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振妻纲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很快上都城中传开了一些关于外族人的事,此时苏锦绣正打算着找个人混入宗庙里去,得知太子殿下宴请了越骆国使者,还赏赐了不少东西,大抵也清楚了那天在宫道内晏黎这么做的缘由。 帮太子掰倒定北王,和与定北王一起谋反,那个更划得来,显而易见。 越骆国内至今内乱未平,看来太子殿下是许了好处。 苏锦绣对这个越骆国的二王子不感兴趣,眼下最要紧的,她是想要想办法找人先去宗庙里摸清楚情况,毕竟那是皇家重地,要想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带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正苦想着,外面冬罄跑了进来,双手还定在头上挡着雨,在门口直跺了几下后跑进屋,气喘吁吁道:「小姐,府外来了几个人,说是施大人派来的。」 他不是在施家养伤么,这会儿怕是还只能躺着休息。 苏锦绣没想别的:「去看看。」 走出屋时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冬罄打伞走到雨里,接她下来后不禁埋怨起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好好的艳阳天突然就下了,等这阵过去,等下再开阳,得更热。」 夏天就是在一场接着一场的雷雨中攀升温度,苏锦绣朝天空看了眼,真没有暗下来的迹象,很快就会停。 到了前院后,人已经请到厅里了,苏锦绣走进去,看到两男一女时微怔了下,施正霖派这样几个人过来做什么。 三个人恭恭敬敬和苏锦绣行了礼,苏锦绣直接问道:「他派你们来做什么?」 为首的男子含着笑道:「大人说,小姐您用得着我们。」 苏锦绣心里泛着嘀咕:「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们以前在宗庙里当差。」 七月初的天,不动也会出汗,午后的街上,热风吹着,能叫人生生憋出一身汗来。 傍晚十分,天轰隆隆雷鸣不断,一场大雨骤然落下,来得快去的也快,算是添了一抹阴凉。 临着皇宫的宗庙内,屋檐下的沟壑内还流淌着傍晚时分落下来的雨水,屋檐下摆着的几只盆子倒都淋满了,几个宫人将其端起来,匆匆朝侧殿走去,不一会儿,走廊那端走过来了两个宫人,拎着食盒朝后面走去,一面走一面低声说着话。 「又到日子里,不过这阵子天这么热,怕是放不了一整日,到时辰放下就行,早早收走,可别生了虫。」 「郡主也是有心了,来了大半年。」 「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她要闭门不出,我们伺候人的听就是了。」 「哎我就是觉得奇怪,当年皇后娘娘过来也没住这么久,这郡主该不是犯了什么事。」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奇怪。」 两个人聊着,很快到了宗庙的南侧,这边并排有几间屋子,她们到了中间这间后轻轻敲了下门,很快,一个尼姑打扮的人替她们开了门,示意她们把食盒交给她:「明日开始就放在外头,放好后过半个时辰来收。」 说罢,她合上了门。 屋内布置的十分简单,一张床几个柜子,再里面供着个观音像,前面摆着两个蒲团,其中一个蒲团上跪着个素衣的女子,见尼姑过来,放下手拎了裙子起身,笑着在桌前坐下:「惠人师傅,这几日劳烦您了。」 「郡主有心祈福,我们自当尽力为之。」将食盒内的饭菜端出来,底下还放了一碗药,摆好后惠人师傅福了福身子,「郡主慢用,我先过去了。」 季舒窈点点头,等她出去之后,屋子内恢复了安静,她就着简单的汤羹,一口一口吃着馒头,三个菜皆是素食,宗庙这边的吃食不比宫中,这已经算是她们做的最好的了。 吃完之后季舒窈将碟子放入食盒内,端起那碗药,走到屋子的角落里,蹲下身子,将这一碗药都喂给了那盆栽,最后在上面添了些香灰掩盖气味,收拾好这些,季舒窈推开门,将食盒放到屋外。 她回到观音像前,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虔诚的闭上眼。 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耳畔传来了轻笑声:「求的这么认真,该不会是盼着我早点死吧。」 季舒窈蓦地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柱子边上的人,‘你’字尚未出口,脖子后一阵疼痛,她直接没了意识。 季舒窈醒来时四周很昏暗,背后靠着的地方又磕的很疼,她抬起手摸了下,发现后面是柴火堆,等眼睛适应过来这昏暗环境后,她看到了个四方的小窗,窗户很破旧,纸都没糊,窗外隐隐像是傍晚。 她在宗庙里别人打晕了,醒来就在这里,季舒窈脑海里闪过个人影,是她把自己带出来的。 想到这里季舒窈也没有太紧张,她的双手双脚都能动,坐着的地方垫着一张破旧的席子,空气里泛着股奇怪的气味,是腐木阴潮,还带着热意,十分的令人不舒服。 季舒窈正要站起来,门开了。 苏锦绣走进来,屋子里敞亮了些,见季舒窈站了起来,脸上挂着一抹笑意,显得特别随和:「郡主醒了,紫茵,去把烧好的粥端进来。」 墙上点了灯之后才看清楚这间屋子,原本就觉得味儿不太好闻,看清之后,季舒窈神情微变,到底还是忍住了,从那破烂席子上跨下来,小心避过了地上的脏兮兮都不知是什么的一滩黑渍,再过去就是一张破旧的桌子。 屋子里满是灰尘,墙角还结了蜘蛛网,角落里还堆着一些柴火,靠里一些,似乎那死角里压着的是个灶台,季舒窈醒来时靠着的地方是这间不足三坪的屋子内最为干净的地方,但她并未觉得哪里庆幸,她从未见过这样的。 第2章 紫茵把粥端了起来,洗干净的瓦罐里冒着阵阵粥香,十分的诱人,紫茵盛了两碗出来放在桌上,苏锦绣将唯一的凳子朝季舒窈的方向踢了下:「没有勺子,将就下喝吧。」 她显的很客气。 就是踢凳子的动作,有些不雅。 季舒窈没有坐,而是朝着苏锦绣温婉笑了笑:「苏姑娘,你带我来这儿,是为何事。」 明明知道自己是被打晕了过来的,倒也不怕,若换做以前,苏锦绣会觉得郡主看着羸弱,胆子倒不小,而今么,这位娉婷郡主可是做大事的人,自然沉稳的很。 苏锦绣配合她:「想请郡主帮个小忙,抓个人。」 「苏姑娘说笑了,我怎么能帮你抓人。」季舒窈朝窗外看了眼,风阵阵的,感觉已经出城了,「这是哪里?」 「这个忙除了郡主之外,还真没人能帮我,毕竟此人郡主熟悉的人,我找不到他,就只能拜托郡主了。」苏锦绣见她没有要喝粥的意思,自己率先端起碗喝了起来,大半碗下肚后舒服了不少,随后朝季舒窈招了下手,笑的灿烂,「郡主没来过这儿,我带你出去走走。」 她不限制自己的自由,季舒窈自然是想出去,走出屋子后,她才发现这是在山林里,远远望去,昏暗天色下,都瞧不清那山脉究竟有多远,往近了,也不知道她们所在的位置有多高,只觉得四周围特别的安静,像是在深山里面,连风都带着股凉寒。 「这里叫邙山,距上都城有六十里路,山路难走一些,所以马车过来行了大半日才到,快马加鞭的话,两个时辰多一点就可以到了,不过大半夜赶过来,除了要提防别摔下山之外,到这儿恐怕也得明天一早。」苏锦绣善解人意的为季舒窈讲解他们现在的所在地,「我呢从宗庙过来一路都留了踪迹,也不怕他找不到,最迟也就明天,山里多蛇虫鼠蚁,郡主忍忍。」 听到苏锦绣说一路留了踪迹,季舒窈明白过来,她是要拿自己当诱饵来引人出来。 季舒窈朝上山的路看去,几乎是望不到尽头的,别说是她逃下去,就是不过五十步就会被苏锦绣抓住,这念头闪过之后很快就被她打消,她朝那边堆着火的地方走去,心中默数着她所看到的人,神情从容:「苏姑娘还是及早将我送回去的好,若是被宗庙里的人发现,届时可不好交代。」 「你不是三日祈福么。」苏锦绣懒懒靠到树旁,看着她在火堆旁坐下,「这三日即便是不开门,宗庙里的人也会认为你在里面虔诚的为皇上祈福,祈求他身体快点好起来,没人会注意你不见了。」 「看来苏姑娘对此很清楚。」 「自然是要查清楚了才能把你带过来。」 季舒窈望着那跳跃的火,眼神跟着微晃,忽然身后不远处那道路边上传来一连串的铃铛声,她捏紧着拳头下意识转过身去。 道路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就只有铃铛声在继续。 耳畔传来了懒洋洋的声音:「林牧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他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时辰内赶到这儿,除非我带你出来没多久他就去宗庙里找你了,不过么,白天多危险,还是晚上静悄悄的过去找你更合适些,到时你们商量再杀我也好,商量杀别人也罢,总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们。」 季舒窈垂下眼眸,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扔进火堆里,树枝没完全干枯,里面的水分一瞬烧干,发出了轻爆声,火星微溅,她的声音幽幽的:「我不明白苏姑娘说的是什么。」 「你很快会明白的。」苏锦绣看着她,这娇小的模样坐在那儿,用不知情的心去看,就是个娇柔惹人疼的样子,一身素衣包裹着她,纤细的双手轻轻扶着膝盖,看起来局促又紧张,特别的无害。 前世她也是这幅样子么,惹了一群人疼她爱她,怕是最后她死在关北门后,上都城中也没人知道林牧是受了娉婷郡主的指使。 季舒窈敛着颜色的神色,再捡起一根树枝扔到了火堆里,四周寂静无声,就连那丫鬟走过来也是悄无声息的,季舒窈心里有些握不准:「苏姑娘,你想做什么?」 「让你帮我抓住林牧。」 季舒窈抬起头,正对上苏锦绣,她咧嘴笑着,用着特别无害的神情说了三个字:「杀了他。」 季舒窈握着树枝的手微不可见抖了一下:「苏姑娘为什么要杀人。」 「季舒窈,你在我这里装傻充愣要有个限度,我可不是你那群哥哥,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派人来杀我。」苏锦绣脸色骤变,冷冷看着她,「留着你这套扮可怜的样子,等林牧来了再用也不迟。」 季舒窈的脸色当场变了,握在手中的树枝轻声折断,她看着苏锦绣,眼底却始终显得镇定:「我与你无冤无仇,没有必要派人杀你。」 苏锦绣嘴角微扬,弯着个好看的弧度,她没有回答季舒窈的话,而是留着她在外面,任由她在这空地上走来走去,自己则是爬上树,半靠在枝杈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手里的树叶。 无冤无仇,苏锦绣却对娉婷郡主的心里路程没什么兴趣,就如顾楚楚说的那般,看不惯她的,作弄起人来,可没什么道理可寻的,两辈子加起来苏锦绣都没得罪过她什么,因为她嫁给施正霖她就要杀她灭口,这理由她可不认。 相较于苏锦绣的松散,在下面的季舒窈可没这么好过了,她一直注意着侧后方那上山的路,尽管心里有所笃定苏锦绣不会对她做什么,可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毫无把握,这样等待的时间太过于煎熬。 第3章 林牧要是来了,能救她走么。 夜深了,山里更显安静,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突兀的长啸,坐在那儿有些昏沉的季舒窈忽然惊醒,她抬起头,靠在树杈上的苏锦绣跃了下来,走到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笑的异常灿烂:「多亏了郡主,这都还没天亮,人就到了。」 话音刚落,那边山上的路上飞奔过来一个人,直朝着苏锦绣这儿冲过来。 苏锦绣才拍过季舒窈肩膀的手,转瞬多了一柄匕首,靠在了季舒窈的脖子上,笑眯眯看着奔到她面前几步距离处的林牧:「来的挺及时啊,我还以为要多等你会儿。」 看到苏锦绣架在郡主脖子上的刀时,林牧眼神一黯:「你冲我来,放了她。」 「啊!」苏锦绣一把扯住她的头发猛然往后拉,疼的季舒窈忙伸手去阻拦,苏锦绣又捏住了她的手,在关节处狠狠一掐,季舒窈直接跪倒在了她身旁,痛的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你小心点,我的匕首还没见过血,用郡主的血来开锋,倒也不错。」苏锦绣举着匕首从季舒窈的脸颊上划过,见她眼中终于有了惊恐,说实在的,原本不会去欺负弱者的苏锦绣,本能的觉得畅快。 尚存的理智让她没有在匕首上使劲,她承认自己有报复的快感,心底里更甚的是想把这俩人都给剐了。 「是我刺伤了施大人,你有什么冲我来。」林牧不敢动了,他能确保在这距离内将郡主救回来,却无法确保不让她受伤,这个苏锦绣的功夫他是见识过的,招式古怪,很难猜测。 苏锦绣松开掐着穴位的手,季舒窈直接趴倒在地,她浑身都在抖,苏锦绣是下了狠手掐的,时间再长一些,她就要口吐白沫了。 苏锦绣将季舒窈从地上拖起来:「是她派你来杀我的,对么。」 林牧直直看着季舒窈:「不是。」 苏锦绣低低哦了声,扯住季舒窈的头发要往火堆靠近,林牧再也忍不住直接冲了过来,这时四面八方窜出了十来个人围住了林牧,苏锦绣低头看季舒窈,她面如死灰看着自己,眼底不住闪烁着,就是没有要杀了她的那股子恨意。 真能忍。 到底是林牧,这么多人也制服不了他,苏锦绣举起匕首,冲着林牧喊了声:「你说我是先划左脸还是先划右脸好,从左到右吧,这样看起来整齐些。」 林牧急切朝这边看过来,手腕顿时受了一刀,手中的剑跟着脱落在地,他的脖子上即刻多了四五把刀。 苏锦绣蹲下来,凉凉的匕首贴着季舒窈的脸颊:「你可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就不怕太子追查。」季舒窈失了声,她颤抖着身子不敢动,就算是刚才确信她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此时看着她,季舒窈心里没底了,就算是不杀她,自己恐怕也不会好过。 「杀人呐!」苏锦绣用匕首拍了拍她的脸,「你以为我请你们上山来赏夜景的。」 料不准苏锦绣会怎么做,匕首拍过来的时候,季舒窈下意识要躲,但头发被她狠狠揪着,一动就疼,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看来他对你忠诚的很,知道你有危险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还绝口不提是你叫他杀的人。」苏锦绣见过很多人哭,当初她跟着四哥刚去关北门时,那边乱的很,塔坨人进城抢掠,什么都不放过,哭惨连天时,这些人可比眼前这位楚楚可怜的人儿要来的更惹人同情。 季舒窈紧咬着嘴唇看着她,泪眼婆娑,疼皱了眉:「苏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 「你别这样看着我,没用,你看他去。」苏锦绣用匕首指着她的脸朝林牧看去,在她耳畔轻轻道,「你看着他,越可怜越好,这样他才不会把你供出来,否则,他要将你指使他杀我的事告诉太子殿下,当日可是定北王谋反啊,你说你是不是犯了谋逆罪。」 季舒窈瞳孔猛的张大,看着林牧被他们拿下,桎梏在地上动弹不得,嘴唇颤着,面色越发的苍白。 「就算你父王过去救驾有功,死了之后把这功劳给你,也不足以抵你这条罪,季舒窈,你说是发配充军好,还是贬为庶民,我看太子他们是不会舍得把你砍头,毕竟都是皇家人,诛你族人不等于自己往脖子上架刀么。」苏锦绣看她在自己手下瑟瑟发抖的样子,真觉得自己上辈子死的冤,败在谁手里都不会觉得这么憋屈,就算是死在拓英手中,她苏锦绣好歹是战死。 手劲一重,季舒窈痛出了声,她深吸了口气:「就算是你这么说,我也不曾叫人对你暗下杀手,苏姑娘,我身在宗庙内,对外面发生的事都不太清楚,你劝你还是早点把我送回去,否则宗庙里发生端倪,光是你潜入宗庙这条罪名就有的受了。」 「你不肯承认是么。」苏锦绣将匕首从她脸上挪开,眼底闪过一抹锐利,在季舒窈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握着刀子的手朝她的腿快速的刺了下去。 钻心的疼,骨子里透出来难忍的疼痛,叫人克制不住哀出声。 季舒窈狠狠抓住一旁的乱枝杈,额头上的汗水如瀑,她难以置信的瞪着苏锦绣:「你,你怎么敢!」她怎么敢真的弄伤她!她就不怕回去之后太子追究此事! 她是郡主,她把自己抓到这里来,无凭无据怎么可以对她动手! 「我有何不敢,你要是有能耐,我这就放开你,你一路从这儿爬回上都城去告状。」苏锦绣用力将匕首从她大腿里拔出,血一瞬渗透了她的素衣裙子,季舒窈疼的浑身颤栗不止,可偏偏这点疼还晕不过去,她靠在树边,眼睁睁看着苏锦绣拿着匕首在她衣襟上擦过,眼底闪过一抹惧意。 第4章 苏锦绣真的放开了她,可季舒窈哪里有力气逃,她捂住自己的腿伤深呼吸着,眼泪挂在脸颊上,看着她朝林牧走去,生了怨念。 「你放了她。」 苏锦绣拿来塞在林牧嘴里的布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苏锦绣蹲下身子,还沾着点血的匕首在他衣服上擦了擦,语气甚淡:「我为什么要放了她,她指使,你动手,一个主谋一个帮凶,你们俩应该一起死。」 苏锦绣咬字的清晰,季舒窈都听见了,她直直看着那方向,心里一面想着苏锦绣不敢杀她,杀了她苏家全家都不会好,一面心里也害怕着她真的会把自己杀掉,抛尸在这深山野林中。 血流的多了,季舒窈觉得有点儿冷,那种感觉像极了那年在宫中,三公主推了她之后她摔倒在雪地里,疼的浑身不能动的感觉,她蜷缩起身子,很想林牧带她走。 从林牧的角度看到郡主这样,他想要冲过去,但根本动弹不得。 「你喜欢她。」耳畔传来苏锦绣的声音,她笑眯眯的看着他,半点都没有刚才拿匕首刺人时的狠辣,「我见犹怜的模样,在皇家这么多宗室之女中,她算不上最漂亮的,却是一眼能够看得到的,是个男的见了都想保护她,你是她的暗卫,最接近她的人,喜欢她也很正常。」 「苏姑娘,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是我动的手伤了你和施大人,和她无关。」林牧抬起头,镇定的看着她,「你可以杀了我,郡主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杀了我,你也报仇了。」 「她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杀了你,她还可以去找人来杀我,上都城中多得是愿意收钱办事的人。」 林牧看着她,一字一句:「你不会杀她。」 苏锦绣笑了,林牧越加笃定:「郡主失踪,太子很快就会派人追查,没见到尸骨绝不会罢休,你能把人从宗庙带出来却不可能丝毫痕迹都不留下,一旦查到,你包括苏家在内,全都活不了,你将郡主带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引我过来,现在我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苏锦绣笑的越发灿烂:「我们来做个试验如何。」 苏锦绣让人将他绑到柱子上,双手张开,面朝着季舒窈。 「你宁愿死都要护着她,我们来看看,你在她心目中是否也重要,看看她会不会为了你说些什么。」苏锦绣说罢,抬起匕首朝他左手腕那儿伸去,用力一挑,林牧脸色微变,手腕处忍不住颤抖了下。 苏锦绣看向季舒窈:「是不是你指使他来杀我。」 那潺潺的血从手腕上滴落下来,触目惊心,季舒窈下意识朝树掖去,退无可退了,瞪大着眼睛看着苏锦绣,不语。 苏锦绣挑断了林牧右手腕的手筋,换来的是季舒窈身子一颤,惊恐的看着苏锦绣,仿佛是看一个魔鬼。 「看来你在她心中,算不上多重要的人。」苏锦绣回头看林牧,轻啧了声,「要知道手筋全断,你今后这双手也就废了,不能拿剑,你这身好功夫可就浪费了。」 林牧从苏锦绣的语气里听出了一抹可惜,都是习武之人,这比直接杀了更加残忍,林牧看向郡主,语气却冷淡的很:「杀了我。」 苏锦绣示意紫茵蹲下去,对准了他的脚筋,苏锦绣继而走向季舒窈,这回是真怕了她了,季舒窈想要躲,挪了半步就让苏锦绣给揪住了,季舒窈战战兢兢望着她,可怜极了。 「废了脚筋,他就是废物一个,季舒窈,他可一心护着你,你就没有半点心疼。」 季舒窈咽了口唾沫:「苏姑娘,你太残忍了。」 苏锦绣抬起手,那边传来林牧的闷哼声,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紫茵已经在他嘴里塞了布,苏锦绣笑看着她:「你的心肠的确够硬,难怪下的起决心做的了那些事。」 季舒窈看向林牧轻轻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就算是杀了我,今后还是会有人嫁给他,你是不是都要赶尽杀绝,可惜了,你就算是杀尽全天下的女子,他依旧不会娶你,林牧那一剑刺中了他,险些让他没命,到现在还只能躺在床上,季舒窈,你没想到他会为了救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吧。」 季舒窈脸色一变,终究是没忍住,闪过了一抹恨意,对上苏锦绣的视线,她很快又撇过头去,强忍着,五官都跟着颤抖。 「我最后问你一遍,是不是你,派林牧动的手。」 紫茵手中的刀已经靠在了林牧的另一只脚上,季舒窈身子不自觉绷直了几分,她看着林牧,眼底蓄着泪,却依旧紧抿着嘴,什么都不肯说。 紫茵落刀很快,等割断柱子上的绳子后,林牧整个人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失了支撑点,歪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丢了尊严的狼狈。 「看来她不在乎你。」苏锦绣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这幅样子,和当初与她一起在关北门并肩作战时的林牧完全是两个样子。 那时的林牧意气风发,上了战场更甚过她的左膀右臂,他与她一起打过两场仗,在战场上他们相互协作,精彩无比。 当时她还特别热心的为他保媒过,年过二十还不说亲,连她都为他着急。 她曾以为他们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信任战友,他不俗的身手,甚至在打仗上还有些天赋,可就是这样的信任,她把着急的后背交给他,他却给了她一刀。 苏锦绣其实可以让他死的更干脆点,抹过脖子,两世加起来大仇得报。 第5章 可苏锦绣恨就恨在这里,对她而言除了仇之外,还有背叛,所以她不会让他死的这么痛快。 「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你。」 林牧看着苏锦绣不啃声,那眼神,像是再说,就算是再折磨他,他也不会说。 这时山里远远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林牧挪动了下身子,眼底闪过一抹情绪,苏锦绣抬起头,呵,天快亮了。 下一刻她就出现在了季舒窈身旁,随着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季舒窈死灰一样的脸上逐渐露出了一抹希冀,苏锦绣不急不躁用着衣服擦着匕首。 季舒窈看了她一眼,见到她手里的匕首后眼神微缩了缩,继而又生了些胆量,一定是来救她的人,林牧知道她不见了,来的路上一定会通知宫里,不管是太子哥哥还是璟琛哥哥,她都不会有事了。 季舒窈垂眸,眼底迸射出怨恨来,苏锦绣把她绑到这里,她逃不了罪责,她刺伤了她,太子哥哥不会饶过她! 「是不是在猜谁来救你。」耳畔忽然传来苏锦绣轻飘飘的声音,季舒窈扭头看她,来不及掩去眼底的神色。 苏锦绣咧嘴一笑:「恭喜你,猜对了。」 在她瞪大的眼眸里,苏锦绣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举着匕首,在她另一条腿上又扎了一刀。 季舒窈猛的绷直了身体,喊都喊不出声音来,只能恨恨瞪着苏锦绣。 不远处的林牧更是什么都做不了,他没想到苏锦绣这么狠,明知有人来救她还敢再动手。 「你欠我的,这两刀还只是个零头。」苏锦绣用力一转,拔出匕首,缓缓松开手,季舒窈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她歪靠在那儿,眼底闪烁着难以置信。 这时那马蹄声已经在木屋下面了,当那马匹快露面时,苏锦绣将匕首往林牧那边一扔,大叫了声:「郡主您没事吧!」双手用力的扶住了季舒窈,满眼的焦急,直接惊诧了季舒窈。 季璟琛出现了,带着十几个人冲上平地,眼前看到的就是这幅情形,五六个人制住了一个躺在地上的男子,苏锦绣扶着娇娇满是焦急的靠在另一边,娇娇的双腿,血淋淋的。 季璟琛即刻下马朝着季舒窈冲过去,正要去扶她,苏锦绣一声呵斥:「世子不要动,郡主的腿受伤了,你有没有带大夫过来!」 「我接到消息后急匆匆赶过来的。」季璟琛听了苏锦绣的话没去扶,看娇娇变成这幅样子,心疼不已,「这究竟出了什么事!」 「哥哥,是她…」季舒窈强撑着要开口,腰上忽然一阵拧疼,她没有力气挣扎,被中途打断,只能扭头看苏锦绣,「你!」 苏锦绣松了手,甚是体贴道:「郡主伤的这么重,还是不要说话了。」 季璟琛点点头:「是啊娇娇,还是让苏姑娘来说。」 「世子,那边那个人叫林牧,当日就是他混在叛军堆里,刺伤了施大人,之后他逃走,我一直在追查他,昨天有消息说他在上都城里出现,我即刻带人追捕,出城之后发现他往邙山这边逃,还带着人,我叫人留了线索后,跟着他追上山,追到这里才发现他挟持了郡主,还伤了她。」苏锦绣余惊未了,「要不是我们赶来的及时,真不知道他会对郡主做什么。」 「不是这样…啊!」季舒窈一口气上不来,身子想动一下,牵扯到了腿,又疼的冷汗直冒,她挣脱不开苏锦绣扶着她的手,只能用力向季璟琛靠去,眼里闪着都是一个意思,哥哥不要信她,她才是掳走我的那个人,可季璟琛在听了苏锦绣的话之后已经转过身去看林牧了。 「他就是林牧。」 季璟琛对林牧很熟悉,不是因为见过他,而是听子凛问起过,问过他宫里有没有这样一个侍卫,还未有没有可能是宫里的暗卫,他还帮子凛查过,可就石沉大海一样,半点消息都没有。 他还一度以为子凛胡想,没想到真有这么个人。 季璟琛抬脚踢了他一下,手筋脚筋都给挑断了,于是他转头看苏锦绣:「你做的?」 「他功夫很好,我们好不容易制服了他,当然不能让他逃走,还活着就行,带回去也能审问。」 季璟琛点点头,没觉得苏锦绣做的有什么不妥,伤害娇娇的人就该如此:「你竟敢在宗庙里掳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紫茵拿掉他嘴里的破布,林牧朝郡主看去,没有出声,他太清楚了,此时他说什么世子都不会信,苏锦绣狡猾到连这个都算计到了,想到他会搬救兵,用这招来蒙蔽世子,他说不赢她。 「他都敢在宫中行刺人,想必后头指使他的人来路也不小,世子何必这么急,带回刑部慢慢审便是,紫茵,把布塞上,别让他有机会咬舌自尽。」 苏锦绣命紫茵把破布塞回去,转而将娉婷郡主扶了起来,温和安抚:「郡主放心,现在已经没事了,此人胆大包天敢把你掳到这里来,不论是我也好,还是世子也好,一定会尽全力把她背后的人给揪出来,不管他来自哪里,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你放心,他犯了这么多罪,还刺伤朝廷命官,他和他背后的人都不会被饶恕!」 季璟琛命人把林牧架起来,深觉得苏锦绣说的有道理:「这次多亏了苏姑娘。」要不然他真不知道娇娇会出什么事。 苏锦绣诚恳道:「世子不必谢我,我也是想抓到这个人,抓到了他就能审问出他背后的人,上都城中不能有这样不安定的人存在,藏的如此深,不知道还会做什么,不抓出来我难以安心。」 第6章 季舒窈的身子一颤,停在了那儿,苏锦绣转过头关切:「我背郡主吧。」 季舒窈看的却是林牧那方向,目光死死看着他。 感受到郡主的目光,林牧颓然抬起头与她对视,季舒窈泪眼朦胧,紧紧咬着嘴唇,在别人看来,她这是恨极了这个把她掳到这里又刺伤她的人。 「我来背。」季璟琛走过来福下身子,让季舒窈趴上来,「娇娇不要怕,我一定会把人揪出来。」 季舒窈的身子一颤,嘴角微动,趴到季璟琛的背上后再也没作声。 两个侍卫架着林牧,快走到马匹边上时,林牧忽然转头咬住了一个侍卫的耳朵,那侍卫一脱手,林牧直接跪在了地上,脚筋被挑断的他无法站起来,他就有膝盖顶着朝旁边挪去。 几个侍卫冲上前去抓他,很快将人抓到,但此时林牧已经在峭坡边上,他挡不住他们的攻击,还是要硬迎上去,只见他整个人被推撞在了树上,借着这力道,身子一歪,朝峭坡摔了下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找!」 季璟琛就不信一个手筋脚筋都挑断的人还能活下来,可就是死了也要找到尸体,这群侍卫忙往山下找缓和的坡,苏锦绣朝紫茵他们使了个眼色,帮着季璟琛扶了把季舒窈:「世子,我们还是赶快把郡主先送回去,她失了这么多的血,身体又这么差,可拖不得。」 「你说的对。」季璟琛感觉自己衣领处湿了一片,赶忙背着娇娇往山下走,苏锦绣特地走慢了点,跟在他们后面,等紫茵赶上来。 「小姐。」 「他这么护着郡主,就是带回刑部他也不会吐半个字,你带人去找,早他们一步把人找到,死活都先留着。」 「是。」 …… 回城的马车上,苏锦绣和季舒窈同坐一辆,季舒窈的脸色比之前更不好了,随时像会晕过去,半个时辰前开始苏锦绣就知道她在假装昏睡,眯着眼,就是不想和她有所交流。 「回到上都城后,你可以和太子哭诉是我掳走的你,这伤也是我造成的。」苏锦绣懒懒靠在那儿,脸上笑意从容,「你还可以说,是我指使林牧,让他对你下的手。」 季舒窈眼帘微动,良久,她开口:「他们会查到是你动的手。」 苏锦绣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在手里把玩着:「你猜我现在把这个刺到你脖子上,再和世子说,你被人掳走一夜,觉得名声尽毁,自己不想活了,他会不会信?」 季舒窈睁开眼,半响,她无比沉静:「你没死。」 苏锦绣轻轻拨弄了一下珠子:「所以你也没死。」 季舒窈瞪向她,苏锦绣莞儿:「你要是想死,可以再找人对我下手,我能掳走你一次,就能掳走你第二次,第三次,我能杀了林牧,就能把你派来的人都杀掉,我甚至还能把你丢到那些流放女眷去的地方,你是郡主,皇家的处罚手段你最清楚不过,那些地方,你一天都不会想呆。」 苏锦绣笑眯眯看着她,季舒窈响起她在邙山上说过的,再听她说了这些,心中再度泛起愤恨,她用力撑起身子想要起来,正好马车在下山路上,颠簸了一阵。 季舒窈没撑稳,人朝一边撞去,腿上的伤碰到了硬物,直接将她疼晕了过去。 季舒窈回去之后就病了,一连病了数日,断断续续发着高烧,腿上又受了伤,怎么都好不了。 于是她被太子从宗庙内接回了皇宫,重新安置回了缀锦阁。 太子去看她的时候,她昏迷中一直喊着是苏锦绣害了她,醒来后又沉默不语,像是受了莫大的威胁,令太子生了疑,派人把季璟琛叫过来,问了救人时的情形。 季璟琛将看到的场景如实说了一遍,在他看来,苏锦绣追林牧这件事没什么疑问,在邙山上她救了娇娇,这也没什么疑问,唯独是那个林牧的身份,到最后还能在手筋脚筋都被挑断的情况下坠下峭坡去,到现在都没找到尸首,其背后指使他这么做的人,令人不得不防。 「你说你到的时候,娇娇已经受了伤,林牧也被制服在地。」太子眸色微凝,「这个林牧就是在宫道内蒙混为叛军,刺伤子凛之人?」 季璟琛点点头:「没错,就是此人,当时他想杀的人其实是苏姑娘,是子凛替她挡的那一剑。」 「换言之,此人冲着苏锦绣而去,本意不是想杀子凛,在刺伤子凛后他也没有趁胜追击,而是弃剑而逃,那他就不是与我们为敌了,你说他将娇娇掳走是为何意。」娇娇虽身为郡主,父母都不在世,她身上没什么牵绊的,若是想要以此对皇家提什么要求,将人掳走的时候,就该送来威胁的消息。 季璟琛怔了下:「这人能混入宫中,他背后必定还有别人,宗庙守卫不如宫中森严,说不定就是如此,他才会决定掳走娇娇,如今大牢里还关着这么多人,尚未全部抓捕,若不是苏锦绣及时赶到,恐怕娇娇早遭了不测,她平日里都不出宫,就算是出去也有人作陪,不会与人结怨的。」 太子朝内屋看了眼:「也不是没有结怨。」 季璟琛初始没听明白,想了会儿后理解过来,眼眸微瞪:「不会吧,子凛不会做这样的事。」 太子瞥了他一眼,这个堂弟什么都好,比起宗室内别的弟兄也更出色,唯独是对女人,没什么眼力,以前娇娇说什么他都觉得好,现在到了婚嫁的年纪,还是如此,女子说的话他就是不会去细分真假。 第7章 「你不觉得苏家小姐出现在哪里太过于巧合。」 季璟琛想了下,不觉得巧合啊:「殿下,那林牧原本要杀的就是苏锦绣,换做是我,也会尽全力去追查他,若是没有这巧合,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前一天娇娇被掳走,她追的那么紧,之后难道他们在邙山上打斗了一整夜?」太子始终对这件事抱有迟疑,「你派人去宗庙查一查,看看最近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变动。」 「殿下,您说的不无道理,但是林牧这个人…」比起苏家大小姐,林牧的身份才是最应该关注的,还有他背后的人,「他能做出那样的人,其背后的指使者绝对不简单,必须要将此人查出来。」 掳走郡主,还将其伤的这么重,皇家颜面何存,谋反之事才刚刚平定,太子微沉着脸:「再派人手去找,郡主失踪的事,不许任何人提起。」 …… 尽管季璟琛及时派人压制,但在娉婷郡主失踪那天,在找人时已经引起了一些动静,等人找回来之后,暗地里早已传开了郡主失踪的消息,如今再将这些压下去,虽然没人提起,许多人却是已经知晓。 皇家的事不允议论,尤其事关郡主名声,可就如当初这些人议论苏锦绣和薛定奕的事一样,总拦不住有些人私下聚会时说起,也拦不住谁家举行宴会时,夫人们悄悄说起,不指名道姓,却都明白。 事情过去有四五日后,大家都心知肚明了,沈家那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借着入宫去探望了一回,都当郡主是生病了,包括靖西王府在内,都送了些慰问之物,到最后便是顾楚楚直接来苏家找上了苏锦绣。 因为之前在靖西王府和娉婷郡主有过照面,顾楚楚想着,关于季舒窈的事就一定要来和锦绣分享一下,到了苏家后,两个姑娘坐在如沁轩院子内的葡萄藤架下,一面吃着葡萄一面说,顾楚楚还说的特别小声:「你可别说出去,要是让我父王知道,我肯定会挨罚。」 「那天我也在。」苏锦绣往她嘴里塞了颗葡萄,「这事儿别再往外说了,宫里知道的话,对你影响不好。」 「我险些忘了,是你救了她,话说这么大的恩情,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宫中就没有赏赐你什么?」顾楚楚没见过季舒窈,也不知道她惨成什么样,只听说到现在都还病着起不来,接连发着高烧,显然是吓的不轻,原本就病怏怏的,这下可别一病不起。 「赏了,要是兴师动众的赏,岂不是整个上都城都知道郡主被人掳走的事。」 说起宫中的赏赐,苏锦绣觉得有些好笑,是季璟琛亲自过来的,东西很多,来了之后又详尽的问了一遍她是如何追踪到林牧的消息,又是如何追着去了邙山,将她的人制服林牧的过程问的特别详细,还问了她这些人的身份,等她耐心解释完,还觉得她说的十分有道理。 苏锦绣抬头看顾楚楚,忍不住道:「楚楚啊,季世子那人,我觉得不是什么良配,你往后也别惦记他了。」 顾楚楚捏着葡萄,脸上满是纠结:「为什么这么说。」他一直都很出色啊。 苏锦绣斟酌的语言:「我觉得他太好骗了。」 顾楚楚看着她,苏锦绣想了想:「太容易被女人骗,你说他家世这么好,喜欢他的女子也不在少数,若是处理不好这些,将来即便是成亲了,也有的头疼。」 想到季世子对娉婷郡主的一味信任和对她的不怀疑,不能说季璟琛这个人蠢,而是他本质里就觉得女子不会比男子更出色聪明,以他的聪明才智是不可能看不出来女人撒谎骗人,加上他从小到大没在女人堆里受过什么挫折,更有着迷一样的自信。 这样的人只专注一个人也就罢了,偏偏季璟琛喜欢受女子的追捧,也享受惯了这些,尽管他为人出色,做事也牢靠,今后肯定大有前途,可就专看嫁娶这点,楚楚与他不合适。 顾楚楚还是不吭声,苏锦绣看她这幅样子,失笑:「你是非他不可啊。」 「倒也不是。」顾楚楚嘟囔着,就是想争口气,他这几年这么躲着他,好像显得是她配不上他似的,「他不愿娶,我还不想嫁呢,当初也是两家人口头说的。」 苏锦绣笑而不语,顾楚楚不愿多提这个,又说起了季舒窈:「她原本身体就不好,这场大病过后,大家私底下还都知道她被掳走了一整夜,都没人想娶她了。」 「或许她自己就没想嫁人呢。」苏锦绣将葡萄拼凑了个圆圈,这事儿可还不算完。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顾楚楚又不愿提她了,倒是一脸暧昧的看着苏锦绣,伸手推了她一下:「哎,你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呆在家里?不去施家看看施正霖么,我听大哥说,他到现在还不能下床,要再养上半个月才可以。」 一颗葡萄从苏锦绣的手里漏了出来,滚下桌吧嗒一下摔在了地上,苏锦绣有些可惜:「这可是我院子里长的最好的一株了,今年就结了这么几串。」 顾楚楚被她这幅样子逗笑了,她对锦绣和施正霖的事知道的不多,前几日才从大哥口中略有耳闻了一些,虽然不详尽,却也能推算出一些,女儿家总怀着些浪漫,英雄救美这样的事又不是经常能遇到,小激动了一把后,不免就把两个人的以后给想全了:「等你们成亲后,多生几个孩子,这样将来我们可以做亲家啊。」 「咳咳咳咳!」苏锦绣抬手猛捶了几下胸口,憋红着脸,被她的话吓到直接让葡萄噎到了。 第8章 「你没事吧。」顾楚楚赶紧给她递了水。 苏锦绣冲着她虚笑着:「你想的可真远啊。」 顾楚楚嘿嘿笑着,拉着她真就讨论起来了… 就此时,顾楚楚口中英雄救美的‘英雄’,这会儿躺在床上,后背垫了个枕头,勉强撑起一些,正与前来探望他的南药说着话。 只不过大都是南药在说,他负责听。 「太子殿下宣我入宫,还问了些我们去漠北时的事,额外提了苏姑娘的身手,我想他是对这件事起了疑。」南药当时心中有了警惕后,对他们从驱兽族逃出来时的事就做了保留,将功劳归到他和子凛两个人身上,弱化了苏姑娘。 「太子起疑很正常,毕竟郡主的身份摆在那里,掳走她没什么用处。」算来算去,明着看有私人恩怨的就是他和锦绣,太子首先怀疑的就是会武功的锦绣。 可怀疑是一回事,有证据是另外一回事,这个无需担心。 「我也想不到啊。」南药想不到苏姑娘会宗庙抓人,更想不到子凛还在背后帮她,最想不到的是,那个已经出乎他意料的娉婷郡主,竟还能养暗卫来杀人,「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的事,必须要让太子殿下认清她的真面目。」 「认清又能如何。」施正霖太了解皇家的一些做法,太子知道之后会如何处置他也很清楚。 南药叹了声:「你有主意了?」 施正霖没有回答,而是提了另外的事:「这阵子我行动不便,那个案子你替我去一趟刑部。」 好不容易送走了顾楚楚,苏锦绣看天色还早,出发去了一趟西市。 七月的上都城,便是傍晚,也能把人晒晕,苏锦绣在马车内坐了一会儿就冒汗,清竹掀开小帘子,吹进来的风都夹着热浪。 进了巷子后这情况就好了许多,巷内阴凉袭来,苏锦绣深吸了一口气,之前还没觉得,这天似乎比前世经历的还要来的炎热,多日来都是傍晚下一阵雨,根本积不起多少水,这样持续下去,连都城这儿都免不了旱情。 马车绕了一阵路后,在一个狭窄小巷前停下,前面的路仅二人可过,马车进不去,苏锦绣下来后带清竹走进去,绕过了一排的棚户屋子,到了一间旧屋前。 简单石块垒起来的围墙内,散着两只破旧水缸,两间并着的屋子旁还有一间矮房,看起来是很贫苦的环境,却也比刚才过来那一排棚户屋子来的好一些,起码有砖瓦遮顶,没有漏雨。 苏锦绣走进院子,屋内走出来两个男子,穿着普通的衣服,见苏锦绣来了,朝她行礼:「表姑娘。」 四哥手底下这些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差使,熟络的很,苏锦绣摆了摆手:「去购置点东西回来,找过大夫没有?」 「找了。」 苏锦绣点头进屋,昏暗的屋子内药味很浓,仅有的一扇窗开着也不够散尽气味,苏锦绣望向角落,新添置的板床上躺着个人,手腕和脚腕都用板子固定着,身上也满是包扎好的伤。 苏锦绣走到床边,见他醒着,目光茫散看着房梁,像是心死了。 脸上是被树枝灌木刮伤的痕迹,肩头上还有咬痕,紫茵他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他被挂在树上,身上全是伤,昏迷不醒,还有气,没死。 「你命大,山里那么多野兽,偏偏你挂在树上它们吃不到,看来老天爷都觉得你还不能死。」苏锦绣在床边坐下来,看了眼那固定的板子,这东西其实没什么用,手筋脚筋挑断后,就算是要走,也只能用膝盖顶着,他的双手也使不上力,等同于废人。 林牧没有作声,眼睛一眨不眨的,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苏锦绣的话。 苏锦绣很清楚如何能刺激到他,于是她把季舒窈回宫后的事说了一遍,没多久,林牧有了反应,他朝苏锦绣看过来,眼神还是茫散的,张口声音嘶哑:「我已无用。」 对苏锦绣而言他现在废人一个,自理能力都没有,不会有任何威胁,对郡主而言他更是无用。 「你如何成为她的暗卫,这些年来为她做过些什么。」苏锦绣拿起一旁的碗,舀动着里面的米汤,「她总不至于只有你一个可差使的,你手底下还有哪些人,这些和对我而言,就是有用。」 林牧微偏了下头,不肯吃苏锦绣喂的米汤,她也不急:「我威胁不到她,却能拿她威胁你,这手段是不光彩了些,不过有用就行,你不肯说,左右我多花点时间去查,就是这其中可能郡主会吃点苦头,你也知道的,你听命于人对我下手,我和你之间的仇怨,可没我和她之间来的大。」 至于苏锦绣到底是说说而已,还是真的会这么做,林牧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有所体会,她和他一样狠,便是杀人,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林牧知道,这个苏锦绣不好招惹,她手头上能动用的人多过郡主,甚至还能像在宗庙里一样掳走郡主一回,到那时候谁去护。 「你了解你的主子,她这趟回宫之后,等她能活蹦乱跳时,耐不住脾气,说不定还会做什么,我也正愁没机会抓现形,她无父无母,众人皆知她真面目后日子怕是不好过,现在摆在你眼前有两个选择。」 「第一,你什么都不说,自身难保,她做什么你也都拦不住,我做什么你更拦不住;第二,咱们可以聊聊,说不定,下半辈子大家各过各的,相互安生些。」 第9章 林牧看着她,苏锦绣的神情看起来并没有很大的诚意,看着好像随时都能反悔的样子,但这选择权并不在自己这里。 「我不急,你慢慢考虑,左右她那身子骨,没有半年也好不了。」苏锦绣搁下碗朝着门口走去,顿了顿转身,「对了,老老实实呆在这儿,也别急着寻死,季世子的人正在到处找你,不论是死是活,从你身上,总是能找出点蛛丝马迹。」 苏锦绣出去时天色微暗,走了没几步巷子内突然下起了雨。 不似春雨的清凉,暑夏傍晚的这阵雨,是将一天的热气都给化到了雨水里,空气里越发的闷,苏锦绣抬手遮了下往马车那儿快步跑去,正准备上马车,不远处噗通一声像是有人摔水摊上,抬头看去,前面那小巷口,一个人摔倒在那儿,两次都没站起来。 苏锦绣让清竹拿伞,匆匆赶过去把人扶起来,巷子内积水的地方脏兮兮的,这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浑身上下泥泞着,就连脸上都是脏雨水,他万分不好意思的看着苏锦绣:「多谢姑娘。」 站稳后他顾不得自己脏,忙捡起掉在地上的雨伞和一个木盒子,盒子已经摔开了,里面几块糕点掉在地上,早就弄脏了,书生满脸可惜着神情把糕点都捡起来了,放回到盒子内,轻轻擦了擦盒子上沾到的脏水,却忘记自己现在还一副狼狈相。 「你的腿受伤了。」赶过来的清竹看着他摔破的袍子,露出的地方,膝盖那儿都摔出血了,走起路来一瘸一瘸。 「不碍事,我还要去接我娘子,这雨越下越大。」苏锦绣的目光落在他一直小心抱着的匣子上,这匣子看起来旧,上面的花纹却还在,虽卖不了好价钱,买回来的时候却不便宜,再看这位公子衣服上的补丁,委实有些差异。 「你要去哪里接人?」 「保安堂后头。」 「你这样怎么去接人,走过去还有不少路,冯叔,你去保安堂把他娘子接过来,这位公子,你娘子叫什么?」 不知想着什么,书生最后道:「她叫如意,劳烦姑娘了。」 苏锦绣跟在他身后朝巷子里面走去,最后到了一间如安置林牧那样的小院,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不大的院子里还搭了个很简单的小藤架,屋檐下摆着大小不一各种各样的盆子,有些还破了,上面种了些花草,雨水拍打下正是娇艳。 书生把她们请进堂屋,笑着摸了下脸上的雨水:「这是我娘子闲暇时的爱好,她喜欢种花,这些都是在山上挖来的,姑娘请自便,我先去换一身衣服,否则等娘子回来,看到我这样子,又该担心。」 苏锦绣笑着点头,看他转身进了里面的屋子,一点儿戒备心都没有,再看这旧院里的装点,倒不像是市井妇人所为。 清竹热心,转而去了厨房烧水,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小脸上带着一抹难言之隐,朝堂屋瞅了下,在苏锦绣耳畔轻轻道:「小姐,他们的米缸快见底了,架子上就盖了几个黄馒头。」她原本想烧水的,看了下灶台后头的柴火,就那么些不知道够他们用几天的,她可不能随便乱动。 苏锦绣转身进了堂屋,天色微暗下,连灯都不舍得点,苏锦绣环顾了一下,正要迈出来,里面的书生换好衣服出来了,他见苏锦绣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走到桌前将油灯点上:「姑娘,你坐,我去给你倒杯茶。」 没等苏锦绣拒绝,他已经出去了,清竹轻轻拉了下她:「小姐,那不是您的袖套么。」 苏锦绣望过去,在一旁的旧柜子上看到了一只袖套。 她其实认不大出来,但清竹记得很牢,小姐这些东西都是她绣的,自己做的东西哪里会没印象:「元宵那日您不是送人了么。」 正好书生端着茶水进来了,放到桌前,见苏锦绣在看柜子上的袖套,一点儿都不掩神色:「娘子说这是别人送她的。」 那她当日帮的那个年轻妇人,就是他的娘子了? 别的不记得,她脸上的伤苏锦绣却记得非常清楚,现在看这书生的年纪,他的娘子应该也不大,这般年纪脸上就留了这么重的伤,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还记得他们是来这里是为了明年的秋闱。 「你是来上都城备考的?」 苏锦绣借故看了眼摆在那边桌上的书,书生点了点头,显得不卑不吭:「娘子说提早来这儿,可以早早准备起来,就是辛苦她了,还要额外操持我们的生计。」 真心疼还是场面话苏锦绣自然看的明白,冒着雨就是摔成那样还要去给自己妻子送伞,必定是情谊深厚:「公子是城外人氏?」 「是啊,我们的村子距上都城三四十里路,挨着长寿山。」说罢书生担忧的朝外面看去,雨越下越大,娘子怎么还没回来。 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苏锦绣笑道:「你放心,马车过来很快的,不会让你娘子淋着雨。」 书生有些不好意思:「娘子她有些旧伤还没好,到了下雨的时候腿就会疼,伤口也不舒服。」 苏锦绣一怔,他所说的伤,是指他娘子脸上的伤么,腿上也有? 「你娘子以前受过重伤?」 「嗯,两年前入冬的时候,我上山采药的时候发现她昏倒在地,浑身的伤,我就将她救回来了,也是她命大,我们那山里常有熊拍子出没。」书生说起来尚心有余悸,「救回来之后她昏迷了好多天才醒来,养了半年才好。」 第10章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长寿山下的村子,地势很低,从上都城这儿官道过去的话,还要走一长段的下山路才能到,进山采药的话也要走不少路,大冬天能在山里被人发现救回来,运气真是不错,于是苏锦绣由衷道:「那她遇见你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 「是啊,可惜的是,她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家人是谁,连名字都不记得,我总想着委屈了她,成亲的时候连她父母亲都不知道,若是能为她找到她的家人,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书生说罢叹了一口气,「我发现她的时候,她伤的很重,像是从崖上掉下来似的,还有剑伤。」 苏锦绣蓦地抬起头:「你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书生想了想:「去年十二月中,十七那天的早上,我上山的时候发现的。」 「俊生。」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了叫喊声,一个妇人冒雨跑了进来,到了书生面前后神情焦急道:「你摔伤了?」 「没事,就跌了一下,不是给你带了伞,你看你,就这么跑进来。」李俊生抬起袖子替她擦头上的雨水,仿佛那张脸在他眼中,和平常人一样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先给我看看你的伤,不是和你说了,我自己会回来…」妇人拉住他的手要看他蹭破的地方,低头时才注意到桌子旁还坐着人,顺着裙摆往上看,撞见了一双微微笑着的脸。 对上苏锦绣的视线,妇人脸色微变,飞快垂下头去:「相公,家里有客人啊。」 「是啊,就是这位好心的姑娘派了车夫去接你回来的,我在巷子口不小心跌了一跤。」李俊生摸着她的手,觉得有些凉,「你快进去换身衣服,今天保安堂那儿是不是活太多了,竟忙到这么晚?」 「活不多,天色不早,我先送这位姑娘出去,到时候再晚一些西市这儿也不安全。」始终是微垂着头,在旁人看来,像是不忍自己的样子吓坏了别人,显得很拘谨。 李俊生本想留苏锦绣下来用饭的,可看人家这样的打扮,肯定是富贵人家的,再者,家里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招待客人,于是李俊生跟着起身:「好,是该早点出去,还下着雨。」 「我送就行了。」妇人将他按了回去,「你不是还磕着脚了,就别动了。」 苏锦绣这时已经起身走出屋子,妇人跟着走出来,从屋檐下拿了伞进入雨水,朝院门口走去。 巷子内安静得很,从这儿走去马车还有一小段距离,苏锦绣见她在前面走的很快,刻意放慢了步调,过了会儿前头见她没有跟上去,也稍微放慢了些,但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快走到时,苏锦绣开口问:「你叫如意?」 她回答的很轻:「是。」 「姓什么?」 「没有姓。」 没有姓只有名,这名字还是那书生给她取的,她越是这么躲着,苏锦绣心中就越是猜测那可能性,于是她缓缓道:「我认识一个姑娘,两年前她意外失踪,别人都以为她死了,可却连尸骨都没找到,这两年来她的家人没有放弃寻找她,想将她的尸骨带回去安葬,她的祖母和母亲因为她失踪的事大病了一场,到现在她的家人都不能放下,也很自责,没能把她找回来。」 