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剑万里,从落魄杀手开始》 第1章 接单 阴沉天气,淮阳城郊的一个破旧茶寮。 角落里,两道人影对坐。 “看你的样子,也有三十多岁。” 林言看向对面的中年人,声音低沉。 “这三十几年来,总有些事让你不愿意再提,不愿意再想,有些人你也不想再见。” 中年人眼眸波动。 “有些人曾经伤害过你,也许……你想过要杀了他。” 林言略微一顿,调动情绪。 “但是你不敢。又或者,你没有能力,亦或是你觉得不值。” “其实……杀人,很容易。” 林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有个朋友,他是个杀手。他最近正需要一笔钱来养活自己。” “如果你恰好能给他一笔钱。我相信,他会很乐意帮你这个忙。” 林言说罢。 静静地等待中年人。 他很期望做成这单生意。 两个月来。 这是一次有人主动坐在他的对面。 中年人气定神闲,缓缓道: “你老实告诉我。” “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 林言微微战术后仰。 端起茶杯。 那张年轻却有些许风霜的脸上,咧开一个微笑。 中年人笑了,心照不宣: “我没有要杀的人。” “但我知道一个人,他很需要。” “谁?” 林言心动了。 …… 淮阳郡,青田镇外。 夜里暴雨滂沱。 老汉嘭的一把推开破旧柴门。 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淌着雨水进屋。 摘下滴水的蓑衣。 除下破旧漏雨的斗笠。 没点油灯。 而是忍着腿部的疼痛,刺啦刺啦地挪到墙根的破木凳上,一屁股坐下。 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半途遇雨。 对于一个归家的瘸子来说,太难了。 “是你在找杀手?” 黑暗里,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 声音很年轻。 老汉整个身子靠在墙上,眯着眼,看向黑洞洞的角落。 声音是从那里传来。 一个隐隐绰绰的黑影赫然而立。 老汉开腔: “我要杀人。” 他的声音干哑,像是漏风的风箱,断断续续。 “但我没钱。” “请不起贵的。” 林言早有预料。 这间屋子走风漏雨,家徒四壁,前门无犬,后院无牛,典型的底层百姓。 好在他也是个落魄杀手,收的不贵。 “想杀谁。” 老汉眼中迸发炽热的怒火: “青田镇西边,赵员外家的公子。” “赵宇胜!” “为了你这条腿?” 他看出端倪,老汉的瘸腿,不是旧疾,而是新伤,是被人打断的。 老汉深吸了一口气: “不是。” “为了报仇。” “还为了,救人。” 林言沉默片刻: “杀人,定金十文,事成百文。” “救人是另外的价钱,再加一百文。” “可行?” 老汉提醒: “赵家是青田镇大户,赵宇胜也是青禾帮弟子,至少江湖三流,你,能不能行?” 林言眼前一亮: “行。” “人我还可以免费帮你救。” 老汉虽有疑惑,但见林言如此自信,便道了一声: “行!” 说罢,他费力地站起身。 拖着瘸腿来到床前,从床板下翻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老汉双手一拧,打开铁盒,然后挑拣摸出十枚铜钱。 全都摊到木桌上,发出叮当脆响: “你点点。” 黑暗里。 林言缓缓走出。 身形匀称,一身寻常粗布麻衣,头戴斗笠,只露出一个下巴,有青涩胡茬。 他的右手握着一柄剑。 其实,那并不能称为剑,而是用两片竹板夹着一条块铁片。 老汉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剑? 能杀人? 十个铜板,数量一目了然。 林言没给他反悔的机会。 哗啦一声将桌上的铜板收入囊中。 “上药,吃饭,睡觉。” 他每说一个词。 就将一个物什掏出来放在桌上。 一盒药膏,两个包子,一根安神香。 “别死在夜里。” “我很快回来收账的。” 话语落罢。 林言一推门,融入漫天风雨之中。 老汉神情发怔。 半晌,他伸手摸向桌子上的药膏。 …… 大雨倾盆。 将天地间的污浊痕迹冲刷。 林言走在雨里,速度很快。 好似一团阴影融入夜色。 雨水簌簌从斗笠落下。 一身粗布麻衣却没有沾上多少水珠。 【姓名】林言 【内功】 归元吐纳术(熟练度30%) 特性:回气迅速(内力恢复速度很快,无走火入魔的风险) 【剑法】 剑道秘录(熟练度30%) 特性:听风吟(快剑无影,如听风吟) 【轻功】 轻身提纵术(熟练度30%) 特性:如影(速度如影迅疾,寂然无声) 【杀手成就】初窥门径(3\/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两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三流境界以上。 没错。 林言是两世为人的穿越者。 来到此世界一年多。 伴身而来的是杀手系统。 完成他人的杀人委托,便能获得相应武学奖励, 自己杀人,或者聘他人故意委托,均不算。 他目前的成就是初窥门径,奖励内功、轻功、剑法各一套,并各自附带一个特性。 但林言前世毕竟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虽是获得了系统和功法。 前前后后也花了一年多时间才适应,开始小心谨慎地做起了杀手生意。 根据他的了解,这是一个高武世界。 武道通神者,可破碎虚空。 系统的奖励目前也只够让他当个落魄杀手,混口饭吃,饿不死罢了。 青田镇离淮阳城不远,他是来过的。 赵员外家的小儿子,赵宇胜。 他也是知道的。 飞扬跋扈,仗势欺人。 连带他的家丁、随从都是狗仗人势,欺凌乡里的杂碎。 林言的第一单生意。 就是去杀赵宇胜的一个家丁。 也是那次,他解锁了第一个成就,初窥门径,获得了武学奖励。 而今天这一单。 原本林言只想赚些生活费。 没成想赵宇胜竟然是三流高手。 那他的兴致便来了,这停滞两个多月的成就进度,终于有机会再进一步。 青田镇西,有一处偌大庄园。 林言循着印象来到门口。 浓云惨重的夜里,雨幕婆娑,庄园就像一只巨大的野兽,在匍匐沉睡。 而林言是来叫醒它的。 他绕到侧墙,抬眼一瞧,高墙护院,足有数丈。 不过这对林言是小事。 轻身提纵术让他身轻如燕,双腿微曲,身形骤然拔高。 一手攀在瓦砾一撑。 整个人就轻巧地翻进院墙。 稳稳落在地上。 雨夜里,整个庄园里无人游荡。 林言好似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慢慢寻找自己的目标。 杀人放火,最好是夜里。 这夜还很漫长。 第2章 雨夜杀人 李田耕。 旧历二十三年募兵。 十年从军。 返乡后。 散尽军队补贴,接济战死同乡的家人。 自己有一块地在耕种。 农闲时,也靠着在镇上帮工赚些钱银。 他有个一起募兵的兄弟死在战场。 为了帮助照顾兄弟的妻女,他把家宅安在旁边,两家做了邻居。 平日里。 他除了自己过活。 其他银钱,也多是接济兄弟的妻女。 一日前。 赵宇胜携家丁打猎归来,路过李田耕家宅附近,见到了在田间玩耍的杨清儿。 杨清儿是李田耕兄弟的女儿,唤他叔叔,生得貌美,清丽脱俗。 赵宇胜贪其美貌。 想要将其强抢回家玩乐。 却被其娘亲拼死阻拦,赵宇胜耀武扬威,命家丁抓住对方的两条臂膀。 然后用马鞭将其活生生鞭打致死。 李田耕听闻杨清儿凄厉哭喊,匆忙赶来。 只是他一人,双拳难敌四手。 被打瘸了一条腿,扔在田埂之间。 若不是赵宇胜还有些脑子,知道李田耕有军籍,否则李田耕也是难逃一死。 这件事,在赵员外的运作下,县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派了两个捕快来帮忙收尸。 记录案牍后,然后便束之高阁,悬而不决,直到众人都将其遗忘。 这已经是惯常做法。 也幸得李田耕出过门,当兵见识多,心中也更是有一股狠劲。 求助官府无望之后,他便动了其他心思。 他在茶楼,驿站,酒馆和坊间,暗中打听江湖上杀手的消息。 他要私了,而且是一了百了。 可惜,他没钱。 没有大的杀手组织愿意接他的生意,这才被中年人介绍到林言这里。 对于林言来说。 自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单生意。 林言接了。 …… 半个时辰。 林言无声无息地走遍整座庄园大院,然后将目标锁定在东边的一处厢房。 滂沱昏暗的雨夜里。 只有这间房门口站着两个青衣小厮。 两对招子,谨慎地左右扫视。 像是在“放哨”。 什么时候在自家院落里还需要放哨的? 那当然是在做见不得人的坏事。 林言沿着走廊的阴影而行。 【如影】的特性。 让他整个人仿佛融入夜色,无声无息。 行至三丈远的距离。 前路无遮挡。 林言已经隐隐能听到两名小厮呼吸声。 身形骤然掠起。 犹如疾风骤临。 嗡的一声轻鸣,铁剑出鞘。 一刺,一划。 犹如蜻蜓点水,好似雨打浮萍。 两名家丁眼眸中,骤然浮现惊恐之色。 扑通一声,一人跌落在地上。 死不瞑目。 另一人,脖颈处架着一柄黯淡的铁片,林言淡淡说道: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若是乱喊。” “他就是你的下场。” 林言一双眼眸锐利如剑,从斗笠下缓缓露出。 幸存的家丁,心胆俱寒,忙不迭点头。 “这是谁的房间?” 家丁颤声: “小少爷。” “赵宇胜?” “人呢?” 屋子里虽然亮着灯火,但是没有人影,否则林言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在……在密室。” 林言眉头一挑: “带我去。” 林言一手掐住家丁的喉咙。 一剑探入门缝,将横木小心翼翼地挑落。 吱呀一声。 推门而入。 林言拎起门外的尸体,再度用剑抵着家丁脖颈,微微一摆头。 进去。 屋子里,装修奢华,无论是床榻,还是桌椅板凳,都用的是上好木材。 不像林言。 现在还在山神庙或者清水桥下,铺席子过活,清贫又落魄。 “密室?” 林言将手上的尸体扔掉,出言提醒。 家丁知道密室的开启方法。 他们经常帮赵宇胜送女人进去。 又帮他把伤痕累累的尸体搬出来,扔到乱葬岗掩埋。 书架上的瓷器花瓶。 顺时针拧转三圈,逆时针拧转一圈。 轰隆一声。 书架以及后墙突然向两侧平移,一个人宽的入口出现在墙壁上,黑洞洞的。 好似噬人的兽口。 林言心中已有警觉,刚刚密室的开门声不小,在房间里回荡清晰。 他不知这密室有多深,多大。 只是作为一个刀口舔血的杀手,他向来做最坏的打算。 赵宇胜可能已经知道有人闯入。 “这位侠客,少爷,就,就在里面。” “能不能,放了我。” “走。” 林言一手搭在家丁肩头,一手持剑靠在对方脖子上,架着对方探进密室。 放了他? 林言还没有那般菩萨心肠。 石阶向下。 每隔数丈有一盏油灯照明。 只是光线微弱。 依然有大片的黑暗阴影。 沿着石阶走下,一阵似有若无的哭声,幽幽传来,在阴森恐怖的地底显得格外瘆人。 家丁两股战战,已经是不敢往前。 林言不由翻了白眼。 人是你们送进来的,你怕个锤子。 整个地下密室并不大。 林言推着家丁虽然走的缓慢,但也很快来到那尽头的暗室。 暗室里,只有两盏油灯挂在墙上。 隐隐可见一整套刑具。 挂了满墙。 陈列满地。 远处,正中央,一个衣不蔽体的少女,双手被缚,头颅低垂,吊挂在木架上。 原本光滑的背上,布满了一道道血痕。 那幽幽呜咽,正是少女发出。 只是赵宇胜呢? 林言心中警觉。 一柄雪亮的大刀从黑暗的侧面袭来。 劲风呼啸。 林言不慌不忙,将手上的家丁一推,径直往刀锋一送。 噗嗤。 家丁头颅剧痛,意识立刻泯灭。 三流高手,已是练出内力。 赵宇胜的蓄势一击,直接将惊恐的家丁一分为二,鲜血淋漓,犹如大雨泼洒。 便在此时。 一道无声无影的幽暗剑光,从淋漓的血雨里激荡而出。 如风掠过,有簌簌轻吟。 赵宇胜只觉得眼眸仿佛被一道乌光晃了一下,下一秒…… 一柄长剑已经抵在他的喉咙。 轻轻一送。 刺穿。 或许那并不能叫做剑。 而只是一块铁片。 赵宇胜曾听青禾帮的师父说起,如果一个人的剑很快,人是意识不到自己死亡的。 他现在虽然感觉浑身冰冷,但是脑袋却异常清醒。 他看到黑暗里的那道身影逐渐走近。 变得清晰。 粗布麻衣,头戴斗笠。 斗笠下,是一张如此年轻的脸。 “你,是,谁?” 林言轻笑一声: “我是一个杀手。” “有人要你的命。” 咚。 赵宇胜匍在地上,彻底没了生息。 第3章 救人 林言从家丁身上扯下一件青衣外裳,来到木架前,挥剑将麻绳挑断。 少女的身影跌落进怀中。 林言用青缎裹住那遍体鳞伤的胴体,入眼是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 消瘦憔悴,双眼红肿。 更显我见犹怜。 “认识李田耕吗?” 少女强自止住啜泣: “李叔让你来救我?” 林言点头: “那你就是杨清儿。” “我是来杀人的。” “救你是附送。” “不收钱。” 杨清儿微微一愣,真诚地道了声: “谢谢。” 她的眼神里。 透着倔强和深深的恨意。 撑着身子站起来。 蹒跚走到赵宇胜的尸体前,试图拾起地上的长刀。 但杨清儿太过虚弱,力量又太小,一柄纯铁长刀,只能勉强拖行。 “啊啊啊!” 她愤怒地悲恸大哭,用尽全身力气举刀,朝着赵宇胜的头颅砍去。 噗嗤。 刀锋入肉,却卡在了脖子上。 杨清儿用脚蹬住赵宇胜的头,猛地用力将刀拔出,复又举刀挥砍。 林言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阻止。 一个无辜少女。 母亲被乱鞭抽死,自己又被对方凌辱折磨。 如今想要将仇人碎尸万段。 简直再正常不过。 如果杨清儿能面无表情,心平气和,林言反倒会警惕起来。 等到杨清儿力竭,哐当一声将长刀掷在地上,赵宇胜全身上下已无完肤。 林言说: “走吧。” “今夜还很长。” “我们该离开了。” 他走到杨清儿身边,一把搀起她的胳膊。 中正平和的内力沿着手掌,源源不断地流入杨清儿的体内,滋养她枯竭的身躯。 “谢谢。” 杨清儿眼眶泛红。 林言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她带来希望,将她救离苦海。 虽然林言没有知觉。 但杨清儿已经在心中暗下决心,如此恩情,她日后定当舍命相报! 回到地上的厢房。 外面的雨停了。 整个庄园里陷入了沉眠,只剩林言他们所在的厢房还亮着孤灯。 林言刚准备带杨清儿离开,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跑到床头大肆翻找。 杨清儿不明所以: “恩公?” “你在找什么?” “银钱。” 林言将赵宇胜的床榻摸索了个边,没有发现暗格抽屉之类的地方。 银钱。 对于林言来说,不亚于武道精进。 他来到此方世界,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钱寸步难行。 他穷到做杀手的报酬,也只够糊口。 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他有一项准则,就是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能搜刮多一点就搜刮多一点。 “我来帮你。” 杨清儿很聪慧,一点就明白,她拖着残躯,一步一步地开始从柜子翻找起来。 经过二人的不懈努力,终于在柜子的隔板里,发现了五十两纹银和一张银票。 林言咧嘴一笑,有了这钱,他至少能在淮阳城,找一家房子落脚了。 “银两收好。” “银票不要。” 这银票,若是前往钱庄兑换,有不小暴露身份的危险。 林言不会因小失大,他搜刮钱财。 向来只要现银。 将银两揣好,林言吹熄了油灯,带着杨清儿悄悄摸出了房门。 …… 四更天。 李田耕涂了药膏,吃了包子,躺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一晚都在担心林言是否能得手。 杨清儿是否还活着。 李田耕心中满是懊悔,他的兄弟在战场上牺牲自己,救他性命。 现在他却连兄弟的妻女都保护不了。 若非杨清儿现在还生死不明,李田耕早就想给自己一刀,到地下亲自去道歉。 正当他躺在床上又翻了三次身后,门外传来一声柴门吱呀的声音。 这声音很轻。 但是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李田耕猛地惊然坐起。 一瘸一拐走向房门,一把抓住门沿。 打开。 两道身影正从柴门外走来。 一个是粗布麻衣,头戴斗笠的年轻剑客。 另一个则是披着青衣外裳,步履蹒跚的苍白少女。 “李叔!” 杨清儿悦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不可抑制地出声喊道。 李田耕瞳孔骤然收缩,旋即一种名为惊喜的情绪犹如巨浪,将他彻底淹没。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出门来。 奋力冲向杨清儿,宽阔的臂膀张开,一把将其揽在怀里。 “清丫头啊,你没事儿!” “真的太好了!” 落入亲人的怀抱,杨清儿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这才如决堤的山洪奔涌而出。 她猛然嚎啕大哭: “李叔!” “赵宇胜死了!” “我把他千刀万剐!” “我给娘亲报仇了!” 李田耕用他那粗粝的大手,摸着杨清儿的头,不住说道: “清丫头好样的,别怕。”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这时。 “喂喂,事情还没完呢。” 一道年轻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眼前温馨的一幕,林言伸手道: “赵宇胜已经死了。” “人也救了。” “该把剩下的钱结清了。” 李田耕这才从重逢的惊喜中脱身出来,嘴里连忙道:“好,好!恩公稍后。” “我这就去取钱。” 一老一少相互搀扶回到屋内。 李田耕翻出藏钱的铁盒,哗啦啦倒在床板上,叮当作响,全是零碎的铜板。 看起来多。 实际上并没有多少。 林言走进来,依靠在门框上。 “还有一个忠告。” “再过一个时辰,赵员外家就会发现他们的小儿子死在密室,而她……却逃了。” 林言一指杨清儿。 “所以如果想活命。” 你们就赶紧收拾一番,尽早跑路吧。” 李田耕将一把铜钱捧在手掌,递到林言手上,连连点头: “恩公说的是,我们这就连夜离开。” 他从过军,自然没有侥幸心理。 他知道,他们只有远离青田镇。 甚至离开淮阳郡,才有可能逃出一片生天。 “清丫头,你去家里换一身衣物。” “收拾上所有的干粮。” “装上清水,我们连夜离开。” 李田耕催促。 杨清儿点头,匆匆离开。 她家就在对面,她前日被劫走,母亲身死,都是事发突然。 家里倒是完好无损。 还有一些余粮,可以应急。 …… 【杀手成就】初窥门径(4\/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一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三流境界以上。 李田耕将钱结清。 林言的成就进度就已经刷新了,代表他又完成了一单有效委托。 他拿出一个锦囊钱袋。 递给李田耕。 “我和杨清儿在赵宇胜房里搜刮了五十两。” “见者有份,这里是二十五两。” “你们收好。” 李田耕神色大惊,忙挥手拒绝。 “万万不可。” “这钱银该都是恩公的!” 林言笑了: “你们跑路正需要钱。” “况且,若是没你的委托,我也接不到这么好的生意。” 李田耕顿感诚惶诚恐。 第4章 收尾 清晨。 赵员外家。 一声刺耳惊叫穿破云霄。 伺候洗漱的丫鬟,在赵宇胜的房间和密室发现了三具冰冷的尸体。 其中。 赵宇胜的尸体更是被砍得体无完肤,面目全非,头颅和脖子连接处血肉模糊。 仅靠着脊骨相连。 赵员外顿时悲愤交加。 整个府院就像炸锅一样,全都忙碌起来。 经过一刻钟的勘察询问。 赵员外很快将目标锁定在青田镇外的李田耕。 据跟随赵宇胜的家丁汇报,那间密室里,本该关着一个被劫掠而来的少女。 如今。 赵宇胜身死。 杨清儿也不知所踪。 而且,赵宇胜尸体上密密麻麻的刀伤,明显是后被劈砍泄愤所致。 此人力量孱弱,且不会用刀,与消失的杨清儿完全能够对的上。 至此。 赵员外已经还原了昨晚的真实情况,一名高手趁着雨夜潜入府院,当场袭杀一名家丁。 又挟持另一名家丁进入密室。 复与赵宇胜发生争斗,最后家丁和赵宇胜双双身死。 “此人剑法很快。” “即便是小少爷,也被他一剑洞穿咽喉。” “对方定是三流以上的好手。” 护院总管判断道。 赵员外眉头皱起,此人必然是李田耕找来的好手,他冷声说道: “带上百两纹银。” “去请青禾帮出手!” “不管怎么说,阿胜也是他们的弟子!” 护院总管拱手: “是。” 护院总管离去,赵员外顿觉后悔。 赵宇胜疏于管教,仗势欺人的荒唐行径,他也知道不少。 甚至赵宇胜前日里在城郊鞭笞一名妇人致死,也是他疏通衙门打点关系。 但他也只是象征性的说教赵宇胜两句。 他总觉得在这小小的青田镇。 赵家就是地头蛇。 赵宇胜现在年纪还小,顽劣就顽劣一些,长大之后会懂事的。 没成想,遇到猛龙过江。 让他断子绝后。 虽然祸事起于赵宇胜的跋扈,但这等杀子血仇,他赵员外一定要报! …… 两个时辰后。 赵家一众家丁护院,共三十几人,浩浩荡荡穿过青田镇。 来到郊外李田耕的家宅门口。 为首带队的是护院总管,一名身形高壮的中年汉子,拎着一根熟铜棍。 他旁边。 是一名身穿青袍锦缎,上绣青禾图纹的中年男子,鹰钩鼻,两眼狭长阴翳。 腰间配有一柄连鞘长刀。 这是青禾帮在青田镇的堂主,赵宇胜的内功和刀法都是他教的,算是他的弟子。 “就是这里?” 堂主淡淡问道。 眼前是一间破败的土屋。 用树枝打成的篱笆围起,柴门破落。 院子里两株枣树,被昨晚的风雨摧残,此刻耸拉着枝叶,凋零凄惨。 此情此景。 溜门撬锁的路过,都不忍心多看一眼。 带路的家丁,低声道: “就是这里。” “杨清儿家在对面,与李田耕家相对。” 护院总管一挥手: “你们几个去对面那家搜。” “剩下的。” “跟我去搜李田耕家。” 三十几个护院分成两波,堂主和总管并肩而行,来到李田耕的土屋前。 总管径直伸手,推门。 嘎吱一声。 两扇老旧的破门发出一道生硬的摩擦响动,缓缓向内荡开。 总管瞳孔骤然收缩。 一道身影坐在堂中央,粗布麻衣,头戴竹篾斗笠。 此人头颅低垂,看不清样貌,胸前却环抱着一柄似剑非剑的竹棍。 “你们来得有点慢。” 嗡的一声轻吟。 那竹棍,竟是一柄剑? 总管感到仿佛有清风拂过耳畔。 听到一阵簌簌的风鸣声。 他似有所觉地低头。 殷红如雾。 原来这是我鲜血喷出的声音。 扑通一声。 总管的身形直挺挺向后倒在地上,两扇木门嘭的一下重新关上。 一旁的堂主骤然大惊。 他刚刚的站位靠后,只是隐约瞥见一道人影坐于大堂之上。 然后,总管就死了。 他没有看到对方出招的过程。 只是总管的脖颈上,有一道细窄的血线,正在徐徐渗出血珠。 这是剑伤。 薄如蝉翼。 伤口,与赵宇胜和家丁身上的如出一辙。 此人定是袭杀他徒儿的凶徒。 堂主久经斗战杀戮,经验丰富,自信实力也远强于赵宇胜和总管。 思绪急转之间。 他猛地抽刀挥出,内力贯通刀锋。 两扇木门直接被强大刀劲,劈得倒飞进去,直接撞向屋堂正中央。 “何方宵小?” 倏尔。 堂主的双目圆瞪。 只见一道身影轻飘犹如飞鸿,落在倒飞的门板上,曲腿一蹬,整个人化为一道黑影。 旋飞而出。 粗布麻衣,竹篾斗笠。 抬头。 一张年轻的面庞朝着堂主粲然一笑。 林言人在半空。 长剑已然出鞘。 唰唰。 两道剑光快至无影,犹如清风飞掠,簌簌而鸣。 堂主的眼神,从震惊转为恐惧。 对方的身法如同鬼魅,出手速度让他根本看不清,他的思维仿佛凝滞。 只能下意识挥刀格挡。 两道剑光瞬息而至,一剑挑开格挡的刀锋,一剑,从斜下方撩入,刺入堂主的咽喉。 堂主的实力确实更强。 至少,他挡下了第一剑。 只是可惜,没能挡下致命的第二剑。 “啊啊啊!” “总管和堂主死了!” 院子里的护院惊悚呐喊。 砰的一声。 堂主的尸体被林言一脚踹飞,轰隆撞在呐喊之人的身上,将其直接震死。 林言淡然一笑: “省些力气吧。” “都得死的。” 说罢,林言手持铁剑,一步踏出,化为一道黑影扑入护院人群。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 快至无影的剑光好似斜风细雨。 在人群之中飘飞零落。 掠过众人的咽喉,带起道道飞溅的血珠。 好似春日里的飞花落红。 漫天飘洒。 只是护院们的惊恐惨叫,令这一幅写意图景平添几分凄厉和瘆人。 先前冲进杨清儿家搜索的护院们,骤然听到对面响起阵阵惨叫,顿时大惊。 赶忙集结一处,冲向对面支援。 嘭! 一众人撞开柴门,涌进小院。 只见一名头戴斗笠的麻衣剑客正在人群中四处闪现,犹如狼入羊群。 此人身法迅疾,剑影婆娑。 所到之处,鲜血凋零,命丧当场。 一众护院平时看门巡逻而已。 哪见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 顿觉两股战战,想要夺门而逃。 怎料那剑客骤然停下,凝望而来,露出一个阴森可怖的笑容: “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下一秒。 剑客就向着门口众人扑来。 惨叫声再度响起。 经久不息。 第5章 烟雨楼 青田镇外,血流成河。 林言站在无数尸体之间,随意割了一块破布将剑刃擦拭干净。 锵的一声插入剑鞘。 他开始挨个蹲在尸体旁边上下其手,凡是摸到铜板和碎银就收进自己怀里。 剩下的,一概不要。 林言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搜刮了一刻钟的时间,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 他抬手放在额头。 瞧了瞧太阳。 时辰不早了。 赵员外的第二波人估计也快来了。 林言以剑鞘在地上留字: “杀人者……” 叫什么好呢? 林言陷入沉思,忽然他灵光一现。 “……飞剑客。” “我也算仁至义尽了。” 林言帮李田耕他们杀灭了一波追兵,又将赵员外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如此一来。 李田耕和杨清儿,应该能有一个相对宽裕的逃亡时间。 只不过这一路上。 山水迢迢,或有匪盗丛生,想要活命,还是七分天注定,剩下三分才是自己的努力。 但林言又不是他们的护卫,他能帮的,已经帮了,剩下的就看对方造化。 林言离开青田镇。 沿着官道向东北而行。 李田耕两人,则是向西而去了。 …… 青田镇和淮阳城相隔并不远,以林言的脚程,行一个时辰便能走到的。 路上。 时间尚早,官道上人影稀落。 行路的林言忽然停下了脚步。 在前方转弯的道旁。 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给他介绍生意的中年人。 对方的身份,有什么目的,为何找上他? 林言均是一无所知。 但是对方能给他介绍生意,林言就暂时将其划分到可以沟通的阵营。 毕竟,对于一个两个月都开不了张的落魄杀手,这样的中间人可谓是衣食父母。 林言来到中年人身边。 正欲开口。 “林言,一年前突然出现在淮阳城。” 中年人却率先开腔。 “为了生计……” “你开始在城外茶寮暗中接取杀人的生意,从鱼档无赖到乡村泼皮。” “不论多小的生意,都是来者不拒。” “但是生性纯良,只杀恶人。” 林言眼睛微微眯起: “你调查我。” 听到后半句,林言语调升高: “瞧不起我?” “杀人是为了生计,杀恶人则是爱好!” 中年人笑了笑,自顾自继续道: “半年前。” 你接了下河县南霸天的单子,那人是武者,曾在神拳门学艺,三流高手。” “平日里欺凌乡里,霸占田地,强征税赋,乡亲乡邻对其又恨又怕。” “他们一起出钱,想要找个杀手除掉这个祸害,于是便找到了价格便宜的你。” 中年人伸手一指林言。 林言冷哼一声: “我这是物美价廉,物超所值。” 中年人说道:“你不仅很好地完成了任务,杀南霸天,而且,几乎毫发无伤。” 林言撇了撇嘴。 中年人继续道: “三个月前。” “你接了城外初云观云机道士的单子。” “云机喜好坑蒙拐骗。” “尤其爱装神弄鬼,坑骗穷人的治病钱。” “他那所谓的丹药符纸,更是不知道吃死了多少无辜之人。” “但是人们不知道的是。” “云机真的当过道士,他曾在云雾山长春观授法,一身剑法和道术得了几分真传。” 林言微微点头。 他当时伏击云机,对方左手符箓,右手剑,口中念念有词,变幻出大片烟雾。 后来林言趁对方的指诀未完,疾风一般掠上,一剑抹了对方的脖子。 中年人又道: “你昨夜杀赵宇胜,今日又灭杀三十几名护院和青禾帮堂主,干净利落,是天生的杀胚!” 林言挠挠头: “啰啰嗦嗦,你究竟想说什么?” “难不成还想抓我送官?” 中年人嘿然一笑: “不不不。” “你如此年轻,实力碾压一般的三流高手,我是来邀请你的,邀请你加入我们……” “烟雨楼。” 林言骤然一惊,烟雨楼? 他知道这个名字。 那是整个淮阳郡都出名的杀手组织,甚至在整个九州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杀手势力。 能与之相比的,唯有经久不衰的蜀中唐门,还有在北方新兴雀起的七绝堂。 这样的顶尖势力,为何要招募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烟雨楼?” “你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中年人随手一抛,一个黑影劲飞而来,啪的一下被林言接在手中。 那是一块腰牌。 材质非金非铜。 正面雕刻一座高楼,耸入飘渺浮云间。 腰牌正面靠下位置,赫然拓着“烟雨”二字。 背面则是纵向嵌着几个青铜小字。 “鹿影,黄字甲等。” 林言拿起腰牌仔细打量,又细细摩挲,材质温润,雕刻精巧,看起来绝非赝品货色。 “鹿影?” 中年人淡然一笑: “我的代号。” 林言狐疑地望着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起这种娘里娘气的代号,但他看不出破绽。 “既然选择坦诚?” “那是不是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中年人顿了一下。 竟然发出一阵悦耳的银铃般的笑语: “你很聪明。” 他在自己的脖颈处摸索了一阵,然后用力一扯,一张人皮面具被撕了下来。 露出一张女子的面庞。 鹅蛋脸,柳叶眉,两眼如一汪春水含情。 姿容虽不是绝世。 但自有一股风情万种,属于耐看的类型。 鹿影,人如其名。 林言好奇道: “烟雨楼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为什么选我这样的一个小人物?” 鹿影掩面轻笑: “想来你对烟雨楼应该是有什么误解。” 林言眉头一挑: “愿闻其详。” 鹿影的声音柔和,娓娓道来: “烟雨楼家大业大,所要接取的生意成千上万,任务目标上至宗师,下至江湖三流。” “烟雨楼内部有十三首席,还有天地玄黄四字十六阶,对应负责接取完成各类生意。” 林言瞥了一眼鹿影腰牌后面的“黄字甲等”,恍然道: “所以你是负责黄字生意,所以才招募我这个……无名之辈?” 鹿影赞同地看了一眼林言: “算是这样的吧。” “每一位烟雨楼杀手,都有后勤管事和情报探子对接,组成一个完整的团队。” “我刚来淮阳郡,孤家寡人一个。” “情报探子我已经选好了。” “但我手下现在一个杀手也没有,你是我的第一人选。” 第6章 安家 经过鹿影的解释。 林言明白了。 烟雨楼就像一个巨大的杀手平台,能够提供的是全面的后勤和情报消息。 每一个杀手团体,则是依托于平台上的相对独立的组织,能够享受烟雨楼的资源。 同时具有一定的独立性。 当然,享受资源的前提是,必须完成烟雨楼接取以及分派的生意。 否则,烟雨楼的招牌砸了,必然会找相关人员来负责。 林言摩挲着下巴,这种组织形式,怎么有一种熟悉的既视感。 但他还是起了不小的兴趣。 他坐拥杀手系统。 却两三个月才能接到一单生意,还皆是没什么技术含量,报酬又低的小单子。 为什么? 最重要的原因。 他既没有名气,又没有人脉。 没人来找他。 真正的杀手生意,都流入烟雨楼、七绝堂这样的大组织。 他这样的散户,只能捡一些杀手组织漏出来的油水,勉强过活。 李田耕这一单生意。 便是报酬太少。 烟雨楼无人愿意接取。 鹿影这才介绍给林言来办,顺便向他发出自己的邀请。 鹿影打的算盘已经亮出来了。 林言也干脆坦诚布公: “烟雨楼?” “待遇如何?” 鹿影迅速回答: “每单生意,烟雨楼抽两成,我和“六耳”抽两成,剩下六成归你。” “六耳,就是你的情报对接。” 鹿影瞧着林言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笑了笑,补充道: “我个人出资,为你在淮阳城里置办一间小院,如此你就不用睡山神庙或者清水桥洞。” “也算有个落脚之所。” 林言心中微动。 鹿影的条件听起来不错,只是他觉得还有谈价的余地。 鹿影说完。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鹿影的双眸从自信,到平静,又到焦急,终于忍不住想要再次开口。 林言瞧准破绽,直截了当: “杀人,我是主力。” “六成太少,我要七成。” “其他条件不变。” 他吃准了鹿影初来乍到,急于建立自己的团队打开局面,所以他有把握。 鹿影必然会让步。 不出所料。 她柳眉微蹙,旋即点头道: “也罢,看你有潜力。” “就当作我提前下注了罢。” “你莫要让我失望。” 林言微微一笑: “当然。” “不是为你,而是为我自己。” 鹿影笑靥盈盈: “我喜欢坦诚的人。” 林言道: “我还有个要求,想杀谁,不想杀谁,我说了算。” 鹿影笑道: “那当然,烟雨楼不是七绝堂,充分尊重你们的意愿。” “你想要仗剑江湖,行侠除恶。” “我便帮你接你想做的单子。” 林言摩挲着下巴,心道那这烟雨楼还挺人性化,或者说,是鹿影与他是一类人。 “还有什么其他问题?” “没有。” 鹿影伸出手掌: “欢迎加入烟雨楼。” 林言颔首,伸手击掌: “合作愉快。” …… 一个时辰后。 百花街。 烟柳巷。 林言站在巷子深处,一处宅院门口,脸色有些怪异:“这便是你置办的小院?” 鹿影一脸坦然,点头。 “在青楼妓馆的背后?” 百花街是淮阳城烟花之地。 吸引无数风流雅士、文人墨客在此附庸风雅,夜夜笙歌。 林言之前只是听说。 却从未踏足。 无他,兜里没有三两三,哪敢来这样吸金吮血的地界。 鹿影道: “笙歌奏曲,秀色可餐。” “多好。” 林言推门而入: “这倒是我从未设想过。” 院子并不大。 一间厅卧,一间厨,还有一个放杂物。 光秃秃的院子里。 无花无草。 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一贫如洗。 当然,若是比起李田耕的土屋,那此处便算是豪宅了。 况且,林言之前躺破庙,睡桥洞,连一间土屋都没有,心中对此已十分满意。 鹿影推开主屋木门。 桌椅床柜一应俱全,就连被褥和衣物,都准备了两三套。 林言笑道: “你就这么自信?连屋子都提前备好。” 鹿影: “如果做杀手。” “没有人能拒绝烟雨楼。” 林言: “那我回去收拾一下,就搬进来。” 鹿影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还有家当?” 林言侧头望向鹿影,缓缓吐出两个字: “没有。” 他只是习惯性说了一句罢了。 鹿影:“……” …… “烟雨楼的杀手,每人都有一个代号,我们以代号相称,你有什么想法?” 林言笑了笑: “真是巧了。” “我给赵员外留了一个称号。” “不如就用那一个。” 鹿影: “你留了什么?” “飞剑客。” 鹿影默默念了两遍。 又望了一眼面前这个粗布麻衣的年轻剑客,气质如风,敏而卓然。 “很适合。” 林言在房间内踱步。 感到有些不真实。 鹿影道: “烟雨楼杀手的第一单生意。” “算是一种试炼。” “若是通过,才能被真正认可。” 林言暗忖,果然没这么简单。 “有什么讲究?” 鹿影坐在椅子上,娓娓道来: “所谓杀手。” “不只注重个人的武道修为。” “而是对一个人的情报搜集,伪装隐匿,分析判断,审时度势能力的综合考量。” “不过,别担心。” “我对你有信心。” 林言微微一笑: “什么时候?” 鹿影: “会很快。” “相信我,你今后的日子。” “不会像以前那么清闲了。” 林言回想起之前在街头巷尾,茶寮酒肆,小心翼翼打探生意的苦日子。 不由道: “正合我意。” “以前没什么好留恋的。” …… 林言便在此地住了下来。 清晨练剑。 自己做饭。 换上一身鹿影准备的干净衣裳。 到百花街上逛一逛。 看看往来行人车水马龙。 看看朱阁绣楼莺莺燕燕。 林言好像重新认识了这座淮阳城。 走过街道。 “走过路过的,行行好。” “赏口饭吃。” 一阵熟悉的吆喝声。 一个老乞丐坐在墙根上,一手杵着下巴,面前放着一个破碗。 有一搭没一搭地吆喝着。 路过的行人来来往往,都不会低头桥上一眼,偶尔才扔一两个铜板。 老乞丐倒也不馁。 每次都是咂着嘴。 摸起碗里的铜板,用破旧的布条擦拭一番,然后揣到衣袖深处。 叮当。 一粒碎银撞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老乞丐耳朵微微一动,立刻觉察出与铜板的不同,眼疾手快。 伸手一抓,就将碎银摸在手中。 林言眨了眨眼,他都没看清老乞丐刚刚出手的动作。 “吆,林小子呀,出手这么阔绰。” “去哪儿发财了?” 林言直接坐在老乞丐身边,笑道: “找了个营生。” “混口饭吃。” 山神庙,清水桥都是穷人乞儿聚集之地。 林言和老乞丐就是在山神庙认识的。 算是同窗“舍友”。 老乞丐还带着他上街乞过食。 依照林言两世为人的经验,以及与其接触的日常来看,这个老乞丐绝对不简单。 第7章 城南义庄 老乞丐道: “你做的行当危险。” “不如和我一起当乞丐来的自在。” 林言隐隐觉得这是一桩机缘。 若是没有系统,他可能还会考虑一二。 但现在要他当乞丐。 那是想都别想。 林言道: “风吹日晒,受人冷眼,有什么好的。” 老乞丐嘿嘿一笑: “小子,你太年轻。” “以天为盖,以地为床,清风为被,明月作灯,这是大逍遥。” “人生来自由。” “何必把自己囿于数尺方圆之地。” 林言虚着眼: “那是你睡不起客店吧。” 老乞丐当即把身子转了过去: “不聊了。” “聊不下去了。” 林言笑了: “咋还急眼了。” 林言起身,继续在城里兜兜转转。 接济了一下街道上眼熟的老朋友。 然后就回到小院。 鹿影在院子里,她今日易容作一个妇人,胳膊上挎了一个篮子,笑盈盈望来。 “给你带了些草木花卉的种子。” “若是得闲可以摆弄。” “哈,有劳。” 院子里还有一个人。 身形瘦削,背部微微佝偻,长相很普通的中年人,是那种融入到人群就认不出的。 只是不知是不是真面目。 “这是六耳。” “负责情报。” 闻名不如见面,林言朝着六耳微微点头。 “有事儿?” “有单生意。” 鹿影轻描淡写。 林言心中微微一动。 这才几天不到,又有生意上门,这效率提升了不止一点半点。 “目标?” 鹿影优雅地伸手一指。 小院外,远处隐隐有高阁耸立入云。 “那里,醉花楼。” 林言眉头微微一皱。 醉花楼是淮阳城里最繁华的烟柳之地,一掷千金的豪客比比皆是。 林言从未想过。 要在这样的高阁里杀人。 鹿影笑了: “怕了?” 林言哂笑,摇头。 鹿影强调: “这是你第一单生意,也是你的试炼。” “这单生意的难度,与你之前杀的贩夫走卒不可同日而语,也将会决定你的去留。” “你可以选择接。” “也可以选择的不接,等下一单的安排。” “不过别担心。” “我和六耳会帮你的。” “走吧,给你看样东西,你再决定不迟。” 林言好奇: “去哪儿?” 鹿影道: “城南,义庄。” 鹿影和六耳在前带路,林言跟在后面。 他们的装扮也有讲究。 走在一起,就像是一对平常的百姓夫妇。 林言跟在身后,没有拿剑,穿着青袄,倒像是他们晚辈。 林言由此推测。 六耳必定没有以真面目示人。 不过也可以理解。 在杀手的行当。 他们这样负责情报工作的,露了相反而容易置身危险。 神秘感愈足,愈发安全。 三人虽然是走路。 但是脚程并不慢,林言可以肯定。 鹿影和六耳的实力,至少都在二流以上。 至于能高多少,他暂时感知不出。 淮阳义庄坐落在城南郊外,专门收留客死异乡或者暂时无法下葬之人的尸首和棺木。 三人出了城,绕进山道。 又走了一刻钟。 走下山坡,一座巨大庭院出现在林言面前。 白帆悬挂,白绸搭门。 纸钱飘落满地。 方圆目及之处,皆无人烟。 六耳的声音平实沉稳,缓缓说道: “看门人在前院。” “我们从后院翻进去。” 来到后墙。 六耳纵身一跃,在侧墙借力,像一只灵巧的猿猴翻进墙内。 鹿影足尖轻点地面。 整个人犹如飞鸿飘起,又缓缓降落。 好轻功。 林言赞叹。 他双腿微曲,类似六耳,在墙上一撑借力,稳稳落于内墙。 “你的功夫比我好。” “怎么不自己去当杀手?” 鹿影白了他一眼: “打打杀杀多累人,一不小心还会把命丢了,我还是坐镇后方数钱的好。” 林言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我怎么觉得上了贼船。” 六耳在前方转身,打了个手势,让两人赶紧跟上。 三人蹑手蹑脚。 没有惊动前院的看门人,来到后院的侧房。 推门进入。 林言便看到中间的一张长门板上,陈列有一具崭新的尸体。 那是一个妇人。 面目沧桑,头发花白,一瞧便是遍历奔波之苦,久经风霜磨砺。 她穿着一件破布棉袄,上面缝缝补补,几乎布满补丁。 依照林言来看。 老乞丐身上的衣服都比这人身上的崭新。 妇人浑身上下没有伤口,唯有脖子处有一道薄如蝉翼的血痕。 是刀伤。 领悟剑道秘录的林言,连带对于各种兵器伤痕也有了相当程度的认识。 “自下而上斜撩,一刀毙命,刀口薄细,犹如一线,这是个用刀的好手。” 林言判断。 “而且,他的刀很快。” “这是目标干的?” 鹿影赞赏地看了一眼林言: “不是。” “但你避不开他。” 鹿影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郁。 “你可知这妇人来自哪里?” “哪里?” “荆州。” 林言骤然一惊。 “荆州,那可是在数千里之外。” 鹿影点头: “根据六耳搜集的消息。” “这妇人自荆州而来,在九州各地辗转二十载,只为寻找当初走失的孩子。” “妇人前日里于百花街落魄而过,恰好看到醉花楼的春桃姑娘在阁楼上招摇。” “妇人当即疯了一样就往醉花楼里冲,嘴里喊着小桃,我的小桃之类的乱语。” 林言蓦然一惊: “二十年?” “世事易变,容颜易改。” “这怎能认得出。” 鹿影语气幽幽: “或许真的可以。” “那春桃姑娘也认出了她的娘亲,同样向阁楼下冲去,当时闹出了不小动静。” 林言追问: “后来呢?” 鹿影冷笑一声: “醉花楼是什么地方,怎会容许一个疯妇胡闹,掌柜的金玉着人将妇人捉了出去。” “然后就送到了这里。” “春桃被关了禁闭,三个月不许见客。” 林言眼睛微眯: “那金玉掌柜竟如此狠辣。” 鹿影: “醉花楼算是怒潮帮的产业,怒潮帮是长河江混迹的大帮,金玉是怒潮帮副帮主的情人。” “本身又是暗器好手,身边更有两名护卫形影不离,可见怒潮帮对其看重。” “金玉私下还与淮阳本地的人贩子多有往来,喜好接手穷苦人家的女子。” “关到地窖,调教半年,便放出来慢慢接客,若是有忤逆不从,也都丢到这义庄来。” 林言眼眸闪烁冷色: “真是畜牲!” “不用说了。” “这次的目标就是这个掌柜?” 鹿影点头: “没错。” 林言毫不犹豫道: “这一单,我接。” 第8章 逛青楼 鹿影点头: “春桃暗中托人找到烟雨楼,要和金玉拼个鱼死网破,为母报仇。” “她将这些年攒的赎身钱,全都拿出来了做报酬,很丰厚。” 林言道: “那不重要。” “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鹿影: “一百两纹银。” 林言停顿了一下,发愣: “多少?!” …… 回城的路上。 林言心有不甘地念叨着: “没想到青楼生意竟然这般挣钱!” “当初我拿命去拼。” “一年也不过二两碎银。” 鹿影瞥了一眼林言,淡淡说道: “至少这单做成,你有七十两。” 林言这才心里好受一些。 回到小院。 林言、六耳和鹿影挤在小厨房里,一人炒了个菜,煮好米饭,一人一碗坐在桌前。 林言动筷。 一边夹菜就着米饭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 “我怎么杀?” 鹿影笑盈盈反问: “那该问你自己。” “我?!” 林言用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 一般来说。 他都是摸黑潜入,趁对方不注意,一剑捅死对方。 “不行。” “金玉日夜有护卫相随。” “你这样鲁莽潜入,容易打草惊蛇。” “郡城不比乡镇。” “有镇抚司驻守,若是被玄衣卫粘上,你不死也要脱层皮,我可救不了你。” 鹿影补充道: “制定计划,执行,完成任务,这是一个杀手的必备素养。” “我们只是负责全力配合你完成任务。” 鹿影指了指自己和埋头干饭的六耳。 “这是你的第一单正经生意,要自己想想法子”,鹿影再次强调。 林言摩挲着下巴,旋即举起了筷子: “那我要逛青楼。” 六耳看着林言那略显青涩的面庞,难得开口道:“他年纪不大,不会被你教坏了吧?” 鹿影十分优雅地夹菜送入口中: “那就算我瞎了眼。” …… 林言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就去了醉花楼。 只是在去之前。 鹿影要给他做一个人皮面具。 “要做什么样儿的面具?” 林言斜靠在床边,借着西斜的日光,哗啦啦地翻看着手上一叠信纸。 这是六耳整理汇总的,所有关于醉花楼和金玉掌柜的资料。 “要俊朗的中年儒生!” “要风流不羁,放浪形骸。” “要美髯飘飘,犹如谪仙临凡。” 鹿影歪着头: “你的品味还挺独特。” 林言晃了晃手上的一叠信纸: “不是我的品味。” “是金玉的。” 金玉掌柜,浪荡性淫。 私养面首,好诗词曲赋。 …… 太阳落山。 华灯初上。 百花街上鱼龙歌舞,满街花灯如星河流淌,映照夜空犹如白昼。 一名身穿青衣儒袍,剑眉星目,美髯飘逸的俊美男子步履飒然,向着醉花楼走来。 百花街上,酒楼妓馆林立。 各家门口招引的小厮,楼上妖娆的姑娘们,一眼便看到这位犹如谪仙的美男子。 纷纷卖力吆喝。 有的甚至当街或者在阁楼上发出诱人的邀请: “这位公子,上来快活呀。” “我们姐妹抚笛弄箫,样样精通。” “保证让你欲死欲仙!” “……” 一声声令人面红耳赤的娇声,让街上的男人向林言投来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林言所过之处,场面一度几近失控。 当然,这些敢在街上直抒胸臆,过于直白艳俗的,都是浓妆艳抹的庸脂俗粉。 真正有格调的青楼艺馆,或清雅雅致,或高贵富丽,自有别具一格的特色。 林言昂首阔步,嘴角含笑。 穿过一众莺莺燕燕的耳语。 径直走向醉花楼,口中更是朗声道: “素闻醉花楼乃淮阳一绝。” “是吟诗作对,喝酒听琴的好去处,我楚狂士今日便来见识见识!” 这声音振聋发聩,化作声浪滚滚传荡开来,让醉花楼周围的人群全都听得清楚。 好一个人如其名的狂士! 醉花楼迎宾的小厮顿时眼前一亮,赶忙快步迎上林言,殷勤说道: “先生好眼光。” “我们楼中的姑娘各个是人间绝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晓。” 小厮引着林言往楼内走去。 “我家掌柜对德才之士最是仰慕钦佩,往来皆是文人墨客,氛围也是极好的。” 林言表面不动声色。 然而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逛青楼。 看似无意的顾盼之间。 他的眼神却四处张望,暗地更是惊叹不已。 雕梁画栋随处可见。 辅以金玉翡翠镶嵌点缀,再加上文人墨宝的挂饰,透着一股奢侈堂皇的气息。 更勿论往来女子皆是衣着片缕,香风扑鼻,身处其间,令人心醉神迷,流连忘返。 林言选了一处位置坐下。 身姿挺拔,昂然。 保持着自己不羁的格调。 实则在钓鱼。 二层楼上,一名身穿金色缕衣长裙,身材婀娜的妖娆妇人,手摇团扇,依靠在栏杆处。 她便是醉花楼的掌柜,金玉。 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刚刚走进来的林言,好似在看猎物一般: “此人是个生面孔。” 她朝着旁边的随侍轻轻念叨。 “掌柜,这位公子好像是来淮阳游历,刚刚在街上就引起不小轰动。” 金玉眼神秋波流转,团扇轻摇: “看看他有几斤几两。” 侍女顿时心领神会,轻声询道: “那今日的诗题?” 金玉腰肢轻摇,转身望向窗外的夜色,妖冶的红唇勾起一抹弧度: “今夜月色正好。” 侍女微微欠身,柔声道: “是。” …… 林言点了一壶花雕酒,两碟小菜,身边偎着一名穿着清凉的姑娘,推杯换盏。 他不禁感慨。 来到这里一年多,前面都是挣扎求存。 今天终于能享受享受。 不过,林言倒是没忘他的目的,几句话就将怀里的小姑娘逗得花枝乱颤。 “公子,我们掌柜尤好诗赋。” “每晚皆有诗题以对。” “若是能妙手出绝句,不仅酒菜钱银全免。” “还能得花魁相邀,甚至我们掌柜也会以身作陪的。” 林言装作毫不在意道: “花魁若是绝色一品,倒是可以一见。” “但这掌柜老鸨多是年老色衰之辈,有什么好见的?倒不如与你喝酒来的有趣。” 姑娘脸色骤然一变。 白皙的素手迅速堵住林言的嘴,连忙道: “先生说笑了,掌柜姿容绝艳。” “比起花魁,更添几分动人风韵,吾等蒲柳之资,怎可与之比拟?” “噢?” 林言发出一声上扬的语调,好似兴趣被勾了起来。 恰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声音传遍全场。 “诸位公子,今日诗题已出。” 哗的一声。 一张巨大的卷轴从二层栏杆处垂落,纵挂在中央的木制高台的中央位置。 白色的宣纸上,写着一个墨笔大字: “月。” 第9章 诗魁 “请诸君各现其才。” 台下的众多风流名士皆是发出一阵欢呼,纷纷呼喊着笔墨纸砚伺候。 醉花楼自然早有准备。 一众侍女,端着文房四宝鱼贯而出,犹如穿花蝴蝶,落放于各家桌前。 林言的桌子上。 自然也被放了一套。 姑娘将一杯酒递至林言面前,柔声轻语: “公子,可有兴致赋诗一首?” 林言咂了咂嘴。 写诗他是不会的。 但借鉴一两首。 想来上一世的文坛先辈应该不会怪罪的。 毕竟穿越在外。 靠的都是家里攒的老底。 “莫急莫急。” “写诗嘛。” “一首就够了。” 姿态睥睨,狂气尽显。 怀里的姑娘望着林言那张鹿影捏出来的天颜,顿时犹如怀春少女,变成了星星眼。 林言不远处的一桌。 一名相貌普通的文士孤零零喝着小酒,他婉拒了姑娘的陪侍,反而是盯着林言。 嘴里嘀咕: “好小子,花着老娘的钱。” “来撩小姑娘。” 正是不放心林言,暗中跟随而来的鹿影。 林言逛青楼的银两。 也是他从鹿影这里预支的,主打一个家徒四壁,有借无还。 今夜明月如轮,姣姣悬挂于夜空。 诗酒意味正浓,众人皆是文思泉涌。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一众文人骚客已经佳作频出。 凡是精品之作。 皆会有侍者在高台上颂之。 余者则在台下品鉴,相互吹捧,若是再有灵感如泉,便又去执笔疾书。 金玉依靠在二楼。 望着楼下犹如文坛盛会的热闹场面,不由展露一丝淡淡的笑靥。 侍女将一篇篇诗文抄录,送予她品鉴,最后将由她拍板定夺谁能夺得魁首。 “那人有写吗?” 金玉伸出葱削般的白玉手指,指向了林言,侍女微微摇头: “尚未作出一首。” 金玉两手交叠,搭在栏杆处,露出胸前一抹雪白,她的声音有些意兴阑珊。 “若只是生得一张好皮面。” “那倒是可惜了。” 酒过三巡。 诗魁之位久久未定。 众多文人墨客不免有一些微词。 “怎么回事?为什么拖这么久?” “是啊是啊!” “按照以往来说,今日诗魁花落谁家,早该有个眉目了!” “醉花楼究竟在等什么?!” 侍女再度匆匆小跑上二楼。 神情焦急道: “掌柜的,客人们都坐不住了。” “还不宣布结果吗?” 金玉一只素手托腮: “不急。” “他动笔了。” 侍女循着视线望去。 只见林言桌上,宣纸已经铺陈开来。 姑娘研墨,林言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抓着毛笔,沾上墨水,奋笔疾书,一刻不停。 林言的字其实不丑。 但他没有练过毛笔,干脆以抓握钢笔的姿势在宣纸上泼墨挥毫。 洁白的纸张。 瞬间被洋洋洒洒的怪异字体铺满。 这里喧闹的动静,也引得周遭文人纷纷涌来驻足观看。 林言边写,有人已然轻声念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 全场寂然。 只剩清晰的念诵声,变得越来越澎湃,激动,仿佛蕴含着呼之欲出的惊喜。 “人生代代无穷已,” “江月年年望相似。” “……” 诡异的寂静仍在延续。 二层楼上的金玉。 不知不觉竟然站直了身子,双眸怔怔地望向那人群中泼墨的身影。 朱唇轻咬,眉目若水般含情。 时间并不长。 但是众人等待一篇旷世之诗问世,却仿佛过了十年之久。 他们紧紧盯着林言,生怕那恣意挥毫的青衫狂士忽的停笔顿挫,半途而废。 直到林言落笔收尾。 那微微颤抖的念诵声也适时落在最后一句: “不知乘月几人归,” “落月摇情满江树。” 全场哗然。 好似经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此刻终于到达顶峰的终点,继而一泻千里。 灵魂在这绝妙的诗篇,达到了顶峰。 旁边的姑娘小心翼翼问道: “先生,可要删改?” 林言将手中毛笔随手一扔,说了一句: “一字不改。” 瞬间,全场响起一片欢呼。 这首号称孤篇压全唐的千古绝响。 没意外的话。 这诗魁必是他囊中之物。 林言环视一圈喧闹的众人。 又抬头仰望那依栏远眺的妖娆身姿。 淡淡一笑,端起桌上酒盅,遥遥举杯相敬。 孤傲不羁!才高九霄! 金玉看得心中竟然如同小鹿般怦怦直跳,这是多少年没有出现过的感觉。 鹿影此刻呆若木鸡。 她曾设想过很多种情景。 唯独没有想过是这样的展开方式。 一个每天在山神庙和清水桥洞睡觉过活的人,竟然是惊才绝世的一代诗仙?!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 一名面容姣好的侍女穿过喧闹拥挤的人群,来到林言身边,微微欠身道: “楚先生,花魁和掌柜在雅舍等候。” “望能与您促膝长谈。” 旋即,她转身向着众人高声宣布: “今日诗魁,为这位楚先生!” “楚先生之诗,乃惊世绝篇,我醉花楼必将传抄九州天下,让其百世留芳。” 在场众人,无人反对。 全都不由地鼓起掌。 林言维持着孤傲的高姿态,故作不在意道: “一篇诗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若是能一睹花魁姿容和掌柜风韵,那也算不负今日之月色。” “带路罢。” 林言淡淡说道。 侍女颔首。 摇曳着身姿,向着楼梯方向走去。 林言向鹿影方向瞧了一眼,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恰被鹿影捕捉。 然后转身跟上侍女的步伐。 “他认出我了?” “不应该呀。” 中年文士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 …… 醉花楼。 第三层。 这一层楼没有设厅,全是一间间招待贵客的雅舍。 侍女引着林言。 推门走进东南角一间雅舍。 其中光线黯淡。 只有几根红烛点燃。 发出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像是招待贵客的明室,倒像是大被同眠的花烛洞房。 “楚先生里面请。” 侍女站在门口,伸手邀请。 林言眼眸微微一眯。 “这是你们醉花楼的风格?” 侍女微微一笑: “先生才情绝世。” “这是掌柜特意为先生准备的。” 林言眉头一挑,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木门闭阖。 只剩昏昏沉沉的光晕,点亮身前数尺,前方是一个梨木雕花屏风。 绕过屏风,轻纱曼舞。 透过隐约的光亮,只见一名金色缕衣的绝艳女子正斜躺在床榻上。 看不清面貌。 只能看到那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 “楚先生。”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声音甜腻,让人心神一荡。 第10章 得手,追逃 林言心中一定。 那帘帷之中扭动的身影,定是金玉无疑。 只是他没想到鹿影的手艺,搭配上一首绝艳诗篇,竟能达到如此惊人的效果。 金玉竟是直接跳过寒暄的环节,想要单刀直入,将他吃干抹净。 上床,自然是不可能上床的。 林言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出手时机。 他迈步坐在桌边,声音透着一种干哑,仿佛在努力克制: “花魁煮酒,掌柜作陪。” “不知姑娘是哪一位?” 金玉娇笑一声: “先生希望我是谁?” 林言环视一圈这轻纱幔帐,红烛点点的偌大闺房,朗然一笑: “恐怕只有掌柜才有如此胆子,直接将客人邀至自己的床榻之上。” 金玉发出一阵荡漾的笑语: “花魁不过是个青涩的丫头,她会的,我比她更精,我会的,她未必全会。” “先生你真的确定,还要见花魁吗?” 金玉将自己的腰间的绑带解开,将金色长裙掀开一角,露出惊人的雪白长腿。 林言心中暗叹。 不得不说。 金玉此女媚态入骨,一瞥一笑,甚至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能让人血脉偾张。 而且根据六耳的情报。 此女或许还修炼有某种采补邪功,将近四十岁的年纪,肌肤却滑嫩如婴儿。 她每个私养的面首,全都是精尽人亡而死,被丢在山中的乱葬之地,连义庄都不收。 林言看着金玉若隐若现的肌肤和身段,不由感到身体有一些燥热。 金玉想来也是要将林言也纳为她的面首,此刻更是极尽风情地卖弄。 林言定了定心神: “掌柜如此风韵,花魁自是不必再见。” “长夜漫漫,酒逢知己。” “不若,掌柜先来陪我喝两杯。” 金玉心中微微一诧,没想到她都已经宽衣解带,林言还能忍得住? 旋即她心中更觉得一阵火热,不愧是能写出那样诗篇的男人,果真与众不同。 金玉旋即起身。 “先生视我为知己。” “妾身自愿万事相陪。” 她就这么敞着衣裙,香肩半露,胸前的雪白都露出一大片,款款向林言走来。 金色的裙尾拖在地上。 被地面拉扯,让她身上的衣裳逐渐被扯下,走到林言近前,已经是半边近乎赤裸。 肤如凝脂,白亮如玉。 浑圆的山峰,平坦的小腹。 林言不由动了动喉咙。 火气上涌。 铮! 一声剑鸣突兀响起。 驱散了刚刚氤氲而起的暧昧氛围。 取而代之的是。 一片肃杀。 金玉的媚意荡漾的眼神,瞬间转为惊讶。 她见到那面冠如玉的先生,突得从怀里抽出一柄粗陋的竹柄长剑。 杀手?! 只一瞬之间。 那人,拔剑出鞘。 铁片一般的剑身,瞬间荡出层叠的剑影。 速度之快。 金玉只能听到细微的风吟。 生死的绝境。 满腔的怒火混合着求生的意志,让金玉濒死之际全力爆发。 一股强大的内劲。 从其周身迸发而出,犹如飓风呼啸而至,所过之处,妆台桌椅皆被摧毁,席卷倒飞。 林言神情一凝。 赶忙飞旋疾退。 同时,他的身形犹如风中柳叶,随风飘忽,轻而易举躲避飞袭而来的物什。 一眨眼。 林言已经退至数丈开外。 来到刚进门的屏风处。 而金玉的内劲威力虽强,却是后继乏力,去势涌至林言身前一寸,轰然而散。 因为在她的咽喉处。 绽放出一朵鲜艳的红梅。 她死了。 当其警觉反击之时,就已经太晚了,林言早已经将剑递入她的咽喉。 金玉的双眸圆瞪着。 一张如玉般的俏脸,渐渐僵硬。 那曼妙赤裸的身躯。 亦是轰然一声,倒在地上。 林言踱步靠近。 将地上的金色长裙拾起,盖在她的身上,给其留有最后的体面。 接下来,林言该考虑的是,如何脱身。 忽然。 林言神色微变。 下一瞬。 房门处倏尔爆发砰然巨响。 木门碎裂。 铿锵一声铮鸣。 梨木屏风毫无征兆从中间斜断开来。 两道身影。 一前一后。 犹如飓风般,从屏风后跃然而出。 为首者怒目而视。 雪亮刀锋横于身前,顺势一旋。 向着疾退的林言,斩出一道凌厉的刀光。 “贼子休走!” 另一道身影则急急冲向地上的金玉,一把将其揽起入怀,试图挽救那一缕孤魂。 此二人皆是孔武有力的彪悍汉子,亦是怒潮帮中的好手,负责护佑金玉的安危。 平日里。 两人均是在金玉身旁,形影不离。 只有金玉兴致上头。 想要寻找猎物欢爱之时,他们才会主动稍微远离一些。 如此规矩,一直以来皆平安无事。 毕竟,除了他们二人的保护,金玉的内功本身就达到了江湖二流的水平。 虽然在实战经验上有一些欠缺,但若是遇到危险,也足以撑到两人来援。 刚刚两人感到气劲涌动便心觉不妙。 只是没想到…… 金玉在林言面前,竟然连一招都没撑过! …… 刀光如练,眨眼席卷至身前。 林言记得鹿影的叮嘱。 一击即中,即刻远遁。 在淮阳城里。 真正的威胁,不是眼前的怒潮帮好手,而是随时可能赶来的镇抚司! 他略微一侧身,刀锋擦身而过,凌厉刀劲将木窗劈得支离破碎。 林言身形一闪。 轰隆一下从破碎的窗棂撞出。 提气轻身。 足下一点阁楼边沿的瓦砾。 化为一道黑影,向远处房屋飞速掠去。 “救不活了!” “快追!” 当前的汉子立刻翻身跃出窗外。 纵身一跃。 朝林言追去。 后面一人放下金玉的尸首。 他的速度更快。 一个飞扑便闪过数丈距离,接着一个矮身,跨跃出窗口,紧随两人身影。 淮阳城的夜空里。 怒潮帮的两名好手,在屋顶上疾驰奔行。 他们二人练得都是硬桥硬马的功夫。 甩开膀子在屋顶上飞奔。 发出哐哐哐的巨大声响。 所过之处,已然惊醒了一条街道的百姓,引得众人纷纷出来察看呵责。 两人奔行一阵。 速度却越来越慢。 然后不约而同地停在一处。 环顾城中茫茫夜色。 哪里还能寻到林言的身影。 两人沉默,终于一人发话: “跟丢了。” 另一人道: “此人轻功高绝。” “究竟是谁要对我怒潮帮下手。” 前者摇了摇头: “走吧。” “先回去处理后事。” “帮主恐怕会大发雷霆了……” 两人从屋顶跃下。 人尚在半空。 忽地平地掠起一捧无声的剑光。 如疾风,似细雨。 朝二人的周身要害笼罩而来。 林言没有走! 第11章 除后患 以林言的个性。 杀人力求不留后患。 怒潮帮的二人不仅见过他出手,而且醉花楼与他住的小院只一街之隔。 太近了。 距离太近,就会有暴露的风险。 为了以防万一。 林言摆脱二人之后,当即决定折返而回,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怒潮帮两人皆是身经百战之辈。 江湖二流的水准。 无论是修为还是真实战力,都非金玉可比拟。 若是半个时辰前。 林言对上二人,或许没有胜机。 但此刻却是不同。 他完成刺杀金玉的委托后,【初窥门径】的成就进度圆满,解锁了新的成就。 所有的武学熟练度均有提升,而且内功、剑法和身法也全都浮现新的特性。 实力更上一层楼。 再加上,林言于暗中出剑。 剑快如劲风。 忽然而至。 两名怒潮帮好手身在半空,无处躲闪。 劣势尽显。 他们只得爆喝一声。 一者抽刀,一者持双剑。 半空中暴起阵阵刀光剑芒,发出一连叮叮当当金铁交击之声。 空中坠落只是须臾。 两人却感觉仿佛时间凝滞一般,漫长无际。 林言一人一剑。 剑影婆娑,快如疾风。 倏尔又能一剑化万千,演化漫天落雨。 这便是林言新领悟的剑道要旨。 【特性】覆雨 【传说有剑者观潮起潮落,领悟剑道真谛,剑出如漫天落雨,连绵不绝。】 若说先前他的剑,疾如风吟。 追求纯粹的快。 此刻则能演化风雨之势,平添出无穷变化。 终于。 两名怒潮帮好手,脚踏实地。 只是其中一人却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周身无数剑洞。 如被雨点砸中,鲜血涓涓而流。 已是气绝身亡。 另一名幸存者状况也甚为凄惨,周身皆是密密麻麻的剑伤,鲜血浸透衣裳。 他刚一接触地面。 立刻用力一蹬,砰的一声爆响,身形像是劲弩一般,反方向疾速迸发而去。 汉子心中明白。 对方剑法通神。 他根本不是对手。 只有拼命逃窜才有一线生机。 忽然。 一声疾风破空之声从上方而来,逃窜的汉子不由循声回望,顿觉心胆俱裂。 一道青衣身影竟然从十几丈的高空俯冲落下,犹如从天而降的谪仙。 【特性】云纵 【提纵如梯,浮云在望,可直上九霄】 林言身化疾影,手中长剑一递,霎时间,满天风雨再度而落。 叮叮当当。 那汉子抽刀暴起一团刀光,试图进行最后的拼死抵抗。 可惜却无法阻挡无孔不入的连绵剑雨。 当林言落地之时。 汉子也颓然跪倒在地上。 他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掉落。 其人怔怔看着从天而降的青衣,眼中已是彻底失去了神采。 林言轻舒一口气。 锵的一声。 收剑入鞘。 这漫漫长夜终于结束了,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 忽然,林言耳朵微微一动。 赶忙纵身离去,融入无边的夜色之中。 他前脚刚刚离开。 后脚从屋檐之上,便飞掠而来三道身影,凌空一翻落在地上。 三人皆是身穿黑色锦衣劲装。 肩头绣银丝白鹤云纹。 腰配绣春长刀。 浑身透着森严肃杀之意。 来人正是镇抚司的玄衣卫。 金玉于醉花楼身死。 两名怒潮帮好手追击林言。 楼内护卫和小厮也没有闲着,他们立刻招摇呼喊,惊动了巡夜的镇抚司。 与城防军和衙门不同。 镇抚司玄衣卫本就为监察江湖势力而设。 为的是防止江湖上的侠客大盗以武犯禁,仗势行凶,侵扰平民百姓的生活。 今夜城北。 正是丁青当值。 听闻醉花楼异动。 他当即带着两名下属问讯赶来,继而又沿着林言等人的追逃痕迹一路追踪。 至此。 两具怒潮帮好手的尸体横亘在眼前,一路追踪的痕迹却是彻底断了。 “老大,凶徒不见了,没有痕迹。” 丁青摆了摆手: “地上二人膀大腰圆,一看便是硬功出身,屋瓦上的奔袭痕迹恐怕就是他们留下的。” 他又蹲在地上。 挨个细细察看死者伤势。 “此人剑法极快。” “看他们周身上下遍布深浅相似的剑伤,就好像一瞬间被成千上百的剑影击中。” “杀人者不仅剑法极好。” “轻功亦是不俗。” 丁青起身,淡淡道: “对方脱走已有一时,我们追不到了。” “将尸体收拾回去。” “从长计议。” 身后两名玄衣卫恭敬行礼应了一声,然后着手搬运地上的尸体。 …… 林言趁着夜色回到小院。 将身上的伪装卸下,塞到灶台里,等到早上做饭之时,一起烧毁,一干二净。 处理完一切,已是四更天。 林言直接躺在床上,片刻就进入梦乡。 翌日。 日头高升。 温暖的阳光越过窗户,照在床边上,林言在暖洋洋的热意中醒来。 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瞧了瞧时间,已经是临近中午,可以直接吃午饭的节奏。 鹿影竟然还没来。 其实鹿影一早来过,只是敲了一下门,没人应后,便又离开。 许是想着林言昨晚疲累。 便让他继续休息。 林言躺在床上查看起系统状况: 【姓名】林言 【内功】 归元吐纳术(熟练度40%) 特性:回气迅速、疗伤奇效(内力运转可迅速治愈内外伤势) 【剑法】 剑道秘录(熟练度40%) 特性:听风吟、覆雨 【轻功】 轻身提纵术(熟练度40%) 特性:如影、云纵 【杀手成就】登堂入室(0\/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五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二流境界以上。 所有武功熟练度提升至40%,让林言对心法、剑道和轻功的领悟更加深刻。 他丹田的内力储备,也从涓涓溪水跃而成长为一弯河流,沿着四肢百骸恣意奔走。 如果说初窥门径的阶段。 让林言对上三流高手无往而不利,碰上金玉这样的二流,也能偷袭得手。 那么现在登堂入室的阶段,便是彻底让林言在二流水准站稳脚跟。 即便面对两名怒潮帮的二流好手,林言也能战而胜之,并且还颇为轻松。 林言起身。 简单打水洗漱一番后。 便是生火做饭。 顺带将昨晚行凶的证据都烧毁干净。 烧了两个小菜。 番茄炒蛋和清炒豆角。 煮了米饭。 林言盛菜出锅的时候,院门响了。 林言眉头一挑。 打开门,俏生生站着一袭红衣。 “真会挑时候。” 鹿影笑盈盈: “那当然。” “不然我为什么这会儿来。” 第12章 蛰伏期 鹿影不是空手来的,带了一壶酒。 青翠欲滴的小瓷瓶。 估摸几盅下肚,就能掏个干净。 “上好的竹叶青。” “庆祝你完成任务。” “正式成为烟雨楼的一员。” 林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手端起饭碗,夹了一块鸡蛋送入口中。 “荣幸之至。” 鹿影拔掉酒塞,倒上两盅。 色泽澄澈,透着淡淡翠意,散发清香。 林言端起酒杯与鹿影轻轻一碰。 仰头一饮而尽。 酒水化为一线入喉,清香回甘,并不十分辛辣,林言感觉不错。 鹿影看着林言这般牛饮。 撇了撇嘴。 那可是她的珍藏,简直暴殄天物。 她端起林言事先准备的碗筷。 同样开始快速扒饭,因为她发现再不吃,就真的没剩了。 一刻钟后。 餐盘干净得连一滴油水不剩。 啪。 酒盅一碰。 鹿影小抿一口,颇为惬意。 “你在这里睡得舒服。” “外面已经炸锅了。” 林言瘫在靠椅上,发出无意义一声嗯。 “先是一首长篇出世,震惊文坛,你都被淮阳郡的儒生传为当世诗仙了。” “然后呢,我们的诗仙竟然当晚就杀了醉花楼掌柜,以及两个怒潮帮高手。” “现在的情况就是。” “淮阳各地书院的大儒、镇抚司和怒潮帮,全都在四处找你。” “你这一单生意可真是惊天动地。” “就连楼主都被惊动了。” “啊?” 林言有些后知后觉: “我应该没露行藏吧。” 鹿影摇了摇头: “六耳已经在帮你搜集消息和收拾收尾。” “问题不大,若是你被镇抚司找上,我今天就不会过来了。” 林言呵呵了一声: “可真现实。” 鹿影淡淡道: “做杀手,就是这样。” “你是在玩命,要尽快适应。” “这段时间就歇一下,等风头过去再说。” 林言开口应了一声。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林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吃过午饭,有些困觉。 鹿影则似笑非笑看着林言: “我发现,虽然观察你这家伙足有一个月时间,却还是知之甚少。” “作诗,作到诗仙的程度。” “实力能轻松击杀怒潮帮两位好手,他们能来保护金玉,至少也是二流水平。” “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林言嘴角勾起弧度: “你猜。” “都告诉你就没意思了。” 鹿影嗤之以鼻。 “你这段时间没事做,来帮我忙吧,顺便给你套个身份,方便应付镇抚司。” 林言略微诧异。 “你要干嘛?” 鹿影手里抓着一张纸在林言面前晃了一下,被林言眼疾手快,两指一并夹了过来。 “地契?” “酒楼,茶肆,驿站,还是……” 鹿影笑眯眯: “青楼。” 林言一下惊坐起: “你要开青楼?” 他可是刚捅死一个青楼老板娘。 眼前又来一个? 鹿影的俏脸红扑扑,终于将一小盅抿干净。 “醉花楼完了。” “镇抚司在醉花楼查你的案子,发现了一间地底暗室,里面全部是被拐卖的良家女子。” 如此一来。 镇抚司转而顺着这条拐卖女子的链条,开始一路往上下游查办。 “醉花楼也被彻底查封,关门歇业。” “这事虽然大快人心。” “但是醉花楼里的那些姑娘,厨子,执事小厮可就全都没了去处。” 林言恍然: “你想接过醉花楼的那套班底,直接募到你的楼中,这样能够省事很多啊。” 鹿影微微颔首: “一鲸落,而万物生。” “醉花楼这个庞然大物倒下,其余几家可吃不下这么多,养我一个入局者绰绰有余。” 林言疑惑: “这是你的私产?” “还是烟雨楼的?” 鹿影笑骂: “当然是楼里的,我们要在淮阳郡城做一个据点,这样情报交换,人员往来都方便。” 林言恍然: “你是不是给我置办这间院子的时候,就已经算到这一步,等你开了青楼方便往来。” 鹿影微微一笑: “是这么想过。” 林言不禁竖起大拇指,这个女人算的可真长远。 “位置在哪儿?” “我要做什么呢?” 鹿影: “百花街东,清水河边。” “与醉花楼隔江相对。” “我要忙着募人,楼里那边新建和装饰,你去帮我盯着,以后楼里给你留个常位。” 林言: “名字想好了吗?” “叫什么?” 鹿影神采飞扬道: “就叫青鹿坊。” 听着像是动物园,林言刚要开口。 鹿影一指林言,两眼一瞪: “这不是征求意见,而是拍板了的。” 林言举起双手: “我刚想说好听来着。” 鹿影吃饱喝足,站起身向外走去: “我最近会很忙。” “你到时候直接去监工吧。” 鹿影刚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对外叫林鹿。” “你是我二舅娘外婆家表姐外甥的堂弟。” “别忘了,对外就这么说。” 林言直接傻眼。 啥,啥玩意儿? 堂,堂弟是吧…… …… 外界风起云涌。 小院岁月静好。 林言早上很晚起床。 吃饭,练剑,发呆。 偶尔去工地溜一圈,就当饭后消食。 万丈高楼平地起。 不过青鹿坊也不建万丈,建的是五层阁楼,届时独倚高楼,临江望月,美不胜收。 过了几天。 鹿影来过小院一趟。 给了他两样东西。 一样是七十两纹银。 这是上单生意的报酬。 林言一夜脱贫致富。 另一样是一块烟雨楼腰牌,材质非金非铜,雕刻精致。 正面烟雨楼的刻像。 北面则是: “飞剑客,黄字乙等。” 按照鹿影的说法。 一般的烟雨楼杀手都是从黄字丁等做起。 林言的第一单生意表现太过优异,故而被烟雨楼楼主破格,钦点为黄字乙等。 连跨两等。 如此能够接到更高报酬的生意。 当然,其中的难度,亦是随之攀升。 不过这倒是正合林言的心意。 毕竟现在只有二流以上的目标任务,才能算进杀手成就之中。 转眼一个月过去。 林言引起的风波已经渐渐平息。 诗仙昙花一现,留下一首绝响,更是剑荡醉花楼,揭开一桩黑暗勾当。 留下一段江湖佳话。 镇抚司则是以醉花楼拐卖之事为线索,镇压大大小小十几家牵扯其中的帮派。 就连怒潮帮亦是壮士断腕,推出一个替罪羊,方才与镇抚司了断此事。 林言坐在烟尘飘飞的工地上,看着初具雏形的青鹿坊,内心是满满的自豪。 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点一点看其从无到有,茁壮成长。 这一天。 林言回到小院。 一推门。 他瞥到门框之上,多了一道不起眼的划痕,六耳来过了。 他走到床榻边。 从床下掏出一个小木盒。 用一把铜钥匙打开。 钥匙有三把。 林言、鹿影和六耳各持一把,用来传递消息。 原本空荡的盒子中间, 躺着两封信和一册书。 第13章 出远门,左丘村 第一封信是鹿影所留。 “最近四处忙着张罗筹建的事情,看你闲得慌,给你找了单生意。” “要出城。” “正好避避风头去,你瞧瞧有没有兴趣,监工的事情不用操心,我找人接手。” “盒底有一册书,烟雨楼人手一本,没事儿多看看,有助于提升杀手素养。” 不用想。 第二封信,必然是六耳的任务情报。 林言没有急于打开。 而是先看向盒底的书册。 封皮上几个大字,很是显眼: 《杀手是怎样炼成的》 下面有一行小字。 “唐门弟子入门必读。” 林言震惊。 烟雨楼这是把拿来主义整得明明白白的。 林言最后拆开六耳的信。 无意外。 是一叠信纸。 每张纸上密密麻麻都写满了小楷,包含本次任务里所有相关的消息、线索和传闻。 林言看得很快。 只看了半页。 他的眼中就泛起浓浓的兴趣。 看来这次。 要出一趟远门了。 …… 翌日上午。 林言来到集市。 买了一匹品相上乘的骏马。 配了一套马具。 准备了好几天的干粮。 两身劲装短衫。 一切准备就绪。 下午。 林言就打马出城,沿着官道向西。 他这次的目的地。 是淮阳郡西。 左丘山山脚的一处小村庄。 距离淮阳郡城二百余里。 林言沿官道而行。 青骢马上,一袭青衣,头戴斗笠,腰配铁剑。 再加上一个多月的修养,林言曾经落魄的风霜,已尽数祛除。 此刻他面容俊朗,焕发蓬勃朝气。 俨然一个少年游侠。 …… 打马上路,日月轮转。 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其实说来,大晋承平百年。 镇抚司又威震江湖。 在官道,已经很少有不开眼的山贼土匪,大多是与商贾官家联系密切的绿林好汉。 这些人一般是收取商队过路钱,对于落单的行人和没钱的穷人,不会过分为难。 除非转入山道。 深山老林里,朝廷鞭长莫及,难顾周全,那盗匪恶徒自然容易滋生。 于是,林言白天走马赶路。 晚上宿在驿站。 点灯看书。 看的就是《杀手是怎样炼成的》。 虽然书名有些无厘头。 甚至很像前世某本巨作。 但唐门毕竟是传承数百年的隐世大宗。 林言从字里行间能够感受到唐门作为刺客世家的深厚底蕴。 书里讲述的一些杀手行事准则和理念技巧,让林言这个野路子颇为受用。 甚至让他心中产生一种恍然: 真正的刺客。 原来是这样。 除此以外,书册后半部分是新添的。 包含一些杀手的必备法门诀窍。 例如缩骨功,闭气功,千斤坠等等。 这部分内容。 应该是烟雨楼收集整理的。 林言就这么读书,行路。 恍然不觉。 时光已逝。 “这位小哥,前面就到左丘山了。” 路上同行的镖客指着远处。 林言抬手放在眉间远眺。 一座郁郁葱葱的青山,在远方的云雾里若隐若现,连绵向看不到的远方。 “终于到了。” 林言心中暗道。 望山跑死马。 两日后。 林言才算真正来到左丘山的脚下。 这一天清晨。 阳光明媚。 林言与官道同行数日的镖客们道别,打马转入山道,沿着山间小路瑀瑀独行。 行了小半天光景。 忽闻一道嘹亮浑厚的山歌声传来。 在山林回荡。 这声音醇厚,中气十足,一听便是身强体健,气血旺盛的人。 林言高声长喝: “这位朋友。” “小子入山打猎,失了方向。” “可否现身指点。” 林言喊完便站在原地。 静静观察周遭动静。 或许是没料到有其他人,那嘹亮的山歌也戛然而止,山林复归于寂。 不到一刻钟。 左前方的丛林里忽然发出一阵簌簌响动。 接着一名樵夫钻了出来。 一身布衣,身材高大,面相纯朴憨厚。 他背着一大捆柴火。 比他人还高出了半个身子。 但他一副力道充沛的模样。 貌似还甚觉轻松。 “小兄弟打哪来呀?” “想要到哪里去?” 林言随口胡诌: “从淮阳郡方向来,准备去武陵府。” 樵夫看着林言一身装扮,不像是平民百姓,倒像是四方游历的游侠。 伸手指着林言来时的方向: “沿着那边就能到官道上,沿着官道绕过左丘山,一路往下去就能到武陵了。” 林言笑道: “还要绕路太过麻烦。” “我想横穿左丘山。” 樵夫惊讶: “深山老林,猛兽横行,实在太危险了。” “我们虽住在左丘山脚下。” “但也从未深入过。” “小兄弟,我看你还是绕路吧。” “这样安全一点。” 林言眉头一挑: “这位大哥,我一路行来,风餐露宿,已经颇觉疲累,可否带我入村歇息。” 樵夫明显迟疑了一下,吃不准林言的目的,也无法判断他究竟是好是坏。 林言掏出一贯铜钱,塞到樵夫手里: “大哥,我不差钱。” “吃了两天的干粮,我真的是吃不下了。” “想整两口热乎的。” 樵夫掂了掂手里的一串铜板: “好,我带你回村。” “但你想在村里留宿,还要问过村长。” “晓得了。” 樵夫背着柴火,转身,带着林言钻入旁边的杂草丛生的山道去。 路上。 林言知道了樵夫所在的村子。 就叫左丘村,约有两三百人口。 村子靠山吃山。 自给自足,偶尔才外出卖些山货。 樵夫叫做李平,独身一人。 说话间,两人走出一片山坡,山坳之中一片密布矮房,炊烟袅袅,充满烟火气息。 李道带着林言进入村子。 顿时遭到不少路人围观。 他们村子很少有人造访,来的多的,也是那些走乡窜镇,收进山货的行商。 像林言这样年轻的游侠。 少见。 当然,在林言几串铜钱开路的前提下。 一切都不是问题。 村长笑眯眯让林言在自家留宿,还招呼家里老妇给林言准备丰盛的饭食。 做的都是山中野味。 清炒菌子,烤山鸡。 还有两个炒蛋。 林言吃了两天的馒头,此刻见到这样丰盛的招待,顿时唇齿生津。 “那我就不客气了。” 村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笑眯眯道: “小兄弟尽管吃,米饭还有。” 老妇举着锅铲,围着围裙走出厨房,声音洪亮:“你们先吃,还炖了一锅汤。” 林言闻言端起碗筷。 大快朵颐起来。 饱餐之后,林言端着一碗水咕咚咕咚。 两人又闲话了一些来回。 林言问村长左丘村的风土人情,村长问林言外面的世事变迁。 两人聊至熟络。 林言神情状似无意道: “老丈,左丘村安居乐业,犹如世外桃源,这里都是本地人吗?可有外人定居?” 第14章 打探消息 村长微微一愣,旋即说道: “没有。” “都是经年久居的乡人,知根知底。” 林言眉头一拧。 村长神情自然,并不像说谎的样子。 他又望了望村长笃定的神情。 看来从这里找不到答案。 村长家里有空屋子,给林言腾了一间出来,林言就在左丘村住下。 夜里。 林言取出六耳搜集的一叠情报。 再度翻阅。 起首两句便是: “建安二十三年,茅山上清派向七绝堂、烟雨楼和唐门发出委托,暗中搜寻并清理叛宗外门弟子,吕似道。” 按理来说,清理门户这种事情,总归是上清自己来做,更合情合理。 然而,这吕似道却颇为狡诈,在九州之地四处流窜,最后更是销声匿迹。 上清派遍寻不着人,这才不得不转而诉诸情报更广的各大杀手组织。 而清理门户的个中缘由。 上清的道爷们亦是讳莫如深,不肯多言。 这桩单子在烟雨楼里流转一年多的时间,由于情报不足,一直无人接手。 三个月前。 有一伙儿山贼在左丘山劫掠,反而被山脚下的村民打得落荒而逃。 其中一个原先在道观里当过弟子,他认出村民们使的,正是道家的内家拳脚。 这一点小小的线索。 原本微不足道。 堆砌在浩如烟海的案牍里。 而六耳在整理淮阳周边情报消息时,无意间捕捉到这一点信息。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瞬间将这件事与千里之外的上清委托联系在一起。 将所有线索汇聚起来。 便得出了一个推论。 那上清孽徒吕似道。 很有可能就藏在左丘村。 林言望窗外沉沉的夜色: 这吕似道究竟躲在哪里呢? …… 雄鸡一唱天下白。 林言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木床上爬了起来。 村长的小院在半山腰。 打开窗户。 就能看到整座左丘村都已经苏醒。 农人们扛着锄头。 三三两两走在田埂上,互相谈笑,趁着凉爽,上地耕种。 跑山的猎户和采摘的人,也是结队成群,往进山的方向而去。 “早上好!李师傅。” “李师傅早啊!” “……” 林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田间走过,道旁的男男女女,皆是热情地与其打招呼。 那人便是昨日碰到的樵夫,李平。 他同样是背着大竹篓,手握镰刀,进山里砍柴采集打猎。 “小兄弟,醒了吗?” “来喝点粥吧。” 门外传来村长家老妇的声音。 “来了。” 林言来到正堂。 除了村长和老妇。 还有一个青年,这是村长小儿子。 还未到成年分家。 他的身体匀称,体态挺拔,气血充盈,从身体素质来看,像是练家子。 林言笑道: “小伙子,练得不错。” “跟谁学的?” 气氛陡然一凝。 青年抬眼望了望林言,其中没有惊讶,反倒是有一种隐隐的忌惮。 村长赶忙打个哈哈,笑着道: “小兄弟在说什么呀?” “我们怎么听不懂呢?” 老妇亦是和蔼可亲,拍拍林言的肩膀: “快吃粥吧。” “不然就凉了。” 林言看着态度依旧冷淡的青年,也不懊恼,端起粥水就吃了起来。 吃过早饭。 林言感觉从村长这里什么都套不出来,便决定出门去随便逛逛,找寻线索。 路过田间稻野。 林言目之所及,农人们大多都身体强健。 尤其是青年们。 基本都像村长家的小儿子一般。 气血充盈,气力悠长,明显经过了内家拳法的打磨,并且是入了门道的。 一般的山贼土匪。 还真不是这群村人的对手。 林言见到的村里人都会攀谈,聊天话题最后总会绕到两个问题: 一个是: “村里近年是否有新人添户。” 第二是: “村里人个顶个都身体强健,气血澎湃,是不是有什么窍门?” 林言得到的答案。 与村长家的答案如出一辙。 只是林言几乎可以确认,那些村人的神情和姿态,他们定然是有事情正在瞒着他。 林言随手拾起一根狗尾巴草。 叼在嘴里。 抻了抻手掌,又伸了个懒腰,原本以为来到村子里,将人揪出来就可以。 没想到现在出师不利。 林言来到河边。 看到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在河边打水漂。 中间一个个头稍高。 被几个孩子围在中间。 他手里抛着一粒石子。 随手一掷。 嗖的一下,石子在水面上打旋,不断跳跃,顿时出现了五六个水花。 “哇!” “梁哥好厉害!” “你这进步也太快了,难怪……” “嘘!” 梁一看着远处。 一袭青衣的林言正笑眯眯地望过来。 “有外人在,别乱说话。” 其余几个小孩忙不迭点头。 林言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容,亲切地挥了挥手: “小朋友们,你们好啊。” 梁一身后的小胖子突然出声道: “我们不能和外乡人说话!” 梁一猛地一瞪小胖子,吓得他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林言微微一笑: “我看你们几个小子,根骨清奇,气血旺盛,都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他边说边观察几个小子的神情。 当说到练武的时候,包括梁一在内的小孩子眼中全都浮现了浓浓的好奇。 果然不出所料。 小孩子最有争胜之心,一群连打水漂都要分出一二的孩子,又怎甘于未来碌碌平凡。 “我这里有一套剑法,想要寻一个传人。” “你们谁有兴趣?” 林言一拍自己腰间的铁剑,淡淡问道。 梁一当即不屑: “你当真有本事?” 林言微微一笑: “也罢。” “给你们见识一番。” 只听铮然一声脆响。 梁一等人只觉得眼睛一花,长剑已然出鞘,落在林言的手中。 一条铁片,夹着两个竹柄。 “你这也叫剑?” 梁一眼中的不屑之意更盛。 林言手中的铁片,甚至不如他自己打磨的木剑来的精巧。 “我说它是剑,它就是剑。” 林言脚步一踏,力贯地面。 骤然,一块头颅大小的青石被内劲透过地面,凭空震飞而起。 手腕轻轻一抖。 手中长剑化为一团模糊剑影。 剑影先是收束为一点,瞬间,继而由一点迸发出漫天剑雨。 一化万千。 那块浑圆的青石,发出噗的一声闷响,瞬间遭受千百道剑影刺击。 继而在众目睽睽之下。 轰然化成无数细小碎屑。 在梁一一众小孩震惊的眼神中,石屑飘落,随风而散。 第15章 套话 锵! 收剑回鞘。 林言听取一片哇声,小孩们全都目露崇拜的眼光。 唯有梁一,眉头紧锁。 他忽然冷哼一声: “你这是邪门歪道,我们不要被他骗了!” “我们走!” 林言哑然。 他倒也没反驳,只是笑道: “我今天都会在这里练剑。” 梁一带着一众小孩小跑着离去,听到林言的话,更是头也不回,加速跑开。 吵吵嚷嚷的喧闹场景,瞬间变得安静。 林言遥望左丘山。 清河水流淌,闪耀着灿金的粼粼波光,微风习习,传来沁人的花香。 抛开杀人不谈。 这里确是一处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 林言没有等待太久。 远处。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另一个方向折返回来,而且是一路小跑。 林言望去。 竟然是那个一直躲在人后,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小胖子。 小胖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张圆嘟的脸蛋因为剧烈运动而涨的通红。 “大侠!” “我想学你的剑法!” 林言嘿然一笑,还是小孩子容易拿捏。 他清了清嗓子。 背负双手,故作高深: “学我的剑法。” “要拜我为师。” 小胖子扑通一声,说跪就跪: “师父在上。” “受徒儿一拜。” 五体投地。 看起来像是演练过很多次。 林言轻声道: “起来吧。” 小胖子神情激动,兴奋地着小手: “师父!”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练剑。” 林言正想从小孩儿嘴里套点儿有用信息,忽然耳朵微微一动,神色略微惊讶: “不急。” “你有朋友来了。” 说话间。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远处快步跑来,隔着老远就高声大喊:“李二胖!” “你竟敢背着我偷偷溜回来!” 二胖目瞪口呆。 像是被发现做坏事一样,瞬间变得惊恐万分:“梁,梁哥,你听我解释!” 梁一大跨步走来,一把拎起二胖的衣领,扯到眼前,恶狠狠道: “我要是告诉你爹,你要拜外乡人为师父,他绝对打断你的腿!” 二胖顿时号啕大哭。 双手攥着梁一的肩膀,不住地乞求:“梁哥啊,不要告诉我爹!” “我不要断腿,我不要断腿!” 梁一重重哼了一声: “那还不赶快回去!” 二胖此刻已经吓得魂不守舍,连连点头应道:“我这就回去!你别告诉我爹!” 林言瞧着这吵闹的一幕。 顿觉有趣。 “喂喂……” “小胖子回来,是要学我剑法。” “那你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林言伸手指向梁一。 瞬间。 梁一骤然语塞。 二胖这才回过神来,喃喃道: “对噢,梁哥。” “你刚跟我们说的各回各家。” “自己却和我一样,偷偷跑回来,你是不是也想拜我师父为师!” 小胖子虽然胆子小,但是并不傻。 反而脑袋十分灵光。 想通其中关节。 小胖子顿时感到愤愤不平。 梁一支支吾吾。 不知该如何开口。 明明被林言的剑法所震撼,但是又傲娇地不想承认。 林言道: “你们知道所谓修武练剑。” “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二胖迅速回应: “努力!” 梁一则道: “天赋。” 林言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练剑。” “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诚字。” “无论是对人,对己,还是对剑,都要做到心智纯净,真诚无垢。” 二胖大声道: “是!” 林言转向梁一,再度问道: “现在可以告诉我。” “你究竟为何而来?” 梁一听了林言的一通忽悠,眼神中出现挣扎之色,终于他下定决心: “我想学你的剑法!” 二胖一拍梁一的肩膀。 “梁哥,要磕头拜师。” “我先入门的。” “我是师兄!” 梁一既然下定决心,立刻毫不犹豫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头皮都磕破渗血了。 林言见两个小孩整得热血沸腾。 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原本只想套出点情报,现在则隐隐有一种欺骗小朋友的负罪感。 林言轻咳一声。 在岸边找了块青石坐下,严肃道: “很好。” “为师看你们气血浑厚,根基扎实。” “是不是打过一些基础?” 梁一面色犹豫,他是被叮嘱过的,不许对外人透露任何村子里的事情。 二胖则是心直口快,又或者在他心里,林言成了他的师父,就不算外人。 总之他没犹豫,直接说道: “有的!” “李叔教过全村人一套拳法和呼吸诀窍,练完之后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村子里的小孩,就梁哥练得最好,他也跟李叔关系最亲密。” 林言摩挲着下巴: “这位李叔。” “又是哪位?” 梁一艰难开口道: “李平。” 林言恍然。 李平行走坐卧,都有一股强盛的气血笼罩,明显是将拳练到骨子里了。 他其实早该想到。 林言以一种揣测的语气问道: “这位李叔。” “什么时候到你们村子的?” 梁一诧异地望着他,眼底浮现疑惑: “李叔一直在村子里啊。” “听我爸妈说,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小时候还抱过我。” 林言讶然。 什么? 梁一的神情自然,不像是说谎。 若他说的是真的。 那最为可疑的李平,也排除了嫌疑,不可能是上清派的孽徒,吕似道。 吕似道,另有其人。 林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线灵光: “那你们李叔的拳法,又是从何而来?” “你们可知?” 李二胖迅速回道: “李叔是一年前得到山神恩赐……呜呜……” 梁一猛地扑到二胖的身后,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声喝道: “这你都敢提?” “你不要命啦?” 李二胖是典型的后知后觉。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林言甚至看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那是一种极其真实的。 发自心底的恐惧。 虽然二胖的话语戛然而止,但林言却是听得非常清楚,那两个字。 “山神。” 林言心中生出恍然之感。 以玄门秘法装神弄鬼,欺骗无知百姓。 这确是一些山野道士的惯用伎俩。 并且还屡试不爽。 越是闭塞不通,民风淳朴的地方,越容易受到神鬼之说的蒙蔽。 那吕似道,或是以山神之名。 盗取村人之信仰。 供养其身。 林言也瞬间明白,村里人为何对他这个外乡人如此排斥。 定是那吕似道害怕有外人入村暴露他的行踪,故而严令禁止山民泄露山神之名。 想明白个中关窍。 林言顿觉心情舒畅,不由畅快地笑出声来。 然而。 本就一脸惶恐的李二胖和脸色煞白的梁一,此刻的心情却是更加糟糕。 “你们不必紧张。” “我不会再问。” “接下来,我便按照承诺,传授你们一套剑法,能领悟多少,就看你们的造化。” 第16章 山神 梁一和李二胖毕竟是孩子心性,瞬间打起精神,刚刚的担忧也立时烟消云散。 “我先看看你们的身体状况。” 林言抓着两人肩膀,一股内力好似游龙般在两人体内游走一圈,又回到丹田。 神情略微惊讶。 或许是为了蛊惑人心。 吕似道以山神之名传下的内家拳法,是上清派正统妙法,并且没有任何隐患。 梁一和李二胖的武道资质也均为上乘。 长期勤修之下,气血充盈。 已打下了牢靠的基础。 其中梁一的天赋还要更强一些,仅凭借入门拳法,几乎达到入流的水准。 若是能得到名师点拨一二。 他日江湖之上,未必不能多出两名武道宗师。 林言长身而起。 缓缓拔出长剑,准备演练剑法。 “看好了。” 林言长剑挥动,他的动作很慢。 仿佛在泥沼而行。 每一剑都好似在破除重重阻碍,内蕴一种凌厉无俦的力道与意志。 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 林言演练的,是剑道秘录里基础的十三剑式,也是一切剑招演化的根源。 梁一和李二胖两人。 一个并指为剑,一个捡枯枝为剑。 一边目不转睛盯着林言动作,一边尝试比划剑招。 林言带着两人从头到尾演练了三遍,又将其中的一些变式拆解出来一一讲解。 当然,两个小家伙没有系统,林言也没指望他们短短一天就能融会贯通。 不知不觉,日影西斜。 已是下午时分。 林言耳朵微微一动,远处有人声传来。 “有人来了。” “就到这里罢。” 梁一和李二胖闻言,不舍地停下手中动作,显然是意犹未尽。 “师父,你明天还在吗?” “什么时候会离开?” 李二胖一脸憨直地问道。 林言笑道: “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这一十三式剑法你们已经掌握,要好好练习,仔细揣摩其中真义。” “他日若有缘在江湖碰面,我还会考校你们的。” 梁一和李二胖神情坚毅,郑重点头。 “回去吧。” “我传你们剑法的事情,是秘密。” “别透露出去。” 梁一听罢。 顿时拧了一把李二胖的胳膊,郑重道: “师父放心,我会监督他。” 李二胖赶忙捂上嘴巴,摇头像拨浪鼓一样,表示自己绝不会说。 林言淡淡一笑,身形一晃。 已然消失在原地。 远处,几道呼喊声传来。 两家大人的身影出现在山坡上,逮着两个小家伙就是一顿呵斥。 妇人碎碎念絮叨着: “一天到晚就知道疯跑!” “要吃饭了都不回家!” 一名汉子则神情严肃: “你们有没有见到那个外乡人。” 梁一和李二胖摇头。 汉子神情稍微舒缓: “下次如果见到,赶紧离开,不要和他搭话,知道了吗?” 梁一和李二胖对视一眼。 好像有些晚了。 旋即缓缓点头。 …… 林言走在村子中,所过之处,村人见到他无不小声嘀咕,远远避开。 好像他是瘟神一般。 林言敏锐地觉察到此中的变化,村里人对他的敌意,好像莫名地加深了。 他原本还想找人再探听一些消息。 却是根本没人搭理。 甚至他刚刚走近对方一步,那村民立刻怪叫一声,连退九十九步。 撒丫子跑回到自家院子里,咚的一下关上院门,徒留林言在风中凌乱。 无奈之下。 林言决定先吃饭。 虽然传说武道修至高深境界可餐风饮露,但显然他现在还是需要吃饭的。 餐桌上。 饭菜水准比起昨日大幅下降。 只有一盘青菜,一盘菌菇。 清炒。 林言咂了咂嘴,没有加佐料,几乎没什么味道。 村长和老妇依然一脸和蔼: “小兄弟刚才不知去哪儿。” “我们就先吃了。” 林言心里明白。 这是村长家在变相对他下了逐客令。 好在林言对食物不挑剔,迅速扫荡着盘中菜肴和米饭。 “小兄弟,你打算何时启程?” 林言插空含糊回道: “还没打算走。” “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村民们各个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这里的。” “我正寻思打一间屋子住下来呢。” 村长听罢,大受震撼。 说话各个好听? 我不是刚刚挨家叮嘱过,不要和你搭话吗? 究竟是谁敢破坏规矩,不怕山神降罪? 村长干笑一声: “我们这小村庄没什么好的,像您这样的少侠,就该到外面去闯一闯。” 啪。 林言将空空荡荡的饭碗放在桌子上,似笑非笑道:“村长莫要劝我。” “我看李平老兄就活得很自在。” “我其实从小就有一个梦想。” “当一个猎户,每天上山砍柴打猎。” “他应该算是个中老手吧,有空儿我也想和他请教一下打猎的技巧。” 林言的话音虽然很平和。 但却透着一种果决凌厉之意,好似有一把利剑抵着村长的喉咙。 让他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待到林言回去房间。 村长和蔼的表情渐渐消失,竟然变得有些阴沉不定。 …… 翌日清晨。 林言醒的很早,他倚靠在窗前。 山坡下来来往往的村人。 尽收眼底。 从二胖的话语。 李平是左丘村与山神沟通的关键人物。 想要找到山神。 确认是否是他要找的目标。 必须要从李平处下手。 村里景象。 一如昨日。 种地的种地,打猎的打猎。 孩童四处嬉戏。 李平背着竹筐,手持一柄短斧,从田垄间匆匆而过,脸上神色带着一种焦急。 就连村人的热情招呼。 他也只是略微一点头,转身而去。 村长昨日透露,这外乡人来者不善,他必须去请示山神,该如何定夺。 李平沿着崎岖山路进山。 他的身手十分矫健,犹如猿猴一般,能够轻松在古木峭壁之间纵跃。 走的都是人迹罕至的绝壁,稍有不察就会坠落深涧,粉身碎骨。 只是李平没有发现。 身后有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紧随着。 黑影身形飘忽,每一处绝壁和古木的攀爬和落脚点,都与李平分毫不差。 正是林言。 他不禁赞叹,李平的身手真是不错。 单论纯粹的身体素质。 已经超过了江湖三流水平的赵宇胜。 李平在山中疾行了半个时辰。 脚步放缓。 来到一处山谷深处。 此处清泉飞瀑,林木茂盛,风景甚好。 李平停在一处山洞前。 两株参天榕树矗立在洞口。 遮天蔽日的树冠连成拱形,仿佛是一座大门,拱卫中央的幽深漆黑。 好似是通往另一处的洞天福地。 林言身形轻轻落在远处的一棵参天大树之上,遥遥望去这一片奇异仙境。 “在这里装神弄鬼。” “倒真有几分可信了。” 李平在洞前虔诚跪下,长声道: “山神大人,弟子李平。” “前来问安。” 第17章 守株待兔 李平虔诚跪在地上。 半晌。 山洞里传来一道苍然悠远的声音: “祭献之日未至,何故前来。” 李平声音附有一丝焦急。 “禀山神大人,有外乡人闯入村中。” “徘徊至今不肯离去。” “村长恐其乃邪魔外道,觊觎神迹,特请山神示下,我们该如何应对?” 林言藏身数丈开外的树上。 虽然离山洞有一段距离。 好在山谷中默默寂然。 李平与“山神”的声音又十分洪亮,清晰回荡在山谷,林言听得十分清楚。 李平问话过后。 “山神”便归于沉寂。 但是林言却隐隐感觉,“山神”正在积蓄怒火。 果不其然。 一道怒喝从山洞中传来。 “孽障!” “如此大事,为何拖延至此!” 李平连忙磕头解释: “实在是祭献将近,不敢叨扰山神大人。” 他的额头不断重重砸在地上。 顿时头破血流。 但是他不敢停止,只是发出咚咚的闷响。 左丘村对于山神的敬畏,已经深入骨髓。 “够了。” 山神终于发话。 声音透着一种森严法度: “去将那邪魔擒来,带到我的面前。” 李平整个身子匐在地上。 语气诚惶诚恐: “山神大人,我等自当竭尽全力,但那人手持长剑,恐是游侠武者,吾等……” 山神浑厚的声音出言打断: “吾赐你一物。” “令其服下。” “便会全身麻痹,全无抵抗之力。” 李平闻言。 又重重磕了两个头。 上半身挺起,捧起双手放在头顶。 林言在远处瞧得清楚。 只见到。 一只小猴子,在山洞里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竹筒。 小猴子来到李平面前。 打开竹筒,从里面倒出一棵棕色丹药,落在李平的手掌之上。 “多谢山神大人恩赐。” 小猴子呲了一声。 然后又迅速跑回来山洞之中。 “去吧。” 李平缓缓起身。 忽然。 山神恢宏的声音再度传来: “此邪祟解决后,万勿再让外人进村,若是影响祭献,将会影响左丘村百年气运。” “切记,切记。” 李平浑身一顿,立刻恭敬地躬身: “谨遵山神懿旨。” 李平捧着丹药小心翼翼离开。 林言却躲在树上。 没有动作。 整座山谷又恢复了平静。 …… 李平沿着来时的路,纵跃攀岩匆匆而回。 一年前。 他无意中发现这座山谷。 更在古洞里唤醒了沉睡千年的山神,山神复苏之际,晴空震雷,枯木逢春。 李平当即深信跪拜。 更是成为了山神与左丘村沟通的神使。 山神能够驱使百兽,亦能驭鬼通神,在屡次展现的神迹之中,左丘村愈发深信不疑。 更坚信自家村落乃是受天庇佑,将会福荫万世。 然而好景不长。 左丘村不久之后就发生了严重的瘟疫。 无论老少,全都病倒在床。 上了年纪的老人挺不过去,直接病死。 行脚郎中,走街串巷的大夫,全都不敢踏入左丘村半步。 村人只得上山求助山神。 山神答应了救助村民,但却说,这会令他元气大损,恐被邪魔侵袭。 所以他有一个条件。 那便是在一年之后,左丘村向山神祭献一对童男童女。 此后,山神可彻底恢复鼎盛,保左丘村永无灾病。 事情紧急。 村长与村民商量,答应了山神的条件。 那之后,山神赐下丹药。 不仅解除了左丘村的瘟疫,更是传下修行秘法,令左丘村人人习武,强身健体。 至此。 山神的信仰,彻底刻在左丘村人的内心。 山神的存在,也成了左丘村最大的秘密。 李平怀揣着丹药。 向着村中走去。 他回想起林言那张稚嫩的脸庞。 顿觉内心充满愧疚。 然而按照山神所说,对方若是邪魔,来到村子必然是觊觎山神的神力。 他们必须帮助山神祛除威胁。 他定了定心神。 步履坚定地走向了村长的家中。 …… 山神之谷,寂静无人。 只有哗哗瀑布水声,恒定地清晰回荡。 明月东升于山峦。 银色的月光如水,从九天流淌而下,将倒挂的瀑布渲染成一条璀璨星河。 幽深漆黑的山洞里。 缓缓浮现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道人。 身形消瘦,眼窝深陷,形似一段枯木。 他身上披着一件黑色道袍,周身仿佛有一团淡淡的黑雾笼罩。 道人走到水潭边上。 先是双手捧起清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然后盘坐在潭边的一块青石台上。 五心朝天,运转功法。 隐约之间。 仿佛有淡淡月晕从天灵流淌,引入体内,恰似传说中的吸收月华。 一切都是如此静谧如常。 就在道人入定之时。 一道微不可查的阴影,从远处古木之下悄然接近。 倏尔。 有风吹起。 道人原本闭阖的双目,猛然睁开。 周身黑雾瞬间凝聚。 继而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仿佛风箱被刺破。 “啊—” 一声诡异而凄厉的孩童啼哭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山谷,显得分外瘆人。 林言眼中闪烁着惊异。 他刚刚势如破竹的剑光,被道人周身凝聚而成一道黑色鬼影挡下。 剑劲刺穿而过。 那鬼影竟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真是有意识的魂灵。 林言喃喃道: “这就是上清派的驭鬼驱神之术?” 道人的身形猛地弹起,退开数丈,他惊恐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青衣少年。 “你是谁?!” 林言眼神微眯。 他看到道人身上的黑雾凝聚成数道鬼影,隐隐可见其中孩童的模样。 鬼影朝着林言咆哮。 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啸音。 他回想起关于吕似道的情报,心中愈发笃定,淡淡说道: “上清派孽徒,吕似道。” “你于东州残害四十七名孩童的恶行,不会真的以为就这么被人遗忘了吧。” 吕似道瞳孔骤然收缩: “你是上清?” “不对!” “你的武功路数,不是我上清派……” 林言嗤笑一声道: “没错。” “我不是上清派的道士。” “只是一个杀手。” “不过,你可以猜猜看,那些上清的道爷,有没有和我一起来?” 林言此话一出。 吕似道心中猛地抽搐了一下,转头向四周环视而去。 几乎就在一瞬之间。 林言身形动了。 向着吕似道疾掠而去。 长剑在夜色之中挥洒飞舞。 犹如清风倒卷而至。 吕似道惊觉回首: “可恶,你诈我!” “你是跟着李平找到这里的!” “你就是那个,闯入左丘村的外乡人!” 第18章 武与术 术士之道不同于武夫。 他们修炼先天一炁。 注重对天地元气的感知和调用。 也常会利用仪轨规制和符箓咒言,增强术法威能。 道门、佛家皆有术士修行的传承。 茅山上清便是其中符箓一道的集大成者。 而林言也是第一次对上术士。 虽然他已经先发制人。 但吕似道周身的鬼童却是随念而动。 两个鬼童拖着滚滚的黑气,划过诡异弧线,一左一右袭向林言两侧。 林言眼神微凝。 身形一拧,急急止住前掠之势,铁剑顺势极快朝鬼童左右刺出。 铛! 剑影与鬼童几乎同一时间轰然对撞。发出铛的一声闷响。 林言的剑劲以凌厉之势猛然爆发,却只是将鬼童周身鬼气震散。 鬼童只是一瞬间变得虚幻,便又将游离的黑气吸收,恢复凝实的模样。 林言啧了一声: “这便是你残害孩童,练成的驭鬼邪术?” 吕似道单手掐诀,声音枯哑: “上清派那群迂腐的牛鼻子,说什么修真悟道,要修持本身,勿沉迷符箓外道。” “打坐入定,锄地挑水。” “整整三年,才授予我一道符箓。” “若非我偷学了这门驭鬼驱神的禁术,更不知还要蹉跎几年才能达到如此境界。” 吕似道一边说着,一边催动道诀,周身鬼童接连荡出,发出尖啸着冲向林言。 林言看得清晰。 鬼童,共有六个。 将其团团包围。 弥漫的鬼雾好似编织成一张黑色大网,鬼童朝着林言接连不断冲击而来。 狰狞的大口,满是鬼雾凝聚的獠牙,与林言剑锋对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若是林言被鬼童咬上,估计会立刻被撕扯下血淋淋的皮肉。 好在他身法迅疾,犹如清风,在有限的空间腾挪闪转,总是恰到好处躲过侵袭。 实在难以躲避,便一剑荡出层层剑影,将鬼童的冲击消弭,挡回。 虽然林言暂时无虞。 但也只能勉强自保,暂时无力反击。 “你的驭鬼阵法还有缺漏,否则我现在恐怕已经身受重伤。” 吕似道的声音阴郁: “提取七七四十九个童男童女的魂灵,熬炼成七枚凝煞鬼童,结成北斗七星的阵势。” “届时便是一流先天,我又何惧。” “原本就差左丘村的最后两个祭献品,你却非要来坏我好事!” 吕似道从怀里掏出两张符箓。 恨恨说道: “便让你尝尝正宗上清符箓的厉害。” 只见其双手捻符,大喝一声: “五雷,咄!” 几乎就在一瞬间。 两道黄纸符箓迸发出耀眼的雷光,化为两道电蛇,曲折轰向林言。 雷霆之威煌煌,令围攻林言的鬼童忌惮,顺势四散而开,让出通路。 林言但见漫天鬼影散去。 紧接着却有两道雷霆呼啸而至。 看起来无比骇人。 林言反应迅速。 内力犹如激流奔涌。 身形不退反进,纵跃而上,只见其须发飞扬,径直挥剑迎向银白色的电蛇。 轰隆! 剑劲激荡,雷霆肆虐。 林言一个踉跄从半空跌落下来。 所谓符咒之术。 便是以符箓作为媒介,以自身的炁沟通天地元气,形成诸般妙法。 说白了。 威力如何,还要看施术者本身。 吕似道的修行底蕴略强于林言,再以符箓瞬发五雷咒法,威力更是到达极点。 林言虽然一剑将雷霆挡下消弭。 但是也极为勉强。 周身经脉均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身形不稳从半空跌落。 吕似道阴狠狞笑: “消耗了我最后留存的两道珍贵符箓,你倒也可以值得自豪了,安心去死吧!” 他双手合掐出法诀。 六个鬼童化为鬼影,再度从后方呼啸而来,大口张开,势要将林言撕碎。 林言拄着铁剑,单膝跪地。 周身略有些雷劈的焦痕。 生死危机的关头,他却是轻笑出声: “看来你已经底牌尽出。” “那该轮到我出牌了!” 吕似道瞳孔剧震。 什么?! …… 【归元吐纳术】 【特性】回气迅速、疗伤奇效 林言内力犹如涛涛江水,在四肢百骸激荡奔流,所过之处,江水陡增。 被雷霆焦灼的经脉损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甚至变得更加坚固。 在吕似道发起最后攻势之时,林言已经再度神气完足,他的状态甚至更胜从前。 此刻。 吕似道在林言身前,六道鬼童在他身后追袭,两人之间再无阻挡。 这正是林言示敌以弱。 苦心等待的良机。 正如那本唐门巨着中所言,“作为刺客,你的底牌只能让死人知道。” 疾风骤起。 林言猛地一蹬地面,身形骤然消失。 他化身为一道暗影,瞬间脱出六道鬼童的追击,朝着吕似道呼啸而来。 这速度,与方才不可同日而语! 吕似道瞳孔猛然扩散。 这小子,竟然藏拙! 他身形踏步疾退,手上更是连连掐诀,将阴煞鬼童催发到极致。 鬼童尖声厉啸。 裹挟滚滚黑气,犹如展开一张遮天巨幕。 然而林言却始终快出一线。 吕似道惊惧万分。 他本身武道不勤,全赖术法。 最多再有两个呼吸就会被林言追上,届时他根本挡不下对方一剑。 吕似道心中发狠。 立刻张嘴将自己手指咬破,以精血为祭,倍增鬼童威能。 一瞬间,吕似道形容愈发枯犒。 六道鬼童却好似吃了兴奋剂一般,身形壮大一倍,或是头大如斗,或是肚胀如鼓。 显得更加畸形和诡异。 它们的速度也愈发迅疾,瞬间从林言两侧包抄而来,重新形成的合围之势。 而林言距离吕似道。 还有一个纵跃的距离。 吕似道看着那逐渐被滚滚黑气淹没的青衣,嘴角再度泛起一抹弧度。 “你还是棋差一招!” 忽然,他只听到一道声响从黑雾中传来: “覆雨!” “云纵!” 一道凌厉剑光突出。 倏尔化作万千剑雨,剑劲连绵不绝,轰在半空中鬼童龇牙的头颅上。 只一瞬间。 遮天蔽日的黑幕被捅了一个窟窿。 一道身影如大鹏展翅扶摇而上,直上云霄。 吕似道惊恐抬眼望去。 只见一轮明月当空而照。 一道青衣出现在圆月正中,衣袂猎猎,犹如翩然谪仙。 “吕似道。” “你的命,我替那些惨死的孩童收下了。” 林言从空中俯冲而下,一剑刺出。 剑鸣嗡响,犹如清风掠过。 簌簌而吟。 一刹那,林言便落在吕似道的身后。 锵! 收剑回鞘。 吕似道的头颅,径直从他的身上滑落。 眼里凝聚的怨毒而不甘的光芒。 终是逐渐黯淡消散。 扑通一声,头颅和身体跌倒在地上。 身死道消。 第19章 下山 六道鬼童的黑影呼啸而来。 然而随着吕似道彻底没了生息。 林言也不消其他动作。 鬼童便突兀地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冰雪消融。 最终彻底了无痕迹。 林言仰望天上明月。 天上月相似,人间事不同。 …… 吕似道的尸首倒在地上。 一身道袍,两袖清风,端是一个身无分文。 林言将目光投向那座山洞。 毫不犹豫地大步走了进去。 山洞曲折。 但是极为宽阔。 深处有一处天然石窟,上可贯通山外,只是被密集的藤蔓遮挡,只能隐隐透下微光。 洞里有打磨光滑的石桌、石台和石床,还有左丘村供奉的瓜果猪羊。 “吱吱!” 一只小猴子扒在藤蔓上,对着林言呲牙。 正是先前帮吕似道送丹药的那只。 像是对他言听计从的跟班。 见对方只是吱吱乱叫,林言便没有理会,开始搜刮自己的战利品。 从吕似道打坐的蒲团下开始找起。 一本《驭兽精解》。 这是驭兽山庄的心诀。 以精神为引,以声音、动作、气势为媒介,达到沟通和支配野兽的效果。 左丘村曾经见过的,山神能够驱使百兽的神迹,便是来源于此。 不过吕似道并未精习。 只是利用其中的一些技巧,达到愚弄左丘村村民的目的后便弃之不用。 后来也只是驯化了一只小猴子,帮他继续糊弄李平而已。 除了《驭兽精解》。 他还找到几瓶丹药。 这里没有炼丹的器具,应该是他曾经在上清的时候偷偷炼制带出来的。 其中有一瓶上写着“瘟疫”,另外还有一瓶上写着“解瘟”。 显然,当初左丘村的瘟疫也是吕似道的手笔,不过林言并不知其中干系。 除此以外,林言并没有其他发现。 也没有上清派的秘籍和经卷。 看来当初吕似道残害无辜,修习禁术东窗事发后,叛宗而出逃得匆忙。 没有来得及搜罗上清秘法。 山洞里,只有几两银子可搜刮,其他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物什。 林言正准备离开。 “吱吱。” 小猴子拽着一根藤蔓悠荡过来,一个纵跃落在林言的身前,朝着他呲牙咧嘴。 林言眉头一挑: “你想为你的主人报仇吗?” 小猴子露出凶狠的表情,张嘴咆哮,两颗尖锐的獠牙,清晰可见。 锵! 林言拇指轻推剑柄,剑刃出鞘半寸。 一道凌厉的气息,仿佛凝为无形的剑影,瞬息席卷那猴子瘦小的身躯。 小猴子呲牙的凶相陡然僵直在原地,那吱吱尖锐的咆哮,更是像被割断了咽喉。 发不出任何声响。 林言不疾不徐,缓缓走过猴子,向着洞外走去,只有一句淡淡的话语飘来: “你自由了。” “就别赶着送死。” 良久。 小猴子忽然跌坐在地上,两手撑着地面,发出呼哧呼哧急促喘息。 它望着林言离去的方向。 小心翼翼向着洞口试探着迈步而去。 …… 左丘村里。 李平来到村长家传递山神的懿旨。 村长为要害人而显得惴惴不安,李平也心情沉郁。 几人怀揣着复杂的心情。 等待林言的归来。 按照他的说法,他还会在左丘村徘徊很久。 然而,直到太阳下山。 明月升空。 林言也没有回来,仿佛就这样凭空消失。 村长曾经多希望林言不告而别,此刻就多希望林言能再度出现。 否则,他们将无法完成山神的旨意,若是山神降罪,左丘村将再次变得多灾而不幸。 村长发动了全村村民,连夜寻找林言的踪影,众人翻遍了村子每个角落。 一直到了黎明时分。 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有人猜测: “他是不是走了?” 村长回想那晚林言的话语。 并不认为对方的想法会扭转如此之快。 他倒是冒出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对方或许是独自进山去寻找山神大人了。 他急切说道: “李平,快走小路去向山神老爷禀报!请他老人家动用神通,搜寻那邪魔踪迹!” 左丘村一夜未眠。 李平披着晨星再度上山。 攀过危险的悬崖峭壁,渡过湍急的深涧险滩,再次来到那静谧的山神谷地。 只是眼前一幕。 瞬间令他惊骇当场。 只见山谷里一片狼藉,断枝残叶零落四处,一具身穿黑色道袍的无头尸体。 就这么直挺挺倒在山神洞口。 尸体旁边的地面上,龙飞凤舞刻着一行字: “上清孽徒吕似道。” “残害性命,修炼邪法。以山神之名,欺夺山民信仰。” “飞剑客斩之于此,以敬天地。” 李平看着那句“以山神之名,欺夺山民信仰”,脑海中如遭雷击。 近年种种经历,在脑海中如走马灯回转。 他不由地望向那座对他来说神秘的洞窟,步履蹒跚地走进去。 对于左丘村来说。 村民还未因愚信酿成大错。 林言也不想与村民亲自解释,纠缠过深,便干脆刻字留尸,揭开所谓山神的真面目。 至于左丘村能不能醒悟。 信仰崩溃后,又将何去何从。 那便不是林言所考虑的了。 毕竟,有时候, 真相同样意味着破灭和残酷。 …… 林言绕回左丘村,悄悄牵了自己的马。 带着吕似道的头颅下山。 按照鹿影所说的接头方式,成功在一座集镇上联系到了烟雨楼的人。 将吕似道的头颅交给对方后。 对方会快马加鞭赶往茅山上清派,领取委托报酬。 这就是有组织分工协作的好处。 林言作为杀手,只负责杀人,后续的一切后勤事务,自有其他人保障。 【杀手成就】登堂入室(1\/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四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二流境界以上。 吕似道虽是术士,而非武者。 但其真实实力自然远在二流境界之上,林言的成就进度也顺利增进一点。 林言此趟出门,已有小半个月。 他估摸着鹿影还在忙于青鹿坊的修建,便也不急着回去,准备在附近稍稍游逛。 沿着官道而行。 附近比较大的城便是武陵府。 据说武陵府以桃花闻名,盛开之时,满城桃花,如绚烂烟霞。 此时的时节。 不算是桃花盛开的好时候。 但林言趁兴而来,能看到便是最好,没有的话,倒也并不意外。 一日之后。 林言纵马来到一座大城面前。 城墙匍匐绵延。 城门口行人如织,端是一派热闹繁华。 城头的之上两个大字: “武陵”。 第20章 武陵,募征 林言打马入城。 目之所及,商贩林立,游人密如织锦。 林言坐在马背上,缓缓而行。 看着一幅市井繁华,倒也别有生趣。 城中道路两旁,皆种满桃树。 树下落英缤纷,桃花已是落尽凋零。 林言来晚了。 他走走停停,来到一处酒肆客栈。 拴了马匹。 上二层楼坐在窗边远眺,窗外只有稀稀落落几朵桃花还在迎风而动。 小二端上一碗温酒,笑着道: “客官是第一次来武陵府?” 林言端起酒,浅尝一口,酒的醇香带有一丝桃花的馨香,沁人心脾,很好喝。 “这是桃花酿。” “我们武陵的特产。” “若是您早些时候来,满城桃花盛开。” “那才好看。” 林言微微一笑: “确实可惜。” 小二漫谈道: “要说看桃花,二十里外倒是有一座桃山,那里亦是漫山遍野种满桃树。” “城里桃花虽然凋谢。” “但那里的桃花应该开得正浓。” 嗯? 林言的兴趣被钓了起来。 小二讪讪一笑: “可惜那里有一座桃花寨。” “常年盗匪盘踞。” “那山寨虽有规矩,只取过路钱,不夺人性命,但寻常百姓也不愿去触霉头。” “所以少有人去。” 林言笑道: “那我倒是有兴趣去看看。” 小二闻言大急,连连挥手: “客官可别开玩笑。” “那盗匪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果你真想去。” “干脆不如再等等。” 林言道: “等什么?” 小二凑近林言耳畔,悄声说: “听说新任知府在上京科考时候,被镇南候府属意招其为婿。“ “如今他调任武陵。” “便有心整顿桃山,做出一番功绩,凭此再官进一级,调往上京。” “届时便能去向镇南侯去提亲。” “听说府衙现在正招募江湖人士,商讨要讨伐桃山匪众。” 小二给林言满上酒盅,乐呵呵道: “现在最着急的是知府大人,等他将桃山纳入武陵的管辖,那城中百姓自是任意可去。” “客官,你也莫急在这一时。” 林言心中微动。 他嗅到了生意的味道。 旋即将杯中酒一口饮尽,起身捞起桌子上的铁剑,挎在腰间。 “小二哥,给我打两壶桃花酿。” “路上喝。” “顺便给我指一指府衙的方向。” 一刻钟后。 林言一手牵着马,一手拎着酒葫芦,来到威严肃穆的府衙门口。 门口有一块陈旧的木制告示栏,上面留有许多并未撕扯干净的残页。 林言的目光在木栏上扫视,在角落里发现一张新贴的告示,上面写着: “募征武林义士,解决桃山匪患。” 林言瞧着府衙外站着笔直的捕快,指着告示板,朗声问道:“几位小哥,这个募征可还有空缺?” 如果知府要委托解决桃山匪众。 这也可以被视作一桩杀人委托,可以提升杀手成就,林言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俗话说干一行爱一行。 抛开杀手成就的奖励不谈,他已经有些喜欢上杀手这个行当。 这是一个能够让人身心安息的职业。 站在最外围的捕快瞥了一眼林言。 年轻甚至有些稚嫩的面庞。 一手拎着酒葫芦。 好像是一个酒鬼。 腰间挎着一把粗糙的长剑,怀疑能不能用来杀人。 总之,是江湖人士的打扮。 但也仅此而已。 不像是高手。 捕快随口应付道: “直走三十步,右侧有一个小门,敲门从那里进去,走到头,会有人招呼你。” 林言略一抱拳。 “多谢。” 按照捕快所言,林言很快找到侧边的小门。 进入后有一名青衣小厮候着,拴了马,带着林言七拐八拐,然后转过一处回廊。 一处宽阔的演武场赫然呈现眼前。 按照方位来看。 这里属于是府衙的后院。 林言远远望去。 演武场上有一群人正围拢在中央。 场中更是传来争斗呼喝之声,空气中有道道气劲震荡的涟漪传来。 有人在交手,而且并非弱手。 这时。 一名灰衣仆从迎了上来,从青衣小厮手中接过林言,和气问道: “这位少侠也是来参加募征的?” 林言点点头。 他伸手一圈在场的众人: “这些都是?” 灰衣仆从一边引着林言往人群方向走,一边耐心介绍着: “没错。” “按照我们的分配顺序。” “轮番上阵,两两对决。” “胜者晋级,败者淘汰。” 仆从带着林言绕过人群,来到一处小方桌前,解释道: “少侠,先登记一下。” “届时会喊名字上场比试。” “最后知府大人将根据比赛结果而定夺。” 林言嘿然一笑: “这倒省事儿。” “任务报酬还都没讲。” “我倒是要先上场打架去了。” 灰衣仆从笑眯眯道: “吃公家饭,就是这样的。” “少侠要习惯习惯。” 灰衣仆从躬身离开。 小方桌前,坐着一名青衣文书,他头也没抬,只是唰的抽出一张宣纸。 淡声道: “姓名。” “嗯……阿飞。” “武功。” “快剑。” “武道修为。” “大概算是二流吧。” 林言并没有和一流高手交过手,只能通过当前成就评价来判断。 文书微微惊讶。 江湖二流? 这样的好手已经在一方小有名气,通常不会来接府衙的活计,而是去接镇抚司的委托。 要不是武陵知府想要迫切做出点成绩来,桃山匪众这事情,也不该是衙门来管。 而是协调淮阳郡镇抚司来处理。 当然,镇抚司公务繁忙。 拖延一个两个月的时间,乃至半年之久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但这样的话,知府打的算盘就彻底泡汤,故而他才硬着头皮,要自己募征自己剿匪。 “小伙子,你可莫夸大海口。” “在这里,说大话可是要遭罪的。” 林言咕咚一声喝了口酒,飒然一笑道: “没问题,童叟无欺。” 青衣文书微微颔首,递给林言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阿飞,快剑,三十六”。 最后的数字表明按照顺序,他已经是第三十六个参加募征的江湖人。 “去那边候着吧,顺便涨涨经验,若是叫到你,便上场,你的对手也是一样。” 林言微微点头。 迈步来到人群外围,向内望去。 场中恰有两道身影在比斗。 两人比的是拳脚。 出拳如风,动腿如雷,你来我往,声势浩大,引得周围传来阵阵喝彩。 不过落在林言的眼里。 两人的速度就显得很慢了,约莫都是刚刚练出内力,江湖三流的水准。 第21章 一剑 林言连续看了两场。 场面上虽然打得热闹,但多是江湖三流。 林言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 若那桃山匪首的实力类似,也是不到二流,那么这单生意对于林言就没什么意义。 远处。 后院假山上的一处精致凉亭。 一名青衣文士负手而立,目光炯然望着演武场方向。 他的身侧是一名身穿劲装的刀客。 他的长刀悬于腰间,刀鞘漆黑,但刀柄为金色,看起来极为不凡。 青衣文士眉头微皱道: “厉统领,可有能用之人?” 刀客语气淡漠: “只看到两个。” 青衣文士幽幽一叹: “桃山那人的实力,可是不容小觑啊。” 刀客淡淡道: “再看看。” 场上,一场拼斗刚刚分出了胜负。 紧接着一声高喝传来: “快剑,阿飞。” “对决……” “一字电剑,薛凡。” 林言恍然一怔。 到他了。 有些醉意的眼眸微微眯起,嘴里喊道: “拜托让一让,让我过去。” 伴随林言的话语,一股酒气冲涌,令周围的江湖客无不侧目。 什么情况? 这人竟然喝得醉醺醺来比武? 其实这也不怪林言。 那桃花酿,初品不觉醉意,但是后劲十足,林言刚才边走边饮,没什么感觉。 但在场边站了一会儿。 劲风一吹,一阵阵酒意倒是翻涌而来。 并且愈发强劲。 让他的思绪时而如倒海翻江,时而又飘飘然,若羽化登仙。 他沿着众人让出的空道。 有些踉跄地走到场中央,站定,身子却依然微微有些摇晃。 “嘿,这是个酒鬼啊。” “府衙怎么把这人也放进来了。” “什么快剑啊。” “我看他练的是醉剑吧!” “……” 周遭看客议论纷纷之时。 林言的对面,已然走上来一名身姿挺拔,手持长剑的冷峻剑客。 “下去吧。” “我不会乘人之危。” 林言内力在体内一转。 眼神顿时变得清明澄澈。 他将手上的酒葫芦挂在腰间,一手随意搭在剑柄上,就这么歪歪斜斜地站着。 脸上是挂着开怀的笑容。 “没关系。” “我醒酒了。” 薛凡眼神很冷,他看着面前松松垮垮的青年,只觉得对方周身都是破绽。 “你练的是快剑?” “是。” “有多快。” “我还没见过比我快的。” 林言话一说出。 周围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不禁相互嘀咕。 此子好生狂妄! 林言接着又补充道: “当然,我也没见过多少剑客。” 周围沉寂的看客们,顿时又哄堂大笑。 薛凡没有笑,而是皱了皱眉: “你很幽默。” 林言摊手: “我说的是实话。” 薛凡淡淡道: “恰好,我的剑法也是以快着称。” “不若我们便换个比法。” 林言饶有兴致: “怎么比?” “就比快。” “你我相对,只出一剑。” “谁先刺中对方。” “谁胜。” 围观的一名面容黢黑,留着三撮胡子的中年儒生闻言冷笑一声: “薛凡的一字电剑,本就是速胜的剑法。” “追求一击致胜。” “第一剑速度最快,攻势最强,之后则愈发衰减,不能持久。” “他在这一点上耍心机,上不得台面。” “以后恐怕难有大进。” 周围人群听罢,不由道:“那这对面的小哥,岂不是掉进薛凡下的套里了?” 儒生眯起眼睛: “也不尽然。” “你们看这小哥气定神闲。” “精气神凝聚,凌厉如剑,哪还有半分醉态,未必不是过江猛龙。” 不仅周围看客讨论热烈。 便是在远处假山上的中年文士也升起了兴趣,淡然一笑道: “厉统领。” “这种比法。” “谁会赢?” 刀客不屑道: “一字电剑,华而不实。” “我可三刀斩之。” 中年文士遥望着场中央两名剑客,目光幽深难测:“可他们只比一剑。” 林言环顾四周: “既然大家兴致这么高。” “那就依你所言。” “一剑。” “决胜负。” 薛凡眼神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喜色,他朝刚才喊人上台的侍从,淡淡道: “有劳。” 侍从心领神会。 他站在林言和薛凡的正中间位置,长声说道:“我倒数三声,你们同时出剑。” 薛凡点头。 林言微微一笑,没有异议。 “三!” 周围人全都屏息凝视,望向场中。 薛凡眼神低垂。 单手牢牢地握在剑柄上,脚下呈弓步。 林言却一副好整以暇的悠闲模样。 “二!” 薛凡的眼神牢牢锁定林言,他的注意力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剑刃缓缓出鞘寸许。 发出一道缓慢而悠长的锵声。 只是反观林言。 却仍是嘴角含笑。 他的手甚至都没有握上剑柄。 众人心中暗叹。 此人莫不是放弃了? “一!” 薛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臂拔剑! 这是他练剑以来。 出手速度最快的巅峰。 然而。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眼前的林言身形一晃,已然消失原地。 嗡声的剑鸣,随后才传入耳中。 薛凡的长剑刚出鞘一半。 便觉一阵清风掠过周身,耳畔传来簌簌风吟。 薛凡只觉手腕一阵剧痛。 咣当一声。 长剑抓握不住,径直掉在地上。 他面如死灰,缓缓转身。 只见林言依然松松垮垮站在那里,一柄铁剑斜挎腰间,好似根本没有出鞘过。 然而,薛凡颤抖的双手。 手腕上两道殷红的剑伤,却向他诉说着一个残酷的真相。 他不仅没有看清林言的剑。 甚至连自己的剑,都没有拔出来。 四周围。 一片鸦雀无声。 薛凡喃喃自语: “不可能。” “这不可能的!” 他踉踉跄跄地撞开围观的人群,乱语似疯,迅速跑开,连自己的剑都没有捡起。 中年儒生长声感慨: “薛凡心魔已生。” “恐怕今后再也练不了剑了。” 假山凉亭之上。 中年文士同样震惊,他继而狂喜道: “厉统领。” “这一剑,比起你的刀又如何?” 刀客沉默良久。 “那一剑。” “我看清了。” “能不能挡,要比过才知道。” 中年文士畅然大笑: “好!好啊!” “这等青年才俊,才是我要找的人!” 演武场上。 林言感受着周围有若实质的目光凝视,不由小声嘀咕,是不是出手太重了。 他催促道: “胜负已定了吧。” 那裁判的侍从这才恍然初醒一般。 朗声宣布: “胜者。” “快剑,阿飞!” 第22章 结成团伙 一间开阔的厅堂。 林言倚靠在大厅的立柱上,打眼瞧着堂上或站或坐的几道身影。 一个面容黢黑的中年儒生,衣袖宽大,将手掌都完全遮掩,不知藏有何种兵器。 一个身形魁梧,肌肉虬结的彪形大汉,背了一把宽阔厚重的石剑,远看好似一块门板。 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手长脚长,腰间配双剑,双剑齐动,若飞花急雨。 “诸位便是本次募征的优胜者,请在此稍候,知府大人随后便至。” 府衙的小厮留下一句话。 便一溜烟离开。 只留着几个陌生人在厅堂里大眼瞪小眼。 沉默半晌。 中年儒生率先开口: “呵呵,大家都是剿匪的同僚了。” “不如先介绍一下自己。” “我叫方至儒,江湖人称黑面判官。” 林言一瞧儒生的面色。 果然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大汉开口,声音如洪钟震荡: “我叫洪震山,人称石剑金刚。” 最后的消瘦男子淡淡道: “双剑断水,肖定云。” 林言抬手示意,嘿然一笑: “阿飞,我自称快剑。” 其余三人脸色一抽。 自称? 没听过这么报名号的。 不过他们都见过林言的剑。 确实,快至无影。 “哈哈哈,看来各位已经相互认识了。” 一阵朗声大笑传入厅堂。 随后,一名青衣文士迈步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劲装刀客,气质凌厉。 青衣文士略一拱手,显得十分和蔼客气: “在下武陵新任知府,孙知恩。” 他一指身后的刀客。 “这位是镇南侯府的侍卫统领,厉阙,先前在江湖上也有个名号,叫金错刀。” 劲装刀客神情倨傲,面对众人只是淡淡点头,用鼻子哼出一声气音。 好在知府孙知恩八面玲珑。 立刻接话继续道: “诸位来此应该已经多少知道一些消息。” “本官欲剿灭桃山匪众。” “而那桃花寨身处天堑之地,易守难攻,城防军难以拓进。” “故而才请募征诸位高手作先遣,突袭山寨,擒贼擒王,斩杀桃花寨匪首。” “匪首一死,那剩余盗匪自然不攻自破,届时本官军队在山下围堵。” “自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众人点头。 唯独林言面露疑惑: “我听说那桃花寨乃是守规矩的绿林中人,只收钱财不杀人,知府大人何故赶尽杀绝?” 孙知恩微微一笑,望着林言: “勿以恶小而为之,劫财与杀人都是为恶,本官正是要除恶务尽。” 他的笑容渐渐收敛: “我劝阿飞少侠,莫要妇人之仁,若是不愿参与,可自行离去,本官绝不阻拦。” 林言双手举起作投降状,语气揶揄: “大人言辞犀利,小子甘拜下风。” 林言闭口,不再发言。 黑面判官方至儒倒是开口问道: “敢问大人可知那寨主是何等身份,自身实力又是如何?” 孙知恩眼神微眯,语气低沉: “那寨主深浅不知,但应该还未踏入先天之境,他使一杆丈二红缨长枪,动如龙蛇,端是出神入化。” 众人不由微微皱眉。 不知深浅…… 要知道,不管是江湖二流还是一流。 其中的差距也是因人而有别。 就像林言能够轻松袭杀二流高手,但是不代表他已经跨入一流之境。 说到底。 修为境界还是要看内功和根基深厚。 更勿论对方若真是先天,他们这些人根本不用打,直接举手投降还能少些痛苦。 众人皱眉沉思之际。 林言道: “大人,小子再多嘴一句。” “这报酬……” 孙知恩伸出一根手指: “百两。” “一人百两纹银。” 好家伙。 在场的江湖客皆是眼前一亮,还顾虑什么,不约而同发声道: “什么时候出发?” “万事俱备,今夜诸位在府衙休息,明日一早就打马出城,我派兵随后即至。” 林言喃喃自语: “还真是着急。” …… 翌日清晨。 天还未亮。 一行四人骑上府衙准备的快马,朝着二十里外的桃山进发。 日头升起的时候。 几人已经远远望到桃山余脉的轮廓。 沿着山路前行。 又行了大半时辰。 山路变得愈发崎岖险峻,已经不能走马。 又过一刻钟。 众人望着仅通一人的狭坡,陡峭若天梯,顶部更被云雾缭绕,仿佛探入九霄。 洪震山嗡声道: “我们没有走错路?” 方至儒从后腰抽出一卷地图展开,仔细对比了来时的路,复又说道: “应该没错。” “眼前便是最险的一段通路。” “即便大军所至也不得寸进。” 林言伸手一指: “你们看那里。” 一道铁链从高耸入云的石阶悬下来,垂落在一侧的崖壁,若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方至儒一捋胡须,淡然一笑: “这桃花寨倒是寻得一处天堑之地。” “走吧。” “赶时间。” 肖定云催促一句。 身形一纵已经稳稳跃上狭窄的石阶。 继而不停歇地腾跃起身,在左右两侧的石壁上借力,攀上了十几丈高的山岩。 后在空中一荡,接一个凌空翻身,平稳落在天梯山崖之上。 方至儒赞叹: “好俊的轻功。” 紧接着,只见他衣袖猎猎随风鼓荡,身形一提,接连在石阶上借力。 每次一踏,身形均跃起三四丈,眨眼就攀上了山崖。 洪震山则朴实无华许多,他不擅长轻功,抓着铁链,迅速在岩壁上攀爬,速度极快。 手掌攀爬和脚踩之处,无不留下深深的印迹,力道之强,可见一斑。 林言等洪震山差不多接近顶部,这才足尖一点地面,身形犹如穿云飞鹤,直冲云霄。 其间更是没有一次借力。 轻飘飘落在三人身侧。 好在其余三人皆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没有注意到林言的绝顶轻功。 众人前方。 出现一片粉红色方山谷。 漫山遍野都是桃花。 灿烂明媚,有若烟霞。 林言也呆呆看着眼前一幕,感慨道: “还真是……”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间桃花始盛开。” 方至儒蓦然一愣。 仔细琢磨了两遍,不禁拍案叫绝。 “好诗啊!” “没想到阿飞兄弟年纪轻轻,不仅修为高绝,对诗词也是颇有研究。” 林言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 “略懂略懂。” 方至儒神色一正: “现在已经到了桃花寨的地界。” “我们要小心了。” 众人点头。 在方至儒的带领下,一众人钻进桃花林,沿着树林的阴影小心翼翼地潜行。 偶尔觉察到一两个膀大腰圆,腰配朴刀的汉子经过,他们就立刻隐蔽身形。 直到四人来到山谷深处。 一座庞大的山寨,在漫山遍野的桃花中若隐若现。 桃花寨,到了。 第23章 画卷 林言四人藏身在桃林深处,小声密谋。 “我们的主要目标是匪首,除了匪首,不知是否还有其他高手。” “山贼的数量嘛,根据山寨规模来看,粗略估计,约有一百余人。” “或许是因为地形天堑,所以巡视并不算严密,有悄悄潜入的可能。” 几人合计了一番。 此刻,除了知道要刺杀山寨匪首。 其他情报都是两眼一抹黑。 甚至他们几个,连匪首的长相都不知道。 手头的情报几乎等于无,就已经闷头莽到人家老巢门口。 这让林言略微感到有些不适应。 自从他加入烟雨楼后,每一次生意和行动都有六耳的详细情报,让他能够做到心中有数。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而如今,再次回到闷头靠莽,全凭直觉的境况,林言心中竟产生一股不着调的荒诞。 洪震山粗着嗓门,尽量压低声音: “想那么多干嘛?” 我们等到晚上,悄悄潜进去,将匪首找出来杀掉,就算完成任务。” 方至儒、肖定云皆是沉默。 半晌。 方至儒才缓缓道: “在情报缺失的情况下……” “我们貌似也没有其他好的办法。” 林言摊手。 “我没意见。” 四人达成一致。 窝在小树林里静静等待,直到夜晚降临。 今夜乌云遮月。 是个潜行和杀人的好天气。 方至儒目光灼灼盯着山寨的灯火,耐心等待,一盏接着一盏地熄灭。 最后完全沦为一只沉睡黑暗的巨兽。 放至儒一挥手: “出发!” 瞬间,四道身影从灌木丛猛地跳了出来,犹如脱缰的野马,从山坡上面疾驰而下。 “分散!” “发现目标后将其引出山寨,速战速决,不要在山寨里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是。” 四道身影立刻分散。 加速掠向漆黑的山寨各处。 林言负责搜索的区域是山寨东边,他整个身形化为一道阴影贴在暗处潜行。 轻巧起落之间。 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林言一边疾掠。 一边望向周遭连绵的亭台楼宇。 山寨关键人物多半不会住普通的平房,他就专门挑那种鹤立鸡群的房屋。 林言打眼一瞧。 左前方正好有一座阁楼。 装饰得极为精巧。 他纵身一跃,凌空,轻飘飘落在楼板上。 将耳朵贴在门框上,运转内力于耳部。 听觉瞬间提升。 深夜里细微的鸟语虫鸣,全都清晰地收入耳中。 屋子里静悄悄,没有人。 林言轻推木门,身形一闪窜了进去,然后将极快速地将门合上。 这里的装饰,看起来像是一间书房。 书案书架,一应俱全。 书架上,还放着许多韬略和兵法。 这让林言不由心中猜测。 难道说…… 这山寨里还有读书练兵的匪贼? 林言绕过屏风。 书房侧边连着是一间卧房。 整间房里没什么特别的。 忽然,林言猛地看到墙上挂着一幅画卷。 画卷中是一处桃花林。 一位身穿红衣神采飞扬女子,正倚靠在一名儒雅随和,嘴角含笑的青衣文士的臂弯间。 两人坐靠在桃林中。 端是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 林言摩挲着下巴,凑近画卷,一脸狐疑地望着青衣文士画像。 喃喃自语: “怎么说呢?” 这模样。 为何与孙知恩孙大人如此相似。 正当林言心生疑惑。 忽然,楼下传来一声轻微响动。 有人进来了。 林言临危不乱,一个起落跃至衣柜前。 使了一个缩骨功。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微脆响。 林言整个身形缩小一圈。 楼梯间已经传来咚咚响声,来人步伐快而均匀,明显是个武者。 林言赶忙拉开衣柜,闪身躲进去。 合上柜门,只留一点缝隙。 几乎就在下一秒。 整个房间亮起一抹昏黄的灯光。 一名红衣女子步履轻盈,一手拎着长枪,一手举着烛火迈步走进来。 这女子赫然便是画卷里的红衣。 林言赶忙将衣柜缝隙收得更窄一些,敛息摒气,让自己的呼吸几乎低不可闻。 红衣女子暂时没有发现林言,她将蜡烛放在桌子上后,便走近墙壁。 眼神痴痴地望着画卷。 她看了一会儿,将那副长卷挂画取了下来,自己坐靠在桌子边上。 幽幽一叹: “知恩哥哥,三年了。” “你何时才能功成名就,归来娶我。” 她轻抚自己俏丽的脸蛋,颇为惆怅地说道:“你再不来,凌霜……都要老了。” 柜子里的林言,刚刚听到那个称呼,顿时心头一惊,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武陵知府的大名,就叫做孙知恩。 知恩图报的,知恩。 什么情况? 孙知恩与这女子是旧识? 现在却又雇佣他们过来,斩杀山寨匪首? 他还记得小二曾说过。 孙知恩新任知府,乃是镇南候钦点女婿,此次桃山剿匪是为积攒功绩。 而这女子又对孙知恩一往情深。 这其中关系,有点乱了。 林言摩挲着下巴,脑海中思绪急转,竟是在不经意间漏了一丝气息。 “什么人?!” 一声暴喝在屋内响起。 这声音犹如晴空惊雷,山崩地裂。 若非林言见到了那女子的身影,断然无法将声音与女子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伴随爆喝而来的。 则是一道凌厉的枪影,疾如雷霆,朝着衣柜轰然扎了下去。 林言的反应同样迅速。 几乎一瞬间,他全力运转内劲。 手中铁剑锵然出鞘,疾风骤雨般,无穷剑光有如雨点般倾泻而出。 整个衣柜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轰然变得粉碎。 木屑飞舞之中,万千落雨骤然收束化为一点,一剑直刺而去。 铛! 剑尖与枪尖轰然对撞。 分毫不差! 红衣女子眼见衣柜中竟藏了一个侏儒。 那她刚刚的少女心事,岂不是全被此人偷听了去。 女子顿时又惊又怒。 再度爆喝一声,手上力道更是倍增! 一股大力从长枪传来,将林言的剑刃压得弯出一个惊人的弧度,发出簌簌低鸣。 嘿! 这女人好大的力量。 林言周身筋骨齐鸣,发出一阵脆响。 整个人的身形瞬间恢复正常。 同时一股磅礴力道,伴随着源源不断的内力涌向剑刃,在剑锋之上骤然爆开。 强横的反弹剑劲直接将女子的长枪荡开一边,她的胸膛此刻已然空门大开。 女子银牙一咬。 心中发狠想要控制住不断颤抖的枪杆。 然而,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手腕剧痛。 长枪也不由自主脱手而出,哐当掉在地上。 “你若能不执着于枪,倒还能多坚持两合。” 林言含笑说道。 手中长剑已经搭在女子的脖颈处,再进一寸,便会香消玉殒。 第24章 往事 “你是什么人?!” 女子厉声呵斥。 她的性命虽然捏在林言的手里,却是丝毫无惧,脾气依旧火爆如雷。 林言嘿然一笑: “来剿匪的人。” 女子眉头微皱,质疑道: “镇抚司?” “我们和镇抚司一直相安无事,每年都打点到位,也从未侵扰过普通百姓。” 林言摇了摇头。 伸手一指摊在桌子上的画卷。 “是他。” “武陵新上任的知府,孙知恩。” “为增长功绩,铲除桃山匪患,特募江湖人士袭击桃花寨,斩杀匪首。” “孙知恩将桃山纳入武陵管辖,他可以此邀功领赏,正式向镇南侯府提亲。” 什么?! 林言短短几句话,犹如无形利剑,将红衣女子的心防击穿。 她不住地喃喃自语: “新任知府,孙知恩……” “剿匪,提亲……” “不会的,不会的……” “他说过,若是科考中榜,便会衣锦还乡,娶我过门的!” “你是在骗我!” 最后一句话。 红衣女子更是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林言嘴角含笑,不为所动: “好好想一想……” “究竟是我在骗你,还是他在骗你。” “亦或是……” “你在骗自己。” 红衣女子噌的一下子站起身来,一张俏脸,面若寒霜,散发着腾腾杀气。 “我要去见他!” 林言眼神微眯。 这娘们可真虎啊! 刚刚他的剑就架在对方的脖子上,若非稍稍将剑锋移开寸许。 对方一个起身就直接撞上剑刃。 割喉身死掉了。 林言不置可否,淡淡道: “原本我只是来杀人的。” “不过,我素来不喜欢被人当枪使,给我说说你和孙知恩的故事吧。” “若是你老实交代,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们去见他一面。” “否则……”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林言持剑微微一进,在女子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极浅的伤痕。 疼痛。 让女子怒火中烧的头脑稍微冷静下来,她望向林言,那是一种淡漠而果断的眼神。 女子心中顿时明悟。 林言这次真的会说到做到。 她望向桌上的画卷,眼眶竟然不自觉地泛红,喃喃道:“我叫韩凌霜,三年前……” 三年前。 淮阳大旱,颗粒无收。 流民遍野,山匪横行。 当时,韩凌霜与她的父亲韩飞度路过武陵,途经桃山,恰遇一伙儿山匪劫道。 这些山匪原先都是流民,因大灾被迫上山,逼不得已之下,才做了劫路的盗匪。 韩飞度和韩凌霜武功高绝。 自然不会被劫掠。 只是两人也并没有离去,反倒是韩飞度生出想法,一跃成为桃山山匪之主。 不仅带着流民进山打猎。 而且还约束他们打劫,只收取过路商队的买路钱,不害人性命。 如此,倒也让这群流民解决了温饱,渐渐于此安定下来。 韩凌霜和孙知恩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孙知恩是武陵附近村子里的书生,父母双亡,流离失所,只好投身山寨被收留。 韩飞度让他当个记账先生。 孙知恩长得眉清目秀,在一众糙汉里,算得上是鹤立鸡群,卓尔不凡。 彼时,韩凌霜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两人相处日久,一来二去便生出情愫。 韩飞度倒是也没有反对,甚至亲自给韩凌霜和孙知恩在桃花林画了一副画。 便是桌子上的这一副。 林言惊讶。 没想到这山匪寨主,听起来是个草莽英雄,竟然还会作画。 而且其笔触细腻,堪称是惟妙惟肖。 后来,山寨在韩飞度的经营下,日渐殷实壮大,再加上朝廷的赈灾。 大旱的影响逐渐消退,原本韩飞度想着就此解散山寨,告老归田。 然而所有山匪都过惯了打猎劫掠,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 再让他们回乡种地,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在众人的拳拳盛请之下,韩飞度无奈,只能继续维持山寨的运转。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此人便是孙知恩。 他要上京科考。 这是他作为一个读书人的梦想。 韩凌霜虽不愿情郎离去,但也认识到科举非小事,不是她耍耍性子就能让孙知恩放弃的。 韩飞度反倒是很支持孙知恩,他亦是知道,落草为寇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孙知恩便出发了。 留下一个承诺,让韩凌霜枯守三年。 林言哑然: “孙知恩去了京城,便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又恰好碰到了侯府家的小姐,他想要爬的更高,自然要攀上更高的权势。“ “甚至……” “还要斩断自己不干净的过往。当过山匪,劫掠百姓,与山匪青梅竹马,这都是大忌。” 韩凌霜悲恸失声: “难道……我们之前的情谊都是假的吗?” “他如今竟反要赶尽杀绝?” 林言收剑入鞘。 这样可怜之人,他没必要下杀手。 “或许有真。” “或许根本就是假。” “一个为了自己前途,转身能对救命恩人痛下杀手的人,他的底色就不会是良善之辈。” “一个流民在纷乱世道求存,除了攀上你们这样的大树,还有更快的捷径吗?”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变,当年在山寨是如此,到了上京城,依然是如此。” 林言的话语,将残酷的真相全都展示在韩凌霜面前,让她陷入呆滞,久久无神。 嘭! 轰然巨响从远处传来,将整座山寨都惊醒。 一声怒喝在夜空里回荡: “何方小贼!” “胆敢擅闯我山寨。” “若是伤我寨中兄弟,我定教你们赔命!” 韩凌霜蓦然站起身: “是父亲!” 她陡然看向林言,一双杏眼怒目而视。 林言耸了耸肩。 “我没说自己一个人来的。” 他的语气嘲讽: “知恩大人是真的想要斩草除根呵。” 韩凌霜的俏脸骤然煞白。 …… 时间稍稍往前的另一边。 林言进入阁楼的时候,其余三人分别在不同区域小心翼翼的搜索。 与林言类似。 凡是见到建制不凡的屋子,就悄悄摸到门边听一听动静,是否有人。 如此,循环往复。 不过那些大屋,又多是议事厅,仓库这样的功用,并没有发现寨主的寝房。 洪震山站在小道上,挠着头,一筹莫展。 忽然。 旁边小院,响起一道惊天动地的轰鸣。院墙突然碎成无数石块,朝着洪震山飙飞而来。 一名苍髯花白头发的魁梧男子,手持着红缨铁枪,犹如奔马。 身形紧随飞溅碎石,快速疾奔,枪身一抖有如龙蛇,向着洪震山追击而来。 “何方小贼!” “胆敢擅闯我山寨。” 第25章 以一敌三 洪震山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以为的悄无声息,却早被韩飞度觉察。 只是洪震山到底是二流好手。 虽然被占了先机。 仍临危不乱。 他探手握住背后石剑的剑柄,本就粗大的右臂,瞬间隆起犹如花岗岩的肌肉。 “喝!” 那宽阔门板的巨大石剑被其单手挥动,顿时卷起一阵旋风,呼啸。 哗啦啦! 迎面袭来的飞石被宽阔的剑身一扫,全都被拍得粉碎。 然而,飞石只是迷惑视线,韩飞度随后的铁枪才是真正的杀招。 近在咫尺。 洪震山勉力将石剑撤至身前,以其宽阔的剑身作盾牌。 堪堪挡下龙蛇般的枪影。 砰! 枪劲以崩山裂石之势倾泻。 洪震山铁塔般的身躯,直接被轰得倒飞出去,在地上连滚带翻,拖拽出长长的痕迹。 韩飞度长身而立。 一杆铁枪斜指地面,向着洪震山缓缓逼近。 周遭无数人影从房中跑出来,大声询问: “怎么回事?” “有人闯寨!” “是什么人?” 忽然,山呼海啸般,两道从房檐上飞纵而来,一者是中年儒生,面容黢黑。 一者身形瘦长,腰配双剑。 方至儒和肖定云一左一右,内劲汹涌,释放强横的气势,方至儒遥遥喊了一句: “死了没有?” 过了半晌。 洪震山剧烈的咳嗽声传来: “没死。” “点子扎手,即便没到一流,也不远了。” 韩飞度站定。 长枪于胸前一横。 这三人不是普通毛贼,而是有备而来。 “尔等!” “所为何来?” 众人周遭全都围满了手持朴刀的山贼,他们怒视着方至儒等人。 一言不合就要一拥而上。 肖定云环视扫过周遭犹如黑云般的人群,除了韩飞度基本都是不通武道的寻常人。 他哂笑道: “桃山山匪聚集。” “领武陵府衙之命,前来剿匪。” 周遭山贼顿时义愤填膺: “当年大旱的时候,府衙在哪里!当时把我们赶出城的,又是谁?!” “现在反倒来剿匪!你们好不要脸!” “我们从来只收过路费,没有伤过任何人,定时给镇抚司交例银,你们凭什么剿我们?” “兄弟们,我们跟他们拼了,我们这么多人,还弄不了他们三个?” 韩飞度冷声道: “安静。” “全部退开!” “老大!” 众山贼呼喊。 “你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只会妨碍我。” “退开!” 众山贼无奈。 这才后退,让出一块开阔的空地。 “明智的选择。” 方至儒朗声赞道。 他两袖猎猎,一根判官笔骤然出现在手中,通体以镔铁打造,可断石分金。 韩飞度淡淡道: “凭你们三个,不是我的对手。” 洪震山从远处的石砾中挣扎站起来,那柄巨大石剑的剑身中间已经出现一道裂痕。 正是被韩飞度一枪扎出来的。 “嘿嘿…”,洪震山活动了一下筋骨,一把将身上破破烂烂的布衣扯下,露出轮廓分明的上半身,拖着重剑,向韩飞度走来。 “我们可没说只来了三个。” 韩飞度面色一凛,大喝一声: “江河!” 一个孔武有力、面相憨直的青年噔噔跑出来,大声呼喊:“师父!” “去找凌霜,若是碰上敌人,打倒他们!” 名叫江河的青年迅速回道: “是!” 青年立刻大跨步离去,奔跑之间,发出一阵轰隆踏地的震动。 方至儒三人皆是心中骇然。 那青年外表平平无奇,又没有内劲波动,竟能造成如此威势。 青年离去,战场铺开。 韩飞度长枪一扫。 勇毅的眼眸依次掠过对面的三人,开口道: “来吧。” “想要我的命,要亲自来拿!” 无声之处。 骤然爆发惊雷般的炸响。 洪震山一马当先,正面主攻。 巨大的石剑在地上拖拽,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奋力一跃,跃至半空。 一招力劈华山,当头竖劈! 方至儒和肖定云从两侧飞掠而出。 旁敲侧击。 一者判官笔,笔走龙蛇,点出道道笔影。 一者双剑犹如飞花乱雨,剑芒缭乱。 韩飞度大喝一声: “来的好!” 他身形连连疾退,让开洪震山的重剑竖劈,双臂肌肉隆起,猛地一抖。 红缨铁枪犹如巨蟒般,左右一抖,枪尖凝聚无匹枪劲,恰好点在判官笔和双剑之上。 两相交击,融合为一声铛的脆响。 方至儒和肖定云顿觉一股至强力道涌来,两人的攻击立时化为无形。 甚至不得不变攻为守。 接连后退数步,方才化解力道。 “别藏拙了!” “不然都要折在这里!” 洪震山大吼一声,石剑平举,身上顿时爆发出一种彪悍无畏的气势。 方至儒和肖定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同样开始全力运转内功。 一者浩然中正,一者诡谲难测。 三道气劲澎湃的身影,几乎同时再度向着韩飞度扑了上去。 韩飞度冷哼一声。 浑身爆发出所向披靡的气势。 枪身一抖,如龙蛇并起,向三人挺枪而上。 周遭围观的一众山贼。 此刻全都目瞪口呆。 眼看着场中飞沙走石,房倒墙摧,四道身影纠缠在一起,犹如一道急转的旋风。 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只能听到一阵兵兵乓乓的金铁交击的重响。 关键是。 众人的震惊中还夹杂着深深的恐惧。 他们不禁庆幸,韩飞度让他们退开。 若是贸然掺和到这样的争斗里,几乎一瞬间就会被激荡的内劲震得七窍流血。 甚至,当场身死。 他们也没想到,平日里带着他们上山打猎,拦路打劫,随和没架子的老大哥。 竟然是以一挡三的绝世猛人! …… 李江河心情焦急。 脚步不停,朝着韩凌霜住的阁楼跑去,整个桃花寨,只有韩凌霜住在二层阁楼。 其他人都住的是平房。 那阁楼,还是大家伙儿为了韩凌霜和孙知恩一起修建的,想着将来作为他们的婚房。 只是没想到,韩凌霜没等来孙知恩,桃花寨却等来了剿匪的江湖客。 李江河虽然憨直,但在韩飞度的提醒下,此刻也意识到不对,如此大的动静。 以韩凌霜那跳脱火爆的性子,本该第一时间出现的。但是过去这么长时间,却没见到韩凌霜的影子,一定是出事了! 