知晓两府有些亲戚关系在,是谢家表哥好心,想要带我们去攸州城安顿,只是路过古阳府,知晓了拍卖会的消息,是以准备多留些时日。”少女言语时,遮面的轻纱轻轻摆动,不经意的撩拨人心。 林芷说的随意,可刘潼听得却有些自责:“对不起林姑娘,我不是故意揭你伤疤的。”。 一旁的凝易撇撇嘴没有言语,她也看出来了,自己现在对主子而言就是个工具人,被指挥来指挥去,收买人心、借题发挥……而莫雷则是对刘潼与凝易报以最大程度的同情。 林芷走回自己那座三进小院时,隐隐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响。灶前是白老爷子在烧火,云桃那小丫头拿着根木柴在地上写写画画,莫雨从井中打了桶清水上来,像是刚醒不久,准备洗把脸回回神,一切都美好的像是寻常人家一般。 白老爷子前日能下地走动之后就张罗着要过来,还是莫雷做主将人强留了一日,将那破败的房屋简单收拾一番,又委托了邻居帮忙照看,最后整理好所需所用,昨日一早来了这仓巷街小院。 早在签署卖身契那日,白老爷子就看出了自己未来的主子出身富贵,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人买了这么大的一个院子只为临时落脚,也没想到这小院之中除了三个女娘外竟有十多个男子。可那些男子又个个携刀会武,白老爷子不由得对这双姐弟的身份有些好奇,但也知道这些事该他知道的时候他自然能知晓。 林芷走入后院时,忍冬便迎了上来:“小姐,外面风沙的,可要清洗一番?灶间有热水。”。 “不必管我,我自己去看看。”林芷倒不是真的用不上忍冬,只是一方面忍冬还有伤在身,另一方面她方才想起来家中现在多了一个小丫头。果不其然,在灶前,林芷见到了添柴烧火的白老爷子和抹花了脸的小云桃。 祖孙二人见到林芷进来,忙不迭要行礼问安,但还是被林芷制止了。瞥见地上那稚嫩的字迹,林芷心有不忍,然后十分郑重的同两人交谈:“白伯,我身边不养无用之人,云桃年纪小,我不需要她做太多事,可该学的也要学起来,武艺、医术、女红……凡此种种,她总要会一样,所以想同你商议一下,看看让她学些什么。”。 不等白老爷子开口,云桃就诺诺出声:“我想读书写字,也想打坏人,治病救人也很好,小姐,我能不能都学啊。”。 白老爷子心中一惊,连忙开口解释:“云桃年纪小不懂事,小姐愿意让老奴和小松带着她一起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至于需要学些什么,全凭小姐做主。”。 林芷白皙的手指在云桃微微养出婴儿肥的小脸上捏了捏,略带些笑意的道:“无妨,我们就都学一学,这段时日你就跟在我身边,我亲自教你,到时候看看哪几样学得好,就把哪几样多学学。不过会很苦很累的,就算你哭出来,我也不会手软的。晚些时候我让阿珒给你找一套笔墨纸砚出来,以后就不用再拿木柴练字。”。 因着自己的请求被应允,还有着额外的收获,所以云桃十分高兴,蹦跳离去的身影都带着几分雀跃。 白老爷子见林芷还站在自己面前,知晓小姐是还有事要交代,便开口询问:“小姐还有什么需要老奴去做的吗?”。 “明日开始,我要在刘府住一段时间,雾松和云桃需得跟我过去,但是不太方便带你,不过你不用担心,莫雨会留在这院中,你听莫雨安排就好。若是一切顺利,半月左右我们就会回来。”林芷并不喜欢多言,此番会与白伯说上一句也是因为想着祖孙三人毕竟是第一次长时间分别,怕老人多思多虑,反倒耽误了养身体。 第282章 惩罚 白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是那个刘府吗?今日来的那个。”。 林芷点点头,并不觉得自己的行踪有什么好隐瞒的。可随后就听到老者又道了一声:“高门大户规矩多,若是小松他们两个闯了祸,小姐只管责罚就是。老奴愿小姐此行诸事顺遂。”。 林芷自然看透了这老者的心思,他虽说着是让自己责罚,却也意味着要自己在刘府的主子面前保下这二人,但这源于血缘羁绊的私心,林芷是默许存在的,毕竟她也不是要给林珒培养冰冷的机器。 林芷要住到刘府的消息在晚饭时传遍了整个小院,一众侍卫习以为常不觉如何,倒是谢一有些意外,原还想着要如何不动声色的为自家公子刷好感度,可当事人马上就要走了,着实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让你们查的事情查清楚汇总好给莫雨就行,后面就可以自由行动,但是每日至少有五人留在这里,懂了吗?”林芷琢磨着,若是一切顺利,应该也用不上这些人再做什么,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还有有些人备用。 晚膳过后,一众侍卫连忙作鸟兽散,因为院中的气氛已经开始逐渐压抑,尤其是当林珒捧着一沓厚厚的宣纸从房间出来之后,就连一向冷冰冰的忍冬也躲去了厨房。若说院中还有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莫电是一个,面上乖巧实则腹黑的莫雷是一个,然后便只有白家祖孙三人,和凝易了。 原本拿在林珒手中的那一沓宣纸被林芷草草翻过,像是敷衍了事,可随后少女便开口:“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然后是什么?”。 林珒闻言愣了愣,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同阿姐讲一讲自己练字练得多么认真,可是阿姐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啊?少年有苦说不出,找了张嘴,说出的话却磕磕绊绊:“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素、夷狄?”。 “你问我?祖父是让你背书还是让我背书?回家之后是想跪祠堂吗?”少女柳眉一横,就连眸光也冷了几分。原本站在一侧的莫雷默默的递了把戒尺,惹的半大少年愈发委屈,心中拿着小本本给这个娃娃脸记上一笔。凝易见此转了转手中的瓷瓶,似是安慰少年不必担忧,她保管药到病除,不耽误少年明日读书习武。 林珒有苦说不出,只得默默的将左手伸了过去,林芷右手执尺,打在林珒掌心啪啪作响,不过几下便破了皮,二十下打完,已经血肉模糊。 “林珒,想想你阿娘,想想你的那些阿兄阿姐,才过上一个月的好日子,你怎么敢懈怠的?还是说要我把你送回去?”林芷很少生气,刚刚那几下虽然看着狠,却还是收了力气的,只是这半大少年所行之事还是让她有些难过,毕竟她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军功傍身,陌若楼也初具规模,相比之下,少年差了太多太多。 一个月的相处让林珒对少女的心性揣摩了七八分,此时自然看得出来少女是气狠了,因而也不做辩驳,而是直直的跪下认错:“阿姐对不起,是我让你失望了,以后不会了,你不要把我送回去,我想跟着你。”。 因着林珒跪地认错,一直跟在林珒身后的雾松也不敢站着,便也跪在地上作陪,却不想下一个被点名的就是自己。 “雾松,这几日你都学了些什么?” “回小姐的话,我这几日将父亲讲过的千字文温习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看别的。” 少女点了点头,然后道:“背来听听。”对于雾松的话,林芷并不觉得奇怪,最初的最初,林珒也是从千字文开始的,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又有各种事耽搁,所以林珒的学习进度才耽误下来,但是林芷有心让林珒反思,所以便借着这个机会冷着林珒。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推位让国,有虞陶唐。吊民伐罪,周发殷汤……”半炷香的时间,雾松方才将千字文背完,而林珒也就跪了这么半炷香。 其实比起林珒当年在宫中的生活,跪上半炷香委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现下毕竟不同之前,躲在屋内听到院中动静的一众侍卫丝毫不敢动作,就连谢一也装作一无所知躲了出去。笑话,这跪地上的人好歹是个皇子,皇子受辱哪里是他们这种升斗小民能够看的,不怕被挖眼睛吗? 雾松背书结束后,整个院中除了几人的呼吸声就再听不到别的了,林芷盯着那低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少年看了一会儿,然后扬扬手道:“都散了吧,林珒好好想想我说的话,若是下次考察还是这样,就不是打这几下了。”。 言罢少女就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刚刚她自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凝易,也默认了凝易给林珒治伤的行为,毕竟她的最终目的也不是将孩子打出给好歹。 林芷走后,雾松便急忙起身去扶前面的林珒,还不忘求一旁的凝易:“易大夫,你快来看看,少爷的手流了好多血,小姐怎么能这么狠心……”。 没等雾松说完,林珒便甩开了雾松的手,冷着眸子斜了一眼刚刚被带倒摔在地上的男孩:“雾松,忘了我之前说过什么了吗?没有人可以置喙阿姐,今夜你便跪在这里反思,莫雷大哥,劳烦帮忙看着,要他跪足两个时辰才能起身。”。 白伯与云桃远远看着这边,虽然心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原本就是主子的事,何需下人指手画脚。待林珒离开之后,白伯也只是上前拍了拍雾松的肩,留下一句:“好好想想。”。 云桃则是有几分气愤,朝着自己阿兄冷哼了一声:“你太让我失望了。”。 凝易跟在林珒身后去了他的房中,将伤口小心清洗过之后就开始上药,包扎过后也只是嘱咐了一句:“别碰水,按时换药,很快就能好。”。 院中,雾松小小的身板跪在地上,而莫电就坐他身后不远处的在石凳上,手里还摆弄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蝎子,发出一阵淅淅索索的声响,在安静的夜里颇为吓人。最后还是莫雷看不过眼,道了句:“你莫吓他,他明日还要去伺候少爷。”。 莫电不耐烦的摆摆手,而后就起身离开了。见四下无人,莫雷才走到了男孩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脸倔强的孩童,询问道:“你真的觉得小姐心狠?还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 第283章 针灸 “莫雷大哥,是我自己这么觉得的,我和小桃以前也有背不出书的时候,可是阿爹阿娘从来不会打我们,而且少爷真的流了好多血啊。”。 旁边那殷红的一片莫雷自然看到了,但是人和人不一样:“雾松,人和人不一样,你原本只是这古阳府一个秀才的儿子,但少爷的身份不是,少爷的出身注定了他这辈子都没有犯错的机会,所以小姐的惩罚并不严厉。你与小姐相处不多,所以不知晓,今日若不是小姐收了力,你家小少爷的左手现在已经废了。而你,因为你现在跟在少爷身边,所以你以后也没有犯错的机会了。”。 人与人不一样,雾松不知道,云桃是不是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刚刚才会说对他很失望,但他真的没有什么恶意。七岁的男孩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故而有些茫然无措,扬着脑袋询问这个与他相处不多,面前算是有几分交情的大人:“莫雷大哥,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我是不是应该和小姐道歉?”。 “这天下,想要和小姐道歉的、道谢的,不知凡几,怎么也轮不上你,主子们不是什么刻薄的人,以后小心谨慎些。”莫雷一贯话少,今日也是难得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这个孩子不要走了歪路。 …… 三月廿八,刘潼早早赶了马车过来接人,马车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就林芷带着林珒和凝易,外加雾松云桃兄妹也勉强坐得下,莫雷莫电和忍冬则跟在马车旁边。端看衣着,刘潼也能猜的出来林芷的弟弟是哪一个,可另外一双年纪不大的孩童是什么身份他着实看不透。 察觉到刘潼的打量,林芷方才开口:“这是我前几日在你们古阳府给家弟买的奴仆,实在是年纪小,不敢把他们独自留在家中,这才一同带着了,还望刘公子莫怪。”。 “这没什么,刚好小妹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无聊,人多了反倒热闹些。”刘潼颇为善解人意。两个孩子又能吃多少东西?自己家虽然相对“贫寒”,但也没有到揭不开锅的程度。 …… 刘家兄妹二人平素都是住在西跨院的,所以刘府为林芷一行人安排的住处是东跨院,中间隔着主院和一片菜地,半扎高的青菜随风摇曳,别有一番味道。 几人收拾过后便由刘潼引领着先去慈宁院拜访主家,走过长长的檐廊,穿过月亮门便是昨日来过的主院。而那房中的祖孙三代人正凑在一张圆桌旁,一人手中捧着一个白瓷碗,碗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相似的苦涩味道,桌子正中间是一盘满满的蜜饯。 几人进屋时恰好见到,桌旁的三个女子相互对视一眼,然后捏着鼻子一鼓作气将白瓷碗中的汤药喝了个干净。然后齐齐将手伸向那盘蜜饯。刘潼见此不由得闷声发笑,而后出声提醒:“祖母、阿娘、小妹,林姑娘与易大夫来了。”。 三人自然注意到了跟在刘潼身后进来的两大一小,快速的收整好表情然后笑意盈盈的同三人寒暄:“辛苦三位为我们折腾这一趟了,林姑娘,这就是令弟吧?瞧瞧,多乖巧可爱的孩子呀,看起来像是同阿湘的年纪差不多大。”。 林珒听到那老夫人提及自己,便从林芷身后站了出来,朝着老夫人拜了拜:“小子林珒,见过老夫人,小子今年刚刚十二,应是比刘小姐小一些。”。 “这世道,你们二人相依为命,也是辛苦,还能这般,着实出人意料。以后啊,就把刘府当成自己家,缺什么少什么和我们讲。”刘老夫人一向良善,昨日也听自家孙儿说了这姐弟的心事,此时不单单是心中感激他们送来的大夫,也有心中压抑不住的怜悯。 林芷面上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霎时间驱散了不少原本的清冷之感:“多谢老夫人关心,贵府准备的很周到了。日后少不得要来您这里叨扰,现下我们正事要紧。”。 “对对,正事要紧,易大夫你看可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刘夫人听及此忙不迭的接话。倒不是因为目的性强,只是单纯怕耽误久了来不及准备午膳。 凝易将四周打量了一圈,见到雕花床前已经被添置了一扇屏风,便知晓这一家子是最好了施针的准备,只是床铺不大,而且这儿有两个重症患者,是以凝易还是出声询问:“刘夫人等下是回自己的房间施针吗?若不是,最好将矮榻收拾出来,再将这屏风往外挪上一些。”。 听到凝易的话,刘潼有些不确定的询问:“易大夫是准备同时为祖母与阿娘施针吗?”。 刘家原以为要等一个人的针取出来之后,凝易才能再为另一个人施针,从未设想过竟是两边同时开始。 凝易点点头,而后道:“取两个香炉分别计时即可,不耽误什么。”。 得到凝易的确认,刘潼连忙让在一旁伺候的婆子按要求收拾屋子。毕竟刘夫人的屋子是刘元与刘夫人共同生活的居所,倒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是里面说不准会有什么政务公文一类的,所以便一同在这间屋子中,也免得凝易四处折腾。 两位夫人只着中衣,一个平躺在雕花床上,一个平躺在离床不远的矮榻上,而凝易纤纤细手捻着银针,动作利落的不像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姑娘,而是行医三四十年的老者。 到底男女有别,所以刘潼便与林家子弟留在被屏风隔开的外间品茶,而刘湘则随侍在两位夫人身侧。见到那密密麻麻排列着的银针,刘湘多少还是有些瑟缩,心中万分庆幸自己不用被扎,却听到凝易缓缓开口:“你若是不好好喝药,再过上几年,也要被这么扎,还得是能找到我,不然被扎成什么样都好不了。”。 刘湘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连忙躲到了外间,而那边凝易却还是坐在床边没有挪动。她不知晓刘府到底是什么情况,这边留着的两个婆子可不可信,甚至两位夫人会不会因为第一次针灸而有所不适,留在里面方便她应对一切有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第284章 青竹发簪 午膳是由刘夫人亲自下厨、众人在刘老夫人的房间一同用的,清蒸鳜鱼、素炒青菜、豆花圆子……都是些普通家常菜,却也能看出来十分用心,毕竟桌上大半的人是要喝药忌口的。 “寻常菜肴,也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刘夫人将最后一道粉蒸肉端上桌的时候,一脸慈祥的朝几人笑笑。她原本并不介意自己的身子状况,可能更康健一些谁也不会拒绝。虽然她觉得这世间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恋,但还是想亲眼看着女儿及笄,儿子成亲,孙辈出生。 众人围坐一圈,却或多或少都有些拘谨。林芷寻不到话题只好明知故问:“我们不用等等刘大人吗?”。 “不用等他,他中午在府衙,不会回来。”刘夫人不以为意,似是早就习惯了这个家中顶梁柱的缺席。 刘潼虽然为着父母的尴尬相处心急,但也知晓这事他能做的不多,还是需要两个当事人平心静气消除隔阂,所以此时也只是帮忙解释了一句:“前夜父亲同我们讲过,说古阳府会乱上几日,让我们少出门。听刘伯说,父亲昨夜都没回来一趟,应当是真的很忙。晚些时候阿娘让人收拾几件父亲换洗的衣服出来,我去府衙给父亲送一下吧。”。 “阿兄,我也要去,我都好久没出门了,再憋下去人就傻了。再说林姑娘也是第一次到古阳府,不如我们一起去逛逛,刚好能帮我挑挑衣服首饰。”听到刘潼要出门,刘湘也按捺不住心思,想要凑上一份热闹,是以摇着少年郎君的手臂撒娇道。 刘潼招架不住,只得带着一丝苦笑的询问林芷:“林姑娘等下有安排吗?若是没有,不如带着林公子一起去逛逛?”。 林芷用帕子小心的拭了拭嘴角,方才道:“我没什么安排,可以与你们同去,但是家弟还有课业尚未完成,就不带了。”。 林珒因为林芷的话有些羞愧的垂下头,刘夫人却觉得自己心中原本郁闷的情绪有了发挥的地方,将矛头直指刘湘:“林公子比你还要小上一些,都已经如此用功了,你再瞧瞧你,你什么时候能不用我看着,主动学习?”。 “阿娘,休息一天无妨的,再说,整个西北都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只是品德过高了。”刘湘撒娇卖萌,企图蒙混过关。 刘潼将口中那肉块碾碎,然后吐出一根细长的鱼刺后才开始反驳:“女子无才便是德是指她们不自炫其才,依然自视若无,不是真的不学无术。再说,你每次听到父亲赞扬安南郡主,都心生羡慕,视其为目标,可知晓安南郡主像你这个年纪就已经上阵杀敌军功傍身了。”。 林珒一改刚刚的失落,眉眼带笑的看着自家阿姐,脸上写满了“看热闹”。身为当事人的林芷则是面不改色的看回去,然后又默默的塞了一口饭,只是心中腹诽: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军功虽然有,可实在算不得上战场,面对的都是些什么散兵游勇,别人不知道,镇南军还是知道的。 刘湘不甘示弱反唇相讥:“清逸公子还书画冠绝王朝呢,阿兄你怎么不行啊?远的不说,崔伯父家的清皓哥,现在拜入翰林娇妻在侧,阿兄你要不要学着点。”。 “清皓兄比我年长好几岁,我到他那个年纪未尝不能,山长最近还夸我的文章做的不错,建议我秋闱下场一试呢。”刘潼其实是有心仕途的,只是之前担心自家祖母与阿娘时日无多,既怕成功入仕没时间尽孝,又怕入仕后丁忧耽误政事,所以才一直搁置不提。 见刘潼成功将话题带跑,林芷适时添了一把柴:“刘公子今年十五,参加秋闱未尝不可,待到秋闱榜上有名,刘夫人身体大好,也可以为刘公子择选佳人。”。 在大晋,男子十五六、女子十二三,议亲择婿的大有人在,实在算不得稀罕,只是富贵人家一般愿意再拖上一拖,好让子女在家中多享受几年,尤其是大的府城,等着秋闱春闱榜下捉婿成就佳话更是多数人家所追捧的。 刘夫人笑着点头应是,虽然她对榜下捉婿心有阴影,却也知晓好人家的姑娘谁也不愿嫁给一个前途未知的郎君,尤其自己家中身无长物,唯有身上的功名是看得见的,等刘潼功名加身,自然能选到更好的妻子。 …… 马车停在府衙外,刘潼孤身一人入内,留刘湘与林芷在车上说话:“林姐姐,你说我父亲为什么不许我进府衙啊?别的官员家中的女儿也不能进吗?你说那位安南郡主有没有进过滇南府衙啊?算了,你身边应该也没有什么官宦人家,大概也不清楚。”。 少女眉眼弯弯并不答话,心中想着:这我还真知道,滇南府衙要是修饰的漂亮些都快成我的后花园了。 刘潼从府衙内出来后,刘湘就拽着林芷下了马车:“一直坐马车会累的,也看不到什么好东西,我们下来走走逛逛,若是买了东西再放到马车上就好了。”。 林芷原以为刘湘就是性子活泛,所以不愿在马车内拘束,可随后就见到少女奔向不远处的糖人摊子,画了一只可爱的兔子。刘潼习以为常,却还是同林芷解释,语气中满满的宠溺:“家妹性子顽劣,让林姑娘看笑话了。”。 “哪里,天真烂漫,这样很好。”是曾经的林芷羡慕过的那种状态。 “林姑娘应当也是家中娇宠着长大的吧,却比家妹成熟稳重很多,又把林公子管教的很好,让人敬佩。”刘潼并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虽然林芷也不太需要。 “林姐姐,你快来看,这个簪子好不好看?”刘湘此时正站在一个卖簪子珠钗的摊子前,手中的糖画已经被吃掉了一个耳朵,而她说的那个簪子正插在她的发髻之中,纯银打造,簪首是几根错落的竹节,带着零星竹叶。 林芷看了看那银簪,又看了看摊位上的其他款式,最后选出了一根芍药花状的发钗递给女娘,道了句:“这根更适合你。”。 待刘湘付过钱,与两人一同走远后,林芷方才出声询问:“你一向都在路边小摊上买发饰吗?没有常去的店铺?”。 第285章 孙府赴宴 “店铺里的太贵了,芷玉阁里面随便一件东西,足够我在外面买至少五件。就我阿兄头顶那个冠,看着不错吧,芷玉阁的,十两银子。虽然是银的,但是中间嵌了颗蓝宝石,也算是值这个价。至于别家的铺子,虽然没这么贵,但品质差的太多,性价比更低。我们女孩子呢,总是需要换首饰,同一支簪子戴的次数多了,也是要被嘲笑的。既然一共戴不了几次,不如买些便宜的。”刘湘说起这些颇有一番心得,却未能引起林芷的共鸣。 “我反倒认为不如攒些银钱然后买一副贵的好的。你是太守之女,平素会邀你赴宴的定然也是古阳府的氏族大户,且都是嫡女。那些人定然见过不少好东西,自然一眼就能分辨出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是哪一家的。出名的铺子,它定然款式经典质量可靠,至少戴个几年没什么问题,还能显出身份。”。 倒不是说要为自己的生意拉拢客源,刘府这个客户对芷玉阁的收入实在造不成什么影响,只是林芷一向懂得这些世家贵女的想法与态度,想当年柳银铃刚到滇南城,初初参加那几场宴会,也没少因为这些被人笑话,后来还是以她带着好姐妹“打遍滇南”告终的。如今刘湘没有经历这些只是因为刘元是古阳府太守,刘湘是刘元唯一嫡女,世家再如何,也要给朝廷一个面子,但凡刘湘换个身份,都不可能这般相安无事。 刘湘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先这样吧,府里也有两套芷玉阁的,后面我再研究研究。说起来,我今早收到个帖子,是孙府要办赏花宴。到那时阿兄就要会书院了,林姐姐就与我同去吧。”。 赏花宴赏来赏去也就那些东西,林芷实在没什么兴趣,但是在这古阳府确实也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做,所以去一趟倒也无妨。想来五日之后客栈盗贼一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比府衙开堂更先有结果的是泾河的调查情况。莫雨在一个深夜悄然翻进刘府,将众人汇总好的调查情况整理成册递给了林芷,情况与陌若楼此前传递的消息相差不大,所以林芷也没有另做安排,只让莫雨回仓巷街等府衙的结果。 而后是谢玧崧,五日时间,少年郎君终于在不惊动家人的情况下,于古阳府与攸州城之间跑了个来回,可回到仓巷街那方院落后,却发觉四周安静的不像话,若不是看到了白伯与莫雨,谢玧崧还以为林芷忘记告知他悄悄跑了呢。 谢玧崧与谢二原是轻装离去,可回来的时候包裹明显重了不少。若不是知晓谢玧崧出自攸州谢家,莫雨险些要以为这主仆二人跑出去打家劫舍了呢。莫雨摇摇脑袋不欲再去理会这二人,却被谢玧崧开口叫住:“莫雨,你家小姐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小姐自有成算,不需要同我们交代。”莫雨的回答冰冷至极,却没有掺杂一点私心。 谢玧崧没有去怪罪,毕竟也没有办法怪罪,若不是林芷现在不想漏了身份,谢玧崧还要称呼莫雨一声“大人”,是以在听到莫雨的回答后,谢玧崧只是递了个二尺长的木匣过来:“帮我给你家小姐送去,就说是我补给她的及笄礼。”。 莫雨闻言也没有多想,只是拿着木匣出了门,三刻钟后,他再次出现时,谢玧崧带着几分急切询问:“可见到你家小姐了?我的贺礼她可喜欢?”。 “小姐不在,我将东西给忍冬之后就回来了。”莫雨想不通简简单单一份贺礼,还是迟来的贺礼,到底有什么值得主子喜欢的。 四月初三,古阳府衙升堂审案,审的自然是以纪盗为头领的客栈盗窃一案,因涉及行业较广人数较多,所以允了百姓旁观。案件清晰明了证据确凿,一众犯人也无从辩白,只是因为在这一系列的案件中,众人承担的角色有所不同,是以量刑有轻有重,纪盗更是即将被押解进京,秋后问斩。 多日不曾归家的刘太守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想回府之后同家人聚上一聚,而另一旁的郡丞孙衡也终于敢在这个时候出声邀请同僚明日去府中赴宴。 赏花宴、游湖宴、品蟹宴……说白了就是给城中适龄的未婚男女相互相看的聚会,也不怪刘湘会觉得不耐烦,一定要拽上林芷与她同行。 这种宴会刘元本不欲参加,可架不住家中老母与妻子威逼利诱,是以一向深居简出的太守大人还是换了身便服,陪着自家夫人带着两个女娘去了孙府赴宴。 孙府与刘府隔了三道街,同样是座三进的院子,只是比之刘府,可以称作是金碧辉煌了。孙府管家带着下人站在门口迎客,男宾在前院设席,而女宾则是在后院由孙夫人招待。小路岔口,四人暂做道别,刘夫人带着刘湘与林芷去了后花园。 后花园中,树高丈余,花开似雪,女娘三五成群游于其间,清风徐来,绿云自动,香脂花粉混于一处,只觉袭人。刘夫人怕两个女娘跟在自己身边无聊,便开口劝导:“你们两个也过去玩吧,等晚些时候开宴了,记得回来就好。”。 林芷同刘湘对视一眼,似是询问要不要去玩,只见后者摇摇头无声拒绝,正如林芷心中所想,所以少女便轻声回了妇人:“无妨,也没什么可玩的,我们一道陪着你。”。 刘夫人也不强求,真要论起来自己也每次参加过几次这种宴会,而今是为着一双小儿女鼓起的勇气,但她也怕自己在其他贵妇人面前漏了怯,是以有人陪着她也觉得心安几分。 三人到时,孙夫人所在的屋内已然笑闹作一团,几位妇人对孙夫人好一番吹捧,有人夸奖孙郡丞有所建树,有人赞扬孙小姐才貌俱佳,还是孙夫人率先发现刘夫人的到来,起身相迎。 刘湘心中不满,转过头撇撇嘴,而后便听到林芷低声同她说:“阶级地位,拜高踩低,世道如此,何需心忧。前面围着的那几位,等下还不是要给你阿娘起身让座。”。 第286章 另一种可能 林芷的一番话让刘湘瞬间消了气,是啊,论身份地位,这古阳府中有几个比得过自家父亲的,这些人等下还不是要给阿娘让座。 不等两人交谈完,这屋内的目光就都落在了两人身上,孙夫人淡笑着开口询问:“刘小姐身边的是哪家的姑娘,这般水灵的人儿,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这是我家湘儿的朋友,也是我们府上的贵客,近来借住在我们家,所以今日就带了一同热闹热闹。”刘夫人自然听出了孙夫人的弦外之音,孙府办这赏花宴原是为了孙玥择婿,没看另一旁的孙玥今日打扮的格外用心嘛,就是为了在日后的夫婿与婆母面前留下个好印象。而今日身份地位比之孙玥高上一筹的唯有自家湘儿,但年纪却要小上两岁,这突然见着一个强有力的对手,自然心中紧张。 果不其然,在场夫人家有儿子的,此时便有人开口询问:“刘小姐这是在哪结交的可人儿?年方几何?家中可有定亲?”。 刘湘不欲给林芷惹麻烦,却想借此机会气一气孙玥,是以率先开口:“林姐姐今年十五,还没定亲,不过我觉着若是林姐姐喜欢,我家阿兄就不错,阿娘你说是不是?”。 不等刘夫人回答,林芷便笑着开口:“阿湘又说笑了,我尚且不到议亲的时候,说这些还太早,莫要因为我耽误了各位公子的好姻缘。”。 崔家清芷的婚事,哪里是这群人凑在一起三两句就能定下的?往低了说还有一众兄长把关,往高了说还有晋帝与太后筹谋,更何况,少女对于情爱一事,实在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治病救人可以,官场提携也可以,但拿她挡剑这事实在不行。 林芷的话没能打消孙玥的醋意,也没能拉住刘夫人跑远的思路。刘夫人心想,这几日与林姑娘相处,能看出来是个品性好的,自家儿子也算不差,算是相配。而这位林姑娘至今不愿考虑婚事大抵是不放心幼弟,等上几年也无妨。且她看着那孩子也是个勤奋上进的,过个几年成就未必低于自己家的孩子,一起养着就是了。 心下有了计较,刘夫人对这宴会的兴致也就不大了,只待回府与家里人再商议一番。 那边孙玥见到刘夫人兴致渐低,不禁有些心急,在场这些人,若说谁家条件最好,刘府还真排不上号,可架不住刘夫人与老夫人都是出了名的身体不好,嫁过去就能直接执掌中馈,不用受婆婆磋磨,且刘潼也是算是仪表堂堂,将来科举入仕谋个一官半职,那刘府少奶奶就是官夫人了,是以刘家刘潼也是在孙玥心中挂了名的,今日见到刘夫人亲自前来,她还很是高兴呢。 众人忙着来回试探,谁也没注意孙玥中途曾经悄悄离去,一刻钟后,有孙府婢女进屋来添水奉茶,好巧不巧,那滚烫的热茶洒在了林芷的身上。坐在一侧的刘湘见状忙不迭的用帕子帮忙清理,可掸的净茶叶却掸不去茶渍,刘湘的杏眸不觉有些朦胧,刚要发怒就听见对面的孙玥率先开口:“不懂事的奴婢,还不退下,伤了贵客你怎么吃罪得起。林姑娘可有大碍?要不随我去换身衣裳吧,你我身量相仿,我屋中还有几身刚裁的没有穿过。”。 “倒也不用麻烦孙小姐,我这人吧,运气不好,出门赴宴总是能被人泼热水撒热汤的,又穿不惯别人的衣裳,所以一向会多备两套衣服,让婢女去马车上取了就是。”林芷没说出口的话,众位夫人都心中清楚,无非就是说这位孙小姐故意针对想让人出丑失态却手段拙劣,被人识破了。 纵使不知晓孙玥缘何针对林芷,但众人对孙玥的印象却要打上几分折扣。而孙玥听到这话也不觉尴尬,洒水失态又不是她的最终目的,是以女娘还是笑意盈盈的开口:“那就让婢女去取,不过林姑娘初到我们孙府,对府中布置并不熟悉,还是我为林姑娘引路吧。”。 林芷点点头朝着斜前方伸了伸手,示意孙玥先请,孙玥也不扭捏,直接将人带到了自己房中,林芷进内更换衣服的时候,孙玥却寻借口将刘湘留在了房间外,说是要与刘湘说说话。想着一门之隔也发生不了什么事,刘湘便留在门口应付这心口不一的女娘。待林芷换好衣裙,三人才一前两后的相携回了宴上。 午宴设在花园中,杏花树似是天然屏障,将男女分隔开来。刘湘与林芷陪同刘夫人坐在主桌,同桌的除了孙玥以外便都是各府当家主母,相互吹捧也算热闹,可随着一道道菜肴被端上桌,有一个衣着鲜艳的丫鬟急匆匆的朝主桌而来,随后在孙玥耳畔不知说了句什么,随后就见孙玥变了脸色,那丫鬟却匆匆离去。 有好事的妇人心中好奇便开口询问:“孙小姐缘何惊慌失措,可是出了什么事?”。 孙玥强撑着笑意摇摇头:“没什么,应当是丫鬟弄错了。”。 可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中怀疑,孙夫人自然知晓刘太守今日也拨冗前来,生怕一个好好的赏花宴闹出什么难堪的事情来,是以连忙帮腔:“府中的奴婢确实欠管教了,冒冒失失的冲撞了贵客,我们先用膳,事后我定要处置一番。”。 不过片刻,那个匆匆离去的婢女又小跑着回来,在孙玥身旁站定,半弯着腰摇了摇头。此前开口的妇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连忙询问:“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惹的这小丫头这般莽撞,孙小姐不妨说出来,我们也好帮着出出主意。”。 孙夫人听到这里斜眼一横,那丫鬟连忙跪倒在地,言语颠倒:“找不见了,小姐的珍珠耳珰,我们在院中找了好几遍都没有看见。”。 附近几桌的宾客都停了筷看向这边,等着那丫鬟答疑解惑,刘湘心中却隐隐有了一丝怀疑,连忙看向林芷,却见林芷眉眼含笑并不言语,还在不紧不慢的吃着碗中的菜肴。 第287章 质疑者举证 孙夫人拧着眉头出声询问:“细细说来,什么耳珰?怎么回事?”。 那丫鬟抹了抹眼角沁出的泪水然后道:“是芷钰阁这个月的新品,一对白色的南珠耳珰,小姐昨日去逛街的时候买回来的,我就收在小姐的妆奁盒中,可是刚刚我们收拾屋子的时候 看到,随意才来禀给小姐知晓,小姐也让我们再去查找一番了,可还是一无所获。”。 “从昨日开始,都有谁去过小姐的院中?”孙夫人再次询问。孙府虽然不缺钱,可芷钰阁出品必定价值不菲,这么平白无故找不见,怎么都说不过去。 “除了院中这些人,只有今日刘小姐带着林小姐和婢女去过。”那丫鬟紧张的开口,言语间还不忘小心翼翼的看向刘湘和林芷。 事情发展到此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无非就是孙府小姐丢了东西,怀疑动了手脚的人是这个此前从未露过面的林小姐。刘湘心中焦急想要出声辩驳,却被林芷摁在了椅子上起不得身。刘湘心中不解,眼眶微红。 孙玥心中得意,却满脸不信、娇娇弱弱的开口:“大胆刁奴,两位小姐岂是你能随意攀咬污蔑的,还不快下去。”。 那丫鬟跪在地上,又磕了个响头,方才哭着道:“小姐,那耳珰贵重,若是真的找不见,奴婢就是丢了这条命也赔不起啊,刘小姐身份贵重,自然不会做这种没品的事,可……”。 可这位林小姐去过孙小姐房中,又不是大家所熟悉的人,难保不会做些什么。众人将那丫鬟未说完的话在心中默默补上,静看这边的事态发展。随后就听到孙玥又一次开口:“林小姐,真的是你拿的吗?你现在认下将东西还回来,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 林芷见自己被点名道姓方才放下手中的筷子,用丝帕试了试嘴角,而后朝椅背上一靠轻轻的鼓起掌来。众人见此心中疑惑,不解其意,却听到少女清冷的声音传来:“忍冬,去请刘太守和孙郡丞过来。”。 “林小姐,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阿爹与刘大人过来,这件事就没办法善了了。”孙玥原是不想将事情闹大,却不料对面的少女并不这样想,而是任由自己的婢女穿过那一树树的杏花去请人来。 此间喧闹,隔壁早就隐隐听闻,但孙郡丞想着自己夫人在,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是以没放在心上,直到见有陌生的婢女来请,才略有些无奈的邀几位同僚前去一看究竟。 六尺有余的孙郡丞并不算很矮,但跟在刘太守身边却显得有几分猥琐。但毕竟此时是在孙府,所以刘元也没兴趣去做那喧宾夺主的事,任由孙衡把控场面。孙衡为官十余载,做郡丞也有三年了,简单的审讯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在开始前,中年男人就先言行随意的走到自家夫人身边,而那一同前来的几位府衙官员也寻了各自的夫人简单了解此间情况。 原本全是女宾的席面,因着几位大人的到来改了原有的样子,几家或是夫人或是小姐站起身,让身旁的大人入了席,其余人也小心的起了身向刚刚过来的几人见礼,唯有林芷还坐在原处,丝毫没觉出有任何都不妥。 自家父亲已经出现,丫鬟又毫不紧张,孙玥也不急着向林芷施压,而是伸脚踢了踢一旁的婢女:“将你刚刚所讲,再同阿爹说一遍。”。 跪在地上的丫鬟此时也不再像刚刚那么紧张,而是条理清晰的将事情起因经过供述清楚。而后便听到孙郡丞沙哑的声音:“林小姐有什么话说吗?”。 林芷依旧靠坐在椅子上,目光扫过在场诸位,然后方才开口:“《晋律》有言,质疑者举证,所以不是我有什么要说的,而是贵府千金与奴仆有何话要说。难道连如此简单的审讯道理也要我教孙郡丞吗?”。 孙衡心有不满,却也没有直接发火,毕竟自己不好在同僚面前不顾脸面。心中有些火气的郡丞转头朝向跪在地上的丫鬟:“林小姐的话听到了?怀疑人也要有个证据,说说吧,你怀疑林小姐的理由。”。 “从昨日到今日,只有刘小姐与林小姐去过小姐院中,而且刘小姐不曾进过小姐的屋子,是林小姐孤身一人进去的。东西不在林小姐身上就在她婢女身上。”那丫鬟逻辑清晰言之凿凿,丝毫不怀疑自己可能出错。 “那有没有可能是在你们这些孙府奴婢身上,偷盗主家财物在大晋朝虽然不多,却也不算罕见,还是有可能发生的,”林芷颇不在意的品了一口杯中的茶,而后继续道,“孙郡丞家中的茶不错,等下送我一些吧。”。 孙衡心中一梗,万万想不到眼前这少女,自己身上偷盗的嫌疑还没有洗清,现在竟然胆敢直接开口朝他索要财物了。容貌绝佳气质清冷的少女似是看到了主人家气闷的神情,然后幽幽的补了一句:“算作赔礼。”。 跪在地上的丫鬟听到林芷的话忙不迭的磕头自证清白:“奴婢断然不会做出背主之事,愿意由老爷做主搜身查证,林小姐可敢?”。 一直旁观这场闹剧的刘元听到那丫鬟的话,难得的发了火:“荒唐,什么好人家的姑娘能随随便便被人搜身?世道严苛,这若是传扬出去,让人家怎么过活?”。 林芷并不理会周围人的纷纷议论,只漫不经心的端详着自己削葱根般的手指,等着那主位上的孙衡说话。孙衡此时也有些心烦,自己出现到现在一共没说几句话,还活像个傀儡,无论说什么都有人反驳质疑。 “夫人,先找几个人去搜查一下玥儿的院子,院中伺候的人也都查查清楚。下人搜查也要时间,诸位宾客先行用膳,我们宴后再议此事。”饭吃到一半就遇到这种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走了,哪还会有人关注菜好不好吃。 第288章 怎么能这么铺张浪费? 宴席上的餐具被一一撤下,圆桌也一张张收起,但设在两处的数十张椅子却没被挪动,而那边由孙夫人派去搜查的嬷嬷也早早得出结果,等着主家宣禀。 此时聚过来的人比刚刚还要多上一些,古阳府乡绅富户携着自家子侄一并聚了过来,等着开眼看看今日究竟谁是谁非。这古阳府中并不全是不经事的孩童,自然有人看明白这是怎样一回事,但是他们也想看看那位林姑娘,究竟是就此认输,还是能够逆风翻盘。 年迈的嬷嬷朝着几位有官身的老爷行了一礼,然后回禀道:“小姐的院中并未见到珍珠耳珰,下人房中也没找见。”。 “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个便是唯一的真相,林小姐还有什么话可说。”孙衡长出一口气,终于找回了一些自己为官的感觉。却不想下一刻林芷开口并没有任何辩解,而是询问那丫鬟:“你刚刚说你家小姐丢的是什么?”。 “南珠耳珰。”那丫鬟虽然不解这少女的用意,却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何时买回来的?”。 “昨日。”。 “从哪买回来的?”。 “芷钰阁。”。 “你可见过?”。 “自然见过。”。 “什么颜色?”。 “白色。”。 “什么大小?”。 “堪比鱼目。”。 这一问一答让众宾客目不暇接,孙衡也被问蒙了,不懂这女娘到底是要闹哪样,于是便开口询问:“林小姐这是在干什么?”。 “孙大人莫急,你不会审讯,我替你审嘛。这不,真相就快出来了。莫雷,芷钰阁掌柜可请来了?”林芷说到后面,将目光转向了十米外的院墙。众人心中不解,却见一娃娃脸的男子提着一个中年人出现在了那院墙之上,而后又轻敲落地。 林芷打量了那华服中年人一眼,然后出声询问:“芷钰阁掌柜?”。 “小人是。”那中年人不明白自家主子是要闹哪样,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口。 “孙小姐说昨日在阁中买了一对白色鱼目大小的南珠耳珰,可有此事?”林芷继续询问。 “却有此事。”中年人点点头,并不否认。 孙玥觉着心中无聊,不由得发声:“林小姐,你到底想问些什么?”。 孙玥问出了场中众人的疑惑,可林芷却并未理会,而是继续询问那中年人:“孙小姐的耳珰丢了,她说是我今日去她屋中时偷偷拿了去,你说是我吗?”。 “自然不是。”中年人此时方才明白这孙府发生了些什么,可这并不耽误他坚定地站在自家主子这边。 孙玥想不明白为什么林芷会叫来这么一个人,却不耽误她提出质疑:“这个人是由你的侍卫请来的,谁知晓是不是受了你的威逼利诱,他说的话如何能作数?”。 林芷点点头,并不否认孙玥的猜疑,却还是朝着那中年人开口:“你说不是我,有何缘由,解释给孙小姐与孙郡丞听听。”。 “小姐,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芷钰阁还存着您好几斛珍珠呢,东珠南珠都有,个个比那对耳珰个头大,您又何需去拿那种不值钱的玩意。”中年人心想,幸亏自己从商多年,见惯了各种情况,不然此时还真不好接自家主子的戏。 林芷目光转向孙玥,扬了扬下巴道:“孙小姐听清楚了?”。 孙玥不知道事情还能有这种发展,有些怔愣着不知该作何反应才能扭转局面,可林芷却并不给她过多的时间反应,而是再次开口询问:“那对耳珰多少银两?”。 “四百五十两。”中年掌柜尽职尽责的回答。 林芷面露惊诧,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孙衡,然后竖起一根大拇指:“不愧是孙郡丞,真有钱。莫雷。”。 少女朝身侧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青翠欲滴的玉镯愈发显得少女皓腕若雪。随后众人便见那刚刚被少女喊过的侍卫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银票放在了少女手中。 林芷将手中那沓银票扬了扬,然后站起身挑出一张一千两的拍在孙玥怀中:“既然孙小姐的耳珰是今日丢的,又确确实实只有我进了你的房中,那就算我的过错,我赔给你。”。 孙玥被林芷拍的踉跄一下,早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忍冬连忙上前扶住险些摔倒的孙小姐,然后颇不认同的将那一千两的银票拿回手中,换了张五百两的给孙玥,嘴里还念念有词:“小姐,您怎么能这么铺张浪费,要是一直这么挥霍,夫人留下的遗产可花不到死。喏,孙小姐,这张你拿好,不用找零。”。 旁观这场闹剧的,都被这主仆三人的行为噎了一下,却又无法反驳,毕竟你也不能怪人家比你有钱不是。而那边的刘湘仿佛被林芷刷新了认知一般凑到少女身边询问:“林姐姐,你好有钱啊,刚刚那一张都快赶上我父亲一年的俸禄了。”。 女娘看似压低了声音,实则那话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几位官员心想:刘小姐倒也不必如此实诚。随后一群人便见到孙玥眼泪瞬间落下,梨花带雨的跑回自己院子,也不理会那飘飞落地的银票。 林芷将手中剩余的银票递回给莫雷,然后朝着孙衡递了个困惑的表情,似是还在等主人家主持大局。为官多年的孙衡也算能屈能伸,虽然面色如炭却还是冷静的打圆场:“许是被她们弄丢在了什么别的地方,今日让林小姐平白蒙冤是我们孙府的不是,这银票林小姐就收回去吧,茶叶晚些时候我让人装好送去刘府,今日就不多留各位了。”。 主人家明明白白的赶客,一众宾客也不好意思腆着脸多留,便借着机会一个个辞行离去。而刘府离去前刘夫人还不忘幽幽道了句:“贵府今日所作所为,也是让我大开眼界,日后好自为之吧。”。 刘元一家三口走在前面,林芷在中间,最后面是忍冬和莫雷,少女走的散漫,行至半路还回头朝着孙衡强调:“茶叶多装点儿,我家人多,谢谢。”。 第289章 真是你拿的? 刘府的马车上,刘湘忍不住好奇的开口询问:“林姐姐,你外祖家很有钱吗?刚刚撒银票撒的一点也不心疼,怪不得拍卖会那天你敢那么叫价,我还真是比不过。”。 刘湘的问题,就连刘元夫妇也很好奇,他们原以为林家姐弟在拍卖会上那般出风头是因为有谢家在背后撑腰,可万万没想过是人家自己有资本。两人偏过头却见林芷摆摆手,道了句:“我没有外祖,我外祖母缝缝补补替人做工,独自将我阿娘带大的,是我阿娘在世时自己挣下了一份产业,留给了我。那银子我撒的也挺心疼的,但是出了口恶气,也值得。”。 “说到这里,我还真的很好奇,你说孙玥的耳珰到底丢在了哪里?那么贵重的东西,她也舍得不好好安置妥当。”刘湘虽然隐约觉得今日种种是孙玥针对林芷设的局,可她实在想不出,那遍寻不到的南珠是怎么消失的无影无踪的。 林芷摘下系在自己腰间的荷包,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对耳珰,递到刘湘面前:“今日还要多亏刘大人仗义执言,不然我真的是百口莫辩。”。 刘湘见到林芷的动作瞬间瞪大双眸,她怎么也想不到这赃物竟然真的在看起来光风霁月的林芷身上。女娘不觉捂住了嘴,低呼出声:“还真是你拿的?”。 “你这脑子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我闲来无事拿她的东西作甚?当时去她屋内换衣服我便察觉出不对劲,只是将计就计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回到宴席落座之后我才发现荷包被人动了手脚,但但是那么多人,便只能按兵不动,另寻破解之法。”虽然林芷不喜开口解释,却还是耐着性子为刘湘答疑解惑。 两人对话时,刘元朝少女看了好几眼,几番欲言又止,林芷觉着心中好笑,却也没急着开口,只是回答刘湘的问题。听到林芷答案的女娘点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又不解的抬起头:“若是我父亲没开口制止他们怎么办?你难不成真要让他们搜身?”。 “他们搜不了我的身,若是刘大人没开口,那大不了我就砸了这赏花宴,仗势欺人呗。”林芷回答的随意,语气中还满是没能闹起来的惋惜。 可刘湘显然没注意到这一点,只是好奇的询问:“仗谁的势?不会是那个谢家吧?可谢玧崧今日又没来。”。女娘目光灼灼,却只见对面少女看着她但笑不语,不禁心生恐惧:“不会是仗我家的势吧?父亲不会同意的,我和阿兄在拍卖会闹那一场,回家都差点受罚。”。 “哦?刘大人,我不能仗你的势吗?”