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振妻纲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他们往谷内赶时,这边关押的山洞外,苏锦绣和紫茵悄悄掩在树后,等那边通报的人离开后,挪到石壁旁,飞快朝着两个守卫的人下手。 里面有五六个人守着,费了些力气后,苏锦绣找到最深处,那间牢房用重重铁链锁着,从那些看守的人身上搜到钥匙后打开,牧仁脚上的锁链还与墙壁相连,以防他逃跑。 开锁的钥匙在大祭司身上,不过苏锦绣有办法,从靴子内抽出匕首,往牧仁脚踝上的锁扣插去,用力一转,用蛮力将其破坏。 「你们是什么人。」一直被下药的牧仁没多少力气,被紫茵扶起来后,他看着苏锦绣问。 「宝音让我们来救你的。」苏锦绣示意紫茵赶快出去,「我们时间不多,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出山洞后没有遇上什么人,躲在石屋后面时候还能看到源源不断的人朝谷内奔去,手里都拎着木桶装着水,忙着灭火。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不不对劲,快走。」苏锦绣翻出一块墨碳,在手中揉了揉后抹在牧仁的脸上,之后在把他衣服也弄黑,像是被烟熏过一样,将头发弄乱后,和紫茵一起驾着他朝大门口跑去。 看着像是被火给烧伤了的样子,熏了一身黑,晕过去了,苏锦绣中途还抓住人,一直指着山内的方向,避过那些族人后,跑到了门口。 大门口的了望台上还有人守着,他们比这些普通过的族人要机警的多,再者就算受了伤也没有要必要跑到大门口,苏锦绣给紫茵使了个颜色,让她扶着牧仁出去,她断后。 施正霖和薛定奕他们早在火烧起来前就从水潭那边的山壁离开了,紫茵出去后有护卫过来接应,看他们顺利过了河,苏锦绣把追着的人引回山谷,趁机又朝着现在人很多的水潭奔去,这些忙着打水的族人对忽然跑过来的苏锦绣不明所以,等到后面追过来的人提醒后众人相拥,她已经爬上山壁钻进了林子里。 一刻钟后苏锦绣到了他们约定的地方,所有人都在,南药还没回来。 「把马留下,你们马上回集聚点,接上塔娜后到这个地方等我们。」施正霖将地图交给苏锦绣,留下一个护卫,要他们赶快离开。 「不行,你和他们先走。」苏锦绣想了想不对,施正霖和南药肯定有商议过此事,于是把地图交给了薛定奕,郑重道,「你带他们赶紧离开,到这个地方后把衣服换掉,别让宝音他们出门,等我们过去找你们。」 由不得拖,更没时间多说什么,要是谁都不肯走,今天人就白救了,薛定奕收下地图后看了看他们三个,最后视线落在苏锦绣身上:「你们当心。」 两辆马车很快离开,紫茵留了下来,三个人躲到了林子内的一个凹坑内,外面一直有动静声,且这动静声越来越大,苏锦绣翻过身,悄悄探出去看:「他们知道族长不见了。」 忽然,门口那儿人数暴增,一群人从大门口冲了出来,为首的那个跑的最快,后头还有举着火把的,苏锦绣即刻跳出凹坑:「紫茵你带着施公子上马,我去接南药。」 南药跑出来的时候身后太带着一长串的火,沾了油的绳结做武器,狠狠甩向后面追着的那些人,最初还有些优势,但等他逃到河边的时候这优势就没了,他即刻抛下长绳,躲过后面的飞箭后快速淌过河,前面传来苏锦绣的一声高呵:「伸手。」 也不顾的前面有什么,苏锦绣骑着马冲到他身后,拿着棍子用力甩向后面那些人,把他们打到水里后,一把拉住南药,将他带上马。 头也不回朝林子外冲去。 跑到林子外时苏锦绣才注意到身后有一股浓重的烧焦味,扭头看他,要不是形势太过于紧张,她真能笑出来。 南药被火给熏的灰头土脸,袍子烧了半截不说,衣袖也破了。 「你不知道这些人多蛮力,直接用手撕的。」南药不想提,冲着前面马上的施正霖喊:「接下来怎么走。」 「过河。」 施正霖给薛定奕他们安排的路最隐蔽,他们带人带马车,势必来得慢,而他们几个要逃的越明显越好,把大祭司派来的追兵吸引住,让薛定奕他们更安全抵达。 沿着大路逃到凉河边,这时已经天亮了,后面的追兵来得很快,四个人弃马后很快上了船,远近十里路,只有这么一艘渡河的船,再远一些得去集聚点下的码头,但这样一来离他们就更远了,而且还没有马。 苏锦绣站在船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岸边站满了追过来的十几匹马,很快的,他们有了决策,朝着上游奔去,决定要从上游的桥上过。 余下四五匹马依旧在对岸等着,以防他们再坐船回去,让他们扑空。 南药瘫在船上松了一口气,转头看想施正霖:「不是说了让你先走。」 施正霖从岸边收回视线:「怕你逃不快。」 做了这么久的弟兄,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南药抬起右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笑了笑:「义气。」 牵扯的动作有点大,笑意还没维持多久,南药皱起眉头,抬手将左手臂上的衣服拉开:「这群人的暗器真多。」 苏锦绣蹲下身子,抬起手帮了他一把,将已经破了的袖子撕扯开来,露出了手臂上被飞箭划伤的口子。 「没伤到骨头。」苏锦绣从紫茵手中接过布,简单包扎起来,「先止血,一个时辰换一次,等到了之后再上药。」 很快船靠了岸,苏锦绣他们上岸后,船家也不敢把船再开回去,对岸那儿气势汹汹的,搞不好就没命了,再者苏锦绣给的银子不少,这船家直接就弃船走了。 第2章 走了约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们找到之前留下的马,四个人朝凉河下游过去,再弃马,坐船过河回到凉河的另一边,如此五日,绕了一圈后抵达他们约定的地方。 那是下游中另一个集聚点,这里距离关北门下的西陲较近,相对而言,外族人在这儿不太敢生事。 苏锦绣他们在集聚点外等到入夜后才进去,找到宝音他们所呆的地方,开了门,清竹看到苏锦绣后又是笑又是哭的,连忙给她去准备吃的。 跟着宝音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苏锦绣,小丫头一直担心着他们。 塔娜从里面扶出来一个男子,二十约莫的年纪,收拾干净后看着挺清秀,就是身子仍旧虚弱的很,被关了一年,期间又不断下药,就算是有神药,一天两天也好不了。 苏锦绣并不在意他需要多少天才能恢复身体,见他能走能说够清醒了,接过清竹递来的饼,咬了一口后直接问道:「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多谢你们相救,眼下族中形势如此,恐怕短时间内不能回去。」牧仁能怎么办,手上一没兵而没权,不知道需要休养多久才能恢复身子,大祭司也不会停止对他们的追捕。 「我可以帮你啊。」苏锦绣填了半饱,笑眯眯看着他,「我可以帮你回到族中去,继续做你的族长。」 宝音拉住哥哥的手,这会儿对苏锦绣信任极了:「哥哥,绣绣真的可以帮我们,她还会找巫医帮我们驱除惩罚。」 年长宝音许多,接任族长有六七年之久的牧仁没有宝音这么天真,他虽败在大祭司手下,得知苏锦绣他们的身份后,大约能猜到一些目的,帮他回到族中,重新做族长,那意味着他要和他们有一笔大交易。 他轻轻摸了摸宝音的头,前几日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也没机会和宝音好好说话:「是苏姑娘教你说的大魏语?」 「她答应我会救出哥哥,你看她都做到了。」宝音点点,抱着牧仁语气难过,「哥哥,柯叔他们都死了,大祭司把他们杀掉祭了山神,我们要是不回去,他会杀更多的人,他还要让族中的人都去给那些塔坨人打仗。」 牧仁忍着悲痛,他料到了,他们从山洞内被带走后就没再回来,尽管谁都没提,他料到大祭司会杀了他们来敲打族里余下那些有心思的人,之后为了震慑住族里的人,他还会杀人。 「山神会保佑他们灵魂得到安息。」牧仁这样安慰宝音。 苏锦绣在旁听着,嘴角微翘,轻哼了声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 安抚好了宝音,牧仁抬起头看苏锦绣,声音微虚,却是沉稳:「苏姑娘,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夜已深,四周静悄悄的,亮着灯的屋内忽然传来一阵的咳嗽声,宝音扶住哥哥,牧仁咳的满脸通红,看着苏锦绣:「你这么做,族人会遭到塔坨族的报复。」 「你以为你们还有别的选择么。」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施正霖开了口,他凉凉看着这三个驱兽族人,「对于大魏而言,还有更直接的解决办法,只要在你们饮水的水潭中下毒,不出三日,你们所有族人都会中毒,半个月后,谷内不会有活人。」 牧仁看着他,依旧坚持:「族人是无辜的。」 「那死在那些哧兽手里的大魏士兵就不无辜?你那些被绑在柱子上,活活放血死去的族人不无辜?」施正霖冷眼看着他,「你只在意那几百个驯养哧兽的族人性命,我堂堂大魏又何须要罔顾自己人的性命,来在意你们。」 解决事情的办法千百种,为什么要选个最麻烦的,还要替这些人看病,对那几百个驱兽族人下的也不是死手,只是让那些哧兽丧失战斗力,免于被塔坨族利用:「你要是舍不得这些人,觉得我们这么做,会让你们族人陷入万劫不复,现在我就可以派人把你们送回去,你可以告诉你们的大祭司,这时发现的及时,他还可以补救,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顺利的把这些人送去替塔坨人打仗,不出五年,你以为你们还能剩下什么。」 「塔坨族知道后一样会恼羞成怒。」牧仁不住咳着,脸色越发惨白,「我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但他们要是知道这些哧兽均不能上战场,就会屠杀驱兽族人来泄愤,还会直接把人抓去塔坨族内威胁,到那时候,不是和你说的一样。」 「只要你们还有利用价值,他们就不会把你们赶尽杀绝,即便是恼羞成怒,最多是杀了大祭司。」换言之,一旦有一天没用了,就是不出现都觉得碍眼。 施正霖轻敲了敲桌子,抬起头,眼底洞悉:「牧仁族长,他们是不会把你们抓去塔坨族内威胁的,这恐怕也是大祭司留你性命的原因。」 屋子里很安静,施正霖敲桌子的声音尤为突兀,一记记敲入到人心里,让人难以平静。 当族长的没有些嫡传的秘密,怎么愧对族长这个名头,那大祭司可不是真的顾忌和牧仁父亲的关系没有杀死他,而是身为族长,还掌握着一整个族息息相关的东西。 施正霖对这些秘密没兴趣,但总有人感兴趣,敲桌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冷冷看着牧仁:「一个月后那些哧兽和驯养的人都会倒下,等塔坨族人去过后,我会派人到你们族里,鼓动那些还支持你的族人,暗中把剩下的族人纠集起来,你需要提前告诉我,那些族人是你还可以信得过的。」 「纠集齐那些人后,我们会派人送你回去,你号召那些族人,半个月之内,你们必须离开山谷,离开之后往北,会有适合你们居住的地方。」 第3章 「你好好考虑考虑。」 …… 屋内的灯一夜未灭,到了第二天下午,牧仁给了答复,他答应按着施正霖所说的去做,不过他带族人离谷时,他们要派人护送,免于他们遭塔坨族的偷袭。 这点对施正霖他们而言不是难事,商榷之后,当天晚上他们离开了集聚点,出发前往关北门。 三天之后,他们抵达关北门外。 计划中是要将牧仁和宝音他们留在西平府,之后他们要快马加鞭回上都城去安排人手,所以不准备在关北门逗留,入关后没做休息就朝西平府前去。 途径关北大营外的街市时,清竹下马车买东西,却给苏锦绣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宋老将军遭遇偷袭,伤到了腿,不能下地了。 前世根本没有这茬,她才将驱兽族的事情搞定,这边怎么又出这样的事,苏锦绣有些急了,下了马车,直接赶往关北大营。 到了门口时苏锦绣顿住,她都忘了自己现在还不是那个所有士兵都认得的女统领,在被拦下后,她掩下焦急,对着门口看守的士兵表明身份:「我是宋老将军的外孙女。」 「站住,你好大的胆子,什么不好冒充,竟然冒充将军的外孙女,快走,再不走就把你抓起来。」从漠北回来之后,苏锦绣的形象确实不像个千金小姐,再说按常理,宋老将军的外孙女也不会跑到关北门来,这样堂而皇之连个随行的护卫都不带,怎么看怎么像冒充的。 「现在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将军的亲戚都敢冒充。」两个人把苏锦绣往外赶,一人一句说着,压根不信苏锦绣的话。 苏锦绣上下搜了下,拿出一块玉佩给他们看:「这是宋老将军的孙子,宋司杰的玉佩,你拿去给他们看。」 两个人狐疑的撇着苏锦绣手里的玉佩,见其价值不菲,再看苏锦绣这略显邋遢的裙子,其中一个义正言辞的呵斥:「好啊,你连小公子的东西都敢偷,军营重地你都想闯,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锦绣放弃了,将玉佩收入怀里,决定硬闯。 施正霖和南药赶了过来,拉住了她。 施正霖拿出令牌交给他们:「我是工部都水监施大人,奉太子之命前来拜见宋老将军。」 接过施正霖手中的令牌,这两个人的反应完全不一样了,其中一个拿着令牌往里通报,另外一个依旧一脸严肃的站在那儿,还是不让他们进。 直到进去通报之后有了回话,那人出来后才放他们进去,进去后不可左顾右盼,不可自己随意走动,跟着带路的人到了里面的一个营帐,苏锦绣在门口看到了个熟人,高喊了声:「张叔!」 张副将正与军医说着话,听到后面有人喊他,回过头,认了好久才把人认出来,还有些愣:「锦绣小姐?」 「谁来了?」话音刚落,有人拉开了帐幕走了出来,抬起头,看到苏锦绣后跟着愣了愣,「蓁蓁。」 「二舅舅。」苏锦绣立刻扮乖喊了声,又即刻将自己来的目的说清楚,「我听说外祖父受伤了,伤的严不严重。」 正说着苏锦绣就要营帐里面走。 才走到营帐门口就被宋明禾拉住了,他看了眼施正霖他们,继而低头看手里的丫头,微凝着神色:「弄成这幅样子,你来关北门做什么。」 「我就是来随便逛逛的,刚好知道外祖父受了伤,二舅舅你放我下来。」苏锦绣这身高,被高大的宋明禾拎起来,双脚都要离地了,她忙抓住宋明禾的手臂想从下面钻去营帐,被他率先识破阻拦了下来。 苏锦绣抬起头看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夸:「二舅舅真厉害。」 这丫头比起她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声不吭跑到关北门来,看这幅样子铁定是出关过了,宋明禾转过头看施正霖他们:「你们去关外做什么。」 三个人面面相觑,施正霖向宋明禾拱了下手正要开口,营帐内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声音:「谁在外头!」 苏锦绣这还不抓紧机会,连忙嚷:「外祖父是我,是我是我。」 宋明禾无奈的很,放开她,苏锦绣飞快的窜了进去,随即里面就传来了宋老将军高亢的声音:「你这丫头,怎么弄成这幅德行了!」 一刻钟后,营帐内,宋众庭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三个年轻人,视线略过后,转头问站在一旁的苏锦绣。 「丫头,你瞧上哪个了?」 抠着指甲装镇定的苏锦绣听到这问题后,猛地抬起头,看外祖父那神情当即就意识到了不对,急忙摇头撇清关系:「外祖父您不要乱说,我和他们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他们能陪去你漠北疯。」宋众庭眼睛瞪的老大,看起来特别吓人,他又一个一个看过来,粗声粗气对着站在那儿的儿子宋明禾道,「这都是谁家的孩子。」 宋明禾刚刚在外面已经问过了:「施尚书的儿子施大公子,这是薛太傅家的小儿子,这位是曲蟮北家的少爷。」 按理来说这些人宋众庭都该知道,但他常年呆在关北门这儿,和他们的父亲是认识,对底下再小一辈的连面都没见过,说起曲蟮北家,他都不清楚这家到底有几个少爷。 不过瞧着模样都是人中龙凤,就是这身板么。 宋众庭不由心里头嫌弃,小模小样的,和小幺家里一样,经不起打。 第4章 别说是苏锦绣了,这会儿南药他们也有些懵,他们耳闻过宋老将军的威风,打他们出生前就守在关北门了,这些年来建功无数,就是他们的爹都得尊敬他几分,再看他这架势,即便是伤了腿,依旧威风凛凛。 可一进来,话还没过三句就这么问苏姑娘,他们三个人着实有些尴尬,又不好回什么,只能更加尴尬的站在那儿。 「外祖父,他们是奉命来这儿的,从您嘴里说出来,好像我带着他们闹事一样。」苏锦绣不乐意了,板着脸孔吓唬谁呢,「外头说您受了伤,那您还不好好休息着。」 「小伤,不长眼的放了冷箭。」宋众庭脸色一黯,看起来更吓人了,他瞪向三个人,「那你们说,为什么来关北门。」 他看的是薛定奕,薛定奕回答的很恭敬:「薛家和宋家交好,我与苏姑娘自幼相识,正巧我要来西平府,就与苏姑娘他们一起出发前来。」 顺路的,宋众庭眉头一皱,看向南药,南药浅笑:「我是受人之托。」 「受谁之托?」 南药看了施正霖一眼:「受子凛之托,带队陪同他们过来。」 宋众庭这才看向施正霖:「受你之托,那你还来做什么。」 施正霖也没看苏锦绣,抬起头,语气平静的很:「我不放心她。」 宋众庭正眼瞧他:「你会不会功夫。」 施正霖微顿了下:「不会。」 「不会功夫你一起去做什么,出了事还得这丫头护着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宋众庭嘴角一撇,「啊,你就是之前丫头救的那个施家小儿,你说你这样,自己都护不住。」 施正霖一愣,微垂下眼眸,没有表露出来,一旁苏锦绣却看不下去了,这朝廷中又不全是武夫,不会功夫的大臣这么多,难道都不用出去了不成,外祖父这就是在刁难人。 「外祖父,这次能顺利出行,都是施大人安排的,要是没有这些安排,我们也不能这么顺利的来回,凡事又不能光靠功夫,您在关北门守了这么久,难道是靠着您一双手打下来的,还不得靠您的智慧,运筹帷幄才能将那群塔坨人打退,他们可都是一群莽夫,只会些拳脚功夫,那也没用。」 宋众庭一口气上来,却泄不出去,丫头的一张嘴,没像谁,随了她那早逝的外祖母,前半句护着别人,后半句把他给夸了,夸他又会功夫又智慧,还将塔坨族给贬下去,把他抬的这么高,哄的他都不好再刁难他们。 宋明禾轻笑,全家上下也就这丫头,掐准了老爷子的脉门。 「那你说说,光有脑子不会功夫,关键时刻怎么办。」宋众庭吹胡子瞪眼,不服了,他这是既有功夫又有头脑,这几个人,除了那曲蟮北家的小子外,其余的都什么样儿,一个还要宝贝外孙女去救,另一个呢,一个大夫,也就拿个锤子凿药的份,那身板估计比施家的还不如。 说来说去等会儿又要往爹身上引,苏锦绣和他杠上了:「关键时刻当然早就筹划好了,外祖父您打仗的时候不也得部署,就算他不会功夫,他也能把这些都筹划好不出岔子,您要非这么说,朝中这么多大臣,岂不是都没用。」 那可不,在宋众庭看来,朝中有些大臣的确没用。 「嘿你这丫头,我这才说了几句,你就护的这么紧。」宋众庭涨红着脸,娘俩一个样,就看上这种弱书生,一拳都挨不住有什么用! 没见过宋家人相处模式的三个人再次懵了,这是要吵起来,宋明禾咳了声:「几位公子,你们一路过来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 施正霖客气道:「有劳宋大人带路。」 宋明禾多看了施正霖一眼,年纪轻轻的倒是够能沉得住气,被老爷子这么说过还能如此,蓁蓁的眼光不差。 营帐内祖孙俩还在争,对苏锦绣而言,这不仅仅外祖父不给施正霖面子这么简单的事了,她坐下来挨到他身边,语气缓和下来:「外祖父,我这可不是护着,是您对人家有偏见,读书人怎么了,没有这些读书人,谁为那些百姓请公道,谁来想那些好计策治理水患旱灾,给百姓谋求福利,二哥在东皋任职,破了那么多的案子,靠的也是他的敏锐和才智,不是因为他功夫好。」 宋老将军哼了声,你娘当初不也这么说。 「施正霖解决邺池水患的事,您总知道吧,他救了这么多的邺池百姓,没见您夸他,却一见面就下了他脸面,他一个小辈是不会与您置气,可您一个长辈,总该给他点颜面,这回去漠北,若是没有他的帮助,我也不会这么顺利。」 「还说你不护着他,我就说了几句,你看看你,和你娘一个样。」从小到大见就见她欺负人,没见她护过谁,他活了这么大岁数,那小子说一句他不放心,当他听不出里头的意思么,就是因为这层他才会说那番话,要是这点威吓都经不住,哪有资格做他的外孙女婿。 「男人要顶天立地,要站得住脚,抵得住刀剑,那才行。」 「关键时刻能抛下性命来保护的,这难道不是顶天立地?」 祖孙俩相互瞪眼了一会儿,宋众庭哼了声:「我看那个叫南药的不错,曲蟮北家虽说是世家大族,却没有上都城里这么多规矩,他那做派也不错,不是什么鲁莽之人,有修养,又有些功夫底子,配的上你。」 苏锦绣哭笑不得:「您一口一句配得上,也得看人家看不看得上啊,还在这儿乱点鸳鸯谱。」 第5章 「他有什么看不上的,我们蓁蓁这么好的丫头。」宋众庭脖子一拧,宋家人如出一辙都是这脾气,可见不得别人说自家人不好,「别的不行,薛家那小公子,连个举人都没考。」就做个大夫,可不能让丫头跟着吃苦。 「您刚刚还嫌弃读书人,这会儿又说连个举人都没考,您别乱说,薛公子与我就是朋友,将来还要麻烦人家帮忙,您可不许再像刚才那样了。」苏锦绣气鼓鼓瞪着他,阻止他再提施正霖,直接转移了话题,「您还没说这伤是怎么来的。」 「出去巡逻,让人放了冷箭,没防住。」宋众庭说的轻描淡写,苏锦绣却能想得到情况有多凶险,塔坨人偷袭在即,这时候伤了外祖父,还伤在腿上,是不想让他上战场指挥,到底是谁下的手。 苏锦绣想到了一个人:「是不是和王致有关。」 「我已经把他关起来了。」宋众庭面色一冷,被极为信任的部下背叛,之后又发现他在背后搞小动作,原本还想留他一留当个饵,现在是不能忍了,「要是让这种人乱了军心,我宋众庭白活了这岁数。」 「可这样一来短时间内也不能指挥了。」苏锦绣不由庆幸这一趟漠北来的及时,卸了驱兽族这条臂膀,有所准备后也不怕塔坨人来偷袭。 「还有你两个舅舅和这么多将领在,上不了马我还是能指挥。」宋众庭见她两条细眉快蹙成一团了,笑着拍了拍她肩膀,「你一声不吭跑到这边来,还出关去了漠北,看你这样子至少得去了有十来日,你做什么去了。」 坏了,苏锦绣心里一咯噔,抬起头对上外祖父的视线,苏锦绣心里这不好的预感加剧,糟糕,进套子里了。 …… 苏锦绣从营帐里出来时,感觉自己像是掉了一层皮,被外祖父里外给抖了个干净,最后总算还守住了点,没把宝音和牧仁他们也给抖出去,否则这会儿他们就该在营地的大牢里了。 苏锦绣抬起头,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阳光甚好。 转过身朝着隔壁的营帐走去,掀开帐幕,里面只有施正霖一个人。 苏锦绣走到桌旁,看着一桌送来的吃食,抬头问他:「南药和薛公子呢?」 「薛公子去了军医那里,我让南药出营,先把宝音她们安顿下来。」 苏锦绣拿起盘子上的石榴,轻轻垫了下后又放下,微抿嘴,忖思半响后安抚他:「外祖父不是有意说那些的,你别介意,他并非不敬重文官,只是这么多年来练武久了,见谁都不容易。」 「那你呢。」施正霖看着她,目光微灼,「你是否也如他所说那样想。」 「当然不会。」低头时苏锦绣没注意到他的神色,专心剥石榴了,心里想着,他所做的,可是绝大部分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得到的事。 「宋老将军尽忠职守,为大魏保了多少年太平,他是大魏的功臣,更是百姓的功臣,就连太子殿下都该敬他几分,素闻他性情耿直。」施正霖眼底有了笑意,「我自然不会介意。」 营帐内安静了一会儿,苏锦绣剥着石榴,施正霖走过来,在她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苏锦绣不由心一提,以为他要说什么,剥着粒的动作都缓了下来,眉眼轻抬,像是要应对他接下来的话。 施正霖不是没发现她的变化,拿起桌上的罐子给她倒了一杯水,语气平缓:「苏姑娘。」 一颗石榴粒儿从苏锦绣的手间滚落下去,滚到了杯子边儿撞停,她手下用力过猛,掰开的瓣叶中随即滚下了好些石榴粒儿,就是轻轻的敲落声,让苏锦绣有些无措。 他该不是又要提那些事,怎么没人进来。 施正霖看了眼滚的四处都是的石榴粒儿,抬手捡起一颗放到小碟子内:「回去之后,宝音这里还需你来联系。」 「嗯?」苏锦绣抬起头,神情恍然过来,「嗯,好。 」 「还有。」 苏锦绣手一顿,施正霖将滚到桌子上的石榴粒儿都捡了起来,顺手的,将她放在桌上的那半个拿来剥:「眼下塔坨族应该已经知晓驱兽族内的事,那些紫株草被烧毁,短时间内无法种出,为了以防再出意外,他们肯定会加派人手过去巡查,这时找人混入,最合适不过。」 见他似乎没想提之前发生的事,苏锦绣心中微松,同意了他的话:「嗯,拓英这个人办事十分小心谨慎,紫株草被烧毁,他肯定会想到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阻止哧兽上战场,大祭司和他都会加强对哧兽的看护,只要那些驯养的人不出现症状,他们发现不了。」满月即将来临,到那时候再发现早就迟了。 「塔坨族的拓英,是什么样的人。」 苏锦绣想了想,过去那些年里,她与塔坨人数次交手,没败过却也没占到多大的便宜,他们所住的地方地理位置极其优越,易守难攻,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大魏没有派人去攻打的原因之一,一来没有攻打的价值,二来可能会损失惨重。 而这个拓英,现在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参战数年,他崭露头角十分的快,若是要形容他,就是有勇有谋。 「此人心狠手辣,杀伐果断,也有谋略,在塔坨人中十分有号召力,这次他书信给大祭司,应该是派亲信前往,但被殴将军将人替下,若非如此,我们发现不了他们到集聚点,也拿不到那封信。」要不苏锦绣怎么会说要好好谢谢那个殴将军,要不是他换了两个如此招摇的人过来,以拓英的谨慎,派过来的人肯定十分低调,没有那封信的话,混入驱兽族后就不会那么顺利。 第6章 「你说的这个殴将军,我有耳闻。」是塔坨族前任族长的儿子,身份就是与大魏朝的王爷差不多,而这个殴将军的作风,就是和定北王差不多,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蠢事也不少。那时他们的老族长还没退位,这个殴将军曾带人在关北门外叫嚣过要大魏给他们上供,当时被宋老将军一支箭射在脚下险些吓的尿裤子,腿都软了,还得让人抬回去。 「他很快就活不了了,因为他替了送信的人,导致紫株草被烧毁,这件事拓英还能看在老族长的颜面上强忍,满月过后,他就忍不了了。」苏锦绣抿嘴一笑,等那些哧兽倒下,连带驯养的人都不能用了,坏了拓英的大计,殴将军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 说起这些,苏锦绣显的很放松,而以施正霖对这些的见解,也能轻松应对她所说的事,给出适当的建议。 营帐内的气氛渐渐缓和,等到两个人商榷后,苏锦绣面前的碟子内那石榴粒儿已经垒成了小山堆,她朝着他看去,他的手很好看,纤长白皙,剥下的石榴粒儿都放在了碟子内,相衬着。 苏锦绣收回视线轻咳了声:「他们还没回来,我去军医那边看看。」 施正霖将最后一颗放下,抬眸看她:「不吃?」 原来是想的,可…… 苏锦绣摇摇头,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施正霖不紧不慢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下手:「我与你一起去。」 …… 两个人走到军医的营帐,薛定奕正在看几个从上都城过来的军医所研制的药浆,回头看到苏锦绣,将手中的盖子放下,笑着打招呼:「苏姑娘,施大人。」 苏锦绣关切这些药浆的研制结果:「这些做的可行?」 「已经成功了,这些能够放一阵子。」军医在旁显得很高兴,这边草药稀缺,新鲜的更是少,虽说军营里种了一些,可哪赶得上用的速度,有了这个后至少将一些小伤的问题解决了。 听军医这么说,苏锦绣很感激薛定奕:「薛公子,这件事多亏了你的帮忙,还有宝音他们的病,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薛定奕笑着:「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宋家和薛家是相熟,但她和薛定奕并不熟,他帮的这些对她而言已是莫大的恩情,在苏锦绣眼里可没有应不应该:「薛公子,今后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苏姑娘,你我自幼相识,这么说也太见外了。」 「那怎么行,我欠了你这么大一个人情。」苏锦绣摇头,必须是要谢的,漠北这样虽说没出意外,可本就是凶险,他若出什么事她和薛家都没法交代,光是这点她就得好好谢谢他。 薛定奕的视线从施正霖身上略过,眼角沁了暖意:「你要是真相谢谢我,就不必这么生分。」 「薛大哥。」苏锦绣一下就心领神会了,他比她年长,叫一声哥哥总不会错。 薛定奕笑意未散:「施大人这次也功不可没,你要谢也应该先谢他。」 苏锦绣扭头看施正霖,施正霖从容的很,意有所指:「那怕是分不清了。」 苏锦绣点头,他们算合作伙伴,再说她还救过他呢,谢来谢去确实分不清:「薛大哥,我们在这里留一天,明日再启程回去,我去看看老将军。」 「薛公子,这次的事你功不可没,若是你有意为官,我可以向殿下举荐与你。」施正霖说完后转向苏锦绣,「我与你一起去吧,还有些事要向宋老将军讨教。」 「薛大哥这样可以吗,他都没参加应试。」苏锦绣边走边问,要是真的可以举荐到太子那儿就好了,将来太子登基,他所亲信的官员必定会受到提拔和重视。 「殿下惜才,他学医多年,可以先考太医院,做了御医后再参加应试。」 苏锦绣点点头,若是薛大哥真的有心为官,施正霖在太子那儿举荐后,再加上薛太傅的帮忙,也能顺利走入仕途。 两个人已经走到营帐边,转弯绕了过去,军医手里拎来了一筐的草药,问薛定奕:「薛公子,你看看这些药可否。」 薛定奕从那处收回视线,低头看筐子内晒的半干的草药,心念微动:「李大夫,你当初为何学医。」 军医憨笑:「家中开了间药铺,从小耳濡目染,后来宋家军招兵,我这身板打仗肯定不行,就来这儿做军医了。」 「这些差不多了,阴凉处再晾两日即刻。」薛定奕摸了摸框子内的草药,「你说后面还有一片药园,总是难灌溉要旱死,可否带我去瞧瞧?」 「好,您跟我来。」 …… 回上都城还有许多事要忙,所以苏锦绣他们只在关北门逗留了一日。 这一天中,苏锦绣旁敲侧击着向外祖父问了不少事,又明着暗着灌输塔坨人会来偷袭,这件事让施正霖来做最合适,他是太子身边的人,之前外祖父也入宫觐见过太子殿下,他说的话外祖父总会想到是太子殿下吩咐的,自然能更听进去一些。 之后苏锦绣还去了一趟牢里看王致,四哥已经在上都城外找到了他妻女的藏匿之处,作为交换,苏锦绣也给了他两个选择。 到了第二天苏锦绣离开关北门之前,祖孙俩又说了一番话。 宋众庭伤的是膝盖,伤势看着不重,却很难好,若是不注意休息,还容易留下残疾。 第7章 可宋众庭闲不住啊,要让他这么干躺着什么都不动,半天就受不了了,所以军医给他做了个板套子,将受伤的膝盖整个固定住,这样他不论拄着拐杖怎么动,都不会影响到受伤的地方。 就是样子不太好看,还很碍事,这不,苏锦绣陪着他,手里拿着个细长的小耙,正往板套里挠,给他抓痒。 「上去些,哎。」宋众庭面前摆着一副小的沙地图,上面插满了小旗子,昨天苏锦绣被拔了一层皮说出了驱兽族的事,今儿沙地图上就多了驱兽族的旗子,「丫头,下回你要再想做这样的事,得先告诉我,你这回是运气好,就带了这么些人,其中两个还半点功夫都不会。」 苏锦绣手一顿:「那要是没这两个不会功夫的,我这一趟也顺利不好,都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胡说八道什么!」宋众庭白了她一眼,指了指她的手,让她继续,不要停,「军营里也有会功夫的军医,那个施家小子,你四哥也不比他差。」 「这话您和我说说就算了,可别当着人家的面说。」苏锦绣知道外祖父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和读书人打交道,尤其是只会咬文嚼字的,「再说了,今后我还得麻烦他们。」 「那不是要欠了人情。」 「薛家三少爷那儿,确实是欠了个大人情。」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还,到时看看薛定奕有什么需要的再作打算。 宋众庭看着她,见她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便提了句:「那其余两个呢。」 「他们啊,南药是施正霖请来的。」再说这一趟过来,里面有没有太子的意思还不知道呢。 问了两回她都不提,宋众庭如何能瞧不出那施家小子的不同,看模样倒是沉稳,就是心思太沉,他这把年纪,昨日与他说话时都看不全。能成为太子亲信,小小年纪就混出些名堂来,蓁蓁这性子,怕是人家守株待兔着,她都不自知。 不过这年轻人的事呐,隔着纱,他这做长辈的又何必去点破:「丫头,咱们老宋家的人,可不能叫人欺负了去。」 「谁敢欺负我啊。」 苏锦绣笑嘿嘿挥了挥拳头,逗的宋众庭哈哈大笑:「也是,小四都打不过你,你身上这玉佩,是不是他给你的。」 「我骗来的。」苏锦绣趴到宋众庭耳边悄悄道,「我骗他和我打赌,输了就给身上最值钱的,这玉佩说是值不少钱,谁让他平时这么宝贝,让我看一眼都不舍得。」 宋众庭乐的脸都红了:「得,我让你舅舅送你们出城去。」 「不用不用,谁都不用送,这么大阵仗,要让人认出来,我们这一路回去还能太平么。」 「那让你张叔远远送你们。」 「那好吧。」苏锦绣勉为其难答应,要是再不肯,肯定又是二舅舅来送。 离开关北门时快中午,张副将把他们送到了城外,苏锦绣坚持不让他再送,天快黑时,他们到了驿站。 在驿站休息过后隔天清晨出发去西平府,三日的功夫抵达后,苏锦绣把宝音他们安顿在了这里。 牧仁的病没什么问题,就是需要多休养,苏锦绣把绿漾留下来照顾他们,南药留下两个护卫,剩下的人要加快速度回上都城。 十月二十一这天,苏锦绣他们回到了上都城。 …… 原本和爹娘说的是最多出去一个月,这一趟却将近两个月,进门时还想着找什么说辞才不会被罚跪佛堂,苏锦绣就被一件大喜事砸晕了头,娘有身孕了。 芳泽院内,苏锦绣高兴的扑到娘身上,又怕伤着她腹中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挪开,乖乖坐到一旁,眼眸一直盯着那尚未隆起来的小腹,还惊喜的晕乎乎:「娘,您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时你忙着收拾,我也不确定。」宋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揉了下她的耳朵,「怎么晒黑了,你不是说去西平府,这风尘仆仆的,赶了多少天的路。」 「不确定也要告诉我啊。」苏锦绣还看着她的小腹,对她而言真的是天大的惊喜,这足足提早了一年呢。 「你这丫头,我问你话呢!」宋氏顺手揪住她耳朵,「你二舅舅派人给我送信了,说你去了关北门。」 苏锦绣连忙躲开,告状道:「二舅舅也真是的,我是听说外祖父受了伤才去军营里看他的,只是经过关北门。」 宋氏眉头微皱:「你外祖父受伤了?」 苏锦绣赶忙安抚她:「小伤,娘您可要放宽心,什么也别想,吃好喝好,安安心心舒舒服服的呆着。」 「你还没说你去关北门做什么。」宋氏可没这么好糊弄,「一同去的还有那施家少爷,还有薛家三少爷,你自己说说。」 「他们是奉了太子之命去的。」苏锦绣见她板下脸孔,怕她动气,只能老实着交代了一半,将说给外祖父听的又减了些告诉她,「我担心外祖父会吃那些塔坨人的亏。」 「这么说你四哥根本没去,你是拿他做幌子,蒙我和你爹。」宋氏轻拧了下她,「你真当自己能以一敌百,再者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跟着他们一块去。」 「娘,我身边三个丫鬟,同行的还有两个女子,他们是去做正事。」谁都不会把这事儿往外说,回城之前就分了马车各走各的。 「总之你以后不可再这么鲁莽!」宋氏拿她没办法,「到时你自己和你爹说。」 第8章 「娘,您有了身孕,爹高兴都还来不及呢。」苏锦绣撒着娇,只要娘开口说两句,爹一准儿不会追究。 可苏锦绣这回算岔了。 一个时辰后,苏承南回来后,苏锦绣被赶去了佛堂罚跪思过。 按着爹的说话,她犯了三个错,第一不该欺瞒爹和娘,第二不该去这么危险的地方,第三,娘因为她出门一直很担心,所以她得多罚两天。 于是苏锦绣乖乖跪了三天佛堂,等到第五天时才出门,去见了陈怀瑾。 俩人见面之后初初那一刻钟时间都在大眼瞪小眼,苏锦绣黑了些,陈怀瑾还要惨一些,又黑又糙,武学院内虽说没有军营里苦,却也不轻松,经常要在外练习,又因为苏锦绣大哥的‘眷顾’,陈怀瑾比别的学生更惨一些。 「你看看我都瘦了。」话匣子一开,陈怀瑾大吐苦水,「你大哥看着谦和有礼,都是假的,说不好阵法就要去罚背沙袋,还要连夜垒沙包,你看看我这背。」 陈怀瑾背过身去,苏锦绣不客气的甩了一掌,他哎哎叫着赶紧缩:「轻点。」 「别动。」苏锦绣扯住他,手伸到他的腰上,抬手一勾,在他反应过来抢时已经把一个绣包捏在了手里,避过他的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谁绣的?」 「我妹妹绣的。」晒的黝黑的脸浮了一抹可疑的红,陈怀瑾盯着苏锦绣的手,「你还我。」 「你妹妹绣的啊,那让她再给绣一个呗,这个给我了。」苏锦绣作势把绣包藏到怀里,完全没有要还的意思。 陈怀瑾急了:「我捡的,我捡的。」 「哦,那我看看是谁的。」苏锦绣翻看绣包,背面右下角绣着个漪字,她即刻明白过来了,抬眸看陈怀瑾,后者的脸已经不是用红来形容了,她不客气的笑他,「只是捡了个绣包,怎么感觉像是人家送给你的。」 「姑奶奶,你行行好,快还给我。」陈怀瑾说不过她,只能求她。 苏锦绣一挑眉:「礼部侍郎杜大人家的二小姐,杜佩漪。」 陈怀瑾一脸惊恐的瞪着她:「你不是去漠北了么!」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掐指一算。」苏锦绣抬起手做了个算命的姿势。 「姑奶奶……」陈怀瑾直接趴在桌子上服了。 苏锦绣乐了,用绣包拍了拍他,被他飞快的抢了回去,宝贝似的往怀里藏,简直了,瞎子都瞧出他这是情窦初开:「没出息,捡来的还这么宝贝,她知道东西被你捡了么。」 陈怀瑾摇头,一副诚实老汉相:「不知道。」 「不知道你宝贝给谁看啊,拿着这个供起来不成,将来是不是还在她出嫁的时候送份不写名的贺礼,来纪念你这无疾而终的暗恋。」 陈怀瑾捂住胸口,一回来就戳心,还不如不回来。 苏锦绣冲他眨了眨眼:「我有办法让她记住你。」 陈怀瑾心里顿时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可又止不住好奇:「你事情都办完了?」 她罚跪的那几日,施正霖把事儿都办妥了,该安排的人已经安排去了西平府,也找了大夫去薛家,到时再送去西平府,等她从佛堂出来,也就是等消息的份。 娘的身子还不稳,她不能再做什么事惹她担心,所以这阵子,苏锦绣格外闲:「忙完了。」 陈怀瑾踟蹰了会儿,最终还是止不住心里的念想,眼巴巴看着苏锦绣:「什么办法?」 十月至底,上都城秋深,天气尚好,正当午时阳光暖暖的,微风吹过湖畔,十分的怡人。 小亭子周围的树丛生的茂密,未见入秋后的凋零,入冬前依旧生机盎然,与湖对面的秋色相称,仿佛隔了春秋。 这该是安安静静的美景一副,除了亭子后面传来的动静,树丛后头,苏锦绣瞪着陈怀瑾:「教你的都记住了没!」 「她万一不来怎么办。」陈怀瑾看了眼亭子那儿,距离约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就越紧张,越紧张他就越脸红,苏锦绣教他的,已经忘的一干二净。 「你在她面前出了这么大一个糗,她都还能那样温柔,有戏。」苏锦绣拍拍他肩膀,见怎么说都没法让他不紧张,也放弃了,反正他过去在杜小姐面前没少出糗,不也慢慢得了人家的喜欢,「就这么着吧,等会儿什么都可以忘,别忘了把绣包还给她,你还记得要怎么夸么?」 陈怀瑾扭头看她,苏锦绣哎了声:「之前你从树上掉下来趴人家面前时,你说了什么?」 陈怀瑾哀怨道:「你能不能不提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还打击他。 「不能。」苏锦绣笑的特别开心,「趁着我不在,你和他们偷偷跑去别人的宴会上,还爬墙爬树偷看,得亏没有说穿你,要不然你说你爹会不会把你吊起来打。」 陈怀瑾不理她,一直朝亭子看,双手拧在一块儿,快能挤出汗水来,苏锦绣实在是看不过去了,站起来走到他伸手,抬脚,把他踹出了树丛。 陈怀瑾一个趔趄出了奔出了树丛,转身看苏锦绣,还想回来,苏锦绣白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快去亭子里等着,哎,把衣服理理。」 看他三步一回头走去亭子,苏锦绣蹲下身子,笑了。 捡到绣包那次并不是陈怀瑾第一次见到杜家小姐,在那之前,他已经见过她两回,但都没说上话,只是远远看着,惦念上了,谁也没说,就放在心里。 第9章 杜家二小姐杜佩漪很漂亮,她和舜华是一样的女子,优雅温柔,善解人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陈怀瑾同岁,正到了说亲的年纪,在上都城中,这样的姑娘早在十三岁时就有媒人上门来说亲,到了十四五,门槛都要踏破了。 陈怀瑾早早对人家上了心,才会在别人家的宴会上,为了一睹芳容去爬墙,爬墙也就算了,蹲在树上偷看人家时还被发现了,一紧张就掉下树来,直接摔在了杜佩漪的面前。 那场面光是想想就很尴尬,还怕被人发现把他当成是什么贼人,就算是说清楚他也足够丢人的。但之后杜佩漪并没有叫人来,温温柔柔的请他起来,还给他丝帕擦脸,原本种在陈怀瑾心里的种子,那一刻就跟浇了神仙水一样,一下长成了参天大树,撑满了他一整个心,捡着个她落下的绣包后也没及时还,直接犯了相思病。 前世陈怀瑾追的并不容易,又是出糗又是受伤的,最后抱得美人归时还险些折了一只手,这回说什么也得帮他一把,好歹顺利些,少受那些皮肉苦。 陈怀瑾在亭子内来回踱步,心里别提多紧张了,忽然亭子这儿砸进来一颗石头,他朝树丛那儿看去,苏锦绣伸手指了指另一边,人都来了还傻愣着干什么。 陈怀瑾转头看去,亭子外小径上,过来了一抹倩影。 肌若凝脂气若幽兰,一袭水蓝色的花雾百褶裙,身披着薄烟纱,更衬的肤色如雪;长发如瀑,一条绸带将其扎了一部分,挽起一部分头发用碧玉簪子固定,青丝遮掩的耳上,蓝宝石的耳环轻轻垂晃着。 那份消了烟尘的气质,十分的吸引人。 苏锦绣挪到亭子侧边的树丛中,抬头一看,没出息的陈怀瑾,眼睛都看直了。 杜佩漪走到亭子下,抬头看他,笑的温婉:「陈公子。」 「……」陈怀瑾有些看呆。 苏锦绣恨不得再去给他一脚,杜佩漪身后的小丫头抿嘴笑着,声音很俏:「陈少爷,您是打算就站在这儿和我们家小姐说话呢。」 「对,对,杜小姐里面请。」陈怀瑾急忙让开位置请杜佩漪进来,怎么都掩不去紧张,还抽空朝树丛这儿望,像是能看到苏锦绣,吃一颗定心丸。 杜佩漪走上亭子,看陈怀瑾还站在那儿,笑着提醒:「陈公子。」 陈怀瑾一个激灵,脑袋里只记起了苏锦绣要他还绣包的事,伸手从怀里将绣包拿了出来往杜佩漪那里递,脸红到了耳根子后头:「这个……是我之前捡到的,是你之前掉的。」 看到他这么快把绣包还给了杜小姐,苏锦绣哭笑不得,还真就只记得那一句,别的全抛脑后去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了声音,苏锦绣一扭头,看到施正霖站在她身后,想都没想,伸手把他拉到了自己身旁要他也蹲下,抬手靠在嘴边嘘了声:「别说话。」 随后转过头注意亭子那边,发现两个人绣包还在陈怀瑾手里,杜小姐在笑。 苏锦绣微松了一口气,还没还给她就好,难怪上辈子他追了这么久才抱得美人归,笨死了。 「陈少爷。」施正霖认出了亭子内的两个人,再看苏锦绣一副听墙角的架势,「这是你安排的?」 苏锦绣反问他:「你认识杜小姐?」 「我认识他的兄长。」施正霖对陈怀瑾的印象更深刻一些,知道他与苏锦绣在一个训堂内念书,关系十分不错,还帮过她不少忙,连火药作坊内的雷弹都敢拿出来给她用,「你想撮合他们?」 「算不上撮合。」她就是帮陈怀瑾创造点机会,免得他这一追大半年的,到时候浑身挂满彩,瞧着都不忍心。 「他们看过来了!」苏锦绣拉住他忙低下头去,砰的一声,两个人的头撞到了一起,苏锦绣没蹲稳,扑一下坐在了地上,身子撞到了树,发出了一阵哗哗声。 「什么声音?」杜佩漪的丫鬟朝着那边看去,见树丛内有沙沙声,就想过去瞧瞧。 陈怀瑾急的额头要冒汗了,杜佩漪阻止了丫鬟过去,声音柔柔的特别好听:「清风园里养了些小东西,兴许是它们跑窜的。」 「小姐养的兔儿也是这边抱去的呢,陈少爷可喜欢?」丫鬟没再走下去,转头看陈怀瑾,实在是觉得这位陈少爷很有趣,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欢喜的紧张的,之前他从树上掉下来那模样她至今还记得,用这法子来引起小姐注意,他也是独一份。 「喜……喜欢。」陈怀瑾半响才意识过来她说的是兔子,登时想起了锦绣的吩咐,话也流畅了些,「我妹妹也喜欢养这些,家中还养了一对松鼠。」 杜佩漪有些惊讶他会喜欢这些:「我听说训堂和书院内都有狩猎。」狩猎后难道不是分着吃了么。 苏锦绣心里咯噔了一下,要坏事了。 陈怀瑾挠了下头:「也不是,狩猎来的有些带回家了,兔子都是活的,我就送给苏锦绣她们。」以前训堂里有不少姑娘,每回大家出去打猎,兔子都是活捉的,带回来送给她们。 杜佩漪笑问:「你说的可是宋老将军的外孙女,苏家大小姐?」 「对啊。」 「看起来你们关系不错的样子。」 苏锦绣心都给悬起来了,默念着可千万别说错话,陈怀瑾笑的憨憨的:「她很讲义气,是我的好兄弟。」 第10章 杜佩漪微怔了下:「她是位姑娘。」 「就看着是姑娘。」不知怎么的,陈怀瑾忽然话就利索了,「她比我还能打,训堂里没谁打得过她,哪有姑娘是这样的,她还特别凶,两年前西市那儿的街霸被她打了个遍,之后看到她就跑。」 说了一半,陈怀瑾脸上的笑意一滞,下意识朝平静的树丛那儿看去,声音不由亮了两分:「但她特别重情义,是我最铁的兄弟。」 杜佩漪耳闻过不少苏家大小姐的事,但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形容,抿嘴轻笑:「你这么一说,她更像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侠士。」 陈怀瑾的「铁兄弟」这会儿微沉着脸坐在树旁,怕再引起动静,还不敢动,好你个陈怀瑾,拿我开唰,暂且忍你这半天。 施正霖从那儿收回视线,看她人都陷到树丛里去了,伸手拉了她一下:「你喜欢养兔子?」 苏锦绣慢慢挪了下,控制着轻重,这才没发出声音,拍了拍手后她探出了些身子看亭子那儿,自顾着回答:「养着多麻烦,吃了干脆。」 「那你喜欢什么。」 「养蜘蛛。」苏锦绣听他们聊的都是自己,杜家小姐脸上又都是笑意,这才满意了些,牺牲她做了他们的话题,好歹也有点成效。 「你若喜欢这些,靖西王府的小郡主能与你交好。」 靖西王府的小郡主啊,不就是之前在西市买走那条金蛇的人,苏锦绣眼眸一亮,虽没回头,施正霖却瞧出了她感兴趣:「有机会引荐你们认识。」 苏锦绣没吭声,注意力都在亭子那边了,特别想冲出去提醒一下陈怀瑾,这会儿该邀请杜小姐坐船游湖去了。 也许是陈怀瑾感受到了苏锦绣的情绪,说完苏锦绣在旗赛上的丰功伟绩后,他终于记起来了一件苏锦绣拎着耳朵要他记住的事,于是他试探着开口:「杜姑娘,清风园里这月份湖景很不错,入秋湖里的鱼儿也多,今天游船空着,要不我们去湖心看看,运气好的话还能钓上来几条。」 杜佩漪看向那边已经安排妥当的游船,轻点了点头:「好啊。」 陈怀瑾这下利索了,没再呆呆看着,忙出了亭子去喊船夫,苏锦绣见他们走远上了船,这才完全松了一口气,从树丛中起来,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叶子,这才空下来去想:「你怎么会在这儿?」应该很忙才对,怎么有空来清风园。 施正霖指了指他们身后的阁楼:「太子殿下在这儿。」 苏锦绣神情一僵,缓缓抬起头朝上看去,看到了南药和季璟琛,还看到了太子殿下。 南药的神情还是如此,笑看着他们,眼神里一抹揶揄,季璟琛有些错愕,他刚刚看背影时还没认出来,瞧见正脸时才发现是苏家小姐,子凛竟然陪着她就在那儿蹲着。 太子殿下看起来神色温和,嘴角噙着些笑意,看起来十分好相处的样子,见到苏锦绣抬头看他们,便开了口:「子凛,蹲了这么久也累了,请苏小姐上来坐坐。」 苏锦绣忙垂下头去,还没缓过劲来,开什么玩笑,他们在这儿看多久了,若说施正霖下来前就在了,岂不看了个全? 跟着他往阁楼门前走,苏锦绣扭头看他,眼神里全是一个意思:你怎么不早说。 「你不是让我别出声。」 施正霖在阁楼上看到她后本想打招呼,但看亭子内有人,便走下阁楼到她身后,没来得及说她就把他拉着蹲下,当时那情形,怕是说了她都听不进去,注意力全在亭子内。 苏锦绣站在阁楼门口踟蹰:「那我上去打个招呼就走。」怪丢人的,还让太子殿下看到。 「嗯。」施正霖带她上阁楼,苏锦绣发现守在这儿的人并不多,看来太子是悄悄出宫的。 快走到楼上了,苏锦绣也不便问他们到这里来的目的,上了楼梯后,靠窗那儿,南药他们还站着。 太子和施正霖他们年纪相仿,又自小认识,相处起来便少了些威严,显得十分平易近人,见苏锦绣要行大礼,摆了摆手:「出门在外,不必多礼。」 苏锦绣便规矩的行了个小礼:「不知太子殿下驾到,失礼了。」 这与刚刚在阁楼上瞧见的狡黠机灵可不一样,太子看了眼施正霖,笑的随和:「苏姑娘今日好兴致,可是来做媒的?」 这一提又说到刚刚阁楼下发生的事,苏锦绣也不是扭捏的性子,看都看见了,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只是这还涉及到杜姑娘的名声,哪能说成是私会:「杜姑娘今日来清风园游园,恰巧碰见。」 「原来如此。」太子微微颔首,也没追问下去,就是有意提了下施正霖,「之前听子凛说起过苏姑娘,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 要说她蹲在树丛后头听墙角,苏锦绣还听出了点别的意思,漠北一行太子肯定也知情,回来之后就算是施正霖不说,南药也会将漠北发生的一些事回禀给太子,就是不知他还知道些什么,苏锦绣垂了垂眸:「太子殿下说笑了。」 「宋老将军一身武艺,孤听说苏姑娘也学了一身的功夫,璟琛啊,你与她谁更胜一筹?」 太子转头问季璟琛,季璟琛笑道:「输赢我都不光彩,殿下这么问,我可不比。」输了丢人,要说赢的话,她一个姑娘家,他也没什么好自豪的啊。 太子笑了,又问南药,南药神情里泛了一抹苦笑:「殿下,我怕是要输。」论力气他胜过她,可论打斗的技巧,他不如她。 第11章 太子这才看向施正霖:「子凛,那你看呢。」 「女子学一些防身之术未尝不可,还可以强身健体。」 