他加快速度,一步能跨出很远距离,地面上甚至能因为他强横的力道留下龟裂的裂痕。 忽然,他看到韩凌霜出现在前方。 正向着自己这边的方向快步奔驰而来,而她的旁边,竟然跟着一名青衣剑客。 第26章 酣战,救人 那人头戴斗笠。 手持一柄长剑,剑柄像是两片竹简钉起来,看起来很是怪异和简陋。 斗笠下面,是一个年轻俊朗的陌生面孔。 李江河牢记着韩飞度的叮嘱。 现在山寨上,除了自己人,就是敌人! 李江河一声大喝: “放开凌霜!”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蹬地面,巨大的力道瞬间传到地面,出现一个蛛网般的裂痕。 整个人砰的一声,犹如离弦之箭,掀起一阵飞沙,向着林言骤然飙去。 林言则是一脸懵。 刚刚看到前方出现一名汉子,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大吼一声朝他冲来。 你们山寨都这么莽的吗? 不过莽归莽。 李江河虽然周身没有内力涌动的痕迹,但是一身气血却是浑厚犹如沸腾的开水。 一拳凝握。 仿佛有无穷的力道沿着手臂贯通去,将要随着拳头呼之欲出。 韩凌霜眼放精光。 她虽然和林言短暂罢斗,但毕竟在林言手下吃亏,自然希望有人能找回场子。 而李江河,正是除了韩凌霜之后,韩飞度在桃花寨收下的唯一一个徒弟。 因为韩飞度发现了他那奇异的天赋。 李江河的天赋不在练气,而在横练肉身,天生神力。 甚至他的体质连一丝天地元气都无法留住,但聚集的元气全都散入了四肢百骸。 让他的筋骨更结实,肌肉更加强健,力量更是凝实且百倍于常人。 可惜。 李江河是一块璞玉,韩飞度只是刚刚将他打磨出些许光泽。 火候还不够。 面对来势凶猛的一拳,林言没有拔剑,而是伸出手掌,内力如江河运转。 如果说李江河的拳头是刚猛。 林言的内力就是至柔。 回气迅速的特性,让他掌间的内劲源源不断的涌出。 李江河还未碰到林言,就已像是陷入泥沼,愈是前进,就愈艰难。 李江河大喝一声。 挣脱重重阻碍,一拳捣出。 啪! 拳头被林言一掌稳稳挡下。 林言抓住对方拳头,内劲沿着李江河的胳膊奔涌而上了,手上微微一拧。 李江河整个人凭空旋转一周,扑通一声闷响,重重地落在地上。 林言瞥了一眼韩凌霜,伸手搭在剑柄上。 你再不出声,我可就动剑了。 “师兄!” “莫动手!” “这位暂时对我们没有恶意。” 韩凌霜眼见李江河不敌,赶忙出声制止这场争斗。 李江河噌的一下就从地上站起来,他肉身强横,刚刚那一下也就相当于绊了一跤。 韩凌霜都发话了。 李江河自然不会再动手,他挠了挠头,还向林言抱拳,躬身道歉。 韩凌霜一把扯起李江河的胳膊: “还不知是敌是友,不必对他这么客气,快带我去找爹爹!” 林言哑然。 李江河朝林言尴尬一笑,朝着韩凌霜急忙道:“师父和人打起来了!他让我来寻你!” 韩凌霜拽着李江河催促: “走走走!” 两人朝着来时的路加速折返。 林言跟在两人身后。 …… 山寨的中央空地。 四道身影纠缠在一起。 刀光剑影,酣战不休。 短短几回合。 方至儒三人已经衣衫褴褛,身上或多或少添了不少被枪劲贯穿的伤口,血流不止。 而韩飞度除了微微喘息,并没有受伤。 方至儒三人心中骇然。 韩飞度的修为之深是他们想象不到的,面对三名二流高手的联手合围,如此从容。 不仅经验老练。 且他的枪法以及对内劲的运用都十分精妙,其距离一流境界也就差那一丝窗户纸。 关键是韩飞度并未赶尽杀绝,每每绝杀之枪,总还留有一线。 这样的人物。 为何会在桃山当山匪呢? 实在是令他们想不通。 同时他们也在心中暗骂,林言这家伙究竟跑哪里去了,还不来援。 “三位,我们并不是生死仇敌。” “你们取不了我性命。” “我要拿下你们,也要费不小功夫,你们就此离开可好?” 洪震山、方至儒和肖定云面面相觑,他们心中已经产生了一丝动摇。 只是。 江湖的信誉以及对林言的期待,让他们总觉得还能搏一搏。 方至儒无奈道: “君子一诺,重于泰山。” “吾等三人还得继续向前辈讨教,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韩飞度冷声道: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留手了。” “若是你们死了,也莫后悔!” 肖定云和洪震山: “不劳挂心!” 三人运功提气,各自举起兵器。 纵身卷起无边劲风,再度向着韩飞度纵跃而去。 韩飞度身上则骤然爆发出一股一往无前的绝强气势,这是他曾在漠北从军习得的枪势。 以杀伐决绝的战意催动,枪出为破敌而往,必见血而回,是为破阵! 方至儒三人骤然一惊。 只感觉韩飞度周身气势一变,长枪一收,纵身跃起,其手中寒枪更是凌厉如龙。 无比凶猛,杀伐果决。 只有经历过真正腥风血雨的战场,才能养成如此一身凶厉的杀气。 他们三个好像被一头绝世凶兽凝视锁定,随时就要身首异处。 这,这是什么枪法?! 正当四人跃至半空,一触即发的时刻。 一道断喝从远处传来: “放箭!” 远处的屋顶之上,突然出现一片黑压压的黑衣箭队,数不清的箭矢从四面八方袭来。 不仅以韩飞度为目标。 而且将方至儒三人也通通笼罩在内。 洪震山幡然醒悟,大声喝道: “玛德!” “那狗官要将我们一锅端!” 然而他们三人先前与韩飞度捉对拼斗,消耗甚多,此刻又是全力出手。 已经无暇转而应付漫天而来的箭雨。 方至儒顿时绝望大呼: “吾命休矣!” 肖定云强行收力旋身,势要做出最后一搏。 就在这时。 一股强横劲力凭空袭来。 韩飞度持枪横扫,将刚猛凌厉的枪劲化为绕指柔一般的柔劲。 半空中,方至儒、洪震山和肖定云全都被至柔若水的枪劲掀飞出去。 浑身上下没有受到震荡伤势,只是瞬间飞出了箭雨的笼罩。 三人瞳孔巨震。 望向那被箭雨吞没的伟岸身影。 他们从未想过,前一刻还刀兵相向的敌人,竟然能冰释前嫌,挽救他们于水火! 叮叮当当。 韩飞度虽然救人在先,他却也没想要束手等死,只见其破阵枪势化点为面。 连绵枪影犹如海浪涟漪,以他为中心,层层叠叠迎向漫天箭雨。 瞬间,枪影与箭雨发出一连串密集的碰撞声。 “再发!” 黑衣箭队张弓搭箭。 新一轮箭矢,再度铺天盖地涌来。 第27章 来的不晚 强弓硬弩,三番齐射。 箭雨遮蔽天幕。 呈连绵不绝,无穷无尽之势。 韩飞度枪舞如轮。 但一来为救人失去先机,二来前番酣战,内力消耗尤多,不慎之下,还是中招了。 韩飞度的肩膀和小腿各自中箭。 但好在没有伤及要害。 不绝的箭雨攻势暂歇停止,韩飞度大喊: “注意隐蔽!” 忽然,周遭慌乱逃窜的人群里,一抹奇异的金色的刀光,在不经意间乍起。 速度极快。 掠向疾退的韩飞度。 远处方至儒蓦然大惊,出声提醒: “前辈!小心背后!” 韩飞度目光一凛。 这才注意到身后那道身影。 以及那避无可避的凌厉刀锋。 噗! 鲜血飙飞! 韩飞度虽已尽力躲闪,但是腹部,依然绽放出一朵鲜艳的红梅。 韩飞度怒目而视。 凝聚周身残余的力量,一枪横扫而出。 铛! 偷袭者顿时被震飞数丈之外。 韩飞度一个踉跄。 一手捂着腹部,一手用长枪撑地,勉强不让自己跌倒。 眼前。 是一名身穿黑衣劲装的刀客。 他手中一柄奇异的金色长刀,刀锋染血,血珠滴落在地面。 方至儒三人立刻认出了来人身份。 镇南侯府统领。 金错刀,厉阙。 厉阙看着面色惨淡的韩飞度。 表情淡漠道: “不愧是漠北“威”字营退下来的老兵,着实难缠,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周遭房屋上的黑衣箭队哗然一声,张弓搭箭,这次他们对准的是在场所有山贼。 韩飞度语气虚弱,但依然果决: “就算要取我性命。” “至少也让我死个明白,你们究竟是何人?” 厉阙淡淡道: “你挡了镇南侯府的道。” 韩飞度瞳孔骤缩: “镇南侯?” “我与他无冤无仇。” 厉阙有些不耐: “不是仇怨,而是你们的存在,对孙大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好了,你赶紧上路吧,”厉阙手中长刀斜指,内劲流转,金芒闪烁。 “你的女儿,我也会送下去陪你。” 韩飞度怒声道: “你敢!” 方至儒此刻竟缓缓走到韩飞度的身前,将其挡在身后,朗声道: “肖统领……” “刚刚的那箭雨齐射。” “难道是要将我等赶尽杀绝?” 厉阙目光一冷: “你这是何意?” “难道反要助阵这桃山匪首?” 方至儒手中判官笔横在胸前:“我是读书人,知恩图报,乃天理纲常。” “方才前辈救我一命。” “我现在以命还之!” 厉阙微微皱眉。 又看到站在原地没动的洪震山和肖定云,心下明白那两人此刻内心也存有芥蒂。 “我只解释一遍,刚刚的战机,稍纵即逝,我无法顾及你们的安危。” “眼下功成在即,你们若是识趣,便老老实实呆在一旁,酬劳不会少半分。” “若是胆敢跳出来插手捣乱……” 厉阙眼中闪过一抹杀意,骤然爆发凌厉的气势:“那便是死!” 方至儒望了望默然的洪震山和肖定云,他们二人显然准备袖手旁观,他淡淡道: “我只代表我自己。” 他的身形稳稳站定,没有丝毫动摇,黢黑的脸上,闪过一抹坚毅的神色。 韩飞度艰难开口,他已然又虚弱几分: “朋友,多谢了。” “他们要杀我,你没必要跟着赔命。” 厉阙失去耐心,挥手喝道: “放箭!” 忽然,一道凌厉的枪鸣骤然响起。 刺破漫漫夜空。 红衣身影持枪,跃身突入屋顶上的黑衣箭队,左冲右突,枪芒乍现。 所过之处,红缨长枪带起道道血花,在屋顶掀起一阵骚乱。 与此同时,一名身材魁梧的青年咚的一声,犹如一块巨石重重砸在屋顶。 然后在黑衣箭队中横冲直撞,发出一连串砰砰的闷响,箭队的阵型眨眼就被冲击垮散。 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黑衣箭队只放出三分之一的箭矢,袭向站在中央的韩飞度。 方至儒身影一闪,靠近韩飞度周身。 一支判官笔,行云流水般书写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笔网,将袭来的箭雨挡下。 韩飞度心中却是暗道不好。 箭队骚乱,定是李江河寻了韩凌霜归来挑起的,但是厉阙的修为不在他之下。 在场众人,无一人是其敌手。 必须让他们赶紧逃离。 然而不待韩飞度示警,厉阙为防止意外丛生,已然自己亲自出手。 铿锵! 一道凌厉的金色刀芒横斩而出。 刀锋所向。 先斩方至儒,后挑韩飞度。 刀光快绝,仿佛晨曦金芒,起于山野,眨眼便落至人间。 方至儒自己应付箭矢应接不暇,此刻根本无力抵挡厉阙的刀锋。 况且,这凌厉的刀光,已经让他意识到两人的差距,即便全力去挡,也是挡不下的。 就在方至儒引颈受戮之际。 一道青衣从天而降。 嗡鸣骤起。 长剑出鞘,犹如秋水惊鸿乍现。 铛! 剑光后发而先至。 恰到好处挡下了快绝无影的金色刀芒。 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 “我应该没来晚吧。” 林言手执铁剑出现在方至儒身前,铁片一般的剑刃弥漫内劲。 与金色刀锋撞在一起,发出一阵毕毕剥剥的内劲碰撞声音。 “阿飞兄弟!” “你终于来了!” 方至儒再一次死里逃生,只觉人生大起大落,着实太快。 厉阙神色惊异: “是你?” “你莫要忘了。” “你接的是府衙的委托!” 厉阙说话之间,手上持续施力,但是他面前的一条铁片却仿佛大坝拦河。 让他始终无法寸进。 林言单手横剑于前,微微一笑: “我知道。” “不过我觉得这件事。” “孙知恩大人做的不太地道。” “所以我倒戈了。” 孙知恩。 韩飞度听到这个名字,先是蓦然一愣,继而眼中浮现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周遭众山贼也皆是震惊: “他说的孙知恩是我们山寨的孙知恩吗?” “武陵知府是小孙?“ “是他派人来剿灭我们?” “这怎么可能?” “凌霜苦等他三年,他为何反倒要赶尽杀绝?” 林言轻笑道: “为何?” “孙知恩大人曾经出自桃山寨,与山贼为伍,是他一生里最大的污点。“ 他一朝登上天子门庭,自然要迫不及待斩断过去,不能落人口实。” “如果我猜的没错,知恩大人是要将包括韩家父女在内的山贼杀尽,一个不留。” “这样便没人能指摘他的过往,他也能在镇南侯的帮助下平步青云。” “还能成为侯府的乘龙快婿。” 韩飞度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众山贼听了更是破口大骂,忘恩负义,负心薄幸之徒。 就连方至儒、洪震山和肖定云此刻也是脸色骤变,没想到一桩剿匪还藏着这等秘辛。 第28章 又是一剑 林言瞧了众人震惊的反应,淡淡一笑: “此次桃山剿匪,本就是为杀人灭口,掩埋孙知恩大人过往的经历。” “然而孙大人的秘密,如今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厉统领,你又待如何?” “难不成全都要杀绝?” 众人皆是浮现骇然之色,他们这才发觉自己好像听了一桩了不得的秘密。 甚至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洪震山和肖定云的脸色尤为难看,他们本想置身事外,届时拿钱走人。 这下即便他们发誓不对外透露,孙知恩恐怕也会担心,从而对他们痛下杀手。 就连屋顶上,被韩凌霜和李江河追得鸡飞狗跳的黑衣箭队,此刻也心中一慌。 担心自己回去被灭口。 厉阙被道破与孙知恩的谋划,脸色瞬间难堪,他脸上阴晴不定,仿佛在权衡。 林言正欲开口。 厉阙眼中却是浮现一抹狠厉: “托你的福,我现在只能如你所愿。” “玄甲刀卫听令!” 伴随话音落下。 只听哗的一声,外围响起潮涌般的齐响。 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从四面八方的房屋后面涌来,将在场的所有人团团围住。 这些人全都穿着黑色轻甲,佩戴制式长刀,训练有素,散发着浓烈的杀伐之气。 黑衣箭队和玄甲刀卫。 这是镇南侯府两支专属的亲兵亲卫。 先有黑衣箭队占据高地,后有玄甲刀卫在地面合围,桃花寨的退路已经被尽数封死。 林言眼眸微眯: “厉统领,莫不成真要鱼死网破?” 厉阙只是冷冷的一挥手。 玄甲刀卫缓缓迈进,步步紧逼。 韩飞度知道成建制的军队的恐怖,拄着长枪连忙大声呼喊: “所有人,快退!” “往高处退,占据地形。” 众山贼听闻韩飞度的命令。 立刻慌忙聚集,一窝蜂向着高处退去。 方至儒在林言授意下,也扶着重伤的韩飞度迅速跟着众人撤离。 只留下他与厉阙对峙。 洪震山和肖定云一个闪身,来到方至儒旁边,一起朝山坡上退去。 洪震山干笑一声道: “方老哥,相互照应。” 方至儒轻哼一声,倒也没有说什么。 厉阙淡漠扫一眼林言。 继而朝周围喝道: “在场之人,格杀勿论!“ “一个不留!” 随着厉阙下令,玄甲刀卫立刻长刀出鞘,发出一阵清脆的器鸣。 而后向着山贼们疾速冲去。 黑衣箭队也应对迅速地分割战场。 一部分人应付咄咄逼人的韩凌霜和李江河,其余人则分散在高处配合玄甲刀卫。 两队军士训练有素,山贼们却仓皇而逃,气势一涨一衰,山贼如何能是对手。 倏一接触。 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便传荡在峡谷,箭矢所至,刀兵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具具尸首。 好在方至儒几人各个能以一挡十,挡在队伍最前方,边战边退。 倒也还能坚持一二。 没有彻底崩溃。 而山寨中央空出来的空地上。 厉阙对着林言哂笑道: “如何?” “你将秘辛讲出来,只是害了他们。” 林言: “呵?” “喂……屎盆子不要乱扣啊。” “害了他们的不是我。” “更不是真相,而是妄图掩盖真相的人。” “不然我告你诽谤啊。” 厉阙眉头一拧,单手搭在金色的刀柄上: “所以你待如何?” 林言道: “原本我想着事不可为。” “大家好聚好散。” “现在看来,知恩大人心思果决。” “完全没有和谈的想法。” 厉阙淡漠道: “没错,他们死了,大人才会安心。” “而且,你也要死。” 林言听到远处传来阵阵惨叫,催促: “那麻烦快一些。” “就用在府衙的比斗方法吧。” “一招决生死。” 厉阙神情一肃: “既然你这么自信。” “那就奉陪……” 话音未落。 厉阙身形动若雷霆,犹如电蛇般,向着林言疾掠而来,属意攻其不备,先发制人。 猿臂一抬。 金错刀铿锵出鞘,带起一声奇异刀鸣。 刺目的金色刀光,随之乍现。 极快速地纵横两刀劈出,形成巨大交错的金色刀芒,将林言的躲闪余地全都封死。 反观林言。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仿佛雕塑一般。 只一刹那。 厉阙的刀光已经临近三尺距离。 他仿佛看到林言身首异处的模样,脸上甚至浮现出胜利后的笑容。 便是此时。 林言方才拔剑而出。 剑出,如清风吹拂,无声无息。 却又快得让人根本无法捕捉他的动作。 林言一剑平直刺出。 后发而齐至。 点向交错的金色刀芒。 倏尔,一缕剑光骤然绽放出万千道剑雨,覆雨以倾盖之势轰然撞上无匹刀芒。 铛! 一声奇异的脆响回荡。 厉阙的金色刀劲仿佛在同一时间遭到成千上万次轰击,连续而密集的碰撞。 令金色的刀芒仿佛顷刻间就布满裂痕。 清风一吹,支离破碎。 灿金色的刀劲已是轰然而散。 厉阙双目圆睁! 什么?! 这是什么剑法?! 然而林言的一剑,去势尚未停歇。 只见其身形一晃,一瞬间,由静到动,化为一道飓风向着厉阙疾掠。 铁剑一抖。 无边落雨收束为一缕清风,以无形无影之势拂过厉阙的咽喉。 让人根本来不及觉察。 林言收剑回鞘。 厉阙听着脖颈间传来的簌簌风吟,收刀格挡的手臂僵在原地。 他的意识开始飞速流逝。 这才意识到那不是风声,而是脖颈处鲜血飞溅的声音。 厉阙嘴巴动了动,最终喃喃道: “原来,一剑里……” “竟能有如此多的变化……” “真是开眼了……” 厉阙的双眼缓缓闭阖。 林言旋即运功,朗声大喝: “厉阙已死!” “尔等还要死战?” 如火如荼交锋的双方,不约而同出现一瞬间的停顿,玄甲刀卫和黑衣箭队全都循声望来。 恰好看到厉阙的身形扑通一声摔落在地。 而那名青衣剑客持剑立于身旁。 傲然绝尘。 厉阙,真的死了! 玄甲刀卫和黑衣箭队失去了主心骨,阵型和攻势顿时都变得有些慌乱。 挡在最前方的方至儒、洪震山等人敏锐抓住这一机会,接连施展强攻杀招。 连续带走数人的性命。 终于。 玄甲刀卫和黑衣箭队在众人的反击和林言强大的压迫之下,丢盔弃甲,彻底败走逃离。 至此,纷乱的一夜才终于迎来尾声。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明天已经到来。 第29章 何去何从 “爹!” 韩凌霜眼眶泛红,扑向倒地的韩飞度。 刚刚为了抵御刀兵。 韩飞度又强行挺枪而上。 此刻伤口崩裂,已是陷入昏迷。 方至儒探了探韩飞度的脉搏,无奈叹息一声:“伤势过重,失血过多。” “恐怕……” 众人闻言,皆是黯然神伤。 就连洪震山和肖定云两个利己主义者,此刻也颇觉感慨。 他们先是与韩飞度对立,又被其救得性命,最后又一起并肩而战。 虽然时间很短,却已然被韩飞度的品性折服,这样的好人,难得好报。 所以他们也做不了这样的人。 李江河呆立原地,显得有些发懵。 他忽然扑向林言。 “大侠,求求你!” “救救我师父!” 林言哑然: “为何求我?” 李江河的逻辑简单直接: “在这里。” “你的武功最强。” 众人闻言皆是看过来,韩凌霜亦是红着眼眶,带着一丝希冀,声音低沉地哀求: “大侠,求你……” 方至儒叹息一声: “阿飞兄弟,你真有办法吗?” 林言走到韩飞度身边,看着这一位头发花白,双眼紧闭,却依然坚毅的汉子。 “我试试,帮我扶他起来。” 林言盘坐于韩飞度的身后。 抬起双掌,虚浮于其后背。 归元吐纳的内力缓缓运转,继而顺着手掌流淌进入韩飞度的奇经八脉。 【归元吐纳术(熟练度40%)】 【特性:回气迅速、疗伤奇效(内力运转可迅速治愈内外伤势)】 林言的内功有疗愈内外伤势的特性,但他也不知道能多大程度起效。 只能姑且一试。 他的内力在韩飞度体内搬运周天,所过之处,调动其本身四散的内息一同运转。 受损经脉开始缓缓恢复,气血自生,源源不断运转,让苍白的脸色浮现红润。 如此,内力运转数个周天。 韩飞度只觉自己浸泡在温暖的泉水里,暖洋洋的,疼痛不知不觉尽数祛除。 不知过了多久。 他猛然发出一声顺畅的长吁。 缓缓睁开眼睛。 “爹爹!” 韩凌霜一把抓住韩飞度双手,一对通红的美眸中泛着泪光,眼泪竟不知觉地流了下来。 她今天已遭受太多打击,失去了曾日思夜想的情郎,她不能再失去相依为命的至亲。 李江河眼见韩飞度苏醒,脸上浮现惊喜之色,扑通的一下跪在林言面前: “多谢恩公!” 说罢,连磕几个响头。 咚咚咚一串闷响。 砸得地面都出现一个凹痕。 林言蓦然一惊: “喂喂,你可别整。” “怪吓人的。” 实诚的李江河站起身来,带着一脸憨笑,额头上没磕破,不过沾染了不少泥土。 韩飞度的眼神从茫然到清明,已然清楚了眼前的状况,他被人救了。 他轻轻拍了拍韩凌霜的后背,声音虚弱,但是却尽显坦然和洒脱: “多谢恩公救我性命。” “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我定当万死不辞。” 林言嘿然一笑道: “应该不会。” 韩飞度微微一愣,露出一个敦厚的笑容,他又朝李江河叮嘱道: “江河,带着大家伙儿收敛一下兄弟们的尸体,寻一处好地方将他们安葬吧。” 李江河应了一声。 带着其他山贼去收拾残局。 剩下林言、方至儒几个外人,还有韩飞度父女留在原地。 林言道: “韩寨主,有何打算?” “你们被孙知恩盯上。” “这桃花寨恐怕很难待得下去了。” 面对孙知恩的忘恩负义,韩飞度倒是看得很开,除了最初的惊讶之后,便是坦然接受。 “世间蝇营狗苟,最难测的。” “是人心。” “我只求个问心无愧。” “桃花寨,我会解散。” 韩飞度缓缓道。 “其实桃花寨本该旱灾结束后就解散的,大家各归其家,去当一个普通人。” “毕竟,无论多么有规矩,绿林劫道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至于孙知恩……我们与他再无瓜葛,凌霜,你就当他当年在去往京城的路上。” “就已经死了吧……” 林言看过韩凌霜眼里怒火中烧的模样。 只是经历一夜的多番变故。 她彻底认识到孙知恩的绝情绝性,此刻眼中只剩下心如死灰的漠然。 方至儒叹息一声: “依着那位孙大人的品性。” “即便你们解散桃花寨,离开淮阳郡,恐怕依然会穷追不舍。” “唯有将知道他过往之人,通通赶尽杀绝,方才能遂了他的心意。” 韩飞度眼中浮现一抹复杂: “那我们便远赴岭南。” “我从漠北解甲归田,本就想带着凌霜四处走走,我听说那里有一片世外桃源。” “便是朝廷也干涉不得。” “若是那孙知恩依然不放过我们,我们就去那里避祸。” 方至儒恍然道: “前辈说的,莫不是那传说中的恶人谷?” 韩飞度点点头。 “正是那里。” 林言眼中浮现好奇: “恶人谷?” “以恶人为名,又怎是世外桃源。” 方至儒道: “有人说那里天下大同,人人平等。” “有人说那里邪魔横行,一言不合,便要分个高下生死。” “但是有一点不会错,恶人谷内只有江湖势力,没有朝廷的踪影。” “相传这是两百年前,大晋皇帝与恶人谷之主订立的规矩,一直沿袭至今。” 林言顿觉有趣: “有机会真想去看看。” 他摩挲着下巴,瞥向方至儒几人: “说起来……” “我们几个也知道孙知恩的过往。” “也是这孙大人灭口的对象。” “你们什么打算?” 肖定云嘴角抽了抽。 还不是因为你小子…… 非要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众? 否则他们怎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真是猫哭耗子。 洪震山嗡声道: “我准备离开淮阳郡,往北去了。” 他倒是看得开,朗声道: “即便是那孙大人借助镇南候府的势力,我不信他真能手眼通天,在茫茫九州找到我。” 方至儒则是不同。 他黑黢的脸上浮现一抹愤然,一挥衣袖,严辞厉色道: “让如此忘恩负义之徒逍遥于外,我实不能忍,我要去上京。” “大理寺,督察院,镇抚司总司。” “我总要找到一个来上书告状,将他那点龌龊之事公之于众!” 林言嘿了一声,竖起大拇指: “方先生绝啊。” “这不就是那孙知恩日防夜防的事情吗?” 第30章 只会杀人 众人望向林言,不约而同道: “你呢?” 林言笑道: “我啊。” “我只会杀人。” …… 武陵府衙。 孙知恩一脸焦急地在庭院内徘徊,他派往桃山剿匪的亲卫已经归来。 但却带来两个噩耗。 一个是桃山匪众安然无恙,而且已经知晓,他就是幕后魁首。 另一个就是厉阙死了。 被他募征来的快剑阿飞,一剑毙命。 他犹记得当初意气风发地问厉阙,阿飞的剑和他的刀,究竟谁更快。 厉阙淡然而自信地回答: “那要比过才知道。” 厉阙用他的死亡道出了答案。 孙知恩此刻心中充满惶恐,厉阙是镇南侯府派给他处理桃山旧事的帮手。 当初他勾搭上镇南侯府的小姐,镇南侯就已经将他的底细摸了个清楚。 就连韩飞度来历,他们也能追溯出来。 镇南侯曾对他说过,想要成为侯府的女婿,就要把前尘旧事处理得干干净净。 从此只有侯府的郡主。 不能再有桃山的红衣。 否则,即便他将郡主骗得七荤八素,死心塌地,侯爷也是不会让他踏入家门。 孙知恩当时信誓旦旦。 他想着有厉阙帮手,还有两队亲卫辅佐,剿灭桃山匪众还不是手到擒来? 若非韩飞度着实麻烦。 他也不会对外招募江湖好手,也不会募到林言这个煞星。 事到如今。 他不仅事没办成。 连侯府的统领都死了。 黑衣箭队和玄甲刀卫也损失不小。 他已经无法估量若是镇南侯知道此事,将会是怎样的雷霆震怒。 而且,眼下最关键的问题。 他担心韩飞度和韩凌霜会前来报复。 说到底。 是他忘恩负义在前。 韩家父女因此起了杀心也是无可厚非。 他在厅中踱步了好一阵子。 旋即来到书房。 修书一封,盖上他的官印。 然后挥手唤来一名小厮,让他拿着信,快马加鞭去淮阳郡城。 联络淮阳郡镇抚司前来支援。 孙知恩此时已经顾不上府衙的脸面,在生死危机面前,他选择不顾一切求生。 送完书信。 孙知恩还觉不放心。 他又让府衙所有人都严阵戒备,玄甲刀卫要日夜巡逻,黑衣箭队占据高处塔楼。 就连前日里招募的江湖客们。 他都还没有遣散。 而是以忧心桃山匪首伺机报复,让他们在府衙保护自己的起居。 直到镇抚司派人前来接手他护卫之责。 安排完这些。 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开始重新梳理整件事的前后脉络。 又过了一阵。 他深深地叹息一声,重新铺开一张宣纸,拿起毛笔却迟迟无法下笔。 无论是继续完成桃山未尽之事。 还是厉阙的身死。 他都不得不向镇南侯府禀报,除非他真的不想在官场里混了。 只是其中措辞,他思虑多遍。 却久久无法下笔。 孙知恩心中明白,想要继续获得侯爷的信任,必须要将责任全都推给别人。 厉阙刚愎自用。 那阿飞出尔反尔,剑法通神。 就连方至儒等人也是出工不出力,阳奉阴违,这才导致如此局面。 他自己则最多有领导之责。 还要恳请侯爷再次派出好手,最好是先天的高手,将林言等人在内的武者,一网打尽! 孙知恩在心中细细构思,边想边落笔,半晌时间了,才写下数行字迹。 再看窗外。 天色已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泼洒在天边,好像打翻了血红的染缸,将一大片火烧云浸染。 孙知恩放下毛笔,抻了抻手掌。 舒展一番筋骨后,准备先去吃点东西。 就在这时。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大人。” “厨房让我先送些点心来。” 孙知恩心中一动,这些下人倒是知冷知热,走到书房门口,开门。 一名青衣小厮躬身站在门外。 低垂着头。 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进去放桌子上吧。” 小厮诺诺一点头: “是。” 他拎着食盒走进房间。 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然后站直了身子。 孙知恩站在门边,大门敞开着: “在等什么?” “还不快出去?” “小厮”忽然嘿嘿一笑,抬头,是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但孙知恩可以确定…… 他从未见过这个仆从小厮。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抬手指向“小厮”: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哗! 仿佛有一阵飓风凭空卷起,两扇木门啪的一下紧紧闭合,屋子里的光线瞬间黯淡。 青衣“小厮”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名年轻的青衣剑客。 “本想一剑刺死你。” “不过想了想,那又太便宜你。” “所以还是见一面吧。” 剑客挥了挥手上的人皮面具,青衣褂袍下面,一身青色劲装,腰间别着铁剑。 “阿飞?!” 孙知恩震惊,下意识惊呼,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想要张口呼救。 唰的一声。 他的咽喉处,已经抵着一柄铁剑。 他不知林言何时拔出的剑,也不知怎样就出现在他身边。 他看那剑身虽粗陋似铁片。 但那股锐利无当的气机却牢牢锁定他。 只要他敢呐喊。 剑锋绝对会在他发声前就刺破他的喉咙。 “你,你胆敢袭杀朝廷命官?” 林言微微侧头: “你说呢?” 孙知恩思绪急转。 “你明明接受我的委托,为何突然倒戈相向,你这是背信弃义啊!” 林言淡淡一笑: “孙大人啊。若是论到背信弃义。” “我又怎敌得过您。” “还有吗?” 孙知恩神色逐渐惊慌: “是不是韩凌霜让你来杀我!阿飞兄弟,你莫动手,我给你十倍银钱。” “千两,万两!” “白银,黄金,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弄来!” “只要你帮我杀了韩飞度、韩凌霜!” 孙知恩望着林言淡漠而失望的神情,连忙改口道: “不不,不用你杀他们!” “他们自由我来处理。” “阿飞兄弟,你只需要带着钱财远走高飞,自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岂不美哉!” 林言叹息一声: “无趣。” “你这样的人。” “果然不会有丝毫后悔。” 他微微一笑: “钱财我统统不要。” “我只要一样东西。” 孙知恩双眸圆瞪,他似乎预料到林言要说什么,不顾性命地便要大声呼喊! 噗! 声音梗在喉咙,戛然而止。 “我要你的命。” 鲜血从脖子流淌而出。 沾湿地面。 第31章 雨夜,山神庙 林言拖着孙知恩的尸体,丢在书桌前的座椅上,又看到桌子上写了两三行的书信。 他轻咦一声,一把将宣纸扯下揉成一团,准备带出去销毁掉。 兵法有云,兵贵神速。 果然是真理。 孙知恩还没来得及给镇南侯府报丧,林言就把他给宰了,正好省得还要报两次丧。 林言搜罗了一下书房,没找到什么银子。 他倒也不馁。 本就为杀人而来。 倒也没指望能搜罗多少钱财。 林言将人皮面具重新戴好,这是鹿影给他做的,是那种随处可见的普通面孔。 方便他伪装潜入。 若非人皮面具的帮助,再加上孙知恩吩咐的守卫防布还没布置完全。 他想要突破守卫森严的府衙。 其实也并不容易。 林言整理了一番衣着,将青衣褂子穿好,遮盖住腰间的铁剑。 重新躬起背,打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沿着来时的路线,在走廊上兜兜转转,他看到一队队黑甲卫兵开始在庭院巡逻。 远处塔楼上。 有身穿黑甲的弓箭手,凝神眺望。 林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无旁骛,理直气壮地从侧门走出府衙。 十分顺利。 他沿着大街又走了一段,转入一间小巷子,林言随手将青衣长褂脱下来扔掉。 从一棵歪脖子树下解下马匹,一手牵着马缰,慢悠悠地踱步出城。 当晚,武陵知府被仆役发现死在府中。 全城震动! …… 深夜里,天空中阴云密布。 空气弥漫着潮意。 一行三骑在官道上策马奔行。 马蹄清脆,发出密集的嗒嗒声,所过之处,风尘扬起又缓缓飘落。 马背上的三人,皆身穿玄色锦衣,肩头绣云纹白鹤,腰配黑鞘长刀,气场冷峻。 经验老道的江湖客只消看一眼,便能认出三人的身份,正是那镇抚司,玄衣卫。 一人朗声道: “老大,眼看快落雨了,我们也快马加鞭跑了一个时辰,马儿已经乏了。” “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息躲雨,等雨过天晴之后再出发上路。” 丁青猛地一夹马腹部,一鞭挥出,胯下骏马嘶鸣扬蹄,反倒是进一步提速。 “武陵知府求援,上面要我们快马加鞭赶去,如何能歇得?” “而且在那封信里,谈及一名剑客的剑法快绝,惯长一剑封喉。 这特点与醉花楼的案子有相似之处,我们必须赶去确认是否为同一人所为!” 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银色闪电,继而发出一阵震动天地的轰隆的雷鸣。 另一人驱马紧跟,语气犹豫道: “可是这天气。” 丁青瞥了一眼身后两人,冷哼: “雨还没落下来就急着歇脚,我看是平时对你们太过仁慈。” 两人齐齐摇头,异口同声: “怎么会!” “我们这就连夜赶到武陵!” 天空再度闪过一道刺目的闪电,紧接着,沉闷的惊雷发出轰隆一声炸响。 好似天地都要裂开。 倾盆大雨哗哗落下,在天地之间撑开一道巨大的雨幕,洗刷天地山河间的帷帘。 丁青几人的衣衫。 瞬间被大雨浇灌淋湿。 继而被又被随后运转的内力烘干阻隔。 两名玄衣卫有些尴尬: “老大,这……” 丁青脸色一沉,却也没有拖沓: “避雨!休整!” “好嘞。” “我知道前面有个废弃的山神庙。” 一名玄衣卫一拽马缰,调转方向,带着丁青两人,朝丛林小道加速前进。 没一会儿。 在漫天雨幕里,一座庙宇的轮廓被不绝如注的大雨勾勒出来,显得朦胧而气雾蒸腾。 三人纵马来到庙门口。 “有人了?” 只见门口屋檐下已经拴了一匹骏马,正伏在地上躲避倾盆大雨。 三人下马。 将马匹同样牵到檐下,拴在立柱上。 人却是向着山神庙里走去。 正殿,木门紧闭。 一捧火光隐隐绰绰,还有阵阵烤肉的香气,正从门窗的缝隙透露出来。 让两名玄衣卫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丁青朗声道: “这位朋友,吾三人半途遇雨,想借贵地歇息,可否通融一番?” 声音很快从殿中传来: “请随意。” “我也是过路人而已。” 这声音很年轻,朝气蓬勃,在这阴沉昏暗的夜雨里,倒像是一道充满热气的阳光。 丁青推门而入。 抬眼望去。 倾倒的山神巨像下,坐着一袭青衣青年。 他正在烤肉。 一把竹柄铁剑握在手中。 剑身扎着一只野兔。 正在一捧熊熊燃烧的篝火上,缓缓炙烤。 色泽金黄流油,香气扑鼻。 篝火。 发出哔哔剥剥的细微响动,昏黄的火光,将他侧脸照亮,自有一种朝气和写意。 “几位官爷,烤兔肉,要来点吗?” 林言瞥了一眼丁青几人,笑道。 镇抚司。 林言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两名玄衣卫食指大动。 然而丁青却是微微颔首,婉拒道: “心领了。” 其余两人无奈。 庙宇的角落里有堆放一些干柴。 正是方便躲雨的路人。 丁青三人捡了一些柴火点燃取暖。 然后围成一圈坐下,从怀里掏出干粮,就着清水开始填饱肚子。 咕嘟。 两名玄衣卫看着林言开始大快朵颐,再度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丁青却是神色沉稳,他只是怔怔看着林言,精神专注,好似盯着他的兔肉一般。 一名玄衣卫戳了戳丁青: “老大……” “收敛一点吧。” “人家分你,刚才不吃。” “现在又盯着看。” “太明显了。” “就是。” “咱又不是没吃过烤兔,别像没见过世面的,我们可是镇抚司。” 丁青没好气地低声道: “我不是在看兔子。” “我在看他的手臂,他的剑。” “剑?” 一人低声笑道: “两块竹板,夹一条铁片,这也算是剑?” 丁青道: “决定剑的,从来都不是材质和工艺。” “而是执剑的人。” “而且他的剑法,应该很强。” 另一人好奇: “怎么看出来的。” “看他的手臂。” 丁青解释: “寻常人平举手臂,因为肌肉和习惯的因素,总会有微微抖动的痕迹。” “这是一种本能。” “但是你看他。” “从烤肉到吃肉,他的手臂一直保持平举姿势,稳定地没有一丝丝颤抖。” “说明他执剑非常稳,这是日积月累的锻炼,才能规避掉本能的劣势。” “出剑速度虽不知道,但是精准和命中,绝对无可比拟。” 两名玄衣卫再度望向林言。 一张面庞十分年轻,整个人松松垮垮,铁剑被当做餐叉来使。 “不太像啊。” 哪个剑客如此随意。 丁青却是笃定: “真人不露相。” 第32章 奖励 夜雨如注,不绝的雨点落在地面上,房檐上,枝叶上,奏起一曲天籁。 一只兔子被林言吃完,他走出殿门,就着雨水洗了洗手,看着连成一片的雨幕。 感慨一句: “这雨,看起来不会停。” “丁青。” “淮阳郡镇抚司,玄衣卫统领。” 丁青单手把着绣春刀柄,昂然迈步走出殿门于阶前,与林言一道,看大雨中的风景。 他最近在查的案子,总是让他下意识去留意每一个用剑的剑客。 这么多的剑客里,他觉得林言很不一样,但其中差别,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就像他用刀。 大多数人一辈子只是停留在“器”的层次,而真正的个中好手,却是要往“意”上琢磨。 林言,恰好让丁青隐隐感到有那么一丝意蕴,所以他想结识一番。 面对丁青的自我介绍。 林言只感到颇为无奈。 他其实不想和官差打交道,尤其是他的活计,简直就是在和镇抚司对着干。 但丁青都到眼前了。 刻意回避反而会被怀疑有猫腻。 林言遂拱手道: “丁统领,在下林言。” “往何处去?” “郡城,投靠亲戚。” 丁青看了看林言手上的剑,问道: “剑法应该不错。” “能试吗?” 林言毫不犹豫拒绝,笑道: “庄稼把式,自学自练,哪敢和您动手。” 他虽不知道丁青具体的修为境界,但是直觉能感受到对方很强,而且洞察敏锐。 林言可是在淮阳郡做过案的人。 他绝不会出剑。 铿锵! 刀出鞘的声音突兀响起。 一抹雪亮刀光。 犹如惊鸿乍现。 林言腿部劲力猛然汇聚,手指微微动了动,刚要准备疾退,出剑。 却又生生止住。 只见那一缕刀光斩出,没有丝毫内力涌动。 漫天的雨幕却被斩出一道整齐的裂隙,片刻之后才被如注的雨水重新联结。 林言瞳孔微缩。 这是,刀意! 抽刀断水。 非天赋高绝之人不可悟。 “这是我的刀。” 锵,丁青收刀归鞘。 “希望下次可以看看你的剑。” 林言真诚道: “官爷刀法意成,小子万万难及。” 丁青: “我觉得你可以。” 林言哑然,这人还真是自说自话。 丁青与林言并排站阶前,没有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大雨滂沱。 半个时辰。 雨声渐稀,继而云销雨霁,天空中繁星点点,明月也从乌云后探出。 丁青三人整装待发。 另外两个玄衣卫先后和林言招呼道: “小兄弟,我们走了。” 丁青朝林言微微颔首,领着两名玄衣卫走出殿门。 林言“热情”地挥了挥手,长声道: “几位大哥,后会有期。” 等到三人的身影走出庙门,林言才长舒一口气,从三人断续的言语中。 他听出来了。 丁青三人是应武陵知府所求,去武陵办差。 林言瞬间就汗流浃背。 这可真是猫鼠一窝,实在太巧了。 林言抱着剑,靠在墙根,闭上眼,不一会儿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没有外人在。 他终于能睡个好觉。 …… 暴雨过后,便是晴空万里。 林言在林中砍了些木柴,将昨晚用掉的木柴补齐,然后驾马离去。 嗒嗒嗒。 马蹄声响在湿漉漉的官道上。 又行了一上午。 淮阳郡城绵延的城墙,已经赫然在望。 打马进城。 望着熟悉的街景,道路旁的商贩吆喝阵阵,到处是一片喧闹繁华的盛景。 林言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他这一趟出门。 算起来将近有半个月的时间,他没有回自己的小院,而是直接来到百花街。 清水河畔。 一座精致清雅的阁楼已赫然矗立,楼门上的匾额招牌用红绸遮盖。 过路的行人全都好奇地看着这座矗立而起的高阁,不知其中究竟是什么名头。 林言知道。 红绸下的匾额上面。 定然是写着三个大字。 “青鹿坊。” 他将马匹拴在门口,紧闭的房门打开一条侧缝,侧身钻了进去。 外面看着沉寂。 楼内却是热闹非凡。 来来往往的工匠正在搭建内饰细节。 “吆,林兄弟回来了。” “小林啊。” 林言之前负责监工,一些眼熟的老工匠开口和他打着招呼。 林言听到一个悦耳的女声从楼上传来: “这里要修平滑。” “这么毛毛糙糙的可不行。” “还有,这里要按照设计好的雕出花纹,现在太空旷,没有意味。” 这声音太熟悉,林言开口道: “鹿姐。” 一个身影从二层楼探出来。 一袭红衣,如瀑青丝随意用一根发带束起,显得十分利落。 “你小子外面野了半个月。” “终于回来了!” “你先随便转转。” “等我忙完。” 林言拾阶而上。 阁楼的框架已经基本搭建完成。 如今也只剩下修饰细节,估计再有个把月份就能正式开业了。 站在阁楼最高处,远眺能看到整条百花街,另一边就是清水河。 自西向东,蜿蜒流淌。 “我先回去等你。” 林言下楼了,穿过百花街。 回到自己小院的巷子。 他顺手在巷子口买了些菜,在外奔波太久,自己做点家常。 烧火起灶。 林言炒了四道菜。 两荤两素。 又煮了一大桶米饭。 咚咚咚。 林言开门,六耳先来了。 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布衣市井,毫不起眼,也因为不起眼,所以安全。 林言又钻进厨房: “还要等会儿。” “要帮忙吗?” 六耳声音温和,洗了手走进厨房。 “盛饭吧。” 少顷。 三碗米饭,四盘热菜全都上桌。 筷子都依次摆好。 就像是卡点一样。 敲门声再次响起,鹿影如约而至。 林言虚着眼。 “好家伙,活儿是一点不干。” “吃饭倒是总能赶上热乎的。” 鹿影笑语盈盈。 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晃了晃:“我来给你送钱,你倒编排起我了。” 林言立刻面色一转,“热情”地将鹿影迎进了小屋:“嘿,鹿姐这么客气。” “先吃饭,先吃饭。” 鹿影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虚点了几下: “你小子,滑头的很。” 六耳坐在桌子上,一手杵着下巴,看着两人吵吵闹闹,淡淡地笑着。 一顿饭,吃得很慢。 林言给两人讲他在左丘山和武陵的遭遇,鹿影则讲起淮阳郡城的变化。 还有青鹿坊的进度。 吃完饭。 鹿影将一叠银票交给林言,笑吟吟道: “吕似道的事情办得不错。” “上清的道爷对我们是千恩万谢,也给了不少报酬,烟雨楼在北方州郡的名声大涨。” “楼主很高兴,给你准备了特别嘉奖。” 林言点了点银票,有三百两。 他好奇道: “什么嘉奖?” 鹿影伸出白皙的玉手,探出三根手指: “一柄剑,一部功法,一瓶丹药。” 林言眉头一挑: “全部?” 鹿影优雅地白了林言一眼: “想的美,三选一。” 第33章 三选一 鹿影来得时候带了一个包裹,里面正是烟雨楼的特别奖赏。 三人将碗筷全都收拾干净,把桌子腾空出来,鹿影拎着包裹摊放在桌子上。 朝林言使了个眼色。 林言笑了笑,亲自打开包裹,正如鹿影所说,其中放着三样物什。 一柄剑,一部功法,一瓶丹药。 长剑外观古朴,看起来无甚特别之处,拿在手中掂了掂,重量适当。 将手搭在剑柄上,拔剑出鞘。 铿锵一声,声音极为清脆,剑身亮白如雪,隐隐透着一股寒意。 鹿影开口道: “此剑以寒铁所铸,吹毛断发,并且韧性极强,是锻造世家薛家近年的佳作。” “在外价值千金。” 千金? 林言骇然。 他都还没见过金子,这么看来,烟雨楼还真是家大业大。 “这剑有名字吗?” “寒霜。” 林言微微颔首,收剑回鞘。 又看向另外两个物件。 一本功法,是一册薄薄的小书,蓝色封皮上,规规矩矩几个大字。 《烟云落雨总诀—心法篇》。 鹿影道: “《烟云落雨总诀》是烟雨楼的绝学功法之一,是包括心法、身法、剑法,掌法在内的一整套功法体系,对于楼内有潜力和高贡献的杀手,楼内会以这套绝学奖励。” 林言眉头一挑,拿起那薄薄一册: “这是全套心法?” 鹿影的白眼又飞来了: “呵呵,你一直都想的这么美吗?” 林言耸了耸肩: “那总好过想都不敢想呗。” 鹿影噗嗤笑道: “这本是烟雨心法前三层,刚好对应后天三重,修炼到尽头则能踏入先天。” “最适合你们这样无门无派的散修,若是今后表现依然优异,楼里会奖赏后续功法。” 林言将心法放下。 拿起最后一件物,一个小瓷瓶。 “一颗天心寺的小还丹。” “不仅能够治愈重伤,而且还能增进功力,对于刀口舔血的杀手来说,同样重要。” 鹿影笑道: “选一件吧。” 林言沉吟片刻,开口问: “我选过之后,其他两件就会收回?” 鹿影柳叶弯眉轻挑,抿了抿嘴: “不会。” 林言粲然一笑。 鹿影道: “你小子像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是特别给你申请。” “待你晋升黄字甲等之后,剩余两件物品会作为奖励一并发放给你。” “所以,先选一件吧。” “其他两件只是暂且寄存在我这里。” “甲等而已,一两单生意的事情。” “我对你有信心。” 林言摩挲着下巴: “我选寒霜吧。” “我这把竹柄铁剑粗陋,又太容易辩识。” 林言将外形普通的寒霜拿起,随手挽了个剑花:“以后我做生意,就带这把寒霜。” 除了所说的原因。 另外的缘由林言没有说出来。 他有自带的归元吐纳术。 在系统引领下,潜力无穷,甚至能够直指破碎大道。 而且,他的内功本身就有疗愈伤势的特性,效果比起小还丹恐怕也不遑多让。 所以林言暂时也不太需要另外两件物什。 只不过。 届时若拿到《云烟落雨》的心法,再慢慢参悟,看是否有可以借鉴的。 鹿影派完上一单生意的报酬之后。 她又提了一句。 金玉之死镇抚司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算是已经揭过,林言不用担心。 最近也暂时没有新的生意。 林言可以稍微歇息,正好帮她一起处理青鹿坊开业的各种琐事。 林言虚着眼瞧了瞧打着哈欠的鹿影,他严重怀疑鹿影是为了拉他帮忙打下手。 所以把他的生意先都推迟了。 只不过他没有证据。 林言忙碌的生活告一段落。 进入了安逸的休整期。 只不过林言在悠闲的时候。 武陵城里的风波却是仍未平息。 先是以丁青为首的镇抚司玄衣卫到达府衙,发现自己来晚了。 从护卫环节快进到查案环节。 丁青验了孙知恩的尸首,致命伤是被划破咽喉,看不出什么特别。 经过对府衙仆从和亲卫进行讯问。 孙知恩生前唯一的冲突就在于桃山剿匪,纠集两队亲卫试图将一众人一网打尽。 却是功亏一篑。 那被孙知恩雇佣的四名江湖客和桃山匪众,自然是有着极高的嫌疑。 而且根据剿匪的侯府亲卫的叙述,那群人里有一名剑客,一剑杀了侯府统领厉阙。 剑法高绝,杀伐果断。 很有可能是凶手。 但是厉阙的尸体已经丢失在桃山,他们率众去桃山之时,已经是寻不到了。 无从对比,自然也没办法进一步确认。 再加上四名江湖客和韩飞度父女皆四散而去,踪迹难寻。 这件案子便也查不下去了。 丁青他们一筹莫展。 镇南侯府来人则是姗姗来迟,同样讯问了一遍家丁,然后将两支亲卫队召回。 便径直离开了。 镇南侯即便要追究,也不会借助镇抚司的力量,他们有自己的处理方法。 数天后,武陵新任知府紧急走马上任,开始处理堆积的事务。 恰好桃山山匪已空,武陵能够将桃山纳入管辖,正是新任知府大展拳脚的时刻。 这知府还颇为感谢这位无名刺客,若不是对方,这泼天富贵又怎会落在他身上。 故而,新知府也没特别在意追查真凶,甚至有意无意地对镇抚司下了逐客令。 数天后。 丁青面色阴沉,带着两名手下快马加鞭,沿着原路返回淮阳郡城。 行至中途。 丁青忽然想起来时遇到的那个执剑青年,衣着朴实,却隐隐有一股锐利的意。 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那位林兄弟……” “会不会就是与厉阙生死相决的剑客,甚至还可能是杀了孙知恩的凶徒。” 丁青又摇了摇头: “无论是不是他。” “我都没有证据。” 镇抚司拿人是要讲证据的。 丁青现在没有丝毫证据,即便林言站在他面前,他也不能逮捕。 当然。 或许整个镇抚司,也只有丁青还在墨守陈规地遵守着镇抚司任何一条行为准则。 不过丁青此刻反倒不着急了。 按照林言的说法。 他若是在淮阳郡城落脚,总有一天还会再见的,若是继续为恶,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最终彻底露出马脚。 丁青心中默默想着,心中竟莫名多了一丝棋逢对手的期待感。 他一抖缰绳。 加速向着淮阳郡城而去。 “走吧!” “今夜要赶回淮阳郡!” 丁青身后的两名玄衣卫高声喝道: “遵命!” 第34章 城南的事 林言每天上午在街上溜达,接济一下乞丐朋友们,下午去青鹿坊帮工。 非常闲适。 淮阳郡城很大,他又一直安分守己,没有整出幺蛾子,所以也没有与丁青再碰过面。 当然,这也是林言所期望的。 毕竟,若是被镇抚司盯上,他以后的行动多半会不太方便。 闲了一阵子,林言便觉得无聊。 问鹿影有没有生意。 林言的偏好,鹿影是知道的。 不看重报酬,但看重任务目标的实力,最好是二流高手以上。 活脱一个武痴。 但是看他平时的状态,平和闲逸,也不怎么练武,反而喜欢在街上溜达。 又与武痴的行为格格不入。 鹿影疑惑: “这才几天时间。” “你不会嗜杀成性了吧?” 林言笑了: “怎么会?” 鹿影顿了顿,作思考状: “最近倒是没有瞧见明确合你要求的生意,目标实力不明的,倒是有两单……” 林言闻言眼眸一亮: “实力不明,具体说说?” 鹿影摆了摆手: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明天让六耳整理一份资料给你瞧瞧。” 翌日。 林言从青鹿坊监工归来。 床下的木盒已经多了一封信。 林言不禁感慨,六耳的效率还真是高。 撕开信封,取出两张信纸。 每一张纸代表一单生意。 林言哑然,鹿影还真是实在。 说两单,就是两单。 信纸上面写着委托人身份,委托背景,目标人物,以及对应酬劳。 林言轻轻将信纸一抖。 细细浏览。 第一单生意。 这是来自一个女子的委托,她委托的目标人物,则是她的赌鬼老爹。 林言眉头一挑,有兴趣继续看下去。 她家在城南枣泥街破锣巷,她父亲是附近翠竹帮的帮众,平常负责收取邻里月钱。 嚣张跋扈,狐假虎威。 其人嗜赌,每月在翠竹帮领到的月钱,存不了两天就贡献给了金银赌坊。 此人常常十天半月不着家。 但一回家必是要钱,翻箱倒柜,犹如蝗虫过境一般,一片狼藉,寸草不留。 若是寻不到钱。 他还会动辄打骂呵斥母女两人。 女子的母亲为了护着她,已经拼尽全力周旋,然仍是被打得奄奄一息。 而她父亲,没有任何醒悟,仍旧每日花天酒地,进出金银赌坊。 某一天,他喝得酩酊大醉,竟然兽性大发,对自己的女儿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更加恐怖的是,他完全不在乎。 仿佛他的女儿,在他心中,与寻常的青楼女子没什么两样。 女子悲痛欲绝,忍无可忍。 终于开始私下四处打听杀手,想要委托杀手取了她父亲的性命。 林言默然。 一个翠竹帮的头目,就算实力不明,也不会是二流以上,甚至根本就是寻常流氓。 报酬是一粒碎银。 这是女子织布缝衣辛苦攒下的。 除了给母亲买药,剩余的所有银钱。 当然,若是她爹起意再度搜刮,这一粒碎银可能也藏不住多久。 这单生意。 烟雨楼本是犹豫的,因为报酬太少。 但鹿影却留心记下。 她了解林言。 一个杀人不眨眼,却心有慈悲之人。 不论报酬多少,这种人。 林言都会杀。 …… 夕阳已落,夜色渐浓。 林言收起信纸。 将头发束起,换了一身灰色的布衣,再戴上一张鹿影准备的人皮面具。 用缩骨功的技巧将身形变得矮一些,整个人略显佝偻,俨然一个寻常中年人。 他没有佩剑。 直接出门。 林言两插在袖兜,头颅低垂。 步履匆匆。 街道上人影稀落,幽暗寂寥。 只有月光能够映照出些许光亮。 事实上,除了百花街这样昼夜不休,寻欢作乐之地,其他地方,都是静谧。 林言行走在阴影里。 很快来到城南地界。 与繁华热闹,富商权贵云集的城北不同,城南多平民百姓,贩夫走卒。 还有各种地下势力、中小帮派林立,只不过出头的多是地痞流氓。 到了晚上。 相比城北,城南的街道上也多了几分危险,时不时就能看到游荡的醉鬼。 或是巷子里坐靠的乞儿。 林言对此很是熟悉。 毕竟,他也算是从山神庙,清河桥出身的,那里是底层中的底层。 如影的潜行身法,让林言的气息仿佛融入夜色,即便掠过巷口的人影。 对方也几乎无从觉察。 枣泥街,破锣巷。 林言顺着狭窄的巷道往里走去,他耳聪目明,隐隐便听到一阵喝骂声。 随着越往巷子深处探去。 声音越来越清晰,那是粗鲁的一个中年男人。 “小贱人,我生你养你?” “你还想买凶杀我?!” 啪! 一声脆响,这是巴掌打在脸上的声音。 “不要!不要打她!” “贱人!你还护着她!” “我当初就该直接掐死这个讨命鬼!” 咚,仿佛是桌椅碰撞的声音。 林言身形一纵,犹如飞鸿掠起,向着发声的院落掠去。 “你不是想杀我吗?!” “我就让你再尝尝我的厉害!” 刺啦。 裂帛之声传来。 砰的一声闷响,木门碎裂。 林言的身形犹如一阵疾风撞入屋舍。 屋子里,一个面相凶恶、胡子拉碴的男人正将一个妙龄少女扑在木桌上。 少女一脸绝望与麻木。 脸上红肿瘀血,显然是挨了一巴掌。 身上的衣物被大力撕扯。 变成一缕缕布条,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拦不住乍现的春光。 地上还有一个中年妇人,脸上亦是道道淤痕,她正要挣扎坐起,扑去阻拦。 林言的突然闯入。 让男人和妇人瞬间一愣。 少女麻木的眼眸中突得升起一抹光亮。 “你特么是……” 男人粗暴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条强而有力的臂膀掐住了他的脖颈。 果然只是寻常流氓。 林言对跌倒在桌子上的女子,淡淡道: “你的委托,我接了。” 女子一抹嘴角淌出来的血迹。 终于回过神来。 她恨恨地说道: “杀了他!” “杀了他!” 泪水决堤,声嘶力竭。 中年妇人的神色慌张,踉跄扑了过来,抓着林言的胳膊,试图让他放松。 “妮儿,他是你爹啊!” 女子绝望地望着妇人,怔怔反问: “他,是吗?” 林言淡淡道: “了了。” 他手臂内劲流转,微微一用力。 中年男人顿觉呼吸不畅,双手死死掐着林言的胳膊,两脚不住挣扎。 仿佛一只挣扎的死鱼。 渐渐的。 男人失去了气息。 窒息而死。 但在能够修复内外伤的归元内力作用下,脖子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死了。” 中年妇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下子颓然坐在地上。 女子将破烂的外套拾起披在自己身上,她的声音竟是多了几分快意和活力。 “娘!” “没有男人,我们一样能活。” 第35章 人面兽心 林言望着宛若重获新生的女子。 紧绷的脸上,泛起如释重负的笑意。 女子像是想到什么,急急忙忙道: “报酬!” “你等我!” 说罢她便要朝里屋去。 林言道: “不急。” “报酬,我之后再来拿。” “尸体,我带走处理。” 说罢,他提着男人的尸体,身形一闪就离开了屋子。 一切都恢复平静。 女子怔怔看着洞开的木门,一切仿佛就像是一场幻梦。 林言拖着男子的尸体,走出破锣巷。 夜里,城门已经关闭。 街上偶有巡夜的衙役。 郡城里虽不实施严格的宵禁。 但是若有人在街上徘徊,形迹可疑,绝对会被抓起讯问。 好在林言对城南很熟悉。 他知道去哪里处理尸体。 穿过几条小巷,避过巡夜的烛光。 来到清河桥下,桥洞里挤了不少无家的乞儿,此刻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这没关系。 林言架着男子的尸体,好像在架着一个醉酒昏睡的人,嘴里还佯装安慰: “兄弟。” “在桥洞将就一晚。“ “明天醒了,再回去吧。” 他挑了个空位,将男子放下。 然后起身离开。 林言在山神庙,清水桥露宿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有人睡下之后,就没再醒来。 要么是饿死的,夜里冻死的。 不足为奇。 明天。 男人的尸体就会被发现的衙役扔到乱葬岗上,这几乎成了例行公事。 他的死,不会激起任何水花。 至于报酬。 母女俩的生活已经够苦了,林言自然也不会再去拿。 做完这一单后,林言顿觉念头通达。 回到小院后,安心地上床睡觉。 …… 第二天,林言起床洗漱。 吃过早饭之后。 又将六耳留下的第二张单子拿出来。 第二单生意。 雇主唤作周知白,是一名富商子弟,他来自淮阳郡长宁镇。 他想要杀的是,长风镖局的总镖头以及其同党,他要报的是杀父之仇。 周知白家中经商,背靠长宁山。 做的是矿山玉石的买卖。 前些日子。 他家的矿山出产一块质地圆润的原石。 赌石的老玩家一眼看去。 便知不同凡响。 周知白的父亲周礼经验丰富,判断这块石头定能开出价值连城的翡翠。 但若放在淮阳郡,是卖不出好价的,唯有送到上京的玲珑玉华阁拍卖。 只是这一路山高水长,难免遇到心怀不轨之人,除了自家的护卫保驾护航。 周礼还请了郡城的长风镖局一路护镖,周礼与长风镖局的总镖头戚长风是老相识。 自然对他信任有加。 不仅将所保之物的内情悉数相告,还许诺若是护送镖物有成,给他一大笔酬劳。 然而,周礼一行人刚出淮阳郡。 转过第一个山头。 突然冲出来一伙蒙面山匪。 甚至连过路费都没有交涉,二话不说提刀就向周家的护卫砍去。 周礼老爷子焦急望向戚长风求援之际。 却被对方一刀将心脏扎了一个对穿。 这一切。 全被在队尾看护的周知白亲眼目睹。 一刻钟后。 周家人和所带的护卫全都被斩杀,甚至戚长风带着十名镖师也无一幸免。 只剩下戚长风和山匪头领放肆长笑。 “贤弟,你连自己的人都杀!” “真是比我还狠!” 戚长风狞笑一声,一改宽厚温和的神色: “当然要杀!” “若是衙门和镇抚司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我在郡城的镖局,可就干不下去了。” “那时候我可只能进山投奔你了。” 山匪头领畅然大笑: “欢迎之至!” 周家和护卫的尸首,被抬到树林中堆放遗弃,只要别露在官道上就好。 待到山匪与戚长风驾车离去。 官道和山林又归于寂静。 只有浓郁的血腥味,诉说着不久前这里发生的残酷。 良久。 一只血淋淋的手。 从尸骸中猛然探出。 一具“尸体”摇摇晃晃站起来,环顾四周的惨状,撕心裂肺地,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 读到这里。 林言不胜唏嘘。 周知白因心脏生在右边,与常人有异,侥幸活了下来,但戚长风还活着。 若是让戚长风知道。 周知白必然还是难逃一死。 至于报官。 周知白知道戚长风手眼通天,与府衙交情不浅,甚至与镇抚司也有来往。 他怕自己还没见到官。 就被戚长风截下了。 他甚至连回家都不敢,周家只剩妇孺老弱,若是他还活着的风声走漏,便是灭门之祸。 死亡,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 大仇未报,而仇人还逍遥于外。 索性,消息灵通的烟雨楼找上了周知白。 这等身怀大恨的人。 正是烟雨楼最好的雇主。 不论戚长风有没有达到江湖二流,这等人面兽心,背义忘信之人。 林言必不可能放过他。 这单生意,他自然毫不犹豫地接下。 …… 根据六耳的情报所言。 戚长风常年坐镇镖局,非押送重镖,不轻易出动。 但要在郡城之中动武,就必须防着镇抚司,终会感到束手束脚。 况且,镖局也不像青楼,人来人往的,并不好混入其中。 林言一边思索,不经意间瞥到挂在墙上的寒霜。 心头渐渐浮现一个想法。 他找到鹿影,让她帮忙做一张人皮面具。 要文弱怯懦,一身书卷气。 还要准备一身锦衣华袍。 外表要看着不甚华丽,还要做旧,但是材质必须是上好的蜀锦。 这一身穿上。 要让经验老道的人一眼能看出,这是个落魄的富家子弟。 鹿影听着顿觉有趣。 “你准备怎么做?” 林言微微一笑: “既然这戚长风如此贪婪。” “那我便再让他押送一件宝物,而且还是去上京,玲珑玉华阁。” 鹿影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一早。 她就亲自将东西给林言送来。 林言打开包裹。 一件米白色锦衣外袍。 衣袖和领口处有些许磨损痕迹。 衣服下面是一张人皮面具。 林言拿起,轻车熟路地戴上。 瞬间,原本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变得更加柔和,充满书卷气。 林言接着又运起缩骨功。 其周身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身形变得更加瘦削一些。 最后他略微躬身,眼神变得躲闪,那股文绉绉又略微怯懦的劲儿,一下子就上来。 一眼看去。 就觉得是个非常好坑骗的落魄公子。 鹿影掩嘴轻笑,伸手捏了捏林言的腮帮子: “小家伙儿。” “你这样子,连我都想蹂躏一下。” 林言虚着眼: “喂喂,小心捏坏了。” “笨啊,我做的面具,我不知轻重?” 林言无视鹿影的吐槽,摘下墙上的寒霜剑,抱在怀里,向着门外走去: “我去了。” 第36章 长风镖局 长风镖局坐落在城东的安阳街。 高门大院,门庭宽阔。 一块巨大匾额上,写着“长风镖局”四个大字,阶前飘荡风旗,猎猎作响。 旗子上。 同样有“长风”两字,龙飞凤舞。 门前,宽阔的安阳街道上人来人去,川流不息,有一名青衣书生出现在街角。 他手里怀抱一柄长剑。 神情犹豫不决,步履踌躇缓慢,向长风镖局的大门挪近。 镖局门口。 身穿劲装短衫,手臂虬结有力的汉子正在值守,他不断扫视,望着来往的人群。 汉子做镖师这么些年。 已经积攒丰富的经验,通常只要略微一扫来人的神情动作,便能判断出是否有生意。 当然,大部分寻常百姓平日里。 押镖远行的需求是寥寥的。 镖局所接的委托。 要么是富商权贵,要么是权势滔天,属于那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生意。 汉子就这么在街道上随意瞥了一眼,一眼就看到那个青衣书生。 那种蠢蠢欲动,却又瞻前顾后的模样,显然是第一次来押镖的新手。 面对这种新手。 不能被动等待上门,而是要主动出击。 大汉几乎没有思索,动身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跑到林言的面前,憨厚一笑: “兄弟。” “你可是要押镖?” 林言神情懦懦。 又紧了紧怀抱的长剑,微微点头: “是,我,我想去京城。” 汉子直率道: “去上京的线,我们很熟悉。” “要不进来细聊?” 林言故作犹豫。 思考片刻方才点头。 汉子带着林言走进长风镖局。 他们没有直接往议事厅。 而是由汉子带着林言在镖局内先行参观,向其介绍长风镖局的渊源和实力。 尤其是演武场,一众镖师正在练武。 有的练拳脚,有的练刀枪剑戟,还有的拎着石锁跑跳,练习基础的力量。 一眼看去,约有上百人众。 “我们的镖师们各个身手了得,都是入流的好手,我们的总镖头戚长风,更是武艺超群,在淮阳郡结识八方豪侠。绿林黑道上的朋友,见了我们长风的旗,大都会给一些薄面。” 汉子瞧着林言眼眸中逐渐泛起光亮,心觉多了几分把握,伸手邀请道: “这位公子,关于您想押的镖。” “要不我们去议事厅详谈?” 一刻钟后。 议事厅传来汉子的一声惊呼: “这位公子!你是说你手里的这把剑,是神锻薛家的作品?” 林言一脸黯然道: “家父离世,所留家财被我失手押进了金银赌坊,只剩这把千金买回的宝剑。” “我要去上京的玲珑玉华阁,重新将此剑兑成银钱,我一定要从赌坊赢回我失去的一切!” 说到后面,林言眼眸泛红,执念深种,语气嘶哑,活脱一个不顾一切的赌鬼。 汉子心中了然。 神锻薛家的作品,那都是江湖上竞相争夺的神兵利器,价值不可估量。 他可做不了主。 “公子稍候!” “我立刻去请我们总镖头来。” 林言微微点头。 待到汉子离去,他的嘴角一抿。 鱼开始咬钩了。 汉子离开没多久,便带着一名身材魁梧,粗犷豪放的虬髯大汉走进门厅。 虬髯大汉遥遥拱手: “这位公子。” “在下长风镖局总镖头,戚长风。” 听闻您要带薛家锻造的宝剑,前往上京?” 戚长风。 看起来是一位热情好客,粗犷好爽的汉子,但是他那客套的语气中,有藏不住的热切。 眼神直接瞧向林言怀中的古朴长剑,眼中泛着好奇和怀疑之色。 林言也没有吊他胃口。 “在下陈言。” 铿锵一声。 拔剑出鞘。 刹那间,满室生辉。 雪亮的剑身,犹如千山飘雪,光影婆娑,散发着微微寒意。 照亮满堂惊诧双眸。 林言屈指轻弹剑身,发出一声清脆的剑吟,久久绕梁回荡。 戚长风尤为激动。 他伸出双手,却又努力克制,就这么悬在半空,喃喃道: “剑刃若霜雪,剑吟冲九霄。” “这等宝剑,果真是价值千金!” 锵! 林言收剑,璀璨的剑身,被朴素的剑鞘收合,深藏珠玉光辉。 “镖头。” “我这单镖,能接吗?” “报酬几何?” 戚长风大手一挥,慷慨道: “完全没有问题。” “去上京的路线我们最熟。” “只要我们打好招呼。” “沿路的绿林中人定会给我面子。” “届时我再挑四五个精悍的镖师,一同保你上路,绝对将您安安全全的送到上京。” 戚长风又道; “至于报酬。” “公子眼下遇到困难,我们也不好多收,便收你十两银子。” “若是日后公子发迹。” “便多给我介绍一些生意吧。” 若非林言知道戚长风人面兽心的本质,这一番真诚的话语说下来,他也会觉得戚长风是个热情可靠的老大哥。 林言神情像是松了一口气。 抱拳连道: “那就好,那就好,有劳镖头。”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戚长风沉吟片刻: “后天如何?” “我们一清早就出发,清水干粮,马车我们来准备,公子带两件换洗衣物即可。” 林言面露感激道: “多谢戚镖头,那我后天一早再来。” “您是我们的雇主,太客气了。” 三人话罢。 戚长风和先前接待的汉子,一起将林言送出镖局,微笑着看他消失在安阳街尽头。 戚长风面上的笑容收敛,淡淡道: “这是个肥羊。” “找两三个信得过的兄弟。” 大汉脸上挂起一抹笑容: “是。” 那笑容尽显奸滑。 时间一晃而过,后天清晨很快就到了。 林言一身书生装扮,简单背了一个包裹,寒霜长剑用一块灰布包扎起来,揣在怀里。 来到长风镖局门口。 一辆结实坚固的马车停在石阶下方,四名腰配朴刀的镖师赫然而立。 每人手上都牵着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 一身黑衣,披戴轻甲的戚长风站在四人中央,见到林言出现,笑着迎上来: “陈公子,我们已经准备妥当。” “随时可以上路。” 林言惊讶: “戚镖头就带这些人吗?” 戚长风笑道: “兵贵精不贵多。” “这几位都是我镖局内入流的好手。” “陈公子就放心吧。” 林言本就是随口一问。 他笑了笑,迈步踏上马车: “戚镖头,我们出发吧。” 戚长风得令,当即五人齐齐上马,另有一名镖师赶车,一众人朝着北门隆隆而去。 第37章 各怀鬼胎 一众车马出城,沿着官道向北而行。 林言在马车内闭目养神。 得闲打磨剑势。 凝炼剑意。 走出约四五十里的地界,戚长风驾马靠近马车,向着车夫使了个眼色。 车夫心领神会。 在岔道路口,一拽马缰。 车头顺势朝着另一侧山路小道疾驰而去。 林言坐在车中。 只觉得咯噔一声。 路面开始有强烈的颠簸震感。 林言佯装惊讶,长声问道: “戚镖头,怎么回事儿?” “为何如此颠簸?” “我们不是在官道上吗?” 戚长风粗犷的声音传来: “无妨。” “我们走的是近道。” “能节约半天路程。” 林言明显感到戚长风的语气里有一丝不耐烦,他心中了然,这是快要图穷匕见了。 在山路上颠簸了小半个时辰。 林言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装在盒子里的积木,在马车里上起下落。 若不是他马步扎实。 很可能早已经撞得满头大包。 忽然。 马车停了下来。 车外陷入一片寂静。 林言出声道: “戚镖头,为何停步?” 良久。 戚长风的声音才透过马车传入,这一次,他的声音异常沙哑而诡异。 “陈公子,到地方了。” 林言淡淡问道: “我要去上京。” “这才不过半日光景。” “怎么可能到上京了?” 另一个镖师的声音冒了出来: “上京您是去不了了。” “我们会送您去另外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地狱!” 林言这才装作惊觉,怒声道: “你们想夺我的剑?” 他一边演着。 一边慢条斯理地将包裹寒霜剑的布条解开。 那伙儿山贼貌似还没有到。 也有可能戚长风认为他们几个,足够吃定了林言,所以便不再找他的山贼同伙。 “陈公子,出来吧。” “此地荒郊野岭,没有人会来救你。” 戚长风的声音很冷。 寒气森森,甚至比寒霜的剑刃都要寒几分。 林言凝神。 车帘外,几人的呼吸轻重不一。 林言听声辨位,瞬间于脑海中已经勾勒出几人的站位和姿势。 车夫离得最近。 就站在车辕边上。 四名镖师胯坐马匹,分列马车两侧。 戚长风在最远处,正对马车。 “好好好!” “我这就出来!” 林言年轻的声音充满朝气。 一扫先前泱泱的颓唐。 戚长风和几位镖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只是他们来不及细想。 瞬间,帘帷荡起。 一道青衣飘然掠出,如疾风,快似电,惊人而凌厉的剑势,顷刻弥漫。 犹如无形的浪潮将众人淹没。 众人只觉,风雨大作。 铮然一声,寒霜于半空中出鞘,剑光如千山暮雪,寒意森森,直取戚长风的要害。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全都呆滞原地。 只有戚长风勉强反应过来。 他当年纵横淮阳郡,以一柄金丝大环刀搏了一个长风刀客的威名。 虽说自从建立镖局后,已经多年未在人前动武,但是他对自己的刀法却从没放下。 电光火石之间。 一声铿锵的爆鸣震天动地! 戚长风拔刀出鞘。 金色大环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铜环更是发出叮铃疾鸣。 在汹涌的内劲下,威势无双,绝荡漫天的落叶与烟尘。 只是不知怎的。 戚长风竟然看到自己手臂紧握的长刀,离自己的视线越来越远。 诡异无端。 “师父!” “镖头!” 周遭众人的呼喝,将戚长风恍惚的精神喊回了现实。 一阵剧痛从右边身子传导而来。 痛彻心扉! 他看到自己的右臂空空荡荡,鲜血就像喷泉般涌出四溅。 咣当一声! 金丝大环刀旋飞着掉落在地上,刀柄处还连着戚长风的胳膊,断口整齐。 “啧,寒霜剑。” “果然削铁如泥!” 林言足尖轻点在戚长风胯下黑马的头上,他的身形随着马匹不安的躁动,微微起伏。 “啊—” 戚长风身体上的剧痛和失去手臂的精神打击,让他不禁放声哀嚎! “安静一点。” 林言一脚踹在戚长风的头颅,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都扫飞,落在地上。 戚长风断了一臂,又被林言一脚踢在头上,当即昏厥了过去。 林言的一系列行动,说来话长。 但从掠出马车,到一剑断臂,其实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剩余的五名镖师一名车夫,终于醒觉眼前的状况。 四人被恐惧压垮了理智,抽出腰间朴刀,向林言冲将过来。 两人则是在惊恐中做出正确的选择。 转身撒腿就跑。 林言轻点足下的马头,整个人纵跃上高空,凌空一翻,复又向着四名镖师俯冲而下。 四人何曾见过如此神乎其技的轻功。 纷纷抬头仰望。 只见林言手中寒霜一荡。 仿佛有漫天风雨之势,随剑锋从天而落,一剑瞬间化作万千道剑影。 雨落,霜凝。 四人的眉心全都出现一个红点,鲜血还未淌出,便被寒意凝为寒霜。 还有两人在逃。 林言一剑挑起一柄朴刀,飞起一脚侧踹,正好踢在刀柄之上。 朴刀嗖的一声,化为一道黑影,向着远处踉跄而逃之人的后背扎去,犹如硬弩! “啊!” 一声惨叫,然后扑通倒地。 又杀一个! 车夫不断拨开灌木,拼命奔逃,他仿佛看见了官道,看见了官道上的人来人往。 “只要逃到官道就好!” “那人必不敢明杀我!” 就在他满怀希冀之时,只感觉一道阴影从天而来,一柄寒光凌厉的剑刃架在他的脖颈上。 “你……” 噗嗤! 剑刃划过,鲜血滚烫流淌。 车夫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伸手死死地探向前方。 然而,前方除了森林还是森林。 他们为了做的干净。 直接将马车赶到森林深处,哪有那么快就跑到官道。 这一切,不过是车夫的幻觉罢了。 林言锵的一声。 寒霜归鞘。 又变为那把普普通通的长剑。 不知过了多久。 戚长风从黑暗中醒来。 周遭树林茂密,鸟语花香,只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着钻入他的鼻子。 “醒了吧。” “我问你。” “大约在九天前,你与一伙儿山贼联合劫杀长宁镇周家的原石。” “石头在哪?” “那伙儿山贼又在哪儿?” 年轻的声音传入耳中,一张文质彬彬又略带怯懦的脸庞映入眼帘。 戚长风内心惊惧,他只觉这张文弱的脸,越看越像恶魔! 第38章 山寨,扑空 戚长风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与疑惑,他不知道林言的消息从何而来。 闭口不言。 因为断臂的疼痛。 戚长风的额头上仍是冷汗涔涔。 林言笑了。 “你没必要这么硬气。” “因为会受很多苦。” 锵!寒光一闪。 收剑归鞘。 “啊—” 戚长风瞬间发出惨叫。 他的左手手指,被林言一剑斩断一根。 然后一股内力顺着林言指间流淌,包裹住戚长风断指的伤口,瞬间止血。 “你看到了。” “我的内力有很强的疗伤功效。” “可以让你在不死且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体验千刀万剐的滋味。” 戚长风感受着手指上新添的钻心疼痛,瞬间心中一凉,他知道林言说的没错。 “其实我不喜欢折磨人的。” “人嘛,眼睛一闭不睁,一辈子就过去了,没有痛苦,干净利落。” “但如果我听不到想要的答案。” “就只好让你生不如死了。” 戚长风冷汗直流,喝骂了一句: “王八……” 锵— 林言拇指推剑出鞘,发出一声清脆的长鸣。 “石头被山匪运走卖钱了!” “我可以带你去找那伙儿山匪!” 戚长风瞬间认怂。 他已经认清了。 他的负隅顽抗,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你究竟是何人?” 林言淡然一笑,从腰间抽出一块腰牌,在戚长风眼前一晃而过。 “正式认识一下,烟雨楼飞剑客。” “受周知白委托,为他周家一十八口亡魂,报仇雪恨!” 戚长风眼神绝望: “周知白?!” “他竟然还活着!” 他知道烟雨楼是九州东南部最大的杀手组织,楼中高手无数,连宗师都敢刺杀。 但他万万没想到,周知白不仅侥幸不死,竟然还能找到烟雨楼。 林言耸耸肩。 “精心谋划过后,仍是百密一疏。” 或许是天注定你这种恶人不能逍遥于外。” 戚长风怅然一笑: “恶人……” “比我恶的不知凡几,他们怎么没遭报应?” 林言顿时不乐意: “你要比烂,那就没意思了。” “我看你是不是手痒。” 说罢,便要拔剑。 戚长风吓得连连求饶。 林言封了戚长风的内力,让他走在前面带路,自己跟在他后面。 戚长风已是强弩之末。 林言也不怕他再翻起什么风浪。 两人朝大山更深处走去。 山林茂密,很快就连山路也断绝。 “那伙山贼共有三十四人。” “为首之人名叫李无端。” “是当年我在淮阳郡闯荡结识的,后来我们结为异姓兄弟。” “他们在此山上修了山寨。” “但人不一定在,有钱的时候,他们就会进城挥霍。” 林言淡淡道: “无妨。” “不在,我们就等他们回来。” “你还能多活几天。” 戚长风苦涩一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好消息。 穿过茂密的森林。 爬上一座山坡。 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寨就出现在山坳。 毕竟只有四十人不到。 山寨也只是简单有个雏形。 简陋的栅栏寨门处。 甚至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林言嘭的一脚将寨门踹个粉碎,长剑剑鞘架着戚长风走了进去。 巨大的轰响在山坳间回荡。 两人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广场,恰好碰到迎面匆匆而来的四道人影。 林言和戚长风停在路中间。 迎面来的山匪们赫然一愣: “你们……” “戚老大?你怎么来了?” 一个人看到戚长风惨白的面色,以及那空荡荡的右臂,震惊道: “你的胳膊呢?!” 众匪看到戚长风脖子上架着的长剑,又看到一旁执剑的文弱书生。 他们本就有限的脑容量,顿时感到有些发热,这……是什么情况? 戚长风神色难堪: “你们老大呢?” 众匪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边警惕地看着林言,一边回答: “老大带着兄弟们去乡县里抓女人了。” “之前玩的都死了。” “顺便再抢一些吃食和物资回来。” 戚长风面色一黑。 已经预料到这些人的结局。 林言淡淡道: “留守的只有你们四个?” “李无端何时归来?” 山匪皱眉,粗声道: “你小子是谁啊?” “一个痨病书生……” 话音还未说完,一声清脆的剑鸣响起。 长剑疾速出鞘,如风掠过,又瞬间回鞘,那呵斥的山匪脖颈,瞬间飙出四溅的血花。 一声惨叫已经饮恨当场。 “回答我的问题。” “多余的不要说。” 林言冰冷的眼眸望向剩余的三人。 “阿彪!” 一名山匪悲恸大吼! “玛德!你!” 怒火,让山匪悍然抽刀。 然而,刀锋刚刚举起。 剑光再现,归鞘,血花四溅。 再添一道亡魂。 “你们还有两次机会作答。” 两名山匪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惊恐大叫一声,欲要转身撒腿就跑。 戚长风见状,暗叹一声: “愚蠢!” 剑光再起,林言只是简单的挥剑,没有花哨的剑招,而是单纯的快,归鞘。 山匪跑出两步。 才发现自己的力气犹如冰雪般疾速消融,鲜血顺着脖子流下,滴落在地上。 山匪跌倒在地。 咽喉处留有一道深深的剑痕,四名山匪眨眼间只剩一个还活着。 最后的那名山匪。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几近崩溃地乞求: “我说我说!” “山寨里就剩我们四个看家了。” “按照计划,老大他们明天就会回来!” “我知道的都说了,求求你……” “饶我性命吧!” 林言微微颔首,旋即道: “我饶你?” “你问问那些被你们玩弄至死的冤魂,答不答应。” 山匪目瞪口呆,惊恐之意陡升。 然后他便看到一抹剑光。 犹如飞雪飘落。 鲜血在心口绽放,好似在雪中绽放的红梅。 咚。 最后一名山匪也彻底死掉。 戚长风心有戚戚。 他知道自己,最终必然也逃不过荒山枯骨的结局,他只求到时候林言能给他一个痛快。 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慈悲。 林言掠过四具尸体,朝内走去: “带我四处看看。” “我们就在山寨里,等他们回来。” 戚长风默然。 他曾经来过山寨作客,如今轻车熟路,带着林言一间间房舍参观。 林言重点瞧了仓库。 然而整个仓库只堆着一些稻米粮食,还有一些兵器,没有任何金银珠宝。 更没有那块原石。 果然如戚长风所言,他们劫掠周家的原石后,直接运往了大城,将其脱手了。 石头是追不回来的。 换来的钱财,被山匪们挥霍,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 林言能做的。 就是让该下地狱的,下地狱。 仅此而已。 第39章 屠寨 天光破晓,鸟鸣山涧。 林言靠坐在聚义厅主位,面对厅门,练气打坐,一夜未眠,戚长风靠在墙边打盹。 寒霜剑放在边桌上,伸手就能碰到。 林言和戚长风也不搭话。 聚义厅里静谧无声。 时间就在无声中如水流般逝去。 戚长风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半睡半醒之间,度过了难熬的夜晚。 他第一次知道。 原来等死也是一件如此煎熬的事情。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死。 但是无比确信。 死亡一定会到来。 …… 不知过了多久。 夕阳斜斜地流淌进来,橘色的暖光,给聚义厅的地面都披上一层金纱。 从清晨到傍晚,一晃而至。 忽然。 喧闹的人声从远处传来。 林言眼眸微动,戚长风也身心紧张地挺起了身子。 有人高声惊呼: “寨门被砸了,有人闯寨!” 少顷,又有呼喊传来: “彪子他们死了!” 一个威严粗犷的声音当即下令: “女人和物资全都撂下,对方可能还没走,给我拿起刀来!” 戚长风猛地一个激灵。 李无端! 他站直了身子,想要探出去,一柄剑鞘却是如风掠过,点在他的穴道。 让他扑通一声坐回椅子上。 “就在这里看着,别出声,也别动。” 林言淡淡道。 戚长风姿势僵直地坐在侧位上,他只能定定地看着门厅处的一团金色光影。 随着人声渐沸。 戚长风看到,大团黑色阴影探入门厅。 有人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 门口传来爆喝,但是戚长风的角度看不清,只能从地上攒动的阴影判断。 来人不少。 林言不语。 径直伸手握上寒霜的剑柄,身形一闪,疾掠而去,长剑顺势出鞘。 刹那间。 剑光凌冽,仿佛折射出万载不化的冰川,寒气森然蔓延。 紧接着。 门厅之外,金铁交击之声,爆喝声,惨叫哀嚎声,连绵不绝地传来。 戚长风拼命想要探身看看战况。 但他穴道被点。 只能呆呆地看着,地面上的黑色光影飞舞缭乱,变化莫测,彰显了拼斗的凶险诡谲。 突然。 不绝于耳的刀剑声,终是落下帷幕。 一道人影迈步走进来。 戚长风看到那抹青衣的衣袂,彻底颓然一叹,仅存的一点生的希望也破灭。 李无端的实力与他仿若。 手下至多也就三流水平,如何能挡得住林言这尊杀神。 他自以为是的希望,也不过是虚妄的幻想。 林言长剑归鞘。 解开了戚长风的穴道。 “出去看看。” 戚长风心灰意冷,颓然走出门厅。 厅外空地上,满是尸骸。 门厅之前,为首的一具,长得虬髯恶面,手持一柄厚背大刀,正是李无端。 厚背刀身上,已完全碎裂成屑。 其人身上更是布满血洞。 戚长风想象当时的场景,林言先发制人,一剑递出,犹如暴雨侵袭,无数剑影击出。 不仅一击将刀身轰碎,而且瞬间给李无端周身留下密密麻麻的剑伤。 其中,致命的伤在咽喉和心脏。 剩余的山匪。 或是咽喉被洞穿,或是心脏中剑。 七零八落散在地上。 戚长风看出有几个,想要逃跑,只不过没跑出几步,便后背中剑,倒地身死。 整座山寨就这样,被林言屠戮一空。 林言迈步走出门厅,与戚长风并肩而立,他淡淡说道: “你可以猜一下,你什么时候会死?” 戚长风沉默,缓缓道: “你要带我去见周知白?” “不会。” 锵! 寒霜剑出。 瞬间掠过戚长风的咽喉,又蓦然回鞘。 戚长风目光怔怔,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言。 “带你跋山涉水太过麻烦。” “我会把你的头带给周知白,安息吧。” 戚长风笑了,安息? 他如何安息…… 咚。 戚长风跌倒身死,就倒在李无端的身边。 周知白的委托算是办完了。 接下来就是收尾的工作。 将山贼们绑来的女人全都放走。 剩下的就是摸尸。 从李无端的尸首开始,林言很认真地开始摸索,一具搜完,接着一具。 三十几个尸体都搜完,他又在山寨里的房间,挨个搜索,一直到了天黑。 明月挂上树梢。 他才堪堪将整座山寨都搜了个遍。 从结果来看,李无端等人确实已将原石换来的钱挥霍了大半。 林言只从李无端身上搜出五枚金锭,剩下的就是各个匪徒身上零散的银两。 全部加总起来,价值有近千两。 林言找了一块结实的布,将所有银钱包起来,扎成一个包裹。 然后来到厨房,自己炒了两个小菜。 翻出一坛女儿红。 自饮自酌。 大战之后,自当歇息放松一番。 晚上,林言挑了间整洁的屋子,和衣而眠。 一觉睡到自然醒。 他才提起两个包裹离开山寨。 两个包裹。 一个装的是金银钱财。 一个装的是两颗人头。 留下的三十多具尸体很快会被野兽叼走,或者就这么腐烂,回归自然的怀抱。 …… 长宁镇郊外。 一间废弃的土地庙。 庙墙和庙殿有修缮的痕迹。 这里是长宁镇乞丐聚集的地方,早年是断壁残垣,走风漏雨。 后来周家出钱,将土地庙修缮一番。 不是为了重新供奉正神,而是为了给乞丐们一个安身之所。 十天前。 乞丐堆里多了一个新面孔。 一个长袍污烂,蓬头垢面的青年,脸上还有一道刀疤,从眼角落在鼻翼一侧。 旁人问询。 青年只道是途中遭了山匪,侥幸逃得性命,想在长宁镇讨一点盘缠回家。 土地庙占地不小,乞丐们倒也没有排外,反而热心的接纳了他。 乞丐们给他讲,这间土地庙是周家的周礼老爷出钱修缮的,周家在长宁镇做矿山生意。 碰上矿山招工,周家也会来土地庙问询一圈,给乞丐们一个营生。 有不少年轻的,都已经趁此机会离开了土地庙,赚到钱,自己在长宁镇安了家。 土地庙里剩下的,大多是一些老弱病残,没有劳动能力,只能乞讨为生了。 老乞丐们给青年讲: “小伙子你年轻力壮,等到周家招工的时候,可以去试试,那样你很快就能筹到路费了。” 只是老乞丐们没有发现。 他们絮絮叨叨的时候,那青年蓬乱的头发下早已经泪流满面。 周知白的思绪恍惚。 回忆着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土地庙是周礼和他一起修缮的。 矿场招工的方法,也是他向周礼建议,两人一合计都觉得这是个双赢的好方法。 只是如今,斯人已逝。 只剩他身怀血海深仇,不知何时能报。 他不敢回家。 怕因此惊动长风镖局,惹得戚长风前来灭口。 他现在能做的,唯有等待。 等待烟雨楼的承诺。 这一天。 土地庙的门口来了一个青衣书生,他手上拿着一把朴素的长剑。 背上背了两个包裹。 林言望着一众老弱病残,唯在角落里发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影。 其人虽然浑身污秽,辨不出男女老幼。 但听其呼吸,平稳有力。 应当是个青年。 林言知道找到正主了,他淡淡道: “烟雨楼已完成承诺,请雇主庙外树林一叙。” 说罢。 他先行离开土地庙,到外面的小树林等候。 没过多久。 那个蓬头垢面的青年跟了出来。 他的声音干哑: “我是,周知白。” 第40章 青鹿坊,开张 林言望着一身褴褛,狼狈至极的周知白,不胜唏嘘。 他将背着的两个包裹,摘下打开。 打开第一个。 “这里是山贼李无端,身上的所有金银,应该是换了你家石头剩下的。” 打开第二个。 两颗人头沾满血污,并排呈现。 林言指着一颗: “戚长风。” 又指向另一颗: “李无端。” “其他山寨盗匪已经尽数诛杀,嗯,头太多,我就不带过来给你一一查验了。” “你的委托已经完成。” “你可以回家了。” 周知白身形颤抖,扑在地上,一手按在戚长风的头颅上,发出一阵似哭似笑的声音。 最终化为一声悲恸长嚎。 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释放。 林言默然,转身离开。 “敢问恩公姓名?!” 林言身影逐渐远去,摆了摆手: “收钱办事罢了。” “不是恩公,是烟雨楼,飞剑客。” …… 【杀手成就】登堂入室(3\/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两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二流境界以上。 连续的致郁系生意,让林言情绪有些闷闷的,唯一值得高兴的是…… 戚长风和李无端都是二流以上高手,按照系统一单一人来算,算作两点成就进度。 林言回到小院。 鹿影说青鹿坊竣工在即,让他歇息的时候,快去帮忙。 正好林言也想换换心情,便欣然应允。 白驹过隙,逝者如斯。 又是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天,百花街热闹非凡。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游龙戏舞,醒狮腾跃。 青鹿坊红绸垂落,金匾生辉,正式在百花街上揭开隐藏的神秘面纱。 与先前金碧辉煌的醉花楼不同,鹿影着手打造的青鹿坊整体更加清雅高渺。 在装饰上基本没有用金箔。 而是以清透的玉石代替。 整体色调没有选择暧昧的红粉。 而是选择清幽的青蓝。 步入其间,环顾四周,仿佛天上的琼楼玉宇,而非人间奢侈的金宫。 青鹿坊的班底。 基本是醉花楼的那一套。 倌人除了轻歌曼舞,琴棋书画也都精通。 只是与醉花楼略有不同的,鹿影更偏重在风雅闲逸,而非一夜风流。 说白了要能给文人雅士提供情绪价值。 而非简单的身体愉悦。 至于卖艺还是卖身,全都是坊间的倌人自己决定,如果不想卖身,则没人能够强迫。 青鹿坊,虽是新瓶装旧酒。 但又添了些新的配方。 顿时勾起了往来风雅之士的兴趣,开业当晚,便已是门庭若市。 有的是冲着醉花楼的旧人而来,有的是冲着新鲜感,看看有什么新的花样儿。 林言则坐在一楼靠近窗边的单桌上。 这里视野开阔。 坊内,恰好能看台上的曼妙舞姿。 窗外,则就是涓涓流淌的清河水。 河上灯火通明,花船游弋。 还有歌声若隐若现。 端是一副繁华风流的光景。 林言一人独坐,没有侍女陪侍。 一瓶花雕酒。 几碟下酒小菜。 一喝就能喝一宿。 这是鹿影给他安排的专属位置,鹿影说她做掌柜,林言做客卿。 说是客卿。 听起来噱头很足。 但其实就是充当青鹿坊的打手头子,帮着处理一些蛮不讲理的恶客。 尤其是青楼刚开张的时候。 总会有同行的对家,或者混迹街头的帮派使绊子和挑事。 一是试探底子够不够硬。 二是搞黄你的生意。 自家的人流自然水涨船高。 “靠,这也不让摸,那也不让摸,开什么青楼?”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左前方传来。 来活儿了。 林言抓了一把花生米,端起酒盅一口饮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循声望去。 一群身穿青衣短打的魁梧大汉,满满当当坐了一桌子,不像是来寻欢的,活脱就是来闹事的。 关键是这群闹事的还吝啬。 只请了一位娘子陪酒,便要挨个上下其手,都想占一占姑娘的便宜。 几名护院已经在桌子旁边的劝和,想要息事宁人,但那群大汉还喋喋不休。 “不能做就别当倌儿,你们也就别开青楼!” “这什么破地方!” “花那么多钱,就来听个曲儿?!” “老子不是成冤大头了?” 周遭文人雅士皆怨其粗鄙,但是碍于对方声势浩大,一个个胳膊比脖子还粗。 终是无人敢上前呵斥。 林言笑着迎上去: “发生什么事了?” 一名彪形大汉一把将那名侍宴的娘子拽了过来,粗大的手掌箍着姑娘纤细的手腕。 肉眼可见攥出了红印子。 “你们是怎么调教的,出来当歌妓,怎么净给哥儿几个整不痛快?” 小姑娘眉头紧蹙,涕泪涟涟,声音更是带着哭腔:“我是唱曲儿卖艺,不卖身的……” “明明一开始就说过的……” 那汉子粗声道: “说什么不卖身?还不是嫌银钱不够?” “你们这青楼,哼,先把人骗进来再狠宰,真是贪心不足!” “老子有钱,偏要看看你卖不卖身!” 那汉子说罢,竟伸出另一只手朝着小姑娘的腰肢摸去,想要当庭行猥亵之举。 忽然。 旁斜里探出的一只手扣住汉子的手腕,犹如铁钳,令其不得寸进。 “啰啰嗦嗦,就是来闹事的吧。” 林言也不废话,指间内劲一吐,对方整条臂膀发出嘎嘣的脆响,瞬间脱臼。 大汉的脸色顷刻煞白,冷汗涔涔。 张口便要痛苦叫喊。 林言一记手刀,快若无影,在对方脖子处啪的一砸,大汉两眼一翻便扑通趴在桌子上。 “别吵到我们的客人。” 林言淡淡地扫了一眼神色惶恐其余汉子: “还有谁有意见?” 一名疤脸汉子噌的一下站起来,伸手指向林言,愤怒呵斥道:“你!” 林言身形一晃,出现在疤脸汉子面前,并掌以极快的速度磕在大汉的咽喉处。 “呃,哦,咳咳……” 那人的眼中瞬间布满红血丝,两手不由自主捂着喉咙,踉跄几步后退。 扑通一声趴倒在地上。 这下子。 剩余的三个壮汉顿觉踢到铁板,神色惊恐,哆哆嗦嗦:“你,你想怎样?” 林言微微甩头示意。 跟我来。 然后一手拖着一个昏迷的大汉向门口走去。 剩余三个汉子立刻乖巧地站了起来,亦步亦趋跟在林言身后,这情形分外怪异。 走到门口。 林言就好像扔麻袋一样,一手一个将手上汉子扑通一个扔到石阶下的青石路上。 咚咚两声,荡起阵阵烟尘。 剩余的三人赶忙也灰溜溜窜出门去,将昏迷的两人扶起察看,好在只是昏迷。 百花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青鹿坊门口瞬间就围拢了许多看客。 他们对着地上汉子,还有门口的林言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言朗声道: “以后还来闹事。” “就不只是昏迷这么简单了。” “说不得要留下些手脚,让你们长长记性。” 他这话。 不只是说给几个汉子听,也是说给在街上游荡的耳目来听的。 处理完这件事。 林言就回到楼里,继续吃酒听曲儿。 这只是小插曲。 但是这样类似的插曲,在刚开业的几日里几乎每天都要上演几出。 除了这种直接挑衅的。 还有借口饭菜难吃,酒难喝,曲儿难听。 想要赖账的。 又或者。 直接收买后厨杂役,在厨房里捣乱加料的。 鹿影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也不胜其烦,不过林言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 这一天深夜里。 青鹿坊打烊。 鹿影把林言叫到了五层阁楼的雅舍,临江阁里,说是有要事相商。 林言推门而入。 发现六耳和鹿影已经先来一步。 鹿影正拿着一叠信纸迅速翻看,看完后,又将手上一叠信纸递给林言。 “看看罢。” “六耳查到的。” “最近针对青鹿坊的各方势力。” 第41章 麻烦不断 哗啦啦。 纸张翻动的声音在手间响动。 “潇湘馆,弄玉阁,翠红楼,红袖馆……” “青禾帮,白狮帮,罗刹帮。” 林言一边翻看,一边啧啧称奇。 “这是捅了马蜂窝儿?” “炸出一堆牛鬼蛇神。” 鹿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看最后一页。” “翠红楼与青禾帮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其他青楼也多是受其撺掇,这是地头蛇;白狮帮和罗刹帮背后,是怒潮帮,这是过江龙!” 林言只觉得耳熟,沉吟道: “那个……” 鹿影却好像早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道: “青禾帮在郡城周边乡镇发展。” “你之前杀的赵宇胜就是他们弟子,嗯,你还杀了他们一个堂主。” 林言神色恍然。 “怒潮帮是长河江和洞庭湖的大帮,长河江上几大帮派斗得很凶,怒潮帮颓势已现。” “他们原本是向北寻求退路的。” “醉花楼就是他们的钉子。” “结果金玉一死。” “这颗钉子更是被镇抚司连根拔起。” “这让他们有些始料未及。” “半个月前,怒潮帮派了一名堂主带着十名核心成员,乔装进入郡城。” “暗中探查醉花楼事件的始末。” “如今青鹿坊踩着醉花楼的尸体上开张大吉,怒潮帮自然将矛头转向我们。” “甚至他们很可能怀疑,刺杀金玉之人与青鹿坊脱不了干系。” 林言一甩信纸,笑着回道: “那他们倒是蛮机敏的。” “没有猜错哈。” 鹿影白了林言一眼,淡淡道: “那我们也不能承认。” “我们只是中间人,而且也不能透露雇主的信息,这是作为杀手的职业操守。” 林言举起手: “好好好。” “那你叫我们来,是不是有想法了?” “要怎么做?” 鹿影轻哼一声: “地头蛇的事情我们得自己解决。” “我准备杀鸡儆猴!” “过江龙的事情,楼里会负责,我猜会发布竞争性的委托来处理。” 林言好奇道: “什么是竞争性委托?” 鹿影解释道: “届时凡是楼中杀手,若能刺杀怒潮帮此次前来的爪子,就能得到楼内的奖赏报酬。” “这是敲山震虎!警告怒潮帮的手,别伸那么长!也别来惹我们。” 鹿影道: “怎么?” “感兴趣?” 这种简单直接的生意,林言当即催促道: “给我接!” …… 翌日。 林言起了个大早。 换上一身方便活动的黑色劲装,揣起竹柄铁剑,悬挂于腰间。 明里用铁剑,暗里用寒霜,分工明确。 出门来到百花街。 这个时段。 青鹿坊在内的青楼雅馆,还都没开放,只有一些临街的早餐摊子,不时传来阵阵吆喝。 林言穿过稀落的街道,挑了一间铺子吃早餐,豆浆油条,两个包子。 早餐铺子对面,是翠红楼。 楼门紧闭。 林言正扒着碗里的白粥。 远远便看到鹿影雄赳赳,气昂昂率领七八个身形高大的护卫朝这边走来。 鹿影秀眉颦蹙,双手叉腰,整个人看起来凶巴巴的,她瞥了一眼夹着油条的林言。 “吃完没有!” “动作快点!” 林言听罢。 一筷子将半根油条塞进嘴里,又端起白粥囫囵一口吞下,随后噌的一下站起来。 随手丢下几个铜板。 快步走到鹿影身边,眼神示意。 我好了。 走吧。 至于为什么不说话,林言嘴里还嚼着东西,实在开不了口。 鹿影面露嫌弃地靠近林言。 掏出一张素白手帕将他嘴角的油渍擦干净,复又将手帕塞到他手里。 “啧,邋遢!” 她转身面向翠红楼,霸气地一挥手: “敲门!” 一名护卫立刻小跑到门前。 哐哐哐。 木门被大力敲击。 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脆响。 很快。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小厮揉着惺忪睡眼探出头来,嘴里骂骂咧咧:“让我看看哪个傻……” 眼睛一睁。 门外七八个大汉黑压压的站在门口。 中间站着一个满脸含煞的俏娘子,旁边一个双手环臂的抱剑青年。 嘴上的脏话瞬间戛然而止。 来者不善! 小厮吓得赶紧把大门狠狠地拍上! 发出咚的一声重响。 慌忙大声惊呼: “掌柜的!不好了!” 他的两腿捣腾如飞,朝着楼内跑去了。 鹿影也不着急。 就这么叉着腰,在门口等着。 不消片刻功夫,翠红楼的大门全部打开,这次开门换了一个褐色劲装的大汉。 他双手抱拳,声音生冷: “青鹿坊掌柜,我们家掌柜的有请!” 鹿影轻哼一声,一挥手道: “我们走!” 一众人鱼贯走进翠红楼。 轰隆隆,大门发出重重的轰响,重新闭合。 街道上。 青禾帮,潇湘馆,弄玉阁等各家青楼的耳目先后都得到了同样的消息。 青鹿坊掌柜,青天白日里率众进了翠红楼,这阵仗,恐怕是要清算这些天的麻烦了! 一时间。 坐山观虎斗的,下过黑手的,使过绊子的,全都将注意力投到翠红楼。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认为青鹿坊在螳臂当车,要知道在百花街的一众青楼里。 翠红楼的倚仗靠山,可是数一数二的。 …… 不管外界纷纷扰扰。 此刻翠红楼内。 大厅中央,一张长桌摆开,鹿影和翠红楼掌柜分坐两旁。 鹿影身后。 林言挺身而立,摆出一张冷酷的表情,还有八名高大的汉子以壮声势。 翠红楼掌柜名叫钱红红,是一个中年妇人,浓妆艳抹,徐老半娘。 此刻表面上一脸阴沉。 内里却充满疑惑与不解。 明明她派人去捣乱已是转了两三手委托,为什么鹿影还是能追踪到红翠楼。 唯一的解释便是,鹿影背后,同样有暗中势力在支撑,就像当初的醉花楼。 果然。 要是没两把刷子的话,不会在这风口浪尖上接盘醉花楼的班底。 不过对方都堵到家门口了,她钱红红也不能露了怯,否则怎么在百花街立足? 她身后有全部翠红楼护卫。 满满当当站了两排,甚至站到长桌中部位置,突出一个声势浩大。 此外,她身后左右两边。 各是一名重金聘请的客卿打手,在江湖上,都是入流的好手。 专门负责处理江湖争端。 而且她已经派人通知青禾帮。 青禾帮帮主杨志是她的姘头,也是纵横淮阳郡的好手,定然会为她出头。 想到这里。 钱红红的底气更足了一些。 她的声音有些刺耳: “青鹿坊掌柜,您这兴师动众的来我翠红楼,究竟想干什么?!” 第42章 划下道来 “哼!” 鹿影一身红衣,拂袖,斜靠在椅背上,神情极为倨傲,她淡淡道: “我来做什么?” “钱掌柜,你说呢?” 鹿影的声音虽然平淡,却是以内力发声音,引动空气震动传荡。 仿佛在众人耳边炸响。 在场不具内功修为的护卫,皆是被这一阵音波震得耳鸣目眩,心惊肉跳。 钱红红有几年修行功夫,勉强迈入武道门槛,堪堪能保持清醒。 但是她能清晰感受到…… 鹿影寥寥几句,所展现出来的功力,绝非她能所想象,她貌似真的踢到铁板! 钱红红的语气顷刻就弱了下来。 更多的是因鹿影震慑而心虚,讪讪道: “鹿掌柜……” “我,我真的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她还想蒙混过关。 鹿影神色冷淡,从护卫处接过一本薄册子,挥手一甩,册子划过一道弧线。 恰好落在钱红红的桌子面前。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把你的倚仗靠山通通叫来。” “我没功夫和你耗太久。” 鹿影的语气淡然,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让人不由地从心底生出一种寒意。 钱红红不知不觉间。 额头竟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手臂微微颤抖,拿起鹿影抛过来的小册,一页一页细细翻看。 随着目光扫视,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册子上一条一条列明的,全都是她针对青鹿坊,暗中使的下作手段。 在什么时间,委托什么人…… 以什么方式,达到怎样的效果…… 事成之后,承诺给多少报酬…… 若是被抓,串通怎样的口供…… 事无巨细,全都被一一记载其上,钱红红顿时觉被一种无形的恐惧所笼罩。 这怎么可能?! 这册子的详细程度。 就像鹿影有一双眼睛跟在她身边。 每天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钱红红惊觉,猛地看向身后的所有人,一惊一乍,眼神中却带着惊恐和怀疑。 难道,有内鬼?! 她又望向对面气定神闲的鹿影,对方短短两句话,几乎就让她的心态崩溃。 这女人…… 无论是手段、还是心机。 甚至从进门的一言一行,无不透着深不可测的神秘与可怕。 钱红红的目光投向身旁的两名客卿。 眼下任何言辞皆已无用,唯有靠武力: “二位……” “你们,可有把握?” 翠红楼的客卿。 一个是淮东五虎门出来的刀客。 练的是五虎断门刀。 一个是从余杭来的拳师,在灵隐寺挂过单。 学了几趟内家拳脚。 两人望向鹿影。 青鹿坊掌柜威势虽重,但是其掌柜身份,应不会亲自下场。 那真正值得注意的。 就是那个持剑青年。 很年轻。 应该没练多少年,而且那剑,竹柄套竹鞘,看着实在简陋。 两人顿觉,有机会的,遂俯身道: “掌柜放心。” “我等定全力以赴。” 钱红红微微颔首,定了定心神: “依着鹿掌柜所言,划下道来,最后还是看实力够不够硬……” “恰好我家楼中有两位朋友也想出些力,要不……” “和您这边比划比划?” “若能侥幸胜个一招半式,这账,咱们就两清,今后大家和气生财。” 钱红红谨慎地观察着鹿影的表情,缓缓抛出一个自认为已经让步的解决办法。 鹿影嘴角微微一扬: “可以。” “可若是你输了。” 鹿影的语气转寒: “你的翠红楼也就别做了。” 她不是在商量。 杀鸡儆猴。 必须要起到足够的震慑作用。 钱红红瞬间脸色煞白,她支支吾吾: “我,我没说,输了要关门。” 鹿影身子前倾: “钱掌柜,现实一些吧。” “你以为一句道歉就能了事?” 钱红红被这一句噎得说不出话。 林言此刻已经大咧咧地从鹿影身后迈步走出,代表着这场赌局,已经开始。 他脸上挂着灿然微笑,直直望向钱红红身后左右两侧的客卿。 “你们一起上吧。” “我赶时间。” 两人面面相觑。 这语气如此狂妄,与鹿影如出一辙。 百花街上所传,两人是姐弟,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 两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年轻人,两人正在犹豫,要不还是一个一个上。 钱红红心里却和明镜似的,焦急道: “对方如此自信,必然有倚仗。” “你们还不并肩子上,就更没机会!” 她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又扯过身后的护卫,催促道: “快去看看杨帮主到哪了!” “让他多带些人来!” 两名客卿见钱红红如此慌张,这是对他们实力的否认,当即心生不悦。 并肩走到林言身前。 三人所在是一片清出来的圆形空地,周围是凌乱堆积的桌椅,方便动手。 刀客、拳师相继抱拳施礼。 林言含笑,拱手以还。 锵— 一声长长的器鸣,长刀出鞘,刀锋出两个铜环碰撞,叮铃作响。 刀客横刀。 嘭— 拳师摆开拳架,周身气血涌动,带动筋骨猛地一震,发出一声清脆爆鸣。 拳师起手。 两人齐声断喝: “请指教。” 林言抱剑而立,身形松垮,破绽满身。 “来。” “先出手,还能有一招展露的机会。” 林言这平淡而狂妄的话语。 着实让两人忍不了了。 “小子……” 两人同时朝着林言纵跃扑出。 刀客的大刀疾挥,刀势九转,犹如猛虎下山,刀劲沉闷有力,仿若虎啸。 “别太……” 拳师的拳劲凝而不发。 接连三步踏出,每一步气势都陡然提升,拳出,疾风卷积,恰似龙吟。 “……狂妄!” 龙吟虎啸的轰鸣中。 林言动了。 一道微不可察的嗡鸣响起,长剑凭空跃出剑鞘。 探手握剑,旋身平刺一气呵成。 剑影如清风骤起。 周遭众人更是看不清他的动作。 只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两道剑光凌厉。 从刀客拳师身边一贯而穿。 那空气震荡的龙吟虎啸,犹如被掐住脖子般,戛然而止。 林言身形一阵风般,骤然显现。 还是原来的位子。 仿佛刚刚是众人的幻觉。 然而,两声闷哼顿时让众人惊醒。 刀客、拳师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殷红鲜血从指缝间点滴落下。 两人艰难说道: “多谢,手下留情。” 声音干哑晦涩,声调很低。 但是被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输了?! 这么快? 两人竟然连林言一招都没扛过。 钱红红心里更是凉透了半边天。 正当全场沉寂之时。 嘭! 大厅紧闭的木门被一股巨力轰然撞开,紧接着一道犹如洪钟的嗓门传来: “我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竟敢跑到翠红楼来捣乱?” 人未到,声先至。 青禾帮帮主杨志。 登场。 第43章 杨志 杨志其人,出生淮阳郡,早年游历九州,至川蜀,拜入金刀王家,学艺三年。 后因行事狠厉无端,被赶出师门,回到淮阳郡后,一人一刀,从无到有建立青禾帮。 时至今日,青禾帮蒸蒸日上。 全帮共有六位堂主,帮众近千人,上下一心,势力遍布淮阳郡周围乡镇。 只不过,前些日子在青田镇折了一位堂主,如今,只剩五位在席。 好在杨志着人从赵员外那里强索了金银补偿,一出一进,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此行杨志带了三名堂主。 身后跟着十几个身穿黑衣的汉子,气势凌厉,一看都是见过血的主儿。 一推门而入。 便有一股浑厚逼人的气场压迫而来,这无关修为,是常年身居高位养成气势。 林言赞叹。 派头很足。 钱红红见到杨志,总算是见到了主心骨。 只见她眼眶一红。 身形一抹就站了起来,矫揉造作地小跑几步,一把扑进杨志的怀里。 “杨爷,他们欺我翠红楼无人!” 声音娇媚,像过了期的蜜糖。 涕泪涟涟,将脸上白粉都晕开。 活脱一个戏角。 林言听得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杨志就吃这套。 他一把搂住钱红红,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粗犷的方脸上浮现一抹张扬狂放的神色,手中一柄连鞘长刀指向鹿影: “你就是青鹿坊掌柜?” 复又指向站在场中的林言。 “你就那个,她二舅娘外婆家表姐……” 杨志的记性很好。 正在记忆里捋着两人的亲戚关系。 “堂弟。” 林言出言提醒。 杨志刀鞘一点: “对!” 杨志眉头一扬,觉着林言像个温润听话的人,语气不由愈发跋扈: “你们姐弟想在百花街立足。” “就要守百花街的规矩。” 鹿影单手靠在桌上杵着下巴,笑吟吟: “百花街的规矩?” “还是你杨帮主的规矩?” 杨志嘿嘿一笑,点头道: “你很上道。” 继而语气骤然一冷: “现在你们坏了规矩,还敢来翠红楼扬威。” “每人留只手吧。” “长长记性。” 杨志的语气很是森然。 身后十几条汉子立刻抽刀出来,锵声齐震,仿佛下一刻就要血溅翠红楼。 鹿影身后的护卫们哪见过这等阵仗,吓得哆哆嗦嗦,颤声道: “掌柜的……” “这,这如何是好……” 鹿影倒是连姿势都没变,声音清脆悦耳: “慌什么?” “有镇抚司坐镇郡城。” “杨帮主还真敢大开杀戒不成?” 杨志冷哼一声,沉声道: “有胆识。” “虽不能取命,手脚总是能取的!” “想要手是吧。” “在他那里,去拿。” 鹿影一指林言,对方正在打一个大大的哈欠,早上起得太早。 杨志狐疑地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人,耳畔传来钱红红的叮嘱: “那小子剑法很快,看不清路数。” 我家请的两个好手全折了。” 杨志回头望去。 拳师和刀客一脸惺惺地站在人群之中,两人胸口都被刺出个血口子。 伤口离致命穴位就几寸的距离,显然是对方有意为之,手下留情了。 杨志眼中浮现一缕不屑,嗤笑道: “我早说过。” 那两个家伙,瓷瓶一样,不能指望。” “何必花那冤枉钱。” 钱红红甜腻娇嗔: “你又不能时时在奴家旁边,总要找人来护着场子。” 杨志听着甜腻的声音,很是受用,他轻轻一挥手,眼睛一瞥林言: “拿下他,剁一只手。” 瞬间。 十几条汉子刀锋一振,犹如恶狼见到血食,向着林言扑去,速度很快。 青禾帮的这十几条汉子都是入流的高手,筋骨结实,气血滚烫,是帮内的精锐。 虽然一两人不是方才刀客和拳师的敌手,但是这么十几条人一拥而上。 刀客和拳师瞬间就会被撕得粉碎。 林言这次没有静立等待。 身形一晃,消失原地。 闪现之时,已经突入一众密集的黑衣之中。 锵! 剑鸣清脆,光影骤然再现。 剑出如雨打浮萍,荡起道道涟漪。 抢在刀锋斩落之前,挑在对方手腕之上。 一声轻微细响。 七八人顿觉手腕剧痛,手筋断了! 手上的刀柄拿捏不住,掉在地上发出一阵乒乓的脆响。 身后有劲风袭来。 林言顺势身形一矮,躲过身后刀光的横斩,再接凌空一旋,避开斩腿的刀锋。 簌簌风吟不绝于耳。 人在半空,剑影如风再至,掠过四五人的手腕,血光飙飞,如落红飞花。 乒乒乓乓。 又传来一阵长刀落地之声。 只是接触的一合。 十几条汉子只剩下五人还执着刀。 林言没有半途而止的习惯,身形落地之际,足下一点,已经如影扑上。 剑影缭乱,穿过乱舞的刀光。 随后铿锵一声。 长剑回鞘。 林言轻巧地落回刚刚站立的位子。 最后五人的长刀全都掉落在地上,所有青禾帮众的手筋全都被挑断。 而林言,满打满算。 只出了三剑。 若非这些黑衣,都是生性坚毅的硬汉,此刻红翠楼里已是哀嚎声一片了。 杨志神情一怔。 一把将贴靠在身上的钱红红推开。 缓缓迈前一步,抱拳沉声道: “在下金刀王家弃徒,杨志。” “敢问阁下师从何处?” 杨志自报师承,他已经认真起来。 林言绝不是底层的江湖客。 而这,也不是一场普通的江湖械斗。 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当年学艺时的场景,他身在外门,却能时常见到内门弟子切磋。 同样是这般年轻。 同样是这样的迅疾。 同样是这样的势不可挡。 这样的程度。 而自己花了二十年的时间。 “无门无派,一介散修。” 林言淡淡回道。 杨志神色震惊。 “翠红楼之事,我代为赔个不是,我帮内弟子的伤势,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我们的恩怨,就此了结如何?” 鹿影微微敛起笑容: “能屈能伸。” “杨帮主不失为枭雄本色。” “只是,钱掌柜方才的赌约可是,要关停翠红楼,而且,杨帮主刚刚说过,要留只手。” “又怎能食言呢?” 钱红红神情激动道: “我没,我没答应!” “杨爷!” 啪! 杨志一巴掌扇在钱红红的脸颊上,随后一手猛地掐住钱红红的脖子,冷冷说道: “安静。” “我来处理。” 钱红红两行清泪流下来,缓缓点头。 第44章 刀势与剑势 “掌柜的,怎么说?” 杨志神色深沉,将话头又抛回给鹿影。 鹿影赞赏地瞧了一眼杨志: “杨帮主为人狠辣,惯好赶尽杀绝。城外佃户的月钱,月涨一成,多少农户不堪其负,背井离乡。百花街上,又有多少家青楼,开张不到月余,就被你逼得黯然离场。” “我今日就借着杨帮主的话头,不取你性命,留下只手吧,就当给你一个警醒。” “另外。” 鹿影一指钱红红,面带笑意:“钱掌柜答应我的条件,也不可废,翠红楼退出百花街。” 杨志点头应道: “没问题。” 继而迈前一步,铮然一声,拔刀出鞘。 “接下来,就是手底下见真章。” 杨志身后的三位堂主神色焦急,纷纷劝说道:“帮主三思啊……” “我们一拥而上,未必没有机会。” 杨志厉声呵斥: “这些年天下太平,倒让你们喘上了?!” “你们也就那两个的水平。” “一拥而上和我一个人上,有何差别!” 远处被点到的刀客和拳师,此刻不由脸色一僵,往人群深处又移了移。 杨志执刀,斜指地面。 与林言相隔数丈。 自有一种渊渟岳峙的霸道雄浑之意。 林言眼中一亮,单单这么一站。 杨志此人就绝非俗手。 想必是在那金刀王家学到了真本事。 “我的刀法,名为金刀。” “学自川蜀刀道世家。” “承蒙恩师不弃,许我带艺离门!” 杨志平静说道,长刀缓缓抬起,直指林言。 他身上气势陡升。 威严霸道之意,竟有上冲绕梁之势。 在场众人顿觉好似有一块石头压在心口,无不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刀法,竟能造成如此威势?! 青禾帮的一众堂主和帮众此刻更是震惊。 他们万万没想到,平时从不轻易出手帮主,竟然藏得如此之深! 与众人无知的惊叹不同。 鹿影的身形不由自主地微微坐正。 神色变得严肃。 烟雨楼情报通天,川蜀金刀王家,自然也有相应的详细资料。 金刀王家虽然还比不上传承千年的名门大宗,但是在百年之前也是出过宗师的。 当代王家家主,则是一名外罡境高手,王家在川蜀一带亦是数一数二的武林世家。 王家的金刀以雄浑霸道着称。 正所谓下练其形,中练其势,上练其意,由外而内,向心而寻。 金刀弟子,若能练出霸道无俦的金刀刀意。 先天外罡,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便是那屹立于万万人之上的宗师之境,也并非遥不可及。 依照鹿影看来。 杨志的资质算不上优异。 只是经过二十年功夫的细致磨练,他的刀法倒也勉强渡过了练形,到达练势的层次。 此刻,其刀未出,势已起。 霸道的气势,令人心胆未战已寒。 林言的天资绝顶。 远超常人。 但面对杨志的老练。 鹿影多少还是担心他吃了年纪太小的亏。 不管别人怎样揣测。 场中。 林言可以称得上是心无旁骛。 他的心神,前所未有地专注,凝如一线,甚至还有些许兴奋。 他能够深刻感受。 杨志横刀起势的刹那。 某种莫名的危机感,便朝林言笼罩而来。 细数林言见过的诸多武者。 不算深不可测的丁青。 或许只有韩飞度凝炼杀伐与战意,展开破阵枪势之时,才能够压杨志一头。 两人气机倏尔碰撞。 决胜的意念仿佛在冥冥之中擦出火花,然后瞬间犹如烟花绽放。 意至,杨志猛然断喝: “请指教。” 话音落罢,魁梧的身形猛然一蹬地面。 地面顷刻崩裂。 其身形犹如夸父逐日般,嗖的一下便横跨数丈,手中长刀一竖,顺势纵斩而下。 林言瞳孔微微一缩。 “来的好。” 身形如影,同样疾掠而出,手中长剑在握,铿锵的剑鸣方才堪堪而至。 刀光金辉闪烁。 剑刃雪亮如霜。 两道身影凝聚澎湃内劲,于场中央轰然对撞,发出“铛”的一声巨响。 气浪翻涌。 震耳欲聋。 围观的众人不禁掩耳疾退,恐被波及。 金刀霸道,力量雄浑。 林言没打算强行角力,剑锋一触即走。 他身形如影。 在杨志周遭接连辗转。 层叠的剑光更如荡漾的涟漪,从刁钻角度袭向杨志周身要害。 杨志的精神高度集中,他知道自己速度没优势,干脆身形立如老松。 长刀挥舞,漫起金灿刀光,将周身袭来的剑光尽数拆挡,偶尔还能施以反击, 然而。 这并非长久之际。 杨志亲身体验才知道,林言的身法竟如此诡谲难测,他的剑法更是犹如疾风掠境。 太快了。 他只是拆了十几招。 额头已然出现汗珠滚落,这不是恐惧,而是精神集中消耗甚大的表现。 必须速战速决! 铛!再一次刀剑碰撞。 杨志轻喝一身。 刀锋一卷,竟然产生一股粘连之意。 一股霸道雄浑的刀势沿着刀锋,以遮天蔽日之势,向着林言蔓延笼罩。 这是他二十年苦修,凝炼而成的金刀刀势! 林言顿觉好似有一股无形束缚。 令其僵在原地。 丝毫动弹不得。 杨志断喝,正是反击之时。 顺势横刀一斩,刀芒恰似一道金光,凝聚为一道金线,朝着林言脖颈掠去。 林言轻嘿一声: “果然,武道如登楼。” “一层有一层的风景。” 他周身内力犹如江河般涛涛运转,继而猛地爆发出一股惊人气场。 啪的一声,无形束缚被挣脱。 身形迅速疾退。 杨志的刀锋,紧追不舍。 离林言的咽喉只剩半尺距离。 他忽然突兀地听到一阵疾风骤雨的轰鸣。 仿佛红翠楼里。 突有暴雨滂沱,倾盆而落。 “你有刀势……” “我有剑势!” 林言身形疾退之间。 手中长剑一收。 滂沱无形的漫天风雨之势,仿佛尽数被收束于剑锋之上。 当风雨收束到极致。 林言的退势也骤然停止,他足尖轻点立柱,身形以更快地速度向来时方向掠去。 剑锋一荡。 迎向那抹锋锐的金光。 瞬间。 冰冷的剑锋上,有满天风雨落入人间。 杨志一直坚毅而狠厉的眼神,第一次浮现震惊的神采。 铛铛铛! 一阵急促的刀剑交鸣之声落下。 铿锵,林言收剑归鞘。 轻若无物般落在地上,飘飞的衣袂也缓缓落下。 杨志则浑身皆是剑伤。 特别是在胸口处,有一道明显的穿刺,但未伤及心脏。 这是林言留手了。 毕竟,若是当众杀人。 他也就别想在淮阳郡待下去了。 “我输了。” 杨志轻舒一口气,艰难地说道。 第45章 摆平 翠红楼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林言和杨志周遭,是飓风席卷后的一片狼藉,桌椅粉碎,刀剑痕迹密布。 周遭众人皆是呆滞,久久未回神。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惊心动魄,摧枯拉朽的拼斗,对他们而言,俨然是另一个世界。 杨志微微喘息。 高强度对决,令他的心力消耗严重。 但他并非没有收获。 林言的剑。 给他开启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让他对刀法和刀势有了全新的体悟。 众人皆是恍惚。 唯有林言和鹿影,定定地看着杨志,该是他履行承诺的时候。 杨志粗声道: “两位放心,杨某说到做到!” 刀光再起,金芒闪烁,这次却是斩向自己。 一条左臂旋飞而起。 复又坠落,砸在地上。 “帮主!” 青禾帮众惊呼。 杨志闷哼一声。 在臂膀处连点几处穴道。 一刀裂帛,衣摆割下。 用衣布把断臂伤口包裹紧实,然后扎紧。 鹿影眼眸微微闪动。 “杨帮主。” “讲究。” 杨志脸色苍白,却是畅然一笑道: “断臂求生罢了,鹿掌柜已经放我一条生路,给我一个警醒。” “我又怎会不知好歹。” 他转身看向僵立在一旁的钱红红,沉声道:“翠红楼关停,跟我走!” “若是你以后还想开青楼。” “我给你在其他街道置办,唯有一条,以后别在踏入百花街。” 钱红红犹如行尸走肉般点点头。 杨志长刀归鞘,一把扯着钱红红的胳膊,朝着门口,疾步离去。 一众青禾帮众面面相觑,复又紧随离去。 …… 翠红楼大门紧闭。 街道上人来人往,贩夫走卒吆喝不绝。 其中混有不少青楼和帮派的暗哨,全都紧紧盯着翠红楼方向。 忽然。 嘭的一声大门打开。 杨志拽着钱红红跨门而出,沿着街道疾步离去,一众青禾帮众,紧随其后。 一行人犹如黑色洪流。 很快消失在百花街。 只留下震惊的围观之众。 青禾帮杨志,入翠红楼不到半个时辰,携着翠红楼掌柜,断臂而走。 如此说来。 杨志不仅没有帮钱红红找回场子。 还把自己一条手臂搭了进去。 众人顷刻便感到一种大恐怖席卷而来。 这青鹿坊究竟是什么来头?! 翠红楼中。 鹿影飒然起身。 没有理会剩余的一众护卫,而是转身向着门口走去,口中淡淡道: “下一家,潇湘馆。” 这一日。 百花街注定不平静。 鹿影和林言,领着十几个护卫,将百花街上有名气的青楼通通拜访一遍。 这些青楼。 全都曾给青鹿坊下黑手,使绊子。 只是有了翠红楼的下场在前,面对鹿影这个煞星,没有哪家再敢来硬碰硬。 全都是刚一碰面。 恨不得当场俯首称臣。 只求鹿影能够他们留一条生路。 好在鹿影倒也没想过赶尽杀绝,翠红楼是首恶,其他人则是被其教唆。 另一方面来说。 若鹿影真是逼得各家青楼都做不下去,府衙和镇抚司必会找上门来。 百花街也会因此荒废,不负百花之名。 赶走一个翠红楼。 鹿影并没有想成为第二个。 毕竟,她的宗旨一直是和气生财。 到了傍晚时分。 青鹿坊正常开业,文人骚客汇聚,权贵富商往来,把酒言欢,吟诗作对,气氛浓郁。 地头蛇的问题解决了。 接下来。 便是那条过江之龙。 …… 深夜里。 百花街上的灯影也相继熄灭。 热闹的街道归于宁静。 青鹿坊的阁楼中。 林言、鹿影和六耳聚首一堂,六耳已经将怒潮帮的情报全都收集,整理好。 但是因为怒潮帮在郡城有白狮帮和罗刹帮接应,行踪隐秘,许多线索还都不甚明朗。 “白狮帮和罗刹帮。” “听着名字很唬人。” 但其实是一群街头械斗的地痞流氓,入流的武者没有几个,帮主也不过江湖三流。” “但他们胜在于街头巷尾扎根,消息灵通,这也是怒潮帮找上他们的原因。” “这几日,白狮和罗刹的帮众,多在青鹿坊和百花街蹲守,偶尔还会来闹事。” “便是帮怒潮帮探青鹿坊的底细。” “我曾抓了两三个喽啰打问情况,可惜他们并不知道怒潮帮的藏身地。” “如今你们两人横扫百花街的消息不胫而走,怒潮帮定会怀疑青鹿坊与金玉之死有关。” 六耳坐在椅子上。 将收集来的情报总结了一番,然后端起茶咕噜咕噜喝了起来,就像在喝白水一般。 林言问: “怒潮帮的底细呢?” “这个应该有吧。” 六耳将一叠信纸递给林言: “怒潮帮常年在长河江和洞庭湖盘踞,帮主周子江号称铁锁横江,是先天高手。” “他麾下有两位副帮主,八位堂主,武道修为都在一流之上,皆是身经百战之辈。” “一流?” 林言还从没碰上过一流好手。 韩飞度巅峰时,曾踏入一流,后因战场留下的暗伤,导致气血衰减,跌落下来。 杨志虽然算是二流中顶尖的存在,但终究还差了一些火候和悟性。 若是他能将与林言比斗心得,彻底化为己用,倒是有可能冲击一流。 林言现在可以说是一流之下皆无敌,他寻思即便对上一流高手,应该也有机会。 况且,他是杀手。 要创造最适合刺杀的天时地利人和,以小博大,以弱胜强方为刺客之义。 鹿影则倚靠在窗边。 窗外明月映照。 “楼里的委托也出来了。” “怒潮帮一名堂主,十名精锐。” “击杀一人,便算一单的报酬,直到将怒潮帮的爪牙,彻底从淮阳郡城拔除。” 林言略微有些惊讶。 这是他第一次见烟雨楼展开大规模行动。 “我们这么杀……” “怒潮帮不会恼羞成怒吗?” 鹿影笑吟吟: “你还是对我们楼的实力不太了解。” “天地玄黄,十三首席。” “你即便是二流巅峰,也只是黄字而已。” “就是那怒潮帮帮主周子江,了不起几名玄字杀手,便也就将其灭了。” “烟雨楼,才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只不过我们要隐在暗处,不方便宣扬,故而将其杀怕了,敲山震虎,就已经足够了。” 林言恍然。 鹿影继续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怒潮帮的近况也比较差,在与潜蛟帮争斗中屡屡失利,损失惨重。” “再加上太湖,岳阳湖等各处江河势力的落井下石,怒潮帮的地盘已经收缩停滞。” “他们将手伸到长河江水系的淮阳郡,也只是在寻找新的出路罢了。” 第46章 引蛇出洞 林言感慨: “江湖中的争斗竟如此激烈。” “我久在郡城之中,倒有些坐井观天了。” 鹿影轻笑一声: “你知道就好。” “在郡城之中,我们需要关注的势力只有一家。” 林言: “哪一家。” 鹿影伸手一指天上: “天家,镇抚司。” “负责监察江湖,其中高手如云,即便是先天外罡的高手,也并不罕见。” “知道为什么郡城之中,罕有宗门大派,武林世家吗?” “便是因为镇抚司的存在,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身处郡城,要时时刻刻受到监视。” “这谁受得了。” “关键是镇抚司代表朝廷,轻易没有哪家愿意与其闹掰,所以干脆都躲得远远的。” “纷纷跑到名山大川,乡野之间去建宗立派,传承道统,庙堂江湖互不干扰。” “也就我们这种做杀手生意的,离不开市井情报,不然也不会费心要在百花街扎根了。” 鹿影解释完毕。 林言顿觉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鹿影从窗边缓缓走来: “不过你也放心。” “若是你真的天资绝顶,在烟雨楼中也埋没不了你,你若他日能夺一个首席之位。” “在江湖也会有你的一段绝响。” 林言呷了一口茶: “争名夺利,我是没有兴趣的,我倒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挺好,喝喝酒,杀杀人。” “既有快意,也在江湖。” 鹿影笑了。 “年纪轻轻,看得这么开,你要去出家啊?” “好了,说说怒潮帮吧。” “你要掺和这档子买卖,有什么想法吗?我跟你透个底儿,盯着他们的人不少。” “都是楼里的好手,你下手慢了,可能连汤都没得喝。” 林言了然,他摩挲着下巴: “我还是有优势的,我们近水楼台。” “怒潮帮又是冲着我们来的,现在还盯着青鹿坊,那我们便来个引蛇出洞好了。” 鹿影含笑,抿了一口茶: “引蛇出洞可以,但要悠着点,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林言嘿然一笑: “要是翻船了,鹿姐你可得拉我一把。” 鹿影白了他一眼。 “我这两天在青鹿坊住下,六耳老哥帮我留意跟着我的尾巴。” 六耳沉默地喝茶,沉默地点点头。 …… 翌日。 青鹿坊的生意一切如常。 林言晚上在青鹿坊坐镇,听曲喝酒,白天就在街上溜达。 他的身后,则有几只“耗子”偷摸地跟着,虽然不知是白狮帮,还是罗刹帮。 但盯上他便好。 这正是他的目的。 林言现在培养了一个爱好。 那便是钓鱼。 清河水从淮阳郡城的西边流入,又从东边流入,再过十里,便汇入了流月湖。 流月湖里鱼类丰富。 是个钓鱼的好地方。 每天上午。 太阳升起,红通如火炉,散发热气。 林言便扛着一根鱼竿,背上一个箩筐,从青鹿坊大摇大摆地出门,沿着东大街出城。 往流月湖而去。 为了演的逼真,他倒也不是天天去,而是隔两天去一次,显得很有规律。 很快。 百花街上的便有小道消息传出,青鹿坊掌柜的堂弟是钓鱼成痴。 …… 这一天早上。 林言打着哈欠。 从青鹿坊的库房拎出他的一套渔具,戴上斗笠,披上蓑衣,背上箩筐,最后扛上鱼竿。 从侧门出去,绕到大街上。 沿着东大街一直走,穿过吵吵嚷嚷的城门,走过丛林密布的山道。 林尽之处。 便看见一汪晶莹剔透的大湖,在热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路上。 林言还碰到几个熟悉的打渔翁。 众人说说笑笑,互相结伴而行。 不同的是,他们打渔是为了生计,林言钓鱼就真的是在“钓鱼”。 众人到了流月湖就分开了。 渔翁们绕湖往南,到码头乘舟出湖撒网。 林言则是向北,寻一处安静的湖岸。 静坐独钓。 他这两天发现一处好地方,一段湖岸延伸进入湖心方向,湖岸尽头还生有一株垂柳。 万条柳枝垂下,拂过湖面。 意境悠远。 林言沿着湖岸,徐步而行。 来到常坐的青石处,树荫遮蔽,微风和煦,并不十分炎热。 他把手上的渔具全都摆弄好。 然后大咧咧坐下来。 抄起鱼竿,挂上鱼饵,然后用力一甩,鱼钩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水中。 自此。 林言便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安稳的坐着。 这些天来。 林言已经喜欢上钓鱼这个爱好,不仅能够凝神静息,锻炼心境。 而且看着流月湖的水波荡漾,周而复始,他也感到一种天地循环往复的至理。 就这么坐了不知多久。 与此同时,林言手中的鱼线一阵急促抖动。 有鱼上钩。 林言一拉鱼竿,一尾硕大的鲤鱼,在空中挣扎摆动着鱼尾,然后精准落入鱼筐。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言?” “醉花楼的金玉,还有我怒潮帮两位帮众,月前遭人袭杀,可是与你青鹿坊有关?” 听到人声。 林言也不惊讶,缓缓转身望来。 三丈开外。 站着三道身影,均是作渔夫装扮。 他们面相粗粝,黝黑。 若非三人的问话,走在街上,林言还真认不出这是怒潮帮的精锐。 林言笑道: “有关。” “当然有关。” “金玉就是我杀的,一剑封喉。” “那两个怒潮帮众要杀我,我便在暗中偷袭,先送他们下地狱。” 对面三人骤然一愣。 他们没想到林言竟会如此“诚实”,一时间他们反倒不知该作何反应。 林言伸出两根手指,好心提示道: “你们要么现在转身离开,通报你们老大,要么现在拿下我,去见你们老大。” “你们选哪个?” 三名怒潮精锐默然。 不约而同取出藏在蓑衣之下的兵器。 其中一人双手持短枪。 一人手握一柄窄剑。 最后一人竟然掏出一柄鱼叉。 他们显然选择擒下林言。 “怒潮帮与阁下素无怨仇,为何杀我帮众。” 其中一人再度确认。 林言长身而起。 将身上的蓑衣缓缓褪下。 “镇抚司的通报说的很清楚了。” “醉花楼暗中买卖人口,致使多少女子家破人亡,金玉,死得不冤。” “怒潮帮纵容醉花楼行径,不知悔改,看起来,你们亦是罪不容诛呵。” 其中的剑客,窄剑一挥。 发出嗖的破空声。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 “人在江湖,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吧。” “足下莫怪我三人,以多欺少!” 林言淡淡一笑: “谁多谁少,谁知道呢。” 三人来不及回味林言的话语。 有风起。 林言身形已然化为一道黑影,骤然朝着三人疾掠而去。 第47章 围剿 三名怒潮精锐,俱是江湖二流。 搏杀经验丰富。 林言所在的湖岸探入湖心,只有窄长一条,宽度仅容四人并行。 三人将林言堵在湖心湖岸。 原本优势在他们。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种形势之下,林言竟然还敢主动出击。 林言的身影犹如疾风一般。 几乎是眨眼便至。 锵然一声,长剑已然出鞘在手。 似有风吟唱,簌簌而鸣。 剑锋虽快。 但是怒潮帮三人却不是庸手。 窄剑的剑法迅捷。 抽剑一荡,引剑格挡,拦住呼啸的风势。 持枪的双臂一展。 汹涌的枪势就弥漫开来,犹如搅动江河,向着铁剑剑锋绞杀。 最后的鱼叉更是奇诡难测,其人纵身一跃,三五丈高,自上而下俯冲。 叉头一扬,犹如江河中腾跃而起的蛟龙,展露獠牙,便向着林言的眉心扎下。 林言眉头一挑。 此三人配合无间。 若是他不变招,即便能重伤剑客和枪客,但也会被鱼叉扎穿眉心。 林言当即猿臂一展。 剑锋一收,一荡。 一瞬间,万千道剑雨从剑尖蓄势而绽放。 铛铛铛! 剑荡如暴雨连绵。 几乎同时与鱼叉、窄剑和双枪发出一连串金铁交击的碰撞。 以一敌三! 怒潮帮三人顿时心中一惊。 此人好快的剑! 其剑势展开,犹如暴雨滂沱,遮天蔽日。 明明他们人数占优。 却有一种被狂风暴雨之势倾覆反攻之感! 正当四人胶着难分之际。 嗖嗖嗖! 三枚箭矢从湖岸丛林呼啸而来,带起一阵凌厉的破空声,转瞬即至。 同时,另有一道黑影从湖岸边疾速掠来。 三枚飞镖脱手而出。 隐秘无声,疾如闪电。 怒潮帮三人惊惧。 竟有伏击! “我来!”双枪旋身一拧,枪影舞成一片光轮,顿时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箭矢飞镖,内劲荡漾。 倏一接触,顿时爆裂开来,炸起一阵爆鸣。 双枪连挡三枚箭矢,三枚飞镖。 顿觉手臂一阵酸麻。 “两个都是高手!撤!” 三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即由攻转守,向着岸边方向疾退。 远处。 嗖嗖嗖! 又是三道箭矢袭来! 岸边的黑影,则再次甩出三道飞镖。 同时双手突现两柄短剑。 发出一阵嘿嘿怪笑,朝着怒潮三人疾奔而来。 形势突变。 林言心中了然。 插手的两人,定是烟雨楼的同僚。 先前六耳已知会过他,已经有两名杀手同样盯着他,在守株待兔。 作为一个合格的杀手。 这正是他们袭杀的最好时机。 所以林言笃定有人会出手! 眼下结果。 正如林言所料。 当然,林言也不会白白将生意让给别人。 怒潮三人疾退,他便进而追之! 只见其足尖一踏地面,身形一闪而逝,瞬间追上殿后的剑客,绝荡烟尘。 长剑掠出。 好似浮光掠影,瞬间荡开一团光晕,让人根本无法分辨剑光何在。 怒潮帮的剑客硬着头皮挺剑刺入光晕,顿时传来连串清脆碰撞。 勉强抵挡数剑,他便跟不上铁剑的速度,犹如雪崩一般的失守。 噗! 剑客瞳孔骤缩,脖颈一凉,鲜血飙飞。 【杀手成就】登堂入室(4\/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一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二流境界以上。 另一边。 持着鱼叉的怒潮高手,刚刚将箭矢飞镖再次清荡,抬眼,杀手的双剑已经迫近要害。 鱼叉一旋,抡如旋风,以泰山压顶之势纵劈! 双剑杀手嘿然一笑,两臂上下一分。 铛!一剑挑开鱼叉的猛劲。 一剑直刺,快如闪电,径直没入怒潮帮高手的咽喉。 立时。 两人身死。 此刻,唯剩双枪面临前后夹击。 一瞬间,死亡的恐惧已经令他汗流浃背。 一连串劲弩崩弦的声音如闷雷炸响,九支箭矢前后分为三波,一波三支,呼啸席卷。 只剩射箭的杀手没有建功。 自然想拿下一单。 只不过,林言和双剑杀手自然也不会将眼前的羔羊拱手相让,几乎同一时间再度荡剑而上。 风吟簌簌。 疾风骤雨袭来。 怒潮帮的双枪疾舞,内力涌动,发出阵阵呼啸,竭力抵挡前后夹击的剑势。 然而,只是徒劳。 乒乒乓乓的疾响过后。 林言与双剑杀手瞬间错肩而过。 噗噗噗! 接着便有箭矢正中怒潮高手眉心,后续的接连八箭破空,接连洞穿其周身要害。 怒潮帮高手连惨叫都没有发出,颓然跪地,已然魂归命丧。 致命伤,在咽喉,有两处。 一道剑痕,一个血洞。 风止雨息。 林言铁剑归鞘,系统适时传来提示: 【杀手成就】登堂入室(5\/5) 【备注】已完成登堂入室成就,正在解锁下一阶段成就。 林言嘴角微微一抿。 这最后一个人头,他抢到了! “还是你的剑快啊,飞剑客。” 双剑杀手嘿笑一声,挽了一个剑花。 锵的一声双剑归鞘。 其人身形消瘦,身穿布衣,头戴斗笠,面容很普通,应该不是真面目。 林言微微一笑: “敢问名号?” “镖声。” “那一位呢?” 林言一指远处,丛林中走出一名男子,手上拿着一把铁胎弓,背上一个箭筒。 镖声嘴角一歪: “没见过。” 持弓的男子看似步履从容,但是一步却能迈出一丈之远,落地无声,很快来到二人身边。 或许是因为没有拿到一个人头。 他的神情颇为懊恼。 “两位,也太不近人情了。” “你们吃肉,好歹留口汤给我。” 林言嘿然道: “下次。” “下次一定。” “怎么称呼?” 持弓男子抱拳道: “流光。” 林言道: “好名字,很适合你。” 镖声和林言又向流光各自介绍了自己。 镖声和流光都是黄字甲等,主要在淮阳郡附近活动,只不过不常驻在郡城。 接到楼内的委托后,两人也是最先赶到淮阳郡的,便暗中跟着林言,伺机而动。 耐心等了几天。 果然引出了三名怒潮精锐。 镖声安慰流光: “虽然死了三个,但算上那堂主,还有八个呢,够你分的。” 烟雨楼的杀手们虽各自独立,但是这种合作围杀的情况,也会按照参与统计贡献。 故而流光只是随口抱怨。 实际损失倒是没多重。 烟雨楼强调互帮互助,严禁相互攻讦和坑骗,若是一经发现,就会发布追杀任务。 直到那违反楼规之人被彻底诛杀。 故而,镖声和流光虽与林言是第一次见面,倒也能很好的合作和交流。 第48章 出类拔萃 湖岸上,清风徐来,冲淡了肃杀和血腥。 林言看着地上三具尸体。 “先把尸体处理。” 流光道: “扔山林中?” 林言道: “我建议绑上石头沉到流月湖里。” 镖声发出一阵嘿嘿嘿的笑声: “哪用那么麻烦,我来。”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化尸水,岭南温家的独门秘方,只需要一点,就可以将尸体处理的干干净净。” 镖声一边说着,一边在尸体上倾倒一滴落下,只听得刺啦一声。 双枪的尸体迅速化为一滩脓水。 看得林言和流光啧啧称奇。 镖声依样将其他两具尸体处理完毕。 林言并指一引。 流月湖顿时激荡起一道水柱,将地上的脓水彻底冲刷干净。 三名怒潮帮精锐彻底消失于天地间。 再没有一丝痕迹。 三人相视,心照不宣,他们的目的都一样,为了怒潮帮的生意。 流光建议道: “据我所知。” “还有邻郡的高手在往淮阳郡赶来。” “我们不若一起合作。” “将怒潮一网打尽,蛋糕我们分了,剩下的人就是白跑一趟。” 镖声笑了: “我赞同,人越多,报酬越少,我们速战速决的好。” 林言瞧着两人都算合得来,笑道: “乐意之至。” “我们占有近水楼台之利,怒潮帮失踪了三个精锐,必然还会派人来寻我探查。” “我们便依葫芦画瓢。” “继续来个瓮中捉鳖,只不过……” “再一再二,无再三,若是下次引不出那堂主,就必须要留个钩子。” 流光和镖声看着林言虽年轻。 却是如此老练。 纷纷赞同无异议: “晓得了!” 林言一指自己的渔具: “我继续去钓鱼。” 流光和镖声微微颔首: “你不用管我们。” 说罢,两人身形一掠,便没入树林,重新隐匿起来。 林言将蓑衣拎起来披在身上,又把长剑揣进怀,坐在青石上。 鱼篓里,一尾鲤鱼游荡。 林言重新挂上鱼饵。 嗖的一下,一甩鱼竿,重新将鱼钩抛进湖中。 他现在才有空查看自身系统的变化: 【姓名】林言 【内功】 归元吐纳术(熟练度50%) 特性:回气迅速、疗伤奇效、移花接木(借力使力,摸清对方真气来源,在对方力量尚未发挥时抢得先机,将其力量拨回) 【剑法】 剑道秘录(熟练度50%) 特性:听风吟、覆雨、纵横捭阖(有经天纬地之才,以纵横捭阖之道入剑,横贯八方,百步飞剑,合纵连横,无往不利) 【轻功】 轻身提纵术(熟练度50%) 特性:如影、云纵、踏雪无痕(身轻如羽,动之如惊鸿飞掠,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杀手成就】出类拔萃(0\/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五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一流境界以上。 内功,剑法和轻功的熟练度全都提升一阶段,林言的实际感受也迥然不同。 首先是内力,林言的内力几乎倍增。 由一湾河流扩张为一汪湖泊,四肢百骸的经脉也变得更为宽阔和坚固。 丹田内力流淌,犹如潮起潮落,气象万千。 此外,内功还新增一个功法特性: 【移花接木】 通俗来讲就是林言可在探明敌方内力走向后,提前截断,并予以反击。 从实战来看,林言如今的内功运转有【回气迅速】和【移花接木】的特性。 几乎无惧任何消耗战和群战。 其次是剑法,熟练度提升到50%以后,林言的剑势已趋圆满。 并且已经凝炼出了一缕剑意。 疾风掠境之意; 翻云覆雨之意; 还有新增的纵横捭阖之意,无不可化而为剑。 剑道秘录同样新增一个特性【纵横捭阖】,林言领悟之后便明了,这是吸收了鬼谷一派纵横剑术的精髓。 横剑攻于技,以求其利,纵剑攻于势,以求其实,捭阖者,天地之道也。 纵横剑术相得益彰,相互补充。 比起单纯的横剑术和纵剑术。 纵横剑术齐出更显无懈可击,且兼有横贯八方和百步飞剑之奥义。 让林言的剑法更加变幻莫测。 最后是轻功,轻身提纵术熟练度提升后,林言的身体更轻,速度更快,纵跃更高。 新增特性【踏雪无痕】,效果如名,简洁明了,速度快若飞鸿,所过之处,雪地都不留一丝痕迹。 总之,林言的实力可以说有了质的飞跃,若是再与杨志之流放对,对决。 林言现在自觉可以在他还没拔出刀的时候,就把长剑架到对方的脖子上。 达成了新的成就。 林言心情不错。 不由地轻拍着大腿,轻轻哼着: “今天是个好日子……” 哗啦。 又有鱼咬钩了。 …… 淮阳郡城,茂林巷深处。 一间独立小院。 中间修建精致的厅堂里。 怒潮帮堂主徐望龙坐在正中央,他那坚毅威严的国字脸上,浮现一丝焦急。 堂下两侧。 或坐或站着七道身影,皆是孔武有力,气势不凡的武者。 “老七他们还是没有消息。”徐望龙沉声道,他并不是发问,而是陈述。 “据罗刹帮回报,那个林言,完好无损地回了青鹿坊,还背了一筐鱼货。” 堂下有人回报。 “他们,不会被杀了吧?” 有人小声说出了这个心照不宣的答案。 众人皆是沉默。 徐望龙深吸一口气,淡淡道: “青鹿坊,它的底细还没打听清楚吗?” 有人回: “白狮帮已经在多方打听,甚至将当初的建造工匠都抓来询问了。” “但现在只知道那林鹿林言是一对姐弟,最近才来到百花街。” “林鹿很富有,一掷千金,不仅出手收拢了醉花楼的班底,还火速修起了一座青楼。” 徐望龙一拍桌子,怒声道: “这还用你复述?” “林鹿的资金从何而来,背后有何势力,那林言师承何处,实力如何?” “这些可知道?” “你们一概不知!”徐望龙怒其不争,自己回答。 下方有人小声嘀咕: “老大,我们毕竟是外来客。” “这里不是我们的主场。” “白狮帮和罗刹帮又都是底层,能力有限。” 厅堂里陷入沉寂。 徐望龙沉声道: “我们想要在淮阳郡扎根,就必须搞清楚,谁在与我们作对!” 他衣袖一挥: “你们几个,一起去将这个林言擒回来!” “老七三人的死活,与林言脱不了干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堂下七人全都起身,躬身抱拳道: “是!” 第49章 天罗地网 鹿影秀眉微蹙,绕着林言,左三圈,右三圈,仿佛在看稀奇玩意儿。 她摩挲着下巴,喃喃道: “总感觉你有些不一样了。” 林言双臂展开,像是个衣服架子,被鹿影摆弄着转来转去,好笑道: “哪里不一样?” 鹿影用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腮帮子,每点一下就蹦出一个词儿: “形态,气质,意韵。” “噢—” 鹿影一双美眸圆瞪,不可思议道: “你不会到一流了吧?” 林言嘿然一笑: “如你所想。” 鹿影向来笑吟吟的脸上。 难得浮现出一种夸张的震惊: “这也太快了。” “即便那些宗门大派的天骄。” “恐怕也不如你。” 林言心里微微一怔,正寻思要怎么糊弄。 鹿影蹙眉思索: “传说中那些隐世高人都喜欢钓鱼……” “难道说钓鱼真的有助于开悟?” 林言一拍巴掌,打蛇随棍上: “你还别说。” “钓鱼真的有助于宁心静气。” “感觉内力运转犹如神助。” “要不要试试?” 鹿影微眯着眼,嘁了一声: “哼,我才不。” “你现在被怒潮帮盯着,休想拖我下水!” “我还是待在青鹿坊安心。” 林言嘿了一声: “说的也是。” 林言说完就溜了,省得鹿影再问。 过了两天。 林言再次背上渔具,与一众渔翁结伴而行,从东城门而出。 随着归元吐纳术的提升。 他的五感敏锐度也大大增强。 目视远处,能清晰十几丈外一片树叶的细微纹理; 耳听为声,能听到虫豸抖动草叶,露水滑落叶脉的声音; 鼻子一吸,周遭的气味涌入,能够被一一分辨出草叶清香,鲜花芬芳; 就连皮肤和手掌,仿佛都更容易感知到空气的流向。 故而林言方一转上山路。 除了身旁说说笑笑的几个老渔翁。 便感知到两道身影远远跟在自己后面。 一者在林木间纵跃,轻盈无声,一者在地上疾行,依靠着树干隐匿身形。 此二人,林言很熟悉,正是烟雨楼的杀手,流光和镖声。 不过。 林言微不可察地瞥了一眼前方丛林。 高耸树干上,另外隐匿的七个。 便是完全陌生的气息。 怒潮帮。 林言心中暗忖。 这次竟然连到达流月湖都等不及了。 “你们先走吧,我去方便一下。” 同行的几个渔翁笑骂: “懒驴上磨屎尿多,不等你了。” 几人说说笑笑。 安然无恙地走过了埋伏的区域。 林言笑了笑,随便找了一棵树,佯装解手,然后才扛着鱼竿,晃晃悠悠往前走。 寂静无声的树林里。 只有他踩在枯枝败叶上的吱嘎吱嘎声响。 林言大大咧咧地走到山道间的空地。 兀自站定。 “这里应该是伏击的中心点了,你们要是再不发动,我可就走了噢。” 林言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四周隐匿的七人,皆是心中一震,他们被发现了?此人好强的感知! 几名怒潮帮精锐又惊又疑,思绪如浪潮起伏澎湃,摸不准林言的底细。 但此刻箭在弦上,他们不得不发。 哗哗! 一阵林叶拨动的脆响。 七人心有灵犀。 从树梢之上一跃而出。 一张巨大渔网骤然在上空铺陈开来,七人各执一角,内劲联结成一片,犹如天网。 这是怒潮帮精研的阵法,天罗地网阵。 以渔网为主要阵器。 网线皆为赤铜金线制成,刀剑难伤,用于困杀高手,无往不利。 林言抬眼环视。 赤铜金线的渔网熠熠生辉,遮天蔽日,七道身影在四面八方,刀枪剑戟不一而足。 将林言逃遁的出路全部封死。 “林言!” “束手就擒!” 远处。 流光和镖声顿觉情势紧迫,若是林言被擒,他们二人断然无法敌过七名怒潮精锐。 嗖嗖嗖! 箭矢和飞镖,瞬息而出。 以迅雷不及掩耳,接二连三向着半空中的怒潮帮众袭杀而去。 有埋伏?! 怒潮精锐顿时心中一惊,密不透风的阵势,顿时出现一丝凝滞。 林言眼中精芒一闪,淡然一笑: “你们七个。” “自身难保。” 话音说罢,林言并指为剑,虚空一指。 铿锵一声。 长剑骤然震跃出鞘。 只一刹那,剑鸣响彻,贯通九霄。 更有一股凌厉的纵剑剑意,沿着剑锋瞬息而出,铁剑犹如一道白虹纵飞而起。 百步飞剑! 剑锋闪耀的雪亮剑光。 瞬息刺向从而天降的渔网正中央。 噗! 凌厉的剑光,骤然刺破浑厚密不透风的内劲之网。 同时也将赤铜渔网洞穿出一个窟窿。 一剑之威,恐怖如斯。 更是形成强烈的反噬劲力,沿着零落的渔网四散而去。 顿时,周遭七人发出一声闷哼。 鲜血沿着嘴角徐徐渗出。 七人骇然。 一剑洞穿天罗地网之阵。 难道对方是先天高手?! 不对! 从内劲波动来看,对方仍未凝聚先天真气,但是这一剑之威,已然突破后天的界限! 七人心思各异,又遭内劲反噬。 反应已是迟钝。 远处飞袭而来的箭矢和飞镖顿时建功,一阵急促的金铁碰撞。 两声惨叫接连传来。 两人身死! 流光和镖声显出身形。 一者张弓搭箭,连珠箭射,一者双剑在手,贴地飙行,向着剩余五人袭来。 怒潮帮虽人数占优。 但深不可测的林言在前。 强势来袭的流光和镖声在后。 怒潮众人顿觉胆寒,已经生不起拼死反击的意志,反而是被恐惧之心所支配。 开始仓皇逃窜。 地狱回响般的剑鸣再度回响。 林言身形一闪,已然出现在半空。 伸手持剑,横于身前,汹涌的内劲贯通剑身,散发出凌厉的剑之威势。 身形一纵,横贯八方! 一道凌厉剑芒顷刻横斩而出,两人的头颅瞬间飞起,鲜血瞬间飙飞。 犹如春日落梅,凄美而残酷。 林言记得要给流光和镖声留口汤喝,便让其余三人差之毫厘逃出剑锋的横斩。 三人逃得了林言的剑锋,还没喘口气。 就发现,还有流光和镖声在等着。 只见流光一连九支箭,连珠呼啸。 怒潮精锐持刀连斩,八支箭矢全被斩断,唯有最后一支洞穿其人眉心。 流光语气透着欣喜: “两个了!” 另一边的镖声,手中双剑旋如飞花,连环刺出,仿佛将漫天飞花之势融入双剑快攻。 镖声与手持双刀的怒潮精锐,以快打快,交手二十一招。 对方跟不上镖声的速度,最终脖颈被一剑扎出一个血洞。 此刻,一道身影连滚带爬突出重围,拼尽全力向着淮阳郡城方向逃去。 林言锵然,收剑入鞘。 嘴角挂起一抹微笑: “钩子已经放下了,接下来就看六耳了。” 第50章 脱逃 黑影逐渐消失在远处丛林。 镖声道: “嘿嘿嘿,这天罗地网威势不俗啊。” “我和流光断断是招架不来的,你竟如此举重若轻,你是不是突破了?” 林言微微一笑: “呵呵,侥幸而已。” 镖声神色一震,感慨道: “短短时间竟然已经一流。” “晋升玄字亦是指日可待啊。” “不愧是鹿影选中的人。” 林言眉头一挑: “鹿姐,很出名吗?” 镖声哑然: “出名,但是犯过错。” “所以才被放到淮阳郡,从零开始。” 林言问: “什么错?” 镖声笑道: “这我不能说,不然她会扒了我的皮,你得空儿去问她吧,如果她愿意说的话。” 林言心里默默记下。 流光将铁胎弓挂在背上,从远处走了过来: “没想到对方竟然孤注一掷。” “七名精锐全都倾巢而出,还携带天罗地网,但那堂主还是没有出现。” “足可称得上胆大而谨慎。” 镖声接话道: “此次一役,怒潮帮损失惨重。” “依着这名堂主的谨慎,恐怕不会再出手,而是会直接撤离。” 流光的眼眸闪过一抹弧光: “所以更要乘胜追击!最大的一单生意,可不能就这么放跑。” 林言笑道: “放心,我们且回青鹿坊静候佳音。” …… 啪! 徐望龙将一个茶杯摔得粉碎。 曾经济济一堂的景象犹在目。 如今却只剩一人半跪在地上。 其人内伤严重,单手捂着胸口,嘴角渗血,将丛林伏击的惨状一一叙说。 徐望龙沉默,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青鹿坊深不可测,林言修为必然在一流之上,恐怕我也不能力敌,淮阳郡要放弃了,我们今晚就撤走!” 这个结果。 是怒潮帮付出惨痛代价换来的。 在怒潮帮本就岌岌可危的危机关头,此战更是令其雪上加霜。 徐望龙已经能够想象,当他回到怒潮帮后,将会面临怎样的苛责。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快!” “让罗刹帮给我准备一副纸笔过来,我要给帮内修书一封,让人来接应我等。” 堂下人惊愕: “堂主,我们损失如此惨重,帮内还会来人吗?而且,青鹿坊难道真的会赶尽杀绝?” 徐望龙冷眼一瞥: “你的修为如何?” 堂下人不明所以,诺诺回道: “二流以上。” “比起你死去的兄弟们呢?” “伯,伯仲之间。” “你没想过为什么你能逃回来吗?” 堂下人面露犹豫之色: “莫不是因为我……机敏?” 徐望龙一听,沉默半晌,继而火山喷发。 啪的一下! 一掌猛然拍下,边桌被雄浑的掌力砸得粉碎,然后劈头盖脸,破口大骂道; “我机你奶奶个腿!” “怎么剩你这个傻缺跑回来,你怎么不死外边?” 堂下人立刻磕头如捣蒜。 大气都不敢出。 徐望龙继续咆哮道: “你之所以能活着,是对方让你活着!” “然后你他们便能跟着你追踪至此,彻底掌握吾等的行踪,然后一网打尽!” 堂下人震惊,这才恍然大悟,醒悟之时,他顷刻间就汗流浃背,冷汗涔涔: “堂,堂主,我们,暴露了……” “怎么办?” 徐望龙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息: “别慌!” “我们也不是软柿子,有镇抚司在,他们不敢在郡城明目张胆动手。” 他催促道: “别浪费时间,快去拿纸笔。” 堂下人连忙应是。 纸笔送来。 徐望龙立即修书一封,然后从鸽笼里掏出一只鸽子,将书信一卷绑在鸽子腿上。 飞鸽传书。 “堂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徐望龙沉声道: “等!” “现在外面人多眼杂,无法确定对方眼线,若是贸然出城,定会在城外被埋伏。” “那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夜深人静!” 徐望龙冷声道。 …… 青鹿坊。 顶层阁楼。 林言、镖声和流光聚在一间雅舍,一袭红衣的鹿影,端了一盘点心,一壶花雕酒。 “你们两个。” “跑我这儿来蹭吃蹭喝。” 镖声嘿嘿一笑: “早就听闻楼里的鹿影姐,慷慨大方!” “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感谢招待,感谢招待!” 鹿影将点心和花雕酒放在红木桌上。 “我怎么记得楼里说我,睚眦必报。” “你小子油嘴滑舌,跟谁的呀?” 镖声笑嘻嘻道: “回鹿影姐,苏河府的麻雀。” 鹿影轻笑: “难怪叽叽喳喳的。” 流光则是个行动派,起身抱拳,恭恭敬敬给鹿影鞠了个躬。 “我跟陈留府的青柳。” 鹿影俏脸展露吟吟笑意: “这倒还有个实诚人,青柳那家伙就闷闷的,不爱说话,你们处着倒也清净。” 鹿影衣袖翩翩,指着桌子上的点心: “你们先吃点垫垫肚子。” “六耳刚刚传讯过来了。” 怒潮帮据点在茂林巷,据盯梢的人来报,对方依然安静,没有任何动作。” 嗯? 镖声轻咦道: “这位堂主倒是沉得住气。” 林言笑了笑: “这位堂主。“ “比我们想象的更加聪明和谨慎。” “青天白日耳目众多,他怕被我们盯梢的盯上,遭了埋伏陷阱。” 流光道: “无妨,若是他一直藏身小院,我们便下毒,暗杀,总能将他逼出来的。” 林言摇了摇头: “依着这位堂主的谨慎,我觉得他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他很快就会有行动。” 林言朝鹿影微微一笑: “鹿姐,得继续劳烦六耳尽力着人盯梢,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鹿影颔首: “好。” 三人一边饮酒,一边吃点心。 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夜晚如期降临。 茂林巷子,徐望龙所在的小院。 院门吱呀打开。 两道黑影匆匆走出,穿出茂林巷,沿着高墙阴影,朝东边去了。 茂林巷对面的阁楼。 两个暗哨看着两道黑影离去。 一个暗哨从阁楼里迅速掠出,向着远处的黑影追去。 过了半晌。 又有两道黑影悄然从小院快步走出,沿着墙根,往西边方向迅速消失。 剩余暗哨顿时心中一顿。 “果然有幌子。” 他望了望黑洞洞的院门,还是跑下楼去,追向另一边的两道黑影离去。 几人先后离去,街道又恢复宁静。 这时,小院门口。 