林芷侧过头看了看额角冒汗的一府太守,笑着开口。 一贯严肃古板的刘元脸上难得的有几分笑意:“今日真闹起来哪里是您仗我的势,分明是我仗您的势。您来古阳府怎么也不说一声?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做?我们全力配合。”。 刘湘与刘夫人突然觉得有些困惑,这两句对话,拆开来每一个字她们都能听懂,怎么组合在一起就不行呢? “也没什么要紧事,且先把两位夫人的身体养养好,过段时间忙起来,您可就顾不上府里的事了。”。对于刘元猜出自己身份这事,林芷并不意外,也就是前几日府衙事忙,所以刘元未能回府,不然应该早就有这一遭,只是有些事并不是现在能说的。 虽然少女说的不清不楚,但刘元已然心中有数,却还是借着这个机会开口:“府中给我母亲和拙荆的诊病的那位易大夫?”。 林芷点点头,承认下来:“就是那位易大夫,拍卖会上是我故意为之,你这一双儿女养的不错。”。 刘湘猜不透只不过打了几次照面的自家父亲与林姐姐究竟在说什么哑谜,但还是注意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点,因而心中不满小声嘀咕:“什么一双儿女养的不错,好像自己多大似的,明明比我阿兄还要小上几个月。不对,拍卖会是故意的?那岂不是算计我和阿兄?”。 女娘猛然反应过来,眸中有光开口询问:“林姐姐,你说拍卖会是故意的,那是不是你弟弟不用医绝看病?医绝和你约定的什么时候来?能不能把这机会让给我们啊?虽然易大夫医术很好,阿娘和祖母也一日比一日好,但我觉得还是让医绝号个脉确认一下更能安心。”。 林芷心中觉得好笑,却还一本正经的点头:“无妨,等她来了,我请她到你们府中看一看。”。 刘夫人虽然对眼前局面同样困惑,但心中所思所想却截然不同。这个住到自己家中有些时日的少女不知是何身份,竟能让自己一向刚正不阿不苟言笑的夫君露出这幅神情,也不知晓自己想要替儿子求娶的想法还能不能实现。 …… 赏花宴结束的匆忙,孙府的赔礼送的也很快,虽不是让林芷特别满意,但也勉强说得过去。而孙夫人在众人离去后,先看过自己女儿之后方才回屋,孙衡见到妻子归来便冷声询问:“今日到底怎么回事?府中丫鬟若是不好用,趁早发卖出去。”。 孙夫人坐在桌旁为自己斟了杯茶后方才幽幽叹了口气:“倒不是丫鬟做了些什么,是你娇生惯养的女儿。今日本是为她相看,她也知晓,她属意的是刘大人家的公子,见着刘夫人带了个不认识的女娘来,又因着刘家小丫头说了些话,所以你女儿故意与人为难,这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孙衡显然没料到今日这事的起因这般荒谬,但他心中最为属意的也是刘潼,是以并没有急着否认自家宝贝女儿的想法,而是与孙夫人细细商讨起来:“刘府是可以考虑考虑,除此之外内,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家?”。 “宋府二公子和宁府小公子我觉着都还不错,仪表堂堂,家中富足,哪个不比刘府那个强?怎么你和女儿一样,都扒着刘府不放?急着嫁过去到后花园种菜?”平心而论,孙夫人并不觉得刘潼不好,只是刘府实在“清苦”,不想宝贝女儿过去吃苦受累。 第290章 远在天边 孙衡出发的角度与孙玥相似,一方面觉得孙玥嫁过去便没人管束,胜在自由无拘束;另一方面则是觉得刘元虽是太守,可他自己也是郡丞,若是刘府对女儿不好,也方便他找机会给刘元使绊子然后取而代之。简单思索过后,孙衡过问起了那个女子:“夫人可知晓那位林小姐是何身份?有何依仗?”。 孙夫人摇摇头,有些拿捏不准自家夫君的想法,只好将自己所知如实相告:“不太清楚,今日刘夫人只说是刘湘的好友,暂住太守府的,想来应该没有什么本事才对。”。 “再派人去查探一下,芷钰阁的人一贯圆滑,断不会轻易为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得罪我们,她身后应当有些我们暂时不知道的背景。”孙衡为官多年,自是有些趋利避害的能力在身上,纵然现在想为自己的掌上明珠出气,知晓谋定而后动。 孙夫人自是心疼那唯一的娇娇女,是以也没加以阻拦,而是吩咐人去办事,早日得出结论,早日动手。 …… 与孙府众人战战兢兢不同,刘府可谓是一派和谐,众人齐聚在老夫人的主院,听刘湘为老夫人手舞足蹈的复述演绎赏花宴上的种种,好不热闹快活。女娘正值豆蔻,最是活泼明艳的时候,便是话多些也不叫人厌烦,刘老夫人笑看她比划一番而后转过头对林芷道:“好孩子,受委屈了,等阿潼回来,叫他给你撑腰我们报复回去。”。 刘元闻言有些哭笑不得,整个大晋,除了最高位上的人,哪里有人能给她撑腰,都是她给别人撑腰的,但少女显然并不想这个时候暴露,只笑吟吟的应了声好。 刘老夫人心中满意,然后看向自己的儿子儿媳:“今日孙府这一出,你们二人可看出什么来了?”。 夫妻俩闻言对视一眼,然后同步摇头,等着刘老夫人指点迷津。 刘老夫人指着二人骂了句“棒槌。”。 “那孙家小姐显然是看上了阿潼,不然不会这么针对小芷,至于孙衡夫妇作何想法,老身就不清楚了。但是孙家小姐今日赔了夫人又折兵,显然不会轻易揭过,两个孩子这两日就不要出门了,等阿潼回来再放你们出府。”老夫人一锤定音,不给几人辩驳的机会。 刘湘显然有些气闷,拽着林芷的袖子就朝外走,屋内的三个大人也不做阻拦,任由小女娘在府内耍脾气。而待到两人走远,刘老夫人才复又开口询问:“今日应当去了不少夫人女娘吧?可有适合阿潼的?”。 刘夫人闻言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沉默了片刻方才道:“是有几个还不错的,但我总觉得还不够好。”。 “听你这意思,是还有个更好的?哪家的女娘啊?”刘老夫人闻言来了精神。古阳府的女娘,前些年她见过一些,只是那时孩子们年纪尚小,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今日这场合显然不适合她出面,只得在家中等消息,听闻有更好的,她自然也万分上心。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刘夫人嘴角含笑,似是觉得自己的眼光着实不错。 不等老夫人说些什么,刘元便坐不住了,本就严肃的脸又增几分冷意,甩手时衣袖划破空气让人心惊,可说出口的话更让人无措:“胡闹,别打那孩子的主意,咱家阿潼配不上。”。 刘元的话刚刚说出口,刘老夫人就觉出了不好,果不其然,只见刘夫人满脸震惊,眼泪将落不落,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你跟我甩脸色?果然是觉得我耽误你的大好前程了吗?当年在盛京城就该让你娶了那高官之女对不对?你说阿潼不配,我的阿潼怎的就不配了?阿潼要学识有学识,要样貌有样貌,合该配那顶好的。”。 刘元没想过十多年前的事还能被自家夫人翻出来,此时只得耐着性子哄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当年那事是我的错,我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再说我也是一心为了你,才自请外放离京的,只是阿潼这个事真的不能这样,你合该顾虑一下人家姑娘的想法,总不能结成一对怨偶是不是?”。 刘老夫人到底比刘夫人多活了不少岁月,脑子里的弯弯绕绕也要比刘夫人多,在仔细琢磨过自家儿子的话之后开口询问:“你老实和阿娘说,是不是林家丫头的背景不一般?她爹娘到底是什么人?”。 刘元闻言点点头:“我不能说,过几日你们就知晓了,这段时间,阿潼阿湘有的就都给他们姐弟送一份吧。”。 刘夫人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刚刚所作所为,也不过是确认自己回来路上的猜测,而今有了答案,她自然有另一番解法,毕竟是自己相中的儿媳,怎好轻易拱手让人。 刘湘拽着林芷离开主院之后便去了东跨院,刚刚走进院内便见到林珒和雾松坐在院中写写画画,女娘心中好奇于是凑上前去,一双杏眼睁了又睁,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女娘无助,水雾似的双眸看向自己身后的大姐姐:“林姐姐,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少女双手环抱,细长的手指在胳膊上点了点,然后道:“画画。”。 “我也知晓这是画画,可我实在看不出他们画的是什么。”女娘抬手指了指那两幅尚未完成的画作,眸中是掩盖不住的好奇。 却只见少女扫视一眼,而后抬脚走向自己的屋子,临要进屋时,留下了两个字“菜地”。 活泼的女娘蹦蹦跳跳跟着进屋,嘴上却还在念叨:“啊?为什么画菜地啊?菜地有什么好画的?要画也画一些山啊,树啊,花啊,鸟啊,哪个不比菜地好看?”。 女娘的问题自然也是林珒和雾松的问题,是以在女娘询问出口的时候,两人也不觉竖起了耳朵,想要听一听林芷的回答。因着没有关门,所以少女清冷的声音可以一字不落的传到院中:“万物可爱,菜地虽然没有山水花草好看,却自有菜地的趣味在,人活一世总该见识不一样的风景,今日若不是我强迫他们画菜地,怕是他们也不会把这四方菜地放在心上。”。 第291章 排不上号 林芷的话让几个半大孩子一知半解,却也没有再次开口询问。刘湘的关注点已经从那两幅画上移走,再次开口却是询问要如何打发漫长时光,毕竟距离她兄长回府至少还要十日。 一贯清冷孤傲的少女此时笑弯了眉眼,语气平静的询问:“你从前没能出府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如今还怎么过不就好了?”。 女娘将头放在桌上,双目无神的看向前方,用一只手沿着茶盏边缘画圈,做出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态:“那不一样啊,以前府中只有我自己,看看话本也就打发时间了,可如今林姐姐你也在,我不觉得你是会看话本的人。”。 林芷含笑,倒也不得不打击女娘:“我偶尔也看,不过想来这府里只能关住你,而我,还是能出府的。不过,我会记得多替你买些话本子回来的。”。 刘湘并不相信林芷的话,但想到忍冬和莫雷,却还是不得不承认,她林姐姐身边确实有能保护她的人,但是自己不行,女娘第一次对自己的家境生出些许埋怨。摇摇头甩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女娘又一次开口,却满满的都是幸灾乐祸:“也不晓得今日孙玥会摔多少东西,又要处置多少下人。”。 “林姐姐,你从前不在古阳府,所以不知晓,这孙玥身边的丫鬟换的可是很快的,今日宴上那个彩衣女子,是近三年孙玥身边最得脸的,事没办好也不知晓会受些什么惩罚。”想到白日里发生过的事,女娘多了几分兴致。 “听你这么说,倒也是个可怜人。”这世间可怜之人何其多,林芷没兴趣见一个救一个,听到刘湘的话也只是跟着感慨一句罢了。 刘湘闻言倒是蛮不认同的摇了摇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能在孙悦面前得脸,自然是没少帮孙玥做那些肮脏事,根本不值得同情,今日这也算是报应吧?不过林姐姐,那对耳珰你准备怎么办?”。 “你喜欢?你若喜欢,我到时候挑两颗品相好的做成耳珰送你,这幅就算了吧,到底是赃物,卖了换钱,然后将银钱捐给慈济局吧。”林芷之前倒是没想过这种事,从前也没有人敢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栽赃嫁祸自己,来了古阳府也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刘湘闻言连忙摆手:“别别别,无功不受禄,而且南珠过于贵重了。”。 “无妨,你今日也听到了,这种东西我多的是,送你两颗,就当我们主仆这些人在你们府中吃住的费用了。”林芷没说,若是从自家三伯那边论,她进一趟刘府合该送些更贵重的礼品才是,只是她到底把凝易给他们带来了,自己又有着郡主的身份,其他的,给什么都像是赏赐。 刘湘闻言直接化作星星眼,笑嘻嘻的对着林芷撒娇:“林姐姐,你真好,我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除了我阿兄之外我最喜欢的人。”。 院中的林珒按捺不住,拎着自己的那张画纸急匆匆的进屋:“阿姐,我画好了,你帮我看看,如何?”。 趁着林芷端详那画的时候,少年严肃的朝另一侧的女娘开口:“喜欢我阿姐的人多了去了,你排不上号的,两颗珠子就能收买,你的喜欢太廉价了。”。 “哦,我的喜欢廉价,只值了两颗珠子,那你呢?林姐姐给你什么了?让你这么喜欢?”十二三岁正是热血的年纪,怎么可能轻易服输。 林珒心中气愤,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什么呢?说自己吃住都是父皇给了钱的?虽然可能那些钱根本不够。还是说阿姐救了自己一命?若是眼前人刨根问底自己又该怎么说呢?自己不能替阿姐做主暴露啊。 刘湘原还因为自己将少年怼的哑口无言而高兴,随后便听到来自父亲的训斥声:“刘湘,道歉!”。 刘元原是不知晓住在自己府中的姐弟是谁,而今少女的身份昭然若揭,少年的身份哪里还用多想,也是自家女儿向来胆大,眨眼间就闯下祸事。纵然十一皇子不受宠,可到底是个皇子,哪里能容忍一个官员之女出言顶撞?更何况这个皇子现如今被带到了安南郡主身边,也未必是真的不受宠。 “父亲,我又没说什么,道什么歉啊。”刘湘心中不满,她想不通自家父亲为什么会突然训斥,毕竟自己原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林芷一直沉默便是想让林珒自己解决,毕竟自己不可能一直跟在少年身边为他解决所有的事,可却没有想到这一幕会被刘元撞见,只得出声打圆场:“本就是阿珒先闹起来的,阿湘没说什么,就不用道歉了。”。 刘湘见有人站在自己这边,不由得更加得意,朝着林珒扮了个鬼脸,然后施施然跑远了去。倒是林珒听到林芷的话不由得有些委屈,但因着刘元还在,也强忍着泪水站到了林芷身后,端看这太守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刘湘远远跑开,可刘元还是觉得心中不安:“小女被内子惯坏了,冒犯了林公子,还望林公子莫怪。”。 林珒心中不满却不会折了林芷的面子,因而只是故作深沉的回答:“阿姐说的没错,确实是我先说她的。刘大人不用道歉,大人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事?”。 刘元点点头,然后再次开口:“两位在刘府这几日,吃住可还习惯?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去和内子讲,我已嘱咐过内子,定不会委屈了二位。”。 “府中条件已经很好了,刘夫人的厨艺也很好,不用专门照顾我和阿珒。不过刘大人若是方便,明日起带我去府衙转转吧。”林芷自然知晓刘府的环境不算好,可一个混过军营的郡主和一个冷宫长大的皇子,适应能力自然是极强的。 刘元仔细捉摸了片刻,然后试探性的开口:“您是想去查些什么吗?府衙突然去了个陌生人,容易引人注目,恐打草惊蛇。”。 第292章 烫金帖子 “明日我先去探个监,看看那个传说中的纪盗,后日开始我会换做男装带着莫电一同过去,有人问起,你知晓说上面派过来的,不晓得要查些什么。”林芷将手中的茶盏转了几转,而后搁在桌上,重新拿起林珒的画纸。 刘元见状便告辞离去,任由这姐弟俩独处。 “这画也只是个形似,却无半分神韵在里面,不过考虑你的基础,已经算是不错了。等回了京中,同六哥好好学上一学。”林芷简单对林珒的画作做了点评,然后便开始同少年谈心:“你可知晓阿姐过去那些年都做过什么事?”。 少年双眸明亮,闻言点点头,而后又听少女讲:“若你是莫风莫雨,是那慈济局的孩童,是边城守卫的家人……你会否喜欢阿姐?”。 少年不知她还会说些什么,却依旧点头应是。林芷顿了顿然后继续道:“普天之下会喜欢阿姐的人何其多,你又何必对每个人耿耿于怀?今天你计较一个刘湘,明天计较一个赵湘,不累吗?你要接受你喜欢的人被很多人喜欢着这件事情,你若真想计较个高低,为什么不努力让自己做到最好?这样你喜欢的人自然能够看到你。”。 少年漆黑的眸子又亮了几分,眉目间是难掩的激动与斗志,一贯克己守礼的少年难得的上前抱住林芷,撒娇般的将头在少女怀中蹭了蹭,然后扬起一个笑:“阿姐,我去努力用功了,你晚上早些睡呀。”。 …… “……曾有人见她与攸州谢氏公子同行,此外就没有更多消息了。”孙府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动作很快,不过短短一日就有了结果。那小厮到主院回禀时,孙衡刚刚从衙门回来,而孙玥也凑在孙夫人跟前旁听这情况。 “攸州谢氏倒不是我们轻易能动的,就是不知这女娘和谢大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了。”孙衡暗暗思忖,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四下寂静,随后便见孙玥走到书架前,提笔写了些什么,搁笔停墨,女娘翻找出一个信封,然后小心的用蜡封好,递给了那候在一旁的小厮:“快马加鞭,送去云山书院,取到回信之后再回来复命。”。 那小厮拿了信便匆匆而去,只见孙玥身姿轻摇,漫不经心的解释:“父亲想知道她与谢公子是何关系还不简单,我好歹曾在云山书院求学,与王然关系还算不错,这王然都快嫁到邓府了,打听这点消息容易得很。”。 孙衡闻言笑的更加开怀,越发觉得自家女儿成熟懂事了不少,却也不忘提醒:“你若真想嫁给刘家那小子,闲来无事就多给刘湘下几张帖子,邀着她逛逛街吃吃茶,我听说刘潼很宠他那个妹妹的。”。 孙夫人不以为意,却还是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孙衡的话“一个女娘罢了,早晚要嫁出去的。不过你们到底差着年岁,离她说亲出嫁还要几年,你就当讨好她换两三年安生日子吧。”。 “现下约刘湘,只怕她会带着那个林芷一同来吧?”孙玥对于约刘湘并没有什么意见,可若是带着林芷,她就不太能接受了。 “林芷不一定会跟着,我今日在府衙撞见了她,听说是去探监的,也不知道探的是哪一位。”孙衡摇了摇头,将自己今日闲暇之余听到的消息告知。 孙衡的话让母女二人倍感好奇,一时间对林芷出现在古阳府的原因起了各种猜测。但因为没有任何其他证据支撑,只能不了了之。孙夫人拍了拍握在自己掌心的手,然后轻声嘱咐:“逛逛街,给自己添些首饰衣裳,缺钱就去账上支,不然就让店家来孙府结,莫委屈了自己,也撑起个场面给刘家看看。”。 翌日,林芷早早的带着莫电去了古阳府衙,在存放文书的房间内认真查阅过往几年关于泾河决堤以及抚恤赈灾的相关记录。而另一边,刘湘在正午前受到了一份烫金的帖子,娟秀的字迹写明了是约自己次日前往芷味轩一聚,落款则是女娘最不想见到的“孙玥”。 刘湘难得觉得什么东西烫手,今日收到的帖子算一个,不知晓要如何处置这东西,少女只得拈着帖子的一角去了主院,等家中两个大人做主。 女娘那仿佛远离什么脏东西的模样,才一进门就逗笑了屋中所有人。娇俏的女娘佯装生气:“祖母和母亲都笑话我,我不和你们好了。”。 刘老夫人将笑意收敛几分,然后开口询问:“所以你拿来的这是什么东西?金光闪闪的晃眼睛呦。”。 “帖子,约我吃饭的。”提起那邀请,女娘便不觉得有些失落,闷声回话。 刘夫人一时闹不懂自家女儿为何如此,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约你吃饭还不好?虽然前两日说让你们不要出府,那也是为着你们安全着想,这种能寻到人的去处,我们不会拦的。”。 刘老夫人笑笑,双目浑浊却炯炯有神,盯着女娘看了半晌,见女娘纠结的神态不似作伪,才开口猜测:“是约你的人有什么不妥吗?”。 刘湘点点头,然后伸手打开桌上的那张帖子,指着落款处的字道:“孙玥。天知道我此时此刻多么希望我们古阳府还有同名同姓的人。不对,就算是同名同姓,也不会有谁用烫金的帖子约人吃饭了。”。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别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刘夫人想不明白,这事不过就这么两种解决办法,哪里需要她这般纠结。 刘湘闻言伸出手指摇了摇,然后一脸严肃的解释:“阿娘你不知道,孙玥这个人不达目的不罢休,今日约我吃饭没约到人,过几日就会约我踏青,约我逛街,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的。但若是我去了这饭局,难保她真实目的是什么,总之,宴无好宴,所以我才纠结呀。”。 刘夫人闻言点点头,自家女儿确实不够聪明,但是再带一个聪明的不就好了:“你林姐姐这两日在做什么?让你林姐姐陪你去不就好了?”。 第293章 那可真是…… 提到林芷,刘湘愈发的垂头丧气了:“林姐姐不晓得在忙些什么,早出晚归的,这两日东跨院就只有林姐姐的侍女和那几个小鬼头。而且不晓得林姐姐同他们说什么了,他们整日里就是习文练武,除了吃饭的时间,半点见不到他们休息。”。 “合该把你送过去,同他们一起努力用功,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背不下来一本《女诫》。”刘夫人若有所思,开始考虑把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女儿送过去一起学习的可能性有多大。 郡丞女儿的帖子总不好搁置不理,最终还是刘老夫人一锤定音:“过去看看吧,她究竟有何目的,你去赴约不就清楚了。”。 刘湘无可奈何,便还是顺着刘老夫人的意思应了下来。第二日,秉承着决计不能让人比下去的心态,女娘翻找出自己刚刚收到的那套银色百蝶裙,配着南珠耳珰,百合髻上的蝴蝶一步一颤翩然欲飞。虽不至让孙玥艳羡,却着实有够醒目耀眼,因而难免心生好奇:“今日这一身从未见你穿戴过,是何时置办的?”。 “我也是日前才拿到手里的。”刘湘虽然不认可那些女娘见面就比穿比戴的做法,但也恨不得让她此时能多说一些,免得后面提及什么别的话题,自己更加无从应对。 孙玥本意也不再这一身衣裙上面,听到刘湘的回答只是用羡慕的口吻说了句:“你阿兄对你真好,眼光也着实不错,我也想要个这么好的兄长。”。 刘湘心中纳罕想不通这关自己兄长什么事:“不是我阿兄送的,你夸错人了。”。 “那是?”孙玥更加怀疑,刘湘手中零用钱并不多,刘家两位夫人也很少出门,刘太守更不是个能逛街的,除了刘潼还有谁能想着给刘湘买衣裙首饰? “是我林姐姐送的,就是从你们孙府离开那日。林姐姐看我羡慕你有南珠,便送了我一对,还配了这衣裙头饰一并送来。”刘湘并不介意向外宣扬自己有多受林姐姐的喜爱。 话题转向林芷,孙玥也顺着多问了几句:“她为什么会住在你们府上?还送你如此贵重的礼物,别是有所图谋吧。我听闻她与谢家公子也有所牵扯。”。 刘湘被孙玥的话问蒙了一瞬,也顾不上饭桌上的一众佳肴,一脸错愕的询问:“就算我林姐姐图什么,可我们刘府什么也没有啊,再说她和谢家公子同行我是知道的呀,据说好像是远方表亲,本来已经断交了,是有事相求才又联系上的。”。 “刘公子尚未说亲,刘府就这么住进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女娘,好说不好听啊。我与府中两位夫人到底不算熟悉,便只好约你出来讲上一讲。”孙玥见这女娘年纪尚小,未能直接听出自己话中深意,便决定说的再清楚明白一些。 女娘抬手拨弄了一下发髻上的蝴蝶,然后似是悟明白了眼前人所说的种种:“你是说林姐姐图谋的是我阿兄?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生怕让林姐姐做我嫂子这事是我一厢情愿,要是林姐姐也有这想法,这事就算是十拿九稳了。”。 孙玥没想过今日的谈话会是这样的展开,蹙了蹙眉而后道:“刘府怎能娶她那样的女娘进门?你有没有问过你阿兄的意见?你阿兄应该不会喜欢那般飞扬跋扈的人吧?”。 刘湘面露惊奇,开口反问:“我阿兄不喜欢?林姐姐那样的人他都不喜欢,他想喜欢谁?你吗?他怎么不想上天呢?”。 刘湘一脸真诚,气的孙玥摔桌而去,女娘一肚子的火气还没发泄出去,就听到那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记得结账啊。”。 满桌珍馐佳肴,自然不是小数目,刘湘又觉得自己本就是赴约而来,怎么也不该她结账,就只好提醒那菜都没吃几口就匆匆而去的人了。 刘湘回府后自是要同家中长辈讲一讲今日所见所闻,孙玥对林芷的那番推论也被女娘如实告知。刘夫人听闻之后自是一番惊喜,却还是不忘关心一下自家儿子的意见,由是嘱咐刘湘去信一封,询问刘潼的想法。 刘老夫人不置可否,只是简单的评价了一下林芷的所作所为:“前两日林丫头的做法是张扬了些,不过张扬些也好,以后当家主事是个立得住的。总不能平白受人欺负,也要其他人掂量掂量,我们府中又不是没人,任他们随意拿捏。”。 刘湘笑意盈盈的提笔写信,忽略那勉强入眼的字迹,句句都是真情实感,不掺杂丝毫违心之语。只是通篇概括下来不外乎:哥,我想你了,家里提到了你的婚事,我们都很喜欢林姐姐,林姐姐天仙下凡哪哪都好,虽然你配不上她,但是你喜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就是你眼瞎,你要是喜欢就想想该怎么追人。 一封家书送往云山书院的时候,另有一封回信从云上书院送出。孙府的家丁因着自家小姐的要求,一路上不敢停歇,赶在第四日将回信递到了孙玥的手上。信上的字迹同样娟秀,可比那簪花小楷更让孙玥心情愉悦的是写信人信誓旦旦的保证,谢家并没有一门姓林的亲戚,想来可能是谢大公子游学在外偶然结识的人吧。 孙衡下衙回府后,便见到自家女儿又凑在自己院中,眉眼带笑神采飞扬,瞧见他归来,也只是扬了扬手中的两张纸。孙衡心中好奇,也不急着换衣服,便接过女娘手中的信看了起来。查阅过后,扬起了点点笑容,然后拍着女娘额手道:“玥儿放心,如今有了结果,阿爹自当为你报仇。”。 林芷这几日在古阳府衙忙的晕头转向,自是不知晓针对她的一场阴谋算计已经悄然而起。盘完近几年种种情况的少女,带着自己拟好的计划叩响了刘元书房的门。待听到里面人允进之后,她才推门而入,少女并不是什么话多的人,见刘元手中似有公务在忙,便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了刘元左手边,道了句“抽时间看看,有什么不懂得再来问我。”。 第294章 四月初十 时隔多日,刘府再一次收到烫金帖子却不是给刘湘的,而是林芷,下帖子的人同样是孙玥,可帖子上明确写了让林芷独自一人前来赴约,约见的地方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而是芷钰阁。少女本不欲赴约,却在听到凝易的话后改变了主意。左右芷钰阁是自己的地盘,孙玥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在芷钰阁翻出花来。 四月初十,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宜放纸鸢。林芷一袭湖蓝色长裙配白玉首饰,落落大方;孙玥一身鹅黄色裙装搭鎏金头面,富贵逼人。两位女娘站在一处,风格迥异却同样的引人注目。 “前些时日让林姑娘受委屈了,是我的不是,今日邀林姑娘前来一叙,为了解开误会,也为了赔罪,林姑娘若是有喜欢的,尽管挑选就是,记我们孙府的账上。”孙玥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 林芷见多了这种样子的人,在不清楚对方最终目的的时候,她也不介意演上一演:“哪里哪里,孙小姐也说了都是误会,我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孙小姐既诚心赔罪,我就不客气了。掌柜,近两个月的新品都取来我看看。”。 孙玥没想到林芷说的不客气是真的不客气,转过头就对着那一堆金玉珠宝挑挑拣拣,最后选出了一支碧玉流苏簪和一对珐琅掐丝手镯。倒也不算狮子大开口,姑且在孙玥的承受范围内。 挑选完首饰,孙玥便匆匆辞别,生怕自己多留半刻会被牵扯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之中。 林芷想不通孙玥这一番前后矛盾的行为究竟有何深意,正盯着孙府远去的马车发呆,随后便被人撞了一个踉跄。肇事者跑得飞快,将少女引到一处狭窄小巷,见少女与自己隔的不远不近,脸不红气不喘,男子心中虽然有些讶异,却还是按照计划吹响了一记口哨。 口哨声落,两侧巷口站出来七八个壮汉,彼此对视一眼,齐齐冲向巷中的少女。不见少女如何动作,这一群壮汉便已经东倒西歪摔在地上。少女看了看地上的人,冷冷开口:“审出份口供给我。”。 少女留下那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去,倒在地上的人心中纳闷,不晓得这少女是同何人交谈,正如不晓得刚刚自己是如何被一个娇弱的女娘卸了胳膊一样,可不容几人多想,眼前便出现了四个玄衣男子,那四人一个比一个面冷,说是刚刚从地狱走出来的也不为过,地上的人隐约觉得自己即将踏入鬼门关。 …… 吩咐芷钰阁的人为自己重新置办了一身新的衣裳,少女才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刘府东跨院。少女的突然出现虽然没有惊动刘府众人,却还是让三个孩子撞了个正着。林珒与雾松没察觉什么不对,还是云桃率先开口:“小姐出门的时候穿的不是这身衣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吗?”。 五岁的女孩奶声奶气的声音,仿佛一瞬间抚平了人心的焦躁。林珒闻言却有些恼怒,瞪圆了眼睛询问:“又有不长眼睛的人来给阿姐添麻烦了?”。 “是啊是啊,总有不长眼的人给我找麻烦,不过古阳府的事就快处理完了,到时候我们回京城,就没有人闹了。”林芷难得起了坏心思,将林珒梳的板正的头发揉成了一个鸟窝。 林珒抬手压了压,却并没有生少女的气,只是故作老成的道:“阿姐就拿我寻开心,哥哥们不在,只能我宠着你了。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呀?若是还不开心,那我舞剑给阿姐看吧?莫雷大哥最近刚教给我一套新的剑法。”。 “臭小子,谁教你宠我的呀?明明是我一直惯着你,要我看你还是课业不够多,等回了京城,我一定好好同祖父说一说,”林芷结果林珒手中的木剑,简单比划了两下,然后递还给少年,“练给我看看,若是练的不好就加罚。”。 林珒并不在乎那些惩罚,他本就是想哄少女开心,但听到少女说的不好要罚,也难免让少年萌生了更多的想法:“若是练得好,有什么奖励吗?”。 “若是你练得好,奖励你尝一尝我做的饭。”左右是打发时间,林芷不介意下厨做顿饭来缓解缓解自己烦闷的心情。 林珒念着刚刚谈妥的奖励,练剑时比刚刚更认真了几分,毕竟两个月时间,自己还没尝过阿姐的厨艺,难得有机会,自然要珍惜。 木剑没有光泽,却在舞动间带起了翻飞的剑影。一套剑法舞完,少年顺手挽了个剑花,然后将木剑背在身后,朝着林芷露出个略有些腼腆的笑。临近正午的太阳为少年镀了一层金色的光,阳光下的少年目光灼灼,等着眼前人的评价。 “还缺些力度,明日开始加负重吧,”少年的心绪随着少女的话逐渐低落,却在不期然间听到“练得不错,晚上做饭给你吃,想吃什么可以点一点,好让忍冬她们去准备食材。”。 少年漆黑的眸子亮起,擦了擦额角的汗方才道:“随便阿姐做什么都好,我不挑食的,阿姐做的一定都是最好吃的。”。 “还没吃过就先夸起来了,去清洗一番吧,然后把这几日的课业拿给我看看。雾松和云桃的也一起拿过来。”今日空暇,林芷便着手检验家中三个孩子的学习进度。 林珒背到了《尚书》,雾松已经开始学习《论语》,而云桃则还在复诵《弟子规》,倒是武艺方面,三人进度相差不大。习文练武对于半大孩童而言是林芷安排的任务中最简单的两项,只要用功便能见成效,可除此之外,三人还要抽时间跟着凝易辨认一些常用草药,虽然他们此时不知晓学了这些能有什么用处。 暗卫递消息的时候,林芷正在研究西北边防,因着陌若楼匆匆递了消息说是西夷储位之争愈演愈烈,恐生变故。而暗卫给出的审讯结果,虽是在意料之中,却没有明确的指认对象,只说是有人给了五百两银票和孙府的腰牌,要他们绑架一位同孙府小姐一同走出芷钰阁的女娘,扣留上几日,等城中事情闹起来放人便是,而来人允他们事成之后可凭腰牌再去孙府支取一千五百两。 第295章 去做御厨 “我竟只值两千两吗?”林芷扬了扬手中的口供,询问站在一旁的暗卫。 暗卫沉默着低下头,不敢置喙,随后又听到少女叹息:“想当初在平江城,若家可是出了两万两黄金买我的命啊,便是两地物价有差,也不应该差这么多啊。”。 有胆大者小心揣度:“可能是因为平江城找的是有组织的杀手买您的性命,这边只不过是一群地痞流氓,为的也是绑架而已。”。 “你说的有些道理,这口供拿去给莫雨吧,让他看着办,莫再发生让我扫兴的事了。”少女将手中的那几份口供扔了出去,恰巧落在暗卫的怀中。眼见着少女起身离去,暗卫也不敢耽搁,急忙飞身前往仓巷街。 小厨房中,两尾清水鱼在铜盆里扑腾的正欢,案板上的两条肋骨还带着血丝,唯有菜篮中的青菜看着不是过于瘆人。三个不同年纪的小孩整整齐齐的坐在米缸旁,看着那个大不了他们多少的姐姐忙前忙后。林珒满眼崇拜,似是觉着普天之下没有什么能够为难他阿姐的,可雾松却满怀担忧,小声同自家妹妹交谈:“小姐以前从未下过厨房吧?这顿晚饭我们是非吃不可吗?”。 “看小姐片鱼的动作,应该不是第一次进厨房,我觉得,应该不会要人命才对。我想尝试一下,阿兄要是觉得放心不下,也可以不吃的。”自打见识过林芷背书与练武之后,云桃对自己跟着的这位小姐可以说是充满信赖。 雾松看了看一左一右两个林芷的“信徒”,迫不得已站起身来,凑到林芷旁边询问:“小姐,需要我帮忙做点什么吗?”。 林芷看了看眼前的半大孩童,扬了扬下巴:“烧柴吧,等下就可以下锅了。”。 …… 凉风习习,天上有星子无数颗,莫雷和忍冬进厨房将做好的饭菜一一端到院中,这顿晚膳便只有他们七个人一同享用,虽然石桌略有些显小,可三个孩子也占不了太大的地方。 雾松与云桃早已被石桌上的菜肴吸引,虽然不知道吃起来如何,可闻起来着实让人食指大动只是主子尚未动筷,他们也不敢抢先。林珒倒还有些矜持,目光随着林芷转来转去,最后见少女不知怎的如同变戏法一般端了一盘子糕点上来,然后坐在主位上招呼众人用膳。 忍冬与莫雷都是跟随林芷多年的人,深知这种机会不多,在林芷动筷之后便一人一筷子的投喂林珒,不过片刻便将林珒手中的空碗堆成了小山,雾松兄妹两个尚且来不及看清眼前的形势,便见到两个哥哥姐姐又开始如刚才那般动作。不待堆完第二座山,主位上的林芷开口了:“收起你们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今天的菜够吃。”。 得到少女肯定的答案,两人方才放慢了动作,也不忘开口解释:“小姐很少下厨做饭,但味道实在太好,分量又不是很多,所以导致我们以前都是一群人抢菜吃,动作慢了是真的吃不到一点点。”。 在场没尝过林芷做菜味道的四人原以为是忍冬夸大其词,可当第一筷子送入口中,一点点变圆的眸子骗不了任何人。似是想到了刚刚忍冬的话,三个孩子头也不抬的开始吃菜,一口接一口,一筷接一筷。凝易到底走南闯北尝过不少珍馐佳肴,不至于像另外几人一样不顾形象,却还是忍不住提议:“你若是混不下去了,去宫里做个御厨吧。”。 “亏你想的出来,我去做御厨,也要他们敢吃才行啊。”林芷摇摇头,想象不出自己去御膳房谋生会吓坏多少人。 林珒本想开口支持一下凝易,但仔细想想,他也没有正经吃过几次御膳房做的菜,他的建议好像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但是想到八哥在平江城对阿姐的态度,应该是不敢吃阿姐做的菜的。 没人知晓莫雨做了些什么,只是在刘元下令征工挖河渠的时候,孙府派家丁急匆匆的去了府衙寻孙衡,告知的却是府中小姐失踪多日的消息。 孙府家丁来禀时并没有避着外人,是以古阳府大半官员都听说了这事。孙衡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女儿会失踪,虽然失踪的日子要比他们设计林芷晚上几天,可他第一反应还是去询问林芷的下落,而能被孙衡询问的,自然只有太守刘元。 “太守大人,太守大人,您留步,下官想问问,林姑娘可还在贵府?”孙衡顾不得自己因忙着追赶刘元而散乱的衣冠,只忙着确认消息。 刘元想不明白孙玥失踪一事能同林芷扯上什么关系,却还是如实相告:“孙郡丞问起林芷是有何事?那丫头在与贵府小姐一同逛完芷钰阁之后便回了府中,这几日都不曾出门,不过这个时间,大概在陪着小女等阿潼吧。你若寻她有事,不如随我一同回府。”。 “如此,下官便打扰了。”坐在刘元的马车上,孙衡方才腾出手整理自己的衣冠,这边才刚刚收拾好,便听到刘元再次开口:“郡丞抽时间核对一下牢狱之中关押的囚犯情况,田中忙碌,能征召的劳力有限,万不得已便将那些合适的囚犯调出来做苦力吧。”。 晋律允许劳役折算刑期,只是此前并没有遇到需要大量劳力的情况,是以那些囚犯也只能在牢狱之中浑浑噩噩度日,刘元也是在见了几日征召结果并不理想后询问林芷,才得到的法子。说到底只是前人不曾为,今人不敢为。有了林芷的话,刘元自然可以放手去做。 马车停在刘府门前,孙衡与刘元一前一后下了车,才迈进府门不过几步,便见到刘湘拽着个少女冲了出来,但见到来人是两个中年男人后,刘湘硬生生止住了前倾的身体,然后歪着脑袋询问:“父亲,你今日怎么把孙大人带回来了?可要我去交代厨房再加两个菜?”。 孙衡闻言连忙摆手:“不必不必,我来此是有事询问林姑娘,林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296章 绑架 林芷不清楚孙衡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却还是在刘元的示意下,跟着两人去了刘元的书房。书房门半敞,孙衡的声音一点点响起:“林姑娘,小女 前些时日约你同游,可遇到什么不对?”。 能有什么不对,若是你们不使绊子,简直哪里都对,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林芷自然也不会这样阴阳怪气的嘲讽对面的人:“没遇到什么呀,哦,有人抢我荷包算不算?聚众拦路抢劫算不算?”。 “还有这事?您回来之后怎么不同我说一说?”不等孙衡开口,刘元便先坐不住了,堂堂郡主,千金之躯,若是真的在他的地界出了点差池,他也就混到头了。 孙衡听到此处隐约知晓自己找的人是真的有趣做事的,只是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便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聚众抢劫?林姑娘是如何脱险的?可是有人帮忙?那伙贼人可抓获了?”。 “没什么人帮忙,我比较能打。至于贼人,我一个弱女子也不好压着七八个壮汉去府衙,左右没有什么其他损失,我便将人放了。”林芷摇摇头,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孙衡,等着看中年人表情上的毫末变化。 只见孙衡沉默许久不曾言语,林芷好心询问:“孙大人突然问起这事,可是发生了什么?”。 刘元没有替孙衡遮掩的意思,也知道此时找人要紧,便如实说了出来:“孙小姐失踪了,尚且没有线索,您若是记得那几人的样貌,不如画出来,我们也好有个方向,虽然未必是同一伙人,但好歹是条线索。”。 方寸大乱的孙衡自然注意不到刘元言语上的差异,他只知晓女儿自幼娇养,从未受过任何苦楚,这几日也不知可以吃饱穿暖,真被人绑了还好说,大不了拿钱赎人,可若是……若是……孙衡不敢再往下想,怕自己的猜测成真。毕竟府衙内现在还关着一个穷凶极恶的人,那人能在古阳府隐姓埋名多年,自然会有不少同伙,也许他们捉拿的并不是全部,若是他们为了劫狱才扣留的人,自己又要如何救出女儿呢。 林芷也没说好是不好,只在书房中寻出纸笔浅浅勾勒,天色渐黑才将几幅画像完成。孙衡拿在手中扫视一眼,正是自己寻到的那几个地痞,便也不再抱什么太大希望了。眼见着孙衡情绪低沉的离去,刘元终究面露不忍:“这事?”。 “你只管让衙役大张旗鼓的找人,孙玥性命应当无碍。”林芷拢了拢刚刚挽起的袖口,十指纤细,白皙娇嫩。 身为一府太守,刘元想的自然更多些,自然也相信眼前人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只是他并不清楚缘由,所以轻声询问了一句:“为何?”。 少女清冷的面容掩盖不住绝世的风华,没有温度的眸子懒懒抬起,朱唇轻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毕竟我又不是什么圣人。”。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刘元没想过到头来竟是孙衡自己作死,只是听起来这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能做什么,他只能陪着将这出戏唱到底啊。 饭桌之上,刘元动不动就叹口气,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刘湘心中好奇,便开口询问:“父亲这事怎么了?孙郡丞也是,好端端的来我们家,古阳府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刘元闻言喉间一噎,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听到对面的少女清冷的声音响起:“没什么大事,就是孙小姐失踪了,贼人没留下半点线索,两位大人心中烦闷,不知道该从何着手,只能挨家挨户搜查,大海捞针。”。 刘湘闻言点点头,却发现盲点:“那为何会叫林姐姐你去书房一事啊?你又不认识什么绑匪。”。 “你可以猜一猜啊,也许等孙小姐被救回来,我们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林芷对待刘湘自是比刚刚热情几分,也不介意逗逗孩子。 几人交谈时,刘潼已经悄悄将林芷面前的鸡汤换成了清蒸鲈鱼,又将小炒牛肉挪的离少女近了几分。少年的动作悄无声息,却自己将自己卖了个彻底:“林姑娘多吃些,感觉半月不见,你清瘦了不少。”。 刘湘原还想询问为何自己兄长为何不回信给她,可见到眼前的一幕,自诩成熟懂事的女娘只悄悄捂着嘴笑眯了眼。 听到孙儿的那番话,刘老夫人也笑意盈盈的打掩护:“是啊,林丫头多吃些,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你在忙些什么,整日不见人。好不容易你闲下来,刚好这几日阿潼也回来了,你们小年轻的不若出去一点好的。再不然让芷味轩送点菜来家里也行,也让你伯母歇一歇。”。 整个古阳府出动了半个衙门的衙役,闹闹哄哄的寻了一日,孙郡丞甚至下令要古阳府下面的乡县协同搜查,可却是半点消息也无。再一日,刘湘一手拽着林芷一手拽着刘潼,在古阳府最热闹的街市排队买吃食时,见到一辆朴素至极的马车疾驰而过,在闹市中扔下推下一件重物,而后便匆匆离去,让人遍寻不到。而有眼尖者,很快发觉那被从马车上推下来的正是衣不蔽体的孙府小姐。 刘湘也算眼疾手快,忙不迭的将自己的幂篱扣在了自家兄长脸上,然后跑到路边的成衣铺买了件斗篷,扔给瘫坐在地上的孙玥,又央求过路人去府衙寻了衙役过来。处理完这些,女娘方才蹲在花容失色的受害者面前,斟酌着开口:“你受了什么委屈,可以去衙门同我父亲或者你父亲讲,但是我和我阿兄今日只是路过,我好心帮你一把,你不要赖着我阿兄不放。今日见到你的异性这么多,可真的没有我阿兄,我可是不惜抛头露面也要挡住我阿兄的目光的。”。 孙玥本就生的娇弱,而今衣衫破烂,发髻散乱,水眸轻抬,自是有一股破碎感在身上惹人怜惜。在见到意中人幂篱遮面却还是同身旁人交谈时,含情目恨不得变成杀人刀,刀刀致命。 其实若是耳朵好用些,自然能听到两人说话的内容。少年对自家妹妹的行动不解,低声询问:“怎么了?”。 “戴着吧,阿湘是为你好。”少女的回答也很简单。 少年“哦”了一声便不再反驳,而是开始对铺子上面挂的牌子指指点点:“阿湘爱吃红豆的,你喜欢吃哪一种?其实玫瑰与芝麻的也都不错,不若一样买一份,你都尝一尝。这一份不大的,吃不了也没关系,还有我。”。 第297章 我比较能打 十五岁的少年并未长成,带着幂篱好像还没有少女高,但是那一袭深蓝色海浪暗纹长袍与湖蓝色渐变长裙实在相配,让人忍不住多想。纵使今日这一幕本该在孙衡的设计下应在林芷身上,可现实处在舆论中心的人却是孙玥。 纵使自己被绑的这几日什么都没有发生,今晨被撕扯衣服也是一个村妇动的手,可她知晓,世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古阳府孙玥以后再也没办法去寻如意夫君了。 衙役来的很快,同时到达的还有孙郡丞与孙夫人。许是女儿走失一事实在让孙夫人烦恼,那妇人早已不像当日赏花宴上光鲜亮丽,面容憔悴不已,而孙郡丞更是多添了好些白发。 一家三口抱成一团,眼泪止不住的流。可不等三人抒发完心中苦闷,便有衙役上前提醒:“孙大人,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刘大人寻了医者前来帮忙诊治验伤,详细情况也要孙小姐去讲上一讲,我们也好早些抓人不是?”。 孙衡也知晓这事早些解决早些将贼人抓捕归案,是以并未加以阻拦,倒是孙夫人,伸手拦着不许人动:“我们孙府的小姐,岂能这样随随便便进衙门?便是去也要洗漱更衣,收拾妥帖之后方可。”。 “夫人莫要胡闹,让玥儿上马车,随为夫去府衙,府衙自然会寻婆子来伺候的。”孙衡虽然心中不愿,却还是知晓这种时候若是回府清洗,难免会冲掉一些证据,最原本的样子交由人查看才是最好的。 纵使孙夫人在府中再狠厉,孙府也是孙衡的一言堂,孙衡发话,孙夫人只能听从,差遣了婆子去成衣铺买好孙玥合身的衣物便一同去了古阳府衙。闹市中的一场闹剧散场,可流言却会无所顾忌的传播下去。 目睹这场闹剧的也不乏各府出门在外采买的丫鬟小厮,孙府小姐失贞的话题自然很快传遍了古阳府。心中惋惜者有之,心中快意者有之,急着撇清关系的却更多。 马车吱呀呀的走远,刘湘才转身回了那点心铺子前,将自己的幂篱要回来,然后询问同来的两人后面的去向:“阿兄,林姐姐,我们要不要去府衙凑个热闹?应当很多人旁听才是,我还挺好奇的。”。 “这有什么好凑热闹的?你若是想知道后续,待父亲回家让她讲给你听不就好了?”刘潼不清楚女娘心中所想,只是觉着这种官司,属实不该凑热闹的。但林芷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因为事情是交给莫雨去办的,她并不知晓莫雨的后手是什么。 “就去看看吧,我感觉真相会很有趣。”少女隐藏在幂篱后面的脸闪过一丝兴味。 刘潼拗不过两人,只得顺着人流前往府衙,一路上还不忘小心护着身旁的两个女娘。