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大镖客的黄幽灵》 第1章 一切从卡拉汉酒吧开始 男人推开门,风风火火走到吧台前,将几枚硬币狠狠地拍在桌上,“伙计,一杯威士忌。”吧台另一边留着八字胡的身形消瘦的酒吧老板停下手中的工作,看了看眼前这个头发凌乱、鼻头通红且满身酒气的男人,叹口气后拿出一个粗糙木杯,取出酒瓶缓缓倒满:“事实上,现在一杯要三十美分。” 男人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老板,但后者不为所动,取出另一个木杯仔细擦拭。男人骂骂咧咧地开始翻遍破旧夹克的每一个口袋,又从上到下把全身摸了个遍,没有什么收获,身体卡顿片刻,伸出脏手抢先一口闷掉了辛辣呛鼻的劣牌威士忌,摇头晃脑地咂了咂嘴,没脸没皮说道:“先记账上,改天补上。” 老板习以为常地又换了一个酒杯继续擦了起来,声音平静的吓人:“先生,这已经是您这个月的第五次了,而且全城只有我这可以赊账。况且,您还打碎了两个杯子,又砸了一张木椅……生活在文明之都,作为文明人士可不会这样。” 说到这,原本语气还算平和的老板渐渐提高音量,八字胡微微颤抖,“请赶紧赔偿我的损失!还有,把欠的帐也请赶紧还清!不然我会通知爱尔兰帮的人!”似乎感到有些失态,老板轻咳两声,继而装作优雅地摆弄着手里的杯子。 男人满不在乎地摊开双手,“如果你能在我身上找出来任何能值钱的东西,全都拿走,我不在乎。要知道,我现在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妻子、儿子、工作……这该死的城市就是一个吃人的魔窟,把每个人都变成不停转动的齿轮……我的小乔治才六岁大……至于爱尔兰人,哼哼,他们只会闯进我的房子!拿走屋子里值钱的东西,然后一把火把那烧了……就像当年一样…呃嗝——能再来一杯吗?” 老板将抹布随意往旁边一扔,神情依旧平静地说:“听着朋友,我虽然到这座城市不久,但我也曾见过许多事,世道艰难,人人都努力过活,但这并不是你欠我酒钱的原因,懂吗?”话一说多,苏格兰特有的卷舌口音渐渐显现,“你喝我的酒,就要交钱,规则如此,谁也不能违背。” “新来的?我说老亨利怎么不在了呢!”他撇撇嘴咕囔道,“朋友,既然是新来的,我便免费告诉你一些小提示,酒钱能抵多少抵多少,如何?” 老板头一歪,有些意动,来圣丹尼斯已经三个月了,各种各样的帮派没认全,保护费倒是交了不少,初来乍到,多亏自己为人客气(给的钱多),这一间小小的酒吧倒也没人闹事,反而成了穷人区的一片净土,车夫、农民、商人、小偷、流浪者甚至不得志的艺术家都在此聚集。人越多代表钞票越多,但是老板卡拉汉先生却笑不出来。 每个月莫名其妙的保护费开销只是一方面,让卡拉汉先生最头疼的是第一天开业就摔坏四把木椅、七八个玻璃杯还发生了三次斗殴,当时吓坏的卡拉汉先生准备报警,却被一个帮派头领模样的人搂住肩说,“欢迎来到圣丹尼斯”。卡拉汉甚至认为多余保护费已经白交,不过见识了其他的酒吧状况后,卡拉汉就又准备了下个月额外的钱——钱多代表安全。 但是东西实在经不起这样消耗,他就将桌椅重新加固一番,玻璃杯全部换成木杯,他明白钱少了可以再赚,只能如此降低成本。此外,卡拉汉先生又购置了把破旧双管猎枪,粗糙的枪身失去了装饰花纹。卡拉汉将它连同几颗霰弹子弹藏在酒柜下层,虽然不一定有什么作用,但是毕竟聊胜于无。 “最近城里挺平静的,哪有什么大事发生?”卡拉汉先生思索片刻后说道。语气也稍微放缓。他默许了男人别样的支付方式。 那人咧嘴一笑,故作神秘地俯下身子,低声说道:“那你可说错啦,那些爱尔兰人你已经见过了吧?一群粗鄙又彪悍的莽夫,他们之前在新建的码头上包揽了所有装卸货物的活计。不少公司都想招揽他们,借助他们的影响从码头这地方分一杯羹。 “不过这些老板们低估了爱尔兰人的自大——他们居然妄想能够独占码头。这便引起了城里大大小小十几家公司的不满。” 酒吧老板显然被些风声吊起了兴趣,自己新店开业以来,爱尔兰帮可没少“光顾”。卡拉汉不禁追问起下文来。“接下来呢?”自己又给男人续上了杯冒沫的啤酒,示意男人再讲细一点。那男人抿了口酒,思路反而越发清晰起来。 “在确认了柔和方式行不通后,那些商人老板们又开始联合向市长施压,以整肃码头交易环境为由,对爱尔兰人实施了武装驱逐,听说还死了不少人。再后来,各个公司又开始进行了对码头的争夺。嘿嘿,狼吃狼、狗咬狗,老一套了。” 酒吧老板听得入神,“再后来呢?再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其他帮派呢?” 男人狡黠一笑,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说:“再后来,一个叫布拉德?索恩的男人赢得了码头的控制权,但是自己的公司也元气大伤。不得已的他只能雇佣廉价的中国人来维持码头的运转。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些黄猴子不仅有廉价这一个优点,他们干活也快得离谱,而且不会闹事。索恩就决定长期雇佣他们作为职工。可怜的爱尔兰人失去了自己的饭碗,他们不敢记恨那些资本家和官员,只能把怒火宣泄到中国人的身上。”讲到这,男人炫耀似的挺了挺胸, “我所做的,就是用几句话,点爆了整个爱尔兰炸药桶。那些好忽悠的的爱尔兰人一上头什么都不管不顾,昨天他们十几个人闯进唐人街后,搞烂了好几个店铺。我就趁着暴乱,凭借嘴上的大胡子抢到了不少精美的小玩意儿。要是送到集市那片儿,说不定能挣不少美刀呢。” 卡拉汉先生好奇的目光慢慢黯淡,他捋着细细的八字胡,表情再次趋于冷淡,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男人,一股奇怪的氛围渐渐笼罩了整个酒吧。 卡拉汉先生明白,这又是一个被生活打垮的、走投无路的可悲人。他听说过男人去年的不幸,所以允许男人在这里赊账。 卡拉汉知道,这人沦落至此,其中许许多多都不是自己可以揣测明白的。他知道两年前的《排华法案》,但是他却始终对这个法案嗤之以鼻。在卡拉汉先生看来,美利坚是这世界上最先进且自由的国家,比起老气横秋的欧洲,这片大陆上处处都是希望和机遇。 上帝给了美洲重生,美洲也应当给予所有种族的人类重生,美洲接纳了英格兰、爱尔兰、法国甚至奥地利,但是他们却拒绝给予亚洲人一次机会,因为什么?肤色?这是违背上帝的意志!在象征着自由的土地上赶走一批外来的客人,这明显不是绅士之道。 果然还是个没被感化的野蛮人。卡拉汉心中暗想,对男人的无奈和鄙夷又加深了几分。男人却没察觉出老板的反常,自顾自又将啤酒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继续说到,“据说唐人街里也有许多华人帮派,不过我昨天却没碰见半个敢反抗的华人。哈哈,所谓华人帮派就像是软趴趴的马粪,当我们踩在他们头上时,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华人帮派?不会有跟那小子有关系吧,卡拉汉老板觉得事情不对,沉思片刻,张口问到:“关于华人黑帮,你都知道些什么?” 男人晃了晃手,“就知道两个名字,chai-ping和hope-wei,真是奇怪的发音……” 话音未落,一个体型高大魁梧的白人青年缓缓推开了门,青年一进门便注意到了咋咋呼呼的男人,他凑近闻到男人身上的酒味,只道男人不过是个醉汉。他一步一步走到吧台,嗓音沙哑的问道:“近来如何,各位?” 老板细细打量一番来人:天气炎热,青年只穿了件蓝色衬衫,寻常的黑色牛仔裤和棕色的骑士靴。他戴了一顶崭新的赌徒帽,挎包放在身子左侧,右侧则是一把牛仔左轮手枪插在鹿皮枪套之中。枪套有些旧,但是不脏,右手也有老茧,穿着倒是体面,人也长得精神,不过嘛......纯黑色的领巾证实了老板的猜想——一个标准的、被文明抛弃的法外狂徒。 “想来点什么?”老板干瘪的脸上咧开一道瘆人的微笑。 “随便能填饱肚子的就行。”青年倚在吧台上,环顾四周,拿出一根香烟。 “本店烩羊肉口碑一直不错,份量绝对够,试试吗?” “可以。”那青年说完就找了个桌子一坐,再次环顾四周,随后望着窗外的工厂发呆。 生意上门,卡拉汉转身走向厨房,“啊对,朋友,”他看向醉汉,一脸奸商笑,“感谢分享,酒钱就勾销了,不过你之前打坏东西的赔偿还是要的。” “混蛋!”男人骂骂咧咧看着卡拉汉老板走进厨房,“你真该感到羞耻!”然后晃晃悠悠地绕进吧台,给自己开了一瓶威士忌。 “嘿!朋友!想听一些故事吗?……”男人把目标转向坐在一旁的青年。 …… 走进后厨的酒吧老板把门带上,从内衬口袋掏出银边眼镜,坐在椅子上,借着窗外的阳光细细地检查刚刚到手的几枚硬币。 “羊肉,马上。”老板朝硬币哈了口气。 不知从哪钻出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衣服破旧,满脸漆黑。 “羊肉,现在。”老板又将硬币转了个圈,“记得洗手……还有脸。” 男孩点点头,搬过一盆水尽可能把自己收拾干净。男孩动作很快,盆里的水瞬间变浊,男孩的脸焕然一新——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是华人。 男孩熟练地摆好工具,一大块羊肉放在砧板上,瘦小的手臂无法完美控制切肉刀的重量,只能用力地剁砍,额头上渐渐冒出汗珠。 随着男孩忙活的身影,老板也挨个检查完了硬币,他摘下眼镜,眉头紧皱,随后太阳穴青筋隐隐崩起,又慢慢隐进皮肤。他低下头,又拍拍脸,好像要将情绪通通拍散,脸上又出现了瘆人的奸商笑容。 锅里的汤慢慢沸腾起来,狭小的厨房里渐渐充满了浓郁的肉香,男孩把饭肴盛出来交给老板,老板深呼一口浊气,端起盘子,信步走出厨房,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放轻松,二十美分给我做假了而已,他也困难,这事就先不提了。啊,不过他连债带赔还欠着我七美元零三十美分呢,可要好好找他谈谈。但我是文明人,注意用语,严肃且不失幽默!哈哈,二十美分也作假,笑死人了。最后最重要的,微笑!……话说霰弹枪我之前放哪了,吧台下面?” …… 男人一愣,像看到了最不能理解的事物一般盯着青年,“怎么?难道你同情那些绑着辫子的猴子?他们就是寄生虫!像疾病一般席卷整个国家!黑鬼就已经够多的了,又来了这些干活不要命的中国人……该死的,要不是他们,我会失去工作吗!?乔治会死吗!?我恨不得割下他们所有的人头,作为乔治的陪葬品!”男人歪七扭八地在酒馆内转圈,手中的威士忌己经见底。 青年叹了口气,将男人慢慢安抚下来,“朋友,你喝多了。我听说华人精明得很,他们从来不会张扬自己的财富。所以你搞到的东西,八成不是值钱东西。”他突然压低声音,匪帮特有的沙哑嗓音仿佛预示危险来临,“我昨天路过警局,隔着一条街道都能听见警长在破口大骂,事情好像闹大了,伙计,希望你只是捡了几件东西,没有参与别的什么。” 男人先愣了愣,随后更激动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法案已经颁布了两年,黄猴子的数量居然越来越多?政府还专门派设他们的社区?!不过是一次小型斗殴,警察怎么会搅和进来?清洗华人难道不是对圣丹尼斯有好处吗?要我说,政府就应该成立一个节日,允许人们随意定期清除华人!还有黑人、墨西哥人、印第安人!!!” 青年却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那些华人黑帮绝不会轻易放手,相信我,这种事件对一个帮派打击很大。”青年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伙计,你最好先逃出去,向西走,我建议去拉格拉斯,那个地方就算是黑帮也不会轻易擅闯。” 男人紧紧攥住手里的空酒瓶,一股恐惧和不安如同藤蔓一样爬在心头,他看看青年不带半点表情的扑克脸,又看着手中的酒瓶,昨天自己是怎样掐住了那女人的脖子,将她一头按进水缸里,扯下她戴的挂件。那女人后来怎么样了?……男人心跳越来越快,他感到有些气闷,一摇一晃向门外走去。 刚出来的酒吧老板看到醉汉已经不在,一阵心痛,自己心里又记了一笔,七美元零三十美分外加二十美分!卡拉汉先生懊恼地拍了拍后脑勺,居然就这么让他跑了。 “老板,我的午餐……” “哦,请用。”卡拉汉又拿出一副刀叉,“先生,请不要在意这个酒鬼,他不值得任何同情。” 青年耸耸肩,专心致志地对付起面前的佳肴,不错的口感让他眼前一亮,“发生什么了?顺便一提,这肉真不错。” “您喜欢就好。”卡拉汉先生苦笑道,“别让我的糟心事影响了您的胃口。不过等那个家伙下次出现,我发誓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哗啦!——”酒吧里的窗户突然被重物砸开,破碎的玻璃如雨点一般散落到整间房子。 飞进来的重物,却是刚刚走出去的醉汉。 他整个鼻梁已然全断,满脸鲜血,还缺了一颗门牙,胸口上印着一个偌大的皮鞋印,估计是被人一脚踹进来的。 青年有些玩味地看着酒吧老板精彩的表情,两位华人男性走进了酒吧。两人皆穿黑色西服,内配白衬,左胸带有一朵鲜艳的红玫瑰。其中较为年轻的,拿着男人喝完的酒瓶,俯下身,用蹩脚的英文明确的向他传达了一个信息: “别招惹中国人!” 另一个年长华人则十分流利地用英语说道:“谢尔弗?布莱恩特,这只是一个警告,也只是一个开始,你将承受你带给别人的痛苦,那种我们每天都承受的痛苦。请记住,”他转身看向青年以及老板,提高声调,“虎威堂有仇必报!”他回头看一眼碎一地的玻璃,拿出几张钞票交给卡拉汉,“同样有债必还。” 年轻华人把酒瓶抡个半圆,砸在男人膝盖上,酒瓶应声而碎。二人转身离开。 青年早早结束了自己的午餐,而看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男人和手里的钞票,卡拉汉先生许久才反应过来。 “先生,您的债务一笔勾销了。” 第2章 我与g胖不共戴天! 王金豆屏气凝神,手中的菜刀微微扬起,这是一场硬仗。一呼一吸之间,王金豆逐渐找到了最佳状态,静候着指令下达。 “羊肉,牛排,燕麦粥。牛排多加些酱汁,上次又放少了。”卡拉汉略显疲态地推门而入,面色却异常红润。 “上次,已经,放很多了......”王金豆磕磕绊绊地用英语回答道。 “有什么关系?他可是多给了一美元!整整一美元——”卡拉汉突然意识到什么,“对啊,这次再少放点,他下次再来不就又多给钱了!小子,酱汁比上次多挤两滴就行......三滴吧。” 奸商、高仿绅士。王金豆心中暗骂,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慢半拍。自己穿越到19世纪末的美国,在安全卫生社会各方面远不及后世的情况下,好不容易从婴儿进化成小屁孩,能活六年已是超常发挥,更何况自己是华人。他不是没想过这一世要带领华人维护应有的利益,但是一个六岁华人小孩什么都做不了,况且这六年自己都活得步步惊心: 随处可见的种族歧视暂且不提,两年前的《排华法案》更是让自己的处境雪上加霜。祸不单行,这一世的爸妈还莫名其妙的失踪,原本努力攒钱买下的店铺,不得不被市政府收走,又转价拍卖。自己只剩下原先唐人街内父母的小房产。这种情况,他还如何能管得了别人。 说起金豆这便宜爹娘,王金豆一直认为这世的父母是绝对的硬茬。他们用短短七八年的时间就能以华人的身份在市里买下一块不大不小的店铺。之前通过偷听父母夜话(明天做掉某某)和不经意间泄露的手段(空手劈砖),王金豆更加确认了他们的身份:起码在中国时,二人绝对是亡命之徒。 确立了这点之后,王金豆更加肯定二老绝对会留下后手以防不测,而找到这些东西,是王金豆的当务之急。 父母失踪后,王金豆大可以投奔唐人街的任意一户好人家,但是父母的特殊身份似乎超出了王金豆的预料,挨个走遍唐人街大大小小的门户,竟没有一家愿意收留自己。奇怪的是,自己家也没有人进来找自己麻烦。 王金豆不相信人性本恶,但也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在生存压力巨大的情况下,居然没人对一个只有小孩留守的房子起歪念头。 难不成是因为中国人不害中国人?王金豆摇摇头,又往锅里添了碗水。 还是前世丰富的下厨经验给王金豆帮了大忙。有天夜里,王金豆想调查一番父母所买的店铺,却撞见了刚刚买下这店铺、担忧前景、愁眉苦脸的卡拉汉先生。 彼时的卡拉汉正因为酒吧逐渐入不敷出而苦恼着。王金豆见状连忙比划着表示自己可以帮忙,给卡拉汉做了一份简单的牛排。牛排的味道让卡拉汉先生看到了商机,并决定让王金豆留下。前提是绝对不能让别人发现。毕竟王金豆一个六岁的华人小孩,童工奴隶之类的标签简直不要太明显,一传出去这酒吧可真就别开了。 所以王金豆的日常生活轨迹就定了下来——凌晨赶到酒吧干活,深夜躲避巡夜警察回家。就算如此,卡拉汉先生还是要求王金豆干活时尽量不要离开厨房,把他的头发剪成了寸头,脸上抹满炭灰,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是个华人小孩。 看着卡拉汉将拿来的钱藏在柴堆旁边,消瘦的脸颊上又堆满了那标志性的奸商笑容。王金豆长叹了口气。 其实以王金豆前世一个成年人的角度来看,卡拉汉先生除了吝啬点,做派浮夸点,人品……也还是不错的。起码他对自己做到了能做的一切,即使动机没那么纯粹。但是在一个社会舆论和法律双重排斥背景下,收留一个六岁的华人小孩,不论他出于什么原因,卡拉汉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空闲时也会教王金豆一些英语,由于王金豆前世常年生活美国,英语不差,就总想让卡罗汉讲些这个时代的社会经验和待人技巧。但是让王金豆苦恼的是,卡拉汉总是喜欢以一种英伦绅士的作态,教授王金豆各种不伦不类的贵族礼仪。 在日常生活中,王金豆也会跟卡拉汉先生分享各种华夏文明,在一次对话中,卡拉汉先生从王金豆口中得知“君子”的含义,大受震撼,将其奉为圭臬,在更加刻意强调绅士做派的同时,誓要将王金豆打造成君子与绅士的完美结合体。没有办法的王金豆只能依着他,进行奇怪的礼仪训练。 菜肴出锅,王金豆又收拾了一边后厨,卡拉汉老板整理一番衣着,将菜品带了出去。心中算算时间,差不多不会有客人再来了,王金豆顺势躺在铺在地上的毛毯上,摸过来一颗略微发青的苹果,边啃边郁闷: 老爹老妈的东西,到底留在哪里呢? 听到门外一阵躁动,王金豆连忙扔开苹果核,假模假样地拿起抹布打洋工。没想到卡拉汉老板竟迟迟没有到来。 出事了?王金豆一时忘记了卡拉汉的嘱咐,拉开一道门缝向外看去。 “先生,您是个能人,我看得出来,”谢尔弗?布莱恩特带着哭腔,躬身求着面前的青年,“那天我刚看见您就知道,您一定是维护正义的枪手,求求您帮我一下吧!” 青年不为所动,舔舔嘴唇,两眼盯着端上来的饭菜发直,像是等什么人的样子。 卡拉汉老板有些于心不忍,提醒道,“你现在身无分文,凭什么能得到他的帮助?在唐人街捡到的破烂吗?” 王金豆眉头一挑,没有多说什么。 这时,一位满头银发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微笑着向屋内的众人点头示意。他五官端正,脸上些许的皱纹并没有影响到自己的相貌,反而表现出无比的精明与自信。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如沐春风的亲和力。王金豆明白,这是那种你刚接触便愿意相信他的人。 “何西阿!这边。”青年手一扬,然后转头嘱咐卡拉汉多备一套刀叉。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多看一眼一旁苦苦哀求的男人。 “亚瑟,哦,亚瑟,”名叫何西阿的男人快步走上前,坐在青年对面。 “真没想到你说的要紧事,就是来这儿请我吃饭。”何西阿双手一摊,“昨天我可是跟几位女士一起,在圣丹尼斯最豪华的酒店里,共进了丰富的晚餐。” “在皮尔逊先生的炖汤面前,任何东西都会变成美味佳肴。”亚瑟耸耸肩,“但是这家店不一样,我都直接想把厨师给绑了,带回去天天给我们做饭。” “这样的话,皮尔逊先生就会用他的海军格斗术,狠狠地教训你一顿。”何西阿笑着取下一块羊肉,放入嘴里,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说真的,你叫我来,不会是为了绑架这家店的厨师吧?如果这样的话,我已经有几个想法了......” 站在一旁的卡拉汉满头黑线,连忙说道,“感谢二位对我厨艺的认可,不过这店是我的全部心血,我是不可能离开的。不过先生们可以以后叫朋友家人一起过来赏脸,到时候我给折扣。” “老板请不要担心。这只是我和我这位兄弟年轻时玩的牛仔游戏罢了,今天心情不错,想和他一起回忆一下旧时时光,”看着亚瑟正一心一意对付着面前的牛排,何西阿和善地笑道,“看来他并没有这个心思。请放心,我们只是无名小卒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卡拉汉陪笑道,心里却嘀咕着。无名小卒?鬼才信呢。“那我就不打扰二位用餐了,有需要就叫我。”卡拉汉转身回到吧台,拿起一个木杯擦拭起来。 等卡拉汉走远,何西阿慢慢尝了一口燕麦粥,低声问道,“所以说,我放弃了几位女士的盛情邀请来到这个偏僻的酒吧,到底是为了什么?” 亚瑟大口处理掉面前的牛排,手一抹嘴,指向旁边站着的男人。 “有活干了。” ...... 王金豆缓缓带上门,双手不住地颤抖,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亚瑟?摩根和何西阿?马修斯,这是荒野大镖客的世界!这游戏前世早就发行,奈何自己嫌太贵一直没买,故事只是了解大概,具体事件自己什么也不清楚。 这是把饭喂嘴里也不吃啊,穿越最有用的金手指,居然让我给扔了?王金豆双腿一沉,死鱼一样趴在地上,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狠狠说道, “为什么不早打折!!!我与g胖不共戴天!!!” 第3章 陷入漩涡 唐人街,是华人在其他国家城市聚居的地区。华人移居海外,成为了当地的少数族群,在面对新环境需要同舟共济的时候,华人们便选择群居在一个地带抱团取暖,共同面对生存的压力。然而,圣丹尼斯的唐人街则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城中城。 圣丹尼斯唐人街不是一条街道,而是占地不小的华人社区。华人们在社区内安定生活,各司其职。大大小小的街道胡同将社区分成棋盘状布局,其中东西走向的主街是最繁华的街道,将社区划为南北两个最主要的部分。 由于身处异乡,街道的纵横并没有切断大部分华人之间的交流和感情,反而加强了各部分的联系,但是这也滋生出了两个全新的问题:长平帮和虎威堂。长平帮盘踞北街,与唐人街的历史一样悠久。据说他们最早是逃亡而来,在圣丹尼斯站稳脚跟后,以反清复明为帮派教条,推崇封建家长制,誓要将唐人街整合成封建大庄园,这时虎威堂就应运而生。虎威堂的帮派手下大多观念新潮,热衷于学习西方,与时俱进。在长平帮整合地盘时提出明确的反对,二者自此开始正式对立,常常因为理念、地盘问题大打出手。不过也得益于两个帮派的管理,圣丹尼斯警察局倒是省了不少麻烦,只是象征性地选了几个濒临退休、混吃等死的老警员,设立了华人治安分区;唐人街内部也是如此,非必要也不会与城内取得联系。同时也不反对华人在唐人街外谋生活,也仅限如此。 总得来说,唐人街与整个城市之间有一股微妙的平衡,不需要任何外力作用,只需他们自己的调节,便会重新回到这种别样的平衡。除非有一种强烈的外部因素影响干预,足以影响到整个唐人街的对外态度,比如说…… “就这样,那些爱尔兰人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炸锅,让我领着他们到了唐人街。”谢尔弗将双手叠在一起,一脸害怕地说道,“但是那些华人要杀掉我,为什么,我只是一个带路人罢了。我只能逃离圣丹尼斯,说起来,这还是这位兄弟的建议嘞。”他又想起了前天那华人青年凶狠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冷颤。 谢尔弗舔舔嘴唇,将左手藏在身后,食指悄悄放在中指之上,祈求上帝能够宽恕又一次说谎的自己。他干巴巴地说道,“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干其他的事。”这件事一定要烂在心里,谁都不能告诉。谢尔弗心中暗想道。 二人之中年长的那位银发男人淡淡瞥谢尔弗了一眼,狐狸一般狡诈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什么。他开口道:“所以说,他是想让我们把他安全送到拉格拉斯,是这样吗,亚瑟?” 年轻的亚瑟有些愣愣地挠挠头,耸肩表示,“差不多这样吧,不过这事情牵扯的地方有点多,我拿不准,所以才问问你的意见,何西阿。”亚瑟右手扶枪,处理问题时只有这样他的思绪才会稳定一点,“是顺便赚笔外快,还是就一走了之。” 何西阿眯了眯眼睛转身向谢尔弗问道,“事成之后,你打算给我们多少报酬?恕我直言,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你在酒吧还账都得挨上别人一顿揍,我怎么能相信你有钱来支付我们的付出呢?” 见事情有戏,谢尔弗连忙说道,“我当时在唐人街可捡到了不少宝贝,我可以把这些东西全都给你们,我一分不拿。”亚瑟刚想发问,谢尔弗仿佛看穿他一般又急忙说道,“我们可以先到黑市看看这些到底值多少现金,不够的话我可以再想办法!” 何西阿歪嘴一笑,“那就说定了,我们帮你逃往拉格拉斯,你把你从唐人街搞到的东西和你刚说过的另外的钱全部给我们。” “我什么时候说过有——哦,”谢尔弗恍然大悟,但随即反驳道,“不行,另外的东西是要另算的,不能合在一起。”、 “哈哈哈,我的朋友,千万记住誓言坚不可破,没有人可以在上帝面前耍小心思。”何西阿大笑着一把搂住谢尔弗的肩膀,随后在他耳边低语道,“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处理掉你的大麻烦,生命危险!你难道不觉得应该多付一些钱来保证我们圆满完成任务呢?要知道,我们可是外来人,到时候要是不小心去错了地方,比如说警察局什么的......”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谢尔弗沮丧地说道,“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在昆西?哈里斯雕像花园听到有人在西北角的那个花丛里。原以为这是自己喝醉后的幻听,等那人走了,我过去一看,发现是一个铁盒埋在土里,里面......里面装满了现金,有200美金。我昨天晚上确认了,东西还在。” “听着,我真的什么都告诉你们了。时间紧迫,现在我们去黑市那里把钱换出来,明天我要养腿伤,后天晚上,我先领你们去拿现金,然后去拉格拉斯。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三天你们都要一直跟着我,一刻也不能离开,保护我的安全。可以吗?” “没想到你这么能说会道,我明白爱尔兰帮为什么会被你说服去唐人街了。走吧,我们去拿那些你掏来的小玩意儿!”何西阿伸了个懒腰,朝亚瑟招了招手。 亚瑟点了根香烟,正要跟向前去,扭头看到一个男孩正站在一旁。亚瑟把烟掐灭,俯下身子跟男孩说,“孩子,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家了。”男孩只是站在那里,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也没有说什么。见那男孩毫无反应,亚瑟摇摇头转身离开。 “挺好的小孩,就是黑了点,还是个哑巴。” 这亚瑟年轻的时候怎么一愣一愣的?王金豆忍住了开口的念头。他想多听一些关于亚瑟、何西阿的事情,趁着卡拉汉先生整理仓库,从厨房偷溜出来,站在三人一旁。正准备回厨房,两位白人推门而入。 “没想到卡拉汉还有个这么小的儿子,他今年多大了,五十岁?”其中一位矮一些的跟另一位光头说。 “不关心,倒是这个小子,我可不会让他的脸脏成这样,他应该挺好看的。”光头盯着王金豆说道。 王金豆被他看的有些心里发毛,连忙转身找卡拉汉先生去了。 “注意一点,我们现在在干活呢!”矮个子不满地朝光头说道。 “啊,两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卡拉汉先生用着略显浮夸的绅士语调,作出那标志性的商人笑容,快步走到吧台里面。 两个人,带了一把手枪,爱尔兰口音,手上的茧,应该是长期搬运造成的,八成是爱尔兰人的喽啰。怎么现在就来了,保护费已经交了才对。卡拉汉先生大脑飞速运转,表面满脸堆笑,依旧是那高仿绅士的作态,不经意间就将王金豆护在了身后,随时准备拿出吧台下的破旧霰弹枪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卡拉汉!我的老伙计,向你送上爱尔兰人的问候。”两人随便找个地方一坐,卡拉汉很识相地给二位端上两杯威士忌。等两人喝完,卡拉汉先生先是连忙续杯,随后一脸和气地问道, “两位,到底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呢?” 矮个子咂咂嘴,回味了一下威士忌的辛辣,缓缓说道,“谢尔弗?布莱恩特早日经常在你这里欠账,他最近怎么样啊?” 卡拉汉先生眼球一转,接着回答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最近才刚刚把账都给还了,感觉他好像是发了笔小财。” “这就行了,以后如果再见到他的话,赶紧通知我们爱尔兰人。”矮个子最后闷掉了一口酒,朝着门口走去。 “啊对了,下次的钱,我们要双倍,记得准备好哦。”矮个子回头向卡拉汉说道。 卡拉汉先生笑容一僵,随后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皱皱巴巴的钞票,塞进矮个子和光头手里。“最近生意实在是不好做,还请你们再多宽容宽容。” “哈哈,放心,会多给你几天时间准备的。”矮个子哈哈大笑,朝光头一招手。光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王金豆一眼,随后起身离开。 怎么爱尔兰人也开始打听谢尔弗的消息了?王金豆心想。这酒鬼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然唐人街和爱尔兰人不可能都来找他的麻烦。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头了,华人闯进白人社区当众殴打白人?整个圣丹尼斯的历史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那他到底做了什么。还有,那个光头不会是个变态吧?看来这几天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思索片刻,他发现自己好像卷入了不小的麻烦之中,也发现了卡拉汉先生在自己身后十分烦躁的事实。 “中国小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开厨房呢?”卡拉汉保持着最后一丝的绅士气度,咬着牙问道。 第4章 初次交锋 “你看到刚刚的那个小孩了吗?天哪,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居然是个哑巴!” “看到了,脏的要命,身上还穿了一身破烂,肯定是个孤儿。看,这就是我还不愿意要小孩的原因,你永远也不知道,在你死后,你的孩子会遭什么样的罪。” “这么说,这就是你迟迟不跟贝茜结婚的原因?说实在的,何西阿,这理由太扯淡了。” “我爱贝茜,我是说,我真的爱她,就像你爱着玛丽一样。她也爱着我,只不过有些时候,她真的太爱我了,这种爱总会让我窒息,总会让我在你们和她之间做出选择。我活到现在,自诩没有后悔过任何选择,但是这个,我不会选。” “是啊,有些选择真的很难......话说,昨天晚上的女士......” “啊,看看我们的亚瑟摩根,昨天还是花钱买鱼的笨小伙,今天就成了多愁善感的男人了?不聊这些了,话说,你觉得圣丹尼斯这个城市怎么样?”何西阿连忙转移话题。 “不好说,我原本以为——” “呃,先生们,很抱歉打扰,不过我们已经到了。”谢尔弗站在一所废弃木棚屋外,向二人说道。 “那你就进去拿啊,我可不保证我们进去的话,会不会多拿点东西出来。”亚瑟喊道。 谢尔弗进屋以后,何西阿打量了一番整个屋子,“真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住在这么一个地方,你看看这,屋顶还有一个大洞,我还以为城里的人全是体面人呢。相比之下,我觉得大叔都不会住在这个地方。” “我深表同感。”亚瑟环顾周围,到处都是和谢尔弗差不多的住所,地上没有铺好的道路,四处是深浅不一的泥坑,里面混杂着不知多少种奇怪的液体,空气中也充斥着各种粪便和呕吐物的气味。“我开始想念西部了,在那里,你起码能知道自己踩到的是什么动物的屎。” 大约一根烟的功夫,谢尔弗还没出来。何西阿问,“话说,亚瑟,这里的人这么少吗,大家都去哪了?都去工作了吗?还有,那人拿东西的时间也太久了吧,逃走了?”何西阿皱眉道,手解开了腰间的枪套。 亚瑟见状连忙拔出左轮手枪,警惕着观察着四周,缓缓向房门靠去,“情况不太对,赶紧进门,把他叫出来。” 何西阿慢慢地推开门,手枪直指面前,“谢尔弗!一切顺利吗?” 客厅里一片狼藉,分不清是原本就是这么乱还是打斗之后所造成的,里面还有两个房间,都紧闭着门,何西阿悄悄地试了试,都上锁了,他向亚瑟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分别站在一个门前,绷紧肌肉准备着。 “嘭!”两扇木门毫无疑问地都被踹开,何西阿冲进房间,左侧一个身影突然袭来。来不及躲闪,何西阿直接被那人推倒在墙上,“铿”的一声闷响,整个木屋都微微晃动起来,天花板也散落下阵阵灰尘。 何西阿倚在墙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眩晕了一瞬,片刻后才正式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一位身着劲装的华人男子。何西阿迅速抬枪,那华人男子俯身一招后旋踢轻松击飞手枪,何西阿见状连忙扑向前去,准备选择缠斗将对方制服。华人男子只是架住何西亚右臂,腰部一沉,一个过肩摔又把何西阿轻描淡写地扔了出去。华人男子得势不饶人,冲向前去,暴雨般的出拳接连倾泻在倒地的何西阿身上,打得何西阿只能护住重要部位,苦苦地支撑。 “亚瑟!快点......过来、帮忙!” “谢尔弗在我这里!我也、脱不开身!”手枪同样被踹飞,脸上又吃了一记直拳,亚瑟的处境同样惊险。不过身强力壮的亚瑟并没有慌乱,面对眼前的蒙面人,他摘下赌徒帽,嘴角的上扬透露着一丝兴奋,“来啊!” 左臂挡住袭来的一击,亚瑟双腿扎地,以腰为轴,抡过去一记势大力沉右摆拳,拳风呼啸而过,正中对手的左脸颊。蒙面人应声倒地。 这一拳用力不小,应该是起不来了。亚瑟活动着手腕,走向被绑住的谢尔弗。他拿出堵在谢尔弗口中的烂布,谢尔弗“呸呸”两声,叫嚣道,“黄猴子,居然藏在我家里面阴我!等我解开这绳子,看我不——小心后面!” 亚瑟回头一看,原来是刚刚倒地的华人又重新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看来用力还是小了,亚瑟暗想道。重新摆好架势,准备下一轮的格斗。 身形不稳的蒙面人突然暴起,紧贴亚瑟右前方,逼迫亚瑟放弃擅长的右手进攻,接下来的零敲碎打的攻击连绵不断地打在亚瑟的各处肌肉。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亚瑟高大的身材发挥不了任何优势。偶尔挥出的左拳,只能换回华人更多次数的反击。 身上的肌肉逐渐发麻,越来越难以发力。亚瑟索性张开双臂,想紧紧箍住对手。没想到那人身形一矮,躲过了这次擒杀,随后从亚瑟两腿之间迅速穿过,反身一记侧踹踢在亚瑟背上,亚瑟踉跄向前,趴在地上,扭头发现自己的左轮手枪正静静地躺在一边。 亚瑟快速拿过枪,转身抬手就射,蒙面人赶忙一个侧翻滚躲过了一发,口中大喊道, “走!” 亚瑟哪会放弃这个机会,持枪连忙跟了出去,准星正对华人,正准备扣动扳机时,身后的华人同伙又将亚瑟扑倒在地,等亚瑟再起身寻找目标之时,两人均已不见了踪影。 亚瑟收起枪,回到谢尔弗的住处,他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确认没有大碍后,拉伸了一下浑身的肌肉,又带上自己的最新款赌徒帽,走到何西阿的那个房间。 何西亚狼狈不堪地坐靠在角落里,伤势有些狼狈:精美的鹿皮马甲变得皱皱巴巴,鼻血已被他止住,左脸颊被打得红肿,身上估计也有七七八八的挫伤。 “你真的应该加强一下自己的搏斗术了,顶着这么张脸,还能与贵族小姐们共进晚餐吗?” 何西阿气喘吁吁道,“你也要加强一下自己的枪法,这么近的距离,也没有打中他。哦对,如果你能徒手解决掉他的话,也用不着用枪了是吧?对吧,帮派第四届拳击和射击冠军?” 两人相视一笑,亚瑟伸手将何西阿拉起,“我想我们要好好问一下我们的朋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何西阿扭扭腰,“这人明显没有说实话,他上午发誓的时候眼神就飘飘忽忽的,手也缩在身后不知道在干嘛。最重要的是,华人一直在找他,明显是他知道些什么,或者做了些什么。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顺便做完这一单,接着溜之大吉,没想到事情有些出乎意料的棘手......看来所有人都低估了华人这次的决心啊。” “那你刚刚看清他们的脸了吗?” “这个嘛,在我眼里,他们都长得差不多,你呢?” “我也一样,不过有一个的腿被子弹擦伤了,见到的话应该挺好认的吧。”亚瑟不在意地说道。 何西阿习惯性地挑了挑眉,“看来你真的是射击冠军哈,现在,让我们好好问一下那位朋友到底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吧。这顿打可不能白挨!” ...... 唐人街里热闹非凡,华人们尽情地享受着这城市里的唯一净土,仿佛不受外界干扰一般。而在某条狭长的小街里,一位面容姣好但左脸涨红的女子正咬紧皓齿,给小腿处包扎完最后一捆绷带。一旁的劲装男子冷眼旁观,良久,他缓缓说道, “你不应该跟着过来的。” “但是我帮你对付了一个人!”女子不服地反驳道。 “你要是不来,我两个都能解决。”看着女子渐渐发肿的脸颊,男人没好气地责怪道,“你脸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还疼吗?” “要你管,马上就问到是谁害死了红姐了,没想到又冲出来两个鬼佬!晦气!”女人郁闷地坐在地上,止不住地抱怨。 男人坐到女人旁边,怀里掏出一瓶小药,“喏,出门前药大夫给的,活血化瘀。” 女人一把夺过药瓶,恶狠狠说道,“一定要找那个鬼佬问清楚,到底是谁杀了红姐!” “我其实一直想问,为什么你和休少都认为是别人杀了红姐?那个鬼佬就不能是凶手吗?” “你以为休少脑子和你一样?那鬼佬的身份,我们早就调查过了,普普通通的窝囊废一个,他要是敢杀人,咱们长平还不如散了算了。”女人没好气地说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男人才低声说道,“你还是回去休少旁边吧,跟我干活,还是太危险。何况你又受了伤,还是回去好好养着吧。你能出面做事,休少已经被帮里好多人说闲话了,别让他太难堪。” 女人把头埋在怀里,算是默认了男人的建议。 “放心,我一定能找到那个杀人犯,给红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报仇。”男人将女人揽入怀中,轻轻说道。 第5章 与亚瑟的正式见面 谢尔弗还是逃不过被五花大绑的捆住了手脚,除此之外,何西亚还略带腹黑的用一只脏袜子死死地堵住了他的嘴。天色已晚,莱莫恩州的夜空格外的干净,务工的工人和集市的商人也都陆续回家。街上静悄悄的,只有路灯短路引起的电流声和路边喝醉的失意人青蛙求偶般的歌声。 亚瑟将谢尔弗扔在一个暗黑的胡同里,让他的脸和冰冷的地面来了一次实打实的亲密接触。 “配合我”何西阿身上的伤势经过粗略处理已无大碍,这时他的表演欲又上了头,拿出匕首耍了两下,附身在谢尔弗面前。 “朋友,现在这里,就是恐怖小说里讲的那种,阴暗的角落。没人会听到你,也没人会看到你,而如果你没有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将会做一些特别残忍的事情,听懂了吗?”何西阿把玩着匕首,阴沉沉地说道。 亚瑟翻了个白眼,何西阿总是喜欢将事情做得很戏剧化,而自己则总要担任黑脸打手这一类角色。 亚瑟走向前,摘掉了谢尔弗口中的袜子,接着一巴掌过去,打得谢尔弗满眼金星。 “华人到底为什么要找你?” “我......我不知道!” 亚瑟又是一耳光,拽着谢尔弗的衣领,低声吼道,“说!否则我就打碎你的牙齿!” “好吧好吧,我说!我说!我......我失手杀了一个华人女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抢她脖子上的项链,不......小心把她摁在水里而已,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谢尔弗连忙求饶道。 “那你说的捡到的那些东西,就只有这个项链?”何西阿脸色又一黑。 “我也没有办法......别的都让那些爱尔兰人抢去了,那......那项链在我内衬口袋里,拿走吧,它是你们的了!” 亚瑟伸手拿走项链,回头向何西亚吐槽道,“所以我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就是为了一串项链?这玩意最多20美金!” “那么说,藏的美金也是假的喽?”何西阿向前一步,逼问道。 谢尔弗眼珠一转,过了一会还是选择了放弃,“美金的事情是真的,但是我没有说全,那盒子里面还有一个夹层,里面有一块金砖。我原本想留给自己的......听着,我真的把什么都告诉你们了,放我走吧!我也不需要你们的保护了,雇佣关系到此为止,可以吗?” 何西阿听了这话,连忙将亚瑟拉到一旁,低声说道,“现在我们赶紧走人,速度快的话,明天一早就能彻底离开圣丹尼斯的管辖范围。” 亚瑟惊道,“就这么走了?钱呢?金砖呢?这个人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明天绝对还会有人来找他,我们一整天都跟他一起呆着,肯定早就被帮派打听到了。我现在甚至怀疑不只是华人帮派在找他,爱尔兰人可能也会从中插手。我们现在很危险,亚瑟。所有人都想要他的命,所以他绝对不能再和我们一起出现。至于钱,找个机会回来再拿就是,拿不到也没有关系,命只有一条。” “好吧,你都这么说了,我们走吧。”亚瑟惋惜道。 “不,还不行,他看到了我们的长相,知道我们的名字,他必须死!”何西阿将匕首递给亚瑟,他盯着亚瑟刚长出来的胡渣说道,“说起来,你枪法很准,好像没什么机会用刀杀人。长个经验吧,这两者可是完全不同的体验。麻利点,不要出声,别抹脖子,血会溅到身上,我望风。”说罢转身走出胡同。 亚瑟迎着谢尔弗惊恐的目光,他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喃喃道,“何西阿平常经常打磨它,刀刃锋利无比,会很快的,抱歉了。” “不要,求求你......”谢尔弗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地低声哀求道,他不敢大声求救,他怕这样这个持刀的年轻人会直接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捅进他的心脏。 亚瑟握紧手里的匕首,仿佛忘记了何西阿的建议,还是将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只需轻轻一划,这人就会彻底闭嘴。他是一个恶棍,一个徒手淹死女性的恶棍,亚瑟开始暗示自己,但不知怎么的,亚瑟不禁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开枪杀人,同样是何西阿教的自己如何扣下扳机。亚瑟不知怎的又想到了玛丽和她喋喋不休的混蛋父亲。 “亚瑟,放弃你的生活,到我身边。” “你?你只是一个恶棍罢了!” 他闭上眼,是啊,自己早就是这样的人了,不是吗? 亚瑟睁开眼,冰冷的目光对上谢尔弗,握刀的手开始渐渐用力...... “先等一下!”何西阿制止道,接着拽着一个小孩走了回来,“发现了一个小尾巴。” 借着昏暗的灯光,亚瑟仔细打量才看清楚是谁,大脑有些宕机,“这、这不是那个小哑巴吗?” 王金豆伸手企图挣开何西阿的控制,奈何小胳膊太短,最后双手一摊表示放弃,用一口中式英语抱怨道,“我只是要回家,我什么都不知道。” 何西阿仔细盯着王金豆半刻,从亚瑟挎包里拿出半瓶金酒,顺着王金豆的小脸倒了下去,略带甜味的金酒让王金豆有些难受,他哼哼唧唧地想用手擦一下,何西阿直接拿出某位女士的手绢,将王金豆的脸擦了个干净。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王金豆华人的特征显露的一干二净。 “瞧瞧,今天我们可真是和华人有缘!说起来,我还没进去过唐人街呢。”何西阿冷笑道。 “是吗先生,改天我可以好好带您去参观一下,不过这样我可什么都干不了。”王金豆示意一下自己被控住的双手说。 何西阿觉得有些有趣,将王金豆松开,双手抱臂打趣道,“现在,硬汉,我松开你你又能干什么呢?” 王金豆瞥了一眼亚瑟身后逃过一劫的谢尔弗,轻轻说道,“这个区域值班的警员有四个,每隔半个小时都会有人经过这个胡同,现在离下一次检查还差大概六分钟。你们不离开的话一定会被发现,而我,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个绝对安全的据点,直到你们解决了所有麻烦,想呆多久都行。但就一个要求:帮我办件事。怎么样?现在还剩不到四分钟。” “为什么你会——”王金豆直接打断亚瑟的发问。 “我每天晚上都这样回家,要问为什么躲避警察,我是华人,半夜在白人社区闲逛,他们可不管我是不是小孩,只会把我当成是一个小偷。”王金豆向外探头看了看街道的情况:不远处正微微闪烁着两点光亮。 “他们快到了,反正我是要离开了,快点做决定!啊对,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揭发你们,他们不会听信一个华人小孩的话,所以你们到底要不要接受我的邀请呢?” “在我们开始前,你能告诉我你到底……你懂的……”亚瑟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句。 王金豆轻叹一声,“活在圣丹尼斯,总要有些手段,更何况我是个中国人。” 沉默片刻,何西阿说道,“有道理,孩子。” “何西阿,那我们……”亚瑟看着王金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走,跟着他。” “但是……” “怎么?你还想杀掉他灭口吗?”何西阿把谢尔弗一脚踹起来,顺手又把脏袜子塞进他的嘴里。他看着鬼头鬼脑的王金豆,眼神复杂地说,“我想了,应该有些难度。” …… 与此同时,唐人街南街,虎威堂总部。 虎威堂领头人杨二坐在一把摇椅上闭目养神,手里端着紫砂茶壶,时不时地嘬上两口。年近花甲的老人了,精神头已经大不如前,嗓音却是异常洪亮。 “钟拳,事情怎么样了?”杨二对身后的中年华人男子说道。 唤做钟拳的男人低身抱拳,恭敬的回道,“回二爷,那东西快有眉目了,有人说是在范霍恩见过。” 杨二缓缓点头,示意钟拳继续。 钟拳则有些磕绊地说道,“洪红的事情,洪休开始动手了,还有……大少爷也拉我出去了一趟,二少爷明天也想出去看看。” 杨二叹了口气,平复一下气息,摇头道,“这种小事不值一提,随便他们怎么闹吧。你盯住了杨破,不要让他惹大麻烦。至于骏迪,让他明天来找我。我累了,今天先结束吧。” 等钟拳退了下去,杨二缓缓起身,走到窗户边上,倚着栏杆向夜深人静的唐人街北部望去。 “洪三呐,事情马上要做个了结了。” 第6章 金豆小朋友的小屋 王金豆父母的身世在旁人眼里,一直是一个谜。不少唐人街的华人曾经见过,他们分别与长平、虎威两个帮派都相交甚好。所以一开始,人们都对王金豆一家避之不理,甚至传言王金豆父母是中华来抓他们回国的官差。但是逐渐的相处下来却发现,夫妻两人平日待人和善,遇见谁家里有麻烦的,也是多伸出援手相助。因此才打破了谣言。由于和两个帮派的关系匪浅,夫妻两个拥有了唐人街最舒适的一处两层房宅。这房宅恰巧处于两个帮派之间,并远离主街,平日也少有人来打扰,倒也是一个隐藏行踪的好地方。 王金豆推开门,招呼后面的人赶紧进来。他点亮电灯,光源照亮了整个房间:不同于其它唐人街房屋内的中式风格,王金豆家更偏向西式的装修风格与布局。整个一楼是厨房、餐厅、客厅的三合一,如同美国普通家庭一般,角落里甚至有一个老旧的沙发。而其中唯一具有中国特色的,便是正中央的一张四平八稳的八仙桌。通往二楼的楼梯又窄又高,楼上则是漆黑一片,看不出有多大空间。 何西阿和亚瑟都发出一声不大的惊叹。谢尔弗被困在一旁,面如死灰。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是不是进入唐人街了?”和西亚问道。 “这是我家。”王金豆手脚并用地爬上二楼。点亮了楼上的油灯,“放心,这里十分安全,不会有人来的。” “你家?”亚瑟问道,“无意冒犯,不过,对于华人来说,能拥有这样的房子,你的父母一定是十分优秀的人。让我们这种强盗进入家门,他们不会生气吗?” “不要紧的。”王金豆淡淡说道,“他们失踪了。” “嗯,抱歉。我没有想到,我是说...抱歉。”亚瑟有些尴尬的说道。 “没关系,不如说,你们可以帮我调查一下这件事情。” “怎么帮?”何西阿疑惑地说道,他仍然对这个突然出现、伶牙俐齿的华人小孩报以怀疑态度。 “当时我在卡拉汉酒吧的外面,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我认为,那天晚上在公园藏东西的人,跟我父母的失踪,可能有什么关系。” “关系?能有什么关系?”亚瑟挠挠头,不解的问道。每次面对一个动脑的问题,他的声调就会稍微提高。 “这就是我拜托你们二位的原因: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查到,当天晚上藏东西的人,到底是谁?在哪里?作为交换,你们可以在我家里暂住。家中的一切东西,食物、水、床铺,随你们使用,直到你们解决了麻烦,离开为止。而且,藏的东西你们随意拿去,我只是想要真相。放心,警察是不会来唐人街的。” “可是,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不找唐人街的人求助?为什么要选择两个白人?而且,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是强盗,怎么还敢雇佣我们?找我们办这件事,你不怕我们抢光你家,把你绑架卖给人贩子?” 何西阿将心中所有的疑问,通通都问了出来。这实在是让他感觉很奇怪:自己居然在和一个六岁的小孩儿谈论这种东西? “为什么?大概我看到你们的第一眼,我就认定你们一定不是坏人。” 何西阿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亚瑟打断。 “你还记得我什么时候开始闯生活的吗?11岁。”亚瑟整了一下帽子,“世事难料,小孩就得成为大人,何况他是一个华人。” 何西阿转过头,看到王金豆不大却明亮的眼睛,他又看了亚瑟一眼,想到了当年那个一脸倔强,执意跟随他和达奇的少年。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好吧,”沉吟片刻,他向王金豆说道,“孩子,我们是法外之徒,我们做坏事,许多、坏事!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们也有原则,是遵守承诺的人。既然你提出了这么好的条件,那么我接受你的提议。” “现在,”何西阿深吸一口气,“我们来好好整理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开始在楼梯上来回踱步,走得楼梯吱呀作响。 “首先,这个家伙,鼓动一些爱尔兰蠢蛋打砸唐人街,自己还失手杀了一位无辜的华人女士,并抢走了她的项链。” 亚瑟拿出项链,放在八仙桌上。 何西阿点点头,“华人的势力正在追捕他,但他们应该不知道他是凶手,因为如果知道的话,在贫民区就完全可以杀掉他。很不幸,我们被认为是他的同伙,所以华人也会追查我们。同时,还必须假设爱尔兰人也在寻找谢尔弗,因为——” “我知道!爱尔兰人已经开始打听了,就在你们离开卡拉汉酒吧之后。”王金豆举手补充道。 何西阿瞥了他一眼,“很好,下次在我说完之后再补充。” “其次,谢尔弗声称有人在昆西?哈里斯花园藏了一个装有金砖和钞票的铁盒,而这位,呃,小伙,肯定这人与自己父母的失踪有关系。” “没错。”亚瑟点点头。 “所以现在,我们要在不被华人帮派和爱尔兰人发现的情况下,查出那个藏宝人的是谁,然后一走了之,运气好的话还能赚上一笔。” “嗯,看上去不是很难嘛。我们只需要——”亚瑟右手又不自主地摸上了枪套。 “亚瑟,亚瑟,亚瑟,这个计划不需要杀人,不需要开枪!”何西阿连忙打消亚瑟的念头。 “我们只需要将谢尔弗交出去,一切就好办了。现在的问题是,把他交给谁。我想想,华人帮派现在只是想找他谈谈,交给他们的话就没理由再追查我们了,能挣点外快也不一定......但是我们不知道爱尔兰人对他的态度会不会牵连到我们......知道了,就把他交给华人帮派,毕竟我们现在也是在唐人街里。”何西阿歪嘴一笑,走上二楼低头俯视着楼下的二人。又是一次完美的计谋!可惜只有一个愣头青和小屁孩见证了这一刻,如果是贝茜或是其他的小姐们听到了自己的推理,一定会崇拜地扑进自己怀里的。 “但是唐人街有两个帮派,要把他交给哪个呢?”王金豆举手提问。 “什么?有两个帮派?你怎么不早说?”何西阿大声问道。 “你让我有什么话最后再说的。”王金豆委屈道。 “我......”饶是何西阿被称作西部骗子王,这时也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正在何西阿尴尬的时候,亚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何西阿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们不如再问问谢尔弗一些细节?说不定还会有意外之喜,然后再做决定。” “有道理,”何西阿走下楼梯,涨红了脸,使劲地松了松领带,解开腰带,拿出了匕首,气急败坏地向谢尔弗走去。 亚瑟见状,也跟了上去。 “这次不用你,”何西阿拦下亚瑟,恶狠狠地说道,“我自己来!” 亚瑟转头看向一脸无辜的王金豆,点头赞许道,“上一个能把何西阿整成这样的人,我们都叫他大叔......” 含着脏袜子的谢尔弗看到气势汹汹的何西阿,发出了一声无助且无声的哀嚎...... 第7章 来龙去脉 莱莫恩州的清晨总是湿润的。阳光浸泡在这里特有的迷雾中,提醒圣丹尼斯的人们新的一天的开始。空气黏在人们周围,不一会就得擦拭身上的雾水,一般要等到大雾大部分消散开来,人们才会开始一天的工作。 唐人街内,华人们已经开始了日常工作。小摊小贩均已开张,热气腾腾的早点先给街道带来一丝生机活力,勤劳的华人工人们也已经到了码头,就连收保护费的帮派小弟也开始打着哈欠四处闲逛,不知要先拿哪个店家开刀。 不过终究还是有些人没睡的。经过一晚上的软磨硬泡,何西阿和亚瑟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情的起因和经过。 谢尔弗?布莱恩特,之前是圣丹尼斯码头的一位普通的监工。为人谦和,也读过几年学校,在码头颇有声望。在妻子生下儿子不久便离世后,谢尔弗也没有再婚,一个人照顾着儿子长大。日子虽然平淡,却也还说得过去,直到爱尔兰人抢占了码头,剥夺了他的岗位,谢尔弗的生活也开始一落千丈。 爱尔兰人拒绝帮派以外的人在码头谋生,要想得到工作机会必须先缴纳押金,并加入爱尔兰人帮派,才能够有可能得到一个普通工人的职位。 谢尔弗没钱也不愿与爱尔兰人同流合污,只能靠打散工勉强维持生计,六岁的儿子也懂事地在街上收集废品,置换些物件来补贴家用。 在索恩公司老板布拉德?索恩采用暴力手段强制从爱尔兰人手中夺取码头控制权之后,谢尔弗以为转机即将到来,自己又能重新获得之前的工作,但是索恩公司却因为流动资金不足,选择了成本更为低廉的华人作为码头的主要劳动力,谢尔弗由此被淘汰。 而在他上门请求索恩网开一面的时候,一伙自称爱尔兰人的强盗闯进他家中,抢光并放火烧毁了房子,谢尔弗的儿子也葬身于火海之中。 毫无收获的谢尔弗回家后守着一块被烧焦的小小尸体跪了一夜,悲愤交加的他独自闯入鲱鱼酒吧对质爱尔兰人领袖,势必要讨个说法。 而直到三天后,人们才看见他浑身是伤、精神崩溃、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走出了鲱鱼酒吧。没有人知道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人们只是知道,从那以后,人们原先熟悉的工作认真、待人友好的谢尔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整日酗酒、奸懒馋滑的街边流氓。 同样的,许多人也都注意到了谢尔弗开始对华人没由来的敌意和仇视。人们不曾一次看到他拉拢其他白人一起仇视华人。但他却尽量避免于华人对视,无论男女老少。这也使他成为了圣丹尼斯人酒后闲谈的笑料。 可能是酒壮人胆,也可能是他人怂恿,谢尔弗混进了爱尔兰人的一次聚会,又开始了他的长篇阔论,列数华人罪行,失去了工作的爱尔兰人很容易被煽动了起来,不满积攒到了极点,才有了几天前的打砸唐人街事件。 作为始作俑者,谢尔弗也参与了这场暴行,并淹死了一位华人女性,仅仅是为了...... “8美元,不能再多了。”何西阿眼里充满了血丝,仔细端详完手里的项链,得出了结论。“我们摊上了一个巨大的麻烦啊。” “三天居然可以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大概是接二连三的挫折,让他开始把仇恨的矛头转向了华人吧......” 何西阿音量渐渐降低,有些抱歉地看了看王金豆,有些懊恼自己在他面前说了这样不合适的话。 同样熬了一夜,讲完故事的谢尔弗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的眼皮向下耷拉着,嗓音沙哑地静静讲述着,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一样。 “我曾经有过一份体面工作,我也曾经有过我的可爱孩子。但是,现在我一无所有。” “我当时找布拉德.索恩的时候,他向我笑着吹嘘自己雇佣华人又省了多少的钱,我再三请求一个合适的岗位,他却说这样不合规矩……不合规矩?哈,我在码头待了十年,从来没听到过,只雇用华人却不雇用白人这样的狗屁规矩。” “想知道在鲱鱼酒吧里面发生了什么吗?说实话,我真的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在那后来里砸了好多东西,也伤了几个人……直到他出现,好好的教训了我一顿。 “等等,他?他是谁?”何西阿敏锐地捕捉到了盲点。 “凯文.布洛克,爱尔兰人的老大,鲱鱼酒吧的老板。他抓到了那两个假扮的无赖,当着我的面把他们变成了废人,余生只得在圣丹尼斯的角落发霉发臭。” “他也告诉了我,问题的核心就是该死的华人,他们就像蝗虫一样蚕食着城市的生机,给人们带来疾病和灾难......” 王金豆连忙问道,“你不觉得华人也是……” 谢尔弗碎了一口浓痰,打断道,“我恨那些爱尔兰人!但他们说得没错,你们正在毒害这个国家!所以我说你们全部都该死!”他干瘪的身躯竟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几乎要挣脱开捆绳,双眼通红死死盯着王金豆,疯魔一般地怪笑大喊道,“黄祸!猴子!细眼佬!告诉我,小子!你是不是猿猴与人杂交的杂种!你那猴子父亲是怎么掏出他——” 亚瑟终于忍耐不住,上步一拳招呼在谢尔弗脸上。谢尔弗口中飞出几颗带血的牙齿,重重倒在地上,又失去了意识。 “怂货!”亚瑟一口唾沫喷在他的脸上。注意到王金豆一脸呆滞,好像被吓傻的样子,亚瑟挠挠头,低声安慰道,“别管他,不要想太多,他就是个废物。” 何西阿沉思片刻,随后说道,“转而仇视华人吗......可悲的傻子……”说完也罕见的给王金豆投以安慰的目光,内心也对这个华人男孩有了些许认同感。 但准确来说,无意中获得亚瑟二人认同的王金豆并不是被吓傻了,而是被惊到了。 他当然考虑过华人身份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大的不便,但是发生在谢尔弗身上的事,也确实进一步提醒了自己,接下来的生活,还是要加倍小心才是。 但是,这不是他自甘堕落的理由啊。仇视华人和整日酗酒有什么关系呢?王金豆心中埋下了一颗疑惑的种子。 “哦,我没事……”王金豆随口说道。 仍然以平常心对待问题吗?可怜的小子,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是吗?亚瑟心里一阵触动,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坏了,还没问宝藏的事呢!”何西阿一拍大腿,略带埋怨地看了亚瑟一眼,后者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下赌徒帽,准备再将谢尔弗弄醒。 在十四个耳光之后,谢尔弗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他睁眼一看眼前的王金豆,正准备开口大骂,一旁的亚瑟攥紧的拳头又将他的话憋了回去。 “再说说宝藏的事,现在!” “我不知道!” “嘭”的一声,亚瑟又是一拳,威胁道,“快说!” “咳咳,我、真的不知道别的什么了,放弃吧。” “看到埋东西的人往哪去了吗?”何西阿问道。 “当时真的很黑……我又喝着酒……大概是往南去了吧。”连挨两记重拳,谢尔弗开始有些无力。 “那就先这样吧!”何西阿伸了个懒腰,舒展舒展身体,“好歹也算是有了个方向。亚瑟,你先陪我去花园看看。” “不吃点东西吗?食物?中国的?”王金豆跟着熬了一半就睡过去了,,他知道二人一晚上有多辛苦,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的事情其实不用这么急,先休息一下吧。” “这样吧,何西阿你留下来,我自己去花园那边看看,你也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人。”亚瑟整整帽子,还没等何西亚说话,自己就已经径直走了出去。 空气凝固了片刻,王金豆一脸无语地说道,“这是唐人街,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出去?”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手脚总比脑子快。等等自己就回来了。”何西阿慵懒地在沙发上对王金豆说道,“但你小子可不是这种人,你是那种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的类型,我看得出来,咱俩一样。欸,你骑过马吗?” 王金豆摇摇头,没再说话。何西阿见势从怀里掏出一把雕刻木梳,又拿出一面小镜子,整理起了发型。 王金豆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何西阿:中等身高加上偏瘦的身材,使得何西亚有些许文雅的气质,不过端正的脸庞稍微用力就显得棱角分明,又有几分狂野和狡诈。 怪不得女人缘这么好哈,王金豆心中打趣到。 “跟我说说唐人街内帮派的事,你有了解吗?”整完发型,何西阿一脸倦容地问道。 “长平帮和虎威堂。长平的老大是个年轻人,叫洪休,虎威的是杨二,人们都叫他二爷,六十多岁,有个儿子叫杨破,下一任的堂主。还有一个……该死!我忘了他!”王金豆突然一惊,头上冷汗直冒。 话音刚落,亚瑟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回来,何西阿讥讽道,“怎么了,使命必达先生?” 亚瑟不顾何西阿的嘲笑,郁闷地将手里的小个子扔在地上,“怎么这几天出门光碰见华人小孩?喏,怎么处理他?” 那华人小孩和王金豆一般年纪,梳一个夸张的背头,身穿一身小黑西服配白色内衬,左胸处别着一朵红玫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你把他怎么了?”王金豆以手掩面,无奈地问亚瑟。 “没什么,刚出门就撞见他了,只好把他打昏送来。”亚瑟耸耸肩。 “怎么了小子?这小子是什么人?”何西阿问道。 “杨骏迪,杨二最喜欢的小儿子、杨破最疼爱的弟弟,熊孩子一个,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一直缠着我。我们完了!”王金豆喘着粗气急道。 “沃沃~,冷静,小子。现在还没人知道我们……”亚瑟试图让王金豆镇静下来。 “没人知道?就他这身行头,整个唐人街谁不知道?所有华人都是虎威的眼线!”王金豆用力扑腾着小手,尝试让亚瑟两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们不知道骏迪对虎威的重要性,他只要离开他们的眼线超过十分钟,整个唐人街就会进行一次彻查!到时候,作为白人你们两个都要死,我也一样。” “所以唐人街的局势已经这么严峻了吗?那个女孩的死对华人的影响很大啊。现在这个局面,我们在唐人街无异于找死。”何西阿斜眼盯了王金豆一会。 亚瑟还是不明白地摇了摇头,“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何西阿双手抱头,随意说道,“在贫民区,我们已经跟华人交过手了。在他们眼里,我们和谢尔弗是一伙的,这倒是没错,毕竟我们收受他雇佣嘛。只是这位先生把我们坑了一把,没告诉我们实情。下次接活的时候千万问清楚了。” 王金豆见何西阿仍然高高挂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长呼一口气,朝亚瑟二人说道,“把他留给我,我能糊弄过去,晚上我再去花园找你们。这里我想办法就行。” 何西阿见状呵呵一笑,起身拍了拍王金豆的头,“放轻松小子,我家那边的民风就是用拳头说话,所以不要小看了我们。耍小心眼是我的个人爱好,但我也是热衷于用子弹交流的男人。这种场面还不算什么。” 王金豆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口。 “走了,何西阿。”亚瑟已经整理好了装备,也解开了谢尔弗的捆绳。 何西阿半躺在沙发上纹丝不动。 “既然我们已经要和虎威堂见面了,不如干脆就把谢尔弗交给他们处置吧!然后我们直接去昆西?哈德森公园,找到美金,顺便查清这小子的问题,事情就结束了。” “但是我们不知道哪个帮派要谢尔弗啊......长平?虎威?”亚瑟揉了揉鼻子,他很讨厌这样的思考。 “现在这就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了,作为白人,能够把嫌疑犯交给他们处理,我们已经很不错了。甚至还可能要到报酬呢。” “等等,”王金豆补充到,“虎威的人为什么会相信你呢。” 何西阿点了香烟,使劲抽了一口,微笑道,“这就要靠你了,小机灵鬼。” 第8章 钟拳:金豆子此子必成大器 唐人街,王金豆家门外。 七八个虎威堂帮众将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见状的平民和商贩都识趣地悄悄回避,暗里多看几眼,盘算着今天的酒后闲谈又会新添哪些新料。 一会儿功夫,一位身穿长衫的中年华人缓步走了出来。男人身材修长,五官普通,但脸上满是不规则的刀疤,给人一种阴狠的感觉。 “钟叔,二少爷应该就在这里了,您看......”一旁的小弟恭恭敬敬地低头汇报道。 没办法,这位钟爷可真是难搞啊!虎威堂年轻人居多,风气自由散漫,帮众大多打扮新潮,思维跳脱,更有甚者学着自家小二少爷,在胸前别上一朵骚气十足的玫瑰,再穿上一整套西服…… 在华人眼中如此不伦不类的打扮,但堂主杨二对此不是很在意。杨老头总说,入乡随俗,该说不说洋鬼子还是有些地方值得学习。这话被年轻帮众奉为圭臬,而钟拳这种“老古董”却不以为然。 不同于虎威堂偏西化的帮风,钟拳始终坚持着华夏文化习俗,无论何时都是一袭长衫。特立独行的风格和凶残的外表,让钟拳成为了虎威堂的青年人们最为敬畏的人物,这一点,杨老二也比不上。 没人知道钟拳追随了杨老二多少年,按他自己的话说,身上有多少道刀疤,自己就跟了杨二多少年。 钟拳与杨二是同门师兄弟,在东边打死了欺男霸女的县令,为了逃命一齐渡洋远渡,与第一批华工一起来到了莱莫恩州的圣丹尼斯。二人身手不凡,就被推举为华人的领袖,凭借一双拳头和吃苦耐劳的韧劲,在华人圈子中打下一片虎威堂的天地,也慢慢在圣丹尼斯站稳了脚跟。 如果说杨二是带领圣丹尼斯华人在异乡生存的方向标,钟拳便是藏在人潮最暗处的保护伞。沉稳、冷静成了他的代名词,某些时候连杨二也需要他在身旁压阵心里才能踏实。 钟拳未曾娶妻生子,却对杨骏迪和王金豆十分关爱。杨骏迪自然不必多说,倒是那王金豆,自他父母失踪后,钟拳便开始格外关照这个可怜的娃,平日没事便过来给王金豆带些吃的,唐人街也因为钟拳这层关系,没人敢对王金豆家宅子起觊觎之心。 钟拳背手而立,身形挺拔的站在众人最前,轻轻地问了句,“二少爷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 “是!钟叔!就是那王氏夫妻的宅子!”回答他的小领头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哪里惹着了这位不苟言笑的钟爷。 钟拳脸上刀疤皱成一团,颔首思索片刻,“那王家小子现如今是什么情况?” “钟叔,那小子好像在家洋人酒馆帮忙做事,据说,那家店面之前还是王家夫妻买下的,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想的。” 钟拳听后,口中喃喃自语道,“倒是和他爹一样折腾。”他招手让堂众散开,只挑了刚刚回话的年轻人跟自己进去。 华人青年听了不禁暗自叫苦,吩咐他人赶紧将屋子围了起来,自己轻轻推开房门。木制的门板吱呀作响,见无人响应,二人静步走了进去。 “不伦不类!”见了屋内中西混搭的装修风格,钟拳撇嘴摇头说道。他见一楼空无一人,转头示意华人青年上楼看看,自己附在八仙桌前细细端详着什么。 华人青年本还想说些什么,终还是轻手轻脚地爬上楼梯。 “桌子上很干净,没有灰尘,最近肯定有人待过。”钟拳喃喃自语道。 “拳叔?”一声小孩的叫声从里屋传来。事关领袖之子,钟拳来不及多想,赶紧冲进房间。房间里空无一物,正中间摆着一把木椅,一个头戴纸袋、衣着华丽的小孩被绑在椅子上面。 确认了小孩左胸的玫瑰,钟拳笃定这就是杨骏迪,平日的冷静顿时消散,急忙上前将绳子解开。 “别怕,二少爷,拳叔来了!” 草草地解开绳子后,赶紧把那纸袋摘掉,映入眼帘却是个脏兮兮的小孩,哪里是自家那惹人怜爱的二少爷? “拳叔,对不住啦!”王金豆苦笑着说道。 “呃?怎么是你?” 钟拳瞬间反应过来,暗叫“中计”,身两侧突然冲出两个蒙面人,那二人一人缠腿,一人抱腰,合力将钟拳控制住。钟拳运气提身,企图夺回控制,但是奈何腰部受制,哪还能再使出半分力气? 看着眼前出现的两人,钟拳沉吟片刻,瞬间做出初步判断:洋鬼子进来偷小孩了?一联想到近日城里出现的杀人事件,钟拳的眉头又皱成一团。长衫下的双手暗暗运力,表面上跟王金豆聊起天来,等待着机会来临。 钟拳迅速恢复了冷静,手脚却受制于人。眼睛盯着面前的王金豆,希望这古灵精怪的小孩能配合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只听他冷冷问了一句,“为什么跟洋人混在一起了?” 王金豆笑脸相迎,阿谀奉承道,“不愧是杨二爷的左膀右臂,这都能猜到。” 这小子不错啊,现在还能这么冷静,日后带回堂里,必成大器!钟拳心里盛赞王金豆,嘴上却冷笑一声,说道,“哼哼,这些洋鸭身上哪个不是奇臭无比?也亏你能和他们待得下去!” 王金豆哈哈大笑,连忙用英语跟两人解释了几句。这略带偏见的看法让其中扼住钟拳腰部那人在霎那间失了神,手上力气瞬间弱了三分。 好小子!好胆气!好计谋!钟拳心里又是夸赞一番,脚下可没闲着。感到腰部稍稍一松,钟拳赶紧提腰发力,一条腿挣开束缚,瞄着自己双腿的蒙面人顺势发力,一记力量十足的正蹬将那人踢出两米,同时挣开另一人的控制。 另一人见状赶忙拉开距离,摆好架势准备迎敌。钟拳却不纠缠,站在王金豆身前把他护在身后。 “金豆!赶明儿我带你去见见老二,你小子,是块好汉的料!” “哈?不是,拳叔——” 那人见钟拳摆好架势,也不担心误伤到王金豆,二话没说就掏出牛仔左轮瞄准了钟拳。漆黑的枪口正对着钟拳的眉心,吓得王金豆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已不是第一次被人拿枪指着脑袋,钟拳脸色平静,左腿斜向前跨了半步,正打算扑向前去以命搏命,右腿却突然重了几分。 王金豆突然拼死抱住钟拳右腿,整个人如树懒一般缠住钟拳,嘴上不停地喊着, “错了拳叔,搞错啦!” 这真是要让亚瑟开了枪,自己在唐人街算是没法混了。 “金豆!你干什么!” “搞…搞错了!拳叔!”王金豆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那钟拳腿上力道则又加了几分。 三人正在对峙时,二楼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钟拳一分神,让躺在地上的蒙面人抓住了破绽,双手抓住钟拳左脚踝用劲一拽,钟拳便仰面摔在地上,王金豆也狠狠摔在钟拳怀里。 亚瑟连忙上前拿枪抵住钟拳脑门,一旁的蒙面人一把扯掉面巾,不停地揉着刚刚被踹的胸口。 “靠,中国人都这么能打的吗?”何西阿疼得龇牙咧嘴,又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钟拳双腿上,王金豆也顺势爬了起来,大口着喘着粗气。 楼上的打斗声也告一段落,一个人影磕磕碰碰地从狭窄的楼梯滚了下来。那人浑身是伤,还缺了两颗门牙,正是谢尔弗。 楼上的华人青年匆匆赶下来,见到眼前一幕连忙又把谢尔弗挟持住,嘴里刚想招呼外面的堂众冲进来,转念一想,怕对方狗急跳墙朝钟叔下毒手。可不能置钟叔不顾,便绞尽脑汁搜刮出自己回的,为数不多的两句英文: “法克!油!” “阿水哥,误会了!咳!误会!”王金豆喊道,“偏屋!骏迪现在很安全,正在偏屋睡觉呢!” 被称作阿水的华人青年见眼前是王金豆,脑子也是突然宕机,不明白事情怎会发展到这般模样。 “金豆子,你咋也在这呢?” 王金豆没好气的说,“这是我家,我咋不能在这?”王金豆揉了揉脖子,自顾自地倒了杯水,灌了下去。清清嗓子后,王金豆转向对着钟拳深深作揖道,“拳叔不要怪罪,我对着王家祖宗立誓,事情内有玄机,请听小子一言。” “瞧见没?中国礼仪,见人先鞠躬,学着点。”何西阿歪头对亚瑟嘀咕着。 钟拳也是奇怪万分,但王金豆在唐人街本来就是人小鬼大的孩子王,有时说的话也颇具道理,停止了反抗。 亚瑟二人松开钟拳,摘下面罩,何西阿还郁闷地在自己身上闻了闻。 哪有什么臭味儿!何西阿不爽地想到。 这是怎么个意思?阿水头上一团黑线。 为什么又被揍了?谢尔弗欲哭无泪。 …… “如此说来,这人便是杀人的凶手了?”听完王金豆的讲述,钟拳看着一脸挫样的谢尔弗,不禁怀疑到,“这也不像啊。” “拳叔,现在洋人下九流都敢骑咱头上,何况他呢!” 钟拳神情闪过一丝悲愤,他向东方眺望片刻,回过神来。 “金豆子,你可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啊。这洋瘪三杀掉的,是洪休的妹妹,杨破没过门的媳妇,长平帮的千金二小姐,洪红。” 第9章 新手和老油条 作为圣丹尼斯少有的执法部门,圣丹尼斯警察局内部也同样分三六九等。负责管辖市长住处所在富人区的,大多是警局里精挑细选的年轻才俊。他们的办公区域在警局内部的最外围,是整个警局的门面。中间数量最多的,便是管辖平民区的警员。他们是整个警局的中坚力量。而在靠近后门的角落位置,则是管辖华人区警员的工作区域。 一位挺着啤酒肚,留着维京式的大胡子中年白人正坐在这片区域相对中间的位置,还没到四月份,他便将衬衫一半的扣子打开,露出茂密的胸毛。办公桌上一片狼藉,找不到落笔写字的地方,在某块香蕉皮下,藏着一个工位牌,上面写着:警长。 “该死的格拉斯!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在警局里吃那些中国人的食物,它闻着像老奶奶的脚一样!”大胡子从裤兜抓出一块手帕,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接着开始咒骂这闷热的天气。 在他旁边桌子,是一个胖如肉山一般的白人警员。他的皮肤白皙异常,像一只蜷缩在座位上的白象。他面前放着一个瓦罐,肉乎乎的肥手用夹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小块青色的正方体。他如视珍宝般的舔了舔舌头,回答道, “这叫豆腐乳,古老的、神秘的东方美食。你不是挺喜欢豆腐的味道吗,保罗?该不会老威克的口臭把你的鼻子熏没用了吧。” “哦~上、上帝啊~”突如其来的“污蔑”让坐在最角落里的老威克不知所措。满头白发的他只能颤颤地捧起镀银的小十字架,缩在更靠角落的位置,小声嘀咕些什么。随后向自己的对桌求助, “主啊,老威克这么可怜,格拉斯还污蔑我?阿历克斯,你评评理啊……” 肤色较暗的阿历克斯阴着脸躲过老威克的脏手,嫌弃地捂住鼻子,不知道是嫌弃老威克的口臭还是那青色方块的异臭。 “格拉斯,扔掉。” 格拉斯还想反驳几句,面色严肃的警督走了过来,格拉斯识趣地停止了喋喋不休。 “保罗,警局来了个新人,转到你们华人区。”板着脸的警督走到大胡子面前,跟身后的人随意交代几句,连忙板着脸离开,没出两步又停下来,转身对格拉斯警告说, “把这屎一样的东西给我扔出去!” 格拉斯嘟嘟嘴,一心一意地对付着自己的豆腐乳,并没有把警督的话放在心上。 大胡子保罗微笑地看着警督的背影,并没有说什么,转而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新人:蓝眼睛,金色卷发,身形挺拔,样貌英俊的年轻白人。 年轻人连忙上前,微笑着伸出右手,“爱德华?布朗,很高兴见到你,威尔逊警长!” 又一个被打压的公子爷?大胡子保罗盯着爱德华看了看,并没有选择握住伸来的右手。他指指自己对面杂乱无章的空位,“以后你就在这儿办公吧,自己收拾收拾,这里之前的主人上周老死了。” 爱德华毫不介意地收回手,三下五除二就把办公区域整理出来,顺便帮大胡子保罗整理了桌面,倒垃圾时路过格拉斯时,一脸阳光灿烂的问道, “我帮你把它倒掉吧!” 格拉斯嘴里含着豆腐乳,目瞪口呆地看着爱德华收走了自己的瓦罐,片刻才反应过来, “欸,等等……” 保罗朝阿历克斯一个眼色,后者飞身而起,抢走瓦罐冲出后门扔进了垃圾堆里。 格拉斯反应不及,手伸向瓦罐的方向整个僵住,几下急促的呼吸后,小山一般的块头微微抽动,眼里竟挤满了泪花。 “憋回去!格拉斯!否则我就把你送回德州老家!”大胡子保罗连忙训斥道。他最见不得这个体型棕熊一般的男人哭哭啼啼。 转身一看不明所以的爱德华,大胡子满意地笑了几声。只见他从屁股底下抽出皱巴巴的警服,起身往身上一披,拍着爱德华的肩膀说, “我带你去逛逛辖区。” 爱德华愣愣应声,朝格拉斯说声“抱歉”,连忙穿戴完毕跟了出去。而坐在最角落的老威克又捧起十字架,低声祈祷着什么。 …… 唐人街主街,华人们带着好奇与恐惧的心理,偷偷打量着名义上负责他们安全的洋人警察。前几天发生的暴行也激起了某些人的神经,在不起眼处投来不善的目光。 保罗对周围的一切都显得不是很在意,只顾着给爱德华介绍着各种事项。而爱德华却感受到了一丝别扭,但内心阳光的他还认为,这是自己第一天工作的兴奋引起的紧张。 “……总之,大体的情况就是这样了。我们需要管辖的区域并不算大,仅限整个唐人街和东边市场的一小部分。每天也不需要过多巡逻,平常你就跟我们一起,在警局里喝喝茶,打打牌什么的。唐人街这边,每隔一周象征性的转一次就好了。如果看上什么小玩意,直接拿就可以。这些中国人很懂事,总会把一些东西定期上交过来。喏,刚刚被那个大胖子当做宝贝的瓦罐,就是这家店给他的。”大胡子保罗往前一指。 爱德华听后,英俊的脸庞写满了惊诧,“什么?这可是赤裸裸的贿赂!这家店已经违法了,我要去跟他们说个明白!”说罢径直冲向那家做豆腐的店铺。 “你给我回来!”大胡子保罗连忙把爱德华拽了回来。他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虚汗,抱怨道, “难怪警督把你安排到我这儿!你小子,原来是这个脾气!好好听着,这些中国人如何如何,都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挑中一家商铺,从里面拿件东西,然后跟我乖乖回警局。” “但是——” “没有但是!管辖华人区,只能用我的方法来,警督也说了不算,一切都得听我的!这是命令!你明白了吗?”保罗提高音量强调到。 “……是,警长。”爱德华不甘地服从了他的第一个命令。 这时一位拄拐的老人突然摔倒在地,爱德华想都没想上前将其扶起,老人嘴上刚想道谢,抬头发现是个金发碧眼的洋人,他尖叫着扔下拐杖,嘴里嚷嚷着听不懂的方言,消失在拐角的胡同。 “告诉过你了,在他们眼里,我们可不算是人。”保罗晃了晃呆滞的爱德华,大大咧咧地说道。 爱德华低头盯着拐杖,余光瞥见那胡同里竟挤满了七八个华人,领头的那个手里还抱着一个衣冠靓丽的小孩。 爱德华看那些华人青年一股恶狠的气质,就把他们当做了拐卖小孩的人贩,马上抽出警棍冲了上去。 大胡子保罗张大嘴看着爱德华从身边飞过,也如梦初醒般赶了上去。 “爱德华!狗娘养的!快他妈停下!” …… 钟拳与王金豆等人没讨论出个结果,便打算让阿水带着骏迪先回去找杨二汇报,再做打算。自己因为信不过亚瑟二人,选择在王宅里保护王金豆。 阿水抱着还在酣睡的骏迪,出门与弟兄们接头,还没来得及吹嘘自己如何制服一个洋人,后背上就狠狠地挨了一下。他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险些把二少爷扔了出去。 爱德华见第一招奏效,士气一振,又是两棒偷袭两个帮众。一连三人被打,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爱德华的肤色和警服,一时间各种拳打脚踢向爱德华袭来,爱德华虽也练过几天格斗,但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就开始被动地防御,身上不住的挂彩。 这时大胡子保罗冲了过来,他一顶圆滚滚的肚子,一人便被弹出两米。他挡在爱德华面前,双手合十朝华人们大喊道, “先生们,这是个天大的误会……” 打红眼的的帮众可不管你说了些什么,都打到这个份上了,这时候停手对得起自己混过江湖么? 况且,他们也听不懂英语。 飞到脸上的拳头宣告保罗被迫卷入这场街头斗殴。 被门外的打斗声吸引,钟拳推开门一探究竟,谁曾想刚好撞上众帮派成员围殴两名洋人警察这一幕。 钟拳踏步向前,一招擒拿制住一名帮众,又连忙横移数步,替保罗挡下一拳,顺势将那人放倒在地。 见钟拳出面阻拦,一干帮众随即停手,都渐渐冷静下来。其中的有心者,已经开始考虑自己贸然出手所带来的后果。 饶是钟拳跟随杨二见识过风浪,也不知这事该如何收场,只能在脑海中思考着如何面对洋人警察的怒火。 大胡子保罗见众人已经停手,茂密的胡子抖动了几下,他已经认出了这个身穿长衫的中年华人——之前在与华人帮派见面会谈的时候,这人站在一名话事人身后。 “你,你,还有你,过来。”大胡子保罗手上比划着,让刚刚打他最用劲的三个人走到自己面前。 钟拳这时也认出了对面的大胡子,洋人那边的负责人。他还记得杨二嘱咐过自己一句话: “那个大胡子,是个明事理的。” 所以钟拳也没选择阻拦,静静地看着他如何处理。 等三个人并排站成一行,保罗一连数脚踹在他们肚子上,嘴里恶狠狠用地方俚语大声咒骂着。一旁的爱德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一个眼神止住。 可能是因为打了洋人而后怕,三人竟没还手,生生挺了下来。 踢完人的保罗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管钟拳听不听得懂,转头朝他说道, “告诉杨,我希望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钟拳点点头,极其生硬地用英语回答道,“我会的。” 捡起地上的帽子,保罗带着爱德华匆匆离开了现场。 躲在房子里目睹完全过程的何西阿啧啧称奇道,“想不到警局还有个不错的警察。” 亚瑟扒着窗户不解道,“为什么?他们先出的手啊?” 王金豆站在椅子上给了亚瑟一个白眼,心中默念:就这憨厚样,以后咋当的主角啊? …… 一处房子的屋顶,一男一女两位华人也同样将刚刚的事情尽收眼底。 男人轻轻啐了一口,“一群窝囊废,就站那让人揍呗!” 女人好看的眸子一转,微笑着看着男人,“我有个点子。” …… 阿水抱着二少爷,不解地问道,“钟叔,他们先挑的事,怎么——” “哼哼,也就是这个大胡子,不然换个洋人,我们,不对,整个帮派的人都要死!记住,这城里终究还是洋人说了算,更何况他们是官府的人!日后千万不要随意出手。”钟拳手心也冒了手汗,很明显刚刚他也不确定大胡子保罗会做些什么。 钟拳顿了顿,补充到,“这大胡子有分寸,但也不能太指望。” 阿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怀里的骏迪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刚醒过来的小二少爷奶里奶气地问道, “金豆哥呐?我要找他学功夫。” 第10章 做人怎么能旷工呢 “威尔逊警长,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些人很有可能是人贩子。保护居民的安全不应该是我们的职责吗?” 大胡子保罗听后涨红了脸,手指着爱德华的鼻子,声音因为止不住的愤怒而发颤,说道, “我最后再警告你一遍:做你应该做的,不要多管闲事。每天乖乖地坐在警局里,领好你的薪水。那些人的生死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幸福吗?有固定的收入,还没有任何危险。这活你不想干,大街上有的是人想干。耶稣在上,我就是找个乞丐,也能比你听话。” “那你为什么刚才要帮他们?袭击警察可是重罪!为什么就这么把他们放了?”爱德华反问道。 “上帝啊,因为是你先动的手!他们是华人黑帮!而那个小孩儿是他们老大的孩子!所以记住那个穿西服的中国小孩,以后不要给我再添麻烦了!” 饶是性格过于正直的爱德华,在听到他这么说后,也选择了沉默。人多的地方就会有帮派,有帮派的地方就会有警察。两者之间复杂的利益链和关系网,不是他一个小警察能参与得了的。 也许,这位威尔逊警长也跟华人黑帮有着不清不楚的联系呢。 其实,爱德华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但是年轻人的骄傲和自尊,让他不能拉下脸承认刚刚的错误。他拉着脸,给保罗留下一句,“我明白了”,便头也不回地赶回了警局。 “上帝啊……”大胡子保罗点了一根廉价香烟,赶了上去。 日上三竿,本打算留下的钟拳因为上午的突发事件,决定自己亲自向杨二汇报。他留下阿水守在门口,吩咐千万看好谢尔弗,同时跟虎威堂管辖的区域放话,允许洋人在唐人街内随意走动。 但何西阿和亚瑟可不会那么不识相,现在事态尚且不明,贸然随意走动,岂不是徒加不定因素,耽误了挣钱大业? 在王宅里,准备起身做饭的王金豆突然一拍大腿,整个人弹了起来。将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亚瑟和何西阿吓了一跳。 “中国小子,你干什么呢?”何西阿抱怨道。他刚用一个小时精心打理自己的头发。谁曾想王金豆这一吓,让他前功尽弃。 “没有提前请假,我今天还没去卡拉汉酒吧呢!卡拉汉先生一定会杀了我的!我要回去工作。” “放轻松,”何西阿毫不在意的说道,“工作是留给笨人的。而我们是需要挣大钱的人。你放心,等我们从虎威堂那要到钱。你就不用再去那个酒吧里边干活了。” “为什么啊?” “因为我要把你带回西部。那里才是男人的天堂。你会喜欢的,我保证。” “但,但是,卡拉汉先生怎么办?我家的房子怎么办?我在那边生病怎么办?水土不服怎么办?”王金豆有些慌乱地说道。 “小子,做决定如果都要先提问题的话,那还不如不做。说实话,我挺看好你的。跟我们一样的悲惨家世,跟我们一样的年少谋生,跟我一样的聪明头脑……相信我,你会是一个好的法外狂徒。” 这是在邀请我加入他们吗?王金豆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暖流。他感觉这暖流渐渐化成一匹向往自由、浑身赤褐色的野马,受到了野性的呼唤,游走于自己的全身,嘶叫着想挣脱颈上的缰绳。矮小的自己拿着缰绳的另一端,尽全力控制住它。那马则没看上去那么强壮,竟被自己控制住,温顺地跪坐在地上。 “不了,”王金豆哂笑道,“我还是在唐人街里过好我的小日子吧。” 何西阿耸耸肩,“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的话。”说罢,转身开始寻找橱柜里有什么吃的。 亚瑟看向王金豆。一脸认真地说道,“你真的应该考虑一下。”接着整理了衣服,“我跟你去卡拉汉酒吧,顺便把马骑回来……别这么看我,我只是闲不下来而已。” …… 不管是在唐人街、贫民窟、还是白人居住区,人们都很少看到成年白人和一个中国小孩一起走在大街上。一路下来,亚瑟不知道受到了多少华人的指指点点,王金豆也遭到了白人小孩好奇的目光。 “话说,你老板的厨艺真的不错,你平时能吃到他做的饭吗?”亚瑟率先打破了沉静的局面。 “嗯……那其实都是我做的,卡拉汉先生还真敢说啊,他也就白开水烧得不错。” 亚瑟的双眼顿时冒出来金光,“那你真的应该考虑一下加入我们。我们……大家人都还是不错的。” 王金豆噗嗤一笑,说道,“亚瑟,你这是在邀请一个小孩加入帮派吗?何西阿都说了,你们可是亡命徒哎!” “也没那么夸张,他们只要知道你的,呃,特长,他们一定会接纳你的。”亚瑟不好意思地说。 “所以,一个犯罪团伙,却没有个厨子?得了吧!” “这样说虽然很不好,但是……皮尔逊先生的炖汤,我是真不想再吃了。” 打开了话匣子,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边赶路,一边闲聊,渐渐熟络起来。 “所以,中国人的眼睛并不是又斜又长的?” “大哥,我的眼睛是那样吗?” “不啊。” “所以那些只是傻帽说傻话罢了。” “嗯……但是很多人都这么说。” “所以说,美国有很多傻帽,摩根先生。” “……这倒是,达奇也这么说过。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王金豆,王是姓。金豆是我父母起的乳名,还没有正式名字呢。” “那我就先叫你王了。” “没有问题。话说,达奇是谁?” “他啊,一个富有激情的人。” …… 天气正好,午后的阳光轻轻散在这座工业城市之上,工厂也久违的暂停了排烟,人们停下脚步,享受着文明飞速发展下的片刻宁静。迎着他人别样的目光,本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人,无视着肤色、年龄和闲话,相谈甚欢地走在新铺的砖路上,分享着自己的故事。一位不得志的摄影家瘫坐在公园座椅上,不经意间发现了这安宁的一幕,并及时捕捉了下来。多年后,他凭借这张照片,获得了那年的全美最佳摄影奖。这张照片,也成为了后世反种族歧视群体的论据和旗帜。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什么?我很特别?不不不,我只是一个在他乡谋生活的中国人罢了。” “能说出这样话的小孩,已经很不普通了。”亚瑟显然很喜欢自己刚结交的小朋友,一向话不多的他今天格外的善谈,“你的眼里,有一股不安分的渴望,达奇说,只有我们这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听起来,达奇就像你的爸爸一样。” 亚瑟哈哈大笑,自从和玛丽闹僵,他已经很久没笑的这么开心了,“没错,他就像是我的父亲,我的兄长,我的导师,我的家人。” 两人走到卡拉汉酒吧门口时,卡拉汉先生正拿着扫帚漫不经心地清理着门前的垃圾。 “卡拉汉先生!门前这不很干净嘛!扫什么呢?”一路上聊得有些开心,王金豆开始有些随意了。 一见到王金豆,卡拉汉先生松了口气。他走到王金豆面前,手指蓄力,一个又大又响的爆栗敲在王金豆脑门上。 “消失半天,给我浪费了多少客源?还让我现在在干杂活!快回厨房去好好整理一下!” “还有,别忘了擦炭灰!” “知道啦!” 把王金豆赶进厨房,卡拉汉先生拿扫帚头正对着亚瑟,一脸警惕地说道, “我认识你,请你赶紧离开。