一身黑衣劲装的徐望龙和一名怒潮精锐,方才姗姗走出小院。 徐望龙凝神四顾。 耳朵又微微一动,将周遭声音尽收耳中,他摆了摆手道: “全都引开了!” “我们走!” 过了半晌,阁楼里缓缓浮现一个阴影,那是个模样普通的中年人。 他与徐望龙隔了很远,起落无声,气息几近于无,循着痕迹而去。 第51章 刺杀 月明星稀。 暗沉的夜色里。 唯有青鹿坊一盏孤灯散发隐隐微光。 “怒潮帮溜了。” “我们的人被白狮帮引开两波。” “好在六耳跟上了。” “他们如今匿在枫林街,雨落巷的一间平房里。” 鹿影倚靠在窗边。 弯弯的眉眼如画,瞥向桌子上坐着的三个杀手:“看你们咯。” 镖声、流光和林言对视一眼。 抬手,碰杯,一饮而尽。 镖声和流光起身,抄起家伙离开青鹿坊。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一抹鱼肚白。 林言打了个哈欠。 起身道: “我去困儿觉。” 鹿影笑吟吟: “你不怕他们抢了你的生意?” 林言笑了: “他们不在郡城常驻,若是一击得手,便能远遁离去,但我们不一样。” “青鹿坊就在淮阳郡。” “若是我在城里动手,还要考虑如何避免镇抚司后续的调查。” “太麻烦了。” 鹿影诧异: “你不会要放走这单生意吧?” 林言眉头一挑: “怎么会。” “不用急。” “若这堂主真是一流境界,镖声和流光没那么容易得手。” …… 小院里。 徐望龙坐在堂中,望着门外天空逐渐放亮。 虽然看似摆脱了追踪。 但他心中还是略有一丝焦急,隐隐有一种头顶悬剑的危机感。 现在一切皆是争分夺秒。 他只求总舵收到传书后,能立刻派人来接应。 清晨。 炊烟袅袅,市井的烟火气开始飘荡。 咚,咚,咚— 闭目养神的徐望龙,默默睁开眼,两短一长的敲门节奏,与白狮帮约定的无误。 “老八,去开门。” “小心留神。” 仅剩的怒潮帮精锐,应了一声,拾起手边的镔铁棍,向着门口走去。 老八嗡声道: “何事?” “送早上的吃食。” 声音并不陌生,是昨晚接头的小厮,也是白狮帮的底层帮众。 只是语调和语气略感有些不同,貌似没有了诚惶诚恐,多了一丝沉稳和笃定。 只是老八没有多想: 他毫无防备地将木门打开。 吱呀一声。 一道雪亮剑光从开门的狭缝探入,短剑快若闪电,噗的一下扎入老八的喉咙。 呃! 老八瞳孔巨震! 拼命想要发出声响引起堂中人的警觉,却只能发出短促的,呼哧呼哧的呼吸声。 镖声嘿然一笑。 一手探出穿过腋下,撑住老八的手臂,不让他身体软趴下去。 他整个人就躲在老八的身后,一动不动,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老八!” “怎么这么久?” 徐望龙见到老八久久未归来禀报,隐隐觉察到了一丝不寻常,赶忙出声询问。 声音落下。 厅堂门口。 一道魁梧巍峨的身影迈步而出,徐望龙走出来查探情况。 骤然! 凌厉的破空声划破晨曦。 一连九支箭镞,连星射出,从远处屋顶而起,眨眼便突入小院。 直袭徐望龙的胸膛。 徐望龙的目光骤然凝如疾电,一柄铜锏骤然在手中,一劈而落。 砰的一声闷响。 为首箭镞被砸成粉碎。 铛铛铛。 徐望龙疾挥如幕。 一阵密集急促的轰响,后续箭镞被铜锏全都砸成齑粉,随风飘散。 嗖嗖嗖。 九箭之后,流光的箭矢更是不停。 犹如连珠炮弹,劲射不绝。 徐望龙猛地大喝一声,周身气血鼓动,犹如虎豹雷音。 一步踏入小院,一锏横扫。 浑厚刚猛的内劲呼啸而出,轰隆一声巨响,院子内的石墩被扫飞。 朝飞袭来的箭矢撞去。 砰砰砰! 一连串闷响,箭矢被撞成粉碎,石墩余势不消,朝着远处屋顶的流光劲飞而去。 流光眼神一凝。 不得不偃旗息鼓,退避三舍。 这是何等凶猛! “老八!” 徐望龙望向门口的身影,再次大喝。 倏尔,砰的一声闷响。 老八的身形瞬间倒飞而来,径直撞向徐望龙。 徐望龙面色一沉。 老八死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大手一挥。 将老八疾飞的尸体卸力,拨开一旁,尽量不让自己的手下死无全尸。 刹那间。 利刃闪烁的寒光,从老八身后绽出,瞬间将徐望龙的双眸照亮。 镖声整个人蜷在老八的身形之后。 出其不意。 双剑从腰间钻出,抹向徐望龙的喉咙。 铛! 剑锋与锏身碰撞。 一剑分立,延缓铜锏的重劈,另一剑快若闪电,探向徐望龙的咽喉。 镖声的这一招双剑分飞,已经断送过无数人的性命。 徐望龙也来不及抵挡。 镖声的嘴角甚至已经泛起微笑。 然而。 他的微笑很快就僵住了。 剑锋被一只手掌护在咽喉,挡住。 竟然有一种金石碰撞的钝感,无法寸进。 镖声失声惊呼: “金钟罩?” 徐望龙身形高大,犹如魔神。 自上俯瞰而下,巨大的阴影将镖声笼罩,竟让他生起一种恐惧。 “眼光不差。” 徐望龙的手掌一抹金光,强横的内劲将镖声的短剑顿时震飞。 紧接着。 镖声只觉得铜锏之上传来一股滔天的巨力,他的短剑根本压制不住。 咚! 骤然,铜锏横扫! 镖声整个人顷刻间倒飞出去,轰隆一声,院墙被撞得倾倒塌陷,烟尘弥漫。 徐望龙冷哼一声。 一脚将飞散的落石踢到一旁,朝着散落的院墙石堆走去。 镖声被一锏抡在头上,鲜血直流,头晕目眩,一时半会站不起来。 而此刻,远处的流光方才将石墩卸下,落在房顶,避免伤及无辜。 镖声危在旦夕。 流光,一把将箭筒中的箭矢抓在手中,张弓搭弦,内劲凝而不发。 然后,骤然松弦! 箭矢劲射而出。 犹如漫天花雨,铺天盖地射向徐望龙。 “雕虫小技!” 徐望龙一手铜锏挥舞,密不透风,将飞袭而来的箭矢全都挡下。 院子外面,一名中年人出现在院墙以外,挥手间,一道黑影飞袭向徐望龙。 徐望龙一锏将最后一根箭矢砸断两截,仗着金钟罩护身。 以灿金的手掌直接抓向黑影。 令徐望龙惊讶的是,这黑影并没有强劲的冲击力,就像很普通扔来一个物什。 握在手中是一个球状物体。 “?” 徐望龙刚刚升起疑惑。 手中的圆球就轰的一下爆炸开来。 顷刻间,烟雾弥漫。 徐望龙暗道糟糕,整个人屏住呼吸,不进反退,冲破烟雾来到坍塌的石墙边。 铜锏横扫。 将碎石全都清理一空。 镖声的身影已经悄然无踪。 远处。 流光同样也消失不见。 徐望龙冷哼一声。 青鹿坊还真是非同小可! 他已经千万小心,却依然暴露了行踪。 这里的动静很快会引来镇抚司。 徐望龙心中一动,当即轻身一跃,飞出小院,朝着大街外掠去。 第52章 追踪 青鹿坊一击受挫,多少也需要时间休整和反应,这正是撤离的最好时机! 徐望龙心里如是想着。 他也不等怒潮帮的传书回应,当即动身。 来时有十一人,意气风发。 归时唯剩一人,仓皇而走。 徐望龙心中感慨,却是步履不停,穿过热闹的街巷,沿着南边大街。 往南门方向去。 …… 早晨的百花街人影稀疏,青鹿坊也未开张,三道人影从后巷的侧门,一溜烟蹿进楼中。 从隐秘的楼梯直接上到顶层阁楼。 鹿影已在林言的房间准备了纱布和伤药,林言搭手将昏迷的镖声放到床榻上。 “有点狼狈啊。” “看来那堂主不简单。” 林言一手搭在镖声的脉搏上,精纯的内力沿着经脉在其体内流淌,迅速疗愈伤势。 流光道: “对方使一柄铜锏,走的是刚猛路子,气血旺盛,内劲充沛,应是积年的一流高手。” 在林言内功调养下,镖声发出一声剧烈的咳嗽,缓缓睁开眼睛。 他开口就是一声长吁: “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那老小子会金钟罩,天心寺绝学,恐怕有第六关的水准,真不知道哪里搞来的……” 鹿影将浸湿的帕子递给流光,让其帮镖声擦拭额头血污。 然后斜靠在床帷边上,平静说道: “两百年前,天心寺承继佛心禅院的传承,开宗立派,被奉为天下武宗。” “金钟罩的前几关秘籍倒也曾在江湖上流传过,只不过真正的全套绝学,仍保留在天心寺的藏经阁。” “倒是不知这金钟罩是此人自己的际遇,还是怒潮帮刻意搜集的。” 流光将镖声额头鲜血擦掉,用纱布包裹创口,面露无奈道: “据说金钟罩第六关练成者,便已属一流高手,任何尖锥锋刃难伤。” “除非刺中练者的罩门、双目、双耳、口、下阴或重要穴道,方能致死。” “我的弓箭,几乎是完全被克制,难有用武之地,我估计要放弃了。” 镖声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阵痛声音: “嘶啊,我现在这样子。” “怎么也要躺两三天,那老小子的生意,我也算是折了。” 流光和镖声不由地望向林言,以眼神询问。 林言收回内力,长身站起。 微微一笑道: “无妨,按照流光所说。” “第六关还是有很多致命要害。” “况且,我手上还有一柄利器,不信破不了他的防。” 六耳站在窗边,忽然一阵雀跃的鸟叫传来,一只巴掌大小的青鸟落在他的手臂上。 六耳从鸟爪上取下字条: “徐望龙动身了。” “正在往南门去。” “恐是想趁我们反应不及,远遁淮阳郡。” 林言单掌成爪,一股内力涌动,挂在墙上的寒霜剑顿时被摄入手中。 他戴上门边挂着的斗笠,笑着道: “他终于要走了,我去送送他。”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 “记得遮掩面目。” 鹿影的声音遥遥传来。 “晓得了。” 林言一晃身,已经消失。 …… 官道上。 徐望龙奔马疾走,路过岔路,调转马头朝着流月湖方向疾奔。 马蹄隆隆如奔雷轰响。 路上赶早的渔翁,从未见到有人在山路上如此狂奔,刚听到马蹄声,徐望龙已经策马至身前。 “滚开!” 一声暴喝。 渔翁们纷纷向两侧扑闪躲避,然而还有躲闪不及的,被徐望龙一鞭子抽在身上。 内劲一冲。 整个人顿时飞到一旁的灌木里。 没了半条命。 徐望龙疾奔而过,徒留下一片惊呼与哀嚎。 穿过山路,流月湖已经在望。 流月湖属于长河江水系,通过支流可与洞庭相连,徐望龙等人来时,就是走水路。 从洞庭沿着支流水系北上,最终由流月湖上岸。 如今徐望龙觉得只要从流月湖乘船出航,便算是真正的安全。 届时或许沿途还能碰上接应的帮手。 他策马绕着湖泊南下,很快便来到一处码头。 码头停泊着一艘快船。 这是怒潮帮来时的船只。 徐望龙一个提纵,直接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轻巧地落下船板上。 旁边准备引船出航的渔夫顿时发出一阵惊呼,怔怔看着徐望龙,不敢有丝毫动作。 徐望龙环视一圈。 除了他的快船。 还有四五艘小艇蓬船靠在码头。 他狞笑一声。 身形如雀起燕落,掠至一艘蓬船之上,船上渔夫吓得跌倒在船板上。 “大,大侠,你要干嘛?” 徐望龙看渔夫如看蝼蚁,淡淡道: “弃船,饶你不死。” 渔夫大惊,急忙道: “不行啊!” “这船是我吃饭的家伙!” 徐望龙又怎会多话。 他一掌打出,轰隆一声,浑厚的掌劲已将蓬船打出一个窟窿。 湖水瞬间流入,淹没了船身。 渔夫顿时发出一阵哭嚎: “啊啊啊!” 徐望龙不屑冷哼,然后身形已经纵跃再次落在另一艘小艇上。 依样画葫芦。 徐望龙不管渔人的苦苦哀求,掌劲连出,将周遭小艇蓬船全都砸出窟窿,沉入湖中。 然后他再度飞身掠回快船。 扬帆起航。 快船缓缓行驶,向着湖心而去。 他心中稍微放松一些,即便青鹿坊派了高手前来,没有船只,也是追不上自己了。 …… 山路的丛林里,三个渔翁被徐望龙一鞭子抽在身上,在路边昏厥,出气多,进气少。 旁边几个渔翁蹲在旁边痛心疾呼。 正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几人只觉耳畔有清风掠过,一道年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发生了什么?” 众人抬头,几人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袭青衣,看面相,是个一脸文弱气息的书生。 渔翁们无奈道: “有个狂徒纵马朝流月湖方向去了,他们三个躲闪不及,被一鞭子抽在身上。” “那鞭子威力很大。” “现在人,唉,估计是活不下去了。” 林言着人将昏迷的渔翁都抬到一处,单掌虚空一纳,内力如河流般倾泻而出。 犹如温泉般,将三人包裹。 不稍片刻,三人苍白的脸色竟然好转,恢复了神志,幽幽转醒。 众渔翁正想道谢。 青衣书生却已经消失无踪。 林言追至流月湖码头,只见一片船只残骸,狼藉景象。 渔夫们无不浑身湿透,有的还在从湖里向岸边拼命划水,游泳。 “来人去往何处?” 林言的声音沉郁,幽深。 渔夫们不约而同一指流月湖深处。 那里水雾弥漫,一艘船影若隐若现,消失在雾中。 林言微微颔首。 身形一闪,已经向着湖面掠去,踏波而行,犹如神迹。 第53章 剑荡流月湖 烟波浩渺,浮光跃金。 徐望龙驾驶快船,荡开水波,向南一路疾行,很快便要脱离流月湖的流域。 忽然,徐望龙感受到一股玄之又玄的凌厉意念,从水雾中透出。 犹如无形的江潮席卷而来。 徐望龙眼眸骤然一凝,瞳孔更是急剧收缩。 只见远处的水雾之中。 竟然隐约浮现一道人影。 定睛瞧去。 那一袭青衣,竟凌空浮于波涛之上,身影轻若飞鸿,每次身形一闪,便是掠近十数丈。 徐望龙顿觉心惊胆寒,这等凌空踏波的轻功,他从未见过! 甚至连他们帮主都做不到依靠轻功横渡流月湖,而他们帮主,是实打实的先天高手! 对方,这是何等的绝世轻功! 又是何等磅礴的内力! 徐望龙心中顿生惧意。 他感到一股浓烈的意念将自己锁定,周遭流月湖的潮水受意念激荡。 竟然变得汹涌如海潮。 “青鹿坊?!” “我徐望龙承诺,怒潮帮自此退出淮阳郡,还望得饶人处且饶人!” 林言的声音遥遥飘来,语气充满朝气与活力,内容却让人徐望龙闻之生寒。 “承诺不如威慑。” “敲山震虎,你是最后一个。” 林言身形如冯虚御风。 凌空一闪,人影已掠至半空。 继而铿锵剑鸣乍响,寒霜出鞘,犹如千山暮雪,连空气都为之生寒。 流月湖受覆雨剑意激荡。 顿时掀起一道滔滔浪潮。 呈铺天盖地之势,托举林言的身形,朝徐望龙的快船倾覆而下。 徐望龙见此惊天动地之象,顿觉肝胆欲裂,对方明明不到先天。 却能搅动湖泊浪潮,简直难以置信。 徐望龙的心中,虽然震撼无以加复,但多年的征伐经验,却不会让其束手就擒。 他当即全力运转内力。 手中更是铜锏在手,犹如擎着一座山峰,裹挟万钧之力,向着跨浪挟潮的林言…… 狠狠砸去! “来的好!” 林言身居浪头,朗声一笑。 剑锋一抖。 浪潮翻涌而起的覆雨倾天之意,瞬间化入剑中。 一道浪潮萦绕剑身,伴随林言剑锋所指。 朝着徐望龙轰然而落。 铛! 长剑与铜锏狭路相逢。 漫天覆雨之意尽数收束于一剑之中,极致的凝聚,继而从一点爆散开来。 咔嚓! 几道扭曲的裂痕从铜锏顶部开始蔓延,继而寸寸碎裂,轰然化为齑粉。 一剑之下,铜锏已碎。 徐望龙受内劲反噬,当即闷哼一声。 然而寒霜却余势不消。 剑锋一拧,继续向着徐望龙的胸膛荡去。 “金钟罩!” 徐望龙暴喝一声,双臂交叠,挡在胸前,绽放出一片灿金的光芒。 咚! 一声震耳欲聋的钟鸣从碰撞处传来,林言只觉寒霜撞在一块坚硬的精铁之上。 然而,金钟罩虽然刚猛。 但寒霜剑却也是削铁如泥的良造。 更勿论覆雨剑意的加持,让剑锋更为凌厉异常。 林言长剑一拧,剑锋入肉,横向一划。 整个人凌空一翻。 轻巧落在船板另一侧。 林言持剑平举,与徐望龙相对静立。 徐望龙两臂鲜血淋漓。 鲜血滴落船板,渗入湖泊。 一招交手。 徐望龙不仅没了兵器,而且负伤不轻。 潮水依旧汹涌澎湃,快船随波飘荡,连带徐望龙和林言同样起伏不定。 徐望龙感受着双臂传来的阵阵剧痛,抬臂的灵活度大受影响,面露苦涩之意。 “非要赶尽杀绝吗?” 林言淡然一笑: “设身处地,若是怒潮帮赢了,你们又待如何?” 徐望龙的眼神蓦然一凛。 半晌。 他缓缓吐出三个字: “明白了。” 一声钟鸣,徐望龙调动体内的内息,周身隐隐浮现出了金钟的光影。 同时,林言剑势再起。 剑锋一搅,以江潮风雨入剑,云纵而起,身形直入云霄。 一招剑法从天而降,一化万千。 无穷剑雨从剑尖绽放,连绵不绝,轰击在金钟罩的正上方。 恰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密集而清脆。 金钟罩的气劲顷刻间便裂纹满布。 然而,金钟罩本身的反震之力亦是通过连绵剑劲不断传来。 震荡林言的气血和内劲。 局势到了生死立分的时刻! 要么,林言一剑击碎护体金钟,取了徐望龙的性命。 要么,林言的气血和内劲被反震之力震散,徐望龙趁势反击,逆转局面。 决胜关头! 徐望龙眼中闪过一缕光芒。 大喝一声。 刹那间调动全部的内力,于上方构筑金钟护罩的虚影。 他只求能挡住林言连绵不断的剑劲侵袭。 对方横渡流月湖,剑势又泼天盖地,对内力的消耗必然严重。 他以逸待劳,有机会能扛过去。 可惜,林言虽然内力源源不断,但是也没打算和徐望龙硬拼。 主动权一直都是在他! 他的覆雨剑落,只是为了引导徐望龙将内劲和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上方。 而真正的杀招,这才到来! 林言的身形一晃,从半空消失,冥冥中一股凌厉锋锐的剑意迅速凝聚。 倏尔,他身形再度闪现。 出现在徐望龙的正前方。 抬手,寒霜已然脱手而出,以纵剑之意为引,寒霜在虚空加速到极点。 骤然化为一道黑影。 疾如闪电,向着徐望龙飙飞而去! 一刃断喉,百步飞剑! 林言身形一闪,紧随长剑之后,单掌虚推,在徐望龙根本来不及反应之际。 寒霜剑锋将内劲转移而略显薄弱的金钟罩,轰然贯穿,继而余势不消。 紧接着,洞穿了徐望龙的咽喉! 徐望龙周身的气劲。 骤然溃散! 徐望龙一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喉咙,犹如破风箱的声音,沙沙作响: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究竟是谁,青鹿坊背后,究竟是谁?” 林言淡淡一笑: “烟雨楼。” “飞剑客,林言。” 徐望龙眼中竟然浮现一丝释然。 竟是如此…… 原来如此! 徐望龙倒地,瞑目。 林言收剑入鞘,惯例摸尸。 前方薄雾已经渐渐散开,流月湖的尽头,便是苏河江。 一艘巨大的黑色船影,隐隐绰绰,出现在远方,宛如一只巨大的怪兽。 林言身形一闪,踏波而回。 …… 怪兽般的船影靠近。 缆绳垂落。 两道矫健的身影抓着缆绳,轻轻一荡便落在那艘随波浊流的小船上。 忽然。 人影惊呼: “是徐堂主,徐堂主死了!” 巨船上。 数道人影雀跃而起,径直纵落在小船上。 一道威严而狠厉的声音响起: “一剑穿喉。” “而且,直接洞穿了老徐的金钟罩。” “这是个用剑高手!” 另一人道: “老徐和他堂下的精锐的全都没了,他们在向我们宣战?!” “不,这是个警告。” “潜蛟帮逼得正紧。” “淮阳郡城,不是我们能插手的地方了。” “带上老徐的尸体,我们走!” 第54章 总诀和丹药 上午。 晨光熹微,热气蒸腾。 流月湖的水雾渐渐散开。 一众渔人靠坐在码头,唉声叹气。 他们的渔船全都被徐望龙砸得粉碎,吃饭的家伙没了,一时间有些心郁难解。 “你们看!” “那是什么?!” 众人循着惊呼声的指引,往湖上看去。 只见一道青影在湖面,速度极快地飞掠而来。 “好像是人啊!” “这,怎么可能……” 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那青影几息已经掠近百丈,众人看清了…… 确实是人,正在踏波而行。 每每足尖轻点浪头,整个人好似轻若无物,纵跃掠出十几丈的距离。 眨眼间便凌空一翻,轻巧落在码头。 青衣儒服,气质文弱。 眼力好的人已经认出,这人正是不久前向他们问路的青衣书生。 “这里有些银两。” “是砸你们船的人赔给你们的,你们就用这些钱再去打艘渔船吧。“ 林言将一个丝质钱囊从腰间取出,里面有十几两,直接抛给十几个渔人。 这是徐望龙身上搜出来的,十几两对于林言来说是鸡肋,但对这些渔人却是泼天的财富。 林言也没打算多言,身形一闪。 便再次消失不见。 渔人们不由地揉了揉眼睛,只觉得那青衣仿佛是从未出现过的幻觉。 众人拾起地上的钱袋。 沉甸甸的份量告诉他们,这不是幻觉。 而是否极泰来,峰回路转。 …… 【杀手成就】出类拔萃(1\/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四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一流境界以上。 成就进度增加,林言心情不错。 中午之前。 他已经回到郡城,从后巷侧门进入青鹿坊,来到顶层的阁楼。 凡是有人从侧门密道而入,鹿影房间的金铃便会作响。 林言踏上阁楼的阶梯之时,鹿影一袭红衣如火,眼中泛着好奇: “怎么样?” “追到了吗?” 林言将一块铁牌掏出来,随手抛给鹿影: “手到擒来。” 鹿影随意翻看铁牌。 这是怒潮帮的令鉴,正面是怒潮滔滔,“怒潮”两字镌刻其上。 背面是徐望龙的名字,下方刻着身份“堂主”。 鹿影将令鉴收起,欣然道: “厉害哦。” “我可以帮你去兑委托报酬了,另外,你的腰牌也一并给我吧。” 林言将烟雨楼的腰牌摘下。 抛了过去。 “干嘛?” 鹿影笑吟吟道: “你现在的积累也够了,我去帮你申请晋升黄字甲等。” 林言顿时来了兴趣。 升到黄字甲等。 他就能领到《烟雨落雨总诀—心法篇》,虽然他有归元吐纳术的诸般妙用。 但是技多不压身。 系统奖励的绝学是根基,除此之外,他也可以研究别的武学,丰富自己的手段。 流光听说林言完成了委托,惊叹之余,也便先行告辞离开。 他此番来郡城,也有斩获。 还认识了林言这样的凶人,可以说收获满满。 镖声还在青鹿坊养伤,就住在林言的临时房间,林言则搬回小院去住。 过了几天。 镖声也能跑能跳,基本无碍。 他拉着林言在百花街上彻夜享受了两天,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无他,实则是鹿影看他在青鹿坊白吃白住,竟然还试图勾搭坊里的姑娘。 便抄着鸡毛掸子将他赶出了青鹿坊,让他滚回苏河府去。 拦路的地头蛇和过江龙通通清理干净。 青鹿坊终于开始正常经营。 生意蒸蒸日上。 只是怒潮帮在淮阳郡城受挫,堂主身死的消息,在洞庭水系和淮阳郡不胫而走。 据传。 杀人者是一名剑法通神的剑客。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那是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着一袭青衣。 路见不平,于流月湖当场击杀徐望龙。 此前江湖上。 从未有此人的名声。 渐渐的,在口口相传之中,众人竟为之起了一个“青衣儒剑”的绰号。 抛开先前的小打小闹,林言这才算真正进入九州江湖的视野中。 当六耳将这个消息说与林言和鹿影之时,林言撇了撇嘴: “我觉得不如飞剑客好听。” 鹿影笑道: “将来有你名动江湖的时候。” …… 林言的日子,陷入短暂的安宁。 他开始在院子侍弄花草,先前鹿影拿来的花苗树种一直没种。 林言便扛着锄头在光秃秃院子里,开垦,左边开一个小花园,右边种一棵榕树。 中间铺上小石子。 打成石板小路。 最后在树下,摆上石桌和石墩,还有一张摇椅。 届时月下独酌,得闲饮茶,悠哉游哉。 一连五天,林言几乎没有出门。 就在院子里“粘花惹草”。 终于将花坛、小路,树苗,还有石桌石椅全都摆弄妥当。 这一天。 鹿影忍不住好奇来到林言的小院,看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刚一推门进来,她戛然止步。 立刻关门退了出去。 她瞧了瞧街头巷尾,邻里邻居,喃喃自语: “没走错啊。” 复又推门走进小院。 这一次,林言端了壶茶和茶杯出来,放到石桌上,他刚就听到鹿影来了。 “你干嘛呢?” “进门进两遍。” 鹿影嫣然一笑: “你小子可以啊。” “悄悄摸摸地搞大动作,我都认不出来了。” 林言倒上两杯茶,把一杯推到鹿影跟前,呷了一口,咂了咂嘴: “这不是闲下来无事做嘛。” “找我何事。” 鹿影将重新做好的腰牌放到石桌上:“这是新的腰牌,黄字甲等。” 林言拾起来扫了一眼,只是将“乙”换成了“甲”,其他没什么变化,收进怀里。 鹿影又拿出两件东西。 一个是一册秘籍,正是《云烟落雨总诀》的心法篇章。 另一个是小瓷瓶,里面装着天心寺小还丹,能够疗愈内外伤势,也能增进功力。 小还丹,林言倒是无所谓。 看也不看。 直接收入怀中。 那册秘籍,林言倒是兴致颇高,拿起来便细细翻阅起来,他又随口问道: “最近有什么生意吗?” 鹿影嗤之: “你现在的目标可是一流高手,哪有那么快。” 林言沉吟片刻: “其他生意也可以,赚钱嘛不寒碜。” “若是作奸犯科,天怒人怨的,那就更好,这种人杀着比较有感觉。” 鹿影微微一笑: “会帮你留意的。” “不过,我正好有件事要你帮帮忙。” 林言眉头一挑: “什么事儿?” 鹿影: “青鹿坊已经稳定下来。” “我打算再招一个杀手,拓展一下业务。” “我已经和六耳提了,你也帮忙留意一下。” 第55章 游丐 林言眉头一挑。 鹿影之前确实说过,以后她并不只对接他一人,而且,现在他的实力在一流往上。 那些二流、三流实力的目标,其实并不太好派给他,属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故而,鹿影才想再招一人。 林言问道: “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聪慧,机敏,有天赋。” “来历清白,无牵无挂最好,心性纯粹无暇。” 林言虚着眼: “你是招杀手,还是招传人?” “这要求可不低噢。” 鹿影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掌微微一摆,展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你就照着你的模子去找,我对你很满意呢。” 林言顿时精神一振。 没人不喜欢被夸。 他也不例外。 林言的嘴角微微上翘,淡定地说道: “好的,我会留意的。” 鹿影呷了口茶,微微抿嘴一笑。 …… 之后的几日里。 林言的生活变得更为规律。 上午时候。 他一般是坐在摇椅上晒太阳,一手举着心法书册,一手端着紫砂茶壶。 看几行字,喝一口茶。 很是惬意。 随着读过开头两页无关痛痒的序言后,林言慢慢研读,逐渐发现烟雨心法的玄奥。 首先。 烟雨心法修成的内力。 与归元吐纳术所修的就截然不同。 如果说吐纳功的内力如滔滔江流,那么烟雨心法修成的内力就好似山间云雾。 无形无质,变化莫测。 更为奇特的是,两股内力在林言的丹田中,既没有相互攻讦,也没有融合。 反而呈现出彼此独立,又相互转化的特性,正所谓湖泊为地,云雾为天。 一旦一方减少,另一方便可进行补充,既可云雾凝而为水,也可江流蒸腾为云。 形成周而复始的循环。 此外,烟雨心法对外也有诸般妙用。 除了能够让人身轻气轻,呼吸绵长若云雾之外,还能以内劲制造一片云雾弥漫的仙境。 届时。 若是身处对战之中。 林言挥手便能营造一片云雾缭绕的云莱仙境,遮蔽敌人视线与感应。 不仅能给自己的刺杀和逃遁争取有利时机,即便面对先天高手,也能做到出其不意。 不过,目前而言。 林言也仅仅练出一缕雾气。 指尖内劲一吐。 便有极淡薄的云雾,丝丝缕缕飘荡而出。 看着新奇,但还派不上用场。 需要进一步积累和沉淀。 所以林言在通读三重心法后,便调运内力在四肢百骸搬运周天。 起初,林言需要盘腿静坐,心神沉浸体内,才能一丝不差让云气在经脉运转。 随着渐渐熟悉运功路线,他已经基本能做到行走坐卧之中,保持烟雨心法运转不断。 如此一来。 林言修炼心法的速度几乎常人的两倍有余。 当然。 这一方面得益于林言的天赋异禀。另一方面则是林言的归元吐纳术早已是一流修为。 从零开始修行烟雨心法,已有深厚的底蕴和根基支撑,自然事半功倍。 下午时分。 林言就一边运转内功,一边上街溜达。 经常到酒楼茶肆逛一逛,听一听说书人讲述江湖趣事。 而且,酒楼茶肆多有江湖人聚集,他也能帮鹿影留意有没有适合的苗子。 不过,这么些天下来。 林言除了听了许多九州各处的江湖传奇之外,寻找同僚的事情却是没进展。 值得说道的是。 他最近有去找老乞丐聊天,而且,这次他们聊的比较深入。 那一天下午,林言走过街巷。 精准地给猫在墙根的老乞丐扔了一粒碎银,使了个眼神问好,就准备施施然路过。 没成想耳边飘来一句: “林小子,你在青鹿坊当打手,那怒潮帮的徐望龙就是你杀的吧?” 这声音以内力凝为一线,直接飘入林言耳中,周遭人群皆恍然无觉。 传音入密。 林言迈出的步子戛然而止,这老乞丐第一次在他面前堂而皇之使用内力。 林言当即转了身子,来到墙根,一屁股坐在老乞丐的旁边: “说吧,想唠什么?” 老乞丐道: “你小子,见我传音的手段也不惊讶?是早就猜到了吗?” 林言笑道: “我感觉你也没特意隐藏。” 老乞丐恨得牙痒痒: “你小子,我还一直等你来问我。” “你倒好,从第一天认识你,身居乞丐窝,就不急不躁,也从没表现出好奇。” “明明年纪小,却有一种看破世事的通达,还有一身看不出来历的武功,真是看不透。” 林言一手杵着下巴: “在实力不够的时候,无谓的好奇会害死人的,我现在也不好奇。” “因为我感觉你还是能一巴掌拍死我。” 老乞丐呵呵一笑: “你这心态,我倒是放心不少,我原本以为你杀了徐望龙,会生出骄纵之心。” 林言道: “这您就放心吧,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我比谁都懂。” 老乞丐神情变得严肃: “我之前看不透你,以为你是出自宗门大派的历练弟子,现在虽然仍是看不透。” “但我至少确定你真的没有师承,我这次正式问你,可愿意拜我为师,当个乞丐?” 林言好奇: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老乞丐神情得意正准备自我介绍。 “莫不是那丐帮消失已久的太上长老,游丐,关莫游?” 林言抢答。 老乞丐原本呼之欲出的话,忽的就梗在喉中。 他冲着林言吹胡子瞪眼: “我看你是存心气我!” 林言笑道: “怎么会,降龙掌的威名名震九州,谁人不晓,拜你为师本是极好的,但要做乞丐……” “那就……” 老乞丐一拍大腿,仿佛是松了一口气道: “行!” “看来我这个传人,落不在你头上。” “在淮阳郡城待了快一年了,我很快要离开了,只是我走之前还要提醒你。” “我虽然不知道青鹿坊背后是谁,但明白那必然是个是非之地,你若是不缺钱了……” “那就尽早脱身的好。” 林言默然。 老乞丐知道自己给青鹿坊当打手,但却不知道青鹿坊背后是烟雨楼。 更不知道自己就是是非的中心。 而且,烟雨楼对于林言有大作用,他暂时也不会离开前。 “好!” 林言佯装答应。 先安抚住老人家的一片好心,又问道: “你还要去找传人?” 老乞丐长叹一声: “是啊,这事关一个承诺。” “我准备今天就走,以后再会吧。” “这么着急?” 林言惊讶。 第56章 分别,东瀛人 老乞丐颔首,白了林言一眼: “我在淮阳郡已经耽搁不少时间。” “接下来我得抓紧了。” 林言起身。 又从兜里摸出几两碎银,全部丢到老乞丐的破碗里,叮嘱道: “吃点儿好的。” “以后见面,可别瘦得认不出来。” 老乞丐一敲竹竿。 “算你小子还有点儿良心。” 将破碗连同碎银一起收进怀里。 站起身,朝着林言摆了摆手,转身离去,边走边唱: “天灰灰,地黑黑……” “天为被来,地为席哟……” ”衣衫破烂,我笑开颜咯……” “膝下无金,我心不轻呦……嘿!” 伴随逐渐远去的歌声,他那佝偻的身形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林言目送老乞丐离去。 脑海中不由浮现当初相识的情景。 那时候,林言刚来到此世,饥寒交迫,身无分文,只能去路边乞讨。 是老乞丐发现了昏厥的他。 还将他带到山神庙,一口饼子,一口水,从鬼门关捡回他的一条性命。 细说来,老乞丐于他有救命之恩。 后来他入了烟雨楼。 也曾拜托六耳查过老乞丐的来历,果然发现老乞丐人不简单。 他是丐帮太上长老,关莫游。 一代宗师级的高人。 一手降龙掌出神入化。 六耳不仅查到了老乞丐的身份,还查到一些其他相关的秘闻。 丐帮内有污衣和净衣两大派系之争。 双方相互争斗,谁也不服谁。 导致丐帮作为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大帮派,帮主之位却一直悬而未决。 关莫游便是污衣派实际上的掌舵人。 为了平息内斗。 关莫游与净衣派的掌舵人洪岩约定,双方各自寻一传人。 五年之后,在嘉陵老君山一较高下。 约斗的获胜者,将在关莫游和洪岩的共同辅佐下,成为真正的丐帮之主。 而这五年期间,污衣和净衣派则必须罢斗,直到约定达成。 洪岩答应了。 自此关莫游便四处游历,寻找传人。 来到淮阳郡,关莫游见林言天资聪颖,心性平毅,曾属意收他为徒。 若是林言答应,他将来便有可能成为丐帮之主,也就是乞丐中的王。 当然,那还是乞丐。 林言不想做乞丐。 他现在有其他的选择。 …… 到了晚上。 林言基本就待在青鹿坊,喝酒听曲。 虽说青鹿坊现在很少有人刻意闹事,但是总归有醉酒上头的。 再加上青鹿坊名气日盛。 多有文人墨客,权贵商贾,甚至武林豪客聚集,难免有摩擦。 所以林言倒也不是完全无事可做。 这一天傍晚。 青鹿坊刚刚开门。 一名身穿锦衣的中年人踏入门庭,开口便要找鹿影掌柜的。 其人自言是柳家的管家。 想要包下整个二层楼,用于招待贵宾。 柳家。 林言曾听鹿影提起过。 它是淮阳郡里数一数二的商贾和武林世家,主要做长途和海上的生意。 可以说是家财万贯。 柳家家主柳新年,以及两位少爷柳之明和柳之晖均是青鹿坊的常客。 只是柳家之前从未包过场,而且此次柳家招待的客人,身份也很特殊。 是东瀛来的贵族。 井上家。 这也是柳家打开东瀛海上生意的初试。 故而柳家很是重视。 银钱给的很足。 管家问: “青鹿坊是否可接?” 鹿影抖了抖千两的银票,将其递回给管家,笑盈盈道: “开门便迎八方客。” “原本是不该拒绝柳老爷的。” “但柳老爷招待东瀛贵客,我青鹿坊庙小,怕是不合贵客的心意。” “还请柳老爷另请高明吧。” 管家有些惊讶,但也没有过分坚持,躬身致意后便离开了。 鹿影将管家送走,看着对方进了斜对面的潇湘馆,轻笑一声转身来到林言的小桌旁: “今晚有好戏看了。” 林言一手杵着下巴,问道: “为什么不接这单生意?” 鹿影撇了撇嘴: “东瀛人,再好的生意也有可能变烂,还是不淌这浑水了。” 林言笑了笑,他明白了鹿影的意思。 大晋和东瀛关系较为复杂。 时打时和。 两方上一次开战,是约在十几年前。 大将军李世昌率领四十艘的大船队,将东瀛打得龟缩在岛内,不敢外出。 最终不得不对大晋俯首称臣。 故而,不少东瀛人和中原人均是不对付,态度也不甚友好。 不过,在利益的诱惑下。 柳家和井上家还是想突破这一层桎梏,主打一个有钱大家一起赚的理念。 鹿影瞥了一眼斜对面的潇湘馆,看到柳家管家志得意满地离去。 “嘿,看来潇湘馆不怕麻烦。” “今晚得闲可以关注一下。” “没准儿有热闹。” 林言抓起一把花生米,丢进嘴里: “我会看看。” 晚些时候。 百花街华灯初上,人影也渐渐多了起来。 忽然。 车轮隆隆作响。 两辆华丽的马车从远处缓缓而来,看样式,正是柳家的马车队。 周遭人纷纷驻足围观。 后一辆马车的车夫,穿着一件灰色武士袍,面容清瘦而冷漠,腰间挂着一柄窄细长刀。 人群里有识货的大呼: “那是东瀛的衣服和武士刀!” “那辆车上是东瀛人?!” 另有人道: “这是柳家的马车,后面这一车定是东瀛人无疑,难道是柳家的客人吗?”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一行马车在潇湘馆的门口缓缓停下。 就在青鹿坊的斜对面。 潇湘馆的门口更是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甚至将原本准备进青鹿坊的都吸引走了。 其中更有不少人道: “这东瀛人还真嚣张。” “竟然跑到淮阳郡来。” “你们懂个屁,大晋和东瀛休战十几年了,他们是被柳家请来的。” “柳家自然会罩着他们。” “……” 林言的目力很好,嘴上叼着苹果,靠在门边的立柱上,远眺看热闹。 正好看到马车上有人下来。 为首的是柳家家主柳新年,和柳家大小少爷柳之明和柳之晖。 后面车上下来的。 是一名身穿锦衣和服的中年人,以及一名身披黑色武士袍的东瀛武士。 柳新年朗声笑道: “井上先生。” “这里是淮阳郡城最繁华的街道,上高阁远眺清水河的景色,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说的是东瀛话,除了柳家两位少爷,在场的基本都听不懂。 井上先生同样笑着客套几句。 潇湘馆的小厮虽然稀里糊涂,但是看着柳家少爷使的眼色。 赶紧迎了上去。 迎门的迎门,赶车的赶车。 第57章 以武会友 林言注意到,那所谓的井上先生神情还算平和,但他带的两名武士却是气势凛然。 脸上挂着一种倨傲和淡漠。 尤其是那作为车夫的灰袍武士,面对前来赶车的小厮,态度更是冷酷异常。 他冷哼一声。 双目一瞪,竟是犹如刀剑。 刺得小厮头一昏,慌张倒退,若不是有周围人扶着,差点儿就摔倒在地上。 周围人顿时怒斥: “喂!” “你干嘛?!” 灰袍武士再度循声一瞪,双目绽如刀光。 周围义愤不平之人。 瞬间,全都骇得噤声不语。 武士顿时发出一阵嘲弄的大笑,含糊不清地吐两个字: “懦……夫。” 他的语调古怪,但明显是中原话。 周围人顷刻就听懂了。 懦夫?! 围观众人顿觉怒不可遏,一名江湖汉子昂然挺身出来,呵斥道: “东瀛人,败家之犬!” “竟在大晋的地盘如此嚣张?!” 武士狞笑,还是那两个字: “懦夫!” 这次他说的更加干脆利落。 “我看你是讨打!” 汉子一巴掌犹如蒲扇。 劲风呼啸,朝着武士的脸颊扇了过去。 武士眼疾手快。 一个矮身,躲过头顶的劲风。 进步欺身上去,一肘抬起,狠狠砸在汉子的鼻梁上。 嘭! 汉子鼻血飙飞。 顿觉眼冒金星,站立不稳。 啪的一下摔倒在地上。 武士后退一步。 看着退避开的众人,不屑地道一声: “弱。” 青鹿坊门口的几人也注意到了这里的状况,柳新年的眼神微眯,却不说话。 柳之明和柳之晖眉头轻皱。 但是也没开口。 青鹿坊围观的路人越聚越多。 但看那武士身手了得,却是无人敢上前。 围观众人虽然踌躇,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怒火正在不断积蓄。 “海,我们远道而来,不能无礼。” 井上先生依然是一脸和煦的表情,终于出声告诫。 灰袍武士低声应道: “是。” 然后瞥了一眼周遭观众。 锐利的目光让众人不自觉让开一条通道,快步走上潇湘馆门口的石阶。 待到一行人走入了潇湘馆。 仿佛凝固的街道上,才倏尔恢复生机,顿时,此起彼伏的喝骂声乱作一团。 林言揉了揉太阳穴。 打了个哈欠。 他预感,今晚的热闹还没结束呢。 潇湘馆门口的热闹,迅速在百花街流传开来。 再加上柳家和东瀛人一行包了潇湘馆二楼,一众人堂而皇之地穿过厅堂,走上去。 二层楼上。 几人所占不过是一桌之地。 其他位置则全部都空荡荡的。 这一现象,顿时引起一众未订到位置的食客的微词和不满。 一些性子火爆的富商和江湖豪客,更是堵在潇湘馆门口。 张口要向潇湘馆掌柜要个说法。 乱哄哄的,好不热闹。 “如何?” 鹿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林言身边。 她一副料事如神的表情: “这个热闹可还行?” 林言笑道: “潇湘馆贪财,柳家想要摆阔气,结果没想到,那东瀛人也不是安分的主。” “现在潇湘馆和柳家都下不来台,啧啧,就是不知会如何发展?” 鹿影道: “那东瀛人也不傻。” “想必是带着目的来的。” “还有的看。” 正当鹿影和林言交谈之时,潇湘馆掌柜匆匆来到门口,向着众人解释。 二楼为柳家出钱包场,并非刻意不给食客开放,但是这种解释,平时或许管用。 但是放到现在怒火熊熊的众人耳中,他们则根本听不进去,纷纷嚷着: “我也有钱,让我上去!” “凭什么东瀛人就能独占一层!” “你是不是东瀛的卧底?!” 潇湘馆掌柜顿觉焦头烂额,让场面变得更糟。 便在此时。 那所谓的井上先生和柳新年,竟然再度走出潇湘馆门口,井上朗声开口: “各位朋友,我们远道而来,本无意冒犯。” “只是我的后辈听说中原能人辈出。” “想要领略中原武人的风采,所以才举止略微粗鲁,还望勿怪!” “我等将在潇湘馆以武会友。” “为期半个月的时间。” “我等诚挚地希望,能够与中原各路好手切磋交流,共同进步。” 这声音由一股磅礴的内力混合声音向外传荡,几乎让整条百花街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林言和鹿影对视一眼,心中更是不约而同道,这是个高手! 柳新年轻咳一声,望着迷茫的众人,将井上先生的话全都翻译了一遍。 然后他又好心地提醒了两句: “以武会友要有彩头,还要签生死状。” “若是实力不济的,就别上来了。” 他顿了顿: “我是为了你们好。” 说罢。 柳新年陪着井上回到潇湘馆。 而门口的众人沉寂了片刻后,骤然爆发出一阵阵议论的轰响。 “呵?” 鹿影感到不可思议。 她没想到东瀛人千里至此,.竟然想要以武会友,生死勿论? 林言淡淡道: “潇湘馆作为比武之地,本身的名声也会随之水涨船高,潇湘馆没有理由拒绝。” 潇湘馆门口有人高呼: “走!” “谁怕谁!” “不能让东瀛人看不起大晋武者!看不起淮阳郡的武者!” “走!” 众人哄哄闹闹,向着潇湘馆涌了进去。 林言望着鹿影,伸手指了指潇湘馆,又指了指自己,虽然一个字没说。 但是鹿影知道。 林言是在问她能不能去看热闹? “去吧去吧。” “今后几天的热闹,估计都在潇湘馆了。” 林言嘿然一笑。 摆摆手,直接朝着斜对角走去。 不只是林言,便是其他青楼的客人,也有很多匆匆忙忙跑向潇湘馆。 本质都是爱凑热闹的主儿。 等到林言踏入潇湘馆,里面已经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大部分人都是站在地上,甚至站在桌子上,将中央的木制高台,围拢包围。 井上先生和柳新年等人站在二楼,俯瞰而下,正对着中央高台。 台上。 则已经站了一名身穿灰袍的武士。 正是那名车夫。 其人单手扶着细长的刀鞘,傲然立于台中央,眼神睥睨。 仿佛视台下众英雄如无物。 有人高声问道: “赌斗的彩头是什么?” 柳新年长声道: “抄录一门所学的武学留下。” “或者留下一条手臂。” “潇湘馆会另出百两,奖赏最终胜者。” 众人哗然。 “为防镇抚司找麻烦,比武需签生死契约,若是胆小怕事者,就莫要趟这浑水了。” 柳新年的一席话。 彻底激起了一众江湖豪客的怒火。 “比就比,谁怕谁孙子!” 说话间。 一道人影已经挺身一跃,站上高台。 第58章 拔刀术 跃上台的是一个大汉。 体格健壮,面相粗犷,一身短打。 庞大的身形落在高台上。 发出重重的一声轰鸣,好似地动山摇。 他肩上扛着一柄巨大的无鞘大刀,刀背厚重成金色,刀身色泽深而粗粝。 唯有刀刃呈一抹雪亮。 行走之间,有光亮折射,显得锋锐无比。 “某家,陈胜。” “江湖朋友抬爱,给了一个“金背撼山”的名号,今天我就来会会你!” 台下有人纷纷议论。 不少人更是大声叫:“好样的!” “好好教训东瀛人!” 林言摩挲着下巴。 陈胜,他是知道的。 淮阳郡城里,胜威武馆的馆主。 早年吃百家饭,四处拜师学艺,一把金背大砍刀,施展起来虎虎生风。 不过,胜威武馆最近遇了一些问题。 他最大的雇主。 长风镖局的镖头失踪了。 这个是林言干的。 原本长风镖局与胜威武馆有长期合作,武馆帮着镖局训练镖师武艺。 镖局则帮武馆吸引新的人流,扩大名声和影响力。 可惜,长风镖局现在群龙无首,濒临解散,胜威武馆也失去了一块很大的银钱来源。 经营不善,日渐亏空。 陈胜此次是想孤注一掷,以武会友搏个名声,重振胜威武馆的名气。 将丢失的窟窿堵上。 但林言判断。 陈胜绝不是灰袍武士的对手。 他本想着出声提醒。 但是他的声音瞬间被周遭呼喊的声浪盖过去,自己都听不清。 众人不断大喊着“陈胜”,“陈胜”,让陈胜踌躇的眼眸中越发闪烁一种自信的光。 他昂首走到灰袍武士对面,站定。 武士比陈胜低一头。 他抬眼昂头,仰视陈胜。 眼中的不屑之色却是更盛,仿佛他才是俯视的那人。 围观之众更是怒火中烧,一时间斥责喝骂之声如雨不绝。 林言以内力传音,提醒陈胜,他不是对方对,然而陈胜征伐之心已起。 全当没有听见一般。 林言不禁揉了揉太阳穴,叹息一声: “良言难劝该死鬼。” 潇湘馆的侍从将生死状递给两人签字画押,然后便将整个高台都让给了对峙的二人。 陈胜双手持握着金背大砍刀。 脚下成弓步站立,进可攻,退可守。 两眼凝视对面的武士。 一瞬间,周遭的呼喊好像渐渐远去。 陈胜的心神进入一种专注唯一,不受干扰的状态。 他看到灰袍武士,单手搭在刀柄上。 整个人。 双脚一前一后,身子伏得极低。 头颅低垂。 陈胜看不到他的眼眸。 隐隐有一股凌厉的气息在他刀柄处凝聚。 倏尔。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团无形的气机炸开。 陈胜踏前一步。 金背大砍刀自上而下,纵劈! 然后他便看到灰袍武士仿佛凭空飞掠而来,一股凌厉的刀芒从刀鞘间绽放。 犹如一道亮银的线。 抹向他的脖子,速度太快。 他根本来不及格挡! 武士撇嘴,不屑一笑,刀锋一转! 轰! 一道黑影骤然飞来。 继而被武士一刀劈得七零八落,木屑横飞。 那是一个木凳! 若非木凳格挡了刀锋。 陈胜的手臂恐怕会当场被斩断! 武士神情一凛,修长的太刀直指台下人群。 “是谁!” 周遭众人皆是震惊。 陈胜亦是当场呆滞。 只交手一招,陈胜就险些被断了手臂。 大部分人,甚至都没有认清灰袍武士究竟是如何出刀的,只看到一道黑影闪过。 继而便是轰响一声,木凳碎裂。 而那木凳究竟是谁扔的,全都都无人注意到。 满场沉寂。 “是谁!” 武士再度咆哮,只不过他的吼叫,众人皆是不懂。 柳新年微微一愣,乐呵呵道: “哪位朋友仗义出手,可是要上台指教啊?” 林言眼神微眯。 武士的刀法,虽然大多数人没看清,但是他却瞧得清楚,这就是,传说中的拔刀术? 以精气神凝为一线。 于拔刀的瞬间骤然爆发。 力量、速度、精神,在抽刀出鞘之时,全都攀升到顶点。 在对手来得及反应之前,给予其最突然,最致命的打击。 林言看出灰袍武士已经留手了。 否则他就不会中途变势,去斩手臂,而是瞄着头颅去了。 只不过林言还是出手了。 趁别人不注意。 扔了板凳上去,帮陈胜挡了一下。 但是若要他上台,人前显圣。 他还得和鹿影商量一下,毕竟他现在有两重身份,青鹿坊又扎根在郡城。 若是贸然出手,暴露于镇抚司和江湖视野之中,那会有很大的风险。 面对柳新年的问话,林言默不应声。 台下倒是有人开始大声抱怨: “不是能留下武功吗?!” “为什么要冲着断人手臂而去!” 灰袍武士狞笑,不屑道: “无用的动作太多。” “这种刀法,没有可取之处。” “更没有留下的必要。” 柳之明将武士的话翻译给众人听,顿时惹得众人再度一阵喝骂。 柳新年以内力长声道,压下众人的非议: “按照约定,要么留下武功,要么留下手臂。” “陈胜小友,你刚刚已经输阵。” “该是你抉择的时候了。” 陈胜脸色一阵黑一阵红,愤愤地说道: “罢了!那我便抄录一门刀法!” 陈胜随着柳家侍从下台。 柳之明则再次告诫道: “井上家族浸淫刀道多年,技艺精湛,不是随便什么二流武者都可以挑战的。” “诸位站在台下过过嘴瘾可以,但是上台之前,一定要掂好自己的份量。” 柳之明一袭儒服,言辞恳切。 倒真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可惜围观的很多人不买账,柳家早已经受到波及,斥其利忘义之辈。 不过柳家等人涵养极好,面对各种污言呵斥,再也没有回话。 高台上。 灰袍武士眼神扫过熙熙攘攘的众人,见无一人上台,便摇了摇头,准备离场歇息。 “等等!” “我来试试!” 一道人影犹如鸿鹄,凭空荡起数丈。 轻飘落在台上。 上台是一个身穿儒服的中年人,锦衣华服,材质考究,远看像一名教书先生。 而非一名武夫。 他两袖宽大,拢在身后。 貌似也没带什么兵器。 “在下楚遇廷。” 台下大多数人,并认不得中年人,正小声嘀咕揣测。 只有寥寥几个上了年纪的,琢磨片刻后。 忽然惊觉: “可是二十年前,在淮阳闯荡出名的儒侠,银龙探江?” “我看就是他!” “听说其早已经弃武从商,没想到今日却敢于站出来!” “真是好样的!” 也有人担忧: “他不是早已经身退多年了吗?” “为何今天又站上台去?” “他还能行吗?” 楚遇廷朝众人拱手道: “在下虽是半退半隐,但是面对东瀛人,吾辈义不容辞,不能让对方觉得我中原无人!” 众人连忙叫好! 灰袍武士缓缓转身,看向一脸威严的中年人,嘴角泛起一抹嘲弄: “你看起要比刚刚那人强一些。” “莫要让我失望!” 楚遇廷微微一笑:“我会赶你们出中原!” 签过生死状。 两人分两边站定。 楚遇廷拢起的袖子,缓缓摊开,继而骤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气势。 狂风卷积,呼呼作响。 灰袍武士瞳孔微微一缩,迅速从原地向一侧跃去。 他刚刚跳开。 原本站定的地板上,一道银色链镖嘭的一声钻了出来,木屑纷飞。 好似一条银龙骤然从江底窜出。 朝着武士张开獠牙。 若非灰袍武士感知敏锐,动作迅猛,刚刚一下子,链镖便能洞穿他的要害。 链镖。 这便是楚遇廷的成名兵器,诡谲无端。 令人防不胜防。 灰袍武士落在一旁,嘿然笑道: “有意思!” “这才有趣。” 第59章 自断一臂 一击未建功! 楚遇廷轻哼一声。 攻势再起。 衣袖飘荡间,一条银色链镖执在手中,在内劲操纵下,如灵蛇般游走。 挥手一甩。 链镖荡起一圈圈涟漪,银龙戏舞般,镖尖从涟漪之间疾速飙飞,扎向灰袍武士。 武士摸不准链镖的繁复变化。 眼睛紧紧盯着疾飞的链镖,被逼的身形接连后退,眨眼就踩到了高台边缘。 “好!” 周遭顿时爆发起一阵欢呼。 “那小子连刀都拔不出来!” 武士咧开一个嘲讽的笑容,左手握着刀鞘斜斜一挥,径直迎上飞旋的链镖。 哗! 链镖顿时将黑色的刀鞘紧紧缠绕,楚遇廷大喜,猛地一扯,想要将其长刀夺来。 林言轻叹: “糟了。” 只听铿锵一声骤然响起。 刀鞘被链镖缠绕夺走,武士则顺势抽刀而出,伏身,一踏高台边缘。 整个人凌空掠起,身形一闪,便带动手中的刀光横斩而出,瞬间攻守之势逆转! 拔刀术再现。 精气神犹如火山般,轰然爆发! 楚遇廷从喜到惊,也只用了一瞬,他仓促横起链镖阻拦。 崩! 武士的刀锋。 将链镖的砍得崩碎成两段,在楚遇廷身上留下一道斜斜的刀伤。 鲜血沿着刀锋滴落。 但是不致命。 众人一片哗然。 形势逆转,如雀起惊鸿,忽然而已。 楚遇廷,输了。 灰袍武士淡淡道: “还不错。” “抄录武学留下,可以保一条手臂。” 楚遇廷呆呆看着断成两截的链镖,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阵阵痛楚。 听到武士冰冷的话语。 这才如梦初醒。 周遭的环境,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真的要将武学留下? 楚遇廷内心反复自问。 他的银龙鞭法,是家传武学。 虽然不比宗门大派的传承绝学,但也是一代又一代人传承的智慧结晶。 他是一个传统的守旧派,经历过大晋与东瀛开战的那些艰苦岁月。 将家传武学,外留给东瀛人?! 这种违背祖训的悖逆之事,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楚遇廷艰难道: “愿赌服输!” 只见他单掌运起内力,呈爪式。 朝着自己臂膀猛地抓去,顿时将一条胳膊硬生生撕扯下来。 鲜血淋漓。 “给!” 楚遇廷将断臂径直掷向了灰袍武士。 灰袍武士微微一愣。 敛起嘲讽的面容,淡淡道: “有血性,但愚蠢!” 楚遇廷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他只觉得剧痛源源不断从断口涌来,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头晕目眩。 他迅速点穴,止血。 踉踉跄跄往台下走,走到台阶处,脚下一个绊算当即一头向下栽倒。 台下众人惊呼。 哗! 楚遇廷感到仿佛有一阵清风掠过,一双大手蓦然出现,将自己的身子扶住。 同时有一股热流涌入体内,带动他的内力运转周身,迅速弥补亏空的气血。 楚遇廷感觉自己仿佛泡在温泉中一样,断臂处的剧痛缓和了许多。 就连气色都有所好转。 回头看去。 只见周遭人如潮水涌来,将他围了水泄不通。 众人纷纷询问他的伤势。 赞扬他的血性。 还有的担忧东瀛人的气焰嚣张,无人可制。 楚遇廷焦急地四处张望,接连问了几人,都不是帮他疗伤之人。 恍惚间,他瞥见一抹青衣拨开人群远去。 没有见到他的样貌。 是他救了我? …… 灰袍武士下了台,回到二层楼。 柳之晖朝台边的众人道: “今日时辰已晚,以武会友就此作罢,诸位若有意,请明日再来。” “今后,一日三斗,为期半月,井上家的高手就在潇湘馆,恭候各位大驾。” 柳家的一番话。 顿时引得围观之众一片哗然。 今日的热闹已经结束,林言率先离开哄闹的潇湘馆,回到青鹿坊。 青鹿坊的临江阁上。 青鹿和林言坐在窗边,天边的明月好似银色轮盘,清辉照耀,令清水河银波翻涌。 鹿影倒了两杯茶: “那东瀛人如何?” 林言咂了咂嘴: “拔刀术。” “与我曾见过的一字电剑很像。” “有可取之处。” 鹿影道: “实力呢?” “应该是一流吧。” “那黑袍武士或许厉害。” “至于那井上先生,给我的感觉,虽然比不上老乞丐,但同样是深不可测。” 鹿影一手杵着下巴,身姿柔若无骨,靠在桌边,啧啧两声: “这样的实力……” “在整个郡城里,只有镇抚司、淮阳书院以及与柳家并列的赵、郑两大家有高手能够稳压一头。“ “但是此事涉及江湖,镇抚司和官办性质的淮阳书院不会出手,否则可能会重新挑起国别之间的矛盾。” 鹿影又道: “根据六耳的情报,此次与东瀛的牵线合作,柳家是牵头人,赵、郑两家也都有参与。” “他们也不可能派人来终止这场闹剧。” 林言看着窗外,清河水涓涓流淌。 只是喝茶,没有说话。 鹿影继续: “距离淮阳郡最近的,又有能力搞定东瀛人的大宗,应该算是赤霞派。” “不过,从这里着人去给赤霞派送信,赤霞派再着高手下山,往返也要半个多月时间。” “有些赶不及。” “剩下的,只能靠在淮阳郡城的散修,或是恰好游历至此的高手。” “镇抚司有的头疼咯……” 鹿影又叹息道: “唉,只不过未来一个月的风头,恐怕都在潇湘馆,不知道我们会少赚多少银子。” 林言淡淡一笑: “我想出手。” 鹿影斜靠的身子微微坐直: “为何?” “这种以武会友,不是官方明面组织,说白了就是小打小闹。” “那东瀛人想挣个面子,柳家就给他们这个面子,为了挣钱,和气生财。” 林言道: “但这个面子,我不想给。” “淮阳郡的武者,也都不想给。” “我觉得楚遇廷说的对。” “柳家赚得盆满钵满,丢的却是大晋和淮阳郡的脸面。” “这种便宜……” “不能让那群唯利是图的家伙占了去。” 林言眼神看向鹿影。 鹿影笑吟吟道: “算你说的有理。” “这样也好。” “将他们赶走,潇湘馆的名声也落了,不耽误我们做生意。” 林言将茶水一口饮尽。 “好,明天见。” 入夜,百花街上人影稀。 林言回到小院,洗漱完毕,沾床就倒,很快传来均匀的鼾声。 但有很多人,今夜注定无眠。 第60章 再见丁青 翌日下午。 青鹿坊刚一开张,一道人影便在门外徘徊。 林言端了壶茶,恰巧路过门庭。 顿时面露惊疑之色。 他跨步出门,扬声道: “可是丁统领?” 来人虽一身便服,黑色锦袍,也未佩戴兵器,但林言还是一眼认出。 此人是镇抚司玄衣卫统领,丁青。 他与林言在郡城外的山神庙躲雨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并且还聊了两句。 只是林言没想到丁青竟会寻了过来。 丁青定睛一望。 紧绷犹如冰山的脸上,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拱手道: “林兄弟,我听说百花街来了一对姐弟,开了一座青鹿坊,不仅横扫了各家青楼,就连青禾帮杨志也吃瘪了。” “今日前来一见,果真是你。” 林言眼神微眯。 镇抚司的消息灵通。 丁青能找到自己,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为什么找他? “丁统领是找我?” 林言端着茶壶,用茶壶嘴指了指自己,再度确认。 丁青点头。 “那先里面请吧。” 林言侧身让开个位置,将丁青引了进来。 来到自己常坐的位子。 这会儿天光还亮,坊里还没什么客人,只有莺莺燕燕的姑娘们穿着清凉,走来走去。 丁青目不斜视。 坐到林言的对面。 林言给丁青满上茶杯,沉吟片刻: “丁统领喜好什么类型。” “妖娆妩媚的?还是清丽脱俗的?” “卖艺不卖身的,还是色艺双全的?” “你尽管开口。” “我这就去请姐姐们来陪你。” 林言一挥手,数道身材婀娜,环肥燕瘦的娘子来到丁青面前,微微欠身。 “姐姐们,这位是丁青,镇抚司统领。” “丁统领好。” 四周响起娇滴滴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像是一只只纤纤玉手撩拨人心。 丁青沉默。 一手紧紧攥着茶杯,额头上竟沁出一丝汗珠,他从未见过此等阵仗! 林言见状顿觉好笑。 丁青的表现,活脱脱是个雏儿。 此刻就像是唐僧进了盘丝洞,莺燕环绕,玉肌雪肤,左右为难。 “我不是来喝花酒的。” “有正事。” 丁青的声音低沉,其中还略有一丝尴尬。 林言轻咳一声,朝着几位姑娘拱手: “几位姐姐,丁统领找我谈事情,下次再请你们招待他。” 姑娘们十分有礼貌地朝着丁青微微欠身,也不像其他青楼女子,说什么浪言荤语。 像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款款迈步离开。 “丁统领,此前从未喝过花酒?” 丁青望着姑娘们离去的背影出神。 那最后一女子一袭红装,艳若桃花,落落大方,正是花魁娘子,春桃。 也正是曾经因为母亲身死,委托林言刺杀醉花楼金玉的原醉花楼花魁。 丁青回神: “没有。” “不习惯。” 林言笑道: “百花街上青楼林立,青鹿坊虽不敢说鹤立鸡群,但也有脱俗独到之处。” “若是丁统领不弃,得闲可来饮酒听曲,我请春桃姑娘作陪,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偏又性子直爽,对将军统领这样的为国者,多有倾慕,想来你们能合得来。” 丁青一怔,一张冷脸上,不禁出现一丝窘迫,不过旋即就消失不见。 “我找你,有正事。” 林言瞥了一眼门外斜对角的潇湘馆,笑着问道:“好,那我们就说正事。” “丁统领来此,可是为了那东瀛人?” 丁青眼中浮现一丝惊讶: “没错。” “司内听闻有东瀛人于潇湘馆摆擂,连伤数人,此事关于淮阳武人的脸面。” “指挥使着我等尽力协调郡内武者,尽早结束这场以武会友的擂台。” 林言好奇: “若现在郡城里,真的无人有把握呢?” 丁青道: “不会真的无人有把握,只看他们会不会出手,只是若真的无人愿出手。” “我们便只能暗中派司中高手,或是书院门生上台挑擂,不让其继续猖狂。” “但那是托底的办法。” 林言道; “那……所以你想到了我?” 丁青点头: “我所认识的武者,除了镇抚司同僚,你是最合适的,身在江湖,身手了得。” 林言: “嘿,你都没见过我出手。” “怎么断定我是高手?” 丁青: “这是直觉。” “再加一点试探。” 话音落罢。 丁青单掌轻拍桌子,精准的内力透掌而出,两根筷子从竹筒嘭的跃出。 丁青出手快至无影,探手抓住一根筷子,以筷作刀,一股隐秘的刀意倏尔升腾。 一筷纵斩,凌厉而无声。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涟漪荡漾开来,若是林言不挡,青鹿坊的桌椅板凳少不得被摧毁。 林言无奈: “丁统领还真是果决呵。” 他后发先至,抬手间,剑意迸发,另一根筷子凭空在手腕间一绕,落在手中。 横剑格挡,剑意犹如拦河天堑,将刀意荡起的涟漪,全都挡下消弭。 嘭! 两筷相交。 发出一声清脆的爆鸣。 丁青眼中闪过一丝振奋,执筷的手臂一抖,下压,以力劈华山之势,以力压人。 林言则是手腕急转。 筷子荡出残影,以绕指柔化百炼钢,源源不断的刀劲被拨转卸力。 两人以快打快。 丁青刀势接连变化,犹如风起云涌,席卷怒海狂涛,一波一波涌来。 林言则恰似中流砥柱,纵横剑意,勘破刀势变化之关节,筷影若剑雨。 从容不迫地将连绵刀招,一一化解。 方寸之间。 筷影不绝,脆响不断。 尽显凌厉危情。 两人的动作,也不由吸引了众多围观之众。 尤其是坊内的小厮、护卫和姑娘们。 全都小心翼翼的围拢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如此目眩神移的奇景。 下意识发出惊叹之声。 丁青内劲一震,刀意顿收。 林言了然。 同样顷刻散去剑意。 两人的筷子一触即分,又精准地落在竹筒里,发出两声脆响。 丁青慨叹: “你果然领悟了意。” “这才数月而已,你是天才。” 林言嘿然一笑: “侥幸而已,多谢丁统领留手。” 丁青摇了摇头,端起茶呷了一口: “我现在确定,那东瀛人绝不是你对手。” “你可否出手?” 林言本就打算出手,只是没成想丁青会因为这件事找上了他。 他正想着答应,忽然心中一动。 咧嘴一笑,端起茶: “我之前听说……” “镇抚司偶尔会委托江湖人,办一些他们不方便出手的事情。” “这一件事,可算是委托?” 第61章 镇抚司的委托 “是。” “镇抚司委托,会有相应的暗探令鉴,若是办成,有银钱和功勋的奖赏。” “这次的委托奖赏,是一百两纹银。” “还有黄字甲等功勋,功勋可换镇抚司收录的丹药和功法。” 林言心中一动,这个机制与烟雨楼很相似,就连评定功勋的等级,都一样是按照天地玄黄排列。 他在心中腹诽。 那很可能是烟雨楼“借鉴”了镇抚司的架构设计,毕竟烟雨楼的“拿来主义”,他是见识过的。 林言试探: “可以还价吗?” “没得还价。” 林言哦了一声,装作不经意问: “可是需要将东瀛人,杀了?” 林言的问题很合理。 他需要明确镇抚司对于动手度量的容忍。 丁青道: “可杀,亦可留命。” “根据你现场对敌把握即可,唯一的要求,让他们的擂台摆不下去。” 林言笑道: “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儿。” 若是林言将井上家的武士杀了,不说远在东瀛的井上家。 就是近在淮阳郡的柳家、赵家和郑家,恐怕也会因此而记恨林言。 “但也会得到声望和人心。”丁青道,柳家任由东瀛人摆擂已经惹了众怒。 “淮阳郡的武者和百姓,都会站在你和青鹿坊这边”,丁青强调。 “那镇抚司呢?” 丁青深深地望了一眼林言: “镇抚司会保护每一个遵纪守法的百姓!” 丁青的话语意有所指,但林言已经摸清他的脾性,若是没有证据,丁青不会抓人。 “这个委托。” “我接了。” “我今晚会去。” 丁青一口将杯中茶喝尽,淡淡道了句: “多谢。” 说罢,他起身便离开。 林言将丁青送走,又回到座位上,摩挲着茶杯,心中在思索。 他原本的打算是,带上寒霜剑,在易容之后,以“青衣儒剑”的身份出手。 将此事做的表面上与青鹿坊无关,打造一个仗剑江湖,嫉恶如仇的形象。 只是丁青的到访。 给他原本的计划带来了变数。 虽然丁青貌似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但毕竟没有证据。 他也不好再以“青衣儒剑”的身份挑擂。 当然也正如丁青所说。 以青鹿坊客卿的身份出手。 有利有弊。 林言拿不准,便一溜烟跑到青鹿坊顶层阁楼,找到鹿影询问她的意见。 鹿影听罢,没有多犹豫: “你别总小瞧楼里的实力。” “柳家、赵家和郑家虽然富甲一方,但是毕竟非顶尖武林世家,不足为虑。” “镇抚司坐镇淮阳郡城,那叫井上的老家伙能翻起什么浪花?” “况且青鹿坊师出有名,我们赢了人心,届时我们的客人岂不是源源不断?” 说到这里,鹿影两眼放光。 一副贪财的得志模样。 林言在鹿影脸前晃了晃手。 又打了几个响指。 “醒醒啊,你的眼睛变成铜钱形状了喂!” 鹿影一手将林言的手掌拨开。 白了他一眼。 “放手去做,我也会去凑热闹的!” 鹿影已经掏出一张人皮面具,正准备给自己带上,换一个身份,嘴里还哼着歌。 看起来兴致不小。 林言哦了一声。 合着等着看我戏呢。 忽然,百花街上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林言打开窗户,探出身子望去。 两辆华丽的马车从街口缓缓行驶而来。 此时此刻的情景,恰如昨日重现。 那是柳家的车马。 东瀛人来了! 两辆马车行驶异常缓慢。 两车的周遭,更是熙熙攘攘围了一大波执剑佩刀的江湖客。 江湖客们皆怒目而视,怒火仿佛连成一片,烧得每个人都心头火热,同仇敌忾。 众人就这么围着马车。 一点一点地向着潇湘馆挪移。 第二辆车的车厢内,坐了三个人,一名中年人,两名身着武士袍的青年。 中年人正是井上先生,井上雄二,灰袍武士唤作井上海,黑袍武士是井上原。 井上海这次没有赶车。 依着他那时刻挂着的嘲讽神情,柳家害怕他在半道上就和江湖客们干起架来。 井上海从飘荡的帘帷缝隙间,看到外面影影绰绰的众人,不由嗤笑: “大晋人还真有意思。” “明明不是我的对手,却还是一脸愤怒的样子,不过是无能狂怒罢了。” 井上原神情严肃,淡然道: “海,不要骄傲。” “真正的高手昨天并没出现。” “这次我们出来历练,要尽可能和不同武人交流,要多了解大晋的情报。” 面对井上原,井上海的神色立刻变得极为恭敬,无他,只因为井上原比他实力更强。 “原,我知道了。” 井上雄二端正坐在马车中央,渊渟岳峙。 望着井上原和井上海。 他的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满意。 井上海还有些轻狂,但是井上原却是不骄不躁,沉稳有加,天赋更是卓绝。 这两个孩子都是同辈里的佼佼者,正需要经历血与火的磨砺来成长。 假以时日。 此二人必定能成为家族的中流砥柱,一雪东瀛在大晋的耻辱。 伴随着周围吵嚷的声音。 马车缓缓停下。 柳之晖掀开车帘,以东瀛话向马车里的三人说道:“井上先生,我们到了。” 井上雄二的脸就像变戏法一样,眉眼一弯,嘴角上翘,变得十分和蔼。 “好的,有劳贤侄。” 井上家一行人,在柳家人的带领下,走进了潇湘馆。 潇湘馆中,人满为患,却是鸦雀无声。 潇湘馆外,同样有无数人围堵在门口,翘首以盼,紧盯着井上和柳家一众人的身影。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行人不疾不徐,走上了二层楼。 今日。 潇湘馆内外的客人。 不喝酒,不听曲。 只望有人能败尽敌寇! 在拥挤的人群里。 一道青衣像一条游鱼一样,在人海中不断穿梭,一滑而过。 林言一手高举,嘴里高喊着: “让一让,让一让!”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氛围里,格外响亮。 周围人纷纷投来嫌弃的目光,但还是下意识尽力留个空挡出来。 毕竟,在外族人面前。 大晋人就会变得空前团结。 终于,历经千难万险。 林言好不容易挤到了高台边缘,他不由地长舒一口气,暗叹着实恐怖。 今天来的人,比昨天多了一倍有余。 这时。 潇湘馆的侍从来到高台之上,朗声道: “今晚各路英雄汇聚,恐怕都是为了以武会友而来,那我们就废话不多说。” “今日的以武会友,正式开始!” 第62章 见血 随着侍从的话语落下。 井上海一撑栏杆。 凌空一翻,从二层楼跃出。 咚的一声轻响,径直落在高台之上。 他消瘦而凌冽的面庞,透着一股倨傲。 让人看了极不舒服。 狭长的眼眸,睥睨全场。 看着台下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 仿佛无人可在他眼中。 “谁来?” 井上海淡淡开口。 而柳家和井上家一众人,就站在二层楼中间,居高临下。 俯瞰着高台。 也俯瞰着所有楼下的江湖客。 几乎同时,一道身影已经急不可耐地跃上高台,他的声音低沉,充斥一股怒火: “我来!” 这让准备动身的林言也不由一顿。 循声看去。 那是一名身穿青黛儒袍的青年,他怒视着井上海,衣袖一抖,竟一条银色链镖。 犹如龙蛇再现。 “是楚家的少爷!楚遇廷楚员外之子!” “楚望津!” “他是来报仇的!” 林言凝神一望,微微摇了摇头。 然后一手搭在高台边缘,微微一用力,整个人凭空飞起,落在高台。 “楚少爷,你不是他对手。” “让我来吧。” “免得再丢一条胳膊。” 林言的话不太客气,但绝对诚恳。 楚望津怒火中烧,转身望来。 一名粗布麻衣的青年,面相年轻,富有朝气,手持一柄竹柄竹鞘的铁剑。 “你?” “你是何人?” 林言道: “青鹿坊,林言。” 楚望津是儒商。 并不像他爹,喜欢往百花街跑,他只是来时看到了街对角的青鹿坊。 与潇湘馆一样,一座青楼雅苑罢了。 青鹿坊,林言。 听起来更是没什么特别的。 然而。 经常混迹百花街的江湖人却是门清儿,青鹿坊之所以能在百花街迅速站稳脚跟。 那都是林鹿和林言,一家青楼挨着一家青楼以理服人的结果。 甚至如日中天的翠红楼关停,盛气凌人的青禾帮败退,也都是两人的手笔。 更不用说,平日里。 无论多恶多横的江湖恶客,只要敢在青鹿坊闹事,准会被林言拎着丢到大街上。 无一例外。 众人纷纷道: “楚公子,这位是青鹿坊副掌柜。” “武艺高强,定能有把握。” 楚望津见到众人附和,倒像是林言有真本事,正当他犹豫之际。 “楚公子。” “他们说得对,你下来吧。” 粗犷的声音响起。 出声的是一名彪形大汉,就坐在台下的座位上,周围有十几条黑衣汉子围站着。 将周遭拥挤的人群挡开。 更为奇特的是,汉子是独臂。 只余右手。 手掌搭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呈虚握状。 自有一股深沉如渊、霸道雄浑的刀势油然而生。 周遭的人群人头攒动望去。 “青禾帮,杨志!” 井上海感受到杨志凌厉的气势,瞬息间气机激荡,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他竟直接抬起刀鞘,虚指向杨志。 “你,不错。” “你们两个,滚下去。” 武士不屑地瞥了一眼楚望津和林言。 楚望津被井上海小瞧,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回望一眼杨志。 青禾帮他是知道的。 楚家经商,少不得要和帮派打交道。 青禾帮遍布县镇。 之前两方也有过冲突。 后来还是楚遇廷出面,才与青禾帮化解了矛盾,甚至开始有一些合作。 楚望津曾听他爹评价过杨志: 其人刀法霸道雄浑,实力不在他之下。 眼下虽不知为何杨志会断臂,但是对方的气势,好像比起楚遇廷来,还要更强。 楚望津此番上台,不过是怒火相激,想要舍生成义,争一口气罢了。 眼下,前有林言,后有杨志轮番出面。 他自然也不用强自出头。 楚望津心思急转。 想到这里,便朝杨志拱手道: “那在下就预祝杨帮主,旗开得胜!” 说罢,他便纵身跃下高台。 井上海看着杨志这个中年汉子,嘴角扬起一抹狞笑的弧度。 蓦然间。 他瞥见那个布衣剑客竟还站在台上,面带微笑地望着他,顿时一股无名火上涌。 “你怎么还不滚!” 井上海望向杨志,挑衅道: “你还不上来,是不是怕了?!” 杨志周身气势一收,端起桌边的茶水呷了一口,表情平静道: “我本是要出手的。” “不过现在嘛……” 他伸手一指林言,嘿然一笑: “你的对手不是我。” “是他!” 井上海瞳孔微微一凝,复又狐疑地看向林言,一名普普通通的布衣剑客。 就这么散漫地站着。 手上的竹柄铁剑,粗制滥造。 剑柄更是磨损发白。 他狞笑一声: “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现在就先杀了你,再与他比斗!” 林言听着林家翻译过来的杀气腾腾的话语,嘿然一笑: “杀我?” “试试。” 潇湘馆的侍从将生死状拿了上来,井上海和林言依次在上面签字画押。 高台之上。 只剩下井上海和林言相对而立。 四下里皆屏气凝神。 观众们一动不动凝望高台,仿佛比台上的对手更加紧张。 林言一脸云淡风轻,身形直挺地站立,手都没有搭在剑柄上。 井上海则是瞬间进入一种绝对的专注状态,不焦不躁,更无半分跋扈与张扬。 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伏身,弓步,单手握在刀柄,一股凌厉的气势于刀鞘间凝聚。 决斗,一触即发。 二层楼的井上雄二忽而问道: “原,你怎么看?” 他竟莫名感到有些心悸。 井上原笃定回道: “海的刀法,已经过成千上万次磨练。” “我对他有信心。” “胜负或就在一招之间。” 仿佛是应和井上原的评价。 井上海猛地一蹬地面,烟尘绝荡,身形由极静到极动,几乎化为一道残影。 铿锵! 拔刀! 刀光乍现,斩破长空。 带出凄厉的刀鸣声,向着林言脖颈横斩! 他没有留手! 昨日的点到为止让他觉得乏味,今日唯有见血,才能让他真正感到振奋! 忽然,林言身形一晃。 犹如幻影般。 骤然消失。 井上海的眼眸从兴奋到恐惧,也只用了一瞬之间,他完全捕捉不到林言的动向。 此时,身后莫名传来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别找了,在后面。” 冰凉的剑刃不知何时已经搭上了井上海的脖颈,林言提手一带,铿锵回鞘。 霎时间。 热血飙飞,簌簌而响。 如听风吟。 啪嗒。 井上海的身形借着前冲的惯性,踉跄走前几步,终究是轰然倒地。 他今日如愿见血。 鲜血在地面流淌,漫入他不瞑目的眼眶。 只不过,这是他自己的血。 第63章 匆匆离去 【杀手成就】出类拔萃(2\/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三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一流境界以上。 林言接了镇抚司的委托。 又击杀了井上海。 杀手成就顺利增加一点。 而当林言查看成就进度之时,全场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一切发生得太快。 胜负之势更是陡然逆转。 上一刻还胜券在握的武士,下一刻竟然就死在台上,鲜血汩汩而流,如此刺眼。 “好!” 一个刺耳的声音在一片死寂里响起,一个角落里的虬髯大汉高声大呼。 啪啪啪! 大汉极为激动地鼓起掌来,十分给面子。 林言无奈扶额。 他不认识这虬髯大汉,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鹿影易容后的身份。 在虬髯大汉的带领下。 全场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好样的!” “干得漂亮!” 赞扬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杨志坐在椅子上,身子骤然挺直,口中更是喃喃自语: “他又精进了……” “原以为突破一流之后,能够一雪前耻。” ”现下看来……” “他反而将我落的更远了。” 楚望津亦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的林言,他父亲的断臂之仇,就这么报了…… 那先前遥不可及的东瀛武士。 只一剑,就被林言抹了脖子,取了性命。 这实在不可思议。 正当众人惊叹之余。 一股所向披靡的气势骤然爆发,化为万钧重压,铺天盖地般向着林言倾覆而下。 林言神色一凛,不敢怠慢。 全力运转内功,气血翻涌。 轰! 冥冥之中仿佛传来一声撞击的轰鸣。 林言感受着身上仿佛被压上了一座小山的重量,骨骼嘎吱嘎吱作响,沉重异常。 他不禁嘿然一笑。 抬眼望向二层楼。 灯光昏暗处。 井上雄二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他眼眸冰冷。 散发着犹如实质的杀意。 周身的气势更是凝如山岳,实实在在让林言感受到无处不在的重压。 与此同时。 井上雄二感受到两股强大的意念,在顷刻间锁定了自己。 一者来自于那先前鼓掌的虬髯大汉,其意念若绵绵流云,飘渺高远。 却能在不经意间,展露惊人的杀机。 一者来自于角落的一名黑衣劲装的男子,其意念凌厉无比,锋锐如刀。 俨然是一位绝顶的刀客。 这一刻。 井上雄二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深藏不露,卧虎藏龙。 若是他敢对林言出手。 必将招致两人的迅猛打击。 “敢问柳家主……” “井上先生,这是赌不起吗?” “若是想战,那就下台来。” “我淮阳郡,有的是高手,能让你永远留在大晋。” 林言说话缓慢。 但是一字一字清晰地传来全场人的耳中。 柳新年这下也不好装聋作哑。 于是轻咳一声: “井上先生。” “贤侄刚刚是签过生死状的,您若是因此出手,那就不太合规矩了。” 说罢,他衣袖一挥。 一股无形真气荡出,犹如凭空刮起一阵疾风,将沉重的气势吹荡而散。 井上雄二深深地看了一眼台下的两道人影,将弥漫的气势收敛而回,沉声道: “我们输了。” 井上原此刻出声: “叔叔,我想试试。” 井上雄二眼神眯起,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你看不出来吗?” “那种速度,你不是他对手。” 井上原沉默,复又说道: “死在顶尖剑客的手中,未尝不是死得其所。” 井上雄二怒斥: “混账,哪有什么死得其所。” “死了便是死了。” “只有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 “带上海的尸体,跟我走!” 井上雄二拂袖而去。 周遭人顿时再度爆发出一阵欢呼,整齐划一地大喊着: “滚吧!” “滚出大晋!” 井上原默然,他从二层跃下,将井上海的佩刀拾起,斜挂在自己的腰间。 然后将井上海的尸体环抱而起,面对林言,神色平静道: “你很强。” “今日没有机会。” “但我将来必定会再次向你挑战。” “赌上井上家的荣誉。” 林言听不懂他说什么,柳家人也无心翻译。 井上原就这样转身离去。 …… 井上家的两人匆匆离开。 柳家人也紧随其后。 离奇的是。 柳新年竟然心情不错的样子,笑眯眯地对林言道:“小伙子,有天赋!” 林言琢磨着。 或许其中有镇抚司的面子,又或许因为井上家摆擂的行为是当场背刺。 让柳家骑虎难下。 故而柳新年反倒感激林言,帮他们终止了这一场闹剧。 总之,这一场井上家临时起意的闹剧,在为期两天后,便因林言戛然而止。 待井上家和柳家人离去。 潇湘馆内顿时传来一阵激荡的欢呼。 无论之前大家有什么矛盾。 此刻全都因为东瀛人被打跑而欢聚一堂,其乐融融。 潇湘馆掌柜赶紧跑上高台,大声呼喊: “今日大喜,合该普天同庆!” “潇湘馆酒水全免!” 林言瞥嘴,这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了。 角落里的虬髯大汉神色震惊,喃喃道: “还能这样!” 然后匆匆忙忙溜出拥挤的人群。 一溜烟跑回青鹿坊。 不一会儿,青鹿坊便也传来了酒水全免的消息,其余青楼亦是纷纷效仿。 今日,百花街热闹非凡,普天同庆。 只是大家蓦然回首。 才发现高台上的布衣剑客早已消失无踪。 …… “这就是镇抚司?” 狭窄巷子里,林言看着眼前一人高的木门,身前是一袭黑衣劲装的丁青。 “这是侧门。” “从这条巷子出去就是正阳大街。” “正门就在街上。” 丁青打开侧门,将林言让进来。 穿过狭窄的门洞。 林言的视线顿时豁然开朗,这是一片亭廊密布,小桥流水,怪石嶙峋的花园。 “这是后院花园。” 丁青带着林言沿走廊前行,边走边讲解。 镇抚司下分为崇武、督察、通明三院,分别负责缉拿追查、监督监察、情报任务。 江湖客受镇抚司委托。 统一称为镇抚司暗探,在通明院接取任务,任务期间,受到崇武院对接和管辖。 “你就是我来负责。” 丁青指了指林言。 “我现在带你去通明院交任务和领赏。” 林言无奈点头。 他开始用心留意镇抚司的布局和走向,发现他们正在往西走。 “各郡镇抚司都是同样的格局吗?” “东崇武,西通明,大门在南,牢狱在北,督察坐镇中央,大体都是如此。” 丁青迅速回答。 他带着林言,穿过重重走廊和亭台。 不时会有青衣执事、银甲护卫和黑衣劲装的玄衣卫路过。 每个人至少都是江湖三流以上的好手,其中更不乏高深莫测者,堪称是固若金汤。 “到了。” 丁青带着林言走进一处开阔的院落。 一座二层阁楼赫然矗立眼前。 “通明馆。” 第64章 镇抚司 “通明馆分上下两层。” “下层核定委托,上层兑换功勋奖赏,是通明院专门为暗探开设。” 丁青简明扼要,一边介绍。 一边引着林言步入馆中。 阁楼一层是开阔大厅,分为四块区域,无意外,依次按照天地玄黄排列。 每个区域内皆有青衣执事坐镇。 负责委托任务完成的核定,这一步,需要玄衣卫和相应暗探共同前来。 丁青带着林言来到黄字区域。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牛皮纸,递给柜桌前的青衣执事:“先帮他登记为黄字暗探。” “然后这是任务委托,不久前已完成。” “麻烦核一下中枢阁情报。” “是。” 一个青衣执事将林言请到一边,为他登记姓名,籍贯、师承,修为等基本信息。 另有一个,则接过牛皮纸卷,开始在柜桌后翻找登记簿和情报,核定委托完成情况。 青衣执事很快就帮林言登记完毕。 然后从柜桌下翻出一块铜牌递给,铜牌的正面刻“淮阳镇抚”四个大字。 背面刻“黄字,一百零七”,每一块铜牌都是独一无二的,是暗探的专属标志。 林言诧异。 如此简单?他就成为了镇抚司暗探? 丁青靠近,给林言解释。 严格来说。 镇抚司暗探,其实不算是官家人员。 双方只是合作关系。 毕竟,九州天下幅员辽阔,镇抚司负责监察江湖,难免有疏漏。 暗探,就是为补充镇抚司人手不足的缺陷而设,类似于前世古代的捉刀人。 所以只要没有作奸犯科的武道高手,或者有特殊技艺的奇人,都可能成为暗探。 而林言的武道修为。 有丁青和击杀东瀛人的委托作证。 无需另行查验。 故而,林言成为暗探,自是水到渠成。 “丁统领,委托已核验无误。” “您和暗探的功勋已登记在案,其他奖赏请上二层兑换领取。” 丁青微微颔首。 朝正在左顾右盼的林言淡淡道: “走,上楼。” 两人上到二楼,入眼是一处小厅。 中央同样有青衣执事。 周遭四处则有不同房室,上挂门牌,依次为秘籍,丹药,财宝,兵器。 丁青淡淡道: “你的铜牌。” 林言依照丁青的提示,将铜牌递给青衣执事,微笑着道: “劳烦。” 青衣执事双手接过。 核对后将铜牌递还给林言,恭敬道: “一百两纹银,黄字甲等功勋,银钱在财室领取,可兑现银或银票。” “功勋可额外兑换秘籍、丹药、财宝和兵器等,皆在相应房室。” 丁青解释道: “各室均可查阅清单,看是否有合意的奖励,也不必一次性兑换,功勋可累计。” 林言赞叹: “很完善。” 或许因为镇抚司是官方机构,相比烟雨楼来说,整体架构更加透明。 当然,这并没有谁优谁劣。 烟雨楼是杀手组织,它的性质就决定了不能像镇抚司这样透明公开。 各路杀手通过后勤与楼内进行联络,能够最大程度确保烟雨楼的隐秘和安全。 就像林言。 他至今不知烟雨楼的总舵在何处。 烟雨楼中所熟悉的人,也只是鹿影、六耳和寥寥几个合作过的杀手。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入楼时间太短,在楼内的级别不够所致。 或许待他晋升玄字之后,能够进一步揭开烟雨楼的神秘面纱。 秘籍、丹药、兵器、财宝。 每间房室有专门的执事看守和接待,负责帮助暗探兑换功勋奖赏。 通常来讲: 以天地玄黄划分不同功勋的价值,分别对应的是宗师、外罡、先天、后天境界。 林言这次所获的黄字甲等功勋,能够兑换后天境界的功法。 若是想获得踏入先天的法门。 则至少要积攒十次黄字甲等功勋,转换为玄字功勋,然后再兑换相应的先天功法。 丹药亦是同理,无论辅助修行的气血真气擂丹药,或是疗伤解毒类丹药。 功勋等级越高。 所能兑换的丹药品质就会越高。 至于兵器和财宝。 则是锦上添花之物,相比功法和丹药来说,并不算稀有,在江湖上也更好获得。 当然,对于林言来说。 他并不缺直指根本的内功绝学,但是一些特殊奇技,他却是还蛮有兴趣。 比如他现在手上这厚厚的一册。 《奇门遁甲》。 据青衣执事介绍,该书由浅入深,通俗易懂讲授奇门遁甲之精要。 对于新手来说,是很好的入门级教材,正好可消耗一个黄字甲等功勋。 丁青沉默半晌: “你确定要兑换这本?” “通常来讲,只有道家术士或精研术数阵法的大家才会钻研这类典籍。” “我们武者还是应该专注于自身提升,功法、兵器、丹药都是很好的选择。” “若是你这次未看到合适的,可以后续再行兑换,无需特别心急。” 林言微微一笑: “没关系。” “我对这本书很感兴趣。” 毕竟对于林言来说。 他经常需要溜门撬锁,秘行潜入,了解奇门遁甲,便是多一门技艺傍身。 比起单纯的武功来说。 作用可能更大。 见林言坚持,丁青默然点头。 林言向执事兑换了功勋,将《奇门遁甲》揣进怀里,在通明馆的事情就算是办完了。 暗探除了通明院里的通明馆。 其他地方是不允许随意走动的。 故而林言参观的心思也不成了,在丁青的带领下沿着原路返回,从侧门出了镇抚司。 丁青站在门口停下脚步: “我就不送了。” “通常来说,暗探若想兑换功勋奖赏。” “只需从这个侧门进入,亮明身份铜牌,便会有司内执事带你过去。” “但若是核定委托任务完成情况。” “仍需要玄衣卫和暗探同去的,不过,你已将功勋消耗,应该暂时也无需再来。” 林言拱手: “多谢丁统领。” “若是还有类似委托,别跟我客气。” 丁青颔首: “我会的。” “届时我去青鹿坊找你。” 吱呀一声,侧门关上。 林言哑然。 丁青的性子直来直往,这样的人,只要不触碰他的底线,是很好交往的。 但若是触及他的底线,还被他发现,那很可能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从镇抚司出来。 林言长舒一口气。 此时已是深夜,星月高悬,夜枭呜咽,街道上更是人影寂寥。 只是偶尔有更夫鸣锣的声音传来。 林言从漆黑的小巷走出。 来到宽阔无比的正阳大街。 这一条街道上,基本上都是官家机构,府衙,镇抚司和淮阳书院,皆设于此。 林言不疾不徐往回赶,遇到巡夜的兵卒,便出示密探铜牌。 畅通无阻,无需再费心躲避。 绕回百花街,回到自家小院的时候,已是亥时已过,他洗漱一番,上床睡觉。 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第65章 莫名的挑战者 翌日上午。 林言在院子里浇花。 鹿影推门进来。 “去镇抚司的感觉如何?” 她来到石桌前,自顾自坐下,桌子上有一壶泡好的热茶,仿佛早料到有人来。 鹿影倒了两杯。 一杯推到对面,一杯端在手中,嘟起嘴,轻轻吹着热气。 “耗子进了猫家里,能好过吗?” “战战兢兢呗。” 浇完花。 林言将水壶放在角落,朝石桌走来。 随手将一个物什扔向鹿影。 啪。 鹿影一手接住。 正是那块镇抚司发的暗探铜牌,她翻看两下,笑吟吟道:“你小子心够大的。” “同行见了镇抚司,恨不得避开了走。” “你倒好,成了镇抚暗探。” “吃两头。” 林言无奈: “我也不想啊。” “丁青都找上门了,我要是拒绝。” “岂不是嫌疑更大。” 另一个私心,林言没有说出来。 无论是烟雨楼,还是镇抚司的委托,只要与杀人有关,都能算作系统的杀手成就。 成了镇抚司的暗探,林言现在相当于多了一个委托渠道,效率也是翻番了的。 而且丁青性格直率,只要把控得当。 这个风险是值得冒的。 鹿影哧溜哧溜,迅速喝完一杯茶,起身往门口去了: “我先走了,下午记得去坊里。” “你最近可能不会清闲。” 林言不明所以。 下午时候,林言到了青鹿坊。 还没到开门的时候。 但门前已有三三两两之人聚集一起。 “林言?!” 不知是谁嗷嚎了一嗓子。 青鹿坊门前的几人全都齐刷刷转头看来。 瞬间。 林言迈开的步子都悬停在半空…… 这,怎么个回事儿? 顷刻间,一众人以奔马踏千山之势,轰隆隆涌了上来,将林言团团包围。 一个汉子粗声道: “林言,听闻你击败了东瀛武士。” 我们本为东瀛武士远道而来,如今,他败给你,我等也不能空手而归。” “我们要向你挑战!” 听到这里。 林言才恍然。 原来鹿影说的不清闲,是这个意思。 井上家在郡城摆擂,闹得整个淮阳郡人尽皆知,自然有不少武者前来助拳。 如今井上家人已败退。 但是大晋武人有不少却还在路上,为了不白跑一趟,故而才向林言挑战。 当然。 这些人中,除了果真是来晚的。 还有不少混水摸鱼的。 当时不敢上台与井上海放对,如今却仗着大家都是大晋人的身份。 肆无忌惮向林言出手挑战。 若是能侥幸胜个一招半式,他们自能凭此大肆吹嘘,扬名立万。 林言思绪急转。 瞬息便明白这些人的所思所想。 他环视一圈。 意念气机如清风掠过。 七个人皆是体格健壮,气血雄厚之辈,但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内力刚有小成。 堪堪踏入二流,不是井上海一合之敌,更不用说挑战他本人了。 林言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沉吟半晌: “你们都是来挑战我的?” 几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道: “没错!” 林言淡然一笑: “好,你们跟我来!” 他身形轻轻一晃,仿佛有一道水波在周身荡漾,一瞬间变成一团模糊虚影。 下一瞬,他竟不知如何出现在几人的包围之外,飒然漫步而去。 似缓实疾,几步便到了青鹿坊的门口。 包围的几人瞬间震惊,下意识道: “他,他怎么过去的?” “你们看见了吗?” “没,没啊……” 有人心虚地小声嘀咕: “好,好厉害,我们还挑战吗?” “害,来都来了。” “去看看。” 几人在“来都来了”的驱使下,亦步亦趋跟着林言来到了青鹿坊门口。 只是举止之间少了几分嚣张。 多了一丝谨慎。 林言着青鹿坊小厮取一根竹竿过来,长约两丈,竿头几乎与房梁齐平。 他单手持竹竿来到青鹿坊斜前方的空地上,仿佛在举着一根跳杆。 青鹿坊门外的热闹,顿时吸引了来往的游人围观,他们围成一圈,议论纷纷。 不知林言要搞什么名堂。 林言对着几名武者淡淡道: “我只做一次,若你们谁能复刻一遍,我便和他打上一场。” 话音落罢。 林言举着竹竿,身形骤然云纵而起,好似大鹏扶摇而上,眨眼便跃上十丈之余。 “哇!” 众人皆惊。 林言手持竹竿,以竹作剑,内力如江河滔滔涌出,沿着竹竿弥漫贯通。 以纵剑之意为引,凝聚锋锐贯穿之剑劲,垂直向下,直刺而去。 砰! 两丈长的竹竿。 完全贯穿青石板和坚硬的土石,然后仿佛是落在豆腐上一般,毫无阻碍地没入地面。 外面只余三分之一的部分。 林言身形如羽毛般,悠悠飘落在地上。 这一剑。 既考验内力修为是否深厚,又考验对内力的精微控制,关键是要竹竿丝毫无损。 很难。 若是能做到的。 便可与井上海,相差仿若。 林言望向几名武人。 皆是目瞪口呆,下巴几乎掉在地上。 “若是能做到,再来挑战我。” 说罢,林言哼着小曲儿走进青鹿坊。 走一半,他扯住小厮叮嘱道: “进一批一模一样的竹竿来,十文一根,就在门口售卖,若是能做到,再返他十文。” 小厮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应是,不愧是副掌柜,这经商头脑就是好。 自从林言立了标准。 所以试图来找他比武的人。 全都跑去和竹竿较劲。 青鹿坊不仅多了一笔额外收入。 而且门口还多了一道奇异的风景。 经常有武者杂耍般上蹿下跳,给游人表演。 青鹿坊的生意,因此变得更好了。 鹿影兴奋地抓着林言的肩膀摇来摇去,眼睛仿佛又变成了铜币,赞叹道: “你小子的脑瓜真灵呐!” “都藏着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当初我可真没看走眼!” 林言抿了一口茶,虚着眼道: “你这不对吧。” “怎么说着说着,又变成夸自己了。” …… 眨眼,半个月过去。 秋末冬初,天气有些变冷了。 路上的行人纷纷裹上棉衣,有钱的人则是穿上袄子貂皮,更显富贵。 青鹿坊门前,摆弄竹竿的人也几乎没有了,半个月来,林言更是一次都没有出手。 毕竟真正的高手。 犯不着跑到一家青楼来找存在感。 这半个月。 林言也做过一次委托。 虽不是一流高手以上的目标,但却是一个卖子求财的人渣。 委托人是那人的妻子。 也是被卖掉婴儿的母亲。 他做的很干净。 也愈发熟练,没有惊动衙门和镇抚司。 除此之外。 林言每天就是练功、读书、喝茶。 练的是《烟云落雨》。 读的是《奇门遁甲》和《驭兽精解》。 生活极其规律。 这天下午。 青鹿坊还未开门,林言左手提着刚刚煮好的热茶,右手拿着一卷书。 一边与坊里的姐姐们打招呼。 一边来到自己的座位,倒一杯茶。 热气腾腾。 虽然林言内力有成,不惧严寒,但天寒地冻的,谁不想喝点热乎的。 这时。 咚咚咚。 是有人敲门。 第66章 下山人 林言环视一圈。 迎门的小厮不知去了哪里偷懒。 来人定也不是百花街的常客,因为常客们都知道,现在还没到开门的时间。 林言慢悠悠走到门口,打了一个哈欠。 吱呀一声,打开门。 一个头戴毡帽的布衣少年。 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极为清秀。 一件布衣缝缝补补,全是补丁,小脸红扑扑的,天寒地冻里,看起来极为窘迫。 但他的眼眸却十分明亮。 腰间佩有双刀,虽然浑身上下衣衫褴褛,但这腰间刀鞘却十分精美。 一者赤红,一者亮银。 端是不凡。 见到林言开门,少年脆生生说道: “你是林言吗?” “我要向你挑战!” 啊? 林言眉头挑了起来: “少年,这都半个月过去了啊。” “你是从乡下来的吗?” 少年愣了一下,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我不是从乡下来的。” “我从山上来。” “什么山?” “昆仑山!” 林言嘶得吸了一口凉气。 昆仑山? 那可是在万里之外! 眼前的少年,明显像个初出茅庐的菜鸟,而且是个实力很强的菜鸟。 林言来了兴趣。 “你叫什么?” 少年昂着头扬声道: “我叫阿七。” “那你下山多久了?” 少年掰着手指数了数: “有三个月了。” 林言瞥了眼阿七的手和腰间的刀。 “你师父是谁?” “师父就是师父啊。” “你师父没有名字吗?” “这个啊,我没问过。” “你下山了,那你师父呢?” “师父他死了,所以我才下山。” 吆嘿,林言挑了挑眉。 “怎么死的?” “病死的。” 或许感觉被问太多,阿七抓住时机重申: “你是林言吗?” “我要挑战你。” 林言感到好笑,斜靠在门框上,笑道: “你为什么要挑战我?” 阿七跃跃欲试: “听说你战胜了东瀛人。” “我要是赢了你,就证明我也能胜东瀛人!” 越来越有趣了。 “战胜东瀛人,对你很重要?” 阿七摇了摇头: “不,这对我师父很重要。” 林言正待继续追问,忽然瞥见一袭红衣,翩然而至。 吱呀一声,另一扇门被打开。 鹿影一脸和蔼亲切的模样: “哎呦,大冷天的!” “这位小弟你别站在外面,进来坐呀。” 林言发誓。 他从没见过鹿影露出如此“慈祥”的笑容,这其中必有蹊跷。 鹿影板着脸掐了一把林言的胳膊。 佯装生气道: “怎么能让客人在外面受冻!” “快把客人迎进来。” 林言懒洋洋地站直身子,做了个邀请姿势: “走吧,里面聊咯。” 阿七看了看精致典雅的青鹿坊,又瞧了瞧自己的一身破衣烂衫,摇了摇头: “我付不起钱。” 鹿影轻笑着,柔声: “不用你付钱,姐姐请你进来坐。” 阿七犹豫,还是拒绝: “师父说人情债难还。” “我不想欠人情。” 林言两手一摊,向着鹿影耸耸肩。 鹿影白了林言一眼。 想想办法。 林言侧头,看着少年倔强而稚嫩的面庞,笑着说道:“你不是想挑战我吗?” “你若是进来坐。” “我便考虑给你个机会。” 林言说罢,也不等少年回话。 敞开了门。 扯着鹿影的胳膊往坊内走去。 坐到位子上,林言给鹿影倒了杯茶。 “打什么主意呢?” “你认识他?” 鹿影瞥了一眼在门外徘徊犹豫的少年,凑近林言的耳朵,呼气如兰: “我不认识他。” “但我认识他腰间的双刀。” 林言赞了一句: “看着确实不凡,什么来路?” 鹿影道: “如果我瞧得没错,那是东海日月岛的镇派神兵,日月双刀,金乌与月桂。” 林言摩挲着下巴: “东海日月岛?” “没听过啊。” 鹿影嗤笑,声音清脆如铃: “你当然没听过。” “二十年前,东瀛入侵大晋东海,首先就是攻陷日月岛,作为他们的前哨阵地。” “日月岛虽然实力不俗,但是江湖门派怎能抵挡一国之侵袭,当即遭受重创。” “只有寥寥几个弟子,携带着门派重宝日月双刀和传承秘典逃得性命。” “而后朝廷组织军队、镇抚司以及号召九州有志之士齐聚东海,与东瀛决然开战。” “此战波及甚广。” “战线蔓延整个东海沿岸,日月岛幸存弟子为报师门血仇,毅然投身。” “那场战争很艰苦,持续数年之久。” “最终大晋大获全胜。” “但日月岛幸存弟子在此战之后,便也不知所踪,世人以为他们皆牺牲于战场。” 鹿影眼眸犹如晨星般,闪烁光亮。 嘴角泛起吟吟笑意: “没想到,竟让我遇上了他们的传人。” 林言呷了一口热茶: “你笑得像个狐狸一样。” “莫不是,想要招他入楼吧?” 鹿影眉眼如新月弯弯: “那是自然。” “你先前可是答应过我的。” ““目前看来,这小子……” “品性单纯,性情坚毅,是个不错苗子。” “你帮我试试他身手。” “若是可用,剩下的交给我。” 林言啧啧两声。 瞧向门外。 尚在犹豫踌躇的阿七,已经缓缓迈步,走进了青鹿坊的大门。 穿过一众婀娜妖娆的姑娘。 阿七来到林言对面,坐下,一双明亮的眸子,好奇地四处打量。 林言倒茶,推到对面。 阿七双手连摆,正欲拒绝,鹿影笑道: “茶水不收钱。” “哦。” 阿七抄起茶杯,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咕噜。 有人肚子在叫。 声音很响,像稻田里的青蛙。 林言眉头一挑: “不是我。” 鹿影: “也不是我。” 两人不怀好意地望向阿七,目光炯炯。 阿七的脸红了。 “是我。” “几天没吃饭了?” 阿七道: “三天。” 鹿影挥手招来一名侍女,语气柔和: “给这位小弟上几个招牌菜。” “再来一大桶米饭。” 阿七大惊,人情越欠越多。 林言悠悠道: “想挑战我,也得先吃饱。” 阿七拒绝的话当即梗在喉咙。 鹿影笑了。 林言已经找到拿捏阿七的诀窍。 阿七忍不住开口道: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和我打?” 林言瞥了一眼鹿影: “我可以和你打。” “但若是你输了,该当如何?” 阿七: “输了便是输了,你要我如何?” 阿七这一句也噎到了林言。 鹿影不由地轻声笑道: “先不谈这个。” “先吃饭。” 第67章 挑战 青鹿坊此时还没什么客人,厨房备菜很快,不一会儿,四菜一汤就被端上桌。 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阿七顷刻口齿生津。 肚子也愈发像是打鼓一般,咕噜咕噜,闷响声连绵不断。 林言挑了双筷子递给阿七,自己也拿了一双:“喏,一块吃,吃完和你打。” 阿七的底线一再被突破,已经几乎麻木,他接过筷子,端起鹿影盛好的米饭。 “谢谢你们!” 动筷如飞,嗖嗖嗖,碗里饭菜已经堆起一座小山,像一只储粮的仓鼠。 鹿影笑道: “莫急。” “没人和你抢。” 蓦然间。 她看到旁边的林言,亦是狼吞虎咽,犹如风卷残云,复又轻咳一声: “除了他。” 武者的食量很大。 阿七这些天着急赶路,身上又没钱,着实给饿坏了。 一刻钟的时间。 桌子上的菜肴已经被两人扫荡一空。 阿七端着碗,咕咚咕咚将最后一碗汤灌进肚子里,啪的一声放下碗筷。 眼中尽是感激,再次诚恳道谢。 林言也吃完了。 天色渐暗。 青鹿坊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周遭的小厮和姑娘们也都开始忙碌招呼客人。 喧闹的人声,莺燕曼语。 不绝于耳。 鹿影着人将狼藉一片的餐盘收拾干净: “你们若是要打,得去后院,莫要打坏了东西,也别惊扰了我的客人。” 阿七眼眸亮起来,听话地点点头。 复又一脸希冀地望着林言。 林言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抄起搁在一旁的铁剑,向着后门方向去: “走吧。” 青鹿坊后院,有一个还算开阔的广场。 广场中央铺了一条石板路。 联结着小厮、护卫和仆役居住的平房,以及库房,杂物房,马房等等。 林言和阿七来到广场。 以石板路为界,分立两旁。 鹿影站在石板路上,充当裁判的角色。 阿七神情兴奋,跃跃欲试。 林言则是一副松松垮垮的懒散模样。 “开始吧。” 鹿影催促着。 她看完热闹,还要回坊里招呼生意。 林言望向阿七,淡淡一笑: “那就来吧。” “出刀。” 阿七闻言也不废话。 双手缓缓落在腰间刀柄之上,紧握。 铿锵一声。 双刀骤然出鞘。 只一瞬间,凌厉无端的刀势如疾风卷积,瞬间爆发出粲然的光辉。 林言和鹿影不由瞳孔微缩。 阿七双手持刀。 双刀样式相差仿若,威势却迥然有异。 右手所持,刀身赤金,仿佛有鎏火萦绕,又似真阳焚天,势如金乌凌空。 左手所持,刀身亮银,好似经太阴玉华洗练,犹如一段银辉,垂落九天。 双刀缓动。 恰如日月同错,阴阳互生。 刀势刀招尚在积蓄,却有一种日月流转,光辉倾覆的强悍压迫感。 林言震惊。 他本以为寒霜剑已是不可多得的利器,如今在日月双刀面前…… 竟好似米粒之珠,与日月相较。 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他瞧向自己手上的铁剑,轻微摇了摇头,这种材质,恐怕稍一触碰就会碎成齑粉。 但,倒也不用换剑。 可以应付。 林言眼中懒散之意尽祛,转而变得清明,甚至也略带一丝兴奋。 “小心了!” 阿七一声爆喝。 身形疾动,犹如飞鸟投林。 掠向林言。 双刀随身,刀影婆娑。 恰似拖曳出两道赤金和亮银离虹长尾。 刀影交错之间。 刀芒犹如日月光辉,横斩绞杀。 林言若是不避。 那就要落得一个腰斩当场的下场。 “嘿!” 这小子,出手即全力。 有做杀手的潜质! 林言的身形瞬间模糊,仿佛凭空后移三尺,延伸而出的刀芒从他的发梢掠过。 差之毫厘。 阿七眼眸绽放精芒,旋身而上,双刀一横,赤金亮银,两抹刀影合而为一。 顺势横斩。 林言身形急速下探,铁板横桥,整个人几乎与地面平行。 几乎贴脸避过凌厉的刀芒。 有风掠起。 长剑骤然出鞘。 剑光刁钻如阴风,点向阿七的脚踝。 阿七急忙一踏地面,凌空翻身。 双刀拧转,自上而下纵劈,空气传来连串轰鸣,刚猛无俦,好似盘古开天。 林言旋身横飞,躲开。 轰然一声。 青石板顿时被斩出一道尺深的沟壑。 眨眼之间,两人一连串攻守,人影错落,你来我往,令人眼花缭乱, 鹿影眼眸中异彩连连。 阿七给他带来的惊喜,仍在不断扩大。 只听得一断喝。 他的双刀,变得更快。 刀影连绵,刀光于空中勾勒飞舞。 在夜里留下一副璀璨光华,迷离梦幻,让人下意识忽略其中的危机。 鹿影赞叹道: “好美的刀。” 她又望向在刀光之间飘忽腾挪的林言,好似惊涛骇浪之中的扁舟一叶,随波逐流。 好似随时会倾覆翻折。 但又总是与凌厉的刀锋差之毫厘,看似险象环生,但周身却是毫发无伤。 能做到这种程度。 林言的身法,显然远超阿七。 “啧,真是怪物!” 数十招过去。 阿七的连环猛攻不仅没有停歇。 反而是金乌月桂交替主攻,渐有阴阳相济,绵延无穷之感。 鹿影还发现。 林言的剑从不与阿七的双刀对碰,她知道林言铁剑的材质,仅是普通生铁。 但凡与双刀对碰,绝对瞬间而断。 阿七显然也发现这一点。 不再执着于林言的周身要害,而是运起双刀专向林言的铁剑处寻找。 林言顿时变得更加被动。 “嘿!” 审时度势,战斗天分也很高! 看的差不多了。 林言的眼眸瞬间一变,一股意韵徐徐流转,如暴雨欲来,乌云卷积,压迫陡升。 在日月同辉的不绝刀势之中。 林言身形如飞鸿掠云,瞬间提速,内力源源不断涌入手中长剑。 剑锋所过,有丝丝缕缕云雾荡漾,进而弥漫全场,遮蔽视线。 鹿影惊讶: “好家伙,烟云落雨?” “第二重已经修成了?” 林言身形于云雾中忽隐忽现,顿时让阿七的气机锁定变得无比艰难,刀势也不由一滞。 云成! 雨落! 长剑挥洒,倏尔绽放出密集层叠的剑劲,如疾风,似落雨,倾盆滂沱。 从四面八方涌去。 砰砰砰! 阿七双刀变攻为守,圆转如轮,如雨坠落的剑劲全都被刀锋搅碎。 林言眼眸之中。 雨疏,纵横念起,旋身抬手。 长剑已经化为一道离虹,脱手疾飞而去。 林言身形一闪紧跟而上。 噗! 长剑冲破云雾,骤然冲向阿七面门。 阿七眼中满是惊骇。 挥刀阻拦,已是来不及。 第68章 跑堂伙计 青衣随剑而至。 在剑锋刺入阿七咽喉之时,探手抓在剑柄上,旋臂一拧,剑锋复又搭在脖颈上。 “可以了吧?” 林言的声音如朗月清风,飘入耳中。 阿七的双刀。 距离拦住林言的铁剑也只差寸许。 然而。 差距,就是差距。 这寸许的距离,有时候便能隔开生死。 阿七颓然沮丧。 “我输了。” 持刀的双臂黯然落下。 林言收剑归鞘。 “不必沮丧。” “你虽不如我,但相比那东瀛的灰袍武士,还是要强上一筹。” 林言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 “只是不知那黑袍武士如何……” “啧啧,果然还是得打过才知道……” 阿七听着林言的安慰。 先是振奋,继而沮丧,然后又陷入了迷茫。 林言退开几步,朝鹿影使了个眼色。 该你上了。 鹿影嫣然一笑,缓步上前: “阿七小弟,他是个怪胎。” “你莫要放在心上。” “据我了解,你的修为,不下于宗门大派的年轻天骄,只要勤修不辍,日后宗师可期。” 阿七方才回神: “谢谢。” 鹿影复又问道: “小弟,你今后什么打算?” 阿七收拾好心情。 言语又恢复了朝气: “师父说,他的家乡在中原。” “所以我自下山以来,就一路向东,四处游历,偶尔也行侠仗义。” “月前听说淮阳郡有东瀛人出现。” “我便匆匆赶来。” 阿七眼中浮现迟疑之色: “今后去哪,我还没想好。” 鹿影瞧了瞧,他一身褴褛: “你缺钱吗?” 阿七抖了抖布满补丁的衣袖。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缺。” “可有住处?” “准备寻间破庙或者桥洞。” 林言插话: “那个,城南的山神庙。” “还有清水河桥下,都是不错的地儿。” 阿七:“啊?” 鹿影白了林言一眼,低声道: “别打岔。” 然后又笑吟吟,伸手指了指林言: “那你还想不想和他经常切磋?” 阿七眼眸泛起光亮: “那是自然。” “师父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想要变强,要虚心向强者讨教。” 鹿影一拍手: “姐姐有一个适合你的好去处。” 小七眨巴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望着鹿影。 “我青鹿坊还缺一个跑堂伙计。” “提供住处。” 鹿影指了指后院的平房小院。 “每月有十两工钱。” “偶尔还有一些助人为乐的活儿。” “能让你赚些额外银钱。” “最关键的是……” 鹿影顿了顿。 阿七凝神细听,他的神情明显有些意动。 他自小被师父捡到,抚养长大。 两人相依为命。 师父死后,他便下山。 风餐露宿,江湖漂泊,以四海为家。 三个月时间,已是风霜平添。 天下之大。 竟是再也没有一处是他的归乡。 “最关键的是,林言就是青鹿坊副掌柜,你得闲便可以向他讨教。” “你觉得如何?” 鹿影的话,循循善诱,在阿七单纯的心灵中,激起阵阵涟漪。 “要知道,当年林言也是睡山神庙,清水桥的落魄人。” “如今入了青鹿坊。” “不仅吃得好,穿得暖,睡得香。” “而且武功大有精进。” 林言适时举手并指,作发誓状: “我证明。” “鹿姐说的句句属实。” 阿七顿时振奋,他激动道: “好!” “我加入青鹿坊!” 鹿影和林言相视一笑,合谋得逞。 随后,鹿影趁热打铁。 带着阿七来到顶层阁楼,掏出一张书契。 这是青鹿坊小厮和仆役的雇佣契约。 受大晋律法的保护。 阿七迷迷糊糊,在鹿影笑眯眯地引导下,没有犹豫就在书契上按下了手印。 林言甚至有一种…… 无良奸商诱拐无知少年的既视感。 鹿影抄起书契。 轻轻吹气,吹干纸张上潮湿的红泥。 一切落定。 鹿影展露一个灿烂的笑容,笑眯眯道: “来。” “叫声掌柜来听听。” …… “掌柜的!” 鹿影身姿婀娜,斜倚在二楼窗边。 一脸无奈地,望着眼前朝气蓬勃的少年。 阿七一身青衣短衫的小厮打扮。 目光炯炯,正在向鹿影汇报今日的工作。 “桌椅板凳,门窗立柱我已都擦净。” “所有花草,我全都浇了水。” “五层楼的所有地板和楼梯,我也都清扫干净,还用布子抹了一遍。” “掌柜的,还有哪些需要我做的?” 阿七一身牛劲使不完的样子。 仅仅是半天的功夫,已经将其他仆役和小厮一天的活儿都收拾停当。 其他仆役和小厮人心惶惶。 甚至怀疑掌柜的有了这个小子,是不是要将其他仆役全都解雇赶走。 鹿影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不用这么着急。” “活儿慢慢干,该歇息就歇息。” “你瞧瞧那个,向他学习。” 阿七顺着鹿影的视线向下望去。 林言正悠哉地坐在窗边。 面前木桌上,摆着一个小炉,炉上架着一壶热茶,小火慢烤。 他左手捧一卷书。 右手端一杯茶。 时不时呷一口,偶尔望望窗外风景。 “去吧。” 阿七重重点头。 风驰电掣跑下楼去,来到林言身边:“林哥,掌柜让我来跟你学。” 林言挑眉: “啊?” “你要学什么?” 阿七道: “学怎么歇息。” “噢,摸鱼啊……” 林言恍然,他眼睛微眯,瞧了一眼阿七。 “这个嘛,简单。” “你现在没有运转内力是吧?” 阿七挠头: “没有啊。” 林言淡淡道: “试一下。” “无论走路还是干活,都要同时保持内力运转修行,在周身经脉循环不歇。” “直到能够做到如呼吸般自然。” “这个够你练一阵子。” 阿七听到与修行有关,顿时眼眸放光。 他当即运转内力,日月心法养成的内力犹如日光月华,在体内沿着经脉缓缓流淌。 整个人骤然爆发出一股煌煌之威,吓得路过的仆役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林言一口茶水差点呛到。 他一挥袖,一缕云雾飘渺隐现,将阿七周身的气势包裹,驱散。 “不是让你打架,是让你练功。” 阿七忙不迭哦了一声,周身气势渐渐敛起,想象自己在五心朝天地打坐,内力搬运。 然后向前几步。 断了。 阿七不信邪。 再试。 仍然是迈出几步,又断了。 阿七终于明白难点所在。 心法修行不似攻伐战斗般,内力疾如烈火,猛放猛收。 而是如同文火慢炙,要保持心神如一,内息涓涓流淌不可断绝。 这很难。 “林哥,有什么诀窍吗?” 林言没好气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每天坐着懒得挪窝。” “先坐下来吧。” “从尝试不打坐,凝神入定开始。” “哦。” 第69章 残疾的乞丐 阿七在青鹿坊安顿下来。 先是做跑堂伙计。 每日做完活计之后,就和林言一起“发呆”,或者追着林言讨教。 林言不胜其烦,便想了个简单法子。 像当初丁青与他切磋一样,两人也用木筷,只对招意,不用内力。 阿七甚是高兴。 然后便是,接连三次。 每次,不到十招。 就被林言用筷子抵住喉咙。 阿七骇然。 他旋即明白,当初在后院切磋的时候,林言放的水,可能比流月湖还深。 然后他就自闭了。 正当林言寻思要不要去安慰一下,第二天这小子又生龙活虎,干劲十足。 林言不由感慨。 年轻就是好。 多么乐观开朗。 鹿影还在观察着阿七的心性。 日久见人心。 就像她当初,暗中跟了林言个把月一样。 并且她也是在等待。 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招阿七入楼。 …… 这日上午。 林言带着阿七去采买青鹿坊所需的物资,顺便在城里四处转转,熟悉整个郡城。 城北多奢贵,城南聚平民。 粮油米面,蔬菜瓜果,也皆在城南集市。 两人采买完后。 着人将货物直接送到青鹿坊后巷小门。 然后便继续游逛。 “两位爷,行行好吧。” 一个没了左腿,瞎了一只眼睛的少年,倚靠在墙角。 穿一身破布灰衫。 手上一根竹棍,有气无力敲着身前的破碗。 他的语气十分虚弱。 那断腿处包着灰布,隐隐有血腥味儿飘来,竟像是新伤。 林言摸了摸身上,摸到一块碎银。 “林哥,有银钱吗?” “能借我一些不,我发了工钱还你。” 阿七瞥了眼少年,又望向林言。 “给。” 林言将摸到的碎银扔给阿七。 阿七蹲下身子。 将碎银放入他的碗里,叮嘱道: “快收好。” “莫被人摸了去。” 断腿少年身形一颤。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碎银摸起来,揣到怀里,低低道了声谢谢。 只是这道谢声里,全无获得赏钱的兴奋之意,而是充满了麻木和死寂。 阿七叹息一声,复又起身准备离开。 “你跟谁混的?” 林言蹲下身子来。 一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 一股热流顺着他的手掌灌入少年体内。 林言瞬息洞察少年的身体状况,体质虚浮,气血亏空,断腿瞎眼都未及时处理好。 若是放任不管,活不过一年。 林言的内力流入少年四肢百骸,止了断腿的渗血,调理经脉,激发气血自生。 少年的苍白蜡黄的脸上。 浮现一丝血色。 “癞子,癞子张。” 林言皱眉。 没听过。 他回想起刚来淮阳郡城的时候。 清水河桥下,山神庙的乞丐窝里,就专门有生采折割的恶丐。 所谓生采折割。 便是掳掠幼童或少年少女,然后用刀砍斧削的方式,将他们变成残疾的“怪物”。 再扔到街上,博取路人同情。 路人的赏钱,也全然进不了这些可怜人的口袋,而是要统统上交。 那时候,老乞丐带着林言在山神庙落脚,两人合力整治一番“生采折割”的恶行。 杀了几个,埋了几个,这才将那群乞丐震慑,无人再敢行这等恶事。 只是如今。 先是林言脱贫。 后面老乞丐也离开了。 林言看着眼前断腿瞎眼的少年。 无人震慑之下,生采折割这等恶行,就好像是野草一样,又从阴暗里探出叶芽。 “你还有同伴吗?” 少年怯怯点头。 “带我去。” 少年感受着那股体内残余的热流。 每在经脉流淌一遍,便又生出一分气力,滚烫一分热血。 他竟不知从何处生出勇气。 向着两人伸出手去。 啪。 阿七一把抓住少年的手掌。 微一用力。 将他整个人都架了起来,少年瘦弱的身子都靠在阿七的身上,很轻。 “哪里?” 林言平静问道。 少年探手一指,那条街尾。 林言走在前面,走的不快。 阿七架着断腿少年,徐徐跟在后面。 引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三人很快来到街尾处。 只见一个断臂的小女孩,气若游丝靠在墙根,她甚至都没有力气叫苦,讨钱。 林言微眯双眼。 蹲下身子一手抓住女孩的手掌。 归元吐纳功渡气入体,迅速疗愈小女孩那颓败不堪的身体。 她的断臂,亦是新伤。 “喂!” “你们两个,究竟干什么的?!” “别多管闲事!” 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旁响起。 残疾的乞儿附近,都乞丐头子看顾。 防止手底的人贪没银两。 或者被人拐跑。 此刻,一个癞子头带着两个高个子,气势汹汹地朝着几人走来。 癞子头,就是看顾少年和女童的乞丐头子,身旁的两个,是他到临街找的帮手。 “你是癞子张?” 林言侧头回望,语气生冷如冰。 “你管我是谁!” “把人给我放下来!” 癞子张看着阿七还扛着断腿少年一动不动,当即一步踏前,一拳朝着阿七砸去。 阿七表情深沉。 林言给他讲了生采折割之事后,他便一直沉默不语,但是手掌却始终紧紧攥着。 骨节斗捏得发白。 断腿少年,也就和他一般大的年纪。 小女孩,则比他还小。 两人还未开始的一生,就被眼前的恶徒,硬生生断送。 拳风呼啸而来。 阿七抬手。 啪!便将癞子张的拳头捏住。 愤而用力。 癞子张,立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手掌,骨骼尽碎! “你们俩个愣着干嘛,给我上啊!”癞子张忍痛哀嚎,他的手掌还被阿七攥在手中。 被捏得更碎。 他甚至听到了骨头嘎嘣作响。 听着如此凄惨的叫声。 两个高个子顿觉腿脚发软,他们拿起手上的竹竿,就往阿七头上砸去。 阿七眼中怒火升腾。 松开癞子张烂泥一般的手掌,劈手夺过一名高个子的竹竿,反手挥下。 顷刻间,以竹作刀。 刀势凌厉。 剩余高个子手中的竹竿,凭空从中一分为二,断口平整,犹如刀斩。 “光天化日,不能杀。” 林言的声音如洪钟,在阿七耳边敲响,将他从愤怒的情绪里拽了出来。 阿七神情一愣。 手腕顺势一抖,抖出两道竹影,点在两名高个子的颈部,两人惨叫一声,倒地昏厥。 林言收回手。 小女孩的身体已经稳定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癞子张面前,一脚踢了踢地上疼痛打滚的癞子张。 “喂,你是新来的?” “我记得山神庙、清河桥下,可没有你这号人。” 癞子张仍在痛苦嚎叫。 疼痛已经让他失去清醒思考的能力。 周围。 也有越来越多的路人聚集围观。 林言屈指一弹。 一道气劲飞出点在癞子张的哑穴,他一手拎起癞子张的脖领,一手抱起小女孩。 “换个地方。” 第70章 一个契机 昏暗的巷子里。 癞子张靠在墙根上,冷汗直流,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少年看着癞子头的痛苦模样,终是露出一抹仇恨消解的快意: “两位恩公,我们不住在城里。” “城里乞丐不欢迎我们。” “我们是坐马车进来,借口投亲。” “同行的有刚刚那两个乞丐,还有一个和我们一样身体残缺的。” 林言微微颔首。 伸手解开癞子张的穴道,渡了一口真气,缓解镇痛,令他恢复神志。 “从哪里来的?” 癞子张面露恐惧,怔怔不语。 “装疯卖傻无用。” “若是你不说,我也不杀你,只不过我会把你其他的手脚,全都碾碎。” “刚刚的痛苦,你会成倍体验到。” “你觉得如何?” 林言的语气平静。 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癞子张的心中却猛地漏跳一拍。 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 他不想再经历了! “我,我们,是从郡城外的清河村来。” “清河村有个乞丐头子。” “聚集了许多四周乡县的乞丐,前些日子,他十分高兴,让我们做生采折割的门道。” “说是来钱快。” “他还说,郡城里的老乞丐和小乞丐走了,乞丐们一盘散沙,没人能管我们。” 林言自语道: “清河村?” “那乞丐头子叫什么名字?” “他,他说他叫王林……” 林言蓦然一愣,这个名字。 耳熟。 …… 林言抱着女孩从巷子里走出来。 阿七扶着少年跟在后面。 阿七忍不住问: “林哥,就这么放过他们?” “太便宜他们了!” 林言淡淡一笑: “那你待如何?” 阿七愤愤不平: “这等人性泯灭的人渣。” “自然该杀个干净。” 林言摇了摇头: “人心可以热,但是头脑一定要冷。” “刚刚那么多人围观。” “你若是当街杀人,镇抚司定会将你逮捕,届时我和鹿姐都捞不出你来。” “可是……” 阿七噎住。 然后又小声嘀咕: “那也不能放过这些人啊!” 林言笑了: “我几时说要放过他们?” 阿七本就是聪慧之人,他若有所思,沉默不再言语。 林言和阿七循着癞子张招供的地点,在街边寻到了另外一个残疾的乞儿。 这是个小男孩。 他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 许是伤势过重,止血不当或不及时,又或者是马车颠簸。 他的伤口再次崩裂。 鲜血汩汩,将黑色的布衣棉絮浸染得更深,有淡淡的血腥与腐臭弥漫。 在萧瑟的寒风里,他闭上的眼睛。 就没有再睁开。 唯有破碗里的几枚铜板,无声地见证这一切。 阿七捏得自己的拳头咯咯作响。 怒火在平静的外表下,越发积累深重。 “走吧。” “回青鹿坊。” 林言转身离开,小男孩的尸体,衙门会处理,像那些冻死的乞丐一样。 …… “你们?” 鹿影迟疑。 两人出去采买物资,竟然还带回一个少年,和一个女孩,二者还都是残疾。 一刻钟后。 听罢林言的讲述。 鹿影怒意飙升,啪的一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瞬间,整张桌子化为齑粉。 阿七,目瞪口呆。 掌柜的,竟然如此厉害? 那我岂不是最菜的? 林言道: “鹿姐,麻烦顺着癞子张他们出城的线索,让六耳帮我查查清河村。” “要找出来那王林藏身何处。” “最好今晚之前,能把情报给我。” 林言没有避开阿七。 这是一个合适的契机。 阿七亦是沉默不语。 他明白。 林言好像正在给他揭示青鹿坊的另一面,这一面,能让他一宣胸中怒意。 鹿影瞧了瞧阿七,若有所思: “好。” “我这就让六耳去办!” 林言沉吟: “鹿姐,那个少年和女孩已不识得家在何处,还得麻烦青鹿坊收留,后续若……” 鹿影打断: “不过是收留几个小家伙罢了,青鹿坊还是有这个实力的,不论有几个。” 林言笑道: “多谢。” 阿七隐隐有些明悟,他问道: “我们现在做什么?” “等!” …… 这一天,青鹿坊生意火爆。 文人墨客络绎不绝。 丝竹管乐靡靡入耳。 然而。 有一桌的氛围。 却是与热闹喧嚣格格不入。 甚至,凡是从旁经过之人,皆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与压迫感,如坠冰窖。 林言和阿七在窗边。 无声对坐。 一壶茶。 喝了再倒,倒了再添。 窗外,明月东升,乌云掩映。 坊内,游人如织,复又离散而去。 咚咚。 有人接近,熟悉又悦耳的声音。 “都在这里。” 鹿影来到两人身旁,将一封信放在桌上。 林言抄起信封,打开。 只有一页纸。 眼眸一扫,便已看完。 林言将信纸递给桌子对面的阿七,站起身来,两息之后,阿七也站起身来。 “上阁楼。” “给你们准备了衣服。” “从后门出去。” “六耳会接应你们出城,做的干净些。” 鹿影的声音清晰钻入两人耳中,人却已经走远,招呼客人去了。 林言微微颔首。 带着阿七来到阁楼之上。 推门进去。 两套黑衣整齐放在床榻,寒霜剑挂在门边,还有两张人皮面具。 “学我,多的不要问。” 阿七重重点头。 林言穿上一袭黑衣,将人皮面具戴上,成为普通中年人模样。 学着林言。 阿七动作迅速地换好衣服,戴好面具,变成了一个文弱青年。 准备完毕。 林言带着阿七从后门蹿出青鹿坊。 两人一袭黑衣,幽暗无影,身形疾掠而去,瞬间融入茫茫夜色。 清河水自西向东,涓涓流淌,横穿淮阳郡城,流入流月湖。 清河村。 沿清河水而建,恰在郡城的上游,林言他们便是要乘船,逆流而上,直取目的。 两人穿过百花街。 绕进一条小巷。 小巷的尽头,是清河水的河道,正泊一艘乌篷小船,一名船夫站在船上遥遥招手。 林言带着阿七身形一掠,轻巧落在船上,林言瞥了一眼船夫陌生的脸: “六耳?” 船夫不应,只是呵呵一笑: “快进去,我要开船了。” 林言也不在意。 和阿七钻进乌篷船,将帘子放下来,遮挡地严严实实。 哗哗流水声响起,船身轻轻摇晃着启程。 有六耳的打点。 守城的巡防几乎没有丝毫为难,轻而易举就在河道放行。 月光从九天倾泻而下。 给清河水披上一层银亮的光辉。 乌篷船出城之后,便加快了速度,顺着银辉铺成的月河,朝着上流乘风游去。 第71章 黑夜仗剑 夜深人静处,万籁悄无声。 沿江望去。 清河村笼在一片深邃的夜色里,鸡犬宁静,更是没有一豆灯火。 乌篷小船缓缓减速。 泊在村口码头。 林言与阿七下了船,没有驻足,一前一后直接向着村中掠去。 “提气轻身,莫惊动犬吠。” 林言悄声提醒。 阿七心神凝聚,全力运转日月岛的轻身功法,身形犹如清风拂过,只有风声。 侧目望去。 只见林言的身形竟若鸿羽,足尖一点便浮而掠出,不会激起地上丝毫尘埃。 相比于他,更是没有丝毫声响。 阿七震惊。 这是何等轻功造诣! 根据六耳的情报。 癞子张和两名被阿七教训的乞丐出城之后,便仓皇回到清河村。 一头扎进村东的一间大院。 之后则陆续有乞丐向着大院汇聚而来,其中不少乞丐还带着残疾的孩子。 这便是癞子张所说的据点。 不消片刻。 林言和阿七已来到情报所说的院落门口,院墙是夯土而成,有一丈多高。 从外看去,占地不小。 约摸有三进院子,在清河村算是最大一家。 这也是王林带着一群乞丐强占而来的。 林言站在墙根,凝气于耳。 院子里里面静悄悄,除了风吹杂草的簌簌声,没有其他声响。 “你来还是我来?” 林言问道。 “我来!” 阿七毫不犹豫。 “先潜进去,在发现目标之前,不要暴露行藏,免得打草惊蛇。” 林言悄声提醒,微微靠后。 阿七了然。 现在轮到他来带头。 他纵身一跃,单手在墙沿上一借力,翻身落入院中,林言紧随,轻飘飘落下。 入目。 左右两侧皆是排房。 正面是主屋。 主屋两侧有过道门洞,通往下一进院子。 阿七悄然靠近排房。 贴耳靠近。 房中传来杂乱的呼吸声,偶尔有鼾声,还有人惊梦呓语。 人数很多,至少有十个。 这样的大通铺,不可能有王林,也不适合掳人来打问。 前面的主屋宽阔,厅室相连。 若是住人,倒有可能是个地位更高的。 甚至就是王林本人。 阿七没有犹豫。 沿着墙根,蹿向主屋方向。 林言在其身后,微微点头,心可以热,但头一定要冷,阿七有听进心里。 阿七刚刚贴近门口。 异变陡升! 吱呀一声,主屋大门骤然打开。 一个是睡眼惺忪的汉子。 一个是半蹲在地上的黑影。 就这么四目相对。 瞬间,双方的心全都漏跳了一拍。 汉子骤然惊觉。 欲要开口大呼! 疾风袭来,腰间一痛。 一张口,竟然已经发不出声响。 阿七收回点穴的手,长舒了一口气,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 “别松懈,带人进去!” 林言的声音悄然传入耳朵,整个人化为一道疾影,将门口僵直的汉子拖进屋子。 阿七醒觉,紧随蹿入房间。 随手把门带上。 三人在厅堂。 林言抬手一指,屏风后的卧房内,还有两道均匀的呼吸。 阿七的心再次提起来。 他疾掠向卧室,床榻上正有两人并排酣睡,两道轻微的劲风乍起。 点了穴道。 阿七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下。 短短几息时间,跌宕起伏,竟是丝毫不下于与高手对决的刺激。 阿七瞥向床榻上的两人。 轻咦了一声。 林言站在厅堂,片刻,阿七又拖出来一个人,定睛一瞧,正是癞子张。 “有了熟人好办事。” 林言一掌磕在先前起夜汉子的脖颈,让他顷刻晕厥过去。 阿七心领神会。 手上内力一渡。 癞子张便迷迷糊糊地转醒而来。 倏一睁眼。 癞子张蓦然一惊。 怎么回事儿?!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猛地再度张开,还是有两张陌生的脸在他面前晃悠。 自己躺在地板上。 旁边还杵着另一个相熟的乞丐。 “……” 癞子张想动却不能动。 欲要张口质问,亦是如鲠在喉,发不出半点声音。 神情惊慌之际,林言微微一笑道: “真巧,又见面了。” 癞子张,瞳孔骤然收缩。 这恶魔般的声音,他铭刻于心。 但是这张脸。 却与白日相见之时,截然不同。 阿七的声音冷如刀锋: “现在解开你穴道,若是胆敢呼叫。” “定一刀取了你性命!” “明白就眨眼。” 癞子张的眼睛飞快眨了起来。 阿七一指解开哑穴。 但定身的穴道仍然留着。 “王林在哪儿?” 癞子张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口粗气,方才颤颤巍巍道:“他就在中院的主屋!” “我,我没敢把白日发生的事情给他说,那三个小鬼,我推脱伤口崩裂,失血而死。” 林言哑然。 怪不得院子里静谧平和,没有半分紧张气氛,原来是癞子张这里就瞒了下来。 阿七望向林言。 后者微微颔首,没有什么可以再问的。 锵! 阿七抽刀而出,月桂乍现,犹如一抹温柔的月光,倏尔抚过癞子张的脖颈。 继而回鞘。 癞子张双眼圆瞪,他艰难开口: “我,我明明……” “什么都说了……” 阿七啐了一口: “让你多活这么久,已经是仁慈了!” 阿七的目光又掠向昏倒在地的大汉,然后又望了望林言,以眼神相询。 “先捉目标的匪首。” “其余人等,可容后再处理。” 阿七微微点头。 两人悄然无声地踏出房门,林言细心地再将房门轻轻合上。 从旁侧的门洞穿过,来到中间院落。 这里的格局与前院类似。 只是主屋的梁高屋深,更显阔气。 而且癞子张透漏,只有王林住在主屋,为的是彰显他乞丐头子的地位。 两人目标明确。 犹如一阵风般掠向屋门。 阿七单手搭在门栓处。 掌间内劲一吐,烈火金阳般的刚劲,瞬间汹涌而出,门栓应声而断。 啪嗒! 门栓坠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快!” 林言催促。 阿七瞬间单掌推门,身形疾动。 落入中堂,而后旋身一转。 便如一道黑影,向着卧榻方向疾掠而去。 林言紧随入门,回身拂袖。 两扇木门嘭的一声轻响,再度紧紧闭合。 门栓落地的声音。 让床榻上的人影骤然惊醒。 王林一个鲤鱼打挺,骤然翻身而起。 耳边已传来一声铮然脆响。 王林抬眼望去,但见梨花雕木的屏风噗的一声,被斜着,一分为二。 一柄赤红的刀锋突出。 犹如大日刺目,席卷无边热浪。 王林双目圆瞪,却顾不上震惊。 他有功夫傍身。 本能地双掌一旋,内劲狂涌而上,朝着刀势挥掌倾泻而出,犹如龙鸣。 第72章 罪当诛 阿七双眸怒意如火烧,旋身。 月桂横斩。 刀芒如银月光辉的涟漪,切豆腐般将王林汹涌而来的掌劲,毫无阻碍地斩碎。 继而刀势顷刻蔓延。 瞬间,一捧鲜血飞溅在床帷上。 王林的双掌被齐齐削断,剧痛的感觉瞬息涌上脑海,他想要惨叫。 眼眸中却映出一抹赤色。 金乌那赤日般的刀光,瞬息扩散而来。 凌厉的刀势漫向他的脖颈,刀未至,他已感到脖子一阵生疼,被刮得鲜血淋漓。 “先别杀。” 阿七的瞳孔微凝。 立刻手腕一转。 以刀柄狠狠磕在王林的脖颈处,顿时让他不及惨叫,当场昏迷过去。 林言翩然而至。 阿七双刀飞旋,入鞘。 电光火石间,已经风止雨歇。 林言望向阿七疑惑的眼神,淡淡道: “孩子的来路,有没有同伙。” “要细问。” “而且这人有武功傍身。” 刚刚所使的掌法,应该是有来路的。” 阿七恍然。 他将王林从床上拖下来,扯了一块床单帮他包扎伤口,防止流血而死。 然后,如法炮制。 点了王林的哑穴和定身穴道,又渡了一口内力,让昏迷的王林,幽幽转醒。 王林的眼皮动了动。 然后猛地睁开眼,表情狰狞,青筋暴起,痛苦地张开嘴,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咆哮。 原本还算红润脸庞,瞬间变得苍白。 浑身冷汗直流,瞬间浸湿衣衫。 他圆瞪着黑暗中的两道黑影,看不清面容,但是却能感到那深沉如渊的杀意。 “王林。” “还记得我吗?” 一道黑影缓缓蹲下。 这是一个中年人。 断手的疼痛一遍遍侵袭神经,王林根本想不起来,眼前人是谁。 中年人探手在耳后摸索。 抬手一揭,一张人皮面具落下,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嘴角含笑,眼神却是冰冷而淡漠。 王林的眼眸浮现震惊。 林,林言?! 他的嘴唇动了几动,却只能发出咿呀的干哑声音,但却掩饰不了他内心的震惊。 “我解开你穴道,你若是喊叫。” “我便直接送你上路。” 林言一指点在王林的哑穴,复又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又松开一点点。 仅容许让他发出些许声音。 “林,林言……” “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不是,走了吗?” 林言目光幽深,平静道: “你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当年我看在老乞丐的面子上,放你一马,你竟还敢挑起生采折割的龌龊事。” “你难道没想过我会回来吗?” 王林本就苍白的面庞。 变得更加苍白,他艰难道: “求你,饶我一命……” “我发誓,我绝不再犯……” 林言怒极反笑: “你的掌法是什么来历,我现在已经知道,老乞丐是丐帮长老,你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王林眼里竟凭空生出些许希望。 说话都多了几分气力: “我是丐帮污衣派长老王坤玄的私生子……” “学得一套逍遥游身掌。” “后来我流落到淮阳郡,伙同几个乞丐干起生采折割的买卖。” “一年前我便遇到你和关长老。” “当时,你惩戒其他人的时候,关长老他老人家发现了我的跟脚,故而才让你放我一马。” “按照辈分算,我该叫他一声叔叔的,求你看在关长老的面子上,饶我一命吧……” 林言恍然。 没想到这王林竟真的和老乞丐攀得上关系,他淡淡道: “你们的生采都来自哪里。” “现下人在何处?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同伙,从实招来。” 王林听着林言的语气,仿佛看见了生的希望,他毫不犹豫道: “生采的都在后院地窖,有六七个,都是邻近乡县来的。” “除了死了的。” “折割的还有三个,都躺在后院的排房里。” 王林看着林言不动声色。 又断续补充: “我是听城里乞丐说,你和关长老都离开了,这才又生了歹念,聚了一帮子乞丐。” “我想先试试水。” “所以还没铺开。” “主屋里的,算是我的帮手。” “帮我找货,动斧动刀。” “还负责带着折割上街讨钱。” “排房里的那些。” “我只是组织他们上街讨要钱财,维持生计来的,还没跟他们透过底儿。” 此番话说罢。 王林好像用尽了力气,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掌血流不止,面色更加苍白。 “你想怎么做?” 林言问。 问的是阿七。 阿七铿然: “作恶多端者,皆该杀!” “那除了王林,其他人就按你的意思办。” 阿七迟疑地看了一眼王林,点头应道: “好。” 说罢,他大步迈起。 向着前院的主屋行去,浑身杀气凛然。 王林见林言特意提及他,以为自己能逃得一命,虚弱不堪道: “谢,谢谢……” “若我以后见到关长老。” “我一定向他感激您的饶命之情。” 关莫游是名震江湖的一代宗师。 对丐帮之人更有护犊之情,王林知道唯有依靠他的面子,自己才有可能活下来。 孰知。 林言忽的咧嘴一笑: “我想你是误会了。” “老乞丐老糊涂,放过你这个人渣。” “我是要亲手纠正这个错误。” “而不是要放了你。” “不用你来说,下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会亲自骂他一句,老糊涂。” 王林震惊。 眼中的恐惧,如墨倾洒般,充斥眼眸。 “你,你不能杀我!” “就算关长老不管,我爹!” “对!我爹一定会,给我报仇!” 林言嗤笑: “若是你爹真的在乎你这个私生子……” “他又怎会任由你流落江湖,不闻不问?” “清醒一点。” “别再白日做梦了。” 人最痛苦的事情。 就是看着自己的希望,一点一点被磨灭。 王林干哑着喉咙,咕咚两下。 还想再说。 林言手上微微用力,直接扭断了他的脖子。 “你的话太多了。” “我没耐心了。” 他拖着王林的尸体走到门外,随手一扔,扑通一声,丢在庭院当中。 正看到阿七手持双刀,从前院走来。 刀锋有血珠滑落。 “如何?” 阿七看到院落里王林的尸体,眼眸微微一亮,双刀归入鞘中: “前后院里,睡在主屋的。” “都死了。” 林言微微颔首,摩挲着下巴: “好,得其余人都叫起来。” “还有收尾的工作。” “我们只有两个人,还是有点儿麻烦。” 第73章 善后,入伙 远方的天际出现一抹鱼肚白。 所有排房里的乞丐都被叫醒,陆陆续续聚集在中庭。 王林和几名被阿七枭首的乞丐尸体。 就平铺陈放在庭院中央。 乞丐们陆续而来,看到地上尸体皆是一惊,朦胧睡意,顷刻就被驱散干净。 林言淡声道: “王林丧尽天良,行生采折割之恶事,已当场伏诛,凡参与其中的人,亦枭首伏罪!” “尔等当引以为戒。” “若今后,被发现恶事再起,庭中尸首,便是你们的下场!” 林言的声音不大,但在内力的作用下,庭中的乞丐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庭中惨象。 死亡威胁。 众乞丐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在恐惧驱使下,不约而同,全都跪地求饶。 林言让乞丐们将生采折割的几个孩童,全都带出到庭院。 一共九人。 皆是面黄肌瘦,虚弱不堪。 显然。 王林平日里也不舍得给他们喂食。 只是保他们不死就够了。 这些孩子,大一些的有十五六岁,小一些的则只有五六岁的年纪。 其中,六个身形完好。 三个则是残疾。 断手断脚,瞎眼少耳,奄奄一息。 林言驱散了乞丐们。 然后以内力一一帮这些孩子疗愈体内暗疾,同时让六耳帮忙通知县衙。 县衙会将这些孩子送回家中。 阿七则到厨房和库房里,翻找出一些面饼馒头的吃食,分给他们充饥。 等到日头高升。 县衙捕快匆匆来到清河村。 疾步冲进村东大院。 院子里,只剩下几具横陈的尸体。 以及九名熟睡的少年孩童。 乞丐们口中所说的两名黑衣人,已然是人迹渺渺,不知所踪。 …… 回城的路上。 林言和阿七走的是旱路。 两人也完全换了一身衣服,林言一袭青衣锦缎,游山玩水的公子模样。 阿七则是一身褚衣短衫。 跟在林言身后,配上一脸文弱扮相,像个伴读小书童。 两人来时的乌篷船。 也被销毁沉河。 即便县衙或者镇抚司也追踪不到痕迹。 两人沿着山道而行。 寒风瑟瑟,地上落叶缤纷。 踩在上面有嘎吱嘎吱的脆响,林言开口: “此行,感觉如何?” 阿七沉吟片刻道: “很新奇,很畅快。” “从前我只管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没想过其中,还有如此多的门道。” 林言笑了: “所以你之前只能落魄江湖。” “若是做的太过。” “还要躲避府衙和镇抚司的搜捕。” “做任何事,分析、计划、执行、善后的各个环节,要做到心中有数。” “人心可以热,但头脑一定要冷,三百六十行,不论做哪行,都要牢记这句话。” 阿七默默点头,踌躇片刻。 然后问出心中深埋的疑问: “所以青鹿坊做的是……” “杀手行当。”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林言坦然道。 阿七并不显得惊讶,反而觉得果然如此,他生性单纯,但是并不蠢笨。 搜集情报,打探通路,人皮面具。 这些都不是一家普通青楼应该具备的。 更不用说武功高强的林言,深不可测的鹿影,还有那个言语中提及的神秘六耳。 这些全都指向青鹿坊的暗面。 阿七道: “我听说杀手皆是冷血无情,麻木不仁之辈,只要给钱,任何人皆可杀。” 林言笑了笑: “或许吧。” “但至少在青鹿坊,这只是一门营生而已,这生意做或不做,这人杀或不杀。” “全都在我自己。” “冷血无情,麻木不仁地执行一个又一个任务,那与傀儡木偶有何异。” “生而为人,若是己不由心,那便只能在身不由己的借口里,麻木度日罢了。” 阿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林言笑着补充: “若真到了那种地步,我还不如去做一个乞丐,乐得逍遥自在。” 听罢至此。 阿七恍然,对于青鹿坊和林言的了解又更深了一层,眼眸中泛起一丝光亮。 “林哥……” “我能加入吗?” “像你一样。” 林言嘴角带笑,轻咳一声: “回去问掌柜的。” …… 两人回到郡城的时候,恰是正午。 日头高升,暖洋洋的阳光散在身上,驱散寒冬的冷意。 林言带着阿七从青鹿坊侧门进入。 然后直接来到顶层阁楼。 鹿影已经安排一桌丰盛的菜肴,犒劳连夜奔波两人。 阿七顿觉有些感动。 自从师父死后,他孤身一人风餐露宿。 这是下山后第一次感受到,回家之后已经有人备好一桌热菜迎接的温暖。 林言大咧咧坐下,招呼道: “别愣着了,来吃。” 他暗暗向鹿影使了个眼色。 铺垫好了。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鹿影暗中比了个手势,放心,包在我身上。 她的语气极为亲切: “小弟,快来。” “先喝碗热汤,祛祛寒气。” …… 接下来几天,鹿影出马。 阿七自然手到擒来。 某天。 阿七将林言拉到角落,悄悄摸摸说道: “林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林言战术后仰。 他瞧了瞧周围,四下无人,轻咳了一声: “什么?” 阿七掏出一块牌子,材质特殊,正面雕刻云雾缭绕,高阁耸立,正是烟雨楼的腰牌。 林言将牌子翻了过来。 “黄字丙等。” “流火。” 林言挑了挑眉: “你的代号?” 阿七兴冲冲道: “对啊。” “怎么样。” “掌柜的帮我取的。” “还不错。” 林言将腰牌递回,拍了拍阿七的肩膀: “咳,小心收好。” “好好努力。” “嗯!” 阿七郑重点点头。 夜晚,青鹿坊人影散落,熄灯打烊。 林言不急不慢地回到自己家小院,一摸门框,嘴角不由泛起一抹笑意。 六耳来过了。 林言的精神振奋起来,这是有活了。 他来到床榻下,翻出铁盒打开。 赫然多了一封信。 里面封着此次任务委托和相关情报。 林言将信纸展开,细细阅读。 嘴里不由喃喃自语: “啧,龙岭匪盗,福生洞迷窟。” “又是一趟远门。” 翌日清晨。 林言换上一身青衫长袍,像是一个教书先生,背上常看的两卷书和换洗衣服。 来到驿站,牵了一匹骏马。 又备了一些干粮和调料。 做完这一切,恰好是城门开启的时候。 他将包裹放到马背上,牵着马随着人潮从城南门出城而去。 出城后,林言跃身上马。 沿着官道策马而去,他此行的目的地,是两百里外的长阳府,栖山县。 第74章 扑朔迷离 日升月落。 声声马蹄,越过万水千山。 十日之后。 一袭青衫的林言,策马来到栖山县。 栖山县是一座山城。 四面八方皆是被青山围绕。 只有县镇西南二里外,有一条清溪自山上流淌而下,供县里人引流取水之用。 林言进入县镇。 首要便是找了一家客栈歇脚。 接连奔波数日,又连续在驿站和荒郊歇息。 林言的嘴里快淡出个鸟来。 只觉索然无味。 再加上,此次委托要先与委托人汇合。 不急于这一时三刻。 眼下,还是饱餐一顿,才是正经要事。 “小二,上酒!” 林言朗声道: “把你们地道的招牌菜,都各来一份。” “好嘞,客官!” “您稍坐,马上就来。” 一名青衣小厮手脚利落地抹了桌凳,引着林言落座。 先倒一杯粗茶,润润喉。 林言咕咚喝了一大口。 顿觉一股热气随茶香入腹。 再缓缓吐气而出。 连日奔波的风霜,好似尽数祛除。 林言放下茶杯,抬眼看去。 客店里零零散散坐着些客人,不少人都是气血盈实,佩刀执剑的江湖武人。 林言还留意到客栈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一个祁红色的告示木栏。 上面密麻贴满各类告示。 贴在最上面的,是一张通缉令: “独行盗杨崇。” “公然夜袭栖山县令,未遂。” “而今流窜老龙岭,不知踪迹。” “悬赏百两。” 林言眉头一挑,凝神细听。 周遭的江湖客,言辞之间谈论的也都是关于杨崇的悬赏。 百两纹银,对于漂泊江湖的捉刀人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 “客官,久等。” “菜来了!” 小二清亮的吆喝声传来,他托着一个巨大的托盘,上面有四菜一汤。 两荤两素,一锅鲜鸡汤。 “还有一壶栖山县特色的山酒,我们叫它龙涎酿,酒烈而醇,很值得一尝。” 小二将一个小酒坛搬上来。 揭开红封。 一股浓郁的酒香,飘散而来,径直钻入鼻子,勾起林言肚子里的馋虫。 哗哗。 色泽淡黄的酒水倒入瓷碗,小二放下酒坛,摊掌一引: “客官,您且尝尝?” 林言端起酒碗,凑近,浓郁的酒香,如同烈火,还未入口,已有上冲之意。 他的动作忽的顿住。 “对了,小二哥。” “我听着满堂英雄,谈论这告示悬赏。” “小二,这悬赏之人是谁?” “可否给我讲讲?” 小二原本端着木盘准备离开,听闻林言的问话,当即停住脚步,靠近林言,低声道: “这位先生。” “这杨崇,原本是长阳府一带的独行侠,急公好义,劫富济贫,素来是府衙的黑户。” “不过私底下里,杨崇却是受到很多穷苦百姓的爱戴,故而得了一个侠名。” “只是在半月前,这杨崇不知为何,半夜潜入县令府邸,然后便惊起骚乱。” “传言杨崇想要刺杀县令未遂,负伤逃遁,进入了老龙岭。” “县令故而挂出悬赏,期望能招引一些江湖豪侠,去将那杨崇擒拿,甚至击杀。” 林言恍然。 他端着的一碗酒,这才浅尝一口。 顿时,一股火辣的感觉,淌入嗓子喉咙,然后又逆势而上,直冲天灵。 神清气爽,通透。 “嘶哈—” 林言赞叹: “果然好酒。” 小二听其赞叹,顿时乐得高兴: “不成想,先生也是爱酒之人。” 林言放下酒碗,不经意道: “小二哥,我听下来,倒是还有一事不解。” “依你所说,这杨崇素有侠名。” “那他夜刺县令,难不成是这县令昏庸?” 小二立刻比了个嘘声,又紧张地瞧了瞧四周,确认没人听到两人的小声对谈。 “先生,县里的氛围外松内紧。” “你说话可要当心啊。” 林言含笑点头,从钱囊里摸出几个铜板,排在桌子上,然后便不再说话。 小二踌躇片刻。 不动声色用衣袖将铜板全都扫入掌中,继而凑近林言,用更轻微的声音道: “不瞒您说。” “本县县令虽说没做什么实在事儿,面对老龙岭的盗匪,也束手无策。” “但他总算也没做什么恶事。” “所以,杨崇那般做,定然有他自己的隐情。”小二言辞之间,竟透着惋惜。 林言哑然,挥手让小二退下。 他拾起一双筷子。 一边吃菜喝酒,脑中思绪却是飞快运转。 他之所以打问悬赏,并非为了钱财。 而是六耳的情报上。 这单生意的委托人,就是杨崇。 与那县衙悬赏,是同一个人。 杨崇的委托,是希望烟雨楼能派出高手,与他一道将龙岭十三盗剿杀。 而那龙岭十三盗。 则是长阳府里有名的山匪。 他们以劫掠为生,多为钱财,偶尔也会掳来女子或者小孩。 平日里,他们盘踞在老龙岭的群山峻岭之中,府衙的捕快和防军根本找不到他们。 杨崇在情报中说道,近期以来,龙岭盗匪愈发嚣张,多次在周边乡县掳掠。 各地发生失踪孩童的案件,已经多大十几起,其中栖山县尤甚。 他经过长期调查和追踪,终于锁定了龙岭十三道盗的藏身之所。 只等烟雨楼高手前来。 他们就能直接入山。 彻底拔掉这个为非作恶的团伙。 …… 然而,林言到了栖山县。 这才发现委托人杨崇,竟是一个衙门通缉犯,而且还是刺杀县令被通缉。 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那县令在其中,不知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林言的思维转得像陀螺。 手上动作却不慢,动筷如飞,桌子上的菜肴,很快就见地儿了。 吃饱喝足。 “小二,帮我开间上房。” 林言将几粒碎银抛给小二。 “这个是房钱。” 小二大喜。 这是碰到金主了。 他迅速在柜台里摘了天字一号的房间门牌,一溜烟跑到林言面前: “先生,请跟我来。” 在小二的带领下,林言来到天字一号房间,房间宽阔,厅室以屏风分隔。 令人满意。 林言让小二准备了一桶热水,一路奔波之后,舒舒服服泡一个热水澡。 这是快活似神仙。 泡完澡,林言换了一身深色衣袍,将褪下的衣衫交给小二去洗净晾晒。 直到月明星稀。 深夜降临。 林言此刻是精神抖擞,焕然一新。 他悄然打开窗户,纵身一跃,轻若无物落在窗檐之外,又把窗户轻轻合上。 然后足尖一点。 身形宛如飞鸿,向着夜色深山飘然掠去。 那是栖山老龙岭方向。 第75章 杨崇现身 夜色深深,北风朔朔。 栖山虽处于南方,林叶未凋零。 但是风吹叶鸣,哗哗响动,还是充满了寒冬的肃杀和冷意。 林言身形轻若无物。 从栖山镇掠出,就往山里去。 老龙岭就在栖山镇西南方向,要翻过栖山。 他和杨崇约定碰面的地方。 就是在老龙岭入山口。 当时林言还奇怪,为何不将碰头地点定在城镇里,现在看来…… 想必是那杨崇在找到烟雨楼之时,就已经在被县衙悬赏通缉了。 进入山里。 落叶铺满山路。 虫豸低鸣,夜莺呼啸变得愈发清晰。 林言的五感极致放大。 耳中忽然听到一阵沙沙作响之声,那是有人疾奔,踩踏树叶的声音。 有人。 声音很轻微。 这是一群功夫不弱的人,正在急匆匆赶路。 林言心中一动。 这么晚,还进山…… 除了因为悬赏,还能因为什么呢? 他调转身形。 翩然向着声音的来处掠去。 林言身负踏雪无痕的轻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犹如森林的幽灵。 …… 几个呼吸后。 林言就看到数道黑影在林间疾奔,他身形一闪,躲藏到树干后面,探身查看。 为首的是一名身形矮瘦的男人。 他的速度很快。 但是偶尔会停歇,仔细周遭环境。 甚至会跳上树干,或是伏在地上,像是在追踪某种痕迹。 身后的一众人则跟随在矮瘦男人身后,说停就停,说走就走,令行禁止。 全程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只有疾行的沙沙声。 林言心中微动,旋即便敛息摒气,如同幽灵一般,跟在一众人影身后。 就这么在山中奔行了约两刻钟。 一行人已经翻过栖山。 周遭丛林愈发茂密,前方山势险峻,重重叠叠,犹如巨龙盘伏。 “前面就是老龙岭。” 有人出声提醒,众人皆神情一振。 在矮瘦男人的带领下,一行人极快地穿过入岭的狭口。 林言随后而至。 杨崇和他约定,就是在此处碰面。 他没有急着跟随众人,而是在两侧的林木中徘徊一番。 然后,在一棵树干上发现一个隐秘标记,这标记正是杨崇留下的暗号。 其所指引的…… 正是那群捉刀人刚刚离去的方向。 林言喃喃自语: “啧,那追踪之人有真本事啊。” 他身形一闪,再度追了上去。 …… 距离狭口的不远处深谷里。 有一座隐秘的山洞。 忽然,洞外森林中传来一阵哗哗轻响,数道人影跃出灌木,围拢在洞口边上。 “就是这里。” 矮瘦男人说道,语气中自有一股得意。 身后几人仔细观察。 确实。 山洞周遭的人迹更甚,肉眼可见脚印,断枝干柴,和动物烤肉的残骸,有人称赞道: “不愧是号称万里追踪的葛空。” “不枉我们苦等半月之久,你来了,那杨崇终究还是被我们堵在了这里。” 矮瘦男人拱手道: “承让。” “人既已找到,该轮到各位出手了。” 一名身形壮硕,头戴斗笠的大汉迈步而出,长声大喝道: “独行盗,杨崇!” “吾等捉刀人,特来缉你归案!” 声音以浑厚内力发出,化为一道声浪向着洞内滚滚扩散而去。 半晌,洞中静默。 无人应答。 “莫不是此人不在洞中。” 葛空急声道: “绝无可能,人迹有进无出,杨崇肯定还在里面。” “会不会洞中还有另外的出口?” “我们要不要入洞察看?” 有人驳斥: “洞中幽暗,敌暗我明。” “那杨崇据说是二流高手,贸然进洞,太过危险了。” 沉寂半晌,有人提议: “不若我们在洞口点火烟熏。” “若是一时三刻,杨崇还不出来,要么被熏死,要么就铁定有其他出口。” 众人顿觉此提议可行。 众人分散拾柴,都是武人,周围皆是林木,一顿刀劈斧砍,很快,洞口就堆满柴火。 葛空掏出火折子,点燃。 顿时,浓浓黑烟朝着洞内飘荡而去,还有部分黑烟缭绕,排空而起。 林言远远瞧见。 “嘿,好大的阵仗。” 沿着杨崇的标记,一路追踪,林言随后也悄然来到浓烟飘起的地方。 一众捉刀人,手持各式兵刃。 守在洞口,凝神以待。 林言瞬息洞察几人的想法。 他心中一凛,坏了。 根据杨崇的标记,他便是藏身在那洞中。 若是硬挺着在洞中不出来。 要么活生生被熏死,要么也会虚弱昏迷,被进洞查探之人,轻易活捉。 除非当断则断。 越是拖延,则逃脱的机会越渺茫。 柴火点燃没多久。 烟重味儿浓,几人连声咳嗽。 忽然,有一股凌厉的气息从烟雾缭绕中直逼而出,暴喝声骤然于洞中响起: “尔等苦苦相逼,欺人太甚!” 这声音震耳欲聋,竟如龙吟虎啸般,让在场众人神情全都不由一怔。 “音波功?” 林言藏身树后,未受到影响。 果然不出所料,杨崇不会在洞里坐以待毙。 他选择在状态最佳的时候突围! 音波呼啸而过,甚至让熊熊火势都为之一荡,几乎熄灭。 一道黑影紧随而至,势如疾风。 轰然撞过熊熊火光。 手中一挥,寒光凛凛的长刀,朝着洞口为首之人,轰然落下。 “小心!” 身后众人急急提醒。 嗖嗖几声,数枚暗器朝着杨崇劲射而去,行得是围魏救赵之法。 杨崇心中发狠。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面对飞袭的暗器不闪不避,只是抬起刀鞘挥舞格挡。 右手持刀,去势不变,凌厉的刀劲瞬间将为首大汉手中的哨棍劈飞,鲜血飙飞。 胸口当即一道狰狞的刀伤。 杨崇补上一脚,那汉子顿时倒飞而去,撞入灌木,生死不知。 只不过杨崇此刻也不好受。 他先前本就有伤。 方才又被几枚阻挡不及的暗器击中,左臂鲜血直流,剧痛之下,提臂都成了艰难之举。 此时,剩余几名捉刀人呈包围之势。 将杨崇围堵洞口。 虽然他们伤了一人,但几人脸上不见沉郁,反而愈是欣喜若狂。 因为他们的目标果真在此,而且杨崇脸色苍白,左臂受伤,正是势弱的时候。 只要他们几人一拥而上,杨崇绝对是手到擒来。 “杨崇束手就擒吧。”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 杨崇长刀一横一甩,斜指地面。 刚毅粗犷的脸上,冷冽决然: “栖山县令与龙岭盗匪勾结,收受匪赃,放任盗匪掳掠百姓,其罪难恕。” “尔等现是助纣为虐。” “这昧良心的钱,你们挣得安心吗?” 围堵的几人里,有人面露犹豫: “此话当真?” 杨崇沉声道: “千真万确!” “当日我潜入县衙,本想与那县令相商剿灭匪寇之事,却被那县令召人围杀。” “若非我拼死逃出。” “尔等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第76章 解围 丛林幽深,双方剑拔弩张。 有人因杨崇的慷慨陈词心生动摇,有人却是漠然无睹,甚至愈发果决。 “那又如何?” “我等捉刀人,只管捉人领赏。” “龙岭匪盗,贪官污吏。” “自有镇抚司和监察院来管,轮不到我们这些江湖人操心。” “再说一遍!束手就擒!” 杨崇断喝: “休想!” 倏尔,众人纠缠的气机一触而发。 数道黑影瞬间暴起,各式兵器气劲凌厉,向着杨崇呼啸而来。 一时间。 木叶飞舞,狂风急旋。 杨崇横刀迎上,但他心中早已知道结局。 对方气劲磅礴连绵。 至少有三人是二流高手,而他自己,伤势未愈,又添新伤,如何抵挡。 了不起便是拼死带走一个。 然后死在众人的乱刀之下。 就在杨崇死志已现,众人短兵相接的刹那。 一阵疾风从深林里呼啸而来,风中,一道青影一闪而逝,凌空一跃已经突入战圈。 “有人搅局?!” 惊慌的提醒声中。 一道清脆的剑鸣,犹如龙吟,直冲九霄。 凌厉的剑光倏尔乍现。 犹如千山暮雪。 剑影婆娑之处,恰似飘雪飞落,迸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金铁交击的爆鸣。 围攻众人大惊失色。 只觉眼前被一片迷梦的剑光笼罩,连绵不绝的剑影不仅将自身的攻势消弭。 凌厉的剑势更是犹如狂风骤雨蔓延而来,将众人迫得连连后退。 低头一看。 几人身上衣物全都破破烂烂,变成一缕一缕的条状物。 众人神情骇然,望向洞口。 只见一道青衣凭空出现在杨崇身边。 一柄长剑雪亮如霜。 横剑于身前。 风起云涌之间,仿佛有无边威势于其剑身汇聚,一抹凌厉锋锐的剑势呼之欲出。 众人皆惊呼: “还有后招!” “快退!” 提醒的话语方才落下。 青衣周身的内劲涌出,凝剑势为一线,骤然一剑横斩而去。 一刹那间,天地失色,万籁俱静。 剑势犹如平江之潮。 轰然向四面八方席卷,是谓,横贯八方! 轰隆! 周遭树木摧折,树干细小的干脆直接被拦腰截断,断口平整,如同被一剑斩开。 几位捉刀人欲要举兵相抗。 然而,接触的瞬间。 几人手中的兵器全都瞬间断裂,剑劲轰在身上,鲜血,更是狂涌喷出。 身形好似那断线的风筝般,径直倒飞,轰然一撞碎树枝细叶,摔入丛林灌木。 林言一剑清场。 锵然一声归剑入鞘。 杨崇则是目瞪口呆,原地呆滞。 他整个人仿佛傻了一般,难以相信刚刚电光火石间,所发生的一切。 林言则是一把抓住杨崇的胳膊。 “走!” 身形一纵,带着杨崇如一阵疾风般,离开这一片狼藉的丛林。 烟尘散尽。 丛林再度恢复宁静。 一片断枝残叶的狼藉中,猛地传来几声咳嗽声,接着几道人影摇摇晃晃试图站起。 然而终是身形不稳。 或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甚至干脆再度跌倒躺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咳咳,喂……” “有人,死了吗?” 接连有几道微弱的声音应和,有人数了数,没死人,但全都重伤,再难起身追击。 “这位,是手下留情了……” 有人心有余悸: “此人究竟是谁?” “难道也是为悬赏而来?想要独吞一百两赏银?” “咳咳,你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这样的实力。” “即便不入先天,也不远矣。” “如此高手,怎会贪图那区区百两的赏银,他救走杨崇,必是有其他缘由。” 有人揣测: “或许,是为那杨崇所说之事……” “龙岭十三盗。” 末了,此人又叹息一声: “我们如何揣测也无甚意义,我等皆身负重伤,还是先想想如何活着回去吧。” “若是途中遇上山里的猛兽,我们稍有不慎,恐怕会交代在这里了……” 众人纷纷开始凝神运功疗伤。 丛林中又归复宁静。 …… 林言携着杨崇,内息源源不断涌出。 依然能做到身轻如燕。 在树林间飞纵,更是如履平地。 即便那万里追踪葛空,若想追踪而来,也几乎是不可能。 况且,林言刚刚还重点招呼了一下葛空。 对方身上的剑伤,没有两个月修养,根本无法再动用内力。 彻底绝了他再度追踪两人的可能。 大约飞纵一刻钟后。 两人已经掠至深山无人之境。 林言这才减速。 缓缓从半空落下。 他刚刚扶着杨崇站稳,还未开口。 杨崇当即一口鲜血喷出,身形一歪,扑通一声晕倒在地上。 林言哑然。 我的轻功有这么颠的吗? 他半蹲,搭脉。 这才恍然。 原来是方才拼斗,引发了郁结的内伤。 再加上杨崇刚刚还被暗器伤了左臂,流了不少血,这才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林言将昏迷的杨崇扶起来,先帮他点穴止血,然后一掌搭在他的背上。 运转归元吐纳术。 磅礴如江潮的内力,顺着手掌流淌进入杨崇的四肢百骸,飞速疗愈他的内外伤势。 一夜无话。 天色放亮之际。 林言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掌。 他的内力有回气迅速的特性,又有烟云落雨的心法补充,几乎如活水源源不断。 不会枯竭。 所以倒也不感到疲累。 杨崇此时终于幽幽转醒,他仿佛是意识到自己先前陷入围攻之势。 缓缓睁开的双眼仅仅出现一刹那的迷茫,继而瞬间凌厉起来。 身子就像弹簧一样,猛地从地上弹起。 其身形更是连连后退,长刀直指,警惕地望着盘坐在上的青衣。 “你是谁!” “为何救我?” 林言微微一笑,施施然站起身来。 不紧不慢地抖了抖衣袍的褶皱,继而从后腰掏出一块腰牌,径直扔向杨崇。 “烟雨楼,飞剑客。” “我是来完成你的,杀人委托。” 杨崇眼中的警惕方才稍稍缓和,他将长刀放下,杵着地面,粗声道: “我是杨崇。” “是我想要委托烟雨楼。” “袭杀龙岭十三盗!” 林言歪着头,瞥了一眼杨崇摇摇晃晃的身子,从怀里掏出个面饼扔给他: “坐下来吃点东西吧。” “顺便给我说道说道,龙岭盗匪的详细情况,还有你这一身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崇接过面饼,硬的像石头,但是能充饥,是行走江湖必备的干粮种类之一。 “多谢。” 他喘着粗气,靠着树干缓缓坐下。 一边小口吃着面饼,一边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第77章 回县镇 栖山老龙岭,盘根错节,山山相连,其中洞窟更是密如星雨,山腹贯通。 历来是盗匪盘踞之地。 龙岭十三盗便是在其中佼佼,以摧枯拉朽之势,整合大小盗匪,成为龙岭盗匪之首。 十三盗,便是十三位当家。 据说实力皆在江湖二流以上,甚至佼佼者,或许达到江湖一流的水平。 龙岭盗匪,常日里依靠掳掠周边乡县为生,尤重钱粮人畜,倒是不曾大兴杀戮。 而且每次劫掠之后。 众盗匪便遁入老龙岭,依靠山岭相连、曲折回肠的迷窟,摆脱朝廷追兵。 甚至镇抚司派人前来,探寻甚久,也是摸不到群盗踪迹,只能悻悻而归。 再加上老龙岭处两郡交界之地,事情难办,便难免存在官僚推诿之象。 更勿论还有栖山县令之流。 收受赃贿,盗匪同流合污。 龙岭盗匪便因此愈发沉淀壮大,成为了乡县谈之色变的匪盗势力。 杨崇神色凝重: “但是近来……” “龙岭盗匪却越发嚣张,不仅索要钱粮,甚至连连掳掠少年孩童,多达几十起。” “恰逢我捉刀领赏之际,途径栖山县。” “便有乡人求到我这里。” “此等恶事,我自然不能不管。” “于是我便欲往老龙岭一探。” “这一探,便是三月有余,吾每日游走于乡县之间,埋首崇山峻岭之中。” “终是让我找到龙岭盗匪的蛛丝马迹!” 林言心中赞叹。 杨崇一人之力,能为一诺千金,为行侠仗义,只身赴青山。 以掘地三尺之志。 掘出龙岭盗匪的线索。 那各乡县府衙却是徘徊经年,未有寸功,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所以你先去找了府衙?” 林言问。 “没错。” 杨崇点头应是,复又叹息: “龙岭盗匪众多,我一人之力有限,便想寻求助力,府衙官军,当是首选。” “况剿匪安民,本就是府衙之责,若说先前尚能以龙岭盗匪诡谲难寻为借口。” “而今我可为之引路。” “府衙没理由拒绝,也不应该拒绝。” 林言心中了然,淡淡一笑: “可惜,那县令不仅不接受你的提议。” “甚至还召集人手欲要将你设计围杀,如今悬赏一出,你的处境便愈发危险。” 杨崇一拍大腿,恨恨道: “捉刀悬赏我倒是无所谓,贪官污吏也不是稀奇事情,我恨的是,那官匪勾结!” “乡民百姓水深火热,艰难求存!” “那贪官盗匪却是坐享其成,刮民脂膏!” “实在该死!” 林言道: “所以,你又找上了烟雨楼。” 杨崇苦笑: “只不过是,被逼无奈罢了。” “七绝堂狠厉无义,多是接高堂权贵之委托,唐门刻板守旧,不会随我行侠仗义。” “唯有烟雨楼,兼容并包,无所不纳,楼中不仅高手众多,而且各有不同。” “或能寻到志同道合之人。” 杨崇看着眼前的青衣咧嘴一笑: “还好,我没有白等。” “等到了你。” 林言笑了笑: “既然烟雨楼接了你的单子。” “那我们便不会自砸招牌。”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高升,阳光透过林叶,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点。 “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杨崇诧异: “去哪儿。” “回栖山县。” 嗯? “我们不直接进老龙岭吗?” 杨崇原本的打算。 是等他伤势再略微好转,他们二人便直捣黄龙,袭杀那龙岭十三盗! 以林言刚刚那震撼人心的实力。 他们虽只有两人。 但依然有相当的把握。 林言摩挲着下巴: “按照你所说,龙岭盗匪人数众多,我们人太少,即便能袭杀匪首。” “能杀,却不能绝。”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个道理,在老龙岭应该无比适用。” 杨崇恍然。 林言复又笑问道: “再说了,那县令如此坑害于你。” “你难道不想报仇?” 杨崇慨然大笑: “自然欲除之而后快!” “我觉得我们很像,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林言笑道: “我做杀手的时候。” “没有朋友,只有雇主。” 杨崇: “那不做杀手的时候呢?” 林言想了想: “嘿,你应该是见不到。” 杨崇洒脱一笑: “无妨!” “你不必挂心,我认你飞剑客这个朋友。” 林言顿了顿,笑了: “你可以叫我阿飞。” 杨崇站起身来,经过短暂的休养。 他顿觉周身舒爽很多。 活动了活动肩膀。 除了感到略微酸麻,已经基本无碍。 杨崇感慨林言内功之神奇。 这疗伤效果竟是如此立竿见影,甚至远超一些他曾经吃过的疗伤丹药。 杨崇迈步,畅声道: “走吧。” “只不过我伤势牵动,还要运功疗伤。” “可能会走的慢些。” 林言与之并肩,平静道: “无妨,不急。” “我们在天黑之前赶到便好。” 两道人影,不疾不徐,向着丛林山外行去。 …… 夕阳西下,天色昏昏沉沉。 唯有一轮明月高挂,荡漾着澄澈的月光。 栖山县,不像郡城。 有百花街这样歌舞不休的风月之地。 街道上很早便是人影稀落。 随着更夫打更声远远传来,灯火相继熄灭,整县城陷入一片黑暗寂静。 县令周横彬的宅邸,紧靠着府衙,仅有一巷之隔。 林言和杨崇来到侧巷,他抓起杨崇的胳膊,轻身提纵而起,无需借力。 翩然落在院内。 虽不是第一次体验这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但杨崇依然倍受震撼。 “这里是廊道。” “周横彬住在中院,我上次是在书房听到他与管家的密谈,撞破他与盗匪的诡事。” “前院应该有七到八名护卫。” “其中高手或有二流水准。” “重要的是,衙门总捕就隔街而居,稍有异动便能提刀驰援,总捕也是二流好手。” “再加上官军驰援极快,张弓搭箭之下,很容易顾此失彼。” “我上次就是被周横彬引入包围,拼死才逃了出来,你准备怎么做?” 林言了然,淡淡道: “我们先去见见县令,你的这位老朋友,我猜他如果见到你,一定十分欣喜。” 杨崇嘿然一笑: “我想会的。” “我也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府宅之中有护卫守夜巡视。 好在巡视并不严密,倒像是临时安排,未经过周密的设计安排。 而且杨崇本就熟悉线路。 又有林言帮忙隐匿,两人没费多少周折就来带中院主屋的门口。 第78章 来自夜里的问候 周横彬在床上熟睡,孤身一人。 他的发妻早亡。 自己则流连青楼,没有纳妾。 按照他的话来说。 就是玩玩而已,没必要收回家来养着。 明日休沐。 他正打算着去长阳府的怡翠阁,好好享受享受。 希望届时回来的时候。 能看到那些江湖武人,把杨崇的头颅呈到堂前,那他就可以睡得更加安稳了。 梦里,周横彬正和小翠玩耍嬉戏。 小翠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别闹,小翠。” 周横彬将杨崇的手拨开一边,嘴里嘟囔着。 杨崇看着周横彬梦里的急色模样。 只觉恨得牙痒痒: “别闹?” 他一步跨到床榻上。 攥着周横彬的衣领,将他的上半身拎起,然后扬起蒲扇大的手掌。 蓄力,猛扇! 啪! 震耳欲聋的一声脆响! 林言发誓,这是他听过的,最响亮的一个巴掌。 周横彬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他本来都凑到了小翠面前,已经嘟起嘴,怎料小翠的手臂忽然如花岗岩般隆起。 然后猛地一巴掌扇在他的脸颊上。 他的脸顷刻就像猪头一样肿了起来,无匹的力道,更是直接将他一颗门牙扇飞。 周横彬清醒过来。 一边嚎叫,一边定睛凝望。 昏暗的罗帐里,哪有什么小翠。 只有一个面容粗犷的大汉,狞笑着看他。 “怎么样?” “小翠的巴掌,舒不舒服?!” 周横彬双目圆瞪突出,如同见了鬼一样,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铁青。 继而又无比苍白。 “杨,杨崇?!” 他因为极度恐惧而丢失的理智,终于恢复一些,当即便要大叫: “来……” “呜……”杨崇一把按住他的嘴巴,狠狠一脚踹在周横彬的肚子上,顿时引得一阵抽搐。 杨崇嘿声笑道: “你特么在变脸呢?” “没想到堂堂县令,竟是如此胆小如鼠啊。” “你这么小的胆子!” “是怎么敢和龙岭盗匪勾结的?” 周横彬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苍白。 林言见杨崇恐吓地差不多了,便施施然登场,来到床榻边上。 “周县令。” “有礼了。” 周横彬再次惊疑,他本以为杨崇是来报仇的,没想到竟然还有外人! 杨崇稍稍松开他的嘴巴,厉声警告: “敢乱叫,我弄死你。” 周横彬如同捣蒜一般,飞快点头,他深深喘了口气,方才说道: “两位大侠,深夜造访。” “不知所为何事?” 杨崇听罢。 直接一脚踹在周横彬的肚子上: “别兜圈子,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 周横彬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连忙找补道:“知道,知道,龙岭十三盗!” “我这次绝对派兵!” “跟随杨崇大侠去围剿龙岭匪盗!” 林言淡淡道: “杨兄弟因为你先前的算计,身受重伤不便行动,若是你想要弥补,得拿出诚意来。” 周横彬有些发愣: “什么诚意?” 林言道: “写剿匪檄文。” “昭告三乡五县。” “栖山县将于三日后,举兵入龙岭剿匪。” 周横彬大惊失色: “啊?” “这,这……” “那龙岭艰深险峻,龙岭匪盗诡诈难寻。” “如此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我怕是无功而返啊。” 杨崇当即又给了周横彬一个大嘴巴子,这下,他的两边脸颊都肿似猪头。 “老子跟你说过。” “我知道龙岭盗藏身何处!” 你小子是记不得我说过的话是吗?” 周横彬简直欲哭无泪,他刚刚下意识就把用来搪塞长阳知府的话脱口而出。 哪曾想到杨崇这个猛人。 二话不说,直接就动手啊! “呜,别打了,别打了……” “我写还不成吗?” 林言笑道: “这觉,我看周老爷也是睡不成了。” “俗话说,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我看周老爷这就起来吧。” “正好重温一下读书科考的时光。” 周横彬一愣神: “咦,好诗啊。” “这位先生,竟如此有文采。” 杨崇一巴掌拍在周横彬的后脑,嘭的一声: “别唧唧歪歪了,快下床!” 周横彬顿觉委屈。 但却不敢丝毫怠慢,起身来到书房,点起灯,研好墨,铺开宣纸。 开始洋洋洒洒,执笔挥毫! 清晨,天光微亮,鸡鸣狗叫之时。 周横彬已经写完一篇剿匪檄文。 林言拾起阅之,通篇行楷,飘逸飒然,尽显俊逸龙蛇之象。 读其内容,顿觉言辞恳切,体恤下民。 若不知情的人读了这篇檄文。 只会觉得栖山县令真乃一等一的,爱护百姓的清官。 “啧啧,周大人不愧是文采斐然,这说的,却是比做的好太多。” 周横彬点头哈腰,躬身道: “客气,客气。” 杨崇又是一巴掌拍在对方后脑勺: “客气个屁啊!” “听不出好赖话吗?” 周横彬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现在坐也不是,站再也不是,愁也不是,喜也不是,杨崇总会找理由扇他。 所以,他干脆放弃了思考。 林言平静道: “好了,周老爷确实写的很好。” “今日便张贴出去吧。” “然后着人通知地方官军和衙门总捕,点齐好手,准备出发剿匪。” “记得,还要撤销杨兄弟的悬赏。” 周横彬指着自己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颊: “先生,我这个样子……” “如何见人……” 林言微微一笑: “无妨。” 他一手搭在周横彬的肩膀上,内力化为一股暖流涌入,将他脸上的淤青红肿化去。 最后只留下了一丝红印。 周横彬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竟然恢复如初,顿觉神奇,连忙道谢: “多谢先生!” 杨崇瞧着周横彬的嘴脸,冷哼一声。 林言一点周横彬的穴道。 对方不由张开嘴巴,林言挥手将一个黑不溜秋的泥丸投进周横彬的嘴里。 然后一指解穴。 周横彬咕咚一声,将泥丸咽了下去。 他顿时大惊失色,张着嘴巴干呕着,苦巴巴问:“先生,你给我喂了什么?!” 林言淡淡道: “三日嗜心丸。” “毒虫入腹,三日嗜心。” “你只有三日可活。” “若你老实按照我们说的做,我保你三日后无忧。” 周横彬一脸苦相。 缓缓点点头。 “我们会盯着你的,望周老爷能履行诺言。” 林言语气平静。 说罢,便招呼杨崇离开。 临走时候。 杨崇恶狠狠瞪了周横彬一眼: “别耍花招!” “不然让你生死不能!” 周横彬当即唯唯诺诺,赶忙应下。 林言和杨崇出了房门,趁着清晨四下无人,直接从院墙翻了出去。 离开县令府邸。 第79章 整装待发 出了周横彬的宅邸。 林言和杨崇走在清晨的街道上。 露重霜浓,寒风瑟瑟,偶有早行的路人,裹紧布衣匆匆而过。 杨崇赞叹: “还是你们做杀手的花样多。” “给周横彬喂毒,就不怕他不乖乖照做。” 林言微微一笑: “其实那不是毒药,我也不会毒药。” 杨崇的脸上,出现刹那的惊愕: “那你刚才喂他吃的什么?” 林言道: “是顺手取的花园里的花泥。” “揉搓成泥丸罢了。” 杨崇哑然一愣,继而又哈哈大笑起来: “真有你的。” “不怕他发现?” 林言笑道: “无妨。” “周横彬只有三日期限。” “以他那胆小多疑的性子。” “即便是心中怀疑,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仍然会照我们说的做。” “他定会想着先把这三日撑过再说。” 杨崇看着林言一马当先在前领路,开口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林言毫不犹豫道: “回客栈。” “你的伤势还没痊愈,要尽快修养。” “三天之后,才是正戏。” 杨崇恍然。 两人回到客栈。 林言趁着无人注意,从窗户飞掠进去。 杨崇则戴了一张林言借他的易容面具,堂而皇之地交了银子,住进客店。 开的是天字二号房,与林言相邻。 进了房间。 杨崇抓紧时间打坐运功,以内力疗愈内伤。 林言则是打着哈欠。 就这么往床上一躺,补起觉来。 睡觉的时候,时光总是飞逝。 转眼日暮西斜。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林言睁开惺忪睡眼,复又闭阖,再度睁开已经彻底恢复清明。 “阿飞兄弟。” “该吃饭了。” 杨崇那粗犷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言起身,伸了个懒腰。 “走吧。” 两人下楼来到一层,却见门边的告示栏上,熙熙攘攘围了不少客人。 凑近了瞧。 只见杨崇的悬赏已经被撕掉。 取而代之的,是县衙最新颁布的剿匪檄文,时间很紧迫,就定在三日后。 突如其来的消息在栖山县掀起了轩然大波,不仅仅是在客栈里广受热议。 整座县镇里,每个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人们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 “听说了吗?” “县衙要组织剿匪了!” 林言笑道: “看来这周横彬还算老实。” 两人没去管食客们的聚众热议,径直坐到窗边的桌子,林言高喊: “小二,上菜上酒。” “好嘞,客官您们稍候。” 窗外不时有捕快和官军疾步走过,整个县镇仿佛被激活了一般,迅速运转起来。 杨崇感慨: “果然,对付奸恶之人,便要比之更恶。” 林言笑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杨崇畅然大笑。 他递给林言一个信封: “这是我刚刚在房里画的老龙岭地图。” “通往老龙岭福生洞窟。” “龙岭群盗,就藏身在这四通八达的山腹洞窟内。” 林言打开随意扫了一眼。 地图上只是简单路线的示意,但是每隔一段路程,均会有参照物标识。 如栖山镇为起点,途中有栖山峡谷,老龙岭狭口,茂密丛林,谷底一线天等等。 福生洞窟坐落在老龙岭深处,距离林言两人曾到过的狭口,还有十几里的脚程。 “这些盗匪竟能寻到如此艰深之地。” “还真是难为他们。” 林言感慨一句,叠好信纸,收入怀中。 “我一会儿就给周老爷送去。” 稍坐了片刻,小二便端上酒菜。 林言和杨崇俱是一天未进食,腹中已是空空荡荡,当即大快朵颐起来。 吃过了饭,天色渐晚。 杨崇回房歇息,林言则从窗户再度掠出,犹如暗影一般,掠过空旷的街道。 躲过巡夜的兵卒。 沿着昨夜的老路,翻进院墙。 轻车熟路来到中院,等到仆从散去,护卫巡过,林言飞身掠进主屋。 推门,蹿进去,带上门,一气呵成。 周横彬一整天都忧心忡忡,他刚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准备合眼。 一声轻微的吱呀,瞬间让他心跳飙升。 他只觉得眼睛一花。 昨夜的青衣人影竟如同鬼魅般,忽然出现在床头。 周横彬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 “先生!” “我都按你说的做了呀!” 林言淡淡道: “做的不错。” “盗匪藏身地的地图,我已放在书桌上,明日下发给总捕和官军。” “若是此事做成,后日我来给你解药。” 周横彬忙不迭地点头。 倏尔间,青影已经消散不见,仿佛刚刚只是个幻觉。 周横彬立刻睡意全无。 起床来到书桌前,只见桌台上赫然放着一封信,这可不是幻觉。 他的宅邸。 被视若无物,随进随出。 他那一张惶恐的老脸上,缓缓浮现愤怒。 继而变得无比阴沉。 翌日清晨。 周横彬一大早就招来执事。 将龙岭盗匪的地图下发给捕快和官军,对外的借口,则是盗匪内应所供。 栖山总捕和城防都尉,竟连连称赞周横彬深谋远虑,看似数年的隐忍。 原来是在暗中谋划。 如今一朝动作。 便如雷霆之势,定能马到功成。 听罢两人的吹捧。 周横彬的脸色愈发阴沉,摒退左右,只留总捕与都尉在书房: “两位,我还有一个忙……” “希望你们可以帮我……” “……” 第三日。 官军厉兵秣马,捕快整装待发。 只等县令大人一声令下。 然而。 县令大人却迟迟未下令。 周横彬在书房内焦急踱步,他吃下毒药当日虽然曾感受过一阵腹部绞痛。 但随着时间推移,反倒没什么症状了。 他也曾怀疑林言是不是骗他。 但他不敢赌。 故而只能等待林言的到来。 他心中已有定计,若是他的毒不解,则绝不发兵。 下午。 周横彬无心进食,只是不时地打开门看看外面,然后发出一声叹息。 复又关门退回屋内。 忽然。 一道年轻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周老爷,莫不是在等我?” 周横彬猛然回头,一脸惊喜道: “先生!你可终于来了!” “五百精兵已调动完毕,粮草充实。” “另有五十名精干捕快随同。” “还有不少江湖武人应召而来。” “只要您能替我解毒,我们便能即可发兵,区区龙岭盗匪,亦是手到擒来!” 林言呵呵一笑。 随手将一个黑色药丸抛给他,笑着道: “喏,给你解药。” 周横彬双手接住药丸,这次留了个心眼。 仔细捏搓半晌。 顿时,药丸变成一捧散土,落在地上。 “这,这……” “先生,你一直在愚弄我?!” 周横彬面色阴沉,怒火窜天而起。 第80章 启程 林言哑然,双手举起: “毒药摧残人身。” “我不忍周大人身受其害,这才和您开了一个小玩笑。” “您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介意吧。” “况且龙岭剿匪出发在即,周大人,咱们可莫要误了时辰。” 林言嘴角含笑。 侧头望向周横彬,对方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令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周横彬沉寂了一会儿,突然笑着道: “怎么会?” “山匪,任何时候都要剿!” “有劳先生到院外等我,我换一身方便行动的劲装,我这次亲自随队剿匪!” 林言哑然。 凝视了一会儿周横彬的身影,又随意往两侧瞥了一眼,方才缓缓道: “好啊。” “那我到外面等你。” 林言推门,施施然走到外面。 周横彬面带微笑,从一团漆黑阴影中走了出来,缓缓将两扇木门关合。 啪! 就在木门关闭的刹那。 四面八方的屋顶骤然出现无数披甲精锐,他们齐排站列在屋顶之上,张弓搭箭。 “放!” 一瞬间,无数箭矢从四面八方劲射而出,犹如密集的暴雨,朝着林言笼罩而来。 与此同时。 周横彬那气急败坏的公鸭嗓在屋内咆哮着: “给我杀了他!” 铿锵! 院中有嘹亮的剑吟,骤然响起。 犹如青鸟啼鸣,旋而直上九霄。 哗! 紧接着,有强横的气流以林言为中心,瞬间爆发,犹如海浪般向外狂飙席卷。 疾飞而至的箭矢被气流一冲,更是猛地一震,仿佛出现一瞬间的凝滞。 林言手持寒霜,横剑身前。 以霸道无俦的横剑剑意为引。 横贯八方顺势斩出。 强横的剑势横扫,四面而来的箭矢只一瞬间,全都被拦腰斩为两截。 林言身形一闪。 携无匹剑势向着主屋冲荡而去,同时有波澜不惊的话语响起于庭院: “周老爷,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轰! 主屋木门顷刻化为齑粉。 周横彬一脸震惊。 僵直在原地。 林言一袭青衣,衣袂翩然。 犹如惊鸿掠影般,朝着正厅飞掠而来。 身形刚入门厅。 一左一右两侧人影闪动,陡然有两道劲风随之呼啸。 一柄长刀凌厉,直袭林言的面门。 一杆长枪刁钻,抽向他的腰腹。 出手的两人,正是在主屋内埋伏已久的总捕和都尉,两人虽惊骇于林言的威势。 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早发现你们了。” 林言的声音依旧从容不迫。 只见他身形一矮,骤然提速,以近乎贴地平行的姿势,穿过刀枪之前的狭窄空档。 突破封锁后。 林言竟足尖点在枪杆上,借力一个加速。 如清风般,瞬间闪现在周横彬的身边。 他一把擒住周横彬的衣襟: “周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周横彬何曾见过如此神乎其技的武功,出入万千埋伏竟是如无人之境。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滞而立。 “放下周大人!” 两道暴喝传来。 总捕和都尉,一刀一枪,再度挺身而上。 两人都是二流高手。 内力源源不断贯入兵器,顿时搅动空气,掀起阵阵轰鸣与激荡的气流。 一时间,刀劲,枪影层层叠叠,互为补充,以排山倒海之势压来。 这一次的攻势,铺天盖地。 二人自信,绝无任何空隙可供林言脱身。 不过林言这次没想躲。 “周大人,和我走一遭吧。” 林言一手抓起周横彬。 身形一闪,径直撞向呼啸而至的刀劲和枪影。 周横彬顿时惊恐大叫: “啊啊啊!” “我不想死!救命啊啊啊!” 林言嗤笑一声,右手寒霜一抖。 漫天剑雨从剑尖绽放,向前一递,顿时搅入无处不在的刀枪夹击的攻势里。 乒乒乓乓。 一阵清脆而密集的金铁交击声响起,仿佛在急促奏响着疾行的凯歌。 林言周身剑如雨幕。 将来势汹汹的攻势尽数挡下,虽携带周横彬,身形却丝毫不慢。 两人突入中段,旋即变招。 寒霜一横。 旋身一剑横斩,连横之剑再现! 强横的剑势以霸道无俦的意韵荡出,瞬间,刀劲枪影顷刻破碎。 总捕和都尉只感一股巨力袭来。 两人身形不由自主倒飞。 轰隆一声撞在墙壁上,顿感内息一阵絮乱,半天爬不起来。 “若想要保周大人无虞。” “我在老龙岭福生洞等你们。” “噢,莫要忘了带兵遣将,多多益善。” 林言的声音遥遥飘入厅堂。 在两人耳边萦绕不绝。 其人已经抓着周横彬跃出庭院,一纵而起,犹如飞鸟,疾掠远去。 烟尘散尽。 厅堂庭院内,只剩一片狼藉。 总捕猛烈咳嗽两声: “怎,怎么办?” “对方剑法通神,身法奇绝。” “再多人也不是对手啊。” 都尉慨然道: “左右不过是想让我们剿匪,那就剿!” “周大人若有事。” “我们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 县令宅邸的一片狼藉不待收拾。 总捕和都尉匆匆走出。 然后即刻各自召集捕快和官军,到郊外汇合。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半边天际。 栖山县一行约六百人的剿匪精锐,在总捕和都尉的带领下汇合一处。 浩浩荡荡向着栖山开拔。 一大批乡民百姓站在门口,朝着众人挥手相送,有人大声呼喊着: “祝你们剿匪凯旋!” “凯旋!” 在一人的带领下,乡民们情绪也被勾了起来,纷纷跟着大声喊道: “凯旋!” “凯旋!” 整装开拔的士兵和捕快们不知道上层们的弯弯绕绕,他们是真心想要剿匪为民。 此刻也不由深受感染,高举着手中兵器,整齐划一的高呼应和: “各位乡亲们放心,吾等定当凯旋!” “……” 远处的深林里。 三道身影矗立,遥遥望着这一幕热血澎湃,激动人心的画面。 林言笑道: “这不是蛮好的嘛。” “精神头很足。” 杨崇感慨: “仁人义士尤在。” 只不过多了这许多蛀虫,这才让朝廷的根茎不知不觉被啃食溃烂。” 杨崇感慨至此,顿觉气不过。 一脚踹在一旁的人影屁股上。 周横彬惨叫一声,直接被踹得飞倒在地上,只觉得屁股好像开了花。 他心中虽有怨恨,但哪敢反驳。 只能窝囊地爬起身来,悻悻走到两人身后,安静待着,只求杨崇能将他忘了。 至于逃跑。 见识过林言那神乎其技,腾云驾雾般的轻功,周横彬已经完全熄了这个想法。 第81章 福生洞窟 等到剿匪的官军队伍走远。 林言道: “我们也走吧。” “别被落远了。” 杨崇从包裹里翻出一根绳子,狞笑着将周横彬的双手捆起来,自己牵着绳子一头。 一抖绳子。 “走!” “别想耍花样。” 周横彬被杨崇拽着,踉跄几步快走跟上,他嘴里低声哀叹道: “慢,慢点……” 日落月升。 璀璨的银河,自东北向西南,横挂天际。 剿匪的队伍疾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一片开阔的林地驻扎,休息。 队伍后面的远处。 林言从树冠上翩然落下,他挥手让欲继续动身的杨崇停下。 “前面有火光,他们应该是歇了。” “我们也休息吧。” “周大人想必也走得乏了。” 杨崇回头一瞧。 周横彬此刻已经跌倒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一动不动,只是虚弱地哼哼唧唧: “我走不动了。” “我真的,走不动了……” 杨崇冷哼一声: “真是养尊处优的废物。” 林言笑了: “毕竟是寻常人。” 杨崇不解: “这样的人渣,为何不一刀杀了了事。” 杨崇的话。 听得周横彬心肝一颤,他噌的一样挺起身子,惊慌失措: “别杀我!别杀我!” 林言微笑道: “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用处。” “即便人渣也一样。” 他半蹲下来: “周大人,你说是吗?” 周横彬忙不迭地点头,连连说道: “对对对!” “我有用的,我有用的。” “我这些年攒了好多银钱,只要你们让我活儿,我把那些钱都分给你们。” 杨崇冷哼一声,不屑一顾。 林言摇了摇头: “君子不夺人所好。” “周大人这么贪财。” “我们怎会要你的钱呢?” “我们只是想借周大人的名头,见一见这龙岭盗首的真面目。” 周横彬愣了一下,一张脸更苦了几分: “先生有所不知。” “我与那龙岭盗也只有一面之缘。” “那人也是武功高绝的武人,昔年我上任不久,那盗匪便也像先生一般……” “夜探我家宅邸,如入无人之境,他说一年予我白银千两,让我莫管他们之事。” “若是我有异动。” “便前来取了我的脑袋。” “我之所以对杨崇大侠动手,也不过是想要保命而已……” 杨崇啐了一口: “你不过是贪图那钱银罢了。” “他若真敢杀你。” “镇抚司自会有高手找他麻烦。” 周横彬一拍大腿,丧气道: “那我怎么敢拿自己的命去赌……” 林言笑道: “好了,往事已矣。” “既然那龙岭盗与周大人有一面之缘。” “定然有兴趣见上一见。” “毕竟栖山县兴兵剿匪,如此大的动作,龙岭盗不会没有收到风声。” “我们要加快行程,绕到前面去。” 杨崇若有所思。 只是周横彬听到要加快行程的时候,顿觉心脏一梗,他是真的走不动了。 翌日,天还未亮。 树林里更是昏昏沉沉,只有逐渐繁多的叽喳鸟叫声,昭示着新一天的到来。 在剿匪队伍还没动身之时。 林言几人已经出发了。 现在换成杨崇在前开路。 林言架着周横彬跟在后面。 他手掌有源源不断输送内力给周横彬,令其顿感步履轻快。 否则还没走到福生洞窟。 人就已经累得散架。 杨崇先前在老龙岭徘徊三月之久,对此地山路更为熟悉。 带着二人,绕过驻扎的队伍,走到更前面去。 有了林言的内力支撑。 周横彬也跟得上两人的步伐,脚程反而比昨天更快。 日影移转,时光飞逝。 三人只是埋头赶路,不觉时光飞逝,已穿过老龙岭狭口,淌入一片幽深的老林。 这片茂林看似无路。 却在穿过密集灌木,拨开纷乱的杂草之后,显出了一条隐秘的山道。 杨崇道: “这是盗匪开出的山道,平时伪装遮掩得很好,不易被人发觉。” 林言锵然一声,寒霜出鞘。 挥手间。 凌厉剑影瞬息而现。 唰。 隐蔽的灌木杂草,顿时被一股凌厉的剑势清扫荡涤,化为草屑齑粉,随风飘散。 剑锋一转,横斩。 近处的几颗树木齐齐被拦腰斩断。 轰隆一声跌撞在地上。 经过林言此番动作,这条隐蔽的山道,便彻底暴露在世人眼前。 长剑归鞘。 林言道: “给后来者留个路标,免得误了时辰。” 周横彬看着林言的一剑之威。 更是战战兢兢,心中不敢生半点抵抗之意。 杨崇心中亦是暗赞惊绝,林言的剑,他恐怕挡不了一合,感慨之后,他便催促道: “栖山县的队伍恐怕快赶上来了。” “我们继续走吧。” 三人继续前行。 这条隐秘山道已经被龙岭盗匪清理过了,没有山间野兽敢于靠近。 一路平安无事。 沿着山道,几经拐折。 随着愈发深入,两侧山势收拢,地势向下,丛林树木渐稀。 不知不觉,三人已来到一处峭壁深涧之中,其中艰险幽深,非武者不能深入。 愈是深入。 林言就对杨崇愈是佩服。 杨崇看着性格火爆。 却是能耐着性子在老龙岭摸索三个月之久,硬是探出一条天险通路。 此中艰险。 非一腔热血与果敢勇毅所不能成。 或许这样的仁人志士不在少数。 只是大多被周横彬这样的见利忘义之徒浇灭了热血,沦为同流合污之人。 “过了前方的一线天。” “就到福生洞窟了。” 杨崇指着远处。 但见两侧崖壁收窄,将旁晚的天空,收为一线。 夕阳的余晖从一线之间探入,宛如神光指引三人前行,仿若神迹降临。 “很美。” 林言抬手遥望。 这条山涧很长,三人一边走,一边看着夕阳从一线天逐渐落下,一轮明月又挂上夜空。 循着月光。 终是走出深峡。 接着,一片纵横交错的峻岭崇峰,赫然出现在几人面前。 杨崇一指远方的一处高耸山窟。 “那就是福生洞窟。” “我曾追踪龙岭盗匪进入其中,只是洞中蜿蜒曲折,岔路尤多,宛如迷宫一般。” “我怕迷失其中,不敢再深入。” 杨崇望向林言: “我们要不等等后续的队伍,只是我们两个,恐怕摸不出盗匪的踪迹。” 林言微微摇头: “老龙岭山山相连,连绵不绝,即便剿匪队伍也不一定能将洞窟填满。” “还容易被盗匪暗中袭杀。” 林言瞧向周横彬,笑着道: “我觉得,我们不如投石问路。” 杨崇这才恍然。 彻底明白了林言留着周横彬的真正用意。 遂同样看向周横彬。 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第82章 十三盗当面 “栖山县县令,周横彬携侍卫。” “求见龙岭十三盗!” 清朗的声音,被林言以内力催发。 在曲折幽深的洞窟内,滚滚传荡开来。 周横彬一脸苍白。 战战兢兢地立在洞口,林言一脸冷酷地抱剑而立,扮演好侍卫的一角。 杨崇则是不见踪影。 他被安排隐匿在一旁的丛林。 届时剿匪队伍来到之后,便带他们沿着林言留下的记号入窟,来一个内外夹击。 …… 曲折幽深的福生洞内。 无数人影沿着不同的洞窟通道疾奔快走,顷刻间,便汇聚在一座开阔的山腹石窟。 有二百余人之众。 其中,有十三道身影,威武雄廓,气息浑厚幽深,异常显着。 有人出声: “禀几位当家,已经派人探过。” “洞窟外有两人。” “一个文士模样,另一个作书生打扮。” “那人自称栖山县令,周横彬。” 十三道人影中。 一名身形修长挺阔者,自语念道: “栖山,周横彬?” “莫不是那个兴兵剿匪的县镇?” 有消瘦人影踏前一步: “确实是那个地方。” “当初我去栖山县拜访之时,那周县令胆小如鼠,都没讨价,便接受我们的贿赂。” “只是不知为何。” “如今他竟敢兴兵入岭。” 有声如虎豹者,嗡声道: “莫不是想要威胁我们,抬高价钱?” “哼哼,我们占据福生洞窟之利,不管朝廷来多少人,我们都不怕。” 这时,一道尖细嗓音催促: “想那么多干嘛?” “人不就在外面,捉进来一问便知。” 其余人纷纷点头。 坐在为首石椅上的身影,拍板定音: “去将周大人请进来。” “看看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 洞窟外,周横彬和林言仍在静候着。 倏尔,林言眉头一挑。 幽暗无声的洞窟深处,渐渐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周横彬的脸色更加苍白,他颤颤巍巍道: “先生,你,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求你饶我一命。” 林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只要我们里应外合,剿灭龙岭盗匪,你的命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了。” 周横彬脸色微微一变。 眼神一沉,喃喃道: “好,好。” 两人说话之间,一群膀大腰圆的,凶神恶煞的汉子气势汹汹从洞窟走了出来。 “好久不见。” “周大人。” 一道消瘦身影从人群中走出。 两眼狭长,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自有一股阴翳气质。 周横彬骤然瞪大了双眼: “是你!” 来人正是当年拜访周横彬的龙岭盗。 自当年一见,两人便没有再见面。 只是那之后。 周横彬每隔半年便会收到一笔银票,这时刻提醒着他,龙岭盗和他之间的瓜葛。 “周大人,银子没少收。” “贵人多忘事啊。” 周横彬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好在对方也没有再特别逼问。 而是伸手一引: “周大人,请吧。” “我们大哥请您入窟一叙。” 周横彬瞧了瞧身侧的林言,在对方眼神示意之下,方才唯诺道: “好,好的。” 周横彬小心翼翼。 跟着消瘦身影走在前面。 林言则跟在周横彬的身后。 其余十几人,则紧紧簇拥在林言两人身边。 十几双眼睛,更是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好像在防着他们耍花样。 然而,林言倒是不慌不忙。 花样是一定要耍的。 就看怎么耍。 随着众人逐渐深入洞窟,光线变得黯淡。 盗匪们燃起火把。 火光也仅仅能照亮周身三尺的范围,更远处,则是一片黑暗静谧。 就在众盗匪不注意的身后。 每隔三四步的距离,林言就会运内力于腿部,再使上一个千斤坠。 于石路上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脚印。 或许在洞窟之外。 这些脚印是根本无法逃过盗匪们的眼睛。 但是在这灯下黑的曲折洞窟里。 这一路而来的脚印。 便成了无人发现的暗标,将给后来人指明方向。 …… 一众人行了一刻钟。 途中遇到七八个岔路,七拐八折。 洞窟两侧。 渐有各类钟乳石密布,堆叠成各式奇诡形状,状如鬼魅诡影。 又或有晶石突出,散发琼琼荧光。 尽显瑰丽清奇。 在火光的照耀下。 周横彬倒是经常被怪石吓得一惊一乍,惹来一众盗匪阵阵嘲笑。 唯有带头的清瘦身影眉头紧蹙。 周横彬还是那个胆小惜命的寻常人。 那他为什么会兴兵剿匪。 他身边那个护卫。 一副书生打扮,神情淡然,看起来却太不像护卫了。 对! 消瘦人影恍然醒觉。 那个护卫有古怪! 便在此时,洞窟前方透来大片亮光,并且传来阵阵鼎沸的人声。 消瘦人影旋即松了一口气。 不管那护卫藏着何种阴谋,如今陷入他们的地盘,都决然不足为虑。 “周大人,我们到了。” 穿过前方狭窄的洞口。 众人眼前豁然出现一间宽敞高阔的石室。 但见无数膀大腰圆,琼面刺青的山匪,正在室内空地上喧哗。 喝酒的,高歌的,划拳的,摔跤的。 看似热闹的场面,透着一股凶悍狠厉的气势,这是彻底进到了土匪窝! 周横彬顿觉两股战战,心惊胆寒。 “大哥听闻周大人到访,特意让兄弟们起了美酒,一起痛饮庆祝。” 消瘦人影微微侧身: “周大人,请吧。” 抬眼望去。 那石室中央,有十三把石刻的座椅。 上面坐满身形各异,气势磅礴的身影,唯有一座空余,则是属于那引路的消瘦人影。 周横彬僵立在原地。 不是他不愿意走。 而是发自内心的恐惧,让他迈不出步伐。 林言笑着一手搭在周横彬得肩膀,渡了一道内力过去,淡淡道: “周大人,走吧。” 周横彬感到一股暖流袭来,终于让他能迈开脚步。 周横彬和林言来到石室中央。 方才喧闹的众盗匪,全都停下手上的动作,皆是不怀好意地望向两人。 这无声的静谧,成百道目光,瞬间便让周横彬汗流浃背。 他抬起头看着那十三道高高在上的身影。 那浓重的压迫感。 让周横彬不由生出一种下跪的冲动。 终于,他内心深处生出一股莫名的气力,冲破了对林言的恐惧之心。 骤然,周横彬连滚带爬,向着中间那把石椅冲了过去,大声呼喊道: “大王饶命!” “此人胁迫我兴兵剿匪!” “恳请大王出手,将此人挫骨扬灰!” “我必定即刻命官军回转,绝不叨扰龙岭的各位当家!” 林言微微一愣,哑然失笑。 周横彬啊。 你果然本性难移。 第83章 序幕 周横彬突然的暴起呼喝。 让紧盯两人的众盗匪,颇感猝不及防。 他们还以为周横彬想要偷袭。 锵的一声,全都抽出手头的兵器,犹如雪崩一般,前赴后继涌向周横彬。 铺天盖地的杀气,伴随滔滔不绝的喝骂涌来,当即将周横彬吓傻。 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便在此时。 坐在中央石椅上的身影发出一声饶有兴致的轻笑,轻轻摆了摆手。 瞬间。 众盗匪遂止住身形。 否则周横彬必定会被众人按在地上,甚至当场断手断脚,大卸八块。 “周大人。” “你刚刚说什么?” 坐在首座位置的人影,略微歪侧着头。 一手杵着自己的下巴,颇有兴趣地提问,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有些发冷。 周横彬连忙跪在地上。 扑通扑通磕着响头,抬头,便要开口再话。 林言将手搭在剑柄。 刚要出剑,神情一动,复又放下。 因为有人已经先出手了。 但见一股强横的掌劲骤然凭空凝聚,然后向着周横彬轰出。 那盗首平静的声音,同时传至: “不过是一个废物县令。” “你何来讨价还价的资格?” 砰! 掌劲疾卷而至,周横彬顿时感到强横巨力袭来,哗的一下倒飞出去。 剧痛袭来,让他瞬间惨叫出声。 周横彬身形呼啸倒飞出去。 正冲着林言的方向。 林言单掌一伸,内力如江潮涌出。 周横彬的身形仿佛跌入无形的江水浪涛之中,后冲之势,瞬息减缓。 被林言的单掌稳稳托住后背,内息涌入其体内探查,五脏六腑已经被震碎。 已是回天乏术。 周横彬两眼圆睁,震惊地,看着那高坐于石椅上的人影,又艰难侧头。 看向林言,嘴巴张了张。 除了汩汩鲜血涌出,却说不出一句话。 林言微笑着道: “与虎谋皮。” “意外吗?” 周横彬终究是没能开口,一口气咽下去,就这么瞪着眼,死掉了。 扑通。 周横彬的尸体跌在一侧。 周横彬一死。 剩下的两百余名盗匪,全都目光炯炯的凝视着林言,仿佛欲要噬人。 “是自己死,还是我帮你。” 十三道人影中,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 “我向来没有过自杀的想法。” “也不愿意麻烦别人。” 面如周遭浓重如山的压迫感。 林言却仿若无物。 他的语气依旧有朝气,轻松得仿佛在和朋友闲聊漫谈。 为首座位的人影出声道: “便是你想剿杀我们?” “在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言不知道杨崇等人何时到来,只觉还得再拖延一番。 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嗯,是该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呢?” 一众盗匪看着他在一旁苦思冥想,气氛竟然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之中。 “大哥!” “此人在拖延时间!” “让我杀了他!” 尖细刺耳的声音,从左侧尾端的座椅传来。 林言立即开口打断: “哎,你别急!” “我有问题了!” “听闻龙岭盗最近突然频频掳掠少年孩童,此中有何缘由,那些孩子现在何处?” 首座上的人影轻轻一笑,摆摆手: “杀了他。” 只一瞬间,一左一右。 两侧末端座椅上,各自暴起一道人影。 人未至,澎湃无俦的气劲涌动,在空气中炸出一连串的脆响。 林言哑然。 他貌似有点摸清了这盗首的心性脾气。 先给予希望,然后再无情粉碎。 他享受人们在希望和绝望之间挣扎,所给他带来的,那种掌控他人命运的快感。 这样的人也不会给人一个痛快。 他要在对方充满希望的时候,亲手将其扼杀,比如对待周横彬那样。 林言抬眼望去。 两道人影裹挟强横的内劲从天而降。 一者身形瘦小,猥琐如鼠,手持两柄短叉,口中发出桀桀怪笑。 一者身形魁梧,高壮如牛,手持一根狼牙棒,呼喝如雷霆震响。 两人左右夹击。 凌厉内劲和硕大的尖刺棒影,呼啸着,袭向林言的周身要害。 首座的人影看着林言矗立原地,一动不动,轻叹一声: “吓傻了吗?” “果真是无趣……” 忽然,林言的身形仿佛出现一瞬间的模糊。 莫名退后一尺距离。 凌厉的气劲,凶蛮的狼牙棒影,全都以毫厘之差,擦身而过。 劲风吹荡。 林言的须发飞扬,衣襟猎猎作响。 但周身上下。 却丝毫未受伤。 双叉和狼牙棒微微一顿,显示出所持之人内心的惊疑,不过只是一瞬间,两者再动。 双叉疾动翻飞,诡异难测,狼牙棒呼啸破空,大开大合。 两人俱是二流高手。 动作之间带起汹涌气劲,搅动气流犹如无形波涛,不断朝着林言涌去。 林言双眸闪动。 身形轻飘飘,仿佛一片羽毛。 随着气流鼓荡,任意东西,无定飘摇,总是恰到好处躲过侵袭。 两道人影一连十几招的急攻,愣是半点没有碰到林言的身形。 而且,他还没有拔剑。 原本安然坐石椅上的众盗匪皆是震惊。 不由坐直了身子。 紧紧盯着交战的三人。 这身法…… 首座的人影恍然,暴喝道: “他在戏耍你们!” “其他人也一并上,杀了他!” 他原本淡定的语气。 破天荒地出现一缕焦急之意。 忽然,有人影从洞窟的通道里疾奔而来。 高声大喊: “当家的,发现大批官军入窟,他们行进速度很快,而且路线精准,直奔这里而来。” 首座人影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一双虎目死死盯着林言,怒斥道: “是你做了手脚!” 林言疾转腾挪的身形骤然一停。 终于来了吗? 林言粲然一笑: “自然是我。” 铿锵一声,寒霜终是出鞘。 刹那间,满室生寒。 一团雪亮璀璨的剑光,骤然从寒霜的剑锋绽放,如急雨倾覆,又好似冰雪漫舞。 洋洋洒洒。 冰雨飞雪,洒落人间。 瘦小和高壮的身影骤然一惊。 两人只觉自己的兵器和气劲在一瞬间,遭受了成千上万次凌厉的击打。 叮叮当当的碰撞,犹如急雨落下。 轰! 骤雨忽歇。 两名盗匪顿感到周身的气力在迅速流失。 继而轰然跌倒在地上。 周身出现无数如雨坠落的剑伤。 死不瞑目。 “当家的死了!” 有人惊恐大喊。 林言没有停歇,旋身一踏地面。 身影如风,向着首座人影疾掠而去,寒霜飞舞,剑影婆娑,直指首座上的人影。 福生洞的序幕。 这才正式拉开。 第84章 云莱仙境 面对林言疾掠而来,剑锋荡出的惊鸿剑影。 龙岭盗首虽惊却是不慌,他大声喝道: “小的们!入洞窟迎敌!” “让他们有来无回!” “其余兄弟,随我围杀此僚。” “为十二,十三报仇雪恨!” 说话间,他探手于身侧一抓,一柄硕大重剑出现在手中,顺势一个斜撩。 重剑裹挟狂风,发出隆隆轰鸣。 犹如一座山丘般,砸向林言。 铛! 剑尖对撞。 雪亮的青锋与混铁般的重剑,形成鲜明对比,强横的力道于虚空猛然炸开。 林言身在半空,无处着力。 瞬间被震飞出去,徐徐落在空地上。 是个劲敌! 林言长剑斜指,环顾四周。 十三盗匪,被林言斩杀两个。 还有四个,率领一众盗匪朝涌洞窟,与栖山县的剿匪队伍战作一团。 剩下的七人。 皆是如惊鸿纵起,落在林言四周,手持各式兵器,将他团团围拢。 为首正对的,正是手持重剑的盗首。 根据烟雨楼的情报。 龙岭十三盗中有一流高手,但应该还无人踏入先天之境。 林言看来,这个情报算是没错。 只不过十三盗里的一流高手,竟是多达七个,龙岭盗首更是一流巅峰,距离踏破先天,也仅一线之隔。 他的处境变得颇为危险。 “你剑法不错。” “但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盗首冷声道。 林言敛起笑容,深吸一口气,自己也必须要认真了,他忽然想起什么,笑着问道: “在下阿飞。” “还不知各位姓名,不知可否相告?” 盗首嗤笑一声,淡淡道: “一个死人,何须知道我们的名字。” “杀了他。” 话音落罢,周遭七人几乎同时跃起,一瞬间,风起云涌,雷鸣呼啸。 林言也不慢,剑随人动。 长剑绕身一划。 缕缕白色的云雾之气自剑锋飘荡而出,以林言为轴,速度极快弥漫开来。 云烟落雨,云莱仙境! 顷刻间。 整个石室仿佛变成一片滔滔云海,林言的身形顿时消失在几人视野,没于云雾之中。 轰! 龙岭盗七人的气劲轰在空处,强烈的气劲波动,带动无边云雾翻涌,荡开。 盗首眼神微凝。 这是什么武功?! “两两照应,向中央汇合!” “防止对方暗中偷袭。” “用内力将云雾荡开,让他无处藏身!” 盗首的反应和应对快到极致。 只是一回合的接触,他便构思出应变之法,简直无可挑剔。 然而,林言的动作却是更快。 他隐匿于角落的云雾之中,无物不破的纵剑剑意瞬间升腾,蓄势凝聚。 瞬息间,寒霜剑离手而去,犹如一道破空青虹!林言身形一闪,紧紧随剑而上。 百步飞剑! 剑锋所指之处,是一道手持板斧的落单身影,他力强而身重,速度稍慢。 还未与人汇合。 剑影破空呼啸而至,执斧者蓦然惊觉。 回身一斧子荡出。 云卷雾散。 却是一柄寒光凛然的剑锋,直袭而来。 铛! 剑锋被一斧子磕飞。 在斧刃上留下一个缺口,然而在剑之后,还有青衣瞬息而至。 百步飞剑的可怕。 并不在于飞剑的本身。 而是紧随而至的剑客,可以持剑在手,演化后续无穷的剑势变化。 让仓皇应对的对手陷入无可挽回的败局。 此刻,林言张手一摄。 寒霜绕腕而回,再度落于掌中,他身形一晃,已经欺身而近。 寒光疾掠横斩。 蜻蜓点水般,挑过持斧汉子的脖颈。 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剑洞,鲜血飙飞,恰好能够夺命。 【杀手成就】出类拔萃(3\/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两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一流境界以上。 “老七!” 惊呼骤然而起。 两道磅礴气劲荡开层层云雾,朝着林言轰击而来,林言长剑一抖,一拨。 两道气劲被卸掉,转入地下。 剑锋所过之处,滚滚云雾之气再度铺涌开来,将刚刚被劲风驱散的空挡重新填补。 身形再度隐匿。 盗首眉头紧皱,林言的身法高绝,再配上这云雾缭绕的功法,堪称神出鬼没。 着实棘手。 这样一来,他们围攻之势被大大削弱,甚至陷入了某种防守的劣势。 “朝中间靠拢,云雾因内力而生,他未入先天,不可能源源不绝!” 盗首又极快地按照常理,作出判断。 可惜。 林言不能以常理度之。 【回气迅速】的特性,让他内功消耗变得极慢,几乎可与先天高手相较。 像现在这样施展云莱仙境。 他能支撑一天一夜。 不用停歇。 众盗匪挥舞兵器,鼓荡内劲将周身云雾荡开,朝着中央汇合。 林言旋身一闪。 再度出手。 他知道,若是让这几人围成一圈,那云莱仙境的作用就会降到最低。 他的压力则会顷刻陡增了。 林言身形如狂风掠境,寒霜平直刺出。 毫无花哨,只是纯粹的快。 持棍的一道高瘦身影,长棍横扫,同时身旁有人影持短刀,配合棍势欺身。 一刀横斩小腿。 林言一剑点在棍身,只是佯攻,身形微退,剑锋疾速下探,点向短刀身影。 “就等你变招!” 短刀上扬,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挡住林言的剑锋。 瘦长身影踏前一步,棍势紧随横扫林言腹部。 林言嘿然一笑。 “探到了。” 【移花接木】借力使力,摸清对方真气来源,在对方力量尚未发挥时抢得先机,将其力量拨回。 一股剑劲沿着短刀钻入,瞬间将短刀客的内劲截断拨回,短刀身影闷哼一声,嘴角渗血。 林言云纵跃起,趁势点在短刀客后颈。 顷刻取其性命。 【杀手成就】出类拔萃(4\/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一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一流境界以上。 林言顿觉振奋。 然而,此刻四面八方已经涌来剩余的盗匪,各式兵刃裹挟气劲,向着林言攻来。 耳边传来盗匪们愤怒的呼喝: “贼子,拿命来!” 气劲铺天盖地,连绵成势。 云莱仙境的云雾之气,已被几人合力驱散荡尽。 林言除了正面硬扛。 无处可躲! 林言深吸一口气,全力运转内功。 那就不躲了。 寒霜探出,瞬间绽放出一团夺目的光雨。 疾风覆雨之意。 剑影连绵无绝,与联袂而至的强横气劲撞作一团,发出密集急促的爆鸣。 林言将感知提升到最强,每一剑点出,就全力感知对方气劲走向。 然后以移花接木拨回。 众盗匪只觉自己全力打出的内劲,又顷刻反弹自身,顿时受反噬而受伤。 而众盗合力而至的劲道强横无俦,也震得林言脏腑动荡,浑身经脉受创。 轰轰轰! 一连串雷鸣般的轰响后。 众盗匪和林言的内息连续爆发,接续不及,竟出现一个短暂的真空时期。 林言嘴角渗血。 但他笑了。 第85章 踏破先天 就这么一个短暂的空档。 包括盗首在内的一众盗匪,皆在凝神全力运功,争取尽快恢复内力运转。 众人皆是一流高手。 内力恢复也只在顷刻之间。 然而,林言得益于内功特性,却更快出一线。 他的内力犹如江河滔滔,源源不断,瞬间便弥补了方才爆发的亏空。 而且内力所过之处,其受损的经脉更是得到极大缓解,瞬间就生起再战之力。 盗首骤然双目圆睁,震惊大喊: “老五,快躲!” 然而,人影却比声音更快。 青影如惊鸿乍起,化作一道青色闪电般,从一道雄廓身影,一闪而过。 那人身形蓦然僵直,下意识捂住喉咙。 “大哥……” 一声艰难的低喝。 咚的一声,其人身形骤然倒地,咽喉中剑,彻底没了生息。 【杀手成就】登堂入室(5\/5) 【备注】已完成出类拔萃成就,正在解锁下一阶段成就。 “老五!” 悲怆的暴喝骤然响彻四周。 “给我死来!” 剩余的四名盗匪已然恢复内力运转,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杀意,向着林言疾纵。 兵器齐齐挥动。 汹涌的气劲更是犹如浪潮。 呈铺天盖地之势,朝着林言周身要害席卷。 其中的龙岭盗首,更是手持一柄重剑。 以排山倒海之威,朝着林言当头劈下,呼啸声大作,犹如天地崩裂。 然而,面对如此煌煌之威。 林言却是静立原地。 仿佛彻底失去抵抗的意愿。 众盗匪推测他刚刚硬抗数人的联手合击,又妄动内力,此刻已是油尽灯枯。 遂愈加肆无忌惮。 “给老五报仇!” 几人高声怒喝,眼中皆是闪动着雪恨的快意,仿佛已经看到林言身死的结局。 忽然,毫无征兆。 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从林言身上轰然升腾而起,直上青云九霄。 天地元气犹如海潮般涌入林言体内,将他自身的内力彻底洗炼转化为先天真气。 此是谓。 内外勾连,返照先天。 瞬间,有一股强劲的气流,以林言为中心疾速飞旋,化为一股青色飓风。 飓风中有青光掠过。 旋即连串爆鸣响起,呼啸而至的各式内劲,竟被莫名消弭于无形。 飓风里,更是传来阵阵空谷啸音。 让人顿觉心惊动魄! 龙岭盗首目瞪口呆,惊惶失语: “这,这怎么可能!” “先天!” “他竟踏破先天!” “快阻止他!” 众人皆惊。 他们都是徘徊一流境界多年的高手,自是知道先天之境的门槛有多高。 对于他们很多人来说。 那就是一道遥不可及的天堑。 拼到现在,眼下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众人听着盗首的呼喝,全都豁出性命。 一时间。 刀劲凌厉如霜,棍影飞舞如轮。 重剑更是如山岳倾覆。 更有其余盗匪赶来支援,飞索,双钩奇门尽出,如龙蛇游走,诡异难测。 骤然。 场中央的飓风轰然散尽。 林言如梦初醒般,双眸乍现神光。 周遭一切的人影,兵器、气劲的细微轨迹,全都在天地元气中被勾勒出轮廓。 无比清晰。 林言喃喃自语: “这就是先天……” 瞬间,身形疾动,青衣化为一道虚影。 真气源源不断。 寒霜一扬,剑光随之而现。 万千剑雨瞬间催动,从剑尖绽放,与联袂而至的兵刃气劲撞作一团。 铛! 万千密集的交击声,仿佛全都融入一声脆响,凡是与寒霜剑锋相触的兵刃。 全都齐齐断裂。 然而,犹如雨幕般的剑光余势未消,带动无数细小而凝聚的剑劲,凭空劲射而出。 一众盗匪避之不及。 周身轰然飙出无数鲜血。 风止尘消。 围攻林言的龙岭十三盗,几乎尽数当场身亡,只余一人存活。 盗首一手持重剑撑地,半跪在地上。 口吐鲜血,已是身受重伤。 他望着远处持剑静立的青衣,面色苍白,艰难问道:“刚刚,那是剑气吗?” 林言微笑着点头: “是。” 盗首怅然,喃喃道: “没想到,今日能目睹有人踏破先天,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林言持剑,淡淡道: “你们贿赂乡县官员可有账目记载?” “被你们掳掠而来的孩子,又在何处。” 盗首呵呵一笑,满嘴鲜血。 “账自然是记了的。” “我们做的黑道生意,掳掠来的货物也不会砸在手里,自然是到了买家去处。” 林言眉头微皱: “账目在哪儿,买家是谁?” 盗首不语,只是脸色愈发苍白。 林言眼睛微眯: “将死之人,又何必如此挣扎。” 盗首沉默,复又开口: “你究竟是谁?” 林言挑眉。 “交换?” 盗首顿了顿,默然点头。 他死之前,是真的想知道林言的身份。 “烟雨楼,飞剑客。” “有人买你们的命。” “烟雨楼……” 盗首喃喃道: “烟云飘渺,鬼神莫测……” “我早该想到的……” 洞窟外的喊杀声阵阵入耳,愈发清晰。 林言道: “你的时间不多了。” 盗首艰难抬起手。 指了指身后右侧的洞窟: “从那里进去,尽头右转就是我的石室,我们与各县官员往来账簿,都藏在蒲团下面。” 林言再度确认: “孩子的去处,也在上面?” 龙岭盗首摇了摇头: “对方不允许留下痕迹,故而我们只收钱。” “想知道的话,我还有一个要求。” 林言冷声道: “绝不可能让你活。” 盗首惨淡一笑: “我知道。”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高亢,面色也骤然多了三分红润: “我只是想,再一试先天之威。” 他猛地站起身来,周身鼓荡充盈的内劲,气势节节攀升,竟好似比先前更强几分。 林言却是知道。 盗首该是动用了某种内家秘法,能够以身体损耗为代价,强行提升实力。 此刻,他便如同灿烂烟花。 要绽放最后的璀璨。 盗首悲怆叹道: “我十年前重剑大成。” “五年前剑势剑招,均已臻至巅峰。” “可叹我最终,却是进无可进,始终摸不到先天之门。” 林言默然,半晌说道: “便让你一试。” 寒霜轻抬,平举,神色平静如湖: “踏入先天的最后一步,是要用意念勾连天地,引天地元气入体,化后天为先天。” “若你能够彻底明悟重剑之意,或可凭之,踏入先天之境。” 盗首悲叹道: “知易行难,知易行难啊。” “便让我在死前,竭力一试,让我一窥更高一层的剑道至境!” 骤然间,呼啸声再起。 一股浑厚无当的剑势从盗首身上缓缓升腾,周遭地面瞬间承压,出现无数裂纹。 林言眼神微眯。 盗首此刻的威势,却是已经超过一流的桎梏,无限接近于先天之门。 只差一缕剑意。 便能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盗首沉声呼喝一声,仿佛地动山摇的震响,手持重剑,竟似持着一座无坚不摧的山峰。 “接我此剑!” 第86章 成就,非同凡响 轰隆隆,无形之中似有天柱摧折。 强横的内劲如不周倾覆。 林言瞬间感到重压临身,重剑从天而落,仿佛是一座山峰向着他疾坠呼啸。 林言眼眸一亮,抬手间。 寒霜剑顺势挥出,两道青光骤然而现。 那是剑气,又似龙蛇。 凌厉无端,犹如闪电般,刺破虚空,划过奇诡莫测的轨迹。 轰! 第一道剑气曲折而现,恰好撞在重剑剑锋。 只一刹那。 重剑便轰然碎裂,成为漫天铁屑。 第二道剑气紧随其后,犹如蛟龙咆哮,一击便撕开浑厚的气劲。 从盗首的胸膛径直贯穿而过。 “看到了吗?” “那道门。” 盗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眼中泛起光亮,语气兴奋地喃喃道: “看到了,我看到了……” “原来,这就是意,这就是先天……” 可惜,他的身体机能迅速衰竭。 已然是回天乏术。 盗首的脸色顷刻又变得灰白,生命流逝如沙,短暂的回光返照也行将终结。 “刚刚那一剑,是什么剑法?” 声音若游丝,这是他最后一个问题。 “袖里青蛇。” 林言淡淡回答。 盗首畅然大笑: “好!” “好名字。” “我不会失约,那些孩子就在……” “云,雾,山……” 抬眼望去。 其人已经半跪在地上,就此阖然长逝。 “云雾山。“ 林言喃喃自语,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盗首已死,他忽惊觉。 好像到头来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又想到那盗首先前说的一句话。 已经死去的人。 也确实没有知道名字的必要了。 大战终结。 林言这才有空闲细看系统成就的变化: 【姓名】林言 【内功】 归元吐纳术(熟练度60%) 特性:回气迅速、疗伤奇效、移花接木、百毒不侵(内功精深,渐有百毒不侵之效) 【剑法】 剑道秘录(熟练度60%) 特性:听风吟、覆雨、纵横捭阖、袖里青蛇(纯阳吕祖之剑泽,剑出如龙蛇并起,变化无端) 【轻功】 轻身提纵术(熟练度60%) 特性:如影、云纵、踏雪无痕、似幻(动身如幻影重重,虚实变化,存乎一心) 【杀手成就】非同凡响(0\/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五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先天境界以上。 林言此刻已经彻底踏入先天之境。 目之所及,耳之所闻,五官之所感,皆是截然不同的新世界。 一个更加从心所欲的世界。 …… “阿飞!” 杨崇的身影从洞窟奔出,他手中掐着一名盗匪,跟上一刀抹了对方的脖子。 杨崇所见。 石室内乃一片尸山血海,没有一个活人,只剩下中央站着一名执剑青衣。 孤高而冷冽。 “十三盗呢?” “死了。” 林言指了指地上遍布的尸体,有龙岭十三盗的,也有寻常盗匪被内劲波及而震死的。 杨崇的瞳孔骤缩。 这烟雨楼的飞剑客…… 竟恐怖如斯! 一众顶尖的一流高手,竟然全都死在了林言的剑下。 杨崇心中同时存着疑惑,明明按照他之前的感知,林言还没入先天。 如此战绩,怎么可能? 然而,当他再次望向林言,却从他身上感到一丝不同,那是一种气质迥然的变化。 仿佛与天地之间,冥冥中多了一层联系,这种与天地勾连的感觉…… 是先天之境! 对方已然踏破先天。 成为了真真切切的先天高手! 杨崇一脸不可思议: “你,你突破了先天?” 林言微笑颔首。 “外面情况如何?” 杨崇平复了一下震惊的心情: “是遭遇战。” “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我们人数占优,已经压过那些山匪,大局已定。” “周横彬呢?” “我刚刚忽悠栖山总捕和都尉。” “周横彬被山匪抓进福生洞了,两人这才带着人跟我进来。” 林言指了指石椅前面的一具尸体。 “喏,那个就是。” “被盗首一掌打死了。” 杨崇冷哼一声: “真是便宜他了!” “那些掳掠来的孩子呢?” 林言摇了摇头。 “不在洞中。” “龙岭盗只是掮客。” “这批小孩有真正的买家。” 杨崇神情一凛,事情好像变得更加复杂了。 林言动身。 朝着石椅后面的洞窟走去。 “跟我来。” 杨崇忧心忡忡地急忙跟上。 根据盗首的说法。 林言走入洞窟。 在洞窟尽头的拐角,发现一座人工开凿的开阔石室,门口有两束火把,照亮通路。 这正是盗首的居所。 林言来到内室。 一眼便看到石椅上端放着一个蒲团。 揭开蒲团,果然见到一本账册。 “就是这个。” 林言将账册随手扔给杨崇,然后自己在石室里开始一寸寸搜找,看有什么好东西。 几个呼吸后。 林言监视自己的成果。 碎银几两,一份福生洞窟的地图,一本来自藏剑山庄的无锋剑法秘籍。 秘籍很薄,林言随意翻看几页,所载剑招剑势也很简单。 简单却不是简陋。 依照林言来看,这是一本极为高明的剑诀。 寥寥几句,就点出重剑的神韵。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若是盗首能够领悟其中精义,或许可能更早悟通剑意。 只是不知。 这盗首又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本绝学。 不过,这重剑剑法不适合林言,杨崇又是用刀的,也不适合他。 林言将秘籍揣进怀里。 准备回去交给鹿影,看能否换些有用东西。 福生洞的地图,却是让林言瞧着瞳孔一缩,反反复复看了半晌。 直到杨崇怒气冲冲,脸色铁青地走来。 林言问: “怎么?” “看出了什么门道?” 杨崇咬牙切齿道: “包括栖山县在内,龙岭周边十二座乡县,全都被龙岭这群盗匪给贿赂了。” “那群狗官一年贪没的银两,少说有成千上万两,这全都是民脂民膏!” “真是该死啊!” 林言却是早料到了这结果: “乡县官员与龙岭盗勾结,算是涉入江湖势力,镇抚司可以管。” “若是你心有不平,便将这账册交给镇抚司,多少也能够起点作用。” 杨崇将账册哗啦啦又翻了一遍 他的语气严肃道: “但这账簿,没有那些孩子的踪迹。” 林言沉默片刻: “盗首临死前告诉我。” “那群孩子的买家是在云雾山。” 杨崇喃喃道: “云雾山?” “貌似实在淮阳旁边的长河郡。” “我听说那山上有个道观。” “叫做长春观。” 林言道: “那便是了,买家很有可能便是长春观。” “杨兄可是还要继续追查?” 杨崇毫不犹豫道: “这是自然。” “那批失踪的孩子下落不明,我心难安。” “阿飞兄弟,可愿助我?” 林言耸耸肩道: “你委托烟雨楼的事情,已经是完成了的,会有人来找你结算委托的报酬。” 杨崇听罢,神色突的黯然。 微不可察地点头: “明白。” 林言复又淡淡一笑道:“当然,其实偶尔,我也会接一些私人委托。” 杨崇蓦然瞪大眼睛看向林言。 满是惊喜。 第87章 出洞 看着杨崇欣喜的表情。 林言嘿然一笑: “龙岭十三盗的命,你出了纹银两百两。” 杨崇开怀的笑脸骤然一僵: “那可是我全部家当。” “现在拿不出这许多了。” 林言笑着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 “那给你个友情价。” “一两即可。” 杨崇的笑脸复又舒展。 从怀里摸出一粒银子,抛给林言: “接着。” “现在我可是两袖清风了。” 林言笑道: “莫急莫急。” “有道是,千金散尽还复来。” 他耳朵微微一动。 有阵阵人声愈发清晰。 “他们快来了。” “我们走吧。” 杨崇跟着林言出了石室,林言一转身,往洞窟更深的方向走去。 “我们不回去?” “这是往哪走?” 林言一手举着火把,在前开路,随手将一卷牛皮纸向后一抛。 “这是福生洞窟的地图。” “你看右上角位置。” 虽然洞窟里昏暗无光,但杨崇眼疾手快,一探手就将牛皮纸抓在手中。 杨崇单手一抖,将牛皮纸展开。 将手上的火把凑近了些。 借着火光,杨崇微微眯起眼睛。 地图上有一条红线蜿蜒曲折,正是标注了洞窟的行进路线。 延伸向了地图的右上角,一直指向福生洞窟的一处出口。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洞窟出口外的一片山峦处,写着三个正楷小字: “云雾山。” 杨崇的瞳孔骤然收缩。 “很惊讶吧。” 林言道: “早先听你说过。” “老龙岭山山相连,福生洞窟四通八达。” “但我却没想到……” “这山腹洞窟曲折蜿蜒,竟能直通到百里之外的长河郡。” 杨崇喃喃自语: “别说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 “看起来远隔百里的云雾山和栖山,竟能从老龙岭的山腹横穿相连。” “而且这云雾山的位置特地在地图上标出,必然是惯常的行进路线。” “看来那盗首并没有诓骗我等,他们确实和云雾山长春观有往来。” 杨崇挠了挠头: 只是这长春观一介道观,却要买卖孩童,究竟为何?” 林言道: “多想无益,长春观的底细,等我们到了云雾山,总会查出来的。” 他忽的停顿,转身向右。 只是伸手一探,真气一催,一扇隐蔽石门发出隆隆沉闷声响,被挪转打开。 “进去看看。” “难得来一趟,别落个空手而归。” 杨崇一愣。 他跟着林言走入密室。 同时瞧着手里的地图,惊讶道: “藏库?” 瞬间,一抹清冷的幽光在黑暗的石室异常夺目。 杨崇正兀自惊异。 林言已将墙上的火把点燃。 火光联袂而起。 将这间石室照亮。 杨崇骤然瞪大双眼。 整座狭小的石室里,全都堆满金银玉器,光彩熠熠,满室生辉。 刚刚在黑暗中散发幽光的,正是一颗摆在石台上的夜明珠,浑圆玉润。 林言取下珠子抛给杨崇。 自己已经手脚利落地翻找起来: “见者有份。” “动作快些。” 这些都是龙岭十三盗的收藏,看得杨崇眼花缭乱,他左手几锭金子,右手几件玉器。 很快便拿不下了。 望向林言。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灰布,在地上平铺摊开,然后将金银玉器一股脑儿往上堆。 好家伙,准备齐全呵。 “要吗?” 林言又掏出一块黑布递给杨崇。 杨崇撇了撇嘴: “要!” 立即伸手接过,学着林言的模样,摊开黑布,开始往上面堆金银玉器。 差不多堆满后。 将方布的四角收起来,打成一个硕大的包裹,拎起来,走动摇摆之间。 还能听到叮当脆响。 林言和杨崇动作迅速,一共两大包裹,将石室里看起来名贵的金银玉器扫荡一空。 但还剩下几箱白银金锭。 实在带不走了。 远处,有人声渐渐清晰,林言道了声: “人来了,我们走。” 林言熄了墙上的火把。 出了石室。 将石门复原。 林言依旧是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开路。 杨崇背着叮叮当当的包裹。 跟在后面。 走了一阵,杨崇渐渐发觉奇怪。 林言行路竟然无声无息。 甚至他那堆满玉器的包裹,也都没有丝毫响动。 细细看去,林言就像一片羽毛。 轻飘飘纵起,轻飘飘落下,周身仿佛荡漾着清风和云雾,飘逸如仙。 而且,无论怎样崎岖的洞窟石路,他的速度,都始终没有产生一丝变化。 这是何等骇人的轻功! 两人就这么沿着洞窟,在黑暗中前行。 走到半途,火把燃尽。 林言就让杨崇取出那颗夜明珠来照亮,两人是武者,皆是耳聪目明。 只要有一点清光。 便能在黑暗中分辨方向。 两人就这么沿着洞窟而行,静谧无声。 洞窟昏暗,更不知日月轮转。 不过以两人的身体素质,几天不吃不睡,倒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咕噜。 杨崇的肚子发出一声响动。 在寂静的洞窟里,显得十分清晰响亮,杨崇略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还有多久?” 林言淡淡一笑: “快了。” 每次杨崇相询,林言都是如是作答。 “我这里还有饼子。” “要不先垫一点。” 杨崇摸了摸干瘪的肚皮。 旋即毅然决然地拒绝: “不必,等一口气出了洞窟再说。” 林言继续在心中默数计时,这是那本杀手入门手册提到的小技巧。 在阴暗无光的环境里,可以通过匀速的默数数字来计算时间。 虽然受到个人习惯和潜移默化的偏差积累,最终和实际时间会有些差别。 但至少会有一个参照。 按照林言估算。 他们已经在洞窟里走了两天两夜。 现在已是第三天过半。 而按照地图上的标记,他们也快要走到尽头,走出福生洞窟了。 又走了大概半日的光景。 前方传来一阵清风。 杨崇感到振奋: “是不是快要出洞了?” 林言淡淡一笑: “应该是了。” 转过一个弯折,前方洞窟的尽头,出现一个小口,透出荧荧白光。 杨崇兴奋地大呼小叫。 人在黑暗里待的太久,就会对阳光无比渴望,杨崇立刻提速,一溜烟超过林言。 向着那一抹白光冲将过去。 林言哑然一笑,身形犹如柳叶随风,轻轻一荡,立刻紧跟身后。 靠近白光,果然是洞窟的出口,天光漫入,洞窟外面丛林葱郁。 两人出了洞窟。 阳光普照,倾洒大地。 清风袭来,带着阵阵草叶清香,顿时令人一阵舒爽。 咕噜咕噜。 杨崇的肚子仿佛也附和着。 吹响了胜利的号角。 杨崇窘然: “阿飞兄弟,饶我一块饼子,我先犒劳一下我这五脏庙。” 林言摇摇头,朗然一笑: “我们吃点好的。” 说罢,他并指为剑,信手一指点出,一道微如细雨的剑气瞬间荡出。 草丛间。 一只正在逃窜的野兔。 顿时被无形之剑钉在树桩上,而后扑通掉落。 杨崇咂了咂嘴: “剑气!” 然后他又迫不及待跑去抓起野兔,有不争气的口水徐徐从嘴角流出。 第88章 雾隐村,云雾山 林言和杨崇吃了一顿香喷喷的烤兔。 尤其是杨崇,吃得满嘴流油。 就连手指尖的油渍都不放过,要吮吸干净。 一本满足。 林言收起调味罐子。 起身环顾四周。 他们这是在一片深山老林之中。 “得先找人迹。” 杨崇长吁一口气,感觉自己又龙精虎猛,神气完足。 他一把拎起包裹,豪气干云道: “走。” “这次我带路。” 不得不说。 杨崇在山里徘徊三个月之久,成效斐然。 他的寻踪辨路的能力得到极大提升,几乎不下于一些老山民。 两人走了一阵子。 很快,他便找到有樵夫砍柴的人迹。 顺着越来越显着的山间小道走去,又行了半天光景。 两人迈上一座山坡。 杨崇眼眸放光,一指远处。 “看那里。” 河谷之中,一条溪流潺潺。 一大片齐整而朴素的房舍沿河流而筑,夕阳西下,炊烟袅袅。 恰是一幅乡间落日的美景。 林言抬手遥望: “去看看吧。”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希望村子里能饶我们一个地方。” “好好歇一歇。” 两人先在山坡上找了一棵歪脖子树,将两大包裹埋在树下。 否则大摇大摆出现在人前。 太过引人注目。 将财物藏好之后,两人就沿着山坡而下,很快就进入了村子。 往来的乡民见两人面生,又执刀佩剑。 便一脸警惕,上前问询。 林言自称两人是四处游历的侠客,在深山中迷了路,遂循着人迹来到这里。 希望能讨些吃食,顺便再暂住一段。 他拿出一粒碎银开路。 乡民见之自然喜不自胜,态度大转,当即带着他们去见村长。 等见到了村长,林言便故技重施。 村子里都是民风淳朴的乡人,何曾见过如此慷慨的旅人。 村长旋即给两人找了间空置的屋子,准备了一顿丰盛的饭食,还备了一坛酒。 酒是山民自酿。 喝起来有一股辛辣混浊之感。 村长和引路乡民陪着林言两人一起吃饭喝酒,酒过三巡,大家也便熟络了起来。 推杯换盏之间。 林言和杨崇从村长口中得知,他们身后的大山,正是云雾山。 他们的村子则叫做,雾隐村。 这个名字仙气飘飘。 据说是山里道观的道长取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林言和杨崇对视一眼。 便将话题往这道观上引。 村长酒醉漫谈,乡民则在一旁附和。 这道观,正是长春观。 上面住的,都是修行炼丹的道士,平时从不轻易下山,也不接香客。 只有采买物资的时候,才会有道士来到村子,或者去距离不远的集云镇。 村长感慨: “那些道长们,各个仙风道骨。” “一看便是神仙中人。” 林言微微眯眼,喝了一口辣酒。 笑着道: “山中有如此仙长护佑,想必雾隐村应该也是四季平安,乡里和睦吧。” 村长道: “少侠您还真说对了。” “村子这些年风调雨顺,家家户户有粮有口,也算得上是一处桃源胜地。” 他的语气很是自豪。 林言心领神会,举碗敬道: “那看来,除了仙长福泽,这其中还全赖村长治理有方,才有乡民们安居乐业。” 村长面色醉得通红,端起酒碗,连忙道: “不敢不敢。” 众人寒暄热闹,吃饱喝足。 村长依依不舍地送林言两人回屋睡觉。 两人都是三天没合眼,此刻借着酒劲儿,一沾在床上就发出阵阵鼾声。 一夜安眠。 翌日。 太阳高升。 林言缓缓睁开眼。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阿飞兄弟,太阳都晒屁股了。” “怎么还在睡呀?” 林言起身,伸了个懒腰,顿觉精神抖擞。 吱呀一声打开门。 只见杨崇提着长刀,浑身气血蒸腾,有缕缕白气在头顶缭绕,明显是刚练过刀法。 林言揉了揉一双睡眼,瞬间变得清明: “老杨啊,精神头这这么足。” “是该吃饭了吗?” 杨崇伸出个大拇指,啧啧两声: “你这作息真好啊。” “吃了就睡。” “睡醒再吃。” 林言补充道: “嘿,人生就是如此,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杨崇撇撇嘴。 他可不认同如此颓唐的生活。 这时候,院子的木门哐哐哐的被敲响。 嗯? 杨崇快步去开门。 却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站在门口,他脆生生道: “两位客人。” “我爷爷请你们去吃饭。” 来人正是村长的孙子,水生,他们二人与之在村长家里见过。 他的父亲外出闯荡。 母亲得病早逝,剩下他一人与村长过活,故而年纪虽小,却极为懂事。 杨崇惊讶地回头看向林言: “神了。” “你能未卜先知?” “瞎猜罢了。” 林言随口说道。 不过他破入先天之后,五感有了极大提升,与天地的联系也愈发紧密。 他刚刚确实隔了很远,便感知到有人靠近,脚步比成年人轻,应是个少年。 故而林言才有此猜测。 “走吧。” 林言和杨崇跟着少年来到村长家里,又蹭了一顿饭食。 然后便和村长商量。 他们游历至此,想要上山拜访仙长道观,希望帮忙找人引路。 当然,报酬是少不了的。 村长爽快地答应: “长春观建在悬崖高山之巅,山路陡峭,我找一个熟悉的山民带你们。” 半个时辰后。 林言、杨崇以及一个面相质朴,黝黑的青年从雾隐村出,向着云雾山进发。 青年名叫阿牛,是个猎户。 他前腰别着一柄弯刀。 后背背了一把长弓,后腰还有一个箭筒,装的都是自己削的木箭。 很锋利,打猎十分好使。 三人沿着山路迅速进发。 阿牛原本还有意放慢速度,照顾两位不常进山的旅人。 但没成想。 阿牛发现自己带着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身后的两人竟是脸不红,气不喘。 游刃有余。 于是他便愈发加快脚步,在崎岖山路上,攀高爬下,直到他自己也有些喘息。 然而,他侧身回望。 林言和杨崇依然笑眯眯地跟在他的身后,状态如初,阿牛这才惊觉…… 他这是遇到高人了! 阿牛旋即本本分分,不敢再起争斗之心。 如此。 在阿牛的引路之下,三人沿着山道上行了一个多时辰,不断向上攀登。 四周渐渐有云雾飘荡而来。 转过前方山路。 赫然有一条白玉般石阶出现三人眼前。 石阶缘山而上,宛若一条银白色飘带,挂在峰间,山间云雾缭绕。 这石阶一直延伸到云雾之中,仿佛直通传说中的九重天宫。 “两位,长春观就在上面。” 第89章 长春观 阿牛道: “仙长有云,凡俗之人,非受邀不可登阶。” “我便不上去了。” 林言抬眼一望,啧啧两声: “整得挺玄乎。” “阿牛兄弟,回村的路我们都记下了。” “你就先回去吧。” “如果可以,我们会在长春观借住。” 阿牛微微点头,转身沿来时的方向下山,身形很快便没入丝丝缕缕的云雾之中。 林言道: “走吧,上去看看。” 林言和杨崇便运起轻功,身形一纵,沿着石阶飞掠而上。 长春观的山门,并非在山顶。 而是在山腰。 两人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踏着白玉石阶,一跃来到山腰山坪。 山坪尽头。 正有一座形制古朴的道观山门。 道观的殿宇楼阁。 则都在山门之后,依山势而建,在峰峦翠林的掩映中,若隐若现。 “关着门的。” 林言提醒道。 杨崇眯眼,道了句: “看起来并不欢迎外来人。” 林言耸耸肩: “按计划来吧。” 说罢,他一袭青衫长袍,迈着四方步,浑身一股书卷气,向山门走去。 杨崇跟在身后。 孔武有力,一股威武彪悍之风。 无论长春观藏着什么猫腻。 都得先尝试混进去,才能进一步找寻那些被掳掠的孩子下落。 走到跟前。 杨崇旋即拉起门环哐哐哐,叩门。 半晌。 轰隆一声,山门大开。 一名青年道士探出身子,眼神狐疑地看着二人,迟疑道: “你们二位是?” 林言拱起手,乐呵呵道: “这位道长,在下是东郡陈家的公子,陈言,这位是我的护卫,杨冲。” “早听说云雾山上,有一座长春观。“ “上面皆是得道高人。” “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道士眼中疑虑未减: “两位居士来我长春观,是为何事?” 林言微微颔首道: “小可自幼心慕道学,曾立誓要踏遍天下道观,抄录三千道藏。” “长春观的名声在外。” “小可故而远赴云雾,只求能入观中一睹道长风采,一感道学渊博。” 青年道士诧异: “名声在外?” “我观中弟子,很少在江湖上行走,又怎么会是名声在外?” 林言微微一愣,笑着应道: “道长您这是自谦了。” “长春观虽为世外之地。” “但保佑云雾山周边乡邻四季平安,风调雨顺,自是被百姓感恩戴德。” “长春观的名声。” “便是在乡野之间口口相传。” 林言看到青年道士嘴角偷偷泛起一抹弧度,然后表情又恢复平静: “此乃云雾百姓顺应天道的福泽,非我观之功,我等所求,是长生久视之大道。” “两位居士,实在抱歉。” “长春观乃我派修行之所,是道门秘传,不接受香客和挂单修行,这是规矩。” “两位还是请另寻他处吧。” 林言哑然。 真是果决,一点机会都不给啊。 “小道长,可否通融通融。” 林言一边说,一边摸出一粒银子。 递向青年道士。 那道士眼前一亮,犹豫片刻,然后便飞快伸手将银子摸了去。 接着便又上下打量一番两人,丢下一句: “我去通报。” 然后便将山门重新关上。 只是还不到一刻钟。 山门再度开启。 青年道士再度探出半个身子,说道: “不行的。” “两位还是请回吧。” 林言两眼微眯,他的感知里,他青年道士只是关门后,便在门后溜达一圈。 根本没有离开去通报。 收钱不办事呵。 杨崇也觉察到异常,他见那道士一副催促的表情,顿时升起些许怒意,猛地踏前一步。 “你这小道士,莫不是在耍我们?!” 他的身形雄壮高大。 一股磅礴威势也瞬息翻涌而至。 骇得青年道士脸色骤变,身形后倾,缩回山门之中,他声音颤抖道: “难不成,你们还要强闯不成?” 林言撇了撇嘴。 一扯杨崇的胳膊,将他拽到身后。 拱手向道士施礼: “道长受惊,是我等无礼。” “我们这便下山。” “绝不叨扰。” 说罢,林言转身便离开,杨崇冷哼一声,遂跟着林言离开。 两人拾阶而下,杨崇忍不住道: “现在怎么办?” “门都进不去。” 林言道: “那也不可硬闯。” “我曾和术士交过手,他们的手段与武者不同,更是多变,诡异莫测。” “若是贸然动手,惊动了道观里的高手,我们也不一定能讨得好处。” 杨崇沉默片刻。 忽然道: “你不会是想偷偷潜入进去吧?” 林言微微颔首: “是这么打算。” “先探探虚实。” 杨崇回望云雾之中的道观,喃喃道: “偌大的道观。” “那岂不是大海捞针?” 林言昂着头,鼻子轻哼一声: “喂喂,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杨崇眉头紧锁。 在石阶上来回踱步。 复又转向林言。 他的眉头已然舒展开来,自信一笑,果断吐出三个字: “我没有。” “切。” 林言拂袖便走。 两人下山,隐藏在道旁的一棵大树上。 期间更无一人上下山。 两人就看着远处的落日,像一个圆润的蛋黄,一点点沉入远方的云海。 然后,又落入山间。 黑夜。 如墨汁沁染,迅速将云雾山笼罩。 今夜乌云密布,无月无星。 适合潜入。 林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山上的道观,指了指杨崇,又指了指身下的大树。 意思很明显。 我上山。 你放风。 杨崇正欲反驳。 林言直白道: “你轻功太差,容易被发现。” 杨崇顿时哑口无言。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还有点伤自尊。 一阵清风袭来。 林言已经消失在树杈之间。 杨崇揉了揉眼睛,感慨一声: “离谱!” 林言身形荡出树林,一点树冠,便如飞鸿乍起,以云纵之势直冲云霄。 势尽之时,挥手荡出一片落叶。 其身轻若鸿羽。 于飘荡的落叶之上,借力轻点,身形便再度起势,直上云海天梯。 眨眼间。 林言便轻飘飘落在山腰山坪之上。 长春观的山门依然紧闭。 林言身形一晃,便飞掠向山门之高,犹如飞鸟,疾掠而过,向着道观深处而去。 长春观的殿宇楼阁,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大都是漆黑无光。 林言沿着山势依次向上探索,路上很少有道士行路,故而也没遇到什么意外。 他接连探了几个殿宇。 发现前山大都是供奉道教正神的法殿,或者清修的礼堂,无甚特别的。 第90章 夜探 林言越过前山,兜兜转转。 又找到了道士们的房舍,一片宏伟密集的炼丹室,储存物资的库房。 还有后山大片的种植奇珍异草的药田,以及茂密高耸的紫竹林。 如此规模的药田和大量炼丹室。 林言猜想,长春观修的很可能就是丹道,甚至主要是外丹。 追求一粒金丹入腹,逍遥长生又升仙。 不过对于林言来说,这些虽然新奇,但都没有具体而直接的线索。 月上中天。 林言潜入长春观已经一个时辰。 他于石阶上瑀瑀独行。 正觉茫然无绪之时,忽然感到不远处的回廊有人,他连忙闪身,躲在廊柱之后。 那人匆匆而过,步履仓促。 显然有什么要紧事。 林言心中微动,旋即犹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吊在他的身后。 林言跟着对方穿过回廊。 竟来到一处殿宇之中,殿宇从外瞧去,漆黑一片,但其中却另有静室。 从窗棂之间,透出一抹微光。 那人匆匆推开静室的门,焦急出声道: “不好了!” “龙岭……” 木门被迅速合拢。 声音也瞬间变小,被生生掐断。 林言精神一振。 身形一闪,悄无声息来到门边,运起真气凝聚于耳,贴在门框之上。 顷刻间。 又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入耳中。 “既然龙岭盗被剿了。” “那我们的生意又该当如何?” 果然如林言猜测,刚刚步履匆匆之人,带来的便是龙岭盗覆灭的消息。 另有一个人粗声道: “我们素来深入简出。” “生意也是秘密进行,没有留底。” “朝廷查不到我们头上。” “现在该担心的是,那伙儿盗匪没了,我们托谁去找丹材。” “难不成要先搁置不炼?” 林言目光一凛。 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那些失踪的孩子,貌似被称为“丹材”。 不待他仔细琢磨。 有第三个声音出现。 这声音很是苍老。 却是有一股拍板钉钉的语气: “长生丹法,是我等苦求而来的。” “其效果神异,想来你们也深有体会。” “就算不是为我。” “你们自己真的能忍着弃之不用?” 安静了片刻。 或许是得到了其余人无声的答案。 那苍老声音便又再度出声道: “那就有劳师弟着人下山。” “去寻新的牙子。” 先前的那粗犷声音应了一句。 第一个发声之人又道: “师兄,眼下丹药效用渐盛,不进则退。” “我们可等不了那么久啊!不如我们就按照之前所说的,广开山门如何?” 这语气,透着焦急。 是那种,不顾一切的焦急。 这建议提出来。 便得到了两道声音的附和。 然后便又是一片静谧。 苍老的声音陷入沉默,最终化为深深一叹: “若是万不得已。” “那便只能广开山门了。” 林言双眸微微一凝,接下来,便是静室里一众人转了话题。 或是有人将新炼成的丹药,拿出来给几人分而食之。 然后静室便传来一阵欣喜赞叹之声。 片刻之后,林言感到一股澎湃的生命力,在静室之中骤然涌现。 仿佛有无穷的气血和元气聚散如江河吞吐,一放一收,在虚空之中剧烈波动。 有若实质。 林言心中震撼,这是服食丹药? 竟能有如此大的动静? 林言一直在静室的阴影里等待。 等待里面有人出来,或者出声说话,给他提供更多的线索。 然而,事与愿违。 静室里面没有任何明显的动静。 只是有磅礴的的生命力不断扩张又收缩,仿佛在不断吞吐着天地元气。 他推测,这是那些道士正在消化丹药之力,就这样,竟是一夜过去。 直到天边微微放亮。 林言等不下去了。 若是没了夜色的掩护,面对四个实力不明的术士,暴露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 他身形一闪而逝。 掠出主殿。 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林言没有停留,一个飞身掠出山崖,仿佛想不开一般,直接跳入茫茫云海之间。 石阶下。 山道旁的大树上。 杨崇一脸严肃,小心翼翼地拨开树杈。 紧紧盯着石梯方向。 等着那抹青衣的出现。 只是左等右等,不见有人的身影。 倒是天边的一轮红日。 像是破壳的鸡蛋黄,透过云海,荡漾出熹微的晨光。 杨崇叹息一声。 不经意地一个低头。 顿时瞳孔一震。 只见一袭青衫的林言,竟不知何时斜靠在树干上,就在他所在的这棵树下! 而且,他眉头微蹙,目光怔怔。 仿佛陷入深思。 “你,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杨崇震惊到有些结巴。 林言的思绪被打断,抬头看向藏在树叶之间,只露出一个头的杨崇,还真隐蔽。 “没多久。” “也就看到你在树上辗转七八次身子。” “唉声叹气了五六次,因为无聊,拔刀出鞘又回鞘,二十一次。” 杨崇面色一窘,嗖的一下从树上跳下来。 “靠,你是猫吗?一点动静没有。” “而且你从哪儿下来的。” 林言斜斜地指了指天上。 杨崇吞了吞唾沫,喃喃道: “你别告诉我,你不走正门,直接从山崖上跳下来的。” 林言打了个响指,起身: “猜对了。” “走吧,我们先下山。” “免得碰到长春观下山的道士。” “惹人怀疑。” 杨崇有时候觉得震惊得多了,自己也变得麻木了,他紧跟几步,追上林言。 “喂喂,有什么收获吗?” 林言整理了一下思绪,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将在山上的所见所闻一一详述。 随着林言的讲述,杨崇的脸色也越来越黑,他沉声道:“他们是在用孩子做丹材?” “很有可能。” 林言望着杨崇,严肃认真: “我觉得那些孩子,恐怕凶多吉少。” 杨崇表情愤怒。 “我们怎么办?” “直接杀上去?我们两人人手太单薄。” “若是报镇抚司来处理。” “我们又没有证据。” “而且,他们没有了龙岭盗。” “说不准会亲自作案。” “这样的话,周边乡县的孩子就危险了。” 杨崇的话语忽然如同霹雳一般击中了林言,令他顿觉有醍醐灌顶之感。 确实如杨崇所说,长春观短期找不到牙子,极有可能向周边乡县的孩子下手。 所以,所谓的“广开山门”,便是将周边乡县的孩子们诓骗上山的手段。 而对于纯朴的乡民来说。 什么方式最自然? 而且不会被乡民觉察出异常? 林言想来想去。 那便只剩一种方式了。 第91章 入门 林言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笑容。 “你不是说没有证据吗?” “我想我或许有办法了。” 杨崇疑惑。 “什么办法?” 林言笑道: “现在还不能说。” “只是有个初步猜想,等两天或许会见分晓。” “嘁—” 林言不细说。 杨崇也是问不出来。 只得自己去琢磨。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村子。 林言又给了村长一粒银子,说雾隐村山清水秀,他们想多住些时日。 村长摸着碎银。 自然是笑容满面地答应。 林言两人就在雾隐村住了下来,每天在村长家里蹭吃蹭喝,要不就在村里溜达。 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了三日。 杨崇都有些耐不住性子。 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他甚至想直接去衙门和镇抚司报案。 林言却依然让杨崇耐心等待。 但究竟在等什么? 林言也说不清楚,只是说,在等待时机。 直到第四日。 一位乡民火急火燎地跑进村子。 在雾隐村里大声呐喊: “震惊!云雾山上的仙长要开门收徒啦!” “明日会有仙长来村子!如果哪家的孩子被看重,便能够上山修道,脱离凡俗!” 一时间。 原本平静祥和的村子,顿时热闹起来。 尤其是许多有孩子的乡民。 纷纷跑出来询问。 毕竟,对于大多数乡民来说。 这都是一次超凡脱俗的机缘,若是成了,那就是土鸡变凤凰,鲤鱼跃龙门。 雾隐村的人们自然趋之若鹜。 凡是有孩子的乡民。都已经准备好接受长春观仙长的考验。 就连村长也想让水生去试试,希望他能被仙长选中,入观修行。 林言和杨崇在高坡上静静立着。 村子里热闹的盛况,尽收眼底。 “这就是我们要等的时机。” 杨崇已经恍然。 “长春观欲借广收门徒之名义,诓骗周遭乡县的孩子上山。” “而且上山修道,岁月难算。” “就是三五年不下山,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不会被人发现有异。” 杨崇继而神情一肃: “这长春观利用乡民无知慕道的心结,行诓骗生采之事,实在用心险恶。” “但长春观要的是孩子,我们难不成指望某个孩子充当内应,替我们找证据?” 林言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找别人代劳,我会亲自去。” 杨崇震惊。 他仔细打量一番林言,喃喃道: “阿飞兄弟,我承认你很年轻。” “但你这修长的身形,俊逸的面容,怎么也是个成年人,如何能被那仙长选上?” 林言也不解释,只是笑着道: “莫急,只需要伪装一下即可。” 杨崇哑然。 翌日上午。 一名道士,带着两名小道童。 如期而至。 道士自称凌霄道人,来自长春观。 其手捻一柄拂尘,仙风道骨,面庞更是俊朗红润,焕发一种勃勃生机。 从外观之,虽是青年之相。 却有一种历经世事的沉淀和沧桑。 这样的形象,单单是往村口一立,乡民见之便纷纷直呼,仙人降世。 两个道童亦是粉雕玉琢,脱俗不凡,与一众朴实无华的乡民对比着实鲜明。 长春观的道士形象甚佳。 即便是杨崇远远观之,细细打量,也只能赞叹一句,有若神人。 村口已经有许多乡民聚集,他们都带着孩子,等待仙长开始收徒的考验。 然而杨崇四下环顾了一圈。 林言却是不知去向。 忽然,身旁传来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 “现在进展如何?” 杨崇瞥了一眼,是个头戴毡帽,身穿粗布棉袄的少年,看个头,也就十一二岁。 说话的语气倒是十分熟络。 他觉得奇怪,侧身仔细打量,望着对方一脸玩味笑容,蓦然一惊,杨崇喃喃问道: “你,你不会是……” “猜的没错。” 少年抬起头,是一张陌生而稚嫩的脸,但是语气却是带着笑意,与林言无二。 杨崇震惊: “阿飞?!” “怎么做到的?!” 林言笑道: “不难,一张人皮面具。” “再配合缩骨功调整身形,如此而已。” 远处,凌霄道人正慷慨而谈。 言及修道一途,不仅看资质,更要看毅力。 雾隐村的孩子资质都不差。 皆可随他入观。 若是毅力不足,届时再下山回村。 乡民们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当即纷纷叮嘱自家孩子。 无论遭受怎样的艰难,都要咬牙撑住,只要撑过去,未来就是一片光明坦途。 杨崇深深叹息: “恐怕这些孩子上山后,无论长春观怎样摆弄,都会看做是修行的考验了。” 林言道: “若是我们不管,这些孩子确实难逃毒手。” “不过这次有我出手,还是里应外合,一举捣毁这个长春观。” 杨崇问: “那凌霄道人快要带着孩子们走了。” “你还不上前去?” “莫急。” “我这副面孔不是村里人,若被乡民们问询,只会徒增凌霄的怀疑。” “我会在半途截住他们,长春观急着炼丹,想必不会拒绝一个一心求道的少年郎。” 林言淡笑道。 两人说话间。 乡民们已经与自家孩子纷纷告别,凌霄道人带着十一个孩子,踏上返程。 “我先去了。” “我会传讯给你,等我消息。” 林言身形一闪,已经消失在高坡之上。 杨崇喃喃道: “喂,你还没说要怎么传讯呢?!” …… 凌霄道人带着一众孩童走在山道上。 孩童们虽然年纪尚小。 但都是山民出身,身体素质不错,走起山路也不嫌疲累,有一股子韧性。 他内心十分满意,他甚至有想法,真的选一些资质不错的,收入道观为徒。 不过这一切,还要另行商讨定夺。 忽然。 山道前方出现一个小小的瘦弱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棉衣毡帽,满脸风霜。 见到他们这一行人。 少年当即快走几步,扑伏在凌霄道人跟前,“声情并茂”道: “仙长!听闻仙山开门收徒,小子父母双亡,爷奶故去,只剩小子孤零一人。” “我连夜从十里外的山村赶来,就是想能够拜入仙山,修行长生之道!” “仙长,请收下我吧!” 少年把头埋在地下。 久久未抬起,显示了一片赤诚的真心。 凌霄道人表面上云淡风轻。 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无父无母,举目无亲,这等天生的丹材,有什么理由拒绝? 凌霄道人轻咳一声,保持仙风之仪姿: “念你一片赤诚。” “便许你随我上山,站到队伍里去吧。” 少年“欣喜若狂”,小步跑到一众孩子的队伍了,就站在水生旁边,还朝水生眨了眨眼。 水生不明所以。 凌霄道人一声长喝,再度启程。 第92章 打坐,丹药 走过熟悉的山路,踏上入云的石阶。 在一众孩子的大呼小叫中,林言再度踏入长春观,这次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入。 凌霄道人让两个道童带着一众孩子在长春观参观了一圈,其余孩子叽叽喳喳闹着。 唯有林言一言不发,看得很认真。 而后,道童便将他们统一安排到后山紫竹林旁的一处宽阔而隐蔽的偏院。 “物华院。” 取物华天宝之意。 除了雾隐村的十二个孩子,还有其他两个村子的孩子,一共有三十三个。 分别住在十一间排房。 吃饭和修行全都要在此处院落,未经允许不得随意跑出院子,否则容易碰上山中野兽。 道童如是说着。 根据凌霄的说法,若是修行有天赋,便能脱离物华院,列入正式门墙。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 甚至没给一点休息时间,便有道童前来,组织一众孩子到后院集合。 林言跟着一众人走着,心中啧啧道: “真够着急的。” 物华院的后院,是一片开阔的广场,以青石板铺成,广场上放满了蒲团。 一眼望去,有几十个。 道童解释道: “每个人选一个蒲团坐下,先按照我的演示,打坐入定到晚上,如果坐不住的,便没有饭吃。” 说罢,道童便演示了长春观秘传的入定打坐的姿势,以及呼吸的法门。 大多数孩子都十分兴奋,静不下心,更入不了定,只是在蒲团上左顾右盼。 不过对于林言来说。 打坐入定是基本功。 林言体内的真气全都凝于气海深处,再以云烟落雨心法遮掩。 此刻他就像不通武道的新手,按照道童的演示,尝试打坐入定,甚至故意放缓些速度。 不过他还是很快便入定成功,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有人影路过林言身旁。 仔细查看林言的状态,随后满意地点点头,低声赞叹道: “不错不错,很有天赋。” 傍晚,一众孩子全都唉声叹气,主要是饥饿和久坐让他们头昏眼花。 当然,除了林言之外,也有两人成功入定,并且生出一丝炁感的。 一个是水生,一个叫阿山。 晚上,有道童前来派饭。 吃的是,白米饭加水煮青菜。 只允许众人坐在蒲团上吃,美其名曰锻炼意志和心性。 但在林言看来。 这是一种服从性的测试,以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突破人性的限制。 最终,让孩子们变成只会服从命令,甘愿为道赴死的工具人。 众人吃过饭后。 凌霄道人来到物华院。 他陈词慷慨地欢迎一众孩子的到来,然后就是勉励他们努力修行。 随后,凌霄道人将林言、水生和阿山叫到一处,拿出三粒圆滚的丹药。 “你们三个小家伙天赋不错。” “吞了这颗灵丹。” “然后用下午入定的方式,以意念将这丹药的药力化入四肢百骸和丹田气海。 林言拿起丹药。 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 他有先天真气护体,归元吐纳术晋升先天,还新增【百毒不侵】的特性。 现在无论这丹药含有什么成分,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林言服下丹药。 瞬间一股灼热的药力便从丹田蹿起,好似游龙般,在四肢百骸流蹿。 凌霄道人仿佛也没想到林言这么莽,说吞就吞,急忙指点道: “赶紧盘膝坐下,运转入定心法。” 林言依言坐下。 赶忙调运内力消化药力,瞬间,他身上就冒起来了缕缕白烟白雾。 这股药力。 一部分化入四肢百骸,另一部分则融入云烟落雨心法,进一步壮大气海。 林言颇感惊讶。 纯以丹药而言,这丹药功效非凡,能同时提升气血和内力,确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只是给孩子喂食,他们可没法迅速消化其中蕴含的磅礴药力,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林言不及细想。 凌霄道人已经催促水生和阿山服了丹药。 但他们不像林言有深厚的根基,瞬间被磅礴的药力冲得七荤八素。 只能通过打坐入定,全力化解药力。 只不过如此一来,他们就根本无暇他顾,对外界的变化,更是无从感知。 而林言自己虽然消化完毕。 但是依然装作入定的模样。 他有预感,长春观如此着急的传功,授药,正是表明他们所谓的“丹材”已经耗空。 那么对方今晚,必定会有所行动。 …… 凌霄道人看三人全都陷入一动不动的运功状态,便满意地离开物华院。 他走之前还向其余孩子宣布林言三人已经修出炁感,明日就会搬离物华院。 鼓励其他人要继续努力。 另外要求所有人今晚都不许去正厅,不能打扰他们三人打坐入定。 听罢凌霄的话语。 一众人孩子顿时露出震惊和羡慕的表情,各自下决心,明天一定要练出个名堂! 如此。 直到月明星稀,夜莺呜咽。 物华院静悄悄,陷入一片沉寂,所有房间都是黑洞洞的,除了正厅还亮着一盏灯火。 林言的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细缝。 水生和阿山皆在身旁打坐。 他们满脸通红,额头上汗水涔涔,在全力消化药力。 除此之外,厅堂内没有其他人。 忽然,林言感到有人的气息正迅速向正厅靠近,他赶忙闭阖上眼睛。 哗。 一阵风拂过。 两道熟悉的气息跨入厅堂。 正是凌霄道人随身的两位道童。 一个小声催促: “我搬这个,你搬那两个。” “丹房催得紧。” “赶快。” 话音落罢,林言便感觉到他的身体腾空而起,是被人扛在肩上。 然后耳旁传来风声呼啸。 开始迅速移动起来。 林言微眯着睁开一只眼,发现自己正在以打坐的姿势被道童扛在肩上,快速奔跑。 前方则是另一个道童,左肩扛着水生,右肩扛着阿山,有一把子力气。 还有很高的平衡感。 两人奔跑的速度很快,眨眼便出了物华院,往紫竹林深处,后山方向疾奔。 周围都是高耸入云的紫竹,风声猎猎而过,传来哗哗的风吹竹林之声。 忽的,两名道童陡然停下脚步。 前面的道童站在一棵紫竹面前,摸索着,掰住中段的竹节一拧。 轰隆隆。 一阵犹如闷雷的低鸣传来。 竹林中的地面骤然塌陷,裂开出一条通道,宽度可容许四人通行。 看那地底通道延伸的方向。 是通往后山。 林言端坐在道童的肩膀上。 微眯的眼神骤然一凝。 这就是,长春观的另一面。 两名道童没有犹豫,扛着三人咚咚咚迈步跑进了地道之中。 第93章 地底丹宫 疾风呼啸。 随着两名道童,一并涌入地底。 两侧壁上的一排排火把。 顷刻间,接二连三地迎风自燃,将整条黑暗的甬道照亮。 甬道幽深,寂静。 只有道童嗒嗒的脚步声和均匀的呼吸声,很快,两人便来到甬道的尽头。 两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出现在眼前。 呈玄黑色。 像是两块浑然的巨石横亘。 上有匾额写着两个大字: “丹宫。” 道童在左侧的墙壁摸到一个类似扳手的开关,用力拉下。 两扇石门顿时发出隆隆轰响。 缓缓向内开启。 明亮的光影从门内透出,进入其中,林言眯眼偷瞄,这是一处巨大的山腹洞窟。 应是天然形成。 看走来的位置,约是在后山山体中。 远处石台上。 端放着一个巨大而古朴的炼丹炉。 丹炉已经起火,滚滚热浪扑面而来,还伴随着一股浓郁的药香。 林言虽闻不出个所以然,但依然能感知到其中蕴含的澎湃药力。 除了丹炉,他还瞥到旁边高台上,有一道人影端坐,气息幽深如渊。 林言赶忙挪移目光,生怕被发现。 除此以外,他还瞥见,影影绰绰还有两三人影正在丹炉旁边忙碌。 或是照看火候。 或是准备炼丹的草药。 “怎么才来?” “丹材药力正浓,快去处理材料!” 威严的声音从高台传来。 道童们赶忙应是。 匆匆转身,朝着洞窟一侧走去。 那里有一间半掩的石室,刚一接近,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便从石室里飘散而来。 林言心中骤然一凛。 “刺啦刺啦。” 一阵刺耳的磨刀声随之传入耳中,道童们扛着几人开门进入石室。 血腥味变得更加浓郁。 林言愈发谨慎,他在道童走动之际,转动眼球打量四周环境。 石室中央是一座粗糙暗红色的石台。 石台后面。 一个身材魁梧的虬髯汉子。 他正在磨刀。 那是一把硕大的杀猪刀。 刀身是近乎斑驳的褐色,满是污垢与凝固的血痂,只有刀锋被磨的锃亮。 他头也不抬粗声道: “放台子边上。” “我一个一个处理。” “你们可以先出去,我怕溅你们一身血。” 两个道童闻言,赶忙将林言三人放下。 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离开。 屠夫处理丹材的手法,他们是知道的,砍头,挖心,生刮,捣碾,鲜血横流。 那场面。 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道童离开。 整间石室只剩下刺啦刺啦的磨刀声,在林言的耳畔不断回荡。 忽的,磨刀声也停止了。 林言感受到一股雄壮的气息正在靠近,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袭来,涌进鼻腔。 呼哧呼哧的粗重呼吸,犹如雷鸣,彰显着其人澎湃的气血。 林言此刻闭阖着双眼,仿佛深沉入定一般,体内真气却如云雾飘渺般。 开始在经脉中,缓缓游走。 他忽觉后领被一只大手攥住,轻松拎了起来,端放到石台上。 屠夫选择拿他先开刀。 林言的神思飘渺若云雾,神思绵延的边际,与天地自然接壤。 他对周遭环境的感知愈发敏锐。 虽未睁开眼睛。 却能朦朦胧胧感到一个雄廓人影,就站在他的身前。 “嘿……” 声音隆隆作响,竟是唱起了歌。 “先挖心来,后剁骨。” “砍头取脑,药力足。” “五脏六腑不能少,血肉剁泥,还能肥药圃来,肥药圃。” 伴随着哼唱的歌声,那柄硕大的杀猪刀,便向他的心口剜了过来,速度不快不慢。 毕竟在屠夫看来。 林言此刻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不过。 眼前的这只羔羊,骤然睁开双眸! 两道锐利的目光好似利剑一般,直接刺入他的眼睛,剑意迸发! 屠夫顿觉眼睛一痛。 眼中清晰的成像突然好似被抹开一般,变成为一大团光影,视线一片模糊。 “玛德!” 屠夫知道出了岔子,手上屠刀发力。 加速往前一送。 却骤然觉得手腕传来一股铁钳般的大力,一拧,一扭,手中的杀猪刀突的一空。 刀被夺走了! 屠夫心中念头刚起,便听到风声呼啸,一捧热流溅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常年处理人畜,再熟悉不过。 这是血的味道。 他一手捂住脖子,踉跄两步,轰隆一下倒在石台后面,身体僵直而死。 林言随手将杀猪刀丢在地上,那刀柄黏黏糊糊,都是油渍,好像多年未洗。 实在让人觉得恶心。 …… 门口的两个道童自是听到了屠夫的低喝。 他们心中一慌,赶忙跑进来察看。 刚一进门。 石台旁,只剩两个孩子还在盘膝而坐。 屠夫也没了人影。 靠近石台。 他们这才发现屠夫整个人都跌靠在石台里面,脖颈处有一个巨大的刀口。 头颅耷拉着,眼球突出,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挂在脖子上,几乎要掉下来。 明显就是他那柄剁人剔骨的杀猪刀所为,只是,这刀就扔在地上。 那动手的是…… 他们记得分明,还应该有一个打坐的少年,此刻却是不见踪迹。 骤然。 道童们耳边传来一道轻轻的低吟: “你们在找我?” 道童两人瞳孔剧震。 来不及回首,当即就想要开口高呼。 他们的反应已经足够迅速。 然而有人却更快。 噗噗。 两缕青光掠过。 瞬息洞穿二人的咽喉。 林言一手一个,拎起道童的尸体,往石台后面一丢,叠摞在屠夫的身上。 要紧的人已经解决。 但据刚刚林言所见,外面还有两三道人影,以及一个坐镇丹炉的高手。 他决定就在这石室里,以逸待劳。 暂得空歇。 林言查看起这间屠宰的石室。 根据这些人的只言片语,林言基本推测出所谓的丹材,便是修行入道之人的血肉。 长春观以传授仙法的名义,让一众孩童学习引气入体,成功后,便以灵丹妙药喂食。 孩子们修为低弱,吞食丹药顷刻就会被磅礴药力所充盈,只能强行入定化解。 长春观之人便趁着药力充弥血肉丹田之时,将这些孩童直接生剁活切,取精华部分制成“丹材”,投入丹炉炼制成丹。 而最终所谓的成丹效果,恐怕就是林言那晚在静室所窥见的。 丹药蕴含磅礴药力和生命力,吞服之,可增强人之骨血,加速元气凝聚。 脱胎换骨,驻颜如新。 而那凌霄道人和道童之所以肤脂如玉,面如初生,恐怕就是服食这人丹的功效。 林言在石台后还看到一大袋子黑乎乎的烂泥一样的东西,极其腥臭,闻之欲呕。 他猜测。 这或许就是孩童残余的血肉剁成泥。 便是那药田的肥料了。 第94章 清扫 地底丹宫之内。 炼丹炉中火焰熊熊,热浪灼空。 凌风道人端坐高台。 看着各种珍稀灵药在丹炉之中熔炼成液,焦急催促道: “火候已至。” “丹材怎么还没准备好?” “你们两个,快去看看!” 看火和备药的两个道童,唯唯诺诺连忙应声,然后噔噔跑下丹炉台。 来到屠宰室。 室门虚掩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钻出,让两个道童眉头微皱。 道童一边推门,一边不耐烦地催促; “屠夫,师父在催……” 一个少年斜靠在墙上。 双手抱臂。 正笑眯眯看着走进来的两人。 “你们好慢。” 道童们,震惊! 一个活蹦乱跳的“丹材”。 还有石台后,叠摞起来的几具尸体。 两人瞬间明白了什么。 刚要张嘴大呼。 却见那少年,并指为剑。 两道青光,犹如龙蛇乍起嘶鸣。 两人咽喉即刻被洞穿,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咽,不甘地倒在地上。 又过了半晌。 凌风道人见两个道童去了这么久,竟没再回来,也没有半点声响。 顿时惊觉,貌似有些不对劲。 他起身翩然落下高台,面色严肃地对着最后一个道童道: “先别管丹炉,和我去看看。” 那道童也发现了不对,默然点头,跟着凌风走向石室。 石室木门虚掩,静默无声。 凌风冷漠道: “你去里面催他们出来。” “若是有不对劲,立刻大喊出声。” 道童脸色骤变: “师父,我,我不敢!” 凌风怒斥道: “快去,若是不从。” “我现在就出手毙了你!” 道童吓得连忙答应,他硬着头皮,缓缓走向石室,推门,他没有直接走进去。 而是先往里探了半个身子。 噗! 凌风只见道童的身子微一抽搐,然后就保持探身的动作僵立,一动也不动。 凌风先是一愣。 继而猛地醒悟。 必是有恶人匿在屠宰室! 他一手执拂尘,一手掐法诀,调动体内的炁,凝而成术。 瞬间。 仿佛有无形的罡风呼呼作响。 即便是吹在石壁,也也发出阵阵细微的切割声。 “是谁躲在里面!” “滚出来!”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凌风厉声大喝。 说话之间,风声更紧,如飓风席卷。 那道童露在外面的半边身子,已然被那锋利的劲风割得鲜血淋漓。 少顷,还是无人应声。 凌风拂尘一挥,两道飓风呼啸,犹如江河灌堤,席卷石室。 砰! 一声闷响传来,门口道童的尸体骤然倒飞而出,撞向呼啸的罡风。 嗖嗖。 又有两具尸体,接连从石室中飞出,撞向凌风的术法凝成的风势。 凌风神色一凝。 果然,前面来的都死了。 他立刻拂尘一扬,无边罡风卷起,山窟内立刻飞沙走石,地动山摇。 只听哗哗一阵轰鸣。 几具疾飞的尸体都被罡风扯碎,或被直接荡开抛至一旁。 凌风心中稍微松一口气。 然而,抬眼一瞧。 一道与众不同的疾风,竟从石室里呼啸而至向,与他的术法轰然对撞。 那疾风凌厉,宛如一柄利剑。 顷刻将他术法凝成的罡风,撕开一道口子。 紧接着,但见一道青影乘风,于罡风的裂隙一掠而过。 青衣并指探出。 直接点向了凌风的眉心。 剑未至,剑意已经刺凌风神魂发痛,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林言面容含笑: “惊喜吗?” 凌风不惊喜,而是满满的惊吓。 他彻底失去了仙风道骨和坦然自若,惊慌失措地将手中拂尘,连连疾挥。 试图重新凝聚被斩开的罡风。 朝林言呼啸袭来。 “啧,不死心啊。” 林言指间一划,两道青色剑气乍现。 一道穿腹而过。 打散他凝聚的元炁。 一道洞穿他的手腕,将他凝掐的法诀破除。 而后旋身,一腿横扫。 凌风只觉胸口顿遭重创。 一股巨力直接将他身形轰然掀飞,狠狠撞在摆放丹炉的岩壁上。 巨大的力道,顿时震得石屑簌簌落下。 凌风整个人如同虾米蜷缩。 根本爬不起来。 林言翩然飞掠至凌风身边,一脚踢了踢痛苦哀嚎的凌风: “别装死!” “起来回答我的问题,不然让你生不如死。” 凌风却是状若疯魔。 痛苦嚎叫着: “完了,完了!” “灵丹不成,长生无望!” “长生无望啊!” 凌风猛地抬头,面相极为狰狞地看着林言,怒吼道: “都怪你!” “都怪你啊!” 他竟是连术法都不用,癫狂地像一只野兽扑向林言,张嘴便咬林言的喉咙。 林言一愣: “你吼个屁啊!” 一记鞭腿,快至无影,正踢在凌风的脸颊上。 凌风的身形瞬间在空中回旋两圈。 像一个破沙袋一般,狠狠地撞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摩擦痕迹。 或许是吃了太多丹药。 这凌风气血旺盛,身体素质极好,也着实耐揍,他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而且他的神志仿佛清醒了一些。 悲声嚎叫,竟似极端伤心: “啊啊啊啊!” “你究竟是何人?!” “为何坏吾等丹道大事?!” 林言气极反笑: “丹道大事?” “你拿无辜孩童炼丹!” “竟敢反问我为何?!” 林言怒声说着,顿觉一口恶气郁积在心头,立刻飞身上前,砰的一脚踹在凌风胸口。 轰隆。 凌风再度狠撞在山窟的石壁上。 石屑烟尘飘飞。 让其变得更加灰头土脸,脑袋更是被尖锐山石开了瓢,鲜血汩汩直流。 林言身形一闪,出现在凌风身前,揪着对方的衣领,一把将他拎起靠近。 “我问你!”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炼这人丹的?” “其间害了多少人?” “整个长春观,是不是全都有参与?” 凌风怔怔地望着林言,好似受了某种极端的打击,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完了……完了……” “长生……无望……了……” 林言面色一冷,并指为剑,斜斜一划。 青色剑气乍现。 顷刻间,鲜血如泉喷涌。 一只手臂飞旋跌落在地上,切口平滑如剑。 剧烈的疼痛骤然袭来,狠狠刺激凌风的神经,将他从深妄的执念中惊醒。 “啊啊啊啊!” 凌风顿时抱着手臂痛苦大叫。 林言冷哼一声: “你不是连腹部洞穿都视若无物吗?” “你不是浑身药力充沛吗?” “那我就给你好好放放血,帮你回忆回忆,人究竟是怎么说话的!” 痛苦的哀嚎,持续。 经久不息。 第95章 人丹九转 明月不声不响攀上中天,倚靠在一片清云之上。 紫竹林里,静谧无声。 后山石窟内。 凌风道人因为失血过多,面色苍白,浑身虚脱般,仰躺在地上。 他的双眸没有一丝神采。 呆滞地看着天空。 只是断续,会发出一种似哭非笑的癫声呓语,在石窟内回荡,听来分外诡异。 林言皱起眉头。 或许是坚守的信念崩塌。 亦或是希望的彻底破灭。 凌风,疯了。 除了叨念着“长生”,“无望”,“完了”等寥寥几个词,便只剩下呆滞的痴笑。 但好在林言也不是一无所获。 他在炼丹的石台上发现了一卷丝质布帛。 帛上有书。 是一种清秀的小楷字体。 详细记载了一篇炼丹要诀,名字就叫做人丹九转之法。 林言细读之。 此炼丹法详细记载了如何利用人之血肉,炼制成灵丹妙药的过程。 年纪,要选少年或孩童,朝气蓬勃,人生之先天气尚未全部消散。 肉身,最好莫过于能够引气入体的修者,四肢百骸元气充沛,气血充盈。 取五脏六腑,暗合八卦五行,取双眼,以成阴阳,后以人脑调和为一。 辅以十八种珍稀大药,合九阴九阳之象,最终以文武火反复熬炼十二时辰。 始至丹成。 炼丹法的最后一句是,“灵丹九转,九九归一,或可窥长生大道。” 布帛的最后写着一行小字: 丹辰道人手书。 林言这才彻底明悟,原来这篇炼丹法,便是这长春观的恶之源头。 林言喃喃道: “丹辰道人。” 这个道号并不是长春观的凌字辈,甚至林言猜测,此人根本不是长春观之人。 长春观只不过从他那里得到这一篇炼丹法,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 此人能想出如此灭绝人性、丧尽天良的炼丹法子,本身就表明其人绝非善类。 忽然。 一阵劲风呼啸。 凌风道人竟然猛地站起身子,状如野兽般朝林言扑来。 他的双眸泛红光,闪烁着嗜血的暴戾,直勾勾地盯着林言手中的布帛。 嘴里发出模糊的嘶吼声: “长生!” “给我!” 林言目光微冷,一指划出。 剑气如蛟龙探首。 凌厉破空。 凌风跃至半空的身形,蓦然一僵。 扑通跌在地上。 唯有脖颈一个窄细的血洞,鲜血横流。 林言微微顿了顿。 旋即身形一掠,向着门口而去。 从地宫出来,回到紫竹林。 林言将手指搭在嘴边,吹出一个嘹亮的哨音,声音清亮,好似夜莺啼鸣。 少顷。 有清脆的鸟鸣在竹林高空处回应,但见一只青鸟小雀扑闪着翅膀,在竹叶间徘徊。 而后似是锁定目标一般,向着林言俯冲而来,复又绕着他的头顶盘旋飞舞。 林言微微一笑。 自从他从吕似道那里得到驭兽精解后,得空儿就一直在钻研与实践。 实践的成果便是驯化了一只鸟雀,极富灵性,林言叫它,小青。 小青身形小而灵活,速度极快,耐力又好,是一个天然的信使。 故而,林言出发栖山县之时,便让它一直跟着,如今终究是派上用场了。 林言从怀里掏出一支小笔和一沓空白字条,上书:“后山地宫,以人炼丹,速报镇抚司。” 他想了想,又写了一张字条: “与丹辰道人有关。” 林言写完后招了招手,小青便落在他的肩膀。 他将两张字条,一左一右。 绑在小青的爪子上。 然后轻轻抚摸小青毛茸茸的头,嘴里发出一阵类似鸟鸣的清吟。 小青瞬间振翅而起,盘旋两圈。 而后眨眼便飞出紫竹林。 林言回身再度朝着地宫行去,长夜漫漫,还有一堆收尾的事情需要忙碌。 长春观山门外。 石阶道旁的一棵参天大树上。 一道人影鬼鬼祟祟蹲坐树杈上,只从树叶中露出一个头,左顾右盼,唉声叹气。 正是杨崇。 他喃喃自语道: “阿飞呀阿飞。” “你走之前也不留个提示给我。” “这让我怎么接应你啊。” 正兀自嘟囔着。 忽然一阵清脆的鸟鸣在耳畔响起。 一只青色鸟雀极快的从山上飞掠而过。 在空中绕了一个大圈。 最终竟向着杨崇所在的大树俯冲而下。 一阵疾风吹拂在杨崇的脸上,只见青鸟扑闪着翅膀,悬停他的鼻子前面,忽上忽下。 杨崇的瞳孔努力向中间汇聚。 变成了对眼。 嗯? 爪子上好像绑着字条。 杨崇神情一振,哗啦啦,飞身从树上一跃而下,冲着天空伸出胳膊。 旋即,青鸟乖巧地落在杨崇的手臂上。 “嘿,有门!” 他从爪子上取下两张字条。 翻开一看,果真是林言的传信。 只是眼睛瞥过字条上的内容,杨崇神色骤然一变,匆匆朝山下疾奔而去。 …… 翌日清晨。 长春观。 凌霄道人带着一众道士匆匆冲进物华院。 凌霄运功大喝一声: “通通起来!” “到后院修行场集合!” 这声音犹如震雷,在物华院轰然响起,将一众沉睡的孩子全都惊醒。 经过昨日的“修行”。 孩子们此刻为了入观修行,全都是“令行禁止”,纷纷从床上蹦起来。 少顷。 便全都穿戴整齐,站在了修行场上。 凌风道人呵斥道: “互相检查同村之人,看少了谁!” 孩子们立即相互查看问询,片刻后,有人声弱弱地回应: “仙长,少了雾隐村的水生和阿山,还有那个半路加入的少年,他说自己叫阿飞。” 另有人道: “仙长,我刚瞥到水生和阿山还在厅堂打坐入定,没有醒来,但是阿飞好像不见了!” 凌霄神情一凛: “你们站在原地,继续打坐!” 说罢,他拂袖便走。 凌霄的身形像是一阵风一样,掠入厅堂,他看到水生和阿山确实端坐原地。 上前搭手探察。 两人体内的药力通过持续不断的运功,已经炼化了三分之一左右。 对于外界也是丝毫没有任何感知。 但是那个阿飞的位置。 却是空空如也。 凌霄脑海中浮现,地底丹宫的惨状。 凌风道人、屠夫还有一众道童全都惨死,甚至他们特制的炼丹炉都被人捣毁。 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最关键的是。 原本应当由凌风保管的人丹九转的炼丹之法,也遍寻不见,定然是被盗了去。 此事定是那名叫阿飞的少年所为! 凌霄极其懊恼。 当初就不应该粗心大意,收留阿飞上山,导致如今酿成如此大祸! 第96章 接连出手 凌霄不断在厅堂踱步。 事情并非不可转圜。 丹方虽被盗,但是炼丹的方法,已经被他们师兄弟牢牢记在心中。 药田里灵药充足,物华院孩童充沛,足够他们重新来过。 只要重新改造一个丹炉,便能够再次起火炼丹! 对,就是这样! 凌霄带着一众道士匆匆离开物华院。 一边朝着中央主殿疾奔,一边急切吩咐身后的一众道士: “你们几个,赶紧去药田采药备药!” “还有,要再改造一个丹炉用于炼制人丹。” “记得继续去督促那些小崽子引气入体,争取多几块材料。” “争取!争取今晚再次起炉!” “时间不等人!” 凌霄身后的一众道士纷纷领命,四散离去,只剩凌霄道人向着主殿方向疾奔。 穿过回廊,踏入一处小林。 凌霄忽觉有清风拂过。 他本就精神紧绷。 此刻稍有异动,便是毫不犹豫掐动道诀,拂尘一挥,一捧青木光影顷刻浮现。 铛! 光影出现一道明显的裂纹。 顷刻崩碎化为虚无。 一道青衣身形如鸿羽,缓缓飘落,其手持一把长春观的制式长剑,含笑而望: “丹炉被毁,丹方失窃。” “你们竟还不死心?” “凌霄道长啊。” “难不成,你们真指着这方子证道长生?” 凌霄看着眼前身形修长的陌生青年,神情略微惊愕: “你是?” 而后他瞬间明悟,怒声道: “你就是那个少年!” “是你毁了我们的丹宫!” “你的身形……” 林言微微一笑: “缩骨功而已。” “武夫的把戏。” 凌霄道人顿时恼羞成怒,废话不多说: “那就,拿命来!” 只见其单手拈诀,拂尘一抖。 两道青气骤然而现,顷刻之间,林间满地的落叶竟无风自起。 凝聚化为两道草木长鞭。 向林言交错绞杀。 林言心中一动。 这是乙木青气的术法! 周遭林木在凌霄的炁体流动中,皆是跃跃欲试,仿佛随时会发动侵袭。 林言暗忖: 看来他选择出手的地点并不好。 凌霄或许也是因为感知到草木之息有异,所以才能提前警觉,挡下了他的剑。 林言心中一边思索,身形也瞬时而动。 手中长剑轻盈一荡。 层叠剑影便如水墨画晕开,看似轻柔,却骤然将草木长鞭溃为齑粉。 不能让术士拉开距离。 正如不能让武夫近身。 林言没有犹豫,身形疾动,化身一道青色闪电般,瞬息向凌霄之所在突进而去。 凌霄目露震惊之色。 好强!好快! 没想到自己的术法竟然如此简单被破,他身形连退,手中术法更是疾舞如幻。 顿时。 四面八方的树丛灌木,骤然飞出无数藤蔓,扑向林言,犹如漫天巨蟒。 地面的枯枝败叶,也瞬间全部升腾。 枝枝叶叶,都好似那飞刀与利刃,锋利异常,直取林言周身要害。 看着漫天草木将天空遮蔽。 将林言的身形淹没。 凌霄道人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 然而。 仅仅是下一刻。 凌霄就陷入了绝对的绝望。 他感知到有一圈涟漪在草木包围中荡起。 继而有一团光雨骤然绽放开来。 只一刹那。 细密无形的剑气如狂风暴雨般,将周遭近身的藤蔓草叶全都斩成粉碎。 而后剑气凝如雨注,立时便在密不透风的草木高墙之中,开出一个洞来。 凌霄身前已经无所遮挡。 林言嘿然。 身如飞鸿,一点地面。 身形骤然提速,穿过蔓延滋长的草木之墙,手中长剑寒光一闪,点向凌霄。 凌霄目眦欲裂,拂尘疾挥。 以拂尘作剑,已是穷尽长春观之所学。 只听得一声交错闷响。 拂尘已经飞至空中。 凌霄手腕鲜血淋漓,被林言挑断手筋,而后林言持剑平刺,快至无影。 噗! 长剑穿腹而过。 鲜血顺着剑锋滴落。 凌霄凝聚的炁劲,瞬间溃然而散。 林言身后呼啸追击的草木利刃,顷刻化为落叶断枝飘散在地。 林言长剑撤出,鲜血淋漓。 凌霄哀嚎一声。 跌跪在地上,猛烈咳嗽着,但他气血旺盛,这种程度的伤并不致命。 “你,你究竟是何人?” 凌霄的声音嘶哑。 他已经认识到自己完全不是林言的对手,或者说整座长春观,没人是他的对手。 林言淡淡道: “一个路见不平之人。” 凌霄双目赤红,嘶声力竭: “你可知你毁了什么?” “长生啊!” “你毁了长生之途啊!” 林言瞳孔微微一缩,凌风、凌霄皆是张口长生,闭口长生,状若疯魔。 “长生?” “长生就可以草菅人命,乱杀无辜?” 林言掏出那张丝质布帛,冷笑道: “古往今来,破碎虚空者有之。” “却从未听闻有长生不死者。” “你说,如此邪异的丹法能得长生?” “简直荒谬。” 凌霄怒声道: “无知小儿,你懂什么!” “破碎虚空者有,为何不能证道长生?” “我等玄门修行丹道,所求便是一粒金丹入腹,得证长生的大逍遥。” “人丹九转,一共九九八十一灵丹,我等只用三五粒,便有万象更新,返老还童之效。” “若是能全部成功炼制吞服,想要成就那不老不死的长生境界,并非不可能!” 凌霄说到此,已是声泪俱下: “可恶啊!” “与不老不死的长生道途相比,区区几条性命的牺牲又何须在意!你毁掉的……” “是我一宗毕生追求的道果啊!” 林言无言以对。 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长春观的道士,已全都被这炼丹之法,搞得痴癫疯魔。 半晌,他才又问道: “你们这丹法并非自创。” “丹辰道人是谁?” “你们是如何从他那里得到这丹法的?” 凌霄喃喃道: “丹辰道人?” “他……” 忽然,神情正常的凌霄陡然一变,其双眼变得赤红一片,面容狰狞似野兽。 发出一种非人的嘶吼咆哮。 而后瞬间挺身,双手成爪,向林言扑来,凌霄张开大嘴,竟是想活生生啖其肉。 林言愕然,却是未曾想过这等变化。 他当即略微后退一步。 一个旋身一腿扫出,犹如战斧 重重砸在凌霄的头颅。 凌霄整个人飞出数米,狠砸在地上。 林言身形一闪,使了个千斤坠,一脚踩在凌霄的背上,登时让他动弹不得。 林言回想异变突生的原因。 尝试性地喊了句: “丹辰道人?” 声音落在凌霄的耳中,其人瞬间气血狂飙,扑腾嘶吼更加剧烈。 林言的眼神微眯。 这个称呼。 好像是某种禁制。 第97章 奇袭 凌霄也疯了。 神志已丧。 只会癫狂的嘶吼,犹如野兽。 林言尝试了各种方法,却没能再唤其回神,无奈之下,只得一剑了结了他。 望着凌霄疯癫的死状。 林言只觉得悲哀。 不管这所谓的人丹究竟能否长生。 但是至少,凌风、凌霄在以人炼丹,服食丹药过程中,皆是陷入某种极度偏执。 以至于神志脆弱。 或许,这也是他们一种类似精神催眠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们不至于在泯灭人性的煎熬里,彻底疯掉。 只是因为林言戳破了这一层窗户纸。 不仅让他们的人丹炼制无望,而且更将残杀孩童的罪孽,赤裸裸揭露在他们面前。 他们的心理便顷刻间破防。 再加上,或许还有丹辰道人对他们做过手脚,只要稍受刺激,便是精神崩溃。 这时,林外响起一阵哗然之声。 长春观的一众道士被凌霄的嘶吼吸引,满心惊惧地持剑冲进小树林。 却只看到凌霄那面目狰狞的死相。 行凶之人已然全无踪迹。 于是,长春观一众人彻底乱了方寸。 慌乱之中。 终于有人定下心神,大声喊道: “快通知观主和三长老!” 一众道士浩浩荡荡冲出小树林。 向着主殿方向奔去。 情急心慌之下,就连凌霄的尸体也无人收敛,就这么曝在林野之间。 只是没人注意到。 远处高耸的树冠之上,一道青影轻如鸿羽,飘然立于树梢,随风轻轻一起一伏。 望着一众道士远去的背影。 林言足尖轻点,身形如风,翩然而动。 远远跟在身后。 一众道士步履匆匆穿过回廊,不久之后,一道青影随之掠过。 林言一边跟着。 觉得所行之路莫名熟悉。 又走了一段,他才想起,夜探长春观的那晚,正是沿着这条回廊,去到一座殿宇的静室,并在那里听到了长春观的秘密。 不出所料。 道士们奔走的路线与记忆中如出一辙。 很快。他们便来到林言曾到访的那座主殿门口,甚至顾不得礼节,径直推门而入。 “观主!” “大事不好了!” 惊惶的声音随着众人匆忙疾奔的步伐,传入主殿后的静室。 林言随后静悄悄地摸到主殿门口,凝神于耳,紧接着便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怒吼。 “废物!” 这声音犹如黄钟大吕。 林言又恰好凝神。 就好像有人用一口大钟罩在他的头上,然后又用百八十斤的铁锤狂砸猛敲。 瞬间脑瓜子嗡嗡的。 靠! 林言暗骂一声,轻轻揉着耳朵,纵身一跃,以云纵之势跃上数丈之高的殿顶。 他现在虽然耳朵里一片嗡鸣,但还能感知到,一众人的气息正在向殿外涌来。 林言刚刚落在殿顶。 殿门骤然洞开。 一道气息蓬勃的身影越众而出,其身后则跟着刚刚进殿的一众道士。 林言从侧边房檐上,悄悄探出头来察看。 为首之人,是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汉子,满面虬髯,长相却很是粗犷。 林言感之,此人亦是气血旺盛,气息磅礴,但与凌风和凌霄相比,却有一种粗糙感。 不似两人清润如玉。 汉子长声发话,声如洪雷,刚刚的那声暴喝便是他发出来的: “除了物华院,立即召集所有弟子!” “我们只做一件事!立刻再造丹炉,准备药材,今晚务必起炉炼丹!” 汉子的语气中有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意味。 林言心中震惊。 好家伙,你们两位长老身死,凶手不知所踪,不思全力缉凶。 竟然还要强行开炉炼丹。 果真是炼丹炼得走火入魔了! 其实不仅林言。 殿前的一众弟子,也皆满心惊惧。 有人颤颤巍巍问道: “凌岳长老,那,那凶手怎么办?” 汉子一拂道袍衣袖,冷哼一声: “找到又如何?” “难不成你们还能将其缉拿?” 那人唯唯诺诺: “这,这……” 凌字辈的长老都死了,他们这些普通道士哪里是凶手的对手。 凌岳道人怒斥道: “还不快去!” “炼丹的进度本就耽误了一天!” “若是再误了时辰,我唯你们是问!” “是!” 殿前的一众弟子连忙大声应和,纷纷行动起来,顷刻四散离去。 人影空荡。 凌岳道人站在阶前沉默良久,长叹一声。 叹息中似蕴藏浓浓忧愁。 其人收敛情绪,复又转身,迈步走进殿中。 忽然,凌岳似有所觉。 蓦然回首。 一袭青衣人影,凭空出现在殿门,执剑斜指,气氛肃然。 凌岳道人好像也不惊讶,他喃喃道: “你果然在。” “你不是为了炼丹法而来。” “你是为了……” “除恶!” 青衣人影朗声说道,而后人影一闪而逝,一声清脆的剑吟在大殿之中回响。 尽管凌岳道人貌似神志更加清醒,那一声叹息也好像另有隐情。 然而无论有什么隐情。 都要先将其拿下! 林言如是想着,也是这么做的。 故而起手就是杀招! 以纵剑剑意为引,长剑若飞,犹如一道流光飞矢,横跨虚空,扎向凌岳的胸口。 青影紧随,似疾风呼啸。 凌岳自然不会束手就擒。 手中掐诀,念念有词,大殿的地面顷刻石砖崩裂,泥石翻飞,矗起一道石墙。 飞剑转瞬而至。 轰! 石墙土崩瓦解! 飞剑余势未消,剑气凝于剑锋,化为无物不破的剑芒,向凌岳紧追不舍。 铿锵! 凌岳出剑。 浑厚沉稳的剑势荡出,如山似岳,剑尖轰然相撞,顷刻间…… 凌岳手中剑身,寸寸碎裂。 震惊! 青衣单掌虚推。 长剑发出一声嘹亮剑鸣,再度蓄势提速,轰隆一声,径直贯穿凌岳的胸膛。 余势不消。 长剑带着凌岳那魁梧身形倒飞出去,径直钉在墙壁之上,剑柄震颤发出声声嗡鸣。 林言身形翩然而落。 神色平静。 刚刚伸手搭在剑柄。 骤然有一股无形无质的涟漪从静室之中荡漾出来,仿佛一股深潭暗流,瞬间将林言吞没。 这是……精神波动?! 林言的思绪刚刚升起这个念头,眼前的景象竟如涟漪荡漾般,变得模糊不清。 下一刻。 林言便出现在一座孤绝嶙峋的高峰之上。 四周云雾飘渺。 壁立千仞,皆是万丈深渊。 唯有前方一条通天石梯拨云而见,石梯旁立着一块巨石。 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两个大字。 “长生!” 林言骇然。 这是,精神幻境?! 第98章 幻境 按照林言的设想。 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奇袭凌岳,然后直接突入静室,拿下长春观观主。 虽说术士手段多变。 但长春观目前的一众道士的真实战力,对应武者来看,应该在一流顶尖。 与林言尚有不小的差距,事实上,开始的奇袭也与他设想别无二致。 但是却没想到。 这长春观观主竟能动用精神秘法,将林言拖入某种精神幻境之中。 或许,在长春观二人的设想中,原本就是由凌岳拖住林言,观主趁机施展秘法。 怎料林言太过强势。 只出了一剑,便将凌岳击溃钉在墙上,剑气残留以至动弹不得。 唯余观主一人发动精神秘法。 双方的设想各有疏漏。 眼下就看是林言先一步勘破幻境,还是凌岳或其他人配合观主将他缉拿。 林言环顾四周。 在他的感知中,此处幻境十分真实,四周是一片茫茫云雾,唯有一峰孤悬。 唯一的通路。 似乎只有眼前名为“长生”的通天石梯。 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旁传来: “这位小友……” 铿锵! 一道剑光乍现,林言手中凭空出现一柄长剑,剑刃犹如千山暮雪,是寒霜剑。 几乎在声音传来之时。 剑锋骤然洞穿一名白袍老者的身影,然而林言轻咦一声,剑锋触之无物。 对方只是虚影。 “小友何必当真,你知道这里只是幻境。” 一名身穿白色道袍的老者,凭空出现在林言身侧,面容和蔼,侃侃而谈。 林言淡淡道: “是真是幻,总要试过才知道。” 锵! 寒霜收归入鞘。 “长春观观主?” 老者微微欠身: “小友所料无差。” “老道凌虚,忝列长春观观主。” 林言眉头一挑: “你用幻境困住我。” “是想让长春观其他弟子擒杀我?” 老者呵呵笑道: “小友不必试探。” “精神幻境,千年一瞬尔。” “即便我们在此待上千年,回到现实亦只过了一瞬之间。” 换句话说。 林言基本不用担心他在现实中被人偷袭,毕竟现实中,只剩一个重伤的凌岳道人。 林言心中舒了一口气,不由赞叹神奇:“虽早有听闻,却没想到果真如此。” 他语气平静又道: “凌虚道长倒行逆施,草菅人命,难道如今想用这精神幻境困杀我不成?” 凌虚神情波澜不惊,仿佛丝毫不对自己残杀性命的行为有任何愧疚。 “长生一途漫漫无绝。” “凡人生生死死。” “不过是横渡瀚海之时腾起的细浪,又好似云雾山巅的过眼云烟,忽然而已。” “何必记挂于心。” 林言眼睛微眯: “道长莫忘了。” “你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凌虚淡然一笑: “小友所言差矣。” “老道定能以丹道,证长生之路。” “超凡脱俗,成就大道。” “我邀施主至此,不过是想请你与我共走一段长生之途,感我之所感,思我之所思。” “居士,请上路吧。” 凌虚走到通天石梯一侧,伸手一引,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林言撇了撇嘴。 目之所以所观,四方寰宇,皆无路可走。 只有眼前石梯,这一条通途。 “走吧。” 林言说罢,便施施然,迈步登上石梯。 他的速度很快。 犹如一道疾风,迅速向上攀登。 四方的云雾翻涌而来。 将林言走过的石阶淹没,眨眼间,他已经看不到自己起步的那座高峰。 只剩下无尽的茫茫云雾,和脚下的一段无始无终的石梯。 林言步履不停。 一步接着一步。 仿佛丝毫没有受到环境的影响。 然而,不论他走的多快。 凌虚的身影总是犹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的左右,犹如不散的阴魂。 凌虚笑着道: “长生之路无绝无终。” “小友何必如此着急。” “哦?” 林言的速度不变,淡淡道: “我倒是看你们倒是挺着急的。” “急着采药杀人炼丹。” “莫不是你们自己也明白,长生只不过是你们做的一场幻梦?” 凌虚脸色一肃: “小友未免见识浅薄了些。” “老道钻研丹道百载有余,囿于世情礼法,从未想过人丹九转如此炼法。” “直到我第一次服食人丹。” “那种感觉……” 凌虚的双眼微闭,虚影飘忽至林言身前,张开双臂,仿佛极为享受而迷醉: ……你能感受到每一个毛孔,每一处身体之细微,全都充盈着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万象更新,骨血再造,我垂垂老矣的身体,坏死的躯干,竟然重新焕发生机。” “这是何等神奇!” “可想而知,若是九转俱全,长生久视绝不再是千古未有,而将在今朝重现!” 林言望着慷慨激昂的凌虚,哂笑道: “若真是此等妙法。” “那丹辰道人又怎会将这丹法让与你们呢?” “你们有没有想过。” “你们或许只是他的试验品,仅此而已。” 听到丹辰道人的名字。 凌虚的身影骤然停顿,出现一瞬间的模糊,他的神情莫名变得狰狞。 林言明白。 凌虚的变化,定是触发了丹辰所种的禁制,看起来像是不能质疑或向旁人提及他的名字。 凌虚咬牙切齿: “不许提及,仙师名讳!” “试验品又如何!” “若非仙师,我等怎有机会一窥长生大道!” 林言望着面露痛苦的凌虚。 脚下步伐不停: “若真是无私。” “又何需在你们身上种下精神禁制?” “在他看来,你们就是随时可灭的小白鼠。” 林言的嘴炮,终是起了效果。 凌虚的眼神愈发狂躁,他咆哮道: “你闭嘴!” “不许诋毁仙师!” 在林言的猜想中。 精神幻境的稳定性应当与施术者的情绪息息相关,而此刻凌虚情绪暴躁…… 林言凝神,周遭幻境确实出现一瞬间的不稳,他隐隐感受到一丝精神构筑的痕迹。 然而,这一丝痕迹转瞬即逝。 因为凌虚的身形骤然消失于幻境之中,只留下一句恨恨之语在回荡: “小友如此伶牙俐齿,便在静默无声的幻境里,好好体会长生之义吧!” …… 林言登阶的步伐不由一顿。 这凌虚好快的反应,刚刚的一瞬间,他甚至没来得及捕捉,便被其逃之夭夭。 那丝痕迹也重新隐没。 但破绽,就是破绽。 即便隐藏的再好,林言相信,只要他自己有耐心,一定能够发现。 林言继续动身攀登。 第99章 不求长生 林言将自己的五感提升到最大程度,周遭环境一切细致入微的变化全都倒映在心湖。 飘荡的云雾,随着微风变幻形态,前进的石阶,高低宽窄各有不一。 林言一边攀登阶梯,一边心中默默计数。 再将默数的数字转换成分钟,换成时辰,换成日子,以此计算自己走了多久。 精神幻境里。 没有疲惫,没有饥饿,没有体力的流逝。 只要林言的神思无碍,他便能这样一直走下去,而他的精神,很稳定,波澜不惊。 他还能平静地算着时间。 一天,两天,三天…… 一旬,半月,一月…… 再到后来,林言便没有再计数。 计算日子,仿佛已经失去了意义,林言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平静的心湖,起了波澜。 在如此枯燥单调的环境里行走,人会愈发感到天地之广阔,人类之渺小。 继而,寂寞,孤独,渺小,自卑的各种复杂细腻的负面情绪,便纷至沓来。 不知是被幻境所引。 还是在寂静单调的画面里,他的五感和情绪仿佛被无限放大。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每一种负面情绪,开始让林言的精神倍感煎熬。 犹如千万只小虫,在噬咬他的内心,痛痒难忍,让他忍不住想要怒吼,想要发泄。 林言感受着自己心境变化,微微皱眉。 他知道这样有问题。 于是他开始尝试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这很难。 缤纷而杂乱的心绪,如乱空飞絮,又好似漫天飘雪,无根无尽,随波逐流。 如何能全然掌控。 林言的心湖仿佛被激流搅动,变得汹涌澎湃,又好像有一股浊气郁结,难以宣泄。 他一直保持着稳定的登阶步伐,渐渐变得不稳,时快时慢,时缓时急。 或是一口气猛地前冲,想要走到石梯的尽头。 或是停下脚步侧身回望,看看自己走过的路没入茫茫云海,犹如往事皆化为烟云。 不知过了多久,林言还在攀登。 为了熬过心绪洪流的冲击。 他开始让自己变得麻木,主动逃避。 汹涌的心湖不再生波,而是化为一块坚硬的顽石。 任何正面和负面情绪。 都不能在其上留下丝毫痕迹。 一切快乐、悲伤、畅快与悔恨,全都远离,或者说变得微不足道。 对于林言而言,只剩下攀登。 林言蓦然惊觉,这便是所谓的长生之途,绝情绝性,唯余前路。 或许,这便是凌虚的心路历程。 感其所感,思其所思。 凌虚有信心。 在这一方精神幻境里,要么,林言在无尽的空虚里,被汹涌的情绪淹没。 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要么,林言将自己心湖石化尘封,变成一具麻木不仁、无动于衷的行尸走肉。 公理、正义、善良、邪恶皆是不存,便再也不会阻挡凌虚他们的长生之路。 忽然之间。 林言停下了脚步,他已经意识到了不对,怔怔地站在原地,任由烟云飘渺。 “这是凌虚的道途。” “却不是我的。” “我的路是什么?” 林言心中突的出现一个疑问,这问题像是振聋发聩的钟鸣,让他蓦然惊醒。 “只缘身在此山中”,便看不清自己。 林言尝试将自己抽身而出。 以一个客观中立视角。 重新审视自身,审视所走的路。 从波澜不惊的淡然,到心绪骤起的煎熬,再到试图控制,最终麻木不仁。 因幻境而起的一切心绪变化。 历历在目,印刻心底。 林言发现,自己或许走偏了。 人之心绪,无论好坏,皆是如潮如雨,飞絮浮云,是人之天生自然。 想要不被心绪左右煎熬,或许不能强求控制,也不能一味封闭逃离。 而是应该接纳。 然后将心念抽离,高居灵台之上,任心绪如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接纳,却不动摇。 红尘炼心,超脱其上,这才是真正修行。 修行,修行。 就是一个炼心的过程。 若是绝情绝性,方能得证长生,那也不过是一个活死人,又有何意义? 思绪至此。 林言双眸中,骤然闪过一抹微光。 尘封的心湖上,仿佛骤然出现一柄利剑,剑意弥漫,好似一团光雨骤然在虚空绽放。 瞬间。 密密麻麻的剑雨从虚空落下,犹如暴雨连绵,轰然撞击在坚石一般的湖面。 轰然。 石面碎裂。 化为簌簌齑粉。 露出其下一汪波涛汹涌的湖水,浊浪排空,滔天席卷,将尘封的坚石全都荡涤一清。 而后一抹灵光高居心湖之上。 端坐灵台。 任由心绪如浪,情思如飞,皆不动如山。 林言双眸闭阖,又猛地睁开。 顷刻间,身上暮沉的死气尽祛,双眸神采如电,重新焕发生机与活力。 林言破除心关。 任凭幻境之中,岁月轮转,沧海桑田,都无法再动摇其分毫。 幻境里。 晴朗的天空,顷刻间风云变幻,乌云密布。 一道怒声滚滚而来: “小友既然冥顽不灵。” “便永远困在此方境地吧。” 林言微微一笑。 寒霜剑骤然出现在手中,剑身明亮如霜雪。 他畅然道: “凌虚老道,并非人人皆慕长生。” 寒霜剑横于身前,纵横剑意流转凝聚,一股凌厉无双的剑势陡然升起。 林言身形一闪,跃至高空。 “你要干什么?!” “你要自毁立足之地?!” 林言笑道: “这是你的立足之地!而非我的!” 说罢,一剑横斩,横贯八方骤然而现,一道凌厉的剑气如江潮横涌。 朝着通天石梯,轰然席卷。 林言的声音豪情万丈: “我这一世,不求长生!但求轰轰烈烈,笑傲九州天下,荡尽妖邪群魔!” 声音落罢。 只听一声隆隆轰鸣。 剑气纵贯绵延,在精神幻境中延伸至百丈之远,整座通天石梯顷刻被轰成无数石屑碎块。 朝万丈深渊坠落。 林言深吸一口气,一个俯冲,向着云雾飘渺的深渊疾坠而去。 其手中长剑光华流转。 纵剑之意升腾。 长剑直指云海深渊,整个人更是凝为一柄纵贯天地的长剑虚影。 剑意蔓延向深渊的极远处。 仿佛过了千年,又好似仅是一瞬之间。 林言感到有精神力涌动。 如织网般,层层叠叠不断构筑深渊和云雾。 这便是幻境的边缘! 而凌虚延展精神幻境的速度,已然被林言的剑意超越! 林言于半空旋身一拧。 手中寒霜骤然离手飞出,剑意迸发,再度骤然提速,犹如一道疾电。 刺向底部边缘。 轰! 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传来。 整座精神幻境犹如玻璃碎片般,轰然倒塌。 被钉在墙上的凌岳,满身鲜血,又再度清晰浮现在林言的眼前。 呼。 林言轻吐一口浊气。 出来了! 他眼神骤然一凛,手掌搭在剑柄,顺势一把,将长剑从凌岳身上抽出。 鲜血飞溅。 林言毫不犹豫,身形一闪已经掠至静室门口,长剑一抖,剑气纵横交错。 木门化为齑粉。 身形疾掠,突入静室,剑光满室生寒! 凌虚! 第100章 长春往事 青衣如飞,裹挟无匹剑势。 突入静室之中。 但见一个面容俊秀的中年人瘫坐在一张靠椅上,嘴角渗血,神情绝望。 林言眼神微眯。 半身瘫痪? 然而,他没有丝毫迟疑,挥手一抖。 长剑如虹,骤然飞出。 轰然扎在中年人的胸口,弥漫的剑气瞬间将其身下靠椅摧为齑粉。 剑锋上裹挟的力量,更是带动中年人的身形倒飞而出。 锵的一声,钉在正堂的墙壁上。 “凌虚?” 林言淡淡问道。 中年人猛地咳嗽一声,鲜血喷涌,惨笑道: “小友天赋惊人。” “将来未必没有得证破碎的可能……” “师兄!” 门外,凌岳道人发出一声悲嚎,扑了过来。 林言没有动作。 因为凌岳并没有对他发动攻势,而是步履踉跄,径直扑到凌虚道人身边。 凌岳怆然道: “师兄……” “我说过,炼制人丹,我们定会遭天谴。” “此人就是我们的天谴啊!” 凌虚咳嗽着,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呵呵,天谴吗?” “若非仙师赐我丹药,我早已是个死人了,如今死不足惜,可惜的是,连累了你们……” “更可惜的是……” “我未能得见人丹九转,大道功成那一天,是否真的可以踏破长生……” 凌虚偏执入魔,林言也懒得与其争辩。 他掏出丝质布帛。 上面载着人丹丹方。 “这等害人东西,还是毁了才好。” 旋即不顾凌虚呼喝,真气一震,那布帛瞬间变成万千碎片,再也无法复原。 凌虚悲恸大哭: “你是在暴殄天物啊!” “你会遭报应的!” 林言冷笑一声,并指一运。 “你的报应会先到。” 钉在凌虚身上的剑锋剑气骤然大盛,沿着体内奇经八脉游走,所过之处,经脉寸断。 彻底断绝了凌虚的生机。 凌虚本就苍白的面色愈发苍白,闷哼一声,就此阖然长逝。 【杀手成就】非同凡响(1\/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四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先天境界以上。 虽然凌虚半身瘫痪,但是精神秘法莫测,又多次吞服人丹,到底也算是先天高手。 凌岳悲声喊道: “师兄!” 怆然泪下。 林言并指一引,长剑发出一声嗡鸣,从凌虚的胸口跃出,回到他的手中。 长春观只是棋子和试验品。 丹辰道人才是整件事的源头与幕后之人。 林言真正想知道的。 是关于丹辰道人的情报。 他轻抬剑锋,直指凌岳,语气平静: “你知道,逃不掉的。” “你们师兄弟之间。” “或许只有你还尚存一丝理智。” “若你对那些惨死的孩子们心中尚有愧意,便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凌岳环抱着凌虚的尸体。 大势已去。 他没有试图为凌虚报仇。 况且林言的实力,他已亲身感受过,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与绝望。 若说有人能够敌得过林言,他所知之中,也只剩下,那神秘莫测的仙师丹辰了。 凌岳长长叹息一声,缓缓开口: “长春观立观,已有两百年……” 两百年,长春观道士潜心修道,钻研丹法,期望能够依靠丹法,得证混元。 而他们凌字辈师兄弟四人。 更是自小就拜入长春观门下,研习丹道,皆曾立誓要将丹法发扬光大。 其中,凌虚比其他三人年岁要大不少。 其人更是踌躇满志,希望能够带领师弟们,带领长春观在丹道丹法做出一番贡献。 凌虚自此钻研丹道,一晃便是数十年蹉跎,其间,虽也偶有灵丹妙药问世。 但多是疗伤强身的丹药,与龙虎山,上清宗,纯阳宫的丹药别无二致。 随着他寿数临近,内心就愈发焦急,想要炼出真正的灵丹妙药。 丹法丹方的研制,也愈发激进。 约在一年前的某天,凌虚炼制一炉灵丹服之,竟至全身瘫痪,命数大减,时日无多。 凌岳几人顿时大急,遍寻名医,为凌虚医治,然而,凡医者诊断用药,皆无用处。 凌虚只能痛苦地度日等死。 便在此时,一名道人出现在了长春观,那道人自称丹辰,为凌虚把脉之后…… 便给他服食了第一颗“人丹”。 顷刻间,人丹所蕴含的庞大生命力,便将凌虚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不仅将他亏空的身体都修复还原,甚至瘫痪之症也大大好转,性命已然无忧。 丹辰成了凌虚的救命恩人,长春观众人更是感恩戴德,奉之以座上贵宾。 凌虚痴迷丹道,见到丹辰如此神奇的灵丹妙药,更是心中好奇,追问不停。 丹辰道人当时说了一句: “世人皆以破碎虚空为道之尽头,却无人得证长生道果,此丹九转,便是为长生而炼。” 凌虚一众人听罢,皆是瞠目结舌。 如此开创而新奇的思想,更是让他们一众醉心丹道的道士大开眼界。 如此奇绝的灵丹。 凌虚怎会不抓住机会,他恳求丹辰道人传下灵丹炼制的方法。 丹辰道人欣然允诺。 然而,当凌虚几人看到那布帛所载的人丹真正的炼制方法,全都沉默骇然。 凌岳更是当场拔剑。 要将丹辰这个邪魔妖道刺死。 丹辰道人的手段莫测,当即化为一缕青烟离开,离去之时更是留下一句话: “呵呵,你们还会来找我的。” 丹辰走后。 凌虚四人合计,约定谁也不许对外提及此事,只是凌虚将那记载丹方的丝质布帛,珍而视之地收了起来。 也正如丹辰所说,事情还没有结束。 日子一天天过。 凌虚明显感受到,他的身体对那人丹的渴望与日俱增,以至于三五日过后…… 竟然渐渐神志癫狂,狰狞如兽。 想要生啖人肉,食人血。 原本渐趋年轻的面容,又复苍老之相。 凌岳叹息道: “那人丹,是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毒药!” 凌虚的症状愈演愈烈。 几人只能将他绑在床上,在试过各种方法均不能缓解凌虚之痛苦。 他们才不得不承认,凌虚此症,非人丹而不能解。 然后,丹辰道人又出现了。 他还带了一个昏迷的孩童,那是他从清风观掳掠的一个道童,练出了炁感。 他笑道: “人丹九转,一旦开始则不可断绝。” “九转方为混元功。” “要么,你们师兄痛苦而死。” “要么,就在我的指导下,自己炼丹。” “你们选。” 经过一番挣扎。 四人中对丹药最为痴迷,也最为激进的凌风,当即选择炼丹,凌霄和凌岳并未阻止。 于是,便一发不可收拾。 起初,炼丹是为了医治凌虚的伤疾,后来随着凌虚返老还童,修为大进。 后来,凌风和凌霄没有忍住灵丹的诱惑,先后都开始服用丹药。 丹药功效神奇。 也让一众人对于人丹九转,得证长生的信念也越来越充足。 更是称呼丹辰道人为仙师。 丹辰道人走后。 长春观便自行摸索炼丹,还专门打造了丹宫,扩大药田种植所需灵药。 再加上整个炼制过程极为复杂。 从丹材处理到火候把控,稍有不慎,一炉材料便毁于一旦。 故而他们对丹材的需求,也越来越大,进而与龙岭盗合作,进购“丹材。” 直到,大量的孩童被掳掠失窃。 最终惊动了杨崇,惊动了林言,这才迎来了属于他们的天谴。 第101章 拧巴的人 林言默然。 长春观之恶,皆是源于执念。 若非凌虚执着于丹道。 亦或者,若非凌霄等人执着于救人。 又怎会被丹辰道人寻到可趁之机,将他们彻底引入堕落的深渊。 善,恶。 总在一念思量。 林言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 “凌霄、凌虚提及丹辰道人,皆是状若癫狂,想必是被其做了手脚。” “为何你却无事。” 凌岳沉默,苦笑道: “因为,我没有服人丹。” 林言眉头一挑。 凌岳的声音如枯枝断木,颓然死寂: “但我也没有阻止他们,人丹有瘾似毒,甚至,我不得不帮他们张罗炼丹事宜。” “日日如煎似熬,心绪难平。” 林言淡淡道: “有一点拧巴和坚持。” “但也仅此而已。” 沉默半晌。 “要我动手吗?” 林言淡淡问道。 凌岳望着凌虚的尸体,又看了看林言的长剑,面露犹豫,最终叹息: “还是我自己来吧。” “可否劳烦……” 凌岳朝林言伸出手掌,摊开。 林言默然。 将手中剑递出给他。 凌岳将剑锋,对着自己的咽喉,犹豫半晌,最终像是下定决心。 他忽然,想到什么,复又出声道: “除了师兄们……” “观内一些弟子或也曾被赐服丹药,有的则是被丹气所诱,分食丹渣。” “如今人丹已尽,他们或至神志癫狂,你,留心……” 林言眼眸微动: “我知道了。” 凌岳叹息一声,终究长剑一横。 哐当。 长剑掉落在地上。 林言望着凌岳的尸体,自语道: “一个拧巴的人。” 探手,真气一摄。 