前面的脚步微有减缓,半响传来了疑问:「她为什么会失踪?」 「她犯了个错,丢了家里人的颜面,为了平息这件事,要将她送出城去一段日子。」 那脚步又恢复了正常:「你是她朋友?」 苏锦绣看着她的背影,微曲着,显得有些卑微,就是在市井中为了生计奔波的人:「我想我和她应该算不上是朋友,虽然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已经走到了马车边上,妇人声音如常,就像是听故事一样,问了句为什么。 苏锦绣望向她的手:「因为小的时候,我们一见面就会打架,长大了后见面就是吵架,我从来没和她好好相处过。」 妇人哦了一声,微抬了下头:「今天多谢姑娘帮忙,感激不尽,这边出去就是西市了,我就不送你们了,你们路上小心。」 说完之后妇人转身往回走,那脚步比过来时还要快,恨不得立刻消失在苏锦绣眼前的样子。 忽然,脚步声踢踏的巷子内响起了叫喊声。 「周采薇。」 雨声滴答,只静了那两秒,急促离去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似乎更快了。 苏锦绣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走上马车,冯叔很快驾车出了巷子,往西市的出口行驶而去。 马车内,苏锦绣陷入了沉思。 天底下有很多巧合的事,但这不会是巧合的,如果她不认识自己,为什么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之前在巷子里帮她解围的时候也是,原本说的好好的,她抬起头看到自己之后,就一直是垂着头说话,她是认出了自己后才不敢看她。 不是怕她脸上的伤疤吓到她,而是怕她认出她。 两年前周府的宴会是在十二月十六那天举行的,周茗玥说过,那天施正霖出现后说了那番话,周采薇的行为让周家颜面尽失,周老夫人很生气,当天下午就决定要把周采薇送出城去到庵堂里思过,这件事没有拖,为了尽快把事情平息下来不影响周家尚未出嫁的几位小姐,当晚深夜,周家悄悄派人送走了周采薇。 第11章 那书生是在十七早上在长寿山救了他的娘子,去东皋的路上是经过长寿山另一边的,要是马车从山上翻下去,就有可能被山脚下的书生发现。 这也能证实为什么周家派人去找的时候连尸骨都没找到,他们都觉得她是被野兽给叼走了,却没想过周采薇可能还活着。 但就算是再大的风雪,好好跑着的马车怎么都不可能冲上坡到山顶去,再从山顶失足掉下山。 那书生所说的,他娘子身上还受着剑伤。 不论她是不是从山上掉下来的,在她出现在那里之前,她与人打斗过,亦或者,遭人追杀才会留下剑伤。 苏锦绣将周采薇的失踪和这个如意的遭遇重叠在一起,周采薇当晚被送离开上都城后,途径长寿山时出事了,之后她被人打伤,掉下山去,被书生所救,谎称自己失忆,隐瞒身份,还嫁为人妇,甘心陪着他吃苦,陪他到上都城来。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她不敢与她对视;为什么对于她这个之前帮助过她的人半点感激都没有,反而急着想让她离开;为什么一个寻常村妇的身份,会在贫苦中仍旧放不下当小姐时的一些喜好追求,干净的院子,养花,藤架下的石桌上还刻着一副简陋无比的棋盘。 听到她说周家事时她不是毫无反应。 那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苏锦绣总觉得这事儿透着些古怪,有机会她还要再过来一趟,找那书生问清楚。 …… 回到苏家已经很晚,再有两日就是烨哥儿的满月宴,苏锦绣也不便再外出,静下心来帮着准备了两日,很快就到了满月宴的这天。 洗三那天就来了不少客人,满月宴时更多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邺池的工程顺利结束后他升了官,如今儿子满月,前来道贺的同僚就有不少。 苏锦绣在芳泽院里帮着烨哥儿穿上满月的衣服,小家伙穿了一个月的小肚兜,现在要他穿长袖长裤裹着,十分的不舒服,才刚把帽子戴上就不配合的大哭了起来。 「乖,不哭不哭。」苏锦绣把他抱起来,转头问宋氏,「娘,就不能穿着红肚兜,外头给他罩一件么,天这么热,出去一圈身上就捂痱子了。」 宋氏见儿子实在哭的可怜,替他把衣服脱了,反着盖在他身上:「这是特地去求过的,不穿,盖着出去,回来就脱。」 这一换烨哥儿才舒服点,可怜巴巴在苏锦绣怀里抽着,宋氏从她手里接过来,笑了:「你生的时候是四月里,不冷不热正好,你爹抱你出去的时候,你见谁都瞪大眼睛。」 正说着苏承南进来了,和宋氏一块儿抱着孩子出去见客人,苏锦绣正要坐下,一个小人儿摸着门偷偷朝门内看进来,苏锦绣乐了:「壮哥儿。」 「姑姑——」壮哥儿飞奔进来扑到她怀里,这一声姑姑直接脆到苏锦绣心甜里了,哎呦一声把他抱起来掂了掂,「又沉了,你将来可别吃成胖小子,你娘呢。」 壮哥儿指了指外头,苏锦绣抱着他出去,朝前厅走去,意外的在前厅外看到了南药。 苏家和曲家没有什么来往,苏锦绣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代别人过来的,将壮哥儿放下后牵着过去打招呼:「过去坐啊。」 「我替子凛来送礼的,送完我就回去了。」顺便依照某人的吩咐来看看她,「苏姑娘这些日子过的可好。」 「还不错。」苏锦绣握着的小手挣脱了她,壮哥儿朝着南药走去,特别友好的抱住了他的腿,「壮哥儿,过来。」 「咘咘。」壮哥儿冲着南药喊了声。 「你四叔在里头呢,这个不是。」苏锦绣把他拉过来,壮哥儿这喜新厌旧的性子,不论男女,但凡是长得好看的他都喜欢,冲着南药又喊了两声咘咘,这亲热劲,跟亲叔似的。 「这是宋老师的孩子吧。」 苏锦绣点点头:「你在武学院里呆过?」 「呆过两年。」南药看向苏锦绣,笑意里藏着些什么,却也没说,只道了句,「我还有事,要离开上都城今日,在这儿先恭喜苏姑娘了。」 苏锦绣愣了愣,恭喜她做什么,她有什么值得恭喜的事啊。 但南药似乎急着要走,说完后就告辞离开了,苏锦绣没想明白他后半句话的意思,良久之后她反应过来一件事,他替施正霖来送礼,可施夫人就在啊,哪里需要施家送两份的道理。 傍晚等到送走了所有客人,苏锦绣在芳泽院里见到了施家分两次送来的贺礼。 施夫人送了一对小金镯给烨哥儿,南药送来的那礼盒内,放着的也是送给烨哥儿的东西,还更贵重些。 就连宋氏都觉得奇怪了:「他们不是一家人么,哪还当两家礼来送,施公子又还没成亲。」 听到娘说成亲,苏锦绣的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下,再想想南药离开前说的恭喜,苏锦绣顿觉得有些异样。 而苏锦绣这异样感并没有持续很久,第二天一早,一道圣旨下来,直接给她解了惑。 颁旨的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桂公公,一天当中还算凉快的上午,苏家前院内,一家子跪着听他宣读旨意,苏锦绣跪在最前面,却是听的最迷糊的那个。 从她听到说赐婚给施正霖时就已经开始犯懵了,等她回过神,桂公公把圣旨都念完了,正笑眯眯看着她,第三遍重复:「苏姑娘,接旨了。」 第12章 苏锦绣伸出手,那旨意交到她手上,其重量压着她手微一沉时她才意识到这不是做梦,桂公公还十分客气的伸手扶了她一把,笑呵呵恭喜:「恭喜苏姑娘,恭喜苏大人苏夫人。」 宋氏忙让如墨将封好的红包交给桂公公:「公公辛苦了,进来喝一碗茶再走吧。」 瞧着这苏大人和苏夫人像是有话要问,桂公公点点头:「那就有劳了。」 苏承南陪着桂公公进了前厅,宋氏走过来拉了一下苏锦绣,轻声道:「还愣着做什么。」 「娘,这不对啊。」苏锦绣扭头看她,很快就意识过来,皇上病着哪有功夫再来给她赐婚,太子也不会主动做这样的媒,她没求,那就是施正霖求的! 「什么对不对的,快进去。」宋氏拉着她到前厅内,笑着与桂公公说起话来。 苏锦绣手里还捧着那圣旨,耳畔灌过的都是他的话,他说要娶她,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直到桂公公离开,苏锦绣抱着圣旨坐在那儿,就像是中了暑一样懵懵的。 如沁轩上下都在高兴,小姐终于要成亲了。 清竹见圣旨下来,终于对自家小姐和施家少爷之间的关系放心了,往后再要见面,可不用再遮遮掩掩,她也不用拦着担心小姐名誉受损。 冬罄心里头高兴呢,施少爷多好,小姐还救过他,往后一定会对小姐好。 李妈还要高兴,自己看大的小姐,行为和别家姑娘迥异的小姐,没有半点淑女样子,女红可以说直接扔到脑后装作不存在的小姐,终于不用担心她嫁不出去了。 清竹端了杯茶过来:「小姐,您润润嗓子先。」 天热,闷燥,不知怎么的,还觉得有那么点点说不清的,明明圣旨轻的很,在苏锦绣手里却沉甸甸的,她垂头看了眼,从清竹手里接过杯子一口闷干了茶,舒了一口气,继续看圣旨。 冬罄轻轻拉了下清竹,眼神示意,小姐莫不是高兴坏了,这么久了一直坐着。 清竹仔细想了下小姐这般神情时的情绪,也不是不高兴,但也没透着很高兴,有些无奈?不太像啊。 于是清竹又给自家小姐递了一杯茶,想不清楚的,多喝茶醒醒脑就好,一大早刚睡醒就来了圣旨,小姐可能还没反应过来。 门外传来豆儿急匆匆的声音,她跑到门口,气喘吁吁:「小姐,外头来了辆马车,说是接您去沂园,施少爷在那儿等您。」豆儿迟疑了那么会儿,是不是该叫未来姑爷了? 苏锦绣终于有反应了,他不是受伤了,怎么会去沂园。 那又不是开玩笑的伤,苏锦绣很清楚这样的伤何时才能下地,清竹这边反应也快,和冬罄一道拿出了一身新衣裳,又拉苏锦绣到了梳妆台前。 「小姐有好些天没见着施大人了,我给您收拾收拾,小姐您看这对儿钗可好,是前几日夫人刚送来的。」 「……」 …… 马车内,苏锦绣感受到了两道关怀的眼神,一道来自冬罄,一道来自清竹。 清竹觉得自己这头发盘的好,心想着,自己得再多学几个盘法,小姐出嫁后头发可都得收上去。 冬罄想着,小姐这么穿最好看,谁说没有端庄样了,小姐只要不打架,别的时候都是很淑女的。 还没到沂园,苏锦绣就倍感压力。 一刻钟后下了马车,苏锦绣松了一口气,她总觉得赐婚圣旨下来之后,通府上下的仆人看她的眼神,都有种老怀安慰的感觉。 沂园内素来安静,苏锦绣一路进去都没见着什么人,到了颂字厢房,外面守着的两个护卫给她开了门,苏锦绣走进去,看到施正霖靠在席椅上,身上还盖着薄薄的毯子。 他的确瘦了一些,脸色瞧着倒不差,有施夫人在一定能把他照顾的很好,苏锦绣瞥向他身下的席椅,这是直接从施家抬过来的。 施正霖看着她,语气清淡:「怎么不坐。」 苏锦绣在小桌旁坐下,伸手握住杯子,轻轻转着:「你还不能下床。」 「我想见你。」 苏锦绣抬起头,施正霖脸上有了些许笑意,染在眼底,这等容貌神情瞧到了苏锦绣眼底,可以说是很惊艳了。 祸害。 才刚刚觉得有些凉快,苏锦绣又感觉有点热。 「日子定在明年九月可好。」 清竹在旁想点头,九月好啊,不冷不热,若是三四月的话就太赶了,苏府虽小,可老爷夫人就小姐这么一个女儿,可不得好好准备准备。 见小姐没作声,心想着是不是害羞了,清竹忙道:「小姐,您不是爱吃莲花酥么,我和冬罄给您去买点来。」 说罢就拉着冬罄出去了,这姿态,和当初在坝坡那边时完全是两样,现在恨不得小姐和未来姑爷多多相处,把感情培养好了今后能和睦恩爱才是头等大事。 屋子内就剩下两个人,苏锦绣想的却是,当年他们成亲日子是定在五月,五月里,天气刚有点热。 「我那院子,是十年前家里置换宅院时刚修的,多少有些旧,我娘准备趁着这阵子没有雨水修缮一下,前后都收拾过,你喜欢种什么,我差人去买。」 苏锦绣抬起头,施正霖注视着她:「我院子里没几个人伺候,暂时也不准备添,你这儿可以多带一些,到时不够,你再和娘一起挑几个。」 第13章 「原本我一个人住,以后人多了,后头再起三间小的你看如何?施府和苏家一样,人并不多,厨房那儿也容易安排。」 苏锦绣朝放置冰盆的方向看了眼,怎么觉得屋子里越发热呢。 「你有早起练武的习惯,院子里空出一处……」 苏锦绣吞下一口唾沫打断他的话:「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早了点。」 施正霖声音微沉下去:「不早了,我原本,想今年就娶你过门。」 苏锦绣一愣,施正霖的声音继而传了过来:「御医说我的伤还需要养上半年。」 「蓁蓁,我怕夜长梦多。」 言下之意,若非他现在受着伤,不能如常去娶她,他早就在求圣旨的时候把日子挪到今年。 「你说是你向皇上求的圣旨,如今我向太子请旨,这便是不一样,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无需不安,我施正霖言出必行,绝不会辜负你。」 苏锦绣握着杯子的手一紧,他说他怕夜长梦多,他怎么会怕… 从没听他说过这些,苏锦绣有些招架不住。 正想着,神情平宁的施正霖忽然咳嗽了起来,苏锦绣忙起身走过去,抬手朝他额头上贴去,微松了一口气,没有发热。 准备抽离时施正霖拉住她,神情倒显得光明正大,就是料准了现在她不会硬抽开。 苏锦绣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另一只手拉开盖在他身上的毯子,在他伤口上轻轻按了下,施正霖眉头一皱,她轻哼了声,该,伤成这样还不老实。 「至少还要养一阵子才可以下床走动。」 见她情绪和刚才有所不同,施正霖深看着她,眼底流转着,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但有些事只能随着时间去证明,他无法改变过去,却可以改变未来,他不会给她机会离开。 「我行动不便,在这期间,有些事恐怕要你来办了。」 苏锦绣以为他说的是关阿婆的事,那是自然的,他现在不能去刑部,也不便打听,更无法随时注意忠勇侯府那边的情况,这些是得她来办。 料到了她想到的是别的,施正霖也不点破,大概说了下刑部那边对关阿婆的丈夫那案子的重审:「人证好找,物证难寻,一旦这案子开始重审,关阿婆就必须要露面,老侯夫人就会知道她还活着。」 「在案子重审之前,先把当年和关阿婆一起接生的那两个稳婆找到。」忠勇侯府内还有一堆的辛秘,等她自乱了阵脚,才更容易露出破绽。 苏锦绣低头看他,施正霖缓缓点了下头:「她过去住的地方,周围变了许多,二十几年过去,那池塘早已经被填埋掉,以前的旧邻居现在还住在那儿的也没几户,不过若是知情,在她丈夫的案子翻出来之后,总会有人先露出来,派人盯着。」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儿子的事暂且先放放,还是先将她丈夫的案子翻了,可让她光明正大的回来,不必遮遮掩掩,忠勇侯府那儿就是想动手,也得掂量些。」 每每说起这些,她的眼中总放有异彩,施正霖听她说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还有这一生,时间漫长着,她心里的抵触,他可以慢慢化解。 厢房内静了片刻,施正霖说了个喜事:「太子宫中有喜,李良娣有了身孕。」 舜华有身孕的事太子早就知道,现在就是走个明面,即便是如此,打下过坏印象,苏锦绣对太子的行为还是很不满:「他要护得住舜华才好。」 施正霖知道她对太子殿下有意见:「若是太子都护不住她,那就没人可以护得住她了。」 苏锦绣一瘪嘴,她当然知道,即便是她找再多的人进宫去,也抵不过太子自己在宫中对舜华的照顾,可他就是那样照顾的?上辈子人都给照顾死了,这也能叫护? 「指望太子殿下,倒不如舜华自己护着自己,宫中险恶,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国事繁重,将来他还有那么多的后宫妃嫔要照顾,还有那么多的子嗣,怕是有心无力,分不出那么多的精力来护舜华。」 明着说太子重国事,是个好皇上,可话里处处透着尖味儿,苏锦绣也没说错什么,舜华不是选秀入宫得了太子的宠爱,她是在入宫前就与太子相识,两个人有了感情。 别人入宫的目的有很多,为了家族也好,有野心也罢,舜华就只是为了陪伴太子才入宫的,所以舜华是什么样的人,太子殿下比谁都清楚。 在她看来,李家是抵不住太子要选舜华入宫,即便是不舍得不愿意,也抵抗不住,而她也拦不住。 舜华对太子有很深的感情,这一点苏锦绣很清楚,前世到死,她都没有责备过他半个字,只悔恨再也不能陪着他,帝皇路是很孤独,也许舜华是太子唯一能够交心的人。 这样的话,太子难道不应该尽全力去护着她么,是他把她拉进那宫闱中去,就该保住她,否则就不该去肖想那些。 皇家无情,最无情的人就是皇上。 尽管知道他是个好皇帝,但对这件事,不提也罢,提起来苏锦绣心中就有气。 见她神情激动,施正霖猜想到了一些:「李良娣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锦绣这才发现自己因为想的怒了,把他的手都掐出了青痕,她张开手,施正霖仍旧握着没松开,在她垂下头去之前道:「她是你的朋友。」 第14章 沉默了一阵,苏锦绣轻声:「我只知道,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那时太医院已经束手无策,说是病死,可什么样的病夺走了舜华的性命呢,她就是没有证据,也能料想到在后宫险恶的环境里,舜华有多不容易。 就如她那天看到的,太子妃对舜华有戒心,区区一个王良人都在跳脚,更别提那些藏的深的。 「李良娣有喜,太子殿下更换了她身边几个伺候的人,你若有时间,可以多进宫去看看她。」 苏锦绣微怔,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了,太子的事,他们谁都插不上手,她可以帮舜华,但在一个即将登基为皇的人面前,她是臣民,就该有臣民的样子。 「过两日玲珑绣坊那儿会送来绣样,你挑一下。」 苏锦绣下意识哦了声,反应过来后瞪着他,什么绣样? 施正霖一脸正色:「我娘说这个应该由你来选更合适,挑你喜欢的,到时差人去做。」 玲珑绣坊最出名的是什么,嫁衣啊。 「施夫人…」 「她近日准备去一趟胶州,想把正烨接回来,他一直没回过上都城,也想趁这机会接他回来,看看能否让这边的大夫给他看看。」 「那…」 施正霖尤为从容淡定,他病着呢。 大魏的习俗里,男女成婚,女方的嫁衣都是由男方准备妥当后派人送过来,这绣样自然也是男方那边决定,不论绣样是否喜欢,女方都不会说什么,唯有公主出嫁才是皇家自己准备,毕竟身份尊贵。 现在要她来选。 「那你…」 施正霖从善如流:「我听你的。」 回到了苏府后,宋氏正急匆匆找她:「怎么一下就出去了,圣旨都还没供上。」 苏锦绣被宋氏拉着到了佛堂边上,将圣旨供上后,宋氏还在一旁叨念着她粗心大意,放一旁就出去了,这要是传出去,可就是蔑视皇威了。 「你这么急匆匆的出去做什么。」宋氏见她还失神,轻轻抹了下她的额头,心中又有了感慨,「原本还想多留你一年,不过这样也好。」那个当娘的不希望女儿嫁的顺顺妥妥,对方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家。 「施正霖派人来请我出去的。」苏锦绣跟着她走出屋,下台阶后轻轻说了句。 宋氏一愣,他不是受着伤啊,能下床了?这才多少日子。 「娘,他说……」苏锦绣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扭转了下反问宋氏,「娘,以前你和爹成亲的时候,您的嫁衣是怎么准备的。」 宋氏失笑:「你外祖父什么都不懂,娘的这些都是你大舅母操持的,咱们这儿的习俗,自然是你爹这儿备妥了提前几个月送到宋家,若是尺寸需改的,再送去绣坊改一下。」 「那爹没有派人把绣样拿过来给您挑么。」 「你爹哪里懂这些,再说了,成婚乃大事,还事关两家人的颜面,你祖母在这事上都做的很妥帖,宋家那儿需准备的事情也多,哪有必要再派人给我挑。」 见女儿一反常态,欲言又止的样子,宋氏拍了她一下:「这是那是的,有什么直说。」 「娘,他说嫁衣的绣样,到时候让玲珑绣坊的人拿来给我挑,挑好后再让绣坊里做。」 宋氏顿住,看着她,随即笑了,牵着她往回走,语气轻缓,透着些愉悦:「那你便挑,挑你喜欢的。」 苏锦绣望向宋氏,心里涌开了些滋味,垂眸,轻嗯了声。 赐婚圣旨下了后,施家很快就派人上门来提亲,挑着日子取走了苏锦绣的生辰八字,日子其实早就定下,所以没隔多久,婚书就送过来了,定在了来年的九月十八。 好消息传开去,整条安邑巷的人都知道苏家大小姐快出嫁了,就连西市那儿的一些混混都知道了消息,隔了两日,苏锦绣提前收到了两份大贺礼。 一份来自保安堂九爷送来的,另一份是花乌巷内的刀老大送的,措辞还很有趣,希望她以后在家相夫教子,把所有精力花在家里,总之不要再出去瞎混。 苏锦绣摸着那贺词,总觉得自己嫁人,对那帮子人来说,颇有种普天同庆的感觉。 此时已是七月末,那日子将近了,苏家这儿早前就准备了素衣,七月二十二那天深夜,宫里传来的丧钟,震醒了整个上都城。 皇上驾崩。 不多时,原本安静的街上多了许多往宫里赶的轿子和马车,各家各户的下人都忙着将府里的红灯笼摘下,门口吊上两盏奠灯,屋檐外挂起黑白的布。 苏家马车往宫里赶时,苏锦绣已经能听到沿街的民房内传来哭丧声。 到了宫中,哀哭阵阵。 先皇在位几十年,功绩颇多,是为人人称颂的好皇帝,在苏锦绣的记忆力,在连续死了两个极为看重的儿子后,就是在定北王这件事上他糊涂了。 灵堂殿外摆着很多蒲团,供给官员女眷哭灵所用,苏锦绣陪着宋氏跪在后头,这时天都还没亮,陆陆续续有人进宫,等天亮时,殿外已经跪满了人。 三日哭灵,过后还需再哭上三日,到了第四日,伤心过度的皇后娘娘,在坤和宫薨逝。 先皇和先皇后一前一后殡去,当即史官就记了一段美话,先皇和先皇后鹣鲽情深,先皇后不忍先皇孤独,陪同而去。 第15章 这可苦了宫中这群哭灵的官员女眷,先皇后薨逝第二天,不少妃嫔撑不住都哭晕过去,有身孕的舜华及早被送了回去,这才免于伤身。 跪在苏锦绣前头好几位夫人脸色都不对,这会儿算起来已经是哭灵的第五天,白天太阳这么晒,就是在棚下跪着也觉得炎热不堪,她这样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这些夫人小姐,六天下来,有些人都晕了好几回,折腾的不轻。 不远处又有人晕了,苏锦绣抬眸一看,两个宫人匆匆过来将人扶起来,跪在苏锦绣身旁不知哪家的小姐身子晃了下朝苏锦绣倚过来,苏锦绣手快扶了她一把,等她抬起头时才看清,原来是忠勇侯府的七小姐。 当日在宫中见她被人拉下小船,最后落水,苏锦绣对她的印象颇为深刻,眼下她似乎是强忍着,已经憋的满头是汗,脸色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但还是没吭一声,苏锦绣扶住她之后强撑着跪好,嗫了声谢谢后,紧紧掐着腿跪着。 「我替你叫人吧。」苏锦绣低声道,再这样下去肯定得晕过。 「不用。」唐七小姐摇了摇头,苏锦绣环看了下原本跪在她附近的唐家小姐,那唐家六小姐半天前就装晕休息去了,她还真是实诚,都这样了还不肯倒。 苏锦绣往她那儿悄悄挪了挪,用肩膀给她依靠了些:「你靠着我,这样会舒服一些。」 唐七小姐抬起头,嘴唇微颤,终究是挨不住整个人的眩晕,能有个可以依靠的地方便会觉得舒服很多,她感激道:「谢谢。」 「不用谢。」苏锦绣笑了笑,低下头去继续呜呜。 苏锦绣让她挨了一天,等到了第六天,夜里就能休息一下,白天再来哭灵,第七天再见到她时,她的气色恢复了一些。 原本宫中六日变成了九天,等到八月初三出殡过后,众人都是疲惫不堪。 回到苏家后,苏锦绣休息整整三日才缓过劲来,这三日中,上都城中又发生了不少事,因为接连数日哭灵,有些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还有几个年迈的老臣,没能熬过去,也跟着过世。 炎炎夏日中,上都城的天因此蒙了一层阴影,但宫中许多事都不能停,新皇登基,册封皇后,册封妃子,到了八月末,理当是秋初,上都城的气温没减多少,大魏西北几处州郡,闹起了旱灾。 针对旱情朝廷早有准备,但今年的炎夏来势汹汹,雨水比预计的还要少,两个多月来,上都城内都没下过几场雨,更别说西北几处。 新皇登基后首当其中就对这事下了几项急救措施,苏承南今年刚刚升做工部屯田郎中,这些事就是首当其冲的,接到公文后即刻出发去了北郡。 七月末到九月初,国丧期间,整个上都城都很繁忙。 等到了九月中,天气开始转亮,朝廷内的忙碌随着这天气慢慢缓和下来,刑部那儿,重审了一桩二十二年前的旧案。 刑部尚书薛大人上任不过三年,凭着两个大案子打出了刚正不阿的名声,当初金家小少爷的事,就是在他手里判的,金家上下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如今他要重生二十二年前的旧案,莫说是别人,就是刑部当差的一些官员都觉得这事儿难办,三年前的案子证据都不好找,二十二年前,物是人非。 但这事儿势头还挺大,恰逢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就在这时候翻旧案来审,里面含义许多重。 对于百姓而来,好官就能令他们崇拜,刚正不阿,能审理好案子绝不偏帮,能还百姓公道的,他们就会推崇他,自然地,比起那些觉得难办的人,许多百姓无条件坚信薛大人一定可以把案子重审好。 九月十一开审这天,刑部公堂外的人尤其多。 最初这些百姓并不知道重审的是什么案子,等到案子开审时才知道是二十二年前何家的案子,可这何家又是哪个何家? 二十二年过去,何家原来住的那一带已经被夷为平地建作他用,那些邻居,搬的搬,有些还住在那附近的也都过世了,在外围着的这些百姓,这么多年前要么没出生,要么还是个孩子,所以不清楚何家的案子到底是什么案子。 过了会儿,其中年长些的,对此事有所耳闻的,便开始凭借记忆说了起来,不过他们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何当家犯了什么案子,而是何家的那场大火,那场大火在许多人心中都留有印象,大半夜的熊熊大火照亮了半边天,第二天,整个何家就剩下了一堆废墟,据说是因为灵堂里点的蜡烛的缘故,被吹倒后烧着了白绫,这才引起的大火。 一刻钟后,外头围着的这些百姓粗粗了解了个大概,二十几年前,何家那做药材小买卖的当家犯了事,以次充好,还掺假药,送去药铺之后吃死了人,所以官府把他抓回去,没几天他就认罪了,认罪之后挨了板子,他良心上过不去,就在牢里畏罪自杀。 这案子当年定的很快,二十几年过去被翻出来,难不成里面有冤屈不成。 百姓们恨不得能挤进去听个清楚,这厢公堂上却是安静的很,关阿婆跪在那儿,她的身边还跪着几个人,堂上的刑部尚书才听完属下禀报,遂问关阿婆旁边的一个老头:「金掌柜,你开药铺多年,经手过无数的药,难道不知药材送来的好坏?」 老头看了关阿婆一眼,二十几年过去,当初尚在中年的药材铺掌柜,如今已经是老头一个,不过即便如此,那眼神还是一样的,当年他是怎么在公堂上指证何涌给的药有问题,如今他还是这么回答:「回大人的话,自打开药铺以来,每一笔进货我们都是记的清清楚楚的,何涌三月给我们送来的药,四月时有客人拿药方来配药,是伙计给配的,等到出事的时候我才知道,说来惭愧,这件事我也有错,我与他合作多年,见他老实忠厚,是相信他才没细看,没想到酿成了大错。」 第16章 金掌柜说的一脸悔恨,一旁的关阿婆跪在那儿,沉着脸没说什么。 薛大人又问:「即便是送过来的药有问题,挑拣的时候就该知道,难不成金掌柜你一个开药铺的人,对这人命关天的事都这么疏忽?买回来的药都不经挑拣晾晒,直接拿来配给客人?」 「回大人的话,那些药是我亲自挑的,可坏就坏在,当时根本瞧不出来,不管是看着还是闻着,都是好的,谁想掰开来才知道是次的,那些黑药商惯用的伎俩,用这样的办法来蒙混过关,还在里面掺假,也是我太过于相信何涌,当下没察觉出来,这才害了人。」金掌柜说着说着便开始捶胸,脸上满是悔恨,当年他因为这案子赔了许多银子,铺子的声誉也受了影响,二十多年过去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过去赚的银子全贴里头了。 「何夫人,你可有当年你丈夫买卖药材的账簿?」 关阿婆摇了摇头:「都烧了。」一场大火把何家烧的什么都不剩,别说是丈夫生前买药时记的账簿,就连他们的东西都没留下半件。 薛大人拿出了厚厚一沓的旧纸:「这是二十几年前,何涌在外收购药材时写下的单子,这几份就是三月在外收购的,案卷中所说,是药方中的黑山栀有问题,但何涌收购的药中却没有这味,他没收购这味药,金掌柜你当时又是如何记得账的。」 「大人,这我怎敢欺瞒胡说,我的账簿上写的清清楚楚,当日从他那里买了那几味药,给了多少银两,不可能有错,至于他当初是怎么与别人写的,我就不知了。」 薛大人手上的案卷内写的很清楚,何涌卖给金掌柜的黑山栀有问题,吃死了人,之后何涌认罪后在牢狱中经不住良心谴责畏罪自杀,金掌柜和配药的伙计都挨了板子赔了银两,药铺因此关了数月才重新开张,当初呈递的证据也没有问题,毫无纰漏。 唯独的纰漏就是现在薛大人手上这沓旧纸,是薛大人派人,从何涌收购过药材的药农那里找来的,和金掌柜手中的账本不符,而何涌原来的那些账本已经葬身火海,这费了很大劲找来的这些,便没了中间的依据,金掌柜大可以说这些有缺失,找的不齐全,所以没有山栀这味药。 不过这难不倒他。 薛大人拿出另外几本账簿,不是金掌柜的,而是上都城中别家药铺的簿子:「黑山栀主要来自胶州以北的会郡,收药的前一年会郡恰逢虫害,山栀没长好,所以下半年的果期收获并不多,隔年等药商去收,药农手里能拿出来卖的少之又少,别的药铺最多也进的只有三两斤,你这里却有五斤之多,这些都是何涌卖给你的?」 「大人,会郡虫害的事我们也都知道,所以他能拿来这么时我是特别高兴的,还额外多给了些银两。」 薛大人冷冷看着他:「你说谎。」 金掌柜一愣,随即匍匐下去,年迈的脸上憋了一脸的汗:「大人,我不敢胡说啊!」 「何涌一个小小药商,平日卖给你的这些药材,加起来最多都不会超过三十斤,怎么单一种药就有五斤之多,还都是何涌给你的,他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或许是他从别的地方采买回来的。」 「州府通牒所示,那段时间他只去过会郡和云山两地,云山不种有山栀,会郡的山栀大部分都被大药商买走,像何涌这样的小药商,能买到半斤一斤回来已经算不错,你这五斤的药不全是他那里买的,怎么能确定就是他卖给你的那些里面吃出了问题。」 「大人,可他当时真的卖了五斤给我,至于他从那里买来的,我真的不知道啊。」金掌柜抬起头,一脸的恳切。 「来人,将几位药农带上来。」 外头扶进来几个人,都是垂垂老矣的老人,金掌柜一听他们是药农,脸色微闪,心中到底还是确信的,也就没那么紧张。 薛大人问了他们几个问题,他们都是会郡的药农,种草药多年,二十几年前何涌就是问他们收药的。 从他们口中得知,何涌当年到的时候山栀都已经被收完了,剩下的一些并不好,他就没要,只收了些别的药就回去了,也就是说,何涌卖给金掌柜的药材中,是没有山栀的。 金掌柜却一口要定账簿中的五斤就是何涌卖给他的,至于从哪里买回来他就不得而知了,他只负责收药,可不问药从哪里来。 「金掌柜,你没记错?」 金掌柜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回大人的话,人命关天的事,我不会记错。」 薛大人看向坐在他下侧的吴大人,当年这案子就是他审的,如今吴大人年事已高,薛大人就问的慢一些:「吴大人,当初你就是凭借金大人的话,以及这些账簿定的案。」 「还有何涌的账簿。」案卷后头还附有何涌账簿中采买的内容,就是和金掌柜那边对的上这才定的案。 「那吴大人可有对过笔迹。」 「自然是对过。」 「本官却看,这笔迹和这几张不太像。」薛大人将药农那儿拿来的几张与之对比,「据本官所知,这何涌习惯左手写字,这手印的方向也不对。」 吴大人老眼昏花,看了许久都没看出不一样来,他退休多年,要他仔仔细细去回忆当年的事,现在也记不清了,薛大人不等他回答,直接将几张纸放在一起,拿给关阿婆辨认:「何夫人,你可认得?」 第17章 关阿婆看着这几张旧纸上的字迹,眼神微湿,隐忍道:「我相公自小的就习惯用左手,拿筷子也好,握笔也好,按手印时都习惯如此,除了这几张外,这些都不是他的笔迹。」 药农给予的几张药材细单是何涌写的,金掌柜手里账簿中的签字不是,案卷中附有的账簿内容也不是。 吴大人这厢开口,粗声粗气道:「我当年审的时候,你那丈夫可是认了罪的。」 关阿婆拳头紧握,忍不住道:「那是你们屈打成招,我四处奔波想见他一面,衙门里却都不肯,吴大人,我当时给了你一百两银子,你说可以让我去牢里见他一面,可第二天你就反悔了,没多久衙门里传来我相公认罪的消息,还说他扛不住罪责,自己畏罪自杀,我相公没有罪怎么可能会自尽,等我去认领尸首的时候,我看到他浑身是伤,被人用鞭子抽的,双手还夹过板子。」 就算是多年过去,回忆起来时关阿婆还是无法忍住悲悸,她哭着跪在那儿求道:「青天大老爷,您要为我相公做主啊,我找人把他抬回家后,换衣服时他浑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还断了一条腿,什么样的杖责能把人打成这样,被关的那几日他不知道受了多少的私刑,他是被他们活活打死的啊!」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银子!」吴大人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没站稳,扶着椅子气呼呼看着关阿婆,「污蔑官员你可知什么罪!」 「吴大人。」 薛大人抬手,吴大人涨红着脸坐下,拱手自清:「尚书大人,此人说话做不得数,她死了丈夫又没了儿子,胡言乱语不可信。」 「她的话可不可信另做别论,本官倒是找到了些何涌旧时的笔迹,请人一辩就知。」薛大人话音刚落,堂后就有人搬出来了一些书和纸卷,都有三十多年了,这些东西保存的不太好,很是破旧,但若只是为了辨别字迹却是足矣。 这些是何涌当年念书时写过的东西,他不是上都城人氏,这些书和纸卷,还都是派人去何涌老家那儿搜寻来的,别的还有些何涌与其他人做小生意时写的单子,欠条也有,零零碎碎,也不知道薛大人是想了什么办法,竟然能找到这些。 刑部有专门辨别笔迹的师傅,拿何涌不同时期写的字全面对比,更能佐证其真实性。 金掌柜看着那厚厚的一堆,脸色不太对。 很快有了结果,金掌柜账簿中所签的字不是何涌所写,案卷中的所为何涌的账簿,也不是他写的,就连认罪书上的手印也不是他习惯的左手,而是右手食指,像是把人打晕之后,随便挑了个指头按上去的。 「大人,我真的没有骗您,当初何涌真的卖了五斤山栀给我,这字也是他签下的,怎么会不是呢!」金掌柜大声喊着冤,吴大人有些坐不住了,何涌的账簿是从他家里搜出来的,不可能会有错,怎么会不是他的笔迹呢! 薛大人看着金掌柜,念了一段他账簿中的盈亏:「你们铺子卖出去的药吃死人后,生意一落千丈,你又赔了一大笔的银子,按理说,应该没什么钱了,之后接连五年铺子里都是亏损的,铺子里的伙计却一个没减,想必又贴进去不少银子。」 「是啊大人,就因为这件事,我还卖了老家的两块地用来支撑铺子,这么多年才缓过来。」金掌柜说起来就是一肚子的辛酸泪。 「这就奇怪了,已经到了卖地救铺子的地步,你怎么还有银两再购置庄子,这购置的时间,恰好是何涌出事的第二年,那时恐怕金掌柜老家的地都还没卖吧。」薛大人拿出一份地契,是金掌柜儿媳妇老家那儿的,地契上写的是金掌柜儿子的名字,一处庄子,一处铺子,价值好几百两银。 金掌柜脸色一白,瘫坐在地上,怎么会查到瞿州那边去的,这可是没人知道的啊。 「金掌柜,你还不从实招来!!!」 「啪」一声,案板落下,传来了薛大人的厉声呵斥,跪着的几个人狠狠一震,还没被问到话的都已经生了怯意。 守在门外的那些百姓也都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呵斥声,跟着炸开了锅,纷纷议论开来。 「听见没,薛大人要金掌柜从实招来。」 「是啊,那当年的事肯定有隐情了,何当家的说不定就是被冤枉的。」 「当年从衙门里抬出来时就已经死了,说不定就是被打死的。」 议论声中传出一声低沉声,众人转过身去,瞧见个矮个子的老人家,他身旁还有个年轻的小姑娘扶着他,对于年长的人,大家都有种‘你活得久肯定比我知道的多’的感觉。 所以他这么一说,众人就追问:「什么被打死,不是说招了。」 老人家摸了摸胡子呵呵:「招什么,抬回去的时候浑身是伤腿都断了,肯定是他们动用了私刑,将人给打死了,打死之后直接画押认罪,这才对外说是认了。」 「这可不能胡说啊老人家。」 「对啊,这不能乱说。」 小姑娘白了这些人一眼:「我爷爷怎么可能胡说,你们也不想想,那何人才把丈夫抬回去,她儿子就出事了,当晚何家就着火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肯定是有人要害他们,不想让他们全家人活着。」 「为什么不想让他们活着?」 小姑娘扶着老人家往人群外走,瘪嘴一脸的不乐意:「我怎么知道,那何夫人以前不是很有名的接生婆子么,搞不好是她得罪了人。」 第18章 说罢小姑娘扶着老人家离开了,众人面面相觑,很快有人拍着脑袋大喊:「对啊,那何当家的婆子,不就是当年的田稳婆,我三弟就是她给接生的。」 这么一说许多人就都有印象了,关阿婆过去给人接生从不挑人,就算是付不起银子的她都会帮忙,说何夫人他们不认得,说田稳婆,他们就都想起来了。 这时那边巷子里,小姑娘高兴的从苏锦绣手中接过糖葫芦,甜甜叫了声姐姐:「锦绣姐姐,我刚刚说的可好?」 「好极了。」苏锦绣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随后向一旁的老人家道谢,「钟伯,多谢你啊。」 老人家颇有风度:「苏小姐谢我做什么,比起你帮我们的,这点不算什么。」 「我派人送你们回乡下去,等这事儿过了再接你们回来。」 公堂之上,薛大人的几次连续发问,金掌柜有点招架不住了,吴大人坐在一旁,有了汗淋漓的感觉。 不是五年十年,更不是十五年,二十二年前的案子啊,当真是陈年旧案,如今坐在上头的刑部尚书,二十二年前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也不知道薛大人想的什么办法,二十多年物是人非,他还能找到这些物证人证。 那些摆上来的证据,泛黄到只辨认的出字迹,却读不通顺的纸张,成了翻案的关键。 金掌柜的账簿和过去案卷中附有的证据根本不作数,不是何涌的字迹,换言之,二十二年前,何涌卖给金掌柜的药材中,并没有山栀这一味药,从金掌柜药铺中配药回去,导致人死亡的山栀,和何涌没有关系。 那为什么金掌柜一口咬定药是何涌卖给他的,只是因为想逃避自己药铺里的药吃死人这么简单?毕竟即便不是何涌,也有别人,药铺的责任是不会变的,没有必要咬着个无关的人。 还有那突然冒出来的庄子和铺子,要知道在金掌柜父亲那辈时,他们做生意用的铺子也只是租的,经由两辈人努力才攒下钱买下这么一间铺子,在赔付不少银两给死者家属之后,要靠着卖老家的地来周转铺子生意的金家人,又何来几百两的银子,能够在瞿州买下一间庄子和铺子。 这些莫说是吴大人,就是金掌柜本人也答不上来。 「金掌柜。」 安静了一会儿的公堂上,薛大人叫了一声。 金掌柜身子一抖,汗水浸透了衣襟,跪在那儿神色紧张,颤颤巍巍喊道:「大人。」 「不是何涌卖给你的药有问题,那这吃死人的山栀,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这么多年前的事,在来公堂之前,金掌柜也只是粗粗翻了一下过去的账簿,金掌柜抬头看向案桌上放着的账簿,自己都有些不确定:「那可能不是那一年,是前一年何涌卖给我的。」 薛大人就依着他的话,往前三年翻去,山栀这味药并非从何涌一人手中购得,问题就又回到了前面:「好几个人卖给了你,你又说何涌与你做了好几年的生意,是个可靠之人,如何能确定是他前几年卖给你的药中出了问题,而不是别人,这些药混在一起也区分不出谁与谁。」 金掌柜满头是汗,说不上来。 「你那药铺生意不错,经营也几十年,药也卖的快,通常像这样普通的药是不会积累一年以上还卖不完的,这些你的账簿中都有出入,金掌柜,我可有说错?」 一把年纪跪在那儿委实累,可哪里的惹不起同情来,金掌柜左思右想都开脱不去自己捏造事实的罪名,薛大人再问了一句:「你很清楚,何涌和这件事无关,为何还在这边的证词上说是他卖给你的药出了错,你可知道因为你的假证词,害了一条人命。」 「我……」 「你诬赖何涌,是不是因为这药的问题出在药铺上面,你为了推卸责任,这才将事情推给何涌,让他来顶罪。」 「不不是,我的药没有问题,大人,我药铺里的药没有问题,我都是仔仔细细挑拣过的不会有问题。」金掌柜连忙道,他的药没有问题,要是传出去,那他的药铺今后就要关门大吉了。 「那问题出在何处!」薛大人提高了音量重声问斥,「你购置庄子和铺子的银子又是从何而来,要不是你常年在药材上动手脚,以次充好,你怎么可能攒的下这么多银两来,现在出了事却诬赖到别人身上,是不是如此!!」 金掌柜急了,想站起来解释,被两个衙役压了下去:「不不,不是的大人,我没有以次充好,我真的没有啊,我药铺里的药都是好的,我怎么可能昧着良心赚那种黑心钱!」 「不是你是谁,你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平白无故污蔑无辜之人,这就是因为你自己的药出了问题才拉别人来顶罪!」 「大人冤枉,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害人啊。」 「那是谁指使你昧着良心污蔑何涌,赚的这黑心钱!」 「是杨管事,是许家的杨管事让我这么做的,是他给我银子,他教我这么做的,他让我污蔑何涌!」 金掌柜最后那声音是喊出口的,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急于证明不是自己的药害死人,连外头的人都听见了。 许家是谁? 上都城有很多个许家,里头说的何家到底是哪一个?大家有些急了,都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听,盼着能听到些里面的声音。 公堂上也很安静,金掌柜喊出许家之后,吴大人的脸色变了变,有些坐不住了,挪动了下屁股后又坐了回去,薛大人看在眼里,并未对此说什么,而是继续让这公堂安静着,安静到金掌柜忍不住,他身边的关阿婆开口了。 第19章 「许家,是不是忠勇侯夫人的娘家。」 金掌柜喊完之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为时已晚,再听关阿婆提起忠勇侯府,他先是愣了下,随后见薛大人看着自己,忙点了点头:「对,对,就是那个许家,两个女儿都嫁的很好,一个嫁到忠勇侯府,一个嫁到了宝相侯府。」 「是掌院学士许大人。」薛大人补充了许家的身份,许家的老太爷是前掌院学士许大人,生有二女一子,他的儿子如今在吏部任侍郎一职,掌文官清选,考授,一路做到侍郎这位置,算是肥差了。 金掌柜对那具体的官员身份可不太懂,他就是个小掌柜,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所以只哎哎点着头。 「许家的杨管事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银两,让你污蔑何涌,还不快从实招来!」 …… 天都快黑了,外面这些百姓围着还没散,门口守着的人也只是拦着他们不让进去,没有赶人走,有些听出味儿的就更不肯走了,就想知道个结果。 「果真是冤枉的,那金掌柜都招了,是别人指使他这么做的,许家,哪个许家?」 「管它哪个许家,肯定是有人要害他们,啧啧,丈夫也没了,儿子也没了,一场火烧这么干净,有什么仇怨啊。」 「做点药材小生意能有什么仇怨,那何涌是个老实人啊。」 「刚才不是有人说,他媳妇是稳婆,说不定是给大户人家接生的时候得罪人了。」 「那是谁家啊到底?」 外头议论纷纷,快有半个时辰过去,公堂内有人出来,把外头的百姓都给遣散了,关上了大门,可金掌柜这些人却没见出来。 仅仅是一天的功夫,上都城中流传开了刑部重审二十二年前何涌一案的事,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是很久远的事情,年纪大一些的对此还有些印象,当初那何当家的媳妇可是上都城里有名的接生婆子,还有他那丈母娘,还是从宫里出来的,为许多大户人家接生过孩子。 只是好好的一家子突逢灾祸,先是丈夫被抓,死在牢中,再是儿子意外溺死,紧接着一场大火将何家烧的什么都不剩,人人都当何当家的媳妇,田稳婆是葬身火海了,一家三口谁都没活下来,谁想隔了二十几年后,她又回来了,还去了刑部要给丈夫伸冤。 而刑部这一审,当年何当家的事还真是有冤屈的。 传开来后对这受冤而死的说法又有许多种,一是那金掌柜药铺自己出了事推卸责任的,二则是有人想要何家上下死,买通了金掌柜来冤枉何当家,又害死了人家儿子,烧毁了何家。 显然后者更有说服力也更能叫人猜想,当日在刑部金掌柜已经招了是许家的杨管事买通他这么做的。 上都城中姓许的人家有好多,有钱有势的就那么些,再想想有杨姓管事,很快就有人提到了前掌院学士的许家。 可这许家与何家看着没什么关系啊。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加上苏锦绣找人推波助澜一下,不多时就有人把这事儿与忠勇侯府联系到了一块儿,许家和何家没关系,这忠勇侯府的唐家和何家的关系可不浅,忠勇侯府老侯夫人的四个孩子都是这何当家的媳妇和她丈母娘给接生的,还陪做了两回的月婆。 很快,这些话传到了忠勇侯府。 佛堂内,老侯夫人许氏眯着眼正在念佛,听身旁的丫鬟提到田稳婆时她倏地睁开了眼,眼底闪过一抹锋芒:「你是说,刑部重审的案子就是田稳婆的丈夫。」 「是,叫什么何涌。」丫鬟看起来约莫十七八的年纪,也不知道老夫人为何对这些感兴趣,只是将外头传的那些说出来。 「外头还说了什么。」许氏捏着手里的佛珠,重新眯上眼,缓缓转着。 「外头还说……」丫鬟紧张着神色,直接跪了下来,不吭声了。 半响,许氏淡淡道:「讲。」 丫鬟朝一旁侍奉的老妈妈看去,抿了抿嘴,低头,一口气道:「外头还说,老夫人其实是生了四个女儿,侯爷不是老夫人亲生的。」 掰着佛珠的手一顿,声音冷冷传来:「是谁在外头造谣生事。」 「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丫鬟不敢往下说了,外头都传是因为田稳婆给老夫人接生,知道老夫人生的不是儿子,所以才会遭灭门之祸。 一旁侍奉着的老妈妈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急忙起身离开了佛堂。 随即是合门声传来,许氏缓缓睁开眼,看的是观音像,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语气颇冷:「她竟然还活着。」 「要不要派人把这些事儿压下去。」 「压什么,行的端做得正,无中生有的事,你越是去压,它就越觉得你心虚。」 「那田稳婆那儿?」 「派人去盯着她。」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了敲门声,老妈子过去开门,见是侯爷,笑着请了他进来。 唐云泽走进来,脸上带了些许的焦灼,进来后先叫了一声娘,随后便说起外头传的那些事,说些别的也就罢了,说他不是娘亲生的,还说为了掩盖他不是侯府少爷的事实,还对稳婆一家灭口,这罪可有些大了。 「这些事你不用管,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当年生你前是让田稳婆的母亲来接生的,但她过世了,所以才退而求其次让田稳婆来,到底是不如她母亲来的好,人品也不行,生完之后就让人打发走了,现在传这些闲言碎语,怕是日子过不下去,手头上没钱使,想讹侯府。」许氏拍了拍他的肩安抚,「如今新皇登基,你在朝中好好表现就行,皇上不会因为这些无中生有的事影响对你的看法。」 第20章 「娘,我担心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她一个稳婆哪里有这本事造谣这些事,刑部尚书薛大人亲自重审她丈夫的案子,还真就让她翻案了,背后一定有人在帮她,指使她这么做,想利用她对忠勇侯府不利。」 许氏眼底闪过一抹赞许:「这些日子以来,侯府里是不太平。」 先是两个庶女在宫中出丑,接着宝相侯府的小姐出了事,连带着忠勇侯府这边也被损了一把,这些还是外头的,府里面,那几个姨娘也不安分,整日造作一些有的没的。 「儿子派人查一查,究竟是谁在背后要对我们不利,还有那田稳婆,娘您过去对她这么客气,竟然还恩将仇报。」 许氏安慰了儿子几句,目送他出佛堂,脸色沉了下来。 这个儿子素来稳重,今天他会过来说这些,必定是朝中有人故意拿这说事,这些人都见不得唐家好。 「你派人去一趟许家。」 …… 两日过去,关于这些的传言熄下去了一些,就像是上都城中的许多流言一样,传个几日就好了,按理来说流言不再继续传,不管事许家还是忠勇侯府都不用再担心什么。 可偏偏,许家那杨管事不见了。 杨管事年纪大了,早早就把自己的差事交棒给早年认下的干儿子,自己则是在府外置办的小宅院里安享晚年。 许府对这个为许家贡献大半辈子的管事十分仁厚,时不时差人送些东西,也就是流言平息下去的那天,杨管事的干儿子一早过来看他时发现他不见了,也不像是遭了小偷,家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丢,就是人不见了,连带着他给干爹找来伺候他生活起居的一个老妈子也不见了。 很快,忠勇侯府这儿许氏也知道了这件事,她听弟妹说完,沉着脸有些生气:「知道刑部在查案子,怎么不快些把杨管事安排走。」 「那都是乱传的,刑部根本没有派人来许府要人,金掌柜因为诬赖的罪名被关在刑部大牢里,老爷派人去打听了,最后案子审下来,说是金掌柜自己的药吃死了人,他诬赖给何涌,说是受杨管事指使,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薛大人根本不信他,要是在这时把人安排走了,岂不是显得许家心里有鬼。」 要不是老爷派人去打听过,许家也不会这么安耽,他们和何家毫无瓜葛,怎么会指使人去害人,说出去都没人信。 看弟妹这幅样子,许氏的脸色很难堪:「那现在人不见了,难不成是他自己不告而别。」 许夫人脸色微讪,更多的是觉得这位大姑子难弄的很,老太爷和丈夫什么都听她的,这都出嫁了对许家的事还过问这么多:「老爷派人去找了,那杨管事现在都有些糊涂了,事都记不全,肯定是他自己出去走丢了。」 许氏很是不喜欢这个弟妹,大喇喇的性子,除了给弟弟生了三个儿子之外,别的什么都不会,更别说做贤内助。 「你回去罢,让大弟抽空过来一趟。」许氏有些头疼,她派去盯着田稳婆的人,什么消息都没传回来,这事儿可比她原先想的要严重的多。 许夫人还不想多在这儿呆,大姑子就是一副瞧不上人的嘴脸,正起身要走,外头一个丫鬟匆匆走了进来,到了许氏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许氏腾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骤变,什么都没说,直接带着那丫鬟出了偏厅。 许夫人原本要走的,见许氏这般神色,好奇的很,跟着她一块儿朝后院那儿赶去。 这时丫鬟过来禀报的事发点已经围满了人,在一个池塘边上,哭嚎声震天。 见老夫人来了,众人都散了开去,池塘边上,老侯爷的姨娘秋萍正搂着残渣布嚎啕大哭,她搂着的衣袖外,那残渣布绕着的是一具骸骨,看身形像是个孩子。 「我的宝哥儿啊,我的儿子,你原来是在这儿啊,我的宝哥儿。」