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振妻纲 卷二》 第01章[04.10] 【正文开始】 在暖阁之外,苏锦绣停住脚步,走在前面的宫女向守在暖阁外的宫人轻声禀报,过了会儿,里面走出了个生的十分俊俏的宫女,笑着请苏锦绣进去。 进门后里面很暖,纱帘映衬下,隔栏后头是一张南湘木的镂花坐塌,塌上坐着个美人儿,肌肤如雪,一双眼眸清澈如皎月,有着苏锦绣这般年纪的天真,灵动可爱,又高贵动人。 不似宫装的繁琐,这位郡主穿的清丽脱俗,还有几分邻家小姑娘的纯真。 此时她正坐在那儿笑盈盈看着苏锦绣,眼底透露出来的亲近,又显得那么真切。 说来好笑,两世加起来,这竟然是苏锦绣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前世情敌’。 「你就是锦绣吧,快过来坐。」季舒窈很开心的想下来迎接苏锦绣,一旁的嬷嬷快一步提醒了声郡主,于是她就朝苏锦绣招手,让她坐到坐塌上来,半点郡主的架子都没有。 「见过郡主。」苏锦绣行了个礼,在一旁宫女准备的墩子上坐下,隔着这些距离,苏锦绣晃了下神。 许多人心中都可能有这样一个存在亦或者虚幻的人,她什么都比你好,比你温柔娴熟,比你貌美贴心,比你家世优越,比你更讨你心爱的人欢心,而你,却从未与她正面争锋相对过。 娉婷郡主在苏锦绣的前世里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她从未与她交手,甚至见面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远远一见,几乎是没交谈过多少话,她却是苏锦绣嫁给施正霖之后一根挑不开拔不掉的刺,时时刻刻扎在苏锦绣的心中。 他们之间极少提及这位受尽宠爱的郡主,施正霖也从未当着她的面提过他喜欢的是郡主,可生活中她却似乎无处不在,到最后满上都城的人都知道了郡主和施正霖是两情相悦的,那时的苏锦绣才恍然大悟。 她不过是做了个插足者,用救命之恩求了道圣旨,活活拆散了人家这对苦命鸳鸯。 所以他才会对自己如此冷淡,所以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不喜不悲。 她死了之后,对他们而言应该是成全。 按着苏锦绣的想法,她与这位之前打不着照面的郡主谈不上有仇,可也绝不会是想认识的人。 八竿子打不着边的,眼下把她请到这儿来,莫不是为了上回她救人的事? 果真,苏锦绣想罢,季舒窈笑着提起她之前在钟楼下救了施正霖一事:「还未好好感谢苏姑娘救了子凛,得知你在宫里,我就差了人去请你过来,想当面谢谢你。」 那天的赏赐不算感谢? 用得着时隔好几个月后特地请自己过来一趟再谢一回? 于是苏锦绣淡淡回了句:「意外而已。」 相较于苏锦绣的疏离,季舒窈却是热络的很,玉润珠圆的大眼睛一直看着苏锦绣,好奇道:「苏姑娘是在钟楼那边逛街吗?」 「我也不想。」苏锦绣很不习惯她这么看自己,眼神飘开去,「认错人了而已。」 季舒窈一怔:「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为了救子凛才拦马车的。」 苏锦绣眉宇一动,回答的理所当然:「我又不认识他。」 不认识就不救么,季舒窈两条细眉蹙在一起,皱起来也十分的好看,她忍不住为施正霖辩驳:「苏姑娘,他为人正直,才学颇丰,若是出了事,就是朝廷的损失。」 苏锦绣懒懒看她:「朝廷觉得他重要,为什么不派人把他保护好?」 季舒窈话语一滞,想说什么却又反驳不了苏锦绣的话,最后软软说了句:「事先并不知道有人要加害于他。」 「现在知道了也不晚。」 季舒窈认真的看着苏锦绣,末了笑弯了眼:「苏姑娘,你可真有趣。」 「……」那她现在可以走了么。 一旁的宫女上了点心,季舒窈贴心的要苏锦绣尝尝:「宫宴上一定没怎么吃吧,每年都是如此,大家都当那些是摆设,回去之后肯定都会饿。」 看她掩嘴轻笑着,坐在那儿细细小小的人儿,偶尔还有几声咳嗽,柔弱的样子是容易让人起保护欲,这个万千宠爱于一身,比几位公主还要来的受宠的郡主,看起来养的甚是单纯。 过去不熟,这会儿苏锦绣更不想熟,正要开口找理由离开,季舒窈先开了口:「苏姑娘,你的身体这么好,一定能经常出去走动,你能和我说说好玩的事吗,我从小到大都没出宫过几回,就算是出去了身边也总跟满了人,十分的无趣。」 季舒窈的语气里有些委屈,一旁侍奉的嬷嬷笑了:「若没有这些人跟着,皇上也不放心让您一个人出宫啊。」 「所以才觉得无趣嘛,你们一群人跟着,去哪儿都不好玩。」季舒窈禁不住羡慕苏锦绣,「我要是有苏姑娘这么好的身手,就算不像她这样,只要身体好一些,也能出宫走走。」 「郡主,您要想出去,下回可以请苏姑娘作陪。」 原本压根不打算出声的苏锦绣,忽然被这么点了名,懵了下后抬起头,那个叫齐嬷嬷的正笑盈盈看着她,用十足肯定的语气询问:「苏姑娘您说是不是。」 齐嬷嬷说完后季舒窈也起了些兴致,眨眼看着苏锦绣。 第02章[04.10] 苏锦绣头大了,当然不行,这主仆是不是有病。 季舒窈怀着兴致问:「你喜欢去哪儿。」 「我呀,我没事就喜欢女扮男装逛逛画坊听听小曲,偶尔去牛角巷逛逛,那里多的是稀奇玩物,要不然就去西柴市角那儿的练武场玩玩。」苏锦绣说罢,顿了顿后提了句新养的黑蜘蛛,「牛角巷里前几日据说还有天价金蛇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听到这些季舒窈倒没显得多害怕,好奇问她:「天价金蛇,有毒吗?」 「有啊,可惜我去晚了,没看着,要不然就算买不起,见识一下也不错。」 一旁的齐嬷嬷和两个宫女的脸色都变了,看苏锦绣的眼神里一下多了抹异样,随即这位齐嬷嬷的口风也跟着变了:「苏姑娘看起来很忙的样子,我看还是不要叨唠她了,郡主想去哪儿,等小世子回来陪您去也不迟。」 提到季璟琛,季舒窈的脸上露了一抹微羞,显然是想到了别人:「哥哥说等从邺池回来,他们会一起来看我。」 「是啊,到时候郡主让他们陪你出去走走也是行的。」 在邺池的人有很多,但看她这神情,苏锦绣一下就猜到了这个他们是谁,这郡主,还真是一派天真,好哄的很。 「苏姑娘,我在宫里没什么朋友,你能常常入宫来看我吗?」 苏锦绣还未回神,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忽然被起身的季舒窈给握住了,正好捏在了她的手腕上,忍不住缩手轻嘶了声。 「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季舒窈忙松开手,刚刚她也摸到了,手腕上似乎缠着什么,于是连忙拉了下她的袖子,「呀,你受伤了。」 看着苏锦绣左手腕上的纱布,季舒窈感觉十分抱歉:「我不知道你受伤了。」 她的袖子又没有长到连手掌都盖住了,有必要往手腕上握么,苏锦绣不是好骗的人,心里又疑着郡主请她过来的缘由,便忍不住猜想,这位娉婷郡主该不会是在试探她吧。 周家三小姐冒充一事闹的沸沸扬扬,虽然不知道到底谁才是那个救命恩人,但到底是有几点可以确认的,是个与周家三小姐身形相仿的女子,功夫不俗,伤了右手。 苏锦绣曾救过施正霖一回,和周采薇年纪相仿,前两条都符合了,上都城中不少人猜测过她,但也仅是猜测罢了,若真是试探,未免也太刻意了。 于是苏锦绣拨下袖子掩了手:「小伤。」 「我能问问这是怎么伤的么。」季舒窈坐了回去,眼里闪着关切,「看样子伤的还挺严重的。」 「与我表哥过了几招,没注意收手,不小心割了一下。」苏锦绣笑了笑,「其实只是破了些皮,我娘非要让我包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苏夫人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女儿家最重这些。」季舒窈命人回一趟缀锦阁,「我身子不好,磕着碰着就容易起淤青,宫里的御医给我配了清淤的药膏,用来去疤也特别好,你拿去用,可千万别留疤。」 「多谢郡主好意,不过我娘已经帮我准备了不少,一点小伤,不用涂它也不会留疤的。」 「这样的事怎么能马虎。」季舒窈喜欢她大大咧咧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倒是比这宫里的人相处起来舒服,「我与你聊的很开心,就当是与你交朋友,赠你这些又有何妨。」 很快的,宫女就从缀锦阁取回了药膏,未免再延伸出些什么话题来,苏锦绣即刻告辞:「郡主,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 「险些忘了时辰,问琴,快送苏姑娘回宴客厅去。」 苏锦绣离开后,暖阁内安静了一会儿,齐嬷嬷怕郡主受寒,叫人把对面的窗户关了一扇,询问道:「郡主今晚可是要歇在这儿?」 从苏锦绣走后一直在沉凝的季舒窈缓缓开口:「嬷嬷,你说是周家三小姐说了谎,还是子凛他不想让人知道谁救了他。」 「那周家三小姐冒名顶替不说,还四处宣扬,妄图以此挟恩让施家报答,她这样的人能说出什么真话来。」齐嬷嬷对周家三小姐那样的人十分的不屑,什么时候上都城有了这种风气,这些世家小姐平日里学的都是些什么,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嬷嬷说的是。」 季书窈微微松了口气,齐嬷嬷笑了:「您是在想苏姑娘是不是救施公子的人?」 「嬷嬷,我是羡慕她。」季舒窈轻轻摇了摇头,有些遗憾,「若是我有那样的身手,我就不会被困在这宫里,我也能时常见到他。」 「我的好郡主,你说什么傻话,你可是身份尊贵的人呐,怎么能学那些武夫的东西,您这细皮嫩肉的,万一伤着些不是要心疼死我们,再说了,姑娘家可不该是苏家小姐那样的,知书达理才是诸多世家心目中儿媳妇该有的样子。」 齐嬷嬷听那画坊啊酒楼啊就头疼,正儿八经的世家小姐哪儿会去那种地方,还养什么蜘蛛金蛇,决不能让郡主与她走的太近。 「可是,我真的有好久没有见到子凛了。」她就是想见见他,知道他好不好,上回受伤她没能去看他,这回又出事了,「太子哥哥为什么不多派些人给他…咳咳。」 「郡主,殿下做事自有主张,您不用担心。」齐嬷嬷见她咳嗽,忙给她抚背,「世子不是说了,这一趟回来就与施公子一起入宫来看您,您不是想去寺里上香祈福么,在这之前啊,您要养好身子,才好让世子他们陪您去。」 伺候身边多年的人最了解她的心思,季舒窈果真好了,细柔着声:「那再派人查查,看是谁救的子凛,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 苏锦绣回到了宴客厅,宋氏已经等了她好久,再要不来就亲自去找了,见她时不时打冷战,抬手捂了下她的脸:「你冷啊?」 她不冷,就是一路回来想起娉婷郡主说的话,忍不住竖汗毛打哆嗦。 「我听孙家小姐说,娉婷郡主请你去了暖阁。」宋氏牵着她朝出宫的方向走去,不免疑惑,「你认识郡主?」 第03章[04.10] 「不认识。」苏锦绣从来没想过要和这个郡主有什么来往,上一世都没什么交集,现在更不想有关系。 「皇家枝叶繁茂,这么多孩子里面,她备受皇上宠爱。」宋氏拉紧女儿的手告诫,「你还是不要与她走的太近,宫里的人金贵,你这粗枝大叶的性子,怕是相处不来。」 「还是娘了解我。」不想提这些事,苏锦绣抱住宋氏的胳膊撒娇,「爹这一趟回来,有没有对刘莞儿的事说些什么?」 「你这丫头。」宋氏抬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还没出嫁呢,怎么成天钻研这些。」 说罢,又叹了口气:「你爹的意思是,不用替她谋亲事,过完年就把人送回黔城去,在这儿住了半年,再往下拖,年纪一大还得让刘家说不是。」 「爹说的对啊,人家父母健全,兄弟都在的,这么大的事凭什么交给我们来做主,再说了,就算祖母真的有心要替她找一亲事,最后还不得刘家点头。」 「就怕你祖母不答应。」宋氏自然知道什么办法最省力,但按女儿说的,老夫人要怀着的是那样的心思,怎么会轻易送回去。 「到时候她不答应也得答应了。」苏锦绣嘴角一仰,那宁延受她这么一刺激,保不齐已经派人去黔城了,这一来一往的,都不用等爹把人送回去他们就会有动作了。 「你啊,这阵子老实点,你受伤的事我还没告诉你爹。」宋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从小到大就是这样,藏不住事儿的时候就是这幅表情,得意劲儿。 「娘,既然没说就别说了,反正过完年爹要去邺池,等他下次回来我就全好啦。」苏锦绣眨巴眨巴眼睛,靠着她撒娇,「你要是能再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就更好了。」 「没个正形。」宋氏掐了她一下,自己也跟着笑了。 出宫后上了马车,回到苏府已是深夜。 不比往常,上都城里的年三十,烟火能放上一宿。 这时辰许多人家已经在前去寺里的路上,苏老夫人在一刻钟前已经由刘莞儿陪着出发去了严华寺,府里倒显得安静。 芳泽院内,宋氏进屋,见苏承南还未睡,命人去厨房煮宵夜,轻轻拿起他手里的图纸:「这么晚了还看。」 「在等你回来。」苏承南握住她的手,有些凉,「再叫她们添个暖盆。」 宋氏嗔了他一眼:「添什么,我才从外头回来的。」 不添就不添罢,苏承南拉住她的双手往自己脸上捂,温热中还有些胡茬扎到的微痒,宋氏连忙抽回手,微红着脸:「都看着呢。」 这一回头,原本在屋内侍奉的如墨和如珠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在了。 苏承南朗笑:「宫宴如何?」 「和往年一样。」年年宫宴都会有花样事儿,但与她们无关,「明年要给太子殿下选妃,倒是有几家小姐受了皇后娘娘的赏。」 「蓁蓁呢。」 「蓁蓁啊。」宋氏拉他起来,替他解扣子,一面笑道,「那丫头年年如此,不过这回进宫,娉婷郡主请她过去坐了会儿。」 「已逝南亭王的女儿?」 「是啊,我让蓁蓁与她不用走的太近,宫里的人都金贵。」苏家和宫中的贵人们走的不近,宋家也是如此,宋氏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就不太喜欢入宫去,在外闲散管了,并不喜欢满是规矩的地方,动不动磕头行礼,话都说不利爽,多难受呢。 「是该好好养养她的性子了。」 苏承南背过身去,宋氏将衣服放到一旁的架子上,维护着女儿:「我看她性子挺好,就是担心她一个人这些年来会不会过的太无聊了,比起别人,这家里也怪冷清。」 宋氏说起今天出宫时女儿撒娇的话,说着说着便笑了:「真要有弟弟妹妹,她这做姐姐的,比我们都会维护。」 苏承南垂着眼眸深思了一阵,拉起她的手语气温和:「明早还要去拜祖先,早些休息。」 …… 第二天一早,夫妻俩起来后用过早食,苏承南去了祠堂,宋氏则在屋里准备。 如墨端了一碗汤药进来,轻轻吹了吹后放在桌上:「夫人,药好了。」 宋氏端起碗几口喝完,末了才觉得奇怪,抿了口碗里剩下的药汁:「怎么是甜的?」 「夫人的药都是老爷准备的,不会有错啊。」之前的药煮完了,今早管事给了她新的,和往常一样煮好给夫人送过来,中途都没离身过。 「以前的有些苦。」这汤药她喝了十来年,从蓁蓁生下后就开始服用,虽说中途换了几次方子,但没像现在的这么甜。 「应该是之前大夫来把脉,给夫人开的新方子。」如墨将碗拿下去,给她取来披风,「祠堂那儿已经准备妥当了。」 「大小姐呢,起了没?」 「夫人您忘了,年年初一大小姐都起得早。」 宋氏笑了,并未在意汤药的味道:「她就贪那点红包。」 第04章[04.10] 出了芳泽院后前往苏家祠堂,苏老夫人也才刚到。 原本年初一该回黔城去拜祖先,但这一趟来去甚远,苏承南如今又走不开,只能在府里另辟的祠堂内祭拜苏家列祖列宗。 刘莞儿扶着苏老夫人站在祠堂外的供桌旁,吩咐管事点香,对苏承南道:「好好拜祭列祖列宗,保佑咱们苏家平平安安,顺顺当当。」 苏承南接过香后走进祠堂,宋氏和苏锦绣都是女眷,不能进祠堂去,和苏老夫人一起站在外面拜祭。 祠堂内列着不少排位,苏老夫人望着其中一个,再看儿子是一个人在祭拜,禁不住眼眶湿润:「老爷子,承南到现在为止膝下无子,你可得保佑苏家人丁兴旺啊。」 苏锦绣禁不住犯了个白眼,年年都要提一回。 宋氏轻拉了下女儿,苏锦绣垂下头去轻哼,看吧,等会儿爹出来,肯定还会说。 果然,苏承南在祠堂内祭拜完后出来,苏老夫人又提了一通苏家香火的重要性,平时苏老夫人十分能忍,也不会当着宋氏的面说什么,可每年一回拜祖先一回清明,苏老夫人必定是要提的,提的时候必定是说自己对不起祖父对不起苏家列祖列宗,最后必定是由林妈妈扶着回了荣园。 等到了晚上爹就会过去安慰一番。 不过今年略有不同。 在苏老夫人声泪俱下的表达过这些对不起苏家列祖列宗的话后,刘莞儿和林妈妈扶着她回了荣园。 午饭之前,苏老夫人遣散了屋子里的人,拉着刘莞儿说了好一番的‘知心话’。 「你来了有半年了,在这儿生活的可还习惯。」 刘莞儿点点头:「黔城往年也下雪,就是没这儿的大,府里什么都好,我没什么不习惯的。」 「那就好,这样我与你娘也有交代。」苏老夫人摸着她的手,对比这阵子一来的事情,更觉得莞儿贴心懂事,便谋划起之后的事情来,「到时再给你安排个院子,长留在府中湘菲院是小了些。」 刘莞儿微缩了下手,眼底闪烁不明,反过来宽慰她:「老夫人,您也不用伤心难过,我看承南大哥和嫂子的感情这么好,迟早还会有孩子的。」 「难。」苏老夫人叹了口气道说起以前的事,「她怀蓁蓁的时候出过一回事,勉强保住了孩子,生的时候却险些丢了性命,身子骨也因此大受折损,大夫说得慢慢调养,我也给足了耐心,调养了四五年,眼看着好了,承南却说再养养。」 换个方子给儿媳妇固本,苏老夫人是赞同的,当时蓁蓁也才四五岁,可也没谁一养就是十来年的,后来干脆就告诉她,是担心再出事,不想让儿媳妇再生。 苏老夫人自然是觉得儿子这么说是个幌子,怕是当年生蓁蓁的时候彻底将身子弄垮了,为此这几年来也想过不少办法,最后都没能如愿,想起来也是心塞。 「不说那些不高兴的。」苏老夫人拉着刘莞儿轻轻拍了拍,笑意里满是对将来的筹划,「传宗接代乃大事,一家香火不可断,我答应的啊不会食言。」 「可是。」 刘莞儿慢慢将手抽了出来,欲言又止,苏老夫人愣了愣,怎么了这是。 过了一会儿,刘莞儿轻轻道:「老夫人,来上都城已有半年了,我头一回离家这么久,有点想我爹娘了,等元宵节后,我想回黔城去看看他们。」 要回黔城去,怎么这时候提出来要回黔城去,承南在邺池的公务很快就能结束,正是时候留在家里,她怎么想回黔城去? 「怎么突然要回去,你娘前些日子才写信来问过你的近况,再说我们不都说好了的。」 苏老夫人见她面露难色,心里咯噔了一下,即刻就想到了旁的:「是不是他们要你回去的!」 刘莞儿倏地抬起头连忙否认:「没有,不是的老夫人,是我自己想回家去看看爹娘,和承南大哥与嫂子没关系。」 「我说怎么承南这次回来对你谈谈的,肯定是夫妻俩说了什么。」当初孙女说的那些话苏老夫人还历历在目,这是要按以前的法子,又要将人送走。 「老夫人您别误会,不是这样的,他们没有和我说什么。」刘莞儿发现自己越解释越乱,有些着急,「真的不是。」 「你不用替他们说话!」苏老夫人火气一上来,刘莞儿的话就都听不进去了,「我不答应,谁都不能送你回去。」 「您别生气,老夫人,我真的只是想回去看看爹娘。」刘莞儿忙给她抚背,自己的心跟着沉了下去,老夫人不答应让她回黔城去,那该怎么办。 「春意,去芳泽院,把老爷请来。」 刘莞儿身子一僵,苏老夫人已经吩咐下去了,末了拉着她的手安慰:「放心,我会替你做主的。」 等的这点时间里,刘莞儿几次想要起身离开,苏老夫人却总拉着她,当她是受了委屈,在苏承南进来时苏老夫人还在安慰刘莞儿。 见儿子进来,苏老夫人的语气倏地淡了下去:「你坐下。」 看了下屋内的情形,苏承南大约想到了是为了刘莞儿的事,坐下后之后随了句:「娘您找我。」 苏老夫人单刀直入:「我听莞儿说,你们两口子想把莞儿送回黔城去。」 这事儿他和妻子说起过,最多就是身边伺候的几个人知道罢了,怎么可能传到刘莞儿耳朵里。苏承南压着这层疑惑,将这事儿给顺接了下来:「是有这个打算。」 「人是我带来的,你怎么不过问一下我的意思,就做主要把人送回去。」听他这么一说,苏老夫人就更笃定了心中的想法,莞儿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要回黔城去,肯定是他们说了什么,姑娘家脸皮薄,哪里经受得住,这才和自己提出来要回家看父母。 第05章[04.10] 「她这年纪,长留在苏家不是办法,往后耽搁了她说亲,亲戚之间的,也不好交代。」苏承南看了眼这个所谓表妹,「不知娘的打算是什么,要是想为她在上都城里谋亲事的话,也得与刘家商量一下才行。」 「她随我来上都城就是她爹娘托付的,有什么不好交代。」 苏老夫人话音未落,苏承南十分爽快的接了一句:「既然娘可以做主,那过几日我就让如筱去打听打听,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人家,上都城中做生意的人挺多,挑个与刘家门当户对的倒也不错。」 前后两句话都让儿子给堵死了,苏老夫人一句话都说不上来,气的胸闷:「打听什么,是不是如筱和你说了什么,你这才刚回来几天,就要匆匆把人送回黔城去,这是咱们苏家的待客之道么,让老家的人知道了还不笑话死,连这都容不了,往后有亲戚来投奔,是不是要闭门不应,装作不认识!」 母子俩明明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捅破,倒是刘莞儿这个话题的中心特别的尴尬,原来承南大哥和嫂子确实想送她回黔城去的。 也许是他们觉得她在苏家呆的太久了不合适,也许是他们看出了老夫人的想法,不论哪一种刘莞儿作为一个尚未出嫁的姑娘,都觉得难堪。 「老夫人,承南大哥说的没错,我确实不应该长留的,如果老夫人喜欢,往后我还可以再来。」 「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送你走。」苏老夫人即刻护住她,瞪着儿子,意有所指,「今天你跪在祠堂里,对着你爹的牌位你心中有没有愧,对不对的起苏家这列祖列宗!」 苏承南皱起眉头,委实觉得娘这些打算荒唐的很。 「既然如此,我明天就派人去一趟黔城。」 苏老夫人的气还没消下去:「去黔城做什么!」 「派人把刘老爷和刘夫人接过来,在这期间娘可以替莞儿挑几个如意的,等他们到的时候可以一起商量。」苏承南想的十分周全,「要是从黔城出嫁的确是太远了,到时候可以从苏府嫁出去,也算是件喜事,往后也不怕她受人欺负,我们都在这儿,就当她半个娘家可以让她仰仗。」 「你!」苏老夫人这下是真说不出话来了,气的胸口起伏猛烈,脸色铁青。 刘莞儿也急了,那怎么行,不能把爹娘接过来:「承南大哥,不用把我爹娘接过来,我,我本来就想回去看看他们的,元宵之后我就回去。」 苏老夫人用力抓住了她的手,咬牙:「好,那你就去把人接过来!」 苏承南和刘莞儿同时愣了,之后的反应两者却是各不相同。 「好,我这就安排人去。」苏承南说完后起身出了屋子,刘莞儿如瘫了一般重重的坐在了塌子上,心里闪过万般念头,都只化成了三个字,怎么办。 苏老夫人沉浸在刚才的怒意中,没有注意到刘莞儿一瞬煞白下来的脸色,见儿子走了,松开握着刘莞儿的手,摆了摆:「莞儿,你先回去。」 夏至扶刘莞儿离开后,林妈妈将苏老夫人扶了起来走入内室,叫丫鬟煮了安神茶端过来,缓着声劝解:「老夫人,老爷若是真的把人找来了,可如何是好。」 「让他去接,接过来了就开诚布公的说。」暗着不行,那就明着来,她要为儿子纳一房妾室有何不可,这大魏朝那条律法规定了不可以,「就当着大家的面,看他往后敢亏待莞儿。」 「这不是……」林妈妈嘘了声,没敢往下说,这就是要闹的鱼死网破啊,就算是老夫人做主纳了又能怎么样,老爷不理睬,就算是费尽心思也无用啊,空耗了表姑娘的光阴,和刘家也难交代。 「眼下走一步算一步。」苏老夫人神情一厉,必要的时候是该下些狠手。 …… 苏锦绣并不知道荣园里发生了什么,只收到了刘莞儿偷偷差人出府的消息,一个时辰后得到了确信,出府的丫鬟到了宁家下边儿的一家铺子,进去一小会儿就出来了。 「一早身体还好好的,爹去过后身体就有恙了。」苏锦绣将碎银子往红色锦袋里塞,一面想着一面说,很快分析出来了,「难道是因为表姑娘也在,爹说了什么把祖母给气着了。」气的连午食也不吃了,估摸着晚上也省了。 而刘莞儿在大年初一派人匆匆去送信,这档口,爹的话一定分量十足。 「小姐,够了。」清竹在一旁提醒她,苏锦绣低头一看,怀里已经备了十来个红色小锦袋了,如沁轩上下伺候的人也才七八个。 「这些你拿去分给底下的人,你与冬罄的我另有准备,喏,这个给李妈。」苏锦绣指了指一旁大的红色锦袋,「多出来的这两个你拿去芳泽院,给如墨和如珠。」 苏府人不多,老夫人和夫人都很客气,每年都会额外给这些下人添新年赏钱,如沁轩这儿大小姐就更客气了。 清竹出去,见着个丫鬟就分一个,一面不忘念叨这几年来挂在嘴边的话,只要是一心向着小姐的,小姐都不会亏待。 此时已是下午,苏锦绣往怀里揣了个空的大锦袋,叫了冬罄,出门朝芳泽院走去。 芳泽院内夫妻二人刚刚说起荣园里的事,听闻丈夫要将刘家人从黔城接过来,老夫人还答应了,宋氏怔了怔,心里不是滋味。 对于从小就没了娘的宋氏而言,她很渴望嫁入夫家后能和婆婆相处好。所以嫁到苏家后尽管又许多的不适应,她还是努力去学,努力做到最好,希望老夫人会喜欢她。 以往老夫人说什么她都不会介意,心想着她总归是为相公好,当娘的又有哪一个不是为自己儿子呢,可这回,她是真的觉得不舒服,老夫人从来没真正的接受过她,她对她的不喜欢,从她嫁入苏家开始就没消除过,甚至不惜要和儿子摊开来说纳妾的事,让刘家人过来。 比起丫鬟抬的妾,正儿八经家的姑娘进门做妾室,要他们如何对待。 宋氏不由闷闷道:「相公,娘她,真的只是因为想有个香火么?」 「黔城老家以往发生过几桩事,都是家中没有儿子继承家业,最后都让旁的一些给抢了,这是娘心里的一块病。」苏承南揽住她,轻轻拍了拍,「可有儿子继承家业的,闹的也不少,生下来不教养,别说是继承香火,祖辈攒下的基业都能给折腾光,到最后就剩个姓,又有什么值得争。」 「之前娘也往这儿塞过人,这次就算把人送回去了,还会有别的。」这些事的结症并不在于那些丫鬟,更不在于刘莞儿,而是在于老夫人。 而且这苏家的家业总有一天要交托到孩子们手里,子孙的重要性宋氏怎么会不明白。让相公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宋氏一直都很过意不去。 第06章[04.16] 「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再要孩子。」宋氏说完,被苏承南握着的手狠狠一紧,宋氏的心一下软了。 这辈子她只看到他惊慌失措过二次,一次是陪着才半岁的蓁蓁玩,没看住让她从塌上摔了下去,第二次就是她生蓁蓁的时候,稳婆说难产,请了大夫过来后又说她失血过多性命堪忧,当时他不顾产房血忌冲了进来,守在她床边怎么都不肯离开,生怕她会因此死去。 对宋氏而言那是九死一生,对苏承南来说,那是这辈子最不想再去碰触的。 后来好不容易救回来了,大夫说她身子折损的厉害,几年内不能再要孩子,苏承南因为担心,那一阵子甚至都不敢碰她。 都是年轻气盛的人,夫妻之间如何能长时间这样相处,宋氏那时性子又刚烈,从小到大也没人告诉她遇到这样的事情时该怎么做,险些真去买了画坊花楼里给那些花娘喝的烈性避子药。 后来回了一趟宋家,还是当时刚生下宋司仪的宋大夫人帮忙出主意,替他们找了大夫,在固本的基础上添了几味药,一月三帖,叫宋氏按时服用,并叫他们避开每月最容易受孕的那几日,不要同房。 苏承南担心用久了会对身体不好,所以这些年来固本的药方换了好几个,所幸的是宋氏也没有再有身孕,每回大夫过来把脉都说挺好。 但妻子再提要孩子的事,他还是会怕。 「我娘的身子不好,生了两个哥哥后原本没打算再要孩子,我算是个意外,我娘却在生下我没多久就过世了,这么多年来我爹都没有续弦,任凭别人怎么说,将我们几个拉扯大,若说后悔,我想爹他心中是有过那样的念头,若没有生下我,娘也许就不会走的那么早。」 宋氏自懂事以来身边就只有爹和两个哥哥,她小的时候比蓁蓁还要混,在外谁要敢说她的不是,招呼上来就是一顿揍,那个时候宋老将军一个糙汉子也不太会养女儿,犯了事儿扔着与她两个哥哥一样处置,揍就对了。 后来宋氏渐渐长大了,宋老将军想想不对,那时正好长子娶了媳妇,对比一下儿媳妇和女儿,得意了半辈子的宋老将军终于有了危机意识,请了一堆的人来教宋氏琴棋书画礼仪。 「可我那时已经十来岁,光脚惯了谁还乐意穿鞋啊。」宋氏不禁笑了,「换了一批一批的人都教化不了,最后我还干出了绑架人的事,把你给绑回了宋家,怕被我爹发现还藏在了柴房里。」 宋氏自己学问不高,对读书人却是特别敬重,那时又常跟着二哥去书院,一来二去就看上了当时的苏承南。 那时她还是个野丫头,直到和他慢慢接触,宋氏才有了女儿家的样子,愿意为他放下刀剑,洗手煮汤羹。 「后来我也当了娘,我就能懂得我娘当初为什么坚持要将我生下来,承南,我想再给蓁蓁生一个弟弟妹妹,好让她今后有个伴,受了欺负也有人帮忙。」宋氏望着丈夫,有些撒娇的语气,满是深情的看着他。 「她会受人欺负?」苏承南揽她到怀里,不忘将她们母女俩一块儿揶揄,「她与你一样,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宋氏的眉眼间都是得意:「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 「还是先问问大夫。」公务上的事苏承南能处理的干净利落,但在这件事上,他不敢冒险,若是为了儿子要失去妻子,苏承南宁愿不要。 宋氏从他怀里起来,瞪着眼看他:「今早我喝药发现换了方子,你是不是将那几味药给去了?」 「我还得去邺池一月有余。」既然不回家,这个月不添也罢,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往后都别添了。」宋氏哼了声,板着脸孔指着他的胸口下令,「还有,这回元宵过了再去,下月十二就得回来,住三四天再走,你要不回来,我就去邺池找你。」 对她月事日子了如指掌的苏承南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再看她红着脸喝令自己的模样,勾眉一笑,难得不正经:「我没想到夫人这么急。」 「大白天的,想什么呢!」 宋氏一掌挥过去,到他肩膀时力道已经轻了很多,屋外忽然传来了女儿的声音,宋氏急了,忙提醒他什么都不许说,咳了几声后拉了拉衣裳,看着冲进屋的女儿,一脸正色:「莽莽撞撞的没个样儿!」 苏锦绣狐疑的看着娘,再看看爹,末了跳到宋氏身旁坐下,紧挨着她抬头瞅着她,眨了眨眼,转头问苏承南:「爹,我娘她脸红什么?」 宋氏抬手照着她后脑勺就拍了一掌,苏锦绣忙捂住,嚷道:「娘您心虚什么。」 苏承南在一旁笑而不语,宋氏一眼瞪过去,苏承南略略一点头,说的特别正经:「可能是屋子太热了,你娘她受不住。」 「有点道理。」苏锦绣点点头,粘着宋氏要赶苏承南出去,「爹,我想和娘说会儿话。」 再留下去,恐怕他今晚真的得去书房睡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苏承南起身去隔壁看工程图纸,这厢屋子内,苏锦绣放开手,满是好奇的望着宋氏:「娘,爹和祖母说什么,把她气的连饭都不吃了。」 年初一拜祖先,初二回娘家,初四初五走亲访友,到了初八,年休结束,元宵将至,上都城的雪也开始融化了。 热热闹闹的元宵过后,上都城中的天气又冷了一阵,直到二月初,草长莺飞,早春报晓。 这时城中有不少人外出踏春,还有外来前往上都城游玩的人。 在二月十一这天,苏家也迎来了从黔城远道而来的客人。 大年初一当天下午苏承南就派了人去黔城送信,快马加鞭半个月不到,那边就在元宵之后出发前往上都城。 「行了大把月的马车,总算是到了。」刘夫人进门口看了圈苏家前院,见到苏老夫人后更显热络,拉着便说起这一路来所经历的事,「以往跟着老爷出过远门,那也是年轻时候的事了,我还是第一回 来上都城。」 苏老夫人看刘家来了这么多人,心情甚好,叫苏承南和宋氏招呼着:「来一趟不容易,到时候带你们好好逛逛。」 「那是,可不能白来这一趟。」刘夫人扶着苏老夫人朝前厅走,经过苏锦绣时又特别热情的夸了她一通,「这就是锦绣吧,莞儿在信里都说了,说你特别照顾她,可真是个好孩子,出了年该有十四了吧,瞧这模样俊俏的,可许亲了?」 「还没呢。」苏老夫人拍了拍刘夫人的手,暗示着,「倒是莞儿,得赶紧定下。」 「是是是。」刘夫人朝女儿看了眼,「老夫人说的没错,我啊就想着她在黔城那么远,也不方便出嫁,倒不如借着苏家这儿把她嫁出去。」 第07章[04.16] 苏老夫人没听出里面的另一层意思:「那自然是在苏家了。」 刘夫人面露喜色,更显殷勤了,便随口说了句:「原本宁延那孩子是想亲自送我们过来的,谁知中途有事,就让我们先来苏家,等他忙完了事儿再来拜访。」 苏老夫人脸色微变,宁延,什么宁延:「谁送你们过来的?」 「宁延啊,不就是你们上都城里的宁家,就是他派人到黔城与我们商量的婚事,正好承南也派了人去说要与我们商量莞儿的婚事,我们就收拾收拾东西过来,准备把他们的婚事定一下。」刘夫人说完后见苏老夫人神色不对,以为自己没说全,又笑着添了句,「老夫人您不是知晓的么,我还想着得好好谢谢苏家,为莞儿找了门这么好的亲事。」 刘夫人说罢,在场的苏家人,除了苏锦绣外,都愣住了。 前厅内足足安静了一刻钟,处在对刘夫人那番话的震惊中。 首先反应过来的苏承南看了眼刘莞儿,对刘夫人所说的宁家不甚确定:「你说的宁延,可是在户部当差的宁大人。」 「是啊,就是他。」说起来刘夫人对这个未来女婿是十分的满意,高大英俊不说,家世又这么好,因为家里做着生意,还不会瞧不起刘家这样的商户,这么好的女婿,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这时宋氏也反应过来了,宁家和邱家有些交情,她与邱夫人私交甚笃,去邱家的时候她见过宁家的几位夫人,若是没记错,她记得这个宁延宁大人是成了亲的,孩子都有好几个了,与刘莞儿如何谈婚事? 苏承南沉凝片刻:「你们可知,这位宁大人已有妻室,是没办法另娶人进门的。」大魏朝没有那个官员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娶两个妻子,就算他再位高权重也不可能有,家中妾室成群的多得是,但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能有一个。 苏承南以为他们是不知情才会这样,谁想刘氏听了之后并没有觉得意外,反倒是认为宁延娶妻是正常的:「宁大人那样的年纪,在我们黔城孩子都个把大了,肯定是成了亲的。」 知道你还说要嫁女儿,除了做妾还能做什么,苏承南有点说不出话来。 倒是宋氏,同身为女人说话也便利些,挑着和缓的字眼意有所指道:「如此一来,宁延怕是不能明媒正娶莞儿。」 却不想刘氏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更为震惊。 「咱们刘家的身份,要想把莞儿嫁去那样的人家做当家主母,莫说是没那机会,就是有啊,我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宁延派了人来黔城商议婚事,想纳莞儿做小,我与他爹思来想去,想着孩子自己也是心悦的,便也觉得不错,再加上承南派了人过来,就想来一趟上都城,把莞儿的婚事给办妥了,我们也好安心。」 简而言之,宁家家世好,既做生意又当官的,咱家女儿做不了主母,做妾也不错。 这下子,连宋氏也说不出话来了。 她出生于将军府,从小受的教育是女子宁做小户妇,不入高门妾,那些入府做妾的清白姑娘,各有各的无奈,其中不乏上赶子的,可对比这家世,这刘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找个门当户对的嫁过去做当家主母,不愁吃穿执掌中馈,有什么不好的,偏要做妾? 前厅内再度安静了下来,苏老夫人从这些话里回过神,推开了刘夫人转由林妈妈搀扶,缓缓扶着坐了下来。 刘夫人她们便都看向了她,见苏老夫人神情不愉,也知道在两个人的商量里,刘家算是爽约了,可水往地处流,人往高处走,能挑好的自然是往好的挑了,于是刘夫人笑的讪讪,也没说什么。 一肚子的话要从头问起,苏老夫人看向刘莞儿,眼底掩不住的失望:「你一直住在苏家,鲜少出门,你是怎么认得宁延的。」 刘莞儿轻捏着手中的帕子,脸色微红,难以启齿。 这不是她当初所想的方式,在这么多人面前曝露出来,让苏家人都看在眼里,各种眼光。 正欲开口时,门口那儿传来了洋洋懒懒的声音: 「上回林家小姐邀请她去林府小聚,在林府晕倒的时候,就是那位宁大人将表姨送回来的。」 苏锦绣挨着门框,挺直身子后朝宋氏走来,朝着刘莞儿满脸笑意,替她解释道:「后来宁大人还派了人到苏家来慰问,想来是表姨给他的印象不错,两个人相处的也颇为愉快,年前我陪表姨出去采买时才二府巷那儿的茶楼里也有遇见宁大人,几番相遇,也算是缘分了,我看那宁大人也是个有情人,还能特意派人去黔城请表姨的家人来上都城商议婚事,可见诚意。」 就见了这么两回面能发现到议亲的地步?不用想也知道私底下一定接触过许多回,苏老夫人脸一寒:「我倒是不知,上都城这么大,什么缘分能回回都遇见。」 还特意派人去黔城,看来是早有打算,难怪初一那天莞儿会说要回黔城去,怕是早就有了苟且,私底下早做了安排,要离开苏家,不肯留在这儿再给承南做妾。 「老夫人。」刘莞儿听出了话里的讽刺,一下红了眼眶,刘夫人有点不乐意了,敢情这事儿苏家不知情?那承南派人去接的时候怎么说的是商议莞儿的婚事,苏家什么情况他们是晓得的,要是做他苏承南的妾,哪里还要什么商议。 于是刘夫人笑着说道:「老夫人,莞儿有了好归宿,您也该跟着高兴啊,我们夫妻俩也就这么个心愿,只要莞儿她过的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商量什么婚事,我活了这么些岁数,没听说做妾的还要商议婚事。」苏老夫人哼了声,真倒是养不熟,这些日子以来好吃好喝照顾着,竟还想着攀别的高枝。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们莞儿是黄花大闺女,哪能就这么去了宁家,这婚事自然是要谈的。」刘夫人语气里藏不住对自己女儿的满意,没给她在黔城挑选亲事是对的,花这么大功夫养出来的闺女,怎么能嫁给那些个平庸小子。 「照你这么说,宁家还能八抬大轿把人抬进门不成。」苏老夫人一股气闷在胸口,涨红着脸,忍着点亲戚关系才没有爆发,「官家可没有平妻的说法。」 「老夫人,咱们虽从小地方来,没见过大世面,也知道这当官的是没有娶平妻的,不过那宁延也说了,他不能给莞儿名分已经是委屈了,绝不会再委屈莞儿这么进门去的,到时选了日子下小聘,之后到了日子会派人抬轿接莞儿回去,从宁家的侧门进去,该有的礼数不会失。」 纳妾本是很简单的事,就算是找个清白人家的姑娘,也是自己收拾收拾小轿一抬进了府,要什么礼数下什么小聘,更别说吹吹打打,但看刘夫人说的一副胸有成竹,料想宁延是下了一番重注。 「礼数不会少,礼数不少那也是个妾!」苏老夫人重重拍了下桌子,厉眼看刘莞儿,「莞儿,苏家可有亏待你!」 刘莞儿急急抬头,眼泪婆娑:「老夫人,您待我很好,苏家都待我很好。」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莞儿嘴角轻颤,似鼓着极大的勇气,朝苏承南看了眼后对着苏老夫人道:「老夫人,承南大哥和嫂嫂感情很好,对我也很好,我不想破坏他们。」 第08章[04.16] 「你当初怎么不说。」苏老夫人这时哪里还会信她这种托词,在黔城问她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初我可有逼过你,是不是问过了你的意思才带你来的苏家,怎么,你是觉得苏家给你的不如宁家给你的多是不是!」 「老夫人,您要这么说我也有话要说道说道,咱们之前是说好了的,可你想让莞儿等多久呢,这都到苏家已经半年多了,她一个姑娘家,如何好意思去破坏承南和他媳妇。再说了,我看承南两口子年纪也不大,将来说不定还会给锦绣添几个弟弟妹妹,到时莞儿生下来的孩子也就是个庶子女,沾不上边儿,你许的那些话,不定作数。」 苏承南和宋氏齐齐一怔,苏承南的脸色当即就变的难堪,荒唐至极,为了让刘莞儿来苏家给他做妾,娘竟然许下那种话,她这时要将如筱和蓁蓁放到什么境地。 苏老夫人也是气急了,回过神时才发觉这话说的多了,后悔晚矣,不能退却,遂声音微哑,也是占足了道理:「我许给你的自然不会食言,只要莞儿能生下苏家的长子。」 苏锦绣握住宋氏的手,嘴角泛起一抹冷意,还真说得出口。 「绝不可能。」苏承南压着怒意的声音霍然响起,「刘夫人,我娘许你的那些事我从未答应过,至于你女儿和宁延的事,不必与我们商量,和苏家无关。」 场面一瞬变的异常尴尬,宋氏想说什么,被苏锦绣一把拉住,轻轻摇了摇头。 刘夫人也不觉得哪里丢人,直直看向苏老夫人,眼底的意思再明了不过,看吧,苏家能给莞儿什么呢,许下的承诺压根做不得数,说再难听点,就算现在作数好了,老夫人百年之后,这家还不是苏承南说了算,他要是不答应,她女儿委屈自己到苏家来做妾,求的什么啊。 再看那宁家,官儿比苏承南大不说,人家可是皇商,这生意可不是一般的大,诚意也足,开口就是几间铺子的给,能比么。 苏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儿子从未这样当众顶撞过自己,一口气上不来,险些背过去,林妈妈赶紧给她抚背顺气。 这时,院外的管事来禀,宁大人前来拜访。 刘夫人眼底一喜,叫了声刘老爷后,牵上女儿朝门口走去,这时管事也把人给带到了,宁延瞧着厅内的气氛,再看刘莞儿微红肿的眼眶,轻轻道了句安抚:「我来晚了。」 求的不就是依靠,刘莞儿冲着他暖笑:「我没事。」 而刘夫人却是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神情。 宁延冲着苏承南抱拳,谦逊有礼:「苏大人,我今日前来是为了商议和莞儿的亲事。」 「我们刚刚才商量过,你和莞儿的事我与他爹就能做主,老夫人也答应了我们,让莞儿从苏家出嫁,也算是有个依靠。」谨记着女儿说过的,刘夫人即刻将厅内刚刚发生的事淡了淡随意提过,「眼下我们该选个日子才是。」 「我已经差人去合了我和莞儿的生辰八字,过几日就派人来苏家送聘,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八,您看如何。如此短的时间内要准备这么,也是委屈莞儿了。」 「好,好。」哪里都好,这女婿啊越看越好,刘夫人乐的合不拢嘴,「只要你和莞儿好好的啊,都好!」 苏老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宋氏走到丈夫身边轻轻说了几句,苏承南神色沉凝,人是绝对不能从苏家抬出去的。 正想把刘老爷叫到一旁说两句,看够了戏的苏锦绣扬声道:「谁说祖母答应了让表姨从苏家出去的。」 厅内安静可片刻,刘夫人回过头,笑着打圆场:「这孩子,老夫人刚刚可是答应的明明白白,从苏家这儿把莞儿嫁出去。」 「你也说了是嫁,什么叫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是叫嫁人,人家宁大人已经有妻室,那这只能算纳妾,祖母说的是想给莞儿姐姐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嫁过去,可没说让她给别人去做妾。」 「你祖母什么时候说过……」刘夫人及时刹住了车,在宁延面前苏家人不会说是要让莞儿给苏承南做妾,他们刘家人更不能把这件事儿说出来。 「苏姑娘,我虽已经娶亲,但该有的礼数不会少,也不会亏待莞儿。」宁延的脸色也不好看,可苏锦绣是个姑娘家,他能和一个小姑娘多计较?有失风度。 「下再多聘礼讲再多礼数,纳妾就是纳妾,你拿什么掩饰它还是纳妾,说得再多嫁娶,纳就是纳,不会变成娶妻。宁大人你为官多年,读了这么多的书,这道理想来是比别人更明白。我们苏家门楣虽不高,却也没有把自己家孩子送出去给人做妾的传统,今日要是让表姨从苏家抬出去,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苏家送谁去做妾,被人指指点点,今后我爹在工部怎么抬头做人,我和我娘也丢不起这个人。」 刘莞儿的脸色煞白,苏锦绣所说的就是她心中藏得最深的,本来已经拿了层层的理由将其遮盖,苏锦绣一番话又都给翻了出来,再风光的妾又能如何,没有三媒六聘,进门后也上不了台面,家中有什么宴会都参加不了,更别提坐在一起吃饭。 纳妾就是纳妾,说再多明面上的嫁娶,它还是纳妾。 宁延神情骤冷,这是连他都骂进去了,纳妾就纳妾,作什么好看脸面,偏要说娶。 「既然宁大人将一切安排的这么妥当,想必也不会介意再安排一处宅院,让刘家人和表姨住过去,到时你要下聘也好,派人抬轿也罢,嫁娶也罢,都从那儿进出,只要你们高兴就好。」苏锦绣看了眼刘家来的这一大家子,轻哼,「毕竟我苏家小,住不下这么多人,老夫人这厢被气的不轻,这热闹咱们也受不起。」 「老夫人啊,您可是答应了我们的,这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话。」要是不从苏家抬出去,换个不知那儿嘎啦的地方,那谁能瞧的见啊,她可是要莞儿风风光光的从苏家出去。 刘夫人哪肯罢休,直冲进了厅里,在苏老夫人身旁求了起来。 苏老夫人抬了下手,瞪大着眼珠子,喉咙微动,像是一口气上不来脸色憋的铁青:「你……你……」 「莞儿去了宁家,宁家生意做的这么大,对苏家也是帮衬啊,咱们这么多年的亲戚,你怎么忍心叫她冷冷清清就这么去宁家呢。」刘夫人伸手要拉住苏老夫人的手,苏老夫人重重一推,喘息的更厉害了,气的胸口猛烈起伏,直直瞪着刘夫人。 「咱们前头也说好的,老夫人您可不能食言啊,您在黔城的时候就说喜欢莞儿,可是把她当亲外甥女来看待的,今儿她顺顺利利找了个好人家,您应该高兴啊。」 「你,住口。」好人家,巴着去给人做妾也算是好人家。 「老夫人啊,到苏家来也是这般,倒不如去宁家。」刘夫人朝苏老夫人靠近,用着只能旁边听到的声音道,「总不能越走越低是吧,咱们莞儿这么个大闺女,到苏家来的确委屈了不是。」 苏老夫人猛的一甩,身子抖着,指着刘夫人的手忽然垮了下来,竟是直接晕过去了。 一旁的林妈妈即刻将她推开,朝外面喊:「快,去请大夫!」 刘夫人讪讪退到了一旁,对苏老夫人忽然晕厥过去有些惊魂未定,刘莞儿走过来扶住她,刘夫人握着女儿的手撇清关系:「这,这可和我们没关系啊,她自己晕过去的。」 第09章[04.16] 苏承南沉着脸呵斥:「钟管事,送客!」 守在外头的钟管事带了几个人进来,对着刘家这一大帮子人请道:「刘老爷,请吧。」 「怎么能这样啊,我们可是老夫人的亲戚,怎么能这样赶我们出去。」刘夫人嚷了声,被刘莞儿拉着到了门口,依旧是不满意的很,「这苏家怎么这样,来之前说得好听,我看这半年不知道让莞儿受了多少委屈。」 「娘,别说了。」刘莞儿一转头,没有赶去厅内的苏锦绣就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就像是那天在茶楼里撞见她和宁延一起出来时的神情,让人没由来觉得心底不安。 宁延眉头微皱,这般年纪的姑娘怎么会说出那番话来,转而安抚他们:「不用担心,我已经替你们安排好了住处,收拾一下我现在带你们过去。」 「莞儿啊,你真没看错人。」刘夫人一听宁延已经另外给他们安排了住处,拍了拍刘莞儿的手,叫人赶紧收拾东西,跟着宁延出了苏府。 都没回头关心一下晕过去的苏老夫人。 苏锦绣目送他们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苏府的门口,转头看厅内,爹娘已经将老夫人送到了后厢房内,就等大夫过来看了。 「表姑娘这一家子真是太过分了!」一大帮子人过来,那刘夫人吵吵嚷嚷的,真是太可恶了,「小姐,咱们就这么算了么,这么大的事难道那宁夫人不知道?」 说完后冬罄又忙摇头:「不能让宁夫人知道,万一她拦着表姑娘不让她进宁家,回头再来苏家赖着不走怎么办。」 「你去把翠丹和翠萍那两个丫头叫来。」 …… 经此一闹,苏老夫人晕厥过去,到了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醒来时整个人囫囵的很,连话都说不利索,抬手时一旁守着的林妈妈才注意到,看着老夫人直打哆嗦的手,张嘴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惊的即刻叫人去请老爷过来。 苏承南和宋氏都在外面守着,听禀报说老夫人醒了,赶忙进屋看她。 「啊。」苏老夫人看到了儿子,微微颤颤抬了下手,却使不上劲儿再抬高一点,一直不断打颤,怎么都控制不住。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出口的就只有‘啊’‘嗯’的声音,嘴角还一抽一抽,口舌歪斜,像是麻痹了一般。 「快去请陆大夫过来。」苏承南一看不对劲,叫人把还留在苏家的陆大夫请过来,苏老夫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儿子身上,艰难的想要开口想要起身,却控制不住身体,手一直不停地抖动。 陆大夫进来后众人退到了一旁,诊脉过后,陆大夫脸色微凝,对着苏老夫人问道:「老夫人,您有没有觉得头晕目眩,嘴巴苦干难下咽。」 苏老夫人晃了下头,似是在点头,嗯嗯了声,眼底满是焦急,她这是怎么了。 陆大夫拿出一片木扁片,对林妈妈道:「还请按住老夫人的头。」 待林妈妈按住后,陆大夫用扁片抵住齿关节轻轻顶开了老夫人的嘴巴,见舌苔薄黄,松开后转身对苏承南与宋氏道:「老夫人这是中风了。」 宋氏一愣:「怎么会这样。」 「风火上扰,老夫人晕厥过去之前是不是受了刺激,年纪大的人最忌这些。」陆大夫叹了一口气,「老夫人这偏身麻木,舌强不语,就是风邪所致。」 「大夫,我们出去说。」宋氏看了眼苏老夫人,叫丈夫留在屋里,带着陆大夫到了外屋,这才敞开了问,「陆大夫,这可还有得治?」 「想要治好,难,老夫人病的有些严重。」陆大夫摇摇头,「我先开药,再施以针灸,看看能不能先帮老夫人恢复些力气。」 陆大夫开完药后宋氏叫人去抓,随后陆大夫就进屋给苏老夫人施针,夫妻俩等在外屋,都有些担忧。 「这回刘家的事,把老夫人气的不轻,可不能再让他们上门来了。」宋氏对那宁延的做法也是不能理解,「他这么做的话,让宁夫人知晓,刘莞儿进门后必定不会好过。」 「都熬了一夜了,你先去休息,这儿有我。」苏承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都在这儿守着。」 担心夜里出意外,夫妻俩在荣园这儿守了一夜,确实都累坏了,但要让宋氏一个人去休息,她也放心不下:「那我去看看蓁蓁,你在外头歇一下,到时我过来替你。」 夫妻俩昨天才知道刘莞儿和宁延的事,但看蓁蓁却像是早就知道,苏承南知道妻子在想什么,点了点头:「好。」 宋氏离开荣园去如沁轩,到的时候苏锦绣正在准备去李家拜访时的礼,见宋氏进来,叫清竹把保温的粥端来,拉着宋氏坐下:「我正准备去荣园给跌和娘送点吃的,您过来正好,趁热喝一点。」 「你祖母中风了。」宋氏的神色有些疲倦,可心里却轻松了一些,刘家这么一走,事儿总算是结束了。 「往后祖母就不会再提要给爹纳妾的事了。」苏锦绣轻轻靠到她怀里,「娘,你们不会怪我擅自做主吧。」 「你瞒着刘莞儿和宁延的事的确不应该,但你爹他不会怪你。」