太子深看了他们一眼,半响,笑盈盈让施正霖送她下去:「湖光正好,看来苏姑娘还有要事。」 「多谢太子殿下。」苏锦绣欠了欠身子,跟着施正霖下了阁楼,走出门时重重的松了一口气,扭头看施正霖,「殿下怎么会来这儿?」 施正霖送她去湖畔:「殿下安排了些人去西平府,等会儿要在此接见他们。」 苏锦绣点点头,那倒是解释的通了,宫中多有不便。就是刚刚夸她身手好,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你是不是和太子说了什么?」 施正霖反问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苏锦绣朝湖中央看去,忽然脸颊一湿,仰起头往上看,雨水滴落下来,又掉在了她的额头上。 「下雨了。」苏锦绣快一步走入刚刚陈怀瑾和杜姑娘他们呆的亭子,施正霖慢了一步走上台阶,那雨变下大了,如紧密串联的珠串,从天空倾斜而下,随着风,朝湖中央那儿弥漫过去,打湿了整个世界。 四角亭边上护栏并不高,风一吹雨水便往里面打,淋湿护栏后,苏锦绣的裙子上也湿了一片,施正霖朝着她侧身挪了一步,挡住了风吹带进来的雨水。 「这阵雨来的真是时候。」苏锦绣望向湖中央,那游船在水面上轻轻晃动着,舱内架出着两根鱼竿,船夫船上蓑衣后坐在船头,船舱内的人出不来,好山好水好景,自是培养感情的好时候。 施正霖垂眸看她,见她由衷高兴,嘴角一抿:「嗯。」 雨水将陈怀瑾和杜佩漪关在了船舱内,也将苏锦绣和施正霖关在了亭子里,等苏锦绣看够了湖中央回过神,转头时,看到他湿了一片的衣袖。 「快进来。」意识到他在替自己挡吹进来的雨水,苏锦绣忙叫他往里走,拿出帕子往他衣袖上擦了下,雨水早就渗入了衣服,怎么擦都干不了。 于是苏锦绣往他肩膀上溅的雨水擦去,抬的高了些,碰到了他的脖子。 正对上他的视线,苏锦绣手一松,帕子从肩上滑落,掉在了施正霖的手上,紧接着,她看到他拿着帕子,轻轻掖了脸上的雨水。 苏锦绣手微抖,调转了视线,又看向了湖中央,这时雨水下的多了,已经有了雾蒙蒙的感觉,空气里凉丝丝的透着寒意,往后退一步,亭子中外延都打湿了一圈。 这场雨过后,十一月迈入后,初冬很快就来了。 初冬到来后,关北门开始下雪,每年到了十一月底就已经是白雪皑皑,那时关北门一带的物资更为稀缺,若是遇上雪崩,可能还会挨上一阵子,每年也是这时候,塔坨人不断来犯。 许多事情和原来不一样,她插手了驱兽族的事,也不知道那场仗最后会不会来临,她一面信心满满着,一面又对因为她的改变而不知道会向什么方向发展的未来充满担忧。 施正霖顺着她方向看去:「杜家大小姐的亲事刚刚定下。」 「嗯。」所以她才想抓紧,否则要是等那亲事定下,她还得提防陈怀瑾血气上来跑去抢亲。 「下月十八靖西王府有宴,杜家小姐应该会去。」 苏锦绣心念一动,靖西王府的宴会啊,也是个不错的机会,可以考虑安排些什么,让杜家二小姐多注意些陈怀瑾。 这边阁楼上,看着雨不止,太子从那亭落中收回了视线,笑着吩咐南药:「看来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你取伞来,把子凛接回来。」 …… 南药走去亭子时,两个人都望着湖站着,谁也没说话,气氛看着倒是不错,就是这爱好,也挺特别。 将一把伞留给苏锦绣,南药接了施正霖回阁楼。 这边季璟琛看他上楼后忍不住发问:「子凛,这是怎么一回事。」 南药反问他:「什么怎么一回事。」 「子凛和那苏姑娘啊,之前她不是对子凛避之不及。」确切的说,之前去榕庄救子凛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太对了,加上今日子凛的反应,这要是没什么,他这么些年的花丛岂不白趟。 「你问这些做什么。」南药取笑他,「下月靖西王府的宴会,你不准备去了?」 「你和他一起去的漠北,这一路都发生了什么。」问半天施正霖那边都问不出半句来,季璟琛就将南药拉了过来,「他那榆木疙瘩,怎么可能对姑娘上心。」娇娇做了这么多他都没反应,今天他主动从阁楼走下去时,把季璟琛惊的不轻。 「枯木尚能逢春,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南药觉得他太大惊小怪,低声提醒,「那是他的事,你着什么急,也不用多问,他自己心里有数。」 「可这也太突然了。」季璟琛闷闷道,看样子南药是早就发现了,但不过时隔一年,榆木疙瘩就开窍了? 「你们在说什么。」 窗边传来太子的声音,两个人转过身,季璟琛恢复了一贯调笑的神色:「我说今日清风园里景致好,远近看着,竟像是开春。」 说完之后还要看施正霖一眼,语带揶揄。 太子笑了,意有所指道:「这春虽来迟了,风光却不错。」 南药也笑了:「太子殿下说的是,今日雨蒙蒙,这远山近水,亭屿添景,风光好赏。」 第12章 听他们这般调侃,施正霖端的一脸正色,不为所动,掌心里却还捏着一方帕子,带着雨水的微湿润,还有淡淡的沁香,扰着他的心神。 下午从清风园离开后雨已经停了,回宫时天色微暗。 季璟琛跟着太子去了太子宫,上台阶后看到了等在殿外的季舒窈,下过雨后温度骤降了些,太子见她连件披风都没穿,让宫女把她扶进殿去,不忍责备:「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外面风大,可以去偏殿内等着。」 季舒窈捧着暖炉缩到貂裘披风内,冲着太子和季璟琛笑,惹人怜爱:「之前就是在偏殿内等着的,见太子哥哥快回来了才出来的,是我执意要来,别怪问琴她们。」 季璟琛给她端了一杯热茶:「你哪次不是这么说,今天还下了这么大的雨,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原本想跟着太子哥哥一起出宫去的,心想你们应该有要事,就没开口。」季舒窈捧着杯子笑的甜甜,央求道,「下回太子哥哥带我一块儿去吧,我在宫里都闷坏了,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快入冬了,你还是乖乖留在宫里,免得受寒。」太子说罢,季璟琛点点头,每到冬天她的咳嗽就会加剧,这时最不适合出宫,还是留在宫里的好,有御医照料。 「我听说南药和子凛都在,子凛这次出城这么久,他的伤不要紧吗?」到底还是为了施正霖,季璟琛听她这么说,嘴角微动了下,看向太子。 太子微笑:「娇娇,你若真想出宫去走走,不如去趟沈家,你也有两年没回去了,沈夫人前阵子入宫与母后提起过,说是沈老夫人很挂念你。」 沈家是季舒窈的外祖家,她母妃是沈老夫人唯一的女儿,是沈大人唯一的妹妹,按理说她与沈家是很亲厚的,对这个外孙女,沈老夫人也是很挂念,但因她常住宫中,不常回去,就是亲近着,也隔了些疏离。 如今听太子哥哥提起来,季舒窈倒是乖的很:「下月靖西王府有宴会,我正打算回去一趟,还想回一趟王府。」 「你回王府做什么?」 季舒窈轻轻放下杯子,眼眸垂了下后很快敛去,又是笑颜:「阿沫她们都出嫁了,我也不能一直住在宫里,前阵子就派人把王府收拾了一下。」 只当她还是小时候那个病弱的妹妹,皇祖父嘱咐着他们兄弟这群要好好照顾她,不可以欺负她,听她这么一说太子才意识到她也长大了:「缀锦阁本就是为你留的,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即便是你将来出嫁了,也能随时回来住。」 提到出嫁,季舒窈脸上有一抹红晕,扑闪着眼帘声音都跟着轻了很多:「我还没想嫁人。」 季璟琛与太子对看了眼,均笑了:「一晃眼你就十五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该向皇祖父提起为你选一门亲事。」 太子想了下:「沈家二少爷倒是不错的人选,与你是表亲,知根知底,也不会亏待你。」 季舒窈一愣,登时脸色有些白:「太子哥哥,我……」 「天色不早,等会儿怕是又要下雨,让问琴送你回去,我与璟琛还有事说。」 季舒窈紧抿着嘴,眼神微闪,最后乖乖站了起来行礼道别:「太子哥哥,璟琛哥哥,那我先回去了。」 走去殿门口的身影有些瘦弱,瞧着便惹人疼惜,太子坐了下来叹了声:「皇祖父前几日有提起过,我想来想去,沈家是最合适的,她爹娘都已经过世,除了我们之外,沈家是她最亲近的了,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她,沈家二少爷也是有担当的人。」 「可娇娇她心里。」季璟琛欲言又止,那丫头心里一直以来藏的都是子凛,要她嫁给别人,恐怕她不会答应。 「施尚书只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常年在胶州,那样的身子还能活几年都不知道,子凛就等于是施家独子,娇娇这身子骨嫁去施家,若是不能生养,你想让施家绝了香火不成。」太子怎么会不知道娇娇的心,子凛还是太子伴读的时候,她就时常往这里跑,「再者如今子凛心中有意,就更不能提这事。」 「沈家嫡长子如今已经成亲了,去年才生下一子,倒是没有那些担心的事。」太子衡量着合适的人选,「还有卫国公家的小公子,之前我看卫国公也有那意思。」 两个人商量好了事,太子见天色已晚:「你去看看她,别又生了病,还有,子凛的事不要和她提起,免得听了伤心。」 季璟琛点点头离开了太子宫。 过了一会儿,李舜华带了几个宫人走到了殿外。 守在外面的宫人进来禀报:「殿下,李良娣来了。」 太子从书案中抬起头,原本还微锁着的眉宇瞬间化开了,起身朝进来的李舜华走过去,直接牵住了她拉到自己身旁,摸着她有些凉的手,柔声:「这么晚还过来。」 「外面下了小雨,我听小芙说你傍晚才回来,又召世子说了那么久,肯定忘了进膳。」李舜华将手抽出,示意宫人去里面布桌,笑看着他,「给你顿了粥,吃一些再看也不迟。」 太子又牵回她的手,一起朝内殿走去,想到今日在阁楼上看到子凛和那苏家小姐蹲在一块儿的画面,忽然笑出了声。 李舜华转头看他:「殿下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我今日见到你说的那个苏家小姐了。」太子拉着她坐下,低头闻了闻粥,冲着她笑,「确实是有些饿了。」 第13章 李舜华失笑,为他舀了一碗,将他爱吃的几道点心摆上,饶有兴致问:「你见到锦绣了?」 「是个特别的女子。」太子一口气喝了大半碗,胃里充盈了暖意,将她的手捏在自己手里轻轻揉着,眉头微皱,「怎么还是冷的,来人,去拿暖炉来。」 「不必麻烦,妾身过会就回去了,这样殿下您也好早些忙完休息。」李舜华就是知道他一忙起来就会忘了进膳,这才给他送些粥食来,若是一直呆在这儿,他恐怕又得忙到后半夜。 将第二碗粥喝下,太子命人将桌子撤下,把暖炉放到她怀里,轻抚了下她的脸颊,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夜深了,外面还下着小雨,你现在这儿歇会儿,等我忙完,和你一起回兰香院去。」 李舜华红着脸点头,看他去了前殿,这才想起他话没有说完,见了锦绣之后呢。 …… 这厢缀锦阁中,季璟琛到的时候季舒窈并没有睡,靠坐在窗边,身上盖着毯子,怀里藏着一只精巧的小暖炉,季璟琛进去的时候她正看着窗外的院子,走着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璟琛哥哥。」 「别起来了。」季璟琛阻止她起身,在坐塌另一边坐下,见她眼眶微红像是哭过的样子,「这么晚了还不睡,心里藏着事呢?」 「没有。」季舒窈敛下神色,抱紧怀里的暖炉,冲着他笑,「这么晚你才忙完,一定累坏了。」说罢让宫女给他端上来一碗药茶。 「这药茶可以养气,回去的时候你带一些,给王爷也送一些去。」季舒窈搁下暖炉,接过齐嬷嬷端来的姜茶,小口抿着。 「母妃说了,你才是她女儿,我呢就是个捡来的。」季璟琛笑着逗她,「不如这样,王府你也别回去了,直接搬去我家,那边的院子还给你留着呢,一直派人打扫,你不是觉得宫里无聊么,我娘呢就想要个贴心的小棉袄,在我家肯定不会无聊。」 「偶尔去住一阵子陪陪王妃,可不能长住。」季舒窈笑了,环顾了一下四周,「这缀锦阁我也不能长住,总有一天要回王府去的。」 「不嫁人了?要在王府住一辈子啊。」 季舒窈脸一红,气鼓鼓瞪他:「太子哥哥逗我,你也来逗我。」 「怎么逗你了,你放心,将来谁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放过他。」季璟琛见她情绪好了,放心了不少,「皇祖父和你太子哥哥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季舒窈明亮的眼底闪过一抹郁色,飞快略去,随即望着季璟琛,好奇道:「这回怎么是南药跟着子凛出城去,不该是哥哥你么。」 「那是子凛钦点的,正好我也有事,就没随他们一起去。」季璟琛没说是去哪里,这样的事本就不能外传,就连娇娇也是不能说的。 「就只有他们二人么?」 「自然还有随行的护卫。」季璟琛笑了,「衣食住行还得人照料,去了这么久,若只有他们二人,回来怕是不成人样了。」 季舒窈被逗笑了:「那他的伤要不要紧?」 「不要紧,早就好了。」 听到她轻咳了两声,季璟琛抬起身子替她关了一扇窗,转头对伺候的那几个宫女冷声道:「郡主好相处,你们就是这么照顾人的,夜里风大,你们到底在伺候什么,由着窗户这么开。」 屋子内的宫女急忙跪了下来,季舒窈连忙拉住季璟琛:「哥哥,是我想开的,不怪她们。」 「你啊,就是太容易说话了。」季璟琛也怕她说的太急又咳嗽,把她按了回去,「要再这样,下回就得让皇后娘娘把你这儿的人都换了,不会照顾主子,要她们有何用。」 这么一说,几个宫女头垂的更低了,生怕世子真的把她们发配出去。 「行了,下次再来看你,你早点休息。」 「好。」季舒窈示意问琴送季璟琛出去,「路上小心。」 等问琴把季璟琛送出去,屋子安静了下来,季舒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宫女,声音轻柔许多:「你们起来吧。」 宫女一个个起身,垂着头:「谢郡主。」 季舒窈摆了摆手,几个人走出屋子,屋内就剩下了季舒窈和齐嬷嬷。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望着半扇窗外的院子,灯光昏暗,衬的雨地泛了鳞光,她张口:「他们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他们去了那么久,同行的还有薛家三少爷,还有苏家大小姐,还有一长一幼两名女子,为什么璟琛哥哥只提了南药和子凛,绝口不提其他人。 既然是公务,瑾琛哥哥就没有必要瞒着不说其他人。 齐嬷嬷在一旁安抚她:「肯定是有要事,不便告诉郡主您。」 「不对。」季舒窈轻轻摇了摇头,望着屋檐外树梢上缀满了水沉甸甸的花簇,声音幽幽:「齐嬷嬷,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几场雨之后,上都城的气温降的很快,十一月冬来到,半月过去,天很快就冷了。 靖西王府举办宴会,邀请了许多人前去参加,苏家也收到了帖子,宋氏如今身子重不能前往,就由苏锦绣过去参加。 很快到了十八这天,出发前宋氏好生嘱咐了她许多,送她出门后,苏锦绣先去了茶楼内和陈怀瑾碰了个面。 陈怀瑾显得很紧张。 第14章 苏锦绣问他第三遍:「你记住了没。」 陈怀瑾啊了声,转头看她:「这样会不会太突兀?」 「靖西王府的世子邀请了许多朋友,你在其中有什么突兀的,又不要你做什么,打招呼都不会。」苏锦绣撇了眼他腰间挂着的绣包,清风园那次杜小姐没有将绣包要回去,陈怀瑾这就当了宝,天天挂在身上,「王府里客人多,你以为是单独相处呢,当然是找机会打招呼,说上几句话加深她对你的印象。」 「怎么说?」陈怀瑾这才意会过来,眼巴巴看着苏锦绣,苏锦绣气不打一处来,「刚才告诉你的听哪里去了!」 陈怀瑾连忙起誓:「你再说一次,我保证不忘记。」 苏锦绣深吸了一口气才克制住没踹他:「上回她不是提了家中有养兔子,你就说前阵子家门口捡了几只无主的小猫,问她喜不喜欢。」 陈怀瑾愣了愣:「没捡啊!」 「蠢货!」苏锦绣给了他一脚,「你不会去西市买啊!买最好看的!小的!」 「哦哦哦,你早说让我去买不就好了。」陈怀瑾一面躲着一面给自己喊冤。 「平时不是挺机灵的,这你就不明白了。」苏锦绣没好气瞪他。 陈怀瑾嘿嘿笑着:「我这不是紧张么。」那天在游船上,他快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哪里还记得锦绣的吩咐,只觉得有她坐在那儿就很好,什么都不用讲,光看着。 「这回记住了吧。」苏锦绣觉得自己一瞬老了好几岁。 「记住了记住了,哎我说,那天你你走那么早,游船靠岸后我去找你就不见人了。」陈怀瑾后来在清风园里看到了施家大少爷,「该不会是为了躲他,你才提前走的。」 「多管闲事,还不快走。」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先关心你自己吧。」 两个人一路吵着出了茶楼,各自上了马车后,朝着靖西王府出发。 苏锦绣到的时间不早不晚,进去没多久就遇上了周茗玥,一个人坐在假山旁的亭子内,看神情似乎是不大乐意在这儿的样子。 「小丫头。」苏锦绣走上亭子,笑眯眯的看着她。 转头看到是苏锦绣,周茗玥哼了声:「你叫谁小丫头,你以为你比我大多少。」 「比你大一天也是大,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周家其他几位小姐呢?」苏锦绣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这样的宴会她并不喜欢参加,要不是为了给陈怀瑾帮忙,她这会儿躺在娘身边多舒服。 「大姐姐二姐姐都嫁人了。」周茗月瘪了瘪嘴,「我是跟我娘一块儿来的。」 去年周采薇冒充救命恩人的事之后,周家被人笑了好一阵子,周家这些待嫁的小姐,也跟着受了些影响。因为周采薇失踪的事,周老夫人和周家二夫人都病了一场,之后周家二小姐很快定下了婚事,就在九月出嫁的,至于周家其他几位小姐,诸多宴会上也鲜少见到她们,听闻是周老夫人看的紧,不让她们出门。 「今天靖西王世子也请了些客人,你哥哥呢。」 周茗玥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问这个感觉很奇怪:「我哥哥去建昌府了,你不知道吗。」 她当然不知道周令瑜去了建昌府,她还以为他和陈怀瑾一样去了崧泽书院:「建昌府是周家镇守的,你哥哥参军去了?」 周茗玥点点头。 「边府军营里很苦的,还可能会打仗,你爹娘可真舍得。」 「我娘不舍得,可是我哥哥一定要去,他说要立功。」年初哥哥走的时候周茗玥还哭了一顿,这一去至少好几年,那边又没人照顾,要从最低练起来,她不舍得哥哥这么辛苦。 「放心吧,你哥哥会有出息的。」苏锦绣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在她印象里,那会儿周令瑜已经做了副将。 「我哥哥当然会有出息。」周茗玥撅起嘴,看着苏锦绣又轻轻哼了声,「倒是你,怎么总是往外跑。」 苏锦绣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总是往外跑。」 「你都不在家,不是往外跑是什么。」 「你去找我啦?」 周茗玥撇过脸去,谁乐意去找你,要不是哥哥让我去,我才不找你。 「这儿多无趣,那边人多,我们去看看。」苏锦绣早就习惯了这兄妹来一个模子出来的傲娇,起身走下亭子,朝她招手,「走。」 「去就去。」周茗玥走下亭子,和苏锦绣一起朝着前面人多的地方走去。 快走到时苏锦绣脚下一动,好像踩到了什么,低头看去,一只偌大的乌龟正在自己的脚下挣扎,她抬脚一松,它又吭哧吭哧往她身后爬,就是爬的速度有点儿慢。 「呀,这么大一只。」周茗玥也看到了,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许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龟,指着它背上的壳,「怎么还长了棱角。」 这时那边人群挤开了,有人喊着:「快,快给我抓回来,别让它跑了。」 紧接着有人带丫鬟跑过来,苏锦绣抬起脚,轻轻扣住了龟壳,底下的劲儿还不小,见自己不能动了,那四肢使劲的蹬。 「小姐,在这儿。」 找着宠物的小郡主朝苏锦绣这儿看过来,苏锦绣松开脚,不等那两个丫鬟来抓,这家伙又开始爬,比刚刚还快了许多,就像是逃命。 第15章 「抓起来抓起来。」小郡主顾楚楚吩咐丫鬟把宠物抓起来,等那偌大的乌龟被丫鬟抱起来后她才转头看苏锦绣,「谢谢你啊,你是哪家的小姐?」 这位就是靖西王府的小郡主啊,苏锦绣看了眼还在挣扎的乌龟,笑着介绍自己:「苏锦绣。」 顾楚楚先是念了一下她的名字,继而眼眸一亮,上前就拉住了苏锦绣,将她往前面拖:「你就是锦绣啊,我知道你也喜欢这些,快来看看,我昨天刚买了一只红蜘蛛。」 苏锦绣一怔,谁和她提过自己了。 被她拉到廊亭中,这儿靠着池塘地方很宽阔,不少人围着桌子,上面放着好几个匣子,桌子旁还有个水槽,丫鬟抱着乌龟将它放到了水槽里。 见苏锦绣被顾楚楚这么亲昵的拉进亭子,不少人眼中有羡慕之色,她们讨好小郡主都没有她这样的待遇。 顾楚楚可没管这些人,拉着苏锦绣到桌旁,兴奋的看着她:「快看看。」 匣子内卧着一只通体红色的蜘蛛,个头没有苏锦绣养的黑蜘蛛大,但看成色却比她那只好很多,见苏锦绣看的仔细,半点都不见害怕,顾楚楚心里就更欢喜了,难得找到一个有共同爱好的,可不像这群人,明明害怕的很,却非要装着很喜欢的样子,讨好她来接近大哥。 「你这只多大了?」苏锦绣拿起一旁的小棍子轻轻逗弄了一下,如今天冷,看着有些懒,「注意保温,不要冻着它。」 「才两岁。」顾楚楚托了人买来的,花了不少功夫,「你说这只是不是比恭王府那只好。」 「恭王府那只我没见过,你这只好好养,不会差。」苏锦绣放下小棍子,转头看她,「我听说你养了一条金蛇。」 「冬眠了,等开春你来啊,我带你去看。」顾楚楚特别喜欢她,还想带她看看别的东西,「我先带你去看别的,阿纺,把这些收起来,别让将军掉出来,爬池塘里可就不好找了。」 陈怀瑾那儿也没这么快,于是苏锦绣点点头:「好啊,不过我还带着了个朋友。」 顾楚楚转头看跟在苏锦绣身边的周茗玥,是周家小姐啊:「那一起去呗。」 三个人朝回廊上面走去,剩下这一群人面面相觑,其中有人便追了上去:「小郡主,我也想去看看。」 哪能让她先讨了巧,万一在前头预见了世子呢,于是好几个人跟了上去。 顾楚楚听到后面的声音,瘪了嘴轻哼:「找我做什么,都去找大哥啊。」 苏锦绣之前也听说了,靖西王府这次的宴会有选儿媳妇的意愿在里头,所以许多夫人携了女儿过来。从小姑子下手也没错啊,让小郡主去说几句好话,可胜过许多办法。 「我隔了个暖房出来,如今天冷了,就把它们放在里面养着,等开春可以搬去外头,我还想另外弄个浅点的池子,把将军养在里面,他长起来可快了,我才养了一年,他就这么大了。」 「它不该冬眠了么。」苏锦绣以前也养过,这时节都是趴着不会动。 「我一早换了些温水,刚才又那么多人,把它给闹的,等下了雪,翻地龙了他都不会动。」顾楚楚带她出了这边的园子,要去暖房还要经过前院的回廊,快走过时,前面迎来了好几个人。 顾楚楚脚步一顿,认出了来人是谁后皱起了眉:「她怎么来了。」 苏锦绣跟着望过去,微怔,是娉婷郡主。 三个宫女在身后跟着,娉婷郡主朝顾楚楚走来,也看到了她身旁的苏锦绣,笑着和她们打招呼:「楚楚,苏姑娘。」 要是直接问人家为什么来,显得不太礼貌,于是顾楚楚换了个说法表达一个意思:「这么冷的天你还出宫,不怕生病么。」 「我随沈夫人一起来的,正想过来找你。」季舒窈双手插在袖袋中取暖,后面的宫女手里还备着暖炉,的确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顾楚楚脸色好了些:「我送你去暖阁坐会儿吧,外头风大。」 「好啊。」季舒窈继而看向苏锦绣,笑眯眯邀请,「苏姑娘也一起吧,上回若不是太晚了,还想与你多聊一会儿。」 「不了,你们去就行,我带茗玥去找周夫人。」之前在宫中是推脱不了没办法,眼下在靖西王府里,苏锦绣当然不乐意一起去了,她们又不熟,如此尴尬有什么好聊的。 「我叫人先带你过去,等等我就来。」顾楚楚也不乐意多呆,就叫身边的丫鬟先送苏锦绣去暖房。 苏锦绣点点头,带着周茗玥正要过去,那边季舒窈快走了一步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微抿着嘴角,望着她眼眸轻闪。 「苏姑娘,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季舒窈张着清澄的眼眸,就这么望着她,含着些期盼,又有着小心翼翼,就怕她说不喜欢。 顾楚楚后面还跟了好几个想巴着她的小姐,这会儿大家都看着呢,虽然季舒窈比苏锦绣年长,身份也比她高,但这幅样子下,季舒窈生的惹人怜,倒像是苏锦绣在拿乔,还要别人求着她。 可偏生。 苏锦绣不是个喜欢‘顾全大局’的人,不想委屈了自己,经历过上回,她是半点都不想和这位病弱的郡主亲近。 说喜欢或者不喜欢这都让她讨了好,于是她将手从季舒窈的手中抽了回来,反问了她一句:「郡主何出此言?」 第16章 季舒窈没她那样的力气,苏锦绣抽回去时身子还带了下,显得更加羸弱,她笑的温和:「之前在宫中与你聊的很开心,许久不见,这回便想与你多相处会儿,我在宫外没有几个相熟的朋友,苏姑娘可是介意我这样说?」 「郡主说笑了,我与郡主在宫中是第一回 见面,谈不上相熟。」苏锦绣见她还要上前,不动声色往后退了步,这一幕在别人眼里,不免有些尴尬。 大抵是没有料到苏锦绣会说的这样直白,季舒窈愣了愣,眸光莹莹,浮了黯淡:「这么说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众人瞧着,这苏家大小姐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娉婷郡主这般向她示好她都不给面子,她以为她是谁啊,轮身份,郡主可是高了她不止半点。 顾楚楚脸色一沉,这是上靖西王府柔弱来了,还当着客人的面,转头对苏锦绣说道:「我派人送你过去先。」 「不碍事,我觉得有些话还是得说清楚的好。」 比柔弱,苏锦绣这幅身板,这会儿就算是躺地上也没人家招人疼,她素来也强硬惯了,都当她欺负人,那就欺负的再明白些,免得再出现这样的情形,遂她心平气和看着季舒窈:「娉婷郡主,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交谈不过一个时辰,委实谈不上多熟。」 季舒窈紧抿着嘴角:「是我冒昧了。」 「再者,我不能受邀去暖阁,郡主就要盖棺定论我是否喜欢你,这顶帽子扣的有些大,我怕是承不起。」苏锦绣视线扫过她轻轻揪着衣袖的双手,意有所指,「郡主若是因为这个没有如你的意,就委屈了,倒显得我在欺负人,到时候别人说起来,这罪我就更承担不起了。」 季舒窈脸上可不就写了‘受委屈’三个字,咬着嘴唇脸色青白,本就显得病弱,这会儿看着就更可怜了。 可听苏锦绣这么一说,季舒窈脸上的神情略微有些滞住。 这番话被苏锦绣这么一说,像是她季舒窈在无理取闹,人家不愿意去暖阁就上纲上线的非要扯喜欢不喜欢,再来要说是不是朋友,说白了,不就是没如她的意在闹别扭。 「对啊,不就是去个暖阁,你要再往下说,大家就都觉得苏姑娘是在欺负人了,本就没有的事。」顾楚楚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子,每回见面,硬碰软总是输,大哥还说让自己让着点,苏姑娘这番话可真说到了心坎里,没如她意就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她又没有欺负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季舒窈脸色微白,「我只是很喜欢苏姑娘,又知你救过子凛,是他的救命恩人,合该感恩的,就很想与你交好。」 话音刚落,走廊那儿过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靖西王世子顾清和,在他身后是季璟琛和施正霖,见这么多人挤在回廊内,顾清和初初没看到娉婷郡主,就朝着自己妹妹问:「怎么回事?」 季璟琛很快看到了季舒窈,哎了声快步走到她身边,见她面色不佳关切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清和这才注意到季舒窈,按着以往的惯例,肯定又是妹妹说了什么,于是他道:「暖阁就在附近,先送过去休息一下。」 季舒窈这会儿也看到施正霖了,轻轻柔柔叫了声子凛。 施正霖没出声,眼眸敛着神色瞧不出喜怒,他朝苏锦绣看来,苏锦绣才刚被那一声婉转的‘子凛’颤抖到,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即刻撇开视线,没给好脸色。 季璟琛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忙开口:「先送你过去。」 送走了好,苏锦绣正要转身离开,顾楚楚一把挽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这儿人多,我们一起去暖阁,说不定有好戏。」 说罢顾楚楚笑眯眯看着季舒窈:「是啊,赶紧取暖个吧,着凉可就不好了。」 苏锦绣拧不过她,只得跟在后头,低声拒绝:「我不想去,我去暖房等你吧。」 「别啊,这可错过不得,你看到她叫子凛那个人了没,就上回,两年前吧,在我们府上,她被他惹哭了。」 「惹哭了?」 「她巴着人家不放,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最后我跟着大哥过去的时候,她在那儿一个人掉眼泪,也不见别人。」从小到大,顾楚楚在这事儿上总吃亏,因为不论发生什么事,哥哥总先说她的不对,那回看到是真觉得她在伤心,哭的双眼红肿。这次又撞上了,顾楚楚就想拉着苏锦绣一块儿去看热闹。 施正霖有没有对女子疾言厉色过,答案是有的,周家那次她可是亲眼所见,但她想象不出他对娉婷郡主疾言厉色的画面,毕竟这娉婷郡主那样招人疼,话说的重一点都像是在欺负她,更别说指责了,谁舍得啊。 正想着,暖阁到了,一行人进了暖阁,周茗玥还跟在苏锦绣身旁,至于那些追着来的小姐,在回廊那儿就被请下留步了。 苏锦绣看季舒窈在那儿坐下,转头看顾楚楚,她杵了下自己,努了努嘴叫她看那儿:「别看我呀,看那儿。」 苏锦绣望过去,季舒窈手里捧了杯热茶,正望着施正霖慰问:「你的伤好了没,之前命人送去施府的药膏是御医另外制的,利于伤势恢复,你可用了?」 施正霖脸色微沉,刚刚在回廊里也是,现在又是,她就是这样毫无遮拦和别人说的那些。 于是施正霖直言:「郡主送的东西我都交给季世子了,叫他交还给你,往后也请郡主不要往施府里送东西,以免引起误会。」 第17章 施正霖站在顾清和身旁,距离苏锦绣其实并不远,就几步,所以就算看不清他什么神情,这话却听的十分的清楚。 她不由看向娉婷郡主,果真的,巴掌大的小脸更苍白了,季舒窈紧握着杯子:「什么…什么误会。」 季璟琛心里暗道糟了,嘴上忙打圆场:「子凛的意思是…」 「误会我们之间有关系。」 但施正霖直接打断季璟琛的话,撇了他一眼,随即看向季舒窈,将话说完:「郡主你尚未婚嫁,请你以后不要做那些越矩之事,你我之间本就没什么关系,引起别人的误会,影响了郡主的名声,我担不起这责任。」 别人不清楚,季璟琛却很清楚子凛这是有些动怒了,刚刚他们在走廊上有听到一些她们说的话,若说什么是施正霖的逆鳞,那这就是。 季舒窈怔怔看着他,他从未和她说过这么重的话,他说他们之间没有关系,说他担不起那责任。 怎么会是误会,她从小到大喜欢他,他都知道的啊,她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那怎么会是误会。 季舒窈忍着眼泪:「我们从小就认识,我做那些就是想关心你,倘若你不喜欢,我……」 「不喜欢。」 屋子里安静下来,季舒窈忘了要往下说,愣愣看着他,季璟琛使劲给施正霖使眼色,别再往下说了。 顾楚楚紧紧抓着苏锦绣的手,呼吸都慢了下来,像是蛰伏着等施正霖继续往下说,比谁都来的紧张。 施正霖的语气很淡:「我不喜欢,也很困扰,这些事也与你无关。」 悬挂在眼角的泪水一下滑落,季舒窈倔强的很,紧咬着嘴唇,愣是没有哭出声来,她执着的看着施正霖:「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施正霖没有作声,这场面看的着实惹人心疼,苏锦绣都有些不忍。 「你告诉我,你有意中人了!」季舒窈泪眼看着他,没有恨也没有怨,就只是委屈。 「这与你无关,还请郡主自重。」施正霖说完后看了季璟琛一眼,转过身走出了暖阁,顾清和追出去,顾楚楚挽着苏锦绣连忙也跟了出去。 屋内就剩下季舒窈和季璟琛,三个宫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季舒窈坐在那儿,紧握着杯子的手颤着,青葱的十指掐成了惨白,她的身子一直在抖,泪眼不断往下掉,可就是没有哭出声,声音忍在了喉咙里,目光还落在门的方向没有挪开,看的季璟琛心里很难受。 季璟琛叹了声,从她手里将杯子掰下,轻轻抱住她:「想哭就哭,不要忍着。」 半响,呜呜声从他怀里发出来,季舒窈揪着他的衣服,哭了起来。 「这世上也不是只有他施正霖一个男子,好男儿多的是,我们娇娇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多得是人喜欢。」 「他也没什么好的,榆木疙瘩一个,不解风情,将来也不懂趣,谁嫁给日子都过的无趣。」 「你也不用记挂他,让皇祖父和你太子哥哥替你寻个好的,能照顾好你宠着你的,这样我们才放心。」 哭声缓了些,季舒窈离开他怀里,红着眼眶啜泣着:「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么重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说要我自重,他是不是觉得我做的那些事有失身份。」她不过是想对他好,这有错么,靖西王世子和楚楚都在,还有那个苏姑娘,他却这么毫不留情的说了。 这点季璟琛想的透,意中人就在那儿看着,他若不表率,那苏姑娘就更不愿意理睬他了,可理解归理解,这会儿受委屈的是自己的妹妹,季璟琛便跟着骂道:「是太过分了,就算对你无意,也不能说的这么重,好歹认识这么多年。」 季舒窈啜泣着护人:「哥哥你别这么说他。」 「……」我这不是顺着你的意思啊。 「哥哥,他连是谁都不肯说,说不关我的事,护的那样紧,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他那样喜欢。」 季舒窈抬起头看他,倒是不哭了,却还抽抽搭搭,季璟琛怎么忍心再告诉她:「这个我也不清楚,他年纪不小,有意中人也正常,你们没有缘分,往后你就别惦念着了。」 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她,季舒窈垂下头轻轻道:「哥哥,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执着了这么多年,季璟琛也没想三言两语就把人开解,见她的情绪已经好了许多,吩咐几个宫女将人照顾好:「我就在外头,有什么事你叫人找我,若是想回去了,我送你回宫。」 季舒窈点点头,强扯出一个笑给他:「我没事,哥哥你不用担心。」 …… 暖阁外附近的一个院子里,靠近小池塘的亭子内,顾清和和施正霖在说什么,不远处顾楚楚想要拉苏锦绣过去,被苏锦绣拖住,摇了摇头:「不过去了。」 「不过去了么。」顾楚楚有些遗憾,「我还想问问他喜欢的是哪家小姐。」 事情发生的突然,苏锦绣也没料到他会当着娉婷郡主的面说那些话,过了之后,她甚至隐隐觉得,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她曾在十里铺中质问过他,他说他和娉婷郡主之间没有关系。 有件事她是确定了,他对娉婷郡主无意。他们从小认识,有什么感情不会因为她的出现产生这么大的波折,不论是前世的赐婚也好,这世的不相干也罢。 第18章 那后来为什么会演变成那样。 「虽然那些话狠了些,不过依我看,打醒了最好,免得她常把施家大少爷挂在嘴边,刚刚才走廊里不也提了,不知情的,可不就误会了么。」 看起来是可怜了些,不过顾楚楚素来就看不惯她,也不觉得哪里值得多同情:「也就季璟琛他们那么宠着她,他还说她比我百般好,我至少不用喝药啊。」 苏锦绣回神,听出些味儿来了,转头看她:「你与季璟琛很熟?」 顾楚楚瘪嘴,不愿意提:「走,我们去暖房。」 暖房离的很近,走过了这园子就到了,顾楚楚叫人打开门,带着苏锦绣走进去,迎面就是飞扑过来的鹦鹉。 苏锦绣抬眼看去,一仗多高,五六仗长宽的屋子内,种着不少树,还辟出了一片地种了些奇珍异草,左边围着几个圈,每个圈内养着的动物都不同,再往里还有个小水池,养满了鱼。 只剩下树枝的树上养着些鸟雀,有些养在笼子内,挂在树上,右边几株茂密些的树,还有窸窸窣窣声,苏锦绣看到一簇尾巴在树叶外晃悠,很快窜了进去,从枝干上爬过,是一只松鼠。 粗粗数着,这里也有几十只各种各样的小东西。 苏锦绣也爱养这些,稀奇的好玩的都喜欢,但她养的不多,如沁轩内就这么些丫鬟,她又时常往外跑,如今娘有了身孕,更不会大手笔去搜集这些。 「我打算另外置一个庄子用来养这些。」顾楚楚抬起手,一只鹦鹉飞过来停到了她手上,姿态优雅的从她手腕上走下来,苏锦绣看得出来,她不仅仅是喜欢,还精心养护着它们。 「几个月前我养的刺猬生了一窝,你喜欢吗,等开春,我挑一只送给你。」顾楚楚将鹦鹉放回到树上,带她在整个暖房里看了圈,指了指稻草堆做成的洞窟,「都在里面,这会儿睡着呢。」 「好啊。」苏锦绣逗着不断往她腿上攀爬,一点儿都不怕生小猴儿,弯腰递了下手,那猴儿顺势就爬上来了,为免爬到头上弄乱头发,苏锦绣另一只手拎起它,小家伙灵巧的很,尾巴下勾住她的手臂,荡起了秋千。 「这是我捡来的,出去踏青时在林子里看到一只死掉的母猴,它就趴在它身上,你猜我怎么把它带回来的。」顾楚楚从丫鬟拎着的篮子里拿了一颗果子出来,小家伙即刻抛弃了苏锦绣,也不朝顾楚楚手上去,而是直接蹦向丫鬟手里的篮子,四肢勾住篮子后尾巴轻巧的绕在了柄上,掀开盖子翻了进去。 恨不得把篮子里所有的果子都抱走,最后干脆呆在里面不出来了,苏锦绣被逗乐了:「还挺聪明的。」 「它小的时候饿太久了,现在护食的很,有多少吃多少,我也没敢多喂,怕撑着它。」顾楚楚轻轻揉了揉它翻起来的肚子,抬头冲苏锦绣笑道,「一说就忘了时间,今天还请了杂耍班子来,就在前面花园里,我们去瞧瞧吧。」 把小猴儿放回去,两个离开暖房,过了回廊后还没进园子就听到了里面有欢呼声传来,看杂耍可比听唱戏要热闹多了,两个人正欲进去,两个丫鬟急匆匆从走廊那端跑过来,气喘吁吁的禀报。 「郡主,不好了,前头有人打架了。」 苏锦绣和顾楚楚赶到的时候,园子的小池塘那儿很嘈杂,还有叫嚣声传来,挤进人群一看,有两个人掉在了池塘内,正奋力朝池塘边划过来,三四个人拥在假山边,把人堵死在里面,拳打脚踢着。 顾楚楚重重一呵斥:「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住手!」 可叫嚣声太大了,盖过了她的声音,除了她们身边围着的人给让开了些,其余的都没反应,尤其是假山那儿,几个不知哪家的少爷围着,正要伺机扑上去打。 苏锦绣朝人群中看去,找到了被丫鬟护着的杜家二小姐,见她神情焦急看着假山那儿,当下就意识到不对了。 「你快去找你大哥过来。」苏锦绣让顾楚楚派人去找大人,朝着杜家二小姐那儿挤过去,这时假山那儿三四人围堵的地方冲出来一个人,由于劲太大,直接扑倒在了地上,被守在外面两个人直接用脚踩住了肩膀没能站起来。 「臭小子,你不是挺能耐的,起来打啊,还妄图英雄救美,你算什么东西。」 「起来啊,有本事你起来打啊,刚才不是很横么,现在怎么了,手里藏着什么啊。」 这些个人围着他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见他只用一只手挡,另一手还护在怀里,年纪轻轻脸上闪过一抹戾气,抬起脚朝他那手腕处要狠狠才去。 忽然,他脸色一变,原本抬的高高的手被人掰到了后面,整个人都跟着疼弯了身子,冲着身后的人大吼:「谁啊!」 苏锦绣踹了一脚他的膝窝,逼着他跪在地上,用力掐着他的手往上一带,抬起脚踩在他的后背上,拍了他后脑勺一掌,用他刚刚横过的话还给他:「你倒是起来看看啊,怎么,起不来了!」 「你有本事放开我。」这都没瞧清楚是谁就被人给拿下了,还是个女的,得多丢人,可苏锦绣踩的死,他手又疼的感觉要断了,于是他抬起头,冲着几个发愣的大吼,「还不快帮忙。」 苏锦绣退了步后不客气的把他踹趴在了地上,避过冲过来的一个人,反手就把人推池塘里了。 陈怀瑾还被两个人压在地上不得动弹,苏锦绣原来不想对他们下狠手的,可看陈怀瑾挂了一脸的彩,脸都给打肿了,怒气一上来,打下去的劲道也狠了几分。 第19章 「快起来,丢不丢人,这都打不赢。」将那两个人打退后,苏锦绣给了陈怀瑾一脚,「我告诉你,要是让我大哥知道你输给些个人,你准备好背了四五日沙袋。」 陈怀瑾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假山站稳,朝地上啐了口血水,将手中捏着的东西藏到怀里,抬手摸了下嘴角,牙痒痒道:「谁知道他们又来了几个人。」刚才他还占上风呢,一下又冒出四个人,没挡住,这就让他们逼到了假山这儿,堵着他揍。 苏锦绣又踢了两个人下池塘,最后剩下两个朝假山那儿退去,陈怀瑾朝他们一挥拳,两个人即刻蹲了下来抱住脑袋,生怕被打。 刚才这么横,现在成龟孙了,苏锦绣哪肯放过,逼着他们跳到了池塘里,站在岸边看着他们,上来一个踹一个:「你们不是挺能耐么。」 周围看着的人之前没敢上来帮忙,这会儿看苏锦绣这副架势更不敢了,姑娘们还叫好呢,谁让他们刚才一群人打一个。 顾清和和施正霖赶到的时候,感觉像是看到了一池塘的鸭子。 七个人在池子里,池塘边上守着个姑娘,脚踩着石块整个人显足了霸气,她冷冷瞪着池塘里这些人,也是怪了,明明换条路可以上岸的,他们愣是都没上来,干在池塘里面冻的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 顾清和走到顾楚楚身边,顾楚楚这会儿和那些小姑娘一样,对苏锦绣崇拜的很,见到大哥过来,抱着他胳膊不断夸道:「大哥你是没看到,太帅了,锦绣简直太厉害了!」 那边苏锦绣见他们来了,镇定自若的收回了腿,转身看施正霖也在,轻咳了声,面朝着陈怀瑾轻斥:「你还愣着干嘛,不去把东西还给人家,藏怀里打算带回家供起来啊。」 陈怀瑾低哦了声,转过身时,杜佩漪已经向他走过来了。 杜佩漪的眼眶还很红,是因刚刚那些画面给急哭的,她走到陈怀瑾面前,看他一脸的伤还冲着自己笑,眼神微闪,又蓄了些眼泪:「你还好吧?」 「我没事。」陈怀瑾咧嘴一笑,牵扯到了脸上的伤,轻嘶了声皱起眉头,又嘿嘿笑着,从怀里翻出帕子递给她,「我给抢回来了。」 丝帕经历过掉在地上,又被陈怀瑾揉成团这么捏过,皱巴巴的委实不好看,杜佩漪从他手里拿过帕子,抬头看他:「疼不疼?」 「没事,这些伤算不了什么。」 陈怀瑾学乖了,不敢笑那么夸张,抬手挠了挠头,一旁丫鬟都看不下去了:「陈公子,您真的不疼么?」刚刚被围在假山那儿打,摔到地上时瞧着都觉得疼。 「不疼。」 陈怀瑾作势挺了下腰杆,后背那儿忽然一阵的疼,扭头过去,苏锦绣笑眯眯的看着他:「说说吧英雄,怎么打起来的。」 「我恰好走到这儿,看到他们几个为难杜小姐。」陈怀瑾哪儿敢说是专程过来等人的,就是没等上邂逅,赶上了这个。 「我家小姐本来要去那边看杂耍的,路过这儿时帕子掉了,吹到了他们脚下。」杜佩漪的小丫鬟气呼呼道,「他们把帕子捡起来了,小姐就问他们要,谁知他们非但不还,还……还口出狂言。」 当时是三个人在这儿言语调戏杜佩漪,因为帕子上绣着杜佩漪的字,其中一人还威胁她要拿着帕子到处去宣扬,说这是她送给他的。 正好陈怀瑾来这儿等杜佩漪,看到她被人这样调戏,当然气不过,理论着就要他们道歉。 只是这样的歪邪性子又怎么会乖乖道歉把帕子还了,讲道理根本没有用,陈怀瑾见他们还出言不逊,便直接和他们打了起来,起初一对三还容易,谁知突然又窜出来四个人,寡不敌众,陈怀瑾被他们给逼到了假山那儿。 周围看的人越来越多,便差使丫鬟下人赶紧去找人来,这才有了苏锦绣到的那一幕。 苏锦绣看杜家二小姐眼底有着心疼,心里想着的是另一回事,原本想让他们邂逅一下,谁想误打误撞了,这也好啊,鼻青脸肿的多招人疼,这般挺身而出,杜家二小姐怎么着也得感动啊。 这边顾清和已经派人把这七个人捞起来了,拿了衣服毯子过来,将人送去最近的暖阁,顾楚楚直朝着苏锦绣奔来,看陈怀瑾这幅样子,没心没肺的笑了:「给你准备了药,赶紧去擦擦。」 陈怀瑾看向苏锦绣:「人是我打的。」等会儿问起来可别牵连到她。 「你被打还差不多,一群人欺负你一个,快去。」苏锦绣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陈怀瑾跟着带路的丫鬟朝附近的阁楼里走去,杜佩漪有些担心他的伤势,冲苏锦绣微微点了点头,带着丫鬟也跟了过去。 苏锦绣对自己这次的安排特别满意,虽然半点都没有按着计划来,成效却超乎预计。 等他们走远了,苏锦绣才问顾楚楚:「都是些什么人?」 顾楚楚摇摇头:「我就认识一个,是工部郎中家的公子。」 工部的?苏锦绣转头看施正霖,他点了下头:「还有两位陈王府的公子。」 苏锦绣这下不奇怪了,陈王妃就一个嫡出的儿子,陈王府内其余的公子少爷都是庶出的,在陈王世子之后出生的那些,基本都让陈王妃给养废了,这些公子哥别的没学会,倒是把陈王世子的风范给学去了不少,还能不分场合对象的调戏人。 「这些人怎么说。」 第20章 「能怎么说,以多欺少不说,还在靖西王府里轻薄别人,就算是我哥不找他们麻烦,杜家也不会放过他们,他们哪里还有脸去找别人麻烦。」顾楚楚刚在才暖阁外听到里面传来的痛喊声,就对他们不屑的很,一群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不行,下回让大哥连陈王府的帖子都别发了,都是些什么人。」 靖西王府这儿他们自然不敢追究,可难保他们回去之后借机找陈怀瑾麻烦,苏锦绣心里很快有了主意,他们要敢找上门,那就干净利落一次性打怕了他们。 这点小神情落入施正霖的眼中,他看了眼已经空荡荡的池塘,并没有说什么。 阁楼这儿,陈怀瑾老实坐着,涂了药膏的脸更显得有趣。 青肿下还隐约可见红,不是揍出来的,而是害羞的。 杜佩漪用扁勺挑了些膏药涂在他嘴角,轻轻抹开,瞥见脸颊肿的老高,心里有些愧疚:「害你受伤了。」 「我就是见不得他们欺负你…人。」对上视线,陈怀瑾吐出口的话又转了话锋,低下头去。 杜佩漪轻轻笑着,脸颊微红,提醒他把头抬起来,药还没上完。 苏锦绣在外看到这情形,果断停住了脚步没再往里打扰,笑眯眯转过身后打算打道回府,走下回廊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去路上的施正霖,他面朝着她,看那神情,就是在等她。 「世子不是找你有事么。」刚刚从池塘那儿离开时顾清和明明找了他,这么快就说完了么。 「嗯,说是那些人伤的重,吵着要讨说话。」 苏锦绣不由瞪眼,恶人先告状啊:「好啊,我也想讨说法,他们把陈怀瑾打成那样,就算他们爹娘来了我也不怕,算算谁才是该讨说话的人。」养了这么一群好儿子,她还要告他们欺负她一个弱女子呢,他们倒是有脸要说法,真当这靖西王府是自己家后院了,随他们说。 「现在已经没事了。」施正霖随从她往外面走,「你带来的人呢?」 「在外面等着,我还要去一趟十梓街,施大人请留步。」 都快到门口了,为了堤防他说送她一程,苏锦绣便提早开了口,她还要去十梓街的铺子里买刚出炉的糕点给娘吃,可谁知施正霖没有要停的打算,走出门口后对她道:「正好,我要去一趟府衙,送你一程。」 府衙啊,就在十梓街头,苏锦绣后悔了,应该先等他开口才对。 看到他上马车,苏锦绣瘪了下嘴,送就送呗,反正各自坐马车,一前一后,也瞧不出是一起的。 …… 这时靖西王府的暖阁那儿,季璟琛回来找季舒窈,发现人已经不在里面了。 而靖西王府外一条僻静巷口,两辆马车怼在了一处,晏黎看着马车内受了些惊吓的娉婷郡主,笑意颜颜:「姑娘,你没事吧。」 季舒窈回了神看他,不太喜欢他这眼神,低头掩下情绪:「我没事。」 晏黎下了马车,刚才一个拐弯一个直行才撞在一起,马怼在了一起,现在似乎是勾着了。 于是他到季舒窈马车这边,笑着抬手要扶她下来:「姑娘要不先下来待一会儿,等将绳子绕开再上去,免得受惊。」 季舒窈下意识往后退,晏黎怔了下,再要伸手时,忽然面前横出了一把没出鞘的剑柄,挡住他继续靠近。 晏黎身手不俗,也不是泛泛小辈,剑柄横出来之后他朝后一避,躲开了朝他脖子袭来的剑柄,一手还抓在那马车门上,往旁边一跃,直接踩上了季舒窈所在的马车。 因这震动,那边还怼一块儿的马受了惊,挣扎之下,马车跟着狠晃着,勾在一起的地方分开了。 季舒窈面色苍白的看着他,不等他有空,这时剑脱了鞘,直朝他胸口刺来。 一只手拉住了季舒窈,将她直接拉出了马车,惊呼声中,她撞入晏黎的怀中,原本朝晏黎刺过来的剑因此调转的方向斩在了马车上,晏黎借此跃下马车,笑看着对面的人:「险些让这位姑娘受惊,如此鲁莽可不好。」 林牧看了眼被晏黎抱着的郡主,眼眸一沉,踏上马车冲了过来。 晏黎初以为是个普通护卫,但他的剑风越发凌厉,拳脚间极有章法,是以经受过严格的训练,再看他刚才是悄无声息出现的,他都没有察觉周围还有人,当即断定此人暗卫的身份。 马车内侍奉的几个下人穿的还是宫装。 晏黎低头看了眼季舒窈,宫里的贵人? 一个走神人就已经逼到了眼前,晏黎朝后退了步,避开剑锋时林牧拉住了他怀里的人,在他避过一会后反手又横向他的脖子,速度之快,晏黎只能松开手,让他把人拉回去。 将季舒窈救回去后,林牧成了缩手缩脚的那个人,他没有恋战,直接将季舒窈抱起来,进了巷子。 靖西王府那方向传来了错乱的脚步声,听声音不止一个人,晏黎示意车夫调转方向,上了马车后很快离开了这巷子口。 季璟琛带着几个人赶到了。 看到之后车夫和几个跟着娇娇的宫女在,马车内却不见娇娇的身影,季璟琛以为出事了,追问她们:「郡主人呢!」 问琴瞥了那两个宫女一眼,从容不迫道:「郡主已经回王府去了,怕世子担心,所以又让我们回这儿来告诉您一声。」 第21章 「你们把她一个人留在府里?」来通报他怎么需要一车的人,但看问琴的反应也不像是出了事,季璟琛的心稍微安定了些,「我随你去看看。」 「王府里有伺候的人。」问琴没有拦季璟琛,而是在一旁提醒,「世子等会儿到王府的时候,先让郡主在郡王和郡王妃的屋子里待一会儿。」 他就知道娇娇是强撑的,明明心里那么难受,上回这样回王府躲在郡王妃的屋子里不肯出来,还是她四岁的时候。 那时候年幼的三公主不懂事,说她没爹没娘是捡回来的,不配留在宫里,那时她伤心透了,谁安慰了都不行,哭着要回王府,不得已才把她送回去,一个人躲在郡王妃的屋子里谁喊都不肯出来。 「我知道了。」季璟琛点点头,「先过去看看。」 这厢郡王府内,虽然已经空了许多年,却依旧打理的很好,随时能够迎人入住。 主院这儿,屋门紧闭,内屋的塌上,季舒窈抱着膝盖靠在那儿,犹如鸵鸟一般,将头埋的低底的,情绪十分低落。 林牧从没有见过郡主这个样子,在他眼里,郡主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 不知道如何安抚,林牧将小桌子上已经凉了的杯子换掉,重新给她倒了一杯,季舒窈抬起头看他,泪眼蒙蒙,轻轻叫了声林牧。 