秋萍哭的凄惨,就这么搂着一具骸骨,周围人看的都瘆得慌,她却那样伤心。 「吵什么!」老侯爷走了过来,见这幅情形,姨娘怀里还抱着幅骸骨,眼神一震。 「老爷,您要给宝哥儿做主啊,您看看这,他是被人害死的啊。」秋萍一指,众人才看清那骸骨的腰上还绑着根烂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着一块大石头。 大石块上青衣斑斑,就是在水里沉积了许多年才有的样子,粗麻搓成的大绳子将石块绑的很牢,连着骸骨,光是瞧着就知道那结有多牢固,是为了防止有一天绳子烂断,系着的东西会浮上来。 秋萍说那是十几年前意外失踪的宝哥儿,老侯爷原是不信,可这骸骨脖子上系着的金锁却是最好的证明,那是宝哥儿出生时老侯爷亲自为他打来的,中间还镶着玉,侯府内独此一份,还送去寺庙里开过光,几乎是天天挂在脖子上。 众人皆是愣住了,连老侯爷都愣住了,仅剩下秋萍的痛哭声:「这些年来就是没找到,我心里也总想着他还活着,还是活着的,没想到我的宝哥儿竟是这么被人给害死的,老爷啊!」 秋萍是府里长大的,原来是太夫人身边伺候着的老妈妈的女儿,长到七八岁还是在太夫人身边跟着。 许氏进门的时候秋萍才十岁,她连生三个女儿后,唐太夫人便将秋萍送去给儿子做姨娘。 因为从小在太夫人身边伺候,秋萍心思聪慧,很得老侯爷喜欢,升做姨娘的第二年就有了身孕,可惜孩子没留住,等到许氏生下儿子之后,过了两年,秋萍又有了身孕,生下了宝哥儿。 第21章 老侯爷得子难,那几年深受没儿子就要丢爵位的困扰,自然是盼着儿子越多越好,不论庶出嫡出都是一视同仁,对出生时就长的很像自己的宝哥儿十分的疼爱。 这孩子也好养的很,因为和长子没差几岁,就养在了太夫人的膝下,长到三岁时太夫人过世,就养在了单独的小院里。 四五岁正是启蒙时,宝哥儿聪慧,很得老侯爷喜欢,按着如此下去,到现在应该已经成亲生子一家何乐。 但十五年的一桩事打破了这样的平宁,家中的仆人送五岁的宝哥儿去书堂时,路上出了意外,被人给劫走了,从此下落不明。 这么多年过去,侯府里没放弃找他,可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伺候的仆人找不到,孩子也没有踪影。 秋萍一直盼着孩子还活着,就算是没有找到人,没瞧见尸骨,那总还有希望活着,希望他是被贩卖给了没有孩子的人家,作为一个男孩子,总还是能好好长大。 可如今就是尸骨一副,脖子上挂着的金镶玉锁,还有那依稀可以辨认,在衣服上绕着的金线,身为一个母亲,她百分百的肯定这就是她的儿子。 在场的众人谁都看得明白,这就是被人害死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当属于许氏,她朝池塘边看了眼,那边还扔着原本用来打捞链子的捞篷和长钩:「来人,把童姨娘扶进去。」 两个下人朝秋萍走过去,神情里都藏了些惧怕,因为她一直抱着怀里的尸骨,就是大白天,这么瞧着也让人心里发寒。 「你们别碰我。」秋萍朝着老侯爷看去,双眸桃红,哭的心都碎了,「老爷,您要为宝哥儿做主啊,我的宝哥儿。」 「还不快把童姨娘扶起来!」许氏一声呵斥,那两个仆人再不敢怠慢,忙将秋萍拉起来。 这一扯,尸骨的腰上还系着绳子,力道之大,直接从中给折断了,秋萍愣了愣,凄厉的喊了声宝哥儿,不知想到了什么,怨愤的瞪向许氏:「是你,一定是你害了宝哥儿,你担心老爷疼爱他多过于疼爱大少爷,你担心宝哥儿比大少爷聪明,那天宝哥儿根本就没有出门去书堂,是你杀了他把他扔在这池塘里,谎称他在外失踪!」 许氏脸色一凛:「我当你是思念宝哥儿伤心过度,胡言乱语。」 「我的宝哥儿啊,我苦命的孩子,你怎么会死得这么惨,老爷,您要给宝哥儿做主啊老爷!」 许氏身旁的老妈子又带了两个人冲上去要把秋萍拉起来,唐七小姐从人群里冲出来护住了秋萍:「姨娘,你怎么样了。」 「巧慧啊,你哥哥他。」秋萍看着女儿,最终痛哭说不出话来。 就在一帮人冲上去要拉时,一直没作声的老侯爷,神情复杂的看着秋萍怀里护着的骸骨:「夫人这是要做什么,把秋萍关起来,还是把这骸骨扔了。」 许氏一愣,顿时愠怒:「老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这儿继续吵吵嚷嚷,传出去叫人怎么说。」 「这么说,你也觉得这是宝哥儿了。」老侯爷的目光一直看着秋萍怀里漏出来的金镶玉,十五年前还活蹦乱跳的孩子,在自己怀里脆生生喊爹的孩子,和自己生的如此相像,聪慧过人的儿子,竟早就出了事成了骸骨一具。 「老爷,十五年前,宝哥儿在去书堂的路上出了事,这您是知道的。」许氏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淡淡的提醒老侯爷,人是在外头失踪的,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池塘里。 许氏很镇定,镇定到看不出一丝紧张,对于这忽然捞上来的骸骨,她更是没多看几眼。 老侯爷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十五年前,就在宝哥儿失踪的几个月后,正值夏季,这边园子里总有一股怪味散出来,像是什么腐烂了,有时候风大,吹到了园子外头,那味儿都不好受。 以为是园子里死了什么野猫老鼠的,那时他恰好离城几日,便吩咐管事在他离开时把这池塘的水抽干,好好清理一番,再把园子上上下下都收拾一遍,半个月后等他回来,这味道确实散了,问过管事,是夫人吩咐,在园子里撒了不少石灰粉,又倒了许多在池塘里,这味儿就没了。 现在想来,竟然是自己儿子被沉在水里。 这个园子常有人来,因为园子里的花开的特别好,如今知道真想,围在外头的几个姨娘小姐,脸上的神情都很怪异,尤其是唐六小姐她们几个,就像是嘴里塞了苍蝇,脸色很难看。 老侯爷看了眼许氏:「来人,把童姨娘送回院子去,李管事,把这池塘的水抽干。」 老侯爷站在那儿不动了,吩咐完之后,似乎就是要等这边出结果,许氏朝那老妈子看了眼,也站在原地没有动,走廊这处的许夫人瞪大眼看着那秋萍抱着骸骨被人扶回去,这侯府里,可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啊。 转而她就听到许氏对人吩咐:「叫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 …… 快至傍晚,在众人努力下,池塘内的水终于抽干了,将近二十年没有动过它,水里早就满是淤泥,这些仆人又跳下去,一桶桶的往上捞淤泥,很快的,在池塘里发现了不少东西。 已经泛青的铜钱,银钗,还有一只腐烂到只剩下些鞋底的鞋子,金线在绕在上头,仆人在淤泥里摸到了几颗珍珠,最值钱的,就是一串金链子,新的,是才掉下去的。 金链子被捞上来时,侯爷身边的一个姨娘挤了出来,悻悻着从那物什堆里将金链子捡起来,这东西是她不小心掉下去的,喂鱼的时候从手上滑下去,这才叫人来打捞,没想到金链子没捞到,那钩子却勾到了别的,两个人使劲往上拉才拖上来根绳子,紧接着先出水的就是那骸骨。 第22章 她是陪着侯夫人随嫁过来的,才来府里几年啊,这厢因为自己,撞上了老侯爷这边的陈年旧事,也有些尴尬,拿了金链子之后便退了回去,避到人后,飞快的带人离开,得赶紧把这金链子拿去卖了,掉到那样的池塘里,她可不敢戴了。 看到那只鞋子时,老侯爷的神情微变了下,再看那些捞上来的其他东西,沉声开口:「派人去府衙,请个仵作先生来。」 许氏阻止他:「老爷这是要做什么。」 「查不清这孩子是怎么死的,总该查清楚是不是宝哥儿,好好安葬下去。」老侯爷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深意。 许氏抬手轻轻按住手腕上的佛珠,嘴角微动了下,随即道:「去衙门请仵作先生过来,难免外头会传开去,还是花些银子请远一些的。」 这时,外院那儿管事赶了过来禀报:「老爷,宫里头来了两位客人,说是找侯爷的。」 侯爷不在,自然是要禀报老侯爷。 老侯爷吩咐李管事把这儿收拾妥当,该留的东西都留好,朝前厅走去。 前厅中,所谓宫里来的客人就是皇上身边得力的几位臣子,南药和季璟琛。 南药是受托而来,季璟琛则是被他拉来的。 所以后者对来忠勇侯府这件事还有些懵:「昨天不是才碰到过侯爷,你有事找他?」 「等会儿老侯爷来了,你什么也别说,等着就行。」 「等什么……」季璟琛更疑惑了,叫他过来又不说清楚,接连在宫里忙了数日,好不容易休息两日,总得让他知道来这儿做什么啊。 很快老侯爷到了前厅,恭维的话说完,老侯爷就要问问他们来侯府到底是为了做什么:「云泽他还没回来,世子前来,可是为了书援令的事?」 季璟琛正要说,南药轻撞了他一下,季璟琛随即开口:「啊,是,就是为了这事。」 「此次皇上把书援令的事交给云泽,是皇上对他的看重,还请世子禀明皇上,云泽他必定会竭尽全力去办妥这件事。」 「陛下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侯爷,那定是相信侯爷的。」 官话谁不会,季璟琛这个在皇家浸染长大的人,更是有一套是一套,同样的意思能用上无数个表达,绕来绕去的,左边谢完皇上,右边又夸了下唐云泽事情做的好,聊天的气氛特别的和谐。 南药乐呵呵看着,耳听外面有动静,朝门口望去,一抹身影直朝着厅里面冲进来,在季璟琛的面前直接跪了下来,哭喊声顿起。 「求皇上给我儿做主,求世子给我儿做主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青天大老爷!」 边哭边还磕头,季璟琛听到那句求皇上时整个人已经站起来了,他哪儿受得住啊,再听她哭喊求世子做主,便朝老侯爷看去,什么情况? 老侯爷见是秋萍,微沉着脸朝门外喊:「来人,还不快把童姨娘带下去。」 哭闹还分场合,这什么地方,这么闹下去让两位大人看笑话不成。 童姨娘直接抱住了季璟琛的腿,手这一动,她怀里抱着的用衣服裹起来的东西便露出来了,几个仆人冲进来要把她拖出去,南药开口:「慢着。」 仆人一愣,童姨娘趁着这间隙又扑到了季璟琛的脚边,这时怀里裹着的东西完全露出来了,是孩童的头颅。 季璟琛一愣,倒不是怕,而是觉得这女子像疯子一样,还抱着个骸骨不松手,哭着喊着说要求人做主,这忠勇侯府里养的都是些什么人。 「一些家事,让两位大人见笑了。」老侯爷沉着脸下令,「还不快把人带出去!」 「老侯爷,怕不是家事吧。」南药朝前跨了步,不多不少,恰好在童姨娘的旁边,和季璟琛形成了一个对角,阻挡了仆人上来拉人,指着童姨娘怀里的骸骨,一脸的正色,「忠勇侯府出了命案。」 …… 去往刑部的路上,季璟琛几度看向南药,无奈后者就这么端坐在那儿,一声都不吭。 快到的时候,季璟琛意会过来:「这事儿是子凛的主意。」 南药嘴角微扬:「所以让你什么都别说。」 「那你及早告诉我啊,都只剩下骸骨了,这得死了多少年。」 「及早告诉你,你的反应就不会这么真实了,等老侯爷回过神,他会以为我们是故意过去的。」南药带他前去不就是为了打一个‘宫里来的’名号,身份高一些,代表皇上,才好在发现骸骨的时候,老侯爷不会强行把人拖下去,把事情盖过去。 季璟琛很快就把这事儿贯穿起来了:「近日传的那件事也是你们做的?」 南药没有否认,不过他也就做了一点,子凛和苏家小姐在这事儿上都不好出面,就由他明面上做这些。 「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案子。」季璟琛沉思了片刻,「若真是命案连连,倒能推一把。」 南药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皇家就是皇家,如子凛所说,太子登基,新皇上任也有三把火,先皇在位多年养的这些人,如今光拿着爵位却做不出多少实事来,这些人可没什么用,用养着他们的这些爵位俸禄,可以养多少有志的新官。 所以忠勇侯府的事,皇上一定也会感兴趣。 忠勇侯府的事朝着许氏无法预计的方向发展而去。 第23章 先是田稳婆的忽然出现,刑部翻了二十多年前的案子,上都城中紧接着流言肆起,众人议论纷纷,而她派去紧盯田稳婆的人却始终没有回应,像是被人中途给拦截下了,有人在暗处盯着似的。 很快忠勇侯府内又出了这么一桩事,池塘内吊出了十五年前失踪的二少爷的尸首,本来这事儿也仅是侯府内知道,如何都传不出去的,可偏偏正当时,季世子和曲大人到了侯府,一群人都没拦住童姨娘一个,让她疯子一样冲撞了别人,让两位大人知道了这件事。 这下,直接捅到了刑部。 十五年前忠勇侯府二少爷失踪时,唐家还报案过的,就是没有找到人,现在又说尸首在侯府池塘里发现,还是被人谋害死的,衙门那边十五年前主理这案子的官员也赶到了刑部。 经由仵作验骨,刑部派人去侯府查证,确定了那副骸骨的身份,就是十五年前唐家报案说失踪的二少爷,事儿就变的有些微妙了,人是在侯府里被害的,偏还要报案说失踪,这忠勇侯府是在耍官府,还是为了掩盖事实真相,自演自导一出戏? 到这份上,不论是老侯爷还是许氏,就是一家上下都来了,也没法把这事儿给销了,原因无他,这不是普通落水淹死的事,这是命案,不管忠勇侯府的二少爷是被人害死沉下了池塘,还是活生生这么淹死,有被害者那就有凶手,就不是忠勇侯府不想追究就不追究的。 可这一查,许多事儿都跟着掉底了。 本来那都是些宅院事,可查案的时候总是什么都要问清楚的,所以这些宅院事也都跟着被捅出来,轻则是争宠的,谁家都有,重则就关于早些年里,忠勇侯府除了嫡长子之外,再没有所出,老侯爷的一堆妾室,除了秋萍生了个儿子外,嫡长子年幼的那几年,其余的姨娘都怀不上,怀了也容易掉,直到隔了有五六年后才有了庶女。 上都城中,那些大世家中,谁没点不能往外说的事,这妻妾之间,嫡庶之间的,可要是将这事儿都摆上台面,谁也不敢站出来说忠勇侯府的这些是对的,大家都披上了件公正的衣裳,要来责问这些事。 事情查的非常快,不过三日的功夫,宝哥儿被谋杀的案件就有了进展,刑部的人在上都城外一个山中村落里找到了当年陪同宝哥儿去书堂的仆人,这仆人在宝哥儿失踪后也跟着消失不见,原来是在那村子里隐姓埋名,娶了媳妇,孩子都生了。 谁帮他隐蔽的这些呢,忠勇侯府老侯夫人身边伺候多年的王妈妈,给了他银子让他躲在那儿不要出现。 实际上宝哥儿并没有离开过侯府,当时说是去书堂,出发的时候马车是空的,按着王妈妈的吩咐,那仆人将马车扔在巷内角落里,营造出宝哥儿被人劫走的假象,自己则是与车夫一道,乔装打扮离开了上都城,他躲到了那偏僻的村子里,车夫则是回了老家,藏了一阵子后才敢回家,还有个陪同出去的丫鬟,装晕后等人来找,就说宝哥儿是被人劫走了。 得知儿子失踪被劫,当时的老侯爷很快去报了案,为此还在家中等了两天,看是否有人前来要赎金,可许多天过去,除了一只掉在马车上的鞋子外,别的什么消息都没有。 而他千方百计找寻的儿子,早在去学堂的那日就已经被沉在了池塘里。 许氏在公堂上拒不承认这件事是她所为,同样的,她也不承认自己给那些姨娘下药,让她们保不住腹中的孩子,今后难再有身孕。 那些事无凭无据,单单是几个人说着话,怎能佐证。 隔了一天,刑部这儿来了一位问忠勇侯府老侯夫人讨要儿子的人。 这会儿刑部内因为忠勇侯府的事,好几件案子都混在一处了,薛大人也不急,都没定呢,就都搁在一块儿,又有人来报案,也都请了进来一并问。 那是一个中年妇人搀扶着一个老婆子,看衣着打扮,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却也不算穷。 两个人进来之后跪了下来,看起来应是没见过什么市面,对公堂之上这么多的官有些怯意。 薛大人问她们,是为何而来。 那老婆子颤颤巍巍道:「回大人的话,我想替我儿认回他的亲儿子。」 薛大人耐心问:「您的孙子在哪里?」 老婆子朝着这些人中瞧去,也瞧不清谁,最后朝忠勇侯府那些人中定了定:「我孙子被人抱到了侯府里。」 老侯爷一怔,焦头烂额的事情还不够,这老婆子盯着他们看这么说,又是何意。 许氏却是清透的很,目光一凌,看向那中年妇人,那妇人却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阿婆,你可要说的清楚些,你孙子叫什么,何时被抱到侯府的。」 许是记性不好了,老婆子想了想,叫了声儿媳妇的名字:「秀英啊,你来说。」 那中年妇人这才抬起头,扶了老婆子一把,声音有些轻:「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就给抱走了,在上荣十年的五月,五月十九那天傍晚生下的,生下后就抱走了。」 南药和季璟琛站在一旁,就是两个旁观者,听到说上荣十年的五月十九,季璟琛往前推算时间,神色一变,朝着南药望去,眼底惊诧万分,难不成上都城中传的那些事是真的。 「找到了。」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轻轻的一声,扭头过去,苏锦绣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的,手里拎着个长长的锦布袋子,一晃一晃,神情惬意的很。 第24章 对于她的出现,南药并不是很意外,季璟琛却意外的很:「找到什么了?」 「忠勇侯府的四小姐啊,那个生下来就是死胎的四小姐。」苏锦绣朝门口那而努了下嘴,「想必是她预料到了,及早派人过去想动手脚,还好跟的快,赶在他们动手前抢下来了。」 南药接连几日不见她人影,原来跑去守株待兔去了,他轻笑:「这招引蛇出洞不错。」 苏锦绣嘴角微扬,面对季璟琛时,她轻轻甩了下手,将锦布袋子捏到了手中,握拳恭喜:「我先及早恭喜世子,破了忠勇侯府这么大一个骗局,皇上一定会对你大加赞赏。」 季璟琛有些懵圈,这么大个功劳全冠他头上:「你也知道这件事?」 苏锦绣站在他们身后,公堂上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她的视线从许氏身上绕到跪着的妇人和老婆子身上:「二十二年前,她们可以为了二百两银子卖了孙子,以为再生就可以有,二十二年后,丈夫过世,膝下仅有一个女儿,我给她们三百两银子,她们这就出来要认孙子回去继承香火。」 「当年忠勇侯府要是没有这个儿子,这爵位是不是就得收回去了?」苏锦绣扭头问季璟琛,「季世子,你说唐家用这种法子保住了爵位,蒙骗先皇,该如何判?」 季璟琛沉着脸:「死罪。」 苏锦绣轻哦了声,这都已经是死罪了,那再加上别的呢。 这边薛大人问完之后,公堂内安静的很,傻子都听得明白这位妇人被抱走的儿子是谁,可就是听明白了大家才安静,忠勇侯府如今的侯爷并不是老侯爷和老侯夫人亲生,而是外头抱养来的,这事儿还不够令人震惊么。 许氏异常镇定:「薛大人,您就任凭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在这里污蔑我侯府的名声,将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说成是抱养而来,这罪我可承受不起。」 「老夫人说的是。」薛大人显得很谦逊,这又看向那妇人,「你那孩子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有,他左咯吱窝下有一颗黑痣。」 这时唐云泽赶到了,可他这一赶到,从苏锦绣这儿看过去,他与那中年妇人长的还挺像的,尤其是眼睛和鼻子,那夫人年轻时应该也是个清秀佳人,唐云泽的模样也不差。 就在唐云泽往许氏这边走过来时,公堂上忽然响起重重的巴掌声,那力道之大,直接将许氏甩出去撞到了摆在一旁的椅子,唐云泽忙冲上前去扶住许氏,指责老侯爷:「父亲您这做什么!」 老侯爷涨红着脸,气的浑身颤抖,他指着跪在地上的人,在指唐云泽的脸,对许氏咆哮:「你好大的胆子,竟然骗我!!!」 许氏轻轻抹去嘴角被他打出来的血,这是老爷第一次对她动手。 「你究竟干了些什么,你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竟然蒙骗我们,他…他!」老侯爷指着唐云泽,「你哪来的胆量竟然去外头抱养一个回来冒充我唐天鹤的儿子,许玉芙啊许玉芙,你竟还为了这个,害死宝哥儿。」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从外头抱养来一个当做亲儿子,不是为了保住忠勇侯府的爵位,她就是为了她自己的荣华富贵,这么多年来不让这些姨娘有身孕,不让她们生儿子,不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威胁到云泽的地位,宝哥儿不就是因为这个死的。 瞒天过海,连他都骗了,这是要把整个唐家毁了她才甘心。 老侯爷不解恨,打完一巴掌又要去踹一脚,唐云泽急忙护住许氏:「父亲,您到底在说些什么!」 后面妇人扶着的老婆子朝唐云泽扑过来,嘴里喊着我的孙儿:「孩子,孩子,我可算找到你了,快跟我们回去,你不是她的儿子,你娘在这儿啊,这才是你娘,你是我们老孙家的孩子。」 「老婆婆我不认识你。」唐云泽初始还好脾气,越想心里却越觉得不对劲,父亲的暴怒,母亲如此平静的反应,还有这老婆子嘴里口口声声念叨的话。 场面有些乱。 直到薛大人喊了三声才停息下来,许氏脸上始终挂着那抹平静,她看着向怒不可遏的老侯爷道:「老爷您还看不出来么,这是有人要让唐家不好过。」 跪着的两个人哪里来的本事,那田稳婆哪里来的本事,刑部这里什么时候如此空了,二十几年前的事还兴致勃勃去插手,还动用了这么多的人去查。 早就有人盯上了忠勇侯府。 凡事能够狠下心去做坏事的人,都特别的冷静,娉婷郡主如此,许氏也是如此,她至始至终都没承认自己是杀害宝哥儿的元凶,也没承认自己抱养了个孩子当做是自己亲生。 可证据摆在这儿,老侯爷都吼了那么一番,急于把罪名全都推到许氏一人身上,企图把侯府给摘出去,薛大人就将许氏当场拿下了,拿下的还有许氏身边伺候的几个老妈子。 案子还要再审,但结果基本是定了,把人关起来,将这些证词整理妥当,还得往上呈递一份。 薛大人办事也独特的很,该关的人关起来,暂时不关的,等这审结束,都给请出了刑部,一个不剩,自己则呆在堂后想案子。 苏锦绣站在刑部外,看着远处悠悠过来的马车,认出马车上的标识,拔腿想溜,后面南药和季璟琛走了出来。 南药笑道:「苏姑娘,子凛来接你了。」 第25章 最后是四个人一起离开去了附近的茶楼里,但在茶楼内呆了半个时辰左右,季璟琛和南药感觉到了来自子凛的无声驱赶。 莫名觉得自己有点碍事? 子凛偶来看过来的眼神,若不是会错意,好像是叫他们赶紧离开? 南药识相的很,拉上季璟琛离开了茶楼。 此时天色微暗,两个人朝前走去,季璟琛对这些事儿还有很多的不了解:「你们是怎么发现忠勇侯府这些事的?」 「苏姑娘想为苏夫人找一个稳妥些的接生婆子,打听到了这个田稳婆,之后听她说起她的家事,觉得疑点颇多,就拜托了子凛,子凛让我去查,原本只是想帮那田稳婆,没想到会查到忠勇侯府那边,皇上如今不正头疼这些么,子凛与我都觉得这是个不可错失的机会。」 南药将苏锦绣从这件事中轻轻摘了出去,就算是今天让季璟琛知道苏锦绣也在查,她所查的,也仅是因为受了他们的指点。 「确实是个机会。」好比忠勇侯府那样的,其实在老侯爷那一辈就已经没有什么作为。 两个人朝前面停着的马车走去,快到的时候,南药问他:「娉婷郡主的伤可恢复了?」 季璟琛摇了摇头,眉宇微皱:「她原本身子就不好,恢复起来不如常人,这都已经两个多月了,还不能下地。」 虽然不是断腿,可那两刀伤的很深,其中一刀还被蛮力转了圈剜了皮肉,加上接连不断的高烧,到现在那肉都没长好。 「那是准备在她伤好了之后再送去宗庙?」南药算了算,也才呆了半年多而已,还有一年半才满两年,总不至于因为她受了伤,这惩罚就算了。 「皇上说,养到下半年,她的伤势应该就可以恢复,到时候再送回宗庙。」季璟琛说的时候语气里是有不忍的,毕竟是自己的妹妹,纵使之前犯了那样的大错,如今伤成这样,还是会心疼,「这么久了,始终没有在山里找到那个林牧,此人会不会还活着。」 「怎么会,你说他都被挑断了手脚筋,掉下去怎么活?」南药眼神一闪,笑了,「邙山那地方,深山老林里不知藏着什么野兽,它们还会留口肉给你?」 季璟琛也倾向于林牧已经死了,说不定是被那头野兽给拖去了洞穴里,他们才会连尸骨都找不到。 两个人上了马车后各自回府,这厢茶楼内,经过近三个月的修养,能下地但不能多动的施正霖坐在那儿,垂眸看桌子上苏锦绣用茶水画出来的图,等她说完后,抬手轻轻蘸了下杯子里的水,在她原来画着圈的地方画了一横,在旁边写了个顾字。 「宝相侯府?」苏锦绣这么多天查下来,倒是不觉得这件事和宝相侯府有关,虽然许氏是宝相侯府的二夫人是姐妹,但二十几年前,这二夫人怕是才嫁入宝相侯府,自己都有一后院的妾室要对付。 许氏有个女儿嫁去了宝相侯府,但这对宝相侯府影响不会很大,最多就是她的女儿在侯府内日子难过一些。 「你不是担心李容华么,宝相侯府有所牵连,顾嫔也会受影响,之前定北王谋反时,顾八小姐的做法就已经让人有了微词,顾嫔的份位才会如此。」 舜华母凭子贵,上一世皇上登基后她只封了个嫔,现在封了容华,身份已经高了许多,如今皇上只有皇后所出的一个儿子,不论舜华生下来是男是女,她必定还会晋升。 苏锦绣了解他,既然会这么开口,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忠勇侯爷不是亲生这件事,怕是二夫人不知情,倒是侯府里那些宅院事,她们姐妹之间说不定会指点。」 施正霖点点头,苏锦绣知道自己说对了:「我让四哥再找两个人混到宝相侯府里去。」那二夫人也是个有本事的,要是她真与这些事有关,宝相侯府就算随后撇的清关系,也得褪层皮。 桌上的茶水痕迹渐渐干了,施正霖抬眸,见她还皱着眉在想,抬了下手要替她另外倒杯茶。 苏锦绣反应也很快,忙阻止他要去握茶壶的柄,却握在了他的手上,微烫。 「我来。」快速按下去后,等他松手,苏锦绣拿起茶壶给两个人重新倒了杯茶,轻嘟囔,「你的伤还没好,不要拎重的东西。」 施正霖嘴角微扬:「好。」 苏锦绣愣了愣,发现他最近挺爱笑的。 「这案子会审很久,关阿婆丈夫的案子,中间还隔着许家,刑部要等查清楚所有才能定案,其中牵扯到的这些人,也都得查明白。」也是赶上了皇上想要肃清朝堂的好时候,否则这么多年前的案子,刑部就算肯翻,短时间内也审不完。 「我明白。」苏锦绣经历过新皇上任大展宏图那几年,也能想到他在家修养的这几个月,其实也不是真正的闲着,皇上任命他为户部郎中,从工部到户部,由灾患水利转到了户籍财政,皇上的心思昭然,他需要施正霖对各部了解清透,眼下当务之急,户部便是重中之重。 施正霖看了眼窗外,天已经暗下来了,街上点了灯,这会儿还挺热闹:「我送你回去。」 苏锦绣哪能让他一个病人送:「我自己回去。」 「你有马车?」 苏锦绣扭头看清竹,清竹尤为的善解人意:「小姐,您今天出门的时候没坐马车。」 苏锦绣见护卫把他扶到了轮椅上:「那我自己回去。」 第26章 施正霖直接否定:「不行,这阵子你都得由人护送进出妥当,关阿婆在苏府住了这么久,难保他们不怀疑。」 「那我让清竹另外找马车。」 「你要是担心我,可以先回施府,让车夫再送你回府。」施正霖望向她,提这建议时,还一正色添了句,「还是你不好意思与我共乘。」 苏锦绣提了一口气,小拳捏紧,扭头朝外走去:「马车在哪儿。」 出去时没瞧见施正霖脸上的笑意,等真的上了马车,狭小的空间里,苏锦绣后悔了,就争那口气,结果着了他的道。 「你再往里靠,车尾就偏重了。」施正霖是靠着的,这辆马车又不大,所以他占了很大的地方,苏锦绣若想坐的舒服些,就得与他靠的很拢,这让她想起了之前的种种‘意外’,总结出来的经验,靠的近准备好事。 可天不遂人愿,不知道是她真的太重了,坐在那儿让马车有些失衡,还是外面的车夫故意的,只感觉马车急刹了下,苏锦绣整个人向前冲了一下,下意识朝两边抓去用来固定自己,刚好他伸出手,就被圈到了他的手臂里。 苏锦绣靠在他的手臂上,那姿势,就像是要被他圈进怀里,外面的马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会儿一个急刹,一会儿一个急刹,苏锦绣想起来又怕坐不稳撞到他伤口,只能这么缩着。 「小姐,前头巷子里忽然冲出一大群鸭子,险些压到,您没事……吧。」清竹拉开帘子探身进来忙解释,待她看清,对上未来姑爷的眼神,再看小姐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清竹愣了那么几秒,「咻」的一声,她飞快放下帘子,坐了回去,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苏锦绣自我安慰,这比起上次在河岸边被紫茵撞见那回,要来的不那么丢人。 「你把手松开,让我先起来。」过了会儿见马车没再这么一顿一顿,苏锦绣开口道。 施正霖却觉得这样不错:「我不累。」 她累啊,她浑身都在用劲,凹着这姿势,还得提防他做什么。 「蓁蓁,其实你可以放松一点。」头顶传来的话中带着些许笑意,苏锦绣可以想象到,可她偏不抬头。 施正霖像是料到了她在想什么,语气里夹着一抹另样的意味:「我还伤着,不会对你做什么。」 她不信。 僵持了片刻,施正霖伸出另外一只手,苏锦绣即刻抬了下头,那双眼睛,就跟蛰伏着要逮兔子似的,眼睛瞪的可不小。 施正霖失笑,认真的强调:「我伤的挺重的,实在是有心无力。」 再要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苏锦绣觉得自己加起来二十几载全白活了,于是,在昏暗的马车内,她红着脸,真有了让他再多躺上几个月的想法。 马车内的气氛忽然变的愉悦,苏锦绣靠在他手臂上,半挨着,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气味。 原本从茶楼到施府的路应该不算远,苏锦绣却觉得特别漫长。 很快的,她从觉得漫长,感觉到真的漫长,马车像是绕了整个上都城,一个时辰都还跑不到。 正欲叫清竹,马车忽然停住了。 清竹在外叫了声:「小姐,到施府了。」却没有伸手来拉帘子。 苏锦绣还能不明白那丫头的意图么。 轻挣扎了下,施正霖松开手,苏锦绣也不叫她了,直接自己拉开帘子,让护卫下来扶施正霖下去。 车夫帮着护卫一起把轮椅抬上台阶,他还一面道歉:「少爷,您没事吧,都怪我,刚才应该更小心些,还害的绕了这么远的路。」 「你做的不错。」施正霖淡淡夸了句,「天色不早,送苏姑娘回去。」 车夫挠了挠头看护卫推轮椅进去,少爷怎么还夸他? 门外车夫驾车送苏锦绣回苏府,护卫推着施正霖回临时收拾出来的院子,施夫人正在屋里等他。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一去就是半天,施夫人原本是不放儿子出门去的,这才刚能下床几天,就要往外跑,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 「与锦绣一起过来的,迟了些。」 施正霖靠到床上,施夫人帮着在他身后垫了个靠枕,听他提到未来儿媳妇,下意识朝门口望去:「哪儿呢?不是说一起过来。」 「车夫送她回去了。」 施正霖抬手拿起放在床内侧柜子上的书,还没翻开就被施夫人给夺走了,施夫人瞪着他:「都到家门口了为何不请她进府。」 「娘,已经很晚了。」施正霖能预料到即便是开口,她也不会下马车。 「你这孩子。」施夫人刚想夸儿子开窍,知道求圣旨赐婚,这厢又给气的不轻,「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去胶州接你弟弟。」 「您下月出发,正好赶在过年前到胶州,在那边陪正烨过完年回来,二月出发,到上都城正好四五月,天气暖和,正烨也不会不适应。」施正霖早就替她算好了时间,十几年没有回来,胶州那边又从未下过雪,四五月到上都城正好能给弟弟一段时间适应。 「我现在说的是你的事。」施夫人说完后看着儿子,忽然很沮丧,长叹了口气,「行,你都打算好了,娘也不问,就是锦绣啊,你可别闷着这幅脸对人家,姑娘是姑娘,得哄着疼着。」 施正霖抬起头,对于娘说的哄着疼着陷入了思考,施夫人是完全拿这儿子没辙,亏的她在那儿加把劲,他还算争口气,要不然,她真得被他给气死。 第27章 「你好好休息,这段时间不要出门了,否则这伤好不快,天冷了可是要积疾的。」施夫人又叨念着交代了不少事,下月她去胶州,来回算起来又得小半年,这小半年里她还真不放心自己不在府里,可胶州那儿一定得去。 「娘,您别气馁,弟弟的病或许这边会有办法。」施正霖想到了一个人,也知道这人脾气古怪的很,还是想把正烨接回来再找更合适些。 「行了,你也别安慰我,你和你爹一个样,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想明白了。」施夫人叹着气,命人把药送过来,看着儿子喝了药后才出去。 施正霖重新拿起那书,看了半响,那些字却印不到脑子里,反而是娘说过的那几个字眼。 脑海里不由映出他们在漠北的集聚点休息时,她枕着自己呢喃梦语时的样子,哄着她…… 这厢苏锦绣回到了苏府,和车夫道谢过后,回到如沁轩,李妈还等着她,桌上叠着下午玲珑绣坊那儿送来的几册绣样,原本来了裁缝师傅,但苏锦绣不在,就留下这些说明天再来。 「说是让小姐您来挑的,我瞧着,这全是大红的。」李妈瞧着瞧着便觉察出些味儿了,夹层的长裙,外面披衣服,几册绣样里要不是金雀,要不是孔鸟,祥瑞云图,这可是嫁衣上的绣样啊。 「这么快。」苏锦绣粗粗看了眼,送来这么多,「绣坊的师傅明天什么时候来?」 「她说赶早过来拜访,小姐明日就不要出门了。」李妈笑呵呵的,嘴上不说,打心眼里觉着这未来姑爷重视自家小姐,「太晚了,您先歇着,明日再来也来得及。」 苏锦绣的确困了,为了忠勇侯府的事,她这阵子都没怎么睡好,今日许氏被抓,案子总算是有了大进展,她也放心了许多,洗漱过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玲珑绣坊来了两个师傅给她量尺寸,快至终于时苏锦绣到芳泽院看烨哥儿,满月时苏承南给他取了名字叫苏博衍,苏锦绣还是乐意叫他小名儿。 三个多月的孩子,抱起来叫他名字,他已经会有些反应,张大着眼睛提溜看着苏锦绣,大抵是她叫的太有意思了,突然就这么咧嘴笑了。 「哎呦。」苏锦绣把他抱到怀里轻轻晃了晃,一天一个变,还是觉得他长的很慢。 宋氏在旁纳一个小鞋垫,抬手拉了下烨哥儿的衣袖,问苏锦绣:「早上绣坊里来师傅了?」 苏锦绣嗯了声:「量走了尺寸。」 「你还在长身体,到时还得看着改,大一些倒是不要紧。」宋氏绕了下手里的钩针,「你外祖父快回来了,要是运气好,这回能多呆上一阵子,说不定能看着你出嫁。」 塔坨人消停了,关北门那儿就安定了,外祖父说不定能回来呆个一年半载:「外祖父是该回来歇一歇了,再会耕地的牛,也得歇一歇,他的腿之前还伤过,回来好好调养一下,免得落成旧疾。」 「你这亲事都定了,也该少出门。」 「那可不行,关阿婆的事还没了结。」苏锦绣嘟囔着,抬手把烨哥儿举的高高的,逗的他咯咯直笑,最后放下来又举了几回,他也不怕,玩的可开心。 宋氏将鞋垫放下:「忠勇侯府的事我也听说了,这回怕是整个侯府都得牵连进去,唐家也就好几辈了,那爵位还是老侯爷的父亲攒下来的。」 「儿子没出息,抱养来的孙子也不够有出息,如今就剩下个亲生的庶子,病怏怏的更不能继承爵位,她偷梁换柱的时候怎么不想到会把整个侯府牵连进去,动了心眼欺瞒先皇不说,还将关阿婆一家灭口,当年的案子不是他们做的滴水不漏,而是欺负关阿婆是个普通百姓。」 除了那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唐云泽之外,苏锦绣对那侯府一家上下都同情不起来,老侯爷虽然也是被蒙在鼓里,可宅院里那些事,那些姨娘动不动就小产,他难道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妻子有问题么,想到揭穿许氏的行径,很可能给已经继承侯爵的儿子带来影响,同时还会影响到侯府,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天在刑部扇的那巴掌不也是为了将责任都推卸出去,知道大势已去,知道妻子这回必定是逃不过去了,很快就想到如何减少侯府的危急并付诸于实际行动。 若不是她知情,真是要被老侯爷那一番被人受骗,激动难忍的神情给可怜到了。 宋氏看着她,这两年越来越觉得女儿变化大,不像她和承南,越想越像父亲,若送她去打仗,说不定真能挂帅。 只是女儿再成熟,还都是她养大的孩子,总还是有许多的不放心,以前不放心她在外会闯祸,如今会不放心她出嫁之后在婆家与人相处。 「忠勇侯府的事,既然刑部已经插手,你就安安心心留在家里,把该补的补了。」 苏锦绣脸色一讪:「娘,不学那些也没事啊。」 「怎么没事。」宋氏瞪了她一眼,「这都是要嫁人的了,还耍赖。」 「好好好。」苏锦绣忙把烨哥儿递给她,「我这就去练。」 不等宋氏叫她,直接溜走了。 回如沁轩后苏锦绣看了眼清竹送上来的针线篓子,欲哭无泪,清竹还在一旁贴心道:「小姐,您会一点就好了,旁的都交给我们。」 苏锦绣也无奈的很,以前是会一点的,现在是不太会啊。 正愁着,冬罄拿着封信走进来,苏锦绣拆开一看,是风掌柜派人送过来的,看护林牧的那几个人送的消息,林牧想见她。 第28章 苏锦绣把针线一放:「备马车,我去一趟西市。」 …… 半个时辰后苏锦绣赶到了西市。 巷弄内屋舍拥挤,白天也不算很亮堂,正午时院子里晒的到太阳,苏锦绣到的时候,看护林牧的人把他推到屋檐下晒阳台,比起苏锦绣上一回过来,林牧的脸色好了许多,手上和脚上固定的板子也拆了,就是依旧无法动弹。 见到苏锦绣进来,林牧半句客套前提都没有,单刀直入:「苏小姐,我们做个交易。」 苏锦绣在林牧旁边站下,看了眼他偶有抽动的左手:「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和我谈交易么。」 「我所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你保证不对郡主做什么。」林牧看着她,「若是她再对你做什么,这保证就不作数。」 「你在求我放她一马。」 林牧沉默了一会儿:「是,我在求你放过她,她现在身边再没有可以对你造成威胁的人了。」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说到做到。」苏锦绣懒懒倚到身后的柱子上,双手交叉缚到胸口,「就算我现在答应了你,之后我也可以反悔。」 林牧定定道:「我相信你。」 苏锦绣很想笑,他们之间的仇大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竟然说他相信她,这份相信,简直太复杂了。 「好,我答应你,只要她老老实实呆着,我和她井水不犯河水。」苏锦绣一口应承了下来。 「还有施大人。」 「行。」苏锦绣答应的特别爽快。 林牧深看了她一眼:「问吧。」 「这几年来你替她执行过几回的任务。」 「两次。」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十二月。」 苏锦绣眼眸微缩:「两年前十二月。」 仿佛是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林牧尤为平静的说了个名字,苏锦绣缚着的手缓缓放下,放到一半后又缓缓往上抬,着实想不明白娉婷郡主为什么会叫他去做这件事。 「你刺伤了她?」 「是,但没有刺中要害。」 是了,要是刺中要害,周采薇怎么可能活的下来,或许还要感谢那大雪,低温之下让她免于失血过多,亏的李俊生及时发现了她,这才捡回一条命。 就是她的脸。 若说娉婷郡主让林牧来杀自己,苏锦绣尚且还能理解一下是因为她和施正霖走的太近引起她的妒忌,可周采薇哪里招惹她了,难道仅仅是因为两年前那些流言? 沉默了一阵,苏锦绣看着他:「娉婷郡主为什么要对她动手。」 「周家想和施家结亲。」 便是知道周采薇当初是冒名顶替,苏锦绣也忍不住为她抱不平:「宴会上施正霖当众揭露了她的谎言。」 林牧眼帘微动,撇向那边布满青苔的乱石墙:「郡主想给她一个教训。」 「……所以说,郡主派你前去,不是为了取她性命,只是为了教训她一下,是她自己运气不好,逃上山被你刺了一剑后又掉下山崖。」纵使是外祖父,在关北门镇守多年,手上沾满过献血,也不会这样罔顾性命,「你的郡主如此轻贱性命,她就是不掉下山崖,活着也会生不如死。」 苏锦绣的语气很凉,充满了讽刺,林牧却是平静,也没有接苏锦绣说的这段话,而是定定看着那只停在乱石墙上的麻雀,一蹦一蹦,只会跳不会走,受着束缚。 「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替她做的事,不止这两件。」苏锦绣蹲下身子捡起一刻小碎石,朝着墙上打去,麻雀扑腾着飞走了,林牧回头看她,苏锦绣满眸笑意,「邙山上,她见你被擒,再无还击之力,她不放心你,怕你去了刑部会及禁受不住那边的酷刑,把她给招供出来,所以冲你使眼色,想让你自尽保全她自己,你倒是忠贞不渝,转身就寻死,可你想,你不顾性命都要护住她,她却连这点都不信,没有半点留情的意思。」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她给的。」 林牧声音微哑,敛着眸低的神色,苏锦绣低低哦了声:「又是一出知恩图报的感人故事。」 苏锦绣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头,咧呀笑着:「你说说,说不定我这一感动,连你都放过了。」 林牧抬起头看她,她比郡主还要小两岁,明明年纪尚小,行事却比成人还要来的敏慧有阅历,闺中小姐怎么会有她这样的见识。 可再怎么也解释不透林牧的疑惑,他只是直觉相信,她不会食言。 苏锦绣懒懒靠着柱子,太阳渐渐有些偏西,不知道是故事太长,还是林牧将的太慢,苏锦绣竟生出困顿来了。 十二年前冬天,林牧还只是上都城中诸多乞丐中的一个,他无父无母不知道自己什么来历,唯一对他有些照顾的老乞丐在几个月前又病死了,这个冬天他过的很艰难。 遇到从宫中出来去郡王府的娉婷郡主时,林牧已经连续饿了三天,皮包骨头,冻僵的身子连抖都没力气,也许不用几个时辰他就会死在角落里,隔天会被巡逻的守城官兵抬走,破席一张扔去乱葬岗。 娉婷郡主给了他一个肉包。 那会儿他是连抓包子的力气都快没了,嘴唇上甚至冻出了霜,是娉婷郡主,毫不嫌弃的伸手喂给她吃,他看的到她周围伺候人眼中的警惕和嫌弃,唯独是她,那双眼睛清澈如溪水。 第29章 她救了他,给他吃的,给了他她身上的披风,还问他从哪里来。 她蹲在那儿,小小的个子,陪着他聊了有近半个时辰。 之后那些侍奉的仆人带走了她,而他靠着她塞给他的包子,和那件后来被别的乞丐抢走,但给了他许多温暖的披风,熬过了那个冬天。 开春没多久他又见到了她。 她问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林牧当然愿意。 那时他才知道她是宫里身份无比尊贵的郡主,要想跟在她身边就不能什么都不会,于是他带着她给的银两独自去了胶安习武,十二年间他回来过数次,都只是短暂停留,直到两年前她修书一封,他便回了上都城,成了她的暗卫。 而回来之后郡主要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周家三小姐一个教训。 之后他替郡主在都城内做了不少事,调查严华寺后山上出现的黄衣女子,找人跟踪苏锦绣和施正霖,他的身手很不错,为了出入宫方便,季舒窈直接用了沈家在侍卫队中的便利,给他挂了个假名,又从不现身,所以查的时候就算是拿了画像也认不出人来。 苏锦绣放下手,换了个姿势:「她还派你查严华寺内的黄衣女子。」当日若非她溜的快,季舒窈不就当场把她认出来了么,认出来之后又会如何,也像对付周采薇一样给她个教训? 想起她对自己的种种试探,不说是她小瞧了娉婷郡主,是所有人都小瞧她了。 「她小的时候心地善良,可怜你,同情你的身世,不仅救了你,还帮你脱离了乞丐的身份,让你去胶安学艺,回来可以跟在她身边。」 苏锦绣顿了顿:「那么现在呢,她还心地善良么。」 「……苏姑娘,你答应我的。」林牧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你会向我提出要求,换她平安,说明你是知道她所做的这些事不对。」苏锦绣同样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提醒,「你劝不住的,老天爷也帮不了,今天我不动她,之后别人也不会放过她。」 「豆只要苏姑娘说到做到。」 「豆你在胶安的十年里,她在宫中做了什么你可知道?」人不是一朝一夕就变坏的。 「网苏姑娘,郡主现在没有还击之力,不会对你做什么。」林牧说的直白,郡主不是神通广大的人,她只是个女子,在宫中有诸多管束,皇上纵使宠她,她的一言一行还是受到很多人的注意,「她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了。」 苏锦绣笑了:「你对她还真是情深义重。」不断强调郡主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为的就是让她放过郡主。 「只可惜,你这个故事不够感人。」苏锦绣站直了身子,迈下台阶,乱石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停了几只麻雀,苏锦绣眯眼看着,「其实你说的这些算不上什么交易,我也救了你的命。」 林牧倏地看向她,苏锦绣冲着他笑着,理所当然道:「她救你一命,你为她卖命,最后还以死报恩,这恩情也算是还完了,我的人把你从山下救回来,替你找大夫,给你治病,还养着你,那么现在,你这条命是我的了。」 「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呢不是喜欢打打杀杀的人,也不会让你以死报恩,你今天所说的,就当时还一部分我救你的恩情。」苏锦绣笑的也别有诚意,救人不是白救的,讲点故事的功夫这恩情就还了一部分,十分的划得来。 「你刚才答应过我!」 「我是答应过你!」苏锦绣脸色一凛,声音跟着冷了下去,厉声,「不过你以为你心心念念要保护的郡主会像你期望的那样老实么,我不找她,她迟早也会对我动手。」 林牧面色一讪,双手放在膝盖上,本该紧紧抓住,用尽力气却还是不能控制分毫。 「我只答应了她老实呆着,我就不做什么,可没答应你明知她不死心,还坐在这儿等着被挨打。」苏锦绣快步到他面前,用力按住他的下巴,阻止他咬舌自尽,沉着脸威胁,「你大可以死在这里,那我刚才答应的也不作数了,她到现在还不能下床,别以为在宫里我就动不了她,就算弄死不她,我也能让她再过半年都下不了床。」 说罢,苏锦绣狠狠甩开手:「她让你死你就去死,现在你的命是我的,我让你活着,你就不能死。」 「我对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就是送我去刑部,我也不会说。」 「怎么会没用呢,如果她知道你还活着,你猜会不会连觉都睡不安稳了?」苏锦绣一改刚才的脸色,笑眯眯看着他,抬起他无力的手腕,「难道你不想站起来?」 苏锦绣朝清竹使了个眼色,清竹从屋里出来,手里抱着样东西。 林牧的眼眸狠狠一缩,目光定在清竹怀里的那柄剑,看着苏锦绣拿过去,从剑鞘中把剑抽出来,阳光折射,直接反射到了他的脸上,林牧下意识眯了下眼,听见苏锦绣喊了声好剑。 「清竹,把这个挂到墙上去,让林牧每天看着,也好让他知道,习武之人,他还该有别的坚持。」 说完之后苏锦绣直接出了院子,扬长而去,林牧望着她的背影,放在膝盖上的右手一指,微不可见动了下。 …… 每次离开西市这儿,天色总不太好,快出巷子时苏锦绣叫住了冯叔,跳下马车,循着记忆,朝那书生的家里走去。 第30章 果不其然,李俊生在家,只有他一个人。 屋檐下种着的花换了几株,李俊生见到是苏锦绣,显得很高兴,请她到院子里的藤架下坐着:「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姑娘您别介意。」 苏锦绣将一幅画轻轻搁在桌子上:「怎么会,我也想来看看李公子和你娘子,之前听说你娘子身体不好,现在好些了么?」 李俊生对苏锦绣颇有好感,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但她对他和如意的态度就能说明一切,他来上都城这么久,见过太多势力的人,就是附近住着的人都会看不起他们,这位姑娘却不会。 有些好感,便坦诚了些:「夏天一过,入了秋没什么雨,这阵子她能舒服一些,不过入冬后又会犯。」 「我听说你想帮她找家人,若是不介意,能否多说一些,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们。」苏锦绣看这书生的年纪,再听他的生活环境,难怪会如此简单。 「那就再好不过了。」李俊生很感激,说了些他救了如意之后的事,可关于她家人的却什么都不清楚,如意失忆了,别说是来自哪里,就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我救她的时候,她的穿衣打扮并不像是贫困人家的人,所以我想,她会不会是城里的人。」 「那她身上可有什么信物?」 「说来惭愧,当时她的伤很重,我就把家里能典当的东西都典当了替她买药,所以进城后我们手头上没有什么银子,她就将唯一的镯子给典当了。」 话音刚落,院子门被猛地推开,如意回来了,她看着藤架下的苏锦绣,也忘了遮掩,语气不善道:「这位姑娘,这里不欢迎你,还请你尽快离开。」 「多有打扰。」苏锦绣起身,朝着她微微一笑,顺她的意思带着清竹直接走出院子。 李俊生对妻子忽然生气很不理解:「娘子,你这是?」 「相公,我们搬家。」 如意的语气还有些生硬,瞥见桌上的画卷,跨步过去拿起来要扔出去,李俊生赶紧拦住了她:「这是那位姑娘落下的,即便是不喜欢,也不该这么做。」 抢夺下,画卷上原本就系的不牢的线松开了,哗啦一下,画卷松开,露出了里面的画。 如意要去捏的手忽然一顿,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画卷上的人,凶狠到像是要将画中人千刀万剐。 苏锦绣朝巷子外走去,走的很慢,清竹时不时往回来,忍不住问:「小姐,她会看到画像吗?」 「不知道。」苏锦绣也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打开画像,同样的,她也不确定周采薇在看到画像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也许周采薇根本没有见过林牧呢。 她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说是为了让她相公安心读书应考,不如说她想断了和周家之间的联系,苏锦绣不会替她去做决定,更不会擅自做主联系周家人。 她留下画像,周采薇会怎么选择那是她的事,如果她依旧过这样的生活,陪着书生,她会帮他们一把,由她出面去保安堂里和九爷说一声,她也不会知道是自己帮忙,保全了周采薇的面子,至少她不用这么辛苦。 苏锦绣快走过这条巷子了,后面依旧是没有动静。 在她要拐弯时,背后忽然传来了叫喊声,带着些嘶哑和掩不住的急促:「苏锦绣!」 苏锦绣转过身时她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用力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捏着画卷,眼底敛着恨意:「这画像哪里来的!画像中的人在哪里!苏锦绣你告诉我,这画哪里来的!!!」 她使了全力紧紧掐着苏锦绣的手,对画像中人的恨意有多大,那力道便有多狠,她瞪着苏锦绣不断地问:「这个人是谁,苏锦绣!这个认识谁!他在哪里!」 「周采薇。」苏锦绣叫了她一声。 周采薇却没将她的声音听进去,只一味问着她,画卷中的人到底是谁。 