不然,接下来将发生非常不文明的事情。现在,离开!” 亚瑟举起双手,向后退了一步,嘴里念叨着,“冷静,冷静。”他明白卡拉汉先生的用意,“你想保护那个男孩?我发誓我不会做什么。” “最好是这样!听好了,你胆敢做些什么,我就会掏出我的霰弹枪给你来上一发!我可不管什么狗屁文明规定,这小子是我的店员!他归我管!” 亚瑟识趣地点了点头,“那么,我能进去来杯啤酒吗?” …… 长平帮会议室,一个上身赤裸,只穿一条练功裤的华人青年,盘坐在地上,双眼紧闭,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一旁站着一男一女,向他汇报着什么。 “休少,事情就是这样,我觉得,可以拿这事做做文章。”女人恭恭敬敬地报告完,等着青年的指示。 青年双手摆了个架势,双臂的肌肉渐渐隆起,浑身的骨骼咯咯作响。青年深呼一口气,说道, “陈蓉,先找药大夫,把腿上的伤看好了。” 陈蓉不在乎地摆摆手,“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刚刚的事还请休少赶紧定夺。” 青年没回答,又问道,“铁红,怎么让陈蓉受伤了?” 陈蓉暗想道:休少平日办事干脆利落,怎么今天拐弯抹角的? 男人急忙回答道,“是我疏忽,我现在就带她去找药大夫。”说完,赶紧把陈蓉搀扶着向外走去,“别说了,先出来,这事等等再说。” “哎!事还没说完呢!猴急什么?”陈蓉抱怨着一把甩开铁红。 “休少,只要把虎威挨打在街里传开,杨二的名声必然受到打击,这对我们长平日后的发展大有好处啊!”陈蓉提高音调,再次大声劝道。 铁红站在一旁听完,不住地扶额,无奈地后退了半步,盯着脚尖开始装傻。 青年立起身子,手拍了拍陈蓉的肩膀,一脸和蔼地说道,“法子固然是好法子,但是有两点问题。这第一呀,要真这么办,以现在的局势,街里是会大乱的,这是我不能接受的。这第二嘛,”青年起身,披上练功服,缓缓睁开双眼,一股精光闪过, “我洪休,现在只想知道是谁杀了我妹妹,别的事,我现在没功夫管!懂么?” 陈蓉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刚刚洪休为什么一反往常。自己发现了虎威的把柄,一时间竟忘了红姐!想到这,陈蓉整个身子直接僵住,脑子一片空白。 “我知道,刚刚把你提上来做事,你想证明自己。”洪休看她被吓的样子,叹了口气,“但是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这法子可行,不过要以后再说。 “你是洪红生前最好的朋友,你现在的职位也是她推荐的。好好做事,别让她失望。铁红,带她下去吧。” 两人出去后,洪休端坐在自己的太师椅上,掏出两颗核桃在手里把玩,心里也在盘算着什么。核桃越转越快,洪休脑海里也在飞速运转:太平、洪红、凶手、虎威、唐人街…… “咔嚓”一声,打乱了洪休的思绪,他低头一看,手里早已成了零散的碎壳,他挑出里面的核桃仁,放入嘴中。 “天黑了……” 第11章 人生第一道难关 与人交谈确实可以缓解压力,亚瑟对此深信不疑。否则他也不会久违的放松自己,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个没完。于是当街上的路灯陆续点亮,亚瑟仍然坐在酒吧里,拿着最后半瓶威士忌不住地晃荡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而卡拉汉先生依然站在吧台,拿着不知道擦了多少次的木杯,心中暗暗揣测着亚瑟仍不离开的原因。当局者迷,他甚至没有看出亚瑟只是单纯的喝多了。 难道跟中国小子有关系?卡拉汉先生不安地抓着吧台桌面,思前想后走到亚瑟面前,又堆起标志的假笑,“先生,时间不早了,我们要打烊了。” 亚瑟听后一咧嘴,“这么说,那小子要下班了?我要和他喝一杯!” “客人说笑了,他只是个小孩……” 手上一用力,卡拉汉先生如同羽毛般飞了出去。亚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嘴里像是含了一颗铅球。 “王!旺!汪!你在哪?” 卡拉汉先生从地上爬起来,刚刚那一下把他疼出一身冷汗。看来即使对方喝醉了,也不能有丝毫怠慢。他退回吧台,拿出那把破旧霰弹枪,抵在亚瑟胸口。紧张的心情导致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这没有你要找的人!快出去!” 亚瑟眯眼一看,手指敲了敲枪管,又刮下来一层铁锈。 “省省吧,你这破枪……”亚瑟虽然喝醉,手上动作速度却丝毫不减,他一把夺过霰弹枪,把酒瓶套在枪口上,把自己的左轮手枪塞给卡拉汉,“用我的!” 看来是真喝多了。卡拉汉先生把左轮手枪收起来,他终究还是不敢在自己酒吧动手,只能选择推着亚瑟往外送。但醉汉身子沉,只能一步一步地挪。 “先生,刚刚谁在叫我?厨房已经打扫干净……”受够了厨房封闭的空气,王金豆走出来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衣服上的污垢表明他刚刚确实下力干活了。 “欸?什么情况?” 卡拉汉先生正使着劲,吃力地说道,“我还要告诉你多少次!不要在外人面前露面!你是不想活了吗?” “可是,您为什么……亚瑟是自己人啊。”王金豆一脸单纯地问道。 “啊!王!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脸这么脏?算了,不管了……”亚瑟又一甩膀子,可怜的卡拉汉先生又飞到一边。“看!我的新枪!” 又爬起来的卡拉汉握紧拳头,自我暗示道:镇定,镇定!想想一位绅士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关键的是,身为文明人,做文明事!他是一个醉鬼,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自己还对付不了一个醉汉吗?卡拉汉整整衣领,深吸一口气, “我说……” 好像有剧本一般,酒吧门不合时宜地被推开,随即又闯进来的两人,打断了卡拉汉的“文明发言”。不大的酒吧瞬间被酒精和呕吐物混合的味道所充斥。显然,又多了两位喝多的大爷。 卡拉汉认出来了,是昨天来薅羊毛的那两位爱尔兰帮的人。其中那位矮个子刚进门,便张牙舞爪地搂住了卡拉汉,像说悄悄话一般附在卡拉汉耳边,“伙计,你,是个好人。没有人…这么重视我。” “我爱他!”光头汉振臂高呼道,露出一口被酒精和烟草熏黑的烂牙。 “还有你伙计,是个混蛋,装成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是呢?哈,也是个可怜人。”矮个子醉眼惺忪,对着亚瑟打了个后劲十足的酒隔。 “我也爱他!”光头汉“咚”得一声跪在地上,喜极而泣道。 “至于你,朋友,”矮个子低头朝王金豆敬了个海军军礼,“随时听你差遣,船长!” “是的,将军!”敬完礼后,二人一齐发出悠长而尴尬的美国特有笑声。 “你两个,报上名来!不然就吃枪子儿吧!”亚瑟端起酒瓶霰弹枪,晕头转脑地把两个人看成了四个。 “王!为什么我看到了四个人?”亚瑟大声叫道。 酒吧里臭气熏天,王金豆不爽地回答道,“恭喜,你有两倍的几率射到他们了。” “好耶!”亚瑟振臂高呼,硬拉着卡拉汉先生加入这临时的酒会。 苍白的闪电率先炸亮了黑夜片刻,轰隆的雷鸣和倾盆大雨纷纷接踵而至。乱箭一般的急雨冲刷着圣丹尼斯的每一个角落,噼里啪啦的雨声让呆在房内的何西阿心生担忧:亚瑟和中国小子不会被淋透吧? 大门被撞开,那个名叫阿水的华人咒骂着走进房子,将身上的衬衫脱下,坐在何西阿对面,尝试用力拧干被淋透的衣服。 精瘦,但充满力量。何西阿也注意到了阿水身上的伤疤,伤疤数量之多,连西部最玩命的法外之徒也不敢多逞。看来这些外来者也是在刀尖上谋生活。 外来者?哈!何西阿成功地被自己逗笑。自己年轻时是一名舞台演员,跟随戏团四处奔波,然后机缘巧合下才成为了一名罪犯。对于这片大陆来说,他从没感到任何归属感,认为自己从来只是个过客而已。 直到那天他遇到了达奇,正当他准备从达奇口袋里拿出钱的时候,却发现达奇已经偷走了他的东西。两人都见识了对方的技术,相视一笑后开始合作搭档。后来他们遇到了亚瑟,苏珊,皮尔逊,还有自己一生的挚爱——贝茜。从那时起,帮派和贝茜便是他一生要守护的东西。至于其他的,何西阿才不管呢。 雷声打断了何西阿的思绪,他回过神来思考着亚瑟和王金豆今晚情况如何,他微闭双眼:只要亚瑟不喝酒闹事……就不会有事。应该不会喝吧…… 这个洋人已经盯了自己很久了。阿水又使劲地拧了拧衬衫,余光也在不住地观察着何西阿。这洋人是个白毛,眼睛眯着的样子,像是自己在沼泽地碰见的那只银狐。怪不得兄弟们都说老外是妖精来的,这不妥妥一狐狸精嘛!欸?这样的话,那女狐狸精得长啥样呢? 壁炉里,燃烧的木柴滋崩出零星的火花,飘在半空便消散不见。房内的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沉默不语。 转回卡拉汉酒吧,亚瑟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整个人趴在地上,一整条腿压在矮个子身上,后者早已打着响鼾昏睡过去。卡拉汉先生则是和光头汉搂在一起,嘴里念叨着昨天夜里看的致富经。酒吧内一片狼藉,地板上全是空空如也的酒瓶和各种不明液体。那把破霰弹枪已不知扔在何处,亚瑟的左轮手枪正静静躺在王金豆脚下。 雨很大,王金豆不打算回家了,他也不打算收拾这烂摊子,让卡拉汉先生明早自己哭去吧。他拿起剩下的半瓶威士忌,想了想又放下,自己今年只有六岁,酒精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那这个总可以先拿着玩玩吧。他捡起亚瑟的左轮手枪细细端详起来。枪身全部铁制,弹仓上有些细微的生锈,自己要使不少力气才能两只手勉强端起。 王金豆一会假装扣下扳机,模拟子弹射出的声音,一会把醉汉们当成假想敌,模拟真实的枪战。果然,无论时间空间如何,爱玩枪都是男性的共性。 “啊~~~” 光头汉醒了,甩开卡拉汉先生的胳膊,手扒拉着摸到一个空酒瓶,他往嘴里倒了倒,咂了咂嘴,光头不满地睁开眼,试图再找到一瓶辛辣的烈酒。 光头四处张望,却看到了一心把玩手枪的王金豆,他一咧嘴,本打算悄悄从背后接近,王金豆却敏锐的察觉到背后有人。 王金豆连忙把左轮藏进衣服里,身子向后使劲缩了缩,强装镇定说道,“先生,还需要什么?我、我去给您拿酒!” 被发现后,光头也不慌张,整颗大头因为摄入酒精过度而异常泛红。他笑嘻嘻地说道,“小朋友,今年多大啦?家住哪里啊?” 探我底!王金豆瞬间警觉起来,他瞬间想起之前在亚瑟和何西阿离开酒吧后,二人来收保护费的时候,这光头就一直盯着自己。 从那时便已经开始留意自己了吗?王金豆回想起之前的细节,怎么也想不懂自己什么时候露了马脚。 特殊的时代与特殊的身份,现在的王金豆就像是活在卡拉汉酒吧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只喜欢在暗处,却怕被别人盯上。只要引起外界的注意,卡拉汉先生的捕鼠夹便会如约而至。 有心人的突然出击就是这么迅速且毫无征兆,让自己猝不及防。突然捅过来的刀子和不知从哪飞来的子弹,都没有蓄谋已久的突然发难更加让人难以招架。 这便是真正的西部世界吗?举头具为以“民主”“自由”为伪装的旗帜,遍地全是暗地里咬人的毒蛇。 学会了,在这里,危机时时刻刻存在,并且永远会打你个措手不及。 “六、六岁……”王金豆谨慎地回答道。亚瑟和卡拉汉都醉倒了,只能靠自己过这一关了!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细细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光头的进一步提问。 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都知道我些什么! “六岁啊,我不信~”光头哈出一口令人作呕的酒气,脸上的横肉紧堆在一起。 “让我检查检查身体啊~” …… 艹! 第12章 雨夜反杀 王金豆小朋友长得不算好看。浑身上下普普通通,硬要夸的话,只能说眼睛挺有神的。对于此钟拳说过他“两眼贼溜嘅”,王金豆权当好话听了。 这么个扔泥坑里打滚都没人心疼的小屁孩,这光头也下得去手?王金豆曾无数次设想过,自己的人生第一道难关会是什么。强盗、帮派、疾病、剥削……但自己怎么也没想到,第一道难关竟是个变态……一想到这种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王金豆胸口一闷,差点没吐出来。身上仿佛爬了一只吐着黏黏糊糊的舌头的鬣蜥,好不难受。 王金豆抑制住内心的恶心,刚打算说些什么,那光头就满脸酒气的凑了过来,打算直接揽住王金豆。 王金豆身子一矮,手脚并用地从光头胯下穿过,跑到亚瑟身边,试图叫醒昏睡的亚瑟。 但是亚瑟喝了个酩酊大醉,身子如水泥一般瘫在桌上。情急之下,王金豆摸过一个酒瓶使劲往地上砸去,但玻璃破碎的清响仍然没有将亚瑟叫醒。这时,光头又瞄准扑向了王金豆…… 坏了,自己这段时间里步步惊心,生怕被别人认出华人身份。没想到身份倒是隐藏的不错,但自己还是被盯上了。恍惚之间,王金豆突然想到,自己还有枪,亚瑟的左轮手枪!下意识地,王金豆把手塞进衣服,感受着手枪冰冷的温度。 开枪吧!开枪就没问题了。王金豆心中默念道,右手食指慢慢放在扳机之上…… “跑了?你能跑哪里去?”光头汉嘿嘿一乐,紧跟着跑出酒吧的王金豆,摇摇晃晃地消失在无尽的雨夜。 雨依然下得很急,在室外与在室内听到的雨声截然不同,至少王金豆是这么认为的。嘈杂的雨声扰乱着王金豆的思绪,层层的大雨遮挡着眼前的视线,看不清眼前的路。 自己犹豫了。对于开枪这件事,自己还是犹豫了。相比小说中杀伐果断的主角们,自己还是做不到能够轻易地夺取他人的生命,就算那个人对自己图谋不轨。本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扣下扳机,但在食指触碰它的一刹那,那种对于生命逝去最本质的恐惧瞬间充斥着王金豆的脑海,久久挥散不去。 所以,王金豆选择了逃跑。 “我只是为了不弄脏店里,不然卡拉汉先生日后会有麻烦的,警察也会查到我的头上。我只是要…去一个偏僻点的地方,没错,是这样的。”王金豆喃喃自语着,试图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光头汉虽然酒劲上头,竟然也一直跟着王金豆拐进一个狭小的胡同。风雨交加的夜晚,偏僻无人的角落,大脑中挥散的酒精……所有的一切都让自己开始感到越发的兴奋。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开始对幼年小孩感了兴趣。不论男女长相,只要自己看上眼的,他都会铤而走险。而这次王金豆就相当于一块嘴边的肥肉,唾手可得,而且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一个流浪街头的孤儿,就算是卡拉汉的员工,他又能把自己怎样?再拿出他那一套“文明说辞”?光头汉咧嘴露出焦黄的牙齿,任由雨水流进口中。 “加上这个,就是四个了。” “先生,我没有拿你的任何东西,你能放我走吗?”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身上,王金豆靠在墙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雨太大了,快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烤暖和的壁炉…穿上干净的衣服…还有…好吃的罐头!” “多谢,但我约了家里大人在这里见面,他看不到我会十分生气,胡乱开枪的!” 王金豆本想尝试用这招忽悠喝醉的光头离开,没想到光头听了,立马晕晕乎乎地快步朝王金豆走来。 “那可不行,可不能有人过来……还是马上开干吧。”光头嘴里嘟囔着。 怎么办?王金豆又握紧了怀里的枪,光头汉步步逼近,再不出手的话自己就交代在这了!一瞬间,王金豆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和决心,或是面对威胁时下意识的反应,他掏出了左轮手枪。铁制的枪身上沾满了雨水,形成一份怪异的美感。王金豆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好像整个世界只有自己和手中的杀人利器。光头的动作在王金豆眼里瞬间变慢,空中下落的雨滴也仿佛慢了几分。王金豆双手持枪抵在身前,瞄具对准对面的光头,慢慢地扣下了扳机…… 当他看到了王金豆手里的枪,上一秒还沉浸美梦之中的光头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成惊恐,整个人向后退去。这就是热武器时代的特别之处: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永远是互换的。酒精瞬间从身上的各个毛孔挥发散开,光溜溜的头顶甚至冒了些许白气。 完了…… “咔”—— 子弹并没有如王金豆意料地穿过光头的头颅。光头快速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发现任何枪伤,这才放心下来。仔细一看王金豆手里的左轮,光头刚刚还被吓个苍白的大脸又多了些红润。 他嘲弄到:“小子,开枪前要先扣一下击锤,没想到吧!没这个能力就别想逞英雄!再免费告诉你,我完事了以后,可不会留你一条命哦。相比让你在我身下求饶,我更喜欢掐住你的脖子,看着最鲜活的生命在我手中流逝!” 锤子?(击锤与锤子为同一英文单词)什么锤子?王金豆神经高度紧绷,没意识到光头所说的是击锤,也同样没意识到刚刚问题到底出在哪了。但是有一句他听懂了,这光头不会让自己活!愤怒、恐惧、悲伤、不解,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最后融成了一个统一的念头,就着浑身涌向大脑的血液,不断冲击着王金豆的神经: 那也别让他活! 就像是身受重伤的野狼,在最后一刻也要向敌人亮出自己的獠牙,王金豆把手枪当作小棍,冲着光头裆部一股脑地狠狠戳去。 “go fuck yourself!!!” 纵使知道这枪里射不出子弹,光头还是被吓了一跳,毕竟这裆里的玩意关系着自己以后还能不能为非作歹。王金豆的势头虽猛,但依旧是个小孩。光头有些费力地把手枪夺过,反手一耳光就把王金豆扇倒在地。 王金豆又爬起来大叫着朝光头冲去,却被光头汉拽住头发,提溜在半空中。光头汉把王金豆扔在一旁的垃圾堆上。倒拿枪管,用左轮握把连续砸击着王金豆的头部。一连三次,王金豆的右眉骨处被开了一道口子。手枪也从光头汉手中滑出。但是光头汉并没有选择停手,拳头夹杂着巴掌,一股脑地倾泄到王金豆身上。 王金豆只得护住头,身子缩成一团,尽量规避掉大部分伤害。 “硬汉?硬汉!欠收拾!明明按我说的!就好了!明明按照我说的!没有人会死!为什么!你们都这么、不听话!不听话!”光头汉歇斯底里地抡动着双手,鲜血带着王金豆脸上的炭灰,顺着垃圾堆流到地上,又瞬间被雨水冲刷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光头汉喘着粗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试了试王金豆的呼吸,转身拿起地上的手枪,解开了腰带。 “累死了,真特么抗揍,欸?这脸……华人?不管了,先来上一发再说。”光头拿枪指着王金豆,略带兴奋地脱下裤子,露出两条毛腿。他扣下击锤,将枪抵在王金豆脑门上。 “你个可怜可恶又抗揍的小杂种,雨这么大,是不是很冷啊?现在,有三个选项:要么再挨上一顿毒打;要么我一枪射爆你的脑袋;要么,嘿嘿,让老子的烧火棍帮你取取暖。赶紧跪下给老子——啊!!!天杀的!!!”光头汉突然一阵哀嚎,双手捂着裆部痛苦地跪了下来。 一记迷你版的,正中靶心的撩阴脚! 王金豆收回小短腿,缓缓地从垃圾堆爬了出来。他清理掉自己身上的垃圾,嘴唇因为冷雨和失血变成和脸色一样苍白,眼睛透过血水嘲讽着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光头。 “烧火棍断了哈?” 慢慢地绕着光头打转,好像寻找着最佳角度,王金豆嘴里轻轻地说道,“教你一个中国成语吧,一石二鸟。你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哦对,就是这样。” 王金豆绕到光头汉身后,以头抢地正哀嚎的光头汉门户大开。王金豆又是干脆的一脚,光头痛苦地张大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王金豆低身捡起左轮,细细看了一阵,“我想我知道击锤是什么了,那我也再教你一个成语吧,礼尚往来。”王金豆将枪管塞进光头嘴里,迎着他哀求的眼神,王金豆的小手比了个袖珍中指,“礼尚往来,妈惹法克。” “嘭!” 第13章 在诊所中 王金豆做了个梦。 梦里,他在和他便宜老爹逮兔子。 “爹啊,我咋觉得这兔笼子不靠谱呢,它能逮到兔子吗?” “不一定,所以我这不整了三个笼子吗?” “那要是三个都没逮着呢?” “啧,这孩子,我咋教你的来着?”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意思是说,三即是万物,处处做好三重准备,万事即可如意……爹,这话是这意思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啊?” “胡闹!这话是你爹的将军在军营里亲自教给你爹的!将军那么大智慧的人,说的话怎能有错?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你娘家法伺候!” “什么将军啊,连话都说不明白……” “嘿你个小兔崽子……” “咳咳,爹,看兔子,兔子……” “看什么兔子!还没来呐!我说你——” “欸?我说,爹您还当过兵呐?” “咳咳,兔子来了,看、看兔子……” “……那是只野耗子……” 怎么梦到以前的事了?王金豆尝试睁开双眼,但是右眼的视线有些模糊。他勉强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好像躺在一处医馆,各种瓶装罐装的药物整齐的摆在柜子上。 他尝试检查一下右眼处的伤口,手指轻轻一压,鲜血便从层层纱布渗出。王金豆又打算伸开手臂,胳膊上的多处淤青却让他疼得叫出声来。 听到动静,一直关着的门“哐”得一声被人大力推开。一个留有八字胡,佩戴圆形金色眼镜的青年医师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他示意王金豆乖乖躺好,手势夹杂中英文开始询问起王金豆。 “嗯…right、眼,你、好??是这么发音吗?” “我…我会说英语…我在哪?”王金豆勉强地说道,浑身的伤让他提不起来力气。 “嗯?这可太遗憾了!呃,不——我是说,我费好长时间才弄懂这几句中文的,居然用不上?你这个小华人是怎么会英语的?家里人是美国人?哦,顺便一提,我叫理查德?费恩。你呢?不不不,现在应该问一下你感觉怎么样才对……话说你感觉怎么样?”青年医师的语速极快,显得整个人风风火火的。 王金豆仿佛回到了刚刚学英语时的状态,听不懂这人所说的任何话。只能勉强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你知道我是华人…算了,知道就知道吧,叫我王就好。我、我还不太行。”王金豆瘫在床上,如同一条死鱼任人宰割。 “我当然知道你是华人!我可是一名顶级医生,辨别种族这种事情我当然能看出来!或者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的肤色!人们都能看到!呃,除了盲人看不到,话说你见到过盲人吗?”费恩医生摸着下巴开始飞速地自言自语,完全不顾又躺在床上的王金豆。 不观察病人情况,算什么医生?王金豆忍受费恩医生说完毫无营养的废话,问道,“费恩医生…请问是谁送我来的?” “啊……费恩医生!我喜欢这个称呼,它可太……咳咳,对了,警察先生!警察先生!”费恩医生先是得意忘形地陶醉了几秒,回过神来后转头向门外大喊道。 王金豆费力向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穿警服,金发碧眼的年轻洋人走了过来。他眼圈微微发黑,看样子昨天没怎么睡好。 爱德华急忙向费恩医生问道,“医生,他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了吧?” 费恩医生眼睛一转,不靠谱地说道,“哎呀,刚刚忘了给他检查了,不过这中国小子身体挺结实的。身上的伤看上去吓人,其实也就右眉骨的伤挺严重,估计要留疤了。话说这眉骨啊,可真的是脆弱……” 把自说自话的话唠医生请了出去,爱德华上前询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哦对了,你不会说英语——” “我会,我会。”王金豆连忙打断道,他已经认出来这是当时和阿水等人起冲突的年轻警察,“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爱德华认真地说道,“因为我是一名警察,这是我的职责。” 这算什么回答?我表达的有问题吗?王金豆暗想道。 “行了行了,让我来问。”门外又走进来一个大胡子白人,上衣的扣子在圆滚滚的肚子的逼迫下摇摇欲坠。来者正是保罗。他整个人几乎整个趴在王金豆身上,紧盯着王金豆的双眼,一副要生吃了他的样子,严肃的问道,“昨晚在你身边的光头,死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王金豆想了片刻,随即说道,“不知道,但是他要对我做一些不好的事……” “什么事?”保罗又把脸凑近了一点,茂密的胡子贴在王金豆的脸上。 王金豆顿时眼神空洞,双手抱头,仿佛想到了最可怕的回忆,他嘴唇嗫嚅着,颤颤巍巍地说道,“他、他,他对我……” “好了好了警长,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他只是个小孩。”爱德华连推带拽着把保罗拉出了房间,临走前还细心的把房门关上。 二人一出去,王金豆就换了张脸一样,整张小脸紧张地皱在一起。 “这样演应该没问题吧……” 门外,保罗恼怒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问了?那可是一条人命!”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看那小孩的样子,让他回忆那件事太残忍了。”爱德华依旧一脸认真地说道。 保罗翻了个白眼,“我们是在破案,你难道不应该问清楚?” “但是根据现场情况,那光头整个裤子都脱了,这孩子浑身是伤,你难道猜不到出了什么事吗?”爱德华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大胡子保罗听后点了根香烟,腾起的烟雾笼罩在双人的面容之上。保罗低下头,郁闷的说道,“说到底,还是我的问题。要不是昨天我心血来潮带你在雨中巡逻,我们也就碰不上这事儿了。” “警长,昨天本就是轮到我们分区巡逻,我们当然要严守岗位!”爱德华正气凛然地说道。 保罗眼色复杂地看了小伙子一眼,叹口气说道,“唉,我们还是不管这破事了,让别人负责这个案子吧!” “不行警长!这是在我们巡逻是发现的案子,就应该让我们负责到底!”爱德华直愣愣地说道。 “啧,你怎么——那你说怎么办?下一步怎么进行?” 爱德华连忙立正敬了个礼,“报告警长!我们赶到时只发现了昏倒的华人小孩和一具光头男尸。男尸头部中枪,且昨晚雨声很大,周边居民反应只听到了枪声,而没有其它可疑声音。所以几乎可以确定是枪杀。我认为,凶手依然在逃!我们要调用全部警力,进行社区排查。” “分析的还挺有道理……”保罗略带赞赏地点了点头,“但是你就这么相信那华人小孩的话?”保罗又深深抽了一口烟,烟头处的火光微微发亮。 “受害人身上并没有枪套,所以说那把左轮不是他的枪。而枪总不能是这小孩的吧!所以说,当时肯定有第三个人在场!”爱德华撑着长满胡渣的下巴,冷静分析到,“我想申请调动全部警力挨个排查各个社区!” “也许有些道理吧!真是的…直接结案吧!凶手也别找了。”保罗挠了挠胡子,他似乎已经被这件出现在错误时间、错误地点的案子搞得有些狼狈,草草的做了决定。 “但是警长——”爱德华明显不甘于这样的结局收场。 “听着小子,”保罗把剩下的烟头摔在地上,踩了两脚,“我不可能叫所有人去搜查所有街区,警局也不可能这样做。我们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昨天夜里,平民区也出现了一桩杀人案,警督因为这事压力很大,我们要把精力聚在这上面。或许,两个案子之间还可能有什么联系呢。” “我不明白,同样是杀人案,为什么要分个轻重缓急呢?”爱德华坐在长椅上,英俊的面容闪过一丝颓废。这才刚刚上岗两天,发生的各种事情已经开始让爱德华觉得有些疲惫。 “那是因为这是我们负责的案子。”远处缓缓走来一个衣冠端正的中年警察,他拄着象牙狼首手杖,每一步都仿佛经过严格计算一般,落在恰好的位置。 “唐人街的各位,这案子现在交给我们平民区辖区负责,你们可以回去吃华人那恶心的食物了。”中年警察趾高气昂地以命令的口气向二人说道。 爱德华心中顿时冒出一阵邪火,刚打算反驳对方,旁边的保罗就指着中年警察的脸大声骂道: “格林!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我们发现的案子,就由我们一手负责!滚到一边去!” 格林警长不紧不慢地甩了甩手杖,“威尔逊,你觉得凭你这几个烂人能负责这个案子吗?警督吩咐这起杀人案与平民区的合并成一个案子,统一由平民区警力负责。不过嘛,毕竟是你们率先发现的,特批允许你们参与破案,但是要听从我的指挥。” 保罗低头思索片刻,回头看看爱德华,咬咬牙大步走到格林面前,伸出一只手来。他直视着格林的眼睛说道,“所有细节情况,必须通知我们。” “没有问题。”格林警长握住保罗伸出的手,嘴角抿出一丝微笑,“保罗,等等警督要在局里训话,别迟到哦。还有,你的脾气应该改改了。” “不关你事!”保罗回头嘱咐爱德华,“那个华人小孩,直接把他送到唐人街去,之后就不要管他了。” “警长,你刚刚不还打算直接结案的吗?”爱德华不解的问道。 格林警长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二人,把保罗看得有些发毛。他拍了拍爱德华的肩膀,低声说道, “我改变主意了还不行吗!” 第14章 唐人街警区再出动 贫民区的街道上,一只患疥癣的蓝斑浣熊猎犬走走停停,来到一处店家门口。它仔细朝空中嗅嗅,随后懒洋洋地坐在门口打算讨些吃的。但店里突然的一声怒吼又将它从地上惊起。脏兮兮的流浪狗惊慌地朝门内吠了几声,随后扭头溜进了无人在意的小巷,在泥泞的道路上留下一串不规则的爪印。 “我物美价廉厨艺高超的好员工在哪呐!!!”卡拉汉先生歇斯底里地大叫着。他满眼通红,棕色的头发乱得像是临时搭建的鸟巢,眼角还带着一点眼屎。这跟卡拉汉平时的绅士形象截然相反,但是卡拉汉先生完全不在乎。 “放轻松卡拉汉…嘿!你的唾沫喷到我了!只是一个小鬼而已,说不定他早已经偷偷溜回家偷懒去了。你大可以再换一个新人。有人看到了比利吗,那个光头?”矮个子自顾自又拿出最后剩一点的酒瓶,倒进嘴里漱漱口,随便往边上一吐。 卡拉汉先生罕见硬气地一把夺过酒瓶,厉声说道,“你懂什么!他不是一般的小孩,他——听着,我不在乎那个光头去哪了,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我的员工在哪!还有!昨晚喝了多少瓶酒,你就要交多少钱!还有你!大个子!” “明白明白。先让我、呕啊啊——”亚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拿起一个木桶翻江倒海地吐了好一阵。接着胡乱用袖口擦了擦嘴,从挎包里拿出一把美元交给卡拉汉,“我真不应该,又喝了这么多…给,多余的钱就当作是额外的赔偿吧。” 但是习惯白吃白喝的矮个子怎能答应,“什么?我还要交钱?卡拉汉先生,如果你忘了,我再重申一遍:我是爱尔兰帮的人,代表着爱尔兰帮。你可不能——好吧好吧,我交钱,我交钱。”矮个子还想辩解什么,却还是被卡拉汉吃人一般的眼神吓到,随便扔了几个硬币就跑出了酒吧。 “你就不怕他再来找你麻烦?”亚瑟问道。 卡拉汉手指飞舞着清点完现金,又大体估计了一下,“别看爱尔兰人净些人渣败类,他们的领袖可是个讲道理的人,那矮子才不敢把事闹大呢。你得再给我十美刀。” 知道自己理亏,亚瑟只好又拿出十美元。卡拉汉接过后仔细地看了亚瑟一眼,说道,“看上去你也是个讲理的人,话说,你是怎么认识那个华人小子的?” 回想自己在西部的所作所为,亚瑟对卡拉汉的话不以为然,他下意识地将手扶在枪套上,回答道,“首先,我不算是什么讲理的人,至于王嘛……欸?我的枪呢?” “喏,在那呢。”卡拉汉扬手一指躺在地上套着酒瓶的破烂霰弹枪。 “不,我是说我的左轮手枪。”亚瑟趴在地上仔细寻找,仍然一无所获。 “好吧,”卡拉汉讥讽道,“一晚上少了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和一把手枪,然后呢?再少个桌椅板凳吗?” “行了,别再抱怨了。”亚瑟拿起一把椅子将它摆正,又捡了几个酒瓶,“我要找一下我的手枪,顺便可以帮你整理一下这里。你只需要再告诉我一些关于爱尔兰人的事,我挺感兴趣的。” “但是我还要找到我的员工......”卡拉汉仍然不放心不下王金豆,不住地往门外看去。 “放轻松吧,如果你跟他待了一段时间,你肯定也知道他不是个一般的孩子。没准他已经回去唐人街了......” “也许吧……至于爱尔兰人的领头人凯文?布洛克,街坊口碑是个很好的人。自己开了一家鲱鱼酒吧,专门收容那些失业者、孤儿、寡妇和老人。也经常为了他们与政府交涉,算是大众之中的民间话事人吧。” “啊哈,听上去是个好人,但怎么手底下净些混混?” “他不是个好人,我是说,他先是个聪明人,然后才是个好人。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领袖,但是会以“还人情’为理由,吩咐别人给他办事…” “帮我把那个递一下,呃……” “叫我亚瑟就好,给你。” “多谢了。…事实上,那些人也乐意这样还人情。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在他的酒吧里,以爱尔兰人居多,也有其他国家的人,但是仅限白人。然而正如我所说,他也算是个讲道理的人,底下人太过分的行为,他是不会不管的。” “啊…懂了…不过,虽然他不允许手下在酒吧欠账,但是前段时间爱尔兰人在唐人街闹事,他好像没什么大动静的样子。” “他终究是个白人,朋友。” “哦……” “号外号外!”街上响起的卖报郎清脆的童声打破了沉默,“无名英雄枪杀恶徒,华人少年重获新生!号外号外——” 卡拉汉先生仔细地把桌子摆正位置,回味片刻随后笑道,“哈哈,你听这话说得,华人少年重获新生?现在报社为了钱真是啥都敢说——哎?他刚刚说的什么?” “华人…少年…不会吧,糟糕。” 卖报郎声音渐行渐远,留下亚瑟二人面面相觑。先前的蓝斑猎犬不知从哪跑了回来,伸出一个狗头向门内探探情况。反应了片刻,卡拉汉赶紧扔开手里的扫帚飞奔而出,亚瑟也紧随其后,只留下一条猎犬在原地不停地吠叫。 …… 圣丹尼斯警察局内,警督正高声训斥着手底下的警察。不出意外,被训斥的对象又只有平民区和华人区干警。 “白痴!蠢猪!废物!控制现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报社的人!那群疯子为了博人眼球什么写不出来!无名英雄?他就是一个杀人凶手!一个谋杀犯!现在好了,所有居民和市长都会认为我们是一群没用的闲人!接下来呢?是不是以后每一个杀人犯都是英雄啊!有谁能告诉我,第一现场是谁发现的?”说的时间有些长,警督扯开衬衫上的纽扣,大口地喘着粗气。 “是威尔逊警长,警督。”格林警长抢先回答,斜眼坏笑着看向旁边的保罗。 大胡子保罗狠狠地剜了格林一眼,起身回答道,“当时事发突然——” “够了,你跟我过来,其他人赶紧去处理案情!”警督大手一挥,众警察纷纷散开。大胡子保罗垂头丧气地跟着警督出了后门,随后门外传来一阵臭骂声。 “哎哎,你说为什么警督要把警长单独叫出去啊?”爱德华回到座位,朝看上去最靠谱的阿历克斯问道。 阿历克斯低头仔细擦拭自己的配枪,并没有搭理爱德华。反而是不知从哪拿出两块肉干的格拉斯接了下话, “习惯就好啦,警督每次开会后都要把保罗骂上一顿,这是警局第一真理。” “这怎么行?我要去跟警督好好说说。”爱德华刚站起来就被颤巍巍的老威克抓住,他另一只手仍然不停地搓着那块小十字架,一个劲的摇头。 “怎么了?”爱德华不解地看着众人,“我和警长有些发现,我们有思路梳理这个案子。” 此言一出,格拉斯和老威克瞬间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可思议地看着爱德华。阿历克斯也稍稍一僵,接着又开始继续保养手枪,但头不经意地朝这边稍微侧了侧。 “你是说,那个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一有事就往后躲的保罗,跟你出去办案了?还发现了线索?” “对啊,他还主动要求继续跟查这个案子呢。伙计们,我们有的忙了。” “我的老天,他这是怎么了?老威克,上次唐人街警区集体办案是什么时候?”格拉斯扭动着巨大的身躯问道。 “上次…上次…1865年,刚刚成立唐人街警区那会儿……”老威克仔细想了想回答说。 这时,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保罗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从最下面抽屉翻了翻,掏出一根年代久远的雪茄,狠狠地抽了起来。 “什么情况?”平日沉默的阿历克斯破天荒地主动问道。 保罗又狠狠抽了两口,猛地一呼气吐出一团呛鼻子的浓烟。 “警督说的没错,我果然是个蠢蛋。当时就是脑子一热…我、我把这事揽下了…今天下午开始跟平民区的人一起查案。大家准备准备吧。” “什么?”格拉斯怪叫一声,“你为什么要主动趟这浑水?脑子坏了?” 保罗恼羞成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当时格林在那,爱德华也在场,我在新人面前怎么能认怂?所以,所以就…”越往后保罗的声音越来越小。 “所以你就让我们一起陪着?就为了你所剩无几的面子?我——”格拉斯腮上的肥肉不停颤抖着,刚想再说什么话就被阿历克斯打断。 “事已至此,快做准备吧。” 等到大家散去,保罗掏出自己的配枪,细细端详起来。他又将桌子上所有的垃圾一扫而空,换上了所有有关的案件线索笔记。这时爱德华凑到保罗跟前,悄悄地问道,“你其实也很想参与这个案子,对吧?” 保罗张大嘴想反驳爱德华,但片刻后却说道,“去找格林要来所有关于平民区杀人案的文件,现在!” 第15章 美式新闻 王金豆透过窗户,紧锁眉头看着诊所外的人群,他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突然想要见他,或者说,见别人? 只见街上人头攒动,不少人吆喝着想见一下这个历经危险时刻的华人男孩,但更多的是大喊着要嫁给“无名英雄”的淑女小姐们。她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更有一位体型稍胖的小姐穿上了超大裙撑的贵妇裙,过紧的束腰勒得她满头大汗,却还奋力嘶喊着自己拟想出的白马王子的名字。 “这个世界需要英雄!” “去他的警察局!” “我要嫁给他!雨中人!” “雨中人!雨中人!雨中人……” 人群渐渐陷入兴奋之中,所有人整齐划一的呼喊着“雨中人”的名号。这场面王金豆倒是第一次见,他一脸问号地问正在看报纸的理查德,“你家店今天是有酬宾活动还是什么?他们在喊什么?谁是雨中人?” “哦~可怜的小子,你当时一定昏过去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你的身体真的很强壮,以你这个年纪来说…”费恩医生向王金豆投以同情的目光,“话说回来,他们喊的是你的救命恩人。瞧,报纸上都登出来了。话说你看得懂英文吗?” 王金豆白了一眼话痨费恩,接过报纸,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心里默默地打起小算盘来:不知道哪个大聪明记者把事情写成这样,不过也好,这样所有的目光就不会聚在我身上了…但是这样依然不够保险,需要再来上一次猛料,让人们彻底忽略我这个小华人。 突然,街上又聚上来好几批人,他们分别扯开横幅,举着告示牌,大声宣传着自己的主张。穷人、富人、白人、黑人,人们“摒弃”了之间的隔阂,队伍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渐渐地不同的游行队伍之间陆续的起了一些言语冲突,街上逐渐开始演变成一场大型暴乱。 “降低华工待遇!为白人提供工作!” “保护儿童权益!猥亵儿童判以死刑!” “南方联盟万岁!莱莫恩州独立万岁!” “白人至上!保证血统纯粹!” “去你的!败类!吃我一拳!” “人渣!呸!看我的!” “……” 不知道哪一句话点燃了哪个人,原本嘈杂的人群就像是一颗火星跳进了干草堆中,人们开始不分你我的互殴了起来。 看着眼前陌生且混乱的一幕,王金豆长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平复心中的惊讶。 费恩医生瞥见王金豆的模样,习以为常地问道,“很难接受?” “没有…我只是,之前没见过这种景象。” “哈!但这就是美利坚的真相,扯下文明的伪装,这片大洲之上终究仍是一群互相撕咬的野兽,跟他们来之前一样,也许更糟。话说你见到过印第安人吗?” 实在是接受不了医生跳脱的思维,王金豆无语的表示到,“费恩医生,如果你的话能再少一点,那么150年以后,人们会把你说的话整理成册,销往全世界,变成警世名言。” “哈哈,那样的话可真是太有趣了……哎?话说那个人你认识吗?” 好嘛,还是这样。 “哪个?”王金豆顺着费恩医生的目光看去,一个三十多岁,留着小巧三角旗胡子,带着铜制圆框眼镜的白人男性,正在混乱的人群中来回闪躲。他身形瘦弱,时不时受到他人偶尔的推搡,但一直护着怀里的笔记本,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挤到费恩诊所门前。 “请开门,我是圣丹尼斯日报的记者赫克特?费洛斯,是来采访雨夜杀人案的当事人的!我、我有采访许可,我得到警方的允许了。让我进去!”名叫赫克特?费洛斯的记者不停地敲打着正门,然后抵着门瞪大眼睛就往猫眼里不停地瞄去。 “好了好了,先生。就算你有许可,也不能这样乱拍我的门,这门十分的珍贵…话说你知道胡桃木吗?我想换一个质量更好的木材。”费恩医生一边唠叨着一边给他开了门。 赫克特一个重心不稳,踉跄地进了房门,然后顺势扶着腿喘了一会儿气来掩饰尴尬,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草纸递给费恩医生,“呼~呼~哈哈,天呐,外面真是疯狂啊!谢谢你先生,赫克特?费洛斯,这是我的名片。” “费洛斯…费洛斯…”费恩医生盯着被称之为“名片”的废纸看了片刻,随后想起来什么一样,不由惊叹道,“费洛斯!哎!报纸上那篇文章不就是你写的吗?” “对对对,没错!”赫克特骄傲地挺直了背,“这年头很少有人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我就是其中之一,州内最好的记者!” 好嘛,刚想睡觉就送来了枕头。王金豆坐在床上暗想道,心中也早就想好了接下来的对策。 眼尖的赫克特早就盯上了病床上的王金豆,“哦哦哦,看我见到了谁?雨中杀人案的唯一知情者,你一定要把所有事情告诉我!”赫克特摊开本子,从上衣口袋拿出一直破旧的钢笔,自顾自地坐到王金豆旁边。 王金豆打量着来人:全身上下打满了补丁,身上各处显示着贫穷,但是眼睛精明且狡诈,透露出与同年龄段不符的精力与活力,———是一个穷困潦倒但仍心怀理想的中年人么。 “可以,费恩医生,能占用一下你的病房吗?”王金豆向费恩医生请示到。 “啊?没问题,你们谈吧。”费恩医生站在两人之间回答道,随后又翻起了报纸,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突兀,“看看还有什么新闻…哎?都看着我干嘛?你们聊吧。我就在这——哦~不好意思,我这就出去。” 随着费恩医生把门给带上以后,赫克特就开始一脸兴奋迫不及待的问道,“所以,让我们开始吧!” 王金豆却不紧不慢地说道,“费洛斯先生,我想先请问你一个问题,我们之前见过面吗?” 赫克特明显一顿,显然没想到王金豆会这么说,脸上不由得露出僵硬的笑道,“怎么可能呢!我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你,哈哈,难道你之前见过我吗?” “如果是第一次见面,那今早的那篇文章,你是向谁参访的呢?” 赫克特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虚汗,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巧克力棒,哂笑道,“当、当然是警察了…来,我这里有巧克力棒,你绝对不知道这东西有多么好吃。我们还是开始采访吧。” 王金豆并没有接过巧克力棒,他小脸一阴沉,“先生,我可不是这样就能糊弄的小孩,我很聪明。你是怎么知道昨晚发生的事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赫克特脸色一慌,随后眼珠一转,抓住了王金豆话里的“漏洞”,他清了清嗓子,平复心情后摆出同情的样子说道,“我当然知道,因为当时我就在场,我看到了事情的全部。可怜的孩子,受了这么大的罪,还好他出现了。” 王金豆狐疑地问道,“这么说,你全部都看见了?你看到那个人把我救下了?” 赫克特声形俱色地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昨晚我加班很晚,冒雨从报社回家,听到了小巷里的动静,我躲在拐角,但是不敢上去帮你。我这样瘦弱的人怎么救得了你呢?但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正准备营救你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出现了。可惜雨太大天色又暗,我无法看清发生了什么,听到一声枪响,就赶紧去找警察了。” 王金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抱歉地看向赫克特,“原来如此…先生,请原谅我刚刚的失礼,你知道,作为华人需要时刻小心。” “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你不会因为我没第一时间救下你而责怪我。这样真是太痛苦了。”赫克特挤出一滴眼泪,神情自责地说道。 “请不要在意,你也把警察叫过来了,不是吗?”王金豆微笑说道,“您也一样是我的救命恩人,是这城市的英雄。” 赫克特听后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好心情,他哽咽地说道,“但是人们需要知道谁是真正的英雄,人们需要真相!来吧,孩子!告诉我发生的一切,让那位英雄得到应有的尊重!这也是我仅能做的了。” “没有问题。”王金豆心中则暗想道:对不住了亚瑟! “他身材高大,肌肉发达,黑色的西服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的棕色头发十分浓密,在那样的雨夜中我也能分辨出他那绿色的瞳孔,像是寻找猎物的孤狼。他低沉的嗓音说道:‘待在我身后,孩子,我会保护你的。’那凶狠的恶徒试图与他缠斗,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一下便将歹徒打倒在地,脚踩在他肮脏的身上,掏出自己的黄金左轮对着恶徒的脑袋,‘我将代表正义审判你’,他说道。没等那恶徒张口说话,他便将子弹送到了那人的嘴里,随后便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王金豆神情时而紧张、时而舒缓、时而激动,手舞足蹈地讲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听得赫克特口干舌燥,仿佛正亲身经历一般。而他的钢笔也没闲着,时断时续的墨汁在笔记本上形成一条条不完整的句子。 赫克特面露喜色,口中不断念叨着“太棒了!太棒了!”整个人处于一种极端兴奋的状态。随着在密密麻麻的本子上点下最后一个句号,赫克特怪叫一声,长呼了一口气。 “这将是我写过最好的新闻!是我职业的转折点!” “嗯,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在文章里稍微削弱我的存在…你懂的…”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我明白!华人不易,华人不易!我这还有一个问题…” “嗯,事实上,我有点累了,要不今天先这样?” “喔,喔。对!对!那我先回去整理一下,改天再联系我!”赫克特的双腿由于兴奋不住地颤抖,“来!这个,拿着这巧克力棒!收好!再有什么想起来的,千万找我!早日康复,孩子!” 王金豆目送着赫克特风风火火地冲出诊所,看到他已经走到街上与人们撞在一起,王金豆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美式新闻?哈哈。” 第16章 何西阿蝴蝶效应 送走赫克特,费恩医生推门进来,一脸奇怪的说道,“你个小孩子人缘真的不错,喏,又来了两个找你的…我懂我懂,我回避。” 费恩医生身子一侧,亚瑟和卡拉汉先生就走了进来。看着满头绷带的王金豆,二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凉气。 “不用担心,只是右眼骨比较严重,伤口愈合得很好,其他没有大问题,行了你们继续我不打扰。”费恩医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告诉你不要随便露面!这下好了,被别人打成这样。我还需要告诉你多少次外面有这么多的坏人!”卡拉汉先生直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说得旁边的亚瑟有一丝尴尬。 王金豆眼睛瞥向别处,摊开手说道,“当时我可真喊你们了,但是都睡得那么死,我能咋办嘛。” “是我的问题,喝酒误事,没能保护好他。”亚瑟举手示意道。 “你没喝酒他就不出去乱跑了?哼,再这样下去早晚得死在街上!我走了!”卡拉汉生气地说完,没等王金豆回答便转身离开了诊所。 憋住!不要笑!王金豆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大腿,还有什么比老头傲娇更有趣的呢!王金豆整个身子因为憋笑一跳一跳的,亚瑟还认为是王金豆委屈,连忙上前安慰道, “呃…卡拉汉先生他…很关心你。真的,一听说你出事就直接赶过来,我都没追上他。还有…我真的很抱歉…真的。”亚瑟面露后悔的说道。 要不然说亚瑟这人能处,王金豆一脸轻松地说道,“我并没有怪你,事实上,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两个昨天不会去酒吧。” 亚瑟反应了片刻说道,“这么说,那光头就是……该死的混蛋!” “亚瑟,至于这个事,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尤其是卡拉汉先生。”王金豆收起笑脸,神情严肃地说道,“跟报纸上说的不一样,那光头其实是我杀的。” 亚瑟先是一愣,随后茂密的眉毛轻轻一挑,绿色的瞳孔充满了质疑,“你?得了吧,以你的年纪能说会道的本事已经让人诧异得很了,但开枪杀人,开枪这种事是我们的事,是亡命徒的事。” “我拿你的左轮手枪,塞进他的嘴里,一枪爆头。”王金豆知道亚瑟不信,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赫克特)都告诉了亚瑟。(除了用了亚瑟外貌这件事)在叙述的过程中,王金豆的语速平缓得吓人,根本不像是刚刚杀过人的样子,他甚至对自己的冷漠也感到惊讶,更奇怪的是,他感受到了一丝兴奋。 “为什么不告诉卡拉汉先生?他真的很关心你。”听完颇为精彩的故事,亚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已经对这个华人小孩的所作所为不太在意了,就算他说自己抢了个银行…好吧,这样的话还是得在意一下的。不过这些一切的事,都是他做的?就算是他做的,这孩子怎么如此镇定?就像是…在帮派里大家聚在篝火前分享故事那般平静。平静的说出自己干掉了多少枪手,平静的说出抢劫的细节,甚至还有淡淡的炫耀…… “卡拉汉先生表面胆小怕事,但实际上冲动的很,我不知道他知道后会做出怎样不理智的事来。” “那么…你接下来怎么办?”亚瑟不自然的问道,跟一个小孩这么正经地对话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现在谢尔弗也应该送到虎威去了,那我们还是专注于我父母的事吧。还有,你要当我的贴身保镖,因为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啊…好吧…被一个六岁小孩牵着走,真有你的亚瑟?摩根…等等,所以我的枪现在在警局里?那是我现在唯一的一把枪!” “所以,这就是我要向你抱歉的地方啦。不过不是我说哎,整天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有空的时候多读读书,写写字,作作画…哦对不起,无意冒犯……” “冒犯什么?我可不是那种大老粗,我能写字,我也会画画,只是不太好罢了。” “扯吧……” “哈,看来要跟你露两手了。” …… 王金豆家里,何西阿一脸黑线的看着今天的报纸,眼角又多皱起来几道皱纹。 “你又干了什么啊,亚瑟。”合上报纸,何西阿无力的吐槽道。 大门被猛地推开,乌泱泱七八个人一股脑地涌了进来。领头的是个身穿黑色西服的华人青年,他身形健壮,胸前佩戴的红玫瑰和打满发油的背头,都显示此人性格极其张扬且跋扈。何西阿看阿水对他恭恭敬敬的样子,猜到了他应该就是王金豆提到过的虎威堂少当家——杨破。 在杨破两边的是两位中年华人,何西阿认出一个是打过交道的钟拳,另一个则和杨破一样穿着西服,脸上笑吟吟的,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但何西阿知道,这是和自己一个类型的男人。 杨破用生硬的英语大声质问道,“那个人,在哪?” 何西阿知道他指的是谢尔弗,他先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毫无恶意,随后转身上楼把伤痕累累的谢尔弗扛了下来。 “喏,这个人就交给你们了。”把谢尔弗扔到杨破面前,何西阿甩了甩肩膀,这几天对他来说也够呛的。 杨破死死地盯着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谢尔弗,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拳握得格格作响,身体由于极度愤怒而不自然的颤抖起来。 钟拳见状赶紧劝道,“你爸特意嘱咐让你千万冷静,别坏了事。” 另一个中年人也说道,“别再想着打了,这鬼佬再打就断气了。现在你怒火攻心,正是考验你的时候。” 杨破听后闭上双眼,呼出一口浊气,吩咐身后的人赶紧把谢尔弗送到马车上。 “带他去找药大夫!三天后我要让他活蹦乱跳的,快去!” 谢尔弗被带走了,房子里只留下了杨破三人。何西阿刚打算开口,那笑吟吟的中年人抢先用英语说道,“十分感谢你的帮助,虎威堂有债必偿,这是你的报酬。” 何西阿暗暗掂量钞票的重量,大概有150美金。出手挺阔啊,何西阿暗想道。 放下嘀咕,何西阿开始了一如既往的阿谀奉承,“哈哈,如果只听声音,我还以为我在和一位英国公爵说话呢。还没请教,阁下是……” “虎威堂,刘六。” 饶口的发音一时间让何西阿有些不适应,不过何西阿还是勉强的说了出来,再加上自己刻意演绎出的滑稽发音引得在场所有人哈哈大笑。 “我喜欢你,先生!我喜欢你!这样,让我们请您到府上一坐,请你试一下正宗的中华料理。”刘六拍着何西阿的背发出了邀请。 何西阿开始还面露难色,恐怕节外生枝连忙婉拒下来,但是耐不住刘六和钟拳的再三邀请,便跟着他们一同走向虎威堂总部。 虎威堂的大人物和一个美国人走到一起!这成了当天唐人街的饭后闲谈。人们都在揣测这杨二葫芦到底里卖的什么药,洪家小姐尸骨未寒,在这种节骨眼上闹出这种动静,这不是当街抽长平帮的耳光吗?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让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长平帮那里。 长平帮少主洪休不是个冲动之人,这点与杨破截然相反。二人一个暴烈如火,一个沉稳似水,如果这消息先传到洪休耳中,洪休先会坐观其变,按兵不动。不过可惜,消息满唐人街乱飞之时,洪休正在练功房修行武功。所以这消息先传到了快言快语、心狠手辣的陈蓉小姐那里。 陈蓉本是长平第一打手——马铁红之妻,同样是洪红的贴身保镖,闺中密友。洪红发现陈蓉对于管理、数算颇为精通,便推荐她为洪休的副手。彼时的洪休刚成为帮主,正需要一个可靠助手,便力排众异,破天荒地选了一个女人出面做事。 “打我长平的脸,就别怪我还手了。” 第17章 安逸的养病时光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圣丹尼斯人民追求“雨中人”的热潮,在时间流逝和警局的刻意管控下渐渐冷却。先前采访王金豆的赫克特也好似消失一般,没了动静。不过王金豆认为这是赫克特的计划:在所有人都几乎快忘记“雨中人”的时候,再爆出一个惊天大料,做到收益的最大化。这样看,王金豆倒很是好奇赫克特这样的头脑为什么混得如此之惨,三十多岁了还是一个穷困潦倒,拿稿纸做名片的小记者。 这几天里,王金豆伤势恢复的十分顺利,大部分的伤都已经养好,眉骨上的伤也在前一天拆了线,留下一道纵向五厘米的伤疤。伤疤将右眉切成两半,费恩医生惋惜地说那一块彻底长不了眉毛了,王金豆却觉得这道疤很有男子气概。 卡拉汉先生很大方的包了王金豆的住院期间的一切费用,只是不知道为何交钱时亚瑟显得十分肉疼。同时还准了王金豆无限期的病假,让他在诊所彻底养好伤再出来干活。费恩医生有次悄悄地告诉王金豆,卡拉汉先生特意嘱咐过要用最好的药,否则王金豆也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 亚瑟则很称职的担任了这一周的保镖工作(保姆工作),平日没事就教王金豆画画。当亚瑟第一次完成了对王金豆的三分钟速写,王金豆就死缠着亚瑟教他。但是自己水平自己清楚,亚瑟也只敢稍微交流一下心得。不过王金豆的绘画天赋也真是不敢恭维,“画个鸡蛋只能神似”的水平让亚瑟嘲笑了好久。 不过亚瑟的字确实一般,王金豆先前留意到赫克特的笔记就十分的漂亮,因此半开玩笑地说亚瑟也应该买个本子当作日记本,平日没事就写写画画提升水平。没想到亚瑟还真买了个本子,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不停的写了起来。 “也许你应该考虑做个插画师。”王金豆不止一次提起过这句话,每次都被亚瑟随便糊弄过去。 费恩医生跟王金豆的接触就比较少了。几乎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病人前来看病,病无大小,费恩医生都会尽全力医治。外科缝针截肢,内科发烧腹泻,好像就没有费恩医生治不了的病。 费恩医生话是多了些,但是医术和医德确实没得说。王金豆很庆幸能在这个年代里碰到这么一位宛如明珠的医师,早早就有了刻意靠近拉拢的想法。果然专业领域的大佬想法都比较单纯,靠着从唐人街药大夫那里偷学的一招两式,王金豆也和费恩医生结下了不错的友谊,并且约定要带他去拜访一下药大夫,见识一下中医的魅力。 以后中医找药大夫,西医找费恩,中西结合,王金豆终于解决了自己一直以来最苦恼的问题——医疗健康问题。 这个时候的美利坚,社会公共卫生状况真是极其恶劣。文明城市如圣丹尼斯,也有不少脏乱到让王金豆无法忍受的地方。尽管王金豆时刻注意个人卫生,也还是怕哪天来一个大规模瘟疫直接把自己带走。如今有这么优秀的医生在面前,王金豆怎能不赶紧巴结。 钟拳也来拜访了一次,主要是看望一下王金豆的伤势,其次也交代了一下虎威堂与何西阿的近况。 从那天何西阿和虎威堂的人一起走进虎威堂总部,长平帮就像炸了锅一样。短短一周的时间,两个帮派之间就产生了七八次小规模的摩擦,但是尚且在可控范围之内。两边当家的也对最近的冲突采取观望态度,不赞成也不反对。按照钟拳的话来说就是“该互相揍两拳了”,不然这段时间都能把帮众们憋死。只是苦了唐人街的居民们,这段时间搞得严重影响了他们的生活。 不过何西阿的情况还不错,每天就和刘六喝茶下棋,实在不要太惬意。但是刘六这人王金豆着实害怕的很,自己经常遭在他手下吃瘪,他是个精明程度不下于何西阿的老狐狸。王金豆常常不禁会想象俩人之间该怎么对话,眼神交流吗? 对了,据说小少爷骏迪回家后直接被他爹杨二暴揍一顿,至今都不允许他再出门。 这段时间整体来说是符合王金豆的预想的。人们好像彻底忘记了自己这个虎口脱险的华人小孩。但是出乎王金豆意料之外的是警察又来找自己询问了许多事情。这让王金豆感觉可能事件背后还有什么其他隐情,但这就不是王金豆该考虑的事情了。象征性的配合了警察的工作,他们也再也没有找过自己,这事也算是完了。 那金发碧眼的年轻警察倒是以个人的身份探望过自己两回,王金豆能感觉到他是个善良且热心的好人,不过现在他是真的没有精力也没有闲工夫结交新朋友了。趁着带伤休假,王金豆好好的在床上规划了一下未来的道路: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查清父母的失踪的秘密,然后再选择自己的路到底怎么走。 “哎呀,这可怎么办呐?”王金豆百无聊赖地躺在钟拳送给自己的木制摇椅上,一脸苦闷地望着外面新建的烟囱。 “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吃完最后一点巧克力棒,拍拍屁股准备去练习一下自己的画技。 大门“砰”地一声被撞开,费恩医生三步并一步冲进了王金豆的房间。他一把抢过水壶,灌了自己好一会,满足的大叫一声后,掏出了怀里的报纸。 “疯了疯了!雨中人的面貌曝光了!街上的人都疯了!话说你今天好像没怎么喝水啊。” 果然!王金豆拿来报纸,仔细地查阅了一番,发现本应该出现自己名字的地方,统一被“知情人士”代替掉,最后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下了。 自己终于彻底从这件事里抽出身来了!王金豆真想现在就赶紧出院,着力于自己的事情。 这时亚瑟从门外面惊慌地跑了进来,顺便反手关上大门。心有余悸地整了整崭新的赌徒帽。他边走过来边对两人分享着刚刚的经历。 “不知道怎么了,今天感觉一直有人在偷偷盯着我看。我一回头,七八个人就朝我冲了过来,吓得我赶紧跑了回来。这城里人真就是脑子奇奇怪怪的。”亚瑟回想一下刚刚疯狂奔向自己的女士们,不禁打个冷颤。 这不是自己给亚瑟挖的坑么?王金豆抬头看着天花板,心虚地回应到,“哦?哦!嗨,就是啊…这些城里人…真是的…哈哈。” 亚瑟狐疑地看着王金豆不正常的笑容,但也没太深究,因为他带来了一个比较严肃的消息。 “何西阿和我在唐人街外碰头了,他说唐人街现在的局势十分不妙。” “他人呢?” “呃,我们才说了两句话,他就被两个华人带回去了。看样子他是被控制起来了,不过他看起来挺享受的,也不允许我救他。” “这算啥?乐不思蜀?”王金豆又皱起了眉头,他隐约感觉到唐人街最近好像有大事发生,迫切查找父母下落的心情又加重了三分。 “什么东西?”亚瑟与费恩两人齐声问道。 “没什么…对了,费恩医生,我可以走了吗?”王金豆突然问道。 “绝对不行!你眉骨的伤还要再观察一下。”一涉及到医学方面,费恩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但是我感觉已经很好了!而且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求求你了,医生?”王金豆特意强调了一下“医生”这个单词。 这招果然屡试不爽,费恩又在一声声“医生”之中迷失了自己。 “好吧,但是!”费恩趴在橱柜前翻找了好久,从角落拿出了一小盒药膏,交到王金豆手上,“每天抹一点在你的疤痕上,可能会让眉毛再长出一些。” “厉害啊!这是什么药?”王金豆新奇地把玩着手里的小盒子。 “额……这是毛发生长剂。”费恩不自然地摸了摸头顶,看着抿嘴偷笑的王金豆恼羞成怒道,“我没脱发!” 第18章 杨二 与亚瑟从诊所走出来,王金豆打算赶紧回唐人街观望一下事态发展。但得益于王金豆先前描述“雨中人”时借用了亚瑟的外貌,两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别人关注。在去往唐人街的过程中,亚瑟抱怨了一路,但是明知原因的王金豆却反常的没怎么说话。 “怎么回事?今天终于能出来了,话怎么还少了?”亚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王金豆没听见一样,只是一个劲的赶路。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平时没话都要找话聊的王金豆,从刚刚在诊所里就一直这样,到底因为什么?但亚瑟冥思苦想也还是没琢磨明白,考虑问题从来都不是他的长项。 正当亚瑟费力组织语言再打算问问王金豆的时候,他一抬头发现他们早已经到了唐人街。 街口站着几个虎威堂的人,一见到王金豆和亚瑟就赶紧跑回去传信,留下一个人专程领着两人前往虎威堂。 “这位小哥,怎么还往虎威去啊?我家里都快积灰了。” “你之前出了那么大的事,二爷不得慰问慰问你?” 王金豆一开始都没想到这人指的是什么事,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接着就是在心里劈头盖脸地骂了自己一顿。 大意!大意啊!他光想着要把自己从洋人的目光下隐藏起来,却一直忘了唐人街的华人!面对这几个华人大佬面前如何过关,王金豆甚至都没考虑过一个应对方案! 不是说王金豆吃定了他们会对自己不利,王金豆只是习惯于把自己隐藏在绝对安全之中,只是这次忘记了背后还有两个能随意抹去自己的存在——长平与虎威。 直到这时,王金豆才算真正参透了便宜老爹对自己的唯一教诲:万事做好三重准备方可如意。但这回自己连第一重准备都没考虑。 浑浑噩噩的王金豆浑浑噩噩地走到了虎威堂总部,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没有任何对策。 刘六接过领路的任务,他没有去虎威堂的议事堂,而是带着二人七扭八拐的走到一个小房间外面。 “进去吧小金豆,本分点!这可是二哥的房间!” 王金豆硬着头皮扒开一小道门缝,想要先看看里面什么情况。但是身后的亚瑟可就没这讲究了,大摇大摆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佬的房间没王金豆想象的那么奢华,相反,这房间的布置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已经相当寒酸了:简约的小床靠墙放着,床底一个放衣物的箱子。中间摆着一个小圆桌和四张木凳,房间里唯一珍贵的东西,一套精美的茶具正放在圆桌上。 此外,别无他物。 “小金豆,第一次来我这房间,有何感触啊?”杨二坐在圆桌前,抿了一口茶和蔼地问道。 “这个这个…好!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二爷身居高位,却还能不忘初心。这一份坚持金豆子实在佩服!”王金豆小脑瓜子一转。脱口而出道。 “哼哼,什么身居高位?你小子这嘴皮,随你娘了。”杨二轻笑道,“那些伤都养好了?” 王金豆看他态度平缓,觉得自己应该是没什么麻烦了,嬉皮笑脸地上前把茶斟满,“嘿嘿,托您的福,只是右眼上多了一道小疤…不知二爷今日叫小子过来有何吩咐?” 杨二没有回答,语气颇为严厉的说道,“留疤就留疤!我华夏男儿有几道疤算得了什么?我问你,那杂碎当真如外界所言,是被别人杀的吗?” 王金豆思索片刻,缓缓地跪下来,低声说道,“还请二爷救我。”这一跪把后面无所事事的亚瑟吓得够呛,他攥起拳头,用英语问道,“发生什么了?我要不要……” 杨二看着瞬间警戒的亚瑟,又是浅浅一笑,“杀了便杀了,他洋人杀我同胞还少吗?快起来吧,别让洋人看我们的笑话。” “我不,”王金豆一抽鼻子,眼泪哗哗地就开始往下流,“我就是委屈!金豆子受这么大罪,您老不安慰就算了,反而过来吓唬小子。我…我……” 杨二眼眉一瞪,一张老脸瞬间拉黑,“嘿!怎么着,你还说起我的不是了?去去去,别整这一套!这样,我给你个明信儿,你这事儿我给你做主,行了吧?” 王金豆听了马上一收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鼻涕“嘿嘿”直笑,又连忙给杨二斟上茶,“我娘说过,二爷是明事理的……” 杨二又喝了一口茶,有些玩味的看着王金豆说,“你想不想知道,你爹娘的消息?” 王金豆瞳孔一震,接着小鸡啄米般的点起头来。 杨二嘿嘿一笑,也不着急说话,高深莫测地把玩着茶杯,然后哼起了小调。王金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在一旁精心伺候。就是亚瑟一脸懵批,嘀嘀咕咕的念叨了一句德州俚语。 正当王金豆准备伺候第三杯茶的功夫,门外有人敲门问道,“二爷,人来了。” 推门而入的正是这几天在虎威里享受生活的何西阿。他面色红润,腮上也挂上肉了,更离谱的是甚至还理了头发。 王金豆怎么也想不到,杨二居然又把何西阿给叫了过来。 “何西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再没人给他解释一下,亚瑟就真的要晕了。 何西阿一脸苦笑道,“看样子,我们都被这位杨先生给利用了!” 利用?王金豆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任何与杨二有关的消息,又结合了最近唐人街的动静,有所发现的王金豆脸色骤变,一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 “二爷……您是打算……” 杨二端起茶杯续了一口,又往杯子里吐出刚进嘴的茶叶,咂咂嘴道,“不错,我要吞并长平。” 原来如此!早在洪红遇害时,杨二就老辣的察觉到了可以大作文章的机会。为了这个机会,他甚至拒绝了长子杨破速查杀害自己未婚妻真凶的请求。杨二原本是打算趁着长平自乱阵脚,接着一鼓作气直取洪休。但是当眼线报告亚瑟三人留宿唐人街,钟拳与他们有所接触之后,一个更稳妥,稳当的计划便顺势而生。 在钟拳把事情缘由都解释清楚后,杨二立刻让杨破带众人前去接过谢尔弗养伤,同时在众目睽睽邀请何西阿前往虎威做客,营造虎威与洋人,与间接害死洪红的洋人友好的假象,故意激怒长平,引起两帮之间的摩擦,造成居民的不满,再之后…… “再之后,你需要不相关的人出面把谢尔弗再交到洪休手里,洪休势必要亲手干掉杀妹仇人,这时他们便可直接暗杀洪休,虎威就可直接吞并长平!而人们在经历了混乱之后,也会倾向于唐人街统一管理,这样于情于理,虎威都有理由拿下长平,而不会被舆论所困。”王金豆舔了舔嘴唇,紧张的看着这个心狠手辣的老人。 “…对,也不全对。唉呀…这么聪明的脑袋,以后杨破可怎么管得住…”杨二的眼里闪过六分赞许,三分遗憾和一分担忧。 “你这是要亚瑟跟何西阿去送死!”王金豆情绪激动地说。 杨二不满地皱起眉头,布满皱纹的脸稍显怒色,“你这是为了两个洋人跟我顶嘴吗?” “任何人的生命都不该成为他人私欲的牺牲品!”王金豆接着用英语大喊道,“亚瑟,何西阿!快走!” “什么?王,你们刚刚都聊了些什么?为什么要我们跑?”何西阿问道。 “那还用说?肯定是这老头又有什么坏主意了。fxxk!”亚瑟紧张地查看周围,生怕再出来什么机关。 “冷静点冷静点,伙计们。”杨二起立用十分流利地英文解释到,“这是一场生意,生意难免会有争吵。我在给你们介绍工作,保证你们不会有任何危险,而且酬劳绝对丰厚。” 亚瑟和何西阿二脸懵地看着王金豆,王金豆小脸懵地看着杨二, “他\/你还会英语?” “我也是在这呆了将近二十年,会点英语怎么了?啊对,德州俚语我也略懂。”杨二朝亚瑟挑了挑眉,后者罕见地涨红了脸。 杨二随即向王金豆保证道,“好了,他们是不会送命的。我的想法要真能被你给一眼看穿,我也别当什么虎威帮主了。我刚刚说了,你的想法对也不对,他俩在我的计划中没那么重要。咳,还真是犟性随你爹,嘴皮随你娘。等这事儿完了,我给你好好讲讲你爹娘的事!滚吧!倒霉孩子…倒还有点义气……” 第19章 晚间散步 杨二交给他们的任务十分简单:以个人的名义带着谢尔弗前往长平,把谢尔弗是真凶的消息告诉他们。但就是这么简单的工作,杨二却吩咐刘六给亚瑟二人准备些武器。 “随便选些家伙,这一趟虽说不会有大问题,但也得拿些东西防身。”结束了与杨二的会谈,刘六又把三人领到虎威堂正厅,吩咐来人给亚瑟与何西阿带来武器。 “这么说,我们算是又找到活干了?”亚瑟选了一把普通左轮手枪,又拿了一条崭新的皮质枪腰带,把两盒子弹全倒出来挨个仔细地装备在枪腰带上。手指再一次感受到冰冷的子弹,亚瑟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周都没摸过枪了。他反复地重温快速拔枪的动作,避免到时候出现不必要的失误。 “算是吧!不过千万记住,你们这是为虎威做事,虎威有债必偿,你们二位将会得到200美金作为回报。”刘六微笑着解释到,接着拿出一把双管霰弹枪递给何西阿,“柯尔特m1878双管猎枪,巷战的最好选择,希望你会喜欢。” 何西阿拿过枪检查了一下,冷笑道,“我可不相信一个简单的差事就能拿到200美金!我也不认为一个简单的差事能用到这种威力巨大的枪!” 何西阿一直很懊恼自己当时居然没经住诱惑,带着亚瑟陷入了唐人街内的帮派恩怨。不过又想到自己在餐桌上顺走了不少银制餐具,何西阿的内心又稍微好过了一点。 不过抱怨归抱怨,能有大钱挣的机会可不算多,抓紧好好干完这一票,赶紧带着亚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回到西部。哦对,一定要带着那个华人小孩!说不上为什么,何西阿就是觉得看王金豆有眼缘,当然他的厨艺也是原因之一。 何西阿招手叫刘六拿来一把钢锯,他不太满意霰弹枪枪身的长度,把枪管削短后直接放在自己的副手枪套里。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有王金豆在其中显得有些突兀。他无所事事地坐在满是武器弹药的桌子上,晃着小短腿静静看着两人做着准备。不过王金豆的脑袋却没闲着,他一直在思考杨二的真正计划到底是什么,无奈所掌握的消息实在太少,没一会就选择了放弃。 王金豆由衷地感受到,被人牵着走的感觉是真难受啊! “行了二位!拿着,这是唐人街的地图,请记住,你们跟虎威堂没有任何关系,虎威堂对你们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明白了吗?” 亚瑟与何西阿应声出发。 “嗯?金豆子,你不能跟着去。一个小孩跟着瞎掺和什么!”刘六说完就直接把准备偷偷溜走王金豆抱在腰间,任由他又喊又叫就是不放手。 自知反抗无用的王金豆只好目送亚瑟二人离开。 …… “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掺和进来?不能直接跑路吗?”在去往谢尔弗处的路上,亚瑟不禁问道。 “跑?怎么跑?两个外来客怎么能在人家的地盘里,从人家眼皮底下跑出去?我有一种预感,我们现在已经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了!” 何西阿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好好做完差事,赶紧回家!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和华人打交道了!” 天色已晚,领路人把他们带到唐人街的某处房子前,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好吧,现在开始吧。”亚瑟大摇大摆地推开房门,“谢尔弗,老伙计,好久不见!” 房内没人。何西阿察觉到事情不妙,连忙走进里屋房间,却只发现了被割断的绳索。 “靠!人跑了!” 亚瑟连忙推开后门,检查片刻就发现一串清晰的脚印直接通向错综复杂的居民区。 “脚印还是新的!现在追还来得及!”亚瑟率先冲了出去,何西阿也掏出削短霰弹枪跟了上去。 两个在唐人街持枪狂奔的白人男性势必会引起很大的骚乱,二人所到之处皆是鸡飞狗跳,惊叫连连。 二人速度虽快,但是错综复杂的环境一度让二人原地转圈,越来越多白天人们留下的脚印也同样迷惑着二人的视线。亚瑟甚至跟着一串脚印冲进了一户人家,然后迎着一家五口呆滞的目光又从窗户狼狈地跳了出去。他不禁想到了王金豆曾说过的一个没用知识:中文里的“china town”是叫“唐人街”,而不是“中国城”。 这是他妈的一条街?!! 终于在又碰倒了几个平民,拐进三四条小道,引起了不小的骚乱之后,亚瑟与何西阿终于发现了正打算翻墙逃走谢尔弗。 这几天的休养让谢尔弗又恢复了活力,他也看到了飞奔而来的两人,着急之下竟激发了潜能,三下五除二便爬上了墙头。他坐在墙头上,一脸狂傲地朝二人比了个国际手势,随后大笑着跳到了另一边。 气急败坏的亚瑟当即也快速翻过了高墙,落地之后他绝望的发现,自己依然还在唐人街里面。 “亚瑟,我从那边包抄他,你逼他往北边走!让他直接往长平帮的地盘走!”何西阿在另一边喊到。 “没问题!”亚瑟收到信号,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次向前奔去。 谢尔弗终究是伤病初愈,自然跑不过正值青年,身高腿长的亚瑟。只见亚瑟身形极快,时而蹬墙跳跃闪避行人,时而鱼跃穿梭路边小摊之间,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眼看就要追上谢尔弗。见后面追兵将至,急中生智的谢尔弗正巧发现前方一个挑粪的老人,他急忙夺过粪筐,奋力朝后面扔去。 一整筐的金黄之物洒满了街道,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扑面而来。亚瑟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趁着这一瞬,谢尔弗又消失在了犬牙交错的房屋之间。 “靠!等我逮到你!我一定会撕碎你!我发誓!”亚瑟犹豫了片刻,然后大步流星地从满地污秽之上踩过,凭着感觉又接着拐进一个小巷。 小巷里空无一人,两边尽是矮墙,丝毫不见谢尔弗的踪迹。亚瑟屏气凝神,仔细的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半根烟的功夫,亚瑟敏锐的捕捉到了不易察觉的脚步声,再细细听后,发现竟是隔壁小巷传来的动静。估计了大概的时机,亚瑟单脚蹬墙,腾空后单手撑墙,侧身翻了过去。另一只脚带着惯性卯足了劲,狠狠地踢在恰好出现的谢尔弗的后背上,直接在背上踹出一个沾有屎尿的脚印。这一脚力道之大,直接将谢尔弗踢出小巷,踉跄地倒在人来人往的主街上。 谢尔弗的突然出现让他周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好事的人们纷纷围了过来,看着这晕头晕脑的洋人。满眼金星的谢尔弗吃力地拨开人群,依旧是慌不择路地不停向前跑去。他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滚开!滚开!你们这些卑鄙的黄种人!别挡我的道!我可是他妈的白人!” 略显滑稽的场面非但没有唬住人群,反而引来一阵嘲笑。 “呢个鬼佬到底做紧勿野?” “你睇呢个大胡须,鹘突死了……” “小心佢过嚟打你……” “你睇佢背上系唔系沾屎了?” “砰!”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将整个主街彻底搅乱。华人平民尖叫着,哭喊着如同鸟群一般四散开来。 亚瑟随即也赶了出来,但是混乱的人群让他始终无法接近谢尔弗。开枪?亚瑟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腰间的枪套,一个大胆的念头涌入脑海。但是拥挤的人群打消了亚瑟疯狂的念头。 人太多了。自己虽然枪法不错,但是在这么拥挤的人群之中,亚瑟也不能保证不误伤到其他无辜的人,况且还会引起恐慌。 亚瑟叹了口气,右手放了下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谢尔弗一瘸一拐地越走越远…… 突然,何西阿从某个地方冲了出来,细长的四肢仿佛蕴藏着庞大的力量,越过无数的人群如同猎豹一般从侧面扑向了谢尔弗。 何西阿低身直冲谢尔弗腰部,坚硬的肩部将谢尔弗整个儿顶在半空中,紧接着双臂使劲一箍,将谢尔弗放倒在地。 “wtf!??为什么要——” “这些话还是省省吧。”何西阿掏出削短霰弹枪狠狠地朝他脑袋来了一下,直接将谢尔弗击晕,又连忙把他拖到另一个阴暗的小路里。 当人潮渐渐散去,亚瑟来到何西阿身边,何西阿正不停地咳嗽,他气喘吁吁地说, “咳咳,呼…呼…我这个老人家干的还不错吧…刚刚是你开的枪?” “不是…啊~我们还是先把他捆起来吧。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亚瑟同样喘着粗气说道。 何西阿一边捆住谢尔弗的双手,一边说道,“事实上,这条路一直走到底,就是长平了。” 亚瑟往小路的尽头望去,两盏灯光在黑暗中隐隐发亮,随后成了四盏、五盏、六盏……灯光越来越清晰,亚瑟看得也越来越清楚:原来是六个手提灯笼的华人。 六人什么也没说,直接将亚瑟与何西阿围了起来。 “何西阿,我们要不要……”亚瑟发现了来者不善,与何西阿背靠背站在一起,手慢慢地伸向枪套。 “不,不行,先别开枪。咳,开枪的话我们就死定了!”何西阿同样紧张地回答道。 说话间,远处慢慢走过来一个样貌英俊的华人青年,正是长平帮主,洪休。 洪休闲庭信步地走到谢尔弗前面,附身看了看,慢慢说道, “好吧,好吧,瞧瞧我们发现了什么?” 第20章 借题发挥 第二天清晨,亚瑟和何西阿先来到了长平帮正厅,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在何西阿的讲述中,他们二人是在一次酒后听谢尔弗说起杀害洪红的事情。昨天恰巧发现逃出来的谢尔弗,就打算捉他挣些外快。 “……我们游走于法律之外,金钱永远是第一位的,所以请不要怀疑我们的动机。”骗术大师竭尽毕生所能,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一个引人入胜且令人信服的故事。在何西阿结束了陈述后,谢尔弗被带了上来。 洪休端坐在自己的太师椅上,脸色平静的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杀害自己血亲的仇人。 谢尔弗已经从晕厥中醒了过来,自知命不久矣的他害怕地低下头,不敢直视洪休的眼睛,不一会儿,他的裤腿缓缓流出一道暖流,谢尔弗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随即不甘地痛哭起来。 “我……她、当时……我不是有意的……求你了……放过我,我会好好赎罪的……” 洪休起身走到谢尔弗面前,蹲下来嫌弃地看着痛哭流涕的男人,手猛地往前一探,抓住谢尔弗的脖子,依旧一脸平静的问道,“先生,请你告诉我,当你这样掐住她的脖子,她有像你一样痛哭求饶吗?” 谢尔弗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量越来越大,他瞪大了双眼,手不断地拍打着洪休的铁臂,他想大喊“救命”,但是嗓子里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 “哦,对了,你是把她摁在了水里,看不见她怎么样了……那你说,她在水里会想些什么呢?你是为了拿了她的项链?卖了多少钱呢?” “你溺死了我最亲爱的妹妹,你让她死得毫无尊严,同样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洪休附在谢尔弗耳边,一字一顿地如同死神一般宣告着谢尔弗的死期,“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现在就宰了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但一个月后,记住!一个月后!我会在主街当众砍下你的脑袋。以告慰我妹妹的在天之灵。” 说罢洪休将谢尔弗摔在地上,嫌弃地擦了擦手,脸上闪过一瞬悲伤,“把他带下去吧,去把铁红和陈蓉叫来,二位,这是你们的报酬,请回吧。” 亚瑟和何西阿面面相觑,他们不理解洪休要有多大的控制力才能不直接杀了谢尔弗。何西阿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洪红的项链,放在了洪休的手里。 “对于你妹妹的事,我们很遗憾。” …… 当铁红和陈蓉赶到时,正厅里除了洪休没有别人。洪休手里攥着洪红的项链,一个人呆呆地朝窗户外面望去,根本没有注意到二人。 铁红轻轻咳了一声,洪休这才回过神来。他赶紧将项链塞进口袋,平复情绪后问道,“帮里现在还在和虎威斗着吗?” 陈蓉低头汇报道,“是,依然是些小摩擦…休少,当时都是我不好,中了杨二的套,我——” “不要说了,他想让咱们乱,咱们便给他乱就是。我问你,警察局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是。” “哼哼,想不到杨破这次这么听他爹的话,洪红是我的妹妹,但也是他的未婚妻啊!杨二就这么狠心?铁了心的要搞我长平?”洪休冷笑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看着铁红、陈蓉说道, “这么说,是他们没认真追查线索,才让凶手一直逍遥法外! 是他们看管不利,才让凶手出逃扰乱百姓! 是他们在自家地盘打不还手,才让华人抬不起头! 是他们一直主张西化,才让洋人敢骑在我们头上! 他们!才一直是唐人街的毒瘤!虎威堂!一定要被清除!” “陈蓉!你上次提的建议,大胆的去实施吧!铁红!现在领着一干兄弟,把虎威名下的商铺全部抢过来!把我刚刚说的话全部记下作成告示,告知全部华人!既然两个帮派不能改变华人的局面,那就变成一个!” 铁红小心翼翼地问道,“休少,这事你看咱是不是冷静点,再商量一下?” 洪休语气逐渐激烈起来,“冷静?我从来没这么冷静过。这就是我一直要找的机会,这是天赐良机!过了这一关,整个圣丹尼斯将没人会看不起华人,就不会再有下一个洪红!死得这般不明不白!所以,一定要快!听懂了吗?” …… “何西阿,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虎威要让我们好好装备武器?这不没用到吗?还多赚了50美金。”亚瑟清点完了钞票,分给了何西阿。 何西阿仔细回想了整个事件,斟酌再三沉吟道,“我想…他们可能是希望我们搅乱长平吧!我现在都在怀疑,谢尔弗就是被虎威自己给故意放掉的,为的就是让我们把唐人街彻底搞乱。但这对他们来说除了激怒长平和平民,没有任何作用。这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还有那一声枪响…太巧了…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的事情已经了结了,是时候回家了,亚瑟。” “也对,现在只要再去拿上200美金,我们就可以远走高飞了!呼~这还真是个令人难忘的假期!欸对,你还打算把王带上吗?” “王?那个小孩?这个嘛,一切看他意愿呗!我是说,我们或迫不得已,或是不情愿的选择了亡命徒这条路,但是他,他有机会不选择这条路,他有更好的选择。我们不能就这么把一个小孩强行带到营地强制他做饭,这跟奴隶主又有什么区别?” “是啊…你说得对。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也许,我知道如何关于处理玛丽的问题了。”亚瑟咬着嘴唇认真的说道。 “而至于我,我想我应该退居二线啦。”何西阿故作轻松地说道,“嘿,别那么看着我。你知道的,我一直有些哮喘。而且我也考虑好了,贝茜就是我余生唯一的女人。” 亚瑟吹了个长口哨,略带玩味地打趣道,“浪子回头?不过说真的,你还不错…我是说,看看你刚才的飞扑!那力量甚至能放倒一只野猪!” “别说傻话了,要是放以前,我能在你之前就抓住谢尔弗,不过现在,那几步跑得就能让我把肺给咳出来。还有那几个华人…你还记得上次我连着受伤是什么时候吗?” “何西阿……”亚瑟明显还想劝劝他。 “别这么悲观啦!肯定不能说退就退的。我当然还要出去骗人、抢劫,不然我还能干什么呢?跳舞台剧吗?”何西阿摆摆手示意亚瑟安心。 “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说的话……不过你真打算不要那些贵族小姐了?”亚瑟罕见的八卦的问道。 何西阿一个白眼,“去你妈的。” 第21章 长夜(一) 等到人们全部回家休息,月亮才显出身来。柔软的月光撒在地上时更减轻了三分,原来是今晚的雾很浓的缘故。圣丹尼斯的空气就像是掺了些牛奶的浴盆里一样,模糊不定却令人舒适。 亚瑟和何西阿走进虎威堂正厅,却只见到了倚着桌子拿匕首削木棍的杨破。杨破脱掉了黑色的西服外套,只留了一件解扣的白色衬衫,背头也变得凌乱不堪,腰间别着一把短斧,整个人的狂气更添了三分。 见两人走来,杨破也不多话,起立招呼二人再跟他向外走。 “嘿!我们的钱在哪?”亚瑟不满地问了一句。 “跟我走,才有钱。”杨破的英文水平真是不算太高,扔下话后径直朝外走去。 无奈之下,两人只得跟上杨破。一路上无论两人如何跟杨破搭话,杨破的回答却始终不超过三个单词。终于在二人快受不了的时候,杨破在一家豆腐店前停下了脚步。 店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走出来的是手里拿着钞票的刘六,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两位请收好,虎威堂有债必偿。事已了了结,那么就请两位离开吧!”刘六微笑说道。 “好吧…虽然不知道选这里见面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谢谢你!”亚瑟把钱收进挎包,“顺便一提,那个孩子在哪?” “很遗憾,小孩子觉多,他已经睡下了。” “那我们还是快走吧!”何西阿凑近亚瑟低声说道,“我感觉不太对劲。” “两位朋友,再送一句忠告:最好时刻保持子弹上膛。”刘六仍然微笑地提醒到,随后同杨破一起快速离开了。 “他妈的什么意思?”何西阿不解地想到,他不停着挠着脖子上蚊子刚叮的大包,心情也跟着变差。好像自从来到圣丹尼斯,自己就一直在被人耍,走霉运。难道说这地方对自己来说是个不祥之地? “不要管了,我只知道我们现在每个人已经有了250美元!吼!华人还真是大方。”亚瑟拿出一包高级香烟,准备抽一根以示庆祝。 火柴快速划过,激起一阵火星,微亮的火光在深夜中显得尤其耀眼。 亚瑟吐出一口浓烟,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听见“啪”的一声枪响,亚瑟只感觉好像有一只小飞虫“咻”一声贴着自己的脸颊飞过,又撞在身后的木墙上。 “卧倒!”何西阿大喊着把亚瑟拽到豆腐店里。二人趴在地上双手抱头,却迟迟没有等到第二声枪响。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我的烟呢?”与死神擦肩而过后,亚瑟大喊到,刚才那一枪着实把他吓得够呛。但相比之下,他似乎更心疼刚刚的香烟,只抽了一口便掉到了地上。 “我不知道!找好掩体!不要动……等等,刚刚那人说什么?保持子弹上膛?靠!这是他给我们下的套!又一次!”何西阿一边咒骂着,一边掏出削短霰弹枪和自己的左轮手枪,“但为什么没有枪声了?” 亚瑟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外面的情况,隐隐约约看到七八个黑影迅速地朝这边冲来。 “什么人?”何西阿问道。 “没看清,今晚的月亮有些暗。”亚瑟回答道。 “不过我想我明白了,刚刚那一枪只是为了把人给引过来!”亚瑟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小盒嚼烟,抓了一撮送进嘴里。烟草的汁水与唾液混在一起,浓郁的烟香顿时充斥着亚瑟的口鼻。 “嘿,亚瑟,我们还不知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亚瑟的大脑嗡嗡作响,他的心跳疯狂加快,身体对肌肉的控制到达了极致,整个人正处于一种冷静与兴奋相结合的奇妙状态。 “我数一二三,一起开枪!三!二!一!”亚瑟赫然暴起,无视可能被黑枪打中的风险,整个身子正对着黑影们,右手干脆利落地从枪套拔出左轮手枪放于腰前,左手快速拍打着击锤,像是演奏一场急促而酣畅的钢琴曲一般。而这钢琴曲对于对面的人来说,便是一生最后听到的亡灵乐章。弹仓在一瞬间就被清空,六颗子弹不分前后的倾泄到六个人敌人的身上。在亚瑟快速且精准的压枪速射下,原本七个人的小团体瞬间倒下了六个,仅剩的一人顿时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射击完毕,亚瑟潇洒地耍了几个转枪动作,然后丝滑地收到枪套里。他一口吐出嘴里的嚼烟细渣,朝何西阿一压帽沿, “范德林德第四届射击比赛冠军,多谢夸奖。” 何西阿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屋里找了个油提灯点亮后提起来,跟着亚瑟朝那些人的方向走去。 微亮的灯光照亮了那七人所在的地方,六具尸体不规则的倒在地上,有的胸口中弹,有的头部中弹,皆是一枪毙命。暗红的血液渗进泥泞的道路,好像洒了的石油。 何西阿一照跪在地上的唯一幸存者的面容,当即被吓了一跳。 “白…白人?” 何西阿马上翻遍倒在地上的尸体,结果无一例外的都是白人。 “说!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是谁让你们来的!?”何西阿大声逼问道。但那人只是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六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瞬间消失,换谁都有些接受不了。 “怎么了?”亚瑟也走了过来,他一看那白人的面貌也吓了一跳,“欸?怎么是你!那个爱尔兰人的矮个子!” 那人听了缓缓抬头,看到亚瑟后张大了嘴巴,惊恐的说道,“我认识你!那个大个子!你…你把他们全杀了!” “回答问题兄弟,不然我也同样把你杀了!你们为什么会在这!”何西阿拔出枪抵在矮个子头顶上。 矮个子又被吓得一哆嗦,涕泗横流地解释起来。 原来白人底层对于雨中杀人案的光头之死意见很大。他们普遍认为,光头是被狡猾的华人谋杀的。至于那些关于光头性侵猥亵之类的说法,不过是官员掩盖真相的手段。他们相信官员和媒体之所以编造谎言,掩盖真相,是因为他们不想引起华工的反抗,他们不希望华工罢工,从而损失他们公司的利益。 所以,凯文?布洛克,那个一直隐藏在破屋烂瓦之中的爱尔兰人领导者,以还人情为借口,派出了矮个子七个人潜往唐人街,暗中进行各种破坏。而他们刚进来就被枪声吸引,结果被亚瑟一轮连射带走了六个。 解释完以后,矮个子沉寂片刻后又突然朝亚瑟大叫起来,“叛徒!杀手!与那些黄种人为伍,却把枪口对准自己人!你是他们那边的?你选了他们那边?” 亚瑟摊开双手,“事实上,我哪一边的都不是。我是钱那边的。只不过是他们恰巧出了很多钱罢了…而且恕我直言,现在躺地上的那些…他们全都是些人渣。” …… 远处的一家房顶上,钟拳正趴着,手里拿着双筒望远镜观察着这一切,在他身边,则静静地放着一把滚轮式闭锁步枪。钟拳嘴里疑惑地念叨着, “这一枪咋还引出来洋人了呢?” 第22章 长夜(二) 枪响终究是吸引来了被洪休派出去的长平帮众。五名赤手空拳的长平帮众在矮个子正与亚瑟争吵时,悄悄地在周围埋伏起来,五人直接将他们三个包围了起来。 见到本应该是虎威堂的资产旁,却站着三个洋人,这就更坐实了虎威与洋人勾结的事实。长平帮众个个磨拳擦掌,打算给这三个洋人好好教训一番,让他们知道少掺和华人自己的事。 “上!”领头的华人一声令下,五个人分别从不同的位置欺身向前,各式各样的拳招瞬间笼罩在三人周围。 亚瑟刚含了嚼烟,精神还亢奋得很,敏锐的发现了周围蜂拥而上的华人,刚打算拔枪射击,却被何西阿大声否定。 “你刚刚已经杀了很多人了!先冷静!别开枪!”何西阿低头躲过冲过来的一记直拳,随即瞄准那人的下巴猛地一记摆拳,直接将那人干倒在地。场上的局面瞬间成了四打三。 “就…先用拳头吧!别下杀手!还有你!不还手的话是会被揍惨的!”何西阿说着就把矮个子扶了起来。 亚瑟这时也冷静了下来,他先是侧身躲过一击,却不想脑袋在闪避时正好撞上了另一个人的攻击。亚瑟只甩甩脑袋,片刻便回复了意识。两名华人互相对了个眼神,开始一齐对付这个明显更难缠的洋人。 这是场上的局势就成了亚瑟以一敌二,何西阿和矮个子分别对付一个。虽然亚瑟三人人数上处于劣势,不过亚瑟极佳的状态使他们虽然被动,但是仍位于上风。以拳换拳的打法即使对面有两个人也无法与身材高大、皮糙肉厚的亚瑟相抗衡。 其中一人见这样不是办法,绕到亚瑟身侧,手上用力,以掌为刀,向亚瑟脖颈砍去。同时另一人瞧准时机,双手猛地前伸,欲抓住亚瑟右肩。亚瑟见这两人配合默契,也不急躁,以左脚为轴,身体画了个半圆,接着头一缩,从两人攻击的缝隙之间躲了过去。紧接着冲向一人将他抱摔在地,接着提起拳头,抡圆了向下一砸,直接将那人打晕过去。还没起好身,便被身后人一脚踹个踉跄。亚瑟怒火中起,一手擒住那人衣领,另一手托起大腿,将那华人高高举起,又摔在地上。 远处的钟拳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对嘛!二哥当时吩咐的便是要这两个洋人跟长平打起来!也不知道他怎么算到这一步的,他怎么知道今晚长平一定会有所行动? 钟拳摇摇脑袋,自己什么时候猜透过二哥的计划?还是好好执行下一步吧!把所有的店铺资产全部放弃掉,带所有人回议事堂。 钟拳身影一闪,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边的战斗很快就已结束,亚瑟晃晃肩膀,一副没打够的样子朝撤走的长平帮众喊到,“再多来几个!” 何西阿脸上中了一拳,不过也并无大碍。他神情复杂地望向远处唐人街的各处,漆黑的夜晚逐渐被接连的着起的火焰给映的通红。不止一处地方传来了阵阵激烈的打斗声,今晚的唐人街,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虎威堂议事堂里,刚赶回来的钟拳碰上了正在破口大骂的杨破。 “为什么放弃这些地盘?我可以带人把它们全夺回来!爸!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为什么要和洋人联手?他们可是杀害红的凶手!为什么您不让我查?难道您已经开始变得畏手畏脚了吗?” 原本杨二坐在太师椅,摇头晃脑的端着茶壶,时不时嘬上一口。听了杨破这话直接将茶壶扔了过去。 “耐心!老杨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火急火燎的性子!最多一个月,我让你亲自砍下洪休的脑袋!” 满脑袋茶叶的杨破冷静了片刻,“哼”的一声转身向外走去,途中还差点撞倒钟拳。 “二哥,人已经撤的差不多了,长平也和那两个洋人碰上了。不过你确定今晚要把地盘都让给洪休吗?” “当然,除了总部这里,其他的地方,任他拿去!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行,那两个洋人怎么办?我看金豆子还跟他们关系挺好的。” “他们已经对我们没什么用了,随他去吧。至于金豆子,哼,这小子要还是个华人,就别整天胡思乱想!跟洋人混在一起?真是丢尽他爹娘的脸面!” 此时王金豆正在陪着虎威堂二少爷在卧室里疯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杨骏迪突然不停地开始缠着王金豆教他武功。但是身娇肉贵的金豆子哪会这个,只能尽量躲着他走。 可现在王金豆只能在在虎威堂里面了,这就又被杨骏迪给逮到了。 “金豆哥,我爹说了,你家里都是有家传手段的,今天我也不强求你,五包糖果换你三招,这买卖不亏吧!”杨骏迪老气横秋的样子,整个一小大人的做派。 “杨二少爷,我真没啥手段,我爹也就会个逮兔子,这糖您还是拿回去吧。”王金豆一脸无奈道,暗念着当时面对光头时都没这种无力感。 “逮兔子?好啊好啊!我要去逮兔子!”杨骏迪一听,瞬间把学武功的事扔到一边。 “什么兔子?小迪你又要做什么妖?”杨破气呼呼地推门而入,吓得杨骏迪一激灵,直接躲在王金豆身后大喊着,“是金豆哥!他说的!” 王金豆缩了缩头,低声笑道,“嘿嘿,杨大少好啊。” 杨破嫌弃地看着王金豆,想到这小子还和洋人处的不错,刚在议事堂受的气又“腾”的一下起来。他越过王金豆把弟弟拽过来,蹲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以后少跟王金豆玩,多读读书。” 杨骏迪不服气地反抗道,“我不!我要学武功!爹和大哥都不让我学,我要和大哥一样厉害!出去揍人!揍欺负大嫂的坏人!” 看着弟弟倔强的小眼神,杨破身上的无名之火瞬间消了大半。他宠溺地摸了摸杨骏迪的头,柔声说道,“揍人的事,只交给大哥就好。爸说了,你以后只管好好念书,在美国中个举人。脏活累活我和爸干,要不就弄脏了你的衣服啦。” 杨骏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行了,玩去吧!我刚刚看钟叔回来了,还带着一兜吃的。你有日子没见他了吧?” “真的?”杨骏迪眼睛一瞪,脸上笑开了花,接着跑出去找钟拳去了。 “金豆子,你是个聪明孩子,以后最好少和小迪瞎玩。还有那俩洋人,你也趁早断了联系吧!”收敛起笑容,杨破语气不重不轻地朝王金豆警告道。 “杨大少,我是真没想找他玩。欸?话说那两个洋人怎么样了?” “怎么样?哼哼,八成已经死在长平手里了吧!” …… 而此时的亚瑟与何西阿正与前来的第二批长平帮众打作一团。横冲直撞的亚瑟如同小型黑熊一般肆意的冲乱着他们的阵型。何西阿则像利鹰一般伺机而动,随时给予帮众一记重击。 很快的,两人再次有惊无险的打赢了这次。 亚瑟也注意到了整个唐人街的局势,他撑着双腿气喘吁吁道,“今晚这是…长平帮要攻占虎威堂啊!” “只是不知道那位领导者为什么会如此决绝!我认为…欸?那矮子呢?” 亚瑟左看看右看看,“靠!跑了。” 第23章 长夜(三) “我们玩完了!得赶紧离开这!离开圣丹尼斯!”何西阿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12点。 “必须走了,只要那个矮子把消息往外一传,整个爱尔兰人都会视我们为敌,到那时候就麻烦了。呼,还好我们没有冲着华人开枪,不然可真就是整个圣丹尼斯都是要杀我们的人了。”何西阿表情凝重地说道。 亚瑟却有些迟疑,“但,那个孩子……” “别管他了,只能说我们还没那个缘分。仔细想想,皮尔逊先生的炖菜也不是那么糟糕。”何西阿口是心非地安慰自己。 达成一致后,二人连忙朝着唐人街街口跑去。一路上亚瑟显得有些沉闷,他认为是自己把何西阿带到这一步的。毕竟当时自己要是不抢着开枪,两人也不会这么狼狈。何西阿看出来他的顾虑,喘着气朝亚瑟说道, “别太放在心上,我们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亚瑟这才好受了一点。 虽然对唐人街的结构还不算熟悉,也跑了不少弯路,不过二人还是快速的找到了街口。还好今晚所有的注意都在虎威的地盘那边,街口竟没人看守。正打算出去时,街口对面的白人平民区突然闪过几个灯光,逐渐朝这边走来。二人只好藏在暗处,静观其变。 那几人还没走进,亚瑟便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不停地念叨着圣经的某一篇章。接着一个略尖的声音抱怨道,“老威克!别在念叨了!这太吓人了!” 一位中气十足的男人接着训斥道,“闭嘴!格拉斯!所有人保持安静!” 何西阿小声嘀咕着,“这声音总感觉在哪听过……对了!这不是那个大胡子警长吗!见鬼!警察怎么会来这!” 几人走到亮处,脸上面貌渐渐清晰起来:分明是唐人街集体干警。而在前面领头的,正是大胡子保罗。 自从一周前,圣丹尼斯警局决定各警区合作调查雨中杀人案与另一起杀人案后,整整一周的时间,各警区没有任何发现。唯一的收获便是两起案子没有任何联系,警督对此十分生气。至于赫克特写的新闻,则被大多数警官认为是哗众取宠的捏造之作。不过年轻的爱德华先生却不以为然。 精力旺盛的爱德华这一周里过得十分充实。帮保罗整理案件材料,与阿历克斯一齐分析案情,甚至抽空去看了那个华人小孩。这天新闻一出,警督又是把保罗臭骂了一顿,并罚华人警区的所有人负责今晚的巡逻,没想到却发现唐人街内火光冲天,于是便有了刚刚的一幕。 “警长,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爱德华说道。 胖子格拉斯连忙反对,“不不不,让华人管华人的事,这是保罗当时跟他们说好的!” “我听警长的。”阿历克斯罕见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保罗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思前想后最后说道,“看住唐人街的两个进出口,只要事态有扩大的迹象,我们就出手干预!老威克,你去找格林警长,让他帮忙添些人手。今晚大家先守着吧!布朗!你和阿历克斯去看住另一个街口!格拉斯和我在这里。” 这可把亚瑟和何西阿给难住了,何西阿眼珠一转,低声说道,“我们回去那小孩的家里躲着,只要唐人街里完事,他们就会撤走,那时就是我们的机会。或者你有别的法子?” 亚瑟深吐一口气,无奈地问道,“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吗?走吧!” …… 王金豆这时正走在主街上,周围净是相互殴打的华人。他们之间有的是邻里邻居甚至亲朋好友,现在却在打的你死我活。迎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狰狞。 王金豆低头朝前走去,他依然想明白了杨二的计划:今晚只不过是一场演戏,为的便是让洪休明面上占据主动,实则杨二却给他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这个惊喜是什么,王金豆还不得而知。不过以这次闹出来的动静来看,这一招必定是能置洪休于死地的一招。 王金豆停下脚步,躲过从一家橱窗里飞出来的人影,他小心地走过满是玻璃碎片的地面,然后跳过一根倒在地上的着火的横梁。 但愿这次就是最后一次吧!这么些年虎威长平明争暗斗,使得整个唐人街都快分化成两个势力,邻里之间表面上其乐融融,不过暗地里也是勾心斗角。比如往赵家米里掺些沙子;在钱家衣裳上少割块布;污蔑孙家用死猫肉做包子肉馅;给李家房子门上少钉个钉子……漂泊在外,同乡人本应该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才对,可如今人们内部却出了毛病。 人们都没空搭理这个王家小孩。有的人间或瞥见一眼,也只是悄悄地把战局往远离王金豆的方向引去。还有个长平帮的人都被人揍到地上,却满脸污垢的朝王金豆露出个笑脸,强忍着痛说一句,“快回家吧!这里太乱,别伤到你。” 大家还是不错的。正如长平虎威之间就有一个潜规定,无论如何都不允许出现械斗和枪战,所有冲突皆由拳头处理。也正是因为没什么原则上的问题,否则王金豆早就离开这里了。 走到自家房门前,与其他地方热火朝天的场景不同,王金豆家周围格外安静,仿佛一片净土。 就是两边帮派对自家的这种态度,让王金豆对于爹妈的身份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虎威长平毕恭毕敬的呢? 王金豆走进房子,回头把门栓好。他点亮一盏油灯,坐在八仙桌边上托着腮,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闷。看样子自己与亚瑟、何西阿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也不知道亚瑟和何西阿现在怎么样了。” 沙发上突然穿来阵阵响声,王金豆警觉地拿起油灯,朝那边照去。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你刚刚是说了我的名字是吧?”何西阿微笑地看着他说。亚瑟也从一旁走了出来。 王金豆脸色一滞,呆呆地愣了好久,然后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们怎么到这了?趁现在还不快跑出去?等等,你们杀人了?” 亚瑟顺着王金豆的目光往下看去,发现自己的裤腿处有一片血渍,应该是无意间蹭到的。他解释道,“这不是华人的血!我们没有杀任何一个华人!呃,倒是揍了好几个……” “你们也没有开枪打任何一个华人吧?” “当然没有!我们可不是见到人就开枪偏执狂。”何西阿嘲弄亚瑟道,后者快速压了压帽沿,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你们为什么会在我家?” “你家安全。” 这话倒是没错……王金豆又点了一盏灯,整个房内顿时又明亮了几分。暖色调的光晕瞬间散满到整个房子,与门外长夜之中的血腥暴力的街头相比,显得格外温馨。 第24章 长夜(四) 在1884年的圣丹尼斯作为一名白人普通警官到底是种什么体验?这个嘛,在凉风习习的夜晚头顶着繁星执行任务,身边还有一位不善言辞冷冰冰的同事?还算是不错嘛! 新人警官爱德华?布朗十分珍惜自己的第一次正式外勤。心情激动的他丝毫看不出已经高强度工作了一周,两眼依旧炯炯有神,兴致勃勃地找阿历克斯闲聊。 “你说,华人为什么会有两个帮派啊?” “不清楚。”阿历克斯回答道。 “那你觉得今晚会有人从这里经过吗?”爱德华略显尴尬地问道。 “不知道。”仍然是否定回答。 “呃…你有什么爱好吗?读书?”爱德华小心试探到。 “……没有。”阿历克斯这回想了想。 终于找到话聊了!爱德华热泪盈眶,“我的爱好就多啦!比如说——” “不感兴趣。”阿历克斯依旧一张臭脸。 “得了吧老兄!我们不能只是傻站着!我们得闲聊一下!之前商讨案情你不是挺能说的吗?”爱德华抱怨道。 “那是工作。”阿历克斯又刚准备结束对话,琢磨了片刻,觉得爱德华说得也有一点道理,便接着说道,“华人很复杂。文化很复杂,所以华人内部经常搞对立,但是又有一种力量能把他们凝聚成一起。所以华人很顽强,比任何种族都顽强。” 第一次听阿历克斯一次说这么多话,爱德华先反应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感叹到,“哇哦,你说得…很深刻。之前一直没想到你对华人这么有研究。” 阿历克斯缓缓低下了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也许只有他们能接纳我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阿历克斯说完,又开始一言不发起来。 看着阿历克斯又进入了沉默模式,爱德华识趣地没有再多问。他往油灯里添了添灯油,自说自话一般念叨着,“我祖父是英国人,靠着航海赚了很多钱。我的父亲在意大利遇到了我的母亲,她是个落魄贵族。我按着他们的安排准备去伦敦,你知道伦敦吗?净是些人渣、小偷、醉汉的地方,和这里差不多。总之,家里人希望我能上个大学,但是我自己偷偷买了船票,来到这里。” “然后他们怎么说?”阿历克斯问道。 “大发雷霆呗。但是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说真的,我知道他们作为家人很不错,总希望我能多学些知识。但是越学下去我却发现,我的家族是建立在无数有色人种的尸体之上的。我的祖父,他是靠贩卖黑人起的家。” 阿历克斯平静的听着这一切。 “很讽刺吧?他们用沾血的钱送我学习,我却在书本里发现了他们所犯的罪行。所以,我就来这了!美利坚,自由与民主并行,各个人种混杂在一起,真正的平等!每个人都有相同的机遇,相同的机会!哦,真遗憾我无法见到林肯总统。” 看着爱德华发自内心洋溢着的愉悦,阿历克斯忍不住泼了盆凉水,“这里没那么夸张,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罢了。” “但是还是不错的,不是吗?就像现在,在英国,他们如果发现我在和你说话,他们会先把你绑起来卖掉,然后用戒鞭抽打我。” “我只是肤色比较深,我不是黑人!”阿历克斯有些激动的说道。 见同事对这个话题有些抵触,爱德华说了句抱歉,站在一旁保持沉默起来。 午夜已过,正是晚上最冷的时候。一阵凉风吹过,二人都不禁裹紧了衣服。手中的油灯也开始莫名闪烁起来。借着时断时续的灯光,爱德华无意间发现唐人街那边有个少年,一摇一晃的朝这边走来。 阿历克斯制止了准备上前帮忙的爱德华,“等一下。”他提醒道,“警长说过,不允许我们随意进入唐人街。” 爱德华不理解的大声叫道,“但是他需要帮助。” “嘿!你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种,是敌是友,充什么老好人?”阿历克斯突然生气地说道。 “我不以肤色判断他人。” 留下这句话的话,爱德华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唐人街。 “你好,我是来帮忙的,我是警察。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爱德华张手朝那人喊道。 那人一听爱德华的声音,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快速的往这边跑来。凑近了以后,爱德华这才看清楚了这人的真面目:一个比较矮的成年白人。 “终于,我的同胞!终于有个说英语的了!警察先生,那些华人…他们在里面杀人啊!不管男女老少,逢人便砍啊!”刚从亚瑟手中逃出的矮个子声泪俱下地诉苦着。 “什么!我去看看!阿历克斯快去通知警长!”爱德华表情立马严肃起来。 阿历克斯则没着急走,他狐疑地打量着矮个子,“你为什么在唐人街里?怎么进去的?去干什么的?” 矮个子明显卡壳了一下,磨蹭半天以后想到了个好理由。 “有两个白人!他们和华人一伙的!把我骗到里面,说是有生意可做!结果却合伙绑架我!”矮个子又“贴心”地描述了一下那两人的面貌,“一个年轻的大个子,棕色头发:一个中年男人,头发是银白色的。两个人都没怎么有胡子!” “好了先生,我们已经了解的够多了。阿历克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的话就赶紧行动吧!”爱德华说道。 “嘿!………”阿历克斯仍试图把爱德华叫回来,不过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夜之中。 “呃,嘿嘿,警官,那您就赶紧去吧!我一个人可以回家的。”见爱德华已经走了,矮个子开始哂笑道,他不安地搓了搓双手,打算直接从一旁溜走。 “当然不行!先生,您还是跟我一起吧!现在警局里才能保证你的安全。”阿历克斯还是感觉事情不对,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实在有些蹊跷。 “喔,警官,你真的是…太友好了!不过…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矮个子一边应付着,一边朝着爱德华离开的方向望去,然后像发现什么一样,突然指向那边喊道,“警官!你看!刚才那位警官!” “怎么了?”阿历克斯回头看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迹象。再一回头,迎面而来的拳头塞满了视野,重重的打在阿历克斯的鼻子上,阿历克斯应声倒地。 “去你妈的黑鬼!去你妈的警察!”矮个子大笑扬长而去。 “靠!”阿历克斯捂着被打出血的鼻子,缓了好一阵,站起身来一身戾气地说道,“你惹到我了,该死的鼹鼠!” 矮个子使出全劲向前跑去,没想到自己急中生智想出的小计谋居然成功了!警察果然都头脑简单! 必须把发生的事统统告诉布洛克先生,特别是那两个叛徒!背叛了自己的种族,与华人为伍!一定要将他们活埋在圣丹尼斯!而且,华人帮派内斗,布洛克先生一定能利用这个机会大显身手!这样,他就应该不会责怪自己,不会让自己在欠着他的人情了,应该吧…… 矮个子想完后,突然感到背后一凉,他连忙回头望去,却发现阿历克斯正快速地接近自己。 阿历克斯任由鼻血浸透衣服的领口,脚下如同生风一般,目光如炬,直冲着矮个子飞奔而来。 矮个子见状,手忙脚乱地准备也提起速度,奈何先天劣势,只能是忙中出错,脚底一滑,整个人飞了出去,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阿历克斯瞅准机会,左脚前蹬,踩在一堆木箱之上,一个借力腾空而起,接着右手探向正打算起身的矮个子,摁住他的后脑勺又给他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一连串令人不适的咔嚓声表明矮个子起码断了鼻梁而且还掉了四五颗牙齿。鼻青脸肿的矮个子被阿历克斯如同小孩般拎了起来,矮个子自知脱身无望,吐出一口带血的碎牙,认栽道,“好吧,我跟你去警局,警察先生。” 第25章 长夜(五) “已经丑时了,休少。您去歇一歇吧。”陈蓉弯腰放下一杯淡茶。 洪休倚在太师椅的一侧,英俊的脸上略显倦容。他坐在壁炉旁边,眼睛直盯着燃烧的火堆。 “不用了,”他淡淡开口到,“铁红那有什么新消息吗?” “铁红已经带着大伙拿下了大部分地盘。休少奇谋,虎威被打得节节败退。” 洪休拿起铁棍把火堆捅得更旺了些,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这么顺利?不应该啊…帮众受伤情况怎么样?” “多少也都挂了彩,并无大碍。”说完陈蓉突然小腿一软,险些倒在地上。腿上的绷带渗出了血液。 洪休斜眼撇见,略带埋怨的说道,“腿上的伤怎么还不去找药大夫看看?小伤累积起来,可就难根治了。” “不要紧的休少…最近帮里事多,我可以往后延延…对了,刚才豆腐店那边传出了枪声,去那的两拨兄弟们都伤得挺重的。据他们说,是两个洋人。” “哦?枪声?又是那两个洋人?”洪休剑眉一挑。 “八九不离十了。而且,先前他们在街上抓人时引起的骚乱,已经查清楚了,也确实不是他们开的枪。” 洪休思索片刻,冷笑一声,“杨二啊杨二,为了引我出手,甚至打破了街内不动枪械的规定。哼哼,我倒是有点好奇,他这么不计后果,手段尽出所留的后手,到底是什么。”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想些对策出来?”陈蓉一脸担忧的说道。 “不用,兵来将挡,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陈蓉,那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洪休突然问道。 “哦,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好,加上刚刚这条,明天一早,全部散出去。我让他杨二背负所有人的骂名,让人们把整个虎威生生骂垮!” 突然门被“砰”得一声撞开,原来是铁红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满身的污垢和血迹。 “休少,成了!所有店面都抢过来了!就差虎威总部了!”铁红一脸喜悦的说道。 “看看你,见休少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这脸脏得,跟个花猫似的……”陈蓉小声嘀咕道,掏出自己的随身手帕,仔细地帮铁红擦拭起来。 “唉呀,不用。”铁红架开陈蓉,蒲扇大的巴掌在脸上胡乱一抹,又顺便在衣服上擦了一把,“休少,咱们什么时候开始下一步?” 洪休猛地一起身,大步走出了议事堂,“召集所有没伤的人跟我一起!去会会那杨老头子!” 见洪休走远,陈蓉狠狠地朝铁红腰上软肉掐了一把,把铁红疼得直打转。 “你干嘛!” “你打我!” “我哪有?” “哼!” …… 王金豆家中,亚瑟和何西阿把这一晚的事统统告诉了王金豆。 “什么?有人在街上开枪?还是两次?”王金豆瞪大了双眼,“不可能!唐人街不允许有枪声!” “但是,就是有那么一声。除非那是礼花,但是我可没见到天上有什么绚丽的小烟火。”何西阿躺在沙发上说道。 “这么说,你们在追谢尔弗时和在豆腐店旁,都听到了枪声?”王金豆不太相信的问道。 “没错,两个声音都很沉,应该是同一把枪,同一个人。不可能是手枪,一定是远程步枪!第二次甚至差点打中了我。”亚瑟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脸颊,亚瑟翻开厨房的柜子,一边找吃的一边问道,“王,有什么说法吗?” “上面那个柜子,里面有咸牛肉干……”王金豆怀疑地说道,“这说明有人一直在监视你们。而且不管那个人是谁,他都触及了唐人街的底线:不准开枪!可他为什么只开枪,不打人呢?” “因为他要我们按照他的方式,要让我们遵循他的计划!”何西阿想了好久,最终站起来说道。不过正当亚瑟和王金豆准备听他下文的时候,何西阿却又闭上了嘴。 他其实已经清楚了,这其实是杨二的算盘,无外乎是让亚瑟和自己先当炮灰,他再伺机行动。但是为了不想让王金豆看到自己同族是这个样子,何西阿最后还是把这些话憋在了嘴里。 “好了!换换脑子,我们要聊一下那个爱尔兰矮子的问题了。”何西阿拍拍手,又躺回了沙发,双腿往桌子上一架,一副大爷的做派。 “既然亚瑟粗心的把他给弄丢了,那么我们就必须考虑他是否会报复我们的问题了。啊,孩子,报复对象同样包括华人。那些爱尔兰人会卷土重来的。” “啊,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是说,我当时快死了哎!他们为什么不相信报纸呢?亚瑟,是不是白人都不怎么相信官方啊?” 一提到这个问题,王金豆就有些自责,他认为爱尔兰人潜入唐人街都是自己的原因,终究是有人注意到了“雨中杀人案”里的自己——凯文?布洛克,仿佛一直藏在暗处,自己对他所知甚少。还好今晚亚瑟和何西阿撞上了他们,不然唐人街只会乱上加乱。 亚瑟挠挠头,“这个嘛,我是不怎么信政府和媒体的。你知道的,我是个法外徒嘛……等等,外面有情况!” 亚瑟连忙抓住王金豆躲了起来,何西阿也敏捷地藏在沙发后面。王金豆露出一双眼睛,悄悄的向窗外看去。 只见一群人手持着火把,浩浩荡荡地朝虎威总部走去。王金豆认出了领头的是洪休,身旁是陈蓉和铁红。等人群走过,他又趴在墙上听了一会,面色发青的跟亚瑟何西阿说道, “坏了,长平打算今晚就铲平虎威!” 何西阿吹了个长哨,“但是爱尔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了。” “不行,我必须要告诉他们,要提防爱尔兰人。必须结束这场无谓的斗争!”王金豆刚打算夺门而出,就被亚瑟一把拉了回来。 “你去了能做什么?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你不明白!我是唯一一个能阻止他们的人!我掌握着所有信息,我必须去!”王金豆奋力挣开亚瑟,跑了出去。 亚瑟看着还赖在沙发上的何西阿,“你还等什么?我们不能让他去送死!” “我知道,我知道…啊,这沙发真舒服,回头让苏珊搞两套放营地里。”何西阿想了想,接着说道,“以现在来说,这事很有可能是虎威做的。” “喔喔喔,所以杨二宁愿为了自己的计划,也不惜可能伤到平民吗?”亚瑟皱眉到,他明显对这种行为有些抵触,“我还以为他是保护平民的呢。” “我也是。”何西阿说道,“而且他还触碰了底线,在街里开了枪!” “他做的这么绝,说明一定藏着很大的底牌,就像德州扑克。”亚瑟说道,“那你觉得要怎么办,何西阿?”亚瑟问道。 何西阿思考良久,然后回答道,“先放在一边吧,再不济我们也可以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让爱尔兰人见鬼去吧!”何西阿回答道。 …… 只身潜入唐人街内部的爱德华正弯着腰向前摸索着。他并没有看到什么白人匪徒,而且不知何时,四周的打斗声也渐渐减少了起来。毫无收获的爱德华不想就此打道回府,他无法想象别人嘲笑自己的情景。因此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大街小巷里到处乱窜,希望能有什么别的发现。 终于,他遇见了五六个长平帮众,便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不一会儿他们便融入了一个大群体,大概有三十人左右的样子,人手一支火把。领头的是个长相英俊的华人青年,身旁分别站着一男一女。青年朝人群简单的说了几句,队伍便出发了。 面对这种情况,自己作为警察怎能坐视不管?而且说不定还能有其他发现。好奇心被彻底激起的爱德华于是就偷偷跟在他们后面,期待着能有什么大发现。 第26章 长夜(六) 杨二站在二楼窗户边上,背手伫立。他向北望去,看到二三十支火把在黑夜之中燃烧着朝这边缓缓赶来。看这阵势杨二就明白,长平这是要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杨二微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看来大体还在自己的计划之内。 杨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眼中充满了斗志,他跃跃欲试地向自己的父亲请战道,“长平帮的人都来了!领头的就是洪休!爹,只要我们设下埋伏,就能——” “设什么埋伏!客人来做客,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吩咐下去,大门敞开,请他们进来!” “什么?爹,他们可是冲您来的!” “吩、咐、下、去。”杨二挺直腰板,直视着杨破说道。作为长辈的威压让杨破有些喘不过气,他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低下头不知所措地盯着地板。 自己不是能动脑子的人,每次都领略不到父亲的计划,只能靠着刘六再跟自己解释一遍。只是这次,就连刘六也不告诉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杨破不理解,于是只能每次冲锋在前,一丝不苟地完成父亲的任务。 可这次,死的人是自己没过门的妻子,和她肚里的孩子啊!洪红暂且不谈,难道他对自家骨肉也没有一丁点儿在意吗?自己的每个提议,总是想都不想就否决掉,也不跟自己透露所有的计划,我还是虎威的下一任当家吗? 虽不理解,杨二还是选择了执行,他强压着怒火和怨恨,努力抬起头跟自己的父亲对视着,咬牙切齿地问道,“您现在只能朝自己的儿子发狠了吗?” 说罢,杨破径直走了出去。 这时杨二一直挺着的腰板在一瞬间佝偻下去,他扶着窗台,额头渗出层层细汗。他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什么都好,就是太意气用事……” 这边王金豆气喘吁吁地跑到虎威总部,藏在一辆废弃马车后面,他发现虎威大门敞开,想象中血流成河的场景也没有出现。 欸?虎威怎么直接开门了?这是唱的哪出?空城计?但洪休可不是司马懿啊!王金豆这下也犯了难,万一人家只是凌晨三点半领着一群人过来喝茶闲聊……个屁啦!自己是怎么想的!王金豆懊恼地拍拍脑子,刚打算直接走出去,不料一双手却捂住他口鼻把他拽了回来。 “亚瑟!何西阿!” 何西阿压低声音嘱咐道,“小子,这场合我们进不去,你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我们就在这里候着,有情况就学三声狼嚎,我们就冲进去。懂了吗?现在去吧!” 王金豆先是反应了一会,然后感激地朝二人点点头,仿佛什么都不怕了一样,昂首挺胸地迈了大大的一步。 “扑哧!” “啊!” 王金豆成功的把自己绊倒了…… “我们让他自己去真的好吗?”亚瑟忍不住吐槽到。 “什么声音?”耳尖的陈蓉第一个回头望去,“呦呵,金豆子怎么来了?这是怎么啦?”说完把王金豆扶了起来,拍去他身上的灰尘。 迎着二十多张惊愕的脸,王金豆小脸一红,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嘿嘿,脚、脚滑了。” “金豆子,身上的伤可是好了?大晚上不睡觉,瞎跑什么?”洪休板着脸走了过来,他一直不太喜欢这个有些过分精明的小子,不过之前他爹洪三去世前特意叮嘱过,千万不能惹着王金豆这一家。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洪休还是听了进去。看不惯不看便是,让他离自己远点,也图个清净。 王金豆憨态可掬地作了个揖,笑着说道,“托洪休老大的福,伤好的差不多了,就是睡不踏实,一有动静就醒。这不出来看看。” “哼!油嘴滑舌,小小年纪不学好。”洪休一看王金豆这么个圆滑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 王金豆也对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感到奇怪:难不成之前在长平帮偷的小人画本是他的?没看出来啊,你洪休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是个闷骚。 “唉呀,何必跟一个小孩急眼,放他进来便是。”杨二领着杨破、钟拳、刘六一干虎威堂众人走出来,走到长平帮众对面,平静的语调听不出半点惊慌。 “别胡闹了,找个地方待着,等等姐姐送你回家。”陈蓉拍了拍王金豆的小脑袋瓜,小声叮嘱道。 “杨老爷子,小侄给您请安。”洪休转头没再管王金豆,走到帮众最前面,冲着杨二深深作了一揖。 看到这一幕,性情如火的杨破当即接着走出人群,指着洪休破口大骂道,“洪休,是个汉子就出来跟我单挑!阴阳怪气的算什么!” 洪休却不急不恼,轻轻说了句,“我们当家的之间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洪休岂能惯他人的脾气?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大步一跨,伸手向洪休的衣领抓去。这时斜里探出一只大手,稳稳接过杨破这一招。杨破定睛一瞧,原来是铁红。 两人都是习武之人,出了招哪有往回收的道理?转眼间就走了五六招,同样是大开大合的招式,不一会儿两人四臂就拧在了一起。两人头上青筋暴起,臂膀都仿佛瞬间庞大了三分,分明是在暗暗较劲。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较量并没有分出胜负,而是依旧僵持不下。 “住手!”杨二叫停了这次冲突,两边人赶紧把二人分开。可杨破依然喋喋不休着。杨二也没管他,只是笑呵呵地问道洪休,“不知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啊?” “取缔虎威。”洪休面色平常的说道,好似在聊家常一般。 此话一出,场上的氛围瞬间凝固到了极点,好像任何一丁点儿动静都能把场面瞬间点爆。每个人都一言不发的死盯着对面的人,提防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王金豆感觉自己就像是无意间闯入狼群争斗的小松鼠,光是他们呲牙咧嘴就能把自己吓个半死。 王金豆想退缩了。 但是转念一想,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这两家还在互掐。王金豆突然感到有些烦躁,他想了一会,搬来一个板凳放在两帮人中间,一声不吭地坐了上去。 两边人见状都有点懵,不知道这小子要干嘛。刚刚还有些肃杀的气氛在人们之间的窃窃私语中逐渐消散。王金豆见氛围稍稍有些缓和,便朝两边扬了扬手吸引一下注意,等所有人聚了过来,王金豆开始清清嗓子准备讲话。 “咳咳,借这个机会,我有些事想让大家了解一下。这个——哎?拳叔!你干嘛?我、我有话要说!!!要小心、唔唔唔……” 王金豆就这么被扛走了。 原来是杨二。其实他刚一开始看见王金豆时就担心王金豆作妖,干扰自己计划,便暗中嘱咐钟拳时刻做好准备,生怕这小兔崽子坏了自己的好事。 这样就应该不会有人捣乱了吧……杨二面带微笑地想。 “圣丹尼斯警察!放下那个孩子!所有人!举起手来!” 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原本跟丢了长平的爱德华,在恍恍惚惚地绕了几个圈子之后,歪打正着地找到了这里。碰巧遇到了刚刚王金豆被抓起来的一幕。 热血上头的爱德华以为这次真的遇到了拐卖儿童事件,接着就拿出配枪指向钟拳冲了出来。 不过布朗警官也没忘记长平帮众,这个应该算什么来着……对了!聚众斗殴、寻衅滋事,你们也一个也跑不了!所以爱德华拔枪以后也没忘朝长平帮众扫了一眼。 热血上头了,也没完全上头,毕竟他也顾及到了长平这些人。只不过,有些自不量力罢了…… 只是再怎么自不量力,爱德华也还是个拿着枪的白人警察。被他突然一吓,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静观事态变化。 洪休率先站了出来,用英语跟爱德华交涉到,“警官,如你所见,这起拐卖案件与我们没有关系。所以这一边的人能不能……” “不行!”爱德华的嗓子由于紧张而变得有些尖锐,“你们也有罪!纵火,聚众斗殴,破坏城市秩序!你是谁?” “我是长平帮的话事人,洪。警官,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洪休张开双手,慢慢地向爱德华走去。 “停下!不然我要开枪了!”爱德华颤抖着把枪口调转向洪休的脑袋。两人只有七八米的距离,但洪休还在靠近。 爱德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究竟有多么愚蠢,不听阿历克斯的劝阻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而自己现在也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问题:怎么脱身出去。爱德华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只感觉到击锤上的手指越来越重。 “我说了退后!”手心冒汗的爱德华终究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歇斯底里地掰下击锤,扣动了扳机。 “砰!” 旋转的子弹蹭着洪休的头皮飞了出去,洪休不为所动,依然镇定地向前走去。 “我,只是想谈谈。并无恶意。”洪休用英语缓缓地说道。 “fxxk!fxxk!fxxk!你认为我会再打偏吗?”爱德华大叫着又按下了击锤。 这时被抱住的王金豆趁钟拳不注意身子一缩,一个金蝉脱壳挣开了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地叫了出来, “嗷呜~嗷呜~嗷呜~” 爱德华被这突如其来的狼嚎吓得愣了下神,洪休瞅准机会,上前拧住爱德华的胳膊,一击打掉爱德华的左轮,接着又上来了几人联合把爱德华控制起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以至于洪休在结束后还难得地表扬了王金豆一句,“帮我吸引了他的注意,干得不错。” “您在夸我吗?”王金豆皮笑肉不笑着说,“夸早了。” “呃?什么意思?”洪休不禁问道。 “所有人都趴在地上!我们…嗯?”亚瑟和何西阿持枪从另一侧冲了出来,但见到眼前的一幕也傻了眼。 “这是什么个意思?”亚瑟问着王金豆说。 “这……很复杂。” 第27章 长夜(七) 混乱的局面最终在杨二与洪休的控制下得到了解决,原本几十人对峙的大场面被压缩成了只有帮派核心成员参加的协商。至于三位白人则被缴了枪,和王金豆关在了一个房间里,由数人在门口把守着。 奇怪的是,在这期间,两个帮派的人虽然仍互相看不对眼,但过程却十分顺利,没有任何冲突和矛盾发生。 “看上去他们就像是一家人,对吧?”在房间里,王金豆跟亚瑟和何西阿低声解释到,而爱德华则一个人呆在角落里,不跟任何人说话。 “所以你把咱叫来,就是为了让我们陪着你被囚禁吗?说真的,我有些受够这些事了,说真的,我们为什么要掺和进来啊?”何西阿不停地抱怨着。 “你知道的,自从我们接了谢尔弗那个活以后,我们就已经彻底被牵扯进来了。能不能脱身出去,我们说了不算。别忘了,那些狂热的爱尔兰人已经盯上我们俩了。”亚瑟低声提醒到。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这房间怎么连个窗户都没有?我快热死了!”何西阿扯开衣领,好让自己凉快一点。 “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叫你们过来,这些破事就都不会发生了。我很抱歉。”王金豆主动承担到。 “啊,要这么说的话,归根到底还是这个家伙……嘿!警官!”何西阿用脚戳了戳爱德华,“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爱德华僵硬的转过头来,神色黯淡地说道,“中国城的打斗声就算在城外的沼泽地也能听见,我们为什么不能来?” “可我听说,华人的事务警局是不会管理的?”何西阿提出了疑问。 “那是以前!现在中国城警区可不是以前了!况且,要不是那个矮子说这里有两个白人拐卖人口……嘿,慢着,你们就是他说的人!” 爱德华看着亚瑟何西阿两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下意识的想去掏枪,却什么也没摸到。只好赤手空拳的走向看上去跟自己同龄的亚瑟。 “圣丹尼斯警察!你们因为涉嫌拐卖人口被逮捕了!束手就擒吧!” 王金豆眯着眼看着爱德华,脸上写满了问号:这警官脑子怎么愣愣的?美国警察就这素质? 亚瑟毫无压力地把爱德华反制在身下,左手拽着他的衣服,右手握拳提在半空中, “你想让我袭警吗,警官?” 只见何西阿眼睛一亮,王金豆一下就明白这老狐狸又有阴招了。只见他挤走亚瑟把爱德华扶了起来,一脸歉意的说,“不好意思警官,这是我的兄弟,芬顿,脑子不太好使,是个白痴,我叫梅尔文。” “你们…触犯了法律……”爱德华喘着粗气说。 “哇喔,这可太冤枉我们啦!我们没有干违法的勾当,相反!我们是在见义勇为!” 果然是谎话张口就来啊。王金豆心想。 “见义勇为?”爱德华有点被绕进去了。 “没错!生活不太如意,但我们仍然心向正义!警官,你看看这个小孩!对!没错!就是那个案件中的受害者!” “哦!怎么是你!你的伤好了?”爱德华这才认出来王金豆。但这也不怪他,在白人眼里所有亚洲人都一个样,他还能认出来已经不错了。 “警官,警官!我们正是过来志愿保护他的!而企图伤害他的人,就是那个矮个子!哦!万恶的种族主义!仅仅因为这孩子肤色,那矮个子就要宣判他的死刑!还好我们阻止了他!” 爱德华的眼神这时有些动摇,但是依然提出了疑问,“但那矮个子说,你们要拐卖他……” “警官!请你想想!谁会买一个不到五英尺的成年白人呢?他分明是在撒谎!呜呜…可怜的芬顿,已经快没钱治病了,却还被认作罪犯……”何西阿越说越入戏,最后甚至挤出了一滴鳄鱼的眼泪。 爱德华于心不忍地拍拍何西阿的肩膀,“……你说的对!对不起,梅尔文!还有你,芬顿!额……他听的懂吗?……还有!我会申请警局给你们分发奖金,作为你们见义勇为的奖赏,也作为我误会你们的补偿!” “可…可是…这怎么行呢?”何西阿连忙推辞道。 “不要再说了!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了,好好活下去!”爱德华拍了拍何西阿的胳膊,然后以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转头看向亚瑟。 “牛逼。”看着何西阿的表演,王金豆由衷的感叹了一句。他不担心被别人听到,因为这中文现在没人听得懂。 “那么违法的就剩下这些华人帮派了……该怎么逮捕他们呢?”爱德华自言自语道。 “这个也牛逼。”王金豆再次由衷感叹到。 …… 议事厅里,洪休和杨二面向而坐。洪休正滔滔不绝地阐述着近期虎威的所作所为,他身边站着陈蓉和铁红。而虎威那边,杨二却只是静静地听着指责,也不加以反驳。钟拳和刘六同样也是一言不发。唯有杨破心里一直憋着一团怒火,但在这样的场合下,他也不太好发作,只能不停大口的喘着粗气。 “先喝茶,先喝茶。”杨二笑眯眯地说着给洪休续了一杯。 洪休却直接选择了无视,接着说道,“刚刚的事,因为你!因为虎威对洋人的态度!才让他们随便进出唐人街。杨叔,你还不觉得虎威那一套是错误的吗?” “所以,你就一晚上把我所有的商铺都给占了?下一步呢?你又有什么打算?行了,就别跟我遮遮掩掩的了。”杨二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 洪休仰起身子,“那好,我的意思一直很清楚,就是取缔虎威。不过看在你和我爸过去的交情,我可以给你两条路:一,直接离开圣丹尼斯;二,我可以给你留一处房子,但以后长平掌管街里,而且你要退位。” “看来我没得选喽,我选择第二条路……”杨二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但站在最后面的杨破终于是坐不住了,他一掌拍在桌上,暴起骂道,“呸!他娘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虎威能怕你!你个病秧秧的豆芽菜……” 杨二当即大喝一声,“闭嘴!刘六,带他出去!” 刘六起身,连推带拉地把杨破拽到了门外。杨破还是不服气地说道,“六叔,都这节骨眼了,你还帮着我爸?他都快把虎威给卖了!” “别急别急,我这十几年就教你个处事沉稳,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莽撞!你爸有他的计划!来,咱先冷静一下!” 房里,杨二浅笑了一下,开口说道,“你和杨破一起长大,他这性子你也明白,太莽撞。” “杨叔,我跟你谈正事儿呢,那你这意思,是答应我了?”洪休不依不饶道。 杨二笑而不语。 洪休会意,连忙把陈蓉铁红支了出去。然后接着又问了一句, “杨叔,你答应了?” “哎,你这孩子,太急功近利,做事也果断,你爹把你教得不错。育人这块我确实不如他……告诉你,我可以退位,虎威可以解散,不过,你爹应该给你说过义王的事吧。”杨二眼睛眯成一道细缝,似笑非笑地说道。 “当然!街上人哪个不知道义王英雄豪杰,起兵反清,当属我汉人之荣!只是受小人陷害,惨死于川蜀。”洪休立马肃然起敬道。 杨二把玩起了桌上的茶杯,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洪休,一言不发。 洪休对杨二的态度感到十分奇怪,他又赶紧回忆起父亲给自己的嘱托,然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难道说,那东西在金豆子家里?” “这倒没有,当他爸妈失踪时,东西跟着一起不见了。虽然金豆子机灵,他爸妈也肯定不敢把这东西交给他,他不知道这事。” “不,不可能!……我才不管什么义王佩刀的狗屁!我要统领街里,不需要什么持刀人的见证!” “但要是没有佩刀,你怎么能服众呢?”杨二起身,背着手走到洪休身边,声音里透露出一丝疲惫,“只要你一天找不到佩刀,街里就没人会服你!而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会帮着我谴责你!千算万算,还是忘了这一点啊。” “除非我能让他们信服我,而不是那一把破刀!”洪休一咬牙,眼眉间露出一股戾气,“你当真答应我了?” “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要你能让所有人信服,我绝对退位!” “好!我选个黄道吉日,到时候主街不见不散!” “那我这段时间……” “你还做你的虎威堂主,好好处理下帮中事务吧!”撂下这一句话,洪休起身离开。 “铁红,召集所有人,咱们回去!” 陈蓉赶过来,刚想询问就被洪休一句话堵住,“那个杀害洪红的洋人,把他给我带出来!” 还没等陈蓉应下,洪休就扬长而去。回想起刚刚洪休杀气腾腾的眼神,陈蓉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休少这是起杀心了……” 第28章 义王佩刀 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太阳久违的光临莱莫恩州。圣丹尼斯的人们纷纷出门,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美好时光。 唐人街的华人们战战兢兢地拔开一道门缝,生怕街上的冲突还没有结束。几个胆大的孩童趁着家长不注意跑到街上玩耍,又被父母抓回来一阵教训。看来昨天晚上的动静属实是把他们吓坏了。 随着渐渐有人走了出来,唐人街里这才恢复了一些人气。人们嘴上抱怨着这段时间鸡飞狗跳的生活,手里还是收拾着这烂摊子。 没办法,生活还得继续。 邻里之间一起把街道收拾个干净,一位卖包子的小贩铺好摊子,摆上刚刚蒸好冒着热气的包子,还没来得及吆喝叫卖,一位五大三粗的长平帮汉子就站到了他的面前。 小贩心里一哆嗦,正纳闷这个月的月供到底交了没有,那汉子就塞来一张告示,转身寻找下一个目标。 小贩不明所以地摊开告示,仔细阅读起来。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顾客,“伙计,来两个包子。” “一帮吃里扒外的东西!”小贩恶狠狠地骂道。 “咦?这是怎的了?” “你看!这上头写的……” “我看看,虎威巴结讨好洋人形如猪狗……当街排队被洋人掌掴丢尽脸面……勾结洋人洗劫店铺丧心病狂……妻儿被洋人所害却毫无反抗之意枉为汉人???这这这,当真属实?” 卖包子的小贩啐了一口,“怎能不对,所以昨晚洪公子才去虎威讨个说法嘛!哼,本以为那杨家父子还算是汉子,没想到却是一对怂包软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消息像风一般吹过唐人街的大街小巷,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在陈蓉刻意引导下,虎威很快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杨二发出命令,要所有帮众低调行事,避免发生冲突。同时把王金豆叫到自己房间来单独见面。 在交谈过程中,向王金豆解释了事情的缘由。 “上次跟你说了,要告诉你你爹娘的消息,今天就干脆点,把事情摊开给你说明白。” 原来当年那一批华人在圣丹尼斯安家的时候,其实是一个帮派,太平帮。整个帮派齐心协力,在圣丹尼斯划下了一块华人的地盘,这也就是唐人街的前身。但后来,帮内对于未来道路的选择产生了分歧,走上了分裂的道路。 以杨二为首的华人认为,既然来了美利坚,所有的一切就应该都朝洋人学习,彻底废除老家的那一套。而以洪三为首的却觉得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能碰。长此以往,所有华人就渐渐分成了两派,虎威和长平也就因此诞生。 但偷渡而来的华人大多是汉人,终究是同根同生,依旧有着些相似的地方。比如都极其厌恶满清政府,也都十分推崇太平天国。甚至有不少人之前就是其中的一员,最后太平天国覆灭,他们为了逃命,便远渡重洋来到了这里。其中,王金豆的父母便是这些人中的佼佼者。他们在太平天国时的职位,便是义王近卫。王金豆老爹口里常说的将军,便是义王——石达开。而这义王因为能文能武,体恤民生,更是成为了所有圣丹尼斯华人的偶像。 王金豆的父母当时便常伴义王左右,保卫义王安全。其中王金豆的老爹更是因为能力出众,战绩突出,被义王赠予贴身佩刀,且一直随身携带至今。 因此,整个唐人街没有敢对王金豆家有半点不敬的,王金豆父母也就成了唐人街的调解人。有哪两家产生什么矛盾了,只要佩刀一亮相,谁都得给点面子。 于是后来所有华人达成了一个共识:只有在持刀人的见证下,某些重大事情才能被认可。 “所以洪休想统领街里,就得找到这刀喽?”王金豆问道。 “他可找不到,我也找不到。这刀已经跟你爹娘一起不知所踪了。”杨二给自己冲了一壶茶,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啊…沁人心脾啊……” 怨不得便宜老爹从来没提过这事,这要让自己知道了,还不得拿出去招摇过市。王金豆暗想道。 “那我爹娘到底去哪了?” “不清楚。” 昆西?哈德森公园!王金豆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名词。大概是直觉,王金豆总觉得谢尔弗所说的那个铁盒,跟自己父母有很大的关系。 “谢谢二爷!我得走了!”王金豆鞠了一躬,刚打开门,身子又缩了回来,鬼鬼祟祟地问,“二爷,您应该很清楚昨晚上爱尔兰人来了吧?” “啊……好茶!好茶!”杨二拿着茶杯一脸陶醉。 “您应该还有后招吧?” “啊…沁人心脾……” “您小心引火烧身。”说完这句,王金豆“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唉呀,这小子太聪明了……以后可怎么办?认他做干儿子?……”杨二浅尝了一口茶,“额……略有苦涩啊。” 王金豆飞奔在街上,他要赶紧赶回自己家。一来是告诉一声亚瑟何西阿;二来是再找找看有没有父母留下的线索。 亚瑟、何西阿和爱德华这时正被软禁在王金豆家里,外面有数人看守。奇怪的是,直到王金豆赶到家门口,他也没有发现半个虎威的人。 他推开自家房门正欲喊人,但然后只能乖乖的把话憋了回去。 只见一个大胡子洋人警官带着高矮胖瘦的警员,正在和以刘六为首的四名帮众对峙。一旁站着看戏的亚瑟和何西阿,爱德华站在两人中间。 “哟!来了!给你留了个位置。”何西阿往沙发旁边挪了一下。 “嗯?那个雨中杀人案的孩子?你怎么会来这?”保罗一眼就认出了王金豆。 “这是我家!”王金豆回答道,“倒是你们在我家干什么?” 昨晚阿历克斯把矮个子押回警局,又把事情跟保罗讲了一通,保罗就隐隐察觉到事情不对。在过了一晚仍等不到爱德华回来之后,保罗就断定爱德华一定是被捉了,这才带着警员们前来要人。 “行了行了,你们应该明白,他可是个警察,你们这么做会把事情闹大的!”保罗不耐烦地恐吓道。 刘六用他流利的英式发音回答说,“您也应该知道,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当初是你跟我们订的规矩,但现在你的人违反它了。” “你想要什么?”保罗阴着脸问道。 刘六晃晃手把保罗招呼到一处角落,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窃窃私语了许久。最终,保罗拉着臭脸答应了刘六的条件,走到爱德华面前, “我们走!” 一行人快速离开了唐人街,憋了一路的保罗终于释放出自己的怒火,“为什么要私自行动?又一次?” “我当时是为了查案……”爱德华不服地辩解道,“谁知道那个矮子骗人啊。哎对,那个矮子呢?” 沉默的阿历克斯拍拍爱德华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受伤的鼻子。 “够了!我再说一次!不要管!华人的闲事!你听懂了吗?”保罗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但我以为我们……”爱德华刚想再说,就被格拉斯制止住。 他拉着尖细的声音说道,“早说了不该管,结果现在雨中人还没抓到,又惹上了这么多麻烦。” “你也闭嘴!”保罗一脚踹到格拉斯肥大的屁股上,“回去好好工作!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们先走吧!” 爱德华不解地看着保罗渐渐消失的背影,有些沮丧地问道,“他应该对我很失望吧?” 老威克搓着小十字架回答说,“恰恰相反,他很器重你。” 离开的保罗转身走进偏僻的小巷,在他赶走了两个偷偷抽烟的华人小伙后,刘六悄悄地走了出来。 “拿好,这个月的。”刘六拿出一叠钞票递给保罗,“刚刚说好了,是平常的一半。” 保罗一把夺过钞票,手上飞快地清点起来,“直接减一半,你们可真黑啊。” “没有人可以拒绝金钱的魅力,你至少还有的拿。另外,虎威想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一个让你东山再起的机会。”刘六眯着眼睛微笑道。 第29章 凯文?布洛克 等到保罗赶回警局时,正碰上领队出去的格林警长。格林讥笑地说道,“看看是谁来了?你的警员似乎惹了个大麻烦啊……” 保罗撞开格林的肩膀,啐了口痰后径直往警局里走去。 眼前的一幕跟自己去唐人街要人时十分相似,只是要人的成了凯文?布洛克,爱尔兰人的幕后领袖。 凯文?布洛克在白人圈子里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一般人认为他是一个有善心的酒吧老板;爱尔兰人里则把他当作是领袖;公职人员和商人则认为他是个会随时爆炸的不安定因素。 凯文?布洛克身材高大,与其说他是爱尔兰人,不如说他更像是北欧人。金色的卷发被他剃成了桀骜不驯的寸头,双臂的肌肉仿佛要撑裂衬衫。他身穿深色的平民夹克,头戴一顶有补丁的鸭舌帽,从右耳延伸到下巴的伤疤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流浪多年的海盗。 警督走来附在保罗耳边悄悄说道,“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他谎报警情,诬陷他人,光这两点就够他做一阵子牢了!”爱德华向凯文?布洛克解释到。 “我很确定这只是一个误会。”凯文?布洛克开口道,一股劣质威士忌混杂鲜血和泥土的气味弥漫散开,“你说是吗,图萨克?” 矮个子连忙不停地点头。 “误会?我的同事被他打得头破血流、哭爹喊娘,你就这么算了?”格拉斯抢先说道。 “谢了兄弟。”阿历克斯黑着脸说。 “我很乐意赔偿他的损失,”凯文?布洛克掏出几张皱皱的纸币扔在桌上,“不过我很奇怪你们会相信一个有色人种的证词,即是他是警察。” “我不是黑人!”阿历克斯面露怒色道。 “你这是在玷污执法部门的神圣!”爱德华同样生气地说道。 “看来我只能欠你们人情了……” “不用!我们接受!不过要再加点钱!”保罗及时出现,对凯文?布洛克说道。 “这样我们就两清了。”凯文?布洛克看了保罗一眼,又掏出几张钞票,留下一句“黑人不能做警察,他们谎话连篇”,就带着矮个子离开了警局。 “来来来,见者有份。”保罗整理好钞票,分发给众人,“阿历克斯拿大头,然后是我、格拉斯和老威克,没有爱德华的份,因为这是你惹出的麻烦…你那么看着我干嘛?走了?” 爱德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你这是受贿!还当众销赃!为什么要答应他?他违反了法律!” “我先去工作了。”阿历克斯阴着脸低头回到自己座位上,随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那你那份我要啦?欸?爱德华你干什么去?”格拉斯扭头看向冲出警局的爱德华。 “啊…靠!我得防着他再惹出麻烦,这些年轻人啊……”保罗揉了揉眉头,刚走出警局大门就看见爱德华直冲布洛克而去。 “嘿!”保罗来不及赶上,只能大叫一声。 “你可不能带走他!”爱德华向前提步抓向矮个子。 布洛克左臂一挥,牢牢地抓住了爱德华伸来的手。爱德华顿时感觉自己像是被钢筋钳住一般,奋力挣脱几次均是纹丝不动。 布洛克无视保罗的劝阻,缓缓地提起右拳,然后直直的朝爱德华面门袭去。 重锤一般的拳头在距离爱德华一厘米时,如同定格一般停了下来。他接着松开爱德华,拿出一块手帕轻轻擦去他额头上刚冒出的冷汗。 “这位警官,如果我刚刚真的打到你了,我也只是正当防卫,但我停手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是保罗急忙赶了过来,把爱德华往身后一拉,直视着布洛克的眼睛警告道,“别把你的那一套歪论拿出来!他是新来的,这事到此为止!带着你的人快走!” 布洛克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感慨道,“保罗?威尔逊警长,一个复杂多变的人,我们本能成为战友,或是朋友。” 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布洛克带着矮个子离开了。 “……谢谢,警长。”爱德华心有余悸地说道,“我认为,我们应该……” 保罗粗鲁的打断了他的话,他歇斯底里地扯着爱德华的衣领,浓密的络腮胡不停的抖动着,由于过于用力,他的嗓子听起来有些嘶哑。 “你觉得自己很无辜么?你说你做的是好事,但哪一次的结果是好的?哪次不是惹出了更多的麻烦?不要认为你很了解我们,也别想着改变我们,这里都是烂人!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这是你的钱!” 保罗把几张揉皱的钞票硬塞进爱德华怀里,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低头不语的爱德华一个人呆在原地。 …… 贫民区的空气中一直有种说不出的臭味,脏乱的地面上也不清楚有多少生活垃圾,人们的身上也大多脏兮兮的,一件衣服不知道穿了多少年。 但就算如此,贫民区也被布洛克和爱尔兰人分为了白人区和黑人区。黑人区的环境则比白人区还要夸张。 刚走进贫民白人社区,布洛克就接二连三的受到了来自许多人的点头脱帽致意,布洛克也一一予以回应。 一个光着脚丫,只穿一件灰裙子的小女孩跑到布洛克跟前,踮起脚趴在他耳边细声说,“布洛克先生,我妈妈说她请您今晚到我们家做客。” 布洛克抱起小女孩,看了一眼远处羞于露面的女人,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拿出手帕送给女孩,粗犷的脸庞挤出一个微笑, “谢谢,告诉你妈妈不用了。这手帕送给你,用之前记得先拿去洗一洗。” 女孩甜甜地道了声谢,又问道,“布洛克先生,我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呀?” 布洛克笑容明显一滞,他把女孩放下来,扭头看向身后的矮个子说,“事实上,我正要和这位矮个子叔叔聊一下这件事呢。” 两人走进鲱鱼酒吧,从拥挤的人群里挤出一条道路,进入了布洛克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布局十分简单,一张长桌,两张老旧却华丽的椅子,一张小床和衣橱都紧靠着西墙,床头柜上放着一套精美的唱片机。 “中国城里现在十分混乱!”布洛克刚坐下,矮个子就抢先说到。 布洛克皱着眉头点了根烟,示意矮个子继续。 得到了许可,矮个子立马眉开眼笑地继续说道,“而且我还发现,我们之中出现了两个叛徒!他们把其他六个人都杀了!他们在为那些黄祸们打工!我已经记下他们的面貌了。一定要给他们报仇!” 布洛克吐出一个烟圈,思考片刻后说道,“继续观察中国城的动向,我要等一个时机……今天几号?” “4月6号。” “嗯……还有别的吗?”布洛克又问道。 “没…没有了。”矮个子硬着头皮回答道。 “啊…所以你是说,你领着六个人去办我要你办的事,结果事没办成,而且人都死了。”布洛克又深吸了一口烟。 “布洛克先生,他们的枪法太准了……他们的命不能算我头上……”矮个子支支吾吾地解释到。 “那你鼓动比利偷偷出去喝酒鬼混,然后比利就被谋杀了……他的命能算在你头上吗?” “这…这…”矮个子语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图萨克,你对他们的死没有任何责任。”布洛克又想了一会儿,安慰道,“要负责的,是那些华人!那些黄祸!他们夺走我们的工作,谋杀我们的兄弟,甚至雇凶杀人!他们才应该负责。图萨克,你可还了我一个大人情啊。” 矮个子听后身子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他明白刚刚布洛克放了自己一条生路,自己就像窒息时突然恢复了呼吸一般,大口地喘着粗气。 “哈哈,没、没有……” “不过,”布洛克话锋一转,“别人可不这么认为。我还是得给那些兄弟的家人们好好说说,可能还要给他们留下一笔钱……呼~六个家庭,三个寡妇,一个孩子,可真够我忙的了。” “看来,你又欠了我好几个人情啊。”布洛克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做出了一个瘆人的微笑。 “我、我会努力还清的!”矮个子欲哭无泪地说道。 第30章 万事俱备 “一个月后?主街见?”杨二刚泡的茶还没喝上一口,他放下茶杯,似乎很生气来人破坏了自己的饮茶时间。 “没错,而且,到时候休少要让您当众卸下虎威堂主一职。”陈蓉不卑不亢地站在杨二面前,她随后迟疑了一会,又补充道,“那些虎威名下的店铺,也都得归长平所有。” 杨二上下打量一番陈蓉,察觉到了她腿上有伤,问道,“这腿上的伤可有些时候了吧。” 陈蓉不以为意地说道,“不碍事,您别扯开话题,这事难道您不同意?” “我怎么能同意呢?”杨二咳了两声,脸上净是不置可否的笑容,“洪休是觉得我已经是老糊涂了吗?” 陈蓉依旧背手而立,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她递给杨二一张信纸,杨二拿来细细端详,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着虎威名下各个店铺的具体信息。 过了一会儿,杨二浑浊的双眼看东西已经开始有些重影。他揉了揉眉头,苦笑道,“能挣钱的店铺都叫你们拿去了,虎威这么多人怎么办?喝西北风吗?” 陈蓉笑道,“我和休少商议过了,剩下的那些店铺,足够你们生活了。若是这样也不行,那就干脆把店铺都转到长平名下,以后长平管你们一家吃喝。” “胃口真大啊......”杨二现在的模样,模样活像是一个自家田地被强制征走的老农,他嚅嚅嘴唇,磕磕巴巴还想再反抗一下地说道,“那...码头上的活计能不能留给我们?好多人就靠这个活了。” 当真是英雄迟暮啊!陈蓉回想起当年杨二意气风发的样子,心中也是颇为感慨的轻叹了一下。 当时的唐人街虽远不及现在这样繁华热闹,但人们眼里的劲头却都是满的。大家聚在临时搭建起的高台周围,台子上净些豪气冲天的年轻汉子。 当时还是小姑娘的陈蓉头顶着两个麻花辫,挤到人群最前面,一搭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最中间,神气十足的年轻人。 当年活力十足的小伙子,现在也成了双眼浑浊的半百老人了。 似乎也是狠不下心来看到杨二这般风烛残年的样子,陈蓉开口劝道,“二爷,街里第一批老人,现在除了你,就剩下拳叔和六爷了。难道您还要因为板上钉钉的事,把老伙计的命陪您再赌一次?把街里再搞得一团乱吗?至于码头的活,休少有他自己的打算,我无能为力。” “这纸上写的话,只是走走形式,就算您不承认,也是无济于事。现在街里内外都是长平说了算,想拿什么,长平直接拿走便是,何必再费苦心写这些没用的东西?休少已经很顾及您的脸面了。” 面对陈蓉苦口婆心地劝说,杨二似是被打动了,不过片刻后又反问到陈蓉,“倒也是个好心的孩子……街上那些东西,是你主持写的吧。” 陈蓉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没错,是我。不过二爷您可别多想,这只是一种手段,我本意并非如此。如有冒犯之处,改日必向您和杨大少登门道歉。” 杨二也摆了摆手,“嗨,洪休刚刚把你提到台面做事,想多表现一下,这我都懂。嗯……好!公私分明,还有口才!有胆识!有能力!我家杨破要是有你一半,我就放心了。可有婚配了?杨破他……” 陈蓉先是一愣,脸上微微一红,随后回答道,“有了!” 杨二听后老脸一耷,“罢罢罢!街里以后有你们年轻人守着,我也不管了!爱怎样就怎样吧!” 陈蓉明显脸上一喜,惊喜的确认到,“二爷,您的意思是……” 杨二端起茶杯,细细地吹了口气,思索片刻,拿定了注意,“好像事情也由不得我了,我同意了。” 陈蓉显然是不敢相信杨二竟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下来,她再三确认,确保无误后,将信将疑的走了出去。 陈蓉离开后,杨二整个面容一变,哪还有刚刚愁眉苦脸、垂头丧气的样子?他先是吩咐人把刘六叫来,然后又另起了一壶新茶,倒入杯中,茶香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就差一下了……” 杨二闭目养神,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不过片刻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门外又传来了阵阵吵闹声。杨二一皱眉头,放下茶具向外走去:原来是杨破和刘六,两个人拉拉扯扯的,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只见那杨破一脸怒容,憋得满脸通红,一副冲上前要与杨二对峙模样。刘六自然是不住地阻拦劝阻,生怕这老虎性子的汉子再闹出什么乱子。 “没大没小的东西!敢对你六叔不敬!看来这几年他还是没把你教好!”杨二中气十足的大声喝到。 杨破这才停手,他挣脱开刘六,终于是忍不住大声质问着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一侧的刘六连忙说道,“怎么跟你爸说话呢?我说过了,只要——” “别再拿那一套糊弄我!知道外面现在怎么说我们吗?是不是洪休在咱们府上拉屎,我们也要给他挪地方?” “杨破!”刘六训斥道。 “别,让他说。”杨二制止了刘六,伸手示意杨破继续,“说吧!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吧!” 杨破显然对杨二这样的态度有些奇怪,放以前的话,杨二早就劈头盖脸地骂上了,但现在他似乎不恼的样子属实让杨破捉摸不透。 但杨破还是没太在意,接着问道,“她被人杀了,我本应该为她报仇的,但您是怎么说的?” “交给我处理。” “然后呢?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我需要时间安排。” “安排什么!要不是我找六叔问了一下,不然还不知道您什么也没干!” 杨二撇了一眼刘六,后者惭愧地笑了笑。 “六啊,以后不能啥都告诉他。”杨二先是责怪了刘六两句,随后清清嗓子,解释到,“还是做了一些事情的,我报官了。” 这话一出,把杨破原本想说的话全给憋了回去,他脸上瞬间接连闪过了惊愕、不解和愤怒的表情,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才缓缓开口道, “您的办法…就是报官?” “没错。”杨二云淡风轻地说道。 “这事洋人管的了?”杨破微微攥紧了拳头。。 “管不了。”杨二摇摇头。 “洋人想管吗?”杨破紧咬嘴唇说道。 “估计也不想管。”杨二又摇摇头。 杨破双眼发红,喘着粗气,胸膛不断起伏着,拳头也攥得咯咯直响。 刘六见状,连忙凑上来劝道, “别着急,你爹有别的考虑……” 但正在气头上的杨破哪能听进去这话?作了个揖,转身夺门而出了。 刘六埋怨道,“二哥,不告诉他计划也就算了,怎么还刺激他呢!” 杨二又喝了口茶,也有些生气的说道,“我看他那样子就来气!意气用事,有点事就大呼小叫!这叫我怎么放心把家里交给他?” “不是还有我们呢嘛……再怎么说也不能……”刘六还想说两句,却被杨二打断。 “好了,别说了,刚刚长平来话了,时间定下来了,去找他吧!成败在此一举。” 刘六听后无奈地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劝道,“二哥,他现在这样,出去是会惹事的。” 杨二听后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要是敢惹事,搞坏我的计划!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刘六叹了口气,正要走出去,身后又传来了杨二洪亮的嗓音, “叫钟拳去盯着他。” …… 第31章 说走就走 “哥?哥?”杨骏迪小心翼翼地敲着杨破的房门,小声地问道。 自从杨破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已经大半天了。这期间谁叫杨破也不开门,一直到了晚上,杨骏迪听说哥哥在房间里,担心的过来询问情况。 因为王金豆吓唬过他,说只有想死的人才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自己大哥怎么会死呢!杨骏迪安慰自己说。 见门还不开,杨骏迪一着急,又连敲了好几下,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一边抹泪一边还敲着门。 “哥!你可别死啊!你不会死了吧!呜呜呜…我哥死了……” 杨骏迪声音越来越大,敲门的手突然一空,杨骏迪抬头一看,杨破满脸黑线地打开了门。 “欸?哥你没死啊!” “不死也要被你咒死了。”杨破侧开身子把杨骏迪放了进来。 杨破房间很大,就像个小型训练场一样,木人桩、小梅花桩、沙袋应有尽有。看他大汗淋漓的样子,估计是一直在锻炼。 杨骏迪一屁股坐在一堆毛毯上(这是杨破睡觉的地方),从小西服里掏出一块残留一点香味的烧饼。 “给你,阿水哥从街上买的,可香了。上面还有芝麻——欸?芝麻呢?” 杨破解开杨骏迪的小西服扣子,敞开发现了沾在内衬上零零散散的芝麻。 “下次别放怀里,芝麻全都蹭掉了。”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杨破拿手捋下来衣服上的芝麻,一把全送进了嘴里,“嗯,好吃!” 杨骏迪本来还有点沮丧,这下又嘿嘿地直笑起来。 两口解决掉烧饼,杨破宠溺地摸摸弟弟的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爹说你不开心,叫我来的。” 杨破脸色一沉,“他还说什么了?” 杨骏迪掰着手指头说,“说哥不听话,还说哥小家子气,还说……”杨骏迪一看杨破越来越黑的脸色,小手连忙捂住了嘴,“没再说了,没再说了!” 盯着瞅了一会弟弟,杨破长长呼了口气,“呼……哥只是心里有点难受,明天就好了。” 杨骏迪“哦”了一声,随后又道,“欸?心里难受?金豆哥说过,花钱心里就不难受了。哥,咱去花钱吧!” 这臭小子真是妖言惑众啊!杨破正欲开口破骂王金豆,随后转念一想,就附在杨骏迪耳边悄悄说道,“那我带你花钱去好不好啊?” 杨骏迪开心的直拍手,“那我要买五包糖果!” “十包都给你买!” “但是…爹不让我出去了…他上次打的我可疼了。”杨骏迪捂着屁股想起了上次杨二的惩罚支支吾吾地说。 “我偷偷带你出去,保证没人能发现的。”杨破胸有成竹地说。 “真的?那我要先去找金豆哥哥!”杨骏迪惊喜地连蹦带跳起来。 “怎么又要找那个小子?”杨破不满地皱起眉头。 “上次我们可说好啦!五包糖果换他家三招祖传招式。”杨骏迪拉着哥哥的裤子就往外拽,“这么便宜的买卖,我可要抓住咯。” 杨破倒也知道王金豆家里的事,但他不觉得这小子能有什么祖传手段。为了顺着弟弟的意愿,他也只好答应下来。 说走就走,杨破带着杨骏迪找了一处偏僻的墙角,左右瞧瞧并无人注意,便三下五除二的爬到墙头上。 杨骏迪在底下看着自家哥哥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禁感叹到,“哥哥,你好利索啊!是不是经常翻墙啊?” “废什么话!”杨破骑在墙头上,身子向下探去,依靠腰部的爆发力轻松的把杨骏迪抱了上来。 “哥哥,你的腰好厉害!怨不得街上的姐姐们都找你玩。” 嗯?自己之前几次都很注意,确实没人跟着啊!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想了想姑娘们的地方好像离王金豆家不远,杨破心里便大致有了数。 “这话谁教你的……又是金豆子是吧!”看着杨骏迪天真无邪的眼睛,杨破咬了咬牙,“等见了面,看我不先揍他一顿!” 此时的王金豆,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一次毒打,他正在准备晚餐。 在亚瑟和何西阿的强烈要求下,自己只好下厨。他一边翻炒着,一边琢磨着心事。 事情貌似全部在杨二的掌控之中。无论是长平开战,还是爱尔兰人潜入唐人街,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虎威的地盘都马上要送给洪休了,这也在他的计划之内吗?如果这样的话,杨二可是给洪休设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能让杨二不惜拿整个虎威作饵也要得到的东西,也只有整个唐人街了。 但是洪休怎么会轻易上当呢?王金豆想不明白。 菜香四溢,王金豆把菜肴分别倒入两个盘子内,又拿出两个玉米饼来。 “开饭了,中华名菜,番茄炒蛋。”王金豆把盘子端在两人面前,又送上了勺子。 “这个…能好吃吗?”何西阿看着面前红红黄黄的一盘菜,心里打起了嘀咕。 “我家那边,这菜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到的,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能吃的欸!”王金豆说着拿起一块玉米饼啃了起来。 亚瑟倒是没什么顾虑,端起盘子“呱唧呱唧”就往嘴里送。几乎瞬息之间,盘子就见了底。 “好吃啊!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简直绝了!你那盘还要吗?” “别着急,”王金豆掰下一块玉米饼递给亚瑟,“拿它蘸着汤汁吃。” “嗯?好吧…嗯~~~天呐!” 看亚瑟吃得这么香,何西阿先试着尝了一口,随后也一发不可收拾起来,“王!跟我们去西部吧!大伙会爱死你的厨艺的!” 看着亚瑟和何西阿,王金豆突然明白了什么能够影响洪休的判断——谢尔弗。 只有面对自己的杀妹仇人,一贯冷静沉稳的洪休才会失去理智,顾不得考虑太多。 这样一切就说的通了:杨二先是放走了谢尔弗,让亚瑟二人把他送到长平。希望能引起街里骚乱。 没想到亚瑟二人并没有在街里开枪,骚动规模也没有扩大,所以杨二只好派人在街里开枪,给足长平开战的理由。 至于给亚瑟二人武器,一方面是希望他们能引起骚乱,一方面是借刀杀人,希望在晚上能多消灭一些长平的帮众。而那些亚瑟杀掉那些爱尔兰人,则是纯属意外。 想到这,王金豆突然有一些心寒。他没想到杨二能够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危害平民的安全,选择在街里开枪。也没想到他能那么狠心,试图借他人之手杀害长平帮众,只是为了削弱长平实力。 王金豆突然觉得有点累了,他突然不想管这些破事儿了。杨二如此,长平那边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天下乌鸦一般黑罢了。 话说回来,自己本来就不应该掺和进来。这些事情跟自己有关系吗? 他本来只是想找到便宜爹妈留给自己的东西,然后在这个乱世里活久一点。其他人?我自己都差点被个变态干掉了,干嘛管他们的死活? 你觉得你是小说主角啊? 他们要打便打,要杀便杀,跟我是没什么关系了。 王金豆身子瘫在椅子上,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让自己彻底远离这些破事。 “金豆哥!金豆哥!”一阵敲门声把王金豆拽到了现实。 王金豆起身开门,看见了一大一小的杨家哥俩。 “两位少爷光临寒舍,有什么吩咐啊?”王金豆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杨破先回头带上门,接着一个箭步上前,提起王金豆夹在臂膀之间,扒下裤子扬起手就是一巴掌,一声清脆的声音顿时响起。 “啪!!!” “老子让你到处乱看!老子让你胡说八道!老子让你教坏小迪!” 杨破嘴上不停,手上动作也越来越狠,打得王金豆哭爹喊娘。刚刚那股酸了吧唧的劲儿也顿时被打得烟消云散。 坐在一旁的亚瑟还想上前制止,却被何西阿一脸坏笑的拦了下来。 “我挺喜欢看这小子吃瘪的,哈哈!” 终于在王金豆不断的求饶和杨骏迪求情之下,杨破放过了王金豆。 “你俩到底来干什么!”王金豆趴在沙发上咬牙切齿地问道。 “那个…哥哥和我要去集市买东西,我想带你一起去。”杨骏迪心怀歉意地趴在王金豆耳朵上说,“我帮你买五包糖果,那三招今天就先算了吧。” “行了小迪,他这个样子,哪都去不了!咱们赶紧出发吧。”杨破一撇嘴,冷嘲热讽的嘲笑道。 “慢着!”王金豆站起来揉了揉屁股,倒吸了口凉气,“小爷我正想放松放松,今天我还一定去了!前面带路!” 第32章 集市里的黑市 集市,是整个圣丹尼斯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它位于在圣丹尼斯的东北角上,占据着一块不大不小的广场,广场被长满青苔的围墙所包围着。 广场中央有一座年代久远、锈迹斑斑的雕像,没人知道它存在了多少年,只能大概看出个轮廓:应该是一位女士手里捧着她的孩子。 广场的边缘延伸出数条小巷,连接着四周的颇具生活气息的居民小楼,楼体上爬满了各种不知名的藤蔓,而楼前的小空地上则放着几张桌椅。如果忽略零零散散的垃圾和时不时飘来的鸡粪的味道,倒也是个日常休闲的好去处。 “所以他们两个为什么也跟上来了?”杨破不相信地看着位于身后不远处的亚瑟二人,向王金豆抱怨道。 “杨大少,路又不是你家的,还能管得了别人想去哪里吗?”王金豆回应到。 “哼,洋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小子迟早栽他们手里。”杨破明显地带着敌意又看了亚瑟二人一眼。 “别这么大敌意嘛,说起来,他们两个也帮了你爸不少忙。” “嗯嗯,我哥只是英语不好,怕洋人笑话罢了。”杨骏迪附和道。 “哪有这么揭老哥老底的?”杨破扯了扯杨骏迪的肉乎乎的脸蛋。 众人来到了集市口,只见几个百无聊赖的地痞流氓堵在入口处。流氓们一见衣着华丽的杨骏迪,就都不怀好意的围了过来。 杨破见状冷笑一声,直接将西服脱下,露出了暗红色花纹的奢华马甲和别在腰间的短斧。 一见那寒光闪闪的斧刃,流氓们瞬间散开,杨破就领着众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集市。 “这华人少爷看上去是个狠人呐。你和他单挑能打的过吗?”何西阿在队伍最后和亚瑟嘀咕道。 “不好说,”亚瑟摇摇头,“打了才知道。话说我们为什么也要来啊?” “这几天,我打听到这里有个黑市,看看能不能把一些东西处理掉。”何西阿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东西?”亚瑟问道。 “就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何西阿随意地糊弄了过去。 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众人走到了一处简陋的棚子下,周围尽是些废弃不用的二手家具。再往里面深走一些,右手侧有一扇漆黑的木门。 杨破上前“当当当”敲了三下门,一个头顶有些秃的中年白人悄悄推开了门。 “嗯……你带来了好多麻烦啊……”令人意外的是,这个白人男子居然说的是中文。 “也带来了好多钱。”杨破回道。 “也对。”秃头男人拉开门放众人进来。 房间里的各个空间都被各式各样的物件填满,只留下刚好能让人通过的路。 看着墙上的几副明显价值不菲的油画,王金豆不禁想伸手碰一下,结果旁边的秃头男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不能随便乱摸,华人小孩。”秃头男人严肃的警告道。 王金豆连忙缩回手,“明白明白,您中文说的真好!” “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何西阿用英语问道。 “叫我多米,我就是圣丹尼斯人,现在是,将来也是。”多米又用中文扭头向杨破说道,“老规矩,回避一下。” 说着多米就拐了个弯,趴在书架上不知道干什么。而杨破也招呼众人背过身子。 过一会只听见“咔嚓”一声,整个书架竟缓缓转了起来,露出来一段通往地下的阶梯——是一个隐秘的地下室。 “来,走吧!多米,先来一瓶威士忌,还有,糖果能搞到吗?先来上十包!” “嘿嘿嘿,整个圣丹尼斯,就没有我搞不到的东西!”多米干笑了两声,又消失在一处货架背后。 “哥哥,我们来这到底要干嘛呀?”杨骏迪望着黑漆漆的入口,有些害怕的问道。 杨破抱起杨骏迪就往下走了进去,“我们是来花钱的!花大钱!” 众人小心地走下楼梯,发现这地下居然别有洞天:整整一个小酒吧大小的空间,摆着五六张扑克桌,七七八八的坐着几个赌徒。一旁还站着一个年轻白人男子,时不时拿着粉笔往一块小黑板上写写画画。 有几个赌徒注意到了杨破,正打牌的手腾出空来向杨破脱帽示意,杨破也微微点头致意。 “我不明白,只是个小赌场罢了,为什么要这么隐蔽?”亚瑟很奇怪地问道。 “那是因为我们只玩大的!大到什么都可以赌!”多米拿着酒瓶走到亚瑟身后,“所以多米动了他们的蛋糕,他们不带我一起玩。” 说完多米从怀里掏出了几包糖果,硬塞到两位小朋友的面前,杨骏迪惊喜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小绅士。那么现在,你们看到那小黑板了吗?那上面写的就是整个场子的奖池。我们可不只是单纯的赌牌。” “没太听懂你的意思。”亚瑟说道。 “这不要紧,我看看…啊,刚好,请先观摩一下吧。” 这时那个拿粉笔的年轻人大声说道,“a桌要开牌了,其他桌还有人下注吗?” “我!我来!”一个赌徒举手道,“那个带红色礼帽的,我赌他赢!赌20美金!” “好的……很遗憾!这位牌友你赌输了,那么现在奖池里就是826.4美金。而这位先生,您奖池赌赢的连续7次记录就都要作废了,祝你下次好运。” “靠!”那赌徒猛砸了一下桌子,懊恼的揉了揉头。 “只要能在奖池游戏里连续赌对13次,你就可以拿走奖池里所有的美金。”多米说道,“你要不要也试试?” “13吗…真不是个吉利的数字……”亚瑟嘟囔道。 王金豆凑近看了看小黑板,上面果然也有杨破的名字,后面写着“3”。 王金豆忍不住“嘿嘿”一笑,开始阴阳怪气地说道,“杨大少,这地方你可没少来啊。” 杨破则已经找了个位置坐下,眼里冒出了绿光,摩拳擦掌地准备开始发牌,“废什么话!小迪,带他到一边玩去!”他又看了看亚瑟二人,难得的率先用英语问道,“一起吗?” 二人对视一眼,“我的赌术可十分高超哦!”何西阿说完也找了个位置坐下。亚瑟思考片刻,也加入了牌局。 “来来来!先拿酒来!” 王金豆望着黑板上的数字有些眼热,他询问着多米,“能不能自己赌自己赢啊?” 多米笑着摇了摇头。 “那好吧,我赌那个银色头发的人下局赢,赌一美分。”王金豆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满脸肉疼的交给了多米。 何西阿这么鸡贼,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不好意思,一美元起步。”多米笑道。 “艹!”王金豆又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币,“一美元一美分!赌那个人赢!” “好的,那么现在,奖池里的总额已经来到了827.5美元!”多米大声宣布道。 “金豆哥哥,爹说过,赌博不好,不能碰的。”杨骏迪扯了扯王金豆的一角,细声劝道。 看着已经开始张牙舞爪的杨破,王金豆回答道,“没事,小赌怡情。不过我觉得,你爸得再好好说一遍。” 第33章 天选之子王金豆 时间过了两个小时,墙上的钟表也敲满了12下。赌徒们陆陆续续的选择了离开,还剩下几个嗜赌如命的,打算熬夜到天亮。 杨破便是其中之一。他似乎真的忘记了亡妻所带来的悲伤,忘记了过去与父亲的不愉快,只是在扑克桌前宣泄情绪一般不停的下注。 带着这样的情绪打牌,注定了他一定是输多赢少。就连奖池里的计数也不知道被重新统计了几回。这一晚上,他可挥霍了不少钱。 不过,杨破不在意这些。正如他一开始所说的,来到这儿,就是为了花钱的。 这可让与他同桌的亚瑟和何西阿捡了个大便宜。何西阿本身就骗术了得,赌桌上的能耐自然也小不了。就连赌术一般的亚瑟,一晚上也赚到了很可观的数目。 杨骏迪已经累得睡着了,王金豆拼了两张椅子叫他睡在上面,又朝多米要了一张毛毯给他盖上,但王金豆今晚是不打算睡觉了。他怕这几个人再次喝醉过去,留下一堆麻烦。 其实王金豆也想试试德州扑克,卡拉汉先生无聊的时候会拉着自己陪他简单打两圈。看着牌桌上绞尽脑汁的众人,搞得王金豆也忍不住想掺上一脚。 “我,我不行了。时间有点太长了,我要出去换换气。”一局过后,亚瑟放下牌,准备起身离开地下室。 “好吧,有替他的吗?”杨破朝周围看看,发现就剩下了王金豆和睡着的杨骏迪。 “好像是有点晚了。”另外两名赌徒也选择了离开。杨破意犹未尽的看着何西阿问道,“一对一?” “我我我!我想加入!”王金豆连忙举起手来。 “你?你有本钱吗?”杨破戏弄地问道。 王金豆朝黑板一看,自己浑身上下的钱刚刚拿去放奖池里了,而黑板的最底下也多了一个自己随便乱想的名字。 “别这么扫兴嘛!来,这筹码我给他垫了。”何西阿笑吟吟地帮王金豆买了筹码。王金豆接着就挑了个位置坐下。 杨破嫌弃地撇了撇嘴,“那等等我赢了你的钱,你可别哭鼻子啊!” 第一局开始,何西阿第一轮就已经弃牌,就剩下杨破和王金豆。 杨破先下注,王金豆跟注。杨破看了看手里的底牌:红桃k和方片7。 前三张公共牌分别是:黑桃4、红桃2和方片k。 一对k。那自己这把问题应该不大了,不过杨破还想好好宰王金豆一顿。虽然今天是冲着花钱来的,但是换谁输了一晚上钱也不好过。 