宋氏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眼神飘远,想的是昨日老夫人在厅堂内说的那番话,这就是因果报应。 苏锦绣低低嘟囔了声:「四哥说外祖父快回来了,我想去宋家呆几天。」 宋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想起昨天一早有人送来了一个匣子:「也不知是谁送的,说是给你的谢礼,正好那时刘家的人到了,我就给忘了。」 隔天一早,宋氏派了人将匣子送过来,苏锦绣打开匣子后怔了片刻,拿出匣子左侧放着的两本画册,轻轻嘟囔:「竟然是这些。」 画册内的内容是关于建昌府外一个小属国越骆,这个属国王姓氏为晏,如今在任的王叫晏竑,底下三子一女,长子晏祁已逝,二子晏黎失踪,三子年幼,女儿嫁给了越骆附近的一个大族部落。 长子是王后所出,据传是被次子晏黎所杀,晏黎带着生母赢夫人出逃后,王后派了许多人追杀这母子二人,而如今的越骆王重病在身,小儿子才五岁,急需有人回去能主持大局。 这些就是苏锦绣当初要四哥去查的,四哥没给她送回消息,反倒是施正霖先给她送过来了。 第10章[04.16] 他们在定北王府的酒乐宴上遇见,她好奇定北王和这个晏黎的关系,太子也在暗中查,若说查的能力,太子手底下的人自然是在四哥之上。 苏锦绣拿起另一边的书信,里面写的更为详尽,是这阵子来镇守建昌府的周家军传回来的一些消息,越骆国在内斗,王后想拥立三王子,有些大臣想要找二王子回去主持大局,而那个已经出嫁的公主,似乎也掺和其中,近日的建昌府边境十分的混乱。 这就是他给她的谢礼。 「他是怎么知道的。」苏锦绣也没透露出自己想查这个晏黎的念头,难道是四哥在派人查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四哥应该和外祖父一块回来,那还有些日子,她得先去十里铺看看,不知风掌柜有没有查到什么。 想罢,苏锦绣让清竹备马车,前往西市。 不赶上集会,西市热闹归热闹,还不至于挤。 苏锦绣坐着马车一路过了万贯街,进西市后到了牛角巷子口才停下,苏锦绣下马车走进巷子里,两边的摊子还没收干净,大大小小的笼子里关着不少赏玩的小动物。 绕过这些摊子后苏锦绣到了一间不起眼的铺子前,门口的牌子挂的十分随意,十里铺三个字刻在牌子上,‘铺’字的后头已经有点掉漆。 门槛边上蹲着一只黄花猫,慵懒的蜷缩在那儿晒太阳,苏锦绣上台阶时正好遮挡了阳光,黄花猫抬起身子,弓着伸了个懒腰,随后绕着苏锦绣走了一圈,到一旁太阳晒的到的地方继续睡。 这时铺子里走出来一个伙计,看到苏锦绣进来,笑着打招呼:「是表小姐啊,快请进。」 「风掌柜呢。」 伙计从炉子上拎了茶壶,给苏锦绣泡了一杯茶:「今儿是掌柜夫人的忌日,掌柜的去严华寺给夫人烧香去了。」 苏锦绣一怔,她险些忘了,三年前七娘就是在二月十三这天过世的。 「去了有多久了?」 「才去了半个时辰都不到。」伙计抬头看了眼柜子上的沙漏,「怕是还得个把时辰,表小姐有事找掌柜的?我这就去寺里叫人。」 「不必了,我自己去吧。」苏锦绣放下杯子起身,「正好我也去拜祭一下七娘。」 …… 从十里铺出来后外面的街市更显热闹,苏锦绣沿着街市走到严华寺,清竹在附近的摊子上买了些香烛,陪着苏锦绣走入寺里。 赶早去寺庙里上香祈福的,这时辰已经出来了,寺里的人反倒少了些,苏锦绣走上百步阶后朝着后殿的方向走去,后殿旁边是往生堂,七娘的牌位就供奉在往生堂内。 往生堂内很安静,苏锦绣没有在七娘的牌位前看到风掌柜,转头看一旁盆子内烧剩下的灰烬,看来她迟了一步。 清竹把带来的金元宝和纸钱都烧在盆子里:「或许是去了掌柜夫人的墓地。」 走出往生堂,苏锦绣朝后山方向望去,她听四哥说起过,风掌柜怕七娘寂寞,没有带她回老家,而是葬在了严华寺的后山上,但具体在哪儿她也不清楚:「去找找看。」 主仆俩走下青石板台阶,十几米后就是一段在山坡上凿出来的路,严华寺的后山很大,苏锦绣走的这段比较陡峭,往南那儿还有两条上山坡的路,许多香客会到这儿来观光赏景。 山坡上有不少休憩的亭子,再往上还有一些阁楼,苏锦绣走的这儿往上有一片竹林,南边的山坡是一片的桃林,再过一个月等桃花开的时候这边就会异常热闹。 苏锦绣心想着,风掌柜不会将人葬在南边,所以爬了一路的陡峭,终于到了山坡上。 可这儿遍布是竹子,苏锦绣望前面和后面都差不错,七娘的墓没找到,自己险些迷了路。 「算了,回去铺子里等人。」 苏锦绣见再往里都能进山了,果断转身往回走,寻着原路走了好一段,很快就要绕过个阁楼出林子时。 忽然听到阁楼的前方传来了说话声。 苏锦绣的脚才刚踏出去,看清走进阁楼的人之后又快速的退了回来,季璟琛,还有宫装打扮的婢女,难道是漯河王府的王妃在这儿。 很快再度传来的声音否定了苏锦绣心里的猜测,那娇柔细致的说话声在年三十宫宴时她才听见过,是娉婷郡主。 苏锦绣心里涌起不太好的预感,她向来记性不错,那天郡主和那个嬷嬷的对话她还记得,季璟琛与施正霖要入宫看她,还提到了一起出来游玩。 莫非,施正霖也在。 苏锦绣朝阁楼前面探头望过去,没看到施正霖,但有侍卫和宫女守在门口,再稍远一些还有两个侍卫在徘徊,显然是为了防止有人接近这里。 苏锦绣收回视线,这要怎么溜,从这儿出去肯定会被他们发现。 清竹轻轻喊了她一声:「小姐。」 「嘘。」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动静,苏锦绣飞快拉住清竹贴到了墙边,就此事,头顶上方的窗户被人快速推开,季璟琛的声音清清楚楚灌入了她们耳朵里。 「前几日还有些冷,今天暖和了不少,山间的空气就是清澈,子凛你觉得呢。」 第11章[04.16] 季璟琛推开窗口,吸了一口气林子里微凉薄的青绿香,转过身对着还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施正霖邀请道:「还站在那儿做什么,快进来。」 施正霖看着他未作声,季璟琛已经将视线转过去看季舒窈:「娇娇,你可喜欢这儿?」 季舒窈一直望着施正霖,待季璟琛叫她的时候才转过身,脸上带着一抹羞怯,轻轻嗯了声:「这儿很好。」 「你身子才刚好,本该带你去后山南边儿的,不过那儿人多,没这里清净。」季璟琛对自己的安排也甚是满意,「你不是还想去市集走走,下午我再带你去。」 季舒窈又看向了施正霖,见他一直站在门口,担心他不喜欢这儿:「子凛,你怎么不进来?」 「我还有…」 「应该是刚刚走上来太热了。」 话没说完就让季璟琛抢了先,季璟琛大步朝他走去,生怕他一句话就灭了今天的兴致,背对着季舒窈揽住施正霖,压着嗓子道:「就半个时辰你都呆不住,她好不容易出宫一趟。」 「这就是你今天请我出来的理由。」施正霖声音微沉,显然是不乐意了,他不进宫就用这法子让他和郡主见面。 「给我个面子,子凛,来都来了,你要就这么一走了之,她回去就该大病一场了。」季璟琛低声求他,「算我求你,别的不想,你也总该想想一个女孩子家的颜面,再说,也就是坐会儿。」 说完后施正霖虽沉着脸,但总算是没有再挪动脚步,季璟琛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转过身朗笑道:「我听说用这儿的竹子烤鸡特别好吃,你们想不想试试?」 季舒窈腼腆一笑:「璟琛哥哥你还做这种事。」 「你在宫里不知道,这人间美味啊不一定是御膳房里做出来的,民间更甚,除了那叫花鸡,这又是另一样。」季璟琛边说边揽着施正霖到了桌旁,按着坐下,一脸神秘的看着他们,「你们想不想吃?」 等候在一旁的宫女问琴抿嘴笑着:「那叫花鸡奴婢倒是听说过,说是巷间乞丐吃的,流传开来后在酒楼里也能吃到。」 这样的新鲜事物季舒窈没有接触过,听着听着就起了好奇心,抬起头对季璟琛道:「璟琛哥哥,我想试试。」 「那有什么问题的,你们等着啊,我亲手给你们去烤一只竹叶鸡。」季璟琛笑着招呼了个侍卫跟着自己出去,末了不忘提点施正霖,「你们在这儿先聊着,我很快回来。」 窗外苏锦绣听见季璟琛出去了,松了松身子,那屋子里就剩下施正霖和郡主,她可没那闲情逸致在这儿听人家的墙角。 朝着四周望了下,左边不行,右边都是竹子夹着乱藤,还有篱笆围着,不好过去,苏锦绣朝过来的路看去,往里就进山了。 不管了,先爬过篱笆再说。 苏锦绣抬起裙子贴着墙朝那篱笆走过去,才没走两步就顿住了,用力扯了下,回过头去,裙子勾在了墙角的灌木上。 清竹忙福身给她清理,安静了许久的屋子内传来了娉婷郡主的说话声。 「子凛,你的伤好点了没。」 圆圆的桌子,两个人坐对侧,季舒窈望着他,眼里藏着希冀,又带着女儿家的羞怯,想表露什么,又矜持着。 「多谢郡主关心,已经好了。」施正霖手里的茶杯始终没有动,他转头看窗外,林中风一吹竹叶就簌簌声响起,比屋内要来的让人舒服。 季舒窈怔了怔,他的语气为什么这么冷淡,也许还在为邺池的事情烦心。 「上回,让璟琛哥哥带给你的荷包,你可喜欢。」季舒窈轻轻捏着手里的帕子,红着脸颊声音有些轻,「那我是亲手做的,你可别笑话我。」 除了那说话声外施正霖二中还传来了很轻微的撕裂声,他从窗外收回视线,微蹙着眉头:「什么荷包?」 「就是上回你手受伤的时候。」季舒窈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她很聪明,看他那反应就知道璟琛哥哥最后没有把荷包送给他,于是嫣嫣然笑道回避了过去,「不是,我给记岔了。」 那个季璟琛塞给他的东西? 施正霖不太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当耳畔再度传来那声音,他站了起来,朝着窗户走去。 季舒窈抬起头看他,见他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这儿,有些失落,但还是打起了精神,笑着问起让季璟琛带去邺池的东西:「邺池那儿吃的东西不多,我让人准备的那些也足够吃一阵子,正好你回来了,下次去的话可以再带一些。」 而此刻背对着她没有说话的施正霖根本没在意她说了什么,正看着窗台下一个努力把裙摆从灌木刺里拉出来的人。 苏锦绣折腾了一身的汗,可裙摆都给扯破了还是没能都挣脱出来,要换做平时,直接把灌木踩塌了或者把裙摆这一片儿扯掉不就完了,可那动静太大了,被他们发现多尴尬。 身后的清竹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苏锦绣这才刚刚掰断几根刺,专注着呢,于是轻轻嘘了声,让她不要说话。 清竹有些急了,扯的更用力,苏锦绣扭头过去,清竹冲着上面努了努嘴,苏锦绣心底里再度涌起了不好的感觉,不可能,他不是和郡主聊的好好的,你侬我侬眉来眼去,哪有功夫管外头。 苏锦绣不肯抬头看,心底里咚咚咚作鼓,下手也重了几分,一用力,那「嘶拉」声又响起。 清竹忍不住了,极轻喊了声小姐,苏锦绣松开手,缓缓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极为平静的脸,他就这么看着自己,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可苏锦绣却觉得他此刻的心情应该和看好戏差不多。 施正霖看她不甘示弱的瞪回来,张开嘴无声的说了几个字,他忽然有些想笑。 她说:我先来的。 第12章[04.16] 那愉悦由心染到了眼底,苏锦绣看着却怒了,你们幽会,凭什么我要躲啊,你好好在那儿看你的郡主不就好了,来窗台干什么! 苏锦绣心一狠,用力扯了下裙摆,朝着篱笆飞快跑去。 这声撕裂很响,屋内一直注视着施正霖的郡主也听见了。 「什么声音?」 问琴走到窗边往外面打量,这时窗台下早没有人影了,就剩下灌木堆里剩下的一抹鹅黄锦缎孤零零落在那儿,季舒窈以为发生了什么跟着起身过来看,问琴扶住她:「没事,大概是外头的野猫跑过闹出的动静。」 季舒窈转头看施正霖,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子凛刚刚笑了。 「子凛,我们……」 「郡主,此番回来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我去找南药,先走一步,郡主慢留。」 话没说完,施正霖忽然转身退了两步对她拱手,说完后都不等她回话,迈步朝着门口走去,一刻都没有停顿。 屋内彻底安静,问琴她们也不敢说话,扶着季舒窈坐下后眼神示意她们去煮安神茶,放温了后才放到季舒窈面前:「郡主。」 季舒窈的手有些凉,缓缓摸上杯盏,嘴角轻颤:「他走了。」 「郡主,想必是施公子有很要紧的事处理。」问琴忙安抚她,可不能在外头出事,要不然她们几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要不然施公子肯定不会离开。」 「我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好不容易见他一回,他,说走就走了。」季舒窈心里委屈,她对这一趟出行有多期待,想让他多注意自己一些,可他,在寺里见面的时候就没怎么正眼看她,到了这儿后更是心不在焉,「他和璟琛哥哥明明是来陪我的,怎么会忽然有急事。」 「郡主,若是施公子真的不想来,他也不会出现在寺里对不对。」问琴朝另外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快去把世子爷找来。 不等宫女出去,外面传来了季璟琛高兴的声音:「子凛,娇娇,你们看我打到了什么!」 季璟琛手里拎着个兔子兴高采烈的走进来,走进屋后笑意渐凝,施正霖不在了,娇娇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这是。」季璟琛把兔子递给侍卫,忙走到季舒窈面前哄道,「不要哭,子凛人呢,不是刚刚还在的。」 「施少爷说有急事,去找南少爷了。」问琴替主子回答了问题,有些责备的意思,「世子爷,郡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施公子到底有没有心作陪,也不能这样啊,就这么把人丢下。」 「这……那他一定是有急事。」季璟琛一个头两个大,本来想着给点独处的时间,却不想那小子真这么狠心,把娇娇一个人丢在这儿,早知道他就不该出去,守在屋里。 「璟琛哥哥,他是不是不想陪我出来的。」泪珠子从季舒窈眼中滚落,更衬的她小脸煞白,可怜兮兮。 「他要是不想来,他肯定也不会出现。」季璟琛越发头疼,祖奶奶可别再哭了,再这么哭下去,他回去真的是要完。 「那他为什么走了。」季舒窈虽然没他们世故,可她也不笨啊,「我上次让你送的荷包,你是不是没有送给他。」 季璟琛脑海里闪过无数种解释,最后出口:「送了,但那时我的荷包不是坏了么,他戴着的是他娘给的平安符,那荷包就被我拿回家去了。」 季舒窈的眼底写了不信,这解释也太牵强了,可季璟琛不知道施正霖怎么回答她的啊,只能咬死了说送:「你也知道,他上回出事,施夫人担心的很,去庙里求了好几道平安符给他,让他随身携带。」 见她还不信,季璟琛只能耍无赖装可怜:「你就惦记给他绣荷包啊,我这做哥哥的,也没见你给我绣一个,我从他那儿拿来都不行?」 「不是这样的,哥哥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绣,可是送你荷包的女孩子一定有很多,你也不缺的。」 「谁说的,这能一样,你是我妹妹,没出嫁前应该先想着哥哥,能告诉他就不错了,东西自然我拿下了,往后你再要想到什么,先想着哥哥再想着他,这都没出嫁呢,胳膊肘往外拐。」季璟琛捂住胸口,伤心道,「我很心寒呐。」 「我……」季舒窈愣了愣,忘了掉眼泪,「我没有不想着你。」 「好了,他本来就忙,秋闱后就没见他闲下来过,过年都没时间回来。」季璟琛给问琴使眼色,一面笑着把抓来的兔子放到她怀里,「喏,不如我们去市集逛逛,说不定过会儿他就忙完了。」 「还是不了,他那么忙就不打扰他了。」季舒窈抱着兔子抿嘴,脸上委屈着,却懂事的很,「哥哥送我回宫吧。」 「那我叫他们去准备,问琴啊,你们收拾一下。」 季璟琛松了一口气,带着侍卫出去安排下山,屋内几个宫女开始收拾东西,季舒窈抱着兔子走到窗边,轻轻抽着气,目光落在那一抹鹅黄上。 「问琴。」 「奴婢在,郡主。」 「把这个带回去。」 苏锦绣一刻不停下了后山,到了后山脚下的禅院内才停住脚,扶着墙气喘吁吁。 这要是被郡主发现,自己有理也说不清,躲在墙角听人说话本来就不对,更何况是这两个人。 「小姐,这裙子都这样了,进去先理理。」清竹见这禅院没什么人,让苏锦绣赶快进去收拾收拾,刚刚爬篱笆的时候衣服也没少沾刺,不能就这么回去。 「你在外面看着。」苏锦绣低头看了眼裙子,叹了声推门进禅房。 第13章[04.16] 关上门后走到坐塌边上,苏锦绣刚褪下外套,外面传来了清竹的声音,她忙把外套抓起来掩身到屏风后,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苏姑娘,我是施正霖。」 他怎么来了,苏锦绣很不想说话,可清竹就在外头,半响她闷闷:「你来干什么。」 「我有些事想请教苏姑娘。」 苏锦绣捏着衣服咬牙:「无可奉告。」 施正霖微顿了顿,缓缓道:「季世子和郡主很快就会下山,我想还是让我和你的丫鬟进屋比较好一点。」 禅房内,施正霖站在门边,苏锦绣站在屏风后面。 一刻钟过去,清竹从里面的屋子里端出来两杯水后,两个人还这么站着。 「施公子。」清竹将竹子雕成的杯子搁在施正霖一旁的桌子上,走到屏风后面,将另一杯放下,轻轻道,「小姐,这儿只找到这几个杯子。」 清竹的几句话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静,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吧,苏锦绣拿起杯子轻轻转动着,嘴唇微启:「施少爷,你要说什么。」 「想问苏姑娘,那日为何会出现在村子里。」透过屏风的缝隙,还能看到些裙摆,施正霖不由响起在窗台下发现她时的模样,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是第一回 看到。 在施正霖的印象里,她向来是无所畏惧的,面对刀剑都不会有惧色。 而她救他,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总不能再是凑巧碰到,那一晚这么大的雪,村子里只有他的马车落脚,她出现时什么都准备齐了,就是有备而来的。 可连太子和他都不能确定那些人动手的时间地点,她又是如何得知他会有危险,及时出现。 屏风后的苏锦绣自然明白他这么问的意思,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想了一会儿她反问:「追杀你的人是不是工部侍郎吕大人所派。」 「是,刑部已经审问出主谋,吕大人也招了。」 施正霖治理水患的方法呈递上去后,首当其冲利益受损的就是工部的一些人,这些人和邺池的水患问题走的最近,多年下来光是靠着这断断续续的水患治理就拿了不少,若是邺池的水患被彻底解决,在这上面就没什么利可获的了。 但并非所有利益受损的都会对施正霖下手,要置他于死地的更是没几个,所以当事情发生时,不论是皇上还是太子,心中都有怀疑的对象。 秋闱那次与去邺池的两次都是工部侍郎吕大人派人下的手,秋闱那次没有成功,吕大人明面上做的很干净,刑部没能差查出什么,在去邺池那回落水时才出了端倪。 若是加强人手保护,势必不能让他们露出马脚,所以他们铤而走险了一回,让施正霖只带了随从和车夫前往,派去的人则在后面跟着,见机行事。 但那晚的雪太大了,中间隔了半个时辰,等这些人赶到的时候打斗已经结束了,后来将那些村民抓获的黑衣人带回上都城后审讯得知主谋是工部侍郎吕大人,很快就将人抓捕归案。 案子破的很快,但刑部延迟一个多月才公布了这个消息,那时已经过完年,杀鸡儆猴,皇上在早朝时以此为例狠狠压了一些人,延迟公布后还揪出了些原本以为没事了的人,苏锦绣所知道的,工部里面不少人都因此被革职了,那些位子现在还空着不少。 苏老爹就在工部任职,苏锦绣对这个吕大人的行事作风还是有些了解的。 于是苏锦绣寻思着说法:「那个吕大人酷爱喝酒作乐,经常出现在东市沿河的画坊酒楼内,有一回我在酒楼内听到隔壁包厢有人吵闹,细听了才知道是一些工部的小官吏在吹捧吕大人,大约都喝高了,提到了你马车落水的事,我就多留了个心眼,听到他们说要让你去不成邺池。」 不事先告知他的理由很简单,让别人去提醒他也许不会信,亲自去又不想又瓜葛,要是报官就更不实际了,光凭借听到点东西就当凭据,她该丢爹的脸面了。 苏锦绣不是没想过找别人去救,可找谁去都不如她知晓情况亲自去来的保险,万一说漏嘴遭人报复,苏家都得跟着遭难。 「所以你一路跟我出城。」 「是啊。」苏锦绣沉稳着声回答的自如,「我爹不就在邺池,大抵清楚你什么时候会去,就一路跟着你去了呗。」 沉默片刻,施正霖将她接下来要说的讲了出来:「是怕我死了,邺池的工程会中断,你爹会遭牵连。」 苏锦绣微顿了顿:「是,要是你出了事,水渠工程就会被那些人一拖再拖,到时罪责下来,却要我爹他们背锅。」 尽管因为大雪的关系,太子派出去的人没能及时赶到,但出发时他们是跟住的,这些人的身手不差,换言之,苏锦绣也是一路跟过去的话,出发没多久就会被他们发现。 她一定是早早就守在那里,也许比他还要早一步就到了村子里,她比她所说的还要清楚他会遇害。 救了他却不肯露面,功劳也不要,这番说辞其实并不能让他信服。 可也没有更为贴切的理由来证实这些,甚至,他连自己让她生厌,唯恐躲避不及,不想有任何关系的原因都不清楚。 这让任何事情都要清楚明白的施正霖很纠结。 屋子里再度安静,苏锦绣低下头,露在裙子外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的地面,忽然脚尖停住,她转头看向屏风上偌大的禅字,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施正霖,正皱着眉头想不通她所说的,却没有推翻的依据。 多年相识,苏锦绣还是知道一些他为人处世的脾气,不如问的更明白些:「施公子,关于越骆国的消息,你是从何得知我在查。」 「之前你与宋家四少爷去了定北王府,他又派人在查,我想你应该会需要。」施正霖手上的消息是季恒硕查到的,他奉命查定北王,也将与他关系密切的人摸了个透,这个晏黎首当其冲,施正霖得知后便叫季恒硕多备了一份。 果然是四哥派人查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如此一来他们比四哥快了一步,知道的就更多,苏锦绣心里思量着:「那你们可知道定北王在城外西郊还有一处府宅。」 第14章[04.16] 「你是说榕庄。」 「没错。」 「那里不能去。」施正霖蓦地抬起头,猛然意识到她这么问的意图。 苏锦绣嘴角微翘,果然有问题,她就说么,那个地方偏僻不说,路又不好走,对于个享乐为主的王爷而言,要是一路颠簸而去肯定是不能忍的。 像是能看到她此时此刻套话后的得逞,施正霖猜到她的意图,心里确实有些急了:「苏姑娘……」 「多谢施少爷告知,我就不多打扰你与郡主相处,先走一步。」苏锦绣却不想再听,推开窗户直接翻了出去,叫了声清竹,主仆俩很快就没了踪影。 等施正霖打开门,禅院里空荡荡的,只留下她身上独有的淡淡沁香。 风吹散去后,就像是她没出现过一样。 耳畔一直回荡着她离开前说的那句话,施正霖凝着神色,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 这时南药的府邸上,送完郡主回宫的季璟琛匆匆赶到,却没在南药的书房里发现施正霖的身影。 「子凛呢,他不是来了你这儿。」季璟琛在书房里看了一圈,很快意识到施正霖是拿南药作借口中途离开的,不免有些气,「他怎么能这样!」 坐在书桌前的南药命侍奉的丫鬟给他倒茶,从容不迫搁下笔:「怎么了?」 「今天我与他一起陪娇娇去严华寺,他却趁着我离开的功夫一个人走了,把娇娇扔在那儿。」 短短几句话,南药很快理解出了来龙去脉,毫不客气的指穿了他:「你骗的他去严华寺,没告诉他郡主也在场。」 「你!」季璟琛拿起杯子将里面的茶水一口喝干,一旁的小丫鬟愣了愣,忙又给他添了一杯,季璟琛十分介意他的用词,「什么叫骗,我邀请他去严华寺,刚好娇娇想出来走走,我们几个从小认识,这有什么的。」 南药站在桌旁静静的看着他,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 季璟琛败下阵来:「是,我事先是没告诉他,之前在邺池的时候我提出让他回来与我一起入宫看看娇娇,他不肯。」 「但你已经答应了郡主,所以为了不让郡主失望,你就想方设法安排了这回的见面,想让子凛陪陪郡主,可他并没有如你所愿,拿我当借口,中途离开了严华寺。」南药将他的话往下说,轻轻敲着桌子,「所以,你上我这儿来是为了兴师问罪。」 「我就想不明白,他和娇娇从小就认识,以前关系也不错,就是几年前开始刻意疏远,你也知道娇娇的,一门心思就想着他,想对他好,之前他出事,她也跟着担心紧张。」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小时候是小时候,都还是孩子,走的近一些也没什么忌讳,子凛疏远,就意味着他不想和郡主有更多的发展,郡主对他的好他自然是不能接受。」 季璟琛不服:「可他连尝试一下都不肯。」 「为什么要尝试,子凛什么脾气你不清楚?他心里向来明清,对于郡主的事他比谁都清楚,所以才避的这么开,倒是你,整天安排些有的没的,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诓骗他一回,往后他会不会信你。」南药摇了摇头,他之前说过很多回了,他就是听不进去,这回连骗的手段都用上了,真是糊涂。 「那他也该清楚娇娇对他的心思,若是能接受她的好,两个人身份家世都能般配,岂不是美事。」 南药一怔,看他依旧这番说辞,声音微沉:「看来今日不把话给你说明白,往后你还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突如其来氛围凝重,季璟琛跟着愣住,南药说话的也利索,开口就拿他和靖西王的女儿当例子:「她比你小两岁,正当待嫁年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家世身份也与你般配,你们从小就认识,要说感情那应该也不错,你怎么不娶她。」 提到靖西王的女儿,季璟琛不自觉有点坐立不安:「我又不喜欢她。」 「那要是你父王一定要你娶她,她也钟情于你,你当如何。」 季璟琛险些跳起来,显然是有心理阴影的:「不可能!」那丫头的喜好,他真的不敢苟同,要是和她在一起,每天醒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和什么睡一块儿的! 「那凭什么你要把子凛和郡主强凑一对,门当户对又能如何,子凛并不喜欢郡主。」 季璟琛不同意:「娇娇和那丫头能一样么。」 南药提醒他:「怎么不一样,难道靖西王的女儿身份比郡主差?难道她模样比郡主差?要说起来,靖西王家的小郡主身体还比娉婷郡主好很多,这娶妻还得考虑子嗣问题,聘婷郡主这样的身子骨,小郡主如何不能比,难道就因为你觉得娉婷郡主好,所以子凛就该迎着你们的心意去接受?凭什么,你季璟琛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为何强要求他去做,要真有心思,你前前后后做了这么多的事,为何子凛他从来不应。」 季璟琛沉默了下来,半响,他轻轻道:「我也知道,但看着娇娇那么难过,我……」 「我再与你说一件事。」见他有所触动,南药抿了口茶继而道,「许多年前曲蟮发生了件大事,成亲当日,轿子已经抬到了夫家,正值拜堂时,忽然有人冲进喜堂,将新娘杀死。杀新娘的不是夫家仇人,也不是新娘的仇人,恰恰相反,是新郎好友的妹妹,两家关系走的近,所以都很熟,也就是因为如此,她冲进去的时候大家没能提防,新娘连中数刀,当场死了。」 「那好友的妹妹喜欢新郎多年,好友也一直为此牵线搭桥,但新郎从未接受,而是娶了自己心仪的女子,这件事本没有什么,新郎从未接受也说得明白,不至于到那天地,可错就错在,那好友一直在骗他妹妹。」 南药语顿,看着季璟琛一字一句:「他哄骗他妹妹,新郎是喜欢她的,对她不是无意的,屡屡安排他们见面,就连新郎的拒绝他都能歪曲成别的意思,连新郎的婚事定下了他竟还骗他妹妹,说他是不得成的亲,并不是真心喜欢。他的初衷是为了让他妹妹心里舒服一些,即便是不能在一起,起码不会这么伤心难过,可恰恰是因为他一次一次的蒙骗,导致他妹妹无端嫉恨着任何与新郎走的近的女子,前后做出过不少荒唐事,最终酿成大错,让人无辜丧命。」 南药的话字字句句像是诛进了他的心里,季璟琛在听到‘丧命’时背后升起了一股凉意,这说的不该是他,他没有糊涂到这份上,季璟琛下意识咽了一口水:「子凛要是有了意中人,我不会那么做的。」 「你会!」 季璟琛蓦地抬起头,南药平静的看着他,重复了那两个字:「你会,你也许做的还要疯狂,你会觉得他的意中人不如郡主好,你会觉得他喜欢谁都比不过郡主,你心中永远觉得他和郡主是最般配的,所以你会和这个哥哥一样,不断的安抚她,不断的哄骗她,给她营造一个子凛喜欢她的幻想。」 第15章[04.16] 他会么,他一直挂在嘴边,只要子凛有了意中人他就不会再劝他,但他要真的有了意中人呢。 他其实不确定,因为他从始至终觉得按着子凛的性子,他一个榆木脑袋,怎么会有意中人,怎么会主动去追求。 「但是子凛和那新郎不一样,你觉得事情到了最后,他会怎么做。」南药的视线逼的他无可退让,明明是温和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不断敲打到他。 季璟琛语滞,南药淡淡提醒:「你别忘了周家三小姐的事。」 季璟琛狠狠一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周家三小姐下不了台面,整个周家都跟着蒙羞,这件事会伴随周家很长一段时间,乃至影响周家那些尚未出嫁的小姐们,至于周家三小姐本人,不死的话这辈子也毁了。 如鲠在喉,季璟琛终于是怕了:「他……他不会这么狠。」 「只要触犯到了他的底线,他只会做的比这更狠。」在南药看来,施正霖这个人是‘不要命’的,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他都会尽其所能,「一旦他有了想要维护的人,郡主就不会有机会近的了他们的身。」 子凛做事够不够狠,季璟琛与他相处多年,这个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他不仅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就连和太子意见相悖时都能直言不讳的把殿下给气着,要是有一天自己触犯到他的底线,他还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 「现在他是忍让了你做的这些事,那是因为他顾忌着太子,还顾忌着漯河王府,念着和你相识多年。」南药见差不多了,继而补了一刀,「周家的事他也顾忌过他们的颜面,顾忌过以后在朝为官要经常接触。」 但周家三小姐做的那些事他不能忍,就不会再顾忌那些;同理,有一天他季璟琛或者郡主做出的事触犯了他的底线,他也不会顾忌那些。 季璟琛手心发汗,湿漉漉的犹如这会儿的心情,被南药一盆水淋了个清醒。 「他跟着太子做事,也不是为了攀上你们皇家,所以你所说的好,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对郡主无意,你这做哥哥的,不该颠倒是非,讲清楚了她才能及早放手,你这么没原则的宠着郡主,难道真的是为她好?」南药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等酿成大错就来不及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南药的手像是千斤顶那么的沉,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季璟琛身子一寒,想到他所说的大错,有些后怕。 书房内安静了很久,季璟琛像是霜打了茄子一般,没了刚刚进来时的气势,恹恹道:「我去找子凛。」 南药叹了声,终于是明白了:「我和你一起去吧。」 苏锦绣离开严华寺后去了西市,在十里铺内找到了风掌柜,才回来没多久的风掌柜见她这幅样子,从屋子里拿了身七娘的衣服给她,笑着揶揄:「表小姐这是刚从灌木丛里越过来啊。」 苏锦绣换好衣服出来,风掌柜已经沏好茶在院子里等她,见她从台阶上一蹦一跳下来,眼神飘远,很快又收了回来,笑着请她坐下。 「七娘的衣服,等我回去后换下派人送过来。」 风掌柜打着扇子笑着摇头:「不急,这身衣服很多年了,还是她姑娘的时候穿过的,如今能帮上表小姐也好。」 苏锦绣不拖沓,喝了口茶后将关于越骆国的事说了一遍:「四哥让你查的那些,与这些可有出入?」 提到正事,风掌柜的脸色跟着凝重,沉声道:「晏黎此人城府极深,几次派人过去都跟丢了,只知他长留在定北王府内,至于这赢夫人的住处,我们还没查到。」 「如果他有足够的能力夺得王位,就不会来这里求助,不用查赢夫人所在之处,先查查他是如何与越骆国内的内应联系的,尤其是那个公主。」 「表小姐怀疑晏滢。」 「没错,我查过了,这个公主嫁的是越骆国附近的措族,此族地处偏南,资源丰富,与漠北各族关系也比较密切。」苏锦绣最开始还想不到,直到看到施正霖另外写的信时才意识到这其中的关联,「他们虽然主张和平,但这措族内有塔坨族人最缺少的铁矿,这几年他们越打越凶,私下肯定有另外的交易。这位公主现在还掺和到了争储里面,她帮的要是三王子,现在越骆国早太平了。」 一个有武器资源,一个在漠北和外祖父他们打的不可开交,晏黎与定北王有合作,肯定不是单方面的,晏黎要想定北王帮他,自己势必要付出什么,而外祖父镇在关北门这么多年,手握兵权,在朝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谁要敢反,势必是要先撞上宋家这块硬石头。 宋家出事竟能给这么多人带来好处。 风掌柜意识到了这些的严重性:「我这就派人去建昌府。」 苏锦绣原来一直觉得外祖父和舅舅出事的原因很简单,毕竟宋家在朝中没有树敌,这么多年来一直镇守关北门,和这些争斗扯不上什么关系,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风叔,再查查定北王在外的一处府邸,城外西郊的榕庄。」 从十里铺回来后苏锦绣去了一趟荣园看老夫人,陆大夫正在屋内给老夫人施针,苏锦绣就随林妈妈到了外屋。 得知自己中风后苏老夫人的情绪不是很稳定,时不时的怄气,想来是对刘莞儿这件事没法释怀,如此之下,陆大夫的针灸和药见效就更慢了。 林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老爷已经去了邺池,夫人对这事儿心里多少也存了芥蒂,只希望大小姐能多来陪陪老夫人。 「老夫人只是想个苏家留个后,这件事在她心里记挂久了,这才犯了糊涂。」林妈妈早些时候劝过老夫人,可老夫人向来做主惯了,怎么会听得进去,如今闹成这般,老爷和夫人心里都不舒服。 「林妈妈,你在祖母身边侍奉的最久,也该知道她的脾气,怕是现在心里还怨着我娘。」苏锦绣轻轻摇头,「有些事儿知道的才会说是犯糊涂,不知道的,她仍旧觉得自己没有错。」 林妈妈张了下嘴,剩的就是无奈:「老太爷走的早,老夫人陪着老爷到上都城来读书,也尝了不少冷暖,苏家的产业比起上都城那些富贵人家来说的确不算多,但也是苏家祖辈攒下的基业,老夫人是怕这些东西,临了老了会被那些族里的亲戚分走。」 「祖母这些年的辛苦我们都明白的。」苏锦绣打断林妈妈的话,微微笑着,「林妈妈放心,爹娘都是孝顺的人,会请大夫开最好的药给祖母治病,吃穿用度上更不会亏待祖母的,我也会常来看她。」 至于林妈妈另外意思上更多的,苏锦绣做不到。 屋内陆大夫施针之后祖母睡了,苏锦绣进去看了眼后离开了荣园,林妈妈送走陆大夫后回到内屋,站在老夫人的床边,红着眼眶,心里特别的难受。 睡着的苏老夫人哼了声,林妈妈赶紧上前给她按摩手臂,止不住叹息。 夫人和小姐都离了心,老爷嘴上不说,心里头也为这事儿生气,人常说老了老了图个和乐,儿孙绕膝,身体健康就是福,可闹了这般,往后还怎么亲近的起来。 第16章[04.28] …… 回了如沁轩后苏锦绣将如今所获的线索消息好好理了理,忙了两日后,苏锦绣带了冬罄出发前往李府。 上一次来李府,那要追溯到前世,舜华获了恩准回李家来探亲,她陪同她一块儿来的。 苏锦绣进门口等候多时的李舜英迎了上来,拉住她后嘴不停说了好些话,末了翘着小嘴懊恼没能去成宫宴:「我这阵子在家可无聊了,不去训堂后我娘总让我学女红学琴,你看我的手。」 李舜英抬起双手给苏锦绣看,就是指尖上有些红印子,大约是被琴弦给弹到的,见她委屈,苏锦绣轻笑:「我记得你学了好几年了啊。」 「我学了两年的东西,都赶不上姐姐学半年。」让她坐下来写写画画还行,但是音律上她就是不通,学多久都弹不好。 李舜英说了不少事,末了才恍然:「你看我,说的都忘了时间,快跟我来,玉雎已经来了,我姐姐也在。」 李府和苏锦绣印象里的差不多,没有太大的变化,进了内院后过了个回廊小花园就到了水榭,沿着个偌大的池塘,亭阁里孙玉雎已经在了,还有个苏锦绣十分熟悉的身影。 孙玉雎看到了她们,高兴的起身招了招手,那个背对坐着的人跟着站了起来转过身,一袭水蓝色的长裙,长发垂肩,玉簪轻挽,簪尖垂着细如水珠的小链,微微晃动时候犹如春雨缥缈。 随着她转过身的动作,腰间的束封随之微动,上面绣着的花样如淡梅初绽,与她一样,未见奢华,却是恬静。 眉清目秀,清丽动人,气质浑然而天成。尤其是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透着淡淡的温暖,让人觉得舒服又亲切。 苏锦绣怔了怔,她没变,只是更年轻了些。 「姐姐,快看,这是谁来啦。」耳畔传来李舜英兴奋的声音,苏锦绣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一抹水蓝上,看着她朝自己走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你就是锦绣吧。」李舜华望着苏锦绣浅笑,「大抵是总听舜英提起你,所以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熟悉。」 苏锦绣眼前的场景忽然变了,那是她嫁入施府一年多后,一次受召入宫,她迷了路,遇见了正在花园里散步的李舜华,她见到她的时候说的也是这样一句话:「听皇上提起过施大人的夫人,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熟悉。」 还是那样温和暖人的笑意,叫人亲近。 心头泛起一股酸酸的滋味,苏锦绣的脸上绽开了一抹笑,眼底微沁了湿润:「我也常听舜英说起你,十分的熟悉。」 「姐姐上哪儿都比我讨喜。」李舜英撅起嘴走过去挽住李舜华,「我和玉雎在训堂里呆了两年才敢和锦绣说话。」 说两年才敢说话是夸张了,苏锦绣忍俊不禁,自嘲道:「大概是我课上睡的太勤快,又时常逃课,你们也来不及和我说话。」 大家笑了,孙玉雎拉着她坐下,忙不迭问她那天在宫宴时候郡主请她过去:「我等了你好一会儿都没见你回来,我娘催我,我就先回家了。」 苏锦绣摇头:「我之前并不认识郡主。」 「那可就奇怪了,你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很熟呢。」孙玉雎笑着猜测,「兴许是听说了旗赛的事,连我哥哥都知道你。」 「之前我与你们在二府巷闲逛时不是发现有人在布庄绑人,她就是为那事感谢我的。」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情,说不定再过个一年半载,皇上就会给施正霖和娉婷郡主赐婚。 「你救的是施家大少爷,她感谢你做什么。」孙玉雎想的很简单,这事儿也该施家来感谢锦绣。 「应该是施家少爷与娉婷郡主的关系不错。」 李舜华笑着点出了苏锦绣话里的意思,孙玉雎和李舜英恍然大悟,之后却还是有些疑惑:「那这事儿也不该郡主出面啊。」又不是施家的少夫人。 「谁知道呢。」苏锦绣心想着,这一世没她做阻碍,肯定是能终成眷属啊,「说不定他们相互钟情,很快皇家就又能有喜事。」 孙玉雎皱起眉头,一本正经道:「唔,我觉得他们不合适。」 李舜英不觉得:「我觉得他们很般配啊。」 「我外祖父是御医啊,我娘说起过这个郡主,她的父王在尚未封王时救驾身亡,那时她还在郡王妃腹中尚未出生。因为郡王的死郡王妃悲伤过去,生下尚未足月的她就离世了,也是因为如此,她从娘胎里带出来身子骨就虚,汤药不断的,还常生病。」孙玉雎严肃着小脸,「施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肯定不能娶身体不好的。」 看来真的没多少人知道施正霖还有个弟弟在胶州养病,苏锦绣打趣她:「那你往后打算生几个?」 「像我娘一样生两个就够了。」 「这还没议亲呢,你就想这么远了?」李舜英轻戳了下她的脸,「你羞不羞。」 孙玉雎一点儿也不羞,转头郑重叮咛李舜华:「这有什么的,舜华姐姐,你入宫之后千万要养好了身体,我娘说生孩子犹过鬼门关,健健康康的有些都不容易生下来,羸虚的人就更难了。唯有你养的好,腹中的孩子才长的好,是药三分毒,汤药不断的对身体肯定不好。」 李舜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问她:「你娘还和你说了什么。」 「说的可多了。」 孙玉雎其实说的很有道理,上都城这些人家的认知普遍如此,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若是个病秧子,都难说亲,谁也不愿意嫁娶个整日汤药侍奉的人。 但苏锦绣私以为对娉婷郡主来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再者也用不着她去操这份心。 聊了一会儿后大家将话题放到了李舜华三月即将入宫的事,看着李舜华脸上的温旭,苏锦绣想到几年后的事,心情有些沉。 第17章[04.28] 她这时应该拦住她,不让她选秀入宫,劝她,劝李家为她另外择一个良婿,送她出嫁,平平安安过这一生。 因为苏锦绣心里存着侥幸,也许离皇宫远远的,远离那些内宫纷争,她就不会生病,不会早逝。 可她劝不住。 她不是府衙推举也不是皇上挑中的,舜华是当时太子向皇上亲求的,早就意属,相互有情。 苏锦绣记得很清楚,舜华病重的那些日子里最常对自己的说的就是,如果有来生,她还愿意陪在皇上身边,一年两年都好。 皇宫中有许多看不见的危险,明里暗里的争斗,比较,苏锦绣曾暗骂过皇上无能,既然保护不了她为什么要将她拖到后宫这个是非之地,但舜华总说,她陪着他,他才不会孤独。 李舜华注意到了她的反应,轻轻拉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苏锦绣敛着情绪笑了笑:「皇宫里规矩多,又没有宫外自由,换做是我,怕是早就闷坏了。」 「姐姐看书一坐就是一下午。」李舜英托腮嘟囔,有时候想想真觉得自己是捡来的,和姐姐完全是两个性子,「要是让我进宫去,我也呆不住。」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锦绣你这么出色,的确不该入宫的。」李舜华说的真心实意,锦绣这般的女子,入宫岂不是埋没了她。 苏锦绣忍不住,手里紧紧握着杯盏,望着她,眼神微闪:「那你呢。」 「我啊。」李舜华笑了,眼中含着一抹神采,「算是如愿以偿吧。」 如愿以偿陪到太子身边么。 距离太子登基还有两年,彼时住在东宫,封做太子良娣,两年后太子登基才会封妃。 她拦不住她,但她可以帮她。 「皇宫也不远,都在上都城里,我们可以常入宫去看你。」苏锦绣反握住她的手,笑弯着眉眼。 有一瞬间李舜华觉得她们像是相识已久,于是她玩笑:「兴许我们前世有缘,这辈子才能相识成为朋友。」 「对啊对啊,我也觉得我们和锦绣特别有缘。」孙玉雎和李舜英笑嘻嘻凑过来,「所以我们是续前缘。」 她们的话将苏锦绣心中的酸涩一扫而空,她深吸了一口气跟着笑了:「没错,是续前缘。」 在宫中认识舜华后苏锦绣曾悔恨过怎么没有早一些认识她,这也算是老天爷给的机会,有些人这样的美好,不该就这么离开人世。 …… 三四个人在一块儿有说不完的话,苏锦绣大都是听她们说,等到了傍晚天色微暗时才离开李府。 春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半个时辰前还风平浪静的,忽然倾盆大雨落下,伴着雷声阵阵,一下将上都城浸透。 马车还没到苏府,行至安邑街头的时候忽然慢下来,冬罄掀开帘子望出去,大雨磅礴,几米开外就看不清了,只听见雨声中夹着哭声,有些嘈杂。 「小姐,前面好些马车都堵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冬罄朝后看去,也停了不少,都是赶着回家的,才一会儿的功夫就退不出去了。 「下去看看。」如果是小事也不至于都等着,苏锦绣撑开伞跳下马车,隔着不远的距离,一些人围着一辆马车,哭声正是从那儿传来的。 难道是因为下雨天赶的太急,撞着人了。 苏锦绣朝那儿走去,围着的中央一辆华盖马车旁,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个少年,泣不成声。 少年旁边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围着,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年纪,拉着少年不断叫着哥哥,和这妇人一样哭着,也没人给他们撑伞,任由她们就这么淋着雨。 视线往马车上看,掀开的帘子内坐着个锦服少年,凝沉着神色,眼底满是嫌弃和不耐烦,对着站在马车旁的侍从吩咐着,作势要上前把人赶走。 这个人苏锦绣眼熟的很,不正是好诗词歌赋,绣花枕头稻草包的陈王世子。 「干什么你们,想赖在这儿敲诈是不是,我告诉你们赶紧滚开,快走!」两个随从走上前开始赶人,碍着人多没有动手,但说话的口气却是粗鄙的很,神情凶悍,随时都像是要打人。 妇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少年,悲悸不已,朝着马车上的人喊道:「陈世子,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最清楚,我们三郎命苦,竟招惹上了这种人,害的他现在丢了性命。」 「胡说八道什么,是他自己冲出来撞到了马车,自己不长眼能怪谁去,还敢污蔑我们世子,他什么身份我们世子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认识他。」随从拉起妇人的胳膊用力朝旁边扯去,两个孩子冲上来锤打他们,嘴里嚷着放开我娘,那随从想都没想抬起脚用力踹了过去,小孩直接被踹飞了。 苏锦绣抛开伞要冲过去接,有个身影快她一步冲过去接住了小孩,看着的众人虚惊一场,都捏了把汗。 接住孩子的是个护卫打扮的男子,他抱住孩子后送回到了妇人身旁,站在她们身后冷冷看着那两个随从,那随从也是仗势欺人之辈,仗着自己是陈王府的人,口气不小:「你是什么人,胆敢拦我们世子的马车!」 「不高不低,正好和你们主子是差不多的人。」季璟琛的声音传来,苏锦绣眼眸微缩,他身后还跟着施正霖和南药。 他们一行人赶着入宫见太子殿下,到了安邑街这儿马车忽然停滞不前,于是下来看看,却不想遇上的是陈王世子,同样是贵族子弟,季璟琛对这个陈王世子全无好感。 原本就烦躁不已的陈王世子,见来的是季璟琛,更烦躁了,对躺在那儿的少年更是厌恶极深:「来人,给他五十两银子,快滚!」 第18章[04.28] 「我们不要银子,我儿子就这么死了,我只要讨一个公道。」妇人紧紧护着怀里早就没气了的少年,满是心碎。 「你嫌少是不是,给她一百两!」 陈王世子急着想解决这件事,一百两不够,那两百两,他有的是钱,不过是一条人命,难道两百两还不够买这条命。 「人命关天的事,陈王世子也不先问清楚情况就急着赔银子,这也不妥。」季璟琛转过身问那妇人,「你为什么说是陈王世子害你儿子丢的性命。」 「她胡说八道,我们世子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随从即刻唾声反驳,「就是这个人,我们马车走的好好的,他突然冲出来撞上,出了事又赖我们。」 「不是的,我有证据,我儿子认识陈王世子。」 妇人哆嗦着从少年怀里摸出了一块玉佩递给季璟琛,季璟琛看了眼后直接拿给了身后的南药:「这陈王世子好像也往你那儿送过,你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陈王世子好诗词歌赋,更喜欢结交懂这些的人,他的特别爱好之一就是喜欢送玉佩,季璟琛手里这样的玉佩南药也收到过一块,成色比这个要好一些,但样子是差不多的,最显眼的莫过于中间刻着的一个渊字,那是陈王世子的名字。 见南药点头,季璟琛朝马车上看去:「看来也是陈王世子的入座之宾,要说不认识,未免也太无情了些。」 陈渊脸色一变,刚刚是烦躁急了才没注意到原来南药也在。 也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陈王世子的态度一下就变了,看着南药语气好的不得了:「原来是北家少爷,上回送去你府上的诗集你可还喜欢,今天的事是个意外,我见他出口成章颇有才识才赠了玉佩,却不想此人极为贪财,并没有真才实学,于是就将他赶出了府,谁知他反过来要敲诈于我,敲诈不成又闯出来阻拦马车,这下雨天的避不开就误撞了他,毕竟是条人命,该赔的银子我会赔偿,不会抵赖。」 说罢还望向南药,那神情的意思像是再说,我这么处理你看好不好? 「不是的,我儿子不是什么贪财的人,他是为了给我买药看病,为了照顾他弟弟妹妹才去东市参加那个斗诗,当日回来的时候他还高兴的跟我说,虽然没有夺魁首,但陈王世子赏了他钱,可以给我买药。」妇人哭着为儿子喊冤,「之后他就常去陈王府里,可后来他回来的越来越晚,每次回来都疲惫不堪,又一次我还看到他偷偷给自己上药,身上全是伤,你们看,你们看。」 妇人颤抖着拉起少年的衣袖,那是已经结痂成疤痕的伤,一道道像是鞭子抽在手臂上,看得人触目惊心。 「他的身上也都是这样的伤,我问他他也不肯说,人熬的越来越瘦,人也变得不爱笑。」妇人再也说不下去,小心的为儿子拉下衣袖,险些哭晕过去。 她的儿子不能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不能就这么让这个陈王世子随意污蔑,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苏锦绣着实被恶心到了,亏的记性好,那妇人怀里的少年不就是当日她陪刘莞儿去东市时在斗诗台子上看到的那个。 生的眉清目秀,上了台后斗不出来却不肯下台,后来遭大家取笑后引起了陈王世子的兴趣,被陈王世子亲自派人叫下台到他身边去。 没想到这陈王世子还有虐待人的癖好。 季璟琛转过头看他们两个,低声道:「你们看怎么办。」 南药看向施正霖:「这么多人看着,是他自己冲出来撞上马车的,他好赖的很。」 「报官。」施正霖朝苏锦绣那儿看去,视线顿了顿后继而道,「他身上有旧伤,府衙里的人就快到了,让仵作验尸,到时候你们告他动用私刑。」 