「周采薇!」苏锦绣喊了她第二遍。 许是太过于激动,又或许画卷中的人对她刺激很大,周采薇比她更大声的叫了声苏锦绣:「你为什么会有他的画像,是不是你!」 任凭她喊,苏锦绣等着她情绪平复下来,抬眸朝着周采薇身后看去,远远的,李俊生站在那儿,并没有靠过来,只是远远看着周采薇,脸上的神情有些担忧。 迟迟不见苏锦绣说话,周采薇口中干涸的很,吞咽着,依旧牢牢抓着苏锦绣,语气也没有像刚才那样的急促:「这画像你哪里来的?」 「刑部到处派人在捉拿他。」 周采薇的反应也很快,不可能是为了她的事,当时车夫和婆子都死了,她掉下山崖,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更不会知道凶手是谁:「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被人挑断了手脚筋,掉下山坡,在邙山那边,生死未卜。」 周采薇瞪着她,这一连串的,听到这里,她还觉得这些都是做梦,她那日被这个人一剑刺中,掉下山去,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记得他的样子,这两年来她时常做噩梦,梦里一直在出现这个画面,和画像中一模一样的脸,残忍,冷酷。 「你骗我。」 半响,周采薇又觉得苏锦绣是在诓骗自己,上次她就认出自己了,她不就是想确定她的身份:「你是故意要诈我的身份。」 「我诈你身份做什么,我又不是周家人。」 第31章 「你故意把画卷留在那儿不就是想让我看到,你知道我出事是因为这个人对不对,你怎么会知道,苏锦绣!」周采薇再度激动,她如今的样子就像是惊弓之鸟,稍微有一点不对劲反应就很大,她甚至觉得两年前她会出事是和苏锦绣有关,尽管这事儿明摆着和苏锦绣扯不上关系。 「他的手脚筋是我挑断的。」苏锦绣言简意赅。 周采薇瞪着她:「什么?」 「因为他想杀我。」 周采薇一怔,抓着苏锦绣的手微松,脑袋里乱哄哄的,不自觉道:「他为什么要杀你。」 苏锦绣叹了口气:「周采薇,你的相公一直在后面等你。」 周采薇猛的回头,看到李俊生时脸色一白,耳畔传来苏锦绣的声音:「你不想与周家有任何瓜葛,可其实你也没有选择平淡的生活,你陪他来上都城,不就是希望他能够在明年的秋闱中考取功名,为官,你便是官夫人,如此一来,早晚会和周家打交道,若他只是个秀才,在村子里教教学生糊口,不至于饿死,你也是不愿的。」 「你懂什么,像你这种养尊处优环境下长大的小姐,从没体会过疾苦,更不知道他心中怀有抱负却无处抒发是怎么样的不容易,大家出生就有的,理所当然的东西,他需要花十倍百倍的努力都可能触及不到,我不是不愿意留在村子里,而是不想让他留在那里。」 苏锦绣笑了,她不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仿佛是知道她在笑什么,又或许是坦诚了身份,周采薇眼底露出一抹过去做周家三小姐时才有的神情,对上苏锦绣,两个人永远是不能平和说话的:「苏锦绣,你几次三番来找我,现在又把画留下,目的何在。」 「周采薇,我不是你的敌人。」苏锦绣推开她松了些的手,语气淡了几分,「你想知道他是谁,我们就坐下来好好说。」 一刻钟后,苏锦绣与她坐回了藤架下,若说之前遮挡伤口是为了不让苏锦绣认出来,如今有意识的躲避,就是不想让苏锦绣看她的脸。 她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再怎么自我安慰,在昔日没少比较争斗的人面前,周采薇还是不愿意与她正面相对。 「你脸上的伤……」 啪一声,周采薇用力拍在那画卷上,狠狠一捏,眼底迸射出恨意来,又刻意的掩着,低声道:「都是拜他所赐,那天夜里雪那么大,要不是他带人来追,马车也不会慌不择路往山上跑,我更不会往山上逃,他刺了我一剑,还推我下山崖,你知不知道,掉下去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我摔在雪地里的时候还特别的清醒。」 「我掉下去的时候撞断了树枝,滚下了山坡,浑身都痛,我却还没晕过去。」周采薇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笑着,有些狰狞,「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熊,浑身黑的,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我连闪过都来不及就被它一掌拍晕过去。」 也许那一刹那她连呼吸都停滞了,也该感谢那黑熊是填饱了肚子的,没有对她这个近乎死人,呼吸都没了的人下口。 第二天,昏迷不醒的她遇到了上山来的李俊生。 「你根本不会明白那种感觉,生不如死。」周采薇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李俊生拿镜子给她,可看到铜镜里大半张脸都包扎起来的自己,当她拆开纱布,看清楚自己的伤,她恨不得这时是已经死在了山上。 那阵子,全靠李俊生她才能活下来,他变卖了自己所有的东西,甚至连他爹娘留给他的都卖了,却不肯动她手上的镯子,说因为她失忆了,将来还要靠这个找到她的家人。 要不是她拦着,他险些把自己的书都卖了,对于一个读书人,还有什么比书更重要的。 养病的那半年,她一直卧在床上,就算是村子里好心的村民来探望,怕她因为自己脸上的伤会难过,也只是在外聊几句,更不让村里顽皮的孩子来看她,怕被人取笑,她更不舒服。 「我当时无数次想死,我还投河过,甚至想一把火烧了屋子,一了百了,反正我爹娘都会以为我死了。」周采薇轻轻摸着空空的手腕,「你说我变成那个样子,回周家也是被人嘲笑,更别说嫁人,他却说他想娶我。」 被救的大半年后,周采薇嫁给了他,没有媒妁之约,更没有三媒六聘,就连请乡亲们吃酒的钱都是临时找人凑的,他写了好久的字画才还清,来上都城后还给她补了一根银钗,也不知道他私底下给别人抄了多少的书。 而为了做好妻子的角色,周采薇努力适应,也学了很多,知道相公有抱负却不得志,她在周家那样的地方长大,不是没见识的小妇,所以她很快有了决定,要陪他来上都城。 来上都城的这一年,她遭遇到了前十几年从未遇到过的问题,可她都一一克服过来了,可看到苏锦绣留下的画像后,她知道永远不可能放下。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我和他无冤无仇,甚至没有见到过他,为什么一声不吭要对我下这么重的手,我没有得罪过人。」当时周采薇想不明白,现在她还是想不明白,「究竟是谁要害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的是苏锦绣,她既然知道这么多,一定知道是谁要害她。 「若是他秋闱高中,隔年春闱过后,就算是殿试没进,大小也是个举人,有做学官,当知县的可能,若是他好一些,顺利进了殿试,那你今后势必就要和上都城中这些夫人打交道,即便是你对周家人避而不见,难道会没有人打听你的事?你也不可能永远不出门,不与人结识,你生在周家,应该更清楚这些。」 第32章 苏锦绣望着她:「这就是我把画留在这里的原因,若是你不愿去提,我想你也不会追上来。」她早晚要和周家人见面,也得交代她已经成亲的事,要是说不清她失踪的缘由,苏锦绣可以想到上都城中之后会怎么传他们夫妻俩,周家三小姐失踪是因为私奔去了,现在还有脸回来。 到那时候,李俊生才新官上任,就要遭这些非议,他一个从没接触过这些的简单书生,又何其无辜。 「这么说你知道是谁。」说了一番话后,周采薇冷静了些,「你说他想杀你,又被你挑断了手脚筋,他为什么要杀你,谁指使他这么做的。」 苏锦绣十分干脆,几句话解了她所有的问题:「刺你一剑的人叫林牧,指使他这么做的人,是娉婷郡主。」 「娉婷郡主?」周采薇想了一会儿后很快对这个人有了印象,过去她只在宫中远远见过她,并没有说上话过,就是那回从南里回来,这个娉婷郡主莫名其妙赏了她不少东西,还有疗伤膏药,说是感谢她救了施正霖,但她那时候受伤是假的,也就没用那些赏赐的膏药。 之后在别府的宴会上,她也有遇到过她,交谈过几句,觉得这个病怏怏的郡主说话柔柔的,一点都没有皇家宠出来的骄纵气,整个人看着也满是善意,便对她挺有好感。 现在听苏锦绣说是她指使别人动的手,有些不置信:「她指使人动的手?」 「她派人给你赏赐,感谢你救了施正霖?」 周采薇点点头。 「在别府的宴会上,她是不是还特别热心,想与你交好?」 周采薇顿了顿,她也记不大清了,大约是这样的。 苏锦绣的脸上露出一抹怪异:「当时上都城中还传言周家和施家要结亲,她与你提施正霖的时候,你是不是表现的和他关系很亲近。」 周采薇涨红了脸,施正霖这件事,显然是她最不愿意提及的,要不是因为这些种种,也不会有后来那些事。 更何况,眼前的苏锦绣,已经被皇上赐婚,嫁的就是施正霖。 即便是周采薇不承认,苏锦绣也能料到周采薇说了些什么,当时周家那样急切想和施家结亲,周采薇对外的表现就是一副含羞的模样,要不是后来施正霖在周家说了那样一番话,娉婷郡主让林牧做的,就不仅仅是教训这么简单,会直接要林牧取周采薇的性命。 换言之,当初她在宫宴时被郡主试探,那时她要露出一丁点对施正霖的意思,可能要不了多久,林牧就会对她下手。 那时她对娉婷郡主还一点防备都没有。 想到此,苏锦绣竟是觉得要庆幸了,庆幸那会儿她从心里到嘴上都表现的不在意,并且还十分懊恼自己救了施正霖,完全是一副不想有任何牵扯的表态。 周采薇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苏锦绣的话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震惊,她难以置信的是,对她下手的人是那个娉婷郡主,倘若是真招惹了,周采薇现在心中这怒意也不会这么强烈,可她从未招惹过娉婷郡主。 她骗了人,周家惩罚了她,施正霖当众奚落了她,这些都是她所承受的果,但这与娉婷郡主又有什么关系。 周采薇瞪着苏锦绣,消化着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你确定,是她派人拦截马车动的手。」 「是。」 周采薇捏着画卷的手一松,转瞬又狠狠捏紧,咬牙吐露几个字:「她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苏锦绣那会儿也想不明白,其实两世加起来,她到现在也不太能理解娉婷郡主的心里。 周采薇还没恨昏头,很快想到了其中的关联:「这么说,派人杀你的也是她。」 苏锦绣没有否认。 「那个人,你不是说他被你挑断了手脚筋,那他是不是死了!」周采薇的神色再度激动了起来,「还有娉婷郡主,刑部都在抓人了,难道刑部不知道是她指使人这么做的么,为什么没有把她抓起来!」 「周采薇,娉婷郡主现在宫里养伤,没人知道林牧是她的人。」 周采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看着苏锦绣,怔怔的,眼底闪着愤怒和恨意,还有满满的冤屈。 随即,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是极力压制的哭声,听着却令人动容不止,她很委屈。 委屈自己为什么会碰上这样的事,委屈她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已经受了惩罚在上都城丢尽了脸面,为什么娉婷郡主不由分说这样派人伤害她。 周采薇曾以为自己是遇到了什么仇家,甚至觉得是有人要对周家人下手,挑上了她才会遭此毒手。 她无法接受苏锦绣给出的理由,那大半年里她所受的苦,她现在这张脸,拿什么都弥补不了她。 李俊生从屋内走出来,走到周采薇身边,轻轻把她搂到自己怀里。 呜呜声更大,周采薇抱住他,揪着他的衣服,哭的很伤心。 「明天我派人给你送些药膏,你先用上,改天我给你请个大夫。」苏锦绣没有把握让她恢复以前的样子,毕竟伤的太重,但起码能淡化一些疤痕,好的去疤药膏都很贵,他们眼下也买不起,或许几年之后等李俊生有出息了可以买到,但祛疤宜早不宜迟。 周采薇没有说话,李俊生感激的看着她:「多谢,苏姑娘。」 第33章 苏锦绣摸了摸,从清竹那儿拿过钱袋子放在桌上,冲李俊生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小院。 天色已经暗下来,巷弄内很安静,屋内掌了灯,李俊生为周采薇端来了一碗清粥,刚才因为担心她的情绪,没敢在厨房多留,来回跑着,这碗粥就有些熬糊了,舀最上面的都还有着一股糊了的气味。 周采薇双眸桃红的看着这碗清粥,啜泣着,在他关切的目光下,双手捧起来喝了一口,豆大的眼泪再度从眼眶里滚落,掉落到碗里,再喝到口中时都泛了苦涩。 李俊生一直在屋内,却大概的明白了她当初会出现在长寿山上的缘由,她是遭人迫害,受了伤掉下山崖:「我陪你去报官。」 周采薇一口一口喝着,直到快见底,她放下碗,抬头看李俊生,泪眼迷蒙,哭着道歉:「俊生,对不起我骗了你。」 「你和我道什么歉,原本就是你受了委屈。」李俊生抬手,替她擦去眼泪,轻轻撩开她有些乱了的头发,心疼的摸过她脸上的伤疤,见她下意识要躲,起身搂住她,柔声安抚,「这些伤会好的。」 「你不怪我骗了你,我并没有失忆。」 「我不过是个穷书生,你没有失忆也愿意嫁给我,我不该生气,反而该高兴。」李俊生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知道你的家人是谁,我也就放心了,将来我们还要堂堂正正的去拜访他们,请他们放心的把女儿交给我。」 周采薇埋在他怀里,光是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她都觉得无比安心。 「听那苏姑娘的意思,加害于你的人已经找到了,你若是想,我陪你去衙门里。」 「不要。」周采薇摇头,「没有用的。」 「怎么会没用。」 「相公,这件事容我好好想想。」 李俊生没再说话,就只是抱着她,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眼眸温柔如水。 …… 几天之后,苏府内,苏锦绣收到了一封来自周采薇的感谢信。 寥寥几个字,感谢她对他们施以援手,感谢苏锦绣派人送过去的药,那还是当初她手腕受伤时,施正霖送过来的去疤药膏,宫里的东西肯定不差。 除了感谢之外,周采薇对她提起的林牧一事只字未提,苏锦绣也没有回信,这样的事她会怎么做,想怎么做,别人都插不得手也做不了主,还有周家那儿,苏锦绣也不会透露消息。 此时已经是九月末,天渐渐转凉,前去公办的爹还没回来,苏锦绣的日子在忙于打听忠勇侯府中度过,期间还收到了两封四哥的来信。 转眼十月中,施正霖派人来讯,请她去一趟施府,关阿婆的事有了进展。 施正霖以自己不便出门为由让她过去,受伤的人最大,苏锦绣也没好意思让他再出来一趟。 只是再踏入施府,苏锦绣的感觉很不一样。 施府一直是这个样子,没什么变化,进门的萧墙上刻的是远山青松,施家从施尚书到施正霖,包括施夫人在内,对庭院的打理十分随意,简洁干净就好,所以绕过萧墙后,入眼的都是一盆盆干净利落的松盆。 领路的是个十七八岁年纪的丫鬟,苏锦绣认得她,她是施夫人身边的喜鹊,前世在她嫁入施家时还来帮衬过她半年,性子和主子颇为相似,很好相处。 一路上不知是事前吩咐的,还是担心她无趣,说了不少事:「夫人已经出发去胶州了,此去来回得不少时间,明年等胶州那边天气暖和了带二少爷回来,到这儿正好。」 「施夫人已经出发了?」苏锦绣愣了愣,她还以为是施正霖故意那样说的,毕竟这位小叔子,她可只听说过他,从未见过,前世他们成亲时他也不在。 「是啊,所以这阵子苏姑娘您可要常来呢。」喜鹊笑着先走下台阶,在下迎着,怕她会跌倒还提醒了一下,「姑娘小心。」 苏锦绣半响才回味过来她的话,又觉得她说的可能不是那个意思,这才抬起头,喜鹊就指着她们经过的一个院子门道:「姑娘可喜欢在外头种些花?」 这是施正霖的院子。 院子门上刻着枫院二字,上方墙沿的瓦片都是新的,显然刚修缮过,由内往里看,依稀能见到有人在里面走动抬东西,喜鹊便在一旁建议:「要不要进去看看?」 「……」要真进去,她像是来视察工作,苏锦绣忙摇头,「还是不打扰了。」 「也不会打扰,老爷很忙,夫人如今又不在,夫人和少爷都说了,院子里有些需改动的,可以过问您。」喜鹊没有勉强,笑着领她上台阶,这边过了一段走廊后,再过一个不大的隔园就到了施正霖暂住的院子。 苏锦绣还在消化她刚刚说过的话,她确定施夫人有吩咐过这样的话? 「这儿暂时收拾出来做少爷的院子,之后等枫院收拾好,这儿就改成给二少爷住。」 苏锦绣打量院子,算起来这里是府里较为幽静的地方,的确适合给病人养身体。 「苏姑娘,少爷就在书房里,您先进去,我给您去备些吃的。」喜鹊把她领到了屋檐下,没有要继续往里走的意思,冲着她行了礼后直接离开了。 苏锦绣看着那半合的门,一路过来,有种奇怪的错觉。 还想着要不要推门,门被拉开了,一个护卫走出来,朝她行了下礼走下台阶,苏锦绣望进去,靠窗边上,施正霖坐在那儿。 第34章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倾斜进了屋子,洒落在他身上,半边辉映,他的膝盖上放了本书,神色从容的看着她,此景,又显得格外安逸。 苏锦绣跨入书房,果不其然,除了他之外没别人了,在他所坐的椅子旁放着一张小桌,上面叠了不少卷宗,椅子边上又摆着小墩,似乎就是为她准备的。 「来。」 苏锦绣朝他走去,并没有坐下,而是挨着窗站着定,从他手里接过了卷子,粗粗看过一遍后,有些惊讶于刑部的速度:「许家这就认了?」 施正霖挑起另一份递给她,苏锦绣看过后轻笑:「原来都推死人身上了。」把害关阿婆丈夫的主谋推给了已经过世的许家老夫人,用的理由也十分的有意思,说是许老夫人担心女儿在忠勇侯府里会担心受怕,一不做二不休,就打算把关阿婆一家都灭门了,一了百了。 如此一来,即便是许家牵连很大,许侍郎会因此被降职,也比把这罪名放在许侍郎身上好,降职和丢乌纱帽,该选择哪个显而易见。 不仅如此,许家还把许氏彻底抛弃了,就像老侯爷抛弃她一样,许侍郎在刑部直截了当的说不知道姐姐做的那些事,更不知道母亲为她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态度和当初那老侯爷如出一辙。 而许氏身上的罪,已经不在乎多一桩少一桩。 苏锦绣往下翻,视线一顿,关阿婆的儿子溺死也事出有因,推他进池塘的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一起下学回家的同学。 关阿婆家被一场大火烧毁后,这个原来是关阿婆邻居的一家五口,很快搬离了上都城。 关阿婆与这家人的关系很好,当时苏锦绣向关阿婆打听她家附近住着哪些人时曾听她提起过,这家邻居是之后搬来的,除了长子之外,其余两个孩子都是关阿婆给他们接生的,平日里帮衬的也不少,关阿婆的儿子阿郎与那领居家长子在一个学堂里念书。 事发当日,关阿婆去衙门认领丈夫尸体时,就是托付这家人照看儿子。 苏锦绣的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许氏当初为了掩盖儿子不是老侯爷亲生的事实,要对关阿婆一家痛下杀手,那这邻居呢,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关阿婆不曾薄待他们,为什么要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此毒手。 「人心怎么可以变成这样。」苏锦绣可以想到关阿婆在得知儿子溺死后是怎么样的崩溃,她大概怎么都料想不到推儿子进池塘的会是自己万分信任的人。 要知道,在关阿婆把丈夫的尸体从衙门带回来,周遭帮着她忙前忙后准备丧事的人当中,也有这家邻居。 他们是抱着什么样的一种心理在做这件事,又怎么能坦然面对关阿婆。 「因为贪念。」施正霖淡淡的说了四个字。 苏锦绣垂头看卷宗后面,那家人为什么会对关阿婆的儿子做那样的事,那个比阿郎大几岁的男孩,又怎么能对自己的玩伴下这么狠的手。 几百两银子。 这家人招供,是因为几百两银子,还因为这家男主人在上工的地方受到了威胁,至于那个推阿郎到池塘里的男孩,如今自己的孩子都已经有十二三岁,最初说是不小心推了阿郎,不是故意的,自己因为年纪小太害怕了这才逃走,后来在他老父母招了之后才承认,是听了父母亲的指使,只要阿郎死了,他们家就能过上好日子,比阿郎家还要好百倍千倍。 苏锦绣深吸了一口气:「薛大人如何判的?」 「十岁的孩子已经懂很多了,杀人同罪。」再法外开恩,就算是免了死罪,那也得在牢里关上一辈子。 杀人的还是个年少之人,无辜死去的人比他还要年幼,这不值得同情,更何况,这一家子还逍遥法外了二十几年。 「这件事不要告诉关阿婆。」苏锦绣心里依旧堵的难受,这样的感觉,比听到忠勇侯府夫人那件事还要来的让她不舒服,她想到的林牧,同样想到了前世她死了之后,当施正霖得知是林牧杀了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是不是很悔恨。 「我让南药与薛大人打过招呼,堂审的时候,这件事不提了,事后告诉关阿婆,背后主谋是许家和忠勇侯府。」 「这样也好。」苏锦绣点点头,公道讨回来了,不告诉关阿婆这些,是以能让她少添些伤心。 书房内沉默了一阵,苏锦绣看完小桌上这些卷宗,轻轻舒了一口气,依照这速度,年前就可以将案子彻底了解,忠勇侯府是彻底无用了,就算老侯爷再把事儿往许氏身上推,侯府这爵位是必定要收回去的。 不仅如此,唐家犯的是欺君之罪,本来包括许氏在内,整个唐家都得连坐,但新皇登基不过半年,法外开恩,除了许氏和那些参与谋害的人要处死外,皇上免了唐家其他人的死罪,也没有将他们贬为庶民,就是后世子孙不得再入仕途。 许家,许侍郎官降两品,持家不利,回家还要反省一年,因为这罪都放在已经过世的许老夫人身上,许老夫人死前随丈夫的诰命在死后都被收回去了,听命于她加害过人的仆人都打入了大牢。 包括金掌柜他们,全部论罪,没有一个逃掉的。 到最后这唐家和许家还得对皇上感恩戴德,因为法外开恩留了性命,即便是今后家族落魄,那也得跪谢皇恩浩荡。 第35章 其中小受波折的就是宝相侯府,宝相侯府的二夫人,在对保证嫡出利益的这条路上,和自己的嫡姐许氏有过不少深层次的交流,这在不少深宅大院里大家或多或少都藏着的,可唐家现在落败,这事儿被翻出来,却显得宝相侯府二夫人不仁慈。 宝相侯府送到宫中的顾嫔可就是这位二夫人养出来的,也不知道她那点后宅本事,有没有传授给自己亲手带大的这位庶女。 「结束之后,我还想送关阿婆进宫帮个忙。」苏锦绣对舜华的事心里总没底,当太子时他一心想着大局,当了皇上后,他心里装着大都也是这大魏江山,不知道还留着多少给舜华。 施正霖提点道:「可以让李夫人送入宫去。」 「你说的对,我的确也不合适。」苏锦绣点点头,忽然想到今天喜鹊说的,便从卷宗里抬起头看他,「你弟弟要回来了?」 「嗯。」 苏锦绣前世很少听施正霖提起这个弟弟,施夫人那儿,偶尔提起也是伤心的,所以苏锦绣也没有多提,现在的她对施家的一切都还不熟悉,只能这么问:「他的身体是不是很不好?」 「他出生在胶州,生下来后就没回来过,那边天气怡人,也适合他养病,这次接他回来,是想看看能不能彻底根治他的病。」 「他生的什么病?」 「娘胎里带出来的。」 施尚书和施夫人成亲时,他还在翰林院里,成亲第二年生下长子,第三年时接到了外任的公文,前去胶州任职。 那时施正霖才一岁,施夫人腹中还怀了一个,不带走不放心,都带走又不方便,那会儿金家还看不上这个女婿,施夫人也不愿意自己带着长子去金家,于是夫妻俩一合计,走水路,提前出发去胶州。 途中是十分的小心,带的丫鬟和老妈子也能找看好长子,那会儿刚刚会走路的施正霖很听话,所以施夫人并未觉得累。 可坏就坏在他们途径瞿州时,靠岸后下船进城那一趟,因为不知道瞿城的情况,等施尚书反应过来赶紧带着妻儿离开时已经来不及了,瞿城好多人感染了伤寒,街上有许多人在咳嗽,城里的府衙竟然就这么放任着不管,连警示都没有。 上传后施尚书即刻派了两拨人,一波去瞿州知府,一波回上都城禀报,他则是带着妻子和孩子继续往胶州。 为了预防,施夫人还让所有人都喝了汤药,包括她自己也喝了一些,可天不遂人冤,几天之后她和一个丫鬟都有了病症。 先是畏寒,之后开始发热,施尚书急急命人靠岸找大夫,得知的结果是,开出来的药喝下去对孩子不利,很可能会导致小产。 那时施夫人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当时横在面前的选择,喝药,能保下她的性命,孩子不确定,不喝药,施夫人肯定熬不过去,她和孩子哪个都保不住。 施夫人其实是想坚持忍一下的,可接连三天高烧后,眼看着大人都要不行了,施尚书求着施夫人喝药。 那时距离胶州还有半个月的行程,施夫人的这个病好的又很慢,反反复复的高烧逐渐降下去时,一直没什么胃口,浑身乏力的她瘦了一大圈,就剩下了个肚子。 每每大夫把脉她都担心不已,她又怀着希望,希望不会有影响,腹中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生下来。 到了胶州后,施夫人的病也好了,在安顿下来后,她还喝了不少保胎药,可还是没能熬到那月份,八个月不到时,她早产剩下了次子。 一个出生时就被大夫判了死刑的孩子,顽强的活过了满月,施夫人为他四处求医,终于在胶州当地找到了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 「大夫说正烨胎中带毒,又是早产,还赶上娘生了一场病,能顺利生下来已属不易,想要养活大很难,让我们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能活几年是几年。」施正霖自有记忆开始就知道这个弟弟是药罐子里养大的,本来在爹外任结束时要一起带回上都城的,但他受不了一点舟车劳顿,只能留在胶州养着。 胶州气候宜人,冬天又不似上都城这般冷,施夫人从此就来回跑,他和父亲两三年去一趟。 说到早产,胎中带毒,苏锦绣就想到了一个人:「当年郡王妃因为郡王的死伤心过去,也病过一场,早产生下娉婷郡主,生下来身体羸弱,应该与之有关,那时漯河王四处为这个侄女求医,没少花心思,你还记得林缚生么。」 两个人想到了一处,施正霖回忆那时:「林缚生入宫才一个月,娉婷郡主的病就有些转好,那时我为太子伴读,常在宫中,常听璟琛说起郡主的情况。」 季璟琛每隔两日都会提妹妹的身体好了多少,所以施正霖的印象很深刻:「但不知为何,一个月后他就不告而别。」 「虽不能说完全相似,但你弟弟的病与她也有共同之处,请他过来看看,说不定就有希望。」 「我拜访过薛府,薛太医说他也不知道林大夫现在何处。」 「那还不容易。」苏锦绣笑了,「他不是有个非怪不治的癖好么,薛公子作为他的徒弟,就算不清楚具体位置,大致还是知道的,找人编个怪病把他引出来。」 见她眼眸微眨着,像是心中有了小计谋的得意,施正霖抿嘴,眼底染了一抹笑意,顺着她道:「什么样的怪病?」 「越离谱越好。」苏锦绣很快就有了主意,「他在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怪病没见过,宝音身上的病他都觉得普通,得离谱一些他才会感兴趣。」 第36章 话音刚落,离开许久,终于拿来点心的喜鹊在外请示了声,推门进来,将几碟糕点放在桌上,恭恭敬敬请示:「少爷,要修小阁了,您看是不是过去瞧瞧?」 施正霖点点头,端的正色:「好。」 苏锦绣见他要起身,替他拿了下一旁的拐杖,末了才想起来:「你能走了?」 「大夫说要下地走走。」施正霖接过拐杖站起来,看向她,「你随我去看看。」 施正霖所说的‘大夫说要下地走走’到了院子门口便不作数了。 人累,得有人搀扶。 喜鹊走在前头,他便看着自己,也不言语,可浑身上下就表达了一个意思,她得扶他一把。 于是苏锦绣提议:「叫人把轮椅拿来吧,走不动不要勉强,身体要紧。」 「我伤的不是腿,只是有些喘。」施正霖没有要人推轮椅过来,一脸‘行你不扶,我慢慢走,走两步歇一会儿’的姿态,「你先去看看。」 苏锦绣有些量不准到底是真喘还是装喘,毕竟他伤的厉害,又不是个安分肯养伤的主。 喜鹊带着清竹在前面走着,似乎是没注意到后头,苏锦绣走一步,他得走两步,神情从容,却令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十分残忍的事。 你怎么好意思光站着不扶一把,让他拄着拐杖走的这么辛苦! 快过拐角时,施正霖正要停住脚步,一双手扶住了他。 抬起头,苏锦绣看的是小径前方,眼神刻意避着,脸颊微不可见有些红。 施正霖垂眸落在她的双手上,嘴角微扬。 苏锦绣不是没察觉到他随之跟上的步伐,随即就知道了他刚刚的行为都是装的,为的就是让她扶他。 可如今扶都扶了。 走在前头的清竹偷偷朝后面瞄了一眼,见自家小姐迁就着未来姑爷,慢慢朝这儿踱步而来,心底里油然升起了一股‘小姐终于开窍’的感动,要知道,过去小姐和这么多位少爷接触,除了把人家打怕,就是和人家称兄道弟,这画面可是从未有过的。 「你家姑娘和我家少爷可真般配。」喜鹊心里也高兴,她这回留在府中没去胶州,可是肩负了夫人交给自己的莫大责任,这首当其冲的就是要为未来少夫人和少爷创造机会,赐婚的圣旨都下了,好好培养下感情,将来等成亲后,保管能早早给施家添新人。 清竹赞同:「嗯,我也觉得很般配。」 「在府里留饭吧,你家小姐爱吃什么,我让厨房备上。」喜鹊绞尽脑汁想着,天色暗下来,多留肯定是不好的,那便早早用了饭,也能和少爷相处。 「小姐不挑食。」清竹又偷偷瞄了眼,答的很快,她家小姐可好养呢,从小到大都不挑食。 喜鹊多看了清竹两眼,未来少夫人身边的丫鬟也挺有意思。 很快枫院到了,进去时苏锦绣还扶着他,里面负责监工的管事瞧见,对苏锦绣也十分的恭敬,就差一句少夫人喊出口,这群人的眼神,让苏锦绣有些不自在。 紧接着,管事拿上来了一份小阁的图纸。 苏锦绣看向施正霖,施正霖轻抬了下自己拄着拐杖的手,给了个不甚方便的眼神,管事脸上带着笑意还等着呢,苏锦绣只得接过来,耳畔就传来了管事的说话声。 「这是少爷暂定的图纸,修之前想再过问一下您的意思,枫院这儿暑夏十分的敞凉,小阁的门修在那位置您看可好,外面正好是藩藤架子,架子对面还有不小的一片空地。」苏锦绣抬起头,才刚搭起来的藩腾架子对面是用小鹅卵石铺成的一片空地,周围没有什么遮挡之物,很适合习武之用。 而那小阁,过去也修过,就是按着图纸上的,苏锦绣从善如流:「好。」 管事随即又看向少爷,得到少爷的肯定之后,照着图纸上别的东西详细介绍了一番,识趣的退开了。 苏锦绣望着主屋那方向,有些晃神。 即便不是刻意,有些画面总会重叠,那扇窗,窗内的人,似有人影晃过,有笑声,看书,低语。 「小阁后面修了个池塘。」施正霖朝屋檐下的回廊迈去,缓步上台阶,苏锦绣微怔了下走过去,短短的回廊后,拐弯就是枫院的后小院,挨着小阁后头的位置挖了个不大的池塘,尚未填水,底下已经用鹅卵石铺齐,旁边也已经修筑了基石,若是灌了水,十分的清澈。 这样的小池塘修着,入夏后小阁这边会更凉快。 「这边可以养一些小宠。」 听他说了之后苏锦绣才看到,后小院那儿搭着个不大的屋子,可以养几种小宠,水池里还可以养些鱼。 苏锦绣转过身看他,斟酌着话语:「其实这里…不必修这些。」 施正霖这会儿是真的站累了,一手搭在柱子上,语气起伏不大,像是做一件理所应当的事,与他而言也没有刻意殷勤:「你喜欢就好。」 她喜欢,说真的,她还挺喜欢的。 可就是因为喜欢,苏锦绣也会心慌。 不在意的东西也就无所谓他好坏,在意的,更怕有一天会不见。 「那不是我亏欠你的。」耳畔传来他略显清冷的声音,一贯如此,「我不是在弥补那些预见里的缺失和错误,我所做的这些,是我现在想做的,并不是因为觉得亏欠。」 第37章 苏锦绣望向他,施正霖回头,四目相对。 病了的他略显瘦削,脸色不错,在家养病一阵子后特别的白皙,似乎,更帅了。 苏锦绣过去很迷恋他的眼睛,专注视物时,想事情时,还有,这么望着她时。 苏锦绣的心里飘起来两个字,该死,他向谁学的情话,季璟琛还是南药,她两辈子加起来都说不出这么多来。 心底里筑起来的一道墙,被抽离掉一块块的砖后,越发的晃动不稳。 在它叫嚣着倒塌前,苏锦绣忙躲了视线,她垂下头去,双手缚在后背,脚尖轻轻的蹭着地。 她又紧张了。 走廊内吹起一阵风,带着秋天的暖意,抚面而过,还有丝丝丹桂香气。 一只手朝她鬓旁伸去,她微怔,抬头时,纤长的手已经勾起那缕顽皮的青丝,轻轻绕去,放在了她的耳朵后面。 没人说话,这便又是一幅美好。 …… 苏锦绣在喜鹊的盛情邀请下,太阳未下山前,在施家用了饭。 两个人坐着,桌上摆了七八个菜,苏锦绣瞧着,全是大补的。 施正霖伤的这回,施夫人是卯足了劲给儿子进补,大夫说不能天天这么吃,那便遵照医嘱,尽量多补,恨不得把早前那机几回受伤的也给补回来。 一旁喜鹊还念叨着:「苏姑娘在正好,您多劝着些少爷,这些得多吃点,都是夫人让大夫瞧过后配的。」 说着,还给苏锦绣盛了一碗汤羹:「姑娘您尝尝这个,是厨娘的拿手菜。」 苏锦绣抬起头,施正霖面前的是内肚汤,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苏锦绣垂头,肩膀轻轻耸动了下。 「喜鹊,给苏姑娘盛一碗参汤。」 苏锦绣蓦地抬起头,笑意还未敛下去,施正霖一脸正色的吩咐喜鹊:「之前她受了点伤。」 「那是该好好补补。」喜鹊点点头,转头就给苏锦绣从瓮里捞了一碗鸡汤,又觉得未来少夫人应该多吃点肉,遂又加了个炖烂的鸡腿,递到苏锦绣面前。 她不爱吃这些,尤其是加了药材的炖汤。 对面又飘来了声音:「不喜欢?」 喜鹊即刻关切的望着她:「姑娘不喜欢?正好厨房里炖着蹄汤,熬了许久呢。」 捉到了他眼底闪过的一抹促狭,故意的。 苏锦绣心里哼了声,脸上即刻摆了个笑容:「蹄汤好啊,给正霖补着最合适不过,虽说没有伤到脚,但躺了这么久,补补劲也是应该。」 「还有这个,补气。」苏锦绣端起那碗没动过的鸡汤放到了施正霖的面前,笑眯眯看着他,「剑伤严重,补气益气。」 喜鹊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暗下的比较,喜鹊觉得有点道理,遂出去叫了个丫鬟去厨房端蹄汤过来,回来之后才觉得不大对,怎么少爷面前好几个碗了,连带她给苏姑娘盛的汤羹都到了少爷的面前。 转念一想,未来少夫人这是心疼自家少爷呢,可未来少夫人也忒消瘦,想到此,喜鹊转身又出去了,端一碗哪够,端一瓮吧。 施正霖好整以暇看着她:「你确定都要我喝了?」 苏锦绣点点头,多喝点,全喝了才好。 「想让我快点好起来?」 苏锦绣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 施正霖瞥了眼几碗汤,笑道:「原来蓁蓁你如此心急。」 苏锦绣瞪着他。 施正霖轻轻舀动着碗里的汤,就这么看着她。 苏锦绣偏不依了,端起那大碗的汤直接撂在他面前,轻挑了下眉:「那你把这些全喝了。」 这架势,颇有风范。 苏锦绣冲着这些示意,喝呀,大补呢,她就是盼着他早点好。 施正霖放下勺子,背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喜鹊再度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情形,苏姑娘低头喝着小碗的羹汤,少爷面前摆满了汤碗,能直接把人灌出鼻血来。 这时外面小丫鬟拎着食盒进来了,苏锦绣恰好放下勺子,拿起帕子轻轻擦了下嘴角,笑着和喜鹊道谢:「我吃饱了。」 「这都还没吃呢。」喜鹊看了眼桌子,她才出去多久,这就吃饱了? 「天色不早,喜鹊姐姐,我得回去了,晚了我娘该担心。」苏锦绣起身,杜绝喜鹊再从食盒里拿出什么来给她吃,叫了清楚朝门口走去,笑着回绝,「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说罢,闪身离开。 「哎,这。」喜鹊看了少爷一眼,再看门口,嘟囔着,天色是不早了,可怎么走这么快啊,「我去送送苏姑娘。」 施正霖笑了。 屋外守着的小丫鬟有些看楞,大少爷笑的如此开怀。 没多久喜鹊就回来了,没送着人,等她赶到门口,苏家的马车已经走远了,喜鹊进屋后侍奉少爷用饭,忍不住道:「少爷,少夫人也太不能吃了,往后可得好好补补。」 不知是听着那句话令他愉悦,施正霖难得的回应:「是该好好补补。」 喜鹊暗下决心,等夫人回来得告诉夫人一声,想着,就从食盒里端出了蹄汤摆到施正霖面前,叨念着:「刚才少夫人也说了,您得补补劲,把这喝了,再把内肚汤喝了,这鸡汤我给您煲着,过会儿您再喝。」 第38章 「……」 今年的暑夏漫长,还带来了旱灾,秋天便来的迟了些,到了十月底,天还没有那么冷,秋高气爽,上都城中到处都是出游的马车。 苏锦绣趁着有空入宫求见李容华,在定北王谋反那次过后,苏锦绣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她。 封妃后,舜华独居一宫,搬到了华阳宫,因为她怀着身孕的缘故,暂且没在她的宫中安排别人,太子宫中原本住的人就不多,如今分开来,大家住的又比较散,李舜华倒是落的自在,不必时常和她们打交道。 苏锦绣进去时,李舜华正与身边的嬷嬷轻声说着话,见苏锦绣进来,笑着冲她招手,命人上点心:「我可还没恭喜你呢。」 「应该是我先恭喜你才对。」苏锦绣阻止她起来,李舜华扶着腰坐下,五个多月的身子已经显怀,她这肚子又是外显向,和相同月份比起来又大上一些,便有些吃力。 「我这儿可没别好恭喜的。」 李舜华示意侍奉的人出去,苏锦绣瞧着几个人都有些脸生:「皇上把人都换走了?」 「没有全换,李家带来的妈妈和萝儿还留着。」李舜华轻抚了下肚子,目光柔和了几分,「皇上是担心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那我让李夫人给你送来的人?」 「在呢,我把她也留下了,和萝儿一起。」这是锦绣送到李家的,专程送入宫来照顾自己,李舜华怎么也得保下这几个人在自己身边,「你放心,我省得。」 见她自己有了防范,苏锦绣放心了些:「接生婆子呢,可备妥了?」 「我娘之前入宫时说,现在刑部在审案子,是与之前我告诉你的那个关阿婆有关,倒是不知,她一家子遭了迫害才会离开上都城。」李舜华语气里有些不忍,「我只是听着都觉得伤心。」 「审的差不多了,皇上没有与你提起么。」 「有提一些,但那都是朝中之事,就是昭和宫那儿,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顾嫔,听闻是病了。」李舜华说罢轻叹了声,「忠勇侯府倒了,顾嫔的嫡母,宝相侯府那二夫人如今名声有些差,连带着顾嫔都受了影响。」 「她也不冤枉。」苏锦绣没觉得宝相侯府这些小姐哪里值得同情,顾林曦是宝相侯府二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又是要送入宫为宝相侯府添荣耀的,怎么会没有手段,「她再受影响,如今也封了嫔。」 「我如今也没心思看着那些。」李舜华原本与太子妃她们的关系还不错,但六月那回过后,各自之间都产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她现在一门心思在腹中的孩子上,别的暂且也不想了。 「关阿婆家人的案子了结后,我就让李夫人带她入宫,有她在你身边照看,我想能顺利许多。」 李舜华拉住了她的手,感激之情溢在眼底:「锦绣,总是要麻烦你替我操心这些事。」 「说什么傻话,你也帮了我许多,要不是你告诉我有关阿婆这个人,我又怎么能找得到她,我娘能顺利生下孩子也多亏了她。」苏锦绣说罢笑了,「我们相互致谢做什么,多见外。」 李舜华也笑了:「那好,说说你与你那未来夫君的事。」 苏锦绣撇向她身后的屏风:「这有什么好说的。」 「那你可知他是何时求的圣旨。」李舜华轻笑着,「就在他出宫回施家之前,皇上问他有何所想,他说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看开生死,唯有一件心愿未了,希望皇上成全。」 苏锦绣微怔,倒是不知他是这么求的圣旨,她以为是圣旨下来的前几日,没想到出宫前他就求了。 「锦绣,施大人对你可谓是情深义重。」李舜华认真的望着她,「他肯挺身而出为你挡剑,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了,你在他心里的分量无可比拟。」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苏锦绣不知道怎么回答,便有些别扭。 李舜华笑的开怀:「皇上与我提起过许多回,关于这施大人,是个十分有趣之人,锦绣,你们很般配。」 苏锦绣回眸看她,李舜华脸上满满的真心实意,这一晃神,犹如在前世,她也是这般拉着自己,只是脸色要差一些,精神也没这么好,她拉着她,不住的强调施正霖不会辜负她,他对她是在意的,让她不要和他再置气。 「是么。」苏锦绣低声道。 「是啊,皇上还是太子殿下时就与我说起过,当初做太子伴读时,不愿意的事,殿下都拿他没办法,我还想着读书人是不是都硬脾气,他待所有人都一样,唯独是对你。」李舜华眉眼间都染了笑意,她是真的为锦绣高兴,施大人是良人,他们在一起一定能够幸福。 苏锦绣这才恍然觉得,自己的身边都是说客,就没谁说施正霖不好的。 不免的,她就有了些女儿家的小脾气,撅起嘴看着李舜华:「我不好吗?」 「好,你最好了,你比谁都好。」李舜华大笑,「谁都般配不上你,也就施大人,还勉强配得上。」 这话听着十分顺耳,苏锦绣咧嘴一笑:「这还差不多,再多夸我几句。」 李舜华哭笑不得,抬手轻戳了下她的额头:「你要是个男儿,我怕舜英都要上门去求嫁了,如今她都定下亲事了,嘴里还是一直念叨着你。」 「我要是男儿,你都得让我娶回家,嗯,你们都喜欢我,那全娶回去。」 第39章 「你想得美!」李舜华嗔了她一眼,「幸好是女儿家,否则一准儿是个祸害。」 苏锦绣觉得‘祸害’这个称呼深得她心,比西市那些混混们取的要好听,仰头一看,聊的久了有些忘了时辰,竟已是傍晚,苏锦绣便要走:「皇上该来看你了吧,那我先回去。」 「再留会儿。」李舜华拉住她,让萝儿下去布桌,「皇上近日很忙,就是来了也很晚,不打紧。」 苏锦绣算了算时间,先皇驾崩后,新皇登基,正是要大展拳脚时,光是这几年里都要颁好几个新政下去,只不过这些哪样都离不开钱,苏锦绣还记得,当时新皇登基的第二年,皇后娘娘还筹办了个捐赠,邀请了许多女眷入宫,倒是筹集了不少。 想到此,苏锦绣愉快的答应下来,想着等下挑时候和舜华提一下,让她在皇上那儿出个主意,女眷这儿再怎么筹,也不会多过朝堂上,让信任的官员首当其冲出面,后面就会有响应的,筹集到的银子也就多了。 舜华这身子骨不适合筹办,更不合适去抢正宫娘娘的活,让她在皇上跟前无意提一下,皇上是聪明人,肯定自己会有注意,到时既解了一部分难题,又能让皇上再高看舜华一些,只抒发情绪做个解语花,与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后者可高了许多。 …… 离宫时天色微暗,苏锦绣让冯叔带她去了一趟西市,正好给周采薇送去从舜华那儿要的去疤药膏。 这个时辰的西市很热闹,进了巷子后安静许多,到李家这儿,李俊生和周采薇都在。 但周采薇不太欢迎自己。 她们俩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不对盘的,饶是现在,苏锦绣来送药给她,周采薇心里感激,嘴上却说不出口。 倒是李俊生,一直在感谢她,家中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可以回赠的,就赠了苏锦绣两幅他自己的墨宝。 带着这些离开,周采薇送她到了巷子口,快出去时喊住了她:「苏锦绣,你明年就要嫁给施正霖了?」 一路上说的都是别的事,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苏锦绣愣了下后点头。 周采薇皱着眉头警告:「他那样一个人,你可要小心了。」 苏锦绣没听明白:「他是什么样一个人?」 「睚眦必报,也不会对女子怜香惜玉,更不会哄人,他说话都能把人气死,你要小心了,圣旨已下,是皇上赐婚的,你也不能反悔,你嫁给他之后自己注意点,千万不要得罪他。」 「……」苏锦绣看她一脸认真的嘱咐,忽然很想笑,还是忍住了,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以前我大哥说,他连太子殿下都敢得罪,你想之前在周家,虽然是我错了,但他真的是半分面子都没有给我。」周采薇分析的头头是道,「往后你与他相处时,他肯定也是这样,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见他对哪家女子有意思,我听说他与同是崧泽书院出来的一个同窗关系很好,经常同进同出。」 周采薇说到一半儿顿住了,看着苏锦绣,欲言又止。 「……」苏锦绣已经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崧泽书院里出来的同窗,关系很好,那不就是南药么,她都想到哪儿去了! 「苏锦绣,我也没那意思,就是让你多注意些,我看他,我看他对女子并不客气。」也不知道周采薇现在想的是什么,说着说着眼神还飘忽不定了,末了,转身回去前她又补充了一句,「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怎么会把你赐给他。」 苏锦绣目送她走远,还记得她刚刚转身时纠结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下半年过得很快,时间悄悄溜走,从秋入冬,第一场雪下来时候,已是十二月。 大雪比往年迟了些,下的时候异常猛烈,几天的功夫,整个上都城便在白雪覆盖之下,银光一片。 温度突降的快,人便有些受不住,所以这几日苏锦绣总觉得冷,也不乐意出门,早上起来就窝在芳泽院里逗弄烨哥儿,看他裹成圆球样还努力想要翻腾,抬手轻轻拨了他一下。 宋氏进来时,苏锦绣正懒洋洋打着哈欠。 「你外祖父过几日就回来了。」宋氏好笑的看着这姐弟俩,随着儿子渐渐张开,眉眼间姐弟俩倒是很相似,尤其是这憨憨的表情时,烨哥儿还不断的望着姐姐,见她打哈欠,也跟着模仿了一个。 「嗯。」苏锦绣懒洋洋的回应,靠到软垫子上,烨哥儿趴到她身上,苏锦绣轻轻哎唷了声,掂起他的小屁股,「可真沉呐。」 宋氏看不过眼了,拍了拍她的腿:「这都懒散几天了。」 「娘,我在外头你不让我出去,在家你又说我懒,做人女儿可真难啊。」苏锦绣朝旁边躲了下,笑嘻嘻反驳。 宋氏气笑了:「你哪来的娇气劲,以前就算是下大雪,你也不会耽误晨练,现在倒好。」 「那我回如沁轩去。」苏锦绣张着眼睛,眨了眨,起身后下了卧榻,慢悠悠走出屋,一阵冷风吹过来,她浑身激灵,连打了两个喷嚏。 抬手轻轻揉了揉鼻子,冷冰冰的雪粒子落到脸上,透到了心里。 苏锦绣微瘪了下嘴,回来快三年,她这日子是过的顺遂了,连带着人都养娇气。 朝着如沁轩走去,早晨起来还有些浑的脑子渐渐清明,倒不是真的懒,而是近些日子她真的没什么事可做,十一月末时关阿婆的案子彻底了结,上都城中再无忠勇侯府,许府受了重创,七七八八有所牵连的,上都城中弥漫在权贵间的那一股异样气氛,到现在都没有散去。 第40章 皇上对这些旧权动了手,别看忠勇侯府是因为老侯夫人犯案的缘故,案子会进展的这么快,却有皇上的意思在里头,这不,这一棍打下去,有不少人心都紧了几分,头顶着爵位只拿俸禄不干活的又不止一个,祖上庇荫是一回事,一个皇帝就换一代,入不了皇上眼的,日子总不太好过。 所以忠勇侯府倒台后,这阵子,上都城中宴会都少了许多,月初,丰州那儿传来消息后,朝堂上以漯河王府为首的一些官员,站出来做了表率,捐了不少银两,紧接着朝堂上便纷纷响应,先不说他们心不心疼银子,由上到下都做了,多少也得拿出一些。 后宫中也有些动作,那几日被传的最厉害的,要属于娉婷郡主所做的事。 为了援应丰州灾害的事,娉婷郡主将郡王府所有的家产都拿了出来,包括她的母亲,郡王妃当年嫁过去时带的嫁妆,这些加起来,比朝堂上这么多官员捐的银两还要多。 这一下,上都城中便歌颂起了这位从小无父无母,身世可怜的郡主,又歌颂她心地善良,不愧对先皇对她的疼爱,心系着百姓,更甚者,还有百姓为她去庙里祈福,知她从小身子骨不好,求菩萨保佑她身体健康,能长命百岁。 可博了许多人的好感。 一年前她去宗庙,对外也是为了祈福而去的,于皇上而然,她的此举解了当下所急,就是将功补过,这剩下的一年,也就不必去了。 苏锦绣所知道的,她那腿伤也是恰恰才恢复,正当恢复后要送回宗庙,她便将郡王府的家产都献上了,这手笔,可谓是狠。 快走到如沁轩时,雪渐渐大了,苏锦绣见到有个人远远走过来,待看清时微怔了怔,四哥? 等宋司杰走到她跟前,苏锦绣瞪大着眼看着他,半响才冒了句:「四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向来注重仪表的四哥,什么时候有过这般样子,胡渣都冒出来了,满脸的憔悴,眼眶还有些浮肿,甚至衣服都有些乱,袍子上起了褶子,都没熨平整。 苏锦绣以为自己看走眼了,走近了几步,确定了是真人后,忙将手里的暖炉塞给她,命冬罄回如沁轩去烧水,把宋司杰往如沁轩带,拍了拍他肩膀上的雪,见他身上没什么伤,忍不住道:「四哥,你这是让人给打劫了啊。」 「我这是逃命回来的。」 宋司杰的声音微哑,显然是给累的,苏锦绣听着更疑惑了:「你不是南下去了,怎么?」 宋司杰轻摇了摇头,见她满脸的担忧,笑了笑:「我来看看你,圣旨下的时候都没来的及过问一下。」 苏锦绣想的却不是这茬,抬手往他腰上摸了下:「四哥,你的玉佩呢…钱袋子都没有,你从哪儿逃出来的?」 「女孩子家的,别动手动脚,都是要嫁人的了。」宋司杰阻止她的动作,眼神微闪,明显是遮掩的,「都说是逃命出来的,哎,我说你别动了!」 苏锦绣往后退了步,躲过他之后,手里吊着个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小荷包,笑眯眯看着他:「从哪儿逃命出来的?哟,这荷包绣的,比我还不济。」 苏锦绣手里的小荷包,远远看着是个荷包,往近了看,这针脚缝的,苏锦绣多看几眼后对她自己的女红充满了自信。 宋司杰哪里抢得过她,也不能抢,只无奈的看着她:「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同情我一下。」 「那得看你从哪儿逃命出来啊,要是有人要追杀你,我可二话不说就替你杀回去。」苏锦绣看着荷包上绣的弯弯扭扭的一个姝字,扬长声调,「你连宋府都不回,眼看着外祖父快回来了,你不会是准备接着逃命吧?」 对上苏锦绣那眼神,宋司杰就觉得不妙,怎么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可心底里又觉得这事儿不可能,这丫头整日忙别的事,哪里会知道他的事。 「别胡闹。」宋司杰坐了下来喝了口茶。 清竹从外面拿进来了一身衣裳:「小姐,这是从夫人那儿拿来的,是老爷的衣服。」 苏锦绣朝宋司杰努了努嘴:「我爹的,你凑合先换上。」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桌上摆了些点心吃食,宋司杰的确也饿,进城之后就直奔苏府,苏锦绣见他坐下,靠在边上懒懒看着他:「说吧,这回打算逃哪里去?」 「什么逃,我替二哥办事去。」 还不承认,苏锦绣呵呵笑着:「四哥,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上回可已经有人找上门了,这回外祖父回来,你想逃哪儿去?」 宋司杰身子一僵,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觉得她这儿的点心噎的慌。 