「郡主,我在。」 季舒窈抬手擦去眼泪,伸手握住杯子,看着紧闭的窗户,好似是能穿透了它看到窗外的院景,她轻轻嗫了下:「林牧,你在胶安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令人心动的女子。」 「没有。」 「也是,你整日在山上,哪有这闲心。」季舒窈自问自答,他在胶安整整十年,莫说是年轻女子,就是老妇人都不曾见过几个,「我想你是不会明白那种感觉的。」 不知道靖西王府内发生了什么,林牧便在一旁安静的陪着,季舒窈刚刚止下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埋下头去,眼底闪烁着的满是不甘心。 她事事都为他着想,担心别人会说什么,从不去施府找他。知道他受伤,她比谁都担心,为了替他找方子问了这么多的人,可他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他不喜欢。 明明以前做太子哥哥伴读的时候,他和璟琛哥哥一样会照顾她,会让着她,就算是去了书院后,他入宫时也不会对自己这样冷淡,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对她疾言厉色过。 「林牧,他有意中人了。」季舒窈不相信,他身边从未出现过什么人,他怎么会有意中人。 除了那个苏家小姐,去年在鼓楼救过他之后就没什么联系,可他们却一起出城离开了将近两个月,这期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林牧,查到她们身份了没。」 「郡主,还没查到。」他只跟踪他们到金州那一带,为避免引起他们的注意,他选择回上都城,之后他们回来时那两个女子都不见了。 「没事,既然她们没有回来,就不必查了。」 季舒窈抿了口温下来的茶水,眼神轻闪着,启口正要说话,屋外传来了宫女问琴的声音,还听她提到了世子,季舒窈抬起头,那边传来了敲门声:「郡主,世子来了。」 季舒窈往塌内靠了靠,软声回:「请哥哥进来吧。」 …… 傍晚的十梓街特别热闹,因为府衙在街头,这边的治安特别好,基本没见谁闹过事。 街道两边摆满了摊子,卖的都是孩童喜欢的东西,正好临了各个书堂下学的时辰,许多孩子从这儿经过,年纪小的在一些摊子前便迈不开腿了。 再过去一些就到了苏锦绣要买糕点的铺子,本来应该很高兴的,可这会儿苏锦绣的关注点却不在此。 走了几步后她忍不住转头看走在自己身旁的人:「府衙已经过了。」他不是说要到府衙里来,刚才下马车经过时候都不见他进去。 「今天休沐,杨大人不当值。」施正霖伸手扶住朝着他撞过来的一个女娃娃,扶她站稳,抬头看苏锦绣,神色平静,「我记错了。」 你也会有记错的时候? 苏锦绣不信,想透了他就是有意跟着自己过来的,轻哼:「既然杨大人不在,施大人可以回去了,施府在佐巷,并不同路。」 施正霖这才定定看她,甚为淡然:「都到这儿了,陪你买完糕点再回去也不迟。」 街上还这么多人,这一站定,刚才被施正霖扶住的女娃娃就一直看着他们,手里拿着一串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糖葫芦,视线在苏锦绣和施正霖身上扫来扫去,看到施正霖时又特别的开心,咧嘴笑着,跟尝到蜜似的。 施正霖当年在崧泽书院出名的,可不仅仅是才学,还有他这张脸,如今苏锦绣看他连个女娃娃都哄住了,心里头哼着,可不就是个祸害。 想到此,她迈腿朝着前面的糕点铺走去。 十梓街的这家糕点铺很有名,铺面不大,生意异常的好,除了摆着的点心外,一早一晚按着时辰还会卖应季的点心,十一月正值柿子挂枝,铺子里的柿子糕出屉之后卖的很快,转眼就没了。 苏锦绣来得算及时,也只排到了中间。 买下四盒柿子糕后,施正霖已经在铺子外等着她,从随从手里拿过刚才买好的糕点放到她手里,不等她开口,这回他倒是自觉的很:「你喜欢的萝卜糕,我还有事,就不送你过去了,你路上小心。」 第22章 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哧萝卜糕,,还以为他会坚持把自己送到街尾上马车为止,听他这么一说,她反倒是不好往下接话,抬起头,他已经走下台阶带着随从往回走。 苏锦绣嘴角微动,看了眼手里的两盒糕点,朝他喊了声:「你等等。」 施正霖转过身,苏锦绣走下台阶,从清竹手里拿过一盒柿子糕递给他:「买多了。」 接过盒子后施正霖往回走,很快消失在了街市内,苏锦绣带着清竹往街尾走去,不多时,上了马车回苏府。 …… 施正霖回施府时天已经黑了,施夫人在前厅等着他,见儿子回来忙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与你爹都商量了,金家的事你不用参合,若是你舅舅与你说了什么,不必理会。」 「中途有事耽搁了一下。」 施正霖将盒子放在桌上,施夫人狐疑,打开盒子一看,脸上有了笑意:「原来你是去十梓街买柿子糕去了,瞧我这记性,倒也忘了眼下正是吃这个的时候,以往每年都会叫人去买两盒尝尝,你倒是有心了。」 施正霖心念一动,看了眼盒子内放着的糕点:「是苏家小姐买的。」 「哪个苏家小姐?」施夫人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半响后才看着儿子恍然,随即眼底就透了欢喜,「你说的可是与你一同在工部的那个苏大人家的小姐?」 「嗯。」 施正霖留下盒子后走出前厅回了自己院子,施夫人还站在那儿呢,过了会儿不确定的问一旁侍奉的钱妈妈:「这孩子……是与人家一道回来的?」 「肯定是了,这家的柿子糕夫人过去也常买来吃,十梓街那儿距离靖西王府倒是不远,今日少爷受邀前去,苏家小姐说不定也在,宴会结束后一同离开也是有可能。」之前夫人去过薛家后就对那苏家小姐印象不错,之后那阵子本想抽空再去苏家拜访,但金家出了几桩事让夫人分身乏术,这事儿就一直搁着。 「我原先还担心。」施夫人也品出些味来了,上回提起来的时候儿子还一副不肯让她上门去的意思,这回都将别人买的放到她面前来了,既然是他自个儿愿意的,她这当娘的如何能不尽力,「我得再去苏家一趟。」 这婚事,得早早定下来她才能安心。 没等这事儿让她高兴半天,施夫人这眉头又蹙到了一起:「明日去趟金家。」 「少爷今天回来没提,说不定舅老爷那边同意了。」钱妈妈宽慰她,「老夫人疼孙子,说了什么夫人您也不必往心里去。」 「正霖不提是因为不想让我担心,他那性子,好坏都不会说的。」施夫人出嫁前在金家生活了十六年,对自己母亲的脾气很清楚,儿子今天去金家时若是见过她了,她肯定会提出让正霖去太子那边求情,可侄子的事可大可小,最不应该参合在里面的就是正霖。 施夫人越想越糟心:「不行,你现在去备马车,我得再去一趟刘家,把事儿问清楚。」 施家这边书房内,施正霖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方绢帕,面朝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响他垂下眼眸,手中的绢帕滑落到衣襟上,翻露出角落里的一个蓁字,绣的并不好看,足以见得主人的女红委实做的不太好。 施正霖伸手将其捡起来,触及到那蓁字,指腹轻轻揉过,想到的都是她神采飞扬的样子。 唯有谈及那些事时,她才会变了一个人。 他进,她就退。 他若不动,她也不会闪躲。 「蓁蓁。」 镇西王府的宴会过后,上都城的天越来越冷,到了十一月低,寒潮过后,霜冻加剧,隐隐有了要下雪的迹象。 宋氏三个多月的身孕,稍稍显怀,在前院将宋家送来的年礼清点清楚,便问送东西来的管事:「今年怎么这么早?」 「这不是二少爷差人从东皋送来了好些海货,大夫人说,干脆早早连同别的都送来,让您自己处理着,免得在家放久了容易坏。」管事笑呵呵的恭喜宋氏,「大夫人还说了,让您今年不用操劳着往宋家送年礼,来年等小少爷出生,再忙也不迟。」 「替我谢谢大嫂。」 宋氏让如墨把管事送出去,正要转身进前厅,那边如珠匆匆过来,后头还跟着两个家仆,将一箱子前厅放下:「夫人,这是施家派人送来的。」 「施尚书府?」 如珠点点头,在宋氏授意下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列着几批素色的绢布,一旁的格子放着几个匣子,打开来,是一些宝石和没穿孔的珍珠,还有一方上好的砚台,粗粗看着就价值不菲;往下还翻出了一个长锦盒,里面放着一根人参。 宋氏这会儿要再瞧不出那施家的意思,就白活了这些岁数了。 「可说了什么没?」上回送的礼也不薄,后来在薛府见到施夫人后,拉着手就要她都收下,说什么也不肯让她退还,这回又送这些,就算是今后有做亲家的机会,如今也不能这么拿下手去。 「说了,说是替施家大少爷送的。」 宋氏沉吟了片刻,老爷和施家大少爷同在工部,尚未成亲也没有必要走这年礼,但过往宋家和施家并没有这个礼节来往,施夫人要以施家大少爷的名义送,确实退不得。 「你先将这些拿下去。」宋氏走出前厅,朝如沁轩走去。 第23章 这两日苏锦绣都没有出府,她正焦急等着关北门那边传消息回来,不知道塔坨人会不会因此改变策略。 宋氏进屋后苏锦绣才反应过来娘来了,忙起身去扶她,不免絮絮叨叨:「娘,有什么事您派人来找我就行了,不用亲自过来,外头天冷,您可别冻着。」 「不知道的以为我这身子有多重,连门都出不得了。」宋氏嗔了她一眼,就这父女俩瞎担心。 「那您现在也不是一个人,得多顾着点我弟弟妹妹。」苏锦绣轻轻摸了下宋氏微微隆起的小腹,对她而言有时候真像是在做梦,梦醒来又会回到关北门去,爹娘已逝。所以她格外的珍惜,不想有一点偏差。 「他可没你闹腾,怀你的时候啊,我可整整吐了半年,你又是个不消停的主,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开始闹腾了。」怀上这一胎时最初宋氏还担心自己年纪大了,会不好怀,可一两月过去,害喜的反应很少,胃口也一直不错,到了三个月迈出,精神都跟着好了许多,「我想他应该随了你爹。」 「性子随爹也没事,有我在啊,我随娘。」苏锦绣希望娘可以生个弟弟,虽说男女都好,但娘心里总是记挂着这件事。 「你这性子也不随我。」宋氏朝后靠了靠,将她拉坐下,拍了拍她的腿,「你老实告诉娘,你与那施家大少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事啊。」苏锦绣答的很快,「我能和他有什么事。」 「那你九月跑去关北门,能说他不在?」 苏锦绣抱住她的胳膊,岔开话题:「不是和您说了,那是公事,一起去的还有别人。」 宋氏抬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认真问她:「那你觉得他如何?」 苏锦绣一愣,神情有些不自然:「娘您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是施夫人又来苏家了,可这几天她都呆在家里啊,没见施夫人上门。 在宋氏眼里却将女儿的这反应当成了不好意思,轻叹了声:「早前你祖母提起过,你也确实是到了说亲的年纪,我与你爹都想着不用急,你也还小,不过若是有好的,也不能错过。」 「既然您和爹都不急,现在就不用提这个,我还多陪您几年呢。」苏锦绣靠到她肩膀上撒娇,「您就这么急着要把我送出去不成。」 「等你成了老姑娘,回头可得怨我们了。」宋氏笑着推她起来,「之前在薛家见到施夫人,我瞧她也是好相处的人,在说那施家,家里也简单,没世家大族那么多的规矩,施家大少爷年纪轻轻就颇有作为,你爹都夸了他好几回,我心想着,这很不错。」 施正霖那样的家世身份,放到哪个当娘的眼里都是不错的,苏锦绣也不能诋毁他,于是她道:「娘,他纵使有千般好,那也总得女儿喜欢,你和爹就是两情相悦的,女儿也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宋氏不会勉强女儿,她自己这辈子是这么走过来的,更希望女儿找个自己如意的:「这么说,你是有中意的人了?」 「还没有,我还小呢。」苏锦绣咧嘴笑着,打着马虎眼,「等我有了意中人,一定告诉娘。」 听女儿这般回答后,宋氏很快准备了回礼送去施家,比施夫人派人送来的还厚了些。连带上回施夫人送的也回了,这才安心些。 过后施家那儿没什么动静,宋氏就当是试探了一下,没有明着说,自然也不需要明着回。 很快上都城的天迎来了降雪,那是十二月初三的傍晚,原本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等走廊里点了灯后,那雨水就开始飘,细看之下才发现下雪了,洋洋散散从天空落下。 后半夜时雪渐渐开始大起来,到了初四清早,屋檐下,墙沿边上堆起了一些,地上还是下过雨后尚未干透的湿漉漉,这样的天最冷了,一边化一边落,苏锦绣出门的时候,清竹在马车上备了两个暖手的炉子,还加厚了底下的褥,担心苏锦绣会冻着,连马车的窗帘都给换成了厚的。 「今年感觉比往年还要冷。」清竹将暖炉放到苏锦绣怀里,「城外更冷一些,小姐等会儿到了之后换一双鞋再下去。」 苏锦绣不怕冷,但看到这身行头后不禁失笑:「还没到融雪的时候,眼下就这么穿,到时该怎么办。」 「那也不能冻着。」清竹十分的坚持,「这寒气自下而上,脚若是受冻,身子可就暖不起来。」 李妈出门前再三吩咐的,苏锦绣也拗不过她,抱着手炉看了眼窗外,出城后雪又大了些,路面上积了薄薄一层,都被马车滚翻了,和黄泥混在一起,车轱辘滚过有瑟瑟声。 很快的,到了薛定奕的药庄。 走进去时薛定奕已经在了,两天前她收到薛定奕派人送过来的书信,邀她到药庄里来,说是驱兽族的病有了进展。 苏锦绣走进屋子,将暖炉交给清竹,接过他递来的纸卷:「有办法了?」 「年轻一些的两次可以治愈,年长的,就是根除尽了,也只能延长些许寿命,他们在谷里呆的时间太久了,体内积毒已久,已经将内腑侵蚀的很严重。」薛定奕又递给她另外一个羊皮卷,「怀有身孕的只能暂缓,用药不可太厉。」 「总要有个更替,年轻人一些的治好后,将来他们的后代就不会再有这样的问题。」年轻人总归好治愈,像是宝音那样,也许不用两回就能好,只要让他们离开那个山谷,将来他们就能与常人一样。 第24章 「看了这些人后,那回在丰州遇到的病人应该也是驱兽族人,不过他那时已经病入膏肓,师傅救他也能延长些日子,并不能治好他。」当时那人走的太快,都来不及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丰州,如今再想,恐怕早已经不在人世。 「谢谢你。」苏锦绣由衷谢道,「你不仅帮了军医那儿,还想到了治好宝音他们的办法,驱兽族这么多人都会对你感激不尽的。」 「你真的不必这个客气。」薛定奕看着她,眼底流转着温和,「说这些也太见外了。」 苏锦绣微怔,随即笑了:「既然薛大哥这么说,我不提便是。」 「去前面的屋子坐会儿吧,这儿有些冷。」薛定奕带她去了这间药房旁边靠着药田的屋子,两间并着,看样子是过夜用的,屋内一应俱全,从里面的小门出去,竟还修了短短一段回廊,回廊尽头是个亭子,亭子临在一个小池塘上,这时节池塘上已经结了冰。 「外面太冷,就在这儿坐吧。」 薛定奕邀她在窗边坐下,屋内添了两个暖盆后很快驱走了寒意,煮了茶摆了些点心,苏锦绣看了眼挂在墙上的经络图,将视线转回,捧着杯子问他:「太医院那儿可还习惯?」 「都是给人看病,没什么不习惯的,倒是学的更多了。」以前跟着师傅,每天看的病人数量多,也杂乱,如今在太医院中都是专攻的,带他的那个御医对大方脉颇有研究,综合以前师傅教的,学的更精了些。 「那就好。」苏锦绣想着,按施正霖说的那样,若是太子那儿能加以提拔,这仕途就更光明了。 正想时,薛定奕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个匣子过来,坐下后放到苏锦绣面前,笑着让她打开看看。 苏锦绣不明所以,伸手抽开匣子,不大的匣子内放了许多小玩样,有新有旧,看样子有些还不是上都城里买的,苏锦绣从里面拿出一只草扎的小蚂蚱,这草都已经枯成黄色了,用力重一些就会断掉。 「这些是我这些年陪着师傅到处游历时买的,原本打算送给你,但每次回来都匆匆忙忙的,就一直放着,放到了现在。」薛定奕指了指她手里的蚂蚱,「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这个。」 小时候么,苏锦绣小的时候喜欢的东西有很多,那时候是看到什么就想要什么,苏锦绣对这草扎的蚂蚱有些印象,是她让四哥去抓活的蚂蚱给自己玩,四哥没抓到,拿了个草扎的来蒙骗,当时她才四五岁吧,四哥说它因为被吓着所以才一动不动,她竟然也信了。 苏锦绣起初看的觉得有趣,直到她从里面拿出一支玉钗,微愣了下,耳畔传来他的声音:「这个是三年前途径胶州的时候买的。」 碧色的玉钗成色很不错,是在一块玉上雕刻下来的,上面还镂空了花纹,手艺很精湛,就算是放在现在的上都城内,这样的玉钗在首饰铺中也不便宜。 送首饰物件寓意不同,她不能收。 苏锦绣将玉钗轻轻放了回去,眼尖之下,匣子底还似有玉质的物件,她没有拿出来,抬起头微笑:「薛大哥有心了,不过这些我不能收。」 「你不喜欢这些?」薛定奕还以为她会喜欢,按着她以前的喜好,就是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是,这些很有意思。」苏锦绣摇了摇头,「只不过我想,这些送给你喜欢的人更合适一些。」小蚂蚱小玩样也就算了,这玉钗镯子的,她真的收不起。 薛定奕伸手捏起放在外面的琉璃珠给她看:「你可还记得这个?」 「琉璃珠子啊,以前挺喜欢的,不过后来四哥送了我一堆。」整整一箱子,都堆墙角了。 「那时你给了我一把这个,说用这个可以喂鱼,鱼吃下去后就会变的和这琉璃珠一样,成琉璃鱼。」 苏锦绣怔了下,原来自己小的时候这么能扯么:「那你信了么。」 「我告诉你,这个不能用来喂鱼,你觉得可以,就把几把琉璃珠都扔池塘里了。」当时薛定奕想拦她一下,结果她力气大的很,推开了他的手,他脚下一滑没站稳就跌到池塘里去了,连着她也跟着掉了下去。 就算是听娘说过一遍,听四哥说过一遍,如今再听薛定奕说了一遍,苏锦绣没印象就是没印象,她对小时候的事记得的并不多,三四岁时的更是少,实在是起不了共鸣,所以只能嘿嘿笑着,把人推到池塘里确实不大厚道。 「那时候不大懂事,四哥说你回去之后还病了一场,真是对不住你。」混账事儿做多了,总不能每件事都记得。 薛定奕望着她,笑意浅浅挂在嘴边,问的温柔:「那你可还记得与你四哥他们说过的话。」 她与四哥说过什么?苏锦绣想了想后脑海电光一闪,该不是四哥说的那件事吧。 「你说将来长大了要嫁给我,这话可还算数?」 屋内足足安静了许久,就连苏锦绣身旁的清竹都有些愣住。 苏锦绣错愕的看着薛定奕,他为人正义,相处起来也很温和舒服,可她从没往那处想啊,那他当大哥二哥他们一样看待,冷不丁冒出一句这个来,前一刻苏锦绣还想着四哥肯定是诓骗自己的,下一刻他就说出口了。 被他看的有些紧张,苏锦绣伸手抓住杯子,干笑了声:「之前的事我没什么印象了。」 很快苏锦绣又添了句:「小时候说的玩笑话,不算数的,我还说过要嫁给会飞的鹏鸟,这样它就可以带着我飞。」 第25章 话音落下,他没说话,苏锦绣就感觉更尴尬了,现在提这个,总觉得哪儿都不对劲。 苏锦绣咽了口水:「薛大哥。」 「原来是你的玩笑话,我这些年都当真着。」薛定奕敛了些笑意,转由认真,「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自己学成归来,兑现承诺,娶你为妻。」 苏锦绣觉得自己现在像个负心汉。 许了承诺,这会儿自己忘记了,还不肯承认,要耍赖。 可那时才多大呢,哪可能萌生出男女之情,十年之间两个人又毫无交集,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怎么可能作数。 将那惊吓压了下去,苏锦绣沉静下来:「薛大哥,小时候说的那些,你也知道都是些玩笑,孩童间玩玩闹闹,许多话说过转个背就忘了,不过将你推下池塘的事是我不对,我该和你道歉的。」 「那现在呢。」 「现在什么?」 「若是没有那些儿时的许诺,我想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空气再度凝滞,清竹看了眼自家小姐,深知小姐脾气的她,这会儿又看了眼小姐的脚下,若是能有钻下去的缝,小姐这会儿肯定溜了。 苏锦绣这厢明白过来,他这是借着小时候的事,在说最后这意思。 半响,屋内响起苏锦绣的声音:「薛大哥,我拿你当我大哥那样看待。」 屋外的雪下的越发大,风吹着飘进了窗内,悬空转悠了一番后轻轻落到了地上,很快化为了水迹。 之前听她叫大哥那是亲近,如今这声大哥却是立明了身份,拒绝的直截了当。 听到她的回答后,薛定奕脸上的笑意未变,而是问她:「你是否已经有了意中人。」 苏锦绣的回答和刚才一样干脆利落:「没有。」 「那为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男未婚配女未嫁,她还不曾有意中人,那便是还有可能。 这应该是苏锦绣重生回来第一次认认真真的考虑这个问题,安静片刻后,她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薛大哥,我没想过嫁人。」嫁人这件事从未在她所想的这些事之内,不说薛定奕,换做是别人,也是一样的。 薛定奕抬起茶壶,将她的杯子斟到七分满,不骄不躁语气温和:「何不想一下呢。」 苏锦绣一愣,皱起了眉头,半响,她抬了下身子:「抱歉,薛大哥。」 再要往下说,气氛就会变的很尴尬,薛定奕放下茶壶后轻笑:「看来是我唐突了。」 「薛大哥,回城的路有些远,回去晚了我娘会担心,这个药方的事,我下次再来拜访你。」苏锦绣起身,朝着他微福了下后带着清竹离开了屋子。 「我送你。」薛定奕起身随她出去,两个人前后错开着五六步的距离,她走的有点快。 目送她上了马车,薛定奕站在雪地里看着地上滚出来的车轱辘痕迹,笑意里多了几分无奈,是自己太着急了么,把她吓跑了。 还是他并不是她心中那个可以依附的对象。 「少爷,外头风大,夫人吩咐过,让您不要迎风雪。」后面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跟了过来,站在他身旁恭恭敬敬道。 薛定奕转过身吩咐:「备马车,回府。」 …… 回城的路上,苏锦绣的心情有些沉闷,尽管娘提起来的时候她每每都打马虎眼过去了,可真若有一天要嫁人,她该怎么办。 爹娘可以留她到十五六七,却无法将她留到二十几,世俗流言,将来还有弟弟妹妹要出生,她这个做长姐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他们,若是苏家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在,别人又会如何看待。 可若要她随意挑一个,苏锦绣也不愿意。 「小姐,薛家少爷他……」清竹倒是觉得薛家三少爷挺好的,温文尔雅,又懂医术,薛家的家世也不错。 「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苏锦绣吩咐她,清竹忙点头,心里头还继续泛着嘀咕,那个施家大少爷也好啊,还有南药少爷。 清竹这么想下来,觉得小姐身边交好的那些公子哥儿都好,就是那透着些傻气的陈家大少爷为人也很有担当。 想到此,清竹不免向自家小姐投去了担忧的目光,小姐谁都不喜欢,那可怎么办呀。 苏锦绣沉浸在思绪里,没注意到自己的此番行径已经让丫鬟操碎了心,马车进城之后,途径城北小巷时忽然慢了下来,前面吵吵嚷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清竹拉开帘子朝外看去,不远处的金府门口围满了人,将巷子给堵死了。 「小姐,前头有人穿着丧服在哭。」清竹放下帘子,顿时觉得有些晦气,金府的门外跪着一群身穿丧服的人,地上还不晓得放了什么,用白布盖着,加上围观的人,挤了个水泄不通。 「前面不是金家么。」苏锦绣说完后猛的想起了一件事,起身拉开帘子朝外看去,看到那群惊天动地哭喊着要说法的人,「果然是这事。」 她和施正霖的婚事定下后,苏家和施家走的很近,金家是施夫人的娘家,虽说还没成婚不需要走动,但苏锦绣对金家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眼前这个便是其中一桩。 金家老夫人生了二子一女,长子有两个儿子,次子有一子一女,金老夫人对这三个孙子颇为疼爱,尤其是最小的嫡孙,简直疼到了骨子里。 第26章 有一个强势的老太太疼着,金家小少爷的生活像是泡在蜜罐里,要什么有什么,从小到大但凡是有不如意的,都有老夫人哄着给想办法,欺负了人那都是别人不长眼碍着自个儿宝贝孙子,金家大老爷拗不过老太太,就这么宠着,长到十五岁,这就宠出事儿了。 原先这金家小少爷也没少闯祸,抢人家良家小姑娘的事儿都干过,但金家都给兜去了,可这桩事闹的,金家兜不住了。 应该是两个月前,金家小少爷在画舫内和一群狐朋狗友饮酒作乐,因和邻桌的一起看上了个清伶,起了争执打起来了。 两拨人混在一块儿,附近的人运气不好遭了秧,有了年轻人在旁劝阻时被他们给牵连了进来,偏偏此人身份很高,是封地在外永安王的次子,两拨人不仅将人家牵连打伤,还把这位少爷带来的朋友也给打成了重伤。 这下子,一堆人被关到了衙门里。 原本这事儿该赔礼道歉的赔礼道歉,最多受些皮肉苦也就罢了,可就在一个多月前,那个被打成重伤的少爷死了,案件移交到刑部。 同样是官宦人家,还有永安王在后头,金家以往那些解决事儿的办法一样都用不上了,事情压不下来,赔礼道歉更是无用,人家要求以命抵命。 可一群人扎堆打的,人人都有份,到底谁下的手很难分清楚,这便要往主谋上去论罪,谁起的头,谁的罪最大,不说偿命吧,牢狱之灾肯定免不了。于是金家小少爷平日里那群狐朋狗友纷纷指证,是受了金家小少爷的指使。 当天画舫里人很多,也证实了是金家小少爷先挑的事,虽然他没把人打伤,可他就是挑事的,刑部当即定了案,要判金家小少爷十年的牢狱灾,这下金家老夫人开始闹了,奔走之下无果,便找上了施家,要女婿去和皇上求情,还要外孙去了太子求情,又是装病又是逼迫,总之是要把金孙从牢里完好无损的捞出来。 对这事的结果苏锦绣也记得很清楚,施尚书没有插手,施正霖还推了一把,论起这个表弟以往犯的事,把这十年的刑又往上给多加了五年,因为这个,金家和施家闹崩了,她和施正霖成亲的时候金家都没有来人。 后来在朝中,金家还给施家下过绊子。 别说是施正霖会那样做,要是她有个这样的表弟,关进去之前自己就先打他个半死,免得让他出去祸害人。 「别过去了,一时半会闹不完的。」苏锦绣让车夫掉头,换一条路回家。 可这时后头已经多了好些人,还有特地停下来看好戏的,以往受过金家小少爷欺负的,这会儿可不得好好看着,当是替自己出口气。 「走过去吧。」苏锦绣跳下马车,朝着那边围观之处走过去,台阶下十几个人在哭喊,那白布盖着的地方平平,看到边角露出来的衣袖,像是一件衣裳。 一个月过去,重伤不治的早已经下葬,刑部的案子也判了,就算金家再怎么奔走,眼下这结果是不会变的,这些人口口声声喊着冤死,在金家这儿除了添晦气之外,可落不到什么实际的效果。 「这都闹了三天了,天天这时辰过来,哭到半夜。」 苏锦绣听到有人议论这件事,不由跟了句:「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要是觉得判的太轻,应该去刑部才对。」 「讨要钱啊。」 「刑部不是已经判了案。」 「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金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哪里受得住别人这样拦门哭闹,这其中可不止那家的人。」连看了三天的知情者朝那几个跪着的人中努了努嘴,哪里会亲自过来这雪地里跪着,都是花钱找别人来哭的,那家的老爷夫人在家呆着呢,才不会天寒地冻的来这儿闹。 据她所知,金家赔的银两不少,这事儿上金家小少爷不冤枉,刑部判的很公允:「起初不是只要偿命不要赔偿。」再看这番作风,真不像是痛失爱子该有的啊。 「在刑部当然这么说了。」那人笑苏锦绣年纪小,阅历浅,在刑部说要偿命,到了这儿可是要讨钱的,「金家小少爷平日里做的那些事,这些人可都得要说法。」 正说着,金家大门开了,金家管事走了出来,对着这些跪着人横道:「你们要讨说法就去刑部,再在这儿闹事,我们就要报官了!」 「哎呀老天爷你开开眼啊,你看看这都闹的什么事儿啊,青天大老爷要给我们做主啊,我可怜的孩子。」 一声跟着一声直接盖过了那管事的话,管事见势不对,又将门给关上了,苏锦绣摇摇头,绕过这些人朝前面巷子口走去。 过了金家的围墙后,在这个小弄堂口苏锦绣撞见了施正霖。 他身后没人,还微沉凝着神色,显然是刚从金家后门绕出来的,苏锦绣了然:「金老夫人病了?」 施正霖走出弄堂,看了眼那边的大门口,蹙着的眉宇缓下来,见她抱着暖炉,想到她可能是途径时被堵着了:「这阵子不要从这里过。」 「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么。」在她印象里好像是没有闹这么久的,但听他这口气,像是十天半月都过不去。 「定北王插手了这件事。」 苏锦绣一怔,这又和前世不一样了,定北王那时可没插手,还选了息事宁人,让永安王的儿子不用再多追究,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他想让金家的事情闹大,牵连到施家。」他若是为了金家的事分身乏术,势必在别的事上会有所滞缓,施正霖简单说了下后将话题转到了别处,给她报了个好消息,「关北门来了捷报。」 第27章 苏锦绣眼眸一亮:「外祖父他们打赢了?」若是等四哥给她传消息,起码还得等上半个多月。 「上月塔坨人偷袭,宋老将军神机妙算,抵御了进攻,还将他们打退十里外,设下陷阱抓获了他们几百个俘虏,大获全胜。」 「太好了!」苏锦绣掩不住心里的高兴,都写在了脸上,「没了驱兽族,又折损了这么多人,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有动作,这样一来,外祖父就不会有事了。」 熬过了这个劫,外祖父和舅舅都不会有事,大哥和三哥也不需要代替外祖父他们上战场,宋家上下都好好的。 见她开心,施正霖嘴角微扬,也不打断她。 高兴了一阵后苏锦绣反应过来,对施家起了些担忧:「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定北王才插手金家的事?」连哧兽都敢养,这个定北王疯起来肯定很难对付。 「不用担心。」施正霖陪着她走到巷子口,这边是鼓楼东街,傍晚的时辰热闹得很,「天冷,叫辆马车送你回去。」 这样的事哪能让他替自己去跑,苏锦绣示意清竹去前面找空着的马车,转过头,他身上连件披风都没有:「你不冷么?」 「不冷,过会儿还要去一趟府衙,离这儿也不远。」 怎么会不远,要从鼓楼冬巷走到十梓街,足足有三里多路。 马车叫来了,施正霖目送她上马车,清竹端来马凳,苏锦绣走上去,停顿了下后转身将暖炉和袖套塞给了他。 看着她钻进马车,车夫驾车离开,阵阵暖意传到他手上,施正霖低下头去,绒白色的袖套上还绣了一对兔儿,十分的灵巧。 回到苏家时天已经暗下来了,苏锦绣知道娘等急了,赶忙去芳泽院内露了个脸。 受了宋氏一顿说后才回如沁轩,冬罄递上来一封四哥送来的信,关于王致妻女关押地点的变动,从查到开始一脸变了两回,看来外祖父那儿是控制住了给王致传达信息的人,让这边误认为那儿还没暴露。 得趁着这时候,把她们救到自己手中才行。 苏锦绣落笔给四哥回了一封信,想了想又写了封信,让人送去陈府。 下意识要伸手入袖套取暖时苏锦绣才意识到东西已经被她塞给了施正霖,随即想到那白绒绒的袖套对比他那身暗青色的衣服,还有暖炉,他带着这些去府衙内,不知别人又会怎么看他。 清竹端着燕窝走进来,看小姐心情不错的样子,笑着替她将桌上的书信往旁边挪了挪,摆下碗:「夫人吩咐让您早些歇息,夜里冷,可不能再熬夜了。」 之前宋氏找了大夫来请脉,因为苏锦绣熬夜了一阵子,忙上忙下身子没缓过来,大夫说她阴虚,于是宋氏叫人给她连着炖了半月的燕窝,还让清竹她们好好监督她,不许熬夜。 如今娘说什么她都听。 苏锦绣喝完燕窝羹后早早休息,如此在家呆过了腊八,隔天大早,她出门前往西市。 这时新年的气氛已经开始浓郁,西市的街上摆满了卖年货的摊子,巷弄时时不时有鞭炮嬉闹声,好不热闹。 在茶楼内见到陈怀瑾,他也是满面的春风,遮都遮不住,苏锦绣笑着揶揄他:「这脸伤的值得。」 陈怀瑾傻乐,靖西王府的宴会后,杜小姐还派人去陈家给他送过药,虽说没见着人,可那心意他都感受到了,为此在家高兴了好一阵子,陈夫人险些以为自己儿子是被人给打傻了,问他又不肯说。 「等过完年,可以让你娘提亲去了。」 陈怀瑾眼巴巴看着她:「可以了么?」 苏锦绣白了他一眼:「那你是不是还得亲自问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你,才让你娘去提亲?」 「我之前是这么想的啊,还想再见她一面,万一她不肯……」陈怀瑾神情特别的认真,「我得让她知道我的心意,这样她才能安心。」 呵,一个多月前还没开窍的,这会儿就能说出这番大道理来,苏锦绣来了兴致:「那你说说,该怎么让她知道你的心意。」 「我现在还在武学院里,我想明年考过后就让我爹把我安排到军营里去,等有了职务,再让我娘去杜家提亲。」如何讨得女儿家喜欢他不擅长,可之后的事他却想的很通透,「就一年,等我有了职务,我也可以让她风风光光从杜家出嫁。」 苏锦绣笑了,打算的这么周全,看来她还小瞧他了,当初就捡了绣包,已经想到了这么远:「先将亲事定下,一年之后你照样可以有职务不是么,你就不担心这期间杜家为她定下别的亲事?」 陈怀瑾一拍胸脯:「那哪儿行啊,我是个男人,必须有男人该做的事。」末了他还有几分虚,扭捏了下,「所以得问过她。」 脸上的笑意微滞,苏锦绣放下杯子:「什么是男人该做的事?」 陈怀瑾愣了楞,想了下后道:「提亲啊,纳彩啊,迎娶的不都是男人该做的,我得让她相信我,能够保护好她。」 苏锦绣心念一动,想到了什么,食指缓缓的在杯口转动着,声音轻了几分:「那如果是女子主动求的亲呢。」 恍惚间陈怀瑾还以为锦绣说的是她自己,不过他细想后,她也没做什么主动求娶的事,遂不在意的接话:「若是女的主动求娶,之后的是也得男人来啊,她喜欢他,不是应该相信他什么都能办妥。」 第28章 脑海中赫然响起一声愠怒:「你不信我。」 苏锦绣的手一颤,杯中的茶水震荡着:「那如果,女子主动求娶之后,还有许多事都是女子先主动办了,成婚之后,她为了不让他纳小,还想去圣上那儿请旨不许他纳妾。」 陈怀瑾觉得锦绣这会儿神情不太对,但还依着她的话问了句:「他是要纳小么,为什么要去圣上那边请旨。」 苏锦绣神情有些恍惚:「因为她害怕,她的娘因为他爹纳妾的缘故,小产重病,在她出嫁前病逝了。」 「为什么不和她丈夫说。」 为什么呢,苏锦绣想起那段日子,她和施正霖成亲不过七日,当时胶安闹了水灾,工部有令,没来得及收拾东西他就匆匆去了胶安,那时她本来应该跟着一块儿去的,但宋家那时出事了,大哥和熙姐姐的孩子忽然失踪,大哥又不在上都城里,使得她不得不和他分离,去宋家帮忙。 这一别就是三四个月,回来之后,忽然有个流言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在他去胶安时遇了一次险,受了点伤,是娉婷郡主在那边照顾他的。 回来之后他什么都没说,她不是没有求证过,但他未曾对这件事有别的说法。 后来她一次入宫,从别的妃子口中再度听闻了这件事的详尽版本,原来在他出发没多久,娉婷郡主就借着出游的名义带人南下了,而她竟是不知,在他去胶安的那几个月里,娉婷郡主也在胶安呆了几个月,与他朝夕相处。 她本来性子就烈,有些事不弄个清楚明白绝不肯歇,两个人因此吵了一架,之后同房不同床,睡了两个月。 那时候她心里很不安,在得知太皇太后要给他赐人时,她便去向皇上求了一道不允纳妾的旨意。 舜华知道这件事后曾劝过她,说她这么做不对,如此一来便是不信他,会伤了夫妻间的和气,但她还是坚持求了旨意。 再之后便是那句话。 他说她不信他。 两个人因此陷入了冷战。 她倔强的很,再也没有向他求证什么,那期间她心里记挂的都是宋家的事,还在上都城和关北门之间来回跑。 在大哥和三哥出事后,忽然有一天,他开了口,让她率领宋家军,镇守关北门。 那一去便是五年,五年期间她不常回来,回来也是入宫禀报,在施家住过几日后就要回关北门,在五年里,她听到过许多关于他和娉婷郡主的事。 最后一趟从施家离开时,他让林牧陪她去关北门。 之后便是永别。 陈怀瑾听的愣愣的,半响嘟囔了一句:「要不是你没成亲,我还以为这就是你,这副求赐婚的架势,天底下也就你才干得出来,不然谁会这么做。」 苏锦绣轻咳了声,将话题撇开:「你不是说明年想要去军营里,到时候我和大哥说一声。」 听到苏锦绣提宋司明,陈怀瑾便忍不住要打冷战,上回他在镇西王府打架的事不知怎么地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等他隔几天回武学院,等着他就是连续三天的背沙袋,边跑还边让他口述阵法,回答不出便要加一个时辰。 「你大哥就是个魔鬼。」难怪武学院上下这么多学生都怕他,下起狠手来,可不管身份。 「他若肯替你写这推荐,你在营里就能顺利很多,你以为军营内比武学院好混呢。」苏锦绣提醒他,「那边都是实打实的。」 「吃点苦算得了什么。」 苏锦绣笑了,她当然知道他能吃苦,作为好友,当她让他去关北门帮自己时,他二话不说就去了,这样的他自然值得她尽全力去帮他:「开春后挑个日子,你可以邀她出游,这回不用找什么借口了,城内人多,容易让人说闲话,不如去城外的小寺里,春日踏青,也不容易遇见熟人,便是碰见了也能说巧遇。」 陈怀瑾挠头笑着:「我正想问呢,还是你有主意。」 「行了你,这回再给你个立功的机会,我四哥要去救几个人,你和他一块儿去。」她还得将这事儿和施正霖说一声,四哥与他也算是为太子效力了,将来太子登基,总能记上一功。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陈怀瑾问都没问就答应了下来,末了要带她去小巷,「来了些新玩样,你不是说要送给小郡主么,我带你去看看。」 两个人从茶楼离开,外面的雪下的很大,于是便想着坐马车过去,到了茶楼旁专门安置马车的地方,正要拉开垂帘进去,绕着马车看了一圈的紫茵叫住了她,随后她走到了车轱辘旁弯下腰,伸手拨了一下车轱辘上的固定圆轴,啪嗒一声,那圆轴竟掉了下来。 还没上马车的陈怀瑾见此走了过来,捡起掉在雪地里的圆轴,朝着车轱辘那儿依了下,抬起头看苏锦绣:「你出门时候没检查过么,都松了,跑快一点话车轱辘会整个掉下来。」 「出门前车夫都检查过的。」苏锦绣下马车走到另一边,抬脚踢了下,另一边的圆轴也掉下来了,这下大家都明了了,这是让人给撬了。 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他们会在茶楼里呆多久,下马车后苏锦绣就让两个车夫去附近的铺子里待会儿,不用在马车上等着,没想到这都能招来事,苏锦绣示意他去检查下他的马车。 果不其然,也松了一个。 陈怀瑾出门时都会检查马车,这肯定是让人做了手脚的,他蹲下身子把几个圆轴转紧,抬头问苏锦绣:「想到谁没有。」 第29章 和苏锦绣有过节的人不少,但会下这种手的人却不多,再加上陈怀瑾,能与他们俩一块儿都有仇的,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两个都脱了,生怕我不出事,这么大的雪马车肯定跑不快,估摸着能坚持到那边。」苏锦绣指了指不远处巷子集聚的地方,那边四通八达的,最适合埋伏了,「到那儿让车夫往墙上靠。」 两个人上了马车,直朝那边的巷子跑去,苏锦绣还让马车加快了些,雪地里容易打滑,临近巷子时车夫一声‘吁’,缰绳一抽,马车惯性朝前挪了一些距离,车身从墙上擦过,停了下来。 后头陈怀瑾演技还要好,叫了声要撞了,在苏锦绣旁边堪堪停下。 这时,好几个人从巷子里冲了出来,朝马车奔来。 半个时辰后,这群人连同苏锦绣和陈怀瑾一块儿,出现在了西市附近的府衙。 打架打了一半遇上了巡逻的官兵,连人带马车都给带了回去,不同的是,苏锦绣和陈怀瑾完好无损,这六个人却伤的不轻,尤其是带头的两个,鼻青脸肿的,手都脱臼了,县衙大人好半天才将人认出来,陈王府的小公子,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快,快去叫大夫来。」这位大人认出是陈王府的公子后,一下脸色就不一样了,看他们疼成这样,忙叫人去找大夫,对苏锦绣和陈怀瑾这两个毫发无伤的呵道,「你们在西市内打架斗殴,可知有罪。」 「回禀大人,我们这不是打架斗殴,而是他们六个人合起伙来打我们。」苏锦绣纠正他的话,指了指地上那些棍子,「我们途径巷子的时候,他们六个人冲出来将马车拦下,蒙着面打我们。」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们打人。」陈王府的四公子捂着胳膊疼的冷汗直冒,瞪着苏锦绣喊冤,「杨大人,是他们打人在先。」 县衙杨大人看了眼六个人再看苏锦绣和陈怀瑾,对比之下,便有了初判:「若是他们打你们,怎么你们毫发无伤,他们却都伤的不轻。」 「就是说,杨大人,快把他们两个抓起来,我们好端端在那儿,他们不分好歹拦下我们就打。」那四公子陈筏还来劲了,仗着蒙面的布都被苏锦绣和陈怀瑾给扯了,非要说是他们先动的手。 苏锦绣笑了,语带嘲讽:「这就是你们的后招?」大白天在西市这么热闹的地方打架,引起巡逻官兵注意后把他们抓起来,就可以来这边府衙诬赖他们。 陈筏脸色一变,但他还是梗着脖子向杨大人告状:「杨大人,这两个人是苏府的大小姐和陈家大少爷,他们在西市横行霸道,欺负过很多人,不信您可以去问问。」 官兵到的时候,苏锦绣和陈怀瑾两个人把陈王府两个少爷按在地上打,这么一瞧,似乎还真是他们欺负人,杨大人清了清嗓子,还是要以示公允,便问苏锦绣:「你们为什么要打人。」 「杨大人,是他们先动的手,他们还在我们的马车上动了手脚,要不是我们发现的及时,早就出事了。」 陈怀瑾忙解释来龙去脉,却见这位杨大人摆了摆手:「都先带下去。」 知道陈王府就在这附近,可这份偏袒劲未免也太过于明显,连缘由都不问清楚就把人待下去,陈怀瑾气不过,苏锦绣拉住了他摇头,笑盈盈朝陈筏他们看了眼,先让你们得意着,到时候看谁哭。 上都城东西南北四个府衙管辖四个分区,平日里若是发生什么大案子也都是直接往刑部报,所以府衙之间走动不太多。 苏锦绣这事儿若是放在安邑街那儿发生的,那边的府衙还要看宋府的颜面,对苏锦绣宽厚些,所以在这儿,陈王府出来的两个公子哥,自然待遇要更好,才刚关进去,这俩人就直接晃悠悠让衙役给开了门,从牢房内出来,走到苏锦绣跟前来示威。 苏锦绣瞥了一眼他们的腿:「看来我下手还轻了,应该把你们的腿也打断,这会儿才能安歇点。」 「你们听见没有,是他们先动手的,该好好审问审问他们,这么嘴硬的两个人还得用刑才行,把人放出来,好好伺候。」陈筏一招手,就有几个衙役过来,狗腿似的听他的话开门,要把苏锦绣和陈怀瑾拖出来上刑。 陈怀瑾拦在了苏锦绣面前,厉声呵斥:「你们敢动用私刑。」 陈筏从衙役那边拿过刀子架在陈怀瑾的脖子上,还用刀背拍了下他的下巴挑衅:「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继而看向苏锦绣,眼神怨恨极了。 要不是她的出现,他们何至于在镇西王府里丢这么大的人,把他们一个个踢到池塘里让这么多人看着,这口气他怎么咽的下去,就算等下来人又怎样,在这之前,他一定要让他们吃点苦头。 「苏姑娘,你是自己请呢,还是我叫他们请你出来。」 苏锦绣走出牢房,那边的墙边挂着不少邢用工具,苏锦绣对这些太熟悉了,这还没刑部齐全,更没军营里那些用来审问犯人的残暴,瞥了眼那几个衙役后,苏锦绣将手交叉到后面,等他们拿绳子来绑时忽然反手抓住,翻过来后直接套在了面前这个衙役的脖子上往旁边一甩,将人摔在了桌子旁。 「你信不信我杀了…啊!」陈筏要发狠把刀往陈怀瑾脖子上抹去,陈怀瑾手肘一顶,直接打在了他的肚子上,原本他就伤的不轻,这一打疼的他当即弯下腰去,手上的刀自然是拿不稳,一脱手,到了陈怀瑾手中,等他反应过来,冷冰冰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刀锋正贴着他的脖颈。 第30章 「你你你,这里可是府衙,你们要敢在这里闹事,那就是罪上加罪。」陈筏时不时撇那刀子,生怕他再近一分会直接破了自己的皮,一旁的陈王府五少爷陈灏早就吓退了,直接躲回了牢房里。 苏锦绣把那三个衙役绑紧后起身,示意陈怀瑾把陈筏拖过来,逼他坐到老虎凳上,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笑眯眯道:「刚才是不是想让我试试这个?」 「苏锦绣你要敢这么做,你一定会被判刑的。」陈筏坐上去之后就想起来,可他哪里还起得来,苏锦绣从墙上拿了身子,慢悠悠将他的双手绑在了凳子后面,继而扔给陈怀瑾,再将他的大腿和凳子绑牢。 「你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动用私刑是犯法的……啊!」 陈怀瑾很快就在他的脚下垫了一块砖,还安慰似得拍了拍他的膝盖问他:「疼么?」 「我不会放过你们……啊啊!」陈筏疼的满头是汗,想要把大腿也抬起来去减力,却被绑的死死的动弹不得,眼看着陈怀瑾就要放第三块砖上去,陈筏急忙喊,「来人啊,这里有人动用……唔唔唔!」 苏锦绣随手捡起桌上的一块破布塞到他嘴里,轻拍了拍安慰:「疼一会儿就好了,最多你的腿断掉,总之呢人是不会死的,今后伤好不了也没事,顶多不能走路,多张嘴的事,陈王府还是养得起的。」 说罢,苏锦绣神色一凛,让陈怀瑾把第三块砖放了上去。 陈筏疼的眼珠子都快暴出来了,瞪着苏锦绣和陈怀瑾,可说不出话啊,只能唔唔唔叫着,看的牢房内陈灏他们自己的腿都跟着生疼。 「靖西王府那事儿,没追究你们算是运气,你们倒好,还敢在我的马车上动手脚,拉这么些人来替你们报仇啊。」苏锦绣转头看那几个衙役,语气转冷,「府衙什么规矩我不知道,刑部的规矩我倒是清楚一些,犯人关在牢房内,最忌讳的就是在没有授令之下对犯人动用私刑,就是开门让他们出来都不可以,若有人敢这么做,不止丢饭碗,还会受三年的牢狱灾。」 说完后苏锦绣看向那边牢房内的陈灏,神秘一笑:「五少爷,出来看看你喜欢哪一样?」 …… 陈怀瑾走向门口停了下动静,给苏锦绣使了个颜色,也没管那边陈筏已经痛的浑身发抖,险些要晕过去,苏锦绣把陈灏绑好后,从衙役身上搜了钥匙,和陈怀瑾一起走回牢房,上锁,再将钥匙丢到绑着的衙役怀里,看着那边门被打开,一脸的老实相。 杨大人进来时看到这幅画面惊呆了,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南药也跟着愣了愣,这什么情况,有人来劫狱了不成,怎么三个衙役都被绑了起来,老虎凳上还绑了个人正在受刑,靠墙的还有个吊在那儿,这手都快脱臼了。 杨大人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叫人松绑,南药却朝关着苏锦绣的那间牢房看了眼,后者老老实实坐在地上,和他对视时无比坦荡。 三个衙役松了绑后没吭声,从老虎凳上被抬下来的陈筏却叫的如猪嚎,太疼了,松开更疼,站都站不稳,他恨恨看着苏锦绣他们:「是他们,是他们把衙役绑起来的,还把我们绑在这里,是他们,他们动用私刑!」 南药走了过去,拨了下锁,认真负责道:「锁上了,他们出不来。」 「他们从衙役身上拿了钥匙,我亲眼看到的,他们拿了钥匙后锁上牢门又把钥匙扔回去。」陈筏说的十分激动,整个人显得比到府衙时还狼狈,脸涨的通红。 南药点点头,认真负责的问杨大人:「他们被关进去后可上了锁?」 「自然是上了锁的。」不上锁关什么人,牢房里面还能随意进出,这不是儿戏么。 「这就怪了,上了锁之后他们又是怎么出来把人绑起来,又把两位少爷抓到外面行刑的。」南药问的是杨大人,看的却是那三个衙役,他们负责掌管钥匙,开门锁门不得他们说了算么。 这不得牵扯到他们私自把人放出来的罪,三个衙役谁都没有开口。 「他们把我们放出来的,放出来之后他们就把他们三个人绑起来,还威胁我们,他们还把我们绑起来动用私刑。」 陈筏又是指那三个衙役,又是指苏锦绣,他们,他们的,听的杨大人都有些糊涂了,忍不住要问:「为什么要放你们出来。」 「杨大人,陈少爷威胁这几位衙役大哥,要是不放自己出来就让他们丢饭碗。」清脆声从牢里响起,苏锦绣一脸理解的看着那三位衙役,「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哪里敌得过陈王府,自然是不敢不从,只能把他们放出来,让他们出入自由。」 这时杨大人也发现了,他们那间牢房门没锁啊。 「那这人为什么绑起来了。」 苏锦绣说的无辜,神情里透着满满的不能理解:「不知道啊,出来后就把人绑起来了,兄弟二人还相互绑着体验这些刑具,谁都劝不住。」 苏锦绣一副‘我们都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是傻了吧’的神情,视线从对面牢房那儿慢慢扫过,随后看着杨大人,满脸的老实。 杨大人怀疑自己听错了。 南药转过身去掩饰自己没能绷住的神情,肩膀微耸,极力克制着,刚才就应该让子凛一块儿进来,苏姑娘这瞎掰的本事,绝了。 一刻钟后,苏锦绣他们被带到了堂前。 施正霖正和紫茵说着话,转过身看到苏锦绣和陈怀瑾后,视线落到了杨大人身上,询问且肯定:「杨大人,你看这案子是不是可以开始审了。」 第31章 杨大人本是想等陈王府来了人再作打算,他这一个小小县官,遇上普通百姓打架斗殴的,那便关个十天半月,遇上身份都比自己高的,可不得一面掂量自己乌纱帽,一面求公允。 可眼前这位工部都水监却没有那意思,再加上刚刚牢里面发生的事,他心里一合计,决意将这事儿摊给这两位大人,便是陈王府来人了,那也是他们开的口,于是,他笑呵呵道:「可以审了。」 杨大人坐到堂前,啪一下拍了案板,正色道:「堂下何人。」 再听一次禀报,杨大人所问的和他们刚刚被抓来时一样,末了他看向施正霖和南药:「施大人,您看呢。」 「他们打人在先,理当先领二十鞭,关押半月,以示惩戒。」 杨大人点点头,各个府衙也都是这么处理私相斗殴的,遂指了指苏锦绣和陈怀瑾:「那他们呢。」 施正霖抬了下眼眸:「杨大人,正当防卫不需要论罪。」 杨大人脸上神情一滞,这怎么瞧都不像是正当防卫,下手可不轻,都将人打成这样了。 「谁要论这罪!」 施正霖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雄厚的声音,身材阔武的陈王爷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陈王妃和陈王世子,再加几个护卫,一下就把公堂给挤满了。 陈筏看到来人,顿时觉得有了靠山,要朝陈王爷扑去时让两个衙役给按住了,于是他大喊:「父王,他们几个将儿子打伤后还动用私刑,父王,您要为儿子做主啊。」 在家时活蹦乱跳的人,眼下都恹恹跪在那儿,鼻青脸肿不说,手脚还显得不太利索,再看苏锦绣和陈怀瑾,陈王爷这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也没瞧施正霖和南药,直看向杨大人,气势大的很:「你们是怎么看管人的,还能让他们动用私刑,哪来的胆子敢做这样的事。」 