王金豆现在在他眼里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温水煮青蛙,杨破决定选择常规性的下注,嘴上还喋喋不休着,“金豆子,玩牌不适合你,还是回家玩泥巴去吧。” 所有人都注视着王金豆准备如何应对,就连多米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扭过头来观察这一把别开生面的牌局。 众目睽睽之下,王金豆懵懵懂懂地把所有的筹码都推了出去。 “all in(全押).” 片刻的沉默之后,地下室爆发出了响亮的笑声。大人们互相对视着露出大牙,仿佛遇到了最可笑的事物一般。杨破更是夸张地用力拍响牌桌,打趣道, “金豆子,你真的会玩牌吗?要不要重新再来一遍?” 王金豆固执的摇了摇头,盯着杨破的眼睛说道,“我全押,你呢?” 杨破拿手指指画画地说道,“这还有两张公牌没翻呢。” “我知道,”王金豆依旧说着,“我全押,你呢?” 杨破被王金豆的眼睛看的有些不爽,大喊道,“行!没问题!我也全押!全押!” 何西阿缓缓地翻开了剩下两张公牌:红桃4和梅花8。 没问题了!这牌又没有同花,又没有顺子。自己已经有一对k和一对4了。赢面已经很大了。 杨破自信满满的亮出牌,翘着二郎腿等着看王金豆的笑话。 王金豆亮牌:一对a。 最终牌为:一对a和一对4。 王金豆胜。 众人傻眼。 “底牌两张a?这手气有些离谱了。”何西阿也是瞠目结舌说道。 王金豆笑嘻嘻地把一桌的筹码统统揽到自己这边,一边整理着一边向杨破报以歉意的眼神。 那意思就像是:哎,你看看我,这手气咋这么好捏? “靠!再来!多米,上筹码!”杨破一拍桌子。 “我不玩了,我现在只想做一个观众。”何西阿离席站在一旁说道。 第二局,五张公共牌均被翻开后,杨破的最终牌为:一对q。 也不错。杨破还是选择了正常下注。 “全押。”王金豆又费力地把所有筹码推到牌桌中央。 还来!杨破咬了咬牙,不信你手这么好! “跟!全押!” 王金豆最终牌:三条6。底牌为:黑桃6和方片3。 王金豆胜。 经典再现,王金豆又乐呵呵地把筹码都收了过来。 “我还就不信了!再来!上筹码!” 第三局,刚刚下完大小盲注,翻过前三张公共牌,王金豆就又开口道, “全押!” 这俩字吓得杨破一激灵,连手里底牌都没顾得好好研究,连忙说道,“弃牌!弃牌!” 王金豆胜。 王金豆把一堆筹码收集到面前,又冲着杨破说起了垃圾话,“刚刚我那把牌确实不好,本来想着诈你一下的,结果您杨大少也确实是配合小子我,多谢多谢啊。” 说完后,王金豆还很有心的又用英语翻译了一遍。 杀人还要诛心是吧!这小兔崽子!太tm气人了! 这时何西阿想了想,赶紧拿出3美元对负责黑板的年轻人说道,“接下来三局,我都赌那华人小子赢!” 第四局,王金豆顺子(五张连号但花色不同)获胜。 第五局,王金豆葫芦(三条外加一对)获胜。 第六局,王金豆同花(五张花色相同但不连号)获胜。 连赢六局!王金豆面前的筹码堆得和小山一样,他又询问似的看了一样气急败坏的杨破,意思是还要不要再来上一局。 “不玩了!”杨破一摆手,肉疼的看着王金豆把筹码一点点换成现金。他虽然生气,但跟小孩抢钱这种事还是干不出来的。 最后统计过来,王金豆这六把一共赚了46.4美金,除去还给何西阿第一局的筹码钱,王金豆净赚了36.4美金。 让你打小爷的屁股!这几把确实赢得爽!但随后王金豆一边点钱,一边开始心有余悸地想:连着六局这么好的运气,未来自己会不会遭天谴啊? “小子,你打算黑板上写什么名字?”这时那个年轻人凑过来,算了算筹码数后向何西阿问道。 何西阿略一思索,“golden bean(金豆)” 那年轻人在黑板中间靠下的位置,大开大合地写下了“golden bean”两个单词,又在后面写了个潇洒至极的“3”。 “杨大少,这钱要不还是您拿着……”王金豆把钱递到杨破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 杨破却大大咧咧地表示,“走走走!揣自己兜里!这钱我怎么能拿!看你一身破烂,就当我给你花钱买件衣服了!不过下次你可要——” 杨破话还没说完,楼上就走下来了三个有说有笑的白人。 “嘿!你们看!这就是我说的,地下赌场!让我们来上几轮!” “我一直不知道,集市的地下还有——嘿,兄弟,这里怎么有几只黄猴子呐?” 杨破连忙把王金豆和弟弟挡在身后,眼色不善地盯着三人。 王金豆也连忙把杨骏迪摇醒,睡眼惺忪的杨骏迪还搞不清楚什么状况,只是茫然的看着众人。 何西阿则装作是普通赌徒,悄悄地走了出去。王金豆明白他应该是去找亚瑟去了。 “欢迎光临各位!这边坐!”多米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迎了上来。 “你!你为什么要让华人进来?”领头的那个毫不客气地质问着多米。 不留情面的质问让多米一时语塞,只能不断地陪着笑脸。 “别冲动,别冲动啊,杨大少。”王金豆小声地劝说到。 “他们…他们正打算走呢!绝对不会影响到你们!”多米不停地朝杨破使着脸色,让他带着小孩赶紧出去。 “慢着,”其中一个人说道,“我还没有和华人玩过牌,况且三个人玩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把他叫过来。” 领头的白人想了想,点头答应,“可以,不过我不挨着他坐,他闻着就像猪圈。” “这个……”多米看向杨破,也犯了难。 杨破示意多米放心,浅浅一笑,把王金豆从身后拽了出来,推到众人面前。 “没问题,但不是我,是他。” 王金豆:???老六是吧??? 领头白人冷哼一声,站在杨破面前威胁道,“你是在糊弄我吗?” 杨破冷静应对道,“他会玩,而且玩的很好。你可以问老板。” 多米连忙点头,指了指小黑板上刚写上的名字,“这位黑板上的金豆,就是他。” 这时刚刚说话的白人也来了兴趣,劝道,“没问题,就让他来吧。” 领头白人最后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找了张椅子坐下。 杨破也不废话,赶紧嘱咐王金豆说,“拿出刚刚赢我的劲头,狠宰他们一顿。”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杨骏迪也掺和着说道,“金豆哥加油!” “我……” “快去!” 王金豆欲哭无泪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心里默默地招呼着自己能想到的各路神仙。 看到众人均已坐下,多米还是忍不住提醒三人道,“各位,有些时候,运气来了怎么也挡不住。今天这位小朋友正是如此,你们确定……” “快开始吧!我是来玩牌的!” 这时,何西阿领着亚瑟走了进来,“10美金10局!都赌这小子赢!” 第34章 金豆无罪,怀璧其罪 “嗯…我的牌是同花顺。” “怎么可能!他的牌怎么可能这么好?” “这都连着10局了!他居然连赢了10局!” “有问题!他一定出千了!对!一定是!” 出乎意外的,王金豆延续了之前的好手气,不管怎样,牌就是比其他人稍微好一点点。 这把本来打算出来放松娱乐的三个白人搞得郁闷至极,领头的那个甚至直接跳过了一把,站在王金豆身后看牌,结果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多米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同时也略带不满地提醒道,“在我这里,不会有那种老千的手段!” 领头的白人明显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同伴一把拉住,朝他耳边说了几句,领头白人一点头,三人一起赶紧离开了地下室。 “真是千钧一发!”多米摸了一把冷汗,“这些人是爱尔兰人,还好他们没有冲动,最近局势挺紧张的。” 何西阿让亚瑟守在楼梯口处,提防着外面的动静。自己则是笑吟吟地走到多米面前,指着黑板问道,“话说回来,这小子应该已经赢了13局了吧!奖金呢?” 有个屁的奖金!多米心里想道,脸上也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哈哈,您看,是这样…我们最近资金流动…哦对!通货膨胀!出了问题…一时拿不出800多美金…” 何西阿一点头,起身就要离开,“明白了,我这去警察局,找他们解决问题。” “别别别!”多米把何西阿请回座位上,对着那个年轻人说,“沃利!去把那盒子拿来。” 不一会儿,沃利就拿了个破盒子走了过来。多米把盒子递给何西阿,“这盒子是我从昆西?哈德森公园挖来的,里面有一块金条。” 昆西?哈德森公园?这不就是王金豆一直怀疑的父母的线索吗?王金豆急忙凑过来,“我看看我看看!” 王金豆夺过盒子打开,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有第二层暗层!”多米补充到。 王金豆将信将疑的打开第二层,一条金光灿灿的金条就安然放在那里。 这就没了?王金豆又检查了一番,但第二层确确实实只有一根金条,再无其他什么东西。 不会就这样吧?王金豆有些失落的想到。 何西阿双手扶膝,低下身子安慰道,“没关系的,我们还不能确定这盒子与你父母有没有关系。没准只是一个人留下的宝藏罢了。” 这时,王金豆突然想起便宜老爹一直嘱咐自己的话,“万事做好三重准备”。难道说这盒子里还有一个夹层? 王金豆又拿着细细端详了一会,这时何西阿问道,“你怎么知道这盒子在昆西?哈德森公园那里的?” 多米回答道,“做我们这行的,城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们的耳朵。” 王金豆最后毫无收获的把盒子交给何西阿,沮丧的说道,“给你,盒子里没有别的东西了。” “啊对了,”多米带着众人返回到了店里,他从柜台的后面翻翻找找,拿出一把左轮手枪交给了何西阿,“那一根金条,再加上这把手枪,应该够你的奖金了。可别说老多米做生意不实在。” 说完,多米又跟王金豆说,“我现在是拿不出什么钱了,所以老多米可以帮你做三件事,作为刚刚你又赢下的钱。” 何西阿狐疑地问道,“在我遇到的商人里,你算是最讲信用的了,为什么?” 多米苦笑一声,“做我们这行的,信誉比什么都重要。不过这事也算是提醒我了,回头得赶紧把那个赌场给撤了。谁知道下一个运气爆棚的人什么时候来?” 一旁的杨破一听这话,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睡眼稀松的杨骏迪抱在怀里,往外走去。 “那么我们就先走了。”何西阿朝多米摆手道。 “以后有什么东西要出手,尽管找我,价格绝对公道。”多米把众人送出去后,关上了大门。 众人走到外面,发现白天热闹无比的集市到了晚上居然如此冷清。 这瞬间引起了杨破的警觉,“保持警惕,事情有些不对,人太少了。” “怎么会?”亚瑟问道,“现在已经快半夜两点了,人们也早该回家休息了。” “但是集市不会这样。你,走前面。”杨破吩咐亚瑟说,接着把杨骏迪叫醒。 现在的队伍是亚瑟打头,何西阿殿后,杨破带着两个小孩走在中间。 在杨破的坚持下,众人小心翼翼的走过集市,在刚刚走到马路上时,亚瑟率先感觉出了不对劲,他朝着一处漆黑的胡同大喊道,“嘿!别藏了!我看见你们了!” 过了片刻,那胡同里才缓缓地走出来几个人影,亚瑟凑上前看了看,原来是刚刚那三个赌输给王金豆的白人。 “你们想干什么?”亚瑟右手放在腰带上,亮出了自己的左轮手枪。 领头的白人指着王金豆说,“别着急伙计,我们不找你,我们找他。” 见亚瑟没有反应,那白人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大家都是白人,我只是找这些亚洲人的麻烦,跟你们没关系。” 何西阿一听这话,走上来拍拍亚瑟的肩膀,笑着说道,“既然跟咱们没关系,我们还是走吧!” 说完何西阿就拉着亚瑟赶紧离开,等着何西阿和亚瑟走远,三个白人都不怀好意地凑了上来。 “干什么?”杨破把王金豆和杨骏迪护在身后,恶狠狠地问道。 领头白人说道,“没什么,只是看他是个小孩子,将要承担这么多的花销,就想帮他分担一下经济收入。” 杨破皱着头,这段英文对他来说有点太长了,他低头问王金豆,“这鬼佬什么意思?” “看不出来?来抢劫的。”王金豆护着怀里的钞票回答道,“要不咱把钱都给他们?” “屁!你自己凭本事挣得钱,凭啥让他们拿去?”杨破训斥道。 “小子,我知道你听得懂,把我们的钱还回来!再把你所有的钱也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命!”领头的白人戏谑说道。 “欸!能不能有点赌徒的自我修养和风度啊!”有了杨破撑腰,王金豆也反驳了一句。 “你要想清楚,拿了爱尔兰人的钱,就是跟所有爱尔兰人作对。”领头白人说着甩出一把粗糙的匕首,招呼身边两个兄弟准备上抢。 杨破听了冷笑一声,松了松衣领,眼里满是兴奋,“本来爷爷我就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今天你们中奖了!” 说罢冲上前去,电光火石之间一拳打掉朝自己刺来的匕首,然后冲着对方小腹就是一记势大力沉的重踹。 对方捂着小腹痛苦地跪倒在地上,朝身后大喊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快上啊!” 叫了半天身后没什么动静,一回头才发现,原来是何西阿和亚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赶了回来,一人一拳分别将他们击昏。 “不会真的以为我们走了吧?”何西阿微笑地说道。 “我倒是希望你们走了,这样我就可以三个一起收拾。”杨破很明显意犹未尽地说道。 这时跪在地上的领头白人稍微缓了过来,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匕首,径直朝王金豆冲去。 身后站着杨骏迪,王金豆不敢躲开也不能躲开。看着越发逼近的刀尖,王金豆心一横,眼一闭,下意识伸出双手挡在面前。 闭上眼的王金豆只听见一声闷响,再睁开眼睛一看:杨破已经将那人制服在地,一手将他持械手控制住,另一只手则从腰间掏出短斧,只见寒光一闪,白人的手掌瞬间被剁去半个。喷发的血液溅得到处都是,血红色瞬间布满在王金豆的视线,浓浓的铁锈味弥漫到了整条街道上。 白人鬼哭狼嚎地捂着断掌在地上打滚,杨破则面无表情地将那半个手掌一脚踢出老远,夸了王金豆一句,“有点胆色。” 这突如其来的暴力事件也把何西阿和亚瑟吓了一跳。行为本身没有什么可吓人的,断手这种事在西部已经见怪不怪了,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只是没有想到,印象之中温顺和蔼的华人,居然也能在一瞬间变成发怒的野兽。 杨破抱起处于发懵状态的杨骏迪,回头跟众人说道,“快走吧,离开这。” 何西阿和亚瑟这才如梦初醒的点了点头,带着王金豆,跟在杨破后面。 领头白人见状大声嘶喊着,“所有人都出来!给我把他们杀光!!!”说罢就力竭昏死了过去。 街道的两旁瞬间出现了许多人影。在黑夜的掩护之下,甚至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亚瑟见状赶紧把王金豆扛在肩上,马不停蹄地向前跑去。 “他们居然还有后援!”亚瑟喊道。 “赶快走!前面是居民房,看看能不能甩掉他们!”何西阿掏出左轮,朝天上开了几枪,但是身后的人依旧紧追不舍。 几人一头扎进旁边的小道,杨破接着将杨骏迪交给何西阿,“这事因我而起,你们带着他们快走。”说罢不顾众人的劝阻,向后方冲了回去。 听到后方穿来阵阵的打斗声,杨骏迪这才回过神来,试图挣脱开何西阿的臂膀,他大声呼喊着让杨破回来,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杨骏迪用磕磕绊绊的英语,哭着向何西阿求道,“先生……请你……他会死的……!” 何西阿说不出话,亚瑟也同样铁着脸,二人抱着两个小孩,一言不发地向前面跑去。 “金豆哥……你帮我求求他们吧……”杨骏迪哭着求着王金豆,“我把糖都给你,你求求他们吧……” 王金豆虽然于心不忍,但是还是选择了沉默。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就是要求亚瑟和何西阿冒着生命危险,救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王金豆开不了这个口。 又往前跑了一小段,何西阿怀里的杨骏迪早就哭没了力气,只是自己悄悄地啜泣。也许是杨骏迪的哭闹恼怒到了自己,亚瑟突然把王金豆放在地上,朝何西阿说道,“我回去看看情况。” 亚瑟说完就往回跑去。 “亚瑟?亚瑟!天杀的!”何西阿狠狠地骂了几句,接着把王金豆也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刚刚赢来的左轮手枪交给王金豆,“拿着!开枪前先按下击锤,保护好自己!还有!” 何西阿指着王金豆的鼻尖强调到,“让虎威准备一大笔钱!这活我们可不白干!” 第35章 友好的街头社交 空旷的街道上,歪七扭八地着躺着几个苦苦哀嚎的爱尔兰帮众。街道的中央,杨破一人站在中间,周围围着七八个混混,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先出手。 杨破张扬地挥动着双手,不顾从头上流下的鲜血,冲着人们不停挨个叫嚣着。 实在有两个人受不了杨破的挑衅,一前一后把杨破夹击在中间。身后那人还没来得及动手,杨破抬肘向后一挥,那人当即惨叫一声,捂住面部就向后退去。 前面的人一看这阵势,当即吆喝起来,“大家一起上!围住他!” 杨破虽然擅长格斗,但要是七八个人一起上肯定还是没有胜算的。不过虽打不过七个,但揍趴下一两个还是绰绰有余的。毕竟,刚才被肘击的兄弟,现在正趴地上找被打掉的门牙呢!有了这个前车之鉴,谁还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一群废物!让我来!” 这时从人们后面走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白人,他穿着连衫裤,解着扣子露出结实的肌肉和茂密的胸毛,杨破目测这人应该有1.9米左右,留着满脸的胡子一脸凶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杨破从小打架,又跟着老一辈的人学了好几年的身手,格斗经验极其丰富。他深知面对这种体型的对手必须先发制人,随后才能势如破竹的击溃对方。 杨破提起右拳,趁对手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大汉的眼角,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那大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冷不防挨了重重一拳,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 趁你病,要你命。杨破知道凭着大汉的身板,只是一拳怕是放不倒他,绝对不能给他喘气的机会。于是杨破又照着他的鼻子给了一拳,谁知道那大汉的身板好得出奇,片刻之间就回过神来。他一手攥住杨破打来的拳头,另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弱鸡,我该怎么收拾你呢?”那大汉面目狰狞地把杨破摔在地上,然后又按着他的头向一旁的路灯上狠狠砸去。 杨破实打实地挨下了这突如其来的两击。满眼金星的他恍惚之间又从腰间掏出了短斧,挥舞了几下摆个架势,把那大汉逼得向后退了几步。 这大汉不俗的身手也激起了杨破的斗志。他粗着喘气,缓了好一会儿,又提着短斧向大汉冲去。 谁料这时,其他的爱尔兰帮众瞅准机会,从旁边悄悄地摸了上去。几个人一齐控制住了杨破的手脚,两个人甚至趴在地上,擒抱住杨破的双腿,将他死死定在原地。 那大汉见状也是懒得废话,提起醋坛大小的拳头,向杨破的腹部就是重重一击。 杨破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虽然被束缚住拳脚,嘴上却一直破口大骂着。那大汉被骂得火气也起来了,就把杨破当做人肉沙袋一般,开始了拳击练习…… 杨破被揍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但是他的头脑却无比的清晰。他一边强挨着那大汉接连不断的拳击,一边暗中寻找着机会。 突然,他感受到右手稍微一松,他瞅准机会,右手奋力一挣,强大的爆发力将右边那人直接甩开。 与此同时,左脚也挣脱开控制,他先是提脚将面前的大汉踢了个踉跄,然后又是一脚直接踩在地上那人的脸上,右手的短斧顺势向自己左边的人横劈过去。锋利的斧刃划开那人的肚子,肠子和鲜血落了一地。 那人先是觉着自己挨了一记重拳,然后感觉肚子里一空,浑身像是被抽了气的气球,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渐渐失去了生机。 周围的爱尔兰帮众一见闹出了人命,连忙大叫着四散而逃。而此时已经杀红眼的杨破正提着还在滴血的短斧,缓缓地向着大汉走去。 看着逐渐逼近的,如同杀神一般的杨破,大汉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彻底崩溃,惊叫地向后退去,哪还有一开始凶狠的模样。 他不断向后跑去,脚下被绊了一下,整个人跌倒在地。他定睛看去,原来是残缺的半个手掌。联想到刚才的那一幕,大汉当即吐了出来。 “别!别过来!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你!你不要过来!你快走好不好?” “求你了!不要杀我!” “别!别啊!……” 杨破走到大汉面前,直视着大汉的眼睛,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如果是我们在求饶的话,你们会放过我们吗?” 问完后,杨破举起短斧,冲着大汉的脑袋用力劈去…… 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当何西阿和亚瑟赶到时,二人被眼前血腥的一幕惊呆了:一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身下的肠子摊了一地;不远处则仰面躺着一个高大的白人,一把短斧深深地陷进他的面框,血也流了一地。 杨破则满身是血地站在他们中间,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雨清刷着地上的血迹,掩盖了刚刚发生的罪恶,但怎么也洗不掉杨破身上的血。 何西阿轻叹道,“这可真是…一团糟。” 亚瑟则紧绷神经,注意着杨破下一步的动作。 这时,杨破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眯眼一瞧,随即从尸体上拔下了短斧,朝这边冲来。 “又tm是你们这群洋鸭!看我不把你们宰了!” “嘿!是我们!”何西阿连忙喊道。 可杨破却像丧失了理智一般,加快了速度朝这边跑来。 “做点什么!亚瑟!想办法做点什么!”何西阿急忙说道。 亚瑟让何西阿往边上一站,给自己腾开空间。他正面对峙着持斧而来的杨破,解开了自己的枪套——他要开枪把短斧打掉。 两人之间不过四五十米的距离,而且还在不断缩短。漆黑的夜里,瓢泼的大雨,在这样的能见度之下,选择击落在奔跑的人的手中不规律移动的短斧。这似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这时亚瑟一点也不敢放松,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杨破手里的短斧,仿佛世间只有这一件事物一般。他不停地调整着呼吸,右手慢慢摸向手枪,寻找着开枪的时机。 杨破的动作极快。不一会儿就冲到了两人前十步的距离。他高举着短斧,仿佛下一秒就要砸开亚瑟的头颅一般。 就是现在!亚瑟掏出左轮手枪放在腰间抬手就射。看似随意的一枪却包含着亚瑟数年枪法的沉淀。 子弹穿过层层雨帘,准确无误地击中斧面,巨大的动能折断了斧柄,将整个斧头击飞出去。 望着被震得发麻的手,杨破似乎恢复了一些理智。他看着紧张无比的二人嘿嘿一笑,然后昏倒在地。 何西阿连忙上前查看情况,大题检查了一番后,这才松了口气。 “估计是把我们认成爱尔兰帮的人了。而且他受了很多伤,失血过多,精神也有些恍惚。他需要个好大夫。” 亚瑟则不顾形象的靠在墙边,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刚才那一枪似乎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 他从包里拿出一盒嚼烟,一把倒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 “我以后都打不出这样的枪了,我发誓。” “这可不一定,说不定以后的生活凶险着呢!”何西阿拍拍亚瑟的肩膀,“来!趁警察还没过来,我们得赶紧带这家伙离开这!” 第36章 暗潮汹涌 王金豆带着杨骏迪在黑暗之中小心仔细地摸索着,寻找一个能避雨的地方。 两人走走停停,终于在一处棚子底下落了脚。 王金豆看杨骏迪情绪不高,低声安慰道,“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过会我们就回到刚刚的地方,等着他们回来。” 杨骏迪一听这话,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流,边哭边呜咽道,“都怨我,要不是我要出来买糖果,就不会出这些事了。” 也是个好孩子啊!王金豆心中感慨到,从怀里又拿出半包糖,“喏,吃吧,吃了就好了。” “谢谢金豆哥。” 趁着现在没事,王金豆拿起何西阿给自己的左轮手枪,放在眼前细细端详起来: 这是一把拥有华丽装饰的左轮手枪,枪身采用抛光金属制作,并绘有精细华美的雕刻,枪柄上的雕刻由骰子、扑克牌和骷髅元素组成,充满了艺术气息,颇具时代特征。 作为双动式左轮手枪的一个版本,这款来自d?d ?潘肯布什的个性豪客左轮手枪是现代神枪手的完美佩枪。 自成一派的豪客左轮,以华丽的雕刻和珍珠握柄为特色,双持使用时极为致命。是一把强力而华丽的左轮手枪。 这枪对王金豆来说有些大,不过王金豆并不在意,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一旁的杨骏迪也缓过劲来,两眼发光的看着这手枪。 两个小孩都在低头研究着这把新枪,没有人注意到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藏着一个身形佝偻的黑影。 只见那黑影步子很轻,悄悄地走到二人身后不远处的墙角,默默的关注着两个小孩。 大雨没有停下的迹象,呼啸的狂风卷携着雨水,不停拍打在那人的脸上。黑影最终忍不住了,迈着鬼魅般的步子,慢慢地向两个小孩身后靠近…… “什么人!” 王金豆警觉地察觉到背后有些动静,双手持枪转过身去。 身后那人反应也极快,一伸手将豪客左轮夺了过来。 “行啊,金豆子,都玩上枪了。” 好熟悉的声音!当王金豆还在揣摩这人是谁的时候,杨俊迪便已经扑在那人怀里,大叫道, “钟叔!你来啦!” 来人正是钟拳。自从他听从了杨二的命令,今天一直在暗中保护和观察着杨破和杨俊迪。就连他们走进地下赌场,钟拳也没有现身。他也觉得最近杨破的情绪不高,需要好好发泄一下。 一开始那三个白人来找麻烦时,钟拳没有选择出面,因为他知道这对杨破来说,实在是小儿科。但是当周围突然出来这么多爱尔兰帮众时,钟拳也傻了眼。 本来杨破选择撤离,钟拳寻思着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谁曾想他留下杨骏迪又一个人冲了回来。 这下钟拳可犯了难:是去帮杨破,还是把杨骏迪保护回家? 正在钟拳犯难的时候,亚瑟和何西阿也选择了回去,这就让钟拳拿定主意,来到这棚子底下。 “拳叔,你把枪还我!”王金豆伸手就抢。 钟拳把豪客左轮收起来,认真地对王金豆说,“小孩子拿什么枪?”然后调高音量,仰着头大声说道,“有什么事,交给我们这些大人便成了!” 王金豆疑惑问道,“拳叔,干嘛这么大声啊?” “嘿嘿,没什么。我们赶紧回去吧。”钟拳拍拍王金豆的小脑袋瓜。 杨骏迪一听这话急得直跺脚,“我哥!钟叔!我哥他……” 钟拳轻声安慰道,“有那两个白人在,他不会有事的。我先把你们送回家,接着就去把他带回来。” 雨还在下,钟拳从棚子上扯下一块布,撑着给两个小孩挡雨,随后三人便一齐消失在雨夜之中。 三人走后,那佝偻的黑影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那黑影不甘心的挥了一下拳头,又染风寒似的猛咳了几声,迈着细碎的脚步,转身走进了小巷里……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头,圣丹尼斯警察局跑来了一个神情慌张的妇人。她报警说自己家所在的街道有大规模斗殴,已经闹出了人命。 今夜还在值班的最高长官是格林警长,他接到警情后当即决定带大部队前去现场。 正埋头大睡的爱德华被同事拍了下脑袋,他连忙整理了着重,昏昏噩噩地跟随大部队一起出警。 格林一见他就开始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呦,我怎么敢使唤威尔逊警长的部下呢?” 爱德华一脸憔悴,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并没有选择反驳什么。 看了看他的状态,格林一翻白眼,“死了可跟我没关系。” 经历了白天的事,爱德华思考了很多。他觉得自己有些问题,一直以来自己所坚持的所有道理、所有原则,现在似乎都没有几张钞票来得实在。 他拿了保罗扔给他的钱,全买了啤酒,在酒吧里喝到半夜,最后还是酒吧老板扛他回警察局的。(卡拉汉先生:没错是我) 昏睡的爱德华怎么叫也叫不起来,局里只好由着他继续睡下去。为此值班警员还找格林谈了谈,而这位平民区警长是这么回复的, “没关系,他这是快成了华人区的人了。” 爱德华就这么满身酒气,晕头转脑的走到了案发地,途中还吐了一回。但当他看到现场的惨状时,酒劲立马就消了大半。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凑到格林身边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格林警长看着两具尸体的衣着服饰,久久没有出声。 又是爱尔兰帮的人啊。格林拿出一块手帕捂住口鼻,用手杖戳了戳地上的半块手掌,“先找到这个断手的人,找他了解情况。” 浓烈的血腥味和死者的惨状让许多警员忍不住呕吐起来,爱德华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我要求参加!” 格林警长冷笑一声,“看来白天的事情给你的教训还不够。不该做的事情就不要做,我以为你已经懂了这个道理。” “但是我……” “没有什么可但是的,这案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一闻到你身上的酒味儿就想让我吐。”格林厌恶地拿起手绢捂住口鼻。 一旁的警员问道,“警长,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看着爱德华落寞的背影,格林慢慢地把手帕放回口袋,“不会的,他还是会掺和的,到时候我们就把这案子交给他们。” “还有件事,这边有两位居民一直昏倒在这里,他们声称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 “放了放了,”格林不耐烦地说道,“说不定只是两个醉汉罢了。” 说完这话,他看着被开了瓢的尸体,自言自语道,“只要牵扯到爱尔兰人,就全都是烂事。要赶紧想想怎么把这事儿撇出去,我才不趟这浑水呢……” 第37章 那就开始吧 第二天清晨,一个男人从床上醒来,他小心翼翼地穿好衣服,不想惊醒了旁边的女人。 他轻轻带上房门离开了卧室,吩咐伙计准备开门营业。 鲱鱼酒吧在早晨开门营业时,总会先准备一大锅粥分发给双眼无神的失业者们。排队的人无一例外都是白人,因为凯文?布洛克曾放过话:“只会帮助自己的同胞。” 凯文?布洛克站在长长的队伍前头发粥,遇见比较困难的就多给点,人们接过救济粮都会低声说句“谢谢”,不一会满满一锅白粥就见了底。 “明天早点来吧!”布洛克招呼走剩下的人,刚准备拿出烟斗休息一下,几个人就抬着担架冲进了鲱鱼酒吧。 “布洛克先生,您救救他吧!” 布洛克连忙起身:担架上的人眉头紧闭,浑身发烫,一只断手只是被简单包扎了一下。 布洛克一层层拆开劣质绷带,发烂的伤口顿时散出一股腐臭味,他一边观察伤口一边问道,“他怎么了?” 一个年轻白人回答道,“他昨晚和吉米、安迪两兄弟找乐子,碰上了华人,所以就……” “吉米、安迪两兄弟呢?”布洛克谈话间便帮他重新包扎了一遍。 “不知道,昨晚就他一个人回来了。” 布洛克起身掏出一叠钞票,“伤的很重,没有及时治疗,伤口发炎了,还发着高烧。先送去大夫看看吧,钱不是问题。然后把那俩兄弟找来,我要问问情况。” 一个有些做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原来是格林警长。他带着警员走了进来,“不用再找啦,我们去他们家里把他们带过来了。” 布洛克问道,“格林警长,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格林拿着手杖敲了敲地板,“这装修有些老气……哦,我们当然是来办案的呀。” 凯文?布洛克低声说道,“要是他们犯了事儿,我愿意……” 格林微笑着摇了摇头,“不不不,有些情况需要你了解。布洛克先生,我们私下聊聊?” 二人走进布洛克的卧室兼办公室,一个衣冠不整的女人低着头马上跑了出去。 格林有些玩味的笑了笑,并没有说些什么。 “请坐。”布洛克顺手拿起一瓶酒,倒满了格林面前的玻璃杯。 格林找了个位置坐下,拿起酒杯放在鼻旁闻了闻,然后放下杯子微笑着说道,“工作时间,不喝酒。”随即,他又四处打量着房间里的布置,评价道,“鲱鱼酒吧,这是我第一次来,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布洛克回答道,“重要的是人。有些地方太过华丽,却养了一些蠢材,不为自己的同胞办事,不过是徒有其表而已。” 他身子前倾,问道,“所以格林警长跑到这种地方,到底想说些什么呢?” 布洛克夹枪带炮的话语并没有影响到格林,他双手扶着手杖,俨然一副谈判家的作态。 “在你的地盘上,集市那边,昨晚发生了两起命案。我们推断,死的都是你的人。还有刚刚断手的那个人,也是同一个人干的。” 布洛克听后喊了一个人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嘱咐完了以后,那人便赶紧离开了。 格林笑着说,“不用找人去核实情况啦!你随便找个手底下在集市混的人,多半都能给你讲个清楚。” 布洛克神情严肃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格林双手一摊,“两拨人见了面,起了冲突,然后大打出手。欸,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清楚啊?” 见布洛克没有说话,格林又补充道,“这种事情起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闹出了两条人命,还都是你的人。” 布洛克低声问道,“谁干的?” 格林心想:终于上钩了。 “经过我们警方的调查,以及你手下人的协助之下,我们了解到,昨晚跟他们起冲突的,是华人。” 布洛克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华人?又是华人?他们抢了我们的工作,绑架了我们的同胞,摧毁了我们的生活,现在还要杀我们的人?你们这些警察是吃干饭的吗?为什么不去逮捕他们?” 格林却诉苦道,“凯文老兄,你不了解情况,关于华人的问题,我们局里专门成立了一个辖区,这你也是知道的。他们专门负责关于华人事务,我也不好插手啊。” 布洛克指责道,“那你们就毫无作为吗?” 格林说道,“当然不是!只是威尔逊那个人你也知道,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控制欲极强,不允许我们对他的工作指指点点,而且放任他的手下胡来。就上次逮捕你的人的那个警官,我可先给你提个醒,这次他又要掺和这事了。” 发完了火,布洛克也冷静了下来,他冷笑着冲格林说道,“哼哼,我知道你的意思,想要置身事外?” 格林无辜地说道,“哪有?不过这事儿你也只能找威尔逊。但是话说回来,因为这次没人能记住凶手的模样,而且那些华人又都长得一个样子。这案件最后可能也就不了了之了。” 格林站起身子,整理下服装,“我这次来找你,纯粹是作为一名同胞,对你们的同情。这事我也只能帮到这了。再回!” 临走前,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好烈的酒!”说完便走了出去。 布洛克阴沉着脸,眼神之中闪过一股狠意,让人不寒而栗。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披上夹克,戴上鸭舌帽,准备出去。可是刚一出门,十几双眼睛便齐刷刷地看向他。 吉米和安迪两兄弟缓缓走到布洛克面前,眼神里充满了恨意。 吉米问道,“大家都知道了,警察真的打算什么都不管吗?” 布洛克嗓音沙哑的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要去试试,我要去问清楚。 “但是各位,我们要做好准备。那些黄皮猴子们抢了我们的工作,现在还要杀害我们的性命,是时候为自己发声了。 “家里的孩子不能果腹,身强力壮的男人没有工作,家中没有粮食,不知道下一顿能吃些什么;屋顶不能装修,下雨天一家人只能顶着木盆睡觉。这都是因为他们!因为那些华人们!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现在!我现在就去政府门口,把这些情况全都告诉那些官员们,如果他们不能帮我们改变这一切,那么我们便自己动手。 “我们要告诉那些华人们:如果他们抢了我们的工作,我们便抢回来;如果他们杀了我们的人,我们便杀回来;如果他们想打,我们就跟他们打;如果他们想要一场战争,我们就给他们一场战争!所以各位,那就开始吧!” 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阵高呼,人们簇拥着布洛克离开鲱鱼酒吧,仿佛他就是上帝一般,所有人都在振臂呐喊,奋力鼓掌。他们的眼中迸发出许久未见的活力和激情,还有贪婪和疯狂…… 第38章 又在诊所中 “这个案子我要查。” 保罗抓了一把胡子,瞪大眼睛看着爱德华,“什么?你还是没有学到教训吗?” 格拉斯手捧着一块超大的三明治舔了舔嘴唇,头也不回地说道,“那你就让他去呗,只要别叫上我。” “我可以去。”阿历克斯甩下这句话,又继续低着头忙活手里的文件。 看大家都发表了意见,老威克刚想说些什么,然后就开始止不住的咳嗽。 保罗想上去替他拍拍肩,却又收回的手。他怕自己是一掌下去,老家伙的整个骨架就散了。 保罗说道,“行了行了,你就别发言了,还有阿历克斯,你也别瞎掺和了,手上不是还有一个杀人案吗?整理的怎么样了?” 阿历克斯拿起手中的文件,“死者57岁,男,被人用利器割喉,失血过多而死。他是一名清洁工,没有亲人朋友,哪天死在路边上也没有人会在意。” “没了?”保罗惊讶地问道。 阿历克斯说道,“没了。” 格拉斯大口咬着三明治,嘴里含含糊糊地接过话茬,“案件发生在平民区,与雨中人案件是同一天。这事儿本来就应该格林管,他却扔了给我们。还没有提供任何帮助。就这还是阿历克斯费大劲才搞到的。” “没那么夸张。”阿历克斯纠正道。 “那也不应该啊!”格拉斯喋喋不休道,“头儿,要我说格林那个家伙就是想看咱们笑话……” 保罗打断了格拉斯,“行了!也没见你平时怎么干活,这时候打抱不平了?” 他又想了想,对爱德华说道,“这事咱不参与,你也别想了。” 爱德华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我只是跟你们说一下,没征求你们的意见。这个案件我自己会查下去的,不管你们的事。”说完转身就要走。 保罗一把把他拉了回来,大声训斥道,“混蛋!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你真的要把我们都拖垮才甘心吗!再说案子剩这么多,你让我们怎么办?” 爱德华冷冷地说道,“剩再多案子,对你们来说不还是一样?随便糊弄糊弄,收点黑钱不就好了?”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爱德华接着说道,“放心吧,不会影响你们,出了事都由我一人承担。以后我也不会再对你们的行为说些什么,也请你们不要对我指手划脚。 威尔逊,我看得出,你还是心存正义的,但你为什么成了这样呢?” 说完,他便戴上了警帽,走出了警察局,留下一干人面面相觑。 昨天爱德华已经尝试了,他拿着扔在自己脸上的钱,在卡拉汉酒吧一直喝到半夜,依靠酒精麻痹着自己,不断地劝说自己安于现状,劝自己改变之前的作态。 结果还挺成功的,在酒精的刺激下,他开始觉得这样放肆的生活也未尝不可,他马上就要接受这样的自己了。 但是当他踏入那条小巷,隔着十几米远闻到那浓郁的血腥味,亲眼目睹那两具尸体的惨状时,他醒悟了。 自己一直以来被旁人所不认可的坚持,不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惨状发生吗? “必须要避免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爱德华这么想着,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费恩医生的诊所。 “费恩医生!你们这有没有个断了手的病人……你们怎么在这?” 爱德华刚进诊所,迎面就碰上了何西阿和亚瑟二人。这时他们刚刚把杨破安顿好,杨破像个粽子一样躺在里面房间病床上,费恩医生则坐在一张椅子上休息。 爱德华努力的回忆着,“梅…梅尔文?是吧?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惊讶了片刻,何西阿便理清了思路,“警官先生,又在见义勇为的道路上遇见您真的是太荣幸了。这个可怜的笨蛋从楼梯上滚下来了,成了这个样子。” 亚瑟瞪眼吹着鼻子,扮演着傻子弟弟的角色。 “那可真是太不幸了!哦对,你们有见过一个断了手的病人吗?” 费恩医生有些力竭的说道,“他来得太晚了,能做的我都做了,下面就看上帝的了。” 话刚说完,吉米和安迪两个兄弟就从另一个病房走出来。拽着费恩医生激动地问道,“什么?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妈的庸医!我就说不应该信他!” 爱德华见状,连忙把两兄弟拉开,“你们干什么?这里是诊所!他是医生!” 吉米挣开爱德华的束缚,碎了一口,“呸!该死的警察!别碰我!” 爱德华亮了亮自己的警徽,“我是圣丹尼斯的警察。是来了解情况的。你们越配合我,我就越早能抓到罪犯。” 安迪冷笑道,“是嘛?那我就给你一条建议:把所有的华人都抓起来!” 爱德华解释道,“我们不那样办事的……” 安迪一翻白眼,“巴拉巴拉巴拉,这样的废话我们早就听烦了!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我们这边的?” 爱德华铁面无私的说道,“我站在法律这边。” 安迪怪笑一声,并没有再搭理爱德华。他转身看向何西阿,“你?我记得你,昨晚你也在那。” 何西阿赶紧把话题扯开,“啊,没错朋友!你让我们离开,我们就赶紧走了。怎么样,那些华人的钱得手了吗?” 爱德华察觉到了不对,“你们昨晚想抢劫华人?” 吉米说,“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等等,如果这件事跟案情有关的话,我需要知道!” 吉米比了一个中指,“去你娘的,安迪我们走。” 安迪扔给费恩几张钞票,“医生,给我照顾好他!否则……” 爱德华暴跳如雷说道,“你们胆敢威胁他!!!” 两兄弟耸了耸肩,不在乎的走了出去。 费恩医生点了点钞票,欲哭无泪的说,“这点钱根本就不够。” 何西阿问道,“那你还管他干什么?直接扔出去不就好了?” 费恩医生说,“算了,医生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对了,那个华人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爱德华插嘴道,“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说是华人杀的人?” 费恩医生奇怪道,“你还不知道吗?街上已经传开了,说是一个穿着奢华马甲,腰间别着一把短斧的华人男子……慢着!”费恩医生说到这明显一卡壳,然后一脸惊恐的看向何西阿和亚瑟。 他们带来的华人男子,不就是这个人吗? 何西阿隐蔽的摇了摇头,示意费恩医生不要声张。亚瑟的手也慢慢地滑向枪套,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 爱德华背对着他们,看不见这些小动作,他手里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然后追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费恩医生干笑道,“没有,听说那华人一个人对付了十几个人,我在想,他有没有可能也受伤了呢?” 爱德华点点头,“这条信息十分有价值!行了,我要再去了解一下情况,如果那个伤员醒了,请务必通知我。”说完也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门一关,费恩医生就开始抓狂道,“你们居然把一个杀人犯带到我的诊所!!!” 何西阿插科打诨道,“别这样医生,当时他也快死了,医生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对吧?” 费恩医生放弃了反驳,“你们!……唉,他伤的不严重,以他的身体素质,不到一个月就好了,现在快把他送走!我可不想搀和什么麻烦事!” …… 到了晚上,还没等何西阿和亚瑟把杨破送回唐人街,虎威那边就已经派人过来了。 钟拳和刘六带着三四个人,摸黑来到了诊所,王金豆因为强烈要求,也跟在众人之中。 钟拳看着被包成粽子一样的杨破。自责的说道,“都怪我,我当时怎么没去帮你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杨破眼睛缓缓的睁开一道缝,见是钟拳,开口问道,“小迪和金豆子……他们回家了吗?” 钟拳说道,“回来了!回来了!你先别说话,我这就带你到药大夫那儿去。” 钟拳吩咐人们把杨破搀扶到诊所后院,刘六早就叫了一辆马车在此等候。 等杨破上了马车,何西阿搓着手指暗示道,“先生们,很高兴他能安然无恙。这其中,可少不了我们的帮助啊……” 刘六扔给亚瑟一小包钱袋,“拿着!虎威帮有债必偿。” “还有一件事,”王金豆跳了出来,“拳叔,那手枪是他借给我防身的,你不得还给人家?” 钟拳听后赶紧把豪客左轮交给何西阿,何西阿转了转枪,潇洒地插进枪套之中。 “放心吧小子,你的事,我们还会帮你调查的。” 第39章 王金豆的副业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码头上依旧人来人往;乞丐依旧跪在街边行乞叫惨;女士依旧在酒吧里花枝招展;醉汉依旧扶着墙面“大放异彩”。 中国城的人们也回归了正常生活,仿佛长平和虎威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每个人各司其职,生活平静美好。 王金豆也回到了卡拉汉酒吧,继续着他平淡无奇的厨子生活。前一段时间的各种冒险经历仍然历历在目,年轻人的心思是闲不住的,他已经开始感到无聊了。 亚瑟和何西阿昨天来了一次,依旧是王金豆下厨,三个人相处的依旧很愉快,只是这次卡拉汉先生说什么也不入席了,执意倚在吧台上监督着亚瑟。 他们依然找不到关于王金豆父母的消息,王金豆倒也不怎么在意了。这东西就是可遇不可求,还不如把这事放一放,没准那天突然蹦到自己眼前了呢! 他们还带来了诊所的消息:那个断手的倒霉蛋还是没救回来,为此吉米和安迪还带着一帮人堵住了诊所,最后还是凯文?布洛克和警方出面,将事情摆平。 爱德华毫无疑问地被冷落了,自己一个人追查杨破的案子,只有阿历克斯偶尔还跟他说说话,其他人都忙着处理平民区警力残留的杀人案,格林警长早就置身事外,领着手下追捕着不存在的雨中人。 街头依然鲜有凯文?布洛克的消息,自从他上次鲱鱼酒吧的演讲后,除了处理诊所的事,他好像就再也没露过面,整个人好像消失了一样,爱尔兰帮的人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 杨破一直在药大夫那里接受治疗,奇怪的是,杨二对又闯祸的杨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照常生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长平已经彻底将虎威吞并,帮众们也是树倒猢狲散,极少部分的,选择跟随杨二,杨二把他们安置在了仅剩下的房产里。 事情做到这一步,长平就像是突然断了线似的,临门一脚就是不踢。杨二知道,这是洪休在找最后的角度,将尖刀插在虎威的心脏上。 如果那样的话,自己也不会这么累了。杨二时常心想。 …… 卡拉汉酒吧。 “……圣丹尼斯的各个角落都显得十分宁静,但在这宁静之下,又隐藏着多少声音?敬请关注本栏!” 一脸无语地看着眼前唾沫星子横飞的男人,王金豆的心里只有一句话: 这人怎么又来了??? 赫克特?费洛斯,依靠雨中杀人案的相关新闻,成为了莱莫恩州新闻界最炙手可热的焦点人物。比起王金豆上次见他,赫克特的衣着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赫克特兴高采烈的说,“怎么样?下下期的专栏,我就打算这么写。” 王金豆有气无力地敷衍到,“可以,可以,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先去干活了。” “欸…别别别啊!”赫克特掏出一根巧克力棒,尴尬的笑了笑,“我还需要你帮点小忙……” 王金豆拿过巧克力棒掰开就吃,边吃边说道,“先说好,我可不一定能帮到你。” “嘿嘿,也不是什么大忙,就是把这几天中国城发生的事,跟我说一下。” 迅速吃完了巧克力棒,王金豆舔舔手指说道,“这事我帮不了你,你另请高明吧。” 赫克特慌了,“别呀!我刚当了金牌记者,所有人都看着我呢!但现在实在没有像样的新闻,唯一的动静就是欧洲开来了一艘豪华邮轮。但比起欧洲贵族的花边新闻,人们还是更喜欢看街头斗殴,帮派火并。 “刚好前两天中国城了发生的暴乱,人们都十分好奇,这不就是大热点吗!想象一下人们读完报纸后脸上的表情!那样恍然大悟,那样茅塞顿开!…你帮我这次,我再多给你十根巧克力棒!” 赫克特现在也明白了,不能把王金豆当做普通小孩看,他已经开始往谈判桌上加筹码了。 王金豆一口回绝道,“再多给一百根也不行!这是我们的家事,不适合往外说。” 赫克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哎呀,新闻不一定非得是真事,假的也可以啊!我之前不就是……咳咳,内容这方面我们可以商量嘛!” “行了,你也别白费心思了。这件事,我是不会跟你说的。”王金豆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跟你说些别的东西。” 赫克特连问道,“什么事?够轰动吗?够劲爆吗?够吸引眼球吗?” “当然!”王金豆故弄玄虚地低声说道,“前两天晚上发生的案子,你应该知道吧?” 赫克特推了推金边眼睛,来了兴趣,“你是说死了两个爱尔兰人的那个?” 王金豆说道,“对!就是那件案子!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就是——雨中人!” 赫克特惊讶之余,赶紧翻开小本本记上,“你怎么知道?难道当时你也在场?” 王金豆解(瞎)释(编)道,“当然不是!他昨天晚上找到了我,跟我说他要出城一段时间。我问为什么?他说他杀了两个死有余辜的渣碎。” 赫克特浑身兴奋到颤抖,“然后呢,然后呢?” 王金豆说道,“然后?然后他又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赫克特失望地长叹了一口气,“啊啊啊,这样可不行,这信息根本不完整嘛!” 王金豆坏笑道,“这就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了。你想想,正义使者,街头混混,死有余辜,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是不是很劲爆,很吸引眼球呢?” 赫克特琢磨了一阵,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绝了!你是个天生的新闻工作者!但事先声明啊,编假新闻的事我可没干过。” “懂懂懂,你只是新闻的搬运工嘛!” “绝了!这句话也绝了!”赫克特又连忙把这话记了下来,“行了,你就等着吧!我已经看到了下期圣丹尼斯日报的头版了!有什么事来报社找我!” “等等!”王金豆把准备离开的赫克特喊住,“十根巧克力棒,别忘了啊!” 赫克特豪爽的画了一张大饼,“只要这新闻火了,我直接给你现金!” 好嘛,干活拿钱,自己这是拓展副业了。 送走赫克特以后,卡拉汉先生走过来问道,“什么人啊?还得单独和你聊。” “没什么,我说先生,你什么时候也该给我发点工资了?” 卡拉汉先生一翻白眼,“做梦吧你,干活去。” 王金豆撇着嘴拿抹布擦起了桌子,心里却是不住的得意:杨大少,我可帮你了一个大忙呐。 此时的鲱鱼酒吧,凯文?布洛克刚刚走回自己的房间,他关上门,随手把鸭舌帽往床上一扔,坐在书桌前一言不发。 过了好久,他缓缓地拿出一个笔记本,只往上面写了一个单词:码头。 第40章 三份报纸 圣丹尼斯时报,1884年4月6日,第32期。 “中国城暴乱内幕,两个家族的血海深仇” “前两天的中国城暴乱事件,现在已经有了眉目。洪家和杨家分别占据着中国城半边土地,两个家族之间的世仇也从20多年前延续至今。 “根据相关人士透露,这次暴乱发生的直接原因,是两家家主为了争夺一名年轻靓丽的白人女性的青睐,不惜动用家族力量大打出手。 “图萨克?布鲁,一位年轻的白人青年,不幸被卷入这场浩劫之中。 “圣丹尼斯华人区警长保罗?威尔逊对于此表示遗憾,并对此类行为提出强烈谴责。‘以后会加强对华人区警力的部署,避免类似情况发生’他如是承诺到… “在此案件中,梅尔文?马里昂和他的弟弟芬顿?马里昂在解救图萨克的过程之中起到了很大的帮助,警察局决定对二人见义勇为的行为提出公开表扬,并给予了20美金的奖励。 “遗憾的是,两兄弟拒绝了我们的采访,他们谦虚地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做,并打算离开圣丹尼斯,继续他们的正义之旅… “…芬利安保公司分部正式入驻圣丹尼斯,剪彩仪式在昨天上午圆满结束。公司主要负责保镖、看守、安保等工作,母公司在德克萨斯州享誉盛名。 “这对莱莫恩州的人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在赶路时,被半路出现的莱莫恩掠夺者们打劫了。但是也有人对公司负责人詹姆斯?芬利的人品及能力提出了质疑…” …… 圣丹尼斯时报,1884年4月7日,第33期。 “雨中人重出江湖!!!” “前日凌晨,在圣丹尼斯西北城区集市附近的街道上,发生了一起重大杀人案件。作案人的作案手段极其凶残暴力,两名死者的死况十分惨烈,现场情况惨不忍睹。 “有现场目击证人表示,作案人是一名年轻的华人男子,这一发现得到了警察局格林警长的赞同,但是华人区警长威尔逊警长提出了反对,他表示,任何毫无证据的猜疑,都是对被猜疑者最大的伤害,警方必须合力找出凶手,保护平民的安全。 “但是根据本报金牌记者赫克特?费洛斯的仔细走访与调查,有关线人向他提供了可靠情报:此案正是雨中人所为。 “自从上次雨中人从恶徒手下拯救了一名男孩,这位正义使者便成为了所有圣丹尼斯人民心中的英雄。而这一次案件的背后,一定隐瞒了许多事情。 “费洛斯记者调查后发现,两名死者均是所在辖区恶名显赫的街头混混,平日欺男霸女、劣迹斑斑…目前,雨中人已经逃离圣丹尼斯,逃离了莱莫恩州,前往了某个我们不知道的角落,继续着他的英雄传奇…(注:以上均为主观推测,请勿上升到个人) “…近日有民众反映,深夜在集市总能听到幽灵的声音,对此,圣丹尼斯警察局展开了调查,却一无所获。 “警方负责人格林警长表示,警力资源是宝贵且有限的,不应该因为几个醉汉的酒后幻听而被白白消耗…” “…近日,一艘来自欧洲的豪华邮轮停靠在圣丹尼斯码头,圆满的完成了航行任务。邮轮上均是来自欧洲各国的王室贵族,前来参观丰富有趣的圣丹尼斯风土人情…” …… 圣丹尼斯时报,1884年4月25日,第34期。 “平民区再现凶杀案,连环杀手游荡街头” “今日凌晨,一名咖啡店女仆在清理垃圾时,在店铺后的小巷里发现一具男尸。死者名叫汤米?莱诺,62岁,无业游民。膝下无子无女,妻子也在20年前去世。死者的死因是遭受利器割喉流血过多致死。 “值得注意的是,这已经是本月第二次发生类似的凶杀案,第一次发生在本月月初。两起案件作案手段极其相似,对此格林警长分析出,作案人很可能是一个连环杀手。 “警察局警督对于此案高度重视,他表示已经专门成立了专案组,坚决维护圣丹尼斯人民的安全。 “请各位读者高度重视,夜间不要单独出行,照看好家中老人小孩,遇见可疑人员第一时间报警… “自从企业家布拉德?索恩控制了整个圣丹尼斯码头之后,大量码头工人被迫下岗,这便引起了以凯文?布洛克为首,许多白人工人的强烈不满。 “对此,市长先生表示,任何人都有自由选择员工的权利,任何人也无法干涉这种权利… “…招聘广告:现需口齿伶俐、活泼开朗、外表可爱的小孩一名,年龄8岁—15岁左右。奖励丰厚,有意者请到巴士底酒吧二楼101号房间面谈…” …… 安迪放下报纸,气愤地对自己的兄弟说,“看到了吧,吉米?媒体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比起我们的生命,他们更在乎华人!我就说警察跟华人搞在了一块!妈的!” 吉米脸色冰冷得吓人,他淡淡说道,“说什么证据不足,说白了就是华人的保护伞罢了。还有那个‘雨中人’,我敢说这绝对也是华人干的好事!还给汤米(被王金豆爆头的变态)扣上了那么一顶帽子……” 安迪将三份报纸摊开,“你看吧!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忽略我们的声音!布洛克先生已经找了三回市长了,结果换来了什么?什么也没有!该死的警察!该死的官员!该死的企业家!!!” 吉米脸色依然想一潭死水一般,“得想个办法让他们注意到我们……” 一个矮个子突然闯入了对话,“没错朋友们,布洛克现在整天憋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嘛,要我说我们得弄点大动静给他们瞧瞧!” 安迪眼色一狠,“图萨克,你什么意思?” 矮子图萨克咧嘴坏笑着,露出一嘴碎牙,“我早说过游行那套不行,真要办成事,还得靠自己的拳头。” “你要动中国城?算我一个。”吉米依然一脸平静地说。 图萨克满意地点了点头,“动静要大,人也要多,我这就去跟大伙说去。” 安迪发出一声怪叫,一脸癫狂地不住点头,眼里仿佛点着了一团永不熄灭的邪火。 第41章 退潮 在一声声对闷热天气叫苦不迭地抱怨中,唐人街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因为熬夜而没精打采的街头青年,活力旺盛满街乱窜的半大小孩,早已开始一天工作的洗衣房妇女,商贩和顾客的讨价还价,生活一切照常。 王金豆走到冒着热气的笼屉前面,豪气地大喊一声,“老板,给我拿十个包子。” 包子铺老板眯眼笑着从笼屉里挑了十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捉弄似地说道,“金豆子,你这一个月每天早晨都到我这儿买包子,有钱也不能这么糟啊。” 王金豆一脸豪横的拍了拍口袋,“放心吧老板,钱少不了你的。” 王金豆现在可是个隐形小富豪,靠着玩牌赢的钱和赫克特给的报酬,他这一个月活的可相当滋润。在这个儿童普遍营养不良的年代里,王金豆之前也瘦的跟个猴一样,不过这一个月下来,一日三餐,餐餐拉满,整个人倒是圆润了不少。 “今回怎么要了十个?自己一个人吃的完吗?”包子铺老板问道。 王金豆拿了一个布袋,把所有包子都装进了里面,他说,“我有两个洋人朋友,也叫他们尝尝鲜。” 老板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他左右瞧瞧,悄声跟王金豆说道,“这种话可说不得,洋人里可没一个好东西。你小心叫他们骗了。” “放心吧老板,我走了。”王金豆挥了挥手,背起布袋就往卡拉汉酒吧跑去。 酒吧里最近生意不错,卡拉汉先生干瘪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容。爱尔兰人也没再来收保护费,所以这一个月,酒吧居然破天荒的挣了钱。 平静美好的生活甚至一度让王金度忘记了,明天便是杨二要交权的日子。 圣丹尼斯清晨的街道,可不像唐人街里那样热闹,街上只有零星的需要赶早班的行人。王金豆只顾低头赶路,丝毫没有注意到前面拐角处突然疾驰而来的马车。 “躲开!躲开!” 听到了车夫大声的呼喊,王金豆一抬头,看见一座马车飞速朝自己驰来。 王金豆把布袋紧紧抱在怀里,赶紧朝一旁闪去,所幸没有被马车撞倒。 那马车也停了下来,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白西服,大腹便便的中年白人,指着王金豆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小混蛋!不会走路吗!撞坏我的马车怎么办?”说罢就要提起拳头揍他一顿。 这时马车上传来了一个趾高气昂的童声,“就是!把他捆起来!扔进沼沼泽喂鳄鱼!我要再看一次活人喂鳄鱼!!” 中年白人一听这话,又气呼呼地走了回去,嘴里不停地骂道,“该死的畜牲!一到外面就给我乱说话!看我不把你嘴撕烂!” 伴着那小孩的哭喊声,马车缓缓地离开了。 精神病家庭?王金豆呆呆地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嘴里嘀咕了两句,继续向前赶路。 这包子可真香啊!要不先自己来一个?王金豆正犹豫着,刚拐过一个路口,又听见身后传来急切的喊声,“躲开!躲开!” 王金豆向后一看,是一辆失控的豪华四驾马车。 wtf?又来? 来不及多想的王金豆只能朝旁边顺势一扑,布袋里的包子滚了一地,又被呼啸而过的马车碾碎了大半。王金豆还没来得及心疼,飘散的肉香就引来了好几条流浪狗,把剩下的包子叼了个干净。 肉疼啊,是真的肉疼。王金豆拿起硕果仅存的一个包子,在衣服上简单擦了擦,然后狼吞虎咽地塞进了嘴里。 这时,那座豪华马车也停了下来,里面走出了一个管家模样的白人老人,老人一见王金豆狼狈的模样,顿时心生厌恶,接着转身上了马车。 王金豆看那老头这个态度,顿时火冒三丈,一时间英语都忘了说,“喂!你们可差点撞到我啊!赔我的包砸!” 马车却径直地离开了,王金豆一瞧接着就追了上去。听不懂是吧?那小爷我用英语骂你!王金豆当即运用毕生所学的脏词,指着马车屁股破口大骂起来。但自己英语词汇量毕竟有限,总感觉骂得不算过瘾。 见四下没人,王金豆干脆又切换成中文,操着一连串地道的国骂,撵了那豪华马车小半条街才作罢。 “他妈的什么人嘛!气死我了!欸?” 恍惚之间,王金豆仿佛看到了马车上有一双纯洁无比的天蓝色眼睛和一头柔顺的金发…… 坏了,车上有小孩。 回想起刚刚自己的脏话,也许是有些不好意思,也许是被那双纯粹的眼睛所震撼,王金豆竟停止了叫骂,灰溜溜地离开了,只留下街边的流浪狗吃得直摇尾巴…… 豪华马车上,一位公主打扮的女孩问道,“穆勒先生,刚刚那个人受伤了吗?” 管家老人恭敬地回答道,“公主殿下,我很确定他没事。” 女孩松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自己胸前的绿松石项链,“我还以为他受伤了呢!不过他刚刚在后面说些什么啊?他很喜欢番茄吗?” 老人依旧恭敬地回答道,“公主殿下,他只是一个平民罢了,没必要放在心上。” 女孩一托腮,撅起嘴巴,遗憾地说,“我还觉得他挺好玩的呢。” “放心吧公主殿下,我已经在报纸上登发广告了,应聘者很快就会来的。” 女孩喋喋不休地说道,“这都两周了,我还没怎么出去过呢!再这样我就要憋出病了…穆勒先生,你和我出去走走吧!就现在!” 穆勒打断了女孩的话,“公主殿下!这种话请不要再说了!您的情况您也知道的……”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女孩随口敷衍到,无奈地捋了一下右边的金发,露出右脸颊上一块巴掌大小的深红色胎记。 …… 卡拉汉酒吧。亚瑟和何西阿依靠着吧台,同擦拭木杯的卡拉汉先生随意聊着天,王金豆这时推门而入。 亚瑟一扬手招呼王金豆过来,“王!快来看…你怎么搞的?整个人灰头灰脑的。” “没什么,一大早碰上了神经病…想吃点什么?”说完王金豆就扎上了围裙。 何西阿说道,“事实上,什么也不用做了。我们打算今天就离开这了。” 王金豆睁大了眼,“什么?现在就走?太着急了吧!” 何西阿回答道,“还着急啊?我们已经呆了一个多月了,也该回去了,家里还一大摊子事呢。我们这次就想问你,你确定不跟我们一起吗?” “这这这…这也太仓促了…”王金豆偷瞄着看向卡拉汉先生,后者依然面色如常的擦着木杯。 “别着急,好好想想。”亚瑟拍了拍王金豆的后背,“说起来,你还没见过博阿迪西亚和银元吧,我跟你说,博阿迪西亚是一匹母马,她……” “亚瑟!让他好好思考!”何西阿说道。 这时,藏在王金豆内心深处的那匹野马嘶吼着冲了出来,王金豆仿佛看到了它在不停地奔跑。 它从阳光普照遍地沼泽的莱莫恩州奔到终年寒冬的雪山,从古树参天万木争荣的罗诺克山脊奔到孤烟指天的荒漠,它时而踱步,时而疾走,时而奔驰,所到之处皆卷起一阵沙尘。 走?去追随自己的西部梦? 思索中的王金豆无意间注意到卡拉汉手中的杯子,这木杯他已经重复擦了好久了…哼,真是傲娇的老头啊。 王金豆又想到了钟拳、杨二、杨破、杨骏迪、洪休、陈蓉、铁红、阿水,还有唐人街的各位……回首望去,原来自己舍不得这些有血有肉的人们,舍不得离开唐人街。 人真的很奇怪,平时嚷嚷着要出去闯荡,但真要到了那一天,却总会不忍心离开自己的家。 家,没错! 王金豆最后说道,“这是我的家,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他又将心中的野马牵回了马棚。 亚瑟不禁遗憾地说道,“这样啊…那可太遗憾了。” 何西阿倒是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明白了,这个你拿着。”说完就把那把豪客左轮连带一盒子弹交给了王金豆。 “保护好自己。” 亚瑟也走上前,送给了王金豆一个粗制松鼠皮小挎包,“凑合着用,但是里面空间很大。”说罢,摘下了赌徒帽,放在了王金豆脑袋顶上。 王金豆拒绝道,“不行,这帽子你才刚刚买的……” “不要紧,我还有一个。”亚瑟从挎包里拿出一顶破旧赌徒帽,“这是我父亲的,不过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何西阿走向大门,“行了!结束这些婆婆妈妈的过程吧!华人小子,我们要走了。如果有哪一天你来到了西部,找范德林德帮。” 二人渐行渐远,王金豆仿佛还能听到亚瑟的抱怨声,“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吃得下皮尔逊先生的炖菜……” “范德林德帮吗…我们来日方长。”王金豆喃喃自语道。 第42章 海啸(一) 夜幕降临,人们大都回家休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点上一根香烟,打开一瓶啤酒,这是最惬意不过的事了。 但是码头上的华工们依然在忙碌着,他们必须在今天之前,把这艘大型货船里的货物全部转移到仓库,否则布拉德?索恩就会扣他们一个星期的工钱。 大家合力将最后一批货物转移到仓库。工作完毕后华工们席地而坐,享受着片刻的休憩时光。一个年轻华人在众人之间上蹿下跳讲着不入流的笑话,惹起众人阵阵哄笑。 年轻人冲着一个中年华人说道,“阿三哥,这是最后一批了吧?今天这活干的,累得我腰酸背疼的!下工了找个地方喝点儿?” 名叫阿三的中年华人笑着说,“算了吧,你嫂子非得把我撕了不可。” “阿三哥!怕老婆!阿三哥!怕老婆!”年轻人起哄道。 阿三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嘱咐道,“石头,你跟我到船上清点清点,别再有什么东西遗漏了。上次大伙卸下了一船的煤炭,但洋人因为还剩了些煤渣就扣了我们所有人三天的饷。” “什么狗屁玩意儿!这是什么规定!”石头生气地骂道。 阿三安慰道,“算了算了,给人家干活,就是这么个理儿。再说这是洋人的地盘……” 石头叹了口气,“行行行,谁让咱是天生的劳碌命呢。” 跟众人打了招呼,二人提着油灯出了仓库,穿过空无一人的码头,走到商船里四处检查着,空荡荡的甲板上时不时吹来刺骨的海风,石头打了个冷颤,说道,“这都进五月了,怎么还这么冷?” 阿三则往船舱走去,“别抱怨了,看完就可以回家了,我去里面走走,你在这多留意点。” 石头只能应下,一个人绕着甲板逛了好大一圈,自言自语道,“这么说,还不能把老娘接过来,她身子可受不了风这么吹。但是老家那边儿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哎!要不是皇上那么窝囊,咱哪能千里迢迢地跑到这来挨骂受气,看洋人眼色?” 又过了一会,见阿三还没出来,石头的心里不免有些奇怪,他壮着胆子,顶着头皮来到了船舱。怕招惹到什么人似的,轻轻问道,“阿三哥?阿三哥你在哪?” 无人回应。 他只好又往前走了几步,隐约看见前面的拐角处好像有微微的光亮,石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我说阿三哥,咱这是为洋人做工,没必要这么上心,差不多就得了。” 他走上前去,拿着油灯一照,映入眼帘的景象却将他吓得冷汗直流:阿三哥仰面倒在地上,脑袋像是被锤烂的西瓜般,脑浆流了一地,早就没了气息。 阿三的死状不断地冲击着石头的神经,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跪在地上不停呕吐起来。 不行,得赶紧告诉大伙!石头晃晃悠悠地拿着油灯准备起身,但是忽明忽暗的灯光像是照到了什么东西,石头慢慢凑上去一照,是一捆红色的条状物。他凑上去闻了闻,立马吓得冷汗直流:火药! 这时一个黑影从后面悄无声息地走上来,干净利索地将石头一拳打翻在地。接着拿来一桶汽油,全都浇在了阿三的尸体上。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事先排练过很多次一样。他划动一根火柴,小小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庞:凯文?布洛克。 接二连三的走访失败,让凯文?布洛克越发的痛恨政府的不作为。他也跑了两次警察局,得到的却只有警督的敷衍了事。 难道在他们眼里,那些华人比我们更重要?布洛克随即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既然这些大人物们做不了什么,那么,就按照我自己的方式来吧。 凯文?布洛克把目光放在了码头上。他知道,只有码头才能引起大人物们的重视。他手底下的同胞们也同样需要码头这份工作。但是有了那些华人,他们怎么还会选择爱尔兰人呢? 那就搞出点大动静来吧。这一个月里他把自己闷在办公室,考虑了无数的计划方案,准备各种各样的工具和装备。终于在今天开始实施了。 至于那个华人,他就是活该。凯文?布洛克对自己说。谁让他碰见我在安装炸药呢?谁让他来到这抢走了我们的工作和生活呢?布洛克毫无心理负担的想着。 “夺走了我们的一切,这就是代价。”凯文?布洛克说着,将火柴扔了过去。火柴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点着了阿三的尸体,火势也慢慢的向那一捆炸药移去。凯文?布洛克一颔首,扛着昏迷的石头迅速地离开了商船。随后身后传来一阵轰鸣。 布洛克回头望去,火光四射,硝烟腾起,爆炸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布及整个船体,巨大的冲击波将整个商船震得嗡嗡作响,四散的气浪几乎将布洛克掀倒在地,商船发出痛苦的低鸣,慢慢地倒下,沉到海中。 石头被这巨大的轰鸣惊醒,但他浑身没有力气,只能趴在地上,一点点地向仓库爬去。 对了!必须要…告诉他们…石头神志不清地想着。 正欣赏自己杰作的布洛克注意到了石头,他一脚踏在石头的背上,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哦?你是要去找你的同伴吗?”布洛克将石头拽了起来,掰着他的头冲向仓库,如恶魔一般在石头的耳边低语道,“可惜他们也要死了。” “轰!———” 又是一次爆炸。整个仓库在石头的眼前瞬间化作了一团火球,熊熊烈火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他甚至都没听到同伴们的惨叫声,几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燃烧殆尽了。 这就是布洛克的计划:通过一次爆炸,把所有矛头都指向华人。而计划的关键,就是他手里的这个替罪羔羊。 “希望你会喜欢我的朋友。”凯文?布洛克看着已被吓傻的华人,露出了魔鬼一般的微笑。 …… 长平总部里,洪休端坐在议事堂里,静候着明天的到来。明天是他正式统一接管唐人街的日子,他在脑海中重复着明天每一个环节,自己千万不能出任何纰漏。 这是一声轰隆声,打断了洪休的思绪,他正疑惑着,这时铁红推门而入闯了进来,神色慌张的报告说,“休少,码头发生爆炸了。” 洪休先是一愣,随即低头思考起来:杨二?这个念头一起,随即被洪休给否决了下来。那老头没那个魄力在唐人街以外的地方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但这样的话,还能是谁呢? 思索片刻,洪休指令道,“派人去看看什么情况,记住,千万小心,明天的交接仪式才是重中之重。有什么问题,明天过了再说。” 第43章 海啸(二) 第二天清晨天气不错,但是圣丹尼斯码头上空却一直被黑烟所笼罩着。警察们行走在焦黑的废墟残骸之上,期待着能有一些不一样的发现。 爱德华也是其中一员。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比一个月前更糟了。金色卷发乱作一团,眼上还顶着熊猫般的黑眼圈。他这一个月一直追查着有关集市双杀案的信息,但得到的除了费恩医生提供的线索,就是数不清的爱尔兰人对华人的指控。 这样一边倒的口供也让他不是没怀疑过华人,他在暗中也做了许多调查。但是由于这一个月杨破一直在家中养伤,没有到处乱晃,爱德华竟然一无所获。 他看着远端同样在收集线索的阿历克斯,又慢慢低下了头。他有些后悔对同事说的那样的话,但是这一个月来,自己也没有找到好机会向他们当面道歉。或者说,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跟他们说话了。 “真是一团糟啊。”爱德华小声嘀咕着拿起了一块残渣,他放到鼻边闻了闻,瞬间察觉出了不对劲,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有什么发现吗?”阿历克斯注意到了爱德华的表情,主动走过来说道。 “你看这一块,像是火药的残渣。”抓住机会!爱德华这么想着把残渣交给阿历克斯,后者拿着仔细瞧了瞧,然后肯定地说道,“一定是炸药,看来是人为的。” 二人起身,阿历克斯随意地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昨晚死的全都是华工,而且赔了一仓库的货物和一艘商船。布拉德?索恩很生气,他已经向警督施压了…当然是心疼他的货物和船。” 他从一名警员那接过一手材料,分析道,“根据调查,昨晚值班的是八名华工。但是我们只找到了七具尸体,剩下的那个有很大嫌疑。” “好吧,保罗呢?”爱德华问答。 “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呃,那个——” “我理解,我理解,他们也都理解…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当回事?” 这时,保罗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他们身后,硕大的体型居然一点脚步声也没有,把两人吓了一跳。 保罗一脸神秘的低声说道,“叫上格拉斯和老威克,我们去中国城,翻身的机会来了。” 这时,格林又拄着手杖走了过来,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惊讶地说道,“没有想到,华人区的废物们也有认真办案的一天呐。” 保罗反唇相讥道,“去死吧格林,最喜欢把案件到处推的人是你吧!” 格林刚要还口,一个警员就赶紧跑了过来,“格林警长,警局出事了。” …… 唐人街今早热闹的气氛堪比过年,人们全部聚集到了主街,在家里的也打开窗户探出身子,时不时地望着底下的动静。就连王金豆也朝卡拉汉先生请了一天假,跟杨骏迪躲在一处房屋二楼凑热闹。 长平帮的人一大早就赶来布置,在街的正中央搭了一个临时平台,上面放了几张木椅。 看来杨二要让位给洪休的消息是真的!人们交头接耳,唧唧呱呱,互相交换着八卦。毕竟,大多数华人也只能这样来给生活添些趣味罢了。 人群越聚越多,这时洪休带着帮众走了过来,他大步流星、气宇轩昂,穿着一身修饰过的长衫,浑身散发着冲劲和活力。登上平台后,洪休二话没说就坐在了最中间的木椅上,静候杨二的到来。 “好!举止得体,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洪大少这模样真招人稀罕,放我们老家那也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 “毫无礼数!不懂长幼尊卑!” “哎哎哎,看!虎威堂的来了!” “哪还有什么虎威堂啊……” 群众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杨二就领了杨破、钟拳、刘六、阿水几个人赶了过来。杨破手上还缠着绷带,看样子伤还没好彻底。 杨二步履蹒跚地登上了平台,这才几步的距离就让他老态尽显,宛如风中残烛一般。人们这才发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汉子,现如今也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再比较旁边年轻气盛的洪休,不禁让人唏嘘不已。 当然也有看笑话的: “虎威怎么是一帮老弱病残呐?” “就这还想跟休少掰手腕?笑话!” “活该他虎威沦落至此!勾结洋人坑咱们自己人!我呸!” “你看那个手上缠绷带的…自己老婆被洋人杀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白练那么大块头了。” 随着主要人物都已经就位,人群也渐渐停止了嘈杂,洪休点头示意一旁的铁红,铁红会意,扯着铜锣般的嗓子大声喊道,“交接仪式正式开始!”接着拿出一张纸来,宣讲着主要事宜。 铁红在卖力地念着稿子,杨二则不露声色地瞄了一眼刘六,刘六就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人群之中。 平台之下,刚刚赶来的华人区的各位警力被人群挡在了最外围,迟迟不能走进。爱德华的心中起了一丝犹豫,他奇怪的问道,“这里将要发生什么?” 保罗胸有成竹的保证道,“看着吧,等等会有大事发生的!准备好警棍,等等可能会发生冲突。” 余下众人都怀疑地看着保罗,但是手都不约而同地摸向了警棍,仿佛这样就能稍微安心一点。 刘六见保罗等人来了,便神情自若地回到台上,如同刚刚是去了一趟茅房一样。杨二看他稳如泰山的样子,嘴角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些都被有意留心的王金豆尽收眼里,但王金豆却依然猜不透杨二到底要做什么。 “…请洪帮主讲话!”铁红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喘着粗气下去喝凉茶去了。 洪休傲然起立,冰冷的目光扫视着台下的人们,碰上他视线的人无一例外的低下了头,这让洪休十分满意。但是坐在一旁的杨二却突然插话道,“洪休,这种大事,怎么不见义王佩刀啊?”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众说纷纭。 “对呀,这街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等义王佩刀出鞘才做数。” “是啊,我上次请王金豆他爹做个见证,他居然顺走了我俩鸡蛋!” “谁他妈知道那俩人现在去哪了?怕不是回老家了?” “唉,可怜金豆子了……” 洪休心里冷笑一声:就知道你老小子会给我捣乱! “没有义王佩刀!但是我有这个!”洪休几近癫狂地招了招手,两个人把一个带着头套的人押了上来,头套一摘,那人竟是几乎销声匿迹的谢尔弗! 谢尔弗先是被突如其来的阳光照得有些刺眼,等他缓过来后,看着台下一张张华人的面孔,谢尔弗当即双腿一软,“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涕泗横流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杀她的……” 好毒的一招!王金豆这才想明白了一切。原来之前杨二故意示弱为的就是这一招!让洪休当众杀掉谢尔弗立威,再提前通知警察赶来,目睹洪休杀人后直接将其逮捕。到那时长平群龙无首,唐人街也自然是杨二的囊中之物了! 可怜的洪休,和杨二的过招看似有来有回,其实从头到尾一直被杨二牵着走,一步步走到杨二早就设好的陷阱中去。 知晓了一切,但自己能干什么呢?一股熟悉的无力感再次侵扰王金豆的心头,这种时候,自己一个六岁的小屁孩能干什么呢?王金豆顿时倍感无趣,躺倒床上闭上了眼睛。 杨骏迪趴在窗户边上问道,“哎?金豆哥,你不看了?” “都知道结局了,还看什么看?” 这时台下的爱德华越发觉得事情不太对,他不断逼问着保罗说道,“保罗,你他妈告诉我这究竟要发生什么!” 格拉斯诺诺说道,“如果你不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没人会听你的。” 阿历克斯也说道,“我不会只因为你的一句话而卖命的。” 看众人斩钉截铁的态度,保罗不得不告诉了他们全部, “我的线人告诉我,那个年轻人过会会杀了那个人。所以我们只要耐心等待,当他杀了那个人的时候,我们再出来逮捕那个年轻华人……” 爱德华怒不可遏地打断了保罗的话,他怒发冲冠地质问道,“你的意思是要看着他在你眼前杀人吗!?你可是个警察!!!” 保罗无所谓的解释道,“那怎么了?这个人是个杀人犯!前不久才活活溺死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孕妇,怎么样他都会死的。” 爱德华脖子上鼓起了青筋,“但是事情不是这样办的!他们这是要动用私刑!而且还当着这么多孩子面前!” “哈!这你不用担心,这些华人小孩见过的死法比你我加起来还多呢。” 爱德华死死地瞪着保罗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过了片刻,他掏出配枪指向天空,他要直接破坏掉这次仪式,爱德华嘴里骂着,“去他妈的!结束这场闹剧吧!” “砰!” 突兀的枪声猛地响起,主街的人群瞬间乱作一团,尖叫声、哭喊声、叫骂声此起彼伏,人们都想赶紧逃回家中,仿佛那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这样混乱的场景,哪能轻易逃走呢? 台上的众人无一例外的朝枪响处望去,然后脸色无一例外的变得异常铁青。杨二闭目遗憾地说道,“功亏一篑啊。” 爱德华不解地看着手中的枪,“我发誓我刚刚没扣扳机。” 保罗强装镇定地向爱德华身后看去,“我知道不是你,是他们。” 爱德华转身看去,只见乌泱泱的人群朝这边走来。 听着那一声声熟悉且粗鄙的俚语,爱德华倒吸了一口凉气, “爱尔兰人。” 第44章 海啸(三) 时间回溯,当格林带着剩余的警察回到了警察局,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呆住了:铺天盖地的爱尔兰人齐聚在警察局门口,把警察局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叫嚣着宣泄自己的愤懑和不满,有些极端的则拿着木棒、铁棍之类的东西,不停地挥舞着。如此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却只有警督带着寥寥几名警员支撑着局面。 格林连忙带领众警察从周围潜伏,准备上前镇压,但在人群之中,有些眼尖的瞧见了姗姗来迟的警察。 “大伙儿!警察从码头回来啦!” 此话一出,喧嚣的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他们自发的向两边一靠,给格林留出了一条道路,道路的尽头直通警察局门口。格林接着便带领一众警察将信将疑地赶到了门口。 格林警视着周围,问道,“警督,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警督胸前的警徽闪闪发亮,“该死的爱尔兰人!这是一场该死的武装示威!我已经派人去联系骑兵队了……” 这时,从人群里缓缓走出一个矮子,语气有些无奈,仿佛解释了很多次的样子,“警督先生,我已经说了,我们这是普通的游行,只不过情绪有些激动罢了。” 格林眯起眼睛,回忆着这矮子的样貌,“那你们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图萨克?” 图萨克一笑,跟格林绕起了圈子,“这位警长想必是刚从码头回来的,我们听说了那儿的惨剧,这便自发的想尽我们一份力。” 格林冷笑一声说道,“我们警察的案子还不需要你们插手。” “不应该吧!”图萨克故作惊讶地说道,“这一个月里发生的大案,你们好像一个也没解决了吧?所以兄弟几个,提前帮你们把凶手找出来了。” 图萨克拍拍手,吉米安迪两兄弟把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给架了出来,随手往地上一扔,那人发出有气无力的哀嚎。 格林凑上前一看,那人双手捂着不停流血后脑勺,右腿膝盖处弯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显然是被打断了,脸因为充血已经成了酱紫色,眼眶也成了青紫色,两眼肿得只剩一条细缝,衣服早被撕成了碎片,浑身是正在流血的伤口。 此人正是石头。他昨天夜里被凯文?布洛克抓到鲱鱼酒吧后,就受到了众多爱尔兰人惨绝人寰的虐待。他们先是把石头围殴致半死,又将他逼到墙角处,像是围观动物一样对石头评头论足。在此期间,喝空的酒瓶和随地的垃圾也不断地朝墙角飞去…… 而始作俑者凯文?布洛克只是宣布了石头是码头爆炸的“罪魁祸首”,然后就呆在自己房间里再也没有出来。 长时间累积的仇恨在酒精的催化之下终于激烈的爆发出来。在图萨克和吉米安迪两兄弟的有意带动之下,众人首先把矛头指向了警察局,他们要求警察对码头爆炸案的凶手处以死刑。 图萨克继续煽动着人群的情绪,“这个人的同事全都死了,就差他免于一难,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他就是凶手!死刑!死刑!” “没错!死刑!” “该死的华人!全死了才好!” “他们就是蝗虫!他们就是黄祸!” “谁知道他们还干了什么事情!” 面对着情绪逐渐激昂的人们,格林这时也傻了眼,他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只得尝试劝阻道,“他确实是本案很重要的嫌疑人。但是办案要走法律程序,要讲求证据。” 吉米一脸冰冷的说道,“那就不麻烦法律了,这事我们帮你们干了!” 安迪怪叫着把石头从地上拽起,冲着他的肚子又给了好多下,“绞刑!绞刑!让我们吊死这个该死的华人罪犯!” 警督大声呵斥道,“嘿!你以为你们在干什么!这是警察局!这是文明社会!” 一颗臭鸡蛋从人群之中飞来,正中警督胸前的警徽上,一股恶臭四散开来。警督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臭鸡蛋飞来的方向不知道谁在乱喊着,“去他妈的文明社会!”这一挑衅的举动明显受到了许多人的赞扬和支持,人群再次变得暴躁起来。 警督火冒三丈地喊道,“他妈的!全都给我逮起来!” 收到警督的命令,警察们开始有意的进行驱散,而那些早憋了一肚子怨气的爱尔兰人们巴不得找到一个动手的借口,两股人瞬间纠缠到了一起。 警察虽然受过一定的训练,但是爱尔兰人天生凶狠好斗,再加上人数远远超过警察,三两个人合力解决一个也是绰绰有余。不一会儿,地上便倒了好几个警察。 “妈的!”格林看着自己的人一个个倒地不起,脸上也有了些许怒气。旁边一个年轻的警官明显是经验不足,被这场面吓得够呛,掏出手枪指着不断逼近的暴徒们。格林训斥道,“收起枪!别对着自己人!”说完便抽出警棍,照着一个暴徒迎面就是一棍,那人当场便被击晕,直接倒地不起。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嘿!大伙!警察们不敢开枪!” 这便让本来还有些束手束脚的众人彻底没了后顾之忧。虽说是法不责众,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小命的安全,而如今这话一出,一时间暴徒们的士气再次大涨。 安迪瞧准了时机,趁着格林不注意从侧面袭来。格林只觉得身旁一冷,一个身影便冲向自己。他刚打算格挡架住攻击,身子却突然一僵,原来吉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格林身子钳住,安迪的拳头接踵而至,格林挨了这结实的一拳,直直地摔倒在地。 警督震惊的看着这一切,漫长的警察生涯之中,他从没遇到过这样类似的事情发生,他现在只希望骑兵队能够早点赶到,平息这一场灾难。 斜里冲出的一人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拽着那人的衣领顺势往旁边一扔,紧接着跪在那人身上抽出警棍狠狠地来上了几下。当他制服这人后,他抬眼望去,发现仅剩下了自己一个还能站立的警察。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边,让警督第一次厌恶起万众瞩目的感觉。 图萨克抹了一把满脸的鲜血,怒目圆睁直视着警督的双眼。他说,“这么费劲,就为了一个犯了死罪的华人?需要我们帮你这个忙吗?” 警督低头不语。 图萨克咧嘴一笑,一口烂牙这时竟显得异常恐怖。他招招手,不一会就有人递上来一捆结实的粗绳。 “绞刑!绞刑!绞刑!……”所有暴徒一齐呼喊着。 濒死的石头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他回光返照般地睁开双眼,站起来推开身边的人就朝一个人少的方向跑去,仿佛看到了生还的希望…… 不过半路杀出的安迪彻底碾碎了石头的最后希望。他将石头踹倒在地,又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如同提鸡鸭一般把他抓了回来。图萨克往石头脖子上套了一圈粗绳,把另一端甩到了警察局正门上方,象征着自由和民主的国旗旗杆上。 另一端绳子落在安迪手上,他没有丝毫犹豫,好像不知道自己将要剥夺一条人命一般,使劲将绳子往下一拽,石头瞬间就被吊了起来。 石头只觉得喉咙一紧,粗糙的绳子在脖子上瞬间勒出一圈血印,他呼吸不到空气,只能用双手胡乱抓着绳子,十指也渐渐磨出鲜血。 酱紫的脸色越发地狰狞起来,滞留的血液从石头的鼻孔里流淌出来,最后关头,石头浑身开始不断的抽动起来,双脚如同不会游泳的人溺水了一般,不停地乱踢着。 安迪被石头这一番动作搞得满头大汗,他大声喊道,“该死的华人快死了也不老实!谁来帮帮我!他一直在乱动!” “我来我来!”几个隔的比较近的暴徒凑了上来,七八只手稳稳的将绳子固定好了位置,把石头又吊起来好高。 石头这时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阵发黑,精神恍惚之际,他仿佛看到了乡下的老家,一位慈祥的身影正在向他招手…… 石头停止了挣扎,手脚无力地垂了下来。