苏锦绣低头翻着小荷包,越翻自己越有自信,这水平,她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手艺差了:「四哥,我这儿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宋司杰少有这样纠结的时候,更是从未有过刚才那样不修边幅,对上苏锦绣关切的眼神,他岔开话题:「你好好备嫁,别的事不用你操心。」 「那你不说我可告诉大哥去,你弄成这幅样子过来。」苏锦绣转过身朝门口走去,那干脆利落劲,半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宋司杰哭笑不得:「你回来!」 苏锦绣前脚迈出门槛,利索的收了回来,转身走到他对面坐下,抬起茶壶给他倒满,托腮看着他笑眯眯道:「早说不就完了。」 宋司杰抬手就给了她一记,拿她没办法:「之前在东皋帮二哥一起办了个案子,那犯人杀人无数,最后逃进了东皋下的钟和山,钟和山那一带盘踞着不少山匪,最重要的是那边深山老林的,很难找到人,二哥就找了个人,从中周旋,给我们牵了钟和山里的一寨,让他们与我们合作,帮我们捉拿逃进山犯人。」 第41章 「我知道,钟和山那一带盘踞的山匪,朝廷早就想剿灭了,就是因为难找,容易在里面迷路,这么多年下来就一直僵持着。」 「之后还有过几次合作,我见那寨内的山匪,并非都是凶恶之人,就想劝他们归顺朝廷,却不想因此惹恼了他们,把我关了起来,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屋内安静了半响,苏锦绣轻啧了声:「四哥,你这样说一半藏一半,我可不能帮你,要不我还是去告诉大哥吧。」 宋司杰后悔了,他为什么要来找这丫头。 「你说合作了好几回,他们和朝廷合作捉拿犯人,也不至于你劝几句就恼怒成这样子,还要你这么狼狈的逃出来,反过来说,他们要是不喜欢朝廷,又凭什么愿意和你们三番四次的合作,你这话漏洞百出,不对啊。」 苏锦绣直直看着他,不留情的戳穿:「要不你再想想怎么编我会信。」 宋司杰看着她,越想越觉得这丫头有问题:「蓁蓁,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苏锦绣呵呵笑着,镇定的甩着手里小荷包:「我能知道什么呢,我只知道啊,你逃命出来都不忘把这个带在身上,针线的水平又比我还不如,肯定不是上都城里这些爱慕你的姑娘所绣,这天底下,女红做的比我还差的,她很有可能是从来没学过,你自己说说,是招惹上了什么人了,又是担心人家找上门,又是逃命的,该不会与你们合作的是个女寨主吧。」 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拿自己女红不好来作比较,苏锦绣这儿也是头一份,宋司杰却被她那句‘女寨主’闹的有些心慌。 可他就是拿这丫头没办法,别看她笑眯眯的,转个背真能把这事儿给捅到大哥那儿去,回头等外祖父回来,那他就完了。 「女寨主个鬼,你成天在想什么。」宋司杰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又好气又好笑,「我被人留在山寨里这么久,你倒好,拿这些威胁我是不是。」 苏锦绣撅起嘴:「你不肯说,那就是有了,被女寨主关起来,肯定是逼迫你成亲,你不从,所以把你关起来。」 说罢,苏锦绣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点了点头看他,一脸求夸赞。 「你有功夫想这些,不如想想西市那个养着的废人怎么处置,季世子可一直在派人找。」 苏锦绣见好就收,四哥也不是个吃素的,要不是这趟回来太狼狈,她半个字都别想从他嘴里套出来,真要逼急了他,好一阵子都找不到人,于是她也不纠缠了,将小荷包捏在手中当‘罪证’收好:「他可不是废人,用处大着呢。」 「还想用他来诱郡主?」 「那倒不是,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留着他还有别的用。」苏锦绣看着他,「倒是四哥你,别再出城去了,外祖父回来之后,我还想与他说一下漠北的事。」 「我的事不用你这丫头来操心。」宋司杰揉了下她的头,笑了,感慨着,「没想到啊,我们蓁蓁也快要嫁人了。」 苏锦绣就受不了他这幅样子,嘟囔道:「说好话也没用,外祖父问起来了我还是要说。」 「那你行行好,用了我这么多人,也该嘴软了。」 「那四哥你告诉我呗,到底什么原因被人绑在山寨里,又不是寻仇又不是要命。」 宋司杰笑容微敛,拍了拍她:「以后再告诉你。」 「行吧。」各退一步,苏锦绣招手,让清竹把已经收拾好的包袱拿上来,「衣服,银两。」 宋司杰一愣:「你何时准备的。」 知道宋家有人找上门来时她就准备了,只是不确定四哥什么时候会用到而已,苏锦绣将包袱往他怀里一塞:「刚刚准备的,还有啊,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风掌柜他们可得听我差遣。」 「你又要做什么?」 「也没做什么,防着点事儿。」苏锦绣把他往屋外推,「行了你快走吧,晚了我娘就该赶过来看你了,到时候走不掉让大哥他们知道,可怪不得我。」 宋司杰拿上包袱匆匆离开,苏锦绣看着他背影微叹了一口气,低头看手里的小荷包,从山寨里逃出来她信,可为什么原因逃出来,这可就值得猜想了,不过有一件事儿她是确定,四哥这回算是栽了,他与这位未来四嫂,可有的蹉跎。 前世宋家很快落败,四哥的心思也都放在了宋家和关北门上面,与这位未来四嫂错过了许多次,到她意外死去,她都没有见到过这位四嫂。 这回外祖父和舅舅他们都还好好的,宋家还是如此,许多事已经开始变了,她虽不能多说,至少之后可以帮四哥一把。 苏锦绣想了想,风掌柜他们到底还是听四哥的,要他们去查,转个背就告诉四哥了,这事儿上,不能用四哥的人。 「清竹,备笔墨。」 …… 宋司杰离开上都城后没几日,宋老将军回来了,小年过后上都城中热闹的很,到处洋溢着新年气氛,宋氏带着两个孩子前去宋家,到了之后,正巧有人前来拜访,等到了傍晚才见到宋老将军。 一上来宋老将军就把外孙高举了起来,烨哥儿裹的严实,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对宋老将军的这个姿势喜欢得很,咧嘴笑着,逗的宋老将军心情也很好,举了几回后单手抱着:「像是咱们老宋家的人。」 宋氏瞪了他一眼,以前蓁蓁出生的时候他也这么说,总把苏家和宋家分的这么开,觉得读书人没用。 第42章 宋老将军权当没收到女儿的警告,看女婿也走进来了,掂着外孙倒也再强调这苏家宋家,就是喜欢的很,扭头就和长孙宋司明道:「等大一些,就让他和壮哥儿一块儿习武,正好有个伴。」 「爹,他还小呢!」宋氏不赞同,每每到这时候,爹脑子里想的都是习武。 「小什么,你两个哥哥,还有四个小的,蓁蓁也是,哪个不是三五岁开始学,这就得趁早。」宋老将军早就想好了,逗着烨哥儿道,「这过几年我也该退下了,回家就教这些小的。」 「那也得看他想不想学,万一他没兴趣呢。」宋氏走上前,擦了下烨哥儿嘴边淌下来的口水,「爹您也别总想着学武,退下了就在家好好休息。」 「有什么不想学的,咱们老宋家的孩子,哪个会不想学。」宋老将军一下就虎了脸孔,本来就挺严肃的脸,板下来就更吓人了,这么近的距离,烨哥儿愣了愣后,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爹您真是的!」宋氏从他怀里抱过儿子轻轻哄着。 宋老将军也生气了,学武有什么不好,他三个孩子养下来,四个孙子还加上蓁蓁,哪个不是如,他又没说要学成什么样子,和壮哥儿在一块儿有什么不好。 眼看着厅堂里气氛要僵了,苏承南忙打圆场:「爹说的没错,早点学也好,强身健体,像司杰他们一样,也能防身。」 宋氏不是不乐意让孩子学,而是每次回家,爹总会在说学武后反过来贬读书人,多少回了,明里暗里不就在说承南是个读书人没用,她也没少为这事儿和他置气。 宋老将军哼了声,这时苏锦绣跟二哥一块儿进来了,瞧厅堂里是这气氛,再看外祖父那脸臭的,娘的脸色也不好,余下的人都有些尴尬,一下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外祖父,您有没有抱过烨哥儿啊,他生出来的时候还没我重,丑死了,我娘还说他和我长的像,幸好后来长好看了些,要不然我才不承认。」苏锦绣笑嘻嘻挨到宋老将军身旁,挽住他的胳膊,见他脸色缓和不多,冲着大哥使了个眼色,「哎,四哥人呢。」 宋司明配合道:「出城有一阵子了,一直没回来,就派人送了封信回来,说是还要过阵子。」 「我看四哥准是在外做了什么坏事,连家都不敢回,躲着呢。」苏锦绣说的一脸肯定,很果断的出卖了他,「几天前他来我家找我,灰头土脸的,问我要了盘缠。」 宋司仪眼角一抽,为老四默哀了着,果不其然,宋老将军瓮声哼道:「他做了什么坏事不敢回。」 「我也不知道,四哥他不肯说,神神秘秘的,走的那么匆忙,连我受伤他都没过问一句。」 这下宋老将军的注意力全在苏锦绣身上了:「受伤,你受什么伤了!」 苏锦绣可怜兮兮的伸出左手,被剑划伤的地方早已经掉痂了,但当时割的很深,疤痕哪容易这么快好,到了宋老将军眼里就更严重了:「还伤哪儿了。」 「我倒是没伤的严重,别人替我挡了一剑,差点没命。」苏锦绣把那天施正霖受伤的情形再夸大了两分,「您说是不是很危险。」 宋老将军扭头呵斥长孙,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他。 宋司明可松了一口气,家里上下谁都怕祖父,唯独是姑母和蓁蓁不怕,姑母的脾气其实又像极了祖父的,每回他们吵架,都得蓁蓁来劝,他和二弟他们要是劝上一句,他会连他们一块儿骂上,根本不消气。 「祖父,大哥是怕您担心,关北门那儿够忙的了,再说我现在不也没事。」苏锦绣即刻展了个笑颜,反过来安抚宋老将军,「爹给我找了最好的大夫,我本来还担心以后不能握剑了,现在好了之后,一点影响都没有。」 「怎么会有人要对你动手。」宋老将军远在关北门,知道定北王谋反的事,对苏锦绣受伤的事一无所知,如今听她说了大概后,一下就抓到了这个点,她才是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人对她下死手。 「外祖父您放心,这仇我已经报了。」苏锦绣笑着保证,「我不会让人欺负去的。」 「谁敢欺负你!」宋老将军听着就觉得这事儿透着奇怪,又对施正霖有了些好感,「施家那小子还替你挡了一剑,倒是有胆识。」 「有您在,谁敢欺负我,他们不长眼呢。」苏锦绣朝他耳畔靠去,轻轻说了几句,宋老将军的脸色一下就有了变化。 「丫头,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等会儿我再与你详说。」 「哈哈哈哈哈哈。」宋老将军忽然大笑,「丫头,随我去书房里。」 宋老将军出去后,厅堂内气氛缓和了不少,宋氏看了眼女儿,眼看着快开饭了,也就只有军营里的事才能让爹废寝忘食:「你与你外祖父说了什么。」 「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们。」 苏锦绣快步跟了出去,她现在心里想着的可全是她说完后外祖父的反应,看他这么高兴,想必对于这塔坨族,外祖父也早想动手了。 祖孙俩一聊就是好几个时辰,前厅那儿也没等他们,怕他们饿着,差人送来了一些吃的,也没打扰。 这会儿窗外天色已黑,热热闹闹新年之际,还时不时有孩童们玩耍的爆竹声传来,宋老将军从那有些泛旧的羊皮卷上收了神,抬头看外孙女,见她红扑扑着脸颊还一脸兴奋,再一次感慨,这要是个男孩该有多好。 四个孙子里面,长孙擅绘阵,小二去了刑部,他就是吃那口饭的,在查案上有一手,他也不会硬把孙子往别处拽,小三虽说功夫最好,去还不如小四机灵,可四小子吧,什么都会,性子却不安定,家里最小的一个聪明是聪明,就是纵容多了,自己在外养了一帮人,也不知道鼓弄些什么,再过几年要把他揪去营里让他老爹训着才行。 第43章 看来看去,这丫头最得自己的心,就连这事儿上,都说到他心坎里了,别人都当他宋众庭威风着,这么多年没吃过败仗,把关北门守的如此太平,可谁能晓得他心里还有口憋屈,光守不打,算什么好汉。 早年间他就上奏过,但先皇没答应,要打入漠北将塔坨族拿下,不仅仅是耗时耗兵力的问题,还容易在漠北引起恐慌,打了一个塔坨族,别人就担心是不是还会连着打,怕那些族联合起来反抗。 上奏了几回后,宋众庭也提出过很多解决的建议,先皇还是让他守住,久而久之,随着塔坨人越发凶猛,他这份心也就压下去了,可压下去归压下去,总还是惦记着的。 如今外孙女提出来,他这就又有了心思。 听着也深觉得有些道理,一个没打过仗的丫头,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着实让他震惊,之前在漠北,她与那几个毛头小子一起,就敢冲进人家族里去,这份胆识,叫宋众庭又是赏识又是遗憾。 「外祖父,过两年皇上一定会起这心思,之前我们去漠北的时候,这塔坨族就已经吞并了不少小族,若是坐观山虎斗也就罢了,能捡现成,可在漠北,塔坨族是虎,别人可都是兔子,我们不能渔翁得利,反倒是养肥了他,到时他卷土重来,可没现在这么好守了。」 苏锦绣抬起头,宋众庭看着她,脸上带着笑意:「丫头,这几年你都在学什么,比你四哥知道的都多。」 怕被外祖父看出端倪来,苏锦绣揪了下袖子:「我对女红没兴趣,就找了些兵书看,之前和四哥去过定北王府,后来又在定北王的庄子里救了两个驱兽族人,这才知道那些事。」 「那之前在宫中要杀你的人,可查到是谁了。」 「查到了,也解决了,外祖父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负了去。」苏锦绣笑意淡了几分,已经吃过一回亏,再要中招那她还走这一遭做什么。 「丫头,咱们老宋家,不主张惹事,可也不会叫人随意欺负,谁要招惹了你,尽管打回去,外祖父在后头给你顶着。」宋众庭也知道,孩子们大了,一个个都有心事,你要想问个透彻,他们未必肯交代清楚,不过这自家人的风范不能丢,「你外祖父我的身子骨还能动,这刀也没钝,站住这理儿,谁都不用怕。」 「外祖父,我不怕。」苏锦绣咧嘴笑着,顺带夸着他,「您宝刀未老,比谁都厉害!」 「哈哈哈哈。」 宋众庭的朗笑声传到了书房外,宋氏停住脚,看了眼丈夫。 苏承南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还是别进去了。」 「我爹他每回都这样。」宋氏轻叹了声,跟他一起下台阶,「就算是退下了,在家肯定也闲不住,先皇器重他不假,但如今的皇上…」 「当今皇上是个惜才之人,岳父也不是手握兵权不肯放,不会发生你想的那样。」苏承南倒是觉得,岳父这样也许更对年轻皇帝的心,简单也直接,打仗之人可没朝堂上这些官员的心思,也好应付的多。 「希望如此。」宋氏听到书房内又有笑声传来,神情松缓了许多,「我爹每次回来都说那些,你别往心里去。」 「你也说了,岳父就是那样的脾气,他到底还是心疼你,心里也向着我们的。」苏承南一直都知道这个岳父是口硬心软的人,领兵之人,有时说话就是如此,又是长辈,心里执拧的很,没什么坏心,做小辈的何必计较。 夫妻俩说着,走远了,书房内宋众庭忍不住摸了摸苏锦绣的头:「行啊丫头,不亏是我宋众庭的外孙女。」 苏锦绣嘿嘿笑着,又提了几件四哥的糗事,出卖的毫不手软,书房的气氛也是极好。 …… 夜很深,临近年三十这几天,上都城会热闹到很晚,宫里也是如此,各宫各院的,都还忙着新年的事。 缀锦阁内稍显安静,季舒窈才能下地没多久,齐嬷嬷扶她到了外屋,靠在卧榻上,她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大雪,消瘦许多的脸庞上不知闪着什么情绪。 过了会儿,外头走进来一个脸生的宫女,走到卧榻前,垂下头禀报:「郡主,季世子来看您了。」 「这么晚了。」齐嬷嬷轻叨着,看了眼郡主后,「去请世子进来。」 宫女出去后没多久,季璟琛走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宫女,手里捧着两个看着就不轻的锦盒,进屋后掸了掸身上的雪,看到季舒窈就这么坐在窗边,眉头微皱:「别着凉了。」 「哥哥。」季舒窈转过身,微笑望着他,「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才忙完丰州的事。」季璟琛坐下来,喝了一口热茶,「你的身子才刚好,得注意些,可别染了风寒。」 季璟琛顿了顿,又道:「郡王府那些家产已有不少,你娘留给你的还是放着罢,那是她给你的嫁妆。」 「事有轻重缓急,当下正是用钱之时,我留着这些有什么用,这么多年吃穿用度也都是宫里出的。」季舒窈语气很缓,柔柔的却不容置否,「再说了,我真要嫁了人,皇上又岂会亏待我。」 「你是郡主,出嫁时定是要风风光光的。」 季舒窈莞儿一笑:「那不就行了,哥哥不用担心,我现在这样很好,身为皇族中人,为百姓做这些是应该的,唯有大魏的百姓都不必为食不饱衣不暖奔波,皇上的天下才能更太平。」 第44章 季璟琛望着她,经此一难,娇娇更懂事了,之前捏造圣旨一事,想必是她冲昏了头心中对子凛执着太深。 这样也好,皇上为子凛和苏姑娘赐了婚,娇娇放下了,如今身体也好了许多,来年再为她择一门亲事,他也就放心了。 屋内安静片刻,齐嬷嬷放下点心后出去了,季舒窈手捧着杯子轻轻道:「璟琛哥哥,邙山那儿,可有那人的下落?」 「还没有,你放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只剩下个骨头,我也会找到。」 季舒窈看着他,眼神忽闪:「哥哥还没放弃。」 「事关你的安危,我怎么会放弃。」提到这个,季璟琛的脸色变的严肃,「他能从宗庙将你悄无声息的掳走,怎么可能是单枪匹马,他背后一定还有人指使,若不把他身后之人揪出来,我心中难安。」 季璟琛更为担心的事这个林牧背后的人还会做出些什么来,他不是没怀疑过会不会是定北王的余党,但后来细想便觉得不可能,如果这些都不是,能在宫乱时混入宫中,又有本事随意进出宗庙,实力也不能小觑,谁知之后还会做出什么来,林牧不过是受人指使办事,其背后的人才是威胁所在。 握着杯子的手轻轻一颤,季舒窈敛着神色,语气极轻:「哥哥就没怀疑过苏家小姐么。」 季璟琛一怔:「娇娇,她可救了你。」 「我就是觉得她好像与那人挺熟的。」季舒窈松开手,笑了笑,状若无意,「我被关在小屋里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是苏姑娘和那人的声音,两个人不像是起争执,倒像是寻常说话,哥哥你们来了之后,明明是把人抓住了,他却跳崖,我便觉得奇怪,他是不是把去了刑部后招供出什么人来,所以才会自尽。」 「他自尽是为了保背后之人是肯定的,但与苏姑娘无关,此人当时在宫乱时险些杀了苏姑娘,若不是子凛挡那一剑,苏姑娘肯定是要没命。」对这件事季璟琛不再有什么疑虑,皇上曾说起过,他也查了,但苏锦绣的确是为了追踪林牧才出城去的,宗庙那儿也没有出现可疑的人,凭借她那些手下的功夫,是不可能悄无声息从宗庙将人带走。 季舒窈揪紧衣服,强忍着,笑着还要表达谢意:「哥哥说的是,也多亏了她及时出现。」 「我就不多留了,你早点休息,如今天冷,这窗也别这么开着,吸了寒气可不好。」季璟琛起身,不放心的又叮咛了几句。 「我知道了。」季舒窈起身,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他,「哥哥,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季璟琛替她拉了下盖在腿上的毯子:「什么事?」 「缀锦阁里,除了齐嬷嬷之外,别的人虽做事利落,但我还是有些用不惯,可不可以让问琴和梓棋回来,别人也不用,就她们两个,之前的事是我犯的错,其实与她们都无关。」 季舒窈哀求的看着他:「她们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往后即便是我出嫁了,也想把她们带在身边。」 当时因为季舒窈犯了错,缀锦阁这儿所有人都给遣了,就连齐嬷嬷也是在季舒窈受伤后才回来照顾她的,如今这边的人都是皇上安排的,用不惯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是两个宫女,季璟琛是这么想的:「我去看看,到时给你安排。」 季舒窈心中一喜:「那我先谢过哥哥了,齐嬷嬷。」 齐嬷嬷在外哎了声,送季璟琛出了缀锦阁,回来后季舒窈已经下了卧榻往床边走去,齐嬷嬷赶忙扶住了她:「郡主该等我回来的。」 「御医也说了让我多走走,总不能一直由人搀扶着。」季舒窈显得很高兴,「嬷嬷,你叫人去把问琴她们的屋子收拾收拾,说不定年前她们就能回来了。」 「好。」齐嬷嬷也高兴,若是问琴她们回来,郡主又能开心些。 新年很快到来,上都城中每年都是这般热闹,年三十过后,一直热闹到元宵过后才平静下来,这时冬去春至,春寒料峭,上都城的百姓们也不怕冷,都等着三月末选秀的再一次热闹。 悄悄的,先前也没消息,各家忽然收到了来自陈王府的喜帖,陈王世子要成亲了,日子就定在三月中,娶的还是张国公家的小姐,距此两个月的时间都不到。 可这成亲的消息等喜帖都发了才传出来,这一点都不像陈王府的办事风格,不消两日,隐隐就就有些话传开来,听说是陈王府世子摊上事儿了,没办法,这才匆匆成亲。 至于摊的是什么事,具体的却没说法。 苏家这儿也收到了陈王府的喜帖。 苏家和陈王府其实没什么关系,实在要说有关,她和陈王府的几位少爷还结着怨。 但因着施家和苏的婚事,施尚书与陈王爷在朝中时常打交道,还因着宋家的关系,所以这喜帖就送到了苏府。 陈王爷在上都城中的人缘不差,既然帖子都来了,也没道理不去,宋氏很快备了贺礼,到了三月十六这天,与丈夫一起,带着苏锦绣前往陈王府参加喜宴。 他们到的时候是正中午,陈王府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陈王爷和陈王妃满面喜气的在招待客人,偌大的陈王府内,到处都是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 女眷们被安置在了前院左侧的花园里,苏锦绣很快就遇到了顾楚楚,后者一脸无趣的坐在池塘边上,看起来像是强打的精神,苏锦绣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顾楚楚扭头,见是她,脸色缓和了下,很快又耷拉着:「你来啦。」 第45章 「怎么了?」苏锦绣见她一抓一大把往池塘里喂鱼,从她手里接过盘子搁在一旁,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打算把它们喂肥了改日要加菜。」 「有点心烦。」顾楚楚见盘子被她拿走了,便揪长在假山上的草芽,往池塘里丢去。 这哪儿是有点心烦,都写脸上了,苏锦绣见她不愿说,便拉起她朝外面走去:「我还是第一回 来这陈王府,我们走走去。」 「陈王府有什么好走的,不都一样。」顾楚楚嘴上不愿意,还是跟着苏锦绣走了,从左侧花园往内就是个不大的坪地,养了些花,这月份才长花苞,不过为了迎陈王府的大喜事,这边又添了许多开了花的盆子,这样瞧起来倒也好看。 两个人过了坪地往里走,才到拱门口,一个身影匆匆朝她们这儿走过来,头还朝后面看呢,人就和苏锦绣撞上了。 「茗玥?」苏锦绣认出了这冒冒失失的丫头,周茗玥见是她们,人都还没站稳呢,慌张着神色朝后看去,苏锦绣顺着她方向望过去,那边花坛边一个人影匆匆走过,微弓着背,穿的挺普通的,是个女子。 「锦绣姐姐,小郡主。」周茗玥回过神,小声叫道。 苏锦绣觉得奇怪,这丫头平时见到自己可傲着呢,今儿怎么了,开口就叫她姐姐,又软又乖,于是笑着打趣她:「冒冒失失的怎么了,与谁碰面呢刚才?」 谁知苏锦绣这么一说,周茗玥小脸就白了,眼神闪躲着,一看就是有事儿,垂着头支支吾吾:「没什么事,我…我就是刚才不小心撞到个了陈王府里的人,这才又撞到了你。」 「今儿是怎么了。」苏锦绣茫然,一个无精打采,一个明显像是藏掖着,「你在里面做什么?」 「没……没什么。」周茗玥撞见她的眼神,更显得慌张了,「我去找我娘。」 说罢,从苏锦绣身旁挤过去,匆匆走掉了。 苏锦绣转头看顾楚楚,后者给了她一个‘我也不知道’的眼神,两个人走进这园子,比起前面那几个,这儿安静许多,都没什么人来往。 顾楚楚的状态比刚才好了一点,指了指前面四通八达的几个出口:「再往里就是陈王爷那些妾室姨娘住的地方,还有他那一大帮子的庶出子女。」 顾楚楚说一大帮子,这数量也只多不少,苏锦绣所知道的,陈王爷可是相当的好美色,所以他的几个儿子,以陈王世子为首的,在这事儿上无师自通,并且加以‘发扬光大’也是他遗传的好。 说起陈王府这些,顾楚楚的话多了些,不免就要说到之前和苏锦绣有过节的陈筏他们:「说起来,自打上回的事情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听说去年被陈王爷送去了营里,估摸着吃了不少苦头。」 「张国公家的二小姐,我好像见过一回。」苏锦绣着实没太大印象了,似乎前世这张国公家的二小姐嫁的也是陈王府,那这事儿没有变,就是不太清楚其中的原因。 顾楚楚脸色微变,又成了刚刚苏锦绣见到她时的样子,苏锦绣便瞧出了些端倪:「你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个?」 「也不全是。」顾楚楚叹了一口气,纠结着神情,末了问苏锦绣,「你觉得陈王世子这人怎么样?」 苏锦绣想了想:「不怎么样。」前科太多,看样子男色女色他都好,又是绣花枕头稻草包一个,她仔仔细细想着,除了那副皮囊外,还真就没什么可取之处。 「我也觉得不怎么样,可子佩喜欢,非要嫁给他。」 苏锦绣觉得耳熟:「是张国公府的二小姐?」 「是三小姐。」 苏锦绣有些懵,张国公府三小姐喜欢陈王世子,嫁过来的是二小姐。 顾楚楚叹着气:「你以为陈王府为什么会毫无征兆的发喜帖,邀请别人来参加喜宴,这事儿陈王府也定的仓促,年前陈王府和张家商议的还是子佩,没多少日子,定下来的却变成了子秋。」 苏锦绣听明白了:「其中生了什么变故?」 顾楚楚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陈王世子与张国公府的少爷一起,喝醉了酒,误闯了子秋的屋子。」 「……」苏锦绣想了下后道,「这二小姐的院子,怕是在内院吧,他们喝酒也不可能在内院喝。」 顾楚楚脸上闪过一抹讽刺:「她的院子自然在内院,不过当时她是在外院的客房内休息,否则你以为一个庶出的,还能进的了陈王府的大门,坐上这世子妃的位置。」 「难怪陈王府忽然就发了喜帖,之前还没什么征兆。」估摸是两家将这事儿都瞒的很死,没有传出去,而楚楚会知道,是因为她和那张家三小姐的关系好。 「就是元宵过后才发生的事,原本两家议亲,是为了子佩和陈渊的婚事,因为还没定下来就没对外说,即便是定下来了,日子也不会这么急,谁知道这节骨眼出了这么一桩,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总是要负责,都是张国公府里的姑娘,未免外传,很快就敲定下来了,子秋比子佩还年长了一岁,日子就定到了三月。」 顾楚楚说的时候语气倒没有显得气愤,倒是满满的不屑和瞧不上:「我看那陈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子佩嫁给他以后还不知道吃多少苦,就是这事儿太不地道,那丫头到现在还在家里哭呢,她爹娘还管着她,不许她出门。」 「那这也算好事了。」苏锦绣听罢,淡淡评了句,「你就为这事儿烦心?应该高兴才是。」 第46章 「我就是看子佩那么伤心…」 「长痛不如短痛,陈渊在上都城里的名声又不好,全仗着世子的名头,一时伤心总好过将来糟心。」苏锦绣靠近她轻声说了几句,顾楚楚瞪大眼睛望着她,苏锦绣笑了,「你把这些事儿告诉她,看她看伤不伤心。」 顾楚楚拉住她,低声道:「这些是真的?」 「那还有假。」 「那也太过了。」说罢,顾楚楚语气坚定了几分,「幸好子佩没嫁给他。」 「所以啊,你不必为了这事儿烦心,该高兴才是。」苏锦绣挽起她,笑着往小径那边的走廊前去,过了花坛后笑容微滞,脚步也慢了下来,正对面迎来了两个人。 会在陈王府看到宁延并不是奇怪的事,但见到刘莞儿,却是意外的很,身为宁府的妾室,陪着宁延来这样的场合,那真正的女主人宁夫人身在何处。 宁延看到苏锦绣,神情随意的很,倒是刘莞儿,看向苏锦绣后先是一愣,随后笑的温婉,柔柔唤了声锦绣:「适才我在前面见到你娘了。」 「宁大人好兴致。」苏锦绣呵呵笑着,莫不是前面还有个宁夫人在,这妻妾能一块儿带出门来参加别人的喜宴,绝对是上都城里独一份。 似是猜到了苏锦绣话里的意思,刘莞儿笑着替宁延解释:「夫人病着,让我陪大人过来参加喜宴。」 「你们慢慢逛。」苏锦绣点了点头,对刘莞儿在宁府的生活没什么兴趣。 快经过他们身边时刘莞儿叫住了她:「锦绣,还没恭喜你,亲事都定下了。」 苏锦绣淡淡嗯了声,刘莞儿很快又接了话:「老夫人病着,我也一直没去看过她,不知她现在可好?」 「好,好的很,就是每每念叨到你,林妈妈就得去请大夫。」苏锦绣眼底露着一抹玩味儿,「你也别来看她了,我担心她一见到你,这两年的身子都白养了,她那么大年纪也折腾不起。」 刘莞儿看了眼在旁没作声的顾楚楚,神情有些尴尬,又十分的无辜:「锦绣,你别这样。」 苏锦绣正眼看她,气色不错,养的也挺丰润,看来她在宁府的日子过的挺好,可这与苏家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我要怎样呢,你们刘家把我祖母气成这样,你还指望我现在与你和和气气的说话,刘莞儿,你和苏家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何必套近乎呢,硬是要说很熟,不觉得尴尬?」 刘莞儿没想到在不认识的人面前苏锦绣说话都这么狠,一时间也下不来脸面,神情却是更委屈了,偏生宁延就是吃这套的,还百吃不厌,刘莞儿又是自己的妾室,苏锦绣这么说岂不连他都指责进去了,遂开口:「苏姑娘,莞儿只是想恭喜你一下,你不必这样针对与她,再者她也没有做有损苏家的事。」 「宁大人,你也太抬举了,我哪有空针对她。」苏锦绣呵呵笑着,「我们本就不熟,谈不上恭喜不恭喜,宁大人你也该管好自己的妾室,胡搅蛮缠也要分地方,这里可是陈王府,不是你宁府,你以为谁都得吃她这一套。」 听到妾室二字,刘莞儿脸色微变,控制的住,揪着帕子的小动作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一直没吭声的顾楚楚听到这两个字时,投向宁延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怪异,转头问苏锦绣:「上都城里何时有这样的风气,出门参加婚宴,不带妻子带妾室,我可从没听说过。」 顾楚楚的声音不重,刘莞儿却都听见了,她脸色一白,一旁的宁延面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走吧。」 苏锦绣挽着顾楚楚从他们身旁经过,还能听见顾楚楚的疑惑声:「不是说那宁大人很有手段,做生意也有一手……」 再有的一些话便听不全了,只有「拎不清」「奇怪」这样的字眼传过来,刘莞儿嘴唇微颤,胸口起伏着难以平复情绪。 宁延倒是转换的很快,低头看了眼刘莞儿,安抚道:「没事,你不必在意她的话。」 刘莞儿点了点头,一手挽在他胳膊上,紧了两分,跟着他朝内院走去。 走的远时,顾楚楚这才吐露了一直想要说的话:「那宁大人莫不是个傻子,我哥还说他聪慧的很,做生意有一手,官场上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 「他不傻,他聪明着呢,你看他满院子的美人,何时出过乱子。」苏锦绣不管宁延带刘莞儿出来参加陈王府婚宴的目的是什么,这都与苏家无关,所以她也没兴趣知道。 「我看他那妾室的做派,和某些人真像。」顾楚楚微噘着嘴,虽没有指名道姓,苏锦绣也猜到了她所说的是谁。 顾楚楚忽然想起了什么:「哎,我听说娉婷郡主今天也来了。」 苏锦绣微怔:「是么。」 「是啊,听说是与张子秋有些交情。」 「苏锦绣。」 顾楚楚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了略带熟悉的叫喊声,苏锦绣抬头看去,榕树下站着一个人,高挑着身姿,目光炯炯,正望着她。 乍一看苏锦绣还没认出人来,直到他走近了才认清楚,这不是周令瑜么。 苏锦绣笑了,好歹一个训堂里出来,又在夺旗中合作过,关系也不错:「原来是周少爷,听茗玥说你在建昌府的军营里,这么快回来了?」 周令瑜大步走到她面前,几年不见,原本没差多少的两个人,如今都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他像是没瞧见顾楚楚似的,就看着苏锦绣,语气里微不可见一抹生气,又像是质问:「你要成亲了?」 第47章 榕树下风徐徐,三月春暖,吹的人心头微漾,舒服的很。 可这会儿,苏锦绣却没感觉出舒服劲来,缘由是周令瑜那气势,她都没理解出他话里的意思,要成亲怎么了?他生什么气啊。 再说了,几年不见的同学,见面就问这个,这口气,苏锦绣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没想明白,苏锦绣如实道:「是啊,今年九月,你若是还在这儿,可以和茗玥一块儿来。」 谁知周令瑜的神情一下就不对了,他看着她,「你说过你不嫁人。」 有些事儿似乎是旁观者清,顾楚楚一下就瞧出了苗头不对,松开苏锦绣的手朝旁挪了一步,笑着说道:「锦绣啊,我去外边儿等你。」 说完人就溜了。 苏锦绣哎了声,随即看向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她似乎是有说过这样的话。 周令瑜见她没作声:「是不是赐婚圣旨下来,你没法抗旨,所以才答应的。」 「周令瑜,你问这些做什么。」不管什么缘由,她也不需要事无巨细的向他交代呀。 「我就问你,你是不是不愿意的。」 见他执拗在这一个问题上,苏锦绣笑了:「三年不见,你这性子倒是没怎么变,倒是你,不说说这三年在建昌府的生活么,军营里的生活苦不苦?去年陈怀瑾也进了营里,听他说起来,城外营里的要比建昌府那边轻松许多。」 这样的笑意在周令瑜眼中充满了熟悉感,三年前她从训堂里离开,大雪的天,也是这样的笑容。 但他不喜欢这样的笑容,像是在看小辈,带着几许纵容,不计较他说什么。 「这边的哪能和建昌府的比。」周令瑜语气里带了一抹自恃的骄傲,建昌府是由他们周家人守着的,营里的训练刻苦程度哪里是上都城这儿的可以比较,不过听苏锦绣提到陈怀瑾,便问了句,「陈怀瑾不是在武学院里,怎么去了军营。」 「他喜欢上了杜家小姐,想早些做武官,娶杜家小姐过门。」苏锦绣抬起手,轻轻搭了下他的肩膀,笑叹,「除了关北门内,建昌府那儿的确是最苦的,几年不见,你都比我高出了这么多。」 周令瑜愣了愣,看向她收回去的手,春风拂过,她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已经摒去了稚嫩,几年时间里,也早已经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容貌依旧,更加的女儿态,比几年前稍显丰润,如此近的距离,风拂动,清香萦绕。 转而,周令瑜心里的情绪又翻了翻,出口的声音都跟着沉了几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苏锦绣初初没有反应过来,半响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可她和施正霖之间的事,不管愿意与否,都是她自己的事,没有要向人交代的必要。 苏锦绣微微一笑,礼貌的提醒他:「周同学,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周令瑜轻念着她这几个字,再度望着她,自己去了建昌府三年,回来从妹妹口中得知关于她的第一个消息,竟是她被赐婚,即将嫁为人妇。 他的心里是万分的不舒服。 明明她说过的,不想嫁人。 苏锦绣没把他这些奇怪的反应放在心上,他一向都是这样的啊,和茗玥一样傲娇的很:「你预备在这儿呆多久,我听说越骆国那边平乱了,你有没有前去援助?」 「去了,越骆国二王子继承了王位,王后自缢,三王子失踪了。」周令瑜说归说,明显心思不在那上面,苏锦绣却对这事儿有了些兴趣。 「晏黎继承了王位,那他父王呢,是不是已经过世了。」晏黎能够继承王位这是意料中的事,但这么快就平了越骆国的内乱,却有些出乎苏锦绣的预料,当时她也派人去过建昌府,越骆国内的乱象,可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收拾的完的。 「他们……」 苏锦绣话还没说完,忽然整个人被周令瑜给抱住了。 苏锦绣的第一反应,当年的小子真的长大了,整个人都宽阔了不少,以前她抬手还能揽他肩膀,这会儿都要踮脚勾人了,连陈怀瑾也是,都跟喂了肥似的长这么快。 之后她才正当意识过来,抬手要推,耳畔传来了他闷闷的声音:「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呆在家里,不会出去乱跑。」 「周令瑜,你放开我!」 「你怎么可以答应赐婚,嫁给别人。」 下一刻,回答周令瑜的是苏锦绣抬脚一踹,周令瑜的反应也很快,伸手按住她的膝盖,苏锦绣再以手击向他腹部,等他躲避时,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你还真狠。」周令瑜后退了两步站定,很是受伤。 苏锦绣这会儿才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看着他,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你……」 周令瑜深看着她,视线往上,越过她朝后看去,很快又收了回来,低沉着声音:「你如果不愿意,我可以去求皇上。」 苏锦绣深吸了一口气:「周令瑜,你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的。」 周令瑜没作声,从榕树下走过,直朝着那边的拱门走去。 苏锦绣眉头微皱,她从没想过周令瑜会对自己有意思,自打她进到训堂里就没少和他吵架,打架也是常有的事,在夺旗之前,他们两个人算得上是水火不容,他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第48章 再往前回想,苏锦绣终于记起当初她从训堂离开前他和自己说过的话,该不会那时就…… 苏锦绣叹了声,她从没往那里想过。 周围空空的,也没什么人,苏锦绣准备去找中途溜走的顾楚楚。 转过身时,苏锦绣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施正霖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脸上还噙有笑意。 可这笑对于苏锦绣而言半点都没觉得友好,反而让她紧张不已,见他走过来,苏锦绣心里又生出想要溜走的念头,对上他的神情后,干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施正霖笑意渐敛,适从道:「在他抱你的时候。」 「……」 苏锦绣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彻彻底底的寂静,陈王府外院那儿的喧嚣热闹传到这儿后仿佛被一道墙隔断,在她耳中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剩下那句话在回荡。 在他抱你的时候。 抱你的时候。 …… 莫名心虚。 被人撞见了什么的心虚。 好像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心虚。 可她又没做什么,苏锦绣和他对上视线后,心里畅通了些,也理直气壮了,她推开了! 可对视不过三秒,苏锦绣想逃。 耳畔传来轻飘飘一句:「蓁蓁很受欢迎。」 「……没有。」 「周家少爷喜欢你。」 「……」 「看来很多人都喜欢蓁蓁。」 「也没有很多。」 话说完,苏锦绣抬起头,施正霖似笑非笑望着她,苏锦绣感觉有点儿热。 「看来我应该把墙再砌的高一些。」 苏锦绣回味过来他的意思,恼怒的瞪着他,怎么,说她红杏出墙? 施正霖却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手,这距离,她得抬起头才看得清他的神情,却听他郑重其事的说道:「砌的高一些,以防有人偷窥觊觎。」 他的语气太过于认真了,没感觉他生气,就是十分的严肃,像是针对周令瑜的所作所为要给予解决方案,苏锦绣轻轻挣扎了下,很是别扭:「你就不怕我爬墙出去。」 施正霖握紧她的手,半响,笃定道:「你不会。」 苏锦绣微怔,涌起的感触将心头给填的满满的,是酸么,却还感觉甜甜的,滋味很奇怪。 苏锦绣低头嘟囔:「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我这么好的身手,就算你把墙砌的再高,我也爬的出去。」 施正霖停住脚步,苏锦绣轻撞在了他手臂上,抬起头,施正霖就这么看着她,眼神炽炽:「你会么?」 苏锦绣脸一红,视线往旁边一飘,没作声。 半响,叹息声响起:「蓁蓁。」 苏锦绣低下头去,脚尖轻轻的蹭着鹅卵石的小径:「你看到那些…」不生气? 他松开了拉着她的手,苏锦绣心头一颤,随即,他张开手把她抱到了怀里。 苏锦绣矮了他一个头,这一抱,整个人都藏到了他的怀里,她轻轻吸了下鼻子,还有药味。 「我庆幸圣旨已下。」 苏锦绣嘴角微扬:「若是圣旨没下。」 施正霖仿佛察觉到了她在笑,望着前方,眼底浮了抹笑意:「那我就只能想办法,让周家少爷再去建昌府多呆几年。」 苏锦绣推了他一下,施正霖松开手,苏锦绣抬起头看着他,心眼真多:「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在外面遇到了小郡主,她说你在这儿。」 「……」 这厢花园外,顾楚楚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都没停,打的她眼泪都出来了,转过身,眼泪汪汪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南药:「我觉得锦绣在骂我。」 南药笑了,转头看向花园拱门那儿,刚刚那周家少爷不是已经出来了么,这么久两个人都没见踪影,啧啧。 「不知道施大人看到了什么。」顾楚楚揉了揉鼻子,转而又一个喷嚏。 「你出来的时候他们说了什么?」 顾楚楚想了下:「周家少爷问锦绣为什么要嫁人。」 南药眼底闪过一抹趣味,有点意思。 很快他们就在花园出口的拱门那儿看到了苏锦绣他们出来。 两个人仅离着一步远,过了会才拉大距离,又是并排,就好像是刚刚撒开手似的,急于不被人看出来。 顾楚楚忙赶过去,见她脸颊微红,关切道:「锦绣,你没事吧。」 苏锦绣拉住她,轻咳了声:「我没事。」 看着不太像没事的样子啊,顾楚楚望向施正霖,这位倒是镇定的很,她刚才出来的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她低声问苏锦绣:「施大人进去的时候,你和周少爷在说什么?」 苏锦绣紧捏了下她的手,神色缓和了些:「没说什么。」 身后传来了施正霖的声音:「陈王妃请了张家班过来表演,就在前面的园子里,你不去看看。」 「对啊,我们去看看吧,张家班的表演很有名的。」苏锦绣忙接了话,这语气,迫不及待的想离开。 顾楚楚倒是无所谓:「好啊,那你们要一块儿去么?」锦绣和施大人都已经定下亲事了,一起过去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第49章 这时南药走了过来,笑而不语看着施正霖。 施正霖神色从容:「还有些事,我们就不过去了。」 目送她们两个人离开,南药站在施正霖的身后,洋洋说了句:「心胸宽广。」 他就不信子凛进去这么久,没撞见什么,且看苏姑娘出来时这幅样子,再看之前周家少爷出来时的神情,子凛这幅作态,可谓心胸宽广。 还建议她们去看表演,给苏姑娘台阶下,一副‘你放心去吧,我不会说什么’的神情,这份放心包容样,他难道没有吃醋? 施正霖转身,语气甚淡:「周令瑜在建昌府任什么职务。」 他说什么来着,南药呵呵笑着,在苏姑娘面前装的宽广。 心里想着,南药嘴上一本正经:「那边是周家军的地盘,就算是从低做起,也比别人爬的快,难得有个这么肯吃苦的孙子,周老将军肯定会好好培养。」 「越骆国内乱平定,是以得防范些。」 南药脸上满是笑意,他说呢,原来是憋到了这里,没在苏姑娘面前表露出来。 什么心胸宽广,什么包容大度,都是装的,吃大醋了。 可就是好奇啊,那园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子凛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想把周令瑜给放到建昌府去,隔这么远,防的也太紧了。 施正霖不说,南药也问不出来,不过即便是没有亲眼所见,猜也能猜到一些,南药呵呵笑着,与他一起往前厅走去。 这厢前院左边的花园里正热闹,苏锦绣和顾楚楚走过去,快到的时候,前面一阵的哄笑。 顾楚楚踮起脚朝那儿看去:「陈王府可真是大手笔,我哥成亲的时候都没这样,还请张家班过来,怎么也得几百两。」 「名气大而已,其实上都城里好的戏耍班子有许多,价钱便宜比这好的也有。」 「你说的对,就是个名气。」顾楚楚点点头,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她,「锦绣,刚刚周家少爷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正好遇到施大人啦?」 「看表演。」 苏锦绣把她推回去,顾楚楚轻哎了声,更狐疑了,笑嘻嘻凑到她耳边:「你不肯说,肯定有事。」 「是你告诉他我在里面的?」苏锦绣抬手轻轻掐了她一下,「你半道溜走,是不是没义气。」 「他都问你那样的问题的,我在不合适啊。」顾楚楚朝旁边躲了下,振振有词,「我在外头遇到施大人后也不是主动交代你在里面的,是他问了我才说的。」 「他问你什么了。」 「他问我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在等你啊,他就猜到你在园子里。」 「……」苏锦绣叹了口气,「不怪你。」对上他,自己都是十有九输。 正说着,不远处一个丫鬟匆匆赶了过来,到顾楚楚跟前气喘吁吁道:「小郡主,您可让我好找啊,快跟我过去,王妃到处找您。」 顾楚楚脸色一讪,拍了拍苏锦绣手臂:「你等我啊,我去去就来。」 看她离开的一脸不情愿,苏锦绣笑了,今天这样的日子,陈王府邀请了这么多的客人,保不齐王妃是想给楚楚相人。 一个人看表演怪无聊的,苏锦绣见过了这样的杂耍,也没别人那样兴奋,呆了一会儿后,苏锦绣绕过这围观的人群,朝着空一些的亭子走去。 虽然在一个园子里,苏锦绣走到亭子这儿,对比下来这边安静了许多,她坐在亭子旁,拿起搁在上面的鱼食盘子,捡着往亭子下的水池里扔,用鱼食左右控制着鱼群。 耳畔时不时是欢呼鼓掌声,忽然,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混入,苏锦绣端着鱼食的手一顿,朝亭子不远处的墙看去,嵌在墙上的扇形小窗外似乎有人影。 苏锦绣竖起耳朵听。 「你要做什么!」 「你别去……我求求你回去……三姐!」 随即那声音低下去了,被那端一阵一阵的欢呼声盖过,苏锦绣轻轻放下盘子,起身朝那墙走去,靠近扇形小窗往外看去,只看见了个背影,穿的衣服像是戏服,看不到样子。 另一个说话的人看不清,声音倒是清晰了许多,苏锦绣也听出来了是谁。 那声音很紧张:「这里人太多了,你别在这儿呆着,万一让人发现怎么办。」 「你放心,我有分寸。」刻意压低的声音难辨身份,「不会牵连到你。」 「我不怕被牵连,三……唔!」 「有人来了,你什么都别管,就当没看到我,记住没有!」 身子撩过树丛的声音传来,扇形小窗的视线范围有限,一晃就没了身影,苏锦绣朝一旁的拱门走去,挡在那儿,没多久匆匆赶过来的周茗玥就撞在了她身上。 「啊!」苏锦绣抓住她,周茗玥吓了一大跳,抬头看清是谁,还满眼的慌张,「锦,锦绣姐姐。」 「刚才和谁在说话。」苏锦绣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两回了,冒冒失失。」 「没有,我没有和谁说话。」周茗玥垂下头去,可什么都写在脸上了,说出来谁信啊。 「我都听见了。」苏锦绣松开手,好整以暇看着她,「你在外头和别人说话。」 第50章 周茗玥猛的抬起头,双手不停揪着衣角,抿紧着嘴,惊慌失措。 「之前在花园里,是不是也是与这个人见了面?」 周茗玥快哭了,猛的摇头,就是不肯说。 苏锦绣把她拉到了亭子里,按着她坐下,看她用力扯着衣服,失笑:「衣服得罪你了?」 周茗玥的手一顿,改揪裙子。 苏锦绣在她旁边坐下,耐着性子:「我听见你喊三姐了。」 周茗玥身子一抖,苏锦绣便有了些猜测,能让周茗玥这么称呼的,不是周家人,就是她外祖父家的表亲,周家排行第三的不就是周采薇。 「去年的元宵,我在西市遇见几个地痞流氓欺负一个年轻妇人,我上前替她解围时发现她长的挺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但我认识的那个人,三年前出了事,到现在连尸骨都没找到。」 周茗玥的头垂的更低了,苏锦绣继续道:「我见那年轻妇人满脸的伤,委实可怜,我就给了她一些银两,听说她和她相公两个人,连房租都给不起,她还给人家洗衣服来挣钱养家,后来我去巷子里找她,认出了她。」 周茗玥松开了手,抬起头看苏锦绣,眼眶湿湿的。 苏锦绣叹了声,拿出帕子替她擦了眼泪:「茗玥,刚才与你说话的,是不是周采薇。」 见她不吱声,苏锦绣确定了,难怪这丫头一直魂不守舍,路都不看,连着撞了她两回,心思根本没放在看路上。 「你带她进的陈王府?」 周茗玥点点头。 「那你知道她进陈王府是要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周茗玥后来是越想越怕,总觉得三姐要在这儿做什么事,这才接连找她,想要劝说她赶紧离开,今天来参加喜宴的人,都不是能随便得罪的,再者这里还是陈王府,若是让人认出来怎么办。 「是不是她找上你的?」 周茗玥啜泣着:「一个月前我去西市,三姐找到了我,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我没想到她还活着,更不知道她会伤成那样,三姐不让我告诉家里人,只问我要了些银子。」 周茗玥看到周采薇时其实吓了一跳,事后得知她是谁,心里满是内疚,再听她说恨周家恨祖母,周茗玥心里更难受了。 所以当三姐姐要求她保密时,周茗玥答应了,她怕三姐会离开,只要在上都城里,她就还有办法可以慢慢说服她回周家,若是逼急了,三姐肯定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十几天前,我去找三姐,她说要我帮忙带她来陈王府。」周茗玥没那本事把她偷偷塞进陈王府,只能在今天一早让她充做周府的下人,把她带进了陈王府。 「半个月前她就找你了?」 