「这……」 杨大人朝南药看去,南药给了他个眼神,却没开口,杨大人顿时感觉背后冒汗:「王爷,可这没人承认动用私刑,就只有关押两位及少爷的牢门是开着的,当时曲大人和我一起进去的。」 「父王,他们骗人,他们出来后把几个衙役绑起来,还将我和五弟绑在刑具上,杨大人来之前,他们又自己锁上了牢房门,将钥匙扔到了衙役身上。」陈筏急忙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他们故意开着那间牢房,就是想诬赖我们。」 陈王爷看向杨大人:「这可属实。」 属实不属实,他们也没亲眼所见啊,再者,进去的时候就是那副情形,关押苏家小姐和陈家少爷的那一间的的确确是关着的,杨大人就算是心里清楚点什么,嘴上也不好说。 「陈少爷,还是那个问题,他们要是想做你说的那些,首先得先从那牢房里出来,可这牢门锁的好好的,难不成他们有穿墙遁地术不成,您这话可都圆不回去,怎么能诬赖他们动用私刑。」 南药说的一本正经:「至于两位少爷是怎么被绑在刑具上的,下官也十分的好奇,莫不是觉得那些刑具有趣的紧,所以想自己试试?」 「胡说八道!」陈王爷沉着脸呵斥,这不是在骂他两个儿子是傻子,自己乐意给自己行刑,「大魏有律法,这动用私刑是什么罪相信两位大人比本王更清楚,小儿受伤是实,你也休得说这些胡编乱造之语来搪塞。」 「原来陈王爷还记得大魏有律法。」施正霖在旁淡淡跟了句,对上陈王爷天生就凶悍的眼神,显得特别的从容,「那陈王爷应该知晓,这论罪,讲求证据,单凭陈少爷一人说辞,如何就能断定是别人对他下的手。」 陈王爷哼了声,转头看陈灏:「你说。」 「问两位少爷怕是不妥,这几个也是两位少爷手底下的人,未免有包庇嫌弃,杨大人,还得麻烦你请那几名被绑住的衙役过来,牢房内是不是还有犯人关着,要是有的话,也带两个上来,好作证。」 对比陈王爷那气势,施正霖这缓和的口气显然让杨大人轻松了许多,于是他叫了人把那三个衙役带了过来,又带了两个前几天才关进去的犯人。 可问出来的结果却叫陈筏和陈灏大跌眼镜。 三个衙役和两个犯人都说是陈王府的两位少爷要求他们给自己开门,这话没错,可后头的话彻底的让陈筏怒了。 「两位少爷想对苏家小姐和这位陈少爷用私刑,这可是犯法的,我们几个想阻拦,陈少爷却让他们把我们都绑起来。」三个衙役跪在地上,都是不敢说又不得不说的神情,「后来,后来……」 「后来这两个人被放出来后,是不是对他们动用了私刑。」陈王爷接了衙役的话,似乎对这几个衙役私自把两个儿子从牢房里放出来这件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关注着他们是否被用了刑。 其中一个衙役朝苏锦绣那儿飞快偷望了眼,咽下了水后战战兢兢道:「不是,是两位少爷想试试这些刑具到底有多厉害,所以他们叫其他人把自己绑了上去。」 「狡辩!」陈王爷一脚将这个衙役踢到,脸上横着怒意,看起来气急了,在他面前耍心眼,合起伙来做假证。 「既是陈王府的公子,陈王爷就更该公正一些,只信自己儿子所言,传出去后怕是会影响陈王爷的威严,再者,下官可以理解两位少爷让衙役开门这事,毕竟这府衙是在陈王府的附近,怎么也得卖陈王爷一个面子。」 第32章 施正霖语气顿了顿,看起来费解不已,又极尽诚恳的出主意:「只不过自己用刑这事儿,确实连下官也难以理解,下官有个建议,回去之后,陈王爷还是给他们找两个大夫来看看比较好。」 南药这回把笑给忍住了,毕竟在牢房内已经已经体会过一回了,他朝跪在那儿一直闷声不坑的苏锦绣看去,怕是还有后招。 陈王爷气得不行,可他能怎么办,儿子和那四个人所说的就是相互包庇,其余那五个人说的狗屁却要拿来当证词,他心里清楚的很,两个儿子肯定是让那几个衙役开门了,开了门后还想暗下教训教训这两个人,可被反将了一军,被动用了私刑不说,还叫这些人捏下把柄,成了俩傻子,自己要给自己动用私刑,谁也拦不住。 这是让他们狠狠阴了一把。 可明知如此,陈王爷还得打碎了牙把这往肚子里咽,这苦说不出!要拿到刑部去,岂不是让那些同僚笑死。 不亏是在官场混迹了多年,陈王爷情绪平定下来的很快,指着苏锦绣和陈怀瑾:「那他们动手大人这事又该怎么算!」 「陈王爷,现场可是有六根棍子。」难不成他们一人三根撸着打? 「他们就有六个人。」陈筏急忙回答,「他们有六个人,除了他们两个,两个车夫和两个丫鬟都会功夫,我们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们用马车逼我们停下,二话不说下马车就打我们,要不然我们也不会伤得这么重。」 六个人输给两个人,还好意思叫嚣说自己伤得重,陈王爷听着都觉得脸上挂不住,不管谁先动手,打不过是事实。 施正霖看他们的眼神,犹如看智障,满是同情,随后他向杨大人道:「还得再麻烦杨大人派人去一趟刑部,问他们借两只巡犬过来,如今他们都说是对方先动的手,只能靠这些巡犬了。」 说罢他又看向陈王爷:「这些巡犬是刑部用来追踪犯人的,只要有犯人用过的物件,它们闻过后就能循着气味找到犯人,刚才我正好路过事发的地方,捡来了六块蒙面的布巾,那就让它们闻闻,找找看谁才是布巾的主人,这便能确定谁才是蒙面埋伏先动手之人,陈王爷以为如何?」 陈筏和陈灏一听,脸色都变了,这时陈王爷朝他们看去,全明白了。 可明白归明白,难不成要就此承认儿子动手在先,埋伏偷袭。 施正霖和南药是太子身边的人,苏锦绣还有个当将军的外祖父,摆出来可不输给陈王府,所以公堂上僵持了下来。 陈王妃大约是这些人中最淡定的一个,她甚至还很满意这两个庶子今天蠢货一样的所作所为,今日之后王爷也不会正眼瞧他们,那几个妾再能作腾,可抵不过养废的儿子拖后腿。 半个时辰后,杨大人派出去的人从刑部那儿借来了三条训犬。 这几个狗长的有半人高,竖起着耳朵看起来很不好相处,施正霖把蒙面布巾交给带狗过来的官兵,闻了之后,三条狗飞快的冲着陈筏他们冲过去,一只扑到了陈灏身上,两只扑到了后头跪着的四个人中。 迎面闻到狗嘴里散出来的气味,再近距离看那尖长的牙,陈筏吓得不轻。 施正霖显得特别公道,不冤枉他们:「陈王爷,还需要再让它们闻这些棍子么。」 脸丢了,气势不能丢,于是陈王爷一甩袖:「哼!」 见没人有异议,施正霖的脸色忽然暗沉了下来,声音抬高,看着陈筏他们厉声呵问:「你们先在镇西王府调戏杜家小姐,被陈少爷和苏家小姐阻拦后又怀恨在心,先在他们的马车上动手脚,再在巷弄口阻拦动手,蓄意谋害他们性命,来府衙后又多番狡辩,恶人先告状,该当何罪!」 在一旁快要隐形的杨大人猛的一抬头,不是打架斗殴么,怎么成了蓄意谋害。 要人性命和打架斗殴完全是两码子事,论罪起来也是天差地别,陈王爷瓮声冷笑:「施大人这是要落井下石了,若是马车上动过手脚,他们岂能活到现在。」 「按陈王爷的意思,他们合该出事,这才能坐实两位少爷谋人性命的罪,那此时他们就没机会在此清闲,早该押送去刑部,杀人未遂,也得关个五六年,马车就在府衙里,王爷若不信,可以过去看看。」 施正霖淡淡提醒:「他们六人忽然出现偷袭,要不是陈少爷护的及时,苏姑娘现在肯定已经受了重伤,她虽会一点拳脚功夫,却也只是女儿家的花拳绣腿,哪里敌得过这些人动真格,别看他们看着没事,陈少爷为了保护她,受了不轻的内伤,苏姑娘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陈怀瑾忽然朝旁边一歪,捂了下胸口,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像是在忍耐,苏锦绣则还是低着头,只肩膀微微耸动,抬起手还朝眼睛那儿抹了一下,随后很快在衣服上擦了擦,双手揪着裙摆,就是不抬头。 瞧给吓的。 陈筏一口闷气憋在那儿,嘴巴里泛了腥咸,哇一声,吐了一口血。 「你们!」随即他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指着苏锦绣和陈怀瑾,直接气昏过去。 公堂内忙作了一团,陈王爷心里憋着那口气,却还不能说,两个混账儿子带人去打架,打赢了就罢了,还被人打成这副模样,事情传出去,陈王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现在倒好,还要论他们谋害罪,马车上的手脚他们能动,这几个人也能动,可真要闹去刑部,陈王府一点好处都讨不到。 第33章 陈王爷阴沉着脸想着对策。 后面的陈王妃看到王爷这般神色,反应的很快:「此事是筏儿和灏儿的错,他们不该对杜家小姐出言不逊,更不该心存报复,对他们下这种狠手,幸亏苏姑娘和陈少爷没什么事,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们既犯了错就该受罚,如若不然对谁都没法交代。」 陈王妃走上来轻轻按住陈王爷,温和道:「我看此事还是由他们做决定的好,今后还要共处朝堂,去刑部闹的人尽皆知也不好,该赔礼道歉就赔礼道歉,该罚就罚,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是该受些教训。」 陈王世子站在后面,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弟没有多少感觉,对施正霖这些人却有着极深的印象,上回在安邑街那儿吃过南药的亏,挨了五十鞭,后又在榕庄中被苏锦绣踢下水去险些淹死。 这些人就是瘟神,谁惹上谁倒霉。 陈王爷意难平,这事儿他今天要没过来还好,论了罪就论了罪,可偏偏他来了,眼看着儿子被阴了一把后还得把暗亏往下咽,这就是在打他的脸啊。 可到底活了这些岁数,身份地位又不低,岂会没脑子意气用事,他深吸了一口气:「那依施大人的意思该如何。」 「送去刑部也不妥,毕竟人都晕过去了。」施正霖见好就收,朝杨大人那儿看了眼,话说的十分公道,「按着府衙里的规矩,鞭责五十,再关上两个月,杨大人以为如何?」 「这人都晕过去了还要受鞭责!」 「不是要关上两个月么,醒来就可以受。」就算是两个月都不醒,出狱的时候也得受完了再回去,施正霖好意提醒,「到时候找个大夫,先给两位少爷看看,以免他们得了什么臆想症,再胡言乱语,出去之后招惹了别人可就不好了。」 陈王爷那一口气还没顺下,又给气着了,得亏平日里身体硬朗,忍得住才没暴怒。 对两个儿子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哼了声后直接甩手走了,陈王妃便留了两个人下来,又留了银子派人请大夫,对着还没晕过去不过也快了的陈灏道:「灏儿啊,你们就现在这儿呆着,等你们父王气消了啊,会来看你们的。」 陈王世子本想说点什么,抬起头正好撞见苏锦绣的目光,见她冲着自己笑,他猛的打了个冷战,忙跟着陈王妃离开了府衙。 余下的事好处理多了,杨大人只要立案,将人关进去,可人管在这儿,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们走了也就罢了,他还在府衙里,怎么和陈王爷交代呢。 于是他嘿嘿笑着,搓着手朝南药看去:「曲大人,你看这……」 「杨大人,这就是你本职所在,做到位了就行,又何必担心这些,陈王爷不会那么小心眼的。」南药笑着安慰他,「这事儿别人不提,他都不会想提起,杨大人也别忘了那五十鞭责,身为县衙,你可不能因为那是陈王府而怕了他。」 「那肯定不会,肯定不会。」杨大人悻悻笑着,把他们送出了门,随后很快吩咐人去找大夫过来给陈王府这两位少爷看伤,这两个月,他可得拎紧了。 …… 从府衙出来后,已是下午,清竹忙拿了披风给苏锦绣穿上,又从马车内抱了暖炉,摸了摸苏锦绣的手关切道:「小姐冷不冷。」 「不是让你去找四哥,怎么他们来了。」苏锦绣低声问他,朝施正霖那儿看了眼,他们正和陈怀瑾说着话。 和陈筏他们打起来时她就计划好了,让紫茵留在现场看好证据,让清竹赶紧去找四哥,到时也不怕他们耍手段。 「风掌柜不在十里铺,我就往宋家那儿去,出了西市后发现曲大人的府邸就在附近,心想着表少爷也不一定在宋府,小姐您这儿可等不得,我就去曲府敲门了,正好曲大人和施大人都在。」 清竹话音刚落,那边便传来了南药的笑声:「苏姑娘,你这丫鬟很聪明,要不然我们也没法及时赶过来。」 「今天这事多谢你们。」苏锦绣转身和他们道谢,四哥来的话或许还要拖上一阵子,眼下几重面子在,就是明摆着她对他儿子动用了私刑,他也不得不让。 「苏姑娘如此机智,是在令人佩服。」南药笑着拱手,那是打心眼里服气。 「耽搁你们这么长时间。」施正霖会在南药府上,肯定是有事情,这边府衙里耽搁了这么久,苏锦绣也不愿意他们多浪费时间,「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谢。」 「路上小心。」施正霖没说什么,目送她上马车,这边陈怀瑾也上了马车,准备回陈府去。 「你就不多说点什么?」南药见他说了没两句就叫人家路上小心,不免替他可惜。 「她说了改日再谢。」 「……」南药看着他,「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半斤八两,般配的很。」来府衙的时候他还想着,怎么让他去牢里,就不担心苏姑娘在牢里受欺负么。 谁想他早就料到了苏姑娘不会在牢里吃亏,在外问清楚了来龙去脉,安排妥当后只等他们出去,将此事速战速决。 「陈王爷不会追究此事,难保他们从牢里出来再生事端。」施正霖看出了陈王府那两个少爷不是什么安生的人,这回事他们是料错了才会输的这么惨,下回又不知会做什么。 「就怕万一……」 施正霖很快有了主意:「找个机会,见那陈王世子一面。」 第34章 「你想让他去管着两个弟弟。」 「陈王爷这些儿子,除了头两个,其余的都让陈王妃养废了,陈渊那人也不是安生的角,让他压住那两个弟弟,容易的很。」 南药觉得这主意很不错:「那小子犯在咱们手上的事可不止一件。」 这边回陈王府的马车上,陈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转身命人把窗户包严实,抬手揉了下鼻子,抽了下气,怎么还是冷。 回苏府后,苏锦绣怕宋氏担心,没有提及此事,晚上苏承南回来之后把苏锦绣叫去了书房,父女俩谈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宋氏派人来催,才回主屋用食。 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宋氏往苏锦绣碗里添了一块肉,笑眯眯看着她:「快吃。」 苏锦绣苦着脸抬头看她:「娘,太多了。」 「多什么,你是该多吃点肉,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宋氏如今自己气色好,人也圆润了些,于是看谁都觉得偏瘦,尤其是苏锦绣,每每来吃饭总给她多添些肉食。 「大夫都说了,晚上不可以吃这么多,还是易消化些的好,否则容易积食。」苏锦绣说归说,还是将宋氏添的肉给吃了,但忙拒绝宋氏再夹过来,「您给爹吃,他才瘦呢,这阵子工部那么忙,爹您多吃点。」 苏锦绣笑眯眯的向苏承南献宝,苏承南二话不说用公筷给她夹了块肉,和宋氏站到了一处:「是太瘦了。」 见丈夫也支持自己,宋氏点点头:「你看你爹都这么说,也是奇了,刚出生的时候可不小,足足有七斤多,后来却怎么养都养不胖。」 「娘,要按您这么说,这么些年我跟着表哥他们一块儿习武,都不用跑,滚不就得了。」苏锦绣不肯再吃,「如今您才是最应该吃好的一个,宋家送来这么多海货,您多吃一点,等您生下弟弟妹妹,我去给您钓鲫鱼炖汤。」 宋氏失笑:「还用你去钓,你啊开春以后老实呆在家里,好好把这绣活补补,我已经把人请好了,出了元宵就过来,这回说什么都得学好。」 什么头疼来什么,苏锦绣埋头喝汤,佯装听不见。 宋氏哪肯就这么算了:「躲也没用,今天开始,每日一个时辰,好好练。」 吃完饭后苏锦绣回如沁轩,对李妈拿上来的绣样如临大敌,坐在塌上半天都没动,一旁的清竹看不下去了:「小姐,您要不先绣个荷包吧。」 在清竹她们看来,小姐以前也有学的,只不过这阵子有些忙,疏忽一些也不至于太差,但对苏锦绣而言,过去她在关北门那五年,别说是绣样,就是针都没拿过,如今再回来,可不是一阵子的差别。 坚持了一会儿后,苏锦绣捏起针,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描好的花纹中落针。 半个时辰后,清竹和冬罄守在她身旁,犹豫着建议:「小姐,要不您还是先绣帕子吧,之前不是丢了一块,正好再绣一块,当先练手。」 苏锦绣有些挫败:「好吧。」 接下来在家的几日,对苏锦绣而言感觉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眼看着小年将至,老夫人还瘫着根本不能理事,宋氏怀着身孕,苏承南担心她身子重,不让她跑进跑出的忙,这事儿就落到了苏锦绣的头上,倒是给了她喘气的机会。 按着宋氏吩咐的,苏锦绣将送往各府的年礼准备好,又收了不少,把礼帖收下后送去给宋氏,来回奔着,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小年到了。 家家户户忙着祭灶拜祖先,苏府内往年这些都是苏老夫人操办的,今年也都落到了苏锦绣的肩上,由林妈妈她们帮忙倒也不觉得吃力,小年过后,上都城内的新年气氛越发浓郁。 这时城中诸多官员间流传开了一个消息,皇上染上了风寒,病的越发厉害,如今只能卧床休息,已经好几日没有上早朝了。 这件事传开的很快,正临着年关,皇上卧病的消息在这新年的气氛上添了一抹阴影,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这会儿都望着呢,就连年三十的宫宴,都比往年来的低调了许多。 宋氏怀有身孕,今年的宫宴苏锦绣一个人来参加的,入宫见到李舜英后她才知道今年的宫宴还有外族使臣来访,可正值大魏过新年,不早不晚的听着有些奇怪。 「我也是听姐姐说的,就在前头,半个月前就到了,还带了许多贡品。」李舜英对宴会上的歌舞不太感兴趣,和苏锦绣一起坐在后面轻声聊着天。 「往年不都是入秋时来的。」苏锦绣印象中,大魏朝周边那些外族,都是在入秋丰收时前来朝贡,要知道从边境到上都城里,舟车劳顿,东西多的话起码要赶两个月的路,挑着入冬时才到,莫不是又另外的事。 「都有些什么人?」 李舜英想了想,姐姐说的她也记不太全,大约就记得几个:「有个措族,还有南燕,哦对了,有个叫越骆国的,进贡的东西最多,连姐姐那儿都有,都是上等的东西。」 「越骆国。」苏锦绣默念着,晏黎不就是越骆国的二王子,早在去年他就已经出现在上都城里,「越骆国来的使者是谁?」 李舜英摇摇头,这她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有外族使者前来朝贡,来的是谁却不清楚。 「你姐姐呢?」苏锦绣朝妃子坐着那边看去,并没有看到李舜华的身影。 「前头不是在招待使者。」李舜英靠在她耳畔轻轻道,「姐姐陪太子殿下过去了。」 第35章 皇上病卧,这样的事自然由太子出面,身边少不了会让几个妃子作陪,苏锦绣见皇后娘娘也不在,便起了意想过去看看。 此时正好这边的宴会过半,苏锦绣从后面绕过出了殿,朝着李舜英所说的前殿走去。 从廊内过去人太多,绕花园更近一些,苏锦绣下了台阶走入花园,路边掌着灯,衬着白皑皑的雪地发亮,不多时,她听到了前方有乐声传来。 这时如果拦着个从那边过来的宫人,便能问清楚到底来了那些使者,于是苏锦绣在这边小径上停了下来。 一刻钟后,苏锦绣看到那边的拱门那儿有人影匆匆过来。 正要迎过去,看清楚来人后,苏锦绣即刻走入一旁花坛内,微蹲下身子,依着几棵树躲藏了起来。 季舒窈走得有些急,连宫人都没带,走到花坛时朝后看去,那个人竟然追出来了。 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季舒窈抬手轻抚住胸口,正要迈腿离开,身后传来了那人的声音:「有缘再见,郡主何必走的这么急。」 季舒窈看他走过来,朝旁边侧了一步,有些紧张:「二王子,还请您自重。」 苏锦绣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撞见娉婷郡主和晏黎见面,看这样子似乎还是晏黎追着人家过来的,随即她想到了舜英提过的越骆国,难道晏黎就是那使者。 当初他们在定北王府见面时,施正霖也在,所以太子殿下肯定是知道晏黎和定北王之间的关系,他明明已经在上都城里呆了一年多,这会儿和措族使者一起入宫,奇怪得很啊。 正想着,晏黎已经走到季舒窈面前,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倒没有再走近,笑看着她:「郡主这般躲着,我很可怕吗?」 季舒窈见他没有再靠近,微松了一口气,轻轻摇头:「我与二王子并不熟。」今天要不是皇后娘娘开了口,她是不会想过来的。 「若是上回在巷子口的事吓到了郡主,我在这里和郡主赔个不是。」晏黎看起来谦和有礼,进退的当,委实不是难相处的人,「那天本想拉郡主下来,以免马受了惊吓伤着郡主,却不想引起了误会。」 季舒窈抬头看他,眼神微闪了闪,随后挪开视线,声音细柔:「没关系,那件事我没有放在心上。」 「郡主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晏黎笑意溢在眼底,低头看她,这大魏朝的女子都是这么的小巧,这位郡主看起来羸羸弱弱,跟兔儿一样,叫人不忍说重话。 苏锦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来这越骆国的二王子对人都是一个套路,装谦和装温柔,要不是她亲眼见过他在酒楼里那副样子,还真就看不透了。 苏锦绣还等着他们抓紧点说完,赶紧离开,可这俩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还聊上了,明明刚才娉婷郡主对他是避之不及的,眼下却听他说起越骆国时神情里带着憧憬。 苏锦绣觉得腿酸,踩在雪堆里久了还觉得冷,这时不远处季舒窈身边的宫女找过来了,问琴见郡主和当初在巷子口见过的男子站在一起,心中顿起了警惕,在旁挽住季舒窈劝道:「皇后娘娘常唠叨呢,外面冷,奴婢陪您回殿里去。」 「二王子说的越骆风光,真的很美。」季舒窈冲着晏黎笑了笑,微福了下身,在问琴的陪同下离开了花园。 苏锦绣松了一口气,正等着晏黎也赶紧走开,却不想他朝着花坛这边走来,直朝她的方向。 难道他发现自己了? 不可能,苏锦绣看着他已经走到了她外面的花坛边沿,双手悄悄在地上抓起一把雪,伺机而动。 晏黎在一株牡丹花前停下了脚步,抬起手,将其从枝上折断。 这样的时节能够见到牡丹花,足以见得大魏皇室的财力,光是搭建培育这些花的暖棚都要花许多银子,这些花摆出来后熬不到半夜就会被冻死,就是为了美观,可下得去血本。 晏黎将花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缺了些四五月开时的香气,不过开的盛艳。 摘完花之后他便朝后退了一步,转过身朝前殿那儿走去。 苏锦绣看他走远了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从花坛中跳出来。 前殿那儿是进不去的,想知道的也清楚了,苏锦绣打算回那边的宴会去,这才往回走几步,背后忽然传来了晏黎的声音:「原来是苏姑娘。」 给她下套呢。 苏锦绣转过身,淡淡的看着他:「这不是晏公子么。」 晏黎执着那朵花,笑的跟它一样灿烂:「我们可真是有缘,苏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苏锦绣没吭声,没多久之前才和娉婷郡主说过有缘,这会儿见到她又这么说,她不禁想,他是不是见着个姑娘都这么开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之前在定北王府不识姑娘身份,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苏府的小姐。」晏黎也不介意她这幅神情,当时为了查到她的身份,可废了些功夫,谁能想正儿八经的大小姐会这样女扮男装跑去定北王府参加酒乐宴。 再想想她在醉霄楼里做的那些,这一切也就不奇怪了,她可比大魏朝一些姑娘要来的特别。 「到了大魏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堂堂越骆国二王子,别再做出什么闹事之举,以免到时去了刑部,还得千里迢迢去越骆国找人来赎你。」 晏黎脸上笑意未变:「苏姑娘这是在关心我么。」 第36章 苏锦绣轻嗤了声,不再搭理他,转身直朝着宴会而去,晏黎也没有拦她,就站在那儿远远看着,转悠着手里的牡丹花,浅笑着。 回到宴会厅时这边已经正好上了歌舞,几个妃子都已经离开了,里面的人大都在聊天,李舜英见她去了这么久,关切道:「外头冷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别提了。」苏锦绣捡去粘在裙摆上的叶子,仔细看了看后抬起头,「都没见到玉雎。」 「她已经定下婚事了。」李舜英看她还是状态外,不由笑道,「之前不是写信告诉过你了。」 「定下婚事就不能来宫宴了么。」苏锦绣没忘,几个月前她就知道孙玉雎定亲的事,「后年才成亲,这会儿就不能出门了?」 「她说她现在整日学东学习的,都不得空,有时陪孙夫人出门参加宴会,也都不能离身,她将来嫁的那个是罗家的六少爷,规矩多着呢。」说起那些世家大族,李舜英有些怕,四五房人住在一起,几辈人下来,底蕴是深厚,规矩也多,不如简单些来的自在。 苏锦绣笑了:「罗家六少爷在外风评很不错,今后和玉雎一定能相处的来。」 「罗六少爷是罗家四房嫡出的,所幸那四房不算复杂,要不然我都替她捏把汗。」李舜英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了下来,抬手轻轻拉了下苏锦绣,「你看那儿。」 苏锦绣顺着她方向看去,只见到一个年轻妇人,看起来比她们大几岁的样子,坐在一个夫人侧后方,微垂着头,而那夫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像是在训话。 「那是已经出嫁的周家二小姐。」 苏锦绣点点头,她听周茗玥提起过,周家二小姐已经嫁人了。 李舜英的语气里无不藏着同情:「这位周家二小姐,出嫁大半年还未有身孕,那位夫人就是她的婆母,已经给他们纳了两房妾室,我大哥认识她的相公,为人有些混账,看来周家三小姐的事对她们影响不小,周家就这么匆匆把她给嫁了,到如今,三小姐的尸骨都还没找到。」 「或许还没死呢。」 「怎么可能,那么大的雪,就是没摔死也给冻死了。」李舜英不太相信,大半夜的从山崖上连人带车掉下去,哪里还有命活。 苏锦绣笑了笑收回视线,她重生回来,走了这一遭后,就觉得许多事没那么绝对:「不是没找到尸骨么,也许她真的还活着。」 宫宴结束后回到苏府晚矣,快至子时,街上走着的大都是前去庙里上香的人,热闹过一整夜,隔天人们依旧兴致勃勃的拜年庆贺。 大魏的新年气氛还在持续,初七这日关北门那儿的捷报在上都城里传开,十一月与塔坨人那场仗宋家军大获全胜,众人欢呼不已,又添了喜气。 如此到了元宵,上都城中足足要热闹上三日,年年如此,元宵过后才算结束了新年。 苏锦绣挑了最后一日去逛花灯,这时天才刚黑,西市这儿张灯结彩早早已经热闹了起来,马车到了万贯街就进不去了,只能步行,苏锦绣下马车,前头一群孩子在玩闹,拿着糖串拎着花灯,身上穿着的还是新年衣裳,大红大紫,惹眼又喜庆。 街边的小摊上挂满了花灯,灯上都写着字谜,不远处的桥廊上不断有人在放烟火,这阵仗快赶过年三十,周遭都是笑声。 人太多了,走的难免慢一些,此时也没人赶时间,苏锦绣便随着人潮往万贯街尾过去,小半个时辰才进西市,这边还要热闹。 进了西市大门后入眼就是一个耍猴的摊子,十几二十来人围着,还有路过的不断停下脚步,人群的中央摆着一辆小推车,上面停了两只灵巧的猴儿,一旁的耍猴艺人正领着一只猴子在表演,那猴儿活似小人儿,穿着身衣裳做着各种有趣的姿势,还会扮鬼脸,逗的人们哈哈大笑后,它便举着个小盆,向围观的人讨赏钱。 苏锦绣弯下腰放了个碎银,那小猴精灵的很,还伸手和苏锦绣握了握,随后朝旁边走去,一个一个绕了一圈。 这样热闹的日子里,出来逛街的百姓也都十分的客气,不一会儿就赚了盆满钵。 再往里走,快到西市的中心,这儿的路宽敞了许多,人也没显得这么拥挤,苏锦绣朝着不远处的归云楼走去,突然看到前面的巷子口有人在推推搡搡。 两个男子在对一个年轻妇人拉拉扯扯,不知说着什么神情看起来十分的凶,这时妇人怀里揣着的药包掉到了地上,包着的纸很脆,这么一摔直接破了,里面的药撒了一地,妇人连忙蹲下身子去捡,那两个男子却还不依不饶,拉扯着她。 有人经过上去劝说,都让那两个人呵退了,苏锦绣走过去,听清了他们的话,是在讨要房租。 「我们上月才给过,不是说好了两个月给一次。」年轻妇人低着头求道,「那是给我相公买的药。」 「过了年就涨租你不知道啊。」两个人推了她一把,毫不留情的踩在那些药上,「涨了租你就要把涨了的钱付了,不付钱就滚蛋。」 「可我们签了契的,你们怎么能说涨就涨,还翻一倍。」 「上都城里就是这样,不爱住你们就滚蛋,没钱还抱着书不放,真以为你相公可以高中啊,别病死就好了。」 两个男子说着就要伸手去夺她怀里剩下的两包药,说不定还能换几个铜钱。 「我倒是想知道,上都城里何时租房不按契,随口说了就是。」苏锦绣上前拦住他们,看这模样就是西市这里的地痞流氓,「怎么,要不要去府衙那儿给官老爷看看,到底是按契算还是按你们说了算。」 第37章 「这不关你的事。」提到府衙,两个人眼神退了下,却见她一个小姑娘,随即又凶了起来,「快滚开,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 苏锦绣笑了:「我还正想知道这里如今是谁的地盘,叫张三还是叫李四,还是叫九爷。」 一听她叫出大掌柜的名字,两个人神色犹豫了几分,她怎么会认识九爷,怎么看也是个正经人家的小姐,该不会是故意说的,来吓唬他们。 「我们讨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官府都管不着,她要是给不起就滚蛋。」 苏锦绣转头看那年轻妇人:「你们交了几个月租了,契上可写清楚了?」 年轻妇人抬起头看苏锦绣,微怔了下,很快低下头去,声音很轻:「上月末才交了两个月,租的时候还压着一个月的租金,契上写的清清楚楚,都按了手印了。」 苏锦绣这才看那两个男子:「白纸黑字写的,就算是要把人赶走,你也得让人家住满着两个月,再退了押金。」 「这可是我们九爷定的规矩,他们住着我们九爷的房子就该按咱们的规矩来。」对着那妇人能推能扯下得去手,可对苏锦绣这般衣着的,这两混混就不敢这么动了,于是凶巴巴吓唬她,「没你的事赶紧滚。」 元宵佳节,这么好的日子,苏锦绣委实不想对人动手。 于是苏锦绣吩咐清竹:「清竹,你去一趟保安堂,问问那里的掌柜,就说他租出去的房子,到底怎么算这租,他要问你是谁,你就说,是苏家大小姐让你问的。」 说完后苏锦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你们打着九爷的名号乱涨租的事,你猜他知道了会说什么?」 听到保安堂时那俩人就意识到不对了,这回是踢到铁板了?可怎么办这俩人都不像是认识的,先避开再说,她总不可能回回都出现。 见他们这么识时务,苏锦绣指了指地上的药提醒:「把药钱赔了。」 其中一个要怒,另一个拉住了他,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放到苏锦绣手里,嘿嘿笑了声,拉着另一个忙从这边巷子里离开。 苏锦绣转过身把铜钱递给那妇人,柔声安抚:「没事了,这些够不够再买一贴药?」 妇人始终是低着头的,一半的身子还隐在小巷内,她从苏锦绣手里接过铜钱,语气止不住担心:「他们还会不会来。」 「租房子给你们的人叫九爷是吧,西市这儿有不少房子都是从他这儿租的,他有间铺子,专门用来打理这些无人居住的房子,帮忙买卖收租,他有很多手下,其中许多是西市这里的地痞流氓,人一多难免参差不齐,威胁你的那两个就是,我的丫鬟去过保安堂后他们就不会再来打扰你们,要是还有人去烦,你直接去保安堂找那里的掌柜,说是我朋友就可以了。」 半响,那妇人感谢道:「多谢姑娘。」 苏锦绣看到她衣服上还打着补丁,手也冻的红紫,便将手里的袖套递给了她:「你们是外地来的,到上都城备考是不是?」 妇人怔怔的看着那袖套,半响才回过神:「是,我们从城外的村子里过来的。」 对这些人而言读书是件奢侈的事,去学堂内的束修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加上买书与笔墨纸砚,生活在乡下,靠着耕作生活的人大都承担不起,要再来城里住上一年半载,更是一笔巨大的花费,在这儿入不敷出的,如今她相公还生病了,怎么继续生活呢。 苏锦绣想着,将钱袋拿出来塞到她手里:「这里有二十两银子,虽不多,却能解一时燃眉之急,你相公不是生病了么,你替他买些好的补补。」 妇人蓦地抬起头,左脸颊上偌大的疤痕映入苏锦绣的眼底,那疤痕从她的上额那儿一直蔓延到脸颊上,大大小小的,像是被什么划开过,乍一眼真的有些可怕。 抬起头后她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又低下头去,将钱袋推还给苏锦绣:「吓着姑娘了,这我不能收。」 「收下吧,如今正值融雪,比下雪时还冷,你穿这么少,该为自己多添一身衣服,若是你也病了,怎么照顾你相公呢。」苏锦绣摸着她冰凉的手,微叹,「我不是在同情你们,而是我敬重读书人,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你们此番前来也不容易,切莫放弃。」 妇人的手是抖的,最终她将银子收了下来,低着头和苏锦绣道了声谢:「姑娘的恩情我记下了。」 说完之后妇人匆匆进了小巷,走至拐弯,谁都看不见时才停下来,浑身泄了气一般靠到墙上,捏紧着钱袋,看着手中的袖套,眼眶红红的,心中五味杂陈。 泪水珠线般掉落下来,她也不去擦,只怔怔看着那袖套,看着上面的绣花图案,看着并不便宜的包边锦布。 「如意。」 不远处传来了叫喊声,妇人抬起头,一个病弱的书生披着件单薄的衣裳朝她走来,一面还捂着嘴咳嗽。 妇人赶紧擦了眼泪迎上去扶住他,将袖套塞到他的怀里让他取暖:「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躺着不要下床。」 「我见你去了这么久,有些担心。」书生知道前几日就有人在家附近晃,总是想找麻烦,见妻子离开这么久还没回去心里记挂着,也不放心。 说着他低下头去,看到袖套愣了愣:「这……」 「路上遇到个好心人给的。」妇人没有多说,扶着他赶快往家走,念叨着他出门这事儿,「病都还没好,你答应过我什么,下回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第38章 「好。」 …… 这厢巷子外,苏锦绣等了会儿,清竹回来了。 「小姐,保安堂的掌柜说了,会处理好这些事,他还说谢谢小姐告知。」 苏锦绣点点头,她和九爷算是不打不相识,能在西市这里混成老大,让这么多人信服,也绝不会是贪那点蝇头小利,没有原则之人,只不过底下弟兄多,参差不齐,自然就有打着他名号欺负人的,如今他知道了肯定会处理好,就不会再有人去找那妇人的麻烦。 这时苏锦绣不由想到年轻妇人脸上的伤疤,不知道受了多么重的伤才会变成这样,当时她看的并不仔细,如今回想起来,似乎连脖子上都有,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瞧着时辰不早,苏锦绣往归云楼走去,走到门口时遇到了在那儿等了有些时候的施正霖,苏锦绣往四周看了看:「南药呢?」不是说好了她请他们到归云楼来,答谢上回的帮忙。 「族中有些事,今天一早他回曲蟮了。」 那可以改日再约啊,苏锦绣看了眼后面的归云楼,想了想后:「来都来了,我们进去吧。」 「他走的太匆忙,我也是才知道。」施正霖没有要进归云楼的意思,而是另行了建议,「不如等他回来再聚,今天是元宵灯会最后一天,何不走走。」 苏锦绣看了他一眼,瞧不出他神情里有什么不同,可总觉得哪儿不太对,依南药的行事作风,知道有事后肯定会即刻派人去通知的。 仿佛是看穿她的想法,施正霖不紧不慢添了句:「上午我在宫中。」 变相的在苏锦绣心里解释了他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晚,不是人家通知的晚,而是他那会儿不在家。 看苏锦绣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又道:「戌时了,前面有河灯,我听苏大人提起苏夫人有孕,要不请盏灯为你娘祈福?」 苏承南为了多留些时间在家陪妻子,将年末两回去邺池的差事拜托给了同僚,同在工部,施正霖又主理水渠的事,自然清楚,如今他这么提起来,苏锦绣还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来。 两个人朝河边走去,清竹跟在后头,这时西市中有不少人都朝着河边那方向涌去,过了西市最中心后街市又变窄了,便一下有些拥挤。 人群里还有小孩子挤来挤去,苏锦绣避让着,不小心撞到了施正霖。 推开后想保持点距离,不知人群里谁喊了声放河灯了,前行的人群一下加快了速度,人挤人之下,别说是和施正霖保持距离,就连旁人都是肩并肩的。 苏锦绣心想着要不走慢点等这波人潮过去后再去也不迟。 这时一只手拉住了她,将她带入这人潮中。 苏锦绣抬头看他,施正霖并没有望着她这边,一直是看着前方,随时注意着路,而他的手牢牢抓着她,更像是十分自然的一个动作。 四周都是人,苏锦绣挣脱不开,只得顺着人潮往前走去。 似乎是觉得她的手太冷,施正霖换了个握手的姿势,将她整只手包在了掌心里。 后面有人嬉闹,施正霖往旁边侧步,把她拉到怀里,用后背抵住了忽然涌上来的人群,避免了她被这些人撞到。 苏锦绣一怔,目光直视落在他肩膀处,这时才发现,他不是自己心中所想处处都需要被保护的人,他比她年长了四岁,比她高一个头,他还可以护住她。 「没事吧。」施正霖低下头,四目相对,苏锦绣这会儿没处可躲,摇了摇头从他怀里挣脱出去。 「我没想到这边人这么多。」 苏锦绣没听清他说什么,心里有些纷乱,踮脚朝着前面看去,快到了,终于快到了。 等到了河畔,有些人停下,有些人还在继续往前走,人群松散了许多。 终于可以保持些距离,苏锦绣朝一旁挪了两步,这时才发现他还握着自己的手,轻抽了下,施正霖扭头看她。 苏锦绣便看了回去,人都散了还不放? 「看路。」 施正霖给了她两个字,半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河边人多,别人的注意力都在放花灯上,也没谁专门瞧谁牵了手,可她要是用力甩开他,就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苏锦绣心里还算着,他已经牵着她到了桥附近的河畔,这边有许多买花灯的摊子,苏锦绣趁此机会在一个摊子前停了下来,蹲下身子,手自然而然从他手中挣脱。 「这个吧。」苏锦绣挑了个简单的荷花灯,抬头看摊主,「大叔,有笔么?」 摊主大叔递给她笔和墨筒,苏锦绣蘸了些墨后在花灯的纸壁上写下祈福的话,让摊主摆上蜡烛,拿在手中转了圈后起身,沿着摊子后面下河道的台阶走去。 施正霖站在那儿没有动,手掌轻握了下,眼底略过一抹笑意,她走下去的身影,似乎有些急的样子。 直到苏锦绣蹲下身子,将花灯放到河里后,河水的冰冷从指尖传递上来,才将她纷乱的心抚平,抬眼望去,前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别人放的花灯。 灯光轻闪,都是祝福。 她希望这一世家人都平平安安的,人有生老病死不假,却希望能够顺利的走完。 苏锦绣在底下呆了许久,直到上面下来放灯的人越来越多,都挤不过了,她这才上去。 第39章 施正霖在岸边等她。 不等她开口,施正霖抬起头看天空:「放烟花了。」 桥上应该是看烟花的最佳点,已经有许多人站在上面了,苏锦绣却不想上去,这时他的声音传了过来:「云山镇上,应该是我们第三次见面。」 苏锦绣当然记得,她从云山寺下来后在镇上歇脚,那天是云山镇上的月圆节,她在桥上遇见的他,正好也是漫天烟花。 「你预见的那些事中,可有今晚。」 苏锦绣转过身去,他定定看着她,眼底透着坚定:「若是没有今晚,这些事就在变。」 有些事在变,结果也可以改变。 「那又如何?」 「你可相信我。」 河道上的花灯一盏盏顺着水流冲桥下飘过,岸边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天空中烟花升起,每每绽放时总引来欢呼声,远近都有人在说话,可苏锦绣这会儿却听不见。 她的耳畔回荡着两个声音。 一个带着愠怒,一个温和平静。 「你不信我!」 「你可相信我。」 苏锦绣倏地回神,对上了他的视线,话从口出,还来不及思索:「相信什么。」 「你预见宋老将军会出事,为了改变这个,你去了一趟漠北,如今关北门告捷,塔坨族溃败而去,你所预见的已经改变了。」 「……」 「那你是否相信我,可以改变你预见的其他事。」 苏锦绣怔怔的,有些恍惚。 「你不会被杀,我身边不会出现叫林牧的侍卫,我更不会辜负你。」施正霖就这么望着她,坚定不移的,重复着那句话,「你可相信。」 任何时候她都可以如常应对他,除了他提起这些的时候。 他就像是一个伺机在她心底最深处的一个贼,总是盯着她那最不愿意让人触碰的地方,趁着她不注意就想去掀开。 苏锦绣并不愿意去做比较。 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苏锦绣身后有几个孩子在玩闹,忽然有一个朝她冲撞了过来,失神之际没站稳,朝一旁摔去,施正霖拉住了她靠在桥栏边,将她顺入怀中,一股清淡的檀香气味萦萦而入。 这气味她很熟悉,是他惯用的熏香。 「哎呀羞羞羞,他们抱在一起了。」 「羞羞羞,哥哥姐姐抱在一起了。」 几个孩子围着他们喊了起来,苏锦绣手上使了几分劲用力想要推开他,却听见他喊了声疼。 想到他背上的上,苏锦绣当即收了力:「你的伤还没好?」 「嗯,在漠北的时候受了些感染。」 施正霖说的轻描淡写,可她却记得是她推开他撞到了桌角才会那样,还有他抱住宝音那回,两次下来,他那伤竟到现在都还没恢复。 要再伤一次,真就别想好了。 不能用力推他,苏锦绣就使不上劲了,不免显得有些扭捏:「你先放开我。」 「别动。」施正霖轻嘶了声。 苏锦绣身子一僵,那几个小孩喊的更来劲了,她都能感受到别人投注过来的戏谑眼神:「你快放开我,这么多人!」 施正霖低头看去,她的脸颊红彤彤的。 仿佛只要把脸藏住别人就发现不了她似的,苏锦绣埋头低下,恨不得这会儿就消失。 忽然,抱着自己的力道减轻了。 苏锦绣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几乎像是兔子蹦的,一下错开好几步远,头也没回钻入了人群。 在旁愣了好一会儿的清竹赶忙追上去,小姐您可别走这么快,她追不上啊。 施正霖看着空空荡荡的怀抱,还能闻到她发丝间的清淡香味,抬起头,前面早没了她的身影。 周围看着的人都是笑盈盈的,十分的善意,还好心的给他出主意:「小伙子,快追啊,姑娘这是害羞了。」 「是啊,还不快追,别等走远了可追不上。」 「对啊,姑娘家害羞着,跑不远,你可别就这么杵着。」 「多谢各位。」 顺应民意的施正霖朝着苏锦绣逃跑的地方走去,后面看着的人纷纷笑着叹气:「年轻真好啊,想当年,我也是这么把我家那老婆子给娶到手的。」 「姑娘家不就是这样,我看呐一准儿有戏。」 主人公都不在了,人自然也散了,人群内两个普通人打扮的男子看着施正霖离开的方向,其中一个低声说了几句,另一个赶了上去,留下的那个,过了桥后朝西市的出口奔去。 …… 苏锦绣逃开的速度,就算换个有功夫的过来也追赶不上,更别说施正霖了,出了西市后坐上马车,苏锦绣靠坐在马车内,许久后清竹才气喘吁吁的追上来。 「小姐……您,您怎么跑这么快啊,我都,都看不见你。」 要不是一路问过来,清竹根本不知道小姐往哪个方向跑的,她扶着马车上气不接下气喘着,整张脸跑的通红。 苏锦绣朝四周看了圈:「有没有人跟过来。」 清竹换了个手叉腰,用力呼吸了几下:「您是说施公子啊,没,我来的时候他还站在那儿。」 第40章 「那就好,快,快上来。」苏锦绣催促她上马车,让车夫赶紧回府。 清竹坐上马车后回头看小姐,一样是脸红着,小姐这脸颊红的怎么看起来有些奇怪,想到施公子抱着小姐那一幕,清竹不由少女心起:「小姐,您该不是害羞了吧。」 「胡说什么,我这是跑太急,热的。」苏锦绣瞪了她一眼,抬手就给了她一记。 清竹抬手捂住后脑勺,轻哼了声,还说没有害羞,被说中了才会恼羞成怒:「小姐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每次见到施公子都是先走的那一个。」 「你不懂。」她要再多留一会儿,他肯定又要问,当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清竹望着她,神情认真:「小姐,您这样逃避是没有用的。」 「……」 「小姐您连李先生的课都敢逃,佛堂都不怕跪,怎么会怕施公子。」施公子虽然看着不苟言笑,但和小姐在一块儿的时候两个人挺和睦的啊,再说他还帮过小姐这么多回。 对上清竹那双认真的眼睛,苏锦绣还真说不出话来,好半响,她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清竹想了想,这不是很简单的问题么,小姐平日里做事雷厉风行,从未见拖泥带水的,一向就是很果断:「小姐您要是不喜欢,直接告诉施公子不就行了。」在药庄的时候,小姐不就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薛家小少爷,也没见小姐怕啊。 苏锦绣直接仰倒在了马车上,盯着马车顶,身子随着马车前行微晃着。 解决了刘莞儿,爹和娘的事变了,外祖父的事如今也能放心,怎么这件事也变了呢。 苏锦绣挺怕这样的改变,改变背后就是未知,这样的未知,她不敢尝试。 在许多事情上苏锦绣都勇往直前,没见她怕过什么,可在有些事儿上,她却显得特别不争气。 就比如之后从元宵灯会回来后,南药从曲蟮回来,再邀她出去时,苏锦绣拿要在家陪娘的理由,给拒绝了。 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苏锦绣干脆准备了不少谢礼送去了曲府和施府,本人愣是不出现。 这么熬到了三月初,春暖花开时,上都城里四处都是踏青的人,苏锦绣陪宋氏去过一趟严华寺后,宋家大夫人带着儿媳妇来苏家探望宋氏。 自打过完年,苏锦绣就有阵子没有见到熙姐姐,这厢看到路走的不错的壮哥,将藏着的一些小玩样拿出来逗他:「来来来,壮哥,快来姑姑这儿,快来。」 小家伙走路早,开口晚,这会儿一岁半,喊的最好的就是爹爹,冲到苏锦绣怀里后,半响憋出了个‘咕咕’,苏锦绣正高兴呢,一旁宋大夫人笑道:「抱着去了一趟后厨,非要追着那些鸡跑,这就学会了。」 「也好,叫的多顺口。」苏锦绣把他抱起来,在他脸上嘬了一口,「哎哟壮哥沉了。」 宋氏命人将备好的长命锁拿来,让苏锦绣把壮哥抱过去,亲自给他带上,笑着打趣苏锦绣:「去年整年不见人影,三天两头往外跑,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元宵之后就一直待在家里,我还以为她这是脚下生根了,能这么安耽留在家中。」 苏锦绣悻悻笑着,低头替壮哥整理长命锁:「我就想在家多陪陪您,这还不好啊。」 「我还不知道你啊,要不是这阵子没人上门来,我还以为你又闯了什么祸不敢出门。」宋氏毫不留情戳穿了她,闺女的脾气她还能不了解,不出去肯定是有缘由的,这两个月来往府里送的东西可没断过,说是陪她,不如说是躲事儿。 「娘!」苏锦绣抬起头抗议,「有您这么排挤自己女儿的嘛,我还是不是您亲生的。」 壮哥哎哎呀呀跟着她一同发表了抗议,坐在宋大夫人身旁的岳茜熙抿嘴笑着,壮哥见自己娘亲笑了,咧嘴朝她扑过来。 宋大夫人接住了他,小家伙移情别恋的特别快,又觉得祖母怀里也挺舒服,也就老实呆下了。 「是亲生的,你啊和你娘小时候一个样。」宋大夫人笑着揶揄,「如今你娘是好了,将来等你嫁人当了娘,这性子也会安定。」 「我还没想过要嫁人,怎么你们一个一个的都不想我在家里呆,我吃的也不多啊。」苏锦绣撅起嘴不乐意。 「不早了,你熙姐姐十四岁和你大哥订了亲,开年就嫁入了宋家,孩子是可以不急着要,养上两年更好,不过亲事得早早定,要不然这年纪一大,可没得挑了。」宋家大老爷成亲的时候宋氏还小,那时宋家没个当家主母,唯一的小姐还养的像匹野马,着实让初进宋家宋大夫人慌了一阵,当年她进门时也才十五六岁,适应了一阵才缓过来。 长嫂如母,宋大夫人也真扮演了几年母亲的角色,教养着宋氏,虽说没能往大家闺秀那儿掰,好歹是教了她不少东西,后来又是看着苏锦绣长大,所以和她们格外的亲,对苏锦绣的亲事也很上心。 宋大夫人这么说之后,宋氏点点头,更是坚定了心里的想法:「是该将亲事定下了,也好让你收收心,东跑西跑的,以前也就罢了,现在还这样可不行。」 「娘,我听外祖父说你以前很威武的。」怎么现在和舅母一个鼻孔出气。 「我威武了谁还管你呢。」宋氏笑着拍了一下她,「就说你该收心,等你将来有一天做了母亲,就会明白的。」 第41章 苏锦绣看向岳茜熙,嘟囔着:「我可学不来熙姐姐那样温柔贤惠,在府里也闲不住,多闷。」 「哪个男人会容许妻子整日往外跑的,你若往外跑了,那他做什么,他主外,你就得把家里照应好,否则这一大家子的事你交给谁去?」宋大夫人不赞同她的话,做姑娘时闹腾些不碍事,可嫁人后不能如此,「大家小家都是家,你得顾好,不能总想着自己。」 苏锦绣不服,她嫁给施正霖的时候就时常往外跑,他也没有不高兴啊:「怎么会没有,出去不代表不能照应好家里,两者兼顾不就行了。」 宋氏哭笑不得:「你这孩子,那你出去要做什么呢。」 苏锦绣哼哼着:「总之我觉得舅母和娘说的不对,天底下的事,男儿能做的女儿家也能做,外祖父能在关北门打仗,我也可以,虽说女子天生比男子柔弱几分,可并不是说女子就做不了,太皇太后还鼓励女学呢,训堂里好些女学生,她们书念的未必比男儿差。」 要是她们也能考去书院,指不定还有人可以高中做官呢。 「你这都是哪里来的想法。」宋大夫人被她这幅气势样逗的不轻,「你外祖父他们还在呢,朝中也不是没人,还要你去关北门打仗。」 当年朝中是有人,大哥和三哥过世之后,也有人争着抢着想要留下的那些宋家军,可这块肉是这么好吞的么,平日里这些人养在朝廷,空有个将领头衔,他们都没她了解关北门的形势,皇上当时也派过人去关北门,险些被打的退到西平府,这样接连两次,皇上也不敢再随便派人了。 最后还是她和四哥过去统帅,才将关北门重新打回来。 苏锦绣是一战成名的,谁都没有料到当时才十八岁的她能把那块硬骨头啃下来,可她就是做到了,从那以后没人再质疑过她也没人敢再质疑宋家,她当时脾气和外祖父一样暴,朝中谁敢当着她的面说过世的外祖父他们坏话,她就会直接动手。 自然,也有人说施正霖娶了她是倒大霉,不安于室,在外抛头露面,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连个孩子都没生,还不许丈夫纳妾,简直是要施家绝后。 那些话都被施家压下来了,在施家也不会有人提起,但还是隐隐会传到她耳朵里。 那些年,她真的很感激施夫人,在娘过世后,嫁入施家,她一直待她很好。 想到这儿,苏锦绣瘪了瘪嘴:「反正我不嫁人。」 