到达府衙时,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孙府的人还没有出现,可刘元已经在主位坐好,头顶是明镜高悬的牌匾,堂下跪着八个壮汉,与林芷前几日给出的画像分毫不差。 “堂下何人喊冤?”惊堂木一拍,镇住四周的窃窃私语,却也让那八个壮汉如蒙大赦。 “大人,大人,我们,我们来自首。”为首的男子一脸横肉,开口说出的话却止不住的结巴。 “细细道来,怎么回事?”刘元也闹不懂今日这是何情况,虽然前两日被林芷告知了事情缘由,但发展却是他想不到的。 “我们兄弟几人原是附近村庄的,有一日有人寻了我们,给了五百两银票和一块腰牌,说要我们绑架一位林小姐,只需扣留几日,然后剥光衣服扔在闹市就好,事成之后可以拿腰牌再去孙府支取一千五百两。我们,我们穷怕了,觉着这也不过是一桩小事,又不伤人性命,便应承下来了。来人说林小姐回去赴孙小姐的约,我们在两人分开后动手就是。哪成想到头来绑错了人。”那个为首的男子说到后面,忍不住流了几滴泪出来。 别人或许不知,可参加过赏花宴的人哪个不晓得,今日来得罪过孙府的林小姐只有一位。刘湘更是在那男子供述之后抱紧了身旁的少女,刘潼也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可还好?要不我们先走吧?”。 任谁能在听到别人对自己的算计后还能恍若未闻波澜不惊,而原本隐藏在人群中的谢一也急匆匆的回了仓巷街搬主子去了。林芷抬手指了指那堂中跪着的几人,轻声道了句:“没关系,我比较能打。”。 刘家兄妹原以为少女说的只是力气大,却不想下一刻堂中的人说了同样的话:“我们那日见到两个女子一同除了芷钰阁,原以为那个湖蓝色衣服的就是那位林小姐,便使计将人骗去了一处窄巷,可那女子实在能打,不过片刻便将我们兄弟几人撂倒在地。找我们的人说过,林小姐身边是有个会武功的侍卫,可林小姐本人应当只是深闺女子,我们便以为,以为我们找的这人其实是孙府小姐,是孙大人请人教她习武的,另一个被放走的才是林小姐,所以等了些时日故技重施,将人绑了去。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被绑的是孙小姐啊,您看在我们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救我们一命吧。若是,若是被孙郡丞知道是我们绑了他女儿,我们就活不下去了啊。” 听到林芷能打的消息,刘家兄妹都不觉睁大了眼睛,刘潼是觉得果真人不可貌相,可刘湘却在心底为兄长默默点蜡。周围围观的人从未想过竟然会有这般内情,却也知道若这贼人说的属实,孙府也算自作自受。 孙衡护着自家女儿从后堂走出的时候,就见到外面围着的众人在指指点点,为官多年一直受人尊重的高位者自然受不得半点流言蜚语,孙衡压着怒气朝刘元拱了拱手:“大人,我们作为受害者,有权要求清场审讯吧?”。 刘元点点头并没有反驳,而是挥手让衙役驱散门口的百姓。寻常百姓自然知情识趣,不想因此得罪郡丞大人日后被找了麻烦,可林芷却稳站不动,甚至在衙役走上前来时还往府衙里走了几步。 第298章 我们不接受私了 刘家兄妹自然不可能安心放林芷一个人在此,便也跟在林芷身后进了府衙,随后便听到林芷清冷的声音响起:“孙大人要求驱散无关人员,可我刚刚听那几位的意思,我好像是那个案件相关者,甚至是侥幸逃过一劫的准受害者,我应当可以在此吧?”。 话虽是如此说,但少女的目光却一瞬不错的落在了孙衡身上,孙衡觉得后背发冷,只当是哪扇窗子没有关好,并没有联想到眼前的少女。孙衡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又对着刘家兄妹发难:“你们两个难道也是案件相关人?”。 刘潼抽出原本插在腰后的折扇,然后对着孙衡道了句:“并非,只是林姑娘近来借住在我府上,我合该为林姑娘撑腰讨个公道。”。 不等孙衡发火,府衙门口便传来一阵鼓掌声,随后是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好热闹的一出戏,我应该没来迟吧?”。玄衣男子推开眼前半阖着的门,冷峻的面容看不出丝毫情感波动,只那一双眉眼,比他的语气还要冷上几分。 孙衡很清楚古阳府并没有这样一位公子,是以他也猜不透来人到底是在凑什么热闹,又到底是敌是友,只好耐着性子询问:“你是?”。 “谢玧崧,来给林芷撑腰的。”少年甩了甩衣袖,震得周围空气扭曲了一瞬,然后又恢复平静,“刘大人,继续吧。”。 “费大,你此前说是受了孙府钱财受命绑架林芷,只是绑错了人,错将孙玥绑去囚禁,可是真的?”惊堂木一拍,说出口的话却是让孙家父女一下子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为首的男子小心翼翼的侧眸看了孙衡一眼,又很快低下头来:“是真的,若是小人有半句虚言,便叫我不得好死。”。 “孙大人,对于费大的指控,你有何话说?”刘元转头询问站在一侧的孙衡。 比之孙玥的紧张,孙衡可以说是冷静的很,只低头扫视了跪在一旁的几人,然后开口辩解:“下官不认识这几人,想来是他们有意攀诬吧。他们绑了我女儿,还说是受我指使,简直笑话。”。 刘元本也没指望孙衡能直接认罪,毕竟为官多年见识了各种案件的人,脑子不该这般蠢笨,但此时他也是真的觉得心烦,声音不觉的严厉了几分:“费大,孙大人的话你听到了,你还有何证据证明是孙府所为?”。 “小人,来寻小人的那人,他说他是孙府管家,小人记得他右手上还有一处明显的烫伤,大人可找人核实。”按理说一个村民不该与孙府管家有任何交集,自然也无法得知这种隐秘的伤势,倒算是一个切实的证据。 府衙衙役与刘元也算配合多年,自然知晓此时应该做些什么,急匆匆的带两个人奔孙府而去了。而堂前的一群人此时也不觉得无聊,刘湘无所顾忌,取出之前用油纸包着的海棠糕,鼓着脸颊一口一口垫着肚子。刘潼倒还顾忌几分,找了两块个头小些的糕点递给林芷:“感觉一时半刻结束不了,你先垫一垫,别饿着肚子,等结束了我们再去芷味轩。”。 坐在堂上的刘元忍不住咳了两声,想不通为什么自家儿子这次回来就开始对着林芷献殷勤,甚至不顾及他这个老父亲的颜面。刘湘到底是贴心小棉袄,此刻很有小棉袄的自觉,将手中提着的糕点往那案桌上一放,开口便是:“父亲饿了就直说,吃点吧,这也没外人。”。 被那一口气噎住的何止刘元一人,只是其他人只能低头看着自己脚前的砖块发呆,好在衙役去得快回的也快,回到堂中便行了一礼:“大人,孙府管家带到,确实如费大所言。”。 孙管家也是个人精,看看堂中的这些人便大概推测出了发生的种种,急忙跪倒在地:“大人,是小的的错,与我家老爷小姐无关啊。”。 “哦?你有何错?从实招来。”刘元想过孙府会推个人出来背锅,却没想到这人是自己心甘情愿背锅的。 “是,我女儿原是伺候小姐的,但赏花宴上,因为小姐耳珰丢失受了责罚,也被赶出了小姐的院子,只能去后花园中洒扫,我便觉得是林小姐之故,所以想给林小姐个教训,为女儿报仇,也为讨我家小姐开心。”孙管家跪在地上,将情况半真半假的说了出来。 “既如此,费大等人收入大牢,容后量刑,可有异议?”刘元也知晓今日这刑罚不是他能轻易做主的,还要他衡量过后交给林芷看一看有无不妥,“至于孙管家,你说你是为女儿报仇,雇凶行事,那两千两报酬从何而来?”。 “回大人,小的一家为孙府家生子,孙大人宽待下人,所以小的手中还有些银钱,也能提前从府中借取些,日后还了即可。”孙管家早为自己找好了借口,孙家父女此时更不会多说什么。 “既如此……” “既如此,林小姐也没什么损伤,我们私了吧?虽然是我府管家犯了错,到底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他已经知错了,林小姐大人有大量,就放过他这一次吧。”雇凶之事可以由孙管家背着,可孙衡也不能真的不闻不问,毕竟管家可是知道他做过的不少事,万一一不小心透露出来点什么,他这个位置也就不稳了。 “我们不接受私了。”。 “我们不接受私了。”。 相隔四岁从未谋面的两个少年在这一刻极具默契,一同挡在林芷身前想要为少女遮风避雨,也不愿少女忍让退步委屈自己,就是身旁的人,怎么看都有一点碍眼。 一直站在旁边不曾言语的孙玥觉得眼前的一幕格外刺眼,便忍不住出声讽刺:“只能站在男子身后等着别人为你撑腰算什么本事,你不妨站出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孙玥的话让林芷来了一点兴趣,却让躲在暗处的几人开始默哀,觉着这孙府小姐亲自把难度升级也是一种本事。 第299章 龙纹玉佩 “孙小姐,你要我亲自同你们谈,是吗?”林芷莲步轻移,绕过挡在前面的刘潼,站在了右侧最前面。 “自然,这事受害者是你,我们孙府愿意替管家赔偿,说吧,要什么条件你才接受。”孙玥自觉拿捏住了林芷的心理,毕竟世间女子要的不就是钱和权吗,一府郡丞的人情有些时候也是很好用的。 林芷闻言点点头,然后面向刘元淡淡开口:“我本不想掺和的,是孙小姐极力相邀,我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给我搬把椅子来吧。”。 堂中人看不懂少女此举何意,就见原本在高堂上坐的安安稳稳的刘大人站起了身,将自己身后的椅子搬到了少女面前,有衙役见此连忙去后堂为太守又搬了把椅子过来。 众人见这一幕面露不解,却见那湖蓝色衣裙的少女已经施施然坐在了椅子上,少女从荷包中取出一枚玉佩把玩,丝毫不把堂中其他人放在眼里。少女白嫩的指尖摩挲过玉佩上的龙纹,又摸到了右下角一个小小的芷字。 少女再次抬头时,原本温和的眸子已经被寒霜覆盖,嘴角的笑意也敛去几分:“孙小姐不妨说一说,贵府能给我开出什么条件,毕竟这条件若是我满意了,你我相安无事,若是我不满意,孙小姐不妨打听打听上一个惹恼我的人是什么下场。”。 不等孙玥答话,孙衡便对林芷的行为举止提出质疑:“公堂之上,如此作态,不敬父母管,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少女并不反驳,而是开口询问:“还有呢?孙郡丞有什么话要说便抓紧说,等下我开口,可就没你说话的机会了。”。 “今日这种情况,律法允许私了,林小姐适可而止,本官还可宽恕一二,不治你以下犯上藐视王法的罪责。”孙衡像是找回了自己的主场,纵使刘元刚刚表现得再反常,他也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只当是林芷在刘府住的时间久了,拿捏了刘府什么把柄,等此间事了自己还可以写了奏章向上禀报说刘元徇私枉法其身不正。 少女撑着头的左手食指在额角点了点,然后冷着声音道:“不必。”。 堂中之人只有少数几个知情者听出了少女的意思,此时也不敢多言,只当看猫捉老鼠,不为吃掉,只为戏弄。 “我说,不必宽恕。想来赏花宴后孙郡丞是有好好研究过晋律的。未造成严重后果,受害者谅解,可私了,确实是晋律明文规定的,但是郡丞大人可还记得有几种情况不受此律约束。私了也不是不行,我要的也不多,始作俑者跪下来磕头道歉就好。可别和我讲什么孙管家就是幕后之人,我有的是法子审讯。”少女将幂篱轻轻掀起,然后凝视着孙府几人。 有几种情况不受此律约束,几种情况,哪几种情况,孙衡从未觉得自己的脑子宛若一盆浆糊,这么关键的时刻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秉承着输人不输阵,男人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么一番话而改口:“管家是始作俑者,便是连刘大人都认可了的,你此时说要再行审讯,未免有越俎代庖滥用私刑之嫌吧?”。 少女原本平直的嘴角微微勾起却不是因为开心,而是嘲讽:“孙大人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非要自寻死路 。”。 林芷抬手将那枚龙纹玉佩扔到孙衡怀中,还不忘恐吓一番:“孙大人可捧好了,若是摔了,孙府上下的命可不够赔的。”。 孙衡原还想着将突然砸进自己怀里的东西摔在地上,可林芷一番话让他不由得仔细端详起怀中之物,在看清是什么东西之后,便连忙拽着自家女儿跪在了地上,又双手将那玉佩奉过头顶:“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此前多有得罪,望您恕罪,绑架囚禁一事原是下官的主意,下官并无恶意,只想为女儿出口气,小女已经自食恶果,您看在我勤勤恳恳十余年的份上,饶过下官一次吧。”。 刘湘没想过事情会翻转的这么快,开始忍不住好奇林芷扔到孙衡怀中的到底是何物。孙玥也没想到自家父亲为官多年会在见到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玉佩后瞬间滑跪,但是她此时能察觉出来,父亲在恐惧眼前的女子,虽不知为何,但自己还是降低存在感的好。 少女伸出手将那玉佩捏回手中,冷笑着道:“在孙大人眼中,我的清白只值两千两银子?”。 “不不不,怎么会呢,您的清白,便是下官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啊,只是事到如今,下官也着实不知道要如何弥补了。”孙衡哪能想到自己时隔多年才设计陷害一个人,撞见的却是这么一个不能惹的,此时也只想让少女高抬贵手,别将人逼到了死路上。 “我听闻孙夫人手中有几间铺子生意不错,恰好泾河修筑堤坝还差些银两,孙大人你看……”少女话没说完,可聪明人自然在心中默默接上了这未竟之语,你看你们家出多少两吧。 刘元面上不显,心中却开始默默打起了算盘,劳工的费用,材料的费用,桩桩件件,除却朝廷拨下的银两,还能剩多少分给近几年洪水中遇难的百姓。 “我回府后就让内子盘账,府中所有铺子近三年的盈润,全数捐出,分文不留。”孙衡承诺的痛快,丝毫不在意一旁女儿快要拧碎的衣袖和后堂夫人砸碎的茶杯。毕竟平江城的事,古阳府或多或少还是听到了些风声,只不过是没人想到这一行人来的这么快。若是被其他人知道,只会夸孙衡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毕竟比起几十条人命,三年盈润实在算不得什么。 林芷没想过莫雨是这样处理的,也没想过这戏唱到最后还要自己登台,更没想到能套出来这么些银两支援泾河治理,虽然过程让人不是特别满意,但结果还算能够接受,林芷也不愿意再拖着一群人在这里看戏,便从椅子上起身,轻拍了拍褶皱的衣裙,然后摆摆手离去,留下一句:“该散就散了吧。”。 第300章 这块是假的 唱戏的主角走了,一群配角自然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为崔清芷而来的人跟着崔清芷而去,公堂中的衙役面面相觑,刘元却极为体谅的同孙衡说了句:“准你半天假,回家好好处理一下府中的事吧。”。 又同刘元关系好者,在众人离去之后偷偷打探:“大人,那女娘到底是什么人啊?”。 不过简简单单的一个问句,却引得刘元瞪眼睛斥责:“不该你问的别问,她来了只管恭敬对待,多恭敬都不为过,等她想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孙府的马车上坐着愁云惨淡的一家三口,出来顶罪的管家跟孙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都安静的跟在车边,谁也不曾多说 一句话,有人是不敢,有人是不愿。马车又转过一个弯,车脚的铜铃响起,孙玥还是想不通今日种种,便率先开口:“那玉佩我看着也就是寻常货色,到底有什么不同,把父亲你吓成那样。”。 “寻常货色?那玉佩确实是用边角料做的,可你知道是什么的边角料吗?是传国玉玺。刻龙纹的羊脂白玉,据说只有四块,而大晋有史以来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赐给昭阳大长公主的。右下角刻了阳字,在大长公主死后随葬公主陵,另一块刻了芷字,赐给了去年冬天刚刚被册封的从一品安南郡主。现在你知道那林姑娘是谁了?大晋是没有什么出名的林姓世家,最出名的不就是皇宫里那一家。那三年盈润给的不冤,从一品安南郡主,奉旨带十一皇子求医,可朝中都在传,她实际上是代天子巡狩,求医只是借口。”孙衡痛苦的揉了揉眉心,不愿意再想自己做下的蠢事。 孙玥想不通:“赏花宴那日?”。 “那日本就是你棋差一着,而她不愿意暴露身份,所以寻了别的方法破局,是我们不懂适可而止。事已至此就别多想了,这几日让你阿娘好好为你择选一下,挑了合适的人家抓紧定下来吧,嫁妆再多备上一些。”孙衡原是想把亲事定下来之后再留女儿在家中几年,可世事半点不由人,如今只能将女儿早早的嫁出去躲灾了。 芷味轩中,因着谢玧崧非要凑热闹跟过来,本是三个人的饭局变成了四个人的聚餐,崔清芷只得要了个雅间。店小二是极具眼色的,这一行人的衣着相貌通身气派便不是他可以轻易得罪的,即使几人还未点单,却依旧手脚利落的将茶水奉上。 四下无人,刘湘才刚出声询问:“林姐姐,你那玉佩有什么特别的啊?为什么能把孙郡丞吓成那副样子?”。 崔清芷听到刘湘的问题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将目光移向旁边的刘潼,少年察觉到那股视线后淡淡一笑,然后才道:“或许小妹应该问,林姑娘到底是谁?”。 刘湘闻言满脸好奇,双手捧脸等着少女答疑解惑,却见少女并不急着开口,而是将刚刚扔进孙衡怀中的玉佩递给了刘湘,任由女娘去端详。 女娘遂放弃继续蹂躏自己脸颊上婴儿肥的打算,仔细辨认那玉佩上的纹路:“这是龙纹吗?下面这个字是不是芷啊?这玉佩好看,若是刚刚真的被孙郡丞摔了还怪可惜的。”。 女娘对时事知道的有限,并不清楚这玉佩代表什么,可一旁的少年听到这番话连忙起身准备行礼,而后便听到少女的声音响起:“无妨,这块是假的。”。 少年的眸子不由得睁大几分,压低声音开口:“冒充……”。 “真的也在我这里,不算是冒充,不过是司珍房应我要求,比照着打了一块一样的,用料不同,这块便宜些,真摔了也不心疼。”崔清芷说的平静,可刘潼心中却不平静,想不明白为什么家中几位女眷为自己相中了个女娘便是这般人物,父亲当日斥责母亲胡闹应当也是看出了这位的身份吧,那她闹这么一出住进刘府又是为些什么? 刘潼的心思绕过好几道弯,刘湘却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不由得开口:“什么真的假的?阿兄你站起来作甚?”。 见着少女不甚在意的压了压手,少年郎方才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然后看了看右手旁的女娘,苦笑着说了句:“心大真好。”。 “阿兄你在嘲讽我是不是?我怎的就心大了?”刘湘的思绪很快被牵扯走,缠着刘潼不依不饶要说法。 刘潼指了指被刘湘搁在一旁的白色玉佩,然后幽幽开口:“那上面是龙纹,在大晋只有皇家才可以使用,司珍房也是皇家御用,你不妨再想一想,你林姐姐是何许人也。”。 “原来林姐姐是皇室宗亲啊?怪不得把孙郡丞吓成那副样子。可我没听父亲提起过有哪个宗室女起名为芷啊,林姐姐你在皇族是不是不得宠啊?”女娘心思单纯,只当眼前人是有些事情瞒着自己,从未想过连名字都是假的。 刘潼无奈扶额,谢玧崧却在一旁看的热闹,还不忘同刘潼夸上一句:“令妹真是,傻的可爱。”。 “我听见了,你们又在说我坏话是不是?谢公子,我阿兄尊敬你,当你是端方君子,受人爱戴的师兄,可他师兄又不是我师兄,你这么随便说我,是无礼。当然,如果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倒是可以原谅你。”女娘气鼓鼓的样子像是只河豚,带着些许喜感,却不让人生厌。 谢玧崧原也不在乎旁人的看法,更懒得解释,只是毕竟在崔清芷面前,少年也不愿平白惹恼了人败坏自己的形象,只得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语气平和的开口:“你先把那玉佩还回去,我怕你过于激动摔了它。”。 见女娘十分听劝的将玉佩还给崔清芷,玄衣少年才又道:“兴安二十八年春,有旨到南境,册封镇南王义女、崔氏清芷为从一品安南郡主,随圣旨一同送达的便有象征身份的龙纹玉佩。”。 第301章 以死相逼 白色玉佩幸免于难,可圆脸女娘手边的茶盏却遭了秧,那茶盏沿着茶碟边缘转过一圈,最后还是掉在地上,碎成几片。女娘一时手忙脚乱,不知道是该去收拾破碎的瓷片,还是应该先行礼赔罪。 “你安心坐着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等下让小二来收拾清理了就是。”虽然芷味轩内一应器具都价格昂贵,可他们这一桌,一个谢家公子,一个崔氏嫡女,倒不至于赔不起,所以一个茶盏,碎了也就碎了。 落座的女娘心有余悸,夸奖却不怎么由衷:“谢公子果然有先见之明。”。 “哪里哪里,其实那茶盏你林姐姐是能接住的,你猜你林姐姐为什么不接?我想大概是对你有些意见,所以……”谢玧崧年长刘湘六七岁,此时只是颇具恶趣味的拿孩子逗闷,也为了告诉崔清芷自己真的话少无趣的人,想要少女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再久一些。 果不其然,年幼的女娘在听到这番话后渐渐湿了眼眶,一双水眸盯盯的望向崔清芷,少女无法,从放在一旁的油纸包里取出一块松子糖塞到女娘嘴里:“你听他胡说,我只是嫌烫,所以才没接,赔一个杯子才多少钱,若是我被烫伤了,可要吃不少苦头,你忍心吗?”。 女娘摇摇头,重展笑颜,却再也不理对面的少年。倒是刘潼侧面打听起谢玧崧与崔清芷的关系,毕竟有情敌不可怕,情敌强大不可怕,可若是意中人早就芳心暗许那就很可怕了:“谢公子与林姑娘一道来古阳府,可是有什么打算?”。 “并无,因着同窗之谊,护她一程而已。”有的,打算俘获芳心,谢玧崧心中暗暗思忖,却也知道这话不好轻易说出口,不然那猎物就会心生防备。 刘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只听到刘湘在那边询问今日之后崔清芷又作何打算:“孙玥怕是不好过,但她也不是个蠢的,应该不会再闹到我们面前了。”。 “不好说,你也说了她的日子不好过,若是孙衡早早将她送出去,过个两三年再议亲事兴许能有个好结果,毕竟世人健忘,可若是此时做些别的打算,只怕刺激更深,端看他们孙府如何抉择吧。”等菜的间隙,少女只饮了两杯茶便停了手,听到刘湘的询问,回答的也漫不经心,毕竟路是他们自己选的,好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 刘潼倒是颇为认同崔清芷的观点,只是身为男子,他实在不该去讲一个女娘的婚嫁之事,只是借着机会教育自家妹妹:“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无需为不相干的人担忧。”。 谁也没想到,不相干的人会在两日后一身狼狈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刘湘鼓着脸拨弄了一下被两个哥哥姐姐揉乱的头发,然后才笑意盈盈的道:“回家之后怎么说啊?还瞒着母亲与祖母吗?对了,那个林珒到底是什么人啊?”。 “两位夫人虽然身体已经大好,但还是先别说了吧,免得受了刺激病情反复,至于阿珒,不过是个皇子罢了。”崔清芷说话时,有小厮将几人所点的菜肴一一端上桌,听到少女随随便便说出一句“不过是个皇子”不由得心惊,觉着这一屋客人果然贵不可言,行动愈发小心谨慎。 刘湘心中颇不平静,想着自己曾对那少年做的事,将脸埋在手中闷闷出声:“他没有让人打杀了我,是不是全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啊?”。 刘潼在外求学,并不知晓家中发生的事,闻言也不禁担忧起来:“你都做了些什么?”。 “挑衅皇子,将做菜的盐换成糖,在他练剑的时候给菜地浇水溅了他一身……”刘湘一一细数自己的罪状,越到后面越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见到曾祖了。 刘潼隐约知晓一些这位十一皇子的故事,见这些事情发生距今多日崔清芷也没有出面制止或是讨要说法,大概能猜到少女的心思,但想藉此机会让自己的妹妹涨涨教训,开口便是:“你安心的去吧,我定让父亲给你挑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安葬。”。 另外两人闻言也只是低头笑笑,并不拆穿,随后便见到刘湘开始认真用膳,嘴里还念念有词:“这鱼好吃,多吃一点压压惊,这肉也不错,总要做个饱死鬼……”。 …… 孙府上空愁云惨淡,几乎不见天日,从前约好为孙玥做媒的人都去信回绝,而孙夫人看好的宋家与宁家也表示敬谢不敏。纵使府衙出示公文证明了孙玥清白尚在,可依旧不被世家大族所接受,而理由也让人无从反驳:“便是清白仍在,可当日闹市之中衣不蔽体也是众人亲眼目睹,身子被那么多人看了去,还算什么贞洁。”。 许是连番打击终于让孙玥情绪奔溃,女娘寻了把匕首抵在颈间,威胁孙府众人放她出门。纵使孙衡出门前曾交代府中众人看管好小姐,但一众奴仆在主子以性命相逼时依旧束手无策,只能跟在离女娘不远处寻找机会,另派人去府衙请孙衡回来拿主意。 女娘一身白衣披头散发我见犹怜,离开的方向却是刘府,等见着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女娘便在刘府正门前跪了下来:“民女已经知错,恳求安南郡主说话算数,放民女一条生路。”。 女娘讲这话说了许多遍,确保四周的百姓听得清楚,而后又不断的磕头在地,逼崔清芷出门一见。 孙衡来时见到这场面不禁觉得眼前一黑,连忙开口训斥:“逆女,你是失心疯了不成?在这里说什么混账话?”。 刘府的大门恰在此时吱呀呀的打开,崔清芷在前,刘府两位夫人在后,再往后便跟着几个搬着桌椅拿着点心的婆子。那几个婆子将桌椅摆放好之后便在两侧站好,而三个主子自然是在桌旁围坐了半圈。 孙衡的话并没有让孙玥就此放弃,女娘甚至将匕首压了些许,让颈间洇出一串血珠。 第302章 折了胳膊断了腿 “那日公堂之上,我已经向郡主赔礼道歉,郡主为何不肯放我一条生路?”匕首靠在细长的脖子上,很快就划出第二串血珠,女娘的泪水却似开了闸的山洪滔滔不绝,让围观的人心生不忍。 “本宫原本以为是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竟没想到还有本宫的戏份,不过你若真是觉得活不下去了,匕首应道在向外偏上一寸,用些力气,不会有任何痛苦。”崔清芷原本不想暴露身份,可架不住有人想要借舆论逼迫于她。既然承认了郡主的身份,自然要拿出郡主的气势来。 “所以郡主缘何逼迫我至此啊?”女娘声声哽咽,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崔清芷并不知晓孙家人回府后都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她开口询问:“你口口声声说本宫逼迫你,本宫逼迫你做何事了?你不妨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 “若不是你从中作梗,为什么平日里与我们孙府交好的人家现在都避我们如蛇蝎?若不是你让人动手,为什么原本意欲同我家结亲的儿郎皆出了意外?还请安南郡主如实相告。”孙玥想的清楚,崔清芷到底有没有动手脚都不要紧,只要今日崔清芷能为自己正名,那么那些人就没有理由再疏远她,她就还能寻一门好的亲事。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还有刚刚得信归来的刘潼,与今日同他相约书斋一聚的宋府二公子和宁府小公子。虽然孙玥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可后面的三个少年郎却凑在一起交谈。绛紫色长袍的宋二公子率先开口:“那个你祖母身边湖蓝色衣裙的女娘真的是安南郡主吗?这消息你都不早些告诉我,还是不是兄弟了?她可真好看,和古阳府这些世家小姐都不一样。” 刘潼知道这人虽然看似有些浪荡,实则是个坦荡非常的君子,只是少年的问题却让他有些为难:“哪里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我也是前两日才知晓她真实身份的,若不是孙家闹的那么一出,恐怕我到现在还不知晓呢。”。 宋二公子闻言搔了搔下巴,然后用折扇点点跪在大街上的女娘:“之前赏花宴,我阿娘还想替我聘她为妻,说她端庄大方知书达理,可我今日看着,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女娘脑子有病。”。 宁小公子闻言有些诧异,幸灾乐祸的询问:“她刚刚说你出了意外,你出了什么意外?你失足落了水?还是大意坠了马?”。 宋二公子摸了摸鼻头,然后略有些心虚的开口:“哦,我阿娘说我爬树摔断了胳膊,她去找人算了一卦,因为我们两个八字不合,若是非要在一起,轻则断子绝孙,重则家破人亡。不过你别高兴,我家下人说,你们宁府派人过去拒绝的理由是你摔断了腿,后半辈子恐要在床上度过。”。 三人议论时并未压低声音,是以周围人都发觉了这三个不同寻常的公子哥,议论声也越发大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的崔清芷笑意不达眼底,而感觉到丝丝不对的孙玥回过头时却见到了红蓝紫三道身影,那明媚张扬的红色正是本该断了腿的宁小公子,而奢华贵重的紫色却是应当折了胳膊的宋二公子,中间夹着蓝色衣袍的刘潼苦笑连连。 崔清芷此前虽未见过几人,但也听刘湘提过她兄长今日与人有约的消息,此时自然能猜到来人是谁,不由得轻笑出声:“两位公子不妨同孙小姐说一说,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是我派人去伤了你们?”。 那宋、宁二人闻言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然后由宋二公子开口解释:“郡主说的哪里的话,若不是今日走这一遭,我们恐怕至今都不知晓郡主到了古阳府。至于退亲一事,实是我们同孙小姐有缘无分。”。 “就算如此,那亲近人家突然断交,郡主又作何解释?”孙玥没想到自己是真真实实的被嫌弃了,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她回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那日公堂之上并非只有这些当事人,还有不少衙役,至于是哪个在背后嚼了舌头闹出这些事,现在也无从查起,但这锅,可不能轻易扣在谁身上。崔清芷难得话多,可孙玥却恨不得她没有开口,刘府门前,少女一句句质问:“赏花宴上丫鬟打翻茶盏是何人指使?孙小姐丢失的南珠现在何处?孙小姐约本宫芷钰阁一聚所为何事?缘何本宫刚出芷钰阁便被人抢了荷包?那地痞流氓又是受何人雇佣?若非本宫有武艺傍身,那日闹市之中被抛下的将是何人?这桩桩件件孙小姐不妨解释清楚。至于你所说的亲近人家,本宫虽不曾做些什么,但私以为应当是怕日后家中有人惹了你不快,被孙府使计陷害报复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本宫一样好命。”。 崔清芷看了看在一旁急的直跺脚的孙衡,然后扬了扬手:“孙小姐若是闹够了就回吧,实在活不下去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寻死,这大庭广众的,难免有身手好医术高的人,再一不小心将你救活了,你说闹不闹心。”。 宋二公子闻言撞了撞一旁的宁小公子:“你以前可见过哪个大家闺秀嘴这么毒的?我现在严重怀疑南诏那个皇女不是被她用计打败的,而是被她这张嘴损死的。”。 “损不损的我不知道,但我听闻,刘兄他那一家女眷都想他把府中的林姑娘娶到手,你说今日这么一闹她们会是何想法?”宁小公子看了看眉眼带笑的刘潼,又忙不迭改口:“或许我们应该猜一猜刘兄能不能抱得美人归。”。 刘家两位夫人原是怕少女一个人独自面对这种场面会慌了手脚,却远想不到被吓出一身汗的是她们自己。见众人散去,少女方才有些歉意的开口解释:“也不是要故意瞒着二位夫人的,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两位夫人确实吓得不轻,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只轻声道了句:“回府吧,回府再说。”。 第303章 入京 被孙玥闹了这一出,刘潼自然也没了与朋友相聚的兴致,同二人匆匆告别之后就跟在一众女眷身后回了府,阖了大门。而门外的宋、宁两人对视一眼,同步拱手,异口同声的道:“家中寻我有事,先行一步。”。 安南郡主亲临古阳府暂住太守府一事,经由孙玥这一番折腾而人尽皆知,一日之内,刘府门房便接到了数不清的帖子,有的府宅甚至送出好几张帖子,当家主母邀请刘夫人,二八女娘邀请刘湘,适龄男子则是邀请刘潼,只不过都会提及一句邀安南郡主同行。 刘府两位夫人还未从家中的客人突然转变身份的震惊中缓过神来,随后便见到下人不停的进进出出递帖子,两人对视一眼不禁苦笑,想来郡主当日不愿透露身份就是怕出现这番场面吧,只是最终也没能瞒住。想通这些的二人也没有再揪着隐瞒身份的事不放,只是嘱咐府中上下更加小心伺候,一应吃用更加精心。 近两日,刘夫人因忧虑着刘潼的婚姻大事,不时叹气,引得下人婆子频频侧目,寻着机会去禀了府中的老夫人。两位夫人谈心时,被半大女娘撞个正着,那娇憨可爱的女娘倒是比两位长辈想得开:“给阿兄议亲也要考虑阿兄的想法吧,我觉着阿兄接触过的女娘中,他也就对清芷姐姐有些不同,且清芷姐姐家中尚未议亲,阿兄若是近来努力些,搏一功名在身,应当是有些机会的。另外,我听清芷姐姐的意思,父亲在古阳府多年未动了,不出意外今年会有调令过来。我们也可以考虑一下,无论是去哪处,清芷姐姐应当能出份力的。”。 “这话是郡主亲口说出来的?”刘夫人心中激动,急于确认这消息是真是假。 刘湘往嘴里塞了块糕点,简单咀嚼两下便囫囵吞进腹中:“那倒不是,但我听着是这么个意思,你们若是不信,寻阿兄过来问一问就是了,那日阿兄也在的。”。 刘老夫人拍拍旁边儿媳妇的手以示安抚,然后唤了人去寻刘潼过来叙话。刘府虽大,但几位主子的院子离着也近,是以刘潼来的很快。少年刚刚进门时还有些迷蒙,随后便听到自家母亲开口询问:“你妹妹说,郡主透露了你父亲今年会有调令,是真是假?”。 刘潼点点头:“父亲这个知府做了有几年了,会有调令也不算稀奇,母亲缘何有此一问?”。 “那郡主能够帮忙这事是怎么一回事?你与为娘仔细说说。”刘夫人的思绪绕了一圈又一圈,一时也叫不住那女娘透露这消息是什么打算,毕竟以她的身份用不着同谁示好才是。 “郡主说自己奉的确实是携皇子求医的旨意,但并未否认代天子巡狩的说法,而后郡主又说父亲同崔三伯关系亲密,若是父亲对官职调动有何想法可以同她讲,自家人总要帮自家人,但是最终结果还是要看吏部文书和圣谕。”刘潼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日少女言及的种种,而后便见到自家母亲蛮不赞成的神色,方又开口道,“父亲为官一贯清正,我以为父亲应当不愿意通过这些方式……母亲今日为何?”。 刘夫人清楚刘潼的未尽之语,看着面前这初初长成的温润少年,而后询问:“若是我想让你父亲入京,你是何想法?”。 为人子女,一双兄妹都不曾想过这种展开,听闻这话不禁讶异:“母亲……”。 “母亲何故突然想要入京?当年那事之后,虽然我们一家好好的,那人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可盛京城毕竟是那人生活了许久的地方,我们若是入京,难免会在各种场合遇见,母亲你身子刚有起色……”刘湘年纪小,对当年之事只是耳闻,可刘潼却是亲身经历过的,是以心中担忧更甚。 刘夫人闻言弯着嘴角笑了笑,而后才道:“知道你们心疼我,可我们不能躲一辈子,你父亲差事做得好总要升官,你学有所成也要参加科举。盛京城那么大,谁家同谁家有些龃龉不也很正常,只要你和你父亲争气,我与你妹妹哪里能被人欺负了去。”。 刘潼闻言点点头,也不再反对,只是小心叮嘱“既如此,母亲同父亲好生商量一下,商量好了就同郡主讲上一讲,只是盛京城不比古阳府,规矩多着呢,届时阿娘看看能不能从崔三伯府中寻两个厉害的婆子,好好教教家中人规矩。”。 第二日,崔清芷正在东跨院看着三个小孩习武,刘府小厮便来通报,说是孙夫人携赔礼前来请见。少女并不在意孙府的赔礼,只随意摆摆手:“就说我清早离府,不知归期。”。 那小厮应是,又匆匆离去,半路遇见了自家少爷小姐也只是简单行了一礼。刘湘见此不由得嘟囔了一句:“也不知是忙些什么,行色匆匆的。”。 “看他来的方向,应当是替郡主办事。听闻孙府替孙玥请了大夫之后就在商议孙玥的去处了,这两日可能会派人来府,我明日就要回书院了,你没事多来郡主这儿看看,莫让人家在咱们府上被欺辱怠慢了,也学着些郡主的为人处世,进了京总用得到。”刘潼摸着自家妹妹柔软的发丝悉心嘱托。 “兄长,情爱蒙蔽了你的双眼,就算你忘记了清芷姐姐的武力值,也不该忘记前几日府门前发生的种种吧?古阳府谁敢欺辱怠慢她啊,再说我就算学会了她的为人处世,你可确定我用的上?我若是在盛京城那般,咱家有几族够砍的啊?”刘湘思及此不由得摇了摇脑袋,努力将自家兄长偏颇的没边的话甩出脑海。 刘潼听到女娘的话也不反驳,只是浅笑着往前走,便是石路两侧迎风招展的青菜此时在他眼中也可称一句婀娜多姿。 木剑划破空气,却没有继续动作,不待少女出声询问,林珒便率先开口:“阿姐,有人来了,两个。”。 “耳力不错,继续练你的。”崔清芷懒懒的抬起眸子,然后重新点燃茶炉,烧了壶热水,静等那两人进门。 第304章 盛京城大 刘潼还在克己守礼的弯腰拱手,刘湘却已经自顾自的坐到了崔清芷对面,少女并不在意眼前女娘的无礼,只是朝着另一边扬了扬下巴,示意少年坐下叙话。刘潼也不扭捏,能站在朝堂之上的女子自然不需要如常人一般顾忌男女大防,更何况此处也不是孤男寡女。 “清芷姐姐,你又弄了什么好东西来?我今日可能尝个尽兴?”刘湘注意到一旁烧着的茶炉,又盯着石桌上的粉釉瓷瓶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听到刘湘的询问,刚刚住主院给两位夫人请完平安脉的凝易率先开口:“你只能饮两杯、,多的就不行了。”。 刘湘面露不忿,崔清芷方才好心的解释道:“这里面是前些时日忍冬带着云桃做的渍桃花,你还在喝药,不可多用,免得药性相冲,等明年,若是有机会定让你尝个够。”。 “郡主似是猜到了我们的来意。”一旁的刘潼替少女将炉子上的茶壶取下,而后拿开茶盖等着少女动作。 “也不是很难猜,刘大人是什么想法,你们一家想去哪里?”少女皓腕轻抬,衣袖滑落露出一只金丝嵌红玛瑙的手镯,白皙纤长的手指捏着瓷瓶取了两勺渍桃花到茶壶中,而后又将茶盖复原,静等着桃花在茶壶中上下浮动。 “若是进京,郡主可有什么好的建议?”刘潼虽然对那金丝手镯好奇,却也知道这不是该自己贸然询问的,只是顺从的将自家人的打算告知。 “六部或多或少都有官职空缺,只是毕竟刘大人现在已经是从四品知府了,再往上的话,户部、刑部、大理寺倒是有合适的位置,别的部门就不好说了。不过我以为,对刘大人而言,刑部或者大理寺就是不错的去处,当然还要看上面怎么决定。”少女将自己离京前的情况简单告知,但近几月京中的变动情况却并未涉及。 科举三年一届,每届庶吉士三十人,按理说朝中本不该那么多空缺,可架不住皇朝地广物博,科举不考品德,是以每年落马的人也不止双手之数。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尤其的多。 填满四杯桃花茶,少女方又开口:“盛京大,居不易,府宅不必买太大,下人也不用太多,刘夫人若是有闲暇,最好寻些挣钱的营生,不然单靠刘大人朝中的俸禄恐难以为继。”。 两个为人子女的,不当家自然不知柴米贵,虽然记着传达少女的话,却并未觉得有多可怖,直到次年年初。 那一杯桃花茶饮尽,方才离去的小厮带着两个婆子捧着沉重的木盒又进了东跨院:“启禀郡主,孙夫人留下了这些东西说是送给郡主的赔礼,而后让小的给郡主带句话,孙小姐已经被送去了外祖家,再不会出现在郡主面前惹郡主生气,望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将最近的事放过吧。”。 少女手指在茶杯上轻轻点了几下,而后唤来了忍冬:“登记造册,送回京中入府库。”。虽不知那木盒中都有些什么,左不过一些金玉珠宝药材古董,这种东西,崔清芷虽然不缺,也不会嫌多,万一哪一日钱不够花了还可以卖出去充当军饷。 …… 是夜,风雨大作,搅醒了一群人的好梦,崔清芷随意抓起件外袍拢在身上,而后便去了偏房与耳室看那三个孩子,掖掖被角拢拢碎发,而后点燃一炉安神香又悄然离去,少女再次走出门时,刘潼正衣衫不整撑着把伞站在檐下,身侧站着的是高出他大半个头的玄衣侍卫莫雷。 “刘公子此时前来是有什么急事?”少女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噼啪的雨声中显得婉转了许多,却让人生不出半分旖旎的心思。 刘潼摇了摇头,本就松散的发髻摇摇欲坠,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温热的匣子:“今夜雨大,怕郡主忧思难眠,是以寻出我此前在诗会上赢得的安神香,送来少许与郡主,本想交于忍冬姑娘就走的,是莫雷大人说郡主起身了,我才决意在此等上一等。”。 “这香我就收下了,刘公子早些回屋歇息吧,莫耽误了明日的行程。”崔清芷点点头收下了少年的好意,却也没有让少年多留。目送着少年走入雨幕,消失于东跨院的月亮门后,少女方才进屋道了句:“梁上的君子,何妨现身一见。”。 谢一摸摸鼻尖从房梁上翻了下来,随后递了一个巴掌大的木匣过来:“我家公子让我给郡主送些安神香,郡主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回去复命了。”。 少女摆摆手,示意那侍卫自行离去,而后才将两个木匣一同放于窗边的梳妆台上,至于那香炉之中点的,自然是她自己的那一份,堂堂郡主若是连份安神香都没有,说出去多叫人笑话啊,会将那两份收下也不过是觉得有些心意不该被随意辜负。 长夜漫漫,便是到了清晨也不见半点曙光,雨点虽比着前夜小些,却依旧未停。用早膳时,刘元望着窗外的雨幕感慨了一句:“这场雨不知晓要几日才能停了。”。 “朝中的政令收到了吧?泾河沿岸的住户可都迁徙好了?这场雨过后就开工吧。”崔清芷手中捧着一碗温热的白粥,关心起正事。 刘元并不在意少女前些时日没有询问而今日突然关心的原因,能在照常上指挥若素的将军自然有自己的谋划:“政令昨日到的,可沿岸住户还有几家不愿意搬,说是几十上百年的老宅了,哪里能轻易舍弃。”。 “不愿意搬就不让他们搬了,今日我去府衙寻你,敲定一下修建堤坝的相关事宜。外面雨大,乘马车去吧,刘公子这边,还有我的马车可以用。”清粥虽然是没有什么味道,但适合用来养生,崔清芷也不嫌弃,至于马车,今晨一早莫雷便去仓巷街赶了过来,只是郡主马车并不是谁都能随意使用的,崔清芷也不过是顺路捎那少年郎君一程。 第305章 参加科举 因着郡主身份被孙玥透露出去,是以崔清芷也没有再委屈自己,而是直接换回了自己的郡主车驾,免得有人再不长眼的撞上来,而刘潼见到那马车,除了心中感慨安南郡主果真受宠之外,也并未多说什么。 雨大路滑,马车慢悠悠的向前行进,路过难得安静的闹市,路过古老的城门,一路向北。古阳府城北五十里有书院名为云山,只因在书院中可远望西北云山而得名,西北几城的世家子弟多数在此求学。 一路上虽不曾遇见什么世家子弟,却还是有茶水铺子支在雨中,三两行人穿着蓑衣端着那一碗碗热甜汤。马车中温着热茶,四周被锦布封的严实,不会让人觉得寒凉。崔清芷是上过战场见过尸山火海的人,刘潼又是自小在西北长大懂得西北苦寒,林珒生活在清秋宫,也不比此处好上多少,是以并不会有人觉得这茶水铺子有何不妥,这穿蓑衣的行人有何不妥。 马车在云山书院门口停住之后,崔清芷方才从一侧的箱笼中取出几本书递给了对面的少年:“这些是祖父注解过的,应是对你科举有所帮助,等你下次休沐,可能我就走了,就不另做告别了,珍重。”。 刘潼从未想过少女会专程为自己留下什么礼物,也未曾想过少女会专程同他道别,但他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也不会因为离别而多添伤感,闻得此事也只是拱手道了一句:“愿郡主一路顺风,盛京再见。”。 十五岁的少年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左肩背着不算重的包袱,怀里还抱着一摞书籍,施施然下了马车走进书院,又在听到车轮再次响起的声音之时转过身,目送那马车走远。有路过的同窗不解,却也不曾上前打扰,而是各自忙碌。 宋二公子与宁小公子一前一后下了马车,而后便举着伞跑进了书院,不过几步之后便见到了刘潼,只是少年背影略显萧瑟,让人有几分愣怔。宋二公子一贯张扬,加快步子追赶上去:“刘潼,在想什么呢?”。 “想我今秋若是下场考试,能有几成胜算。”少年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略微晃了晃,却也不曾将心中所想如实告知,只随便寻了个理由解释自己的神游天外。 宋二并不在乎科举一事,左右对他而言功名一事只是锦上添花:“你的名次在书院中一贯不错,想来中举人应当是轻而易举,能不能中进士就不清楚了,可你还年轻,试试也无妨。不过你怀中这是什么?你不会刚刚回来就去先生那里借了一堆书吧?”。 “不是,只是郡主临别所赠,说是崔老太公注解的。”刘潼觉着自己虽然用功,但也不至于 用功到让人误解成这样的地步,少年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想着自己若是从从六品庶吉士做起,要过多少年才能走到一个配得上那人的位置,而她又能等自己多少年? 宁小公子却有了不一样的关注点:“郡主要走了?怎的没有传出半点消息?这几日也没见她赴哪家的帖子,所以她到古阳府这一趟究竟所为何事啊?不对,你的意思是你是郡主送来的?”。 “今日雨大,骑马多有不便,所以郡主便送我一程,至于何时离去,我不是很清楚,想来应当是事情办完了吧。”刘潼点点头,不知道右侧的少年激动的点在何处,只是将自己所知的简单讲了讲。 宋二公子简单思索一番,而后笑意盈盈的开口:“如此说来还是古阳府有差事需要郡主办,就是不知道这次有哪些人会落马,不过左右与你我无关。平江城那一趟,好像到现在朝廷还没将人补齐吧?吏部尚书现在怕不是对郡主恨得牙痒痒了吧?”。 “慎言,朝中之事,岂是你我能随意置喙的?不过,你们两个若是没有其他打算,不若今秋同我一起下场吧?”刘潼看看左边的紫衣少年,又看看右边的红衣郎君,企图带动两人一同用功读书。 恰好走到书院中宋二公子的屋舍前,紫衣少年忙不迭的收了伞,同余下两人告别,生怕再被问及科考一事:“刘大公子慢走不送。”。 “你也知晓我的,我这实力还差得远,下届能参加就算不错了。”宁小公子并没有转移话题,而是在考虑过自己的实际情况之后开口拒绝。 刘潼本也没有期待这两人真的同他一起下场,不过是将自己准备科考的决心婉转传达,日后也好借此推辞其他邀约。 …… 崔清芷的马车回到古阳府之后并未直接去府衙,而是先在泾河边绕了一圈,看过了沿岸屋舍情况后才让莫雷莫电驱车去了府衙。因着晨间刘元便有交代,是以在府衙门口站岗的衙役早早就认出了郡主车驾,进衙内通报。 等马车行近时,府衙门前早已整整齐齐站了三排人,一人手中一把伞,仿佛在腐朽的枯木上长出的一排排蘑菇。娃娃脸的侍卫打起门帘,少女抬眸便见到那一堆蘑菇骤然矮了下去,整齐的声音响起:“下官古阳府太守(郡丞\/同知……)刘元(孙衡……)参见安南郡主,郡主万福金安。”。 莫雷站在一侧撑起了油纸伞,莫电将马车后的车凳拜访好,随后众人便见到一个半大少年率先从马车上走下,月白色绣青竹的锦袍勾勒出少年消瘦的身形,却不减分毫贵气。刘云急忙将刚刚抬起的身子在此伏在地上:“下官古阳府太守刘元见过十一皇子,皇子万福金安。”。刘元身后的人有样学样,忙不迭的行礼,而后才敢微微直起身子,去看那前面人的动作。 只见少年并不理会他们,只朝着马车递过去一只手,车中人将娇嫩的手轻搭在少年腕上,提着裙摆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扫视了跪在地上的众人一眼,而后道:“平身,今日前来正事要紧,诸位大人先各去换身干净的衣衫吧,稍后本宫自会去寻你们。”。 刘元在前面为崔清芷引路,将人请进后堂之后,将自己此前整理好的一应公文递到少女面前:“郡主先看着,下官换身衣裳马上就来。”。 第306章 关于贪污 那些公文与此前崔清芷让亲卫整理过得相差不大,只是更为详尽一些,此外还有刚刚拿到手的朝中政令,工部给出的图纸、户部批复的银钱账目等等…… 刘元回来的很快,身后还跟着古阳府几位主要官员,见到崔清芷与林珒也只是露出一抹苦笑,然后静等着两人吩咐。 崔清芷见到几人也不多啰嗦,直接展开泾河河流图,然后拿着一根细毛笔蘸朱砂开始勾勾画画:“我的建议与工部相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修建堤坝,这里,原有一道旧河渠,进行清淤,引流……”。 “雨季临近耽误不得,这场雨结束之后就开工,工程量大,那些苦力一日给三十个铜板的工钱,管两餐,一荤一素,干粮管够,午餐确保每人能分到一块肉。另招募几个厨娘,就在工地附近搭灶台做饭,让劳役能吃上热乎的饭……”。 “初步按照这个计划,劳烦几位主簿今日核算一下所需银钱,看看户部批下来的银两可够,对了,前几日孙郡丞捐献的那部分别忘了……”。 “此前听从政令搬走的,施工期间给些房租补贴,待堤坝修建好了,随他们意愿搬回或是留住新宅。至于那几户不愿意搬走的,若是施工之后想要换住的地方,也随他们,但是府衙就不再给房租补贴了……”。 “你们看看可还有什么问题,若是没有就各自去忙吧。”少女一条条命令下达,各位官员手中拿着纸笔一一记下,然后领命行事。 昨日刚刚收到朝中政令,刘元也简单考虑过一些修建堤坝所需注意的问题,只是没有少女想的这么全面具体,此时有少女坐镇,他自然也乐得轻松自在,唯一的问题便是银钱空缺:“若是户部给的银钱不够,该当如何啊?”。 “古阳府也算是个大城,不能一点府银都没有吧?先调取能用的府银,而后若是差的少就找那些氏族乡绅哭哭穷,若是差得多,拍卖漕运经营权吧,会有人买的。”少女手指在地图上沿着泾河滑过长长一道,而后轻点几下。 片刻过后少女才抬起头对着眼前人道了句:“刘大人去忙吧,不必理会我,我随意看看,等主簿算好那笔账之后,我就回府了。”。 众官员散去,林珒方才开口询问:“阿姐就不怕他们阳奉阴违从中贪墨吗?”。 “水至清则无鱼,他们若只是稍微贪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只要堤坝修建好,能避免洪涝灾害。若是贪的多了,就让他们收拾收拾去刑部牢房呗。过些时日我们就走了,但你莫雨大哥还是要留在这里监工的,等什么时候堤坝修建完了他才会回京。”崔清芷摸着少年的头幽幽道。 朝中俸禄有限,除非三品大员,哪个能纯靠俸禄养家糊口,还不是背后家族的田地铺子,稍微贪一点小钱,也不是不能理解,贪些小钱,却依旧守着律法办些实事,也算是一个好官。她总不能将所有贪官全都关起来,那朝廷怕是就没办法运转了。 “为什么不让父皇多给他们发些俸禄,这样就不会有人贪污受贿了。”少年不解,这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应该很好解决才是。 崔清芷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暗暗猜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将国史提上他的教学日程:“自大晋建国定都盛京距今已有一百三十七年,前十年高祖四方征战平定各地战乱,而后三年旱灾,三年涝灾,三年地动,三年瘟疫,国库尚未来得及积累,便已经向世家大族举债良多……至先皇方才将债务还清,而大晋幅员辽阔,大型州城四十八座,下辖县乡不计其数,共有官员……此外还有四境将士……你说多发些俸禄,那应该多发多少?国库是否充裕?回去将国史通读透彻,然后将你刚刚提出的问题思虑清楚算出这笔账来。”。 自少女讲到高祖向世家大族举债的时候,少年就已经攥紧衣袖眉头紧蹙,当听到最后时,更是心情激荡,恨不得飞回盛京城当面质问他那几个兄长,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缘何还要尔虞我诈争斗不休,就不能多花些时间精力专于政事造福黎民吗? 崔清芷见眼前的少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出声打扰,任由他留在原地想个清楚明白,而少女此时自是随意寻了个方向,去看这府衙内的各位在职官员,此时此刻都在忙些什么。 所有人见到崔清芷均是笑意盈盈的打招呼,唯有孙衡,笑容之中夹杂着丝丝苦涩,却又无法将所有过错归咎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三名主簿的动作很快,在崔清芷到达之前就已经将那庞大的数据理算清楚,甚至还核对了两遍,确保准确无误后方才递交给面前这个不知比自己小上几轮的少女。 崔清芷并不在意眼前那凌乱的书桌和满是墨迹的狼毫,就着屋内的烛光便翻阅起几人的核算过程,确保无误后方才道:“若如你们所算,只差一千两的空缺,为防止有任何突发状况,我们多算两成,便是一千二百两,府银能调用几何?”。 三名主簿对视一眼,而后最为年长的一位站了出来,拱拱手道:“回郡主的话,古阳府现有府银六百七十二两,调用四百两已是极限,如若今年依旧有洪水,影响收成,则秋季仍需朝中下拨赈灾银两。”。 “既如此,便不动你们的府银了,这一千二百两银子,我来想办法,古阳府可有什么适合赏雨的去处?”少女心想着一千二百两委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自己也是负担得起的,只是一洲一城也就罢了,可若是随意开了这个先河,怕是后面便再也制不住了。 “回郡主的话,宁府有一别苑,在府城外十五里,这时节应当杏花开的正好。”依旧是那年长的主簿小心答话,他虽不解少女此问为何,但还是将自己所知上禀。 第307章 项庄舞剑 府衙事了,崔清芷便带着林珒回了刘府,而后又让忍冬寻出张帖子,亲自提笔邀宁府主母次日芷味轩一叙,派去送帖子的人也是一贯善于人际来往的莫电。 不多时便见到莫电带着答复回来,能得郡主亲自相邀,宁府自然是倍感荣光,忙不迭的应下,说一定准时前往。 翌日,芷味轩雅间中,崔清芷坐于主位,右手边是林珒,而等宁夫人到时,红木桌上已经摆放了四五样糕点与一壶清茗。少女扬着温柔的笑容朝着对面摆了个请的手势:“冒昧请夫人前来,是本宫的不是,确实是有要事与夫人相商。”。 宁夫人身穿一件银色梅花暗纹对襟上袄配了一条暗红色褶裙,头绾牡丹髻,雍容大方。见到少女动作,听到少女言语,忙不迭的行了一礼,而后带着自家小女儿入了座:“郡主哪里的话,能得郡主相邀实乃我的福分,郡主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少女笑容不改,纤纤细手提起面前的茶壶,自顾自的添了两盏茶递到对面:“此前与夫人小姐在孙府相遇,却没什么机会深交,后来与贵府小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便觉着宁府家风清正,眼下确实有这么一桩事。”。 崔清芷朝身后人示意了一下,而后宁夫人便见到站在一旁的娃娃脸侍卫将厚厚一摞帖子放在了红木桌上。原本笑意盈盈的少女微蹙着眉头,将一只手搭在了那一摞帖子上:“这是这段时间刘府收到的帖子,我也不好随意辜负各位的好意,但实在是时间有限,没办法 一一赴约。这古阳府我毕竟不熟悉,前两日听有人介绍说贵府有一处别苑,这时节杏花开的正好,便想着能不能同您商量一番,借贵宝地办场筵席,邀了各府夫人小姐前来一聚,也算全了大家的一番心意。”。 “借用别苑倒是无妨,只是杏花花期快要过了,郡主想在哪日办筵席呢?”宁夫人虽未料想到少女约她前来是为这件事,但却也不算是什么难办的事情,便直接应了下来。 此前崔清芷虽也筹办过筵席,可这古阳府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界,带过来的人也有限,又是借用别人家的宅院,是以她也不准备自己上手,而是全权托付给了眼前人:“便在三天后吧,四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只是略赶了些。不过我估摸着,也就三四桌,不会太多人,帖子我亲自来写,余下事由你操办,所需所用尽数列出来,我让人想办法,就是麻烦你了。”。 “郡主客气了,就操办个三四桌的筵席,有什么麻烦的,二十二那日我在别苑等您。”宁夫人手中捏着帕子掩嘴笑笑。恰好菜品上齐,宾主谦让和谐的用过一膳,而后便各自离去。 …… 四月二十一,连绵数日的阴雨骤停,霞光漫天,自成一番壮丽景色。四月二十二,雨后初晴碧空如洗,一众夫人小姐穿着新裁的衣裙出门赴宴,唯有刘府与孙府不在此列。 宁府小姐与忍冬站在别苑门口迎客,待众宾客到齐,崔清芷方才施施然走入花园中。花园内香气扑鼻,众女眷动作间环佩叮当,侧过头便见到那清冷卓绝的女子,身着一袭湖蓝色宫装,戴着一副琉璃头面,娉婷袅袅引人艳羡。 “见过安南郡主,郡主万福金安。”娇娇弱弱的请安声四下响起,一众宾客跪地的跪地俯首的俯首。 少女拢着衣裙坐在主位上,而后伸手抚了抚鬓边的流苏:“都平身吧,今日请大家来赴宴也不是为了这几个请安礼的。”。 听到主人家这番话,一众女眷方才起身寻了各自的位置坐下等主人家讲话。 “原不想折腾各位夫人小姐的,怎料这身份还是没瞒住。各位送去刘府的帖子我都看过了,实在是事务繁忙,没时间赴约,只好腾出这么个日子,将各位聚到一处了,诸位夫人小姐莫怪啊。”少女坐在主位上,右手覆在左手腕上,轻轻转动那只鎏金绿松石手镯。 “哪里哪里。”。 “怎敢怎敢。”。 …… 一群人忙不迭的将这话题轻轻揭过,当朝从一品郡主口口声声要他们勿怪,他们就算真的有什么想法,也不能肆无忌惮的说出来啊。待见到主位上的少女低声吩咐身边伺候的婢女端上茶水点心,又同陪在少女身边的宁府夫人闲聊起来之后,其余桌边的人才敢同身边人轻声话起家常。 可不过半刻钟,便听到那主桌主位的方向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颇有身份地位的宋府主母便率先开口:“郡主何故叹气?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妨与我等说说,保不准我们能为郡主分担一二呢。”。 “宋夫人好意,本宫心领了,可这本就是朝中之事,怎能将这责任压在诸位夫人小姐身上,本宫后面再想想法子就是了。”崔清芷右手依旧在左手腕上摩挲,却轻声细语的驳回了宋府主母的提议。 宋府大少夫人坐在自家婆母下首,听到那少女的话只好安抚性的拍了拍身边人的胳膊,然后出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等虽是女子,却也能为家国出一份力,郡主不妨讲一讲,我们量力而为就是。”。 崔清芷抬起原本低垂的眸子,见院中众人神情诚恳,便柔着声音道:“便是那治理泾河一事,诸位生长在古阳府,应当比我更清楚这泾河决堤的危害,今春朝中得了个方子,能修建出更结实稳固的堤坝,户部也批了银钱下来,刘大人前些时日征召劳役便是为着此事。昨日我去府衙同几位主簿算了一笔账,若按照现在给出的治理方案,还差些银钱,是以才如此发愁。”。 知道此时,宁夫人才知晓眼前这郡主让自己操办这宴会所为何事,只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配合着将这出戏唱下去:“能让郡主如此发愁,可是数额巨大?”。 “倒也不是特别巨大,不过一千二百两。若是前几年,我开了私库便能补上这笔空缺,只是现在我手下有兵要养,所以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唉……”少女右手刚刚松开左手腕的手镯,随后便抚着额角揉了揉,像是被这一千二百两银子为难坏了。 第308章 意在沛公 “确实不是什么巨大的金额,如此,我捐二百两聊解郡主之急。”宋府主母听到那一千二百两的数额时却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在场中扫视一圈之后便带头提起了捐款的事情。 听到旁边婆母的话,宋府大少夫人也鼓着勇气开口:“我们院中能支配的银钱有限,便捐一百两吧。”。 “宋家两位夫人如此慷慨,本宫代朝廷代黎民谢过两位夫人。忍冬,取本宫那对雕芍药的白玉簪赠与两位夫人。”崔清芷原也没打算真的空手套白狼,只是平常人总讲枪打出头鸟,那她这东西,自然就送给出头鸟了,也算是给人家一个嘉奖。 “郡主忧国忧民令人钦佩,我就捐一百八十两吧。”。 “我们府能动用的银钱不算多,也出一百五十两吧。”。 “我这几年没攒下什么银钱,就捐五十两,郡主莫嫌少。”。 …… 余下众人自然不敢落于人后,简单盘算了一下自己带出门的银钱,而后便一个接一个的翻起了荷包,将一张张银票摆在桌上。 眼见着面前这些人都出了血,所募集的银钱也远超所需,崔清芷一展愁容,站起来朝着周围众人福了福身子:“诸位好意,本宫铭记于心,日后有机会定当回报一二,今日借着宁府别苑的美景,略备了些薄酒素菜,愿诸位尽兴而归。”。 一众宁府婢女训练有素的上菜斟酒,崔清芷却在桌下握住了宁夫人的手,然后将自己左手腕上的手镯褪了下来为身旁人带上,压低声音道了句:“多谢夫人今日搭的这个场子,小小心意,夫人只管收下。”。 一只鎏金嵌绿松石的手镯,宁府自然买得起,只是这毕竟是郡主所赠,意义非凡,就像宋家婆媳二人收到的玉簪一样,不是自己买不起,而是郡主所赠,日后戴出去就是排面。 虽然自古以来极少有赴个赏花宴还要花钱的,但是今日也算是宾主尽欢,便是各个府邸的家主老爷知晓了也说不出半个不对来。 筵席散后,送走各位夫人小姐,崔清芷便直接灌了一碗醒酒汤下肚,而后让莫雷驱车去往了古阳府衙。少女自府衙门前下了车,然后带着莫雷往里走,一路上遇见的官员忙着行礼,可少女理都不理,径直去寻了刘元,还不忘嘱咐莫雷将那三名主簿找来。 “泾河那边今日开工了吧?有没有什么问题?”少女为自己斟了杯茶,然后头也不抬的询问屋内的几位官员。 几人摇摇头,然后以刘元为代表上前回话:“今晨已经开工了,一切按计划进行,并无任何不妥,今天中午午饭是杂面馒头、素炒茄子和白菜猪肉。都是按照您的要求来的。”。 少女闻言点点头,然后摆摆手示意莫雷,后者见着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银票:“这是今日筹到的银钱,你们数数一共有多少,暂且都算作泾河的治理费用,若是最后有剩余,便记录清楚入了府库吧。”。 那年长的主簿心中有了猜想,便直接问出了口:“前几日郡主问我哪里适合赏雨,下官又听闻您给各府都下了帖子,这银票……”。 少女点点头并不否认,而是直接承认下来:“就是你想的那样,各府夫人小姐捐献的。放心,没多要她们的,她们一年裁衣裳买首饰都不止这么点,安心拿着就是了,再说了,本宫还请她们吃了顿饭呢,那可是芷味轩的大厨亲自掌勺。”。 几人见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忙不迭的开始清数那桌上的银票,片刻之后得出结论:“回禀郡主,一共两千八百五十两。”, 少女点点头摆摆手浑不在意,只道了句:“够数就行,你们先忙,我先走了。”。 马车晃晃悠悠驶回刘府,金钗之年的娇憨女娘就在门前独自玩着沙包,见马车遥遥驶来也顾不得即将坠地的沙包,像个小炮弹一眼冲到了那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女身边:“清芷姐姐今天宴会办的开心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而且为什么宴会不带我啊?”。 女娘小嘴张张合合各种质问脱口而出,可那清冷少女却丝毫不觉得心烦,只摸了摸少女的头,然后往府内走去,还不忘顺便捡起落在地上的沙包:“宴会不就那么回事,装出一张笑脸相互吹捧夸奖,从城外回来之后又去了趟府衙,所以回来的晚了点,至于为什么不带你去宴会,我是去打劫的,你确定你有钱让我劫?”。 那娇憨女娘撇撇嘴,转瞬又扬起笑意撒娇道:“清芷姐姐你今天收获如何呀?那些夫人小姐给了多少银钱……”交谈的声音一点点远去,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莫雷也不觉弯了弯唇角,心中想着自家主子果然还是要和这些年轻人在一起多呆呆,才会更有活力。 古阳府的一切庶务逐步进入正轨,刘府两位夫人并一位小姐的身子也已经被调养的七七八八,只要日后注意滋补便没有什么大问题,崔清芷便寻了个机会告辞离去,临别时还将自己前些时日一直戴着的金丝嵌红玛瑙手镯送给了刘湘,自然也不忘将那手镯的隐藏用法教出去:“若非逼不得已尽量少用,细针回收时小心些莫见了血,若是不小心伤了自己或者细针无法回收,便去芷味轩留个信,自然会有人前来处理,我就先走了,过段时间京城再见。”。 眼见着这个与自己关系日益亲密的大姐姐离开,纵然刘湘心中有万分不舍,却还是知晓眼前人不像自己整日无所事事,她忙碌得很,着急离去定是有要紧事需办,更何况为自家寻医诊治好母亲与祖母也已经是天大的恩情,自己万不能因为一己私心而耽误眼前这风姿绰约的人。 “清芷姐姐日后再见哦,我会想你的,等我去了京城,你要好好招待我呀。”女娘一双杏眸中含着点点水雾却依旧面露笑容。 第309章 没什么用的过渡 早在少女往家送信说自己不日将归的时候,崔老太公便做主为林珒挑选了离崔清芷的观澜苑不远的玉衡院,而院内陈设全是比照着府里现在的几个少爷公子置办的,日后若是宫中有其他赏赐,再行替换或是存入林珒的私库就是。院中洒扫侍奉的丫鬟小厮不是崔氏的家生子便是前些日子刚刚买进府签了死契的,也不怕心思不正或是嘴不严。 一行人从古阳府回到盛京城时便已经到了五月初三,再过两日便是天中节,郡主府早已被家中奴仆上下洒扫干净,走入后院便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崔清芷摇了摇头也不在意,而是转过头吩咐了一句:“先各自去梳洗休整吧,晚膳让芷味轩送桌席面来,大家好好聚一聚。”。 崔清芷在古阳府的各种打脸时刻都不曾带着白家祖孙三人,所以纵使这一老二小猜到了买下自己的少女郎君身份不俗,也断然没想过是这样的身份,是以当马车行进盛京城,远远的朝安南郡主府而去的时候,这三人还在忧心进府之后应当如何注意礼节,万不能让自家小姐丢脸,而后便见到郡主府的门房将门槛拆下,而那个叫莫雷的侍卫径直将马车驱入其中,随后便是周围一群不认识的丫鬟小厮屈膝行礼问候着:“见过郡主,见过十一皇子。”。 三脸懵逼的转过头,随后看到的便是一贯清冷的少女点点头,朝着主院的方向走去,而忍冬则牵过云桃的手,低低道了句:“你跟我去郡主的院子,白老和雾松便跟着十一皇子去玉衡院吧。晚上府中聚餐,你们还要跟着过去认认人,郡主府这段时间主子有点多。”。 白老到底是活了几十年,脑子转的比两个孩子要快上许多,闻言忙不迭的将小孙女的行囊从马车上拿下来:“小桃就麻烦忍冬姑娘了,老朽在此谢过。”。 而后年迈的老人才将自己和孙儿的包袱拿下马车,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那个半大少年身后,穿过一片片锦绣花团和成荫绿木,走进了那装饰一新的院落。 在崔府工作多年的老仆程伯早已被崔老太公从清河郡召来了盛京城替崔清芷打理府宅,跟着崔清芷一同从古阳府来到盛京城的谢家主仆三人自然由着程伯去安排入住客院,与此前同窗过一段时间的柳书墨与牧寒竹比邻而居。 端看那一边的崔清芷,不过刚刚回到观澜苑,留在府中的三个侍女便迎了上来,各个神情激动:“郡主回来了,一路上累坏了吧?灶间有热水,可要伺候您沐浴更衣?”。紫苏一贯温柔体贴,便是见到忍冬手中还牵着个女童虽觉讶异,却也不忘先将自家主子照顾体贴周到。 半夏向来活泼,终日惦念的主子回府,便只想把主子消瘦的身体养回来:“郡主,我这段时间跟着侍棋姐姐学着做了好多点心,您想吃什么我去做来给你垫垫肚子。”。 崔清芷伸手戳了戳那灵动的丫鬟的额头,然后对着几人吩咐:“紫苏叫人添水吧,我先去沐浴更衣,半夏你看着随便做点好消化的点心,等下给玉衡院也送一份过去,忍冬你安置好云桃,白薇给云桃量量尺寸裁两身衣服,之前在外面只能对付,回了府中该置办的都置办起来吧。”。 听到主子的话,几个大丫鬟方才将目光移向那个才不过到三尺有余的女童,半夏心中觉着惊喜,嘴角笑意更深了,随后便听到那个女童糯糯的开口:“郡主,古阳府买的衣服还能穿,不用置办新的,祖父说我现在年纪小长得快,新衣服很快就没办法穿了。”。 少女打量了一下女童的神色,见其言语诚恳便也软了态度:“也行,那就后面每个季节按照府中规矩添置吧,白薇你记着点。对了,寻人去三伯府上传个话,就说晚上府中聚餐邀他们同来一聚,对了,天中节的节礼都给各府送去了吗?”。 白薇规规矩矩的应下,然后回答道:“除了宫中的,都已经送过了,因为郡主您传信说不日归京,老太公便想着您上朝的时候刚好送去,东西是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各府的回礼也收的差不多了,回礼单子在老太公院中,可用帮您取来?”。 “不用麻烦了,等我收拾好自去给祖父请安。”崔清芷摆摆手,坐在梳妆台前独自拆卸了头上的钗环,褪去一身衣裙,将自己沉入冒着热气的浴桶之中。 盛京城的气候远胜于古阳府,帝王御赐的郡主府更要比刘府精致不少。迅速将自己收拾好的云桃对周围的一切都倍感好奇,却也只敢悄悄的蹲在正屋门前。观澜苑中的几盆芍药开的热烈,梧桐树上有鸟鸣叽喳,主卧屏风后水雾缭绕,衬的那少女更像是九天仙子。 少女出浴,带响一串水声,自然惊动了守在门前的侍女,白薇抬手敲了敲房门,听到少女宣进,方才步入室内,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白薇替少女寻出一套新做的木兰色襦裙,又在妆奁盒中找出了一支相近颜色的玉簪,然后才开始拿着汗巾为少女绞干头发。 年方五岁的女童本就长在贫苦人家,认不出屋中的珊瑚沉香,也看不懂周围的字画苏绣,只能觉出好看与贵重,是以多少有些畏手畏脚。 崔清芷觉着女童这样子有几分好笑,但却没有任何嘲讽之意,毕竟是准备好好培养给林珒的,所以态度极好的唤了她到跟前来:“可和几个姐姐认识了?这些时日你先跟着院中这几个姐姐熟悉一下府中上下,等我将手头的事忙完,会再做安排。在你把所有规矩礼仪学好之前,我是不会带你出门的。”。 “云桃知晓,一定好好跟着几个姐姐学,不会给小……郡主丢脸的。”主子身份转换的太快,年纪不大的丫头多少有些不太适应,但还是小心谨慎的开口,生怕惹了眼前人不快。 第310章 还是过度 崔清芷到倚山苑时,白老祖孙两人早已跟着林珒候在此处,南炂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三个各有千秋的“子孙”站在面前,饶是一贯见识过各种风流人物的崔老太公也笑意盈盈心中满足,再想到后面还在刻苦读书的几个孙子,心中越发知足了。 老爷子唤了崔清芷到跟前,而林珒与南炂也不觉得有何不妥,独自寻了凳子坐在一旁,随后便听到崔老太公道:“护国寺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以后林珒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同你们一样唤我一声祖父,不另做排序,就按小十一算。”。 林珒闻言忙站起来朝着主位上的老人拱手行了个晚辈礼,与崔清芷一同道了声“是,祖父”。 郡主府的人越来越多是南炂没有料想过的,但是这里不同于南诏,不会有那么多的隐私算计,是以南炂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热热闹闹的反而更像个家,对这个别国皇子也充满善意,毕竟算下来大家都是被崔府收留的“弃子”。 “朝堂上的事,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吧?晚些时候让你三伯再与你讲一讲,实在不行明日继续告假,先不去早朝了。你离京之后,宫中那几位公主都给南炂下过帖子,具体情况还得要南炂与你讲,这孩子啊,怕给你添麻烦,到现在也不敢决定到底要同哪一位深交。”崔老太公虽然语气中多有埋怨,却实在掩盖不住眼中的盈盈笑意。 身穿一袭藕紫色圆领袍,头戴白玉冠束发的清隽少年察觉到少女的视线后浅笑着搭话:“其实就是觉得几个公主秉性相差不算太大,没什么心动的感觉,所以选哪一位于我而言都一样,若是这场婚姻能为你添个助力,也算是好事一桩。”。 刚刚入府的祖孙三人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也不懂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此时只站在各自的主子身后竖着耳朵认真做个旁听者,试图从中认清主家的情况。老爷子身旁的少女揉了揉头,颇有几分无奈的开口:“义兄,我们家哪里还需要什么助力?你只管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就是了,若是实在没有喜欢的,那就选一个知书达理宜室宜家的。”。 “宫中几位公主我也不甚了解,清芷你挑就是了。”少年开口便是满心满眼的信任,饶是心思纯净的崔清芷也不禁觉得任重道远。 少年人的交谈还没有结束便听到有小厮通报:“老太公,谢公子来了。”。 眉发皆白的老年人面有不解,疑惑的目光递给了自己的小孙女,而后便听到一个极为官方的解释:“是攸州谢家的那位大公子,此前在滇南城与阿兄相熟,此番离京得他照料颇多,后来一路回京,便邀他来府上暂住了,想来是知晓了祖父在此,前来拜会的,您只当他是普通晚辈就是。”。 得了自家孙女的准话,崔老太公也不再担忧,只吩咐人将那郎君请进来。来人一身玄色苍竹暗纹锦袍,同色腰封勒出劲瘦的细腰,腰封之下左边坠着一块白玉佩,右边是一个宝蓝色的荷包,三千青丝梳的整整齐齐用嵌黑玛瑙的银冠高高束起,剑眉入鬓目光如炬,明明像是锋芒的长剑却装出一副已然收入鞘中的模样,让初次见到这男子的崔老太公心中生出几分警惕。 “小子攸州谢府谢玧崧,见过崔老太公,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老太公笑纳。”知道自己被主位上的长辈肆意打量,少年也不敢有任何不耐,反倒行为举止愈发恭敬,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再看那身后两个随从捧出来的“薄礼”,除了常规的两颗百年老参,还有王孟然的名画巫山四景。其中价值远超一个普通小辈拜会长辈所需准备的礼品,也因此让崔老太公更加不敢小瞧:“是个不错的儿郎,在家中可曾习武练剑?”。 读书是世家儿郎必然要做的事,只不过是天赋不同,是以所专不同,因此长辈同晚辈寒暄叙话也极少问读过什么书,而是会问些习武游学之类的,自然女娘不在此列。 少年站的挺拔,朗声回答:“自幼习武,虽不精通,足以自保。这两年刚刚离开书院,四处游学。日后还望老太公多多指教,莫嫌晚辈叨扰。”。 崔老太公为官多年,有曾是帝师,自是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眼前少年意气风发,又不曾可以收敛周身气势,老人家自然看的出他是个练家子,说不精通只不过是自谦之词,是以也不会当真,只摸着胡须笑了笑:“哪里的话,老朽年纪大了,可不敢随意指教,这天下啊,日后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您哪里年纪大了?身子正硬朗着呢,您还得长长久久的,不然我这偌大的郡主府谁帮我照料啊?”崔清芷开口,却不是为了给谢玧崧解围,也不是因为这真的缺人管事,只不过是听不得家中人感慨岁月流逝这种话。 谢玧崧也自知失言,怕少女怪罪,再将自己好不容易拉紧的关系毁于一旦,忙不迭的让身后人将礼物奉上,然后告了声罪请辞离开。少年来去如风,虽让崔清芷心中不解,却也没有加以阻拦,而后便听到自家祖父的话:“程伯去将书房中那些东西收拾收拾,让人搬去郡主院中,趁着你家郡主现在空闲,让她处理了。小十一和南炂再陪我说说话。”。 崔清芷虽不急着处理府中这些大小事宜,但也听出了自家祖父是在撵人,虽不知晓这祖孙三人要背着自己说些什么,但少女也没有惹人嫌的多留,只交代了一声晚上家中聚餐,而后便带人离去。 而谢玧崧离开后也没有去到别处,而是循着朗朗读书声走到了水云天,郡主府虽然要比滇南城太守府大上一些,但构造相仿,谢玧崧也察觉出几分熟悉,故而不曾迷路。站在院门外便能听到里面六七个郎君在为了刚刚所读文章争吵,各有各的见地。谢玧崧站在门外听了半刻钟,察觉到里面已经争论出了个高低上下方才叩响院门。 第311章 他爱慕阿姐 院中七个郎君,个个风度翩翩,谢玧崧虽不曾见过崔家另外几个儿郎,但也能勉强分的出来,沉稳儒雅的是老大崔清珩,狡黠聪慧的是行二的崔清洺,朴实保守的是老三崔清疏,老四崔清皓不在此列,活泼好动的那个应该就是老五崔清曦,崔氏几子各有千秋,任谁看了都会心生羡慕。对谢玧崧来说,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崔家六子是他日后娶妻路上不得不面对的阻碍,但想起那个少女,他也算是心甘情愿,只不过另一旁的牧寒竹与柳书墨,在谢玧崧看来多少是有些碍眼了。 谢玧崧的到来只引起了崔清逸与牧寒竹的注意,另外几人倒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崔家几兄弟觉得,来者都是客,便是清河郡的祖宅中也住了几位他们不熟悉的兄弟姐妹。而柳书墨则是不曾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当是谢玧崧也准备下场一战,自己多了个竞争对手罢了,却不曾想过这个竞争对手与他相争的,并不是上榜的名额。 为彼此引荐过之后,身为主人家的崔清逸率先开口:“谢兄原本不是并未准备今秋的科考吗?此时来京,是改主意了吗?”。 “你知晓的,我不爱入朝为官,不过是送郡主一程,小住两日,见识一下盛京城的风光人文,月余便走。”谢玧崧摆摆手,并没有要将一腔抱负投诸于朝堂的打算,“不过我确实没想到,崔兄与牧兄竟然准备今秋下场。”。 “我哪里就喜欢入朝为官了呢,潇潇洒洒的做我的清逸公子岂不潇洒快活,不过是上头有令,便勉力一试而已。”崔清逸闻此不禁苦笑两声,只捡了些不重要的真话解释自己的行为。 牧寒竹将手中折扇尽数展开,轻晃了晃带动一阵弱风,浅笑着答道:“下场一试,给郡主争些面子,也好告诉京中那些权贵子弟去岁出使南诏的人不曾选错,至于其他的,某暂时还没想好那么多,且看看家与国哪个更需要我吧。”。 谢玧崧并不在乎眼前人是何想法,只在乎那两个不相干的人究竟要在郡主府留多久,能不能在自己离去前,将他们都送走,毕竟古语有云,近水楼台先得月。在得到牧寒竹的回答后,谢玧崧方才将目光投向另一边的柳书墨:“相比之下,可能武举更适合柳兄吧?话说,柳小姐什么时候入京?”。 柳书墨对眼前这人虽然没有什么好感,但毕竟相识一场,如今问道自己头上,出于礼貌也要回答一二:“便是参加武举,笔墨功夫也不能随意丢下,毕竟我朝又不是要只会动手的莽夫。至于银铃,家中双亲应是不会让她过早的来京城,大概要等上一等了。”。 一贯外向开朗的崔清曦忍不住插嘴询问自己最感兴趣的事:“谢公子此时前来,想是清芷已经归府了吧?她可还在祖父那里?”。 “我从倚山苑出来时,郡主还在,现下就不是很清楚了,五公子若是想见,前往一见有何不可?”谢玧崧想不明白,此处虽不是崔府的宅院,却到底也是崔家人当家作主的地方,哪里需要这般小心翼翼。 崔清曦摆摆手,并不赞同这刚刚认识的男子的提议:“那不是找骂嘛,若是被祖父知晓了,定是又要罚抄的。我问这一句也不过是确认一下,好琢磨一下晚间穿身什么衣裳去给我家小妹洗洗眼睛,想来古阳府那种地方,应该是没有我这样俊朗的郎君的。”。 谢玧崧不置可否,只寻了个机会提议:“诸位兄台若是不介怀,明日起我便来寻你们一同钻研些经史子集,想来定会有所收获。”。 崔氏几子左右看了看,在相互对视的目光中确认了想法,而后由崔清逸作为代表开口:“只要不耽误谢兄的私事,我们自是不介意的。去岁在千宇书院,谢兄的文章也是被山长赞扬过的,大家在一起相互学习也是相互勉励相互促进嘛。”。 崔清芷离开后的倚山苑,崔老太公坐在主位上端着茶,专心致志的一点点品尝,却并不理会下首两个捡来的孙子。两个少年年纪不大,纵使南炂在南诏时曾经飞扬跋扈了十多年,也着实不似老太公那般坐得住,少年不敢出头,便朝着另一旁的弟弟使了个眼色:【这是什么意思?】。 林珒到底是跟着崔清芷出了一次门,也被少女养出了几分脾气,因此并不惧怕南炂,还有胆子提出质疑:【我怎么知晓,我才刚刚回来,我还想问你呢,可是你最近惹了祖父不快牵连了我。】。 坐在上首的崔老太公并不理会这两个孙子的眉眼官司,等了半炷香的时间,见两人实在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方才幽幽开口:“你们可知那谢家公子与清芷交情如何?缘何回来盛京城?”。 堂中两个年轻人闻言不觉抬了抬眉,心中想的却是:这题我应该会还是不会呢? 思索不出结果的两个少年便在老太公面前又一番眉来眼去,老太公也安静看了几瞬,见那两人的眉眼官司愈演愈烈没有停止的苗头,方才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一旁的桌上:“一个一个说,若有隐瞒,日后就莫叫我祖父了。”。 这两个少年显然不是能被崔老太公随意处置的,只是老太公提出的处决方案却实打实押中了他们的命脉,是以南炂知无不言的率先开口:“去岁谢公子曾陪着清芷一同去往南诏,他们一行男男女女也算是不少人,未见有过什么不妥的举止,倒是感觉同牧公子与柳公子有几分不太对付……”。 见身边人说的坦然,林珒也不准备再加以隐瞒,纵使曾经答应过谢玧崧,但是两相比较孰轻孰重他还是知晓的,是以少年开口就爆了个大雷:“谢玧崧他爱慕阿姐。”。 原本因为南炂的话而略卸下些心防的老太公此时一口茶水尽数喷出,南炂也顾不得震惊,忙取了帕子递过去。崔老太公接过帕子拭了拭嘴角,略微缓了缓心神然后道:“你如何知晓的?”。 第312章 拔不动刀了 林珒沉着眸子思索了片刻,然后方才开口:“他自己说的,其实也不算。这次与阿姐离京,没过多久就谢玧崧就寻了来,虽然说是路上偶遇了我们的人方才知晓行踪,可后来却一直跟在我们身边,而且在古阳府那刘潼来送赔礼的时候,他的神色明显不对,我就试探了一下,然后他就承认了,不顾我感觉阿姐好像对他没什么想法。”。 崔老太公知晓,自己这唯一嫡亲的孙女本就不在身边长大,自然不可能事无巨细的要孩子说个清楚,更何况那丫头又是自小有主意的,不过林珒的话到底给了老人几分安慰,自家孙女还没有开窍,想来还是能在家中陪自己几年,让自己享受一些天伦之乐的。 祖孙三人私下里的这番交谈自是避讳着外人,也没有人会冒着风险去多加过问,只是跟在老太公身边伺候的人明显看出了主家对着刚收到的礼物多了几分挑剔,具体表现在以往收到书画类的礼物老爷子都要挂起来欣赏几日而后才会被收起来,今日那画卷则是直接被送进了库房。 日头西沉,映出漫天彩霞,刚刚下衙的崔问勍和崔清皓父子俩便在自家府门前撞了个正着,一绯一绿同绣飞禽的两身官袍,在这父子二人身上显出了不一样的风采。中年男人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然后道:“你小妹归京了,快去换身衣服,带上你媳妇我们过去看一看。”。 “倒是不必,父亲我们换了衣服直接过去就是,柔儿让人给我传过信,说是她与母亲早早就过去了。怎么?母亲不曾派人告诉父亲吗?”本是乖巧孝顺的崔四公子,近来也不知晓是不是被翰林院折磨疯了,突然开始阴阳怪气,惹的崔问勍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竟然让儿子这样对待。 走在前面的绯红色衣袍动了动,却是转了个身踹向身后的人:“那还不快去,让一大家子人等我们两个吗?你那些诗书礼仪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抬起的脚落在实处,崔问勍方才觉得心中舒坦了几分,不然总有一种儿子翅膀硬了,自己老了拔不动刀的感觉,虽然自己却是多年不曾活动筋骨,应是真的拔不动刀了。 …… 到底是郡主府自家人聚餐,纵使芷味轩送了两桌席面过来,也不过是在花厅摆了一大桌,另一桌分成三份,给客居在此的三位公子送了过去。十几个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不拘男女老少,是在寻常世家大族中难得见到的场面,因这是阖家团圆的时候花厅中也不过留了两个侍女以防万一,而剩下的一应奴仆尽数被遣散出去,由着他们去大厨房自己改善伙食去了。 一群说大不大说下不小的少年人,笑笑闹闹间便已经将肚子填了个七八分饱,不多时便听到坐在老太公身旁的崔问勍开口:“清芷明日可能上朝?原平江府的那些官员全数被八皇子带回了盛京城,只是至今关在刑部,还没有个确切的说法,我总觉着待你上了朝堂,陛下会问上几句。”。 “我倒是知晓那案子到现在还没有开始审理,只是缘何如此?刑部的效率不该如此啊?可是证据不足?” 陌若楼虽然会收集情报,可朝堂之上毕竟没什么人,崔清芷在没见过晋帝的前提下,不知晓内情也实属正常。 崔清皓到底是在翰林院任职,是以常有机会在御前走动,隐约知道一些内情:“听说是因为牵扯的官员众多,刑部不敢下手,想让陛下寻一位有身份地位的来主审此案,就算不会审理,旁听也行,几位皇子因此争得头破血流,所以便搁置至今。”。 “这事当时不是让八皇子去平江府处理的嘛?处理的也还可以,没有一个漏网之鱼,所以理应八皇子负责到底,是中间出了什么乱子了吗?”少女不解,甚至对眼前的松鼠桂鱼都没了兴致,只用左手转着面前的白玉酒杯,等着家中目前这两个朝中之人给自己解惑。 想起这事,崔清皓便忍不住发笑:“七皇子在八皇子归京复命之后的第二日,在朝堂之上递了封诉状,状告的正是八皇子,说是八皇子滥用私刑。你也知道,皇家之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他们自家人小打小闹,可若是闹大了便是动摇国本,所以陛下便直接让人将两位皇子拿下,送去了御书房,然后就宣布了退朝,后面的事就没人知道了,只知晓两位皇子出宫门的时候还差点动起手来。”。 崔问勍原是想听一听自家小侄女对这事的见解,再劝上一劝让她明日朝堂之上莫要过火,可不待开口,就听到另一个方向有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委实丢脸。”。 这四个字落地,满桌上的人方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个皇家人呢。实在是酒足饭饱,太过惬意,让几人失了些分寸,刚才那一堆算不上恭敬的话,全都被这孩子听了个正着。不同于几个兄长并着一位伯父的慌张,崔清芷嘴角甚至勾起了几分弧度,然后灌了一口酒入喉,方才询问:“阿珒说说,如何丢脸了?”。 崔家的男丁此时想的都是,这个妹子(侄女)确实是艺高人胆大,不过无妨,崔家总还护得住,就算崔家护不住,那不还有镇南王呢嘛。而后便听到那小少年气愤的声音:“皇子夺嫡不过是家务事,若真是为了黎民百姓闹到朝堂上也就算了,可七皇兄找的那是什么罪名?滥用私刑,既然是滥用私刑左不过是府中那些不入流的事,这也值得闹到朝堂上?还是说父皇带着文武百官上朝真的没有正事可以说,只能料理这些家长里短?”。 饭桌上的人此时都惊了,崔三夫人与孙柔更是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本以为自家孩子说话就已经够狂悖的了,万万没想到还有一个更过分的,不过这个皇子真的不是被自家孩子养歪的吗? 第313章 “你父皇自然有的是正事需要处理,端看御书房的奏折有多高就知道了,至于你那两个皇兄,确实脑子不好,你不要学。”崔清芷淡淡开口,离她较近的孙柔还能闻到那些微酒气,但也看得出来少女应该还没到喝醉的程度。 在朝堂上严肃惯了的崔御史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小心叮嘱:“总之你回来了,朝堂上怕是又要闹起来了,上朝时仔细着些。”。 崔清芷虽不在意那些人的阴谋阳谋,却也知晓自家伯父是好意提醒,便领了这份情:“朝堂之上不过见招拆招,不过我会小心的,您知晓得,我向来有急智。嫂嫂,这两个月陶然居的生意如何呀?”。 提及自己手中的生意,孙柔也多了几分兴致:“刚开业那几日的开业酬宾倒是吸引了一些官家小姐,只是我们定价高,能负担得起的不多,后来那几位公主被南炂带到酒馆,倒是打开了另一条销路,宫中每十日便有采买来取货,一月下来月末也能有三千两的盈润。”。 虽然是崔清芷没想过的展开,但是盈润确实比她此前料想过的要好上一些,只是她也不会实话实说,毕竟做生意嘛,要有冒险精神,也要稳扎稳打:“如此也只是将将达到预期罢了,不过有些酒品还没有推出来,倒是不急,不过既然有送入宫中的,那酿造之时到宫人取走之前,定要再小心几分,莫让人做了手脚。”。 虽然这桩小生意着实不算惹眼,可万一有那没长脑子有眼神不好的非要来掺和一脚,虽然咬不死人,可也着实膈应人啊。孙柔虽然家境一般,可同崔清皓成亲后这两年来也多多少少见识到了一些阴谋手段,有崔清芷提醒更是认真了几分,自己的第一份事业,万不能折在这些上面。 三巡酒过,宾主尽欢,住在郡主府的各自回了院落,而崔三爷一家也被莫风派人驾着马车送回府。一弯峨眉月自东到西,而后东方露出鱼肚白,生物钟强大的少女自行起床锻炼,院中的几个侍女侍卫也很快出现开始忙碌各自的事情。辰时初,莫风驾着马车将崔清芷送到了宫门口,而后目送一身紫色官服的少女走入深深宫墙。 阳光照射下的琉璃瓦比从前要好看许多,不多时便见到有在御前伺候的小太监来引百官上朝。金銮殿内,百官各自找好位置站稳,然后等着那独揽大权的帝王出现行跪拜之礼。 锦衣华服的安洎站在皇位右后方,俯视着朝堂之上的百官,哑着嗓子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分列两侧的文武百官虽彼此不对付,可此时却也略微放下成见,彼此对视,看有无人率先开口。最后还是保皇派的礼部站出了一位官员:“距离秋闱还有三个月,各州府相应负责人和题目,是否要呈报上来复核?武举该派何人负责?”。 往年秋闱都是各州府筹办,礼部会否复核是不定数,而武举则是兵部与诸位将军携同礼部,只是总要定一个主要责任人,不然各部门各自为政,出现冲突平添事端。 晋帝坐在皇位上,扫视了一圈下面站着的人,而后方才注意到武将那两列多出来的人,严肃的面容浮现出几分笑意:“安南是何时回京的?”。 “启禀陛下,昨日正午前刚刚入京。”少女向右一步,原本挺直的脊背略微弯了弯,腰间玉带紧束不盈一握,高高束起的三千青丝随着少女的动作缓缓滑落在脸庞,透过窗的日光笼罩在少女身上,添了几分神圣之感。 高位上的帝王原本有很多话想说,但眼下并不是什么好时机:“昨日归京,今日上朝,你也不嫌累,年轻人果然体力好啊。正好,今秋武举你来负责吧,兵部礼部协理。”。 “是,臣领命。臣自古阳府归来,察觉西北恐有异动,还望陛下下旨详查。”崔清芷措辞严谨,若是不想透露自己手中有探子的消息,便不好随意透露那来犯的到底是哪一国的人,只能在朝堂上稍作提醒,希望能引起朝中的重视。至于当时在古阳府没有动作,完全是因为与西北统帅并不相识,而且毫无交集,那是一个只存在于她收到的消息中的人。她手下本就有三万镇南军,若是贸贸然闯入西北边境,被人抓了把柄,说是结党营私拥兵自重都有可能。 “朕会下旨让西北军统帅派人去查探,你莫管了。众卿家可还有事要议?”高位上的帝王不怒自威,压压手便止住了纷纷议论。 刑部侍郎见此忙不迭的站出来,手持象牙笏板弯身道:“启禀陛下,平江府罪臣关押在刑部牢房已经一月有余,是否应派人审理?”。 朝中大半已经站队的官员手中不觉捏了把汗,觉着这不懂事的刑部侍郎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若要审理平江府一案,就应先审理七皇子状告八皇子一事。那状纸怕是现在还压在御书房中,而两位皇子此时尚能安安稳稳的上朝,想来晋帝是准备搁置不理的,而此时有人旧事重提,想来是脑子不好。 而刑部尚书此时心中所想却与那些官员截然不同,刑部牢房的狱卒曾朝他递过消息,听那些罪臣及家眷所讲,安南郡主曾经出现在平江府,而需要抄家灭族的犯人能被捉拿的那么齐全也是同这位安南郡主脱不开干系的。趁着安南郡主此时不算忙,抓紧时间审理案件,该斩首的斩首,该流放的流放,也免得一直在刑部吃牢饭,再将府衙吃穷了。 晋帝闻言,冰冷的眸子瞪了七皇子林琏一眼,而后又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看八皇子林琯,最后柔和了几分的视线落在崔清芷身上,道了句:“此事朕知晓了,待朕思虑一番,最迟三日,便公开审理。”。 第314章 关系很要好的朋友 百官退朝,各自回了所属府衙处理公务,而崔清芷则在刚刚离开金銮殿后便被安洎派来的小太监叫住,带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一应陈设一如两月前崔清芷离开时,只是书案上的奏折有所变化。人到中年的帝王坐在桌案后,抖了抖手中的状纸,然后幽幽开口:“这就是老七递上来的,状告老八滥用私刑,你看一看吧,再给我讲讲是怎么一回事。”。 御书房内伺候的都是嘴严的太监宫女,谁也不敢将这种秘辛随意外传,是以崔清芷也没有太多顾忌,亲自上前接过那两张宣纸,先是看了看落款处的签名和手印,然后方才仔细阅读起诉状的内容。五月巳时的阳光穿过窗棂撒下一地金黄,独坐高位二十余年的帝王满面慈祥的等着眼前少女的结论,不过片刻功夫就见到少女将那状纸合起,然后幽幽道了一句:“文笔不错,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晋帝闻言梗了梗,不死心的再次询问:“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 “这事我还能说什么?