顺着视线季璟琛和南药都看到了撑着伞站在那儿的苏锦绣,季璟琛轻哎了声:「子凛,那不是救过你的姑娘么。」 他话才说完,苏锦绣转身走了,季璟琛疑惑的很,上回也是这样,见了他们犹见了什么似的:「之前从宫里出来对你也是爱答不理的,你到底怎么得罪她了。」 南药瞥了他一眼:「雨下这么大,人都散了不该回去?你去拦住陈渊,别让他溜了。」 府衙的人很快到了,季璟琛拦着马车,陈渊走不了,心中有怒意,对着季璟琛却发不出来,都是世子,季璟琛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孙。 「你们想怎么样!」 看着府衙的人把地上的人抬走,妇人和两个孩子走跟着去了,陈渊坐不住,咬牙谈条件:「我赔他们银子还不够,他自己撞上马车寻思,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说起来他才是倒霉的那个,要是往后谁都往他这儿撞,他岂不是要赔空。 施正霖让南药先去府衙,以免那些衙门里的人动手脚,走到陈王世子跟前道:「那妇人说他身上的伤都是世子造成的,还是请仵作验过,以免诬赖。」 「她说是就是,我怎么知道他身上的伤怎么来的!」陈渊涨红着脸暴怒,「仵作验过又能如何,就能证明那些伤是我造成的?你们什么意思!」 「这不劳世子费心,新伤旧伤,伤了多久仵作能推算出大致的时间,那位公子出入陈王府也有时间,何时去的何时走的,总能找到人问出些线索,未免其中有什么不清楚的,还是请世子现在就去府衙,省得到时候去陈王府请人。」 还拿陈王府来威胁他,他施正霖算什么东西。 「施正霖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要不是靠女人救你,现在早没命了。」 空气一滞,大雨磅礴下施正霖打着伞的周身空空的,他面不改色的对季璟琛道:「派个人去陈王府,你留在这儿,我先过去。」 季璟琛点点头,因为这事已经拖延了一会儿,得赶紧入宫去。 施正霖离开后没多久,府衙那儿有了初步的判断,死去的少年除了撞上马车的致命伤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皆是来自藤鞭之物,魄门有伤。 当仵作来禀报时,公堂之上的人都有些尴尬,意会过来他们所说的伤是什么后,想到儿子遭的难,妇人直接晕厥了过去,两个半大的孩子哭成一团,陈渊站在那儿,脸色铁青。 可这要怎么判,陈王世子有龙阳之好?那这也不归衙门管啊;当事人冲出去撞上马车至死,也不是陈王世子蓄意如此,要判也是赔偿银子,可这妇人哭着喊着是陈王世子害死他儿子,坐在堂上的何大人犯了难。 第19章[04.28] 「何大人,这些可都是他自愿的,我陈渊从不强人所难,所赏识之人也皆有才识,今日他先是拦我马车,后又闯到街上寻死,我念在他死者为大的份上,愿意赔偿他百两银子。」 「若是自愿,这手腕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倘若这也叫自愿,往后你被人五花大绑,鞭抽五十后再扔出去,可千万别说是别人强迫的你。」季璟琛凉凉的道出仵作所说的,「若是解剖过后还有内伤,那得再加一条欺凌之罪,大魏朝明律规定,禁用私刑。」 「你!」陈渊阴沉着脸,强忍着没有发作。 「何大人,死者身上的这些伤,陈世子自己也承认了是他所为。」季璟琛转过头看已经汗淋漓的何大人,笑着询问,「这算不算私刑。」 「这……」何大人拿出帕子摸了一下额头,这怎么算,算私刑那就要按着动用私刑来判,要不是私刑该怎么说,死者又不是陈王府上的仆人,还是个童生,牵扯到读书人的事就更难办了,总不能广而告之说这陈王世子有龙阳之好,还喜欢鞭抽别人。 哪头他都得罪不起。 「若是私刑,按着律法,陈世子也该受五十鞭,以儆效尤。」季璟琛淡淡的替何大人补充了他不敢说的话,五十鞭而已,比他抽别人的少多了。 「这怎么算私刑,他那是!」 「渊儿!你怎么就这么糊涂!」陈王世子话音未落,外面匆匆走进来一个华服女子,她看了眼公堂上站着的这些人,随后目光落到了坐在地上的妇人身上,神情柔和的很,忙叫随行的丫鬟把衣服拿来给妇人披上,「世子他糊涂,犯了错伤害了你的儿子是他的不对,你先把衣服披上,这么冷的天又淋了雨,可千万别病了。」 好歹养了这么个儿子,虽然家境贫寒,也不是毫无见识,妇人说了声谢谢后将两个孩子搂到怀里没有吭声,既不求也不哭,倒是让原本准备接受她大哭一场闹着要说法的陈王妃有些错愕。 「母妃。」陈渊一看陈王妃来了,顿时有了主心骨,可陈王妃心里通透的很,一个是曲蟮北家的少爷,一个是皇上的亲孙子,来的路上她听说在场的还有施尚书的儿子,这要闹开去,陈王府的脸面怕是要丢完。 「你住口,做了这样的糊涂事还觉得自己冤是不是,还不快向这位夫人道歉!」陈王妃想快点了解此事,在王爷回来之前把儿子带回去,将事情的影响减到最小。 可季璟琛哪会如他的愿:「陈王妃您来的正好,死者内外伤严重,新伤加旧伤,几个月来数次遭私刑鞭打,若是王妃有不明白的,还可以叫仵作过来问话。」 「季世子,我与你母妃亦是交好。」陈王妃抬手拢了下头发,笑的得体,「世子他平日里喜欢交朋友,是闹的过分了些,将人弄伤了,我们应该道歉,不过说是私刑,怕是严重了。」 「不是私刑,那就是他玩的太过了,几年前城外镇上出了一桩小案子,一员外府上,几名十二三岁的随从被人鞭虐致死,审问时,那员外辩称是闹着玩的,今日陈世子的爱好更为特别,喜欢和读书人闹着玩。」 季璟琛淡淡咬着读书人三个字,他说是私刑,陈王妃非说不是,那好,传出去之后这陈王府是要在上都城中大放光彩了,陈王世子举赏识之名义亵玩读书人,这天子脚下,转眼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陈王爷的那点功勋还不知道能不能他儿子的世子之位。 陈王妃的眼眸狠狠一缩,那几个还虎视眈眈盯着她儿子的世子之位,不能传出去! 半响,陈王妃深吸了一口气,秉公道:「何大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世子犯了错,该怎么判就怎么判,逝者已逝,陈王府会安顿好这孤儿寡母,不会亏待她们。」 何大人咽了一口水,朝季璟琛和南药这儿看了眼,啪一下砸了案板:「动用私刑者,按律责五十鞭,罚银五十两,即刻执行。」 陈渊瞪大着眼睛看着陈王妃,满脸的不可置信,被拖出去时还要嚷叫,可惜让人捂住了嘴,未免他领罚的时候乱喊乱叫,往他嘴里塞了块布,押到外头后逼跪在地,拿起鞭子就开始抽。 那鞭子抽下去多疼啊,第一下陈渊就受不住了,绷直着身子要跳起来,但这些衙役哪里会容许他乱动,直接把他绑在了凳子上。 陈王妃心疼不已,可再没有谁比她更想快速结束这一切,外头还下着雨,五十鞭下去足够把人打的皮开肉绽,鞭子上淋了雨水后抽下去更疼,从小锦衣玉食的陈渊哪里受过这些,二十鞭下去后就要疼晕过去。 五十鞭后,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歪在地上哭的眼泪鼻涕,呜呜声都没力气。 陈王妃扔下一百两银子后叫人台上世子,匆匆离开了府衙。 南药将银子交道妇人手里,摸了摸那两个孩子的头:「你儿子受的欺负虽然不能全部讨回来,这也算是对他的安慰,他们重名声,逼急了对你们也不利,如今这般他们不会再来找你们的麻烦,收好这些银子,将他好好安葬。」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妇人抱着孩子要给他们磕头,南药将她扶起来,差人把她们送回家去。 经此一闹,两个人离开府衙时天色都已经黑了,施正霖已经从宫里回来,在府衙外等着他们。 「我们还准备进宫去找你。」见他这么快出宫,两个人都有些疑惑,这才去了多久。 「宋将军回来了。」太子刚才明着告诉了他,宋老将军提早几日回到上都城,已经派人求见。 施正霖这边知道宋老将军提早几日回来,那边回到苏家的苏锦绣也得到了消息,不等休息,又即刻出门前往宋府。 雷雨一阵过后,空气里湿漉漉冒着寒气,到宋家时已经很晚了。 了解她脾气的宋司杰就在门口等着她,知道她要问什么,见她从马车上下来,第一句道:「祖父连夜进宫去了。」 「这么快?」这才进城多久。 「知道你熬过不今晚,进去说。」宋司杰带她进了大门,一路上简单的说了去关北门的事,原本祖父一月初就该回来,就是因为宋司杰赶过去,查了私扣下太子信件的人,这才拖延了一阵子到二月末才回上都城。 「查出来了?」走近书阁,苏锦绣脚步一顿,「你怎么和外祖父说的。」 「我比左侍卫晚到了几日,当时消息已经送达,但祖父和爹他们都不知晓,我就留了个心眼,把左侍卫当日到的时候所接触的人先查了个遍,还真有发现。」宋司杰与锦绣是一样的想法,直接这么和祖父去说,可能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去解释,不如先将事儿查清了,以免打草惊蛇。 看四哥自得的样子苏锦绣就知道这一趟收获颇丰,她朝他手臂捶了下:「卖关子,还不快说。」 宋司杰轻咳了声,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后慢慢道:「你可记得祖父身边有个副将,叫王致。」 苏锦绣点点头:「他和齐叔他们一样跟着外祖父许多年了,当初外祖父还救过他。」 第20章[04.28] 「就是他。」 「……」苏锦绣怔了怔,她怀疑过外祖父身边很多人,甚至连齐叔他们这帮老将也怀疑过,唯独是王叔她没有考虑进去,那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为了报外祖父的救命之恩留在他身边,出生入死,当时外祖父和舅舅出事的时候他也身受重伤,断了一臂。 再后来她挂帅去关北门,原本已经归家的他还前来帮她打仗,训兵,做了许多的事,她被林牧所杀前那一场仗,王叔给她挡了一刀,战死在沙场。 「祖父麾下,最信任的就是他和齐副将,左历到的那日,祖父和小叔去了关外巡查,是由王致接待的,第二天等左历见到祖父将书信亲手交给他时,书信的内容已经换,但祖父不知,左历也不知。」宋司杰后来问过祖父,太子派人送过来的书信里只剩下关于塔坨族的一些消息,没有提到驱兽族半个字。 苏锦绣接过宋司杰手里的书信,翻了翻后脸色微沉。 「左历留宿的那晚,书信被人悄悄换了,也就是说太子这边也出了眼线,否则怎么能这么迅速的就将书信换成这个。」苏锦绣扬了扬手里的书信,这份关于塔坨族的信息写的太逼真,真假掺半叫人分辨不出,如果不是她手上已经有了一份,也难区分,这又是左历亲自交到外祖父手中的,根本不会去怀疑。 「所以祖父提早了两日回来,连夜去见的太子,小叔现在还在从云山过来的路上。」宋司杰查到是谁做的手脚后很快就将这件事告诉了祖父,宋老将军初始并不信,但将宋司杰带去的与左历交给他的对比之后,显而易见有了结果。 打仗多年宋老将军也沉得住气,知道此事后还佯装拿着左历交给他的给这些属下开了个会,之后连夜和两个儿子做了商议,派了十来人偷偷出关去塔坨人的聚集地隐藏起来,之后对王致的态度也是依旧,该重视的重视,只是刻意透露了些关于太子的「安排」,派人紧盯,看他会联系谁。 「外祖父还是不信王副将会是叛徒。」苏锦绣心里也有些堵得慌,「王致为什么这么做。」 「信任了这么多年,一时间难以接受也是自然,但孰轻孰重祖父比我们分得清。」宋司杰朝着苏锦绣抛出一块白布包裹的东西,「你看看这个。」 苏锦绣打开一看,白布内包着两样东西,一样是针脚有些生疏的荷包,一样是沾了血已经泛黑的丝帕:「这是什么。」 「我到关北门后把他们都查了,先查的是他们身边的人,我发现这个王致的妻女都不在关北门内,说是一年前已经送回家乡,我很快就让人去他家乡调查,他的妻子和女儿根本没有回去,再往下探,人的确是从关北门离开的,但没到家乡就失踪了,你猜我查到她们被带到何处了么?」 「最近的一回,她们被关在上都城外一处庄子里,派人去的时候就只找到了这个。」 「有人拿他的妻子和女儿来要挟他,还不断转移她们。」上一世苏锦绣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件事,她那时候在漠北,王叔的妻子和女儿都在身边,他的女儿比她小了六岁,出嫁的时候她还去喝过喜酒。 他受威胁背叛外祖父,最后导致两个舅舅战死,祖父重病不治,后来那些年宋家元气大伤,到最后就剩下二哥和四哥两个人,他还去漠北帮她,那样拼命,甚至最后为救她而死。 是因为心中有愧疚么,愧对外祖父愧对宋家。 可真当外祖父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出了事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求助,而是背叛,难道那些人比外祖父更值得他信任?事后的弥补填补的只是他自己心里的愧疚,对宋家而言,死去的都不会复活:「不要和外祖父提起这个。」 「我知道,否则依祖父的脾气,肯定不会放任不管。」 「我们也不会放任不管,人自然是要救。」苏锦绣语气冷了几分,「在别人手上,哪有在自己手里保险,把人救出来,换个身份去联系他。」 「你去找过风掌柜了?」 「嗯,我怀疑这件事和定北王有关,你走的这阵子,我得到了不少消息。」 …… 书阁内的灯点至深夜,兄妹俩却都没有睡意,面前的浓茶沏了一杯接着一杯,宋司杰拿着图册,眉头紧锁。 原本只是朝堂上的事,要是牵扯到那些外族,事情可就复杂多了,通敌之罪不能随便盖,要是这些事和漠北的又有关系,就不是他和蓁蓁两个孩子可以插手左右的了。 半响,他放下图册:「你说这些是施大少爷给你的。」 苏锦绣点点头,虽然不想在四哥面前承认,还是大致的说了下她救施正霖的事,用的还是对施正霖的那套说辞,添添减减的。 却不想刚说完脑门上就被四哥狠狠敲了一下,疼的一下泪眼汪汪,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小声争辩:「这不是没事么。」 「你昏头了,以为自己练就十八般武艺了是不是,单枪匹马就敢去,就算是关系到你爹,你不会先去找风掌柜,多带几个人过去。」宋司杰说完后还是生气,戳了下她的额头,「怎么想的你!」 「人一多,露了马脚,万一报复到你这儿怎么办,再说我也没想让他报答什么。」周采薇出事这件事到现在她还有所怀疑,但她能确定的一点是,有些事不能太张扬。 宋司杰嘁了她一声:「你全副武装还不是让人给认出来了。」 「……」苏锦绣哑口无言。 要换做她有理,这会儿还不得蹦起来和他辩个明白,瞧这副样子不知道心里多虚,宋司杰冷哼:「又不是救自己相公,这么拼命干什么。」 「我要不救他,哪里来这些消息。」苏锦绣怒了,她抬起脚踹向他,「你还说!」 「你不是说不要人家报答。」宋司杰往旁边一跳,躲过了后笑呵呵跳上凳子,「别人是美人救英雄,你这是女汉救书生。」 「宋!司!杰!」 苏锦绣向他站着的凳子扫腿,趁着他跳起来的功夫勾起凳子就朝他身上砸去,哐当一声直接摔在他的跟前,险些砸到脚背。 「蓁蓁,四哥得好好说说你,往后你嫁了人可不能这样,不然十个相公都不经你砸的。」宋司杰也不怕她发火,一面躲一面语重心长的教育,「就好比那个施正霖吧,人家一个文质彬彬的人,你可不能这么野蛮,这又不是凳子,坏了修一修还能用。」 苏锦绣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生气,有他哭的时候! 打闹过后又怕苏锦绣会突然偷袭,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宋司杰将苏锦绣带来的书信都看了个遍:「先去休息,等祖父回来后,明日我们再说。」 第21章[04.28] 苏锦绣哼了声,带着冬罄去了娘以前住过的院子休息。 书阁内,宋司杰看着一地的狼藉心里淌着血,叫了声李运:「把表小姐砸碎的算算,记上。」 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侍从不确定问:「都记上?」 「对,都记上。」宋司杰咬牙,一笔一笔都记上,以后问她相公讨债! 宋老将军很忙,深夜拜见过太子后,在上都城的这十来天里,既要入宫觐见皇上,还要见一些官员。 苏锦绣在宋家这几日,也就见了外祖父两回。 不过这两回也足够了,对于苏锦绣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开始,四哥帮忙查到了从中作梗之人,外祖父和舅舅有了应对之策,以他们征战多年的经验,之后的事情肯定不需要她来教。 在宋老将军将要离开上都城回关北门前,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吃了一顿团圆饭。 在外这么多年,风餐露宿什么样的日子没有经历过,宋众庭不喜那些规矩,于是一大家子的人围坐了一桌,没有分席。 才开始没多久,席间就传来了宋众庭中气十足的朗笑声,他一手握着酒杯,另一只手拍了拍坐在他身旁的苏锦绣,眼里嘴角都是笑意:「不亏是我老宋家出去的人,像我。」 「爹,您可别夸她了,看把她给得意的,在殿上那样提要求,承南都替她捏了把汗。」宋氏朝女儿嗔了眼,不赞许父亲总是这么纵容着她。 「你啊,嫁去苏家之后越来越不像我们宋家人了。」宋众庭哼了声,粗声不满,「读书人就是读书人,瞻前顾后胆子太小,这有什么好怕的,咱们蓁蓁提没提过分的要求?陛下那人最乐的做好,这不轻不重的要求,就是多来几个他都会答应,连诰命都给你挣来了,这有什么不好的!」 「爹——」宋氏瞪着他,就算是相公不在,也不能这么说自己的女婿啊。 宋众庭喝着酒哼哼,他不满意怎么了,不满意还不让说了,女儿养大了就是没用,这都向着她相公去了。 「外祖父,来,我给您说个事儿。」苏锦绣笑嘻嘻拍了拍宋众庭的肩膀,站起来趴到他肩头上,贴近他耳朵悄悄说了几句。 大伙儿都看着呢,每次如筱带承南回来老将军都少不了一顿刺,也就蓁蓁,能压着他的脾气。 果不其然,宋众庭脸上的神色变了,继而眼神里露了一抹兴致,轻轻哦了声,待苏锦绣说完,宋众庭朝宋氏看了眼,鼻子里还哼着气呢,脸上却有些满意:「算那小子识相。」 宋氏看向女儿,苏锦绣忙低下头去,佯装吃菜,乐呵呵端起杯子朝老将军那儿撞了下:「外祖父,我敬您!」 「好!」宋众庭哈哈大笑,拿起一旁的酒壶二话不说给苏锦绣倒了一杯,「喝什么茶,来,陪外祖父喝酒。」 「爹。」 「蓁蓁。」 这下大家都要拦了,这么烈的酒宋司杰都喝不了几杯,蓁蓁她滴酒不沾的,那还不得趴下。 可谁拦得住这祖孙俩,苏锦绣十分豪气的端起杯子,与宋众庭对碰了下,仰起头一口闷了干,囫囵吞咽了下去。 还没来得及尝到酒香甘甜,火辣辣的滋味从嘴里一路烧到了胃,继而轰的在胃里炸开窜了上来,苏锦绣的脸颊顿时红的跟烫过似的,后劲一上来,后脑勺沉呼呼的。 苏锦绣咧嘴笑着:「好酒!」 「哈哈哈哈哈,不亏是我宋众庭的外孙女。」宋众庭就喜欢宝贝外孙女这股子劲,这么多孩子中,就她最像他。 眼看着就要晕了,还说什么好酒,她尝出滋味了没,宋氏起身走过来,哭笑不得的从苏锦绣手里拦下杯子:「爹,您要再喝,蓁蓁就该趴下了。」 几杯酒下肚,宋众庭已然兴致高昂,低头看苏锦绣红扑扑着脸蛋,脸上的笑意开始透出几分傻劲来,乐的不行:「还差一点,这酒量得练练。」 「练什么啊。」宋氏从他手里把酒杯夺下来,「明天一早要出发,不能多喝。」 「是啊,爹。」 谁也规劝不住,宋众庭朝着几个孙子看了眼:「小二今天不在,那就你们了。」 宋司杰心中暗道不好,完了,祖父又要借着喝酒考问他们。 前厅内宋司杰他们被祖父给折腾的不轻,这边宋氏出嫁前住的小院内,苏锦绣趴在床上,红扑扑着脸蛋,睁开眼可怜巴巴的看着宋氏。 「酒醒啦。」宋氏接过冬罄手里的布巾,替她擦了擦脸,苏锦绣扭了个身往床里面躲,一杯就倒了,真是太丢人了。 「你与你外祖父说了什么。」宋氏把她拉了出来,替她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不由发笑,「看你以后还逞能不。」 「也没说什么,就把前阵子家里的事和外祖父说了些。」苏锦绣嘟囔着,她将刘莞儿来苏家的事添油加醋了一番,再把功劳给了爹,外祖父这才听的满意。 「你啊。」宋氏指了下她的额头,老夫人生病的事也拿来说,也亏的爹听了还高兴,一把年纪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这些年来爹待娘的好他哪能看不明白,外祖父他不是不满意爹,他就是气祖母。」 这么多年了,宋老将军和苏老夫人一直不合,谁都看不惯谁,听到苏锦绣说老夫人因为刘家的事气的中了风,宋老将军第一反应就是活该,让她没事瞎折腾,看吧,自己折腾出病了,不是活该是什么。 第22章[04.28] 「娘,外祖父说您越来越不像宋家人,那您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苏锦绣趴到她的怀里,晕乎劲还在,有点想睡。 宋氏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想起以往那些事:「以前啊,以前娘比你两个舅舅还要混。」 「那为什么后来不混了。」 「那是因为娘遇见了你爹,后来还有了你,生下了你,你就是爹娘的小混世魔王。」宋氏眼底露出一抹温情,「有了你之后我和你爹就有了责任,娘不能像以前那样,不论做什么,娘首先要想到你和你爹。」 「现在我长大了,其实娘可以像以前那样的。」苏锦绣眯了眯眼,困倦袭来,嘟囔着,「以后我会保护好你们。」 宋氏低下头去,苏锦绣已经睡着了,她抬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眼神越发温和,笑着轻语:「好,往后换你来保护我们。」 …… 这一醉,苏锦绣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这时宋老将军早已经出发前往关北门,几位表哥也不在府里。 起来后收拾好回苏府,马车经过鼓楼附近,苏锦绣往外看,那里十分的热闹。 正值春闱,上都城里满是前来赶考的学生,三月还临着宫中选秀,客栈和驿馆每天生意都很好。 月末春闱结束后,这些赶考的学生并没有回去,放榜前几日礼部贡院外满是考生,还有许多跑腿的人,等候放榜,最及时将这些消息传到客栈和驿馆内。 对苏锦绣而言那都是毫无悬念的事,四月初放榜,施正霖以春闱会试第二的成绩进了殿试,最后在殿试中得了个三甲,人称探花郎。 殿试成绩出来没多久后,状元郎就被赐婚了,之后便是这些进士生任官,有些留在上都城中,大部分都是外放。 这时选秀也接近了尾声,上都城中连着热闹了好几个月,很快六月至,荷花开,各府又热热闹闹的举办起宴会来。 苏锦绣手里捏着一张西郊榕庄的请柬,也忙着准备。 每年到了荷花季,几乎是天天都有宴会,三五人小聚,到广发帖子去别庄里赏花,还有如定北王这样豪气的,邀请客人去西郊的榕庄赏花。 定北王邀请的客人非富即贵,一般官员还入不了他邀请客人的门槛,一共就发了三十张请柬,不能捏造也不能改名,苏锦绣手上的这张来的特别不容易。 借的还是温家三公子的名义,到时候她和陈怀瑾乔装成温三公子的随从跟去榕庄。 转眼,六月十五,请柬上的日子到了。 上都城几处郊外,西郊是最大的,但因山路不好走,这儿的地比别处要便宜许多,山路快到尽头时,沿着山的地方天然形成了一个‘工’形的湖,其中靠近湖泊的一片地被皇上赐给了当时还是郡王的定北王,几年之后封了王,定北王就在那儿大兴土木,修了个沿湖的庄子,就在‘工’字的下半部分,还将这个湖命名为蓝湖。 从马车内望出去,蓝湖四周山林环绕,风景秀丽,若是再修一段好走的路,委实是个踏青游玩的好去处。 陈怀瑾坐的有些难受,掀起帘子不耐烦朝外看了眼,苏锦绣拿起扇子啪一下打在他朝外伸出去的头上:「别乱看。」 「怎么挑了个这样的地方举办宴会,这都颠了一路了。」陈怀瑾换了个坐姿,将衣袍搁到一旁,又对这件衣服起了不满。 明明穿的一身淡竹色的清秀衣衫,偏要做出这么野蛮的姿势,苏锦绣不忍直视,转过头看温三公子,笑着道谢:「多谢三公子帮忙。」 东市的卿韵楼里,温三公子的琴艺闻名全城,许多人慕名前来只为了听他弹一曲,而请他去府上抚琴,价格更是不便宜。 这回定北王请他到自己的庄子上去助兴,苏锦绣才得以借此机会跟着前去,否则她就只能想办法偷偷潜入榕庄。 「司仪待我有救命之恩,这点小忙没什么。」温翎笑的和煦,精致俊秀的五官下,这一举一动都尽显仪态,看的苏锦绣不由自惭形秽。 「东皋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二哥就会回来。」苏锦绣扯了下陈怀瑾的袖子,撇过脸咬牙,「你就不能学着点,等下进去谁相信你是三公子身边侍奉的人啊。」 就这粗鄙的样子,打扮的再像有什么用,一动就露馅。 陈怀瑾抬手摸了一下脸,委屈的很,他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还要添妆,现在弄的像个粉嫩小生,这还不够啊:「等会儿我不说话,你来说。」 话音刚落,马车到了榕庄门外。 苏锦绣给陈怀瑾使了个眼色,后者这才记起下马车时要悠着点,扶着门框跳下去后,等车夫搬来了马凳,站在一旁等着温三公子出来,扶着他下马车。 苏锦绣钻出马车时不由庆幸,幸亏提醒了他,否则那姿势下马车,岂不吓着这么多围观温三公子的人。 「公子。」扶了温三公子下马车后,苏锦绣和陈怀瑾跟在了他的身后朝着榕庄大门走去,见到了候在门口的管事。 管事毕恭毕敬的朝温翎行礼:「温三公子,您的请柬?」 苏锦绣小步走了上前,微垂着头,拿出请柬双手捧着递给管事。 管事接过请柬后翻开来,又朝后一番,看过后交给了身后的人,笑看着温翎:「温三公子,按着规矩,您只能带两个人进去。」 温翎眉头微皱,指了指陈怀瑾手里抱着的琴,又示意苏锦绣跟着他,一言不发,抬脚走上台阶,进了大门。 车夫和两个卿韵楼里的护卫被留在了外面。 第23章[04.28] 才刚进门后头就传来了哀叹声,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榕庄,目光一直定在温翎的背影上,仿佛是要透过衣衫将人看尽,眼神赤裸裸的着实叫人难受。 「王爷也真是的,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就让三公子带这么两个人进来,柔弱小生哪里抱得动这些,来人,替他们把琴拿上,可别累着了。」男子大袖一招,跟着他进来的随从上前就要接陈怀瑾手里的琴,陈怀瑾怎么可能会让他轻易拿动,正要甩开人,温翎抬起手,覆在了琴盒上轻轻压了压,冲着这个男子淡然一笑。 「多谢范大人美意,不必劳烦,我的琴向来不假他人之手。」 温翎将陈怀瑾的力道压了下去,琴盒一斜,随从的手跟着脱离开去,温翎礼貌的朝他们点点头后转身继续朝里走去。 直到走至背后的眼神消失,几个人的脚步才慢了下来,陈怀瑾重重舒了口气,可憋死他了,这么矫揉造作的姿势,再多做半个时辰他就要疯。 「陈少爷,在榕庄这里随时都会遇上受邀而来的客人,你不可与他们动武。」 「可他看你那什么眼神。」就算只是个琴师,可以轻蔑可以瞧不起,但范大人那眼神却是让人觉得恶心,不能忍。 「陈少爷不习惯也是自然。」温翎笑了,他在卿韵楼里呆了许多年,什么样的人没遇见过,很多客人还把他当花楼里妓女看待,什么样的露骨眼神没看过,什么样的无耻之言没听过呢。 「你在意他们做什么。」苏锦绣在定王府内见识过一回,这次过来就淡定多了,「别愣着,先送三公子去琴楼。」 三个人绕过花坛后拦了个人询问琴楼的位置,一炷香后到了水榭环绕的琴楼。 琴楼就在水榭中央,外面一圈用纱幔垂挂布置起来,在外面数条蔓开去的水榭过道,过道外是成弧形的一排亭落。 亭子和这一圈纱幔差不多一丈半的距离,苏锦绣站在琴楼上面朝下看去,这俨然就是一个观景赏舞的地方,温三公子坐在琴楼上抚琴,下面有人配乐,纱幔内会有人献舞,而那边的弧形亭落内很快就会坐满受邀而来的客人。 水面上荷花开的正好,此时临近傍晚,荷花之间的水灯已经点起来了,与这水榭内的花灯交相辉映,堪称美妙。 苏锦绣转过身帮着架好琴,这琴楼的两面还挂着用来扩音的面鼓,而琴楼下用来伴奏的一些乐器,瞧着就价值不菲。 定北王的奢侈享受程度在上都城中也是独一份,他把大量的精力都用在举办宴会上面,邀请过无数客人到他的王府和别庄里来,称得上是广交好友。 其中不乏与他趣味相投的,更是他各种宴会上的常客,这些人的喜好一致,酒色兼并,在外人看来,这都是些纨绔之人,整天喝酒作乐能有什么出息。 可恰恰这些没出息的行当,成了定北王的遮布。 天色愈暗,亭落内的客人渐渐多了,最中间是定北王的席位,数个侍女在亭落间来回走动,穿着暴露程度,和当日在定北王府看到的差不多。 从没到过这样宴会的陈怀瑾看楞了,他虽然混迹的场合有许多,但没去过花楼,这一下十几个侍女穿成那般在琴楼下走来走去,陈怀瑾红着脸,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去。 「过会儿你替三公子换谱。」苏锦绣把曲目交给他,见他一副呆呆的样子,抬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下,「出息!」 「这和花楼妓院有什么分别。」陈怀瑾一根肠子到底,即刻就给定北王盖了个荒淫无度的戳。 「我说让你别来了。」苏锦绣看到众人簇拥的定北王过来了,轻轻杵了他一下,两个人跪坐在了温三公子的两侧,垂下头躲避那些人看过来的目光。 「那哪儿行,好歹能帮你一下。」陈怀瑾悄悄抬眼看过去,低声道,「我们进来时那个管事可是个高手。」 苏锦绣嗯了声,那管事接请柬过去时,她看到他那双手时就知道了,后来进庄子后沿途遇到的一些随从,打扮是家仆,可走路姿势和习惯动作无不显露功夫底子。 思索间琴楼下响起了乐声,数十个舞姬鱼贯而入进了纱幔内,隔着薄薄的纱幔,从亭落那角度看过来,曼妙舞姿下显着一抹朦胧,更能勾起客人的兴致。 趁着他们看舞的空隙,苏锦绣朝那些人看去,还真在这些人里看到了几张脸熟的,其中最年轻的莫过于陈王世子,几个月前刚在府衙被罚了五十鞭的陈王世子,这会儿精神十足坐着看表演,一脸的迷离,刹是享受。 一曲毕后,亭落里闹哄哄了一阵,所有人朝琴楼这儿看来,站在定北王身后的管事朝琴楼下打了个手势,提醒之后,苏锦绣示意陈怀瑾将曲谱换上,两个人朝后跪了几步,将身影掩藏在垂下来的帘子后。 悠扬琴声响起,亭落内安静了下来,由琴楼这儿扩出去的琴声流水般在水榭里传递开,加以赏心悦目的温三公子,气氛由刚刚的糜色转为清扬。 初夏夜晚的风有着独有的凉爽,在这样的环境下听温三公子抚琴,又是另一番境界,好几个客人眯上了眼,心无杂念的来欣赏琴声,也有如范大人这般,注意力完全不在琴上,而是直直的看着琴楼方向,视线定在温三公子身上,透露着一股异样的念头。 琴声止后,那位范大人借着酒劲要温三公子到席间去敬酒,就差亲自过来拖人下去了,定北王乐呵呵的差人将他按下:「范大人,温三公子也是本王请来的客人,可不能这么无礼。」 酒喝多了,胆子也大,范大人是定北王宴席上的常客,熟人间说话也直接,开口就要温三公子夜里去他那儿单独抚琴给他听。 声音之大,琴楼这儿苏锦绣他们也都听见了,说什么单独抚琴,简直是无耻。 定北王乐呵呵着神情:「这可不行,当时去卿韵楼请人的时候就说的明白,温三公子只来这儿抚琴三曲,要是坏了规矩,往后可难再请到他了。」 「王爷,这人都请来了,给足银子不就成了。」 范大人眼底那垂涎之意都快蹦出来了,定北王脸上笑意未变,眼底闪过一抹微愠,转过身吩咐两个侍女:「范大人喝醉了,先扶他去休息。」 不等范大人说什么,两个侍女一左一右上前,明明还能挣扎的人,被那侍女扶了之后忽然真跟醉了一下没了力气,由这两个侍女扶着,离开了亭落。 不远处苏锦绣看得分明,连侍女也是有功夫的人,这榕庄真就不简单了。 …… 宴会结束已是深夜,客人们喝的酒醉酩酊,搂着侍女和舞姬朝休息的院子走去。 第24章[04.28] 这边温三公子被安排在了一个较为安静的小院内,和那些客人所住的小院隔了些距离,像是刻意如此,要给温三公子一个清净。 苏锦绣准备妥当后走到前屋,拉过陈怀瑾吩咐:「看样子定北王是个惜才的人,不会对三公子怎么样,但是我不放心那些人。」 「那你怎么办。」陈怀瑾更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榕庄里的人都会功夫,稍有不慎就要吃亏。 「我又不是去打架,等会儿看机会把衣服换了。」苏锦绣提醒他,「你留在这儿,有什么动静也能及时应对,你放心,一个时辰之内我就回来,不会冒险。」 「把这带上。」陈怀瑾将一小袋子塞到她手里,打不过没关系,逃的走就行。 苏锦绣将袋子收到怀里,沿着屋檐走到院子的角落,悄悄攀上墙朝外面看了一阵,很快翻了出去,趁着巡逻的人过来之前,躲进了花坛树丛中。 过了会儿,苏锦绣沿着来时的路,很快摸到了水榭这里。 此时的水榭和明月一样安静,水面上月光静撒,荷花开的宁和,苏锦绣沿着水榭的长回廊一路朝榕庄的主院方向走去,经过假山畔时忽然前方有声音,苏锦绣忙躲到了假山后面。 前面走过来两个穿着黑披风的人,脚步匆匆经过假山后直进了苏锦绣背后的园子,随后又有个侍女走过来,苏锦绣朝四周张望过后掩身出去了些,在侍女经过时快速冲去照着她脖子狠狠一劈。 半刻钟后,苏锦绣换了身衣裳,拎起灯笼,朝刚才那两个人的方向走去。 走进园子后苏锦绣愣住了,这园子竟然和她在定北王府中迷路时看到的一样,偌大的园子里没有屋子没有花坛,只有个池塘和立在池塘旁的假山。 这样园子根本没有建的必要,可在定北王府和这里都出现了,而且那两个穿着黑披风的人不见了,直觉告诉苏锦绣,这里一定有问题。 最显眼的就是假山了,在这儿没有别的可探查,于是苏锦绣朝假山走去。 还没走到时,安静的池塘忽然有了动静,连着苏锦绣脚下的地都跟着轻微震动,她看着开始冒泡的池塘中央震惊不已,这时园子外传来了说话声,苏锦绣看着有东西升出水面,反应过来后快步走到了假山后面,低头吹熄了灯笼。 说话声越来越近,池塘里往上升的东西好似到了一定的高度,没有声音再传来。 苏锦绣朝里掖了下,不小心挤到了灯笼,轻微的‘咔嚓’一声。 「谁!」 假山外两个人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人警惕的看向假山内:「什么声音。」 「你听错了吧,我怎么没听到。」 另一个声音传来,苏锦绣朝里掖了下身子,用力抓紧手里的灯笼,忽然假山裂缝里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快速将她扯了进去,眼看着她就要撞上石头了,奇的是原本细小的假山裂缝竟然被她给挤开了,在她进去后又快速的合拢,像是刚才那样。 苏锦绣不忘抓着灯笼,撞进了个柔软的怀抱里,就这时那两个人寻声也进了假山内,他们四处看了看,只看得到狭窄的假山裂缝,那人狐疑甩了下脸:「难道真是我听错了。」 「肯定是你听错了,客人都在院子里,人都看住的,谁会来这里。」另一个人拍拍他肩膀,「快把人带下去,去晚了我们可担当不起。」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裂缝间快速抽进去的一片衣角。 直到声音远去,藏在里面一动不敢动的苏锦绣挣扎着想要挤出去,耳畔传来低低警告声:「先别动。」 苏锦绣一愣,在这极黑的狭窄空间里,她看不到他的样子,却听出了他的声音。 随即,苏锦绣的心情就如万马奔腾,彻底凌乱。 到了嘴边就剩下六个字:「你是不是疯了!」 他一个不会功夫的人上这儿来做什么!来送死么!!! 「嘘,别说话,有人来了。」 还嘘什么嘘! 心里闹腾着,苏锦绣却是真的没敢动,刚刚走的那两个人又回来了,仔仔细细在假山内搜了一圈,嘴里嘟囔着自己不会听错。 「这是什么。」那人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由灯笼上挤落的纸片,在眼前端详。 正当那人要再查看四周,外面嘈杂了几分,夹着‘人跑了’,‘快去追’这样的字眼,两个人很快跟着冲了出去。 假山附近再度安静。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苏锦绣别扭的将手从怀里抽出去,却不料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间隙,后方的挤压由不得她站稳,只能朝他靠拢,最后贴在了他的身上,想退都不行。 这对苏锦绣而言是十分尴尬的事,下意识抬起双手朝着两侧的墙上摸去,触及到的时候苏锦绣才发现这石头的质地很奇怪,她背过手去轻轻扣了扣,中空的,这些石头是假的。 抬头时轻微闷哼声响起,苏锦绣的额头抵到了他的下巴,她忙低下头去,又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气氛一瞬变的很奇怪。 苏锦绣待不住了,低声问:「这怎么出去?」 第25章[04.28] 黑暗里听到他似是在掰动什么,苏锦绣背后刚才裂开的地方无声息出现了一人可过的空隙,她侧过身快速钻了出去,到了假山外,看到了从池塘中央升起来的暗道。 「这是榕庄内的地下暗道。」 背后传来施正霖的解释,苏锦绣朝后退了步:「你下去过?」 「还没。」施正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圆月,若有所思了一句,「今天是满月。」 「趁着没人你赶快离开。」苏锦绣转身看他还在这儿,催促他赶紧走,这里不比在定北王府,她刚刚在宴会上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要是和她一样是偷偷进来的,被他们发现走都走不了。 「下去看看。」施正霖抬手轻卷了下袖口,神情沉凝,从苏锦绣身边经过,走下池塘,踩上了浮在水面下的平板,走进暗道的入口。 苏锦绣站在那儿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带自己进去,到时候谁救谁啊! 可时间紧迫哪里容许她多犹豫,她赶紧追下去,踩下水时才发现那位于水平面半指宽的平板原来是用作封住过道口,也就是说唯有中间的过道升起来时候才会将平板带起来延伸到池塘边上,才可能进入,否则就算是潜下水去找到了入口也进不去。 来不及惊叹机关精巧,进入过道时迎面就是一股湿漉漉的霉旧味,像是古井下久不见阳的气味,地面湿漉漉的有水淌下来,等走到最下面时,台阶忽然干了,苏锦绣往后一看,台阶之间还有间隔,淌下的水全部流进间隔缝隙内,而看这设计,应该又是一道石门。 过了这道间隔后,空气的气味变了变,苏锦绣对这个很熟悉,在关北门时候他们曾破过一个古墓,就是类似这样的气味,还夹着更浓重的腐味。 两侧的墙上挂满了油灯架,点起的火将过道照的通亮,苏锦绣看向在前面带路的施正霖,他到榕庄来,就是为了这个? 那总有人跟他一起来的,那些人呢,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一个人过来这里。 苏锦绣仔细想着今天这么多客人中谁可能是带他过来的人,正思索着。 忽然背后另一侧有脚步声传,苏锦绣快步拉住他,掩身到了一旁的岔路,背贴着墙壁伸出手正要去掐墙上的灯。 还没等掐灭那灯,灯架轻动了下,背后的墙壁跟着有微动,苏锦绣抬头看那火光忽闪的灯架,尝试再推了下,轻而易举的,灯架斜了过去,背后的墙壁毫无征兆的翻了过来,将他们翻到了墙背后。 停住后,灯架弹回了原处。 两个身着黑披风从还有一侧走过来,在苏锦绣他们刚才躲的地方停了下:「你听到动静了?」 另一个人摇摇头:「别瞎想,快去把人带过来。」 两个人朝过道外走去,而此时的墙背后。 转过来后的两个人看着正对方坛子内的东西,掩不住的震惊。 距离他们十来米远的地方靠着墙有个坛子,坛子内的液体浑浊不见底,坛子中央立着一只野兽,如成人的身高,顶着一身棕黑色的毛,铜铃般的眼眸直直的看着他们,满是兽性。 一张脸似虎却比老虎更加狰狞,两个獠牙由下朝上长出了嘴外,比刀尖还要锋利。 它正以兽王巡逻的方式在坛子中走动,看苏锦绣和施正霖的眼神就是在看两个猎物,浑浊的液体不断往上覆盖到它的四肢上,随着它抬脚走动,露出了锁在它四肢上的黑色锁链。 重重的鼻息声从它口中传出,在它要跨出坛子时候,脚上的链子猛的绷直,发出重响,将坛子旁木柱上绑着的人惊醒。 一个长发女子被绑在木柱上,木柱上方斜下来两根柱子,她的双手都别绑在那两根柱子上,随着她惊醒过来,抬起头时满脸的痛苦,身子经不住颤抖,苏锦绣看到了有血从她手腕上淌下来,顺着小柱子流到木柱下的地面上,缓缓填充着地上勾勒的缝隙。 坛内的野兽开始变的兴奋,原来是黝黑的双眸竟开始泛红,里面透出了叱杀。 它不断的踩踏着坛子内的液体,越是兴奋,一旁柱子上的女子越是痛苦,可明明是失血过多,她的脸上却未见苍白,反而是越来越红。 他们闻到了一股极其怪异的气味,刺鼻又令人觉得恶心,苏锦绣竟然还觉得有些熟悉,有点像四哥那天带她去城外闻到的几坛东西。 「吼——」 那野兽挣脱不开铁链,开始低吼,整个石室里回荡的都是它的声音,而伴随它的吼声,地上由鲜血蔓延开的地方渐渐有了图腾的样子。 苏锦绣在关北门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识了许多,可这一切还是让她震惊不已,她转头看施正霖,饶是他在镇定,神情里也透着惊诧,这个定北王竟然在密室里豢养这种猛兽! 除了他们和这女子之外,石室内没有别人,苏锦绣贴着墙朝那女子的方向挪过去,那野兽霍的转动了身子朝向苏锦绣,低吼声加剧。 眼里的腥红像是在血里浸过,猛的一晃脑袋,将挂在它脖子上的锁链给甩了出来,原本缠在毛发内的锁链松垮挂在了猛兽的脖子上,苏锦绣看清锁链上垂挂之物后狠狠一怔,脱口而出:「是驱兽族!」 驱兽族内如何驯兽苏锦绣不知道,但对于锁链上垂挂的这些东西如何由来她却很清楚。 那些大大小小均匀不一的是骨骼,这些野兽被驱兽族人驯养,时常会让它们自相残杀,赢的那方会从被杀死的野兽身上取一段骨骼挂在身上,这是胜利的象征。 换言之,脖子锁链上挂着的骨骼数量就代表它打赢过多少猛兽,亦或者,它杀掉过多少个人。 这是驱兽族独有的驯养方式,也只有他们才养的出那群战场上的怪物。 就如苏锦绣眼前看到的这个,强而有力的四肢能将人一脚踩死,而它的獠牙,一旦被它咬到,没有生还的可能。 似乎是感觉到来自苏锦绣的敌意,那猛兽叫嚣的更加狂妄,它微伏着身子朝着苏锦绣的方向,四肢已是备扑的准备,苏锦绣慢慢蹲下身子,将靴子内的匕首抽了出来。 第26章[05.05] 「等等。」施正霖按住她的手,示意她朝木柱那边看,「你看。」 随着猛兽越渐凶悍,女子越显痛苦,手腕上的血便流的越多,而那被血浸染处的图腾越明显,猛兽就更凶。 这三样相互关联,绕成了一个圈,相互促成。 施正霖也看出了其中的关联,从苏锦绣手里拿过匕首,横截了一段衣袍铺在地上,苏锦绣很快从绑在腰间的腹带内翻出墨石递给他:「你来画,我去救她。」 苏锦绣见过驱兽族那些驯兽暴怒的样子,关北门外七八个人都牵不住一头,打起来的时候它可以以一敌十,普通的刀剑只能伤它们分毫,这间石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尽管那锁链看起来很牢固,但她不能冒着风险让它有机会暴怒挣脱,否则到那时候。他们就算是有十条命都不够它杀。 苏锦绣福低着身子缓缓朝木柱挪步过去,到柱子旁几步远的时候,墙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说话声。 「有人闯进庄子里了,快去通知王爷!」 「人怎么还没送下来,时辰一过可就来不及了,你们去看过哧兽没有。」 「半个时辰前刚刚看过。」 「快去把人带来送进去!」 声音没有再继续靠近,而是沿着苏锦绣这边的墙外远了些,施正霖抬起,指了指她身上的侍女衣服:「人在何处?」 「我把她打晕扔园子外的假山后面了。」起码得晕到明天才会醒。 「这里的侍女半个时辰轮一批,过了时辰还没见到人就会找。」施正霖仔细看过地上的图腾,语气异常平静,「他们发现她了。」 为了掩藏这些,定北王把庄子的守卫把控的十分严格,苏锦绣没作犹豫,快步到木柱后面,首先斩断了绑着她手臂的两根小柱子,切断了关联。 继而割断了绑在她腰间和脚上的绳子,失去了托力后,女子无力的瘫倒在了木柱边,左脚勾起了一阵锁链声,为了防止人逃跑,他们还在她的脚踝处上了镣铐。 「你忍忍。」苏锦绣掰动她的左脚,保持住镣铐贴着地面,反手将匕首插入锁眼,狠狠一转,锁扣裂开。 抬起头正要问,那女子虚弱的靠在木柱上,神情痛苦的仰起头,露出了脸和脖颈,苏锦绣看到她右脸耳畔往下到脖子上图案时眼眸狠狠一缩。 她竟然是驱兽族人。 定北王的密道里不仅关着一头驱兽族的驯兽,还用驱兽族人的血来启动图腾,若不是为了驾驭这头野兽为他所用,苏锦绣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来解释这一切。 没了继续流淌的血,图腾蔓延到一半没再继续,那野兽的双眸依旧腥红,瞪着苏锦绣越发凶狠,但明显能够感觉到它戾气消减,施正霖走到图腾前伸手刮了下图腾内已经结成干块的地方,发黑的结块就是一次一次血液冲刷后沉积下来的。 就这时,轰的一声,就在苏锦绣这边的方向,一面墙转动开去,四个穿着黑披风的男子走了进来,其中两个人手里还押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身上穿着的衣服好辨认多了,就是个驱兽族人,而那四个男子看到石室内有人,迅速的押着小姑娘退了出去,其中两个堵住出口,朝外面大喊:「来人,有刺客!」 苏锦绣将绕在女主手腕上的布打了结后退到施正霖身旁,低头看了他一眼:「好了」 施正霖点点头,将锦布折叠直接塞到了苏锦绣的手里,看着被堵住的门口:「你找机会逃出去。」 她找机会逃出去,那他呢。 这边四个人,这么一喊,不知道还会进来多少人,就算施正霖不在,出的了石室她也出不去密道,更别说外面还有多少人等着。 既然打不过这些人,干脆就制造混乱,或许还有机会逃出去。 苏锦绣很快就有了判断,将锦布推回去,转身朝着坛子奔去,趁着那野兽掉转身子不及,踩着边沿拔起匕首,猛的插在了墙上虎脸石像上的嘴里,正中链子和石墙的接缝处。 力道之猛,震的她的手僵疼,跳下来后苏锦绣掉在了坛子内,就在野兽的身后,双脚溅起了许多浑浊的液体。 在野兽撞过来时靠着墙壁跳出了坛子。 一气呵成。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没撞到苏锦绣却撞在墙上的野兽直接怒了,它奋力朝着苏锦绣冲过来,链条狠狠绷直,墙上的虎嘴处,被匕首插着的地方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缝。 苏锦绣退至施正霖身旁,这时已经有七八个人追了过来。 「注意我们刚刚进来时那面石墙,等会我把他们引到坛子那边去,你找机会出去。」苏锦绣低声嘱咐,「出去之后遇到人,你就说你是被我胁迫下来的客人,趁乱逃出去的,让他们带你上去,到时就算定北王认出你了,你的人也能救的了你,回上都城之后你要留一份送去将军府给宋司杰。」 施正霖声音一沉:「那你呢。」 苏锦绣朝后退去,从腰后解下链棍,头也不回道:「我当然能自己逃出去,你留在这儿只会拖累我。」 出的去怎么还会需要他送去给宋司杰。 施正霖心里明镜,也知道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她出去,他留在这儿,可她似乎从来都习惯把别人揽到自己身后保护起来,就算是打不过,她还是要把机会留给他。 两个人分散开来的间隙,苏锦绣成功的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看起来很好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施正霖反而没人在意他,这些人见苏锦绣是刺头,纷纷要想先把她拿下。 第27章[05.05] 石室内的打斗不断激怒着坛子内的野兽,它更加激烈的朝着坛子外冲过来,一次一次,用力拉扯着链条,身后石墙上的裂缝越来越大,链条有松掉的迹象。 苏锦绣堪堪躲过一个人后靠到坛子边上,有些狼狈,本意是想再刺激野兽一把,躲闪间只来得及看到一直靠在柱子上的女子动了一下,紧接着,只听见哗啦一声。 嵌在墙内的锁链被野兽直接拖了出来,哗啦一声掉在了坛子内。 后方浓重的气味袭来,苏锦绣反应过来朝一旁躲去,就仅隔着一尺不到的距离,巨大的脑袋引入眼帘,还有的是被它一口咬住的人。 长长的獠牙穿透了这个人的身体,连挣扎都没有,直接断气了,松垮垮挂在它的嘴里。 死了的东西对它而言不再有兴趣,它松开嘴将尸体甩到一旁,狠狠抖了下身子,不紧不慢的迈动步伐,盯着石室内的所有人,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第二个,很快就死在了它的獠牙下。 像是玩物一般,它脚踩着尸体,冲着所有人重重哼了鼻息,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里几乎是能看到对这些蝼蚁生命的蔑视,这些人太不经打。 看过接连两个人死于这野兽之下,这些人哪里还有心思去抓人,保命都来不及,苏锦绣在打倒一个后趁乱朝施正霖躲的方向快速跑去。 却不料这野兽是盯紧了苏锦绣这个数次挑衅它的人,对于它而言,猎物逃的越快它就越感兴趣,身手越是矫捷它就越想征服。 链条的拖拽声重重响起,野兽再不管其他人直接朝苏锦绣扑过去,剩下的人哪个有胆子拦,连滚带爬朝两边逃去,混乱之下,原本被他们抓着的小姑娘挣脱了两个人的手跑到女子身旁,焦急的拉着她叫了声达达。 苏锦绣哪肯坐以待毙,估算着仅有的时间,在它扑过来之际,冲到那面墙前用力掰下了灯架。 刚掰下灯架那野兽就近了,粗壮的前肢直接朝苏锦绣挠了过来,石墙轻轻一震,挪开缝隙之际,苏锦绣的后背有人重重压了下来,将她挤在了墙上,伴随着门移开,痛哼声随之响起,很快转过去的门将两个人转到了外面,没了支撑点后,两个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挤她到墙上那一下像是被什么推过来,磕的她额头都疼,苏锦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转头,施正霖半趴在地上满头是汗,他后背上的衣襟被野兽抓开,爪子都嵌入了皮肉,血淋淋数到道伤口,触目惊心。 墙的那头传来野兽的暴怒声,狠狠撞击墙面,见无法撞破后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余下那些人身上,惨叫声肆起,苏锦绣忙把他扶起来:「我们要快点出去,等它杀光这里的人就会冲出去。」 往外逃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个追进来的黑披风男子,苏锦绣将人解决后把他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披在自己身上,撩起斗篷盖住头,扶着施正霖继续往外走。 在走到台阶口时他们遇到了三个从上面下来的人,苏锦绣忙压低了声音焦急道:「哧兽挣脱锁链了,你们快去找王爷,这时被刺客挟持的客人,刺客还在里面,快去找人!」 里面时不时传来的怒吼声证实了苏锦绣的话,哧兽从来没有这样暴怒过,除非是它尝了血腥,今天还是月圆之夜,要是真的挣脱了锁链,他们都得完蛋。 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三个人急忙转身上去找人,苏锦绣扶住施正霖往上走去。 从过道出来后上了岸,苏锦绣没能放松,压低着嗓音呵斥留在原地的人:「快去请大夫过来,客人受了重伤,我先送他回院子。」 