宋大夫人失笑,转头看宋氏:「说起蓁蓁的婚事,前些日子,薛夫人倒是与我打听了。」 宋氏一怔:「薛家?」 「是啊,你可记得薛家有位小少爷,以前跟着位大夫游历去了,学了许多年的医,去年才回来,进了太医院后如今在宫里做御医,比蓁蓁年长两岁,是个乖巧知礼的孩子。」 宋氏看向苏锦绣:「这位薛少爷,上回不是与你们一起出城去了?」 「舅母说的可是薛定奕?」 宋大夫人点了点头:「原来蓁蓁与他认识,那就是有缘啊,上月薛夫人与我提了下这事,是希望借由我来问问,看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薛家这是……」宋氏半响反应过来了,薛家这是要和苏家结亲的意思啊,可当初去薛府的时候,薛夫人可是热情的把施家夫人介绍给自己,怎么一转眼成了这般。 绕来绕去的,宋氏心里就觉得有些怪,施夫人先前才派人送过东西,这厢薛家又托大嫂来说,那当初受邀去薛家时究竟是什么意思。 「薛夫人很喜欢蓁蓁,之前薛家小少爷也与蓁蓁有过数面之缘,两家人走的也近,若是能结下亲事,岂不也美。」虽然外甥女不够端庄淑女,可在宋大夫人眼中就是好的,薛家家世摆在那儿,几家人关系也不错,嫁过去也不怕她今后受欺负。 苏锦绣却不这么看,薛定奕对自己有好感不假,可薛夫人喜不喜欢她还真不好说,当初她在薛家扮乖巧才得了她们喜欢,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这样的脾气,在这么多夫人中,还真不是那种人见人爱的。 母女俩一个看法,宋氏也是这么认为的,薛家家教严苛,薛太傅又是极为严肃的人,薛夫人喜不喜欢,还真不好说。 再者宋氏心里还存着那点怪,先前那样子明显是给施夫人牵线的。 见她俩都没说话,宋大夫人问她们:「你们看呢。」 「舅母,我和薛家公子只是朋友,没想过要嫁给他。」她和薛定奕说的很明白,没理由他还和薛夫人这么说啊。 「大嫂,薛家那儿我看还是算了。」女儿对施家公子无意,那薛家之前还从中牵了线,家世虽好,宋氏还是觉得这两家都别沾了,「薛夫人那儿就麻烦大嫂去说了。」 「那就再看看,你身子重,这事儿就交给我,有合适的我再来和你说。」宋大夫人脾气也爽利,上都城中合适的人有不少,再瞧瞧。 苏锦绣抵不住娘和舅母的热情,干脆不参与了,抱过壮哥去外面陪他走路,岳茜熙跟了出去,两个人在院子里陪壮哥玩。 「我听你大哥说,你与施家少爷走的挺近的。」 苏锦绣蹲着的身子一抖,抱住扑过来的壮哥,笑呵呵道:「大哥怎么会知道,我和施家大少爷不熟。」 「你要是真的不熟,何必问你大哥怎么知道。」岳茜熙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与我还不能说了?」 第42章 「我没问错啊,大哥在武学院里教学生,哪里知道我和谁熟。」苏锦绣在地上画了个圈,告诉壮哥站在里面不能出来,小家伙也听话,站在那儿眼巴巴看着她,等她说可以动了才迈腿冲向她,咯咯咯直笑。 「你不是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叫陈怀瑾。」 苏锦绣脸上笑意一滞,他那是被大哥罚怕了不成,一张嘴这么容易被撬开,她还以为是四哥说的,没想到是那小子。 「我们蓁蓁长大了。」岳茜熙摸了摸她的头,笑着替她保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娘,让你大哥也不说。」 「本来就没什么啊。」苏锦绣站起来,岳茜熙却是笑眯眯的看着她,也不说话,看的她心里都有些慌了,难不成元宵那天的事也让大哥知道了。 …… 此后大半个月过去,苏锦绣担心的事没发生,另一件事儿却悄然传开,苏家和薛家要结亲了? 苏锦绣起初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直到她受小郡主邀请去镇西王府时,听顾楚楚说起时才知道。 然等她说完后,苏锦绣还有些懵,苏家和薛家要结亲?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知道?」 顾楚楚见她这幅样子,笑了,她还想恭喜她呢,一阵子不见连亲事都定下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娘没和你说么。」 「我娘也不知道啊。」 于是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儿。 顾楚楚也懵了:「你娘也不不知道,那是你爹给你定的?」 「不是,苏家和薛家根本没有结亲这一回事啊,我爹我娘包括我都不知道。」那天就舅母过来,娘是直截了当的说明白的,舅母不可能会传错话,这么大的事,薛家也不可能会错意,于是苏锦绣看着她问,「你打哪儿听来的?」 「我是听别人说起来的,前几日我去宝相侯府,听她们说起来的,具体是哪个嘴里先说的我倒是不晓得。」顾楚楚和宝相侯府那边的堂姐妹们走的不算很近,但还是会经常随母妃过去,那边的孩子太多了,好几房人,嫡出的庶出的有一堆,饶是她有时都记不大清,「要按你这么说,别人都知道了你还不清楚,这事儿就怪了。」 说着顾楚楚拍了下脑袋:「那不对啊,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可要再往下传,别人都还当真了,往后你还怎么说亲事。」 说了半天俩人都不知道这事儿从哪里传出来的,苏锦绣微凝着神色:「我娘还不知道这件事,说明就是你们口中传传的,外头还没传开,你替我打听打听,宝相侯府那儿又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子虚乌有的事,真等传开来,就算最后知道不是真的,别人总会猜东猜西,娘原本就对她婚事上心,如今身子重没在出去才不清楚,要是让她知道,还不得动气。 「这个你放心,若是没有的事,得赶紧弄清楚,把这事儿先掐灭了,叫她们不要乱说。不过凡是总有个由头,怎么偏就拿你和薛家小少爷来说。」顾楚楚越想越觉得不对,难道是有人故意要坏锦绣的名声。 「上月我大舅母来了一趟,和我娘提起过薛家,不过当时我娘就回绝了,之后大舅母应该给薛家回了讯。」 「这种事儿不可能会错意的。」顾楚楚虽然没出嫁,女儿家的婚事上她还是知晓的,就算是两家人相互意属,在切切实实把婚事定下来之前,谁也不会往外说的,毕竟这事关女儿家的名誉,那些传出来的,哪家不是将婚事已经谈妥的。 苏锦绣点了点头,这种事确实不可能会错意,薛家也不太可能是把消息放出来的那个,那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你有没有得罪过谁?」 「之前在王府这里,帮着陈怀瑾揍了陈王府那两位少爷,之后他们还寻了报复,在西市那边的府衙关了两个月。」苏锦绣首当其冲想到的就是陈筏他们,但再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两个男的造谣这种事,怎么也得有依据吧,他们哪里晓得薛家,换个人也许她还会信。 「他们呐,就是有那心也没那胆,现在老实着呢,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听说是让陈王世子给治的。」顾楚楚前阵子才遇见到陈王府的小姐,再说这种在小姐堆中传开的话,也不像是两个男的会做出来的事。 苏锦绣沉默了一阵,要算结大仇的,的确是有,但那不是在上都城中,她和定北王结怨很深,人家也不知道是她,这么算下来,以前她在训堂里时小打小闹的,根本算不上多大的得罪,人家也犯不着过了这么久再来闹事。 除此之外,苏锦绣暂时想不到别人。 顾楚楚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个人:「会不会是她?」 苏锦绣抬起头看她,顾楚楚摇了摇头自顾自道:「不太可能,她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她整天呆在宫中,就会讨她那几个哥哥喜欢,哪里会做这种事。」 苏锦绣一开始还没听明白,听到后半句懂了:「你说的可是娉婷郡主。」 「是啊,要说有点过节,上回你在我家这儿,不也与她闹了点别扭,后来在暖阁中,她伤心成那样,咱们可都瞧见了,虽说这是与你无关,但你不是最初拒绝了她。」 苏锦绣愣了愣:「……这也算得罪?」那她拒绝的人多了去了,合着不顺别人心意就算得罪,她还活不活了。 「我就是想想,应该是不可能的,我和她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因为常在宫里走动,她养在皇后身边,免不了接触,可我就是和她相处不来,她那人就是特别的柔弱,说话也轻声细语,病怏怏的,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大哥他们都让我让着些,这磕不得碰不得的我哪里受得了,受了委屈她也就那样,没见发过什么脾气,但是就招大哥他们疼,不过我看她也干不出什么大事来。」顾楚楚自说自话,「这么想也没用,我这就派人去宝相侯府问问,看不惯你的,作弄起人来,可没什么道理可寻的。」 第43章 听顾楚楚说完,苏锦绣心里反倒添了一抹怪异。 看着柔弱,总是病怏怏的,按楚楚所言干不出什么大事的人,前世却千里迢迢追去了胶安,那执着劲,可胜过了她那柔弱和病怏怏的身子,那时胶安水患,环境那么差,她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往这处想,苏锦绣想到了她三番四次找她的缘由,不就是因为她救过施正霖。两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她就要在自己这儿表明身份,一次也就算了,好几次如此,还替施正霖做主送谢礼。 娉婷郡主喜欢施正霖,这谁都瞧得出来,她还试探过自己,真不像表现瞧着那样天真。 施正霖既然不喜欢她,前世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又是怎么传出来的。 没有证据之下,苏锦绣并不想把人想的那么坏,毕竟哪个姑娘愿意用自己的名誉去做赌注,任由别人随便说呢。 可苏锦绣的心里还是添了阴影。 …… 此时的宫中,太子宫内,施正霖和季璟琛从殿内出来,施正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沉。 此时正好,季舒窈带着两名宫女从不远处走过来,看到季璟琛他们后加快了些脚步,小跑到了他们面前。 季璟琛笑了:「慢点,我们又不急着走。」 「我本想找太子哥哥的,没想到碰到了你们。」开春回暖后季舒窈的身子好了许多,她看起来颇有精神,笑着望向施正霖,笑意微顿了下,「子凛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他平常就这样。」季璟琛没多提这个,听她说要找太子,「殿下还在,快进去吧。」 季舒窈点点头,走了两步后停下来问季璟琛:「璟琛哥哥,我那次去镇西王府,看到楚楚和苏家小姐关系挺不错的,前几日我听说苏家小姐定亲了,是真的吗?」 季璟琛朝施正霖若有似无看了眼,微笑着答:「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这样啊,之前与她聊天时我挺喜欢她的,还想着趁着她定亲的喜事,送她一份贺礼。」季舒窈笑着说道,看起来也没有多想,「就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璟琛哥哥,你说送什么合适?」 季璟琛哪里知道苏锦绣喜欢什么,就算是知道,他也不敢当着旁边这位主的面说,这时站在一旁的施正霖开了口:「郡主怎么知道苏家小姐定亲了。」 「我听说的啊,你们不知道么,我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呢,连我都晓得。」 施正霖神情平静的看着她:「你听谁说的。」 季舒窈一怔,嘴角微抿,回望着他眼神微闪:「这很重要吗?」 「外面都不曾传开的事,宫里先传起来了,按理来说两家亲事没有定下前,谁都不会往外说,郡主这阵子一直留在宫中,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若是两家人有在议亲,有些传出来也不奇怪啊。」季舒窈见他在意,心里便酸的厉害,可施正霖的神色却越发严肃,他看着季舒窈,就如那日在镇西王府中那样的神色。 「郡主前几日得知此事,前几日有谁入宫过,一查便知,璟琛,是不是你和郡主提起的此事。」施正霖转头看季璟琛,看着眼神平静,季璟琛却从里面看到了满满的可怕。 他果断摇头:「我也是才听说的。」他绝不会说入宫之前已经在家听妹妹提起过。 施正霖继而看季舒窈:「郡主,你想不起来了?」 季舒窈原本还有些精神的神色,一下憔悴了些,十分的委屈:「我不过是听说了此事,想送份贺礼罢了。」 「郡主是不肯说还是没法说。」 她不来找他们说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当他的面提。 要说原先还有些不确定,这会儿施正霖却肯定了大半,定亲这样的大事,两家人毫无动静,暗地里先有人说起来了,连她这个在宫中深居简出的人都知道,这还不够奇怪么。 季舒窈错愕的看着他:「子凛,你这是什么意思。」 施正霖意有所指:「郡主还是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将此事传给了你,毕竟要查也很容易,宫中每日进出只有这么些人,污蔑他们,毁人名誉之事,送去刑部倒也不是什么大罪,不过挨些罚是免不了的。」 季舒窈的脸色煞白下来,难以置信看着他,但施正霖却已经转过身走了,季璟琛也不知道该跟着去还是留下,但看娇娇快要晕倒的样子,还是留了下来安抚:「这件事本就传的蹊跷,你在宫中是如何得知的?」 季舒窈敛着神色:「为什么哥哥觉得蹊跷,我也是听她们说起来的,苏姑娘定亲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么,她救过子凛,难道他不是看着她过的好?」 季璟琛一愣,渐渐回味过来娇娇出现在这儿说这番话是何意思,神情严肃了几分:「你在这儿就为了等子凛出来,说这件事是不是。」 季舒窈蓦地抬起头,季璟琛知道她还放不下子凛,刚才来的时候还笑靥着,没说几句神情就不对了,说她关切苏家小姐,不如说她在意的是子凛对苏家小姐的态度,她是不是知道子凛的意中人就是苏家小姐。 「连哥哥你都怀疑我。」季舒窈的眼中一下逼出了眼泪,「难道她都定亲了他还念着她。」 「我不是怀疑你。」季璟琛自然不会怀疑是她找人说这件事的,可娇娇这么做未免太刻意了些,「这是子凛自己的事,不论他念着谁不念着谁,那都与别人无关,娇娇,你早就该放下他了,不要再在意这些。」 第44章 季舒窈紧抿着嘴,半响才轻轻道:「你们都这么说,难道这件事不是真的么。」 「娇娇,你答应过我什么。」季璟琛定定看着她,季舒窈身子微颤,泪眼滢在了眼中,没有往下掉。 「你忘了镇西王府的事了?」但凡是子凛对娇娇有些心意在,季璟琛说什么也要给妹妹争上一争,可有些事儿已经摆的很清楚,连太子都开口了,娇娇这儿一定是要快刀斩乱麻才可以,「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不管苏家小姐嫁给谁,你和子凛之间都不会有结果,娇娇,不要再让这些事缠住你,天底下好男儿多的事,你又何必总念着他。」 「我记得哥哥说过的话。」季舒窈垂着眼眸,看起来难过极了,「问琴,我们走。」 看着她转身离开,季璟琛朝前迈了步,最后还是停了下来,也不知道娇娇从哪儿听来这些闲言碎语,这样的事竟都往宫里传了,不行,他得和太子殿下说一声,好好查一查,谁把这些事儿往娇娇耳边带,非要查清楚不可。 …… 这厢施正霖出宫的路上,途径昭仁宫,在昭仁宫外的宫廊内遇见了薛定奕。 薛定奕刚刚给昭仁宫内的小公主请过脉,两个人遇见后颔首打了下招呼,施正霖就要走过去,薛定奕叫住了他。 「施大人请留步。」 施正霖转身:「薛大人有何事?」 薛定奕让身后跟着的药侍先行回去,走到施正霖面前,微笑着:「施大人可听说了那件事,说苏家小姐与我定下亲事。」 施正霖抬眼看他,没作声。 「此事有些误会,薛家并没有和苏家谈及此事。」 「我知道。」 薛定奕一怔,随即笑意里多了一抹别样意味,苏姑娘是不是就欣赏施大人这般,即便是外面有这样的传言,他都能如此确信。 「之前我娘的确托人去苏家提起过这件事,但并未往下谈。」这样的事薛定奕也必须坦诚,再怎么传苏姑娘也不会嫁入薛家,又何必去影响苏姑娘的名声,「如今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有了这样的传言,薛家倒是无碍,但苏姑娘一介女子,怕是对她不好。」 「冒昧问一下薛大人,薛夫人可有将此事告诉过其他人?」 薛定奕摇了摇头,本来这件事娘也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去拜托宋大夫人的,之后宋大夫人婉言回绝,娘就没再说起过,本来就还没影的事,不可能告诉别人:「施大人可是知道些什么?」 「暂时还没查清楚,不过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我与苏姑娘关系不错,也不想看着她受此非议,如今有解决的办法便是最好不过,这件事说起来也与薛家有关,我理当帮忙。」 施正霖看了他一眼,薛定奕回以从容,两个人站在宫廊内,四处悄然。 过了一会儿,施正霖拱手:「告辞。」 薛定奕站在那儿看着他走远,脸上的笑意渐渐转成了无奈,若这能成真。 「薛太医,公主说她又闹起胸闷了,您快去看看。」 背后追出来两个宫女,气喘吁吁跑到了他面前:「公主她又不舒服了。」 薛定奕神情一变:「走。」 …… 施正霖回了施府,施夫人在前厅等着他,见儿子回来,神情焦急的很:「正霖啊,都怪娘,这事儿娘早该去苏家的,怎么这么快就定下了呢,去年十二月还没影的事,薛夫人也真是的,明知道我的意思。」 「娘,不是真的。」 施夫人一愣,不是真的:「苏家没和薛家定亲?」那她昨天说起来的时候他怎么就黑了脸,什么都没说就出门去了,大半夜才回来,今早她还想找他呢,结果大清早就进了宫。 可把她急死了。 「嗯,外头乱传的。」 施夫人脸上一喜,随即又有些生气:「这种事能乱传,事关别人名声,安的什么心这是,连我都晓得了,一定还有别的夫人知晓,那苏夫人如今身子重,都没见出门,她可晓得?」 听到施夫人说「安的什么心」,施正霖脸色一黯,轻描淡写道:「娘您不用管。」 「那这事儿可别再传开去了,我得挑个时间去一趟苏家。」为了金家那些事,她连儿子的终身大事险些都给耽搁了,说起来施夫人心中就有气,「金家那边由他们闹去。」 「娘,苏夫人如今身子重,您要是现在去提,怕是她也没那心思应。」施正霖顿了顿,建议道,「不过您去苏家,与她聊聊天倒是可以。」 施夫人算了算,怕是得有七八个月的身子,确实没那精力,又觉得儿子的建议很不错,这么久没出门肯定闷得慌,她去看看总是不会错的。 随后施夫人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又问了一遍:「正霖啊,那苏家和薛家,真的没事?」 「两家连婚事都没谈及,娘,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都,哎!」施夫人看着他跨出前厅,都也不回的,转头吩咐钱妈妈,「让厨房给他留些饭菜,不知又要忙到什么时候才回来。」 「少爷肯定是为了苏家小姐的事。」钱妈妈扶她坐下,也挺高兴,「夫人不用担心了。」 「怎么能不担心。」之前施夫人就觉得这事儿不能拖,如今更是这样认为的,「安排着,过几天就去苏家。」 第45章 这厢苏锦绣还没怎么查,过了四五日后,关于苏家和薛家定下亲事忽然就这么销声匿迹下去,没人再说起。 原本街头巷尾还有几个人提及,现在他们说的全是金家那个被关在刑部判了十五年牢狱的小少爷的事。 除了他在画舫内和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件事,这回揭出来的是他当初看上了一个良家小姑娘,逼着人家和相好的男子分开,非要把人抬回家做妾,最后把人家小情人逼的双双跳了河,捞上来时都气息奄奄了还不肯罢休。 最后他硬是把那良家小姑娘带回了家,把那男子赶出城去,如今两年过去,人家大难不死回来了,要讨说法,这就又引起了一波热议。 这样的事可比苏锦绣这种谁和谁定亲要来的吸引人,上都城里每隔几天都有这样的喜事,可金家那种戏码却不是天天有的。 于是乎,苏锦绣这事儿,顷刻就被淹没下去了,连个水花都没弹起来。 苏锦绣听冬罄说的绘声绘色,心里犯起了嘀咕,谁出的手,拿金家小少爷压了这件事。 昨天楚楚派人给她送了信,她去宝相侯府问了,问来的消息十分奇怪,竟然没一个承认说过这件事,说她顾楚楚是幻听了,后来又改口说她们也只是猜测,谁也没斩钉截铁的说,说她自己听岔了,把顾楚楚气得不轻。 苏锦绣更确定是有人在背后将这些事压下来的,宝相侯府那些小姐改口也好,金家少爷的事也好,等这件事过去,上都城里还会有别的消息,谁还会在意这个。 「会是谁呢。」苏锦绣抬起头看向窗外,忽然靠墙边的树上有什么扑腾下来,停在了墙沿上,定眼一眼,是一直浑身漆黑的乌鸦。 那乌鸦在墙沿上来回踱步,冲着苏锦绣这方向「呀——呀——」叫了几声。 站在院子里的李妈即刻冲出去抡起扫帚拍向墙沿,那乌鸦冲上了天,还呀——呀——叫着,李妈蹬足痛骂,吐了一口唾沫。 「百无禁忌,诸邪回避,大吉大利,大吉大利!」随后李妈双手合十朝着四面八方一面念叨一面拜着,「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苏锦绣当下还没觉得什么,直到入夜,芳泽院那儿如墨出来倒水时发现屋檐下多了一只死乌鸦,苏锦绣赶到芳泽院,看到被扔在角落里的死乌鸦,沉了脸。 俗话说乌鸦头上过,无灾必有祸,傍晚才有乌鸦在自己院子里呀呀乱叫,入夜就有乌鸦死在娘的院子里,再有两个月娘就要临盆了,这时来个凶兆,将她整颗心都吊起来了。 不行,她得再找个稳婆。 苏锦绣记得宫中有不少既懂医理又有经验的接生婆子,于是她亲自去了一趟李家,拜托李舜英送了口讯入宫,隔天她入宫拜见李舜华。 太子宫这边的兰香院,是除了太子妃寝院外最热闹的一处,不是因为李舜华多好客,而是因为她深受太子宠爱的缘故,太子宫里其余的良人都喜欢来这儿,万一遇见太子了呢。 苏锦绣到的时候兰香院里还有个良人留着,看到苏锦绣来了也不肯走,还是一旁的嬷嬷开口送她出去才离开,离开之后还在兰香院门口踟蹰了一下。 「让你看笑话了。」李舜华拉苏锦绣坐下,「快别行礼,本来宫里的规矩就够多了,咱们就别要这些了。」 「苏姑娘您来的正是时候,要不然那王良人还不肯走了,小姐您都说了殿下今天不会过来,她还不信,好像多留一会儿就能等到太子殿下似的。」一旁宫女端了茶上来,为自己主子打抱不平。 「萝儿。」李舜华轻喊了她一声,「不要说这些。」 「小姐,要是偶尔来奴婢也不说了,可连着快半月了,您中午都没法好好睡觉,您看您都瘦了。」太子殿下来了之后夜里又睡不踏实,得伺候着,这样长时间下去,小姐自己的身体都给拖垮了。 李舜华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 「何不直截了当的拒绝她,或者让她换个时辰来。」苏锦绣刚才也注意到这个王良人了,再听萝儿这么说,不就是在兰香院这儿守株待兔么。 「宫里的事,哪能都说的那么直接,凡事都留几分,之后才好相处。」 苏锦绣笑了:「我看你就是太好相处太好说话了,太子妃那儿殿下去的次数也不少吧,宝相侯府的顾四小姐,太子殿下也会去,你这儿虽说来的勤快些,却不是专宠,为什么偏偏挑你这儿呢,还不是觉得你好说话,下回来了直接说你已经睡了,或者身体不利爽,都是有眼力劲的人,几回过后也就不会过来。」 「苏姑娘说的没错,小姐您哪能为了她们折损自己。」萝儿给苏锦绣换了杯茶,深觉得苏姑娘说的有道理。 李舜华失笑:「都是太子身边的人。」 「舜华,你这么想,别人可未必这么想。」苏锦绣想起过去种种,忍不住现在就要给她敲警钟,「若是她们都这么想,也就不会来这兰香院,借此机会在太子面前露脸,你也说了这是宫里,只有比谁心思更多,没有比谁心思少的。」 李舜华愣了愣,锦绣说的这些她不是不明白,只是有时候看着她们,一个月都见不到殿下一面,想到自己若是如此,肯定很难受。殿下又不喜欢她提别人,也只能这样帮着些,若是她们有本事,自然入的去殿下的眼。 「要按你这么说,那我该如何?」 第46章 「简单啊,太子来你这儿过夜后,第二天她们要过来,就让萝儿她们说你乏了在休息,殿下不过来,你就见见她们,几次过去见不着,她们自然会打消些念头,要是还不肯的,她们来的时候你就带她们出去逛园子,总之别留在院里。再者,你没必要委屈自己去顺着她们,你是太子良娣,该有自己的威严,在宫里哪个贵人不端着些架子,端着些,别人离你远一些,你这边才能太平些。」苏锦绣咽下没说的,将来她们谁想害你,也不会这么的轻易,宫里真不是个可以轻信人的地方。 「行,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李舜华看她说的一板一眼,不由发笑。 苏锦绣拉住她,认真的望着她:「舜华,在这宫里,谁都想有帝皇的宠爱,所以对人对事堤防些总没错,太子殿下再喜欢你,也无法时时刻刻都顾着你,你不能总对她们那么客气,有些人是豺狼,你退她就进,你凶了她才不敢来招惹你。」 「锦绣,你怎么了?」李舜华发现她情绪有些激动,握紧她的手。 「舜华,那先你答应我。」 苏锦绣执着的看着她,李舜华愣了愣,见她不是开玩笑,心底里涌动了一股暖意,握着她的手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改变一个人不在朝夕之间,要长久潜移默化,她身在宫外消息很不灵通,还是应该让四哥去寻个可靠的人送进宫来陪着舜华才放心。 李舜华软了语气:「不说这些,舜英传了口讯说了你的事,你想找个妥当些的接生婆子是不是,我替你寻了两个,都是宫里经验丰富的老嬷嬷,让她们早些去苏府候着,你也不用太担心。」 提到这个,苏锦绣心情又有些阴郁:「我娘生我的时候就不太顺利,正是因为如此,这回家里都特别的小心,宋家那儿已经备了下了一个稳婆,大夫也找了,可那天发生那样的事,实在是晦气的很,我心里越想越不安。」 在关北门的时候,苏锦绣见过很多乌鸦,说乌鸦报丧,不如说乌鸦喜欢腐烂之食,每每战事过后,关北门外就会有很多乌鸦飞来飞去,营帐内若有重伤难治愈的士兵,外头也会有乌鸦叫。 可如今娘的身子越来越重,身子骨也不如当年生她的时候那样好,苏锦绣不得不担心。 「没事的,苏夫人身体硬朗,我娘当时生舜英前还染了风寒,病了好几日,生的时候都没力气了,也顺利将舜英生下来了,你娘一定会没事的。」李舜华想到了个人,「宫里的接生婆子是不错,不过有个人你倒是可以去请看看,我也是听我娘说起来的,住在城外有个叫关阿婆的人,听说那边附近村子里谁家生孩子都是她去接生的,不过她这人脾气很怪,除了城外的人,城里的她都不乐意来,尤其是官家的,出重金她都不去,你也晓得的,生孩子这种事,也不能硬绑着她去啊,人家不情愿,谁敢把她往产房里送。」 「城外的关阿婆?」苏锦绣之前派人去打听的时候也没听到这么号人物,「她住在哪儿,我亲自去找找。」 「城外坝坡那儿,有几个村子,她替那么多人接生过,我想只要打听下就能知道。」李舜华给她出主意,「你先去找,我这儿也给你备着,她若不答应,我就让这边两个嬷嬷过去,她若肯,这边就去一个,你看如何?」 苏锦绣点点头,舅母也找了一个,有三个稳婆在就更稳妥些,到时把张大夫请过来候着,随时也能有应变。 「对了,我还给你准备了这个。」李舜华让萝儿将备好的匣子拿上来,从中抽出来,里面放了一截人参。 看模样就知道这是老参,苏锦绣忙推回去:「你留着,家里有的,我爹年前就托人买好了。」 「这是去年我病下时殿下赐的,说是千年人参,我想是夸大了,不过年岁肯定不少,还剩这些,你拿去,若是没你爹托人买的好,你再还我也不迟啊。」李舜华往她手里推,坚持要她收下,「好东西谁也不嫌多,你多备些心里也踏实。」 她就是那样一个人,不论是对太子,还是对苏锦绣,都是全心全意的付出,心地善良的她在这宫中很容易遭人伤害,苏锦绣当初还因为舜华的死责备过皇上,可看着憔悴下来的皇上,苏锦绣那些话也说不出口,当时皇上那样告诉她,他身为帝皇家的人,有责任也必须担负起责任,所以他不能随舜华而去。 许多事苏锦绣评断不了对错,她拦不住她要入宫陪他,不过她可以努力帮她。 「好,我收下。」苏锦绣将匣子收下,再度嘱咐,「不过你也不能忘了答应我的,可不能再为了那些人让自己累着,若是陪殿下也就罢了,那些多不值得。」 「好——」李舜华点点头答应。 「还有啊,等太子妃生下子嗣,你得抓紧着怀上孩子。」算算时间,若是能在太子登基前有身孕,到时封妃时她就有更多的筹码,在这宫里,份位高一些也是保障。 「你还没嫁人呢!」李舜华被她这直白的话闹了个脸红,姑娘家一本正经和她说这些。 「这与我嫁不嫁人有什么关系,就是李夫人来了也是这么说的。」苏锦绣很快想到了一个人,「往后太医院那儿再派人来,你就让薛太医替你请脉,有什么病痛也找他。」 「去年新来的薛太医?」 「嗯,他是薛太傅的儿子,从小跟着一个医术了得的大夫学医,别看他年轻,已经学了十来年了,不比太医院内那些差。」让薛定奕来替她请脉主诊,苏锦绣倒不怕别人在这上面下黑手,还能时常留意。 第47章 「好,下回月例诊脉,我就让他来。」李舜华有些哭笑不得,调侃着问她,「苏大小姐,您可还有别的吩咐?」 苏锦绣抬起手托住下巴,沉思状:「嗯,再让本姑娘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漏下的。」 …… 苏锦绣离开皇宫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四月里太阳下山的迟,这会儿已经申时过半,不在闹市区里,街上都没什么人。 马车快行至县角西街时忽然停了一下,苏锦绣掀开帘子,外头车夫跳下去检查了一下,发现车轱辘里滚进去了一段细枝,卡在了齿轮里,这才跑不快。 紫茵下去帮忙,苏锦绣觉得马车里闷得慌,便走下来在一旁等着。 就着昏暗的路灯,将卡在里面的细枝都拨干净了,苏锦绣正要上马车,朝四周无意识看去时,发现后头那边巷弄口有人的影子。 那边巷子口正好有个灯柱子,灯光照进了巷子里,就贴着那墙壁,往外些有个人形的影子,苏锦绣当即起了警惕。 「小姐。」紫茵走过来,见她神色微凝,朝她刚刚看的那处飞快看了眼,「巷子口有人。」 「上马车。」苏锦绣扶着上了马车,让车夫慢慢往前行驶,紫茵坐在车夫旁边,佯装看前面,偶尔瞥向后头,过了会儿,她转过身对马车内的苏锦绣点了点头。 真的是跟踪她的。 「冯叔,等会儿在那个路口后你就快些跑,跑一段路,甩开他们后把我和紫苏放下,你下马车查看车身。」 车夫点点头,过了那巷子口后高喊了声驾,马车飞快的朝前面跑去。 后面的人有些措手不及,刚才还慢悠悠的怎么忽然就加快速度了,反应过来后他们赶忙跟了上去,一段路后却发现马车停在前面那个路口,那车夫又下来检查马车了。 于是他们在后面的巷弄内躲了起来,时刻观察着。 巷弄上墙沿屋顶有瓦片的轻微响声传来,他们朝上看了眼,听到巷子里有猫叫,也就没在意。 忽然,他们背后多出两个人朝他们飞快袭来。 两个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其中一个被紫茵抓住手臂强压在了墙上,还有一个想往巷子内逃,苏锦绣直接捡起棍子朝他腿上打去,看到她就跑,还溜的这么快,生怕被她抓住,肯定不是派来保护她的人。 很快把两个人拿下后,苏锦绣喊清竹拿绳子来,将两个人五花大绑,让车夫出发去西市十里铺。 入夜,未到宵禁,西市那儿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这边小巷内的十里铺中,院子里的藤架上挂了几盏灯,风掌柜拿着烟杆子靠在门边,看着被绑在院子里满口塞着布只会呜呜呜呜的两个人,抬起烟杆子吸了一口,又叹气声,打哪儿来的毛贼撞上了表姑娘,倒霉了。 苏锦绣让紫茵去将两个石槽端来,石槽中间塞了煤球,石槽上面又倒了碎石,将两个人的脚固定在上面,命紫茵点火,随着底下的火烧起来,石槽渐渐热了,上面的碎石也跟着发烫,两个人的脚被赤脚固定在那儿,又烫又疼却挣扎不开,呜呜呜叫的越发惨烈。 关键是这样没法将人烫晕过去,就是疼着煎熬,这会儿清竹已经端了一大盆煮好的辣椒水,苏锦绣在关北门时用这审问犯人用的极为顺手,如今对付这两个功夫不怎么地的人,更是得心应手,待他们的脚底都起了泡烫破了,撤了煤球,哗啦一下把辣椒水石槽里倒下去。 风掌柜是看着那两个人险些从凳子上要蹦起来,整个人抽直了,翻着白眼,愣是没晕过去。 苏锦绣这才让清竹把他们嘴里的布拿掉。 可这会儿,给机会大喊大叫,他们也没力气了,满头是汗神情痛苦,看苏锦绣的眼神像看魔鬼。 「疼久了就麻木了,这个刑具我管它叫做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等会儿呢再在你们这脚上涂些蜜,准备一盆子的蚁虫,它们最喜欢这些,连着你们那些烫坏的肉都会咬走,倒也省了大夫替你们剃掉。」苏锦绣笑眯眯的指了下放在屋檐下一个缸,她不说也罢了,说起来仿佛能听到里面有什么在爬行的声音,苏锦绣轻啧了声,「不过有个坏处,就怕啃久了连好肉都给啃掉。」 这两个人只负责跟踪,轻功好,身手却一般,看着也不像是经过多严苛训练的人,先被折腾一番后再听苏锦绣这么说,早怕了,哆嗦着不敢去看,脚下又疼到想晕过去。 苏锦绣坐到他们对面,看着他们挨了一刻钟后实在受不住后问道:「是你们自己说,还是熬过这一夜再说。」 两个人喘着气,委实没力气大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耐心,你们也犯不着为跟踪这点事丢了性命,我看这荷包绣的挺好看的。」苏锦绣勾起放在桌上的一只荷包,看着他们,「妻子?女儿?还是意中人?」 两个人闭口不肯说。 「这些只是皮外伤,不过拖着不治就会感染,到时候伤及内腑,神仙都救不了。」苏锦绣不爱用那些大刑具,动不动斩手斩脚,要是没招,还得想办法保住他们性命,更麻烦,「你们把你们知道的说出来,事情过了之后我就会放了你们,要是你们骨头够硬就忍着,左右不是我的性命,死了我也不会心疼,跟踪我的人应该不止你们两个,到时候抓到了再审,总能审出苗头。」 院子内安静了会儿,清竹见石槽内的水凉了,又将煤球塞了过去,底下火一冒,那辣椒水就开始逐渐冒热气,两个人才刚维持起来的理智线一瞬崩断:「我们说,我们说!」 第48章 苏锦绣把玩着手里的荷包:「说快点,还有命。」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把你的行踪报上去。」 苏锦绣抬眸:「奉谁的命。」 「老大,奉我们老大的命!」感觉双脚要被烫熟了,两个人啊啊着哀嚎,「是刀老大,刀老大!」 清竹利索的把煤球撤去,苏锦绣抬脚,将绑着两个人的椅子踹倒在地,起身对风掌柜道:「四哥还留了多少人手?」 …… 上都城通宵热闹的地方,除了画舫之外就是花乌巷,这儿是上都城中三教九流的集聚地,赌坊,酒肆,花楼,艺馆,此处又因距离东市较近的缘故,到了深夜,东市那儿时常也不太平。 别人都熄灯就寝的时辰,花乌巷内正热闹,其中有一间酒肆里,后院这儿一间屋内一个人正在里面掌灯数钱,忽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他的不耐烦喊了声滚开,那敲门声还不停歇,于是他将桌上的钱都塞到床上的柜子中去,上了锁后将钥匙藏到怀里,骂骂咧咧过去开门:「不是叫你们别来烦我。」 用力拉开门,屋外一柄刀子横到了他脖子上,他的身后还站了十来个身穿劲服之人,蒙着面就只露出一双眼,齐齐森冷的看着他。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这里闹事。」也是舔着刀剑过来的,又不是没见过这阵仗,刀老大怒瞪着为首的,亲自将脖子给送上去了,「你们要敢在这里动手,我保证你们连花乌巷都出不去。」 风掌柜直接将他打进了屋子里,桎梏住他后将他按倒在桌上,刀紧贴着脖子架住,把油灯挪过来,在他面前摊开一张画像:「这一笔你收了多少银子。」 「怎么,你们抢生意来的,还懂不懂行规了。」刀老大挣扎着要起来,风掌柜下着死手,那刀便直接往他皮肤里欠,觉得疼了那刀老大审时度势,也不动了,就是不再看那画像,也不吭声。 苏锦绣走了进来,在他对面坐下,刀老大神色微变,不是来抢生意的,这是发现他派人跟踪他,来要说法来了。 「你的人呢也只是跟踪我,没做过什么,说起来也不是多大的罪,我也犯不着找刀老大的麻烦,你也是要做生意的,砸人饭碗这事儿,我们也不能干,是吧。」 进门就这么压着他,还不算找麻烦。 「姑娘想知道什么。」 「谁雇你们跟踪我的。」 刀老大笑了:「姑娘,这就是砸人饭碗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可不能透露雇主的信息,既然被您给发现了,往后我就不会再让他们跟踪你。」他也不怕她用强的,花乌巷这儿可不能随便动手杀人。 苏锦绣朝风掌柜努了下嘴:「搜搜,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钥匙之类的。」随即看了一圈这不大的屋子,视线落在床塌上的一排柜子。 「哎,哎你们干什么。」就算是有些功夫也禁不住这么多人压着,很快风掌柜就从他身上搜出了钥匙。 苏锦绣拿着钥匙一个柜子一个柜子的试,很快试到了,刀老大瞪大着眼看着苏锦绣把柜子打开,心跳到了嗓子眼上,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她从里面往外搬东西。 「哇,这么多的银两,还有金条啊,啧啧,这镯子成色倒是不错,不知道是哪家的娘子,用这个来抵,托你办事儿。」 苏锦绣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小山堆,看的刀老大眼睛都值了,她还不肯放弃,继续往里面找着:「在哪儿呢,我可知道你每个月都会去钱庄,但都不往里存钱,你喜欢把钱藏在身边,有事儿没事儿拿出来数数,是不是?」 花乌巷里谁都知道刀老大贪钱,但没人知道他有这样的嗜好,他一向都做的小心谨慎,怎么她会知道。 「找到了。」苏锦绣在柜子里摸到一处环扣,往外一扯,从墙壁里面带出了一块砖,往里摸了摸,掏出成卷的银票,还有一本厚厚的账。 刀老大目瞪口呆,也是崩溃的,苏锦绣将那厚厚的账摊开来,一路往下找,翻了约莫有一刻钟才抬起头,看他还被风掌柜压着,不由替他说了句话:「这样多累,坐着才好说话啊。」 刀老大这会儿脑袋中转的飞快,难道还有他没查着的事,她怎么知道这些,就连他手底下最信任的几个人都不知道这账本放在哪里。 细思极恐。 「十一月二十五日。」苏锦绣翻到后面,看到了一个日子,接着往后看内容,轻啧了声,「想不到我这么值钱,三百两银子买我的行踪,这么算算,得有半年了。」 半年来她都处在被人跟踪之下,也许就只是远远跟踪什么都没做,平时出入也都是马车,苏锦绣才没注意到。 苏锦绣继续往后翻,除了跟踪她之外,倒是没有跟踪家里人,随即她抬起头看他:「十二月初我出城那次,是不是派人跟踪了。」 眼前的人知道他的秘密,他却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的,刀老大很会看形势,他接的是跟踪的活可不是杀人的买卖:「姑娘去了城外的一个药庄。」 「药庄之后也是十二月,我去西市。」 「姑娘与陈家少爷见了面,还与人打架,被送去府衙,不过很快就被放出来了。」 苏锦绣想了想:「年初元宵灯会……」 「姑娘在西市与施家少爷幽会……」 苏锦绣随即瞪向他,刀老大有些不明所以,不是幽会么,有什么好不承认的,手底下的人报上来,都抱在一块儿了还不叫幽会,大庭广众啊。 第49章 「三月我出城。」 「姑娘去了小寺,就跟到了山脚下,没有上去。」刀老大这么多年生意下来,奉行的是隐蔽第一,消息可以慢慢跟,不能冒险让被跟踪的人发现,遇见有什么不对要即刻闪人,他底下这些人功夫不好,轻功却不错,专用来追踪和逃跑。 苏锦绣之前还不明白,要坏她名誉,谁都能传,为什么是薛定奕,这么看来,十二月那次去药庄就是由头,但要这么论,元宵灯会那次,她和施正霖在一起被这么多人看到,如果要坏她名誉,用施正霖绝对比薛定奕更来确凿,传开去很多人都会谈及。 这两件事都发生在四月前,哪个更有利,一看便知,要想坏她名誉,自然是选更狠的。 可同样的消息送上去,却挑薛定奕这个外人都瞧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的,难道是因为不想用元宵灯会的那一次,不想把她和施正霖摆在一起。 满上都城里,最不希望她和施正霖在一块儿的人,苏锦绣最先想到的就是娉婷郡主。 要知道她爹一年的俸禄也就一百多两银子,随手就是三百两,还仅仅是让人跟踪,后头的主肯定很有钱。 郡王爷和郡王妃早逝,留了这么多家产,上都城中论说哪个待嫁的姑娘嫁妆最厚,苏锦绣心想,娉婷郡主说第二,大约也没人会说第一。 不过这都是苏锦绣的猜测,她合上账本,将其放在一旁,笑眯眯看着她:「刀大哥,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想你坚持不说这幕后之人是谁,也没什么意思。」 还是别叫大哥了,叫的人心慌。 刀老大悻悻笑着:「姑娘,这我是真不知道了,我就知道是个女的,过来的时候戴着遮面的帽子,拿了消息就走,我也不知道是谁。」 「她穿什么样的衣服?」 「就是街上那些人穿着的,普普通通。」 「她多久来一趟。」 「每月月底,二十七八过来。」 苏锦绣拿起一卷银票,在他的注视下把玩着:「要不,我们也做个交易。」 …… 苏锦绣决定守株待兔,拿了刀老大一部分的钱财做威胁,等着月末有人来找上门。 此时距离四月末还有十来日,天渐渐暖了,邺池的河渠终于竣工,在今年的雨水来临前,将邺池水患的问题彻底解决。 身为监工的苏老爹,升官了。 主理这件事的施正霖更是得了太子的大为赞赏,如今他已经代理朝政,也可以做主此事,赏赐之外,接下来就要提拔施正霖。 这时殿外宫人禀报,说是聘婷郡主求见,太子放下手上的奏折,吩咐道:「请她进来,你去外面候着,若是施大人过来了,让他先去偏殿等候。」 季舒窈款款入内,今日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宫装,倒显得气色很不错,太子见此也有些惊讶,毕竟除了重要的日子里,她都喜欢穿的简单素净。 「要出门去?」见她气色好了,太子也不会拦着她出宫,「许久没去沈家了吧,去走一趟也好,这几日天气不错,适合出行。」 「我等会儿想去看看皇祖父,穿的明丽些,让人看着心情好。」季舒窈脸上透了笑意,在太子左下方的位置上坐下。 太子笑了:「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季舒窈脸上的笑意张扬了几分,藏着些羞怯:「我想求太子哥哥为我赐婚。」 片刻微怔后,太子脸上的笑意渐浓,轻哦了声:「你意属谁?」 「太子哥哥,我想让你为我和子凛赐婚。」 此言一出,殿内安静下来,这个答案对太子而言是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镇西王府里发生的事他没有亲眼看到,但从璟琛的口述中也能清楚娇娇对子凛的执着。 娇娇极少和他开口要求什么,但这件事,他真不能如她的心意,前些天宫里才闹出那么一桩事过,事情的源头就是璟琛不说他也猜到了些,有些事他们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些事,却是不能。 这样的执着必须得放下,不然迟早还会生出别的事来,太子缓和了语气:「娇娇,你可知道,就算是我为你和子凛赐婚,他都不会答应。」 季舒窈眼底闪过一抹执拗,脸上还是笑意:「圣旨不能违抗。」 「就算是他不违抗,将来你在施家他对你也不会好,这样你过的更不快乐,也失了这件事的初衷。」 「太子哥哥。」季舒窈抬起头看着他,神情坚持,「我有信心他会发现我的好,时间久了他就会知道,我对他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 说完这番话,季舒窈胸口微微起伏,脸颊也有些泛红,她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讲这些话说出口,她看着太子,眼底熠熠。 太子看了她一会儿,沉声:「即便是他有可能抗旨不遵,他连同施家会因此一起入了牢狱,你也想让我下这道旨意。」 季舒窈一怔,他讨厌自己到这份上么,为了不娶她,连圣旨都要抵抗,宁愿抛弃现在所有的一切也不愿意与她有任何瓜葛? 「不会的。」季舒窈低下头去,喃喃念道,「他不会的。」 太子脸上闪过一抹失望:「所以即便是有那样的可能,他会因此丢了一切,你也一定要求我下这道圣旨。」 季舒窈蓦地抬起头,有些失措。 第50章 太子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将她扶起来:「娇娇,有些事坚持是好的,可执着过了头却未必是好事,你年纪不小,的确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我会和皇祖母商量,为你挑选一个合适的人家,届时再为你们赐婚。」 季舒窈听到那句赐婚时已经被太子送到了殿门口,跨出去那刹那,她的身子微抖,在太子看不见的方向,眼底藏满了不甘心。 她不要嫁给别人,她要去和皇祖父说,她不相信子凛会为了躲开她做那样的决定,他不可能会抗旨! 季舒窈朝皇上的寝宫走去,脑海里全是太子说的,要为她和别人赐婚。 这时太子宫中,太子接见了施正霖。 施正霖禀报了如今邺池那边水渠竣工之后的一些安排:「雨汛来临前,还请太子安排好人员,及早过去好做变通。」 「这些还是从当初监工的那几个官员里挑合适,一来他们对水渠的情况了解,二来在邺池这么久,当地什么情况他们也熟悉,你看谁合适?」 施正霖想了一下:「工部马大人是合适的人选。」 太子这厢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子凛会推荐刚刚才升官的苏大人,有意问道:「为何是马大人。」 「工程收尾时,都是马大人在邺池,他对其他人更了解。」 这似乎,人选的确是最合适的。 这些事上他还真的是半点都不徇私,太子不由失笑:「如此安排倒是妥当。」 施正霖瞥了眼放在那边桌上,没撤下去的茶盏,不动声色道:「还有件事要太子做主,如今水渠竣工,还需昭告一张,最好是皇上亲下的,皇恩浩荡,邺池那边受灾多年,百姓疾苦,若有此,更能民心所向。」 「好,你随我过去一趟。」 季舒窈走到褚德殿门口,季舒窈看了眼一旁行礼的宫人,回了神,问:「皇上可歇下了。」 「刚喝了药,郡主请。」宫人要领她进去,季舒窈摆了摆手,将问琴他们都留在了外面,独自走进去。 快到内殿时看到两个御医背对着不知在商量什么,季舒窈走过去正要开口,听到了其中一个御医在叹气。 「皇上这回昏过去,一时半会怕是醒不过来啊,你说这该怎么办。」 「是啊,这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他们为皇上诊治,也是将自己的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可眼下这情形,是越来越不容乐观了啊。 「你说这……」话没说完,那御医看到了季舒窈,赶紧嘘了声,自己也有些吓到,「郡……郡主。」 季舒窈微笑的看着他们,权当没听见刚才的话:「两位太医这是看完了么?」 「看完了,看完了,郡主请。」 两个人朝季舒窈行礼,额头都快冒汗了,拎起药箱朝殿外走去。 季舒窈敛了笑意,有些担忧,走近内殿后朝床边走去,看到闭着眼躺在那儿的皇上,她转头看一旁伺候的几位公公,轻声要求:「桂公公,我能不能单独和皇祖父说会儿话。」 原则上是不能的,万一皇上醒了,万一有什么事,但皇上宠爱娉婷郡主的程度宫里皆知,别说是留在这儿说话,就是要天上星星月亮,能办到的话也给摘了,他们现在要不答应,等皇上醒来,岂不更吃不了兜着走。 桂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深知皇上脾气,朝其余几个人使了眼色后笑着道:「我们就在外面候着,把门给郡主合上可好,不过不能关太紧,有什么动静您就喊我们。」 季舒窈点点头感激:「对了桂公公,太子哥哥今天可还会过来?」 「太子殿下都是下了早朝过来的,今天已经来过了,如今朝中事务繁忙,老奴想,就算是要来,怕是也要等晚上了。」 「多谢公公。」 等人都退出去后,季舒窈在床旁边坐了下来,趴在了床沿,靠着皇上轻轻喊了声皇祖父:「您要是好好的,一定会为娇娇做主的对不对,您最疼我了。」 「娇娇是真的喜欢他,从小就喜欢,若是不能嫁给他,这辈子我都不会开心。」 「皇祖父您醒来好不好,您为娇娇做主,为我和子凛赐婚。」 「太子哥哥现在也不疼我了,皇祖父,我没有父王母后,就只有您了,只要您赐婚,施家也好,子凛也好,他们不会不从的。」 不论季舒窈怎么说,床榻上的人始终是没有反应,季舒窈说到伤心处,抬手擦了下眼泪:「皇祖父,太子哥哥说要为我赐另外的婚事,您要是醒着一定不会答应的对不对,您为娇娇下旨好不好。」 哭腔猛然一顿,季舒窈不由自主朝床榻边上,往里侧的桌子上看去,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桌上,摆着一个四方的物件,季舒窈很清楚那是什么,她小的时候坐在皇祖父怀里看他批奏折颁旨意。 那里面放着的是玉玺。 季舒窈扭头看皇祖父,他睡的很安稳,刚才在外那两个御医说的话在耳边回响起来,皇祖父喝了药睡晕过去,一时半会不会醒过来。 「太子殿下早上已经来过了,即便是要来也是晚上。」 「皇上这样,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我会和皇祖母商量,为你挑选一个合适的人家,届时再为你们赐婚。」 这些话轮番着在她脑海里回转,季舒窈揪住手底下的被子,越揪越紧,眼底那不甘充斥到再也无法遮掩住。 第51章 这几天她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说起太子哥哥要把她嫁出去的消息,到了她面前却又不敢说了,他们这样瞒着她,是早就做好了打算。 她不能等到太子哥哥为她赐婚时再做打算,她必须要先有所准备,她不要嫁给别人。 子凛会知道她的好的,她那么一心一意的待他,他会知道的。 季舒窈望向床上的皇上,笑着撒娇:「皇祖父,娇娇知道你心里一定也是那样的意思,那我替您拟旨。」 鬼使神差的,季舒窈朝着桌子那边走过去。 季舒窈慢慢推开绫锦布,深吸了一口气,从笔架子上取下笔,努力克制着狂跳不止的心,一笔一划,在开端写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四周很安静,只有她轻轻蘸笔的声音,她的字越写越快,脸上噙着笑意,还带了一抹异样。 最后她将笔轻轻搁下,朝那盒子看去,下意识的又朝门口那儿望了眼。 她没得选。 御医都说皇祖父没有多少日子,只要她将这圣旨藏好,到时候再拿出来,没有人能质疑它的真假,上面盖着的就是玉玺印。 