难道不应该是您去问问八皇子怎么说吗?”状纸上半点不曾提及自己,崔清芷便开始装傻充愣,想要看看晋帝对此究竟是何态度。 深知帝王权术的男子怎能不晓得少女此话深意,便也不卖关子:“老八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说当夜你在现场,让老七有什么问题就去找你。”。 少女闻言眸子不觉睁大了几分,心中盘算着日后要怎么找机会坑回去,而后便听到桌案后的帝王道了句:“朕只是没想到,这皇家,除了你义父,竟还能出个情种。”。 “您别埋汰我义父,也别糟践情种这个词,或者其实您才是那个真正的情种吧,不然也不至于在先皇后走后这么多年也不立继后。”少女将状纸放回桌上,然后兀自寻了个椅子坐下,端起一旁的茶杯润了润喉,而后才继续道,“所以您应该都已经查清楚了,那还叫我来做什么?”。 “朕那是平衡朝堂与后宫,至于后位,空着才好,空着用处更大啊。至于叫你来,就是问问你的处罚意见啊,毕竟那群没长眼的东西也掳了你去,不是吗?”久居皇位的帝王并不觉得这样以权谋私有什么不好。若是手下官员随意以权谋私他会觉得是不敬律法,可自己都已经坐上皇位了,若是不能在一定限度内为家里人以权谋私,那这皇位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还日日辛劳,何苦来哉。 少女清冷的眸子直视龙颜,确认面上没有半分做戏的成分,方才道了句:“合着在您眼中这后位就是吊在驴子前面的苹果,驱使着后宫的妃嫔为此在您面前尽力表演,是吗?平江府那些人,按照律法处置就是了,不用额外顾及我。不过,我好心提醒,您这几位儿子的后院是应该料理料理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闻得少女的话,晋帝脸上多了几分正色,不再是此前那种调笑的样子。 少女揉揉额角,瞧见帝王脸上的疑惑不似作伪,方才道:“您的龙卫不是去七皇子府上查过了吗?不然您也说不出情种这句话,不过,就没再查的细一点?皇室之中,怎么可能轻易出情种,几位出宫立府的皇子,后院都快漏成筛子了。”。 见帝王脸上的不解更甚,清冷的少女继续道:“三皇子林珀府上的姬妾,有两个西凉人一个东罗人;五皇子林玦府上的侧妃是月氏人;七皇子府的贵妾有一个东罗人一个南诏人;这还只是叫得上位份的,那些通方奴仆更是数不胜数。南诏善蛊西凉善巫,东罗月氏这种小国更是藏了不少秘药,难保您的哪个儿子会在不经意间中招。一向行事稳妥的七皇子能够为了一个平江府的师爷就上书陈情控诉兄弟滥用刑罚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吗?”。 晋帝闻言心凉了几分,但帝王这层身份的背后还是一个父亲,心中自然留存着对自己孩子的爱护,是以听闻此言后挣扎着开口:“你的意思是老七被人迷惑了?”。 崔清芷点点头:“个人猜测,是药是蛊还是别的什么不清楚,只是觉着,就算那殷闲的义女再绝色,也不该能驱使动堂堂皇子为自己的义父求情。”。 晋帝闻言也不再废话,直接摆摆手,自有龙卫领命而去,至于真相如何对崔清芷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或者换句话说,她今日会出言提醒,也不过是希望几位皇子内斗的时候不要被别国乘虚而入,损失了国土或是百姓。 七皇子递诉状一事处理了,而后便是八皇子用私刑,林琯虽然不曾直言是崔清芷动的手,却说了当时崔清芷在场,是以晋帝难得开口:“那些犯人身上的伤,都是你打的?”。 “你就当都是我打的吧,”少女满不在意的开口,却见到那中年帝王并不认同的神色,少女迫不得已再一次开口,“若家那个老头确实是我抽的,另外那个殷闲,就是您儿子状纸上提的那个,是陌若楼的人下的手。”。 “老八和他们接触了?这个江湖势力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你可清楚?你与他们楼主关系到了什么程度?他们可会插手储君一事?”提到陌若楼,晋帝心中不免有几分担忧,以往朝堂与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必要之时才会有某些程度的合作,可近两年,这个江湖势力在朝堂上出现的次数太多了,南诏皇位更迭有它的身影,两国结盟有它的身影,不知为何,便是大晋内部一府官员贪污也有它的身影,为此,晋帝心中自是有几分提防。 少女用手摸了摸鼻子,颇有几分心虚,却还是开口安慰:“八皇子与若部楼主见过了,不算是有交情吧,只能说给了个面子,让人把殷闲带走了一夜。陌若楼对朝政不感兴趣,这次也只不过是为了医绝。储君一事会不会插手,主演看您的意愿,你若是需要他们插手,我也能去说一说。我同它背后的楼主……是关系很要好的朋友,有过命的交情。”。 第315章 乐游原上,雁鸣湖中 同父同母同名同姓的好朋友,怎么不算朋友呢。 “明日天中节,晚上入宫和朕与太后一同用晚膳吧,白日里就同你家中那些兄弟好好聚一聚玩一玩,日后忙起来怕是没时间让你玩了。”得到少女准话的晋帝也不再纠结这事,只不过提了个十分寻常的要求,只是这寻常的要求对其他人而言却是荣幸的象征。 少女闻言点点头,应了下来:“给您和皇祖母准备的节礼还在我的马车上,您看要不找两个人去取了过来?”。 晋帝抬手虚点了点面前那永远不会让人觉得失望的少女,然后笑吟吟的开口:“你啊,朕那几个孩子,并着文武官员都不会记着天中节给朕送节礼,也就你这丫头,还记得朕啊。安洎,你派人出去看看,看看咱们安南都给朕拿了些什么好东西来。”。 人精似的大总管闻言也是笑的见牙不见眼,顺着晋帝的心思奉承:“安南郡主送来的自是费尽心思准备的,定能送到您心坎上。”。 奉命前去取东西的小太监回来的速度很快,只是再出现在御书房时带来了崔清芷准备的礼物。两盒八只装的粽子,两个针脚细腻的香囊,而后就是两个做工精致的龙舟摆件,一个黄金打造,一个琉璃打造。晋帝看见小太监托盘中的东西不由得笑了笑:“你这些东西,哪些是给我的?哪些是给你皇祖母的啊?”。 少女手指在虚空中晃了晃,语调上扬几分:“这还不清楚吗?一人一份,公平公正。我觉着您应该很务实才是,那龙舟您留黄金的那只吧,琉璃的就送去给皇祖母把玩。”。 …… 五月初五天中节,盛京城外乐游原上,雁鸣湖中赛龙舟,年轻男女多会借此机会结伴出游,一观盛事。京兆尹全员值班,五城兵马司加强巡防,便是为了确保盛京城百姓可以有一个平稳和乐的天中节。 朝中难得休沐,崔清皓早早地带着孙柔去了郡主府,而府中那些大大小小的郎君尽数凑在观澜苑外,等着少女梳妆打扮之后一同去雁鸣湖看个热闹。半夏与紫苏早早地编出各式各样的五彩绳,见到那院中的几位少爷,便浅笑着将装着五彩绳的笸箩拿了出来,任由几位公子少爷挑选。 崔家几位少爷对此习以为常,每年天中节都会有人准备这些,只不过是以往在清河郡,家中侍女准备,今年换成了小妹的侍女而已。南炂是因为南诏不过天中节,所以对这节日一知半解,此时便多有几分新奇,而林珒则是因为过去那些年在清秋宫缺衣少食,就算郭昭仪会为他准备五彩绳,也只是用最简单的丝线编上一股,远没有半夏他们准备的精美,上面还坠着琉璃珠或是铃铛。 主屋的门被从内打开,莲步款款的少女,身穿一袭湖水蓝的柔绢曳地长裙,外搭一件蓝白渐变的轻纱罩衫,上面绣着百鸟朝凤。少女头上戴着一顶凤鸟纹的琉璃冠,双耳坠着铃兰花样式的琉璃耳珰都是盛京城此前没有的样式,几日之后会在芷钰阁与芷绣阁推出。 院中的诸位郎君见此不觉愣了一瞬,而孙柔则是在那笸箩筐内挑挑拣拣寻了一根最搭少女这身衣裳的五彩绳,走上前来系在少女左手腕:“一直觉得小妹有天人之姿,今日一看果然如此,若不是我早已嫁与你四哥哥,今日断然是不敢同你站在一处的。”。 “嫂嫂又说笑了,我这样的人天底下不好找,难道嫂嫂这样的人就好寻了,也是我们崔家有福气,让四哥哥娶了嫂嫂进门,等下嫂嫂与我同乘,如何?”崔清芷虽然在外人面前是清冷的性子,但是在自家人面前也是喜欢讨巧卖乖的,在孙柔将那五彩绳绑好之后,就直接挽上了对方的胳膊。 崔家几位郎君对此也没有任何意见,骑马跟在马车旁本就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都是进过族学习过君子六艺的儿郎,唯一可能会有所不适的,也只有林珒一个。少年还没有被人教过骑射,不过方才十二的年纪,又叫崔清芷一声阿姐,跟着两个女娘乘马车也没什么不妥。 郡主车架豪华宽敞,除了崔清芷、林珒、孙柔三位主子之外,还有白薇、云桃与雾松三个奴仆,前方驾车的是莫风与莫雷,七个少年郎君骑马在侧,而暗处跟着多少暗卫就不是众人所知晓的了。其他没有跟着同行的侍女侍卫也并没有被拘在府中,只是被要求要结伴出行注意安全。 京中豪门氏族贵女公子虽不认识崔家其他几位郎君,可对于已经在朝中行走两年多的崔清皓和二月曾经在乐游原上出席赏花宴的南炂却是有几分熟悉的,更何况中间的郡主车驾标志明显,不会被人轻易认错,这一行人的身份自然昭然若揭。只是大家前进的方向基本都是雁鸣湖,是以也没有什么冲突,只是其他人更加小心了些,免得冲撞了马车内的人。 “今天是个好机会,陶然居内有没有推雄黄酒一类的?”崔清芷掀起窗边遮挡的纱幔,看了看街上的行人,对着孙柔问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不等对方回答,便又继续道,“其实若是不嫌弃,像那些小摊贩一样,挑个担子去乐游原上叫卖,今日应当也能转不少银钱。”。 孙柔闻言笑了笑,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同一贯被人称赞聪慧的崔清芷想到一处去:“前些时日赵掌柜提过应该在天中节推一些雄黄酒、朱砂酒一类的,但我和南炂商量了一下,觉着毕竟陶然居陈列售卖的价钱都稍高一些,所以只在店内留了一少部分,剩下的寻了几个贩夫走卒今日挑担子去乐游原上叫卖,到时候按销量付酬金。”。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对这一行为表示认可,至于芷醴馆芷糕铺那些店会采取什么样的营销方式,崔清芷并不在意,左右那些掌柜都是多年老手,不用她过多操心。 第316章 冲撞 孙柔得到确切的认可心中愉悦,却也没有表露太多,而是转头提起这两年盛京城天中节的习惯:“雁鸣湖上赛龙舟,官府会有赏银,世家大族的年轻一代也会针对龙舟赛开设赌局,你等下若是想玩,也可以去参与一下。”。 崔清芷闻言不以为意,林珒却来了兴致:“四嫂嫂可知晓这两年都是哪一队赢了比赛?”。 半大少年爱玩,崔清芷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也不会加以阻拦,只不过玩玩闹闹的事,她也不会在这事上动用什么资源,这种小事也不会记录在陌若楼的情报之中。 林珒闻言双眸发亮,等着崔清芷给自己一个指点。许是少年的目光过于灼人,少女原本半阖着的杏眸微抬了抬,然后右手在衣裙上摩挲了下:“等到了雁鸣湖看一看,就算我有赌运,也不能这么随便凭空猜想吧。”。 林珒闻言扬着嘴角乖乖巧巧的点头承认下来。弱柳扶风呈窈窕之姿,艾蒲青青显勃勃生机。崔家一行人到的时候,乐游原上已经有纸鸢三五只,兜售各种小玩意的商贩十余个,世家子女还没几位,但是寻常百姓已经聚集了不少。一行十余人的队伍本就引人注意,更何况这十余人男帅女美。没等白薇将马车上的纸鸢取下来,便见到有京兆尹的官员凑了过来。 来人长相周正,朝着人群中的崔清芷拱手行了一礼:“见过安南郡主,陛下赐下一艘画舫给郡主,现下正停在雁鸣湖上,郡主可乘画舫去湖中看龙舟比赛。”。 崔清芷虽然对这些并不十分感兴趣,却还是顾及周围人的意愿,便低声询问了一番,见感兴趣的人多,由是决定去那画舫上看一看。雁鸣湖边,停着一艘三层高的画舫,画舫顶上涂着黄漆,船柱描龙绘凤,船头挂着七彩宫灯,每一扇小窗糊的都是上好的绢纱,便是比起旁边那几艘皇子府的画舫也不差分毫。 崔家一行人接连小心的踏上画舫,而后便见到船舱内左右各陈列着一个红珊瑚摆件,而中间是一个白瓷狻猊炉。一贯活泼的崔清曦被惊得张大了嘴巴,这还只是一层,但从外表来看,上面的陈设只会更好,不会更差。崔清珩注意到弟弟的反应,轻咳了几声,然后冷着声音道:“别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像崔家亏待了你一样。”。 “崔家确实不曾亏待我,可是大哥你看看,这相比之下,实在不能让我无动于衷哇。”开朗的少年装出一副西子捧心状,朝着自己的长兄“哭诉”。 莫风右手捏着一块碎银塞到刚刚那个京兆尹府的官员手中,还随口道了句谢。领了赏赐的小官心中高兴,对于天中节还要值班一事也不再纠结。从船尾处走回船头,莫风便看见一旁的莫雷已经燃起了炉子烧上了热水,而白薇从橱柜中找出了几只青釉瓷盘,将带来的糕点一一装好,然后捧到外面的红木桌上给几位主子。 岸边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几艘画舫先后开动,从南边移动到了湖北,湖东是并列排放的十艘龙舟,湖西侧距离起点五十丈远的地方便是终点。崔家一行人因为来得早,便寻了个最好的位置,随后那几艘挂着皇子府标识的画舫先后靠近,最后是七皇子府的画舫一点点的移了过来。 而后风平浪静的湖面上,七皇子府的画舫略微歪了歪,然后直直的撞上崔清芷的画舫,画舫中的人不由得趔趄一下,还不等有何反应,便听到外面有人叫骂:“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我们皇子府的画舫,冲撞了贵人你们担待得起吗?还不赶紧滚出来磕头赔罪。”。 另一旁三个皇子府的人显然要聪明很多,虽然来得晚,但也只是派人出来协商,换了比较好的观赛位置,毕竟盛京城中的人大多会卖皇子府一个面子,这样也就不至于同人吵闹起来,丢了脸面。至于七皇子府为什么如此行事,想来是因为看中的这个位置,那主人家并不愿意更换吧。 画舫之上纱窗全开,虽然看不到那撞来的画舫全貌,可回忆起此前在岸边观察到的几艘画舫的情况,崔清芷还是能判断出这是七皇子府的船。扫视了一圈周围人,有些无奈的道:“早就说过,我是个麻烦体质,你们还非要我出来。莫雷,你出去看看,问一问那是七皇子府上的哪一位贵人,他又想让我们哪一位去磕头赔罪。”。 莫雷领命走了出去,莫风心中不解,开口询问:“主子为什么不让我去?莫雷不是喜欢处理这种事情的性子。”。 林珒闻言放下手中的枣泥糕,然后用手随意抹了抹嘴角,抬起头认认真真回答:“你这两个月一直留在盛京,阿姐是怕你出去,对面跪的太快,就没有意思了。”。 崔清芷闻言也点点头,而后船内便瞬间安静下来,听到外面响起了说话声,先前那个责问的声音率先响起:“这画舫是你的?长没长眼睛?敢撞我们皇子府的船,冲撞了我们府中的贵人,你准备怎么赔罪?”。 娃娃脸的侍卫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人,然后开口询问:“不知船内是皇子府哪位贵人?七皇子和皇子妃此时应该在宫中陪淑妃娘娘吧?”。 先前那人听到这话,眨了眨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双眼,精明的长相嚣张的态度:“你这人知道的倒是不少,里面是我们皇子府最受宠的水夫人和莺夫人,还不赶快见礼。”。 娃娃脸点点头,往画舫内望了一眼:“水蓉和莺俪,两个没有什么品级的妾室也敢这么嚣张,你们最好早点离开,不然等下你家皇子过来也救不了两位夫人。”。 而后便见到一个身着桃色绣衫罗裙的女人被人从画舫中扶了出来,云鬓簪花,笑意盈盈:“你是什么人?敢提我家七爷。”。 第317章 兵马司 对面的女子也算容貌上乘,身姿曼妙,可莫雷却并未将其看在眼中:“从三品武官,莫雷。夫人尽早命画舫离去,龙舟赛就快开始了。”。 “从三品,还真没听说过,莫不是你扯谎骗我们的吧?不过确实,龙舟赛要开始了,不好因为我们耽误,刚刚毕竟是公子你撞了我们的画舫,现在我们也不要什么赔礼,让出这个位置,我们之间的事就此揭过,如何?”站在船板上的水夫人轻晃了晃腰肢,让船夫将画舫往边上挪了挪,等旁边的画舫将位置移开。 可随后便见到一个少女从旁边的画舫中走出来,白皙的柔夷手心朝上向身旁男子一伸:“你前两日搞出来的小弹珠,分我几个,趁早解决,好看比赛。”。 莫雷闻言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把铁球,分了一半给了身旁的少女,然后同少女一起,一个接一个将铁球砸在一旁的画舫上,铁球撞在画舫上,虽未凿出洞来,却也出现一个深坑,而后便是爆炸声,才不过扔了六个铁球过去,对面的画舫便朝湖底沉去。 画舫中的两位夫人早已乱了手脚,尖声叫着,躲避漫入船中的湖水。画舫停靠处离岸边并不远,会水的可以轻易游到岸边,便是不会水的,也很难淹死在此。只是十来个人一同沉入水中,旁边又是好几艘大的画舫,周边的人就算想要施救,一时也不好下手,一旁那画舫上的少女更是一句话绝了大多数人的心思。 那身湖蓝色衣裙衬的少女不染纤尘,琉璃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少女却只是用手转着那几个铁球,冷着声音道:“那两位夫人是七皇子府上的贵妾,你们救人的时候注意着点,莫要唐突了两位夫人,损了人家的清白再惹怒了人家的夫君。”。 此前一直未曾露面的莺俪在水中扑腾了几下,还不忘叫喊:“你这是蓄意杀人,京兆尹在何处?五城兵马司呢?”。 少女并不在意水中人的叫嚣,冷着声音道:“蓄意杀人,倒是不小的罪名,等你上了岸,寻你们家爷去京兆府递状纸就是了,你们家爷不是很会告状吗?”。而后并不理会周边看热闹的人,而是直接将剩下的铁球递给莫雷,然后回了画舫中。 不多时,巳时三刻,龙舟赛正式开始。随着一声号响,湖东的十艘龙舟都冲出了起点,鼓声阵阵,争先恐后,四周摇旗呐喊的声音并不比那十只鼓声小,不过须臾,便已有人冲过了终点。林珒难掩心中激动,摇着崔清芷的胳膊询问:“阿姐阿姐,你可能看清是哪一支龙舟队夺了魁首?”。 “舟身漆白,上绘金色纹路,是我们让人去压的那一支,等一下回了岸边,让莫雷过去收钱就是。”少女站在窗边,全程观摩了这一场迅速的比赛。 比赛结束,便有画舫返回湖南岸,崔清芷一行人也在此列。画舫靠岸,莫雷便去了那设赌局的摊位取赢来的赌金。赌局即设,定是有输有赢,崔清芷赢的赌金不算一笔小数目,一比五的赔率,那赌金便足有五百两之多。是以莫雷取得那银钱之后,便有人跟在他身后想要看一看他究竟是哪个府上的人。 乐游原上游人多,便是莫雷武功非凡,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轻易显露,只一点点错开人群,回到了自己主子身边递上了那五百两银票。容貌卓绝气质清冷的少女刚刚接过银票,便听到另一边有人寻来,说话的正是此前遇见的水蓉,女子口中念叨的是:“官爷,他们就在前面,就那个人,那个高高的玄色衣服的男子,还有他旁边那湖蓝色衣裙的女子。”。 为首的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后面跟着一小队士兵,身旁便是水蓉莺俪并着七皇子府的几名侍卫。一行人来的很快,也是因为崔家众人没有躲的缘故。两方人甫一碰面,便开始相互打量,没有人主动开口。而后莫雷率先开口:“让开。”。 “七皇子府贵人说你与这位女子蓄意谋杀,此事是真是假?”兵马司副指挥并没有因莫雷的话就让开一行人向前的路,而是开口问罪。 莫雷站在最前方,看了看那人的官府,然后道:“兵马司?还是个正七品。难道你不知晓,不管此事是真是假,都轮不到你们管?杀人这事,有京兆尹,京兆尹管不了有刑部,再不济还有大理寺。两位偏偏避开京兆府寻了兵马司前来,难不成是因为兵马司是你们七皇子府的人?”。 莫雷这个问题问的很是巧妙,便是莫风也要承认,少年出门这两个月有不小的进步。说兵马司是七皇子府的人,对面有一人点了头,便是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虽然朝中官员站队众所周知,可这事毕竟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 少女也乐得看眼前这两个人能闹出多大的阵仗,抬手拍了拍莫雷,示意其退后:“水夫人,莺夫人,我呢,好心给你讲讲法,按照我朝规定,兵马司却是无权管理蓄意杀人的案件,要么你们再想个罪名出来,要么,我也可以陪你们去京兆府立案,你看,如何?”。 早在这边争论不休的时候便已经有人去报了京兆府知晓,是以很快就有京兆府的官员过来,好巧不巧,正是晨间给崔清芷送画舫的那人。那人看了看最中间的几个人,一方是他早晨有幸得见的安南郡主,另一方是除了兵马司便是另两个穿着华贵的女子为主,中年人揉了揉眉头,而后正色道:“我是京兆府参军,发生了何事?”。 崔清芷施施然摆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对面人先说,水蓉也不客气,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而后道:“大人,方才他们的画舫撞上了我们府的画舫,不赔礼道歉不说,还砸沉了我们的船,还得我们主仆几人落入湖中,我们有理由怀疑他们蓄意杀人。”。 第318章 京兆府 京兆伊参军偏过头,似是询问崔清芷是否如此。少女歪歪头,眨了眨杏眸,然后微微搓了搓手指道:“船是我砸的,但是他们撞得我们,还要我们磕头赔罪,这些,刚刚周围画舫上的人都知晓,大人可以派人去问问,如此,你说,我砸她们船过分吗?”。 京兆府参军梗了一下,一时不知晓该如何评判,而后便听到少女似是解围般道:“一时半刻怕是说不清楚了,在这里还扰了别人家过节的兴致,不如我们去京兆府府好好讲一讲是非对错,啊,也方便大人你稍后传讯其他府上的人证。两位夫人,我在京兆府府等你们,可莫要不敢来。最好派人进宫找一下你们家七爷,不然我怕你们两个走不出京兆府府啊。”。 说罢,少女便不再理会身旁的那些人,率先朝外面自家停车驻马的地方走去。水蓉闻言气愤不已,扶着身旁的丫鬟道:“我们走,我就不信她到了衙门用了刑还能闹出什么花来。”。 莺俪觉察出几分不对劲,低声吩咐身旁的丫鬟,给尚在宫中的七皇子传信,而后跟上了前面人的步伐。京兆府参军见此,抬手拍了拍一身绿色官袍的兵马司副指挥:“知晓你们同七皇子府有旧,但是这事你们莫要管了,本就不是你们的职责,费力不讨好。”。 京兆府同五城兵马司并没有多深的交情,还素有旧怨,此番能出言提醒,全是因为京兆府参军想要卖个人情。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是他在京兆府府多年悟出的道理,更何况盛京城这种地方,下场冰雹砸死十个人能有七个是官身,七品实在算不得什么。 回京的马车上, 崔清芷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头,然后同身旁的孙柔告罪:“我的缘故,搅了四嫂嫂过节的兴致,等晚些,我请嫂嫂去芷味轩吃饭。”。 孙柔捏着帕子掩嘴笑了笑:“无妨,很有趣,我以前还没见过这种事。”。 “嫂嫂性子好,自然不会遇见这种事,可是清河崔氏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等几位哥哥都取了功名,几位在清河的嫂嫂来了盛京,定要让他们好好教教你。”崔清芷想起眼前这位嫂嫂不同于其他人,是小门小户出身,又是柔柔弱弱的性子,此前遇到类似的事怕是一直都在忍气吞声。 孙柔眉眼更弯了几分:“听小妹的意思,小妹此前见过几位嫂嫂?”。 “唔,前些年回清河郡,有幸见过三位嫂嫂,大嫂嫂是邕国公的嫡亲孙女,颇有些手腕;二嫂嫂是江南富商之女,当年险些立了女户;三嫂嫂的双亲是江湖中人,她也是自有舞刀弄剑;所以相比之下,只有四嫂嫂最是温柔贤淑。”崔清芷回忆了一下记忆中另外三位嫂嫂的模样,虽然她也很是奇怪这几位嫂嫂是如何同自家这几个哥哥凑在一起的。 不多时,马车停驻,车顶坠着的铜铃不再作响,马车外有少年郎君屈指敲了敲车壁:“夫人,小妹,京兆府到了,可以下来了。”。 崔清芷闻言正了正发冠,而后踩着车凳下了马车,径直走入京兆府府。其余人跟在身后,颇有些声势浩大,少女在公堂之上站稳,而后莫风便拦了一个衙役,让其带路去后堂搬了三把椅子出来。留守京兆府的参军见此,心中不解,一脸严肃的上前询问:“你们是何人?怎可在公堂之上如此做派?”。 “哦,我勉强算是个应诉人吧,苦主还在后面,叫你们家府尹大人准备准备出来审案吧。”少女靠坐在椅子上,听到有人询问便抬眸看了看,而后态度还算良好的解答了他的疑问。 那参军心中诧异,但也知晓盛京城中,天子脚下,自己惹不起的贵人太多,由是简单记下几人的样貌,便去寻了自家府尹大人。 京兆府尹俞稚本就对天中节当值一事多有怨言,而今听闻竟真的出了乱子,心中烦闷更甚,颇为苦闷的穿上一身官服,慢悠悠从后堂走了出来,原本瞥见那几人坐在堂中还多有不满,可走近之后,见到几人容貌便忙不迭的上前行礼,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郡主,郡王,皇子殿下,是什么风把您几位吹到我们京兆府来了?”。 崔清芷支着头的手在脸侧点了点,而后道:“怎么说呢,七哥府上的邪风。”。 俞稚闻言愣了愣,七哥?哪个七哥?清河崔氏嫡系一脉不是就六子吗?崔七不就是眼前这位郡主吗?而且没猜错的话,她身后站着的这几位就是她那些兄长才对啊。而后俞稚便听到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别猜了,是我七哥。”。 少年话落,险些将俞稚吓跪,中年男子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然后道:“这样的话,下官怕是断不了这案子啊,要不然您呈到御前去看看?”。 “倒也不必,就是七皇兄府上的两个小妾,污蔑我蓄意杀人,确实还在你们京兆府的管辖指责之内,不过,我目前姑且算个人犯,苦主还没来,不然您等下问问苦主要不要告御状吧,我觉着他们可能告不起。”少女沉了沉眸子,开始研究脚下的石砖。 没等俞稚想出个对策,便见到两个身姿曼妙一步三摇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俞稚只得正了正自己头顶的官帽,然后一脸正色的询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桃色衣裙的女子盈盈一拜,眸中泪珠将落未落,声音哽咽着开口:“奴是七皇子府上的水蓉,我家七爷今日入宫给淑妃娘娘请安,便准了奴和莺俪姐姐去雁鸣湖看龙舟赛,怎料在湖上被人撞了画舫,事后对方不赔礼道歉,还直接砸沉了我们的船,害得我们主仆几人落入水中,过了许久才被人救起。是以奴觉得他们是蓄意杀人。”。 俞稚闻言揉了揉额角,心中想着这都叫些什么事啊?不然改日还是去寺里上几炷香拜一拜吧:“既如此,便升堂吧。” 第319章 俞稚坐在那公堂之上,背后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两侧站着京兆府的衙役。惊堂木一拍,除了坐着的那三人之外俱是躬身行礼。一礼毕,俞稚转过头询问坐在下面的少女:“对于水蓉的指控,你有何话说?”。 崔清芷懒得将说过的话一遍遍重复,抬起搭在左侧扶手上的胳膊,动了动手腕,而后身后的莫雷便将此前少女对京兆府参军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俞稚闻言点了点头,朝着府中留守的衙役摆了摆手:“去乐游原寻证人过来,最好能请三皇子与五皇子府上的人,他们的画舫离得近,知道的应当清楚一些。”。 …… 莺俪派去往宫中给七皇子林琏递消息的人顺利的见到了主子,也将宫外发生的事尽数告知。林琏闻言便按捺不住,急着出宫去给那两个爱妾撑腰。殿中一身妃色宫装的七皇子妃正陪着淑妃和四公主叙话,眼见着自己的夫君站在殿外,久久不曾回来,便派了身边贴身侍候的婢女前去询问。 那婢女跟在七皇子身后回了殿中,风流倜傥的玉面郎君站在殿中拱手行了一礼:“母妃,府中还有些事,儿臣今日就不陪您吃饭了,茹儿,你多陪陪母妃。”。 淑妃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的儿子难堪,是以摆摆手,柔着声音道了句:“哪里就需要你了呢,这宫中有你妹妹,现在还有茹儿,且去忙你的事吧。”。 七皇子闻言便安心的离去了,并不知晓他离去后,自己的皇子妃砸了好几个茶盏。第一个白瓷茶盏被恼怒的女人拂到地面上之后,原本一派端庄的人便掩面哭了起来:“母妃,儿臣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身披锦缎妆容精致的淑妃将手中茶盏磕在桌案上,厉声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能解决什么问题,现在皇子府中到底什么情况,你不和我说清楚我怎么知晓怎么帮你?前些时日那个诉状是怎么一回事?今日他又是为什么离去的?”。 罗茹声音哽咽,说话磕磕绊绊:“殷梨……是殷梨那个小贱蹄子。今日……今日,我不知晓……七爷他……”。 淑妃闻言不禁觉得头疼,不耐烦的打断:“行了行了,你莫说了,你,替你们家皇子妃好好说一说到底怎么回事。”。 主位上的那个妃子用涂了绯色蔻丹的手指点了点刚刚出去询问消息的丫鬟,而后端起自己的茶盏,轻呡了一口,随即就听到那丫鬟的回答:“回娘娘的话,皇子府中,现在除了我家主子,还有殷夫人、水夫人和莺夫人,殿下除了每月初一十五歇在我们主子屋内,剩下大半的时间是在水夫人和莺夫人屋中,剩下几次便是在殷夫人那儿了。月前八皇子回京复命那日,殿下本来是应该歇在我们主子屋内的,可殷夫人派人过来说身子不适,将殿下抢了过去,第二日殿下就在早朝上递了状纸。今日,不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事,听起来像是水夫人和莺夫人出了事。”。 “连个男人都拢不住,到现在也没个孩子,几个小贱蹄子也能从你手中抢人,我当年送你的那几个嬷嬷就没教你点什么吗?”淑妃眉头紧蹙,言语中也不觉多了几分责问。罗茹并不是她最看好的儿媳人选,不过是她看中了背后的罗潜。 罗茹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主位上那还犹如二八少女般的淑妃,想不通为什么之前对自己一直和蔼慈祥的淑妃突然变了样子,也不明白成亲不过半年多没有身孕怎么就成了自己的错,自己葵水向来不准,这段时日也一直在请府医用药调理,但这种事哪里是能强求的,更何况现在这人都不怎么在自家屋中。 淑妃眼见着下面那女子哭红了眼睛,哭花了妆容,越发觉得心烦,便扬了扬手:“瑶儿你陪你嫂嫂出去逛逛,散散心再回来用午膳,莫要再让我见到你那怨妇一般的模样。”。 独自离宫的林琏快马加鞭的前往京兆府,心心念念着自己的两位爱妾,生怕人在京兆府受了委屈,毕竟京兆府不是自己的人。林琏一路疾驰,在京兆府门前翻身下马时,正巧瞥见衙役带着几个所谓的证人走了回来。玉面郎君打量了几人一眼,而后摇着自己手中的折扇,颇有些仗势欺人的开口:“你是五皇兄府上的人吧,你是三皇兄府上的,你……永安伯府的?到了里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注意着点。”。 几个小厮婢女见状不禁有些胆颤,但转过头想起临来前自家主子交代的话,又将眼前人的话扔在了脑后,只是跟在衙役身后走进了公堂。 林琏进入公堂之后便收了折扇,朝着桌案后的俞稚拱了拱手,随后便见到俞稚摆了摆手,让人从后堂抬了把椅子出来。林琏正在心中夸了一句俞稚知情识趣有眼力见,正要落座便注意到右边还放着三张椅子,而后便听到惊堂木一响,主位上的俞稚开口:“水蓉夫人说安南郡主撞了他们的画舫,还蓄意谋杀,安南郡主则表示是水蓉夫人的画舫主动撞过来的,你们当时都在雁鸣湖,来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水蓉与莺俪听说旁边那女子是安南郡主后,心中都惊了几分,可到底是落了水受了惊,水蓉觉着自己咽不下这口气,就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往林琏身边又凑了凑,希望这坐在前面的人能给自己撑腰,毕竟月前他还为了殷梨状告过八皇子不是嘛。 不等七皇子府的人有什么更多的动作,那站在最左侧的小厮便拱拱手:“回大人的话,今日确实是七皇子府的画舫主动撞得郡主府的画舫,之后七皇子府的人辱骂过安南郡主,再之后郡主和莫雷大人动手砸了七皇子府的画舫。”。 余下的几人连忙附和:“确实如此。”。 水蓉身上的幽香一阵阵的传入林琏鼻中,玉面郎君心中澎湃,身体也微微起了反映,手中摇着扇子试图驱散自己身上的燥意,声音却冷了几分: 第320章 甜汤 “安南,就算是你嫂嫂不小心让画舫撞了过去,可你断不该伤人性命,这过错你可认?”。 安南闻言冷了眸子,斜睨了旁边的玉面郎君一眼,而后冷笑了一声:“七皇子慎言,本宫有六个兄长,两个义兄,可没有您这一位,就算您勉强算本宫的兄长,可她一个夫人,说白了就是妾,依大晋律法,妾同奴婢,可随意买卖,一个奴婢,敢辱骂当朝郡主,本宫还惩戒不得了?更何况这不是没出人命嘛。”。 林琏闻言怒而拍凳,愤而起身,抬脚就要朝一旁的崔清芷踹过去:“蓉儿是我府上的夫人,你就这么嚣张敢动我的人?”。 抬起的脚没能落在实处,却被人抬手牵制住,少女抬手捏住那人的脚踝,手指用力,众人只听嘎嘣一声,顿觉自己的脚踝也跟着疼起来。 水蓉急忙上前,搀扶住自己在这公堂上唯一的靠山。林琏愤怒,用扇子指着那还坐在凳子上的少女:“你敢同我动手?”。 “七皇子如此不依不饶,怕是这事没办法在京兆府善了了,不如入宫,让陛下决断吧。”崔清芷摆摆手,堂外立刻落下七八个暗卫,众人觉得惊讶,崔家一行人却见怪不怪,而后便听到少女道:“将七皇子和两位夫人护送进宫吧,告诉皇伯父,我用过午膳就过去。”。 京兆府的一众官员衙役和那一群各府过来的证人闻言都有几分无语,却在心中将这人的地位又提了几分,想着眼前这位郡主手中的底牌确实不少,权力也不小,竟然还敢单单让暗卫将人押送入宫,自己不跟过去而是因为忙着吃饭。 水蓉与莺俪虽然想要寻机会让林琏带自己入宫,却万没想过第一次入宫竟是因为这种事情以这样的方式。纵使七皇子有心入宫讨个公道,却也不想被这些人跟着,更知晓不应该带自己的两位夫人入宫。可自暗卫出现,这事便由不得他能做主,甚至入宫的方式都由不得他做主了。 三个人被蒙住眼睛塞住嘴巴,然后由人提着离开地面飞入半空,自空中进入皇宫,禁卫军不曾注意到这几人的身影,却在靠近御书房的时候被龙卫发现。龙卫出现,但在注意到来人身上衣领边的凤翎暗纹之后又隐回暗处。 一行暗卫提着三个人落在御书房外,门口值守的内侍低声询问:“什么人?”。 钳制着七皇子的暗卫开口答话:“我等是安南郡主府中暗卫,奉郡主之命护送七皇子与府中两位夫人来见陛下,郡主午后就到。”。 御书房中,安洎正在为刚刚批完奏折的晋帝揉着头,门外的动静自然落入了晋帝的耳中,是以中年帝王摆摆手,让安洎出去宣召。 三个暗卫押着三个人进入御书房,还不等七皇子恶人先告状,为首的暗卫便率先将宫外发生的种种阐述清楚,而后便侧过身准备给七皇子解绑。可桌案后的中年帝王却抬手制止了男人的动作:“就这么绑着吧,不用松开了,你们郡主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郡主说马上就该用午膳了,她怕宫中没准备她的份,所以在宫外同几位少爷一起用膳,送几位少爷回府后就入宫看您。”这自然不是崔清芷的原话,只是能在暗卫中混到这么高位置的,自然不会情商低下的如实传话。 虽然相处不算很久,但是晋帝自觉还算了解少女的性子,也能猜到这话中的水分。一个得宠的臣子或者妃嫔,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帝王愿意给予最大程度的包容;可对于其他人,一件寻常小事都足以引来灭顶之灾,在帝王身边的人眼中,这叫做龙心难测。 安洎贴身伺候晋帝四十余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也算是一等一,隐约能猜到帝王此时心绪复杂,却还是扬着笑容小声询问:“陛下,时候也差不多了,您看午膳摆在哪?”。 晋帝看见自己被美色迷昏了头脑的儿子在地上挣扎,另外两个女子虽然被绑着遮挡了部分容貌,但隐约能看出来最多算是个清秀佳人,远算不上国色天香。但经历过后宫佳丽三千人的帝王自然知晓,男女情爱,有些时候不单单是是因为容貌。而此前那少女也说过他这个几个儿子的府中都有细作,因此,晋帝对着眼前的两个柔弱女子多了几分审视,也不放心放这么几个人在自己的御书房,是以中年帝王捏了捏鼻梁之后单单道了句:“就摆在这儿吧,免得等下那丫头来了找不见人。”。 安洎笑盈盈的应了是,然后走到御书房外让人去御膳房取午膳。膳盒送来之后,晋帝也没理会一旁还在被捆绑着的三人,只自己坐在桌旁用过了这一餐相对简单却绝不简陋的午膳。在御书房翻阅杂记的晋帝,还没等来忙着在宫外聚餐的崔清芷,就先等来了送甜汤的淑妃。 淑妃原是想再送两个教养嬷嬷去自己儿子的府中,但又担心有人知道了消息说皇子府逾制,便想先同晋帝讲上一讲,晋帝没想太多,便直接让人将淑妃放进了御书房。养在深宫的妃子初一见到三个被绑着的人,多少有些心惊,可随后便认出那男子是自己提前离宫的儿子,那一身红色的长袍都还没来得及更换。 “陛下,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琏儿被绑在这里?这两个人是谁?”淑妃早已忘了自己过来最初的目的,手中提着的甜汤还没来得及放下,只顾着先救下自家儿子。 晋帝看了看那屋中略有些惊慌失措的淑妃,想不透一向算是聪慧的女人,怎么能教出这么蠢笨的儿子:“把他绑在这里,自然是因为他犯了错。旁边这两个人是老七府上的夫人,你看看可认识。”。 “陛下,臣妾哪里会知道琏儿府中都有些什么人,按照规矩,能进宫请安的也只有正妃和侧妃,这不过两个妾室罢了。您让人将琏儿绑在这里,他肯定知道错了,不如就放了吧,臣妾定回去定会好好训他的。”淑妃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取出自己准备的甜汤,想要亲手为自己的夫君尝上一尝。 第321章 关入天牢 晋帝打量了一眼桌案上的甜汤,觉得自己委实提不起什么兴趣,便转移话题:“你来御书房,就为了送一碗甜汤?不如说说到底是什么事,让你来寻我。”。 淑妃开口前,御书房外的小太监走进房中通报:“陛下,安南郡主到了,在门外求见。”。 “让那丫头进来吧,”晋帝简单交代了一句,然后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淑妃,“你既然不想走,那就站在这儿听一听你的蠢儿子做了些什么事吧。”。 少女身上还是早晨出门时穿的那件湖水蓝柔绢曳地长裙,甫一走进御书房便见到里面或站或坐有着好几个人。少女简单扫了一眼,然后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下,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而后方才道:“淑妃娘娘怎么也来了?难不成是母子间的心电感应?”。 晋帝佯装生气,伸手指了指那瘫坐在椅子上的少女:“看看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我这不是怕您等得太久嘛,回府一趟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少女不以为意,端起一旁安洎刚刚给添上的茶抿了一口润喉,然后夸了一句,“安公公沏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安洎闻言笑意更深了几分,却并不答话,这房中这么多主子,哪里轮得到他说话。晋帝知晓眼前这丫头是故意装出一副同镇南王与林琛一般的不羁态度,像是势要将镇南军痞子的作风发扬光大一般:“注意一点,别总和你义父跟林琛学,你一个女孩子。今日这事,你怎么说?准备怎么办?”。 “暗卫应该都和您说过了吧?我没什么想说的,随便怎么处理。这边还有我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去慈安宫寻皇祖母去了,毕竟这屋里的味道,挺不好闻的。哦,对了,寻个太医来吧,七皇子有伤在身。”少女说着的时候还用手在鼻下扇了扇,似是真的闻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晋帝闻言摆摆手,示意少女可以离去,又让内侍替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解开了束缚,可那玉面郎君被松绑之后第一时间不是给面前的父皇与母妃请安或是告罪,而是扑向了另一边仍被绑着的水蓉,心中万分紧张,口中念叨着:“蓉儿,蓉儿,你有没有受伤?”。 淑妃本就一知半解,一直按捺着脾气没有发作,完全是因为心中记着年初赵嫔在这少女身上栽过跟头,不想自己重蹈覆辙,可转过头见自己儿子的做派,愈发觉得屋中那两个女子留不得了,至少这个叫水蓉的不能再留了。 晋帝也不在意自己那儿子有何动作,或者可以说,他觉得不论这蠢货能做出什么都不算出人意料,是以他也不愿在听自己的儿子是否有其他的苦楚,自己淡淡吩咐:“七皇子林琏,其身不正,管家不严,禁足三个月罚俸一年。水蓉莺俪没入掖庭。”。 七皇子原以为只是些小打小闹,自己身为皇子,晋帝也不过就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因此在听到晋帝做出的决定后难以接受:“不能没入掖庭,父皇,父皇,蓉儿身子柔弱,不能被没入掖庭啊,她撑不住的。”。 不等晋帝再说什么,淑妃便回过身重重的甩了林琏一个耳光:“胡言乱语,你莫不是疯了。来人,还不快将这两个贱人压下去。”。 御书房外的奴才连忙进屋,试图将七皇子与水蓉分开,可水蓉不停地往林琏怀中躲,林琏也将怀中女子抱得紧紧的,并不松手,那几个奴才也不敢真的用太大力气,怕不小心伤了贵人再受了惩罚。 察觉到那些奴才的心思,林琏便挣扎着起身,也不顾脚踝疼痛,抱着水蓉就要往外走去。晋帝见状气得不行:“林琏,你今日若是带着那个女人走出去,以后就都不用回来了。”。 林琏闻言顿了顿,可怀中的女子微微动了动身子,一阵幽香袭来,林琏便不再犹豫,继续往外走。身后中年帝王的声音响起:“来人,将林琏和水蓉,一同关进天牢。”。 崔清芷暗卫护送进宫的三个人,一个去了掖庭,两个去了天牢。曾一度的龙恩眷顾的淑妃并没有求情,毫无家世背景却能生育两个孩子还成为一宫之主,自然不是什么蠢笨的人,也看的明白,眼下并不是求情的好时机。 处置了那几个人之后,晋帝也没有在御书房多留,而是摆驾去了慈安宫。淑妃也直接回了华阳宫,可在看到等在主殿中的罗茹之后,心里的火气再也压不住:“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府给琏儿收拾些衣裳被褥,然后送去天牢,再给些银钱上下打点一下,莫要让他在里面这段时间吃了苦头。”。 罗茹不解,声音怯怯的询问:“收拾……收拾什么?七爷为什么会在天牢?”。 “水蓉得罪了安南,他为了护住水蓉,惹恼了陛下,被陛下关进天牢了。”淑妃坐在主位上,揉了揉额角,又闭上双眼思索了一会儿,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那立不起来的儿媳还坐在椅子上,是以女人心中气愤更甚,“怎么还坐在这?让你回去收拾东西,听不见吗?”。 罗茹脸色苍白,额角冒出几滴冷汗,闻言颤颤悠悠的站起身,往殿外走去。可刚走到院中,便直直摔了下去。院中洒扫的宫女连忙上前扶人,淑妃又派了人去太医院请御医过来走这一趟。可当几个宫女将摔倒在地的皇子妃抬入偏殿之后,方才有人注意到那妃色宫装上的点点血迹。 刘洵提着药箱出现在华阳宫偏殿的时候,淑妃正脸色苍白的坐在外间,四公主林瑶也双手微微发抖,屏风里,七皇子妃躺在榻上,一个紫衣婢女站在床头止不住的垂泪。刘洵也不知道要如何打破僵局,便直接上手把脉,片刻之后,又提着药箱从里间走了出来。 “如何了?”淑妃原本精致的妆容此时也难掩眉宇间的疲惫,只希望此时能听到一个足以安慰人心的消息。 第322章 小产 刘洵提着药箱摇了摇头,然后颇有几分惋惜的道:“七皇子妃此前应该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月份浅胎像不稳,今日是因为刺激过度情绪波动太大,所以落了红没留住。七皇子妃本就体弱,日后还需好生将养,微臣回太医院开些调理的药送来。”。 淑妃闻言只得幽幽叹出一口气,然后摆摆手让刘洵离开了。林瑶手中的热茶已经半凉,一口凉茶入喉,苦涩不已,二八少女试探的张张口,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母妃不如借这机会去寻父皇求求情,就说嫂嫂需要人照顾,皇兄陪在身边会好上许多。”。 淑妃思索了一番,而后拍拍褶皱的衣裙,对着下首的女娘道:“你去换身素净的衣裙,然后将身上的珠钗都卸了,与我一同去慈安宫给你皇兄求情。”。 林瑶闻言应了句是,而后便回了自己的偏殿中,让宫女伺候着拆卸珠钗、洗净铅华,后又穿了一身纯白色的襦裙,端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而另一边的淑妃也是同样作态,除去妆容的中年女人,脸上的皱纹明显了几分,身边只跟了两个侍女,一行五人行色匆匆的朝着慈安宫而去。 慈安宫中,崔清芷正坐在太后身侧同她讲此行途中遇到的些许趣事,逗得太后眉眼带笑,晋帝也跟着露出几分笑的模样。祖孙三代正和乐的时候,有宫人来禀,说是淑妃娘娘携四公主在宫外求见。 晋帝猜到这母女俩多半是来为林琏求情的,是以并不愿见,可那母女二人竟直接率着宫女跪在了慈安宫外。崔清芷正捏着手中的糕点小口品尝,就听到有小宫女汇报外面的情况,于是抬起眸子道了句:“在御书房的时候她没有求情,现在偏偏跑来慈安宫求情,应当不只是为了带着四公主过来唤醒皇祖母疼爱孙辈的感情才对。侍书姐姐,麻烦你从侧门出去打探一下可是华阳宫发生了什么事情。”。 侍书到底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一等大宫女,虽然知晓安南郡主极度受宠,但听到这种命令,侍书还是看向了太后,得到自己的正牌主子肯定后,侍书便带着两个小宫女悄悄的出了慈安宫。 不多时,侍书便回了慈安宫,而在侍书回来之前,淑妃与四公主一直跪在慈安宫外,半点不曾移动,便是五月日光灼热,额角已经微微冒出些汗水,也不去擦拭。 满头华发的太后娘娘坐在主位上,手中盘着一串紫檀佛珠,看见来人便问了句:“可问出发生何事了?”。 侍书想起自己得到的消息,多少有些感慨,毕竟若是那个孩子顺利出生,也算是皇长孙,自然能得不少宠爱与赏赐。但成熟稳重的宫女还是斟酌着开口:“七皇子妃在华阳宫小产了。”。 “既如此,皇帝就见见那母女俩吧。”身为上届宫斗的胜利者,虽然会为了一个无辜的生命惋惜,却也知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是以主位上的太后只是看了看身旁的晋帝,便替他做了决定。 