一声剑鸣响起,长剑已经跃回手中。 林言身形一闪,向着殿外掠去。 …… 物华院。 一众半大的孩子,整齐坐落在后院广场上。 皆是盘腿而坐,尝试入定。 三名身穿道袍的道士神色严肃,甚至有些暴躁,他们手持戒棍。 在人群之间,来回走动。 若是看到有孩子在蒲团上躁动扭捏,当即便是一棍子,啪的一声抽在背上。 引得一声惨叫。 “如此定力,如何修行!” “给我坐稳!” 其余的孩童听闻鞭笞惨叫,心中更是战战兢兢,紧闭双目,恐惧如潮水涌来。 哪里还有心沉静入定。只求自己小心谨慎,不偏不倚,能够不被苛责打骂。 一上午的时间,更是无一人成功。 甚至大多数孩童皆神情难耐。 连基本的静心都做不到。 他们端坐在蒲团上,只是不敢稍有动作,怕会引来狠厉的鞭笞责打。 三名道士的脸色难堪,这些崽子一个两个都不顺心,只感觉一股无名怒火涌起。 “你们这些废物!” “活着只是浪费粮食!” “中午没饭吃!” “过来每人挨一棍子,继续坐回去入定!” 年龄小的孩童顿时吓得哇哇大哭。 旋即便有道士大步走上去,一把拎起大哭的孩童衣襟,将其悬空提了起来。 道士恶狠狠道: “哭?!” “哭,我会打的更疼!” “不许哭!” 扔掉手中的戒棍,抡起蒲扇般大的巴掌,呼啸朝着孩童稚嫩的脸庞扇去。 风声呼啸。 这一巴掌,半分没有留力。 倒像是要将心中的暴戾,全都宣泄而出。 若是扇在孩童的脸颊上。 顷刻便会耳聋,甚至丢掉半条性命。 忽然。 一声轻吟,如风般响起。 恍惚间,一道青衣突兀地出现在场中。 那道士动作蓦然僵住。 手中一松。孩童便朝着地上掉落。 林言眼疾手快。 一把将其揽住抱在怀里。 单手轻轻拍着其后背,一股暖流淌入体内,在体内经脉游走一圈。 舒缓其惊恐紧张的情绪。 而那道士的喉咙处,一点细小的殷红,徐徐渗出鲜血。 众孩童全都发出一片惊呼。 他们大多数还没意识到道士已经身死。 但却差不多明白,是这个突然出现的青衣大哥哥,救下了他们的同伴。 剩余的两名道士,神色震惊地场中的青衣,他手中长剑的剑尖上,有鲜血滑落。 一人惊恐道: “你就是那闯入观中之人!” “快,快去禀报观主!” 两人当即慌张踉跄地连连后退,想要夺路而逃,林言将孩童放在地上,轻拍后背。 复又转向仓皇而奔的两人。 “不用那么麻烦。” “我可以送你们去见他。” 霎时间,风起。 青衣如飞,一闪,便出现在两人的身前。 剑光如灵蛇般。 一扫,一探。 两人身形便顷刻僵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一众孩童全都看了过来。 眼中闪过浓浓的疑惑。 林言面色平静道: “他们两个困了,稍微睡一会儿。” “我带他们回去。” 扑通。 场中的那名道士,不知被哪个孩子碰了一下,也摔倒在地上。 众孩童,看看道士又看看林言: “……” 林言不慌不忙朝尸体走过去,随口道: “嗯,就是他最先犯困的。” 说罢,他便拎起道士的后领,然后又扛起另外两具道士尸体。 不疾不徐地离开。 出了院门。 林言复又探回身子,看着一众盯着他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叮嘱道: “你们别乱跑。” “等我回来。” 众孩童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 林言扛着三人。 身形一纵,来到物华院外的紫竹林,将尸体丢在不起眼的角落,然后便转身回去。 他倒也并没有想藏尸掩盖,只是不想尸体留在院子,给孩子们造成阴影罢了。 回到物华院。 孩子们都还安坐在蒲团上,正在小声嘀咕讨论,只是看到林言走进来。 全都噤若寒蝉,悄声不语。 这些孩童少年虽小,但并不愚蠢。 很快便反应过来,刚刚那三个道士已经死了,是被林言所杀。 虽然道士凶厉。 但在孩子们看来,那毕竟是长春观的仙长,这是根深蒂固的观念。 一时间无法更改。 继而便对杀人的林言心生惧意。 林言一眼瞧去。 便洞悉了孩子们的想法,他笑道: “好了。” “大家不用在蒲团上枯坐了,若是心不静,再怎么都无法入定。” “你们只要不出这个院子,我便允你们自由行动,若是随便乱跑,那就要后果自负。” 林言说罢,便离开后院。 其余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时间不敢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有勇敢的先行者,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试探走动,这才发现并没有人进来。 继而。 后院里彻底爆发出一阵欢呼。 孩子们被压抑的天性。 再度释放。 第102章 来援 林言回到中院厅堂。 过了一夜又半天,水生和阿山两个孩子依然在打坐入定,努力消化药力。 只是他们的脸色愈发苍白。 林言双手探出,抵在两人后背,真气流转之间,两股热流已进入两人体内。 对于他们这样刚刚引气入体的孩子来说,还是难以消化丹药中蕴含的庞大药力。 作为术士或武者。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要在狭小的堤坝,引入整座流月湖的万顷波涛,两相如此悬殊。 最终只会落得一个堤毁人亡。 故而,在宗门大派里,小辈服食灵丹妙药,多有长辈护持,确保能无损吸收药力。 可惜这里的孩子,都是被视为“丹材”。 在道士们看来,反正都要死,会不会因药力蛮横爆体而亡,便更是无甚要紧的事了。 林言真气流转之处。 能轻易察觉到水生和阿山的丹田气海,奇经八脉中有药力肆虐后的满目疮痍。 本就不甚强韧的经脉,在蛮横的药力横冲直撞,肆意奔涌之下,更是创伤累累。 林言的真气犹如温泉涓涓,沿着两人破损的经脉一路滋养,顺便收束乱窜的药力。 最后将多余的药力,全都凝炼转化为炁息,送入两人的气海丹田。 林言就这样帮着两人运功疗伤,化解药力,盏茶功夫便将两人的药力全炼化。 两人体内经脉的创伤也悉数复原,甚至在林言真气的疗愈下变得更为强韧。 这也为他们将来踏足武道,或是习练术法打下坚实的基础。 林言缓缓收回双掌。 侧头却瞥见门口聚集了不少孩子,好奇地探头探脑了望,但是却不敢进来。 两名少年幽幽转醒。 水生睁眼一看,惊讶道: “您是,爷爷的客人!” “您怎么在这里。” 林言笑道: “此事说来话长。” “简单来说。” “就是长春观将你们诓骗上山,被我戳破诡事,然后通通被我打败伏诛。” “啊?” 水生的年龄已经不算小了,完全能明白林言在说什么,但这信息量过于震撼。 他只觉得脑子仿佛在灼烧,一脸呆滞。 一旁刚刚醒来的阿山。 同样一脸懵。 怎么自己打了个坐的功夫,就变天了呢? 这时。 外面传来一阵嘭嘭的急促敲门声,一众孩子大呼小叫跑进中院: “道士,道士们又来了!” 他们和门口的孩子们汇合一道,全都眼巴巴地看向堂中的林言。 林言笑问: “你们是都不想那些道士再来了是吗?” 一众孩子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有的大声喊着: “我不想修仙了!我想回家!” “我也是!” 其余孩子纷纷高声附和。 林言飒然一笑: “那好,我就把这些道士全赶走。” “然后等人来送你们回家。” 说罢,林言当即迈步前院而去,如风洒脱。 有林言的看护。 长春观的道士自然翻不起浪花。 而且他们很快就意识到。 林言便是那潜入道观,毁坏丹宫的罪魁祸首,纷纷叫嚷着要去禀报观主。 因为有一众孩子在旁看着。 林言也没有痛下杀手,既不增长成就,还徒耗气力。 …… 一众道士向着主殿而去。 没一会儿,凌虚和凌岳身死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长春观。 之后的几日。 林言和一众孩子安心待在物华院,等待着杨崇带人而来。 而长春观的其他地方。 则彻底混乱了。 有的道士想要继承长春观,有的道士收拾细软下山跑路。 还有的,则是暴戾疯癫。 这些疯了的道士。 着魔一般,将凌虚凌霄几人的房间、殿宇乃至尸身全都搜寻数遍。 甚至跑到丹宫丹炉的废墟里。 四处刨扒翻寻,嘴里不断念叨着: “灵丹!” “我要灵丹!” 当然。 他们全都是绕着物华院而走,因为林言就守在前院,敢进犯便是死。 又过了两日。 长春观上的道士大多已经奔逃下山,只剩疯疯癫癫的道士,如行尸走肉般游荡。 令人感到恐怖的是。 这些道士双眼泛绿,开始啖生肉,饮活血。 道观林间的山兔,山鸡全都遭了殃。 第五日。 那些疯癫道士吃无可吃,对血肉的渴望,终于压过了对林言的恐惧。 踉跄蹒跚地,靠近物华院。 林言站在门口,望着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枯瘦如骨,苍老如木。 短短几天,却好似耗尽了一生的生命。 林言喃喃: “这便服食人丹的恶果吗?” “那丹辰道人,究竟造出了怎样的怪物。” 吼! 几道怪影嘶吼着向门口的林言扑了过来。 全无章法。 只有野兽般的巨口,还有嗜血的眼眸。 林言并指为剑,一划。 两道青色剑气乍现,犹如青蛇窜出,在空中划过两道曲折弧线。 嘶吼之声,顷刻戛然而止。 几道怪影的脖颈被斩出巨大的缺口,鲜血飙飞直流,而后齐齐倒地身亡。 林言将几个“怪物”的尸体,继续拖去了紫竹林,然后再度回到物华院。 隐隐的。 他听到主殿方向,竹林深处,皆传来野兽般的痛苦嘶吼。 无奈摇了摇头,便没有理睬。 回到物华院,水生和几个半大掌事的少年已经张罗好了饭食。 等林言回到,便招呼一众孩子一起吃饭。 也得益于长春观的安排,物华院里米面充足,还有不少肉食和野菜。 足够过几天闭门不出。 自给自足的生活。 吃过饭后,林言照例回到门前,守着,一众孩子回到排房里安心睡觉。 经过几天的相处。 孩子们已经完全认可了林言这个大哥哥,虽然话不多,但是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 而且,总会给人一种安定温暖的力量。 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翌日清晨。 林言躺靠在屋檐上打盹。 忽然耳畔传开一阵翅膀扑闪的声音,头顶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雀鸣。 林言抬手。 遮了遮逐渐刺目的晨光。 一道灵活的黑影在空中的光影之间,上下翻飞,林言定睛一瞧,笑着道: “呦,小青。” “回来了。” 他抬起胳膊,青鸟乖巧地落在手臂上,爪子上果然带了一张字条。 “拖住!” “长河郡镇抚司和府衙今日即至!” 是杨崇的急书。 林言眼睛微眯: “拖住?” “拖什么?” 他将手臂一抖,小青振翅飞起,隐入林间。 林言拍了拍屁股。 用手掌作喇叭状,大声说道: “小的们!” “有人来送你们回家了!” 第103章 下山,现身 云雾山下。 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纵马疾奔而来。 停在白玉石阶下。 为首者,背负长刀,率直勇毅。 正是杨崇。 杨崇两侧,各有一人而立。 一者玄衣银鹤,腰配长刀,是长河郡玄衣卫统领,更是先天高手。 一者着银光轻甲,长枪在手,乃长阳府游骑校尉,功参一流。 除了镇抚司和官军的两位统领。 镇抚司还来了三名玄衣卫,两名江湖暗探,皆是二流以上的高手。 长阳府则派出一队三十人众,披坚执锐的精锐队伍。 杨崇纵身下马,指着云雾缭绕的山腰。 “登阶而上便是长春观!” 众人听罢,皆落马。 行动迅速地,沿着石阶大步向上攀登。 众人很快便来到山坪石台,但见长春观山门洞开,无一人值守。 众人立刻意识到情势有异。 校尉越众而出,高声呼喝道: “十人一组!分三路搜寻!” “若有异常,以信烟为号!” “是!” 校尉一挥手,众人犹如一汪奔腾的怒江,涌入长春观。 另一旁,镇抚司的高手们无需招呼。 同样默契地分为三组,紧紧跟在三队军士之后,疾速掠入山门。 山下。 就在一众人上山不久。 一道青衣忽而出现。 林言并不想和镇抚司碰面。 便悄无声息绕下山来。 不过,他在物华院给杨崇留了封信,信中将长春观之隐秘详细记述。 后山丹宫挖心取脑,冤魂累累。 紫竹林下白骨皑皑。 灵田药圃以血为肥。 人丹食而癫狂,不人不鬼。 长春观,外表光鲜出尘,实则是藏污纳垢的肮脏。 此外,林言叮嘱杨崇将物华院的孩子各送归家,长春观幕后之事交由镇抚司。 他就莫再插手。 毕竟丹辰道人,莫测神秘,杨崇若是涉入其中,恐有性命之忧。 林言嘱托水生将信交给杨崇。 并在信的结尾处写到: “山水有相逢,江湖再见。” 林言随手牵了一匹刚刚一众人留在山下的马匹,悠哉游哉下山而去。 他准备先回到雾隐村,取了寒霜剑。 再将歪脖子树下的包裹挖出来,然后便骑马,慢悠悠绕道回淮阳。 …… 云雾山上,长春观里。 杨崇等人一路畅通无阻。 所见皆是凌乱的房舍,殿宇,亦或是形容枯槁,爆体而亡的“怪物”。 来到物华院。 杨崇拿到水生交给他的信纸。 打开,再三细读。 他心中不由感慨。 从老龙岭到长春观,没有林言,他早就死了,现在他和镇抚司,也只是前来收尾。 或许,这一切林言早已经设想完全,他从一开始就打算,一个人将事情解决。 杨崇将信封小心翼翼地收起。 望着天空流云飘渺,任意无定,自语道: “江湖再见。” 经过一天的搜寻,镇抚司和府衙已彻底确定了长春观之恶行。 只是,长春观的恶徒已尽数伏诛,他们也算是白跑一趟。 镇抚司统领也曾询问杨崇。 出手之人是谁? 杨崇只是摇摇头笑道: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朋友。” 最终。 镇抚司收殓了凌虚,凌霄和凌风的尸体,准备运回长河郡镇抚司。 这三人身死后,气血散尽,短短几天,已经枯瘦衰老如干尸。 着实诡异。 镇抚司便想请药师验尸,以便进一步研究人丹的机理。 至于道观里其余道士的尸体,还有紫竹林下皑皑白骨。 则是长阳府的兵卒负责收敛立碑。 杨崇则是按照林言的叮嘱,带着物华院的一众孩子下山,送他们回家。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 镇抚司和官军先后离开,长春观归于沉寂,彻底沦为一处观阁旧墟。 “啊呀呀,我来晚了呀。” 一个悠闲的声音,突兀回荡在空荡山坪之上。 倏尔,有人影凭空出现。 立于山门之前。 杏黄道袍,散发披肩,身形修长,一张俊朗如少年的面庞,透着些许懒散。 散发道人轻轻一迈步。 人影倏尔消失,复又出现在几丈开外。 缩地成寸。 这是极高明的身法。 片刻功夫,散发道人便将整座空荡荡的长春观走了个遍。 其人立于阶前,眺望远方云雾,眼神透着戏谑和懒散的微光,喃喃自语; “镇抚司,不好办呐。” 话音一落。 其人身形微微一晃。 人已消失在阶前,纵入茫茫云海间。 …… 夜晚。 风林如海,明月如钩。 镇抚司一行人赶着一辆马车,在官道上疾行,马车里正是凌虚等人的尸体。 长春观的事虽然被解决。 但是其背后所蕴藏的信息,却让镇抚司不得不重视。 不仅仅是人丹邪术,而且还事关一个人,一个十分危险的人。 故而。 一众人可谓是快马加鞭,星夜兼程。 漆黑的官道上,马车隆隆。 忽然,一道戏谑的声音突兀响起: “啊呀呀,抱歉了。” “精心培育的果实,虽然没成熟结果,但也不能就这么让你们带走。” “死人,也是有价值的。” 紧接着,杏黄道袍的散发道人,如同鬼魅般,忽然出现在官道前方。 “吁!” 镇抚司一众人赶忙勒马急停。 为首统领神色凝重: “你是?” 散发道人做了个道揖。 极为有礼貌道: “小道,丹辰。” “可以叫我丹辰子,或是丹辰道人。” 锵然。 玄衣卫齐声拔刀出鞘,两名暗探也各自抽出自己的武器,全部凝神以待。 丹辰道人。 寻常江湖人或许不知。 但是在镇抚司,或是名门大宗之间,却有隐秘流传。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名字。 不仅是因为其人实力强大,神秘莫测,而且他隶属的一个神秘的组织。 长生道。 那是一群打着追求长生的名义,而无所不用其极的疯子。 其中,丹辰便是追求以丹道求长生。 他为了这个目标,他曾多次伪装,潜入各大道宗,偷学丹术,偷取丹方。 甚至还曾多次以道门弟子试丹炼药,被道门各宗联手通缉。 可是他行踪诡异,实力莫测。 至今,仍然逍遥于外。 长春观,便是他新近研制人丹试药的手笔,而且凶残邪恶程度,更是前所未见。 丹辰道人伸手一指马车: “那几具尸体留下。” “至于你们……” 他的眼睛突然一亮,舔了舔嘴唇: “都是不错的丹材啊!” “正好我也有新的想法,那就一起留下来,随我试丹吧。” 镇镇抚司统领眸光一凛。 “一起上!” 骤然,众人皆动。 刀气弥漫,气劲呼啸,好似雪崩遮天之势,朝着丹辰滚滚而落。 丹辰道人微微一笑. 单掌似缓实疾,平推而出。 骤然,其一掌之间,掀起一股滔天气势,气如万顷碧涛,轰然席卷而去。 威然无匹。 如天地翻覆。 镇抚司众人皆是目眦欲裂,震惊当场。 轰! 第104章 长生道 清风徐徐,带了一丝冬日的冷意。 林言一袭青衫单衣。 在官道上快马疾行。 不过两三日功夫,他已经从长河地界回到淮阳。 林言眼下已经祛了易容,还原本身的样貌,相比书生气的装扮,更添了几分英气。 俨然一个意气风发,譬如朝阳的剑客游侠。 入了淮阳郡,又行了两日。 走到傍晚,余晖染透漫天红霞。 淮阳郡城终是在望。 林言勒马放缓速度,下马跟着入城的队伍,徐徐进城。 阔别十余天,林言再度回来。 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他心情不错,嘴里哼着小调。 跟着密集的人流,穿街过巷,再转入百花街,两侧已经灯火明亮,璀璨如星河。 绕着清河,沿街而行。 远远便能看到青鹿坊的高阁。 走近前去。 人潮涌动。 各路文人墨客,显贵商贾络绎不绝。 林言站在人群里。 忽的看到一个褚衣小厮,拖着两个大汉,步履轻快地走出来。 扑通一声。 两名刺着纹身的大汉,像是被扔麻袋,随手就被小厮扔在青鹿坊的阶前。 旁边有不少人围观看热闹,有人嘲笑道: “这些地痞流氓。” “以为林言不在,就想到青鹿坊讨便宜,没想到人家随便一个小厮,都是好身手的哩。” 林言定睛一瞧。 那小厮不是别人,正是阿七。 他不在,阿七便接替成了青鹿坊的打手。 林言笑了笑。 扛着包裹,牵着马,绕到青鹿坊后街,从侧门进去,直接来到顶层的阁楼。 林言刚踏上楼梯口。 鹿影一袭黄衫长裙,笑吟吟迎了上来: “听六耳说你回来了,来得还挺快。” “我发现每次你出远门,都能闹出不小的动静呵。” “龙岭盗全灭。” “附近乡县的官员全都被牵连彻查,就连长河和淮阳两郡的镇抚司……” “也被冠以纠察不力之责。” 林言耸了耸肩,将背上的包裹稳稳当当放在桌子上,轻轻拍了拍,嘿然笑道: “那收获也是颇丰。” 鹿影扒开一看,皆是金银玉器,顿时眉眼弯弯一笑: “吆,洗劫土匪窝了?” 林言道: “那可不,入宝室岂有空手而归之理。” “有看的上的不,送你一两件。” 鹿影嘁了一声,将包裹合起来: “你鹿姐会贪你的东西?” 她倒了杯茶,推给林言,神色略微严肃: “那么……” “长春观被取缔道籍,也是你做的?” 鹿影虽然这么问,但是她心中已有答案。 六耳探到的消息,一个青衣书生和一个布衣刀客曾出现在云雾山下的雾隐村。 此二者的形象,与杨崇以及林言的易容形象基本如出一辙。 林言微微点头承认,遂将龙岭盗和长春观之间的蝇营狗苟解释了一番。 又重点讲述了长春观炼制人丹的详情内幕,细节讲完,林言顺势道: “说到这儿了,我正好还有事想问。” “你可听说过这个丹辰道人?” “楼中可有他的情报?” 说罢,林言微微一怔,他第一次看到鹿影露出一副极其严肃的神情。 鹿影的语气沉沉: “你可知道……” “长河郡镇抚司,在查缴长春观的归途上,失踪了,六名高手,一辆马车,全都消失不见。” “其中,甚至还有一名先天高手。” 林言颇为震惊: “先天高手?” 鹿影继续道: “后来长河郡镇抚司派人沿迹追查,发现在官道上有高手交战的痕迹。” “那一段官道好似地龙翻身,被整段掀翻,两侧树木更是被连根拔起,尽数摧折。” “最关键的是,镇抚司判断,对方只有一人,江湖秘传,正是那丹辰道人。” 林言喃喃道: “先天高手都不是对手?” “这丹辰道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鹿影呷了一口茶: “长生道。” 林言喃喃念了一遍: “那是什么?” 鹿影顿了顿,面露凝重: “那是一伙为追求长生久视,无所不用其极的疯子。” “用他们的话来说……” “破碎虚空存在,长生为何不行?” “丹辰道人就是其中之一。” 这话,林言听着耳熟,凌风和凌虚都对他念叨过,原来这也不是他们原创。 “哈?” “丹辰道人这样的疯子,还不只一个?” 鹿影听着林言的语气,不由噗嗤一笑,沉重的气氛也略微缓解: “长生,谁不想?” “但是像他们这么疯的,却也不多。” “抛开跑腿打杂的喽啰不谈,真正露过面的,且实力强横的,有五个。” 鹿影伸出手掌,五根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好似透着晶莹的白光。 “说说看。” 鹿影撇了撇嘴,继续道: “佛道巫蛊毒。” “各道皆有一人,都是通过不同修行方法摸索长生之道,但,均是不择手段之辈。” “甚至,可以说是荼毒千里。” “江湖各道皆是避之不及,也唯有朝廷和名门大宗,有实力惩治这些疯子。” “那个道家的呢,就是丹辰道人。” 鹿影旋即,啧啧两声: “你别说,听你的描述,没想到丹辰道人竟然琢磨出人丹这种邪门玩意儿。” “能生死人肉白骨,却又似饮鸩止渴,一旦停下便彻底沦为不人不鬼的怪物。” 林言摩挲着下巴: “那种东西,若是流出去。” “定会有人忍不住去炼,届时掀起的血雨腥风,最后遭殃的还是平民百姓。” 鹿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林言抄起桌子上的花生米,扔了两颗进嘴里,嚼吧嚼吧,咸脆可口: “若是有丹辰道人的委托和情报,接了给我吧,在我这里,长春观的事情,还不算完。” “噢对了。” “若是有长生道其他人的委托,也可以接给我,这些疯子,有一个算一个。” “杀了最好。” 鹿影瞪大双眼,一双美眸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她探手摸了摸林言的额头: “这也没发烧呀,脑子怎么坏了呢?” 林言扒拉开鹿影的手: “嘿,干嘛呢?” 鹿影一敲林言的脑壳,正色道: “喂喂,你听不出我的话外音?” “我给你说这些。” “是让你躲着点走,别掺和进去。” “你倒好,上杆子往上凑。” “先天高手都栽了,你嫌自己命长是不?” 林言嘿然一笑: “先天高手栽了,又不是我栽了。” “再说,先天嘛。” “我也是了。” “或许等找到丹辰。“ “我都踏破外罡了也说不准,到时候还不知是谁怕谁呢?” 第105章 当务之急 鹿影嘁了一声,正要嘲笑林言说大话,忽然琢磨着不对,噌的一下站起来: “什么?!” “你先天了?这么快!” 林言略微释放一丝气息,先天真气浑然天成,隐隐与天地勾连,生生不息。 先天之境,千真万确。 鹿影骇然。 她探手抓向林言的手腕,速度很快。 林言能看的清,却并没有躲。 鹿影搭上手腕,飘渺云气一吐,在林言体内极快流转,而后迅速收回。 收手,端茶,轻抿一口,喃喃轻语: “你可真是个怪物。” 林言耸耸肩,眉头一挑: “答应了?” 鹿影沉默半晌,方才缓缓道: “其实,关于长生道的委托不在少数。” “很多人想杀了他们,但是却都被束之高阁,但很少有杀手愿意去接。” “因为寻常的任务失败,左右不过一死,但若是落在那群疯子手中,可不是死这么简单。” “而是,生不如死。” 鹿影的声音一字一顿。 眸光闪动,犹如一汪深潭,蓄满了忧虑。 “你真的要啃这种硬骨头?” 林言轻叩桌面,他笑了笑: “放心。” “先留意吧。” “若是真有消息,再视情况而定。” 鹿影缓缓点头。 她复又道: “比起长生道。” “眼下倒是有一件事更要紧些。” “你既已经先天。” “便能够晋升玄字了。” 林言沉吟片刻: “有考核?” 鹿影赞赏地点点头,和林言说话很轻松,不用费劲儿解释: “没错。” “想要晋升玄字,需完成一件刺杀先天高手的委托,这便是考核,由楼中统一安排。” “若通过,便可获前往总楼的资格,而且有机会获得后续的心法绝学和其他奖励。” 林言心中微微一动。 他现在的系统成就,也是需要先天高手才算有效委托,需要晋升玄字才能接取。 除此之外,烟云落雨心法也确是一门不可多得绝学,其功法特性神异。 若非此功法,林言先前面对龙岭盗围攻时,也不会胜得那么轻松。 他目前已经快要将心法修至三重,正需要后面的功法心诀补充。 晋升玄字,确是当务之急了。 鹿影道: “你先在青鹿坊歇一阵子吧。” “晋升的考核,我会帮你安排。” 林言点头称谢。 “林哥,你回来了!” 一道声音从远处飘来,朝气蓬勃,阿七一身小厮装束,嗒嗒嗒的跑上楼来。 林言微笑着瞧过去。 阿七神莹内敛,快步行走之间,皆有一股气息流淌运转,如细水长流,不曾断绝。 他不由点点头: “不错呵,精进得很快,功法运转日行不辍,已经入了门道。” 阿七颇为兴奋: “林哥,我感觉自己实力有不小提升,咱们去后院练练?” 林言眯眼瞧了瞧鹿影,鹿影端着茶杯,热气缭绕在双眸,无声吐字: “膨,胀,了。” 林言了然,嘿嘿一笑: “不用后院。” “就在这儿吧。” “哈?” 阿七不由看向鹿影,他怕一会儿收不住力,把顶层的阁楼给拆了。 鹿影淡淡道: “谁打坏谁修,损失从工钱里扣。” 阿七心有余悸。 这阁楼里的东西,随便一件坏了,他一年的工钱可就没了。 林言嘿嘿一笑: “怕什么?” “咱有这个。” 林言豪爽地一拍桌子上的包裹,掀开一角,璀璨的珠光宝气直接让阿七目瞪口呆。 他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金银珠宝。 “林哥,你洗劫土匪窝了?” 林言淡淡一笑: “猜对了。” 他朝阿七勾了勾手: “来吧。” “别耽误时间。” “我赶着回去睡觉。” 阿七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神色,轻踏地面,身形已然如风掠起,并掌为刀。 瞬间刀势侵略如火斩出,光辉灼灼,好似赤日凌空,弥漫整间屋子。 行至中途,刀招又倏尔一转。 漫天刀势凝而一收,聚于掌缘,仿佛刀刃跃动凌厉灼热的意韵。 林言坐在椅子上,微微点头。 无论是速度还是招式变化。 都更上一个台阶,更为关键的是,其刀势之中带有一丝意韵,刀意的雏形已现。 是个刀法天才。 林言身形一晃,后发而先至。 仿佛凭空般,出现在阿七的身侧,单手探出,在阿七手腕处一磕。 飘渺云气,弥漫而出。 移花接木瞬时而动。 阿七只觉手臂上运转不息的内劲不由一滞,瞬间被一股云气截断,反拨回来。 当即闷哼一声。 他的刀招还未出手,便被林言扼杀于无形,而林言的剑指,已架在他的脖颈。 一招之后,胜负已分。 阿七眼中神光瞬间消散殆尽,化为浓浓的呆滞与惊异。 这,这什么情况? 林言无声笑着,拍了拍阿七的肩膀,宽声安慰:“不用灰心,继续加油。” “鹿姐,我先回去了。” 林言拎起桌子上的大包裹,摆摆手,向着楼梯口走去。 鹿影也起身,拍了拍阿七的肩膀,然后向林言走去:“走吧,我正好下楼招呼客人。” 两人一并离去。 只剩下阿七呆呆站在原地。 皱着眉头苦思。 …… 林言回到小院。 发现他的小花圃长势还不错。 淮阳郡虽是冬天,但是地处南方地界,他的花花草草,倒也不会全都凋零。 另一侧,先前种下的树苗也抽出新芽嫩枝,一看便是有人照料过的。 林言会心一笑。 他倒是没和鹿影提过,但鹿影显然记得他院子还有花草树苗需要照顾。 林言走进屋子里。 将一捆包裹随意放在桌子上,稍微洗漱一番,便上床睡觉。 此时,月亮刚刚爬上树梢。 正是百花街上热闹的时候,林言却已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在家里睡觉,总有一种特别的安心和舒适。 翌日,林言一觉睡到了中午。 起床伸了个懒腰。 自己煮了一桶米饭,炒了两个菜,一荤一素,然后不疾不徐地吃完。 洗漱碗筷的时候,林言又打了个哈欠。 回到家里就是容易犯困。 尤其是在吃完午饭的时候。 林言洗了碗,晾起。 又缩回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被窝。 这一午觉睡着,便到了下午。 太阳西斜。 金色的余晖斜穿过窗棂,在地上铺出温暖的光影。 林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时间有些发懵,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这是睡多了。 就这么在床上挺了一会儿,林言才反应过来,他该去青鹿坊了。 当然,在去青鹿坊之前。 林言拎起自己的大包裹,准备先去一家当铺,将装着的金银玉器通通折现换银子。 第106章 典当 永记当铺,是郡城最大的典当行。 就坐落在百花街上。 得益于百花街的商客汇集,权贵往来,永记当铺的生意也一贯红火,客人络绎不绝。 当然,像林言这样。 扛着一大包裹上门的,也是只此一人。 门口小厮讶然: “客官,您是典当东西?” 林言拍了拍背后的包裹,发出一阵叮咚脆响:“死当,换钱!” 旁边有人斜眼一瞥,阴阳怪气道: “哟,哪有人这么带东西来当的,别是一堆破铜烂铁,浪费掌柜的时间。” 林言也不惯着,当即将包裹放在边桌上,掀开一角,瞬间,光华璀璨。 一件件玉器闪动着溢彩流光。 “来,这位兄弟,请掌掌眼。” “这堆破铜烂铁值多少钱?” 龙岭盗收藏的东西,虽不是什么稀世珍奇。但对于普通人,也都是一等一的传家宝。 价值绝对不低。 那人瞠目结舌,顷刻语塞。 他是绝没想到,眼前的青年一身素净青衫,包裹里竟然装了这么多值钱物件。 小厮眼眸一亮。 这是一单大生意! 赶忙上前打圆场: “两位都是铺子的客人。” “刚刚是一点小误会,莫要伤了和气。” “这位少侠,您带这么多的宝贝典当,不如我带您去静室详谈如何?” 林言将包裹打包起来,点点头: “带路!” 小厮紧走几步,来到侧屋门边,掀起翠珠门帘,林言径直步入其中。 穿过一条走廊。 小厮带着林言来到一间幽静茶室。 倒水,沏茶。 有条不紊,礼数周到。 “客官您先看茶,我这就去找掌柜的。” 林言嗯了一声。 端起茶杯,轻轻一抽鼻子,清新淡雅,又有一股经久的醇香。 是好茶。 林言哧溜哧溜喝了起来。 没等太久。 一个身穿锦衣,头戴玉冠,富态翩翩的中年男子推门进来。 林言起身,拱手见礼。 定睛一瞧,来人是小眼睛,肥嘟嘟的肉脸,还有一个圆滚的肚子,憨态可掬。 手上拎着一个金黄算盘。 中年人上下打量林言。 眼前一亮。 “可是青鹿坊的林副掌柜?” 林言眼睛微眯,莫不是青鹿坊的客人? 但是每日往来客人那么多。 林言又多是靠在窗户上走神,对眼前之人却是没什么印象。 “您是?” “在下金权,是这永记当铺的掌柜,江湖上朋友叫我金算盘。” “之前去青鹿坊的时候,见过您一面。” 林言恍然,果然是客人。 他脸上瞬间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原来是金掌柜,最近少见呵?” 金权停顿了一下,讪讪一笑: “其实我昨儿刚去了青鹿坊。” 林言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立刻又发出一阵笑声掩饰尴尬: “我前两天回了趟老家。” “今天才回来。” “下次您去,我一定亲自招待。” 金权连连摆手: “这倒不必!” 他去青鹿坊是找姑娘的,又不是找男人的。 “我们还是看看您的货吧。” 金权赶紧将话题转移到正事儿上,生怕林言又蹦出什么惊世之语。 林言当即坐下,把桌子上的包裹完全打开,一桌子琳琅玉器呈现在金权面前。 璀璨生辉。 将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都衬得多了几分玉润珠圆之色。 金权两眼圆瞪,低声惊呼: “这,这……” 林副掌柜,你……” 林言抢答: “没错!” “我是洗劫了土匪窝!” 金权:“……” 半晌,金权呵呵一笑: “早听说林副掌柜少年英侠,勇武过人,先前更是力挫东瀛贼寇。” “那伙儿山贼可真是不开眼,也不走运呐。” “竟然抢到了您的头上。” 林言摸了摸鼻子: “他们确实挺倒霉的。” “被我一锅端了。” “金掌柜,您看给估个价吧。” 金权虽是个流连勾栏的风流人,但在典当一行那也是精研十几年的老手。 一点都不含糊。 一个物件。 一瞧,一闻,一上手,把玩两三转。 便能估个八九不离十。 桌子上。 有青铜,有玉器,有宝石,不一而足。 金权看过一件,便报一件的价格,另一手在算盘上啪嗒拨弄两下。 “六百两……” “八百两……” “五百两……” “……” 林言一边饮茶,耳边听着金权的报价和噼里啪啦的算珠声音,几乎没有停顿。 忽然。 金权拿起一块玉佩,在手上一翻转,顿了顿,迟疑了几秒,才道: “八十两。” 林言瞥了一眼。 金权手里的玉佩,他没有特别注意过。 只是当时在藏库里,看着其小巧,就随手塞进包裹,看来是不太值钱。 接着,金权又拿起下一件物品,继续开始流畅地报价,打着算盘。 不到一刻钟。 金权的算盘声戛然而止,包裹里的物件全都堆放到了另一边。 “林副掌柜,除了那块玉佩不大,不到百两,您的东西都是成百近千两的好货啊。” “一共七千九百两。” “这么着吧。” “您也莫去其他地方,我给你八千两,图个吉利,银票现点现收,绝不拖延。” “这是我们永记最大的诚意。” “我敢保证,没有哪家比我报的更高!” 林言狐疑: “金掌柜这么自信?” 金权憨厚一笑: “主要还是想和您交个朋友,以后我若是去青鹿坊,也请您多照顾照顾。” 林言摩挲着下巴,想了想: “成!” “金掌柜是爽快人。” “那我也不磨叽。” “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金权有些激动,连连点头。 起身小步快跑出去,没有一会儿,就拿着厚厚一摞银票进来。 “您点点。” 林言接过一看,都是通宝钱庄的银票,一张五百两,一共十六张。 通宝钱庄是九州最大的钱庄,各个郡城均有分支,兑换十分方便。 林言啪的甩了一下一沓银票,贴身放进怀里,拱手道:“金掌柜,讲究。” “林某多谢。” 金权忙拱手回谢: “林副掌柜实在客气,若是还有这样的买卖。请多照顾我生意。” “好说好说。” 林言和金权寒暄了一阵子,便离开了典当行,径直去了青鹿坊。 其实林言本就物欲不强,自从加入烟雨楼之后,有吃有喝,有地方睡。 已经不再缺钱花了。 只不过得到这么一大笔巨款,他还是心情舒畅,边走在路上,边哼着小曲。 到了青鹿坊。 林言久违地坐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抻了抻手掌,高声喊道: “阿七,上酒!” 第107章 遗物 睡睡懒觉,做做饭。 晒晒太阳,浇浇花。 偶尔再和阿七切磋切磋,抑制一下他间歇性膨胀的自信心。 任凭江湖风起云涌。 林言的小日子倒是过得很舒坦。 烟雨楼的玄字晋升委托,以及他托六耳打探丹辰道人的消息,暂时都没有什么进展。 尤其是那丹辰道人。 长河郡和淮阳郡两地镇抚司,调集通明馆所有情报网,崇武馆玄衣卫和所有暗探。 愣是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丁青还曾为这事儿来了一趟青鹿坊,让林言若是出门走动,帮忙留意着。 若是擒获丹辰,镇抚司亦有奖励。 林言自是满口答应。 只不过,那丹辰道人自从劫走了六名镇抚司的高手和一辆马车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再也没出现。 按照鹿影不负责任的推测。 丹辰道人抓的那么些高手,可都是炼丹的好材料,够他钻进深山老林研究一阵子了。 而且无论烟雨楼,还是镇抚司,所谓的情报网,依托的都是社会关系。 贩夫走卒,茶楼驿站。 若是丹辰道人彻底脱离了社会,那想要找到,就真的是大海捞针,纯靠运气了。 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大抵就是如此。 这天下午。 林言买了桂花糕,慢悠悠走在百花街上。 刚靠近青鹿坊。 便看到有两人站在门口,与阿七对峙。 来人一高一矮,气势凛然。 高的那个,目测九尺有余,虽然身形巍峨如山,但是看面相,倒很是年轻。 其后背着一个巨大宽阔的布条。 林言一眼便看出,那布条里裹着一柄剑,而且是一柄宽阔的重剑。 矮的那个,比林言还要矮半头,年纪看着更长,蓄着短须,背负双手。 虽是面带笑容,但却并显不亲切,自有一股凌厉孤冷的气质。 这两人不像是来逛青楼的。 倒像是来找茬的。 故而阿七将他们堵在门口。 两人倒也没有硬闯,就这么静静站在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只是两人周身隐隐有一种如剑锋凌厉般的无形气场,让往来行人不由退避三舍。 青鹿坊的客人都因此少了一半。 等人? 既然不是找阿七,那八成就是来找他的。 林言如是猜测,当即遥遥开口: “两位,如此锋芒毕露,将我们家的客人全都吓跑了,不知前来所为何事?” 与此同时。 自有一股和煦的清风拂面而过,将无形的气场,荡涤一空。 两人不约而同侧目而望,只见一袭青衫的林言,手捧桂花糕,不疾不徐缓步而来。 外表看去气质浑然,清散悠闲,却自有一股内敛的神韵,深藏不露。 阿七眼中闪过惊喜: “林哥,你来了!” “他们很奇怪,拿着一块玉佩来找人!” “我说没有,他们还不信。” “还说若是找不到人,就杵在门口耗着,不走了。” 玉佩? 林言眉头一挑。 朝着两人拱手: “两位,在下青鹿坊副掌柜,足下想找什么人,不妨和我说说?” 中年人面带微笑,抱拳致意。 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客气道:“这块玉佩,听说是青鹿坊典当的。” “想问问此人是谁。” “吾二人有事相询。” 林言接过玉佩,翻看把玩一番。 成色、花纹、质地和触感,都与他在永记典当出的那块玉佩一般无二。 林言眼睛微眯: “敢问两位的这块玉佩从何而来。” 中年人顿了顿,缓缓道: “友人从永记典当收的。” “辗转落在我手中。” 林言旋即问: “来此所为何事?” 中年人微微正色,盯着林言: “此玉佩乃我庄中遗失物,特来细查。” 两人一问一答,阿七却忽的感觉,原本缓和的气氛,竟又莫名凝重起来。 他不由绷紧神经,身子却愈发放松,以不变应万变,若对方动手,他也不能拖后腿。 “这块玉佩是我出的。” 林言隐隐猜到了此二人。 所为何来。 他的声音清朗,仿佛仿佛绷断了一根弦一般,那股凝重的气氛骤然宣泄。 一股凌厉的剑意从中年人身上,勃然而发,刚柔并济,绵绵若存。 先天高手! 林言双眸精芒一掠而过。 疾风覆雨般的剑意应激而升,无形之中,仿佛有落雨响彻,清脆而密集。 两者剑意将触未触之际,中年人身上气势陡然一收,又化为云淡风轻。 林言哑然。 其周身气势同样一收,一挥手,按下准备蓄势而起的阿七。 中年人阖然长叹,再度抱拳致歉: “失礼了。” “在下御剑山庄,叶庸。” “这位是在下的儿子,叶重。” “您手上的玉佩,正是在下徒儿赵之荣的随身玉佩,上面有御剑山庄的专属纹饰。” “寻常人看不出的。” 林言恍然。 那就应该不是金权故意将两人引来。 叶庸的声音愈发低沉: “我徒儿三年前出师游历江湖,仗剑行侠,却自此渺无音讯,故而见此玉佩,特来相询。” “敢问林副掌柜。” “您的玉佩又是从何处得来?” 林言心中微微一动。 那龙岭盗首的重剑剑法就是来自御剑山庄,要么其人便是御剑山庄的赵之荣。 出师之后落草为寇。 要么,便是赵之荣被龙岭盗众所杀,他的一身剑法被学了去,遗物则丢在藏库。 林言猜测,后者的可能性反倒是更大一些,他想了想,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坦诚道: “此玉佩是我剿杀一伙儿匪盗,从他们的藏库中得来,库中所得还有一本重剑秘籍。” 林言想了想,从怀中掏出薄薄一册,递给叶庸,正是从藏库里搜刮来的秘籍。 叶庸伸手接过,林言瞧得分明。 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叶重也凑到跟前,看着叶庸一页一页慢慢翻阅,他伸手指着一处,出声道: “爹,你看!” “这批注,是师兄的字迹。” 叶庸的神情出现一瞬痛心,他将秘籍合上,怀着希冀的眼神望向林言,声音有些不稳: “便,没有其他线索了吗?” 林言摇了摇头: “没有了。” “二位不若进来小坐歇息。” “这本秘籍原就是御剑山庄的东西,便在此物归原主吧。” 叶庸杵在原地,愣神片刻。 而后才恍然若失道: “不必了,多谢林副掌柜。” 他将秘籍递回给林言,接过玉佩,轻轻摩挲,仿佛在揣摩着过往温情的回忆。 “秘籍,就留给掌柜吧。” “权当作带回之荣玉佩的谢礼,我们这便回去给他立个衣冠冢。” “也希望他……清明的时候,有条路能指引他回家里来看看。” 中年人黯然转身离去。 叶重向着林言和阿七抱拳道歉: “多有叨扰,望海涵!” 说罢,他便转身跟着叶庸离去,只是两人的背影,多了几分萧索和离愁。 第108章 风雪,太行镇 林言轻声一叹: “尘事如潮人如水,一入江湖几人回。” 阿七有些懵懂,只觉林言的话中,也平添了几缕淡淡的忧愁。 这天晚上。 青鹿坊打烊歇业。 林言没有直接回自家小院,而是沿着阁楼拾阶而上,来到顶层静室。 静室里,除了一袭水绿长裙的鹿影,还有一个陌生男子端坐,不用想,定是六耳所扮。 鹿影开门见山: “玄字晋升委托已经下来了。” 林言看到桌子上的一封信,轻车熟路走过去,拆开信封,细细翻阅起来。 “平襄郡,披甲门……” 林言瞳孔微缩。 鹿影的神色略微严肃: “这次任务略微凶险,你要不要接?” 林言微微一笑: “接!当然要接。” “挑战先天以上的高手,固之所愿。” 确定林言要接,六耳这才出声: “半个月后,披甲门传位大典,设宴广邀平襄郡乃至九州群雄见证。” “这是个混进去的好机会。” “这里是相关资料,还有一封请柬。” 六耳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摊放在桌子上,林言同样打开,大致扫一眼。 林言将两封信都收好,粲然一笑: “没问题,我明日就出发。” 翌日。 林言像往常一样。 起床,吃饭,浇花,晒太阳。 到了下午。 他换了一身素净青衫,将寒霜剑用布条包好,慢慢悠悠来到青鹿坊。 此时。 青鹿坊还没开张。 阿七正在卖力擦桌子,林言打了声招呼,淡淡笑道:“好好干。” “我出趟远门。” 阿七朝气蓬勃地点头,回道: “林哥你放心去吧。” “我会照顾好掌柜的和青鹿坊的。” 林言听着这有些不对味儿的话语,边琢磨边上了阁楼和鹿影知会一声。 鹿影正在远眺清水河。 夕阳从上游方向缓缓下坠,映衬着倒影,两团通红光晕在长河尽头,缓缓靠近。 一汪河水被金色的余晖沁染,荡漾着一圈一圈的红晕,十分好看。 “鹿姐,走啦。” 鹿影回头,嫣然一笑: “嗯,一切小心。” 林言微微一愣,颔首。 然后便转身下楼,来到后院牵了马匹。 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向着远方官道纵马而去! …… 平襄郡在北方。 越是沿着官道向北而走。 道路两侧的树木就愈发凋零。 枯枝败叶零落满地,又化为泥土,滋养来年的新芽。 只有松柏依旧坚挺。 在凛凛朔风中,彰显苍然勇毅。 林言虽然还是一身单衣,但周遭来来去去的行人,已经裹上一层又层的棉衣。 为了不显突兀。 林言在过路的集镇也买了一身棉衣锦袍,再披上一件黑色披风,头戴斗笠。 俨然一名踏行四方的游侠。 又往北行了十几日。 天上忽然洋洋洒洒地下起了鹅毛大雪,很快在地上积起了一层厚厚的白绒。 马蹄咯吱咯吱踩在雪上,留下一串清晰的印迹,蔓延向白茫茫的远方。 后来,风越吹越急,雪越下越大。 林言的斗笠和披风全都变成白色,与整片苍茫天地融为一体。 在悠远绵长的官道上。 飞鸟绝迹,人踪俱灭。 只剩林言一道天涯孤影,瑀瑀向北独行。 …… 呼! 不久之后,大雪没膝。 已经无法骑马。 林言在漫天的风雪牵着马走了一整天,终于在夜晚降临之际,来到了太行镇。 看着街道上佩刀执剑,往来喧闹的江湖客们,林言长吁一口气,终于到地儿! 太行镇,毗邻太行山。 正是距披甲门最近的集镇。 林言牵着马在镇子上游逛,漫天风雪都掩不了江湖人的热气。 反而让洋洒的雪花,还未落地就融化了。 目之所见,耳之所闻。 皆是江湖客的高谈阔论。 热议的话题。 自然是披甲门。 这是平襄郡一带出名的横练门派,相传祖上与金刚宗有些渊源,传承佛门秘法。 当今的门主名叫王桓。 已是近百岁的高龄。 据说年轻时候那一身横练功夫,刀枪不入,所向披靡,号称“金刚披甲,无坚不摧。” 即便先天高手。 也罕有能破其防御者。 披甲门正是在他手上发扬光大,力压一众老派宗门,成为平襄郡数一数二的名门。 这些信息。 林言从六耳搜集的情报已经知悉。 当时他还内心吐槽。 这门派,名字起的这么通俗易懂,没想到实际上却是个硬茬。 江湖上的横练功法并不算少,披甲门能从中脱颖而出,想必有其独到之处。 林言一边听着路人断续的热议,一边牵着马走过街巷,他在找客栈。 他现在就想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好好驱一驱一路走来的风雪霜寒。 然而,林言接连找了几家客栈。 全都满房。 他啧啧两声。 心里寻思着不会还要住桥洞和山神庙吧。 这里可不比淮阳。 要是在桥洞过夜,即便林言冻不死,马匹也受不了。 忽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入林言的耳中:“大哥哥,你是来参加披甲门的英雄宴吗?” 林言环顾四周。 然后又低头一瞧。 一个穿着红袄,小脸冻得红扑的少女,正揣着双手,仰着头,雪花落在她的睫毛。 晶莹剔透。 有一股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可怜劲儿。 林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是。” 女孩怯生生问: “要不要来我家住宿,披甲门的老爷给我们补贴银钱招待远来的客人,收的比客栈便宜。” 林言恍然。 披甲门想的还挺周到。 他笑眯眯问道:“小姑娘叫什么?” “刚才我看很多人往来路过,你怎么找上我了呢?” 女孩本就冻得红扑扑的小脸,又红了几分,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我叫嫣嫣。” “他们,他们看起来比较凶。” 林言笑了。 他又朝四周瞧了瞧,心觉自己是来的晚了,错过这家,想再找住处恐怕也难。 “那你带路吧。” 林言跟着女孩一路穿街过巷,来到她的住所,意外的是,女孩家的院落并不简陋。 相反,庭院方正,屋梁挺阔。 还是个两进的小院。 前院是两间大房套厨房,住两家人绰绰有余。 后院还有柴房,牛棚和一口井。 只不过现在是冬天。 井被冻了,用不了。 女孩和爷爷奶奶一起住,爷奶腿脚不便,风雪天就下不了床。 故而叮嘱她。 若是外出邀人来住,一定要挑面善的,还要带回来瞧过再定夺。 幸好林言天生面善,招老人喜欢。 只瞧了一眼,二老就觉得,这小伙子不错,干脆连住宿费也不收了。 按照二老的话来说: “王老爷的补贴已经不少啦。” “我们这些平时受披甲门庇佑的人呐,现在就是想帮帮门里的忙。” 第109章 披甲往事 林言乐呵呵地笑道: “听起来,这位老门主人倒是不错。” 嫣嫣站在一旁,怯怯道: “但是爹娘也是在披甲门里死掉的。” 林言哑然。 爷爷和奶奶接过话茬,娓娓道来,原来嫣嫣的爹娘,正是披甲门的门人。 当时,如日中天的披甲门,触及很多附近州郡帮派的既得利益。 遭到诸多帮派的打压和报复。 其中,最严重的一次。 平襄郡的九帮十八派结成联手。 趁门主王桓外出。 率近千人杀上披甲门,企图覆灭之。 披甲门人竭力抵抗,倚靠一身横练硬功,各个以一当十,但耐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仍是损失惨重。 嫣嫣的父母,便是在那场争斗中丧命的。 后来王桓归来。 一怒之下率领门内精锐,将所谓的九帮十八派逐一摧毁覆灭。 而后将缴获的银钱全都分给战死门人的家眷,时隔多年,仍是多有照拂之举。 二老叹息一声: “对于我们这些家眷。” “王老门主已算是照顾有加。” “这些年来,月钱利是一样不少,冬天有炭,夏天送冰,逢年过节有面有粮。” “只是对嫣嫣来说……” 奶奶拉着嫣嫣,摩挲着小小的背脊,“她毕竟从小失去了爹娘,心中有怨也是难免的。” 林言陷入沉默。 帮派火并,争夺名利。 江湖上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死人更是常有之事。 只不过这类宏大的叙事,映照在每一个具体人的身上,有时就会显得格外残忍。 半晌过后。 林言叹息一声,蹲在嫣嫣面前。 摸了摸她的头: “不好的回忆,不如忘记,我们要向前看,毕竟前面虽然未知,但总归有希望。” 嫣嫣懵懵懂懂地点头。 …… 林言就晚上就住在嫣嫣父母生前的屋子。 到了夜里,寒风呼呼狂啸。 漫天风雪更急更冷。 寒气透过窗棂丝丝缕缕蔓延进来,又被炭火烧灼的热气艰难阻挡。 林言仰躺在床上思索着。 披甲门的英雄宴,便要在明日召开。 耳边,传来炭火干柴毕毕剥剥炙热的脆响,在漆黑幽静的夜里变得愈发清晰。 更将寒夜的寂静衬托得淋漓尽致。 林言耳朵微动。 有人在屋檐飞掠,轻功不差。 但他只是微微翻了个身,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 太行镇如今聚集无数江湖高手,恰逢风雪寒夜里,不知氤氲着多少恩怨情仇。 不过那与林言无关。 他的戏,不在今晚。 而是在明天。 翌日清晨。 林言起了个大早。 刚踏出房门,一股寒风吹来,瞬间令他精神抖擞。 大雪下了半夜,积了半尺高。 或许是老天爷都给披甲门面子,今日英雄宴,却是个雪后初晴,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林言听到厨房里有响动。 推门进去。 一股热气裹着白雾涌了出来。 挥手驱散,定睛一瞧。 嫣嫣穿着大棉袄子,正在灶台前忙活早饭,煮的是白粥,热了干粮,再拌点儿咸菜。 大冷天里,这种热气腾腾的早饭吃下肚子,能暖和一整天,林言笑道: “嫣嫣起的早呦。” “我来帮你吧。” 嫣嫣红扑扑的脸蛋上展露一抹笑容: “谢谢大哥哥!” 两人合作,不一会儿便将早饭弄好的了。 林言帮着端进主屋里。 二老坐在炕头,见状大惊。 旋即连声道谢。 最后更是感慨,除了披甲门的熟人,从未见过像林言这般和善的江湖客。 四人吃过早饭。 林言便要准备上路。 走之前,他探了探二老的腿脚,经脉阻塞坏死,导致僵直不能屈伸。 林言当即运转内功。 渡一股暖流进入二老的体内。 他的内功特性有疗愈伤势的奇效,对于这种经年累月的损伤,也有很好的效果。 疏通气血,通畅经脉。 修复损伤,驱赶积累的病灶。 二老只觉周身好像浸泡在温泉中,即便是寒冬腊月里,也是暖洋洋的。 身心更是一阵舒畅。 就连僵直不动的腿脚,竟然渐渐恢复灵活的感知,仿佛能够控制自如。 林言如此运转真气,在二老体内流转三番,方才缓缓收功回身,他笑着道: “你们活动腿脚试试。” 二老尝试动了动腿脚,果真可以灵活下地了,不用拐杖,也能站得稳,走得直。 两人惊喜万分,当即便要下跪: “感谢恩人!” 嫣嫣眼中更是洋溢着泪水,学着二老的模样跪地道歉,却被一股无形的真气托住。 林言单手虚抬,先天真气犹如柔软的棉絮,将三人全都抬扶起身。 “不必这么客气。” “这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你们,和对嫣嫣却很重要,何乐而不为。” 二老热泪盈眶,两双粗糙的大手紧紧握着林言的手掌,却是激动地说不出话。 林言将两人灼热的手掌叠在一起,轻轻拍了拍,笑着宽慰道: “二老不必挂怀。” “就把这当作我的住宿钱吧,我这便要去了,晚了会赶不上披甲门的英雄宴。” 两人这才恍然。 松开林言的手掌。 林言回房间带上寒霜剑,到后院牵了马,便与嫣嫣一家挥手作别,踏雪而去。 一身红袄的女孩站在巷子前,用力挥手,大声问道:“大哥哥,还有机会再见吗?” 远处的林言,摆了摆手。 清朗的声音穿越层叠的人影,落入嫣嫣的耳中:“山水有相逢,有缘自会相见。” …… 出了太行镇。 跟着浩浩荡荡的江湖客,向山里走去。 耳边听着人们絮叨的八卦。 诸如,“南山剑与北海刀再度交锋……” “破山拳和劈空掌雪夜对决……” “潇湘道与空山尼再续前缘……” 等等。 林言没想到,短短一夜,竟能发生这么多事,果然江湖客一多,就爱惹是生非。 他听得津津有味,听来听去,却总是脱不开“恩怨情仇”四个字。 他都有些后悔昨夜没有冒着大雪出来看热闹,或许又会多一段茶余饭后的谈资。 林言随着一众人人流,沿平缓的山道入山,山间雪厚如席,却是并不难行。 盖因山路中间,已被披甲门人清扫出一条干净的通路。 沿着扫雪的痕迹。 便能一路到达披甲门之所在。 林言从太行镇出来,大约走了几里地。 便来到一处山坳,目之所见,便是一座占地辽阔的庄园。 庄园张灯结彩,正式为庆典之所备。 周遭传来一阵欢呼,林言了然,他们到地方了,这便是披甲门之所在了。 第110章 英雄宴 “这位英雄,可有请柬?” 门口穿着棉袄的执事,招待往来宾客。 有无请柬,都能入门。 只不过,有请柬便代表着你是一方英豪,在江湖上有名号,可以入上席而坐。 没有请柬也可以入内。 只不过是距离稍远,位置稍偏,同样能感受到群雄的英姿豪气。 这正是,有朋自远方来。 尽是江湖之客。 一封红底烫金的请柬,在林言的指间跃动,犹如穿花蝴蝶。 旋即修长的两根手指一并,夹住请柬一角,缓缓递到执事面前。 林言微微一笑: “有劳。” 执事打开请柬,上下打量林言,轻读道: “离山剑侠,苏景。” “请进。” 林言微微一笑,接过请柬放回怀中。 “离山剑侠”是烟雨楼的马甲,正好其收到了披甲门的请柬,六耳便拿来借用一下。 事后只要说被歹人偷走。 便无甚问题。 林言跟着指引的小厮,穿过门廊,进入披甲门的庄园,放眼望去。 所见皆是高低各异,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廊廊相连,院院相套,虽居于北地。 却有一种江南园林的细致风雅。 再加上昨日大雪。 此刻各处屋顶飞檐,皆是银装素裹,戴雪披纱,别是一般清冷韵味。 林言边赏雪景,边跟着小厮穿行。 走过拥挤寒暄的人群。 终是来到一处开阔的广场,场地前方搭有高台,台下则皆设酒宴,周遭有炭火取暖。 再加上一众武者气血旺盛,热气如蒸,整个会场有一股洋洋暖意。 “少侠,您请坐这里。” 小厮招呼。 林言微微颔首,大咧咧坐下。 这里距离高台适中,不远不近,很适合暴起突袭。 桌子上,已经坐了两三人。 见面先报名号,后跟姓名,这是江湖人的基本礼仪。 “擎天棍,孙空。” 一名精瘦如猴之人抱拳。 “逆双刀,白玉秀。” 这是一名短发利落的劲装女子。 “赤焰手,冯浊。” 身形佝偻,裹着大衣披风的老者。 三人向林言看来。 林言恍然若觉,方才拱手: “离山剑,苏景。” 四人不约而同道: “久仰久仰。” 事实上,对方的名号,林言一个也没听过,相信对方也一样,但这是江湖上的基本礼节。 林言没等多久。 他们这一桌就坐满了人,共有七人,且都已久仰完毕,其他的宴席也是满满当当。 随着一声嘹亮的唢呐开场。 今日披甲门的英雄宴,正式拉开了帷幕。 林言盯着面前的桌子。 桌子上没菜,只有一个小火炉,炉上烫着一壶酒,寒冬腊月里,喝上一口烧酒。 那滋味儿,别提有多美! 然而,即便再馋的酒徒,此刻也不能妄动,因为英雄宴的主角还没登场。 伴随着一阵锣鼓喧天的轰鸣。 “哈哈哈,各位朋友莅临寒舍。” “真是蓬荜生辉!” 一阵如雷鸣般的声音率先传入会场。 滚滚回荡。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在座的江湖客全都不由站起身来,想要一睹披甲门门主的风采。 林言循着众人的目光,往门口看去。 一道雄壮的身影,率领气势磅礴的一行人,从门口行来,气宇轩昂,赳赳自信。 为首者虽头发花白,却是红光满面,身形挺拔,不见半分老态龙钟之象。 此人正是王桓。 他身后的则是披甲门的一众长老供奉,以及即将接任他位置的儿子,王亦。 一众人走上高台。 以便下面人看得清楚,听得明白。 王桓再度发话,其声滚滚如雷。 说了几句客套开场。 而后端起侍从送上来的酒碗,高举: “感谢众位朋友甘冒风雪,不远万里来此观礼,大家给我这个面子,王某感激不尽。” “我敬大家一碗。” 起酒! 桌子边的执事纷纷拎起桌席上的烧酒,给每人都倒满一碗,众人端酒举碗。 林言咕噜一声。 嘿,终于能喝一口热乎的。 全场英豪,当即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王桓朗声大笑: “痛快!” “王某也不耽搁时间。” 说罢,他便直截了当地掏出一枚青铜令牌,高举示意: “这是号令披甲门和所有分舵的门主令牌,今日,我便传于吾儿,王亦。” “愿各位同道,日后相见多多担待,大家合力匡扶正义,共同维护武林安定。” 王亦当即踏前一步。 扑通一声跪倒在高台上。 其浑厚气血如山,高台木板仿佛不堪重负,发出一阵嘎吱声。 王亦双手高抬,呈现接令的手势: “儿定当竭心尽力,守护好披甲门,守护好太行镇,为武林安定贡献己身!” “好!” 周遭群雄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叫好声! 属于是纯纯的气氛担当。 正当王桓要将令牌交到王亦手上之时,一道巍峨浑厚的意念骤然笼罩全场。 “武林安定?!” “王桓!你便是平襄武林最大的威胁,竟有脸假仁假义在此吹嘘,真是可笑至极!” 说话之间。 一道凌厉剑气骤然飞射而来,浑厚如山,青郁如岳,化太行山势连绵入剑。 直指高台之上的王桓。 群雄全都蓦然呆滞。 什么情况? 今日披甲门大设英雄宴,竟有人敢来此闹事?! 然而,众人但见那剑气凌厉浑厚。 光是剑气扩散的余波,便在周遭桌椅、地面留下密密麻麻,如蛛网扩散般的剑痕。 若非靠近高台的皆非俗手。 恐怕单是这剑气余波,就会让一般的武者身受重伤。 群雄骇然。 来人不仅是先天高手,而且还是先天之中的佼佼者,有人认出此剑之势,高声大喝: “这是太岳威剑!” “太岳剑派!” 王桓目光一凝。 浑身气血滚烫如雷鸣震响,单拳凝握。 提肘,扭腰,转胯。 一拳向着飞纵而来的剑气轰出。 没有内息涌动,单纯的是凝炼到极致的气血,便让拳速快至无影。 仿佛突破音障一般,王桓一拳砸在剑气上。 一声砰的闷响才姗姗来迟。 咔嚓! 剑气当场寸寸碎裂,轰然散为天地元气,王桓一甩手,傲然而立: “太岳掌教大驾光临,何必偷偷摸摸,岂不是显得王某招待不周?” 其声音浑然巨响,震得众人头晕目眩。 在座群雄不禁怀疑,这真的是近百岁高龄,即将功成退位之人? 林言抬手遮在额头。 遥望远处。 十几道人影从半空飘然而至。 搅局者,来了。 第111章 魔门余孽 十几道人影从天空飞掠而来。 乘风决云,气势凌人。 在场群雄数百人,竟是被这寥寥十几人的气场压得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来者一众人,翩然落在中央的青石板上。 为首者,宽面长髯,玄色锦袍。 一柄阔剑杵在地面,双手搭在剑柄。 渊渟岳峙,尽显霸道威严之相。 “王老门主。” “太岳楚元卿,见礼了!” 这一声威而不恃,沉稳厚重,顷刻盖过王桓震雷般的嗓音,传遍全场。 王桓矗立在高台,犹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岳,一双虎目缓缓扫过十几道身影。 神色凝重,缓声道: “我曾送请柬给太岳。” “本以为是楚掌门贵人事忙。” “却不知为何,竟与这些九帮十八派的余孽,搅和在一起。”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我可没邀请这些东躲西藏,敢做不敢认的鼠辈!” 楚元卿凝望着王桓,沉默不语。 仿佛陷入某种深思。 但其身后,却有人发话出声: “王桓老儿!” “竟还有脸指责我等!” “今天我便在天下群雄前,揭露你的真相!” 这声音尖锐而犀利。 正是先前出言辱骂王桓之人。 王桓双眸燃起怒火: “赵焱,当初若不是你逃的快,定教你随赤火堂覆灭,祭奠我死去的兄弟。” 名叫赵焱的阴郁中年人冷笑一声: “老东西。” “你以为自己藏的够深。” “以为过了百年之久,便没有人记得?” “你!” 赵焱伸手指向王桓,厉声道:“便是百年前魔门烈山一脉的余孽!” 什么?! 高台下的众人全都骤然一惊。 魔门? 这个听起来陌生。 却又一直残留在江湖人记忆中的词汇。 历来与残忍,暴虐,嗜杀,癫狂紧密联系在一起,存在于久远的江湖传说中。 大约在二百年前。 大晋开国之初,有魔门肆虐,倾轧江湖,更是几乎颠覆朝廷的政权。 幸而,江湖上有传奇人物出于川北。 辗转九州天下。 不仅屡屡揭破魔门阴谋。 最终更是以战养战,在与魔门争斗里,如彗星般迅速崛起,成就杀神之名。 而后杀神孤身入京,最终在上京紫禁之巅与魔门阴后一决高下,双双破碎虚空。 杀神之举,直接瓦解魔门的基石。 最终依靠兵家、佛道以及各派高手联合,终于夺回皇权,将魔门彻底击溃剿杀。 自那之后,大晋明令,若是发现魔门余孽,即刻向镇抚司汇报。 如若隐瞒,定将严惩不怠! 此后百余年。 魔门余孽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逐渐销声匿迹,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而今。 赵焱竟指控王桓为魔门余孽? 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以至于群雄皆静默无声,全都盯着王桓。 看这位老门主如何回应。 然而,王桓竟是没有当场反驳,而是眉头微微紧锁,一双虎目紧紧盯着楚元卿。 “你胡说什么!” “可有证据!” 王桓之子,王亦从旁站出来,大声呵斥。 “证据,便是尔等的横练之法。” 赵焱无声冷笑,盯着王亦: “我等曾远赴藏地,向金刚宗求证,披甲门的横练秘术与金刚宗并无渊源。” “那这就令人费解。” “既无渊源。” 为何又刻意强调尔等是佛宗秘传。” 赵焱顿了顿,环视四周静默的群雄,又看了看台上怒目而视的王亦,嘿然道: “那必定是在遮掩一个更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 “就是披甲门横练之法,不是源自金刚宗,而是百余年前魔门烈山秘传!” “而我们的王老门主呵。” “便是那魔门烈山存活于世的余孽。” “而今大晋承平两百年,王氏父子恐欲借披甲名义,暗中重振魔影之风。” “你放屁!” 王亦性格如火。 当即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之。 然而,一众江湖群雄却是惊疑不定,因为赵焱的说法竟似更有道理。 魔门四脉。 炼血嗜血,七杀主杀。 夺魂摄魄,烈山穿甲。 其中烈山一脉便是以横练无双着称,与披甲门长久以来的表现,一般无二。 更为关键的是,披甲门所称的金刚秘传,却被金刚宗的亲口否认。 这便更加让赵焱所述…… 增添几分可信。 赵焱嗤笑道: “今日天下群雄俱在场,便让他们做个见证,你今日的英雄宴,便是自掘的坟墓!” 众人一片哗然。 台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相询: “老门主!这赵焱所述难道是真?” “老门主,你倒是说句话!我等携着拳拳盛意而来,可不想因此寒心啊!” “是啊是啊。” “莫非,是披甲门一直在诓骗我等?” 议论之势渐盛。 并且舆论形势,竟是朝太岳和九帮十八派等人一方开始逐渐倾斜。 林言端着热酒,哧溜哧溜小口喝着。 他知道王桓无法自证。 因为赵焱所述为真,王桓确是魔门余孽之后,披甲门横练也正是烈山秘传。 这是烟雨楼情报所呈。 在一片催问声讨之中。 王桓踏前一步,长声开口,洪亮如雷: “各位,请听我一言。” “我披甲门建立以来,一直持强扶弱,秉持正道,善待百姓乡民。” “江湖之中,虽偶有争端,但也皆是持正守礼,师出有名,自问无愧于武林!” 他望向站在中央的楚元卿,目光炯然: “太岳掌门至此。” “莫不是想以出身定正邪?” “未免也太儿戏了!” 群雄倏然震惊。 王桓的此番言论,无疑承认赵焱所述,他真的是魔门烈山的余孽! 赵焱冷笑,咄咄逼人道: “哼哼。” “魔门余孽阴险狡诈。” “你虽表面上慷慨大方,急公好义,谁知你背地里干了什么龌龊勾当!” 王桓大怒: “赵焱!你当初伙同九帮十八派在小楼县作案,行那调虎离山之计。” “后又趁我不在门中,夜袭披甲门!致使我门人死伤惨重,此又岂是正道所为!” 赵焱冷哼道: “我们是行除魔卫道之举。” “自然不拘小节!” 王亦听得火冒三丈,怒斥: “你分明是眼红披甲如日中天,触及尔等利益,你们才是真正的冠冕堂皇!” 火药味渐浓。 此时,楚元卿终是开口,他的声音威严霸道,压下一切议论和质疑。 “王门主,你知道的。” “若是魔门余孽,江湖人皆可群起而攻之!” “念在你确有侠义之风。” “若是心中无愧,便随我去镇抚司走一遭,届时是非公论,自有定夺!” 王亦不等王桓回话,便断然道: “这绝不可能!” 若是捅破这层窗户纸,又陷进镇抚司。 安能再出来! 即便留命不死,也要在那暗无天日的天牢里待一辈子! 楚元卿目光微凝: “既然如此!” “那便休怪我,出手擒魔了!” 铮! 剑意乍起! 第112章 炼血 王桓的神情严肃: “既然太岳掌教如此相逼。” “王某也绝不会坐以待毙,我们手上见真章!” 他将背负的双手摊出。 一身气血运转,涌动如汞,又如岩浆般灼热滚烫,热意弥漫。 就连寒冬朔风,都不由退避三舍。 两名高手气机牵引,骤然爆发一阵翻涌如潮的气浪,向外轰然扩散。 众人顿觉风雪弥漫,遮蔽视线。 便在此时。 楚元卿身形一荡,已然跃上高台半空。 锵!一声清脆剑鸣! 长剑顺势出鞘,一股威道之意瞬间弥漫。 楚元卿,持剑一划。 仿佛斩开一座山岳,一道凌厉剑气迸射而出,从天而降笼罩向王桓。 王桓银白色的须发纷飞张扬,暴喝一声,猛地屈腿一踏,整座木制高台竟轰然垮塌! 吹荡无尽飞雪。 其身形犹如利箭,瞬间劲射向半空,硬生生淌入弥漫的剑势中。 顷刻间,叮叮当当! 密集而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经久响彻! 王桓以肉身硬接楚元卿的太岳威剑,一时间竟是旗鼓相当,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交手之间,气血鼓荡,真气凝结,狂风呼啸间又卷起千堆雪,洋洋洒洒。 临近的桌椅全都轰然爆碎。 一众江湖客更是被两人交手的强横气劲迫得接连后退,中间空出一块巨大的空地。 供二人交手。 众人见状全都骇然。 王桓银发白须,年近百岁,竟然还如此能打?! 他的实力貌似并没有随着年长而衰退,依旧如此强横,威势无双! 赵焱见状,不由心中一颤。 他仿佛想起当初。 被王桓一拳砸得口吐鲜血的惨状。 遂急忙大声呼喝: “各位江湖同道!” “王氏父子为魔门余孽无疑,你们还犹豫什么,合该与我们并肩而上,除魔卫道!” 他又望向王桓身后数道身影: “披甲门的供奉长老们,尔等被王桓所蒙蔽,若是能够幡然醒悟!” “将来镇抚司未尝不能从轻发落!” 赵焱在试图拉拢一切能够拉拢的人。 魔门余孽就是一杆大旗! 只要赵焱等人擎在手中,在座的江湖群雄不落井下石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更不用说出手相帮。 甚至林言已经发现,周遭已有很多江湖客被赵焱所煽动,蠢蠢欲动。 用不怀好意地目光瞄向场中犹如金刚降世的王桓,旋即又投向场边焦急的王亦。 若是他们参与擒魔。 将来到了镇抚司论功行赏的时候,也有他们的一份奖赏。 披甲门长老供奉,倒是不为所动,他们只是紧紧盯着九帮十八派的一众人影。 随时准备应对他们的突袭! “哼哼,正道群雄,呸……” 林言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嘀咕,他凝神望去,正是那名与他同桌的老者。 赤焰手,冯浊。 他此刻站直身子。 原本披风下佝偻矮小的身形,此刻竟然变得异常高大,缩骨功?! 林言甚至感到他身上,竟渐渐有一股凶厉暴虐的气息散发出来。 冯浊若有所觉,朝着他淡淡一笑: “没关系,时间差不多。” 忽然,林言听到周遭传来一阵哎呦的惊呼。 一众江湖客犹如骨牌一般,噼里啪啦全都倒在地上。 “是毒!” “刚刚喝的酒!” 林言瞥见周遭的人影相继倒下,冯浊投来狐疑的目光,他立刻干脆利落地啊了一声。 扑通一下。 向后仰躺倒在地上。 倒下后,他挑了个视野好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场中央的景象。 冯浊满意地点点头。 唰的一下将裹在身上的披袍扯下,又从脖子处撕下一张人皮面具。 怪笑一声大喝道: “王桓老哥,我早就跟你说过了。” “正就是正,魔就是魔。” “你天生流着魔头的血,却妄图走正道。” “简直愚不可及!” “你看吧!” “这些正道,也都是翻脸不认人的种!” “你请他们吃饭。” 他们反倒要联手合围你,要不是我帮你料理,你今怎么死都不知!” 冯浊露出庐山真面目,一脸邪狞,其掌间跃动一团深红色的血光气劲。 散发阵阵血腥。 有人认出了冯浊的功法,震惊失语道: “是,是,炼血魔手!” “魔门!” “魔门,炼血!” “披甲门果真和魔门有染!” 赵焱先是大惊!复又大喜,这下能彻底坐实王桓魔门余孽的事实! 他振臂一挥! “一起上,先拿下王桓父子!” 跟随楚元卿而来的一众九帮十八派的高手并没有中毒,当即向着场边的王亦冲去。 与此同时。 广场外也传来了阵阵喊杀声。 原本埋伏接应的九帮十八派的余孽,以及太岳剑派弟子。 正合力向着披甲门内部冲将而来。 与驻守护卫的披甲门弟子,一触即爆发战团,迅速纠缠在了一起。 王亦怒喝一声: “放马过来!” 他浑身气血一震,旋即迎了上去。 身后的长老供奉们,还有闻讯赶来弟子,虽然沉浸在震撼之中。 但依然下意识跟上王亦。 与一众高手争杀一处。 场中。 楚元卿长剑所向,剑气纵横,与王桓的铁拳对撞,发出连绵不绝的轰响。 楚元卿威严的声音传来: “王老门主。” “还要狡辩吗?” 王桓心情焦急。 更无心分与楚元卿分辩。 眼见一众江湖客全被毒倒在地,而王亦和供奉们,又和一众高手难解难分。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他当即怒喝道: “冯浊,老子不跟你同流合污。” “你就来坑害我!” 冯浊浑身荡漾血光。 散发出逼人暴虐的气息,他嘿然一笑: “王桓老哥,现在是正道弃你如敝履,你还要舔着脸贴上去吗?” “不如我帮你杀了楚元卿!” “而后我们一道纵横江湖!岂不快哉!” 说话间。 冯浊身影一闪,犹如一道血光横跨虚空,其真气涌动犹如滔滔血海。 与王桓一前一后。 顷刻便对楚元卿形成夹击之势! 而且。 冯浊周身血海滔滔铺天盖地,俨然是不弱于楚元卿和王桓的先天高手! 楚元卿形势立刻危机重重。 王桓见状,猛然一提气血,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从虚空传来。 单拳凝握,收于腰间。 身形更是朝着楚元卿疾掠而去。 楚元卿以为王桓亦是趁势夹击,神色愠怒,瞬间爆发出一股威不可当的气势! “贼子,好胆!” 其手中太岳威剑一荡,一道璀璨剑芒凝于剑锋,向着王桓直刺而去。 第113章 背叛 轰! 一拳荡出。 拳锋上的澎湃气血好似一座山岳。 轰然撞在滔天血海之上,发出一声惊涛拍岸的雷鸣轰响。 “王桓!你疯了?!” 血海被巨力震散。 冯浊显露出身形,脸上则满是震惊。 噗! 寒芒毕露的剑锋,顷刻穿透王桓的胸膛。 楚元卿,满脸不可思议。 他万万没想到,王桓的一拳不是奔着他来,而是去阻挡冯浊的血海。 更令他诧异的是。 王桓此前明明是横练如金刚。 能够以肉身硬抗剑气。 即便楚元卿此剑是倾尽全力,但也不该如此轻松就破开王桓的皮骨,刺穿他的胸膛。 “你出了什么问题!” 楚元卿断然低喝。 王桓同样,眼眸中浮现震惊,脸色更是惨白,猛地一口鲜血喷出。 按照原本的打算。 他已然凝聚气血,准备硬抗楚元卿的一剑。 如此一来,既能击退冯浊的血海。 自己只会受一点不致命的轻伤,还能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清白。 然而。 当王桓将气血催发到鼎盛之际。 却忽觉一阵剧痛自丹腹升起,其周身的浑厚气血更是瞬息逆行,溃散。 王桓当场骇然,他不知变化何起。 只能勉力将那滔滔血海击退,却也彻底无法抵挡楚元卿的剑锋。 “是毒!” “冯浊!” 王桓怒声咆哮。 冯浊拂袖落于地面,神色亦是诧异: “王桓老哥,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的毒可不是我下的!” 王亦和一名长老供奉齐齐挥拳轰向楚元卿,澎湃的拳风横扫而来。 楚元卿被迫得抽剑后掠,剑锋抽出王桓的胸膛,更是带出一捧鲜血。 他兀自惊疑。 先是炼血冯浊现身,用毒酒放倒在座群雄,后是王桓为证清白,亲身阻挡冯浊。 却因身体有异。 反被他一剑穿胸。 事情发展如惊鸿掠影,远远超出楚元卿的设想,他甚至不知是否该继续拔剑相向…… “爹!” “门主!” 王亦抱扶着王桓半跪在地的身子,他试图调动内息和气血为王桓止血疗伤。 忽然,王亦自觉也是腹部一痛,周身气血倒行逆施,轰然溃散,他也中毒了! 楚元卿瞧见这一幕,更是面色一凛。 “门主!” “少门主!” 旁边的供奉长老面色惊骇,看着面色发白的两人,却忽的露出一抹笑容: “你们既然都是魔门余孽。” “那就休怪我无情。” 供奉长老轰然一掌推出,打在王亦的背上。 王亦猝不及防,顿时哇的惨叫一声,口中喷涌大量鲜血,径直昏过去。 “马坤!你干什么!” 王桓眼见儿子惨遭重创,生死不明,一双虎目充血欲裂。 “是你下的毒?” “是你背叛我!” 王桓胸口淌血,心却更似刀绞,万万没想到自己掏心掏肺的门人,竟会背刺他。 “马坤!” “你这卑鄙小人!” 其他一众供奉长老见此一幕皆是震惊。 纷纷开口怒骂,但他们又被九帮十八派的一众高手拖住,根本来不及支援。 马坤长身而起,面上全无悔色: “王桓是魔门余孽,确凿无疑,天下人共诛之,我何错之有!” “我只不过是认清真相。” “选择了大义!” 林言躺在地上,微眯着眼,将这幕闹剧尽收眼底,今天这台子,来唱戏的还真不少。 “马老弟说的没错!” 一阵尖锐的嗓音适时传来,赵焱身形一掠来到马坤身边,阴恻笑道: “王桓与魔门炼血相识,自身又身负烈山秘法,魔门余孽的身份已经板上钉钉!” “马老弟弃暗投明,助我们剿杀魔孽,何过之有,反倒应该记上一笔大大的功劳!” 王桓艰难抬眼,看着狼狈为奸,相视一笑的两人,喃喃自语道: “原来你们,早就勾结在一起……” 楚元卿看着眼前一幕。 虽觉手段有些不齿,有失正道之风,但是对于魔门余孽,他又不好苛责赵焱。 毕竟,王桓的身份情报,是赵焱一点点挖出来,能够围剿魔孽,他居功至伟。 远处的冯浊见势头不对。 周身血海一荡。 向着倒地的周桓疾掠而去:“王桓老哥,你还是先跟我走吧!” “事后再找这些货儿算账也不迟!” 忽的一道璀璨剑光从旁探出。 凌厉剑气一划,便将汹涌血海截断为二,冯浊的话被硬生生掐断。 楚元卿挡在冯浊身前,冷笑一声:“炼血魔徒,你以为自己能逃的了?” “嘿,假正经!” “你是找死!” 冯浊一张老脸,露出一丝狞笑。 两人身形暴起,顷刻间,连绵不绝的剑气与变化无端的血海,轰然对撞。 瞬间疾风卷积狂飙,轰鸣如雷,滚滚不绝,渐呈难解难分之势。 冯浊被楚元卿拦住。 披甲门一众供奉又被十几名高手围攻,自保都勉强,更无其他余力。 王亦昏迷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王桓凭借着强横的气血勉力支撑,但他所中之毒太过厉害,气血散而不凝。 如今也只是待宰的羔羊。 赵焱阴笑道: “不妄我远赴岭南,费尽心机向温家求了这毒方,果真是横练秘法的克星。” “马兄弟,现在是你大义降魔的时候了!” 马坤站在王桓身前,抬起单掌。 气血凝如重山。 他的眼神复杂,声音低沉: “门主,别怪我!” “怪就怪,你没有投一个好胎吧。” 说罢,一掌向着王桓当头砸去,风声呼啸。 赵焱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那是复仇的快意。 远处的披甲门门人只能悲呼,却眼睁睁,无能为力。 倏尔,一阵清风袭来。 掠起的风雪迷蒙了马坤的双眼,他隐约瞥见一道雪亮的寒光映入眼帘。 耳边隐隐传来惊呼。 但是马坤已来不及分辨他们惊呼什么。 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一声干脆利落的剑吟之声,咚!仿佛洞穿了一块钢板! 马坤顿觉喉咙一痛。 浑身的力气如潮退般,迅速流失。 他就这么直挺挺倒在地上,咽喉处正插着一柄寒光粼粼的长剑。 一刃断喉! 几乎在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人影已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场上。 什么人?! 赵焱震惊。 他只觉眼前一道光影掠过。 林言便已经站在王桓身边,而那一身横练的马坤,已然身死当场! 林言并指一提,寒霜剑一震。 从咽喉的伤口跳了出来,重新落入他的手掌。 冯浊在与楚元卿缠斗之际。 依旧留心王桓那边的情况,本以为王桓在劫难逃,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一个陌生人。 他凝神一望,微微一愣。 这不是和他同桌的那个奇怪青年吗? 他明明被毒倒了,怎么现又活蹦乱跳地冒了出来! 第114章 追踪而来 乱哄哄,你方唱罢,到我登场。 林言最终还是选择出手。 他一脚将马坤的尸体踹开。 拎起王桓的后领,将其扛在肩上,又俯身将王亦的躯体也拎上。 “这里太热闹。” “我们就不凑热闹了!” 林言随口说道,嗓音沙哑难辨,足尖轻轻一点,便朝着亭台高阁的屋檐掠去。 赵焱见状大惊。 好不容易设局将王桓逼至绝境,他绝不容许王桓就这么跑掉! “把人留下!” 瞬间,包括赵焱在内的四道人影从混战的人群中纵起,飞掠劫杀林言。 四人皆是一流高手。 刀剑棍棒,影影绰绰,扫出呼啸的气劲。 朝着林言周身要害笼罩。 欺得就是他肩扛一人,手抓一人,不便灵活挪移。 林言轻嘿一声,身形不动,亦是不闪不避,寒霜一抖,便有层叠剑影婆娑而出。 叮叮当当! 寒霜疾舞,带出一片连绵幻影。 将欺身而近的兵器或拨或挑,全都卸开。 而后林言剑势一横。 漫天剑影瞬间收敛入一剑之中,以横剑之意为引,横贯而出。 轰然,雪亮剑气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剑气飙飞,又再生变化,以一化万千。 有若暴雨连绵倾天而降。 噗噗噗! 四人气劲疾舞。 却挡不住铺天盖地的剑雨,只一眨眼,剑气便洞穿几人的兵器。 四人周身更是瞬间爆出一团血雾,变成一个个血人扑通坠落在地上。 林言身形在屋檐白雪上轻巧借力。 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身形借力飞纵,眨眼便掠出广场,踏着屋檐远去。 坠落的三人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 全身上下都好似被剑洞穿。 留下密密麻麻的剑伤。 只有赵焱面色苍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人靠近查看。 终于发现赵焱的咽喉,有一个细雨般的血洞,生息已经彻底断绝。 “赵焱,死了!” 王桓和王亦父子被神秘人掳走,赵焱身死,预示着本次擒魔的功败垂成。 众人望向场中央。 楚元卿和冯浊两人的真气连绵碰撞,发出震天动地的轰鸣,危险至极。 然而,一众帮派高手眼中。 此刻却透出噬人的光芒。 若是拿了这个纯纯的魔门余孽,或许能在镇抚司换更多的奖赏。 血海涌动,将太岳剑气冲垮搅碎。 冯浊蓦然瞥见周围人缓缓围上来的身影,暗自啐了一口:“呵,正道……” 旋即也不恋战。 蓄势卷起一道血浪,将楚元卿迫退,便身如血光般,纵掠离去。 ……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林言身形扛着两个彪形大汉,身形依然平稳如羽,他不走路,只在树枝之间纵跃。 确保留下最少的痕迹。 在半空中飞掠了一刻钟,林言寻了一处山洞,钻了进去。 不是他不想寻个更加隐秘的地方,而是他感受到两人的气息微弱,生命垂危。 必须抓紧时间疗伤。 来到山洞深处,漆黑一片,只有洞口延伸进来有微弱的光。 林言将王桓和王亦并排放好。 自己席地坐在两人身后,两掌抵在背部。 先天真气源源不断。 滚滚流淌进入二人的体内。 林言发现,一股墨绿的毒素在两人的丹田扎根,沿着脏腑逐渐蔓延。 即便王桓和王亦的筋骨和气血全都强横无比,但是也经不住这毒素从内到外的瓦解。 或者说,此二人的横练,还没有练到脏腑,无法抵御这等毒素的侵袭。 “岭南温家?” “这等外毒,还真是可怕。” 林言自觉,若非他的先天真气自带百毒不侵的特性,恐怕也受不住这毒素的影响。 好在他的内力不仅能疗愈伤势。 还能祛除百毒。 林言的真气滔滔涌入两人经脉,将蔓延开来的毒素一点一点祛除。 而后又运转真气化为一股暖流。 温养损伤的经脉和脏腑。 如此过了一天一夜,晨光熹微,透入山洞。 林言这才缓缓收回手掌。 王桓先一步缓缓睁开双眼,虽然距离痊愈还要休养很久。 但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望了望眼前的锦衣青年,眼中浮现疑惑,王桓拱了拱手,声音沙哑: “敢问阁下是何人?” “为何救我这个,魔门余孽……” 王桓的神色复杂。 他本以为百年过去,天下太平,自己一家终于可以在阳光下透气。 没想到,还是被人挖出了跟脚。 掘了他们这几十年的基业。 林言道: “我本是来除魔的。” 他指了指王桓: “有人委托杀手要你的命。” “所以我便来了。” “雇主,我猜可能是那个赵焱。” “只不过根据我昨夜的打探,还有今日的见闻来看你并不算恶,但属实有点倒霉。” “所以我将你救了出来。” “若是死在那些人手里,有些可惜了。” “哦对了,赵焱我也顺便杀了,那副嘴脸在我这里,不配多活一刻。” 王桓微微一愣: “你这样的杀手,并不多见。” “雇主都死在你手里。” 林言淡淡一笑: “确实,大家都这么说。” 王桓问道: “所以你还会杀我吗?” 林言摩挲着下巴: “我还在考虑。” 他伸出一根手指: “但有一个问题。” 即便我不杀你,你的披甲门也注定覆灭。” “你更是无法在平襄郡立足。” “甚至无法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 王桓默然: “是的。” “但我还不想死,我还有儿子。” “我儿子还有儿子!” 他说到这里,蓦然一惊,神情激动道: “对!我的儿媳和孙子还在门中!” “我得回去救他们!” 王桓说着便想强行站起来,但却踉跄一下,又跌坐在地上。 林言虚着眼道: “被先天高手一剑穿胸,剑气残留,你想当没事儿一样,未免也太天真了。” 王桓看了看还在昏迷的王亦。 心中焦急万分。 他望了望平静的林言,一咬牙。 当即跪下。 咚咚咚磕头不停。 “求少侠救我儿媳和孙子!” “只要您肯出手!” “不劳少侠忧心,我甘愿自戮而死!” 说罢,王桓竟然跌跌撞撞站起身来,便要一头往山洞的石壁上撞去。 林言顿时大惊。 挥手一股强横的吸力于掌间生出,顿时将王桓身形吸扯回来! 林言震惊,这人也太虎了! “你别想不开啊。” “我要取你性命,会自己动手!” 王桓急得直接哭了出来。 一个身高九尺,犹如铁塔一般的汉子,竟然哭哭啼啼,一边哭一边向林言磕头。 “我的儿媳和孙儿!” “求求您!” 林言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好好好。” 我帮你回去看看。” 忽然。 山洞之外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呼喝声: “哈哈哈哈哈!” “王桓老哥,看看我给你带谁来了!” 林言和王桓俱是一愣。 这声音,是冯浊?! 第115章 秘辛 林言心中一惊。 这冯浊有点本事儿。 隔了一夜,竟然还能追踪而来? 王桓摇摇晃晃站起身,喘着粗气道: “恩公,我们?” “出去看看。” 林言果断道。 王亦还未醒来,便留在洞内,林言和王桓沿着幽暗的洞窟走出来。 洞外,白茫茫的雪地上,站着一名血袍老者,正是魔门炼血一脉的冯浊。 他肩上扛着一名女子,手上拎着一名少年,此二人都陷入昏迷,气息平稳。 王桓见状不由惊呼: “儿媳和孙儿!” “冯浊,你!” 冯浊桀桀地笑道: “王桓老哥,我就知道你没死!” “不过还真是让我好找。” “若非你们受了伤,我又对血腥敏感,还真要被你们藏得无迹可寻。” 冯浊提着手里昏迷的少年扬了扬: “我带了你儿媳孙子和你团聚。” “你知道的,他们要是落入那些正道人士的手中,以他们的做派,后果难料。” 林言眉头一挑。 这人还怪好的,省的我跑一趟。 只不过,王桓并没有看起来十分高兴,他抱拳深深作揖,沉声道: “多谢冯浊老弟!” “但你先是无故出现在英雄宴。” “后又给武林群雄下毒。” “你分明早知赵焱他们扯上了太岳剑派的大旗,却又没有事先提醒我。”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冯浊闻言,放声大笑: “王桓老哥,我之所以不提醒你,便是想让你看清那些名门正道的嘴脸!” “魔门如今势微。” 那些老家伙躲的躲藏的藏,我苦寻多年,也就找到了寥寥几人,抱团取暖。” “我们同属魔门,多少还是有一些袍泽之情的,我自当来帮忙。” 冯浊又转向林言,带着笑容,眼中却满是警惕:“也幸好这位小友剑法通神不凡。” “否则若是让那赵焱得逞,老哥你可就真的身死道消了。” 王桓却是不为所动,语气沉稳: “冯浊老弟,我们之前并没有交情,你之所以现身,是还在惦记我身上的那件东西。” “我说的对吗?” 林言听得云里雾里。 这其中貌似还有其他秘辛。 冯浊笑了。 他的笑声极其刺耳: “没错,那件东西,我自然是想要。” “但是如今你的披甲门覆灭已是必然,我也想给你寻一条出路。” “这些年,我结识了一个实力高强的道人,我在帮他做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你我的武道路途皆已经跨入瓶颈,寿数有限,想要突破外罡都难,更勿论破碎。” “而他所做的事情,若是事成,不仅能够延年益寿,长生久视也未必不能!” “王桓老哥,你不如加入我们,只要我们联手,不管是长生,还是寻找那个地方。” “都会更有把握!” 林言原本静立在一旁听故事。 听闻冯浊的话,骤然心中一惊。 道人?长生? 这种莫名的熟悉感…… 林言知道炼血一脉功法,专擅炼化人之气血精华,与人丹的功效竟出奇相似。 他直接开口问道: “你说的那道人,可是唤作丹辰道人?” 冯浊的眼中闪过一缕惊讶。 他的眼神微微眯起: “小友竟听说过我那朋友?” 林言恍然,微微一笑: “你那位朋友在长河郡劫杀镇抚司,闹得沸沸扬扬,我自然也略有耳闻。” “镇抚司现在可是遍寻他不到呵,不知冯前辈可知他在何处?” 冯浊神情一凛: “小友是镇抚司的人?” 旋即他又自我否定这个猜想: “不可能!” “若你是镇抚司,又怎会救王氏父子!” “离山剑侠想必也是你的谎称。”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林言淡笑: “我?” “我原本是来披甲门看热闹的,顺便杀一个人,但如今又陷入犹豫的人。” 林言弯弯绕绕的话语让冯浊大为疑惑。 同时也对林言更为警惕。 对方看着如此年轻。 却已踏入先天之境,此等天赋世所罕见,甚至有可能是宗门大派的天骄。 他并不想招惹林言。 冯浊又看向王桓,问道: “王桓老哥,你考虑得如何?” 王桓沉声道; “冯浊老弟,长生这等无稽之谈,你竟也相信?我不会加入你们。“ “更不会再涉足江湖恩怨。” “你明说吧。” “怎样才肯放了我儿媳和孙子。” 冯浊啧啧两声: “那真是太可惜了。” “你既已经忘了我们的使命,那就将你收藏的那东西给我,我便放了他们。” “而且绝对不再来打搅你。” 王桓皱眉: “你可知,这东西若是流落江湖,将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冯浊阴恻恻一笑: “江湖风雨,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是镇抚司头疼的事情。” 他手掌凝出血色气劲,犹如一团跳动的深红血焰,在少年背部的位置跳动,声音逐渐变冷: “交出来吧。” “我们相识这么久,我不想搞得太难堪。” 王桓深深叹息,他将自己的外套褪下来,撕拉一声,将外套撕扯成了两截。 一块棕色牛皮卷掉落在雪地上。 冯浊眼眸微微一凝。 王桓将牛皮卷捡起,对着冯浊缓缓展开,呈不规则长条状,像是被人用力撕开。 林言看到牛皮卷上画着一道道线条,还有山川走向,好像是一块残破的地图。 王桓缓缓道: “这就是你要的圣地地图之一。” 冯浊眼中荡漾起一丝振奋。 林言饶有兴趣。 好奇问道: “王前辈,这是什么?” 王桓瞧着林言对他眨眼。 顿时心领神会。 他整理一番语言,便缓缓道来: “两百年前,魔门盘踞上京的布局被杀神所破,后被正道全力围攻剿杀。” “四脉长老无奈之下,将圣地地图被一分为七,分别由不同的人保管。” “后来,各脉门人皆被正道和镇抚司杀得七零八落,四散而逃。” “圣地地图便也因此遗落九州各地。” “我手上这份,便是祖上传下来的,魔门圣地的七分之一地图。” “够了!王桓!” “你怎能对外人讲述我门中秘辛。”冯浊的表情有些暴虐和疯狂: “别废话了,王桓,你人已经老了没了锐气,也忘记了振兴圣门的理想。” “这份东西在你这里,就是暴殄天物,赶快将它交给我!” 王桓眼眸瞥向林言。 林言微不可察微微点头。 王桓道了一声:“你接好。” 卷起牛皮卷,用力向着高空掷去。 冯浊的眼睛追随牛皮卷,不由望向半空,心神也对周遭出现一丝松懈。 忽的,一声铿锵! 嘹亮的剑鸣,骤然呼啸响起! 第116章 剑与血光 趁着冯浊心神动摇的一瞬。 林言果断出剑。 寒霜的剑光乍起。 仿佛融入漫山遍野的霜雪之中。 在冯浊恍惚之间。 两道青色剑气犹如龙蛇,骤然从冰天雪地中暴起窜出。 一道点向冯浊的肩膀。 一道点向他的手腕。 冯浊心中一惊,不及细想,周身已经漫出滔天血海,身形更是疾速后退。 砰! 两道剑气轰然绽开。 将冯浊的血海炸出两团真空。 剑气由刚化柔,仿佛丝带一般,缠上昏迷的女子和少年的腰肢。 林言挥剑一甩。 两道人影便向王桓方向飞去。 冯浊冷哼一声,没有管两个脱手的人质。 而是化为一道血影,掠向半空。 血色真气凝为一只血色大手,一把将羊皮卷握在手中。 然而,冯浊不及松懈,一道清光劲射而来,噗的一声,瞬间将血色手掌洞穿。 刚刚的清光,正是林言掷出的寒霜,它的剑尖上,还扎着一张牛皮卷。 林言探手间真气化为吸力牵引。 寒霜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疾速飞掠落入手中。 林言将牛皮卷从剑尖上取下,哂笑道: “冯前辈。” “在这里。” 冯浊身在半空,又连续吃了两个暗亏,顷刻间怒意横生:“小子,你找死!” 瞬间,一股强横无比的血色真气以冯浊为中心,轰然炸开,化为一片汪洋血海。 冯浊从天空俯冲而下,双掌轰然推出。 一时间,漫天血海翻腾汹涌。 瞬间凝聚出两个巨大的血手印,有遮天蔽日之功,朝着林言呼啸盖下。 王桓这边。 刚刚将儿媳和孙子放靠在没有雪的山洞石壁,回身抬眼,便看到冯浊的全力施为。 林言头顶整片的天空。 都被血海遮盖。 其人在血色天穹之下,却显得异常渺小,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无尽血浪所吞噬。 “恩公小心!” 林言微微一笑,屈指轻弹剑身。 寒霜顿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剑吟。 身形一纵如飞,披风猎猎,犹如大鹏,扶摇之上,冲向漫天血海。 林言旋身一刺,袖里青蛇! 两道青光瞬间探出。 犹如龙蛇骤起,在空中曲折而过,径直撞向呼啸而来的硕大血手印。 轰隆! 青光与血光轰然对撞,掀起强烈的气浪,犹如涟漪扩散席卷而去。 林言身形于空中一闪而逝。 骤然出现冯浊身前。 长剑一抖,荡出婆娑剑影,犹如暴雨疾风般,袭向冯浊。 冯浊惊骇,此人身法竟如此高绝! 他不及细想,急急调动滔天血海,朝着一袭黑影呼啸夹击。 刹那之间。 漫天血海中,有雪亮剑光乍起突现。 连绵剑气纵横交错,将血海斩得支离破碎,复又被新的浪潮所淹没。 血海与剑光从空中到地面,交织纠缠,难解难分,更是不断发出气劲碰撞轰鸣。 王桓在洞口看得心急如焚。 他尝试调运气血,却只能缓缓运行。 伤势牵引之下,根本无法疾行疾运,短时间成不了战力,更帮不到林言。 忽然。 两人交战凝成的飓风之中,传来噗的一声轻响,漫天血海轰然溃散。 林言身形飘飞后退,轻巧落在地面,寒霜剑锋上有一抹鲜血滴落在雪地。 冯浊愤然道: “好小子,要不是和楚元卿交手消耗甚大,我能让你讨了便宜?!” “你给我等着!” 说罢。 冯浊已化为一道血光远遁离去。 林言淡然一笑,长声道: “你想要的东西我会带在身上,期待与冯浊前辈再会!” 王桓靠近,担忧道: “恩公,冯浊不会善罢甘休。” 林言笑道: “要的就是他不甘心。” “我还想通过他去找那丹辰道人呢。” “进洞再说。” 林言用真气将女子和少年唤醒,顺便检查他们有没有中毒的迹象。 而后一众人进到了山洞里。 又过了半日。 王亦从昏迷中幽幽转醒。 一众人对林言更是千恩万谢,感恩戴德。 王桓道: “若是恩公现在想要取我性命。” “在下虽死无憾。” 王亦夫妇还有名叫王海的少年,已知道林言的身份和目的。 皆齐齐跪伏在林言身前。 期望他能网开一面。 林言哪里受得了这等场面,一挥手用真气将众人托起,摆摆手道: “害,不杀了,不杀了。” “当初接这单。” “就是因为你魔门余孽的身份。” “我现在若是杀了你,与那些冠冕堂皇的正道又有何区别。” “况且,我的雇主或许都死了。” 林言耸耸肩。 但接着,林言话锋一转,指着王桓。 “但是,王桓依然要死。” “披甲门覆灭。” 你们最好的归宿,便是趁此机会退出江湖,隐姓埋名,归隐山林。” “将披甲门的令牌给我吧。” 王桓恍然,立刻将令牌掏出来递给林言,他们今后也确实不需要这令牌了。 “若是被我发现你再出现于江湖。” “我便会真的来取你性命!” 王桓连忙拱手: “不敢!” “吾定会归隐山林,绝不出世!” 林言掏出怀中的牛皮卷: “你们这个圣地地图。” “对你来说是个累赘,就放在我这里吧。” “反正我刚刚也给冯浊喊话了,省得他又来找你们麻烦。” 王桓拱手鞠躬,严肃道: “该份地图事关重大,请恩公妥善保管。” 林言问: “圣地里有什么?” 王桓摇了摇头: “不知道。” “当年的长老们未留下任何提示,地图残片流传百年,也从未有人集齐。” 林言了然,将牛皮卷放回怀中。 他又待了半日。 在山林中猎了一只麋鹿和一只野猪,这是留给王桓他们的吃食。 他们父子在修养伤势,正是需要大量血食供养,而后林言便离开。 他沿着山林飞掠,速度并不快。 虽然不知冯浊身在何处,但林言十分笃定,对方定然在某个角落观察着他。 傍晚时分。 林言来到太和镇,换了一身装束,大摇大摆走了进去,打听披甲门的后续。 太和镇此刻已经被镇抚司接管。 当日,林言将王桓父子救走后,冯浊也趁乱突出包围,更将王桓的儿媳和孙子劫走。 失去了主心骨,再加上王桓身份曝光带来的冲击,披甲门其他人全都选择投降。 最终由镇抚司来发落。 而其他前来参加英雄宴的群雄被镇抚司的医师解了冯浊所下之毒后,也全都匆匆离开。 不愿在这是非之地多停留。 林言瞧着没有什么幺蛾子,在太和镇住了一晚客栈,第二天便也离开上路。 只是在林言的身后远处。 一道血影悄无声息地紧紧跟随。 第117章 反制 回程的路上。 天气晴朗。 温暖的阳光照耀在雪地上,冰消雪融。 但在寒冷的夜间,霜雪又会再次凝结为冰,以至于道路光滑,十分难行。 林言自己步履虽稳。 但是马匹打滑。 故而他只能牵着马走。 路上行人反而更少,他的行路速度,比来时还要慢了一倍不止。 好在林言也没什么要着急的,就这么走走停停,就当作游历大好河山。 天色渐黑。 林言来不及赶到下一个驿站,而他的马匹也不断打着响鼻,似乎也想歇息。 林言便一头扎进丛林。 寻了一处破败的山神庙,生火歇息。 篝火毕毕剥剥。 散发着阵阵暖意,驱散了寒冬的冷寂。 马匹卧在火堆旁边,已经进入酣睡,林言抱着寒霜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除了干柴烧灼的声音。 一切都显得分外寂静。 忽然,一只青色鸟雀,扑闪着翅膀飞进庙宇,像是在躲避严寒。 轻轻地落在倒塌的山神像头顶。 青鸟发出一串清脆啼鸣,在山神庙里异常清晰,林言虽是闭着眼睛。 嘴角却微微勾起。 与此同时。 一名血袍老者却趁着夜色,悄悄摸摸靠近山神庙,一个纵跃就来到房顶上。 他不敢用气机探察,先天高手的五感十分敏锐,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 他只能用目视。 还要控制自己的眼神不能过于集中。 否则也会被察觉。 这是冯浊多年闯荡的经验总结。 他蹑手蹑脚揭开一片瓦,一点声响也没发出,透过小孔,望向下面那道人影。 冯浊冷笑一声,小兔崽子。 任凭你武功高绝,还是警惕心太弱! 他当即凝聚真气,便要偷袭。 忽然,一声清脆剑吟响起,倚墙而眠的林言身影骤然消失。 清朗的声音突兀在冯浊耳边响起: “冯前辈,阔别不久。” “我们又见面了!” 冯浊心神一震。 糟糕!这小子怎么发现的?! 他在请君入瓮! 冯浊不及应对,只听砰的一声轰响。 山神庙的屋顶竟轰然炸开,一道璀璨剑光骤然而现,顷刻绽放出无数星雨。 冯浊仓皇凝起血色气劲,化为一道屏障挡在身前,然而连绵不绝的剑雨顷刻而至。 血色屏障轰然碎裂。 冯浊借着反震之力,迅速后退,从屋顶倒飞而下。 他刚刚失了先手,想要先行撤离。 然而,林言却是身形一掠,疾追而来。 在银白色月光映衬下,仿佛青衣谪仙翩然而落,剑光如月,倾落九天。 “冯前辈,上次有王前辈在,不便与你详叙,这次我可不会轻易让你走。” 说话间。 林言挥手一掷。 寒霜剑化为一道流光,离手而出,其青衣身形更是紧随而上。 冯浊顷刻间便捕捉到一柄凌厉的青锋直刺而来,他面色难堪道: “小子,你别得寸进尺。” 袖袍一挥,一拳凝握挥出。 血色真气化为巨大的血色拳影,与寒霜剑锋轰然对撞在一起。 两股震颤的气劲对撞荡出一圈气劲余波,瞬间,周遭的林木全都被拦腰截断。 树上的霜雪,更是被震得漫天飘飞,簌簌而落,再加上月光的折射。 仿佛刹那间,漫天星辰落下。 一袭青衣一闪即至,单掌虚推,真气化作一股飘渺云气瞬间弥漫上寒霜剑锋。 瞬间,剑气大盛! 咔嚓。 寒霜剑径直洞穿血色拳影,所过之处,一片烟云飘渺,立时将冯浊的视线遮蔽。 冯浊心中一惊。 双掌探出猛地合十。 血色气劲翻涌,化为两只血色手掌,铿锵一声,将疾飞而至的剑身精准夹住! 嗡! 寒霜剧烈嗡鸣。 一时间竟摆脱不得。 “冯前辈不愧是炼血遗老,功力深厚!” 林言的赞叹从茫茫云雾中传来,伴随着声响,两道青色剑气先后飞出。 剑气灵动如龙,狡黠似蟒。 在林间连连折转。 让人辨不清袭来的方向。 而冯浊的双手仍然在夹着跃动不安的寒霜,脱手不得,只是这么一犹豫。 两道青光便轰然落在他的身上。 瞬间鲜血飙飞。 冯浊的身形,被两道剑气轰得瞬间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在地上。 卷起千堆雪。 冯浊捂着胸膛,看着一袭青衣手持青锋,翩然而至,却是再爬不起来。 他艰难道: “好小子,忒多手段!” 说罢,噗的一声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林言哑然失笑。 这老头,还满犟的。 他拎着昏迷的冯浊,重新返回破庙里。 刚刚的篝火还未熄灭。 林言便又添了些新柴。 经过冯浊这么一闹,他也没了睡意,干脆给他渡了一口真气,将其叫醒。 冯浊昏了没多久。 突然感到一股暖流进入身体。 继而奇经八脉一阵畅通。 一睁眼,就看到林言坐在火堆前。 手里还拿着一柄亮雪利剑,在自己脸前晃呀晃。 “冯前辈,醒了?” 冯浊恨恨道: “你不杀我,想要什么?” “如前所说。” “我对丹辰道人很感兴趣。” “想知道他之所在。” 冯浊哂笑道: “你想除魔卫道?” 林言淡淡一笑: “不止。” “也为自己精进。” “总而言之。” “丹辰道人这样的人魔,不该留在世上。” 冯浊沉默片刻: “你虽然很强,但不是他的对手。” 林言意外一笑: “那不是正好。” “你正好可以让我去送死。” “他或许能帮你报仇。” 冯浊笑道: “巧舌如簧的小辈,你倒是有些说动我了,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你该知道,你和王桓不一样。” “你是纯粹的恶,炼血魔功达到如此程度,应当有不少人死在你手上。” 冯浊淡淡道: “一百四十九人。” “但我现在已经陷入瓶颈,单靠杀人噬血,已经无法让我精进。” 林言摊了摊手: “如此便是了。” 冯浊咳咳笑了几声: “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 “看你什么时候说?” “我要是一直不说?” 林言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笑道: “冯前辈说笑了。” “即便你不说,到了平襄郡城,我也会杀你。” “丹辰道人不是隐居深山的隐士,他总归还会出来犯案,他的行踪终究会暴露出来。” 林言将寒霜搭在冯浊的脖颈上: “你的坦白与否,对我不是很重要。” “杀了你,对我才重要。” 冯浊沉默。 他知道,自己是死定了。 这一夜,他思绪万千。 第118章 走好 翌日,天气依然晴朗。 林言砍了些新柴,堆放在山神庙。 弥补昨夜的用度。 然后便将点了穴的冯浊扔到马背上。 牵着马,继续上路。 只不过他改了个方向,在回淮阳之前,要先去一趟平襄郡的郡城。 至于目的。 当然是为了让冯浊死得更有价值一些。 林言就这么牵着马。 一路上沉默地走着。 偶尔有一只青鸟,落在他的肩头歇息,歇够了,便又振翅飞起离去。 在寂静的旷野上。 只有马蹄嗒嗒的声音。 就这么沉默行了一日,一直到夕阳西下。 冯浊终于憋不住了:“你小子怎么不再追问我丹辰道人的下落了?” 林言头也不回,笑着道: “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那可不一定。” “所以,我就不做那么多无用功了,让你一路上好好思考思考,在死之前……” “要不要坑我一把,要不要留遗言,比起我独自喋喋不休,这些还是要靠你自己想明白。” 冯浊嘿了一声: “你小子倒是通透。” “你天赋如此之高,实力如此强横,究竟是哪个宗门的天骄,我自认为也是见多识广。” “但从没见过你的剑法。” 林言淡淡道: “我不是宗门大派的亲传。” “我只是烟雨楼的杀手,号飞剑客,你可以叫我阿飞。” 冯浊恍然: “原来是烟雨楼啊!” “难怪我看你那式烟云缭绕的剑法如此熟悉,当时天太黑了,原来是云烟落雨!” 林言淡淡嗯了一声。 冯浊啧啧称奇: “烟雨楼明明是个来者不拒的杀手组织,怎么总能见到这种天骄?” 嗯? 林言问: “除了我还有?” 冯浊轻哼一声: “小子,别以为自己已经是独一无二,你的资质虽强,却也不是举世无双。” “至少许多名门大宗的亲传天骄,并不弱于你,你们烟雨楼前两年也是出了个天才。” “年纪轻轻,便同样踏入先天,可惜此人后来出走烟雨楼,去了北方的七绝堂。” “听说那人如今混得风生水起。” “一跃成为七绝堂的七绝之一的剑绝,说起来,这可是你们楼里的一大损失。” 林言微微一顿,旋即又笑道: “竟有这等事。” “我倒是孤陋寡闻了。” 冯浊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和林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他仿佛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将没来得及说出的话,通通说出来。 两人从烟雨楼讲到七绝堂,又讲到了唐门,他还特别说道: “你知道吗?” “那撅了魔门根基的杀神,唤作唐郁,就是出身于唐门,其人天赋堪称古往今来之最!” “未及而立,便已经破碎虚空!” “简直骇人听闻!” “听门里的老人讲,就是天道要魔门覆灭消亡,故而一代杀神才就此横空出世!” “但是上天也终究没有赶尽杀绝。” “杀神与阴后双双破碎虚空,便是给我门人留下的一线生机。” “可惜,我们没有抓住。” “若是当时选择急流勇退,或许能保留更多的血脉残余。” 林言喃喃道: “不到而立,破碎虚空。” “这也太骇人听闻了,这位杀神前辈,不会和我一样是开挂的吧。” 冯浊就这么和林言边走边聊。 偶尔遇到路人。 或是路过村庄。 林言就问一下路,确定自己走在对的方向,又走了几日。 走出了冰雪满地的官道,路上的商旅来客渐渐多了起来。 只是众人看着林言负手牵马。 马背上还驮着一个老者。 这形象确实奇怪,便也就离得远些。 冯浊问林言: “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我手上是否有圣地地图残卷,这你也不感兴趣?” 林言笑着道: “我确实不感兴趣。” “至于地图,你既然来讨要王前辈那份,你手上也该至少有一份的。” 冯浊哈哈大笑: “你小子,脑子好使!” “只是你为什么不感兴趣?” 林言反问: “你知道圣地里有什么?” 冯浊摇了摇头,但补充道: “但我听老一辈的人说是藏了魔尊的秘藏。” “当年魔尊也是破碎虚空而去。” “他留下的秘藏,定能助我们重振魔门!” 林言哑然。 他这些天从冯浊嘴里听到很多不为人知的秘辛,一路上解闷,倒也不觉无聊。 林言笑道: “我感兴趣又如何?” “你也不会给我。” 冯浊摇了摇头: “不不不。” “这次你猜错了。” “我不仅会告诉你丹辰道人的联络方法,还会把手上的两张残卷一并交给你。” 林言惊讶: “为何?” 冯浊坐在马背上,淡淡一笑: “我这几日也想明白了。” “若是让残卷埋在土里,圣地的秘密就永远不会被解开。” “但我若是交给你。” “圣地的秘密才有可能在今世揭晓。” “况且,若是你以后死在了丹辰道人或者我同门手中,你手上的残卷,自然会流落到他们手中,这样的结果,要比跟着我埋在黄土里要好太多!” 林言听罢,不由赞叹道: “通透啊。” “没想到短短几日。” “前辈的思想升华了这么多。” 冯浊嗤笑道: “或许正因为我要死了。” “所以才想通了。” 林言微微一顿,抬头眺望远处。 一座巍峨的城墙横亘。 平襄郡城。 “到了。” 林言淡淡道。 “是啊。” 冯浊慨叹。 林言已经牵着马,随着人流入城。 进城找了一家客栈。 林言将冯浊安排在房间中,重新加强一遍穴道禁制。 冯浊曾问林言。 为什么要到郡城才杀他。 林言淡淡一笑,回道: “镇抚司定然有你的委托悬赏,拿你的命换赏钱和功勋,又为人间除害,一举两得。” 冯浊想过很多种理由。 却没想到林言竟然给出一个如此势利而世俗的理由。 冯浊呵呵笑道: “你小子。” “我真是看不透。” 林言离开客栈,去了镇抚司。 根据丁青所说。 暗探令牌在任何镇抚司都好使,能够在通明馆接取委托,领取奖赏。 冯浊大闹披甲门后逃遁无踪。 镇抚司必然有相关委托。 林言在执事的指引下来到通明馆,果然发现有冯浊的委托悬赏。 玄字级,生死勿论。 林言毫不犹豫办理接取。 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到客栈。 回到客栈。 冯浊已经在客房。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笔墨:“我能告诉你的,都留在那张纸上。” 林言微笑着问道: “还有什么遗言吗?” 冯浊摇了摇头。 “走好。” 林言单掌推出,一缕云雾飘渺,凝成掌势,轰然震碎冯浊的心脉。 【杀手成就】非同凡响(2\/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三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先天境界以上。 第119章 交差 林言拿起桌子上的信纸,龙飞凤舞的行楷,竟有一种恣意潇洒的豁然。 这是冯浊手书。 记载了他与丹辰道人的联络方式,以及他自己的两块圣地地图残卷之所藏。 林言细细看来。 冯浊和丹辰道人是通过特殊的暗号符号联络,无论一方要去何处,都会事先知会对方。 只不过前些阵子,丹辰道人在长河郡犯案后,便给冯浊留讯他要去闭关钻研。 若是他钻研出新的路子。 出关后再联络冯浊一起操办。 因此,林言倒不是很着急,毕竟冯浊说过,丹辰道人比他现在的实力还高一筹。 即便现在寻到对方的踪迹。 林言也不会轻易出手,干脆便趁着对方销声匿迹的时候,抓紧时间提升实力。 至于两块圣地地图的残卷。 林言倒是可以先去取来,就藏放在他隐姓埋名的一个普通村庄,长河郡,大风村。 林言将信纸记下后,便一掌震得粉碎。 然后扛起冯浊的尸体。 便去镇抚司交差。 负责与他对接的玄衣卫立时惊掉下巴。 他可是清楚记得,林言上午才接了任务,下午就把冯浊的尸体带了来? 那可是积年的先天高手! 竟然如此简单? 虽然速度过快,但是镇抚司的规矩就是分明,依然给林言兑换了玄字功勋。 手握玄字功勋,可以兑换先天境的奖赏,林言就顺便上二层查看可以兑换的奖赏。 镇抚司内部是建立了共享机制,所以各个州郡的镇抚司库藏差异不大。 林言着重查看玄字功勋可兑换功法,很快便看中一门合适的。 《先天炼窍法》,共有十二重,是兵家的炼体秘术,相传是开国大将军,谢淮阴所创。 修至十二重的至高境界。 可以臻至金刚不坏。 玄字功勋,可以兑换前三重修炼方法。 林言考虑到自己的功法目前都是偏向炼气,便没犹豫直接兑换了前三重功诀。 兑换完毕,林言便离开镇抚司。 纵马踏上南归之路。 …… 风声萧萧,林叶哗哗而响。 穿过隔季河。 便彻底进入了南方界域,林木虽然在朔风里萧索,但至少仍然常绿如新。 林言坐在马背上,一手拿着一册薄薄的书籍,他看得正是《先天炼窍法》。 人体有一千二百九十六个窍穴。 这些窍穴隐藏于人体四肢百骸,犹如群星深藏在浩瀚星海。 先天炼窍。 便是教人以意念去感应窍穴所在,然后以先天真气将其冲击开启。 故而,先天境只是这门秘法的起点。 每一个窍穴开启,便会与天地建立勾连,凝天地元气于窍穴之中,以气血调动。 如此一来,横练体修简单的一拳一脚,均能带动气血和元气的凝聚挥洒。 完全不弱于同境界的术士和炼气高手。 同时,窍穴一旦打开凝炼。 便具有极强的稳定性。 若是遭受外力冲击,窍穴会先将存储的天地元气释放,去抵御震荡冲击。 而后会调动气血固守,若是气血也被冲散,则以窍穴本身去抵挡。 即便窍穴损坏。 也能以先天真气和气血逐步修复,当然,正常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林言的内功特性。 又能加速窍穴修复的过程。 林言心中暗觉离谱,若是练完这三重,恐怕先天之内,便无人能够伤他。 如此绝学,竟然也能放在镇抚司的武藏,供人持功勋兑换,丝毫不怕流入江湖。 他之前也问过丁青类似的问题。 按照丁青所说。 老一辈的前辈观念里,任何武功绝学都只是将人带到一个相对高的起点。 却不能将人带到一个绝对的终点。 想要在武道一途有所成就,天赋、努力,机缘,悟性更是缺一不可。 我辈武人不该敝帚自珍,而是要广开交流之门,方才能再造武道盛世。 林言收起书册。 上面的内容,他已铭记于心。 旋即在马背上开始习练,以意念感应窍穴,然后以先天真气冲击。 啵! 第一个窍穴顺利被打开。 林言顿觉自己的身藏好似星辰大海,有一颗星开始闪烁明亮,并与天地建立一丝勾连。 当然,虽然只打开了一个窍穴,但林言已明显感到肉身发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林言自语: “挺顺利的嘛。” “看来先天境只是门槛,起步的阶段还是会从基础肉身的凝炼开始。” 林言便一边悠哉行路。 一边凝炼诸身窍穴。 从北到南,林言走走停停,走了约十几天。 林言先是绕到长河郡。 一路打问,找到了大风村之所在。 根据冯浊留下的指引,在他的住宅后院大槐树下面挖出一个木盒。 盒子里正是两张地图残卷。 除了地图。 还有一本书册。 便是炼血一脉秘传《炼血神功》。 林言随意翻看瞧了瞧。 他发现一点奇妙之处。 这本功诀的核心,是讲述如何炼化精血,提升气血纯度,反哺自身修为。 但是并没有那种教唆门人子弟去夺人性命,以他人心血为炼的歪门邪法。 或许,这根本就是一本中立的功诀,但是心善之人用之为善,心恶之人用之为恶。 魔门炼血之人尝过杀人吮血的练功捷径,如何还能静下心来打磨自身气血。 故而《炼血神功》也越传越邪,变成了所谓的《炼血魔功》。 林言也将其收进怀里。 准备留着以后有时间慢慢参阅。 做完了这件事。 林言便准备打道回府。 又过了几日,他终于姗姗回到了淮阳郡城。 …… 青鹿坊,顶层阁楼。 鹿影手里把玩着一块令牌: “你是说……” “当日你劫走王桓之后,就把他杀了?” 林言理直气壮: “当然,令牌为证!” 鹿影狐疑地审视林言,旋即坦然道: “那你为何不在会场直接了结了他?” 林言辩驳道: “那王桓横练何其厉害,我怕自己偷袭不得,反而陷入重围,便先将人捞走再杀。” 鹿影虚着眼: “怎么看都是后者更难吧。” 她摩挲着令牌,思索片刻。 旋即展颜一笑: “无所谓,你说死了就死了,我帮你申报。” “反正不是我付钱。” 林言道: “对嘛。” “大家都是打工人,那么拼命干嘛。” 鹿影笑道: “你晋级后,想要什么奖励?” 林言淡然一笑: “自然是……” “烟云落雨,先天之上的心法功诀!” 第120章 好事将近 鹿影将令牌收起。 像是想起什么。 起身款款走到书桌前。 从书本下取出一张红色请柬,递给林言,“你走后不久,御剑山庄就派人送来的。” “三个月后御剑山庄召开名剑大会。” 这请柬是叶庸派人专程给你送来的,以报你寻回他徒弟遗物的恩德。” “不过你这一去平襄郡便是将近一个月,还剩两个月便要召开了噢。” 林言打开请柬一看,确是叶庸手书。 “这御剑大会是什么名堂?” 鹿影重新坐下,婀娜的身姿斜靠在座椅: “江湖宗派总是要定期在江湖上露露脸,彰显自己的地位和存在感。” “披甲门的英雄宴是如此。” “御剑山庄的名剑大会亦然,当然,御剑山庄的成色自是远非披甲门可比。” “即便是用一些峨眉九华这样的老派宗门参照,御剑山庄也是能与之掰掰腕子的。” 林言回想起叶庸的那一身至纯无瑕,凌厉无端的剑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鹿影继续道: “每过三年,御剑山庄会广邀天下剑客齐聚,同台切磋较量,为九州剑道典范。” “若是在大会上夺得三甲,便可获得到剑山采剑的机会,或许能携得名剑而归!” 林言饶有兴趣: “剑山采剑?” “他们竟有一座剑山?” 鹿影白了林言一眼: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既然敢以名剑为名,那名剑自然是少不了的。” “这也是每一届名剑大会的重点。” 据说剑山里,是历代弟子收集而来的天下名剑,亦或是铸剑坊铸造的神兵。” “名剑通灵认主。” 剑客通常只要站在剑山之上剑意一展,如果剑山里有名剑属意,便会嗡鸣震飞。” 林言目瞪口呆。 他的寒霜剑虽然锋利,可远没有通灵的神异,他疑惑道: “这铸剑坊?” 鹿影点点头: “亦归属御剑山庄的旗下。” 林言拿起寒霜剑,屈指一弹,锵然出鞘数寸,寒光粼粼。 “我自觉寒霜已是不可多得的利器,那这神锻薛家和铸剑坊,又是孰强孰弱?” “神锻薛家无所不造,只要给钱什么都锻,出品精良稳定。” “但是铸剑坊则是唯剑不铸。” “对于那些剑心纯粹的剑客,想要一柄能够陪伴一生的宝剑,还是会到御剑山庄去求。” 林言瞧着墙上挂着的那柄简陋的铁剑,鹿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发出嘁的一声: “你那柄铁剑啊,早该换了。” 林言淡然一笑: “这个自然。” 以前不换,是因为竹片铁剑,或铁匠铺卖的普通铁剑,对林言来说,别无差别。 自然没必要浪费银两。 如今既然适逢其会,他也可以去凑凑热闹,或许还能采得一柄好剑。 林言和鹿影聊完,便来到一楼。 和忙碌的阿七打过招呼。 当即在桌子上喝起茶来。 阿七的生活很规律,白天在店里跑堂,晚上则是夜黑风高,仗剑行侠。 武道修为和刀法在林言的刺激下,亦是水涨船高,有了长足的进步。 如此过了两天平静的日子。 一身便服的丁青登门。 他见到林言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往前踏一步,又后退两步。 彰显了内心的纠结。 就在丁青原地踏步的时候,林言已经起身向他靠近,脸上更是洋溢了热情的笑容: “丁统领,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快来这边坐。” 丁青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跟着林言来到桌边坐下。 林言一边倒茶,一边心中寻思,究竟是什么事让他找来? 如果不是有新的委托。 那最有可能的就是自己擒杀冯浊兑换玄字功勋的事情传入他的耳中,他来问询。 林言道 “不知丁统领,所为何来?” 丁青沉默不语。 干巴巴举起茶杯,小口抿着,一双眸子四下扫视,又盯向林言。 林言心道,这是在点我呢? 看我有没有觉悟? 林言轻咳一声: “莫不是为了我路过平襄郡,擒杀炼血冯浊,兑换玄字功勋之事?” 丁青瞳孔猛地一缩。 身形微微后倾: “?” 林言见状,自觉猜得八九不离十。 便缓缓开始胡编乱造。 他言说自己是外出游历,帮忙找寻丹辰道人下落,适逢负伤的冯浊逃遁。 两人便大战一场。 最终侥幸擒杀,就顺便去镇抚司兑换奖赏。 丁青此时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他犹记得。 初次在山神庙与林言相遇,那时林言还未领悟武道意志,也未踏入先天。 如今,不到一年的时间里。 他竟已踏入先天,而且还将积年的炼血高手擒杀,简直是妖孽般的天赋。 林言说完。 呷了一口茶。 向丁青投以询问的目光。 长官,我该交代的,可都交代了。 丁青又顿了顿,憋出两个字: “不错。” 便在此时,风风火火的阿七从楼梯上跑下来,看到丁青,当即热情地小跑过来。 “丁统领来了!” “我这就去叫春桃姑娘!” 林言眼眸圆睁,望着丁青: “……” 丁青冷酷无情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臊红,他快速道: “二楼安排个静室,其他照旧。” 阿七点点头。 又风风火火地跑上楼梯去安排。 只剩林言和丁青四目相对。 两人都觉一阵尴尬,仿佛有一只乌鸦在两人额头上方呱呱呱地飞过去。 其实林言倒还好。 他只是自曝,和牛头不对马嘴。 但丁青明显是来找姑娘的。 但却被林言彻底误会。 他的英明神武,冷面玄衣的形象可以说碎了一地。 丁青看着林言玩味的眼神。 仿佛在说,你小子看着浓眉大眼的,骨子里也是个闷骚的主儿!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丁青几乎快要遭不住了,想要立刻夺门而逃。 半晌,林言笑着道: “其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丁统领大可不必如此局促。” 这时,阿七咚咚咚从楼上跑下来,遥遥挥手:“丁统领,已经准备……” 丁青立刻拔座而起,仓促丢下一句: “再会!” 然后嗖的一声,蹿上了楼梯。 从阿七身边一闪而过。 阿七心中惊出一身冷汗,这丁统领不显山不露水的,竟如此生猛! 林言遥遥朝着阿七招手。 阿七噔噔噔跑下楼来。 “怎么个事儿?” “什么时候开始的?” 阿七摩挲着下巴思考: “两个月前?” “那会儿你还在老龙岭呢。” 林言喃喃道: “没撞上呗。” 阿七小声道: “或许是躲着你呢!” 林言笑了笑: “或许吧。” “喜欢什么类型的呀?” 阿七凑过来悄声道: “只找春桃姑娘。” “春桃姑娘也谢绝外客,只等丁统领呢!” 林言眉头一挑。 呦呵,那看起来,好事将近? 第121章 总楼 鹿影道: “你晋升玄字的流程,还差最后一道环节。” “什么环节?” “去总楼。” “玄字必为先天高手,他们还得验一验。” 林言耸耸肩: “验就验呗。” …… 林言一袭青衣白马,腰佩寒霜。 再度上路。 烟雨楼之所在,是绝密。 非核心人员不可知。 虽然林言加入烟雨楼的时间并不算短,但并不算是烟雨楼的核心成员。 故而,他想要去烟雨楼总舵。 便要通过特殊的途径。 按照鹿影的指引,林言纵马西行数日,来到一处名为青阳的小镇。 小镇并不算大。 镇北有一间烟云小栈。 进到小栈里,什么菜也不要点。 只让掌柜上一壶雨花酿。 这酒不在台面上,也不在菜单里,但只要和掌柜的说,便一定有。 酒上来之后,莫要多言。 直接将白色瓷瓶揭开。 一口饮尽。 等到一觉醒来之后,便已经身处烟雨楼了。 林言回想着鹿影的话。 “酒来了!” 小二嘹亮一嗓子吆喝,将林言拉回现实。 雨花酿是一个白色瓷瓶儿。 瓶身有白云飘渺,看起来十分精致。 林言揭开盖子。 一股淡淡的酒香飘出。 竟如同云烟般,虽不浓烈,却极有格调。 林言想着鹿影的叮嘱。 端起瓷瓶。 一饮而尽。 这酒,入口绵密轻盈如和风细雨,又如云絮般丝丝缕缕,滑过喉咙,流淌入腹。 然而少顷之后,林言便觉一股酒气沿着四肢百骸扩散,醉意更是直冲上涌。 顷刻,他就意识模糊。 扑通一下,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 “这位客官,您喝得太急了!” “我扶您回去休息。” 小二将昏迷的林言架起来,在一众食客注视下,不疾不徐地上了二楼。 然后方向一转,从二楼尽头的小侧门出去,又沿着木制阶梯下楼。 后院已有一辆黑色马车候着。 小二扛着林言进马车,将他放靠在车座上,这才退了出来,对着车夫道: “走吧。” 马车隆隆而行。 原本在车厢内昏睡的林言,两眼一睁,清明而且醉意尽散。 雨花酿虽然醇厚上头。 但之所以能让人一瓶就倒,还是因为其中有迷药的成分。 而林言百毒不侵的内功,恰好便能将酒酿中的药物成分消化过滤。 不过为了配合烟雨楼的流程。 所以他刚刚是在装睡的。 若非如此,他现在的资格,还不能知道烟雨楼之具体所在。 林言当然没那么老实。 他敛息凝神,气机外放,不去探察车夫,只感应四周环境之变换。 在他的感知里。 马车自青阳镇东边而出,沿着官道走了没多久,就进入了山林。 林言就这么在车厢内装睡。 颠簸了一天一夜。 马车在一处山窟门口停下。 车夫哼着口哨,掀开帘子,看着林言呈昏迷状态,四仰八叉地躺在车厢内。 “以后还是准备几条绳子固定好了,不然进一趟楼,骨头都要被震散咯。” 车夫自说自话。 伸手将林言扯出来,轻巧一甩便扛在肩膀上,然后哼着小曲,慢慢走入了洞窟。 林言悄咪咪抬起眼皮。 心里嘀咕。 最近怎么老往山窟窿里钻呢。 与曲折回长的福生洞不同。 这条洞窟笔直宽阔,至少在林言的感应里,车夫没有转弯,只是在一路向下。 渐渐的。 林言耳边传来阵阵水声。 这山窟之内。 还藏了一条地下河。 车夫走到尽头,前方皆是河水,没有了陆路,他转头走向一侧黑黢黢的石堆后,拖了一艘木舟出来,推进河里。 然后便轻身一纵,跳到这艘木舟上。 将“昏迷”的林言放在船板上。 然后便抄起木桨,哗啦啦地划船远去,带着一圈圈的涟漪。 林言心中赞叹。 即便是意识清醒的状态,他想记住来时的路线都很困难。 更不用说其他人都是被迷药药倒了才送来,更不可能知道烟雨楼的具体所在。 这烟雨楼的保密工作。 确实不一般。 林言听着水声,坐在荡漾的小船上,船行的山窟顶部,颗颗晶石闪烁着微光。 竟似漫天繁星。 林言仿佛回到坐在摇篮床里,轻轻摇曳,竟然有几分困意。 林言默数着时间。 大约过了半日。 前方终于出现一缕明亮的天光。 船夫将船靠在石岸边上,把缆绳系在岸旁的岩石,照例把林言扛到肩膀。 然后再上岸,拉着缆绳。 将船拖到岸上。 做完这一切,船夫步履轻快。 朝着洞窟外走去。 山窟外柳暗花明,鸟语花香。 已是换了一方天地。 船夫又扛着林言走上山坡,这才将他平放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打开,探到林言的鼻子前面。 一股淡淡的臭味钻入鼻腔,林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开始展现精湛的演技。 经过船夫的解释。 他很快就接受了现状。 “所以,烟雨楼何在?” 船夫轻轻拍了拍林言的肩膀。 伸手斜斜指向他身后。 “就在那里。” 林言转身抬眼望去。 只见一栋宏伟古朴的阁楼,恰好矗立在远处的高峰之上,在飘渺云雾之间若隐若现。 “接下来的路。” “就请您自行自便。” 船夫恭敬一揖,转身离开。 林言起身,抖擞抖擞精神,身形一闪,已经向着高阁飞掠而去。 …… 烟雨楼,共有七层之高。 顶层为楼主和管理高层所在。 二到六层。 依次为十三位首席,天地玄黄四字所列,分门别类存放着相应杀手们的任务、情报、资料和奖赏。 一层则是大厅,迎来送往。 其实烟雨楼之中,常驻的杀手并不算多。 而是依靠诸如鹿影这样的后勤人员,方才能紧锣密鼓地运转不歇。 烟雨楼周遭更有无数楼阁殿宇拱卫而建,为烟雨楼承担不同职责。 此时,顶层略显昏暗的大厅中。 有三道人影坐在高台,阴影遮蔽,看不清三人的样貌。 有人匆匆来报。 “楼主!” “林言已经到了!” 人影微微抬手: “知道了。” 来报之人退下,中央人影才缓缓道,声音苍然沉郁: “你们有什么想法?” 左侧身形较矮的人影开口: “让影杀去吧。” “他正好在这里。” 右侧身影微微挺了挺身子: “影杀嗜杀狠绝,出手不留余地。” “是不是不太适合?” 左侧身影冷笑一声: “听闻此人在鹿小姐麾下,一副大侠做派,非奸邪罪恶不杀。” “我们该给他上一课。” “真正的杀手,是什么样子。” 第122章 影杀 一座陡峭的高崖之上,云烟缭绕。 高耸入云的烟雨楼已是近在咫尺。 但中间却隔着一条天堑。 两侧的山崖以一道铁索桥相连,林言在这头,烟雨楼在那头。 铁索桥延伸向飘渺云海深处,只是随着山风,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叮铃。 林言环顾四周。 除了铁索桥,再无他物,或是其他人影。 他便没有犹豫,径直走上铁索,很快,他的身影便被云雾吞没。 山风呼呼。 林言越往中间走,铁索就愈发摇摆动荡,仿佛飓风中的一叶,激荡无常。 好在林言的身法绝顶,其双脚就好像沾在桥上一般,身形虽随着铁索桥摇摆。 却始终如履平地。 行走至中段,目之所及,上下四方皆是白茫茫的云雾,林言已完全失去了视野。 但他神色如常迈步。 刚刚抬脚,身形却骤然一顿。 一抹幽暗的剑光。 骤然从前方的云雾之中掠出。 疾如暗影,瞬息便逼近林言的眉心。 隐秘,无声。 透着一击必杀的决绝与冷酷。 林言心中一动。 持剑者必然是一个冷血无情,精通搏杀的杀手,出手便是最凶狠的杀招。 当前出手之人。 想必便是烟雨楼的玄字考验。 对方速度极快。 林言已然来不及拔剑,否则他自己的眉心会先被对方的剑光洞穿。 林言虽失了先手。 但不至于引颈受戮。 他出手如幻,顺势举起剑鞘。 铛! 凌厉的必杀一剑,恰好被林言的剑鞘挡下,发出一声轰然的震响。 “你是真的想杀了我呀。” “烟雨楼的考验,这么有锋芒的吗?” 林言双眸微皱,看着云雾后骤然而现的白衣蒙面男子,语气平静地说道。 影杀只是沉默。 手中的暗金短剑,骤然爆发一股凌厉的剑气,寒霜剑鞘顷刻四分五裂。 剑气余势不歇,直袭面门。 林言轻嘿一声,屈指一弹。 寒霜剑身瞬间发出一声嗡鸣。 剑吟璀璨之间。 一道剑形虚影顷刻形成,以从天而降之势,将影杀的剑气消弭冲散。 影杀眼眸微凝。 一击不成,立即撤剑疾退。 再度隐于云雾之中。 林言一手将寒霜持在手中,没有留在原地,继续沿着铁索,缓步而行。 倏尔。 剑气从斜下方的诡异角度袭来。 那里本该是万丈深渊。 影杀却凭空从云雾中探出,犹如一只飞鸿翱翔而至,凌厉的剑气刁钻袭向后腰。 铛! 寒霜疾动。 瞬间将影杀的剑锋格开。 影杀再度疾退,隐入云雾。 林言啧了一声。 继续往前。 又没走几步,林言身形一顿,不由叹息道:“怎么和苍蝇一样,没完没了了。” 话音刚落。 一道白影好似与云雾融在一起,一掠而过。 暗影般的剑气,沿着铁索桥蔓延而来,趁着云雾遮掩,暴起袭向林言要害。 林言持剑一抖。 无边剑雨从剑尖绽放,密集如雨的剑气,顷刻便将几道暗影绞得粉碎。 “既然你想玩。” “那我们就玩得大一些。” 林言云纵而起,横剑于身前。 一股霸道剑意瞬息凝聚,继而骤然横斩而出,横贯八方! 轰! 霸道无端的剑气瞬间将铁索桥斩得粉碎,铁索从中间断开,向着山崖两侧坠落。 烟雨楼,顶层露台之上。 三道人影遥遥观看着云海翻腾的景象,看到林言竟一剑斩断铁索。 左侧人影震惊: “他这是疯了?” “那可是百丈悬崖!” 右侧人影的语气审慎: “看来,此子并非仁心无度。” “亦是果决心狠之人!” 而在云海之中。 林言身形犹如浮萍翩然而落。 一道迅疾的白影瞬间从白雾里冲出,短剑挥洒出万千暗影,向着林言悍然全力出手。 影杀自己也没想到林言竟然这么疯。 为了逼他显出身形,竟然直接将铁索斩断,影杀只得在铁索坠落的刹那,全力一纵。 将胜负全都压在孤注一掷! “终于出来了。” 林言粲然一笑,身形俯冲,寒霜嗡鸣之下,瞬间带起连绵不断的剑影。 两人一上一下。 漫天剑光瞬间交织,发出急促的金铁交击之声,伴随着剑锋的碰撞。 两人的身形也迅速向悬崖之下坠落。 呼啸的山风。 嗡鸣的剑啸。 不绝于耳的交击。 都在催促着两人分出胜负。 否则,便是双双坠崖,身死当场。 铿锵! 暗金短剑被寒霜一剑挑飞。 林言紧跟着一腿径直踹在影杀的胸膛。 借着蹬踹的作用力。 林言犹如飞鸿,旋身而上,直入云霄。 他微微低头,望着影杀的身影坠落入云间,还好整以暇地挥了挥手。 忽然,他隐约感到一股隐秘的气息从上而下,疾速向着崖底飞掠。 林言微微一想便了然,恐怕烟雨楼也不会让一名先天高手如此轻易地死掉。 他没有再理会。 而是转身向崖壁一侧飘然落去。 依靠着挂靠在山崖上的铁索,林言几个云纵,便再度跃回百丈高崖。 云雾散尽。 烟雨楼,终于在林言面前揭开了神秘面纱。 …… “可是林公子?” 一名朱衣执事站在崖边恭敬行礼。 林言微微颔首。 “楼主吩咐我带你去见他。” “请跟我来。” 执事言罢,便一马当先而行,林言跟在后面。 两人走过一块巨大的白玉门坊。 走过一块开阔的广场。 走过广场周边的亭台楼阁,殿宇楼群。 一个个执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只是见到林言,他们会露出好奇的目光。 然后微微躬身行礼。 林言则微笑回应。 广场的尽头。 便是高达七层的烟雨楼总楼。 门梁匾额上。 醒目地写着烟雨楼三个大字。 执事带着林言进入大厅,并没有做任何登记工作,直接进入侧边的一座阶梯。 林言顿觉熟悉。 跟随着执事一层层向上,他才了然,这是直通顶层的阶梯,构造与青鹿坊极像。 或者说,青鹿坊的构造,则是借鉴了烟雨楼的样式。 林言心中不禁赞叹。 鹿影不愧是烟雨楼的前辈,深谙烟雨楼“拿来主义”的精髓,先从自己拿起。 一边想着,两人很快便上了七楼。 “林公子,就是这里,您请吧。” 执事指着前方的两扇紧闭的大门,止住了脚步,这个门,又是需要林言自己去闯了。 “多谢带路。” 林言将寒霜立在背后,挺胸阔步,单手抚在门框上,径直推门而入! 第123章 晋升玄字 林言推门而入。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略显昏暗的大厅。 大厅尽头的高台上。 有两道身影端坐,囿于光线黯淡,林言只能看清轮廓,却看不清面貌。 只是林言感之,两人气质巍峨,犹如高山,散发着一种煌煌威严的气势。 “飞剑客阿飞,拜见楼主。” 林言朝正中央的身影抱拳鞠躬。 不卑不亢。 “飞剑客。” “你很不错。” 中央的那道身影声音巍峨浑厚,有一种体恤的亲切: “入楼不到一年时间,就能晋升玄字。” “连影杀也败在你的手中。” “影杀?” 林言指了指身后: “铁索上那个?” “所以我算是通过考验了吗?” 忽然,一声冷哼传来。 其声如洪钟之响,震耳欲聋。 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高台,然后落座在左侧的位置。 “你可知道!” “烟雨楼内同门相残,是要遭全楼追杀的!” 林言没有接茬,反而拱手笑问道: “这位是?” 中央的人影介绍道: “左手是烟雨楼副楼主,石进严。” “右手亦是副楼主,卓胜轩。” “而我则是烟雨楼当代楼主,李致远。” 林言微微颔首。 再依次向三人行礼,然后才双眼微眯道: “石楼主方才斥我同门相残。” “这又从何说起?” 石进严的声音好似呛着火气,怒斥道: “若非本尊出手。” “影杀恐怕已身受重伤,不治而死。” 林言耸耸肩: “石楼主,此言差矣。” “那影杀对我出手是招招夺命,穷追不舍,这一点石楼主不会不知道吧。” “难道只允许对方暗中偷袭,却不允许我正当反击?这又是何等道理?” “况且,我等都是杀手,一出手自是狮子搏兔,全力施为。” “若是心存妇人之仁。” “那做杀手有几条命够赔的?” 高台之上。 李致远和卓胜轩不约而同看向了石进严。 仁心无度,仗剑行侠本是石进严诟病林言的说辞,故而才派了影杀而去。 没成想却被林言以同样理由反驳。 石进严的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不断摩挲着把手,半晌没有说话。 林言又朝李致远的方向拱手: “即便如此,囿于楼规。” “我仍是留了手的。” “若最后一击我不是将踹下悬崖,而是出剑将其洞穿的话。” “他绝对活不到等您前去施救。” “你!” 石进严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挥手指向林言。 瞬间,一股逼人的气势骤然爆发,犹如无形的巨浪向着林言席卷而来。 大厅内的珠帘被强风吹拂。 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剧烈动荡。 林言站在原地,不动如山。 却有一股精纯剑意譬如朝阳般,冉冉升起,瞬间将扑面而来的意念压迫一剑两分。 林言问道: “这是否也算玄字考验的一部分?” 坐在中央的李致远乐呵呵一笑。 笑声如春风拂面。 将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驱散。 “老石,莫要动怒。” “林言通过了你设置的考验。” “便该给他发玄字令。” “一个心怀侠义之人,比起阳奉阴违,表里不一的人来说,要好的太多。” “我们之前的教训,可不能忘了。” 石进严冷哼一声,又坐回到自己位置。 右侧的卓胜轩起身道: “林言,如今你已晋升玄字,以后便获得往来总楼的资格。” “再往后,地字和天字的进阶,则是依据对楼里的贡献而定,不对修为有硬性要求。” “刚刚与你交手的影杀,便是因为贡献突出,无所不杀,早早便晋升地字。” “希望你以后也能继续努力,烟雨楼自然不会亏待你这样的天才。” 林言向卓胜轩道谢。 “听闻楼中有十三首席,这其中的座次位置,又是如何争取,有何奖励?” 林言寻思,来都来了,不妨问问清楚。 卓胜轩和李致远对视一眼,慨然一笑: “十三首席是烟雨楼的门面。” “十三个席位。” “任何天字杀手都能向他们挑战。” “十三首席能最大程度享用烟雨楼的资源,但也需要无条件响应楼中号召。”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听说你练的是烟云落雨,若是成为十三首席,便能够获得烟云落雨绝学全篇。” 林言听罢,顿觉意动。 卓胜轩淡淡笑道: “友情提示,十三首席中,修为最低也是外罡境的高手,所以记得量力而行。” 林言毫不犹豫颔首点头。 事情落罢。 李致远淡淡道: “事情已结,那你就去找执事领取你的令牌和玄字奖赏吧。” 林言躬身拜谢。 然后就这么退出大厅。 林言离开后。 三人又陷入了沉默。 “此子如何?” “温润,坚定,分明,不冷酷,但也绝不妇人之仁,与当初的那人截然不同。” “而且,他的天赋绝不弱于那人,或许鹿小姐就是在找这样的人。” 卓胜轩赞叹。 石进严冷声道: “这样多情的人。” “往往会留有致命的破绽。” “除非此人足够的强。” “强到能够足以碾压所有阴谋诡计,魑魅宵小,但,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李致远呵呵一笑: “老石,话不可说尽。” “你不记得当年杀神的壮举?” “可他不是杀神啊!” 李致远眼神深邃: “我们都老了,江湖沉寂了两百年,也该有天骄问世,独领风骚了!” …… 林言出了大厅。 刚刚的执事还等在那里,便引着林言从另一侧的楼梯走下去,来到玄字分属的一层。 换了腰牌。 接下来便是兑换奖励,按照林言的功绩和晋升奖赏,可兑换先天境的烟雨心法篇章。 以及配套的剑法和掌法。 林言先粗略翻阅一遍,便觉值得钻研。 烟雨剑法与覆雨剑意有异曲同工之妙,并且还赋予了更多变化。 烟雨掌法,掌势挥动间,云烟滔滔,让林言想到前世漫画上的一门极为相似的掌法绝学。 林言一边挑选绝学,一边也与执事闲聊,打听关于烟雨楼的信息。 执事知道林言是新晋玄字,算是真正纳入门墙的内部人士,自然也是知无不言。 聊至熟稔,林言随口问道: “兄弟,你可听说鹿影?” “我听说她是楼中前辈,不仅姿容秀丽,而且武功高绝啊。” “不知……” 执事立刻瞅了瞅左右。 露出一种心照不宣的笑容: “没想到,兄弟你也乐好此道。” “我早就打听过了,别看鹿小姐二十有六,但至今未婚配噢,她是很多楼中兄弟的倾慕对象呢!” 呃? “鹿小姐?” 第124章 鹿影的往事 话题的发展超出林言的设想,滑向一个诡异的方向,但八卦谁不爱听。 林言鬼鬼祟祟悄声道: “细说。” 执事旋即神情兴奋地娓娓道来: “鹿小姐是楼主独女,天资傲人。” “年仅十五岁就开始接单杀人,用了五年时间便成为了天字杀手。” “而后她又转到幕后,为烟雨楼物色新人,她所挑的人,哪个不是惊才绝艳。” “其中,更有一人的成就直追鹿小姐,晋升天字之后,便对鹿小姐发起追求攻势。” 执事叹息一声: 此二人珠联璧合,都是天纵之才,如果没有意外,自该结合为一对璧人。” “当时楼内兄弟皆是一片哀嚎心死之象。” 林言道: “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执事给林言竖了个大拇指: “你说的对。” “那人哪里都好,唯独鹿小姐不喜欢。” “无论那人如何追求,甚至说动楼主去劝说,鹿小姐都没有答应。” 执事的表情瞬间变得愤愤不平: “怎料那人求爱不成,竟因爱生恨,彻底背叛了烟雨楼!趁人不备,偷入天字宝库!” “盗取无数珍贵秘籍,然后还在楼中放了一把火,若非发现得及时,所造成的损失,简直不可估量。” 林言瞬间联想到冯浊曾经给他说过的八卦,下意识问道: “此人可是叫剑绝?” 执事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那人原来称绝响,他叛出了烟雨楼加入七绝堂,又被七绝堂奉为上宾,号剑绝。” “我们也曾出动了很多弟兄想要清理门户,但是,他们都死了。” 执事面有悲戚之色,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最终我们烟雨楼也只能咽下这个苦果,我们和七绝堂的仇,也就这么彻底结下了。” 林言沉默片刻。 “后来呢?” 执事低声道: “后来鹿小姐自认是自己识人不明,心灰意冷之下离开总楼,跑去了淮阳开分舵。” “自那之后,我们这些总楼的执事,就很少能见到鹿小姐咯。” 林言恍然,摩挲着下巴。 他竟没想到鹿影还藏着这么一段故事。 执事和林言聊得尽兴,只觉得自己遇到了知己,他下意识问道: “兄弟,还没有问你。” “你跟的是谁呀。” 林言微微侧头,一笑: “鹿影咯。” 执事眼睛圆睁,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 林言沿着原路返回。 来到悬崖边时。 断成两截的铁索桥,竟然已经恢复如初,林言不由感慨烟雨楼的行动力是真强。 横渡山崖,回到山窟里。 已经有船夫在等他,却不是来时的那一位,船夫端着一碗临别酒: “公子,干了这碗饯行酒吧。” 林言打眼一瞧。 好家伙,一碗酒有半碗药。 浑浊至极。 林言不由问: “兄弟,你是新来的吗?” 船夫憨厚一笑: “我怕药效不够,将就将就吧。” 林言皱着眉头,假装抿了一口,当即装作迷药发作,身子前倾倒在船夫身上。 手上的酒碗当即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 船夫心疼的喊道: “哎呦,我的碗!” …… 如同来时的模样。 船夫依旧是将林言扛起来。 划船出山窟,再驾马车回到青阳镇。 当林言从床上“醒”来之时。 他已经身处烟云小栈的客房。 林言手头没有着急的事,而距离名剑大会召开也还有一段时间。 他便在青阳镇随意游逛了几日,然后便慢悠悠地踏上了返程之路。 信马由缰。 白马在官道上漫步。 林言松松垮垮坐在马背上,专心翻看着烟雨心法、剑法和掌法精要。 只有白马走到岔道。 他才会一拽缰绳,调整方向。 林言看到精彩处。 还会并指为剑,为掌,实际演练一番,故而他周遭时常云雾缭绕。 在金灿的阳光照耀下,如同赤金云霞。 行走其间,有如神人。 如此随便的赶路,宿在野外自是不可避免。 夜晚。 林言清理出一片林间空地。 架起刚打的干柴,生起篝火。 用热气驱散寒冷。 他就这么靠在树干上,闭目睡了起来。 夜渐渐深了,偶尔有夜莺啼鸣,甚至还有隐约的狼嚎。 忽然,一阵急促的林叶拨动声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传入林言的耳朵。 有人在林中疾奔,而且还是个女子,她的呼吸急促,听着已经精疲力竭。 林言双眸微微张开,耳朵动了动。 那山林里疾奔的女子许是被火光吸引,犹豫片刻,竟转而朝着林言方向跑来。 除了那名女子。 林言还听到她的身后,还有一大群气血方刚之人在追赶,动作极其迅速。 哗啦。 一名身穿布衣的,满身风尘的女子跌出灌木,她虽是一脸灰尘,却难掩清丽之容。 其身上被林中的蒿草割出不少伤口,整个人已经被汗水浸湿,急促地喘着粗气。 她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向着林言踉跄奔来。 女子冲着林言伸出手,欲要张嘴大喊,声音却因沙哑发不出丝毫声响。 林言却从她的口型读出了两个字: “救命!” “还跑!” 一声骂骂咧咧的暴喝传来,一个男子从灌木丛林跳了出来,两三步赶上女子。 双手便抡起一个大木棒,呼呼风响,朝着对方的背部砸下去。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这样欺凌弱小之举,林言见到了,自然要管一管。 嗖! 一枚石子从女子耳边掠过。 瞬间击中木棒的中段,顷刻间,劲力均匀蔓延,木棒轰然碎成无数木屑。 女子被此景一惊,不小心再次摔倒。 但她仍然下意识连滚带爬,朝着林言不断靠近,终于来到了篝火边上。 哗哗哗! 丛林灌木里又奔出五人,皆是一副山野村夫模样,各个手里抄着木棒,爬犁或是镰刀。 为首的男人看了看手上的木棒杆儿,又看了看林言,一脸警惕向身后的同伴提醒。 林言见对方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撇了撇嘴,淡淡问道: “几位,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为首的糙汉男子一会木棒杆子: “你这文绉绉的,我们听不惯,我来追回自己的婆娘,这是我的家事!” “外人最好不要插手!” 林言笑了笑,起身来到女子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渡了一口真气过去。 “他们所说,可是真的?” 第125章 拐卖往事 先天真气温暖如热泉。 将女子身上的疲累尽祛,她开口说话,嗓子竟无半分沙哑,而是如黄鹂般好听: “不是的!这位少侠!” “我是被他们拐到村子里的!” “我被此人强娶,平日里非打即骂,生不如死,我亦是费尽心力才逃得一线生机。” “求少侠救我!” “万勿再将我交到这些恶徒之手!” 林言望向几个凶神恶煞的村夫,笑着道: “可她不愿跟你们回去。” 那村夫汉子挥舞着木棒杆儿: “这婆娘在说疯话!” “让我打一顿她就听话了!” 汉子说话间,气势汹汹地靠近女子,无视林言,伸手便要拉扯女子的头发。 林言眼睛微微一眯: “喂喂,别当我不存在呀。” 探手擒住汉子的手腕,轻轻一折,林间顿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汉子痛苦哀嚎: “你们愣着干什么,帮我一起弄他!” 剩下的五个大汉彼此对视一眼,犹如饿狼般,朝着林言猛扑而来。 手上的各式农具,更是高高举起,全都往林言的头上招呼。 林言不气反笑,这是一群刁民。 锵的一声。 一道寒光在幽暗的森林中乍现,以林言为轴,划出一道璀璨的圆弧。 顷刻间,棍折刀断,鲜血飙飞。 每个人皆被林言削去两指,痛苦的惨叫声顿时在林间此起彼伏。 林言松开汉子已经畸形的手腕,单手掐住他的脖子,对其他人说道: “你们要是再不滚!” “就和他一样把命留下!” 嘎! 汉子的脖子扭成奇异角度。 彻底没了生息。 几个汉子瞬间吓得脸色发白,但他们都知道自己遇上了硬茬。 没有犹豫,立刻互相搀扶着踉跄跑路。 女子看着林言两三下便将几个糙汉收拾掉,眼中顿时浮现了希望。 连忙跪伏在地上,连连磕头: “多谢恩公仗义出手!” 林言随手将汉子的尸体扔进丛林,眼不见为净,而后施出一道真气将女子托起。 最后,他从包裹里翻出一个面饼,递给女子:“饿吗?” “坐下来,边吃边说。” 女子再度感谢,伸手接过面饼,坐在火堆前一边小口咀嚼,一边诉说个中原委。 女子名为程玥。 原本是淮阳郡季夏镇,程员外家的千金,某日她带着两名丫鬟到临镇赶集。 大集上人多眼杂,她又是率直性子,便只管扯着两个丫鬟四处游逛。 等到回过神来。 她才发现与自己护卫走散了,当然,当时她不以为意,仍然兴致勃勃。 终于在品尝一家摊货糕点之后,程玥和丫鬟们都觉得浑身乏力,昏昏欲睡。 然后不知怎的,便不省人事的。 等到再醒来。 程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平房,旁边躺着的正是那村夫汉子。 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和丫鬟们都在集上被拐了,然后卖到了到了这山旮旯地界。 她自己一介女流。 又没有学过半点武道,哪里忸得过村汉莽夫,这才是真正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后来,程玥便假意认命,对于村汉的要求,全是逆来顺受,没有再显露抗拒。 如此半年的时间的妥协。 终于换来了程玥的些许自由。 允许她走出封闭的院墙。 她又小心翼翼地在村子里多方打探,找到了收买自家丫鬟的两处人家。 三人再度碰面,皆是泪湿衣襟。 程玥想要逃出去。 但她的两位丫鬟,却是被家里的村汉打骂怕了,只道若被抓了回来,定是生不如死。 她们不想跟着程玥冒险。 程玥见两人已经凉了热血,便不再指望,她自己则想到便要做,就在今晚,夜奔出逃! 林言问道: “今后什么打算?” “我正好要回淮阳郡,送佛送到西,可以顺路送你回去。” 程玥神情激动,眼窝发红。 更是连连欠身道谢。 只是过了片刻,程玥神情变得犹豫,几次都是欲言又止。 林言笑道: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有两种人最让人揪心。” 程玥呆呆地摇了摇头,不明白林言为何忽然提起这个:“哪两种。” “一种是说话只说一半的谜语人。” “另一种是欲说还休的人。” 程玥一听,瞬间脸蛋发红。 林言笑道: “所以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程玥的声音细若蚊蝇: “恩公,可否帮我去救我那两个丫鬟?” “若是回到家中。” “我定让父亲好好答谢你。” 林言好奇道: “她们自己都放弃了逃出生天的机会,你却还要帮她们?” 程玥叹息一声: “她们都是陪我长大的贴身丫鬟。” “只是害怕被抓回去的结果,并没有放弃希望,求恩公帮帮他们。” 林言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也罢。” “人口拐卖屡禁不绝。” “我既然遇到了一件,便要管一件的。” “程姑娘,带路吧。” “我们去村子走一遭。” 林言再度给程玥渡了一口真气,让她恢复体力,沿着出逃的路,开始往回带路。 程玥所在的村子,名叫藏村。 地处在深山老林之中。 车马极其不便,只能通过走路。 程玥带着林言。 也是足足走了近一个时辰,这才看到山间一片矮平的小村庄。 程玥挥手一指: “就是那里!” 两人走下山坡,正要入村。 突然,一阵轰隆隆的脚步声,二十几个大汉手持木棒,正向村外走来。 两方恰好迎面撞上。 那带头的几个村夫,正是被林言削断手指的汉子,他们蓦然看到林言,心中亦是一惊。 慌忙指着林言,着急到结巴: “就,就是他!” “抢了老李的老婆,还杀了他!” 程玥一看一众黑压压的大汉,顿觉眼前发昏,她已经开始后悔选择回来。 林言伸手抓住程玥的衣领。 将她扯到自己身后。 复望向一众大汉,笑着说道: “人生何处不相逢。” “几位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你们是一起上吗?” “一起上更快一些。” 包围两人的一众村夫皆是一脸懵逼。 只是下意识认为林言在挑衅,连忙挥舞其手中的木棒,长棍和镰刀,朝着林言的要害招呼。 林言剑未出鞘。 一群单纯气血旺盛的村夫。 也不需要他拔剑。 只见林言并没有什么动作。 一股强横剑势却是骤然而起,仿佛平地升起一股飓风,从四面八方吹拂而来。 一个剑风呼啸过后。 二十几个汉子手上的武器,全都断成切口平整的两截,他们身上的衣物,则是变成一缕缕的破布烂衫。 他们周身更是仿佛被剑风凌迟过一般,皆是密密麻麻渗血的剑痕,疼痛剧烈。 “带我们进村。” “否则下一次断开的,就不是你们手中的棍棒镰刀,而是你们的脖子。” 第126章 奔向黎明 这些个身居深山的村汉,何曾见过如此神乎其技的武道,全都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妄动。 半晌,有听得懂话的村夫立刻站出来引路: “这位大侠。” “您,您要进村,请跟我们来!” 其他村夫亦是如梦初醒般,纷纷附和。 林言和程玥在一众村夫的簇拥下进了村子,直接来到村中央的土广场。 林言简明扼要道: “将你们村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 “包括所有的女人和小孩。” “若是发现有隐瞒私藏,便犹如此石。” 说罢,林言朝广场上的一颗混圆青石一掌挥出。 只听砰的一声。 纯粹刚猛的真气顷刻将青石轰成齑粉。 二十几个汉子愣了愣,哗的一声四散奔走,到整个村子去召集村民。 这个村子并不大。 村夫们的求生意志又十分强烈。 不到半个时辰,上百村民已经被二十几个汉子喊起来,密密麻麻聚在小广场。 林言和程玥站在广场的一个土台上,看着台下一众村民迷茫的眼神,林言清了清嗓: “诸位,我是路过的游侠,偶然得知这里有不少被拐骗的妇女,甚至孩童。” “我知道,很多人居于此地并非自愿,只是此地处深山老林,归途遥远。” “又囿于村里人的压力和胁迫,故而不得不留下来长居。” 此时台下已经有不少骚动。 “但是……” 林言微微一顿,自顾自说道: “我这次给你们一个自由的机会!” “如果你们想要回家。” “我会将你们带到临近的府衙或者镇抚司,你们会被安排送回各自家乡。” “本地乡民绝不会阻拦。” 台下顿时愈发躁动,有人大声吼道: “喂!你是哪根葱啊!” “我们花银子买回来的娘们儿,你就想全带走,你是不是找死!呜……”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汉子捂住嘴巴,汉子低声呵斥: “你敢这么和他说话,你不要命了!” “呜……他……到底,呜……是谁!”那人费尽力气挣脱汉子捂嘴的束缚,艰难问道。 林言望着台下一众愤慨而疑惑的神情,这种时候,行动比说话更有力。 他单手成爪,真气一吐。 形成一股极强的吸力。 再度将广场上一枚青石摄至空中。 青石在空中滴溜溜旋转,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举转动。 台下一众村民目瞪口呆,如看神迹。 林言微微一笑,单掌虚握。 青石轰然破碎,化为簌簌石粉,随着夜风洒落。 “你们问我是谁?” 众人望向林言。 此刻已是满眼都是畏惧之色。 “我是决定你们生死的人。” 众人震撼。 却是丝毫不敢言语。 “小姐!” 一名容貌姣好的村妇,高举着双手,眼神中洋溢着自由的希冀。 程玥眼含热泪,一把将扑过来的村妇抱住,喃喃道:“小蝶,我们能回家了!” 小蝶狠狠点头。 她的心本来已经绝望和麻木,已经做好准备在这村子里度过一生。 只是万万没想到。 她家小姐竟真的逃脱成功。 还找来如此武功高强的侠客。 程玥忽然抬头扫视台下: “小朱呢?” “小朱!你在哪儿!” 人群后排,一个弱弱的声音断续响起: “小,小姐,我在这里……” 程玥疑惑: “你怎么还不过来。” 她赶忙急切地向那发声的人影招手: “快来呀!” “小,小姐,我,我打算留在这里”,那声音很微弱,但是却犹如惊雷,在程玥耳中炸响。 程玥震惊,急忙跳下土台,急匆匆跑到后排人影处,一把抓住小朱的手腕。 “为什么?!” “小姐,我,我有了。” “孩子以后,不能没有爹。” 这个消息更是让程玥震撼,她猛地瞪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村汉,吓了对方一跳。 程玥不由喃喃道: “不可能的。” “为什么你之前不告诉我!” 小朱弱弱地说: “我没想到小姐真的能逃出去。” “我之前就劝过你,不如安心在这里过日子。” 程玥愤然甩开她的手,声音清脆而果断: “不可能!” “我绝不会困在这里,即便我怀有身孕,我也一定要重获自由!” 程玥有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 她一抹眼中的泪花。 头也不回地走回到土台上。 林言淡淡问道: “还有人吗?” 话音落罢,又过了半晌,一众村民战战兢兢,却是无人应声上前。 程玥不可思议道: “这不可能!难道这村子里,就只有我们三个被买卖之人?” 