季舒窈,你无父无母,你能为自己争取的也仅有此,倘若不不争,皇祖父过世之后,纵使太子哥哥他们再疼爱,到了关键时刻,他们一样不会在意你的看法,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重视。 季舒窈深吸了一口气,将盖子拿起来。 看着放在里面的玉玺,眼底迸射出从未有过的异彩。 若是刚才还有片刻的犹豫,此时她满心的坚定,谁都不能将她改变。 季舒窈颤抖着手捧起玉玺,朝那圣旨挪过去,就要对准那空白的地方。 微开着一条缝隙的门忽然开了,季璟琛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站在桌旁的她,看到她手捧着玉玺,难以置信:「娇娇!你在做什么!」 「啪」的一声闷响,玉玺从她手中脱落,重重掉在了桌上,一半压在绫锦布上,一半按在了桌上。 季璟琛身后是太子和施正霖。 季舒窈的脸色一瞬煞白,她低头看那玉玺,再看自己的手,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季璟琛几乎是冲过去的,他将那绫锦布抽出来拿在手中,一路看下来,越看神情越不对,最后是胆战心惊的放下,朝太子看去,他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假传圣旨,死罪,诛九族。 若是他们来慢了一步,皇上还没醒,她将这圣旨藏起来,这后果……季璟琛登时冒了冷汗,他不敢想,娇娇竟然会做这种事! 「璟琛哥哥。」季舒窈连哭都忘了,好半响嗫嗫喊了声,脸色苍白,神情是麻木的,似乎对他们的出现还难以置信,不应该,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施正霖朝那圣旨看了眼,凉凉道:「先派人四处造谣,毁人名誉,再假造圣旨,接下来郡主要做什么,一计不成再施一计,是不是还要杀人灭口。」 褚德宫外殿,太子站在那儿,沉着脸,许久都一言不发。 了解他的人就知道他这是动怒了。 季璟琛微动了下嘴,本想开口,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子凛在殿内说的那番话说到了他心底,连反驳都不能。 他是娇娇的哥哥,也是个臣子,更是个男人,倘若有个女子对他做这样的事,还成功了,那对他而言不止是威胁,还是奇耻大辱。 更重要的是,娇娇的所作所为令他难以置信,她何时有如此沉的心思,竟然会想趁着皇上昏睡过去时捏造圣旨。 然季璟琛的难以置信远不及太子的。 就在一个时辰前,娇娇才在太子宫中和他求过这件事,他没有答应,她就用这种办法来达成她的目的,那她还把他这个太子哥哥放在眼里? 太子看向坐在那儿的季舒窈,这会儿她的苍白和怯弱却激不起太子的怜惜:「娇娇,今日之事若是成功了,有一天你是不是要拿着这个圣旨,要求子凛娶你,要求我同意你们之间的婚事。」皇祖父年事已高,此次能够安然度过还未能知晓,倘若今后娇娇拿出这个圣旨,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一份「先皇在世时留给她」的圣旨,是不是无人能够反驳和拒绝,只能按着这意思来。 此等心思,他真的是小看她了。 季舒窈揪着衣角,泪水簌簌往下掉:「太子哥哥,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一时之间…」 「你这不是一时之间昏了头,你是早就有此想法,在我这儿没求到,就来褚德宫求皇上。」 太子的声音太冷了,季舒窈从来没有听到过太子哥哥这般冷漠的声音,他们对她从来都是轻柔细语,她慌忙抬起头,哭着道:「太子哥哥我知道错了,我本想求皇祖父,可是,我又怕你把我赐给别人。」 「你是我妹妹,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随意给你赐婚。」太子听了更觉得失望,「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是到现在还心心念念着圣旨,也没想过这样一道圣旨下去会对多少人造成影响。 「不是的,不是的,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这么做的。」季舒窈心里乱的很,对他们的出现依旧是无法平静下来,桂公公不是说过太子哥哥不可能会过来。 施正霖将她反应看在眼里,冷声开口:「太子殿下,恕我直言,恐怕郡主此时心里想着的,我们若不出现该有多好。」 第52章 季舒窈蓦地看向他,施正霖却是直接跪了下来,朗声道:「娉婷郡主的好意臣受不起,再这样下去,臣怕自己有性命之忧,所以还请太子下旨,允许我外任为官,只有我远离这上都城,臣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危。」 季璟琛惊呼:「子凛。」 太子的脸越发沉凝:「你这是要做什么。」 「殿下,这本是皇家之事,臣无权干涉,可娉婷郡主一而再再而三干扰臣的生活,还牵连到了别人,她让人传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去损害一个姑娘的名声,要不是殿下制止的及时,苏姑娘名誉受损,该向谁讨说话,宋老将军要是知道此事,他又会怎么想?」 「今日她敢在皇上昏睡时捏造圣旨,明日她就还会做出别的事情来,臣不过是在朝为官,若是这性命丢的值得那也就罢了,也算为殿下为大魏做了贡献,可臣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更不想因为臣再牵连无辜的人,还请太子下旨,将我外任,在我外任之时,请太子看在我施家尽心尽力为朝廷的份上,对我爹娘加以拂照。」 就是做个官而已,为人臣子,为百姓为朝廷鞠躬精粹是理所应当,在这事儿上还要提心吊胆,那他做官的意义在哪里,他受着皇族中人的伤害,为什么还要为朝廷效力,他没将辞官归田说出口,已经给足了太子颜面。 季璟琛看着跪在地上的子凛,他太了解他了,他会这么说,那是打定了主意的,可要是他去外任,等于卸掉殿下的左膀右臂,就是子凛肯,太子也不会肯。 想到此,季璟琛看了眼娇娇,眉头深皱,真如子凛所说,她心里还想着的是他们没有出现么。 随后他望向太子殿下,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殿内很安静,施正霖跪在那儿,不卑不吭,神情亦是异常坚定。 许久之后,太子开口:「你先起来。」 施正霖直接匍匐在了地上:「求太子成全!」 太子眼中闪着晦涩:「璟琛,去将缀锦阁的人都抓起来。」 季舒窈身子一颤,太子哥哥要处置问琴她们。 「毁人名誉,捏造圣旨,劝阻多次屡教不改,有辱皇家尊严,来人,将娉婷郡主送去宗庙。」 季舒窈还没从刚才的话中反应过来,整个人处在懵懵中,宗庙,太子哥哥要将她送去宗庙,那与让她削发为尼有什么分别。 「太子哥哥!」 太子深看着她:「舒窈,你太令我们失望了。」 …… 施正霖离开皇宫,南药驾车在宫外正等着他。 上马车后行了一段路,他转头看马车内:「她真的去褚德殿了?」 「嗯。」施正霖淡淡回道,「趁着皇上昏睡时,捏造赐婚圣旨。」 南药微怔,随即叹了声,对子凛而言,若说是有意给娉婷郡主下套,还不如说是为人臣子的无奈之举,明明璟琛已经查到是娉婷郡主往外散播苏姑娘和薛少爷的谣言,偏偏在将这件事压下来后没有再后后续,娉婷郡主对子凛如此执拗,若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过于偏执。 那日子凛找上他,说让要他入宫找他姐姐帮个忙,起初他还不明白,直到这环环扣下来,最后借由需皇上亲自昭告,需要玉玺印,和太子他们一起撞破。 「不过你是怎么确信她一定会那样做。」假传圣旨要诛九族,捏造圣旨,就算是没捏造成,这罪也不小,娉婷郡主难道会连这点都不明白。 「你给她机会,她就会做。」施正霖还记得他们进去时郡主脸上的错愕,当时那一刹那,他看到的不是她害怕,而是她错愕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之后的时间里,他也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害怕,一个不知道怕,不知道自己错了的人,是不会觉得什么事是应该,什么是又是不应该的,为了阻止太子给她赐婚,只要机会成熟,她就会做。 今天在褚德殿中,对她而言就是个机会。 「殿下和璟琛不知道这件事与你有关吧。」怎么着都是摆了皇家一道,南药还是担心太子知道这件事后会对子凛有别的看法。 施正霖显得很从容:「他们不会知道。」皇家的人可都自大的很,相信没什么是可以瞒得过他们的眼睛。 「那这件事怎么处置的,捏造圣旨这么大的事。」 「她触犯了太子的威严,丢了皇家的颜面。」被太子拒绝后又去求病重的皇上,知道皇上昏睡不醒,还能想到自己造个圣旨,只要太子想到自己没有及时赶到的话将来有一天就会被郡主以这个做要挟,那就是触犯了未来帝皇的威严,「太子命人将她送去了宗庙。」 南药吸了一口气,宗庙啊,看来太子这回真的动怒了,送去宗庙没一两年出不来,那地方是用来给皇家祈福的,宫里将人送过去用的名头都很好听,伴青灯为大魏朝祈福,实则都是受罚,受那边道姑的管束,禁止出入。 不过这样也好,难不成还能要求皇家自己诛九族不成,关上两年,少生点事出来,出来后人就老实了。 「我送你回施府。」 「去你府上。」 苏锦绣等到了四月二十八,在花乌巷这儿没等到刀老大说的那个人,接连三日,到了三十这天,直到天黑了人都没出现。 刀老大有些尴尬。 「苏姑娘,她每月都是二八这天来的,半年来从未变过,这,忽然不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要不然您明天再来?」刀老大倒是想说,能先把银票还给他么,这年头做点生意不容易,要是人一直不来,难道这银票就一直不还了? 第53章 没开口苏锦绣也从他那巴望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意思:「行,我明天再过来。」 刀老大亲自把她送到了门口,目送她远去后,回头沉下脸吩咐:「你们四处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入夜的花乌巷又另一种美,酒色糜香,醉人心弦。 一个时辰后这里游荡的就都是一些醉鬼,如今这些人还都清醒着,被赌坊酒肆吸引,被前面的花楼艺坊所迷。 苏锦绣带着紫茵在街上走,在这样的时辰里,略显突兀,不过这儿的人也不敢当着来招惹,只站在那些酒肆门口,冲着苏锦绣吹口哨,喝的满脸通红,说着酒话闹笑。 这边与再过去一些的东市是两个世界。 「这么晚了,姑娘你一个人在这儿可危险的很,不如哥哥们送送你。」另一间酒肆门口几个人蹲着,手里拎着空酒罐,酩酊着冲苏锦绣喊,看那架势,苏锦绣要露出半点怯意,这些人就会借机拥上来,就是吃个豆腐也好。 苏锦绣没理他们,身侧忽然多了个声音,对那几个酒鬼道:「外头冷,不如你们再进去喝几口酒暖身子。」 说罢他朝他们扔了一小锭银子,几个人忙抢夺起来,谁还会顾着姑娘不姑娘的。 苏锦绣转过身,施正霖着了一身靛蓝的衣服,看样子像是从工部刚回来的:「你怎么会来这儿。」 「路上碰到你四哥,说你在这儿。」 两个人走出花乌巷,到了东市这儿,另一种热闹,看着也赏心悦目些,苏锦绣站在了个糖人摊前,挑了根正要让紫苏付钱,施正霖已经拿出了两枚铜钱递给摊主。 她顿了下,觉得这事儿和他说说也没关系:「前些日子让人跟踪了,查到花乌巷这儿,这几天却没等着人。」 娉婷郡主所住的缀锦阁中,那些宫人大部分都被太子给发配了,余下几个分到了别处,郡主自己身在宗庙,自然没人出宫。 「明日你不用过来了。」 苏锦绣咬了一口糖,脆声响起,她扭头看他,很快理解过来他的意思,不用过来,那就是这人不会再出现。 随即苏锦绣想到了忽然销声匿迹下去的流言蜚语,这事儿起来的蹊跷,消下去的也迅速,加上那到现在还沸沸扬扬的金家少爷‘名人名事’。 总觉得是有人在后面把事儿给办妥了,她正要问,施正霖找前面走去,在流动的货郎那儿买了个更大的糖串递给她:「人已经被抓起来了,不会再找人跟踪你。」 苏锦绣拿着糖串站在那儿,看着他,心中有了答案:「是娉婷郡主派的人,对不对。」 施正霖没有否认,轻描淡写道:「她说自己受了皇家这么多年恩惠,要为大魏祈福,自请去了宗庙两年,把身边伺候的人也都遣散了,太子殿下拦不住,就答应了。」 苏锦绣微张了下嘴,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你在其中真的没做什么么? 苏锦绣毫不怀疑施正霖在这件事中参了一脚,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清楚,皇家会做下让她去宗庙的决定,娉婷郡主一定犯了很大的错。 她有自知之明,这种跟踪的事在太子他们眼中肯定不算什么大错,那这位受尽宠爱的郡主,到底犯了什么事? 苏锦绣倒是想问,两个人刚好走到前面一个杂耍的摊子,周围闹哄哄的不便说话,都是些欢呼声。 东市这儿时常会有表演杂技的人,人们平日里也无事做,这就成了消遣。 走过这边后原本以为会安静些,谁想前面更热闹,苏锦绣抬起头,这才发现已经逛到了河畔,入夜之后这边的河道上满是游船,热闹声是从前面的画舫艺楼里传出来的。 远远看到卿韵楼三个字,苏锦绣心念一动,扭头对施正霖道:「我要去那儿坐坐,天色不早,你先回去吧。」 施正霖抬头看了眼,未有所动:「天色不早,这边鱼龙混杂,我陪你过去。」 「可是……」卿韵楼里她一个女孩子去其实很安全,反倒是他。 施正霖见她犹豫:「怎么了?」 苏锦绣试探他:「你之前可进过卿韵楼?」 施正霖摇摇头:「听璟琛提过,他说是艺楼。」 「对没错,就是艺楼。」苏锦绣眨了眨眼,语气里隐隐透了一抹欢快,转过身朝卿韵楼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到了卿韵楼前,外面候着的小厮对苏锦绣这样的女客见怪不怪,对和苏锦绣在一块儿的施正霖更是不奇怪,笑着将他们迎进了楼里,问他们要什么样的位子:「今儿楼上还有几个好的。」 「那就来一个瞧的最清楚的。」苏锦绣拍板,小厮高兴的带他们上二楼,这边和楼下大堂不同,由简单的屏风隔出了一个个小间,里面能坐四五人,十分的宽敞,就临着栏杆,往下就是高高搭起来的台子,这会儿有两个小生在上面唱戏,生的眉清目秀,唱腔优美,表演动人,底下这些人可都听的入迷。 苏锦绣坐下后问那小厮:「我看外头你们张贴出来的告知,温三公子今天也会上场是不是?」 「姑娘好眼力,半个时辰后啊温三公子就会来,就看姑娘您是不是那有缘人,入了三公子的眼,今夜能成为他的座上宾。」小厮冲着苏锦绣说,目光还朝施正霖那儿看了眼,撞上这位公子冷淡的神色,小厮也不介意,叫人给他们上茶端点心,「两位客官,小的这就不打扰了,您们慢慢看。」 第54章 苏锦绣托腮看着台下,那两个小生已经快唱完了,她朝下望去嘟囔了句:「今天人有些少啊。」 施正霖端起杯子轻轻晃了下:「你以往来的时候人很多?」 「我没来过几回,上次来也是为了温三公子。」这时下面有三个清伶抱琴上台,苏锦绣不自觉做了比较,「他们肯定没有温三公子弹的好。」 施正霖手微顿:「他弹的很好?」 「用四个字形容,惊为天人。」苏锦绣冲着他摆了个手势,张着手晃了下,眼底止不住崇拜,「他也是我见过最温文尔雅的人,气质绝然,样貌比女子更甚,却不会觉得过于阴柔,怎么说呢,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好看的男子。」人如此随和好相处,样貌又不差,气质品行哪样都不输给那些公子少爷,有如此技艺,也难怪二哥会这么欣赏他。 随着那不如温三公子的琴声响起,施正霖手中的杯子轻轻落到了桌上,眼底闪过一抹情绪:「看来你很喜欢他。」 苏锦绣回头,正要答是啊,撞见他的神色,忽然觉得哪儿不太对的样子,可话已经从她嘴里说出口了,特别的利落:「是啊。」 接着,她看到他笑了。 苏锦绣鲜少看到他笑,他这个人不苟言笑,一向脸上没太多情绪,就是动怒了,言语上的话更胜过脸上的神情,现在他却实实在在笑了,嘴角上扬,目光一直朝她看着,眼底藏着些笑意,声音清冷:「还是头一回听到你这么夸一个人。」 苏锦绣没由来心里打了个颤。 她也是头一回看到他这么冲她笑啊,以前就算是心情好,他笑起来也不是这样的。 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啊。 可她也没说错什么,温三公子的确是很受欢迎,要不然那么多的达官贵人会愿意花重金请他去抚琴,之前榕庄那次,定北王可砸了不少钱。 想到此,苏锦绣不免理直气壮了几分:「我夸他怎么了。」 话音刚落,底下传来了一阵喧闹,苏锦绣朝下看去,刚刚还在台上抚琴的一个清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请下台,站在一张桌旁被灌了许多酒,那客人也是阔绰,一壶酒五十两银子,桌上放了几锭银子,他能都喝完就都是他的。 这样的戏码自然能引的许多人的注意,起哄着,反而台上那琴声都没多少人注意,二楼这儿也有人巴望下去。 卿韵楼的规矩就是如此,客人给钱,要你喝酒,若是没有强迫着动手动脚,那就要喝,不光喝完还要有本事哄客人出更多的银子,不过卿韵楼不管,总还是有人看不过去,这不,那边靠柱子坐着的几个人站起来了。 苏锦绣轻啧了声,这样的戏码真是随处可见,只见那几个人朝那边闹哄哄的桌子走去,尝试着说服那几个客人不要这样为难一个清伶,他明显是喝不下去了。 都是来寻开心的,正兴头上,这楼里的人都还没说什么,还用的找别人来说对错么,很快,底下人从讲道理升级到了吵架,接着就打起来了。 施正霖看着苏锦绣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状若无意问了句:「听闻你以前在东市很出名。」 苏锦绣这会儿看在兴头上,也没细想他的话,随口就道:「也没有很出名,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就打过几回架。」 「几回?」 「三四回吧。」苏锦绣垂眸一想,三回还是四回来着?算上在船上打的那次,得有五次了吧,时间过去那么久她有些记不清了。 正要开口,苏锦绣反应过来了,于是她抓着栏杆面朝大堂那儿怎么都不肯回过头去,也不吱声,就看着卿韵楼里的人将打架的人拖开,维持了秩序,她还看着。 从施正霖这儿看过去,她看底下的眼神都没什么焦距,一会儿看看台上,一会儿看看刚才闹事的地方,眼神飘来飘去,双手抓紧着栏杆,像是紧张了。 这时,二楼靠近扶梯那儿有了动静,像是有不少人往上走,苏锦绣眼虽看着下边儿耳朵却时刻警着呢,忙收回身子朝扶梯看去,上来了四五个楼里的艺人。 这几个人清伶,上来之后很快便在坐着的这些客人里寻找到了目标,其中一个看起来眉目清秀的,朝苏锦绣他们这桌走来。 走到桌旁之后,那清伶面朝着施正霖,满眸的笑意和温柔,说话声音霎时好听:「客官,我可否在这儿坐下?」 若说进来时施正霖还不清楚,此时此刻他全明白过来了,抬头看去,某个人儿正摆着一脸无辜的神情看着他们,仿佛在说,卿韵楼就是这样啊,你不是早知道的嘛。 难怪她在外面时问他以前是否听说过。 看着施正霖绷着脸的样子,苏锦绣的心情是真的好,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为难啊,大都是他难为人。 卿韵楼和画舫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同样是接待客人,卿韵楼中的清伶大多是男的,他们和花舫女子一样学琴棋书画,有些技艺高样貌好的,就如温三公子,比那些画舫女子还要来的出名。 再和画舫不同的是,这儿的清伶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所以也会有女客人过来赏乐听曲,觉得喜欢,也会赏银子。 初入卿韵楼头一年,这些还未被客人熟悉的清伶就会以现在这样的方式去让客人认识自己,就如眼前这位一样,只要他能在这儿坐下,陪上半个一个时辰,便是入了苏锦绣和施正霖的眼,运气好的,往后等他登台,喜欢他的客人就会专门来捧场,有些招人喜欢的,场场都有人捧着,这赏钱就十分的可观。 第55章 苏锦绣刚才在外面故意没说明白,就是为了这会儿看他的反应。 别的地方都热闹着呢,唯独是这边显得很安静,施正霖没作声,时间久了,这清伶脸上的笑意便有些维持不住,他应该不会看走眼啊,这边几个之中,这位公子看起来气度不凡,身份肯定也不会低,来这儿的总不会真的只为了喝茶。 正当他想再开口时,施正霖开口,神情早已恢复了从容,十分礼貌的朝着这清伶点了点头:「抱歉,我是为了温三公子而来。」 别说是楼外的人,对于卿韵楼里的人来说,温三公子也是个传奇人物,所以在听到施正霖这么说后,这位清伶露出了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看上了三公子,别人自然入不了眼。 这位清伶福了下身后很快离开了,苏锦绣收回眼神时,与施正霖撞见,忙掩去眼底的意犹未尽,仍然是无辜的很,这就走了啊。 施正霖没有戳破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反问她:「你很想他坐下?」 「没有。」她又不喜欢这些。 这时施正霖转头看向楼下,侧脸对着苏锦绣,平静如常的神色下,波澜不惊的眼眸专注看着什么,内有星烁,令人不自觉会着迷。 她险些忘了,论样貌,他也不输别人。 苏锦绣挪了下视线,看着台上那几个,默默捧起杯子,感觉茶味太寡淡。 …… 约莫坐了有半个时辰,温三公子回来了,他一进来,卿韵楼里一下又变的很热闹。 之前有客人邀请了他去游船上抚琴,在他下船之后,这几个客人还跟着他来了卿韵楼里,苏锦绣又有了精神,看着他上台,转头向施正霖推荐:「快看,这就是温三公子,我说的没错吧。」 施正霖望过去,并没有发表什么,倒是坐下后的温三公子抬起头时候看到坐在二楼的苏锦绣,冲着她微微颔首露了个笑意。 他看起来过得很好,并没有因为之前她在榕庄里闹事而受影响,那她就放心了。 苏锦绣站起来,语调轻快:「好了,我们走吧。」 「不等他表演结束么?」 「不用了,我知道他过的好就行,就是想来看看他。」苏锦绣摇头,要是她继续留在这儿,等会儿温三公子抚琴后挑选入幕之宾时,保不齐会看在二哥的份上选她,可她没有这么多银子给他啊,还不如挑那些爱慕他的人比较好,这些人出手阔绰,聊几个时辰能给他好多钱。 苏锦绣说完后就朝着楼梯口走去,没瞧见后面的施正霖脸色一下暗了下来。 出了卿韵楼后再往前走,就是长长的河畔,这儿近临着东市,白天的时候很热闹,到了晚上这热闹就延续去了那些画舫艺楼,这儿反倒是安静了下来。 苏锦绣走下去,就着岸边坐下来,双脚落下轻轻晃着,徐徐夜风吹过来,从这儿往河道上看,夜景其实也很美。 紫茵站在了不远处,偶尔朝岸边那儿看一眼,大都的时候都在注意周围。 不多时,有人站到了苏锦绣的身后。 又过了会儿,施正霖也坐了下来,苏锦绣转头看了他一眼,正儿八经一个人,就这么席地而坐,他也习惯? 还没怎么想呢,耳畔就传来了他的声音:「很开心?」 苏锦绣神情一收,转过头,却见他似笑而非看着自己,苏锦绣那轻松的情绪当即荡空,下意识就要爬起来开溜。 施正霖快一步抓住了她的手,没了支撑点,苏锦绣的脚还悬空着呢,于是她向他要求:「先起来。」 「不逃了?」 苏锦绣瞪着他,片刻后,恹恹:「我不走就是了。」 施正霖痛快的很,先起身,站在一旁等着她起来。 苏锦绣四下看着,不逃是笨蛋呢,他肯定要为刚在在卿韵楼里摆了他一道找自己算账。 于是苏锦绣慢吞吞的从岸边起来,慢吞吞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注意着施正霖,见他有一刻朝旁边看去时。 拔腿就跑! 才一步,被拉住了。 苏锦绣还想挣扎一下,用力甩了下,却不想施正霖朝旁边迈去时已经快要踩出河岸掉下河去。 惨了,这要是让他掉下去可就事大了。 苏锦绣连忙往回拉,他朝她过来时,想避一避的苏锦绣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竟朝一旁歪倒下去,这下,连带着他一块儿被她给拉倒了。 紫茵听到噗通一声,转过身,小姐和施少爷全不见了。 河岸边的树丛中倒是有动静。 紫茵试探的喊了声:「小姐?」四周没动静啊,人呢? 许久,哪儿传来闷闷一声:「我在这儿。」 紫茵正打算上前看看,那树丛中又传来了一声:「你先别过来。」 原本应该是苏锦绣先翻倒的,倒下去的时候施正霖抓住了她的手臂,给她当了回肉垫。 树丛中细枝条不至于弄伤,扎着却很疼,如今这月份天气回暖,衣服穿的并不厚实,所以在他倒下去时,苏锦绣就想到了他背后的伤。 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没有动,而是想侧身再翻一下,起码不用压着他。 可施正霖抱着她,光靠她一个人根本翻不过去,两个人就像是卡在了树丛中,很快,苏锦绣便觉得气氛不对。 第56章 也不是第一回 撞到他怀里,却是第一次贴这么近。 「温三公子温文尔雅。」 耳畔传来他的声音,苏锦绣抬起头,正对上他眼眸,两个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她忙侧过脸去,在他脖子旁低下去。 「温三公子气质卓然。」 苏锦绣试图往下挪一下,忽然他用力桎梏住了她的腰,苏锦绣的双手就压在他胸膛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施正霖的语气微变,黯了几分:「他样貌出众,是你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苏锦绣听出了些味儿,听不得她夸别人是不是,不去看他,顺着他的台阶:「你,你也不差啊。」 「那你的意思是,我在你心里,还输了他一筹。」 苏锦绣着实佩服自己,这会儿还能静下心来想,十分认真的给出了结论:「你们不一样啊,不能算谁输谁赢。」不是一个领域的,他为百姓所做的事谁都比不上,然温三公子的琴艺,上都城中也是赫赫有名。 「如何不一样。」 这是怎么了。 没见过他这样揪着个问题不放,也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事,于是苏锦绣轻轻哼了声,没说话。 那声音便又沉了几分:「他对你而言有这么重要么。」 无理取闹啊,他一个朝廷官员干嘛和一个清伶作比较,自降身份不是,苏锦绣转过头去,凑的太近了,嘴角轻轻蹭过了他的脸颊。 柔嫩的嘴唇擦过脸颊时引起一阵微痒,来的突然,去的也快,施正霖身子微绷,定眸看去,罪魁祸首正愣愣在那儿。 有些呆,匍匐在他身上看着他,嘴唇轻抿了下,对刚刚发生的事还未有反应。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施正霖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一只手搂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垫在她的后脑勺上,居高临下看着她,眼底着了火一样,炙热的很。 在她眼神有焦距时,他未有提醒,低下头来。 起初是浅尝着,轻轻吻过她嘴角,片刻后他就无师自通,开始攻略城池,渐渐霸道起来。 「唔。」苏锦绣瞪大着眼很快反应过来挣扎着想挣脱,施正霖早有预料,按在她后脑勺上的手一用力,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压,用大过她的体魄成功压制住了她,趁着她失神之际,成功撬开牙关。 苏锦绣还没来得及建立理智即刻溃败了下来,由嘴角四散开去,延伸到了四肢百骸,酥麻,无力。 她的心底里卷起了一阵巨浪,哗啦一下就把她给淹没了,快窒息到要透不过气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忽然,苏锦绣尝到了新鲜空气,她猛的瞪向前方,耳畔有热气。 「你说,谁更重要。」 苏锦绣挪了下视线,施正霖正看着她,这会儿眼底再没掩醋意,像是架在火上烧开了,溢的到处都是。 一丝丝理智被牵回来,苏锦绣的瞳孔渐渐放大,他这是,在吃温三公子的醋! 施正霖的视线落回到她微微泛肿的嘴上,眸色越渐深沉。 这一回苏锦绣有了危机感:「他是二哥的朋友!」 施正霖低头。 「之前在榕庄是他带我和陈怀瑾进去的,我怕榕庄的事对他会有影响所以想借此机会去看看他,知道他没事我就放心。」就隔着半寸不到的距离,苏锦绣清晰感觉到了他的加重的呼吸,最后一个字从她嘴里吐露,「……了。」 施正霖一下眷念上了这感觉,柔软,清香,落了一吻:「你喜欢他。」 「谁不喜欢他啊,他可是…」苏锦绣正要反驳,就被堵了一口,她有些恼怒,呜呜了两声,手下使了劲用力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竟推不开,上压下着实难发力。 一直在外面等着的紫茵委实觉得树丛里不大对,刚刚还晃动了一阵,现在又有别的声音,她不放心叫了声:「小姐,我来扶您起来。」 苏锦绣瞪大着眼睛用力推他,施正霖意犹未尽松开她,苏锦绣赶忙喊了声紫茵:「我自己起来,你站那儿别动。」 随即软了语气:「你让我起来,我明天还要去城外坝坡找人。」 刚才还凶巴巴的,瞧着模样就是为了要说服他放她起来,施正霖如了她的愿松开手,人却没起来:「我与你一起去。」 「好。」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说什么苏锦绣都答应下来。 「花乌巷鱼龙混杂,你一个人不要过来。」 「好。」 「西平府那边的消息,我到时候派人给你送去。」 「好。」 「等你娘临盆后,我就让我娘上门提亲去。」 「好。」 施正霖侧过身,苏锦绣忙不迭从树丛中出来,站稳后才意识到不对,猛的回头看他,却见他气定神闲的与她说:「明日城门口见。」 …… 回去的路上,苏锦绣一直在神游,而紫茵一直看到小姐在不由自主的摸自己的嘴唇,有什么不太对劲啊,小姐的嘴看起来有些肿。 何止是肿,苏锦绣还觉得有些麻。 可她气了一路,把能想出来的词儿都骂了一遍,最后半点气没消不说,还为自己最后那句应的快的‘好’后悔不已。 第57章 他故意的,在前头连着说了几桩公事,忽然就冒出一句让施夫人去苏家提亲,她都没反应过来。 从小习武,虽然比苏锦绣年纪要大,却还没接触过任何事情的紫茵,除了功夫好之外,在这事儿上有些天然呆:「小姐,您和施公子在树丛里呆那么久,是因为卡的太紧起不来么。」 苏锦绣用力抓着手里的靠垫,施正霖,你敢吃我豆腐,还威胁我,你想得美,我娘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小姐,您是热了?」 紫茵看小姐脸这么红,好心拉开窗帘让风透进来,这一阵风扑面袭来,苏锦绣一头扎进靠垫内,感觉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知道他是个闷书生,从来没去过那些烟花地,本想借着卿韵楼逗他一下,看他会如何尴尬,可现在倒好。 「他变了!」 苏锦绣埋头在靠垫内愤愤说了句。 直到回了苏府,苏锦绣依旧是难以平复心情,回了如沁轩后接连听清竹和李妈夸张的说:「小姐您的嘴是怎么了。」 苏锦绣干脆直接趴到了床上,将自己埋在被絮中。 清竹和冬罄两个人将她挖了出来,沐浴洗漱,梳好头后,李妈拿来了一盒药膏,要替她擦嘴:「可别是被什么虫子咬了,瞧这肿的,别人都是肿一边,小姐您还肿的挺匀称。」 「……」苏锦绣保持着一个表情,嘴唇上清凉舒适了许多后她才躺下,闭上眼就想到他,闭上眼就是那画面,苏锦绣用力起身,下床后穿好鞋子,到院子中打起了拳。 紫茵从隔壁出来,清竹将她拉到一旁轻声问:「不是去花乌巷了,这是谁惹了小姐生气。」 紫茵摇摇头:「小姐还挺开心的啊,后来遇到了施大人。」去卿韵楼的时候不也挺开心的。 清竹抓住了重点:「小姐遇到施大人了,后来发生了什么?」 紫茵将去卿韵楼的事说了一遍,随即提到河畔:「等我回过头去,小姐和施大人掉到树丛里了,起来后小姐就是这样。」 树丛啊! 上回在西市的元宵灯会上,施大人可是当众抱了小姐没撒手,这回掉树丛里了,起来小姐还肿了嘴,看小姐现在这生气的样子,铁定是发生了什么。 「亏了亏了,小姐吃大亏了。」清竹一跺脚,跟着恨恨,「这施大人是怎么回事,男女授受不亲,他怎么能!」这可就是轻薄啊,施大人怎么可以轻薄小姐! 紫茵诚实道:「小姐不让我过去扶她。」 清竹抬头看她,末了有些绝望:「紫茵姐姐,你以前学功夫的时候,就没有遇到过男的?」 紫茵看了她一眼:「打趴下不就好了?」 清竹更绝望了,就不该让紫茵单独陪小姐出去,她在小姐都吃了亏,她不在,这亏吃的更大了,以后说什么都不能再让小姐这么出门去:「有没有人看到你们?」 「没有。」 清竹看着院子中苏锦绣一拳打在竹身上,打的竹子狠狠一震,竹叶簌簌往下掉,嘴里不住念叨:「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苏锦绣几乎是一夜未睡,第二天起了大早,避开约定的时辰,赶着出了城门,前往坝坡。 坝坡在上都城的南边,这边附近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村落,距离上都城快两个时辰的路。 经过第一个村子时苏锦绣下马车询问关阿婆住在哪里,可连问了几个都摇头,看那样子不像是不知道,倒像是不愿意告诉她。 苏锦绣回头看了眼马车,让马车出了这个村子,直接去下个村子。 小半个时辰后到了下一个村子,苏锦绣让马车停在外面,叫穿着朴素的车夫冯叔下去问:「就说家里媳妇快生孩子了,想找关阿婆接生。」 谁知冯叔进去后很快出来了,冲着她摇了摇头:「大小姐,他们说一眼就知道你是城里人,让我们赶快走,他们不会告诉我们关阿婆住在哪儿。」 「她又不是逃犯,我找她接生,就算是不肯帮忙,也不至于把行踪掩藏的这么神秘。」苏锦绣偏不信了,让清竹从马车上拿下一盒糕点,朝着在村子外大树下玩的几个孩子走去。 村里人有些认生,苏锦绣便站在那儿没有动,而是把糕点盒子打开递给他们,笑眯眯哄道:「想不想吃。」 桂花糕很香,瞧着模样也诱人的很,五六岁的孩子嘴馋的很,一开始还犹豫呢,有一个忍不住出来,余下的都扑上来了,苏锦绣示意清竹再拿一盒过来,蹲下身子看着他们:「哎,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好不好?」 「什么问题?」 「这边附近是不是住着一个叫关阿婆的人,我娘快生弟弟妹妹了,我很担心她,想找她帮我娘接生。」苏锦绣扮了下可怜,本想着能收获点孩子的同情心,谁知他们齐齐看着她不知声。 苏锦绣有些尴尬,连孩子都不肯说么:「为什么不能说,我听说她替很多人接生过,很有本事,我只是想找她帮忙,没有别的意思。」 半响,躲在两个男孩子身后的小姑娘开了口:「你们是坏人,想抓走阿婆,要是让你们抓走了她,以后她就不能给我娘接生弟弟妹妹了。」 两个男孩子忙护住小姑娘,糕点都收买不了,凶巴巴看着她:「你们快走,我们不会说的!」 第58章 苏锦绣哭笑不得:「我看起来像坏人么,我很快也要有弟弟妹妹了,就是想找她帮忙而已。」 谁想这句话说完,这群孩子更警惕了。 苏锦绣感觉自己脸上已经被贴了坏人两个字,坝坡这边的村子,怕是还没走过去就已经相互通传遍了,难怪舜华说很难找,更别说让人家答应去城里接生。 她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打算。 「你们不知道么,关阿婆犯了大事。」 苏锦绣背后传来施正霖的声音,他朝着这群孩子走过来,神色微凝,看起来又极其具有说服力:「关阿婆犯了事,衙门里都在找她,想要抓她。」 一群孩子哪里知道什么犯事不犯事,一看施正霖这模样就像是当官的,心底里没由来产生对官的惧怕和信服。 轰的一下,这群孩子在他们面前四散开去,朝着村子里跑去,还隐隐能听见他们喊爹娘的声音。 苏锦绣转过头,施正霖解释了一句:「他们会派人去通知她,到时候跟着去就能找到。」 两个人上马车后避到了一旁隐蔽些的地方,不多时,村子里有赶了出来。 这些村民手里举着锄头气势汹汹来到苏锦绣他们刚刚所在的树下,见这儿已经空无一人,四周连马车都不见了,这才开始担心起孩子们说的话,莫非真的是官兵。 坝坡这儿经常会有人来打听关阿婆的住处,有些是为了生孩子,有些就是像苏锦绣这样的达官贵人,每每遇到这些人时,坝坡周围的村民从大人到小孩都是守口如瓶,还会把这些人赶出去。 他们以为又是哪家城里来的人吓唬孩子,想诈出关阿婆的下落,这才纠集了人过来,可如今这空荡荡的,倒不像是那些死缠烂打的人,真像是官兵来过后换了个地方找人。 「村长,该不会真的是官兵?」 「关阿婆可是有很多年没有进城去了啊,能惹上什么官司。」 「肯定是那些人故意的,找不到人使的计。」 「那要真是为了那件事呢…」 一群人站在树下讨论,半响,其中看起来最有威望的中年男子沉声吩咐另外两个年轻力壮的:「你们快去通知,叫他们把人先送上山去,万一是真的,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很快,有人从苏锦绣他们躲避的山路上匆匆走过。 施正霖示意两个人远远跟上去。 转过身时,发现他和苏锦绣中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丫鬟。 距离也不远,就是觉得有些碍事。 这时苏锦绣观望着上面已经没动静了,踩着坡上的泥阶走了上去,清竹赶紧跟上去:「小姐,要不我们跟过去看看?」 「马车太显眼了,等他们回来先。」苏锦绣对施正霖派出去的人没有质疑,村民再小心翼翼,这山路崎岖的,也发现不了跟在后面的人,只要确定了位置再过去也不迟。 正说着,施正霖走了上来,苏锦绣还未有什么反应,清竹快速的挪了一步站到苏锦绣侧身后,另一侧是靠着树的,如此之下,既没有显得很突兀,也避免了施正霖近身。 之后紫茵在马车上拿了吃食过来也是如此,清竹始终如一的间隔在苏锦绣和施正霖之间,就连他们说话时,中间不方便隔着人,清竹也要牵住苏锦绣,不让两个人靠的太近。 如此两三回。 这刻意维护的架势,别说是施正霖,苏锦绣也察觉到了。 她转过身,此时正准备上马车,清竹还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说完后看到施正霖朝这儿走过来,空出的手已经扶住了苏锦绣,将她往马车上推,推上去之后,自己站在马车边上,也没有要上去的意思。 施正霖就在这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抬头望向马车内,顿了会儿后让车夫跟上他们,随后上了前面马车。 清竹松了一口气,在后面检查马车的紫茵走过来,看她这幅样子奇怪得很:「你今天怎么了,有说不完的话。」还一直紧跟着小姐。 「我这是不想让小姐和施大人走的太近。」清竹为此操碎了心,时不时要见缝插针的阻拦,忙乎了一上午,她也很累。 紫茵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不让小姐和施大人走的太近,施大人不是来帮忙的么。 上了马车之后,这四周格外的安静,这边马车内,清竹想到小姐等会儿要和施大人一起去找关阿婆,还是不放心,轻声嘱咐:「小姐,等会儿去了,您可不能与施大人走太近。」 之前的行为加上这番话,即便是苏锦绣本来就想避让着点,也被她这一副担忧的神色也逗笑了:「我知道。」人多的时候她倒不会觉得不自在。 「小姐——」清竹看小姐还笑呢,更是觉得亏了,「您往后不要再与施大人单独见面了,在施家过来提亲之前,您都得和他保持距离。」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还被轻薄了,这要是让夫人知道,小姐这会儿连如沁轩的门都出不去。 苏锦绣笑意微敛,想起昨天自己糊里糊涂应承下来的话,气过之后更多的是茫然:「我没想嫁给他。」 「小姐!」清竹瞪大着眼看着她,「这施大人都…您和他…」小丫头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只在心里把事儿说了一遍,可脸上那神情足够明显,小姐若是不想嫁给施大人,怎么每次和施大人单独碰面时都变的不像平日里的大小姐。 苏锦绣不吱声,想起来心里就乱的很,就努力摒弃着不去想,抬头看向窗外。 清竹见小姐这样,更是暗下决心,往后小姐再出门,她都得跟着! 第59章 …… 山间的路不好走,马车一路颠簸,傍晚的时候才到他们跟踪到的村里,这儿在坝坡的最里端,三面环山的一个小村落,之前那个村子里赶过来的人赶到这儿后,进村没多久,里面就有人簇着一个妇人朝山上走去,半山腰有一间藏在树林里的小屋,要不是他们跟了过去,在村子里转悠没人带路的话肯定是找不到的。 他们在村子外面等到了天色暗下去,换了村人的衣服,为了掩人耳目,从梯田那儿绕过去,避过了村子里那些房屋,套圈到了山上。 再往里走一段路,朝上跨过一小片没有路的林子,很快看到了藏在树林里的屋子,两间并着,用篱笆围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外筏掉了几棵树,简简单单辟出着几块菜地,院子里似有牲畜在走动。 看来是施正霖的话让这些村民起了警惕心,未免有官兵来找人,把关阿婆藏在这里,等风声过了再接回去。 苏锦绣拎着裙摆,跨过院子前一条小沟壑,走到篱笆门前,手才刚刚搭上,那院子角落里忽然冲过来了两条小黄狗,异常凶猛,冲着苏锦绣一行人狂吠不止。 「贵田啊,是不是忘了什么。」屋内亮起了灯,传来声音,见无人回话,犬吠声还不止,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大宝,二宝。」 见门开了,两条小黄狗朝屋门口冲过去,摇晃着尾巴亲热的迎里面的人出来,一个三四十年纪的妇人走了出来,抬起头看篱笆门外的苏锦绣一行人,也未觉得惊讶,只摆了摆手:「来了就进来吧。」 苏锦绣推开篱笆门,这会儿两条狗倒是不冲着她乱吠了,跑过来后围着他们一行人,一个个脚边闻过来,最后到冯叔这儿,抬起后腿就要撒尿。 冯叔避开腿,那只狗还冲着他低声呜呜呜吼着,直到那边关阿婆喊了声,跐溜又冲了过去,那尾巴晃的。 关阿婆从露天的灶台上舀了些菜粥放到地上的盆子内,这下谁都不愿意理家里来的这群陌生人,只埋头吃了。关阿婆带着苏锦绣他们进屋,收拾简单的屋子内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呆不下这么多人,苏锦绣就让余下的人都等在外头,只进去了三个人。 油灯昏暗,苏锦绣看到泥浆糊着的墙壁上都挂着薄薄的草编席子用来遮盖,床边摆着一高一矮两个柜子,墙角还压着几个箱子。 屋子里还泛着一股草香味,桌椅柜子看起来虽然陈旧,却都是干干净净的,挂着草编席子的墙上打了一排的钩子用来置物,苏锦绣对其中一样很熟悉,那是用来采药的小药锄,她在军营里经常看到。 两杯水递到了桌子上,苏锦绣低头看,竹子裁成的杯子,清澈的水里还飘着几片不知名的叶子,气味很好闻。 抬起头时,关阿婆已经坐到了苏锦绣的对面,她神情淡然的看着他们:「你们废了这么多的功夫,还假扮官兵吓那些村民,想必是听说了我不少事,那也应该清楚我的规矩,我不替官家人接生。」 就算是穿着村民的衣服,关阿婆也能一眼看出这些人的身份,他们身上来自官家人的气息是如何都掩盖不去的。 苏锦绣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来的路上这些村民都是那个意思,但凡事总有原委,苏锦绣极尽诚恳道:「关阿婆,我娘许多年前生我的时候险些没命,这回她快生了,我放心不下,所以才想来请您帮忙,之前我已经听说了你不替官家接生的事,但我不明白的是,替人接生既是救人性命,您心怀慈悲,为何独独立下这个?」 苏锦绣不信她是个只靠接生吃饭的人,上都城外这么多的接生婆子,为什么坝坡这儿的百姓会这么护着她,就连不懂事的孩子都知道要保护她,说明她在这些人中很有威望,除了经验丰富之外,为人应当也是受人尊敬的,她又为何会定下这规矩,只是因为官家的人性情难捉摸,不好相处么。 「你们能找到这里,想必也不简单,该说我的我都说了,你们回去吧,我不会替你娘接生。」关阿婆摆手,对于苏锦绣的恳求半点动容都没有,仿佛看着就是铁石心肠的人,请他们进来不过是看在他们找到这儿的份上,说完这些让她死心后就要让他们赶快走人。 知道有这个人,未必找得到,找到的,未必请得动,勉强请动了,连绑带威胁,这样情况下谁也不会放心让她来接生。 可苏锦绣哪肯就这样放弃,都已经到这里了:「关阿婆,在您看来多备几个稳婆的事,对于我而言,那是我娘的性命,我一点风险都不想冒,您若有什么要求,能办到的我都会尽力去办,只希望您能帮帮忙,我娘六月就要临盆了,我知道您接生过许多产妇,难产的也让您救回来过,您能不能…」 「姑娘,你这是在强人所难了。」关阿婆微凝了神色,下了逐客令,「这就是我定下的规矩,我也不会去坏了它,你还是另求他人吧。」 苏锦绣握着杯子的手一紧,朝她看去,正欲说什么,忽然注意到摆在矮柜上用黑布盖着的东西,那形状大小,看起来像是牌位。 苏锦绣快速四下看了通,在窗台下发现了个很小的香炉,心念一动,朝施正霖看去,这位关阿婆这么抗拒官家,莫非是以前还出过什么事。 于是她试探:「关阿婆,您的家人可与你住在一起。」 关阿婆未有所动,脸上多了些笑意,看着苏锦绣:「姑娘,你要是真的担心你娘,不如在替她去找一找,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子上都城有很多,你要去的晚了,可就被别人先叫走了。」 第60章 苏锦绣越发觉得有隐情。 这时施正霖站了起来,比之更为淡定:「我可以帮你翻案。」 关阿婆一愣,随即笑了:「这位公子,老婆子我孤身一人,没有家人也没犯过事,你们留的已经够久了,若还不走,我就只能让村子里的人把你们请出去。」 「我查过府衙里的户籍,坝坡附近村子里,并没有与你年纪相仿的关姓之人,他们也不是稳婆,所以,要么你是隐姓埋名在此,要么你的户籍是在别处,不过以上都城中这些人对你的耳闻,且都是父母辈以上的,几十年前你应该是上都城人氏。」施正霖朝柜子上的黑布看去,「今天村里人帮你收拾东西送到这儿来的时候还是白天,黑布盖着的,是牌位。」 苏锦绣怔了怔,他连夜去府衙查了户籍。 「你若有冤,我可以帮你翻案。」施正霖的神情很平静,但足以见的出他的诚意,屋子虽然简陋,却处处可以看到主人家的细致,这位关阿婆穿虽然朴素,人看起来却精神干净,举手投足间还能见些修养。 墙上的药锄和篓子能说明她至少识一些草药,院子里还架着几个筛子,上面零散有些药,若不是拿去卖的,也许就是她替别人接生时用的,若是他猜测没错,懂得这些药理,岂不能与宫里的那些接生嬷嬷相较。 施正霖还是倾向于她隐姓埋名在此,应该有很多年了,这样算起来,这边很多人都是由她接生的,所以这边的人很维护她。 关阿婆看着这两个人,和那些一来就许重金要她去接生的人比较,两个年轻人确实顺眼些,小姑娘是个聪明人,这位公子,看谈吐和年纪,能查户籍还能说翻案,想必已经入朝为官。 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久到她自己都快忘了,若是他们还在世,也许自己的孙子孙女也有这姑娘一般大小。 想到这儿关阿婆心里隐隐作痛,脸上神色微变:「你们走吧,我说了不会替你官家的人接生,你们说什么都没用。」 说完后她朝着外面走去,看样子是想要去山下叫人。 苏锦绣急忙赶到院子里喊住她:「关阿婆,我听那些村民提起什么当年事,他们会那么忌惮官兵,肯定是知道什么,怕您被官府的人带走,若只是不给人接生,谁都没权利抓你,他们这般小心,必定是清楚官兵带走你后,也许就可能会回不来了。」 那她极有可能在以前犯过事,逃出来了,不能见官。 苏锦绣见她停住脚步,加紧道:「不管是冤屈也好,真的犯事也罢,您要知道,您躲在这儿,倘若真的有一天官兵找上门来,可不会听您说有没有冤屈。」 院子内安静了一会儿,两条小黄狗来回追逐玩闹着,关阿婆站在那儿没有动,良久之后,她转过身,对着苏锦绣叹息道:「姑娘,你回去吧,没有什么冤屈不冤屈的。」有些忙他们帮不上,有些人惹不得。 苏锦绣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这就是有莫大的隐情,叫她不得已留在这边的村子里,隐姓埋名。 「就算是过了十年二十年,刑部也还会保留案卷,还是可以查到,关阿婆,难道你不想为家人讨回个公道么。」 关阿婆分外温和的看着苏锦绣:「姑娘,有些事情是没有公道可言的。」污浊的地方讲的是权势,谁有权谁才能做主,何来公道可言。 施正霖眉头微皱,天子脚下若没有公道可言的话,那这大魏哪里还有公道可言。 苏锦绣对这样的事触动很大,人这一生并没有多少机会去将过去的事掰正,有些遗憾一留就是一辈子,到死都还惦念,却依旧是无能为力。 「关阿婆,如今的刑部尚书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他手底下的官员也都是精于查案的人,绝不会污蔑一个好人,您相信我,就算是多年前的冤案,也一定可以为您讨回公道。」 见关阿婆有所触动,苏锦绣就把施正霖的身份给抬了出来,顺道往上提了提:「这位是深得太子殿下信任的施大人,您在坝坡这儿也许没听说过,他前年才帮邺池的百姓解决了多年水患的问题,他是个很好的官,他说会替您翻案,就一定会尽全力帮您。」 苏锦绣把施正霖抬的高高的,也是相信他说的话,对于这些公务上的事,他从不夸下海口,答应的,也绝不会食言。 施正霖看了她一眼,对这话倒是受用。 听到太子殿下,关阿婆眼神闪了闪,大概是想到就算是村民来了这两个人都未必赶的走,之后这位公子还可能会对她的事追查到底,她叫了下守在门口的其中一个护卫:「你去一趟山下,找村长过来,姑娘,你们进屋罢。」 进屋后,见油灯微弱了些,关阿婆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旧烛台,安上拉住点燃,放在了桌子上照明。 茶凉了换了一杯,她坐下来,看了看苏锦绣,又看了眼施正霖:「你们可知宫中那些接生嬷嬷,有些是从宫外招的,有些是直接在宫女中挑选。」 苏锦绣点点头,一直以来就是如此,宫中的接生嬷嬷懂些药理,就是在太医院学的。 关阿婆轻叹:「我娘就是宫女。」 五十多年前,当今皇上还很年轻的时候,关阿婆的娘就已经被选入宫成了宫女,因为她父亲是个土郎中的关系,很小的时候她就耳濡目染,很快在一群小宫女中脱颖而出,被当时一个宫里的接生嬷嬷带到手下教导。 第61章 关阿婆的娘机灵聪慧,学的也很快,在她十四五岁时就可以在和别的嬷嬷一起替宫里的贵人接生孩子,也因为她生的清秀,手脚麻利的关系,宫里贵人也喜欢让她照顾出生后的孩子。 二十一岁时她升做了嬷嬷,二十五岁时对这些嬷嬷来说正是如日中天,她选择出宫,很快嫁了人,生下了关阿婆。 「我本姓田,母姓才是关,我娘就是坝坡这边出去的。」关阿婆回想起小时候的生活,刚刚懂事时她就跟着娘学一些简单的药理,七八岁时娘去附近的地方给人家接生,她还能帮着打下手,她爹过世之后,母女俩的生活中就都是忙着这些,那时关阿婆的娘在上都城那圈子里已经有些名气,经验丰富不说,还是宫里出来的,大户人家都愿意请她,给的赏钱也十分的丰厚,关阿婆小的时候过的十分富足。 