「嗯,进府后她人就不见了,再见到她已经穿了一身陈王府丫鬟的衣服,之后我去找她,她已经换了别人的戏服,我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就想劝她回去,可她不听。」周茗玥担心三姐被陈王府的人发现,更担心别人会认出她来,她如今伤成这样,连周家都不愿意回去,肯定是不想被人知道她还活着,「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周茗玥想不到的,苏锦绣却想到了。 周采薇一心陪着李俊生来上都城里念书,唯一可以牵动她的,恐怕就是她出意外那件事。 有什么重要到她要冒着被周家人认出来的风险,找上茗玥,让她将她带到陈王府来?不是关于李俊生的,那就是关于她自己的。 陈王府的婚宴上邀请了这么多的宾客,还有一位顾楚楚所说的贵宾,娉婷郡主。 苏锦绣也是在顾楚楚说了之后才知道今天娉婷郡主也回来,现在这时辰,已是下午,迎亲的队伍都快回来了,季舒窈若真要来参加这婚宴,此时已经在王府里了。 难道她想自己报仇,那恐怕都近不了季舒窈的身,于是她问茗玥:「她没和你说别的?」 「我问了,她说不关我的事,让我装作不知道,也不用等她,她自己会回去。」周茗玥望着苏锦绣,十分的难过,「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应该告诉娘的,这样起码可以帮三姐一把,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做过粗活,都有人伺候的,现在要给人洗衣服来赚钱,又是住那样的地方,她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你没做错,你要是告诉了你娘,周家人就都知道了,依她的脾气,肯定会收拾东西离开上都城。」苏锦绣虽然和周采薇不对盘,却知道她过去就是个骄傲的人,即便是现在落魄,骨子里的傲气不会丢,她不能容忍周家人看到她现在这幅样子。 其实找她帮忙比找茗玥更方便,周采薇却不愿意找她,苏锦绣知道,在她心里,若是能够自己做到,她绝不会向她开口。 「我去找找她。」苏锦绣起身,那边传来了叫喊声,花轿到了。 苏锦绣拉起周茗玥:「我们去前院,说不定能见到她。」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前院等着看拜堂,娉婷郡主也会在,周采薇若要对她下手,肯定也会在。 两个人朝前院走去,她们到的时候,前院满是人。 陈王府邀请了这么多的客人,在新人进门时,大家都在前院看着,苏锦绣站在后面看不清,干脆站上花坛,朝这人群里望去。 人太多了,没看到娉婷郡主也没看到周采薇。 苏锦绣便朝走廊那儿看去,底下人多,季舒窈也不会和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现在花轿还没到,也许在厅里。 第51章 这时身后有人叫了她几声,苏锦绣扭头,看到个面善的丫鬟,擦着汗望着她,气喘吁吁道:「苏姑娘,小郡主让我来请您过去。」 苏锦绣下了花坛:「小郡主如今在何处?」 「小郡主还与王妃在一起,她让我来请您过去。」丫鬟显然是跑的很急,说了一会儿话后还喘着气,苏锦绣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娉婷郡主应该不会出现。 「茗玥,你在这儿等会,我去那边看看。」苏锦绣让周茗玥在这儿看看,跟着这丫鬟走出了人群,走廊这儿站着的人也不少,都是来凑热闹的,等着看新人进门。 苏锦绣跟着这丫鬟到了前院右侧的园子内,这儿坐落着几间阁楼和厢房,看似应该是陈王府安置客人的地方,比起外面的闹哄哄,这边安静许多。 走上台阶,苏锦绣看那丫鬟推开了一间厢房的门,在台阶下停下脚步,那丫鬟推开门后在屋子收拾了下后出来合上门后道:「苏姑娘在这儿等等,我这就去请郡主。」 说完后那丫鬟就匆匆离开了,也没请苏锦绣进去,看起来特别匆忙。 苏锦绣在走廊下等了会儿后顾楚楚就来了,身后跟了个小丫鬟,不是刚刚带苏锦绣过来的那个,见到苏锦绣之后顾楚楚忙拉住她往屋子带:「你来的可真快。」 苏锦绣原先心里还有些疑虑的,看到她之后便打消了:「不是你派人请我过来的么。」 「是啊,可没想这么快嘛。」顾楚楚拉着她坐下后埋怨,「你知道我在那儿呆的有多难受么,赶紧叫人去找你,也好有借口从我娘那儿脱开身。」 「你可以派人直接让我去找你,怎么来这儿。」 「千万别,这里说话方便啊,又不是有人打搅,你要是去了那儿,别说我了,连你都脱不开身。」顾楚楚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我娘肯定会拉着你说东说西,然后就会提到我,你没说亲也就罢了,偏偏已经说亲了,她看着岂不更着急。」 苏锦绣笑了:「看来我猜的挺准,王妃就是想带你在这些夫人圈里走走,多认识一些,好挑她的如意女婿。」 「你快别说了,我才刚脱身。」顾楚楚苦着脸,「也不知道我娘怎么了,之前还说不着急。」 同龄的要不然已经出嫁,没出嫁的也定下了亲事,镇西王妃就是再坦然,听得多了看得多了,也会开始操心女儿的婚事,苏锦绣笑而不语,抬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杯子,正想为顾楚楚倒杯茶,拎了下茶壶,很轻,掀开盖子发现里面是空的。 一旁的小丫鬟麻利的到旁边煮茶去了,苏锦绣便将杯子一个一个翻过来,顾楚楚看笑了:「你还喜欢玩这个。」 苏锦绣跟着笑了,那边的小丫鬟烧好了水过来将茶壶拿过去倒水,正要将刚刚打开过的茶壶盖放回去,深褐色的桌子上,就是茶壶盖放着的位置,出现了细微的粉末,背着光的话还看不大仔细。 苏锦绣抬手一抹,抹到一块在手指上明显了许多。 「怎么回事,这都没弄干净。」顾楚楚瞥见苏锦绣手里的粉末,在她看来这就是灰尘,忙让小丫鬟将桌子重新擦一遍,将这些杯子也都重新去清洗一遍。 「慢着。」苏锦绣拿出帕子,卷起一头,伸入茶壶壶嘴内轻轻转了圈,拿出来时候,那帕子上沾了些已经被水雾打湿溶解的浑浊色东西。 顾楚楚一愣,再怎么样陈王府也不可能把满是灰尘的茶具拿出来招待客人的。 苏锦绣想想不大对,这做的太明显了些,只要仔细些就能发现茶具不干净,谁也不会拿这个喝茶。 脑海中闪过什么,苏锦绣看向顾楚楚:「之前带我来这儿的丫鬟去哪儿?她把我带到这儿后就说去请你了。」 「没有啊,我只派人去请你过来,过了会儿我就来这儿了,大概是看我还没来就去找,中途又错过了。」顾楚楚只派了人去找苏锦绣,没多久她就熬不住那边‘关爱’的架势了,带着丫鬟朝这边过来,所以她才会说锦绣来得快。 那丫鬟进了趟屋子,水都没烧,那她在收拾什么。 苏锦绣形容了一下这个丫鬟的长相,顾楚楚不由皱起了眉:「不胖啊,比阿喜还高许多。」 顾楚楚说的阿喜就是她带过来的丫鬟,苏锦绣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差不多高。」 此时她确定了,顾楚楚派去找她的人,和后来在前院找到她的并非同一个。 这时阿喜去炉子旁拎茶壶,快走到时左右脚忽然趔趄了下,苏锦绣看着她朝旁崴了下扶住了桌子,背影看过去,人好像迟缓了一会儿。 「不好。」苏锦绣当即警觉,起身到窗边推开窗户,站在窗户边上环顾屋内的,看到了放在烧水的炉子旁摆着个不起眼的香炉。 …… 半个时辰后,傍晚的天色,前院喜堂那儿热热闹闹正在拜堂,右侧这边的园子更显安静。 之前把苏锦绣带到这儿的那个丫鬟出现在了园子里,她先是在园子门口等了会儿,见那边毫无动静,走上回廊后,脚步又轻又快,一点都没有之前着急气喘的样子,仔细看着,脚尖触地后很快离开,身子很轻,像是会功夫。 到了厢房的窗户边时,她侧身听,确定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随后才走到门口,那边桌子上趴倒着两个人,地上还倒了一个。 她蹑手蹑脚进屋,到了桌旁先伸手,探了下趴着的人的鼻息,呼吸平稳,是像睡过去的。 第52章 又小心谨慎的看过桌子上的茶壶,里面的水就剩下小半壶,桌上两个杯子还是满的,想必是没来得及喝人就晕过去了。 这丫鬟绕过了桌子后朝屋子内靠墙的柜子走去,在那偏角里拿出了一捆绳子。 再度走到桌边,她将昏睡过去的苏锦绣从桌子上扶起来,背靠着椅子正准备用绳子绑住手脚,弯腰把苏锦绣的手按到椅背上时,原本松垮垮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能任意摆弄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狠狠按在腕处的穴位上,她的手即刻失了力道。 苏锦绣从椅子上弹,反将这个丫鬟按在了椅子上,捞起绳子时那只并未被制住的手便朝她脖子劈下来,苏锦绣侧身一躲,半点都没客气,拿起绳子直接勒住了她的脖子。 这丫鬟顿时憋红着脸,用力去抓苏锦绣向后拉扯的绳子。 勒的她快晕过去时苏锦绣才松开绳子把她绑在椅子上,顾楚楚睁开眼,心有余悸的看着那丫鬟脖子上的勒痕,再看向苏锦绣,既崇拜又后怕,要是再晚发现片刻,她们几个就真得晕在这屋子里了。 丫鬟被折腾的不轻,绑住后歪歪靠在椅子上,苏锦绣掐住她下巴,将茶壶内所有的茶都给她灌了下去,顾楚楚哎了声:「不问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啊。」 「她未必肯说,说了也未必是真。」苏锦绣走到香炉边上,里边被浇灭后的熏香还剩下大半截,这东西全部烧完起码得两个时辰,那她们就会在这里晕上两个时辰以上。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人来。」顾楚楚站起来伸了伸手臂,她刚刚趴着的时候很紧张,生怕被看出端倪来,所以才把脸都埋在胳膊下。 「猜的。」苏锦绣起初还没想通,等这个丫鬟过来后便理顺了这前因后果,她不是楚楚派去找她的人,却对楚楚的事这么清楚,势必那时就在楚楚附近侍奉,请她过来后在厢房内收拾了一阵才离开,不是煮茶,是点香和在茶壶中下药,之所以没有开口请她先进去,出来时还把门给关上了,不就是想等她和顾楚楚一块儿进去,晕也能一块儿晕。 倘若分了先后,还醒着的发现了异样肯定会找人来帮忙。 之后确定她们都迷晕了,再过来把她绑起来。 那绑起来之后呢? 「她想做什么。」顾楚楚皱着眉头,纵使想不透原因,能干出把人迷晕再把人绑起来的事,肯定不怀好意。 「若是茶壶中没水,丫鬟也是拿去一旁倒好了再端过来,所以不会被发现里面下了药,就算是发现了,我一定不会往那里想,因为是你邀请的我,退一步讲,就算是把茶具清洗干净,我们在屋里呆着,总会晕过去的。」阿喜站在炉子边上,离香炉近,所以最先有了反应。 顾楚楚脸色一沉:「这么说是想利用我来坑害你。」 苏锦绣看了眼绑在椅子上的丫鬟,就这么会功夫,她已经晕过去了:「你好好想想,你与王妃在一块儿时,身边还有些什么人。」 「我娘带我见了好几位夫人。」顾楚楚想了想,拍了下桌子,「我过去之后没有多久,娉婷郡主就来了,我娘就带着我去和她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之后我吩咐人去找你的时候,她在另一边与人聊天。」 苏锦绣示意她帮忙,把这个昏迷过去的丫鬟从椅子上解下来,绑住手脚后塞进了柜子里,拍了拍手后拉住她:「快拜堂完了吧,我们去瞧瞧。」 …… 前院这儿拜堂才过半,苏锦绣她们没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所以等她们到喜堂外的走廊时,发现宾客们的神情都显得有些奇怪,准确的说是尴尬。 顾楚楚朝喜堂内看去,发现坐在上面的陈王爷脸色看起来很特别,就好像那笑容是摆上去的。 「怎么了这是?」她今天来的时候,陈王妃和陈王爷可都是很高兴的,刚才发生了什么? 苏锦绣并没有多在意众人的反应,她很快在喜堂外发现了娉婷郡主,由两个宫女护着,就站在门附近,微笑看着喜堂内的新人。 「你们刚才去哪儿了?」身后传来南药的声音,顾楚楚扭头,看到了南药和施正霖站在她们身后,很是自觉的让了下位置,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施正霖。 苏锦绣回过神时就看到了施正霖在身旁。 见她脸色不佳,施正霖望向她刚才看的地方:「有事?」 许是施正霖的存在挺惹某些人注意的,季舒窈转过头来,看到苏锦绣后微怔了下,继而看到施正霖,想笑呢,下一刻就看到苏锦绣朝施正霖靠去,几乎是要凑在他耳畔,快贴到他脸颊了,眉眼间含着笑意,不知在说什么,竟连子凛脸上都有了愉悦。 季舒窈眼眸微缩,很快镇定了下来,只是她想冲着他笑一下他都未曾注意到她,亦或者,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心底里涌起一股妒意,到底是无法忍受他们当着自己的面旁若无人的亲密,季舒窈紧握住拳头,垂下眼眸,敛着嫉恨,撇开了视线。 苏锦绣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将身子往后靠了些,挪开时,被施正霖拉住了手,眼底飘了这么个意思,利用完了就想走,也太薄情了。 「试探一下。」苏锦绣轻咳了声,怕被人看到,赶忙把手往袖口里藏,连带着他的手也藏进去了。 从背后看,顾楚楚和南药的神情是一言难尽。 第53章 「他们……」顾楚楚看的都害羞了,往前面站了站,想替锦绣遮挡一些,这施大人也太急了,这边这么多人,虽说已经定下亲事,又有赐婚圣旨,可到底还没成亲呢。 南药很快就习惯了:「你们刚刚怎么不在。」 「我们在右边的园子里。」顾楚楚觉得说的大声了也不妥,于是向南药靠近了些,轻声道,「有人想迷晕锦绣和我,被我们发现了。」 南药配合的很,也放低了声音:「那现在人呢?」 「被锦绣绑起来了,塞在柜子里,没问出来是谁指使的,锦绣说要过来这儿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人。」顾楚楚看着他,「你说会是谁?」 南药朝娉婷郡主方向看去,那边虽说看着的是喜堂,可周身散发出来的情绪,连两个宫女的神情都有些紧张,也不怪他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她,在没有更值得怀疑的人出现前,前科累累的可能性总大一些。 「我也觉得是她。」顾楚楚嘟囔着。 南药笑了:「为什么?」 「直觉。」顾楚楚还沉浸在有人利用她给锦绣下套的气闷中,她顾楚楚的身份摆在那儿,谁敢冒着风险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要么身份比她还高,今天在那小厅里,虽说身份都不低,但一群夫人怎么会对锦绣下手,算来算去,季舒窈可能性最大。 「那你的直觉挺准的。」南药望着那处,拜堂结束,人快散了,那边也架不住这里这么多人看她,准备离开了。 「真的么。」顾楚楚还是挺高兴自己能猜准,锦绣刚才也没明说。 南药笑而不语,当然是真的,要不然苏姑娘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子凛做试探,要知道即便是两个人亲事已定,当着娉婷郡主的面这般亲密。 堪比暴击。 再镇定都守不住,多少会泄露情绪。 正说着,那边季舒窈带着两个宫女匆匆离开,苏锦绣跨步过去要跟上,被施正霖拉了回来:「不用急。」 苏锦绣想到了什么,静下心来,的确不用急,天色刚暗,喜宴也才刚开始,时间还长着。 晚宴时苏锦绣和苏夫人坐在一起,便和顾楚楚分开了,她们坐的位置恰好在回廊附近,吃了一半后苏锦绣借故离开,上回廊后悄悄离开了。 那边南药见苏锦绣离开,跟着也起身。 娉婷郡主所坐的那桌在厅内,苏锦绣走到门口,却没在厅里看到她。 正欲问人,周茗玥朝她跑过来,眼底藏着焦急,拉住她后急忙道:「我,我看到三姐了。」 「什么时候?」 「快有半个时辰了,我看到她往右侧的园子过去,等我赶过去时却没找到人。」 周茗玥是真的急坏了,傍晚在前院没有找到三姐,她这心就一直没法落定下来,喜宴开始时她依旧不放心,出来找了找,那会儿前院已经没什么人了,也是碰运气,她看到了三姐,追过去时人却又不见了。 「去看看。」苏锦绣拍了拍她的肩安抚,「不会有事的。」周采薇不会那么傻直接对娉婷郡主下手,她怎么都得顾及她相公啊。 就这时,前院西侧的园子内的一间厢房中,「嘭」的一声,有人撞倒了桌子,杯盏碎了一地。 问琴的后腰撞在了桌身上,倒在地上痛苦的蜷缩了身子,不能动弹。 身后的梓棋朝周采薇扑过去,想纠缠住她让郡主逃走,奈何她这身手根本打不过周采薇,三招不到就撞门框上了,头一磕,晕过去了。 季舒窈朝后退了两步,伸手朝身后的桌子上摸去,手里握着个烛台后忙藏到身后,后背抵着桌角遮掩,看着那戴着面具的人,沉稳着声音:「你是何人?」 周采薇将外套脱下,细看,这竟和苏锦绣今天穿的衣服差不多,将外套往一旁摔倒的椅子上一扔,周采薇抬手,将戴在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季舒窈看清了她的脸,整个人一震,有点被吓到。 左边的脸上满是疤痕,从额头一直蔓延到脖子上,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就这么摆在眼前,很是可怕。 季舒窈用力握着烛台,手在抖。 「看来郡主是不认得我。」周采薇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自嘲,「不过就算是我没受伤,郡主也不一定认得我。」 季舒窈确实不认得,也想不起来:「你,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我可记挂你很久了。」周采薇朝她伸出手去,季舒窈从背后举起烛台,朝她用力砸下去。 周采薇抬手挡了一下,季舒窈双手握住乱砸一通,趁着她躲闪时忙朝门口冲过去,周采薇追了上去拉住她。 季舒窈举着烛台,用尖锐的那端直朝着周采薇刺过来,周采薇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捏,季舒窈挣扎了下没能挣脱开,两只手都被她给抓牢了,动弹不得。 周采薇眼底满是嘲讽:「就带这么两个废物,就算真的是苏锦绣,你以为你能打得过她。」 季舒窈冷冷看着她,她当然没想打得过苏锦绣,让她倒下的办法不止一种,只是没有料到竟然是别人假扮的她:「是苏锦绣让你这么做的。」 「她哪能命令的了我。」周采薇用力一甩,季舒窈这身子骨,根本敌不过有些身手的周采薇,踉跄的跌在了地上,烛台脱手太快,还划破了她的手心,顿时渗出了血。 第54章 季舒窈按住手心,抬头看着她,声音有些破:「你到底是谁!」假扮别人把她引到这里,打伤她的宫女还对她下手。 周采薇蹲下身子,看了眼烛台上的尖端,忽然朝她凑近,把自己的脸展露在她面前,吓的季舒窈整个人往后退去:「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就派人来杀我。」 派人杀她? 季舒窈眼底有疑虑,却不肯定。 周采薇笑了:「看来你害过的人还不少,竟然想不起来,没关系,我现在活下来了也不会要你的命,不过我的脸变成这样,你总该付出一点代价。」 退无可退,季舒窈看着那烛台的尖端朝自己的脸凑过来,禁不住要尖叫,周采薇快一步捂住了她的嘴,拿着烛台冷冰冰在她脸上划过,到左脸时停下来,光划花她的脸怎么够,她受的那些罪她拿什么偿还。 见她停下来,季舒窈朝问琴那边看去,好不容易爬起来的问琴,神色痛苦坐在那儿,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悄悄从怀里伸出来,捏紧着拳头,似藏着什么。 周采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拿起烛台凑到季舒窈的脖子上,尖锐的那一段直朝她脖颈刺着,另一只手朝问琴轻轻抬了抬:「拿来。」 问琴不断看着季舒窈,紧捏着拳头还在犹豫,周采薇却没有很大的耐性,她的脾气比苏锦绣暴躁多了,一声闷哼,季舒窈眼帘上翻,却在周采薇的桎梏下不能动弹,那尖端,已经刺进皮肤里。 郡主性命攸关。 「我给你,我给你。」问琴急忙松开手,里面是一包快被她手心的汗给浸透的粉末,包着的黄色纸张已经有些破旧,粉末外漏了些,沾染在问琴手上,混着汗,待她把一整包东西朝周采薇递过去后,双手擦了擦,整个人就开始发晕。 周采薇看着她微眯了眼靠在那翻倒的桌子上,拿着烛台挑开那黄纸,再看问琴一副虚了的模样,冷笑:「原来你打的是这主意。」 难怪就带了这么两个人跟上来,是想趁人不备时用这粉末撒人,看药效,融在肌肤上都可以致人虚软,这要是吸入体内,岂不会晕过去。 宅门中的龌蹉事周采薇见的多了,周家这么大的地方,三房人住在一起,光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就不少,更别说三房人加在一块儿,嫡庶,族亲,有些隔的远了周采薇根本叫不出名字,可还不是得靠着周家。 人多的地方事情就多,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浸染长大,周采薇一下就想到了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今天这么多的宾客,这里又是陈王府招待客人的地方,你想用这个迷晕苏锦绣做什么呢。」周采薇看着她姣好的脸蛋,一字一句,「毁她清白?让她不能嫁给施正霖?」 季舒窈身子一颤,咬牙:「你到底是谁。」 「记不起来就对了,我那时,也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派人害我。」周采薇厌恶她这幅样子,明明黑心肠一个,在这之前还想着要害人,在她面前装什么可怜。 季舒窈看她捡起黄纸包,眼底闪过一抹恐惧,努力克制着情绪:「你说我害过你,也该让我知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这其中也许有误会。」 「这有什么关系,我被人追杀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要害我。」周采薇凑在她耳畔,低低笑道,「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这很公平。」 说罢,周采薇遏制住她的下巴,往她嘴里倒了些粉末。 「不要!」 季舒窈挣扎的很厉害,那些粉末少许进了嘴里,不少粘在了嘴唇上,周采薇伸手直接将嘴唇上的粉末抹进了她嘴里,捂住她的嘴,不准她吐出来。 「唔!」季舒窈瞪着前方,眼眶中带着泪,满是怨愤。 她的意识很快就淡了,那种明明努力想要清醒,却怎么都抗拒不了袭来的倦意,努力张着眼睛不让其闭上,眼帘还是不断往下压。 不行,她不能晕过去。 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季舒窈心中越发恐惧,可即便是这样用力的提醒自己,她依旧逃不过意识的沉沦。 …… 苏锦绣带着周茗玥往前院赶时,发现这边男眷所坐的桌子特别热闹,尤其是坐着陈王府亲眷的,喜宴过半,好多都已经醉了,有个别相互搀扶着离开,还有差下人来扶的,有些还坐在那儿拼酒,没瞧见新郎官,听说是喝大了不想回去,被陈王妃派人硬拖回了新房。 这样的情形,让苏锦绣心里越发觉得异常,周采薇去那边的园子做什么,这时辰,那园子里应该住了不少客人。 「苏姑娘。」南药赶了上来,「子凛不放心你,让我过来。」 「他人呢。」 「去年在家养病许久,陈王府的婚宴还是他身子康复后第一回 参加的,遇上了不少同僚,暂时脱不开身。」 「他这身子能喝酒?」受伤前他才升了官,施府内一直没有摆宴庆贺,别人也就没机会前来道贺,今天抓着机会还不使劲灌酒么。 「璟琛在呢。」南药这时才看苏锦绣身旁的周茗玥,年纪相差的比较大,也没认出来是谁,见她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便问苏锦绣,「你们要找人?」 周茗玥的神情一下紧张了起来,她下意识朝苏锦绣看去,南药不认识她,她却认识南药,要是让他认出三姐怎么办。 苏锦绣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嗯,我找一个朋友。」 第55章 「我来的路上并未看到娉婷郡主,问过后她也没有离开陈王府。」南药过来主要还是为了防止娉婷郡主再生事,所以才让璟琛留在那儿,自己跟过来。 苏锦绣心里那怪异感越发强烈,加快了脚步朝那边园子走去。 才刚踏入园子,前边不知那间厢房内传来了尖叫声。 这个园子本来就是用来给前来参加喜宴的客人休息之用,这时辰不少厢房都点着灯,还有人进出,尖叫声来的突兀,大家纷纷打开窗门看动静,声音来自靠左的一间厢房,没有点灯。 苏锦绣赶过去,这不就是之前她和楚楚呆过的屋子。 尖叫声持续过后屋内死寂一片,在别的屋子休息的人走了出来,都朝这间厢房走过来,苏锦绣看向南药,这该不该推。 这时安静了一会儿的屋内再度传来声音,听到那句「不要碰我」,南药当机立断踹了门。 两扇门朝两侧甩开去,走廊的灯透进去,屋内敞亮了几分,映入眼里的场景却让众人都惊住了。 翻倒的桌椅,洒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个在床边急着穿衣服,满脸通红,站不稳的男子,还有缩瑟在床内,瞧不清模样,只看得到有手环抱膝盖的人影,谁都知道,那是个姑娘。 「我,我,我什么都没做。」 男子提着裤子好不容易系了带子,却怎么都套不上衣服,看样子就是喝大了的,还不断往床边靠去,里面再度传来恐惧的惊叫:「你别过来!」 苏锦绣认出来了,那是陈王府的四少爷,和她有过节的陈筏。 而床上那位么,听声音,有些耳熟。 看这么多人在外围观,陈筏彻底酒醒了,可他真的是什么都没做啊:「你们别误会,我……我真的不知道这里有人。」 众人心声,谁信啊,谁不知道陈王府的少爷个个都是色中饿鬼,今儿是陈王府大喜,他借着酒劲儿在这屋里,开门时又是这幅样子,大家又不是聋子,也不瞎啊。 躲在床内的人直接捂住了脸,嘤嘤哭了起来。 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了问询声:「怎么回事。」 大家退开了些让出道,季璟琛和施正霖走了过来。 季璟琛见南药和苏锦绣都在,走上前时再看到屋子内这情形,视线落在摊在地上的外套时,原来还疑惑的神情狠狠的一震,冲进了屋内来开半垂着的帷帐,难以置信的看着缩在床内的人:「娇娇?」 听到熟悉的叫喊声,季舒窈颤抖着手放下被子,满脸是泪看着季璟琛,嘴唇都让她咬出血了。 「哥哥。」 季璟琛整个人都懵了,脑海里炸开了锅。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我真的什么都没……」 陈筏的话都没说完,季璟琛转身就给了他一拳,直接把他打摔在了地上,脸朝下吭的一声。 嘴里顿时涌起一股腥味,陈筏捂住嘴,欲哭无泪,牙都磕掉了。 「混账,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季璟琛可没给他喘气的机会,一拳拳打下去,季舒窈躲在床上,泣不成声。 在外的南药连忙把人都驱赶走,可就算是驱退了几步也止不住别人看热闹的心,漯河王府的世子爷冲进来了,还喊娇娇,今天前来参加陈王府宴会的,谁会称季世子为哥哥?谁能让他暴怒成这样子,再打下去可是要出人命了。 苏锦绣走进去,捡起掉在地上的衣袍朝床上看去,季舒窈也看到她了,眼眸中泛过恨意,再也无法克制,翻下床哆嗦着身子在地上摸到个碎瓷片朝苏锦绣刺过来:「我要杀了你!」 苏锦绣侧身一避,季舒窈直接跌倒在了地上,她身上的药效还没有全部褪去,身子还是软的,根本使不上多大的劲。 季璟琛见她下了床,停止对陈筏动手,忙将季舒窈扶了起来,捡起地上的被子裹住她,不断安慰:「没事了娇娇,有哥哥在,别怕。」 季舒窈死死捏着那碎瓷片,直到自己手心里沁出了血都没松开,她瞪着苏锦绣,恨意全露,忽然伸出手指着她,浑身颤抖着:「是你,是你指使人这么做的,是你!!!」 她没有冤枉她,就是她找人这么做的,那个满脸是疤的丑女人,故意和她穿的一样引自己到这里来,把她弄晕后还安排别人和她同屋,现在还来看她笑话。 苏锦绣还真动过这样的念头,于是她给了季舒窈一个同情的眼神:「郡主千万要保重身体。」 「璟琛哥哥,是她指使别人这么做的,她要报复我,她要报复我所以才让人毁我清白。」季舒窈抓紧季璟琛的手,看起来有些疯癫,「就是她,把我引到这里弄晕了我,还带走了问琴她们,哥哥,是她害得我!」 季璟琛安抚不住她,求助的看向施正霖:「去找人来,先把娇娇送回宫去。」 「一会儿说是指使,一会儿说故意引你到这里来,这一晚上锦绣都与我在一起,即便是郡主你如今受害,也不能这么随意污蔑人。」施正霖凉凉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陈筏,「我看陈四少爷也冤的很,他喝醉酒被人扶到这里,怕是什么都不知道。」 陈筏缩着身子,痛的不能开口,可心里简直是不能更赞同了,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他醉醺醺的被人扶到这边后,换了个人扶他进屋,进屋之后他随意解了衣服后就躺床上了,睡的好好的,也是被她的尖叫声吵醒才知道床上还有别人。 第56章 即便是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今天是陈王世子大喜的日子,也不能把把宾客人都遣散出去,既不礼貌也容易得罪人。 为免传开去,就在园子这儿,还在招待客人的陈王爷和陈王妃匆匆赶到,看到这情形,陈王妃身子一晃,险些晕过去。 这要换做平时,这帮庶子做出这等事情来,她心里头不要太高兴,能赶出去一个是一个,谁都别和他儿子来争着陈王府的家产,可今儿是什么日子!在自己儿子的婚宴上闹出这档子事情来,这不是成心搞破坏么。 更重要的是,招惹谁不好,竟然招惹了个郡主,谁不知道这位郡主很得皇上的喜欢,这是要让整个陈王府都不好过啊。 陈王爷做事更加利落,阴沉着脸,抬脚狠狠踹了陈筏一下,厉声呵斥:「混账东西!」 那一脚来的狠,加上之前被季璟琛打了一顿,陈筏侧身直接呕了血,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再差一口气就要背过去,这幅样子,别提有多凄惨。 当爹的下手都这样,别人反倒是不好一直盯着不放,而这边季舒窈在季璟琛的怀里,更是可怜了。 原本就生的怜人,此情此景下越发引人同情,外头那些人已经被请出了园子,这边屋内外就这么些人,便是再气,事儿总得弄明白,陈王爷沉下气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锦绣和南药是后到的,季璟琛和施正霖到的更迟,唯一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也就两位当事人,陈王爷便又给了陈筏一脚:「说!」 陈筏浑身疼,掖在一旁也没人扶他,他哭丧着脸看着陈王爷:「父王,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屋里还有别人啊!」 季璟琛怒火中烧:「你不知道,你开门进来的时候就没看到!」 「父王,我和三哥喝了不少酒,后来三哥被扶走,我又和五弟六弟他们喝,醉醺醺的认不得路才叫人扶着来休息,进屋后迷迷糊糊就直接躺床上了,我确实是没有看到。」陈筏即刻想到了为自己作证的办法,「父王,不信您去问五弟六弟他们,我真的是喝醉了的,园子里不是还有人侍奉着,她们也可以作证啊。」 这会儿要保命了,陈筏脑子转的也极快,而之所以能够这么条理清晰,是因为他真的什么都没做,他不心虚啊,他进屋后解了衣服就躺下了,灯都没点,这里又是陈王府,本就是自己家,难道还要喊两声问床上有没有别人。 很快有人将在这园子里伺候的丫鬟带了过来,经看到过四少爷的两个丫鬟证实,她们当时在园门口附近,确实看到两个仆人将四少爷扶回来的,虽说不至于烂醉如泥,可也醉的不轻,两个仆人架着胳膊扶的,一路过来都飘着酒气。 「那之后呢?」 「之后又别的客人来,只远远瞧着他们把四少爷交给厢房下候着的人,由她扶四少爷进屋的。」 陈王爷脸一沉:「扶四少爷进屋的人呢!」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不是她们扶的,她们也不知道。 陈王爷厉眼扫向陈筏:「是谁扶你进屋的。」 陈筏身子一抖,他当时醉成那样,只想躺下来好好休息,根本没注意扶他的是哪个丫鬟。 「混账东西!」陈王爷又给了他一脚,陈筏直接哭了,就差抱着陈王爷的大腿喊冤,他真的不记得,也没对郡主做什么啊。 季璟琛听到此,脸色黑沉着没作声。 陈王爷这会儿心里确定了一件事,儿子没对娉婷郡主做什么,不管是喝醉了还是没来得及,总之,他儿子没碰,既然一个当事人是这样出现在这间厢房里的,那另一个当事人呢,于是陈王爷看向季璟琛:「季世子,这边园子是安排给前来参加喜宴的这些客人休息所用,您看,是不是可以问问郡主。」 季璟琛怀里的季舒窈缩瑟了下,看的却是苏锦绣那方向,可她不傻,刚才情急之下说的那番话险些露了马脚,就算这件事是苏锦绣故意为之,她也不能像刚刚那样。 感觉到她害怕,季璟琛轻声安慰:「娇娇,你放心,哥哥会给你做主。」 半响,季舒窈揪着裹在身上的衣服,面色苍白无力,微啜着开口:「宴客厅里有些闷,我就带问琴和梓棋两个人出来走走透透气,经过这里时,我看到了一个和苏姑娘穿着一样衣服的人,以为是苏姑娘,就想与她打个招呼,可谁想走近时,看到的却是一个满脸疤痕的女子,我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拖进了这屋子,她还将问琴和梓棋两个人都打伤了,那时园子里还没什么人,之后……之后她。」 季舒窈的身体颤抖的厉害,苏锦绣抬起眼看着她,季舒窈便这么与她对视着,眼眶里尽是羸弱和惧怕:「之后她强行给我喂了药,我便昏过去了,等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这里,还被人……」 季舒窈再次泣不成声。 苏锦绣在听到她说满脸疤痕时就确定了对她下手的人是谁,周采薇到陈王府的目的没有别的,不就是为了报仇。 但她听季舒窈说了这么多,似乎她并没有认出周采薇来。 没认出来,这番话不就是为了要拖她下水。 不等别人说什么,陈筏急了:「郡主,我没对你做什么啊,我可什么都没做。」 季舒窈的脸色和他一样惨白,紧咬着嘴唇,泪滚脸颊。 忽然,屋内传来陈王爷的一声重呵:「来人,封锁王府,给我查,把人找出来!」随即看向季璟琛,承诺道,「世子放心,我陈王府会给娉婷郡主一个交代,有人胆敢在我陈王府上阴谋伤人,我陈王府势必要将此人抓获问罪,今日我儿大喜,明日一早我便会进宫请罪,发生这样的事陈王府也难辞其咎。」 第57章 说罢,陈王爷一声令下,陈筏被两个人架下去,关自己院里不准出门,又勒令下去王府上下谁都不许提起此事,继而吩咐陈王妃,去找今天园子里那些宾客,请求他们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等陈王妃离开后,陈王爷又详尽的问了郡主有关于那个满脸疤痕的人具体是何模样,站在苏锦绣身后的周茗玥很紧张,她知道他们说的是三姐。 苏锦绣轻轻拉住她的手,在季璟琛要带季舒窈离开前开了口:「陈王爷,本来今天是陈王世子大喜的日子,不该提的,但有人胆大包天,之前想要迷晕我和镇西王府的小郡主,现在又迷晕了娉婷郡主,在将此人送官法办前,我想还是告知陈王爷一声的好。」 陈王爷停下脚步,脑子里嗡了声,什么,迷晕她和镇西王府的小郡主! 「这个人穿着陈王府下人的衣服,之前在厅中假借小郡主的名义将我带到这里,在屋内动了手脚,之后还想趁着我和小郡主昏迷之际,把我们绑起来,幸好我们发现的早,要不然,恐怕也会像娉婷郡主这样。」苏锦绣看着陈王爷,用猜测的口吻,「陈王爷,恕我直言,是不是您得罪了什么人,要在世子大喜的日子里,在陈王府作弄出这种事情来,要知道不管事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了事,陈王府都难辞其咎。」 提到害别人陈王爷或许还不会这么在意,不管是谁的名誉被毁,女儿家总是最吃亏的,无耻一些,那大不了娶回来,不然还想怎么样。 可提到与他有关,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动手,这事儿就大了,没查清楚,往后岂不是还有人要对他对陈王府不利。 陈王爷眼神锐利的看着苏锦绣:「你说有人要迷晕你和镇西王府的小郡主,你是如何发现的。」 「碰巧发现了端倪,那截迷香现在还留着。」苏锦绣看向季舒窈,语带同情,「我想是那个想对陈王府不利的人太蠢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和小郡主又不像娉婷郡主那样柔弱,打起架来,怎么也得多来几个人才有把握一些。」 季舒窈死死掐着衣袖,心头跟着一沉,站在门边的南药添了一句:「王爷现在应该将府里所有的下人都抓起来,说不定还有人混在其中,郡主身边的两个宫女应该还在府里,两个人目标太大,应该不可能运出府去,她们也见过那个对郡主动手的人,相信能提供一些线索。」 末了,南药看着季璟琛:「我想这应该不是什么私仇了,苏姑娘,小郡主,还有娉婷郡主接连出事,还挑今天这样的日子。」 南药没有接着往下说,可陈王爷听的明白,不是针对她们几个小姑娘,那就是针对陈王府了。 苏锦绣发现陈王爷周身的气场都不一样了,果真,牵涉到自己的利益,这人在意的程度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将那人交给我,这件事本王自会查清楚。」陈王爷看向季璟琛,「季世子,劳烦你送郡主回宫,等婚宴结束,我即刻入宫向皇上请罪。」 说罢,陈王爷大步跨了出去,那气势,不可招惹。 季璟琛发现娇娇的脸色变得很差,于是对南药和施正霖道:「我先送娇娇回宫,这边的事你们看着些。」 众人走出厢房,那边几间亮着灯的厢房内还有人影,就算是陈王爷再三嘱咐,还是有人对此有莫大的兴趣。 施正霖对南药道:「找几个人,连夜把这件事传出去。」 「明日皇上就会派人把此时压下去。」 「够了,满城上下都知道。」施正霖语气很淡,带了一抹凉意,「陈王爷查的时候,暗中帮他一把。」 南药点点头,这事他心中有数,透露些额外的消息,把线索往那边引也容易。 话都让他们说了,苏锦绣反倒没话讲,她转身看周茗玥,轻轻捏住她的手,低声道:「回去之后什么也别说,当不知道,记住了吗?」 周茗玥点点头,有些犹豫:「那…」 「她不会有事的。」既然周采薇敢做这些,现在肯定已经不在陈王府里了。 周茗玥心中有很多疑惑,三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她更清楚一点的事,三姐的事她不能说,谁问了都不能说,要当做没遇到过她,当她死了,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 几个人走出园子,到了宴客的花园,这些宾客变的有些奇怪,两三人一起低头窃窃私语,又时不时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明摆着是知道了什么事,又不敢大声议论。 苏锦绣回到自己那桌,宋氏拉她坐下,低声道:「你去哪儿了?」 「去找楚楚说了会儿话。」苏锦绣挨着她坐下,见同桌也有夫人在悄悄说着话,遂低声问,「娘,大家在说什么啊?」 宋氏叹了声:「听说陈王府西侧园子那儿出事了,陈王府四少爷和娉婷郡主在一个屋子里。」 宋氏的措辞已经算是客气了,来的路上苏锦绣不止一次听到「衣衫不整」的字眼,这件事根本压不住,今天陈王府把大半个上都城的达官贵人都请来了,不消几日,就会全部传开。 不论皇上怎么压,明面上没人说,暗地里也止不住别人传,就如施正霖说所,只要满上都城知道就够了,名声已毁。 此时喜宴已经接近尾声了,苏锦绣也预备和宋氏一起离开,陈王爷和陈王妃都没有现身,细心些可以发现,伺候着的下人都少了许多,众人退席时,走到前面小厅下时,忽然走廊那端冲出来了一抹大红色的身影,一面走着一面将身上挂着的新人金饰往地上摔,怒吼着声。 第58章 「来人呐,把那个女人给我赶出府去,这人我不娶了,我要休妻!!!」 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什么情况,这会儿新郎官不该在新房里么,怎么跑出来了还怒气冲冲的,还嚷着要休妻。 在小厅内送贵客的陈王妃听到动静赶了出来,看到儿子后也失了神色:「渊儿,你这这么回事!」 陈渊脸上还带着酒气,满是怒意:「母妃,我要休妻,我要休了张子秋这个毒妇!」 「……」 众人都不动了。 陈王妃刚刚才和诸多夫人打过招呼,累的一口水没喝,现在听到儿子说要休妻,脸色一白,整个人就快要晕过去。 这时,那边走廊里,新娘子追了过来,她红着眼眶看着陈渊,忍着这众目睽睽的丢人,好言劝道:「世子,你随我回去吧。」 「不可能,母妃,我要休了她!」陈渊看到她之后更生气了,指着张子秋怒吼着要休妻。 陈王妃看着这场景,想到今晚发生的事,心头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陈王府好好的一桩喜事,最后成了场闹剧,在上都城中传的沸沸扬扬。 经陈王世子闹了这一出,原本只是极个别人知道的结亲内情,变成了众所周知的事。 人们讨论的很热烈,许多人原本就猜想陈王府会这么快和张国公府定下亲事,之前还毫无声息的,肯定有别的缘由,这下子,果真是有内情,难怪两家人急匆匆把这婚事给办了,敢情是陈王世子喝醉酒闯了人家张家二小姐的屋子,姑娘家的清白多重要啊,所以两家人压着这事儿,赶紧就结了这亲。 而陈王世子之所以会闹,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被骗了,这事儿他是被张家二小姐坑害的,她一个大小姐在外院休息什么,这不是故意给他下套么。 不过他闹归闹,事关两家人颜面,这妻还是没能休成,日子他还得照过。 从这事儿上,便有人说这陈王府不亏是一家子,兄弟之间也像极了,哥哥那头才发生过,这边陈四少爷也做了桩差不多的,陈王世子成亲当日,四少爷闯了人家娉婷郡主休息的厢房,别人发现的时候,俩人可都是衣衫不整,这哪儿还说得清啊。 这事儿不如陈王世子这件传的那么明显,只是暗地里有人说起,到了朝堂上,陈王爷却受不了这些官员们颇含深意的眼神和话语,俩儿子都这样,家族遗传啊。 丢人丢到这份上,陈王爷那暴脾气,为了查清这件事,花了许多精力下去,还从刑部借了人,很快的,查到了始作俑者。 当知道对苏家小姐和镇西王府小郡主下药的背后指使之人是娉婷郡主后,陈王爷在王府内发了好一通大火,把这火泄了之后,继而拎起被他暴揍过一顿的儿子,入宫讨说话来了。 很快,苏锦绣和顾楚楚也被请进了宫。 乾清殿内,尽是陈王爷的声音,压着怒意,条条说的清晰,要证据他有,要人证他也带来了,就算是郡主,那也得给说法,他陈王爷混迹到现在,还没这么憋屈过。 苏锦绣不惊讶于陈王爷查的速度,对其进宫讨说法这一做法也不惊讶,因为这事儿陈王府好好的一桩喜事成了上都城里的笑话,他都快成朝堂上的笑柄了,这口气他可咽不下,不管事郡主也好,什么身份也罢,必须要说法。 再从苏锦绣和顾楚楚口中得知事情原委后,皇上的脸色很难看。 「皇上,臣这些年来尽忠职守,对先皇对皇上皆是忠心耿耿,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大魏的事,我儿成亲本是喜事,诸位宾客前来也都是道贺,娉婷郡主却在我王府做出这样的事,之后还倒打一耙,说我小儿毁她清白,此等心计,臣也是自愧不如。」 陈王爷说的铿锵有力,说到底,今天他若已经年迈,没什么可用的,儿子又都没出息,他倒也没这气势,可朝中正当用人之际,皇上怎么也该掂量。 只见皇上抬了下手,守在外面的侍卫很快请来了娉婷郡主,此时距离事发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娉婷郡主的脸色依旧很差,看到跪在地上的陈筏后神情微闪,下意识要躲避,看起来那件事对她阴影颇深。 在陈王爷眼里,这反应却让他怒火中烧,只是他身在宫中,面对的是皇上,有些话不能说,只能忍着。 皇上当着娉婷郡主的面,将陈王爷带过来的证人一一叫上来问话,随即看向季舒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季舒窈提起裙子,缓缓跪了下来,神情尤为平静,柔柔开口:「皇上,舒窈有罪,陈王府的事是我做的,是我派人在茶水和香炉里动手脚,我想迷晕苏锦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站在苏锦绣身边的顾楚楚拉住她,苏锦绣轻轻回握,她进宫前就做好了准备,当事情败露之后,娉婷郡主必定会想办法拖她下水,正好,那就算算总账。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皇上冷冷看着她们,「何以如此。」 「之前就是她将我迷晕,从宗庙带去了邙山,我身上的伤也是她下的手,并非别人。」季舒窈抬起头看着皇上,坦诚无比,「她将这些事推卸到一个死人身上,连刑部都查不到,还让人称颂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皇上,我不甘心。」 从假造圣旨那些事开始,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就知道了娇娇并不是他所想的那般单纯善良,而如今看到的样子,倒才像是真正的她。 第59章 「你说是她将你迷晕带离宗庙,可有证据。」 「皇上,宗庙守卫森严,寻常人等根本不能混入,若非她收买宗庙内的人,也没有机会混入进去,当天正值我三日祈福之时,大师才从屋子离开,她就出现了,等我醒来后已经出现在邙山的木屋,她与那男子什么关系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若非璟琛哥哥来的及时,我伤的就不止是腿。」 季舒窈跪在地上,将邙山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去除了林牧追过来的那一段,只揪了苏锦绣掳走她,刺伤她。 「皇上,舒窈说的话就是证据,刑部无法查到是她下的手,璟琛哥哥还将她当做我的救命恩人,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也尝尝这滋味。」 顾楚楚的脸色看起来很精彩,就连站在那儿的陈王爷,神情也说不出的怪异,认罪认的如此理直气壮,也是少有。 苏锦绣垂眸,季璟琛啊季璟琛,枉你这么护着你的好妹妹,转个背她就说你蠢。 「苏锦绣。」 「臣女在。」苏锦绣提了下裙子跪下来,不卑不吭。 皇上定眸看她:「娉婷郡主所言可否属实?」 苏锦绣微微抬起头,一脸正色:「回禀皇上,她满口谎言。」 季舒窈看向她,苏锦绣转头,四目相对,苏锦绣嘴角微勾,继而回头道:「当日追到邙山上,见林牧掳走之人是她时,臣女的确生出过不想救她的念头,换做别人,她这样三番四次加害与我,早该被论罪了。」 各执一词。 「何来三番四次。」 「找人诋毁我和薛家三少爷是一回,派人出宫,在花乌巷内找人跟踪与我是一回,还有定北王谋反当日,派其暗卫对我下杀手是一回,见我没有死,陈王世子的婚宴上,还想将我迷晕,我倒想问问郡主,将我和小郡主迷晕之后想做什么呢。」 听到暗卫二字,皇上看向季舒窈,但季舒窈怎么会认:「皇上,我在宫中长大,郡王府内所有的人早已经被收编,我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连随行侍卫都是皇上安排的,怎么可能会有暗卫。」 「林牧不就是你的暗卫,杀我一次不成,潜逃在城内,我甚至怀疑他带你去邙山也是为了引我前去。」苏锦绣用肯定的语气说着还是怀疑的事,末了,对着皇上神情变的严肃,「娉婷郡主到底养了多少暗卫臣女不清楚,臣女只查到,胶安有一处小派,与郡王府有多年的银钱来往,从十三年前开始,每隔半年郡王府就会绕着名头,通过底下的铺子,由进货的名义前往胶安送银子,银子送到胶安后并非用于进货,而是由另外的人送上了胶安一处小门派,这个门派并不大,养出来的人功夫却很好,臣女查到后命人送去林牧画像,得知他就是在这里学了十年的功夫,三年前才离开。」 季舒窈眼眸微不可见颤了下,极力掩盖着,心中却翻着惊涛骇浪,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耳畔是皇上略为暗沉的声音:「你怀疑林牧就是娉婷郡主养的暗卫。」 「不是怀疑。」苏锦绣扔下重磅,「他就是郡主的暗卫,两年前我入宫,从天禄阁离开后在花园外见到了他,那时他正在抓兔子,但进到花园后,臣女只在娉婷郡主的怀里看到林牧抓到的兔子却未见其人,当时臣女以为,那不过是先皇和皇上安排给郡主的人,之后郡主派人对臣女动手,臣女便查了郡王府,一路查到了胶安,去年定北王谋反后,臣女拿林牧画像去胶安,确定了他就是郡王府这十三年来银钱来往的根本,十三年前他进那小派开始,到三年前他离开,期间从未间断。」 皇上想起了一件事,两年前子凛曾问过他,皇宫侍卫中是否有一个叫林牧的人,那时他让璟琛去查,并未在其中查到有这么一个人,而这人在两年前就能自由出入宫中,他竟不知晓,是何等的危险。 季舒窈此时此刻却没法静下心来去应对皇上很可能会提出的问题,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苏锦绣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胶安的事,虽说账面从郡王府走出去,但就连她身边伺候最久的齐嬷嬷对林牧的由来都不甚清楚,她怎么可能查得到。 除非是林牧告诉她的。 不可能! 他不会背叛她的,死人怎么会背叛她,他都已经跳下山去,手脚筋皆断了,尸骨无存,苏锦绣又从何得知这些! 季舒窈的不反驳,像是印证着苏锦绣这番话的真假,等她反应过来,殿上的人都在看她,她心中慌乱,还想不透苏锦绣为何会知道这些,微张了下口,却听皇上问苏锦绣:「你是说,林牧是娉婷郡主养了多年的暗卫,是她指使林牧对你动手,伤了施大人,也是他引你去邙山,既然他是郡主的人,郡主腿上的伤又是从何而来。」 苏锦绣心中冷哼,这就是皇家,就是当今皇上,郡主犯的错,只要她苏锦绣没死,这就无关痛痒,反倒是追究郡主受伤的事。 倘若三天前在陈王府是她对季舒窈下的手,皇上是不是先要追究她毁郡主清白的罪。 施正霖就是料到了这点,才会阻止她出面,借由陈王爷出这一手。 于是苏锦绣为娉婷郡主的自残做了个解释:「皇上,郡主也不是第一回 演这苦肉计了,她这身子骨病了这么多年,您可知道,太医院辛辛苦苦为她调的药,她喝了多少,又倒了多少。」 皇上一怔,面上没有表露出来,看了眼守在不远处的太监,那太监反应也是极快,领悟了皇上的意思,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在众人没有察觉时离开了大殿。 第60章 季舒窈回过神来,紧紧揪着裙子,身子颤着,犹是冤枉的神情:「皇上,她所说的事都是子虚乌有,我不会对自己下如此重的手。」 「陈王爷翻遍了王府上下,想必仍旧没有找到郡主口中那个满脸是疤的人,我想,假如真有这样的人在王府里,只要被人看到就会印象深刻,怎么会找不到,除非是这个人根本不存在。」