林言摇了摇头: “不会只有你们三个被拐,恐怕多的是,如小朱姑娘这般,在此落地生根有了牵挂之人。” “亦或者即便离开山村,她们亦不知何去何从,反倒不如留在熟悉环境里更适应。” 程玥目光怔怔,陷入沉思。 “为什么会这样呢。” 林言的声音平和,犹如一缕清风徐来:“人能适应一切苦难,却唯独害怕未知。” “所以,其实你们都没有错。” “但你更勇敢。” 程玥眼中的迷惘稍稍缓和: “谢谢恩公的宽慰。” 林言微笑点头,继而对着台下一众人道: “既然有人选择留下来。” “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但是你们要告诉我,那向村夫兜售人口的人贩何在?否则今天少不得要再次见血。” 先前被林言震慑的几个大汉见状,当即迫不及待地向他坦白: “在十里外马家庄。” “每半月有小集,整月有大集。” “集上有个叫马三儿的,专门做这生意,我们的娘们儿都是从他那儿买的。” “距离下一次半月集,就在两天后。” 林言点头。 旋即对着程玥和小蝶二人道: “我们走吧。” 三人在一众村民的注视下走下土台,林言忽的顿住脚步,他平静道: “若是让我知道任何人再买卖人口。” “屠全村!” 众人不由惊呼。 一人犯事,全村遭殃。 林言淡淡一笑: “所以,你们最好互相监督得严格一些,莫让别人害了你的性命。” 说罢,林言在当前迈步领路,带着主仆二人离开山村。 远方的天空,一抹鱼肚白亮起于山间。 人们总说黑夜之后便是黎明。 只是,有的人会留在黑夜里,有的人则勇敢地奔向黎明,这无关对错…… 只需要多一点点的勇气! 第127章 马家庄 距离马家庄的半月集还有一天时间。 但是左乡右邻的许多商贩,大多已经聚在街头巷尾,支起货摊吆喝起来。 更有不少人乡民提前开始游逛起来。 随着渐渐汇聚热闹的人流。 林言一袭三人也来到了马家庄。 一名青衣剑客牵着一匹白马,马背上坐着两名面容姣好的村妇。 他们这样的组合,煞是怪异,所过之处,自是引起不少路人的小声低语议论。 林言随意找了个商贩问道: “兄弟,向你打问个事儿。” “马三儿在哪儿?” 商贩一瞧林言是个生面孔,顿时露出警惕的表情,他嘿嘿一笑: “兄弟,眼生啊。” “打哪儿来?” 林言轻轻一笑: “淮阳郡。” “那你找马三儿所为何事?” 林言凑到商贩面前。 暗中指了指马上的主仆: “在下是刚入行的新人,马上这两个,是我从淮阳拐带来的。” “听说这里的马三儿是行家,想问他能不能给条道儿收了去。” 那商贩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他们这些长久在马家庄摆集的人自然知道马三儿做的是什么生意。 商贩伸手一指庄子里面的方向: “沿着这条道儿走到尽头,你就能看见有棵大柳树,马三儿一般都在那儿。” “你去问问吧。” 林言一点头,笑着道: “多谢。” 商贩又瞧了瞧马背上程玥和小蝶,啧啧两声,小声嘀咕道: “兄弟你别说。” “你这两儿质量是真好。” “马三儿肯定得要。” 林言微微一笑,“借你吉言”,一拽马缰,便向着集市里面走去。 嗒嗒嗒。 马蹄踏在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响声。 程玥和小蝶坐在马背上。 看着两侧人流来来往往,商贩吆喝此起彼伏,各式各样的货物摆在摊铺上。 程玥记得,当时也是类似的集市。 她们主仆在浩浩人流中,游逛地忘乎所以,然后便遭到了人贩子的道儿。 而她也知道。 林言现在所找的。 正是那群人贩子头目。 三人跟着人流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便看到前方有一株大柳树。 柳树下面。 正蹲着一个面相猥琐,尖嘴猴腮之人。 他手里抓着一把瓜子。 一双眼睛滴溜转个不停,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发出啧啧之声,好似在暗自点评。 整个人形象看起来,颇为下流。 “马三儿?”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青衣剑客手牵白马,将此人身前的阳光全都遮挡。 只留下一片阴影。 马三儿微眯着仰起头。 看着俊朗青年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仿佛不服气似地,立刻站挺起身子来,瞥见林言身后马背上的两姑娘。 眼睛顿时一亮。 “这位公子,找我何事?” 林言微微一笑: “我这马背上的两人,你可认得?” 马三儿微微眯眼细瞧。 继而骤然神色一变。 像程玥这样标致秀丽的人,本就不多,是以虽然时过境迁,但马三儿却是还有印象。 “你,你们俩个。” “不是被买走了吗?” 程玥和小蝶皆是怒目而视! 马三儿又望向林言。 心中暗道,莫不是苦主寻来,要找他们这些人贩的麻烦?! 想到这里,马三儿下意识后退一步。 声音有些发虚: “你们想干嘛?” “告诉你们,我们马家庄可不是好惹的!” 林言饶有兴致。 他本就是来清理人渣的,自然是希望马三儿能将背后的人物,连根带泥全都拽出来。 “怎么个不好惹?” 马三儿色厉内荏。 一指柳树旁的一座庄园大门: “看见没,那是我们马家!” “你惹了我,就是和我们马家作对!” 林言淡淡一笑: “和你直说了吧,你们拐卖人口,可恶至极,我今天就是来杀人的。” “你们马家若是有什么倚仗,最好通通叫出来,看能不能救你一命。” 马三儿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敢问兄弟,究竟是何来路?” 林言淡淡说道: “一个路见不平的路人罢了。” 说罢。 他身上骤然爆发一股惊人的凌厉气势。 刹那间,狂风大作。 万千柳枝飞扬,悬于半空。 犹如一柄柄利剑。 此情此景,周围人见状无不失语。 马三儿更是吓得趔趄跌倒在地上,然后又连滚带爬地起身,跑进马家大院。 林言微微一扯马缰。 向着马家大院缓缓走去: “一会儿可能有点血腥,你们最好捂上眼睛。” 程玥怔怔地看着漫天柳叶从柳枝上脱落,就这么悬浮着,随林言的移动而动。 那一片片细长的柳叶。 仿佛流转着玉华的清光,仔细凝视却有一种凌厉锋锐之意。 神乎其技! 程玥望着林言不疾不徐的背影,高声道: “我不怕!” “我更怕不能亲眼目睹恶人得报!” 林言已然牵马来到正门处,但见两扇黑铁木门紧闭,上以七七四十九枚铜钉装饰。 两扇门的材质坚硬,若是寻常刀剑,则根本没有办法留下任何痕迹。 林言笑着道: “既然如此,那就睁大眼睛。” “看我惩奸除恶!” 林言并指一引,漂浮于空中的漫天柳叶瞬息荡漾起无穷细小的涟漪。 倏尔,全都朝着大门劲射而去。 轰! 无穷的柳叶好似一道道细小的剑器,顷刻间将两扇大门洞穿。 留下密密麻麻的孔洞。 不待程玥两人惊呼。 咔嚓咔嚓。 那数不尽的孔洞周围渐渐开始出现裂痕,裂痕迅速蔓延,很快就遍布整座大门。 轰隆一声。 马家庄的两扇大门,溃然而落,化为真正木屑和金铁粉末,荡起一阵烟尘。 林言牵马而过。 施施然踏入马家庄里的马家院! 身后的一众村民们看到此景,全都目瞪口呆,他们全在心头喃喃揣测…… 马家庄,或许真的要变天了。 …… 林言牵着马,走进前院。 一众身穿麻衣短衫汉子手持朴刀阵列在前期,持刀汉子身后,则是三十几人的弓箭手。 只不过他们的弓箭并非兵家所用,而是自己所制的打猎的弓箭。 当然,在如此深山老林,能够拉起这样一支队伍,已经是财力和人力雄厚的佐证。 咻咻咻! 没有人发令! 弓箭手看着恐怖的林言靠近。 全都用尽力气将手中弓弦拉满,然后手上一松,箭镞便离弦而去。 顿时,漫天箭镞犹如密集的流星群。 铺天盖地涌至。 程玥和小蝶不曾见过这样的阵仗,望着天空密密麻麻的箭矢,不由惊呼出声。 第128章 有罪 铿锵! 一声嘹亮剑吟乍响,仿佛冲破漫天箭矢的封锁,直冲九霄之上。 不知何时,林言已是身形一闪,出现在半空,仿若凝滞, 寒霜剑若月华,已是于身前横立,剑锋之上更是剑气弥漫,呼之欲出。 漫天箭矢转瞬即至,就在不足身前一尺之时,林言一剑横斩。 凭空之间。 有飓风骤然呼啸而起。 其间更有烟云如波涛海浪,滚滚翻涌,顿时将漫天箭矢全都掀飞摧折。 剑势冲荡。 整个前院被滚滚烟云淹没,这是林言将烟云落雨剑法与横剑术相结合。 烟云流淌。 变幻莫测,又暗藏杀机。 烟雨飘渺般剑气,好似流云,起于不经意,将迷茫无措的刀手和箭手的咽喉一一洞穿。 他们甚至都来不发出一声声响,便伏倒在地上,没有了生息。 程玥和小蝶目之所及,亦是一片烟云,她们只觉身下白马不知何时开始前行。 嗒嗒嗒嗒。 行走在云雾之间。 程玥伸手,流云从手指间如丝绒般滑过。 竟是从未有过的神奇和惊心动魄。 …… 中院里。 一众身穿劲装,手持刀剑的大汉聚在一起,马三儿正居在其间。 他们都是马家的核心骨干,马家庄的各路生意,都是他们做起操持。 其中,就包括人贩生意。 而且买卖人口,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马家庄地处偏僻,他们也有自知,从不进城,只是在乡县活动。 故而马家庄经营这么些年,从未被府衙盯上过,即便有苦主寻来。 他们马家有二流高手坐镇。 更兼有不少入流的打手,寻常人根本不敢触他们的霉头。 只能暗自吞下这个哑巴亏。 但, 今天来的这个人,似乎极不寻常。 马三儿说对方威势非凡,不动声色之间,便能引得狂风大作,柳叶纷飞。 这样的程度。 至少马家庄里,无人能够做到。 但是若让他们就此逃跑。 他们又舍不得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家业。 最终,还是马家老大拍板集众人之力,一起出去会一会来人。 一众人刚准备前往前院。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中院的两扇大门轰然飞了出来,嗖的一声,径直嵌入白玉般的石阶之中。 一股白色烟云犹如海浪般,从前院倾泻流入,然后犹如水泽般晕开。 渐渐稀薄的云雾中,一袭青衣的林言,牵着一匹白马,不疾不徐走入中庭。 而透过那渐渐清晰的院门。 众人皆是看到林言身后的前院里,所有刀手和箭手全都伏在地上,无一人站立。 全灭! 这是怎样的凶人! 林言停下脚步,望着眼前一众惊骇的劲装汉子,淡淡问道: “涉及人贩买卖的所有人。” “都在这里了吗?” 众人沉浸在震惊之中,面面相觑,更是无人应答。 “既然无人辩驳。” “那我便权当你们皆为罪人。” 林言抬手。 寒霜锋刃直指众人。 剑锋一抖,冥冥之中传来一声龙蟒嘶鸣,两道青光交错探出。 瞬间掠过前排两人的咽喉。 殷红的鲜血散如飞絮,落入众人眼眶,也将他们彻底惊醒。 有人下意识大喊: “兄弟们,我们跟他拼了!” 众人抽刀而动。 凭着一腔悍勇向着林言扑上。 林言身形一晃,骤然出现在人群中。 霜刃森寒,带出连绵剑气。 剑气犹如点点冰晶,又似冬日飘雪。 看似随风飘荡。 落在脖颈之间,便化为夺命之刃,催发绽放出寒冬里的红梅。 林言的身形,在各处闪现。 闪现之处,便有雪落凋零,鲜血飙飞。 继而又复消失,出现在别处。 没有人能捕捉到林言的踪影,他就像一尊行走在青天之下的死神。 以最为飘逸的姿态。 收割人间肮脏的灵魂。 眨眼间。 林言的身形便又轻轻落回白马之前,屈指轻弹,一声剑鸣响彻。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死了。 只剩下一个还存活。 便是那马三儿。 程玥和小蝶看着满地倒下的尸体,小蝶惊呼出声,又下意识捂住了嘴巴。 这与在前院不同。 在前院时候。 两人的视线被弥漫的云雾遮挡,并没有看到过于血腥和残酷的画面。 然而刚刚两人却是坐在马背上。 清晰看到林言如入无人之境,砍瓜切菜般,将一众极为唬人的凶汉放倒,无一生还。 这种亲眼目睹死亡的震撼。 对于两个平生不曾见血的女子来说,却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接受。 只是,程玥眼中的震惊一闪而过后,旋即绽出的,则是浓浓的崇拜。 她第一次觉得。 取人性命,这件残酷血腥的事情,竟然能和优雅、飘逸、美感相联系。 况且林言所杀,皆是人贩人渣。 死有余辜! 程玥不觉心悸,她只觉得痛快! 林言望着因为惊惶无措,已经蜷缩成一团的马三儿,下达了最后通牒: “拐来的人藏在哪里?” 马三儿此刻已完全吓傻,对于林言的问话无动于衷。 林言并指一挥。 一道青光一闪而过。 径直钻入马三儿的四肢百骸。 瞬间,一化万千。 青光化为无数道入微纤细的剑气,沿着奇经八脉游走,所过之处如刀剑生刮。 顷刻间,马三儿便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整个人不断在地上打滚。 仿佛承受着某种极端且难以忍受的痛苦。 林言剑指一顿: “若是不说,那我那便继续让你一直体会这种万剑穿身之痛。” 马三儿双目赤红,哀嚎着道: “说,我说……” “她们,都在,后院仓库,的密室……” 林言并指一划。 马三儿体内的剑气自行消散。 “起来,去将人带出来。” 半晌,马三儿这才踉跄爬起来。 在林言的威逼下,马三着下人将密室里被关的拐卖女子都放了出来。 一共一十二人。 等众人皆出密室。 林言一掌将密室入口的机关破坏,土块巨石轰然落下,彻底将其掩埋。 林言一手牵着白马。 一手以寒霜剑挟着心如死灰的马三儿。 回到马家大院的门口。 此时的门外,已是聚满了好事的看客。 只是囿于马家常年积累的淫威,即便看到大门轰然粉碎,也无人敢上前一窥究竟。 看客们只能听着院内传来的阵阵喧响,浮想联翩,议论纷纷。 如今一个时辰过去。 终于有人从马家走了出来。 众人定睛望去。 停顿片刻,而后皆是一片哗然。 出来的,竟是那白马青衣的无双剑客! 第129章 在路上 门口,人头攒动。 林言站在石阶上,缓缓踏前一步。 骤然,一种无形的先天威压犹如涟漪般扩散而出,顷刻便笼罩全场。 一众乡民村客,皆是感到心头一沉。 七嘴八舌的议论,戛然而止。 四周嘈杂的环境,也顷刻安静下来,变得落针可闻。 林言微微颔首,缓缓开口: “正好你们都在,我在此宣布一件事。” 清朗的声音传遍乡邻,清晰入耳。 “马家贩卖人口,已被我除名。” “望尔等引以为戒!” 林言言罢,手中寒霜一收。 回鞘的剑刃锋锐,如风般掠过马三儿的脖颈,飙起一捧鲜血。 扑通! 马三儿的双眼圆瞪,充斥着难以置信。 但他的身躯却是轰然倒地。 马三儿死了。 连他自己都没想过,会在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时刻,以一种未曾想过的方式…… 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围观的看客们目睹马三儿惨死。 不可抑制地发出阵阵惊悚的尖叫,伴随着叮铃咣啷的轰响,开始四散奔逃。 几个呼吸之间。 马家大门口已跑得空无一人。 以往热闹的半月集还没开始,便就此告终。 林言默然,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 不一会儿,便见到程玥小蝶和一众被拐女子赶着两辆马车来到门口。 她们还在马家的厨房找到一些干粮和水,以备路上之需。 这些人都是临近州郡乡县的良家女子,亦是如程玥小蝶般,被马家人掳骗而来。 走失的时间很短。 林言打算将她们送到邻近府衙,再让府衙捕快通知她们家人前来接她们回家。 包括程玥和小蝶在内,一共十四人。 一人驾车,六人一乘,两辆马车刚刚好,虽然这些女子并没有驾车的经验。 但是有林言纵马在旁。 只需以先天威压震慑,那些拉车的马自是乖顺听话,不敢造次。 就这样。 林言在马家庄逗留了不到一日。 斩杀马家上百人,便又再次启程。 …… 山道之上,车马隆隆,林叶萧萧。 绝处逢生的喜悦和脱离险地的放松,让一众心情紧绷的女人渐渐松弛。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 两辆车加起来一共十四个女人,戏台的数量简直难以想象。 女人们一路上叽叽喳喳。 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甚至,偶尔有清脆嘹亮的山歌在林间回荡,前车一唱,后车应和,循环不绝。 给单调的车马旅途,平添不少乐趣。 林言也乐得看女人们从被拐骗的阴影中走出来,毕竟,与其沉湎于过去的哀痛。 不如满怀希望地拥抱明天。 女人们也渐渐摸清了林言的脾性。 他对于恶人是冰冷无情的杀神,但对于普通乡民,就是阳光开朗的邻家少年。 于是,在夜晚露宿时候,白日行路之际,女人们也会时不时和林言聊天玩笑。 当然话题说多了,大都会转到林言是否婚配,有没有心上人云云。 林言容貌俊俏,性格开朗。 又是实力高强的江湖游侠。 马车上自然有不少年纪尚小的姑娘,已是少女怀春,芳心暗许。 当然,面对类似的问话。 林言只是笑而不语。 …… 前方的山道两侧的丛林里,忽的出现一众影影绰绰的人影,伴随着经典的呼喝。 “此路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 “小子你带这么多女人到哪里去呀?” “不如留下来让哥几个耍耍。” 林言一行人在山道上行了数日,终是被临近的山贼盗匪给盯上了。 “各位,这些都是被拐骗掳掠的女子,在下送她们到府衙,各归其家。” 他掏出一个鼓鼓的丝质钱囊。 哗啦啦倒出一些碎银,捧在手中扬了扬: “若是让我们过去。” “这些银子给你们。” 女人们看着漫山遍野不断逼近的人影,全都蜷在车厢息声静默,心脏不由再度紧绷。 山贼们看着林言如此配合。 均是眼前一亮。 有眼力好的山贼,看到林言的钱袋仍然十分充盈,估摸林言只倒出了四分之一的银子。 当即狞笑: “小子,你买命竟然还想藏私。” “把钱通通交出来。” 另外有人嘿嘿一笑: “看在你如此配合的份儿上。” “若是这些女人将我们兄弟都伺候舒服了,便让她们跟你回家去。” “否则,哼哼,你们都得把命留在这里!” 林言淡淡一笑: “放你们一马,你们还不肯吗?” 周边山坡和林间顿时传来一阵哄笑: “小子你是白痴吗?” “老大,我怎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少山贼肆意嘲笑。 林言并不气恼,他循声望去。 但见远处一块巨大青石上,一道魁梧身形矗立,身壮如牛,背阔似熊。 手上一柄大砍刀杵着地面。 刀刃上挂着生锈的铜环,叮当作响。 左右各有小弟簇拥。 那魁梧汉子正是山贼头子,他大笑道: “小子,别再耽误时间。” “我这些弟兄们的刀,可是很久没见血了,他们等不了太久的。” 林言淡淡道: “是。” “确实不好再耽误时间。” 他自问并不算嗜杀之人,若是这些山贼尚有一丝人性,林言也愿给他们一次机会。 可惜…… 林言将银子重新装回丝质钱囊。 继而铿锵一声! 清脆的剑鸣骤响。 林言的身形陡然飞掠而起,好似游龙乘云踏月,眨眼便出现在山贼头子身前。 望着那震惊的目光。 “惊讶吗?” 林言轻声,手中寒霜平刺,倏尔化为一团散射的光雨,细如牛毛的剑气如暴雨落下。 一刹那间。 青石上聚集的众贼全都来不及哼一声,皆是浑身暴出一团血雨,立时毙命而死。 林言身形不停。 寒霜一抖。 两道青光化为龙蟒,犹如闪电般游荡疾射,一左一右,向山道两侧的山贼飞袭。 袖里青蛇! 既是剑气,又是剑势。 随着林言的剑意而动,更显变化莫测。 两道青色剑气在山林间飞纵,不断穿透一个接一个山贼的咽喉。 剑气飞掠,拖曳出两道长长的青色长尾。 更是在林间织就一张血色与青色交织的色彩斑斓的画卷。 在这一幅残酷画卷里。 连绵不绝地惨叫声便是最恰到好处的和鸣。 有山贼拼死向着马车冲过来,想要挟持女子当人质,以求自保。 然而他们只觉眼前一道青影闪过。 林言却是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马车前面,寒霜骤起,如冰凉的朔风掠过。 没有说一句话。 凡是试图靠近马车的山贼便尽数僵直倒地,气息全无。 没过多久,山林的惨叫渐渐停歇。 林言锵的一声将寒霜剑回鞘。 轻轻一跃,跨坐上白马。 “我们走吧。” 两名发愣的女子如梦初醒。 一抖缰绳,马车声起,一行人,便再度启程,只留下林叶沙沙作响,似在唏嘘。 第130章 送佛送到西 如絮飘荡的流云里,阳光投射出斑驳的光影,落在古老巍峨的城墙。 林言一行人沿着官道徐徐而来,赶车的女人突然高兴地大喊: “兴庆府!” “我们到兴庆府了!” 林言抬手眺望。 高大的城门楼上,篆刻着“兴庆府”三个大字,到了兴庆府,便算踏入淮阳郡的地界。 两辆马车上的女子都很兴奋。但也有不少人面露惆怅,虽然几个小姑娘不说…… 但她们都心照不宣,到了府衙,便意味着林言要与他们分别。 林言自是不管小女儿的心思。 入了城也不作停留。 先是去了府衙,亮明镇抚司暗探的身份,又将马家庄的事情说明了情况。 见与镇抚司暗探有关。 府衙自是不敢轻易怠慢,一一对这些被拐女子做好登记,并着人帮忙通知其家人。 登记完毕,林言带着一众女子找了一间客栈安顿下来,和府衙捕快道: “若是有家人寻来。” “便到客栈来寻。” 林言安顿好一切,本准备径直离开,却又被几个古灵精怪的姑娘缠着多留几日。 林言想着,他确实也没什么好着急的,况且既然将人救了出来,送佛便送到西好了。 他便又在兴庆府停下歇息。 每日里在街上随意游逛,看看民俗风景。 再加上周边有性格开朗的姑娘陪伴,林言的小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当然他的武道修炼也没有落下,他早已经做到行止坐卧皆能运功不辍。 得益于归元吐纳术打下的坚实根基。 先天炼窍法和云烟落雨总诀,皆是有条不紊地稳步精进,每日一新。 在林言逗留的期间。 陆陆续续有女子的家人前来接人。 女子们走丢基本都在淮阳一带,家都离得不远,有时候一天会有几波人来。 女人们离开之时,皆是依依不舍相互道别,她们都是患难与共的友人,情谊深厚。 当然,她们最后一个道别的。 都是林言。 对于林言的救命之恩,千恩万谢,无以为报,恨不得以身相许。 林言只是淡淡笑着说一声: “有缘再见。” 不到十天的时间。 一十四名女子,便只剩下程玥和小蝶还没离开。 两人陪着林言送别了一众患难姐妹。 脸上的神情也愈发焦急起来。 开始无端揣测。 她的父母是否收到了讯息,亦或者他们收到了讯息,却不愿将自己接回。 毕竟与其他姐妹相比,她们两人离家最久,世事变幻,人情易变,谁也不知道。 林言安慰道: “你们家也离得最远,莫要着急。” 当然在这种事情上,别人的安慰总是无用的。 又过了一日。 程玥和小蝶便坐在客栈门口。 透过窗户张望着街道上,偶尔看到眼熟的人影,便一脸兴奋地跑出去。 发现不是,就一脸懊丧地回来。 林言颇觉好笑。 两人这样子,就像是林言前世里幼儿园的小朋友,眼巴巴的等着家长来接。 结果左等右等,其他小朋友都被接走了,自家老爹老妈却还没来。 这时候,孩子心里虽有些生气,但还是想着下一个在路口出现的,就是他们。 忽然,程玥黯淡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她遥遥看见远处的人群里。 有杆大旗正在随风飞扬,旗面舒展,上面写了着大大的“程”字。 “是我家!” “恩公!是我家人来接我了!” 小蝶闻声也立刻转身望去,顿时抱住程玥高声欢呼,惊喜大叫: “是老爷他们来了!” “我看见前面有个骑马的,像是少爷!” 林言笑了笑,踱步到窗前。 顺着两人的目光远瞧去。 一队人数众多的车马队伍,正向着客栈这边赳赳而来。 为首是一名白马劲装的少年。 少年身后跟着两辆马车。 马车周围有劲装汉子佩刀纵马相护,每辆车顶,还插着一杆写着“程”字的大旗。 一行车马占据道路中央,引得路过众人纷纷侧目惊叹,不知是哪家富商贵胄。 “排场可真大。” 林言赞叹。 程玥和小蝶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出客栈,程玥朝着白马少年大力挥舞胳膊: “阿英!” 白马少年一听呼喊,更是瞬间振奋,纵马扬鞭,瞬间提速奔来。 还未等马匹停稳。 少年一个飞扑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把将程玥用力搂了个满怀: “姐姐!” “我们可算找到你了!” 程玥听着这话,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当即两眼已经泛红,转瞬间泪如决堤。 终是崩溃大哭: “弟啊!” “我想死你和爹娘了!” 小蝶站在一旁,更是涕泪连连。 后面的马车加速赶来。 马车车帘掀开,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妇人神色焦急地下了马车,边跑边喊道: “玥儿啊!” “爹娘来晚了!” “我们接到消息就组织人手,昼夜兼程赶来!” 程玥一见爹娘,哭得更凶了,好像要将这半年来的委屈彻底宣泄出来。 程玥爹娘见状,更是可怜女儿受了许多委屈,兄妹父母四人抱作一团,又哭又笑。 最后,程玥一把将小蝶也拉了进去,变成了五人抱团。 林言看得哑然失笑。 他起身,唤来小二将饭钱和房钱全都结清,回到房间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牵了白马便上路了。 等到程玥反应过来,想要向爹娘和小弟介绍林言这位救命恩人时,才发现已是人影渺渺。 客栈的小二笑道: “那位少侠留了句话。” 程玥: “什么话?” “江湖路远,山高水长,有缘自会相见。” 程玥喃喃念叨着。 望向远处的人流处,却是再看不到那抹熟悉的青衣白马。 ……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林言在无人的旷野上纵马疾驰,昼夜不舍。 三日之后,日头初升。 他已是遥遥看到淮阳郡。 “阿七!” “上酒!” 一袭青衣的林言推开尚未开张的青鹿坊大门,大踏步走进去,大声吆喝。 坊内灯火俱灭,长凳木椅子,全都搭在桌子上,整个还是一副歇业的状态。 按照这个时间。 应该也只有精力旺盛的阿七已经起床干活儿了。 不一会儿,一个褚衣小厮从二楼一跃而下,年轻而俊朗,正是阿七。 只不过他却一脸慌张,匆匆跑过来: “林哥,你快回家躲躲吧!” “老板娘发飙了!” 第131章 外罡 发飙? 发飙关我什么事儿? 林言不明所以。 忽然,有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耳边。 “哼哼,躲?!” “想躲哪儿去啊?!” 一脸寒意的鹿影。 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门口。 用脚一勾。 青鹿坊的大门啪得一下就关闭。 她手上拿着一条红色缎带,将如瀑般的青丝扎起一个高马尾,平添几分英气。 明媚的双眸中,更多了一股森寒。 林言顿觉好像有些不对,表面上笑眯眯,摆了摆手: “鹿姐,早上好哇。” “好久不见。” 暗中却是捂着嘴给阿七传音: “什么情况?” 阿七用腹腔回道: “来不及解释了。” “先,躲躲吧!” 哗! 鹿影的身形骤然出现在阿七的身前。 阿七瞳孔剧震。 好快的速度! 鹿影一把扯住阿七的胳膊,阿七就像待宰的羔羊,根本没得反应。 “喜欢传话是吧?” “给我去传话,任何人不得靠近后院!” 轰! 鹿影犹如掷沙包一样。 将阿七径直甩向楼梯口。 啪得一声脆响,阿七像一张舒展的人体挂画,直接被狠狠地拍在墙上。 然后缓缓滑落下来。 阿七立刻像弹簧一般,弹射起步,嗖的一下就蹿上楼梯,“知道了,掌柜的!” 鹿影俏脸含煞。 瞪着林言。 林言严阵以待,缓缓问道: “鹿姐,如此凶猛……” “为哪般?” 鹿影一字一顿地说道: “让你去总楼晋升玄字!” “你去挖我的黑料?!” “过来挨揍!” 话音落罢,鹿影一抬掌。 飘渺云雾瞬息成势。 整个倩影隐于云雾,倏尔消散于无形。 林言刚刚恍然。 原来是这事! 他刚想明白,一股飘渺无定的凌厉掌风已从冥冥中袭来。 云雾飘渺,林言辨不清来源。 既然分不清。 那就把局搅得更乱一些,林言出手若幻,犹如层叠幻影,呈抱圆式。 一股云海瞬间从掌间扩散,将整个青鹿坊大厅变成一片滔滔云海。 然而,林言终究失了先手。 一阵飓风骤然呼呼吹袭。 将他眼前的迷幻流云荡涤一空,一袭红衣已然欺身近前,探手抓住林言的手腕。 云气飘渺顺势涌入手臂,却见林言微微一笑,移花接木运起! 鹿影的劲力反被提前截断! “好小子,给我去后院!”鹿影一声清喝,拽着林言的手腕,用力一甩。 林言整个人随着惯性倒飞,他轻嘿一声,反手扣住鹿影洁白光滑的柔荑。 “一起呗。” 鹿影瞬间也被林言拉着,两人恰好从单开一扇的后门侧飞出去。 半空中,鹿影神色愈发认真。 一手真气源源不断与林言角力,另一只手化出重叠掌影。 掌势犹如天罗地网,又似飘渺流云,虚虚实实袭向林言。 林言的掌法功力尚浅,单一掌法应对不免捉襟见肘,好在他剑法通神。 偶尔以剑指横扫纵劈穿插出招,出其不意,立刻又能拉回些许颓势。 而且,林言炼体有成。 鹿影也不是真打。 偶尔挨上一两下无关痛痒的掌印,对林言造不成丝毫伤害。 转瞬之间,两人已于半空交锋数十招,连串连绵交锋的气劲碰撞。 两人身形更如飞鸿般落入后院中央。 鹿影掌间劲力一吐。 将双手纠缠的林言震开,眼中精芒闪烁,语气更是隐隐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臭小子,今天不给你点教训!” “你是要上天!” 言罢,鹿影的气息猛地飞速提升。 瞬间突破先天的临界! 其周身流云飘渺,有若实质。 林言双眸一亮。 真气凝罡! 鹿影果真是外罡境界的天才! 他遂即意识到,鹿影要揍的是他呀,旋即苦着一张脸道: “鹿姐,不是吧……” “你来真的?” 鹿影轻笑一声,“少废话,给我打起精神!” 鹿影身形一闪已出现在半空之上,罡气凝转,化为一道云雾飘渺的掌影。 从天而降。 面对如此倾天之威。 林言动身欲躲,却发现身形已被鹿影的神念锁定,避无可避! 林言凝神并指一起。 一股凌厉剑意犹如利剑出鞘般,节节攀升,渐成顶天立地之势。 倏尔,剑意催发。 有雪亮剑气凝而成形,瞬间随剑指振飞,向着那飘渺掌影劲射而去。 噗! 预料之中的轰响并没有出现。 反而是掌剑虚影凝在将触未触之际,仿佛遁入无声无息的奇异时空。 唯有无形的波纹在虚空中一圈圈震荡,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无形的劲力角逐。 不知过了多久。 也可能只是过了一瞬。 咔嚓。 剑气寸寸碎裂,掌影轰然消散。 一袭红衣飘然落地。 林言退后半步,侧头望向鹿影: “气消了?” 鹿影一挥衣袖。 云气一展。 将两人气劲震荡而杂乱的庭院杂物,全都精准地归复原位。 鹿影展颜一笑。 复又露出笑吟吟的表情: “老了老了。” “揍不了你咯。” 林言当即嘿嘿一笑,摇头否认: “怎么会,鹿姐正是风华绝代之时,谁看了不心动。” 鹿影微微虚着眼,嘁了一声: “臭小子嘴上说着好听。” “背地里去挖人黑料。”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坊中走去。 林言快步跟上。 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无力辩解道:“我只是正当了解楼内过往。” 鹿影走在林言前方,身形随着上台阶的动作微微摇曳,裙摆生花: “你说的也不算错。” “这确实是楼内的过往,本来应该由我来告诉你的”,鹿影忽的停步转身。 葱白的手指点着林言的额头。 “只是你小子修为像嗑药一样,提升那么快,我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 林言没料到鹿影突然停下脚步,闷头上楼差点撞到鹿影的身上,抬头之际…… 距离鹿影俯身的面庞,近在咫尺,他能感到鹿影呼气如兰,能看到一缕嫣红爬上两腮。 林言看着面前白皙细腻的脸庞,阳光透过窗户,他感觉鹿影仿佛透着光,十分动人。 好奇问道: “鹿姐,这是你的真面目吗?” 林言的热气涌动。 鹿影耳朵竟不知不觉悄然变红。 她轻声道: “你猜。” 林言鬼使神差地伸手抚向鹿影通红的耳后,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道: “我试试,就知道了。” 正当气氛诡异升温之时,一声清脆的声音打破暧昧。 “林哥,掌柜的。” “你们搁楼梯口干嘛呢?” 第132章 细说七绝堂 林言和鹿影像是触电般,骤然一跳分开。 鹿影伸手拂过耳边的秀发,瞪了一眼林言,然后身形匆匆,继续往楼上去。 林言伸手指着阿七,笑眯眯道: “我看你小子是飘了!” “等会儿我们好好切磋切磋!” 说罢,林言三步并作两步,也朝着顶层阁楼跑去。 拿着扫把的阿七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我最近没飘呀?” 阿七想不通。 便又哼着歌,继续扫地。 …… 来到阁楼之上。 鹿影已经恢复以往的淡然含笑的神情,给林言沏好了茶: “坐吧。” 林言坐下。 端起茶呷了一口。 “听说在总楼闹了不小乱子。” “过云桥都让你砍断了?” 鹿影随口问道。 林言一手杵着下巴: “谁让那些人非要安排在桥上考核,还找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偷袭。” “那我自然是不能惯着的。” 鹿影淡淡一笑: “我听说了,是影杀。” “那是石进严的心腹,和我不对付,故而才想给你个下马威。” 林言惊讶: “你是楼主之女。” “他竟敢和你不对付?” 鹿影耸耸肩: “我爹年事已高,身上又有积年所累的暗伤,下任楼主却悬而未决。” “卓胜轩一直想让我回总楼。” “但石进严却以我性子优柔寡断,并且前些年出了篓子为由,阻止我继任烟雨楼。” 林言嗤之以鼻: “他是自己想当吧。” 鹿影淡淡一笑: “我其实并没有很想继承,只是囿于父亲所望,一直踌躇至此,不愿回去。” “对烟雨楼的那段过往,你有何评价?” 林言想了想,只是吐出四个字: “遇人不淑。” 鹿影笑了笑,说道: “往事已矣。” “我现在要说的,是当前的情况。” “烟雨楼和七绝堂现在是绝对的死仇,一旦碰面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林言微微正色。 “你去过的太行镇,已经是烟雨楼势力范围的最北端,再往北,尤其是到上京一带。” “则都是七绝堂的地盘。” “所以我们的生意基本不会涉足北方,即便真的有委托需要。” “我们进入七绝堂的势力范围,也一定是要万千小心,所以我刚刚才试探你实力……” 林言侧头问道: “如何?” 鹿影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 “虽然很不想让你得瑟。” “但实话实说,你很惊人,不仅境界提升快,根基更是稳固犹如磐石。” “将烟雨总诀融会贯通得很好,实战天赋超群,遇到外罡,即便胜不了也能逃得了。” “考虑到我和你结识之时,你还是个不到一流的臭小子,总而言之,你就是一个怪物!” 林言一听,喜笑颜开,会夸你就多夸点! 鹿影啧啧两声: “瞧你那不值钱的模样。” 林言嘿嘿一笑: “为什么突然给我讲七绝堂?” “就因为我自己打听到了?” 鹿影摇了摇头: “你要去御剑山庄参加名剑大会。” “你可知御剑山庄在何处?” 林言道: “还没仔细打问,只记得请柬上写着……” “燕山脚下,问剑谷中。” 鹿影嗤笑: “所谓燕山脚下,正是在京畿以北。” “那是七绝堂盘踞的地盘。” 林言蓦然一惊: “好家伙,你说我是深入虎穴啊。” 鹿影微微颔首: “所以我给你说这么多,就是让你再考虑考虑,虽然你实力够强。” “但一旦到了北方,你就成了耳聋眼瞎,但七绝堂却有天罗地网的情报。” “此行依然,十分危险。” 林言微微一顿,沉默片刻道: “既然七绝堂和烟雨楼是死仇,七绝堂的人,应该都挂在烟雨楼的委托名单里吧。” 鹿影微微一愣: “没错。” “杀一人有一人的奖励,不死不休。” “当然我们很多人,也挂在七绝堂的悬赏里。” 林言毫不犹豫道: “那就没得说了!” “必须得去!” 林言望着鹿影看傻子一样的神情,笑了笑说道:“再给我说说七绝堂吧。” “有哪些高手?” 鹿影沉默片刻,缓缓道: “七绝堂不同于烟雨楼。” “那是培养死士和杀人工具的地方,杀手在那里不需要自己的思想,只需无条件服从。” “天,杀,戮,灭。” “七绝堂的杀手按照这四种实力划分,同样是天字为最,但他们都是傀儡。” “若想要拥有自主权,便需成为“绝”字列,七绝堂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当年绝响叛逃烟雨楼加入七绝堂,便是因七绝堂许诺他,给其一个剑绝的名位。” 林言喃喃道: “七绝。” “就是七个人?” 鹿影微微摇头: “不知。” “或许是虚指。” “没准比七个还多。” “就像我们的十三首席,我也仅知道寥寥几个。” 林言啧啧两声: “这些狡猾的江湖组织。” “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鹿影端起茶,轻轻呼呼地吹着气息: “最后就是,一定要小心剑绝。” “剑绝此人,不仅剑法高绝,而且涉猎极广,连我的易容技法也被其学了九成。” “再加上其心思深沉,性情偏执是我生平之仅见,又极其擅长隐藏。” “你要小心,对方很有可能来找你。” 林言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找我?” “因爱生恨?” “要将与你有关之人全都杀掉?” “这也太癫了!” 鹿影揶揄道: “怕了吗?” 林言梗起脖子: “没有啊。” 鹿影笑了笑,望着林言的面庞喃喃道: “也不知我这次有没有看错呢?” 林言拍了拍胸膛,露出骄傲的表情: “表里如一的代表。” “真诚无瑕的典范。” 鹿影笑骂: “好不要脸。” 她打开窗户,瞧了瞧楼下逐渐热闹,人来人往的街道,侧身柔声道: “快要过年了。” “过完年再启程吧。” “这个自然。” 林言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道: “过年你要回总楼吗?” “还是在坊里,和我们一起过咯?” 鹿影嫣然一笑: “不回总楼。” “无甚意思。” “就在这里过了。” …… 转眼间,年关将近。 大街小巷的商贩的摊子上,摆满各式各样的年货,突出一个红红火火。 鹿影掌柜大手一挥。 请了裁缝到坊里。 给每位姐妹做了三套过年的新衣,就连丫鬟和小厮的常服也皆是全部换新。 主打的便是新年新气象。 林言和阿七则带着一众小厮护卫。 买了各样式年货回来装饰坊楼。 大红灯笼挂起,要随处可见。 火红的剪纸,喜庆的年画,要在窗棂和墙上挂得体面方正。 还要有龙飞凤舞的楹联,噼里啪啦的鞭炮,将整座青鹿坊烘托得年味十足。 很快,除夕便到了。 第133章 过年了 除夕到。 一大早。 林言便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醒,他猛地坐起身子,然后将被子掀起来捂在脸上。 扑通一下。 又睡倒在床上。 连绵不断的鞭炮声响完,便是敲锣打鼓的轰鸣,闹除夕,闹新年,突出一个“闹”字。 “啊啊啊!” “不睡了!” 带着满满的怨气。 林言一个翻身从床上蹦起来。 洗漱完毕。 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 然后林言就迈步出门,往青鹿坊去。 青鹿坊准备了丰盛的早餐。 不过林言到的时候,早餐那几桌子,已经被风卷残云扫荡干净。 只剩一片狼藉。 幸好阿七还有些良心,一边吃的时候,每一样都给林言留了一份,装在餐盘食盒里。 等到林言到的时候,再拿出来递给他: “林哥,你住外面离得远。” “我给你留了早餐。” 林言摸了摸阿七的头,感慨道: “孩子长大了。” “过年这几天就不操练你了。” 阿七顿时欣喜道: “好耶!” 林言端着食盒坐在窗边。 一边饮茶,一边吃早点。 几位身段婀娜的娘子着盛装长裙,从楼梯上鱼贯而下,林言一眼望去。 有秋月春华之美,争奇斗艳之容。 真叫一个。 人间动人芬芳色,尽入此间一室中。 姑娘们盛装出席,不为别的。 只因今日除夕,有花车游行,青鹿坊乃百花街第一楼,花魁娘子们自然要上街一展姿容。 林言瞥见门口有人影晃动。 嘿然一笑: “丁统领,既然来了,快进来坐罢。” 他侧头一瞧。 果然见到春桃正倚在门边,一脸娇羞。 林言说罢。 便见到一个挺拔的身姿缓缓走进来,正是丁青,他的脸上虽然还是略有一丝尴尬。 但已经适应许多。 他和春桃的事情,青鹿坊的姐妹们皆已经知晓,每次前来都要被调笑两句。 整个人已经麻木。 “准备何时迎娶啊?” “春桃姐父母皆亡,青鹿坊就算是她的娘家。” 丁青冰冷如石的脸上,罕见得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过年以后,挑个吉日。” “届时过来一起喝酒。” 林言笑道: “那是自然。” 林言和丁青又随意谈了些江湖事,忽的听到坊外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伴随一阵隆隆声。 来接花魁的花车到了。 一共有十几辆,除了青鹿坊,潇湘馆等其他青楼也有花魁登车游街。 坊里的娘子们鱼贯而出,按照之前的演练,登上对应的花车。 丁青亦是起身,拱手: “先行告退。” 林言讶然: “丁统领不会要随车游行吧?” 丁青微微一笑,点头应是: “要陪她的。” 好家伙,不愧是纯爱战神。 丁青出了门去,阿七则恰好风风火火从门外跑进来,大呼小叫: “林哥,我也想看花车游行。” “我们一起跟着去吧!” 林言呷了一口茶。 早餐也吃完,倒也可以去遛遛弯。 “掌柜的!” “一起去啊!” 阿七看着正从楼梯上款款走下的鹿影,挥舞着手臂喊道。 一刻钟后。 阿七左手扯着林言,右手拽着鹿影,高高兴兴地跟在游车的队伍后面。 街道上。 游人如织,人山人海。 人人脸上洋溢着喜庆,不管去年如何,来年总是充满希望的。 这便是过年的意义。 …… 入了夜里。 隔着清河水一眼望去。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万家灯火犹如漫天星河,倒悬在这淮阳城中。 端是一番盛景。 青鹿坊里。 倒不似以往热闹。 毕竟凡是成家的显贵权勋,除夕这天总是要在家里吃一顿团圆的年夜饭。 但是青鹿坊中,也是有年夜饭,而且是鹿影特意吩咐了厨房师傅准备的。 姑娘们、仆役侍女们、小厮护卫们,各自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跨除夕,过新年! 楼下热闹非凡。 顶层阁楼自然也没有闲着。 鹿影、林言、阿七和六耳,四人一桌,坐在阁楼的月台上。 天上是一轮明月,桌上是八菜一汤,再加上几壶青鹿坊自制的美酒,“青鹿鸣。” 这年味儿一下子便浓郁了。 阿七拎起一小坛子“青鹿鸣”,给几人倒满,自己端起海碗,真情实感道: “这段日子以来,感谢掌柜收留!” “感谢林哥和六耳哥的照顾!” “这碗我干了!” 阿七咕咚咕咚干了一整碗,白净的脸唰的一下染上一层通红。 鹿影、林言和六耳皆是笑着举起酒碗。 一碗将酒饮尽。 很快,酒过三巡,四人皆是眼花耳热,就连六耳也难得多话了起来。 挑拣一些搜集情报时看到的江湖趣闻来讲,顶层阁楼时不时传来阵阵哄堂大笑。 忽然。 一阵风吹过珠帘。 月台上竟不知何时出现一道巍峨的身影。 “谁?!” 鹿影和林言几乎同时低喝! 阿七后知后觉。 循声望去,不自觉揉了揉眼睛。 他没想到,竟真有陌生人,能无声无息出现在百尺高楼之上。 少年意气自胸胆而生,朗声大喝: “何方宵小!” “胆敢夜闯青鹿坊!” “还不束手而擒!” 说话间,阿七身子歪歪斜斜,猛地一踏地面,身形犹如浮萍荡去。 单掌为刀纵斩。 月韵婆娑,似有月华从掌缘刀锋处迸射,犹如接引九天玄月,垂直倾落! “有意思。” 一道苍然的声音在阿七耳边响起。 一瞬之间。 人影周身,仿佛荡出一道无形的涟漪。 月华般的刀意仿佛遭遇无形的重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顿时轰然溃散。 阿七震惊。 他的身子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只觉自己周身仿佛被均匀地一掌拍散了架势,像一个破沙袋,狠狠地原路砸回来。 林言探手搭在阿七的肩膀。 归元吐纳术运转,一股热流涌入体内。 “别冲动,是自己人。” 不知道是不是阿七的错觉,他刚刚好像听到林言言语中的一丝笑意。 那道身影缓步迈到鹿影身边。 露出遮挡在阴影里的容貌,那是一张红润却上了年纪的面庞。 一头花白的头发,尽显岁月沧桑。 鹿影站起身到旁边拿了个椅子,放到桌边: “爹,你怎么来了?” 老者乐呵呵一笑,径直坐下,尽显渊渟岳峙的宗师气象: “怎么?女儿不归家。” “还不允许我来淮阳和你吃一顿年夜饭?” 六耳率先站起身来。 微微一拱手,而后鞠躬。 林言将阿七扶正。 戳了戳他的胳膊,让其跟他学。 林言恭敬地给老人行礼。 双手抱拳,笑道: “楼主,飞剑客向您问候,祝您新年新气象,更上一层楼。” 阿七顿时心情剧震! “楼,楼主?” “我刚刚,竟然想打烟雨楼的,楼主?” 阿七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合着你们都知道,就看我一个人莽是吗? 第134章 北上 除夕夜。 楼主李致远在青鹿坊只待了一刻钟不到,吃了两口菜,喝了两杯酒。 又和鹿影独自在露台外攀谈几句。 最后便是悄然离去。 除了阿七仍沉浸在鹿影是烟雨楼主之女的震撼里,其他人皆是泰然自若。 轰! 远处有烟花起落。 于空中绽放。 将深邃的夜映照如白昼。 阿七催促着几人跑到阁楼围栏处眺望。 看着烟花此起彼伏在空中点亮。 高兴得大呼小叫。 林言侧目而望。 鹿影嘴角含笑,六耳沉静温润,阿七热情似火。 一切都如烟花灿烂。 定格在最好的时候。 …… 从初一到十五。 淮阳郡城皆是热闹非凡。 人人见面少不了说上一句过年好。 林言一直在青鹿坊悠哉。 看过了正月十五的百花街花灯。 此时距离御剑山庄的名剑大会召开。 便只剩一个月的时间。 林言这才动了起行的念头。 淮阳与上京远隔千万里,一个月时间不算充裕,他确实也该上路了。 他当即和鹿影阿七一一道别。 准备好远行所需。 旋即白马青衣出城去,仗剑向北行。 朔风呼啸。 北上的官道,人来人往,车马不休,刚过完年,人人都卯足了精神,干劲十足。 林言就这么跟着人流北上。 一路上除了形形色色的商队,最多的就是背着书箱和行李的儒生。 他们三五成群,多是徒步而走。 虽然风尘仆仆。 但却遮不住少年意气。 春闱快要到了。 这些都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林言自己一身青衣儒服,也是书生扮相,寒霜剑用布条包裹,搁在马背上。 丝毫不惹人注意。 为了隐匿行藏,林言便特意混在一众书生里同行,看起来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到了夜里。 一众书生或是宿在驿站。 又或是聚在山野庙宇。 他们吃的是清水干粮,论的是天下九州。 身居陋室,而胸怀通达,志向旷远,这正是读书人该有的模样。 如此行了十天。 书生的队伍愈发壮大。 林言隐于其间,也发现些许不凡之人。 有人文气浩然。 行走坐卧之间,皆有浩然气自生,这是儒家修行的法门,唯有大儒可传承。 不过儒家弟子多是专心仕途。 于江湖上不显。 所以即便有手段通神者。 也大多不会在江湖上留下名声。 当然,那些闻名朝野,桃李天下的大儒则不算在内。 随着愈向上京靠近,林言就愈是感慨,通往上京的官道就是治安恒通。 不仅道路四平八阔,而且十分安全。 二十几天过后。 林言便看到旷野上矗立的一座雄城。 百丈之高,绵延无际。 犹如一只史前巨兽匍匐在苍茫大地之上,透着亘古雄浑的气息。 “上京到了!” 一众书生洋溢着兴奋,催促着一众人赶快进城,林言却是停在原处。 在一众人不解的目光中。 林言坦然道: “诸位同道,我要先去燕山游历。” “之后从北入京,各位我们有缘再见!” 众人恍然,皆是挥手作别。 便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 “林兄,在下正好也去燕山,不若一起同行?” 人群里,有人越众而出。 林言走远的身影微微一顿,转身回望。 那是一名素衣白袍的书生,头戴方巾,身背书篓,浑身文气斐然。 名叫陆景。 一群书生里,属他浩然之气最盛。 林言原本以为他是去上京赶考的,现在看来陆景的目的地反而与他相同。 是去御剑山庄,参加名剑大会的。 “陆兄深藏不露啊。” “结伴同行自是更加方便。” 陆景微微一笑,略一拱手,随后步履轻快地赶上林言。 因为自己的身份不好讲。 林言便也没有仔细打问陆景的来历。 细算起来。 两人仅是礼貌地同行结伴,点头之交。 两人沿着山路向北进山。 又行了三日之久,终于在日落时分,来到一座沉郁肃杀的开阔谷地。 寒冬朔风,百花凋零。 唯有松柏依旧苍翠屹立,犹如万剑林立,笔直延伸向天际。 这便是,问剑谷。 御剑山庄之所在。 山谷四周的环境虽是肃杀萧瑟,但是谷中却喧哗热闹,皆是江湖来客。 林言和陆景跟着一众江湖客行至谷口。 “二位,可有请柬?” 御剑山庄的名剑大会可不似披甲门的英雄宴般,来者不拒,落实的是一客一请。 请的都是天下有名的剑侠。 所谓的名剑大会。 既是指御剑山庄收集的天下名剑,亦是指前来参会的名动江湖的九州剑侠。 故而没有请柬,便不得入内。 陆景从书篓里取出一张请柬,递出给执事,执事打开请柬,清嗓唱念: “侠影儒风。” “岭南恶人谷,陆景。” 听起前半段,林言倒还不惊讶,只是听到后半段他惊讶回望陆景。 这白白净净的书生,竟是来自传说中的恶人谷,难怪能得到一张请柬。 林拱手道: “陆兄可真是深藏不露。” 陆景笑道: “林兄谬赞。” “世人多流传恶人谷之凶名。” “其实恶人谷人心纯朴,贴合自然。” “非常值得一游。” 林言想起韩飞度和韩凌霜貌似就是远赴岭南寻找那恶人谷,以为是人间乐土。 也不知如今何在。 “我曾有两个朋友,也曾从淮阳向南,寻那恶人谷,唤作韩飞度和韩凌霜。” “不知陆兄可识得?” 陆景略微思索,旋即微微摇头道: “恶人谷大如集镇。” “在下孤陋而寡闻,不知道也实属正常,若是林兄得闲可往恶人谷做客访友。” “在下亦会扫榻相迎!” 林言拱手道了一声谢谢。 在执事的催促下眼神下,林言从怀里摸出自己的请柬,朝着执事递交了过去。 执事随手打开请柬: “淮阳剑客,林言。” 执事撇了撇嘴,连个江湖名号都没有,怎么会收到请柬的? 周边聚集看热闹的江湖客,亦是诧异,林言此人,怎么从没在江湖上听过。 旁人皆是议论纷纷。 一瞬间,林言便感到有目光落在身上,有的是单纯的疑惑,好奇。 有的则深藏着不怀好意! 执事不知其中暗流汹涌,顺着请柬往落款人的地方看去。 叶庸? 叶长老! 执事望向林言的眼神顿时不一样。 恭恭敬敬给林言递回请柬。 “林少侠,您请!” 林言微笑着接回请柬,轻轻道了一声谢,没有理会众人的扫视。 随着陆景一道,向着谷中走去。 第135章 松风苑 问剑谷中,已经被御剑山庄特意划分了一大片平坦开阔的地界作为访客居所。 每位剑客都有一座一进的独立小院,小院里就两间房,一间卧房,一间厨房。 与林言在淮阳郡城的小院类似。 林言只能感慨御剑山庄财大气粗,如此安排着实将访客的体验拉满。 而囿于林言和陆景同行结伴,便被引路的执事安排在相隔不远的两座小院。 根据执事所言。 还有部分宾客未至,这些日子可以自由在问剑谷中活动,与剑道同修交流。 当然,切磋可以。 但不能伤人性命。 名剑大会将会在三日后,正式召开。 执事离去。 林言便回到自己的小院收拾安顿,原本陆景约了他,一并到问剑谷逛一逛。 不料林言刚拾掇完。 还没来得及多歇。 门外便传来哐哐哐的敲门声。 林言打开门。 一道庞大的阴影将他的门口遮盖的严严实实,林言缓缓仰起头。 一个铁塔般的汉子矗立在门外。 他见到林言出现。 微微一个躬身。 露出背上的一柄玄铁重剑。 一张冷如寒铁的面庞,亦是僵硬地扯出一丝笑容: “林副掌柜,好久不见。” “家父有请。” 来人正是叶重,曾与林言在青鹿坊之外有一面之缘。 “好!” 林言欣然答应。 叶庸请他参礼,自然应该亲自去感谢一番。 林言和陆景说了一声。 然后便随叶重向着问剑谷深处而去。 叶重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林言也不是能一个人自说自话之人。 两人一个走前面,一个跟在后面。 不疾不徐往山谷里走。 林言时不时还会遇到任意游逛的,或是捉对切磋的剑客。 正如执事所说,御剑山庄向宾客开放,大家可在执事引导之下,任意游览。 再加上御剑山庄不似北方园林端庄规整。 而是依山而建,望水而倚。 飞檐翘角,亭台楼阁,不一而足,堪称是无处不成景,随眼皆是画。 纵情游赏。 有一步一景,曲径通幽的惊喜。 叶重此刻就带着林言沿着青石小径。 迈步向山坡之上而行。 周遭的景致,林言看得津津有味,转过层叠的林荫,一座院落便出现在眼前。 “松风苑。” 一名身形矮而圆润的身影已经站在门口,望见来人,叶庸顿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有朋远道而来,可喜可喜。” 林言走近,极有礼貌地微微拱手: “叶庸前辈。” “晚辈不过是随手之劳,得前辈记挂,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叶庸摆摆手,叹息一声: “也怪我这个师父的没本事。” “若是不弃,我领你参观参观。” 林言当即道: “固所愿也。” 御剑山庄非家族传承,而是正统宗派。 分为上下两院。 下院统御普通外门弟子,以及仆役侍从执事等诸多门派杂事。 上院则以各大长老划分支脉。 统领内门弟子各自修行。 松风苑。 便是叶庸一脉居住修行之所,面积虽不算大,但是胜在清幽雅致。 叶庸在长老之中,属于中列,但是因其不善言辞,也不善授课。 故而一直人丁不旺。 算上死去的赵之荣,也就三个徒弟,包括儿子叶重,还有一个小徒弟,苏芷。 叶庸带着林言逛了一圈。 然后三人来到后花园的一座小山包上,这里修了一个小小的坟茔。 石碑上刻着几个大字: “爱徒赵之荣之墓”。 叶庸轻轻一叹。 宽厚的手掌摩挲着石碑: “这就是我那徒儿的衣冠冢,林兄弟带回来的那块玉佩就放在下面。” 林言默然。 他看到旁边有香。 便取了三根,点燃,上香。 清香三炷,青烟袅袅。 叶庸和叶重都不免微微动容,看着林言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柔和。 “多谢。” 林言微微一笑道: “自该如此。” 天色渐晚。 叶庸留下林言吃晚饭。 一桌子饭菜满满当当,色香味俱全,俱是叶庸夫妇亲自下厨。 “师父师娘!我回来了!” “好香啊!” 清脆如百灵的嗓音从门外遥遥传来,一道雀跃的身影很快跃入门庭。 这是一名少女。 一袭淡粉流苏长裙,衣袖束起似劲装短打,外面披一件白色大袄。 远观之,既有少女的灵动温婉。 又有武者的英气勃然。 让人不禁感觉寒冷沉寂的冬夜里,都多了几分活泼的意味。 林言嘴角含笑。 他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自从少女步入庭院之后,叶重的那张酷脸上,就挂上一种憨直的笑容。 一双呆呆的眼睛,痴痴地追随着少女的身影,但是却沉默着不发一言。 “小苏回来了。” “快来吃饭吧。” 叶庸和一名美妇换了一身衣服走进厅堂。 连忙招呼厅堂的几人落座。 少女唤作苏芷。 正是叶庸的小徒弟。同时也是叶重的师妹。 苏芷瞧着陌生的林言。 一个长相俊朗的青衣儒生,狐疑地问道: “师父,这位是?” 叶庸笑道: “他是林言,林兄弟。” “是寻回之荣玉佩的恩人。” 苏芷恍然。 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朝着林言躬身一拜! 叶庸一脉三门生。 不去说功夫传承得如何。 但这同门之谊,手足之情却是情真意切。 赵之荣当年入门早。 年长叶重和苏芷将近十岁,对二人来说,赵之荣不仅是他们的师兄。 更是悉心照顾他们的半个父亲。 故而林言能带回来赵之荣的音讯,叶庸一门的人都万分感激。 众人落座,叶庸举起茶杯: “今日以茶代酒。” “欢迎林兄弟来到御剑山庄做客。” 说罢,众人举杯相庆。 简单的欢迎寒暄后,林言便挑起一双筷子,进入专心干饭的环节。 只见他运筷如飞。 蜻蜓点水般在几盘菜肴上一一掠过,顷刻便将嘴塞得鼓鼓囊囊。 叶庸乐呵呵赞叹: “林兄弟,性情中人呵。” 林言满嘴食物说不了话,只是点点头,手上动作却是没有停过半分。 看得苏芷更是噗嗤一下笑出声。 他吃得很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已经偃旗息鼓,开始喝茶溜缝。 等到其余人都吃完。 有仆人将碗筷撤下,重新泡了热茶,给几人一一斟满,这是叙话的时候了。 “林兄弟,可还合胃口?” “多谢前辈招待,能够结识前辈一家,小子深感已是不虚此行。” 叶庸摆摆手,微微一笑: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真正的彩头还是在名剑大会之上。” 林言眉头一挑,来了兴趣。 第136章 夜袭 所谓名剑大会。 便是御剑山庄举办给天下才俊,交流剑道的盛会。 凡二十五岁以下的青年皆可参与。 参加名剑大会,只要能够挺进前十名,便可得到铸剑坊赠送的宝剑一柄。 若是能够夺得三甲之列,更是可以获得前往剑山的资格,有机会取一柄天下名剑。 林言好奇问道: “御剑山庄弟子同样会参加吗?” 叶庸呷了一口茶,淡淡笑道: “这个自然。” “山庄举办名剑大会的本就存有扬门派之威的心思,自是会派最优秀的内门弟子。” “按照往年,前三甲定有御剑山庄弟子,毕竟是自家的地盘,不能堕了威风。” 林言恍然,将目光投向叶重和苏芷。 叶庸笑了笑。 “叶重会参加。” “小苏就免了。” 苏芷皱了皱鼻子道: “师父,不带这样的。” “我剑法也不差。” “我和师兄切磋,都能撑百招不败的!” 妇人在一旁笑道: “那是你师兄让着你。” 叶庸没理会苏芷的插科打诨,笑着问道: “林兄弟,可否看一下你的剑。” “自无不可。” 林言解下腰间的寒霜,递给叶庸。 叶庸拔剑出鞘,轻弹剑身发出一声嗡鸣,余音回荡,席间众人皆凝神以听。 叶庸又将剑横起。 轻抹剑身,复又平举目视。 “好剑。” “材质、锻功皆是上乘。” “若我所料不差,此剑应是薛家的手笔。” 林言道: “叶前辈好眼力。” 叶庸又着下人取了一柄剑过来。 “小友看看我这柄。” 林言接过剑。 铿锵一声,长剑缓缓出鞘。 剑刃清透,好似一泓秋水湖光,荡漾出粼粼波光。 “好剑!” 叶庸抚须轻笑: “可觉得有何不同?” 林言凝神细感。 与寒霜相比,此剑锋芒毕露之余,竟有剑意流转,隐隐有一种萧瑟与离愁。 “此剑,有神!” 叶庸微微颔首。 “此剑名为秋水。” “其材质与锻造均与你的佩剑仿若无差,但唯有一点不同,便是,秋水更有灵韵。” “这也正是御剑山庄的铸剑坊,与江湖其他锻造世家的区别。” “凡是御剑山庄出品的名剑,在宝剑铸成之后,皆会放在剑山下的洗剑池温养。” “三个月。” 叶庸伸出三根手指。 “剑山是我山庄搜集九州天下百年间出世的名剑汇聚而成,剑意激荡流转不散。” “宝剑在剑山下的洗剑池温养,便是受万千名剑剑意的日夜洗炼。” “三个月后,渐成自身的灵韵。” “自此宝剑启灵,愈是如臂指使,与剑客心意相通,也能助其体悟剑道至境。” 林言恍然大悟。 不愧是术业有专攻。 御剑山庄果然有点门道。 叶庸道: “若是小友不嫌弃,秋水剑便送给你吧。” “这本是我年轻时的佩剑,但我已淡出江湖许久,出剑的机会更是寥寥。” “秋水在小友手中。” “或许能够焕发新的活力。” 林言哑然,他望了望妇人、叶重和苏芷,三人均是一脸惊讶。 显然,叶庸的这个决定很是突然,他们也并不知情,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作为一名剑客,与之朝夕相处的伙伴不是妻子,不是友人,而是手中的剑。 其中蕴藏的情感,岂是说割舍,便能够割舍的? 林言微微一笑,将秋水归鞘。 放在桌子上。 “前辈好意,晚辈心领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 “我的剑,我会在名剑大会上亲自取得。” 叶庸微微一愣,慨然大笑: “好,年轻人便是要有九天之志!我便在此以茶代酒,祝小友凯旋!” 林言同时举杯。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 林言婉拒了叶庸留宿的邀请,在叶重的指引下,趁着夜色而归。 叶重将林言送到门口。 林言微微一笑,朝叶重拱手拜别: “快回去吧。” “路上小心。” 叶重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林言就站在门口,一直目送叶重走远,消失在夜色里,然后才转身推门回家。 …… 林言迈步进入小院。 转身将门关合。 忽然之间,林言只觉身后的一左一右两个方向,骤然爆发出凌厉的杀意。 汹涌的杀意。 就如三途河上的黄泉冷风呼啸吹袭,让人感觉灵魂几乎也被吹冷冻结。 林言又好似听到源源不断的哭嚎哀鸣传入耳中,有如无间地狱里鬼哭狼嚎。 令人精神恍惚。 便在林言身形恍惚凝滞之时,两道幽暗隐秘的剑光,犹如暗夜里的毒牙,瞬间突刺而起。 噗! 两道凌厉剑光径直将林言的身形贯穿。 然而持剑的黑衣人却心觉不妙,他们没有感受到任何实在的触碰。 剑锋仿佛穿过一个空虚的幻影。 【轻功特性】似幻 【动身如幻影重重,虚实变化,存乎一心】 “二位不请自来。” “可不是为客之道!” 林言的声音在黑衣人身后出现,铿锵一声,寒霜骤然出鞘,剑影已是如风探出。 寒霜凌厉。 让呼啸的夜风亦多了几分冰寒。 两名黑衣人好似连惊讶都没有,反应极为迅速地旋身出剑回撩,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如风般的快剑瞬间与两团乌光般的剑影撞在一起,犹如两团疾风碰撞。 发出连串诡异而急促的轻响。 林言心中凛然。 这两名黑衣人竟然皆是先天高手。 出剑果决凌厉。 不追求招式变化,只追求一击必杀,林言几乎瞬间肯定,此二人是七绝堂的杀手。 杀意与剑意,犹如雾气。 在狭窄的小院里倾洒弥漫。 三人虽是引而不发敛息摒气,但身形纵跃和剑影婆娑间,多少会迸发出气劲碰撞之响。 周遭住着的又皆是身手不凡的剑客。 几乎可以肯定,时间一久,必会引来外人,所以两位黑衣人心中更是着急。 他们本该一击不中,即刻远遁的! 只不过现在是林言不让他们走! 林言的身形似幻。 在狭窄的庭院中拖曳出层层叠叠的幻影,同时身形所过之处。 云雾缭绕,好似云海翻腾。 两名黑衣人顿觉视线被夺。 气机锁定更是屡屡被林言那虚实似幻的身法所欺骗,多次出剑均落在空处。 反倒是林言的剑光总是在出其不意从云雾中掠出,屡屡带出鲜血飙飞。 若非黑衣人们训练有素。 早已饮恨当场。 小院之外,有气息正在迅速接近。 两名黑衣人低喝: “走!” “强行突围!” 紧接着云雾之中,传来铛铛铛的一连串密集的交击之声。 终于,一道黑影强行冲破云雾。 向着远处掠去。 第137章 死士,抽签 风声呼啸的小院,终是归复宁静。 咚咚咚。 “林兄?可是遇到歹人?” 陆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吱呀一声。 林言打开木门,探出身子。 笑眯眯说道: “没有没有。” “是我自己在院子里演练剑法。” 陆景指着刚刚黑衣人飞掠而去的方向: “呃,我刚看到有道黑影从你院子飞出来,往那边去了。” 林言眯着眼瞧了瞧: “或许是夜莺吧。” “你可能看错了。” 陆景还想再说什么,又看到林言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说话,瞬间了然,是林言不想闹大。 他旋即拱手道: “若是林兄往后有难处。” “可知会我一声。” 林言当即抱拳: “感谢陆兄。” 他又提高了些声音: “今日打扰诸位,实在万分抱歉!” “大家早点休息!” 瞬间,几道落在林言小院处的神念和气机一一移转消散。 送走了陆景,林言啪得一下关上门。 满面笑容瞬间消散。 变得严肃而认真。 “七绝堂,来的可真快!” 林言回到厅堂。 一名黑衣人身形僵直地跌坐在地上,手脚四肢全都被断了筋骨。 想逃,也根本无处可逃。 林言屈指一弹,解开黑衣人的哑穴,开口问道:“你们可是七绝堂?” 黑衣人的双眸了无生息。 就像一个死人一样。 他同样也没有回答林言的问话,而是瞳孔猛地一震,一缕鲜血从嘴角渗出。 林言大惊,一指剑风点出。 将黑衣人重新点穴。 他一把捏开黑衣人的嘴巴,其中鲜血弥漫,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涌出。 黑衣人竟然一言不合就咬舌自尽。 这无论是对于江湖侠客和杀手来说,都是十分激进且疯狂的。 毕竟每个人的性命属于自己。 都只有一次。 而能毫不皱眉地就自杀的。 只有彻底被洗脑,唯命是从的死士。 林言眼神微微眯起。 他的真气虽能疗愈伤势,却不能断肢重生。 而且依照黑衣人的架势,即便能让他的舌头长回来,对方恐怕也不会透露半点。 “既然如此。” “你就发挥一下最后的价值吧。” 林言一掌探出。 云气凝聚。 轰然震碎了黑衣人的心脉。 当初林言在出门之前,特地查看了烟雨楼里关于七绝堂任务,有一个任务叫做: “应杀尽杀。” 凡七绝堂之属,有一杀一。 林言自然将任务接取在身上,再加上这黑衣人又是先天高手,悦耳的系统声随之响起: 【成就】非同凡响(3\/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两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先天境界以上。 林言有预感。 他会在御剑山庄收获满满! …… 翌日。 林言并没有将遇袭的事情向御剑山庄说明,那黑衣人也被林言埋在院子的树下。 他寻思着,若是向那御剑山庄坦白。 七绝堂若是因此投鼠忌器。 反而耽误他的成就进度,便让那些杀手来,前赴后继,不计后果地来。 他自是欢迎之至。 只是他有一事尚且存疑,青鹿坊和烟雨楼的关系只有楼中人才知晓。 而林言以青鹿坊的身份被邀参加,竟然这么快就被七绝堂识破行藏。 除非七绝堂真的手眼通天。 从林言进入北方地界便能锁定跟踪,细细挖出他的底细。 要么就是…… 烟雨楼内有七绝堂的内应。 “啧啧……” 林言微微摇头: “看来所谓固若金汤的总楼,也没有顶住无处不在的渗透呵。” 咚咚咚,熟悉的敲门声响起。 “林兄,去吃早饭吗?” 陆景站在门外。 “早饭?” 林言毫不犹豫答应: “陆兄带路。” 御剑山庄为前来的宾客特设了食堂,就在访客居住区域的中央位置。 林言同陆景到食堂的时候,眼前的情景让他颇为惊讶。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众人皆是三五成群,高谈阔论,切磋剑技,好不热闹。 陆景说道: “来的都是江湖成名剑客,有的更是每次都被邀请,大家都对御剑山庄很熟。” “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 林言心中不由赞叹,能将一众孤高的江湖客信服,这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强大威慑。 走进食堂。 林言在食堂的档口,要了一份包子、白粥,以及一碟咸菜。 陆景吃的是,油条豆浆加两颗卤蛋。 吃完饭便是随着陆景在谷中游览,或是认识其他的江湖同道。 如此平静地过了两日。 期间叶庸还请过林言前往松风苑吃饭用茶。 七绝堂倒是没有再动手。 若非小院树下的坟头草已经冒出头来,林言甚至怀疑那晚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一直到了第三日。 万众瞩目的名剑大会,终于揭开序幕。 一大清早。 一众宾客,便被执事接引,来到至问剑谷深处的一座开阔场地。 御剑山庄的庄主沈孤鸿。 携十八位长老出席。 叶庸亦是在列。 沈孤鸿先是说了一些没营养的片汤话,然后便是讲解名剑大会的规则。 众人抽签,依次两两对决。 胜者晋级,败者淘汰。 最终决出前十名,乃至前三甲。 宣布完规则,有两名力士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箱走到高台上,有人高声念唱: “名剑大会正式开始!” “请有意参会者。” “上前抽签!” 一众剑者早已跃跃欲试,当即争先恐后地上前,伸手摸进箱子里,抽取自己的签号。 不过,林言倒是无所谓先后。 抽签这种东西,不用急,也少不了。 他便跟人潮大流慢慢挪移,陆景亦是如此。 一刻钟后,两人也都拿到签号。 “林哥!” 一声清脆的喊叫遥遥传来,苏芷像只灵动地小鹿,蹦蹦跳跳地跑来。 “师妹!你慢点儿!” 叶重浑厚的声音紧随其后,却透着一股心切的憨直。 “林哥,抽了什么签?” 苏芷笑着问道。 林言将手中的木牌晃了晃: “白虎,丁,十六。” 陆景手里拿的则是,“青龙,丙,九。” 苏芷惊讶道: “咦林哥,你和我师兄都是白虎噢!” “没准你们还能对上!” 叶重来到苏芷身后,用他那宽大的身子挡开来来往往的人流。 他朝着林言微微拱手: “林兄,我是白虎,甲,十一。” 林言微微颔首: “加油哦。” “希望有机会能碰上切磋。” 忽然,有道冷哼传来从旁斜里传来,一道孤高的声音刺入众人耳朵: “叶重啊。” “有我在,你还是别想出甲组了。” 第138章 烂桃花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剑眉星目的青年,被众人簇拥而来,一袭青华锦袍,高冠束发。 更令人瞩目的是,他手持一柄华丽长剑。 剑鞘镶嵌七颗朱红玛瑙,呈现七星连珠之式,一眼望去便知绝非凡品。 周围有识货的惊呼: “七星曜日!” “他是……” “赵临渊!” 苏芷俏脸含煞,叉着腰道: “你是来找茬的?!” 赵临渊笑道: “苏师妹,我不是来找茬。” “我只是来陈述事实。” 叶重看着赵临渊逼近,将苏芷拉回身后,站到赵临渊身前,只是沉默盯着对方。 骤然间。 两人身上猛地爆发出两股强大剑意,一者凌厉锋芒,一者厚重如山。 无形的剑意碰撞。 竟凭空传来一声雷动般的轰鸣,一阵气浪如海潮般席卷涌动。 吹得一众人连连倒退,须发飞扬。 倏尔叶重闷哼一声。 接连后退三步,显然是吃了暗亏。 赵临渊轻笑一声,缓缓道: “苏师妹。” “我可有说错?” 苏芷毫不犹豫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了就输了,你这么厉害,有本事去找齐静秋师兄比试!” 齐静秋的名字一出,众人皆是一片哗然。 林言揣测,这应该是个厉害人物。 赵临渊冷哼一声: “名剑大会上,我自会向齐师兄讨教!” “我现在说的是你叶师兄,若是叶重输给我,你便要答应我的提亲,如何?” 顷刻间,四下寂静。 林言在一旁听着不由噗嗤一笑,笑出了声音,顿时引来赵临渊簇拥者的怒目而视。 苏芷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望向赵临渊,轻轻吐出两个字: “有病!” 说罢,一把拉起叶重的手臂便要离开,却又被赵临渊一把伸手拦住。 苏芷问道: “赵临渊你究竟想干嘛!” 赵临渊却没搭理苏芷,而是望向叶重,嗤笑道:“叶重,你还是不是男人。” “靠一个女人给你出头!” 叶重双手攥紧,只是挡在苏芷面前,沉声道:“你要打,我就和你打!” “但是别把我师妹牵扯进来。” 林言算是看明白了。 苏芷明艳俏丽,灵动可人,想必是御剑山庄不少人的爱慕对象,包括眼前的赵临渊。 然而,苏芷却对这赵临渊不感兴趣,故而赵临渊想要通过击败叶重。 彰显他的男子魅力。 甚至还想依靠赌斗赢得苏芷的芳心。 真是小孩子的把戏。 林言不由地又笑出了声。 赵临渊看着叶重身后的青衣男子一直笑个不停,那其中嘲讽意味浓厚。 瞬间,他的暴脾气就像火药桶一样轰然炸响,“从刚才你就笑个不停!” “我忍你很久了!” 林言双臂环抱,耸了耸肩: “我遇到好笑的事情。” “不能笑吗?” “有谁规定这里不让笑的吗?” 林言揶揄的语气。 瞬间让周围一众看戏之人哄堂大笑起来,空气中到处洋溢着欢乐的氛围。 就连苏芷也噗嗤笑出声,添油加醋道: “赵临渊,大家都在看你笑话哩。” 赵临渊面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伸手指着叶重,“叶重,你等着!” “我必在擂台上挫败你!” 他又望向林言,愤愤道: “小子,你可有抽签?” 林言扬了扬手中的签号: “白虎。” 赵临渊双眸一亮: “好!” “但愿你能坚持得够久!” “我会让你今天的嘲笑付出代价!” “我们走!” 赵临渊一口气不带停歇地撂下一大段狠话,然后带着一众簇拥者离开。 林言啧啧两声。 “好嚣张啊。” 后撤一步,向旁边的陆景问道: “陆兄,你知道他的底细吗?” 陆景震惊: “林兄,你从没听过赵临渊?” 林言微微摇了摇头: “御剑山庄,我倒是研究过掌门和长老级的人物,但是对于弟子们,倒是没有过多关注。” 陆景只能暗暗竖起大拇指: “你连对方人都没听过,就敢放对交恶,我只能说林兄你很勇敢。” 林言饶有兴致: “这么说来,这个赵临渊很强?” 陆景给他解释道: “赵临渊是江湖盛传的御剑三杰之一,掌七星宝剑,在江湖上颇有威名。” “据传其修为已踏入先天,是本次前三甲的热门选手,恐怕不少人会在他身上下重注。” “对了,刚刚提到的齐静秋,同样是御剑三杰之一,据说是门主亲传,乃御剑山庄的一代天骄。” 林言更为惊讶: “好家伙,还有赌斗的盘口?” 陆景笑道: “按照以往的惯例,确定参会选手之后,今晚御剑山庄就会开盘。” 林言: “还是御剑山庄会做生意,名利双收啊,等盘口开了,我们去瞧瞧。” 正当林言和陆景小声议论之时。 苏芷和叶重走过来,苏芷笑着道谢: “林哥,刚刚多谢你!” 林言摆摆手,笑道: “主要是苏妹子桃花旺盛。” 苏芷面色微红: “林哥就别嘲笑我了!” “烂桃花不如不要!” “我们先回去咯。” 说罢,苏芷就扯着叶重的胳膊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嘀咕: “师兄啊,你以后不能干站着。” “你要反击呀!” “真是急死我了!” 叶重只是憨笑点头。 两人一个高大,一个娇小的身影随着人流渐去渐远。 陆景在旁边笑道: “叶重兄弟心思憨直。” “恐怕还意识不到苏姑娘的心意。” 林言虚着眼,幽幽道: “我看那小子倒是享受得很。” 名剑大会抽签结束后,周围人都陆陆续续离场,御剑山庄会给众人一天的休整期。 正式对决则是明日开始。 傍晚时分。 陆景带着林言来到赌斗的堂口。 这里十分热闹。 所有参会选手的名牌,按照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组,被排布成树杈图,嵌在墙壁上。 后续若是有胜负结果。 同样会在墙壁上进行实时更新。 所有江湖客皆能根据参会的选手进行下注,林言和陆景挤到前排问道: “现在谁最热门?” 负责登记的执事随口道: “青城峨眉,赤霞玄女。” “太岳忘情,御剑三杰。” “太多天骄才俊了,大家都看花眼咯。” “两位,可有看好之人,想要下注?” 林言听着周围吵吵嚷嚷。 每个人都各持己见。 有的说青城李少棠剑出川蜀,有的说御剑齐静秋剑扫邪魔,还有说太阴玄女宫洛青桑不让须眉。 陆景道: “林兄,怎么样。” “有兴趣玩玩吗?” 林言笑着道: “那就随便玩玩。” 他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台子上: “我押,淮阳林言,十两!” 第139章 首战告捷 陆景哑然,竟然还能押自己? “淮阳林言?” “谁啊?” 旁边有人问道。 执事让开身子,露出身后遮挡的一角,白虎组的角落里有一块白色的木牌。 上面正是林言的名字。 执事笑眯眯地收下十两,做好登记,掏出一根红色的毛笔,在木牌一角浅浅一划。 留下一点红色。 林言看了看那些红得发黑的几个木牌,李少棠、齐静秋、洛青桑…… 他恍然大悟。 原来那木牌的颜色。 代表的是热度和赔率啊! 在他自己押自己之前,根本没有人关注他这个无名之辈! 林言的目光游移,落在青龙组之后。 陆景的名字木牌上,一半涂上浅浅的红色。 “呦呵,陆兄热度不错啊。” 陆景乐呵呵拱了拱手: “小有侠名而已。” 他也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 “十两,陆景。” 执事也是见怪不怪,自己押自己的人不少,就是增添点彩头,万一侥幸赢了呢。 两人下完注。 林言和陆景又看了一下自己将要对战的人,便各自回去了小院。 到了翌日。 名剑大会便算是正式开始。 御剑山庄的演武场上。 已经筑起一十六座木制比武高台,每座比武台上,有一名长老坐镇。 凡上台竞技者。 若是开口投降或是跌落擂台。 那一场便算是输了。 众江湖客们明晰了规则。 第一轮对决的选手便已经走上擂台。 剩余参会的江湖客则围站在擂台旁边,围观看热闹,也是瞧瞧其他人的手段。 林言此刻就站在擂台上。 一袭青衣,环抱寒霜剑。 矗立在朝阳之下。 颇有些浪子风尘之意味。 擂台对面忽有一道倩影翩然跃上。 其人一身劲装金缕衣,姿容俏丽,腰佩双剑,竟是一名女子剑客。 林言却是不惊讶。 他昨日在盘口处已经看过,该女子名唤凌灵,号金曜双剑,活跃于北江一带。 若是按照木牌的颜色来看,其热度比陆景还要更受欢迎一些。 不过在林言看来。 对方之所以受欢迎,主要还是因为她那张万众瞩目的俏脸。 此刻,周围有不少好事者和凌灵的拥簇者,正在大声为其加油鼓劲。 相应的。 这些人对着林言却是大喝倒彩! 包括但不限于诋毁林言的形象,性格,人品,甚至武功等等。 林言嘴角含笑,不急不恼。 凌灵却是一脸抱歉道: “对不起。” “他们不是有意诋毁你的。” “一会儿请务必全力以赴,让我们来一场精彩的剑斗对决!” 林言微微一笑,耸耸肩: “如你所愿。” 作为裁判的长老见二人已经准备妥当,便轻喝一声道: “两位,开始吧!” 凌灵锵的一声,双剑出鞘。 剑锋交叠,流刃若雪。 阳光照射下,散发着熠熠金光。 周遭人顿时爆发一阵欢呼! “凌灵女侠,上啊,解决那个白面书生!” 凌灵意气风发,身形一动。 便向着林言飞掠而来。 手上双剑流转横斩,仿佛荡漾出一片金灿的霓虹,向着林言弥漫。 凌灵看着林言一动不动。 以为对方看不清她的动作,眼中更是浮现出自信的神采。 她的自信心在一声声的“凌灵女侠”的呼喝里逐渐膨胀,以至于…… 她都没有发现林言何时拔剑,何时出剑…… 只隐约瞥见。 一道雪亮的剑芒乍起。 手上双剑的剑端霎时间传来一道巨力,一搅,一挑,自己手腕便生出一股拧痛。 双剑更是不知怎得就脱手飞出。 锵! 凌灵的双剑竟然犹如飞鸟归巢般,精准地落回到腰间双鞘中。 林言的寒霜也同时归鞘。 瞬间,四下里鸦雀无声。 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林言的一道青影仿佛出现一瞬间的模糊。 凌灵手中双剑便脱手飞出,又仿佛被无形之力,推曳回鞘。 便是作为当事人的凌灵此刻也是一脸懵。 唯有擂台上的长老深深地看了一眼林言,他是唯一一个看清林言动作的人。 林言只出了一剑。 将凌灵的双剑挑飞。 而后以剑气牵引,让其精准地飞回剑鞘。 此等剑技,神乎其神。 也无需再比。 长老轻咳一声道: “本场竞技,林言获胜!”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凌灵微微一愣,她俏脸上的眼眶顿时泛红,她甚至都不知道林言怎么出剑的。 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输了。 “你……” 凌灵的语气略带哭腔。 林言耸耸肩: “是你说的,要全力以赴。” 周围众人看到凌灵垂泪,纷纷大喝: “裁判不公平!” “那白面书生使诈!” 长老冷哼一声,语气凌厉如剑,顿时在众人耳边炸响,仿佛刺得人嗡嗡耳鸣。 “本人评判,绝对公正!” “若是哪个不服的,就上来和我比划比划。” 长老强横的威压顿时吓得一众人瑟瑟发抖,不敢多言,他们本就是为博美人一笑。 哪里会愿意为此得罪御剑山庄的长老。 林言看着凌灵还在暗自神伤。 他摇了摇头道: “姑娘,我劝你一句。” “走江湖是真枪真刀的拼杀。” “而不是靠着江湖朋友的抬爱。” “你的修为底子不错,但是心性太差,迷失在江湖同道的吹捧里。” “认清你自己,才能更上一层楼。” 林言的一番话。 再次惹来一阵群嘲。 不过,凌灵却因此止住了泛红垂泪的双眼,真正循着林言的话,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当她反应过来,想要和对方道谢之时,才发现林言已经消失不见。 没办法,若是林言继续待在擂台上,必会被一众怜香惜玉之人的口水淹没。 轻松拿下第一场。 林言开始四处游逛,他认识的人不多,便往呼声最大的地方去。 抬眼望去,还真看见了一个熟人。 赵临渊。 手持七星宝剑。 七颗赤红玛瑙,犹如大日闪耀。 只一剑,便将对方剑客手中利刃斩为两截,胸口更是出现一道狭长的剑伤。 若是再进两寸。 那剑客便会有生命危险。 剑客重伤,却仍不服气道: “你仗着手中宝剑之利,胜之不武!” 赵临渊当即冷笑一声: “愚蠢!剑也是剑客的一部分,凭你对剑的理解,你以为没有剑,就能赢过我吗?” 剑客梗着脖子大喊不服。 “聒噪!” 赵临渊话音落罢,瞬间爆发一股浓烈的剑意,犹如铺天盖地的海潮将那重伤的剑客吞没。 那剑客目瞪口呆,被剑意一冲。 顷刻便昏迷过去。 围观的众人皆是震撼当场,久久无声。 “胜者,赵临渊!” 林言微微眯起眼睛,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强横,果决。 会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条件,不择手段地追求胜利,这样的人…… “有点难办咯。” 第140章 佛剑 名剑大会召开的第一天。 所有参赛之人皆已上台比试一战,这也意味着有一半人已经被淘汰。 林言认识的人。 叶重和陆景皆是顺利战胜对手。 林言看了叶重的比试。 叶重使的是重剑,比起龙岭盗首来,已然领悟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之意。 一剑一招皆是古朴浑厚,简单的剑招剑式里,包含着无坚不摧的真力。 其修为亦是踏入先天门槛,但在林言看来,比起赵临渊还差些火候。 而且叶重憨厚。 赵临渊诡诈。 临场对敌之际,恐怕会吃亏。 至于陆景。 他的比试结束得太快,林言没来得及瞧。 只是从盘口来看。 他和陆景的热度正在迅速上升。 林言自己的木牌。 此刻已经涂上一半的红色。 至于陆景,整个木牌已然是全红。 只是林言看着自己下一战将要对战之人,脸上不禁显出一丝怪异。 翌日。 林言站在擂台之上。 不多时,对面一道绰约身影已是翩然而落,没错,他此次对战的又是一名女子。 峨眉的定仪仙子。 与凌灵女侠不同,定仪仙子是真正的宗门大派传承,夺魁的呼声很高。 当然,她的簇拥者也因此更多。 定仪仙子一袭杏黄僧袍,步履稳健,仪态端庄,三千青丝盘起,是带发修行。 但是她的脸蛋却是怯怯柔弱,犹如清水芙蓉,无需任何后天的雕饰,楚楚动人。 这一副清丽绝美之姿。 顿时引起一众江湖狼友的嚎叫。 甚至林言隐隐觉得。 或许是因为定仪仙子乃是僧尼的缘故,一众江湖客反倒是更加起劲了。 全都聚在台下自发给定仪仙子加油打气,并且朝着林言发出阵阵嘘声。 对此,林言只能暗戳戳给一众狼友比了一个中指,以示自己的鄙夷之心。 擂台长老倒是没有理会台下人的起哄。 或许他已经见怪不怪。 见两人均已登场,便挥手轻喝道: “开始!” 定仪仙子微微颔首见礼。 修长白皙的素手搭在剑柄之上,锵的一声轻响,拔剑出鞘。 然而,就是这简简单单一个拔剑的动作。 便让林言眼前一亮。 剑本是伤人的凶器。 每一个剑客在拔剑的刹那,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会下意识流露剑刃暗藏的锋芒。 然而定仪仙子,却是全然不同。 她的剑。 不见半分凌厉和杀意。 拔剑出鞘,就像是捡起一根翠竹,折下一枝桃花。 自然而不着痕迹。 这就是峨眉的佛剑,不为杀人,为渡人。 “这位居士,请指教。” 定仪仙子的声音澄澈如天籁,荡涤着天外而来的空灵之感,充满慈悲真意。 竟让林言生出一种四大皆空,俗世苦多,不如遁入空门之念。 好家伙,这便开始了吗? 佛家手段。 兼有武道与术法之效,果真有些防不胜防。 倏尔间,林言身上骤然迸发一道凌厉剑意,将念力真音的影响阻隔。 他微微一笑: “请。” 林言的声音落罢,身形已如雀起惊鸿一掠而上,一剑探出,带起簌簌风吟。 仿佛瞬间跨越整个擂台,直指要害。 定仪仙子双眸如星般明亮,持剑横身,如捧佛宝,顿生一种宝相庄严之感。 铛! 一道璀璨佛光从定仪仙子身后乍起,恰好将凌厉的剑光挡下,发出一声清脆碰撞。 林言身形凌空一翻。 犹如一片鸿羽,轻巧落在台上。 凝神望去。 只见定仪仙子身后佛光如轮,其中隐隐有佛陀宝相庄严,拈花而坐。 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 但是气质却迥然而异。 围观的一众江湖客顿时心生敬畏,再生不起丝毫亵渎淫邪之念。 林言眉头一挑。 有意思。 定仪仙子身动,佛光随身。 菩萨虚影似有若无。 剑出,速度却是极慢,如淌泥浆。 却隐有一种恢宏慈悲之意,其背后的菩萨虚影同样是一指点化而来。 让人沉浸在菩萨慈悲之意象。 彻底放弃抵抗。 林言双眸绽放精芒,犹如利剑将脑海中回荡的滚滚佛音斩灭。 不愧是佛剑。 佛在剑先。 以佛门秘法催动精神真力。 最后在人沉浸佛法之时,以剑取胜。 但在林言看来,佛剑虽精妙玄奥,却是失去了剑之纯粹。 不像剑法,更像是佛法。 林言屈指轻弹。 一声清脆剑吟,瞬而响彻。 在场围观之众昏沉脑袋里的滚滚梵音,被瞬间剑吟消弭。 紧接着,一股凌厉剑意拔地而起。 虚空中传来一声咔嚓的脆响,仿佛是剑意将佛光笼罩的天空刺破一个窟窿。 林言纵身一跃。 以云纵之势高飞,脱出佛光的笼罩。 寒霜纵剑身前。 极致纯粹的剑意带动无形的剑势激荡,在定仪仙子的满场佛光中辟出一块不染的净土。 想要破佛剑。 先要破佛念。 林言清喝一声,以纵剑之意为引,瞬间飞剑袭出,径直冲向定仪仙子身后的佛光虚影。 定仪仙子微笑,长剑一横。 犹如摆动一根柳枝。 身后的菩萨却是挥动手掌,两根金灿的手指轻拈,将寒霜剑锋掐住。 嗡! 剑吟急促,剑身震颤。 却是动弹不得。 然而,林言身形瞬间出现在寒霜剑前,单手抚上剑柄,强横的真力顷刻灌入剑身。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菩萨虽是不动如山,定仪仙子本人却是笑容不再,脸色唰的变得煞白。 林言微微颔首: “不错。” 手中剑影一动,纵剑之后便接横贯八方,纵横之招,相辅相成。 瞬间迸发出百倍凌厉的剑气。 顷刻间,一声刺耳的嗡鸣从半空响起。 哗的一声! 绽放佛光的菩萨虚影,竟然被当场一剑拦腰斩为两截! 定仪仙子的俏脸瞬间又白了几分,一口鲜血喷出。 身后的佛光更是顷刻轰然溃散。 林言身形轻飘飘落在高台之上,寒霜已然归入平平无奇的剑鞘。 “仙子佛法精妙。” “在下侥幸破之,承让了。” 定仪仙子颤颤巍巍,柔声道: “多谢林居士手下留情。” “小尼技不如人,自是甘拜下风。” 定仪仙子虽然认输。 但周围人见到定仪仙子这娇俏人儿,竟被林言一剑劈得口吐鲜血,面如金纸。 倒是纷纷大骂林言不懂得怜香惜玉,林言眼眸微微一眯,不欲与这群好色之徒分辩! 身形消失。 直接闪人! 第141章 玄女 林言身形出现在擂台的极远处,躲开一众江湖客的关注追踪。 “林兄,怎么跑这里来了?” 陆景的声音从旁传来,林言微微一怔,无奈将刚刚的遭遇解释了一番。 陆景听罢,哑然一笑: “那你还真够倒霉的。” “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就没对那两位仙子有什么想法?” “毕竟是你亲手将她们击败的噢,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林言虚着眼望向陆景: “啧啧啧,老陆啊,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竟还有如此闷骚的一面。” “一个娇纵女侠,一个山上僧尼。” “你让我近水楼台?” “你堂堂一介读书人,底线在哪里?” 陆景笑眯眯道: “只要两情相悦,底线是能灵活调整的,这都不是问题。” 林言摆摆手: “别说我这点儿破事了,你呢?” “你那边打完了?” 陆景笑着点了点头: “运气好。” “没有什么波折。” 两人边聊边往其他擂台去了。 如此到了当日傍晚,盘口便将所有对战输赢结果汇总起来。 除了热门的夺魁人选高歌猛进。 林言作为最大的黑马,辣手催花,强势击败峨眉佛剑传人,赢得一片骂声。 接下来的几日。 林言的对手也终于出现了男子的身影,不过或许是他前两战的战果太过瞩目。 一剑弄哭凌灵女侠。 一剑斩伤定仪仙子。 随着关注他的人越来越多,林言“辣手催花”之名倒是愈发广为流传。 他的热度更是一路飙升。 盘口的木牌红得发黑,堪比那几位夺魁的大热人选。 当然,随着赛程推进。 留下的选手实力也愈发强劲。 大家对战也愈发势均力敌,即便擂台之上有长老看护,但也难免流血受伤。 大会的赛程更是从一天一赛,变成了三天一赛,给予众人充分的休息时间。 这一日上午。 林言站在擂台上。 对面一道白衣倩影翩然而来。 其人姿容绝世,身姿绮丽婀娜,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降临凡尘。 林言此刻两眼无神地望着天空。 心中略有些绝望。 来人正是太阴玄女宫的当代太阴玄女,洛青桑。 本次名剑大会夺魁大热。 其热度比起峨眉的定仪仙子更高,簇拥者更盛,更关键的是…… 又让林言给撞上了! 林言感觉他这一场不管是输是赢,他的风评恐怕还要继续一落千丈。 他正兀自发着愣。 一袭白衣胜雪,散发赤足的洛青桑,掩嘴轻笑道:“对面可是“辣手催花”,林少侠?” 林言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一副认命的样子:“都是江湖朋友抬爱的虚名。” “不足挂齿。”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嘘声。 你小子心里没点儿数吗? 那能叫做抬爱吗? 洛青桑噗嗤一笑:“原以为林少侠是个冷酷无情的剑客,没想到竟会如此逗趣。” 林言耸了耸肩: “我们还是快开始吧,再耽搁下去,你的那些倾慕者恨不得要生吞了我。” 此时,擂台上长老斜着眼瞄了过来,嘴角闪过一抹笑意道: “比试开始!” 随着长老话音落罢。 洛青桑手中突兀地出现一柄清透如玉的长剑,阳光照耀之下,只见其形却无其影。 端是神异。 她的声音也变得平静。 仿佛天上明月,透着一股清冷: “林少侠,请指教。” 说话间,一股无形的涟漪在剑锋荡漾,仿佛月华如水扩散,又隐隐透着锋芒。 林言没有犹豫,足下轻点。 身形已席卷起一道疾风,向着弥漫如练的月华撞去。 铿锵一声,寒霜剑光乍现。 卷起千堆雪,洋洋洒洒,倾落向漫天月华。 …… 另一处擂台。 一名身形魁梧的大汉手持重剑杵地,如同山岳般,矗立在擂台中央。 其胸背微微起伏,明显以微不可察地的轻微动作,不断地喘着粗气。 而大汉的外围。 一名身穿锦缎劲装的俊朗青年,神情戏谑地缓缓迈步,其周身更是剑意凛然。 仿佛在好整以暇地寻找大汉的破绽。 两人正是叶重和赵临渊。 正如先前所预料的,没有出意外,两人在甲组相遇,争夺白虎甲组的出线名额。 赵临渊缓缓踱步,眼神时刻在打量叶重,嘴里却是透出嘲讽之言: “叶重,你不是我的对手。” “还不认输投降?” “莫要让苏师妹难堪!” 叶重脸色瞬间涨红。 仿佛赵临渊说中了他的死穴去,台下的苏芷一听更是怒从心头起。 “赵临渊,你比武就比武!” “老把我扯进来做甚!” “我难道是你们的附属品?” 赵临渊微微侧头,轻笑一声: “苏师妹,你莫要心急。” “等我拿下叶重,便让师父去和叶长老提亲,想必他定不好不应允。” 叶重脸上闪过一丝愠怒。 他一声暴喝: “不许欺负我师妹!” 猿臂一展,重剑一挺而上,如山岳般厚重的意念,顷刻呼啸压了下来。 然而,赵临渊却不惊反喜。 叶重的重剑入了门道,坚守如山岳不动,即便赵临渊也一时间找不到破绽。 为之后的比试节省体力,赵临渊这才故意以激将之法逼迫叶重先动。 叶重性情憨直。 只要稍以言语激之,必定乱了方寸。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叶重的气力本就因久守而有失,如今倾力出击,更是正中赵临渊的下怀。 只见他身形一荡。 以毫厘之差避开叶重的重剑剑锋。 手中的七星宝剑顺势擦着重剑剑身,向着叶重手腕抹去。 顷刻间,浑厚如山的剑意和锋锐凌厉的剑意在虚空之中发出一声轰然爆鸣。 僵持片刻不到。 如山的剑意仿佛被勘破了破绽,只听一阵咔嚓声,剑意轰然崩碎。 气劲爆发震荡出滚滚气浪。 叶重犹如一块巨石轰然倒飞出去,而后狠狠地撞在擂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师兄!” 苏芷焦急呐喊,身形一跃便要踏上擂台,然而却又被一股无形的真气阻隔。 裁判长老微微摇了摇头: “叶重未落在高台之外,也并未认输。” 话音落罢。 窟窿里传来一阵咳嗽声,魁梧汉子踉踉跄跄地从坑里爬出来。 他神色坚毅地望向对面的锦袍青年。 一手抹掉嘴边的鲜血: “我还没有输!” 赵临渊长剑一横,狞笑一声道: “我知道,我知道。” “所以……” “我们继续!” 其人身形如龙似虎,再度猛地朝叶重扑去。 叶重面色泛白。 其双手持重剑,犹如屠龙的勇士,不顾一切地迎击而上。 第142章 钻牛角尖 铛铛铛! 擂台之上传来阵阵急促的金铁交击之声,众人却只闻其声,难见其影。 整座擂台,一半是是月华渺渺,似水若雾。 一半是骤雨疾风,聚散无常。 时有剑光乍起突现,与无处不在的月华搅动在一起,青色与白色的光影交织。 月华凝成剑气。 与如风似雨的剑光连绵碰撞。 迸发绚烂极光。 绘成一幅五彩斑斓的图景。 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更是吸引源源不断的江湖客驻足围观。 这一场旷世难遇的剑决。 不仅让周遭一众的江湖客屏息凝神。 就连擂台上的裁判长老都不由惊叹,这一代天骄奇才,仿佛都格外地多! 忽然,连绵不断交击的声响戛然而止。 仿佛陷入无边的寂静之中。 然而场中的月华却愈发浓郁,仿佛要将青影逼迫压制至退无可退之境。 然而那一团青光虽是不断收缩,却是有条不紊,在极端的寂静里…… 积蓄反击力道。 当青光收缩到了极致。 噗! 寂静里,响起一声犹如裂帛的脆响。 又好似是风箱被刺破。 一刹那间,有剑光乍起,骤然迸发出璀璨的光华。 声如银铃般的惊呼,突然响起。 浓重如琼浆般的月华,从中段瞬间被一分为二,显露出一青,一白两道身影。 林言衣襟猎猎,青衣鼓荡。 好似从九天玄月翩然而落的谪仙,轻巧地落在擂台之上。 林言的对面。 一袭白衣飘渺的洛青桑。 却犹如断线的风筝,从半空斜斜坠落,一个踉跄落在擂台之上。 洛青桑本就白皙的面庞。 变得愈发苍白几分,她的声音虚弱,透着一种病态的悦耳美感: “林少侠,青桑技不如人……” “甘拜下风。” 林言眉头一挑,寒霜回鞘。 瞥向擂台一旁的长老。 长老清了清嗓,赞许地看: ‘’林言,胜!” 林言略微一拱手,然后仿佛有急事一般,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擂台。 几乎就在一瞬。 洛青桑被林言的移花接木造成的内劲反噬,终是压制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她的簇拥者方才反应过来。 纷纷朝着林言奔走远去的背影,大声喝骂道:“辣手催花!不当人子啊!” 林言成功逃过一场骂战。 正兀自觉得庆幸。 忽然,他觉察到一缕熟悉的剑意波动。 而且这一股剑意。 就好似在汹涌波涛里的一豆渔火,随时可能会被浪潮倾覆。 林言眼神微微一眯。 身形一闪已经飘然远去。 …… 擂台之上。 叶重一身衣服破破烂烂。 露出满是伤痕的胸膛和脊背,鲜血流淌,几乎让他成了血人。 他双手杵着重剑。 两眼已经被汗水和血液模糊,只能看着前方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的粗声喘息,犹如水牛般厚重。 他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而叶重的对面,赵临渊同样微微喘着气,他此刻已经疲惫地笑不出来。 他一次次将叶重打倒,叶重却一次次爬起来,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 他恶狠狠道: “叶重!” “你真当我不敢弄死你?!” 叶重摇了摇头,他只是重复着一句: “我还没有输。” 此时,就连擂台上的长老也出声劝道:“叶师侄,你赢不了的,再打下去……” “你是自毁根基……” 台下的苏芷,此刻也已经急得哭了出来:“师兄快下来吧,我们认输啊!” “别再打了!” 赵临渊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这废物,还不滚下去!” “还要女人教你做事!” 叶重的眼眸深深,透着一股执拗,他就是梗着一口气,执着地喃喃道: “我还没输。” 赵临渊怒极反笑: “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我就打废你,这可是你自找的!叶师叔也怪不到我头上!” 顷刻间。 赵临渊身形一纵,跃至半空。 手中七星剑一抖。 凌厉剑光如星坠落,凝成庞大的剑气,向着叶重自天穹轰然而落。 赵临渊此刻是倾力而出,誓要一剑将叶重彻底击溃。 擂台长老捏了捏手掌,还是未出手。 因为叶重依然能动,他双手牢牢握住剑柄,大喝一声将重剑举起。 怒目圆睁。 剑气越来越近,仿佛陨星坠落,带起呼啸的狂风,吹得叶重须发飞扬。 叶重的动作仿佛僵在原地。 他此刻已经力竭。 除了维持举剑的动作,已经无法再生出半分劲力去抵挡。 苏芷率先发现不对,带着哭腔道: “师兄!” “认输啊!” 叶重闷声不语,只是固执地看着天空,那如星光灿烂的剑气,已经近在咫尺。 忽然,一道青衣仿佛鬼魅般,突兀地出现在叶重身边, “冷静一点,别上头啊。” “想想你若是废了,你师妹以后谁来保护?” 清朗的声音传入叶重耳里。 竟似他那久违的师兄教诲一般,让他钻牛角尖一样的心防终于如洪水决堤般松懈。 “林兄……” 叶重的身形重重一倒。 便落在林言的身上。 铛! 半空中坠落的剑气轰然溃散,林言一手托着叶重的身躯,一手持寒霜剑斜指天穹。 寒霜与七星。 两柄剑的剑尖于半空轰然对撞。 赵临渊更是犹如定格般凝滞在空中,无论如何气劲迸发都无法寸进。 “是你!” 赵临渊震惊! “可不就是我。” 林言微微一笑,真气一吐,寒霜剑尖暴出一团真力,将赵临渊震得飞开。 堪堪落稳在远处。 赵临渊气急败坏地望向裁判长老: “长老,有人插手比试。” “这又该如何?” 不待眉头紧缩的长老回话,林言笑道: “不劳烦心。” “我们认输。” 说罢,他就架着已经昏迷的叶重跳下擂台,一旁的苏芷立即扑了过来。 看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枯竭的叶重,苏芷顿时泣不成声。 “先走吧。” “回松风苑。” 林言平静道,说罢便架着叶重,带着苏芷离开。 身后传来擂台长老的高声宣布: “赵临渊,胜!” 然而赵临渊却没有半分欣喜,他站在擂台上,朝着林言的背影大喊: “小子!你三番两次与我作对!” “我今天败了叶重!” “就像那天说的,我同样会在擂台上,彻底挫败你,让你付出血的代价!” 林言的身形微微一顿。 他转身笑道: “好啊。” “若我记得不错,下一场便是你我对决。” “三天之后,我就讨教你的高招!” 说罢,林言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赵临渊恨恨地冷哼一声。 他已经准备好生休养,等到三日之后,彻底一雪林言带给他的耻辱。 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赵师兄,刚刚那人……” “击败了太阴玄女,洛青桑!” 赵临渊冷酷的表情顿时一僵: “什,什么?!” 第143章 疗伤,六长老 松风苑的静室里。 叶重头颅低垂,跌坐在蒲团上,林言双手抵着其后背,正为其疗伤。 苏芷和她师娘焦急地在门外等候着,叶庸则是因要看顾名剑大会,尚未归来。 叶重与赵临渊一战真气枯竭,浑身多处受创,奇经八脉更是破损严重。 若是无法及时疗愈,很可能会留下体内暗疾,再难有寸进。 好在林言的先天真气有疗伤奇效,其如潺潺温泉在叶重体内流淌。 真气流转之处。 破碎受损的经脉便如枯木逢春般,枯槁尽褪,抽出新的枝桠。 苏芷和师娘两人在屋外,只感到室内有庞大元气流转,犹如灵息潮涌。 一收一放之间,便焕发一重生机。 谓为神异。 如此经过一个时辰的真气滋养,叶重受损的根基才慢慢被弥补回来。 林言撤回双手。 真气缓缓从叶重身体中回流抽离。 叶重睁开双眼,虚弱道: “林兄……” 林言径直问道: “为何死斗?” 叶重怔怔半晌,摇了摇头: “我,我不知……” 林言笑了: “你连为何而斗都不知,怎么赢?” “想!” “重新给我一个答案。” 叶重憋红了脸,他笨拙道: “赵临渊欺人太甚!” “我,我只是不想师妹被欺负。” 林言道: “那便要拼上性命?” “值得吗?” 叶重这次毫不犹豫: “为了师妹。” “值得!” “为什么?” “呃,什么为什么?” 林言问道: “就因为她是你的师妹?” “还是因为别的?” “别的?” 叶重喃喃自问。 林言一指戳在他的心窝。 “若你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你可真是连死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死!” “认清你自己的心!不然别想再精进。” “给我想!” 叶重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过往的记忆如走马灯般掠过脑海,最终又化为一道熟悉的倩影。 他那迷雾重重的脑海中。 仿佛忽然拨云见日。 叶重如梦初醒般,惊喝道: “我喜欢师妹!” “我想一辈子守着她!” 叶重的声音嘶哑,却是发自肺腑,情真意切。 吱呀一声! 原本扒在门外听动静的苏芷和师娘听到叶重的一番惊世之语,大为震惊! 一下子没控制好力道。 一不小心就闪进了门里。 叶重看着苏芷惊愕的神情,立刻臊红了脸,瞬间汗流浃背。 林言微微一笑。 这下有意思了。 他站起身来,施施然走到门口。 对着师娘躬身一鞠:“前辈,在下疗伤甚久,有些饿了。” “不知是否有些吃食?” 师娘看着林言对她眨眼,瞬间了然,她微微欠身:“林少侠仗义出手。” “叶家自该好好招待,请跟我来。” 两人行动迅速地离开静室。 只剩下叶重和苏芷两人四目相对,一种尴尬的气氛逐渐弥漫开来。 …… 问剑谷的一处富丽庄园。 一袭锦袍的赵临渊手中拿着一张信纸。 脸色铁青,十分难堪。 信纸上记载了林言参加名剑大会以来,所有剑斗比试的细节。 从凌灵女侠到峨眉佛剑,再到太阴玄女,林言的实力仿佛无底洞一般。 无人可知其深浅。 他的大会热度也因此节节攀升,已然成为不下于齐静秋和李少棠的夺魁大热。 但对于赵临渊来说。 林言愈是表现得深不可测。 他便愈是如鲠在喉。 毕竟他已放出狂言要在擂台上教训林言,若是随后便被林言打脸教训。 他定会名誉扫地。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赵临渊眼下正在心中懊悔,思索补救之法,一名小厮跑进来通禀: “少爷。” “六长老携友拜访。” “说是给你排忧解难的。” 赵临渊心中一动,他眼下最大的忧愁,不就是和林言的决斗吗? “快请!” 片刻之后。 一名相貌儒雅,美髯翩翩的中年人带着一名相貌普通的男子走入厅堂。 “师侄,好久不见。” “听闻你在大会上屡破强敌,连老叶家的儿子也不是你对手呵。” “恭喜恭喜。” 赵临渊见到朗声大笑的六长老,勉强露出一个苦笑,拱了拱手道: “六师叔,您外出游历日久。” “如今归来却是风采更盛从前。” 他看向旁边相貌平平的男子,好奇道: “这位是?” “我在江湖结识的一位朋友,正好带他来见识见识我们的名剑大会。” 赵临渊赶忙将两人引着坐下。 让小厮看茶。 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道:“六师叔,您说是来给我排忧解难的。” “所指究竟为何?” 六长老看着赵临渊一脸焦急的神色显露无遗,不禁微微一笑说道: “我所指的,自然是你下一场的对手。” 赵临渊瞳孔微缩。 手掌更是瞬间抓紧扶手,显示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六长老将一切都瞧在眼中。 嘴角微微勾起: “你虽然在大会上势如破竹。” “但你的对手,却更是一匹黑马啊。” “林言。” “接连击败了峨眉佛剑和太阴玄女两大天骄。” 六长老望着咬牙切齿的赵临渊,淡淡一笑问道:“你,有把握吗?” 虽然不甘心。 但赵临渊却是无奈摇了摇头: “一年前。” “太阴玄女洛青桑游历至此,我曾见过齐静秋和洛青桑切磋比试。” “太阴道剑变幻莫测。” “化太阴月华为剑气,连绵不绝,堪称气象万千。” “当时,即便是齐静秋,也未曾胜得一招半式,我更没把握能破得了洛青桑的道剑。” “但,林言却胜了……” “我……” 六长老笑道: “所以你不是没把握。” “而是你已经认定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 赵临渊恨恨道: “但我不甘心。” “我并非没有机会。” “我不信他和洛青桑交手后,竟会没有半点损耗!” 六长老深深地望了赵临渊一眼: “师侄,你想赢吗?” “我可以帮你。” 赵临渊心中突的掀起一股惊喜,连忙问道: “六师叔,您如何帮我?” 六长老平静道: “若是林言在与你对决时,不小心身死呢?” 这句话在赵临渊心中掀起巨大波澜,让他震惊当场,他下意识问道: “您是说杀了林言?” “这如何能做到?” 赵临渊没有质疑这一举动已然违背了御剑山庄召开名剑大会的本意。 他已经下意识觉得为了达到自己目的,杀掉林言并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林言实力强劲,又身在御剑山庄的护佑之中,这要如何办到? 六长老和中年男子听闻赵临渊之语,彼此对视一眼,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赵临渊,自私自利,心胸狭隘。 正是他们要寻找的合作之人。 第144章 计划 六长老一指旁边的男子,平静道: “不瞒你说。” “我这位朋友与那林言有私仇。” “不死不休。” “届时你们二人于擂台上比试,战至酣处,便由我这位朋友出手。” “定能一举将其击杀。” 六长老端起茶,不紧不慢呷了一口: “林言一死,你只需装作毫不知情,在名剑大会上自然能够更进一步。” 赵临渊眼神微眯看着那平静的男子,又狐疑地望向六长老: “六师叔,不是我不相信你的朋友,只是届时擂台上有裁判长老看护,怎能得手?” “为何不现在趁夜里去偷袭?” 六长老轻咳一声,淡淡说道: “其实前些日子,我的朋友已经暗中去会过林言,不仅没有讨到便宜,反而还惊动了不少其他江湖客。” “虽然林言不知为何没有声张,但是却有其他好事者捅到了长老会那里。” “如今整个问剑谷外松内紧,戒备森严。” “但凡我们有一些异动,恐怕还没见到林言,就被二长老的执法队拿下了。” 六长老微微一顿: “至于你说的裁判长老的问题。” “这个倒是容易解决。” 赵临渊眼神充满疑惑地望向六长老。 “怎么解决?” 六长老淡淡一笑: “你猜三日之后。” “是谁来负责当你们的裁判长老?” 赵临渊愣了愣神,又望了望六长老一副神情笃定,胸有成竹,吃惊道: “六师叔,不会是……” 六长老轻轻吹了吹热茶,一副孺子可教地点了点头。 赵临渊顿时心中大定,他眼中重新绽放出自信的光芒: “既有师叔坐镇。” “那小侄便放心了。” 赵临渊踌躇满志,反复思量之下,终于想起了一个关键问题: “六师叔,为何要冒险帮我?” 六长老哑然。 再度和普通男子对视一眼,心道这憨货终于想起最应该问的问题了。 六长老畅然大笑道: “名剑大会历来是御剑山庄的招牌,历年夺魁之人,皆是我御剑山庄的天骄。” “如今这林言横空出世,大有名剑夺魁之势,我自然不能让御剑山庄威名扫地。” “如今他恰好犯在师侄手中,此人又恰好与我这朋友有仇,我便借此机会将他除掉。” 虽然有很多的“恰好”。 但是赵临渊只需要一个理由,所以他十分轻易地就接受了六长老的解释。 如今,赵临渊只剩下一个问题,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那名普通的男子: “不是我不相信六师叔。” “只不过我们的计划必须万无一失。” “六师叔的这位朋友,究竟修为如何?届时又将如何偷袭林言?” 六长老用眼神示意那名男子。 男子点点头,朝赵临渊拱手道: “赵公子,在下虽是一介散修。” “但也踏足先天之境多年,相信作为赵公子的帮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赵临渊瞳孔猛地一缩: “此人竟踏足了先天境界?” 他心中傲意顿起: “试试?” 话音落罢,不等男子回应,赵临渊猛地拍桌子,唰的一下站起身来。 一股凌厉剑意如火山般瞬间迸发,这一动作顿时让六长老和男子有些措不及防。 这人是真的虎啊! 赵临渊的剑意汹涌而至。 几乎在一瞬间,赵临渊身前的桌子,便顷刻断裂成两截,切口平滑。 铛! 男子的身形仿佛被一股巨力冲击,瞬间倒飞出厅堂,凌空一个翻身,落在院中。 他的身上同样涌动着凌厉意念。 意念化为剑势。 将赵临渊步步紧逼的剑意绞杀粉碎。 他平静地说道: “赵公子,在下的剑法可入得了您的眼?” 赵临渊眼神微眯,此人看着平平无奇,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先天高手。 他笑着道: “多有得罪。” “原是我小觑了天下高手!” 男子再度回到厅堂之中。 他不敢再让赵临渊整出什么幺蛾子,当即从怀中取出一个铁筒模样物什。 “此物乃是唐门神机房所制上品暗器。” “暴雨梨花针!” “一经激发,七七四十九枚银针连环飞射,专破内家真气,外罡之下皆无法硬抗!” 赵临渊越听,眼神越是明亮。 “届时赵公子在擂台上牵制,六长老控制场面大局,我便在台下以暗器相助。” “若是如此天罗地网的布置,那林言还能不死……” 赵临渊急问: “那又当如何?” 男子的声音冰寒,透着决然的杀意: “那我便亲自出手偷袭,拼死也要将林言杀死,以报深仇!” 赵临渊愕然: “不知那林言究竟与阁下结下如何仇怨?” “竟不惜以死相搏?” 六长老揉了揉太阳穴,赵临渊的问题还真是多呀,好在男子也没有迟疑,他迅速回道: “我的兄弟,就死于林言之手!” “杀弟之仇,不共戴天!” 赵临渊恍然,当即拱手道: “有阁下相助,吾等必能够马到功成!” 六长老见赵临渊终于停止发问,遂站起来,大笑道:“那我们就以茶代酒!” “干了这一杯。” 啪! ……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名剑大会的赛程过半。 剩下的每一场剑斗,都是众人平时难以目睹的宝贵经历。 故而吸引了众多江湖客蜂拥而至。 赵临渊和林言的对决。 被安排在当天的最后一场。 等待林言踏上擂台之上,已然是夕阳西下,一众人的影子被拉得好长。 台下。 叶重和苏芷正牵着手。 站在台子边上,给林言加油打气。 林言看后顿时发出啧啧两声,给叶重递了一个玩味的眼神,臊得对方羞红。 而陆景也来到场边观看。 他先前在青龙组输给了青城李少棠,此刻已是无事,成为了纯纯的看客。 先前败给林言的定仪仙子和洛青桑等人,同样全都在一旁观战。 而林言的对面。 一袭锦袍劲装的赵临渊,手握七星赤日,犹如大鹏展翅般,从远处飞掠而至。 在凌空一翻。 便稳稳落在擂台之上。 赵临渊看了看裁判长老。 六长老端坐,微不可察地朝他点头颔首,顿时,他的眼神立刻浮现一种所向披靡的自信。 再度望向林言。 七星长剑缓缓出鞘,有剑意以赵临渊为中心,一寸一寸蓄势而发! “林言,我今日便让你付出代价!” 林言微微一笑。 他自然注意到赵临渊刚刚的小动作。 虽然不知赵临渊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很可能在比斗之中动了手脚,所以,必定要速战速决! “来吧!” 铿锵一声,剑光乍起! 第145章 乱套的计划 “比试开始!” 随着六长老一声令下。 不待赵临渊蓄势而发。 林言身形微微一晃,竟出现一团模糊光影。 赵临渊只觉眼前一花,林言已经消失。 什么?! 他迅速调动气机搜寻林言的气息,瞬间有一团光雨于眼前绽放而出。 凌厉的锋芒之意犹如疾风覆雨般,顷刻间弥漫赵临渊的视野。 他怒目圆睁。 那密密麻麻的光雨,皆是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剑气,剑势连绵不斩不休! 一瞬间,赵临渊已被逼入绝境。 他只能身形暴退,来争取片刻喘息的空间,七星赤日反手斜撩。 荡起一团仓促的剑光搅入漫天剑影。 却顷刻间,就被密密麻麻的剑雨搅得粉碎。 其剑意更是尚未趁势而起。 依然被林言的疾风覆雨之意所截断,彻底陷入无可挽回的颓势。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在电光火石之间,不仅赵临渊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就连佛剑定仪仙子和洛青桑都一阵失神。 她们想到的是。 若林言当初同样以如此疾风骤雨之势而起,她们还有没有机会展开剑势,凝聚剑意。 这无关修为深浅。 而是一种临阵对敌的经验,是唯有在生死搏杀之中才能磨练出的直觉本能。 当然,林言能取得如此战果。 先发制人只是一部分原因。 另一个原因,则是赵临渊与叶重之前一战消耗甚重,再加上林言所带来的精神压力。 赵临渊还没有调整到最佳的应敌状态。 只不过无论是比试,还是生死之斗,对方都不会等你调整到最佳状态。 这是一个必须接受的客观因素。 此刻台上的六长老和台下的中年男子同样是出现猝不及防的惊惶。 六长老根本没想到赵临渊竟如此不堪,一开始就落入败局已定的颓势。 当此众目睽睽之下。 他一时间都找不到出手相助的时机。 而中年男子在众多围观者中,甚至尚未找到机会将暴雨梨花针悄悄取出,校准到位。 虽然林言不知道三人的暗中谋划。 但是其本能直觉让他选择的战术,瞬间打破的三人既定的计划。 从而营造出一个完全机动的局面。 每个人此刻都只能靠随机应变。 铛铛铛! 剑影婆娑,剑光如光影凌乱飞舞。 赵临渊还在勉力挣扎。 然而,漫天剑雨如影随形,无论他施展怎样的剑法,刺出如何刁钻的剑路。 皆是蓄势不及。 仓促而发。 在林言密集紧迫的倾盆覆雨里,就像一块漏雨的破布,顷刻间就被雨势渗透而过。 几息之间。 赵临渊已经跟不上林言的速度。 林言眼神平静,手中寒霜风吟簌簌,一剑荡入赵临渊周身一尺。 赵临渊大惊。 赶忙撤剑格挡,怎样却正中林言的下怀。 林言剑锋顺势一拧,一挑。 真气流转之间,爆发一股真力,赵临渊周身护体的真气顷刻发出一阵毕毕剥剥的脆响。 铛! 剑锋相交。 七星剑瞬间脱手飞出。 赵临渊眼中,一抹剑光骤然扩散,他已是濒临败北,情急之下不由大喊道: “你们还不出手?!” 众人皆愣住,不明白赵临渊此言何意。 唯有六长老和中年男子暗骂一句: “竖子,不足与谋!” 骤然间。 一阵细微的机括转动。 七七四十九枚银针,细如牛毛,瞬间从暗器机括中劲射而出,疾如闪电。 却是无声无息。 与此同时,六长老终于痛下决心,此时不出手,往后定然没有更好的机会! 倏尔,一柄暗色软剑瞬间出现在六长老的手中,同时,强横的气势骤然升腾而起。 软剑一抖,剑气纵横! 凝气成罡,向着林言笼罩而来。 是外罡境高手! 一时间,形势陡然逆转。 林言瞬间面临前后夹击,陷入九死一生的绝境。 台下所有人皆在发愣。 唯有一声清脆的低喝传来: “小心暗器!” “这个我来!” 一道身影犹如飘渺孤鸿,所过之处,云烟雾绕,一柄长剑更是脱手疾飞而来。 急急撞向六长老的窄剑! 陆景? 林言不及细想。 他的神思如烟云般蔓延无际,已经隐约觉察到那幽暗无声,迅疾无影的暴雨梨花针! 他猛地一脚蹬在赵临渊的胸膛。 借势拧转身子,挥剑疾扫,顿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急鸣。 赵临渊的身形犹如巨石般,瞬间从台上倒飞出去,轰然撞在地上,当场昏死! 噗! 暴雨梨花针毕竟是唐门的独门暗器,林言仓促应对,虽然挡下了大部分银针。 但是左边臂膀却是中了三针。 林言整左半边身子被被封住经脉,内息运行都不由出现受阻凝滞的现象。 这时,一道灰影于人群中乍起,突得暴起一股凌厉的杀意,向着林言笼罩而来。 擂台上情势变化太快。 六长老被莫名冒出的高手所阻。 暴雨梨花针功效不足以致命,此刻还需他出手,再补上一记绝杀一剑。 杀意森寒,如坠无间。 林言只觉仿佛身处一片尸山血海的鬼域,周遭更是鬼影重重,危机四伏。 七绝堂的手段! 迅雷风动之间,中年男子一剑横扫,已然刺破林言的咽喉。 然而,触之无物。 中年男子暗骂一声,又是幻影! 林言的身影如镜面般破碎,又突兀地出现在远处。 男子身形一踏地面,幽暗的剑光如影随形,紧随而上,再度洞穿林言的心脏! 他心中一喜,旋即又是一僵。 还是幻影! 林言的身形再度破碎,又出现在他处。 中年男子旋即提气再起。 剑气如飞横斩而去。 将林言的身形直接拦腰截断!心中波澜已起,这一斩仍是如梦幻泡影。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中年男子气势一滞。 身旁却突兀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现在是不是到我了。” 简单一句话,瞬间让中年男子寒毛竖立!陡然,一道凌厉的剑光仿佛从虚空中探出。 直刺男子面门。 男子连忙侧头疾闪,同时横剑来挡! 噗! 一捧鲜血绽出。 一只耳朵顿时飞旋至半空。 然而中年男子却仿若无觉,剑光交错之间,发出一连串金铁交击的奏鸣。 犹如急促的交响。 中年男子只觉面前是一团暴雨般的剑光,带起层层叠叠的剑气,将他迫得连连后退。 倏尔。 男子只觉眼前绽放出一纵一横两道剑影,纵横连绵竟将他剑势完全击溃。 最后,两道青光从纵横交错的剑影里猛地突出,犹如龙蟒,一口将其脖颈咬碎。 剑撞之声戛然而止。 中年男子目光凝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成就】非同凡响(4\/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一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先天境界以上。 第146章 意料之外 中年男人至死不知。 林言明明中了暴雨梨花针,但为何针上的剧毒却是毫无作用? 擂台上所发生的一切,如雀起惊鸿。 发生于转瞬之间。 台下众多江湖客方才意识到,先有歹人暗中偷袭,后有裁判长老无耻出手。 皆是试图将林言斩于台上。 而根据赵临渊昏迷前的大吼,此二人的出手,恐怕都与他有着极深的关系。 只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 林言也有强力的帮手,他自己不仅没死。 而且还在极短的时间反杀一人。 林言此时静立在高台。 调动先天真气浩浩荡荡在体内冲刷,试图将封禁经脉三枚银针迫出。 而就在林言与男子争锋相对之际,陆景气劲凶猛,轰然与六长老战作一团。 浑厚汹涌的罡气犹如雷霆般碰撞轰鸣,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气浪朝外扩散。 六长老使得一柄乌光软剑。 整个人笼在一团重叠的漆黑剑影里,杀意迸发,让周遭一众人顿感生寒。 有御剑山庄弟子甚至喃喃自问: “我山庄何时有这等杀意腾腾的剑法?” 而陆景则是截然不同。 其周身烟云飘渺,他竟没有使剑,而是身形飘忽腾挪之间,带出连绵掌影。 掌影与剑影碰撞,乌光与烟云纠缠,双方你来我往,一时间斗得一个旗鼓相当。 片刻之间。 六长老已发觉中年男子竟已死在林言的剑下,心中不由暗骂无用。 而陆景的身法掌势,更是让他感到无比熟悉,他突然反应过来,惊呼道: “是你!” “你竟然亲自来到御剑山庄?” “是为了护佑他吗?! 陆景冷笑一声: “绝响,果然是你!” “或者,我该叫你剑绝?” “我可是专程为你而来。” 六长老双眸一凝,身形微微一顿。 “为杀你而来!” 趁着六长老愣神之际,陆景旋身一闪,已经欺身而进,一掌云烟凝成掌影。 砰! 结结实实印在六长老的剑锋之上。 六长老顿觉喉咙一甜。 身形犹如飞石般倒飞而去,但他也正好借着这股力量脱出擂台和人群的包围。 六长老拧身一转。 “今日人多,不与你纠缠!” “终有一日,我会擒了你!” 话音落罢,六长老身形落在一人的头顶,猛地一蹬,啪的头颅爆开。 借助强大的作用力,他的身形犹如离弦之箭,骤然飞掠远去。 “哼!” “你以为我会放你离开?” 陆景冷声轻喝,身形轻如飞鸿,迅速朝着六长老离去的方向急追而去。 …… 顷刻之间,擂台从打生打死的紧张氛围。 又重新归于寂静。 啪嗒。 三枚深入经脉的银针终于被林言震出,他赶紧运转真气,恢复体内的损伤。 刚刚六长老和陆景的寥寥几句对话。 他听得清楚,心中更是大惊。 六长老就是七绝堂的剑绝。 陆景就是鹿影。 两人皆是易容而成。 鹿影一直跟着林言,就是暗中保护他。 顺便钓七绝堂出手。 没想真的钓到了剑绝现身,对方为了杀掉林言,几乎丧失理智,无所不用极其。 只是如今。 鹿影追踪负伤的剑绝而去。 林言竟觉得有些心悸不安。 所以他逼出暴雨梨花针后,当即朝着台下的叶重苏芷说道: “通知叶长老,七绝堂渗入名剑大会!” “六长老行踪不明!” “让他赶快组织人手前来支援!” 说罢,林言身形一跃而去,凭空转折,朝着远处鹿影消失的地方赶去。 叶重和苏芷如梦初醒。 当即匆匆离去,去找叶庸。 洛青桑和定仪仙子踌躇片刻,当即选择施展轻功,朝着林言的身影追去。 …… 夕阳渐落于山间。 问剑谷的深林里。 一道黑影速度极快地在林荫之间穿梭,一道白影犹如流云般,紧随其后。 剑绝侧头回望,粲然一笑: “许久不见。” “你的修为更加精进了。” 鹿影冷哼一声。 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提速,两人间的距离,仅能做到极其缓慢地缩小。 这还是在剑绝已经负伤的情况下。 若是其状态完好。 恐怕速度不在鹿影之下。 “呵呵,如何?” “我的功夫可没落下!” 剑绝的声音再度响起,竟有一种神经质般的愉悦感觉。 鹿影眼睛微眯。 她感觉有些不对劲。 虽然剑绝本就脑子有问题,但是绝不该如此轻松,除非他早已经设想过这种情况。 鹿影疾冲的身形戛然而止。 骤然静立在原地。 “你猜到我会来?!” 鹿影皱着眉头,试探。 剑绝的身形同样停在远处,他呵呵痴笑两声:“鹿影啊,某种程度来说……” “我比你更加了解你自己!” 话音刚落。 鹿影瞬间荡起一团烟云,向后疾退。 忽然,一道巨大的掌影出现在鹿影身后上方,以从天而降之势。 裹挟无边掌意,倾盖而下。 “早听闻鹿影小姐是不下于剑绝的一代天骄,今日我掌绝特来讨教!” 鹿影神情略惊。 旋即迅速恢复镇定。 单掌划圈,凝出一团云影,轰然撞向天空的掌影。 砰! 云影与掌影轰然对撞,化为滚滚烟云,在黯然的林间弥漫。 鹿影的身形瞬间隐没云雾之间。 “这是云莱幻境!” “要用气机神念锁定!” 剑绝的声音在云雾间飘荡。 “其他人也别藏了,和外罡高手对阵,你们还想要留手吗?” 瞬间,丛林深处又跃出六道气息磅礴的身影,为首一人手持浑铁钢棍,嘿然喝道: “棍绝,前来领教!” 只见其长棍一扫,一道犹如实质的棍影罡气凝结而出,有无边飓风凭空而起。 只听轰隆一声。 方圆数丈的树木全都被拦腰截断! 滚滚飘散的云气更是被棍影气劲荡涤一空,鹿影的身形倏尔显露在丛林边缘。 棍绝身后的五名先天高手当即长剑一振。 朝着鹿影合身扑上。 一时间,剑气纵横交错,将鹿影退路全都封死,迫其只得出掌应对。 砰砰砰! 就是这么一耽搁的功夫。 剑绝等三道人影已然身形一闪,雀落在鹿影的四周,将其重重包围。 一时间,鹿影已然深陷绝境。 “出动我等三绝,再加五名天字杀手,鹿影小姐,你足够自傲了。” 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粗声说道,他的手掌形如蒲扇,闪烁着铁青的光泽。 正是刚刚出掌的掌绝。 “鹿影小姐,我看你还是乖乖投降的好,若是动起手来,缺胳膊断腿的。” “嘿嘿,剑绝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身形瘦高的棍绝,是一个面相猥琐,留着两撮小胡子的中年男子。 顶着六长老的面庞的剑绝伸手,从耳根后面将人皮面具揭下丢在一旁。 露出一张极为英俊而且邪狞的脸。 他舔了舔嘴唇,痴笑道: “鹿影啊,她不会投降的。” “缺胳膊断腿我也不在乎,我只要她属于我,这就够了!” 第147章 从天而降 面对几人的语言上的惩快,鹿影不动声色去,她反而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知道剑绝性情疯癫。” “这也就罢了。” “但七绝堂难不成皆是没脑子的疯癫?” “出动三绝和如此多天字杀手,你们难不成是想和御剑山庄开战吗?” 棍绝脸上展露一个龇牙的笑容,露出两排大黄牙,看起来愈发面相猥琐: “鹿影小姐实在太小看自己了,烟雨楼楼主之女不远万里而来。” “即便没有剑绝小弟的关系,我们说什么也得请你去总堂喝杯茶的。” 鹿影沉默片刻,复欲再说两句拖延。 不料剑绝却是嘿然一笑: “莫想再拖延。” “此处已是问剑谷边缘,等那些老头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将你带走!” 话音一落。 剑绝身形疾动,手中窄剑快至无影。 一剑平刺,撕裂空气。 却又至静无声。 棍绝和掌绝也几乎同时出手。 一棍横扫,封堵鹿影的退路,掌势展开,则欺身而近,袭向鹿影身后要害。 岌岌可危! 鹿影娇喝一声,双掌环动。 如流云变幻。 一时之间,烟云飘渺,云莱仙境再起。 然而,三绝皆是以气机锁定鹿影,外围更有天字杀手环视。 虽有烟云遮挡身形。 但四面八方皆被连绵气劲封锁,让她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只能以掌力硬扛! 三绝皆是不下于鹿影的外罡高手,如此硬碰硬,绝对难以抵挡! 当此危急之际。 一道青影骤然从天而降。 伴随着飓风呼啸声起,铿锵剑鸣于其中若隐若现。 “我前,你后!” 铛! 轰! 烟云飘渺间。 一袭青衣横剑立于鹿影身前。 一柄寒光粼粼的宝剑犹如一座亘古冰山横亘,将剑绝的剑锋稳稳挡住。 鹿影身形一转。 流云飘渺化为无数掌影,将横扫的棍劲和掌绝的刚猛掌力,对撞消弭。 “是你?!” 剑绝瞳孔收缩,剑劲一荡,与林言拉开距离,随后斥问道: “你明明中了暴雨梨花针!” “为何还能行动?!” 林言寒霜斜指地面,耸了耸肩: “或许太久没有保养。” “毒药过期了呢?” 棍绝和掌绝见到又突然出现一名高手,局势有变,他们皆是望向剑绝。 林言与鹿影背靠背,不管在人数上,还是境界对比上,依然处于劣势。 但他语气依然轻松: “鹿姐,你这扮相可把我骗得团团转呵。” 鹿影声音悦耳: “那是你笨。” 不知是不是林言的错觉,鹿影的声音好似比以往更温柔,甚至带着一丝俏皮。 “激怒剑绝,尝试突围。”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幽幽传入林言的耳中,这是鹿影在暗中传音。 林言顿时心领神会。 他轻笑一声道: “那回去之后,我可要补偿的。” “让看看你的真面目。” 鹿影微微一愣。 你小子,我怀疑你假公济私。 但她没犹豫,笑着柔声应道: “可以。” 两人说话之时,林言发现剑绝的身躯竟在微微颤抖,他的头颅低垂,看不清面目。 却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笑声: “鹿影,我们搭档那么久,你都没有给我看过你的真面目!这个人,你们才认识多久……” “凭什么!” 林言笑着回答: “我们认识虽不到一年,但也时间不短了,谈婚论嫁都绰绰有余,更何况是看看脸咯。” “至于你为什么没见过鹿姐的真面目啊。” 林言顿了顿,貌似在思考,旋即作恍然大悟状:“或许是因为你讨人厌吧。” 这句话不仅仅是触碰了剑绝的逆鳞,而且是将其拔下来,又碾碎的程度。 一刹那间。 剑绝身上便爆发出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他的声音恨不得将林言挫骨扬灰。 “你找死!” 林言感觉自己被一股凌厉的杀意所笼罩,天杀地绝的刺骨冰寒直接刺入他的灵魂。 让他不由一阵恍惚。 漆黑幽暗的剑影更是顷刻间弥漫开来,凝为剑罡,好似无数冰锥向他周身劲射而来。 林言忽然觉得。 激怒剑绝,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策略,说归说,眼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屈指一弹。 寒霜剑身荡起一声轻吟。 青衣猎猎。 合身向着剑绝扑上,手中寒霜更是绽放出一团光雨,迎向铺天盖地的剑光。 密如细雨的剑影漫无边际,瞬间搅入剑绝那漆黑森冷的剑势中,爆出一阵急促的交响。 与此同时。 鹿影和棍绝、掌绝同样爆发战团,一时间烟云渺渺,气劲碰撞的爆响连绵。 众人气劲纵横。 周遭丛林却遭了殃,在气劲余波之下木屑纷飞,树干尽断。 几人身形所过。 直接犁出一片狼藉的真空。 …… 林言与剑绝缠斗一处。 剑光刚一触碰。 便被对方无形剑罡搅得粉碎。 林言心中了然。 这是境界上的差距。 外罡能够凝炼先天真气化为罡气,可攻可防,变化无端。 使得武者的杀伤力、防御力和续战能力都上了一个台阶。 先天境与外罡境相决,即便剑招相仿,剑意不逊,但通常来说,依然不会是对手。 这就是境界上的天堑。 绝难逾越。 林言此刻也深刻体会到境界的差异,他虽然已臻至先天巅峰。 但是与剑绝硬碰硬之下。 他的剑气便如玻璃碎片般,不消片刻就会被对方罡气凝炼的气剑所摧毁。 故而,林言刚交手一合,便果断选择切换战术,身形一荡,幻影乍现,避其锋芒。 寒霜剑出,更是如水似云,极尽柔弱之至境,以至柔克刚强。 剑绝急追不舍的剑影,或被挑,被拨,卸开力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以身法游斗之! 剑绝已是速度极快,身形犹如一道黑影在幽暗的丛林随处闪现。 然而,林言的身法却更是诡异。 不仅是快,更是变幻无端。 但见其身形腾动之间,幻影重重,虚实相间,在这林荫茂密的黑夜里更具优势。 不仅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剑绝的剑锋,偶尔还能施以回击。 “一起上!” “杀男!擒女!” 追了几息无果。 剑绝果断放弃独自斩杀林言的想法。 周遭的天字杀手当即挺剑而上,瞬间,林言和鹿影的压力陡增。 尤其是鹿影。 她依靠着烟云落雨的云雾飘渺的特性,尚能与两名外罡境高手周旋。 但是再多几名先天高手的联手合击,鹿影便真的力有未逮了。 第148章 默契,来援 三柄寒光闪闪的利剑,向鹿影腾转飞纵的身形截杀而来,一瞬间剑气纵横交错。 鹿影的身形不由一滞。 以毫厘之差躲过三名天字高手的剑气。 身后棍绝和掌绝却已经急追而至。 一棍,一掌带起呼啸的罡风袭来,势如破竹,令人避无可避! 鹿影眼眸微凝,双掌瞬息凝聚云气。 不得不以真力与棍掌双绝对拼。 刹那间,罡气外显,飘渺掌影有若实质,与棍绝的棍劲,掌绝的铁掌轰然而撞! 砰! 以一敌二! 气劲碰撞如雷,鹿影身形瞬间被掀飞,经脉更是鼓胀欲裂,喉咙一甜。 有鲜血从嘴角渗出。 忽然,一只温润的大手探出握住鹿影的柔荑,一股暖流顺着手掌流入体内。 将她的经脉损伤迅速治愈。 “别发愣了,我这边也追来了”,林言将微微愣神的鹿影一甩,甩到自己身后。 鹿影抬眼一瞧。 剑绝带着两名天字杀手已经拍马杀到。 鹿影不及细想,当即双掌划圈。 化云烟为滔滔掌影,迎上凌厉锋锐的连绵剑气。 鹿影和林言于空中换位。 林言此刻面对的是棍掌双绝,以及三名天字杀手,顿觉压力倍增。 但他手上也不含糊,寒霜一振。 当即两道青光,犹如龙蟒腾跃而起。 向着两绝飞袭而去。 寒霜更是暴出一团纵横剑影,与三名天字杀手的剑锋发出一连串急促的交鸣。 砰! 双绝将青蛇剑气掐断碾碎。 势如破竹冲向林言。 林言横剑于身前,以横贯八方横斩之。 一声轰鸣过后。 林言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与鹿影相比,他和两名外罡高手硬扛。 根基便更显不足。 好在他真气神异,几番流转,已经将震伤的经脉治愈得七七八八。 鹿影探手抓住林言的手掌一扯。 带动身形换位。 一股云烟化掌便紧接着袭向棍掌双绝。 林言则趁机将真气送入鹿影体内。 帮她缓解伤势的同时,右手寒霜剑顺势荡出,复又与剑绝的窄剑撞在一起。 林言与鹿影。 两人之前虽从未共同对敌。 但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身如游龙,移形换位,轮番抵挡众高手的围攻。 再加上林言回气和疗伤的特性。 两人间或便十指相扣。 林言的真气源源不断连通两人周天进行运转,大大提高两人的续战能力。 反观剑绝。 他看着两人配合无间,亲密牵手的模样,更是气得哇哇乱叫。 剑招剑意更是乱了章法。 几欲癫狂。 无形之中倒也减轻了两人的压力。 然而,对方毕竟人多势众,境界上更是占据绝对优势。 面对如此连绵不断的气劲冲击。 鹿影更是抵挡大半,渐渐感到身体疲累,经脉负荷愈发严重。 两人突围的希望渺茫。 若是如此僵持,他们终究会败北。 但, 现在耗不起时间的,是七绝堂。 “林少侠,我们来助你!” 两声娇喝从远处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幽深的丛林里,突然绽起一道煌煌佛光,隐隐间,似有菩萨拈花探首。 更有恢宏佛音滚滚传荡而来。 将在场众人的杀气荡涤一空,让一众杀气腾腾之人顿生皈依之念。 同一时刻,夜空之上。 一轮明月高悬。 太阴剑意如涟漪般涌动,那清凉如水的太阴月华却如飞瀑,从九天落下。 荧荧如带,萦绕在一道白色身影身边,其人足尖轻点在枝头,身后明月映衬。 宛如月中仙子,清冷孤绝。 剑绝蓦然一惊。 峨眉佛剑和太阴玄女?! 她们不是被林言所败吗?又怎会前来相助林言? 剑绝属实不能理解。 而且此二人皆是青年一辈的佼佼者,若论及实力,更在他们所带的杀手之上。 掌绝当即沉声道: “事不可为!” “御剑山庄的长老们恐怕也快到了!” 棍绝则是叫嚣道: “两个先天的小丫头而已!” “我们还有机会!” 两人虽有争议。 却皆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剑绝。 谋算鹿影的整件事是由他主导,何去何从自然是要由剑绝定夺。 剑绝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眼神微眯,看向鹿影和林言。 此刻两人的双手紧扣。 仍是不见半分颓势。 剑绝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一时半会绝对拿不下两人! 更勿论,对面还多了峨眉和太阴玄女宫的亲传天骄,若是伤到了这两位。 恐怕七绝堂也无力承受两大宗门的怒火! “我们走!” 剑绝重重一哼。 身形一转,向着远处掠去。 掌绝深深望了一眼林言,同样离开。 “啐!” “晦气!” 棍绝带着剩下的五名天字杀手。 悻悻转身欲走。 然而,就在几人转身之际。 林言却松开鹿影手掌,身形一晃,显出一道残影,纵身扑向一名先天高手。 瞬间。 战端再起! 棍绝立刻反应过来,大喝道: “找死!” 浑铁棍一旋,当即舞出一道棍影,呼啸如电,从侧面扑向林言。 然而其眼前突然出现烟云弥漫。 鹿影从云雾中出现。 一掌探出,将棍劲震开。 “你的对手是我!” 一众天字杀手也迅速而动,锵然一声,剑影荡出,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剑阵。 朝着林言笼罩而去。 林言竟像是飞蛾扑火般,撞向密密麻麻的剑影,丝毫没有闪避的意图。 一众天字杀手以为林言疯了。 然而下一秒。 有佛光恢宏,一道佛剑自远处丛林而现,瞬间横跨百丈,砰然撞向剑阵。 轰! 佛光黯然而散,剑影依稀破碎。 紧接着。 夜空之中月华瞬间变得明亮,白影执剑而舞,九天月华飞流,凝为剑气。 接续涌向黯淡的剑阵。 铛铛铛! 月华流淌之中,是无数细密的气剑,瞬间将剑阵再度冲击得支离破碎! 剑影犹如树叶般凋零。 显露出其后神情惊惶的人影。 林言微微一笑。 铿锵!寒霜终是出鞘! 剑鸣璀璨,响彻九霄。 林言周身瞬间升腾一股无物不破的纵剑之意,寒霜顺势离手飞出! 以点破面。 一刃断喉! 在众人错愕之际,一缕鲜血已然从脖颈飘然而起,一名杀手捂着喉咙。 踉跄跪倒在地上。 扑通一声,没了声响。 说来话长。 实则只是寥寥几息的时间。 远处的掌绝和剑绝。 刚刚听到异动,回身准备查看,看到的却是林言一剑将天字杀手断喉。 剑绝和掌绝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念头…… 为什么? 林言一方明明势弱,竟还要铤而走险。 难道只为击杀一名天字杀手? 亦或者,他想要拖延时间? 林言没管众人的心思各异,他只听到一句话,便因此喜笑颜开。 【杀手成就】非同凡响(5\/5) 【备注】已完成非同凡响成就,正在解锁下一阶段成就。 第149章 登峰造极 林言的心思。 定仪仙子和洛青桑皆是不明。 甚至鹿影也无法理解。 但她们都接到了林言的暗中传音。 要帮他争取一息时间。 鹿影毫不犹豫当即出手,虽然不解其意,但是她选择相信。 定仪仙子和洛青桑虽心有迟疑。 然而林言已然越众而出,她们是箭在弦上,下意识选择出手相助。 众人合力之下,这才让林言能够抓住七绝堂将离未离的一瞬破绽。 完成了最后一点成就进度。 【姓名】林言 【内功】 归元吐纳术(熟练度70%) 特性:回气迅速、疗伤奇效、移花接木、百毒不侵、护体真罡(凝气成罡,护持周身,渐有万法不侵,诸邪不近之效) 【剑法】 剑道秘录(熟练度70%) 特性:听风吟、覆雨、纵横捭阖、袖里青蛇、无量(无量剑,无量劫,入此劫者,生生世世,万劫不复矣) 【轻功】 轻身提纵术(熟练度70%) 特性:如影、云纵、踏雪无痕、似幻、浮光掠影(身轻若无物,动如浮光,踏虚掠影) 【杀手成就】登峰造极(0\/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五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外罡境界以上。 林言身上一丝惊人的气息一闪即逝,又归于平和,嘴角挂上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只是在七绝堂一众人看来。 竟似在嘲讽一般。 性情乖张的剑绝当即抛弃了理智,持剑飞掠而来,咬牙切齿道: “杀了他!” 瞬间,距离近的棍绝和剩余的四名天字杀手全都将身前的对手震开。 向着林言合身扑上。 他们皆达成一个共同的念头。 林言如此挑衅的行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七绝堂一众人里。 只有掌绝还保留着一丝审慎。 从交手以来的表现来看,林言并非无脑之人,相反,对方的战斗天赋十分惊人。 冒险杀死一名无关大局的天字杀手,这与林言先前表现出来的水准简直是背道而驰。 其中必定有一些东西被他们所忽略。 然而,不管掌绝如何思绪翻涌,其余杀意冲涌之人已然逼近林言。 他们只想将林言杀死,一解心头之恨! 四名天字杀手距离最近。 其身形动如疾影,朝着林言围涌而上,手中长剑更是快如疾风。 纵横的剑光跃动着凌厉气息。 将其闪躲的空间全都封锁。 鹿影想要支援。 却已然失了先手,赶之不及,只能急声提醒,让其暂避锋芒。 然而,林言却是不动如山。 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 他笑容不减,一股凌厉的气势伴随着强横的真气瞬间从他周身爆发。 气势不断攀升,眨眼之间竟突破先天的临界,凝气成罡,踏破外罡之境! “什么?!” 众人皆惊。 铛! 四柄刺向林言的利剑全都被其周身闪动一层凝如实质的青光牢牢抵挡! 发出一声黄铜大吕般的闷响! 护体真罡! 众人皆是骇然。 周身皆凝有先天罡气护体! 这在外罡境也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林言心念一动。 周身罡气如江潮猛然向外扩张,瞬间四名天字杀手的长剑发出一阵脆响,轰然破碎。 罡气震荡。 顷刻将四人掀飞出去。 远处的掌绝恍然急呼道: “他定是用了某种秘法突破!” “快退!” 然而,林言又怎会给他们机会。 探手一抓,真气凝动之间,寒霜剑发出一道清脆的嗡鸣。瞬间飞入手中。 “无量剑阵!” “起!” 林言身后立刻升腾而起密密麻麻的青色气剑,每一柄皆为凝气成罡所化。 漫天青色气剑组成的剑阵,无量无边,犹如剑气之海,散发凌厉之势,煌煌之威。 剑绝扑至半途的身形戛然而止。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林言,喃喃说道: “这怎么可能?!” 就连鹿影、洛青桑和定仪仙子三人此刻也陷入蓦然失神。 这是没有佛法道术掺杂的剑意显化,是臻至纯粹的剑道至境! 林言寒霜一挥。 漫天青色气剑震动嗡鸣,瞬间,朝着一众七绝堂之人席卷而至。 一时之间,气劲轰鸣如飓风响雷。 在丛林之中连绵不绝。 气劲碰撞之间,如震雷呼啸,烟尘滚荡。 整片丛林在连绵不绝的气剑洞穿下,几息之间便化为残枝木屑,甚至沦为齑粉。 隐约间,更有鲜血飘飞,如点点红雨。 四名先天高手或被洞穿咽喉,或被刺穿心脏,皆是当场气绝身死。 而包括剑绝在内的其他三绝,皆是消失不见,只是刚刚棍绝离得最近。 其所立之处。 一节断棍,一条臂膀落在地上。 还有一滩鲜血,十分显眼。 …… 三道身影犹如疾风,在林间穿梭,遁出问剑谷所在地界,便一头扎向深山之中。 又疾掠了一刻钟的时间。 三人寻了一处空地,才从林木之上轰然落下。 棍绝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他没了一条手臂,手上拿着半截浑铁棍,断臂伤口鲜血汩汩流出。 脸色更是苍白无力,冷汗涔涔。 他猛地喘息的几口,勉力盘膝坐地,开始打坐运功。 剑绝也负伤了。 他的脸上更多了一道剑痕。 让其看起来更显邪异。 只有掌绝小心谨慎,有提前防备,故而没有什么大的损伤。 剑绝恨恨地一拳打在一旁的树干上。 轰然一声,树干断裂坠倒。 他依然喃喃道: “这怎么可能?!” “他怎会突破至外罡!还如此凶猛!” 掌绝眼神凝重,沉声道: “这完全有可能。” “这世上不缺临阵突破的秘术。” “但这种秘术往往要付出严重的代价,换来一次突破的机会。” “对方或许就是依靠秘术临阵爆发,然后想要一举重创我们。” “再会同御剑山庄的长老们将我们给彻底收拾了。” 剑绝眼神微眯: “这种秘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竟甘愿冒如此风险?” 掌绝沉声道: “当然,还有一个更加疯狂的猜想。” “那就是,此人真的是临阵突破,完完全全踏入外罡之境!” 剑绝眼眸幽暗如晦,闪烁着熊熊火焰。 那是一种愤恨,甚至是嫉妒。 掌绝补充道: “我们此行失利,必须尽快禀报堂主!” “此子天赋太过惊人,若是放任其成长,我们七绝堂定会有灭顶之灾。” 棍绝此刻缓缓睁开双眼,他堪堪稳固住了自己的伤势,但是断臂却不复再生。 听闻两人的话,他咬牙切齿道: “林言……” “断臂之仇!我必当报之!” 丛林寂静,除了三人再无人烟,唯有青鸟啾啾而鸣,清脆如铃。 第150章 奇妙的误会 丛林中。 林言双手抵着鹿影的后背,先天真气运转不歇,几合之后便将鹿影经脉损伤治愈。 等到林言收功。 恰好叶庸带着一众人从空中飞掠而来,共有四名长老,十二名内门亲传。 众人剑意涌动。 皆已经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 然而到了谷口。 他们探查才发现一侧的丛林深处,仿佛被无匹的力量犁过数遍。 树木全都被拦腰斩断或沦为齑粉,裸露的地面出现道道纵横的沟壑。 眼力精深的长老一眼就辨出,这都是先天高手剑气交错纵横留下的痕迹。 众人很快发现了林言几人踪迹。 来到身前,叶庸焦急问道: “林兄弟,那歹人呢?” “跑了,对方有人接应。” “他们是七绝堂的人。” 林言简单将事情讲了一遍,顿时让御剑山庄的一众长老感到一阵震惊。 剑绝易容成六长老的模样混入御剑大会,而真正的六长老却是不知所踪。 按照剑绝和七绝堂的行事,真正的六长老恐怕也已是凶多吉少。 一众长老里当即有人怒声道: “可恶的七绝堂。” 不仅暗害我庄内长老,而且还闯入名剑大会捣乱!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余人皆是附和。 其中一名站在首位,面容威严,满面虬髯的长老更是严声道: “等名剑大会结束。” “我们定要和七绝堂好好清算这笔烂账!” 这名长老让叶庸护送林言等人先行离去。 剩余的山庄弟子和长老则分散在现场勘探七绝堂留下的蛛丝马迹。 客随主便,林言便向着众长老拱了拱手。 和一众人随叶庸回转。 …… 在路上的时候,林言这才有空和定仪仙子以及洛青桑道谢,感谢她们二人仗义出手。 定仪仙子清唱佛号: “我佛慈悲,行善积德,方能渡人渡己。” 洛青桑则浅浅一笑: “林少侠剑法通神。” “小女子只不过略尽薄力,不必介怀。” 林言微微颔首,这才望向一旁。 丰神俊朗的白面书生。 若非见过陆景出手,他犹自难以相信,易容竟然能做到毫无破绽。 “鹿姐?” 林言试探性问道。 鹿影轻哼一声: “呵,林少侠真是贵人事忙,红颜颇多。” “这才想起我来吆?” 林言哑然一笑,凑近了鹿影的耳朵: “咱们是自己人。” “何需如此见外?” 鹿影的耳朵唰得微红起来,她柔声问道: “你方才真的突破了外罡?” “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林言笑道: “如假包换,不信你试试。” 说罢,林言将自己的胳膊递到鹿影面前。 鹿影也不客气,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一手搭上了脉搏,一股云气探入体内。 只是此刻鹿影亦是男装。 两人站在一起。 一会儿凑近耳朵窃窃私语,一会儿又抓着胳膊摸来摸去,顿时让人不由侧目。 洛青桑神不知鬼不觉凑近定仪仙子,语气极为神秘:“喂喂,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定仪:“嗯?” 洛青桑: “你偷偷看林少侠和那位公子。” “他们动作很亲昵。” “而且啊。” “我刚刚来的早一些,他们两人联手御敌的时候,都是手牵手噢!” “像这样子!” 洛青桑说罢,还给定仪演示起来。 一把拎起定仪白皙光滑的小手,十指相扣,紧紧抓住。 定仪仙子望着洛青桑那清丽出尘的容貌,一张慈悲的俏脸瞬间变得通红。 她心跳扑通扑通,不知是发现了林言的大秘密,还是因为和洛青桑手牵手。 她望着林言和鹿影,赞叹道: “那林少侠他们好勇敢噢,敢于冲破世俗的礼节和桎梏,不愧是能有如此剑道成就的人。” 洛青桑抓着定仪的小手。 一晃一摇的走着,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看来我之所以输给他,或许也有一部分自己观念的问题,我的观念太过陈旧?” “缺乏锐意创新之意志,故而才迟迟未能突破?” 洛青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目光投在定仪仙子的俏脸上,突然感觉越看越好看了。 …… 林言和鹿影不知道身后两个小姑娘在胡思乱想什么,鹿影将林言的胳膊放下。 眼中浮现震撼的神色: “你果真突破了外罡!” “真是个怪物!” “我听说昔年杀神年纪轻轻,就已然踏入宗师之道,登临天人之境。” “照你这样的速度,估计不会慢多少!” 鹿影啧啧两声道: “我虽有一套望气观人之术。” “当初已经觉察出你资质不凡,只是没想到竟如此惊人。” 林言笑道: “你这次尾随我而来,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是啊。” “依着我对剑绝的了解,他若是知道你与我有关,必定会对你出手。” “而且若是你的身份泄露,我也可以趁此机会确定,烟雨楼里真有七绝堂的内鬼!” 鹿影的语气透着森然的寒意。 林言知道,若是这一趟结束回去。 鹿影必定要回一趟总楼了。 “没想到剑绝也算计了我一把,竟然能调动三名绝字外罡高手联手合围我。” “唉,功亏一篑!” 林言安慰道: “没关系,七绝堂也没讨得好处。” “嗯,还死了不少人。” 算来算去,可能也只有他一个人得了好处,不仅完成了先天阶段的成就。 还杀了不少七绝堂的人,能够到楼里去领取相应的委托奖赏。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叶庸估摸着林言和鹿影说完了悄悄话。 这才放缓脚步到林言身边,感慨道: “林兄弟,这几日忙于名剑大会。” “叶重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亲自感谢你,没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林言淡淡一笑: “不必言谢,举手之劳而已。” 叶庸复又道: “此次名剑大会出了如此纰漏,我们御剑山庄难辞其咎,我等定会有所补偿。” “也会与那七绝堂好好算算总账。” “毕竟,我们御剑山庄可不是青楼妓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鹿影略微轻咳一声,在旁补充: “其实有格调的青楼妓馆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叶长老以偏概全了。” 林言当即战术后仰。 好家伙,你属实是干一行爱一行的典范。 叶庸尴尬一笑: “陆先生说的是,看来陆先生不仅兴致殊异,同样也是性情风流之人。” 林言抚额无奈。 叶庸那一副怪异且表示理解的眼神,就差把原来陆兄弟你男女通吃写在脸上了。 林言又望了望身后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偷看他们两个的定仪和洛青桑。 不由翻了个白眼。 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魂淡们! 第151章 万剑齐鸣 在林言的强烈要求下,鹿影换回了女儿身的扮相,一袭红衣如霞,三千青丝束起。 与慈悲庄严的定仪,清冷如仙的洛青桑不同,鹿影更像是真真切切的人。 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 鹿影展露了真实性别,又随口编了个身份,终于解开了众人关于林言性取向的误会。 再加上鹿影本是性情开朗的外向通达之人,很快就和定仪仙子和洛青桑打成一片。 成了要好的朋友。 至于鹿影用的恶人谷陆景的身份,倒也不是胡乱编造,是真有其人。 只不过其唤为陆荀。 侠影儒风之名,也非虚妄。 早年间,鹿影游历江湖途经恶人谷。 恰与陆荀结识。 而后陆荀途径淮阳上京赶考,又恰好收到名剑大会的请柬,鹿影便借他的身份一用。 真正的“陆景”。 当初在上京城外便与两人分道扬镳,此刻已是在京城里,准备大考了。 林言打趣道: “鹿姐,你还真是交友广泛呵。” 鹿影笑眯眯: “那是,道士和尚书生疯子,我都认识一些,剑绝就是那个疯子。” 她又瞥了瞥不远处的定仪和洛青桑,轻笑道:“现在多了小尼姑和玄女噢。” 林言见状。 只能向她竖起大拇指。 林言的英勇事迹,也很快在问剑谷流传开来。 他当日在名剑大会被赵临渊与外人联合谋划,公然遇袭。 这是被一众江湖客看在眼里的。 而后林言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剑败赵临渊,击杀偷袭之人。 甚至还能与一众侠士追求假冒六长老的歹人,将其重创,这一件件都将林言的热度推向了高峰。 众人也皆为林言鸣不平。 在御剑山庄的地界遭遇如此恶事,实在是御剑山庄的失职。 故而御剑山庄的善后和补偿来的很快。并且还要昭告问剑谷中的所有江湖客。 唯有如此,方能挽回一些御剑山庄的名声。 首先。 赵临渊品行不端,勾连外人致使山庄蒙羞,故被罚废除修为,静思己过。 五长老作为赵临渊之父,有教导之失,也被革去长老之位,留家中行教导之职。 其次。 为了补偿林言,御剑山庄破格允许林言入剑山采剑,无需再参加名剑大会。 不过这在鹿影看来,御剑山庄这是借花献佛,毕竟以林言踏破外罡境的实力。 在一众青年天骄中已是横扫无敌的存在,名剑大会的魁首定是他囊中之物。 故而御剑山庄干脆直接给他一个名额资格,正好让他空出一个三甲之位。 毕竟之后按照对决的顺序,林言很可能对上御剑山庄的齐静秋。 如果林言一路横扫下去。 御剑山庄可能一个前三甲的位子都捞不着,那可就要再次落了面子了。 最后。 便是御剑山庄给了林言一个许诺。 日后若是林言有所求,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御剑山庄自会一诺千金,万山无阻。 此昭告一出,问剑谷众人皆是哗然。 淮阳林言。 自此便是名动江湖! …… 两日之后。 叶庸代表御剑山庄前来小院邀请林言,前往剑山采剑。 剑山是御剑山庄的宗门重地。 深藏于问剑谷深处。 林言想要进出,便要如进烟雨楼一样,以黑布遮眼,坐在轿子上。 一路上山转水复。 更要经过重重阵法。 行半日的光景,最终让林言出轿睁眼。 此时,出现在林言面前的是个漆黑空旷的山窟,前方隐隐有白光透出。 其中更是隐隐有剑意流转。 让人感之触目惊心。 他的身旁,除了叶庸。 则还有两道身影。 一者为御剑山庄庄主沈孤鸿,另一个则是执法长老陈律。 两人均是巍峨如山,凌厉如剑。 宗师风范,气象万千。 林言所见之人里,也就只有老乞丐和烟雨楼的三位当家能与之媲美。 “林言小友。” “请吧。” 沈孤鸿的声音浑厚,透着淡淡的笑意。 