人群之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好!” “杀了凶手!!” “杀了所有华人!!!” 安迪将绳子捆在一棵树上,邀功似的走到众人前,收获了一阵阵雷鸣的掌声。掌声退去,图萨克招呼众人安静下来,他走到一块木箱上,向众人说道, “这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要华人还活着,只要他们还在圣丹尼斯多待一天!这样的事就会持续发生!要我说朋友们,我们要给他们一个刻苦铭心的教训!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城市的主人! “我要去中国城!谁跟我一起?!” 说完他便走向了中国城方向,乌泱泱的人群跟在他的后面,拥挤的人群填满了整个街道。 人群散去,格林忍着剧痛爬了起来,嘴里念叨着,“一群疯子!”他拉起那个先前举枪的年轻警官,年轻警官的鼻梁已经塌了大半,鲜血浸满了稚嫩的面庞。 他从地上拿起警帽戴在头上,眼神茫然的就往中国城的方向走去。 “嘿!你去干嘛?!”格林拦住了他。 年轻警官流着鼻血回答道,“去阻止他们,长官。” “你他妈疯了?!他们有将近七八十人!你一个人去了能干什么?” 年轻警官还想反驳,却被警督制止了下来,“现在我们什么也干不了!等骑兵队来了以后,我们再去!所有人原地休整,等骑兵队来!格林,我们还有什么剩余的人手吗?” 格林想了想,苦笑道,“保罗他们正在中国城里。” 警督叹了口气,向中国城方向远眺望去,“你可别死了啊……” 第45章 海啸(四) 枪响过后,主街上乱成了一锅粥,每个人都想赶紧逃命,但却把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一阵阵哭喊声不绝于耳。而在街口处,近百名爱尔兰人已经集结完毕。他们面露凶光的看着中国城里的一切,仿佛饿狼见到了待宰的羔羊。 看着这混乱的场景,爱尔兰人群之中响起了几声不加掩饰的嘲笑,他们根本没有把这样胆怯懦弱的民族放在眼里。 “看看他们的样子,甚至都不想想跟我们硬碰硬!哪怕试一下呢?也比自乱阵脚强吧?”安迪的语气充满着鄙夷,这一番话也得到了几声附和,人群之中的骄纵、轻视、自大的情绪逐渐占据了主导。就连图萨克也开始像羊倌放羊一样满不在意的耍着手枪。 吉米却没有被人群所影响,原本冰冷的面容此时更是阴沉了三分,他看着大喊大叫的安迪,深知自己兄弟自大自满的浮夸性格根本劝不动,只能小声地提醒了一下图萨克,希望这次运动的领导者能稍微理智一点,“这样的氛围可不好,过于自信是要出事的。把枪收起来吧!这种场合动不动枪是两回事。” “啊?”图萨克抬起眼看着这个一贯有些沉默寡言的同伴,然后满不在意地摆摆手,“何必要那么小心呢?这些华人就是猪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见过有人被猪给杀了的?不过也对,宰一群蠢猪可用不着拿枪。”图萨克说着便把枪收了起来。 “对付这些华人,还用不上枪…看看他们狼狈的样子,他们真不值得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那我们还等什么?”安迪又鼓舞着人群呐喊了数次,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道。 吉米一抬下巴示意安迪往前看去,“喏,这还有几个警察。” 安迪却不服气地说道,“切,一个臭条子罢了!” 这时保罗硬着头皮走了上来,隔着厚厚的肚皮,爱德华也能听到他强烈的心跳声。警察们夹在爱尔兰人与华人之间,他很清楚眼下的这个局势,自己必须小心谨慎,每一步都不能走错,每一句话都不能说错。 格拉斯颤抖着害怕地问道,“他们打算惹事吗?” “也许。”阿历克斯语气平淡的说道,然后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警棍。若有人细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眼睛里竟然出现了跃跃欲试的光芒。 老威克则一如既往地拿出了镀银十字架默默地祈祷着,那苦涩难懂的祷文念出来比往常更加让人心烦意乱。 爱德华刻意压低了音量,颤抖的嗓音说不出是因为兴奋、恐慌还是什么别的。他极力保持着镇定,安抚着同事们说到,“我们站在这里就对了,所有人千万不要慌。” …… 主街中央,杨二和洪休等人已经跳下平台,混在人群之中。原本他们以为凭借自己的身份,能够迅速清出一条逃避的道路。但是大祸降临,谁管你是不是虎威堂主、长平帮主?混乱的人流冲散了队伍,只剩下洪休和杨二还在一起,情急之下,他们只好躲进一家洗衣店里。 “这些人是你叫来的?” “二爷,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那就好,”杨二起身观察了片刻,随后又赶紧蹲下,他朝洪休说,“我想,不如我们休战?” 洪休坚毅的点了点头,随即杀气腾腾地补充道,“现在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但是那个洋人我还是要杀!” 杨二无所谓的表示,“当然。钟拳他们应该去召集人手了,我们应该藏——” “省省吧老头,我要去疏散人群,街上太挤了,您就在这好好待着吧!” 杨二云淡风轻的捋了捋胡子,颇有一丝释然的说道,“当然,我老了。” …… 保罗向爱尔兰人喊话道,“各位,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一定有其他办法。” 图萨克走上前,“警官,我们不想找你的麻烦,在你们受伤之前,你不如乖乖让开。” 爱德华认出了图萨克的模样,他走上前抽出警棍指着他说,“嘿!你!退后!叫这些人都退后!” “啊,那个天真的小警官,我认得你!还有他身后的那个黑鬼,我这两颗门牙还是拜他所赐呐!”图萨克讥讽地笑了笑,“伙计们,看来我们得先解决这些条子了!” “没问题!” “下命令吧!图萨克!” “臭条子们!揍扁他们!” 这些人的反应让图萨克很是满意,他转过身来,朝保罗说道,“两年前的今天,政府颁布了《排华法案》,但是华人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他们依然源源不断的出现在任何角落,残害着国家的命脉……需要重新洗牌了,就在今天!历史将会铭记今天!” “别…不要啊…”保罗恨恨地喃喃道。 “伙计们,冲啊!” 图萨克一声令下,形形色色的白人们如同蝗虫一样冲向唐人街,从天上俯视下去,保罗等人组成的防守线犹如螳臂挡车一般被冲散,紧接着被淹没在泱泱人海之中。 白人们叫嚣着、狂笑着、疯狂地冲进主街,打砸着视线所及的一切。而吓坏的华人们,如同草原上被伏击的羊群,臃肿且缓慢地向后退去。 一家家店铺的橱窗的玻璃被重锤砸成碎片,牌匾被斧头砍成两半。白人们肆虐的宣泄着心中的不满,亦或是单纯的释放着强盗的天性,四散而逃的华人更加激起了他们的兽性,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这里的一切都摧毁掉! 装水果的木框被扔向旁边药铺的店门,应季的香梨撒了一地,然后被一阵疾行的皮靴踩得粉碎,三两个白人砸开木门,将店主人从橱窗的破洞里扔了出来,店主人浑身是血地从地上爬起,还没来得及求饶,又赶来的一批白人将他围了起来,举起了他们手里的武器……不远处,一个赤裸上身的白人怪叫着推着一架着火的小吃摊车,冲进了最密集的人群,惊起一阵惊呼…… 小吃摊车在华人之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将疯狂的暴徒带到了华人们面前。红眼的白人们已经不满单纯的打砸物品,他们把视线投向了手无寸铁的华人。扭曲的嫉妒和憎恨让他们彻底丧失了理智,他们遇人便抓,逢人便打,不管你是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还是身形枯槁的垂髫老人,都是他们泄怒的对象。 望着接个倒下的同胞们,华人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反击。于是他们找地方安顿好亲人,义无反顾地冲了出来。 一名有口皆碑的铁匠挥舞着铁锤敲碎了入侵者的天灵盖,他随后又被斜插进来的一把柴刀贯穿了侧腹,不甘的倒了下来。另一名华人飞奔过来将柴刀的主人撞翻在地,他骑在这人的身上,随手拿起一块石头奋力地一次次砸开这人的太阳穴,然后提起他的柴刀,冲向下一个目标…… 小女孩懵懂地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父亲,下意识想躲开一旁的打斗,却被人带倒在地。一位怀抱襁褓婴儿的年轻母亲小跑过来,牵过她的手向后方跑去,途经一家洗衣店,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拦住了她。 “藏这,这里安全。”杨二示意年轻母亲过来。 …… 华人区警察们从满是泥泞的道路上艰难的爬起,血迹和污垢遮挡了他们的视线,显得十分狼狈。年事稍高的老威克更是蜷缩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一副马上要去见耶稣的样子。 刚才冲来的人群让爱德华想起自己小时候打翻蜂巢后的情景。潮水般的人群就像当时蜂群朝自己袭来一样。爱德华把脸上的血渍抹个干净,原地转了两圈才找到地上的警棍,然后不假思索的冲进了人群。 保罗见状大喊道,“爱德华!爱德华!天杀的!我们人手不够!给我回来!靠!就知道给我添乱!”保罗一边咒骂着一边赶了上去。 格拉斯捂着脸上的淤青后怕道,“我不管了!我要等支援过来!你们也别去了!留下来陪我!” 阿历克斯跟上了保罗的脚步,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安慰道,“照顾好老威克,我们没事的。” 趴在地上的老威克眼珠转了转,像没事儿一样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格拉斯见状尖叫一声,“你!你没事?” “上帝保佑。”老威克攥紧了十字架,朝反方向跑去,“我去局里搬救兵,你快去跟他们一起!” “这……我……”格拉斯虽然性格胆小懦弱,好吃懒做,但是也多少要点脸,他知道自己不上以后就没脸在警察局待下去了。一想到日后众人嘲笑的嘴脸,格拉斯跺跺脚,浑身的肉颤了三颤,尖嗓子大喊一声为自己打了打气,随后跟上了爱德华等人。 卷入战局的爱德华还没走两步,就看见一个把华人摁在墙边不停挥拳的白人。他立马上去逮住那人的肩膀使劲一甩,将两人分开。那人大感恼怒,嘴里咒骂着就朝爱德华走来。不过爱德华丝毫不惧,他抢在那人之前探出左脚,以腰为支撑点,握着警棍的右手抡了个半圆,强有力的一棍打在他的耳根上,那人便当场昏厥过去。 “先生,你还好吧?”爱德华弯腰将那华人扶起,没想到那华人看清爱德华的样貌之后,慌忙一头将爱德华顶开,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天杀的!他救了你的命!混蛋!”保罗走到爱德华身边,朝那人逃走的方向啐了口唾沫,然后将一个白人拉开,嘱咐道,“尽量不要伤害他们——靠!你他妈打断了我的鼻子!”受到突如其来的一击,保罗反手就是一拳将对方撂倒,然后施展警棍打歪了另一人的下巴,他显然忽略了自己刚刚说的话。 爱德华刚卸下一个白人暴徒的武器,眼睛余光注意到旁边有人偷袭,他心中暗叫“不好”,那人却被飞身而至的阿历克斯一脚踹走。二人互相对了个眼神,便背靠背协同作战起来。 几名白人暴徒见状不妙,打算转身就跑,刚一回头就撞上了肉山一般的格拉斯。格拉斯倒也干脆,闭上眼睛顺势往前一压,几人瞬间便被压得动弹不得。 “你们死了吗?”格拉斯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问着被自己压到晕厥的几人。 格拉斯负责吸引火力,主战力爱德华和阿历克斯承担着进攻重任,而保罗则照顾全局,时不时出来补刀。 几名警察聚在一起,互相配合,协同作战,慢慢形成了一股不可忽略的力量。不少白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别有用心的人随即喊了起来,“警察打自己人啦!他们在打自己的同胞!” “该死的条子!该死的条子!该死的条子!” 听到这边的动静,不远处的安迪放下手中奄奄一息的华人,像一头疯狂的野牛一般朝爱德华冲了过来。爱德华躲闪不及,被他张开双臂举过头顶,朝一张木桌扔去。只听“咔嚓”一声,木桌应声而断,爱德华痛苦地捂着侧腹肋骨处,倒在地上久久不能爬起。 “妈的!”保罗众人正欲前去帮忙,一群暴徒又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暴徒们依靠人数优势一拥而上,两个人将保罗架住得动弹不得,这边阿历克斯刚解决完一个对手,打算解救保罗,但是眼花缭乱的乱拳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只得退在一旁勉强招架。体型庞大的格拉斯则被另一帮人困住,七八名壮汉一齐用力,将格拉斯生生拽倒在地,只听“轰”的一声,格拉斯倒在地上,扬起层层灰尘。壮汉们随即叠罗汉一般将格拉斯压在最底端,让他动弹不得。 …… 游走于人群之中,洪休矫健的身影就像穿梭在林间的飞鸟,他总能轻描淡写地化解突如其来的攻击,也能恰到好处的保护下将要被殴打的华人。 百姓被疏散的差不多了。洪休环顾四周,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来。他冲向一人,重心一沉,手腕发力,一名白人便被他摁在地上。解决一人之后洪休没有停下,他蹬墙而起,双腿在空中抹出一道弯月,脚跟由下而上踢断了另一人的下巴。落地之后又配合同胞将一名敌人打倒在地。 冷不丁背上挨了一脚,洪休整个人踉跄地向前倒去。他顺势一个翻滚,卸力之后立马起来摆了个架势和对方对峙起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是自己必须坚持到帮众赶来。洪休调整了一下呼吸,准备继续提拳迎敌。 这时洪休侧方出现了一阵骚动,只见一名衣着华丽的华人青年正施展着大开大合的招数,拳脚所到之处均是哀声遍起。 洪休定睛一看,随后无奈地微微一笑:不是杨破还能是谁? 杨破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洪休,一路打杀朝洪休这边靠近,洪休也施展身法,一番辗转腾挪之后,二人终于接头。 “其他人呢?” “我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打过来的!” “倒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手上没事了?” 杨破一扯胳膊上的绷带,“啥?这个?嗨呀,障眼法,我爹想的法子,蒙你用的。” 洪休无语地默念:妹啊,咱家好歹也算是个乡绅之家,你怎么看上了这么个缺心眼的货啊? 第46章 海啸(五) 洪休一记低平的扫堂腿踢倒了两名敌人,随后上前一左一右分别踏断了他们身体一侧的肋骨。正面又一齐冲来三名暴徒,打算依靠人数压制住他。不过洪休处乱不惊地挥出阵阵拳风,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 洪休眼睛的余光向身旁看去,只见杨破弓步向前,势如千斤的双拳专朝敌人的各处关节砸去,每一击都是分筋错骨的狠招,不一会功夫地上就多了几个哀嚎的白人。 “头重脚轻,步伐不稳,洋人里面整日沉醉酒色的人还真是不少。”洪休瞅准机会,腿上用力,一个二十多岁的白人随即被放倒在地。另外两人同时出拳,却不想被杨破一手一个拽住了肩膀,杨破手掌呈鹰爪状,左右开弓顺势划到两人手腕处,力量集中在十指猛地一拧,那两名白人只觉得手腕一麻,怎么也用不上力气。 洪休飞身而起,一记连环腿干净利索地解决了两人。放眼望去,周围已经空出了一块不小的空地,剩下所有的爱尔兰人聚集在路的另一头,二人的手段并没有让他们产生顾忌,相反激起了他们的血性。他们嚣张地挑衅着二人,而在他们身后,暴行仍然继续着,仍然有不少华人正在受暴。 二人并肩而立,洪休回头看了一眼,路这边的百姓已经疏散完了,就差另一边了。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杨破脱下了外套,露出了奢华马甲和腰间犹带血腥味的短斧,这表明他要认真了。 洪休负手而立,说道,“选择这个时候确实有些蹊跷,不过无所谓了,你怎么看?” 杨破抽出短斧,周围瞬间多了几分杀虐之气,“怎么看?宰了他们呗!” 洪休摇摇头,“如果杀了他们,会引来镇压的……” 杨破打断了他的话,一脸杀气的说道,“欸!都这样了,怎么都会引来洋人警察镇压。况且,小红的仇我还没报呢!” 洪休低着头想了一会,最后抬起头来厌恶地说道,“我果然受不了你这么叫她……不过你说得对。我们是客,在这忙碌一辈子也就落下个客死他乡的下场……那么今天,就让他们给咱陪葬吧!” 这时对面人群起了一阵骚动,他们看着二人的身后开始叽叽喳喳起来,一些人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胆怯和退缩的表情。 “休少,人都带来了。” 听到这令人踏实的嗓音,洪休不禁微笑回头看去:铁红和陈蓉领着一群长平帮众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辛苦了,”洪休点头示意道,然后粗略统计了一下人数,大概有近三十人,他皱起眉头问道,“就这些吗?” “虎威堂有仇必报,这种时候怎么少得了我们!”钟拳爽朗的声音渐渐走近,他身后是十几个虎威堂众,令人意外的是,一直好好先生形象的刘六,也脱下了西服,站在了虎威堂众之中。 “事在人为,贵精不贵多。”刘六说着从袖口摸出两把小刀,小刀在刘六指间快速飞舞着。 “那好吧各位,”洪休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根还算顺手的铁棒,正打算发令却被杨破抢了先, “宰了他们!” 先是热身般的徐步前进,然后步伐逐渐加快,最后将身体保持在最佳状态,每个人的肾上腺素都极速飙升,他们和同样冲上来的白人们碰撞在一起,迸发出无形的火花。 随着一声声闷响和惨叫,众华人就将第一波暴徒打倒在地。剩下大部分爱尔兰人则也靠了过来,举起手中五花八门的武器回击作为回应。不过堂众们丝毫不慌,冷静地和他们展开了混战。 洪休闪过一块木板的横扫,起身后并没有管面前的敌人。相反,他则选择了另一人作为目标,因为他知道身后的杨破一定会将他大卸八块。 果不其然,杨破手里的短斧精准且迅速的劈进那人的胸膛,杨破大吼一声,飞溅的鲜血洒满了他半个身子,如同魔主降临。 铁红和陈蓉则带着长平帮众插入战场侧面,他们打算组建一条防御线,把受难的同胞们解救出来。铁红站在一旁,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面前的对手,眼巴巴地看着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的杨破,心里止不住地痒痒。 “瞎寻摸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帮忙?”陈蓉急切的催促把铁红唤了回来,她腿上的枪伤给药大夫看了后,还没来得及静养,便不顾铁红的反对也赶到了这。 腿伤还是对动作有不小的影响,陈蓉对面那个脸色阴险的爱尔兰人也显然发现了这点,手中的铁匠锤不断地低扫,袭向陈蓉的小腿,陈蓉只得连连后退。 铁红见了,连忙挡在陈蓉前面,一把抓住铁锤,陈蓉瞅准了机会,绵绵细雨般的快拳不停地袭向那人,那人吃痛叫苦不迭,但迟迟没有被击倒。 “要不要我——” “不用!”陈蓉打断了铁红的话,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但那人还是不肯倒地,这可惹恼了陈蓉,直接咔嚓一脚踢在那人裆下。 “好踢。”铁红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然后赶紧承认了错误,“我的错,我不应该走神,应该先帮你。” 陈蓉冷哼一声,说道,“把大家疏散完,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钟拳领着几个帮众赶到两人身边,牵制住暴徒的潮水般的逼近,他们拿着武器架在身前,和暴徒们对峙起来。 “什么时候了!提起神来!”钟拳责怪了几句,接着迎面走向敌阵,一把短刀使得虎虎生风。不似于杨破和铁红刚猛的路子,钟拳的招式更带着几分沙场之气,招招都是一击必杀的死招,三两个人的打斗可能发挥不出优势,但这样的场面则让钟拳如鱼得水。 他手持短刃,刀尖所指均是眼睛、脖子这样的人体脆弱点,刀锋所到之处均是血光四起。一个满脸麻子的青年大受鼓舞,有样学样地把匕首向对手胸膛猛然刺去。锐器插入肉体发出令人作呕的闷响,麻子青年再想拔出匕首,却发现怎么也拔不出来。 又一名白人发现了他,大叫着朝他冲来,麻子青年急得满头大汗,手里的匕首却像卡住一般,情急之下一个瘦弱的身影悄然出现,枯槁的双手上飞速旋转的小刀划过白人的脖颈,随后则是血如泉涌。 “捅人要捅肚子,胸膛上肋骨太多,容易卡住。”刘六甩下双刀的血迹,酷酷地提醒了麻子青年一句,随即又开始弯腰寻找下一个目标,只剩下一个目瞪口呆的青年在风中凌乱。 这还是那个整天穿洋装讲洋文,遇事笑呵呵的六爷吗? 混战还在继续,洪休手里的铁棒已被砸到变形,他随手一扔,接着提起拳头继续作战。他看着在楼房里以一敌二的杨破,仿佛记起了什么似的,慌慌张张地帮杨破解决了他们。 看着杨破有些责怪的眼神,洪休抢先说道,“骏迪呢?你把他放哪了?” 杨破先是一愣,随后冷汗直流,也跟着慌了起来,他指向远处的楼房说道,“那里!他和金豆子在二楼!”说完脚踏流星似的冲向了更深处。 “怎么了?”刘六幽灵般地出现在洪休身边询问道。 “是杨骏迪和金豆子!”洪休咬牙切齿道,随后跟着杨破跑了过去。 刘六叹了口气,“年轻人,急躁!” 第47章 海啸(六) 差点被遗忘的王金豆和杨骏迪正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两个小孩刚刚合力用桌椅把一楼的门给堵住,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不小的工程量。 从暴乱一开始,王金豆就意识到,街上的打斗最终还是会转移到房子里,暴徒们极有可能会冲进房子进行掠夺。于是他和杨骏迪赶紧把一楼堵好,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门外的噪乱把杨骏迪吓得够呛,一直藏在王金豆身后。而王金豆则掏出了豪客左轮,放在身边以防万一。 “金豆哥,你说哥哥他们会不会来救我们啊?” “会的,一定会的。”王金豆安慰他说,内心却暗暗想到:只怕他们也是自身难保。出了这么大的事,杨二洪休他们可能根本就顾不上两个小孩。 “现在得靠自己了。”王金豆心中默念,然后拿起豪客左轮一遍遍的预演着最坏的情况发生,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外嘈杂的动静,脑门不断地渗出细汗。 杨骏迪在不停地朝王金豆搭话,好像这样就可以缓解自己的情绪。王金豆也为了缓解紧张的氛围,一一作答起来。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因为他们很生气。” “我们道歉有用吗?” “没用,因为我们没做错什么。” “那我们只能还手喽?我不喜欢打架,大家一起和和气气的多好。” “我也是,但是我更不喜欢挨打。” “哦…这样啊…”杨骏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们会冲进来吗?” 这时门外的动静稍微小了一点,王金豆紧绷的心也终于放松了一些,他清朗地回答道,“也许吧。不过他们打不开门的。” 话音刚落,门外一声巨响传来,像是什么重物砸到门上一样。“砰”得一声,挡门用的桌椅倒了一地,门被粗暴的撞开,探出两个上了年纪的白人。 其中一个地中海发型的人看到了吓坏的王金豆二人,向另一个络腮胡炫耀道,“告诉你了,这里头一定有东西!妈的,都已经四个华人了,还凑不齐10美元的东西!” 络腮胡摸出一把匕首,盯着王金豆手里的豪客左轮,贪婪地舔舔嘴唇,“那把枪我的了,别和我抢!” 地中海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着杨骏迪说,“嘁!那小子一身的西服才值钱呐!不识好货的笨蛋!” 王金豆这才反应过来,只恨自己的乌鸦嘴像开过光一样,他扭头向杨骏迪大喊道,“跑!往楼上去!把门反锁起来!” 杨骏迪愣愣一点头,慌不择路地转身朝楼上跑去。 王金豆则堵在了楼梯口处,双手持枪挡在了两个人面前。拿枪口对准络腮胡威胁到,“回去!不然我开枪了!!!” 两人相视一眼,然后发出公鸭般难听的笑声。 “我没开玩笑!我说真的!离!开!这!里!” 地中海夸张地擦着笑出的眼泪,摇头晃脑道,“否则呢?你能怎么办?拿枪射我吗?哈哈哈哈哈!” “嘿!我才意识到这小华人居然会英语!怎么,我什么时候拜访过你妈妈吗?哈哈!” 络腮胡的眼神里则没有一丝慌乱,显然是把王金豆的警告当成了笑话,他晃晃悠悠走到王金豆面前,看着他神经紧绷的表情哈哈大笑,手上不停推搡着王金豆,一点一点把他逼到墙角,神情尽显傲慢和不屑。 “小野种,你觉得你是个硬汉吗?”络腮胡嘲讽道,伸手去夺豪客左轮,王金豆见势赶紧朝后面躲开,他躲到一件加长沙发后面,跟他绕起了圈子。期间络腮胡好几次出手,均被王金豆躲开,这让他在同伴面前有些挂不住脸,慢慢急躁起来。 王金豆则冷静得很,这是自从雨夜反杀以来,王金豆所直面的最大的危险,面对着一个力量远超过自己的正常清醒成年人,这时的王金豆似乎没有任何机会。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杨骏迪要照顾,而那个地中海已经走上了楼梯。 王金豆眼睛余光扫了一眼手中的豪客左轮,但难道自己真的没有反击的手段吗? “嘿!小兔崽子,别以为拿了把左轮就厉害了!”仍然没抓到王金豆,络腮胡有些气急败坏地想从沙发上跃过去,没想到又被王金豆躲开,扑了个空摔在地上。 地中海见状停下脚步,倚着楼梯扶手开始看络腮胡的笑话。时不时还要嘲讽上几句,“你怎么被一个华人小孩耍的团团转啊?哈哈!小子!拿枪射他啊!” “你个婊子养的给我过来!”络腮胡一拍地板,起身虚晃一枪,假动作骗过了王金豆,接着伸手抓去,把王金豆提在半空中,又给扔回了墙角,然后觉得还不解气,又朝他身上狠狠补了几脚。 楼上的地中海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为了对付一个小屁孩,你也能这么费力!哈哈哈哈!” “耍我!?去死吧!” 恼羞成怒的络腮胡大手一挥,匕首蹭着王金豆的衣服扎在木地板上,王金豆瞬息之间闪到另一边,此时络腮胡整个人门户大开,暴露在王金豆面前。 可算是等到机会了,不过我手里有枪还敢过来,小看我到这个地步了吗?王金豆暗想到,随后瞄准络腮胡的肚子扣下了扳机。 高速飞行的子弹夹带着动能轻易地穿进柔软的肚皮,撞断了脊柱,随后洞穿身躯,在后腰处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枪眼,鲜血随之流淌出来。 络腮胡甚至没来得及叫疼,只觉得身子一软,肚子像是被棍棒重击了一般,一阵酸麻过后,他惊愕地看了一眼王金豆随后瘫倒在地上。 楼梯上的地中海只听见一声枪响,然后络腮胡便晃晃悠悠倒在了一边,他看清了王金豆手上的枪,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接着扭头朝二楼逃去。 王金豆哪能错过这种机会?他赶紧抬手朝地中海方向开了几枪,但是瘦小的手臂无法承受连续的强大的后坐力,豪客左轮脱手飞了出去。 地中海一听手枪落地的声音,整个人立刻飞扑了下来,王金豆躲闪不及,被他撞了个满眼金星。那人接着紧紧攥住王金豆的脖子,无视着王金豆的手脚乱抓,誓要将他掐死。 几个呼吸之间,王金豆的脸就成了酱紫色,他想大声呼救,嗓子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他不停地挥动着四肢,以盼这样可以挣开对方,但也只能是白白费了力气。 情急之下,王金豆瞅见一旁插在地上的匕首,伸手拔出,憋红了脸对准地中海脖子就是一顿乱扎,那人吃痛,手上的力道也轻了三分,王金豆瞅准机会,喘着气拉开了距离。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王金豆如获新生,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发红的掐痕提醒着自己刚刚才与死亡擦肩而过。 地中海站起身,捂着脖子就要朝王金豆破口大骂,但是突如其来的铁锈味灌满了整个口鼻。手上粘稠的液体吸引了他的注意: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口处不断流出,他赶紧颤抖着压住伤口,但血液仍像细流一般不断地向外涌着,顺着破旧的衬衫和工人裤流淌到地上。 “你…你就是个…华人小杂种!竟敢……咳咳…嘴里……血…怎么……求求你…救我……把血止住……” 地中海捂着脖子,口鼻也喷出血来,他张大嘴巴,但仍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他一步步走向王金豆,带着对死亡最原始的恐惧,一脸惊恐地跪倒在王金豆面前,一头栽了下去。 王金豆瘫坐在地上,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稠,但是他丝毫不在意,他大口地呼吸着刺鼻的空气,仿佛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活着一般。 脚边传来一点动静,原来是络腮胡在勉勉强强着向外爬去,脸上早已没了先前的跋扈,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 “还能喘气?”王金豆冷冷地骑到他的背上,压迫着络腮胡的伤口,疼得他哇哇大叫。 “别!……不要啊!” 无视着对方的求饶,王金豆双手握住匕首抵在他的后颈,缓缓用力刺了进去,直至柄没。 “骏迪!下来帮我关门,没事了!” 杨骏迪怯怯地探出一个脑袋,看到地上的尸体小声惊呼了一声,然后壮起胆子快步赶到王金豆身边,两人又赶紧把木板把门栓住,随后倚着门坐下休息起来。 杨骏迪害怕又好奇地看着尸体,问王金豆说,“金豆哥,这两个都是你解决的?” 王金豆摸了摸脖子,回答道,“嗯。” “你浑身都是血,没受伤吧?” 王金豆摇摇头,“没有,只是一点跌打损伤。”他掀开衣服,小小的身躯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把杨骏迪吓了一跳。 “要是再有人过来,咱俩就死定了。” “没错。” 第48章 海啸(七) “臭条子!你是哪边的!啊?你是哪边的!?” 安迪把爱德华摁在地上,毫不惜力的将拳头倾泄到对方身上,手中失去了警棍,爱德华只能在地上勉强护住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自己的同事们都被一大群暴徒围在一家洗衣店门口,根本抽不出手帮忙,难道只能拔枪了?想到这,爱德华的手缓缓地溜到了腰间…… 自己又被这个疯子拽了起来,爱德华浑身像散了架一般,使不出任何力气,只能眼看着视线里的拳头越来越大…… 扭打着的两人突然出现,转着圈把安迪撞了个踉跄,爱德华抓住空隙,抽出身来,拉开距离给自己赢得一点喘息的机会。 安迪红着眼试图找到罪魁祸首,只发现一个年轻华人正在将他的对手击倒在地。 那华人甩一把满脸的脏血,掏出腰间的短斧把对手的五官砸进了脑腔里,热腾腾的鲜血掩盖住早已凝固的血渍,再一次溅满他的全身。 标志性的短斧和满是血渍的奢华马甲,安迪认出了面前的华人正是那天夜里的杨破。 而杨破则没注意到怒发冲冠的安迪,他凝视着不远处的楼房,那个他弟弟和金豆子所在的楼房。 “嘿!你个婊子养的!过来和我打!”安迪怒吼一声,冲上去一记抱摔把杨破摁倒在地。 “妈的!”杨破骂了一句,一脚把安迪蹬开,他依然没有认出来这个大喊大叫的洋人是谁,心思还是放在那座楼房上。 见那人压根就不在意自己,感到被小看的安迪拍地而起,再一次挡在杨破面前。 无心恋战的杨破只是觉得眼前的洋人有些面熟,但始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看对方亳不罢休的样子,杨破自认倒霉,只得排开架子对上安迪。 “速战速决。”杨破暗想,短斧直取安迪右颈,安迪躲闪稍慢,斧刃蹭着皮肤将将滑过,吓出安迪一身冷汗。 安迪四下寻找,发现了爱德华的警棍。他拿起警棍乱挥一通,砸到了杨破的小臂骨上。 骨头的神经上传来的强烈痛感激起了杨破的斗志,他观察到这洋人的动作虽然看似鲁莽杂乱,毫无章法,但实则粗中有细,步伐稳定,起码也是个有经验的打手,不免渐渐认真起来。 杨破猜得不错,安迪确实学过一段时间拳击,在圣丹尼斯地下黑拳里也打出了不小的名堂,绰号“疯安迪”。当初被何西阿一招打晕,纯粹是因为大意,要是认真起来,恐怕亚瑟也要费好大力气才能将其制服。 安迪知道杨破最大的威胁是其手中短斧,而自己的优势在于徒手格斗,于是他指着杨破,挑衅似的扔掉警棍,为的就是把战斗拖入徒手。 杨大少哪受过这种气?脾气一上来谁都拦不住,他直接把短斧随手一扔,提着双拳冲向对手。 来的好!安迪刺拳探出,杨破摆头躲过,然后一记摆拳从下往上直打安迪侧腹,但被他降低重心用臂膀削弱了力道。试探结束,两个人开始有来有回的打了起来。 一旁休息观战的爱德华正死死地盯着杨破,他想到了自己走访调查时,目击者们所描绘的凶手外貌:一个身穿奢华马甲,腰间别着斧头的年轻华人。 难道是他?爱德华向前挪了两步,手不自觉地向腰间摸去…… 这时一声呼救打断了他,爱德华回头看去,洗衣房门口已经被七八个暴徒堵住,保罗三人仍然在奋力抵抗。 “爱德华!你他妈的是在看戏吗?!过来帮忙!!!” 保罗在人群之中伸出脑袋,眼角开了一道口子,他注意到正愣住的爱德华,大声呼喊后又被人一拳击中,咬破了舌头。感受到满嘴的血腥味,保罗发狠着又投入了战斗。 阿历克斯倒在地上,双手护头忍受着三四个人的拳打脚踢,直到双臂几乎无法承受再一次打击,阿历克斯抱住一条腿,顺势将那人压在地上,给了两拳之后又被他人摁住,开始了再一次的围殴。 格拉斯则是被当做了人肉沙包,肥胖的脑袋又红肿了一圈。他被逼到墙角,双眼无神,大脑已经宕机,只能经受着单方面的殴打。 爱德华冲进人群,又接着被扔到一边。他在半空中撞开了洗衣店的木门,飞进了洗衣店里。 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爱德华呻吟着站起,掀开挂绳上洁白的布料,发现了藏在后面一位颇有气质的老人和怀里抱着婴儿的母亲。 老人神情自若地与爱德华对视,而那位母亲则面如土色着地捂住婴儿的嘴巴,但婴儿的哭声愈发响亮,母亲浑身由于惊恐不停地颤抖起来,只能把孩子紧紧护在怀里。 “你打算动手吗?”老人用英语问道。 惊讶于老人流利的发音,爱德华愣了一下才回答道,“不,当然不。” 话音刚落,杨破也飞了进来,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肩膀,骂了一声,“娘的,还有帮手。” 跟着冲进来的安迪又缠上了杨破,让杨破无暇脱身,随后又进来的几个白人暴徒,不约而同的发现了老人和妇女,接着便不怀好意的走了过来。 “嘿!他们只是老人妇女和婴儿,他们没做错什么!”爱德华拦在他们面前说道。 一个白人将爱德华用力推开,交给后面几个人招呼,自己则将手伸向了浑身发抖的女人……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不同于刚刚的打斗声,门外的暴徒依次发出惨叫,几息的功夫又没了动静,然后两道矫健的身影冲了过来,他们就像是两道旋风一般席卷而来,誓要将所有人全部刮倒。 洪休从背后一记飞身踢将安迪踢倒,杨破趁机掰折安迪左臂,接着一记角度极其刁钻的冲拳轰击安迪的小腹,安迪如同沙虾一般弯起身子,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刘六双手的小刀化作死神的镰刀,收割着暴徒的生命。每一次刀刃划过,都代表着一条生命的消逝。 那个朝女人伸手的白人甚至没反应过来,蘸着同伴热血的小刀就架到他的脖子之上,白人连口水都不敢咽,生怕利器如同划开薄纸一般划开自己的大动脉。 优雅的英腔在他的耳边响起,“你想对这位女士做什么?” 老人说道,“出去解决吧,还有个女娃娃呢。” 刘六顺着老人的目光向桌底看去,是一双安静得吓人的眸子。 “二哥,那这个洋人警察……” “傻愣子一个,算了吧。” 刘六点头应下,架着那白人走出门外,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坐在地上歇息的保罗看了一眼,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刚刚可是在警察面前杀了个人啊!” 这时街上的局面已经成了一边倒,虎威和长平发起反击,白人们抛下旁边的伤员和尸体陆陆续续地开始逃跑。望着惨烈的周围,刘六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他们在你面前也没少杀。” “靠!刘,你原先说得可不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你得问这些暴徒啊!还有,我可刚刚救了你们一命,是不是应该有一句谢谢呢?刚刚某人呼救的样子可真是狼狈。” “他说的对,他救了我们。”阿历克斯拖着受伤的身躯走了过来。 “行了!谢谢了还不行吗?…那个格拉斯怎么样?” “很糟糕,他需要立刻治疗,但是就怕来不及……” “我知道一些简单护理知识,交给我吧。”刘六收起双刀微笑说道,若不是刚刚撞见,阿历克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好好先生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洗衣店里,杨二看着一脸兴奋的、满身是血的杨破和洪休,叹了口气招呼他们过来,自己一脸倦容的坐在木椅上说道, “看外面的势头,洋人应该是快撤走了吧。” “当然!爹,这一战真是痛快!洋鸭还敢欺负我们!” “是啊二爷,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要再想别的了。” 果然还是年轻啊!杨二摇了摇头,接着问道,“那以后呢?虎威和长平以后怎么办呢?” 杨破还是一头雾水,但心思更缜密的洪休察觉出了杨二的意思,他试探的问道, “那您说……” “抱歉叨扰了,但是我有个问题需要问一下这个先生。”爱德华插嘴道。 “什么呀!哈哈哈哈哈哈……”保罗走过来搭着爱德华的肩上,插科打诨道,“我这部下肯定是吓傻了,问了这么荒唐的事……”随后强扳着爱德华离开了洗衣店。 两人走远,杨二接着说道,“经过此事,街里必须得拧成一股绳了。” 杨破也想明白了,“爹,你的意思是……” “嗯,让虎威和长平合二为一。” 洪休连忙推辞道,“二爷,我不……” “得了,”杨二摆摆手,“为了搞我你啥招没用出来啊?现在跟我假客气什么?这事也不是就这么着了,具体肯定得日后好好商量,急不得。” 洪休想了半刻,回答道,“好。” “…哎,说真的,我也不是很放心你们年轻人……”杨二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把短斧,轻描淡写朝洪休一扔…… 洪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旋转的飞斧贴着洪休的左耳,径直飞向蹒跚起身,打算逃跑的安迪,深深地嵌进他的后脑。 洪休摸了一把冷汗,杨破凑过去看了一下伤口:乖乖!这力道是爹扔出来的? “要记得补刀。” 第49章 海啸(八) “坏消息是,我们应该是被人忘了;好消息是,现在街上的动静变小了。” 杨骏迪扒着窗户向外看去,兴奋地叫了起来,“金豆哥你看!洋人被咱们正撵着呐!” 王金豆如释重负地说道,“那就好!那我们就一直在这等着就好了,只要街上一个洋人也没有了,咱再出去。”说完,他把匕首随地一扔,把豪客左轮收进怀里。 “还剩一颗子弹了……”王金豆喃喃道。 与此同时,楼房旁边小巷的一堆垃圾后面,图萨克正依着墙面,尽可能的隐藏自己的行踪。 他抱紧了怀里的钱袋,从一开始他便没参与任何打斗,一门心思只扑到搜刮钱财上。凭借他灵小的身材和破损的左轮,倒也搜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见大势已去,正打算跑路的他碰见了洗衣店里的种种事端,被吓坏的图萨克连忙躲进一条小巷,暗中观察着局势。 安迪已经成了斧下鬼,吉米也不见了踪迹,而华人已经开始了反扑,这次行动怎么说也是失败了,他可不愿意再看到布洛克那毒蛇一样的眼睛了,每次不小心看到它们,自己的心就像是被蛇咬了一般。 凯文?布洛克是他见过的最恐怖的男人,他拥有白人中最健壮的体格,却更热衷于通过言语蛊惑人心,整个爱尔兰帮就是建立在他与他人的人情债之上,若谁敢不服从,他再选择通过拳头解决问题。 图萨克就是因为3美元的酒钱陷进了这个漩涡。 图萨克曾暗中分析过布洛克,他也许真的希望能改善同胞们的生活环境,但也会利用这一点来操控这些同胞,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样复杂的人,谁能知道他心里究竟想要什么呢?图萨克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现在没那个必要了,因为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城市,到西边去生活了。 图萨克早就想摆脱布洛克的控制,而今天自己搞了这么大的事,就是为了趁机逃离他。 回过神来的图萨克继续观察着街上的情况,突然察觉到有一丝不对,他凭借第六感向墙上一看,年代久远的窗户上正有个华人小孩盯着他看。 “金豆哥你看!这有个洋人矮子!” “什么啊?”王金豆不耐烦地凑过来搭眼看去,两人四目相对,均认出了对方是谁。 “那个矮子!” “这眼睛……卡拉汉酒吧的小子!!” 光头比利是图萨克在爱尔兰人里最要好的朋友,在自己第一次走近鲱鱼酒吧时,只有他没像别人一样,嘲讽自己矮小的身材,反而是大方地请自己喝酒。一来二去,二人迅速成了无话不谈的死党,整日混在一起,到处坑骗酒吧的酒喝。 和他在一起时,是图萨克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他时常因为自己能有这么一位朋友而高兴,不过这个光头大汉常常盯着自己发呆,这让图萨克一直怀疑这位好友的脑子是不是有些问题。 但他依然重视着这个珍贵的朋友,所以当他的死讯传来时,图萨克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相信比利会猥亵儿童,也不认可警方的不了了之的态度。带领人群大闹警察局,也有很大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 见到了很可能知晓内幕的王金豆,求知的感性战胜了逃跑的理性,他端起左轮手枪指着王金豆,示意他打开窗户放自己进去。 王金豆只能照做,然后挡在杨骏迪身前,心里思考着最佳对策。 图萨克爬进来后,先是盯着王金豆看了一会,随后冷笑道,“哼哼,想不到卡拉汉竟然雇了一个华人小孩…你,我知道你会英语,回答我的问题,不然的话……” 图萨克一边威胁着,一边“咔嚓”一声掰下了击锤,“那个光头,你还记得吗?” 王金豆直摇头,“不知道!” “想好再说!!!”图萨克走近几步威胁到。 王金豆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想起来了,那天夜里你俩到卡拉汉酒吧,然后他就……” “死了!我知道!我问你,那天晚上发生什么了?” “我…我不记得——” 图萨克一枪托把王金豆砸倒在地,然后抓住杨骏迪,枪口抵着他的脑门大喊道,“好好想!不然我让他脑袋开花!!!” 王金豆跪在地上,心里则有了对策:这矮子这么关心他,两人关系应该不错……有了! “好吧好吧,我说我说…他那晚追我出去了。”王金豆爬起身来,寻找着射击的角度。 “追你?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他…他要猥亵我……”王金豆装作一副后怕的样子说。 “什么!不可能!你他妈跟我说实话!!!比利不可能是那种人!”图萨克情绪激动起来,大声地冲着王金豆喊叫着,手上又加了三分力抵住杨骏迪愈发苍白的脸颊。 王金豆崩溃着哭着喊道,“我说真的!他当时把裤子脱下来……我…我没必要骗你!警察都知道的!” “不可能!不可能!这分明是条子胡乱编的理由,不可能的……”图萨克震惊地双手抱头,枪口离开了杨骏迪,杨骏迪趁机逃离了他。 “真的,”为了增加信服度,王金豆拖下衣服露出伤痕累累的身躯(刚刚被打的)说道,“你看,这是他当时殴打我留下的疤痕……” 接近崩溃的图萨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喝完酒经常呵呵傻笑的比利竟会猥亵儿童?!! 看着图萨克这般不相信世界的模样,王金豆暗自叫好,手向怀里的豪客左轮摸去…… 突然,图萨克的情绪强烈激动起来,“说谎!这么久了,伤疤怎么可能还在?没错!你在骗我!”图萨克大口喘着粗气,猛然嗅到一丝血腥味,他突然紧张起来,枪口重新指向了王金豆。 “为什么会有血味?刚刚有人来了吗?他们在哪?” 要坏!自己和杨骏迪已经稍微清理了一下现场,但是还是让他注意到了。王金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图萨克又开始喋喋不休地逼问起来,“回答我!这里是不是还有别人?他们在哪里?” 说着图萨克发癫地向王金豆脚下开了一枪,子弹径直穿进木地板,王金豆脑门不住地冒汗,坚峻着盯着黑漆漆的枪口。 还有最后一颗子弹,这个距离我肯定打不中他啊…,王金豆有些绝望地想道。 正门突然被蛮力撞开,来人身形一定,原来是杨破走了进来,“小迪!金豆子!我刚刚听到——” “砰!”“砰!”“砰!” 图萨克应激的三枪让杨破根本没时间反应,身上顿时多了三个枪眼,身体轻飘飘地向后倒去。 杨破大口地咳着鲜血,身子慢慢变得僵硬起来,眼前仿佛万千星辰一闪而过。王金豆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流失,他跌跌撞撞跪倒在杨破面前,小手按住不断流血的伤口,带着哭腔说道, “杨大少,没事的,你身子最壮了,我这就找人帮忙去……区区三颗子弹而已,要不了你的命……” “别…咳咳——别管我,我差不多了…嘿嘿,阴沟里…翻船了……” 杨破咳出带着几块残碎的脏器,他自知命不久矣,拨开了王金豆的手,他先是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个不讨喜的小孩,又奋力抬起眼皮,看着呆站在原地的杨骏迪,浅浅一笑,停止了呼吸…… 图萨克聒噪的公鸭嗓再次响起,射杀了杨破,他越发耀武扬威地说道, “他妈的!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啊?告诉我真相!否则下一个就是你!” 王金豆憋红了眼,浑身颤抖起来,他冷冷地问道,“你就没有一丝忏悔吗?” “哈?” 王金豆突然加速冲向图萨克,小孩的速度在图萨克眼里显得有些可笑,他不慌不忙地举起左轮,瞄准了王金豆的眉心……只听得“咔嚓”一声,缺乏保养的左轮竟在此时卡了壳。 看到王金豆掏出了刻有花纹的华丽左轮,图萨克这才慌了起来。他连着扣了几下扳机,又手忙脚乱地拨弄着弹巢,眼看着王金豆离自己越来越近…… 杨骏迪全程站在一旁,目光呆滞地看着子弹穿过哥哥的身体,看着他渐渐失去了呼吸,看着王金豆拿枪抵在那洋人的下巴上,看着那洋人脑中的鲜血和脑浆溅满了天花板……但他没有听见,王金豆在开枪前对图萨克说了什么。 “他就是恋童癖,真相就是如此。”王金豆在图萨克的求饶声中轻轻说道,“不过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找你这个矮子做朋友?” “想想他的眼神吧。在他眼里,你就是他变态欲望的替代品,一块想操就操的烂肉罢了。” 枪响过后,洪休等人冲了进来,看着这一片狼籍,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 杨二走到自己长子的尸体跟前,低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蹒跚地走了出去。 他拒绝了钟拳的搀扶,弯着腰慢慢跨过门槛,颤着身子往前一探,上身带着后脚走到了街上。他左右看看,仿佛找不到路,然后随意选了个方向,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这时杨骏迪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伸手不知道要抓些什么,他的大脑嗡嗡作响,然后不住地干呕起来,等回过神来,他缓缓蜷缩在杨破尸体旁边,小声抽泣起来。 “哥…哥啊……” 第50章 不了了之的最后 警察永远是事情到尾声再出现的。十六杆步枪朝天齐放,四乘四的骑兵方队整整齐齐的排在街口。骑兵们服装华丽,表情严肃,胯下个个都是高头大马。他们鸣枪示警完毕后,潮水般的蓝色警服从他们身后穿过,赶到街内开始控制起来。 这时暴徒们已经逃得七七八八,警察们只能围住剩下的华人们,他们并没有大声控诉这不讲理的行为,只是乖乖站在原地,任凭警察们摆布。 “我不喜欢掺和任何华人的事,”一名警员把几个华人押到墙边,向同事抱怨着,“我是说,你看看这些细眼,这种眼神真让人不舒服。” “的确,他们要么恐惧,要么嚣张,但是只有华人,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眯着眼看着你,我甘愿他们揍我一拳,也不愿再看到这样的眼神了。” 一声训斥传来,两人连忙住嘴,偷偷看去,原来是警督。 警督换了一身新制服,身后跟着格林警长和老威克。他朝老威克问道,“保罗在哪儿?” 老威克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差…差不多就这里了……” 绕过一地的玻璃碎渣,他们终于在洗衣店门口见到了正歇息的保罗等人,他们的状况有些不好:保罗鼻梁上的血已经流干,爱德华浑身是血,格拉斯脸上也鼻青脸肿的,看上去状态最好的阿历克斯,身上的警服也被扯成了碎布,露出一块块青紫的淤痕。 警督看到如此惨状,心里不免有些愧疚,他吩咐格林说道,“给他们找个医生过来!” 保罗看到警督,起身说道,“警督,我有情况要跟你说,这个——” “别让他跑了!” 一声呼喊响起,一个身材高瘦的白人青年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他沉肩从警督和保罗之间撞开,消失在小巷的尽头。警督还欲上前追赶,却被保罗拦了下来。 “随他去吧,警督。” “你什么意思?他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你瞧,这满地的伤者和尸体,”保罗凑到警督的耳边低声说道,“这事是爱尔兰人挑起来的,我可以作证,但是涉及到太多人了,而且双方都死了好多人。” 警督耸耸鼻子,不自然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这就这么算了?” 保罗心虚地往洗衣店瞥了一眼,然后说道,“只能这么算了…你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起码要先保证今天到此为止了。” “有道理,告诉他们控制现场,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保罗跟我过来,我们要好好谈谈。” 两人互相交换了彼此的信息,这时格林警长带着两个医护人员赶来,罕见地夸了一句保罗,“不错,还没死掉。” “去你的吧,”保罗接过纱布按在鼻子上,接着问道,“这么看的话,那个华人应该是个替死鬼了?” “八成是,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格林烦躁地搓着手杖,“妈的!只要掺和上华人,没一个顺心事儿!” 警督训斥道,“行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格林,去找凯文?布洛克,统计下死者的名单,给点赔偿,告诉他这事就这样了,让他管好自己的人!至于华人这边……算了,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毕竟一直以来收了虎威很多好处,保罗开口反驳道,“为什么?这事说到底他们是受害者啊?怎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如果我们给华人补偿,让那些疯子知道了,谁知道这种事会不会有下次?这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叫他们注意点!” 保罗还想争取一下,“可是……” “不用说了,今天多亏你了,事情结束以后,我跟市长商量一下你的升职问题,还有你的手下。记住,跟华人交代的时候,态度要强硬,让他们把这个结果当做一种感激,好好做。”警督拍了拍保罗的肩膀,转身离开。 格林阴阳怪气地说道,“可以啊,因祸得福了哈。” 并没有理会格林的冷嘲热讽,保罗低头走到同事这边,爱德华等人正在接受简单治疗。 一见保罗回来了,爱德华猛地起身问道,“怎么样?警督怎么说?” 保罗勉强笑着说道,“奖赏当然少不了我们的!” 众人一阵欢呼,格拉斯更是满头缠着绷带高呼道,“至少我没白挨——啊!好疼!” 但是爱德华仍然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那这次事件怎么说?难道我们不应该赶紧把犯人都捉住吗?” 保罗听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正打算说他两句,格拉斯从一旁揽住了爱德华的肩膀,“就算捉他们,我们的牢房也得有足够的空间啊。” “那,那那个华人,那个拿着短斧的华人呢?他是上次案件的重要嫌疑人,他应该能抓吧?” 突然一声童音从一旁响起,“他已经死了。” 众人低头看去,正是浑身污垢的王金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在这了。 保罗认出了这个华人小孩,见他头发上净是已经凝固的血块,想他小小年纪就经历了两次重大事故,一时心生怜悯,拿出一块手帕就要给他擦拭, “怎么是你?来擦擦脸吧。” 王金豆摇头拒绝了好意,他直视着保罗的眼睛问道,“你们要任凭犯人在外吗?” “那个…那个……” 这小孩怎么听见了自己和警督的对话了?保罗表情一僵,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王金豆又看向爱德华,“你的嫌疑犯被暴徒杀死了,你不打算做什么吗?话说,你真的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王金豆的语气平静得吓人,也把爱德华镇得说不出话来。 格拉斯干笑两声,打算缓解尴尬的氛围,“哈哈,哪来的小子,英语说得还不错……” 王金豆接着冲格拉斯问道,“街上都知道你和孙记豆腐老板关系很好,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他被石头活活敲碎了脑袋。” 格拉斯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 王金豆淡淡地朝保罗又问道,“为什么受害者不能通过你们寻求正义?为什么施暴者能继续逍遥法外?为什么执法者只能袖手旁观?” 爱德华大声斥责王金豆道,“嘿!我不允许你侮辱警察!否则——” “否则什么?抓我?哦,顺便一提,”王金豆从怀里掏出豪客左轮,在场众人顿时紧张起来,阿历克斯更是将手放到了腰间。 “淡定,没子弹了。”王金豆嗤笑一声,“那个杀了你嫌疑人的矮子,被我给杀了,就是用的它,你要把我抓去吗?哦,还有,我还宰了两个试图加害我的人渣,你要因为这个抓捕我吗?不信?喏,那个双层小楼,三具尸体正整整齐齐的摆在那儿呐!”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六七岁的华人小孩,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王金豆见众人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把豪客左轮又收回怀里,向前离开了。 夜幕降临,王金豆回到了家中,他先是冲洗了身子,然后给自己熬了一碗稀粥,坐在椅子上发呆。 片刻之后,他把豪客左轮放在桌上,把一小盒子弹也拿了出来,埋头研究起来。 与此同时,在圣丹尼斯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趁乱逃出来的谢尔弗正在没命地逃跑。他一个没留神摔在地上,恐惧的神色全部写在了脸上。 他缩在墙边,眼睛直盯着面前的无尽的黑暗,仿佛里面正打算出现什么怪物一样。 惨白的双手探了出来,死死地钳住谢尔弗的脖子,随后红光一现,谢尔弗的脖子被整个贯穿,鲜血喷灌而出。 临死之前,谢尔弗瞳孔里映出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第51章 公主 阳光普照,生活依旧。 圣丹尼斯很大,大到人们根本不知道城市的另一边发生了什么,所以,圣丹尼斯时报挣的就是这个钱。 他们垄断了整个莱莫恩州的新闻行业,即使在遥远的乡下也能买到他们的报纸。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们的耳朵,因为他们有专门的跑腿记者负责收集大大小小的消息,并对其加工添彩制成新闻。 赫克特?费洛斯做这一行已经十多年了,从热爱到麻木,平庸的新闻能力致使他只能保证家庭的温饱,妻子也在不久前选择了和他离婚,失意的他誓要写出全莱莫恩州最轰动的新闻,所以在一次大胆的行动中,他居然歪打正着地搭上了王金豆这条线。 一切如顺水行舟一般进展地十分顺利,“雨中人”成为了圣丹尼斯最爆款的新闻,他也从一个小记者喽啰变成了大记者头头。 之后趁热打铁的三份报纸让他坐实了位置,也让他愈发重视王金豆这个不像小孩的小孩,于是在打听到中国城暴乱之后,他又一次找到了王金豆。 “我的小祖宗,你就帮帮我吧!” 王金豆看着眼前苦口婆心劝说自己的赫克特,依旧一言不发。 一个多月的时间,赫克特就换了一身说得过去的西服,脸上也多了几分润色,跟之前的穷苦记者形象相比简直是大相径庭。 “哦对!之前的钱还没给你,现在补上!补上!”赫克特说着拍出20美金,王金豆眼疾手快地一把拿走,点点数后还是摇头道,“不行。” “得了吧小子!是你要让我带你来这的,你肯定是想说些什么!别藏着掖着啦!这里的房钱可贵呢!” 两人正在巴士底酒吧二楼的一间房间里。 巴士底酒吧,圣丹尼斯的风雅场所,白人中产阶级的天堂,贵族阶级的后花园,各种藏污纳垢的勾当均被华丽的装修所掩盖,但那种烟草混杂酒精和荷尔蒙的气味,依旧能让绅士小姐们趋之若鹜。 “事情已经过去一周了,以你的现在的手段,搞清楚这件事不会太难,怎么会现在找上我了呢?”王金豆双腿盘坐在柔软的床垫上,突然发问道。 赫克特叹了口气,抱怨道,“大体上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要的是细节,细节!警察局对这事闭口不谈,我找了几个升职的警官,他们也都装做不知道的样子。除了从清洁工那里了解到有一个被绞死的华人尸体,我一无所获。” 王金豆眼睛一亮,“那尸体现在在哪?” 赫克特奇怪地回答道,“嗯?尸体?随便处理了吧!火化了,扔河里了,找个地方埋了都有可能。” 王金豆眼神又一黯淡,沉默了几秒后,拿着一份最新的报纸,指着一个标题问道,“这个谢尔弗的案子,你了解多少?” 赫克特一推眼镜仔细瞧了瞧,然后一脸得意的说道,“哦,这篇文章啊!也是我主编的!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件,这是第三次。第一次是跟雨中人一起发生的,所以我很有印象。” “能知道所有关于这起案件的细节吗?” “有点难度,毕竟这属于警局管……欸等等,不应该是我问你吗?怎么你问开我了?欸!先回答我的问题。”赫克特恍然大悟,一副被耍的表情。 王金豆提醒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你接不住。” 赫克特拍着胸脯表示,“怎么?我现在可是金牌记者!哪还有我吃不下的消息?” “……好吧,我这就告诉你全部。” 等到王金豆把事情全部说清后,赫克特头上悄然冒出一层细汗,全无刚刚豪气冲天的架势,他拿出手绢仔细擦擦汗,半晌才开口道, “呵呵…事情居然是这样的啊……” 王金豆无辜的表示,“我都说了不能告诉你,这是你自己执意的,跟我可没关系。” 也算是见识过大风浪的人了,反应了一会,赫克特沉吟半刻说道,“按你说的,这事根本上是爱尔兰人搞的鬼……” “没错,所以你如果全部如实写出来,你将遭到整个爱尔兰帮的打击报复。”王金豆提醒道。 “那换个说法,如果我在文章里为爱尔兰帮辩护,他们是不是就会感谢我甚至保护我?” “随你怎么写,不过我有一点要求,就是不能任意诋毁华人!” “小子,这我不能保证。白人毕竟是主流,如果不写些他们爱看的话,报纸会卖不出去的,欸,你可千万别跟钱过不去啊!” “哈!你可以试试。”王金豆无所谓道。 这小子居然威胁我?赫克特一脸不爽地想到。不行,我得给他点厉害瞧瞧,毕竟是个小孩,吓唬一下就应该可以了。 赫克特眼睛眯成一道细缝,装作恶狠的样子说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纸老虎…王金豆无语地想到,“你看,如果我现在大喊一声,说你要拐卖我,你还能做金牌记者吗?而且,那天我可靠这玩意儿杀了三个败类。” 说罢,王金豆把松鼠皮挎包里的豪客左轮敲在桌子上。 赫克特面色一变,吐槽道,“行行行,我在报纸里不诋毁华人!靠!你今年真的六岁吗?我怎么感觉你的灵魂成熟的要死!哦,天呐!难道你会中华巫术吗?借尸还魂的那种?” “我还需要你帮我个忙,”无视了赫克特的奇思妙想,王金豆指着隔壁房间说道,“我要应聘一份工作,你报纸上登过的,你要做我的引荐人,作为交换,这次的薪水我可以不要。” 赫克特原本想找个理由随便搪塞过去,一听后半段话,立马眉开眼笑起来,“行行行,我们这就去。先说清楚,这人可大又来头。” “啊?什么意思?” 赫克特故弄玄虚地显摆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找我发布广告的那老头,一看就是欧洲某个国家的贵族!出手阔气得很!话说,你怎么突然想干这事呢?” 王金豆叹了口气,“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干。” 赫克特一推眼镜,“有道理,咱们走吧!” 来到房间的门口,赫克特清清嗓子,轻轻敲了几下门,“你好,我们看到了报纸上的广告,是来应聘的。” 一个身穿深色燕尾服,站着笔直的银发老者拉开了一道门缝,低声说道,“请稍等。”接着“咔”得一声把门又关上。 一大一小两个人面面相觑,这时赫克特才注意到王金豆的穿着:一件儿童衬衫外面套着淡蓝色的小夹克,腿上穿着小一款的脏色农场裤,头戴明显大一号的黑色赌徒帽,肩上背着粗制小挎包。一身衣服说不上多贵重,不过看上去也是相当精神。 “你不热吗?”赫克特忍不住问道。 王金豆回答道,“你懂什么?这是最起码的礼仪。” 房间里传来阵阵谈话声后,老者打开门让他们进来。令王金豆有些意外的是,这老者竟然是那天差点撞到自己的老者。房间里还有明显是父子的两人,那个父亲竟也是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西服中年胖子。 什么意思?车祸局? 房间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位身穿淡黄色连衣裙的少女,她头戴着面纱,看不清样貌。 看来老者和中年人都没认出来自己,王金豆心想着,打算拿来一个凳子坐下,谁知那中年人的儿子一见王金豆的意图,一只腿立马踩住凳子。那中年人见了也只是皱皱眉头,并没有说什么。 那少年七八岁左右的年纪,同样身穿纯白小西服,金发碧眼小有帅气,长大了必定是个花花公子。他斜着眼打量一番王金豆的打扮,不屑地笑出声来,中年人一瞪眼才有所收敛。 中年人回过头赔着笑脸说道,“穆勒先生,犬子毫无礼数,还请见谅。” 名叫穆勒的老者微微颔首,“芬利先生,我无所谓,你应该向我家小姐道歉。” 中年人连忙起身脱帽向少女表达歉意,那少女只是摆了摆手,银铃般笑了两声,调皮地说道,“那是不是应该给这两位客人座位呢?” “自然是!自然是!”中年人从儿子脚下夺过板凳,轻放在王金豆面前,阴着脸说道,“真是抱歉了。” 赫克特低声朝王金豆说道,“这个胖子叫詹姆斯?芬利,是个安保公司的老板,那个小的应该是他儿子,吉恩?芬利,我在报社里见过他们。” 王金豆点头坐下,不停地朝赫克特使着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清嗓后说道,“咳咳,我此次是为了报纸上的广告而来,那个……” “哈!迟了!瘪三,这已经是我的活儿了!”小芬利大声打断到,接着双手比划向前,装作成手枪,比了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姿势,“小姐,我会保护你的!” 少女浅浅一笑,礼貌地表示到,“那就多谢你了。” 小芬利受此鼓舞,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虚荣,他脑袋一发热,起身单膝跪地说道,“小姐,你的声音真美,我是否有资格可以一睹芳容呢?” 还不等穆勒发作,大芬利便已经火冒三丈地臭骂起他来,“畜牲!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小芬利不爽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此时穆勒发话道,“咳咳,芬利先生,如果令郎的言行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的交易恐怕……” 赫克特提问道,“什么交易?” 无视了赫克特的发问,大芬利扯了扯发紧的领带,向穆勒解释道,“先生,在等候卢森堡皇室来访前,芬利安保公司绝对能保证你们的安全,只是也希望你高抬贵手,允许犬子能够陪伴公主左右。” 卢森堡公主?王金豆意外的挑了挑眉毛,他转头看向赫克特,对方也只是微微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王金豆低头思索起来:要是公主的话,说不定又是一个麻烦差事,不如找个机会脱身吧。拿定主意后,王金豆跟赫克特对了个眼神,没曾想这些小动作都被那位公主尽收眼底。 同样毫不知情的还有小芬利,他夸张地大声喊道,“什么!公主?父亲!她是公主?这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穆勒对大芬利暴露公主身份感到十分不满,他掩盖住内心的怨气,向大芬利问道,“恕我直言,您为什么执意要把令郎安排到我家小姐身边?您是否有什么企图呢?” 大芬利摆手道,“怎么会呢,只是犬子缺乏管教,想找个机会锻炼他一下罢了。” “我说,”小芬利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都这样了,怎么还不选我啊?难道要选这个土包子吗?” 正好!王金豆正打算来个借坡下驴,可还没等他说话,公主却开口道,“既然这样,就让他们两个一起陪我玩吧!”说完,面纱里的天蓝色眼睛狡黠地看了王金豆一眼。 “这个……”穆勒和大芬利一时都犯了难。 “我们没有问题!”赫克特抢声说道,然后邀功似的给了王金豆一个“我懂你”的眼神,把王金豆搞得哭笑不得。 穆勒问道,“那…芬利先生,我们就这样?” 大芬利也顺势下了个台阶,“可以,我没问题。” “不行!我有问题!”小芬利站了出来,他一把摘下王金豆的赌徒帽,指着王金豆说道,“你们看,他是一个华人!一个低贱的华人!” “哈哈,我倒觉得挺有意思的,”公主捂嘴咯咯笑了出来,“一个来自东方国度的仆人,想想就很好玩。” 小芬利仍不死心,“可是以您的身份……” 公主摇了摇顺柔的金发,打断道,“我觉得挺好的。” 穆勒见状说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了,芬利先生,我们就选择贵公司来保护我们的安全了。而这位…小友,接下来四周的时间,你将会收到30美元的薪资…你会说英语吗?” 王金豆暗叹一口气,点头说道,“当然,先生。” “那么就请回吧!我们这边还有一些要事要谈。”穆勒下达了逐客令。 “等等,”公主说道,她让王金豆走到自己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小乞丐,我可还记得你呐!” 第52章 初识 回到卡拉汉酒吧已经是下午了,王金豆一进门,等候多时的卡拉汉先生就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还不错,”王金豆脱下小夹克,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我先去厨房了。” “等等,”卡拉汉先生叫住了他,“小子,这一周我是为了照顾你的情绪,才允许你到处乱逛的,你要知道,现在城里还是不太平……” “知道了。”王金豆随口应下,摆摆手走进了厨房。 卡拉汉先生擦着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木杯,朝厨房叹了口气:真是个命运多舛的小子。 那天暴乱结束后,一个说话带英国腔的中年华人带着王金豆来到了卡拉汉酒吧,他向卡拉汉先生解释了一切,并拜托他这段时间帮忙照看王金豆。 “这次事对他影响太大,希望换一个环境能缓解这些伤痛吧,”那个华人如是说,“千万别刺激他,只要保证他的安全就可以了。” 卡拉汉先生摸了摸内衬口袋的一小包钱,那是华人给自己的辛苦费,不过卡拉汉先生破天荒的不怎么想花了它。 就当是替这小子保管一下吧,卡拉汉先生心想。 王金豆一进厨房就开始忙碌起来,如同往日一样。现在的他必须让自己时刻上紧发条,不浪费每一秒时间,因为只要自己闲下来了,他就会想到在自己面前咽气的杨破。 王金豆觉得杨破的死是他的责任。他明白自己现在这样属于是幸存者偏差,也曾暗示过自己这事跟自己没关系。不过他总是会胡思乱想一些,如果当时自己能想到更合理的方法呢?杨破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杨骏迪是不是…… 正是如此,王金豆才请刘六把自己送出唐人街,来到卡拉汉酒吧住了一个星期。这段时间里,王金豆刻意地为自己找了很多事干,包括从报纸上找到的那份短工。 停下了手中的菜刀,王金豆又开始懊悔起来,杨破这都过了头七了,自己都没回去过,也没有去看过杨骏迪这个小兄弟。 是不是抽个时间回趟家啊?王金豆正嘟囔着,卡拉汉先生推门走了进来。 “来生意了,一份牛排,七分熟。” 由于提前做了准备,这份菜没用多少时间,王金豆快速地将热腾腾的牛排递给卡拉汉先生。接着王金豆洗了个桃,正啃了大半个,卡拉汉又走了回来。 “客人要见你,快出来!” “什么啊?我不能轻易露面,这不是你定的规矩吗?”王金豆哼哧哼哧地嚼着桃肉说道。 卡拉汉先生脸上的褶皱堆成一个惨烈而衷心的笑容,他一晃手里的小费,喜笑颜开道,“但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无奈之下的王金豆吃完桃子,往脸上摸满了锅灰,走了出去。 王金豆一进正厅,只见一个恬静淡雅的少女正在用餐。少女的侧颜姣好,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精致无比。少女手中刀叉不急不慢,既不显得急躁,也不拖沓,一举一动之间尽显贵族风范。樱桃小口吞吐之间,一份牛排就快被消灭了大半。 少女抬头,一见王金豆满脸锅灰的模样,噗嗤一声原形毕露,差点把饭喷了出来。 放下刀叉,少女开始毫无形象地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任谁平白无故地被嘲笑成这样,都会有些不快,王金豆也是如此。 “小姐,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王金豆按耐住内心的不快,尽可能礼貌地问道。 少女转过头来指着右脸说道,“我找你能有什么事?当然是这个啦!” 欸?一个胎记?王金豆一愣神,一时不知道少女什么意思,失神盯着胎记看了一会儿。 少女似乎对王金豆的反应有些失望,撇嘴嘀咕道,“什么嘛,原来还是跟别人一个样嘛!” “呃?”注意力转到少女的言语上,王金豆仍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发问道,“那个,我们见过面吗?” “哼哼(*?????*)????,”少女双手抱臂,一脸得意地说道,“当然!而且不是一次了,小乞丐!” 王金豆惊讶地张大了嘴,“乞丐?…公…公主?你是刚刚那个公主?” “当然啦(?w?)~”公主仰起头,似乎在等着王金豆再次发问。 “那…那个,牛排还合口味吗?” 公主点点头。 “难道是…想再来一份?” 公主摇摇头。 王金豆一皱眉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不是要吃霸王餐吧……” 公主:(ノ?`?′?)ノ︵ “什么嘛?本公主有的是钱!你应该问我脸上怎么会长这种胎记才对!!!” “啊???”王金豆一脸问号,“谁会问你这个啊?再说当面问这种问题不好吧!?” 公主听完仔细盯着王金豆的眼睛看了好久,随后慢慢说道,“有些人虽然嘴上不问,但是眼睛却已经问了千万遍了。” 王金豆顿感无语,没好气地说道,“那我呢?我的眼睛问没问啊?” 公主摸着下巴端详着,认真地回答道,“没有…它不怎么爱说话。” “哈,可能因为它们太小了,问了你也看不出来。”王金豆吐槽到,转身就要离开,“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先回去了。” “等等!”公主叫住了他,“我果然没看错,你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所以呢?”王金豆一摊手,“我是有什么特殊任务之类的吗?别逗了,公主殿下。” 公主则拦在王金豆面前,双手叉腰道,“没错!你就是有特殊任务,那就是——陪我探险!” “嗯?” 王金豆一琢磨,开始分析起来,“你身边的穆勒先生不在……难道你是偷跑出来的,跟着我来到这的?” 没想到一一被王金豆说中,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捏起来,“嘿嘿,我已经三周没到处逛逛了,都快憋死我啦……你别告诉穆勒好嘛?” “对付这种小孩我还真没经验。”王金豆想了想,问道,“为什么这么想出来逛,外面是很危险的。” 公主说道,“这可是美国欸!随便一个州都比我的国家要大,而且我家那里可没有像圣丹尼斯这样的城市。我才不要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只能呆在旅馆的房间里,而且一到晚上隔壁就吵的要死欸!” 不要说,千万不要说,她只是个女孩。王金豆不停地自我暗示道。他然后揉了揉眉头,“但这不是你偷跑出来的理由,你这样会让穆勒先生很伤心着急的。” 公主无所谓地表示道,“他?他巴不得我赶紧死了,好回家伺候我的哥哥去。” 王金豆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公主打住,“你是要和像穆勒一样唠叨我,还是陪我出去探险?劝你好好想想,不然的话……哼哼。” 看着公主一脸坏笑的表情,王金豆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个小魔女的打算,他只能叹了口气,“我得先和老板打声招呼,公主殿下请稍候一下。” 见自己的计划得逞,公主得意地笑了起来,然后大方地表示到,“别叫我公主了,我的全名是伊莎贝拉?凯瑟琳娜?津斯迈斯特公主,叫我伊莎贝拉就好。” 第53章 闲逛 见钱眼开的卡拉汉先生没有丝毫犹豫,一边点着小费,一边直接同意了王金豆的请求。 “去去去,陪好人家,乖乖,这是谁家小姐啊,出手这么阔!” 王金豆只好拿着自己的松鼠皮挎包,翻着白眼跟在伊莎贝拉身后来到了街上。 伊莎贝拉的到来,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金丝雀一般,给这个灰蒙蒙的城市带来一丝亮点。淡黄色连衣裙在街上散播着活力,不少人被这景象吸引过去目光,挂着微笑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生命力的小可人儿。 但当他们将视线上移,看到她右脸上那个有些狰狞的暗红色胎记后,脸上的笑容便不约而同地瞬间凝固,默默地低头转身离开。 在路过一对母子时,那个和王金豆年龄相仿的小男孩看着伊莎贝拉的右脸出了神。感受到对方直接的目光,伊莎贝拉大方地伸出右手说道,“喏,手上也有一块,看吧。” 那位母亲吓得赶紧把男孩带走,嘴里还不清不楚咕囔道,“魔鬼…魔鬼的面容……” 对于这些异样目光,伊莎贝拉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此刻只是感觉兴奋异常,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也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些许不善的眼光。她看什么东西都感到新奇无比,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东问西。 “你看你看,那个是什么?” “我敢打包票,那个大叔头上顶的是假发!” “天呐,你看那些女人!胸怎么这么大?嗯,但是她们的衣服太丑了,我的国家里都没有这样的!” 闲逛的时间久了,在市井里摸爬滚打的王金豆明显感觉有些不对劲,在众多针对胎记的异样的目光中,还夹杂着几个充满贪婪的目光。他看着活蹦乱跳的伊莎贝拉,顿时想明白了缘由。 瞅准机会,他先是往四周看看,然后果断把伊莎贝拉拽进一条小巷里。 “你干嘛?”伊莎贝拉有些生气地嘟起嘴巴,“差点撞到我的头了!” 王金豆神情严肃地指着伊莎贝拉的胸前说道,“如果你想让我做向导的话,就把这玩意儿摘了。” 伊莎贝拉一低头,翠亮的绿松石项链在胸前闪闪发光,“怎么?你觉得会有人来抢劫我们吗?” 王金豆点了点头。 伊莎贝拉做了一下思想斗争,最后还是不情愿的把项链摘了下来,递给了王金豆,“他们都说美国遍地是强盗,我还想亲眼见识见识呢。” “虽然这样说很不地道,不过以后会有机会的,”王金豆顺手把绿松石项链放进挎包里,牵着伊莎贝拉就往另一边走去,“走这边,这边全是大道,相对来说安全一点。” 伊莎贝拉被王金豆牵着手,开始感到有些不自在,她盯着两人的手看了半天,忍不住又问道,“你真的不想问问我的脸吗?所有人都想知道的!” “我很确定,我没兴趣,”王金豆把伊莎贝拉先领进楼房之间的小庭院,开始介绍起来,“这里是人们娱乐的地方,晚上会更热闹一点。现在嘛……”王金豆向前一看,几个衣着破破烂烂的小孩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现在就是这些伙计的地盘了。” 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王抬起头来,冲着伊莎贝拉吹了声口哨,“嘿,小姐,你有香烟——” 伊莎贝拉一转头,那孩子王一见她脸上的胎记顿时把话吞了回去。吃了瘪的孩子王在小弟们面前丢了面子,又把矛头指向了王金豆,“哟,这不是我的华人小子嘛?皮又痒了?” 王金豆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滚开,强克!后脑勺还想再挨上一下吗?” 周围的小兄弟们投来询问的目光,名叫强克的少年恼羞成怒地喊道,“那次是你在背后偷袭!你耍赖!” “无所谓了,反正如果不想脑袋开花,就随便来吧。”王金豆撂下狠话,带着伊莎贝拉走了出去。 “哇,你还跟他们打过架?”伊莎贝拉钦佩地说道,接着回头看了一眼,“喂,他们在后面跟着我们欸!” “不用管他们,他们不敢怎么样的。估计是之前没见过你,对你有点好奇吧。”王金豆头也不回地说道,“跟紧点,这里很容易迷路。” “好的。”伊莎贝拉乖乖地点点头,却还是止不住向身后看去。 “所以,卢森堡哈,你是刚来这座城市吧?”王金豆暖场说道。 “差不多吧,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找个地方把你卖了…开个玩笑,”王金豆胡诌道,“带你再随便逛逛,这一块我还是挺熟的,不怎么有坏人,也很安全。完了就把你送回巴士底酒吧……那个穆勒不会骂我吧?” “嗯?不会!我可是公主!他才不敢把你怎么样呢!我保证!”伊莎贝拉仰起下巴拍拍胸脯保证道。 “听到了吗?她是个公主欸!” “别扯了,哪个公主的脸会是这样的啊!” 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王金豆只往后瞪了一眼,那些熊孩子就老实了起来。 迎着公主愈发好奇的目光,王金豆不得不解释道,“之前他们领头的找事,我就把他给揍了,就这样。” 伊莎贝拉双眼星光闪闪,佩服地说道,“哇,你这么厉害啊。要不你跟我回家吧,我封你做我的骑士!我的那些表哥表姐们就喜欢欺负我,你帮我把他们都揍趴下,怎么样?” “行行行,”王金豆随口敷衍道,“只要给我个爵位,再给点钱,这忙我就帮了……喏,那边拐角处是家诊所,那个医生我认识,是个好人,不舒服的话可以找他。” 伊莎贝拉小鸡啄米地点点头,“哦哦,刚好最近嗓子有点疼,回头让穆勒找他开服药。” “……那…这边,这家店叫‘时光’,老板娘整天病怏怏的,还小气得很,不过据说她家的咖啡是城里一流。” 伊莎贝拉吐了吐舌头,一脸嫌弃地说道,“噫~咖啡…他们不叫我喝,我偷喝过一次,苦死了,不好喝。” “我倒是还能接受…好了,重头戏,圣丹尼斯唯一跟艺术沾边的东西——圣母教堂。造型模仿了图卢兹的一座着名教堂,好像在法国,你去过法国吗?” “无聊,这种教堂我家遍地都是,还有其他的什么嘛?” 王金豆有些心累地说道,“你瞧,这是我能想到的最适合观光的地方了,要不我看今天不如就到此为止?” “你可以带她去集市!”身后跟着的一个男孩建议道。 “对啊,你不是华人吗?带她去中国城啊!” 伊莎贝拉眼睛一亮,举手发言道,“中国城?对啊!你是华人啊!我要去中国城!” 王金豆瞪了一眼那些小孩,然后挠挠头,支支吾吾说道,“嗯…现在这个时间,去那里不是很合适……” “(?˙ー˙?)为什么啊?”伊莎贝拉一脸天真地问道。 王金豆强硬地拒绝道,“不行就是不行,今天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啊~~~”伊莎贝拉不情愿地拖着长音,“别嘛,我们再逛一会吧。”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如此简单的要求,身为绅士怎么能不答应呢?” 在那个名叫强克的少年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少年。他不过七八岁左右的年纪,身穿一套白色小西服,手持白色礼帽,走上前向伊莎贝拉微微鞠躬道, “可爱的小姐,‘鲍’吉恩?芬利愿意为你效劳。” 第54章 鲍吉恩?芬利 “嗯…你是……小芬利?” 王金豆一句话让“鲍”吉恩?芬利破了大防,他如同猫被踩了尾巴一般跳了起来,红着脸冲着王金豆大喊道,“不许那么叫我!叫我鲍!鲍!鲍!!!” 王金豆赶紧说道,“嗯…那好吧,鲍…你为什么会在这呢?” “哦?是你啊…呵呵,”吉恩也认出了王金豆,镇定下来摆了一个牛仔造型,“我听说有一位小姐想参观一下城市,正巧我知道一个地方,因此而来。” 王金豆注意到他身边的强克,正拿着两袋糖往口袋里塞,一时间反应过来。 原来吉恩已经跟当地的混小子们打成了一片,小小年纪的他极度爱慕虚荣,并以自我为中心,经常使唤街头小子们做这做那。 但是这些坏小子们并不厌烦他,因为帮他跑腿能得到不少好处,比如一两根香烟,几袋糖果,甚至是现金。所以一有什么出头耍帅的事,他们也愿意先通知他一声。 强克刚刚便跑了一趟,告诉吉恩有个公主一样的女生想到处逛逛。才被父亲数落一通的吉恩一听就来了兴致,连忙穿上亮眼西装特意前来耍帅,结果没想到女生竟有个如此吓人的胎记,心里顿时打退堂鼓了起来。 伊莎贝拉一听就冲了过来,凑到吉恩面前两眼发光连问道,“真的嘛?什么地方?好玩嘛?我们现在就去嘛?” 看着伊莎贝拉右脸被灼烧一般的胎记,吉恩有些害怕,他僵硬地把头转到一边,磕绊地说道,“那个,哈哈…当然好玩啦……”心里则把骗自己过来的强克臭骂了一顿。 看着吉恩躲闪的眼光和不怎么情愿的态度,结合之前吉恩的所作所为,他在王金豆心里的形象一再大打折扣。 可不能让这小公主被他带坏了。 注意到夕阳渐渐西沉,王金豆开口提醒道,“我们该回去了,伊莎贝拉,还有人在等你呢。” “我才不管他呢!”伊莎贝拉朝王金豆做了个鬼脸,拽着吉恩就离开了。 王金豆看着远去的二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旁边一直隐形的强克一边舔手指一边说道,“我见过这场景,我妈就是这么离开我爸的……抱歉啦伙计,不过我可以分你一袋糖。” 王金豆摇头拒绝,“他什么时候跟你们一起玩了?” 强克打开了一袋糖果,取出一颗放在嘴中,“他不跟我们一起,他只是有很多糖罢了。” …… 警察局里,穆勒一改平日优雅的形象,像一个泼皮一样冲着格林警长发火。 “我说过了!她失踪了!金发!蓝眼睛!六岁!脸上和右手有胎记!这还不够具体吗!?你们最好快去找她!” 格林警长指了一下身上的绷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慢悠悠地说,“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现在警力不足,我也受着伤,你得等我们副警督回来才行。再说,可能是你家小孩跑去公园玩了呢?别太着急了。” 穆勒终于没憋住说出了实情,“着急?天…天杀的!她可是卢森堡皇室公主!如果走失你们要负全责!这是一起严重的外交事件!我要求你们赶紧行动!” 格林警长心里咯噔一下,然后看到一个标志性的大胡子出现在门口,瞬间又恢复了懒散的态度。 “喏,我们副警督回来了,有什么问题找他去吧!” ……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伊莎贝拉紧靠着吉恩的小胳膊,这让男孩的虚荣感瞬间爆棚,不过想到她脸上的胎记,吉恩又连忙把她的手拿开,不经意之间跟伊莎贝拉保持了距离。 他语气略带不耐烦地说道,“咳咳,小姐,为了你的名声,请不要这样……至于要去哪里…请容我先卖个关子。” 千万要想个法子把她甩了,吉恩心想。 好玩!伊莎贝拉的小脑袋有韵律的摆动起来,自己还从来没有在外面待到这么晚过,而且还能跟认识的同龄人一起出来探险! 想到这,伊莎贝拉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开始蹦蹦跳跳起来。 “我说,小…鲍,你没有看上去那么无聊嘛!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只是一个傻瓜。” 吉恩先是得意的笑笑,然后听出了话里的奇怪之处,“当然了,也不看看……哎?你说什么?我们见过面?” “对啊,在酒店房间里,还有那个华人——哦天呐!我都把他忘了,我们要等他一会儿!”伊莎贝拉一拍脑袋,向后望去。 吉恩反应了半天,后知后觉道,“你是…公主殿下?” “啊?对啊!你忘了吗?”伊莎贝拉嘴角抹过一丝坏笑。 吉恩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刚刚差点把公主当成野丫头了! 他赶紧堆起笑脸,表示道,“当然不会!……公主殿下,请靠近我一点,这里其实不怎么安全……” “啊?请不要这样,我可是一名淑女,这样会有损我的名声的。”伊莎贝拉学着刚刚吉恩的腔调,把这话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 “别…别啊,公主,我刚刚是……”吉恩的表情像是又被大芬利胖揍了一顿,比哭还难看。 王金豆小跑着过来,看到吉恩毕恭毕敬地转变了态度,心里猜到他已经知晓了伊莎贝拉的身份。虽然这样无可厚非,但是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如此势利,王金豆心里也是有点膈应。 “瞧,他来啦!”伊莎贝拉小跑着挽着王金豆的胳膊,冲吉恩一喊,“走吧!” 吉恩只好应下,走到前面领路。不过终究是孩子,看到伊莎贝拉对王金豆亲昵的态度,小男生心理作祟,不免开始争风吃醋起来。为了凸显自己的存在,他走到公主殿下的另一侧,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我们要去的地方,我爸爸带我去过…是一个集市!里面有好多东西呐!…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买!我爸爸可有钱了,他是开公司的……” 看到伊莎贝拉漫不经心地点头附和着自己,吉恩心中一喜,更卖力地介绍起自家的财力。可一个小孩能说出什么话来?不一会就只剩下“我爸给我买过什么什么”之类的废话。 这把王金豆直接看乐了,心想果然舔狗要从小抓起。 三个小孩结伴而行来到集市,不少店铺已经快打烊了。伊莎贝拉东看看西看看,兴致索然地咂咂嘴,“就这?” “当然不!”吉恩急得满头大汗,用煞有其事的腔调说道,“我听我爸爸手底下的员工闲聊时说过,这里…有一个地下赌场!” 王金豆:→_→ “哦?”伊莎贝拉感兴趣地问道,“真的吗,在哪?” “所以,寻找它就是我们接下来活动的主题了!”吉恩故作神秘地说道。 “嗯~不错不错。”伊莎贝拉表示赞同。 这时王金豆同学缓缓举手发言道,“那什么…我其实知道这个赌场在哪……” 两人:? “它家老板我也认识……” 两人:?? “我在那玩过牌,然后它家就倒闭了……” 两人:??? 王金豆内心:我只是想让他们赶紧回家,绝对没有装逼的意思……没有! “真的假的?”伊莎贝拉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巴,“你好厉害呀!” “放屁!”吉恩又被抢了风头,暴跳如雷地质疑道,“我不信!除非你——” “哟!华人小子,你好哇!”一个秃顶白人路过,跟王金豆打起了招呼,“golden bean,是吧?又来玩牌吗?” “嗨,多米!只是和朋友闲逛而已,生意怎么样了?”王金豆道。 “一切照常。”多米降低了音量,低声说道,“我听说了杨的事…我很遗憾…他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谢谢,杨破知道会很开心的。” “…嘿,听着,如果你想来两轮,尽管来找多米,只是…不要再赢那么多了,多米办的是小本生意。” “只希望到时候你不要赖账。” “当然不会!这是原则!” 多米看着伊莎贝拉,给了王金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撂下一句“注意安全,城里也不太平”就离开了。 看着多米远去的背影,伊莎贝拉称奇道,“没想到啊,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那个人就是赌场老板,我们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了。” “也对,喂,那个谁,你消息也不灵通啊,人家关门了都不知道,没劲。”伊莎贝拉埋怨吉恩道。 该死!怎么又让他抢风头去了!吉恩气恨得直咬牙,一时间没管住嘴,张口就说道,“这算什么?我还有一个大秘密呢!我爸当时……”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吉恩又连忙慌张地捂住了嘴,无论伊莎贝拉怎么问也绝不开口。 “什么啊?说话呀!什么大秘密啊?”伊莎贝拉不停地纠缠着吉恩,但吉恩守口如瓶,怎么也不开口。 “求你了公主,我如果把这事说出去的话,我爸会打死我的!” 这更激起了伊莎贝拉的好奇,又不停地追问了许久。一段时间过后,见死缠烂打没有效果,伊莎贝拉赌气似得把头摆向一边,大小姐脾气一下就起来了,“哼,没劲!我们回去吧!我要告诉穆勒,赶紧把你家公司给换了!” 终究是个小孩,吉恩一见这阵势,接着就慌了阵脚,哭丧着脸说道,“别,我说还不行吗……那个…你们千万不要到处乱说哦,不然我爸爸真的会杀了我的!” “快说快说!”伊莎贝拉迫不及待地说道。 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紧张情绪,但吉恩的嗓音仍然颤抖着说道,“最近的连环杀人案,你们听说过吗?” 