苏锦绣垂着头,瞧不清楚神情,声音不轻不重,「上都城没有一间药铺买的到迷药,这是禁卖的,不知拿来迷晕我和小郡主的,与迷晕娉婷郡主的药,可否一样。」 陈王爷的眼眸猛然瞪大,扫向季舒窈,眼底闪过锐利,这要是她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即便是她名声尽毁,顶着这罪他也不会要这样的儿媳妇。 季舒窈胸口一闷,她至今不知那个满脸疤痕的人是谁,但她心里万分确定这个人就是苏锦绣派去的,这就是她给自己设的一个陷阱。 「娉婷郡主不止往胶安送了多年的银钱,她身边的宫女,屡次出宫前往花乌巷,重金请人跟踪我,还请他们杀过人,此人就是三年前失踪,下落不明的周家三小姐。」 从皇上这角度看下去,季舒窈变了脸色,眼神闪烁着,明显是藏了事。 「皇上可曾记得邺池水渠修筑时,施大人曾出事过一回,意外跌入河中,第二回 他在前去邺池的途中再度遭人埋伏,那时据传是周家三小姐救了他,后来得知是周家三小姐冒领了功劳,周家将周三小姐送出城以作惩戒,但当天夜里马车就出事了,途中遭人伏击,同去的仆人都死了,马车跌下悬崖,至今没有找到周家三小姐的尸骨。」 一旁的顾楚楚不由自主点了点头,这事儿她知道,虽说不认识那周家三小姐,可当时的事儿她听说了,尸骨都没找回来,着实可怜。 「口说无凭,皇上可以派人去花乌巷查证此事,当时这些人就是跟着林牧一路追踪周三小姐的马车出了城,在长寿山附近对其下手。」 「她为何要派人对周三小姐下手?」 苏锦绣这时抬起头来看着皇上,一字一句:「因为周三小姐当时想嫁给施大人,就如臣女和施大人走的近一些就遭郡主数次下手,皇上赐婚之后,她还不肯放手,还想出这种毒计,誓要将臣女的名誉毁尽。」 皇上眼眸一凛,捏造圣旨都敢做,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季舒窈,她所言可否属实!」 季舒窈的脑海里响起的却是那个可怕阴冷的声音:「记不起来就对了,我那时,也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派人害我。」 那张可怕的脸,这几日还不断出现在她的梦里,向她索命。 原来是她,她就是周采薇,那她到底是人是鬼! 「不是!!!」 殿内响起季舒窈失控的声音,她瘫坐在了地上,双手捂住脸孔:「不是,我没有,我没有,她在说谎,她说的都不是真的!」 像是疯癫了一般。 苏锦绣神情镇定的看着,纵使她的话里有些纰漏又能如何,在皇上眼里,捏造圣旨,养暗卫,杀人,对她和小郡主下手,让陈王府丢人成了笑柄,这些足矣让皇上放弃她。 这还不包括镇西王府知道事实后的反应,还有周家,岂会不要说法。 这些的这些,还没算上她苏锦绣,她可以是不重要的,那宋家呢,还有施家。 陈王爷的气却还没消:「皇上,郡主与小儿的事,我陈王府担不起这责任,您还是另请他人吧。」 说罢,陈王爷行以大礼:「臣告退。」拎起儿子离开了大殿。 皇上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堪。 …… 大半个月之后,越骆国使者抵达上都城时,皇上忽然下旨,让娉婷郡主和亲越骆国。 和亲的旨意是忽然下的,可实际上,在这大半个月里还发生了不少事。 陈王爷带着儿子进宫讨公道的事少数人知道,很快他就怒意冲冲的回了陈王府,对入宫的是缄口不提,勒令陈王府上下也不许提起,更没提陈王府要负责这事儿,他儿子可没错,这样的郡主,就是带着金山银山来,他陈王府也不会要,说起来他陈王府才是受冤的。 而宫中,皇上在知悉这些事后,把娉婷郡主关在了宫内处置宫人妃子的私刑所内。 对于这件事的处置,皇上其实很头疼。 先皇驾崩前有命,要他好好照顾这个王叔留下的唯一血脉,等于是把她托付给了自己,当年郡王为救先皇而死,身怀六甲的郡王妃悲伤过度动了胎气,在生下娇娇没多久后就撒手人寰,留下一个病怏怏的孩子。 从小这么泡在药罐子里长大,不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玩乐,也没有父母亲护着疼爱,先皇心中对这个孙女有愧,所以格外厚爱。 一直以来她都是乖巧懂事的,格外贴心,没见识过外面那些纷纷扰扰,皇上也想着在合适的年纪为她选一门亲事,风风光光嫁出去,有季家在,总能护她周全。 可如今变成这样,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原因。 养暗卫,杀人,捏造圣旨,换做是别人,其中任何一条都能治死罪。 但皇上却不能杀她,既要念着先皇的过世前的嘱托,还得掂量郡王为朝廷做的贡献,去年娇娇还将郡王府的家产全部捐献了出来用以解决丰州的灾害问题,百姓们还感恩这位心善的郡主。 第61章 所以这事儿既不能宣扬在外,拿着皇家名声一块儿赔,让别人以为皇家养出来的公主郡主都是这幅德行,众所周知后处决了她,也不能不念着那些私下将她处置。 既要安抚住各府,又要将此事处理的‘妥当’,人是不能继续再留在宫中,也不能放她回郡王府去,这时恰逢李容华临盆之际,皇上最终想了个台面上好看的法子,将郡主低嫁出去。 各府之间的安抚无非是重用和赏赐,所幸没有出人命,周家那儿今后也可以弥补,皇上下令之后,上都城中那些流言平息了下来。 只是接连探了七八个大臣的口风都未果,就连之前最想娶娉婷郡主回去的沈家这会儿都沉默了,皇上的头更疼了,没人愿意娶娉婷郡主。 这之后,施正霖入宫了一趟。 几天过去皇上便下了一道旨意,让娉婷郡主嫁去越骆国。 原本越骆国的求娶让皇上挺为难的,大魏周边这些部族小国,本就是依附,无需大魏来和亲来巩固,但越骆国的王子开了口,以王后之位迎娶,皇上便不好拒绝。 可在公主堆里找显然是不可能的,宗族之女里也没有合适的,总而言之,就是没人肯,从大臣中挑选合适的,谁都不乐意嫁去那种地方,身份太低又显得对越骆国不客气。 施正霖恰逢时宜的提议,正好两件事都解决了,纵使皇上知道他有私心,他也乐见这件事如此解决,既保全了皇家的颜面,又没有让这些事太难看。 至于娉婷郡主愿不愿意,又岂会过问。 四月初时,李舜华顺利生下一女,生下孩子的第三天,旨意下来,晋升为昭仪,满月宴时宫中操办的很低调。 苏锦绣在小公主满月后入宫探望李舜华。 华阳宫这儿显得特别有生气,上下伺候的人也都是笑盈盈的,苏锦绣进门不过半个时辰就有好些人命人送东西来,都是些孩子用的,还有恭喜李舜华晋封。 苏锦绣轻轻逗弄着舜华怀里的小人儿,孩子养的很好,圆圆润润的十分讨喜,眉眼间和皇上有几分相似:「看来皇上很喜欢这个孩子。」 李舜华将孩子交给奶娘,轻笑道:「幸好是个女儿。」 小公主和大皇子只差了一岁,若是个男孩,别说是她,坤和宫的那位怕是要夜不能寐了,而现在,她生下小公主才一个多月,皇后就来看了好几回,真心实意的高兴她生了个女儿。 「女儿没什么不好的。」苏锦绣与她想到了一处,「那边是长子,这边是长女,她是皇上的第一个女儿,又是你生的,皇上自然会更宠爱一些。」 皇上宠爱女儿,也会往华阳宫里多走动,而有别于皇子,即便是皇上把小公主宠上天,那也不会影响皇子去继承皇位,反之舜华生的要是个小皇子,皇上对小皇子好上几分,四处就都盯的紧了。 「只要她健健康康长大就好。」李舜华朝苏锦绣伸出手,声音低了几分,「那件事我听说了。」 关于娉婷郡主的事,李舜华并不是从皇上口中得知的,而是前来她宫里看望她的别的妃子所说,那妃子说起来的时候口吻还带着些讽刺,她家中正好有两个兄弟到了成婚的年纪,要不是她父亲拒绝的快,说不定这事儿就落她家头上了。 「陈王府都不愿意负责,别人自然更不愿意了,娶她回去之后一辈子都要受人指指点点。」但凡是有点傲气的都不会愿意,更重要的是,她做的那些事别人有所耳闻,私底下传开去,就更没人敢要了。 「在这之前,沈家还曾向皇上求过这件事,谁想……」 苏锦绣对沈家人还是有些许印象的,沈家二房夫人当初巴着想让儿子娶娉婷郡主,无非是看上郡王府的家产和郡王妃留下的嫁妆,如今这些都没了,怎么还会肯。 李舜华叹了口气:「和亲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皇上为了这事也苦恼了许久。」 苏锦绣望着她,没说话。 舜华心中的皇上,肯定比苏锦绣想的要美好,皇上又怎么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呢。 在苏锦绣看来,有个最直接省力的办法,娉婷郡主身体这么差,过个一两月,说她病逝了也不会有人怀疑。 可皇上还是在这件事上做了个最有利的选择,活着总还有些用处,送去越骆国和亲,对于娉婷郡主而言,这恐怕比死还难受。 …… 从宫中离开,已是傍晚,马车朝西市方向前去,到了西市口,苏锦绣下马车后步行入内,紫烟跟在她身旁,朝后看了眼,瞥见有人掩身到杆子后,低声道:「小姐,还跟着。」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苏锦绣出行总有人跟踪,苏锦绣知道,那是皇上的人。 那日在宫中,娉婷郡主说的话多少引起皇上的怀疑,出宫后没多久她就发现有人跟踪自己,这些人别的不做,就从她出门跟踪到回家,想来是为了监视她在外见什么人做什么事。 「不用管他们,去如意绣坊。」苏锦绣拐弯,就当没看到他们,朝着如意绣坊走去。 没多久,后面两个穿着和普通百姓一样衣服的男子,从柱子后探出身,在后面保持着一定距离,跟了上来。 苏锦绣进了如意绣坊后,这两个人守在了如意绣坊外,那视角,正好看到在里面挑绣样的苏锦绣。 苏锦绣佯装挑绣样,转而和掌柜攀谈了起来,要求去里面的屋子看绣样,掌柜引她进了屋后,苏锦绣将清竹留在了外面继续挑,自己则很快带着紫茵从屋内的窗户翻到绣坊后的院子,从后门离开。 第62章 出巷子前苏锦绣还看到了那两个人站在如意绣坊对面,紧盯着的模样,苏锦绣垂下头,跟着经过的几个人朝前走去,拐弯后进了他们这侧的巷子,绕远路到了保安堂的后头。 进了保安堂的后院,在厨房后面见到了周采薇。 苏锦绣将从宫里带出来的药膏递给她,快速道:「这些天你最好留在家里,不要出去,有什么事让你相公去办,这些可以涂几个月,这里还有些银子。」 周采薇将这些接到手中,看她似乎是急匆匆过来的:「有人跟踪你?」 「嗯。」苏锦绣看了眼她脸上的疤痕,比去年见到她时好了一些,「我和茗玥说过了,让她不要来找你,等这风头过去就好了。」 「什么人跟踪你能让你紧张成这样。」周采薇轻嗤了声,看着她,随即想到了什么,脸色跟着沉了下来,将银子塞到怀里,「难不成还怀疑你。」 「她总千方百计想拖我下水,再怎么样她也不会自导自演毁了自己的清白,这件事上本来就有纰漏,皇上会怀疑到我头上很正常,等她离开上都城就好了,这些人跟踪几个月后没有收获,就不会再继续。」 周采薇捏着瓷瓶,眼底依旧有恨意:「便宜她了。」 「你放心,她不会过的痛快。」她还记得当日在宫中撞见他和娉婷郡主在一起的情形,晏黎这个人,可没什么真情实意可讲。 见苏锦绣神情平淡,周采薇忍不住问:「你不恨她?」 「怎么可能。」苏锦绣呵呵笑了,垂眸看木桶外溢出的水,「死多容易,哪有这么便宜。」 难得的,周采薇没有和她对着干:「你的婚期在九月。」 苏锦绣抬头看她:「是啊。」 周采薇的神情显得有些别扭,没继续往下说,只催促她赶快离开,自己也收拾了东西,从后门离开,往家里赶。 从保安堂离开后,苏锦绣照着原路回去,从如意绣坊的里屋内出来后,紫茵手里拿着好几副的绣样,付完银子后出来,对面那两个人还在。 此时天已经黑了,苏锦绣带着清竹和紫茵两个人便逛起了夜市,足足逛了有一个时辰多才回去。 当晚这两个探子回禀上去:苏家大小姐出宫后一直逛西市,逛到宵禁才回苏府。 五月过后时间过的很快,天也逐渐热了,上都城中大家忙着出游赏荷时,苏锦绣忙着恶补女红。 七月初,越骆国的使者离开上都城,苏锦绣还在忙着恶补女红。 很快到了八月,施家派人送来了聘礼,六十四抬敲敲打打送入苏家,送聘的是施家旁亲中的两位堂哥。 这时施夫人已经回上都城了,顺利接回了儿子,很快投入到了婚礼的最后准备中去。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接近,苏锦绣开始紧张了。 彼时的宫中,私刑所内,环境有些暗潮。 已经是朝向最好的一间牢房,地上扫的干干净净,里面东西也摆的很整齐,季璟琛站在牢门外,季舒窈背对着牢门坐在床上,看着墙上那扇窗。 守着的公公给季璟琛开了门,退了出去,季璟琛走进去,到她身旁,季舒窈转过身,轻轻倚到了季璟琛的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犹如小的时候,她跌倒时,他就是这么抱着她安慰。 季璟琛微抬了下手,最终没有落下去,耳畔传来了季舒窈的轻嗫声:「哥哥,你是来带我离开这里的么。」 此时距离季舒窈被关在这儿已经快半年了,她没出去过,也没与别人接触,这里看守的太监只负责给她送饭和清扫,谁也不肯多说什么,偶尔的,还会有宫人送些书过来给她看。 这也是她自打被关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季璟琛。 季璟琛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在他印象里,娇娇一直是这样恬静的,乖巧聪明,心地善良,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曝露出来的事实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皇上说的,南药说的,还有他亲手查的。 何时开始变成这样。 「我知道错了。」季舒窈依着季璟琛,微微安心了些,她眯上眼,语气软糯,「皇上原谅我了对不对,让你来带我离开这里。」 季璟琛的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张了张嘴,声音低哑:「是,皇上让你来带你离开这里。」 季舒窈抬起头,她被关在这里半年,终于可以出去了。 「我来带你回缀锦阁,你有许多事情要做,还有半个月,他们就到上都城了。」 季舒窈一怔,她要做什么,谁要到上都城了? 她下意识揪住季璟琛的衣服,消瘦了不少的脸上撑着那笑意:「我要做什么?」 「皇上为你定了亲事,九月初二出嫁。」季璟琛的声音淡淡的,少了往日里对她疼爱有加的温柔,但季舒窈没听出来,她只沉浸在他的话中,皇上为她定了亲事,下月就要出嫁,何时定下的她为何不知道。 蓦地瞪大了眼睛,季舒窈脸上的笑意绷不住了,是不是在她被关到私刑所里时定下的,刻意的瞒着她。 季舒窈嘴唇微颤:「是谁。」 「越骆国的国王,迎亲的队伍再有半个月就到上都城了。」季璟琛看着她逐渐苍白下去的脸,心里闷的很,「你嫁过去就是越骆国的王后。」 「不,不会的,皇上不会这么做的。」季舒窈往后缩去,摇着头,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皇上怎么会让我嫁去越骆国。」那个地方谁都不愿去。 第63章 季璟琛脑海中再度回想起南药语重心长的话语:「你是真的有了解过你的这位乖巧妹妹么,她捏造圣旨,下杀令的时候可不无辜。」 「娇娇,你犯了错。」季璟琛看着她,他是真的不了解她,「你在陈王府给小郡主和苏姑娘下药,还连累了陈王府。」 「她们不是没出事么。」季舒窈瞪大着眼眸看着他,像是要他认同自己的话,「她们不都没事,我是犯了错,可她们还好好的,为什么还要把我嫁去那里。」 「林牧是你养的暗卫,子凛会受伤,是你让林牧去杀苏姑娘。」 「他要是不挡那一剑。」季舒窈忽然抬高了音量,在季璟琛的注视下,又戛然停顿了声音,泪莹眼眶,「我没有想杀她,我就是想吓唬一下她,让她不要纠缠子凛。」 「她没有纠缠子凛,他们二人是两情相悦的。」季璟琛皱着眉头,「我可有待你不好,先皇和皇上可有待你不好,你为何还要养暗卫。」 季舒窈惨白着脸色,心下明白了,他不是来救她,只是奉命来带她离开,告知她皇上已经为她定下亲事,要将她远嫁越骆国。 这和抛弃她有什么分别,不如直接赐死。 她被关在这里半年,他都没有来看过自己一眼,季舒窈惨笑:「我为什么不能养暗卫,皇祖父有,皇上当年是太子的时候也有暗卫,我为什么不能找一个人保护我,只对我忠心耿耿。」 「所以你就让这个暗卫去杀人,不止杀苏姑娘,还追杀周家三小姐,那日在邙山,林牧也是在你的授意之下才会跳下山去,你却反过来还要污蔑苏姑娘……」 「她胡说!!」季舒窈忽然尖声大叫,气急攻心,脸颊怒红,「你们都听她胡说,你们为什么都只相信她,她在胡说八道污蔑我,就是她把我从宗庙里带去邙山的,我腿上的伤也是她造成的,陈王府内我会被人迷晕,就是她找人暗算我,为什么连你都不相信我!」 季璟琛一震,看到她这幅样子,彻底的失望:「这么说,周家三小姐真的是你派人所害。」 「我没想杀她,只是想让人教训她。」季舒窈看着他,反问,「我错了么,她明明没有救子凛,却四处造谣,还妄图嫁给子凛,周家举办那么大的宴会邀请那么多的客人,她怎么有脸说得出口自己就是子凛的救命恩人,还挟恩图报,我给她个教训难道有错吗?」 「马车掉下山崖,到现在都没找到周家三小姐的尸骨,她死了。」 「那是她运气不好。」 看着她口中如此无所谓的吐出这样一句话,季璟琛震撼不已,她把周家三小姐的死归结成运气不好,她竟半分都没有认识到自己有错,更别说有悔过之意。 这简直太可怕了。 「你害死了人。」 「我没有害死人,我没有杀她,我不过想给她一个教训,是她自己跌下山崖的。」 听着她不断喃喃,催眠着她自己,季璟琛进来前最后一点期望都消失殆尽了,他心中那个乖巧可爱,心地善良的娇娇,早已经被魔鬼侵吞,那个凡事为别人考虑,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的娇娇,早已经死了。 眼前这个,不是他的妹妹。 季璟琛不想问也不想听了:「我送你回缀锦阁,之后会有人来教导你越骆国的礼仪。」 「璟琛哥哥!」季舒窈见他要走,忙拉住他的手,哭着求道,「不要丢下我,我不能嫁到越骆国去,你去求皇上,我知道错了,把我关在这里半年还不够么,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犯了这么多的错,是以觉得只是关在私刑所内半年就足够?」季璟琛转身看她,那神情,已经不能用失望来形容,「若非先皇嘱托,你父王救驾有功,你连性命都保不住。」 却不知季舒窈反应过来什么,她拉着他的手忽然来了精神,喃喃自语着什么,紧接着连眼神都带了光:「对,没错,你们不能把我嫁去越骆国,皇上不能就这么替我做主,皇祖父说过的,我的婚事将来要我自己点头,我不同意就不行,我不嫁,你们不能逼我。」 「皇祖父说的时候可有人作证?」 季舒窈一怔,身子跟着颤抖不已,她想笑,却一直在流泪,狠狠掐着季璟琛的手:「这就是哥哥对我的好,你们也都是骗子。」 「皇上愿意留你性命,就是尽了皇祖父的嘱托。」 「那他大可以把我留在宗庙里,削发为尼做个出家人,也可以将我关起来,关上一辈子,为什么要把我嫁去越骆国。」季舒窈嗤嗤笑着,泪流满面,「不就是因为我还是个郡主。」公主们个个身份都比她高,再不济,她们还有自己的母妃护着,可她呢,无父无母,沈家这么多年来盯着的也只是父王留下的家产和母妃的嫁妆,她将这些全都拿出来后都没给自己换来一个安稳些的将来,皇上就是这样尽皇祖父的嘱托的。 「假若今天我父王还活着,我母妃还活着,皇上可还能这样为我做主。」 「那你就是死罪。」 季璟琛看着她,重复那句话:「如果郡王和郡王妃还活着,你所犯的这些事,就是死罪。」 他从进来时就想错了,她怎么会可能会悔过,她将自己的错都推到了别人身上,这样的她,不能留在上都城里。 …… 苏锦绣出嫁的日子是在九月十二,九月初二这天,娉婷郡主和亲出嫁。 第64章 越骆国对和亲这件事十分的重视,前来迎亲的阵仗本就不小,加上送嫁的队伍,初二这天,从宫中出来后一直排长队到了城门口,从未有过的热闹。 队伍的两侧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众人说起这事儿,有说越骆国这个国王赚到了,大魏以往没有和亲的例子,周边这些部族哪个不是巴着大魏的,怎会需要和亲;也有人说越骆国是倒大霉了,娶了个名誉尽毁的女子,连陈王府都不肯负责,当今皇上这是欺负人家越骆国不知情啊,把这烫手山芋给送了过去。 苏锦绣也在这些围观群众之列,听的多了,周边一群人能说出四五个版本来。 她看着经过眼前的马车,以这代替花轿送嫁,路途遥远,起码需要两三个月才会抵达建昌府,这次负责送嫁的是季恒硕和另外几名皇族宗室子弟,还有两名官员。 意外的是,苏锦绣没有看到季璟琛在送嫁的队伍里。 「豆小姐,您看那些嫁妆,这队伍都看不到边了。」冬罄踮起脚朝尾端看去,根本看不到。 「豆郡主和亲,若是嫁妆少了,丢的可是大魏的颜面。」就是不知道这些嫁妆里面,有多少是季舒窈自己的。 「网施家送来这么多聘礼,小姐出嫁的时候肯定也得排这么长。」冬罄永远是自家小姐的热烈拥护者,再有十来天小姐就要出嫁了,到时候也能这么热闹。 苏锦绣笑了,公主出嫁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哪家小姐出嫁都不能越过皇家的阵仗:「好了,他们都往城门口去,这边人少了,我们先去买东西。」 「好。」冬罄还有些意犹未尽,回头看了好几眼后,跟着苏锦绣沿着街铺下的走廊朝前走去,和送嫁的队伍是反方向的,不一会儿就挤出了这人潮。 主仆俩松了一口气,苏锦绣朝前面不远处的点心铺走去,快走到的时候,街市那一端有个仆人急匆匆跑过来叫住了她:「少…苏姑娘。」 苏锦绣认出了来人,这是施正霖身边的小厮竹官,在他的指示下,苏锦绣仰起头看过去,街市那端茶楼上,开着的窗户内,施正霖正望着她。 「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在,请您上去。」 进门前苏锦绣还在嘟囔,不是说成亲前不能见面的么。 进门之后,看到靠窗边上的两个人,苏锦绣的视线落到坐着的少年身上,便愣住了。 那是一张与施正霖有几分相像的脸,因常年居于室内,肌肤比女子还要白皙,一双温柔的似乎要沁出水来的眼眸钳在那俊逸的脸上,不论是谁与他对上,都忍不住会红俏了脸。 白皙的脸上没有红晕,还显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一袭白衣下,身形欣长纤细,袖口伸出的手白皙修长,骨戒分明,和施正霖的一样好看。 而他此刻正用那温柔的眼眸看着自己,脸上噙着抹笑意,随和亲近。 实在是太温柔了。 苏锦绣心里惊叹着,跟在苏锦绣身后的冬罄却直接看呆了,小丫头跟着苏锦绣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可这般容貌气质的,半分都没抗住。 「嫂嫂。」 连声音都透着暖意。 另一道视线投过来时,苏锦绣身子不由激灵了下,前脚迈进了屋,后头竹官便把门给带上了,厢房内焚着的熏香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想必是专门为施正烨准备的。 抬起头对上施正霖的视线后,苏锦绣觉得有那么点儿小心虚,美色误人。 「在胶州的时候,这两年收到大哥的来信里,总见他提起嫂嫂你。」施正烨的声音很温和,缓缓的,很容易就能拉近距离,「他说你是个侠肝义胆的女子,我还在想,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大哥用侠肝义胆来称作,今日一见,果真不同。」 苏锦绣不由看向依旧站在窗边的施正霖,他是这么形容自己的? 「过去大哥与我书信往来,从不曾见他提起过别的女子。」施正烨微顿了顿,想起了什么,眼角笑意甚浓,令人如沐春风般,「上次娘去胶州看我,说起的,也是嫂嫂吧?」 施夫人上回去胶州还是两年多前,那会儿她只知道秋闱那回苏锦绣救了儿子,单是这件事,前去胶州的时候就和小儿子来回翻说了好几遍,更别说这回去接他回来,沿途更是没少说,施正烨虽没见到人,就已经对苏锦绣有了颇深的印象。 这么个夸法,苏锦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朝施正霖再度看了眼,心中一起意,笑眯眯看着施正烨:「他还说了我什么?」 施正烨微笑看着她:「不如我将书信给你看?」 「好哇。」苏锦绣大大方方的应了下来,又巧妙着将话题从夸奖自己扭转了过去,「你们今天是专程来看郡主出嫁的?」 「正烨回来快两个月,今日是第一回 出门。」 施正霖说的轻描淡写,苏锦绣却能想象得到从胶州到这儿,舟车劳顿后,施正烨的身体状况肯定不好,否则他回上都城后已经过了两个多月,早该带他出来走走了。 于是苏锦绣利落起身:「那别在茶楼里坐着,这边离东市近,我们可以去逛逛。」 施正霖点点头,看着苏锦绣带冬罄出了厢房。 「大哥,嫂子怎么先下去了?」 施正霖转过身,竹官推了轮椅过来,他扶施正烨坐上去,眼底多了一抹笑意:「她有些紧张,让她先下去缓缓就好。」 第65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施正烨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笑了:「嫂嫂果真是与众不同。」适才问他时那俏皮狡黠样,对上大哥这样的性子,也是般配。 「嗯。」施正霖没有否认,纵使她在别人眼中是普通的,在他心里也是与众不同。 下楼后,施正烨看到苏锦绣等在门口,双手缚在背后站在台阶上,另一只脚半悬着,脚后跟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台阶,侧颜瞧着,好不惬意。 等他喊了声嫂嫂,她的神情里微不可见闪过一抹羞意,看过来时又有些刻意的避开了大哥只看他。 确实是紧张了。 「让冬罄推吧,前面的路有一段稍颠簸些。」 见他们出来,苏锦绣让冬罄去推轮椅,小丫头从刚才到现在,这着迷劲儿,由她推着,叽叽喳喳一路都不会无趣。 竹官侧身,冬罄推的很小心,她就是个万事通,东西市集哪里好玩哪里有好吃的都知道,而施正烨又没有少爷架子,好脾气的样子,让人卸下心防,这丫头的话就更多了。 今天赶上郡主出嫁,人都拥在城门口那儿还没回来,东市这儿也不会太拥挤,挨着路边过去,苏锦绣和施正霖走在外侧,冬罄推着轮椅走在内侧,施正烨听冬罄说着趣事,偶尔附和,那神情,若非这轮椅和显而易见的病容,苏锦绣怎么都不会拿他当一个病人看待。 不知说了什么,前面冬罄推快了些,苏锦绣和施正霖便落后了几步,看着他们在前面的一个面具摊前停了下来。 施正烨挑了个猴儿面具,回头看他们,抬手扬了下:「嫂嫂要不要买一个。」 苏锦绣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不过陪他出来逛,总是要迎他的兴致,遂道:「好啊。」 苏锦绣笑着往那架子看去,正要下手,另一只手快她一步,从那架子上挑了个斑虎面具下来,转身,施正霖拿着这面具道:「这不错。」 苏锦绣一怔。 「没想到大哥喜欢这样的。」施正烨抬头问那摊主,「可还有猴儿的?」 一下卖出了两个,摊主瞧着这几个人衣着不俗,便可劲儿推荐起来:「就一个,要不这个如何,卖的比猴儿好,戴起来也比猴儿有气势。」 施正烨笑着摇头:「一个就够了。」 付过钱后,前面再过去就是个大水池,以往入夏后这儿会开荷花,如今这月份荷花已谢,水面上飘着的都是荷叶,荷叶底下有数条锦鲤在游来游去,冬罄买了个馒头,掰碎了往水池里喂,鱼儿扎堆朝她这儿拥,场面十分壮观。 苏锦绣就站在不远,看施正烨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的阴霾,周身都是阳光。 「我觉得你弟弟像施夫人。」很乐观,又很温暖,叫人不由自主的会想亲近,在他身上半点没有久病缠身的苦难,他活的很快乐。 苏锦绣见过许多生病的人,纵使受了点小伤,有时也容易生出恼意来,这么多年在药罐子里泡大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即便是没有感受也能想象得到不容易。 「他说自己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爷的恩赐。」 短短一句话,苏锦绣若非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实在是不会想到他从出生开始就比别人多了万分的艰难,才活到了现在。 苏锦绣不知道为何前世施家没有把他接回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到上都城后,他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更好转一些。 之前她已经打听到了林大夫在何处,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 逛了一会儿后东市这儿人越来越多,看样子送嫁的队伍已经出城了,没有热闹可看,人们便散了。 施正烨的身体状况并不能在外面呆很久,买了些东市有名的吃食后,先送他上了马车。 施正霖转身看她:「小阁落成后,还差了题字。」 「那不是你做主就好了。」苏锦绣这手字写的也没他好看。 「好。」施正霖轻笑,「那你好好呆在家里。」 「……」 他没有接着往下说,只这么看了她一会儿,等他上了马车之后,苏锦绣的脸颊开始透红。 他接下去的话仿佛是要说,等我来娶你。 目送他们马车离开后,苏锦绣跳上马车,坐下时,在垫子上摸到了个面具,拿起来一看,是施正霖之前拿的斑虎面具。 还微红的脸上浮了一抹笑意,他还记得这个。 「小姐,我觉得二少爷比未来姑爷还要俊啊。」冬罄坐上马车,脸上那着迷劲儿还没退下去,止不住的夸,「脾气也好,说话也温柔,小姐……」 「犯什么花痴。」苏锦绣回过神来,笑拍了下她的额头。 冬罄嘟囔着摸了摸:「本来就是啊,他可比小姐温柔多了。」 「那送你去照顾他?」 「那可不行,我是小姐您的人。」冬罄立马挨了过来,笑嘻嘻夸道,「小姐才是最好的,姑爷也好。」 苏锦绣哭笑不得。 回到了苏府后,如沁轩内,苏锦绣将斑虎面具交给了清竹,清竹愣了愣,这不是三年前小姐去救姑爷时戴着的么,当时可扔了的啊。 正要问,苏锦绣已经出门去芳泽院了,清竹扭头看冬罄:「这是哪儿来的?」 「刚刚才东市,姑爷买给小姐的。」 第66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这样啊,我去放起来。」清竹笑了,见冬罄脸红扑扑的,便问,「今天你陪小姐出去,可看到送嫁的队伍了?」 「看到了,都瞧不见头尾,全是人,后来还遇到了姑爷和施家二少爷,我告诉你啊…」后头的声音越来越轻,直接成了悄悄话。 …… 到了芳泽院,宋氏正吩咐如墨办事,见她进来,将手上的册子交给如墨:「就按这上面的去买,早些买回来。」 如墨出去后,苏锦绣翻了下桌上的礼单,抬头看宋氏:「外祖父送来的?」 「正好你外祖父在,也能看着你出嫁,这些除了是你外祖父准备的,还有你两个舅舅,我都记上了,到时候放到嫁妆里去。」 「这有点多啊。」苏锦绣嘟囔着,恍然想起上辈子,她出嫁的时候娘已经过世,宋家也不如当年,大舅母和二舅母身体都不好,大哥和三哥那时守在关北门,她出嫁那天,只有二哥和四哥来了。 「那都是他们对你的心意。」宋氏笑了,「你不是一直嚷着,你外祖父是你的后盾。」 苏锦绣鼻头微酸,吸了一口气挽住她的胳膊撒娇:「那可不,爹和娘都是我的后盾,将来我受了欺负,你们都是要给我做主的,外祖父就更不用说了,谁敢欺负他的外孙女啊!」 「就你还被人欺负!」宋氏掐了她一下,「你不欺负人我就阿弥陀佛了,到了施家可不能再这样,施夫人纵使再好相处,你也得把这性子收一收。」 「娘,有您这么埋汰自己女儿的么,我这还没嫁呢。」苏锦绣不乐意了,见烨哥儿一直想翻过小木栏出来,走过去把他抱了起来,委屈的看着他,「阿衍啊,你可听见了,你要记住姐姐的好,等你长大了要护着我。」 烨哥儿搂住她的脖子啵了她一口,还不会喊姐姐,只奶声奶气叫了声么么。 苏锦绣乐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烨哥儿高兴的又在她脸颊上啵了一下,笑的特别高兴。 「不亏是我弟弟。」苏锦绣将他放下,他才刚刚学步,蹒跚着朝苏锦绣走来,一下抱住了她的腿,搂的可紧了。 于是苏锦绣又将他抱了起来。 宋氏看这姐弟俩你亲我,我亲你都不亦乐乎,笑着摇头:「你学步早,开口的晚,他倒是开口早。」 苏锦绣轻轻勾了下他的鼻子,笑了:「说不定你是读书的料,那外祖父可要失望喽。」 烨哥儿哪懂这些,见苏锦绣不和他玩了,还抬起肉肉手朝她脸上摸去,苏锦绣望着他天真的笑脸,眼眶微润,这一刻真的是感谢上苍。 都还好好的。 转过身,宋氏正在收拾衣物,苏锦绣抱着烨哥儿放到自己怀里:「娘,这几日我想跟您睡。」 宋氏微怔,眼神温和:「好。」 苏锦绣连着赖在芳泽院里七八日,有几个晚上,烨哥儿也来凑热闹,苏锦绣太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感觉,初十这天,夜半时,她忽然就这么哭醒了。 宋氏本来这几天睡的就浅,女儿要嫁人了,当娘的睡不踏实,心里总惦记着。 所以苏锦绣一有动静她就醒了,掀开帷帐让如墨点灯,被窝中,苏锦绣泪流满面靠到她怀里,啜泣着:「娘,我做噩梦了,我梦到你生弟弟的时候难产。」 「傻孩子。」宋氏一下一下抚着她的长发,见她半梦半醒的在哭,失笑,「我不是好好的么。」 「娘,我还梦见他总对我冷冰冰的,不理我。」苏锦绣靠着她,娘身上的味道她很熟悉,很小的时候她怕打雷,娘就是这样抱着她,一整夜的搂着她。 想着也许是她太紧张了,快出嫁的姑娘,想到往后的生活总是会有些茫然,宋氏耐心着安抚:「他为什么对你冷冰冰的,你们吵架了?」 苏锦绣轻揪了衣服:「我求圣旨,不让他纳妾。」 宋氏低头看她,哭的眼眶红红的,大抵是梦里伤心的很,宋氏轻声道:「那你为什么不亲口和他说,要去求圣旨呢。」 苏锦绣没有吭声。 「夫妻之间讲求的是信任,他信任你,你也信任他,这样两个人才能心无间隙的生活在一起,倘若连夫妻之间都相互猜忌,那岂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宋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嫁给你爹的时候,你祖母其实是很反对的,她想找一个温顺贤良的,我进门的时候却什么都不会,还经常做错事,外头都说你爹娶了个悍妇,家事做不好,出去打架倒是有一手,当时你已经六岁了,还有人怂恿你爹纳妾,倘若我反对,那我这就犯了七出,没给你爹生个儿子,还拦着不让苏家有香火。」 「这些你爹都挡下来了,当初生你的时候娘的身子骨折损不小,你爹担心我再怀孩子的话还会出事,所以一直不愿意再生。」 苏锦绣不由抱紧了她,关阿婆都说了,娘身体虽好,生孩子却每每凶险,容易大出血,即便是烨哥儿是个姑娘,她和爹一样,不会让娘再去冒险。 「我相信你爹,你爹他也当得起我的信任,蓁蓁,你要记住,夫妻之间有什么事都不能憋着,要摊开来说,不论好坏,你们是夫妻,就是要一起去承担,而不是让外人左右了情绪。」 「那如果,他当不起我的信任呢。」 宋氏没有为她做这个假设,而是拿了自己为例子:「要是我与你爹夫妻离心,他做了让娘伤心的事,那等你长大出嫁,娘就与他和离。」 第67章 宋氏就是那样的脾气,现在看着温柔,骨子里还是刚烈的。 苏锦绣心想着,倘若刘莞儿是在娘怀身子之前与祖母合谋设计了爹,那当年的事便不会那样,可恰恰是娘怀有身孕后和爹分房时给了她们机会。 「娘,当初你把爹绑回宋府的时候,您心里想的是什么。」 宋氏笑了,半响才道:「我那时想着,绑回家看看,他要是愿意呢我就嫁给他,他要是不愿意我再放了他。」 苏锦绣的背后传来了梦呢喃声,紧接着,小肉手搭上了苏锦绣的后背,贴着她,睡姿十分的有趣。 苏锦绣将他从身后捞到她和娘的中间,烨哥儿做着美梦呢,小嘴边淌着口水,吧唧吧唧了两声,像是吃了什么好东西,呵呵呵的笑出了声。 苏锦绣心里那点阴郁都给扫空了,哭笑不得看着他往自己怀里淌口水:「娘,我小的时候可没这么傻。」 「你小的时候霸道的很,可没这么老实,整张床都得是你的,一觉醒来还得找找,不知去钻去了哪里。」宋氏抚了下她的脸,「睡吧,娘在呢。」 苏锦绣靠下来,眯上眼,耳畔还有烨哥儿的呼吸声。 后半夜真的没再做噩梦,睡的特别踏实。 …… 第二天苏家就来了许多客人,宋大夫人和宋二夫人前来帮忙,还有从黔城老家过来的一些族里亲戚。 邀请的客人成亲当日才回来,但自己家人,提前几日就会聚一起,黔城来的亲戚说道起来时,老家那儿是要摆上三天三夜才够热闹。 苏锦绣什么都不用做,入夜后早早歇下,十二这天,天未亮如沁轩上下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前半夜苏锦绣翻来覆去没睡着,到了后半夜堪堪睡去,没多久就被李妈叫醒了,沐浴洗漱更衣,等人按坐在了梳妆台前,苏锦绣才恍恍惚惚的清醒过来。 看着铜镜中慢慢添妆的脸,说不出的感觉。 等清竹扶着她起身,将架子上的喜服给她穿上时,望着裙摆上绣着的金雀,苏锦绣才缓过神来,耳畔传来清竹的赞美:「小姐穿着真好看,之前试的时候还没添妆,如今瞧着更美了。」 冬罄为她系上腰封,在腰间挂上玉佩,大魏的习俗里,新人身上还会添一些金饰,请过来做全福妈妈的李夫人从打开的锦盒里拿出一个个的镯子为苏锦绣带上,快垂到了手腕上,苏锦绣动了下,李夫人笑着道:「穿金戴银是好兆头,就得多戴一些,戴不动为止。」 苏锦绣真没套过这么多的金镯子,还要再戴个金项圈,最后戴上凤冠,坐下时,苏锦绣感受到了来自全方位的沉甸甸。 「成亲就是如此,忍忍,等那边拜完堂就好了。」李夫人笑着安抚她,走到外头,这厢天已经大亮。 顾楚楚早早就来了苏家,见里面收拾妥当了,和周茗玥一起走了进来,看到苏锦绣端坐在床上的样子,顾楚楚乐了:「我要是这会儿把你端出去卖了,你猜值多少钱?」 苏锦绣才刚酝酿出些情绪来,被她一句话给冲淡了,动作不能大,便嗔了她一眼:「你别得意,将来等你出嫁,肯定比我多。」 「至少我现在不用戴啊。」顾楚楚冲着她吐了下舌,转头见周茗玥一声不吭的,轻拉了她一下,「怎么了?」 周茗玥眼神闪闪,今儿可是锦绣的大喜日子,她才不会说,不过心里还是替哥哥难过了一把,话到嘴边后祝福道:「她让我代她向你道贺。」 苏锦绣知道她说的是周采薇:「谢谢。」秋闱已经开始了,她也希望李俊生能够顺利中举,这样他们也就熬出头了,不论将来她愿不愿认会周家,至少日子不会苦。 屋外忽然远远的有鞭炮声,顾楚楚一下精神了,拉起周茗玥:「我大哥今天大早出门,等会儿肯定能见到他,锦绣啊,我们先去看看,回来再告诉你。」 顾楚楚和周茗玥出去没多久,李舜英和孙玉雎过来了,两个人比她出嫁的早,如今已经嫁为人妇。 还像是当年在马车内开始第一次搭话时的光景,几年过去话依旧不少,明明自己已经出嫁了,反倒是对苏锦绣嫁人十分的不舍,在屋内坐了会儿后,外面如墨跟着宋氏进来,她们也去了前院看热闹。 苏锦绣看到如墨手里端的盘子愣了下:「花轿来了?」 如墨笑道:「到了,比预计的早到了半个时辰,姑爷可真急啊,想早早把小姐迎回去。」 宋氏拿起筷子,喂了一口鱼又喂了一口肉,最后给苏锦绣喂了一口饭,余下的都搁在了盘子内,如墨退了出去,屋子内就剩下母女二人。 交代完了一些事,宋氏又嘱咐她夫妻之间要真心相待,末了,拉着苏锦绣的手轻轻道:「不论发生什么,这里都是你的家,我们都在。」 苏锦绣心里发酸,可又特别想要笑,因为能让娘看着她出嫁,让外祖父和舅舅看着她出嫁,她很高兴。 「别哭,妆花了可不好看,我们蓁蓁今儿最好看。」宋氏轻轻抱住她笑叹,「长大了,你爹昨天还叹气,一转眼的功夫,好像昨天你才学着喊爹爹,这会儿就要嫁人了。」 苏锦绣靠着她:「娘你再多抱我会儿,前院那儿肯定没这么快好。」 宋氏失笑:「都要嫁做人妇了。」可说归说,还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予安抚。 第68章 这厢前院,是早早准备就绪的场面,大家将迎亲的人拦在外头,别提有多热闹。 苏锦绣只有个亲弟弟,才一岁多,担不起这拦门的重任,但她有四哥堂哥,还有一群的朋友,陈怀瑾从营里告假两日前来,还带了训堂里过去走的近的,一大帮子都是武夫,打定主意是要难倒这个书生新郎官。 施正霖带来的人也不少,顾清和这个成亲过的打头阵,后头是南药和季璟琛,还有几位同僚,都是些年轻人。 这时顾清和已经分了一次红包,可越是阔绰,众人越是不让进,等第二回 发过之后,大家都拿足了才开始提条件。 「谁都知道新郎官三年前可是秋闱的贡生,比文的岂不是放水,怎么着也得难一些,你们说是吧。」 「就是啊,诗词歌赋就省了,干脆些,新郎官,不如你挑一个,我们之中随便谁,先比试一场。」 施正霖一身喜袍,难能的,看起来整个人很和气,倒不用他亲自上场,季璟琛站了出来,笑着看向陈怀瑾他们:「这会儿可不能耗尽新郎官的力气,我来替他比试。」 可不都是血气的男儿,说比就比,中间围出了一圈,陈怀瑾是第一个上的,可不管你是世子还是谁,下手丝毫不见手软。 陈怀瑾的身手没有季璟琛好,不过好歹在军营里浸了这么久,过了十来招后,谁也没占到便宜。 宋司杰在后头乐呵呵瞧着,早来半个时辰,多闹上一会儿也无妨。 顾楚楚拉着周茗玥凑到了边上,正好大哥和南药都在,她要起红包来也不手软:「哎,你们这样比试到什么时候去啊,锦绣那几位表哥都还没动呢。」 南药看了眼她手里的红包,笑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顾楚楚直接给了他们一个‘奈我和’的眼神,她可是锦绣这边的人,哪能几句话就让他们给套了。 「不如这样,我再多给你几个。」 南药递给她一捧的红包,顾楚楚粗粗数了一下,有十几个:「贿赂我啊。」 南药笑而不语,顾楚楚示意周茗玥将红包都拿过来,笑嘻嘻道:「谢啦,不过我也没办法。」 说罢,抱着红包扬长而去。 顾清和哭笑不得:「这丫头鬼灵精一个,你就是把所有的都给她,她都不会帮。」 「迎亲总是要闹上一闹的。」南药看向子凛,「他有准备的。」 季璟琛和陈怀瑾打了个平手后,大家哄闹着还要人来比试,媒婆倒是急了,时辰可不能落下。 这时站在宋司杰身边的宋司明喊了声:「怀瑾。」 陈怀瑾笑着的神情微僵,扭头过去,一个眼神就知道了老师的意思,差不多了。 宋司明对宋司杰道:「你去背蓁蓁出来。」 放人进来前,大家又讨了一回红包,算是都把大家给添饱了,门口拦着的长竹竿取走后,外面迎亲的人拥了进来。 施正霖要先去前厅拜见岳父和岳母,这边如沁轩内,苏锦绣坐在那儿,清竹进来禀报过后,宋司杰来了。 冬罄拿起霞帔替她盖上,扶着她缓缓走到门口,宋司杰看了她一会儿,转过身弯下腰。 两个丫鬟扶着苏锦绣靠上去,霞帔轻轻一晃,宋司杰把她背了起来。 这一幕对苏锦绣而言是熟悉的,两世都是四哥把她背出去。 快走到如沁轩门口时,宋司杰闷哼了声:「蓁蓁,你身上究竟戴了多少东西。」 苏锦绣笑了:「不多,刚够压沉你,你可得好好走,要不然丢人,连我都背不动。」 「我看你是胖了。」宋司杰笑道,「谁家能戴出一个人的分量来。」 知道四哥是在逗她,苏锦绣便捶了下他肩膀,假怒道:「好好走,要不然把你那一屋的宝贝都给卖了。」 「你卖,卖了之后我问施正霖要账去。」 「四哥你脸皮真厚。」 「彼此彼此,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偷拿了我玉佩。」 苏锦绣真生不出难过来,一直到前院,在前厅拜别爹娘,苏锦绣又跪到外祖父面前,耳畔便是宋老将军的笑声:「丫头不哭,就该高高兴兴的出嫁。」 苏锦绣倒是真的没想哭,她其实很高兴,这前厅中,她的家人都在。 拜别长辈后,宋司杰背她上了花轿,众人到了门口送行,一直笑盈盈的苏承南,看着花轿上那帘子落下,心里沉甸甸着,压着另一份感觉。 宋老将军转身看到他这样,终于心理平衡了,想当年他嫁闺女的时候也舍不得啊,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就这么让他给拐跑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回轮到他嫁女儿,呵,感同身受了。 心情一好,宋老将军看女婿也就没这么嫌弃了,抬手搭了他肩膀:「走,喝酒去。」 宋氏抬手抹了下眼角的泪,众人身后忽然传来了大哭声,后知后觉的烨哥儿这才意识过来姐姐走了,舍不得呢,在奶娘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把众人给逗乐了。 …… 施家大少爷成亲,还是赐婚的,迎亲队伍在街上经过时,围观的人有许多。 苏家虽小,家底却很丰厚,人们说起来,越是这样家世简单的,拿出手的可能就越多,像是那些世家大族,一户人家几房人,光是孩子都数不过来,平日里看着风光,待到嫁娶时就见分晓了。 第69章 宋氏给女儿准备了六十四抬嫁妆,将自己大部分的嫁妆都给了女儿,加上苏家备的,宋家送过来的,放不过的时候,宋氏直接将一些放布匹的箱子留下来,换上别的,预备等女儿回门的时候再给她带过去。 这就显的抬的嫁妆箱子都很沉,围观的那些百姓,有些经验的就晓得里面的东西厚实,苏家可就这么一位大小姐,能不厚实么。 花轿绕了半圈,黄昏时到了施府门口,鞭炮声肆起,花轿落地的那刹那,苏锦绣抱着苹果的手一紧。 她下意识的抬了下头,看到的只是自己的裙摆,没多久外面传来了踢轿的声音,媒婆掀开帘子扶她出来,将她手里的平安果取走,塞了一段红绸给她。 「新娘子进门喽——」 鞭炮声闹哄哄的,耳朵里嗡声作响。 红绸一紧,那一端施正霖已经走上台阶,媒婆扶着她跟上前,小心提醒着她抬脚上台阶,跨门槛。 苏锦绣捏紧着红绸,在跨火盆时正要抬脚,手里的红绸松了几分,她只听见周遭有人在笑,紧接着,她看到了他的手,拉住她紧握着红绸的手。 在他牵住她之后,周围的笑声更大了。 「新郎官这是担心新娘跨不过去啊。」 「我看是心急了,想早些牵着人,拉红绸不如拉手。」 「哎哟,瞧见没有。」 苏锦绣耳畔各种各样的声音传来,她抬起头朝他看去,隔着霞帔看不到什么,却听见了他的声音:「我在,不用紧张。」 苏锦绣另一手轻提起裙摆跨过了火盆,踩碎瓦片后,周遭又是一阵笑声。 施正霖一路牵着她走进了喜堂。 苏锦绣两世嫁的同一个人,若问是什么样的心情,此时此刻,苏锦绣说不上来。 直到那一声「入洞房」,走进枫院,在喜床上坐下后,苏锦绣才渐渐能去想。 下一刻,霞帔被掀开了。 门外不少人看着,大家脸上的笑容都很善意,苏锦绣不自觉捏紧了膝盖上的衣裙,抬了下头很快又低下去,在众人眼里,便是新娘子害羞了。 施正霖没作声,知道她在紧张,从媒婆手里接过了杯子递给她。 欺身,两手交绕。 酒并不烈,还带着些许甜味,苏锦绣一紧张,整杯酒都吞下去了。 耳畔传来他的轻笑声,苏锦绣心中一恼,抬眸瞪去,施正霖将杯子交给媒婆,抬手将垂下来的流苏绕到耳后,指腹触过她脸颊,克制着收了回去,轻声说了句:「等我回来。」 施正霖出去后,外面围观的人还在,媒婆一面唱着一面给她喂枣喂饺子,这些苏锦绣倒没觉得不好意思,待到这些结束,人都离开了,苏锦绣赶忙让清竹关上门:「快把这些东西摘了。」 冬罄先将头上的凤冠取下来,苏锦绣活动了下脖子,抬手想捏捏,手还沉着呢,又将所有的金镯子都取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饶是她体力不错也对付不住,苏锦绣空出些间隙想了想,过去确实没戴这么多。 「小姐,水备好了。」冬罄在里面的小间内备了温水,苏锦绣脱下外罩的喜服,洗过脸后,终于清爽了许多。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清竹前去开门,喜鹊手里拎着个食盒,正笑盈盈站在外头。 「是喜鹊姐姐啊。」 清竹热情的叫了声,喜鹊走进来,见苏锦绣已经褪下繁重的首饰,笑着将食盒放到桌上:「这是厨房里备的吃食,少夫人忙了一天,不用等少爷,您先填填肚子。」 喜鹊说完后就出去了,清竹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小瓮,打开来,一股粥香肆意开来,苏锦绣这五脏庙跟着泛了声咕噜。 她是真的饿了。 大抵是考虑到她一天没吃东西,食盒里备的吃食很清淡,两碗粥下肚后,苏锦绣满足的往后靠了靠,清竹将瓮抱到了一旁保温:「外头的喜宴才开始,这些给姑爷留着。」 苏锦绣不由朝半开的窗户看去,从这儿只能瞧见枫院,远远的,宴客的园子里有热闹声传过来。 沉吟片刻,苏锦绣吩咐清竹:「去备一些解酒汤。」 果真的,小半个时辰后,施正霖被竹官他们扶了回来。 「少夫人,适才罗太傅在,少爷多喝了几杯。」 禀报完后,竹官赶忙离开了,苏锦绣让清竹把水盆端过来,绞了把布巾走到床边,看靠在那儿的他,眯着眼,醉的不轻。 这事儿倒是没变,罗太傅是他在宫中做太子伴读时的恩师,已经致仕多年告老还乡了,前世施家也将他请过来了,这位老先生学问好,也好酒,上了桌便是三杯先干为敬。 别人的酒都可以挡,唯独这位老先生的不能推拒,偏偏施正霖的酒量并不算好,如今瞧着,怎么比前世喝的还多,进来时步履都不稳。 抬手替他擦了擦额头,见他领口夹的紧,苏锦绣便将两颗扣子解开了,松了些后见他神情舒服了点,又替他擦了下脖子和手。 「小姐。」清竹将解酒汤端了过来,瞧姑爷没醒呢,「要不等等再喝?」 苏锦绣看了眼,人都往床上滑下去了,摆手让她来帮一把:「先把他抬上去,解酒汤放在那儿,半夜醒了再喝。」 将整个人搬上了床,苏锦绣坐在床边,看着他这幅乖觉样子,忍不住戳了一下他的脸。 第70章 没什么反应。 看来真的醉了。 苏锦绣便褪了鞋子盘腿坐在了他旁边,伸手替他解扣子,准备让他早早歇下。 唇红齿白,脸颊泛着红,醉过去的模样很是无害,倒有几分任君采撷的样子,他这幅样子,真是考验她的定力。 苏锦绣喉咙微紧,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手下倒是没停,很快就解到了最后一颗扣子,掀开后,犯难了,怎么脱啊这。 苏锦绣回忆了一下上回替他上药时的情形,眼睛不由朝床外的桌子上撇去,很快就把脑海里浮出来的办法给按了下去,抬手将他用力往床里侧推翻。 喝醉酒的人死沉死沉,苏锦绣推不动,那就只能她去床内侧,把他往里拉,背过身来脱外套。 苏锦绣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当拉动他时心里还高兴了下,一用力,没等他翻过身趴下,苏锦绣先被他压倒在了床上。 对上他清醒的眼眸,苏锦绣有些懵。 清竹和冬罄不知何时出去的,屋内安静的就只剩下靠窗桌上点着的两盏红烛,苏锦绣闻到了来自他身上的酒味,话到了嘴边,就剩下了个你。 「你…你,不是醉了。」 「如此不是更方便。」施正霖低头,她的手还揪着他的外套,是稍往后拉一些就能将外套脱下来,可那气息太浓郁了,苏锦绣原本还平静的心,这会儿已经狂跳不止。 「你醒了就自己脱。」苏锦绣要挣脱手,被他握住了一只,另一只手撑在她的肩膀旁,只稍低头便能触及到她脸上的任何一处,苏锦绣想躲都躲不了。 「半途而废可不是美德。」 施正霖握着她的手,让她拉着那外套缓缓褪下。 褪下袖子时,施正霖稍起身了一些,苏锦绣趁着这机会就要翻身起来,他便被她给压了下去,床外看去,苏锦绣骑在了他的身上,长发披散,双手还按在了他的胸上,而他的手,扶在她的腰间。 这画面,出嫁前夜她在李妈给她的画册上看过,这画册还随嫁过来了,压箱底呢。 这还有个听起来很美的名字,观音坐莲。 苏锦绣的脸腾的一下红透了,火烧一样,蔓延到了耳根子后。 施正霖的气息明显重了,扶着自己腰身的手都紧了几分,对上他沉下去的眼眸,苏锦绣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可下一个,眼前一晃,来自半个他的重量压制到了她的身上,她再度躺到了他的身下。 他素来内敛,不喜形于色,但此刻,苏锦绣从他眼中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欲望,她有些慌张。 