淑妃母女两人进入殿中便直直跪了下去,眸中含泪,却依旧强忍着:“见过太后(皇祖母),见过陛下(父皇)。”。 不等高位上的母子俩宣起,淑妃便实实的磕了三个头,双眸中的泪水成行流下:“陛下,求您看在茹儿的份上,先放琏儿出来吧。茹儿,她现在需要人照顾,也受不得刺激了。”。 晋帝垂眸看着地上跪着的母女俩,不怒自威:“发生了何事?皇子府上下那么多人,怎么还需要林琏回去?再说他那养尊处优的样子也不会伺候人啊。”。 淑妃只顾着拿一方素帕去擦眼角的泪,跪在淑妃斜后方的林瑶,抬着头,声音柔弱,却还算条理清晰:“嫂嫂今日同皇兄一起入宫请安,皇兄府中有事就提前离宫了,然后午膳后,嫂嫂觉得身子乏,就在华阳宫多休息了一段时间,母妃去御书房给父皇送甜汤,后来等嫂嫂醒过来,准备和母妃辞行之后再出宫回府,就听到了皇兄被关进天牢的消息,然后嫂嫂就在华阳宫晕倒了,请了太医来,说是嫂嫂原本有了身孕,但是今日受了刺激,孩子,没保住。”。 晋帝闻言,一掌重重拍在桌上:“这个逆子。”。 “陛下,您看是不是让琏儿,让琏儿出来,等茹儿醒过来,看到琏儿心里也能好受些。”。淑妃所言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人之常情。以往妃嫔有孕,就算再不受宠,至少在刚刚诊出喜脉、生育孩子或是小产的时候,帝王定是会去看望一番的。 崔清芷闻言嗤笑一声,见周围几人看过来,连忙摆摆手:“没事,我就是刚刚想到之前看过的一出折子戏,觉得很有意思,你们继续。”。 少女虽然短暂的打断了众人的思路,但该唱的戏还是要唱下去,林瑶看不出晋帝到底是何心意,便又开口添了一把柴:“父皇,嫂嫂就是因为太过担心皇兄才小产的,若是嫂嫂醒来见不到皇兄,定是没办法好好休养的。”。 晋帝虽然对林琏的种种做法看不上眼,但也着实怜悯罗茹的遭遇和未能出生的孩子:“安洎,你亲自去天牢,问问那逆子可知错,他若是认错,便放他出来,让他带七皇子妃回府;他若是不认,准户部尚书进宫接七皇子妃回母家省亲。”。 淑妃听到这消息,心中稍微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提前派人去了天牢给自家皇儿送信,只要他低个头,这天牢便不用呆了,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因祸得福。只是可惜,天牢中的七皇子这段时间头脑显然不够清晰。天牢阴冷,几乎照不进日光,淑妃的人在天牢中见到七皇子时,他怀中还紧紧抱着水蓉,原本穿在身上的红色长袍也被脱下盖在了水蓉身上。听到那宫人的话,林琏也只是点点头,什么都没有多说。 第323章 折子戏 水蓉娇娇弱弱的攀在林琏身上:“爷,我们是不是快要出去了?奴好冷啊。”。 “蓉儿莫怕,等母妃同父皇求情,我们很快就能走了,等回了府,爷陪你去山庄别苑泡温泉。”林琏低声轻哄着怀中的女子,还在女子额头虔诚的落下一吻。 随后那怀中柔弱的女子又捏着嗓子道了句:“俪姐姐还在宫中,都是奴连累了她,爷能不能将俪姐姐救出来啊?府中只有俪姐姐对奴好,皇子妃和殷妹妹都不喜欢奴。”。 林琏愈发觉得心中柔软,自己的爱妾明明温柔懂事,谁对她好她便想着百倍偿还。她只不过是命不好,曾流落烟花之地,不然怎至于连个位份都没有,若是他有朝一日,能坐上那至高位,定然力排众议给她一个显贵至极的身份:“等我们出去,过几日让母妃想想法子,定能将俪儿救出来。”。 安洎到天牢时,林琏脸上已经出现不正常潮红,嘴唇干裂,精神头还算足。内侍特有的嗓音在林琏头顶响起,然后在空旷的天牢中出现回声:“殿下,皇子妃小产了,淑妃娘娘求了陛下恩典,您可以走了。”。 林琏踉跄着起身,扶着水蓉便要朝外走,可安洎身后的羽林军却拦住了两人的去路,林琏拧着眉:“公公这是何意?”。 “回殿下的话,陛下说了,只放您一个人走,水夫人还得留在这儿,您也别让我们难做。”安洎面露难色,在对上林琏的目光之后绽出一个略带些讨好意味的笑容。 水蓉白皙的手指小心的拽了拽林琏的衣袖,怯懦懦的出声:“爷~”。 林琏干脆就站在原处不再动弹,蹙着眉头厉声道:“你们走吧,就告诉父皇,本皇子在天牢呆的挺好的,暂时不准备出去了。父皇什么时候放水蓉走,本皇子什么时候出去。”。 安洎看出眼前这青年的坚决,略有些迟疑,但还是点点头,不再反驳:“这……好吧,咱家就先走了,殿下……照顾好自己。”。 天牢到底不像刑部牢房或是京兆府牢房,便是寻人托关系上下打点,里面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安洎独自一人回了慈安宫复命,刚刚止住眼泪,喘息还有些重的淑妃母女在见到安洎一个人的时候,心就沉了几分,而后就听到那内侍总管弓着身子道:“陛下,七皇子还在天牢,他说,天牢挺好的,您什么时候下旨释放水夫人,殿下什么时候走。”。 淑妃母女闻言彻底愣住了,过去二十多年,林琏虽贪图女色,到底不曾沉迷于此,这两个月也不知是怎么了,竟一次次为了女人失控。晋帝闻言更是硬了心肠,冷着脸看着不远处的母女:“你们都听到了,莫要再给那逆子求情了。至于罗茹,宣户部尚书夫妇进宫吧,朕就不去了,淑妃你看着处理吧。”。 淑妃闻言也无力再去反驳,只摇摇晃晃的起身,在林瑶的搀扶下回了华阳宫。那母女二人离去后,晋帝冷笑了一声,道了句:“慈母多败儿。”。 然后又看着不断往嘴里塞糕点的崔清芷,冷哼了一声:“你这丫头,刚刚笑什么呢?可别和朕说是折子戏,朕可没听说你还喜欢看戏。”。 崔清芷原本没什么表情,闻言却突然勾起一边嘴角:“夫君宠爱妾室,自己的孩子又是因为夫君而没的,这个时候说醒来想见到夫君,见到夫君能做什么呢?吵一架?还是打一顿?所以我觉得,七皇嫂还真是贤惠,若换做是我,就直接阉了这男的。”。 晋帝闻言突然觉得胯下一凉,只得假笑两声敷衍过去,然后就又听到少女开口:“原本平江府一案若是细查下去,户部和七皇兄也脱不了干系,只是现在不好动罗潜,不过您倒是可以借此机会离家着翁婿二人。”。 见到晋帝垂着眸子思考,崔清芷又幽幽开口:“但是,七皇嫂小产一事,我建议您再查查。”。 “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吗?”晋帝闻言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少女,等着她给自己答疑解惑。 崔清芷喝了口茶,然后道:“您政务繁忙,对坊间的消息所知不多。七皇嫂自婚后就一直在积极求子,为此户部尚书的夫人还专门送了个府医过去,药都喝了小半年了。您想,既然府中有府医给调理身子,怎么可能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还不知晓,这其中定然还有隐情。还有,那个水夫人或是莺夫人身上,应该有些东西,我是觉得水夫人问题比较大,若是可以,寻个医女去查一查吧,皇子府也查一查,殷夫人也不一定干净。”。 晋帝虽然心中不解,但对崔清芷还算信任,知道少女不会无的放矢,是以宣了龙卫出去细查,自己则是转过头询问少女为何有此判断。 “我名下有胭脂铺子,曾经接触过不少香料。再加上南诏善蛊,此前两国关系紧张,镇南军主要将领都曾花时间了解过,以便加以防备。今日与那两位夫人接触时,确实有一股难言的味道,虽然被花香掩盖,但嗅觉灵敏的人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崔清芷回忆了一下。 最初在雁鸣湖上她便觉出些微不对,可是当时是在室外,再加上周围人实在太多,她也不敢确定,可后来在御书房,有限的空间,林琏冲动的行为,让崔清芷愈发警醒,方才道了句味道难闻,哪成想当时屋里那些人,竟没一个当回事。 吃斋念佛多年的太后抬手揉了揉眉心,神情冷淡的道了句:“后宅隐私手段向来就多,当年先帝不也曾被香料迷了心智。老七虽然让人失望,可到底也是皇家子弟,皇帝还是要好好查查背后的始作俑者,方才知晓她们真正的目的。”。 这些话,就算太后不说,晋帝也知晓,他只忧心明日朝堂会因为那个逆子吵成什么样子,但这些事也不是单纯想想就能有个结果的。心中烦闷的帝王看着面前那百无聊赖的少女,心中多了几分不平衡,闹不清为什么他们崔家养出来的孩子个个争气,到了自己这儿就能惹气。 第324章 一成利 “平江府的案子,你去协助刑部审理吧。”。 崔清芷闻言愣了愣,不想揽太多事在身上,是以有些抗拒的回绝:“得罪人的事儿,您怎么总找我干啊?武举那事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呢,我哪有时间管平江府的案子啊。”。 晋帝并不理会崔清芷的抗议,却也并不好意思将目光同少女对上,只道:“又不用你真去做些什么,证据确凿,不过就是刑部升堂审理的时候你去旁听一下,当个吉祥物,免得时候有人找罗乱。”。 “怕的不就是有人找麻烦吗?谁当吉祥物,这个麻烦就要找到谁头上。没好处的事,我不干。”少女丝毫不为所动,拒绝的干脆。 晋帝手指虚点了点那坐没坐相的少女,斟酌着画了个大饼:“你把这两件差事办好,硝石制冰的生意便让你负责,可从中抽一成利。”。 晋帝也算是摸准了少女的性子,知道对少女而言,多少虚名嘉奖都不如真金白银让少女心中欢喜。果不其然,在晋帝说出可以抽取一成利后,原本懒散的瘫在椅子上的少女眸中多了几分光彩,却还是硬着语气道:“两成。”。 听到少女讨价还价,晋帝心中觉得好笑,却还是板着一张脸:“一成三分。”。 崔清芷竖起一根食指,然后摇了摇,坚定的道:“两成。”。 “一成五分,爱要不要,不要朕就把这差事给别人。”。 崔清芷此前估计过硝石制冰的盈润情况,也知晓晋帝能让出一成五分的利润便是极限,适可而止是一个成功商人所应具备的最基本的判断:“成交。对了,古阳府那边,我打着为国为民的名号从一些夫人小姐手中抠了些私房钱出来,不过都充作了古阳府库银,让刘太守用来填补修建堤坝的亏空,若是日后有人翻起这件事,您可得给我撑腰。”。 晋帝略梗了一下,然后揉揉额角,询问了句:“为哪个国哪个民?抠了多少钱?”。 “古阳府近些年因为泾河多次决堤,库银短缺,工部定的水泥造价不算低,朝中批下来的银钱有限,修建水泥堤坝还差些,我就摆了个赏花宴,一共筹集了两千多不到三千两吧,掏的最多的一个人好像是二百两还是三百两来着。”崔清芷虽然脑子好使,但是对于这事记得却并不算十分清楚,毕竟宴席上出钱的人太多,而最终金额却是古阳府的官员统计的,她也就随耳一听,之后便将这事抛诸脑后了。 严格说起来,两三千两,比照一下崔清芷一年的食邑俸禄,委实算不上受贿,不过是因为有林琏状告林琯的事在前,崔清芷便想着将自己能被人污蔑构陷的事都摊开来说一说,毕竟很多事自己说和别人说就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了。 晋帝原本听到少女专门提起此事还想着莫不是数额巨大,才让她如此警惕,可听到少女说的话,又觉得有些无奈,两三千两,甚至都不如宫中一个月采买所需,是以颇有几分无奈:“就这也值得你专门同我讲?”。 “值得的值得的,谁知道您养着的那帮臣子中有没有疯狗,会不会随意攀咬。哦,对了,刘元在古阳府也有些年头了,今年年底吏部考核之后,您准备把他调到那儿啊?”崔清芷还记着自己在古阳府应承下的事,便顺着刚刚的话提上一提。 晋帝若有所思:“刘元……就是那个兴安十七年的进士?朕记得他这些年的考核结果一直不错,你是有什么想法吗?还是说他有什么想法?”。按理说官员调动这种事,除了帝王,任何人都不该插手,可晋帝本就有意让崔清芷在朝中培养出一些“帮手”,也就没有觉得少女逾矩。 “刘元这个人,古板守礼,不知变通,挺适合入刑部或者大理寺的,吏部也还行。他本人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只是说想调回京中。他家大儿子今年参加秋闱,若是顺利的话明年春闱也方便些,小女儿也好寻份合适的亲事。”崔清芷回忆起在古阳府认识的兄妹二人,那少年人看起来要比他父亲圆滑一些,也更适合官场一些;而那女娘,初来盛京城,恐会受些欺负,不过也要看刘元的官职如何,毕竟盛京城中的世家子女,最会拜高踩低。 太后毕竟年纪大了,在一旁听了许久,难免觉着乏累,便坐在主位上打了个哈欠。崔清芷观察能力很强,屋中人又不算多,自然注意的到主位上那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的举动。少女从原本瘫坐的椅子上站起身来,轻晃了晃腰之后便走去太后身边:“皇祖母听烦了吧,我给您揉揉肩捶捶背?我这手艺可是和镇南军中的军医学的,最是解乏。”。 太后拍了拍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你可比宫中那些个贴心多了,也比他们让人省心,你那些皇兄啊,十五岁出宫立府,参与朝政,可一个个就顾着拉帮结派。再说你那几个皇姐,到现在一个个也只是想着怎么嫁个如意郎君,可没想过为皇帝排忧解难。”。 崔清芷和几个皇子公主接触的并不算多,有限的了解基本来源于陌若楼的情报,此时也不会对那几个人多加议论,只是浅笑着搭话:“小十一这段时间进步很大,《大学》和《中庸》都背完了,这几日祖父正在家中给他讲解,剑法也练了一套。过几日我空下来给他寻匹小马,教他骑射。”。 “你们崔家的教养一向不错,从你身上就能看出来。林珒在你身边,我很放心,日后,就端看他自己的能力了。早些年我就说,皇子不应该在后宫养大,建个皇子所,让奶嬷嬷在身边照顾就是了,皇帝非不听,说什么母子在一处,孩子才不会长歪,如今你看看,一个个都歪成什么样了……”提起这些孙辈,太后便觉得自己有说不完的身为过来人的经验可以传授,再加上今日七皇子做的事,太后对晋帝与后妃也多了几分不满。 第325章 详查严惩 晚膳就摆在太后的慈安宫,用膳的人不多,晋帝与太后也不是什么奢靡的人,所以也不过就是八道菜肴外加两份侍棋准备的糕点,只不过御膳房的人在得知这顿膳食是送去慈安宫,且晋帝与安南郡主都在慈安宫中等着陪太后一同用膳时,拟定的菜肴更加精美几分:爆炒凤舌,桂花鱼翅,樱桃肉…… 晋帝与太后在宫中多年,早已吃惯了这些美味佳肴,但是对崔清芷而言却还是不小的殊荣,因为有些菜品,就算她能让手下的厨师研究出做法,可食材也不是那么好得的,是以只能在心中想想。 户部尚书罗潜携夫人入华阳宫时尚不知晓发生了何事,看到自己女儿躺在偏殿的榻上也还是一脸疑惑,可罗夫人却激动起来,毕竟那是她唯一的血脉:“娘娘,茹儿这是怎么了?”。 七皇子妃小产一事,自华阳宫宣过太医后便无法隐瞒,可淑妃也怕自己费尽心机替儿子寻得岳丈因为这事而彼此离了心,所以淑妃只是做出一副痛苦的神色:“茹儿身子骨太弱,没能留住这个孩子,也是这个孩子福薄,与我们皇家无缘。今日是陛下开恩,准许你们接茹儿回府将养,所以本宫才着人请你们前来。”。 罗夫人闻言顿时痛哭不已,再顾不得什么君臣之分,直接扑倒自己女儿身上:“我可怜的女儿啊,怎么就让你受了这般苦难。”。 罗潜心中还存着一些礼教规矩,只是面色仍旧不解的开口询问:“敢问娘娘,小女在华阳宫中小产,殿下此时何在?为何不见殿下?”。 淑妃痛苦的揉了揉眉头,然后长叹一声:“唉……琏儿他啊,做错了事,惹恼了陛下,如今被陛下关起来了。”【别再问了,再问就不礼貌了。】。 罗潜为官多年,揣测上位者的心意也算擅长,所以并不执着于此,毕竟若是自己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大可以寻人去打听,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一个皇子被帝王处罚关押这种大事。 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儿和哭嚎不止的夫人,罗潜只皱了皱眉,然后朝着淑妃拱拱手:“臣与内子谢陛下隆恩,这就携妻女回府了,待殿下解禁,再送小女回皇子府。”。 向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七皇子被关入天牢一事虽然宫外不知晓,可几位有权势的妃嫔公主全部在一夜之间知悉,有皇子的妃嫔还不忘寻人给自家儿子传信,既是为了让孩子约束府中人,莫要犯同样的错误,也是在给孩子谋篇布局提醒。 五月初六早朝时,身为御史中丞的崔问勍率先发难:“七皇子纵容妾室中伤辱骂郡主,事后攀咬污蔑;五城兵马司越俎代庖欲行京兆府之事,还请陛下详查严惩,还郡主一个公道,还黎民一个公道。”。 崔问勍的话刚刚说完,立时就有几位崔家的门生旧故站出来附和:“还请陛下详查严惩,还郡主和黎民一个公道。”。 “请陛下详查严惩。”。 …… 龙椅上的晋帝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开始点名提问:“老三,你以为如何?”。 三皇子林珀愣了愣,毕竟自年初那日之后,虽然禁足解的很快,可父皇却再也没有在朝堂上点过他的名字问过他的意见,也不曾单独召见过他,就连前往平江府一事,也是寻了此前不曾有什么建树的老八。 林珀迟疑的片刻,晋帝的声音又一次在上方响起:“老三,想什么呢?”。 棱角分明眉眼如炬的青年回过神来:“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兵马司越俎代庖一事定然需要详查,若真是违反纪律需得严惩,至于崔中丞说的七皇弟纵容妾室欺辱污蔑安南一事,若是属实,还应询问安南的诉求,而后由七皇弟处置,毕竟这皇弟的后院,我们这些兄妹都不该随意插手。”。 这番话看似很是圆滑,既说要考虑崔清芷的想法,又说林琏的后院林琏做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曾听闻七皇子已经入了天牢的消息呢。可剑指皇位的皇子与混迹朝堂的老臣并不是傻子,这话说的直白些不就是七皇子若是惩罚重了,那就是安南郡主不依不饶,七皇子若是惩罚轻了,那就是七皇子自己轻视安南郡主。 罗潜自是知晓七皇子已经被晋帝关起来的事,可刚刚听到崔问勍讲的纵容妾室,也算是知晓了七皇子被关的原因,再想一想这段时间来晋帝对安南郡主的宠爱,也知晓了晋帝是在给安南郡主撑腰,因此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给自己的女婿求情。虽然他并不是多喜爱罗茹这个女儿,但他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女儿被一个妾室压在头上。 眼见着殿下的人心思各异,晋帝抬起手往下压了压,而后百官噤声,听到高位上帝王的声音在上方回荡:“老七的事,朕昨日就知晓了,已经处置过了,众爱卿不必再议,原本七皇子手中政务全部由安南代理,一应官员朝后寻安南郡主对接。众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众官员皆缄默不语,晋帝自然就默认了没有什么要紧事,由是摆摆手示意安洎宣旨。立刻有小太监将昨日就准备好的圣旨递上,而后安洎尖细的声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不同于百官的心惊,林琯只觉得心安,毕竟当初平江府如何没有人比崔清芷更清楚,平江府一案交于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理,崔清芷旁听行监察之责就意味着自己不会因为老七的那张状纸而被诬陷,就算最后因为那事真的受了些小小的惩罚,崔清芷也知晓自己是替谁背锅,到时再向陌若楼泄露一二…… 一场朝会结束,文武官员各怀心思的往殿外走,刑部尚书还疾行几步去追赶前面的崔清芷,口中念叨着:“郡主,郡主留步……”。 第326章 离死不远了 崔清芷听到刑部尚书冯良安的声音,原本准备出宫的步伐止住,一旁的崔问勍见此也跟着驻足,但还是小声询问:“你四哥倒是同我说了京兆府发生的事,也说了你差暗卫将人送进宫中,可是后来宫中发生了什么?今日朝堂之上怎么没见到七皇子的身影?莫不是被禁足了?还有陛下是如何惩处他的?”。 身边人听闻这对话,再看崔问勍的神情,就仿佛若是晋帝轻拿轻放他明日朝堂之上还会为此争论一番一样。 冯良安靠近时就听到本就神色清冷的安南郡主面无表情的回了句:“哪里是禁足了,那位殿下现在在天牢呢,一时半刻应该是出不去了。”。 冯良安一时觉得自己可能离死不远了,虽是无心,却知晓了太多。而后他便见到那向来桀骜的郡主换了副表情,嘴角扬起淡淡笑意:“冯尚书,此时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郡主刚刚接手诸多政务,定然繁忙,臣想问一下郡主何日空闲,我们好审理一下平江府一案”冯良安虽然为少女变脸的速度震惊,但还是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然后直接表明自己的目的。毕竟尽早确认尽早离去,免得自己走得慢了,又听闻什么不得了的事。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思索了一下自己后面需要处理的事情后表态:“这案子主要还是大理寺与刑部主审,本宫只是旁听,是以冯尚书派人与大理寺协商好升堂的日子,然后提前一日派人去给我递个消息,再给我一份完整的卷宗就是,不必迁就本宫,本宫定然按时出席。”。 冯良安原本以为自己还要费些功夫才能得到少女的准话,毕竟盛京城中哪个贵女郎君不是摆着谱端着个架子,接触下来才发现,少女虽然性子清冷,却实在是个好说话的主,再想到她民间的声望,冯良安觉着,若是这少女是陛下的女儿,说不准陛下早早就准她开府参政了。 崔清芷自是不知冯良安的心思,见冯良安还站在这里默不作声,她便又轻声道:“冯尚书?可是还有什么事?”。 冯良安回过神来,拱拱手道:“无事,臣等确认好再行知会郡主,郡主先忙,臣先行一步。”。 崔清芷点点头,再次转过身同等在另一旁的崔问勍道:“昨日离宫时已经太晚了,所以才没有派人去您府上告知一声,连累三伯为我担忧了。”。 崔问勍抬手拍了拍少女的肩:“一家人,哪里用那么见外,不过,陛下怎么突然交代给你那么多事啊?可能忙得过来?”。 “七皇子毕竟进了天牢,也不好再处理政务了,我也就是暂时代管一段时间,倒也不算是很忙,过段日子办个诗会也使得,而且,小十一也十二岁了,应该接触接触朝政了。”言至此处,少女才觉得有些为难,毕竟比起那些母妃得势,七岁就进入上书房的皇子,林珒实在落下太多了。 崔问勍见少女心中有数也不再多言,只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回了自己所在的衙门。崔清芷出宫后倒是没急着处理手中的政务,而是去了盛京城中的本草堂。 少女进入药铺时,机灵的学徒站在柜台后招呼:“贵人里面请,需要些什么药材?”。 崔清芷在这间不算太大的药铺内扫视一圈,然后朝着学徒道了句:“我要滇南百花蕊。”。 有些花草可入药,可医书上并没有哪一张药方需要百花蕊,且面前的少女又限制了滇南这地名,学徒自是察觉出不对,急忙请了药铺掌柜出来,怎料药铺掌柜听闻后立刻变了神色,急忙从后院走出来确认了一下来人,随即恭敬愈深:“郡主亲自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易姑娘可在?”。陌若楼中会医术的不算多,所以也没有经营相关的铺子,本草堂是崔清芷同牧家合作创立的,牧家负责主要经营管理,崔清芷负责保证陌若楼特有药物的供给。而在凝易需要的时候,本草堂也需要为凝易提供一个落脚之处,此次回京,凝易便住在此处。 那药铺掌柜摇摇头:“易姑娘刚刚出门不久,不知道去了何处,只说今晚会归。”。 崔清芷点点头,也不为难这掌柜,只交代了一句:“无妨,待她回来转告她,今晚我会让人来接她,莫睡的太熟。”。 掌柜的点点头应了下来,保证自己定然办妥此事。 交代好这些事情的崔清芷沿着长街直接回了自己的郡主府,方才靠近府门,便有门房急急的迎了出来:“郡主怎的才回来?刚刚来了几位大人,现在正在花厅,郡王陪着呢。”。 南炂虽然在盛京城呆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可他毕竟是个来做富贵闲王的吉祥物,既不曾领职务,也不曾参加朝会,认识的官员实在有限,能同这些人交谈的也并不算多,所以只是同几人问了句好,然后便端着茶杯陪这些人发呆。 崔清芷看了看旁边坐着的几人,除了两名刑部官员,还有户部与兵部各一人,心中觉着好笑,嘴上也就直接问了出来:“诸位大人来的很快啊,本宫记着此前户部办事效率还挺慢的,本宫不在盛京城的这段时间,进步很大。不如我们书房详谈?”。 刑部侍郎封辞率先开口:“郡主,下官只是奉冯尚书之令,来送卷宗的,既然卷宗送到了,下官就不耽搁郡主了。”。 封辞的话说完,下首的官员就急忙将刚刚放在手边桌案上的卷宗捧到崔清芷面前。崔清芷简单翻阅扫视了一遍,然后点点头,示意程伯代为送客。刑部官员离开后,崔清芷就直接起身抬脚朝外书房走去,莫风捧起桌上的卷宗跟在后面,户部与兵部的官员对视一眼,起身跟了过去。 郡主府外书房中,算上莫风一共只有四个人,一个主家,一个侍卫,而后便是两个官员。户部过来的是左曹郎中姬寂,一个目前看来还未站队的青年人。 第327章 告御状 姬寂知晓,相比于兵部的长官,自己在这里更不得人待见,是以在众人落座之后,姬寂便率先开口:“下官户部左曹郎中姬寂,今日前来是想同郡主议一下平江府的案子。不知郡主可能暂时屏退左右?”。 兵部侍郎陈光傅闻言正欲起身离去,却听到主位上的少女搁下手中的茶盏道:“无妨,莫风本就是本宫的人,至于陈侍郎,想来也不会将我们今日见过的事说出去,对吧,陈侍郎?”。 陈光傅本就是个直性子的人,虽然被官场磨去了一些棱角,却还是喜欢直来直去,更何况自家兄弟还在南境镇南王手底下谋前程,是以在少女说出那番话的时候,陈光傅便点着头拱手道“正是如此”。 姬寂心中稍安,而后正色道:“平江府众官员贪污行贿,应有一部分送入了京中,经由罗尚书的手进了七皇子府。皇子府上那位殷梨,正是前平江府太守赵潜的师爷殷闲养的义女,送入京中原也是为了帮衬七皇子妃争宠。所以七皇子状告八皇子滥用私刑一事,下官猜测应当不单单是为了替自己的岳父求情,下官怀疑那殷闲手中定是有罗尚书和七皇子受贿的把柄。”。 崔清芷点点头,然后眸中闪过一丝兴味,抬起头看着下首的官员问了句:“那姬大人今日前来告知本宫这些,是为何求?”。 姬寂闻言直接起身跪在地上:“姬寂此来,于公,官员争利苦的是百姓,想为天下苍生求个公道;于私,下官的小妹正是死在七皇子府上,下官想为小妹报仇。”。 长相儒雅的青年此时眼中恨意灼人,像是要去撕碎猎物的猛兽。 “既如此,你不该来寻我,当去敲登闻鼓告御状才是。”崔清芷冷着眸子,猜不透眼前这青年人的想法。 怎料这人闻言直接跪坐在地上,眼眶泛红声音哽咽:“郡主怎知我不曾动过这个念头?”。 崔清芷略有些不解,京中几个皇子结党营私她知晓,每个人的后院拎出来都宛如一团乱麻她也知晓,但她的眼线都主要落在几个重要的别国奸细身上,并不曾注意过每日来来去去的普通奴仆与拉去乱葬岗的尸身啊。 而后便听到那青年人道:“下官自有父母早逝,与小妹相依为命长大,小妹原是在家做些绣活贴补家用,可后来有绣坊老板说有贵人看中了小妹妹的手艺,想要小妹去府中绣一扇屏风,待到屏风修好,有一百两银钱可拿。小妹同意了,原是计划一个月完工的,可两个月过去,小妹都不曾回家,又赶上下官参加科举,便想着科举结束之后去绣坊问上一问。第一次去时,那绣坊老板只道不知,第二次再去时,绣坊早就改头换面做起了别的生意,老板也不再是之前的那一个。下官去了京兆府,可京兆府说我无凭无据,不曾立案;随后敲响登闻鼓,来的却是七皇子,七皇子道小妹在他的府上,与他两情相悦,只是不方便让我们二人相见,他说等我有了功名,便可以抬小妹为侧妃。我原想着小妹若是真心爱慕七皇子,倒也无不可,只是孤男寡女到底不好听,便想先将小妹接回府中。可七皇子却改口说因为小妹貌美,惹了府中妾室不满,被下毒杀害了,至于那妾室,已经被他活活打死了。这事就此不了了之。后来礼部放榜,下官侥幸榜上有名,便在七皇子的运作下去了户部,这许多年,做到了左曹郎中的位置。”。 “若是如七皇子所言,已然替你与令妹报了仇,你同七皇子之间应该恩怨全消才是,更何况据我所知这几年七皇子在朝中对你也是多有提携,你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崔清芷听了这么一出故事,虽然心中惋惜那个命薄的女娘,却也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口。 跪坐在地上的青年双眼通红,声声质问:“郡主上过战场,入得朝堂,当真如同那些后院中娇养长大的贵女一样吗?您也认为后院争宠失了分寸都是女子的错吗?若是男子洁身自好,都如清河崔氏一样,非无子不得纳妾,女子又何必在后院争宠?便是真的喜欢上不同的人,但治家有方无有偏颇,又哪里会闹出人命官司?”。 姬寂的质问让陈光傅有些面上无光,因为他后院的后院中不说姬妾成群,却也又三五个,便是庶出的子女也有十余个,可转念一想,而今晋朝稍微有点权势地位的人家,除了清河崔氏,那个不是如此,便又理直气壮起来。 “你可知,七皇子已经入了天牢?纵使人人都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你小妹一事到底已经时隔多年,一不见尸身,二没有证据,便是本宫也无法凭空捏造这些去给你妹妹讨个公道。”崔清芷虽然震惊于青年能有这种觉悟,却还是没办法应承下他心中所想。 姬寂闻言也不露出任何其他情绪,只是开口询问:“若是下官将手中掌握的证据尽数呈上,郡主可能保证将罗尚书判刑?”。 “那要看你呈上的证据是否充足到能让罗尚书判刑了。”若是布局周全,崔清芷并不介意将一个三品大员拉下马,毕竟只有将这些无能的人拽下来,才好扶持其他人上位不是,可少女似是突然想到些什么,眯了眯眼又开口道,“你莫不是想……”。 地上的人突然跪直了身子,垂头恭恭敬敬的道:“下官如何想并不重要,郡主如何想才重要,若是郡主能够将罗尚书治罪,且在事后护下罗五小姐母女,下官愿为郡主刀。”。 姬寂原是想着这种事情还是密谋的好,可崔清芷非要留下陈光傅,姬寂倒是无所畏惧,早在听闻自家小妹离世后,便觉得自己这一生也不过如此,护不住想护的人活着又如何。可这边青年的话刚刚落地,旁边就跪下了一个孔武有力的身躯:“郡主,下官,下官什么都不知道,下官的弟弟还在镇南军中,下官唯郡主马首是瞻。”。 第328章 陈家 崔清芷原是单纯想看看到底这两人来是有什么重要公务,可实在没想到就要这样收下两个重要官员。少女拧着眉思索了片刻,并不直接回答他们的话,而是另有疑问:“姬大人刚刚说要本宫护下罗五小姐及其母,是何缘故?若本宫没记错,罗五小姐生母可是罗尚书的宠妾。”。 姬寂愣了愣,转头想眼前这少女是从一品的郡主,手中有些眼线知晓些消息也没什么不对,便回答道:“七皇子欲将罗五小姐许我为妻,但罗五小姐虽然容颜昳丽实则性子天真,还有些木讷,在罗府时常被主母磋磨,是楚夫人,就是五小姐生母同我讲,她原是有心仪的男子,很快就会成亲,结果被罗尚书强行占为己有,希望我救她们母女二人离府。至于此前同郡主说的证据,户部的自有我整理誊抄,而罗尚书手中的余下大部分,皆是由楚夫人寻来的。”。 “姬大人说的这些,本宫需要查证,若是确认了,自会派人去府上通知与你,眼下,大人不如先行回府,莫惊动了他人。”崔清芷右手在桌案上轻点,而后开口赶人,毕竟时候不早了,她可没有留人用膳的习惯。 姬寂也知晓自己不好耽误太多,便顺着少女的话请辞离去,而另一旁跪着的陈光傅在青年走后抬起袖子擦了擦鬓角的汗,然后目光有些躲闪的看着主位上的少女。 崔清芷又啜了口茶,润了润已经发干的嘴唇,才提起还在跪着的兵部侍郎:“陈侍郎莫跪着了,起来叙话吧,若是本宫没记错,你弟弟就是陈光仲吧?也算是一表人才骁勇善战,如今在镇南军中也是个副将了。”。 陈光傅从地上站起身来,咧着嘴笑了两声:“嘿嘿,小弟是比我骁勇善战,所以当初才一意孤行去了边疆从军,我们都没想过他能这么快建功立业,就是可怜家中老母,本来是最疼爱小弟的,可如今也多年未曾见过了。”。 崔清芷面露不解:“镇南军中无论是何官职,每两年均可休假一次,只要提前报备即可,陈将军入伍多年,应是有几次回京探亲的机会才是。”。 陈光傅闻言叹了口气:“不怕郡主笑话,不过是因为光仲的婚事闹成了这样,母亲想为他讨一位京中的世家女子做妻,可光仲说自己已经在滇南娶妻生子,母亲不愿认那母子,为此光仲便不再归家了。”。 要不老话总说儿女都是债,婚姻一事,父母子女总是各有各的想法,为此有些纷争也实属常事,崔清芷也不好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只淡淡的道了句:“陈将军在滇南的妻子我倒是见过几次,那位夫人是个温婉贤惠的,孩子也很活泼可爱,好好教导,日后应是不会堕了陈府的名头的。”。 “能得郡主这番夸奖,想来母亲也该放心了。”寒暄过后,陈光傅提及了此番拜会的主要意图,“武举一事,不知郡主是何想法?”。 提及武举,值得说的事实在很多,武举不同于学子科举,需要考察的项目很多,而每次武举之后的结果,都不尽人意,最直观的反应便是武举名次好的,到了军中反而表现平平,究其原因,便是因为武举考核有些脱离实际,诸如射箭一项,武举考核只有固定靶,而战场之上,敌军不可能一动不动等你射杀。而此次晋帝点了崔清芷负责武举,想来也是存了武举改革的心思在其中。 “七月州试,十月盛京城会试。具体考核我过几日拟个章程出来,届时我去兵部寻你们商讨可行性,而后请陛下定夺。州试主考人员我来定,兵部奏请陛下下旨令各州城护城军协同配合就是,州试结束后,我们拽着礼部一同商议会试的详细安排。”崔清芷左手食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敲着,说话时已经在脑海中对武举有了初步的构想。 陈光傅闻言心绪有些复杂,虽说能者多劳,可听安南郡主的意思,向来对武举考核内容的改动应是不小,这样对于筹备已久的考生而言着实是不小的打击,兵部兴许还会有些官员为此有些苦恼,但有安南郡主此番行为,兵部确实减轻了不少压力。 陈光傅此番前来也是得了兵部尚书的指示,借着陈光仲的的情分拉近一下双方的关系,了解一下安南郡主的想法,以便日后更好的共事,免得产生什么龃龉。如今目的既然达到了,陈光傅也不再多留,而是主动请辞。 莫风将人送出后,主动回到书房来为崔清芷研墨,清水逐渐溶出墨色,少女手中执着一根狼毫细笔,在铺好的宣纸上随意行文。莫风安静肃立,并不去打扰少女的思路,直到少女写完足足五页纸,才放下手中的墨条,转身从后面的书架上取出一沓厚厚的信件:“这些是陌楼主传来的西南五城护城军考核汇报,属下看着并无不妥,您看是否需要再行确认?”。 崔清芷揉了揉略有些发酸的手腕,并不曾去翻看那些信封,而是开口询问:“林翼如何了?”。 那个目标远大的落魄贵族,也不知晓在她不在京中的这些时日,那个目标远大的落魄贵族可曾有什么样不同寻常的经历,反倒是自己自回府就不曾见过他。 莫风闻言,眼中有了几分笑意,语气却听不出丝毫波动,只恭恭敬敬的道:“您离京后大概半个月,林翼便启程去了陌若楼,上个月初已经通过了楼中考核,只是在考核时受了些伤,两位楼主便做主让他在楼中调养,顺便接触了解些楼中的事,想来近几日应该也要启程返京了。”。 “既如此,等他入京后,你和莫雨带着他拟个主考官名单给我,镇南军与陌若楼的人你和莫雨都熟悉。”崔清芷仔细思忖了一下,镇南军作战经验丰富,陌若楼擅行诡道,再有黑甲军从中协调平衡,也算是相对合理的考官阵容,只是莫风莫雨毕竟对黑甲军不熟悉,所以黑甲军那边还是要自己出面调人。 第329章 云湖别苑 莫风闻言点头应下,不等少年侍卫再开口,门外便响起了程伯的声音:“郡主,老太爷让我来问问可要一起用晚膳?”。 崔清芷思索了一番,便回了一句:“晚膳摆在倚山苑,去玉衡院请了十一一同过去用膳。”。 程伯站在书房外笑着回话:“十一少爷眼下就在倚山苑,郡主过去便能见到。”。 崔清芷听到这话也不再避讳,只吩咐莫风将未处理的公务送去观澜苑中的书房,而后起身抬脚去了倚山苑。崔清芷行至院门口时便听到那院中一老一少引经据典商论时政的声音,少女心绪松快了几分,抻了抻自己的衣袖,而后便迈步走进院中。此时的林珒一身锦衣华服,头顶白玉发冠,比之此前在宫中,更像是皇子龙孙。 因着两位主子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是以周围伺候的奴仆在见到来人时只是屈膝弯腰沉默着行礼。片刻之后,两人刚刚将那事情商讨出个所以然,方才注意到院中多了一个人。崔老太公只抬头看了少女一眼,而林珒却规规矩矩的起身问安:“阿姐。”。 “近几日可有什么收获?”崔清芷翻了翻林珒手边的《尚书》,状似无意的开口询问。 “祖父清晨刚刚同我定了后面的学习安排,而后便是讲了讲此番离京的经历,并无太多额外的知识。”林珒恭恭敬敬的回话。 崔清芷闻言点了点头,而后道:“明日有何安排?”。 林珒看了看崔老太公,见崔老太公并未表态,便斟酌着开口:“明日上午跟着大哥学史,并无其他安排,阿姐可是寻我有事?”。 “我明日中午回府用膳,午后带你去挑匹小马,以后每五日带你去一次马场练习骑射,”而后少女转头看向在一旁伺候的雾松,接着道,“雾松与云桃同去,待挑好马驹,雾松去寻程伯,让他找绣娘入府为你们主仆三人裁几身骑装。”。 林珒心中雀跃,此前在宫中,每每听闻诸位皇兄皇姐可以跟着去狩猎,自己便很是羡慕,而今自己也有机会接触骑射了,半大少年忙不迭的道谢:“多谢阿姐,日后阿姐若是忙,我也可以自己练习的。”。 下人能跟主子一样读书习武的并不多,何况是花费颇多的骑射,是以雾松也忙不迭的跟着自己主子道谢:“多谢郡主恩赐。”。 “无妨,你们也不必挂心,我有空自然由我来教导你们,便是我有事要忙,也会为你们安排好师父,不会忘记你们的,你们只记得好好学就是。”少女并不觉得每逢五日抽取半天出来是什么难事,毕竟自己大小也是个将军,练习骑射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郡主府内的演武场毕竟小了些,只能简单的射靶或者两人对打,骑马还是要去京郊马场。 而后崔清芷便讲起了近几日朝中种种,询问起林珒的想法。半大少年略作思索,双眸转了转,一边思考一边回答:“三哥自年初禁足起便小心行事,如此明哲保身也不让人意外。七哥这事,罗府现在是什么态度?京中可有能替代罗尚书的人?等阿姐将平江府一案处理完,估计八哥会寻到府上来。但五哥最近有点过于安静了,阿姐是何打算?”。 崔清芷转了转手中的青瓷茶盏,低头浅笑:“我打算……放你阿炂兄长出去钓个鱼。办个诗会,邀京中的贵女郎君赴宴,打入朝中这些官员的后院。”。 林珒面露不解,想不明白刚刚明明是在讲政事,怎么突然就要办诗会了。 崔清芷见此笑了笑,为见识有限的少年答疑解惑:“宴会最是热闹,也能见众生百态,有所图谋的世家定然有所表示,家风传承自然也会在其子女身上显现,端是看那些贵女郎君的表现,便可对其父母的行事作风加以推测,虽不是完全无误,但也能有七八分把握,对于合适的人家,再加以调查,便能寻到符合要求的人。所以啊,日后我们阿珒寻夫人时,也要找个聪慧贤良的女娘。”。 林珒闻言点点头,再次开口询问:“那诗会阿姐可能带我去?”。 崔老太公想着这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便只是回忆崔家在盛京有哪些庄子适合给崔清芷办诗会,随后便听到崔清芷再一次开口:“带你过去看看能有何难?不过那种场合你不适合露面,届时我让人在隐蔽处置方桌案,你在那里听听看看就是。祖父,过几日让程伯点些人跟着白芷紫苏她们去乐游原边上的温泉山庄筹办这事吧。”。 崔老太公抬起眼来,疑惑的询问:“温泉山庄?什么温泉山庄?乐游原那边的温泉山庄不都是归皇家所有吗?”。 崔清芷默了默,然后略有些怯懦的道:“嗯,乐游原边上有五个温泉山庄的,原本都是归皇家所有的。”。 崔老太公严肃了几分:“然后呢?”。 既然已经开口,崔清芷索性不再假装:“然后我就找陛下和太后讨了一个来。”。 “哪一个?”。 “云湖别苑,”少女心一横,将那份产业直接透了个底,“还有别苑周围百顷林地。”。 崔老太公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云湖别苑是那五个温泉山庄中最大的一个,百顷林地更是一笔丰厚的产业,自家这个丫头,说要就要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老太公,沉默片刻后,只语气略有些沉重的询问:“陛下就直接给了?”。 “那怎么可能?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位陛下,抠门的很。我给他递了两个赚钱的方子,又给太后送了不少女子用的香胰脂粉,都是宫中没有的。”虽然那方子放在自己手中自己也不会用就是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然当年阿娘也不至于将那些东西死死瞒住。 崔老太公放下心来,林珒却在心底撇了撇嘴,觉着自己的父皇着实小气,既然已经赏了,干脆把那些一起赏下来算了,如今这样,就算阿姐想要重新修葺别苑,也要顾及不能影响到周围,颇为棘手。 第330章 脉象有异 林珒面色不虞,虽不至于将心中想法泄露个彻底,却也能轻易让人察觉出不对,是以崔清芷轻声询问道:“在想些什么?这么入神。”。 林珒抬头,神色认真的询问:“阿姐很喜欢温泉山庄吗?不如我想想办法,把另外几个也给阿姐讨来?”。 少年说的真诚,在一旁伺候的雾松却开始心惊胆战,生怕安南郡主在这时道一句“喜欢”,好在他的担忧并未成真,坐在一旁的郡主思索片刻后回答:“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够用了,地方大了,打理起来需要的人手也多,养起来怪费钱的,就现在这样挺好。有个温泉庄子,冬季能搞些新鲜的菜来吃,林子里可以种些果树,咱们府中人又不多,种的多了也是浪费。”。 听到少女这番话,林珒方才打消了心中的念头,只是多道了一句:“可是阿姐的所作所为若是让宫中知晓,怕是父皇也会对阿姐的果蔬起念头。”。 “法子交给他,让他自己安排人弄去呗。”崔清芷颇不在意。 …… 夜幕降临,崔清芷换了一身黑色暗纹窄袖长袍,外面罩了一件兜帽极大的黑色斗篷,而后悄无声息的离开郡主府。虽然不曾惊动其他人,可跟在少女身边的暗卫却是紧紧坠在她身后。少女离府后直奔本草堂后院,院中那位素色衣裙的女娘早已等候多时,见到来人也懒得动弹:“你来寻我是出了什么事?”。 “去拿件斗篷,然后跟我走一趟,有两个人需要你帮忙看看。”崔清芷站在院中,却并不解释什么。多年来的默契让凝易知晓,这其中怕是涉及朝中之事,自己一个江湖中人确实不该知道的太多。 “只是看看?”孤傲的女娘出声询问。 “只是看看。”崔清芷不假思索,只是看看,就算真的有问题,也不是她该操心的。 凝易闻言回房取了件与崔清芷身上极为相似的斗篷,而后便安安静静的由着少女带她飞上房顶。几个跳跃之后,两人落在了一座三进院落西侧院的屋顶。崔清芷观察了下四周,然后悄然落在院中,手刀砍在几个婢女的侧颈,然后一起一落,将屋顶的凝易带了下来。 两人对视之后将兜帽戴起,严严实实的遮住面容,而后一前一后走进屋中。这两日睡了良久的罗茹此时虽然虚弱无法起身,却很是清醒,见到屋中进了人,柔柔弱弱的开口询问:“你们是谁?”。 崔清芷并不回答罗茹的问题,只压着嗓音道:“无意伤你性命,乖乖配合就是。”。 罗茹虽然疑惑,但她知晓,这两人既然能避开府中家丁寻到自己这里,想来就算自己喊来了人,也阻止不了这两人的行为,是以只安静的看着那两人动作。 原本落后崔清芷半步的凝易自顾自搬了个圆凳到床边,然后冷冷开口:“手。”。 罗茹愣了愣,从苏绣锦被中抽出自己手,随后便见到床边的人将左手搭在了自己腕间,片刻之后,那女子向右偏了偏头,像是询问站在不远处的人。 那人沙哑的声音传来:“在这里直说就是。”。 “她刚刚小产,日后很难有孕。”凝易将自己的诊断说出,却见崔清芷未有任何动作,想来少女应是已然知晓这事,而让她过来也不是为了听小产这个结果,是以又补充道,“她本就子嗣艰难,此次有孕已是万幸,但这一个月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胎像不稳,再加上受惊,所以才会小产,不然这胎儿应该还能再留半月左右。”。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而后便转身往外走,凝易见此也起身准备离开,只留下罗茹一个人躺在床上发怔。待两人消失良久之后,罗茹方才开口:“来人啊,去请老爷和夫人过来。”。 已经离去的崔清芷与凝易,此时已经站在天牢对面,黑漆漆的大门让人心生畏惧,凝易语气中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惧意:“你要我看的第二个人在天牢?你疯了?天牢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崔清芷看了一眼凝易,而后毫不犹豫的抬脚走了出去,凝易想了想少女此时的地位,估摸着晋帝应当不能为了这事就将少女砍了,少女活着总不能对自己见死不救,无法只得咬牙跟了上去。天牢门口的四个守卫见到来人长刀出鞘,左前方的男子率先开口:“天牢重地,来者何人?”。 崔清芷冷着眸子看了眼几人,而后右臂轻抬,手中一枚刻龙纹的玄铁令牌出现在四人眼前,四人愣了愣,忙不迭的跪地行礼:“见过大人。”。 凝易虽然心中疑惑,却也知道这不是能让她询问的时候,只沉默的跟在崔清芷身后。崔清芷将令牌收起后,随意指了个人:“你来带路。”。 那侍卫忙站起身,将长刀收回鞘内,出声询问:“不知大人需要见何人?”。 “七皇子。”。 侍卫了然,虽然那七皇子才关进来不过两天,但已经来了好几拨人见他,是以颇为熟悉的从那墙壁上的挂钩中挑出需要的那串钥匙。关进天牢的犯人虽不是谁都可以轻易得见的,但若是犯人是皇子自然另当别论,宫中有权势的几位娘娘派内侍过来,侍卫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报给自己顶头上司知晓后便不去理会。而今夜前来的这个人出自黑甲军,虽不曾听闻如今黑甲军在谁手中,但黑甲军代表的就是皇权,这人既然能执黑甲军令牌前来,想来是陛下暗中授意。 左转右转之后,三人站在了最里侧的一间牢房外,崔清芷低声吩咐:“打开。”。 侍卫闻言愣了愣,斟酌着开口:“大人可能有所不知,天牢的牢房不可轻易开启。”。 “不需要一直开着,开锁,放我们两个进去,带我们办完事再将我们放出来即可。再说这天牢里里外外有侍卫百人,还怕我们两个?”崔清芷侧身看向那侍卫,浑身散发冷意。 男子默了默,而后找出个钥匙插入锁眼之中。 牢房内的两人紧紧缩在一起,睡的昏昏沉沉,七皇子林琏看起来要比水蓉更狼狈几分。凝易见状,有几分嫌弃的皱了皱眉,而后还是从怀中抽出一方素帕,认命般的蹲下身子,隔着丝帕开始号脉。 第331章 盛京马场 良久之后,凝易站起身子,还不等她言语,便见到崔清芷转身道了句:“开门。”。 门口的侍卫忙不迭的再次将锁打开,而后恭恭敬敬的目送两人离去,而后将牢房门再次锁紧,看了看牢房内的两人,惋惜般的叹口气后转身离去,丝毫未曾注意原本熟睡的女子睁开了眼睛。 待走出天牢,崔清芷方才道:“那女子并未睡熟,或者她原本是睡了的,在我们进入天牢后被惊醒了。说说吧,林琏是什么情况?”。 “中毒,寻常医者诊不出来的,我也不能确认到底是哪一种毒药,但感觉十分熟悉,不像是大晋或者南诏的药,不会伤人性命,只是蛊惑人心。”凝易蹙了蹙眉,而后将自己的结论告知,后又询问:“可需要我继续研究?”