第55章 吉恩少爷立大功 吉恩的父亲,詹姆斯?芬利,是一家安保公司的老板,公司大多负责保镖、看守、护送之类的活计,所以顺理成章的,这类公司多多少少要和警察打好交道。 因此当他决定在圣丹尼斯增设分公司后,他就下定决心要和圣丹尼斯警局搞好关系。 那天正是在他要去警局的路上,差点撞到了王金豆,当时他正是要邀请警督出席一场小型私人派对。 警督欣然接受。在派对上,通过刻意的拉拢,大芬利很快便和警督处好了关系。而在宴酣之余,微醺的警督也跟大芬利分享了警局的一些秘闻。 这段时间圣丹尼斯意外频出,各种各样的案子层出不穷。不过经过警员的各方面努力,大部分案子也或多或少的有了交代,但是除了一起连环杀人案,警察们既没有找到凶手,也没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起系列案件已经发生了三起,夹杂在其他名声显赫的案件之中,每单个案子看上去都十分普通。但是当第三起发生之后——也就是谢尔弗被杀后,警察们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首先,案件均是发生在深夜的小巷,死者均是社会边缘人员,犯案手法也均是利器直接割喉导致的大出血致死。除了这些,警方也找不出其他像样的证据和联系。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时,警员阿历克斯在前两日的巡逻时,发现了蛛丝马迹。 他在一处案发现场附近的墙面上,发现了一段奇怪的文字。 警官们连忙到另外两处案发现场周围展开了搜查,果然不出意外的也找到了两段文字,而其中在一段文字之上,警官们发现了血溅的痕迹,这就给案件的侦破起了很大帮助。 “等等,”伊莎贝拉举手问了一句,“有血溅上去怎么了?” 王金豆解释道,“血迹覆盖在文字之上,这证明他是先写的字,然后再实施的杀人。虽然不知道中间的时间要隔多久,不过只要找到下一处文字,然后蹲点,就能找到凶手了。” 伊莎贝拉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吉恩却瞪大眼睛看着王金豆,虽然不完全一致,但是王金豆说的话跟当时警督的话居然如出一辙。虽然感到惊讶,吉恩却依然嘴硬道,“这有什么,我当时也看出来了!” 正如王金豆所说,在警员们制订了具体的计划之后,这段时间警局就开始加大巡逻力度,警员们穿插游走于大街小巷之中,试图找到下一处文字。同时为了计划顺利进行,警局刻意隐瞒了这一条关键的信息,并没有选择公开,原因就是怕报社大肆报道之后,走漏了风声让凶手逃之夭夭。 而这些信息却被警局一把手当做酒后闲谈,轻易地告诉了詹姆斯?芬利,他甚至都没注意到一旁偷听的吉恩,就这么把机密泄露了出去。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去找那些文字吧!”伊莎贝拉两眼发光地说道。 王金豆和吉恩异口同声道,“不行!” “探险游戏结束了,你现在必须回去了!”王金豆义正辞严地说道。 吉恩在一旁附和道,“对…对啊,这样很危险的,我…我们可能会死的。” “你们两个男生胆子还没我大嘛?”伊莎贝拉故意激将道,“真是胆小鬼!” 吉恩憋得满脸通红,依然固执地摇了摇头。王金豆则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招对我没用,赶紧跟我回去!”说完拉着伊莎贝拉就调头向回走去。 这时,一个面色凶恶的壮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把三名小孩逼到一处墙角,满脸横肉堆在一起,直截了当的表明了来意。 “那女孩儿的项链,交出来!” 王金豆心里暗叫不好,没想到自己虽然提前把项链收了起来,却还是让有心人留意到了。 王金豆正苦苦思索着对策,伊莎贝拉的公主脾气却上来了。只见她挣开王金豆的手,走到壮汉面前打量了一番,接着出口讽刺道,“美国的强盗就这样啊?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喂,你这么壮居然抢劫小孩,羞不羞啊?” 伶牙俐齿的伊莎贝拉三两句就戳到了壮汉的痛处,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得恼羞成怒地暴喝一声,“闭嘴!你个小婊砸!快把项链给我!” 终究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伊莎贝拉被这暴喝一声吓了一跳,小猫一样慌张地躲在王金豆身后,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悄悄观察着。 破财免灾?正当王金豆考虑要不要把项链交给他时,吉恩少爷站了出来,他狐疑地观察了半天,最后开口说道, “等一下…我认得他……巴图姆!嘿!你是我爸爸的手下!” 壮汉一听大惊失色,这让吉恩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大笑两声,开始有恃无恐地说道,“你居然敢打劫到我的头上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说着跳起来一脚踢向壮汉的膝盖。 壮汉汗如雨下,股战而栗,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抢到了自家老板儿子的头上。 吉恩见状,正是自己大显风头地好时候,神情愈发嚣张起来,他不断地踢着壮汉的小腿,口中念念有词道,“我可是‘鲍’吉恩?芬利!芬利安保公司的继承人!你居然敢抢我?” 见他踢个没完,王金豆开口劝道,“我看差不多就行了吧。” 谁知那吉恩一瞪眼,“我教训我家公司的人,有你什么事?!”他揉揉有些发麻的腿,不解气地又来上一脚,气喘吁吁道,“滚吧!你被开除了!” 壮汉如释重负,连忙跑走了。 见事情被摆平了,伊莎贝拉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出来,扭捏地朝吉恩道了声谢,“谢谢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呀!” 收到公主的夸赞,吉恩心里美得如同上天一般,他炫耀地看向王金豆,臭屁地说道,“没什么,这种小场面只能吓吓那些娘炮,可吓不到我!” 被无故开呛了一番,王金豆被搞得哭笑不得。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发现了盲点。他从两人身边走过,自言自语一般,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所以,原来是这种人要保护公主的安全呐。” 伊莎贝拉听到后一愣,然后反应了过来,刚刚对吉恩才转变的态度又一百八十度转了回来,她冲着吉恩白了一眼,接着跟上了王金豆的步伐。 傻眼的吉恩僵在原地,仔细琢磨了半天,又连忙跟上已经走远的两人,嘴里还不停解释着, “不是,担任公主安保的,不一定是那个人……” 三名小孩渐渐走远,潜伏在暗处的黑影缓缓开口说道,“多了个富二代,还真不好下手。” 另一个黑影说道,“没关系,有的是机会,不过要抓紧时间。” 二人离开后,一个佝偻身影在路灯下一闪而过,一只落单的蝙蝠扑腾着翅膀,尖叫着飞往夜空之中。 第56章 沃伦 “昨天你们都去哪了?”卡拉汉先生拿着砍肉刀正在案板上剁肉,磨损过度的刀刃让过程格外费力,每一次剁下都发出“当当”的声响,吵醒了在一旁睡觉的王金豆。 王金豆就睡在厨房的一处空地上,这样能方便他在厨房做工。几块地毯拼凑的床铺只能保证有限的睡眠质量,但王金豆却渐渐适应了这样的条件。 “只是闲逛,”王金豆打着哈欠说道,然后准备洗漱,“说真的,这比连做一天菜还累人。” 看来相处的不错嘛!卡拉汉先生不禁偷笑起来,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自从上次以来,卡拉汉先生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状态这么放松的王金豆了。 看来无论什么年纪,异性才是男人最好的疗药呐!卡拉汉先生感慨地想到。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突然响起,门外稚嫩的童音不停说道,“开门开门!我要找人!” “嘿!小子!去开门!我空不开手!” “我在拉屎!”王金豆理直气壮的声音悠悠传来。 卡拉汉先生一急,干脆直接拿着砍肉刀走了过去,边走还边说,“别拍了别拍了,我这可是上好的木材,拍坏了怎么办?” 卡拉汉先生刚把抵门用的木板放下,门外的人就直接推开了门,差点跟卡拉汉先生撞个满怀。 来者正是伊莎贝拉,她碰了一下脑袋,但表情却依旧兴奋异常,寻找着王金豆的身影。不过在看到滴着血的砍肉刀后,她的小脸一白,表情瞬间凝固,接着提防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哎?”卡拉汉先生察觉到不妥,把刀往身后一放,尴尬地笑道,“嘿嘿,别害怕,我刚刚在厨房里。” 伊莎贝拉这才放下心来,眼睛向里面探去,“那个华人在哪里?快叫他出来,我要找他玩。” “公主殿下,不要跑这么快,你的面纱还——你想干什么!把刀放下!”穆勒在后面姗姗来迟,一进门就看到了拿着大刀的卡拉汉先生,修长的手指指着卡拉汉,神情紧张地说道。 卡拉汉只好又解释了一遍,穆勒将信将疑看着卡拉汉的面容,仍然不肯放松警惕。 “公主殿下,我已经跟你说明白了,以后请不要私自行动!。”穆勒把伊莎贝拉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地说道,“你不能相信任何陌生人,尤其是这样的商人。” “先生,话可不能怎么说……”卡拉汉先生有些不快,但讲究和气生财的他依旧把火强压了回去,挤出一个笑脸说道。 “我说错了吗?就算你没有歹意,如果她方才碰到刀刃上怎么办?”穆勒扬起高傲的下巴,不留情面地斥责到,“她要出了意外,你的命可抵不上!” 自知理亏的卡拉汉先生只能悻悻地低下头,默不作声起来。 “嗯?沃伦!我在这儿!”伊莎贝拉冲着推门进来,正提裤子的王金豆开心地喊道。 谁?我?王金豆一脸懵逼地指指自己,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迈着小步子走了过来,懒洋洋地打了声招呼,“你好啊伊莎贝拉。” “你应该表示出尊重!小华人!”穆勒先生不满地提醒着王金豆。 王金豆赶紧低头鞠躬道,“啊,抱歉抱歉,是我失礼了。” 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忘洗手了,王金豆心想。 “这是我的事,少管我的朋友!”伊莎贝拉拽着王金豆走到一边,吩咐穆勒说,“我要跟他私下聊聊。” 小朋友们走了,就剩下卡拉汉和穆勒两个老家伙,卡拉汉看出了那小姑娘的身份不菲,套近乎地给穆勒倒了杯啤酒,“刚刚是我不对,这杯我请!” 穆勒眯起眼盯着木杯里的黄色液体看了半天,满脸写满了嫌弃,“我不喝这种垃圾,谢谢。” 我忍!卡拉汉脑门激起了青筋,硬着头皮又倒了一杯店里最好的伏特加,结果话还没说,穆勒就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行!明白了,装圣人是吧!等等看我不把你薅死!(卡拉汉——奸商特供版上线) 这边伊莎贝拉把王金豆拉到最靠内的座位上,偷瞄了一眼穆勒,悄悄地跟王金豆说道,“这里有后门吗?我们要找个机会逃出去!” “嗯?” “嗨呀~不把穆勒甩开,我们怎么找小鲍玩呀!我刚刚见到他了,今天我们去找墙上的文字去!”伊莎贝拉紧紧握着王金豆的手说道。 “你先等会儿,”王金豆把手抽出来,在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洗,然后说道,“你这是要把我坑死啊,我这样做穆勒先生怎么会付我的钱?” “见钱眼开的家伙,”伊莎贝拉似乎早有对策,拿出那串绿松石项链递给王金豆,“陪我一起,这个就是你的了!” 王金豆琢磨着光天化日之下,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这女孩儿心思活泛,说不定半道上就被别的什么东西吸引了目光,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好吧,他就是见钱眼开了。 把项链收了起来,王金豆拿上挎包,小声跟伊莎贝拉说道,“跟紧我,别出声。” “明白!这事我在我家里干得多了!”伊莎贝拉骄傲扬起了小脑袋。 在差点摔碎一个瓶子之后,两个小孩有惊无险地走出了后门,殊不知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被穆勒尽收眼底。 穆勒叹了口气,坐在吧台对面,夺过卡拉汉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发起了牢骚。 来到昨天的小庭院,吉恩、强克和一干小孩早已等候多时,见到王金豆二人,一脸愁容的强克顿时笑了起来。他在吉恩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接着被吉恩摇头否决。 “不行不行,怎么能和他们一起呢,更何况……算了,没什么。” 伊莎贝拉一蹦一跳地凑到吉恩面前,“嘿!小鲍!在说什么呢?” “啊?没什么没什么,对了,我们走吧……”吉恩磕巴说道。 “嗯……”伊莎贝拉进入小侦探模式,一眼看出吉恩有事瞒她,便问道一旁的强克,“你,发生什么了?” 强克乐此不疲地解释道,“我们等等要玩骑马打仗,但是还差两个人!你们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啊?” 伊莎贝拉双眼放光,“好啊好啊!我们参加!沃伦,你说对吧?” 王金豆见伊莎贝拉朝自己说话,回头确认了一下,想了想后说道,“你说我?我没意见啊。” “你疯了!”吉恩到王金豆耳边说道,“她可是公主!万一伤到她怎么办?” “相信我,比起去追查连环杀人犯的线索,骑马打仗绝对更安全一点,”王金豆大哥式的拍了拍吉恩的肩头,“再说了,我相信你不会让她受伤的,对吗?” 吉恩动动嘴唇,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怎么样,沃伦?我这样适合不适合?”伊莎贝拉向王金豆展示着,她现在哪还有一点公主的样子:撸起衣袖露出白皙的胳膊,连衣裙也被提起了大半,以便更方便行动。 王金豆一脸佩服地说道,“我相信谁都不会想对上你的,女士。话说你为什么一直叫我沃伦啊?” “这是我给你起的名字啊,总不能一直‘喂喂’的叫你吧,”伊莎贝拉迎着清晨撒下的阳光,露出纯洁的笑容,一瞬间王金豆竟忽略了她脸上的胎记,不由得欣赏起来。 “沃伦在德语里,是忠诚,守护的意思,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守护者了,沃伦。” 第57章 游戏和搅局者 沃伦?王?听上去好像不错的样子,王金豆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字。 受人恩惠,岂有不报答的道理?王金豆拍拍自己的肩膀,当即表示道,“那我就当你的马吧,你先上来试试!” 吉恩听到王金豆这话庆幸地长呼一口气,他就怕伊莎贝拉点名自己当她的坐骑,虽然有一位公主做伴会激起吉恩虚荣的满足欲,但是吉恩仍放不下脸来当马。开玩笑,自己可是“鲍”吉恩?芬利!未来的西部之星!怎么能被女人骑在头上! 王金豆俯下身子,让伊莎贝拉上来。公主殿下也不矫情,二话不说直接坐到了王金豆的肩上。 “哦吼~起来!” 王金豆掰住伊莎贝拉的双腿,腰部发力,使劲一起,但是伊莎贝拉出乎意外的很轻,王金豆差点往后仰倒,惊得伊莎贝拉好一阵惊呼。 “我还以为你会更沉一点。”王金豆往前试了两步,抬着眼向伊莎贝拉说道。 伊莎贝拉小手轻轻一拍王金豆的脑袋,“我好歹也算是一名淑女欸!” 六七岁的小孩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王金豆便带着她在庭院里转了两圈。正当伊莎贝拉兴奋的时候,另一侧赶来了一群小孩。 这帮孩子衣着明显要比这边要好。年纪相仿,但是看上去比这边的小孩们要更结实,生活水平明显要高一个档次。领头的男生穿着一件红色条纹毛衣和运动短裤,头发梳得锃亮。他看到正转圈的王金豆两人,趾高气昂地嘲讽了起来。 “提前练习也不会更改结果,你们一定会输的,就像上次那样!” 强克和这边的小孩们一听就来了脾气,偷偷向父辈学的粗话满嘴喷了起来。 一个跟班模样的小孩朝领头男孩悄悄提醒到,“老大,对面有三个不认识的,他们找了帮手。” “哈?”领头男孩抬起下巴,多留意了一下那三个外援:一个看上去就很臭屁的暴发户子弟,一个有些脸上有胎记的疯女孩,还有一个土包子一样的瘦子。 “哈!他还是个华人!”领头男孩嗤笑道,“我说强克,你疯了吧?一个傻子、一个女的、一个华人,你拿什么跟我赢?” 对面还有三个女孩,正指着伊莎贝拉的胎记指指点点,这明目张胆的悄悄话配上不合时宜的几声嘲笑,伊莎贝拉罕见地也被惹恼了,她让王金豆放她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三个女生。 “你说谁是傻子?”吉恩恼怒道。 领头男孩扭过头去,不屑地嘲笑一声,讥讽的意思不言而喻,这可把吉恩气得够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小牛犊一样盯着对面。 “**的!开始吧!”强克见气氛都到这了,也不啰嗦,招呼这边的“手下”们摆好架势。 烈日当空,在圣丹尼斯不知名的一处庭院内,一场另类的战斗即将打响。每一队组合都死死盯着挑好的对手,双方人员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呀~~~”奶里奶气的童声一喊,一堆屁大的小孩撞成了一团。 由于外援的加入,强克这边占据着三组的人员优势,但是体质方面却比对手差了太多,双方一个招面,就有两组人员倒地,而规则规定,他们只能撤到一边,做起了啦啦队和观众。 吉恩找了一个最壮的傻大个做自己的“马”,他一上来就直奔着对面领头男孩冲去。依靠同伴结实的身体,吉恩宛入无人之境,左突右突就来到了领头男孩的面前。 但那男孩却选了一个最漂亮的女孩一组,自己甘愿当“坐骑”。吉恩仿佛一拳打空,追求公平竞争(放不下脸)的吉恩只好矛头转移,和男孩身边的跟班们打成一片。 领头男孩绕开吉恩,悄悄地从侧面逼近王金豆和伊莎贝拉,刚好王金豆卡住对手重心,伊莎贝拉一把将对方推倒,转头看见新的对手,伊莎贝拉又开始兴奋起来。 “又来人了,沃伦!” 王金豆转过身来,摆好架势。 “你看她的脸,好吓人!我们能不跟她打嘛?”那女孩糯糯地说道,一副胆小可怜的样子。 不想打是吧?正好!王金豆往前快迈了几步,出其不意地来到对手身旁,他膝盖一顶领头男孩的腿窝,重心不稳的两人险些被王金豆一下带走。 伊莎贝拉也没闲着,双手放胸前一推,那女孩慌乱之中拽住了伊莎贝拉的长发,硬是没倒下。 “呀!对不起,扯到你头发了。”女孩弱弱地低头道歉说道,一副乖乖女的样子。 但王金豆看得可一清二楚,她那一下拽头发,分明是故意的。就算伊莎贝拉没先发制人,她的右手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伊莎贝拉也察觉了出来,这时另外两组有女生的队伍把王金豆包围了起来。 “把她的裙子撕掉!”乖乖女卸下伪装,恶狠狠地说道,“这么丑的人没资格穿这样漂亮的裙子!” 这时强克背着仅剩的另一位女生冲了过来,带走了一组对手。他选的女生是自家邻居,样貌普通,脸上带有雀斑,尽管小小年纪,她的一举一动之间尽显悍妇之风,刚刚便是她一拳打哭一位男生以后,前来帮伊莎贝拉一臂之力。 “玛莎,好样的!”王金豆抓住机会,直接一招踩脚趾配合伊莎贝拉淘汰了另一组。 “呀~~”乖乖女伸出指甲抓向伊莎贝拉脸颊,王金豆见势往后一退,伊莎贝拉由此躲过一劫,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脸颊,投诉道,“嘿!你刚刚差点毁了别人的脸!” “这有什么关系?你本来脸上也不怎么好看。”领头男孩随即反击道。 三番两次的揭开自己的伤疤,伊莎贝拉终于是爆发了怒火,她咬紧牙齿沉默不语,手上已经又摆好了架势。 这时吉恩也败下阵来,不过他和同伴整整挑下去了四队,也算是出色完成了任务。 退下去的吉恩得到了小朋友们的赞扬和认可,在一声声夸赞之中,得意洋洋的吉恩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进口糖果,交给他们分了下去。 此时战场上仅剩下四组成员,各自阵营分别有两组搭档。强克看王金豆这边也还在场,背着玛莎赶到王金豆身边。王金豆见玛莎有些狼狈,也明白了另一组对手也不是什么善茬。 决战即将开始。 就在这时,一声突如其来的犬吠掺了进来,其他小孩一听,慌慌张张地如麻雀一般逃向各处。 “沃利老头来啦!快跑!” “是沃利!快跑!”强克朝王金豆提醒一句,放下玛莎两人一起向后跑去。 王金豆扭头看去,是一个须发皆红,身穿场工服的暴躁中年白人,手里牵着一只脏兮兮的褐色杂种犬,正大嚷大叫地撵了过来。 “快滚出去,臭小鬼们!我tm要睡觉!拉尔夫,去!” 这时庭院上就还剩王金豆、伊莎贝拉和吉恩三个新人,他们不知道这个叫做沃利的闲汉最讨厌小孩,每次看到小孩就会放狗咬他们,对此家长们曾不止一次告到警局里去,但是沃利流氓的态度总能让警官们头疼不得。 “我已经不要它了”“拉尔夫不是我的狗”之类的话一说出来就能撇清所有责任,对此警员们也无话可说,毕竟有流言说沃利和警督有说不清楚的亲戚关系,没人愿意触这个霉头惹到这个瘟神。 大狗呲着牙咆哮着冲了过来,吓得三小孩拔腿就跑,但不知道为何,拉尔夫对全身白色的吉恩情有独钟,死死追在他身后,好几次差点咬到了他的屁股。 吉恩哭喊道,“为什么一直追我啊?你们快来救救我啊!” 伊莎贝拉穿着连衣裙,行动不便摔在地上,吉恩一看心中一喜,连忙跑到伊莎贝拉身旁,一步从她身上跨了过去。 后面的大狗当即把眼前的伊莎贝拉当做下一个目标,抖抖身子就要整个扑咬上来。 “沃伦!救我!” 王金豆听到伊莎贝拉的求救声,回头一看暗呼不妙。这时吉恩从他身边飞速跑过,嘴里还劝着,“赶紧逃吧!自己都顾不上了,还管她干什么?” 王金豆知道面对狗时千万不能怂,只要自己跑了它就会穷追不舍。拿定主意后,王金豆右手攥拳,连跺着脚虚张声势地迎上了大狗。 “退!退!退!” 没想到这一下还把那狗给唬住了,转着圈朝王金豆不停地吼着,对这么个不按常理逃跑的小孩,狗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金豆急中生智,装作在怀里拿了个东西,在拉尔夫面前晃了几下,佯作朝吉恩方向扔去。 大狗真以为什么东西扔了出去,扒开腿就朝前跑去,不一会儿前面就又传来了一阵吉恩哭爹喊娘的凄惨叫声。 “快走!”王金豆伸手去拉伊莎贝拉,伊莎贝拉却小脸发白地摇头道, “不行,我的腿软了,我跑不动了。” 王金豆顿了一下,接着弯下腰背起伊莎贝拉,以防公主走光,他还特意捋了一下她的裙子,有些冒失的行为并没有激起伊莎贝拉的斥责和反对,相反,她只是把把小脑袋埋在男孩背上,任由他背自己跑到了一个没人的小巷。 第57章 又入虎口 “你还好吧?”背着伊莎贝拉一口气跑了两三个街道,王金豆只感觉腿部酸得厉害,他小心地把伊莎贝拉放在地上,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样子,有些担忧的问道。 但是伊莎贝拉依旧没有回答,她双眼木木地看着前方,小手紧紧抓着裙子,看来对于刚刚的突发事件,她仍然感到十分后怕,在王金豆的一再询问询问下,伊莎贝拉这才回过神来。 “我没事……啊!那只大狗…它不会追上来吧?”伊莎贝拉先摇摇头,然后不停地向后看去,生怕那只杂种犬突然出现。 “放心吧,只要离开那个区域,它应该就不会再追上来了。” 伊莎贝拉呼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王金豆这才看见伊莎贝拉的手里攥满了汗,想必刚刚确实被吓到了。 虽然嘴上说那条叫拉尔夫的恶犬不会追来,但实际上王金豆心里其实也拿捏不准,他从来没跟沃利老头和拉尔夫打过交道,只是听街上顽童们随口提及过几次,而且不是什么好话。 王金豆正打算再安慰安慰小公主,远处却传来了一阵犬吠,听上去离这越来越近,二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向后一望,也不管是不是那恶犬,又连忙慌不择路地向前逃去。 也不知道跨过多少个街道,穿梭了几条胡同,王金豆领着伊莎贝拉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个自己也十分陌生的地界。这里的规划布局比白人穷人区还要杂乱无章,每处房产全是简陋的木屋,年代久远的木材上净是腐烂的痕迹,散发出一股散不掉的酸味。街上的卫生更是一言难尽,地上的泥坑里净是粘稠的混合液体,还有家家户户随意丢到街边的生活垃圾。就连自诩完美适应了圣丹尼斯的王金豆也不住地干呕,更不用提打小娇生惯养的伊莎贝拉了。 小公主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只见她一手捏住小巧的鼻子,一手提起连衣裙,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免粘上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地方嘛!”伊莎贝拉嘟起嘴巴埋怨着王金豆,一时间都忘了背后还有一只不知何时就能赶来的大狗。 王金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不过已经跑了这么远,八成快到城外了。” 伊莎贝拉看着这满地污垢,却是一脚也不愿意多踩,生怕弄脏了衣服。她转头看向王金豆,突然想让他背着自己走过这段路,但是实在是羞于启齿,又想到刚刚在王金豆背上的情景,自己居然还把脸贴到了他背上,一向古灵精怪的她竟止不住脸红了起来。 王金豆察觉到不对,关切地问道,“嗯?你怎么了?觉得不舒服?” “走走走,别看我!”伊莎贝拉把头扭到一边,以防王金豆看到自己发烫的脸颊,双手扑腾着把王金豆推开。 王金豆被推到前面开路,只好苦口婆心地再三叮嘱道,“嘿,听我说,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我,好吗?不然你的那个管家能直接把我生吃了。” 吃?伊莎贝拉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了,瞎闹了这么长时间,饥饿感瞬间来袭,小肚子也刚好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咕噜咕噜~~~” 怎么会这样!伊莎贝拉捂住肚子,赶紧把头低下埋了起来,脸上写满了窘迫和尴尬。 “那声音响得极大,他肯定是听到了,怎么办?怎么办?”伊莎贝拉急得快哭出来了。 王金豆却没听清是什么动静,头也不回地开口道,“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行吗?” “还好他没听清,随便糊弄过去吧!”伊莎贝拉松了口气,正准备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小肚子又抗议了起来。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哈?”王金豆一回头,正好看见伊莎贝拉正使劲捂着腹部,一副快哭的样子。 嚯,原来是肚子不舒服啊!大聪明王金豆恍然大悟到,还好自己有个随身带纸的习惯。 王金豆从松鼠皮挎包里拿出几张纸递给伊莎贝拉,说出了这一世的第一句直男语录。 “喏,你找个地儿拉就行,我帮你看着。” 伊莎贝拉迷茫地看着手里的纸,抬头看着王金豆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金豆看她没什么反应,琢磨一番后茅塞顿开,拍了拍胸膛,说出了第二句直男语录, “没事儿,我不嫌臭的!” 这下伊莎贝拉也明白过来了,自己明明是肚子饿了,他却想成了这种肮脏之事。伊莎贝拉只感觉羞耻至极,不知道说什么好,满脸通红的她只好把纸巾用力甩在王金豆身上。 “呸!恶心!我哪里是要…那什么……我分明是……啊啊啊啊啊!粗鄙!流氓!亏我还当你是个绅士!略~~~” 啊?什么情况?纸用不惯?王金豆莫名其妙地看着气呼呼向前走去的伊莎贝拉,眼尖的他发现了小公主异常发红的耳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你脸红什么?刚刚没什么事吧?” “没有!”伊莎贝拉大声喊道,接着向前走去,心里不停地嘀咕着,“他一定是成心看我笑话!哼!看我怎么对付他!” 女人呐!不管什么年纪都是永远猜不透她们的心思。感慨了一会,王金豆正打算跟上,却突然发现周围多了几个围观的人。 他们无一例外的全是黑人,应该是刚刚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的。男女老少身上皆是破衣烂衫,面容憔悴,直勾勾地盯着王金豆。王金豆走到哪里,他们麻木的目光就跟到哪里,脖子如同机械一般,缓缓地随着王金豆的移动而移动。 王金豆被他们看着有些发毛,连忙跑到伊莎贝拉身边,拉着她的小手就跑。 伊莎贝拉还在气头上,正要甩开王金豆,两个十七八岁的黑人少年走了出来,直冲着王金豆二人跑来。 祸不单行,刚刚逃离恶犬的二人这下又被两个黑人盯上,半天没吃饭,体力不足的二人两三步的功夫就被那两个黑人少年追上。这时其他黑人也慢慢凑了过来,原本麻木不变的目光瞬间转换成贪婪、欲望、暴力,人群里也开始骚动起来。 “看他们的衣服,肯定值不少钱!特别是那个女孩!” “那个华人小子的挎包里,一定有钱!” “赶紧开始吧!我已经三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了!” 王金豆把伊莎贝拉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人群,这时人群里让开了一条空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黑人男子在人们的簇拥下走到最前面,看样子是这些黑人的话事人。 男子的状况比别人好些,他留着在黑人中很流行的林肯胡,整齐的样子说明他会常常花时间打理一番。一件衬衫外面套着黯淡无光的猪皮马甲,他还不知道从哪找了一条暗红色的领带,甚至喷了有些劣质刺鼻的男士香水,掩盖住身上淡淡的鱼腥味。 “所以,这两位小朋友来我们这干什么?”男子露出一口白的发亮的牙齿,开口问道。 “我能知道是谁在提问吗?” “凯弗,凯弗?杰克逊,不过人们一般都叫我鲇鱼?杰克逊。” 王金豆还没说话,伊莎贝拉就忍不住问道,“是因为你身上有鲇鱼的臭味嘛?” 鲇鱼?杰克逊乐呵呵笑道,“也许吧,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我长的比较像鲇鱼吧。” 开得起玩笑,看来是个好说话的,王金豆暗想道,接着接过了话茬,“杰克逊先生,我可觉得你长的很英俊,跟鲇鱼可不搭边。” 鲇鱼?杰克逊轻轻笑了笑,“呵呵能说会道的华人小子……”他拍拍王金豆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点,接着又问道,“小子,你今年几岁了?” 王金豆接着一激灵,上次问自己年纪的那个人就另有企图,他小心翼翼地仔细端详鲇鱼?杰克逊,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炼铜的。但为了安全起见,王金豆还是说道,“你有妻子吗先生?” 鲇鱼?杰克逊奇怪道,“有啊,怎么了?” 王金豆这才放心,“哎,没事,我今年六岁,十一月就七岁了。” “我五岁!马上六岁了!”伊莎贝拉举手补充道,她也感觉这个叫鲇鱼的不是什么坏人。 也许能给我们点吃的?伊莎贝拉想到。 “六七岁的孩子啊……”鲇鱼?杰克逊一脸惋惜地说道,他回头注视着其他人的眼睛,然后下定主意跟王金豆说道,“你们运气很好,跟我走吧,我保证你们的安全。” 人群顿时一片哀声叹气,只能目送两个小孩跟鲇鱼?杰克逊回了家。 第58章 新朋友? 王金豆其实很不想跟着这个叫鲇鱼的一起,但是如果拒绝了鲇鱼的好意,王金豆可不敢保证那些眼睛发绿的黑人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不过,就算这条鲇鱼真的有什么想法,自己也不是毫无准备。想到这,王金豆握住松鼠皮挎包,那里面正静静躺着一把豪客左轮。 王金豆也打听明白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黑人聚居区,圣丹尼斯最东北边的贫民棚,警察都不会来的地方。 那么,得尽快找条路回去了,王金豆想到。 伊莎贝拉就没王金豆这么多心思了,她现在想的只有鲇鱼家有什么吃的。 但愿不会只有鲇鱼,伊莎贝拉如此想到。 “前面便是我家了,”鲇鱼?杰克逊向前一指,那是一座与周围脏乱环境格格不入的洁白小屋。 “汉娜!准备些吃的!我们有客人来了!”一进门,鲇鱼?杰克逊就朝里面喊道。 一段十分有韵律的黑人女声响起,“wwhat?凯弗,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那些废人们就是吸血的蚂蝗!只要尝到好处了就不会松口!我们家里可不是什么救济站!而且如果你还记得,你还有一个襁褓里的儿子!” 女主人气势汹汹的走了出来,是一个身材匀称,嘴唇微厚,满头卷发的黑人女性,她左手拿着抹布,右手持着拖把,背上还背着一个刚刚醒来的婴儿。 “你们这些该死的穷蛋!就会欺负凯弗心善……欸?两个小孩?凯弗,这是怎么回事?” “你好,尊敬的女士。请允许我向您的丈夫表达感谢。”伊莎贝拉走上前微微一鞠躬,浅浅的微笑尽显贵族风范,“他从一场误会中解救了我们。” “他们误闯了进来,只是小孩子,我就把他们带来了。”鲇鱼?杰克逊解释道。 看到乖巧懂事的伊莎贝拉,汉娜的态度接着发生了转变,一脸慈爱的看着她,这大概是初为人母的她突然母性大发的原因。 在注意到她脸上的胎记后,汉娜更是心疼地弯下腰,揽住伊莎贝拉的肩膀轻轻说道, “你好,可爱的小姐。我听人说过,只有被天使抚摸过的脸庞才会这样,来吧,我给你们准备些吃的。” 汉娜起身离开,伊莎贝拉似乎有些不适应,她转过身子朝王金豆悄悄说道,“她好奇怪欸,但是我喜欢她。” 鲇鱼?杰克逊这时朝汉娜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你好好招待他们吧。” 汉娜一边做饭一边吼道,“滚吧,去找那些杂碎们鬼混吧!天杀的男人,只顾着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从来不管管我们娘俩。” 鲇鱼?杰克逊听后一声不吭,拿起一顶圆顶帽又出门了。 王金豆这才放下心来,看样子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家庭嘛。他打量着这个不大但温馨的家,一切都被女主人打理的井井有条,跟外面的街道上比,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房子实在太小了点,这才多了两个半大的小孩,整个空间就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女士,你有一个温馨的家。”王金豆由衷地说道。 汉娜抬头,手上依旧忙活着,“谢谢,华人小子,这都是我一手打理的,你可不能指望男人在家打扫卫生,没个正经工作,天天只知道找那帮狐朋狗友,要不是内特刚出生,我都要和他离婚了。” 汉娜话虽然说得狠毒,但脸上还是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从她不断地唠叨中,王金豆大致了解了这一家的情况:夫妻两个青梅竹马,汉娜与父母来自北方,试图在这里开展新生活。而鲇鱼?杰克逊则是南方孤儿,在汉娜的父母相继去世后,二人结婚,在这里寻找新的希望。 汉娜端来两碗粘稠状的面糊,接着把儿子抱在怀里,骄傲的说,“他是没有工作,不过这里的人都得听他的。” 伊莎贝拉一看见小婴儿就来了兴致,饭也不吃凑到汉娜跟前逗起了小孩。王金豆看着眼前水泥一样的米糊,开始只敢浅尝一勺,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这个很美味,我真羡慕你丈夫能有你这样贤惠的妻子。” 王金豆这随口一夸,直接把汉娜吹上了天,她得意洋洋地摇摇手,“这太过啦……” 伊莎贝拉也附和道,“没有啊,你看看你的孩子,多可爱啊,他也很骄傲能有你这样的母亲呢。” 王金豆:这丫头,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 汉娜哈哈笑了一会儿,随即又自言自语道,“一切都好,就是这房子要是能再大点就好了…而且周围的环境也不好,半夜里什么动静都有,这可不利于内特成长。” “大房子没什么好的,空荡荡的一个人,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生怕有鬼。”伊莎贝拉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逗着小内特,“你说对不对啊小宝宝?” 汉娜爽朗的大笑起来,她越来越觉得这两个小孩可爱至极,打趣道,“小姑娘,听起来你还是个住在城堡的公主吗?” “行了,伊莎贝拉,赶紧吃点东西吧。不然饭都凉了。”王金豆打断道。 “说起来,你们俩怎么会到这里来呢?这儿除了黑人,几乎没有其他肤色的人。”汉娜问道。 “哎,这个啊……”王金豆便简略地把事情缘由给汉娜解释了一遍,但有关于伊莎贝拉身份的信息只字不提。故事讲完,汉娜不禁陷入了回忆,就连小内特也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听懂了多少。 “知道吗?我和凯弗当时,也差不多是这么认识的……” “真的?我要听我要听!”伊莎贝拉举手说道。 王金豆反对道,“嘿,这是人家私事,而且我们已经很打扰了,是时候回家了。” 汉娜毫不在意地表示,“哪有,多几个陪我聊天的也不错……” 于是王金豆和伊莎贝拉又多待了一个多小时,在这期间汉娜和伊莎贝拉一大一小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王金豆就只能承担起照看小内特的重任。 在听完汉娜和凯弗的爱恨情仇后,伊莎贝拉羡慕地说道,“真希望我以后也能像你一样。” 汉娜摸了摸伊莎贝拉的小脸,说道,“你值得更好的。” 就在这时,凯弗铁青着脸推开了门,然后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汉娜见丈夫闷闷不乐的,也许是遇到了烦心事,把他拉到远离孩子们的距离,细声询问起来。 “你看起来像是个被压扁了的面包,发生什么事了?” 凯弗看着自己的妻子,勉强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钞票。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你点点看,加上之前攒的钱,是不是够置办一套新房了?” 汉娜拿起厚厚的钞票,细点了以后小声惊呼道,“这么多!你,你没干什么坏事吧?是不是那些混蛋?他们把你拉下水了?” “当然没有,你想到哪去了?”凯弗躲闪着汉娜的目光,扯开话题道,“对了,那些孩子们呢?” “喏,跟内特玩呢。不过,你真的——” “没有,汉娜,”凯弗看着正逗着内特咯咯直笑的伊莎贝拉,嘴里不停重复道,“我没做坏事,真的没有。” 第59章 祸不单行 “嘿,你有点奇怪,凯弗,一切真的都还好吗?”汉娜愈发觉得凯弗有些不对。 “当然当然…嘿,你为什么不把内特抱过来,然后我们一家三个去买些新衣服?” 汉娜惊讶地说道,“什么?现在?我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那两个孩子……” 鲇鱼?杰克逊尽量放缓语气解释道,“随他们便吧!我是说,他们是好孩子,不是吗?我很放心把他们留在咱家。” “你脑袋是有什么问题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汉娜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你!……小声点!”鲇鱼?杰克逊瞪起眼来压低着声音警告着,语气里带了几分火气,“别让他们听见!赶紧——赶紧去把内特抱过来!” “好,好吧……”汉娜被他这一下给唬住了,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抱起了小内特,她从来没见过凯弗这个样子。 “孩子们,我们一家人要出去一趟,能麻烦你们帮我们看家吗?”汉娜有些窘迫地解释道,她也觉得这样太奇怪了。 “实际上,我们——” 伊莎贝拉抢过话来,承诺道,“没问题,女士!吃了您一顿美味的午饭,这是我们起码能回报你的了。” “那么就拜托你们了!”鲇鱼?杰克逊走过来推走了欲言又止的汉娜,僵硬地解释道,“是一个…家庭事宜…你们懂的……就这样,再见!” 门砰的一关,王金豆接着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为什么答应他们?” “怎么了?表示一下感谢嘛,你不会想白吃人家的饭吧?真没出息!”伊莎贝拉反唇相讥道。 得,这丫头还因为刚刚在外面的事生气呢,现在也不忘要找回场子来。王金豆看着伊莎贝拉挑衅地小眼神,只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只不过,这家人心也太大了吧。就算只是小孩,再怎么说也是陌生人,刚刚见面就敢把他们留在家里,然后出去办事?这可是个人利益至上的美利坚!遍地都是小偷! 这事王金豆想不明白,不过他知道,这一家都走了,他们两个也就危险了。 为什么?街上还有一群虎视眈眈、刚还想把他们抢个精光的黑人饿民呢。 王金豆现在只希望这个叫鲇鱼的在黑人中的声望足够高,起码得高到他们不敢随便闯进来的程度。 王金豆走到窗户边,悄悄地观察外面的情况,这边伊莎贝拉又不安分了起来。 “沃伦,你在看什么呀?” “我们要不要看看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对了,小鲍刚才居然敢无视我直接跑了!我要他好看!” “天哪,无聊无聊无聊无聊无聊无聊无聊(┯_┯)” “先别说话了!”王金豆忍不住说她了一句。 “啊?你干嘛?你凶我?我——” “哐!” 门被猛地打开,吓得伊莎贝拉狠话都没放出来就接着躲到了王金豆的身后。 是刚刚追自己的两个黑人少年,他们眼睛直盯着王金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其中赤着上身的那个伸出手来就要抢王金豆的挎包,被王金豆扭身躲过。另一个蓝衣服见状接着提拳上来,照着王金豆脑袋就是一顿暴打,王金豆躲闪不及,一顿毒打下来眼前直冒金星,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这时那个光膀子的抓住挎包顺势抢了过来,翻翻找找先拿出来一条巧克力,三两下就塞进了肚子里。 “白痴,给我留一点!”蓝衣服情急之下,又是一拳把同伴打得老远,抢过挎包翻出一条绿松石项链,他举起来细细瞧了瞧,贪婪地笑了笑,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嘿!那是我的!”伊莎贝拉站出来正欲抢回来,被那光膀子的一下推倒在地。蓝衣服瞧了瞧,命令道,“看看她身上还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没有的话就把那条裙子给扒下来卖钱。” 光膀子的少年点头应下,脏呼呼的黑手就朝伊莎贝拉伸去。伊莎贝拉尖叫一声,急忙朝后面跑去。 王金豆晕晕乎乎地站起来,正打算去帮伊莎贝拉脱离险境,结果后背又被蓝衣服一脚牢牢踩住。 “damn!这小子还有把手枪!”蓝衣服吹着口哨把豪客左轮拿了出来,端详片刻后别在了裤子上,“快一点,我们要趁着鲇鱼?杰克逊回家前离开。” 伊莎贝拉在餐桌前和光膀子兜起了圈子,似乎是受不了这样的僵持,光膀子纵身一跳打算翻过桌子捉住伊莎贝拉。伊莎贝拉尖叫着低下身子从桌底钻到了对面,刚好躲了过去。她拿起餐桌上还没收拾的碗盘,一股脑的朝对方扔去,碰巧一根汤匙戳到了他的眼睛,疼得他哇哇大叫,伊莎贝拉趁机抓住机会,转身朝门口跑去。 但是那蓝衣服已经守住了门口,伊莎贝拉见状只能往一边绕行,蓝衣服随即跟上,伊莎贝拉却敏捷地接着往反方向一闪,跑出了一瞬间的空档。 看着触手可及的门把,正当伊莎贝拉以为她能跑出去时,蓝衣服迅速反应过来,黑人的运动天赋发挥的淋漓尽致,身形跟上了伊莎贝拉后,扬手就向她抓去。 千钧一发之际,蓝衣服身子突然一滞,低头一看原来是王金豆死死抱住了他的小腿。 王金豆大喊道,“快跑!!!” 蓝衣服眼看伊莎贝拉就要逃走,一脚把王金豆踹开,这脚正正好好踢到了王金豆面门上,王金豆顿时满眼冒星,接着又被后面的光膀子给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几秒的功夫,蓝衣服就扛着伊莎贝拉返回了这里,伊莎贝拉在他肩上不停地大叫大闹,甚至有几脚踢在了蓝衣服脸上。蓝衣服不堪其扰,把伊莎贝拉扔到了地上,摔得伊莎贝拉痛呼一声,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 “你敢动她!!!”王金豆挣扎着朝蓝衣服大喊道,换来的只是光膀子更加用力地压在自己身上。 “别担心黄皮猪,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只不过是扒光她的衣服,我们这有不少小孩都是衣不蔽体的。”蓝衣服看笑话一样地冲王金豆眨眼说道。 “我可去你娘的吧!!!”王金豆一句国粹爆出,从身子底下抽出来一条胳膊,伸出二指对准身上那人的眼睛就使劲戳了下去。光膀子吃痛捂眼哇哇大叫,王金豆猛地翻过身来,跟他扭成一团,对准他的耳朵又一口咬下去,无论他如何殴打就是死不松口,嘴里片刻后就有了一层血腥味。 “够了!”蓝衣服大喝一声,抽出了豪客左轮,王金豆只觉得有一根冰冷的金属抵在了自己后脑勺上,接着就松了口,不服地站到了一边。 “妈的!”光膀子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捂着耳朵,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一脚踹在王金豆肚子上,王金豆倒地后他仍不解气,又一连给了好几脚才作罢。不过还是越想越气,居然被一个小自己十岁左右的小屁孩打成这样。气不过的他从同伴手里夺过豪客左轮,不顾同伴的阻拦,瞄准王金豆就要扣下扳机。 “去死吧!!!”他疯狂地喊道。 王金豆只能闭上眼睛,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只听“扑通”一声,王金豆迟迟没等来枪响,他抬头一看,原本光膀子站立的地方,现在被一个穿灰色风衣、手持左轮的黑发白人青年所替代。那个黑人则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再往旁边一看,蓝衣服也被另一名冷面枪手拿枪控制了起来。 “谢谢你们……” “nah……先别急着谢我们,”黑发青年露出一口黄铜牙齿,奸笑道,“某种角度来讲,我们也不算是好人。” 第60章 莱莫恩掠夺者 “先别说话,我得先好好的介绍自己,”黑发青年朝身旁那人对了个眼神,“杰夫,把门关上。” 名叫杰夫的冷面枪手先是一下带上了门,然后拿起事先沾有麻药的抹布捂住了伊莎贝拉的口鼻。伊莎贝拉奋力挥起拳头乱捶了几下,接着头一歪晕倒在了杰夫怀里。 “我的名字叫迈尔斯?格里芬,”他掰开嘴巴朝王金豆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镶铜的牙齿,“不过如你所见,人们都更喜欢叫我铜牙。” 锈蚀的左轮手枪,掉色的衬衫和不修边幅的胡渣,这个叫铜牙的应该是个地地道道的强盗,那个叫杰夫的大概是他搭档之类的样子。 王金豆依照之前何西阿教过自己的,如果看到靴子上有发干的土渣,那么这个人八成是个道上混的。如此看来,铜牙应该是个混江湖的老手。 大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盯上我们了,我居然一点儿没发现,真是菜狗一只!王金豆恨恨地生起自己的气来。 “什么见鬼的铜牙?这周围都是我们的人,这两个小孩是我们的!”蓝衣服黑人被人拿枪指着,也照样不怂,不要命似的危险发言道。 “安静!” 杰夫一枪托砸到蓝衣服脸上,蓝衣服踉跄地倒在地上,舌头在嘴里搅了搅,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 铜牙怜惜地瞧了他一眼,“年轻人,杰夫不怎么说话,但是是个行动派,是我我就少说话。” “去**的!”蓝衣服依然喋喋不休地骂道。 杰夫一看,冷着脸又一脚踩在他的手上,相隔一米多的距离,王金豆清晰地听到了蓝衣服指骨断裂的声音。 十指连心,蓝衣服也不再耍什么威风,哭喊着求饶起来,“好的好的!放过我!放过我!他们的东西是你的了!” 杰夫看畜牲一般看着蓝衣服黑人,似乎刚刚脏了自己的脚一样拍拍鞋上的灰尘,嘴里挤出来两个字, “该死的黑鬼。” 铜牙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他可对黑色皮肤没什么好脸色…刚刚我讲到哪了?哦对,我是铜牙,我还有两位哥哥,你也能猜到,银牙和金牙……好吧,说真的,这几个外号都蠢死了……” 王金豆问到,“你们到底是谁?” “哦?哈哈…小子,你说我是什么人?”铜牙嗤笑着立起风衣的衣领,底下有个不起眼的徽章,“我们是自由人,我们是莱莫恩第三军团的士兵,这个州里真正的汉子,南方人民的守护者!” 莱莫恩掠夺者!居然碰上了这帮疯子!王金豆心中惊呼道。 美国南北战争结束后,南方仍有一批士兵不承认战败结果,他们占据着当时的营地,或隐藏在密林之中,或匍匐在沼泽之上,像毒蛇一样栖息在远离城市的野外,茹毛饮血地生活着,做着有朝一日南方政府再次建立的美梦。 从1865年到现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由于不承认现政府的法律,他们一直没有返回城市,并宣称自己才拥有最自由的灵魂。但是为了维持生计,他们也只能出来做一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勾当。久而久之,莱莫恩掠夺者的名号就开始在这个州内活跃了起来。 但是莱莫恩州没有把莱莫恩掠夺者当成真正意义上的土匪、强盗,因为他们曾经是自己的军队。莱莫恩掠夺者可以大摇大摆的去酒馆喝酒,政府和警察不会管,因为往前数二十年,各行各业的高层几乎都与这个恶名昭着的团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除非他们真犯下了特大案件,否则政府是不怎么会搭理他们的。 尽管南北战争已经过去近二十年,骨干已经都是五六十的老头,为了添加新鲜血液,他们也开始用自己的一套歪理来招纳新人。 原先的成员本就是一些狂热好战、不服管教的种族主义分子,照着这个标准,新人也毫不意外的都是一丘之貉,铜牙正是其中之一。不过他更愿意相信那些“真正自由”之类的说辞。而至于那个叫杰夫的,他只是单纯地讨厌黑人罢了。 “让我看看…嗯,你是华人。哈…我不怎么讨厌华人,他们比黑鬼好一点,但是我不保证范霍恩的那些人渣们是不是也这么想……算啦,把你一起带走吧!希望能卖个好价钱,实在不行,就算他们买一送一了。” 说完,铜牙抡起胳膊把王金豆一下扛起,杰夫也把伊莎贝拉捆了起来,还往她嘴里塞了块破布。 “这对于一个女童是否太粗鲁了点?”王金豆见状眼珠一转,没话找话道。 “嗯……你很聪明,想套我的话?没关系,我告诉你,她就是我们的目标。”铜牙微微点头,打量商品似的看着王金豆说道,“你很机灵,这起码能多卖5美元。” “砰砰”两声,杰夫突然没理由的抬手就是两枪,两颗子弹不偏不倚地击穿光膀子黑人的后脑。四处飞溅的血液提醒蓝衣服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情急之下他猛然暴起,刚往前踏了一步,铜牙的左轮就顶到他的太阳穴上,击锤溅起的火花烫伤了他的皮肤,子弹毫无悬念的穿透他的头腔,弥留之际,他甚至能感觉到头的另一侧瞬间通透了许多,然后便是永恒的黑暗。 王金豆生咽了口唾沫,乖乖,这可真是杀人不眨眼的法外狂徒啊,自己千万要小心应对。 “嘿,额外收获!”铜牙搜了搜蓝衣服的尸体,发现了绿松石项链和王金豆的豪客左轮,一并收下以后,杰夫催促道,“该走了。” …… 鲇鱼?杰克逊这边,汉娜听到了来自自家方向的枪声,正心急如焚地要回去看看,却被鲇鱼挡住了去路。 他从店铺上挑了一款价格不菲的手镯,在汉娜面前晃了晃,生硬地解释说,“不知又是哪的小混混放枪玩,别在意……你看,这手镯真的不错——” “凯弗?杰克逊!!!你到底干了什么!??”汉娜终究是憋不住了,嘹亮的嗓音吸引了不明真相群众的注意。 鲇鱼沉默好久,才迟迟说道,“我在让这个家更好……这个事迟早要有人干的,不是他们,就是另一帮人渣。” 汉娜怀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鲇鱼?杰克逊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绑架,汉娜。这是一场针对那个女孩的绑架。” “什么?为什么要捉这么一个小女孩?她做错了什么?” “谁知道…可能是临时起意,可能是蓄谋已久,不论原因如何,他们想要她!然后我告诉了他们她在哪!” “但是她只是个孩子——” “你说的这个孩子,让我们攒够了买一座大房子的钱!汉娜,我是为了你,为了内特!你难道要他成长在一个遍地人渣的地方?别傻了!” “……但,她还那么小,还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孩,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 “别傻了!她可是卢森堡公国的公主!高高在上的贵族小姐!擤鼻涕的手绢都是最珍贵的布料!她所见过的财富我们无法想象!这种人还轮不到我们去可怜!” 见汉娜有些动摇,凯弗连忙趁热打铁道,“别想她了,想想我们以后的生活!我在布雷思韦特庄园东边相中了一块好地,安静而美丽,没有人会打扰我们。每到傍晚,我们就可以坐在摇椅上,映着日落的余光,看着内特到处玩耍……想想这场景!汉娜!牺牲掉一个陌生富家女,就能换来这一切!你还拎不清吗?” 说完,凯弗把刚刚的手镯递到汉娜面前。 汉娜低头思考了一刻,然后缓缓接过手镯,心脏像是收到了极大的谴责一般没规则的乱跳起来。 “这才是我的好妻子!”凯弗放心地微笑说道。 “这是为了内特!你知道吗?为了内特!!” 这时怀里的儿子突然大哭起来,她急忙轻声哄了起来,转过身去,扔下了一句话,“我明天就要搬家!明天!” 第61章 暂时脱困 解决了麻烦,铜牙二人一吹口哨,两匹旅行马迈着小步子“咯哒咯哒”地徐步而来。铜牙把王金豆身上的绳结又紧了两下,从马鞍里拿了块破布塞进王金豆嘴里,接着把他放到了马背上。 王金豆手脚被捆,胸口被硌得生疼,挣扎无果后,也只得放弃,盯着左右摇摆的马尾巴想着逃跑方案。 刚刚的两声枪响吸引了不少的黑人前来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把二人围住,冲着他们指指点点。还有些贼心不死的打算趁虚而入,偷溜到鲇鱼?杰克逊家中打算趁乱偷点东西,但是一进门,就被正厅的两具尸体吓了个半死,冲出来大喊道,“杀人了,杀人了!白人又来杀我们了!” 人群一哄而散,王金豆也偷摸着瞧着铜牙的反应,没想到这时候一旁的杰夫却干脆从马鞍下抽一把步枪出来上膛后,举在胸前杀气腾腾地寻找着下一个爆头的目标。 可惜!这黑人聚居区鲜有警察巡视,不然就刚刚那两声枪响,绝对能吸引来值班的警官。难道说今天就要栽在这?王金豆正遗憾着地功夫,他就注意到了远处几个穿蓝色制服的身影在朝这边赶来。 警察,居然是警察来了! 显然铜牙也注意到了奔袭而来的警察,事态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千万不能节外生枝,他连忙制止道,“杰夫,条子来了!我们不能把事情闹大,赶紧去范霍恩才是要紧事!” 杰夫冷静了一会,却又将枪口指向了跑来的警察,调整呼吸后拉栓、瞄准、开火一气呵成,子弹并没有顺利的集中某一个目标,而是贴着他们的头皮掠过,纵使这样,这一枪也惊得警察们立刻四散开来,躲到各自的掩体之后藏了个严严实实。 阿历克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只是带队出来寻找连环杀人案的线索,谁曾想碰到了这种事。他探出半个脑袋向外望去:两个被捆住的小孩,应该是绑架了。 一个警察朝周围喊道,“他们有步枪!要我说咱们放几枪意思意思得了,不过是黑人的狗崽子罢了,没必要搭上命!”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肯定,但不包括阿历克斯,他正想再办件大事稳固自己的地位。 在中国城的镇压暴乱,发现连环杀人案的线索,这两项功绩让阿历克斯风光了好多天,连带着保罗他们也脸上有光,整个华人区警力一改之前窝囊废柴的形象,成了局里引人侧目的焦点人物。 但是作为华人区警力的唯一有色人种,阿历克斯却不像其他同事那样得到了认可和赞扬,在警局里跟同事们走照面时,他们还是斜眼瞧他,语气里也充满了阴阳怪气,在他们眼里,阿历克斯就像是一只会混入人群的猩猩。 “立功的黑人也只是黑人罢了。” 格林警长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阿历克斯从云端打入了地底。满怀期待得到大家认可的他,在这样一个白人横行的时代里,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肤色即是原罪。 不过阿历克斯可不认命,越是这样,他越是要再干出番事业来。 又朝外面快速看了一眼,他说道,“不行,生命就是生命,何况,马背上的可不是什么黑人的孩子,那个女孩是白人!我要去救她,谁来?” 不出阿历克斯意料,稀稀拉拉的回应表示根本没人愿意陪自己送死(不管是听从他的话,还是去营救小孩) 那就自己上吧! 趁杰夫换弹的功夫,阿历克斯跑出掩体,朝他们奔去。过程之中他解开腰间的枪套,大致朝那两个人的方向佯射了几枪,同时身子一闪躲到对方侧面的房屋后。 飞来的子弹丝毫没有影响到二人,反而是王金豆扯开嗓子哭爹喊娘地大叫起来,自己躺在马背上躲闪不得,他生怕子弹无眼,莫名其妙地被一枪带走。 铜牙抬起手作观望状,“杰夫,这警局怎么也有黑人当警察啊?怪事!看来美国真的要完了,北方佬会毁了它的!” 杰夫闷声答道,“那就让我看看他的本事吧!” 这时阿历克斯突然杀出,杰夫抬手便射,谁知道阿历克斯下意识的翻滚竟躲过了这势在必得的一枪。他接着抬起左轮,又连开了两枪。 由于正处于奔跑状态,子弹的弹道属实离谱了些,虽没有打中人,却在杰夫坐骑的侧腹溅起了两朵血花。 杰夫拉紧缰绳,尽力控制着摇摇欲坠的坐骑,嘴里也不停地大声咒骂道,“我的马!该死的黑鬼!” “别朝我这边来啊!”铜牙见杰夫的坐骑隐隐朝自己这边倾倒,腿上一夹,试图远离危险。 受伤的马儿痛苦的嘶吼着,虽然杰夫尽力控制,但最终也是力乏下来,四蹄不稳,晃晃悠悠的就朝铜牙所在的方向倒去。受惊的马匹撞倒了同伴,两匹马轰然倒下,铜牙和杰夫不得不翻落下马,伊莎贝拉和王金豆也分别摔在了地上。 一见形势反转,缩在后面的众警官一拥而上,也不顾什么危险,势必要抢到这眼前的功劳。 铜牙捂着流血的脑袋看到了迅速赶来的警察,脸色一青,只得选择撤离。他拉住还想冲上去给马报仇的杰夫,在他耳边嘟囔了几句,二人便头也不回地转身逃走,连剩下的一匹马也不管了。 阿历克斯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先给王金豆和伊莎贝拉松绑。拿开了王金豆嘴里的破布,王金豆急忙一口气说道,“莱莫恩掠夺者!铜牙,杰夫!有内应有预谋,跟鲇鱼?杰克逊是同伙!还在屋里杀了两个年轻人!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快发布通缉令!追他们回案!” 阿历克斯cpu瞬间爆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句,“我先送你们去看大夫,告诉我们你的名字,我们要联系你的监护人!” “可以,”王金豆点头想了想,“你知道卡拉汉酒吧吗?叫卡拉汉先生来就好了,这种事情涉及到他一个人就足够了。还有,我要指定一家诊所去看病。” 第62章 又又又在诊所 “我想她已经没问题了,除了迷药只是有一点擦伤,”费恩医生说道,“倒是你,华人小子,怎么又被打成这样?” 王金豆轻轻碰着身上的淤青,然后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哈~也许是怕你生意不好吧。” 费恩医生翻了一个白眼,双手环臂道,“那我可得谢谢你……我不需要!话说,你好像没有按时涂抹毛发增长剂啊!” 王金豆摸了摸眉毛上的伤疤,不在意地说,“男人的勋章嘛,计较那些干嘛?” 你不用我得用啊,费恩医生一摸脑袋,这几天他头发掉得厉害,正打算开口要回来,诊所的门就突然被撞开,是气喘吁吁的穆勒和卡拉汉先生,看他们上气不接下气样子就知道是一路赶过来的的钱。 穆勒先生快成一道残影跑到伊莎贝拉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伊莎贝拉,他扭头朝费恩医生咆哮道,“把她救回来!听见没有?我说把她救回来!不然我叫你陪葬!她可是我们国家的公主!” 费恩医生无奈地摊开双手,“这位先生,她只是被迷药迷倒了而已,过一会儿应该就能醒过来了。而且她太小了,我也不能给她喂解药,这对她以后成长发育可能会有影响。” 穆勒听后冷静了下来,他又确认了一遍伊莎贝拉确实没有大碍,然后沉下心深吸了一口气,略带歉意地表示道,“抱歉,刚刚是我太激动了,请您务必要救治她,价钱好商量。” 说着穆勒把几叠钞票整齐的放摆桌子上,然后回头朝王金豆恶狠狠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金豆扯着头上的绷带说道,“莱莫恩掠夺者,你们被盯上了。” 穆勒接着用可怕的眼神看着王金豆问到,“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哈?” “我付你钱,正是让你好好看着她!就是这个老家伙说,你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我才允许你带她到处乱逛。”穆勒说着斜手一指卡拉汉,卡拉汉先生莫名躺枪,想了想走上前开始埋怨起王金豆来, “你看看你!伤成这个样子!你只是一个小孩!跟那些歹徒打什么?不要命了?” 这话明面上是责怪王金豆行事大意不计后果,实则是暗讽穆勒。穆勒一听这话,这才注意到王金豆身上各处的伤,刚冒出来的火又被憋了回去,他张着嘴巴不知道想说什么,然后扔给了王金豆一小块金子。 “收下吧,就当做是你这两天的报酬,还有对你伤势的补偿。”穆勒复杂的看了一眼伊莎贝拉,接着说到,“但是还是离她远一点吧,我们要离开这了。” 王金豆还想多说几句,“嘿,听着,重要的是有人在……” “行了小子,”这时候卡拉汉先生打断了王金豆,阴阳怪气地说道,“没看清楚吗?人家这是打发咱走呢。” 穆勒先生又张了张嘴,但最后也没有选择反驳。卡拉汉先生见状则一步贴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别再来找我们了,也别让你们那些贵族破事打扰了我们小老百姓的生活。” 这时阿历克斯带着保罗走了进来,过了一个多月,保罗的肚子似乎更加圆润了一点,他开门见山的说道,“不好意思先生,恐怕你还要再多待一会儿,我们需要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穆勒疲惫地摸了摸额头,整个人仿佛老了好几岁一样,“现在还是算了吧,我想陪她多待一会儿。” “先生,这对案情的侦破很重要……” “出去!所有人都出去!”穆勒突然发疯似的大喊道,把其他人赶出了诊所,他自己则坐在伊莎贝拉的身旁,苍老的身躯早已不见往日的高雅,而是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惭愧。 诊所门外,被轰出来的保罗只得将目光又转向了王金豆,“这种情况,就得请你来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嗯?等等,怎么又是你?” 王金豆笑笑,打着马虎眼儿成功萌混过关,然后向他们介绍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但可惜的是公主的另一条绿松石项链,不知道去哪里了。” “上帝啊……也不知道这项链要多少钱……”保罗压了压警帽,看向一边低头不停在做笔录的阿历克斯,“我们就先行告辞了,以后有什么想起来的千万告诉我们,好好养伤吧。” 警察巡查过后,卡拉汉先生神情复杂的看着王金豆,他拿手指不停指着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王金豆,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得深深地叹了口气,“把那金子收好吧,我们回去。以后这种破事我们再也不接了……” 王金豆表面上应下,心里则暗暗想道:这事儿,还没完。 …… 回到警局,保罗看着路上一言不发的阿历克斯,语重心长的嘱咐道,“这次功劳就先让给他们,不可能所有功劳都是你的。” 阿历克斯不甘心地朝那些抢了自己功劳的同事们望去,他们笑得异常开心,丝毫没有一丝惭愧。 “真该让你看看当时他们那副胆小鬼的模样。” 保罗一吹胡子,“不要乱说话!自从上一次中国城的事情,你就没有感觉,我们已经被其他人给孤立了吗?你不需要向他们证明什么!学学爱德华吧!” 阿历克斯看着坐在自己位置上,失去往日活力,眼神空洞麻木的爱德华,回嘴说道,“他那是失去斗志了,我才不会!” 保罗揉了揉鼻梁,命令道,“那你就带着几个人,去找那个叫鲇鱼的,捉他归案。” 阿历克斯冲那些同事仰仰头,“怎么副警长,你使唤不了他们吗?” 保罗往椅子上一摊,双脚往杂乱的桌子上一放,写着“副警长”的桌牌被他用脚挤了出来。 “对对对对,所以我才只能招呼你们……快去干活!!!” …… 时间来到晚上,忽闪忽闪的路灯伴着一阵电流声,终于彻底暗了下来。两个黑影趁着路灯变暗的瞬间一闪而过,吓跑了垃圾堆里的流浪猫。 其中一个黑影扯下面罩,露出了真面目,正是铜牙。他冲着杰夫说道,“今晚在这先将就一下。明天,明天我们一定要抓住她!” 正说着话,脑袋上的伤口又流出了血。杰夫见状,拿出一缕破布,反省道,“我的错,应该早点走的。” 铜牙接过破布往头上简单缠了两圈,嘴里骂道,“你tm知道就好!靠!这伤口真tm疼!” …… 诊所里,病床上的伊莎贝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揉揉眼,仿佛睡了一觉,问向一旁喜出望外的穆勒, “穆勒先生,这是哪?我怎么在这儿?沃伦呢?” “公主殿下,你可算是醒了,你记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伊莎贝拉歪着小脑袋仔细的想了想,然后惊呼一声,“对呀,我是被……沃伦呢?是不是被他们抓走了?” 穆勒一皱眉头,“沃伦?你是说那个华人小子?他没事。倒是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不舒服?”伊莎贝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我倒是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是摔了一跤,屁股有些疼。” 说到这,伊莎贝拉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她一脸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跟穆勒分享道,“你知道吗?我们在玩骑马打仗,然后来了一条凶巴巴的大狗,然后碰到了好多黑人,我还和其中一个打了一架,然后又来了两个强盗!强盗欸!” 穆勒听了一脸阴沉的问道,“那个华人小子带你去这些地方?好,很好……” 意识到自己说多的伊莎贝拉连忙捂住了嘴巴,然后跟穆勒求起情来,“嘿嘿,其实没有啦,主要是我一直到处乱跑,穆勒先生你可不要惩罚他呀!我还想再跟他玩呢!” 看着伊莎贝拉求情的可爱模样,穆勒无意间又注意到了那两个胎记,他心一软,缓声但毋庸置疑的说道,“我们要先离开这了,这里很不安全,有坏人想捉我们。” “坏人?我才不怕,”伊莎贝拉奶里奶气地说道,“我有你!也有沃伦!也许再加上小鲍,但是他居然扔下我跑了…还有,他家公司的员工也……” 穆勒沉默地听了一会,接着勉强微笑打断道,“听话,我的公主,明天我们就在芬利公司的保护下离开,往北走,去安尼斯堡。” 第63章 巴士底酒吧 “天已经快黑了,你还要到处乱跑?而且还伤成这样?” “我要去给伊莎贝拉她们送晚餐,慰问一下,同时去表达一下歉意。” 王金豆举起一口小锅,卡拉汉先生狐疑地掀开锅盖,先是一团热气席卷而来,然后一股浓郁的肉香充斥了他的口鼻。 “番茄土豆炖牛腩,怎么样,香吧?要不你先来上两口?”王金豆得意的笑着。 面对如此佳肴,卡拉汉先生一点食欲都没有,且不说长年累月的胃病致使他晚上几乎毫无食欲,但就这炖汤的原料钱就让卡拉汉肉疼不已,他摇头“啧啧啧”了几声,问道, “你这锅肉可花了不少钱吧?” “这个嘛……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哎呦哎呦,华人勤俭持家的优良传统你怎么就没有呢?整一个败家子,我的钱呐……” “他不是还给了你一块金子嘛,别这么小气嘛卡拉汉先生。” “不小气?”卡拉汉先生一吹胡子,瞪眼道,“如果我不小气,当年就已经饿死了!你也被饿死了!” “那我都做出来了,不送出去不就浪费了嘛。” 卡拉汉哪能不懂人情世故的道理?他只是心疼这钱罢了。反复思考了良久,他最终放弃道,“算了算了,赶紧送去吧!千万要跟他说这一锅有多贵!” 王金豆应下,转身要走,卡拉汉先生又叫停了他, “等会!” “怎么了?” “现在城里还是不安全,天色又晚,再说上次……我跟你一起去。” 害,这老头!王金豆心里一暖,应了下来。 “再等会!” “又怎么了?” “给我拿个勺子,我先尝一口……” “……喏,给你。” “嘶溜嘶溜~嗨呀,这喝汤,多是一件美事儿啊~这一口下去,得要多少钱呐……” 在王金豆的极力阻止无效下,卡拉汉先生又多“浅尝”了几口,然后依依不舍地看着王金豆把小锅端走,二人整理了一番,然后向巴士底酒吧走去。 王金豆并没有带着自己的挎包,因为卡拉汉先生拿了把破旧双管猎枪斜背在肩上,如果忽略那打满补丁单位牛仔裤和夹克,倒还真有几分老牛仔的味道。 “听说那杀人犯只杀老头,怎么,你害怕了?”王金豆问道。 卡拉汉先生背着枪说,“所以我才带了这把猎枪,跟我来,我知道有一条近道,很僻静,但也很快。” 王金豆惊道,“但是外面有很危险的杀人犯欸!” 卡拉汉先生点头重复道,“我知道,所以我才带了这把猎枪。” 正是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天还没完全暗下来,晚上的雾气还重,在狭小的空间里氤氲起来。所以在蛇形小巷里,王金豆几乎看不太清稍微远一点的路,只能跟在卡拉汉先生身后摸索着前进。 “话说,那个芬利家的小子呢?他不应该和你们一起吗?” “不,他自己扔下我们跑了。”王金豆在说话的时候不住地回头观察着四周,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们。 “卡拉汉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我不太喜欢现在这样。” 卡拉汉先生安抚道,“啊?有人吗?不要紧小子,我还拿着猎枪呢!谁要是出现,我就要像这样瞄准他的脑袋!”说着他便举起枪做了个自以为很潇洒的动作。 但愿如此吧!王金豆紧张的弦稍微放松了一点,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巷子的深处,有两双眼睛在一直盯着他们。 卡拉汉先生大步流星,王金豆左顾右盼提心吊胆,二人有惊无险地穿过了复杂的小巷,最终相安无事地到达了终点——巴士底酒吧。 此时外面街上稍显冷清,只是零散有几个着急回家的加班工人来回走动,路过这里时总要装作不在意似的瞥一眼屋里的情况,只需一眼便可以记住那些觥筹交错、载歌载舞的影子们,然后心情复杂的叹一口气,返回到自己的路上。 站在门外,里面传来欢快的钢琴小调与男男女女此起彼伏的惊声尖笑声,这让卡拉汉先生有些烦躁,嘴里嘟囔着,“这哪是酒吧,简直是女支院!” 王金豆听到了卡拉汉的吐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很反感这样吗?但是这样能赚很多钱欸!” “挣再多我也不这么干!”卡拉汉先生义正言辞的说道,“所谓酒吧,就是休息站,是在一天的劳累后倚在吧台小憩一杯,几个朋友分享着工作的烦心事,然后相互鼓励迎接明天。而这个?哼!只怕那些老爷们攒了一天的劲儿全用在这时候了……哎,进去的时候少到处乱看,小心她们把你生吞了去!” 要不是卡拉汉先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婀娜的身影,哈喇子都快淌地上了,王金豆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这老头分明是眼馋了。 “切~漂亮话谁不会说?也就是我现在还没那个条件,你放十年以后,我高低让她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中华滚地龙!” “啪!”的一声,卡拉汉一巴掌拍王金豆脑门儿上,“臭小子哪学的这些荤话?肯定是那个贼眉鼠眼的白毛土匪!长得和只猎狐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西部,某位坐在篝火旁的马修斯先生一连几个喷嚏,“阿嚏!阿~嚏!什么玩意儿!受凉了?贝茜!帮我拿块毯子来!” …… 回到王金豆这边,二人正要推开大门,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疾速向这边赶来。王金豆听力灵敏,迅速转过身来,一口小锅架在面前提防,嘴里让卡拉汉先生赶紧子弹上膛。 “有人来了!回头!” 卡拉汉先生连忙举起双管猎枪,枯槁的手指从口袋里掏出两颗霰弹枪子弹填装了起来。整套动作虽然不快,但也十分流畅,在未知危险来临之前完成了装填。 “谁在哪?快出来!” “别!别开枪!”那人举起双手从暗处走来,王金豆听这人声音有些熟悉,定睛一看认了出来:原来是“鲍”吉恩?芬利的父亲,大芬利,詹姆斯·芬利。而在大芬利身后悄悄探出脑子的小孩,分明就是吉恩。 父子俩依然分别穿着一身白色西服,大芬利依然是大腹便便的样子,吉恩则少了些飞扬跋扈,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伙计,放轻松,我们也是来找穆勒先生的!”大芬利解释到,“他们想明天一早就出发!今晚叫我们是来商讨事宜的!” 卡拉汉先生慢慢放下了枪,询问的目光看向了王金豆,接着说道,“那我想我们要一起进门了。” 王金豆低声附在吉恩耳边说道,“你抛下她走了,怎么还敢过来?哦,我懂了,你父亲还不知道是吧?” 吉恩脸色一阵阴沉,并没有说话。 大门推开,喧闹的屋内安静了一瞬间,寻欢作乐的人们不约而同打量着新来的奇怪组合,然后转过头去继续自己的派对。欢快的钢琴小曲继续弹奏,几人也开始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目标。 四人往里面走了走,接着就有落单的小姐们围了过来,而她们的主要目标就放在了芬利父子身上。 “今晚想找个伴吗,先生?” “我已经醉了,但是还想和你再来一杯。” “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样子~” “小少爷,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姐姐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被一对对雪白所簇拥,即使是大芬利这种花丛老手也有些招架不住,满头大汗挨个说着“你好,你好”拽着不知所措的吉恩逃离了温柔乡。 而一旁穿着有些寒酸的卡拉汉和王金豆就没这待遇了,卡拉汉先生也不知道是喜是悲地感叹了一声,拉着王金豆上了二楼。 二楼的空间要更小一点,氛围也没一楼那么喧闹,唱片机播放着舒缓优雅的音乐,穆勒先生正端坐在一侧的沙发上,静候着他们的到来。 注意到了最先上来的竟是王金豆,穆勒啧啧嘴,强忍住了揪住他暴打一顿的念头。 就是因为这个小子!公主殿下才会屡次陷入险境!他如是想到,却也没忽略王金豆也是个小孩,但自己就像是自然反应一般,本能地排斥着王金豆。 “你!你过来干嘛!” 卡拉汉先生接着说道,“干嘛对一个小孩这么大敌意呢?老兄,我们是来专门送晚餐来的。” 王金豆举起小锅,“啊对对对!这是我们店的招牌菜!” 多年养成的底蕴和涵养让穆勒忍住了冲动,这这时他又看到了随后赶来的芬利父子,调整语气对着卡拉汉先生说,“你们可以回去了,我们还有事要谈。” “等等,伊莎贝拉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她。” 穆勒先生斩钉截铁地拒绝道,“我看还是免了吧!公主殿下才从诊所回来,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还有,你应该叫她公主殿下!” “可是……” 卡拉汉劝说道,“好了小子,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没必要这样做。”说完,就轻推着王金豆的后背就要带他下去。 “起码,请收下这个!”王金豆转过身来,把小锅递到茶几上,“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说完,王金豆和卡拉汉先生走下了楼梯。 穆勒不耐烦地挥挥手,开始和大芬利交谈起来。 “穆勒先生,我——” “不要紧,芬利先生,贵公子和公主殿下的误会,我已经知道了,公主殿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大芬利脑袋一片空白,“嗯?什么误会?” “哦?”穆勒一听这话正要发作,但又观察着大芬利的神情不像是说谎,又强把怒火压下去,“这么说,您是不清楚,贵公子在面临危险时置公主于不顾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把大芬利震了个外焦里嫩,机智如他,已经猜到了自己儿子,大概是没给自己交代清楚全部,这使他一路上排练的应对对话全部作废。 在莱莫恩州接的第一个大活,居然因为这个原因要中途作废,一想到这,气不打一处来的大芬利冲着脸色苍白的吉恩,抡圆了胳膊一个耳光扇得吉恩原地转圈,嘴里大骂道, “废物!和你那个没用的妈一样!只会坏我的好事!该死的杂种!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吉恩脑海里顿时空白一片,耳朵什么都听不到,只有不停地“嗡嗡”声。他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招来了有些人的注意,感到事态有些失控,穆勒轻咳了两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咳咳,芬利先生,管教孩子可以回家管嘛,况且,我又没说什么别的……” “那……你看……我们的生意……”围观的人逐渐散开,大芬利窘迫地搓了搓手,全无了刚刚打亲生儿子的气势。 穆勒挺直着背,缓缓说道,“一切照旧。贵公子只是个孩子,当时的情况又紧急,公主已经不是很在意了。不过我要跟您商量一下明天具体的情况……” 大芬利大喜过望,喜悦的表情溢于言表,连连点头道,“没问题!没问题!” 一旁从地上爬起来的吉恩也终于松了口气,碰了碰发肿的脸颊,一脸怨恨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臭东西!滚开!等等,先过来道个歉,嗯,行啦,赶紧滚吧!我还有事要聊!”大芬利又是一脚踢到吉恩腿窝处,吉恩噗通一下跪了下来,膝盖毫无缓冲的与地板碰撞,吉恩甚至忘记了叫疼。他脸平行着地板,缓了一会,然后嘴里嘟囔一句“抱歉”后起身速速离开,仿佛多呆一秒都是对自己的煎熬。 我怎么会找这种人来负责公主的安全呢?看着大芬利谄媚的笑容,穆勒无法想象,这种小丑居然对自己的孩子下如此重手,这样品行不端的人来负责公主的安保,简直是对皇室的不敬! 没办法,情况紧急,这城里唯一能用的也就是他了,别的要么请不起,要么看不上,价格合适且水平不差的公司也就这一家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到了安尼斯堡,一定要找一个涉猎广泛、势力大且靠谱的老板,听说有个叫康沃尔的,有空要去结交一下,穆勒如是想到。 二人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吉恩就下了楼,见到了还在等待的王金豆二人。 王金豆慵懒地躺在角落的一个沙发上,捧着从吧台上顺来的坚果,不停地往嘴里送,盯着眼前的花天酒地,默默地感叹着万恶的资本主义。卡拉汉先生则勾搭上了一位体态丰满的美女,正用他那不知从哪听来的颜色笑话逗得对方花枝乱颤,脸上也堆满了充满褶子的笑容。 感叹卡拉汉宝刀不老的同时,王金豆也注意到了吉恩发肿的脸,不禁小声惊呼道, “我的天呐!你被揍的真惨!啊对了,那口小锅送给伊莎贝拉了吗?” 吉恩整整衣服,扬起下巴,故作姿态地说道,“他和我爸爸在谈论大事,没人关心你的破锅。” 在上面受委屈,搁这找我撒气呢?听出来吉恩夹枪带炮的口气,王金豆可不惯着他这个毛病,接着跟卡拉汉说,“咱们走吧。” “慢着!”吉恩叫住了王金豆,声音略带哭腔委屈地说道,“听说你厨艺很好。” “对啊,怎么了?”王金豆看着吉恩别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别笑!”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吉恩脸涨得通红,大声嚷嚷着,试图通过声音掩饰自己刚刚的窘态,“你!去给我做些好吃的!我给你钱!很多钱!走!现在就走!” “好好好,”王金豆懒洋洋的说道,“我可说好,不好吃的话可别哭着赖账啊。” “我才不会呢!快!走!” “那你父亲——” 吉恩尖着嗓子喊道,拼命挽回自己的自尊,“别管他!我们走!我说过!我给你钱!别问了!” 王金豆退步道,“好吧好吧,我们现在就走,对吗,卡拉汉先生?” 卡拉汉先生从酒保那里拿回了枪,对王金豆说道,“没问题,但是你要跟他说好,这一路危险,我们可不会保证他的安全。” “我不需要!”吉恩气呼呼地推开酒吧的大门,径直走了出去,王金豆接着跟了出去,卡拉汉先生则冲着那位体态丰满的小姐眨了眨眼,博得美人一笑后也走了出去。 看了一眼春风得意的卡拉汉先生,王金豆打趣道,“宝刀不老啊先生,你还可以啊!” 出了门的卡拉汉先生瞬间脸色一变,一副无法相信的样子,“什么嘛,就那么个婆娘,居然要老子50刀!她的**上是镶了钻吗?” 第64章 血巷(一) 三人再次返回了阴暗潮湿的小巷之中,但是这一次王金豆并没有担心哪里会蹦出来一个杀人犯,因为左右一大一小两张碎嘴,已经让他无暇考虑那些事情。 见识了巴士底酒吧里贵的要死的小姐们,卡拉汉先生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不停的追忆着他昔日的种种风流韵事,但令人可惜的是,这一部分的内容他只讲了五分钟不到,接下来就开始不停念叨着,刚刚那位让自己神魂颠倒的丰满女士。他一会儿拉着王金豆,说自己是多么的仰慕她,一会儿又破口大骂,说她是个人尽可夫的败类。 但最终王金豆还是撇见他开始不停的嘀咕着平日的开销,看看能不能从牙缝里挤出来五十刀。 理解理解,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嘛,这么算来,他倒是赚了不少。王金豆心里打趣道,又看向另一侧念念叨叨的吉恩。 不同于卡拉汉先生的胡思乱想,吉恩则是只专注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在王金豆这里重新找回自己的场子。从一出巴士底酒吧开始,吉恩就不停的绕着王金豆转圈,不断的重申着自己家的地位和财力,仿佛要通过这些东西来向王金豆证明自己高他一等。 毕竟在吉恩眼里自己就是老大,王金豆就是个跟班的,当老大的在小弟面前失了面子,那不得好好的找回场子,否则以后他在街道上该怎么混?以后遇到强克、玛莎那些小孩,自己脸都抬不起来。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强调道, “刚刚我只是脚一滑,并不是我爸打得哦?” “你看到我今天上午淘汰了多少人吗?我跟你说……” “唉,有些事情你还不懂,到了我这个年纪……” 他好烦呐。 在王金豆的眼里,吉恩这些话并没有找回面子,相反,他让他想起了前世老家村口没人要的土狗,一见到人就不停地围着你转,它也不咬你,就是不停的叫,把你搞得很烦。 “差不多得了吧,你还想让我给你做饭嘛?” “哈?是少爷我给你钱!我想让你做你才能做!我要吃羊排!而且要上好的美利奴绵羊!” “对不起,‘少爷’!”王金豆摆了个鬼脸,“我这可没有什么美利奴绵羊,烤全鼠我倒是能就地取材,你想来点吗?” 吉恩一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噫~华人还吃老鼠啊,那么脏,嘶~我可受不了。” 那感情好啊,王金豆开始张牙舞爪,添油加醋地吓唬着说,“我给你找几只大的,足有你脑袋那么大!身上的毛碰上一次就浑身痒痒。小的还好一点,就是容易一不留神钻进你的裤腿里,咬断你身上最小的那块肉!” 卡拉汉先生碰了一下王金豆,示意差不多就行了。 王金豆压低声音说道,“他但凡带点脑子都知道,我说的全都是瞎话。” 但是这边吉恩却被王金豆说的毛骨悚然,浑身打了个冷颤,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本想故作坚强,但是发颤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哈哈,也不过如此嘛,我去……方便一下……” “你害怕到要尿裤子了?” “才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尿尿了……那个……”吉恩嘴硬道,但是当他回头望去,看到那漆黑一片的小巷时,又开始支支吾吾的想找一个人陪他一起。 卡拉汉先生考虑道,“还是就地解决吧,安全一些。” 吉恩固执道,“那可不行,少爷我怎么能像你们这些老粗一样,随便找个地方就行。” 卡拉汉先生还想劝阻一番,“小子,最近可不太平——” “你们看着我可尿不出来!!” 卡拉汉先生一摊手,无语地将枪放在肩上,不再多说什么。这时王金豆问道, “嗨,这不还是害怕嘛,那我陪你去吧,希望到时候,你可别尿不出来。” “谁害怕了?我才不怕呢!你!站在这!我一会就回来!……老头!你往我这边靠一下!”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少爷撒尿我放哨?哼哼哼……”卡拉汉先生自嘲着朝吉恩走去的方向持枪而立,静静等待着。 …… 吉恩一个人走在阴暗狭长的小巷里,他走走停停,时不时四处观望,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今夜罕见的没有月光,除了黑色什么也看不见。吉恩不禁想起刚刚王金豆所说得,拽了拽裤腿,以防真的窜出来几只老鼠。 “嘭!” “别!别!不管你是谁!别来惹我!放我走!” 吉恩的脑门受了不轻不重的一击,他感受到对面可能是个又高又壮的男性,慌忙地蹲在地上不停地求饶着,希望对方可以放自己一条生路,但对面迟迟没有回应。 见没有动静,吉恩壮起胆子凑上前仔细瞧了瞧,发现哪有什么壮汉,分明是一面硬墙——他居然摸黑撞墙上了。 吉恩摸了摸墙面,又赶紧朝左右瞧了瞧,断定没人看到才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叫你吓我,看我不尿你一身!”吉恩脱下裤子,准备冲着这面墙大展身手,他无意间一扭头,恐惧地发现另一面墙上竟有一张人脸! 吉恩大叫一声,提上裤子给了那人脸一拳,自己却疼得哇哇大叫,粗糙结实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又看错了,那人脸只是几团缠绕在一起的绿藤而已。 恼羞成怒的吉恩大喊道,“啊啊啊啊啊!该死的华人!都是他讲什么老鼠的鬼故事!我要把他扔沼泽里喂鳄鱼!” 嘴上虽然生气,但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的巷子更深处走了走,周围环境开始愈发的阴暗潮湿,他伸手朝前面探去,脚上却踩在了一块棍状物上,吉恩突然觉得呼吸困难,领口开始有些发紧,他咽了口唾沫,慢慢俯下身子看去。 “什么嘛,只是一块木头而已,别自己吓自己了,我可是‘鲍’吉恩?芬利!”吉恩撒了把冷汗自我安慰道。 正在吉恩细细研究的时候,那木头竟突然跳了起来!接着一声粗犷的嗓音响起, “你踩到我了!滚开!” 吉恩吓得心直乱跳,扯开嗓子大喊着向更深处跑去,他根本没看清所谓木头只是一名流浪汉躺在那里,只知道乱叫着向后跑去,一只猫头鹰振翼而飞,划过浓浓雾气。 第65章 血巷(二) “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卡拉汉先生敏锐地动了动耳朵,询问着王金豆。 王金豆不确定的说道,“他刚刚是叫了一声对吧?” “靠!大少爷可真会给咱们添麻烦!你在这等着不要乱走,我过去看看。”卡拉汉先生检查了一下弹仓,准备往里面走去。 王金豆急忙说道,“等等!我给你一起去!我怕黑!” “省省吧,往里走可更黑,你就呆在这好了,”卡拉汉先生抬头指了指头顶忽明忽暗的路灯,“呆在这下面吧,嘿,这可是科技的产物。” “那它要是坏了怎么办?” 卡拉汉先生一撇嘴,浑身摸了一遍,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交给王金豆,“切,小子事还挺多……别着急,找个地方好好藏着,我一会就带着他回来了。火柴省着点用,一盒要五美分呢!” 王金豆看卡拉汉这么积极,奇怪的问道,“你好像很看重他哎。” 卡拉汉先生头也不回地说道,“如果你也有他那个身价,我也看重你。” 卡拉汉先生端着枪朝刚才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他十分小心,每走一步都要四处细细观察一番,确定没什么动静以后,才敢继续向前。 “这该死的小少爷,撒个尿跑这么远干什么!”卡拉汉先生吐槽道,脚下却不敢放慢节奏,他可是安保公司老板的儿子!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周围越来越暗,卡拉汉还是没能找到吉恩的踪迹,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没带个提灯过来,好歹还能照个明。 一阵刺骨的凉风吹过,卡拉汉先生俯下身揉揉隐隐作痛的膝盖,又把手指放在嘴里哈了口热气,他可不想因为这些小问题影响自己开枪的手感。狭长的小巷像是走不到尽头,或许,他已经彻底偏离了方向,离原本的道路越走越远。 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的能见度低到了极限,卡拉汉先生甚至只能看见枪口上微微发亮的铁皮,他本能地感觉到有一丝不安,开始呼喊起吉恩的名字。 “吉恩?芬利!吉恩?芬利!我们该回去吃饭了!上好的美利奴绵羊肉,滋滋的冒着油花呐!听见了就给个动静,赶紧出来吧!” 卡拉汉先生正喊着,身后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快速朝自己赶来。卡拉汉先生急忙回身,擎枪眯着眼观察一会,却什么也没有发现,那声音同样也像是消失了一般,周围漆黑一片。 “难道是精神衰弱了?”卡拉汉先生按了按太阳穴,刚把枪放下,那声音又突然从脚下传来,来不及多想,卡拉汉先生横移一大步,跟那东西拉开距离后,顺着声音就是一发霰弹,雷霆一般的枪声震醒了黑暗,四溅的火花如同夜空里的烟火,将前方照亮的片刻,也宣告着一条生命的终结。 打中了!卡拉汉先生笃定道,那一瞬间,自己分明听到了子弹射入肉体发出的闷声,他蹲下细细打量,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哭笑不得:一只被打成碎片的老鼠。 