「要不喝点粥,你,饿不饿。」 「不饿。」施正霖解开束在胸口的带子,绸带解下时有轻微的摩拭声,那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中被放大了无数倍,落到了心间,勾起了一抹微痒。 「那……那要不。」 施正霖停下手里的动作,垂眸看她,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自己来? 苏锦绣嗔大着眼眸看着他。 而在他眼中,她脸上泛着的红晕快将她整个人都染了,闪烁着的眼神,又像是下一秒就会遁逃而走的兔子,必须是要牢牢的看紧才行。 是胭脂的香味,洗净后还留下了余香,在她发丝间,衣着下,又不似是胭脂的香气,从她身上萦绕而出,勾人神魄。 当他欺身垂下时,苏锦绣身子一绷,不由自主闭上了眼。 耳畔是他若有似无的轻笑声,苏锦绣抬起手,被他很快抓牢紧握在了手中,热气从耳畔冒起来,带着一抹酒香,快要把人熏醉。 「蓁蓁,现在不是习武的时候。」 苏锦绣张开眼,对上了他的视线,随后,便是一个极尽温柔的吻。 要褪下她心防,要化解她的紧张。 迷迷蒙蒙的,苏锦绣举在身侧的手五指轻分,又有他的手填充进来,手心相触,是要抵到她的心里。 苏锦绣感觉自己的心里在打雷,一道闪电横劈下来,将那摇摇欲坠的高墙劈出一道裂痕,又有洪水扑至,防不住,倾巢而入,将她淹没。 喘不上气的感觉。 忽然被托举起来,尝到了新鲜空气,身子一凉,随即是盖上来的被铺,再度陷入了沉沦。 尚余清醒时,苏锦绣脑海里不由蹦出那样一句话,难道他才是重生的那个。 …… 屋外清竹和冬罄对看着,两个小丫鬟脸颊红扑扑的,都不敢往屋子看。 她们未经人事什么都不懂,可光是这么听着,都觉得羞的很。 「我去烧水。」冬罄忙往后面的小厨房跑去,让守在小厨房里的豆儿看好火,将已经煮开的倒到水桶里,便和豆儿蹲在一处,看着灶台内的火。 「你饿不饿?」豆儿递给她一个包子,这是刚刚大厨房那儿送过来的。 冬罄吃了半个,想了想又拿了一个,嘱咐她把烧开的水舀出来,拿着包子到主屋这儿递给清竹。 过了会儿,里面传来了姑爷的声音。 冬罄赶忙去拎水,清竹推门进屋,也不大敢看床下扔着的衣服,匆匆将小间内的水添满,那垂下的帷帐始终没有动,直到她们关门出去,帷帐才被拉开。 苏锦绣是被他抱下来的,身上裹了件他的罩服。 第71章 人发酸,就懒得动,前一夜她没睡踏实,这会儿困顿的很,左右他不会把自己给扔了,浸到水里后她趴在浴桶边上眯着眼休憩,过了会儿被他捞起来,干脆也装起了睡。 躺回床上后苏锦绣很自觉的往床内侧挨去,没得退了,转过身又撞到了他怀里,掀开眼,红烛跳跃的屋内光线不暗,她看到了他胸口的疤痕。 当时的剑伤有两寸宽,没入的深,如今的疤痕也有这么长,一年多过去,没见它褪了多少。 苏锦绣心里有前世留下跨过不去的事,也有他今生为了自己不惜性命的感触,两种感受掺杂了一块儿,她其实很矛盾。 明知现在再也脱不开这纠缠,明知他是对自己情深义重。 「在想什么。」 耳畔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苏锦绣回过神,手已经触摸到了疤痕上,苏锦绣微张了张口:「我在想,之前的你并没有受过什么伤。」 施正霖握住她的手,按下去,肌肤有些烫人:「女儿家留疤不好看。」 「是不太好看。」想到了什么,苏锦绣轻声嗫嗫了一句。 施正霖将她拥紧,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了一吻,语气中带了一抹促狭:「夫人看来不困。」 苏锦绣心里中的情绪一下扫空了,赶紧闭上眼。 施正霖笑了,轻拨着她垂下来的长发,眼底闪过一抹坚定,他也有想问而不敢问的,不过无妨,日子还长。 后半夜苏锦绣睡得很沉,起先是心有堤防,后来实在是太累了,梦都没做,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头顶传来了声音:「醒了?」 苏锦绣微怔,忙从床上坐起来,施正霖靠在那儿神情微惬,像是已经醒了有一会儿。 不是梦,她是嫁人了。 就这么呆呆互看了会儿,苏锦绣抬了下身子掀开帷帐,望见窗外大亮的天,扭头看他:「怎么不叫我。」新妇第一天是要敬茶的,哪能让长辈等他们。 「他们不会起这么早的。」以娘通情达理的性子,怕是觉得第一天起的越晚越好,在她想来,睡得晚才醒的晚。 「谁说的。」前世他们就起得很早,早早去了前厅,当时施夫人他们也早早等在那儿了。 苏锦绣不知道的是,施夫人是先派人来过枫院,得知两个孩子起来后他们才准备,所以不论早晚都是依着他们的。 喊了清竹进来,在将帷帐拉起来时,苏锦绣看到地上的狼藉,眼角微抽,还是面色从容的下床了。 冬罄从柜子里取了衣服,姑爷和小姐的这两身衣服是一起做的,当时绣样也是小姐选的,所以相配的很,苏锦绣转过身时施正霖已经换好了,她本想帮他披上衣服,这下倒是没用武之地,见他站到自己面前,便抬起手,替他将翻下的领子拂了下,由衷想着,他穿什么都挺好看的。 苏锦绣当年看到他的时候,撇开他这一身的才学名气,便是这张脸,令她一眼就喜欢上的。 如今看着,还是赏心悦目的。 一旁清竹和冬罄觉得,小姐和姑爷站在一块儿特别的登对,尤其是现在这样,旁若无人的,眼里只有彼此,感情多好。 吃过早食,两个人去往前厅,施尚书和施夫人果真是比他们先到的,施正烨也在,见到苏锦绣进来,施夫人脸上那笑容,简直是要乐开了花。 昨夜儿子也没喝太多酒,早早回去了,歇的迟才会起得晚,好事儿。 苏锦绣从清竹手里接过茶,跪到施尚书面前:「爹,您喝茶。」 施尚书也是不苟言笑的性子,瞧着有些严肃,接过茶杯时还让施夫人瞪了眼,轻咳了声:「往后你们夫妻要相互扶持。」 说罢将封好的大红包递给苏锦绣。 「谢谢爹。」苏锦绣将红包交给清竹后,换了一杯茶递到施夫人面前,一抬头,施夫人一脸善和的望着她,那笑容,心满意足的。 苏锦绣微怔,笑的几分甜:「娘,您喝茶。」 「哎。」这一声娘叫的,可把施夫人甜到了,乐呵呵从她手里接过了茶杯,直接从自己手里褪了个镯子套到苏锦绣的手腕里,「快起来,别跪着。」 这镯子太眼熟,苏锦绣戴了三年,去关北门的时候才摘下来,是施家上几辈传下来,给长媳的玉镯。 苏锦绣起身,轻轻摸了摸镯子:「谢谢娘。」 施夫人指着施正烨道:「这是正烨,正霖的弟弟,今年才接回上都城,咱们家人少,也没这么多的规矩,你不用拘谨。」 苏锦绣扭头,施正烨微笑望着她,祝福着:「娘,之前大哥已经带我出去见过嫂嫂了,大嫂,欢迎你到施家来,往后你与大哥可要和和美美的。」 「小叔子。」苏锦绣笑着和他打招呼,视线落到他腿上后,很快略过。 「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施尚书深知妻子的脾气,到时候说起来就没得停,起身提醒道。 一行人朝施家的小祠堂走去,苏锦绣嫁过来第一天要拜过施家的先祖,由施尚书在族谱上添上名字。 忙完这些快至中午,一家子坐在一块儿吃过饭,施正烨到了浸药浴的时辰,施夫人差长子送次子回去,自己拉着苏锦绣进了内屋,招手让丫鬟将东西拿来,一个个木匣子,里面都是成套的首饰。 第72章 「这镯子是施家上几辈传下来的,你也不用觉得贵重,戴着便是,这些是之前我命人打的,娘知道你不缺这些,不过女儿家的,谁不是漂漂亮亮的。」施夫人拉着苏锦绣的手,这儿媳妇,她是越看越中意的,乖巧懂事,不矫揉造作,当时几回去苏家,她见苏夫人时也觉得投缘,那般脾气和家庭养出来的女儿,必定也好相处,最重要的是正霖他喜欢。 自己儿子什么脾气当娘的如何能不清楚,没谁比他更挑剔,入的了他眼的,必定是好的。 有了俩儿子,施夫人便想要有闺女,儿媳妇也是左盼右盼才来的,苏家那样,就这么一个女儿,都是在父母手里捧大的,如今嫁到施家,她也理当对她好,不让叫她受了委屈。 「娘,这太贵重了。」一副两幅也就罢了。 「这有什么贵重的。」施夫人笑着摸了摸她的手,「太瘦了,得补补,喜鹊啊,将我那支参去取来。」 从施夫人这儿离开,清竹手里捧了许多东西,回到枫院后,李妈瞧着这些,显得很高兴:「夫人这是看重小姐您呢。」 「将礼单拿来。」苏锦绣让清竹把礼单取来,翻了翻后,让李妈带人拿来了二哥送给她的两颗红宝石,加上原本就备好的,「傍晚去请安了就带这些。」 过了会儿,又有人送来了几本账簿。 施家并未分家,家中的大小事情都是施夫人在打理,如今施正霖成家了,施夫人便从里面分出了两间铺子给他们,当是贴补他们这个小家的。 另外几本账簿是施正霖这几年来所受的赏赐,为官才两年,算上过去做太子伴读,后来又得了皇上嘉奖,平日里用得少,积累下来就是十分厚实的一笔,这些施夫人早早打点清楚后,也都给苏锦绣送过来了,其中还有一个皇上赏赐的小庄子和一些地。 苏锦绣将这些收拾好后,已是傍晚。 抓紧着去了一趟施夫人那儿,出来时天黑了,施正霖在外面等她。 「怎么不进去?」 施正霖牵着她,朝枫院方向走去:「我若进去,娘还会说半个时辰。」 苏锦绣笑了,也是:「你一直留在南苑?」 「出门去了一趟吕家。」 「吕太医家?」 「嗯。」这阵子施正烨回来,都是找吕太医帮忙看的,但这几日不知是不是天气骤冷的缘故,正烨又犯了咳嗽,「胶州的天气,如今还很暖。」 苏锦绣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胶州从未下过雪,一年四季气候宜人,回了上都城,他怕小叔子不适应:「消息散出去又两个多月了,我之前问过薛太医,用不了多久林大夫就能回来。」 听到薛定奕的名字后,施正霖眼帘微动:「他不是师承林大夫,改日可以请他过来先为正烨看看。」 「对啊,之前宝音的病也是如此。」苏锦绣一直想着林大夫的医术高明,倒是忘了师承于他的唯一徒弟,薛定奕的医术也不差。 回了枫院后,简单用过饭,苏锦绣还得继续收拾清点嫁妆,施正霖坐在她旁边,手里执着一卷书,翻开着。 苏锦绣不擅长女红,算账却不差,这两年又帮宋氏打理了不少苏家的事,昨日抬过来的那些嫁妆,收入屋后的库房后,让清竹和冬罄两个人清点好,已经算了七八。 从账本中抬起头,施正霖正好翻了一页,垂下来的纸页上,苏锦绣看到了漠北的字眼,这目光便热了几分。 施正霖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苏锦绣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有什么最能引起苏锦绣的兴趣,莫过于那些,当初说起关北门时她都显得那么雀跃,施正霖便将书卷递给她,苏锦绣迫不及待接了过来,翻着他刚刚看过的,又往后翻了好几页,整个人都兴奋了。 「我怎么没看过这些。」苏锦绣哗哗往前翻,看到天禄阁的印章,明白了过来,先皇就给她三次进入天禄阁的机会,他却能时常进出,还能将书卷拿出来。 聪明如她,这会儿他翻这些,肯定不是因为兴趣,难道是皇上动了什么念头?上回他才提过皇上有攻打塔坨族的意向,这么快就要有动作? 「知己知彼。」 施正霖将书卷从她手里取回来,苏锦绣眼巴巴的看着他,自荐道:「我最清楚了。」除了外祖父之外,还真没人比她更清楚塔坨族,她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那边的山势。 这会儿又像是只小狐狸,明明心里勾着念头,面上还无辜着,狡猾得很。 施正霖将书卷放到身后的柜子上,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张小桌子呢,苏锦绣总不能扑过来抢吧,他望着她:「天色不早了。」 苏锦绣合上账簿,心里打着小九九,不说就不说,她就不信他不问她。 这神情她写在脸上了,还付诸于实际行动,进了小间后洗漱好,靠坐到床上后,也拿了本书。 施正霖出来后直接从她手里取下了书,落帐,就寝。 …… 第三天时回门,施夫人让苏锦绣捎了不少东西回苏府,到家后宋氏见她气色不错,便安心了许多。 以前苏承南和宋氏成亲后,三日回门时被宋老将军灌的东南西北都不认得,如今小夫妻俩回门,这情形缓和多了,前院偏厅这儿,翁婿俩浅酌几杯酒后改喝茶了。 第73章 傍晚吃过早午饭准备回施府时,施正霖半点醉意都没有,精神格外的好。 宋氏将还留在苏家的几箱子布匹装上车,正出门呢,缠了苏锦绣一天的烨哥儿抱着她不肯撒手了。 这回他学聪明了,上回奶娘抱着他没让他早早出来,姐姐才走的,这回学乖了,从头到尾没放手。 苏锦绣哄了半天才哄好,答应了很快回来看他,这才勉强松了手,脸上还挂着泪珠子,看施正霖的眼神一点儿也不友善。 上了马车后,苏锦绣便向他提起,明天去一趟宋家,外祖父很快要回关北门去,也不知道他哪天走,她想早点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 苏锦绣想了想,好是好,有他在,更能说动外祖父,不过以外祖父的酒量和脾气,他还能撑到说的时候么。 尽管做了准备,隔天去宋家时,施正霖还是醉的不轻。 宋老将军在军中粗野惯了,最不喜欢的就是上都城这儿文绉绉的一套,也不喜欢小杯小杯的来,施正霖事先想到过,看到海碗时还是愣了愣。 到底是年轻人,和宋老将军差着两个辈分,酒来不好挡,套路又不熟,其中当然还有宋老将军刻意为难的意思在里面,宴席过半,施正霖倒下了。 在旁的几位哥哥看的和乐,倒不是不帮忙,上前也得倒,最后还是苏锦绣劝着外祖父少喝点,宋老将军转而让长孙陪着。 宋司仪帮着将施正霖扶到了客房,苏锦绣送他出来,到了廊下,苏锦绣问起四哥:「又走了?」 「你成亲过后第二天就走了。」 苏锦绣想了想四哥这阵子的「逃跑」路径,人家是兵抓贼,到他这儿怎么就成了贼逮兵了。 宋司仪大约知道一些,却不清楚事情发展到了哪种地步:「钟和山里那一带山贼横行,朝廷一直想清缴,只是时间的问题,虽说我们之前因为查案的事有过合作,但一码归一码,司杰不好与他们走得太近。」 二哥说走的太近,其实用的很委婉,兵贼不两立,宋家的立场,有一天也许就会与钟和山那些山贼兵戎相见,到那时,四哥这点桃花情分可算不上什么了,为了避免为难,实在不该走的太近。 倘若和往常一样,苏锦绣也不会这么在意,可显而易见四哥这回是栽大了,而前世,宋家那么多的变故,四哥既没和她在一起也没成亲,也许一辈子都是孤家寡人一个。 苏锦绣舍不得,那是她的四哥。 「二哥,这件事先别和外祖父和大哥提了,免得他们担心。」 宋司仪看了她一会儿:「我心里有数,进去看看他吧。」 苏锦绣走上台阶,又转身喊了他:「二哥。」 宋司仪停下脚步。 「我之前去看过三公子,你若有空去了,再替我谢谢他。」 宋司仪略带严肃的脸上浮了一抹笑意:「好。」 苏锦绣走进客房内,清竹已经端来了解酒汤,苏锦绣拿起布巾擦了擦他的脸,正要叫醒他喝汤,施正霖动了,睁了睁眼,还是醉的,但没有在酒桌上趴下时那样厉害。 要不是最后那会儿装个烂醉,恐怕这会儿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先把汤喝了。」苏锦绣给他喂了解酒汤,笑道,「还有力气和外祖父说漠北的事情么?」 「我睡半个时辰,到时候叫醒我。」施正霖握了握她的手,确实晕的厉害,也不强撑了,眯上眼休憩。 苏锦绣让清竹在屋里看着些,自己去了前厅那儿,宴席已经结束了,大哥被熙姐姐搀扶回去,三哥还趴着,外祖父在后屋休息。 苏锦绣端了一碗解酒汤进了后屋,宋老将军坐在那儿,见是她,摆了摆手:「丫头。」 「您把大家都喝倒了,以后谁还敢陪您喝啊,只能找你那些副将。」苏锦绣把汤递给他,坐到他对面,看他其实也有些醉了,却没说破。 宋老将军哼了声:「护的这般紧,年轻人要是这点酒量都没有,就真的光会读书了。」 「我这是担心您,再好的酒量不得掂量些。」苏锦绣嘱咐道,「回关北门之后可不能再这么喝了,林叔他们可没您这么好的酒量,再说了,要是醉醺醺回家,可是要挨骂的。」 宋老将军笑了:「你带他来宋家,总不是为了陪我喝酒的。」 「等他酒醒了和您说,这事儿我也不清楚。」 宋老将军呵了声,苏锦绣嘿嘿笑着,她是真的不清楚皇上心里头的决定,得听听施正霖怎么和外祖父说。 …… 一个时辰之后,施正霖酒醒了,与宋老将军坐在一块儿,说起了之前和苏锦绣提起过的事。 苏锦绣倒是乖觉,没插嘴,在旁边倒茶听着。 撇开身手,宋老将军对这个年轻人还是赏识的,后生可畏,这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识,性子又沉稳,也难怪先皇和皇上都如此看重。 苏锦绣也感慨,明明自己知道的比他多,论说服力,不如他。 这一聊,天黑时他们才离开宋府。 马车上苏锦绣迫不及待的说起他们刚才提到过的:「你说皇上会派谁前去?」 施正霖反问她:「你想皇上派谁去?」 「当然是对漠北熟悉的人了,要是光会纸上谈兵,外祖父都不会理睬。」苏锦绣眸光闪闪,望着他,那神情仿佛在说,我呀我呀,我对漠北最熟悉了。 第74章 施正霖将她的手放到自己手里,翻过来,摸了摸她手心里之前被剑割伤的位置,苏锦绣觉得痒,缩了下又翻回去,有些急了:「你说呀。」 「说什么?」施正霖嘴角噙了笑意,显得很无辜。 「啪」一声,苏锦绣拍了下他的手,气呼呼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毛遂自荐!」 施正霖握住她的手,笑出了声:「那你这算是毛遂自荐。」 苏锦绣挺腰,有什么不可以。 「若是让你去前线,岂不是我们大魏无人可用。」 「迂腐,当年太皇太后说女子可以去训堂念书时,朝中还不是一片反对,宫中有多少女官,太医院还有女医在后宫中侍奉妃子。」 施正霖点点头,诚恳悔过:「嗯,言之有理,是为夫过于迂腐陈旧。」 苏锦绣瞪着他,说了半天就一句这个? 施正霖又将她的手翻过来,苏锦绣不让了,他轻笑:「就算是皇上真的有此意,眼下也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苏锦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以前是以防守为主,如今要去攻打,所耗费的粮草兵力又要加倍,如今皇上才登基一年,各项新政下去,实施的同时还得投入大量银钱,简单来说,就是缺钱。 「就算不是打的时机,也该早早探下,塔坨族现在不断吞并小部族,壮大之时就是反攻之时,我…」苏锦绣忽然顿住,对上他的视线,「……」 这气氛,颇有几分心照不宣的感觉,苏锦绣想说她在漠北那五年里,塔坨族在拓英的带领下是越打越凶的,他们会为了更好的生存环境而奋斗,除非是将他们彻底打怕,臣服于大魏,要不然,关北门永远无法太平。 「开春时,皇上会派人运送粮草过去。」 苏锦绣倏地看他。 「你可以毛遂自荐,家属同往。」 …… 回施府后很晚了,隔天早上苏锦绣才去施夫人那儿问安。 施夫人对儿子和儿媳妇同进同出很满意,大早上正说着,外头有人来禀,薛太医来访。 苏锦绣跟着施夫人去前院迎人,薛定奕刚从宫中值守回来,身上穿的还是太医院的衣服,施夫人见此,先把人领进了前厅,关切道:「还没用饭吧,在这儿先吃点。」 施夫人和薛夫人关系不错,对薛定奕也客气:「也不急着过来,你该先回一趟家。」 「从宫里出来正好路过。」薛定奕喝了杯茶,朝苏锦绣看了眼,对施夫人道,「二公子在何处,我先看看。」 施夫人带着他去了南苑,早晨,施正烨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见他们进来,笑着打招呼:「娘,嫂嫂。」 薛定奕最多是听过施家有这样一位二公子,而对施正烨而言,上都城中绝大多数少爷他都不认识,听到介绍后才隐隐记起来,原来这位就是当时和大哥大嫂他们一块儿去漠北的薛公子。 进屋后薛定奕先给施正烨诊了脉,脸上并没有露出别的神情来,诊脉后问施夫人要了他之前服药过的方子和以前就诊时的诊断簿子。 这些从胶州过来时都带了,十几年下来,厚厚的一叠,坐下来看都得花上不少时间。 薛定奕翻了最初的诊断结果和最近一次的,继而问施正烨:「夜里咳嗽时,喉咙是否有灼痛?」 「之前没有,这两天有。」 施夫人神情一下紧了几分,前几天请吕太医过来时还没有这症状。 「可否胸闷,喘不上气?」 施正烨点点头。 「二公子这是先天不足的缘故,上都城这里的天不如胶州来的湿润,入秋后天又过于燥,二公子才刚回来,多有不适应,夜间咳嗽加剧,时间久了就容易灼痛。」薛定奕看过最初的诊断,早产先天不足带来的问题很多,大都是内腑功能不全,像施家二少爷这样的,能活到现在的确不容易。 「可有办法?」施夫人是不想把儿子再送回胶州,那般拖着也不是长久之计,齐大夫年事已高,等他过世之后正烨怎么办呢。 「二公子现在服用的药里,已经有针对的,不必再另外开药。」薛定奕看了圈屋内的陈设,「不如在二公子的屋内多添些绿植,入夜后再行搬离,如今秋月天,可以在屋里添几个水盆,如此也不会太干燥。」 「那用熏蒸?」 「太过于湿热也不好。」薛定奕检查了下施正烨的腿,「上都城这儿虽比胶州干燥,但也有好处,二公子时常药浴,本就容易积湿气,南方湿冷,在这儿会好一些。」 「就按你说的办。」施夫人听出些味儿来,当初去胶州时,齐大夫也曾提过,胶州虽好,也忌湿气。 「家师快回来了。」薛定奕起身,「到时候再请他给二公子看看。」 施正烨颔首致谢,随即对施夫人道:「娘,您送送薛太医吧,大哥院里养了不少绿植,让嫂嫂替我挑几盆就好。」 薛定奕抬起头,苏锦绣正好背过身去,挽起的妇人发髻映入眼底,薛定奕眼神微动,很快转头,背起药箱跟着施夫人走出了屋子。 苏锦绣倒了杯水给施正烨,施正烨接过,笑的格外温和:「嫂嫂,我听大哥提起过,你们还去了漠北,不知那边又是什么样的风光。」 「漠北和这儿不一样。」苏锦绣想了想,笑道,「和胶州也不一样,那边放眼望去尽是大漠,一年四季下不了几场雨,等你身体好些了,可以带你去走走。」 第75章 苏锦绣还想补充一句,用屋内的陈设来作比较给他形容一下那边的特色,转过身时,看到了放在架子上的那只猴儿面具。 面具不奇怪,就是猴儿面具旁边的那大贝壳,瞧着像是女儿家的东西。 「这是你从胶州带来的?」苏锦绣走近看,贝壳的纹路很漂亮,像是波浪一般上下起伏,又层层叠开,底端是浅粉,往上颜色再淡一些,到了贝壳嘴是纯白。 「嗯,别人送的。」施正烨看向那架子,视线定在猴儿面具上,声音缓了几分。 「这是海里的吧,我记得胶州离还也不近。」 「这叫砗磲。」 苏锦绣问的时候是无心的,但转身时看他脸上那神情,便觉得这贝壳多少有些寓意在里面,别人送的,还只有一半,就这么放在托盘上,还被他千里迢迢从胶州带回了上都城,肯定是珍视之物。 「砗磲。」苏锦绣默念了下,倒是在书上有看到过,但基本产自于南边的海里,不容易捞取。 「这个算小的,距离胶州最近的宜州,往南有不少渔村,这些都是渔夫出洋打捞上来的,有些个头大的,打捞上来会被磨成别的物件,卖往大魏各处。」施正烨看着那砗磲,语气里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愉悦,「听闻它们在海里张开贝壳时,体内绚丽多彩,十分的美丽。」 施正烨没有去过宜州,也无法亲眼看到这些从海里捞上来的砗磲,更不能潜到水下去看这一美景,而会这么形容给他听的,应该是个姑娘。 苏锦绣微点了点头:「她叫什么名字?」 施正烨与她对上视线,倒是坦然的很,笑的从容不迫:「她叫阿兮。」 傍晚等施正霖回来,苏锦绣便向他问起是否知道有个叫阿兮的人。 施正霖换下官服,看她眼神跳跃的,轻笑:「为什么会问起这个。」 「今天薛太医过来给小叔子看诊,我在南苑无意看到了个贝壳的摆饰,小叔子说是从胶州带回来,一个叫阿兮的姑娘送给他的。」 「那是齐大夫的孙女,就是一直给正烨看病的大夫。」施正霖以前去胶州时见过她几次,总是跟在齐大夫身边,「薛太医怎么说?」 「你不是说小叔子就住在齐大夫家隔壁,与这位姑娘应该很熟才对,薛太医说再过些日子林大夫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过来看看。」 施正霖转身看她,反复问起阿兮,今天在南苑她是听到什么了。 苏锦绣这会儿已经朝外走去,吩咐清竹挑几盆长势好的盆景送去南苑,进门时听到他说:「这个阿兮应该与你差不多大,爹外任结束要回上都城,就把正烨安顿在齐大夫家隔壁方便看病照料,那时齐大夫的孙女才刚满月。」 那时施正霖也不过才四五岁,对此印象很浅,几年后跟着爹娘去胶州看弟弟时,齐大夫的孙女已经会跟在齐大夫身后跑了,是个挺机灵的孩子。 苏锦绣点了点头,从小就认识,称得上青梅竹马。 「齐大夫年事已高,这两年都应该是他孙女在帮忙,正烨一直留在那儿也不是长久之计。」施正霖说罢,问她,「你问阿兮,是不是正烨说了什么?」 「小叔子没说什么,我只是好奇。」苏锦绣摇摇头。 施正霖也没有追问,两个人简单用过吃食,天暗下来时,忽然有人来请,施正霖又匆匆出府,到了后半夜才回来。 睡梦中苏锦绣感觉到有人靠拢,喃喃了声。 「你回来了。」 「嗯。」施正霖将她搂到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 迷蒙中,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半梦半醒中,苏锦绣抬手搂住他的腰,轻轻嗫了句:「你别去。」 施正霖怔了下:「去哪儿?」 「别去胶安。」苏锦绣把他搂的越发紧,头靠在他怀里,舍不得他离开的样子。 「我不去。」施正霖将她抱紧,低声安抚,「我就在这儿。」 「子凛,我没有娘了。」声音一下变的很委屈,但因他搂的紧,她又有些安心,「你别像我爹那样。」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叫他子凛,还是在这样的梦里,施正霖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我不会。」 「我去皇太后那儿请旨,你是不是生气了。」苏锦绣低声喃喃,「你不喜欢我。」 施正霖发现她梦的有些混乱,却没有一样是现在发生过的,有时候他觉得这很荒诞,可就如他在宫中受伤那次一样,她所说的那些事,并不是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么简单。 「我喜欢你。」施正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靠在她耳畔道,「我喜欢你,那你呢?」 「喜欢。」苏锦绣在他怀里蹭了蹭。 这一蹭,胸口微痒。 施正霖语气沉了几分:「蓁蓁,我们什么时候成亲的。」 「五月十四。」 「那我何时去的胶安?」 「五月二十。」 施正霖算了下时间,换言之,成亲不过七日他就奉命去了胶安治理水灾,按她所说一去半年,回来之后又起谣言生了误解,后来又求了个圣旨,误会加深,三年后她去了关北门,那这三年里,他们可有和解过。 「蓁蓁。」 苏锦绣轻蹭了蹭,算是对他的回应。 第76章 「前一世,我们可有孩子?」 怀里的人沉默了,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了,施正霖的心一紧。 他有想问而不敢问的,在她清醒时,开不了口。 施正霖想知道,又不愿意她去回忆那些,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开始的事。 他更清楚明白的是,眼下他们在一起,这辈子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怀里传来了声音,带着些埋怨,不知她又梦到了什么,语气说不出的闷,「我们都没圆房。」 「……为什么没有圆房。」 这下声音有些扭捏:「成亲当天,我来月事了。」 这厢,施正霖的心情也有些闷了,垂眸,她的亵衣有些松,露了肩头,手还环抱着自己。 无心睡眠。 「蓁蓁,抬起头来。」 苏锦绣这会儿有些清醒了,梦里总是有个声音问东问西的,就想睁开眼看看。 于是她抬起头,眼睛才睁开,正对上了他的脸,就被他攫住了嘴唇,她轻轻嗯了声,还没反应过来生出力气,就已经被剥了干净。 再往下,又记不大清了。 …… 苏锦绣总觉得这些天施正霖不太对劲。 可又觉得这不对劲的地方,让她分外难以开口,就是自己想想都觉得很难为情。 连日的勤奋导致了苏锦绣每天夜里都睡的特别沉,梦都没力气做,而他每天看着倒是神清气爽的。 很快九月末,苏锦绣没再从小叔子那儿听到有关于阿兮的事,倒是等来了林大夫的消息,他终于回上都城了。 两天之后林大夫跟着薛定奕来了施家。 施家人对此都满怀期待,施尚书性子内敛,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对此时也是怀抱了期望,但凡是可以有好转的机会,他们一家子都愿意去尝试。 只是林大夫来了之后,半个时辰未到,就说没的治。 施夫人愣在那儿,对那「没得治」三个字还没反应过来,薛定奕深知自己师傅的脾气,连忙解释道:「家师的意思是,二公子这病无法治愈。」 这话齐大夫也说过,但没林缚生这么直白,纵使施夫人心中早有准备,听到后还是怔住了。 苏锦绣扶住施夫人:「不能治愈,是否可以好转一些。」 林缚生又道了句:「他这命是用药吊起来的,就算是好转些,今后也无法生育。」 施夫人身形一晃,险些晕过去,苏锦绣忙让喜鹊把人扶下去,屋里没有长辈了,苏锦绣语气一变,望着林缚生道:「林大夫,治不好的病不就是疑难杂症。」 林缚生看了徒弟一眼,这胎中带毒,又是早产生下来的,就是他不来,定奕也知道该怎么治,偏还要帮着他们一起把自己蒙骗回来,真是白教了这傻徒弟,看上的媳妇都已经成别人家的了。 「小丫头,像是驱兽族人那样的病,不多见,称得上疑难杂症,还有治好的希望。」林缚生翻了翻施正烨以往的病例,「这位公子在娘胎里的时候本就活不下来,是用药将命吊起来的,就算是再活上十年八年,也未必会好转,很大可能这结果是更坏的。」 当时在西平府时给宝音她们看病,林大夫这嘴也没这么毒,苏锦绣隐隐觉得是与别的有关,以他的医术,在太医院内能混的风生水起,就算是不做官,在上都城中也是别人争着要请的大夫,偏偏他要四处游历,还不乐意回来。 苏锦绣这就想起了施正霖说过的,林大夫曾入宫给娉婷郡主看过病,一个月后就请辞了,也没给出什么理由来,多方打听都找不到人。 于是苏锦绣道:「林大夫,十几年前你入宫给娉婷郡主看病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缚生怔了下,倒是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脸色就有些怪了。 「郡王妃怀娉婷郡主的时候,因为郡王的死伤心过度,也曾病过一场,早产生下郡主就撒手人寰了,郡主自小体弱,换做在平常人家,怕是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也是靠着宫中这么多太医的照料才活下来,十二年前漯河王请您入宫给娉婷郡主治病,一个月后你就走了,虽说没有完全治愈,娉婷郡主的身体却是好了不少,如今她都能和亲远嫁越骆国,虽说比常人体弱一些,不也活的好好的。」 差不多的病,纵使小叔子更严重一些,苏锦绣不信结果会如林大夫说的这么坏,他明显是故意的。 听苏锦绣说的这么详细,林缚生的脸色更怪了:「你怎么知道这些。」 「相公他过去是太子伴读,曾在宫中见过林大夫您。」苏锦绣缓和了语气,「不论当时你出于什么原因不再替娉婷郡主治病,十二年前您对她的病就有办法,十二年后,这病对您而言更应该是轻而易举。」 林缚生看着她,半响,叹了声:「郡主的病不是我看好的。」 施夫人在隔壁休息,施尚书和施正霖都不在,屋内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苏锦绣问的也直接:「您是说她装病。」 「当年漯河王请我入宫给郡主看病,诊脉过后我就觉得不太对,郡主的脉象并没有病簿上所写的那么虚弱,但她面症上却病的不轻,了解病情后,最初我开了五日的药。」 林缚生那时还年轻,会答应漯河王爷入宫给郡主治病,自然是为了银子,但治到后来,林缚生发现这银子并不好赚,有可能还会丢性命。 第77章 他开药的期间,太医院那边就断了药,所以郡主只能服用他的药,可郡主的脉象显示,这身体是时好时坏的,偶然一次,他将药簿落下了,回来取的时候,正好碰上郡主身边的宫女把煎好的药倒到屋外的盆栽中。 那时他药簿都不拿了,匆匆茫茫离开皇宫,之后再入宫他就长了心眼,离开的晚一点,亲自监督这年幼的郡主吃药,第二天她的脉象就不错,他要是走的早一点,隔天她气色就不好,若是接连几天早走,她这身体还是时好时坏,不会一直如此。 漯河王爷是知道他医术过人才请他入宫,一个王爷总不至于在这事儿上动手脚,花了重金就还不让他将病看好。 起初他还没怀疑到这小郡主头上,那不过才四五岁的年纪,天真无害的,喝起药来都这么乖巧懂事,苦都不曾喊一下。 直到那回,诊脉就知道她是接连三四日没喝药,身子一下虚弱了很多,先皇都要问责于他,林缚生当时不信啊,就悄悄问了那小郡主,她是不是没有按时喝药。 却见那小郡主天真的看着他说,虽然那些药很苦,但她有每天按时吃药,从未落下过。 可恰恰,那几日的药带补的,并不苦,喝起来还有些微甜,她在说谎。 这时林缚生才意识过来,这个小郡主是故意不喝药。 她要再多上两日把药倒掉,很可能会晕过去,到那时候,漯河王爷可不是谢他,是会要他掉脑袋。 林缚生当机立断给她施了针,亲自煎药看着她喝下去,之后将她的气色养好了些后,得到了漯河王爷的赞赏后,林缚生找了个机会托人请辞,离开了皇宫,改名换姓,因为一些交情,以治病的名义藏在了薛家。 「我当时想不明白小郡主这么做的缘由。」但他觉得这皇亲贵族不能接触,更不能和那些官家走的太近,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是在外游历,甚少回来。 苏锦绣了然:「你要是把她的病看好了,往后她就不能以弱示人,博取先皇和各位叔伯哥哥们的关心。」 四五岁的时候她就能为了自己把林大夫推到险境中去,无所谓别人是否会因为她丢了性命,十年之后她的所作所为,于她而言,就更不会有什么对错之分。 想罢,苏锦绣笑眯眯看着他道:「不过林大夫,您要是因为这个就十年怕草绳,也太愧对您这些年来的作风,您在上都城里的消息谁都不会知道,薛公子不说,我不说,施家上下更不会有人说,您现在不是别人,就是林大夫。」 林缚生觉得自己是被半胁迫答应下来帮施家二少爷看病。 于是离开的时候和苏锦绣提了三个条件才给看。 一要重金治病,二不论他做什么,他们都不可以有异议,三施正烨得搬离施府安顿到另外的地方,他不来施府给人看病。 让施家人考虑清楚了再去薛家请他,时间不多,两天之内。 前厅这儿,施夫人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对林缚生提出的三个条件担忧不已,脾气这么古怪的大夫,总让人不太放心。 这时施正霖回来了,他提早半天从户部回来,就是为了这事。进屋时看到施夫人的脸色不太好,走到苏锦绣身旁,听她说了大致的事。 「娘,这三个条件我们可以答应。」 施夫人见儿子决定的这么痛快,神情不忍,最终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弟弟这身体,换个大夫过来说也是一样的。」 「十几年前漯河王爷请他时,他的医术就十分了得,若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肯定不会提这条件。」施正霖对林缚生的本事很放心,当初漯河王爷为了娉婷郡主的病四处求医,最后花重金请了林缚生,十几年过去,他在外游历又教出了这样一个徒弟,医术只会涨不会差。 以往去薛家时只知道薛夫人把小儿子送去学医的,现在才知道就是这个林大夫,加上长子看重信任,施夫人虽心中还有些顾虑,对于小儿子的病,也想再搏一把,不能治愈是一回事,只要能恢复一些,对于她而言就是老天爷给的恩赐了。 想了会儿,施夫人道:「就城南那边,有个小别院,也安静的,到时候收拾一下,我陪正烨一块儿住过去。」 这边做好了决定,那就得派人去薛家,不过这会儿林大夫离开并没有多久,苏锦绣建议明天下午再派人过去。 「那我先派人去别院那儿收拾一下。」施夫人拍了拍苏锦绣的手,「我去南苑看看正烨,你们回枫院去吧。」 说罢施夫人带人离开了前厅。 「娘她…」苏锦绣看得出来,林大夫那些话对施夫人的打击不小,纵使有心理准备,可当娘的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儿子。 「正烨出生的时候比这还要严重,当时大夫说活不过三天,之后还有大夫说活不过周岁。」施正霖抬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这些年正烨都熬过来了,娘有时就觉得他和正常人没有分别,会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没事的,过几日她就会好的。」 施夫人这些年来心里有多煎熬,旁人是无法感受更无法去评断的,施正霖所说的过几天会好,其实也就是自己安抚自己,偏偏这些别人还没法安慰,因为她全都知道。 这才叫人心疼。 「娘搬去别院,要不我们也住过去吧,反正在哪儿都一样,还可以给娘搭把手。」苏锦绣扭头看他,「正好,我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林大夫。」 第78章 施正霖牵住她,往枫院走去:「你担心他还会说什么。」 「也不算是,他就算嘴巴再毒,医者父母心,他心肠还是好的,我还有些事儿想请教他。」 看着她微翘着嘴角,施正霖也不说破:「好,那收拾一下,一起住过去。」 清竹跟在小姐和姑爷的身后,隔着一些距离,看姑爷和小姐这般亲近,眼神欣慰极了,想着了别的又有些脸红,姑爷和小姐感情这般好,说不定很快就要有小少爷了。 …… 隔天施夫人派人去了薛家给了答复,很快的,苏锦绣他们就搬到了城南的别院里。 别院不大,刚好够他们住下,屋与屋之间离的近也方便照顾,额外留出一间给林大夫,院子这儿还另外收拾出了一块向阳的地方,方便晒药之用。 林缚生来时看到这样的准备,眼角微抽,再对上苏锦绣那满是笑靥的神情,就觉得又是入了这小丫头的套,要挟的话都说的这么好听,明明心里想着让他来看病,看这边收拾的速度,决定也是早就做好了,偏偏还等上一天才派人来通知,和他装不着急。 就这些银子,他觉得收少了,这官家的人,都狡猾。 心里不满意归不满意,看病的事,林缚生对待起来却是无比严肃认真的,再行诊断后,很快就定下了治疗的办法。 此时已经是十月初,到了放榜的日子,考试院门口围满了人,都等着看放榜结果,他们住的城南这儿,附近的小别院里住着许多前来赶考的学生,这几日巷子里时不时有报喜的锣鼓声。 苏锦绣在院子里帮林大夫晒药,冬罄跑进来了,气喘吁吁的,到了苏锦绣面前后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有他的名字,李俊生,在榜上。」 苏锦绣将上面的筛子取下来:「第几名?」 冬罄想了想:「好像是三十六。」 中游的位置,说不上好,却也不差:「你去叫紫茵备马车。」 苏锦绣将晒好的两个筛子端到屋檐下,正好碰到林缚生从屋里出来,苏锦绣即刻摆了个笑脸,林缚生看了眼她手上的筛子,药晒的不错,还挑不出错来。 「这些药我自己会晒,你放着罢。」 「左右我也闲着,没什么事,帮您搭把手是应该的,要是晒得不好您尽管说。」苏锦绣客气道,「这些先给您放这儿了,我先出去一趟,可有什么要另外买的?」 「不用。」林缚生扭头进屋,两个字是哼出来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锦绣抿嘴笑着,回屋后换下衣服,出门前去西市。 此时快傍晚了,苏锦绣没去保安堂,在几间铺子中买了些东西后让车夫直接进了巷子,快到的时候停下,步行往李俊生他们租的房子走去。 之前因为娉婷郡主的事,他们已经换过一处住所,现在住的地方比之前的还要偏一些,苏锦绣绕了两条小巷子才到,不远处的小院里已经亮了灯火。 如苏锦绣所料,周采薇这一天都没去保安堂,今天一早放榜后得知了结果,她就一直留在家里,苏锦绣敲门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吃饭。 这是苏锦绣成婚后第一次过来,周采薇请她进屋后,多看了她几眼后给她倒了碗水:「你一个人来的?」 「你放心,他不知道。」苏锦绣笑着向她恭喜。 不论明年春闱什么结果,中举之后就有了任县官的资格,到时候托人举荐一下,很快就能上任。 当然她也知道,周采薇也许想的还要更多一些。 「你才成亲多久,这样出来,不会引起他怀疑么,用的还是施家的马车。」周采薇朝屋外看去,这个丫鬟她倒是见过几回。 「怀疑什么?」 「要是让他知道你有什么事瞒着他,他肯定会质问你。」 周采薇这甚是笃定的口气逗乐了苏锦绣,可对上她无比认真的眼神,苏锦绣也笑不出来:「你是不是对施正霖有什么误解。」 周采薇脸色微变,口气却不太好:「我能有什么误解,他是你相公,我不过是提醒你注意一些。」 看来三年前周家那次的事对周采薇造成的阴影不小,苏锦绣微笑,没有解释:「好,我记住了。」 「还有啊,你们……」周采薇抿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正好李俊生从厨房里出来,她就赶紧把话题转到了苏锦绣拿来的这些上,「你不用带这么多东西。」 「上门道贺怎么能空着手,这不和礼数啊。」苏锦绣没有要留下用饭的意思,见李俊生要添碗筷,忙道,「家里还有些事等着我回去处理,采薇送我出去就行。」 李俊生也没强留,让周采薇送苏锦绣出去,走到第二条巷子时,苏锦绣拿出两张银票递给周采薇:「这些你拿着。」 周采薇一怔,没有去接。 「你在这上都城里长大,有些事应该很清楚,秋闱没过也就罢了,过了之后,都是举人老爷,少不得要打点走动,还住在这儿肯定是不妥的,怎么也得租一处好点的地方,城南那边有很多小别院,还有考试院附近,还有不少巷馆,这里住的读书人多,在那儿能相互认识。」苏锦绣将银票塞给她,「我知道你不想要,那就当你问我借的,将来还给我就是了。」 周采薇看着手里的银票,声音低下:「我已经欠了你很多了。」 第79章 「你不也帮了我。扯平了。」 周采薇知道她说的是娉婷郡主,但她去陈王府的初衷是为了给自己报仇,并不是为了她。 「如何打点,你比我清楚,距离春闱也没剩下几个月了,天冷之前搬过去,安顿下来,也好 让你相公安心备考。」苏锦绣抬手往她侧脸看去,顿了顿,「我认识一个大夫,可以带你去看看。」 「我这疤好不了。」周采薇朝旁走了半步,隐入巷子的阴影中,苏锦绣送来那么好的药,也只是稍微淡化一些,她的这些疤痕不可能好的了。 苏锦绣不勉强她:「什么时候你愿意了,可以来找我。」 苏锦绣转身离开,周采薇没有再送她,手里捏着她给的银票,眼神逐渐湿润。 在眼泪落下之前,她抬手擦了一下,将银票收入怀里,利落转身,朝家里走去。 这厢回到别院的苏锦绣,意外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求救信」。 信封和信纸上都没有署名,内容写的也和求救无关,是一封词不达意的表白信。 但上面凌乱的字迹和略显皱巴巴的纸张,还是粗糙撕成正方形的,又让人不觉得这是拿来表白的,更重要的是,表白的对象和她毫无关系,翠花是谁? 苏锦绣抬头问清竹:「信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信是今早送到府里头的,小姐走后没多久,到别院送东西来的管事带来的,指明要交到小姐您手里。」 「什么样的人送来的?」 「听管事说,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苏锦绣看着信纸上写的零散这些表白话语,有些字还瞧不仔细,看起来像是识字不多的人所写,颠倒反复后,苏锦绣盯着那翠花二字,感觉哪里不太对。 指明交给她的,信中所写的名字却不是她,知道她苏锦绣的人也不是满天下都是,能送到施府来,那这信肯定与她有关。 这么混乱的字句,就看出了‘翠花我喜欢你’,‘我在山下等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欠的债很快可以还清了’‘终于’之类的字眼。 苏锦绣翻来覆去看着,将信纸重新折了回去往信封内放,忽然两间纸间背面露出来的字迹里,有两个字重叠在了一起,苏锦绣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念头。 飞快将信纸拿出来,摊开来平平整整的放在桌子上,翻过来,对折后,将纸张的四个角按中心对折,反过来后继续往中心对折,用手固定出形状来,四指套入,合并时成了个小尖角,打开时,里面全是字。 左右手打开时,里面合并起来是终和山三个字,食指和拇指控制打开,清风债三个字。 「终和山,清风债。」苏锦绣默念着这几个字,那不就是钟和山,清风寨! 是四哥。 四哥堂哥中,四哥的年纪和她没差几岁,也最愿意陪她玩,这是小的时候四哥教她玩的折纸游戏,在纸上写惩罚方法,比武输了就要在这里面选,选好后要照做,不能哭鼻子也不可以告诉外祖父。 信纸上并非四哥的笔迹,还是这样的信纸,依照四哥平日里的习惯,苏锦绣有理由相信,四哥现在处境不太妙,上次逃出来的时候已经够狼狈的了,这回逃都逃不出。 但苏锦绣再想依着折纸看信息的时候,除了这六个字外,再不能拼凑出别的信息来。 这时天色微暗,施正霖回来了,苏锦绣本想去找二哥,见他回来,便把信交给他看:「之前四哥就被绑上过山寨一回,这清风寨应该就是上回四哥被关的地方。」 「钟和山盘踞着不少山贼。」施正霖将‘终和山’‘清风债’六个字圈出来,「你说他之前就被绑上过山寨?」 「嗯,之前他灰头土脸的来找我,还让我给他准备了行礼,这回我成亲后第二天他就离开上都城了,今早施家忽然有人送来这么一封信,他要是有办法,肯定不会求到我这里。」苏锦绣想了想,前世也没惨成这样啊。 「那他现在应该是被限制了自由,他要用这种方法才能把信送到这儿来,说明看管十分紧。」施正霖抬头看她,「把信送到你这儿,是不想报官了。」 苏锦绣点点头,桃花债怎么会要报官呢,不过在施正霖面前,好歹给四哥留点颜面,于是她斟酌着字眼道:「之前二哥和四哥在东皋处理案子时,和钟和山上的一个寨子有过合作,四哥现在所在的,就是这个寨子。」 施正霖何其聪明,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额外的意思,要是为了剿匪深入敌营,这会儿官府早该出动了,那就是私人恩怨,还不能报官,看蓁蓁这副神情,施正霖猜到了她所想:「你想去找他。」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得去一趟东皋。」她成亲一个多月,算算从东皋过来,快马加鞭也得十来天,也就是说四哥已经被关了十天以上,也不知道四哥现在处境如何,就算是没有性命之忧,看着这样的信她也不放心。 「找几个人,我陪你一起去,必要的时候可以借用当地官府的人。」 苏锦绣抬起头:「来去起码要一个月,小叔子这儿有爹娘在倒是没问题,但你职务上…」 「爹和娘都在,我托南药过来看看,不会有问题,东皋那边,正好可以查一查新政的落实情况。」 …… 施正霖打着前去东皋暗访新政落实的情况,苏锦绣家属同往,带了几个人手,并未引起什么注意。 第80章 前去东皋的路上,苏锦绣还是简单交代了一下四哥这一段桃花债。 对于前世那未能谋面的准四嫂,苏锦绣既是好奇,又有些难过,四哥在漠北的那些年,与她喝酒时,喝到醉时总是会念叨同一个人的名字,凤末。 清醒时问起来四哥又不愿意提多少,她也只知道那是四哥的感情债,让四哥湿了脚的人,前世四哥与她纠缠过一段,后来直接收心了。 施正霖却十分客观说了句:「钟和山上那些山贼,皇上早晚会派人清缴,宋家这样的立场,早晚要兵戎相见。」 苏锦绣微怔:「他们的确没结果。」上一世纵使皇上没有派人剿匪,四哥和她也没结果,就是不知这一世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十来天后,他们到了钟和山下的镇子。 苏锦绣以前来过东皋,这边算是上都城周边几个州府中治安最差的一个,钟和山附近的尤为混乱,除了钟和山的山贼外,这儿的人许多也不安分,许多人犯了事儿就往钟和山跑,跑进山后增加了抓捕难度,有些案子明知是谁干的,就是不能将犯人抓捕归案,几年耗下去,就成了一桩积案。 而那些逃进山里的人,许多直接进寨当起了山贼,过些年还能大摇大摆下山来打劫欺负人,这就直接助长了恶人的气焰,使得这些人犯起事情来更加有恃无恐。 这不,进了镇后不过半个时辰,苏锦绣就遇到了三波小偷。 冲过来仗着人多想趁乱偷钱的,还有小孩子过来乞讨装无辜趁机下手的,更有明目张胆尾随在后头,等他们停下买东西的时候就来个擦身而过。 施正霖带了四个护卫,苏锦绣带了紫茵,六个人被摸走了俩钱袋。 最后一个护卫拎着个半大的孩子过来,那孩子手里还捏着从施正霖身上摸走的钱袋,拳打脚踢的想挣脱,见挣脱不了就骂骂咧咧。 苏锦绣从他手里将钱袋子抢过来,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还有一个呢。」 「不是我偷的。」看他们人多势众,这男孩子又开始扮起了可怜,求着护卫放开他,眼泪鼻涕的瞧着别提多诚恳了,「我知道是谁拿的,你放开我,我带你们去找他。」 护卫看他老实了,便松开了手,熟料这孩子落地之后就跟兔子似的,撒欢就跑没影了。 护卫抬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苏锦绣笑了:「我们这一行人,一个个可都挂着肥羊的牌子,又是外来人,他们哪回这么轻易放过,还会来的。」 苏锦绣将钱袋递给施正霖,想了想后又塞到了自己怀里:「放你那儿不安全。」 「玉佩也给我,等会儿买个假的戴上。」苏锦绣又让他把腰上挂着的玉佩也拿下来。 施正霖解下玉佩交到她手里,轻笑:「好。」 出门在外谨记财不外露,苏锦绣为了快些引出他们,专挑人多的地方买东西,买东西的时候还故意把钱袋子口拉的很开,恨不得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里面有多少银子。 很快,沿途一直盯着他们的人上钩了。 这时苏锦绣就与施正霖单独走在一块儿到了个糖人摊子前,紫茵和几个护卫隔的远一些在别处买东西。 忽然五六个人朝苏锦绣走了过来,跟着来往的人群,有两个紧挨着施正霖,从他腰间摸走了挂坠,另一个往苏锦绣这儿挨,待人群经过后,苏锦绣的身边留下了个满脸菜色的小孩子。 他的手被苏锦绣牢牢抓着,另一只手也被制住了,动弹不得。 苏锦绣笑眯眯的看着他:「看来刚才走的那个是去通知你们了。」 这个看起来比之前的还要小,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瞄准看起来弱一些的苏锦绣下手,这会儿被抓了,脸色瞧着挺凶的,一点都不怕被送官的样子,还冲着苏锦绣吐唾沫:「放开我!」 「我呢脾气没有他们那么好。」苏锦绣敛了笑意,手下一用力,这孩子哎哎哎痛叫了起来,「屁大的孩子还敢在我面前充大爷。」 紫茵他们围了过来,也抓到了两个逃走的,施正霖看她将三个小偷拉一块儿训话,这架势,瞧着她才是他们的老大。 教训完了,看他们三个耷拉下脑袋,苏锦绣便拿出了几个碎银子在手里掂量:「带我去找你们老大,这些银子就是你们的,要不然呢,我就把你们送到衙门里去,打它个二三十大板。」 几个人偷偷瞄了眼苏锦绣手里的银子,其中一个朝人群外一处飞快飘去,得了信息后即刻从苏锦绣手里一把抓了碎银:「我带你们去。」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重振妻纲》卷一 作者:木子苏 02、《重振妻纲》卷二 作者:木子苏 03、《重振妻纲》卷三 作者:木子苏 04、《重振妻纲》卷四 作者:木子苏 05、《重振妻纲》卷五 作者:木子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