这群人刚刚已经被先上来的三个人吓过一回,再听苏锦绣描述了石室内的凶残,注意力都集中那一声声传出来的吼声,当下也没怀疑苏锦绣为什么把头捂的这么严实。 苏锦绣一刻都没有多留,带施正霖出了园子,走了一段路后才松口气:「你的人呢。」 背后的伤奇痛无比,就这段路的距离,施正霖硬是被逼出了一头的冷汗,他抬手指了指水榭的方向:「他们牵制了定北王,从那边出去。」 池塘这里闹成这样定北王都没赶过来,那边的牵制不会比这里轻松多少,苏锦绣也没多余的时间去通知陈怀瑾,只要他们还留在院子里就是安全的,这里守着的人都不认识她和施正霖,必须要赶在定北王到来之前离开。 深夜的水榭本就没什么人,加上池塘那儿动静这么大,所有人都赶了过去支援,苏锦绣扶着他边走边躲,朝着他所指的方向赶去。 比起宴会时的热闹,此时的水榭安静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水面上的过道间荷花灯还亮着,经过中间回廊时,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了轻呢声。 那是女子的声音,似是高兴又似是痛苦,起起伏伏,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醒目。 就是最初没猜到,联想一下此时此刻的环境也能明白那边角落里的人在做什么,可那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苏锦绣咬牙,重重咳了声,脱下披风盖到施正霖身上,扶着他走过去。 角落里慌忙的冲出来一个侍女的身影,忙着将松垮到肩下的衣襟往上拉,还要将撩上去的裙摆往下拉,最后手忙脚乱什么都没弄成,露着半边的浑圆,红着脸,像是受了惊的白兔,掖到了一旁。 苏锦绣微眯起眼,视线落在后出来的人身上,呵,赶巧了,陈王世子。 被人扰了好事的陈渊拎着裤子正要呵斥,看到苏锦绣和施正霖这番逃命的架势,下意识朝后躲去:「你们是什么人!来人……唔!」 苏锦绣用链棍擒住了他的脖子,横在他脖子上快梗的他喘不过起来,可又反抗不了,于是他朝着从回廊那儿追出来的两个护卫喊:「救……救命啊,我在这里。」 「你再叫就杀了你。」腰间忽然抵上了个尖锐之物,陈渊吓的连抓着裤子的手都松开了,快哭了,「别,别……」 「放开世子。」榕庄内请来的客人非富即贵,就是放跑了刺客也不能伤及他们性命,见陈王世子被苏锦绣和施正霖这么要挟,两个护卫也不敢轻举妄动。 苏锦绣威胁他们:「往后退。」 两个护卫朝后退了两步,就这时,苏锦绣快速松开陈渊,轻道了声‘得罪了’,抬起脚,毫不手软踹向陈渊的后背,将人一脚踹到了水里。 「救命啊,我不会……水……」 掉下去后陈渊开始在水里胡乱扑腾,先抓人还是先救人显而易见,苏锦绣拉起施正霖从刚刚发现陈渊的地方拐过去,朝水榭后方逃去。 第28章[05.05] 整个榕庄临着蓝湖,蓝湖靠着山,水榭后方的墙外是蓝湖的沿岸,走不了多少路就进山了。 这地方是整个水榭最僻静之处,顺着他们潜进来的方向,两个人有惊无险离开庄子,逃到了湖畔。 这时,施正霖的脚步越来越缓。 苏锦绣明显的感觉到压在自己手上的力道越来越沉,掀开盖着的斗篷,施正霖微垂着头,脸色煞白。 「你再坚持一下。」 回头看去,还能望见榕庄的灯火,这里还不够远,只要他们追出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他们,再往里走一些,只要走出这范围,蓝湖这么大,至少可以撑到明天。 「你先走。」施正霖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浅,从他到水榭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了昏昏沉沉的感觉,那时是用了全力才握住墨石顶着陈王世子,出了榕庄后那沉重感加剧,他知道自己走不了多少路了,只会拖累到她。 「定北王现在没工夫管我们,那头哧兽从池塘内跑出来就有他受的。」苏锦绣用力掐了一下他的胳膊,二话不说拖着他往里走去,没好气道:「要丢下早把你丢下了,现在我花了这么多力气把你带到这儿,你说不走就不走!」 她的语气像极了那意思:我好不容易救了你,你可别死在路上,好歹撑着回到家,谢恩完了再死也不迟啊。 其实胳膊掐的拿一下根本不疼,他后背的伤已经将整个人疼麻木了,施正霖浑浑噩噩,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了两条腿上,一脚深一脚浅的往里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夏夜的林子里虫鸣声肆起,微凉的风徐徐在脸上拂过,经历过那样一场激烈的争斗,此时的宁静显得格外安详。 苏锦绣用尽了全力才扶住他,往回看了眼,扶着下了斜坡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简单清理过枝叶后把披风铺在上面,捡了根木头做枕,扶着他靠下。 施正霖紧闭着眼,已经陷入了半昏迷。 拿掉披风后他背后的伤比在石室里看到时还触目惊心,抓痕周边已经泛黑,淌下来的血也呈黑红色,可周边的皮肤却是凉的,苏锦绣抬手捂了下他的额头,滚烫。 他中毒了。 他的症状和以前关北门那些被驱兽族猛兽抓伤的士兵一样,初始伤口周边的皮肤发黑,伤口内留下的血都会变黑,继而发烧,无力,等毒性蔓延开来渗入骨血后,脸色都会跟着暗黑,死之前那些士兵是全身发黑,割开皮肤,渗出来的血黑如浓浆。 抓伤的士兵一般半日后才会出现发烧的症状,伤的严重的,两日后毒素会蔓延到全身。 他们刚刚从榕庄内逃出来走了这么多路,心血急促,也加快了毒素蔓延,他才会这么快昏迷过去还发起了高烧。 苏锦绣这时才察觉自己的双脚有些火辣辣的疼。 掀起裤腿一看,她当时把匕首插在虎口后跌在坛子内,双脚浸在了那些黑色的浓稠液体上,现在这浸到的地方以下,皮肤都泛了红肿,又疼又痒,火辣辣的烧着,脚踝一下还隐隐有见黑的趋势。 看来那坛子中的液体才是毒的正真来源,她原以为驱兽族是在那些野兽的四肢上浸染了毒,今天在石室内所见,这些野兽是常年浸泡在里面,不说是被它抓伤,沾到一点都会慢慢渗透进皮肤里去。 「施正霖。」苏锦绣喊了他两声都没反应,没有犹豫,推着他侧躺后扯开他背后的衣服,露出整片伤口后用力挤压伤口周围,将黑血往外挤。 过程应该很痛,昏迷中施正霖眉头紧锁,轻哼了声。 挤出黑血后苏锦绣脱下他外套盖在了他身上,朝四周望去,这儿深山林子,说不定能找到点草药。 月光静静泻着,犹如一盏明灯,照亮着林子,苏锦绣翻出火折子,仔细在草丛里寻找,手里的链棍时不时敲打四周,以防有蛇虫鼠蚁。 幸运的是,在关北门极为稀缺的草药,在这里并不难找,快走到蓝湖畔时苏锦绣找到了其中一味半枝莲,树边灌木中密密长着许多,在过去一些还有蛇针草。 绕过这一圈后苏锦绣找到了四种,缓解这燃眉之急足矣,她从一旁折下几片大圆叶,从湖里舀了些水,起身往回走。 前后半个时辰都不到,施正霖的额头更烫,苏锦绣找了石块研磨这些草药,磨碎后敷在他背后的伤口上,扯了断外袍绕紧,拿起石块上余下的草药捏在手心里,凑到他嘴边将汁液挤出喂给他。 可喂不进去。 施正霖没有张嘴的意识,就算是掰开嘴,药汁也都从他的嘴角淌下去了,这样尝试了几回,苏锦绣将这些药泡在水里试图直接给他灌下去,依旧无用。 「你来这里做什么呢。」苏锦绣有些气,也无奈的很,就算是不想自作多情,她也能猜到一些他来榕庄的缘由。 季璟琛也好,季恒硕也好,哪个功夫不比他好?他们已经查到了很多,定北王的宴会是幌子,这池塘下的密道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太子不可能派他过来做这么危险的事。 可他还是来了,躲在假山内,像是知道她会过去,一点都不意外。 「你又打不过他们。」苏锦绣顿了顿,看手里的草药,都到这儿了,难道看着他死。 犹豫后苏锦绣抬起手,将草药塞到嘴里,咀嚼着,福下身去。 满口的青草苦涩味道,冲的人很清醒,他的嘴唇滚烫,齿缝紧闭,尤需要她去开启。 药汁顺着齿间的隙缝送往他嘴里,在他吐出来之前封住,直到他下意识吞咽。 如此三回,苏锦绣嘴里满腔的苦味,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她有不得不承认的事,今天没有他在,她连到池塘下去的机会都没有,早在假山内就会被那些人发现。 第29章[05.05] 可就是因为他的出现,苏锦绣耿耿于怀。 想害他性命的人已受处置,那些牵连的也都纷纷落马,现在他顺利在工部任职,太子也能顺理成章派人给他,随着他越往上走,再多的危险也会有足够的人手保护到他。 她不需要再出手帮忙,更不会因此有所牵扯。 「离得远远的不好吗。」他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她想要保持距离,就算是她在榕庄出事,与他也没有关系,又何必冒着性命危险前来。 树丛间一阵风吹过,湿淋淋的汗浸湿着衣襟,穿在身上十分的难受,苏锦绣抬手擦去额间的汗水,心里更烦躁了。 在施正霖身旁生起火堆,苏锦绣霍的起身,朝蓝湖走去。 …… 火堆烧的很旺,藏在这山中却也不会被发现。 施正霖躺在那儿满头是汗,眉头紧锁着,时不时神情有变,陷入了梦寐。 他在山林里走着,越来越感觉无力,忽然眼前出现了大雾,将前方整片都掩盖了起来,视线模糊不清。 这时该停下了,前方又像是有什么在吸引着他,施正霖迈腿朝那迷雾中走去,安静的四周里,忽然有哭声传出来。 那悸动不已的哭声,悲悸到听的人都感觉难过,明明是走不动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施正霖朝着哭声来源之处走去,前面的迷雾散开,背后的迷雾又重新掩盖。 走了不知道多久,哭声越来越大,其中似还有僧人的念佛,迷雾渐渐淡了,正有些欣喜终于可以看清楚时,左脚迈出去,落下时忽然林子和迷雾都退散消失不见。 他出现在了一个院子里。 这个院子他太熟悉了,就是施府的前院,唯一有变化的就是院子中央青石板旁的花盆换成了盆栽树木,上面挂满了白色的花,屋檐下也挂满了白绫,许多人穿着白衣跪在前厅外,前厅布置成了灵堂,正对着大门放着一具黑色棺木,刻着奠字。 谁死了? 他前几日才回家去过,没有人出事。 难道是正烨出事了?不可能!母亲才派人送信回家,正烨在胶州很好,除了无法经受长途颠簸回上都城外,比上次去看他身体还好了些。 那会是谁? 施正霖走上台阶,跨入门槛,没有人看他。 一个妇人跪在棺木旁哭的伤心,抬起头时,施正霖狠狠一震,母亲何时回来的?她怎么一下老了许多? 像是感应,施正霖蓦地回过头去,一样的一个‘他’,和母亲一样却老了很多,身着丧服,跪在棺木的正前方,定定看着棺木,双眼无神,施正霖却从他身体里感受到了满腔的悲伤。 绝望,悲悸,还有……怒意。 灵堂外忽然有动静,一声皇上驾到,灵堂内的人纷纷起来朝外跪拜,‘他’却没有动。 施正霖又是一怔:「太子?」 众人口中的皇上走进来,站在他身后人轻轻唤了声子凛,‘他’才有反应,施正霖心中感受的到的满腔悲伤一瞬被抽空,全都汇聚到了‘他’的眼底,‘他’缓缓转过身去,敛着神色,声音沙哑:「臣有罪,不知皇上驾到。」 「无妨,朕知道你心伤,不过逝者已矣,施爱卿还是莫要太过于难过,以免伤了身子,我想苏统领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 「臣的妻子是难以安心。」 皇上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林牧在逃,刑部已经派人倾力抓捕,一旦归案,会还苏统领一个公道。」 「是臣识人不清,将他留在身边,没看出他早有异心,还让他去关北门保护臣妻。」施正霖看到‘他’抬起头,看向的是皇上身后的人,施正霖再度感受到了来自‘他’的满腔怒意,一字一句,像是要从他自己的嘴巴中说出去。 「臣必定追查到底,誓揪出将林牧背后指使之人,在所不惜。」 施正霖想要看清楚皇上身后究竟是何人,却怎么都看不清楚那些人的脸,轰的一声,皇上和他身后的人都化成了浓雾,有个人从浓雾中冲进来,冲到‘他’的面前,用力把他从地上揪起来,腥红着双眼带着哭腔,沙哑的吼道:「施正霖,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蓁蓁她不会死!」 「四哥。」 「不要叫我四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夫!」那人扯着‘他’一路到了棺木旁,将他往还没封棺的棺木内压去,「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到最后她还维护着让我不要怪你,施正霖,你何德何能,你为什么不说。」 施正霖不由自主跟了过去,看清楚棺木内的人之后难掩震撼,苏姑娘。 未等反应,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吸了过去,和‘他’融为一体。 ‘他’伸出手朝棺木中的人摸去,她睡的那样恬静,是从未有过的样子。 不断充斥的悲悸太令人难过,施正霖快要承受不住,可身体不受他的控制,那个‘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眼里满是眷念。 施正霖的视线开始晃动,四周变的越来越暗,人也越渐发烫。 第30章[05.05] 小心翼翼带着微甜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以后我叫你子凛还是相公好?」 「还是叫相公好不好,以后只有我能这么叫你,别人谁都不许。」 「我爹娘都叫我蓁蓁,往后,你也这么叫我,好不好。」 说话声远处,又是满腔的悲悸包围了他,像是要将挤到窒息。 施正霖奋力挣扎,猛的一下睁开眼,跟着梦境里的声音,脱口而出:「蓁蓁!!」 几只鸟雀被这声音惊起,从林子中飞出,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恢复安静。 施正霖的周遭还是静悄悄的,只有一旁火堆中木柴燃烧的哔啵声。 施正霖仰头看着天空,醒来后半刻钟过去依旧没有将情绪平复下来,胸口猛烈起伏着,浑身是汗,双手还有些发麻,没能缓过来。 回想刚刚梦境中看到的一切,施正霖犹觉得不可思议,在触摸到棺木中脸颊那刹那,他觉得那一切都像是真的,从心底里的升起的悲伤,令他身临其境,与那个‘他’感同身受。 他怎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苏姑娘……蓁蓁。 施正霖转过头去,却没在周围看到苏锦绣的身影,火堆旁还留着凿过草药的石块,他身上盖着的是自己的外套,底下是黑色披风,火堆旁边还有个坑,坑内用叶片垫着,上面蓄着水。 她应该就在附近。 抬起手肘支撑起身子,头还沉沉的有些使不上劲,但比进来时要好很多,施正霖坐了起来,在一旁抓了根树枝后勉强站起来,扶着一旁的树适应了片刻,慢慢走下小坡。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大概天快亮了,东方渐露灰白,天上的圆月还依然悬挂,林子内虫鸣声此起彼伏,霎是祥宁。 如果没有几个时辰前的争斗,没有榕庄那一切,这样的祥宁之下,什么样都是美好的。 走了一段路都没发现苏锦绣的身影,施正霖靠着一棵树休息了下后朝蓝湖的方向走去,没多久,他听到了水声。 这时节上都城的雨水丰沛,河道湖畔的水都往上溢,施正霖脚下的草已经被溢上来的湖水所渗透,踩在上面已经有些湿泞,那一阵的水声并不像是湖水拍打岸边发出的,他朝下走了几步,踩上几块石头,支撑住后朝不远处声音来源望去。 一幕散开的水花落到了他眼底,月光倾斜在水面上,波光粼粼间,少女浸在水中,如瀑的长发飘于身后,她从水里扬起双手,水哗声响起,水花溅起,从她指间漏下去,犹如一颗颗断弦的珍珠,在月光下莹莹发光,跌入水中后轻轻溅起,散开一阵涟漪,碎了粼粼。 忽然,她整个人潜入了水中,水面上平静了下来,涟漪散到了岸边轻轻拍打着青草,施正霖只看到不远处的水面下有黑影,久久不见她起来,心跟着一提。 就在施正霖紧张时,「哗啦」一声,她整个人从水里钻了出来,水花绕在她的周身,像是月光洒下的碎珍珠,透着亮闪。 任由着水的浮力将她往上带,露出了光洁白皙的后背,习武之人的后背线条尤其的好看,手可盈握的腰上松松的系着一根带子,将她身前的肚兜缚住,往下,淡青色的裤子紧贴着紧俏浑圆的臀部,湿漉漉下隐隐透着些肤色,令人血脉喷张。 施正霖想起了古书上记载的一段文字,东方有鱼,人首鱼身,名为鲛,貌美,擅歌声诱人。 她从水面上掬起一捧水,仰起头,那一捧水倾倒在了她脸上,余下的水顺着她纤长的手腕往下淌,一滴滴落在湖面上,轻轻荡漾开来。 朝着岸边拍打过来的涟漪都欢快了几分,犹如人的心境,她在笑,双手肆意在水面上晃动,戏耍着。 人还依旧有些晕眩,身子微微发烫,施正霖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从心底里烫了出来,在身躯蔓延。 从她手腕间落下的水不是掉在了湖里,而是跌到了他的心里,泛起一阵一阵的涟漪。 施正霖握着树枝的手不自觉抓紧了几分,他忽然转过身,走下石块…… 苏锦绣洗的尽兴,耳畔忽然传来踩水声,回头看去,岸边空荡荡的,和她来时一样。 抬起头看天色,这时东方渐露了鱼肚白,苏锦绣洗的都忘了时辰。 兴许是因为不想回去,刻意选择不去在意到底过去了多久,她甚至还想就这么泡在水里,有人把他救走了才好。 顿了半响,苏锦绣轻轻甩了下湿漉漉的头发,转过身,慢慢朝着岸边走去。 取下挂在树上的衣服,将头发甩了甩后用丝带扎在身后,苏锦绣用岸边的荷叶做碗,装了些往回走,很快就见到了火光。 看到施正霖坐在那儿时苏锦绣微怔了怔,这么快就醒了。 两个人的视线却没有对上过,但凡撞到时总有个人先匆匆略过,苏锦绣在他不远处坐了下来,总觉得气氛很奇怪。 这一抬头,他的整张脸都是通红的,连带着耳根子后头都红扑扑,着实异常。 苏锦绣有些担心,朝他那儿倾过去,伸手要捂他的额头试试温度,才刚搭上施正霖就往后退了些,苏锦绣的手顿在那半空中,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再往前一挪,他没得可退的,苏锦绣顺利的将手捂在了他的脸上,呵,什么情况,更烫了! 第31章[05.05] 「你没事吧。」苏锦绣刚刚还想着,醒来总是好事,那些士兵有些连着昏迷好两日的都有,可现在一摸,比刚才她离开的时候还烫,难道那些药没有用处?不应该啊,那是军医研究了很久后才定下的方子,和他一样伤势的士兵,好得快的,敷药半日后就能恢复精神,像他这样烧的更厉害的她还真没见过。 「你还晕不晕,有没有觉得四肢乏力,你转过身去让我看看你背后的伤口,有没有好点,如果不行的话,我再去采点药过来给你换上,对了,现在你醒了,等会儿自己喝些药汁下去。」 苏锦绣说了一连串的话,施正霖却有些坐不住,她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气不断冲击过来,他总想起她在水里的那一幕。 「苏姑娘。」 终于一声低沉,苏锦绣抬起头看他,施正霖轻咳了声,视线微侧了些,转移过话题:「你说密道里那只哧兽,是驱兽族驯养的?」 「没错,它脖子的锁链上挂着的那些骨骼,来自别的野兽,也可能来自于人,如果它有杀过人,驯养他的人会人身上取下骨骼挂上去,这是驱兽族独有的驯兽方式,用此来代表这头野兽所获得的胜利。」苏锦绣说罢皱起了眉,「看来与定北王合作的不止是晏黎,他的野心可真不小。」驱兽族能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定北王,可见两方的交易程度。 「那图腾,就是用来驱动哧兽的。」 「还有那个驱兽族的女子。」苏锦绣补了一句,又多看了施正霖一眼,见他垂眸思索,悬着的心放下了些,他能这么冷静的开始想这些事,身体应该是在好转才是。 就是刚才他的脸,怎么会烫成那样,真是奇怪,难道是火堆太近了,也不应该啊。 苏锦绣心里嘟囔着,神情却与他一样陷入了沉思,她有个一直以来都没能解答的疑问,驱兽族到底靠什么来驱动那些野兽来为他们所用,在战场上这些野兽和疯了没什么区别,见人就杀,但就是不会对那些驱兽族人下手,也不会对塔坨人下手。 苏锦绣不认为这些野兽能够区分谁敌谁友,要不然今天在池塘下的石室内,它怎么会对那些应该是它盟友的人大开杀戒,不见分毫手软,那些人进进出出密道,和它肯定不是第一回 打交道,但它看他们的眼神和看她和施正霖的一样。 如果能够将这个破解,就可以少很多士兵伤亡。 脑海中闪过什么来不及抓住,苏锦绣听到了沙沙声,低下头去,施正霖拿着一根细枝,在地上画出了个图腾的雏形。 「这里,哧兽的位置。」苏锦绣点了点他坐着的方向,施正霖在那里写了个兽字,苏锦绣又指了下图腾和兽字的旁边,「这里是柱子。」 说罢,她蓦地抬起头,在他的眼中同时看到了答案:驱兽族人。 她快速擦去柱子二字,写上人字,又很快补充:「是驱兽族的女子,石室内那两个女的,我听到他们在外面说要把人押进来,就是那个小姑娘,这个,这个,还有原本绑在柱子上的驱兽族女子,三样缺一不可,当时那哧兽已经开始狂躁,那个小姑娘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施正霖简单给了两个字:「祭祀。」 苏锦绣怔了怔,是了,她怎么没想到。 「关北门外有不少的族还保留着古老的祭祀方式,除了活牲祭祀外,还有人祭。」施正霖指了指人的位置,「定北王在榕庄内举行宴会是为了掩人耳目,来时我们只知道他有异动,但不知是这个,今天是月圆之夜,古书记载,许多祭祀都会选在月圆之夜,我想是为了更完全的激发哧兽的凶性。」 图腾,哧兽,驱兽族人的血,还要再有个驱兽族人来祭祀,那祭祀时说些什么呢?如何祭祀?是杀还是放血?如何顺利将整个祭祀过程完成,苏锦绣并不认为定北王可以做到这些:「据我所知,驱兽族人口稀少,他们对本族的人十分的保护,不可能任由外人带走他们两个族人,就是与他们关系密切的塔坨族都不能。」 镇守关北门时,她数次和塔坨人对战,战场上的驱兽族人都是一人带一兽,并未见到更多余的出现,而她数次隐到关外混入塔坨族中去时,没有在他们族中见到过一个驱兽族人,那些驱兽族人都是留在自己族中,极少出来。 除了利益往来,他们似乎并没有别人所想的,更深层次的交流。 「也许定北王许了重金。」 苏锦绣摇摇头:「不可能,要是许重金就可以带走驱兽族人,那他们能驱兽这件事就不会再是什么秘密。」谁会希望总是被人捏着把柄,塔坨人要是能够知道如何驱兽,怎么还会需要驱兽族人上场。 稍微安静了片刻,苏锦绣终于抓到了刚刚一闪而过的线索:「你有没有发现,那只哧兽并没有对那两个驱兽族人下手。」 最起码她还在石室内的时候没见过她们受伤,如果说那个女子是因为看起来太羸弱,哧兽不感兴趣。那个小姑娘却精神的很,没道理它熟视无睹。 「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苏锦绣真的很想再见见她们。 施正霖眼中的神情晦涩不明,宋老将军在关北门镇守那么多年,第一次遇上驱兽族时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到现在为止他们所了解的其实还很少。 但她似乎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没去过关北门就能够一眼认出石室内关着的是驱兽族的驯兽,还认出了那两个驱兽族人,甚至,她还知道驱兽族内的一些事。 就好像在关北门与塔坨人和驱兽族人作战的是她一样。 施正霖不由想到那个梦,在梦里变成皇上的太子殿下称呼苏姑娘为苏统领,在梦里她还是武官。 但是这太不可思议,因为大魏朝并没有女子做武官的先例,倒是有宫中女官,但那都是负责内宫事务,与朝堂并没有什么关系。有宋老将军在,再怎么也轮不到她去关北门。 他还梦到皇上提到林牧。 在逃的犯人,杀人凶手,是他杀了苏姑娘。 施正霖浑身一震,想起了在定北王府时她反复与自己确认的话,问他是不是有个侍卫叫林牧。 梦里宋司杰揪着‘他’的衣服说是‘他’害的,林牧杀了她,宋司杰却说是‘他’害的,施正霖何其聪明,一下就想通了其中。 ‘他’对她的死那么悲痛难以接受,不会是他指使杀的人,那‘他’到底做了什么,导致林牧杀了她,还有那个‘他’望着的人,模糊看不清样子的,究竟是谁。 而她反复确认他身边是否有这么个人,难道是预见了自己有一天会被人所杀? 这实在是太荒诞了,梦怎么可能会和现实交叉在一起,更不可能变成现实,再者到目前为止,他都不知道这个林牧到底是何人何身份。 第32章[05.05] 可她对自己的疏远,和第一面时就好像认识已久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施正霖有些紊乱,明明不该信的,却渐渐觉得,那个梦,真的是在预示着什么。 第二天下午,申时左右,季璟琛和南药带人找到了他们。 见到苏锦绣也在,季璟琛他们倍感意外,但都没有多问,护送人出了湖畔,分出一辆马车给苏锦绣,其余三个人挤在了同一辆上面,回上都城。 回到上都城时天色已暗,马车将人送到苏府门口,苏锦绣刚下马车就遇到了等在苏家外面的陈怀瑾,和车夫道谢目送马车离开,转身对陈怀瑾道:「你去老地方等我,我回去换身衣服先。」 苏锦绣身上穿着的还是榕庄的侍女服,在蓝湖边上过夜,又是湿哒哒的换上衣服,现在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陈怀瑾点点头,转身进了巷子。 一个时辰后,两个人坐在了东市河畔的一间小茶坊内,窗外的河道内有不少画坊游船,时不时还有乐声传来。 陈怀瑾连着喝了三杯茶水,担惊受怕了一天一夜,他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给愁白了:「你出去之后,半个时辰还没,榕庄里就闹起来了,先说是有刺客闯入,定北王所在的院子里有打斗声,再来水榭附近有个地方也有了动静,想出去看时,发现庄子里多了很多的护卫,守在每个客人的院子门口,说是有刺客,要把客人先送走。」 那时陈怀瑾再想趁机溜走去找苏锦绣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护着温三公子跟着那些护卫朝门口走去,忽然,经过水榭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吼叫声。 「都以为是听错了,就是遇见老虎也没有这样吼叫的,那些个客人,出来之前还沉醉在温柔乡里,现在忽然急匆匆要被送出府去,自然是不乐意,听到水榭那边这么大动静,都想去看看,结果你猜怎么着。」陈怀瑾摆出一脸的神秘,饿了一天的苏锦绣往嘴里塞了块糕点,抿嘴回答他。 「那些护卫说那边有刺客,拦着没让你们过去。」 「对!他们说两个刺客在水榭抓了陈王世子当人质,大家过去势必不安全。」当下的情形,陈怀瑾也担心这些人闹起来会伤着温三公子,「我原本是想,送温三公子出去后就找机会进庄子找你,但听那些护卫说抓陈王世子的刺客是一男一女,我想其中一个应该是你。」 那时由不得他们去做第二个判断,都是惜命之人,原本还气着说定北王这待客之道过分了,大半夜把人赶出去,自己也不亲自过来交代,可一听水榭那儿陈王世子被刺客所抓,生死未卜,这些人便怂了,你拥我,我拥你,朝着大门口赶去。 出了榕庄后陈怀瑾把温三公子送上马车,那些护卫还亲眼盯着他上马车,在门口目送这些人驱车离开。 「我只能在中途下马车,再赶回榕庄,这些人也是怪了,说要抓刺客,应该是在庄子里抓人,却都守在了各个入口,好像是为了提防有人进去。」」害的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偷偷潜进榕庄。 等他再进庄子时,庄子里比离开时安静了许多,刺客也没了踪影,倒是有许多人守在水榭附近:「奇的是,水榭附近的一些亭台柱子都被撞破了,其中一段过道还断裂开了,水里飘满了奇怪的黑色浮渍,味儿也怪的很,臭的很,还有血腥气。」 陈怀瑾当时是想潜到水榭下去看看,但水榭四周的人太多了,根本无法近身,要再多呆些时候,等天亮了他就更难脱身,庄子里又没发现苏锦绣的身影,被抓的刺客中也没有她,权衡利弊之下,陈怀瑾离开了榕庄,决定回上都城等消息。 苏锦绣塞下第四块糕点,喝了杯茶水,终于有了点饱腹感,轻轻擦了擦嘴角沾着的粉末,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也就是说,你们这些人谁都没有看到过水榭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怀瑾点点头。 「他的动作倒是挺快的。」苏锦绣并不惊讶定北王的做法,他在刺客围攻下脱不开身,那边的哧兽不受控制冲出来,杀人事小,被这么多客人看到才事大,要想将事情控制住,首先就要把这些请来的客人送走,这才要严密监控,还派人守住入口,不许人再进庄子。 一天一夜,她和施正霖都没有被定北王的人找到,可见榕庄内的事足矣让他焦头烂额,她敢笃定,这时候再去榕庄,肯定找不到那只哧兽了,别说是哧兽,池塘下那暗道估摸着也已经销毁。 而到时候施正霖那帮人要论罪,定北王肯定会先发制人,明着来,他们讨不了好。 说完了自己的,陈怀瑾轻轻敲了下桌子:「你昨天到底去哪里了?」 「我在水榭附近的一个池塘那里,发现了个密道。」苏锦绣言简意赅说了下在石室内的事,半响,陈怀瑾微张着嘴,难掩惊讶,回神之后问了一句。 「你说你是和施家大少爷一起逃出去的,他一个书生,那你岂不是又救了他一回。」 苏锦绣一默,握着杯子心情有些复杂:「确切的说,是他救的我。」 「怎么可能!」陈怀瑾不信,倒不是他看不起人,在他眼里,崧泽书院内那些个书生实在是脆的很,逃命的时候都跑不快,更别提救人了。 「哧兽扑过来的时候,他替我挡了一下。」如果当时受伤的是她,他们两个人中他会不会被获救苏锦绣不知道,但自己肯定是离不开榕庄的。 「那他倒是有点血性。」陈怀瑾咧嘴一笑,爽气的很,「你都救了他两回,他替你挡一下也应该,不错,是个男人!」 苏锦绣撇了他一眼,陈怀瑾这才收起笑意正色:「虽然你们没有遇到定北王,但那些护卫见过你,这阵子你留在家中不要出门,以免被人注意到。」 「嗯,过几日我入宫一趟。」她从皇上那儿求来的赏赐还没用,这回入宫去天禄阁,要找什么她心中有数了。 …… 这厢,与苏锦绣兵分两路的马车已经到了施府,季璟琛还要回宫禀报,南药送施正霖进去。 扶着施正霖躺下,屋内侍奉的丫鬟急忙去主院禀报,南药将水递到他面前:「璟琛很快会带人过来,你先吃点东西。」 施正霖的烧已经退了,人也不再那么昏沉,和身子还是没什么力气,毒没有解全,后背的伤依旧很疼。 接过杯子后抿了几口,施正霖靠在那儿停顿了会儿,缓缓道:「后来有没有派人过去。」 「派了,但难再进榕庄。」 施正霖沉默了片刻:「这件事不能宣扬。」 第33章[05.05] 南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昨夜太子派去的那些人,虽缠住了定北王,却也没讨着好,就算是他们知道了池塘下有密室,定北王豢养猛兽。如果定北王已经销毁这一切,拿到皇上面前去依旧站不住脚,甚至还可能会被反咬一口。 「不过这一趟也算是收货颇丰,你没有被他们认出来,也不怕他怀疑。」只要太子这边不动,定北王即便是心中有猜测,也不能证明那些刺客就是太子所派,「要按你所说,那石室必定耗费了他很多心血,如今为了不留下把柄,他要将这些都毁了,也是功亏一篑。」 「殿下不是一直怀疑上都城中早已混入了那些外族人,派人盯着定北王府,等这件事过去,他肯定会与这些人联系。」施正霖犹记得苏锦绣的分析,这一连串的事如果第一个要解决的是镇守关北门的宋众庭,定北王肯定还会有所动作。 「这些事交给我们去办就行了,你这阵子在家好好养伤。」南药语气一顿,提到了苏锦绣,「刚刚在马车上我就想问,那个苏姑娘为何会在那里,是她救的你?」 施正霖并没有犹豫:「我被哧兽所伤,她带我离开榕庄。」 南药深看了他一眼,为何略过前面一个问题,这样的回答并不像他会说的,于是他不经意提了句:「之前去邺池那回遇袭,救你的人一直没有线索,我听说,那苏姑娘也伤了手,只不过她伤的是左手。」 施正霖不为所动,南药继而道:「我去了一趟那村子,找到了那户你借住的人家。」 屋子内安静了片刻,外面的丫鬟端了粥进来,等她退出去后,南药将碗朝他方向慢慢推着,语气似问却是肯定:「子凛,是苏家大小姐救的你,对不对。」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有些习惯南药还是了解的,别人不清楚不要紧,对于子凛而言,那天能在周家说那番话,他势必是清楚谁救的他才会如此,而他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对太子和他们都说不知道,当时南药还想不到缘由。 但他现在知道了,子凛这是在护着人家。 从郊外回来的路上,尽管施正霖只提了一句,南药还是感觉到了他对那位苏姓姑娘的在意,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长久的沉默后,施正霖给了这样的回答:「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南药笑了,轻轻转动着手里的杯子,也不言语,只是脸上的神情说明了一切,这人呐,总是不经意的上了心,等缓过神来,怕是早就惦念许久了。 施正霖倒是没有注意到南药这意味深长的笑,他这一整天都在为那个梦纠结,当真是越想越乱。 「我去看看他来了没有。」南药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施正霖忽然喊住了他。 南药站在门口看着他,施正霖眉头微蹙,半响才问:「你说人有没有可能未卜先知,能够预见即将发生的事。」 还想着他会问什么,听到这样的问题,南药着实愣了一把,继而失笑:「子凛,你什么时候信这些怪力神说的东西,人要是能够未卜先知,预见以后,那不是就能随行所欲的改变即将发生的事,岂不荒诞。」 他也觉得荒诞,可就算是荒诞,确确实实摆在他眼前,只有信了这个,才能把那些事解释通。 南药见他想的认真,这才收起了笑意:「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天从榕庄离开后,我中了毒,昏昏沉沉间做了个梦。」施正霖难以描述那种感觉,太子变成了皇上,梦里所有的人好像都老了十来岁,还有躺在棺木内,被‘他’称为臣妻的苏锦绣。 可南药听完之后却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你是说,灵堂内棺木中躺着的人,是苏家小姐?」 施正霖嗯了声,南药没再往下说,只看着他,眼底赫然摆着那意思:你刚刚可是说,她是你的妻子。 可对于施正霖而言,重点并不是这个。 南药忽然朝他走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叹了声:「子凛,这怪力神说的事民间都是用来哄孩子的,古来那些能够未卜先知的人,也只能是根据天时地利推算出事情,真要有如你所说的,天下岂不得乱。不过我倒是听过另外一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施正霖脸色微变,却没有开口辩驳他。 南药叹着重复了一句日有所思,很快给了‘烦恼不已’的好友一个台阶:「你不是说中了毒,也许是出现了幻想。」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季璟琛的声音:「幻想?什么幻想?」 回宫禀报后又匆匆带着御医赶过来的季璟琛,进门看到施正霖的脸色不大对,南药又一副笑而不语的神情:「我刚刚好像听到你们在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怎么了,谁做梦了?」 南药将位置让给御医,笑着问季璟琛:「你整日见这么多的女子,不做美梦?」 「我做美梦那是常有的事,要是子凛也做美梦,那可就不一般了。」 南药故意问:「怎么不一般?」 季璟琛看了眼施正霖背上的伤,轻啧了声:「那东西可真邪乎。」继而才回答南药的话,「子凛这榆木疙瘩,梦见什么也不会梦到女子,他还没开窍呢。」 认识这么多年,南药还是第一回 能把施正霖怼的话都回不出一句来,迎着兴致对季璟琛道:「那要梦到自己已经成亲了呢。」 「你梦见自己成亲了?」季璟琛扭头看南药,哈哈大笑,「想不到啊,快说说,你瞧上哪家的姑娘了,都梦到这份上。」 「……」 背对着他们的施正霖,脸色和那伤口一样的黑。 等御医换好药后转过身看着他们,南药识趣的站到了一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季璟琛并不知道之前他们说了什么,还是挺关切施正霖的。 「感觉好些了没。」 第34章[05.05] 「无碍。」施正霖抬起头看他,「你对宫里熟悉,帮我查查,有没有一个叫林牧的侍卫。」 榕庄宴会过后的第三日,上都城中风平浪静,没有人提定北王的榕庄内遭刺客偷袭,更没有人提施家大少爷受伤的事。 而那些受邀前去参加定北王宴会的客人,都像是说好了的,对这件事闭口不谈。 唯有第四天时,陈王府中传出了些消息,说是陈王世子在榕庄内被刺客给推下了水,险些没了性命,可这样的消息没惊起一点水花,很快沉底了。 对于定北王的能耐,苏锦绣的确有些讶异,听闻他是在遇刺后的隔天一早就进宫向皇上哭诉去了,哭诉了整整半日,总结下来,就是他一个游手好闲的王还能遭人暗杀,又没碍着谁,生命太不受保障了,父皇您还是给我块封地让我去外头做王爷算了,免得在上都城里担惊受怕。 那时太子的人还没找到她和施正霖,定北王哭诉的这番话里还把太子给‘告’了一把,如今这天下,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会继承皇位,以前定北王的亲哥哥是有过反的苗头才会被赐了封地赶出去的,那和他无关啊,太子找他麻烦做什么。 苏锦绣也不知道太子那边如何回应,只从四哥口中得知,定北王这一通哭诉完后,皇上还给了安慰,于是定北王美滋滋的回了王府,为了安抚自己和那些客人的心灵,隔天就举办了酒乐宴。 遇上这样的对手,是个人都会气炸。 再想想前世太子登基后对定北王等人毫不留情的处置,此时此刻的太子殿下,真的是很能忍啊。 苏锦绣此时就在宫中天禄阁内,踩着梯子在高高的书架上找有关于各个外族的书,底下的小太监时不时抬头注意她,生怕她摔了。 「公公,麻烦您推那边点儿。」 苏锦绣指了指里面些的架子,还往上又走了一阶,小太监急了:「苏姑娘,您先别动,我推您过去了您再拿。」要是真摔下来,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看那小太监脸都给吓白了,苏锦绣缩回手扶住梯子两侧,小太监这才慢慢推着梯子挪到她说的位置,苏锦绣很快踮起脚,从上面抽出厚厚的宗卷,灰尘跟着扑簌往下掉,苏锦绣咳了声将宗卷抱在怀里,慢慢爬下梯子。 「苏姑娘,这上头的都已经放了许多年了。」小太监拿了掸子过来扫去宗卷上的灰尘,提醒她道,「苏姑娘,这些不能带出去。」 「我知道。」 苏锦绣找了处空的地方坐下来,低头看起这些书。 待她再抬头时,竟已经是下午。 将余下的看完后,苏锦绣嘱咐小太监不要把这些放回去,她下次再来。 走出天禄阁,屋檐外的天色很是晴朗。 苏锦绣朝出宫的方向走去,途径一个小花园,忽然,草丛那儿传来了窸窸窣窣声。 抬眼看去,在绿葱葱的树丛中,苏锦绣瞧见了个白色毛茸茸的圆球,一撅一撅还在动,特别的可爱。 苏锦绣看了下四周,没人,于是她轻手轻脚朝那边走去,微福下身,正想着以最快的速度抓住它,忽然那圆球不见了。 树丛中有个人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子黑压压的在苏锦绣眼前撒了阴影。 苏锦绣抬起头,看到他怀里抱着那只不断扑腾的兔子时不由失笑,视线再往上,笑意一瞬凝滞。 眼前这个人就算是化成灰苏锦绣都认得。 林牧。 林牧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一瞬对自己产生敌意的姑娘,下一刻,她就朝自己偷袭而来。 抵过她的进攻后,林牧一只手抓着兔子,另一只手抵挡她的招式。 在树丛之中,地方狭窄,难以伸开拳脚,林牧跃出树丛,避过苏锦绣朝他踢去的腿,将兔子牢牢护在手里,未来得及惊叹她招式的灵活,膝关处遭了一记偷袭。 苏锦绣其实打不过他,以前打不过,现在更打不过,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这个曾与她并肩作过战,十分信任的人,在她毫无防备之下,给了她一刀。 那把刀子从后背捅穿她心脏的痛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当然也记得从施家出发前施正霖对林牧说的话,让她去关北门保护她。 也记得他如何信誓旦旦的发誓,更记得他刺下那一刀后说的话。 感受到她眼中的杀意,林牧有些错愕,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娘对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恨意,她招招都是往致命了打,有什么仇怨? 再度被他避过后,苏锦绣发现了他没有尽全力,他似乎很在意怀里的兔子,一只手牢牢护着,怕伤到它。 苏锦绣便直接朝他怀里的兔子攻去,果不其然,他往后一躲,侧过身用肩膀抵了她一下,宁愿是自己被打到也不愿意伤及兔子。 苏锦绣下手更狠了,因为兔子的不安分,林牧却有些缩手缩脚,又不能死死抓着会弄伤兔子。看出了苏锦绣的意图,躲过招式后林牧不再恋战,转过身钻进了树丛,很快消失在了苏锦绣的眼前。 苏锦绣看着一地打落下来的叶子,拳头紧握,他究竟什么来历。 再往花园里走,苏锦绣没再见到林牧的身影,可苏锦绣的心情难以平复,她没能够大度到那份上,见到前世杀了自己的人还能无动于衷。 心里全系着这件事,不知不觉,苏锦绣走出这个花园后到了个池畔,宫中最多这样的园子池塘,也就没在意。 第35章[05.05] 往前再走几步时,苏锦绣听到了前方有说话声,抬起头,不远处临着池子的亭子内,娉婷郡主坐在那儿,身旁守了两个宫女。 再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季舒窈已经看到了她,笑着与她打招呼:「苏姑娘。」 「拜见郡主。」苏锦绣走到亭子外,微微行了礼。 「不想能在这儿遇见苏姑娘,快进来坐。」季舒窈邀请苏锦绣到亭子里来聊天,笑意里透着几分亲近,「我也有好几日没有出来走动了,今天遇到苏姑娘,想来也是有缘。」 「多谢郡主美意,不过时辰不早,我得先回去了。」苏锦绣笑着婉拒,转过身要走,「郡主慢留。」 「苏姑娘,等等。」季舒窈蓦地起身,她的膝盖上忽然掉下来了个雪白的球儿,刚刚才她怀里是没看清,等这球儿在地上跳开时苏锦绣才认出,这是一只兔子。 兔子十分的好动,在地上跳了两下后顺着台阶直接跳下亭子,到了苏锦绣的脚边,亭子上两个宫女匆匆跑下来,苏锦绣弯下腰,将兔子抱了起来逗弄了一下,翻过来一看,眼眸微缩。 兔子的肚子中赫然有一撮显灰的毛,巧的是,刚才她和林牧过招时,他拎着那只兔子的时候,肚子中也有一撮灰毛。 「多谢苏姑娘。」 宫女很快从苏锦绣手里接过了兔子,轻轻摸了摸后清理了它四肢上的灰尘,抱着站到了走下亭子的季舒窈身旁。 苏锦绣不动声色打量了亭子四周,并没有看到林牧。 「苏姑娘,你是不是也喜欢。」季舒窈抱过兔子,轻轻扶着它身上细软的毛,笑的柔柔的,说话也轻声细语,「这兔子是之前与璟琛哥哥和子凛去严华寺时他们抓给我的,兴许是野生的,顽皮了些,今日带它出来都已经偷跑好几回了,可是难抓。」 她没看到一群宫女抓兔子,倒是看到个神出鬼没的,若真是宫中的侍卫,这时应该会在附近。 「是挺喜欢。」苏锦绣收回视线,看向那兔子,笑的特别坦然,「不论是烤着还是炖着,野生的尝起来这滋味总胜过家养的。」 季舒窈一怔,不由自主的抱紧了兔子,十分认真的看苏锦绣:「苏姑娘,这不是用来吃的。」 「它都一直想溜,不吃它做什么。」苏锦绣伸手摸了下兔子,对上娉婷郡主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给了她一个特别无邪的笑容。 季舒窈往后退了步,看样子是真的怕苏锦绣吃了她怀里的兔子,笑着转移话题:「苏姑娘,你今日入宫,是为何事。」 原本她是来天禄阁的,却不想还能另有收获,半刻钟前林牧手里出现过的兔子现在到了娉婷郡主怀里,那林牧该不会是娉婷郡主的人。 苏锦绣很自然就想到了那处,林牧若是郡主的人,当年皇上赐婚后,是否是郡主借了皇上的名义让林牧去施正霖身边保护。 但这又有些说不通,在苏锦绣的理解里,既然他们两情相悦,这保护是应该的啊,又不会因为皇上赐婚产生变化,若说上一世皇上赐婚了她都要让林牧去护着施正霖,这一世她苏锦绣和施正霖没有瓜葛,为了让心爱的人更加安全,不更应该让林牧去? 还是她哪里想错了。 「天禄阁中藏书颇多,几年都未必看得完,苏姑娘的兴趣真是广泛,说来也巧,年初出宫的时候在严华寺中看到个与姑娘相似之人,怕认错就没打招呼,不知是不是你。」 忖思间耳畔又传来娉婷郡主的声音,她笑盈盈的看着她,善意的很。 莫不是二月末那回?在后山上撞见了她与施正霖幽会那次,苏锦绣想都没想道:「郡主怕是认错人了,我有半年多没有去严华寺。」 见她回答的这么快,季舒窈揉捏着兔子的尾巴,看起来不甚在意:「那兴许是看错了。」 「郡主,我家中还有些事,先行告辞。」苏锦绣不愿和她多交流,微福了下身子,道别之后朝着这个园子的出口走去。 这回季舒窈没有叫她,只是站在那儿目送她走远,一下一下抚着怀里的兔子,过了许久,没回头轻轻问身后的人:「找到了没有?」 不知何时出现在季舒窈身后的人,恭敬回禀:「那绣样,城中有两家铺子有卖。」 兔子着实顽皮,又从季舒窈的怀里蹦了出去,不过还没到地上就被人给抓住了,送回到季舒窈怀里,她轻捏了捏兔子的耳朵,笑的宠溺:「你怎么这么顽皮呢,要是被天上的老鹰发现,可是会丢性命的。」 逗弄着,季舒窈依旧柔柔着声:「卖出去的东西总会入账的。」 不远处似有响动,没过多久,出现了季璟琛的身影,季舒窈高兴的叫了声璟琛哥哥,季璟琛见她身旁就只有两个宫女,担心她才刚好的身子:「怎么不多带几个人。」 「这是宫中呢,再说了,哥哥把我想的也太弱了些,前几日我就是有些咳嗽。」季舒窈与他说着走进了亭子,命身旁的宫女去准备些点心,「璟琛哥哥今天过来,是找太子哥哥的?」 「刚去过太子那儿,顺便过来看看你。」 季舒窈将面前的点心朝他那儿推了下:「那日你匆匆入宫,见过太子哥哥后又很快带了御医离开,子凛是不是受伤了?」 季璟琛一愣,这件事都瞒住的,他送御医离开时都严加警告过,娇娇怎么会知道。 就这发怔的一点功夫,季舒窈肯定了想法,太子哥哥都闭口不谈,真的是子凛受伤了。 「他怎么又受了伤,上回的案子不都已经结了。」季舒窈满脸的担心,一定是很严重才会请御医去,「璟琛哥哥,你快告诉我!」 「你别急。」怕她着急了气喘,季璟琛赶紧安抚她,「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养几日就好。」 「上回你也说养几日,可险些耽搁了他考试,这回都带了御医,他到底怎么了。」季舒窈心中一急,眼眶就湿润了,顾不得那些女儿家的矜持,「璟琛哥哥,你带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第36章[05.09] 「娇娇,他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话真要冲出喉咙,硬生生让季璟琛给憋了回去,他实在是扛不住这双眼,朝亭子外看去,「你们男未婚女未嫁的,我带你去施家也不合适。」 这样的话身边侍奉的嬷嬷也有说过,可未曾从季璟琛口中说出来,季舒窈微怔,就这么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我不过想探望一下他,又不是单独前往,哥哥为何要说不合适。」 季璟琛头大了,没错,他带她过去施家的确没有不合适的,可这不是徒增她的念想么,上回他吃了那么大一个教训,说什么也不敢再轻易答应娇娇什么了。 「你是郡主,这一去别人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万一说了你闲话怎么办。」季璟琛软着语气哄她,「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可不能让这些影响了声誉。」 亭内霎时安静,季舒窈用力抱紧怀里的兔子,直到它为了生存用力扑腾时才松开,盈盈还垂挂着泪的眼底露出一抹笑意:「哥哥说的是,是我还当小时候了,不用避讳这么多。」 季璟琛松了一口气,宽慰的很:「你明白就好。」 「还要劳烦璟琛哥哥你过去的时候替我传达一声问候。」 季璟琛点头:「好。」 「也不知道他受的是什么伤,我也不好准备,就由哥哥替我挑一些送过去吧。」 「施府里什么都不缺,我会办妥的。」 季舒窈抿嘴,噙着笑意,显得格外乖巧:「那就劳烦哥哥了。」 「怎么会,只要是娇娇的事,哥哥都尽全力会帮你的。」季璟琛起身,准备要出宫。 季舒窈送他出了亭子,笑的分外暖:「嗯,我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这样的笑意真的是能够扫空一日来的疲惫,季璟琛心中叹息着,不知道将来谁有这福分将娇娇娶回家。 季璟琛离开后,季舒窈一直站在那儿没有动,怀里的兔子也跟恹了似的,趴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一旁的宫女有些担心她,再旁轻轻唤她:「郡主,风有些大,奴婢送您回缀锦阁。」 「问琴。」 「奴婢在。」 季舒窈望向屋檐外的天,在这片皇宫中,所有能看到的都属于宫中,唯独是这天空:「派人去王府收拾收拾。」 …… 出宫后苏锦绣去了一趟十里铺,从巷子里出来时,天色有些暗。 这个时辰正是夜市开始时,许多摊子上都支起了灯笼架子,点上后这些摊子亮堂了许多,从街头看过去,犹如白昼。 夏日里人们都爱逛夜市,夜晚的西市比白天还要热闹,二三人结伴,姑娘家喜欢执一把圆扇,精巧些的还会买一盏小花灯拎着,眼看着七夕将至,不少店铺门口已经提前摆上了巧果,给经过的孩子们买来当零嘴。 走了一会儿清竹手里就拎了些苏锦绣挑的小玩样,都是送去宋家给表嫂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挑着挑着还走到了前面表演杂耍的地方,清竹看到他们所穿的奇装异服,不由感叹:「之前小姐去云山,在镇上也有这样的表演,如今都流行到上都城了。」 上都城生活的人没见过这些,对外族的东西总有些好奇,这样的表演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赏钱自然也多。 苏锦绣在关北门呆了些年,对这些见怪不怪,看清竹喜欢,便带着她朝那儿走去,快走近时,忽然观看杂耍的围观群里起了一阵轰乱。 一个十来岁年纪的小乞丐被人揪住了,他手里捏着一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半个馒头,死死护着,别人怎么扯他都不肯放手。 