十一二岁的时候关阿婆开始跟着她的娘亲去大户人家给人接生孩子,有时那些人家还会多留她一个月,让她留下来照顾孩子和产妇到出月子,忠勇侯府就是其中一个大户人家,在她十四岁那年,忠勇侯府的侯夫人临盆,她跟着她娘亲去接生,顺利生下一个女儿,还在那儿留了一个月。 「隔年我就成亲了,很快有了身孕生下了儿子,照顾了孩子两年后,我娘开始让我自己上手去替别人接生,那时我就不再跟着我娘。」关阿婆最初是去普通人家,也会去乡下村子里,贫苦些人家她银子都不收,几年之后她的口碑起来,找她的人也就多了,有时那些有钱的人家都是找她们母女俩一块儿过去的。 「小姑娘,这越是有钱的人家,里头藏着的猫腻越是多,有时从那门出来,我娘就告诫我,得忘记。这忠勇侯夫人生下嫡长女的第四年,她又有了身孕,在那样的人家,她丈夫还有侯爵在,她就必须要生下儿子,可那一回,万众期盼下,她还是生了个女儿。」 关阿婆清楚的记得当时整个忠勇侯府的气氛,说不出的沉闷,完全没有新生儿降临的喜悦,和长女出生时全然不同,后来她才知道,如果没有嫡长子,这侯爵就有可能要传给如今忠勇侯的侄子,可他侄子要是毫无建树的话,朝廷就会把爵位直接收回去。 侄子哪如亲生,谁也不舍得就这么让了,可两年后,忠勇侯夫人还是生了个女儿。 连生三个女儿,关阿婆跟着她娘亲从侯府离开时,那侯府的氛围快降到冰点,仅仅是隔了七八个月的功夫,侯府再度派人来找关阿婆的娘亲,说夫人又有了身孕,让她空出时间,提前一个月去侯府候着,还是要她来接生。 接连接生了三个孩子,应该是很熟络的关系,在关阿婆看来,侯夫人待她们的和善,也是挺熟络的,毕竟娘亲帮她侍奉了两次月子。 「但偏偏出了点意外,那年深秋我娘感染了伤寒,没能挨过冬天。」 关阿婆的娘过世后,关阿婆还亲自找人写了书信去忠勇侯府,但侯夫人坚持要她这个还戴孝的人替自己接生,到底因为娘亲和这忠勇侯府有些缘分在,关阿婆应了下来。 却不知道她这一应,为整个家招来了大祸。 「侯夫人发动的时候是五月,我提前半月就去了忠勇侯府候着,但开始时就不太顺利,侯夫人为了这一胎进补不少,肚子明显比寻常的要大许多,我几回摸着都觉得孩子会很大,半天下来,她生的力气都没了,孩子还是没动静。」后来关阿婆直接动了刀子,两个稳婆在上头使劲才将孩子推出了一些冒头。 一直到了晚上,孩子生下来了,七斤六两,是个死胎,还是千金。 关阿婆经验丰富,一看就知道这个孩子在侯夫人的肚子里已经死了有一阵子了,当时她正在包孩子,已经没多少力气的侯夫人忽然撑起了身子喊住了她,让她把孩子交给另外一个稳婆,让她出去报喜,说她生了个儿子。 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很快她们不知从何处拿进来了一个食盒,打开来,里面放着一个男孩,刚生下来没多久,皮肤都还皱着,头发也黏着。 关阿婆被迫抱着这个孩子出去报喜,外头的忠勇侯和老夫人得知终于生了个儿子后,高兴的从关阿婆手里报过孩子,左看右看都要高兴坏了,关阿婆的心却是沉沉的。 这一回侯夫人没有要她留下来伺候月子,离开的时候给她封了个很大的红包,关阿婆回家的路上越走越不安心,到家后即刻让丈夫收拾东西,越快越好,结束手上的活后这几日马上离开上都城。 可没等这家人逃离。 第二天的下午,几个官府里的人来到家里,不由分说抓走了她的丈夫,说他犯了欺诈罪,以次充好,将坏的药送去药铺,现在吃死人了,要他负责。 关阿婆将已经七八岁的儿子托付给了邻居,让他下学后就去邻居家吃饭睡觉,自己则是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去过去接生过的人家求帮忙,到处凑银子去府衙里想见丈夫一面。 等来的却是丈夫死在牢里的消息,说什么良心受谴责畏罪自杀,其实就是屈打成招后没能挨过去,等她将丈夫的尸体从衙门认领回来后,才到家,紧接着就是儿子下学时和同学出去玩,不小心掉进河塘,淹死的消息。 当晚,关阿婆的家里一场大火,连人带物,全部烧毁。 关阿婆侥幸逃脱,得知这件事和侯夫人有关,直接出城回了坝坡,从此隐姓埋名。 关阿婆说的很平淡,可眼底的隐隐闪着的悲悸,却将她心底里那股无处可说的冤屈彻底透露了出来:「我也不是没想过跟着他们去了,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在我回坝坡后处理完最后的事后,有人在村子里到处找人要帮忙,说自己媳妇难产。」 第62章 那一步跨出门口,关阿婆就再没想过要自杀。 「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会把这件事说出来,更没想过去官府讨公道,官府若是有公道,当年怎么会这样打死我的丈夫,最可怜的还是我那孩子,我连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最后连他们的尸骨都保不住,只有那两个牌位。」 苏锦绣心里憋的很难受,鼻子酸到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这么多年熬过来,光是她听着都这般难受,关阿婆心里得多苦。 这时,施正霖冷静开口:「你丈夫若是被抓去过,还是这样的案子,不论是不是栽赃陷害,一定能查得到相关的卷宗,这好办一些,忠勇侯好几年前就已经把爵位给了儿子,侯降至伯,若这儿子不是他亲生,不管他知不知情,忠勇侯夫人欺上瞒下,蒙骗皇上,就已经是大逆不道,至于你的儿子,出事时年仅七八岁,还得知道当时的情形才行。」 「这都二十多年了。」别说是翻案,就是把这事儿提起来,那些人未必会理睬,二十来年前,就是太子殿下都还未出生,过往那些事早就归了尘土,谁还会记得。 「就是三十年,还是可以查到。」撇开别的不说,这爵位的事,往大了不就是骗,一连几个都是女儿,在没有儿子的情况下,眼看着爵位要没了,抱来个儿子这就保住了爵位,那岂不乱套。 二十来年前,她爹娘的年纪都还小,苏锦绣想了想这个忠勇侯夫人:「忠勇侯府好像和宝相侯府有些关系,侯夫人和宝相侯府的二夫人是姐妹。」 苏锦绣原先对这两家的事并不了解,尤其是宝相侯府,里面人太多了,但就是因为舜华的原因,她特地去了解了一下顾四小姐,查了下二房的一些人,这二夫人姓许,是忠勇侯夫人的庶出妹妹,但因养在主母膝下,所以和侯夫人这个嫡姐的关系不错。 那许家也是大户,如此算起来,还有那些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倒真的牵扯挺多,难怪关阿婆半点伸冤的心都没有。 苏锦绣细细想了下这三件事:「可以先从那件案子开始入手,当年产房内这么多人,她们都知道这件事,以侯夫人这般小心谨慎的态度,这些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还留在侯府中,不难找。」 关阿婆说出来后也没指望他们真的能查,如今听了这般分析,触动很大:「真的可以查?」 「您放心,现在的刑部尚书真的是个好官,他破获了许多大案子,为人刚正不阿,一定会为您讨回公道的。」 听她这么夸刑部尚书,施正霖看了她一眼,到如今算起来,刑部尚书上任不过三年,破了两个大案,这许多又是预见出来的? 苏锦绣心里还藏着另外的事儿,忠勇侯府和宝相侯府走的这么近,受了影响后对舜华而言就是好事。 关阿婆还是不太敢相信,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可她心里又隐隐窜动着,丈夫,儿子,她现在家破人亡,不都是别人所赐。 「您得随我们去上都城,既是为了查案,也是为了保护您。」苏锦绣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了护卫的禀报声,村长来了。 关阿婆掩去情绪,请了村长进来:「贵田啊,如今天色不早,我这边又住不下,你那儿安排一下,让这几位贵客住一晚。」 苏锦绣在村长家住了下来,他们来的人有点多,施正霖几个被安排去了村长家隔壁,隔了一堵墙的距离,清竹对此特别满意。 此时夜已深,村子里很安静,将他们安置好后村长也回去休息了,苏锦绣走出屋子,屋檐下养着的猫儿朝她抬了下头,随即又懒懒趴下去。 四月末院子内有虫鸣声,从墙角传来,起起伏伏犹如鸣唱。 夜风微凉,吹的人更清醒了,苏锦绣没有睡意,脑海里都是关阿婆说过的话。 苏家很简单,宋家孩子多,也没有那些绕弯子的事情,在苏锦绣的成长环境中,更加没有体会过那种大氏族中的气氛。 家产,侯爵,还有嫡庶。 这些都要争的话,人性泯灭起来也很容易,毕竟对他们而言,能有什么比牢牢将家产和地位握在手中来得更重要。 原本,关阿婆这时应该过着儿孙绕膝的幸福生活,富足,快乐。 墙那边传来了脚步声,苏锦绣抬起头,施正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在那边与她并立站着:「睡不着?」 苏锦绣轻轻嗯了声:「忠勇侯府的三位小姐如今都嫁的不错,侯夫人和宝相侯府二夫人是姐妹,她二女儿嫁到了宝相侯府大房,对他们而言就是亲上加亲,那大小姐和三小姐嫁的也不差。」都是嫡出的小姐,自然嫁的好,这还意味着几家人之间牵扯不小,说不上一荣俱荣,但要是忠勇侯府元气大伤,其余的影响也不小。 苏锦绣想到了顾林曦,顾家二房庶出的小姐,平平稳稳生下一儿一女,封了四妃之一,其中离不开宝相侯府的支持,也离开她自己本身。 能在宫中稳当生存,还一路平步青云,想必也不简单,舜华怎么死的苏锦绣心里很清楚,看似病死,却遭人下过毒,还不止一次,这些人,不论是谁,迟早还会浮出水面。 「回去之后我会先去一趟刑部。」施正霖已经有了初步的打算,这么大的牵扯,太子殿下一定很愿意清一清那些老盘根,如此一来,首先就要收集证据,「这件事一两个月查不清,先给她安排地方住下。」 第63章 苏锦绣想了想:「到时候我派两个人过去照应,有什么事也好及时知晓。」 说完后两边院子里安静了会儿,谁也没再说话,直到清竹从那厨房里煮好稀粥出来,看到小姐站在院子里,施大人也在,赶忙将其中一碗递到墙头上给施大人,接着就催促自家小姐回屋,半刻都不让多呆。 回到屋内后清竹又忍不住叨念:「就是隔着一道墙,小姐您都不该和施大人单独说这么久,有什么事明日也可以商量,这万一…」 苏锦绣喝着微咸的稀粥,抬起头:「你怕他翻墙过来啊。」那也得翻的过来才行。 清竹给她剥了一个鸡蛋放到碗里,没好气道:「我是怕小姐您翻墙过去!」 「……」苏锦绣默默夹起鸡蛋整个儿塞到嘴里,嚼了嚼后含糊不清道,「我怎么会做这么没形象的事。」 清竹不理她,把桌子收拾干净后服侍她休息,还不放心的又出去看了一下,随后回屋,苏锦绣已经躺下睡着了。 …… 第二天,关阿婆同意跟他们回上都城,交代了一些时候,吃过午饭,一行人出发回城。 进城时已经是下午,将人安置妥当后回到苏府天色暗了,苏锦绣去芳泽院报平安,让宋氏拎着耳朵好生说了一顿。 不知怎么回事,元宵灯会的事让宋氏知道了。 宋氏挺着大肚,对苏锦绣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大的事你都没告诉我,那你昨天就这么派个人过来说要在外过夜,又是和谁,你不说是吧,如墨,去把清竹叫来,我就不信我还问不出来。」 「娘,那都是别人夸大的,他就是见我要摔倒了扶了我一把,没您听的那样,真的。」苏锦绣赶忙安抚她,这会儿老实了,也不敢瞒着,「昨天我去坝坡了,找了一个叫关阿婆的接生婆子,今天才把人接到城里。」 听女儿说是为了自己找稳婆去的,宋氏缓和了些,和这丫头素来小聪明多,避重就轻的还想瞒呢:「那你说,和谁一块儿去的。」 「我就带了紫茵和清竹去的,到了坝坡之后才遇见施大人,我说真的!」苏锦绣是真没说谎,为此她还早出城,谁想施正霖像是猜到她不会等他,早早也出城了,还在坝坡那儿守着他。 宋氏当然不信,认真的看着她:「那你和这施家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施夫人有意时,这丫头可是说的斩钉截铁,现在又与人家走的这么近,外头那些人的嘴可捂不住,还有等着看好戏的,换做别的事宋氏肯定不会理会,但事关女儿名声,她必定谁要重视的。 苏锦绣朝着宋氏高高隆起的腹部看了眼,央求道:「娘,有什么事等到您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再说好不好。」 宋氏对上她的眼神,原本以为是撒娇耍无赖的,这会儿却真真切切是在担心和害怕,宋氏的心一下就软了,刘莞儿的事他们俩没发现,蓁蓁却先察觉到了,如今这生孩子也是,忙进忙出,她是怕自己会出事,才到处打听好的接生婆子,还去了坝坡找人。 「傻丫头。」宋氏揉了揉她的头,轻笑,「能出什么事,一切不都好好的,你娘我这身子骨,还能比别人差不成。」 「那我也不放心,娘,这个关阿婆很厉害,坝坡那儿的许多孩子都是她接生的,不仅如此,她还懂医理,比宫中那些接生嬷嬷还要经验丰富,下月就可以让她住进来。」 苏锦绣如何能不担心,生孩子有过鬼门关,在苏锦绣的心里,娘亲生孩子也是一道坎。 前世这弟弟妹妹还没来得及出生就小产了,娘最后还抑郁而终,这一世,只要过了这道坎,才算是改变,苏锦绣的心才能真正的放下。 宋氏温柔的看着她:「娘还是希望你像以前一样,不用想着这么多的事。」如今反过来,他们夫妻二人还要让女儿操心,宋氏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没能够给她坚实的后盾,不能让她像过去那样无忧无虑。 「您也说了,人总归要长大,我要还像以前那样,您这大半年可怀不安稳了,三天两头有人上门来告状。」苏锦绣咧嘴笑着,对于自己如今只做‘正事’不闯祸,有些小得意。 宋氏哭笑不得,在训堂的那几年还真就是这样,三天两头有人上门来告状,不是李先生过来,就是别人家拖着孩子说被打了,巷子里还时常传起蓁蓁哪儿又打架的事,到底是宋家出来的,即便是宋氏如今性子软了许多,对这事儿上,只要不是女儿先招惹的,她不吃亏,她这当娘的就护的很牢,技不如人还来哭,不是更丢人。 「你要真长大了就好了,别岔开话,施夫人前几日还来看过我,送了不少东西,都是补身子的,一回两回我都没好意思拒绝,你自己说说。」施夫人来的勤,来了都是与她聊聊天的,时间长了,宋氏都有些不好意思,可人施夫人一如既往的来,又是送东西又问她稳婆备妥了没,还传授生孩子的经验。 长此以往下去,宋氏都有些扛不住。 「娘,您现在最重要的啊,就是安安心心养着,到时顺利的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别的事儿不用去想。」 苏锦绣怕说多了,娘又要担心,于是举着手发誓:「您放心,听来的那些都是子虚乌有乱说的,外头他们说的还少啊,现在爹又升了官,您要是为这个烦心,那才称了那些人看戏的心。」 母女俩聊了许久,夜幕降临,在芳泽院喝了碗汤后苏锦绣才回如沁轩。 第64章 李妈准备了热水,苏锦绣舒舒服服洗了个澡,靠在卧榻上,寻思起了忠勇侯府的事,关阿婆丈夫的案子,由施正霖出面去刑部查,那这侯府里的事,最好是能找个人混进里面去。 找人这样的事,交给四哥最合适不过,苏锦绣想罢,让冬罄拿纸笔,很快写了封信差人连夜送去宋府。 二十多年前的案子,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结束的,在这期间,等娘顺利生下弟弟妹妹后,将关阿婆留在苏府内,既方便照顾娘,也方便她隐藏身份,留在外面的话,依侯夫人过往那些行为,要是知道关阿婆还活着,肯定会想斩草除根。 苏锦绣想了想,吩咐清竹:「前院那边去收拾个屋子出来,下月要住人。」 …… 上都城的天,到了五月后,正午的温度上窜的很快,遇上天气好的时候,正中午的太阳热辣辣的。 等到了五月中,天热的更明显了,城里几家布庄的生意也跟着好了起来,都来扯布做夏衣,街头巷尾大家都再说,今年的夏来的早,怕是赶上旱年了。 苏府中,关阿婆来了有几日,隔一天就会去芳泽院里看看宋氏,再有一个月就要临盆,宋氏近些日子夜里睡的很差,经常半夜醒来,翻身都难,还觉得燥热,如墨她们就在屋子内早添了冰盆,也怕冻着,到了下半夜就得撤走。 这样一直持续到了六月初,城里的人约着去看荷花的时节,这天清早,喝过一碗消暑的绿豆汤后,宋氏忽然腹痛难忍,提早发动了。 关阿婆和宫里来的那个嬷嬷匆匆赶到芳泽院这儿,见羊水还未破,便要宋氏忍一忍,疼一阵之后由人扶着在屋里慢慢走动走动,继而叫人赶紧去煮红糖面来给宋氏吃。 烧水,备东西,众人有条不紊的忙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一早去了工部的苏承南赶回来了,父女二人这会儿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在芳泽院里。 荣园那儿很快也得到了消息,苏老夫人哆哆嗦嗦叫林妈妈过来看看,见屋子内外并不忙乱,放心了许多:「可请大夫了?」 「在来的路上。」 林妈妈点点头:「那就好。」 等候的时间格外长,苏锦绣走近外屋后又出来,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时间连半个时辰都还没过去,如珠出来回禀,娘疼的厉害,关阿婆让她继续走着。 苏锦绣站在花坛上,又蹲了下来,最后干脆坐在花坛上,一会儿换一个姿势,双手紧捏着衣服,透露着紧张。 苏承南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苏锦绣抬起头:「爹,当年娘生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苏承南在女儿身边坐下,望向产房那儿:「当年你娘生你的时候,羊水先破了,所以只能卧床躺着,半天过去稳婆还没说可以生,你娘熬了一天一夜才把你生下来。」 苏锦绣紧咬着嘴唇,搓着双手心里默默祈祷,老天爷,您给了我这么大一个希望,可不要再与我开玩笑。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等到下午宋氏才躺上床,宫里来的嬷嬷和关阿婆都觉得这势头挺好,嘱咐着宋氏如何呼吸,若是能憋住了,到时候一鼓作气,自己使劲能把羊水蹬破的话,孩子就能顺出来一些。 宋氏点点头,待她们准备齐了,便按着她们的指令用力。 阵痛来袭时,用力过了四五回,底下一阵热流,羊水破了,前面的嬷嬷借力压着宋氏的肚子,但羊水下来了,孩子却没影。 关阿婆和嬷嬷面面相觑,皆是有些担心。 她们接生过很多孩子,什么样的产妇都见过,大体上像苏夫人这般开始这么顺利的,羊水破了之后总能见到点孩子的影,可如此用力过后都还没影,这宫口开的又齐,就怕是里面卡着了。 关阿婆当即做了判断,羊水已经破了,现在看着清澈,却也不能拖太久,到时候孩子在腹中窒息可就不好了。 于是关阿婆到宋氏身边轻轻说了几句,由两个人稳着她,关阿婆净手过后坐到了宋氏的身下,伸手,往下探进去。 柜子上的沙漏在不断的往下掉,关阿婆额头上渐渐冒了汗,宋氏强忍着疼也不敢动,屋外苏锦绣见产房内一点动静都没了,心跟着悬了起来。 快傍晚了。 苏锦绣抬头看晚霞密布天,火烧过一样,越等越着急,可又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心里不断祈祷,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转过头看爹,父女俩已经有一个时辰没有说话,苏锦绣知道爹此时比她还要紧张,当年娘生她的时候,爹也是这样在外面守了一天一夜。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屋内传来了关阿婆的声音,听不清说了什么,如墨和如珠匆匆端了盆子进出,这边又送了一桶热水进去,屋内关阿婆朝着接生嬷嬷点了点头,起身在水盆里将手洗干净,拿了布巾擦完汗后,和那接生嬷嬷换了个位置:「夫人,我说您再用力,再使点劲。」 宋氏点点头:「来。」 也亏的宋氏体力好,关阿婆开口后她就开始用力,那接生婆婆几次说了露头,一泄气又给缩回去了:「还得再出来一些。」 「剪一刀。」关阿婆看了一眼沙漏,再下去产妇可没力气了,到时候孩子更不好出来,留在腹中时间长了可不行。 宋氏已经感觉不到那一刀下去的疼了,很快阵痛来袭,她都忍不住了,弓起背部用力,嬷嬷脸上露了一抹喜色:「夫人,再加把劲,快了!」 第65章 待下一次用力时,那嬷嬷利落捧住了孩子的头,借着轻轻一拉,肩膀也带出来了,接着抓住肩膀用了两分力,孩子顺利的带出,拎起来双脚倒立着,啪啪在屁股上拍了两下。 呜咽一声,哭声传来。 「好小子。」关阿婆笑了,拿过棉绳在脐带那儿扎紧,剪刀下去,把孩子交给了稳婆后,坐到床边替宋氏揉了揉肚子,等了一会儿不见胎衣下来,便伸手扯留在外面的脐带。 一用力,宋氏倒抽了一口气。 关阿婆眉头微皱,摊手进去轻轻一剥,胎衣倒是下来了,跟下来的还有血。 「夫人别动,赶快叫大夫。」 苏锦绣先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心还没放下,里面屋子里如墨匆匆出来叫大夫进去,苏锦绣再也等不住了,冲到了门口想要进去,关阿婆拦住了她:「姑娘,这会儿屋子里血气重,大夫在,你和老爷都别进去,免得误了时间。」 「关阿婆,不是生下来了么,我娘怎么了?」苏锦绣哪能淡定,孩子都没去看一眼,急切看着关阿婆。 「胎衣黏住了,掉下来时出了血,夫人过去生孩子时是不是也大出血过。」后半句话时关阿婆看的是苏承南,苏承南点点头,关阿婆眼神了然了几分,「夫人身子骨不差,就是怀相不好,这孩子在里头绕了颈,缠的不轻,又连着两回胎衣黏住,往后还是不要再让她生了。」 关阿婆说的时候轻描淡写,但那些字眼蹦到了苏承南和苏锦绣这父女耳朵里,都像是催命符一般的可怕,谁还坐得住啊,父女俩冲进屋去,大夫正在给宋氏施针止血。 见他们莽莽撞撞冲进来,宋氏朝他们虚笑着,随即问:「看过孩子了没?」 这会儿父女俩才想起还有个生下来的,朝着身后看去,林妈妈抱着孩子走了过来,笑着递给他们看:「恭喜老爷,是位小少爷。」 苏锦绣看着在林妈妈怀里并不安分的弟弟,愣了愣,万分诚恳道:「他长的可真难看啊。」 苏锦绣生下来时有七斤多,是个胖姑娘,生下来时就挺圆润,这一回宋氏有意控制了吃食,孩子才六斤,看着皱巴巴的确实不大好看,可哪个孩子生下来不是这样呢,林妈妈失笑:「出了月子就好了,如今才刚生下来,小姐您生下来时也是这样。」 苏锦绣露了个‘怎么可能’的眼神,她觉得自己打出生时就是英明神武的。 「承南,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宋氏在后面喊了声,苏承南从林妈妈手里接过孩子抱到床边,宋氏还施着针不能动,就偏过头去看了眼,轻笑,「和蓁蓁小时候挺像的。」 苏锦绣瞪大了眼,不能认同:「我小时候怎么可能这么丑。」说完后走了出去,把屋子留给爹和娘,在走廊里问及关阿婆这出血的事,「我看我娘还可以,是不是这样就没事了?」 「姑娘安排的及时,准备也做的充分,出了月子后,再调养一年半载,你娘的身体就会恢复,一儿一女万事全,往后就别再冒险了。」 苏锦绣点点头:「您现在我这儿住上一阵子,等刑部那儿有消息了,再做打算。」 提起那些事,关阿婆犹觉得不太敢相信,可那日她确确实实见到了刑部尚书,按着施大人所教的说了些当年丈夫被抓时发生的事,这已经过了小半月了,还没有来消息。 关阿婆有她自己的顾虑:「在这儿怕是太叨唠姑娘。」 「您还可以帮忙照顾一下我娘和弟弟,再者,这案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了结的,所以有可能要在城里住上一年半载,您放宽心在这儿住下。」 「八月村里有人要生孩子了,我得回去。」 「到时候我派人提前半个月送您回去。」 苏锦绣笑着接了话,两个人互看了会儿后,关阿婆叹了口气:「我去给夫人准备汤药。」 苏锦绣目送她出院子,让冬罄陪关阿婆去大厨房,笑意微敛下来,她大概也能想到一些,关阿婆心里斗争很大,既想避又想为自己这一家子讨个公道。 三日之后苏府洗三,来了许多客人道贺,苏锦绣挽着岳茜熙往芳泽院走去:「四哥去哪儿了?」今天大哥和三哥都来了,唯独不见四哥,这委实不像他。 「不知道,前几日有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上门来说要见小叔子,得知小叔子不在府上,就留了信和一个小匣子,我派人将这些送去你四哥的院子,谁知第二天清早,你四哥就不见了,听你四哥院里的人说,前一夜他回去时看到了那封信和匣子后,连夜收拾东西,话都没交代就走了。」 换做平时,有什么要紧的事,小叔子也会交代下人一声,可那天下人回禀,小叔子离开时那神色,像是躲什么似的。 苏锦绣神情一顿:「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是不是操着南方人的口音?」 岳茜熙摇摇头,她也没亲眼见过:「只听门房报说,看起来是个很机灵的小姑娘,说话也很老成,还直呼你四哥的名字。」 苏锦绣乐了:「她说话时还是不是手叉腰,没什么女儿家的仪态。」 这回岳茜熙点头了,门房差不多就是这么形容的,不知道打哪里来的野丫头。 苏锦绣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大嫂,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四哥他啊,欠下这么多的桃花债,总有一人他得还到哭。」 第66章 岳茜熙知道小叔子平日里‘交友广泛’,时不时就能收到姑娘家送的手绢儿荷包,但对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她还是有些怀疑:「那才是个小姑娘啊。」 「叫她过来送信的人可不小。」苏锦绣眯起眼,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这都找上门来了,四哥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要被逮住。 「你知道是谁?」 「那么多姑娘喜欢他,我可算不清。」苏锦绣咧嘴笑着,这事儿前世今生都一样,她可不会说。 岳茜熙笑了:「姑娘再多也得安定下来了。」 「不提他,我带你去看看烨哥儿,看起来可老实了,吃了睡睡了吃,一点都不像我。」 听她这般嘟囔,岳茜熙哭笑不得,两个人相伴着进了芳泽院。 …… 苏家的洗三宴过后,上都城的天入夏了,每天都有人出城去看荷花,这阵子皇上的身体稍微好了些,宫中就举办了宴会,邀请官员及女眷前去参加。 同时还有几个外族使者到访,让这宴会更添了隆重。 六月十六这天,宋氏还在月子里,苏锦绣随苏承南一起入宫,到了二宫门后父女俩分开进去,苏承南去了乾清殿,苏锦绣则去了招待女眷的后花园。 后花园内女眷很多,苏锦绣不太爱赏荷,来了之后挑了个亭子坐下,有宫女送上来了点心和茶水,苏锦绣就这么托腮看着不远处赏荷的小姐们,视线一顿,往回拉,在正准备下船的一道身影上停住。 一抹红一抹蓝再加一抹绿,三个人下船,特别的惹眼,其中那个穿着蓝衣服的看起来很害怕,红衣姑娘和绿衣姑娘还一直在劝着她,最后见她害怕,直接将她的手从抓着的栏杆上硬扯开,笑着与划船的人说着什么,把她们带到了荷花多的地方。 苏锦绣认识那个穿绿衣的姑娘,是宝相侯府的小姐,不论哪房,宝相侯府只有一个嫡出的大小姐,余下的都是庶出,这个看年纪,肯定是庶出的。 红衣绿衣显然关系更好,见蓝衣服的姑娘缩在那儿不敢动,还故意闹她,很快的,小船到了荷花最多的地方,红衣绿衣便伸出手去摘莲蓬,苏锦绣注意着她们的动作,再看蓝衣姑娘,感觉像是要出事。 「苏姑娘。」 身旁传来叫喊,苏锦绣转过头,见是舜华身边的萝儿,笑着点了点头。 「娘娘就在小厅里,想见您呢。」 萝儿话音刚落,苏锦绣背后传来噗通的落水声,紧接着就是惊叫,转身看去,荷花堆的中央,那小船上少了两个人,红衣姑娘和蓝衣姑娘一块儿掉水里了,剩下个绿衣的,一脸惊恐的,叫的特别大声。 周围很快就有人跳下去救人,可船距离岸边有些距离,等他们游到把人救上来,两个人已经奄奄一息,这边几个宫人即刻把人抬去休息,又派人去叫御医,这小插曲才算过去。 苏锦绣跟着萝儿去了小厅,李舜华坐在太子妃身后不远处,见她来了,笑着冲她招手。 「听说你娘给你生了个弟弟,恭喜啊。」舜华拉住她,显得特别高兴,「没想到你真的请动了关阿婆,当初我娘派人下重金去请都没用,连面都没见着。」 「运气好,正好让我碰上了,要不然可真找不到。」 苏锦绣简单提了两句没有多说,抬眸时看到太子妃和她身旁的顾林曦一块儿起身匆匆走了出去:「太子妃这是?」 「你来之前,刚刚有人来禀报,说是池塘那儿有人在摘莲蓬时不小心落水了。」皇后娘娘年事已高,太子妃在她身边帮衬了许多,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要过去看看。 「传得这么快。」苏锦绣有些惊讶,就是她来的路上这点功夫。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李舜华轻笑:「宫人过来禀报,哪里如你走的悠哉,再者,其中一位是顾良人的妹妹,还有两位是忠勇侯府的小姐,自然不能小觑。」 「两个都是忠勇侯府的?」落水时的画面苏锦绣没看到,可说不定是那蓝衣姑娘先落的水,落下之前她抓了红衣服的,这才双双掉水里。 「是啊,现在都养在侯夫人的膝下。」 苏锦绣点了点头,难怪顾林曦也要赶过去,她的主母和忠勇侯府的侯夫人可是姐妹,都是养在主母膝下,却是得过去一趟。 看来两府之间的关系,比她之前想的还要来的亲近。 两个人聊了会,有些忘了时辰,太子妃和顾林曦回来后,邀请众人去外面赏荷听曲,苏锦绣陪着李舜华出去,这才想起她怎么是在后花园里:「太子殿下没让你陪着一块儿去?」 李舜华含羞笑了笑,趁着人都往前走时,牵着苏锦绣的手在自己腹上轻轻摸了下,苏锦绣先是一愣,随即心里大喜,脸上还克制着神情呢,话语里藏不住的激动:「真的?」 「才一月多。」李舜华轻轻说了个时间,眼底敛着初为人母的幸福感。 苏锦绣朝前面看去,太子妃已经入座了,她扶了舜华一把,在后面几排坐下,轻声问她:「那太子妃可知道?」 李舜华摇了摇头,太子妃没有提起:「我已经和殿下说了此事。」 「太子宫没有谁比太子妃更清楚你们这些人何时来月事,何时走的,你这边一个多月没见着,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太子妃年初才生下一子,怕是对太子宫中其他人提防的很紧,但这一声不吭的,也太有失太子妃的风范了。 第67章 「我知道。」李舜华靠到苏锦绣耳畔,轻轻说了两句。 苏锦绣眼眸一亮:「这一招先发制人不错,她若拿你之前月事时间难推算来堵口,你就拿这个还回去。过两日你可以去皇后娘娘那儿请安,再这样,顺理成章。」 李舜华垂眸笑着:「你说的没错啊,我若不自己担着些,将来怎么护得住这孩子。」 苏锦绣倒是没料到舜华怎么快就悟了,随即想到她腹中的孩子,为母则强,之前是为太子殿下,如今是为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怎么样,她总算是领悟到了一些事,今后不为自己,也会为了孩子。 苏锦绣这会儿更觉得让四哥找人的事迫在眉睫,小小的太子宫中心眼都这么多,等太子登基,后宫中全是妃子,人一多,事儿就更多。 这时前方忽然潮水般的人朝这儿推过来,苏锦绣忙扶李舜华起来避到了一旁,只见众人之外,两个满身是血的宫女倒在她们面前,已经没气了。 能有几个人见过这样的阵仗,后花园这儿还都是女眷,尖叫声顿起。 饶是太子妃再冷静,看到这些后脸色也有了变化,也就是这点功夫,大家都朝四边退开去,想要避的远远的,苏锦绣将舜华护到了身后,看着宫女倒下那方向,不多时,那边出现了十几个拿着刀的宫女。 她们的穿着和宫人一样,那架势却不是任人差遣的宫女相,为首的两个刀尖上明显沾着血,在对比那两个倒在血泊里的宫女,明白的一眼就看出来了,于是众人变得更加慌乱,不断朝后退去。 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一突发状况,好好在后花园赏荷,宫中怎么会冒出手执武器之人,假扮宫女肆意杀人。 「刀剑无眼,还请各位配合,到小厅里去。」十几个人环顾众人,看似有理的请她们这些人去小厅。 受邀而来的都是官家女眷,其中不乏胆大,她们就是十几个人又能怎么样,这边几十个人呢,于是大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可是皇宫,你们胆敢在此杀人。」 「快来人啊,来人!」 「啊!——」 那边有个小宫女跑出去想叫人,没走几步就死在了刀下,比起刚刚见到的宫女尸首,亲眼看到她们杀人是一件更恐怖的事,有些人直接被吓哭了。 李舜华轻捂住胸口,这里的绝大部分人与她一样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这边人还越挤越多,她有些呼吸不上来。 「别紧张。」苏锦绣紧紧握住她的手,从一旁拿过凳子拦在她们两个之前,阻止那些人不断后退撞到舜华,「她们要的是人质。」 李舜华扭头看她,苏锦绣轻点了点头:「怕是前头已经出事了。」 前面,太子殿下就在乾清殿上,李舜华反握住她的手,深吸了几口气,眼底担忧:「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锦绣朝太子妃那边看去,她和顾林曦她们站在一处,神色凝重,显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她身上没有一件顺手的武器,这些人要把她们都赶去小厅,此时不宜动手。 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后,这十几个人看大家的眼神犹如看砧板上的鱼肉。 「诸位,请吧。」 苏锦绣紧紧拉着李舜华跟着众人过去,尽量在人群里不显得突兀,几十个人被赶进小厅后,其中五六个人守在了外面,其余七个则拿着剑看管着她们,众人脸上带着惧意和茫然,对这短短片刻功夫发生的事还很不解。 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们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她们更是不清楚,皇宫不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么。 殿内安静的可怕,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其中还有隐忍着不敢出声的啜泣,苏锦绣刻意让舜华坐的后面些,这些人把她们关到这里做人质,那肯定还会有后续的事。 趁着那些人视线错开时,苏锦绣往四周看了看,小厅内干净的很,除了桌椅没有别的东西,朝前看去,苏锦绣发现了前面有人裙摆底下遮掩住的碎碟子,苏锦绣悄悄往那处挪了一步,快速将碎碟片藏到了袖口中。 就这时,殿外的门开了,其中一个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冷冷撇过这些人,高声道:「太子妃娘娘,周家大小姐,赵家大小姐,赵家四小姐,孙夫人,贺夫人……」 被叫到的人身子不由一颤,仿佛她们下的是催命符,个个脸色煞白。 太子妃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小厅里的人是人质,那她们这些被点到名的,怕是会被额外看守,到了关键时刻,不知道这些人还会做什么。 「叫到名字的,请你们出来。」拿着纸卷的人看起来态度极好,还冲着这些人笑,可这会儿谁会觉得她面善好相处,在她叫名字的时候已经有人吓晕过去,蹲在苏锦绣前面的姑娘身子抖的如筛子一般,怕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子妃,周家,赵家,孙家,贺家,除了太子妃之外,这余下四家都握有兵权,叫太子妃是为了威胁太子殿下,那这四家的夫人小姐额外挑出来,是要拿她们来威胁这四家就范。 苏锦绣分析着形势,前头怕是有人叛乱。 过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动。 那人脸上的笑意敛了下去:「谁要是告诉我,她们是谁,我就放她出去。」 苏锦绣神色一凛,这一招可比杀人威逼来的奏效多了,只要不杀到自己,谁都不会承认身份,可拿放人当诱饵,只要有一个人冒出来指认就够了。 第68章 果不其然,蹲在外面那些,生怕自己会先死在她们的剑下,其中就有人朝后头指去:「她是,她是周家小姐。」 「还有她,赵家大小姐,那是赵家四小姐。」 如表扬一般,那人拿着剑笑眯眯的把这个指认别人的小姐扶了起来,苏锦绣定眼一看,绿衣服,竟然是宝相侯府的小姐。 「很好,你指认了三个人,我可以让你多带两个人出去。」 宝相侯府的八小姐顾林雪,这里的人大都认识她,她如获了恩赐一般有些惊喜,连怕都忘了,一时愣愣:「真的?」 那人笑的很和气:「当然是真的了,你挑挑,想带谁走都没关系,出去之后也不会也有为难你们。」 顾林雪在人群里看过,指着之前掉下过池塘,这会儿吓的不轻的忠勇侯府唐六小姐:「我带她走。」 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纸卷,那人点点头:「还有一个。」 再想时就利索了许多,顾林雪直接看向太子妃身旁的顾林曦:「还有我姐姐。」 唐家六小姐已经迫不及待站起来了,唯有顾林曦没有动,苏锦绣朝她看去,此刻顾林曦的脸色暗沉着,十分的难看。 她并不想起来,可并不是她想留就留,想走就能走,这些人要她起来,拿剑逼着,她缓缓站了起来,从人群里出来,受着许多人的注视。 顾林雪很快拉住了她低声道:「姐姐,要不我再说一个,还有小七她……」 「蠢货!」顾林曦狠狠捏住她的手,再难克制涵养,低声骂道,「你是不是想这里的人都恨死顾家!」 「可是…」顾林雪那儿哪里想得到这么多,她不说也会有别人说,与其让别人抢先,倒不如她先说了,先别说这些人会不会恨死顾家,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不知道。 「闭嘴!」顾林曦骑虎难下,快让这位庶出的妹妹给害死了,太子妃还在这里,太子宫里的人也都还在这里,到时候别人会怎么看她。 「走吧。」 身后传来催促声,顾林曦扭头正要说什么,那人用力推了她一下,丝毫不见留情,顾林曦踉跄了下只得跟着朝小厅门口走去,门一开,三个人出去之后,咚的一声合上,又恢复安静。 苏锦绣向那个被顾林雪她们留下的蓝衣姑娘看去,她虚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之前顾林雪指了三个人,如今这三个人被剑指站了起来,赵家四小姐根本站不住,在苏锦绣前面,被剑逼也只能曲着腿发抖,于是两个人过来直接把她架起来抬了出去,三个人掖在一处,花容失色,吓的都说不出话来。 「我说话算话,决不食言,你们谁告诉我,孙夫人和贺夫人是哪两位,说的人和她们一样,可以从这里离开。」 话音刚落,人群里一个年轻妇人站了出来,冷静的看着她们:「不用这么麻烦,我在这里。」 孙夫人说完后,贺夫人也站了出来,两个将门之妻,看起来比几位小姐要来的更加沉着冷静,从人群中自觉走出去,到了赵家两位小姐身边,扶住了她们。 还有一个太子妃。 没谁敢指认。 可即便是没人指认也很好出,年轻貌美,身着宫装最为端庄大体的那个。 两个人手握着剑到了太子妃身旁:「太子妃娘娘,请吧。」 太子妃缓缓起身,紧张之下还能维持风度,她也不用她们来架着,一步一步从这儿走出去,到了孙夫人她们那边。 看人齐了,几个人商量着派三个人把她们带过去,拿着纸卷的人忽然开口:「慢着,还漏了一个。」 只见她将纸卷翻了过来,才松了一口气的这些人顿时又将心提了起来。 「太子良娣,李家大小姐。」 有人朝苏锦绣和李舜华看过来,这都不消谁来指认,那些人就看明白了太子良娣在何处。 一只手轻轻按住李舜华,苏锦绣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在那两个人走过来时率先站了起来。 她们上下看了苏锦绣一通,见她面露怯意:「你是太子良娣?」 苏锦绣知道她们怀疑什么,无非是她穿的和妃子不一样,于是她偏不作声,还显露出害怕来,朝后退了一步想闪躲,这下她们不再迟疑,直接抓住了她。 太子妃看到苏锦绣从人群里出来,两个人对视了一阵,最后是太子妃别开眼去,什么都没说。 正在这时,蹲在李舜华身后的王良人忽然跳起来,指着苏锦绣激动大喊:「她不是李良娣,她是冒充的,这个才是,你们抓错了人了,这个是李良娣!」 不等这两个人反应过来,苏锦绣手一动,碎瓷片滑落到手上,抬手朝宫女的脖子上飞快抹过,继而抓住她握着剑的手,从自己的腰侧刺过,直接刺入身后那宫女的腹部。 血从那宫女脖子上喷溅而出,喷到了一旁那些小姐的身上,两个人瞪大着眼不置信看着苏锦绣,朝一旁歪倒过去,尖叫声肆起! 「抓住她!」其余人反应过来,朝着苏锦绣冲过来。 苏锦绣从那倒下的宫女身上拔下剑,挡住一剑后,不用她喊,周围的人都已经吓退了,这更得苏锦绣的心意,省了她缩手缩脚还担心会伤到别人,下手也狠了许多,招招致命。 两个人留着看管太子妃她们,部分人在小厅外,余下四个打苏锦绣一个,谁都没讨到便宜,平分秋色。 第69章 于是看管太子妃的两个人分出了一个过来援助,一个人看六个人,却给了她们机会,孙夫人和贺夫人对看了眼后,一个飞快的抱住了看管她们的宫女,另一个则在她被桎梏后从她手里夺过剑,反过来将剑架在了宫女脖子上,制服了一个。 苏锦绣杀过人,她们也杀过人,且都是狠角色,女人打起架来可不比男人弱多少,见两个人死在苏锦绣手下,又不能立马杀掉苏锦绣,于是飞快的有了决策,叫人把守在门口的也叫进来。 小厅的门缓缓被拉开。 那宫女看到外面的情形后脸上的笑意一滞,未等出声,一柄剑直从她喉咙刺穿,拔掉后,她瞪大了眼直挺挺朝后倒去。 这一变故出乎了这些人的预料,趁着这些宫女停顿的刹那,苏锦绣不客气挑了一个的手,刀剑落地,咣当一声,门也开了,南药带人冲了进来,外头那些守着的一个不留躺在地上。 竟然连进来通知的时间都没有,全都死了。 厅内还剩下的这五个很快不再围着苏锦绣打,朝人最多的地方冲过去,苏锦绣赶忙追过去,逼迫她们不能靠近舜华那儿。 混乱之下,她们很快拿捏住了三个人。 苏锦绣扶着李舜华坐下,轻轻抚着她的背:「没事了,别紧张。」南药能抽空带人过来,至少说明眼下的情形还不算太糟。 「锦绣。」李舜华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没事。」 「曲大人来了,有他在你们不会有事。」 苏锦绣话音刚落,那边南药带人逼近的地方传来了尖叫声:「啊——你们不要过来,她们有剑,会杀人的,你们不要过来,我是太子良人,你们不要乱来。」 李舜华抬起头,怎么会是王良人,她不是一直躲在自己身后。 苏锦绣轻拍着她的肩膀,微眯起眼,看着王良人跟疯子一样乱喊乱叫,眼底泛过一抹冷意。 就在刚刚混乱时王良人还想推舜华出去自保,她苏锦绣做事也公道的很,她推了王良人一把,把她送到了那几个宫女手里。 王良人这般乱喊乱叫,很快就激怒了这几个宫女,抓着她的那个直接将剑抹到她喉管处威胁:「你要再敢叫,我就直接杀了你。」 王良人吓的浑身颤抖,站不稳了,人还一个劲往下掉,这对南药他们来说是件大好事,他抬手,十几个人围住她们,故意留出破绽,让她们有机会弃下人质逃出去。 已经快到小厅门口,这时她们将三个人质推向南药他们,朝着门外飞奔而去。 就算是有机会逃出去也跑不远,很快这几个人被外面的人拦住,小厅内南药将王良人扶坐下,后者抹着脖子上的血,妆容花掉后,哭的跟鬼一样。 苏锦绣安抚好舜华后走上前问:「乾清殿那边怎么样了。」 「宴会到一半,有外族使者进献,东西奉到太子面前时忽然有人偷袭。」偷袭不成后很快有人窜出来刺杀,他们把太子殿下护送进殿后,他奉命到后花园这儿保护女眷。 那就是还没结束了,不管太子殿下是不是胜券在握安排的很妥当,苏锦绣还是很担心父亲:「这里交给你,保护好李良娣,别让其他人靠她太近,她腹中怀有殿下的子嗣,我去那边看看。」 苏锦绣往乾清殿赶去,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叛乱的人,倒是不少宫中侍卫在来回巡逻抓捕。 情况比她想的要好得多,但到了乾清殿外后苏锦绣提着的心还是没能放下,虽说参与叛乱的大部分官员都已经被制服,但主导这次叛乱的定北王还没有被抓获,他带人往宫门口退去,手上还拿了不少官员做人质,而与他同行,帮助他一块儿往外逃的,就是晏黎。 定北王的叛乱之心早就有了,且不乱他为什么好好的王爷不做偏要谋反作死,前世的叛乱是发生在皇上过世后那几日,这世重重变故,加上她插手,塔坨族没能打赢外祖父,驱兽族如今又不受控制,定北王所安排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被端锅,他再也等不及了。 但对这个晏黎,前世苏锦绣对他没有很大的印象,也未曾听闻定北王叛乱失败后有什么外族王子参与其中,苏锦绣几次遇见他,委实有些疑惑他所扮演的角色。 正要走下去看时,苏锦绣被人叫住,施正霖从乾清殿内出来:「不要下去。」 苏锦绣看了眼乾清殿门,太子殿下在里面,许多官员也一定在里面,她有些急切:「我爹呢,我爹在不在里面。」 施正霖顿了下没有回答,苏锦绣已经猜到了答案,没再说话,拎起裙子朝台阶下冲去。 「你别过去。」施正霖追了过去,那边如今是两方对峙,手中皆有利器,就算是她身手好也会受伤,「工部尚书也在其中,他们不会有危险。」 「我知道,太子殿下的布局中,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所以他连太子宫中的妃嫔都可以放在一边,明明知道定北王会谋反,后花园中却连一个保护的人都没有,让那些假扮宫女的人把所有人关到小厅里,他可曾想,我若不在,南药若去晚了一步,舜华腹中的孩子就会出事。」苏锦绣被他拉住手,猛的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心中的确对太子有怨,「同样的,太子殿下做了这么多事逼迫定北王早动手,宫外肯定还安排了埋伏,被当做人质的官员的确不会有事,即便是有意外,那也死的伟大,他可以事后追封,给予奖赏,总能把面子做全,但那是我爹。」 第70章 「我保证你爹不会有事!」施正霖最担心的就是她会因为救人心切,连自己都搭进去,眼下的情形,只要定北王这些人退到宫廊就会成为困兽,「你要是闯过去,阻拦他们退至宫道,不仅救不了你爹,连你都会出事。」 苏锦绣望向宫墙外,从这儿看不到宫道,也看不到宫道内是什么情形,但她对这些很熟悉:「太子在上面安排了弓手。」 「不是弓手。」 苏锦绣扭头看他,不是弓手,难道埋伏的人要在锁门之后直接从宫墙上下来抓人? 「殿下要活捉定北王。」 皇上重病在榻,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把人抓起来留到之后再审判,在皇上面前留个放心,过后怎么处置,还不是他说了算。 定北王和永安王一母同胞,关着他可比杀了他有用许多,永安王封地在外这么多年,有没有在背后帮过还很难说。 「太子殿下计策过人,令人佩服。」 苏锦绣的语气不咸不淡,说是夸奖,听着还有些反讽的意思,施正霖知道她从后花园过来,对殿下的安排有些不满:「太子殿下有在你们之中安排人保护李良娣。」 「进去了。」 话没说完,苏锦绣的身影已经往下冲去,定北王的人退进了宫道内,虽说没有弓手,可一旦打起来,这些个文官可都没有还击之力,娘还在月子里,要是爹这时出点事,娘会崩溃的。 施正霖知道拦不住她,叫了侍卫跟下去,这时宫道内两边夹击,还有人从墙上翻下来,场面呈一边倒,定北王的人根本抵挡不过这样的攻势。 剩下十几个人护着他朝宫门口方向退去,前有狼后有虎,将他团围在了中间保护起来。 再看这边逼近的人,有几十上百个,被抓是迟早的事,但这包围圈里还有七八个官员,被绑住了手,当成是人质,这让逼近的士兵有些缩手缩脚,也让这场本该早早结束的战斗拖延了许久还没有了结。 苏锦绣靠在宫墙上想找机会时,那边众人围拥的地方出现了混乱,只听见一声大吼:「晏黎你敢欺我!!!」 只见原本是被人保护的定北王,此时被晏黎用一柄匕首架在脖子上从这包围圈中退出来,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定北王脸上的神情极度凶狠,他也是恨极了这时临阵倒戈的晏黎:「晏黎你竟然玩这招!」 晏黎将匕首往他脖颈处压去,隐见了血痕,他笑的很灿烂:「王爷,良禽择木而栖,这也是您教我的。」 对这一变故,连苏锦绣也没有料到。 但时刻准备抓人的士兵不会受此影响,他们一看定北王已经被人擒获,即刻上前和那些失了主心骨的叛军打斗起来,苏锦绣这会儿反应也很快,趁着他们无暇顾及时,忙在那七八个官员里找到了爹,将他拉了出来,往皇宫的方向避。 也就是苏锦绣把苏承南拉出来那点功夫,几个官员中就有人被叛军打伤了,他们还被绑着手,根本没有还击之力,摔在地上之后爬都爬不起来,这场面乱的很,施正霖派过来的侍卫帮着她一起将苏承南扶到一旁,沿着台阶暂且靠坐下。 「这么危险你过来干什么。」苏承南没受什么伤,就是刚才和工部尚书他们一起被驱赶着来回,气喘吁吁的如今没剩下多少力气,苏锦绣给他松绑之后,他抬头看向施正霖,「多谢施大人帮忙。」 「您没看他们都被打伤了,我要是不来,你受着伤回家去不是要吓坏娘。」苏锦绣朝后看去,原本就没有什么悬念的,现在晏黎反叛将定王爷拿下,这事儿就更没什么悬念可言了。 她不由朝施正霖看去,他知道宫道内会发生这一变化,换言之,这晏黎早就换了人合作,看似是定北王的人,其实是太子的人。 可那时在定北王府,他和晏黎之间的气氛就是剑拔弩张,看来这位越骆国的二王子脑子周转的很快,抱大腿的速度都出乎预料的快。 此时苏锦绣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舜华那儿有南药在,再不济施正霖也说了,太子殿下安排了人,这边爹没事,定北王这场谋反和前世一样,看起来声势浩大安排缜密,却还是败在太子手里,要以失败告终。 太子殿下之后的安排都与她无关,将定北王打入天牢也好,将那些参与叛乱的官员抓起来也罢,这会儿她只想早早和爹回家去,跨个火盆去去晦气,去陪陪娘和烨哥儿。 「爹,我们回去吧,这边宫里也没你什么事。」太子在乾清殿中,乾清殿外,除了苏锦绣他们如今在的地方还有不少士兵守着,天色暗下来后,其它的地方显得特别安静。 苏承南摇了摇头:「殿下还在。」他们不能走。 「我会和殿下禀明,苏大人受了惊吓出宫回府休息。」施正霖示意侍卫把苏承南扶起来,「我送你们出去。」 就这时,那边围堵着的人群忽然产生暴动,这十几个人杀红了眼,不朝宫外冲过去,反方向朝宫内冲进来,认定了要死也要带走一批人。 「快走。」苏锦绣赶忙催促,还隔着十几步远的距离,突然有人掌着剑朝苏锦绣这边刺过来。 苏锦绣手中并没有武器,她随手拿起东西去抵,两下就招架不过了,这个人还蒙着面,来势汹汹根本不像是那些叛军,倒像是直冲着她来的。 苏锦绣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后抵了他劈下来的一剑,振的手心很疼。 第71章 倒退两步后苏锦绣想着打不过先溜了再说,却不想这个人调转了方向朝被侍卫扶着的苏承南袭去。 这下要避开就困难很多,两个侍卫根本没来得及还击,一边一刀,两个人重伤倒下。 苏锦绣挡住他刺向苏承南,手中的刀却被他反手挑开,苏锦绣神色一闪,这招式! 