面对武林前辈,礼数自然不能少。 林言恭敬一鞠,笑着道: “多谢沈庄主。” 林言跟着三人朝着散发光亮的洞口行去,穿过收窄的洞口。 刹那间,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的透天石窟出现在林言面前。 明亮的天光从透天的窟窿落下,照耀在山腹内的一座巍峨山丘。 那山丘之上。 密密麻麻插满寒光闪闪的利剑。 道道剑意更是扑面而来,或是浑厚如山,至柔如水,或是暴虐如雷,清灵如风。 各式各样,千变万化的剑意,充盈整座山腹,不禁让林言大开眼界。 潺潺流水之声传入耳中。 林言循声望去,有暗河绕山流淌,在剑山之下汇聚成一汪水池。 水池之中同样倒插着一柄柄三尺青锋。 这便是洗剑池。 洗剑池里的剑,皆是铸剑坊新铸,置于池中经受剑山剑意的洗炼温养。 与剑山之上的名剑相比,洗剑池里的剑更像是刚刚出世的婴孩。 点化一点真灵后,未来便有无限之可能,只不过现下还稍显稚嫩一些。 执法长老陈律向林言说道: “林小友。” “可步上高台,以剑意感之。” “若有名剑嗡鸣,愿认主相随,便可采剑而归,即便不成……” “也可在洗剑池中选一柄。” “过几日温养有成。” “便可直接送往你的住处。” “多谢。” 林言也不客气。 “那小子就献丑了。” 说罢,其人当即飞身一掠,轻巧落在洗剑池上方突出的石台上。 周身气势一震。 凌厉的剑意宛如利剑缓缓出鞘。 沈孤鸿三人神情认真,他们也想好好了解了解,这位年纪轻轻便踏破外罡的天骄。 究竟拥有怎样的剑意! 忽然之间。 有风骤起,先是清风簌簌,后有疾风呼啸,风吟莫测,变化无端。 沈孤鸿微微点头: “化风为剑。” “不错。” 沈孤鸿的话音未落。 林言的剑意便已再生变化。 隐隐之间,有覆雨倾盆,声如脆珠落玉盘,噼啪作响。 倏尔,剑意一化万千。 仿佛绽出倾盆剑雨,轰然倾落于整座剑山,更是引动万千名剑的剑意激荡。 无数剑身震颤不止。 陈律震惊: “竟还能演化疾风覆雨之意!” “令人惊叹。” 然而,林言周身剑意再变,纵横捭阖的纵横剑意,生莽灵动的青蛇剑意接连变化交错。 此刻,沈孤鸿、陈律和叶庸三人全都瞠目结舌,若非顾及形象,恐怕全都要张大嘴巴。 一个人竟能精通如此繁多的剑意。 且每一种都是神而明之,熟稔于心。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终于,林言身上气势再度攀升。 无量剑意起。 整座山腹内,仿佛瞬间被密密麻麻的无形之剑弥漫,犹如瀚海波澜,激荡不休。 一瞬之间。 万剑嗡鸣!震颤欲飞! 叶庸不由惊呼: “竟然引得万剑争相认主!” “简直匪夷所思!” 第152章 名剑,莫名 万剑齐鸣,便意味着剑山上所有通灵的名剑皆与林言相合。 只要林言愿意。 一念起,便有万剑相随。 当然,林言也不可能真的把剑山搬空,那样的话,御剑山庄会和他拼命。 沈孤鸿三人自然也想到这一点。 虽然觉得林言不会那么不厚道,但陈律还是谨慎地提醒: “呵呵,叶小友天资惊人。” “如今是反客为主啊。” “这剑山之上的名剑任你挑选,小友选一柄心仪之剑即可。” 陈律在“一柄”的字眼上着重强调。 林言淡淡一笑: “晚辈明白,陈长老放心。” 话语间,林言正要凝神细细感应。 挑选一柄与自己相性相合,最好能最大程度发挥诸多剑意的名剑。 就在此时,剑山之中。 有一声清脆的嗡鸣传来。 顷刻间,万剑俱静。 一柄古朴长剑从万剑之中激荡而起,化为一道疾影劲射至林言身前,悬空而立。 林言惊异。 凝神望去。 眼前的长剑,形制简约,剑柄、剑身、长短,开锋均透着一股古着朴素。 但其剑身却是清亮透彻,犹如一泓湖光,天光映照之下,如同荡漾着粼粼光斑。 其剑意凌厉而内敛。 透着初雪般微凉的寒意,愈是凝望,便愈觉剑意千变万化,无所不纳。 卓然不凡。 执法长老陈律目光一凛: “竟是那一柄!” 沈孤鸿的声音倒是颇为平静: “倒也不稀奇。” “恐怕也只有如此剑客。” 才能激起那一位的名剑和鸣。” 嗡! 清脆的剑鸣再度于洞窟响彻,仿佛在催促着林言。 林言淡淡一笑: “既然你选我。” “那就随我上江湖走一遭吧!” 说罢,林言探手握住剑柄。 嗡! 剑鸣清脆嘹亮,剑意涌动如风云聚散,冥冥中竟透着一种欣喜之意。 果真是名剑有灵! 林言随手挽了一个剑花。 并指抚过清亮的剑身,而后屈指轻弹。 剑吟清脆。 林言顿觉有一股心意相通之感,不愧御剑山庄百年搜集的天下名剑! 名剑入手。 林言身形一荡,犹如青萍逐波,落回石窟的入口处的石台。 “小子幸不辱命,采剑而归。” 他朝着沈孤鸿三人躬身行礼,这次实是御剑山庄慷慨赠剑,他才能有如此收获。 沈孤鸿轻抚长髯,笑道: “名剑配剑侠!” “该当如此。” “林小友可知,你采得的剑是谁的剑?” 林言横剑而视,微微摇头: “还请前辈赐教。” “那你可听过剑圣之名?” 林略一思索。 “略有耳闻。” “听闻数百年前,剑圣与魔尊并称于世,后与剑皇在洞庭论剑,遂破碎虚空而去。” “难不成此剑……” 沈孤鸿哑然一笑: “林小友莫要误会,此剑并非剑圣佩剑。” “噢……” 林言的语气透着些许失望。 不是你调子起这么高干嘛…… “此剑是剑圣之徒,剑狂陈默的佩剑。” “剑狂与杀神同代,若非杀神当初犹如一轮皓月当空,压得当代天骄群星黯淡。” “江湖之上少不得又得留下几段传奇。” 沈孤鸿补充道: “话虽如此。” “但剑狂其人亦是剑纵江湖的一代剑道大宗师,其剑道修为曾臻至化境。” “踏入天人合一。” “后又效仿其师在洞庭湖以剑会友,约战天下剑修,我御剑山庄的开宗之祖亦是受邀之列。” “在那之后,剑狂将其佩剑留于我宗先祖,自此远遁海外,追寻传说中的破碎大道。” “御剑山庄亦是秉承剑狂之志,于问剑谷立剑山,建山庄,寻天下名剑,开名剑大会。” “立志为百代剑道中人开创剑道盛世,共求剑道之至境。” 林言恍然,他轻抚凛冽如霜的剑身,没想到其中竟然蕴藏着如此动人的故事。 “前辈,此剑可有名字?” “据说我家先祖曾问过同样的问题,当时剑狂前辈是这么回的。” 林言眉头一挑。 沈孤鸿轻咳一声,声音变得更加深沉。 “无名。” “剑就是剑,无需其他名字来修饰。” 林言哑然一笑,他顿了顿: “但我记得他师父剑圣的佩剑可是有名字的,名为莫问。” 沈孤鸿听罢,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林小友真是个妙人。” “寻常人听闻前辈之语,恨不得反复琢磨,字字钻研,想悟出一些真知灼见。” “林小友倒是不拘一格,心思清奇。” “或许也正是你有此心性,方能推陈出新,了悟如此多的剑意之变幻。” 林言顿时臊得脸红。 那是因为我有挂啊。 他望着手中长剑,觉得还是有名字方便一些,喃喃自语道: “既然剑狂前辈未命名。”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做莫名吧。” 长剑发出一声嗡鸣。 似是欣然应允。 陈律赞道: “莫名剑沉寂百年,能够重出江湖。” “可喜可贺。” “若是日后林小友想要换剑,或是……” 林言笑着道: “陈长老放心,规矩我懂的。” “换剑或身陨,需尽力差人将剑送归,以保名剑传承不断,剑意不朽。” 陈律微微点头: “林小友有心了。” …… 此间事了。 沈孤鸿一行人带着林言离开剑山,出了洞窟,仍是遮眼坐轿而出。 而后由叶庸送林言回到了问剑谷的小院。 刚一回到小院。 一只青鸟啾啾而鸣,在空中盘旋几何,复又落在他的肩头。 林言听着青鸟啼鸣。 嘴角挂起一抹微笑,当即出声喊住准备离开的叶庸: “叶前辈。” “承蒙御剑山庄赠剑,小子无以为报。” “我刚得到一则消息。” “不知沈庄主有没有兴趣。” 叶庸顿住脚步: “林兄弟,有何指教?” 林言一手轻抚着肩头青鸟的羽毛,笑道: “七绝堂之所在。”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在叶庸耳边炸响。 他身形一闪,已然出现在林言身前,语气更是略有些激动: “什么?” “此话当真?” 要知道烟雨楼、七绝堂、唐门这样的杀手组织之所以难缠,为人之所惧。 并不在于其究竟有多少高手。 而是在于明暗之别。 它们永远在暗处,在阴影里。 任何人,任何宗派一旦被他们缠上,只能被动地面临暗杀。 即使想要主动反击。 却根本连它们藏身之所在都寻不到。 故而即便有天人大宗师存在的名门大宗,也很少去主动招惹这些阴影里的杀手。 不是敌不过,只是不想被对方苍蝇一样,在暗中袭杀罢了。 只是如今,林言却说他探到了七绝堂的所在。 若其所说为真。 那他们御剑山庄一雪前日之耻,便可指日而望。 第153章 绝密的消息 “林小友,兹事体大。” “我不得不再向你确认一番。” “你的消息来源为何,它真的可靠吗?” 御剑山庄的议事厅中。 沈孤鸿为首,左右坐着十名长老。 林言和鹿影正站在厅堂中央。 十名长老一脸懵地看向林言,他们全是临时被沈孤鸿喊来的,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但又没说什么事。 鹿影同样一脸懵。 她也是被林言敲开大门,拽起胳膊,就随叶庸一路来到御剑山庄的内部。 问及林言缘由。 林言只说到了再讲,省得重复多遍。 如今见众人疑惑。 林言踏前一步,微微一笑: “沈庄主,此消息很重要,若是走漏了风声,那就功亏一篑了。” 说罢,林言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 沈孤鸿正色道: “此间众人皆是山庄中流砥柱,全都是可信之人,小友但说无妨。” 众长老这才醒觉。 原来林言是怀疑他们中有内鬼。 当即心生不悦,有人正欲反驳,然而林言接下来的话,却让人大吃一惊。 “我知道七绝堂之所在。” 林言的声音平静,却十分笃定。 说罢,他又补充: “虽不知是否为总舵,但三绝所归之处,想来不是什么小的分支分舵。” “诸位可有兴趣?” 顿时,众长老一阵骚动,有人忍不住道: “七绝堂历来行事谨慎诡谲。” “怎么会如此疏忽,将藏身之所暴露?你是如何得来这个消息的?” 鹿影同样一脸惊讶。 烟雨楼苦苦渗透多年,也无甚收获,林言一开口竟然就说探到了七绝堂之所在。 难道他在上京有人? 不对。 林言的身世,鹿影早就打探过多次。 淮阳生人,从未踏足北方,更不用说是在上京地界培养人脉和势力了。 而且林言这些天里,除了今日被邀去剑山采剑,也一直待在问剑谷。 根本没有出谷去打探消息。 他是如何来的消息? 鹿影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忽的眸光闪过一丝光亮,她豁然开朗,林言没有人脉,但是貌似并非没有帮手。 正当鹿影思索之时。 林言心中也明白,如果不能够取信御剑山庄,那之后的一切行动都是妄谈。 故而他必须坦白一部分事实: “小子曾无意得到一部驭兽精解,并凭之侥幸结识了一位动物朋友。” “当初三绝逃之夭夭,本就心神不定。” “他们严防死守怕人跟踪,却没想到我的这位朋友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林言说罢,一声口哨吹出。 一只青鸟振翅飞入厅堂,盘旋几圈之后,轻巧落在林言的肩膀,发出一阵啾鸣。 包括沈孤鸿在内的一众长老,看着林言肩头的小青,神色皆是微变。 驭兽山庄,他们是知道的。 来自东北的一种古老传承。 他们追求人与自然生灵的共生互利,在驭兽驱兽方面确精研独到之处。 鹿影眼中浮现果然如此的恍然。 御剑山庄被七绝堂搅乱名剑大会,此刻在江湖上是颜面大跌。 对于他们来说。 七绝堂的情报,无疑是雪中送炭,可以让御剑山庄挽回丢失的声望。 林言肩膀微微一抖。 小青一拍翅膀,迅速飞走。 他和鹿影对视一眼,两人均没有发话,现在是等待御剑山庄抉择的时候。 沈孤鸿和几位长老眼神交汇,基本没有犹豫,很快便已然达成了共识。 沈孤鸿沉声道: “敢问林小友。” “七绝堂究竟身处何地?” “我们这次要一雪先前之耻!” 林言淡淡一笑: “就在京畿之外,群山之中。” …… 一座空旷漆黑的大殿。 八根巨大的青铜蟠龙巨柱,分列两侧,将整座殿宇撑起。 殿首,是一座宽阔的石阶。 石阶的尽头有一个空荡的王座。 王座的旁边。 站在一道浑身裹在黑袍之中的身影,犹如黑夜里的阴影,总被不经意忽略。 “此次行动……” “七名天字杀手尽丧……” “棍绝重伤,损一臂……” “无一斩获。” 阴影的声音低沉,幽深。 在空旷的大殿里幽幽传荡。 传入阶梯之下,静静站立的数道人影的耳中。 “剑绝,堂主对你很失望。” 一名气质邪异的青年踏步走出,他的神情郁郁,显然还沉浸在问剑谷的失败里。 剑绝拱手鞠身道: “剑绝甘愿认罚。” 阴影淡淡开口: “有一单生意,要深入漠北,历数月之时,若是做成,功过相抵。” “若是失败,则严惩不怠!” 漠北历来苦寒,风霜不断,除了北蛮、镇北军和一些刀客,少有人盘踞。 对于在中原锦衣玉食的人来说,前往漠北数月,确算是一种惩戒。 但对于杀手说来,任务在哪里,就该去哪里,去漠北执行任务,又算不得惩戒。 其余人不由心中嘀咕。 问剑谷一役的惨败,不仅损兵折将,更与御剑山庄结仇。 堂主虽历来偏心剑绝。 但这次偏袒之意也过于明显。 众人虽内心腹诽,但均不敢在明面上表露,七绝堂内,堂主的命令就是铁律。 剑绝当即应道: “是。” “这一次属下定当功成。” 高台上的阴影再度开口: “棍绝,掌绝就留在总舵,疗伤之余,亦要静思己过,下次莫再徒增损伤。” 棍绝和掌绝:“?” 剑绝捅的篓子,干我等何事? “遵命。” 阴影沉默片刻,复又说道: “时值科考在即。” “名剑大会如火如荼。” “京畿之地往来人众,我们自当偃旗息鼓。” “今日起,暂且搁置上京周遭一切生意,探查御剑山庄动向,谨防对方反扑。” “是。” 众人齐声而应。 倏尔,高台上阴影已然消失不见。 短暂的沉默过后。 一众人纷纷动身离去,为首的三人没有任何交流,各自缓步离开。 剩下剑绝、棍绝和掌绝三人。 棍绝啧啧道: “剑绝老弟,我们两个可跟着你一块儿领罚噢。” 剑绝眼神阴沉。 却忽的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两位老哥受累。” “小子即日便要启程前往漠北。” “待我从漠北归来,我请两位到上京的天香绮梦楼去快活快活。” 棍绝眉头一挑,显然来了兴趣。 天香绮梦楼。 那可是号称九州天下的第一青楼。 楼中娘子全是精挑细选,来自九州四海的美人,又经过凌烟坊三年调教培养。 每一个都堪称是色艺双绝,让人食髓知味,流连忘返矣。 棍绝便是其中之一。 他当即桀桀笑道: “如此,那我就静待剑绝兄弟凯旋了。” 掌绝走在最后,淡淡说道: “老淫棍,别光考虑下半身的事情了。” “你的胳膊,该去找鬼医接上一条。” “知道了知道了。” 第154章 七绝现 距离春闱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上京之中,乃至周围乡县,更是随处可见背着书篓的读书人。 有些书生囿于囊中羞涩,住不起城里的客栈,便就近小镇或者乡村里住下。 等到开考当日再赶早进城。 这一天傍晚。 上京郊外,西林村里来了一群读书人。 共有十几个。 领头的是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中年儒生。 一行人所过之处。 村中忙碌的农人皆是站起身来,全都盯着众人,眼里充满了莫名意味。 儒生靠近一名道旁的农人: “老乡?” “请问村长在哪里?” “我们是川蜀来赶考的读书人,京城客店太过昂贵,周边县镇的客店又皆已住满。” “想询问村长可否给我们安排几间房住,房费我按照市价另给。” 农人仔细打量众人,神情平静。 沉默片刻后,向着村子深处一指: “村长在里面。” “多谢。” 中年儒生拱手相谢。 带着众人顺着指引,向村里走去。 人群里,一名青衣和一名白衣凑在一起,正在嘀嘀咕咕。 “鹿姐,看出没有。” “这村子的人不正常。” “嗯。” “呼吸虽然粗重,但是呼吸长短和间隔都分毫不差,脚步看似虚浮,却是起落声响却始终如一。” “虽然他们已经精心伪装,但正是这种精雕细琢的伪装,让他们暴露不协调。” 青衣书生点头附和道: “我们刚刚落过的插秧筑田的十几个农人,皆是如此,这些人或许都是七绝堂的杀手。” “而且,我现在猜测,不是七绝堂藏在村子里,而是整个村子就是七绝堂。” 白衣书生道: “我们更得打起精神来,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就糟了。” “晓得了。” 一众人来到村子深处。 一路上,无数时有时无的视线扫过,让众人倍感压抑。 他们停在一处宽阔得不像话的农家院门口。 中年儒生仰头看着眼前有两人高的挺阔木门,上面钉着密密麻麻的黄铜大钉。 神情一滞,不由喃喃道: “这是村长院落?” “若是七绝堂所在,那倒不稀奇。” 身后的人群里,有书生暗中出声补充道。 哐哐哐。 儒生拎起铜环叩响木门。 等了一会儿。 一阵隆隆声响起,木门缓缓向内开启,一位小厮打扮的青年出现在门口。 他的眼神微眯。 凝视打量着一众书生。 那眼神。 锋利如刀,又透着一股森寒的冷气。 让一众“弱不禁风”的书生都不由后退几步。 “你们?” 为首的中年儒生轻咳一声: “我们是上京赶考的书生,想和村长商量让我们在村子里住几天。” 青年小厮狐疑道: “我们村子并不在官道大路上,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门外的众人皆是心中一凛。 中年儒生镇定自若: “上京客栈昂贵。” “周边乡县客店则是人满,便有衙门指引我们到周边村镇问询投宿。” “是衙门指引我们来的。” 青年小厮一听“衙门”,眼神略微一滞,低低地哦了一声: “那你们进来吧。” “我带你们去见村长。” 众人皆是长吁一口气,跟着小厮走进院中。 青衣书生走在后段,一只青鸟于其头顶盘旋,啾啾啼鸣。 他运起真气向众人传音: “各位,已确认无疑。” “三绝最后的落脚点便在此处。” “几乎可以确定,这里是七绝堂的重要据点,我们的行迹已开始惹人怀疑。” “请注意警觉,准备随时出手。” 众位书生皆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青年小厮带着一众书生来到一处庭院站定,面前是一道紧闭的厅堂大门。 青年小厮淡淡扔下一句话: “你们在此稍候。” “我进去通报。” 说罢,其人并未转身进入厅堂,而是欲要从一侧的耳道离开。 一刹那间。 青年小厮感到世界变得极度寂静,他没有听到书生们的回答,甚至连风声也听不到。 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他张开嘴巴,试图大喊大叫。 但是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响,好像就连声音也已经不存在。 哗! 一道青衣书生的身形突兀地出现在小厮身前,一手掐住对方的脖子。 “陈长老,人都到齐了。” “我们也该动手了。” 说罢,林言挥手一甩,青年小厮身形好似一块巨石,轰隆一声撞破厅堂大门。 显露出隐在门后的两道身影。 一个是身形高大的虬髯大汉,一个是身形瘦高修长的独臂男子。 正是掌绝和棍绝。 掌绝单手探出,将倒飞的小厮卸力接下。 然而小厮本人却已咽喉洞穿,身死无息。 掌绝两人神色凝重地看着庭院内的一众书生,他们虽然觉察到来者不善。 却仍不知,闯入的究竟是何人。 “西林村隐于山间。” “村外有天然阵法阻隔。” 诸位是何人?” “为何能破阵来到我宗门之地?” 话语落罢,院落周遭墙壁上,瞬间出现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影。 其人皆持利剑,寒光闪烁。 细观其面貌,皆是一路行来的村人农户,此刻却成了杀意凛然的夺命杀手。 一众杀手的杀意连绵,好似联袂形成一块阴影般的天幕,将众人遮蔽。 众人只觉如坠冰窖,刺骨冰凉。 “林小友,还真是果断利落。” 中年儒生慨然一笑,声音变得粗犷苍然,周身更是瞬间爆发一股冲天剑意。 将浓重如乌云的杀气天幕捅了个窟窿出来。 接二连三。 庭院中响起连串的铿锵剑鸣,一道道剑意冲天而起,震烁九霄。 众人执剑,傲然而立。 御剑山庄以执法长老陈律为首,九位长老携二十余亲传弟子亲至。 陈律长老朗声道: “七绝堂闯我御剑山庄,败坏名剑大会,此辱,我等今日特来洗雪!” 掌绝和棍绝神情一变: “御剑山庄?!” “怎么可能,沈孤鸿明明还在问剑谷主持名剑大会!” 棍绝失声惊呼。 而且,最令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对方究竟是如何发现七绝堂藏身之所的! 然而,不及他们细想。 御剑山庄一众精锐已然是剑意冲霄。 执剑而动! 忽然,有三道身影骤然出现在半空之中。 三人周身气势磅礴,似要贯通天地,更有天地元气犹如江河浪涛,在三人周身凝现。 元气流转之余,发出阵阵澎湃轰鸣,甚至连空气都为之扭曲。 林言眼眸闪动异彩。 浮空而立,踏虚而行,是谓宗师! 七绝堂的顶尖高手。 终于现身! 第155章 宗师,乱斗 七绝堂宗师现身。 无边的气势重压之下,御剑山庄的冲霄剑意都被隐隐压制。 陈律长老却不紧不慢问道: “来人是哪个?” 空中传来一声冷冽的声音: “刀绝。” 一抹刀光出现在天空人影的手中,将夕阳的余晖折射,映衬出凌厉的刀芒。 “枪绝。” 这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充满沧桑,修长的人影身长手臂,一杆银枪舞出呼呼风声。 “嘿嘿,玄绝。” 一位身穿杏黄道袍的散发道人,负手而立,其周身隐有飓风凝聚,吹得众人须发飞扬。 三位宗师。 陈律眼睛微眯: “听闻七绝堂主神秘莫测,从未在江湖现身过?如此关头,也不现身一见吗?” 无人应答。 只是七绝堂众人之势,愈发如火如荼,大有气吞万里,龙吟虎啸之势。 陈律暗中传音: “诸位,小心未出现的高手。” 众人的气机纠缠,意念相冲相撞,不断相互攀升,陡然达到至高的极点! 轰! 骤然,所有人一瞬间全都动作! 陈律为首的数名宗师长老身形一闪,已然出现在高空之中。 剑意爆发如炽烈骄阳,浩浩汤汤的剑气更是一瞬间铺满整个天空。 向着七绝堂三位宗师合围齐攻! 其余长老带着各路亲传,则与周遭一众七绝堂杀手轰然碰撞在一起。 连绵的气劲仿佛炮仗,轰隆隆连串炸响,一时间,屋檐崩碎,墙壁断裂。 整座小院在无尽的气劲对撞之下,轰然一声巨响,垮塌成墟,激荡起滚滚烟尘。 七绝堂虽然人数众多。 但是御剑山庄来的都是精锐,除了沈孤鸿留在问剑谷主持大局。 陈律几乎带来了所有宗师,以及一众外罡和先天境的高手。 御剑山庄有备而来。 而七绝堂很多高手还在九州各地,倏一接触,当即便陷入劣势。 而作为外援的林言和鹿影,更是第一时间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一青一白两道身形,犹如两道迷蒙的光影,眨眼掠进厅堂。 烟云弥漫间。 鹿影衣襟猎猎,英姿飒爽。 单掌一划,滚滚云雾瞬息凝成的一个白色掌影,轰然撞向虬髯大汉。 “剑绝何在?” 掌绝神色一凝,当即举起蒲扇般的铁掌迎上,口中更是一声断喝道: “赢我再说!” 轰! 罡气凝成的气劲轰然对撞。 一者刚猛无俦,一者变幻莫测,一时间两人势均力敌,难解难分。 而林言这一边。 动作亦是丝毫不慢。 并指为剑轻轻一抖,莫名长剑便震而出鞘,探手握住剑柄,顺势一剑探出。 点向棍绝的咽喉。 “是你小子!” 林言虽易容改貌。 但是剑意一动,便被棍绝认了出来。 “上次被你偷袭。” “这次我要你好看!” 棍绝嘴里骂骂咧咧,手上动作也不慢,一棍迎上,便舞出重叠的棍影。 他先前的浑铁棍被林言一剑斩断,如今换了一根蟠龙棍,棍身龙纹萦绕,更显威势。 手臂也被奇异手法接换一条新的。 不再有缺。 其周身罡气缠绕在棍身,挥动之间便有雷鸣般的低鸣,仿佛有雷霆划破虚空。 棍影呼啸。 剑光惊鸿。 铛! 林言一剑点在蟠龙棍头。 倏尔,一阵嗡鸣传来。 棍绝只觉林言的剑意大盛,隐隐听到一阵疾风骤雨的轰鸣。 继而,棍绝感到棍头抵着的剑锋真力一震,继而眼前一花,一片光雨在眼前绽放。 瞬间,漫天剑雨呼啸。 袭向他的门面。 棍绝身形疾退,长棍急急挥舞,婆娑棍影接入不绝的雨势,发出一连串脆响。 忽然。 骤雨一歇,一收。 收凝为凌厉一剑,纵贯直飞而来。 棍绝心头震撼。 对方剑意变幻莫测连绵不绝,不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而且他新的手臂力道不济。 已然节节败退。 他此刻才恍然而觉! 原来林言当时不是以秘法突破,而是彻彻底底踏入了外罡境界。 甚至,对方初入外罡,便如此凶猛。 将他这个积年的外罡高手压着打,简直匪夷所思! 其天赋比起剑绝更加惊骇! 然而,不及棍绝骇然。 林言的飞剑已然逼近咽喉。 他只能勉力举棍点出! 铛! 莫名剑发出一声嗡鸣,凌厉的剑意瞬间钻入蟠龙棍头的薄弱缝隙。 咔嚓咔嚓。 蟠龙棍顿时发出一声令棍绝心寒的碎裂声,继而轰然一声,节节断裂。 “你刚刚说要我怎么来着?” 林言满含笑意的声音透过绝荡的烟尘,传入棍绝的耳中。 棍绝被彻底挫败,也顾不上面子。 当即竭力爆发罡气,将林言震开,而后回身一蹿,直接撞破墙壁,选择逃遁。 林言挥剑斩出。 棍绝最后的罡气如裂帛化为两段,消散空中。 足尖轻点地面。 便已向着墙洞之外掠去。 棍绝仓皇而逃。 目之所见,凡是有七绝堂的同僚出现,便挥手大喊道: “挡住他!” “挡住那青衣书生!” 源源不断的杀手向着林言涌来,却皆如螳臂当车一般,两道青色剑气曲折纵横。 犹如龙蛇蜿蜒而动。 所过之处。 七绝杀手皆昂首而毙命。 林言身形若斗转星移,浮光掠影,踏虚而行,拖曳出一串迷幻光影。 惊奇而绚丽。 棍绝回身探望,便看到林言已然近在咫尺! 他失声惊呼: “你还不是宗师,怎可浮空而行!” 林言横剑身前,淡淡一笑道: “井底之蛙,怎知乾坤之大?” 横贯八方的剑意在莫名剑的加持下,更是如火如荼,仿佛燃烧的赤焰被林言捧在手中。 棍绝此刻已然逃至后花园。 身形于湖面纵跃而起,避无可避! 霎时间。 林言一剑横斩,一道摧枯拉朽的剑气犹如滚滚江潮席卷而至。 棍绝绝望地悲嚎: “吾命休矣!” 轰! 他的身形淹没在炽烈的剑气之中,随着剑气余波轰然撞向花园里的湖心小岛上。 棍绝的身形残破。 浑身是血。 就连湖心小岛的假山,都被一剑横斩的威势轰成一堆石屑废墟。 林言身形轻轻落在棍绝身前。 执剑而立。 “剑绝的下落?” 棍绝气若游丝: “我不会告诉你……” “他会帮我们报仇……” 林言轻嘿一声: “既然如此。” “那便上路吧。” 噗! 剑锋挑过棍绝的咽喉,带起一捧鲜血。 七绝堂,棍绝身死! 【杀手成就】登峰造极(1\/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四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外罡境界以上。 杀了棍绝。 林言恍然若觉,瞥向那一堆假山废墟之中。 一掌推出,云气飘渺化为一道掌影,轰然一声将表面的碎石清理干净。 露出一个黝黑的洞窟。 “密室吗?” 林言喃喃道。 第156章 地底宫殿 林言望着假山之中掩埋的漆黑洞窟。 一串石阶延伸进入地底黑暗。 显然,棍绝刚刚便是想要逃入密室之中,只不过林言的速度更快。 抢先一步取了他的性命。 显然,棍绝之所以往密室之中跑,是认为里面有人能够救他的性命。 换句话说,密室里面还有高手。 林言没有犹豫,纵身跃入洞窟。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外如是。 况且,林言如今外有先天真罡护体,内修先天炼窍法,受伤能够迅速疗愈。 更兼有轻功绝顶,掠影浮光。 即便宗师当面。 想要留下他,也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林言目光如炬,漆黑的洞窟中清晰可见,沿着笔直向下的台阶,疾奔了一刻钟。 终于触底。 一条甬道出现在林言身前,甬道两侧有夜明珠散发幽幽微光。 林言身形犹如疾风,一掠而过。 出了甬道,他的身形忽然不由一顿,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一座宽阔无边的空旷大殿, 赫然出现在眼前。 殿宇的两侧,是八根巨大的青铜蟠龙巨柱。 巨柱上有不灭的长明灯火。 给漆黑的殿宇带来些许光亮。 大殿的尽头,是一串拾步而上的石阶,石阶尽头为高台,上有青铜铸就的王座。 孤冷寂寞。 却有一种亘古久存的沧桑。 林言几乎可以断定,那个位子,就是七绝堂主的位子。 此刻,大殿之上。 异常空旷。 所有的七绝堂高手应当全都外出迎敌。 抵达御剑山庄。 除了陈律长老所说的,一直未有露面的七绝堂堂主! 林言的心跳快了半拍。 正如陈律所说。 如此紧要关头,七绝堂主不该还隐藏不出。 除非他和剑绝一样,并不在七绝堂。 亦或者被什么事绊住了。 林言想到此处,身形一动,虚空之中顷刻出现一连串静止的剪影。 眨眼间,便落在青铜王座的高台上。 绕过王座。 一道隐秘的洞窟出现在眼前。 “看来来,这是堂主专属。” 林言喃喃自语。 他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同时将自己的五感提升至最强,走入洞窟之中。 这一次,林言没走多久。 便看到一间石室,石门紧闭。 林言感知敏锐。 瞬间便觉察到门后有阵阵元气波动。 一呼一吸,一扩一张。 十分有节奏。 伴随着元气波动,林言还感知到一股森寒的杀意,透过石门弥漫而出。 那不是针对林言的杀意。 而是针对无处不在的一切事物,仿佛在对方的眼中,一切皆可杀,一切皆可灭! 这杀意如此纯粹,如此澎湃。 恍惚间,林言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幽冥地狱,不知是寒冷,亦或是恐惧。 他的灵魂仿佛都在颤抖。 好强! 仅仅是隔着石门的气势余波,便有如此威势,若是真正面对,不知对方该有多强! 这便是七绝堂堂主? 好在, 从林言感知到的状态来看。 对方正在闭关。 而且是那种意念沉浸识海的深度修行状态,这种状态之下,不能够轻易中断。 否则便有走火入魔。 身死道消的风险。 林言准备趁他病,要他命,管他什么杀道宗师,一剑刺个对穿,照样得死。 只是…… 林言一边寻思。 身形已经走近石门,一手搭上在石壁上。 掌间真气流转,真力一催。 石门轰隆隆一声,向内缓缓打开。 倏尔。 一道幽暗的剑光从两扇石门之间探出,一道黑影犹如黑夜的延伸,从门中弥漫而出。 伴随着漫天杀意。 瞬间涌向林言。 果然如此,没有机关阵法护持,就定然有护法随身,否则这堂主闭关也太心大了。 锵! 林言心念一动,莫名剑顷刻崩弹出鞘。 并指一引,剑锋便凭空一震,扫向阴影的脖颈,是谓围魏救赵。 与此同时。 无量剑意瞬间弥漫而出,凝如剑海波涛,与倾盖如幕的杀意轰然对撞。 噗! 无边的剑意和杀意一触即发。 黑影撤剑回挑。 将莫名格飞。 林言真气流转,一引,莫名便又落入手中。 两人试探一剑之后,归于寂静。 林言站在石室之外。 身披黑袍的身影,持剑站在石门之间,仿佛一尊门神,阻止任何人越雷池半步。 “是谁?” 两人不约而同问道。 林言毫不犹豫: “御剑山庄,赵临渊。” 黑袍人淡淡道: “七绝堂,剑愧。” 林言咧嘴一笑,黑袍人修为强横,虽然不入宗师,但是距离宗师也仅仅一步之遥。 比起棍绝、掌绝和剑绝来说。 实力要来的更强! “退走!” “否则,杀!” 林言念头一转,当即挂上一副嚣张嘴脸: “尔等欺我御剑山庄,此辱必雪!” “我这便出去叫几个宗师长老进来,我不信入不了你的门!” 林言当即要转身离开。 然而剑愧一听林言的威胁。 当即认定不能让林言离开,心中一急,赶忙飞身持剑挡出。 然而,这却正中林言下怀。 剑愧一剑刺出,幽暗无影,势若奔雷,顷刻将林言的胸口刺个对穿。 然而,却是触之无物。 剑愧大惊。 林言的身形变得虚幻如影,一道雪亮的剑光却骤然从腋下反撩而上。 宛若一阵清风掠过。 剑愧疾退。 黑色的帽兜却被林言一剑挑落。 露出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庞。 一道狭长剑伤更是出现在剑愧的脸颊,飞溅的血珠将他花白的头发染上一丝血色。 林言虽是有些惊讶。 但趋势却不停。 身形如光掠影而出,挥剑横扫,便有重叠的剑影浮现,更兼凌厉剑气呼啸。 剑愧急急下坠。 以毫厘之差避开。 哗! 厚重的石门上,顿时出现一道深深的剑痕。 “质量不错!” 林言挺剑再上,无量剑意呼啸而现,弥漫在狭窄的甬道间。 以剑阵之势蔓延四周,仿若无处不在。 剑愧失了先手。 只能被动防守,杀意愈渐浓郁,如巨兽呼吸般,不断膨胀扩张。 试图以杀意为剑,将无量剑意撑开。 辟出一块落脚之处。 然而却又被无穷无尽的连绵剑意摧垮。 无量剑,无量劫! 生生世世,不可断绝! 在狭窄的甬道里,两人剑影婆娑,一攻一守间,剑气纵横交错,轰响不断。 几个呼吸之间,整个甬道的上下四维便被密密麻麻的剑痕满布。 噗! 所谓久守必失! 林言双眼闪过一抹光亮,轻笑一声: “破绽!” 猿臂一展,一剑当即纵贯刺出。 第157章 七绝堂主 铛! 剧烈的剑劲在咫尺间迸发,黑色剑锋的碎片,被劲风吹荡飘散。 剑愧的窄剑,被莫名一剑斩断,崩碎。 林言荡剑顺势斜斩。 生死存亡之际,剑愧怒目圆睁,双眸顷刻变得漆黑如墨。 更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浓郁杀意。 轰然爆开。 刹那之间,林言被如潮的杀意所吞没,仿佛沉入万丈海底。 一股深海般的窒息感。 林言身形疾退。 同时,两道青色剑气却纵横斩出,与阴影中突进而起的杀意之剑轰然碰撞。 轰! 一瞬间气劲肆虐,飓风呼啸,让本就黑暗甬道里石屑弥漫,烟尘四起。 “不愧是闭关护法。” “还真难杀!” 趁着剑劲碰撞的间隙。 剑愧趁机逃遁,蹿入石门之中,只剩下石壁上流淌的一滩鲜血。 林言身形一闪。 循着剑愧踉跄逃窜的身形急追而上。 他这次没再犹豫。 石室外面打得热火朝天,动静震天响,石室内的七绝堂主都毫无动静。 林言已经无比确定,七绝堂主必然坐的是至关重要的生死关。 而这恰好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 …… 石门之后仍是一条狭长笔直的甬道。 剑愧身形踉跄,迅速沿着漆黑的甬道前行。 所过之处。 探手在石壁旁接连按下几个机关石。 隆隆巨响声起,身后甬道,又出现几道石门将来时的路彻底封堵。 他的胸口仍有汩汩鲜血流出。 刚刚林言的一剑太快。 虽然他在剑断的刹那,便竭力施展秘法,爆发杀意之剑迫退对方。 但胸口还是被莫名的剑锋扫出一道深刻的伤痕。 再加上他强行利用秘法爆发脱困,此刻经脉已然受到不同程度的反噬损伤。 内外伤势交加。 剑愧的脸色愈发苍白。 而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将鲜血一抹。 忽然,身后的甬道内已然传来一阵震天的轰鸣。 无论是坚硬的石门,还是飞舞的箭矢银针,亦或是锋利如刀的金丝。 这些机关机巧,通通无法阻挡一位外罡境高手,最多只能拖延林言的脚步。 剑愧强提一口真气。 推开甬道尽头的最后一道石门。 这是一处天然洞窟石室。 石室中央恰有一汪清澈水潭,一道冷寂如冰的身影正孤坐在水潭中央的石台上。 “你受伤了。” 石台上的身影竟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阴沉如寒潭冰泉,让人有一股寒凉彻骨的感觉。 此人正是七绝堂堂主,穆玄阴。 林言猜错了。 七绝堂之主并非是闭入无意识的死关,相反,他看起来十分清醒。 剑愧身形疾掠向石台,半跪道: “御剑山庄来袭,来人剑法通神,剑愧不是对手,恳请主上暂避其锋。” 穆玄阴微微皱起眉头: “废物。” “已经来不及了。” 轰! 剑愧眼神骤变。 最后一道石门轰然炸响,顷刻间,化为无数碎石落地,激荡无尽烟尘。 一袭青衣迈步走进来。 剑吟嗡鸣。 剑意挥洒蔓延。 眨眼便将石窟之内全部笼罩,唯有中央一团浓重如墨般的阴影是个例外。 “七绝堂,堂主?” 穆玄阴的阴沉眼眸里,透出些许意外。 如此精纯浩荡的剑意,他没想到竟是出自如此年轻的青年。 亦或者,眼前人看起来如此年轻。 竟已是外罡境界的高手。 他的天赋可见一斑,甚至比剑绝要更强! “阁下是?” 林言沉默片刻: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御剑山庄,赵临渊!” “阁下可知,擅闯我宫殿关室。” “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七绝堂主双眸凝如夜空,平淡的语气里,却充斥着一股纯粹的杀意。 仿佛杀戮,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林言轻笑一声: “你们闯问剑谷,破坏名剑大会之时,可曾想过不死不休?” “说到底,还是靠剑说话。” 林言缓缓踱步,若有所思道: “而且,堂主明显身体有异,否则早就对我出手,又何必在此虚张声势呢?” 穆玄阴瞳孔收缩。 林言的身影一闪而逝,骤然出现在水潭之上。 莫名剑身震颤,一声嗡鸣乍起。 以剑意为引,纵剑离手而出,化为一抹虹光,径直扎向石台端着的人影。 与不见踪影的剑绝相比。 拿下七绝堂主显然更有性价比。 “主上!” 剑愧身形一扑,手执断剑挡在穆玄阴身前,勉力运起真力,迎剑而上。 砰! 本就断裂的窄剑被纵横剑气一冲,更是支离破碎,顷刻间就化为齑粉。 剑气余波轰在剑愧身上,更令他再度吐出鲜血,扑身跌倒在穆玄阴身侧。 林言探手接过莫名,喃喃道: “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反派了呢?” 不过,他的身形未停。 而是凭空一旋,化为一抹掠影浮光,顺势向着穆玄阴一剑直刺。 “小子。” “欺人太甚。” 穆玄阴一声冷喝。 内敛压抑的强横气势,犹如深海激荡的暗流,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一刹那间。 林言感到整座石室之中的天地元气,全都向着穆玄阴汇聚,凝成骇人的旋涡。 一股强横的气劲犹如天地伟力。 轰然而至。 锵! 林言剑意鼎盛。 在此重压之下,莫名长剑更是愈发兴奋,瞬间一道凌厉剑气斜斩而出。 以无物不破之势,将如山岳般倾盖的无边气劲,倏然一分为二。 然而,不待林言停歇。 一股无比精粹的杀意已然从穆玄阴身上暴起,犹如海啸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本就幽暗的石室,仿佛瞬间被夺取了所有光线,变得极度冰寒阴暗。 林言瞳孔微缩。 剑意猛地扩张,凝为一柄利剑,瞬间迎上呼啸而来的杀意海潮。 轰! 滔滔不绝的杀意浪潮。 瞬间被无双剑意从中分开。 然而,穆玄阴的杀意好似无穷无尽,纵使林言的剑意锐利无当。 却也在源源不断杀意的冲击下,逐渐黯淡。 林言仿佛听到耳边传来地狱中的鬼哭嚎叫,一股刺骨的寒冷更是蔓延上他的灵魂。 让他神思不由一滞。 骤然间,穆玄阴的一双黑色眼眸瞬间化为血红,漫天杀意随之化为无数无形利剑。 趁林言神思恍惚之际,将其摇摇欲坠的剑意摧毁殆尽。 杀意之剑余势未消。 轰隆一声闷响。 林言的身形被瞬间轰飞出去。 一时间,烟尘弥漫,整座石室又归于寂静。 林言身形犹如一枚箭矢倒飞。 人尚在空中,他已卸去剑劲的力道,旋身一转,轻巧落在地上。 抬眼望向石室中,水潭石台上,穆玄阴和剑愧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只剩石台座下一个黑漆漆的窟窿。 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四肢,喃喃自语: “这便是宗师吗?” 第158章 杀道,七杀 林言周身有先天真罡护持。 方才的杀意之剑虽然凌厉,但仅仅维持一刻,尚不足以突破真罡的防护。 但是他却在交手的一招之间。 就被穆玄阴压制。 这就是顶尖宗师的底蕴。 若非穆玄阴的身体有异,恐怕林言仅仅一招接触,就要寻思当场逃离。 武道一途,一境一重天。 这其中的差距几乎无法逾越。 而且,刚刚穆玄阴的双目赤红,杀意鼎盛。 林言感知之下。 对方更像是一头噬人的野兽。 而非气度凛然的一代宗师。 林言笃定,若是自己再要追下去,穆玄阴拼着身体落下隐患,也会全力将他击杀。 这种风险。 林言还是决定不冒了,他将莫名收入剑鞘,开始细细搜索石室各处。 既然来到七绝堂的地底秘宫。 他自然不想空手而回。 …… 西林村外,相距十里的山中。 两道人影从一处隐蔽的山洞疾奔而出。 正是穆玄阴和剑愧。 “主上!” 剑愧脸色苍白,步履虚浮。 然而穆玄阴状态则更为诡异,一双眼眸时而黑亮,时而赤红。 无尽杀意犹如潮起潮落。 在其周身翻滚涌动。 他艰难道: “我快压抑不住自己的杀意了。” “发信号让所有人撤退。” “我需要一个僻静的地方渡过此次心魔劫,这笔账,我们日后再算!” “是!” 剑愧从怀里掏出一支穿云箭,拔掉引线,向着西林村的方向,啪的一声燃放爆炸。 西林村所有七绝堂杀手见此讯号,便知是要放弃据点,优先撤离。 “主上!” “咳咳,三十里外有一座寒潭。” “可助主上压制杀意。” 剑愧道,他的声音忽强忽弱,极不稳定,仿佛像随时熄灭的烛火。 穆玄阴一把抓起剑愧。 飞身浮空掠起。 “带路!” 在剑愧的指引下,穆玄阴当即化为一道黑光,踏虚飞掠而去。 他的速度极快,不多时,便已经听到哗哗的水声。 一座瀑布寒潭赫然出现在眼前,穆玄阴骤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随手将剑愧掷在潭边。 一头直接扎进了冰凉的潭水中。 瞬间,穆玄阴只觉得耳畔的魔音终稍稍减弱,眼前地狱般的恐怖幻象也变淡了许多。 这便是心魔劫。 仿若域外天魔在虚幻中萦绕喃呢。 又似心魔作祟,地狱般的恐怖幻象在眼中时隐时现,纠缠不休。 若是能度过,自是心神愈发坚韧,修为大进。 若是度不过。 则会在魔音幻象里,逐渐疯狂,最终彻底沦为一个沉沦杀戮的疯子。 这是他所修杀道的弊病。 又或者说,是一种心神历练。 修为愈是精深,心魔劫起的时间和强度就会几何增长。 自从穆玄阴修炼杀道以来。 所有传承杀道的死士。 最终都沦为疯癫的结局。 唯有剑绝心智特异,转修杀道后,面对心魔能够从容不迫。 有望突破更高的境界。 这也是穆玄阴一直对剑绝另眼相看的原因,他是把剑绝当作了自己的亲传弟子! 哗! 穆玄阴终于将杀意涌动的心神稳固。 从寒潭中缓缓浮起。 剑愧半跪在潭边,他望着穆玄阴安然无恙,眼里出现如释重负的神色。 几乎在顷刻间。 他眼里的光便如烛火般迅速泯灭。 “主上……” “老奴先行……一步。” 他本就被林言多番重创,剑气残留更是来不及祛除,将他经脉破坏了七七八八。 之所以能撑这么久,全是靠着一股子意志支撑他看着穆玄阴重新压下杀意。 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心气一松,便再也提不起来了。 风声萧萧,呜咽而鸣。 穆玄阴凝视这个陪伴他二十余年的老仆,眼中竟再次泛起浓重的杀意波动。 “赵临渊!” “此仇,必雪!” …… “阿嚏!” 林言突然打了个喷嚏。 谁在念叨我? 继而,一道系统提示声传来: 【杀手成就】登峰造极(2\/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三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外罡境界以上。 林言微微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还是死了吗?” “剑愧。” 那这一趟,倒也不算亏了。 林言看着手中一张残破的牛皮卷,从上面绘制的纹理来看,显然是一张地图。 而且,无论材质,手感,还是笔风,全都与魔门圣地地图残卷,一般无二。 这一张残卷。 是从穆玄阴的密室里搜到的。 密室里,除了一些古董玉器,便只剩下这一张地图残卷还有些价值。 林言喃喃道: “穆玄阴,是魔门余孽。” 炼血夺魂,七杀烈山。 穆玄阴将杀意练得出神入化,想必是七杀一脉的传承。 以意念为剑,以杀入道。 只不过对方最后的状态着实异常。 双眸赤红,犹如野兽,更像是压制不住自己的杀意一般。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躲在这地底深潭之上,不能随意出手。 林言将圣地地图收入怀中。 如今。 他已经获得四份地图残卷,还有三份便能拼凑出完整的魔门圣地地图。 他虽然对魔门圣地不感冒。 但有人定会感兴趣。 留待日后,定能发挥作用。 …… 林言搜刮数遍,见无甚东西可拿,便沿着原路返回。 他人刚从假山废墟中掠出。 “你小子跑哪儿去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鹿影从远处疾掠而来,身形一晃便落在林言身边。 林言朝着黑洞洞的地窟努了努嘴: “追着棍绝,发现了地底宫殿。” “还和七绝堂主碰了碰。” “对方跑了,没留住。” 鹿影伸出素手抚上林言的额头: “你没事儿吧?” “七绝堂主怎么也是宗师,被你打跑了?” 林言扒拉下鹿影的胳膊: “对方状态不对,不能动手。” “交手一招就离开了,我留不住。” 鹿影恍然: “难怪他一直没有现身。” “前院现在什么情况?” 鹿影道: “刚刚一道烟花闪过,七绝堂的人全都撤走了。” “对方折了四成。” “御剑山庄也有一成损伤。” “掌绝被我杀了,玄绝则被几位宗师合围擒下,这一趟可说是大获全胜。” 林言眼眸一闪,流露出惋惜: “掌绝死了?” “真是可惜。” 鹿影:“?” 林言耸了耸肩: “走吧,与陈长老他们会合,毕竟我们只是援手,如今大战既定。” “如何收尾,最好由他们定夺。” “我们也省事儿。” 鹿影笑道: “最后一句才是真的。” 第159章 江湖消息 江湖上先后发生两件大事。 先是,七绝堂大闹名剑大会,企图刺杀参会者,虽然最后没成。 但是御剑山庄却也大跌颜面。 之后,御剑山庄探得了七绝堂总舵之所在,组织高手火速奇袭。 七绝堂损失惨重。 堂主更是下落不明。 御剑山庄借此机会昭告江湖,若是再有宵小之辈挑衅御剑山庄之威严。 七绝堂就是前车之鉴! 御剑山庄的威名因此更盛。 沈孤鸿以及一众长老对林言更是感激不尽。 再加上名剑大会如期落幕,齐静秋击败青城李少棠,夺得大会魁首。 至此,明面上。 御剑山庄就成了最大的赢家。 而林言和鹿影。 两人已经走在南归的路上。 七绝堂被重创,林言亦采剑而归。 在问剑谷的事情已经了结。 两人还有要紧的事情处理,也确实没必要再多待,于是便向沈孤鸿和叶庸辞行。 鹿影特别的还与定仪和洛青桑郑重道别,邀请她们有机会来淮阳游赏。 两人倒是欣然应允。 …… 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策马奔腾而过,绝荡一路烟尘。 林言和鹿影确有其他事情要办。 七绝堂被挫败,隐匿不出。 眼下该回去处理烟雨楼里的内鬼了。 毕竟,若是没有内鬼的情报。 林言的身份绝不会如此迅速地暴露在七绝堂的视野。 除此之外。 烟雨楼还不知有多少信息自此泄露出去,必须要立刻将其揪出来。 两人纵马奔行数日,其人虽不觉疲累,但马匹却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赶路。 也已然脚软发虚,不住打着响鼻,仿佛下一秒就会累到暴毙。 林言和鹿影倒也不至于如此压榨。 两人一合计,便去就近的城镇驿站换马,顺便歇息休整一晚。 最近的城镇,名叫龙骧镇。 据平原之地,四通八达。 是往来商贾集散之所。 更有不少执刀佩剑的江湖客聚集。 到了镇上。 林言和鹿影先去驿站换了两匹膘肥体壮的好马,然后又寻一家上好的客栈。 林言着小二准备两桶热水,两人先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路风尘。 临近傍晚。 两人才重新聚在客栈一楼。 点了些酒菜准备填饱肚子,耳边则听着说书人和江湖客的叙话。 说的最多的还是御剑山庄和名剑大会,御剑山庄则是近期江湖上热议的焦点。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名剑大会的前三甲,林言的名字也被说书人多次提及。 说书人向一众江湖客娓娓而谈。 林不仅剑败峨眉佛剑和太阴玄女,更言其在与赵临渊的剑斗之余,逃得七绝堂的袭杀。 实力绝对非同一般。 只是后来,因御剑山庄赠予采剑资格,无需再参与后续名剑大会的名次争夺。 否则,前三甲之中。 未必没有林言一席。 甚至夺得名剑大会魁首也不无可能。 座下江湖客皆是一片哗然,有的赞同,有的反对,议论纷纷,不一而足。 鹿影笑吟吟道: “怎么样,如今你也算名动江湖了。” “林少侠,感觉如何?” 林言抿了一口茶,嘿嘿一笑: “从旁人嘴里听自己的故事,这感觉还真有些奇妙。” “不过,感觉还不错。” 这时,旁边一桌江湖客的随口闲谈落入林言的耳中。 “听说了吗?” “镇南侯府前些日子抓了黑面判官,在江湖上放出话来,不日将动私刑斩首。” 林言眉头微微皱起。 鹿影立刻觉察到他的神色有异: “认识?” 林言没有回话,而是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微微侧身凝神细听。 “你说的可是方至儒?” “我记得传言他为人正直,素有侠名,究竟犯了何事儿?” “嘿,镇南侯的女婿死于非命。” “侯府遍寻不到凶手,便盯上这黑面判官,听说,那女婿死前曾找方至儒帮他做事。” “后来方至儒发现其心术不正,便拒绝了那女婿的所托。” “心术不正?” “怎么个心术不正法?” “这侯府莫不是怀疑方至儒替天行道,将他那女婿给杀了?” “嘿你还真别说。” “若是那人真的做了恶行,依着黑面判官那嫉恶如仇的性子,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不过,关于这女婿的消息,侯府倒是讳莫如深,打听不到什么,只知道姓孙。” “只不过连镇抚司都不曾去缉捕方至儒,我觉得他多半是被侯府抓人顶包罢了。” 当即有人愤愤道: “这镇南侯越过镇抚司和衙门动用私刑,也实在太过嚣张了!” “那有什么办法,四大侯当年镇压异族有功,均是大晋肱骨之臣,自然享有殊荣特权。” 几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觥筹交错。 只不过后面的话,基本都是负气之语,没什么实质内容了。 嗒。 林言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鹿姐,我可能没办法和你回总楼了。” “我得先去办另外的事儿。” 鹿影一双晶亮的眼睛盯着林言: “怎么个事儿?” “说说?” “那镇南侯府的女婿,名叫孙知恩,知恩图报的知恩。” 鹿影眉头一挑。 “我杀的。” “嘿,原来是你小子替天行道。” “他犯什么事儿了?” 林言将孙知恩的忘恩负义,引兵屠戮救命恩人的行径简单叙说。 “该杀!” 鹿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我支持你!” 林言笑了笑。 “韩飞度和韩凌霜身在恶人谷。” “其他人行踪隐匿。” “镇南侯府恐怕也是穷心竭力才将方至儒抓住,他是被我牵连。” “镇南侯府放出消息。” “恐怕就是想引我们这些人前去。” 鹿影狐疑道: “你们皆是萍水相逢,除了你,会有人去吗?” “其他人我不敢说,韩飞度必定会去!” “而且,我得去。” 林言的眼眸幽深如夜。 “人是我杀的。” “我得给镇南侯一个交代。” 他旋即面露犹豫之色。 “只是……” 鹿影知道他想说什么,爽快地摆摆手: “去吧。” “清理内鬼这种高层事情,本身就没打算让你掺和,回去是让你看青鹿坊的。” “不过坊里有阿七和六耳看顾,应该问题不大,你自去办你的事情。” 林言哑然失笑。 他知道,鹿影在安慰他。 不过念及烟雨楼是她的主场,她爹又是楼主,想必出不了岔子。 “好,我办完事。” “会尽快回来。” 第160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龙骧镇外,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分道扬镳。 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很快便消失在一条官道的两头。 …… 镇南侯的府邸扎在南楚郡。 当年曾率军镇压岭南夷族,功勋彪炳,特赐坐镇南楚郡,更以镇南为名。 如此威名赫赫。 镇南侯府的实力自是不容小觑。 今天其兵权已经被中央收回。 但镇南侯私下也养了不少府兵,更有许多军中高手仍听其调令。 这些皆是兵家的精锐。 上次派给孙知恩前往武陵的高手。 在镇南侯也仅仅当得一个护卫头领之职罢了,足见其底蕴深藏。 当然,从中也可以看出,镇南侯对于孙知恩这个准女婿并不看重。 只不过是郡主喜欢而已。 但孙知恩无故身死,这就不是镇南侯看不看重的问题,这是镇南侯府的面子问题。 所以,这个凶手必须抓回来。 或者说,必须要给镇南侯和郡主一个交代! 林言在心里过了一遍镇南侯府的信息。 眼下情况不明。 他也只能见招拆招,先到地儿再说。 虽说距离私刑问斩还有大约半个月,给了身处各地之人足够时间赶来。 但林言其实也没有太过拖延。 而是策马疾奔,连续疾驰数个日夜。 终于在一天夜幕降临之际。 林言在山坡上远远眺望到一座雄关,屹立在山下的平原之上。 雄关之后,便有万家灯火, 依次在逐渐深沉的夜里点亮,璀璨若夏夜里的星河。 林言轻舒一口气,终于到了。 远处,正是南楚郡城。 只不过,今日入城的时间已经过了。 林言便也不急于一时,复在山林里寻了一处空地,将马拴起来。 砍了一些木柴,生起篝火。 又掏出一个硬邦邦的面饼,随意吃了两口,垫了垫肚子,先将就一晚,明天一早再入城。 吃过东西,林言一掌将火堆熄了。 纵身一跃上了树干,找了一个适合躺靠的位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拦腰。 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一直到深夜里。 虫豸啾鸣,夜莺扑朔的自然天籁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哐哐哐的声响。 异常清晰。 林言神思如弦波动,立刻睁开了双眼。 来人的声音也愈发近了。 听起来像是兵戈甲胄行进之时发出的声响,而且除了哐哐的齐响。 并没有听到丝毫人声。 若真是军士,那这一定是一支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队伍。 透过细密的枝桠。 林言终于看清了。 来者是一队身穿轻甲,腰配长刀的甲士,共有十余人,分两列行进,有条不紊。 像是在巡视。 只不过在山上夜巡,就着实有些诡吊。 “有人!” 为首的甲士看到拴在树干上悠闲吃着夜草的白马,以及一堆熄灭的篝火,当即断喝。 众人齐刷抽刀而出。 警惕地望着四下幽静的丛林。 林言悄无声息地蹲在树上,摩挲着下巴,看着对方这等如临大敌的架势。 让他熄了下树去见面的心思。 众军士散成半圆的阵型,在丛林四周探了一圈,有人回禀: “报告,无人迹可循!” 为首统领沉吟片刻,淡淡道: “或许对方已经离去。” “我们继续巡山吧。” “是。” 林言眼神微眯,这也太草率了,马匹都还在,是怎么推论出人已经走了的。 忽然,不待林言内心吐槽。 有凌厉的气息骤然从林间升腾而起。 六道人影不约而同。 向着树干之上竭力一纵,腰间长刀出鞘,如雷鸣联动,发出一连串脆响。 数道刀光于林叶之间乍现。 将漆黑的夜衬如白昼! “好家伙,难道早发现我了?!” 林言心中一惊。 但旋即否决了这个推测,他的敛息之术,绝非这群甲士能发现的。 他们只是推测树上有人! 林言身形如幻。 顷刻间化为一团模糊迷蒙的幻影,无声无息向上飞纵而起,犹如鬼魅幽灵。 瞬间脱出几人刀势的范畴。 甲士的视角,皆被层叠茂密的枝叶所阻,再加上夜色浓稠。 难以发现林言纵高的身影。 一阵刀光乱舞之下。 斩断数根枝桠,震得落叶纷飞。 但也仅此而已。 众甲士落地,首领淡淡道: “想必是事先听到动静离开了,将马匹收缴,我们继续巡山。” 林言心中腹诽道: “靠!这是兵匪呀。” 一众甲士牵了马匹,继续绕着郡城外的山丘开始巡逻。 林言也没了心思睡觉。 就远远吊在这群人身后,一起巡山。 沿途至少还碰上三四波类似甲士,根据林言的感知,为首的首领均有二流水准。 普通的府衙没有这等实力。 看其装束。 亦不是镇抚司玄衣卫,而是兵家军人。 林言内心猜测这些甲士,或许便是镇南侯府养的私兵,兵家里的精锐。 一众人整整巡逻一整夜。 天光微亮。 众甲士这才锵锵返程。 林言远远落在道旁的树后,瞧见众人从城门一侧的小门鱼贯而入。 运功于耳。 勉强听见甲士与守城士兵的对话: “继续关注所有武人动向。” “细细查问来历,但不必阻拦,若是有遗漏,侯爷定斩不饶!” 林言心道,果然如此。 整座南楚郡城已经成了一座大瓮,就等着他们这几只鳖自投罗网。 这是阳谋。 赌的就是林言和韩飞度等人的人品。 镇南侯已经将他们的性子摸透。 毕竟能够做出替天行道这等事情来,那就不会对方至儒的性命视而不见。 林言细想之下。 顿时深感镇南侯心思幽深,洞悉人心。 比起单纯跋扈的权贵勋爵来说,这样的人才最为可怕。 但这个瓮。 他是非进不可了。 林言又隐入深林之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服服帖帖地戴在脸上。 又在一棵老槐树下挖个坑,将寒霜和莫名两柄剑,一前一后埋在下面。 最后将身上的重要物件,藏在山洞岩壁后面,再用石头封堵上。 整个人摇身一变。 成了一名青衣儒生。 林言满意地看了看自己这身装扮,如此应该不会被刻意问询。 总之,先混进城再说。 他一通伪装完毕,已经是天光大亮,官道上往来人群也多了起来。 他正准备融入人群,混入城内。 忽然眼眸一亮人群里,一个壮汉推着车板,车上放着一堆干草,躺靠着一个老汉。 旁边还跟着一个村妇。 只是村妇身形轻盈,身段亦是婀娜火热,在一众平平无奇的人里,颇为显眼。 林言凑近前去。 朝着坐在车上的老汉笑道: “韩前辈,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第161章 入城 车上的老汉一愣神。 当即伸手探入身旁的干草堆里,隐约握住一根浑铁长杆。 推车的壮汉和车旁的村妇。 也骤然一惊。 两人浑身气势一震,十分默契地,一前一后,向着林言围拢。 “你是谁?” 车上的老汉低沉喝道。 “武陵一别。” “别来无恙?” 三人皆是一怔,韩飞度蓦然一惊: “阿飞小哥?” 林言四下一瞧,路过的商旅行人纷纷打眼扫视着停在官道之间的几人。 已经开始引起注意了。 “路边茶摊细聊。” 林言转身先行。 韩飞度三人没有犹豫。 推着板车就往路边去了。 林言坐在小木扎上,叫了一壶粗茶,四个茶碗依次倒满。 韩飞度和壮汉、村妇依次坐下,壮汉就韩飞度的徒弟李江河,村妇则是韩凌霜。 三人行头打扮虽然都做了细致的伪装。 但依稀能见到原本的面目轮廓。 不似林言的易容。 完全是彻底地改头换面。 李江河仔仔细细地瞅着林言那张陌生的脸,踌躇道:“你真的是恩公?” 林言淡淡一笑: “如假包换。” 韩飞度恍然道: “既然阿飞小哥前来。” “那孙知恩想必是你杀的了?” “没错。” 李江河攥着拳头一挥,喜不自胜: “我就知道是恩公做的!” 韩凌霜沉默半晌,亦是缓缓吐出两个字: “谢谢。” 林言端起茶碗,哧溜喝了一口: “你们为方至儒而来?” 韩飞度点点头: “此间祸事,说到底仍是由我引出来的。” “我不能让方兄因此受难。” 林言瞥了一眼远处的城门,两列披坚执锐的甲士仔仔细细地检查往来行人。 “南楚郡城现在就是一座樊笼。” “韩前辈你拖家带口,若是陷进去。” “可就出不来了。” 韩飞度无奈地看了一眼满脸倔强的韩凌霜,以及一脸憨直的李江河。 “我本是偷偷出谷。” “结果此二人偏要跟来,我是拦之不住啊。” 韩凌霜则是嗔怪道: “爹!” “你即便不带我,我后面也会追来的!” 李江河只是憨厚直笑: “师妹说的对。” 林言看着别扭的三人,哑然一笑: “你们也莫纠结。” “镇南侯府底蕴深厚,想必不乏先天之上的高手,以你们的实力……” “若是进城的话,铁定是出不来了。” “依我看,你们干脆就留在城外接应吧,我独自进去把方老哥给捞出来。” 韩飞度当即一拍大腿,反对道: “怎可让你单独冒险!” 林言微微一笑: “这不是冒险,而是实力。” 一瞬之间,韩飞度三人便觉一股深沉如渊的压迫感骤然降临。 韩飞度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身上仿佛瞬间压上了一座巍峨山峦,万钧重压让他们的骨骼咯吱作响。 更是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更兼有一种如深海暗流般的压力。 从四面八方涌来。 紧紧压迫着三人的四肢百骸,带来一种深刻的窒息感。 无论韩飞度三人如何努力尝试呼吸,都无法汲取一丝一毫的氧气。 这是死亡的感觉! 这样的体验,只持续了一瞬,然而,韩飞度三人却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在凉风的吹拂下,更觉冰寒刺骨。 甚至这根本不是寒冷。 而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林言: “如何?” 韩飞度惊愕道: “这是……先天……?” “不,先天亦没有这样的威势!” “你真的是阿飞?” 林言笑而不语。 阿飞的身份自然是如假包换,否则又怎会知道武陵之事,以及孙知恩的内情。 只是他的表现太过骇人。 韩凌霜和李江河也彻底呆滞在原地,他们犹记得,一年前在武陵时候…… 林言明明还未入先天。 实力也仅是与韩飞度相仿。 没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林言就已经达到他们无法想象的高度。 莫说韩飞度等人想不到,恐怕就连心思深沉的镇南侯也绝然无法料到。 林言道: “所以……” “不如还是听我的安排吧。” “你们在城外接应,我入城去,伺机而动。” 韩飞度三人相互对视一眼。 终是默默点头。 林言站起身来,忽然想起什么,叮嘱道: “自此往南四五里地的深林里,有一座山洞,山洞门口有一棵老槐树。” “你们可以在山洞里歇息,但是要小心镇南侯巡山的府兵。” 韩飞度等人仍有些发愣,林言已经负起手,飒然离去,混入浩荡的人流中。 跟着一群人入城。 守卫查的很严,也很细致。 林言自称从上京来,到南楚的书院拜访交流。 几名守卫看着他一脸文弱白净的模样,开始上下其手,将他浑身摸了个遍。 包裹里也仅有几身衣衫。 和一囊碎银。 守卫上下细细打量林言,最终伸手接过林言递过来的碎银,满意地点点头,顺利放行。 “呼,总算混进来了。” “应该没有引起注意吧。” 林言喃喃道。 他顺着往来的人潮,抬眼瞧去。 但见坊市如林,街巷如棋。 熙熙攘攘,热闹喧哗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这才恍然若觉,这是一座与淮阳一般繁华无二的大城。 林言随口找了个路边的人问道: “兄弟,打听个事儿。” “在下初来郡城,想问一下烟花之地在何处?” 那路人瞳孔震惊: “你刚来城里,就想着找姑娘?” “现在读书人都这么野了吗?” 林言又催促了几声,路人这才朝着远处一指:“沿着大路往东,再往南。” “就在烟柳街上。” 末了,路人摇头叹息着走了,嘴里喃喃道: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哇。” 林言挠挠头,转身朝着烟柳街走去。 入了城里,便更要小心谨慎。 林言想知道镇南侯府的消息,却不能主动打听,否则一定会被有心人注意到。 所以,他不能问,只能听。 镇南侯弄出如此阵仗,整个江湖更是沸沸扬扬,想必有不少好事人会评头论足。 林言只消得往旁边一坐。 定然能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这样的人哪里寻。 自然要去烟花之地。 林言对此可是经验丰富,风月之所,几杯黄酒下肚,软香温玉一搂。 该说的,不该说的。 全都会吐噜出来。 他在青鹿坊的时候,最大乐趣就是听江湖权贵们的家长里短,八卦绯闻。 来到这南楚郡,想必也是不会例外的。 第162章 抱打不平 林言循着指引,以随意游逛的姿态兜兜转转。 一路上他更是发现不少暗哨,在街头巷尾扫视着往来行人。 尤其那些执剑佩刀的武人。 更是他们重点盯梢的对象。 不过当那扫视的眼神掠过林言,几乎没有停留就扫过去了。 一个看起来清澈而愚蠢的文弱书生。 不值得费心关注。 林言很快便来到了烟柳街口。 与淮阳的百花街类似,街道两旁的青楼还没开张。 但是客栈倒是都开了门。 门口的小二正在扫地。 “小二哥,郡城里哪座青楼最火?” 小二抬眼一瞧。 一名青衫长袍的公子赫然站在他身前。 一张俊朗的脸上,白净无瑕。 甚至有几分病态,瞧着便是个风流种,以后死姑娘肚皮上的那种。 不过,这样的人也最是大方。 小二站直了身子,脸上挂着殷勤的笑容,伸手一指林言的身后: “公子!” “可不就是那家。” 林言微微侧头。 “有凤楼。” “嘿,这名字不错。” “你们客店里,还有空儿吗?” “我要住店,上房。” 小二眼眸唰的一亮,果然,这生意不就来了,他当即伸手引道: “有有有。” “上房就是给您这样的贵客准备。” 林言跟着小二,走入客栈,客栈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名为鱼龙客栈。 “凡是住我们客栈的,便祝其鱼跃龙门,龙腾九天。” 小二笑着道。 林言嘿嘿一笑,一指有凤楼的方向: “这里面还藏门道呢,鱼跃龙门之后,便是游龙戏凤,一夜春宵。” 小二不由地竖起大拇指: “公子,您是懂行的!” 林言在鱼龙客栈开了一间上房。 房间在三层,视野很好。 推开房间的窗户便面向街道方向,对面恰好是有凤楼。 林言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走到床边。 径直将整个人朝着柔软的大床摔了上去。 扑通一声,林言躺在床上一秒入睡。 他昨晚半夜被巡山的队伍溜了一圈,现在正是要好好补个觉。 毕竟烟柳街与百花街一样。 真正的热闹,是从太阳下山后才开始。 …… 林言这一觉睡得踏实。 一直睡到了傍晚。 外面华灯初上,人声渐渐鼎沸,如春雷闷响不断,林言这才从睡梦中缓缓醒来。 打开窗子一瞧。 整条烟柳街已经变了模样,灯火如星,汇聚如河流,蜿蜒流转,璀璨动人。 街道上更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尤其是对面的有凤楼。 楼上有轻纱曼妙的姑娘柔语招摇。 楼下则是喧闹的客人。 争相涌入。 好家伙,这么火爆。 林言一个闪身就往楼下冲去,去晚了恐怕连位子都没了。 林言在一众食客惊骇的目光里,咋咋呼呼地冲出鱼龙客栈,一头扎入有凤楼的人潮里。 任谁看了不得赞叹一句: “性情中人。” 直白一点的,则是骂道: “色中饿鬼。” 林言好似一条游鱼,在拥挤的人群里游动,一溜烟就挤到了前面。 “这位公子,入场十两……” 话还没说完,十两银子已经塞到小厮的脸上,然后一挺身,啵的一声从人海中上岸。 昂首挺胸地走进了有凤楼。 终于进来了! 林言长吁一口气,定睛打量去,双眼差点儿顿时被金碧辉煌的璀璨装饰亮瞎。 如果说青鹿坊是清雅。 那这有凤楼就是一个字。 俗。 两个穿着清亮,玲珑有致的姑娘顿时凑了上来,一左一右扶着林言入座。 林言撇了撇嘴: “俗不可耐。” 然后面带笑容,欣然入座。 林言的银子备的足,一整天又没吃东西,全指着这一顿改善伙食。 当即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身旁的两位小姑娘,左边一口菜,右边一口酒,软语柔声,伺候得十分到位。 林言甚至连手都不用抬。 忒舒坦了。 酒过三巡,楼里的宾客们都开怀了,开始漫谈东西,室内愈发的人声鼎沸。 林言更是竖起耳朵。 楼内的各种声响全都收入耳中。 剔除掉那些不堪入目的淫声浪语,和无关痛痒的江湖小道消息。 剩下的。 便是林言关心的与镇南侯府有关的消息。 有的人抱怨镇南侯武断专横。 现在南楚郡里易进难出,想要出城,必须拿到镇南侯府的令鉴。 有的人说,现在郡城的城防,实际上已经被镇南侯所接管,府衙已经被架空。 一切要等到将方至儒正法之后。 方才会恢复如常。 但也不知要持续多久,又或者镇南侯是借此机会彻底掌控了南楚郡城。 还有的人,为方至儒鸣不平,言及黑面判官行侠仗义,公理通达,竟落得如此下场。 “世间公道何在?” 有人说到酣畅处,声音便愈发激昂。 当即有人提醒: “你不要命了?!” “前两天有人在翠云楼诋毁镇南侯,当场就被人抓走关进了侯府的私牢!” “这辈子出不出来都不一定!” 那人大概是喝多了。 红着脸梗着脖子大声道: “那又如何!” “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有公道!” 瞬间,声乐歌舞全都为之一滞,全场更是鸦雀无声,无人再发一言。 周遭众人全都看着他。 有的表情愕然。 有的面带戏谑的笑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在郡城混的人谁不知道,在南楚郡,镇南侯就是王法,就是公道。 你看看在座的,除了那个傻子,还有谁敢愤世嫉俗,谁敢对镇南侯说半个不字。 “好!” 寂静之中,突兀地响起一声喝彩! 一众人不可思议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青衫公子一脸醉意,满脸通红。 一手举着酒杯,摇摇晃晃站起身子。 “这位兄台说得好!” “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 “我敬你一杯!” 众人默然。 得,又一个喝多的傻子。 林言摇摇晃晃地走到那名汉子身边,其人一脸粗犷豪迈之相,身穿布衣。 若非其人刚才借着醉意说出如此蠢笨的话语,众人见其身形气度,少不得要赞一声。 “好一条北方大汉!” 林言不由出声赞叹。 他将手中的酒杯递给对方,大声说道: “兄弟,为你的慷慨抒怀,我们干一杯!” 大汉哈哈大笑: “满堂花醉客,无人知我心!” “只有兄台是我的知己啊!” “酒杯喝得不过瘾。” “我们用碗喝!” 大汉拎起酒坛,咚咚咚倒满两碗,提起一只海碗便端到林言面前。 林言也不犹豫直接接过碗,啪的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酒水四溅。 “干!” 两人大笑着,将酒碗一饮而尽。 周围人,全都看呆了。 第163章 结拜,入狱 “兄弟,我与你一见如故!” “我们不如结拜成异姓兄弟如何?” 林言装作醉意朦胧。 喝醉的人。 这种状态下,通常是不会拒绝的。 他遂含糊不清地大声回应: “结!” “现在就结!” 大汉又倒满两只碗,自己举起碗来,将另一只碗怼到林言的胸前。 林言赶忙双手接过,端起过了头顶。 “我胡不归!” 林言眼神微眯,来真的? “我……陈言。” “今日结为异姓兄弟!” 两人就在有凤楼里大声念叨着台词。 大汉说一句,林言就跟一句。 剩余人则像看猴戏一样,站在四周围观,静悄悄地看着两人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很快,两人就念唱到最后部分: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林言紧接着在心里补了一句,老天爷,这说的都是醉话啊,别往心里去! 不作数的。 正当大汉高兴地拍了拍林言的肩膀,浑厚的力道震得林言臂膀砰砰作响。 哗! 一队身披黑甲,腰配长刀的甲士犹如猛兽般,隆隆大作冲进楼里。 肃杀之气,席卷全场,让群客轰然寂静。 一道冷声斥道: “我们收到讯息!” “是谁在此诋毁镇南侯!” 全场目光唰的一下齐齐望向胡不归,以及和胡不归勾肩搭背的,林言。 黑甲首领目光微凝,看着场中两个满脸通红,仿佛连站都站不稳的酒鬼。 重重地发出一声冷哼: “带回去!” “关入大牢!” 胡不归双眼迷离,一把将林言护在身后。 “我看谁敢动我兄弟!” 林言在其身后腹诽: “老哥,你喝多了,他们主要是弄你!” 十几个黑甲军士哐当哐当一拥而上。 忽然,胡不归双臂展开。 周身骨骼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一股雄浑气势如狂风骤起。 林言微微点头,不错不错。 气势很足。 黑甲首领略微震惊,没想到对方气势雄浑,如此不凡,大喝道: “抽刀结阵!” “小心应对!” 哗,十几柄寒光闪闪的长刀抽出。 十几人小心翼翼地呈半包围状,将胡不归和林言围拢。 周遭的宾客更是惊叫着,有多远跑多远,但是又没有彻底离开。 全都站在远处看热闹。 围拢众人的甲士相互对视一眼,接着大喝一声,便齐齐向着胡不归扑上了去。 胡不归醉眼惺忪,嘴里嘟囔着: “来的好!” 蒲扇般的双掌疾动,好似搅动无形的江河,气劲涌动之间,隐隐中有龙吟乍响。 轰! 一众甲士扑至半空,便觉得一股大力涌来,雄浑的掌劲将一众全都震飞摔落在地上。 林言眉头一挑。 掌力雄浑,刚猛无俦,出掌更伴有龙吟。 莫不是丐帮的降龙掌? 但他此前从未见过降龙掌的出手,老乞丐也没给他演示过,所以尚不能确定。 况且,胡不归虽然一身布衣,但是衣服却是干干净净,没有半点乞丐模样。 否则也进不来这有凤楼。 正当林言疑惑之际,被打倒在地的甲士踉跄爬起来,或是捂着胳膊,或是捂着胸口。 刚刚一掌虽然威势凶猛。 但胡不归是留手了的,围攻的甲士无一人身死,仅仅是受了些跌打震痛。 为首的黑甲首领面若寒霜。 他没想到胡不归如此难缠,铿锵一声,长刀出鞘: “去召集人手!” “我们拖住他!等人增援!” 有甲士小跑出门,匆匆离去,剩下的黑甲刀兵小心翼翼,持刀围在胡不归四周。 却是再也不敢上前。 黑甲首领自己虽是江湖二流,但他也没有丝毫把握,能够拿下胡不归。 而且,他也没必要拼命。 胡不归眯着眼睛,眼前是影影绰绰的黑甲兵,他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头更晕了: “畏畏缩缩,非大丈夫所为!” 扑通一声! 胡不归直接扑倒在地上。 一翻身,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发出一阵如雷的鼾声。 全场寂静,众人震惊。 睡,睡着了?! 林言一拍脑袋,颇感无语。 老哥,你酒量这么差的嘛?我还以为你千杯不醉呢! 黑甲首领也是一阵子无语。 他收刀归鞘,挥挥手: “将他抓回府牢。” 两名甲士跑上前去。 合力将胡不归死沉的身子抬起来,手腕和脚腕上都拷上锁链。 又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漆黑的丹丸,塞进胡不归的嘴里。 有甲士看着被胡不归护在身后的林言,迟疑道:“统领,这个怎么办?” 黑甲统领狐疑地看着这个文弱的青衫书生,朝着四周淡淡问道: “此人刚刚可有诋毁侯爷?” 有凤楼的老鸨站在二楼,一张浓妆艳抹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尖声道: “官爷,此人和那大汉相谈甚欢!” “两人还结成了兄弟!” “您快一并逮回去吧,我这小店真是晦气,放进来这两个倒霉玩意儿。” 老鸨一开口。 其余看客顿时纷纷附和。 黑甲首领眼眸森森一扫林言,狞笑道: “你还有什么想狡辩的吗?” 林言讪讪一笑: “我说我喝多了,您能信吗?” 黑甲首领冷哼一声: “带回去,给那汉子做个伴!” “让他们兄弟在牢里,慢慢交流感情!” “是!” 一众甲士给林言也拷上,押着他和胡不归,迅速离开有凤楼。 原本安静的楼里。 瞬间又再度喧闹起来。 明日这烟柳街上,便又多了一段谈资。 …… 林言被一众甲士押在中间,胡不归则是被扛着,还在发出阵阵鼾声,睡得很死。 出了烟柳街巷。 一众甲士便转向北走。 林言则在心中暗暗记着路线。 走了约半个时辰。 林言便隐隐看到一座巍峨高耸的院墙牌楼,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镇南侯府。 林言心中骇然。 这雄浑阔然之势,俨然已是自成城郭。 林言曾经到过的淮阳镇抚司与之相比。 简直都是小巫见大巫。 黑甲首领与侯府的护卫对过令鉴,便率一众人入了侯府,沿着外围甬道而行。 来到西南角的府牢所在。 黑甲首领将胡不归和林言两人移交给看守的狱卒,叮嘱道: “已经服过偃息丹。” “这个大汉有点本事,那个小子是附送的。” “都关在二层牢吧。” “每天给点吃的,饿不死就成。” “等处理了那个重犯,再和侯爷请示,这些闹事之人如何处置。” 狱卒恭敬道: “是。” 幽深的夜色里,几名狱卒抬着胡不归,牵着林言的锁链望地底牢狱行去。 林言的嘴角微微勾起。 终于,找到地方了。 第164章 地牢 漆黑的地牢里,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 林言一边默算着时间,另一方面,还可以通过狱卒送饭的时间来判断。 在地牢里,一天只吃一顿。 饭也不是什么好饭。 林言看着一团浆糊一样的粥水上飘着几根烂叶子,立刻熄了要尝一尝的心思。 胡不归睡了在牢房的干草上睡了一整天,大约在第二天晚上才幽幽转醒。 他打了个哈欠。 挠了挠自己的头。 而后猛地瞪大双眼,像是弹簧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我的内功呢!” “被丹药散入四肢百骸了。” 林言靠坐在墙边,一手杵着下巴,平静地说道,他斜着眼瞥着胡不归。 “你不会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都给忘了吧?” 胡不归觉得林言的话怪怪的,他挠着头想了想,而后恍然道: “二弟!” “二个屁啊!” “那是重点吗?” “你被抓进地牢里了喂!” 胡不归这才醒悟,当即破口呵斥道: “这镇南侯实在可恶!” “我不过说了几句坏话,他就当街抓人,简直无法无天。” 林言摇了摇头。 这大汉看着雄廓沉稳,行事却像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他不禁问道: “老胡啊,你所使的可是降龙掌吗?” “你可是丐帮中人?” 胡不归此刻已经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坐下,端起牢房门口的烂菜粥。 哧溜哧溜,大口吃了起来。 丝毫没有嫌弃的样子,他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说着: “我师父是丐帮的,但我还不算。” “师父说等我历练出师之后,再帮我举办入帮仪式。” 林言眉头一挑: “降龙掌可并非人人都能学。” “你师父是哪一个?” 胡不归嘿然一笑: “师父不让说。” “他说不能仗着他的名字在江湖上招摇,要自己闯出一番名堂。” 林言心下已然有所猜测。 胡不归叹息一声,端着手里的粥: “我自小吃苦吃惯了。” “只是二弟你一看便是富家公子,被我害得遭了如此无妄之灾。” “大哥心有愧疚呀……” 林言只感觉自己额头神经跳动,他笑着道: “昨晚喝多了,不作数的。” 胡不归大声道: “那怎么行?” “我们是喝过酒,发过誓的!” “那就是一辈子的兄弟!” 林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行。” “那你和我说,你多大?” 胡不归噢了一声: “我十七啊。” 林言看着对面身材魁梧,长相成熟稳重的大汉,难以置信道: “你长这个样子,你说你十七?!” 胡不归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 “师父也说我长得着急了点儿,但他说急点儿也好,这样有威严,能压得住人。” 林言若有所思。 “我十八,你以后叫我大哥。” “我叫你老胡。” “行就行,不行就当咱们没结拜过。” 胡不归倒也不犹豫: “你大,你就做大哥呗。” 他吃饱喝足。 伸手手掌握住小臂一样粗的钢铁监栏,使用用力扯了扯,发出一阵哐哐震响。 牢门纹丝不动。 倒是狱卒被惊动了,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根皮鞭。 “你们这些武人!” “刚进来总想折腾点动静!” “省省吧。” 啪的一声,狱卒一鞭子抽在胡不归的胳膊上,留下一道血痕。 “消停点儿,不然没饭吃!” 胡不归虽然粗犷,但是并不傻,他收回胳膊,没有再说话。 等待狱卒离开,方才呼出一声,低声道: “好险。” “差点没饭吃。” 林言不由翻了个白眼: “这是重点吗?” 胡不归坐下来,开始仔细观察整座牢房。 牢房皆是一般的样式,十分简陋。 没有窗户,还深处地底,阴暗潮湿,仅有一堆堆的干草,可以供人躺靠。 在这样的环境里待的时间久了。 即便狱卒不上刑,人也会变得无所适从,以至于心灵压抑扭曲,甚至疯癫。 胡不归又向对面看去。 除了他和林言所在的这间牢房。 对面同样还有几间。 只是深藏在一片黑漆中,再加上他功力被封,视野受限,看不清是否有人。 胡不归嘟囔道: “唉,也不知黑面判官在不在这地牢。” “我若是武功还在。” “定要大闹一番,将黑面判官救出去,如此师父定会夸我仗义行侠之举!” 林言没有说话,只是仔细打量着胡不归。 对方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功力被封的影响,甚至没有考虑到一辈子无法出去的可能。 依然是一副生机勃勃。 乐观向上的模样。 这时,对面的黑暗里,传来一阵阴恻恻的低语:“白痴,你自身都难保,还想着别人。” 胡不归顿觉诧异: “有人?” “你是什么人?” 半晌,那道声音没有响起,倒是旁边的牢房里又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 “嘿嘿。” “自然是和你们一样。” “得罪镇南侯的人。” 胡不归神色一惊,竟然还有人! 林言微微一笑,淡淡道: “各位朋友,同是天涯沦落人,可否现身一见呢?” 他的声音以内力包裹,精准地送入漆黑地牢里里,每一个缩靠在牢房角落的人影。 一众牢狱里的囚犯听着耳边传来的话语,感受着那细微的内劲波动。 内心骤然震惊! 这是!传音入密! 唯有高深内功方才能做到。 虽然不少人掌握这门技巧,但是他们所有人的内功如今该是都被封禁才对。 为何此人竟然能传音入密。 片刻之间。 一道道人影从甬道两侧漆黑的牢房,走出,借着通道微弱的火光。 胡不归蓦然发现,原来这黑漆漆的地牢里,几乎每一间牢房,都有住客。 有消瘦如柴的老者; 有身形矮胖的中年人; 有神情不羁的男子; 还有不让须眉的女侠…… 林言轻笑道: “嚯。” “还真热闹。” 众人全都目光炯炯的盯着林言,但是无人敢说话,他们怕声响太大会招来狱卒。 只有离得最近的消瘦老者,轻咳一声,压低声音,悄然问道: “这位小友,为何你毫无影响。” 胡不归望着对面监栏里的阴郁老者,又望了望淡定自若的林言。 脑袋就像一团乱麻,千头万绪之中,他终于抓住了一点线索。 “大哥,难道你?” 林言朝着胡不归笑了笑,扫视了一圈黑夜里一双双晶亮而锐利的眼眸。 “各位,你们想出去吗?” 林言的声音再度在耳中回荡,是如此充满着诱惑。 第165章 监牢里的再遇 在这地牢之中,谁不想出去? 但众人内力皆被化入四肢百骸,这监牢栅栏皆是粗如手臂的浑铁,根本无法突破。 没有内力和真气。 他们便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再加上地牢在侯府深处。 暗中更是不知有多少高手潜藏,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逃出去。 但林言却不同。 他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虽然被关进了监牢,却依然能自如使用内力。 这便让其余人生出了希望。 老者喃喃道: “你有法子让我们恢复?” 林言淡淡一笑: “法子自然是有的,但想要出去,单打独斗毫无意义,非要齐心协力不可。” “你们可愿听我指挥?” “愿!” 对面的老者毫不犹豫道。 陆陆续续。 周围传来一阵短促的敲铁门的轻响,表明了众人的应和。 林言: “好。” “那,你们可知黑面判官在何处?” “是否在此此地牢?” 地牢里陷入一片沉默。 片刻过后,对面的老者缓缓道: “我们这些人,都是这些天被抓进来的,不曾见过黑面判官。” “但镇南侯府牢应是只此一座。” “或许黑面判官在更下方的一层。” 林言摩挲着下巴,片刻之后,点点头: “好。” “你们暂且养精蓄锐,听我的讯号。” 监牢里的众人影闻言,又各自缓缓退入黑暗之中。 胡不归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低声道: “大哥!” “你深藏不露啊!” 林言笑道: “不多不多。” “也就藏了一点。” “你过来。” 胡不归闻言,面露疑惑之色。 起身走近。 林言摊掌一摄,陡然生出一股强横的吸力,胡不归身形不由一转,跌坐在林言身前。 顿时,一股暖流淌进入其身体。 所谓封禁内力的丹药,实际上是一种丹毒。 武者服下之后,毒素会在丹田盘踞扎根,让人内力无法凝聚。 只能散入四肢百骸。 林言的先天真气如滔滔江水,沿着胡不归的经脉奔腾涌入丹田。 面对丹毒更是犹如饿虎扑食。 猛地扑上去。 眨眼之间,丹毒便被林言的真气消解殆尽。 他又操纵真气在胡不归体内流转,检查其体内没有留下暗伤,方才收回真气。 胡不归顿觉一阵身心舒畅。 林言收手: “试试。” 胡不归心念一动,四肢百骸流散的内力如百川归海,从四面八方流入丹田气海之中。 “嘿。” 胡不归周身气息涌动澎湃,隐隐有龙吟虎啸乍响。 “动静太大。” 林言一敲胡不归的脑壳。 挥手以至柔罡气阻隔胡不归的气息外泄。 胡不归当即收敛气息,他单拳凝握,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大哥,我的封禁解了!” “虽然有一些损耗,但很快就能恢复!” 对面牢房里。 阴郁老者陡然站起身来。 他刚刚感受到一瞬间的气息波动,是那个愣头青小子的内力也恢复了。 那青衫人果真有妙法。 “嘀嘀咕咕的,像苍蝇一样……”甬道外又传来狱卒的声音。 两名狱卒拎着鞭子,缓缓走来。 不时啪的一声,抽打牢笼,这是到了惯例巡视的时辰。 一高一矮两名狱卒出现在胡不归和林言的囚笼面前,哐哐拍着栏杆。 “新来的最容易心浮气躁。” “你们最好老实点儿。” “不然现在弄死你们,都没人给你们收尸!” 林言看得出,这只是照例放狠话,并非发现了他们的猫腻,伸手按住躁动胡不归。 “知道了,官爷。” 狱卒满意点点头: “嗯,还是读书人识相。” 两名狱卒就此离开,向着更深处去。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两名狱卒巡视归来,从林言的牢房前路过离去。 整个过程中,牢房里均是安静死寂,只有狱卒嗒嗒的脚步声。 狱卒离去后,对面忽然飘来一道声音,老者低声提醒道:“按照惯例,此次巡视后……” “下一次巡视是在两个时辰之后,这中间的时间,可以利用……” 林言站起身来,微微一笑: “多谢。” 胡不归忙问道: “大哥!” “我们怎么办?” 林言转身,指了指胡不归: “你躺在这里睡觉。” “帮我打掩护。” 我去下一层看看。” 胡不归愕然: “啊?” 林言手掌搭在栏杆上。 他的先天炼窍法已经炼满前三重,肉身强度不亚于一流巅峰的横练高手。 只见其气血凝转。 手臂一股巨力涌现,用力一扯,小臂粗的栏杆顿时发出一声吱呀的闷响。 出现一个弧度。 林言闪身走出去。 又将栏杆锵的一声归复原位。 一众监牢里的武人全都不由自主走到栏杆旁,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言。 林言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各位稍安勿躁。” 说罢,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众人更是震惊,这是何等神异的轻功。 林言身形如飞,如浮光从甬道之中一掠而过,眨眼便来到一处阶梯。 顺着石阶往下而去。 便愈发的漆黑。 不过好在林言目力惊人,其念识一展,便只有一道气息出现在气机感知里。 而且,分外熟悉。 林言身形一晃,便出现在左侧第三间的牢门口,依葫芦画瓢,一把扯开栏杆。 缓缓步入牢房里。 黑暗的角落里,一名满身血污,形容枯槁的中年人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干草堆上。 其右手已然不见。 只是用粗布随意包扎。 身上到处是鞭笞的伤痕,有的凝成了血痂,有的则是新伤。 林言叹息一声。 一手搭在方至儒的肩上,真气如暖流涌入,浑身经脉寸断。 丹田更是一团糟。 内功全都直接被废掉。 林言能治愈他的内外伤势,但他断掉的手,震散的内功,却是无法转圜。 第三层的监牢本就无人,十分幽静。 “你是?” 方至儒醒了,他感到一阵温暖的暖流,正在疗愈他残破不堪的身躯。 更令他想不通的是,镇南侯府的监牢里,为何会有人以内力帮自己疗伤。 “方前辈。” “武陵府一别。” “没想到再见竟会是这般境地。” 方至儒蓦然一惊: “阿飞?” “那孙知恩果真是你杀的!” “是。” “你这一身伤……” 方至儒咳嗽两声,缓了缓道: “他们让我交代凶手。” “我不言。” “他们便断了我的手掌,让我再也拿不了判官笔。” “后来我仍不为所动。” “他们便废了我的武功,让我彻底沦为废人,” “最后他们还准备……呵呵……” “要我的命。” 第166章 行动开始 林言默然,随后平静道: “若你将我供出。” “或许不会遭受如此多的折磨。” 方至儒微微摇头: “大丈夫一命而已。” “岂能为苟活而丢掉心中公义。” “况且……” “镇南侯睚眦必报,又怎会放过我,终究是难逃一死罢了。” 林言道: “放心吧,不会死的。” “我来带你出去。” 呼,呼。 方至儒深吸一口气,感激道: “多谢。” 林言瞧着时间差不多,站起身来: “侯府地牢有重兵把守。” “不可蛮干。” “耐心等我消息吧。” 方至儒微微点头。 林言出了牢房便沿着原路返回,回到了胡不归的牢房里。 面对胡不归好奇问询的眼神。 林言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因为狱卒的巡视声音又来了。 还是上次的两个狱卒,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鞭子挥得声声作响。 仿佛不想让人睡觉一样。 两人路过林言的牢房之时,林言出声道: “两位官爷。” 两个狱卒停在牢门前,凑近: “何事?” 他们的语气十分不善,手中的鞭子有节奏地敲着掌心。 仿佛若是林言说不出个所以然,便要挥鞭将他打个皮开肉绽。 林言微微一笑,拱手道: “两位官爷。” “你们应该知道,在下家境不错。” 两个狱卒对视一眼。 他们是知道的。 每一个犯人押入牢狱,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搜刮走了。 当时林言身上的一袋碎银,便被众狱卒搜走分掉,足足有五十两白银。 虽然说狱头拿了大头,但两名狱卒也各分到了几两碎银,自是欢喜。 “嗯……” 林言道: “其实在下家里经商,也积攒了一些小财,今次得罪侯爷,实在是无心之失。” “只要让我给家里写一封信。” “我便能让人送银子来赎我出去,各位官爷也能多赚一些外快,几位官爷意下如何?” 两位狱卒眼中浮现一丝惊喜。 他们是知道在府衙牢狱当差,是有类似的油水可捞。 但他们在侯府当差可不一样。 一是地牢里没有那么多的囚犯可搜刮,二是这里关的都是触怒侯爷的刁民。 多半是要死的。 如此自然没有捞钱的机会。 所以林言一提出来,两名狱卒便心动了。 他们知道胡不归才是诋毁侯爷的主犯,林言最多是被牵连。 而且,他认错态度良好,又有油水可捞。 只要下次让黑甲首领来送犯人之时,顺便带一封书信送出去。 那他们这些经手之人都能捞到好处。 一名狱卒轻咳一声,凑得更近了些,低声问道:“能拿多少?” 林言讪笑道: “只要能捞我出去。” “成百上千两都是没问题的。” 两名狱卒顿觉心脏怦怦直跳,他们这辈子还没接触过这么多银子。 想要将林言捞出去,说来也简单。 最近牢狱里抓获的人不少,侯爷根本还没来得及定夺,少了林言一人也无足轻重。 两名狱卒佯装镇定: “等着。” 两人也不巡逻了。 而是匆匆返回向牢头禀报这个喜讯。 狱卒走后,地牢寂静。 对面的老者没忍住开口道: “你什么打算?” 林言笑了笑: “莫急,便如先前约定,只要听在下的,在下绝不会食言。” 没等多久。 两名狱卒快步折返回来,低声道: “牢头同意了。” “等下次有黑甲军前来送人的时候,牢头会提你上去一起和对方统领交涉。” “到时候聪明着点!” “不然出不去,我们也没辙。” 林言微微一笑,拱手道: “多谢两位官爷。” …… 如此,又平静地度过了两天。 期间,林言的伙食倒是提升了不少,虽然不能说可口,但最起码能够下咽。 每到夜里,林言便去给方至儒疗伤,顺便给牢房里的狱友们化去丹田气毒。 让他们开始收拢四散的内息。 恢复自身的内力。 一直到第三天的夜里。 黑甲统领带着一队甲士,押解三人来到地牢,牢头便趁机将林言的事情说给对方。 上千两白银,任谁都会心动。 而林言这样随身携带几十,上百两的公子,确实也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黑甲统领沉吟片刻,缓缓道: “带来给我见见。” “写信可以,必须在我俩眼皮底下写。” 牢头嘿然一笑: “那是自然。” 他转身找了两个狱卒,吩咐道: “去,把那个富家公子带来。” 两个狱卒兴冲冲地下到地牢里,打开林言的牢门,催促道: “喂喂,你出来吧。” “黑甲统领同意了,你快上去写信吧。” 端坐在干草上的林言缓缓睁开眼睛,眼含笑意地说道: “好,我这就来。” 终于,可以行动了。 林言跟着两名狱卒重新回到地上,镣铐碰撞,叮当作响。 他被带到一间封闭的密室里。 好在密室有窗。 月光如水银倾泻。 透过小窗在石桌上肆意流淌。 林言坐在石桌前。 不一会儿密室便又进来两人。 一个身披黑甲,一脸威严,一个虎头豹眼,却是一脸奸相。 两人坐在林言对面。 牢头神色肃厉,伸手介绍道: “这位是黑甲刀卫,丙字营的魏统领,他已经答应你的请求。” “这是纸笔。” “你就这里写。” “届时魏统领会着人给你家人送去。” “等到银子送来。” “我们便将你给放了。” 牢头让人拿了一叠宣纸和笔墨进来,放到林言的面前,眉头一挑,示意他抓紧时间。 魏统领则是双手抱臂。 冷冷地审视着眼前这个青衫公子。 林言一手拿起笔,忽然问道: “敢问魏统领,今日押解犯人带了多少人?” 魏统领眼神微眯: “二十四。” “若何?” “二十四啊,应该够了……” 林言喃喃道。 魏统领和牢头均听得诧异。 多年与人争斗的经验和直觉,让下意识伸手紧握住了刀柄。 “警觉性不错。” 林言笑道,抬手毛笔一抖,两道墨迹点出,瞬间迸发出凌厉的剑意。 魏统领和牢头皆是瞳孔骤缩。 相比于愣在原地的牢头,魏统领还是实力更高一筹。 他锵的一声,刀锋出鞘寸许。 然后便同样僵在原地。 两人的脖颈处,各自出现一点墨迹,继而有深红渗出。 “抱歉。” “我赶时间。” 林言执笔若执剑,起身向着密室外走去。 第167章 伪装 密室之外,沿途有狱卒值守。 其实平日里,狱卒们都在班房里闲聊打牌,只不过今日有黑甲军押解。 故而稍微做做样子。 林言开门走出。 一众狱卒的眼珠子肉眼可见地瞪大,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 林言微微一笑,一袭青衫如浮光掠过。 一众狱卒便接连瞠目倒下。 他继续往外走。 地牢的庭院里,二十四名黑甲刀卫笔直站立,令行禁止,犹如松林。 三名囚犯则被押解在一众刀卫中央,神情郁郁,尚未移交给地牢看守。 忽然,一众人看到一袭青衣从厅堂里走出,此人没有着狱卒服饰,也未着甲胄。 顿觉有些奇怪。 为首的副统领踏前一步,刚要呵斥。 却见青衣人微微一笑。 抬手执笔一抖。 顷刻间,如泼墨挥洒,无数剑气从笔端荡漾而出,交错纵横,曲折蜿蜒。 鲜血,绽放如飞红。 只有低低的呜咽声响起。 所有人在反应过来之际,才发现脖颈处已经晕开一缕血红。 除了三名被押解的囚犯,无一活口。 “在这里等着。” 为防他们乱窜,林言伸手点了三人穴道。 继而头也不回地转身。 向地下监牢走去。 …… 轰隆! 监牢之中传来连绵气劲爆鸣的轰响。 一众恢复内力的江湖武人含愤出手,纷纷从牢房里脱困而出。 林言让胡不归去地下三层将方至儒搀了出来,并叮嘱要将其照顾周到。 方至儒的内伤,虽然经过林言几夜的调养,算是基本复原。 但他毕竟断了一掌,气血亏损。 再加上功力尽丧。 与一众江湖武人相比,只能算是身体虚弱的普通人,故而还需要长期调理。 胡不归拍拍胸脯。 连声道让林言放心。 林言带着一众江湖武人,向上层走去。 一层的牢狱,则是关押了一些得罪侯爷的普通人,或者干活不利的下人仆从。 林言便一并将众人放了出来。 来到庭院。 二十几名黑甲军尸体就这么倒在地上。 极具震撼力。 众人皆神情骇然看着林言。 没想到这外表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青衣书生,竟是如此杀人不眨眼的杀胚! 而且这些黑甲军全是被一招穿喉而死,其功力和境界简直深不可测! 胡不归眼中亦是异彩连连。 他发现这个无意之中结识的大哥,貌似强得离谱! 林言淡淡道: “每人一套,换上这些刀卫的装束,然后将他们的尸体拖进牢房里。” “动作要快,若有人不听指挥,这些黑甲便是他的下场,我说的可明白?” 全场人连连颔首。 林言: “开始吧!” 林言一声令下,所有人皆行动迅速地去扒黑甲军的尸体。 胡不归让方至儒歇在一旁,自己一个人手脚麻利地扒两套。 林言则回到密室。 将那黑甲统领的盔甲套在自己身上,带上头盔,最重要的是其腰间的令鉴。 这是今晚能够顺利离开侯府的关键。 等到林言回到庭院,一众人已经换好了黑甲军的装束。 只不过这些人一个个松松垮垮,七零八落地或站,或蹲,或坐在庭院的各个角落。 一眼就能被看出猫腻。 林言想了想,轻轻拍了拍手: “过来,到我面前集合。” “你们形容惫懒,没有军人模样。” “很容易就会被人识破。” “得稍微整顿一下。” 林言让胡不归扶着方至儒在一边休息,然后让剩下一众人如黑甲军般,排成整齐的两列。 林言随手捡了一根树枝。 负手巡视。 “后面那个!往里面靠一靠。” “注意要用余光和旁边人对齐,不要突出你一个人!” “站姿要挺拔!挺胸收腹,都是练了多年武的,拿出你们的精气神来!” 林言的树枝就像教鞭。 啪啪抽在身上,生疼却不留伤痕。 众人骇于林言的威势,无不乖乖听着训话,不断调整着身形和动作。 练了一刻钟。 林言瞧着总算有模有样了。 这才将手里的树枝一扔,让方至儒和胡不归混在队伍中央。 自己带上头盔,朗声喝道: “出发!” 封闭的地牢铁门隆隆打开。 林言率领一众黑甲军,不急不缓地离开。 地牢外的黑暗里。 两道视线扫过,发现是黑甲军押解出牢,无甚稀奇的,便没有过多关注。 林言一众人就这样无声无息,沿着那晚来时的甬道,原路返回。 此刻已是二更天。 寂静的侯府里。 只有夜风呼啸和步甲行进的声音。 偶尔。 在甬道里会碰上夜巡的卫兵。 一众假冒的黑甲其实内心紧张,冷汗直冒,却还要佯装镇定,迈着坚定不移的步伐。 唯有林言目不斜视,镇定无比。 双方在甬道碰面。 对面的防卫长朝着林言微微颔首。 林言颔首回礼。 府兵巡内。 黑甲巡外,两者互不干涉。 府兵和黑甲军其实并不熟悉。 而且林言周身被黑甲包裹,根本看不出面貌,双方的招呼也只是日常礼貌。 仅此而已。 两队人马整齐划一地错肩而过。 相安无事。 就在战战兢兢,风声鹤唳地行进中,一行人终于来到侯府大门的牌楼。 四名重甲执戟的守卫站在门口: “令鉴!” 林言从腰间取下令鉴递了过去。 守卫接过瞧了一眼,又细细审视一众黑甲,直看得人心底发毛。 忽然,守卫出声: “魏统领御下有方,如此时辰,仍能保持如此整齐的军容,真是令人敬佩。” 林言虚着眼,心中吐槽: “我看你是眼神不好。” 不过他嘴上还是谦虚道: “过奖过奖。” 接过令鉴。 林言带着一众人有惊无险地出了牌楼,这才算是彻底离开了侯府。 众人皆是长吁一口气。 然而,这还不算安全,唯有彻底出了郡城,几人才算是飞鸟入林,池鱼入海。 寂静的街道上,人影渺渺。 林言带着一队人马锵锵而行,畅通无阻,很快便看到了城门。 然而。 此刻是夜里。 城门紧闭,巡守严密。 城楼上的士兵遥遥便看到了一队黑甲刀卫径直向着城门口走来。 按照侯府规矩。 黑甲负责城内巡视。 出城的,是特别组成的精锐高手,而且还要有特定口令。 守城的数名卫兵当即发现有异常。 大声喝道: “站住!” “你们是哪一营的?” 林言踏前一步,不慌不忙朗声道: “黑甲刀卫,丙字营!” “奉侯爷之命,出城巡逻,稽查不明武林人士!” 第168章 等剑来 城墙上的士兵愈发觉得可疑,沉声道: “没收到有黑甲出城巡逻的命令。” 守卫统领不动声色地微微挥手。 城垛上的士兵已经开始悄悄张弓搭箭,对准城下的一众黑甲。 林言眼神微眯,淡淡道: “事情紧急。” “或许命令还没传到这里。” 林言说罢。 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隐隐在上空弥漫。 城上官兵沉默片刻。 下了最后通牒: “出城口令!” 林言彻底沉默,他真的狡辩不下去了。 “出城口令!” 城上官兵大声喝道。 立时,周遭有无数士兵从城垛后亮相,数不清的明晃晃的箭镞对准一众黑甲。 “怎么办?” “我们一股气杀上去吧!” 有人队伍中低声催促。 林言淡淡道: “莫急,等我号令。” 说罢,一股玄之又玄的剑意,从林言身上升腾而起,如云似雾,向着极远处蔓延。 这股剑意极为隐秘。 离得林言最近的一众江湖客也只是隐隐感觉到空气中多了一丝凌厉的锋芒。 城头上的官兵则是恍然无觉,只是警惕地盯着下方一动不动的黑甲。 郡城郊外。 韩飞度三人正藏身于山洞之中,忽然,一阵清脆嘹亮的嗡鸣从洞口传来。 韩飞度蓦然一惊。 携着二人快步而出。 刚到山洞口,只听砰然一声,洞前的老槐树下,一道清亮的长剑铮然飞出。 剑如秋水,锋刃如霜。 在空中回旋一圈,发出一阵雀跃的嗡鸣,而后仿佛受到无形之力牵引一般…… 嗖的一下,化为一道长虹,骤然向远处疾飞,眨眼消失于天际。 山洞前,三道人影默然呆立。 神乎其技! 李江河喃喃道: “这莫不就是恩公的信号?” 韩飞度震惊之余,恍然道: “定然如此!” “我们快去接应!” 三道人影迅速向着郡城方向纵跃疾奔。 …… “出城口令!” 城防卫兵最后一次厉声警告。 统领已然高抬起手臂。 只要他的手臂一落,便是万箭齐发之势! 林言身后,有人催促: “我们究竟在等什么?!” 林言微笑道: “等剑来!” 说罢,他并指一立。 顷刻间,一股滔天剑意犹飞瀑冲天而起,逆流直上九重云霄。 城防统领骤然震惊,手臂更是不顾一切地轰然落下,歇斯底里大喊: “放箭!” 万箭齐发,铺天盖地! 铮! 一股奇异的剑意波动如涟漪般荡开,漫天箭矢出现一瞬间凝滞。 “剑来了。” 远处一道长虹划过天际。 天空顿时响起雀跃的嗡鸣,向着十几丈高的城门轰然落下。 轰! 长虹轰然撞击在紧闭的城门上,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巨响。 只一刹那。 十几丈高的城门轰然化为齑粉。 强横的剑气化为一道气浪,瞬间犹如向着四周扩散席卷而出。 空中的万千箭矢,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所阻,在半空中僵硬直颤栗不停。 而后滚滚剑气余波接踵而至,席卷漫天箭镞,瞬间化为烟灭飞灰! 林言长声道: “城门已开!” “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 一众黑甲卫兵犹自被林言的一剑之威震慑当场不能自已,如今一听林言的话。 几乎下意识地运起内功撒腿就往城门方向跑去,瞬间,一众黑甲全都涌入城门。 砰!啪! 有信烟升空炸响。 林言的那一剑犹如天神临凡,城墙上的卫兵毫不犹豫放出信烟通知侯府。 而一众江湖客已经趁着这个间隙,遁出城门,融入黑茫茫的野外。 尽管城墙上的卫兵箭镞连射追击。 然而江湖客们四散而去,箭矢亦是分散而落,不复万箭齐发之威势。 江湖客们又皆是身负不俗修为。 轻而易举便躲开箭矢,纷纷遁入丛林。 …… 韩飞度三人刚刚来到丛林边缘。 抬眼远眺。 便看到原本十几丈的铁木城门竟然消失不见,只剩些许木屑铁渣飘落四周。 他们惊愕之际。 忽然便瞧见一缕信烟直冲天穹,绽放出灿烂的烟花。 紧接着,一众黑甲卫兵大呼小叫四散奔逃,城墙上的卫兵则是张弓乱射。 毫无建树。 这一切变化来得如此之快,三人还有些发懵,弄不清楚状况。 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别发愣了。” “赶紧撤乎!” 循声望去,三名身披黑甲的卫兵出现在身旁,但这声音却如此熟悉。 李江河率先反应过来: “是恩公!” 林言揭开头盔和面罩随手一扔: “呼,还真憋的慌。” 他又将身上的黑甲卸下来,扔在地上。 另一边,胡不归卸甲后。 又帮着方至儒将黑甲卸下,方至儒身体虚弱,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汗流浃背。 他抬眼一看。 没想到竟是韩飞度三人。 他顿时知道包括林言在内,这几人都是为救他而来,不由地眼眶一热: “韩前辈,劳您费心。” 韩飞度看着方至儒的断掌,神情震惊,一手探出搭在他的肩膀。 内力流转一探。 便知其武功已然被废,面色不由一沉: “这镇南侯……” 方至儒苦笑道: “多说无益,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韩飞度微微颔首: “江河,背上你方前辈。” 他又看向胡不归,眼神瞥向林言,带有一丝好奇与询问之意。 林言道: “老胡,我小弟。” “让他送你们去恶人谷。” 胡不归当即应声答应,旋即他又反应过来: “大哥,你不跟我们走?” 韩飞度一众人全都惊讶地望向林言。 方至儒已经救出,镇南侯的追兵就在身后,林言不跟他们一起离开。 难道还有别的打算? 林言淡淡笑道: “快走吧走吧。” “我和镇南侯的账得算清楚,不然他又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不放了。” 众人震。 他们联想到林言曾经对孙知恩做的事情,难道说,他想效仿当初? 但,那可是镇南侯。 侯府中高手如云! 恐怕就连宗师,都不是没有可能存在,林言竟然想…… 众人踌躇之间。 城门方向有数道气息涌现。 其势如平江,恢宏浩瀚,即便隔着百丈之远,亦令人心悸不已。 来人皆是先天以上的高手,其中不乏外罡,甚至林言还感应到了宗师! 林言催促: “镇南侯恼羞成怒了。” “你们快走!” 形势逼人,韩飞度不再犹豫。 当即转身带着胡不归等人朝密林中而掠去。 林言目送几人离开。 随后纵身一跃,跳上茂密的树干,敛息凝神,静静感知着城门方向的一众强横气势。 第169章 折返而回 镇南侯府地牢沦陷。 囚犯好似游鱼入海,四散奔逃。 侯府的高手虽然反应迅速,但那些囚犯,大都是近期在城内抓获。 具体的特征形貌。 出了牢狱,谁还识得。 侯府追踪的高手此刻也只感头大,茫茫山林,不知从何入手。 但, 有一人是确定无疑的。 那便是黑面判官。 方至儒。 他也被人从牢狱里放走。 镇南侯亦是因此暴跳如雷,言及方至儒必是被同伙救走,一定要将他们追回来! 在林言的感知里。 一众高手在门口踌躇片刻,便散如繁星,各自分开搜索追踪。 有两道身影正是朝林言这边纵掠而来,好在从气息波动上来看,来人并非宗师。 林言屏息敛气。 很快两道身影便进入视野,身形放缓,停在林言藏身的树下。 “这里的痕迹,有多人聚集。” 一名消瘦男子半跪在地上,仔细查看着地面痕迹,飞快说道。 他抬头望向韩飞度几人离去的方向。 伸手一指:“往那里去了!” 旁边一名佩刀的魁梧汉子催促: “那我们快追。” 两人没有犹豫,沿着痕迹追入丛林。 林言细细感知,后续无人跟来,轻若鸿羽的从树上缓缓落下。 挥袖间,一道劲风骤起。 韩飞度等人以及两名追踪者的痕迹,全都被吹荡的干干净净。 而后林言身形一闪。 便如鬼魅般飘入丛林。 踏雪无痕。 地上没有再添新的痕迹。 …… 韩飞度几人在前疾奔,身后有两名追踪者紧随,飞速拉近距离。 再之后…… 则是林言悄然跟随。 他听着两人交流追踪的线索,现学现卖,将几人一路留下的线索通通清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 距离郡城已经远至几十里开外。 消瘦男子语气振奋: “快了。” “最多再有一刻钟,我们就能追到。” “太好了。” “嗯,这个距离也差不多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耳边响起。 近在咫尺。 就像有人站在身侧。 然而,两人却是恍然无觉。 消瘦男子和佩刀汉子瞬间顿觉寒毛竖立,身形猛地弹射离开原地。 同时锵的一声脆响。 短剑和长刀骤然出鞘,横在身前。 两人的目光投向方才所在的地方,一名青衫执剑的书生赫然而立。 但令两人感觉恐怖的是…… 他们根本没有感觉到林言何时出现…… 消瘦男子下意识吞咽一下: “你……” “是人是鬼!” 林言哑然失笑: “这世界,有鬼吗?” 执刀大汉方才醒觉,断喝一声: “是人!” “你是什么人?” 林言指了指自己: “你们不就在找我?” “我就是那个将方至儒救走的人。” 两人瞳孔震惊,不由对视一眼,两人已是先天实力,却丝毫觉察不到此人行踪。 此人的实力,难以估量…… “逃!” 消瘦男子当即大喊一声。 转身飞纵奔逃而去。 这一嗓子,将准备合身拼命的汉子喊的一个踉跄。 汉子刀势刚起,正不知是收是放之际,一道剑光已然呼啸而来,占据他的全部视野。 “不用纠结。” 林言身形从汉子身旁一掠而过,带起一缕飞红,落在草叶之上。 其身形不停,犹如浮光掠影般,瞬间穿过茂密丛林,拦在消瘦男子身前。 男子惊骇。 两柄短剑从衣袖探出。 勉力挣扎。 林言一剑点出,剑尖点在两柄短剑交错的节点,身形如飞鸿荡起,顺势一撩。 细雨般的剑气斜飞入喉,便极其轻柔地又收去了一条性命。 收拾了两个尾巴。 林言将周遭痕迹抹除,拎起两具尸体,朝着另一侧方向飞掠而去。 他绕了一个大回环。 将尸体丢在郡城北侧无人的山沟里。 然后又悄然兜回郡城。 此刻天色仍暗。 城防的兵力又被抽调出城搜山追踪。 正是薄弱之时。 林言在城墙外围兜了两圈。 终于找到一段无人看防的角落。 只见其身形云纵而上,继而凌空折转,犹如浮光般飞掠入城。 一刻钟后。 换了一身黑衣蒙面的林言,抬眼望着镇南侯府高大的牌楼。 喃喃自语道: “来都来了。” “总是要见一面的。” 林言笑了笑。 身形犹如飞鸟掠上幽暗的夜空,又好似流云般,踏虚掠入侯府。 看门的守卫更是丝毫没有察觉。 …… 侯府深处。 一名神情阴郁的中年男子端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眼中浮动着怒火。 管家在旁躬身而立。 “如何?” 中年男子询问。 “人手全都派出去了。” “只抓到几个无关同样的江湖武人,方至儒和他的同伙还没有音讯。” “一群废物!” 中年男人啪的一下重重地拍在扶手上,黄花梨座椅的扶手,瞬间碎成木屑。 管家等对面消了消火气。 方才又道: “老爷,不若你先去休息。” “若是有消息的话,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 “好。” “夫人已经睡了。” “也不要惊扰到郡主,我去书房看书,若是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管家微微躬身应声。 中年男子转身离开。 走过一段回廊,来到一间宽阔的书房。 书房里藏书丰厚。 本身也有小塌可以供人休息。 中年男子走到书架随手取了一本,然后便坐到小塌上,斜靠着,随意翻看起来。 只是地牢被一锅端。 方至儒不知所踪。 这一件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如同心头刺,让他心烦意乱。 明明他已经大动干戈,布下天罗地网,为何还是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渗透进来。 还闹出如此动静。 中年男子心火难抑,气息更是汹涌激荡。 就连桌上的灯火都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映衬如鬼影乱舞。 “侯爷,你权势滔天,富可敌国。” “又有什么可烦心的呢?” 中年男子蓦然一惊: “谁!” 远处,灯火不及的阴影里。 一道黑影缓缓走出。 黑衣蒙面,连性别都辨认不出。 只有手上一柄利剑如此瞩目,寒光闪烁,散发着森森寒意。 中年男人眸光一凛,便要大喝呼喊。 然而一股凌厉的杀意骤然如潮水般汹涌扑至,仿佛瞬间将其拖入无尽的海底深渊。 窒息,难明。 说不出一句话。 中年男子神情骇然,他心中已然有所猜测,此人或许就是刺杀孙知恩的人。 但根据武陵府的下人问讯。 当时孙知恩接触的几人明明都还不到一流,此人怎会有如此逼人的威势! 第170章 意外的反转 镇南侯本身乃是先天高手。 早年征战沙场,亦有着不俗的实力。 但与他的身手相比。 他能闯出赫赫功业,更多倚仗的是韬略军识,以及数十万大晋军队。 再加上大晋承平日久。 镇南侯安居于南楚郡,坐拥无上权威,哪里还有心思钻研武道。 一身修为不进反退。 此刻面对锐意进取,杀力堪比宗师的林言,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只一个瞬间。 镇南侯便被林言的强横杀意震慑。 冰冷而触碰死亡的恐惧。 让他难以言语。 镇南侯唯一能做的,就是勉力运起真气护体,希望能撑到有人来援。 噗! 裂帛之声凭空而起,剑锋锐利,如裁剪一般,将镇南侯的气劲斩为两截。 他的希望转瞬落空。 林言身形出现在镇南侯的面前。 探出手臂将其脖子掐住。 “侯爷,为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孙知恩,闹到这般田地,值得吗?” 镇南侯被林言掐得直翻白眼,他此刻内心就是无比后悔。 谁能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 有人便能从不到江湖一流,一跃成为剑法通神的外罡高手,简直闻所未闻! 若是他知道林言是外罡高手。 他说什么也不会把人手全都派出去。 以至于侯府如此空虚。 林言入侯府,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镇南侯艰难道: “不……值得……” “你放了我……我绝不再找你麻烦!” 林言微微一笑: “过去无法挽回。” “侯爷,你心思缜密应该明白,事已至此,我们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镇南侯瞳孔骤然收缩,他忙道: “杀我……解决不了问题。” “你杀的是朝廷命官,即便我不追究,镇抚司也会追查!” 林言淡淡道: “但至少……” “镇抚司不会将无辜之人卷进来。” 忽然,一股深不可测的气机从书房之外弥漫而入,旋即牢牢锁定林言。 一道略显佝偻的身影从门厅之外缓步迈入,竟是那名侯府的管家。 从其气势来看。 这管家的修为俨然已经踏入宗师之境,只是他的表情波澜不惊。 仿佛对林言的出现丝毫不惊讶。 镇南侯朝着管家伸手,仿佛是从林言的指缝间,艰难挤出两个字: “救,我!” 林言颇感意外,他微微侧头看向管家: “他不是你的主子吗?” “为何你一点也不紧张?” 管家淡淡一笑: “莫要血口喷人,我可是紧张的很。” 他继而平淡地说道: “宵小刺客,放开我家老爷。” “我必将你绳之以法。” 不仅是林言,此刻镇南侯也觉察到不对,他看着眼前朝夕相处的管家。 此刻竟觉得无比陌生。 林言眼神微眯,若有所思。 然后爽快道: “如你所愿。” 他掐着镇南侯的脖子。 瞬间朝着管家的方向用力一掷,身形随之一闪,从窗户一跃而出。 管家没有去管林言,而是功聚手掌。 一掌拍出。 朴实无华的一掌,却蕴含风雷之势,瞬间轰击在疾飞而来的镇南侯胸膛。 砰! 瞬间,经脉尽断,五脏俱裂。 “抱歉。” “老爷你这几年做的太过。” “陛下不高兴了。” 镇南侯怒目圆睁,他至死都没想到,自己会因此而死,他张嘴想说什么…… 却又什么也没有说。 一代英侯,就此阖然长逝。 …… 镇南侯果然死了。 死于管家之手。 林言感知到对方的气息泯灭,身形一纵掠空离去。 几乎就在下一瞬间。 一声雷鸣般的悲恸怒吼响起: “有刺客!” 林言哑然,嚎得还挺真。 整个侯府全都被惊醒。 接着管家的气息瞬间凝如长虹,从侯府纵地而起,朝着林言的方向疾飞而来! 镇南侯已死。 接下来再找一只替罪羊。 就更加完美。 林言瞧着管家气势如虹,周遭天地元气受其调动,犹如两个硕大手掌闭合。 他撇了撇嘴。 这老家伙心脏啊! 身形如浮光一掠而过,瞬息提速,脱出了管家能够调动的天地元气合击的范围。 管家神情一凝。 这黑衣人速度好快,而且他明明未入宗师,为何竟能浮空不落! 管家想不通,但他还是要追。 他不信自己堂堂宗师,会逮不着一个外罡小辈。 管家身如飞鹰,瞬间提速。 朝着林言急追。 两人身形一前一后从高空掠过西沉的明月,飞纵出城,投入茫茫山林。 然而,管家却发现他和林言的距离不仅没有缩小,反而还进一步扩大了。 管家越追越心惊。 忽然,他的气机感知中,远处的林言身形仿佛出现一瞬间的模糊。 继而竟然出现六道不同的身影,向着四面八方的丛林飞遁而去。 管家身形瞬间凝滞! 这是什么? 身法?幻术? 他来不及细想,只能朝着距离最近的一道身影飞掠而去,单掌一挥。 元气汇聚形成一道从天而降的掌影。 轰然落下! 烟尘散尽,一片狼藉的废墟下,果然空无一物。 管家再度凝神感知周遭环境,林言的气息却已然彻底消失不见。 管家的神情有些难堪。 踌躇片刻,只得纵身飞离而去。 丛林深处。 林言收敛气息一动不动。 果然感知到管家的气息又去而复返。 林言暗骂一声老狐狸。 愈发屏息凝神。 管家毕竟是宗师,若非无可奈何,他也不愿意与宗师较劲儿。 对方在高空之中停留半晌。 识念气机,在浩瀚如烟的丛林来回扫视,终究还是心有不甘地离去。 又过了良久,风林寂静。 这次才是真的离去了。 林言喃喃道: “莫不成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镇南侯被自己的管家所杀。 这其中涉及的势力纠葛不是林言所知,他也没兴趣。 他只希望管家能够见好就收。 莫要将他再牵扯进去。 …… 夜尽,天明。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南楚郡城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只不过这一切都与林言无关。 他回转到城郊,来到大槐树下,换回自己习惯的一身青衫。 又将自己的家当全都揣进怀里。 他先是沿着韩飞度等人离去的方向追了几十里,确认他们后面没有追兵。 然后便转向东去,朝着淮阳郡而去。 他没有想着与韩飞度几人道别,这就是江湖,不必特意的道别。 因为总会有下一次的再见。 第171章 驾车,回家 镇南侯的死讯,很快传遍江湖九州。 行凶者是一名黑衣剑客。 动机不明。 江湖人推测,或许是镇南侯近日大肆封锁郡城,抓捕江湖武人。 惹到不该惹的存在。 据传黑衣剑客剑势凌然,杀意纵横。 不仅能够在宗师眼皮底下潜近镇南侯身边,在刺杀成功后还能悄然而退。 此人的实力,必然是宗师。 剑法杀意凛然,实力强横,精通潜行与刺杀,又是宗师级高手。 一众江湖人竟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销声匿迹的七绝堂之主。 这一切特征都与穆玄阴极其吻合。 再加上前一阵御剑山庄奇袭七绝堂,穆玄阴全程未曾露面。 这便更加重了这一方面的怀疑。 甚至,众多江湖人猜想,如果是穆玄阴动手,那这就不是仇杀。 而是一桩生意。 至于雇主是谁,便愈发扑朔迷离。 当然也有人怀疑是方至儒的同伙,或者是他的朋友,帮他杀了镇南侯解恨。 但这个猜测并没有得到多少人的支持。 毕竟据众人了解。 黑面判官貌似并没有宗师朋友。 甚至来说,若他真的有宗师朋友,镇南侯多少也会给对方面子,不敢动用私刑。 总之,镇南侯遇刺案子很快递到了南楚郡城的镇抚司负责办理。 但是又在上头的示意下,仅作象征性调查,便束之高阁。 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与府衙合作,尽快将南楚的军政钱粮一干事物重新接管,收归上京管辖。 …… 南楚的风雨,吹不到淮阳的路人。 林言快马加鞭的赶路。 很快便进入淮阳地界。 他没有停歇,接连换了两匹快马,终于在某个清晨时分踏入青阳镇。 青阳镇,是去总楼的必经之所。 林言来到烟云小栈。 按照上次经验,林言正要上酒。 小栈门外却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车声,一道熟悉的红衣迈步走入小栈。 她那张娇俏明艳的脸上。 意外地有些许疲倦。 鹿影转身,恰看到一袭青衣坐在窗边,手里端着一杯清茶,遥遥举杯致意。 鹿影微微一愣,旋即嫣然一笑。 刹那间,如海棠花开。 竟是如此明媚动人,鹿影步履轻快地走到林言的桌前坐下。 接过林言递过来的清茶。 两人不约而同道: “事情办完了?” 异口同声的默契,让两人不由一愣。 复又同声齐道: “办完了。” 噗嗤,鹿影轻笑出声。 她站起身来,双手抻起伸了个懒腰,展露出玲珑有致的美好曲线。 “我们回去吧。” “路上说。” “好嘞。” 门外的车马还没走,林言走到车夫面前,随手抛给他一锭银子。 “兄弟,买你这辆车。” 车夫瞧了瞧随后走出来的鹿影,揣起银子麻溜地从车上跳下来。 “您这么客气,尽管用就得了。” 林言笑了笑,转身朝着鹿影道: “走吧。” “我驾车带你回去。” 鹿影掩嘴轻笑: “呦,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嗯?” “一直都是好吗?” 两人插科打诨的间歇,鹿影已经上了车,林言坐在车头,一抖缰绳。 马车再度启程。 这一次是向着淮阳郡城而去。 …… 路上的天气晴朗。 青阳小镇偏僻,路上也没什么人。 鹿影侧坐在车里,林言坐在车外。 两人有一道车帘相隔,阳光透过,隐隐能看到对方的身影轮廓。 “怎么样?” 其实,看到鹿影无恙的那一刻,林言已然彻底放松下来,总楼如何,内鬼又如何…… 他倒不是很在意。 只不过,那毕竟是鹿影的心之所系,还是要问上一问。 鹿影的声音有些沉郁: “彻查了总楼上下,抓了五个。” “你还记得影杀吗?” 林言想了一会儿: “吊桥上和我动手那个?” “嗯。” “他便是其中之一。” “你的身份信息,便是他泄给七绝堂的。” “甚至,他的一身功法传承,一半是烟雨楼,一半是七绝堂的杀道杀剑。” 林言沉默片刻,犹豫道: “那石副楼主?” 他清楚的记得。 鹿影说影杀是副楼主石进严的心腹,而石进严也看鹿影和他都不太顺眼的样子。 “没找到证据证明石叔有问题。” “但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卸去了副楼主之职,自闭于后山无涯洞。” “称若非烟雨楼面临生死存亡,否则自己将老死后山。” 鹿影的声音有些疲倦,又有些唏嘘。 毕竟是从小看她长大的叔辈。 总有一份情谊所系。 林言感慨道: “石副楼主竟能如此刚烈。” “看来是我先前眼拙了。” 鹿影没有了声音。 “多久没合眼了?” “五天,五夜。” “这次是我爹让我全权负责,他自己却做了甩手掌柜。” 声音中透着些许抱怨。 “楼主他想培养你。” 林言笑着道。 “一楼之主的责任太大,我不想背。” 鹿影的语气很轻,也很柔。 “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楼主他一代宗师,不会那么早退休的。” “说说你吧?” “你那边怎样?” “我都没时间关注外面的消息……” 林言沉吟了一会儿: “顺利将人救了出来。” “只不过,镇南侯虽然死了却不是我杀的,还被泼了一盆脏水。” “好在我足够谨慎,被我巧妙地将人们关注的重点引向了别处。” 林言说罢,等了半晌没有回应。 只有隆隆的车马声和微风拂过落叶的声音。 林言感受着车厢内一张一弛的平稳气息,轻轻拉开一侧的车帘。 鹿影蜷缩靠在车厢内,像一只大猫。 双眸微微闭阖,睫毛轻颤,只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动人。 她的脸离林言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林言仿佛能感受到两人的气息呼出,交织缠绕在一起,难解难分。 鹿影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嘤咛,似要醒来。 林言恍然赶忙将车帘放下。 开始专心赶车。 他凝聚真气形成圆弧罩在车厢,将声音隔绝的更小,亦驱使马匹行得更加平稳。 鹿影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也该好好地睡一觉了。 只不过林言没有发现,在他拉上车帘之后,鹿影的脸庞蓦然泛上一层嫣红。 譬如晚霞。 林言和鹿影一路上走走停停。 这次是真的没有急事。 几日之后,两人才慢悠悠回到了青鹿坊。 马车刚行至青鹿坊门口,一名褚衣小厮风风火火跑出来: “林哥,掌柜的!你们可回来了。” “我想死你们啦!” 第172章 提亲,惊喜的消息 阿七的一嗓子将青鹿坊都喊醒了。 一众仆从、小厮,莺莺燕燕的姑娘全都跑出来迎接他们的掌柜。 林言和鹿影不在的时候。 对外宣称是回老家。 如今,百花街上的人都知道,鹿影和林言姐弟从老家回来了。 鹿影挥手致意,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青鹿坊,林言则是无人搭理。 只得一个人独自赶着马车。 送到后院去。 林言安顿好马车,从后门进来回到厅堂,正看到鹿影叉着腰站在台阶上。 挥手致意,意气风发道: “我不在的日子。” “大家做的很好,收入不仅没有下跌,还有上涨,我拿出一部分给大家分红。” “人人有份!” 一众人顿时欢呼雀跃: “掌柜的,万岁!” 阿七挤到台阶上,大声道: “掌柜的,还有一个好消息!” “丁青丁统领,来向咱们春桃姑娘提亲,当时您没在楼里,他这就等您定夺呢。” “是啊是啊!” 一众人全都热烈起哄着。 姑娘们嬉笑着,将一身浣纱粉裙的春桃推到鹿影面前,羞得她满脸通红。 鹿影眉眼笑吟吟。 一把将春桃揽在怀中,笑着道: “这是好事啊!” “让他尽管来!” 春桃面如桃花,害羞的神情却掩不住惊喜之色: “多谢掌柜成全!” 鹿影轻轻拍着春桃的肩膀,笑着道: “若是他敢对你不好,我带姐妹们去帮你出气!” 林言在人群后亦是颇为惊讶。 丁青果真是一诺千金。 说提亲就提亲,行动还真是迅速。 除了丁青和春桃的喜事。 青鹿坊便没什么波澜,有些不长眼的地痞流氓也早被阿七教训过,不敢来生事。 经过连轴转的奔波。 林言终于又过上了休闲日子。 每天睡懒觉起来,种种花,喝喝茶。 在青鹿坊坐着,听着江湖人闲侃江湖趣闻,甚至有时候,他也成了趣闻里的一部分。 偶尔,还会有恰好路过的江湖客像参观一样,远远来瞧一眼林言的真人。 毕竟,淮阳林言。 可不再是寂寂无名的无名小辈,而是名动江湖的一代翘楚天骄。 在林言休息期间。 鹿影带来了他顺利晋升地字的消息。 毕竟死在他手里的七绝堂高手已然上了双位数,若非考虑到他入楼时间尚短。 按照他的功勋累计。 晋升天字亦是绰绰有余。 当然,楼里该给他的奖励却是没有半点没有克扣,烟云落雨宗师级的全套总诀。 鹿影是手把手倾囊相授。 不过林言手中,除了烟云落雨,还有先天炼窍法可以参悟。 甚至冯浊身上掉落的炼血神功,林言亦是取其精华,用于凝炼自身气血。 与先天炼窍法相互搭,在肉身凝炼精进方面竟有想象不到的奇效。 另一方面。 丁青也终于如约上门提亲。 他父母早亡。 家里又没有其他亲人。 唯一亲近熟稔的就是同僚和上司。 虽然说,他的同僚和上司并不赞同他迎娶一名青楼女子。 但是丁青自己能做了自己的主,他和春桃两情相悦,心意已决,谁劝都不好使。 鹿影倒是蛮欣赏丁青,便用丁青提亲的礼金,再添了银两作为嫁妆。 给春桃和丁青重新置办了一处大院。 作为两人以后的婚房。 正当一切正喜气洋洋之时,六耳也给林言带来一个好消息。 他让六耳帮忙留意的,丹辰道人和冯浊之间联络的暗语,终于有了眉目。 暗语出现在季夏镇。 根据冯浊留下的联络方式来解密,便是“三月初三,永庆府,龙树镇。” “龙树镇?” “有什么讲究?” 鹿影倚靠在窗前,懒洋洋道: “龙树镇的名字,来源于一座寺庙。” 林言眼神相询。 六耳道: “龙树寺。” “是东郡极为出名的一座寺庙。” “香火很旺。” “寺庙的慈难方丈是大德高僧。” “昔年曾为精研佛法,三上天心寺辩禅,留下无数佛门箴言,谓为佳话。” “只不过那已经是近百年前的事情了。” 林言蓦然一惊: “一百年?!” “那这位慈难方丈高龄几何?” 鹿影道: “具体不详。” “据传已是将近一百二十多岁。” “堪称在世活佛。” “龙树寺之所以香火旺盛。” “便是有不少人冲着慈难方丈来的,想要一睹活佛真容。” 林言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莫不是这倒霉玩意儿祸祸完道士,现在想去祸祸和尚了?” 鹿影问道: “要去?” 林言嘿然一笑: “我现在还怕他?” “是该他怕我!” 鹿影眸光闪过一抹寒光,当即一手探出揪住林言的耳朵,气急败坏: “你小子给我认真点。” “别阴沟里翻船!” “不行,我得和你去一趟。” 林言道: “别介。” “丹辰要见冯浊。” “你和我去不就露馅了吗?” 他话锋一转: “而且春桃姐和丁青不日成婚,你不得在青鹿坊帮忙筹备筹备?” “就别跟着我东奔西跑了。” 鹿影轻哼一声,一手指着林言,正要警告,林言已经提前开口: “我会小心的啦。” “放心。” 鹿影听后,这才皱了皱鼻子,就此作罢。 六耳一杯茶接着一杯茶喝着,时而又摸一摸鼻子,总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多余了。 …… 翌日,林言专门去了一趟镇抚司。 丁青接待了他。 但是当林言说要接缉拿丹辰道人的委托之时,一向处事不惊的丁青也不由目瞪口呆。 他低声道: “那丹辰道人乃是长生道。” “实力深不可测!” 林言: “我知道。” “外罡境嘛,了不起是宗师呗。” 丁青默然。 外罡宗师的高手怎么被林言说的像是大白菜似的,一点都不稀罕。 “那丹辰道人行踪神秘,通明馆的情报都没有半点线索。” 林言笑道: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 “不需要借用镇抚司的情报网。” 丁青:“……” 林言一番解释之后。 丁青没有被说通,但是妥协了,只能带着林言到通明馆接取委托。 丹辰道人罪行恶劣,实力高强。 妥妥的天字级委托。 林言兑了委托任务,便向丁青道别,他笑着道:“我会尽快赶回来。” “若是我没办法按时赶回不来。” “记得在娘家席上给我添一套碗筷,让青鹿坊的姐姐们替我多吃一些。” 丁青无奈点头,叮嘱一切小心。 林言离开镇抚司,便回转青鹿坊。 委托已领取。 接下来就是通过易容锁骨,让炼血冯浊重现人间。 也是因为镇抚司收缴魔门余孽向来是秘而不宣,故而冯浊的死讯还未传到江湖。 这才给了林言可乘之机。 第173章 龙树寺 冯浊的相貌只有林言见过。 人皮面具的细节只有他来确定,故而鹿影干脆直接手把手将面具制法教给林言。 经过两天的多次尝试和调整细节,他终于制作一款较为满意的人皮面具。 戴上之后,一张阴郁狠厉的老者脸庞便出现在铜镜里,惟妙惟肖,足够以假乱真。 再配合上缩骨功调整身形体貌,死去的冯浊便能够完完全全地重现于世。 林言看着铜镜里的形象,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万事俱备,便该出发上路。 翌日。 林言就辞别了鹿影,带了全部行头,纵马从城南而出,向着东郡疾驰而去。 淮阳镇抚司。 中枢阁的高楼里。 一道身形巍峨的男子站在窗边,手上端着一杯清茶,清气袅袅,茶香四溢。 其人身穿玄衣纹银鹤,身披紫袍,渊渟岳峙,一副宗师气象。 少顷,一名青衣执事匆匆而来,恭敬行礼道:“大人,林言刚已经出城。” “副使大人已经跟上。” 男子望着窗外,微微颔首,淡淡道: “不管林言的情报从何而来,这次让通明馆的人都盯紧了,不能再将丹辰放跑。” “是。” …… 永庆府在东郡南部。 林言快马加鞭,昼夜疾驰,也花费了数日。 而且他也不敢悠哉悠哉。 谁知道丹辰道人的暗号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他怕自己到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这一日傍晚。 林言终于远远看到一座炊烟袅袅,烟火人家的集镇,那正是龙树镇。 林言长吁了一口气,反倒是没有急着入镇,而是钻进旁边的树林。 将自己的一身行头翻找出来。 人皮面具,血红色袖口的黑色长袍,以及将莫名束在腰间,藏在宽松的长袍里。 再从丛林里出来。 林言已经化身为一个气质阴沉,仿佛浑身充满低气压的和压抑感的黑袍老者。 他重新跨坐上白马。 缰绳一抖,不疾不徐地朝着龙树镇而去。 夕阳落幕,明月东升。 林言终于走进这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城镇。 镇子不小。 林言牵着马一路而行。 虽然才刚来没多久。 但他便已经感受到城镇的不同。 不少路人都戴着佛珠,见面开口便是双手合十,以阿弥陀佛为号。 整个城镇受龙树寺的影响。 由此可见一斑。 他的眼神在观察路人的同时,也在周围环境不断扫视,不放过任何细节。 街道上寻了一刻钟。 林言终于在一家客栈门口的立柱靠近底部,看到一个隐秘的记号。 “就是这里了。” 林言拴了马匹,迈步走入客栈。 整间客栈算得上干净整洁,柜台上燃着檀香,香气悠悠然,充满禅意。 “掌柜的,开间上房。” 掌柜目视着眼前黑袍老者,眼前微微一亮,爽快地应道: “好嘞,客官您稍候。” 小二带着林言到了二楼的房间,他又让小二准备一桶热水,饭菜也送到房间。 很好地扮演一个深入简出,避世隐匿的魔门余孽形象。 至此,丹辰道人留下的线索,最后指向了这间客栈,而后便戛然而止。 林言也有留心观察客店环境,并没有其他暗号或者特别值得留意的人。 但他也不急。 他有一种预感。 他很快便要见到丹辰道人。 翌日,林言睡得很舒服,一直到门口哐哐作响,他还在床上赖着。 “谁啊?” 门外则是小二的声音传来: “客官,有您的信。” 林言的身形瞬间从床上弹起来,挥手将黑袍摄来披在身上。 随后吱呀一声,打开房门。 小二正笑呵呵站在外面,手上拿着一个信封递过来。 林言神色狐疑地接过信封。 声音沙哑而低沉: “谁送来的?” 小二道: “是龙树寺的小师父。” 林言眼神微眯,嗯了一声,啪的将房门关起。 回到房间里,林言将信封撕开,取出一张信纸,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特邀冯浊兄来龙树寺相见。” “玄弥敬上。” 林言嘀咕: “玄弥?” “这又是谁?” 林言寻思,无论此人是谁,总归和丹辰道人脱不了干系。 而且,也正如他所料。 丹辰之所以将会面地点选在龙树镇,果真是对龙树寺有所图谋。 林言洗漱一番。 换上衣袍。 到客栈一楼随意点了些吃食。 吃过午饭后,他也没耽搁。 当即向小二问明龙树寺方向,便从后院牵了马出发。 龙树寺在镇子以北。 林言骑着马走了一阵子,周边的人不仅没有变少,甚至反而更多了起来。 所有人皆是步行,甚至有虔诚者三步一叩,九步一拜,向着龙树寺朝圣而去。 此时,高头大马上的林言就显得分外惹眼,他感受着周遭诧异和愤怒的眼神。 林言为了低调,只得悻悻下马。 牵着上山。 龙树寺其实并不远。 就在镇子北方五里地的一座小山丘上。 攀上一一条宽阔笔直的石阶,一座大气古朴的寺院山门便出现在眼前。 来来往往香客进出庙宇,皆是为烧香拜佛。 但林言不同,他是来找人的。 他将马拴在寺外,走进寺院里,站在院子中间便四处张望,相比一众跪拜叩首的香客…… 显得格格不入。 林言正寻思去哪里找这名为玄弥之人,忽然一个小沙弥走了过来: “阿弥陀佛。” “这位施主,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林言顿了顿: “我找玄弥,他请我来的。” 小沙弥微微一怔: “玄弥师兄?” “可是冯施主当面?” 林言用鼻子冒出一个短促的嗯声,尽显冷酷。 小沙弥微微垂首,愈发恭敬: “施主请跟我来。” 林言也不犹豫。 直接跟着小沙弥向着后院走去。 两人穿过几座熙熙攘攘的大殿,到处都是香客聚集,真正的堪称是香火鼎盛。 林言有心和小沙弥聊一聊,探探龙树寺的情报,但想到冯浊那副石头一样的臭脸。 想必性格也是不屑多言的。 为了不露破绽。 便是只听只看,不多说。 小沙弥带着林言从侧门出去,热闹的大殿旁边,就是一间静谧的禅院。 有一种静在闹中取的对立统一的美感。 “冯施主,师兄就在里面。” “您请吧。” 小沙弥停在禅院门口,伸手一引,指向了紧闭的禅门。 林言缓缓迈步走近,一手在暗中搭上了莫名的剑柄,一手搭在门框上,一推。 门缓缓而开。 第174章 寿数已尽 豁然之间,林言仿佛感到有一股茵茵的柔和而洁白的光亮照耀而来,温暖如泉。 定睛瞧去,眼前又是一片澄澈,仿佛刚刚的不过是林言的一种幻觉。 小沙弥重复道: “冯施主,请吧。” 林言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小沙弥。 大咧咧地迈步走进。 瞬间,林言的身形仿佛冲破某种隔膜的包裹,啵的一声,进入一种暖流包裹之中。 噢,不是幻觉。 而是某种无形的佛门场域的具象。 林言身后的禅门无风而动,啪的一声紧闭。 院子中央的一棵菩提树下。 两道出尘的身影正围着一方石台相对而坐,两人各执黑白子,正在对弈。 其中,一人穿着月白僧袍。 俊秀异常,甚至显得有些妖冶。 一人身着杏黄道袍,散发赤足,飘逸如在世游仙。 其中的道人抬眼朝着林言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遥遥向他拱手: “冯兄,一别经年。” “风采依旧啊。” 林言站在原地,微微眯起眼睛。 这就是,丹辰道人? 俊朗,邪异,狂放不羁,洒脱,拥有着一种跳脱红尘的自由和魅力。 其实按照林言原本的想法。 虽然他易容成了冯浊,但是他不确定以丹辰道人和冯浊的熟悉程度,是否能发现破绽。 故而寻思着见到丹辰道人后,便趁机偷袭之,一剑要了对方性命。 但现在形势有变。 一是两人见面的地点在龙树寺,香客众多,两人交手势必会波及到普通人。 就算林言冷血无情,不顾及普通人的性命,事后镇抚司也会找他算账。 二是丹辰道人对面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和尚,那人以无形的佛域笼罩整个禅院。 纯以术士来说,少说也是外罡以上的水准。 林言不好轻举妄动。 思虑再三,他握着剑柄的手,缓缓松开,头颅低垂,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丹辰道兄,多年未见。” “何故召我前来?” 林言顺着丹辰道人的话头顺口往下说,然后不紧不慢地向树下走去。 同时,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丹辰道人,一旦对方神色异常,他会毫不犹豫出剑。 好在丹辰道人的神色倒是没有异常。 其对面的僧人却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向着躬身林言行礼: “阿弥陀佛,小僧玄弥,见过冯施主。” 丹辰道人面带微笑,说道: “这位是玄弥法师,慈难方丈的亲传弟子,在精神方面有很深的修行造诣。” 林言微微颔首,言多必失。 他索性就沉默地审视着两人,等待两人开口。 毕竟他刚刚的问题。 还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 丹辰道人望着周身罩在黑袍里的冯浊,只觉得对方愈发生人勿近,不由哑然失笑: “冯兄还是那么不苟言笑啊,此次邀你前来,是想请你和我救一个人。” 林言眉头一挑,开口道: “丹辰道兄不精研长生丹道,怎么如此好心开始治病救人了?” 此时,一旁的玄弥念了一声佛号: “此事实乃小僧所求。” “玄弥法师想救何人?” 玄弥望了一眼丹辰,在丹辰颔首认可之后,便坦荡说道: “我要救的,是在下的恩师。” “慈难方丈。” “噢?” “慈难大师莫不是患了顽疾?” 玄弥平静道: “是,也不是,或者说,我的恩师患了每个人都要面临的终极……” “他的寿数将近,呈油尽灯枯之象。” “已然时日无多。” 林言闻言奇怪。 慈难方丈已然一百二十多岁高龄,无病无灾,寿终正寝,不应该是喜事吗? 然而又思及丹辰道人之所为。 他追求的是长生大道。 而且玄弥能与丹辰结识,想必对他的理念亦是有所认同。 对于长生者来说,寿数将近确实是一生所要面对的终极疑难。 林言问: “要这么救?” 丹辰道人笑道: “啊呀呀,不如玄弥你带冯兄去见一见慈难方丈吧,他的情况,冯兄一见便知了。” 玄弥微微一笑: “也好。” “两位请跟我来。” 玄弥和丹辰并肩带路,林言没有合适的出剑机会,便在身后亦步亦趋跟上。 三人从禅院的耳道绕过院舍。 又从后院的后门出去。 林言这才发现,玄弥的禅院连接着一间更加幽深的小院,周遭被森森竹柏包围。 隐隐有奇门阵法之相。 玄弥提醒道: “为了防止香客误闯,此间外围布有阵法,等闲人不可入内,冯施主要注意了。” 林言不为所动。 玄弥微微一笑,伸手推开小院的竹门,率先走进了正堂主屋子。 丹辰道人笑眯眯道: “冯兄,走吧。” 林言随着丹辰踏入主屋,一股怪异的味道便隐隐传入鼻腔。 那是一种年迈到极致。 从内而外散发出的腐朽味道。 丹辰道人伸手一指: “在那边。” 林言转身,一道枯瘦干瘪,形容枯槁的身影赫然平躺在床榻上。 玄弥站在床榻轻念佛号。 “冯施主,这便是我的师父。” “慈难方丈。” 林言瞳孔微缩,快速走近两步,因而看得更加地清晰。 这是一个身披袈裟僧袍的老僧。 浑身枯瘦如柴。 就仿佛是在骷髅上挂了一层薄薄的人皮,眼窝深陷,好似两个幽深的黑洞。 看起来着实有些恐怖瘆人。 他的气息微弱地几乎感知不见。 好似随时都会断绝一般,只不过被一股意念和真力护持心脉,勉强吊着。 这样的人。 不能算是活着。 但也没死。 林言只觉得如此半死不活,着实有些痛苦。 丹辰道人道: “冯兄,用你的炼血秘法试试慈难方丈的脉搏。” 林言微微一怔,炼血秘法? 丹辰道人莫不是在试探我? 他没有表现出为难,而是镇定自若地来到床前,一手搭在慈难方丈的手腕上。 好在林言没有门户偏见。 炼血功,他也是有尝试的,此刻算是派上了用场,当即运转秘术。 瞬间,一层深红而密实的血色气劲覆盖林言周身,顺着手腕涌入慈难方丈的躯壳。 丹辰道人眼中仅存的疑虑。 也随着他运转玄功而烟消云散。 林言的真气在慈难方丈的体内迅速流转,而是轻疑一声,旋即叹息: “慈难方丈气血亏空,神思离散。” “已是回天乏术。” 他抬头瞥了一眼丹辰道人,想到了他曾炼制的九转人丹,那种丹药里蕴藏着磅礴气血。 能够瞬间让人返老还童。 难道玄弥想要靠着丹药从阎王手中抢回慈难的寿命? 但这又无疑是饮鸩止渴,荼毒众生…… 第175章 救人? 林言站起身,淡淡道: “慈难大师天年已至。” “在下束手无策。” “丹辰道兄的丹道玄妙,或许有用?” 丹辰道人笑道: “没错。” “慈难方丈肉身衰竭,神魂离散,引起的气血亏空难聚。” “想要救人回来。” “便需要以大量气血弥补,充盈肉身,让其反哺神魂,返老还童。” “我的九转丹,正是对症下药。” 林言道: “按照我所探知,慈难方丈乃是宗师佛果,所需气血实为浩瀚无垠……” 丹辰道人嘿然一笑: “话是如此。” “正好小道近来在丹道上有新的成果。”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语气洋溢着得意: “以先天高手为基。” “经过七七四十九日炼制。” “功效更胜百倍。” “其蕴含的气血,海量浩瀚,或能将慈难方丈的亏空补回。” “只不过……” 丹辰道人望向林言,笑道: “还需要冯兄相助。” 林言心中寻思,果然这丹辰道人先前劫走了镇抚司的一众高手,全都拿来炼了丹药。 “要怎么帮?” 林言问道。 站在一旁的玄弥,神情展露一缕悲伤,轻念佛号: “恩师已然神志离失。” “九转丹虽然药力磅礴,却无法转化为气血散入四肢百骸,弥补肉身。” 林言恍然: “所以需要我以炼血秘法,以外力介入,代替慈难方丈将药力转为气血。” “没错。” 丹辰道人的声音有着莫名的振奋。 “冯兄,你觉得如何?” 林言沉吟片刻: “我曾承诺助你研习长生丹法,帮忙自无不可,只是我想问一句……” “你这新的九转人丹可还有先前的缺陷?” 丹辰道人此刻露出懊恼的神情。 他双手挠了挠头,无奈道: “缺陷自然是有的。” “我找人试过。” “与之前相比,服食丹药之人,虽不会再遭反噬导致气血暴散,变成一具干尸。” “但其身体却会生出一种对气血的极度渴望,仍然需要以九转丹继续吞服。” “否则在这种难以抑制的原始欲望驱使下,难保慈难方丈不会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情……” 丹辰道人啧啧两声。 他虽然说着难以预料的危言,但语气却极为轻松,甚至有一种揶揄。 玄弥双掌合十: “只要道兄能将气血弥补,反哺恩师的神魂重聚,剩下的便由我来吧。” 林言闻言诧异: “不知玄弥法师有何高妙之法?” 丹辰道人朗然一笑: “冯兄,我刚刚忘了说。” “你应该知道,我们研习长生之道的,有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林言桀桀怪笑道: “知道。” “你们合称为长生道。” “难道说,玄弥法师?” “没错。” “儒释道,巫蛊毒。” “玄弥就是那个释家弟子。” 玄弥微微一笑,朝林言微微鞠躬: “阿弥陀佛。” “丹辰道兄求丹道,肉身长生,逍遥天地,而我追求的,是神思不灭,即可得长生。” 丹辰道人撇了撇嘴: “退而求其次,小道耳。” 虽然遭到了丹辰道人的嘲讽,但玄弥却不生气,而是微笑着说道: “丹辰道兄的丹道路途仍然漫长。” “小僧之道却已瞧见曙光。” 丹辰道人轻哼一声,似是傲娇不再说话。 林言听得云里雾里,直截了当: “法师可否明示?” “精神、意念、记忆,是人认识自己,之所以为人之根本。” “肉体的衰败并不可怕。” “只要将人之精神烙印,转移到新的肉体里,接续传承便能精神永恒。” 夺舍? 林言心中瞬间冒出这个词。 玄弥的声音有一种病态的狂热,继续说着: “龙树寺里,每一位师弟都甘愿作为恩师的传承,承继他的无量神思。” “可是,恩师却不愿意。” “他说不愿欺夺他人性命,唯愿尊崇天命,顺天而为,但他不懂……” “人和人的价值是不一样的!” 玄弥的声音愈发激动。 “与其让庸人碌碌一生。” “他这样的贤者才更应该久存于世!” 林言揉了揉太阳穴,果然…… 长生道里就没有不疯的。 林言尝试打断: “让我捋一捋。” “所以想要挽救慈难方丈,真正的操作应该是这样的……” “丹辰道兄为慈难方丈服下九转人丹,我帮忙调动炼化气血补亏身体凝炼神魂。” “最后玄弥法师出手。” “不顾慈难方丈的意愿,将他的精神烙印转移到其他人肉身之中。” 丹辰道人和玄弥点点头。 丹辰眼中更是浮现强烈好奇之色,他此前也未见过精神转移之法。 正好借着此次的由头一窥其中玄妙。 林言问: “承继的人选可有定好?” 玄弥道: “在下的师弟玄明,他早已做好准备。” 林言微微一笑: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玄弥眼中瞬间出现惊喜之色,双手合十: “白天香客众多,不便行事。” “我们便在今夜子时,行救治之举。” “好!” 林言极为爽快地答应: “如此,劳烦安排一间禅房供我休息,调养精神。” 玄弥颔首道: 自是应有之义。” 三人离开小院,林言没有过多的寒暄,所谓言多必失,他怕丹辰识破他冒牌的身份。 在玄弥的安排下,林言跟着领路的和尚来到一间幽静的禅房。 等到就剩他独自一人,林言这才长吁一口气,整个过程都装的神情紧绷。 还真是有些费心。 他又在心中盘算了一遍,便端坐在蒲团上运功调息,他要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毕竟,今晚才是好戏开场的时候。 …… 转眼间,夜深人静。 龙树寺闭寺,所有的香客都已经离开。 林言吃过和尚送来的斋饭。 然后再一次光临了玄弥的禅院,玄弥和丹辰已经等候多时。 三人没有多言,便朝着后院走去。 来到了慈难方丈的禅房。 慈难方丈此刻被搬到厅堂中央的蒲团上跌坐,头颅低垂,就像一具干尸。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黄色僧袍的小沙弥,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圆头圆脑,十分可爱。 他的气息平稳,像是睡着了。 玄弥平静道: “开始吧。” 丹辰道人闻言再次取出木盒,打开,瞬间满室生香,浓郁的药香蕴藏着磅礴生机。 即便是林言。 此刻也不由地满齿生津。 想要和丹辰道人饶上一颗,尝尝咸淡。 他心中感慨。 不愧是让人上瘾的玩意儿。 还真是可怕呵。 第176章 出剑 丹辰道人伸出两指捻起九转丹。 一抛。 十分随意地扔给了玄弥。 玄弥轻念佛号。 一缕佛光于周身绽放,包裹着淡棕色的丹药,稳稳悬浮在他的身前。 玄弥半蹲下来。 轻轻掰开慈难方丈干瘪的下巴,以佛光将九转丹喂入口中,咕咚一下吞入腹。 玄弥站起身来望向林言: “冯施主,劳烦。” 林言嘿然一笑: “不烦。” “人我杀的多了。” “这救人倒还是第一次。” 说罢,林言盘膝坐在慈难方丈的背后,运起炼血秘法,血色真气在他的掌间流淌。 一掌推出。 抵在慈难方丈的背后。 血色气劲滚滚流入,顺着萎缩的经脉流入枯萎的丹田。 在林言的感知里。 一股磅礴的药力正在丹田中沉浮,缓缓散发着气血和生机。 只不过在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想要依靠自然的力量将药力化开。 至少需要数年时间,实在太慢了。 林言以血色气劲包裹那股药力。 九转丹药之力在碰到炼血气劲之时就像冰雪消融一般,瞬间转化为强大的气血生机。 然后被林言的气劲导入慈难方丈的四肢百骸,迅速充盈经脉骨血。 肉眼可见,慈难方丈的灰黄干枯的皮肤开始泛起一丝血色。 甚至褶皱的皮肤,也渐渐有了光泽,好似气球一般鼓胀起来,速度极快,立竿见影。 随着林言运功不辍,九转丹的药力被进一步化开,转化为源源不断的气血生机。 他整个人和慈难方丈都被一片勃勃生机的气血之力所笼罩。 慈难方丈肉眼可见地从一具跌坐的骷髅,变成为了一个普通老僧。 又过了一阵子。 慈难方丈的皮肤愈发光滑,身相貌也逐步恢复年轻时候的模样。 肉身上的返老还童。 带动他的神思重新活跃,硬生生将他从自封自闭的识海中唤醒。 慈难方丈缓缓睁开双眼,他感受着体内充盈的气血和圆满的感觉。 又瞧了瞧面前跌坐的小和尚,以及瞥到了站在一旁的玄弥。 他瞬间明白将要发生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温润焦急: “玄弥你在干什么?” “我早就说过,不必救我,更不要踏上邪道!” 玄弥此刻开怀地笑了,到此为止,一切进展都完美地契合预期。 他真诚地说道: “师父。” “现在由不得你。” “冯施主,接下来就由我接手吧。” 玄弥说罢,双手合十清唱一声: “阿弥陀佛。” 瞬间,一道佛光犹如黑暗里的极光,骤然在昏暗的禅室中绽放。 玄弥双手齐动,各伸出一指。 指尖跃动着一团佛光,分别点在慈难方丈和玄明小和尚的眉心。 一刹那间。 三人的精神仿佛化为一道流光,瞬间遁入一片玄之又玄的虚无精神空间。 林言从慈难方丈的后背撤掌。 然后缓缓站起身来。 他看着慈难、玄弥和玄明的姿态。 玄弥盘坐在两人中间,仿佛桥梁一般,各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慈难和玄明的眉心。 三人皆是闭着眼睛。 一动不动。 林言好奇道: “现在是什么情况?” 丹辰道人耸了耸肩: “不知道哇。” “我猜他们或许进入了某种类似识海的精神空间,但是具体要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林言喃喃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 丹辰道人: “只能等着呗。” “还能干嘛……” 铿锵! 一声清脆的长剑出鞘声,骤然响起。 剑声嗡鸣! 林言的黑袍犹如漆黑的天幕被甩向了丹辰,显露出一袭劲装和利剑。 丹辰道人明显有些发愣。 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黑袍盖头,一道清冷的剑光犹如料峭春风,闪过他的眼眸。 噗! 剑锋刺穿黑袍,也刺入他的胸膛。 丹辰道人愕然: “冯兄?” “你不是……冯兄……” 林言伸手将人皮面具揭下来,冲着丹辰道人晃了晃,笑道:“抱歉,冯浊已经死了。” “所以我替他来赴约。” “顺便送你去黄泉路上陪一陪他。” 丹辰道人眼中瞬间明亮,他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 “有趣啊有趣!” 骤然,其周身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真气与气血之力,化为一堵无形的罡气屏障。 猛地将林言震飞,轰隆一声撞碎禅室的窗户,落入到小院之中。 林言伸手一招。 半空中翻滚的莫名剑剑锋一抖,划过一道弧线,重新落入林言的手中。 烟尘之后。 散发赤足,杏黄道袍的丹辰道人施施然走了出来,他咧嘴笑着: “抱歉。” “我炼丹,习惯自己试药。” “所以生机比较旺盛。” “难杀。” 林言瞧着他胸口的剑伤竟然在如此短时间内便奇迹般愈合,效果竟与他的真气类似。 林言嘿然一笑: “难杀?” “那我就多杀几次。” “杀到你死为止!” 屈指轻弹 剑吟嗡鸣。 一股凌厉的剑意伴随着剑鸣直冲云霄,原本密布天空阴云,竟似被一分为二。 丹辰抬手掐诀,身上泛起一缕玄之又玄的道韵,他的眼神中略带疯狂: “你是哪个都没关系。” “反正很快会变成我的丹材!” 