「幸亏让我给抓住了,这小子竟然想偷东西。」抓住他的中年男子见他还不断挣扎,不客气在他后脑勺拍了下,「放开手让我们看看,你还偷了谁的。」 周围的人纷纷开始检查自己有没有丢东西,人群里三两个年轻人挤出来到那小乞丐面前,不客气的推搡着他,扯着他挂在衣服上的小破袋子,嘴里啐骂:「臭小子,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袋,快交出来,否则送你去官府。」 那小乞丐凶悍的很,转头就朝着那人的手上狠狠咬了口,疼到他松手后,飞奔逃出人群,埋头就知道逃,直接撞在了苏锦绣的身上。 「小姐!」 苏锦绣很轻松的拿住了他,见他还要故技重施咬自己,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下巴往上抬,看到他的脸后微微一怔。 「别让他跑了!」 那些人追了过来,见苏锦绣抓住了他,忙要上前将人抓回去:「偷了我的东西还敢咬人,看我不打死你!」 苏锦绣将小乞丐拉到了身后,抬手挡住那人的巴掌。 被这么个小姑娘挡了下来,着实没面子,再看她护着那乞丐,顿时觉得这几个人是一伙的:「你干什么你,是不是你指使他偷东西的,好啊你们,快把他们拿下,送到官府里去!」 「说什么呢你们!」清竹一叉腰护在了苏锦绣面前,凶巴巴的看着这些人,「我家小姐怎么可能指使人偷你们东西,倒是你们,说他偷东西,谁看到了。」 「不是他偷的是谁偷的,我这钱袋子刚刚还在的,就站在那儿一会儿,是不是他偷的搜了就知道,大伙儿说是不是!」 第37章[05.09] 「就是,搜了就知道!」 「对,我的钱袋子也不见了。」 苏锦绣笑眯眯看着这几个造势的年轻人:「搜就不必了,他就穿了这么一件破衣服,要真偷了你们的钱袋,还能藏哪儿呢。」 松垮垮一件衣服,裤子和袖子上满是破洞,身上背着的那袋子也是扁平的,一看就知道里面没东西,除了他刚刚护着的那半个馒头外,实在是瞧不出他身上哪里还能藏东西。 再看他可怜巴巴缩着身子,要是真偷了钱,哪里还会死抓着个馒头不放。 三个年轻人见大家伙有退散的迹象,其中一个嚷道:「不可能,就是他偷的,要不然我的钱袋怎么会不见。」 「见他是乞丐就觉得一定是他,那我看你也像小偷,不如大家搜一搜他,我看他这腰间囊鼓鼓的,倒不像是丢了钱袋的人。」苏锦绣刻意指了下他一只手遮着的腰腹,「大家不妨再好好检查下,有没有丢了什么。」 说完后人群里忽然挤出了个七八岁的孩子,趁着别人检查之际,偷偷拉了其中一个年轻人说了几句,几个人朝苏锦绣这儿看过来,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三个年轻人朝着后方拔腿就跑。 这时大家才意识到那几个才是小偷,急忙追过去,给他们通风报信的那个孩子朝苏锦绣偷偷看了眼后跟着钻入人群,苏锦绣朝不远处的摊子看去,那儿有两个人,佯装着买东西,见苏锦绣看过来急忙也闪到人群里了。 「小姐,他们看到你跑了。」 「有一阵子不去找他们,倒是发展了不少新人。」连她这个昔日的小霸王都不认得。 手底下一阵猛烈挣扎,苏锦绣很快抓住了要溜的小乞丐,拨开他脸上的乱发,确认了他耳朵下的纹身,笑眯眯看着他:「大难不死,又见面啦。」 见挣脱不开,小乞丐气呼呼瞪着苏锦绣,往仔细看,细长的睫毛,弄脏的脸上肌肤细嫩,乱蓬蓬头发遮盖下的耳朵上还穿了孔,就是个十足的小姑娘。 「你瞪我做什么,不该先谢谢我。」苏锦绣往她手腕处伸去,小丫头使劲的往后退,生怕她要抢她手里的馒头,那眼神凶急了,稍不留神就能再咬她一口。 苏锦绣将她拉到了一旁人少的地方,吩咐清竹去买几个肉包子来,小丫头却对那几只肉包子熟视无睹,要不是怕馒头掉了,能手脚并用的挣扎。 很难讨好啊。 苏锦绣只得把她双手都抓住:「那天在榕庄,你们怎么从池塘下逃出来的?」 小丫头瞪着她,不吭声。 难道听不懂?苏锦绣朝街上过往的一个行人指了指,又示意了一下身高,比她还高出一个头:「和你一起的那个人呢?」 见她不明白,苏锦绣想了下,让清竹撩起袖子,指了指她的手腕,手掌比刀的姿势在她手腕上划了一道,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柱子,耐着性子问:「被绑在石室内的人,和你一起的那个。」 看完苏锦绣的演示后小丫头忽然不挣扎了,满是警惕的看着她,抿紧着嘴,苏锦绣知道她是看明白了,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一字一句道:「你,带,我,过,去。」 小丫头不声不响看着她,苏锦绣试图表露出最善意的眼神:「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小丫头眼中的敌意淡了下去,慢慢垂下头,苏锦绣见她不再挣扎,还想着给她一点时间,让她不要这么抗拒自己,见她低下头去思考,便将抓着她的力道松了几分。 突然,那小丫头拔腿就朝着巷子里跑去,一点儿征兆都没有,跑的飞快。 反应过来后苏锦绣哭笑不得,忙追了上去,到底是苏锦绣快一些,绕进巷子后很快在一个破屋棚前抓到了她,苏锦绣抓住她的双手桎梏在她身后,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好样的,还会骗人。」 她扭头过来恶狠狠瞪着苏锦绣,扭着脖子都想咬她,苏锦绣也不生气,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取笑她:「你属狗的,张嘴就要咬人。」 小丫头愣了愣,大概是料到自己挣脱不了了,有些沮丧,又不肯就这么束手就擒,转头背对着苏锦绣,都不想看她。 这时清竹追上来了,扶着墙气喘吁吁:「小姐,她跑的可真够快的。」 「你在这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一个受伤的女子。」苏锦绣让清竹在这片破屋棚里找人,一间一间,找到第五间时小丫头的身子一抖。 清竹从屋棚内出来,轻轻摇了摇头,苏锦绣让她继续找下去,到第六间第七间时这丫头的反应明显淡下来。 苏锦绣嘴角一勾,喊了声清竹:「去刚刚那间。」 小丫头听不懂苏锦绣说什么,但视线一直盯着看,见她又往回走到第五间,眼底藏不住闪过一抹焦急,这时苏锦绣推了她一下朝第五间的屋棚走去,她不肯走,苏锦绣将她拖到屋棚外面,清竹站在里面对她摇了摇头,还是没人。 苏锦绣腾出一只手在屋棚外的杂物堆里找了找,找到一根棍子,举在手中轻轻掂了下,一把将小丫头推到了门槛上,在她跌倒之际,抬起手握着棍子朝着她的脑袋用力砸下去。 小丫头咬牙闭上眼。 「啊!」 「住手!」 棍子在距离她头顶不到一寸的距离停了下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从墙沿的破篓子内冲了出来,苍白着脸色,焦急万分的看着门槛上的小丫头。 小丫头睁开眼,猛的推开面前的棍子,朝着那女子跑过去抱住她后将她护在自己身后,满是敌意看着苏锦绣。 第38章[05.09] 苏锦绣松开棍子,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眯眯看着她们:「我们聊聊?」 …… 一刻钟后,在十里铺内,苏锦绣坐在那儿,耐着性子看眼前的小丫头将第四个包子塞到嘴里,好心递了一杯水给她:「别噎着,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小丫头捧着包子不解,转头看白衣女子,白衣女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了一句话,小丫头朝苏锦绣飞快瞥了眼后,身子微微朝后仰,把包子护的更牢了。 见她这般提防,苏锦绣哭笑不得。 「她饿了好几天了。」白衣女子用生涩的大魏话告诉苏锦绣,她们躲在西市这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 苏锦绣给她倒了一杯水:「我叫苏锦绣。」 「塔娜。」女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腮帮子满满的小丫头,「宝音。」 刚说完名字,宝音不满的叫了声达达,苏锦绣大概猜到她是在介意自己的名字被别人知道,便故意叫了声塔娜,看她瞪自己,笑着指明她们的身份:「你们是驱兽族人。」 虽然听不懂大魏话,但宝音对驱兽族人这四个字很深刻,她紧盯着苏锦绣,提防着她下一刻会做什么。 「我对你们没有恶意。」苏锦绣看向塔娜,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她们眼下的处境摆清楚,「你们从榕庄里逃出来,定北王一定会派人找你们,你们不是大魏人,又没有通行令,城门也出不去,就只能呆在上都城里,你受着伤,她听不懂大魏话,你们两个躲在西市里,就算是没有被定北王的人找到,这样子也熬不过半月。」 躲藏在西市将会面临什么,不用苏锦绣描述,她们也已经体验到了。吃了上顿没下顿,或者一两天都没有东西池,就算是像乞丐一样走在路上乞讨,还会被别的乞丐欺负,这边西市的乞丐都是有组织的,对于任何新闯入的都抱有敌意,还有可能像今天这样被当做小偷,如果真的扭送去了官府,她们的身份就会暴露。 塔娜身上是有值钱的东西的,但她不敢拿出来让宝音去换,怕被那王爷知道,又会被抓回去。 选择哪边才可能有活路,其实很清楚,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姑娘的身份,但有一点塔娜能够肯定,那天他们偷偷潜入到石室内,还和那些人打起来,她和那个定北王不是一伙的。 半响,塔娜紧握着手问:「你会帮我们离开这里。」 苏锦绣坦然看着她:「你们没有别的选择。」 「达达。」宝音拉住塔娜的手,讲了一通苏锦绣听不同的话,说话间还时不时朝苏锦绣这儿看,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眼中的敌意她是感受到了,苏锦绣给了她一个笑容,耐心的等着。 塔娜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了几句,宝音显得很不情愿,很久过去后才勉强点了点头,塔娜这才抬起头:「姑娘,你想知道什么。」 都是明白人,直来直往更省时间,苏锦绣指了指后院这儿的几间屋子:「你们可以住下,我找人给你看病,只要你们好好呆在这里,不要出去乱晃,我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苏锦绣顿了顿:「那么,先告诉我你是如何控制榕庄那头哧兽的。」 在石室时苏锦绣没看仔细,可出来之后她再回过头细想,哧兽最后挣脱链子时,这个塔娜似乎朝坛子靠近过,再着她们一个病一个弱,又是如何从榕庄逃出来,最后还能躲到上都城里。 「我无法控制哧兽。」塔娜摇摇头,「我们族里,只有男子可以控制它们。」 「但你的血可以令它狂躁。」 「是,你们逃走后它把石室里的人都杀了,冲出了密道,我和宝音趁机逃出庄子,连夜走到城外,遇上赶集的人,第二天跟着别人一起进城。」 「榕庄这么大,你们从哪里逃出去的?」 「哧兽把墙撞破了,我们趁机逃出来的。」 「塔娜。」苏锦绣搁下杯子,敛了笑意淡淡的看着她,「我说过,你们没有别的选择。」 塔娜一怔,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显苍白,她眼神微闪,似乎是在想自己的话哪里出了纰漏。 「据我所知,驱兽族并非是用男女来区别能否控制哧兽。」苏锦绣蓦地起身,「如果你没有诚意,我们就没有谈的必要,这些包子就当我请你们的,吃完之后你们自行离开。」 苏锦绣起身朝门口走去,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苏锦绣转过头,看到了一双倔强无比的眼睛,宝音拉住了她。 苏锦绣有些意外,刚刚似乎是这个小丫头最敌视自己,怎么反而是她来拦。 宝音回过头去对塔娜说了好一场串话,语气里似有命令,说到激动之处还想把袖子都拉起来露出胳膊,塔娜急忙起身说了几句,苏锦绣听的一头雾水,最后,宝音拉着苏锦绣回桌旁桌下,拿起一个包子小口吃了起来。 「苏姑娘,对不起。」塔娜向苏锦绣道歉。 苏锦绣一怔,倒是她眼拙了,没看出她们之间的主仆关系。 「我不是诚心要骗你,而是驱兽是我们族里的秘密,不能告诉外人。」 「定北王的密室里养了一只哧兽,还有驱动哧兽的图腾,你觉得你们还有什么秘密。」在抓到这个小丫头的时候苏锦绣就检查过她耳朵下的纹身,和这女子的不一样,但是与她之前在关北门看到的那些驱兽族人的纹身是一样的。 「他只知道怎么催动,却没法控制哧兽,苏姑娘,我可以告诉你那只哧兽从何而来。」 塔娜看起来好说话,却一直在和她周旋,要从她嘴里套出想知道的事很难,再看这个只知道吃包子的小丫头,苏锦绣心中有了主意:「这个容后再说,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被定北王所抓。」 第39章[05.09] …… 从十里铺离开时天已经黑了,苏锦绣交代了风掌柜几句话后,离开西市回苏府。 一路上她都在想这件事,这两个驱兽族人的身份出乎她的预料,接下来的事也超出了她能够解决的范畴,虽然已经暗示给了外祖父塔坨人会来突袭的消息,但她还是不放心,除非能将这件事彻底解决。 所以现在摆在她眼前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她需要一个合作对象。 一个比她知道的多,信息来源更广的人。 书桌上的烛台有些暗了,清竹过来换了一盏,苏锦绣看着窗外,面前的书卷已经摊开很久,还没翻页。 于是清竹劝道:「小姐,已经很晚了,早些休息明日起来再看也不迟。」 「还不想睡。」苏锦绣起身,从架子上拿起剑,走出屋子后站在院子中央,拔了剑鞘放在台阶上,干脆练起了剑。 过去有什么想不通时,苏锦绣总喜欢练剑,酣畅淋漓后痛快洗个澡,思路也会清晰。 只是今晚略有不同,她清楚知道办法,知道该去找谁,却无法鼓动自己去找他。 上辈子太子顺利登基为皇,定北王一系最后也被铲除了,深得太子信任的施正霖,知道的事远比她要多,找他一定能够让她省去不少麻烦。 可苏锦绣不想再添牵扯。 人就这一辈子,若一直苦哈哈恨着他,也过不顺畅,既然都各过各的了,苏锦绣自然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 利落了收了剑,苏锦绣喘着气,抬手抹去额头上的汗,不过是多几个麻烦,她还就不信办不妥这些事。 沐浴过后苏锦绣精神奕奕的熬了一宿,终于想了个迂回之策,就是得亲自跑一趟关北门。 只是没等她做这些安排,施正霖派人找上门来了,说是有求于她。 …… 东市有处叫沂园,以幽静闻名,修以小桥水榭,园子里种满了奇珍异草,是舞文弄墨之人最爱去的地方。 苏锦绣上辈子,前十二年对这儿闻所未闻,后六年因为施正霖的缘故,把这儿给摸透了,三无不时就会过来。 沂园主人偏好安静,只有堂前有伙计,后头的园子内除了客人之外几乎没有人走动,而这些客人也都不会闹出什么动静,初始苏锦绣到这儿来时还十分的不习惯,她一个好动之人,实在是不习惯一坐就是两个时辰,期间还得自己动手煮茶。 后来去关北门那些年,她渐渐养成了那样的习惯,时常会煮一壶茶,一坐便是一下午,看公文也好,研究阵法也罢,竟是喜欢上了那一份安静。 和过去一样,施正霖挑的还是名为颂的厢房,苏锦绣到的时候,里面只有他和一个侍奉的随从,见她来了,就让她身边的丫鬟留下,把那随从遣了出去。 施正霖朝着对面的坐垫示意了下,将带来的纸卷放到中间的桌子上,倒也直接,把寒暄和客套都省了:「苏姑娘,你看看这图腾,是否如此?」 他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衣袍,脸色有些差,苏锦绣知道他身上的毒还没解干净,明明该在家里养伤的,却派了人到苏家,说要请教她有关于那天在石室里画的图腾,将她去府衙申请授令的计划都给打乱了。 苏锦绣低头看他递过来的纸卷,这是他在石室中画下的图腾,已经从锦布临摹到了纸上,她一直等着他派人送过去,几天都没消息。 用这个来讨教她,她还真没法拒绝。 「只有我们二人见过这个,当日画的太过于匆忙。」施正霖将最初的锦布也带来了,用石墨描图有个坏处,容易晕染,画在锦布上更容易染开,当时他们逃出榕庄,一路朝山里,藏在怀里的锦布多少浸了些汗,等他回到上都城拿出来临摹时有几块已经染糊了。 但这又不是能随行所欲改的东西,所以他才派人请她过来,看看她是否还有印象。 苏锦绣没作声,仔细对比了临摹下来的和锦布上的图腾,被染糊的那几处看似能够对比,却依旧有细微的差别。 西北方不少外族崇尚图腾,住在关北门内的有些外族人,身上都描有纹身,苏锦绣见过不少,但对驱兽族的这个图腾她的确是第一回 看到。 差之分毫,失之千里,这道理她懂,若是没把握,不能随意的描。 苏锦绣倒是很快想到了个不错的人选能够给她解惑,塔娜在石室内被关了这么久,肯定比她要熟悉,于是苏锦绣直接将这份纸卷给收了起来,准备起身回去:「我带回去看看。」 像是料到了她会就此离开,施正霖将锦布翻了个面,露出粘在锦布背面的羊皮纸:「苏姑娘再看看这个。」 苏锦绣垂眸,眼神微闪,一眼认出了这是关北门外的地图。 「这次的事惊动不小,太子殿下觉得宋老将军他们上回赢的侥幸,塔坨人肯定还会有动作。」 苏锦绣要抬起的脚,硬生生收了回去。 「二月宋老将军回来,曾密见太子殿下,殿下以为,定北王与这些事脱离不了干系,如今又在他的庄子里发现那些线索,关外异动频频,想来与此有关。」 苏锦绣坐了回去。 第40章[05.09] 施正霖这才抬起头看她,询问道:「你也在查这些,关于这两族,苏姑娘有何高见?」 抬举她? 苏锦绣反问:「太子殿下为何觉得外祖父他们上回赢的侥幸。」 「据宋老将军回报,当时两千塔坨兵,其中有近一百头哧兽,而关北门当时守着的仅有五千余人,说是险胜,不如说他们是在试探。」 苏锦绣凝神,若是当年外祖父及时收到太子派人送去的消息,他也能够有这样的判断,但当年外祖父手上的消息是王致掉了包的,换言之,外祖父得到了别人为他刻意营造的假消息,导致他们轻敌,误判了战况,才会在后来那一战中损失惨重。 两千兵力对于塔坨人来说委实不少,他们用这两千兵力和一百头哧兽做试探,再加上王致给他的消息,让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以为这些不足为惧。之后塔坨人用翻倍的兵力,打赢了当时关北门两万的兵力。 这样的计谋,没有人在大魏这儿周旋,他们根本做不了,在这之中最关键的人物就是定北王。 「所以十五那天你们去了榕庄。」 「定北王常以宴会为由,笼络朝中官员,之前派人过去已经发现有密道存在,而根据探子回报,每每十五,池塘下总有怪声,那日殿下派人前往,就是为了查证此事。」原本想的是定北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却不想在石室内看到了那些。 苏锦绣这阵子时常听闻那定北王府有宴会,夜夜笙歌:「看来定北王坐不住了,。」 施正霖观她毫无惊讶的样子,落定了来时的想法:「苏姑娘,太子殿下已经派人前去关北门。」 苏锦绣很快反应过来,太子派人去了关北门,那就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要帮外祖父应对塔坨人可能会来的突袭,若是那边一败,势必影响上都城的形势。 宋家在关北门是块极难啃动的石头,宋家不倒,不说远的,这十来年塔坨族是没有机会侵占过来的,他们要是打不进关北门,侵占不了西平府,和定北王的合作就没意义。 那定北王原来的计划就得瘫痪一半。 越骆国那处暂且不论,至少宋家这回能够化险为夷,但要论长久,还是要从定北王这里下手。 太子殿下这是忍不了了,要把定北王提前处理掉,而她是为了宋家。 想到此,苏锦绣倏地抬起头,他这是找她合作来了? 可为什么是她,他完全有能力自己做到这些。 不过很快,施正霖给了理由:「苏姑娘,你对这两族的了解远胜过我。」 「太子把这件事交给了你?」 苏锦绣见他没有否认,皱着眉想不通了,过去这件事应该是交给季璟琛的,并非由他来主办,就像那日在榕庄,好歹是有些功夫才行,否则以定北王府那样的守卫,迟早会出事。 施正霖轻点了点羊皮纸的一角:「我在一些古籍上查到,驱兽族历来与别族交流不多,是属于独来独往的,他们的语言也与别人不同,若不是这回忽然出现,朝廷也不会重视。」 他就真的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 苏锦绣微叹了声,伸手指了下羊皮纸的另外一处:「不对,是这里。」 两个人都低着头,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施正霖看着与自己反方向那一指,嘴角微不可见多了抹笑意,轻轻哦了声:「那不是岷山?」 「对,他们就是从岷山而来,后来才移居到你说的那处。」苏锦绣又指了指另一处,「这是塔坨族所居住的地方,他们之间其实还隔了两个小族,但这些年来都已经被好战的塔坨族人吞并。」 说罢,苏锦绣顺着关北门往下,快到建昌府时顿了顿:「这边因为隔着一条河,一直以来是南北的分界线,他们有过约定,北边再怎么战乱都不会过河,不过依照塔坨族的野心,只要这边吞并完,很快就会往南。」 外祖父过世之后,大哥和三哥代替去关北门,那几年守的十分辛苦,直到太子登基,定北王一系被铲除,塔坨族的气焰才没那么大,那个时候苏锦绣不明白,现在却能想透其中的关联。 后来她去的那五年,因为打的频繁,驱兽族的人越来越少,塔坨族开始调转了火力,一面派人时不时攻打关北门,一面朝漠北周边扩散出去,她死的那一年,塔坨族刚好打到南北河的交界处。 屋子内都是她的声音,施正霖听的认真,抬起头,她像个指挥若定的将领,用极为丰富的知识,娴熟的为他讲述了关北门外的诸多外族关系。 她更像是经历过许多场仗,言语间透露出来的自信和沉稳,就像是,她亲临城下,指挥了这些战役。 施正霖的眼前再度出现那个梦,太子殿下称她为苏统领。 而此时此刻的她,真的像一个挥斥方遒的女统领。 常年行军打仗的将士身上有一些特别的气质,像是宋老将军,只消坐在那儿,便能镇住所有的将士。 她身上也有一股独特的气质,明明是个女儿家,这一股沉宁和从容却都不违和,就像是她天生吃这这一碗饭,撇开她女子的身份,如此气魄和见解,怎不会是下一个宋老将军呢。 施正霖跟在太子身边好几年,也见过一些老将,苏锦绣和他们一样,还有着一股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气势,举手投足间,有着那样的习惯。 「人口稀少一直是他们的弊端所在,虽然他们个个都骁勇善战,就连族里的女子都能与我们大魏朝的男子搏上一搏,但长年累月这么打下来,内力也有些空虚,所以他们才急于扩张,吞并之后收纳战俘为自己所用。」 苏锦绣抬起头,施正霖正看着她,目光沉静,听的格外认真。 第41章[05.09] 苏锦绣朝一旁的沙漏瞥了眼,糟了,竟然讲了半个多时辰! 这算是苏锦绣的一个‘坏’习惯,在营里时,每次和四哥商讨形势,一说便是个把时辰,要是没人打断,她还能继续往下说。 可这么面对着施正霖,苏锦绣再回想一下自己刚刚所说的,不免有些尴尬。她都提到塔坨族扩张上面了,那都是未发生的事,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天方夜谭吧。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一旁炉子上的水烧的噗噗噗作响,见自家小姐忽然不说话了,施少爷也没作声,侍奉在旁的清竹更不敢出声,只悄悄看了眼坐着的两个人,心里犯着嘀咕,小姐怎么脸红了。 气氛有点儿怪,苏锦绣将放在羊皮卷上的手收了回来,正想说些什么,施正霖颇为赞同的评了一句:「苏姑娘所言极是。」 苏锦绣那缩到一半的手顿在那儿,往下也不是,往上也不是,所言极是?她说什么了所言极是。 施正霖身手,在南北河的位置轻轻一横,神情里少有多了些轻快:「漠北贫瘠,资源匮乏,塔坨族虽骁勇善战,却抵不住连年战事,在我们只守不追的情况下,他们就会吞并别族来壮大势力,不过南北河以下有几族与我朝来往密切,实力也不俗,怕是他们不敢轻易进犯。」 「你怎知他不会与这些族合作。」苏锦绣扫去心中升起的一点异样,认真的指着位于他下方的一个位置,就是措族的位置,「当日在定北王府见过的晏黎就是越骆国二王子,他的姐姐嫁去了措族,如今越骆国内乱,这位公主还参与其中,措族地处偏南,物资丰盈,难道他能置身事外?」 都是与定北王有关联的人,谁知会不会从中牵线,嘴上说说是持中立的,可都摆到眼前的财难道不发?塔坨族打了这么多年,背地里不知道向措族买了多少东西,只不过眼下没有证据罢了。 施正霖忖思半响:「这几年朝廷提倡互通,建昌府一带的通商频繁许多。」 「北边打仗,南边通商,那措族可不是一般的富庶。」苏锦绣轻哼了声,在她看来,能在豺狼虎豹里安然生存下来的,也必然不会是简单的主。 「苏姑娘。」施正霖抬手,拿起勺子从一旁山泉水引下来的石槽里舀了一勺水倒到壶中,水不再翻滚,屋子内更静了。 苏锦绣被他这一声喊的有些奇怪,没作声,收回手后掌心圈住面前的杯子,静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之前在定北王府,你有提及叫林牧的侍卫,不日前我让人查了,侍卫营中并无此人。」 竹勺轻叩石槽,苏锦绣握紧杯子,不是侍卫营的人,为何能出入宫中,联想到娉婷郡主怀里的那只兔子,难道是宫里的暗卫。 娉婷郡主自幼没了双亲,是在宫里长大的,她身子骨又这么差,皇上派个暗卫去保护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不对,要是听命于皇上,就与赐不赐婚无关,既是派去保护施正霖的,谁嫁给他与这没有半点关系,皇上一个在位多年的人怎么会玩那种把戏。 苏锦绣心里其实有了答案,林牧是娉婷郡主的人,是她出乎意料求了道圣旨,棒打了鸳鸯,才会有之后皇上御赐侍卫给施正霖。 这一世的毫无动静,才显得合情合理。 想罢,苏锦绣猛的看向施正霖,他们自幼相识,两情相悦,他会不知道林牧的存在? 施正霖看她情绪有变,也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刚刚商议时才接近了的距离一下又远了,就像是前几次见面时,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是你害了她。」 脑海中猛然响起这么一句话,施正霖不由一震,苏锦绣已经起身走到了门口。 「施大人,你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 说完这句话后苏锦绣离开了包厢,清竹赶忙跟了出去,施正霖坐在那儿,那一股莫名袭来的悲伤还未散去。 他素来凡事求明白,唯独是这些事怎么都不明白,做了个异常诡异的梦之后,他好像陷入了这个怪圈里走不出去,总是时不时想起梦境里的画面,来自‘他’的悲痛,总在影响着他。 半响,他微哑着声音开口:「来人。」 「是,大人。」 「将这个送去苏府,给苏家大小姐。」施正霖指了指一旁本来要给她的匣子。 随从点了头:「是。」 …… 回到苏府没多久,苏锦绣就收到了施正霖派人送过来的匣子,匣子内装着两幅图,底下压着两本画卷,左边的小格内还放了一个玉瓷瓶子。 冬罄拿起瓶子,将下面压着的纸条拿起来一看,笑道:「小姐手上的疤还没褪呢,这个正好可以用。」 「谁知道好不好用。」清竹从她手里拿过去,轻拉了她一把,冬罄不明所以,指着纸条解释的认真,「上面写着御赐呢,宫里的东西肯定好用啊。」 「随我去厨房。」清竹把冬罄拉了出去,带上门,留下苏锦绣一个人在屋子内。 冬罄这时才瞧出了不对劲,在门口低声问清竹:「小姐怎么了?」 清竹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小姐怎么了,忽然情绪就沉了许多,回来的马车上一言不发的。 「小姐今天去见谁了?」 第42章[05.09] 「不要多问。」清竹轻拍了她一下,她猜想是与那位施少爷有关,但这是小姐的事,她们哪能过问,「天快暗了,赶紧把晒着的收起来。」 屋内原本情绪是沉闷的苏锦绣,在看到画卷和书信后,心情变的更加难以描述。 施正霖差人送来的这些,正是她所需要的。 更重要的是,看完信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用做了。 原本计划里要赶去关北门一趟,如今不用去了,也不用去府衙里申请授令,她也不需要想法子游说爹娘放她出远门。 关北门不用去,定北王府那儿她又插不上手,原本把事情排满,生怕错过了什么来不及的苏锦绣,忽然发现自己闲了。 可她也没答应他什么,怎么就变成和他合作。 苏锦绣将信一放,脑海里冒出了个声音:有人替你跑腿还不好啊,坐在这儿事情都办妥了,这还值得烦。 「我要不接受,岂不显得我矫情?」 苏锦绣喃喃自语,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想到自己会闲下来,与现在苏锦绣真的无所事事,完全是两码子事,从沂园回来的第四天,苏锦绣有些坐不住时,施正霖又派人送了个消息,太子派去关北门的人已经到了西平府边界。 隔了两天,是四哥捎回来的消息,王致的妻女所关押的地方有了新的线索。 好嘛,都不用她出去打探。 苏锦绣干脆每天都往十里铺跑,教宝音说大魏话。 如此过了一月左右,已是七月末,这日苏锦绣回到家中,宋氏把她叫去了芳泽院。 苏锦绣近日闲的发慌,所以看到什么都能好奇上两眼,走进屋子后见桌子上了不少东西,转头问宋氏:「娘,这是准备送给谁的?」 宋氏朝她招了招手:「是别人送过来的,过来坐。」 苏锦绣总觉得娘今天的眼神有些特别,走过来挨到她身旁。 「蓁蓁啊,你告诉娘,之前在鼓楼救过的那个施公子,你与他可熟悉?」 苏锦绣一愣,撞上宋氏明着关切,暗着满是探究的眼神,下意识朝那桌子上满满的东西撇了眼,心里警钟大作:「娘,我救他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后来又没有接触。」 「今早施夫人上门来拜访,原本是想见见你的,但你不在。」宋氏拉住她的手,知女莫若母,苏锦绣那东撇西看的眼神出卖了她,没有接触?没有接触这手还僵着。 「施夫人来做什么,上回不是已经送了东西。」苏锦绣倍感意外,除了鼓楼那次外,其余的事施夫人应该不知道才对啊。 「她倒也没说,就是想来看看你,送的东西还挺贵重,所以我才问你。」宋家与施家并不熟,对于施夫人亲自上门前来,宋氏也有些奇怪。 「我和他不熟,宫里赏赐过后就没见过面了。」苏锦绣搂住宋氏,心里满是不好的预感,「娘,把这些还回去吧,太贵重了咱们不好收。」 正当苏锦绣迷惑不解时,这厢施府内,施夫人望着儿子,满是期许的询问儿子:「正霖啊,你看如何?」 施正霖去邺池那几日里,施夫人从胶州回来了,回来的短短两日内施夫人办了许多事,将家里上下收拾妥当后,顺道将儿子这回受伤的事了解了来龙去脉,今早还去了一趟苏家。 而现在儿子回来了,施夫人便想到问儿子的意思:「正巧从胶州带了不少东西回来,想着苏家那儿我都没正式去拜访过,趁着有空,我就去了一趟。」 「……」都已经上门拜访过了还问他如何,施正霖看了眼她手里的礼单,「怎么会想去苏家拜访。」 施夫人脸上的神情更欣喜了,拉着儿子坐下,娓娓道来她的理由:「你看啊,去年你秋闱时,她在鼓楼救你那回,当时圣上赏赐了,你说你有安排,我就只差人送了些东西去道谢,也没亲自去拜访一下。可我后来左思右想不对,那回要是你真让人给带出城了,余下的一场都得落下,这么大的恩情,说什么都得亲自上门拜访。」 「娘,这都快一年了。」左思右想这么久才察觉出不对劲,这是不是太长了些。 「还不是因为年初去胶州看你弟弟了。」施夫人嗔了他一眼,「也是你自己说不用去,你会送谢礼,我也没见你让人准备什么,虽说人家救你不图什么,那你这样也不对。」 「我已经派人送过谢礼。」 「送什么,就送你那些书啊画的?」话没说完就被施夫人给打断了,她忍不住念叨,「这些你送给那些朋友也就罢了,怎么能送这个当谢礼给姑娘家,亏的我这回去了一趟苏家,那苏夫人可比外头传的好相处多了,就是没见着苏家小姐。」 女儿家喜欢什么,他还真没有细究过,换做是他,自然更喜欢别人送需要的东西给他,而不是花里胡哨仅仅是摆着台面。施正霖认真想了下:「她和别人喜欢的不一样。」 喜欢习武,上蹿下跳的,也不能拿她和普通的女儿家相提并论。 施夫人眼神一闪,佯装着哎了声:「去的路上我也打听了不少,听说这苏家大小姐从小开始习武,时常外走走动,在训堂里的时候比男孩子还要顽皮,经常气的先生去苏家告状,仗着一身好武艺也没少打架,现在她也有十三四的年纪了,说是连针都拿不好。」 施正霖眉头微皱,并未作声。 「安邑巷那儿说起这位苏家小姐,怕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苏老爷和苏夫人也是心大,女儿养成这般,也不怕她嫁不出去,成天在外混迹哪儿成啊,正霖你说是不是。」 第43章[05.09] 施夫人说着说着,这眉头拧在一块儿,着实是被打听来的那些事儿给惊着了,施正霖顿了顿:「娘,这些道听途说的话不可信。」 施夫人煞有其事道:「怎么就不可信了,别人也是看你做了什么才说的,总不能人人都朝你泼脏水,是不是这么个说法。」 「苏大人家中的事,工部也常有人说起,还有说他是傍着宋老将军才有今天,但从他这么些年所做来看,并非如此。」施正霖看着施夫人,语气平静的很,「再说那苏夫人,您自己都说她比外头传的好相处,可见外面那些传闻不可信。」 施夫人眼瞅着儿子:「你不只与她见了两回面。」这就知道那些施道听途说的了? 施正霖从容淡定道:「父母秉性如此,想来儿女的教养不会太差。」 听起来好像十分有道理的样子,施夫人倒也配合:「她救了你后也没有宣扬什么,瞧这品性应该不差,下回啊……」 「娘,往后不要再送这些贵重的去,别吓着人家。」 话没说完就被施正霖给打断了,施夫人瞪着他,施正霖别的也没说,回了自己院子。 看着他出去,施夫人气笑了,对身旁的人道:「你听出来了没?」 一旁的钱妈妈笑着称:「听出来了,少爷这是护的紧了,您说去了苏家,少爷也没说什么。」 「我才说两句外头传的,这就急了,还说只见了两回面不熟,这都在外头过了一夜了,要不是他爹说漏了,父子俩都瞒着我。」施夫人说起来忍不住得意,上回从周家宴会回来她就觉得不大对劲,儿子这脾气,虽说不接近姑娘,但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从不会这样下一个姑娘的脸面,除非是,他心里头全清楚,彻底将他惹恼了。 之后她花了些功夫去打听,倒是没打听着谁家姑娘手受了伤,过完年去了一趟胶州,前两日回来才知道儿子又受伤了,这回伤的比上回还重,还在山林里躲了一夜,把人救回来的时候还发着烧中着毒。 施夫人这回愣是没哭,对着施老爷一顿骂,生了两个儿子,小儿子自打生下来开始就留在胶州,经受不住长途跋涉,这么多年来都没回过上都城。 施夫人也认了这随时可能到来的生死离别,可大儿子呢,别的不求了,就求他平平安安,好么,她才离开小半年,又出事了,城西郊外那鬼地方,入夜谁知道会跑出什么山兽来,儿子不会功夫还受着伤,一个人能躲过一夜简直是老天保佑。 她险些就要没儿子啊。 施尚书扛不住夫人这一顿说,一不留神就说漏了嘴,当时救回来时不是正霖一个人。 施夫人耳朵多尖哪,不是一个人,还有谁。 架不住这接连‘拷问’下,施尚书就将他知道的告诉了施夫人,找到的时候除了儿子之外还有一个姑娘,是苏家小姐。 施正霖受伤的事并没有传出去,施家也好,季璟琛他们都是瞒着的,更别说有人一道被救回来,施尚书便嘱咐施夫人不可说出去。 「还用他提醒呐,我自然知道这事儿不可往外说,不论怎么样,女儿家的声誉最重要,与人在外呆了一宿,就是清清白白的也经不住别人乱说。」 施夫人心里明白着呢,就儿子那点身手,怕是人家姑娘照顾了他一夜。知道了这些后她自然是坐不住,借着去年那回的名义,备了好些东西送去苏家,顺道探探苏夫人的口风。 儿子长这么大,头一回见他对人上了心,她这当娘的要不抓点紧,下回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还怕我吓着人家。」 钱妈妈笑着扶她坐下:「少爷从小就是有主意的人,兴许他自己想好的呢。」 「我就是怕他太有主意了!」施夫人一拍腿,对儿子的做法委实看不过眼,「这要拖个三五六年的,可就成别人家儿媳妇了。」 钱妈妈侍奉施夫人多年,也知道施夫人为了大少爷的婚事操心了好两年了,两年前收罗了不少让大少爷挑,可愣是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一年年过去,夫人心里是真的着急,这要是一直瞧不上眼可怎么办,偏偏老爷和少爷都是有主意的人,这事儿上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除非大少爷自己点头。 终于终于有些苗头,夫人怎么肯让她给溜了。 「不行,我得再想想办法。」施夫人一直想见上苏家小姐一面,外面传了这么多,总是要见上一面自己瞧过后心里才踏实。 「要再去苏家,怕是真的要吓着苏夫人。」钱妈妈替她出主意,「下月薛家不是有宴会,您与薛夫人说一声,让她邀请苏夫人和苏小姐。」 施夫人眼前一亮:「你说的对,薛家和宋大夫人相熟,由她出面请苏夫人,不会不答应。」这也省了她出面。 …… 四五日后,八月初,苏家这儿,宋氏收到了来自薛家的邀请帖,帖子上邀请她和女儿半个月后去薛家,同去的还有自己的嫂子宋大夫人,宋氏便将此事和苏锦绣提了下,而苏锦绣得知大舅母和表嫂也去的,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晌午,如沁轩这儿,桌子上放着刚切好的雪花梨,还摆着两碟瓜子,苏锦绣半靠在坐塌上,正听着冬罄说起宁家的事。 「翠丹说,宁大人的几房小妾都难对付,头一天表姑娘给宁夫人上茶,她们合着伙儿给表姑娘下绊子。」冬罄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就像是疼到她这儿,直皱眉头,「好几个台阶,就这么跌下来了,膝盖这儿伤的厉害,连着躺了好几天。」 「翠丹说那宁夫人好相处多了,给表姑娘安排了单独的院子,离主院也不远,表姑娘受伤那几日,宁夫人天天差人来看她,还送了不少药膏。」说罢,冬罄有些怀疑,转而问苏锦绣,「小姐,那日表姑娘这样抬去宁家,宁夫人肯定气坏了,怎么还肯对表姑娘好。」 原本早早定下要进门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拖延到了七月。 说起宁延纳妾这事儿,那阵子可是让上都城热闹了好些日子,也没见谁家如此,纳个妾而已,居然还叫了人过来吹吹打打,虽说没有明媒正娶的阵仗,可不都让人瞧着了,四个人抬着一顶粉红小轿子一路抬过去,快到宁家时速度尤其的快,最后从小门进去。 别的不说,这样一来可直接打了宁夫人的脸面,可隔了几天在别人家见到这宁夫人,人家可从容的很,半点没为这事儿闹心,好事之人问起来的时候,宁夫人还借着夸了刘莞儿两句,说她为人乖巧,她和宁大人都挺喜欢。 第44章[05.09] 苏锦绣没有见过宁夫人,但看宁延如此,宁夫人还能将宁家打理的井井有条,生下了一双儿女,足以见得是个有手段的人。 宁延为官,还是个生意人,论起算计,谁能比得过他呢,而身为他的夫人,平日里既要和官夫人打交道,又要和那些商家夫人来往,岂会简单。 一个妾室这样抬进宁家,宁夫人还能云淡风轻,可不是因为人家能忍,而是根本没把刘莞儿放在眼里。 「冬罄,你可知道什么样的身份会被人夸乖巧,讨人喜欢。」 冬罄想了想:「长辈会夸人乖巧,兄弟姐妹之间也会,小姐也会这么说我们啊。」 「那宁夫人觉得刘莞儿讨人喜欢呢。」 冬罄愣了愣,一旁清竹补充:「宁夫人是觉得,表姑娘与府里的那些丫鬟下人们是一样的。」 刘莞儿的出身虽说在权贵眼中算不上什么,可也不差,更是比那些普通清白人家的姑娘要好很多,按着宁延给的待遇,怎么着也得是个贵妾,享受比妾更好的待遇,可宁夫人在外这么说的话,刘莞儿不就是个在她和宁延身边伺候的丫鬟,乖巧懂事,讨主子喜欢。 抬轿子,吹吹打打进宁家,还有为数不少的小聘,不就是想证明自己和妾室不一样。 这些话要是传到刘莞儿耳朵里,怕是比什么都让她难受。 「表姑娘这样求什么啊。」冬罄想的特别简单也特别直白,「去了宁家,要是被宁夫人当个丫鬟下人一般,那还不如留在家做小姐,还有人伺候。」 「她自然不是求这些。」刘莞儿心高气傲,就算给宁延做妾,也要拿捏住那一点半点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身份是高人一筹的,宁夫人拿她当下人看待,难受归难受,她可未必会认。 「不过去宁家也好。」冬罄瘪嘴,「省得她留在苏家,让小姐烦心。」 「要不了多久,翠丹和翠萍就会被她遣走,你注意些。」苏锦绣起身,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这几日在家无所事事,连人都变的懒洋洋,「叫人备马车,去一趟西市。」 …… 这大约是苏锦绣重生回来后过的最清闲的一段日子,很快到了八月中,苏锦绣陪着宋氏一起,前往薛家。 上都城中有两个薛姓大户,其中之一的薛太傅家,与宋家有些交情。 宋氏还是姑娘时与薛家小姐关系不错,后来薛家小姐远嫁,这些年来,偶尔还会和大嫂一起过去走动一下。 「往远处说,宋家和薛家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不过这亲戚关系隔的太远了,其中不晓得差了多少辈。」在马车上宋氏和苏锦绣说起薛家,顺着便提到了薛家的几个与苏锦绣年纪相仿的孩子,「说起来,薛夫人的小儿子倒是只比你大了两岁。」 马车坐的昏昏然的苏锦绣一下醒了:「娘,什么薛夫人的小儿子!」 「你不记得了?」 苏锦绣摇摇头,薛家她是知道的,可薛夫人生的都是儿子,又没有姑娘,她哪儿认得他们。 宋氏笑了:「你不是自诩记性好,把你小时候在宋家见到那薛家小少爷的事儿忘了?」 苏锦绣是真不记得,但看娘这样的神情,不确定问:「小时候我欺负他了?」 「那年你四岁,薛家小少爷六岁,在宋家时一群孩子闹着玩,你见他总是坐在亭子里不出去,就拉他去池塘边,说要带他抓鱼,等我们听到动静,你们俩都已经掉水里了。」 苏锦绣微张了下嘴:「那后来呢?」 「幸亏是养鱼观赏的池子,并不深水,把你们捞上来时,你还说他笨,鱼都不会捞还害你掉下水去。那都是九月末了,水里凉的很,你大舅母还担心你受凉,你倒好,换好衣服出来后活蹦乱跳的去找你四哥玩了,倒是那薛定奕,回家之后生了一场病。」 可能是干的混账事太多了,就是听宋氏说完了,苏锦绣还是没想起来:「之后我没欺负他吧?」 「薛夫人生这个孩子的时候年纪也大了,生下后来身子也不如他那几个哥哥,之后你也没机会见着他。」宋氏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听闻是跟人学医去了,薛老爷和薛夫人也是舍得,一走好几年,也不知道回来了没。」 正说着,薛府到了,苏锦绣下马车跟着宋氏进了薛府,在前院见到了薛夫人。 因着刚刚马车上宋氏说的事,苏锦绣在见到薛夫人时略有些不好意思,特别乖巧的叫了声薛夫人,倒是让薛夫人印象不错,这孩子小时候虽然顽皮,长大了倒是好了许多。 打过招呼后由薛府的丫鬟带到了待客的楼阁里,这是个三面绕台的戏楼,已经摆好了桌椅,瞧这数目,薛夫人请的客人怕是不少。 一路招呼打过去,苏锦绣开始后悔了,不应该跟着娘过来的,熙姐姐没见着,倒是见了不少明里暗里打听的人,这些个夫人碰上面后寒暄了两句后就会提到一旁的她,进而问她多大了,直接点的还会问许亲了没,那一双双眼神瞧过来,苏锦绣撑的笑容发僵。 走出回廊后,前面有三个夫人在聊天,瞧见她们下来,其中一个与宋氏认识,笑着叫了声:「苏夫人。」 之前背对着她们的一位年轻夫人转过身来,身材丰腴,容貌出众,瞧着挺温婉大方,在听到别人叫宋氏苏夫人后多看了她们两眼,微微点头:「原来这位就是苏夫人。」 和宋氏认识的那位夫人赶忙介绍:「这位是宁夫人,这位是杨夫人。」 宁夫人。苏锦绣不由朝她看去,难道是宁延的夫人。 很快的就有好事着在旁给苏锦绣解了惑,知道苏家有位表姑娘到了宁家做妾,如今看她们都在,便想看些笑话:「这么说起来宁家和苏家岂不算是结了亲,苏家的表姑娘前阵子才入了宁府。」 第45章[05.09] 宋氏从容不迫道:「杨夫人,你这事打哪儿听来的事,连我自己都不晓得,苏家可没人嫁去宁家,更没什么表姑娘去宁府的,要什么关系都能攀亲,宁夫人不得忙坏了。」 宁夫人笑着不语,杨夫人哪儿肯就这么放弃不说:「宁大人新纳的妾不就是苏家的表姑娘么,住在你们家好一阵子,不过苏夫人,不是我说,怎么能让她做小呢,说出去多不好听啊。」 最后一半儿的话,尽管是压低了声,周围闻声而来的也都听见了,宋氏的脸色不甚好看,她和老爷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尽管刘莞儿不是从苏家抬出去的,但也止不住有人嚼舌根,说苏家有亲戚给人做小。 她和老爷倒是无所谓,但是蓁蓁还没嫁人呢,她要再这么往下说,岂不做坏了蓁蓁的名声。 「杨夫人,别人家的事我们哪儿做得了主,苏家可没有这样的表亲,也没人出去给人做妾,他们既然不是苏家人,也不值得我们操那份心。」宋氏瞥了杨夫人一眼,「就像是我现在不能阻止杨夫人嚼舌根一样,因为我和杨夫人你不熟,也管不着你,不过你得当点心,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别嚼断了舌根,到时候疼了自己也难受。」 当她宋如筱是软柿子,要按着年少时的性子,这样诋毁自己家人,肯定要找机会拖暗处教训一顿。 大抵施没料到宋氏说话这么横,杨夫人有些下不来脸面:「我可好心,你们自己闹的笑话还不承认。」 一直没开口的宁夫人忽然笑着打圆场:「我家老爷的确是从黔城纳了个小妾回来,原来我也是不同意的,毕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能好好许个人家,也不用做伺候人的事,不过我看她挺乖巧懂事,老爷也喜欢,也就许了,左右家里多张嘴吃饭。」 「我听说苏大人的老家也在黔城,杨夫人,恐怕你是弄混了,苏家就算是有亲戚过来,现在也早该回去了。」宁夫人看了宋氏和苏锦绣一眼,笑的一团和气,「我家老爷纳的小妾,可不是苏家的亲戚,所以啊,你可别说我们两家结了亲,毕竟我家那小子今年不过六岁,要是再长上十年,我倒是愿意与苏夫人结这亲呢。」 两家人都不承认,那还有什么戏可看的,那小妾都已经进了宁府,长什么样谁晓得,也不是从苏家这儿抬出去的,哪能肯定就是苏家的亲戚。 被周遭这么瞧着,杨夫人也不觉得尴尬,即刻就接了宁夫人的台阶:「是么,那是我听岔了啊,苏夫人,可真是不好意思。」 说完之后也担心再被怼,拉着另一位夫人朝戏台子下走去,宁夫人冲宋氏轻点了点头,大家都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宋氏看着她走远,捏紧苏锦绣的手:「回去得让他们再看紧些,刘家人要是过来,远远的都赶走。」 「娘,刘家人不会来苏家的。」就刘夫人那势利眼劲,不知道拿了宁延多少好处,起码得过个三五年才会想起苏家来,到那时候谁还会信。 「那宁夫人是真不简单。」宋氏叹了声,「我们也过去。」 宋氏牵着苏锦绣过去,快走到看台时,身后传来了薛夫人的声音,一转身,看到薛夫人身边的人时,苏锦绣笑容一顿,有了想即刻消失的念头。 和薛夫人一起过来的,正是后来才到的施夫人。 以前肯定是有一块儿参加过宴会,但这么仔仔细细的瞧还是头一回,施夫人看到站在宋氏身旁的苏锦绣,心里添道:生的俊俏玲珑,颇有灵气。 再走近一些,与宋氏打过招呼,施夫人面带柔和看着苏锦绣:「这位就是苏姑娘吧。」 苏锦绣微福了下身,维持着刚才的笑:「施夫人。」 苏锦绣今天穿着一身湖绿色的撒花烟罗裙,撩起的长发在后面扎了两个可爱的小髻,上面垂着淡绿的小流苏,并没有过多的坠饰,简单透着灵气,施夫人瞧着便喜欢,又在心里添道:可爱灵巧,端的大气,也知礼数,可没外头说的那样不懂事。 「上回去苏家没有见着你,不想今天在这儿碰着了。」施夫人往前一步,自然而然和苏锦绣走在了一处,正好在台阶边上,苏锦绣想让开也不能,只能笑笑。 「就坐这儿吧。」走到戏台前,施夫人先邀请宋氏坐下,就在薛夫人后面,等苏锦绣坐下依着次序,施夫人在宋氏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再想换位置已经晚了,苏锦绣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施夫人,来时根本没这心理准备,如今人就坐在旁边,再想想之前施夫人派人送来的厚礼,苏锦绣心里忽然升起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坐下还没半刻钟,施夫人便和宋氏聊了起来。 聊的都是些家常的事,开始还没什么,说着说着便提到了上次施夫人送去的厚礼,施夫人神情坦然的很:「苏夫人你也别觉得那些个贵重,什么都比不过平平安安来的更贵重,要不是你家锦绣,正霖还不知会受什么伤,所以啊,你也别推脱,收下了我才安心。」 可是你上回已经送啦,宋氏记得清清楚楚,女儿在鼓楼救了施家少爷之后,隔天施夫人就派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虽然没有亲自过来,那些礼也不轻,早就够了,哪里用得着隔一年再送,这名头用的着实奇怪。 宋氏收着也不太心安:「换做是谁,看到了都会帮忙的,锦绣她只是碰巧。」 「说什么碰巧,在那僻静的地方,也不是谁都瞧的见,苏夫人,我与你说些心里话,当时我是真的吓坏了。」施夫人轻捂住胸口,尚是有后怕,「一回两回的,我这心啊,一直提着,就没放下过。」 都是做母亲的人,宋氏自然能体会施夫人说的那种担心,要是蓁蓁出了事,她不会比施夫人紧张的少,于是安慰道:「犯人已经逮捕归案,如今你可以放心了,不会再有事。」 「你是不知道,就算如此,我还是得操心。」 宋氏笑了:「都一样,当娘的谁不操心自己的孩子,就是成了家还得为她想着。」 「是啊,不怕你笑话,我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这么一说,两个为娘的人倒是亲近了不少,施夫人便趁机问:「之前听说锦绣受了些伤,现在可好些了?」 「受伤,她没受伤啊。」宋氏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等坐在一旁的苏锦绣听进去后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宋氏恍然,「那都是去年的事了,受了些小伤,早就好了。」 「真是不小心,伤哪儿了,可别留疤。」 施夫人扭头关切的看着苏锦绣,偏偏那眼神亲切的很,苏锦绣心里突突狂跳,笑着摇头:「多谢施夫人关心,是小伤,不值一提。」 施夫人笑着拉起苏锦绣的手,轻轻摸了摸后叹气:「小时候没少吃苦吧,年纪轻轻就开始习武。」 有些女子喜欢琴棋书画,也有天赋,学的就会比别人快许多,苏锦绣从小喜欢舞刀弄枪,也就并不觉得苦,再者有表哥他们陪着,说起来苏锦绣还挺喜欢的,可对上施夫人关切心疼的神情,苏锦绣心中便有些咯噔:「习惯了,也不觉得苦。」 