卡拉汉先生的紧张感消散了大半,他拿枪口戳了戳老鼠尸体,“看来我枪法还在啊,哈哈——欸?又来一只?” 听到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声音,卡拉汉先生随意的装上子弹,拉上枪栓,如同打靶一样,等待着目标的到来…… “嘭!” 在另一边的王金豆听到了一声枪响,不知何事发生的他开始紧张不安起来。他缩在几个木箱后面,手里只拿着那一盒火柴不知所措。 这些小木棍唯一的用处就是点着了能亮那么一下,要是点不着充其量也就能给自己掏掏耳朵。如果王金豆有金手指的话,火柴显示的攻击力可能0.1都不到(点着了估计能有0.1) “他娘嘞这玩意儿能有啥用啊?!”王金豆“啪叽”一声把火柴盒摔在地上,然后想了想又悻悻捡起,“有总比没有强……” “嘭!” 第二声枪响?王金豆抬起头朝那方向看去,除去刚刚的两声枪响,漆黑的夜里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也不知怎么着,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从王金豆的脑中闪过:他想过去看看。 王金豆接着否决了这个疯狂的想法,但是有些想法一旦有了,就像印在脑海里一样,怎么挥都挥不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陌生人交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王金豆连忙又躲回了那堆木箱后面,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 “该死的,那些北方佬既然占领了这个城市,就好好的管理,这里太黑了!” “我看不见你,铜牙。” “又来?额……你这毛病能不能治啊?” “见鬼,这眼睛一到晚上就什么也看不见,和瞎了一样……别朝我竖中指,这个距离我还能看见!” 淦!是那两个莱莫恩掠夺者!王金豆心头一慌,一时没了主意,只能放缓了呼吸,静静地听着,生怕叫他们发现了去。 “圣丹尼斯的街道糟透了!我都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杰夫,你能大体找个方向吗?” “我晚上几乎看不见!白痴!” “靠!这鬼地方让我脑子都变慢了!我们先原路返回,摸清楚这里的地形再说!” 两人掉头返回,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急如焚的王金豆一跺脚,朝卡拉汉和吉恩出发的方向跑去,他要找到那两个人并警告他们。 不对!王金豆跑到半路又停了下来,这两个莱莫恩掠夺者是为了公主而来的!他们要趁今晚把伊莎贝拉掳走! 想到这,王金豆加快了脚步,他要赶紧找到卡拉汉先生和吉恩,这鬼地方越来越不对劲了,他总感觉要出什么事。 王金豆又往前跑了一会儿,却仍没发现有什么线索,他不敢大声呼喊,害怕把那两个莱莫恩掠夺者吸引过来。浑身的汗水和潮湿的水汽让王金豆觉得身上的衣服变沉了几分,压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在这个阴暗逼仄,潮湿阴冷的小巷里,王金豆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惧和无助,他体会到了患有幽闭恐怖症的人的恐惧,因为这个迷宫一样的小巷已经快把他折磨疯了。 终于,沉寂小巷给王金豆透露了一些信息,但是王金豆却一点也没放松下来。 他闻到了血腥味,就在自己面前。 王金豆提起胆子,蹲下身子摸去,他感到了一股尚且温热的液体粘在指尖,粘稠的触感令人不适,刺鼻的味道冲击着鼻腔,他不敢猜测这是谁的血,这时王金豆想起了卡拉汉先生送给自己的火柴,他深吸一口气,划开一支火柴,微亮的火光点明了面前的一方小天地。 王金豆鼓起勇气看去,火光顺着斑斑血迹向前探去,血肉模糊的一幕却让王金豆松了口气。 “是只死老鼠。”王金豆自言自语道,“这么大一只,成精了吗?……被打烂成这样,八成是霰弹枪……卡拉汉先生,是他开的枪!……空气中还有淡淡的火药味,结合血迹的温度,应该是刚刚那两声枪响造成的,不过,这里怎么额外有一条长长的血迹……” 火柴熄灭,飘起一缕青烟,王金豆下意识的从兜里再拿出一支火柴,一只手却猛然抓住王金豆的肩膀,王金豆冷汗直流,还没等他说什么,那人便先带着哭腔道,“帮帮我!我迷路了!” “吉恩!?你怎么——” “我听到了枪声,这还有鬼!……大耗子!救我啊!老大,你以后就是我老大啊啊啊啊啊!!”吉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王金豆的小腿哭喊到。 “明白了明白了,你先放手,我先划根火柴——”王金豆一脚把吉恩挣开,划着火柴又接着看去。 “血!血啊啊啊啊!!”吉恩一见一摊血迹,又抱着王金豆大喊起来。 “只是老鼠而已!你的耶稣啊!振作一点!你是‘鲍’吉恩?芬利!一个男人!”王金豆接着一耳光扇在吉恩脸上,吉恩被打的有些发懵,却也起码不再哭喊了。 “很好,就这样,保持!”王金豆安抚好吉恩以后,拿着火柴向刚刚的疑点照去。 “有什么问题吗?”吉恩抽泣着在王金豆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王金豆分析到,“你看:老鼠身下的血迹呈现喷溅状,这肯定是子弹造成的。不过你看这边,有一连串的血迹呈水滴状,这就很奇怪了,就像是有人拿手沾了血以后又走了一段路一样。” 王金豆顺着这一串奇怪的血迹走了一段,中间用了三四根火柴的功夫,他们来到了一处墙面,血迹到此消失。 吉恩见状连忙说,“血没了,我看咱们还是赶紧走吧,离开这个鬼地方!” “没道理啊,不应该就这样的……有了!你看墙面上!” 王金豆又点燃一根火柴往墙上照去,几行歪歪扭扭的血字在点点火光里若隐若现,王金豆费力看去,只发现: 我饱食生命之血, 血环之心再次跳动, 吞食生者血肉, 循环将被开启, 不再畏惧阳光, 黑夜使者终将重生。 毛骨悚然的文字让二人脊背一凉,吉恩结结巴巴地说道, “墙……墙上的文字,是那个连环杀人魔!” “保持镇定,别出声!!”王金豆压低嗓子警告到。 两人屏住了呼吸,只剩下两颗心脏在跳动,周围听不见半点声音,只剩下那一根摇摇欲坠的火柴在与未知的恐惧对抗。 但是,火柴还是灭了。 像是终于等到了机会,掠食者终于从黑暗之中现身,借着黑夜的掩护,追踪着两颗充满活力的心脏,一步一步的靠近。他慢慢接近二人的背后,露出了狰狞的尖牙。 第66章 血巷(三) 男人伸出苍白枯槁的双手分别抓住两人的肩膀,形如枯木的手指竟爆发出令人震惊的力量,又长又尖的指甲抓得王金豆生疼,王金豆和吉恩二人费劲全身力气也无法挣脱。 王金豆扭头一看,一只苍白到病态的手正摁在自己肩头,他拿出绳子利落地把二人捆得纹丝不动,接着点起一盏油灯,王金豆这才发现他的体型又高又瘦,光线照在他整洁的黑色晚礼服上,就算在深夜里,他依然能看到那人白化皮肤下清晰的血管。再仔细一瞧,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毫无血色的大脸,这脸上没有任何毛发,皮肤苍白,如同奶白色的珍珠一般。满是血丝的双眼细且狭长,瞳孔则是竖着的两条缝,像猫一样。耳朵则是像故事中的地精一样又细又尖,没有丝毫美感。 那人用低沉且沙哑的声音开口道,“新鲜又丰富的血液啊……这可比之前那些强多了。” “吸,吸血鬼!他是吸血鬼!!”吉恩不停摆动着双腿,试图挣脱绳子的束缚,可最终也是无济于事,随后他开始无助的哭喊起来。 “这个好动,味道应该更好,就先吸你的血吧!”吸血鬼拿出一块毛巾塞进吉恩的嘴里,然后薄薄的嘴唇咧开一个惨白的笑容,“我已经追踪你们好久了,今天终于让我逮到你们了,希望你们的血值得让我花费这么长时间。毕竟,那些老人的血实在是太难喝了。” 吉恩一看清吸血鬼的面貌,接着停止了哭喊,但是干脆一翻白眼昏了过去,一直憋着的水闸也终于放开,双腿之间传来了一股尿味。 “呕!恶心!”吸血鬼用手捂住口鼻,满眼厌恶的往边上靠了靠,随后端起下巴细细端详着王金豆说道,“看来,你得是第一个了,我还从没有尝过华人的血呢。” “我劝你最好不要,我们可还有一个老人呢!他手里可有一把霰弹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来了!”王金豆鼓起勇气虚张声势道。 吸血鬼露出一口尖牙捧腹大笑道,“他?哈哈,那个老头已经被我绑起来了!嘿嘿,刚刚可吓了我一身汗呐,谁知道那破枪竟然卡壳了,哈哈哈!” 苍白皮肤、嗜血、尖牙,难道这东西真的是吸血鬼?这世界还带这么玩的?王金豆只感觉三观崩塌,为稳住心态只得不停地在心中默念着马克思主义。 但是无论如何祈祷,自己面前也确实存在着一个类似于“吸血鬼”的存在。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人只是一名卟啉症患者,属于白化病的一种。这种人对光线异常敏感,他们一旦见光,体内就会产生一种毒素,不断的腐蚀牙齿使其变得尖锐。同时无法见光导致血红蛋白合成障碍,会引发严重贫血。所以所谓吸血鬼们大都脸色苍白,为此他们必须补充血红素,也就是吸血来缓解卟啉症的症状。 由于时代受限,卟啉症患者们缺乏对自己的正确认知,再加上19世纪西方世界盛行的吸血鬼文化,导致这些人错误的认为自己就是吸血鬼,而这一位,也就是深受吸血鬼文化毒害的可怜人,选择了一条通往疯狂的道路。 但王金豆哪知道啊!他只知道这个长得和伏地魔一样的“吸血鬼”马上就要了自己的小命了! 吸血鬼尖尖的耳朵动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他弯下腰像是跟王金豆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得赶紧把你们带走,这里可还有两个人,他们看上去可不好惹呐!” 说着,拿起一根木棒也把王金豆敲晕过去,接着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把两个小家伙给拖走了。 …… 再次醒来时,王金豆环顾四周,只是发现自己在一个狭小的角落里,手脚被捆,嘴巴被堵发不出半点声音,吉恩靠在自己的背上昏迷不醒,不远处则是同样被捆起来的卡拉汉先生,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而那个吸血鬼则背对着王金豆,在一张颇具年代的木桌上埋头摸索着什么东西,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海盗小调,显然心情十分愉悦。 在充满灰尘和木屑的空气中,还带有令人不安的淡淡的血腥味。王金豆也是见过好多次血的人,王金豆模糊的感觉到这铁锈味并不新鲜刺鼻,而是有一种过了很长时间的腥臭味。 木桌上残留着形状不一的血迹,几根蜡烛的点点烛光映照着吸血鬼病态的面庞,残破的砖墙上晃动着形态夸张的影子,暗巷之中回荡着那难听的歌声和“沙沙”的磨刀声,王金豆的心也渐渐沉到了谷底。 自己浑身上下只有几根火柴,一条捆在身上的麻绳,一个被吓晕的猪队友和一个不知生死的老头。而要面对的是一个手持利器,人高马大的吸血鬼? 看来不太难嘛,哈哈。王金豆不禁绝望地傻笑起来。 笑声引起了吸血鬼的注意,他拿着一把磨好的剁骨刀回头,拿出王金豆嘴里的团布说道, “啊,居然是你先醒了,可惜,我本来是打算先吃另一个的……”吸血鬼把剁骨刀放在木桌上,接着拿出一把装饰华丽的精美匕首端详道,“那就先那你开刀吧。” “等等等等,”王金豆急忙说道,希望能争取一点机会,“所……所以,你打算怎么喝我的血呢?得了吧,告诉我,我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吸血鬼桀桀一笑,“好,作为我重获新生的关键一环,我告诉你:首先,我会用这把匕首在你脖子上开一个小口,然后细细品尝。你会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逐渐流失到我的身上,等到最后一口,那时我便会用那把大刀将你清理干净,那个小子也一样,等到喝干你们的血,我将会重新回到阳光之下,不再躲躲藏藏的生活。”说到兴起之处,他一脸狂热的张开双臂,仿佛已经获得了自己所说的新生。 趁着他正在自我陶醉,王金豆使劲碰了碰身边的吉恩,试图把他叫醒。但是却毫无收获。 微风轻吹,烛光一闪,王金豆注意到吉恩脸上不受控制的微微抽动,刚刚他分明是在装死。 王金豆小声警告道,“我有个计划,需要你的帮助!不然大家就都死在这吧!!” 吉恩费了好一会儿,嘴巴紧闭发出蚊子般“嗡嗡”的声音,“我当然想活!但是只要我开口就比你死得快!别想再骗我!” 要得就是你说话!王金豆拿定主意,朝吸血鬼大喊道,“嘿,先生!我想他己经醒了!“ 吸血鬼一听,提着吉恩的衣领观察起来。吉恩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口气,内心防线轰然崩溃,“哇”得一生哭了出来,“你个混蛋!卖我是吧!我让我爸宰了你!” 吸血鬼吐出鲜红的舌头,狞笑道,“如此充满活力……那就先你来吧!” 吉思一听,又开始哭得愈发凄惨起来,被吸血鬼一个横抱扔到木桌之上,整个人在桌上左扭右扭,嘴里仍不停地咒骂着王金豆, “你个蠢蛋!可把我害死了!该死的,劣等人!我死也不会——” 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吉恩的哭喊戛然而止,吸血鬼见他突然不再哭闹,也没感到奇怪,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坦然接受现实吧!准备好接受我的血拥吧!”说完蹲下身子又开始磨起刀来。 吉恩当然不是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之所以突兀地停止了哭喊,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口袋中多了一个邦硬的小盒子。 是王金豆的那盒火柴! 他是怎么放进来的? 吉恩抬头询问的朝王金豆看去,只看到了王金豆一脸肯定加信任的眼神。 原来是王金豆把火柴塞给了吉恩。 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吧!王金豆深吸了一口气,向那个已经陷入疯颠的杀人犯喊道, “真是浪费啊!如此珍贵的血肉,居然有人蠢到用放血这么原始且粗糙的方式来品尝,真是暴殄天物!” 吸血鬼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子朝向王金豆,不可置信道,“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说你不明白怎么吸血。”王金豆双手被捆在身后,扭着屁股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全身呈现出一种极其放松的姿态,吸引着对方的注意。 “跟我多说一些。”吸血鬼来了兴致,正对着王金豆,刚好看不见背后的吉恩。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现在就要开始了……”王金豆一边话里带话的提醒着吉恩,一边继续跟吸血鬼周旋道,“……开始准备食材。” “什么?食材?去他的吧!我只吸血,不吃肉!你小子是不是——” “无知!!”王金豆大声打断道,“真正的精华都蕴藏在血肉之中!在我的家乡,也有一位食人血肉的杀人魔,这些是他自己说的!”(啊别别别!你那样划火柴会扭断自己的胳膊的!换一个姿势啊!) 吸血鬼来了兴致,“哦?在世界的另一侧,也存在着我的同类吗?” “同类?不不不,他只是一个犯罪天才,享受着饮食血肉带给他的欢愉。”(很好!用手指把它挑过来!就是这样!吉恩少爷!) “他……吃人肉?” “当然,但是他不像你这样盲目的追求血液,血液就是垃圾!人肉才是王道!相反,他会用红酒代替。毕竟,红酒的味道好太多了不是吗?”(别怕烧到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 “荒……荒谬!我可是吸血鬼!我吸食鲜血,是为了能够重获新生!重新见到太阳!” “但浪费那么多上好的食材,你不觉得可惜吗?听我的,试试吧。” 吸血鬼舔舔嘴唇,显然是对这项提议有些意动,他犹豫再三,最后选择了听从王金豆的建议,“你最好是对的!千万别想着刷什么花招,我马上就回来!还有,如果你敢骗我,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血液流干而死!” 吸血鬼匆匆离身,吉恩也在最后时刻划开了火柴,火焰一点点侵蚀着手腕处的捆绳,吉恩明显感觉到手上轻松了不少。 “这火差点就烧到我的手了,还有如果他发现了怎么办?”吉恩焦急的压低嗓子问道。 王金豆安抚说道,“不要担心,慢慢来,慢慢来,等你烧完了以后,我找个机会再把他引开,你就过来把我的绳子解开。” “他会杀了我们的,他会吸干我们的血了,我们要死定了,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吉恩哭丧着脸说道。 “别再抱怨了!如果你不做些什么,你一定会被他吸干血的!等等!他又来了,赶紧藏好。”王金豆小声提醒着吉恩,然后又迎面对上了危险至极的吸血鬼。 第67章 血巷(四) 吸血鬼拿来一个年代颇远的陶瓷坛子,“铛”的一声放在地上,坛口处顿时散开了一阵浓郁醇厚的酒香。 “哇偶,这闻着可不像是红酒。”王金豆凑上前轻轻嗅了嗅,却意外的发现除了酒香他还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 他又杀人了?王金豆脸色一变,心中不禁开始更加警惕起来。 吸血鬼并没有发现刚刚两个小鬼的小动作,也毫不在意王金豆骤变得脸色,只是自顾自地摆弄着沾了一些新鲜血迹的衣领,用手指抹了些许鲜血,含在嘴里陶醉了一会,然后有些较真地反驳道, “这时候我去哪找红酒去?只能偷偷抹了一个格雷小子的脖子,然后从他马车上拿来一坛私酒。啊哈,这些粗鄙乡巴佬别的本事没有,造私酒倒是一把好手!” “那,那可太遗憾了。只有红酒才能——” “不不不,”吸血鬼反驳道,“这些都是配料,说到底,血肉才是主餐,不是吗?” 紧接着他又站在王金豆面前,露出野兽般的尖牙,狞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拖延时间?哼哼,我能现在就把你的脖子咬穿,喝干你的血!所以现在,别想着再耍什么花招!” 王金豆心中的弦一绷紧,并没有顺着吸血鬼的意思往下说,而是以进为退,有些鲁莽地顶撞了他一下, “当然!不过接下来你要去把酒烧一下,这可不是什么拖延时间,这是必须的!在我的家乡,一份美味的菜肴常常需要成倍的时间来完成。好好想想吧,再费一点点功夫,你就能见识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吸血鬼的胸膛强烈起伏着,又黑又细的瞳孔死盯着王金豆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能看穿他的小心思。终于,吸血鬼压抑住自己病态的渴血欲望,转过身子蹲下开始摆弄私酒。 “烧酒,然后呢?” 赌对了!王金豆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的说,“接下来倒还是有些步骤……” “什么?fxxk!!!”吸血鬼不满地骂出声来,忍耐几乎到了极限。 王金豆又着急找补道,“但我想我们可以适当的跳过它们!” “哼哼,”吸血鬼冷笑一声,“你最好别在骗我。” 此时,三人的位置呈现出一个“品”字的形状,吸血鬼位于最中间,背对着两人低头准备着烧酒,王金豆和吉恩则位于他的左右侧后方,用眼神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王金豆口型:现在过来帮我松绑! 吉恩口型:怎么松?他会发现我们的! 王金豆口型:没问题的!实在不行就用火柴烧!他把我的手绑在前面了,这样更容易一点! 吉恩口型:你说啥?? 王金豆口型:娘的!(家乡话)赶紧过来!! 吉恩小心翼翼地挣开捆绳,然后在王金豆眼神的示意下,蹑手蹑脚地朝他走去。看着吉恩摇摇晃晃的身形,王金豆的心又悬了起来。 正当吉恩经过吸血鬼背后时,那吸血鬼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王金豆侧歪着头问道, “话说,你一个小孩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 此时王金豆的心脏已经快跳到了嗓子眼里,整个胸腔响成一团糟,仿佛火车经过山洞一般。 他有些结巴的解释道,“那个,你知道的,华人嘛……什么都吃的……你懂得……” 吸血鬼若有所思地一点头,然后继续转过身去,毫无血色的嘴唇上下嚅动,哼起一首毛骨悚然的童谣: 白白的月亮天上挂, 森林里一片刺啦刺啦, 小孩没在弹琴, 小孩也不会弹吉他, 那是哪来的声响? 刺啦刺啦,刺啦刺啦, 男人的脸血肉模糊了, 刺啦刺啦,刺啦刺啦, 哪里去找我的妈妈? 吸血鬼在不停的唱着,公鸭般的嗓音配合那令人后怕的歌词,把两个小鬼吓得够呛。 这一天天过得,早晚吓出来心脏病!王金豆缓了缓神,接着跟吉恩对起了口型。 王金豆口型:就这几步了,快趁现在! 吉恩几乎跪了下来,不停地摇头:我不行的!我的腿已经软了!我不敢! 王金豆一瞪眼,威胁恐吓道:如果你还不过来,我现在就打喊一声让他回头,到时候你第一个死! 吉恩像是吃了苦瓜一般表情皱成一团,慢慢地一步三回头,终于挪到了王金豆的面前。 “快帮我把这玩意儿弄开!”王金豆低声催促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啊!” “我…我不敢……他发现的话,一定会把我们直接杀了的……不如我们乖乖听话,也许他一口气吃不完我们呢……” 王金豆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快气炸了,“都差了最后一步了,你跟我说你不干了?” 吉恩一缩鼻子,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可怜兮兮的说道,“我真的…不敢……” 一瞧他这个样子,王金豆也理解了一些,毕竟是个小孩,能听自己的话过来就不错了。想到这,王金豆开始细声细语地鼓励道,“吉恩,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需要再多来一次,就一次!帮我把这绳子松开,我们就没事了!” “我…我,”受到了鼓励,吉恩开始不再那么紧张,他选择性的忽略那吓人的童谣,从火柴盒里拿出一根火柴,轻轻一划便点着了一抹光亮。然后像王金豆前世过年放鞭炮一样,上半身慢慢向后倾斜,整个身子跟地面呈一个锐角,一条胳膊突兀的向前伸去,一点点向王金豆的手腕靠近。 “对~对~”王金豆不断的鼓励道,看着那微微火光慢慢朝自己的手腕而来。 “阿嚏!!!” 吸血鬼突如其来的一个喷嚏,把吉恩吓了一跳,他还以为那吸血鬼发现了自己,急忙把火柴往前一送,可速度太快,火苗还没碰到捆绳就已经熄灭,化成一缕青烟。 两个人面面相觑。 吸血鬼打完了喷嚏,终于停止了唱歌,他慢慢转过身子,捧腹大笑地跟王金豆说道,“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懂了吗?哈哈哈,最后一句是他的妈妈!!哈哈哈哈哈……” “吔?” 吸血鬼回头,瞧见眼前的一幕,脑子一转,哪还不知道自己中了圈套?一想到自己居然被两个毛还没长齐的小鬼糊弄成这样,他骷髅般苍白的瘦脸一时间愈发狰狞起来,“我要杀了你们!抽干你们的血拿去喂蝙蝠!” 王金豆:(#-.-) “小小年纪没玩过火是吧,吉恩少爷?” 第67章 血巷(五) “我杀了你们!” 吸血鬼嘴里威胁着,一双枯手向前抓去。 王金豆先是把头一缩,将吉恩撞到一边,然后灵巧的躲过了这一抓。随后抢先一步,双脚一蹬,一头顶在吸血鬼怀里,吸血鬼被撞身形一滞,一连向后退去数步。 趁着这瞬间的机会,王金豆扭头向吉恩喊道,“快跑!快!” 吉恩大梦初醒般不停地朝后跑去,小短腿还没迈出去几步,就被缓过劲来的吸血鬼抬眼发现,紧接着一个箭步上前撞开意图阻挡自己的王金豆,冰冷的大手提起吉恩的后颈,然后就往那旧木桌走去。 “沃伦!救我!”吉恩不停挣扎着大喊大叫着,却被吸血鬼一下强摁在木桌之上。吸血鬼拿起躺在磨刀石旁边的剁骨刀,冲着吉恩正欲劈下,王金豆又是瞄准他的膝窝一撞,他的动作又是一滞缓,手上一松,剁骨刀“哐当”一声贴着吉恩的头皮落在木桌之上,惊出小少爷一身冷汗。 与死亡擦肩而过,突如其来的求生欲支撑着吉恩鼓起勇气,从桌面上爬起来,一下跳到吸血鬼身上不断拉扯起来,两个小孩一齐发力,竟给吸血鬼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但小孩终究是小孩,吸血鬼被不痛不痒的骚扰惹急了眼,略显瘦弱的身体迸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手一个将他们提起,然后重重地摔向桌面。 年久失修的木桌终于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冲击,被两个小孩“咔嚓”一声砸成数段,飞扬的尘土在黑夜之中依然清晰可见,桌上的剁骨刀和蜡烛散落一地,可见吸血鬼用力之大。 “长得这么瘦,力气却不小!这也不是吸血鬼的天赋树啊……找到那把大刀!快!”王金豆顾不上背上强烈的痛感,双手还被捆着,还依然选择向吸血鬼冲去,给背后的吉恩争取时间。 谁料吉恩早已吓破了胆子,手在周围随便摸了两下就向后逃去,嘴里还大喊道, “我才不要!他会把我们都杀了的!我…我要跑了!” “你他娘的——”王金豆话还没说完,就被吸血鬼一下摁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吸血鬼随后迈开长腿,三步并两步就赶上了吉恩,一抓把他摁在墙上,然后回身一脚,踢飞刚刚爬起来想拿刀的王金豆。 王金豆再次飞回到刚刚的木桌残骸之中,久久不能站起。 吸血鬼掏出怀里的华丽匕首,抵在吉恩的脖颈上,只稍一用力就划开一道血痕。 他吐着毒蛇一般鲜红的舌头冷笑道,“耍我玩?这就是代价!!” 慌乱之下,吉恩迸发出过人的求生欲,脚上厚厚的儿童皮鞋跟用尽全力踩在吸血鬼的脚背上,趁着他哀嚎的时候赶紧跑到王金豆身边将他扶起。 “如果再不一起上,咱们可真就都死在这了!”看着吉恩发颤的双腿,王金豆先是顶了一下他鼓励地说道,接着举起自己被捆的双手,“当务之急是先把我这绳子解开,我需要你帮我拖延时间,能做到吗?” 吉恩一身白西服早已破烂不堪,虽然刚刚凭借爆发的求生欲逃过一劫,但是达克摩利斯之剑不紧贴着头皮,逃跑的想法还是占据了内心的主导, “我不知道…也许…也许我们一起跑吧?不…不然的话,我先去给你搬救兵?你先…撑一会……怎么样?” “哈?” “我要杀了你们!!” 王金豆的白眼还没翻过去,那边的吸血鬼就又再次冲来。 “谁要死啊!!换个词吧!!” 王金豆头一低,迎着吸血鬼朝前翻滚而去,头皮蹭着交替的长腿堪堪而过,有惊无险的来到了吸血鬼的身后,瞄准两腿之间,小腿绷紧直袭过去,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踢裆。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十拿九稳的一招却被吸血鬼侧身躲过,踢出的一脚也被一把抓住,把王金豆整个人倒提了起来,然后又扔了出去。 王金豆被扔到吉恩脚边,瞪着眼睛看着被吓到发呆的小少爷,忍着背部的剧痛,呻吟着跟他说道,“算了算了,没想到我要跟你死在一起。” 吉恩浑身打颤地哽咽道,“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敢……我只是…我真的…对不起……” “扶我一把,”王金豆拉着吉恩的手站了起来,检查一番身上没有挂彩,就给吉恩喂起了鸡汤, “想想你的父亲,想想强克他们,想想那位公主!你难道不想叫他们刮目相看吗?你可是‘鲍’吉恩?芬利!” 吉恩停止了抽泣,刚刚王金豆的话似乎触动了他,别过脸摸了一把泪水说道,“真的?” 见这鸡汤好像有点效果,王金豆急忙接着补充道,“当然了,你家公司总部在西部,是吧?西部的男儿哪有一个怂货?你的身上流淌着的是西部牛仔的血!相信自己,你没有那么差的。” 吉恩的眼神开始慢慢变得坚定起来,王金豆的话似乎给了他很大的信心,一步向前挡在王金豆身前,虽然还是有些发怵,但是也开始勇敢的直视着吸血鬼的眼睛。 “‘鲍’吉恩?芬利,‘鲍’吉恩?芬利……我是‘鲍’吉恩?芬利!芬利家族的唯一继承人,未来的西部传奇!” “说实话,很高兴你们能这么有活力,”吸血鬼拿着华丽匕首转了个圈,然后浮夸地张开双臂,“这让我想到,如果在临死之前让你们做了充分的活动,肉质会不会更紧实,血液会不会更美味呢?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很好,现在你先帮我……喂!你干什么去?” “呀!!!!”吉恩不顾王金豆的劝阻,扯着嗓子直接朝吸血鬼无脑猛冲过去。他不停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发起了以卵击石一般的攻击。 “先来帮我解开绳子啊!” 王金豆无语地大喊道,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在吸血鬼高大单薄的身躯之下,吉恩发起的进攻有多么可笑。 难道是鸡汤灌多了? 吸血鬼伸出动物利爪一般的手指扣死住吉恩的肩头,然后将他举过头顶,月光之下露出他异于常人的虎牙,像举行古老而怪异的仪式一样,念念有词了片刻,然后眼睛发出嗜血的红光,对准吉恩的脖子一侧狠咬下去。 “啊!!!” 吉恩拼命的晃着脑袋,可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吸血鬼的双手如同铁钳一般纹丝不动,无助的吉恩只得感受着牙齿割裂皮肤的痛感直冲大脑,然后绝望地大喊道, “沃伦!救我!!”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在吉恩被控制住的时候,王金豆自然也没闲着,来回寻找着能解开绳子的工具。 被砸成无数碎块的木桌残骸显然是不合适的,纵使不少木头前端稍显锋利,但也做不到立刻解开这捆绳。同理,那把躺在地上的剁骨刀又太过笨重,自己根本挥不动它。 那,火柴? 哈,别扯了。 不过这倒给了王金豆一个思路,他把目光集中在了倒在地上,却还在燃烧的那几根蜡烛上。 一二三四…还有四根燃着! 王金豆把这四根蜡烛伫在一起,然后把手腕放在烛火之上。 吸血鬼把绳子捆得太紧,以至于烛火灼烧着捆绳的同时也烧到了王金豆的皮肤。手腕被烫得通红,王金豆头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却依然咬着牙撑了下来,因为他感觉到了手腕处在慢慢变松…… 成了! 第68章 血巷(六) 眯眼享受着吉恩脖子上流出的缕缕细血,吸血鬼的心神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吉恩只觉得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小,不停扑腾的双手渐渐垂下。 “哦?竟然挣开了绳子?你这是特意来给我加餐的吗?”吸血鬼突然一回头,做作的把嘴上的血迹抹匀整个下巴,正对着打算偷袭的王金豆说道。 混蛋!这变态看上去心思只在吉恩身上,没想到也还能这么机警! 原本打算先发制人的王金豆懊恼了一阵,然后在心里暗暗清点着自己的家伙什儿: 别在后腰的刚刚熄灭的四根蜡烛,满地的碎木头块和手里最有杀伤力,也同样最笨重的剁骨刀。 然后还有,半盒火柴? 吸血鬼看着全副武装的王金豆呵呵一笑,眼中的轻蔑不言而喻。他把吉恩夹在腋下,朝王金豆摆了摆手,露出看待宰羔羊一般的神情。 “吔屎啦你!” 王金豆迈着小腿朝吸血鬼发起突击,两只手拖着偌大的剁骨刀,刀身在地上溅起一阵火星,震得王金豆双手发麻。 看吸血鬼还是不为所动,王金豆在距离他两三步的位置,借助惯性有些吃力地把剁骨刀举起,然后刁钻的瞄准了他的脚掌顺势劈下。 可笑,一个小孩居然想伤到自己?吸血鬼戏谑一笑,已经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他倒也不着急下死手,以一种玩猫鼠游戏的态度把吉恩扔到一边,只是稍微侧过身子,便让这漏洞百出的一刀落了空。 沉重的刀刃结结实实的砍到了地面石砖上,巨大的反震力使王金豆的虎口好一阵剧痛,刀柄脱手而出。不过王金豆似乎算好会这样一般,扔下大刀然后并不雅观的从吸血鬼胯下钻过来到他的背后,然后用尽全力跳到他的背上死死抓住不放。 吸血鬼依然不相信王金豆能掀起什么大风浪,但也是终于意识到情况有些棘手,双手有些慌乱的向后背抓去,却都被王金豆堪堪躲过。 不停地伸手、转身甚至弯腰也没能把背上的爬虫甩开,恼怒的吸血鬼干脆找了一面墙,背对它直接撞了上去。 王金豆则拽住吸血鬼的衣领,在他难听的咒骂声中爬上了他的肩头,躲过了这次撞击。随后便像一个菜鸟牛仔骑在牛背上一样,整个人重心下蹲,踩在他的肩上,一只手拽着衣领,另一只手挥舞在空中努力保持着平衡。而吸血鬼也十分配合地躬起了身子,双眼通红,大声嚎叫,四处乱撞。那股不管怎样都要把王金豆甩下来的劲儿,倒也真像一头疯牛。 “可恶的小鬼!” 六七岁的小孩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但整个身子的重量全压在后颈也确实带给了吸血鬼一点小麻烦,重心也不停的左右摇晃起来。 同样的,王金豆也不好受,他现在感觉就像坐在失控的旋转木马上一样。 这时他掏出了后腰处的一根蜡烛,瞄准吸血鬼脖颈上最白皙的一块皮肤狠狠地戳了下去。 烛火虽然熄灭,但是蜡油依旧滚烫。吸血鬼常年游走于黑夜之中,皮肤对于光热异常敏感,强烈的灼烧感让吸血鬼疼痛难忍,顺势拔下蜡烛,露出了一小块通红起泡的皮肤。 “耗子!看我不活吃了你!!” 吸血鬼猛地一弯腰,把刚拿出第二根蜡烛的王金豆摔到地上。但与此同时,王金豆也刚好将第二根插在他的喉结上。 脆弱的脖颈又传来一阵炽热,吸血鬼拔下蜡烛,提膝一撞正中王金豆腹部,这一下撞得极重,王金豆一阵干呕,险些把胆汁吐出来,然后接着被吸血鬼一把掐住脖子,举高之后又用力摁在地上,后腰处剩下的两根蜡烛也被压得粉碎。 情急之下,王金豆伸出双手挡在自己面前,但此举无异于螳臂挡车,欺身而上的吸血鬼直接把王金豆的双手摁在身下,然后张开獠牙就朝王金豆咬去。 “铛”的一声,那把华丽匕首从吸血鬼怀里掉了出来,王金豆眼疾手快地伸手拿起,一股脑地捅去,却被吸血鬼再次看穿横手抓住了手腕,口中满是涎水一脸疯狂地说道, “他们都会求饶,但你却不是。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你们的血都将融入在我的体内,重塑一个新的肉体,成为我重见天日的养料!差你了,就差你一个了!!” “血源之力, 吾痛饮少年之血, 必将重获新生! 血环之心, 必将再次循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渐渐逼近的血盆大口,王金豆的思维凝固到了极点:怎么又是这样?怎么又是这种关头? 难道就这样了吗?我不可能就到这一步了吧?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能够反击的机会?有什么反击的武器?!! 我需要武器,哪怕什么都好!只要能让我再反抗一下下!! 口袋里这是……火柴? 獠牙袭来,王金豆下意识一抬臂,锋利的牙齿便在左手小臂留下了一排不规则的小洞,而那疯狗般的面庞离自己仅差毫厘,望着那被血丝填充满了的眼球,和那一道缝一样细长的瞳孔,王金豆突然有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 小臂传来剧痛,王金豆依然不为所动。他拿膝盖顶住吸血鬼的同时,右手溜到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看似无关紧要的火柴。 目光对焦吸血鬼的左眼,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重要,仿佛世间只有那一颗病态的眼珠一般。 眼前的一切恍然间都变慢了数倍:吸血鬼皮肤上的纹理,烫伤处刚起的水泡,甚至嘴里飞溅出的唾沫都是那么的清晰可见。与此同时,王金豆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抹上了一层深黄色,只有那颗眼珠在发出微亮的光芒。 但王金豆的动作却没有变慢,他来不及多想,利索地把火柴往背后墙上轻轻一划,摩擦生出的火花点燃了火柴头,黑夜中出现了一点微弱但却似永恒一般的火光。 注视着那近乎完美形状的烛光,王金豆瞬间失了神,然后晃晃头,把它往吸血鬼眼中送去。 如果这时旁边有人,他们一定会惊讶于王金豆的动作。那动作真是快到了极限,也不知怎么得,还真准确无误地戳进眼窝里,并且那火光也并还没熄灭。 眼睛作为人体最脆弱的部位,自然受不了异物的冲击,吸血鬼只觉得突然一黑,左眼像是飞进去了一只小虫在翻江倒海,随后直冲头皮的痛感吞没了意识,他感觉自己在哭,但抹了一把“眼泪”以后,尚且完好的右眼看到的却是稍带糊味的粘稠状晶体和血液。 “哇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婊子养的混蛋啊啊啊啊!!!” 吸血鬼松开王金豆,整个人站立起来捂着眼睛不住地哀嚎,指缝之间流出的血迹模糊了他的视线,大脑一片空白的他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还认为自己全瞎了。惊慌失措的吸血鬼东倒西歪地走了几步,嘴里不住地咒骂着王金豆,一脸癫狂又骇人的形象,活像来自地狱的恶魔。 王金豆见状,一个飞扑趁机夺走那把华丽匕首,想都不想就捅进了吸血鬼的腹部,然后逆时针转了个半圆,把里面的肠子搅得一塌糊涂。 肚子被搅活了一半,吸血鬼反而停止了哀叫和咒骂,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一般,双手垂了下来,露出丧尸般的脸庞。右眼一转,那猫一样细长的瞳孔再次出现,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王金豆,那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虚无。 吸血鬼缓缓抬起手无力地指着王金豆,人则不停向后倒退,然后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仰面倒去。 原来是那一罐私酒。 倒下的吸血鬼撞碎了酒罐,酒香四散,上好的私酒慢慢浸满了吸血鬼全身,他则依然手指着王金豆的方向,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 “血源…之…力…血环之心……吾血……太阳……” “血血血,血你大爷!!!” 王金豆点燃最后一根火柴,扔向吸血鬼的脚底,熊熊烈火瞬间覆盖他的全身,那只倔强的手臂也最终放了下来,溅起一片火花。 第69章 卡拉汉先生 “唔,这私酒纯度果然不错,没留点真可惜了。还有这匕首,嗯……辛好及时拔出来了,看这风格还真有点哥特的意思……” 王金豆说完这话,突然觉得自己浑身乏力,刚刚那奇怪的境界仿佛抽干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见鬼!太阳穴感觉像是要炸开一样……还有我的手…怎么连匕首都快举不起来了……” 大脑一个劲的发晕,不过王金豆还是先硬撑走到吉恩旁边,在确认吉恩只是昏死之后,用匕首把他的白西服割下比较干净的一部分,再划成几条长布,锋利的匕首帮了大忙,吉恩的伤口很快就被简易包扎完毕。 做完这一步后,王金豆精神几近崩溃,他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整个人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身体动作根本不听自己使唤,每走一步,骨头都像要散架一样。 他艰难的来到一直昏迷不醒的卡拉汉先生旁边,手指在鼻尖感受到平缓且有力呼吸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卸下了身上的包袱,还没来得及给他松绑,人就一头栽倒卡拉汉先生的身上。 梦境之中,王金豆梦到了自己成为了唐人街乃至圣丹尼斯的英雄,他和伊莎贝拉一起领略了整个西部世界,然后随她一起回到卢森堡抢夺了大公王位,自己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名欧洲贵族。随后远渡重洋前往上海,找到自己便宜爹娘以后,在上海滩又开始了自己的传奇一生…… 家中富可敌国,身旁美人不断,沉浸在美好之中的王金豆咧开大牙哈哈直笑,然后貌似反应了过来。 好像有哪里不对? 伊莎贝拉呢? 对啊,伊莎贝拉!! 王金豆猛然惊醒,刚睁眼一个巴掌就以迅雷之势抽了过来。 “啪!” 王金豆一脸发懵,捂着发肿的脸抬头看去,居然是神情紧张惊慌的卡拉汉先生。卡拉汉一见王金豆醒了过来,激动的表情溢于言表,当即放下心来。 “感谢上帝!你醒过来了!身上有哪些地方不舒服吗?哦,算了,我们现在就去诊所!” “等等,等等,”王金豆稍微晃了晃脑袋,那奇怪境界所带来的不适感稍微消除了一点,但太阳穴还是隐隐发痛,“我得先缓一缓……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大概也就15分钟之前?我不记得了。”卡拉汉先生稍微回忆了一下,“刚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手脚被绑着,我差不多就明白了。该死!回去我就把那把破枪给卖了,再置换一把新的!当然,不能太贵。” 说完,卡拉汉先生把那华丽匕首递到王金豆面前,“喏,这匕首不错,确实锋利得很。” 王金豆接过匕首,接着询问道,“我们的大少爷怎么样了?你去检查过他吗?” 卡拉汉先生走到吉恩面前,一把将其抱起,“血已经止住了,他没什么问题,倒是你……浑身是伤的,能自己走吗?” 王金豆缓了口气然后说道,“我…我没事…就是有点晕…现在几点了?” “看这阳光…差不多刚刚拂晓吧。来,让我们把这个少爷带去诊所吧!”卡拉汉先生抱着吉恩就往前走起来。 王金豆勉强地站了起来,“不…不行,我们要去巴士底酒吧……警告伊莎贝拉……”话音未落,王金豆又摇摇欲坠地倒了下去,那种眩晕感再次席卷全身。 卡拉汉先生只好把吉恩轻放在一旁,蹲下查看着王金豆的情况,“你确定你没问题吗?我看怎么不像啊!” 他接着从怀里拿出一块乳酪,掰成几个小块,往王金豆嘴里喂去,“我的姨妈说过,一定要多准备一块奶酪在身上,这玩意能让你好受一点…慢慢嚼…这就对了!我说,我们没必要去管那个公主了,那个故作姿态的臭屁脸会好好照顾她的。” 嘴里充满着浓郁的奶香,王金豆稍微好受了一点,他充分地咀嚼着嘴里的残渣,努力感受着身体的力量在慢慢恢复。 他诱惑着卡拉汉先生说,“你想想看,只要做成了这一次,那个管家不得给我们大把大把的钞票吗?他们可是卢森堡的皇室欸!” “打住打住!”卡拉汉先生作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臭小子,我是贪财如命,但是我也学会了一个道理:你知道这世间最宝贵的财富是什么吗?命!有命才能享受一切!有命才能有创造一切的可能!我见过太多有钱没命花的傻瓜了,而他们现在都不知道被埋在了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卡拉汉先生似乎是打开了某个回忆,情绪渐渐激动起来,他指着一旁地上烧焦的残骸,神情复杂地说道,“看,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吗?看看你们身上的伤,再看看这一团糟!瞎子都看得出来刚刚有多凶险!你会说,这只是个意外?那上次你在黑人区差点被人绑架了呢?哦抱歉,我忘了还有那些想把你骨头都嚼碎了的尼哥了,哈?因为这个公主,你把自己置于危险中多少次了?” 宣泄完了情绪,卡拉汉冷静了一点,但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还有你那该死的唐人街的破事!靠!那可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暴乱呐!你一个小孩是怎么掺和进去的?谁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危险?你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虽然有些时候思维可怕的吓人,但还是一个孩子啊!这些操蛋事儿放一个成年人身上都得崩溃,但你怎么…怎么能挺得住……” 卡拉汉先生垂头掩面,肩膀无力的塌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看着地面向王金豆道歉道, “抱歉,我只是,我,……我只是很自责。很抱歉这些烂事发生的时候,我没在你身边,我,我很抱歉。” “好吧……”听完卡拉汉的情感迸发,王金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那个啥,这样的话,你能多给些工资吗?” 时间瞬间凝固,一切仿佛静止,只有那只患疥癣的蓝斑浣熊猎犬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闻了闻地上的一片焦黑,吐了吐舌头又撒腿跑开。 卡拉汉先生不可思议地看着王金豆,然后像一条发癫的猎犬一样大吼道,“这,就这?这就是你想说的?我刚刚可是真情流露了好吧?你就来了句这个?tmd华人小子!!我tm就不应该…没钱,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卡拉汉先生吹胡子瞪眼地盯着王金豆,王金豆则也装出无辜的眼神看向别处,轻风卷起一片树叶悠悠扬扬飞起,片刻后二人开始不约而同地“哈哈”笑出声来。 卡拉汉先生释怀地摇了摇头,转身抱起快被遗忘的吉恩少爷,跟王金豆说道, “我们直接把他送到他父亲那里,接着让他出些人手跟咱们一起去找那个公主,怎么样?” 王金豆明白卡拉汉这是想确保自己的安全,考虑了一下后说道,“天已经快亮了,他们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当众掳走伊莎贝拉,我想这是个好主意。” “当然,我可是个计划指定天才。”卡拉汉先生洋洋得意道。 两人避开路人的视线走了一段路程,卡拉汉先生突然扭头没由来地说了一句,“你知道的,我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还有子嗣。” 王金豆一头雾水,“啊,对啊,然后呢?” 卡拉汉先生继续没头没脑的说道,“你也知道,卡拉汉酒吧的那块店铺是我从政府那买过来的。” 王金豆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摆起双手,“你是想…不不不,我不需要,你自己留好吧!我——” “听我说完,”卡拉汉先生打断道,“而这店铺原本是你父母购置的,在他们失踪后,这是他们给你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 王金豆弱弱地一伸手,“那个,其实还有一间房子……” 卡拉汉先生翻了一个白眼,“重点是,我又买了它!这一直让我觉得是我抢了属于你的东西,这很糟糕。” “嘿,先生,我——” “听我说完,怎么不听人说话呢!”卡拉汉先生不满地皱起眉头,深吸一口气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总之,我在这世上没什么亲人,介于你算是跟在我身边时间最长的人,我想等我死了以后,卡拉汉酒吧就是你的了。别担心手续上的事,我已经全部安排好了,所有法律的那一套东西都在一张契约上。有了那张契约,就算你是个华人他们也不会为难你什么。” 王金豆还想推辞几句,不过看到卡拉汉确定的眼神后,心中一股暖流悄然涌起,缓缓伸出手来。 卡拉汉先生看着王金豆的举动,奇怪的问道,“你干什么?” “啊?契约啊,你不是要给我吗?” “去死!”卡拉汉先生竖起头发怒骂道,“老子我现在还没死呐!现在就想要了?我告诉你:这个酒吧还是我的!我的!!!” 还是那个铁公鸡啊。王金豆悻悻地一撇嘴,心里嘀咕道,瞧他那小气样! 第70章 豪宅?堡垒? 王金豆一直很困扰的一件事是,圣丹尼斯作为一座滨海城市,码头的占地面积却是很小的,而城中随处可见的则是成片的公墓和遍布各个角落的大型公园。所占更多的,可能就是被各个公司花钱圈出来的空地了。这些长满杂草的地产遍布着整个城市,占据了圣丹尼斯的绝大部分面积。只需一块写有自家公司名字的小木板立在空地的正中央,写上“此处归某某公司所有,严禁他人踏入”,这块地皮周围就见不到半点人烟,包括迷路的醉汉和无家的流浪者。人们都知道,在圣丹尼斯混生活,可千万要记住不要跟任意一家公司惹麻烦。 而这些阔大宽敞的空地不远处可能就是人挤人、一块地掰八个人分的贫民窟。在走向吉恩家宅的路上,王金豆又一次见识到了这城市里充满魔幻的一面。 在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公司之中,倒也有一个另类,那便是芬利安保公司。大芬利来到圣丹尼斯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掷千金买了城市最外环的一处空地作为自己的家宅(同时也是公司总部)。相比中城区,这块区域确实可以用“鸟不拉屎”来形容:这座别墅四周空无一物,只有一个甚无花草的新修公园在正对面与其相伴。周围再稍微近一点的地标,便只有从门口的弗拉维街驱马小跑好一会儿才能到的圣丹尼斯公墓了...... 四周的景象越来越荒芜,卡拉汉先生换了个抱吉恩的姿势,喘了几口粗气,然后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芬利家也算是个大公司了,怎么选这么偏僻的地方安家?你瞧,虽然说那些富人们都喜欢聚集在城西北角,但这也太西北了吧?” 王金豆拿着卡拉汉先生剩下的几片奶酪,一并含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到,“也许越偏的地方越容易干坏事儿吧。” “可别胡说!”卡拉汉先生大声制止道,接着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了音量,“这种话可千万小心!谁知道能让什么人听了去。。。不过,好像是这么回事儿,我之前听说,这块地皮北面直接连着沼泽,可以直接坐小船到拉格拉斯——圣丹尼斯大部分鬼故事的发源地,整个莱莫恩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王金豆无力地一翻白眼,心想你这说的可比我严重多了。然后再一扭头,此行的目的地,芬利家的别墅赫然出现在眼前。只是稍微一看这大院里别具匠心的装修风格,王金豆和卡拉汉先生的表情就流露出一种说不上的精彩。 首先,与周围荒芜、空荡的景色截然不同的是,整个别墅周围被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植被。先不说这些花草树木的长势如何,光是在一片土黄色的地皮之中,有一抹如此绚丽的绿色,便已经让人心情舒适不已。别墅门口的铁门、周围的围墙装修风格都透露着一股极致的奢华主义,而整个别墅的墙面,都被抹上了一尘不染的白漆,由于是刚刚装修,干净的墙体还没有被风吹日晒雨淋所腐蚀,倒也显得贵气十足,每处角落都显示出这座豪宅的拥有者的身份——一个颇有品味的暴发户企业家。 光是如此,倒也不至于让王金豆和卡拉汉先生目光呆滞地张着大嘴。真正让他们“大开眼界”的是,这座金碧辉煌、绿荫环绕的豪宅的各个角落里,竟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装备。崭新的制式步枪整齐的堆放在挖好的小战壕里,一楼门口、二楼阳台都堆满了充满分量的沙袋,人高马大的守卫们持枪游走于院内各处,正冲着大门口的位置,甚至架上了两挺初版的马克沁机枪。而最让王金豆心惊胆跳的,则是遍布各个角落,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鲜红的炸药箱,而某个炸药箱的一侧,一位守卫刚刚漫不经心的点起了一根香烟,眯着眼睛享受了起来。 卡拉汉先生紧张的清了清嗓子,朝门口的守卫喊道,“咳咳,那个,伙计,我们有要紧事要向你家老板汇报,你看看。。。”说完,卡拉汉先生接着把昏迷的吉恩少爷往前递了递。 守卫凑近一瞧,接着脸色骤变,端起步枪指着卡拉汉的脑袋拉起了栓,“有人挑事!!!兄弟们抄家伙!!!” 一时间,所有的守卫统统把枪口转了过来,就连那两挺马克沁也慢慢地扭过头来。 卡拉汉一见黑漆漆的枪口就慌乱了起来,在王金豆的提醒下赶紧直接把吉恩举过头顶,急促地喊道,“别别别!我是来帮忙的!我救了你们的少爷!我没有敌意!!!”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二楼阳台传了过来,“哪个挨千刀的!大清早过来找事?所有人准备————” “芬利先生!是我!我们在巴士底酒吧见过!还有那个小华人!你想起来了吗?” 大芬利挠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额?哦对,该死,那个狗崽子昨晚没回家。。。那个谁,给我拿些酒来!。。。行了,都把枪放下吧,让他们进来!” 有惊无险的走进了大门,王金豆奇怪地小声嘀咕道,“这个大芬利先生怎么这么神气?你还记得他在我们和那个臭屁穆勒面前低三下四的样子吗?现在怎么和换了个人似的?” 卡拉汉先生拍拍胸膛,理所应当的说道,“这是他的主场,嚣张些再正常不过了。” 只走到别墅一楼门前,王金豆两人又被守卫给拦了下来,阳台上的大芬利则是坐了下来,拿一瓶威士忌漱了漱口,接着往旁边一吐,趾高气昂地低头俯视道,“把那个废物放下来吧,让他自己上来,你们就可以走了。” 大芬利漫不经心的态度一下就惹恼了卡拉汉先生,他忽视了周围的危险,拿手一指吉恩脖子上的伤口,愤懑说道,“这可是你的孩子!看看他经历了什么!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家长!!!” 大芬利猛地一起身,“死了?”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大芬利的眼里接着写满了失望,然后往后一招手,叫过来一位女士坐在自己膝上,随后摆摆手道,“嗯,那个,多谢了,嗯,谢谢了......哦,来个人给他们拿些钱。” 看着那位女士丰腴的身形,王金豆脑袋灵光一现,接着扯着卡拉汉先生的衣袖说道,“哎哎哎,那不是你那位*上镶钻,五十刀一次的女士吗?” “瞎说什么鬼话!”卡拉汉先生低头训斥一句,然后神情依旧愤怒地抬起头,迎着那位女士惊愕且略带轻蔑的表情,“不知道你请不清楚,你身旁的这位男人,是一位对自己亲生孩子生死不管不顾的禽兽?我手里的这位!正是他的孩子!他却高高在上的坐在那里,像是看蚂蚁一样冷眼相对着这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即使这个小孩跟自己毫无关系,正常人也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吧。我说的对吗,这位优雅高贵的女性?” 女士似是被说得有些尴尬,神情僵硬的从大芬利膝盖上站起,接着有些羞愧地转身离开。这一举动却彻底惹恼了原本正享受美人相拥的大芬利,他暗骂了一声“婊子”,像是被说到痛处一样憋红了脸反驳道,“你个穷鬼懂什么!他属于我,他是我的财产!我当然会把他照顾的很好!因为他将来必须继承我的公司!他命中注定!他将继承我的衣钵,发扬我家的产业!而且他将来还会跟你们都想不到的贵族打交道,而不是什么粪堆里爬出来的小渣啐!”说完还特意看了王金豆一眼。 没等王金豆反驳,卡拉汉先生就抢先一步把王金豆挡在身后,“那可太遗憾了!我恐怕你的‘财产’!”卡拉汉先生特意加重了音量,“怕是要没这个机会了!” “你什么意思?”大芬利猛地放下酒瓶问道,整个人“腾”得一下从优质摇椅上弹起。 卡拉汉先生轻轻把吉恩交给了一位守卫,然后冷笑两声说道,“别人我不知道,不过你现在如果还不带人去巴士底酒吧看看的话,你‘财产’的交友名单上就要少一位公主了!”说罢就要带王金豆转身离开。 “拦住!拦住他们!”大芬利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连滚带爬地从阳台赶了下来,期间还不忘补了一句,“如果他们再走一步的话,就开枪打他们!” 二人只好停下脚步,等到一股难闻的酒气凑近,卡拉汉先生率先讥讽道,“先是那种趾高气扬的态度,再是要叫人开枪打我们,芬利先生,您的待客之道可真是有趣!” 事关自己在莱莫恩的第一笔大生意,大芬利这才放下了刚刚的故作姿态,自动忽略了卡拉汉的阴阳怪气,也自动忽略了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腆着脸赔笑道,“朋友,难得一见,为什么......不到我家里坐坐呢?不如我去拿一瓶好酒,带你参观一下我家,然后我们好好聊聊?” 王金豆目瞪口呆看着装作没事人一样的大芬利,心想这资本主义大商人真是毫无下限。 “免了吧,”卡拉汉冷着脸往四周看了一圈虎视眈眈的守卫们,“不过我又怕你再叫你的人开枪打我......去巴士底酒吧,现在就去!保护那两位贵人,有人一直在盯着他们。而你的儿子...也正是因为这个才受伤的。” “有人、有人要对公主下手?”大芬利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问道。 王金豆再也忍不住吐槽了起来,“先生,难道你把昨晚穆勒先生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了吗?现在,在圣丹尼斯里,有两个虎视眈眈盯着伊莎贝拉的莱莫恩掠夺者!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打算动手!天知道还有没有像他们这样的人潜伏在暗处!难道你没有派人手一直保护他们吗?” “怎么没有!”当着自己手下被一个华人小孩数落,大芬利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他手指着王金豆大声反驳说道,“我派了巴图姆去暗中保护他们!他一直执行的很好,昨晚还朝我要了好一笔活动经费呢!” 这种不正常脑子的人是怎么在西部发家的?王金豆拽着卡拉汉先生转身撂下一句,“趁现在还不算太晚,赶紧去巴士底酒吧!否则你那天才大脑所想出来的宏图伟业,恐怕就要夭折了!” 看着马上走去的两人,大芬利脸色铁青地思索了片刻,然后接着垂头丧气的一路小跑到卡拉汉先生面前,神情恭敬地开口哀求道,“先生,善良的好先生,这可是我最重要的一笔生意,看我们有过几面之缘的份上,您就能不能再帮帮我吗?哦,价钱、价钱好商量!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出得起!” 卡拉汉先生看着大芬利和之前截然相反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地好一阵厌恶,“怎么,你的人难道连路也认不全吗?还是这些好手们需要一个连枪也拿不稳的老头帮忙吗?” “不不不不,”大芬利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摇了起来,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表示道,“嘿嘿,您看,即使我和警察局长有点交情,我也不敢让自己的人随便在大街上开枪动手不是?就是想请你去现场做个证......仅此而已,我保证。” 考虑到安全问题,卡拉汉先生显然有些犹豫,王金豆却先举手开口说道,“我也想去确认下伊莎贝拉的安全。” “你去添什么乱!”卡拉汉先生话音刚落,大芬利就捧哏道,“好小子!有胆量!我家那个照你就差远了!......先生,看在我儿子的份上,就再帮我一次吧!我知道我对待吉恩有些过分,但是做父母的,那个不是望子成龙......你应该能理解这种心情的,对吧?他被伤成这样,我当然也不好受,所以,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想了良久,卡拉汉先生才微微点了头,“可以。不过我要求你的人要保证我的安全!还有,给我拿把双管霰弹枪,要保养很好的那种!” 第71章 古典美利坚 几匹快马疾驶而过,扬起阵阵飞尘,引得路旁的行人纷纷侧视。早在圣丹尼斯建立之初,在经历了数次马匹踩踏行人事故以后,市政府早早就制定了在城内不许骑乘快马的法律,如此一来,城里几乎就再也没见到过此番景象。好奇的人们往一旁躲过以后,都不由得伸长了脖子想一探究竟。 只见队伍的最前面是一匹罕见的白色纯血马,背上的骑手也是身穿一套白色西服,白衣白马的搭配属实吸引了不少洋装妇人的眼球,但当她们再细细打量一番后,又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失望的表情——那人在马背上的表现实在是太过辣人眼睛。 且不说他过于臃肿的身形和超标的体重,光看他气喘吁吁不停擦汗,一副根本驾驭不了胯下大马的狼狈模样,便已经让人不忍直视了。尽管这样,大芬利却依旧试图努力保持形象,他两手紧抓着缰绳,但长时间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严重影响了自己的体能,没一会他就喘起了粗气,开始把身体整个压在马背上,嘴里不停训斥道,“该死的畜生!慢点!再慢点!” 承受着大芬利全部的体重,那白马却并没有感到有丝毫负担,它根本不听骑手的呵斥,反而像重获自由一般又把速度加快了几分,吓得大芬利惊呼不断。身后四五个枪手见状,也只好提心吊胆地加快了几鞭紧随其后,然后大声呵斥着让前面的行人躲远点。 而队伍的最末端,卡拉汉先生则骑着一匹黄棕色的瘦弱老马,怀里坐着王金豆,不紧不慢的跟在最后。不是卡拉汉不愿提速,而是这老马实在是太老了,老到卡拉汉刚刚把王金豆送到马背上,它就开始四蹄不住地微微打颤,再加上卡拉汉先生后,它愣是一步没迈出去,过了好久才慢慢适应了过来。 看着前面的几人渐渐跟自己拉开了距离,王金豆也不急躁,慢慢悠悠来了一句,“骑那么快不硌得慌么?跑得快就是好马啊?要我说,咱这种骑上去稳如牛车的才是好马!”接着手往马身上一拍,惊得老马全身一个哆嗦,打了个老大的响鼻。 卡拉汉先生翻了个白眼,把马鞍袋里的崭新双管霰弹枪换了个方便拿出的位置,“城里的街道大大小小都乱得很,骑太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碰上人了。你看着,我赌一美刀他们快不了我们多少。” 果不其然,当卡拉汉和王金豆最终赶到巴士底酒吧的时候,大芬利刚刚在几个保镖的搀扶之下爬下了马,那白马却仍然意犹未尽地“咯哒、咯哒”跺着蹄子,最后明显不情不愿地被栓在了拴马桩一旁。 大芬利惊魂未定的被手下齐力扶在一排长椅之上,张手叫过来一名队长模样的中年男人,男人很有眼力见地送上自己的水袋。大芬利“吨吨吨”牛饮了大半,然后长呼了一口气,“啊…这畜生……可把我吓死了!那个谁,过来!这马当时是谁给买进来的?” 中年队长纠结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语气为难地说道,“老板,这马当时…是您亲自挑的……” 大芬利听后又喝了口水,神情有些尴尬地把目光移向别处观察起来。 巴士底酒吧经过昨夜的狂欢,今早彻底揠旗息鼓了起来,不同于昨晚的灯红酒绿,如今的巴士底酒吧就像一座倒闭的工厂一样紧闭着大门,要不是几个零散的酒瓶,没有人能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酒吧的周围也是一片祥和,人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马车夫停在酒吧门口,拿帽子盖在脸上,一边休息一边静候着下一单客人;巡警依靠着新式路灯朝路上的小姐们打着招呼;乞丐在显眼的位置端起破碗准备新一天的业务……这一切都根本不像有劫匪出没的样子。 卡拉汉先生和王金豆下马之后,一脸担忧地问道,“你确定那两个莱莫恩掠夺者就在周围?不像啊!” “不在不是更好?”王金豆回答道。 “有什么好的!”卡拉汉先生一听就急了,“这要是有人来掳走了公主,这胖子就会责怪我们没提前说,到时候在警局再倒打一耙栽赃我们,何况他还有警局里的关系!我们朝谁喊冤去?” 王金豆心虚地反驳道,“不会吧,保护公主好歹也算是他的份内事。我家那有句话叫‘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真出了事他能不知道轻重缓急?” “要是这样还算好的了!”卡拉汉先生又急声道,“要是压根就没人来,咱俩就彻底玩完啦!如果——” 卡拉汉先生还没说完,大芬利就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那、些、该、死、的、莱、莫、恩、掠、夺、者、在、哪?” 王金豆连忙说道,“慢着先生,一切要先等到确认了公主的安全再说,不是吗?再说了,如果什么事也没发生岂不是更好吗?” 大芬利闻后怒极反笑,他抖动着肉塌塌的下巴咧嘴狂笑不已,然后回过头去对自己的手下说道,“哈哈,你看这个傻小子……我花费一大早的精力和时间跟你来到这,可不是为了什么事都没他妈的发生!你个贱种!是在他妈的耍我玩!我来这可不是陪你玩什么该死的英雄救美过家家的!!!” 气急败坏的大芬利说完一耳光把王金豆扇倒,不等卡拉汉先生解释,又命令手下把卡拉汉先生团团围住,展开了群聚暴打之的打算。 原本身体状态就不好的王金豆受了这一巴掌以后久久不能站起,躺在地上满眼金星的他恍惚看到了卡拉汉先生腹部挨了两拳,然后弓起身子痛苦地跪倒在地。 心叫不妙的王金豆硬撑起身子,手扶着停靠在一边的马车缓缓站起,一个不经意的瞥眼,他无意间注意到了这马车上一个贵气十足的装有花纹修饰的行李箱,箱子的正中央用花漆印着“i?b?s”三个大写的英文字母。 这么好的行李箱怎么就这么摆在一个破马车上啊?还有,怎么外面这么大动静,酒吧里连个出来看热闹的人也没有?里面没人吗?晕乎乎的王金豆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准备立起身子,却感受背后有一道尖锐的目光,扭头一看,竟是那马车夫不知何时开始坐直了身子死死盯着自己,再细细一看,王金豆一下就认出了那车夫是谁。 原来在这么…… 大芬利这边的动静越来越大,路对面的巡警也闻声赶来,歪着脑袋朝那边看去,一边呵斥一边快步赶来。而就在那巡警刚刚经过王金豆和马车时,一颗子弹就穿过了他的头颅,在王金豆面前爆起一阵血花。 突兀的枪声仿佛停止了时间,大芬利众人提起的拳头僵在半空,同时向马车看去,鼻青脸肿的卡拉汉先生趁机向外窜去,躲在了那匹老马后面。 马车夫咧嘴一笑,露出黄光闪闪的铜牙,“真巧啊,华人小杂种,这次可别想跑啦!” 该说不说,商人对危险的嗅觉确实异常灵敏,大芬利率先反应过来,肥胖的身躯灵活的藏在保镖身后,扯着嗓子大喊道,“保护我!有敌袭!!!” 几个保镖手忙脚乱的各自找了掩体,那个中年队长也带着大芬利躲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枪还击的功夫,巴士底酒吧的二楼突然传来霰弹出膛时“轰”的一声,紧接着二楼立地窗户被撞出一个大洞,一个高瘦的身影随着无数玻璃碎渣一齐跌落下来,像一个拆散了的布娃娃一样摔在了王金豆面前。 王金豆惊愕地看着那逐渐失去生机的苍老面孔,嗓子如同被堵住一样说不出话来。 穆勒先生的胸膛上被打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精贵的西服被鲜血全部染透,显然是活不成了。 “救、救她……救…公主……” 穆勒先生死了。 一时间,整个城市像是被冲散的棋盘一般陷入了混乱之中。伪装成马车夫的铜牙也趁机从怀里又掏出一把双动式左轮,两把手枪不由分说地倾泄着子弹,一时间竟把几个保镖死死压制住。 王金豆先是盯着穆勒失去光彩的瞳孔发了会呆,然后如梦初醒般地在穆勒的身上摸索起来,接着钻到了马车底下,静静观察着一切。 大芬利跪在那个中年队长一旁双手抱头呈鸵鸟状,嘴里也惊恐地大声尖叫道,“你们几个废物!竟然被一个人给压着打!那个谁!还击!还击啊!!!” 那个中年队长则丝毫没有理会大芬利的无理要求,嘴里喃喃自语在记着铜牙的开枪节奏,“射速很快,双动式,杀伤力不大,还剩五……就现在!他要没子弹了!” 等约莫着时机差不多了以后,他深吸一口气,提枪、拉栓、瞄准、射击,一套动作干练至极。这个距离之下,步枪的穿透性被发挥的淋漓尽致,高速的子弹准确无误地击穿了铜牙的右臂,痛得铜牙放下手中一枪,顺势一个翻身躲到了马车后面。 老手!铜牙心里暗想道。 “好枪法!那个谁!快上!压着他打!”大芬利见状连忙指挥道,然后当即招呼两个保镖赶紧压上。 就在那两名保镖刚刚走出掩体,那中年队长突然恍然大悟一般急声喊道,“别!别出来!酒吧里还有同伙!” 就在这一瞬的时间,巴士底酒吧一楼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趁着那两人愣神的功夫,两发霰弹喷射而出,可怕的近距离大杀器瞬间将两个保镖打飞了数丈远,直接葬送了性命。 中年队长怒骂一声,接着探出掩体,枪口直指门口处,正要扣下扳机,门口却走出来一个哭哭啼啼的金发女孩,后脑勺上顶着一只上膛的手枪。 伊莎贝拉!王金豆在马车底紧紧咬住了嘴唇。 “好样的,杰夫!真是漂亮的两枪啊!”铜牙探出半个头一边观察一边哈哈大笑起来,“那边的人!我劝你们不要乱动!在你们面前的,可是卢森堡皇室的公主!可千万别打坏了她的脸!尽管那脸本来就不怎么好看!哈哈哈哈哈!” 大芬利被羞辱的面红耳赤,活像一个猪头,他大声训斥着迟迟不肯开枪的保镖们,声音歇斯底里到了极致,“开枪啊!你们开枪啊!还在等什么!那个谁!你不是准吗?打他啊!” 中年队长不为所动,甚至直接把枪立了起来,他扭头冷声问道,“你是要我射杀一个女孩吗?” 大芬利被中年队长的气势吓到,唯唯喏喏地不再吭声。 见对面没什么反应,铜牙赶紧招呼道,“快快快,过来!我给你掩护!操蛋了杰夫,对面有个好手!你来驾车,我去后面看着……哎~呦~呦~看看我在车底发现了什么!小子,你可有落我手里了!杰夫!把他们都捆好!我们要走了!拜拜各位!”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伊莎贝拉和王金豆被扔上了马车,马车随后在铜牙的嘲笑声中扬长而去。确认劫匪已经走远,大芬利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你们完了!完了!我不会给你们出一分钱!竟然放走了他们!真是可笑!那个谁,说你呢!为什么不听我指挥!” 中年队长朝大芬利走近几步,然后猛地一枪托把大芬利直接干倒在地,嘴里骂骂咧咧道,“去你娘的!老子名字叫罗斯特·考波恩!他妈的给我好好记住了!” 一大批警察姗姗来迟,名叫罗斯特的中年白人吐了口浓痰,吊儿郎当的骂了一句,“去他妈的腿短条子!” 他走进巴士底酒吧,拔出小刀给所有被捆在地上的人们松了绑,然后一屁股坐在吧台上,随便拿起半瓶酒喝了起来。 “去他妈的脑残酒!” “去他妈的安保公司!” “去他妈的圣丹尼斯!” “去他……你干什么?” 只见卡拉汉先生扛着霰弹枪流着鼻血朝罗斯特问道,“想跟我走一趟吗?” 第72章 追击 “不去。”罗斯特摇头道,接着拿起酒瓶一饮而尽,喝完后又随手一扔,酒瓶在墙上摔了个粉碎。 受到拒绝后卡拉汉先生也不气恼,走进坐在罗斯特旁边,细细打量起来:高挺的鼻梁展示出一种西部人特有的硬朗,散乱的棕色卷发又透露出几分狂野和玩世不恭。要不是他发肿的眼睛和浑身散发的酒臭味,卡拉汉先生甚至会奇怪如此人物怎么会屈身做一位为资本家鞍前马后的保镖。 罗斯特又拿起一个酒瓶仰头就吹,卡拉汉先生见状连忙制止了下来,“你是哪里人?刚来圣丹尼斯?” “北边,很北边。翻过那些雪山的北边。不过我的母亲是德州人,至于父亲嘛……谁知道他是哪个酒鬼呢?”烈酒下肚,罗斯特话明显多了起来,粗糙的大手抓挠着脖子抱怨道,“天杀的!这地方可真潮湿!” 无依无靠的外地流浪枪手?卡拉汉先生心里暗自拿下了主意,一咬牙开口说道,“我雇你去把那两个孩子找回来,干不干?” “你、你傻啊…”罗斯特又顺手抓了一个酒瓶,舌头打结道,“我已经被别人雇下来啦!我现在是个公司保安队长!” 卡拉汉先生伸着手还想再劝说几句,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喧哗,嘈杂的皮鞋声不停地响起,警察来了。 “天杀的混蛋,居然敢打我!” 大芬利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走进酒吧坐到卡拉汉先生身旁,他胡乱把血在脸上抹了几把,但有些血还是顺着脖子流了下来,浸染了白西服的衣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狼狈。 他一见卡拉汉先生,脸上立马赔笑道,“嘿嘿,伙计,能回避一下吗?我有些‘事情’要跟我的员工谈谈!嘿!别那么看我……好吧,刚刚动手是我的问题。喏,这些拿去,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大芬利把钞票放在桌上,卡拉汉先生却把它们原封不动地移到罗斯特面前。见罗斯特依旧不在意地往嘴里灌酒,卡拉汉先生起身向他保证道,“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好好考虑一下吧。” 说完的卡拉汉先生起身就走,离开的时候还刻意撞开了大芬利的肩膀,“那匹白马我也要了,胖子,以作为你给我的补偿!” “当然,当然!”大芬利啄米般地点头附和赔笑道,鼻孔留下的鲜血渗进咧开的嘴巴,把牙齿染得像半熟的石榴籽。卡拉汉先生一见他这副模样,心里竟生起一股莫名的悸动,只得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酒吧里只剩下了大芬利和罗斯特两人,大芬利一把抓住罗斯特手里的酒瓶,开门见山道,“我要你跟那个瘦皮猴一起去找那两个莱莫恩掠夺者。” 罗斯特满脸通红,显然已经喝高了,他趴在吧台上把脑袋钻进臂膀里,发出醉汉特有的闷闷的声音,“真是个笨蛋啊,我刚刚可是把你揍了,你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像没事人一样?” 大芬利脸上的肥肉微微一抖,原先谄媚的表情竟在无形之中变得凶横乖戾起来,哪还有之前笨手笨脚暴发户商人的模样。 “那个瘦皮猴奸商和华人小子,他们知道的太多了,必须死,明白吗?至于那个公主……”大芬利又一想对面挟持了公主,穆勒也命丧街头,眼珠溜溜一转,面露凶光咬牙切齿低声道,“算了,还是都杀了!所有的人,全部杀光!” 中年队长酒被吓了个半醒,惊讶地问道,“什么?所有人?” “是的,所有人!”大芬利恶狠狠地说道,“要是让他们挟持公主跑了,我的公司名声就全完了!不留活口!那两个劫匪还有公主,包括那个华人小子和老奸商!到时候警局那边动用一下关系,开一些伪证就好了!到时候赏赐肯定少不了你的!” 罗斯特低头沉思了片刻,还是摇头拒绝道,“不行,我老了,身体已经生锈了,而且我也不是什么杀手……” “两百美金!还有之前你欠我的一笔勾销!”大芬利拍了拍罗斯特的肩膀,冷冷地说道,“或者你现在就来当我的替罪羊?” 罗斯特夺过酒瓶一饮而尽,然后手指止不住敲打着吧台桌面一言不发。大芬利最讨厌他的就是这一点:除了喝酒之后能稍微看出点端倪,无论何时,自己都看不出这个男人的内心想法。这种无法掌控他的感觉让大芬利很是恼火,不过依照以往的经验,大芬利感觉这次能成。 过了许久,罗斯特缓缓开口问道,“门外那些警察,他们八成也是要追出去的,怎么办?” “那个好说,”见罗斯特松了口,大芬利揽住对方的肩膀,给罗斯特打了一剂定心丸,“警局这边我来交涉,到时候只要给点钱,他们是不会干涉你的……放心,这钱我出,只是你千万要做好自己的事。” 门外,带队的保罗正满头大汗地应对着群情激昂的民众,这些人们大都是城里的上层阶级,如今遇到了绑架杀人这种事情,最主要的是自己也被绑了起来,必然要讨个说法。 “这破事怎么都能让我碰上啊。”保罗拿出手绢擦了把脸,然后绕着脖子抹了一圈,可紧张的汗水依旧止不住的流。他只好让手下人替自己挡住民众,顶着大肚子挤到后面稍作喘息,这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莱莫恩掠夺者,他们劫走了两个儿童,其中一个是卢森堡公国的公主,她的管家已经死了。” 保罗循声望去,只见卡拉汉先生正检查着那白马背上的鞍具,并把双管霰弹枪装进马鞍之中。 保罗压低眉毛狐疑地问道,“你这是…去干什么?” “救人。”卡拉汉先生轻轻捋顺着白马的鬃毛,语气平常的说道,“另一个孩子…是我家的小子。” “先生,您这样做会有很大的危险。把这件事交给我们,请相信圣丹尼斯警局的能力!我们一定会把孩子们带回家的——” “别了,”卡拉汉冷眼看着那些争吵的面红耳赤的达官显贵们,似笑非笑道,“你觉得这些老爷夫人们,他们会在意那两个孩子吗?如果不是那女孩的身份,你们会在意那两个孩子吗?” “省省吧,”罗斯特打着酒嗝从酒吧走出来,眼神里看不出什么异常,他自然地把手搭在保罗肩上,往酒吧里一指,“芬利先生建议由我和这位先生协助你们的工作,您意下如何?” 保罗停顿了片刻,接着进去酒吧,不一会就手揣着兜走了出来,朝乱哄哄的人堆一招手,一个混血青年就拽着一脸死气沉沉的白人青年走了过来。 保罗犹豫片刻,从裤兜里拿出将两份钱快速交给混血警员手里,轻声嘱咐道, “这是你俩的份,管住自己,看好他!保护自己安全,记住!什么也别管!你们只是旁观者!” 混血警员一点头,接着便牵两匹马原地待命起来。 “据我所知,醉汉打枪是打不准的,如果你接下来都是这种态度,那我可要扣点钱了!希望你值你的价格!”卡拉汉提醒着醉醺醺骑上马的罗斯特。而自己一跨上白马,这白马就兴奋得摇头晃脑,开始迫不及待地拨动着马蹄。卡拉汉先生俯在马背上,轻拍着白马的脖子说道, “伙计,让我们痛快跑一次吧。” 最终,卡拉汉先生和罗斯特队长一起跨马追寻劫匪而去,而圣丹尼斯警局也象征性的派出了两位警员跟随,一个四人追查小队就此组成。 混血警员担忧地看向自己面色苍白无精打采的同事,沉默寡言如他也不禁问了句,“爱德华,你还好吗?” 白人青年轻轻摇摇头,扬起失去光泽的面庞回答道,“没什么,我很好,阿历克斯。” …… 四周的景象从街道和楼房慢慢转变成农田,又从农田转变成沼泽,耳边的警笛声已经越来越远,一切都仿佛表明,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成了过去式,王金豆手脚被捆,躺在破马车后面动弹不得。一旁的伊莎贝拉倒没被绑住,不过碍于旁边还坐着个持枪警戒的铜牙,伊莎贝拉只得暗自低声啜泣,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确定身后没有追兵,铜牙松口气,仰面躺在车上刚想狂笑两声,却不慎扯痛了右臂的伤口,他嘿嘿一笑,朝同伴大声说道, “这简直是最成功的绑架!呼~你原先在城市里干过一票大的吗?我们干了一票!在城市里!靠!在tmd圣丹尼斯里干了一片足矣载入历史的一票!!!苍天呐!整个莱莫恩,不对,整个美国都会记住我们的名字!!!” 杰夫并没有理会铜牙的自嗨,手里扬高鞭子,车轮溅起一阵泥巴,在泥泞的道路上加速飞驰。 “对对,还不能高兴的太早,起码要到范霍恩才行。”受到提醒,铜牙开始端坐起来,拿出一包纱布准备包扎。王金豆一见赶紧把身子向铜牙挪去,不停讨好道,“先生,您可伤得够重的。您看您一个人包扎多不得劲儿啊,不如给我松个绑,我来给你好好打个下手?” 铜牙听了冷笑连连,跟杰夫说道,“我就说这小子能卖个好价钱,机灵!” “也许机灵得过头了。”杰夫半天才回了一句。 “是啊,也许机灵得过头了。”铜牙张嘴扯了一块绷带,又用左手从怀里掏出王金豆的豪客左轮,顶在王金豆的脑门上。 “我说,这枪你想拿回去吗?” 冰冷的枪管紧密接触着王金豆的肌肤,一时间冰凉的触感遍布到王金豆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王金豆冷汗直流,强忍住恐慌摇头干笑道,“不了,不了。” “谅你也不敢!”铜牙得意洋洋地转了个枪花,又掏出来绿松石项链在伊莎贝拉脸前晃悠,“来啊公主,这不是你的东西吗?你想要回去吗?” 伊莎贝拉依旧是梨花带雨地哇哇大哭,一见自己的项链,心中恐慌委屈到了极点,嚎嚎大哭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嚎啕的哭声让铜牙逐渐烦躁了起来,开始张牙舞爪地恐吓伊莎贝拉。哪知道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搞得哭声愈发响亮起来,惊起一片嘎嘎乱叫的美洲黑鸦。漆黑的乌鸦们带来一阵连续的晃动的黑影,也加入了这场噪音派对。光天化日之下,竟产生了几分不祥之兆。 杰夫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吓了一跳,不禁回头埋怨道,“让她闭嘴!招来了乌鸦!晦气!” 铜牙的心情也是被这乌鸦搞得烦躁不安,只是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伊莎贝拉,自己一时也没了主意。之前那些肉票稍微吓唬一下就都闭嘴了,自己哪见过这阵势?对付这种小姑娘,自己确实什么办法也没有。 满头大汗的铜牙急中生智,一脚踹在王金豆腚上,“快!让她别哭了!快点!不然把你们都毙了!” 王金豆咧着嘴揉揉屁股,跟铜牙谈起了条件,“劝她是没问题,不过你得坐远点,小孩都害怕……你这种长相的人。” 铜牙狐疑地摸着自己的脸,一脸警惕地往边上移了移,他招呼杰夫问道,“喂,我长得很丑吗?” 杰夫头也不回地来了一句,“还好…不过,那两颗铜牙……确实挺蠢的……” 铜牙:“%#……” 趁着两人正在交谈,王金豆低声跟伊莎贝拉嘱咐道,“先保留点体力,等有人路过再哭!”说完也不管自己手有多脏,一把捂住伊莎贝拉嘴巴。这突然的举动倒真把伊莎贝拉吓得一愣,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王金豆,茫然地点了点头。 伊莎贝拉虽然停止了哭泣,但刚刚响亮的哭声依旧引来了对面骑马的行人的注意。那行人只是稍稍瞥了一眼,就在铜牙的恐吓下选择了离开。直到行人的黑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铜牙才放松了警戒。 伊莎贝拉双眼一亮,跟王金豆说道,“那个人看见我了!你说他会去报警来救我们吗?” “嗯……会的,一定会的。”王金豆顺着她的话说道,他实在不愿意戳穿伊莎贝拉的幻想,如今自己除了帮她稳定情绪也做不了其他的什么了。 无视了身旁的铜牙,伊莎贝拉开始变得茫然,竟然自顾自开始说起话来,“就是嘛!警察和小鲍的爸爸一定会来救我们的!还有那位卡拉汉先生……穆勒一定也没事啦,他说过要带我好好逛逛这里呢。那枪伤对他来说一定算不了什么的……”伊莎贝拉越说越投入,仿佛这些事情真的要发生一般,“哥哥也会赶过来找我,父王也会再开始跟我说话,他们会把我接回家去,宫殿将会举行一次庆典,表姐表妹们都会凑到我的身边,询问我和我的骑士的伟大冒险……” 到了这个份上,王金豆哪不明白伊莎贝拉根本实在胡言乱语。但王金豆却没有干扰她,因为他很清楚,这大概是这位公主最后一次放肆幻想美好生活的机会了。 同样的,铜牙也自然看得明白,正当他不耐烦打算制止时,在王金豆苦苦哀求的眼神下,最终只是讥笑了一下,然后默许了伊莎贝拉胡言乱语的行为。 在这一片哀伤的氛围之下,王金豆的心里也同时打起了算盘。自己决不能栽在这里,然后随便被卖到什么地方去。还有伊莎贝拉,自己也绝对要带她一起逃出去! 那把吸血鬼匕首自己早就藏在了裤腿里面,只要一个恰当的机会,这把匕首就是破局的关键!…… “贼眉鼠眼的华人小子,又在那憋什么坏水呐?嘿嘿,你还是先歇会吧!” 说罢,突如其来的一记手刀砍在王金豆的后颈,王金豆一歪头就晕了过去。直到再睁开眼的时候,便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平坦的道路开始变得蜿蜒崎岖,三色鹭振翼飞向无际的天空不见踪迹,树影婆娑之后又惊起阵阵麻雀,不知过了多久,松软的土地慢慢更有质感,路上的石子也开始多了起来,向两旁的山林深处仔细探去,隐约能看见碎石搭建而成的废弃小屋,仔细竖耳听去,似乎还有大型野兽的吼叫声。 “我们已经出了莱莫恩州了,范霍恩就在前面,期待你们能卖个好价钱吧!” 第73章 范霍恩贸易站 所有来到范霍恩的人们对于它的评价都是一句话:跟范霍恩比起来,圣丹尼斯简直就是天堂。 这个贸易站位于新汉诺威州的东部,蜿蜒曲折的罗诺克山脉之中。作为圣丹尼斯和安尼斯堡之间的中转站,范霍恩有着极佳的发展前景,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随着货物的大量流通,这里小偷小摸的勾当也开始屡见不鲜起来。由于所属新汉诺威,莱莫恩州政府有心治理,却无奈没名没分。再加上路途遥远,若无特殊情况,警察们也不会来此巡查。而北边,被资本控制的安尼斯堡也无暇照顾这边情况,范霍恩就渐渐的成为了远近有名的地下世界。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作为贸易站,范霍恩最大的优势便在于,铁路、陆路、水路均可畅行。范霍恩虽然地方不大,但码头、灯塔、酒馆、火车站、旅店、马厩、黑市应有尽有,这便是范霍恩作为贸易站的倚仗。而如此以来,人口买卖便成为了这里最挣钱、最见不得光的买卖。 马车刚刚停下,铜牙不顾伤口一跃而下,感觉回到了自己家一样,“这才是好地方!属于我们的好地方!杰夫,我们先去酒吧里转转。” 杰夫的神经也明显放松了下来,不过生性谨慎的他还是习惯性的提醒到,“别放松,可能有追兵。” “范霍恩什么时候警察说了算了?你信不信,他们要是来了,这地方就能直接把他们骨头都嚼碎咯!”铜牙往前方一指,一个男人刚好正把对手甩在地上,拔出手枪结果了对方的生命,而周围人则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生意第一,然后再喝酒。”杰夫提醒着逐渐不着调的铜牙,“你我还都受了伤呢。再说,这都到最后一步了,到手的钱你想被别人截去吗?” “倒也是!”铜牙用力拍拍车身,把王金豆吵了起来。 王金豆浑身疼得要命,特别是接连受创的脑袋——自从被打晕后他一直没醒过来。他强打起精神来抬头观察四周,刚好碰到了刚才的一幕,然后赶紧捂住伊莎贝拉的眼睛。 但铜牙接着拽着王金豆的衣领扔下车,王金豆的脸在泥巴路上摔了个结结实实,起身后他不顾满嘴的黑泥向车上看去,但伊莎贝拉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眼神有些发木。 铜牙拿出破布在王金豆头上一通乱抹,“装什么绅士呐?这小姐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想,她刚刚不还看到了她管家胸口上的大洞了吗?呵呵……脸得擦干净,不然就亏钱了。” “呸!这破布之前擦过什么!别!松开我!” 粗布在王金豆脸上磨得生疼,他左右扭头来试图躲过袭击,但被铜牙摁住脑门像刮痧一般擦了个干净。 伊莎贝拉不知所措地看着王金豆被摁在地上摩擦,然后如梦初醒一般开始大声呼救。 “快来人啊!有没有人来救命啊!我是卢森堡公国的——” 杰夫连忙捂住伊莎贝拉的嘴巴,生怕她再说半个字。 求救声并没有引起他人的同情,相反竟有些别有用心的目光投来,把铜牙和杰夫盯地不由紧张起来。 “戴上这个!”杰夫接着拿出一个麻袋,不顾伊莎贝拉反对套在她头上,生怕别人认出伊莎贝拉的样子,而至于王金豆却是管都没管。 “如果你再到处乱说话,我就把你扔进河里!!”铜牙没了刚刚松懈的样子,头顶开始冒出一层细汗,他异常紧张地开口恐吓伊莎贝拉道,“还有你!管好她的嘴!” 麻袋遮住了伊莎贝拉的面庞,但王金豆能想象到此时她脸上惊恐的表情。王金豆拉着伊莎贝拉的小手,公主原本濒临崩溃的情绪有了稍微的缓解,她稳住发抖的身子,低声询问道,“我看不见…他们要带我们去哪啊……” 这地方……他们也提防着么……王金豆安抚好伊莎贝拉后,低眉左右瞧瞧,刚刚的小骚乱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一个计划渐渐在王金豆脑海中浮出水面…… “果然,风声都传到这了,我想整个范霍恩都知道了这个卢森堡公主的事!妈的,她脸上的胎记太明显了!” 铜牙脸上少见的出现了些许凝重,但杰夫依旧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我们还用老办法。” “装硬汉?有道理!不是我说,你的演技差劲极了。”铜牙故作轻松地开了句玩笑,然后把王金豆拽到面前。 王金豆和伊莎贝拉被铜牙押在前面,杰夫搬着印有伊莎贝拉全名简写的奢华货箱走在后面,在路过一座码头边上的小型车站时,铜牙倚在售票口,高调地里面喊了两句, “白鬼斯诺!你小子怎么还在售票口干?” 一个浑身惨白的售票员走了过来,习惯性压低帽沿挡住阳光,然后往暗处移了移座位,理所应当的拿走了铜牙刚拿出的两张钞票,压低了嗓音往旁边一扭头,“走到那边有个小屋,希望你能卖个好价钱。” 铜牙往身旁警觉地瞧了瞧,明显不想让被别人知道自己的事情,问道,“你知道,我手里的货?” “你看上去很虚弱,脸色比我还差。”斯诺薄薄的嘴唇抿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接着退回到了售票口里的阴影之中。 “fxxk!杰夫!我们有麻烦了!赶紧——” “我知道!麻烦找上门了!!” 王金豆望去,三个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家伙凑了上来。刚刚伊莎贝拉那一嗓子终究是吸引到了他人。 领头的那个张口就问,“伙计,近来如何啊?挣大钱了吗?” “借你吉言,乔。只是勉强填饱肚子而已。”铜牙皮笑肉不笑道。 “真的?”名叫乔的男人呵呵一笑,然后指着杰夫扛着的奢华储物箱,“在我看来,那玩意儿里面得有不少好东西吧!” “什么意思?”铜牙收起了虚伪的笑容,面色不善的问道。 “听着,如果你乖乖让开,让兄弟们从里面拿几件物什,我可能还会考虑留下点垃圾给你的铜牙打磨打磨……不然的话,就死在这吧!” 乔说罢便要掏枪恐吓,铜牙和杰夫也将手摸向腰间,一场大战爆发在即,但屋里一人的出现阻止了突发的事态。 “我的店门口不能有枪声!!我没说明白吗!?” 那人嗓音响如雷鸣,低缩着头走出门口,门框都快要被他庞大的身躯撑破,待走出来时,王金豆竟发现他居然有近两米高。简练的寸头证明他绝非善类,在他手里的短截霰弹枪就像小孩雕刻的玩具枪一样袖珍迷你,一股压迫感严严实实的笼罩住在场的所有人。 男人叫雷诺,是范霍恩最有权势的话事人,也是地下黑市的操盘者。 “好…好的雷诺!我们这就走!”挑事的三人悻悻离去,明显对雷诺很是忌惮。 “进来。” 进入店门,里面看上去只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杂物店,但是王金豆很清楚,两个州无数肮脏的交易就发生这间小小的房间里。 “所以,”雷诺看向铜牙,“你这次给我带来什么?” “好货,一直都是好货,能挣大钱的好货。”进来雷诺的地盘,铜牙明显又放松了警惕,找了个凳子大大咧咧的坐下,语速缓慢地介绍着情况,却又时不时因为扯到伤口不停闷哼。 王金豆撇眼看去,包扎的位置又浸出鲜血,伤口的情况已经开始明显恶化,铜牙脸色也开始变得愈发苍白起来。 杰夫铁青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担忧,他打断铜牙问道,“你还好吗?不如我们先……” “闭嘴!咳…给他验货!!”铜牙一口回绝了杰夫的建议,又接着命令起他来。杰夫执拗不过,只好把储物箱横放在地上,又摘下了伊莎贝拉头上的麻袋。 雷诺先是在箱子里翻翻找找,除了些黄白宝物,更多的则是伊莎贝拉的衣物,并没有引起他太大兴趣。随后又将视线放在伊莎贝拉脸上的胎记上,粗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把伊莎贝拉看得不禁发抖起来。 终于,他伸出一只手慢慢靠近伊莎贝拉,伊莎贝拉只能抗拒的把头向后缩去,眼泪又开始止不住的流。 这时王金豆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手也开始向脚上摸去,只要那雷诺要有什么别的行为,王金豆就打算跟他们拼一个鱼死网破。 谁知雷诺只是伸手拿过杰夫手中的麻袋,接着又套在伊莎贝拉头上。 “那箱子我收下了,但这女孩我不要。” 第74章 一线生机 “什么意思?”铜牙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的伤口,声音激动得有些沙哑,“她是欧洲的什么公主!这种华人小孩一百个也不及她一个值钱!” 雷诺大摇大摆的坐下,拿出一个特大烟斗点上抽了几口,然后慢慢悠悠的说道,“在我这,能卖出去的东西才是好东西...