。 “确认一下是哪种毒,是否能解,林琏这边先不必管。”既然不伤人性命,便不是十分急迫,崔清芷也不会多此一举,只需提防着莫让自己人也着了此道。 凝易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道了句:“我需要他一瓶血。”。 崔清芷想了想,而后应下:“两日内,我让人取了给你送去。”。 …… 五月初七散朝后,冯良安再一次叫住了准备离去的崔清芷:“郡主留步,郡主。”。 崔清芷听到这声音便站在白玉石阶上,回过头等刑部尚书赶上来。待那中年男子走近,崔清芷率先开口:“冯尚书寻本宫有事?”。 冯良安点点头,而后抬起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邀崔清芷边走边说。崔清芷见此便抬起步子开始下台阶,然后听到身侧那中年男子道:“下官昨日同大理寺那边商议过了,明日便可升堂审案,届时大理寺徐少卿会带人来刑部,在刑部主审,不知郡主时间可方便?”。 崔清芷点点头,见冯良安神色和缓,轻笑着开口:“冯尚书若是信得过本宫,最好重新寻个三日后的日子,让瞿大人亲自带人参与审案。当然,本宫只是建议,冯尚书可以仔细想一想,决定好后再派人知会本宫就是。”。 冯良安虽然不解其意,却还是拱手道了句“是”,而后仔细回忆了一下平江府一案的涉事官员,开始琢磨到底是谁的身上会出现变故。崔清芷察觉到冯良安的不解,却并不解答,只点了点头,而后便离宫回府,毕竟她此时也不知晓宫中那位到底是什么打算。 崔清芷回到郡主府时已经是巳时半,见众人各自忙碌,便直接回了自己的观澜苑,换了一身月白色便服,而后便去书房翻阅起平江府案的卷宗,待看到那几位官员乡绅的初审证词,越发觉得可笑。等将所有卷宗和姬寂送来的证据翻阅过后,已然到了该用午膳的时辰。 午膳是半夏在观澜苑的小厨房准备的,一道白灼菜心,一道生滚鱼片,还有一道菌菇汤,足够崔清芷一个人吃。少女用膳前便吩咐了人去传话给林珒和门房,让他们准备好未时三刻出门。 日头西移,本就在观澜苑中伺候的云桃早早的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候在院中等着崔清芷小憩结束好一同出门。几人在府门口汇合,随行的是忍冬并莫雷莫电三人,豪华马车内坐的自然是崔清芷五人,莫雷莫电坐在车轼上驾车。 马蹄哒哒,车轮粼粼,檐角的玉铃叮当作响,路上的行人自是闻声避让。马车一路向北,自盛京北门出城,后又行了十五里,入目的便是一大片被栅栏圈起的旷野,而栅栏边有三排长长的联房,是为盛京马场。马场由官家经营,平素对外开放,做些为京中贵人养马或是提供骑射训练、马球娱乐的营生。 安南郡主要来挑马驹,自是提前派人来知会过,是以当马车停在马场门口时,便已经有人候在一侧准备迎接。马倌儿见到马车上下来四大三小五个人多少有些困惑,安南郡主来挑小马驹自是为了给孩童的,可府中都有哪些小主子却无人知晓,但到底是见惯了各种达官显贵的人,极有眼色的先行了一礼:“草民见过郡主,见过各位贵人。”。 崔清芷也是第一次来盛京马场,是以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而后又看了看前方的马场,道了句“免礼。”。 三个半大孩子自然也满是新奇,只是相比之下林珒的目光更为放肆,雾松与云桃兄妹则带有几分小心翼翼,但也都是紧紧跟在崔清芷的身后。而后众人便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马场现在可有合适的小马驹?”。 提到专业上的事情,马倌儿自是多了几分信心:“有的,京中贵人多,常在秋日为家中孩子选买合适的马驹,是以我们每年四五月份都会选购一批马驹回来,今年的刚刚送来,还没有人挑过,郡主刚好可以好好选选。不知道郡主准备选给哪位贵人用?这里对外售卖的从一岁到三岁的马驹都有,再大些的,除了一些贵人托付养在此处的,供给客人打马球的,便都归给马政送去军营了。”。 “家中三个孩子,给他们一人选一匹,你带他们去看看,还是要他们自己合眼缘,当然,本宫要品质最好的,”崔清芷站在联房外,扫了一眼场内正在跑马的几人,然后微低了低头,对着三个孩子道,“养马不易,如无意外,你们现在选的这匹会陪你们十几二十年,所以你们要去选最合自己心意的,选好了便出来找我,我在这里等你们。”。 林珒作为主子又是最大的孩子,自然是带头向崔清芷弯了弯腰,然后端出一副高贵的样子朝马倌儿扬了扬头:“带路吧。”。 几人走入联房后,莫电凑上前来询问:“主子,可要属下跟去看看?”。 “不必,阿珒总要自己学着出面做事,等他们看好,我们去把把关就是,量那马倌儿也不敢以次充好糊弄我们,毕竟盛京城现在应该都知道本郡主不好惹,若是得罪了我,虽不至于拆了这马场,但处置一批马倌儿还是有可能的。”崔清芷神态轻松的答话,目光放在远处的几人身上。 第332章 饲养马匹 一贯沉默寡言的莫雷看了看远处的几个身影,而后低声询问:“主子在看些什么?可是那几人有何不妥?”。 崔清芷摇摇头,略有些无奈的道:“无事,只是觉得若是盛京城中的子弟骑术都是如此,危矣。”。 而后几人便不再说话,沉默着等那三个孩子回来。许久之后,一行四人从联房中走出,林珒先行开口:“阿姐,我们选好了,你可要去看看?”。 崔清芷点点头,抬脚欲往联房走去,在前面引路的马倌儿开口提醒:“两位小公子挑的马驹,因着其父母本就是野马,所以性子也有些烈,会比其他的难驯一些,所要花费的时间也要长些,小姐挑的那匹倒是个性子温顺的……”。 崔清芷并不急着答话,而是跟着马倌儿一一看过,而后点点头道了句:“就这三匹吧,着人送去郡主府,这三匹近来吃的草料也送些过去,然后找府内管家结账,自初十起,每五日午后我们来此练习骑射,你们着人提前准备。”。 “郡主是准备在自己府内养马吗?日后几位贵人过来可需清场?”马倌儿将自己的问题小心问出。幼马不如成马,饲养起来需更加精细,是以京中贵人多是委托马场代为饲养,而各学堂骑射课也有选择清场的。 “本宫本就是军营长大的,养马这事比你们知道的只多不少。清场就不必了,稍微控制控制人数就是,毕竟孩子还小,为此冲撞受伤就不好了。”崔清芷想了想,实在没有搞太多特殊的必要,毕竟盛京城边最近的只有这一个马场,还是要考虑其他人的。 马倌儿点头应下,而后恭恭敬敬的将一行人送走,随后便去安排人入京城送马,毕竟若是脚程快些的话,还可以赶在城门落锁前回到马场。 安南郡主府买了三匹小马驹的消息在盛京城中隐瞒不住,在崔清芷看来,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反倒是对于三个孩子挑选马匹的缘由更为好奇,是以在回程的马车上便直接询问起来。 林珒有些害羞,却还是道了句:“我见过阿姐的踏雪,之前听莫电大哥说踏雪就是一匹野马,是阿姐自己套回来驯服的。我没有过驯马的经验,找一匹野马也不太现实,但是我日后也想上战场,我感觉驰骋沙场的马匹还是有些野性的好。”。 少年有没有机会上战场没有人能说得准,但少年意气,就该配最烈的马,担清风明月,享人世繁华,憧憬长河落日。是以崔清芷也只是点点头,而后将目光转向雾松,等着雾松的回答。七八岁的孩子想法与成年人相距更大,语气真诚的回答:“回郡主的话,您说过以后我都要跟着少爷,少爷选了匹烈马,我怕日后若是有事,骑过于温顺的马跟不上少爷。”。 云桃闻言有几分紧张:“我、我没想到那么多,就是觉着温顺一点的马更好上手些……”。半大女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干脆将头低了下去。 一旁的忍冬抬起手摸了摸女童的头顶,几个月前还如同枯草一般的发丝如今已经重现光泽,发髻上还绑着几个绒球显得女童精灵可爱,便是比起寻常富裕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就是这性子还得再养养。 “温顺一些的马驹确实更容易培养感情,你的想法没有错,至于你阿兄说的也没有错,只是你们两个考虑事情的角度不同,这很正常。且不说他们有没有机会去军营,就算他们真的去了,军营也不允许女子随意进入,便是你忍冬姐姐她们四个都没去过。盛京城中长大的孩子多数也是选温顺的马驹,无妨。”崔清芷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双眼,然后又给两个男孩子打了预防针,“我当年驯服踏雪时,可是受了不少伤的,不过凝易这段时日一直在京中,应该不会让你们落下残疾。”。 纵然崔清芷的话有几分夸张恐吓的成分在,但是驯服野马可能负伤却不是说笑的。少年无知无畏,自不觉着有多可怖,若真出了什么事也愿意承担全部后果:“阿姐,我不怕的,只要你愿意教,我一定用心学,而且,我跟着莫雷大哥和莫电大哥练了这么久,比以前抗摔打多了。”。 雾松也跟着点头,而后小心询问:“郡主,我的那匹马,能让我自己去喂吗?”。 崔清芷虽然有这打算,但被小孩子先提出,自然也想问问:“郡主府有专门喂马的人,你为什么想自己去呢?”。 “从前在古阳府,我见那些邻居捡到猫猫狗狗,起初都不熟络,但是喂上一段时日自然就亲近了,所以我想自己去喂……”雾松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如实诉说,而后目光灼灼的看着坐在中间的少女,等着少女的回答。 崔清芷嘴角多了几分笑意,然后点点头:“去喂马可以,但是还是要在府中马倌儿的看顾下,空闲时间也可以去看一看,相处久了总是会更熟悉些,彼此熟悉配合的也就更默契。”。 少女的话被三个孩子听到了心里,由是在自己的日程安排中又添上了喂马一项。想了想日后三个孩子的习武安排,抬起手敲了敲车厢:“莫雷,回府后带他们三个去演武场,挑两把小弓试试他们的力道,然后寻个兵器铺为他们各自打上一架,不用太好的材质,实用就行,小孩子上得快,过不了两年就要换。”。 云桃抬手戳了戳一旁的忍冬,在忍冬低头凑近的时候,小声询问:“忍冬姐姐,买马是不是很贵啊?打造一架弓又要花多少钱呀?”。 “别担心,郡主赏的,你们用心学就是了,郡主培养你们,自是为了以后能够用到,郡主府不养无用之人。”忍冬说的话虽然冷漠无情,但却是为了让雾松与云桃摆正心思。从前总有人说,高门大户出来的奴婢到了寻常人家做正头娘子也使得,并不是玩笑话,全因为高门大户对家风的传承和奴婢的培养管教,在高门大户做过工的人见识更多,也能更好的教育子女。 云桃闻言点点头,不再多言。 第333章 升堂审案 翌日,五月清晨的日光直直的照在皇宫的琉璃瓦上,在众大臣等在白玉石阶下等着上朝时,后宫中的各位妃嫔公主也早已经梳妆打扮,准备去慈安宫请安了。陈光傅带着几个兵部的官员找到了站在最前面的崔清芷:“郡主,莫大人送来的章程我们已经看过了,您看您哪日有时间,我们凑在一起再商议一下。”。 随后冯良安同瞿子建也一起寻了过来:“郡主,今日早朝后真的不能升堂审案吗?”。 “兵部若是方便,今日早朝后本宫就可以过去;至于冯尚书和瞿大人所言,非是本宫故意与两位大人为难,只是近来夜观天象,恐有事端。”。崔清芷看着眼前那两个加在一起将近百岁的中年男子,而后抬头望了望一碧如洗的天,故作高深道。 不等几人再说什么,金銮殿外的内侍便已经尖声高呼:“百官进殿!”。 众人闻言,依着官级站位依次走入殿中,而后各自垂首肃立,等着那威严的中年帝王坐上高堂。自打上朝时间改了以后,晋帝与安洎也觉着轻松不少,在百官参拜之后,精神十足的晋帝扫视了一下堂中百官,然后问了一句:“罗潜今日没来?”。 徐绩站了出来双手持笏拱了拱:“启禀陛下,早些时候罗府差人来为罗尚书告了假,说是昨夜罗尚书染了风寒,今晨已经无法起身了。”。 殿内众人闻言便打起了眉眼官司,户部尚书是最坚定的七皇子党,七皇子前几日刚刚被关入天牢,而今晨罗尚书就感染风寒告病在家了,若说这其中没有任何关系,谁都不能相信,可若说真的有些什么,眼下确实是谁都没有听到消息。 商议朝政难免会有纷争,金銮殿中吵上几个回合,待得出结论便已经日头高照了。散朝之后,百官依次走出寻了各家的仆人长随,去了所属府衙处理公务,而崔清芷却在走出金銮殿后走向了与众人相反的方向。长街长,穿过那扇宫门便可去到御书房,再往后走上一段路程,便是后宫。 晋帝回到御书房没多久,便听到窗外的交谈声,轻易便能知晓来的是那个让京中近来颇不平静的丫头。御书房门紧闭了半个时辰,除了晋帝与崔清芷,便只有安洎和隐在暗处的龙卫知道里面交谈了些什么。 至今没能等到准信的刑部与大理寺,凑了四个主要官员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在五月十一这一日升堂审理平江府案。 也不知晓是什么缘由,往年五月本是盛京城少雨的日子,可五月初十那夜酉时起便有雷声大作,不过片刻雨水倾盆而下,而后逐渐减小,连绵至第二日。便是十一日清晨,虽然时大时小,可一直未曾停过,扰的一些家境一般的官员只得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去宫中上朝。 散朝后,晋帝最先离开,而后百官陆陆续续转过身,透过半开的殿门看向外面,雨依旧如珠子般落下,有人皱眉有人叹气,都在为这持续不断的阴雨苦恼。崔清芷想了想,而后转过头询问:“冯尚书、瞿大人、徐大人、封侍郎,你们可还有其他事情?若是准备直接去刑部,不若与本宫一同前行?”。 被崔清芷点名的这几个都是今日参与会审的主要官员,虽然不至于说没有马车,但长官主动相邀,几人也不好推辞,便相互拱拱手,沿着金銮殿边的长廊朝外走去。 看着豪华的郡主车驾,几人心中所想大同小异,不外乎是皇恩浩荡、清河富庶、安南郡主受宠。崔清芷淡淡的看了四人一眼,而后轻轻叹了口气,道了句:“莫雷,等下去芷味轩,让他们送两个铜锅去刑部。刑部外的茶馆也送些银钱,让他们熬了姜汤送给等在周围的百姓驱寒。虽然已经是五月,但是阴雨天还是有些寒气的,这不,罗尚书到现在也没好。只是正事要紧,今日就不请几位饮酒了。”。 冯良安心中不解,出声询问:“郡主我们等下难道不直接审案吗?”。 崔清芷拍了拍自己座位旁边的匣子,颇有几分无奈:“这案子,午膳前审不完,我前几日得了些额外的证据,等下到了刑部,四位大人不妨先看看。只是百姓既已知晓,定会有好信者等在刑部外,所以今日定是要升堂审理的。”。 听到崔清芷这番话,四人心中都有些忐忑。徐正煕到底是年少有为,不然也没办法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坐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隐约猜到这新的证据中,怕是牵扯颇大,故而脸色更沉了几分,冷着声询问:“今日可能直接判罪定下刑罚?”。 “怕是不能。”。同聪明人说话自是省事,徐正煕一句话就问在了点子上,封辞在听到崔清芷的回答后,苦笑了两声:“既如此,等下下官可要舍了礼仪,多吃些好的,不然下一次安安稳稳的用膳就不知道是在几日后了。”。 “无妨,陛下已经心中有数,只等几位大人的手段和那牢中主犯画押的证词。”崔清芷也不愿让几人过于担忧再出了差错,是以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 郡主马车停在刑部府衙门前,立刻便有人上前,负责安放车凳的,负责撑伞的,少女是最后一个走下马车的,待在伞下站稳后,视线穿过重重雨幕,而后朗声道:“情况有变,平江府案改为末时半升堂,诸位可先行离去用午膳,若是实在感兴趣,午后再来也不迟。案件审理期间,畏寒者可到刑部方圆两百米以内的茶馆中领取姜汤,一应开销由郡主府承担。多谢各位担待。”。 随后几位刚刚从宫中出来的主审官员便一同去了厅堂,莫电跟在崔清芷身后,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抱着刑部送去的卷宗和少女此前提及的证据。虽是冯良安的地盘,惯会察言观色的尚书大人还是将少女让到了主位,待到几人纷纷落座,便有衙役提着茶壶入内添茶。崔清芷将那厚厚的一沓罪证往前一推,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其他几人动作后开始安静品茶。 第334章 陛下息怒 几人看着手中的东西,越看脸越黑,最后眼不容沙的瞿子建怒而拍桌:“他、他们、竟然真的敢……”。 冯尚书脾气略好些,饮了口热茶之后方才道:“瞿大人消消火,郡主今日既然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了,就证明陛下有心处置,我们且先整理整理思路,看看等下要如何审讯。”。 随后屋内便响起了这两个衙门四名官员的讨论声,崔清芷则坐在主位上悠哉的饮着茶。半晌过后,冯良安转过身询问:“郡主觉得如何?”。 崔清芷摆摆手:“审讯一途,四位大人才是行家,本宫就是来当吉祥物的,你们不必询问本宫的意见,本宫现在只想知道今日芷味轩的铜锅中都有哪些菜。”。 “出了这么大的事,郡主心中还是只念着那口吃的吗?”瞿子建闻言有些生气,言语中难免有几分冒犯。 少女动了动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颇为无奈的开口:“瞿大人,我知道你心中愤怒,可情绪再激烈也于事无补。而且我是武将出身,从前在战场上饿怕了,所以很是珍惜吃饱饭的机会,你也体谅体谅我。再说,你我都知晓,人犯了错就要担责,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不妨和几位透个底,七皇子妃已经无法生育了。”。 恰在此时,莫雷敲了敲房门,回禀芷味轩已经将铜锅送到,是以便由崔清芷做主,带着刑部与大理寺的主要官员,在刑部简陋的宴客厅用了午膳。热气腾腾的铜锅与室外的冷雨形成鲜明的对比,新鲜的食材让众人吃的心满意足。待到简单修整之后,由冯良安与瞿子建共同主审的平江府案正式升堂,而在主案左侧专门为崔清芷设了张座椅旁听,右侧则是封辞与徐正煕。 升堂鼓声响过之后,刑部大门外便凑了两三层围观的百姓。惊堂木一拍,平江府案的涉事人员被一一带上堂中,因着证据确凿,赵潜与若家众人很快便认了罪,签字画押毫不拖沓。唯一抗拒供述罪行的便是殷闲,消瘦的中年男子死咬着牙,只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那块地砖,并不理会堂上人说了些什么。 冯良安与瞿子建无法,朝着崔清芷递了个求助的目光,少女对这暗示接受良好,端起茶盏润了润口,然后抬头询问:“堂外可有七皇子府的人?”。 往外百姓不解,与左右交头接耳,却没有一人站出来。过了几息,少女再次开口道了句:“瞧我这记性,竟是忘了,七皇子现下还关在天牢呢,府中应是没人敢在这时候来此凑热闹。”。 随后,崔清芷站起身走到堂下,绕着殷闲走了几圈,随后弯了弯身子,凑到殷闲耳边,吐气如兰:“殷师爷可还记得本宫?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本宫再告诉你个消息:七皇子府的俪夫人,五月初五没入掖庭。”。 这句附在殷闲耳边说出的话并没有被其他人听到,众人只知道,自安南郡主说过那句话之后,堂下跪的那人表情明显变了变,然后像是突然认命一般坐在地上,片刻之后突然开始说话,不用任何人去询问,殷闲就主动讲起了那个寒门学子屡次参加科举而不中的故事。 堂中之人虽然不解,却还是没有出声打断,只是文书有些为难,手酸了也不敢有丝毫耽误,好在前面的故事并不算长,不过是天下众多学子都会遇到的问题罢了,只是后来,在父母接连重病之后,这个曾经赤忱热血的举子到底是入了歧途,开始做幕僚,出诡计,简单来讲便是贪污行贿、抢占民女、买凶杀人……这其中自然也有罗潜与林琏授意而为的几件事。围观的百姓听到这里自然义愤填膺,个个喊打喊杀。 因着殷闲已经在公堂之上将罗潜与林琏供述了出来,是以冯良安便马上着人去押罗潜前来,但因着冯良安与罗潜是同级,若是罗潜执意拘捕,刑部衙役也没有法子,是以莫雷与莫电也跟着一同去了。 罗府迎来这一队官兵的时候还有些困惑不解,倒是罗潜,待听到管家禀报说刑部来人是莫雷莫电带队后提着的心终归是沉了下去,却还是走到屏风后换了一身玄色长袍,而后不许任何人相送,独自撑了把油纸伞,自后院走了出来,便是走到门外,也不用刑部众人动手,而是自顾自的朝刑部衙门走去。 到底是做了多年朝中重臣,虽然此时并无官袍加身,甚至即将沦为阶下囚,但周身气度与寻常百姓还是很不一样的。罗潜出现时,围在门口的百姓自然而然的让开了一条道,中年男子自顾自收了伞,然后走到大堂之内,看了看堂上坐着的几人,然后哑着声音道:“本官与冯尚书、瞿大人品级相同,且并未被罢官,还需要跪吗?”。 …… 翌日早朝,崔清芷为首,携大理寺卿瞿子建、刑部尚书冯良安共同上了个折子,概述了平江府案的始末,奏折最后盖着三人的官印,而两部需要上朝的所有官员齐齐跪在金銮殿正中,等着那一国之主的最后的宣判。 晋帝一目十行的看过那份厚厚奏章,而后又翻起一同被送上去的证据供词。良久之后,晋帝厚实的手掌拍在龙椅之上,疾声厉色:“为官者,不为民,只为利?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可这些蛀虫,竟然比朕还有钱?若不是年初那一场雪灾,朕甚至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这就是你们办的好事?嗯?丞相?御史?你们平常不是很多话说吗?怎么现在这么安静?”。 台阶上的晋帝开口训斥,弯身站在台阶下的崔清芷忙将官袍下摆一掀,重重的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殿中官员紧随其后,哪怕知晓这事从头到尾都和自己无关,就算是最刚正不阿的也不敢在这时独自站于人群之中,毕竟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晋帝觑了一眼殿下跪着的众人,冷着声音继续道:“息怒?你叫朕怎么息怒?这里面牵扯了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官员,甚至还有皇子牵涉其中!”。 第335章 慎肃郡王 殿中眼下只有一个皇子不在,而另外几位虽然手中都有些不干净的事,但都知晓这事和自己扯不上关系,相比之下他们更关心老七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中年帝王坐在高堂上看着殿中众人的小动作,然后揉了揉眉心,询问道:“罗潜现在在哪儿?”。 跪在最前方的崔清芷清冷的声音响起:“由莫雷莫电看守在殿外。”。 虽然百官心有不解,不清楚为何自己在殿外时不曾见到,但想来安南郡主也不敢在这事上说谎,只当是那几人在别人看不见地方,而后屏息凝神,等着听最后的宣判…… 金銮殿外,淑妃顾不得梳洗打扮,携四公主林瑶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素面白衣掩盖不住那曾在后宫中享受荣华富贵的女子脸上几日来的疲态。后宫不得干政,是以母女二人没有办法在未得召的情况下进入殿中。淑妃娘娘在殿外急切而不得法时,目光四下梭巡便注意到了候在一侧的莫雷莫电与被看守着的罗潜。 淑妃扶着四公主的手臂急忙找了过去,不等母女二人靠近,莫雷与莫电便已经将长臂一伸,阻挡了两人。淑妃与四公主久居宫中,并不认得这两位是谁,但依稀能看的出来他们身上是从三品武将的官服,是以面色中多了几分不满:“不过是从三品,也敢拦本宫?”。 莫雷不欲多言,但架不住莫电是个不愿委屈的性子,眸中看着几分讥讽的神色道了句:“郡主亲卫,公务在身,不受品级管制,只尊皇命与郡主令。”。 淑妃梗了梗,但也不敢在金銮殿前吵闹,只等停在两米外同罗潜道:“罗尚书,事已至此,本宫定然好好照顾茹儿。”。言外之意不过就是在告诉这中年男人,嫡女还是七皇子妃,若是想女儿好过,还是把所有罪责一力承担下来的好。 罗潜懒懒的抬眉,然后嘴角扬起了个极浅的弧度:“淑妃娘娘还是要保重凤体,至于茹儿,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淑妃未曾想到会得到这样一番话,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罗潜一生至此并不曾有过儿子,嫡女也不过就那一位,不说淑妃,便是四公主也想不出来这位中年男人怎么突然就什么都不管了。 金銮殿内,晋帝在问过罗潜之后,百官都等着晋帝宣起入内,却不想那中年帝王只是坐在皇位上,揉着眉心一字一顿:“罗潜,革尚书职位,流放岭南;户部左曹郎中姬寂升为户部侍郎,暂代尚书事务。七皇子林琏封慎肃郡王,此生不得离京,非召不得入宫。淑妃教子无方,降为婕妤,于清秋宫中禁足半年。余下诸人,刑部与大理寺依律法量刑,呈报安南郡主批复……”。 “陛下圣明。”专门替晋帝拟旨的郎中率先开口,百官紧随其后。 在朝堂上断断续续吵了两三个月的平江府案至此完结。八皇子林琯长舒了一口气,而另外两位在朝堂之中的皇子则开始揣摩刚刚晋帝那番话中的深意,还计划着散朝之后早些回到府中同幕僚商议后续布局,甚至是否能够争抢一下户部尚书之位。 等在殿外的几人,并未等到殿中传出任何宣召,而是直接目睹了上朝的官员陆续走出金銮殿的场景。淑妃心中焦急,却不知晓能找何人询问,毕竟现在七皇子一党在朝中最大也是最明显的依仗已经可以确定会倒台,她也不敢轻易暴露余下党羽,只得小心等候着,若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便使些银钱,贿赂下殿中当值的内侍,探听下消息。 崔清芷算是比较早从殿中走出的,在同刚刚共事过的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点头示意后,崔清芷寻到了自己的两个侍卫:“等下先将罗潜押去刑部牢房,而后再来兵部寻我。”。 莫雷莫电闻言拱手应是,带着罗潜率先离开。淑妃心中担忧愈深,暗自戳了戳四公主林瑶,示意自己的女儿开口问话,林瑶虽然并不想同眼前的少女打交道,却也知晓自己还要在母妃面前讨生活,便柔声询问:“安南,平江府案如何定了?”。 一身紫色官服的少女漫不经心的打量了母女两一眼,而后道:“依律处置。不过两位可以放心,这其中也有从轻处罚的。”。 两人闻言心下一松,只等着那暂时迷了心智的儿子\/兄长清醒过来,然后可以从天牢释放。而林瑶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行了个万福礼,算作道谢。 崔清芷颇不在意的摆摆手,而后道了句:“若是无事,本宫就先走了,改日再会。”。 母女两个刚刚也听到了少女还要去兵部议事,是以并未多留,而宫门口,崔问勍父子早已等在此处。郡主府的马车就候在一旁,见到主子从宫门走出,连忙将车凳摆好,而后扶着几人上了车。 崔清皓到底在翰林院供职,虽不担拟旨一职,却还是有些政治敏感度在身,是以率先开口询问:“陛下的旨意,是我想的那般吗?”。 崔问勍叹了口气,而后道:“怕是如此了,对了清芷,刚刚四公主母女同你说了些什么?”。 “能说什么,不过是旁敲侧击询问平江府案,心存侥幸想着慎肃郡王可以逃过一劫。这京中啊,就快乱起来了。这个月二十二,四嫂嫂可有空?我欲在二十三那日办个诗会,想着四嫂嫂可能之前也没机会去那边,若是有空,可以提前一日与我一起过去玩玩。”崔清芷想着,诗会还是要早早的办,这些时日可以把手中的政事处理一下,等办完诗会就可以好好歇歇了。 崔清皓闻言心情低落了几分,但还是道了句:“暂时没听你嫂嫂说有什么安排,想来应该是能同你一起去的,你准备在哪儿办这诗会啊?京郊我们家有好几处庄子呢。”。 “云湖别苑,四嫂嫂与你一同操劳了许久,该是好好放松一下了,三伯母若是有空不妨同去。你们两个若是觉得自己在府中孤单,也可以去我府中找祖父和其他兄长。”少女轻笑了两声,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可听在自家人耳中却并不让人觉着厌烦。 第336章 兵部议事 “皇家别院向来不对外开放,你莫要犯了忌讳。”崔问勍想的要多一些,毕竟自少女年初入京至今,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暗地里不知晓得罪了多少人,若是因此而让一些人使了绊子,多少有些算是无妄之灾。 崔清芷自然知晓自家三伯担心的是什么,心中自是感念其为自己着想,却还是宽慰道:“陛下把云湖别苑赏给我了,简单办个诗会什么的还是能够做主的,只要这帮人别给我惹出乱子。不过就算惹出了乱子也无妨,谁惹得事谁担责呗。”。 崔问勍见少女心中有数便也放下心来,只道了句:“晚上归家后我问问你伯母,她若是愿意,便让她与你们同去。”。 言语间,马车先后路过翰林院和御史台,崔清皓与崔问勍分别下车去了自己所属的府衙忙自己手中的政务,只留崔清芷一人,前往兵部衙门。 少女到时,虽无官员在门前迎接,但随着少女逐步走入,沿路碰得到的官员皆俯身弯腰行礼。兵部虽不全是行伍出身的官员,但大多数都在军营接受过训练,是以对于镇南军出身的崔清芷有天然的亲近,在他们眼中,虽然安南郡主是个女子,可比起没在军营待过的诸位皇子要好上许多。 待崔清芷寻到厅堂时,兵部尚书、兵部侍郎、并几部郎中皆在此处,只等少女前来,一同商讨武举一事。见众人齐聚,每个人面前都有准备好的纸笔,是以崔清芷也不多耽搁,而是直接道了句:“诸位可看过我的策划了?有什么建议不妨直接说说。”。 兵部众人左右看了看,而后由陈光傅带头开始提出兵部的问题与建议…… 待到所有事项商议妥当,日头早已西斜,崔清芷将手中的宣纸收拾妥当而后对众人道了句:“既如此,便劳烦诸位大人今日写好奏表,明日共同呈报了。”。 众人纷纷应是,而后起身送崔清芷离去。待马车离去后,兵部众人纷纷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苦涩,武举改革一事虽然在京中传出些风声,可到底没有准确的消息,盛京城中不知多少世家想着让自己家不成器的子孙去武举中混个名次出来,好谋个差事,现如今怕是不少人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不过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兵部尚书尚且没说话,尚书前面还有安南郡主撑着,他们又有什么可怕的?话说回来,回府之后还是要同家中子弟透个底,讲一讲莫要如往年一般不放在心上,今年可没有半点容错的余地。 崔清芷回到郡主府后便直接被程伯请去了倚山苑,苑中晚膳早已摆好,眼下在府中的几位崔家公子、南炂并林珒都在此处,一个不落。崔清芷难得见人这么齐,在同崔老太公行过一礼后便寻了留给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坐在主位的崔老太公没放话谁也不敢先动筷,只安安静静等着,而后便听到那苍老的声音道:“七皇子还在天牢没放出来,怎的就封慎肃郡王了?”。 崔清芷接过半夏递来的甜汤,润了润口嗓子之后回答道:“平江府案结了。皇子府的牌匾已经换过了吗?”。 “今日早朝都发生了什么?你从头细说。”年迈却精神的崔老太公看了一眼林珒,然后朝着自己唯一的孙女开口。 崔清芷闻言,只得从头细细说起,说道最后晋帝的处罚,还不忘着重强调了一下淑妃降为婕妤禁足清秋宫之事。少女语气平平淡淡,双眸却紧紧盯着林珒,怕他因这故地心生波澜,好在半大少年并无反应,也不知是本就不甚在意还是早已释怀。 待崔清芷将所有事说完,林珒方才道:“皇子涉案却被册封,父皇他是什么想法啊?苏婕妤于清秋宫禁足的话,四公主要怎么办?宫中几位公主也该是要议亲的时候了吧?”。 崔家众子闻言若有所思,心思活泛的崔清曦与崔清逸心中隐约有所猜测却不敢直言妄议,只等着崔清芷最后答疑解惑。 果不其然,在林珒问出那几个问题后,崔清芷便抬手揉了揉林珒的头,而后道:“历朝历代,皇子便是封王也该是亲王,可我们这位陛下给七皇子封的却是郡王,怕是七皇子日后与那位子无缘了。慎者,谨也;肃者,恭敬,这封号未尝不是在告诫七皇子日后要谨言慎行。只给封号却无封地,终生不得离京,非召不得入宫,也绝了他屯兵谋反的路子。至于四公主,那便要看苏婕妤的心思了,按理来说,四公主可以独居华阳宫,虽然生母降为婕妤,可宫中还有三个高位妃嫔,太后或是陛下说一句,她们都会为四公主张罗;若是苏婕妤不放手,非要抓着四公主与她一起,就不太好说了。对了阿珒,清秋宫可收拾干净了?”。 当日林珒离宫时,恰逢郭昭仪新丧,清秋宫中本就没几个伺候的宫人,东西都是少年自己收拾的,是以崔清芷多问了一句,怕苏婕妤搬过去后再动了这孩子的物什。 “收拾干净了,少部分送来了玉衡院,一部分归还内务府,余下的便在皇祖母那里,清秋宫中没什么了,阿姐放心。”少年虽不懂为何会有此一问,却还是解释清楚。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然后继续道:“眼下户部尚书一职空缺,他们怕是会争得眼红,这些时日若是有人来府中或是有宴请,都警醒着些。”。 “直接闭门谢客,左右除了你每日上朝,他们也没什么需要出门的事,安心在府中备考就是。”崔老太公一锤定音,而后张罗着自己这一群孙子孙女共用晚膳。 翌日早朝,崔清芷与兵部联合上奏,提请武举改革一事,因事先得了晋帝的旨意,是以众官员对此心中也算是有所准备,并无太多反对之言,只是询问了下各州城主考官如何议定。对此,少女早有准备,忙将此前要莫风莫雨带着林翼准备的名单呈上,这中间还夹杂着一张她自己拟定的黑甲军名单,每张名单上有五十余个人名:“此为臣初步拟定的武举州试考官人选,具体何人负责哪座城池,臣属意由他们抽签选定,陛下可详细查看后再行选定。待定准了人选,也好让他们早些出发。”。 第337章 闲暇 便是这一句话就让朝中的四王八公知晓,此次武举,怕是他们也没有能用的门路了。但到底不愿自家儿孙就此荒废,所以心中多少还是在谋算,能否有办法搭上这位朝中新贵的关系,给自家孩子寻个出路。 坐在龙椅上的晋帝闻言,只让安洎去将少女手中的名单接过来,而后一一查看,好在那名单上写的查清楚,何名何姓何处人士任何官职以及过往功绩。中年帝王在确认过后将那名单仔细收起,道了句:“朕会着人去确认核实这名单上诸人是否符合要求,待确认好再做定夺。”。 崔清芷俯首称是,而后余下官员也各自将手中需要早朝定夺商议的事一一道出,几番争论过后,由安洎宣布了退朝。而将手中事分派出去的崔清芷也难得的迎来悠闲的时光。早朝过后,崔清芷便让人将马车驱去了陶然居。 虽说这桩生意并不是她的主要资金来源,但是这生意对于几位兄长的私库而言还是颇具意义的,是以崔清芷也会在空闲的时候关心过问,把控大方向。 少女到陶然居时,孙柔正在后院盘账,而今生意逐渐稳定,每月净利润也有千余两之多,虽然对大户人家而言算不得什么大钱,但照比每个人能领到的月例来看,也算是一笔不小的银钱。 孙柔在看到被掌柜引入后院的少女时,原本严肃的脸上展露出温婉的笑意,便是手中拨到一半的算盘也顾不得,急忙上前挽住少女的手臂,将她待到座位上,然后笑意盈盈的添了一碗茶:“郡主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可是手中的事都忙完了?”。 “左右不过那些事,往年我不曾在京中,朝中还是有人去办,如今我在京中也不过是给点建议,该谁的政务还是谁的,哪里就能全堆在我面前了呢,”崔清芷故意做出一副娇嗔的样子,将自己心中小小的不满道出。 孙柔笑着用手指戳了戳少女的额头:“你呀你,你兄长说你就是在滇南野惯了,我看半点也不差,盛京城那些女娘哪个如你这般?徐丞相家的孙女、冯尚书家的嫡次女、鲁侍郎家的幺女……都是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娘,如今各个在家中学些琴棋书画、女红刺绣,你再看看你,一走就是两三个月,回来之后不是在刑部审案就是兵部议事的,好不容易闲下来还过来帮我看这生意。”。 崔清芷拽着孙柔的衣袖轻晃了晃,撒娇般的道:“嫂嫂是嫌弃我了不是?这可怎么办才好呢?崔家就是除了我这么个不娴静不温柔的女娘,日后怕不是还要牵连族中那些小女娘,害得她们不敢被提亲……”。 “不过是说你一句,你怎么就这么多话等着?再说我哪里敢嫌弃你?你可是我的财神爷,小祖宗。”孙柔这些时日没少同自家夫君打听这唯一的小姑过往种种事情,眼下也算对这少女有几分了解,自是知晓她话语中玩笑的成分。 崔清芷也不是真的生气,便自行拿过桌上摊开的账目简单翻看,而后将账本放回原处,同孙柔简单询问近来生意状况,孙柔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柔声道:“同往常没什么太大差别,前几日天中节沿街兜售的雄黄酒,当时创造的收入并不算太多,不过倒是吸引了不少商家来下订单,但你也知晓,我们订单只收一成的定金,余下的都是要在货物交付后才会结清,所以现在的账目上看不出来什么变动。”。 “嫂嫂现在可能忙得过来?若是忙不过来不妨再找些人来做工,我在京郊置了处庄子,可以改成作坊。”自从将林珒接入府中,崔清芷便知晓自己日后怕是要常驻盛京城了,是以在崔清芷携林珒离京的时日,莫风除了护卫郡主府便是为崔清芷置办一些庄子铺子,左右这些资产握在手中,价值只会变高不会变低。 孙柔仔细思索了一下:“眼下还能忙得过来,不过若是有合适的人也可以先行备下,中秋节时若是订单能再加上一成,就可以寻个作坊来做生产。我只怕……”。 “无妨,无论朝中怎样争端,总归影响不到寻常百姓的生活。过几日我要办诗会的事,四哥哥同你说过了吧?到时候帮我准备些酒送去云湖别苑吧,记郡主府的账,月底去结就是。”崔清芷手中还握着一壶刚刚在前店提的玫瑰酿,言语时还不忘小酌一口。 “自是早早就替你准备好了,只是自家生意,哪里还需要你拿钱来买?”孙柔心中有些许不解,自古都不曾听闻有做生意的人要和自己家算账的。 崔清芷却不这样认为:“该算的还是要算,不然今日你拿一壶,明日我提一桶,这生意还怎么做,入了账,赵掌柜盘起账来也容易些,我们也好知晓店中货物销量如何,好及时调整备货量。”。 孙柔不是那种听不进去劝的人,见崔清芷将话说了个清楚明白,便也应了下来,随后便不再理会一旁的少女,而是继续核实手中的账目。待账目全部算清,早已经到了该用午膳的时间,温温柔柔的女娘净了手后才同一旁的少女道:“嫂嫂请你去吃东街的阳春面,如何?他们家的汤熬的着实不错。”。 “盛京城中,我自是没有嫂嫂熟悉,嫂嫂带路就是,待用过午膳,我们去街上逛逛?”崔清芷本就不是什么挑食的人,路边小摊自有其独特的风味,更何况崔三爷父子两个俸禄有限,少女也不会说让孙柔做东去吃什么太好的馆子。 孙柔心底温暖,自她嫁与崔清皓后便很少同女娘逛街了,寻出嫁前的手帕交怕给崔家丢脸,而面对盛京城中的那些夫人小姐又着实觉得自卑,眼下终于有人能陪她一起:“你是有什么要买的吗?”。 “马上就要入夏了,且去看看盛京城中有没有什么新流行的样子,若是碰到喜欢的,买上两件也无妨。”说白了就是没有任何目的的闲逛。 孙柔说的那家面馆就在陶然居后两条街,是个不大的民居改成的铺子,内里空间不大,除了店家的灶台便只有四张方桌。面馆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家中原是有两个儿子,先后成年从军,大儿子已经多年未归,众人心中都猜测怕是牺牲在了某场战争中,小儿子去岁过年倒是回来住了半个月,可随后又匆匆离京。 第338章 面馆 姑嫂二人到店时,店内已经没有空余的桌子了,男人在灶台后抻着面,女人在堂内走来走去招待客人,抬头时见到两个风格不同却与周围极不相容的女娘,心中有几分诧异,可随后定睛一看便认出了其中一人,女人忙用围裙擦擦手道:“夫人今日怎么过来了?眼下没有空桌,夫人要等上一等吗?”。 孙柔倒是不在意,过往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她自己同店主夫妻两个挤一挤也使得的,但今日身边还跟着崔清芷,她怕少女会因此为难,便侧过头投了个询问的目光过去。 “无妨,若是方便,阿婆为我们寻两张凳子过来,在这灶台边也使得。”崔清芷目光在这小店内扫视了一圈,最后才在灶台边找到一点空地,当然,这也要看店家同不同意。 夫妻两个闻言有些拘谨,他们平日里很少见到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而孙柔常来也不过是因为她出嫁前两家相邻的情分,眼下这衣着华贵的少女同孙柔一起过来,想也知道身份不简单,让这样一个大家小姐委屈在这儿,两人总觉得有几分不妥。 孙柔笑着解释:“阿婆不用担心,这是我婆家小姑,她不是那种拘礼的人,您只当我是自己过来,往日如何还如何就是了。”。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目光交流中尽是疑惑不解,他们此前只知晓隔壁孙家的丫头嫁入了世家大族,虽不是嫡长子嫡长孙,却也是个年少有为的郎君,听说早早便中了举,眼下也有官职在身。可过去两三年都不曾听闻她婆家还有小姑,而今竟直接带了个十四五岁的女娘过来…… 不怪夫妻两个担心,世家大族借着表亲的名义接女子入府中最后纳入府中的故事实在太多了,他们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是往来的客人闲谈时,他们也是听说过不少。孙家丫头家中已无长辈,又没有孩子傍身,他们总是要比旁人多几分关心的。 那边男人手中的活不停,将面抻的又细又长,但目光却时不时的扫向坐在斜对面的两个女娘。崔清芷的感觉要比其他人敏锐很多,自是察觉到了这店家的小动作,却没有贸然开口,只是给了孙柔一个眼神示意,毕竟从刚刚的言谈中,她已然发觉自家四嫂嫂应是同这店家有些交情在的。 孙柔接收到崔清芷的暗示,便直接开口问了出来:“老伯怕是此前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自己最喜欢的面也顾不得,只盯着我家这妹子看,可是觉得我家这妹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夫人说的是,这位女娘确是美如天仙。只是此前从未见过,也没听夫人提起过,今日初见,心中难免好奇。”男人憨笑了两声。 孙柔没做多想,觉得身边人的身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也就是那些朱门大户寻不到这种小店,不然少女应该随时都会被认出来:“这是我夫君五叔父家的妹妹,此前一直同叔父在南境,今年年初才入京的,这不刚闲下来,我便带来尝尝老伯的手艺。”。 孙柔答话间,那粗细均匀的面已然入锅,而两人身后那桌食客则是议论起了盛京城中的事,声音略显沙哑的人道:“七皇子府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这都七八日了,一直紧闭大门,我今日午前路过,见那门上的牌匾都换了,变成了什么郡王府,可依旧闭着门。”。 “谁知道呢,我邻家小哥在京兆府中当差,前几日闲聊说起天中节那日有几位贵人闹到了京兆府去,最后好像还闹到了陛下面前,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这盛京城中啊,富贵人家的热闹可不比我们这寻常百姓家少。”。 旁边那桌在此时插话道:“你们可还记得年初入京的那位昭诚郡王?这都三个月过去了,也没听闻他同谁定下了亲事,现在好像还住在安南郡主府吧?也不知晓……”。 “我大晋虽然民风开放言论自由,可如此妄议皇室,怕是不妥吧?”少女清冷的声音传来,隐在暗处的侍卫便知晓后面应是要去调查一番这些言论的出处。 那老板娘笑的和蔼:“贵人不知,他们这些人,也就是闲聊几句,可不敢有任何不敬之意。”。 而被打断了交谈的几人却有些不依不饶,最后说话的那一个开口质问道:“你是哪家的女娘?怎么还管上我们闲谈之事了?”。 少女头也不抬,左手拿着帕子小心的拭了拭嘴角:“我是谁都无妨,也不是想管你们的事,只是好心提个醒,当心祸从口出。”。 店家见此心中有几分担忧,眼下大庭广众,那几个男子自是不会同两个女娘动手,若是走出店门,谁知晓会发生什么,是以女人轻拍了拍孙柔,俯身在她身边问了句:“可要送信给你夫君来接你们姑嫂二人,不然……”。 崔清芷耳力极佳,未等那女人讲话说完便直接道:“阿婆且宽心,我还是能护住我嫂嫂的。”。 而那身后的几人此时面色更加不虞,但待仔细看过两位女娘身上的锦衣华服后,还是偃旗息鼓坐回去吃自己的面,只是刚刚被打断的话题还是被重新提起:“崔家老太公致仕多年,如今却陪着几个孙子留在京中,也不知是何打算?”…… 听到这话,孙柔又侧过头看了少女一眼,却见少女面不改色继续吃着眼前的那碗阳春面,还不忘夸赞:“老伯这汤熬的着实不错,好吃,我日后定多给你介绍点客人。”。 那男人笑意更甚,眼睛眯成一条缝:“如此便多谢贵人了。”。男人说这话时还以为少女只是说说而已,却不想几日后,面馆中真的多出一些穿着官服的人。 见少女如此淡然,孙柔也不再将身后人的交谈放在心上,而是安安心心的开始吃面。二两小面对寻常女子而言已然足够,但对崔清芷而言就显得有些少了,一碗面吃完,少女灼灼目光移向香气四溢的汤锅,可怜兮兮的道了句:“老伯,能否再给我添一碗?”。 第339章 民以食为天 少女刚刚说完,身后便传来了嗤笑声:“哪家女娘会有这么大的食量,传出了这等名声也不怕日后嫁不出去。”。 “原来盛京城中的女娘都不许吃饱饭的吗?还是说但凡家中女娘多吃一点你们便养不起了?还真是,无能啊。”少女本是不欲同人起争端的,哪成想这人没完没了的犯她的忌讳。 大晋女子地位虽不似前朝那般低下,可多数男子心中还是自有一股傲气,看不起女子,觉着女子便该是男子的附庸,所以在听到女娘这样嘲讽的时候,那人心中自是有股怒气,是以拍案而起。 不等那人有更多的动作,门外便闪进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拦在那人前面。因着这两人的进入,本就不大的店面显得更加逼仄了几分。那男子被拦住之后冷笑出声:“不过是家中有些权势银钱,就纵的你这般嚣张了?”。 “你还真说对了,我家就是有权势有银钱,怎的,你家没有吗?哦,对了,不妨告诉你,上一个说我仗势欺人的,后来被我的权势逼着赔礼道歉了,赔礼给了多少来着?容我想想……”崔清芷故意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莫电急忙补充道:“回主子,其中一个给了一株雪莲两颗山参,还有一个送了送了好几颗夜明珠。”。 随后少女转过身微微抬头看向那站着的男子笑意盈盈的道:“你看,就这些赔礼都足够我吃一辈的阳春面了。”。 灶台后的男子闻言笑了笑,觉得那初来乍到的小女娘甚是有趣,随后便听到那小女娘道:“老伯,饿饿,面面。”。 店中的主客皆关注着这边的动作,是以在听到女娘的话后,一个个皆是默默无语,就连那最初起争执的男子也觉着自己实在不该同一个只知道吃的女娘一般计较,只得自行坐了回去。 待灶台后的男人为崔清芷又添好一碗面,店中便彻底安静下来。而等崔清芷与孙柔两人留下三十个铜板离开小店后,店内方才再次响起议论声,内容大抵不过是“以前不曾听闻盛京城有这号人啊?这是谁家的女娘?”。 已经离开的两人自是不知晓店中发生的种种,眼下只是慢悠悠的沿着长街逛了起来,从布庄到香料铺,而后是首饰店,一圈走下来,最后还是去到了芷钰阁。两人甫一进入殿中便有小厮迎了上去:“两位贵人想挑些什么?”。 孙柔此前从未到过芷钰阁,婚后参加过的宴会上,便是耳闻也知晓这店物价几何,是以并不敢贸贸然来此,今日也是头一遭。