第46章 施夫人听着更心疼了,什么叫习惯了,那得苦多久才习惯,天寒地冻的一个姑娘家小小年纪清早就要起来练那些基础,想想都觉得不容易。 于是施夫人扭头对宋氏道:「锦绣这孩子还真能吃苦。」 宋氏看了一眼自家闺女,听施夫人夸的真心实意,还挺高兴的,只不过别人面前总得谦虚些,遂宋氏笑着摆手:「她自己喜欢,也就能忍一些,算不上什么厉害的功夫,都是她那几个哥哥让着的。」 「苏夫人,你要这么说,我可就真只有羡慕的份了,以前也想有个姑娘,可惜了,就只生了两个小子。」施夫人低头看着,瞥见了苏锦绣挂在衣服上的一个荷包,顺手拿起来瞧,「这是你绣的?」 苏锦绣反应也是很快,微红着脸:「这是别人送的,我的女红并不好。」 「这有什么的。」施夫人轻捏了下她的手,见她不好意思,心里又添道:瞧着性子也挺软的,不像别人说的这么凶悍,果真这外头传的啊,不可靠。 宋氏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愣了愣,这上都城里,生了儿子当了娘的,大都想挑知书达理的,女红尤其得好,现在听施夫人的意思好像不太在意这个,宋氏便多了份心思,笑着试探:「这该学的还是学好。」 施夫人轻唉了声,并不这么看:「这人哪,也不是样样都得会,苏夫人,我看锦绣这孩子挺好,姑娘家学点功夫本就辛苦,要再坐下来练一手好绣活,恐怕夜里都不能睡了,行军打仗的,拿的起刀,总不能要求他再拿的起锅铲炒上一手好菜。」 苏锦绣身子微僵,将视线从施夫人身上挪开,心里翻腾不已。 「怎么了?」 苏锦绣忽然起身,垂着头对她们道:「娘,施夫人,我离开一会儿。」 不等宋氏说什么,苏锦绣转身朝着台阶走去,脚步很快,上了回廊走出戏楼。 一直走到戏楼外的池塘才停下,看着池内平静的碧波,脑海里都是施夫人的话。 那番话很耳熟,只是上一世不是这样的情形。 那时她刚嫁入施家没多久,施夫人带她出去参加宴会,有人提起这些时,施夫人说了一番维护她的话。 「我看我们锦绣挺好,男儿都没她有本事,这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我们锦绣从小习武,数九寒天都没落下,比我们正霖读书还辛苦,我有时就劝着她多休息,家里既不缺丫鬟也不缺银子的,这些个绣活儿,交给下人去做就成。」 在那之后,别人就再没当着施夫人的面说道她以前那些事。 苏锦绣很感激施夫人,在后来那些日子里,就算她与施正霖之间有那么多的隔阂,施夫人还是对她很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一世她才不愿和施夫人太接近,她怕自己拒绝不了她。 「这也太奇怪了。」想到此,苏锦绣头疼不已,之前是送厚礼,今天在薛府又和娘说了这么多,她总觉得哪儿哪儿都透着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施夫人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别的不敢肯定,苏锦绣还是相信施正霖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那他们在别人眼中就是没有瓜葛的人,施夫人忽然这么热情,苏锦绣心慌啊。 不行,这事儿得和施正霖说一声,再这样下去,她都不敢想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思及此处,苏锦绣有了主意,心里才稍微平定了一些,这时身后传来了个清和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苏锦绣转过身,一个年少之人站在那儿,穿着身青衣,正笑盈盈望着她。 他们认识? 苏锦绣仔细想了想,没印象:「请问你是?」 少年指了指池塘,语气犹是暖人:「我看你站在这儿,是想把这池塘里的鱼数清楚,好都抓起来。」 苏锦绣猛的想起了来薛家路上娘说过的事,再看看眼前的人,不太确定:「薛定奕?」 薛定奕笑着,眼眉间愉悦舒展着,没有否认。 饶是知道对方是谁,苏锦绣还是对小时候的事没有印象,可看他好像都记得的样子,苏锦绣有些不好意思,以她小时候的混账程度,肯定没少欺负人,除了把他拉下池塘外,应该没做过别的事了吧。 空气里安静了会儿,苏锦绣悻悻笑着:「我听我娘说,你小时候学医去了?」 「嗯,小的时候身体不太好,父亲请了个医术不错的大夫在家住了半年,半年后我的身体好了许多,也喜欢上了这个,于是央求父亲和母亲,让我拜那大夫为师,跟着他学医。」薛定奕领着她往前边走,快到戏楼时停下脚步,看她有些踟蹰,似乎不太想进去,便提议,「前面是药园,你想不想过去看看?」 不用回去看苏锦绣就知道娘和施夫人一定聊的不错,那她就更不想回戏楼里了,但她和薛定奕也不熟啊,这样叨唠人家也不合适。 薛定奕纯粹猜想她是觉得看戏太无聊:「半个时辰后我要出门,这出戏也快结束了,时间刚好。」 苏锦绣想了想:「那就麻烦你了。」 「苏姑娘不必与我这么客气。」 第47章 苏锦绣抬头看了眼他,心里嘀咕着,谁知道她以前还做了些什么,还是客气些好。 薛定奕的药园就在花园附近,在外面看不出,走近篱笆小门口,苏锦绣看到了满园子分割成小块的耕田。 耕田间修着小水渠,为浇灌所用,四周的篱笆上绕着些小花藤,应该也是药用,篱笆下不见一点杂草。 有些耕田上已经郁郁葱葱,有些还只冒了尖芽,一旁的架子上晾着一些采摘下来的草药,最左边有个简易的棚子,棚子内一人高的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以前军营里,军医的营帐外头也辟了一块这样的地方,当时为了应对被哧兽抓伤的士兵,种了许多的草药。只不过薛定奕的这个药园,比军营里要来的精细的多。 无一不体现主人家的细致和用心。 走到棚子那儿,看他在架子上找东西,苏锦绣停了下来,打量列在旁边的一排罐子,已经封了口,似乎是酿着什么,远远就能闻着药香。 「这个送给你。」薛定奕从架子上找了个淡褐色的圆底瓶递给她,苏锦绣微一愣,接到手中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薛定奕笑着解释:「我记得你从小习武,冬日里起早外出,容易染上寒气,取这一颗泡在壶中,煮沸后可以当茶饮用,益气之用。」 对苏锦绣而言,这只能算第一次见面,但看他好像与自己挺熟的样子,嘴角微动,说了声谢谢。 看出了她的局促,薛定奕轻笑:「我七岁就跟着师傅离开了这里,期间回来了几趟,短短住了几日又跟着师傅出去。」换言之,他对朋友的记忆都是儿时的。 人家都这么说了,苏锦绣更不好意思了:「我对小时候的事没什么印象。」 「那时候你才四岁,不记得也正常。」薛定奕见她在看那些封了口的罐子,「这是药浆。」 「药浆?」 「嗯,配好的药方,炖煮后放在里面,再调另外的方子一起,封存一段日子熬出药浆。」薛定奕简单解释,「可以用来敷外伤,师傅带我去乡间游走时,用这给那些进山的樵夫猎人治些外伤,夏日里可以储存上十天,冬天的话能储存半个月以上,治些小伤很方便。」 苏锦绣眼前一亮:「刀伤呢?」 「换个方子熬出药浆,不是太严重的伤,一样可以用。」 苏锦绣心中顿时起了意,抬起头问:「我能看看吗?」 见她突然来了兴致,薛定奕笑着点了点头,从一旁的架子上抽出一根长竹签,翻开封口后用竹签在里面卷了下,拿出来后,药浆挂在竹签上,像是快凝固的糖浆一般,没有滴下来。 比她想的要浓稠许多,如果能用在军营里,这样的药浆敷在伤口上,再包扎起来,或许会比直接用草药更有效也说不定。 于是苏锦绣向他询问:「这个药浆的熬制办法可是不外传的?」 「是我师傅闲来无事时自己研究出来的,并不是什么不外传的秘密。」 苏锦绣一喜:「你还会在上都城中留多久,能不能将熬制药浆的方法教给军医,漠北那一带土地贫瘠,草药稀缺,这个药浆的储存时间比新鲜草药久许多,说不定能解决一些难题。」 薛定奕一怔,随即笑了:「近段时间我留在家中,暂时不走。」 「那太好了,这样如何,你看你何时有空,我带人来拜访。」 苏锦绣身子一晃,绑在小髻上的流苏轻轻晃动,就像是她此时此刻的心情,欢呼雀跃。 薛定奕眼底微闪,神情温和:「不用来薛家,五天之后,我在南城门等你们,带你们去城外的药庄。」 …… 离开薛家后,苏锦绣的情绪一下高涨了许多,满心想的都是如何让军医学做药浆,直到回了苏家,收到了施正霖派人送过来的书信,这才想起今天在薛府见到施夫人的事。 施正霖查到了些那天榕庄密室里的事,苏锦绣很快差人给他回了讯,让他隔天去西市。 第二天,施正霖去往西市,在巷弄的十里铺中,见到了那天在石室见过的驱兽族人。 宝音正跟着苏锦绣学说话,见到陌生人走进院子,急忙躲到了苏锦绣身后,下意识脱口而出质问:「你是谁!」 这略带生涩的大魏话加上她那气势汹汹的语气,听起来着实有些逗趣,苏锦绣把她从身后拉出来,慢慢道:「那天在石室里见过的人,你还记得吗?」 宝音警惕的瞪着施正霖,好半响,僵着的身子才松了些,她慢吞吞坐回去,双眼依旧没有松懈,一直看着施正霖。 施正霖看了眼苏锦绣,并未露出什么额外的神情,走到石桌旁坐下,和宝音面对面看着,一个冷静,一个警觉,互相也不吭声。 苏锦绣觉得这画面很有趣,一口一口抿着茶也不打扰他们。 看得久了眼睛总容易酸涩,更何况是这么瞪着,宝音眨了眨眼扭头看苏锦绣,忽然问:「绣绣,这是你阿莫?」 「噗」的一声,刚喝到嘴里的茶直接喷了出来,苏锦绣急忙抬手兜住,起身后,满手湿漉漉的,裙子上还沾了些。 第48章 这下变成两个人都看她了,都是不明所以的神情,好像都是一个意思:说什么了激动成这样。 好在施正霖不会问‘阿莫’是什么意思,苏锦绣佯装镇定的坐回去,掸了下裙摆,轻拍了拍宝音的肩膀:「不是,这是施大人,大魏的官。」 宝音低低哦了声,拿起桌上的果子放到嘴边啃了口,特别老成的用大魏话对施正霖说道:「你是绣绣带到这里的男人。」 苏锦绣脚下一个踉跄,宝音自觉得说错了话,认真想了想后补充:「第一个男人。」然后转头看苏锦绣,眨着眼像是在问她说的对不对。 神情一直很平静的施正霖终于有了反应,他看了眼苏锦绣后,嘴角微微扬起:「荣幸之至。」 荣幸个屁! 苏锦绣正要开口,衣袖被宝音给拉住了,她一脸疑惑的看着她,荣幸之至是什么意思,绣绣没教过她。 施正霖拿起桌上刚刚送来的杯子,抿了口,好意解释:「就是很高兴的意思。」 宝音焕然大悟。 苏锦绣却想让这两个人即刻在自己眼前消失。 一炷香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宝音磕磕绊绊的用学的不多的大魏话,和他们说起驱兽族的来历。 半个时辰后,尚未将这些消化过来的苏锦绣不置信的看着宝音:「你是说,你们族是岷山内被山神驱赶出来的罪族,你们原来是山神座下负责看管山中野兽的族人,所以懂得如何驱兽,许多年前因为你们的祖先犯了错,被山神驱逐出了岷山,一路流落到了外面?」 宝音认真点点头:「每年都要拜山神,祈求原谅,我们就可以回去。」 讲神话故事呢,要不是肯定了这丫头不会瞎讲,苏锦绣一定会认为她是在将神话故事给自己听:「宝音,岷山是雪山,寻常人在山里根本活不下去。」 「山里,不下雪。」宝音眼底满是执拗,那是她年幼时母亲就和她说起过的,祖祖辈辈口口相传下来,他们是被山神抛弃的族人,只有得到了山神的原谅,才可能穿过风雪,回到山里。 「那为什么要回去,在外面不是也挺好?」 宝音脸上露出一抹哀伤:「因为山神的惩罚,族里越来越多人死去,哥哥想带大家回去,大祭司不同意,还让大家去打仗。」 苏锦绣抬头看施正霖,后者沉思半响:「他们的平均寿命不超过四十,族中的人口连塔坨人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这么多年来又不与外族通婚,闭守自固,如果她说的是真的,不出二十年,他们的族人就会锐减。」族人越来越少,到一定程度,就算有驱兽的能力又能如何,迟早会遭吞并。 「所以他们才会在近几年和塔坨人合作。」漠北那一带大大小小的族有很多,这个驱兽族也是近几年才出现,他们会和塔坨人合作肯定是有理由的,但苏锦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山神的惩罚?这听起来和她重生回来一样荒诞不可信。 「我在古献上找到了这个。」 施正霖拿出一张临摹下来的纸卷,上面画着连绵的群山,不等苏锦绣看仔细宝音先跳起来了,她指着群山下画的十分简单的人和兽,神情特别激动:「祖先。」继而又指了指群山上神似一个巨兽的模样,「山神。」 苏锦绣看到的是这极为简易的人和兽旁画着的图腾,和在榕庄石室里看到的很像,但比石室里画的要简单许多,难道宝音说的是真的? 「人有轮回转世,这天上底下还有诸位神仙,严华寺内香火这么旺,百姓又是何所谓。」 施正霖的话一语道破了这幅画卷的意思,大魏的百姓有信仰,信有神仙,信人有轮回转世,信拜神可以求愿,也信去世的家人会保佑,过世之后人会有魂魄,还会有鬼魂出现。 宝音口中的山神不也是驱兽族的信仰,不需要去想这个山神是不是真的存在,跳出这个,驱兽族的祖先或许真的是从岷山迁移过来的,迁移定居后原本是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但渐渐地,族人的寿命越来越短,病死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借着祖先传下来的话想要迁移回岷山,有些人想要改变现状。 「他们帮塔坨人打仗,好处是什么。」苏锦绣转头看宝音,「你说你哥哥被关起来了,塔娜带着你逃出来才会被定北王的人抓到,那你知道你的族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大祭司说他们能除去山神的惩罚。」宝音伸出手,将袖子撂到最高的地方,左手臂上赫然长着一块斑红,中间颜色最深,四周颜色稍微淡一些,像是在慢慢扩散。 宝音认真的告诉苏锦绣,这是山神留在他们每个人身体里的惩罚,大祭司说塔坨族能够帮他们消去惩罚,作为交易,他们要帮塔坨族打赢大魏。 这分明是生病了啊,苏锦绣抬手轻轻摸了摸宝音的头:「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哥哥说我出生的时候就长了,哥哥是长在背上。」 苏锦绣和施正霖对看了眼,那就是打娘胎里就染了病。 苏锦绣在关北门那么多年,去过塔坨族的聚居地,却没去过这驱兽族所在的地方。 其实在最后那几年,参与到战场上的驱兽族人越来越少,更多的是被塔坨族吞并的那些族组织起来的兵力。 换言之,都不用施正霖所说的二十年,驱兽族的人口就已经锐减。 而宝音手臂上的斑红,若是每个驱兽族人都有,齐族上下都染了这样的病,难怪活不长,人口数量也无法增加。 他们还觉得是什么山神的惩罚,如此封闭下,愚昧无知更导致这病治不好。 苏锦绣想起了那头哧兽,它浑身上下这么毒,难道这些驱兽族人真的不会被染上?于是她问宝音:「那天是不是你驱了哧兽,让它撞破了墙,你和塔娜才得以逃出去。」 第49章 宝音神情一闪,刚刚说的还很利索,忽然像听不懂苏锦绣的话似的,抿着嘴沉默了。 苏锦绣笑了:「你把你们族的来历都告诉了我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猜你哥哥就是现任的族长是不是?不然他也没权利主张回岷山去,那大祭司把他关起来是为了控制住那些支持你哥哥的族人,你和塔娜被关在榕庄里这么久,一定也发现了,这个定北王和你们族人有合作,石室里才会有哧兽和图腾,我想那个泄露你们族内秘密的人就是大祭司,他不仅和塔坨族的人合作,还与大魏的人合作,你想他会留你哥哥多久?」 能被称作大祭司的人,总不会是简单的人物,合作的时候肯定留有一手,所以即便是定北王有了哧兽有了图腾,甚至都抓到了驱兽族人来放血,依旧没法控制哧兽,要把它锁在石室内才能够保证安全。 如何驱兽就是他们最大的秘密,要是连这个秘密都被人知晓,他们仅剩下的那些族人也活不成了,齐族都会消失。 苏锦绣循循善诱:「我不会问你如何驱使那头哧兽,只要你告诉我,你能不能驱使它。」 宝音揪着衣服轻轻摇了摇头,不能说,塔娜说过的,不可以说。 「我可以派人救出你哥哥。」 宝音猛的抬起头,施正霖继而道:「我还可以找人帮你消除山神的惩罚。」 宝音没忍住:「你怎么会有办法。」 「大魏朝的皇帝是真龙天子,我们有神庇佑,我们的巫医会作法,帮你消除山神的惩罚。」 苏锦绣忍住,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诓骗,还得配合点头:「他说的没错,你看那塔坨族都打不过我们,我们肯定是要比他们厉害的。」 能救出哥哥,还能帮他们消除山神的惩罚,那族人就不会那么痛苦了,还可以活的更久,也不用为了活下去给别人打仗,不会战死。 宝音脸上闪过一抹犹豫:「我……」 「宝音!」 院子门口传来了塔娜急促的声音,她冲到宝音身旁,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看苏锦绣的眼神里满是失望:「苏姑娘,我没想到你教宝音说大魏话,让人陪我去布庄支开我,是为了套话。」 后面清竹追了回来,见这番情形,走到苏锦绣身后有些自责,塔娜急着要回来,她拦不住:「小姐。」 「没事。」苏锦绣转头看一脸气愤的塔娜,坦然自己让清竹陪她去布庄就是为了支开她,「就算是你自己不想活,也该想想宝音才几岁。」 「不必了,多谢苏姑娘这些日子的帮助,宝音,我们走。」塔娜拉着宝音就要离开,宝音却不肯,塔娜更觉得是苏锦绣说了什么骗了单纯的宝音,她早该想到的,哪有人这么好心会收留她们,她教宝音说话,和宝音拉近关系,就是为了套那些话。 「宝音,你忘了我说的吗。」塔娜低声斥道,「你怎么可以告诉他们。」 「绣绣说可以救出哥哥,还说可以像塔坨的大祭司一样帮我们驱除惩罚。」宝音抱住塔娜,不肯让她走,「这样你就不会像姆姆那样。」 「宝音,他们的话不可信,你忘了那个王爷。」 宝音身子一缩,朝苏锦绣看了眼:「他们不一样。」 「他们都一样,你听话。」塔娜干脆把宝音抱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我可以告诉你们,不出十年,驱兽族人会被周边的族赶尽杀绝,就算你们逃亡在外,不是饿死就是病死。」苏锦绣坐在那儿未动,朗声道,「到那时候,别说你们想回岷山,天下都不会有人知道还有个驱兽族存在。」 塔娜脚步一顿,宝音已经挣脱了她朝苏锦绣这儿奔过来,焦急的望着她:「绣绣,为什么会死?」 「宝音!」 「哧兽长到成年需要十来年,成年之后才可以上战场,死一头就少一头,你们族里纵使有千百头哧兽,经得起几回打?」苏锦绣伸出一只手,「五年不到,你们借给塔坨族的人和哧兽就会死光,到时候拿什么打。」 「没有成年的哧兽就意味着没有保障,你们不仅帮不了塔坨族人攻打大魏,你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周边这么多的族,还有虎视眈眈的塔坨人,他们难道不想知道你们为何能驱兽?即便他们做不到,也会把你们全部都抓起来,关在一起,逼迫你们驯兽驱使,到时你觉得还会有驱兽族存在么。」 「大魏国力强盛,光是镇守关北门的兵力就有好几万,都不需要十年,你们就会灭族,你们可以走,我绝不拦着你们。」苏锦绣冷哼,「到时你只能盼着所有人都这么有骨气,谁都能熬得住不说出去,要不然,这世上你们可就半个族人都找不到了。」 塔娜站在那儿,胸口猛烈起伏,因为苏锦绣的这番话受了不小的刺激。 十年灭族,就算是她带着宝音逃出来,也没有想过灭族。 「我救你们的确有目的,我要找到你们驱使哧兽的弱点,减少我们关北门将士的伤亡。对你们而言,战争没有好处,一旦没有了哧兽的庇佑,你们很快就会被人吞并。」 塔娜脸色微青:「知道与否,你们不是照样要杀哧兽。」 「死一两百,与全军覆没,你怎么选?」苏锦绣低头看宝音,漠北那边的族人比大魏人要高大许多,看起来十来岁年纪的宝音,其实不过七岁而已,她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插科打诨混日子。 「我会驱兽。」 「宝音!」 苏锦绣话音刚落,宝音哭腔着将自己耳畔垂下来的辫发都撩起来,露出了耳朵下的图腾,啜泣着:「我会驱兽,但是石室里的那只不是我养的,我不能完全驱使,我还没成年,不够能力无法制止它杀人,只能让它撞破墙让我们逃出来。」 她会驱兽,自然也知道如何去驱使,但苏锦绣刚才答应过她,只问会不会,不追问别的,宝音说完后抬起头看他们,施正霖点点头:「我说到做到。」 第50章 宝音擦了擦眼泪扭头看塔娜,后者走过来轻轻抱住她:「苏姑娘,回族里的路很难找,你们还得找几个族人才能进去。」 说完后塔娜带着宝音回了屋子。 施正霖将桌子上的纸卷收了起来:「城里藏着的几个人已经找到了,带上她们就可以去漠北。」 「到时我和宝音她们一起去。」她答应了宝音不问,但这弱点她是非找到不可的。 卷着纸的手一顿,施正霖没有作声。 见他要走,苏锦绣踟蹰了下,轻轻哎了声,施正霖转过身,苏锦绣深吸了一口气:「还有件事。」 见她犹豫着,施正霖重新坐下:「苏姑娘请说。」 「是关于施夫人的。」苏锦绣将心里乱糟糟的话一个一个揪顺了,轻咳着,看了他一眼后,「施夫人送了不少东西去我家,我娘与我都觉得太贵重了,不能收,距离上次的事都已经过去一年了,施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想你还是说清楚些比较好。」 施正霖不明白她的话:「说清楚什么?」 当然是说清楚你和娉婷郡主才是两情相悦,我只是救了你而已,别的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没必要和苏家走的这么近,她要是有时间,多进宫去见娉婷郡主就好了。 「说清楚我只是碰巧救了你,不用这样来道谢。」 「我没有和她说过什么。」施正霖端的正直,「也许是因为她喜欢你。」 她喜欢郡主就好啦。 苏锦绣心里默默嘀咕,喜欢她做什么。 心一横,苏锦绣决定把话说明白些:「你已经有意中人了,和我又没什么关系,她若是喜欢,也该喜欢别人不是么。」 施正霖蹙起了眉,什么意中人。 非要说的再明白点? 「那天真的是不凑巧,我先到的林子里,不过也是我不应该,打扰了你们。未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你还是和施夫人说清楚比较好。」否则以施夫人的性子,肯定还会去苏家,这一来二去的,事儿没完了还。 苏锦绣一口气说完了,放下杯子后伸手去拿桌子上的书卷准备离开。 手上力道一沉,一只手按在了书卷上,苏锦绣抬起头,施正霖神色微凝,沉着声:「娉婷不是我的意中人。」 安静了许久,苏锦绣从他的话里缓过神来,不承认啊,可能是不想因此坏了娉婷郡主的名声吧,毕竟还没谈及亲事。 于是她善解人意道:「没关系,你不想承认也没事,心里知道就好。」 对上她无比理解的眼神,施正霖心里忽然就这么被堵上了一块,他沉住气:「苏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能有什么误会?苏锦绣看着他,特别的坦然。 「我和娉婷郡主没有关系。」 「你不用和我解释。」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安静的院子里顿时显得有些闹,在堂内原本打算出来的风掌柜自觉的将脚收了回去,靠在门边朝院子内看了眼,这一个站一个坐的,像是吵架啊。 苏锦绣见他一直按着书卷,干脆松了手,眼眸微垂:「你和娉婷郡主是什么关系,不用和我解释。」 见她听不进去,施正霖换了个说法:「苏姑娘,你为什么会认为她是我的意中人。」 你们之间的事还要她来讲述么,苏锦绣不由有些气,口气也冲了些:「施正霖,我为什么要帮你解释你们俩之间的事,你们相互有意,就让施夫人去提亲不就完了。」 靠在门那儿的风掌柜拿着烟杆子吸了口,吐出白烟,心中一判,哎,这是生气了。 可坐在那儿的施正霖却陷入了解释不清的境地,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何时他施正霖的话何时这么没有说服力了,怎么说她都不信:「苏姑娘,她的确不是我的意中人,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 苏锦绣也恼了,该说的她都说了,用得着她再来歌功颂德他们之间的感情? 书卷也不要了,苏锦绣抽身离开。 才走两步,施正霖抓住了她的手。 苏锦绣一甩,没甩开,她扭头瞪他,别以为她不会对他动手。 风掌柜微不可见啧了声,看着院子里的情形,轻轻摸着手中的玉佩,七娘,年轻真好啊。 「你松开。」 第51章 「苏姑娘,就算是你要认定这件事,也该让我清楚明白的知晓缘由。」 谁固执起来都不肯让,苏锦绣当然甩的开他,可真把他摔地上去么,他后背的伤都没好全。 苏锦绣深吸了一口气:「好,我说。」 手上的劲松开了,苏锦绣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她要不是你的意中人,你们去严华寺单独约什么会。」一口一个子凛叫的,她就是在墙角靠着也能想象到那浓情蜜意的画面,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季璟琛邀我去严华寺,见面之前我并不知道他带了郡主一同前去,也并未与她单独约会。」 骗谁呢! 「年三十宫宴的时候娉婷郡主邀请我去暖阁,说起过你与季世子回上都城后就会入宫看她,你又何必说自己不知情。」 施正霖却是疑惑不解:「她为何要见你?」 「她想谢谢我,秋闱的时候救了你。」苏锦绣忍不住道,「当日她还派人送了谢礼去苏家,感谢我出手相救,我想你们之间的感情一定是很深厚。」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来代替施正霖谢她,还打听些有的没的。 施正霖眼眸一缩:「她派人给你送了谢礼?」 「是啊。」这难道不足以说明什么吗,他们之间若没有好到一定程度,一个尚未出嫁的姑娘怎么可能这样堂而皇之的来送谢礼。 施正霖的脸色沉了下来:「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没注意到他神情有变,苏锦绣想了想,都是一些在她听起来像是宣誓主权的话,比如派人送东西去邺池,都是施正霖爱吃的,他很喜欢;又例如不小心透露他会入宫看她,显得一脸幸福;再者说两句他们以往认识的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回过神来,苏锦绣才发现施正霖周身的气氛不大对。 他生气了。 之前周家三小姐死咬着自己就是他救命恩人的时候,他也是如此。 可这也太莫名其妙了,是他自己问她的啊,说了他又不高兴。 「苏姑娘。」 沉默了一会儿后施正霖站了起来,看着她,神情极为的郑重:「我不知道她和你说了这些,她派人送去邺池的东西我都原封不动让季璟琛带回来了,我也没有入宫看她,小的时候我和季璟琛一起是太子伴读,经常出入皇宫,所以与娉婷郡主有过接触,但交情并不深。」 施正霖直视着她,连避开的机会都不给:「她没资格以我的名义送谢礼给任何人。」 「……」苏锦绣愣了愣,朝后退去,却发现后背已经杵在石桌上了,避无可避,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那…你…她。」 「我和她没有关系,既不喜欢她,也不会娶她。」施正霖一手扶在了石桌上,绝了苏锦绣从一旁溜走的可能性,躲不过了,只得看着他,脑袋却有些乱哄哄,他说什么来着? 门旁的的伙计都快把整个人都钻出去看了,张大着嘴,生怕错过一个画面。 风掌柜伸出手,一把将他给拉了回来,烟杆子往他头上一敲,无声做着口型,看什么看,要不要凑到他们面前去看。 掌柜的你还不是站在这儿听墙角,伙计怼了个眼神,摸了摸头回去擦桌子。 风掌柜朝外面看去,又叹了声,要不怎么说年轻好呢,年轻真好,还能误会来误会去的,吵架嘛,吵着吵着不就有感情了。 这厢苏锦绣还没缓过神来,看他这样强调,有些懵:「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他娶谁和她有什么关系。 「苏姑娘,我希望你对这件事不会有误解。」 苏锦绣一愣,误解什么?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施正霖从石桌上收回手,眼神微黯:「回去之后我就安排人,到时随你们一起去漠北。」 …… 风掌柜正看着呢,石桌那儿就剩下苏锦绣一人,施正霖走朝门口走过来,风掌柜也不避,就侧了下身子给他让出位置离开,还笑着招呼:「这么快走了啊,以后常来啊。」 坐在那儿的苏锦绣猛的一回神,朝门这儿看过来,风掌柜转身时对上她的视线,连忙躲过去,朝伙计走去,话说的特别大声:「哎快去冰窖里瞧瞧,给表姑娘来一碗冰镇的酸梅汤,多添点糖,多添点冰,去去火,去去火。」 苏锦绣泄了气般坐下来,手拖住额头,还是乱哄哄的。 他说什么来着,不喜欢娉婷郡主,也不会娶她。 「不对啊。」苏锦绣喃喃。 不知道坐了多久,桌上多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苏锦绣抬起头,风掌柜满是笑靥的看着她:「表姑娘,这是怎么了?」 心里想的多了,嘴上不由自主了一句:「不太对。」 第52章 风掌柜吸了一口烟,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哪里不对?」 「他说他不喜欢她。」 风掌柜将酸梅汤往她那儿移了下:「那他以前有说过喜欢她吗?」 正舀了一勺汤喝下去的苏锦绣猛然一震,勺子内的酸梅漏到了碗里,扑通一声。 「哎呀,你是不是忘了放冰糖了。」风掌柜朝后喊了声,又对苏锦绣说道,「酸呐,就是酸的才好喝。」 苏锦绣抬眸,对上了风掌柜意味深长的笑,满口的冰凉都不知道是甜的还是酸的,就剩下对风掌柜那个问题的回答。 他从没说过喜欢娉婷郡主,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 苏锦绣低下头去,端起碗猛的喝了一大口,风掌柜哎哎叫了声:「别冻着。」 「啪」一声放下碗,苏锦绣摸了下嘴,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风掌柜听,语气异常的坚持:「不对!」 「哎!」风掌柜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已经裂了缝的碗,马上叫来了伙计,「记上,到时候问四少爷报账。」 回到家后入了夜,就寝后苏锦绣开始做噩梦。 她梦到有怪物追她,使劲的逃,这路却怎么都逃不到尽头,当前面终于有人出现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施正霖的脸,可他笑的阴测测的,比身后那怪物还要可怕,躲避不及,她快要撞上去时,突然,他整个人变成了怪物,长着血盆大口,就要把她一口吞下。这时在她身后追着的怪物救了她,它变成了施正霖的样子,和那怪物搏斗在了一起。 她还梦到一座坟包,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上面写着谁的名字,总有个人坐在坟前,背对着她,一声不吭的,叫他都不应。她实在忍不住了,走过去想看清楚他的样子,却发现那是自己的脸,这时她也看清楚墓碑上的名字,写的是吾夫施正霖之墓。 她总是在夜里惊醒,一身的汗,醒来之后久久不能入眠。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等到了第四天夜里才好一些,她依旧梦到了他,但这次的梦里场面既不血腥也不恐怖,就是两个人安静的坐在那儿,谁也不说话。 半夜没有醒,一觉到大天亮,就是醒来的时候,苏锦绣心里闷闷的。 一个时辰后冬罄送来了一封书信,施正霖派人送来的,他办事的速度很快,已经将人安排妥当,信上面写着出发去漠北的日子,还有该做的一些准备。 苏锦绣将信暂且搁着,收拾妥当后去了前院,等着四哥来接自己,去薛定奕的药庄。 …… 宋司杰找来了两个大夫,都是预备带去关北门的,接上苏锦绣后前往南城门,薛定奕已经在那儿了。 又行了半个时辰左右的路,薛定奕的药庄并不远,就在城南郊外的小镇上,马车到了之后苏锦绣从上面下来,被宋司杰拉到了一旁:「怎么无精打采的,马车坐着不舒服。」 苏锦绣摇了摇头:「这几天没睡好。」 「风掌柜说你又砸了个碗。」宋司杰说完,见这都提不起她的兴致来,想到风掌柜提起的施家大少爷,再看向这儿望过来的薛定奕,轻拉了下她的胳膊,「你忘了自己小时候在宋家怎么欺负人家的?」 这下苏锦绣有反应了:「蛤?」从薛家回来后她明明问过娘,再三确认了自己没有对薛定奕做别的过分的事。 宋司杰凑近她,悄悄说了几句话。 苏锦绣顿时双眼瞪的老大,不可能:「四哥,你别以为我不记得了就胡说。」 「我胡说什么了,你不信自己去问他啊。」 宋司杰朝薛定奕那儿努了努嘴,苏锦绣顺着看过去,正对上薛定奕的目光,她悻悻一笑,收回视线后瞪着宋司杰暗道:「你还乱讲。」 「我乱讲什么了,你自己拉着她到我和二哥面前的,拍着胸脯说以后要嫁给他,我问你为什么,你还说就喜欢他长的好看。」宋司杰一面说一面笑,「在孩子堆里,小的时候他白白净净的确长的比我们好看,不过你倒好,前脚说人家长得好看,后脚就拉人掉池塘里了,捞上来后还恶人先告状,说他没用才害你掉下去。」 苏锦绣对这些事儿没有印象,但看四哥乐成这样,心里就犯嘀咕:「我娘怎么没告诉我。」 「姑母又不知道这事。」宋司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的特别不客气,「没事,说不定他也不记得了,落水那次把他吓得不轻,回去都病了一场。」 苏锦绣有点不敢看薛定奕了,谁说他不记得,他都记得自己拉他去抓鱼。 「哎,我想起来,那施家大少爷生的也挺俊。」才走两步,宋司杰冲着她挤了挤眼,「不愧是我妹妹,这眼光十年如一日。」都先惦记着好看了。 苏锦绣没忍住直接踹了他一脚,被他给躲过去了,气呼呼的瞪着他:「谁说我看上施正霖了。」 「看上就看上呗,你看上谁那就是他的福气。」宋司杰哼了声,「他要不从,四哥替你去绑来。」 这还没感动几秒呢,苏锦绣没脾气了,白了他一眼:「将来有一天你被人给绑走了,记得通知我看好戏。」 「怎么可能,谁舍得绑我。」他堂堂宋司杰游走花丛中游刃有余,别说是被绑走,就是被绊住都没可能。 「呵。」苏锦绣不理他,让你再高兴两年,回头哭起来,她一定放鞭炮! 第53章 走近药庄后,因为下马车时那一出,苏锦绣在和薛定奕说话时总有些不太自在,偏生都不记得了,想来想去,苏锦绣这会儿还有些担心,小的时候自己到底放过几回这样的「豪言壮志」。 「苏姑娘。」 正当她想着时,身旁忽然多了只木杯,苏锦绣愣愣接到手中,对上薛定奕温和的笑意,很快闻到了清淡的药香:「这是?」 「这是提神的药茶,我看你精神不太好。」 苏锦绣握住木杯子,转头时看到四哥笑的揶揄,恨不得直接把杯子摔他脸上去,只得笑着和薛定奕道谢:「麻烦你了。」 「不麻烦,屋里药味有些重,你在这坐会儿,我带他们进去。」薛定奕命人备了些点心,带着两个大夫走进了药房,苏锦绣坐在亭子内,远远看着药房那处的门,抿了口茶,是甜的。 甜食吃多了,心情会好许多,苏锦绣在外面坐了一会儿,有些无聊,起身朝在药庄里逛了起来。 比起薛府内看到的药园,这儿要大上很多,除了露天开辟的药田外,还有几间搭建起来的棚房,里面专种喜阴的草药,苏锦绣还挺喜欢闻这些药香,会令人觉得舒畅。 再往里走,那屋子内还有用来烹煮草药的大锅子,一旁的瓶瓶罐罐放的十分零散,有些还有药丸倾倒出来没收拾的,比起外面,这儿似乎乱了些。 苏锦绣好奇拿起一个药瓶看了看,身后传来薛定奕的声音:「这是我师傅的药房,他喜欢在这儿研究些东西。」 苏锦绣看到药瓶上写着偌大的马粪丸三个字,默默放下了瓶子:「你师傅的爱好挺特别的。」 薛定奕轻笑:「是啊,这几年普通的病他都不看,专挑疑难杂症,越是特别的他就越喜欢。」 苏锦绣虽没见过他师傅,但听薛定奕这么说,也觉得这位大夫挺任性的:「那你也跟着他学疑难杂症吗?」 「学了一些。」 苏锦绣走出屋子有些好奇:「什么样的病算是疑难杂症?」 薛定奕想了会儿:「四年前我们在庆府遇到了过一个,是个男子,却腹胀如十月怀胎的妇人,双腿浮肿,几乎不能走路。病人总说自己的肚子会动,还觉得自己怀了孩子。这样肿了大半年,看过许多大夫也吃了不少药都不见效,后来师傅诊断后,直接在他腹上动了一刀,很快他腹胀的症状就减轻了,师傅说他是攒了一肚子的气。」 「攒了一肚子的气?」 「若是内腑胀气,就容易排,他却是腹中鼓气,无处可泄,问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生活与常人无异。」 苏锦绣还真没听说过这样的,虽然不太明白,还是点了点头:「这样啊。」 见她挺有兴致,薛定奕便又讲了个半年的事。 「半年前我们途径丰州,遇到了个奇怪的病人,浑身上下长满了红色斑点,手臂上的最严重,病人关节疼痛,难受的时候能在地上翻滚,那些红色斑点的中央还隐隐有溃烂的迹象。」 「师傅初以为他是长了红斑狼,可脉象却不对,病人肝火极旺,像是中了毒,观色又不像,问他手臂上的斑点什么时候染上的,他说从小就有。」 苏锦绣心念一动:「那后来呢?」 「后来师傅说他命不久矣,他却不肯治,第二天人就不见了。」 「他多大的岁数?」 「看起来得有三十几了。」 苏锦绣想到了宝音,会不会这么凑巧,薛定奕他们遇到的是个流落在外的驱兽族人,宝音没有说起过他们族人病发时的样子,但她手臂上那红斑已经比前几天扩大了些,早晚有一天会遍布全身。 想到此,苏锦绣向他打听起他师傅的下落:「薛公子,你师傅可在上都城里?」 「他不喜欢呆在一处,一个月前就出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短则一两年,长的话就说不准了。」薛定奕见她有些失望,「是有什么需要我师傅帮忙的吗?」 她就是想碰碰运气,如今关北门外局势这么紧张,让御医给宝音看病还是有些风险的,要是让朝廷知道她收留了两个驱兽族的人,其中一个身份还不低,会引起许多的麻烦。 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让御医过来。 「我听你说,你师傅对这些疑难杂症有些研究,我有个朋友得了个怪病。」苏锦绣简单的说了下宝音手臂上的红斑,其实除了这个之外,平常也没见宝音有什么不舒服,她看塔娜的状态也不错,似乎是要到一定的年纪才会爆发。 薛定奕想了会儿,问道:「你的朋友,平日里会不会觉得无端烦热,夜里容易起汗。」 「这些我还不清楚,不过她与我待在一块儿,似乎是比别人要热上一些。」他说起来时苏锦绣才想起一些,她教宝音说大魏话时,靠的近了,总觉得她身上有些烫,之前她都以为是天气热,浮躁些很正常。 「过半月我要去西平府找师傅,到时我会将此事告诉他,若是苏姑娘放心的话,我可以先给你的朋友看一看,到时候把症状告诉师傅,等我们回上都城后就可以让他给你朋友看病。」 苏锦绣一愣:「你师傅在西平府?」 第54章 「是啊,他会在那边呆上一阵子,我过去帮他。」 施正霖送来的信上写的出发日期是十天后,和他出发也差不了几日,那时他们经过西平府时他师傅一定还在,何不向他打听清楚具体位置,她可以直接去找他师傅:「你师傅在西平府哪里?我们正准备去关北门,能不能带我朋友直接去找他。」 「你们何时出发?」 「九月初二。」 薛定奕想了下,抬起头笑的谦和:「师傅他行踪不定,今日在此,明日或许又换了一处,西平府这么大并不好找,不如这样,我提早几日,与你们一起过去,有我在好找一些。」 …… 定下出发去漠北的日子后,这十来日苏锦绣特别的忙,借着四哥的名义说服了娘,又让娘去说服爹,最后自己再三保障后两个人才勉强点了头,又去了府衙申请去下个州府的授令,收到施正霖派人送来的簿子,替宝音和塔娜换了大魏人的身份,能得以顺利出城。 原来那副锁棍丢在了榕庄里,苏锦绣又托陈怀瑾另外打了一副顺手的武器,原本他也想跟着去,可武学院那儿不能逃课,若是和大哥去请假,可能连苏锦绣都出不去,所以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临行的前两日,宋司杰给苏锦绣送来了两个丫鬟,十六七的年纪,身手了得,代他保护苏锦绣去漠北。 九月初二这日大清早,在宋氏的千叮咛万嘱咐下,苏锦绣带着清竹她们出发,去了西市接上宝音和塔娜,到北门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 用临时的身份授令让宝音和塔娜顺利出城,一行人约好在城北郊外五里亭那儿集合,一炷香后,远远有两辆马车前来在她们旁边停下。 苏锦绣掀起帘子,看到马车外的南药时愣了愣,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身后的人,不远处薛定奕的马车到了。 薛定奕下了马车有些抱歉:「苏姑娘,让你久等了。」 「要不是因为我们,你也不用提前几日出发,是我该向你道谢。」苏锦绣说罢,再回头去看南药带来的人,马车上的帘子已经掀开,施正霖坐在里面,正静静的看着她。 在马车内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苏锦绣进来,宝音拉开帘子偷偷朝外看,感觉几位哥哥姐姐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也不说话,你看我,我看你的,尤其是绣绣,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 宝音又朝那边马车看去,见到施正霖也在,挺高兴的,他答应了自己说要救哥哥。 塔娜悄悄把她拉了回来,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放下帘子后,站在马车旁的苏锦绣,看到施正霖在马车内还是余惊未定。 他现在已经在工部任职了,又不能像以前那样闲散,怎么会一块儿过来。 虽然嘴上没说,施正霖却看出了她眼中的意思,脸色微凝,气氛更怪了。 坐在马车外的南药朝薛定奕那儿看了眼,笑的十分随和:「苏姑娘,子凛请我来带这队,担心我们对漠北不熟悉应付不过来,他就告了假,和我们一起过去。」 南药的话打破了僵局,苏锦绣轻点了下头,她以为是他找人随她们一块儿过去,也没想到他会同行。 「我们这里,算上我与子凛是七人,苏姑娘你这边呢?」 多少人前去漠北,施正霖清楚,南药肯定也知道,如今再问一遍,苏锦绣知道南药问的是谁,于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薛定奕:「我有些事想向薛公子的师傅讨教,他刚好要去西平府,我们顺路经过,正好一起。」 薛定奕冲着南药和施正霖微微颔首,他们回了个礼后,南药便将在场的人数统计了一遍:「这边出行,不便用这么多辆马车,等到镇上的时候我们换成两辆马车,到时候要委屈大家挤一挤了。」 没再说什么,大家上了马车后出发前往最近的镇上。 下午到达镇上,南药派人找来了两辆马车替换,比他们现在坐的要大一些,也更结实,灰篷布盖着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适合长途跋涉时用。 苏锦绣带着清竹去镇上添了些补给,回来时大家都已经将东西换好,苏锦绣把买来的包子分给大家:「趁热吃,今晚要在外面过夜,明日才会经过驿站。」 南药看了下清竹带回来的东西,拿了包子后走上马车,掀开帘子,将包子递给马车内正在看地图的施正霖:「哎,看不出她还有野外求生的经验,买的这些比我还老练。」 施正霖放下地图,接过他手里的包子:「看来得赶半夜的路,下山后再扎营休息。」 南药点点头:「车上这么多女的,山上确实不安全,你也别看了,伤还没好全,还得多休息。」 为了赶时间,他们很快就出了镇,此时已经是傍晚,出了镇子后有一段官道是山路,苏锦绣看了眼窗外即将暗下去的天色,掀开帘子坐到马车外面,拿出地图瞧了瞧,最快也要半个月才能到西平府。 山路颠簸,马车内人多也不宽敞,宝音掀开帘子钻出来,苏锦绣怕她摔下马车去,把她揽到自己身旁:「无聊了?」 「这么多人都跟我们去漠北吗?」 「不全是,等到了西平府,我带你去看一个巫医,那位薛公子就留在西平府了,之后我们会经过关北门,施公子身上还有伤,暂且留在那儿。」去漠北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少,驱兽族人这么少,他们一下混进去十几个肯定会被发现。 「你们打算怎么救哥哥。」宝音逃出来快一年了,都不知道现在族中是什么情况,哥哥到底是生是死。 「到时候见机行事。」苏锦绣摸了摸她的头,触及到她的脖子,感觉微烫,便问她,「你们那些族人,什么时候才开始生病的?」 「很早。」宝音垂下头去,「我阿父和姆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他们比别的族人走的还要早。」 第55章 宝音清楚的记得姆姆离开时的样子,那样的痛苦,比不小心被哧兽咬到还要痛苦。 只要知道了什么病,总会有办法治好的,当初哧兽身上的毒让他们那么头疼,后来都解决了。 「你放心,我们会治好你的。」 苏锦绣一手揽着她,借着挂在马车外的灯笼,另一只手看着手中的地图,过了一会儿手臂微沉,转过头去才发现宝音睡着了。 轻轻叫了下塔娜,塔娜掀开帘子将宝音抱了进去,这时马车已经上了山路的最高点,九月初的夜里风微冷,月光又暗淡,朝着远处望去,山林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四周安静的很,偶尔有来自山林的咕鸣声,苏锦绣将地图收起,不免想起一早在五里亭时看到他的情形。 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她却觉得哪里不太对。 上次在榕庄有他,这回去漠北他还一块儿来了,许多的事并不需要他出面,到底是为了什么,苏锦绣其实很清楚。 但不论他是出于什么理由要陪自己去漠北,她都不能让他去涉险,途径关北门的时候一定要将他留下,那边外祖父他们都在,他会很安全。 赏着这黑漆漆的山景,马车下山坡后很快到了山脚下,寻了一处空阔些的地方,临着条小河,南药带人生火,苏锦绣跳下马车走向施正霖所在的马车,正要上前,车帘被人拉开,正对上薛定奕的脸,苏锦绣忙后退了一步给他让路:「薛公子。」 看她如此反应,薛定奕便看出了不是找他的,下了马车后关切:「苏姑娘还不休息?」 「过会儿就去,我不累。」 薛定奕点了点头,朝着不远处的河边走去,苏锦绣朝马车内看去,里面点了一盏灯,挂在窗边,施正霖盘腿坐在小桌旁,桌上摊着一幅书卷,看样子是出发时就在看了。 施正霖抬起头:「怎么了?」 「这一趟过去长途跋涉的,你身上的伤不要紧吧。」两个多月过去,按理来说这样的外伤可以恢复的差不多了,但他这两个多月也没闲着,每天都在工部,还去过邺池,这伤也好不快。 施正霖眼底波澜微动:「不要紧。」 「苏姑娘,你来得正好,我是劝不住,你替我劝劝子凛,别再看这些了。」 身后传来了南药的声音,苏锦绣瞥见他手里的碗,对飘出来的气味十分的熟悉,于是她问南药:「你要守夜?」 「给他的。」南药朝马车内看了眼,笑的特别无奈,手里端着碗也没动,像是在等什么。 苏锦绣想都没想道:「这么晚了还喝苦茶,打算一夜不睡了?」 说完之后两个人都看着马车内的施正霖,后者将书卷慢慢合上,修长的指间触过书卷上的带子,面色如常,声音有些低:「我先休息。」 他都说休息了,自然是不用再喝苦茶,南药十分利落的把碗交给了一旁的护卫,劝说苏锦绣也早点去休息:「连着要赶路好几天,再有精神也得睡,我带人守夜就行。」 苏锦绣瞥了眼马车:「薛公子学医多年,医术应该不差,要不让他帮他换一下药?」 「我略懂些医理,换药的事就不必劳烦薛公子了。」南药从容不迫将事情揽了去,目送苏锦绣回那边的马车,回头看垂下来的帘子,叹了口气。 这一趟去漠北,不轻松呐。 …… 月上柳梢,万籁寂静。 只有河畔轻轻闹着,藏在草丛下的虫鸣,伴着潺潺的流水声,水面下鱼儿游来游去,轻快雀跃。 火堆依旧烧的很旺,烧到柴火内的水后发出声响,火光映衬的空地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偶尔有翻身的声音,带动着马车轻轻一晃,很快又安静下去。 有些人睡着了,有些人还醒着,南药从马车上收回了视线,抬头看天色,很快,东方渐露了鱼肚白,天要亮了。 半个时辰后清晨的风吹动窗帘,微光透进了马车内,宝音先醒了,闻到外面有香气飘来,揉了揉鼻子下意识伸出头朝窗外看去。 这一动大家都醒了。 清竹煮了一大锅的糜子粥,用最简陋的办法烙了些白饼,大家吃饱后收拾妥当,很快朝着驿站方向前去。 中午时到的驿站,稍作休息后,给马喂了食,驿站的后院这儿,南药将刚问过来的消息告诉苏锦绣和施正霖:「河中那边连下了几日的大暴雨,路不好走,我们得改道。」 苏锦绣看了下地图,指着河中上方的金州:「我们从这里绕过去,不过这样要多拖延四五日。」 「从嵊州过如何。」南药指了指河中下方的嵊州,「雨水不至于大到这程度,从这里过去多两日行程。」 「不行。」苏锦绣摇头,「河中暴雨,这雨水量,你不能保证晋水河会不会暴涨,嵊州这条路必经晋水河,就算是不决堤,下雨天过去也很危险,万一决堤,嵊州这几条路就都通不过了,再要往下绕,就不止多四五日的行程了,所以从金州绕是最快的,只不过那里之前闹过山贼,我们尽量选白天经过,不要在外夜宿。」 南药朝施正霖看去,难掩眼底的惊艳,这分析一针见血,利落又痛快。 第56章 施正霖嘴角微扬:「就按你说的办。」 正商量时,宝音跑了过来,在苏锦绣身旁坐下,抬手往她嘴里塞了一颗圆丸。 苏锦绣抿了下眉:「苦的?」 「那个薛公子让我拿来的。」宝音从怀里拿出瓶子放在桌上,还想分享给施正霖和南药,「赶路太辛苦,补一补,这样绣绣就不会累着。」 南药接过瓶子倒出一颗闻了闻,递给施正霖,那笑意尤为的亮眼:「薛公子想的倒是挺周到的。」 那一幕时苏锦绣恰好低头看地图,等她抬起头时才发现气氛有恙。 南药笑的一脸从容,手里的瓶子轻轻晃着,目光是看着施正霖的,苏锦绣挪了下视线,只见施正霖伸手,从南药手中接过了药丸,比他还要从容淡定的放到了口中,声音微凉:「你略懂医理,就别让薛公子一个人累着,去帮帮他如何。」 手一顿,南药脸上的笑意滞在那儿,惨了,瞧着这两日的情形自己是高兴过头了,险些忘了子凛的脾气。 再看苏锦绣不明所以的样子,南药心想着,这差事没让璟琛过来,怕也是为了防着他去娉婷郡主那儿,子凛的心思他也看的明白,不过他向来沉稳,要想让他沉不住气,可还有的瞧。 想到此,南药将笑敛了下来,煞有其事道:「也好。」走到宝音身旁时好声好气请求她,「要不你带我过去看看。」 两天相处下来,宝音对他们的印象都挺好,和哥哥差不多的年纪,待她和塔娜又很客气,于是她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好啊,你跟我来。」 苏锦绣浸心在更换的路径上,没在意施正霖和南药刚刚那一瞬的交流,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后院只剩下他们两个,正欲问,施正霖抬手指了指金州的方向:「若是走这条路,我们明日在镇上歇一晚,清早出发,就能赶在天黑前在驿站过夜。」 「我也是这么想的,虽说这两年没再有山贼来犯,但宝音她们都在,夜里外宿总归不安全。」 