而这个女孩儿,我卖不出去。” “扯淡!这消息都传出来多久了!谁不知道有个小贵族公主来了这片地方?啊......我懂了,你是想压一下价钱是吧,这没问题,我们可以让步。” “不是钱不钱的事儿,”雷诺往桌上磕了磕烟斗里的残渣,“正是因为她的价值太高,所以我才卖不出去。这女孩就像个烫手山芋一样,谁碰谁就会被烫伤......一句话,这么大的买卖,我一个小作坊吃不下...没哪家能吃得下。” 一旁的杰夫明白了过来,平日寡言的他竟也开始话多起来,“我懂你的意思了,但是这一单我们付出了很多,能不能随便找个下家处理掉呢?价钱这块儿我们可以让步,只是...别让我们空手而归。” 雷诺摆手道,“恐怕你们这回只能颗粒无收了,她身上的胎记太过明显,到哪都会被认出来,会有很多麻烦...阿伯丁猪场那边倒是不避讳这点,但是他们干的事......嘿嘿,我虽然是人渣,但还是有底线的。” “那就当做童工卖掉?或者送到娼妓馆子里?总能有个办法吧?”杰夫仍不死心的问道。正如他所说,为了这笔买卖,铜牙和他已经闹出了太大的动静,哪怕是最低价出售他们也能接受,但是雷诺还是摇了摇头。 这时铜牙突然“咯咯”怪笑起来,嘴角上扬到一个奇怪的角度,一口铜牙全暴露在外。他失心疯一样站在雷诺面前,疯狂拍打着桌面大叫道,“我给你货!你tm就该给老子买下来!不然我就往你脑门上放颗子弹!!” 雷诺一脸平静,见怪不怪的朝杰夫说道,“快把他送出去吧!他再这么激动会害死自己的。” 杰夫拍着铜牙的肩膀劝道,“别太激动,你身上还有伤,我们先从长计议。” 铜牙一把挣开杰夫,然后拔出匕首插在桌上,威胁雷诺道,“把这个女孩给我们处理掉!” 雷诺脸色一沉,缓缓地坐了起来,近两米的魁梧身材仿佛像一座小山一样压迫而来,铜牙的头脑一瞬间开始冷静起来,当他再次看向这个凭双手在范霍恩打出一条血路的男人,心里竟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 雷诺用沉钟一般的声音说道,“没人能在我的店里惹事,听懂了吗?” ...... 垂头丧气的二人来到酒吧,铜牙正接受着酒吧老板的廉价治疗服务,杰夫则递给了他一杯威士忌,铜牙用没受伤的左手杯子接过一饮而尽,然后猛地把杯子砸在吧台上。大幅度的动作又扯动了伤口,刚刚绑上的绷带又渗出血来。 王金豆和伊莎贝拉被捆住手脚戴上头套蜷缩在角落里,酒吧里虽然人多,但人们都对此场景习以为常,这也打消了王金豆试图求救的打算。 伊莎贝拉被蒙住视线,小手从一开始就一直紧紧拽着王金豆的衣角,感觉到已经远离了那个可怕吓人熊一样的男人,伊莎贝拉小声的询问着王金豆说道,“我刚刚都听到了,他们是不是不打算卖我们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巴士底酒吧了?” 王金豆想了想,还是选择不告诉她实情,“我也不清楚,先看他们怎么打算吧!”此话一出,王金豆接着开始后悔起来;他很清楚当前的处境,如果交易顺利还能尚有一丝生还的可能,但若作为货物的伊莎贝拉没了价值,这也就证明了死亡的倒计时已经近在眼前了。 也许等他们喝完这杯?也许要等铜牙处理好伤口?不管如何,他们绝对不会带着一个毫无价值的小女孩作为逃亡路上的累赘。 “也许我们能先把那个华人小子给卖了,”来到范霍恩所带来的新鲜劲儿一过,肾上腺素分泌恢复正常,失血过多的铜牙开始呈现出一种虚弱的状态。他又喝了口酒,希望能麻痹自己的神经,“他很聪明,能卖个好价钱。” “但他是个华人,单卖卖不出多少的,只能做个搭头。”杰夫回答道。 铜牙愤怒的一拳砸在吧台桌面,怒骂道,“靠!!!” “现在的要紧事是赶紧养伤,你要是伤口感染了我tm可不管你!”杰夫冷面说道。 “那我们这算什么?哈?筹划了两个多月,跑遍整个莱莫恩州,搅乱了半个圣丹尼斯,现在我们的照片估计已经被印在了通缉令上!为了一个根本卖不出去的疤脸公主?需不需要我提醒你,部队里的那帮老家伙也在满处找我们呐!” 铜牙的声音越来越大,吸引了酒吧里大多数人的目光,人们听到了卢森堡落难公主的消息,又纷纷投来各种各样的眼神。察觉到周围有些不对,杰夫也拉下脸来,铁青着脸指着铜牙警告道,“安静!别逼着我缝上你的嘴巴!这一路上因为你这张嘴误了多少事!闭嘴!养伤!我tm才不会跟一个病秧子搭伙!” 铜牙听后反而声音更大起来,他变本加厉地嘲讽道,“哈!现在话多了是吧?当时出来你是怎么说的来着?‘只要有黑鬼杀去哪都行’...结果在雷诺那儿连个屁都不敢放?枪冲着黑人才会硬是吧,你个恋黑癖?” “操!!”杰夫一拳将铜牙打倒,然后骑在他身上又添了几记重拳,铜牙乱叫着一脚踢向杰夫,二人开始在酒吧脏兮兮的地板上缠斗起来。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像是苍蝇遇到腐肉一般围了上来,大喊大叫着做起了这场临时搏斗的观众。 天赐的好机会啊!连老天也看我诸事不顺,想帮我转转运吗?! 抓住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王金豆连忙俯下身子从小靴子里抽出吸血鬼匕首,两三下的功夫就给自己和伊莎贝拉松了绑,掀开伊莎贝拉的头套,王金豆快速嘱咐道,“跟紧我,别出声!”接着拉着伊莎贝拉朝酒吧的后门跑去。 “哟,两位小朋友想往哪去啊?”三个流氓打扮的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一步步逼近了他们。 就当两个小朋友趁着嘈乱的人群来到后门之时,不速之客早已等候了多时——是之前跟铜牙二人起冲突的乔和他的两个跟班。王金豆见状赶紧把伊莎贝拉挡在身后,握紧了手中的吸血鬼匕首。 靠!怎么又来?王金豆回头看向身后乱糟糟的人群,正欲大声把铜牙叫来,结果乔则直接打消了他的念头。他从枪套拿出一把左轮,隐秘地放在腰间指着王金豆,嘴上则劝诫着王金豆,“嘘嘘嘘,我们想带走你们两个,但如果你大声嚷嚷的话,我也不介意只带走她。” “等等!”王金豆急中生智道,“她卖不出去,没人能卖得出去!这是雷诺说的!!!你们抓她一分钱也赚不到!而且还会引来无休无尽的警察追捕!!不如你们拿着这个!拿走它,放过我们!” 王金豆展示出出吸血鬼匕首上的红宝石,妖艳的红色中似乎折射出了世间所有的贪婪和欲望。 两个跟班一瞧,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而乔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奸笑吩咐道,“匕首拿来,再把他俩都绑起来。” 王金豆带着惊魂未定的伊莎贝拉不由得向后靠去,“为什么!?这颗宝石比我们可值钱多了!” “不不不,你们可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有多少...那一对变态兄妹可愿意为你们这种小孩花钱啦!至于红宝石...就当作我们兄弟的辛苦费吧!就是不清楚,他们愿不愿意尝一下华人小孩的味道呢......”乔一把抢过吸血鬼匕首,看笑话一样看着王金豆,然后走出了后门。 “动作快点。” 第75章 黑衣美人 “嘿!铜牙!我们要被掳走了!”王金豆扯着嗓子大喊着,但音量却被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叫骂声喝彩声所淹没。眼看又靠不上别人,王金豆只好拉着伊莎贝拉又一头扎进人群之中。 杂乱的人群之中,两个小孩的行动反而更加方便,依靠体型矮小的优势,王金豆和伊莎贝拉挤过两人之间的夹缝,钻过小姐的裙底,忍受着震耳欲聋的叫彩声和喊叫声,辗转腾挪好不容易冲出人群后回头一看,那两个跟班早就被围上来的观众挡住,无论如何喊叫呵斥也冲不过来。眼看两个小鬼越走越远,气急败坏的二人索性选择用拳头开路,但此举动却直接惹起了公愤,几记拳脚相向之后,原本“民风淳朴”的范霍恩群众也是来了劲头,在尼古丁和劣质酒精的作用下,一场双人对决瞬间演变成整个酒吧内的集体斗殴。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场不分你我的混战之中,可怜巴巴的老板只好藏在吧台下,祈祷这群社会杂碎能少糟践些东西。而此时的王金豆只感觉自己就像与花椒一起被倒入滚烫的油锅,只想趁早赶紧跳出去。 “嘿!开派对怎么没叫上我啊!” 酒吧木门很突兀地被一脚踹开,迎面而来的阳光瞬间充满有些阴暗的酒吧,正打成一片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阳光闪住了眼睛,大家都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朝那个突然出现在阳光之下的黑影看去,但由于刺眼的阳光,只能隐约看出个轮廓,似乎是个女人。 “操!这大太阳!快弄瞎我的眼了!哪个狗娘养的开的门?!” “嘿!看样子是个娘们!她用的是什么香水?和那些站街的一闻就不一样!就是太阳太晃眼,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别扯淡了,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个老女人……” “不要命了?!还想保住脑袋的话就别乱说话!那可是梅贝尔·伊丽莎白·科尔特!黑衣美人!要是惹急了她,咱们这一屋子的人都得去死!她可是四个州里的顶有名的神枪手!我可还想多活几年呐!” “神枪手?别扯淡了!她做过四回寡妇,每一任丈夫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但每一个都死得不明不白的……要我说,她根本没什么枪法手段,但她是个女巫!会给她身边的人带来不幸的!你觉得她能是普通女人?” “这么邪乎?我看她只是个女人罢了,说不准就是给哪几个神枪手身边暖床的婊子,混了点名声罢了……” 最后一人还没说完,在场的人只听见“砰”得一声枪响,黑衣美人已经不知何时架起枪瞄准,刚刚说话那人只感觉脑袋一冷,自己的圆筒礼帽就像被一阵劲风刮走一样被子弹击飞,他刚抬头看去的功夫,又听见“砰、砰、砰”连续三声枪响,本应落下的帽子又在空中接连跳了三次,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在地上——分明是那黑衣美人又开枪击中了空中下坠的帽子,三次。 此景一出,在场不少人皆忍不住惊呼连连,显然这秀技般的几枪已经折服了不少人。但人群中也有零散几个用枪好手只是冷笑两声,眯着眼睛看着黑衣美人手中枪口冒出的一缕白烟,眼神中的无视淋漓尽致。 看来这几枪枪法虽好,但远不是震惊四座的水平。王金豆得出结论想到。 那人再次开口,果然是个女声,但就是有些沙哑,“检查一下你的帽子吧,长舌男人!老娘下一次瞄准的就是你的舌头!” 那人一捡起帽子仔细端详片刻,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哎?刚才我亲眼看见帽子中了三枪,怎么只有一个弹孔?” 此话一出,人群中不少人都倒吸了口凉气,其中的几位用枪好手的脸色也开始变得严峻起来,酒吧内的氛围顿时开始有些诡异,只剩那人还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东张西望地不知道众人为什么这样。 “真是个十足的笨蛋!那是因为我三颗子弹都从同一个弹孔穿过去的!”那女人不耐烦解释道,接着放下步枪悠悠走到吧台,敲了敲桌面把老板叫了出来,“为什么我只要一离开,你这就开始开派对?躲着我?” 酒吧老板连忙赔笑着拿出自己保存已久的珍藏,把由于心疼而撇下的嘴角强制上扬起来,一声不吭地低着头给女人续上一杯,仿佛怕对方下一秒给自己脑门上开个洞一样。 女人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趁她正回味着口中醇香的时候,王金豆赶紧打量了一番这个三枪镇住一众流氓败类的奇女子: 她的衣着即使在王金豆的眼里也充满着别样的时尚感:黑色的克莱敏外套内配有着精美花纹的束身衣,鹿皮腰带上装满了形形色色的子弹。尽管身着一套优雅的黑袍,却仍然难掩那作为神枪手的老练和痞气。 岁月已经在她脸上留了些许痕迹,但却掩盖不了她眼中的精光。只稍被她看上一眼,王金豆就感觉自己像是被老鹰盯上的兔子一样无处可藏——这便是这个时代所特有的上位者,你总是能从一群人中发现他们,因为他们就是所有故事的主角。在王金豆见过的类似的人里,跟她相比而言,目前的亚瑟还稍显稚嫩,而何西阿又少了些锋芒多些圆滑,所以当王金豆看到她在面对一众流氓还能处之泰然的微笑饮酒时,这位人称黑衣美人的女子所不同寻常之处也就无需多言了。 总而言之,这是那种只需一眼就想与她一起策马扬鞭的女士。 “哈?”黑衣美人感觉到有人靠近,低头一看竟是伊莎贝拉走到了跟前。 “邋里邋遢的丑姑娘,你有什么事吗?”黑衣美人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有些玩味的问道。 “你是来救我的吗?”蓬头垢面的伊莎贝拉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感到生气,反而满怀期待地看着对方的一身黑衣问道。 黑衣美人并没有回答伊莎贝拉的提问,而是找老板要来了一整瓶私藏的佳酿,给自己倒满酒后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此时所有人都被这个寡妇打扮的女人吓得不敢出声,全酒吧的人就干看着黑衣美人一杯一杯的给自己斟满,像是在鸡群里的母狮一样震慑住了所有人。 正当王金豆打算趁现在拉着公主赶紧跑掉时,不长眼的来了——两个跟班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钻出,一看两小孩正站在门口,接着就朝他们扑去。 “快把他俩抓起来!该死的小泥鳅!” 此时窝里斗的铜牙杰夫二人也清醒了过来,见有人要抢自己的活路,二话不说从斜里杀出,四个人的小斗殴又开始上演,但周围的其他人还在因为黑衣美人的枪法而后怕,迟迟不敢有所表示。 “好酒啊…里面是加了浆果吗……呃?你们继续啊,继续打啊,派对结束还早着呐!!”已有三分酒意的黑衣美人手一挥,酒吧里又瞬间恢复了刚刚喧闹混乱的情景。而她本人则继续气定神闲地倚着吧台,时不时对某个战况指指点点评价两句,仿佛这一切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一样。 “你刚刚在想什么?怎么突然找上她了?”王金豆拉过伊莎贝拉,不解加责怪地问道。 伊莎贝拉理所应当地说道,“她听到我求救了,是来帮我们的!我就说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吧!” 又说胡话!这一路上自己和公主就没分开过,哪有什么给外界传递信息的机会!王金豆几乎一瞬间就笃定了伊莎贝拉还没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不过这个半路杀出的黑衣美人确实是一个能争取的机会。 稍加思索后,王金豆拉着伊莎贝拉跑到黑衣美人面前,语速飞快道,“女士,这位小姐是卢森堡公国的公主,名叫伊莎贝拉?凯瑟琳娜?津斯迈斯特公主。我们正在被人追杀,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似乎是没听到王金豆的讲话,黑衣美人正为了人群中一记漂亮的左勾拳而举起酒杯叫好了一阵,然后一脸被打扰到的样子说道, “华人小子,你瞧,事情是这样的,”黑衣美人放下酒杯,但又点上了根香烟,狠狠地吸上一口后说道,“…我来是为了工作,工作时间不能赚外快。更何况整个莱莫恩都在盯着这个丑姑娘,你觉得我愿意出这个头吗?能挣到钱固然是好事,但也得有命花。” 王金豆语气一顿,然后再顶着头皮心虚地尝试道,“也许…我可以知道您在干什么吗?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黑衣美人这才正眼瞧了王金豆一眼,然后自嘲地笑道,“我可能真的疯了,居然被一个华人小子搭上了话……”接着便不再搭理王金豆,目光朝哄乱的人群里望去,搜索的眼神明显是在寻找着什么。 她在找人!在找谁?王金豆敏感地捕捉到了黑衣美人搜寻的目光,他顺着对方的眼神向身后看去,却发现那两名打手已经踉跄地从人群中挣脱出来,一抬眼就跟王金豆的目光对上,接着就朝这边走来。 伊莎贝拉也发现了两人,惊声一呼便躲到黑衣美人身后,小手紧张的拽着黑衣美人的衣襟,怎么也不松开。 “黑衣美人女士,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真的!”其中一人刚刚见识到了黑衣美人的枪法,心有余悸的举高双手,强做淡定地慢慢走来,生怕她送自己一个枪眼儿。 但另一个人就没这么有礼貌了,他吐出一口血痰,刚刚在人群之中好像吃了不小的亏,一脸不爽地双手抱臂,站在同伴身后。 “您看,我现在只是想要您身后的那个女孩儿,这件事情跟您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能行个方便的话,我们兄弟二人会非常感激的。” “感激?”黑衣美人向他身后一指,“你的朋友似乎不是这么想的啊……” 被指到的那人瞬间暴跳如雷,“这婆娘给脸不要!跟她废什么话!” “闭嘴!你不想活了!刚才的枪法你没看到吗?” “狗屁!就算她枪法了得,也只是个女人罢了!你难道要被一个女人踩在脚下吗?要我说我们现在就直接动手,咱们两个还掰不过她一个娘们儿?” “你想找死别拉上我行不行!?给我回去!……女士,他刚刚被人打坏了脑袋,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等等…一身黑衣……呜呼!啊~所以那件事是真的吗?我四年前混在布彻河的时候,在一个破酒吧里遇到一个满脸脓包,外号蛤蟆的丑比。三两杯酒下肚后,这个蛤蟆跟我炫耀了一个故事: 在十几年前有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总是一身黑衣,腰间带着两把手枪,吹嘘着自己的枪法有多厉害,如果不是她傍上那个帮派的老大,想跟她探讨‘枪法’的男人能排队从这一直到西部…… 总之,有一天这老大突然死了,没有任何征兆的死了。一开始人们还不在意,但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人们开始对那个姑娘感到惧怕了,开始传言她是个女巫,会毒死任何拥有她的男人。 ‘女巫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被我压在身下的时候,嘶喊的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绵羊。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把她带到斯嘉丽草甸的一处小坡后面……我们在道路的小坡旁待了一整晚……那夜的星空真的很美……’那个蛤蟆这么跟我说道…… 我现在也忘不了那个蛤蟆说到这时脸上那恶心的表情,那样子就像是睡到了整个莱莫恩最漂亮的姑娘一样……当然出于好奇,我也同样问了他是怎么把那个姑娘弄到手的……重点来了:不是他们带着她,而是——她领着他们! 嘿嘿,懂吗?是她领着他们!她要他们!!!讲到这我当时就明白了,所以她的枪法只会在男人心上留个窟窿,而不是身上! 归根到底还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了——她张开双腿,他们躺在地上,仅此而已。” 发表完长篇大论,那人戏谑的看着面前的黑衣美人,仰头微笑着似乎自己抓住了对方不可告人的秘密,只需要自己一句话,对方那脆弱不堪的自尊心就会破个粉碎。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黑衣美人并没有痛哭流涕或者面红耳赤,她甚至都没有反驳那人什么,只是干了手里的酒,低头看向躲在身后的伊莎贝拉,告诫一般说道, “丑姑娘你看,这世道就是这样:不管你枪法多准,名声多大,就算你杀掉的人能堆成山,在他们眼里,你也只是个百无一用,只会张开双腿谋生路的女人罢了……给你个建议,面对这种人,我们只要多根硬东西,他们才会尊重我们。” “硬东西?”伊莎贝拉没太懂的瞪大双眼,而王金豆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种思想起码领先世界一百年…… “对啊,比他们都要硬的硬东西,”黑衣美人眼角的皱纹笑得眯了起来,“就是这个。” 说完她便迅速拿起了步枪,枪口迅速指向面前之人,一套动作流利的不像是个刚喝完酒的人。 但这雷霆出击却被对面那人一招制住,只见那人欺身而上,一手掰过枪口,一手死死抵住扳机,力量的悬殊一瞬间便让黑衣美人丧失了战力。那人像只骄傲的公鸡一样耀武扬威的炫耀着,“老太婆,你太老了,跟你较量枪法我实在提不起兴趣啊……” “是嘛?” 黑衣美人接着从怀中接着掏出一把削短的双管猎枪,温柔地抵在对方胸膛上,扳机扣下,那人便如纸人一般飞在空中,然后落在地上。 一袭黑衣被鲜血染红了大片,黑衣美人抹开脸上温热的红色,微笑道,“甜心,但我可正欲罢不能啊!” 第76章 邂逅 “fxxk!你干了什么?”男人惊愕地吐出溅进口中的一部分兄弟的碎肉,慌乱地要向腰间伸手摸去,却绝望的发现黑衣美人的枪口又早已对准了自己,连忙伸手投降道,“别别别,我已经——” “太晚啦,宝贝!”黑衣美人轻描淡写地轰掉他的脑袋,不可描述的碎渣飞溅到人群之中,强行使正打的酣畅的人们恢复了理智,一齐停手后朝这边摇摇欲坠的无头尸体投来了目光。 尸体跪倒在地上的一瞬间,人们终于被温热的血液和热气带回了现实,一时间无论是普通流氓还是小有名气的枪手,全部一股脑地涌向门口。一时间,恶棍云集的酒吧内瞬间就空无一人。 果然啊,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再硬的枪手,只要碰上这种蛮不讲理的类型,从气势上便自动短了一截。 而至于不要命的嘛…起码王金豆现在是没见到。 连杀两人的黑衣美人眼中凶光渐显,呼之欲出的杀意几乎直冲房梁,但不经意地瞥见了瑟瑟发抖的伊莎贝拉,满屋的杀气随之一滞,她翻了个白眼,黑衣美人又强行压制住浑身杀人的冲动,将短管猎枪插回腰间。 见这个女杀神似乎恢复了冷静,酒吧老板从吧台里探出半个脑袋,看着目光所及的一片狼藉,自己半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老板昏气上头,“噌”地一声站了起来,问候家人的话语还没喷出半句,黑衣美人便回头冷冷扫了一眼。 “嗯?” “你想干嘛!我…你、你等着!这可是雷诺罩着的地盘!你的所作所为,我、我可是看到了!” 话说的挺硬气,跑的也挺快。老板四脚并用连滚带爬逃出门外,虚张声势的威胁渐行渐远, “我这就告诉他!你完了!你你你、你等死吧你!……” 无视了眼中的跳梁小丑,黑衣美人面对着空旷无人(除了两个小孩)的酒吧,自责地摇了摇头, “又是这样……一上头就开枪,一开枪就死人,一死人人就全散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们啊……” “怎么,你们趁现在还不跑?” “说实话女士,我现在真的很想跑,但我们两个小孩,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更何况,她死了心的就要跟着你,我也没办法啊。” 说罢,王金豆往边上靠了靠,伊莎贝拉正强忍着眼泪藏在后面,尽量不去注意地上的两具尸体,小手不停搓着裙角,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 黑衣美人一脸嫌弃,“丑姑娘,我干的是杀人的勾当,怎么可能随身带着拖油瓶?更何况是这么显眼的拖油瓶!听好了,我是杀手,不是保姆!” “但是当时你看见我了啊!骑着一匹大马,一身黑色的衣服!从我们身边跑过去了!” “该死的丑姑娘!我那是在看你吗?我是发现了我的猎物!” 王金豆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在来的路上碰到了么…真是幸运......但是有些奇怪…… “不对!什么?猎物?你是说,那两个人是你的猎物?那两个莱莫恩掠夺者?”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跑了这么大一段回头路是为了好玩?我的马儿都快跑了个半残!” “你是个赏金猎人?” “当然不!我只是......嘿!话说我凭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些?!一个普普通通的华人小孩罢了,我再说一次!我不是来陪你们玩过家家的!” “就凭我赌他们一定回来找我们!找她!”王金豆指向伊莎贝拉,后者正因为害怕王金豆和这个一身黑衣的阿姨吵起来而焦虑不已。 黑衣美人听后哗然大笑道,“哈哈哈!我苦苦追踪了三个月的猎物,你一个小孩动动嘴皮就能让他们乖乖回来?” “当然不,是‘她’能让他们乖乖回来,她,卢森堡公国的公主。恕我直言,女士。你也是个枪口上生活的女中豪杰,难道没有听到过关于她的流言吗?” 伊莎贝拉眨眨懵懂无知的大眼睛,黑衣美人收敛起笑容,开始第一次正眼看向王金豆,“我当然知道这丑姑娘的事…华人小子,你都知道些什么?继续。” 王金豆振臂高呼道,“那你更应该知道,这位公主对法外狂徒们代表着什么!是金山银海!是下半辈子吃喝不愁!是从此扬名立万!” 黑衣美人对这些空话嗤之以鼻,双手抱胸道,“我讨厌说空话说废话的人,包括小孩。说重点。” 怎么这黑衣美人不太聪明的样子啊……王金豆直奔主题道,“所以他们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会回来找她的!一定会!” 黑衣美人脑海顿时一阵翻江倒海,茅塞顿开道,“你是说,只要我一直守着你们,我就能找到他们两个?” “当然!你看她,她不是人,这可是一大坨金子啊!” “嘿!”伊莎贝拉发出抗议。 黑衣美人微微点头,“以丑姑娘的身价,那两个白痴到真有可能干得出这种事来。但是……” “但是你现在有一大笔债要还了!”一个高大到离谱的身影堵在了门外,挡住了所有的阳光。 来人正是雷诺。他缓缓走到黑衣美人面前,居高临下的默默注视着对方,眼里快要蹦出火星来,仿佛下一秒就要一阵轰鸣。但黑衣美人却毫无惧色,戏谑中带着一丝无奈地迎上了壮汉。 “我挺喜欢这里的,老板人很好,每次上缴都很多钱。所以,随你们怎么打砸都行,但有两点:不能有枪!不能有人死。他似乎确信这会带来霉运……额…我很尊重他的迷信,你懂吧,伊丽莎白?” 似乎是女性特有的天性,伊莎贝拉瞬间捕捉到了八卦的信号,竖起耳朵捂住小嘴惊呼道,“喔!原来她叫伊丽莎白!” “你好啊,雷诺。” “喔!他们还认识!”伊莎贝拉愈发激动的抓住王金豆的胳膊,双眼燃起八卦之火,把自己现在的处境抛之脑后。 公主大人,这么个情况下八卦真的合适吗?你还受着伤啊喂!……不过这至少证明她精神放松下来了……随她去吧。 王金豆警惕也放松下来,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出好戏。 果然不出伊莎贝拉所料,二人之间针锋相对的气势随着黑衣美人一句问候而转变得有些暧昧起来。片刻之后,雷诺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抱起女人顺势就要吻下去。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这光天化日朗朗乾…… 王金豆伸手挡住伊莎贝拉的眼睛以防公主学坏,但少儿不宜的一幕并没有出现。王金豆轻轻一砸舌,黑衣美人笑吟吟地挣开手向后退了半步,然后用刻意的语调划清两人的界线, “你想让我赔多少?” 被拒绝后雷诺也不气恼,“靠!伊丽莎白!你明知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哪有什么赔不赔的?” “债就是债,何况我欠你的还少吗?” 雷诺满脸胡渣的老脸竟微微变红,然后明显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那就赶紧还债吧!各个方面的……” “哎呀~我的雷诺小子,那一夜只不过是一次把酒言欢,顺水推舟的事情…毕竟我们都得到了满足,不是吗?但这事儿怪我,毕竟谁能想到,一个身高两米杀人不眨眼的肌肉猛男竟然是个雏儿呢?” 说罢黑衣美人就像一个猥琐大汉一样满脸坏笑的上下打量着扭扭捏捏作小女人姿态的雷诺,王金豆三观尽碎。 “瘦了?……但这屁股依然这么翘啊!” 思想这么超前么…… 她刚刚是不是捏了他的屁股…… 但小姑娘伊莎贝拉却兴味索然地咂咂舌,满脸写着俩字: 就这?老家王室那边玩得可比这花多了! 面对黑衣美人的动手动脚,雷诺连连弯下腰向后连撤几步,甩甩头恢复几分理智,谈起了正经事,“我刚刚都听到了,我能帮你,我跟他俩见过面。” 黑衣美人来者不拒,“那我可不客气了!这么着,赚的钱咱俩对半…你拿小头吧!就当是赔给你的!” 雷诺轻轻摇头道,“又来了,我说过,从那一夜起,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说完看向伊莎贝拉的胎记,反复斟酌后提醒道, “但你确定要趟这浑水吗?因为这公主,很多人都死了。” 黑衣美人先是爽朗大笑,然后像是回忆起什么,喃喃自语道,“莱莫恩有句话叫:好鱼都在浑水里。更何况一个丑丫头片子罢了,这些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知怎么的,此时的黑衣美人在王金豆眼里,竟和孤伶无助的伊莎贝拉渐渐重合了起来。 第77章 狼群 如果你是要经过罗诺克山脉的旅行者,请记住只需请上一杯啤酒,那些满脸沧桑的猎人们便会告诉你一个保命的消息:不要在夜里赶路。 若是不得不日夜兼程,他们的建议也是尽量绕开那些一眼看不到深浅的树群。即使是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林间小路,他们也会忠告你走个远路,而不是傻愣愣地穿过它。 正如人们所说的,夜晚的森林会吃人。 此时在马背上颠簸的王金豆简直不能再同意了。 伸手不见五指,他只得死死抓住马背上的鬃毛,忍受着山中森林特有的暴雨的冲刷,体表温度不断地流失。只有贴在奔驰的骏马身上感受着它的温度和强有力的心跳,才能让王金豆好受一点。但四周那如幽灵般此起彼伏的低吼与久久不能散去的血腥味,依旧如这暴雨一般不停地刺激着王金豆的神经。 王金豆总觉得自己正被一只无形的大眼死死地盯住,它的视线范围之内没有任何死角,任何活物都逃不出它的注视。此时的王金豆突然理解了那些被追杀的猎物的心情:紧张、恐惧,似乎…还有一丝兴奋? 前有急弯,骑手拽绳,烈马一阵嘶吼。王金豆趁机向后匆匆扫了一眼:哪里只是一只眼睛……是数双绿得发光的眼睛! 他们正在被一整个狼群逼上死路。 “见鬼!我看不见它们!” 纵使夜色与暴雨蒙蔽了视线,黑衣美人依然凭借着枪手的直觉捕捉到了不远处一闪而过的灰影。她拦紧怀里瑟瑟发抖的丑姑娘,另一只手扣下扳机,但受潮的弹丸并没有应声而出。 灰狼露出獠牙一跃而起,黑衣美人暗骂一声,一旁同样驾马疾驰的雷诺立马挥出钝斧,将两眼放光的畜牲像棒球一样击飞了出去。 得手的雷诺还没来得及向心上人邀功,自己另一侧的攻击立马接踵而至。这些集体出动的野狼明显是把人类当做了猎物,各种配合浑然天成的用了出来。 前一只是佯攻!? 野狼露出利牙,一股带着腥臭的热气迎面而来,但接着一颗子弹就蹭着王金豆的耳朵在狼的口中溅起一阵血花。 一枪得手,黑衣美人把手中左轮转了几圈,接着插进腰间的枪袋中。 “打完就收起来!别把枪弄潮了!” 王金豆惊声问道,“你不是看不见嘛!怎么敢开枪的!” 回应他的则只有层层暴雨,黑衣美人似乎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鬼门关走了两遭的王金豆冷汗大起,原本虚弱发凉的身体又冷了三分。他猛地打了个寒颤,自问道: 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时间溯洄到黑衣美人和雷诺达成共识之时,但二人却对具体实施计划产生了分歧。雷诺认为继续在范霍恩守株待兔是最好的办法,但黑衣美人却执意要深入罗诺克山林之中。 “为什么?这城镇里的空气让人作呕!野外才是我的主场!而且没有人能在我的主场撒野!” “但野外也不安全,何况我们要带着两个孩子……” “闭嘴吧!丑姑娘的事现在人尽皆知,你还想在范霍恩里待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想把人都引过来吗?!” 讨论无果,最终还是雷诺选择了退步,于是在为王金豆和伊莎贝拉简单处理完伤口后,二人驾马带着两个小孩钻进了深山老林之中。 原本一路相安无事,一行人在黑衣美人的带领下,领略了一路美国山间特有的自然景观: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稀释后,滋养着长在道路两旁不知名的植物,还有在灌木中跑出的兔子松鼠之类的小动物,先是远远的看你一眼,一眨眼后又消失不见。 这番景象像是吸引住了伊莎贝拉,她坐在黑衣美人怀里,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拽着黑衣美人的衣袖东问西问,但后者则只是敷衍几句了事。 在王金豆看来,雷诺和黑衣美人的观点各有道理,但自己还是更倾向于留在范霍恩。原因很简单,这样获救的几率更大。 关于自己被掳走这件事,卡拉汉先生是一定会有所行动的。卡拉汉的为人王金豆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但恐怕他自己都意识不到,一个吝啬鬼模样的老奸商其实有着金子般的心。 而关于伊莎贝拉被掳走这件事,王金豆不相信圣丹尼斯政府会就此罢休。一位异国公主遭受绑架,这可是相当严重的外交事件!而且就算圣丹尼斯政府不在意,大芬恩也不可能不在意。 经过几次见面,王金豆就笃定这个肥头大耳的商人没那么简单。蠢才和傻瓜可能会发一笔横财,但不可能搞出名堂来,也不可能有着一支私人武装,更不可能主动跟圣丹尼斯的官员搭上线。 商人重利,王金豆相信他那颗软弱无用的外表下,那颗精于算计的大脑一定会算清楚这笔账。 应该会算清吧……总不会过来灭口吧…… 王金豆突然全身一凉,代表夜幕降临的山风呼啸而过,接着就是卵石大小的雨点零星飘落地面,——王金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概念的大雨,像是被人不痛不痒地连续敲了几百个板栗,让人晕头转向的。 狼群,就这么在大雨中出现了。 没有恐怖电影里那样幽幽地出现,也没有鬼火一样发绿的眼睛,只是从一处不起眼的土堆后窜出几只懒洋洋的灰狼,抬眼注意到王金豆一行人,然后就开始散步似的轻轻踱步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形态像是狐狸,神态则如同郊游。 黑衣美人和雷诺自然也发现了看似悠哉悠哉的狼群,二人下意识的快马加鞭,可无论再怎么提速,在这蜿蜒小路的某一处,总能看到那不紧不慢,好似散步一般的狼群。 直到黑衣美人手起枪落,打穿了其中一员的头颅,狼群这才四散奔走。 但当夜幕降临,黑衣美人察觉到胯下坐骑的焦躁不安,敏锐的她赶紧往灌木丛里一看,那标志性的数双绿眼睛赫然出现。 狩猎从此刻开始。 狡黠的狼群并没有选择一拥而上,而是在两匹马儿后面不紧不慢的保持着一段距离,隐隐地在给骑手们施压。它们同时在前面上风口处安排了同类,为的就是让马匹嗅到狼群的味道而惊惶不已。 但是有经验的骑手自有一套安抚马儿的办法,只见黑衣美人俯下身子在坐骑耳边喃喃几句,那充满魔力的言语便安抚了马儿焦躁的心情。一旁的雷诺做法如出一辙,两匹马儿接着便更坚定了步伐。 畜牲终究是畜牲。见虚张声势没有效果,狼群再也忍不住嗜血的天性,前赴后继的开始展开搔扰和进攻,饶是黑衣美人和雷诺胆识枪法过人,但受制于枪械受潮,更何况还有两个小拖油瓶抱在怀里,局势便一直僵持了下去。 王金豆脸色苍白,他清楚的知晓这狂风大雨正一点点带走自己体表的温度,他也能预见到过了今晚自己怕是要经历一场大病。但,还能过得了今晚吗? 自己身体虚弱,只能靠超出常人的意志硬抗,但是伊莎贝拉怎么办呢?那个衣食无忧的公主怎么能抗过这一关呢? 想到这,精神已经有些恍惚的王金豆隐约想起了何西阿曾教过自己狼嚎。脑子发热的王金豆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何意义,坐在雷诺怀里“嗷呜嗷呜”的叫了起来。 似乎是模仿得太像,或是雨声夜色干扰,也可能是精神压力过大,这一声给雷诺吓得够呛,把胯下坐骑也吓了一跳,挣扎地嘶吼起来。但王金豆这一下同样把狼群也给整不会了。它们不知道是哪位同伴混在了猎物之中,给了一句不明不白的指令。 雷诺安抚好坐骑,还没来得及质问王金豆,一旁的黑衣美人就先声说道,“它们似乎停下了!” 雷诺见状,手里的缰绳猛挥了几下,接着从防水马鞍袋里拿出一根炸药,手里火柴怎么也点不着引线。 “给我挡好雨!”王金豆见状拿过火柴炸药,偷袭吸血鬼时的那种奇异感觉再次袭来。呼吸之间,王金豆撑着身子把引燃的炸药交给雷诺,雷诺把炸药攥在手里数了几秒,接着向后扔去。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可千万别熄灭喽!” “轰”的一声,原本踟躇徘徊的狼群被这爆炸声吓得散到四周,道路上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浅坑,然后瞬间被雨水填平。 “上帝!我谢谢你老人家啊!哈哈哈哈哈哈!”雷诺狂态大发,手里又加了几鞭,赶到黑衣美人一旁,“没记错的话,前面不远处应该是有座猎户小屋,我们去那避避雨吧!” “好的!”黑衣美人眼里写满了欣赏,让雷诺好一阵激动。 再次施展完奇异能力的王金豆双眼无力,他扭过头朝一旁看去,黑衣美人黑袍之下慢慢露出了一个小脑袋瓜,一双眼睛充满纯真。 “这妮子……倒是心大……” 王金豆双眼一闭,昏睡过去。 第78章 小屋(一) 倾盆大雨之中,雷诺一脚踹开木门,一手举灯,一手持枪,粗略检查完,屋内好像并无异常。 黑衣美人一边抱怨着一边将王金豆放在一张旧床上,她扭扭发酸的肩膀,“这小子看着轻快,实际上沉的跟头野猪似的。” 伊莎贝拉被淋得浑身发抖,她撩起被打湿的鬓发,满眼担心的问道,“沃伦他怎么样了?不会有事吧?你们能救好他吗?” “别担心小姐,你的小情郎没什么事,只是有点过劳……不过他身上的淤伤可真不少……嘿嘿,想不到华人里也能出这种好苗子,胆大心细还抗揍,这小子,是个混街头的料。” 经过刚刚王金豆点燃炸药之后,雷诺似乎对王金豆有了不少改观,在他的印象中,华人都是些豆芽菜一样的人种:体格普遍瘦小,性子有太过温柔。自小在烂人堆里谋生活的雷诺自然对这种人报以天然的歧视。 在他眼里,这种人就不应该来美国,就像是一只小绵羊进狼群里抢肉吃一样,抢不到,同样也消化不了。 这边大陆是属于人渣和败类的!只有吃肉不吐骨头的主儿才能在这生根发芽,华人还是太温良了。 不过这小子现在属实是让自己刮目相看:就刚刚那种情况,自己说实话都有点犯懵,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冷静!还有这一身新伤旧伤,一看就是天天挨揍留下的。顶着这一身伤,一路上居然一声没吭,是个狠角色! 丢下一瓶治疗药,雷诺接着把提灯递给黑衣美人,双眼尽量不往对方湿透的身上去看,“赶紧生堆火烤一下,别感冒了。我出去把马拴好。” 火光照应着伊莎贝拉通红的脸庞,小公主心里琢磨着“小情郎”三个字的含义,越想越羞。黑衣美人“啧啧啧”摇摇头,似是看不上伊莎贝拉这般反应。她接着做了个简易火堆,把伊莎贝拉放在篝火旁边,把她沾湿的外衣一并拧干。 “丑丫头,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过来烤烤火!不然以你这小体格,今天午夜就死翘翘啦!” 借助火光的照亮,小屋的布局一并清晰了起来:不大不小的小屋里五脏俱全,各式各样的动物皮毛散落一地,积灰的雄鹿标本挂在正中的房梁,一把猎弓摆在标本下面。在屋子的最中央,摆放着能容下十人的长形餐桌。屋子背面还有两扇紧闭着的木门,通往两个独立的房间。 该死的雷诺,永远这么粗心大意…… 见还有两个房间没有检查,黑衣美人示意伊莎贝拉噤声藏在桌子下,自己则掏出手枪,一步一探地走向其中一扇门前。但门的另一边,一只紧握左轮手枪的手已经按下击锤,朝门外一股脑地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几颗子弹毫无规律地从房间里穿了出来,噼里啪啦在本就破旧的木门上留下几个枪眼。 黑衣美人早有预料,躲过这没有准头的几枪之后,干脆利索地一脚踹开木门,枪口直抵对方脑门。 “丑丫头!你和那小子有没有事?!!” “应…应该没有,女士……” “那我可以放心地和这位先生聊聊了,你说对吗?”黑衣美人像是被惹恼了一样,皮笑肉不笑的问着偷袭者。 那人见状举起双手咧嘴苦笑,露出一嘴标志性的铜牙。他右手食指勾着清空了弹仓的左轮,虚弱说道,“看来命运并不站在我这边……女士,我投降了。” 铜牙倚靠着墙面艰难地半躺在一张床上。他脸色苍白,四肢无力,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以至于肩上的绷带已经看不出颜色,但身下的床单已被鲜血浸透了大片。 听到枪声的雷诺急忙赶来,手里拿着一把胡桃木作枪杆的双管霰弹枪,怼着铜牙的嘴就要塞进去。 “看来有些人还是嘴馋,却不知道自己牙口够不够好。用我帮你检查一下吗?!!” “冷静雷诺!这里有我!去检查隔壁房间!快!” 隔壁木门被一脚踹开,直到雷诺传来一切正常的消息,黑衣美人依然不敢大意,“你那个形影不离的冷面杀手呢?告诉我他在哪?!!” “嘿嘿,夫妻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呐!更何况他这种小人!”铜牙毫无生机的惨笑道,“我对你已经没什么威胁了,救我一命吧,活的总比死的更值钱,不是吗?” 黑衣美人显然不相信他的鬼话,抡圆胳膊,手中左轮直接砸飞铜牙两颗牙齿,拇指“咯哒”一声按下击锤,“不说真话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雷诺,看看这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地下室之类的!把你的炸药带上!” 铜牙吃痛仰头哀嚎,透露出一股绝望,随后凄惨一笑,“出来吧杰夫,你…已经暴露了…不,是我们两个已经暴露了。”这话说完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彻底瘫在床上,活像一具死尸。 话说完过了几息,雷诺脚下传来一声叹息,接着一片地板被挪开,一双手托着步枪伸了出来。等被雷诺下了枪,杰夫就这么举着双手走了出来。 雷诺也是干脆,上前直接一枪托把杰夫放倒,口中咒骂,“只会躲在角落里放枪的懦夫杂种!一身的臭沼泽味儿!” 杰夫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起,挑衅地吐出一口血痰,门户大开站在雷诺面前。 “有种!”雷诺不怒反笑,又是一枪托砸断了对面的鼻梁,杰夫头向后仰去,鼻腔里顿时血如泉涌,回过神来后,他还煞有其事的把血抹满整脸。正欲再挑衅时,紧接着第三枪托再一次把杰夫打到在地。 满脸是血的杰夫跪倒在地上,吃力的咳嗽两声后,开始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场面很是瘆人。 雷诺见状正欲一枪结果了他,结果被黑衣美人阻止, “好好搜一搜他们全身,然后一块绑起来……对了,给这位‘没牙’先生上药,我可不想他就这么死了……”她继续补充道,“至于这位有骨气的先生嘛……我劝你最好不要犯狠,不然我就把你丢出去喂狼!那可有意思多了!” 第79章 小屋(二) 堆了个火堆,给铜牙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黑衣美人和雷诺里里外外将铜牙二人搜了个干净,随后把他们安置到自己的正对面。为了防止俩个人搞小动作,雷诺还拿木炭在两人之间画了道三尺长的黑线,在火光的照应下,任何动作都清晰可见。 在做完这一切后,二人倚坐在窗边,一方面可以更好的监视铜牙和杰夫,一方面又可以随时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不过,外面现在依然在下着暴雨就是了。 雷诺递给黑衣美人一根通用香烟,对方摇摇头后,他又自顾自地把烟送到自己嘴上,点着后还不及吸上一口,黑衣美人嘴上也多了一根女士细烟,脸凑到雷诺面前,借着雷诺的烟头将自己的细烟点着。 黑衣美人一缕青烟轻吐到雷诺脸上,熏得雷诺老脸一阵泛红。 但她的话却没有那么浪漫,“呼——告诉我,雷诺,究竟什么样的白痴在搜索的时候会漏掉两个房间和一个地下室?老天呐!就这么大的地方,你居然还能给我漏下这么多!” “伊丽莎白,我说了我很抱歉……而且…你知道的,我这人天生就有些马虎…再说绿林好汉这一套我根本不熟,我是混街头的。” 黑衣美人一翻白眼,“哼,我们这些在外面闯生活的,就算三岁小孩都知道——每个林间小屋都有地下室!你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要这么说,你第一时间也没发现这有个地下室啊……” 黑衣美人倩眉一横,“你他妈还敢顶嘴!!!” “好好好……”雷诺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自以为是的笨蛋!要再不把你这毛病改过来,早晚有一天你得栽在这!” 雷诺漫不经心地应付了几句,在他看来,这女人什么都好,只是稍稍有那么一些强势。总把自己当作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什么都要插上几句……拜托,自己再不济也是范霍恩里有名号的人物,哪能天天像儿子一样挨别人训? 不过,这也是她吸引自己的地方,不是吗?这么多年,自己见过那么多人,只有她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和块头而害怕自己,也只有她会直言不讳地臭骂自己,自己不就是好这口……不是,看上了她这一点嘛! 伊莎贝拉公主则没注意腻腻歪歪的两人,她把王金豆安置到两人旁边,不知道从哪拿了块毛毯盖在王金豆身上。一边烤火一边关注着王金豆的情况。 铜牙手脚并绑的坐在对面,虽然肩上的伤口得到了简单的包扎,但鲜血依旧慢慢渗透了绷带,铜牙的生命力也随之渐渐衰弱。但铜牙依旧一如既往地动起了嘴皮子,嘎嘎乐道,“杰夫,你看这场景,见鬼!倒像是真成一家人啦!多么温馨的一家四口哇!咳咳——就是那男主人竟是个十足的娘炮!” 黑衣美人闻言正要发作,但雷诺却用粗糙的小拇指挖挖耳朵,不为所动道,“就这?绞尽心思琢磨这么长时间,这就是你能想到最脏的话了吗?” 作为从小在人渣堆里长大的雷诺,睡前故事都是地下社会里最不堪入耳的俚语脏话。只见他淡淡一说,“白天见到我这娘炮的时候,怎么没干死我啊,猛男?” 一想到自己被他的寥寥几句话就吓得不行,铜牙气势一弱,但却依旧嘟嘟囔囔嘴硬道,“谁不知道范霍恩是你的地盘……老子这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雷诺冷笑一声,然后观察了一下王金豆的状况,他总觉得这小子不只是发烧这么简单,根据他的回忆,王金豆昏迷前的状态十分像自己结交的那些神枪手们。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跟我说过,打几枪以后,总得抽上一根雪茄,要不然头总会晕的要命?我总觉得这小子跟你当时的情况差不多。” 黑衣美人试了试王金豆额头的温度,“他又累又饿,身上的伤又多,作为一个小孩子,没有崩溃已经是奇迹了。如果他要是有那种症状,那我可得好好给他配配药才行。” 说罢,她起身在小屋内搜索起来,嘴里自言自语着,“藨子,蓍草,没有乳草,没有人参……哈,牛蒡根!我想我可以作一份特效神奇补剂,或是马匹兴奋剂!!” 雷诺提醒到,“伊丽莎白,他是个孩子。” “哦对,这可不能给小孩子喝,这药效太强,那我再看看……半边莲,罂粟……这那就作一份特效蛇油吧,这小屋里应该不缺蝰蛇……有了。” 黑衣美人熟练地将两份草药按照比例混合放在一个小瓶里,加上水后放在火堆上慢慢煮沸,待到空气中充满了草本的香气之后,她将小瓶取了出来,放在一边慢慢冷却。 伊莎贝拉公主仰着头使劲嗅了嗅,她似乎很喜欢这草药的味道;就连昏迷中的王金豆,紧锁的眉头也稍微舒展了一点。 “等这药稍微冷却一点,给他稍稍服下一口就没事了。丑姑娘,我还打算作一份药剂,你想不想学学啊?” 伊莎贝拉一歪脑袋,“草药?这我记得我在家里的时候,宫廷学士给过我一本厚厚的书,里面记载的全是草药,字太多了,我根本记不住。” “哦?这么说丑姑娘你也稍微懂一些吗?那我们得好好聊聊了!你知道吗?只要把一份蛋清和两勺葡萄酒将拌均匀,再用羽毛涂在身上就可以预防褥疮……” 一涉及到药物学,一向冷血沉着成熟的黑衣美人也打开了话匣子,这源于她有两大乐趣:一个是钻研枪法,另一个便是琢磨制药。 这跟她天天刀尖舔血的日子有关:每当负伤但钱不够请医生买药时,她就会翻开一本从一位赤脚医生那里打劫来的没封皮的药理学书,比着葫芦画瓢来给自己配药,一来二去还真让她弄成了。 但这做出来的药效该怎么试呢…… 前段时间,她的试验品是雷诺,但是这药的效果吧……这么说吧,喝完药的雷诺总感觉黑衣美人前几任男人的离奇死亡跟她这爱好有很大的关系,但这话他从来没敢跟黑衣美人提起过。 真是一个危险美丽而又迷人的女人呐! 雷诺托着腮如是想到,他呆呆的看着自己正滔滔不绝的心上人,眼里根本容不下其他事物。他有时甚至十分庆幸自己的前半辈子没碰过女人,这样自己才能不带任何瑕疵的一心一意的爱着她。 她抢劫、勒索、绑架、杀人,手上沾满了鲜血,整个莱莫恩州的阴暗面里似乎都流传着她的故事,黑衣美人的传说甚至能传到北边去,成为男女老少心中活着的传奇。 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完全不相识的华人小子的安危,卸下防备跪在地上制作草药? 或许她是为了找一个帮自己试药的试验品;或许是想讹诈这小子家人的钱;又或许她只是觉得无聊想找点事干……但归根到底,她终究是救了这男孩的命了。 “伊丽莎白救人时居然比她杀人时还要美丽……”雷诺沉沦于黑衣美人的身姿,黑衣美人狂热的跟公主分享着药理的知识,两人都忽略了,这间屋子里还有一个轻轻的喘息声,而这个声音,来自地下…… 第80章 小屋(三) 乔自称是一位懂得判断形势的人——一旦形势不妙,他撒腿就跑。 所以他在范霍恩里混的高不成低不就的,只能忽悠那些刚来到范霍恩的新人给自己打下手,然后再当形势不妙的时候撇下他们自己逃之夭夭。 所以当黑衣美人大闹酒馆时,他见形势不妙撒腿就跑了,至于那两个跟班……乔的身旁从来不缺跟班。 但千万别以为乔只是个顺风就跑的怂货,当形势不错的时候,当收益大于风险的时候,他也是愿意铤而走险的。 比如他见形势大好,铜牙杰夫二人负伤时,就打算上前分一杯羹,结果被雷诺一嗓子吓跑(形势不妙又遛了);再比如他见形势大好,领人打劫了王金豆和伊莎贝拉两个小孩。 三个大人打劫两个五六岁的小孩,这事儿就连在范霍恩这么个蛇鼠一窝的地方,也没几个人能厚着脸皮做出来。 但乔做出来了,还把王金豆小两个劫得很干净。 但乔不认为自己只是个恃强凌弱、见风使舵的酒囊饭袋,他也是有理想的、有抱负的,他也想成为酒吧里人们炫耀的谈资,他也想别人杯酒下肚后,故作神秘的说,“听说没,范霍恩有个叫乔的,可真是个人物……” 乔觉得自己有这个胆子,但只是缺一个机会罢了。 机会?像现在这样吗? 乔正半跪在狭小的地下室里,透过木板的缝隙向上窥去,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自己被那个疯婆子吓得逃出来以后,慌不择路的来到了舅舅留给自己的狩猎小屋,还没等他拿出绿松石项链和红宝石匕首好好端详,两个不速之客就闯了进来,他认识他们,是铜牙和杰夫。 见到狼狈的二人,其中铜牙的脸色更是惨白如纸,乔立刻表示自己可以给二人提供床和药物,但前提是他们不能伤害自己,二人同意。 接着远处的一声轰鸣(雷诺的炸药)又紧绷了三人的神经,乔和杰夫躲在地下室里,铜牙则拿着手枪守在一个房间里,三人临时达成了联盟。 当铜牙投降,并大声让杰夫出来时,杰夫听出来了铜牙的暗语:他们不清楚这里有三个人! 于是杰夫主动从地下室走了出来,为了吸引注意,他甚至主动挑衅雷诺,硬生生挨了雷诺的三顿暴揍。 但是付出总有回报,黑衣美人和雷诺两个老江湖大意的犯了先入为主的毛病,同时又由于王金豆的状态实在太差,以至于二人的心思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此时的乔就像一条伺机出动的毒蛇,正静静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一刻。 但是在这个雨夜里,这个简陋的猎人小屋注定会热闹非凡。 大概过了两小时的时间,服下特效蛇油的王金豆已经睁开了双眼,伊莎贝拉喜极而泣的揽着王金豆的胳膊,嘴里“沃伦,沃伦”的叫着;铜牙肩膀的伤口虽没有进一步恶化,但他的状态依旧糟糕透顶;杰夫满脸是血,一言不发地双腿盘坐在屋子角落;黑衣美人拍拍站在窗户边的雷诺,示意他下去休息一会,但雷诺摇摇头,接着将视线转向窗外,他貌似看到了什么。 随着时间的消逝,天色再度变暗,在屋子里面向外望去,连散落如帘的密雨也看不见丝毫,只能依据雨点冲刷地面的声音来判断雨势。雨还在不停下着,仿佛永远不会停下一般,将山林间的的一切生机掩盖在一片朦胧之中,而就在那朦胧之中,雷诺眯着眼睛,试图分辨出什么。 在连绵的雨声中,他先是听到了几个犹如钢豆落地的声音,他朝声源望去,在漆黑的夜里隐约出现了几个模糊的黑影。再细细看去,黑影渐渐变大,然后出现在小屋的正前方。 …… 阿历克斯和爱德华的马在狼群的围攻下受惊吓逃跑了。两个生活在城市里的年轻人终究适应不了野外,在面对野狼的围堵之下,控制不住地冲着黑夜胡乱开枪,最终马儿受不了耳边不断的枪声和周围野狼的气息,尥蹶子将二人摔到了地上。最终还是靠罗斯特的枪法,二人才免入狼口。 至于卡拉汉先生,他的表现也只是不算太糟糕,他虽不会像年轻人那样冒事莽撞,但他实在太过瘦弱,年纪也太大,能在如此雨夜里,他实在不能做些什么,要不是他胯下的白马实在骁勇,卡拉汉的下场甚至会比那两位年轻人更危险。 “这白马简直是神驹!”只有真正骑乘在它身上,卡拉汉先生才能感受到这位伙计身上充沛的生命力与傲气,在群狼围攻之下,它依然能昂首挺胸,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在狼群此起彼伏的嚎叫下也不甘示弱的奋力嘶吼起来,这份勇气甚至感染了罗斯特的母马,紧紧的跟在它的一边。 “看来圣丹尼斯的警察确实水平不够啊。”罗斯特阴阳怪气道,阿历克斯坐在他的后面,二人共骑一匹马,爱德华则跟卡拉汉先生一起。 阿历克斯听到后黑脸一红,好在天色太暗没人看得出来,该说不说自己和爱德华的表现确实太辣眼睛。在他的视角里,自己就算比不上罗斯特这个常年在外的枪手,但起码也得比那个干瘦的酒吧老板强吧?但结果却…… 阿历克斯向爱德华的方向看去,却看不见自己这位同事的表情,自从中国城的那次事件后,华人区的其他警探都开始仰着头走路,就连老威克站在他人面前也多了三分底气,但那个阳光向上、做事认真的爱德华似乎消失了,他似乎真的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天天无比颓废。 听说他当时貌似是开枪射杀了一个白人,难道说这事儿对他打击很大? “看来前面有个小屋!跟我来!”罗斯特捕捉到了风雨中细微的灯光,快马加鞭赶到了卡拉汉先生前面。 小屋内的雷诺也分辨出了来者,他也同样看到了骑手们身后绿油油的眼睛。他完全可以将来者拒之门外,但拴在门外的坐骑已经开始惴惴不安地“咴咴”叫了起来。 思考再三,雷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牵着提灯,扛起双管猎枪就往外走,他跟黑衣美人嘱咐道,“看好那两个,我得出去把马给保住。” 走出门去,瓢泼大雨压低了雷诺的牛仔帽沿,遮挡了他的视线,雷诺艰难地抬起头,他把提灯挂在面前的树枝上,一只手死死攥紧了两匹马的缰绳,试图稳定它们的情绪。 但恐惧具象成狼群身上刺鼻的气味,在黑暗之中蔓延过来,不断冲击着马儿的求生本能,马儿们依旧在不停地扬蹄嘶叫,试图挣脱开雷诺的束缚,这情绪甚至感染了罗斯特的坐骑,她直接一扬身将罗斯特和阿历克斯扔到地上,朝准森林深处钻了进去。 那白马倒还能稳住阵脚,但也是浑身发抖,它等到身上的两名骑手下来之后,冲着雷诺身旁的同类叫了一声,那两匹马便像找到主心骨一样,发了疯似的挣脱开雷诺,跟随在白马两侧接连消失在夜幕之中。 “tmd我的马!!”雷诺恼怒地端起猎枪,不加思索地朝前开枪,震耳的枪声和枪口的火焰将狼群吓了一跳,也同样把四人吓了一跳,都猛地一低头,不敢轻举妄动。 “快过来啊混蛋们!”雷诺将门敞开,朝四人招手大喊。 四人这才恍然大悟地先后冲进小屋,等候已久的黑衣美人接着将木门拴住,然后拿枪架住了突如其来的访客。 “放下你们的枪!现在!!把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别耍花招!” 罗斯特干脆地将步枪扔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别紧张,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你们几个,赶快把枪放下!” 卡拉汉先生却直接举起崭新的霰弹枪,枪口不停在黑衣美人和雷诺身上转移,“我可不这么认为先生,看来我们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阿历克斯和爱德华顺着卡拉汉的视线,看到了伊莎贝拉和王金豆两个小孩,接着下意识将枪口对准了黑衣美人。 铜牙和杰夫见场面混乱,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刚打算有所举动,但雷诺直接拉动枪栓,制住了蠢蠢欲动的二人。 此时小屋里除了众人深深地呼吸之外再无其他声音,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他们…他们都是好人……”过了好一段时间,伊莎贝拉才低着头喏喏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伸手指着铜牙二人补充道,“但那两个不是。” 第81章 小屋(四) “丑姑娘,只有他们把枪放下,我才会认为他们是好人。”黑衣美人拿枪口瞄准卡拉汉的眉心,不敢有一丝松懈。 “一样的话奉还给你!”卡拉汉先生举枪直冲着雷诺,眼睛却瞟着黑衣美人,“舞刀弄枪可不是淑女所为,这位…小姐。” 雷诺单手持枪抵在铜牙头上,另一只手拿出已经受潮的左轮,对准阿历克斯,高大魁梧的身躯给所有人添增了压力,他低声吼道,“没有人,能耍任何小心眼!你们也一样!!” “冷静,冷静!”阿历克斯缓慢的放下武器,他不清楚这对男女究竟是何方神圣,所以并没有坦白身份。 “都说了只有那两个是坏人!”伊莎贝拉踮着脚掰了掰雷诺的胳膊,憋红了脸试图将他的左轮放下,“我认识他们!沃伦也认识他们!那个干巴巴的老头是他的老板!你们都快把枪放下!” 卡拉汉先生终于忍不住放下了枪,无视周围的枪口走到王金豆的跟前,小心翼翼地观察起他的情况。 王金豆虚弱说道,“我……我没事,就是脑袋…晕乎乎的……” 卡拉汉先生一摸王金豆滚烫的额头,然后罕见地发飙大喊道,“该死的!他怎么发烧了!?你们怎么会让他发烧?这么大的雨就不知道要保暖吗?天杀的笨蛋!他还这么小……” 卡拉汉先生一改平日绅士的形象,如同街头无赖一般将所有人大骂个遍,那出口成脏的俚语,就连雷诺听了也不禁皱眉。 但这恰恰证明他们没什么问题,跟雷诺对了眼神后,黑衣美人放下枪,拿了一块毛巾递给他们,“看来我们达成一致了,先擦擦身上吧。” 一番休整以后,紧张的氛围慢慢消散开来,但雷诺却还是不依不饶的站了出来。 他先是将铜牙杰夫二人的绳子又紧了紧,然后翻出一个麻袋,肩扛着猎枪,大刀金马地围着所有人转了个圈,向众人宣告了自己的存在,如同一只雄狮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所到之处都会令人压力倍增。 巡视结束之后,雷诺站在屋子中央,向“各位,我的父亲曾经说过:家里就是要有规矩,对此我深信不疑。那既然现在大家都在同一片屋檐下,我想,我们也得制定一个临时的规矩,那就是——缴枪。” 罗斯特首先反对,他对这个壮汉一直心存忌惮,“缴枪?这屋里就你最高最壮,大家都把枪缴了,岂不是更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了?” “现在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因为我才能躲过那些该死的狼,为此我还丢了两匹马!!你们必须乖乖听话!听我的话!” 雷诺说着把枪口顶在罗斯特的胸膛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扣动扳机,而大家也显然都是这么认为的,不情不愿的把身上的武器都放在了雷诺的麻袋里。 在经过阿历克斯和爱德华的时候,雷诺眼睛一亮,伸手扒开了他们的外衣,露出里面蓝色的制服。 雷诺一吹口哨,“瞧啊,圣丹尼斯的条子!真是意外!” 阿历克斯双手摊开,分析逐条地解释道,“我们没有恶意,他们两个莱莫恩掠夺者当街杀人绑架,严重扰乱了圣丹尼斯居民的生活,我们是来追捕他们的!所以…如果可能的话……” 爱德华也难得开口,语调沉闷,“担心赏金的话,我们警局也可以给予一定赔偿,没必要再有人因为这个受伤,或是死去了……” 黑衣美人开口拒绝,“抱歉小伙子,这是私人委托。” 雷诺晃晃悠悠来到罗斯特面前,见那人始终没有反应,便再次将枪指向他。 罗斯特被枪指了好一会儿,最终把配枪卸了下来,他接着在雷诺的目光下从身上摸出两把左轮,然后朝雷诺摊摊手。 “还有,继续。”雷诺不为所动,很明显不信任这个满脸沧桑的北方人。 罗斯特叹口气,又似变魔术般在身上摸出三把小巧玲珑的飞刀,雷诺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转而走向黑衣美人。 黑衣美人一脸黑线,“你,你干什么?难道我也要上交我的枪吗?” “规矩就是规矩,亲爱的。”他接着在黑衣美人耳边轻声说道,“你要是不交的话,我怎么服众呢?” 黑衣美人一翻白眼,忍住了给他一枪托的冲动,但也老老实实的把步枪和左轮放进了袋子,心里不免念叨起来: 真是个十足的笨蛋!自以为是的把他那一套用过来,还“服众”呢,真是可笑!想用铁面无私一视同仁那套来立威吗?真是可惜啊,范霍恩虽然鱼龙混杂,但也算是文明之地,人们还有自己的规矩。但这里是野外,没有丝毫规矩和道理可言,只要你手里有枪,胜过千万计谋言语。 “也就是现在没多少危险,不然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黑衣美人还是将枪递给了雷诺,心中盘算着,“那两个人渣被绑着,身上也没武器,没什么威胁;两个条子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也好控制;至于那个尖嘴猴腮的,心思全在华人小子上……唯一需要多留心眼的,就是这个……” 黑衣美人死死盯着着罗斯特,试图看出什么端倪,但罗斯特的状态放松的很,被夺了枪也不气恼,开始在小屋里四处转转,试图找到原主人私藏的佳酿。 雷诺不知道从哪扒出来个小木梯,扛着麻袋爬上梯子,将一袋子武器甩到房梁之上。奇怪的是,在这期间,竟没有人选择趁人之危,也许是手中都没了武器,大家的情绪也渐渐缓和下来,就算是心里还藏着别的想法,也不会表现出来。 虽然没人说话,但小屋里的氛围竟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只有雷诺还抱着自己的猎枪,虎视眈眈地提防着众人。 黑衣美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她低头看向伊莎贝拉,“丑姑娘,这里这么多人想带你走,你想跟着谁?” 伊莎贝拉小脸茫然,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回到王金豆的身上,“我和沃伦,能一起跟着你吗?” 卡拉汉先生闻言暴跳如雷,“这小子哪都不去!!!” 阿历克斯安抚完卡拉汉先生,满脸抱歉道,“公主,如果可以的话,圣丹尼斯警局会保证您的安全,直到您平安回国。” 罗斯特接着补充,“您也可以跟我走,包括您的那位朋友。” “狗屁!这次公主遇险,芬利公司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怎么可能让她回到你们那儿!” 罗斯特慢慢说道,“正是因为这是芬利公司和公主的私事,你们警局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伊莎贝拉摇了摇头,“去哪都好,但我只想跟沃伦在一起。” “嘿你个小丫头,要不是跟你扯上了关系,他能——”卡拉汉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历克斯捂住了嘴,阿历克斯急道,“请不要任性了公主!现在您的管家已经……总之,您得跟我们回去。” 爱德华却讥讽道,“回去?去哪?警局吗?你觉得警督他们会同意吗?就算他们同意了,这女孩怎么安置?放在你家吗?谁照顾她?你想过吗?你这是给警局找了个大麻烦。” 见自己同事给自己拆台,阿历克斯也不恼怒,“爱德华,我不知道你从那时起经历了什么,但你不是这样的人。” 爱德华靠在椅子上,“你原先也不这样,怎么,唐人街的事让你觉得自己春风得意了?你觉得自己能有所作为了?发了疯的想得到别人的认可,但在别人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阿历克斯似是被说到了痛处,拍案而起道,“你懂什么!!” “轰”的一声,天空落下一道惊雷,打断了对峙的二人,一阵寂静过后,被捆在角落的铜牙开口道, “先生们,先生们,”铜牙意识到说错话,朝黑衣美人一笑,“还有女士,我们为什么不聊些开心的事呢?既然大家都在一个屋子里,起码面上得说得过去吧!” “不如从自我介绍开始,如何?那我先开始了……”铜牙兴致勃勃的撑起身子,但嘴唇毫无血色。 卡拉汉先生冷冷打断道,“省点力气吧!在座的哪个不是追你才落此境地的,等雨小些,我马上就带这小子走!他谁也不跟,懂吗?” 显然,最后一句话是跟伊莎贝拉说的。 黑衣美人显然十分不满他的态度,“这位…先生,这小子想跟谁就跟谁,想去哪就去哪,但得等到他完全醒过来才行!万一叫某些突然冒出来的人贩子拐去了,哼哼……” “想走就走吧!但我可提醒你,外面可还有狼群,况且,我们这一匹马都没有。” “就是嘛就是嘛,”铜牙哈哈一笑,“既然大家都出不去,还不如联络联络感情,万一你们觉得我这人还不错,一兴起把我放了呢!再说了,我可还有好多事你们不知道的呢……” 乔听懂了铜牙的暗示,在地下室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第82章 小屋(五) “你瞧,人们叫我们莱莫恩掠夺者,但我们掠夺什么了?这里一直是我们的家园。想想这场景吧:阳光明媚,庄园主们坐在门前的摇椅上,等着他们的妻子给自己端上一杯上好的红茶,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奔跑,棉花地里是辛勤工作的员工们……多么和谐祥和的一幕啊!” 铜牙被捆着双手,高谈阔论道,“直到一群北方佬端着步枪闯了进来,白人黑人都有,嘴里嚷嚷着什么平等之类的鬼话,朝所有人扣下了扳机。男人被杀害,女人被糟蹋,土地被侵占,员工被抢走,孩子们也在他们的那一套理论里成长为人,反过头来鄙夷自己的祖先,然后他们大手一挥,宣称我们是掠夺者,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屋里唯一有黑人血统的阿历克斯自然而然地反驳道,“你口中的员工,实际上就是黑人奴隶罢了!瞧你刚刚说的,把黑人受剥削压迫说成是一种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所以林肯总统才需要解放黑人,这才是美利坚的精神!自由平等!!” 卡拉汉先生照顾着王金豆,耳朵却也注意着他人情况,他附和道,“不错,文明进步的标志便是所有人种的平等。” 铜牙像是听到了多么好笑的笑话,略显浮夸的哈哈大笑起来,差点扯到了包扎好的伤口,“哈!这话居然从一个黑鬼嘴里说出来!你顶着一张黑皮,难道看不清那些伪君子的嘴脸吗?!杰夫,你瞧瞧他!……咳咳,如果那一套歪理真的有用的话,为什么都快50年了,你们黑鬼们依然过得这么惨?” 阿历克斯张张嘴,却无力反驳。 “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们天生卑劣!我们清楚,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没了我们提供工作的机会,你们在这片大陆上根本无法生存!奴隶?就算是奴隶又怎么样?听上去总比小偷强盗强奸犯要好吧?” “更可悲的是那些被忽悠去北方的脑残们,在南方他们起码还能被看做是活物,到了北方以后,在那些工业家们眼里,他们就是没有思想的机器!!干着最重的活,拿最少的工资,每天呼吸着黑烟……你知道每年有多少黑人死在工厂里吗?……嘿嘿,也就是现在好一点,那些黄猴子来了,你们多少能轻快些。” “这,这……”阿历克斯喘着粗气,环视四周,却发现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他站在小屋中间,第一次觉得自己黑色的肤色如此刺眼。 铜牙喋喋不休着,脸上甚至多了一丝病态的红晕,“那些虚伪的商人还不如我们!我们起码敢承认自己歧视你们,而他们却明面上说着一套,背地里暗戳着给你们下绊子!关于这点,我这位好友杰夫就做的很好!他从来不掩饰自己对黑人的厌恶,杰夫,你讲两句?” 杰夫依旧摆着一张臭脸,但缺了几颗牙齿使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搞笑,“黑鬼就是黑鬼,无论多久也不会改变,他们的劣根性是刻在骨子里的。” 铜牙笑呵呵的爆了个大料,“多说些嘛,伙计!哦对,你们还不知道吧,杰夫之前可是反种族主义斗士哦!” 这个典型的美利坚南方老白男居然之前是个反种族主义斗士?在场的各位只觉得这世界不能再魔幻了。 罗斯特终于摸到一瓶带着酒味的饮品,他也不管里面到底是什么,仰头灌了半瓶以后插话道,“啊~我听说过他们,一群傻瓜吃饱了撑的!自己都照顾不了,还有那闲工夫管别人!呜~天杀的!这瓶玩意儿真带劲!” 雷诺枪口微微向下,一边附和一边回忆道,“说的不错!我记得几年前这组织在莱莫恩里也挺风靡的,那思想甚至传到了范霍恩……我佩服他们的胸襟,但是其中也确实是有些害群之马,当时好像还有个案子来着……” 正当众人还在苦思冥想之时,爱德华冷不丁加入了讨论, “威廉姆斯庄园案。” 在场的老江湖纷纷惊愕,奇怪一个小年轻怎么会知道这么久远的案件,但爱德华却再也不肯开口。 “年纪轻轻知道的不少,”雷诺吐槽一句,接着说道,“那个庄园主也确实够可以的,赎下二十多个黑奴放在家里好好伺候,也不让他们干活,当作皇帝一样供着。出了趟远门回家发现妻子被轮番侮辱,成了个疯子,家也被洗劫一空,绝望的他放火把庄园烧得一干二净,自己也葬身火海……好像那些黑人现在都没抓干净。” “可惜了那一大片土地,那得值多少钱!不明不白地就被罗兹那两家给吞并了……靠过来些丑姑娘,你想要感冒吗?” “都被占了?威廉姆斯家里没别人了吗?那个愚蠢的庄园主就没留个遗嘱之类的东西吗?一点现代契约精神都没有,就算追求平等的思想很进步,但也终究是个不长脑子的蠢货罢了,家破人亡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好像是有个弟弟,之前有个赌狗拿了个金戒指在我这当了些钱,该说不说,那戒指质地确实不错……咳咳…总之,他喝了酒,吹牛说这玩意儿是自己从一个黑人肥佬那抢来的。 “他说那肥佬是他见过的最没用最窝囊的黑人,在看见他的枪口后像一只狗一样被吓的屎尿不止,跪在地上哭诉自己早已身无分文。 “但他注意到了那腻乎乎的手指上的金戒指,而那肥佬说什么也不肯交出来,说什么‘要是让他发现自己弄丢了项链,自己就死定了’之类的话。 “后来在他的逼问下,那胖子说自己曾是威廉姆斯庄园的员工,跑出来后过了一段时间好日子,但随后被那威廉姆斯的弟弟找上了门,那人似乎是在猎杀当年事件的亲临者……哦对,那戒指内环还刻着他的名字呢!好像是…叫什么……” 杰夫缓缓开口,舌尖犹如千斤之重,“杰弗里,杰弗里?威廉姆斯。” 雷诺一拍大腿,“哎对!就是这个!你是怎么——欸?杰夫,杰弗里……我嘞个去!你,你是——” 众人眼中充满惊异的看着这个话不多的莱莫恩掠夺者,想不到他之前竟是个腰缠万贯的庄园主。 铜牙呵呵一笑,“咳咳,都说了他是个反种族主义者咯。”他拿胳膊戳了戳杰夫,“好好说说吧,万一他们共情了把咱们放了呢?”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大家都在看着故事的主角,希望主人公能好好说说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杰夫思索片刻,开口道, “那胖子,他死了吗?” 雷诺点头。 “……这样的话,当时的黑鬼就全都死了,死的好!……你们瞧,我做了许多事,其中最糟糕的,就是说服我的兄长赎下了那帮人渣!当时我是反歧视者,但他不是!我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如今还能苟活于世,而他们却只能不明不白的被埋在地下,成为你们这群人渣的笑谈!!” “但这不怪你们,那些破事我听了也忍不住笑。我的意思是,你瞧瞧他们,只会索要却不知感恩,只懂想收获成果却不知付出代价,我现在一看到他们的厚嘴唇,一想到那油腻的黑皮肤就直犯恶心!哦上帝啊,你为什么要创造这种生物?他们不就是未进化完的猿类吗?” “他们天生卑劣,我又何尝不是!!” 杰夫越说越激动,双眼涨红,额头青筋崩起,他不停地晃动着身体,试图挣脱麻绳的束缚,却只能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被勒的血痕。 直到杰夫发泄完自己的情绪,小屋内都没有一个人插话。雨还在下,似乎还更大了些。 “所以,接下来谁想分享一下自己的故事?”年轻的莱莫恩掠夺者又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染血的铜牙。 第83章 小屋(六) 烛光摇曳,每个人的面庞忽明忽暗,在听完这充满悲剧色彩的故事之后,卡拉汉先生见没人开口,抖了抖山羊胡叹了口气,他从王金豆一边起身,在内衬口袋里掏出一袋用信纸包住的散盐,自顾自地在屋内翻落起来。 众人呆在原地看着卡拉汉从晾肉架上拿下两块肉条,然后看着他在橱柜里翻箱倒柜。伊莎贝拉终于忍不住小女孩心思,眼睛明亮地问道,“先生,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我要给他做点吃的,这样他会好的快一点,”卡拉汉先生皱起干巴巴的脸,露出八颗牙齿,“您想来帮帮忙吗?我现在需要找一些餐具。” “是给沃伦做的嘛?那我要来帮忙!”伊莎贝拉自告奋勇地举起小手,转身寻觅起来。 卡拉汉先生也不说什么,小公主能有些事干最好,他自顾自地从一旁拿起刀收拾着生肉,这随意持械行为明显引起了雷诺的不满,端着枪站到卡拉汉的一侧,引得卡拉汉白眼直翻。 卡拉汉被雷诺盯得有些发毛,他有些不满的抗议道,“只是在处理食材而已!别把我当成什么恶徒好吗?” 雷诺歪歪头,表示根本不管卡拉汉说了什么,他甚至还慢慢地将手指放在了扳机上,动作之明显生怕卡拉汉注意不到,其中威胁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时公主端着一个装满木棍的小圆筒走到卡拉汉面前,神色有些沮丧,“我没找到刀叉什么的…不过你瞧先生!我找到了这个!沃伦说过,在他老家那边,这个是吃饭……” “我知道了公主,”卡拉汉瞪大眼睛抢先一步把圆筒拿过来,打断了伊莎贝拉的话。 他不动声色地检查一番众人的反应,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以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十分感谢您的鼎力相助,公主!看来我们找不到别的东西了……那么既然这里没有餐具,我们不如就……把这些肉串到木棍上烤着吃吧!” 等到卡拉汉先生用完刀,雷诺随即补充道,“啊,还有,公主殿下,能不能麻烦您将这里所有的刀具全收起来给我呢?伊丽莎白女士,你能去看一下吗?”说罢,雷诺给黑衣美人使了一个眼色。 接下来的时间里,卡拉汉先生满头大汗的将一切准备完毕,看着肉串在火堆上滋滋冒油,他仍然不敢确定别人是否认出了这把筷子…或是柺子?卡拉汉还是不适应这奇怪的发音,他总觉得自己的舌头又大了一圈,毕竟王金豆当时笑了自己好久。 但是不对啊,卡拉汉先生小心观察了一下整个小屋的装饰风格——这分明是当地人才能搞出来的小屋嘛! 但是这筷子却又表明:这里起码有华人生活过,而且人还不少。 不知为何,卡拉汉先生总觉得只要跟华人扯上关系,就会跟王金豆扯上关系,事情就会变得一团糟。他也曾问过王金豆,是不是有什么华夏巫医给他下了诅咒,对此王金豆只是说什么“自己的真实身份是非洲某个部落的酋长”之类的鬼话。 公主和黑衣美人把刀全放在了木桌上,雷诺更是干脆,直接打开窗户全扔了出去。 外面的狼群听到金铁相碰的声音之后立即散开,又接着聚拢起来,它们无视糟糕的天气,任凭雨水打湿毛皮,依旧不肯离去。 “真是奇怪,这些畜牲怎么还不散开?难道是看上了什么东西?”雷诺郁闷说道。 “你当它们是你啊,一遇见好处就挪不动脚。”黑衣美人接茬道。 “别拿我跟畜牲比嘛……” …… 烧烤的肉香渐渐弥漫开整个屋内,卡拉汉先生看着肉的成色已经差不多了,然后心如刀割般肉疼地撒上一点点盐巴,取下一串递给伊莎贝拉公主。 奔波了一天,小公主的肚子老早就开始抗议,她将所谓的淑女礼仪贵族风范统统抛之脑后(本来就不怎么在意),把肉块一个一个摘下来,拿在手里吹上好一会儿,然后快速悉数消灭掉。 黑衣美人见伊莎贝拉吃得满嘴是油,心中一阵好笑,她拿出一块手帕将公主脸上的油渍一抹而净,惹得小公主咯咯直笑。但笑了几声之后,伊莎贝拉眼眶就泛了红,泪珠吧嗒吧嗒落个不停,无论黑衣美人怎么擦也止不住。 “行了行了,哪有小姑娘这么哭得嘛,”黑衣美人用最温柔的口气哄道,“再哭就真成丑姑娘咯。” 接过卡拉汉先生又递来的一串烤肉,公主一边哭着一边往嘴里塞肉,呜呜囔囔道,“呜…我本来就是嘛!大家……嫌弃我,只有穆勒管家愿意陪着我……但是,但是……现在连沃伦也起不来了……呜呜呜,我还要再吃一串。” 大概是被伊莎贝拉呜呜咽咽的声音惹烦了,罗斯特干脆横躺在唯一一座沙发上,用油污的牛仔帽盖住了脸,不一会竟打起了呼噜。 但其他人就不会对这小女孩的所言无动于衷,大家都把不善的眼光投向了这一连串事件的罪魁祸首——被捆在角落的铜牙杰夫二人。 见矛头都指向了自己,铜牙连忙打哈哈道,“嘿嘿嘿,我们正在分享故事呢,不是嘛?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再说这小姑娘刚刚说得可不完全对哈!!” “绵羊吃草,狮子吃肉,土匪劫草包!这是本能,是天性!我们生来就是如此!更何况,你们在座的各位,谁又没有做过那些遵循本能做出的所谓的‘坏事’呢?啊?你敢说吗?还有你?”铜牙的手指朝每个人挨个点了一下。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阿历克斯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并没有发现一旁的同事被点的脸色煞白,“收起你那些没有的胡话吧!你们当街杀人,劫持人质,迎接你们的将会是圣丹尼斯民众的审判!我们将会在广场里审判你们的罪行,然后将你们绞死!” 黑衣美人开口反驳道,“喔喔喔,小伙子,现在这两个人可是在我们手上,他们可不会去刑场等死,他们要跟我去我的委托人那里,我接了委托的,你能明白吗?” “我们所做的是正义之举,”阿历克斯再次露出蓝色制服,“别忘了我们可是警察,请相信我们。” “哈!”黑衣美人冷笑一声,她开始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善良了,随便什么小人物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看来自己得再闹出点动静来了,必须让黑衣美人的名号再次响起。 黑衣美人接着又大笑了几声,带动着其他人也开始嘲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黑崽子。阿历克斯虽然搞不懂他们为什么突然发笑,但从那此起彼伏的刺耳的笑声中,他又一次的感受到了他人的轻视与嘲弄。 自尊心作祟的阿历克斯涨红了脸,急忙苍白的补充着,但他一开口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 “我们可以给你补偿——”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再次爆发,这次就连被捆住的铜牙杰夫二人也开始加入其中,好像在场的白人全部统一了战线,统一口径针对阿历克斯这个唯一的黑色皮肤的人。 不不不!总不会是所有白人的!至少还有一个不会如此看待我!他说过!他不会! 阿历克斯抱着希望,转头看向爱德华,而后者的嘴角竟也挂着一丝说不清的态度。 阿历克斯不知道自己的同事为什么转变如此之大,他现在比以往都要更想与这他好好聊聊 是自己太敏感了吗? 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吗? 他们是在嘲笑我的幼稚吗? 是在嘲笑我太异想天开了吗? 还是说……因为我的肤色而嘲笑我? 他们……在嘲笑我的肤色? 语言的巨石缓缓沉落海底,阵阵涟漪扰乱着阿历克斯的心神。 “得了吧小子,这是一个你们出不起的价格,”黑衣美人顿了顿,然后将额头的一缕头发捋到耳后,“回去问问你家警督,碰上了一身黑衣的女人该怎么办,或者仔细看看通缉榜上有没有跟我长得一样的女人。看仔细些,我们可跟你们黑人不一样,你们看上去都一个样。” “你!”阿历克斯猛地起身,又被在一旁伫立多时的雷诺用枪按了下去。 “小黑鬼,再多嘴一句,我就把你的两排白牙一枪轰掉。” 阿历克斯红着眼睛瞪向雷诺,好像一头愤怒的公牛,他拿枪管顶在自己的前额,声音开始由于愤怒而颤抖, “我、不、是、什、么、该、死、的、黑、鬼!” 他接着甩开爱德华前来安慰的右手,回身怒指着同事说道,“别碰我!!!” 爱德华显然是被阿历克斯惊到了,他发现自己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同事暴怒,错愕片刻之后,他随即无所谓说道,“行吧,反正这个屋里也不会有跟你一边的人了。” 阿历克斯听了这话之后怒急而喜,“我这一边的?哈哈,有时候我还真想知道,你到底是哪边的,嗯?” 在阿历克斯准备说出更加伤人的恶语时,他突然意识到了周遭的气氛不对,接着调整呼吸,找了个板凳坐下,又朝卡拉汉先生要了根肉串,似乎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 “千万冷静!”阿历克斯心中告诫自己道,“我和他再有什么矛盾,那也是警局内部的事,千万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起内讧,特别还是一群亡命徒!爱德华这小子最近虽然开始犯浑,但这种情况下应该还能分清轻重缓急的吧……” 见阿历克斯似乎是冷静了下来,雷诺也不免得暗自称奇,咂咂嘴将枪口从对方身上挪开,“想不到这个小黑也是个能控制情绪的人!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要做情绪的主人!看来这一屋人都不简单呐!不说别的,就控制情绪这一手,我是做不到的,就像这位一样。” 雷诺的眼睛看向脸色苍白的爱德华,刚刚黑人的话语似乎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灵冲击。他喘着粗气,像是患了重病的病人在弥留之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爱德华浑身颤抖,一旁的黑衣美人似乎都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你刚刚…说了什么?…把它说完啊!什么叫‘我是哪边的人’?你快把话说清楚!” 见鬼!刚刚平静下来一个,结果又出来一个!雷诺翻着白眼,用没拿枪的单臂搂住爱德华,嘴里劝道,“明白了硬汉,你还是先休息会吧。” 好在爱德华也没有更过激的行为,他挣开雷诺的控制,缓缓倚靠在墙边,眼神空洞且无助。 ilwxs.com 好香!在味道是……烧烤? 我回家了? 像是晕船的人第一次踏上甲板,一阵恍惚的晕厥之后,王金豆下意识晃晃脑袋,却又引起阵阵剧痛。 他挣扎抬起眼皮一看:哈,是卡拉汉先生那没有一丝光泽的瘦脸和搓成细绳的山羊胡。 “哥们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没有回家,这里仍然是罗诺克山脉,也许是某处小屋里。王金豆用中文喃喃自语两句,守在旁边的卡拉汉先生舔舔干瘪的嘴唇,声音沙哑却充满着关切,“小子,你现在怎么样?慢慢起来喝点水,刚烧开的。” 他听上去像是好久没喝水了,王金豆回答道,“我现在就像是连续打扫了四五遍厨房,但你还是觉得屋里有灰尘。” “?” “累得要死,但还能继续。” 卡拉汉先生先是一愣,然后笑骂着递过去水杯。王金豆起身缓缓嘶溜两口,脑中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他接过杯子,接着一股肉香接着扑面而来,伊莎贝拉公主拿着一块烤肉硬塞到王金豆嘴里,“沃伦你醒了!身上还疼不疼了?快快快快,这是烤肉,你说过的,吃了就不疼了。” “公主殿下,他还需要休息,”卡拉汉先生说着,接着将肉串轻轻夺走,“先让他喝点水吧,他需要适应适应这里的情况。” 没错,适应适应。 王金豆捧着水杯又喝了一口,然后开始研究起杯中的倒影,脑中回想的则是刚刚暗中观察的众人: “雷诺手上有枪,而别人都没有,这很好!看来他现在是这间屋子的掌控者,但要是黑衣美人也拿着枪就更好了。” “莱莫恩掠夺者都被捆起来了,门上的弹孔,还有这血腥味……刚刚又有一场枪战吗?好家伙,居然没被流弹摸到,万幸!” “但是这个是谁?大芬利手下的枪手?一副老油条的样子,八成是跟警局的两位一起来的吧。” “这两位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刚刚究竟……” 王金豆眼珠溜溜的转个不停,卡拉汉先生见状道,“歇歇吧,歇歇吧,不需要你再怎么动脑子了,我们都在呢!不要紧,现在没人能伤害你,再休息一会吧。” 卡拉汉先生嘴上安慰着,手上把一根筷子不动声色地收好,“筷子这事还是先不跟他说了……”卡拉汉先生暗自想道,这个孩子不能再承受更多了。 铜牙悠悠发出虚弱的哀嚎,“啊~所以没人能再关注关注我了吗?我可是重伤员呐!我也想吃肉!我也要喝水!” 卡拉汉先生懒得搭理他,但是黑衣美人却突然开口道,“给他那些吃的……我付钱。” 一听付钱,卡拉汉先生原本翻过去的白眼又赶紧翻了回来,拿了串烤肉,又端了杯水出来。而对方也没食言,拿出一张钞票扔给卡拉汉,态度不怎么友好。 卡拉汉先生毫不在意的走到火堆旁,接着火光把钞票展开细细端详,这时一个干巴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他背后说道,“他妈的,真是个来钱方便的好路子,希望我他妈也能这么简单就挣到钱。” 卡拉汉被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是本应在睡觉的罗斯特。他赶紧把钱塞进内衬,应付的回了一句,“任何事都有它的价值,我的朋友。” 罗斯特双眼布满血丝,似乎十分疲惫,他灌了一口手里的饮品,用粗糙的大手一抹嘴巴,“请不要误会,我只是很好奇,在当前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看到如此文明的行为!哈,居然还给你钱?他妈的!她身边可站着一位拿着猎枪的巨汉呐!” “对呀!女士,你为什么不直接抢呢?”伊莎贝拉眨巴着眼睛问道。 “闭嘴!”黑衣美人给了公主一个严厉的眼神,接着警告罗斯特,“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可就得请一下这位巨汉了。” 罗斯特双手呈投降状,接着干巴巴地自言自语道,“同样为了钞票,我就不仅是付出了一块肉,一杯水这么简单了……” 伊莎贝拉对这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很感兴趣,忍不住好奇问道,“那您之前都付出了什么呢?” 罗斯特看了一眼伊莎贝拉脸上的狰狞胎记,脑海里回想起大芬利的吩咐,随即痛苦地说道,“什么也没有,女孩,只是我做人的良知罢了。” 他接着朝卡拉汉说道,“朋友,看得出来,你是那种喜欢钱,喜欢小钱的那种人。你们这种人很聪明,懂得适可而止,这很好。但是啊,我这么些年闯荡,也算是悟出来一个道理:小钱后面,都跟着大钱!冰山一角啊……你能想象到自己啃骨头,但别人吃肉的场景么?那种感觉……好受吗?明明只要自己再往前迈一步,就一步!嘴里嚼的就不是骨渣,而是香喷喷的炖肉了!美丽的女士,这趟买卖,你能吃到多少块炖肉啊?” 罗斯特的声音越来越大,黑衣美人脸色微变,还没等她开口,雷诺就蹭的一声站起,将枪管对准罗斯特。 面对枪口,罗斯特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盯着枪口失神了一会儿,然后嘿嘿一笑,举起手里的不明酒精饮料,“天呐,我爱死这玩意儿了,我刚才在说什么啊!” “你这个混蛋……” “放过他吧,只是一个可悲的酒鬼罢了,”卡拉汉先生在一旁说道,“不过他说的确实没错,钱外有钱嘛……放心,我胆子小,不会对那些大钱感兴趣,攥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但是啊,就现在这么个情况来看,你是不是起码得让我们知道,这两个人渣,究竟值多少?别误会!我对你的钱没有兴趣!我只是担心今晚这小屋,远比我们想象的热闹。”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担心还会有许多赏金猎人之类的混蛋,为了那两颗人头追到这来。”卡拉汉先生又瞥了一眼伊莎贝拉,“或许,还可能为了这个小姑娘。” 雷诺不屑一顾道,“嘁,一派胡言!怎么会有人顶着这么大的雨在夜里出来?况且罗诺克山里一贯危险异常,只有最傻的傻缺才会出来!” “是啊是啊,”卡拉汉先生扫了一圈四周,“这样的傻缺不多不少,在场的,就已经八个了。” 伊莎贝拉插话道,“不对,是十个,还有我和沃——” “闭嘴,丑丫头!” 卡拉汉先生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我从圣丹尼斯出发的时候,警局就已经发布了对那两个人的悬赏令,每人200刀!现在只能更高!况且你们又在范霍恩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我们在那没费多少功夫就知道了你们的走向,其他别有用心的人也一样!” 直到卡拉汉把事态一分析,雷诺这才明白,他当时提出留在范霍恩的方案有多么可笑!当时要真留在范霍恩,四面八方涌来的赏金猎人们是一方面,本地的那些人渣们也一定会蠢蠢欲动,在暗处躲着给自己捅刀子。 想到这雷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看向面如死水的黑衣美人,心里又是一阵不忍,替自己的心上人开脱道,“但这也终究只是一种可能性,更何况外面狼这么多……” “上帝啊!难道你们都是没开化的野蛮人吗?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这一个屋子里所有人的安全!懂吗!”卡拉汉先生突然暴怒起来,“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他们会查询我们的去向,追踪我们的足迹,然后找上门来!你以为他们会敲门进来,然后和和气气的跟你商量吗?不!他们只会打光所有的子弹,而且不会顾及那两个人渣的性命!因为圣丹尼斯的悬赏令,是不论死活!!!” 卡拉汉先生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直视着黑衣美人的眼睛,“所以,小姐,如果我之前表达的不清楚,请允许我再问一遍:明面上,他们不论死活一人200美金;那么在你这,这两个人,到底值多少钱?” 黑衣美人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口道,“死了的话,一文不值。” “那活口呢?” “一千,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