而崔清芷在一楼扫视一圈后道了句:“可还有雅间?将这两个月的新品送上去给我们瞧瞧。”。 那小厮面露尴尬:“贵人有所不知,这两日来店中选购饰品的夫人贵女实在多,雅间都已经有人了,您看要不先在一楼逛逛,我们一楼也陈设了不少珍品的,等雅间腾出来小的再来请您?”。 送上门的生意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交易达成后待客的小厮也有赏钱可以拿,是以那小厮态度极好。孙柔不欲与旁人为难,轻拽了拽崔清芷的衣袖道:“芷儿,要不算了,我们改日再看?”。 崔清芷也不是随意为难人的性子,只是语气淡淡的询问“璟娘子何在?”。 那最先迎上来的小厮笑容更深了几分:“回贵人的话,我们老板娘在楼上待客,可要我去请她下来一见?”。 “无妨,你只管将三楼天字一号雅间开了给我,而后拿些饰品来让我们挑选就是,至于璟娘子,等她忙完再来一见即可。”崔清芷语气淡淡,提着裙摆朝楼梯走去。 盛京城中权贵多,而能来芷钰阁挑选首饰的自然非富则贵,见到这边两个女娘去了楼上,也只当是她们提前与店家约过,故而只敢低声议论,甚至有严于律己的,只淡淡看了一眼,而后便再不关心这事。 那最开始接待两人的小厮心中微惊,三楼天字一号雅间常年空置一事并无几人知晓,仅有的几个知情人在提起又被拒绝后也再不敢开口说这事,而眼前人便直接要他把这雅间打开,想来身份也是极特殊的,是以小厮并不敢耽搁,急忙跟了上去。 打开雅间的门后,小厮恭恭敬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扬着笑容道:“贵人请稍候,小的去斟壶茶,而后便为两位取首饰来。”。 崔清芷点点头,默认了小厮的行为,然后兀自寻了个椅子,还顺手从桌上捏取了一块荷花酥:“嫂嫂快坐,他家的点心每日都是新换的,可以尝尝。”。 那小厮在离去后先是寻了凝璟,将刚刚有人要求开天字一号雅间的事低声告知,然后便见到自家老板娘点点头嘱咐道:“你且取了今春的雨前龙井送过去,小心伺候着,待我忙完就过去。”。 小厮点头应下,而后便寻了副管事,取了茶叶与店中珍藏,小心奉入天字一号雅间中。木匣内的簪子流光溢彩,很是让人惊艳,崔清芷只打量一眼便开口询问:“这好像是几年前的款式吧?”。 孙柔还没有看出那些首饰间的细微差别,而那伺候的小厮额角却冒出一滴冷汗,谨慎的开口:“贵人说的是,正是三年前的款式,但却也是我们店中珍藏的一款,这两个月的新品,除却已经售出的,眼下都在各个雅间内供人挑选,是以……”。 是以不好贸贸然从别的贵人面前拿走再送来此处,除非别的客人明确说了不喜欢。孙柔虽然不善经营,却也知晓这种店一般的待客之道,更何况能在各地开分号的,背后定然有个背景强大的主子,所以并不会担忧为此得罪人。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只道:“我知晓了,这里不用人伺候,你且去帮忙看着,若是有人挑完了,余下的便都送过来。”。 小厮只得领命退下,孙柔猜测着开口:“你诗会的帖子都送出去了?”。 第340章 白玉耳珰 崔清芷摸了摸鼻尖:“莫雨昨日是同我说过开始送帖子了,但是有没有送完我就不清楚了。”。 “估计就是了,不然盛京城中的女娘哪会赶在一起添置首饰。不过这簪子看着确实不错,你不试试?”孙柔伸手摸了摸那木匣中的簪子,白玉沁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人爱不释手。 “嫂嫂若是喜欢不妨试试,我就算了。”少女摇了摇头,当年那块玉被开采出来后已经寻了水头最好的一处给自己打过一整套的饰品放在库房了,余料才做成不同的饰品散到芷钰阁中售卖,自己哪里还用得到。 孙柔摇了摇头:“这料子看起来便得千两银子,你知道我的,现在哪里用得起这个。再说你年初送来的首饰我还没戴过,等到诗会戴那些去也使得的。”。 崔清芷并不深劝,只说:“那我们就再等等,看看这两个月的新品都是些什么样式,若是遇到喜欢的,买上一两件也无妨,四哥哥总是有些家底在的。”。 孙柔掩唇笑了笑:“你自己的首饰衣裳都准备好了?你张罗的诗会,又是你来盛京城后的头一遭宴请,可不能被旁人比了下去。这盛京城啊,最是应了那句先敬罗衣后敬人。”。 崔清芷身份摆在那里,若是诗会之上穿的过于奢华或是过于素雅都会惹人非议,是以相比起打扮自己,孙柔更关心自家小姑的行头准备的如何了。 崔清芷满不在意的摇摇头:“嫂嫂应该知晓,我平素哪有心思关心这些,不过白薇她们几个定会为我准备好的。”。 而后两人又寻了些近来发生过的趣事聊了起来,待到一盏茶后,璟娘子带着四个小厮叩响了雅间的门:“问贵人的安,现下可方便让人进去?”。 凝璟的音色与孙柔有几分相似,但温柔中隐隐还能听出一些刚毅果决。待听到屋内人道了句:“进”之后,凝璟推开雅间的门,皓腕轻抬,身后的小厮便将手中捧着的木匣一个个放于桌上,而后小心翼翼的打开,将里面的物什展示在坐着的两位女娘眼前。 凝璟身着一袭檀香紫色竹枝暗纹的襦裙,腕间佩着一只淡粉色玉镯,待小厮将首饰准备好后朝着二人盈盈一拜:“给两位贵人赔个不是,实是今日客人太多,招待不周,还望见谅。这边这几套头面饰品都是这两个月的新品,贵人不妨瞧瞧,看看可有喜欢的。”。 那圆桌上最前面的是一顶累银丝嵌琉璃发冠,第二排左边那个盒子里装的则是攒珠嵌红玛瑙长簪,右边那个盒子里是一对荔枝冻玉镯,最后面的则是几对不同材质工艺的耳珰。 因着崔清芷接连忙了两个多月,是以手中产业近来的上新都是由着各个店铺掌柜自己决定的。眼前的饰品用料不可谓不珍贵,做工也不可谓不精致,只是确确实实没有让崔清芷打心底里喜欢的。 少女兴致淡淡,扫视过一圈之后便收回了目光,一手端着茶托,一手捏着茶盖轻撇了撇上面的浮沫,见孙柔满脸纠结的神色便开口询问:“店中可还有其他的能拿出来给我们选选?”。 凝璟露出几分为难的神情:“贵人也知晓,近两个月城中盛事多,所以各家夫人女娘添置首饰也会多些,所以新品只余下这些,或者两位可愿看一看我们店中以前的款?”。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芷钰阁的品质自是可以保证的,就算是以前沉积下来的款式拿到外面的首饰铺中也算的上是珍品。但是饰品这东西也是存在缘分,兴许这家千金不喜欢的,恰恰就合了那家小姐的心意,所以会有从前的品也很是正常。 凝璟得了崔清芷的令,便找了钥匙让小厮去取了原本锁在橱柜中的那些来。不多时,雅间内的圆桌上又摆出不少玉簪、手镯、耳珰等物。孙柔一一看过,最后手指点在了一对玉兰样式的白玉耳珰上,那玉兰花瓣的中间恰有一点红,使耳珰更添了几分色彩。 凝璟见到孙柔的动作,便急忙上前:“夫人可是喜欢这对耳珰?这原是当年我们东家偶然间得的一块玉寻了上好的工匠制成的,只是因为这花中一点红,很多女娘心中避讳,是以一直未能售卖出去。”。 “芷儿你觉着,这副耳珰配我如何?”孙柔心中是真的喜欢,但又顾忌店家刚刚说的有人避讳一事,所以迟迟做决定,想要听一听自家小姑的意见。 崔清芷望着那对耳珰出神,回忆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的这块玉,片刻后终于在记忆深处翻找出这玉的出处,少女摸了摸鼻尖道了句:“嫂嫂若是喜欢便买下来吧,哪有那么多说道,店家既然敢拿出来售卖,定是没什么问题的,他们也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不是。”。 孙柔想想确实如此,便柔声询问:“这副耳珰价钱几何?”。 凝璟面上笑容不改:“一百五十两。”。 孙柔原本满心喜悦,在听到价格后心情又瞬间回落归于平静,小心的将那盒子盖上,然后对着崔清芷摇了摇头,道了句:“算了,你也知晓,我同你兄长用钱的地方实在多。”。 崔清芷知晓自家四嫂嫂一向节俭,却不知晓原来一百五十两也会让她畏手畏脚。崔清芷原不是过问别人家开销的性子,眼下却难得破例道了句:“嫂嫂若是喜欢,便买了,这些银钱,我们很快便能赚回来的。”。 崔清芷没说的是,若是其他嫂嫂来了京中,知晓四嫂嫂如此畏手畏脚,定要好好拽着她改造一番。 孙柔出嫁前便未曾佩戴过这般贵重的饰品,出嫁后应酬变多了,更是觉得银钱不够花,如今就算收入增加不少,她也惴惴不敢轻举妄动。而此时,孙柔见少女态度如此,自己又是真心喜欢那副耳珰,便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了银票。 凝璟也未曾想过清河崔氏的媳妇竟然还会觉得缺钱花,在见到崔家这位四少夫人掏了银票出来时,只得恭敬地接过,然后嘱咐店中小厮将白玉耳珰仔细包好。 第341章 云湖 芷钰阁发生的事并没有在姑嫂两人的生活中造成太多的影响,在晋帝批复了崔清芷与兵部关于武举的奏请后,少女便着手安排起了州试主考官员,有送往黑甲军和镇南军的军令,也有送去陌若楼的楼主令。在所有事情安置妥当后,崔清芷便心安理得的告了长假,除了在郡主府中时不时的与几位兄长高谈阔论,便是教养府中三个孩子。 天气转暖间终于将日子过到了五月廿二,十五岁的少女身着一袭碧海蓝齐胸襦裙,裙摆上用金银丝线绣着鸾鸟出海,双臂上还搭着一条桃粉色披帛,发髻上簪着一支琉璃钗,宛若仙子降世。 已将丝绸换成鲛纱的郡主车驾载着主仆几人从安南郡主府离开驶向崔府,后面还跟着两队骑马随行的郡主亲卫。崔三爷府上自是也出了一辆马车随行,同去的还有几个随行伺候的丫鬟小厮。一行人虽然无意宣扬,却还是无法低调的穿过半个盛京城,自南门而出往乐游原的方向而去,途径风景绝佳的乐游原,而后马车驶上山路有晃晃悠悠了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了一处别院前。 别苑隐在清幽的山林间,从外看院墙与大门不失皇家威严,而门上的匾额是由当年的昭阳长公主亲手题的,上面潇洒落拓的写着“云湖”两个大字。郡主车驾靠近别苑时,林翼便已经率先打马去别苑告知里面的伺候的奴仆,是以在马车停稳时,别院的管事已经带着八个一等女使在门前空地上跪地问安了。 待驾车的莫雨将车凳放好,少女方才不慌不忙的从马车上下来,打量了一眼眼前这气派的别苑,而后方才道了句:“平身”。 家中世代在云湖别苑伺候的周管事闻言方才从地上起身,但依旧微微弯着身子,小心应付眼前这位新主子:“郡主,您这边请,房间小人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小少爷与您同院,崔家两位夫人就住在您隔壁的院子。待客的前院也已经依照之前程管家所言布置妥当,您看可要派人再去检查一番。”。 少女穿过细长的回廊时曾状似无意的扫视过那院中的盆景屏风,是以闻言只道了句:“不必,皇伯父曾说过你们周家一直很能干,将别苑打理的极为妥善,本宫自然信得过。今日提前过来也不过是因为想要借这机会放松放松,晚上备些庄子上的菜蔬就是,别的自有人去寻你对接。你今日也早些休息,明天还有的忙。”。 周管事闻言点点头,而后恭恭敬敬的将少女送入主院,在确认少女并没有别的吩咐后,悄声退了下去,准备再好好敲打此处伺候的一众奴仆。早先在别院门前同周管事一同行礼问安的八个女使,留了四个在崔清芷院中伺候,分别是碧落、碧城、青冥、青雀,而孙柔旁边跟着明月与霜地,崔三夫人身边的则是桃夭与合欢。 崔清芷虽然留了四个丫鬟在院中,但是贴身伺候的还是忍冬半夏四人。在主院内小憩了半个时辰的少女,清醒后寻了身干净的亵衣直奔后院的几口温泉,中间是一口清水泉,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东边的那口边上放着各种中药香料,西边那口则是飘满了花瓣。 少女心中疑惑不解,按照药材与香料存放时所需的客观条件来讲,温泉边并不是适合所有药材存放的。虽说现在这别苑连着后面庄子山林的所有收入都归自己,可支出也要自己负担的,过于浪费的行为她实在难以赞同。 “这些东西是每日如此吗?”少女清冷的声音响起,里面还夹杂着几分不满。 碧落闻言连忙开口解释:“回郡主的话,并非如此,温泉池虽会每日注水清洗,但花瓣是听闻郡主今日来此,晨间刚刚采集投下的,而那木柜下装了轮子,无人时都是存在库房中,唯有有人准备来此泡汤才会被推出。”。 听了这般回答少女方才重新愉悦起来,牵着云桃的手去了屏风后,各自褪下外衣后,云桃只着着亵衣进入了那清水池,而崔清芷则是脱了个干净进了那洒满花瓣的热汤中。屏风相隔的一米外,自有莫雨与忍冬守着,以防有人冒失打扰。 青雀见此小心上前,轻掀裙摆跪在汤池边恭敬道:“启禀郡主,奴婢自幼学习推拿之术,不知郡主可要奴婢服侍?”。 崔清芷闻言偏了偏头,青雀便颇有眼力见的将自己的双手向前一伸,以便这位新主子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待确认崔清芷看到后,又缓缓翻转皓腕手心朝上。女子的双手柔嫩白皙,不见半点老茧或是伤痕。崔清芷瞥见这些,心中虽有疑惑,语气却不带半点波澜起伏:“你这双手,可不像是寻常女使。”。 青雀见少女没有拒绝,便用舀子在清水池中盛了一舀,洗净双手后用汗巾洗了洗残留的水分,而后便从衣袖中取出一瓶药油递给一旁的紫苏,待紫苏确认无误,才取了些许于掌心搓热,然后将双手覆上少女的肩头缓缓揉捏起来:“郡主,这力道可合适?”。 崔清芷细细感受了一下,然后回道:“你应当知晓,本宫是行伍出身,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所以你应当再用力些。”。 青雀闻此愣了一瞬,斟酌着加大力气,然后才缓缓解释道:“奴婢只知晓郡主是奴婢的新主子,是盛京城中的贵女。周管事是奴婢的远方表叔,当年家中父母本欲让周管事帮奴婢寻个大户人家卖身的,是周管事见奴婢可怜便将奴婢收在了别苑中。奴婢想着这里既是温泉庄子,有贵人来时,定需要人手伺候,是以奴婢才学了这推拿的手艺。奴婢往日只做些轻省地活计,平日里又格外注意保养,是以才格外柔嫩些,以便能让来此的贵人更舒服些。”。 第342章 青雀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却再未说话,只懒懒的靠在汤池边,任由青雀替自己揉捏肩颈舒缓疲惫。约莫一炷香后,忍冬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云桃,你年纪还小,莫要再泡,该出来了。起来换身干净衣服然后回院中去寻你半夏姐姐。”。 听到忍冬的话后,崔清芷方成才睁开半阖的双眼,而后便看到那女童近日来被养的白白嫩嫩的圆脸早已经双颊绯红,小鹿般灵动的眸子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雾气,而女童在听到忍冬的话后扬起嘴角嬉笑了两声,然后开口清脆的回答:“我知道啦忍冬姐姐,郡主刚刚小眯了一会儿,你都吵醒她啦。”。 随后便是女童爬出汤池带起的一连串的水声,崔清芷觉着有趣,悄无声息的勾了勾嘴角,又在女童换衣服的时候嘱咐了一句:“你回去看看少爷和你兄长在做什么,告诉他们今夜入睡前来此泡泡,活络活络筋骨,等我们从这里回去,你们就要准备上马了。”。 云桃闻言笑嘻嘻的应是,换上干净的衣裙后便笑着跑回了院中。青雀见此心生羡慕,开始不动声色的观察少女的神情,所思所想转了几个弯,但见少女又开始假寐,便着重按了几个让人放松的穴位,然后悄声退下。 屏风后的忍冬见到青雀从里面走出心中有所警惕,故而询问:“你到哪里去?”。 青雀微福了福身子,轻声道:“郡主在里面小憩,奴婢衣裳沾湿了,准备下去换身衣服,而后再回来服侍。”。 忍冬闻言打量了一眼面前人,果然在裙摆处见到些许水痕,是以摆摆手,允了这人离去,但心中并未就此放松警惕,而是在青雀离去后默默的同莫雨对视了一眼。莫雨几人与忍冬几人虽不是自幼一同长大,但也是共同伺候崔清芷多年,自是有几分默契在的,是以眼神交汇后,玄衣侍卫足尖轻点,自温泉边飞掠而去。 碧落几人虽然听到些微声响,但并未见到任何人的身影,是以只当有鸟飞过,并未放在心上,而是小心的等在汤池边,留意着香炉中袅袅升空的烟雾,算计着少女泡汤的时辰。待到那烟雾不再连续不断的升起,碧落轻声唤道:“郡主,该出浴了。”。 崔清芷转了转眼眸,而后缓缓睁开,待到少女从汤池中起身,屏风内的三个女使连忙垂下头,不敢多看一眼。少女赤足自汤池中走到另一架屏风后,青石板上留下一串小巧的足印,碧落连忙上前用汗巾小心擦拭干净少女身上的水雾,而后为少女换了一身竹青色天香绢襦裙,应少女要求,三千青丝只绞干了水,而后随意散落并未束起。 “刚刚那个女使,名唤青雀是吧?她人呢?”崔清芷一贯不会过多关注身边伺候的人平时要做些什么,只要足够忠诚,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余下时间皆是由其自主安排的,可今日她才不过刚刚来这别苑,那人上赶着表现了一番,却又在自己没有交代的情况下离去了,虽说她走时自己知晓,可这余下的人不知道她知晓,为了给这几人敲个警钟,她自然是要过问一句的。 碧落算是几人中默认的领导者,作为代表回答了少女的问题:“回郡主的话,青雀她刚刚沾湿了衣裳,自行下去刚换了,等下便会回来。”。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又问道:“走了多久了?”。 碧落顿了顿,而后又一次轻声开口:“快要两盏茶了。”。 崔清芷闻言轻笑了一声,沿着回廊往自己的院子走,并未再多说什么。云湖别苑的三名女使也把不准少女的心思,只好定了一人将少女换下的衣物送去浆洗房,另外两人则跟着少女回了院中。 碧落与碧城前面的忍冬与莫雨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惋惜。而后各自转过头,并未给身后的两个女子任何一点提示。 一行五人回到院中时,入目的便是哭哭啼啼跪在院中的青雀,不远处林珒正坐着品茶,少年身后站着雾松与云桃兄妹,女童满脸愤愤不平,男童则板着一张脸显出几分冷酷无情。碧落与碧城心中紧张,却也不敢多言,只盼着青雀没有闯出是什么大祸,而眼前这位新主子能够法外开恩。 崔清芷见此也并未有任何意外的神情,只是换了前进的方向,原本朝着自己屋子的足尖转了半圈,走去了少年坐着的石桌旁,清冷的嗓音响起:“我不过是躲了会儿闲,这是背着我唱了哪出戏啊?”。 林珒闻言略有几分不满与气愤:“阿姐,你取笑我。”。 “没有没有,阿姐哪里会,疼你还来不及。好了,说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崔清芷接过少年递来的热茶,轻呡了一口,而后目光冷冷的看向地上跪着的女子。 青雀闻言抖了抖,却还是挤出几滴泪水,而后扬起素净清秀的脸,哽咽着回答:“郡主,郡主您要给奴婢做主啊。奴婢刚刚回院中换衣裳,偶然听到云桃替您给少爷传话,是以怕少爷头次来此,不清楚需要准备些什么,便想着去为少爷讲解一番收拾一下,可云桃与雾松说奴婢,说奴婢心怀不轨。奴婢实在冤枉啊。”。 云桃闻言气氛更甚,急着张口反驳,却被崔清芷一个眼神制止。少女见女童还算听话,神色柔和了几分,开口询问:“如此,便是雾松与云桃错怪了你。”。 少女的话刚刚说出口便见到跪在地上的女子面色和缓下来,忙不迭的点头附和:“确是如此。”。 可少女随后又一次启齿:“可雾松与云桃是我亲自带在身边管教的,想来不会随随便便就冤枉人才是,这样吧,云桃还小,行事说话难免有所纰漏,雾松,你来讲讲,是怎么一回事?”。 雾松听到询问,忙从林珒身后站出来,拱拱手行了一礼道:“回郡主,青雀确实来告知泡汤池一事的。只是云桃来为郡主传话时,少爷正在房中练字,房门未关,而青雀在少爷未曾宣见的情况下闯入房中,且未得少爷命令的情况下抢了小人研磨的活计,立在少爷身侧禀事的。”。 第343章 立威 崔清芷闻言笑意更甚,只是双眸并未再放在青雀身上,而是端详起自己的双手,语气平和,让人听不出喜怒:“我道怎么换身衣服换了那么久,原来你的目的不是换身衣服,而是换个主子呀。”。 青雀闻言心中恐惧不已,连忙以头抢地,口中直呼不敢:“奴婢并无二心,还望郡主明察。”。 崔清芷并不看那地上的女子,纤细的手指将自己的茶盏推向林珒,示意少年再续一杯,眼神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碧落:“碧落,你去寻周管事,让他把别苑伺候的人悉数叫来。”。 碧落心思沉了几分,琢磨着怕是新主子准备杀鸡儆猴了,是以脚上并不敢耽搁,生怕晚一些自己也被牵连一起发落了。周管事自从崔清芷院中离去后便回了前院,交代众人明日诗会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免冲撞贵人或是给自家主子闯了祸事。眼见着碧落从后院寻来,周管事还以为是主子有什么事情吩咐,忙迎上去,可不等他开口,碧落便道:“管事,郡主要您将院中奴仆全叫过去,快着些。”。 周管事自是听出了这其中的严重性,忙招招手叫了个小厮去各处传话,然后方才低声同碧落询问:“可是后院出了什么事?”。不然依着程伯交代过的主子的性子,哪里会轻易如此。 碧落自是叹了口气,而后颇有些同情的看向周管事,小心交代了句:“青雀惹出祸事了,您等下小心着些。”。 ……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少女的院中已经站满了人,除却跪坐在最前面的青雀和站在一旁的周管事,其余众人依着级别与职责站成了七行七列的队伍。待众人站齐,院中安静下来,周管事弯腰道:“禀郡主,除却程伯自郡主府派来的五人与巡视山林的五人,余下的皆在此处了。”。 崔清芷点点头,然后开始扫视一众人,试图记住这别苑中的一张张人脸,待一一看过之后,方才将茶盏放回石桌上,厉声道:“能在此处伺候的,要么,是家中世代更替,要么,便是有些关系背景。本宫原想着,寻常世家贵族奴仆该守的规矩,你们心中都清楚,是以刚刚到此处时,并未寻你们前来训话,可是,你们当中似乎有人忘了。”。 众人沉默不语,可目光却悉数落在了青雀身上,猜想着这女子到底做了何事,随后便听到前方坐着的少女再次开口:“有些签生契的,本宫自不会要求你们一仆不侍二主,你们寻了一处做工自是为了家中生计,到了年限有了更好的去处,自会放你们离去。但是主子未曾宣见,随意闯屋这事,可不是本宫府中的规矩,足够本宫将你们发卖出去。”。 周管事听到这里自是猜到了青雀做了些什么,是以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他原是真心可怜这个远房侄女的,奈何……崔清芷扫了周管事一眼,见周管事虽然眉宇间有几分恼怒,却并未有更多反应,是以并未迁怒,而是接着道: “阿珒虽是郡主府的少爷,但崔家儿郎没别人家那么娇贵,并不需要婢女贴身伺候。青雀,本宫这里是留你不得了,待明日诗会结束,你另寻去处吧。”。 青雀闻言面色发青,忙磕头告罪:“郡主,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您不要打发了奴婢呀。少爷,少爷,您替奴婢求求情,奴婢真的什么都未曾做过呀。”。 林珒闻言冷哼一声,并不像崔清芷那般给女子留有颜面:“替你求情?今日初见你就敢红袖添香,谁知道日后还能做出什么事,难不成真留着你爬我的床毁我的清白吗?本少爷才十二岁,你未免有些过于饥不择食了。”。 云桃闻言有些发懵,可崔清芷带着忍冬、雾松几个却都嘴角带笑,周管事等一众奴仆则是面露尴尬。青雀则是面色发黑,只得愤恨的看着石桌旁或坐或站的几人,而后任由周管事让人将她带下去看管起来。 眼下的事解决完,少女再次抬起头,冷着声音对还肃立在院中的众人道:“本宫重申一次,这别院已经被陛下赏给本宫了,日后除了本宫相邀,便再不会有皇室之人来此,想寻机会攀高枝的,可以歇了心思了。不过毕竟主仆一场,本宫也给你们个机会,此次诗会后,不拘生契死契,是去是留,你们自行选择。若是留下,日后便按本宫的规矩办事,可都明白了?”。 “是。”众人齐声道,而后便在少女点头后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做事。至于众人各自是什么心思,崔清芷并不在意。 崔清芷住的主院与崔三夫人婆媳两个的偏院不过一墙之隔,院中发生的种种,若是留心去听自是能听个清楚明白的,是以婆媳两人在崔清芷立威时并未来此打扰,待众奴仆散去后,崔三夫人方才带着自己儿媳寻了过来。 “方才在外面便听见你立威了,不过那女使,当真有那心思?”孙柔坐在少女右侧,心中存疑等着少女解答。 崔清芷闻言摇了摇头:“不知。我只能看出来她心思不正,但具体是做何想法,我毕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今日若是带了南炂或者旁的年纪合适的郎君来,倒是能试上一试。”。 孙柔闻言点了点头,然后笑意盈盈的对林珒道:“我们阿珒年纪还小,怎么就能说出红袖添香毁清白那种话?可是跟着你阿姐学坏了?”。 林珒抬头对着孙柔认真道:“四嫂嫂莫要乱说,虽然阿姐在军中待久了,说话颇不顾忌,但我确实不是跟着阿姐学的,我毕竟在宫中长大,宫中多的是存了小心思想爬父皇床的女人。”。 院中几人听得这话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心中想着若是这事被晋帝知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他们受罚。可一口口喝着热茶的崔清芷心思却飘远了:皇伯父比义父年长许多,皇伯父尚且有能力,义父这么多年真的没有想法吗?要不然还是让林琛帮着物色物色? 第344章 六少爷身边缺人伺候 远在南境的镇南王难得的打了个喷嚏,与其一同坐在帐中商议军事的众位将领彼此看了看,而林琛则是直接停住了刚刚说起的话题,问了一句:“父王别是年纪大了身体虚了,昨日不过淋了些小雨,怎么今日就打喷嚏了,要不宣军医来看看吧。”。 余下将领默了默,一面担心林琛会因此挨揍,一面又跟着劝导:“是啊是啊,王爷要不让军医看看吧。”。 “王爷病了就吃些药,不能讳疾忌医。”。 …… 自崔清芷训过话后,云湖别苑的一众奴仆虽不知心思究竟遏制住几分,可表面上都规矩谨慎了不少。孙柔与崔三夫人同崔清芷简单叙话过后,便相携去泡汤池了,因着此前碧落提醒,崔清芷自是指了紫苏同去照应。 泡过温泉解过乏的崔清芷则是回到屋中开始翻看周管事呈报的云湖别苑一应事务,大到占地几亩收成几何,小到庭院陈设奴仆身世。虽说这些自是有专人管理,年底也有白薇几个对账确认,崔清芷只是空闲时抽查,但毕竟是自己的家业,还是要做到心中有数的,是以有这机会少女自是会用心查看。 待看过周管事的呈报后,少女又翻出当时晋帝赏下这别苑时寻人画的舆图,然后提着朱笔勾画批注起来。良久过后,少女方才唤了声“莫雷”。 容貌青涩稚嫩的侍卫叩了叩房门,而后进入房中,西斜的日头通过碧纱窗只留有斑驳的光影落入屋中,可角度刚刚好像是为少女镀了层金边一般。莫雷眸色认真,等着自家主子的吩咐,随后便听到少女的指令。 “你去替我将这片林子收拾出来,今年冬日能不能让大家吃到新鲜的蔬菜就看你的速度了。”。 少女提起这事满怀憧憬眉眼带笑,莫雷自是无有不从,伸手接过少女递出的舆图与策划便转身寻人办事去了。 日头西沉的时候,周管事着人送来了两条黑鱼,一筐青菜,一大块牛腩与几根白萝卜,此外还有一小坛别苑厨房腌制的酱菜。院门口,半夏就着那小厮的手检查了一下食材的新鲜程度,觉着满意才接了过来:“牛腩是何处买的?看着还不错。”。 那小厮笑盈盈的回答:“好叫半夏姑娘知晓,是我们别苑自己养的黄牛,今日宰杀了一头,管事做主将牛腿送去了别苑厨房,剔下的肉算作今日给小人们的加餐,余下的都送去冰窖了。”。 半夏点点头,表示知晓了这事,却并不急着让那人离去,而是去禀了崔清芷知晓此事。房中翻看话本的少女听闻过后头也不抬的吩咐道:“让厨房看看剔下的肉够不够每人分上一块的,若是不够,再取些过去,郡主府不差他们这口吃的。明日早膳,让厨房做了送来,我也尝尝这边厨子的手艺”。 半夏便是知晓会有这种发展,只是她的身份自是不好越俎代庖替主子应承,是以才在得了主子的准信后传达下去。门口等候的小厮闻言自是笑嘻嘻的应是:“小奴代大伙谢主子恩典,自是会将主子的吩咐传达到位的,半夏姑娘放心。”。 那小厮走后白薇便进了院中小厨房为半夏打下手,好叫主子们能早些吃上晚膳。灶中柴火被引燃劈啪作响,案板上刀影纷飞,一贯活泼的半夏嘴上也不闲着,同白薇交谈起来:“那个青雀可有够蠢的,也不打听清楚郡主的忌讳,就敢贸贸然往少爷眼前凑,想荣华富贵想疯了吧。不过刚刚来的那个小厮,倒是个机灵的。”。 白薇点点头:“我若是没认错,来的那个应该是周管事的大儿子,日后若是不出差池,大抵是要接周管事的班的。”。 半夏眼睛转了几转,而后压低声音开口询问:“白薇姐姐,你说我们府中是不是也应该添些人啊?郡主和六少爷自小一起长大,除了此前在滇南府中照顾的那些老人,便只剩我们八个了,如今莫风他们四个有了官职在身,虽然一直有人留在府中看顾,可说出去到底惹人非议,六少爷身边也缺人伺候……”。 白薇闻言眸色冷了几分,颇有些严厉道:“初初入住郡主府后不久府中就已经添过人了,如今几位少爷的院中都有人伺候,并未有人说过人手不够,你今日贸贸然提这茬,莫不是被那个青雀迷了心智,也想另寻出路,打上六少爷的主意了吧?”。 半夏闻言也急了,连忙反驳:“你瞎说什么?我这辈子都不离开郡主,也不愿意掺和到六少爷和银铃小姐中间。我不过就是觉着前面几位少爷身边都有自小伺候的书童长随,咱家六少爷身边好像少了这么个人,院中新添的那几个办事是还可以,却也没听说有什么突出的表现,今日不过是刚好撞见这么个人,觉着还可以,想着是不是可以同郡主提上一提,若是确认可用,也算是替主子分忧了不是?”。 白薇闻言放下心来,半是认真半是调笑道:“那你等下去同郡主说一说,若是当真可用,郡主定给你记上一功,给你些想要的赏赐也说不定呢。”。 见一向成熟的白薇也赞同自己,半夏瞬时放下心来,口中哼着不成曲的小调,手上的动作越发快了起来。等四菜一汤被摆上桌,忍冬方去隔壁院中请了崔三夫人与四少夫人前来一同用膳。 因着本就是自己家人,是以林珒并未单独分桌而是同其他三人共坐一桌。崔三夫人与孙柔此前并未和崔清芷一同用过几次饭,见到桌上摆着的菜肴色香味绝佳,难免心有感慨。同辈人的孙柔开口道:“怨不得你要管事送食材来而不是让厨房送菜来,想来厨房很难做的比你院中更好吃了吧?也不知是你身边哪个丫头做的?”。 林珒闻言拿着筷子夹了一块鱼肉片放入口中,待鱼肉下肚,少年开口道:“这味道应该是半夏做的。”。 第345章 周……辰初 孙柔心中惊奇,想不到颇有几分孩子气的半夏还有这等手艺,口中调笑的却是林珒:“我们阿珒还能尝出来是谁的手艺?”。 林珒点点头,然后道:“阿姐身边会做饭的,眼下除了阿姐自己,就只有白薇和半夏,虽然云桃也在跟着学习,但还有的练。鱼肉片考验刀工,白薇基本不会做,阿姐做的要更鲜更辣,所以这顿应该是半夏做的,白薇有没有帮忙我就不清楚了。”。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赞扬了一句:“善于观察总结,很好,日后别的事上也当如此。”。 “是,阿珒知晓了。”林珒并不因此骄傲自满,只觉着但凡一个世家子弟皆应具备这样的能力。 崔清芷见到少年这般反应,心中更加满意了几分,便又开口道:“等下过来一个人,你这两天同我一起看看。”。 因着少女并未直言需要看些什么,林珒便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希望自己能观察的细致全面,莫让阿姐失望。少女没有直说,崔三夫人婆媳两个也没有询问,只是在用过晚膳后便离开回了自己院中。 走出院门口时恰巧瞥见回廊处转弯往这边走来的周管事,两位夫人点点头示意问好,而后并不停留的转身离去,周管事也并未多放在心上,大户人家的夫人知礼识趣,这种行为是十分常见的。 周管事走进主院,目光放远便能看到尚敞开着房门的主屋,圆桌旁坐着崔清芷与林珒,四十多岁的男子心存疑惑却还是快步上前:“让郡主久等了,只是不知郡主唤小人前来所为何事?”。 崔清芷又一次细细打量着别院的管事,只见眼前男子中等身高中等体型,一身官绿色竹叶暗纹的衣裳,一张国字脸眉目清正,少女心下满意几分,而后幽幽开口:“今日下午来送食材的小厮是何人?”。 周管事闻言心下一紧,却还是开口回话:“是小人的长子,名唤辰初。可是那小子不成器做了错事惹恼了郡主?”。 “周管事莫紧张,本宫且问你,他如今年纪几何?可读过书识过字?如今在别苑做些什么?”少女口中轻念了几声辰初这个名字,并不多加评论。 中年男子得了少女的宽慰,提着的心略微放下几分,小心回答:“辰初他刚刚年过十九,识的字,早些年让他在学堂习了四书五经,近来一直跟着我在院中打理庶务,至于他有没有自己再额外翻些书,小人就不是很清楚了。”。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又一次询问:“可说亲了?”。 周管事摇摇头,颇有几分无奈:“郡主不知,小人家中有三个儿子,辰初是长子,余下的两个是一对双生胎,早几年该给辰初说亲的年纪那一对双生子生了病,辰初便忙着照顾两个幼弟,是以耽搁了,眼下小人的妻子倒是在忙着给他相看,只是还没定下。”。 “你尚且年轻力壮,若是不急着传宗接代,不妨同家中的说再等一等。这几日且让他跟着我吧。”少女并没有说要等些什么,也没有说那周辰初跟着自己要做些什么,只是这么交代了一句便让周管事退下了。 周管事心中自然也是千回百转,却知晓主子不愿说的,自己做下人自然也不该问,便只小心提点了自己儿子两句,而后便让他去主子跟前伺候了。 周辰初去了崔清芷院中自是无法在晚上回别苑中给周家劈的小院睡觉,周婆子夜间见只有自己丈夫一个人回来心中焦急,忙询问道:“辰初呢?怎的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他被郡主留下了,”周管事边脱外袍边回答,“郡主在的这几日,他应该是都不会回来睡了,早些熄灯休息吧,明日还有的忙。”。 周婆子想起了下午被发落的青雀,心中担忧,也顾不得周管事乏累,直接伸手将已经阖了眼睛的男人推醒:“不行,你不跟我说清楚我睡不着。郡主不是带了人过来吗?怎么还叫了辰初过去伺候?”。 周管事幽幽叹了口气:“我也不知晓,下午我让辰初去主院送了一次食材,晚膳后郡主就叫了我过去问话,问的都是同辰初相关的事,我也同辰初确认过,辰初说下午并未见到郡主,只跟那个半夏姑娘说了几句话,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对了,郡主还说先莫急着给辰初相看了。我们爷俩合计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看看吧。你也别寻思了,睡吧。”。 周婆子闻言还是有些担忧,却也知晓主子不说谁也没办法知晓,便在心中祈祷着自家孩子可千万莫要惹了事,若真有什么不妥,还希望这位主子看着周家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份上,从轻发落。 寅时末,天色已然大亮,少女一身劲装自主屋出来,院中早有三个萝卜头在扎马步,少女走上前去,纠正了雾松与云桃的姿势后方才找了个空处自行打了两套拳法,而后回过头朝着林珒询问:“可看清了?”。 “看清了阿姐,可我之前没学过这两套,所以就只记住了一多半。”林珒顾不得额头上冒出的热汗,只有些紧张的回话。 崔清芷点点头,而后又看向旁边的两个孩子,雾松率先察觉到崔清芷的视线,稚嫩的声音略带些喘息的回答:“我勉强记下了,但不是十分确定。”。 云桃则是摇摇头,表示自己还是不行。崔清芷并不为难,只询问了句:“马步蹲了多久了?”。 “约莫三刻钟左右了。”林珒看了看不远处的日晷然后回答。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伸手点了点雾松:“你出来打给我看,不用急,一点一点来。”。 雾松闻言走到崔清芷身边,然后开始重复自己记忆中的动作,待两套拳法全部打完,小小少年便收了势重新站好等着眼前人的审判。崔清芷见少年眸中发亮,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揉了揉少年的头顶:“虽然动作不够标准,力道不足,但记得没错。”。 第346章 日常 雾松闻言扬了扬嘴角,云桃则直接鼓起掌来。崔清芷看了眼林珒,见少年并没有什么负面情绪方才放下心来,开口道:“都过来,跟着我学一遍,后面自己练。”。 林珒与云桃闻言也跟着走上前去,随着崔清芷的动作有样学样比划起来。在少女重新示范那两套拳法时,莫雨、白薇等人也陆陆续续起床了,见到院中的身影早就习以为常,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去了。初来乍到的周辰初瞧瞧这边又看看那边,最后自行站到了正在打拳的几人身后三米外,既不过分靠近影响几人打拳,也不过分远离以便主子有吩咐可以及时听到。 少女再一次收势后,白薇已经准备好了洗脸水,厨房那边也送了早膳过来,崔清芷见此便唤了林珒一同过来简单洗漱好用早膳。早餐并不复杂,一锅清粥,四碟小菜,还有两笼水晶包。 来送早餐的是周婆子,中年女人叩响院门时还有几分紧张胆怯,见到熟悉的女使前来开门微微松了几分心神,而后语气中带着几分亲切道:“碧落姑娘,我来给郡主送早膳。”。 碧落看了眼周婆子手上的食盒,然后侧过身让到一边,允了周婆子进入院中。中年女人踏入院中后小心的打量了一眼院中忙碌的众人,待瞧见自家儿子好模好样的站在一旁时彻底放下心来,然后笑眯眯的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道:“老奴见过郡主,见过少爷,老奴来给郡主送早膳,只是不知郡主打算摆在何处?”。 崔清芷自院门被叩响时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自是也远远瞥见了那中年女人的小动作,待女人走近,少女才细细打量起她的容貌,见其眉宇之间同院中新来小厮有几分相似心中了然,也并未过多言语,只扬了扬下巴:“摆在那边石桌上就是。”。 周婆子应是,提着食盒去了石桌边,待将清粥小菜摆放整齐又提着食盒立在一旁,等着主子用膳。崔清芷也不多加理会,只唤了林珒与自己同去,而后又交代了白薇带着云桃雾松下去用膳,眨眼之间,院中伺候的便只剩周辰初母子与碧落三人。 少女拿着瓷勺搅了搅碗中的清粥,而后漫不经心的开口:“你叫辰初?谁给你取的名字?”。 周辰初上前一步,低着头垂着眸子并不敢直视少女的脸,谨慎的回答:“回郡主的话,是我阿爹起的名字,因为小人是辰时初出生的,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 崔清芷点点头,小尝了一口碗中的粥,然后又道:“这粥吃着不错,看得出来是花了时间的。辰初,本宫观你动作,此前习过武?”。 周辰初应了声是:“从前跟着护院阿伯学过一点,平素里强身健体,若真遇到什么,也勉强有些反抗之力。”。 少女又问:“今日本宫在此办诗会,要来的人你可都识得?”. 周辰初本想应是,想了想后又怕自己晚些时候出了差错,是以更加谨慎:“大体识得,阿爹曾经寻了名册来叫我们去记,但毕竟没见过各家公子小姐的真实容颜,故而不敢在郡主面前夸口。”。 “既如此,门口便让你阿爹与莫雨去应付,你跟在我身边伺候。”崔清芷用过四个水晶包,而后放下碗筷对着青年吩咐道。 辰初点头应下,而后在林珒用好早膳、碧落等人将石桌收拾干净后将周婆子送出院外。院门口,中年女人颇有些紧张的嘱咐自己的长子:“你一贯机灵,这几日在郡主身边伺候便再打起几分精神,照顾好自己。”。 辰初自是好一番许诺:“是,阿爹都同我讲过了,只是昨夜郡主叫的急,儿子来不及同阿娘说上一声,反倒叫阿娘替儿子担心了。阿娘若是没什么别的要嘱咐,且去忙吧,儿也要回院中伺候了。”。 周婆子闻言只抬手替眼前的青年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轻拍了拍男子的肩道了句:“进去吧,有事就找个人去寻你阿爹,娘走了。”。 辰初目送周婆子离去后便转身回了院中,两位主子早已回了房中沐浴更衣准备等下待客,半夏仗着昨日同辰初说过几句话还算熟悉便先凑上去搭话:“辰初啊,郡主其实很好说话的,只要守规矩别犯错,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辰初点点头应了下来,借着话茬问了一句:“郡主一般沐浴要多久?这段时间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自己寻些事去做就好,或者你去寻莫雨和忍冬吧,不是会些功夫嘛,你们可以切磋一下打发打发时间。”半夏想了想给辰初提了一点建议。 辰初想了想,觉着自己毕竟是个男子,去寻忍冬毕竟不太好,便去找了莫雨。莫雨原是在屋中挂了个靶子,甩着飞镖练习准头,待辰初敲门进入房中后,方才收手去靶子上拔取刚刚扔出去的暗器。 辰初见此惊了惊,弱弱的道了句:“莫大人好准头,这也是在战场上练的吗?”。 莫雨看了男子一眼,像是想不出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不是,我们兄弟本也不是军营出身,当初本就是培养给郡主做暗卫的,后来郡主想去战场,便跟着上了战场站到了人前,如今郡主入皇家玉牒,我们才跟着被封了官职。你来寻我是有何事?”。 辰初闻得此言才算了解下来,也不再纠结眼前这位大人究竟还会些什么:“郡主那边暂时用不到小人,小人无事可做,想找大人指点指点功夫。”。 莫雨闻言也不推拒,而是转身带着男子去了院中,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辰初见此左脚蹬地出拳向前,拳风破空却被莫雨出掌接住,骨节分明的右手包裹住那略小一些的拳头,对面的人便再也进不得半分。辰初退后一步试图出腿袭击,莫雨却在男子动作间预判了他的意图侧身躲过……两人交手间,屋内亭亭玉立的少女已然出浴。 第347章 诗会 少女一袭藕紫色绣金丝昙花曳地长裙,头上戴着一整套的紫宝石头面,左手手腕上是两只白玉手镯,端的是一副富贵大气的架势。身边跟着伺候的自是白薇与紫苏,两个丫鬟具是一身豆蔻黄的半臂搭桃粉色长裙,丝毫不敢堕了安南郡主府与清河崔氏的名头。 辰初见到主仆三人自屋内走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而后极快的收敛好,上前等候吩咐。恰在此时,林珒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绣兰花的圆领袍从隔壁房间走出来,身后的雾松跟着换了一身草青色的衣袍,银冠束发,放眼望去颇有几分少年意气。 “辰初,今日诗会阿珒不便出面,你带他寻个好一点的位置,能观察到院中诸人又不至于暴露所在的。”崔清芷打量了一眼两个半大少年,见两人穿着得体后对辰初吩咐道。 辰初得了吩咐弯腰应是,然后朝着林珒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了句:“少爷这边请。”。 林珒朝着崔清芷望了一眼算作请示,见少女点点头允了,便迈步向前。待到三人走后,崔清芷看向莫雨问了一句:“感觉如何?”。 莫雨原本有些不解,后又想到少女的耳力,觉着院中的事应是瞒不过她,便客观的回答:“尚可,比主子培养的暗卫肯定不如,明面上做个普通护卫是可以的,能在我手下走过十五招。”。 崔清芷闻言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此事,而后便自行去了花厅。花厅中间已经被人摆上了六盆开的正好的芍药,六个案几上是天青色瓷瓶中插得是不同颜色的木绣球,墙壁上挂着花团锦簇的挂瓶,除此之外,便是主桌上的琉璃香炉,里面燃的是传统香方二苏旧局。 林珒此时就坐在一卷门帘相隔的后堂中,桌案上摆着棋盘,雾松拘谨的坐在对面,陪自家少爷对弈。待孙柔收拾妥当寻过来时,崔清芷已经用过一盏热茶。见到少女百无聊赖,孙柔感到有几分好笑:“你过来的太早了,那些人哪里会来的这般早,他们呀,都觉着来得晚些方才显得自己排场大呢。”。 “不会。”少女颇有几分自信的回道。 果不其然,崔清芷的话刚刚说完,随后便已经有小厮进来通传:“郡主,昭诚郡王已经到门口下车了,眼下正在同徐家小姐叙话。”。 不等少女说些什么又有人来通传:“文远伯家的小姐和邕国公家的公子也到了。”。 “俞家少爷正在门前下马。”。 …… 盛京城中那些世家子弟贵女千金难得的早早赴宴,别苑正门的周管事与莫雨险些忙不过来,待好不容易将众人都迎入院中宾主相见,便听得有人道有皇家马车远远驶来。众人心中疑惑不解,还是崔清芷起身掸了掸裙摆道了句:“本宫今日请了几位公主皇子前来,想是快要到了,诸位不妨与我一同去迎迎。”。 主人家相邀,做宾客的哪里敢推辞,连忙起身跟在崔清芷身后去了别苑门口。 不远处正在驶近的车马,为首的是三皇子林珀,五皇子林玦与八皇子林琯紧随其后,再往后便是一架豪华的马车,马车后面跟着十个宫女与一队羽林军。待车马靠近,崔清芷行了个万福礼而后道:“实没想到,几位殿下竟然一同过来了,没有早早相迎倒是安南的不是。”。 不等为首的三皇子开口,林琏便急忙道:“堂妹过于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哪里用得着你来迎我们,我妹妹和其他几个姐姐妹妹就在马车中。”。 言毕,青年立刻翻身下马去了马车边:“琼儿,我们到了,快下来。”。 马车内的林琼闻言无奈的朝几个姐姐妹妹笑笑,然后提着裙摆从马车上走下来,莲步轻移到了车队的最前面福了一礼:“安南堂妹,昭诚郡王,今日便麻烦两位招待了。”。 崔清芷虽不是什么热络的人,但今日是她做东,自是不会落了其他人的脸面,一贯清冷的面容之上勾起几分清浅的笑容:“三皇姐客气了,只希望我初次办宴不要让你们失望才好。”。 这边三人聊得热闹,余下的几位皇家儿女也不敢再摆架子多加耽搁,毕竟安南郡主如今在朝堂之上势不可挡,在后宫之中也是荣宠不断,就算不能拉拢,也万万是不能得罪的。是以林珀与林玦也忙跟着下马去马车边喊了自己的姐妹下来。孤身前来的林瑶与林珞自是不敢落后,也急忙提着裙摆走下马车迎到前面来。 言语间,崔清芷为首带着众人进了院中,至于那些车马侍卫自然有周管事带人去安顿。在绕过一条条回廊之后,映入众人眼前的便是已经被盆景与屏风隔成一个个小角落的庭院。崔清芷指着那院中空处道了句:“本宫也不知晓京中诗会都是怎么玩的,便出了这么个点子,效仿古人曲水流觞,这里面每一处隔断都摆了案几和坐席,一处隔断可以坐两到四人,诸位可以邀请好友同座,诸位意下如何?”。 盛京城中从前确实没有人这么做过,但在场的都是世家大族出身,自不会在这个时候置喙,反倒是觉得新奇更甚,便纷纷点头应了这种环境。 秦三公子仗着自己与主人家多少有些姻亲关系是以率先开口:“既如此,俞公子不如与某同坐?我瞧着那处风景就不错。”。 男子手指的正是一处被绣着兰花屏风隔住的所在,离主位不算远,恰好给几位皇子公主留出了选择的空间。俞公子被点了名讳也不恼怒,而是朝着崔清芷拱了拱手,然后与秦三公子相携入座。余下众人见此,便纷纷各自叫了同伴寻了去处。 片刻之后,崔清芷带着孙柔坐于主位,见各处安顿好方才扬声道:“诸位皆知本宫行伍出身,不善诗词,今日邀诸位前来不过是相同诸位相交。我们也玩的简单些,由本宫放置酒杯与水中,酒杯停在哪处,哪处的公子小姐便作诗相和,诗的主题嘛,便从这院中任选吧,诗句吟出,在座的若是有半数称善,便算过关,若是不然,便饮酒作罚,诸位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