说这些的时候,苏锦绣就没把自己算进去,俨然把自己和这些个护卫们混作一团,施正霖也没点出这个,而是提到了她带来的两个丫鬟:「不必安排她们守夜,留在你们身边,必要时很有用。」倘若真遇上些什么事,这两个丫鬟就会给人错觉,让人放松警惕,关键时刻亦是杀手锏。 「我留了一个保护宝音她们。」苏锦绣低头看地图,原本从河中过,一路平坦,现在要从金州过去,这路就不太好走了,也不知道大家吃不吃得消。 说着说着,苏锦绣很容易就忘了时间,施正霖听的安静,也没出声,直到驿站楼上传来喧杂的声音,苏锦绣扬起脖子,伸手过去揉了揉,做最后的安排:「到西平府后可以休息几日,走,出发吧。」 走出驿站后才发现大家都在等他们,南药早就将两辆马车都收拾妥当,薛定奕站在车前,看他们一前一后出来,脸上笑意未变,只朝着苏锦绣问:「苏姑娘,我们要从金州走?」 「是的薛公子,上河如今暴雨不止,晋水河怕是不好过,我算了下时间,比预计的时间晚四五日到西平府,与你当时和你师傅约定的时间正好。」原本薛定奕还要在上都城留四五日才出发,如今他们要在途中多耽搁四五日,这样算起来时间刚刚好。 「去年八月我与师傅途径金州,那里遭逢旱季,颗粒无收,不少村子因此闹了饥荒,出现了暴民抢粮。」当时他和师傅把身上所剩的银子都给了那些百姓,但对他们而言,当下还是吃的更重要,镇上的一些铺子都把粮食的价格抬上了天,那些百姓就直接去抢铺子,宁愿被抓去牢里,好歹有一口饱饭。 施正霖从另一面走上马车,淡淡:「那就更要去了。」 南药松了松马上的缰绳,冲薛定奕笑道:「放心吧薛公子,去年十一月下了新政,这一趟过去正好看看成效如何。」 「这样自然是好。」薛定奕随和的很,点点头后跟着上了马车。 从驿站出发后,因为换了道,走了一个时辰后他们朝上往金州方向前去,这一带路上多村落,零零星星散在田埂和山坳间,天快黑时他们找了一处靠近村子的歇了一夜。 第二天下午,赶到了镇上。 隔天清晨天未亮出发,一路都挺顺遂,白天官道上来来往往的马车不少,入夜在驿站休息,就在第三天的下午赶上了一场暴雨,第五天他们到了金州,快出城时塔娜病了。 六月时苏锦绣闯的榕庄,距今两个多月,塔娜的身子因为损伤严重,并没有完全恢复。来金州的路上白天赶的急,晚上休息的时间又不够充沛,山路颠簸之下,一直强撑着的塔娜,到金州半日后就倒了。 大家不得不暂时留下,找了间客栈后将塔娜安顿下来,薛定奕诊过后,没特别大的问题,就是体恤,需要多休息,最好是能够卧床休息上几日再出发。 「不行。」苏锦绣看了眼床榻上的塔娜,她没办法再拖上三四日来让塔娜休息,万一薛定奕的师傅等不及去了别的地方,这一趟来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 南药很快给出了建议:「留两个人下来照顾她,我们先出发,到西平府等她们。」 「宝音跟我们一起走,绿漾,你留下来照顾塔娜。」苏锦绣转头看南药,「你再留个人下来。」 「不行,我要留在这儿等塔娜好了再一起走。」宝音趴在床边眼泪汪汪不肯跟苏锦绣走,「我要陪着她。」 「你不跟我去,那个巫医给谁看病。」苏锦绣没再哄她,冷静的看着她道,「到时候就算赶到你族里救出你哥哥,你们的族人照样会很早死去,塔娜留在这里会有人照顾她,等她身体好一点的时候就会送她去西平府。」 「可是…」宝音害怕,阿父和姆姆也是这样忽然倒下的,阿父死的时候还那么年轻,她怕自己跟着绣绣去了后会再也见不到达达。 「我没事,只是太累了,休息几天就好。」塔娜知道她害怕什么,轻轻抚了抚她的脸,「我不疼,不会有事,你跟着苏姑娘他们去西平府,要听她的话。」 宝音再三问着:「真的不疼?」 「真的不疼,就是赶了太多的路,累了。」塔娜低声说了一段驱兽族的话,宝音点点头,放开了揪着的被子,塔娜抬起头恳求苏锦绣,「苏姑娘,求你照顾好她。」 「我会的。」苏锦绣把宝音拉过来,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耽搁,安顿好之后即刻就出了城。 却不想,在离开金州后,他们遇上了拦商车的一群野贼。 第57章 …… 这时已经入夜,南药看到前方有火光,初以为是扎营休息的商队,走近时才发现那火光有奇怪,总是来回移动,不像是扎营时点的火堆,倒像是有不少人拿着火把在走来走去。 远远的有孩子哭声,南药抬手示意,两辆马车停了下来,苏锦绣朝他那儿看去,瞥见那些火光时心里当即有了预警:「下马车,紫茵,你带清竹和宝音先躲后面去。」 「是山贼。」南药判断出那些举着火把的人后,跳下马车,让施正霖和薛定奕下来,「你们跟她们一起,先到后面避一避。」 动作再轻还是有响声,再者是这么明显的两辆马车,商队那边很快有人发现了他们,闹哄哄的,七八个人举着火把追了过来。 苏锦绣往车旁一靠,慢慢挪步到了后面,从箱子底抽出旋棍藏在身后。 南药和两个护卫挡在了前面,冲上来的是七八个举着长刀的野贼。 见南药衣着不俗,其中一个朝后喊了声,冲过来的人更多了,十几个人将去路拦住,呈包围圈朝南药他们靠近,也是有些聪明,数了数在场的人,再看看两辆偌大的马车,有人下令:「快去找找,肯定有人躲起来了。」 「老大,这里有个女的。」隐在马车阴影处的苏锦绣很快被发现了,这些人更觉得还有人藏着,加派了几个人去周围找,余下的把苏锦绣和南药他们包围了起来。 这些大概是以前清缴山贼时逃走漏下的,几年来又让他们集成了一帮人,不在去金州的路上埋伏,倒开始在去西平府的路上打家劫舍,仗着去年金州大旱,又天高皇帝远的,干了几票后官府没管,这就更猖狂了,居然打起商队的主意。 「女的都绑走,男的绑起来。」一声令下,这群人冲了上来,苏锦绣从背后抽出旋棍护在手臂上抵了一下后,旋转过去当头给了那野贼一棍。 野贼捂着脑袋退后几步,嚷道:「老大,她会武功。」 「废物,你们几个去。」 又赶上来几个,苏锦绣对这些人还真没放在眼里,就会拿着刀子吓唬人,一棍子打过去,挡都不知道怎么挡。 轻松解决掉这几个,苏锦绣朝南药那边看去,看还围着一群人,正准备去帮忙,身后那儿传来了几个野贼的声音:「老大,找到他们了!」 苏锦绣转身冲过去,除了紫茵外都不会功夫,她一个人又要挡又要护的,怕是忙不过来。 这群野贼也知道挑弱的下手,拿捏住了老弱病残的,还怕要不到赎金么。发现了宝音她们后,这几个人忙追了过去,这边南药一脚喘倒那老大后,也赶了过来。 紫茵护不过来,最小的宝音成了这些野贼眼中最好的拿捏威胁对象,于是朝宝音逼近。 宝音往里躲去,这儿正好在坡上,满是树丛也不知里面深浅,当那几个野贼追过要抓她时,宝音往后退了步,踩空了地方,脚下趔趄,没能稳住整个人朝后跌去。 一旁施正霖和薛定奕伸手去拉,惯性之下,站的地方深浅不一又不稳,跟着一块儿朝后仰去,就要滚下山坡。 就这时,苏锦绣和南药扑了过去,苏锦绣快一步拉住了薛定奕,施正霖抱着宝音向后撞在了树上,有惊无险,被南药及时拉住。 那些野贼想占着人多势众把他们拿下,原本看着商队的那些也赶过来了,苏锦绣将薛定奕拉起来后扶了一把让他站稳,后面几个野贼想要趁势把他们都打下山坡去。 薛定奕喊了声小心,想要伸手把她拉过来时,苏锦绣转身,快一步抬脚直接踹在了后面的胸膛上,那人后退了两步正好挡住了他身后赶上来的两个人。 薛定奕的手落了个空,抬头看去,苏锦绣打退这几个人后已经朝南药那边看去,因为施正霖抱着宝音并不好拉,这才堪堪将两个人拉上来。 见人已经上来了,苏锦绣看施正霖脸色不太好,转过身,放开手打那些野贼。 旋棍打下去又狠又快,打的又都是痛处,这些个野贼平日里对付最多的都是普通百姓,苏锦绣这一锤一个,他们顿时扔下刀子抱头鼠窜。 苏锦绣哪肯就这么算了,叫了护卫拿绳子,一绕一个,几圈绳子连人带刀绑起来,七八个人圈在一块儿,将绳子从树上挂过,用力一拉,把他们绑在了树上。 余下那些个野贼见此,纷纷逃开去,就连那个老大也是,带着几个人朝着商队方向,拿起他们刚刚搜刮来的东西,飞奔上了山。 「不要追了。」南药阻止护卫追上去,「今晚不赶路了,就在这儿扎营,明天一早再出发。」 「晚上多留两个人下来守夜。」苏锦绣朝商队那边看了眼,看样子他们也没有要连夜赶路的打算。 宝音受了些惊吓,被紫茵带上了马车,清竹前去不远处的溪边打了些水过来,苏锦绣撩起手正要洗,手背至手腕那儿出现了一道被灌木剌破的红痕。 「苏姑娘,先别洗,我替你处理一下伤口。」薛定奕从马车后拿了药箱过来,见她要洗手,忙阻止,「沾了水不容易好。」 苏锦绣却直接舀了水从手腕上淋了下去,另一只手轻轻搓了下剌破的地方,只是剌起了一点皮而已,血都没流。 见她这般,薛定奕微怔,苏锦绣从清竹手里接过了布巾,擦干手后看了眼薛定奕,从他身边经过,朝南药那边走去:「薛公子,你跟我来。」 南药从马车内拿出垫子,替施正霖垫在手侧后,看到苏锦绣过来,视线即刻落在施正霖的脸上,现在倒是镇定了,刚才看苏姑娘拉人那刹那,脸色明显不对。 「苏姑娘。」南药起身打招呼,顺道看向跟在苏锦绣身后过来的薛定奕,视线再一次落回到施正霖身上,心中叹了声。 走到施正霖面前的苏锦绣,正在拜托薛定奕:「薛公子,麻烦你替他看一下伤。」 施正霖抬头看苏锦绣,目光晦涩不明:「我没事。」 第58章 「你刚才抱着宝音撞到树上,就是用后背去顶的,怎么会没事。」苏锦绣看到他抱着宝音跌下去,双手护着人也来不及去扶别的,只能用身子就抵,若是常人顶多起些淤青,可他不一样,这一抵,雪上加霜。 「不是用手撑着了。」南药都没注意到他是用后背去抵的,他拉住他们的时候明明见他腾出了一只手,听苏锦绣这么说,忙要将他拉起来看伤,「快起来看看。」 「跌下去的时候哪有手去撑。」两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树上,后背承了多大的劲,苏锦绣催促南药,「扶他起来。」 事关伤口,南药也没再征求施正霖的同意,将他扶起来后送到马车旁,取过灯笼挂到上面,正好可以让薛定奕看伤。 苏锦绣看南药帮他脱了外套,转过身朝溪边走去,这里距离商队也不远,还能看到两个孩子在火堆旁跑来跑去。 惊险过后,孩子总是忘的最快的,在附近煮着吃食的大人也不敢让他们走太远,时不时喊一下,以防他们往溪边过去。 背后传来脚踩乱石的声音,苏锦绣转头,南药站在身后,手里拿着布巾,像是准备来清洗的。 「他平时就少言语,你若不说,我还真没发现他伤了后背。」南药只当是子凛看到苏姑娘先拉了薛公子在不高兴。 苏锦绣轻轻踢开脚下的石头:「我看到他撞上去的。」 南药眉宇一动,她一直注意着子凛那边。 于是他不经意道:「子凛还抱着宝音,我还以为你会先救他们。」 「不是有你在吗?」苏锦绣觉得他这么说有些奇怪,他和施正霖一起出来的,刚才那样的情形,他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去救他。 「所以你是觉得我不会救薛公子,你当下就先救了他?」 苏锦绣没作声,也就是默认了,这有什么好想的,再者薛定奕是她请过来的,还得求他师傅帮忙,要是害他受了伤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南药浅笑:「要是我不在呢。」两个人都跌下去了,她救谁。 苏锦绣愣住,觉得他问的这些话更奇怪了:「你不在总有别人在,他现在已经任职工部,有人保护的啊。」 南药脸上的笑意一顿:「对,你说的也是。」心中叹息着,这是半点都没理解他的意思,子凛呐,看来你这路还长着。 「他背上的伤可还好?」 南药蹲下身子清洗手里的布巾,水声哗哗,传着他的声音:「说不上坏,可也不算好,因为中了毒的关系,他这些伤本就好的慢,半个月前才脱了一部分的痂,刚才那一撞,之前最深的伤口,结痂的地方裂开了。」 「不过我带了药,敷上就没事,流了些血现在已经止住了。」起来后南药简单补了两句,苏锦绣却能想到他伤口开裂的样子,从榕庄逃出来的时候还是她替他清理的伤。 一块布巾被南药拿在手中,浸湿了绞干,绞干后摊开,末了,他抬起头,特别诚恳请道:「就是这几日不太适合舟车劳顿后再看书,也得麻烦苏姑娘多照看写,他那脾气,拿起就放不下,难劝的很。」 岂止难劝,苏锦绣点了点头:「好,你们守上半夜,下半夜我和紫茵来守。」 「不用,你们早点休息,我已经安排好人了。」 说完这句,南药手里的布巾终于没再被折腾,走上岸,他回了马车那儿。 苏锦绣转过身看着溪对面的空阔田地,再远一些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时她才响起南药刚刚说过的话,若他不在,她会先救谁。 若他不在,还有护卫,若护卫也不在……她会怎么做。 回到马车旁,薛定奕去火堆旁煮药了,马车内只有施正霖一个人,南药将布巾递给他:「这一趟你们都不来也没事,我带着他们过去,你们也不用涉险。」 「她一定会去的。」 「拦住她啊。」 施正霖反问他:「为什么要拦。」 南药话语一滞,为什么要拦,难道就看着她满漠北跑,且不去论别的,不安全啊。 施正霖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过书册,淡淡道:「她喜欢做这些。」 南药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行吧,眼下也不是看这些的时候,等到了西平府,休息的那几日再看也不迟。」 确实是累了,上过药后人又不大舒服,施正霖不再坚持,放下书册准备休息。 这边苏锦绣回来,见火堆旁薛定奕还在煮药,在一旁的石块上坐了下来:「你还不休息?」 「你手上不还有伤。」薛定奕摇着扇子,时不时看锅内的药,没有半分大家少爷的样子,「虽说是小伤,但被这些灌木剌到会不舒服。」 「你这么说还真有点痒。」 第59章 隔着袖子苏锦绣轻轻挠了两下,薛定奕递给她小瓶子,轻笑道:「涂一些会舒服点。」 微凉的感觉沁入皮肤,很快减轻了痒的症状,苏锦绣转动着手里的瓶子,抬头看他,他的神情看起来十分的柔缓。 兴许是因为他学医,兴许是从小就跟着他师傅离开了上都城,没有浸染在那群公子哥中,薛定奕整个人气质就很平和,与他说话,不自觉情绪也会缓下来。 等了一会儿,薛定奕将放凉了些的药滤出来递给她:「有些苦,你要是觉得喝不下…」 话音未落,苏锦绣接过去一口就喝完了这碗药,眉头都没皱一下,拭了下嘴角后将碗搁下:「不苦啊。」 薛定奕愣了愣后失笑:「我记得你小时候怕苦味。」那时从池塘里把他们俩捞上来后,听到宋大夫人吩咐人去煮驱寒的汤药,她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中气十足的嚷着不要喝。 「很久以前是怕的。」苏锦绣想了想,后来喜欢上喝苦茶,便不再觉得这些药苦。 中间隔了这么多年,有些喜好肯定和小的时候不一样,但他只记得八九年前的,薛定奕有些遗憾:「今天的事还没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你还迁就了我们,提早几日出发去西平府,又配合我们绕了路,要不是因为我们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苏锦绣站起来,冲着他笑的爽朗,「我可不能让你受伤,要不然都说不过去。」 说完后苏锦绣转身回马车上,薛定奕坐在那儿未动,视线落在她的背影上,脸上微有动容。 只是因为那样吗。 接下来的行程中,出奇的平静。 施正霖伤口裂开,长时间呆在马车内的,因为赶路的缘故,停歇下来的时候大家都忙着休息,也甚少之外的话。 去西平的这七八日里,路上很太平,没有再出什么岔子,最后一天在临着西平的镇上歇息后,两天之后,他们到了西平府境内的峡城。 此时距离关北门还有许多路,但西平府这儿已经有了漠北的影子,老远才能望见山脉,不似上都城内,这儿的许多屋子都是用黄泥砌建而成,裸露的地面上草都长的不景气,一阵风刮起来,能卷起一阵尘土。 宝音第一次来到这里,对什么都好奇的很,左看看右看看,走了一会儿后开始问苏锦绣塔娜什么时候到。 「我们会在这儿住上几日,等塔娜来了再出发。」 得了首肯后宝音放心了些。 走在前面的南药停了下来,转身看薛定奕,笑意从容:「薛公子,接下来就看你的安排了,是要歇上一天,还是马上去找你师傅。」 虽说早了几日出发,到西平府的时间倒是和师傅约的刚刚好,薛定奕知道师傅的喜好,留在城里,这时辰肯定是在茶馆里。 「你们先安顿下来,我去找他。」 薛定奕带了随从朝附近的茶馆走去,南药带着余下的人到事先安排好的地方,在峡城的南边,这里住的都是普通百姓,虽说热闹了些,却适合进出办事。 宽敞的四合小院,苏锦绣带清竹她们收拾屋子,院子里,施正霖坐在藤架下,正和南药说起接下来的行程。 没多久院子外传来了说话声,守在外面的护卫开了门,薛定奕带了个中年人走进来,南药回头一看,呵,是个讲究人。 身上的衣服虽不华贵,却很整洁,袍子上不染灰尘,鞋面都很干净,腰上还系了个小葫芦,在峡城这样的地方,在外多走一会儿就会灰尘仆仆,像他这样就是十分的讲究。 「人在哪儿?」走进来后他就问宝音在哪儿,苏锦绣从屋内出来,看到薛定奕后就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叫清竹把宝音带出来,笑着请他进去。 「您就是薛公子的师傅吧,里面请。」 林缚生看向苏锦绣,眼底闪过一抹了然,朝徒弟瞥了眼后,轻抬起袍子,走上台阶进了屋子。 进屋后清竹带着宝音出来,林缚生的神色一下缓和了许多,问薛定奕:「就是她?」 宝音走到苏锦绣身旁拉住她的手不说话,她在榕庄被关了这么久后,对忽然出现的陌生人都会有所警惕,苏锦绣安抚她:「宝音,这位就是我们帮你找的巫医。」 听苏锦绣说起巫医两个字,林缚生又多看了她一眼,坐下来后朝宝音招了招手,让薛定奕准备东西:「叫他们去烧水,烧多一点,准备个木桶。」 宝音对巫医是有敬畏心的,连大祭司都治不好他们的病,塔坨族的巫医却有办法,大魏朝这么强大,他们的巫医肯定比塔坨人厉害。 宝音朝林缚生走过去,顺着他说的坐下,伸出手给他把脉。 屋子内很安静,偶尔是林缚生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后林缚生叫苏锦绣给宝音脱衣服:「先让我看看她的手臂。」 白皙的手臂上的长着偌大的一块红斑,看起来就有些渗人,林缚生用手按了按后,忽然从一旁抽出一根细针,直接扎入红斑的最中间,宝音咬牙,疼的冷汗直冒,但没有缩手。 苏锦绣一直看着,那针拔掉后,红斑的最中间渗出血来,奇的是那血的颜色不深,不如别人流血时来的深,就像是被掺了水被冲淡了,怎么看都有些问题。 林缚生给了三个字:「中毒了。」 「什么毒?」 第60章 林缚生又给了三个字:「不知道。」 苏锦绣按住宝音的肩膀:「她说家里人和她一样,从小就长了这样的红斑,随着年纪增长,红斑还会慢慢变大,活不过四十就会死去。」 「那就是全家人都中毒了。」林缚生从针包里抽出一根细长些的,捏住宝音的手臂,在红斑外扎了一针,又在六寸下的位置又扎了一针,挤出来的血颜色渐深,到最后一针的位置,和常人无异。 「要是中毒,不应该全身的血都如那般。」苏锦绣想到他说的中毒,难道驱兽族全族上下都中毒了,这怎么可能,他们祖辈一来全都中了毒? 「你不是说了么,红斑会慢慢变大,等到蔓延扩散开来的时候,全身的血就都会如此。」林缚生将针浸入热水,「到那时候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 「这么说现在是有办法的?」 「那得知道这毒从何而来,是何原因引起的,小姑娘,这是毒也是病,大魏可没人会这样。」林缚生意有所指,从上都城把人带过来,这层层关卡的,能瞒住外族人的身份,也是不简单。 是外族人又如何,治病难不成还要分类,苏锦绣追问:「要是知道这毒从何而来,是何原因引起,是不是就能治好她。」 林缚生没作声,示意宝音转过身去,让她垂下头,在她的脖子上施下数针,结束后才道:「你们留几日。」 苏锦绣知道,他这是愿意先治了:「需要几日?」 「先留上三日看看。」说罢林缚生叫了薛定奕进来,把写好的方子交给他,「亲自去抓,差半克都不行。」 南药叫人送薛定奕过去,来回一趟半个多时辰,林缚生让他分三锅把三帖药煎上半个时辰,连药带渣都倒进木桶内,搅拌锅后,还有些烫时,让宝音跳进去。 宝音浸下去后,还时不时要添些热水保持温度,没多久,宝音满头是汗,涨红着脸像是要晕过去。 「起来,休息一刻钟继续泡。」 如此这样一个时辰过去,宝音整个人都有些虚,出木桶后很快靠在清竹怀里睡着了,这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林缚生带上薛定奕离开了院子,就说了句明日照那时辰过来,别的什么都没留。 苏锦绣送他们离开后,略觉得莫名其妙,这位林大夫的脾气,实在是有些古怪啊。 「此人脾气虽古怪,但医术确实高明十年前他被请入宫过。」施正霖将标注好的地图递给她,「十年前他被请入宫过,有些印象。」 「给宫里哪位贵人看病?」苏锦绣接过地图细细看下去,惊讶道,「你都安排好了。」 「照着这条路下去,最为便捷,绕过塔坨族,避免被他们发现,这边过河后距离驱兽族就不远了,附近有个集聚点,可以在此休整一下。」 看下来,他的办法的确是最安全便利的,但她原先还想走塔坨族那条路,顺便混些他们的衣服。 瞧出了她的打算,施正霖指了指集聚地:「由几个驱兽族人带几个塔坨人进去最不容易引人怀疑,宝音她们是逃出去的,不能露面,所以只能带其中一个偷潜进去,这边混杂,什么人都有,留下的人躲在这里,很安全。」 「这样也好。」苏锦绣没将心里另一个想法说出来,等到了关北门再让他留下也不迟,「对了,你说那位林大夫十年前被请入宫过,是给谁看病?」 「漯河王打听到这个大夫在上都城,就请他入宫给娉婷郡主看病,我当时和季璟琛一起,见到过他。但不知为何,一个月后他就请辞了,王爷多方打听都没找到他。」看到林缚生的时候施正霖才得知薛定奕口中的师傅原来是他,算算时间,九年前收薛定奕为徒,之前又在薛家呆了半年,换言之,从宫中离开后,此人根本没有离开过上都城。 「一个月就请辞了,那这病是没看好?」 「我不清楚。」平时季璟琛说的挺多,但他都没注意听,「这位林大夫看来颇有本事,改名换姓留在薛家,宫里派人都没找到他。」 看了一个月后忽然请辞,撒手不干了,还不让你把人找到,这到底算是运气还是倒霉。 苏锦绣有点不放心,要是说不看就不看,医术再高明也不靠谱啊。 「得派个人去看看,他把薛公子也带走了。」万一溜了怎么办。 「不会,他刚刚问南药我们何时去漠北。」 苏锦绣很快反应过来,神情一凝:「我只和薛公子说顺路经过西平府,并未提及漠北。」西平府外还有关北一带,怎么会直接问及漠北。 「也许他对宝音的病很感兴趣,想跟着一起去也说不定。」 两个人商议过后,第二天原本想着要应对林大夫说些什么,等到了第二天下午他们前来。 林缚生果真提了这样的要求,但跟着去漠北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徒弟薛定奕。 「去了她家,你们不懂这些,如何知道那毒从何而来,让定奕陪你们去,他知道该怎么找。」 苏锦绣朝施正霖看去,后者点头应允了下来:「要是薛公子愿意随我们去,便省了我们再去找人。」 等到屋内林缚生给宝音施针,屋外南药面朝着屋子的方向,对施正霖道:「他们有问题。」 施正霖在昨天的地图上又添了一笔:「有问题的是林大夫,薛公子不是。」 「那正好,就带他一起去。」南药也想看看,他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61章 林缚生给宝音看了三天,到了第四天的清晨,苏锦绣她们在宝音的呕血中惊醒。 睡的好好的宝音忽然翻身起来趴在床沿,呕出了几口黑红的血,之后整个人便如虚脱了一般,脸色苍白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苏锦绣第一时间掀开她的衣袖,手臂上的红斑竟淡了些。 让清竹把沾了血的铺垫剪下来放在一旁,派人去请林缚生,隔壁的施正霖和南药听到动静,在外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收拾过后苏锦绣开门,将布递给他们看,南药听了宝音一早的反应,再看布中的颜色:「这倒像是在拔毒,红斑淡了总是好事。」 「我已经派人去请林大夫。」 这边苏锦绣等着,那边得知宝音呕血的林缚生显然没这么急,让紫茵在外等着,叫徒弟把屋内另外一个药箱拿出来,放到桌上嘱咐他:「这边天气多变,入了秋多沙尘,他们不会在这里多留,你带上这个跟着他们去漠北。」 「师傅,这是您的药箱。」薛定奕其实并不能理解师傅要他跟着他们一起去漠北,在来的路上他也只听苏姑娘提起她们要途径西平府,师傅人在这儿,怎么猜得到他们的目的地是漠北。 林缚生想了想,从屋内拿出另一个布袋,翻开来里面缝着各种的袋子,薛定奕一看就知道这是师傅平时外出看诊时所背之物。 「那小姑娘身上的病来的蹊跷,却不难治,你到了那儿,就按之前告诉你的,将那些查清楚,知道了病因后你就能对症下药。」 这话听着越来越不对,怎么感觉像是师傅要把他往外赶,把身家东西都交给了他。 薛定奕将袋子放下,要问个清楚:「师傅您是如何知道他们要去的是漠北。」按着师傅以往的脾气,对这病感兴趣的话,他肯定要自己亲自过去看看,但要不是为了这病,那是为了什么。 「一个是朝廷官员,另一个叫南药的家世身份也不俗,他们带了个外族的小姑娘,长途跋涉从上都城过来这里,让我看病只是其次,他们肯定是要出关去。」林缚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点眼力劲怎么会没有,一看就知道他们另有目的,「施尚书的儿子,又是太子一系,依他们对这病的重视,你跟着他们去,破了这难题,不论明还是暗,都有你的功在里面。」 「你跟了我这么久,也学的差不多了,你回上都城,薛太傅将你安排进宫做御医不难,但要是有了这次的事,你这身份就不一样了。」有功在身,除了嘉奖外,若是能得太子信任,等太子登基之后,今后的仕途就更光明了。 这件事此次回家时薛太傅也和薛定奕提起过,大哥和二哥都进了翰林院,但他学医这么多年,为的并不是高官俸禄:「师傅,我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但入宫做御医,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你这脾气倒是越发像我了。」林缚生叹了声,指了指桌旁的凳子要他坐下,只问他,「你是不是对与他们一起来的苏姑娘有意。」 薛定奕一愣,毕竟还是年少,被敬为长辈的人当面说穿,有些不好意思:「我家与宋家交好,以往有些走动。」 「我看她与那位外族小姑娘关系亲近,你这回过来要我帮她们,想来也是为了她。」林缚生听他提起宋家,「她是宋家的孩子?」 「她是宋老将军的外孙女。」 薛定奕简单说了下苏锦绣的情况,林缚生听罢:「也就是说,她是宋老将军唯一的外孙女,也是苏家唯一的孩子,上有四个表兄弟,深得宋家人喜欢。」 「嗯,她那几个表哥都待她很好,宋老将军待她,比待自己孙子还要好。」 「定奕啊,这个苏姑娘和别家的姑娘不一样,你看她这几日和那两个相处,不说平起平坐,有些时候他们二人还要听她的,换言之,她是个有本事的,她爹娘没拦着她学武,宋家人又对她疼爱有加,她能这样离家到这儿来,可见她自己的主意有多大。」 林缚生看着自己徒儿,直言道:「你要知道,她不缺人对她好。」 家中没有别的兄弟姐妹,父母对她疼爱有加,想做什么都没拦着她,还有宋家人疼着她护着她,依宋家的家风,怕是早就把这孩子给宠上天了,再者看一同前来的两个人,家世和徒儿旗鼓相当,本身的发展却比徒儿好太多,他们难道对那苏姑娘差? 「她不缺人待她好,也不缺人疼,这样的女子,除非是她先喜欢上了人,如若不然,她难发现你待她的好。」林缚生作为旁观者看的清透,这世上不是所有男儿都那样,也不是所有女子都千篇一律是深在闺中的,「唯有与她在一样的位置,才可能让她注意到你。」 林缚生这番话,是支持也是劝阻,且看他这徒弟怎么想了,那样的姑娘是不可能跟着他云游四方去逍遥行医,他牵不住这样一匹野马;但若他对官场感兴趣,依着薛家的能力,这次去漠北,对他而言倒是个不错的契机。 薛定奕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倒是忘了问师傅为何如此笃定他们去的就是漠北,林缚生拍拍他的肩:「我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你把这些带上,我们先过去看看。」 …… 一刻钟左右的路,紫茵去了半个多时辰才过来,苏锦绣见林缚生来了,赶忙叫他进屋子看看宝音。 比起之前呕血时,宝音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但仍旧是没什么力气,似乎刚刚那几口血将她浑身的精力都带走了,喝水的碗都端不稳需要人喂。 林缚生给她诊了脉,问苏锦绣:「你们何时出发?」 苏锦绣反问他:「她这样还需要休息多久?」 「两日可复原。」林缚生看了看她手臂上的红斑,虽然退了点,但并没有达到他预期想的程度,看来只有知道病因才行。 走出屋子后林缚生便和苏锦绣他们说了自己要离开的事:「我要去一趟河中。」 连日暴雨后河中那边晋水河一带闹了水患,这时极易染病,苏锦绣他们虽然没从河中过,也能想到这时那边肯定缺大夫,听林缚生这么说也就不好拦他。 「林大夫,可否告诉我你接下来要去何处,待我们回来,还要向你请教关于宝音的病。」 「定奕是我徒弟,我会的他都会,有他跟着你们一起去,宝音的病他可以治。」林缚生说完后留了方子,是这两日给宝音喝的药,随后把薛定奕叫了出去。 屋内沉默了一阵,南药拿起桌上放着的方子交给护卫,半响道:「我看他并非像是第一次遇见这病。」 第62章 南药原先怀疑他的动机,但是他表露出来要让薛定奕一起去漠北的意愿很明显,毫不遮掩,这倒让南药有些猜不透。 「他在外游历多年,见过类似的病症也不奇怪,我们正好也需要一个懂的人同往。」施正霖比较想知道的是当年这林大夫为会何中途离开皇宫消失不见。 「你就不担心。」他们此行确实需要一个大夫,薛公子的确也是合适的人选,但若私心一些,在关北门找个军医也未尝不可。 施正霖看苏锦绣转身进了屋,并未回答。 当天下午塔娜到了后大家开始准备出发,南药出去了多置办了一辆马车,到时让宝音和塔娜歇息在里面。 隔天林缚生离开峡城,也没和他们打招呼,大清早住处那儿就没了人影。 第二天,众人收拾妥当,准备出发。 马车后头薛定奕带着随从在收拾箱子,苏锦绣吩咐紫茵再去街上买些东西,转身时看到他,关切了一句:「薛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薛定奕笑了笑,「苏姑娘为何这么问。」 「我看你这两日似乎心事重重。」苏锦绣原本想的是在这儿分道扬镳,但现在他要一块儿去,她怎么也得负担起他的安危,「到时候你跟着我们就行,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会派人送你回关北门。」 「我只是在想宝音姑娘的病。」薛定奕展了个笑颜,「这一趟过去,怕是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怎么会,是我们有求于你的,若是没什么问题我们先出发,到城门口和他们集合。」 苏锦绣检查了下马车周边,前去和车夫说了几句,没注意身后薛定奕一直看着她,等她回过头来撞见他的视线,苏锦绣宛然一笑,「薛公子,我们出发。」 那笑意宛若绽开的初阳,冲破云层照到了心里,如这清晨,蓬勃朝气。 师傅说的话也不全然是对的,薛定奕报以她浅笑,带着随从上了马车。 一行人在城门口和南药碰了面,他带着两个护卫搬了个大箱子放在马车后面,紫茵也回来了,上马车后将一小盒递给苏锦绣:「小姐,只买到了这些。」 苏锦绣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几段一指长宽的小棍子,像是香料一般还有淡淡的气味,苏锦绣拿起来闻了闻,幸好还记得这个:「这点也差不多。」 四天后他们抵达关北门一带,南药去了一趟府衙后将授令申请好,逗留一日后,很快出关。 关北门外,映入眼帘得是空阔的大漠风光,对苏锦绣而言,那仅仅是过了一年多而已,她又回到了这里。 没有战事的时候,关内外很热闹,挂下的城门外摆着许多摊子,卖什么的都有,身体好了些的宝音坐在马车前看,苏锦绣见她喜欢,叫车夫停了下,带她走一段。 前面南药见她们下马车,吩咐车夫慢点,在前面等着她们。 尽管在地图上看过很多遍,真正熟悉这里的只有苏锦绣,她带宝音到了一个摊子前蹲下,拿起一个圆葫芦形状的小玩样:「喜不喜欢?」 宝音点点头:「这是什么?」 苏锦绣双手握住葫芦的下面,六指按住那些小圆孔后凑到嘴边轻轻一吹,闷闷的声音响起。 熟悉过后苏锦绣握着葫芦给宝音吹了短短的一曲,略有些沉闷的声音在奇妙旋律下竟有种悠远感,像是在吟唱漠北的空旷,入了人心。 宝音痴痴看着她,绣绣什么都会,简直太厉害了。 摊主笑呵呵道:「姑娘吹的很好,要是喜欢,这小沽葫就送给你们了。」 宝音拿到手后就想自己试试,可涨鼓鼓了脸颊都吹不出声音来,苏锦绣从摊子上又挑了个,让清竹付银子:「不能白拿。」 又带着宝音买了几样,心满意足上了马车后,这时已经出关外快有一里路,苏锦绣回头看,那长长的城墙上插满了旗子,随风飘扬着,三步一岗有士兵守在那儿,偶尔还有巡逻的士兵,这些都是外祖父旗下的兵。 许多年后,这里还会如此,外祖父和舅舅依旧镇守关北门。 「绣绣,我喜欢这里。」宝音拿着小沽葫,已经会吹简单的几个音,她坐在马车外,和苏锦绣一样,双脚垂在外面,随着马车前行,一晃,一晃。 「我也很喜欢。」苏锦绣收回视线,拿起小沽葫,吹起了刚才在摊子前吹的曲子。 她喜欢关北门这儿,每每站在城墙上看这漠北风光时,她就能感受到外祖父的心。 当年儿女私情时,她满心想的,是因为施正霖的话她才会前来关北门,如今平和下来再去思量,镇守住关北门是外祖父的毕生所愿,她是苏家人也是宋家人,即便是他不开口,苏锦绣也不会让四哥一个人过来。 曲声悠扬,几辆马车行走在羊肠小道上,过了小峡谷,在夕阳辉映下,平地上的砂砾折射出光芒,远远望去,像是一片黄金色的海洋,波光粼粼。 马蹄声踏踏,夹着车轱辘的声音,马车微微晃晃前行。 此时此刻,就算是行程紧凑,夕阳下也有了惬意漫步的感觉,宝音换了个新学的曲子,回音荡开,惊起了栖息在上头上的几只鸟雀,飞扑着上了天。 …… 第63章 他们是朝着凉河出发,施正霖安排的路虽长了些,但很安全,四五日之后他们就到了凉河边沿。 凉河下游就是集聚点,到的时候是下午,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马车留在了集聚点外一处隐蔽的地方,他们一行人走进集聚点,清竹看到这么多的人惊叹:「小姐,他们怎么在这时辰赶集。」 不大的集聚点内错落着一些简易搭建起来的屋子,东西主道上满是行人,这里有很多前来赶集的各族人,身上背满了准备交换买卖的东西,路边数不清的摊子。 「这很正常啊,大魏境内道路四通八达,容易走,还有马车牛车代步,夜半出发,清晨就能到最近的集市。」苏锦绣指了指那边衣着繁琐,不知是那族的人,「漠北地域辽阔,族与族之间距离很远,大都是步行,就算是夜半出发,下午能赶到已经算快的了,有些得走上好几日才能到。」 「是啊,要到族里还得走上好几日。」宝音跟着塔娜逃出来时,四五日才到凉河,她们也没时间进集聚点,在路上运气好遇上了去关北门的商队才躲过族人的追捕。 正说时前面走过来两个身着异服的男子,他们朝着南药身后的一个护卫行礼,这是早前安排过来的人,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七八日。 将一行人带到了集聚点靠西的一处客栈,充满漠北特色的屋子外,屋檐下还涂抹着一道道缤纷的颜色,土黄色的砖砌起来的矮墙内还能看到搭建起来的藤架。 客栈的主人来自附近的巴族,这是附近较大的一个部族,这才能在集聚点内开起这家唯一的客栈,见苏锦绣他们进来,热情的迎他们到后院那儿,这边早早安排下了几间客房,是整间客栈里比较安静的一处。 苏锦绣和宝音她们一间,偌大的屋子内只简单的摆了床和桌子,连个像样的柜子都没有,清竹利落的将角落收拾出来安置行礼,端了盆子去院子内打水,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后才让苏锦绣进屋休息。 天色渐暗,南药命人送来了吃的,是客栈内煮的肉汤和馕馍,苏锦绣吃了一些后找出地图看了下,准备让大家好好休息过一晚,明早再找他们商议进驱兽族的路线。 一个时辰后苏锦绣推开了门,客栈后院这儿彻底安静了下来。 集聚点就只有白天热闹,并没有上都城那样繁华的夜市,到了这个时辰,前来赶集的人都已经在回族的路上,没回去的也都歇下了,客栈墙外静悄悄的,偶尔才有几声犬吠。 屋内的宝音她们已经睡了,苏锦绣悄悄关上门,朝院子内的草棚亭子走去,挑了一处靠下后,视线刚好可以看到草棚外的天空,她喜欢这样安静的感觉。 有无数个夜里,她喜欢靠在城墙上看漠北的夜空,比上都城更为明亮的繁星,还有好像比上都城更能触及到的明月。 漠北的夜空很美。 院子四周时不时响起虫鸣声,在屋里睡不着,到了这儿,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苏锦绣反而有了睡意。 …… 夜已深,后院内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施正霖抬起头,轻揉了下太阳穴,窗外徐徐凉风吹来,还带着窗外墙头上的阵阵草香。 桌子上的书卷已经重复看了几遍,一旁地图上新添了几个标记,他拿起杯子要喝茶,杯子已经空了。 转身看一旁的炉子,茶壶也是空的,施正霖起身,拎起茶壶推开门,外面的护卫见他出来,从他手里接过茶壶前去院子内打水。 施正霖在门口站了会儿,环顾院子,扫过草棚时微顿了下。 半响,他走下了台阶。 沙粒铺着的地上发出轻轻的沙沙声,施正霖朝着草棚走去,很快,一抹鹅黄映入眼帘,她靠在栏边座椅上,像是在看墙外,走入草棚时才发现,她竟是睡着了。 她的神情恬淡安静,眯着眼,嘴角似还有笑意,双手置在身前,轻轻揪着袖子,身子往栏边不自觉掖着,施正霖的视线落在她揪着袖子的五指上,眼神微动,转身出了草棚。 一刻钟后,草棚内多了一盏灯。 施正霖坐在石桌旁,手里是刚刚在屋内看了一半的书卷,在他旁边,苏锦绣身上盖着一件宽大的外衫,睡得安稳。 也许是夜太过于安静了,墙角的虫鸣声更响,偶尔有翻书的声音,一声轻呢,施正霖转过身去,苏锦绣翻了个身,头朝着草棚内,眼看着就要往下滑,他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一顺势,她便靠到了他的腿上。 大约是梦境里都觉得靠着腿比靠着硬邦邦的柱子来的舒服,苏锦绣动了下,还给自己调整了位置,施正霖举着书,像是提了一口气,半响才落下来。 翻了两页后,没心思看了。 与那日在假山内闻到的气味一样,像是紫苑花的香气,淡淡的萦绕,令人觉得舒畅。 垂眸看去,这阵子以来没怎么放下的长发披在身后,有一缕滑落到了脸上,落在了她嘴边,似是让她有些不舒服,眉头微微皱着。 施正霖伸手,将那缕头发从她脸上拨开。 撩起头发时指间触及到了她的脸颊,大约是有些痒,她嘴角一勾,竟在睡梦里笑了出来,眯着的眼角还勾出了弧度。 施正霖一怔,不自觉嘴角跟着莞尔。 将那一缕头发放到她耳后,松手之际,施正霖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 「漠北很漂亮,我想带你去看看。」 等了一会儿后似乎是没等到想要的答案,苏锦绣眯着眼,瘪起了嘴:「你不想去?」 第64章 施正霖心底一颤,话便脱口而出:「好。」 草棚内安静下来,他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变的更难过了:「你骗人。」 很想抚平她皱起来的眉头,施正霖轻声回答她:「我没有骗你。」 她的语气委屈极了:「那你为什么没来找我。」 那股忧伤再度袭来,带着落寞,还有说不清的情绪,施正霖看着她,轻轻道:「你在做什么梦。」 踏入漠北开始,他感觉自己也像是到了梦境里,无数个证明,证实了她对关北门的熟悉。 你是不是真的预见了什么。 「蓁蓁。」 夜这样的安静。 漠北一年中大部分都是这样晴朗天,连云都不多见。 施正霖抬起头,繁星密布的天空真的很美,少了上都城的繁华浮躁,就这样静静看着,心都跟着平宁下来。 睡梦中的她低低嗯了声,算是对他那一声‘蓁蓁’的回应。 施正霖心念一动,话便出了口:「你知道施正霖是谁吗。」 苏锦绣抿着嘴,半响不太情愿的回答:「知道,是混蛋。」 施正霖一愣,认认真真想了下自己有没有做过一些对不起人的事:「为什么说他是混蛋。」 「他喜欢别人。」 「他没有喜欢别人。」 「他有!」苏锦绣的声音忽然大了几分,带着愤怒,对施正霖的话特别的不满意。 施正霖想起那日她问自己和娉婷郡主的关系,也是这样的笃定。 「嗯,他有喜欢的人。」 苏锦绣这才满意,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施正霖将她刚刚甩手拨开的衣服拉上来,盖及她的手臂:「那你知道他喜欢谁吗。」 苏锦绣紧抿着嘴,不肯说了。 施正霖抬头看草棚外:「他成亲了。」 苏锦绣呢喃了两声:「可是他不喜欢。」 像是当她如醒着般,施正霖接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 「因为他没说喜欢。」 施正霖问她:「那怎么样才是喜欢。」 声音刚落,一阵风吹入草棚,苏锦绣猛的睁开了眼。 她做了个很奇怪的梦,竟然梦到有人问她关于施正霖的事,那声音还出奇的像他。 正要抬手时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了衣服,头靠着的地方也软软的,难道清竹出来把她扶回屋去了? 耳畔忽然传来了如梦中一样的声音:「是不是他说了喜欢,你便信了。」 苏锦绣当即弹座了起来,木瞪瞪看着他,偌大的衣服挂在身上,连她的双手都包裹进去了,苏锦绣飞快朝下撇了天,还没彻底清醒过来的脑海嗡的一声炸开了。 做梦的吧,他怎么会在这儿,她怎么会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苏锦绣猛的甩开身上的衣服,起身就要离开草棚,施正霖拉住了她。 心里乱哄哄的,人的劲道也不大,苏锦绣被他拉回又坐了下来,重重一震,她抬起头看他,眼底有茫然,更多的是想要逃开的念头。 施正霖看着她,如当日在十里铺中告诉她不会娶娉婷郡主那样的郑重:「若我说喜欢的人是你,你可信。」 苏锦绣愣在那儿,半响才懵懵道:「你说什么?」 第65章 未等施正霖说什么,苏锦绣猛的站起来,拍了一下脑袋,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了一句:「天哪我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说完之后从草棚出去,直奔自己屋子。 …… 施正霖自懂事以来,第一回 向心悦的女子表露心迹,被当成了做梦。 被关门声吵醒的南药披了件衣服出来,看到大半夜的子凛坐在亭子内看书,打了个哈欠:「你这是什么兴致。」屋里不呆偏偏到这儿来,大半夜也怪冷的啊。 从地上将落下的衣服捡起来,南药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当下就觉得不太对,脸色这么差,发生什么事了。 南药下意识看了下院子周围,没别人啊,他又朝苏锦绣住的那屋看了眼,刚才他明明听到了关门声,是哪间屋子传来的。 想了半天也没猜明白,深知他什么脾气,南药干脆回屋,叫护卫煮一壶茶,这时才知道刚刚的关门声不是假象,刚刚苏姑娘也在草棚里,回屋关门的就是她。 南药拿着两杯茶再度走近草棚,将苦茶递给他:「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梦。」 说是梦,施正霖已经渐渐接受了它,唯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她对漠北的种种熟悉,但梦中皇上说的那番话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杀她的人叫林牧,那时皇上是知道此人的,但他之前问了太子殿下,他并不认识,所以他又难免真假。 南药看他想的深沉,随意玩笑了句:「听说人在陷入绝境,濒临死亡的时候,会灵魂出窍,说不定还能看到前世今生。」 却不想施正霖听进去了,南药赶忙喊住他:「这就是个玩笑,你可别做出些什么事来。」 施正霖没说话,拿起书卷后起身回了屋,南药还是不太放心,可别魔怔了,等这趟的事办妥,他得陪他去一趟云山寺才行。 这厢,匆匆回了屋后的苏锦绣,躺下后真就睡着了。 …… 第二天起来后,苏锦绣还清晰记得自己昨天做了个多么离谱的梦,怎么会梦见施正霖说喜欢自己。 收拾过后去大堂找南药他们,大清早客栈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南药和施正霖坐在角落里,没多久薛定奕也来了,施正霖将宝音口中驱兽族大概地形的地图摊开给他们看:「商量一下进去后如何应对。」 就是做梦,在看到施正霖后苏锦绣还是会不自觉想起他拉着自己,郑重其事表白的画面,所以坐下后她一直念叨着不过是做梦罢了,待到施正霖看她时都特别理直气壮的看回去。 施正霖并未有什么反应,继续说每个人的安排。 听到让她和宝音先去侧边等着,等他们进去后引了注意再潜入,苏锦绣不太同意:「这样你们就太危险了,我想他还是留在这里妥当。」 原本她在关北门时就想让施正霖留下,但南药说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安排的,没他不行。如今既然人到了这里,在这儿安排妥当就行,他就不必去族内了。 这时南药插了句:「苏姑娘,昨天夜里你不是和子凛在草棚里已经商量过了此事?」 苏锦绣一愣,没听明白:「什么商量?」 「我看到你从草棚出来回屋去的,你们没商量过?」 苏锦绣手中的杯子一抖,抬起头看施正霖,这会儿眼神理直气壮不起来了,施正霖却以刚刚的口吻,淡定的很:「没有商量完,只安排了薛公子的。」 施正霖说完这句话后看向了苏锦绣,像是在等她把话接下去,薛定奕和南药也看向了她,只不过神色不同。 沉浸在南药话里的苏锦绣,脑海里飘忽着‘不是做梦’四个字,再想起那自以为是梦的画面,握着杯子的双手「砰」一声落到了桌子上,视线从南药身上快速的略过,经过施正霖后闪的飞快,最后看向了薛定奕,端着一脸的严肃,用着最快的速度回答:「嗯,薛公子的任务更为艰巨,得安排妥当。」 这会儿南药和施正霖她都不敢多看,一个瞧见她从草棚离开,一个…… 苏锦绣心里绷紧着一根绳子,两头都在拉扯,她便一直看着桌上的地图,容后再想,等商量过后再慢慢想。 在场的人都不傻,各自慧心,神情控制的再微妙,还是看出了她的紧张。 南药朝施正霖看去,他不过是借了个话,没想到引出苏姑娘这样的反应,这‘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的样子,倒是令他好奇不已昨天他出来前,草棚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嫌事大,他们不说话,南药便把苏锦绣的话给接了下去:「你们是如何安排的。」 苏锦绣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捏成了拳,抬了下眼眸,对面的施正霖看起来镇定的很,神情不露一丝缝隙,苏锦绣也跟着冷静了下来,怕什么,又没人听见,这时要是逃走,看起来才有鬼。 注意到她抬起头了,施正霖看过来,苏锦绣飞速将视线调向了南药,为了安抚作鼓不断的心,声音都跟着抬了两分:「要寻病因,势必得在族内走动,驱兽族人稀少,要是假扮成他们族人,容易被认出来,我想还是扮成塔坨族人,跟着那两个人进去,到时就算是有人问起,眼下驱兽族和塔坨族合作的关系,他在族内走走看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再往下说时苏锦绣的情绪平定了,语气也顺畅了,终于将所有都拉回到了理智中去,暂且把昨天的事摆在一旁,眼神都坦然了许多:「南药你和施少爷都扮成塔坨族人,塔娜和清竹留在这边,绿漾留下来,紫茵和我跟宝音偷潜入进去,乔装一下不便于被认出,再留一个人和绿漾一起守在这里,余下的人都去马车那儿,随时准备离开。」 苏锦绣顿了顿,施正霖很快补了一句:「到了那儿后,马车再往后退几里,以免被他们先发现。」 说完之后,桌子安静了一会儿,薛定奕握住面前的茶杯,藏了神色笑的随意:「我听你们的安排。」 「那我们从这里进去。」南药指了指地图上标识着正大门的地方,绕过似是山林的地方,指了指侧边一处,「你们从这里入?」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没错,宝音说过这里有个水潭,平日里就是他们取水饮用的地方,天黑的时候不会有人,即便是撞见了也都是驱兽族的女人,容易对付。」 南药点点头:「我们先进去,摸透之后,最好能在天黑前确认她哥哥是不是还活着。」 「还有,若是有人问起你们的年纪,往少说三年,这些外族人强壮,不论男女都比同龄的大魏人来的高大。」要是按实际年龄说,一下就会引起怀疑。 苏锦绣说完后,南药将进去的路线再细细讲了一遍,包括他们在什么时候碰头,如何暗语,这时候客栈内的人渐渐多了,不便往下说,于是南药带了两个人前去外面的集市。 就剩下三个人坐着,施正霖将地图收起,抬起头看苏锦绣:「昨天你说的事…」 「我想起来还有些东西要添置,我带清竹去找找。」不等他往下说,苏锦绣猛的起来,长凳被往外一挤,擦着地面发出突兀的声音,苏锦绣却没空去顾,说完之后转身就朝客栈门口走去,头也没回。 这下只剩了两个人。 薛定奕不由看向施正霖,从一开始南药说起昨晚的事苏姑娘的反应就不太对,现在他提起来,她又像是逃开,走的匆匆。 任何的正事都不会出现这样的反应,唯有什么私事。 薛定奕眼神微黯。 「薛公子,宝音的病牵涉到他们整个族,之前锦绣没与你提起,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但如今我们一起进去,还是得让你了解的更清楚些。」施正霖将一卷书递给他,「我对医药了解不深,但这些或许对你找病因有所帮助。」 「多谢。」薛定奕接过书,看着他起身回后院,这会儿的心情真就有些复杂了。 …… 从客栈出来后,没了他们三个的视线,苏锦绣觉得空气都舒畅了许多。 快中午,集聚点这儿热闹了起来,苏锦绣带清竹从客栈前的一些摊子经过,大都是卖兽皮和一些手工并不精细的瓦罐,还有些卖织布品。 苏锦绣要找一些驱兽族和塔坨族的首饰,只换衣服远远不够。 快走到集聚点出口时,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吵闹,两匹马猛地闯进了集聚点,苏锦绣忙拉起清竹朝一旁避开,有人避不及的,直接被撞到了一旁的摊子上。 马蹄踹翻了摆在地上的摊子,也不顾人家扑上来,马上的人一鞭子下去,把讨说法的摊主给抽到了地上,那气势,简直是要在这边称霸。 苏锦绣的耳边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埋怨声,她拉着清竹掖到墙角,隔着人群望过去,可真是冤家路窄,两个塔坨族人。 这时候的塔坨族已经吞并了周边的几个小族,漠北这儿谁不知道他们野蛮好战,有他们出现的地方,别的族都会让着些,毕竟这群人野蛮人好战又记仇,报复起来能搅合的人家整个族都不太平。 