由不得她过多思考,这个人就是冲着她而来的,当那些叛军漫无目标乱杀人时,此人一直紧逼着她,好像是料到了她打不赢会溜,就将目标定在了爹的身上,逼迫她留下来。 「蓁蓁快走。」苏承南刚才那一跌,折到了手臂,就算是半点武功都不会他也瞧出了这个人的凶狠,蓁蓁打不过他,于是他急急催促,「你快走!」 「畏畏缩缩不敢以正面目示人!」苏锦绣也发了狠,誓要扯掉他的蒙面布巾,他这一招一式太像她认识的那个人了,宫中一见再没踪影,翻遍上都城都没把他找出来,要真是他,这回无缘无故来杀她,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很显然对方是为了取她性命,招招都以将她重伤为主,知道她功夫不错,就要让她失去行动力后方便下最后的杀手。 苏锦绣虽说没占什么便宜,却也没让他伤到,就是无法近身。 就在这时,这个人刺过来的剑忽然掉转了方向朝着苏承南刺去,直朝着心脏的位置,正准备躲避的苏锦绣想都没想朝苏承南扑去,不论是伤她手臂还是肩膀,她可以护住爹。 就在她抱住苏承南往旁边躲去时,她的身后传来更大力的压制,扭头看去,施正霖背对着她,那柄剑,直刺在了他的心口上。 苏锦绣反应过来后直接抓住了要拔开的剑,另一只手朝他脸上袭去,要么他不要剑,要么暴露自己。 也就是凭借着这点笃定和对林牧的了解,苏锦绣知道他最重视的就是手里的这把剑,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弃剑而逃。 单手过了几招之后,他似乎也顾忌着被刺伤的施正霖,苏锦绣抬手毫不客气朝他脸上扇去,指甲划破了他的皮肉,将蒙面的布巾从他脸上挥了下来。 「果然是你!」 林牧脸颊上四道苏锦绣挠出来的血痕,他的神情却没有被她认出来的慌张,苏锦绣太熟悉这一表情,她还曾觉得皇上赐林牧来做施正霖的侍卫太合适了,两张冷脸,主仆俩都是一个样,遇着什么事都是这幅样子。 想到此,苏锦绣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几幕,手一紧,指缝间沁出了血,可她忘了这疼,只瞪着林牧厉声呵斥:「是不是娉婷郡主派你来的!」 林牧没有回答她,神情微黯,看了施正霖一眼后,直接弃剑而走。 几个叛军还在负隅顽抗,宫道内乱的很,苏锦绣就是想追也追不上,更何况施正霖受了伤,苏锦绣忙扶他靠下,不敢去碰那剑,催促周围的人赶快去乾清殿禀报太子找人来将他抬回去。 「你别说话,也别动。」苏锦绣看了眼已经往外渗血的伤口,这剑现在拔不得。 施正霖的脸色并没有显得惨白,可他一张口,血就从他嘴角溢出来,苏锦绣有些慌了,伸出手去擦:「你别说话,不要说话。」 施正霖便靠着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在她担忧自己的神情里,只是这视线渐渐有些模糊,身体感觉乏力的很,呼吸不上来,每吸一口气心口就痛的难以忍耐。 苏锦绣发现了他的变化,林牧那一剑来的这么狠,施正霖不会武功,也不会像她那样在短短这点功夫里趋利避害,这一档太过于扎实,剑没入了有足足两寸,若不是林牧收力快,肯定早就刺穿了身体。 「施正霖你别睡。」苏锦绣轻轻拍了下他的脸,抬起头看苏承南,难掩焦急,「爹,他们怎么还不来!」 「我去看看。」 苏承南起身,那边已经有人匆匆赶过来,为首的是季璟琛,看到施正霖这个模样也吓了一跳,容不得多问,赶忙叫人把他抬起来。 抬起来时苏锦绣跟着被带了起来,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施正霖拉住了她的手。 「子凛。」季璟琛喊了一声,施正霖半阖着眼没有反应,大概是没有力气说话,原本就是争分夺秒的事,总不能在这儿干耗时间,于是季璟琛对苏锦绣道,「苏姑娘,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苏锦绣未作犹豫:「好。」 一行人匆匆赶去距离这儿最近的小殿,之前侍卫赶去通报时已经派人找御医,他们到了没多久御医也赶到了,见施正霖伤成这样,忙让他们把他平放到床上:「不要动那剑,快准备些水,把我药箱拿来。」 施正霖始终拉着苏锦绣的手不肯松开,越掰他就握的越紧,下意识的用劲只会加速血液循环,对他的伤没有好处,御医见此,让苏锦绣坐到床头:「你坐在这儿别动。」 接过递来的剪子后,御医将施正霖伤口边沿的衣服剪开,一尺半宽的伤口,在心口靠坐的位置,距离心脏极近,虽有血渗出来却没这么多,御医微松了口气:「拿药。」 御医将药粉细细洒在伤口上,施正霖逼着眼眉头一皱,苏锦绣问季璟琛要了布巾,在他额头上轻轻拭着,随后很快另一个御医端过来一碗汤药,一勺一勺给他喂了一些。 等了约莫一刻钟,两个御医一内一外,用布包裹住剑身后,一个握着剑将其从伤口上缓缓拔起来,剑端离体后,另一个即刻用敷着药的纱布盖在伤口上,手才按下去,躺着的施正霖忽然仰起头,侧过脸吐了一口血。 第72章 两位御医按住他肩膀不让他乱动,季璟琛在旁忙问:「是不是没事了。」 「入了两寸多,这伤口离心脏极近,恐已经伤了肝脾,肝主木,主藏血,如今肝脾受损,施大人这伤还不宜恢复,就看他熬不熬的过去。」御医的话说的很明白,接连两次呕血,内腑受损,不仅仅是外伤出血,看着不如那些手伤脚断的严重,却更是致命,随时可能有意外。 季璟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们在此候着,有什么情况即刻禀报。」说罢他匆匆往乾清殿赶去。 两位御医在旁低声交流了几句,一个到旁边写方子,另一个背着药箱出去了,苏锦绣坐在那儿,想起身洗一下沾了血的布巾,右手还被他牢牢抓着,不肯松开。 苏锦绣转身,叫了守在外面的侍卫进来替她绞布巾,顺带问他:「苏大人现在人在何处?」 「苏大人与被救回来的官员一起,都在前头休息,姑娘放心。」苏锦绣点了点头,接过布巾后轻轻擦去施正霖嘴角上的血,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差,脸颊还微微发烫,这状态看起来,比那次在榕庄受伤时还要好。 苏锦绣不相信他会熬不过去。 外面天色已黑,这边小殿内除了御医在进出之外,没再有人进来,乾清殿那边肯定很忙,别说是太子殿下,就是季璟琛和南药,此时恐怕都忙的分身乏术,定北王谋反不成,被擒获后,牵连出的官员这么多,太子殿下还要趁着这个大好的机会将朝堂再清洗一遍。 小殿内安安静静的,几个架起的烛台烧的很旺,苏锦绣第三回 替他擦额头的汗时,发现他脸颊烫的有些异常。 「不好。」苏锦绣扭头喊侍卫,「快去请御医过来,施大人起烧了!」 御医就等在隔壁,侍卫出去后没多久就有两个御医进来了,其中一个就是刚才给施正霖上药的,他捂了下施正霖的额头,再看了下伤口:「不能让他这么烧下去,定奕,快去取冰来。」 苏锦绣这才察觉,跟着这位御医进来的还有一个人是薛定奕,他出去一趟后很快拎来一个木桶,木桶内放着的都是冰块,凿了一些放到盆子中,再浇以水,让水温稍微降低一些后给施正霖擦身子。 苏锦绣和薛定奕对看了眼,自觉别过脸去,耳后传来了剪衣服的声音,继而是绞干布巾。 过了许久,薛定奕为他盖上薄被:「苏姑娘,好了。」 苏锦绣回过头,冰水盆子已经撤下去了,薛定奕手里多了个药包,搁在床旁的小桌子上,他正看着她:「我替你处理下手上的伤吧。」 苏锦绣愣了愣,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薛定奕已经伸手过来拉住了她,轻轻掰着让她张开摊平,指缝间的血都干了,被剑割伤的地方皮肉有些绽开,失血过多后还泛了白,细细白净的手被伤成这样,着实惹人心疼。 薛定奕看清时愣了下,他刚才只看到她指缝间有血迹,没想到割的这么深:「你空手去抓剑了?」 苏锦绣低低嗯了声,她若不抓住剑,林牧将剑抽掉的话,那血就真的止不住了。 「有点疼,你忍着点。」薛定奕从桌上拿了纱布,沾了些煮好的草药水,轻轻替她擦掉那些已经干了的血迹,草药水渗入伤口中,苏锦绣下意识缩了下手,抿紧着嘴没吭声,却是疼的激起了一阵冷汗。 「渗进去的确有些疼,不过上药后就好了。」薛定奕手上的动作轻柔了几分,看到手心中被刮起来的皮肉,抬起头看她,进来这么久她都没说,她是怎么忍下来的。 用草药水擦干净血迹后,薛定奕在纱布上涂了药浆,包裹住她的手心:「握着试试。」 苏锦绣轻轻握了握手,没觉得太大不适,薛定奕这才包上另外的白布,以防药浆渗出来:「两天换一次,明早我来看看,若是愈合不起来,怕是要缝一下。」 「小伤。」苏锦绣显得不太在意,倒是挺关心外面的情形,「你们这么多人留在这里,是不是很多官员受伤了?」 「已经有部分官员送出宫了,伤势严重的,暂时留在宫中。」薛定奕看了眼她被施正霖抓着的那只手,眼神微闪了下,笑着问她,「坐了这么久饿了吧,我去给你取点吃的。」 从下午到现在,苏锦绣滴水未进,他这一问就感觉胃里空的快缩起来,施正霖什么时候醒还不知道,她总得保持体力,于是她点点头:「麻烦了。」 薛定奕从隔壁拿了一叠的饼和一壶水,知道她没法动,帮她将小桌子挪到了床头边上方便她自己取,再检查过施正霖的体温后,外面有人来叫,两个人嘱咐苏锦绣有事就喊,即刻出去忙碌。 苏锦绣喝了半壶水,吃了个饼后,抬手在施正霖额头上贴了下,温度比刚才低了一些,现在已是后半夜,也不知道会不会再烧起来。 殿内再度安静,苏锦绣转身放壶,这一扭,右手酸胀的厉害,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快两个时辰,她朝着他的手瞥去,握这么紧不累得慌么。 半响,苏锦绣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紧闭着的双眼:「不是让你快走,为什么还回来呢。」 没人回答她。 到此时苏锦绣才有空去回想宫道内那一幕,他完全可以躲过这场灾祸,林牧是冲着她来的。 再想到林牧,冷静下来后苏锦绣已经能够确定是谁派他过来。 若说之前她还怀疑林牧是皇上身边的暗卫,这会儿皇上还躺在褚德殿内,病卧在榻,一昏迷就是好几日,他又怎么能给林牧下杀她的指令。 第73章 更何况皇上没有杀她的理由。 林牧是娉婷郡主的人。 这个前世在城墙上给了她致命一击,在她耳边念叨那些话的人,这一世她千方百计都找不到,连施正霖都没能查到他的身份,太子不知道他的存在,季璟琛也不知道,那么,躺在褚德殿中的当今皇上,可否知道。 还是这个娉婷郡主有足够的本事,自己养暗卫。 当年皇上驾崩后,林牧一直就是以御赐侍卫的身份留在施正霖身边,这辈子唯一的转折点就在于她没有向皇上求赐婚。 往下想,林牧在施正霖身边不就是为了监视他和自己,经过这一次,她是不是可以认定,两次的刺杀,都是娉婷郡主授意。 苏锦绣和林牧有过合作,也认识了许多年,她知道他对那柄剑的重视,没有什么比他手中的剑来得更重要的,他刚才会弃剑而逃,不是因为怕被抓,而是因为她提到了娉婷郡主。 比他的剑更重要的,是他的主子。 想到此,苏锦绣看向他抓着自己的手,瞒过了那么多人,是不是连他也不知道。 苏锦绣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什么滋味,低声喃喃:「你就不怕会因此丢了性命。」 「那也算,报了你的恩。」 极度虚弱的声音传到耳畔,苏锦绣猛的抬起头,施正霖还眯着眼躺在那儿,像是她听错了似的。 苏锦绣试探问:「你醒了?」 「嗯。」施正霖低低嗯了声,很快加了句,「不要叫御医。」 那怎么行! 苏锦绣正欲开口,手被他牵了下,他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她:「我没事。」 说了不能让他激动,要好好躺着,苏锦绣退让了一步:「那你不要说话。」若是再发热,她就立马叫人。 施正霖静静注视着她,半响,他道:「我不甘心。」 苏锦绣被他这四个字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不甘心,嘴上还是又念叨了一遍:「你别说话。」 「榕庄那次受伤,我做了个梦,梦见许多年后,施家设起了一个灵堂。」 「我娘哭的很伤心,我梦到许多年后的我跪在那里,我感觉到他的悲悸,伤心,还有难过。」 「我看到他扶着棺木在看,我走过去,发现棺木中躺着的人竟然是你。」 「你四哥冲进来,说是我害了你,皇上来施家看望,说杀你的那个人潜逃在外,还未落网,他叫林牧。」 施正霖说的一顿一顿,呼吸短促时,还要停顿上一会儿才能继续,苏锦绣的心里却因为他这番话激起了惊涛骇浪,榕庄那次,所以之后他才会不断的问自己那些事,才会不断的强调他不知道林牧是谁,才会觉得她有预见以后的能力。 苏锦绣口干舌燥,想喝水。 「你……」 「我不甘心,这个梦做到一半就停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更不明白你四哥为什么会这么说。」随着他的话,苏锦绣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力气越来越重,像是要将她的手揉碎一样,施正霖就这么看着她,满眼的不甘心,「你告诉我。」 「等你好了……」 「我要是活不下去。」 「你胡说什么!」 苏锦绣瞪着他,施正霖却没有这么激动,就像是已经准备好了自己会死,准备好了那一剑下去他会丢了性命,苏锦绣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他,敌不过,也没办法说服他。 小殿内安静了片刻,施正霖轻抬了下她的手,将她的手拉到他心脏的位置,一字一句:「我不过是想在死之前求个明白。」 苏锦绣用力一抽,施正霖的脸色就变了,他动不得气也不能一直说话。 僵持片刻,苏锦绣深吸了一口气,从他脸上收回了视线,看向床帏那端:「你想知道是么,好,我告诉你。」 十二岁遇见他,在苏锦绣看来就是一个劫,若不救他,上一世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牵扯,他还是崧泽书院里赫赫有名的人,未来会成为皇上极为信任的首辅大臣,而她呢,依旧是那个插科打诨,让西市那些小混混闻风丧胆的苏家小霸王。 「我救了你之后,皇上宣我们入宫,问我要什么赏赐,我什么都没要,就求他赐了一道圣旨,让他为我和你赐婚。」 施正霖忽然插话:「我答应了。」 苏锦绣顿了顿:「是,你没有反对,但那是圣旨,你还会抗旨不成。」 「若是皇上为你赐婚,你并不想嫁,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想办法破坏这桩婚事,明面上不能抗旨,最后也不会让这桩婚事如愿进行。 这个念头闪过后,苏锦绣微怔了下,施正霖却催促她:「之后呢。」 「之后我们成婚,成婚后没多久你就去了胶安,半年后才回来,回来之前上都城中就传着娉婷郡主去胶安陪你的事,我们因此吵了许多次,后来…我向皇上请旨不允许你纳妾,再后来,我和四哥去了关北门,一连五年,最后被林牧所杀。」 十年的记忆,苏锦绣竟只用了几句话就说完了,她还以为这会是个很长的故事,开口讲的时候她才发现能说的只有一点而已,就如她说不清关北门那五年的事,她同样说不清嫁给他之后的那些纠葛,娉婷郡主和林牧的事发生变化后,有些事,苏锦绣更说不清。 第74章 「我和娉婷郡主的事,我可有解释?」 苏锦绣回想了一下,有解释,他当时沉着脸告诉她,他和娉婷郡主没有关系,是她自己去的胶安,他并不知情。 「你相信了吗。」 苏锦绣沉默。 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殿内再度安静。 施正霖觉得自己不可能任由那样的事发生而不做任何处理,那样的流言蜚语也不可能传那么久,至少在他这里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预见内容,施正霖自己都没办法接受。 「我不可能什么都没做。」施正霖将她说过的话都想了一遍,「她可有像之前那样找过你。」 这一世她没向皇上求赐婚,娉婷郡主就已经迫不及待要在她跟前摆明身份,又是送谢礼又是当面道谢,甚至于,在靖西王府内当众要和她姐妹相称做好朋友。 那么她预见中,他们赐婚之后娉婷郡主就没有想办法接近过她? 苏锦绣微怔,没有,当日宫宴,娉婷郡主邀请她去暖阁,是她们第一回 近距离接触,前世她应该有很多次的机会与她正面对上,按着娉婷郡主的作风,拿捏到这种事,怎么也得到她面前‘解释’一下,以便加深她对施正霖的误解才是,这样才更加能达到她的目的。 但都没有,她的前世中,只有远远见到过娉婷郡主,并没有与她正面相对。 苏锦绣往细了想,似乎每次宫宴,过半或快结束时他都会顺道过来接她,即便是两个人冷战时,他也会过来,只是有时分两辆马车回去,即便是在同一辆上,两个人也甚少说话。 施正霖注视着她:「她能追去胶安一连几个月不顾自己名声也要让你产生误会,回来之后她可有对你下过手?」 她都还没嫁给他,只不过与他走的近一些,毁人名誉的事做了,跟踪的事也做了,现在还能派人痛下杀手,这其中还不包括他不知道的事。 一个连圣旨都敢捏造的人,施正霖绝对相信她还会做出更多疯狂的事情来,那么她的预见的未来中,他们成亲前后,除了林牧那一次动手,除了那些流言外,难道娉婷郡主就没有动过想杀她的念头,毕竟只要她死了,纳妾不纳妾的旨意作废不说,谁还能阻止他续弦。 任何的流言蜚语都抵不过直接动手来的干脆直接,人一死,什么圣旨都没用了,更用不着看着他们成亲。 苏锦绣一下就乱了,没有,成婚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娉婷郡主喜欢他,更没和她打过照面,成婚之后,两个人之间也没有瓜葛,她在施家出入用的都是施府的马车,当初谈起关北门的事也没有瞒着他,她的行踪他都清楚。 她并没有遭遇过什么意外。 不对,唯一的一次,在她嫁给他两年多后,一次去城郊外,因为前一天刚下过雨,包括她在内,好几辆马车一起遇上了山体滑坡,原本他们是可以避过去的,但当时那条路太过于狭窄,前面的马车又因为乱石变得很慌乱,东倒西歪的,阻碍了车夫在最佳的时机逃出去,最后那些乱石滚下来,把他们都埋在了里面。 当时被埋在下面,她的腿受了点伤,别的并没有什么大碍,那次还是林牧带人最后来救她们出去的。 想到了林牧,苏锦绣就想到娉婷郡主,难不成山体滑坡不是意外,本就是要取她性命,那几辆前后夹击,驾车技术不过关的马车,也是为了堵她,以防她避开。 当时那情形,要是埋的时间久了,她的腿或许会留下残疾,林牧前来救她也许奉的不只是施正霖的命令,而是奉了郡主之命前来看看她死了没有,见她无碍才把她救出来,原因或许是怕救的晚了她落下残疾,施正霖要照顾她一辈子? 能做出这样的设想来,苏锦绣也着实佩服自己,可如今苏锦绣也算对这个病弱的郡主有所见解,这个似乎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郡主,能做出许多超乎常人想象的事,她病的只是身子,心强大着,并非看似的柔弱,她都还没嫁给施正霖,就已经要对她下杀手以绝后患,人在宗庙里都不老实,那当年她嫁给他之后,那些年她背地里所做的事,又岂止散播流言那么简单。 只是她似乎都避过了? 那次意外过后没多久,她的腿伤好了,刚好皇上几次派人去关北门都没有作用,施正霖就提出要她和四哥一起,去关北门带领宋家军,这一去就是五年。 想到此,苏锦绣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一直是沉默的,而施正霖不言不语的脸上,也就写了那样一个神情,对他自己万分笃定的一个神情:现在也好,预想的以后也罢,对于不喜欢的人,触犯到了他,犹如周三小姐那样,他何时犹豫过,更不可能放任着什么都不做。 她回答不出来。 她以为那是他心中的朱砂痣,可谁知那就是一把断头刃,时不时还想往她脖子上凑,前世要凑,最后还让她凑成了,这一世还要凑。 施正霖仿佛是恢复了一些元气,比苏锦绣刚才看到的要好一些:「他就是林牧?」 苏锦绣点了点头:「你不是说宫中侍卫中没有这个人,太子殿下也不知晓,一年多前我在宫中见到过他一次,当时他在替娉婷郡主抓跑丢的兔子,之后我就在花园里见到了娉婷郡主,但并未再见到林牧,那时我曾怀疑他可能是皇上的暗卫。」 「郡王过世之后,除了王府内养着的一些仆人之外,并没有什么暗卫留给娉婷郡主。」娉婷郡主是郡王的遗腹子,出生没多久郡王妃也死了,她自小在宫中长大,这个叫林牧的暗卫不可能来自郡王府。 第75章 施正霖沉吟片刻:「应该是她自己养的。」 苏锦绣不可置否瘪了下嘴,郡王府留给她这么多的家产,别说养一个暗卫,就是养一群也足够,那么问题来了,她深居宫中,平日里鲜少出宫,是怎么找到林牧的,又是怎么做到让太子他们毫不知情。 施正霖看着她,见她沉思,脑海中再度回想起她四哥吼着的那句话,是他害了她,是他把林牧派到她身边去。 但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别的理由。 可这些苏锦绣不知道,如今的他,没有经历过她所说的那些事,一样无法判断那个预言中,自己做出那样决定的缘由是什么。 施正霖有了决定:「我会把他找出来。」 话音刚落,原本苏锦绣还觉得他缓和许多的神情,忽然骤变,他眉头紧皱,强忍着,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背过她,朝着床内侧呕了一口血。 苏锦绣凛了神色,忙要叫人,施正霖拽着她的手:「别去。」 「你是不是疯了!」苏锦绣瞪着他,真的不要命了是不是。 施正霖抬手抹了下嘴角,竟有了些笑意,似是自言自语,断断续续:「我也觉得我疯了,因为一个梦,说服自己相信你能够预见即将发生的事,如今又觉得我们或许上辈子是夫妻,重活一世,所以你才会这样躲着我。」 苏锦绣狠狠一震,如此光怪陆离的可能性,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那才是最不可思议的事。 「我原来不信那些神传魔说,人死了之后就是遁入轮回,忘却过去,重新活过。」施正霖压着心口涌上来的腥甜,目光定焦在床顶。可似乎,只有那样解释,这种种的不可能才变成了合乎常理的事,她不是能够预见将来,而是她的的确确经历过那些,真切到每一分每一毫,她才能那样笃定,那样清楚。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又无比的清晰。 对于苏锦绣而言,这是自己深藏在心底里的秘密,被他忽然撬开。 可不等她作何反应,施正霖死抓着她的手又呕了一口血,两次之间才隔了多久,他那脸色已经苍白下去,苏锦绣急了,扭头冲着外面大喊:「快请御医!」 再也没法压制涌上来的腥甜,施正霖的意识渐渐淡去,他还感受得到从‘他’那儿传递而来的悲悸,他不会放手。 「施正霖。」原本抓紧着她的手忽然松开,那是努力想要握住却使不上劲的感觉,他的手张开又合上,最终趋于无力。 苏锦绣彻底慌了,反握住他的手:「施正霖,你别睡!」 薛定奕和两个太医匆匆赶进来,看到施正霖这个样子,脸色都有些沉,后半夜最容易起事端,熬过去就是熬过去了,熬不过去的,他们也没有办法。 「苏姑娘。」薛定奕见是她握着他的手,便想劝她去旁边休息会儿。 苏锦绣见他们拿出针灸的布包,松开手退到了后面,她站在那儿看着三个人在榻前忙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低声喃喃着,却是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话。 「他不会有事的。」 背后忽然传来南药的声音,苏锦绣猛的抬起头,眼眶已经湿了。 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惊慌失措。 南药看起来很乐观,还笑着道:「能让你为他这样担心,他这伤受的也值了。」 苏锦绣看着他不语,南药还真不太习惯她这个样子,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角,还真就没瞧见她女儿家是什么样子,南药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想了半天:「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你,他也不会就这么死去。」 苏锦绣也不习惯在别人跟前流眼泪,抬手擦了下:「什么意思。」 「他花了这么多的功夫接近你,还挖了坑将郡主送进了宗庙,要是就这么把你拱手让人,也不像他。」 「郡主去宗庙,是他做的?」苏锦绣也怀疑过,但他说的那么清新脱俗,还岔开了话题,虽然是猜到他有参与,但没有想到是他的主意。 见她还有疑惑,南药看了眼床榻,这光做不说,姑娘家谁晓得你心意。 「郡主意图捏造圣旨,在褚德殿内仿照皇上笔记为她自己和子凛赐婚,被太子殿下和子凛他们当场撞破,太子盛怒,将她关去宗庙,遣散了所有伺候她的宫人。」 苏锦绣揪了下衣角,南药缓缓又添了一句:「还有你和薛家三少爷的事,那么快被压下来,是太子下令。」不过对于这件事,在南药看来,醋了的成分比较大,毕竟刚知道那件事时,他嘴上说着不信,脸却沉了半日。 活似谁欠了他银子。 施正霖断断续续昏迷了三日,苏锦绣在宫中留了三天。 这三天里,每到下半夜他都会起烧,前两日还有呕血的迹象,等到了第三天才有所缓解。 施正霖醒着的时候也昏昏沉沉,头晕目眩还觉得喉咙生疼,身子使不上劲,但凡是想动一下,呼吸时就难受,他迷蒙中也听到过御医的话,若是剑伤在偏离一些,刺中了心脏,这会儿恐怕已经性命不保。 用力睁开眼,施正霖看到帷帐内有光,缓缓转过头去,有个人趴在床沿睡着。 她的手还覆在他的掌心上,上面还缠了纱布,施正霖想起她是用这只手去握的剑柄。 使了几分力想翻过掌心去触碰,苏锦绣惊醒了。 第7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你醒了。」苏锦绣抽手揉了下眼睛,见他醒了,忙转身叫外面守着的御医,两个人匆匆赶紧来,一股药味在床榻上散开来,苏锦绣退开了几步。 半个时辰后两个御医松了一口气,这几日太子给太医院下了死令,必须要救活施大人,如今看人有好转,意识也清醒了许多,终于能将心放下。 御医在旁改了药房交给宫人下去煎药,对苏锦绣道:「苏姑娘可以放心了,熬过这几日,施大人会好起来的。」 苏锦绣目送他们出去,此时已是深夜,殿内外都安静得很,她从木盆中拧干了布巾走到床边,施正霖还醒着,目光深沉的看着她。 苏锦绣替他擦了下手,缓缓道:「南药和季璟琛之前都来看过你,宫里的事已经结束了,参与这次谋反的官员皆已拿下,还有几个潜逃在外的,相信很快也会落网。」 「你受伤了。」 一开口,施正霖的声音沙哑低沉,苏锦绣怔了下,从一旁小桌上端了碗,用勺子侧靠着给他喂了几口水:「已经没事了,施大人昨天带施夫人来看过你,明天一早宫里就会派人去施府报平安,你爹和你娘也能放心。」 几口温水下去,干涸的喉咙终于有了些滋润,施正霖看她眼眶有些发青,这殿内除了她之外也没有宫人守在近处,抬了下手:「你没出宫。」 苏锦绣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伤成这样她实在不放心回去,倘若他为了救她死了,苏锦绣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 长长的沉默,等苏锦绣端了清粥想喂他几口时,施正霖又昏睡了过去。 苏锦绣替他轻轻拉了下被子,睡着也好,他原本就没有多少力气说话。 起身放下碗,苏锦绣朝殿外走去,门口两个宫人朝她微微福身行礼,苏锦绣跨出门槛,深夜的风袭来,带着一股闷热,仿佛已经进了热伏。 往年的这月份,入夜还挺凉爽,今年的夏来的格外早,怕是不到七月就会进入酷暑,接连两个多月下来,肯定要闹旱灾。 朝堂上的事苏锦绣不会去操心,她能看得到的,朝中这么多官员,早有人在她之前有了决策,就是这天灾不可避,有些事即便是她重活一世都预料不到。 吹的久了,还不如呆在殿内舒服,苏锦绣朝太子宫方向看去,入夜的皇宫显得有些压抑,几丈高的宫墙将这些院落殿宫一圈圈围绕起来,三天过去,也不知道舜华那边怎么样了。 不远处走廊中有脚步声,格外的清晰,苏锦绣转过身去,南药和季璟琛结伴走了过来。 想必是刚刚处理完一些事,两个人的神容都有些憔悴,这几日忙的怕是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 「来的路上听御医说了,这边也不缺人,璟琛也在,不会有事的,苏姑娘,我先送你回去吧。」南药看了眼殿内,都三天过去了,铁打的身体也要熬坏,这几日她没吃好也没睡好,手还伤着呢,毕竟是个姑娘家,经不起折腾的。 苏锦绣的确想回家一趟,也就不矫情:「麻烦曲大人了。」 「客气什么,我们好歹去了一趟漠北。」南药笑了笑,眼底那意思明了,称不上生死之交,好歹经历过生死啊。 季璟琛点点头:「你送苏姑娘回去,这儿有我。」 苏锦绣神情松缓了些,南药这个人,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什么都看的不重,像四哥一样,活的很肆意自在。 不过,上一世他似乎没成亲。 想到此,苏锦绣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南药不知她心里腹诽什么,两个人走下台阶没多久到了宫门口,往前就是长长的宫道,如今已经被收拾干净,连血迹都不见一点,只有墙上斑驳显露着武器刮过的痕迹,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青苔掩盖。 马车直接在这边宫门口接人,南药送她上去后,在后头骑马送着。 深夜的街上很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马蹄声和车轱辘声在青石板的路上响起,大半个时辰后,苏府到了。 苏锦绣跳下马车道了声谢谢,转过身走上台阶,南药叫住了她。 「苏姑娘。」 苏锦绣转过身:「曲大人。」 「去年榕庄那次受伤,回来之后子凛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我信不信有人能够预见将来,我说谁若是有这样的本事,那这世道岂不是要乱。」 南药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说着一件连他都觉得是玩笑的事:「前些日子,他又说让我有空陪他去一趟云山寺,我笑他何时沉溺于这些光怪陆离的事,竟还信什么前世今生,人这一辈子,若是连当下都活不好,还讲什么前世和后世,苏姑娘,你说我说的可对?」 苏锦绣微微一怔,笑了:「你说的对。」 「轮回转世前为什么要喝一碗孟婆汤,怕是连阎王爷都清楚这道理,去世上走一遭这么多的纷扰,谁还能将前世都劳心进去,不记得才能干干净净再走一遭,我告诉他,人若是被前世困扰,那他今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曲大人诸多感慨。」 「实在是觉得他在庸人自扰,人这一生,就算看到听到都是假的,心总不会错,我想阎王爷赐一碗孟婆汤的道理就在此处,前世多了,心就容易乱,怕是再也看不清这一世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苏姑娘,我说的可对。」 苏锦绣看着他,不语。 第7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是在告诉她,要用心去看施正霖为她做的那些事。 说完之后,南药也不等她回答,掉转之后带着马车朝皇宫的方向前去:「苏姑娘早点休息。」 苏锦绣在门口站了会儿,直到四周全然安静下来,转过身敲了敲门,没多久大门开了。 爹和娘都睡了,直到她回了如沁轩,守在外头的冬罄惊了声,如沁轩内都醒了,李妈披了件衣裳出来,见她这幅样子,忙叫个了小丫鬟去烧水,清竹扶她进屋,又匆匆往大厨房那儿跑了一趟,熬了粥端过来,又给她煎了几个馍子,里面裹上她最爱吃的菜丁沫。 折腾着吃了顿饱,又舒舒服服沐浴过,苏锦绣趴到床上时,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在宫中那三日她也是绷紧了神经,如今一松懈下来,身子酸涩不说,还困的厉害,一旁清竹还在替她换药,将纱布撤掉后看着那伤直抹眼泪:「小姐,您就不能小心点。」 「我爹和我娘是不是很晚才歇下。」 「三天前老爷回来,什么也没说,只说小姐有事在宫中留了几日。」她原本在宫外等小姐的,也被老爷叫回来了,「外头说定北王谋反,宫里乱的很。」 娘还在坐月子,肯定是不想让她担心爹才没有细说,就连施夫人也是在施正霖受伤两天后才知道的,这次的事压的比前世快多了,前世皇上过世,定北王作乱谋反,一路闹到宫外,还伤了不少百姓。 「小姐,谋反是大罪,宫里是不是死了很多人。」上完药后清竹替她按了按肩膀,问的小心翼翼的,她是没有见过那样的场面,光听冬罄从外头打听回来说一说就觉得瘆得慌。 「都抓起来了。」苏锦绣眯上眼嘟囔了一句,没多久,舒服的睡着了。 …… 苏锦绣这一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起来后喝了一杯温水后,被清竹扶着灌下一碗苦药后,苏锦绣整个人就清醒了,瞪着她:「这是什么!」 「夫人叫人给您熬的补气汤。」清竹抿嘴笑着,让冬罄把衣服取来,「现在正好去夫人那儿用饭。」 嘴里的苦味还没散掉,苏锦绣喝了两杯温水,穿好衣服赶去芳泽院。 内屋中宋氏靠坐在床上,见她走进来,抬手轻嘘了声:「烨哥儿睡着了。」 苏锦绣转头看去,一旁的小床上,一个小人儿四仰八叉躺在那儿,肚皮上盖着一条小薄被,睡姿格外霸气。 苏锦绣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他肉嘟嘟的脸颊,感慨:「三天不见,他长的可真快啊。」出生时皱巴巴的,现在倒是圆润了些。 「过来让娘看看你的手。」苏锦绣乖乖到床边坐下,伸出左手,宋氏轻轻摸了下:「你爹说你不小心被剑给划伤的。」 「握剑的时候伤的。」 宋氏看着她,母女俩对看了会儿,苏锦绣老实交代:「我见爹和几个大臣被定北王的人挟持住了,没忍住就想去宫道内救他,救到人之后被人偷袭,施大人替我挡了一剑,伤的很重。」 苏承南回来时候并没有和她说的这么详细,只说宫里事情多,女儿受了点小伤,施家少爷也受了点伤,暂时留在宫中几日,让她不要担心。 可如今从女儿口中听到,这施家少爷哪里是小伤,这就是要命的伤啊。 平白欠了这么大的人情,宋氏拉住她担忧的很:「那他现在是不是没事了?」 「熬过这三日应该没什么大碍。」苏锦绣见她紧张,忙安抚她,「娘,这不都好好的么,您不用担心,宫里这么多御医,他们说没事,那肯定是有把握的。」 「我知道。」宋氏轻轻摸了摸她的手,若要说女儿莽撞,换做是她,听到自己父亲被人挟持着,如何都是要去救的,但这与施家大少爷无关,如今他为救女儿受了这么重的伤,「改日得让你爹亲自去苏家登门道谢。」 宋氏又想到了一处:「那这几日,你在宫中是不是为了照顾他?」 「嗯。」苏锦绣点点头,抿着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声音很轻,「娘,他说他要娶我。」 屋子里安静了会,宋氏却并没有很惊讶,施夫人往这儿跑的这么勤快,就差问她讨要蓁蓁的生辰八字了,对于这施家,她也觉得不错。 但关键还是看女儿的意思,有些事做长辈的再多撮合,日子还得两个孩子自己去过,所以好与不好,还得他们自己说了算。 等了会儿后苏锦绣不见娘问她,抬起头,宋氏笑眯眯的看着她,苏锦绣当下有些紧张:「您就不说点什么。」 宋氏笑言:「说什么?」 苏锦绣愣了愣,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问道:「娘,当年您把爹绑回宋家,爹说了什么。」 宋氏脸上的笑意一滞,随即有些无奈,轻轻戳了下苏锦绣的额头:「你啊。」 过了会儿,宋氏的神情里带着一抹甜,回忆道:「你爹他说,不用绑这么紧,他不逃。」 苏锦绣呆了会儿,弯腰抱住了宋氏,头轻轻靠在她的怀里,不再吭声。 宋氏叹了声,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发,小床上的人儿却不是很配合这气氛,睡着睡着忽然哇一声大哭了起来,苏锦绣坐起身子抬脚轻轻踢了下架着的小床,床来回晃动起来,他这才熄下去。 苏锦绣见他不哭了,收了脚,可才停顿一会儿,他又开始哭闹,苏锦绣干脆坐到了墩子上用手去推,探起身子朝小床内一看,扭头指控:「娘,他假哭。」眼泪都没有,骗谁呢! 第7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宋氏哭笑不得:「你小时候不也这样,躺着不肯睡,非要抱着,连摇篮都治不住你,爬都不会就想要走,一不留神就自己翻出床去了。」 苏锦绣鼓气脸,轻哼了声:「那大概小孩子都这样。」 哄了好一会儿,终于又睡了,苏锦绣放缓了速度,伸出一指往他握拳的小手里凑,他下意识就抓住她了,牢牢的还不肯松开。 苏锦绣笑了,你慢慢长大,姐姐会保护好你,等你长大之后,我们一起保护爹娘。 …… 苏锦绣在家歇了两日,准备入宫去看看施正霖时,得知他已经被施尚书和施夫人接回了施家养伤,她放心了许多。 这时已经六月末了,上都城里的天越发的炎热,街头巷尾都说着提前进入了暑夏,街边的茶棚中,当中午有许多人坐在那儿乘凉喝茶,聊的都是这几日的事。 定北王败了之后,许多官员落马,其中还传出了些当日宫中发生的事,宝相侯府八小姐为求自保,在那些叛军面前将别人供出来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其中情节的生动程度,就好像这些说书的亲临现场一样,绘声绘色的讲述了顾林雪为了让自己和她姐姐安全离开,供出赵家两位小姐和周家小姐的画面。 这样的人,放在混乱年代,肯定会做奸贼出卖自己人。 这件事中最尴尬的莫过于被顾林雪强行叫出来的顾林曦,身为太子良人,她也被冠了个贪生怕死的罪。 苏锦绣在去西市的路上听到了这些,到了十里铺后,苏锦绣见到了两个四哥安排进忠勇侯府的人。 四哥安排了一男一女去忠勇侯府,一个应征做管事,一个应征做去了厨房,已经呆了一个多月。 忠勇侯府的外院有好些个管事,这个叫李权的只负责了外院的一些杂事,并不能接触到各位老爷夫人身边去,不过这也正好给了他便利,能够自由出入侯府,还不用忌讳忠勇侯府那些主子。 朱婶则在厨房内做帮厨,这算是整个侯府内私话最集中的地方,这些厨娘丫鬟们,闲来无事最喜欢说的就是忠勇侯府内主子们的事,从吃穿到习惯,仅仅是一个多月,朱婶就已经听到了许多。 「老侯爷平日里没什么习惯,每月在主院歇十天,其余的日子在几个妾室姨娘的院子里,老侯爷有十来个女儿,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就是现在的侯爷,次子庶出,今年才三岁,身体十分的羸弱,大厨房里一直煎着二少爷的药,一个月中几乎半个月都要喝。」 「老侯夫人的吃食由一位厨娘负责,听闻是老侯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已经在府里伺候了她二三十年,每日清晨卯时老侯夫人就要喝一盅汤,两餐清淡,午睡后煲燕窝羹,每隔半月就要进补一回,我看到过她们准备那补药,都是极好的药材,老侯爷就没这么讲究。」 苏锦绣没见过这位老侯夫人,如今算算年纪,也得有四十几了,两鬓花白的年纪,孙儿都挺大了,听朱婶形容,瞧着却还挺年轻的,平日里最在意的就是这些养身之事。 想来也是,终于有了儿子后,就算不是自己亲生,那也是侯府的继承人,她大权在握,谁都不能和她儿子争抢这侯爵,日子怎能过的不舒坦。 「侯爷如今应该有二十三岁了,庶出的四小姐却才十七岁,老侯爷一后院的妾室,六年之内不会没有所出,再者,一连二十年都是女儿,三年前才生了个庶子,这也不大可能,中间或许还有别的孩子生下来,但没活。」错开了时间,给自己儿子留出最充沛的时间,孙子都要比庶子大上一岁,还是个身子羸弱的庶子,别说是抢侯爵了,能不能长大还是个问题。 听苏锦绣说完,朱婶心领神会:「我这就去打听下那些姨娘的事。」 「看看哪几位姨娘在侯府里呆的日子最久,你挑个受老侯爷喜欢的,想办法到她院里去伺候。」苏锦绣想到当年给侯夫人接生的三个接生婆子,其中一个是关阿婆,那另外两个必定有人对当年的事知情,孩子从哪里抱来的,胎死腹中的那个孩子又在何处。 之前苏锦绣已经派人去找过了,城里并没有关阿婆所说的那两个接生婆子,若是侯夫人没有对她们赶尽杀绝,那么她们必定是被侯夫人留在了身边,以防她们将当年的事泄露出去。 「打听一下二十三年前,侯爷生下前后侯府内招进来的人,或许她们改名换姓了,你们留意一下,先将人确定下来,若是能她们攀上话也好,打听一下她们有没有什么家人。」苏锦绣拿出一百两银子推到他们两个面前,「你们不是说,厨房内和外院中都有呆了二三十年的老资格,这些人中,总有可以下手的。」 「收下银子,你们赶紧回侯府去,别让那些人发现,有什么事情刘权你随时到这里来禀报。」 风掌柜身边忽然走出了来一个人,苏锦绣抬眸,惊喜叫了声四哥:「我听说你半夜偷偷溜走,招呼都没打一个,现在知道回来啦。」 「四爷。」刘权和朱婶恭敬的叫了声,宋司杰摆了摆手,两个人朝风掌柜走去,由风掌柜带他们从院子后面离开。 宋司杰坐到苏锦绣对面,对上她满是揶揄的笑脸,抬着扇子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什么偷偷溜走,我那是办正事去了,哪有你说的这样鬼鬼祟祟。」 「逃命就逃命呗,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逼的要半夜溜走,你不嫌丢人啊,四哥,你这回又招了什么桃花。」苏锦绣瘪了瘪嘴说的很不客气,她还不了解他。 第7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什么桃花,我招什么桃花了。」宋司杰坐都坐不稳,看起来很生气,「那又不是我招来的。」 「不是你招来的,那也是桃花。」苏锦绣双手托住腮帮子看着他,扮了个可爱的表情,「来,说说嘛,我给你出主意,保管你能甩干净,再不济,你就娶了呗,说不定是命中注定的呢。」 「你现在倒好,会取笑我了是不是。」宋司杰抬起扇子又是一记,呵呵反击,「倒是忘了恭喜你了,终于被人英雄救美了一回,那施正霖看着书生一个,倒也硬气,还能那样替你挡一剑,他这么不要命,有点意思。」 苏锦绣瞪着他,兄妹俩谁也不让谁,宋司杰笑的悠哉:「就这样的,做我妹夫还算过得去,老爷子也没看走眼,虽说没什么功夫底子,关键时刻能给你挡一道,也是男人。」 「宋司杰,你现在笑的这么高兴,那你别逃啊,你怕什么。」苏锦绣不甘示弱,仰了仰脖子。 风掌柜才刚将人送出去,回来就见到这兄妹俩在这儿互相伤害,也乐的看戏,走到屋檐下席地而坐,从背后抽出烟杆子。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怕了。」 「你要是真的不怕,下回再有信送过来啊,你千万别躲。」苏锦绣撅起嘴,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宋家四少爷,很快就要栽跟头。 「你这丫头。」宋司杰对于她这种油米不进,又踩着他痛处不放的做法深觉可恶,「你这么清闲,找到杀你的人了?」 苏锦绣哼了声:「虽然施正霖受了重伤,但那日在宫道内,本就混乱的很,到底是叛军动的手还是别人,人都跑了,到了太子面前能说的清,就算是施正霖和太子说,是娉婷郡主派暗卫刺伤了他,那也得能证明才可以让人信服。」 苏锦绣就是一万个笃定是娉婷郡主指使林牧做的,这事儿也得她自己来查。 「一个小小郡主。」宋司杰对娉婷郡主没什么印象,原因无他,不是他欣赏的类型,在出于对宫中这些公主郡主的了解,宋司杰有基本的判断,「她的身体这么差,这个林牧要时常出入宫中的话,必定需要另外的身份来隐藏自己。」 苏锦绣想着对策:「你是说,我找人将林牧的画像画下来。」 宋司杰摇头:「这件事应该由施正霖出面,受伤的是他,他就有那资格提出要将人找出来,起码要为他那伤讨公道,由他将林牧的画像给太子,让太子派人去查,宫中就这么些侍卫,假冒的了名字还能假冒容貌不成。」 「如果找不到呢。」 「找不到就说明他没有混在那些侍卫中,这样还能自由出入宫中,他的功夫比你我想的还要好,她一个郡主,从小到大没出过上都城,这件事若是别人不知情,以她的能力,只能在上都城中找暗卫,整个上都城就花乌巷那一家,他们养出来的人,功夫不俗,价也高,以郡主的财力,她完全支付的起。」 「你说的不对,她不会去花乌巷内找这些人为她办事,不能为她所用。」苏锦绣摇头,前世林牧很早就存在了,在她求皇上赐婚之前就存在,要不然娉婷郡主不可能光靠银子就让一个人为她这样卖命。 换言之,这个人不是娉婷郡主专程找来对付她的,而是早就养着,在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 宋司杰看她:「你认为是她自己养的。」 「四哥,唯有自己亲手养出来的暗卫才值得信任。」林牧蛰伏在施正霖身边那么多年,忍到最后才动手,苏锦绣有理由相信这个林牧对娉婷郡主的忠心程度,这些都不是银子可以买得到的。 「如果是她自己养的,不在册内,现在人不见了,你怎么找?」 「谁说我要找他,找到了他要是不承认自己是娉婷郡主的人,我岂不是功亏一篑。」苏锦绣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扇子,眼神闪着,「我可以想办法引他出来。」 猜的再准确有什么用,有时候证据也没什么用,道理这东西是给说得通的人用的,说不通的,倒不如直接动手。 宋司杰当即听明白的她的意思,这丫头是要私了这件事。 「你想怎么引。」 苏锦绣神色一凛,怎么引,自然是拿他最在意的人来引,他对他主子护的那样牢,正好,旧恨新仇一块儿算。 听完她的想法,宋司杰觉得有些冒险,便给她出主意:「你要是想从宗庙把人带走,最好是这阵子就做,如今定北王一案,许多细枝末节还没有审完,就连二哥都招回来了,宫中这时也不会注意。」 苏锦绣点点头,已经有了主意:「劳烦四哥帮我找几个人手,宗庙那边只要能进去,出来就容易多了。」 宋司杰深看着她:「你想清楚了?」 当然想清楚了,太子查到是娉婷郡主动手又有什么用,再把她关十年?宗庙这个地方对林牧而言进出就不是阻碍,他是娉婷郡主手里的一把刀,唯有除掉他,娉婷郡主才会动弹不得。 六月末的那几日,上都城中忽然多了不少外族人,他们身穿外族人服饰,前后拉着数辆马车,从西城门一路到宫门外,为首的女子,看起来身份很尊贵。 上都城中外族人本就不多见,这样的酷暑天里,这群人的穿衣打扮更是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百姓围在那儿看着议论纷纷,看着他们进了宫,又说着不知是哪边来朝圣的,这么多的贡品,满车满车装着,后头的马车上还有美人。 第8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太子在乾清殿中亲自接见了这些外族人,为首的女子是越骆国出嫁的公主晏滢,去年年末的宫宴时已经来过一回,这回到来更是奉上了比往年多了两倍的贡品,站在殿中,比大魏女子体阔更为高大的晏滢,用越骆国人最为虔诚的方式向太子行礼。 「尊敬的大魏太子殿下,我要感谢您答应对我们越骆国的相助,派兵帮助我弟弟夺回王权。」晏滢缓缓起身,声音高亮,神情感激,这神态犹如是在感谢神明一般。 这样的姿态对于位高权重的人来说十分受用,太子笑了:「二王子有勇有谋,当的起你们越骆国的一国之君。」 晏滢的眼底泛着激动:「太子殿下,我等还有一事相求。」 「大公主请说。」 「这几年二王子颠沛在外,已到了年纪却迟迟没有将婚事定下,百姓们都希望他能早早成亲生下子嗣,我此番前来,想为他向殿下求娶一位王子妃,望我们能与大魏修秦晋之好,永世安宁。」 说罢,大殿之内安静了一会儿,太子也不意外他们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虽说和晏黎达成了交易,大魏会派人帮他平定越骆国的内乱,助他登上王位,但若是能娶一个王子妃回去,这件事就更保险了,只不过大魏的这些公主又岂是这么容易娶的。 于是太子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怕是没有适龄的公主。」 「我们越骆国极为推崇大魏教行之令,也与之效仿,只要殿下同意,今后我们与大魏之间的关系就更为亲近了,建昌府外各部族都将以大魏马首是瞻。」晏滢扶着肩,单膝跪下,显尽了诚意。 「赐婚乃是大事,大公主远道而来,不如先回去休息。」 没有拒绝,也没答应,得了这么一个答案。 晏滢带人回到驿馆,晏黎已经在那儿了。 晏滢命人合上门,屋内一下暗了许多,也不点灯,坐下之后微皱着眉头,对于这一趟前来还是抱了些迟疑:「我看这大魏的太子未必肯将公主赐婚给你。」 「姐姐,你太急了。」晏黎手里执着杯子,轻轻摩拭着边沿,抿了一口后。 晏滢粗犷惯了,行事都是风风火火,对弟弟这番姿态十分的看不惯:「你这几年呆在这里,越发像个大魏人了,回去之后可别把这些也带回去。」 晏黎笑了:「姐姐不必担心,大魏人极重信诺,太子殿下与我达成协议,现在定北王被擒,等这些事过去,他就会兑现诺言,派兵助我们打回去。」 晏滢却没有他这么乐观,重信诺是一回事,这件事却拖延不得:「父王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这次来之前,王后甚至都不让我见他,若不是确保她不会下毒,我肯定要守在王宫里的。」 「漠北那边一直不太平,唯有建昌府还好一些,支持王后的那族和塔坨人一样好战的很,这大魏的皇帝快不行了,新皇登基,是不会在这上面浪费时间,让那族有机会在建昌府外掀起战事,所以等定北王的事了结,他会马上派人。」晏黎已经表达了足够的诚意,在定北王身边蛰伏了这么久,替太子提供了多少便利,如今该是这大魏提现诚意的时候,建昌府那儿将来会不会太平,就看这回了。 「那他会将公主赐给你?」 「姐姐,这上都城中多少权贵人家,家中的女儿可都不差,没有公主还有宗室之女。」 「可别赐个要人供着的。」晏滢始终对大魏人没有太多的好感,尤其是这边的女儿家,个头小不说,身子骨还都这么羸弱,走在街上风大一些就能刮跑的,这种人娶回越骆,不是得天天放在王宫里供着,「我看她们连马都不会骑,出门就坐个马车,这种身子,生下来的孩子都不结实。」 晏黎笑了,随即想到了个人儿:「也有会骑马的。」不仅会骑马,功夫也不差,虽说个子娇小了些,却是机灵的很,那样的性子,放到王宫内,必定是会很欢乐。 身在大魏的都城里,距离越骆那么远,让她总觉得有些不安:「这回你姐夫顶着族内几大长老的反对,让我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阿弟,我们必须要赢。」 晏黎脸上的笑意渐敛,随之泛了一抹寒意:「姐姐放心,我们不会输。」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重振妻纲》卷一 作者:木子苏 02、《重振妻纲》卷二 作者:木子苏 03、《重振妻纲》卷三 作者:木子苏 04、《重振妻纲》卷四 作者:木子苏 05、《重振妻纲》卷五 作者:木子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