那个被鞭子抽了的摊主倒在地上哀叫,也没人敢上去扶他,大家都盼着这两个人赶紧走。 很快这边集聚点管事的巴族人出现了,见他们这么闯进来,有些生气,虽然各族有强弱,但都说好的,在集聚点不能闹事,也不可以驱马进来伤到人,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唯独是这群野蛮人,一点都不守规矩。 「给我们安排最好的地方,我们要在这儿住上两天。」两个塔坨族人看起来年纪不大,气势嚣张的很,拿着鞭子直指着巴族人。 能随便伤人,不管不顾的,也别指望他们能多尊重长者,巴族的管事低声吩咐了几句,仰起头对他们道:「西边的屋子一直是你们的人住的地方。」 「谁要住那种鬼地方。」 「啪」的一鞭,就是拿人泄愤,也不管抽到了谁,那塔坨人看着巴族的管事高声道,「这里不是有你们巴族人开的客栈,安排最好的屋子,要不然,我就让你们谁都住不下!」 人都躲开了,鞭子也只抽到了地上,但抽起的黄沙砂砾还是把大家吓的不轻,这要抽到了身上,怕是动弹不得。 苏锦绣在清竹耳边吩咐了几句,拍拍她,让她从这边房子后面快点回客栈去通知他们。 最终是巴族人妥协,不能伤了这些过来赶集的人,带着这两个塔坨族人去了客栈。 一路上他们仍旧骑着马,不高兴了还故意朝人家摊子上踩,踩坏了东西则哈哈大笑,谁要敢和他们瞪眼,就一鞭子伺候下去。 他们走过的路,比刚才宽敞了许多,远远见了他们过来都纷纷收了摊子躲开,得知他们要在这儿住上两日,口口相传后,大家决定回家去,等他们走了再来。 苏锦绣晚了一刻钟到客栈,这两个嚣张跋扈的塔坨人已经住进了客栈里最好的屋子,就在后院靠东。 像是请进了瘟神,大堂内空空荡荡,比他们早上出来时还要干净,苏锦绣很快回了屋,大家都在。 「你们留在屋子里,任何时候都别出去。」苏锦绣嘱咐宝音和塔娜,她们两个是从驱兽族里逃出来的,他们的大祭司派了人捉拿她们,说不定也把她们的画像给塔坨族看了,安全起见,她们留在屋里才不会被他们看到。 「他们怎么会来这里。」塔娜对这些人的憎恶,大过了把她和宝音抓去的定北王,「塔坨族距离这里很远,还有人每年给他们上供,根本不需要到这里来。」 「你们不用担心。」苏锦绣让清竹她们留在屋子里,「我去那边看看。」 走到施正霖的屋子前,正要敲门,里面的南药打开门看到她:「正准备去找你。」 走进屋后,几个护卫也在,苏锦绣推开窗,朝回廊那端的屋子看了眼后,转身看他们,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我有个办法。」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南药看了眼施正霖,笑了:「你先说说。」 「这两个人来的巧,不是来赶集的,就是来办事的,周边这么些族,你们觉得他们要去哪里。」 南药来的时候也撞见这两个人了,进客栈的时候那股子嚣张劲,恨不得见人都抽上两鞭:「那还不简单,薛公子,你那里可有什么药,能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的。」 薛定奕从药箱里找出一瓶,介绍起来神情特别温和:「倒在吃食里,屋子塌子都不会醒。」 苏锦绣揉了揉拳头:「我看他们那身衣服不错,倒也省了再去找。」 入夜,客栈里静悄悄的。 后院这儿,东侧一间最好的客房内,睡的好好的两个塔坨人忽然醒了。 他们觉得有点冷,还觉得身上有点紧,想伸手时才发现自己被绑起来了,黑暗中两个人四目相对,想说话呢,嘴里都塞着东西,只能发出呜呜声。 屋子里黑漆漆的,他们朝着四周看去,忽然瞪大了眼,呜呜呜叫的更加大声。 黑漆漆的屋子里,他们在床边看到了两抹人影,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板着脸孔,目光凌厉,像极了索命的魔鬼。 还蒙圈的两个人呜呜的喊着,哪里还有今天在外的气势,那两抹人影不出声也不动,越看越像是魔鬼,把他们吓得不轻。 挂在墙角上的灯亮了。 塔坨人终于得以看清站在床边的是两个人,再各自看对方,五花大绑在那儿动弹不得,于是他们挣扎的更激烈,看人的眼神却变的凶狠,只是人而已,哪来这么大胆子敢帮他们。 见他们有话要说,南药拿掉了塞在他们嘴里的布,布刚一离嘴就遭到他们的威胁:「放开我们,否则你们全族人都得死。」 用的还是大魏语,这猖狂狠毒的口气,难怪今天集聚点里的人看到他们就躲。 南药却不吃这一套,朝着他们身上的绳子努了努嘴,好意提醒:「眼下好像不是你们能讨价还价的时候。」 塔坨族这几年在漠北愈发猖狂,对各族的人也是不屑一顾,南药的话没让他们认识到这会儿的境地,反而更加猖獗:「你们是何族人也,现在放了我们,还能饶你们不死!」 南药笑了,就这么两个人,五花大绑在这儿,衣服都被脱了还嚷着要将他们全族消灭,他虽没接触过塔坨人,但看他们这样,要都是如此,岂不是一群蠢士。 「一口大魏语说的倒是不错,不过我想你们总不会忘本。」苏锦绣甩了下手里的信,在南药身后看着他们,「是你自己念,还是我先打你们一顿,再念?」 两个人朝放置衣物的地方看去,别说是那几件衣裳,就连外头两匹马也已经被搜了个底朝天,两个人顿时怒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是让我们族中知道,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 「不说是吧。」苏锦绣朝南药示意了下,两个护卫走了过去,将布重新塞回到了他们嘴里,抬手就是一拳。 打了一顿后将嘴里的布拿掉,苏锦绣将信取了出来,摊开在他们面前:「念不念?」 「你们妄想,我告诉你们,你们整族的人都别想活下来…唔…唔唔唔。」 塞住嘴后又打了一顿,两个人被绑住了手脚,连反抗都不能,鼻青脸肿靠在一起,瞪着苏锦绣,把她给记恨上了。 苏锦绣这一看明白了,还不肯说,朝着后面抬了下手,清竹从那边的衣服堆里翻出鞭子递到苏锦绣的手里,随后从门边那儿拎过来了一个木桶,掀开盖子,里面飘出了一股浓重的辣椒味,南药低头看了眼,呵!这是把客栈里所有的辣椒都搜罗来碾碎了煮啊。 平日里欺负惯了人,这两个塔坨人怎么会猜不到苏锦绣要做什么,骨头硬是一回事,想到那会有疼又是一回事,可再退都不能往墙壁里嵌啊,他们恶狠狠瞪着苏锦绣:「我们是塔坨族的人,弄伤了我们,你会遭到整个族的追杀!啊!」 苏锦绣抬手就是一鞭,他没有忍住叫出了声,不能他喘口气,苏锦绣鞭子挥的利落,来来回回十来鞭,把两个人给抽懵了。 接着,苏锦绣把鞭子浸到了木桶中,慢悠悠划拨了几下,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念不念?」 等了几秒,苏锦绣见他们不回答:「看来是不肯念。」 浸过辣椒水的鞭子抽在身上是什么滋味,大抵只有这两个人能够体会的深刻,可就是想缩,绳子绑的这么紧也动弹不了分毫。 南药的心跟着一抖,光是看着他都觉得皮肉疼,苏姑娘这办法,痛不晕还止不住,比剁手跺脚的威胁还要来得狠。 抽完这二十鞭,苏锦绣抬脚踩上床板,福下身子看着他们,将信纸移到他们眼前,一字一句问:「念,还是不念。」 两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浑身的伤,那辣椒水渗入进了伤口,比鞭子还疼,两个人的气势也比刚刚减弱了许多,再嚷都是一张嘴,说错一句就打一顿,打到他们不敢再嚣张为止。 塔坨族人是有骨血,都是铁铮铮的汉子,不怕死也不怕受伤,不过眼前这两个,看年纪也就只有十二三,身上有的只是身为塔坨族人自认为的高人一等和瞧不起,没有上过战场的凶戾,他们没有杀过人。 没杀过人就好威胁多了,苏锦绣扯了下他们身上的绳子,冲着他们浅笑:「凉河上游有一处沙地,但无人敢去,经过哪里的牲口十有八九会死在里面,听说里面有一群魔鬼,它们所经之处,寸草不生,任何活物一瞬间就会被啃食的只剩下白骨。」 「等会儿我就派人把你们送到那边去,送到的时候正好太阳下山,是它们回窝的时候。」 在漠北生活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凉河上游的沙地是什么鬼地方,对占据沙漠的那群魔鬼蚁更是清楚,就算是赶十头牛过去,它们都可以啃食干净,人在那里同样没有活路。 塔坨人好斗,更喜欢欺负人,这两个塔坨人没少干欺负俘虏的事,曾和其余一些族人一起,将两个俘虏扔到了沙地里,看着它们被魔鬼蚁吞噬,那样的画面既吓人又刺激。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可现在轮到自己要被丢到那里去,他们彻底的慌了。 「听说这些魔鬼蚁咬人的速度很快,还会让你们麻木,咬着咬着也许你们就不会觉得那么疼了。」苏锦绣笑眯眯看着他们,极尽详细的为他们描述了一下被这群魔鬼蚁咬中后的感受会如何,一旁的南药觉得瘆得慌。 身体加精神上的摧残,他们还冷的战战发抖,苏锦绣将信纸挂在他们面前:「上面写的什么。」 彻底没了白天的嚣张气焰,两个人眼中露出了惧意:「我们也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见他们松了口,苏锦绣将信收起来:「你们要把这封信送到哪里?」 「要送去驱兽族。」 「把这封信交给谁?」 「交给大…大祭司。」 「是谁让你们交给大祭司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转头对上苏锦绣的目光,其中一个忙道:「是拓将军让我们送的!」 苏锦绣眉头微蹙:「拓英。」 「是,是拓将军。」 苏锦绣拿起鞭子抵住那人的下巴:「拓英怎么可能让你们这两个毛头小子去驱兽族送信。」今日换过别人抓到了他们,也能拷问出这些,依照拓英那谨慎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派这样两个人。 怕再挨上几鞭子,都不用苏锦绣等,他即刻回答:「拓将军安排了别人,是…是殴将军换了人,让我们来的。」 「原来是他。」这下苏锦绣能理解了,这个被塔坨族人称为败类的人现在还活着,还没被拓英杀掉,「那可真要谢谢你们这位殴将军的帮忙。」 两个人看着苏锦绣,嘴上没说,眼神里就是那意思,他们都已经说了,是不是该放了他们。 「清竹。」苏锦绣离开床边,后面清竹端了两碗水过来,一人一碗给他们喂了下去。 咚的一声两个人倒回到了床上,昏迷过去。 苏锦绣推开门,屋外施正霖和薛定奕站在那儿等着,她扬了扬手中的信:「正愁没有理由,拿着这个去驱兽族,即刻就能见到他们的大祭司。」 「信中写了什么?」 「这是密信,上面的字我们看不懂,那两个人也不清楚,不过既然是拓英送给大祭司的,肯定和哧兽有关,之前那场仗就是此人领兵。」信上的内容虽然看不懂,苏锦绣也猜得到,无外乎就是下次突袭的内容,那回驱兽族中出了四百的兵力,拓英肯定是要与大祭司商议此事。 「不急,等到了驱兽族,交出这封信后也有机会知道内容。」施正霖朝屋内看了眼,「我们明日一早出发,把他们关在这里,不用理会。」 「过两天这里的老板会发现他们的,到时候就会把他们扔出去。」苏锦绣笃定他们不敢报复,别说是找救兵,就是被他们偷袭这件事都不敢往外说,否则拓英要是知道他们中途把信弄丢了,会直接剁了他们的脑袋。 留了个人守在这边屋子门口,各自回去休息,施正霖进屋后,看南药一直在叹气:「还有什么事?」 「今天我算是见识了,苏姑娘真的是女中豪杰。」南药忍着心中的措辞,她那股狠劲,那两个塔坨人要真的不说,她就能把人直接拖去沙地威胁。 虽然施正霖在外面,但也听见了里面的哀嚎声,对此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刑部审问犯人,无所不尽其用。」 「她审人挺有一套。」这句话南药是真心实意的,这些可都是她安排的,他倒是想帮忙,没用上。 施正霖将信摊开,临摹了一份后让南药把信按着原样封好:「再准备一下。」 …… 第二天清晨他们离开了集聚点,出发前往驱兽族,两日不到的行程,在快接近时,宝音让他们在一个林子口停下,将马车藏匿起来,指着林子中依稀可辨的路:「你们骑马进去,淌过小河后不要动,会有人出来接你们。」 三个人扮成了塔坨族人,两个人扮成驱兽族人,五个人进了林子后,宝音带着苏锦绣和紫茵从林子外绕过去,将近走了半个时辰的路后看到了山坡,三个人爬上山坡后沿着最陡峭的一段路往里走,越走越狭窄。 这时天已经暗下来了,宝音带着她们最后停在了一堆乱石后,示意她悄悄伸出头去看,原本一路来都是杂树,就在这乱石堆外,出现了下凹的平地,靠着山的就是宝音所说的水潭。 这时水潭附近还有人,看了会儿后宝音拉着她靠到乱石上,悄声道:「我们再呆一会儿,等天黑了下去。」 水潭附近都是些驱兽族的女人在打水,天色越暗,水潭这边就越安静,宝音再度探出身子去看,等了会儿后都不见人来,拍了拍苏锦绣:「好了。」 陡峭的山壁对苏锦绣和紫茵来说并不难,将宝音接下来后,三个人躲到了水潭旁的树丛后,不做停留,宝音带着她们,沿着那树丛往里走去。 一路过去,苏锦绣觉得有些闷,这里地势较低,入夜的空气里还有水雾,朦朦胧胧会让人有透不过气的感觉。 她深吸了几口气才觉得舒服,走了一会儿后宝音在一间石屋的后面停了下来,仰头看一人的窗户,脸上闪过一抹欣喜:「太好了,她还没回来,我们从这儿进去。」 攀上墙后,紫茵打开窗户,苏锦绣在底下托了宝音一把,三个人很快进了这石屋,正要找地方躲起来,屋外有了脚步声。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听仔细只有一个人,苏锦绣将宝音推给紫茵,闪到了门旁,当门缝裂开,有光亮透进来后,她飞快抓住扶着门的手,将人拖进了屋子,捂住她的嘴,抬脚将门踢上。 「唔。」暗色中,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四周,瞥见桌旁有身影,她唔了一声,眼底滚着泪不敢动。 「阿娣,是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桌子那儿亮起了一抹微弱的光,等她看清楚是宝音后那光又熄灭了下去,苏锦绣松开手,她直接朝着宝音冲去,两个人抱在一起,呜呜的哭了起来。 苏锦绣听不懂那个姑娘在说什么,但听语气急切,想必是在说宝音回来的事。 宝音啜泣着擦了眼泪,朝苏锦绣这儿看了眼,没忘记她们此行的目的,问了阿娣几句,随后告诉苏锦绣,傍晚的时候族中来了几个塔坨族的小伙子,被请到大祭司那儿去了,好多族里的姑娘过去看,说那几个人生的英俊。 苏锦绣点点头,看来他们进来的很顺利。 屋内始终没有点灯,苏锦绣推开窗户朝外面看去,这个时辰族里十分的热闹,许多人团聚在不远处的篝火堆旁,也不知庆祝着什么,还有阵阵的香气飘过来。 再看独自回来的阿娣,似乎不怎么合群。 苏锦绣靠到墙角,让紫茵把灯点起来,窗外映衬出去的也只有一个人影,宝音跟着苏锦绣一起坐到地上,打量着屋内,眼眶又红了:「塔娜带着我逃出去后,阿娣一定常被她们欺负。」 屋内的摆设很陈旧,盖在柜子上的布都有了破洞,这个阿娣看起来十三四的年纪,以前在宝音身边照顾她的起居,后来宝音的哥哥被关,塔娜带着宝音逃走,留下来的阿娣虽然没有被一并关起来,在族里的处境却是非常尴尬,时常遭到排挤,也没人愿意和她交好,快一年的时间里她都是独自出入,就算是有一天不见了,也要过阵子才会被人发现。 「没人会来她这儿,躲在这里也安全。」苏锦绣询问现在族中还剩下多少族人,阿娣说有三千多人,苏锦绣细算了下,禁不住几回折腾,这个本就人数稀少的外族,很快就会只剩下老弱妇孺。 「明日我们想去族中走走。」苏锦绣让宝音翻译,「她脸上那样的图案,能不能再画的复杂一些。」 阿娣一听她们明天要出去,急忙摇头,显得很着急,快速的讲了一堆的话,宝音和她说了几句后才安抚下她,但她的眼神里依旧满是担忧。 「到现在大祭司还在派人找我们,要是让他发现的话,我们逃不出去,会被架在火上烧死,先给山神。」 苏锦绣不会在信仰上和她多争辩什么,指了指她脸上画着的图案:「让她帮我们也画上。」 宝音和阿娣说了几句,阿娣起身,从墙角端了个石碗,不放心她们留在屋子里,又和宝音说了几句,大意是叫她们千万不要出屋子去,这才开门去水潭那里取水。 半个时辰后,阿娣在苏锦绣和紫茵脸上画好了族内女子喜欢的图案,再将头发编好,苏锦绣看向窗外,篝火旁的人少了许多,看起来还是挺热闹的,让紫茵留下来照看宝音,她从进来的窗户那儿翻了出去,趁着夜色打算探一探驱兽族内。 从石屋后面绕出去后,迎面走过来一男一女,并没有察觉到她有什么不同,还冲着她笑了笑。 苏锦绣回了个笑意,按宝音教的做了个回礼的姿势,待他们走远后,苏锦绣加快了脚步,朝着篝火南边走去。 驱兽族处在一个盆地内,四周都是山,因为地势较低的缘故,这里反而像是漠北的绿洲,就是空气有些潮热,苏锦绣走的快一些就会觉得闷。 再朝里面走,苏锦绣遇到的人多了,但这些人都没有额外的注意她,像是平常这样打过招呼,苏锦绣注意着附近的屋子,比外面看到的要好一些,应该是族内身份更高的人所住的地方,按着这样的安排,最里面应该就是族长和大祭司所住的。 塔坨族来的客人,势必也会安排好一些的地方。 苏锦绣朝四周看着,不远处有笑声传来,她走入房子间的小巷,借着夜色将自己藏起来,微探出些身子朝声音由来看去,几个驱兽族的男子步履蹒跚走了过来,摇摇晃晃的样子,像是喝醉了。 也不知道他们说着什么,苏锦绣只听懂了牧仁二字,那是宝音的哥哥,几个人走到苏锦绣所在的小巷附近分道扬镳,各自回了家,其中一个朝苏锦绣旁边的房子走来,走到房子前,台阶都爬不上了,干脆趴在了屋前,呼呼大睡。 等到还有几个人走远,苏锦绣走出巷子,抬脚轻轻踹了踹,见他不动弹,在他身上翻找了一下,在腰兜里发现了一把钥匙。 将钥匙藏到怀里,苏锦绣快步朝里面走去,快走到底时发现了几间看起来相当豪华的屋子,其中还有亮着灯的。 苏锦绣折身绕到了这些屋子的后面,朝后面那些窗台看去,在其中一个窗台上,看到了一条挂出来的红色布缎。 他们住在这里。 他和南药拿着信过来,明天那个大祭司肯定还会找他们,她得先把钥匙给他们,万一有机会打探到牧仁的被关之处,这钥匙可能用的上。 想到这儿,苏锦绣决定爬上去。 屋内施正霖刚进来没多久,忽然听见窗户那儿有响起,走过去正要看看,关的并不严实的窗被苏锦绣从里向外拉开,她从外面爬了进来。 「不是让你们晚上不要出来。」施正霖不赞同她夜里在这里走动,万一遇上什么事,他们都来不及过去帮她。 「明天这么多人更难走动,我也怕宝音被人认出来。」苏锦绣把钥匙拿出来交给他,「我听到这个人提起宝音的哥哥,他们这边的屋子都没见锁门的,这钥匙肯定另有来头,那个大祭司现在还要巴着塔坨族,对你们肯定客气,明天你们提出四处走走,这钥匙说不定就有用。」 说罢,她在屋子内四下张望了下:「南药和薛公子呢?」 「他们还在前面的篝火堆。」 「你们进来时可有发现什么?」 「那个大祭司看了信后很高兴,南药借提了下拓将军,大祭司就说了驱兽族会竭尽所能帮忙。」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竭尽所能帮塔坨族,那他有什么好处。」 「他看起来和我父亲年纪相仿,但却比周围那些驱兽族人来的更为精神,我想塔坨族首先许的就是治好他的病,再者,驱兽族内这样的形式,要是能把人都治好,塔坨族拥护他上位做族长,就接连替他解决了几件心事。」 苏锦绣哼笑,塔坨族拥护他做族长,最后是亲自把肉送到狼嘴里恐怕还不知晓:「拓英这个人很狡猾,惯用的伎俩就是许诺,他会为了达成目的表现出最大的诚意,之后翻起脸来,他后悔都来不及。」 听她的语气,就像是和这个拓将军交手过许多回,才有这样笃定的判断。 施正霖没有表现出来,只嘱咐她回去之后不要再出来走动:「明日我和南药会去打探。」 「我过来时找了一下,没有发现哧兽的踪迹,他们肯定有另外豢养的场所。」苏锦绣一路看过来,遇到的那些驱兽族人都不符合那时在战场上看到的样子,太弱了,如此平和,怎么驱使那些哧兽。 话音刚落,屋外忽然传来了朗笑声:「你说他睡了,我可不信。」说完之后,推门声响起。 「是大祭司!」施正霖神色微凛,苏锦绣忙朝窗户冲过去,可这距离远不如那边开门来得快,苏锦绣才摸到窗沿门就开了,施正霖即刻站到她的身后,握住她的手,从门口这儿看过去,就像是他搂着她,嬉闹呢。 站在大祭司身旁的南药呆了下,反应也是极快,语气里顿生不满:「我说你怎么就醉了,原来是急着享福。」 施正霖顺势将苏锦绣抱住,握着她的手朝窗户那里推了下,佯装是开窗,继而靠坐下来,搂着苏锦绣,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遮住脸孔,微眯着眼看着南药和大祭司,还显着醉意:「去,你这么快回来做什么。」 大祭司酒红着脸,双眸清醒无比,在苏锦绣身上扫了下,看她挣扎着要起来,又被施正霖按了回去,哈哈大笑:「何时瞧上的,刚才都不见你拉人。」 「路上拉的。」施正霖神情有些嚣张,霸占似的搂紧了几分,「怎么,大祭司是不舍得?」 「怎么会,你要是喜欢,十个八个我都给你送过来。」大祭司笑意一滞,随即对一旁的南药道,「看来今晚你不能留在这里了,我让人另外给你安排地方。」 南药和施正霖交换了个眼神,语气依旧是不满,又是羡慕又是恨的:「离这里远远的。」 大祭司语气里充斥着暧昧:「要不也给你带几个过去。」 「喝酒!」南药拍了下大祭司的手臂,「叫什么人,今晚不用睡,喝酒。」 两个人拥着出去了,门一关,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听着外面再无动静后,苏锦绣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突发状况,刚刚那大祭司进来时惊了她一身冷汗,再慢上半步,他们就都要折在这里了。 幸亏他是信了。 走到桌旁倒了杯水后喝下,苏锦绣深吸了一口气:「这大祭司可真能伪装。」喝酒玩乐,是要让拓英觉得他不足为惧,完全不值得忌惮么。 不知道他们等下还会不会折回来,苏锦绣现在还不能离开,但留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她还想再出去找找看。 见她坐不住,施正霖隐隐猜到她不会这么老实回去,起身理了下乱了的衣服:「一个时辰后我送你回去。」 在外晃荡一下能很快过去的时间,在屋内,一个时辰却尤为漫长。 尤其是现在的情形,谈完了要谈的事,本该出去的,又不能在屋里晃来晃去,让外面的人察觉什么,苏锦绣站在靠窗位置的桌旁,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屋外偶尔有动静,打消了苏锦绣想要翻窗出去的念头,她心想,也许把灯灭了,就不会有人注意这里。 「要不把灯灭了,这样外面就以为你歇下了,不会再来打扰。」 施正霖抬手,将挂在墙上的灯掐灭。 屋子里一下陷入了漆黑。 人看的见的时候喜欢用眼睛去视物,看不见的时候,只能够用别的去感受。 气味,呼吸,接触,鞋底轻轻触及地面时发出来的声音,还有窗外偶尔的动静,很快会陷入寂静,黑暗的环境里,没有了眼睛观察,反而听得更加清楚。 气氛不太对。 苏锦绣光心里想着等会儿出去该怎么走,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别的,这时,坐在那儿的施正霖走了过来。 是先听到了脚步声,快走到她身前时她才注意,苏锦绣不由绷直了身子,朝着门口那儿撇去,算了算距离,一会儿不对还能逃出去。 所幸施正霖走到她几步距离时停了下来,伸出手,将她旁边的窗户推开了些往外看,透进来的光衬了两个人的侧脸,她也朝那缝隙往外看去,他回过头,四目相对。 苏锦绣其实是有些心虚的,想到那天在客栈后面草棚里发生的事,后来被南药说出来后,到现在她还在装做梦,就怕他提起来。 可有些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见她躲开视线,施正霖合上窗,屋内又陷入了漆黑,也看不仔细他脸上的神情,苏锦绣只听他说了一句:「你是不是以为这也是在做梦。」 如果可以,当然好啦。 第7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苏锦绣心里默默添了一句,最好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和宝音在一起,她只是过来送了个钥匙,送完钥匙她就回去了。 就算是看不清,施正霖也能想象到她是什么神情,靠在窗边,恨不得自己陷进墙里面去,平日里的张牙舞爪,大着胆子没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每每谈及这些事时她却总是要避,只要是能躲过去,绝不面对。 半响后,那儿又传来了一声:「你不相信我。」 说话的情绪听起来平静,却透着些无奈和失落,还像是刻意藏着一样,不让她听出来。 苏锦绣听着,心里就有些恼了,你还委屈上了? 心里一恼,她的理智就拉回来了一些,语速变快:「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说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你说喜欢就喜欢,都是你说了算,那她信不信,也是她说了算啊。 「我去邺池那次,你是为了谁。」 「当然是为了我爹。」 「那你怎么将遇袭的时间算准,路上遇了大雪,马车还晚了一些到村子里,你能听见他们说起要对我下手,这些人还能在酒楼里将全盘计划都让你听见么。」 怎么就不可以了!陈怀瑾都信了你为什么不信! 苏锦绣冲着他一瞪眼,想到他看不见,便冲着他哼了声:「他们喝醉了,当然不会去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就算是他们喝醉了,让你听见了全盘计划,你跟着马车出发,就没发现还有十几个侍卫也在跟着马车。」 提到这个苏锦绣就有些懊恼,她要是知道那一趟出行是为了诈那些黑衣人,揪出幕后凶手,她就不去掺和了:「我事先到那儿的。」 料想到她会这么说,施正霖顺着她分析:「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什么时辰出发,你又是如何算到我会在那个时辰到村子里,若你提前到的,附近也没有马车,那样的天气,怕是会冻僵。」 他问过村子里的人,她并没有藏在谁家中,那样的大雪天,在外面躲上一刻钟就冷的不行,多呆一会儿人都会冻僵,哪里还能有这么敏捷的身手,尽管她的话听起来能够圆起来,细细去想却有不少纰漏。 「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救你是为了不牵连我爹。」至于怎么知道的就不重要,反正不是为你。 话音刚落,他朝她走近了一步,黑暗中看着她,说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话:「苏姑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遇险。」 苏锦绣一愣,抬起头,这么近的距离,他的目光清透无比,他问的不是自己在酒楼里听到的消息。 像是心里藏着的秘密箱子被人发现了,在撬开之前,苏锦绣忙将他之前的话拿过来掩饰:「你刚才不是已经问过了。」 「那藏在云山寺内的那几册书卷,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虽说不如你消息灵通,我自然能打听到这些。」 「年初关北门那场突袭,是驱兽族第一次露面,太子殿下会事先得知,是因为从定北王这里查到了他与塔坨族人有联络,其中还有这个不熟悉的外族,云山寺中藏着的书卷的消息是从过去宗卷中所知,这宗卷是在天禄阁不假,但那时你还没去过。」 那时她眼中的定北王还是个荒淫无度,只知道饮酒作乐的人,要不是那回跟四哥去定北王府参加酒乐宴,她根本不知道他和这些事有关,那在驱兽族第一次露面之前她就知道要去云山寺找书卷,连宋老将军这个当时镇守关北门的人都不清楚,她又是如何得知。 「……」 「你对关北门的事了如指掌,甚至知道塔坨族有再次偷袭的打算,此番前来漠北,不仅是为了给宝音治病。」从到西平府开始,她对这一切的掌控更加明显,像是常年驻守关北门的将领,对漠北的任何事都很清楚,塔坨族的将军是谁,什么样的脾气,还悉知塔坨人的品性,知道怎么威胁他们,让他们就范。 「……」 「若没有长年累月的经验,谁都不能做到这些。」 苏锦绣下意识咽了一口,他为什么会怀疑这些,这有什么好怀疑的,就算是她清楚这些,四哥那儿都蒙混过去了,外祖父那儿也蒙混过去而来,他怀疑什么呢。 苏锦绣心里乱哄哄的,直觉认定他知道了什么,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施正霖再朝她走进了一步,直逼的她靠到了墙上,居高临下,苏锦绣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味,心里更紧张了,不可能会有人相信的啊,难道他想到自己是重生的,这怎么可能,连她自己最初都不信! 正胡思乱想着,耳畔传来了他微沉的声音。 「你告诉我,你还预见了什么。」 这会儿她都忘了他靠自己有多近,心里那闹哄哄的场面一瞬静止,就只有他这句话在回音,预见?什么预见? 来不及理顺他的话,苏锦绣狂跳不止的心里全在担心自己漏了馅,他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是不是预见了宋老将军会出事,自己有一天会代替宋家前去关北门,所以千方百计找寻那些书册,告诉他们要堤防塔坨族,还来漠北,想从驱兽族下手。」 苏锦绣的心要炸开了。 「你是不是预见了你会被人所杀,所以一直问我,身边是否有个侍卫叫林牧。」 第7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你是不是预见自己会嫁给我,我惹你伤心难过,所以你避着我,连去救我都不愿意让我认出你。」 下意识的,苏锦绣乱成一团的脑袋里,根本想不到如何去回应他说的这些话:「……你怎么会知道。」 「你口口声声说我和娉婷郡主有关系,你告诉我,你还预见了什么。」 苏锦绣猛然抬起头,用力推开了他,胸口狠狠起伏着,轻颤着的手扶着墙,朝门口冲过去。 重重一撞,她被拉回来,跌入他的胸膛中。 「第一次你见我时就对我避之不及,救我时亦是如此,你说我和娉婷郡主两情相悦,你告诉我,你预见了什么才会这样认定。」 她预见了什么,要说他喜欢的是娉婷郡主,他说什么她都不肯信,为什么宋司杰会说是他害了她,为什么林牧会杀她。 施正霖抱的很用力,用力到她需要上了劲才可以推开他,苏锦绣使了全身的力推开他,施正霖朝面撞去,砰的一声,后背撞在桌角上,闷哼一声,跌坐在地上。 苏锦绣身子一软,也跟着坐在了地上。 屋子里就剩下她重重的喘气声,而施正霖,额头上硬逼出了一层汗,紧咬着牙,目光落在她身上,始终不肯放下。 「我不信这些光怪陆离的事,也不信人可以预见即将发生的事。」可他信了,信了她能够预见以后的事,才会如此,「这对我不公平。」 他不知道林牧是谁,更对娉婷郡主无意,那在她认定了会发生,可在他看来根本不会发生的事,在他毫不知情下,就这样将他审判,是不是不公平。 苏锦绣倏地看向他,心中终究是有怨愤:「有何不公平。」 「我对娉婷郡主无意,我心中意属的人是你。」施正霖艰难动了下身子,靠到桌脚上,看着她一字一句,「这些,你可预见到了。」 屋子内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苏锦绣不知道怎么回答,确切的说,她还没将这一切消化过来。 他是如何得知这些的,就算是她表现出了对关北门的熟悉,她嫁给他这件事,他又是怎么猜到的。 有一瞬间苏锦绣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也重生回来了,但她知道这不可能,他若重生,就不会有鼓楼的遇险。 倘若他凭那些事,觉得她能预见这些即将发生的危险,那么光凭他推测,再智慧,也不会想到林牧杀了她,她嫁给他这些。 苏锦绣抬起头,对面的视线依旧,施正霖在等她的回答。 半响,她回答他:「我没有预见到。」没预见他不喜欢娉婷郡主,更没遇见他说他喜欢她。 「我和娉婷郡主之间,没有瓜葛。」 「我知道。」 「所以你预见的事,不会发生。」既是预见,就可以改变,施正霖对自己被还没发生的事盖了罪章,他觉得冤枉。 苏锦绣站了起来,轻轻拍着裙摆,淡淡道:「不重要了。」 他说他不喜欢娉婷郡主,她信。 可这重要么,已经不重要了,即便是他对娉婷郡主无意又怎样呢,即便是他说喜欢她又能怎么样。 有些事,和娉婷郡主和别人都没关系。 施正霖要起来,但后背太疼了,他扶着桌子追问:「为什么不重要。」 窗外已经没有动静了,苏锦绣打开门走了出去,声音轻轻飘回了屋内:「与我无关,所以不重要。」 施正霖看着半开的门,一阵风吹进来,带着谷底的湿气,一直凉到心里。 「是你害了她,是你害了她你知不知道。」 宋司杰的话不断回荡在耳边,施正霖紧握着拳头,他不可能会害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 苏锦绣回去时,宝音躺在床上睡着了,阿娣一直守着她,明明已经很困,眼睛却怎么都不肯挪开,生怕自己是在做梦,睡醒后宝音会不见。 她和紫茵也听不懂她的话,苏锦绣劝不动,干脆不劝了,躺到床的另一侧,让紫茵靠到自己身旁来,闭上眼休憩。 起初她睡不着,但实在是太疲倦了,和施正霖那一场对话,耗尽了她余下的精力,最后,在这片陌生的地方,苏锦绣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苏锦绣在屋外低沉冗长的声音中醒来,那是长号角的声音,她在很多外族中都有见到过,一人或两人举着,朝着天空长鸣。 第7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阿娣的声音却显得有些焦急,拍醒宝音后说了好长一段话,原来还迷迷糊糊的宝音一下清醒了,对她和紫茵道:「快,我们出去看看。」 穿好衣服后宝音就要往外冲,苏锦绣拉住她:「不行,你这样会被人认出来的。」 宝音急的掉泪:「今天是小月祭,他们要审判哥哥。」 苏锦绣比划着让阿娣把昨天给她们涂抹过的颜料拿来,挑着红着将她眼睛那处都描上遮盖住,将在集聚点上买来的面具给她戴上,遮盖到了她的眼睛之下,加上这些图案,不太容易被人认出来。 「你答应我,等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激动,更不能离开紫茵,我让你回来你就得回来。」 宝音抿紧着嘴看着苏锦绣,两个人对峙着,半响,她点点头,哭腔着声音:「好,我答应你。」 苏锦绣示意紫茵换好衣服,将两把匕首藏到靴子内和腰间,让阿娣先出去,随后她们才出石屋。 正如阿娣描述的,昨天的篝火堆站满了人,大家都冲着篝火堆前面的石台去,没人觉得穿着同样衣服的苏锦绣她们有什么问题。 绕到人群外后,宝音人矮看不到,苏锦绣往后站了下,踩着石块望去,那石台上面插着数根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绑了人。 周围人吵吵嚷嚷说什么苏锦绣也听不懂,宝音却越听越着急,若是没有紫茵拉着她,现在怕是已经冲上台去了。 昨天见过的那个大祭司,今天穿的极为隆重,他拄着一根杖子走上台,双手居高朝着天空激动的说了些什么,周围的人全部都跪了下来。 苏锦绣忙跳下来,跟着人群一起跪下去,这些驱兽族神情虔诚的看着大祭司,不断拜着。 苏锦绣的身后忽然有人拉扯她,转过头去,是南药。 苏锦绣一面拜着一面退到他旁边:「你们怎么在这里。」 「薛定奕去里面看了,子凛还没过来。」南药低声问,「昨天是怎么回事,我回去之后发现子凛靠在地上半昏半醒,后半夜还起了烧,一早薛定奕过去看才知道他后背的伤又被撞裂了,我和大祭司走了之后你们做了什么了。」 苏锦绣心中咯噔,昨天把他推开后是有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但情绪上头,离开后也没顾着这个,没想到他撞的这么严重。 没注意她的神情,南药一直看着石台上的大祭司:「今天是他们的小月祭,昨天我们把信送到后这个大祭司就很高兴,看来塔坨族一定是答应了他什么,那些绑着的人应该都是当初反对他和塔坨族合作的人,他这是要杀鸡儆猴,给自己竖威了。」 「宝音的哥哥在不在里面?」要是大祭司当场把这些人杀死,那总是他们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把石台上这些人救走的。 「不在,他现在还无法完全收服人心。」族长要杀,但不是现在,昨天那大祭司表露出来的野心已经足够明显。 「这里的人很淳朴,和外界接触也不多,肯定是那个大祭司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宝音的婢女告诉我,大祭司之前是以族长发病为由把他软禁起来的,你有没有发现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太健康,宝音和塔娜也是驱兽族人,但比他们看起来好多了。」 昨天见到阿娣后,苏锦绣看她瘦瘦弱弱精神不济的样子,以为是她遭人排挤,吃的不好营养不良,可今天看到这么多人后,苏锦绣推翻了这个推断:「我觉得这个山谷有问题,昨天夜里我几次觉得呼吸不畅,但白天却不会这样。」 南药点点头:「薛公子回来应该会有发现,这小月祭起码需要一个半时辰,我和子凛去找找关押族长的地方,你看住宝音,让她别冲动,这些人我们救不了。」 「他的伤……」 「就是脸色不太好,能圆的过去,薛公子已经替他上过药了。」南药又嘱咐了她一遍,慢慢朝后退去,等所有人拜下去后,他飞快钻进了一个巷弄,不见了人影。 苏锦绣示意紫茵把宝音拉过来:「你哥哥不在上面,我们走。」 「那他们呢。」宝音跪拜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石台上的人,哥哥不在,但上面都是她的一些长辈,如果不救他们,他们就会被当做小月祭的祭品,献给山神。 苏锦绣反问她:「你觉得我们救的了他们吗?」 宝音紧紧揪着衣服,快哭出声来,许久之后她强忍着:「我们走。」 带上阿娣,四个人悄悄从南药刚刚离开的地方走了出去,到安静些的地方后,苏锦绣看着宝音:「驯养哧兽的地方在哪里。」 …… 宝音带着她们到了山谷深处的一个山洞外,这里有人守着,宝音让阿娣过去,说了一番后,她们每个人手里拎着篮子,走进了山洞。 山洞内的气味十分奇怪,苏锦绣也说不清,有些令人不适,但看宝音和阿娣,似乎并不觉得哪里不舒服。 走了一段路后视线开始明亮,苏锦绣跨出山洞后,看到眼前的情形,饶是见过数百头哧兽,她也咋了舌。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别有洞天的一片地方,很小的山谷,四面环山,就由这个山洞通到驱兽族内。 山谷内大大小小养着许多哧兽,这些哧兽和苏锦绣在战场上看到的不一样,和在榕庄内看到的也不一样,若非要说如何形容,应该是温顺。 长相凶残的哧兽,铜铃般的大眼睛这会儿都没有杀意,其中一部分和榕庄内那头一样颜色,体型稍微小一点,还有一部分毛色较白,身边还跟着不少小的哧兽,若看的不仔细,就像是一群大体型的狗。 苏锦绣很快判断出来了,这是公母之分。 第7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上战场的全是雄性成年哧兽,虽然这些雄性哧兽现在看起来没什么杀气,但这并不代表它不会杀人,榕庄下面那副图腾的作用,不就是为了驱使它们狂暴,要不然,按着宝音所说,他们的祖先如何依靠这些东西来猎杀别的动物。 眼尖的她很快发现了山谷壁上凿出的大大小小的小洞,都用铁栏杆围起来的,里面时不时由声音传出来,对比底下那些悠闲的哧兽,区别就出来了。 「宝音,这些都是没成年的哧兽,对不对。」 宝音点点头。 拓将军看中的就是这群野蛮不怕疼的东西,但因为必须由驱兽族人来驱使,这才有了和大祭司的合作,等熬光了这些,驱兽族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到那时候,就算苏锦绣现在什么都不做,他们也活不下去。 都到了这儿了,要想让它们上不了战场,也不是难题。 从这小山谷离开后,苏锦绣心里有了主意,在小月祭结束之前回了阿娣的屋子,之后没再出去。 快中午时阿娣出去了一趟,回来后说了外面的事,得知那些族人被当成祭品献给山神后,宝音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 驱兽族内献祭的方式很残忍,过去使用牲畜,今天那些被绑在柱子上的人,是放血而亡的,苏锦绣不由想到在榕庄内石室里看到的情形,那时候塔娜被绑在柱子上,手腕处放血,为的就是使哧兽暴怒起来。 而上了战场后,不可能准备这么多驱兽族的女人去给那些哧兽放血,也不曾看到有驱兽族的女人上战场,苏锦绣想到了结点:「宝音,那些被关在山洞里的成年哧兽,驱使它们的主人,是不是还要献血给它们。」 宝音眼神微闪,苏锦绣知道她愿意说这些,便让她做了一道选择题:「今天死的那些人,是支持你哥哥的部下,跪着的人里面,还有不能站出来的,这些人,最后都可能会死。」 「我答应救你哥哥,可你也看到了,我们就这么几个人,我没办法救其他人,更救不了你们所有人,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到时候救了你哥哥之后,你们可以留在上都城里生活,而这边族里,恐怕你们是回不来了。」 「回去之后我一样有办法对付塔坨族,但这其中他们会牺牲你们驱兽族多少人,我无法估量。」 这些话对一个仅七岁的孩子而言也许太过于残忍,让她现在去背负一个族的兴亡也太过于沉重,可大部分的事情都不能十全十美。 苏锦绣也有别的办法来达到目的,她之所以会问,不过是想给宝音他们将伤害减低到最小,这些族人能好好活着,不就是他们所求的么。 许久过去,宝音紧紧捧着手里的碗,垂下头去嗡声:「每到月圆之夜,就要放血给驯养的哧兽,这样可以让哧兽和主人更加亲近,也能顺利被驱使,族里的人并非所有人都可以驯养,在小的时候会去那边山谷里和驯兽接触,若它肯亲近,就是它选中的人,选中之后从小就要训练它们相互搏斗,成年之后要关起来,只能和驯养的人接触。」 「石室内,那个坛子中的东西,是不是有毒。」 宝音猛地摇头,泪汪汪哽咽:「那是阿父过世后大祭司想出来的,让成年的哧兽整日浸泡在里面,这样伤到人后就能使人中毒,他说我们族里人太少,这样可以更好的保护族人。」 那不过是几年前的事,苏锦绣毫不怀疑,这个大祭司早就和塔坨人勾结在了一起,而塔坨族的这个计划也是早早就培育起来了,他们盯上驱兽族这块肉已有许久,定北王沉得住气,那头哧兽在榕庄关了好几年,想必也是这个大祭司为了讨好献给他的。 「你们的大祭司,是要把你们整族人的性命都葬送出去。」 宝音抬起头看她:「为什么?」 「我看他应该是怕极了这山神的惩罚,想要长命百岁。」苏锦绣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别担心,我有办法。」 …… 入夜后,苏锦绣去了一趟施正霖他们所在的屋子。 也是等着她,薛定奕也在屋里,翻窗进去后他们正说及薛定奕今日在山谷里找到的东西,摆在桌上,看起来像花一样,顶端结了黑紫色的果子。 「我在山谷的最里面发现了一片这个,在天黑时我又过去确认了一下,这个东西我只听师傅说起过,叫紫株草,果子有毒。」施正霖摘下上面的果子放到碗里,用勺子碾碎后,苏锦绣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看向施正霖,他的神情也是那样,这和他们在榕庄石室内闻到的液浆很像。 「白天那片地方很正常,但到了晚上,起雾后这些果子就会将里面的毒散发出来,我看了一下,这东西在山谷里长了许多,最里面还有一片专门空出来的地方用来栽种这些。」薛定奕越往里走就越觉得不对劲,外面些都是野生长的,里面种着的那些像是另有所用,「虽说这东西毒性不强,但量多了还是很危险,若此物在山谷中已经存在多年,我想这是导致这些驱兽族人短命的原因之一。」 「今天我过来的时候,走得快一些还是觉得闷闷的不舒服,但白天出去时就没有这样的感觉,是不是这个的缘故?」苏锦绣碾开一颗,大批的种植这些,肯定是那大祭司用来做那些液浆。 「这边地势太低,三面环山,气不流畅,山谷里都没什么风,入夜后这些毒在山谷里散开后,白天驱散不干净,都沉积下来了,时间一长,就会在这些人身体里沉下来,最初不明显,时间越久越严重。」 苏锦绣沉吟片刻:「我看到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年长的人,精神很差,宝音和塔娜就比他们好一些,是不是因为她们离开了这里的缘故。」尤其是宝音,她现在年纪还小,只在山谷里生活了六年,所受的影响肯定比别人要小,可即便是那样,薛定奕的师傅也不能帮她将身上的毒全部拔去,换做那些住了二三十年的人,他们还能有救么。 四个人坐着沉默了会儿,施正霖微哑着声音开口:「不仅如此。」 苏锦绣抬起头,他的脸色真的不太好,比那次遇到野贼还要差,一想到南药说的,对于他这反复无常了数个月的伤,苏锦绣还真有些过意不去,这伤还是为了她受的。 「驱兽族的祖辈是从岷山迁移过来的,他们原来应该是生活在岷山周边的族群,岷山那边长年累月有积雪,他们驱兽打猎,生活环境虽说艰苦,那地带却没什么虫害,干燥的很。这边山谷里地势太低,容易生出瘴气不说,多虫病咬疾,潮气湿热,他们从北迁到此地定居,难适应这样的环境,最初还死了很多人。」活下来的人也不见的有多好,就如现在看到的,长年累月生活在此,早就中毒已深,生下来的孩子也不会好,从娘胎里已经带来了病,再生活在山谷里,怎么会不短命呢。 南药不敢置信:「生病了得治啊,他们为什么拖了这么久。」要是祖辈上就有了这病,又不是真的与世隔绝,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不该先找大夫看病么。 「对他们而言,那不是病。」 苏锦绣接了施正霖的话:「是山神的惩罚。」 原本南药在听他们说起这个时还觉得好笑,但现在听下来,便是觉得不可思议了,能愚昧到什么份上,把这个认为是山神的惩罚。 第7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们的大夫就是那位大祭司,宝音说过,祖训中他们就是犯了错被山神遗弃的族人,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山神的惩罚,背负惩罚的人即便是离开了岷山也不会好过,这惩罚随时都有可能到来,所以这些人早早病死,在他们看来都是惩罚的降临,而身上因毒积淤引出的那些红斑,就是惩罚的印记。」 最可怕的不是他们不知道这是病,而是他们坦然接受了这样的死亡,觉得惩罚过后灵魂还能回到岷山,获得山神的原谅。 从出生开始就洗脑,他们的脑中对这些早就根深蒂固,就连苏锦绣和宝音说起来的时候,就要把大夫形容成巫医:「漠北有不少消息闭塞的族,他们不与外人来往,也不与外人通婚,这也是导致他们人数稀少的原因之一。」 南药久久没有说话,说愚笨么,他只觉得有些可悲。 「看来那大祭司幡然醒悟了,这才急于求着想让自己活下去,他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身上的毒势必难解,不过他的精神看起来比别人好太多,也是不厚道,拿这个来蒙骗这些族人去为塔坨族卖命。」苏锦绣说罢,看向薛定奕,「薛公子,有了这些,这病可有得治?」 「得让他们离开这地方。」薛定奕有些把握,但是治病还是其次的,不离开这个山谷,就是治好了还得病。 「这就得看宝音的哥哥还有多少的号召力。」苏锦绣想起今天在山谷里的发现,「他们日常饮用的水都取自水潭,要在这里动手脚,怕是波及太大,我看还是从那些驱兽的人下手合适,放倒了这些哧兽和人,坏了塔坨族的计划,不用我们出手,拓将军就会把这个大祭司处理掉。」 说起这个,几个人有了共识,听她的:「你觉得该怎么办。」 「哧兽吃的东西上,我们动不了手脚,不过那些驯养它们的人可以,每月十五这些人会献血给他们驯养的哧兽,薛公子,这毒该怎么下,你可有主意?」 薛定奕想了下,师傅临出发前给他留了很多东西,遂抬起头笑的温润:「不难。」 「好,明天晚上去救人,救了人之后趁夜离开。」 苏锦绣拍板将这件事定了下来,随后看向南药:「你们去关押的地方不妥,容易引起他们注意,明天我和紫茵去救人。」 南药点点头:「因为那封信,这大祭司对我们深信不疑,明日我再拖住他一阵,有什么情况,你们先走,不用管我。」 是夜。 由上空往偌大的山谷里看,总有一种雾蒙蒙的感觉。 错落在山谷里的房子,唯有少数的几间还亮着灯,深夜时驱兽族人鲜少出来走动,只有巡逻的人在路上走着。 白天的篝火旁,石台上的柱子空空荡荡,地上还残留着没有清洗干净的血迹,斑驳嵌在石缝中,一阵风吹来,带着远处小山谷内的闷声吼叫,更像是无辜丧命的灵魂在哭泣,呜呜声从这些柱子间游荡过去,随风旋转开来,在山谷里传着。 大祭司的屋子这儿,酒过三巡,有了醉意。 南药手里抵着一颗药,顺着酒杯送入了嘴里,目光有些散,和大祭司一样似是醉了,笑呵呵的将杯子放下:「大祭司言之有理。」 「东大人真是塔坨族不可多得的人才啊,有你在拓将军手底下,简直如虎添翼。」大祭司对南药送来的信深信不疑,那是拓英将军亲笔所写,不可能会出问题,再加上南药说的那番话,此时此刻,仿佛是已经看到了胜利。 「大祭司过奖。」南药笑着,忽然敛下神情,告诫道,「关于那里的事,大祭司还是早些解决的好,人心不稳总归不是好事。」 「东大人放心。」大祭司哈哈笑着,对族内的事胜券在握,「他们折腾不起什么来,再留他几日性命。」 南药轻轻敲着手里的杯子,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意有所指:「莫非是大祭司现在还动不得他。」 大祭司一愣,很快掩去了那反应,叹了口气道:「东大人说的哪儿的话,我是顾念着和他父亲的一些情分,谁知他,哎,不去说,这些都是族里的事。」 「听说他还有个妹妹。」 「是啊,不过已经进献给了山神。」大祭司的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说人逃出去了,岂不在说他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抓不住,说死了一了百了。 南药点点头,垂眸时,屋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推门闯入,招呼都来不及打,看着大祭司焦急道:「内谷着火了!」 大祭司腾的站了起来,瞪着他:「你说什么!」 接下来所说的话南药没听懂,可光是那句内谷着火,他就知道是苏姑娘放火成功了,整片的紫株草都烧起来,大祭司肯定要纠集大部分的人过去灭火。 于是他跟着起身,神色也显得很着急:「我跟你过去看看!」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重振妻纲》卷一 作者:木子苏 02、《重振妻纲》卷二 作者:木子苏 03、《重振妻纲》卷三 作者:木子苏 04、《重振妻纲》卷四 作者:木子苏 05、《重振妻纲》卷五 作者:木子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