话音一落。 林言身形一闪,万千凌厉剑影随身,向着丹辰道人疾掠而上。 丹辰道人则是抬手一指。 两枚无形的法印泛着阵阵涟漪,源源不断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威压。 瞬间向着漫天剑影迎上。 轰! 龙树寺的天空。 仿佛瞬间响起一道剧烈的雷鸣。 …… 玄之又玄的精神世界。 到处都是烟云飘渺的白茫茫景象。 在云涛泛海的深处。 有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坪,中央生有一棵巨大的菩提树。 三个和尚,两大一小。 正盘坐在菩提树荫下。 小和尚望着对面,神情激动喊道: “师父!” “真的是您!” 慈难方丈在精神世界的显化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他伸手摸了摸玄明的小光头,和蔼地笑了: “玄明,好久不见。” 他旋即又挂上愁苦的表情。 望向一旁满脸笑容的青年和尚: “玄弥,何苦来哉。”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此乃天道循环,因果轮回,岂能强改。” 玄弥笑道: “如果我偏要逆天而行呢?” 他摸了摸一旁玄明的光头,循循善诱: “师弟,你愿意为师父而死吗?” 玄明双眼透着虔诚,他高声喊道: “我愿意!” 第177章 道印与竹海 “不行!” “我不许你如此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 慈难方丈的声音隐含怒火,玄明从见过他师父如此严厉,不由懦懦不敢说话。 慈难又转向玄弥。 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也不许你随意抉择你师弟的生死!” “玄弥,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师父,便让我寿终正寝,莫要生事端!” 玄弥的头颅微微低垂。 掩在阴影里。 他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飘来,又好似域外天魔的乱心魔音。 “师父,你还不明白吗?” “你如今神魂虚弱,到了弟子构筑的精神空间,便只能任我处置!” 玄弥周身骤然盛放万丈佛光。 只是原本金灿的佛光,浮现一丝丝犹如血丝的深红脉络,变得凶厉,暴虐。 慈难和玄明周身被赤红的佛光包裹,丝毫无法挣扎地缓缓浮空。 “师弟,无论你愿不愿意。” “师兄都要行这一步。” 玄明的眼中充满崇敬和狂热,大声喊道: “师兄来吧。” “师弟甘愿!” 慈难方丈须发飞扬,原本和蔼慈善的面庞,此刻却犹如明王怒目。 但是正如玄弥所说。 他的神魂虚弱,精神勉强凝聚,根本无法与其抗衡,只能任由其摆布。 玄弥单掌微微合拢一攥。 包裹玄明得佛光便猛地相应挤压收缩,玄明痛苦闷哼一声,精神烙印变得虚弱黯淡。 慈难方丈怒目圆睁。 如此下去玄明会神散魄消,不复轮回! “孽畜!” “住手!” 玄弥面带微笑,不为所动。 只是手掌攥的更紧。 赤红的佛光将玄明包裹,几乎要将其神魂捏碎。 慈难悲恸喝道: “既然你如此执着。” “我愿以自戮,换尔等迷途知返!” 他旋即单掌合十。 一股强横的意念犹如回光返照般,在其精神烙印之中积蓄,绽放。 如炽烈的骄阳! 玄弥神色骤然大惊,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惶恐的神情,急呼道: “师父!” “不要!” …… 龙树寺的后院。 竹柏森森的深处,接连传来连绵不绝的轰鸣,飓风席卷,吹得林叶哗哗作响。 一众龙树寺僧人全都被惊醒,纷纷朝着慈难方丈的禅房聚集。 还未接近。 强横的气劲余波便犹如浪潮般阵阵袭来,或如利剑般凌厉,或如山岳般厚重。 众僧再想深入,身上的僧袍已经开始被无形剑气割出道道剑痕。 更有一种万钧重压从天而降。 压在每人的肩头,仿佛背负山岳,让人寸步难进。 “你们快看!” 有人惊呼指着远处。 但见半空之中。 一青一黄两道身影犹如电光般交错碰撞,拖曳出道道绚烂迷幻的光影。 交锋之间更伴随着阵阵轰响充斥天地,仿佛要将天地都震裂开来。 骇的一众僧人全都止步。 不敢再向前。 林言周身仿佛环绕着万千剑影,望着对面的丹辰道人,如果排除宗师。 丹辰道人是他遇到过最难缠的对手。 对方是道武双修。 两枚道印悬于身前,一枚主防,一枚主攻,道印所至,便伴随着万钧重压。 每每靠近道印的范畴。 林言就像在举着一座山峰在出剑。 更因为重力的任意变幻,他的动作更是刹那间会变得滞重不协调。 反倒会被丹辰道人抓住破绽。 趁势反击。 若非他有先天真罡护体。 再加上他肉身炼窍有成,恐怕还真扛不住那道印好似山岳倾覆重压。 “小子,你很不错。” “我从未见过能跟我耗这么久的人。” 丹辰道人的身形落在枝叶之上。 周身更有真气和气血源源不断涌出,时时刻刻弥补损耗的真力。 林言惊叹: “你究竟嗑了多少灵丹妙药。” “你莫不成是将药力储存在体内,用的时候再以真气炼化?” 丹辰笑道: “有点儿小聪明。” “即便你剑法通神,先天内外贯通,如此疾运真力,你还能维持多久?” 林言嘿然一笑。 有恢复迅速的功法特性。 打消耗战他也是不怕的。 只不过,他可没忘了,禅房里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玄弥和尚。 其实力恐怕不在丹辰道人之下。 若是他腾出手来,与丹辰道人联手施为,林言便真的没有机会了。 故而,必须速战速决。 林言屈指轻弹。 莫名剑发出一阵清吟。 骤然,一股浩瀚无量的剑意犹如一道涟漪弥漫开来,向着四周扩散。 瞬间笼罩丹辰,也笼罩的整片竹林。 丹辰道人神色凝重,指诀一掐,两枚道印滴溜溜在身边上下翻飞。 “丹辰道兄,你的道印精妙。” “那便再试试我这一剑吧。” “无量。” “剑起!” 林言清喝一声。 青衫一抹呈云纵之势掠至半空。 丹辰眼眸浮现骇然。 但见竹林中的无数翠竹瞬间连根断开,在无量剑意牵引之下,嗖的一声飞纵天空之上。 悬浮于那抹青衫身后。 只一刹那。 一袭青衫的林言浮空而立。 身后有无数翠竹悬浮凝转,将整片天空化为一片翠绿的海洋。 每一根翠竹,就是一柄剑。 在剑意引动之下,散发凌厉煌煌之威。 剑意所指,林叶哗哗作响。 更是将丹辰道人牢牢锁定。 林言的眼神睥睨,淡淡道: “还能避开吗?” 丹辰蓦然抬头,眼中已经被一片翠竹形成的海洋所包裹,他中浮现出疯狂和兴奋。 周身的杏黄道袍更是在剑意凝成的飓风下猎猎作响,鼓荡飘飞。 “那就来试试吧!” 林言手持莫名,轻描淡写地一指。 瞬间,万剑齐鸣! 万竹齐动,凝成两股翠绿的江潮,向着树冠之上的丹辰道人轰然落去。 丹辰双手结印。 两枚道印,恰似环环相套,挡在身前,他神情狰狞,浑身源源不断散发丹药真力。 竟隐隐凝成了第三枚道印。 轰! 连绵不绝的竹剑轰然撞在无形的道印之上,前排的翠竹顷刻便被道印的重压碾为竹屑。 然而后续的竹剑接踵而至。 一时间。 轰鸣震响,竹屑翻飞。 竹剑尽数摧折,道印稳如泰山。 然而每一柄竹剑的剑意都犹如钉子般扎在道印之上,再经过接连不断的剑意冲击。 咔的一声。 道印的表面出现一丝裂痕。 紧接着竹剑继续连绵轰来,剑意沿着裂痕蔓延,啪的一声,第一枚道印轰然破碎。 翠绿的河流一刻不停歇地淌过道韵碎片,再度撞上第二枚道印。 轰! 源源不断的剑意和劲力透过道印,传递至丹辰道人,又被接连化解。 这是一招决胜的局面。 也是一场毅力和真力的比拼。 就看谁能坚持的更久。 哗! 第二枚道印再度破碎。 丹辰道人的眼中,却浮现出一抹惊喜。 第178章 万千山 丹辰道人心有所感。 漫天翠绿的竹海竹剑即将耗尽。 那一抹青衫,正从竹剑的间隙显露出来,气势亦不复方才之凌厉。 而自己还有第三枚道印。 攻守之势即将互易。 轰! 最后一柄竹剑狠狠撞在虚幻的道印上。 被其无形重压震得当场破碎。 丹辰道人当即振奋。 调动最后于经脉里贮存的丹力,迅速回气,准备趁势反击而起! 忽然。 天空中原本势弱的林言,却猛地爆发出一阵凌厉的剑意。 其身形于空中一闪即逝。 复又出现在道印之前。 手中莫名剑发出一阵清脆的嗡鸣,一纵一横两道剑光倏尔显现。 横贯八方! 以摧枯拉朽的横剑剑意,将道印之上残存的无形重压挣脱搅碎。 后以百步飞剑离手飞出,莫名剑锋直纵,正中道印中心,铛! 一声低沉的金铁交击的闷响。 剑锋与道印出现一瞬间的停滞,继而哗啦一声,道印轰然碎成齑粉! 一青一黄两道身影从天而降。 轰隆一声。 两人犹如陨石坠地般,重重摔砸在地上!顷刻间,烟尘四起! 丹辰道人仰躺在深坑里。 林言就站在他身旁。 一剑插入胸膛,源源不断的真力通过剑身涌入其体内,破坏着五脏六腑。 他望着丹辰道人粲然一笑: “这样,还能不死吗?” 丹辰道人不禁喷出一口鲜血,鲜血浸染,其面容更显俊朗妖异,他呵呵一笑: “谁知道呢?” 忽然,一道强横的气势从远处飞速掠来,一股霸道的刀意瞬息锁定林言。 仿佛只要林言再有异动,对方的刀气顷刻便会降临!来人是刀道宗师! “淮阳镇抚司副指挥使,万千山在此,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 倏然间。 一道人影已然突兀地出现在深坑一侧。 其人头戴斗笠,身形颀长威武。 一袭玄衣银鹤的镇抚司劲装,竟穿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霸道。 丹辰道人的脸色苍白,喃喃道: “可惜。” “就差一点点。” “看来我死不了了。” 林言眉头微微皱起,不欲理会万千山的警告,再催剑意便要将丹辰了断。 铿锵一声。 万千山一步迈出,其手中的斩马大刀已然出鞘,稳稳架住了莫名的剑锋。 更有一股霸道绝伦的刀意将林言的剑意阻隔,万千山冷冷地说道: “是我的话,说的不够清楚吗?” “林言,林少侠。” 林言眼神微眯。 淮阳镇抚司。 应该是自从他接取了任务之后就被盯上了。 毕竟一名实力高强的剑客。 又无缘无故接取了丹辰道人的委托。 自然会被联想到他掌握了丹辰道人的线索。 说来说去。 这是接取委托无可避免的一环。 只是没想到镇抚司竟然派了一名宗师级的副使前来插手,这属实出乎林言的意料。 “万副使,我记得……” “镇抚司的委托。” “应该都是生死勿论吧?” 万千山的嗓音雄浑,斗笠之下是密集的虬髯,他的声音无悲无喜: “丹辰袭杀镇抚司之人。” “其人又是近年来长生道最活跃的邪魔,不能就这么死了,要带回上京总司审讯。” “还望林少侠谅解。” “关于丹辰的委托完成,我自会帮你鉴证登记,不会少了你的奖赏和功勋。” 万千山平静地说道: “如此,林少侠可放心?” 林言的眼眸中隐现挣扎之色,放弃眼前到手的成就点,这属实有些艰难。 但是他与镇抚司之间是长期合作,不能因此而闹掰。 而且他的身份也被镇抚司知悉。 若是就这么鲁莽地将丹辰杀了,亦将引来无穷后患。 万千山淡淡说道: “林少侠,是否能将丹辰道人交给我了?若是再拖延片刻,他恐怕就要流血而死了。” 被识破了小心思,林言脸皮厚也没心虚,只是没办法再拖延了。 他从丹辰道人的胸口将剑抽出来,剑锋搅动,带起一捧鲜血。 本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的丹辰道人,苍白的脸上更是浮现痛苦的神色。 发出一声闷哼。 万千山收刀归鞘。 “总觉得你在想方设法让他死。” 万千山疑惑地说道。 他单掌推出,天地元气瞬间化为一道洪流,涌入丹辰道人的经脉。 维持他流逝的生命。 林言淡然一笑: “在下只是习惯除恶务尽,不斩草除根的话,总担心日后遭人报复。” 万千山道: “这一点,林少侠无需担心。” “丹辰道人送到上京,以后这辈子就会在天牢度过了,绝对不可能再出来。” 林言嘿然: “希望如此。” 丹辰道人的伤势在天地元气的灌浇下,逐渐得到稳定,一条性命算是保了下来。 万千山将昏迷的丹辰道人扛在肩上。 转身便准备离去。 林言震惊。 看了看林深里的禅房。 又看了看正在远去的万千山。 难道万千山来此,只为丹辰? 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玄弥亦是长生道之一,他心思急转,当即喊住万千山: “万副使?” 万千山微微侧头: “何事?” “其他长生道之人。” “可是同样受镇抚司委托?” 万千山想了想,长生道皆是妖人,应受镇抚司约束: “是。” “还是要活捉?” 万千山微微蹙眉,他接到的任务,只是要将丹辰道人押解回到上京。 但并没有指明其他长生道该当如何。 “不曾。” 林言抱拳朗声道: “那就是说若是其他长生道在我手中授首,同样算是完成了镇抚司的委托?” “我同样能够领取奖赏和功勋。” 林言将自己的杀心隐藏在对奖赏和功勋的贪欲里。 只要万千山答应。 那么丹辰虽然走脱,但是玄弥,依然好好待在身后的禅房,能够弥补他的损失。 万千山转身望向林言,嘿然一笑: “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贪功之人。” 林言不卑不亢: “小子一介散修,自然要为自己寻谋一切能够让武道精进的资源。” 万千山想了想,旋即点点头: “丹辰道人是我不劳而获。” “我算欠你一个人情。” “我便允诺你。” “往后若你或杀或擒长生道之人,我都算你完成了镇抚司委托,当赏则赏。” 林言眼眸一亮: “此话当真?!” 万千山沉声道: “一约既成,至死不悔。” 林言的心情终于舒畅了一些,他恭敬的躬身行礼; “在下恭送万副使。” 万千山淡淡嗯了一声,身形一纵掠入高空,瞬息踏虚离去。 第179章 玄弥之死 宗师离去,那厚重如山的重压,浩如烟海的庞大气势才倏尔一收。 一众僧人刚想要深入林中一探究竟。 然而,一股剑意纵横的气场又再度扬起,瞬间扩张,进而笼罩了整片竹柏之森。 龙树寺并非没有练武修佛的修者。 但慈难方丈所传。 乃是以佛法修心为重,武道次之。 所以除了玄弥这个以佛通神的天才之外,其他僧人至多不过先天之境。 面对林言以剑意扩展开来的剑势剑域。 一众僧人想要尝试突破。 却瞬间就被无数无形的利剑划得伤痕累累,不得寸进,只得继续在外面焦急踱步。 小院里。 林言手执莫名,从半空轻飘落下,身形一闪便回到禅房。 慈难、玄弥和玄明三人的动作依旧如初。 只是慈难方丈的身上陡然升起一道佛光。 这佛光不再温润平和。 而是如同沸腾翻滚的岩浆,充满暴烈的气息。 林言推测或许是玄弥的精神转移的秘法出了纰漏,或是遭到了慈难方丈的反对。 毕竟这样夺舍他人的邪法,作为一个大德高僧势必不能容忍。 不过林言倒也没有过多的关心。 他此刻就想从背后给玄弥来上一剑,不管什么活佛高徒,还是长生道邪魔。 统统一剑了结。 轰! 仿佛冥冥中的虚无里传来一声轰鸣巨响,骤然间满室佛光大盛。 慈难方丈、玄弥和玄明全都不约而同发出一声闷哼,不约而同嘴角渗血。 三人同时从精神世界脱离而出。 “师父!” “你!” 玄弥望向慈难,表情狰狞而惊惧。 慈难方丈的肉身充盈,面色红润。 但是其神魂在精神世界自毁自爆,已然是彻底没了生路生息。 他此刻唯有片刻的回光返照。 艰难地对玄弥说道: “痴儿,你已入魔。” “回头是岸。” 慈难方丈说完,眼睛一闭。 彻底没了生息。 “师父!” “我,不,回,头!” 玄弥双眸赤红,神情悲恸一字一顿说道。 他的身上骤然爆发出赤红色的佛光,充满着暴虐与森然的气息。 倏尔。 噗的一声。 一道明晃晃的剑锋直接从他的胸膛穿了过来,身后更是传来清朗的声音。 “不回头。” “那就下去陪你师父吧。” 玄弥怔怔回望。 只见一袭黑袍的林言手持一柄古朴长剑,剑锋已然穿透他的心脏。 玄弥艰难道: “冯施主?” “为何?” 林言嘿然一笑: “长生道。” “我本就是来杀你们的。” 玄弥身上佛光渐渐势弱。 然而他身上气势却忽然聚集,一道赤红暴虐的佛光以前所未有的之势爆发。 是濒死之人,也要将岸边的人拖下水! “即便我死,但也不会让你好过。” 玄弥冰冷的声音传来。 林言的视野陡然一变。 他下意识催动真力涌入莫名剑柄,摧毁眼前的一切事物。 然而,林言还是被拖入的精神世界。 这是一片茫茫血海。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如此真实。 海里漂浮着道道残骸,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不断冲击和污染林言的精神。 血海之上更是绽放着无数妖冶莲花,端是一副佛陀坠入魔道的恐怖形象。 忽然。 一尊巨大的由血海凝聚而成的佛陀陡然从血海中央矗立而起,巍峨高耸。 佛陀一掌从天坠落。 仿佛镇压猴子的五指山,让林言生出一种避无可避,挡无可挡的压迫。 林言哂笑: “我不是孙猴子,你更不是如来佛!” 剑意随念而起。 以势如破竹之势朝着从天而降的佛掌迎上。 铛! 剑意凝成的长剑轰然撞击在佛掌之上,发出一阵震荡精神空间的波动。 一时间,血海翻腾滔天。 残骸被血浪席卷而起,鬼哭狼嚎般向着林言扑来。 林言并指为剑。 剑意再拔一筹。 “还有气力吗?” 轰! 精纯的剑意瞬间贯穿佛陀的巨掌,继而去势不停,将整片天空都刺得支离破碎。 瞬间,滔滔血海的景象尽祛。 林言的视野恢复到现实。 玄弥的五脏六腑全都被摧毁,已然是回天乏术,门外,有纷乱的脚步声在靠近。 刚刚玄弥以精神秘法将林言的剑意隔绝,终于让一众龙树寺僧人能够突进竹柏丛林。 玄弥已然必死无疑。 林言不欲多生事端。 几乎是前后脚,龙树寺一众僧人刚刚闯进禅房,林言已然身形一闪,从后堂离开。 一众僧人只看到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紧接着便发现玄弥被刺身亡。 慈难暴毙倒地。 唯有玄明昏迷,气息平稳,尚留有一条性命。 “师父!” “师兄!” “师弟!” 一阵急促的呼喊过后,众人方才细细探查倒地三人的状况。 “师父是自杀的!” 一些修为较高的僧人查看过后,并未发现慈难身上有外伤,只有神魂自碎的痕迹。 “难不成是师父不赞同玄弥师弟的续命方法,故而才自戮。” 有人小声嘀咕: “我早就说过,师父他老人家慈悲为怀,不会赞成那么邪性的法子。” 当即又有人反驳: “你什么时候说过,当时大家商量的时候,你不也是投的赞成票吗?!” “我……” 一名中年和尚断喝一声: “别吵了。” “师父是自杀。” “玄弥师兄可是被人杀的!” “对方从背后偷袭将玄弥师兄一剑洞穿,然后又催动真力捣毁了玄弥师兄的五脏六腑和全身经脉。” “着实狠辣!” 有人问: “我们要报镇抚司吗?” 有人立即道: “不可!” “玄弥师弟的长生法离经叛道,若是被镇抚司发现端倪,除非师弟在世……” “否则我们根本无法解释清楚。” 众人七嘴八舌乱作一团。 忽然,玄明发出一阵咳嗽,猛然从地上坐起来,两眼空洞,显得有些发懵。 众人见状纷纷围拢过来。 “师弟,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为什么会失败,是谁杀了玄弥师兄!” 玄明愣了一阵,方才恢复意识,他呆呆地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慈难。 以及后背中剑的玄弥。 眼中浮现一阵悲痛和仇恨: “师父反对让我承继他的精神烙印。” “自爆神魂而死。” “玄弥师兄则是被一个他请来帮忙之人所杀,此人是魔门炼血,冯浊!” 玄明的语气。 咬牙切齿,刻骨铭心。 第180章 梅开二度 林言走在山林间。 他忽然感觉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他就这么停在山路上,摩挲着下巴。 风声萧萧,林木哗哗作响。 林言想了半晌。 忽然一拍手。 为何这么长时间,仍然未收到成就进度增长的提示提醒。 按照实力来说。 玄弥必定是外罡以上。 而自己遁走时,玄弥的肉身已经被自己的真气彻底摧毁,绝无恢复的可能。 但他迟迟没有收到系统提示,这只能表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玄弥还活着。 联想到玄弥所修的长生秘法。 林言忽然露出一种恍然的笑意,他不由喃喃道:“差点被蒙混过关了呢。” 林言旋即转身。 又朝着龙树寺折返而回。 …… 龙树寺。 玄明已经被一众师兄安排回到自己的禅院休息,其他糟烂事情,则由他们师兄来打理。 一些人负责安顿慈难和玄弥的后事。 剩下的人则是负责收拾清理林言和丹辰交手造成的废墟。 一名身材壮硕的僧人正扛着铁锹。 他是负责将丹辰道人砸出来的深坑给填平,只不过当时两人交手的气劲波动太过强横。 砸出的坑又大又深。 周围一圈都是翻起的泥土沙石。 僧人一铲子接着一铲子将土石推回坑里,嘴里更是骂骂咧咧。 别看是个出家人,嘴里还骂得挺脏。 林言听了一阵子,瞧着四下无人,一个闪身从树上跃下来到那僧人身边。 “你!” 嘭! 在那僧人震惊想要高呼之时。 林言已经一脚将他踢进坑里,对方手中的铁锹也落入林言手中。 庞大的铁锹轻若无物地在手中旋绕一周,铛的一声杵在地上。 “我问你答。” “若是乱喊乱叫,我直接给你埋了。” 林言单手抓着铁锹一扫,一大堆的泥石被扫进了土坑里,瞬间将僧人的脚脖子淹没。 那僧人出于本能地想要大喊。 林言眼疾手快,铁锹一抖,一团泥巴直接飞进对方的嘴里,堵住了即将发出的惊叫。 “下不为例啊!” 林言面无表情地做着警告。 僧人咳咳咳,将嘴里的泥土咳了出来。 他抬头望着坑口的人影,瞬间脸色大惊,这人不就是方才在林中大战之人? 他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你想干嘛?” 林言淡淡一笑: “我找人。” “一个叫做玄明的和尚。” 那僧人惊呼: “你,你竟然要赶尽杀绝!” 林言眉头一挑: “不说?” 僧人犹豫。 “你既然这么仗义,那我还是给你埋了吧。” 林言当即开始挥动铁锹。 又撒了一捧泥土下去。 淋的僧人满身都是。 “啊我说我说!” “别埋了!” 林言咧嘴一笑: “早这样不就好了!” …… 龙树寺的某间禅房。 玄明盘膝坐在床上,身上有佛光绽放,佛光中还带着丝丝缕缕的赤红血光。 他缓缓睁开眼。 少年的眼眸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成熟。 不过。 他深沉淡定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秒。 继而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啪的一下紧紧背贴在墙上。 “你,你……” 玄明视线所望之处。 一道黑衣身影静静地站在门边。 玄明从未觉察到有人进门,也没听到任何声响,其人就如同鬼魅一样…… 就这么凭空出现在屋子里。 “看来夺舍不仅让你功力大失,就连神念感知能力有下降得如此明显。” 林言的声音骤然响起。 如此清晰,其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玄明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施主,你在说什么?” “我不明白。” 林言淡淡一笑: “你明白。” “玄弥没有死,而玄明也没有活。” “或者说,你为了活。” “选择亲手葬送你的师弟,夺了他的躯壳。” 说罢,锵的一声,莫名剑出鞘。 清冷的剑光如秋水映月,给室中添了几分光亮,也照亮了玄明那双冷静的眼眸。 慌张和惊恐,都是演给林言看的。 然而直到林言坚定地拔剑,玄明才终于意识到,他的身份真的被对方看穿。 玄明就是玄弥。 当时,玄弥依靠着爆发精神秘法,为自己夺舍争取时间。 然后趁势夺了玄明的身体,再悄然隐匿。 若非林言有系统的提示,玄弥本是能够天衣无缝地隐瞒过去。 但可惜。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而玄弥夺舍之后。 受限于玄明本身的武道修为,他此刻也不过是不到一流的后天武者。 此刻在林言面前,便是待宰的羔羊。 毫无还手之力。 林言屈指轻弹。 剑身响起一声脆响和鸣。 玄弥的神情恢复宁静,只是眼眸中带着一种淡淡的可惜。 “还有什么遗言吗?” 玄弥双十合十,低声念了一句佛号,也逐渐认清了自己的命运。 “小僧只有一个疑问。” “为何杀我?” 林言耸了耸肩。 “理由很简单。” “因为你是长生道,又够强,是个不错的猎物。” 玄弥苦笑: “原来我们都只是你的猎物呵。” 林言笑眯眯道: “所以,你可有你同道中人的消息?” “噢,实力最好强一些的。” “不然杀着无趣。” 玄弥微微一愣,喃喃道: “魔门炼血,果真是嗜杀成性。” “丹辰道兄与你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林言不紧不慢走到玄弥面前。 抬手,扬剑。 剑速快到在玄弥眼中出现模糊的光影。 他无法躲闪。 剑锋再度刺穿了玄弥的心脏。 “还能活吗?” 如今四下无人,玄弥即便再想夺舍,也只能奔着林言而来。 但这想都不用想。 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言凑近玄弥的耳边,低声笑着说道: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我不是冯浊。” “更不是魔门炼血。” “冯浊,也已经被我杀了。” 玄弥瞬间瞳孔骤缩。 但他已经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眼眸黯淡,头颅骤然低垂下去,再也没抬起来。 【杀手成就】登峰造极(3\/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两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外罡境界以上。 听到系统提醒,林言这才放心。 玄弥总算死在他的手上了。 林言身形一闪,再度悄无声息离开龙树寺。 黎明方至,一抹曙光于地平线绽放,林言在天地迷蒙的光影,飞纵掠下山峦。 回到龙树镇。 稍作休整后,便快马加鞭地向淮阳折返而归。 第181章 有鱼 淮阳郡城的某处庭院。 张灯结彩,喜字门楣。 这里是丁青与春桃的新房。 帮忙张罗的都是青鹿坊的姐妹们,还有丁青的两个下属。 至于他镇抚司的其他同僚。 没见到人影。 丁青的性格生冷如铁,本就没有几个交心的朋友。 再加上,他迎娶的是青楼女子。 原本颇为赏重他的上级,并不看好,故而便也没有出席。 不过这都不重要,在他心中。 只要有他和春桃两人出席。 这就够了。 鹿影叉着腰,站在庭院中,指挥着众人挂灯笼,摆酒席,贴喜字,一副总管派头。 众人热闹地忙碌着。 将庭院和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打扫得纤尘不染,再布置得喜气洋洋。 一袭青衫出现在院门口,探身进来。 “吆,忙着呢?” “我没来晚吧?” 鹿影眼中浮现一抹惊喜,旋即道: “哼。” “回来得可真巧啊。” “正好等晚上吃席。” 林言嘿了一声,洋洋得意: “那不正好。” 啪的一下,一块抹布直袭面门,被他探手抓住。 “你以为夸你呢!” “快去擦桌子!” “噢。” 在鹿影大总管的安排下,在傍晚降临之前,一些事宜都已安排妥当。 “吉时已到!” 众人全都聚在正厅。 一袭大红袍的丁青和凤冠霞帔的春桃从两侧缓缓走出,引得众人一阵喝彩。 两人皆是没有父母亲戚在场。 礼仪礼制便一切从简。 一拜礼敬天地。 再拜祖先神明。 最后夫妻对拜。 这礼仪也就成了,“送入洞房!”伴随着阿七大嗓门的呼喊,众人顿时欢呼。 接下来,就是开席。 鹿影提前特地将青鹿坊的大厨喊来,备了两桌好酒好菜。 林言日夜兼程,马不停蹄。 连饭都没吃过。 就指着今晚这一口。 他和阿七当即化身饕餮扑向餐桌,然后被鹿影铛铛赏了两个脑瓜崩。 “注意形象!” “多少是个高手!” 林言不服气: “我就是成了宗师!” “我也要吃饭的!” 阿七附和地点点头。 这时,丁青端着白瓷酒瓶和酒杯过来敬酒,他的脸颊通红,显然已经是灌了不少。 林言自己满上。 “林兄,丹辰道人的事情,抱歉,我不知道副使会直接找上你。” “我也是副使回来之后,才得知那是上京总司下发各地的密令。” “唯有副使和正使方有权知悉。” “而且密令上载,若是擒获丹辰,必须要宗师级高手亲自押解上京,力保万无一失。” 林言摆了摆手: “无碍。” “我也得了一份功绩。” “不算是无用功。” 他只是略微有些诧异: “虽说丹辰道人确实诡诈,但是如此规模的调令,属实有些兴师动众。” 丁青摇了摇头: “具体原因我就不得而知。” “或许上面有自己的考量。” 林言微微点头。 确实如此。 丹辰道人的九转丹法若是流传出去,确实会荼毒千里,引发一阵腥风血雨。 想必是这个原因。 上京总司才如此严阵以待。 林言拍了拍丁青: “去吧。” “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 “别太实诚了,喝醉了那就不好了。” 丁青微微颔首: “你们自便。” 如此,到了后半夜,醉醺醺的丁青被林言送进了洞房。 然后便是众人帮忙清理杯盘。 最后再一起散场。 一众人全都神志不清,更不知如何回到青鹿坊里。 等到林言清醒的时候。 天边已经放亮。 林言揉了揉脑袋,真气一运,便将宿醉的恶心感觉荡涤一空。 他吸了吸鼻子。 好香。 环顾四周,淡雅清新的装饰。 淡淡的馨香扑鼻而来。 一道红衣身影正斜躺在不远处的卧榻上,尚未醒来。 这是鹿影的闺房。 林言自己则是四仰八叉地横在地板上面。 他记起来了。 昨晚最后是他扛着鹿影回来的。 然后自己的脚下一软,就不省人事了。 只不过看着鹿影衣衫整齐的样子,林言感觉自己应该没有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 头也不回,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 料峭春寒一过,天气就开始转暖。 流月湖畔更是春和景明。 碧波荡漾,极为适合踏青郊游。 林言撑一叶扁舟。 蓑衣一披,钓杆一扛。 便划入流月湖的中心垂钓。 不在乎钓多少鱼。 主打一个悠闲的氛围。 至于他的生意,已经很久没有开张,毕竟他现在想要接外罡以上高手的单子。 但外罡又不是大白菜。 寻常人连接触,都没机会接触。 而能够接触的人,若非生死仇敌,否则也不会动了要委托杀人的念头。 要知道委托杀一名外罡高手的酬劳。 根本无法以金钱来衡量。 所以他已经让六耳重点帮他留意七绝堂和长生道的高手。 至少这两家。 林言全都背了委托在身上。 若是真能逮着一星半点消息,林言直接去莽就行。 哗。 有鱼上钩了。 林言一抖鱼竿,一条硕大的鲤鱼在半空中拖出一道水线,精准地落入鱼筐。 运气不错。 林言挂上鱼饵,再度甩杆而出。 傍晚。 林言哼着小曲儿,满载而归。 刚踏入青鹿坊。 阿七吆喝一声: “林哥,掌柜的找你。” 林言将鱼竿和鱼筐往阿七怀里一塞,叮嘱道: “让师傅发挥一下,再炖个汤。” “晚上加餐。” 阿七眼前一亮,兴奋地拎着筐就走了。 林言则直接上到了顶楼。 六耳也在。 林言微微一挑眉头: “有好消息?” 六耳微微颔首: “对你来说。” 他顿了顿: “上次七绝堂被重创,楼里趁此机会向北扩张,插了不少旗子。” “但前一阵子,有一些据点失去了联络,楼主推测是七绝堂卷土重来。” “他准备调一些好手北上。” “一方面是预防七绝堂反扑,另一方面是想要在在京畿之地,彻底站稳脚跟。” 鹿影问道: “你想去吗?” 林言闻言,毫不犹豫举手道: “这是当然!” “七绝堂不灭,我心不安!” “我也要北上!” 鹿影白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这凑热闹的性子。” “早猜到你会去。” “我已经帮你和总楼里提过了。” “四月十二。” “烟雨楼的好手会在北界镇,清风渡口汇合北上。” “你明日启程,应该能赶得上。” 林言不由地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鹿姐。” “安排妥帖!” 第182章 清风渡,遇袭 南北界河,往来游船如织。 一艘客船划开水面。 一袭青衫的林言站在甲板上,腰间悬剑,向着远处眺望。 周围则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大多是南北往来的商旅,也有走南闯北的江湖客和远行的游人。 “我们到江北了!” 站在船头的人群里有人高呼。 客船拨开云雾,河岸果真赫然在望。 一刻钟后。 林言站在渡口码头。 左顾右盼。 他走向码头上忙碌的挑夫: “这位兄弟,可知清风渡何在?” “清风渡?” “那是个废弃的老渡口!” 林言诧异: “怎么说?” 挑夫站起身来,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珠,嗡声说道: “之前地龙翻身,河底暗流改道。” “清风渡那边水流变得很急。” “那一阵子撞毁好些船只,还出了人命,所以就废弃了。” 林言恍然: “我不是去坐船。” “我是游历的书生,想去清风渡看看风景。” 挑夫嘿嘿一笑: “要不说还是你们读书人呢。” “闲着没事儿,就爱瞎溜达。” 林言哑然。 对方说的貌似也没错。 挑夫吐槽归吐槽,还是给林言指明了方向。 从渡口出来。 拐入一侧近乎荒废的山路。 沿江西行,顺着山势而上。 在翻过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丘之后,林言看到一座架在峡口的码头。 码头旁边有青白的乱石散落。 江水湍急拍岸风林呼啸,竟是一处难得的世外奇景。 这便是清风渡。 林言抬手架在额头上,远远眺望。 渡口空空荡荡,空无一人。 “咦?” “不是说有人聚集的吗?” 林言施施然走到向渡口,站在码头上东张西望。 忽然,有数道识念从丛林里升起。 从林言的身上扫过。 “青衣仗剑,剑客如飞。” “可是飞剑客当面?” 数道影影绰绰的人影在丛林中显出身形,为首之人形容俊逸,有清风朗月之质。 林言微微拱手。 “可以叫我阿飞。” “几位是?” “听风。” 为首之人微笑道。 “流月。” “断水。” “神武。” “……” 一众人依次自我介绍。 林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一共二十一人。 皆是天字以上,就连十三首席都来了九个,其中更有四名宗师。 正是最先介绍自己的四人,听风、流月、断水、神武,一众人皆以听风为首。 林言寒暄道: “让各位久等了。” 听风微微一笑,声音温润有礼。 “是我们到的早。” “你很准时。” 其余人皆是好奇地打量着林言。 毕竟他的传奇事迹已经在楼内流传,两年不到立下赫赫大功。 更与鹿影谋划。 借助御剑山庄的力量将七绝堂重创,如此方才给了烟雨楼北上的机会。 可以说,他们今日之所以聚集在此,便是得益于林言先前打下的基础。 林言微笑着回应几人的打量。 等了半晌,终于忍不住: “就没有人想发言吗?” 听风笑道: “阿飞兄勿怪,大家都对你好奇得紧。” 林言摊手耸肩。 听风正色道: “说正事。” “我们在京畿,冀北,河东的几个据点被人捣毁,已经确定是七绝堂下的手。” “但对方也露了底细和行踪,我建议……” 听风语气一顿。 忽然隐秘地做了一个手势。 林言和一众人烟雨楼的杀手立即读懂其含义,有人正在靠近。 “……我们兵分三路……” 听风暗中摆了摆手势,正如他的话里有话,亦是兵分三路,分散迎击! 当然,听风的手势最后强调了。 要留活口。 他的语音语调还在有条不紊地叙述,而包括林言在内的一众杀手已经做好准备。 “……向京畿、冀北、河东……” “分散进发!” 最后的半句话,听风骤然暴喝而出。 一瞬间,丛林之中仿佛掀起了一股强劲的飓风,原本沉静的一众杀手瞬间向四周掠出。 强横的真气瞬间震荡出一道剧烈的气浪,刮得丛林树叶哗哗作响。 林言身如浮光掠影,一马当先。 立刻发现了丛林里正在悄然靠近的黑影。 对方也有些发愣。 没想到烟雨楼众人原本还在若无其事的开会训话,怎么突然就暴起飞纵了出来。 锵! 莫名剑出鞘,化为如一道虹光飙飞而出,在丛林间一闪而过。 瞬间带起一道血红。 林言的剑意凌厉,绵延如线。 莫名剑便如被牵引一般,凌空翻飞,犹如龙蛇并起,疾速飞纵向下一道黑影。 颇有剑仙并指起。 飞剑斩敌头的潇洒。 林言身旁的同僚更是神色骇然。 不是说好的留活口吗? 怎么直接开杀了? 而且这剑法,御使如飞,已然超凡脱俗! 惊讶也只是一刹那。 大家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顷刻间刀光剑影于林间乍起,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而对方终于暴起一团浓烈的杀意。 开始持剑反击。 凝炼杀意的杀道之剑! 果真是七绝堂的死士杀手无疑。 而且对方人数众多。 正源源不断从林外涌来。 好在烟雨楼这一边,皆是精兵强将,一行人全都是先天以上的高手。 在四名宗师的带领下,众人更是摧枯拉朽,将七绝堂杀手横推杀散。 气劲纵横之间,更是丛林摧折,直接将丛林犁出无数深坑。 林言的神情顿觉振奋。 七绝堂不愧是经营多年的地头蛇,一众人刚踏入北方便被盯上了,还将计就计来了个合围。 只不过七绝堂恐怕没想烟雨楼的决心如此强烈,竟然派出这么多高手。 以少对多。 竟还有反推回去的趋势。 就在此时。 三道强横的气势骤然在丛林的远处升起,皆是震天撼地,风云席卷的宗师气息。 而且,这三人的气息。 林言都不陌生。 一者身形魁梧,持刀,是刀绝,一者身形瘦长,一手亮银长枪,乃是枪绝。 最后一人。 其杀意浩如烟海,凌厉如剑,几乎将整片丛林都笼罩在内,让人顿觉不寒而栗。 这是七绝堂堂主,穆玄阴! 林言心中一突。 “好家伙!七绝堂连试探都不试!” “直接放大招!” 忽然,漫天杀意收束,继而凝聚锁定在林言身上,穆玄阴那阴沉的嗓音响起: “是你!” “你的剑意,我识得!” 一刹那间,一阵山呼海啸的爆鸣。 林言只见到眼前的丛林,突然出现一道震荡的涟漪,轰然,周遭树丛全都化为齑粉! 裸露的天空之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露面之时,已然近在咫尺。 林言不慌不忙。 他朗声一笑: “宗师境的兄弟们,上去削他!” 第183章 补完成就 不用林言说。 七绝堂主亲自现身,是惊亦是喜。 若是能将其擒下,那七绝堂将会不攻自破! 听风,流月身形如电。 一左一右,瞬间从林言身后飞出。 听风使剑。 剑气绵延,如疾风呼啸,飞旋疾至。 流月用刀。 刀出如月华倾泻,温柔而致命。 刀剑齐出,瞬间将穆玄阴的杀剑拦下。 刀剑碰撞之际。 竟然寂静无声。 只是一种无声的震波轰然席卷。 地动山摇! 令正在交手的众人全都不由一个趔趄。 林言朝着穆玄阴粲然一笑: “你不是牛嘛?” “来!” “跟这二位掰掰腕子先。” 听风和流月听罢,额头顿时出现几道黑线,怎么突然感觉林言有点不着调。 与传闻不符啊。 当然,吐槽归吐槽。 面对七绝堂之主。 听风和流月自然也不会懈怠。 两人真力一摧,再度并肩而上,与杀气萦绕,有若实质的穆玄阴战作一团。 而另外两名宗师,枪绝和刀绝,则是被断水和神武接了下来。 三处宗师的战场轰鸣如雷。 周遭更是有元气聚散不定,余波所至,丛林山石无不化为飞灰。 其余人皆是下意识远离宗师战场。 林言更是身形一闪,便脱出穆玄阴的锁定,他现在面对宗师还是有些吃力。 但在场,除了宗师。 还是有不少适合的目标。 林言凝神释放感知,瞬间,近百道强弱不一的杀意出现在心湖。 以杀意来推断对方实力。 大多的是在一流到先天之间,也不乏外罡的杀手,他们是宗师之下的主要战力。 林言眉头一挑,并指一出。 原本悬浮于周身的莫名剑,铮的一声,化为一道清冷剑光,疾飞射出。 “就从你开始!” 正在对战的烟雨楼同僚身手本不弱,但是面对对面三人的围攻,却也相形见绌。 没有反击或逃遁的余地。 而其他同僚都是以一敌众,没人能腾出手来帮他,如此下去,落败是迟早的。 甚至,连死亡也并非不可能。 正当他担忧之际。 一道剑光从旁斜突刺而来,向着对方的最强者斜刺而去。 一袭青衫从他身边掠出。 追着剑光欺身而近。 他眼光一亮: “飞剑客?” “这个我来,你搞定其他!” 铛! 对面的外罡被莫名的剑气冲击。 轰然倒飞出去。 林言恰好探手抓住飞回的长剑,剑锋一抖,两道龙蛇剑气再度蜿蜒袭去。 继而,并指一剑。 无量剑气冉冉升起。 如骤雨般朝着对方立足之地轰然坠落。 林言一上来便是杀招频出,根本不给对方丝毫喘息机会。 七绝堂的外罡顿生一种窒息之感,杀意刚刚凝聚,便被无尽的剑意狂涛撕碎。 两道青色剑气更是如同灵动的蟒蛇。 竟然蜿蜒绕过剑锋,在自己的脖颈和胸口留下两道深深的剑痕。 “呼,好险!” “差一寸就到咽喉了。” 其人念头刚刚生起。 便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只听咚的一声,他看到了自己脖颈冒血的身躯。 【杀手成就】登峰造极(4\/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一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外罡境界以上。 “喂,别愣神!” 林言一剑将袭向同僚的长剑挡开,身形一闪,已经向下一个目标纵去。 那名烟雨楼杀手这才从发愣中醒觉。 但他内心依然充满着震撼。 这是何等猛人?! 面对外罡。 竟然只用了三招就取了对方的首级。 简直不可思议! 然而,他很快便无暇多顾,因为眼前的对手已经再度悍不畏死地涌了上来。 林言身形如光影在林间穿梭。 莫名剑斜指。 随手一抖,便是无数如细雨般的剑气散射而出,速度极快,穿透力极强。 先天之下的七绝堂杀手。 不死也要重伤。 先天之上的,即便能挡,也会被牵引心神,被交手的人趁虚而入。 林言眼眸一亮。 他又觉察到一名外罡,身形一转好似猛虎下山,从天而降扑下。 原本激斗的两名外罡高手突然被一股骤雨疾风般的剑意所笼罩。 大雨,倾盆。 化为无数凌厉的光雨,洋洋洒洒落向两人。 烟雨楼的高手只觉无数剑气化为柔丝,瞬间缠绕在他身上,又向外一甩。 将他的身形硬生生拖拽离开。 而七绝堂高手的感受则是完全不同。 密密麻麻,漫天飘散的光雨,不是绕指柔,而是百炼钢铸成的锋锐利剑。 剑锋所触。 顿时发出一阵阵叮当的金属碰撞。 外罡高手牙关紧咬。 手中长剑舞的密不透风,真气催发的剑气,还未脱离剑身,便被消耗殆尽。 铛! 一声清透的脆响。 漫天剑雨中,散入崩碎的金属碎片。 外罡高手呆滞的拎着一个光秃秃的剑柄,一瞬间浑身暴出数不清的血花。 然后轰然倒在地上。 【杀手成就】登峰造极(5\/5) 备注】已完成非同凡响成就,正在解锁下一阶段成就。 林言心满意足地站在原地。 一刹那间,天地元气如灵汐潮涌般,涌入了林言的身体。 与此同时,一股强横的气势正在从林言周身散发,并且节节攀升,似无止境。 这是! 破境之兆! “阻止他!”远处有人大喝。 然而,周遭杀手飞掠而去,却瞬间被林言的先天真罡掀翻,毫无还手之力。 阻止,已经来不及。 穆玄阴眼眸微缩,当机立断道: “撤!” “全部退走!” 说罢,穆玄阴猛地爆发出一阵毁天灭地的杀意,在场众人皆是感觉视野一黑。 在无尽的黑暗里。 阵阵血腥气不断涌来,更有无数地狱鬼啸般的魔音在众人耳边回荡。 烟雨楼的一众高手全都为之一愣。 赶紧严防死守,害怕被趁机偷袭。 忽然,一道剑意凌厉升起。 那是划破黑暗的光芒,犹如天意般,笼罩着整片森林弥漫而来。 只一接触,杀意凝成的黑暗便如冰雪消融一般,被杀得接连败退。 众人的眼前恢复清明。 正好看到林言眼眸微闭,周身却是剑意充沛,似通天际,接应天地元气。 正是宗师之兆。 一众七绝堂的高手见状,更是骇得纷纷飞纵撤离。 听风朗声道: “诸位,毕其功于一役,就在今朝!” “大家一鼓作气!” 众烟雨楼的高手齐声应和。 顾不上惊叹林言的神异,全都纵身跃起,向着七绝堂追去。 第184章 剑气汪洋 林言蓦然睁眼。 眼眸中有璀璨剑意蔓延而出。 在感知之里。 一道杀意蓬勃的黑影正沿着山麓疾速掠去。 听风和流云紧追其后。 却渐有被越落越远之势。 忽然,一道青衣如浮光掠影,从这两人身旁须臾而过。 “你们去追其他人。” “七绝堂主。” “我来。” 林言的声音犹如流云飘渺。 传入听风流月的耳中。 其人影却已然一闪而逝,飘然追向远处的黑影。 听风和流月身形戛然而止。 他们满脸震惊。 原本林言临阵突破宗师,就已经令人匪夷所思。 而对方的速度…… 竟然比他们这些在宗师境沉淀许久的高手还要更快,甚至直追顶尖宗师,穆玄阴。 简直不可思议! 两人没有愣神太久。 因为周遭的同僚喊杀声已然隐隐传来。 两人当即分开,重新投入战场。 …… 【姓名】林言 【内功】 归元吐纳术(熟练度80%) 特性:回气迅速、疗伤奇效、移花接木、百毒不侵、护体真罡、千变万化(引天地之元气,刚柔并济,千变万化) 【剑法】 剑道秘录(熟练度80%) 特性:听风吟、覆雨、纵横捭阖、袖里青蛇、无量、天意(以己心为天心,世间万物皆可为剑) 【轻功】 轻身提纵术(熟练度80%) 特性:如影、云纵、踏雪无痕、似幻、浮光掠影、须臾(百里之远,不过弹指须臾) 【杀手成就】出神入化(0\/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五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宗师境界以上。 无需查看系统。 林言已经深切感受到自己的脱胎换骨。 这便是宗师。 心念所至,天地元气仿佛如臂指使,能够被随意聚散凝聚。 配合【千变万化】和【天意】的特性。 只要剑意起。 便能以万物化剑。 林言飞掠而过山川丛林。 身下的丛林之中,便升腾起无数绿叶翠枝,仿佛被长风卷积。 凝聚成一道青色洪流。 一道,两道,三道…… 漫天的青色洪流在林言身后,汇聚为一片宏大的翠绿汪洋,散发煌煌剑威。 汪洋遮天蔽日,形成一片巨大的阴影弥漫而出,瞬间将在前方飞掠的穆玄阴笼罩。 “什么动静?!” 穆玄阴只觉身后陡然升起一片威势煌煌的剑意,这不是听风和流月…… 而是…… 他猛地在空中回身。 望着漫天的茵茵翠色。 林言! 穆玄阴眼中浮现骇然,对方刚刚突破宗师,便能调动如此规模的天地元气。 凝成这样的剑气之海。 莫说剑绝远远不及,就连他自己也很难说。 他想起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掌绝曾和他说过,若是不能及时扼杀此子。 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可惜,当时他囿于心魔之劫,是想着再过一阵子处理。 只是时过境迁。 掌绝死了。 而再见之时,林言竟然当场突破了宗师境界,甚至瞬间有了不亚于他的实力。 世间之事。 真的是匪夷所思。 “堂堂七绝堂主,莫不是要束手就擒?” 林言的声音如清流。 将穆玄阴从沉思中唤醒。 只是当他醒觉之时,他的视野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草木之剑包围,吞没。 杀意骤起! 凝如黑夜的杀意如熊熊烈火在虚空里点燃。 穆玄阴一剑刺出。 漆黑的杀意剑气顿时迸射如星,如微光般,迎向翠色汪洋。 轰! 杀意与剑意在半空轰然对撞。 发出一声仿佛穿越亘古的钟鸣轰响。 穆玄阴毕竟顶尖宗师。 杀道之剑又具有极强的穿透力。 漆黑的剑气在犹如一叶扁舟,翠色剑海里左冲右突,随波逐流。 发出一阵乒乓作响的碰撞。 穆玄阴边打边退。 试图突围而走。 但是翠绿的剑气之海却随着林言的剑意而动,如波如涛,源源不断澎湃而来。 更兼两人在山林掠过,漫山遍野的青树绿草,皆是林言的补充。 一时之间。 穆玄阴被硬生生拖住,脱身不得。 林言并不心急。 宗师能调动天地元气,气血旺盛,脱胎换骨,分胜负容易,但想分生死。 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勿论穆玄阴这样的顶尖宗师,想要将其拿下,更要徐徐图之,一点点积累优势。 贪功冒进,只能是功亏一篑。 …… 夜里。 淮阳郡,青阳镇。 镇子外,突然出现漫无边际的黑影,正向着小镇里缓缓走来。 烟云小栈。 小二将大堂的桌椅全都擦拭干净,然后打了个哈欠,准备熄灯离开。 忽然。 他瞥见角落里突兀地多出了三道身影。 一名渊渟岳峙的汉子。 一名身形魁梧的光头。 还有一个,是神情阴郁的持剑青年。 那青年阴恻恻一笑: “车夫在哪儿?” 小二心头瞬间警觉,他结结巴巴问道: “什,什么车夫?” 青年微微一笑: “当然是前往烟雨楼的车夫。” 小二讪讪道: “客官……” “小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光头发出一声粗重的呼吸,似是感到不耐烦,这呼吸声如兽吼。 小二竟然感到一阵腥风袭来。 好严重的口臭,简直让人头晕目眩。 锵! 小二只觉眼前一道黑光掠过。 青年三人仿佛一动未动。 但其身上却滞后性地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是胳膊! 小二摸向自己的右臂,空空如也,断骨平滑,鲜血浸润他的手掌。 “啊啊啊啊!” 从神经传导而来的剧烈疼痛,让小二当即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 小二的叫声。 将整座客栈全都惊醒。 啪! 二层楼的客房门豁然打开。 几个布衣汉子冲将出来,望着楼下三人面面相觑。 “你们是什么人?!” 青年长身站起,咧嘴一笑: “我们是烟雨楼的朋友。” “你们就是车夫吧。” “请带路吧。” 两名车夫汉子震惊,脑子还没回过神来,嘴里已经下意识道: “休想!” 哗。 一道劲风掠过,烛火被吹拂剧烈抖动,地上的阴影更是如乱舞的妖魔。 两名车夫突然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被恐怖的黑影所笼罩。 两个蒲扇般的大手如同铁钳一般,重重地箍在二人肩膀上,微微用力。 “两位兄弟,想好再说。” 他们的两腿不由轻微颤栗,缓缓回头。 那原本在楼下坐着的中年汉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两人身后,一脸“和善”的望着他们。 一刻钟后。 烟云小栈的灯熄灭了。 几人走出小栈。 两名车夫瞳孔剧震。 只见数不尽的黑影占满了街道,屋顶,牌楼,一动不动,仿佛是鬼魅。 青年清喝一声: “出发。” 这些黑影听罢命令,方才缓缓而动,随着车夫的带领,一起出了青阳镇。 第185章 有缺 黑色流星与青色洪流划过天际。 穆玄阴和林言踏虚而过。 虽然他被林言完全地压制,但是顶尖宗师之间,分胜负容易,分生死却难。 但林言。 就是想要分生死。 无论穆玄阴如何突围,如何逃遁,林言总是在其身后穷追不舍。 关键是林言的速度极快。 穆玄阴不仅甩不脱,反而还在被拉近距离。 而且时不时,覆雨和青蛇剑意如雷电,遥遥飞袭穆玄阴。 穆玄阴则以杀意凝剑迎击,虽然造成一些阻碍,但并未造成多大的困扰。 两人沿着山峦,旷野飞掠。 越过京畿的连绵群山,向着更北方飞纵而去。 穆玄阴脸色很差,他呵斥: “林言,你非要赶尽杀绝?” 林言诧异: “我们两家不是死仇吗?” “来都来了,不把你的命带回去,岂不是让我白跑一趟。” 穆玄阴身形陡然停在远处。 他的脸上怒气横生,语气却是极为冰冷: “好好好,你闯我总坛,杀我剑奴,夺我圣地残卷,如今还如此咄咄逼人。” “我今日就是拼得性命不要!” “也要将你扼杀于此!” 林言眸中闪过微光,微笑道: “来试试。” 话音落罢,一道漆黑剑气已然撞进青色剑气汪洋,发出一声铿锵的轰鸣。 穆玄阴双眸浮现一层淡淡的黑光。 周身环绕漆黑的杀意剑影。 好似一团漆黑凌厉的光影,与青色汪洋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 杀剑的杀力无双。 只一刹那。 林言的剑气海洋仿佛一块翠绿色长布,然后被从中间硬生生剪出一个窟窿。 穆玄阴持剑从剑气真空之间一闪而过。 终于接近了剑意滔天的林言。 一剑点出。 嗜杀的黑剑快至无影,铛的一声,与林言斜刺而出的莫名剑锋相对。 瞬间,两柄利剑幻出一片光影,乒乒乓乓传来上百次交击之声。 两相的剑气尚未溢散。 便轰然对撞泯灭。 林言的感知沿着黑剑延伸,倏一探知真气走向,便毫不犹豫发动【移花接木】。 穆玄阴只觉得真气流转一滞。 自己的剑气轰然逆转,竟如同内鬼一般引着对方剑气席卷反噬而回。 穆玄阴当即撤剑。 却仍是闷哼一声,经脉受到震荡。 林言剑锋一拧。 天意一展。 四周的剑意涌动,剑气汪洋再度汹涌而来,无尽的剑气接连不断轰袭而来。 穆玄阴再度强运真气。 周身被杀意剑罡包裹得密不透风,瞬间与连绵不绝的汪洋发出轰然对撞。 穆玄阴此刻心中,只有绝望。 若是不能一击将林言击溃。 顷刻间,就会落入他的剑气汪洋的包围。 但若是能一击将他击溃,这漫天的剑气汪洋亦是抬手可毁。 这是一个悖论。 这个悖论揭示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除非有绝强力量将林言一击击溃,否则他在宗师之境,将是立于不败之地。 但宗师已然是一宗之绝巅。 更在其上的天人大宗师,整个九州天下,都不知道有没有十数。 至少,穆玄阴知道。 在七绝堂内,无人是林言的对手。 穆玄阴心中已经有所觉悟,他很有可能要交代到这里。 但他还是不能理解。 为什么林言竟能提升如此之快。 莫不成他真如当年的杀神一般,是上天选中之人! 穆玄阴又走神了。 这恍惚的瞬间,立刻被林言捕捉到,漫天翠色剑气之中,一道虹光劲射而来。 铛的一声。 重重扎在穆玄阴的剑罡之上。 莫名剑锋轻颤,发出一阵嘹亮的嗡鸣,令四周剑意的威势更盛。 咔嚓。 穆玄阴以杀意凝成的剑罡,突然出现一道狭长的裂纹。 他感到自己的杀意突然一阵虚弱。 穆玄阴对这状况并不陌生。 自从捱过心魔劫后。 他的心神便时不时经历虚弱的阵痛。 研习七杀的杀道这么多年,他早已明白,所谓的心魔劫,并不是一种考验。 而是一种缺陷。 是他所传承的杀剑有缺,所以才让他们这些后世之人倍受折磨。 完整的传承究竟何在? 不知道 或许在那神秘的魔门圣地里。 亦或者。 早已经泯灭在逝者如斯的光阴长河中。 轰! 林言感应到穆玄阴心神不稳,就像过山车一般,忽起忽落,当即瞄着破绽迸发真力。 一瞬间。 漫天的剑气犹如江河灌入莫名剑身,顿时令其剑身豪光暴涨。 散发出凌厉无当的威压! 并指为剑。 以百步飞剑的纵剑剑意为引,林言剑指一点,清喝道:“咄!” 莫名长剑发出一声嗡鸣。 仿佛蓄力一般,剑身略微弯曲,而后猛地绷直,咔嚓,剑影化为一道秋水虹光。 当即将穆玄阴周身混圆剑罡彻底贯穿。 咔嚓咔嚓。 以贯穿的黑洞为核心,残缺的剑罡顷刻就蔓延出密密麻麻的裂纹。 继而轰然溃散。 穆玄阴的身形。 则是如断线的风筝疾速向下坠落而去。 林言伸手一扬。 莫名剑划过一道弧线。 落回林言的手中。 他身形向下,以自由落体之势坠落。 挥手间,荡出一阵云雾般的真气,真气化形,好似一张柔软弹性的棉花床。 将急坠的穆玄接在中央,他的身形撞在云床上,更是发出啵的一声,复又弹起。 蹦弹了数下。 穆玄阴才陷在云床中稳住身形,然后缓缓落在地上。 林言收剑归鞘,出声问道: “剑绝呢?” “还有七绝堂的其他高手。” 虽然七绝堂主亲自带领前来伏击,已经算是规模宏大。 但是若七绝堂真与烟雨楼平起平坐。 那七绝堂就势必还有隐藏的实力,只是如今堂主即将身死,都不曾露面。 林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穆玄阴的胸口有贯穿的伤口,心脏破碎。 已是回天乏术。 他此刻全靠一身精纯的真气支撑。 他喘了口气,呵呵笑道: “终于见到你紧张的时候了。” 林言微微一笑,等待着他的回答。 穆玄阴像是有了什么恶趣味,艰难道: “你猜猜看,他们在哪儿?” 林言眼眸微微眯起: “我猜?” “莫不是在淮阳郡,青阳镇……” “咳咳咳……” 穆玄阴朗声大笑: “我以身为饵。” “让烟雨楼给我陪葬!” 噗。 一剑气骤然洞穿穆玄阴的咽喉,林言纵身飞掠而去,犹如一道青色闪电。 瞬息消失天际。 第186章 声东击西 【杀手成就】出神入化(1\/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四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宗师境界以上。 穆玄阴作为顶尖宗师,实力其实很强,若非他功法有缺,导致心神恍惚不定。 林言想要真的拿下他。 至少还要再耗十天半个月。 但即便如此。 他和穆玄阴也整整耗了三天三夜的时间。 两人从清风渡向北,越过京畿,一直打到茫茫草原之上。 而如果穆玄阴说的没错。 这一切则都是七绝堂的算计。 先以袭击烟雨楼的据点,引起烟雨楼的注意,从而调动大量高手北上。 如此,总楼的防备势必空虚。 七绝堂只需让一部分人在北方吊着烟雨楼的众人,然后再调动主力高手直捣黄龙。 这是声东击西。 但是这样很冒险。 烟雨楼毕竟底蕴深厚。 除了十三首席和一众天字高手,楼主李致远和卓胜轩亦皆是宗师。 即便七绝堂如此精心谋算。 想要取得巨大的胜果,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是林言感知穆玄阴死前的情绪。 那明明是一种胜券在握的表情。 或许,如果没有林言插手,他也早已经摆脱了听风流月的纠缠,南下收割战果了。 为什么? 林言心中一突。 除非烟雨楼里,还有内鬼! 想到此处。 天地元气凝聚更急。 林言掠空疾纵的身形更是化为一道青光,在天际线上一掠而过。 正常来说,踏虚浮空对真气消耗甚重。 即便是宗师对天地元气如臂指使,但并未达到天人合一的至境。 故而也不能做到无损耗地踏虚而立。 好在除了宗师境界。 林言还有回气迅速的特性支持。 真气的消耗和恢复恰恰能够达到平衡,他就打算这么一直运转浮空飞掠的身法。 从北到南,纵剑万里! 半天时间。 林言从大草原飞掠回清风渡,横跨南北界河,继续向着淮阳方向南下。 又在空中疾掠半日光景。 林言渐渐放缓身形,然后翩然落在地上。 他已接近青阳镇。 越到这时候,越不能急。 他没有直接去总楼,而是先找了一个村子,借了纸笔,写了一张字条。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青鸟。 小青此刻还脑袋发懵。 它原本是远远跟着林言,从清风渡飞到大草原。 没成想林言突然暴起。 一把抄起它塞入怀里。 然后便是风驰电掣地疾飞南下,速度比起青鸟来快了一倍不止。 小青此刻重见天日。 脑海还有些晕乎,扑闪着翅膀,踉踉跄跄在空中浮沉。 林言把字条绑在小青的腿上,叮嘱道: “快去快回。” 小青亦能感受到他心里焦急的情绪,当即飞快扑腾翅膀,迅速朝着远处飞去。 林言是让小青去青鹿坊。 自己则是先往青阳镇探查是否有异常。 等到小青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林言稍微整理了一下风尘仆仆的衣衫,然后向着青阳镇方向而去。 …… 青阳镇是前往烟雨总楼的中转。 但是除了烟云小栈。 其实青阳镇就是一个普通的集镇,烟火寻常,商旅往来,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林言一袭青衣。 将莫名剑藏在披袍下面。 装作是个青衣先生的模样,不急不慢地迈步走进烟云小栈。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林言漫不经心地扫视一眼。 小二换了,掌柜的换了。 其他倒是没有特别的痕迹。 不过林言也能理解。 烟云小栈只是中转,并没有高手驻扎,对方无需大动干戈就能拿下。 “住店,安排一间上房。” 林言平静地说道。 小二眸中闪过一缕光芒。 青阳镇有三家客栈。 烟云小栈位置在最西边。 从镇西出去,就是进山的小路,一般人来青阳镇,可是很少住这里的。 故而烟云小栈里。 多是下酒吃菜,回总楼复命的烟雨楼人。 “好嘞。” 小二爽快答应。 和掌柜的互相使了个眼色,便跑进柜台里拿了钥匙,准备引着林言上楼。 “客官,请跟我来。” 林言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小二,沉默片刻,缓缓道:“你还没和我说是多少钱。” “而且,我也还没付钱。” 业务不熟练的小二僵在原地。 他缓缓伸出手挠了挠头,尬笑两声,咚咚咚又跑下楼梯,回到柜台里: “抱歉,客官。” “我刚来的,还不太熟练。” 他哗哗哗迅速翻阅账本,然后抬头笑眯眯道:“一晚十两,现付现结。” 林言沉默。 “你们是黑店吗?” “这价格比上京都贵。” 小二面上顿时一囧,他知道自己又要多了,顿时显得局促。 他的手在柜台下摸索。 林言猜测,对方可能是在找刀。 若是被林言再度纠缠,有可能烦了就直接暴起杀人。 “那客官,你说多少合适?” 林言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 “我说一个数!” “一两,住十晚!” “给我安排!” 小二被林言强大的气势一震。 双手接过林言抛来的一两银子,当即没了犹豫,噼里啪啦给林言做好登记。 小二将林言送进房间后,奇怪地喃喃自语: “怎么回事儿。” “莫名其妙热血起来了。” 其实小二根本无所谓林言付多少钱,因为烟云小栈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了。 林言在小栈住下。 等待着小青的消息。 偶尔。 林言能听到江湖武者在楼下吆喝: “小二上酒,浮云醉。” 这是归楼的杀手。 然后少顷,便有隆隆马车驶离。 林言心中明白,七绝堂这一波是瓮中捉鳖。 只要占据总楼。 在其他人未发现异常之前,便会源源不断的人来自投罗网。 但他也没有出言提醒。 那样会打草惊蛇。 得不偿失。 他在等待一个明确的消息。 月落日升。 又是一个好天气。 林言被窗外的一阵啾鸣唤醒。 是小青回来了。 他屈指一弹,门窗无风自动地打开,小青一个闪身飞扑进来,落在床头。 林言精神一振。 将小青腿上的字条取了下来。 神色骤然凝滞。 字条是阿七传讯,说鹿影两天前接到消息已经回了总楼,尚未回归青鹿坊。 林言将字条震为齑粉。 恰在此时,耳边又传来隆隆车马声。 林言透出窗户。 只见一辆马车正从镇西而出,向着远处山林驶去。 林言瞧了瞧四下无人,身形一荡便跃出窗户,伸手一带将窗户关上。 虚空一踏,追着车马掠向丛林。 第187章 沦陷 一辆马车停在巨大的山窟前面。 车夫将一个昏迷男子从车厢里扛了出来,哼着山歌走进了山洞。 过了一阵子。 一道青衣从天而降。 他在原地顿了顿,施施然走进山窟之中。 …… 亢龙来自西北。 整个西北就一座烟雨楼的分舵。 地域偏远。 生意也不算多。 所以亢龙已经加入烟雨楼五年之久,如今的功绩终于堪堪达到玄字。 他今次不远万里。 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赶赴总楼,就是要办理晋升玄字的相关事宜。 然后再换一些秘籍和丹药回去慢慢研究。 来之前,亢龙仔细问过流程。 到了烟云小栈。 喝过浮云醉。 只消睡得一觉,再醒来就能到总楼了。 一切都如同后勤所述般顺利。 迷迷糊糊之间。 亢龙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处丛林里,手脚都被死死绑着。 嘴上也塞了一块破抹布。 两个执事模样的青年,正你一铁锹,我一铁锹,在亢龙旁边挖着深坑。 “呜呜呜……” 亢龙意识到了什么。 这不是去总楼的路,他被拐了! 他猛地挺身。 当即想要全力调动真气暴起,然而丹田里的真气却是纹丝不动。 他只是像条濒死的活鱼一样,原地扑腾了两下,荡起一阵灰尘。 甚至还惊动了两个挖坑的人。 “呦,醒了。” “别急,你的坑就快好了。” 亢龙见状更急了。 这特么是要生埋啊! 他再度发出一阵急促的“呜呜”声。 然后调动他饱受锤炼的臀大肌,飞快地扑腾了起来。 “吵死!” “要不先弄死他得了!” “也成。” 其中一个挖坑的人拎着铁锹靠了过来,那是一个气质阴冷的男子,一身黑衣。 他望着亢龙惊恐的眼神,嘿然一笑,高高举起手里的铁锹: “早晚的事儿。” 铁锹抡圆了重重砸下。 他忽然瞥见亢龙的眼神依然震惊。 而且,他的眼神好像不是看着自己,而是看向自己的身后。 后面…… 有什么? 男子忽然感觉背上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他微微一侧头,脖子上已经搭上一柄雪亮的剑刃,耳边传来一阵低语: “别动!” “我问你答。” “否则,死。” 男子的动作僵在原地,只是隐约瞥到了有青衫飘荡。 “您,您,说……” “你们是七绝堂的人吧?” “烟雨楼,现在是什么情况?” 男子蓦然一惊。 来人是烟雨楼的高手! 黑衣男子几乎没有犹豫,甚至不顾自己性命,将手伸入怀中。 噗! 黑衣男子的手掌齐根断裂。 迸射的鲜血瞬间淋了亢龙一头。 剧痛如洪水般涌入脑海,在男子想要痛苦大叫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 他的哑穴已经被点。 只能发出一阵干呕般的痛苦声音。 极端的痛苦让他摔倒在地上打滚,一枚信烟从怀中跌出,滚动至一旁。 他疑惑,他的同伴为何没有半点动作。 然而当他因痛苦捂着断手翻滚至另一边之时,蓦然抬头,竟发现一张苍白而死寂的脸怔怔盯着他。 他的伙伴! 脖颈有一道血洞。 早已经死去,无声无息。 林言半蹲下来,探手间送入归元真气缓解黑衣男子的痛苦。 他淡淡说道: “若是还不老实,我就把你另一只手,双脚,小腿,大腿,一点一点砍掉。” “但我不会让你死。” “我会让你活着,就这么痛苦地活着。” 黑衣男子顿觉林言简直就是恶魔,在林言的手中,连死亡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他迅速道: “当时,我们趁夜进行偷袭,一路势如破竹,没受到什么阻碍就杀进了烟雨楼。” “那些烟雨楼的残部全都落荒而逃,逃进了后山,我们就被安排到入口和青阳镇。” “等待毫不知情的杀手陆续归来,我们挨个给他们瓮中捉鳖。” 林言环顾四周。 一座座土堆矗起,将几人包围,这些土堆下面埋着的都是烟雨楼的同僚。 黑衣男子知道的并不多。 他这样的角色。 不负责攻坚,只是来负责收尾,自然没什么有用的情报。 林言一剑将其了结。 然后将两个挖坑的人,丢进他们亲手挖的坑里,最后一掌挥出,将土堆盖起。 一座新坟便矗立而起。 “呜呜……” 亢龙呆愣地看着林言轻车熟路地毁尸灭迹。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貌似得救了。 他又开始像条咸鱼一样剧烈扑腾起来。 林言将他嘴里的抹布扯下。 解开他的穴道。 亢龙一个翻身跃起,拍着身上的泥污,忙不迭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是什么情况?” “我是到总楼晋升玄字的……” “现在这是在哪里?” 林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背后: “你已经到了烟雨楼了。” “只不过,嘿,它已经没了。” 亢龙顺着林言手指的方向,透过密林的树冠,一座入云的残楼断壁隐约可见。 那是烟雨楼的残骸。 “呃……” “那我们怎么办?” 林言微微一笑: “你随意,但我会去当救星。” 亢龙顿觉一股豪气冲涌心头,他一拍自己腰间的长刀,慨然道: “我也去!” “我们去夺回烟雨楼!” 入夜。 乌云密布。 林言和亢龙悄悄摸摸向着总楼方向摸索过去,意外地,山林里并没有什么警戒。 两人畅通无阻地来到高崖之上。 铁索横空,在山风之中发出一阵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林言的神思如清风拂面。 以微不可察地的程度,弥漫向山崖对岸。 在那云雾浓重的铁索之后,一排身着劲装的黑衣分立两侧,肃然警戒。 “十个人。” “铁索上两边各有四个。” “崖边另外有两人在走动巡视。” “我们不能走铁索。” 亢龙自己望着眼前的云雾,有些呆滞,他的识念投过去只有一片空荡的白茫。 “林兄,敢问您是何等修为。” “我怎么什么都感知不到?” 他又望了望四周,除了铁索桥,没有其他道路通往对面的烟雨楼。 “不走铁索,还能走哪里?” 林言微微一笑: “我们飞过去。” 说罢,林言探手拎住亢龙的衣领,身形一跃,径直朝着茫茫云海坠落下去。 亢龙吓得想要张嘴,但是山风汹涌灌入口中,让他根本开不了口。 好在林言的没有让两人坠崖身亡。 一股天地元气无声无息在身下凝聚,两人下坠之势瞬间停止。 然后变换方向,向着对面横掠而去。 亢龙震惊。 踏虚浮空! 林言如此年轻,竟,竟然是宗师! 第188章 静思崖 须臾之间。 林言带着亢龙跨过云海,趁着巡视落空的间歇,一纵跃至山崖之上,闪进丛林里。 亢龙一指正在缓缓走来的巡视杀手: “现在怎么办?” 林言摩挲着下巴,想了想: “你从外到内,慢慢杀。” “我先往后山里去,你若是不敌,就沿着吊桥撤离,别被人抄了后路。” 亢龙此刻已经放弃了思考。 宗师在侧,自然是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此时,两名巡视走近。 林言眼神示意。 上。 我看看你成色。 亢龙读懂了林言的意思。 一手握着刀鞘,一手搭上刀柄。 虚握,并不十分紧张。 杀人这种事情,亢龙已经做过很多次。 很简单。 只需要将刀锋递进敌人的咽喉。 如此而已。 亢龙小腿发力,肌肉瞬间隆起,猛地一蹬地面,身如游龙疾掠而出。 长刀出鞘。 在夜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嗡鸣。 亢龙疾速掠过两道惊愕的人影,古朴的斩马刀,霎时间闪动出两道弧光。 噗噗! 血线倾洒而出。 亢龙的刀有一种西北风的粗犷美感,干脆利落,悄然无声。 “干的不错。” “继续保持。” 林言的声音落入耳中。 其人已经化为一道青影,趁着夜色,向着深处纵跃而去。 亢龙神色骇然。 他当即也不耽误,整个人藏匿在丛林阴影中,朝着外围吊桥处摸去。 听从林言的话。 要先把退路清理出来。 …… 乌云深重。 在漆黑夜色的掩护下,林言的身形向着总楼深处推进。 愈是靠近。 林言便看得愈发清晰。 原本的七重高楼,此刻只剩一半不到。 周围皆是高楼坠落的残骸。 支离破碎的现场,倾倒的立柱,残垣的落石,无不表明这里曾发生过多么惨烈的战斗。 四周的墙壁,地面亦是留下无数深刻的痕迹,那是纵横的剑气的斩痕。 林言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仍残留着宗师交手的意蕴和激荡的元气沉淀。 这里也有不少杀手看守。 但都是些不入先天的小喽啰,留给亢龙来清理就好。 林言没有空儿耗在这里。 真正的七绝堂高手应当是如前面的黑衣男子所述,追进了后山。 而后山,是一条绝路。 如果鹿影等人还活着,必然是被七绝堂堵在了后山的某处。 越早找到他们。 则有更多的余地思考应对之策。 …… 后山,静思崖。 这里是石进严面壁思过之地。 山崖之上,乌泱乌泱站着一群人。 身形魁梧的壮汉,赤膊上身的光头,还有腰配的长剑的邪异青年,皆赫然在列。 另一侧,则是一名温文尔雅,儒服锦袍的中年人,其身后亦是泾渭分明地站着另一群人。 若是林言在此。 便能够认出不少熟人。 邪异青年正是从漠北归来的剑绝,而那儒服男子,则是烟雨楼副楼主卓胜轩。 两拨人将崖间的一座山洞围拢。 雄浑的气势连成一片,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无人能够突破他们的封锁。 卓胜轩踏前一步。 朝着洞窟朗声道: “陆小姐,已经两天两夜了,楼主还活着吗?” 洞窟里,蜿蜒曲折。 只有一间巨大石室。 天光透过狭小的窟窿照射下来,照亮洞窟内的人影重重。 洞窟中只有一个铺着干草的石床。 李致远躺在干草堆上。 气若游丝。 一袭红衣的鹿影半蹲在他的身边,紧紧地抓着李致远的手。 脸上浮现浓重化不开的哀伤。 她的身后。 石进严、十三首席的赤狐和凛冬依次而立,三人的身上多少有些狼狈之相。 剩余的十几人,皆是随着李致远拼死杀出包围的天字杀手精锐。 但他们皆负伤在身。 此刻身体虚弱,状态更是每况愈下。 山洞外,卓胜轩的声音清晰传入,回荡在山窟中,也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李致远微微动了动嘴唇,显然是听到对方嘲讽的厥词,但是却根本无力发声。 石进严悲叹一声道: “唉!我竟一直没看出来,卓胜轩是如此狼子野心,包藏祸心之人。” “这人真该死啊!” 鹿影紧紧攥着李致远的手。 语气却分外平静: “现在我才明白,上一次肃清的内鬼,便已经是他精心谋划的开始。” “为的就是利用石叔你的火爆性子,让你自囚于后山。” “如此一来,我爹身边最亲近的人,便只剩下他一人。” “等到七绝堂来袭。” “卓胜轩便在措不及防下出手,我爹便会着了他们的道。” “他如此心思深沉……” 石进严重重叹息: “我们竟都未觉察到任何蛛丝马迹,” 鹿影声音骤然一顿: “我爹他……” “去了。” 石床上的李致远眼睛闭阖,彻底没了生息。 “若非卓胜轩偷袭。” “楼主又硬抗数名宗师合围,也不至于……” 石进严身后的一名瘦小汉子喃喃低声,言语间同样充满了悲伤。 “鹿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另一个身材略微圆润的胖子问道。 其实,李致远身为楼主身死,应当是副楼主主持事务,然而石进严理论上仍在禁闭中。 鹿影又是楼主之女。 众人不自觉将她认作了主心骨。 就连石进严也劝慰道: “阿鹿,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卓胜轩在外试探就是想确认楼主死活。” “他认定楼主一死,我们失去主心骨,必定会人心溃散,你现在一定要振作起来!” 鹿影闻言,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 她扫视十几位目光炯炯的的同僚,长声道:“烟雨楼遭逢大难,诸位仍不离弃,是烟雨楼之幸事。” “我们如今虽被困于此地。” “但是并不代表我们一定会输。” “只要我们能冲出重围,与北上的听风流月等人汇合,那七绝堂便不足为虑!” “所以……” “各位,生死成败,便在此一举!” 鹿影的声音低沉,充满破釜沉舟的意味。 一众人皆是抱拳低声道: “谨遵鹿小姐之命!” 这时石窟外,卓胜轩的声音再度传了进来: “如此安静呵。” “想必楼主已经仙去了吧?” “烟雨楼自此名存实亡,尔等还要负隅顽抗到什么时候呢?” 鹿影眼中浮动着熊熊烈火。 刚要一挥手,率众人突围而出。 忽然一阵清脆的啾鸣声从上方传来,这声音,让鹿影顿时停住脚步。 第189章 暗中偷袭 这熟悉的声音,她蓦然抬头。 惊喜,一闪而逝。 一只青鸟从山腹顶部细小的窟窿里钻了进来,扑闪着翅膀落在鹿影的肩膀上。 “有字条!” 鹿影取下字条,摊开,紧绷的表情终于松弛了几分,旋即掌间运劲,将字条震为粉碎。 她的语气平静,且更多了几分笃定。 “诸位,随我突围。” 众人皆齐声应是。 山窟之外,静思崖上。 卓胜轩的两番喊话如石子丢进大海,没有传来丝毫回声。 赤膊的光头嘟囔道: “那老头受了致命伤,撑到现在绝对已经到了极限,我们不如一起杀进去得了。” 卓胜轩笑道: “好啊。” “我看不如就由七绝堂的诸位打头阵,我等为你们掠阵,定能毕其功于一役。” 光头看着那漆黑的洞口,当即反驳道: “凭什么我们先进去?” 他并不傻。 入了洞便是敌在暗,我在明,极为不利。 而且对方多了石进严为助力。可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更像是拼死挣扎的鬣狗。 真要是逼急了。 即便七绝堂硬闯进洞窟能赢,但也要被撕下几块肉,两败俱伤的那种。 剑绝此刻嗤笑几声: “卓楼主是烟雨楼的老人,理应对此间地形更加熟悉,这入洞窟的先手……” “还是让给你们的好。” 卓胜轩笑了笑,正欲反驳,那名气势雄浑的汉子淡淡道: “不用争了。” “他们要出来了。” 话音落罢。 一缕飘渺云气从洞窟之中散出,逐渐弥漫当场。 “雕虫小技。” 汉子淡淡一哼。 背负的单手轻轻一握。 平地便骤然刮起一阵无形的狂风,瞬间将云雾荡涤一空。 云雾散尽。 一众烟雨楼的人赫然已经出现在洞窟门口。 以鹿影为首。 石进严和赤狐凛冬分列两侧。 剩下的数十个天字杀手在身后排开。 然而面对上百个七绝堂和卓胜轩带领的叛变的同僚,烟雨楼仍是处于绝对的劣势。 剑绝看着鹿影,笑着道: “鹿影,你终于走上台了。” 鹿影淡漠地看着神情邪异的剑绝: “你们就这么有胜算?” 卓胜轩呵呵一笑: “阿鹿,我不想赶尽杀绝的。” “此事尘埃落定之后,烟雨楼的旧部皆是由我接手负责,你们若是束手就擒……” “我便留你们一命不死。” “呸!” 石进严啐了一口,厉声呵斥: “老子真是瞎了眼,错信你这个小人。” 鹿影转向卓胜轩: “卓叔,这便是你所求的吗?” “为了权力,便抛弃情义?” 卓胜轩淡笑道: “人各有志。” 双方一阵沉默。 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一场大战随时可能一触即发。 鹿影开口道: “今日宗师在场。” “我也不愿徒增无畏伤亡。” “不若我们便来约斗三场。” “三局两胜者,当赢。” \"赢又如何,输又如何?” 鹿影瞥了一眼剑绝,淡淡道: “若是我们赢。” “尔等就此退走。” “若是你们赢,我等便任由你们处置。” 听罢鹿影所言。 剑绝眼中泛起一抹激动的神色: “此话当真?” “一言九鼎。” 剑绝和卓胜轩对视一眼: “卓楼主,意下如何?” 卓胜轩点头: “好。” 两人的眼神里瞬间交换了几次,不约而同洞悉对方内心的想法。 即便他们输了。 他们也能一拥而上。 至于承诺。 那是给名门正派以及弱者准备的。 …… 石进严跃众而出。 他伸手指着卓胜轩,冷冷道: “卓胜轩,来!” 卓胜轩望着怒意横生的石进严,淡淡一笑,施施然踏前走入场中。 “既然严大哥有兴致。” “兄弟我就陪你练练。” 霎时间,两人的气息针锋相对。 强横的气劲在周遭鼓荡,发出一阵阵毕毕剥剥的爆鸣。 瞬间,两人身形消失。 下一秒,天空之上元气凝聚如风云倾洒,一声惊雷般的轰鸣瞬间炸响。 两人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在空中疾速交手。 人们只能看到两团光影,断在空中闪现,分散又聚合。 聚合便发出激烈碰撞。 引得气浪震荡。 气劲的余波更是滚滚席卷开来,震得树木摧折,山石碎块更是簌簌而落。 卓胜轩和石进严都是顶尖宗师。 是烟雨楼的中流砥柱。 事实上。 若不是卓胜轩蓄意偷袭,导致李致远重伤。 单凭七绝堂的几个宗师。 还真不一定能如此顺利地拿下烟雨楼。 其余人全都目光炯炯的盯着天空,这两人是双方最强的代表。 他们之间的胜负,将有着定鼎之功。 正当众人聚精会神之际。 极远处,林言整个人都隐藏在真气凝显的云雾之中,他以烟云之意融入天空。 感知着激烈交锋的两位宗师,他心中喃喃道: “没想到卓胜轩这个浓眉大眼的才是内鬼。” “看来之前还真是误会石进严了。” “他真的是纯粹看自己不爽而已,没什么其他意思。” 林言吐槽完,便开始调动自己的剑意在莫名剑锋之上凝聚。 他心中清楚。 在这一场对峙里。 真正决定胜负走向的,是宗师之间的战斗,是以他才以小青传讯。 内外夹击,暗中偷袭。 如今既然见到鹿影无碍,自然是清理内鬼的时候。 嗡! 随着林言剑意凝聚。 冥冥之中,莫名剑震颤,发出一声轻吟,在他的心湖响彻。 这一刻,林言感觉自己和莫名剑心意相通。 疾风覆雨,纵横青蟒,无量天意。 一重重凌厉剑意,在莫名剑上层层叠叠加持,仿佛积蓄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忽然。 远处的天空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卓胜轩和石进严短暂的震荡分开。 就是现在! 林言一指抚过剑鞘。 莫名长剑铮然一声,骤然出鞘,化作一道璀璨剑光冲出白茫茫的烟云。 向着卓胜轩的后背飞袭而去。 剑光所过之处,犹如长虹贯日,天空仿佛都被斩出一道清晰的裂痕。 所有人全都震惊。 七绝堂之人未曾想到竟然有人埋伏在侧。 烟雨楼的人虽然知道有人来援,却也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只有石进严反应迅速。 当即功聚双掌,调动倾天元气,重重挥出,这是真正的前后夹击! “卓胜轩!” “死吧!”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卓胜轩反应过来之际,已经被剑意和掌影重重包围。 绝路无生! 第190章 杀上瘾了 轰! 剑光如落日的箭矢。 将卓胜轩炽烈的护体罡气贯穿。 卓胜轩发出一声惨叫。 石进严欺身而近。 一爪探出。 卓胜轩的罡气被轰然粉碎,其人被石进严掐住脖子,胜负已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众人震惊之余,方才来得及反应,此刻哪里还需顾及什么约斗。 鹿影清喝一声: “杀!” 烟雨楼众人犹如疾风,骤然向着七绝堂一众扑将而去。 天空之上,莫名长剑化为一道流光,在空中兜了一个圆弧。 然后从天而降。 一剑当先。 朝着那巍峨汉子劲射而去。 铛! 汉子一拳凝握,轰然捣出,磅礴的气血凝结纯粹的拳意与莫名剑锋轰然对撞。 莫名长剑被一拳震飞。 嗡! 剑吟簌簌,一袭青衫骤然出现在半空,挥手将莫名剑摄入手中。 下方的剑绝瞳孔剧震。 林言?! 是他在侧偷袭?! 他竟也踏入了宗师?! 一连串疑问在心底浮现,然而林言的行动给了他强有力的证明。 只见林言浮于半空,并指为剑。 “剑起!” 剑意如天,顷刻弥漫全场。 众人手中的长剑全都发出剧烈的震颤,任凭执剑者如何抑制,都无法自控。 仿佛臣民见到了天子。 又似信徒遇见了神明。 唯有服从! 锵! 凡在场的执剑者,手中长剑全都脱手飞出,疾飞至林言的身后,凭空悬浮。 剑道至境。 万剑臣服! 如此奇景,让交手如火如荼的众人都不由一愣,震惊当场! 而且,与所修五花八门的烟雨楼相比,七绝堂的杀手几乎练得都是杀道之剑。 而他们手中的杀剑全都应和林言的剑意所召,被当场缴械。 一众七绝堂的杀手,当即陷入劣势。 被猛虎下山般的烟雨楼趁势扑杀,对方以少打多,甚至开始逆转反击。 “再来!” 林言一剑斜指巍峨汉子。 身后数百上千柄利剑缓缓旋转,瞬间化为一道银色剑浪席卷而去。 巍峨汉子凛然不惧。 大喝道: “拳绝,今日领教剑法高招!” 他双臂一震,周身气劲鼓荡,气血升腾如龙,这是一个已经练到由外而内,气劲自生的拳道宗师。 面对滔天而至的剑雨,拳绝身形一闪,不退反进,直接迎击而上。 轰! 一拳轰出,旋即又是千百拳落。 无尽的拳劲与连绵的长剑轰然对撞,剑气崩散,长剑摧折,化为无数金属碎片坠落。 正当林言与拳绝纠缠之际。 其他人亦是战作一团。 赤狐和腾出手的石进严,合力对战赤膊的光头,此人为战绝,使两柄宣花斧,威势赫赫。 然而,在两名宗师的夹击之下。 战绝虽然战意无双,嘴里亦是骂骂咧咧,却是止不住节节败退之势。 十三首席之一的凛冬,则是冲入一众外罡先天高手人群里,犹如狼入羊群。 气劲横扫而过,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形势陡然逆转,在向着对七绝堂不利的方向发展。 但,原本七绝堂不该如此不堪一击。 剑绝在漠北有奇遇,加上数年在外罡的积累,本是一举踏入宗师之境。 他合该挑起重任。 去抵挡烟雨楼的宗师。 然而。 他却消失了。 或者说,他看到林言号令万剑,就连自己手中的长剑都抑制不住脱手而飞的时候。 他就已经意识到。 以林言势不可挡的威势,七绝堂已然必败无疑,故而他当即毫不犹豫脱战离开。 剑绝的撤离。 让七绝堂更是如雪崩般,溃败如山倒,逐渐更有不少人意识到不对劲。 纷纷转身逃离。 至此,七绝堂开始彻底溃败,烟雨楼以少赶多,开始追杀七绝堂,向着前山总楼而去。 轰! 天上地下的轰鸣不曾断绝。 一众宗师交手。 天地元气在后山聚散变化,仿佛汹涌澎湃的大海,溢散的余波将周遭一切都席卷。 短短十几息的功夫。 风聚,山倾。 林毁,地陷。 林言剑锋一荡,所号令的上千长剑全都被拳绝的一双铁拳砸的粉碎。 然而,拳绝也不好受。 他的身上被斩得鲜血淋漓。 只不过,他看着周身空空荡荡的林言,那上千柄悬空利剑,终究是被他挡了下来。 拳绝顿生豪气,不由咧嘴一笑: “还有什么招式!” “尽管使出来!” 林言身形潇洒浮空,如清风霁月,他眉头一挑,也不说话,莫名剑随意一挥。 剑意无量。 己心便是天心。 瞬间,周遭被百般摧折的林木纷纷发出一阵震颤,无数枝叶骤然浮空而起。 又在林言身后凝聚为一汪翠绿的汪洋大海,每一缕浮沉的波涛,都是最凌厉的剑意。 “如你所愿。” 林言的声音平淡。 拳绝则是瞬间愕然,这是什么怪物! 明明刚刚如此大规模调动元气御使万剑,竟然依旧神气完足,像是没有丝毫损耗。 这简直不可思议。 林言没有理会拳绝的惊诧,身形疾动。 驾驭万顷碧海从天倾覆而下! 拳绝顿感周遭空气仿佛都被凝滞,但他避无可避,唯有调动气血,挥拳迎上。 但他那必胜的信念…… 已然开始动摇,然后土崩瓦解…… 轰! 一双铁拳挡不下无穷无尽的瀚海波涛,林言以莫名长剑破开对方的拳风。 剑气侵略如雨。 拳绝瞬间就变成一个血人。 林言趁势一剑平刺,速度极快,毫无阻碍地刺入拳绝的胸膛。 轰然之间。 无边的拳影和漫天翠色剑海齐齐溃散。 林言真力涌入莫名剑,顷刻摧毁了拳绝的心脏和经脉,断绝了对方最后一丝生机。 扑通。 【杀手成就】出神入化(2\/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三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宗师境界以上。 林言没有停歇。 转身便向着被围攻而伤痕累累的战绝掠去。 “两位前辈,我来助你们!” 林言的语气慷慨激昂。 赤狐本想说,已经不必了。 战绝在他和石进严的围攻下颓势尽显,败局已定,翻不起什么浪花。 然而不待他开口,林言已经积极地参入战团,手中长剑更是荡出一团漫天光雨。 不仅将战绝圈了进去。 还不知不觉间,将石进严和赤狐两人分割了出来。 “他……” “这是什么情况?” 石进严微微眯起双眼,看着将战绝逼得险象环生的青衣剑客,淡淡道: “他好像杀上瘾了!” 第191章 尘埃落定 战绝是个身形壮硕又极为灵活的胖子。 他手持两柄宣花斧。 舞动起来气劲涌动,虎虎生风。 可惜,他被石进严和赤狐围攻已是接连重伤,成了强弩之末。 林言却是神气完足,几乎没有什么消耗。 仅仅两剑探出,便将双斧挑落。 一剑封喉。 但是战绝的脖子太粗,林言的一剑没刺穿咽喉,没死。 战绝怒吼一声。 倾尽全力一掌轰向林言,想着临死前也要拉一个,林言只是微微一笑: “莫要垂死挣扎。” 他不闪不避,真力催动。 莫名剑顿时绽放出一抹豪光。 鲜血迸溅。 轰! 战绝濒死一掌打在林言身上,却被护体真罡稳稳挡下,没有产生丝毫损伤。 【杀手成就】出神入化(3\/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两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宗师境界以上。 战绝同样死在林言的手中。 …… 七绝堂在烟雨楼一路追杀下。 边打边退,很快便接近吊桥边上。 而原本在桥边的守卫,此刻也全都不见了踪迹,只有一道人影蹲守暗中。 那是亢龙。 他将外围的杀手全都清理干净。 然后便听从林言的话,保住唯一的退路。 他也曾先前在暗处,看到一名邪异青年带着几人匆匆沿着铁索桥飞纵离去。 但他没有轻举妄动。 只要铁索桥畅通,他们的退路就在。 又过了一阵子,他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茫茫云海里传来,亢龙突的精神一振。 难道这次是烟雨楼的同僚? 亢龙旋即听到除了脚步声,还有阵阵喊杀声跟在后面。 “七绝堂!” “休走!” “今日叫你们有来无回!” 亢龙蓦然一惊,他怀疑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现在是七绝堂在被追? 不是说,烟雨楼只剩残众了吗? 不待亢龙细想。 七绝堂和烟雨楼先后两波人,已经拨云见日般冲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群身穿黑衣,杀气凛然的杀手,后面则是样式各异,但气势如虹的追客。 亢龙没有犹豫,当即飞身拦在吊桥前面。 七绝堂看着亢龙孤身一人守桥梁,纷纷露出嘲讽神色,简直是螳臂当车。 “滚开!” “想活就别挡道!” 亢龙闻言。 听话地让开半个身位。 然后,骤然出刀,一刀斩在铁链的连接处。 铛! 系着铁索的木桩应声而断。 硕大的铁索桥就这么呼啸着坠入云海。 逃生的生路。 眼睁睁变成了无路可走的绝路。 七绝堂一众人心态崩溃: “你找死啊!” 十几道气劲呼啸而来,将亢龙所笼罩。 亢龙凛然不惧。 他横刀立马,站在崖边,豪气干云地大声喊道:“俺们西北的刀客!” “没有逃跑的怂包!” 气劲转眼而至,一道圆润的身影却骤然从天而降,重重落在亢龙身旁。 只见其一掌挥出。 山崖间的云海瞬息朝着其人掌间凝聚,而后骤然凝为硕大掌影,与十几道气劲轰然对撞。 亢龙骤然一惊。 宗师气象。 凛冬乐呵呵一笑: “干的不错。” “哪个分舵的。” 亢龙愣愣地道: “西北,干阑城。” 凛冬大手一挥: “随我诛杀来敌,保你晋升一字!” 说罢,身形涌向四散而逃的七绝堂残众。 亢龙长刀在手,紧随凛冬冲上去。 “我就是来晋升的!” 刀气纵横,瞬间斩断两人的咽喉。 七绝堂残众失去了生路,唯有拼死一战。 然而烟雨楼又何尝不是憋着一团火,这次在凛冬的带领下,彻底发泄出来。 再之后,随着林言、赤狐和石进严的姗姗来迟,七绝堂终于醒悟,他们的末路终是来临。 七绝堂入侵烟雨楼之役。 除了剑绝和寥寥几人逃走,剩余的七绝堂之众尽数被歼灭。 …… 尘埃落定。 烟雨楼一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收拾残局。 先是将李致远安葬在后山。 卓胜轩没死。 但也半死不活。 鹿影将卓胜轩押到了李致远的墓前,一掌将其毙命,她没有再多说多问。 既然卓胜轩选择了背叛。 就要用他的心头血来祭奠李致远的亡魂。 除了李致远。 烟雨楼总舵所有死去同僚的身后事,都要妥善安排处置。 总舵的废墟也要尽快清理重建。 幸运的是,此次七绝堂只是奇袭总舵。 本身烟雨楼的机制和各分舵大部分人员都还在,没受到根本性的影响。 烟雨楼的核心主力亦是损失不大。 甚至听风流月一众在北方活动的精锐,更是将七绝堂不少据点连根拔起。 对方的核心高手几乎死绝。 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 接下来的时间,鹿影和一众人全都陷入忙碌之中,林言也留在总楼帮忙。 经过一个多月的重建,休整。 这一场大战带来的影响才逐渐被消除。 期间林言也给青鹿坊捎去了消息,告诉阿七他和鹿影一切安好。 否则阿七就要逼着六耳带他杀到总楼了。 这一天夜晚。 晴朗的夜空里,群星璀璨。 林言和鹿影站在重建的烟雨楼顶层,眺望远山。 鹿影一袭白衣,恬淡如画。 眼中是难以掩饰的疲倦。 这一个月里,有太多人需要她来见,有太多事情需要她抉择。 她累了。 “我还是不太适合做楼主。” 林言笑着道: “你这样亲力亲为,神仙也得累死。” “你要学会授权让人帮你。” 鹿影眉如远山,微微一挑: “我和石叔说过,但他还是自责于自己识人不明,担心自己让烟雨楼变得更糟。” 林言脱口而出: “识人不明,这个老楼主和你不也有份吗?” 鹿影哼哼两声: “你是在安慰我吗?” 林言嘿嘿一笑: “你不能只劝还要行动,你要让他不得不出山。” 鹿影懒洋洋道: “你有什么鬼点子。” 林言道: “你给他留一封信,一走了之,你看他出不出山收拾残局。” 鹿影眸光闪动: “这样会不会太不负责?” 林言道: “石前辈正值壮年,怎么能这么早就退休呢,万一闲出毛病,那可得不偿失呵。” 鹿影听罢,竟然颇觉得有理。 她当即动身: “我这就回去写信!” 林言遥遥道: “那我去山口等你哦。” 是夜。 林言拐走了烟雨楼的候任楼主。 在众人还在熟睡的时候,两人乘船出山窟,向着淮阳,策马奔腾而去。 第192章 惊变 回到青鹿坊。 阿七和六耳给两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接风宴,庆祝有惊无险,平安归来。 面对林言一跃成为宗师。 众人的反应都很平静,或者说他们震惊太多次,已经变得有些麻木。 七绝堂的威胁基本上告一段落。 但是仍有一根刺扎在鹿影心头。 那便是剑绝。 其人天赋虽不如林言,但也已然踏入宗师。 若是放任不管,任由他在暗中捣鬼,不管是对烟雨楼还是对鹿影和林言身边的人…… 都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鹿影虽然让情报网留意剑绝的行踪。 但是九州之大,人海茫茫,剑绝有心躲起来,便是游鱼入海,难觅踪迹。 “所以必须让他主动现身。” 林言呷了一口茶,喃喃道。 鹿影诧异: “你有想法?” 林言微微眯起眼,微微一笑: “我手里还有一份东西,我想对于剑绝来说,有足够的吸引力。” “什么?” “魔门圣地残卷。” “剑绝所修是穆玄阴授予的魔门七杀一脉的传承,杀道之剑进境虽然迅速,但是似乎有缺。” “我两次见到穆玄阴,他都并非完好的状态,否则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在我的剑下。” 鹿影沉吟道: “据传魔门圣地中有完整的魔道传承,还有当年魔尊破碎虚空的秘密。” “这份地图的吸引力确实足够大,但是我们如何能够让剑绝相信呢?” “若是这消息放到江湖上,剑绝恐怕一眼能看出其中有诈,他还会来吗?” 林言淡淡一笑: “那倒是未必,我倒是觉得,不管有没有诈,只要诱惑足够大,就会有人铤而走险。” “剑绝行事激进,他这样的赌徒,或许赌的就是那万分之一的几率。” 鹿影陷入沉思。 末了,林言又补充道: “不过,确实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等待的日子里。 江湖上突发一件大事。 太阴玄女阁宣布封山归隐,潜心修道,自此绝迹江湖,销声匿迹。 这件事充满诡异,并且毫无征兆。 有好事者曾登上玄女峰拜访,想要一探缘由,然而太阴玄女阁已然是人去楼空。 人迹渺茫。 但是没过多久。 又有小道消息传来,有人猜测太阴玄女阁是被人一夜之间覆灭全宗。 无一活口。 这个消息太野,立刻被人否决。 太阴玄女阁有多位宗师坐镇,怎会被人一夜灭宗。 若此事为真。 那对方将会有何等恐怖的实力。 听闻此消息时,林言和鹿影同样震惊。 太阴玄女阁的玄女洛青桑与他们熟识,其门派实力他们也是知道的。 绝对不下于御剑山庄和烟雨楼。 如今突发变故。 一时间江湖之上风声鹤唳,众人全都在暗中探究真相,但又全是揣测,没有一点真凭实据。 江湖风起云涌,但是日子还是照样过。 这一日,林言在流月湖垂钓。 他正心里琢磨着能不能趁着这个消息乱传的节点,将魔门圣地的消息也放出去。 将水搅混。 剑绝想必更不好分辨消息的真伪了。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 准备回去和鹿影、六耳商量一下如何实操。 忽然,他的鱼竿微微颤动。 有鱼? 林言轻轻一扯,一道白影竟在水中缓缓浮现。 林言心头一惊,不是鱼,是人! 他运气于掌,真气凝转一摄。 那道白影瞬间脱水而出,被他以真气轻轻放在小舟的甲板上。 这是一名女子,容貌清丽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林言蓦然一愣,这人竟是洛青桑。 或许因为重伤和泡水的缘故,洛青桑整个人都面色苍白,略微有些浮肿。 她的气息微弱,几乎濒临死亡。 林言来不及惊诧,当即坐下,先是一指点在对方穴道,逼出胸腔积水。 而后将归元真气送入其体内。 迅速疗愈其内外伤势。 林言探查洛青桑的状态,除了受到多处外伤掌力,而且体内还残留一道炽烈真气。 这真气如一团猛火,盘踞在洛青桑的丹田,不断烧灼她的周身经脉。 若非遇到林言。 洛青桑再拖个两三天,定然就是经脉寸断,五脏衰竭,就算是阎王来了,也难救了。 林言瞧着洛青桑的情况。 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恐怕真如江湖小道传言。 太阴玄女阁,出事了。 林言的真气源源不断涌入洛青桑的体内。 经过半个时辰的温养,洛青桑的脸色总算恢复了红润。 她的睫毛动了动。 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是林言那张含笑俊朗的面庞。 她喃喃道: “林,林少侠。” “怎么会是你?” 林言笑道: “我在流月湖钓鱼,把你钓上来了。” “发生了什么?” 洛青桑愣了愣,旋即陷入沉默。 林言倒也不急,此刻流月湖上无人,只有两人一舟在湖心浮荡。 “太阴玄女阁不存在了。” 洛青桑的声音清冷。 却难掩无尽的哀伤。 林言不语,他知道洛青桑还有后话。 “那天夜里,一伙黑衣人奇袭太阴玄女阁,那伙儿实力很强……” 林言眉头一挑: “有多强?” “来者有数百人,最低都是先天高手,宗师更有十余位,甚至似乎还有一位天人……” “天人高手?” 林言震惊。 “再加上他们趁夜里奇袭,阁中毫无防备,等到大家伙儿醒觉抵抗之际……” “已经晚了。” “阁中弟子死伤无数,宗师长老更是全都被那天人高手所伤。” “师父拼死带我突出重围,我为了脱困,只能直接从玄女峰跳下,直接坠入长河江中。” “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林言道: “想必是你沿着长河江顺流漂下,兜兜转转汇入了流月湖中,恰好被我钓了起来。” “也是你命不该绝。” 林言感慨,只是这话多少让人心中难受。 他话题一转,开口问道: “天人高手就那么几位。” “能认出来吗?” 洛青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那人也做了伪装。” “我不识得,但是师父临去前曾给我传音,说那天人高手是钦天监正!” 林言眼神骤然收缩。 钦天监。 上京?! 林言不由惊呼: “覆灭太阴玄女阁的人是当今的皇帝?” 第193章 收留 洛青桑表情凝滞,神色更是黯然: “若非皇帝授意,谁又能让钦天监出手呢,只是我太阴玄女阁素来尊礼守法!” “朝廷为何要灭我太阴玄女阁?!” 洛青桑不知是在和林言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语气竟然带着一丝哭腔。 继而,其人止不住的呜咽痛哭起来。 毕竟是年方二八的少女。 之前又有太阴玄女阁撑腰。 哪里遇到过什么大的困难。 如今一夜之间,太阴玄女阁覆灭,自己熟悉的亲朋师长全都消失。 洛青桑撑到现在缓过来。 悲伤而绝望的情绪终于如水漫金山般将她淹没,她的哭声渐渐响彻,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好在流月湖上,没有其他人。 林言便任由她哭泣,负面情绪若是不发泄,很容易郁结在心,酿成心魔。 林言自己也在思索。 太阴玄女阁作为天下有名的道门,有什么值得皇帝惦记? “道家,朝廷,皇帝,上京……” 林言嘴里喃喃念叨着。 他突然联想到镇抚司和丹辰道人。 他清楚记得丹辰道人是被镇抚司带去了上京,如此,相当于九转丹方便落入皇帝之手。 若是皇帝对长生起了执念。 那相比丹辰道人的小打小闹,皇帝所能调动的势力将远超想象。 若是皇帝为了炼制长生丹指挥钦天监暗中出手,那确实有可能一夜覆灭太阴玄女阁。 想到这里,林言叹息一声。 若他自己的推测为真,这场腥风血雨恐怕才刚刚揭开序幕。 而且,洛青桑或许也是个麻烦。 恐怕会被朝廷暗中追杀。 洛青桑的哭声渐渐变弱,然后收了声息,而后轻柔的声音传来: “林少侠,谢谢你救我。” 林言微微一笑: “不必言谢。” “灭门之人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这里也并不安全,我建议洛姑娘隐姓埋名,蛰伏一段时间。” 林言所述,洛青桑当然知道。 但是天大地大,她除了宗门,便是举目无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想到这里,洛青桑又顿生悲怆。 “不若洛姑娘先和我回城里。” 林言清朗的声音打断洛青桑的情绪蓄力。 洛青桑讶然,她怔怔地看着林言: “林少侠,你肯收留我?” 她说罢,又补充道: “若是收留我,很可能会招致朝廷的追杀。” 林言微微一笑: “追杀?” “那也要找得到你才行。” “而且,关于太阴玄女阁被灭,我有一点不成熟的想法,或许需要洛姑娘一起商量。” 洛青桑一听林言所说,心中是愈发感激,他知道林言的一番话是为让她少一些负罪感。 但洛青桑自己真的无处可去,而且她闯荡江湖的经验又少得可怜。 若是没有人接济。 恐怕一旦在江湖上露面,很快就会被镇抚司抓获,送回上京的钦天监。 “如此,便多谢林少侠。” “你的大恩大德,青桑没齿难忘!” 林言摆了摆手: “御剑山庄的时候你帮了我,这次换我帮你,江湖的朋友就是要互帮互助嘛。”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递给洛青桑: “给。” “用这个易容。” 然后又将自己的青衫外袍脱下放在洛青桑的旁边。 “然后将头发束起成男人发髻,再将我的长袍披上,先要改头换面才能进城。” “否则你进城之时就会被盯上了。” 洛青桑看林言如此娴熟,心中顿生疑惑。 看他的样子是出来钓鱼的。 钓鱼都带着易容工具,难以想象他平日里究竟在做怎样的事情。 林言微微一笑: “江湖散修就是这样。” “不像你们大宗门一切都被人打理好,我们这些散修,什么都要懂一些的,也要谨慎一点。” 洛青桑微微颔首。 然后戴上易容面具,将头发扎起,再披上青衣,摇身一变化为一名青衣书生。 瞧着洛青桑换了装扮。 林言也没心思垂钓,当即摇着船向岸边靠了过去。 上了岸。 洛青桑走在前面,林言走在后面。 两人装作不认识的模样,顺利进了城门。 进了城。 林言没有带他去青鹿坊,而是带着洛青桑径直回到自家的小院。 林言的小院,恰好有两间卧房。 给洛青桑收拾一间出来就能入住。 林言给洛青桑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住所,有花园,有厨房,有水井。 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林言收拾收拾渔具,准备出门,他朝着洛青桑说道: “米面蔬菜都在厨房。” “若是饿了,可以先自己做着吃一些。” “我再出趟门。” 洛青桑感激地点点头。 她练习辟谷多年,能坚持数日不吃,此刻倒也不饿,只是神经松懈下来后,一股困倦便随之袭来。 待到林言离去。 洛青桑便回到让她落脚的侧屋,躺在床上休憩,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 林言出了门,直接去了青鹿坊。 鹿影正在顶层翻阅石进严给她寄送的烟雨楼相关的事务信息,她人虽然逃了。 但是事儿是一点儿没少。 石进严确实是在忠心耿耿地辅佐鹿影,帮她管理好烟雨楼。 “鹿姐,忙着呢?” “忙。” “啥时候忙完呀?” 鹿影抬眼一瞧。 “有事说事。” 林言嘿嘿一笑,凑到鹿影的桌子前: “晚上去我家呗。” “给你一个惊喜。” 鹿影战术后仰,一脸狐疑地望着林言: “什么惊喜?” “去了就知道了。” “保证劲爆。” 鹿影微微眯起眼睛,一张俏脸上悄然飞上红霞,心中暗道: “这小子难道是开窍了?” “想和我说道说道。” “糟糕,我还没准备好呢。” “就这么说定了。” “晚些我在后门等你。” 鹿影还没来得及反应,林言已经一溜烟跑出了静室。 夜幕降临。 来来往往的宾客在百花街聚了又散。 林言等在青鹿坊的后巷。 吱呀,后院门开。 一袭红衣的鹿影俏生生站在门里。 林言心跳加速,骤然觉得那含笑的面容,在夜色里更添了几分妩媚动人。 “鹿姐,你容光焕发噢。” 鹿影白了他一眼。 老娘我描眉腮红忙活了一下午,要是半点作用没有,看我不掐死你。 鹿影怀着忐忑的心,跟随林言穿过小巷,来到小院门口。 林言推门而入。 鹿影抬眼,骤然一惊。 只见一名白衣胜雪的出尘女子正打着哈欠从侧屋里走了出来。 “呃?” “鹿姐?” “桑桑?” 第194章 谣言四起 反应过来的鹿影没好气地白了林言一眼: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金屋藏娇?” 林言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他突然醒悟,自己带着一个女人,来看屋里藏的另一个女人。 这属实有些奇怪。 洛青桑听罢,脸颊也微微一红。 好在鹿影没多开玩笑。 她赶忙走进门,嘱咐林言将门关好,然后牵起洛青桑的小手,柔声道: “桑桑,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青桑又将说与林言的话,以及关于朝廷和钦天监的猜测,全都娓娓道来。 而后林言又补充了,他对丹辰道人入京,太阴玄女阁被灭之间的关联猜想。 鹿影听罢,略一思索: “上京谣传近些日子,皇帝很少上朝,反倒是沉迷寻仙访道,钦天监因此大受重用。” “看来这并不是谣言。” 林言道: “若此事为真。” “必然是丹辰道人又创出新的丹法,故而钦天监才对太阴玄女阁下手,要拿其试药。” “按照进度来看,太阴玄女阁的诸位长老应当还没死,可能只是被抓。” 洛青桑双眼浮现一丝希望。 林言又补充道: “但过一阵子就不好说了。” 洛青桑的神色又再度黯然下去。 林言说罢。 然后,三人便坐在院子里石桌椅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鹿影最先开口。 洛青桑黯然摇了摇头,她再是天才,此刻也不过是一名先天高手。 上京钦天监,却是高手云集。 钦天监的监正更是出身纯阳宫,辅佐当朝皇帝五十载的肱骨之臣。 其本身又是天人大宗师。 这也就是大晋未设国师之位,但监正的地位,实际上却堪比当朝国师。 洛青桑想要潜入钦天监救人,或者报仇,何其艰难,但是让洛青桑放下仇恨。 就此隐退江湖。 她又做不到。 林言摩挲着下巴,喃喃道: “我倒是有个想法。” “既然皇帝想要长生,我们不如把水搅得更浑一点,把更疯的人都引出来。” 鹿影问: “你想怎么做?” 林言道: “还是魔门圣地残卷。” “只不过圣地里有什么,就是我们定了。” 洛青桑和鹿影心中都浮现了更多的疑惑。 …… 翌日。 江湖上忽然流传起一则消息。 魔门圣地即将现世。 圣地的线索就在东海之滨的东极镇。 相传。 魔门圣地之中,不仅有魔门全套无缺的天书传承,更有上古魔宗传承的长生丹方。 一时间,这则消息在江湖上风起云涌,瞬间盖过了太阴玄女阁的消失。 魔门虽然销声匿迹数十年。 但江湖上一直留有魔门的传说。 甚至魔门余孽偶尔活动的消息,也一直牵动着江湖人的心弦。 无他,其一是魔门过于神秘莫测,又曾出过众多破碎飞升的高手。 其二便是魔门圣地神秘莫测,众人不知里面藏着什么秘宝,便愈发好奇。 甚至越传越玄乎。 先前还只是魔尊遗宝,天书传承,现在又多了长生丹方。 关键是,没人敢完全笃定这是杜撰。 对于有着传承千年的魔门圣地而言,不管存在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 咚咚咚。 “开门!” 两名身穿玄衣银鹤的玄衣卫站在林言的小院门口。 吱呀一声,林言揉着惺忪打开门。 眼中浮现惊讶: “两位官爷,这大清早的什么事儿啊?” 两人狐疑地看着林言: “你一个人住吗?” 林言点点头。 “有没有见过陌生人,一个陌生的女人,长得……应该很漂亮。” 林言笑着道: “陌生人我倒是没见到。” “漂亮的女人嘛,那都在前面的百花街。” 两名玄衣卫瞪了林言一眼: “少油嘴滑舌,我们进去看看!” 两个玄衣卫嘭的一推门,也不管林言的意愿,直接闯进了小院,冲进了房间。 林言眼眸微微眯起。 他的两间屋子都不大,扫一眼就能看全乎,两名玄衣卫很快走了出来。 “没有。” “我这边也是。” “但是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女人香!” 玄衣卫转向林言: “你是什么人?” “屋子里的女人香又是哪里来的?” 林言环抱着双臂,笑着道: “我在青鹿坊当客卿,屋子里有些女人香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玄衣卫两人眼中浮现一抹惊诧。 青鹿坊客卿? 据他们所知,青鹿坊真正的客卿只有一人,那就是淮阳剑客,林言。 而且,林言和玄衣卫的丁青关系匪浅。 他们两个又只是初入玄衣卫的新人。 这感觉…… 好像无意之间冒犯了隐藏的江湖大佬…… 其中一人轻咳一声,挺拔的身子微微有些佝偻,他朝着林言讪讪一笑: “原来是林少侠。” “我们接到上级命令,排查邪教妖人,不是有意打扰的……” 林言笑问: “如何?” “有邪教妖人吗?” 两名玄衣卫立即摆手道: “没有没有。” “林少侠是淮阳之光,怎会和邪教勾结,我们这就离开,后面还有两条街要排查呢。” 两个玄衣卫见林言没反对,当即一溜烟就离开,刚刚跑到门口,林言的声音传来: “帮我向丁青问好。” 两名玄衣卫蓦然一愣,连忙应了一声,然后关上门,咚咚咚地跑开了。 林言的笑容微微敛起。 幸好鹿影有先见之明,说洛青桑住在林言的小院太过扎眼,不如去青鹿坊便于隐藏。 所以洛青桑在那天晚上就被鹿影接去了青鹿坊,没想到这才两三天的功夫,玄衣卫就查到这里来了。 应付了玄衣卫的搜查。 林言开始收拾行李。 魔门圣地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江湖。 魔门传承、长生、破碎虚空这些要素,必然会吸引一大波江湖人的到来。 眼热长生的皇帝,也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只要朝廷和江湖因此而动起来。 就是林言浑水摸鱼的机会。 林言犹记得那一晚,他郑重其事地向洛青桑问道:“洛姑娘,你想要报仇吗?” 洛青桑怔怔道: “我?” “当然想,但我可以吗?” 林言道: “你或许不行。” “但,我未必不可以。” 洛青桑望向林言,喃喃道: “林少侠。” “你要帮我?” “为何?” 林言瞥了一眼诧异的鹿影: “路见不平,仗义出手。” “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若是你请求我。” “我会帮你。” 第195章 东极镇的聚会 在绝望无助的时候,林言的出现,无疑是一束光,将洛青桑照亮。 洛青桑不由留下两行清泪,悲声道: “林少侠,求你帮我!” …… 林言收回思绪。 收拾好乔装的衣服和易容的面具,林言出门朝着青鹿坊去。 在前往东海之滨前。 他要向鹿影等人道别。 青鹿坊的顶层。 鹿影、洛青桑、阿七和六耳全都在。 六耳将一叠厚厚的情报递给林言: “我整理了所有向东海之滨汇聚的高手情报,人数很多,其中不乏宗师,” “但不知道钦天监是否有动身。” 林言眼眸里闪烁着自信: “他们一定会行动。” 洛青桑柔声叮嘱: “林少侠,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若是事不可为,便无需强求。” 林言微微颔首: “我自省的。” 阿七挥挥手: “林哥保重。” 他心中其实并不担心,他现在已经成了林言的小迷弟。 他认为无论怎样的难事,碰上林言都会迎刃而解。 几人道别后皆鱼贯而出,将独处的空间留给林言和鹿影。 鹿影歪着头: “此行很危险。” “我知道。” “你们也不轻松的。” “所以……” “要平安归来噢。” 林言含笑点头,同样笑着说道: “平安归来。” 林言转身欲走,忽然又停顿了脚步,转头粲然一笑道: “若是我平安归来。” 你可要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鹿影微微一愣,展颜笑道: “好。” “一言为定。” …… 一刻钟后。 白马青衣,向着东边绝尘而去。 东极镇,紧临东海。 是整个九州最东边的集镇。 只是近日。 原本平静的小镇,突然多了许多执刀佩剑的江湖人,正是风雨欲来之势。 这一日。 一名全身都罩在黑袍的人走进了东极镇最大的客栈,东悦客栈。 黑袍人刚一进入。 满堂江湖客的目光全都聚集而来。 林林总总,有数十道目光。 黑袍人镇定自若,走到柜前问道: “小二,还有房吗?” “抱歉,客官。” “客栈里的房都满了,但是我们和镇民商量了,可以饶出空余的房子来住。” “价钱只收一半,您看?” 黑袍人淡淡道: “无妨,来一间。” “帮我找个位子,上些吃食。” 小二小心翼翼地问道: “咱家桌子也都坐满了,您可以接受拼桌吗?” 黑袍人微微颔首。 小二这才放心地伸手一引: “客官您跟我这边来!” 黑袍人环视一周,周遭的江湖人气息犹如瀚海波涛,起伏不定。 他喃喃自语: “貌似还没到呵。” 黑袍人正是林言。 他装扮的,还是炼血余孽。 他借着环视之际,暗中以念识扫过周遭的武人,除了一人幽深如渊,疑似宗师。 其他人皆是外罡先天之流,甚至还有不少不入先天的后天武者来凑热闹。 但林言并没有觉察到其中有人明显比自己更高一筹。 林言推测,钦天监还没到。 这也合理。 上京距离此处,比起淮阳还要多一倍的距离,就算星夜兼程。 估计也要再多些时日。 林言跟着小二来到一张桌前落座。 这里已经坐了一名儒雅文士,一个赤膊短衫的健硕汉子。 两人见林言坐下,文士拱手开口: “吾二人来自东郡潜蛟帮。” “在下凌肃,这位是童烈。” 文士瞧着林言不动声色的模样,顿了顿,又再度追问道: “这位朋友可也是冲着那魔门圣地来的?” 林言开口,声音沙哑难听: “在座的,哪个不是?” 凌肃乐呵呵一笑: “大家伙来到这里两天了,除了那则江湖流传的消息,便再没有半点线索。” “朋友你是新来,可有什么新的线索可以给大家伙儿分享分享的吗?” 林言抬眼瞧了瞧凌肃,温文尔雅却有一股威严气度,显然是久居上位养成的习惯。 想来其在潜蛟帮应是地位不低。 只不过对于现在的林言来说,普通地方帮派的势力,已经对他构不成威胁。 他淡淡道: “暂时没有。” “有些耐心吧,真正重量级的人物还未到呢。” 凌肃眉头微皱,他听出了林言话里有话,但此刻形势不明,他也不便轻举妄动。 “那就借朋友吉言了。” 两人说话间,周围的江湖武者更是议论纷纷,揣测林言的真实身份。 林言也不在乎。 等到小二端了两个小菜,一碗牛肉面上来,他便当即大快朵颐起来。 吃过饭。 林言便让小二带他去住所。 钦天监未至,林言也没必要在客栈里枯坐。 住的地方并不远。 和东悦客栈只有一街之隔。 这原是一间柴房,后被客栈向镇民租来,改成了临时性的住房。 虽然有些陈旧,但好歹干净整洁。 林言当场付了三天的房费。 便在此间安顿下来。 林言静坐在床榻上,念识犹如涟漪般向外一层一层地铺陈开来,将整座东极镇覆盖。 瞬间激起了数道识念的反应。 其中有两人尤为瞩目。 一者气血雄浑旺盛,从东悦客栈方向散发而来,是个横练的宗师。 一者神念飘渺,倏尔乍现,复又隐匿难寻,疑似是个擅长精神秘法的高手。 一则真假难辨的消息。 短短数日就已经引得如此多的高手聚集。 林言收回识念,喃喃道: “已经这么热闹了呵。” 接下来的日子。 林言深入简出,除了每日去东悦客栈踩点,就是在房间里养精蓄锐。 某天清晨。 林言正在床榻上打坐。 忽然,一股浩瀚无边的神念将整座东极镇覆盖,而后又如退潮般,迅速消失。 这种与天地同力的浩瀚之感。 隐隐显露更在宗师之上的威势。 几乎同一时间。 包括林言在内,不少身影纷纷走出房门,向着东悦客栈聚集。 众人猜测,或许是放出消息的正主终于到来了。 而林言却是知道,该是钦天监到了。 …… 东悦客栈。 一名精神矍铄的长袍白发老者负手走入,他的身后跟着两名素衣书童。 两名书童之间,紧挨着一名相貌俊朗的青年,青年环顾四下张望的武者。 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其人面色却是苍白,身形虚浮,手脚疲软,一看便是没有功底的普通人。 老者气息幽深。 缓缓步入客栈中央,朗声开口: “诸位想必皆是为了魔门圣地而来。” “我们开诚布公的说吧,魔门圣地之所在,全都记载于一张地图之上。” “地图被一分为七份。” “我手中有一份。” 老者一挥手,身后的书童便掏出一张牛皮残卷扬了扬。 “诸位若是执有地图残卷的,不妨站出来,若是藏着掖着,大家都会白跑一趟。” 第196章 钦天监现身 书童扬起残卷的刹那。 无数强横的气机锁定过来。 有不开眼的江湖客起身大笑道: “等了这么久。” “终于有真材实料的现身了!” 说罢。 那人便纵身从客栈二层飞扑直下。 手中的金丝大环刀叮当作响,气势如虹地向着书童一刀砍去。 他想先夺得一张残卷在手。 这样便能抢占先机。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甚至残酷。 那人急坠的身躯仿佛骤然撞在无形的墙壁之上,只听砰的一声轰响! 气劲骤然迸发,鲜血横流。 其人身形如沙袋般斜斜倒飞出去,满身鲜血,当场气绝身亡。 众人哗然! 这老者好狠的手段! 有见识的人更是看出来,那老者根本没有主动出手。 那人是直接撞上其护体的先天罡气。 被当场反震而死。 如此强横的罡气屏障。 老者的实力,至少在宗师之上。 老者一行人展露强横的实力,也瞬间震慑住了心怀不轨的宵小。 这时,有一粗犷声音道: “我手中有一份地图残卷。” 众人目光循声望去。 那是一名身形魁梧大汉。 其周身散发着浑厚的气血,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炽热的烈阳。 让人无法忽视。 老者淡淡一笑: “横练修到这种地步,可是烈山的传承?” “正是。” 大汉毫无隐瞒地说道。 众人皆是哗然,果然有魔门高手前来! 这时一声娇媚的声音从二层楼悠悠传来: “既然几位都不藏着掖着,那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小女子手中也有一份地图残卷。” 说话的是一名女子,其身材玲珑剔透,身上裹了一件青色襦裙,外披一件淡紫色轻纱。 白皙纤细的手臂和修长光滑的长腿在轻纱中若隐若现。 再配上那一双妖冶动人的狐狸眼,只一眼便会让人血脉偾张。 在场的人里除定力够强的高手,其余人全都不由望向那女子,挪不开眼睛。 “夺魂摄魄,可是魔门夺魂一脉的高手?” 老者望着女子,眼中平静无波,好似看不到她的风情万种。 “老先生,好眼力。” 女子娇声道: “只是,此刻我们三个加起来也不过三份地图残卷,想必那放出消息的并非二位吧?” 烈山汉子和老者对视一眼,均已了然,这放出消息的另有其人。 便在此时。 一道苍老而阴郁的声音从客栈外清晰传入: “桀桀桀,各位都到齐了。” 林言披着黑袍,不紧不慢地走入客栈。 那被两名书童夹在中间的病怏怏的青年见到黑袍人,眼前顿时一亮。 林言同样瞥了一眼那青年,竟是丹辰道人,这一伙儿果真是钦天监的人。 令他意外的是,朝廷竟然也掌握了一块魔门圣地的地图残卷,丹辰道人还被携着亲至。 但总体而言,一切正如计划般进行。 林言淡淡说道: “剩下的四份地图残卷。” “都在我的手中。” “想要找到圣地之所在,还需我等通力合作。” 此话一出。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向黑袍人看齐。 负手老者、烈山汉子和夺魂女子更是同一时间以强大的气势压迫而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若是林言实力不行。 他手中的地图便是三人而分了。 林言冷哼一声。 一股血色气劲骤然升腾而起,犹如血色火焰,将压迫而来的三股气场稳稳扛住。 砰! 一股气浪以林言为中心席卷荡开,瞬间吹得众人多江湖客人仰马翻。 老者、汉子、女子心中不约而同泛起同样的念头。 炼血! 宗师! 林言淡淡一笑: “圣地还没见着踪影。” “大家没必要在这儿分个胜负吧?” 话音落罢。 四人的气势同时一收,风止云歇。 整个客栈恢复平静。 只是客栈内的所有桌椅板凳全都四散而飞,残破不堪,就好像被风暴席卷摧残过一样。 除了尚能站定的寥寥数名高手。 其他人全都被刚刚的余波震得跌倒在地,此刻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拍打身上的灰尘。 林言道: “我这里有四块残卷。” “其中三块恰好能拼到一起,图上指向的便是这里,东海之滨的东极镇。” “另外一块,则是海域路线。” “如果我所料不差,几位所掌握的地图残卷上,记载的也是海域的路线。” “所以魔门圣地的真正位置,应当是从东极镇向东出海,在海外的某座岛屿之上。” 其他几人没有反驳。 显然林言所言非虚。 夺魂女子喃喃: “所以我们要出海?” 显然,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要怎么出海,哪里去搞船,几人怎么沟通合作,却成了一个疑难问题。 “几位前辈若是想要出海。” “在下或许可以帮忙。” 安静的环境里,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出声说话的正是潜蛟帮的丁肃。 他理了理儒服。 不卑不亢地走上前,恭敬地向众人行礼: “在下潜蛟帮丁肃。” “我帮内有现成的海船,就停靠在东极镇的入海码头。” “几位前辈若是不弃,可用我的船出海。” 老者轻笑一声,淡淡道: “你想要什么报酬?” 丁肃拱手道: “在下可以无偿提供海船和海员,只求能一睹魔门圣地的风采。” 除了林言,其余三人皆是气势一凛,化为无穷重压落下。 丁肃当即踉跄跪倒在地。 “前辈,在下不求一物一宝,只求一开眼界,求各位前辈成全!” 林言微微一笑,一掌荡出血色气劲,将三人的重压驱散,打着圆场道: “诸位莫怒。” “我们终究是要出海的,除了丁兄的船,你们还能找到其他船吗?” “既然丁兄说了不贪圣地之物,便允他一起出海,又何妨?” 其余三人顺着林言递来的台阶下坡,顺势收了释放的威压。 “便允你。” 其他江湖客见状,竟然纷纷出声。 “前辈,我等也愿意鞍前马后出力,只求一见魔门圣地。” “是啊是啊,前辈就带上我等吧。” 林言轻笑着不言语。 这些人和丁肃的想法一样,等到了魔门圣地,跟在几位高手后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即便拿不到重宝,他们也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趁乱捡漏。 老者负手轻哼一声,这一声犹如洪钟,直接在众多吵闹的江湖客耳边炸响。 噗! 众人齐齐吐血,咣当咣当,全都跌撞在地上,爬不起来。 其余还没开口的江湖客瞬间震惊。 这是何等强悍的实力。 只是一哼声,竟然能精准地震伤所有出声的武者,而对其他人却毫无影响。 夺魂女子和烈山大汉同样警觉起来,这样的妙至巅峰的元气操作力,绝对是顶尖宗师。 甚至更强! 而其余人此刻全都安静如鹌鹑,面临生死威胁,不敢再多说一句。 “何时出发?” 老者淡淡问道。 丁肃的额头已然沁出冷汗,他忙不迭说道: “明日!” “明日即可出海!” 第197章 终于等到你 翌日。 众人汇聚在东极镇外的海岸。 一艘巨大的木制海船赫然停泊码头。 丁肃带着潜蛟帮的一众人已然整备完毕,只待林言等人登船,扬帆出海。 林言、夺魂和烈山三人先到。 等候之时,林言几人作为魔门遗脉,也先行交流了一番。 夺魂女子唤作红鸳。 一直隐居在东郡郡城的青楼里做清倌儿,凭借着绝世姿容和夺魂秘法,坐拥无数裙下之臣。 过得很是舒坦。 烈山大汉名为龙钧。先前隐匿在荆南郡做一名铁匠,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 但是手中的圣地残卷一直提醒着他身为魔门遗脉的使命,故而这才心血来潮,来到东郡。 至于林言,他自称是厉无咎。 是冯浊的师兄。 冯浊一直致力于集齐魔门圣地地图,重现昔日魔门荣光。 可惜他被镇抚司所擒,生死不知,故而托付他来完成其未尽的使命。 红鸳和龙钧听罢,不禁为之唏嘘。 没想到百年之后,还有如此为魔门复兴而执着之人。 红鸳言道三人均为魔门出身,百年前更是一家,自是该一致对外。 “那老者和身后两个书童……” “我全都看不透。” “还有那个病怏怏的青年,像是被废了武道根基,不知为何被带来此地。” 林言道: “谨慎起见,最好都将他们当做宗师之上。” “我赞同红姑娘的提议。” “我们一致对外,若是真的找到圣地秘宝,我们再内部来分不迟。” 龙钧同样点头。 林言忽悠到两大助力。 心情不错。 此刻,钦天监一众人才姗姗来迟。 在丁肃的迎接下,众人上了海船,潜蛟帮的船员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相关事宜。 起锚,划出海道。 扬帆,乘着风势,逐渐远航。 岸边,此刻仍有不少凑热闹的江湖客眼巴巴地看着行船远去。 但却无可奈何。 …… 海船的甲板上。 一众人围站在一起。 丁肃和航海员在中央,林言、红鸳、龙钧和钦天监正四人分立四边。 丁肃道: “诸位前辈。” “我等已出海,若是信得过我,便将手中的地图交予在下的航海员。” “唯有拼凑出完整的海图,我们才能找到魔门圣地之所在。” 林言十分爽快。 将自己手中的残卷随手扔给丁肃身边的海员,红鸳和龙钧有样学样。 海员当即就地在甲板上拼凑起来,六份地图各归其位,还差冰山一角。 三人全都将目光投向监正。 监正没想到其余三人如此轻易就将地图交出,不由冷哼一声,让书童将地图奉上。 完整的地图被补全。 众人全都凑近了看,一条航海路线赫然出现在地图之上。 “认得出吗?” 监正沉声问道。 航海员沉吟片刻,爽快地说道: “没有问题。” “这个岛并不远,就是偏离正常航道。” “按照现在的航速,一天一夜就能到了。” 监正淡淡道: “记下了吗?” 航海员下意识道: “记下了。” 话音一落,监正便探出手掌,一股雄浑真气随之涌动。 林言和其余两人见状,同样出掌运功。 瞬间,七张地图各归其主。 林言手里攥着四张地图,颇为意外地看着监正,对方还在隐藏实力。 或许是担心在海上撕破脸,众人打起来这一艘船保不住,领路的海员多半也会丢了性命。 故而监正还在隐忍。 等真正寻到了魔门圣地,便是他展露天人实力,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众人的时候。 监正的投鼠忌器。 也恰好给了林言发挥的空间。 他摆了摆手上的地图残卷: “我先回去休息了。” 林言一走。 其他人也各自回到船舱的房间,丁肃一挥手,便让海员各归其位。 向着地图上的岛屿进发。 二层船舱的房间。 监正一行聚在一起。 病怏怏的丹辰道人笑着说道: “监正大人,别怪我没提醒你,那黑袍人极有可能是当初袭杀我的炼血魔孽。” “他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找到魔门圣地,而且还藏着别的心思。” 监正的眼神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辉。 “长风,你去试探一下。” “能杀则杀,将地图拿回来,若是杀不了,就尽快退走,寻到海岛再说。” 一名道童微微颔首领命。 …… 入夜。 风急浪高。 林言来到船舱闲逛。 丁肃等一众浅蛟帮众正在吃食,他也曾派人询问是否需要送饭到各宗师的房间。 但是都被拒绝了。 到了宗师境界,即便是辟谷数月也不会有丝毫影响。 更勿论在海上这样陌生的环境。 更要小心谨慎。 当然,林言则除外,他听闻丁肃有准备吃食,当即桀桀道: “不用送到房间。” “吃饭要趁热,我来和你们一起吃。” 林言如约而至。 丁肃当即诚惶诚恐,给林言让出了位置。 虽然是在海上,潜蛟帮仍是准备了丰盛的吃食,有鱼有肉,有虾有贝。 林言在场。 众人皆是闷头扒饭,不敢说笑。 好在林言吃的也快,暴风般地横扫过后,便摸了摸肚子,桀桀笑着离开。 林言又在甲板上随意游逛了一会儿,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便回到房间闷头睡了。 到了深夜里,一轮明月高悬。 船员们大都进入梦乡。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飞快地掠过甲板,悄悄摸摸地摸向船舱的林言房间。 其人身手不凡。 速度快得像是鬼魅。 又一丁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来到林言的房间门口。 略微停顿。 一股锐利的意念探出。 探到林言深沉而均匀的呼吸。 来人心中大定,意念若剑,啪的一声脆响,将横在门板之间的横木斩为两段。 吱呀一声推门。 迅速闪入又随手带上门板。 来人悄无声息地走向林言的床榻,看着床上躺着那一张中年且消瘦的面颊。 他心中暗忖。 岭南温家的安神散果然名不虚传,连宗师也难逃其凶猛的药力。 他稍稍放下警惕心,探手向床上人的脸颊耳根部摸去。 在动手之前,他还要确认对方的身份。 就在此时。 一只手快若闪电的探出,以来人难以反应的速度扣住对方的手腕。 “嘿……” “剑绝,我终于等到你了。” 清朗的声音从床榻上不相称的脸颊上发出。 来人是一身船员打扮,却是骤然一惊: “林言!” 刹那间,剑意无量如云雾升腾而起,沿着林言扣住的手腕如洪水般倾泻而入! 而后在其体内轰然爆发! 第198章 热闹的夜 冰冷的杀意如山呼海啸般一触即发。 剑绝拼死相搏。 然而其真力和神念却如无根之木,无本之水,刚刚迸发却戛然而止。 无他。 只因林言的剑意已经先一步涌入剑绝的体内,散如疾风骤雨。 只一瞬间。 剑绝的丹田气海和周身经脉就被摧毁殆尽。 他自己也明白。 失了先机。 又被林言扣住手腕死穴,他基本已经宣告十死无生了。 剑绝喃喃道: “林言……这果然是个陷阱……” 他此前听闻江湖流传的魔门圣地消息,便心觉有诈。 但他所修的杀道杀剑,确实存在实实在在的缺陷,也急需要补全。 所以这次机会,他不想放过。 故而他早早来到东极镇,一直隐匿在暗处观察形势。 直到林言暴出他身怀四张地图,剑绝便猜测,黑袍人手中必然有一份是七绝堂的。 这黑袍人就是林言! 可惜,任凭剑绝千般谋划,终是成空: “只是你和我的差距越来越大,若错失这次机会,我是真的找不到机会杀你了。” 林言嘿然一笑: “你本来也没机会的。” “忘了告诉你。” “我百毒不侵。” 剑绝眼中的光彩顿时涣散。 他的精神仿佛出现一丝恍惚,蓦然间,看到那一抹红衣出现在他面前。 “鹿影……” “我不甘心……” 【杀手成就】出神入化(4\/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一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宗师境界以上。 剑绝的身形倒下。 又被林言轻巧扶住,然后平放在了床榻上。 “今天还真热闹。” 林言神思一动,继而身形一闪,便收敛气息,隐在房间一侧。 几乎就在林言刚刚离开床榻的刹那,一道细微而晦暗的剑光噗的一声穿透窗户。 径直朝着床榻上刺去。 本就气绝而亡的剑绝,尸体再遭重创。 那是一枚无柄飞剑。 正正扎入剑绝的眉心,剑尖顺而燃起一捧纯阳真火,将整个床榻全都燃烧起来。 林言在一旁瞧着,心里一突。 好家伙,毁尸灭迹? 出乎林言的意料,赤红色的火焰弥漫床榻,却未能灼烧任何。 就连剑绝的尸体都完好无损。 林言却忽的感受念识中传来一股灼热的感觉,此火燃烧的是神魂! 剑绝此刻,已然是魂飞魄散! 林言此前曾听过纯阳宫的威名。 真火炼心,一剑飞仙。 正是代表着纯阳真火和飞剑术两大绝学。 钦天监正出身纯阳,算是纯阳宫的支系,林言如今亲眼见到纯阳道法,果真神奇。 那无柄飞剑震动出一声嗡鸣,将赤红真火重新吸纳回剑身。 然后又化为一道流光,沿着窗户上的裂隙嗖的一声,疾飞离去。 林言仍是不为所动。 对方不会只是为了杀他。 而是他手中的圣地残卷。 果然,少顷。 一道人影在外面闪过,推门而入。 “咦,门怎么没锁?” 道童轻声喃呢。 不过他倒也不担心,刚刚的一剑实实在在扎中了床榻上的人。 他也确实感知到纯阳真火将一枚神魂烧灼化为灰烬。 道童常年在钦天监修道,并没有太多实战经验,便想当然认为,林言已然是死了的。 在他看来。 那炼血魔孽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看似厉害。 实际却是不堪一击。 毕竟他是天人亲传,道门宗师。 所以,没有意外。 然而…… 意外就在他意料之外中,发生了。 道童关门,刚刚转身。 眼前竟悄无声息地掀起一道滔天血海,血海从四面八方涌起,瞬间将道童吞没。 道童遭逢惊变,刚要出声惊呼: “呜……” 血海分出一道血色激流瞬间涌入道童的嘴里,瞬间呛得他无法出声。 道童仓皇失措下,终于想起来要调动飞剑御敌,然而他刚刚双手掐诀。 四周激荡的血海瞬间变得锋锐凌厉,滔天的浊浪更是顷刻化为万千血剑。 从内到外,剑意迸发。 瞬间,道童的纯阳罡气被血海侵蚀殆尽,继而万千血剑劲射而发,将其周身贯穿。 端坐二层船舱之中的监正猛然睁开双眼。 出事了! 他对自家道童的气息感知忽然消失了。 船舱房门嘭的一声打开。 其身形犹如清风荡出,转瞬便掠至下层船舱外,而后稳稳停在虚空中。 监正白衣飘飘,譬如仙人。 “厉无咎!” “给我滚出来!” 愤怒的声音若闷雷炸响在整艘船上,九天天地元气都仿佛被其情绪调动。 一时之间惊涛骇浪,汹涌的波涛仿佛要将航船直接掀翻。 丁肃等一众船员全都跑出来,看着空中犹如天神忿怒的监正,全都噤声不敢多言。 红鸳和龙钧同样惊疑不定地看着监正。 这样的威势。 已然远超两人所能达到的极限。 他们不禁开始怀疑此行的选择是否正确。 而且林言究竟做了什么? 竟然惹的对方如此震怒。 吱呀一声。 林言的船舱终于开了,林言打着哈欠,睡眼惺忪从房中走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仰头看着天空中须发飞扬,怒意横生的监正,惊讶问道: “前辈何故大动肝火?” 监正见林言仍在装傻充愣。 不由怒极反笑: “我家道童呢?!” 林言反问: “你家道童,为何跑我这里来寻找?“ “莫不是你家道童暗中来偷袭于我?” 监正冷声一哼: “是又如何?” “他的气息消失在你的门前!” 林言耸了耸肩: “抱歉啊。” “我没见过他。” “海上风急浪高,我门前又漆黑无光,或许你家道童一个不小心掉进大海也说不准。” 监正瞳孔骤缩。 他家道童乃宗师境界。 从未听说哪家宗师不慎坠海的。 监正的神念瞬息探入林言的房间,果真空荡无人,但是他却探知到了门窗上的飞剑裂隙。 还有纯阳真火烧灼的痕迹。 道童绝对已经出手,只不过眼下恐怕已经着了对方的道。 监正怒从心底起,自从担任钦天监正以来,还从未如此憋屈过。 “你!” “找死!” 监正挥袖间,一股滔天巨浪从海平面骤然涌起,向着林言倾盖而下。 只是如此一来,整个海船绝对会被砸的支离破碎,丁肃等人亦是十死无生! 第199章 登岛 “前辈是不打算找到圣地……” “直接在海上分生死吗?” 林言身形骤然消失,出现在海浪之前,并指点出,一道血色气劲凝成滔天血海迎上。 只是与监正挥手掀起的海浪相比,林言的血海就宛如涓涓细流。 好在他将无物不破的纵横剑意包裹在血海之中,血海激荡而去,好似一柄利剑。 瞬息激射在海浪凝聚的元气间隙。 哗的一声。 滔天巨浪轰然溃散,如骤雨般倾洒在船甲之上,淋了众人一头。 海船更是因为浪潮激荡,变得左右摇摆,几欲倾覆。 监正含怒出手后,便也冷静下来。 正如林言所说,现在大打出手,虽然他有绝对的把握横压魔门三人。 但是潜蛟帮众人势必会被波及,到时候魔门圣地的恐怕就再寻不到了。 他是领了圣命在身的。 若是寻不到魔门圣地,虽然皇帝不能拿他这个天人大宗师如何。 但是他的监正地位,以及与之相伴的权势和名望,都将被彻底剥夺。 监正一挥衣袖。 汹涌的海面瞬间变得平静。 “厉无咎,便让你在苟活一天!” 监正放完狠话。 衣袍猎猎飞掠回到自己的船舱的房间。 丹辰道人躺在床上,发出阵阵咳嗽,他神经质地笑道: “啊呀呀,真是难以置信。” “短短数月,他竟然从外罡一跃成为宗师。” “现在连监正也拿他没办法呵。” 一旁的道童厉声道: “闭嘴!” “师尊乃是大宗师,此刻不过是隐藏实力,只要找到魔门圣地,必定能为长风师兄报仇!” 丹辰呵呵痴笑: “我现在怀疑,魔门圣地根本没有什么长生丹方,这根本就是那魔门炼血的阴谋。” 监正冷哼一声: “不管魔门圣地里有什么,我们都要带回去给陛下,这是他的命令。” “即便他们三个宗师加在一起,也不过是稍微强壮一些的蝼蚁罢了。” 丹辰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与此同时。 魔门三人组也聚在一起,红鸳望着林言担忧道:“厉前辈,那白发老者的实力非同小可。” “恐怕不仅仅是宗师那么简单。” 龙钧微微颔首: “厉兄你刚刚有和他交手,你感知如何?” 林言望着表情郑重的两人: “刚刚虽只交手一招,但我推测他确有可能是天人大宗师。” “眼下只是囿于还未找到圣地。” “所以才隐忍实力。” “他是怕把我们见事有不谐带着地图逃跑。” 林言顿了顿,淡淡一笑: “如何?” “现在航线已然明确,对手实力强劲,你们都隐居多年,还想趟这趟浑水吗?” 红鸳和龙钧皆是沉默。 诚然如林言所说。 他们都是隐退已久的人,若非手中传承了圣地残卷,他们也不会在此暴露魔门身份。 可以说。 这一份地图。 是他们与魔门唯一还有牵连的东西。 如今,疑似天人高手的监正在侧,一旦登岛,他们很可能会面临生命威胁。 毕竟,天人和宗师之间的差距,几乎是无法逾越的。 现在是做出抉择的时候。 两人均在思考。 林言就这么等着。 终于,龙钧喃喃道: “为了给我这一身传承画上一个句号,我不会离开。” “即便魔门圣地的秘宝落入他人之手,我也要亲眼见证一切。” 龙钧的话似乎给了红鸳勇气,她笑着道: “想必厉前辈也不会走。” “你如此淡定,想必是有后手在身,那我也不走,如果圣地秘宝注定落入他人之手。” “我倒是希望那个人是你。” 林言桀桀一笑: “承两位吉言。” 林言转身离开,回到船舱自己休息。 一夜的风波就这样暂时平息下去,然而除了林言继续呼呼大睡之外。 这一夜便再没有人能睡得着了。 翌日。 天一亮,林言就上了甲板。 眺望着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 大船平稳航行,安静的环境里,只有行船排开波浪的清脆声响。 如此行船半日。 远方隐约出现一座小岛。 林言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已然有了揣测。 在林言的遥望中,行船向着小岛逐渐靠近,岛屿从远方的一个黑点,逐渐变得放大,清晰。 那是一座郁郁葱葱的丛林之岛。 一眼望去便是翠色如盖的森林,将整座岛屿都覆盖起来。 此时,除了林言,红鸳、龙钧。 还有监正一行人全都来到甲板之上。 “就是那里吗?” 监正开口问道。 如山般的压力骤然降临,压得丁肃和一众船员几乎喘不过气来。 仿佛下一秒,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丁肃根本不敢隐瞒。 他赶忙说道: “禀前辈……” “就,就是那里……” 监正淡淡说道: “既然已经找到圣地,那么我们的账也该好好算算了吧。” 监正的威压瞬间扩散。 将林言等一众人全都包含在内。 林言身形一闪,瞬间化身为一道血光,将监正的重压破开。 “账可以留着慢慢算。” “我可先走一步。” 林言说话间,已然朝着前方岛屿飞掠而去。 红鸳和龙钧顿时醒觉。 沿着林言破开的重压裂隙,一个飞掠如云若仙,一个蓄力一踏,甲板顿时龟裂。 身形犹如箭矢飙出。 “异想天开。” 监正平淡说道,单手一挥。 晴天白日里。 凭空有飓风骤起。 继而有滔天巨浪汹涌接天。 飓风凝如道道风绳,朝着红鸳飞袭捆绑而去。 巨浪则化为两道巨大的水鞭,朝着龙钧的狠狠地抽过去。 而对林言,监正神念一动。 空间便仿佛被禁锢一般,有万钧重压从四面八方朝着林言涌来。 让他疾飞的身形陡然一滞。 这便是天人合一。 挥手间便能调动天地自然的力量。 监正的寻常一击。 便要宗师拼尽全力凝神应对! 红鸳一指点在眉心,顿时有一圈奇异的精神波动荡漾开来。 监正顿觉眼前一花。 无数身着寸缕轻纱的妖媚天女从天而降,纷纷缠绕攀上监正的身躯。 耳边更是传来潮热湿润的喃呢,仿佛有人在轻轻舔舐他的耳垂,向里面吹气。 即便监正清修多年道心坚定,也不由感觉一股热意从心底生发,让人顿生情欲。 骤然间。 监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精芒! 哼! 第200章 天人合一 “邪魅幻术!” “小道尔!” 一声暴喝从胸腔发出,继而仿佛与大海和天空产生奇异共鸣。 红鸳当即感到神魂一阵刺痛。 闷哼一声,嘴角渗出鲜血。 但她勉强趁着监正的恍惚瞬间,脱出飓风的笼罩,继续朝着岛上飞遁。 龙钧调动浑身气血,鼓荡如龙吟虎啸,同时,一股精纯的拳意萦绕在凝握的拳锋。 面对拦路的滔天海浪。 龙钧一拳轰出。 只听一声如雷般的爆鸣,巨大的海浪中间被龙钧一拳轰出一个真空。 其人身形从中一闪而过。 朝着远方的岛屿坠落下去。 监正淡淡评价: “横练还不错。” 便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剑鸣响起,虚空之中隐隐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循声望去。 林言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 监正震惊,他竟一击破了我的空间禁锢?! 这怎么可能。 而且,空气中残留的,并非炼血气劲,而是精纯无比的剑意! 监正的神念如电,瞬息蔓延开来。 身形更是踏步而出,瞬间来到虚空之中。 “尔等先去寻魔门圣地。” “魔教妖人由我来阻隔。” “是,师尊!” 身后的道童一把扯着丹辰的胳膊,身形一纵便携着丹辰踏虚飞掠而去。 监正的神念沿着海岸蔓延。 瞬间将刚刚登岛的红鸳和龙钧笼罩。 然而林言却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在监正的神念里彻底失去了踪影。 “先拿下你二人!” 监正彻底放开对修为的束缚。 肆无忌惮的恐怖气势从身上升腾而起,仿佛与天地合而为一。 霎时间,天地风云色变。 在红鸳和龙钧的感知里,仿佛有一轮新的朝日正从海平面冉冉升起。 纯阳剑意随监正心念而起,譬如海潮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两人牢牢锁定。 两人的身形瞬间凝滞。 神思因剑意冲涌,已然感到阵阵刺痛。 他们这时才开始后悔。 当初为何不听林言的劝告执意登岛。 以至于他们还未见到圣地的踪迹,监正就已然迫不及待地痛下杀手了。 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路可走。 一道氤氲着晨曦的剑光,已经在朝日之中孕育而生,继而横跨虚空般,向着两人迸射而来。 剑光犹如普照的晨曦,顷刻而至。 根本躲不开! 红鸳和龙钧不由心道: “吾命休矣!”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一道清朗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伴随着一道清澈嘹亮的剑鸣声。 两人感觉周遭譬如朝霞的纯阳剑意竟如冰雪消融般,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风细雨般的舒爽。 铛! 虚空之中传来一道震荡的轰鸣。 不知何时。 一道古朴长剑闪烁着青色剑光已然与一柄闪耀着赤色霞光的无柄飞剑,狠狠撞击在一起。 两剑沿着海岸线僵持不下,一圈圈剑意和剑气的余波化为气浪,朝着四面八方荡漾开来。 一时间。 海岛之上,丛林掀起碧绿海浪。 大海之上,更是波涛翻腾。 虚立于半空的监正更是瞳孔剧震。 他?! 身着黑袍的林言凭空立于林海之上,并指为剑,周身散发着蓬勃如新的剑意。 他嘴角含笑。 面对天人高手的全力施为,他看起来依旧游刃有余,毫不费力的样子。 “还不快走?” 红鸳和龙钧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也顾不上惊诧为何林言突然变得如此生猛,当即转身便向着岛内,掠向道童离去的方向。 轰! 两柄对撞的剑锋发出一声轰鸣。 继而猛地分开。 莫名剑划过一道弧线,飞落回林言手中。 林言微微昂起头。 看向远处天空之上的监正。 淡淡笑道: “监正大人。” “意外吗?” 早在海船之上,林言击杀道童宗师之后,便已然天人合一! 【姓名】林言 【内功】 归元吐纳术(熟练度90%) 特性:回气迅速、疗伤奇效、移花接木、百毒不侵、护体真罡、千变万化、金刚不坏(万法不侵,金刚不坏) 【剑法】 剑道秘录(熟练度90%) 特性:听风吟、覆雨、纵横捭阖、袖里青蛇、无量、天意、截天(截取天道一线,以求以生,以求其死,是谓截天) 【轻功】 轻身提纵术(熟练度90%) 特性:如影、云纵、踏雪无痕、似幻、浮光掠影、须臾、咫尺天涯(天涯万里,不过咫尺须臾) 【杀手成就】返璞归真(0\/5) 【备注】距离解锁下一阶段成就还有五单生意,有效委托目标需在天人合一境界以上。 意外? 监正何止意外,他甚至感到一丝恐惧。 一名宗师,在他眼皮底下突然变为了一名天人高手,这样的事情简直不可思议。 “你知道我的身份?!” “你以为我放出圣地的消息,是为了吸引谁?” 监正再度震惊,他惊异道: “你究竟是谁!” 林言淡淡一笑: “我?” “我不过是个讨债人。” “太阴玄女阁的灭门之仇,有人请我来向你讨之!” 监正瞳孔微缩: “是那走脱的玄女?没想到她为了复仇,竟然与你魔门勾结上了。” 林言哑然一笑: “你还认为我是魔门?” “你可曾听闻,炼血之中有谁擅使剑法的吗?” 林言轻抚长剑,屈指一弹。 莫名剑瞬间震荡嗡鸣,剑光一闪,遁如青色闪电,瞬间融入虚空。 一刹那。 监正便感觉到一股凌厉的剑意仿佛从虚空之中隐隐传来。 倏尔间,眼前突兀出现一道裂隙。 莫名剑光瞬间遁出,向着其门面扎去,铛!赤霞飞剑随念而起,从旁斜刺入。 与莫名长剑重重的交击在一起。 两剑再度与海面展开交锋,仿佛一青一赤两道光影交织不休。 所过之处,剑气纵横。 更是将海面搅得激荡汹涌,仿佛暴风来袭。 林言的剑意两分,一者御使莫名长剑与纯阳飞剑交锋。 另一者则是凝聚自身,以人为剑,身形一闪便向着天上的监正掠去。 擒贼先擒王! 监正自是明白林言的打算,他身形疾退。 纯阳剑意如晨曦般无处不在。 将虚空凝结为坚不可摧的无形屏障,以阻挡林言的进击之势。 然而,林言并指为剑。 剑意为锋,身为剑刃,腿为剑柄,以截天一线之意,势如破竹,无坚不摧! 嘭嘭嘭! 一连串虚空轰鸣响起。 纯阳剑意凝成的屏障,被林言身形化剑,一连摧毁一十三道! 他与监正的距离。 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近。 监正眼神微眯。 双手掐剑诀,瞬间一声嗡鸣再度响起,一道赤红剑光从背后升腾。 其剑意瞬间锁定疾掠而来的林言! 飞剑! 第二柄! 第201章 剑客如飞 铛! 赤红的飞剑与林言的剑指相抵,赤色剑气与青色剑气针锋相对。 发出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 “哼!” 监正全力施为。 瞬间,又是一连五道飞剑疾飞而出。 六柄赤色飞剑汇合一处。 刹那间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剑光,终于将林言势如破竹之势堪堪阻挡,继而一声轰鸣。 将其身形震退出去。 监正额头青筋暴起。 他已经功力和剑意全都催至巅峰,但林言却仍游刃有余。 林言的身形凌空一翻,稳稳落在半空。 伸手一招,莫名长剑划过一道青光悬浮在身前。 监正则是手捻剑诀。 七柄赤色飞剑在其身前缓缓凝转,组成一座玄奥的纯阳剑阵,散发着逼人的威势。 监正见与林言僵持不下,语气稍稍放缓: “这位小友,你我一时难分高下。” “魔门的圣地就在脚下。” “我们不如一起合作,我只要长生丹方,其他秘宝一律归你。” 林言笑着摇了摇头: “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为秘宝而来,我也不是来和你分高下的,而是要分生死的!” 林言单手握上莫名的剑柄。 其身上的剑意再度攀升,直冲九霄,犹如无穷无尽般,向外弥漫。 一刹那间。 天上地下。 流云、海浪,丛林,山川,无不化为林言的剑意。 大海掀起滔天巨浪,每一朵翻腾的细浪,都是密密麻麻的锐利剑气; 流云从天际倾泻而落,化为聚散不定的滔滔云雾,丝丝缕缕,皆蕴剑意; 更有翠绿林叶从青山丛林而来,在林言身后汇聚,转瞬汇为一片翠色汪洋。 如此翻天覆海的威势。 林言还未动手。 其弥漫的剑意,已然令监正的纯阳剑意节节败退,只能固守其周身三尺之围。 在天人合一的境界较量中。 踏足天人十余载的监正,第一次全面溃败,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淡。 他修行多年的道心。 第一次出现一丝裂痕。 但是对于林言来说,这便是破绽! 林言挥剑而出。 刹那间。 浪潮,流云,木叶,皆为剑,向着监正呼啸奔涌。 监正再度催发真力。 纯阳剑阵圆转如意,发出清脆的嗡鸣,瞬间迎向了铺天盖地的剑气狂潮! 轰! 浪碎。 云裂。 翠崩。 剑气如雨坠落。 试图登岛的丁肃和两名帮众被密集的剑气余波所波及,身中数剑,倒在沙滩之上。 他终究还是没能见到魔门圣地。 天空之上。 林言一手持莫名剑,剑锋刺入监正的胸膛。 而监正的七柄纯阳飞剑,悬浮在林言周围,却皆是碎成片片,不复锋芒。 而后斜斜坠入海中。 而监正手中还抓着一柄短剑,短剑直抵林言的胸膛,剑身却崩断为两截。 林言望着监正面如死灰的神情,淡淡一笑: “金刚不坏。” “意外吗?” 监正嘴唇张了张,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实力,他的自尊,他的道心,全都被彻底击溃,无可挽回。 然而,他还是艰难问出了最后的疑问: “你,究竟是谁?” 林言轻声道: “淮阳,林言。” “一代大宗师,走好。” 手中长剑瞬间迸发强烈的剑气,彻底将监正的生命消耗殆尽。 …… 海岛深处。 一处天然溶洞内。 一束天光从山顶之上透下,照耀在洞窟内的石台上,石台上有一个蒲团。 蒲团前的有一面青色石壁。 上面有寥寥数行字。 写着: “沈天顿悟人道至境于此。” “临感将破碎神游而去,特留魔门天书于此,望有缘人习而善用。” 除了石壁和蒲团之外,整个山洞里便只剩下叮咚的泉水,如镜的碧波寒潭。 道童、丹辰,红鸳,龙钧联袂而至。 他们望着如此简陋的圣地。 全都哑然呆立。 这与他们设想的机关密布,恢宏磅礴的圣地模样截然不同。 红鸳和龙钧望着壁上石刻。 确定他们没有找错地方。 沈天就是魔尊,这里就是魔尊破碎虚空之地。 “天书呢?” “长生丹方呢?” 纯阳道童气急败坏地大声叫喊着。 这一处一览无余的破败山洞,完全打破了他的预设。 红鸳和龙钧倒是仍保持着冷静,按照石壁上所说,魔尊留有天书在此。 他们不约而同将目光聚焦在石台的蒲团上,掀开蒲团,下面果然有一个凹槽。 凹槽里放着一个铁盒。 红鸳和龙钧眼中浮现惊喜,就连道童和丹辰都被吸引过来。 红鸳缓缓将铁盒打开。 空无一物! 盒底倒是写着一行小字: “后辈末学谢前辈赠书,学有所成后,定当归还。” 丹辰道人踉踉跄跄地坐靠在石壁边上,乐呵呵笑道: “天书已被人取走。” “长生丹方更是无稽之谈。” “我们都被人耍了,呵呵……” 他的笑声渐渐放肆,变成歇斯底里的狂笑,他喃喃道: “果然,这一切的手笔。” “是那个人吧。” “冯浊……” “不,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呵呵……” “不知他是否还活着……” “如果你想知道我名字的话。” “我叫林言。” 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在山洞之中,林言望向呆滞众人,神念一扫。 石壁,铁盒。 以及盒子里所留的字迹。 悉数洞悉于心。 林言不由感慨一句: “当年魔尊于此破碎。” “虽然留书于此,没想到却已被人捷足先登,真是造化弄人啊。” 那些所有汲汲于魔门圣地之人,剑绝,冯浊,甚至所有魔门遗脉,他们所求的…… 到头来不过是一个空荡荡的铁盒。 一饮一啄。 皆是天定。 如此而已。 纯阳道童看到林言竟然出现在这里,瞬间大惊:“你……你……” “妖人!我师尊何在!” 林言笑道: “我在这里。” “他自然是死了。” 道童怒斥: “荒谬!” 一道赤红剑芒应声飞出,林言抬手,两指一夹。 一柄赤红飞剑便被他稳稳夹在两指之间。 林言两指用力。 崩! 飞剑当场断成两截。 纯阳飞剑,每一柄都由剑者心血温养,心血相连,如今剑崩断裂。 其中的纯阳剑意更是被林言两指撵的粉碎。 道童当即遭到反噬。 一口鲜血喷出。 林言随手挥出一道青色剑气,便将道童的咽喉洞穿。 红鸳和龙钧更是惊诧不已。 “你……” “你这剑法不是炼血,你是……” 林言将人皮面具撕下,又扯下一身黑袍,露出内里的青衣。 “我是淮阳,林言。” “飞剑客。” 第202章 祸源 林言的坦诚。 让红鸳和龙钧全都陷入沉默。 反倒是丹辰道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呵呵笑道:“林言,这就是你的名字。” 林言笑了笑。 朝着红鸳和龙钧说道: “圣地就在这里。” “大家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劝两位,既然隐退,就莫再掺和江湖纷争,若非遇到我,今次尔等性命不保。” 红鸳和龙钧对视一眼。 向着林言抱拳躬身道: “多谢指教,我等自此不再干涉江湖事端。” 说罢,两人相继离开山洞。 还将道童的尸首也带走了。 目送二人离开。 林言这才转向丹辰道人,淡淡一笑: “好久不见。” “其实我很早就想会会你。” 丹辰道人眉头一挑。 “早在云雾山长春观的时候,我发现了你人丹九转的秘方,亲手将凌霄等人斩杀。” “那时候我就断定,你一定要死,否则定会荼毒万里,遗害苍生。” 丹辰道人歪了歪头: “啊呀呀,我就一炼丹道人,何德何能?” 林言笑了: “太阴玄女阁,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镇抚司从我手中将你收去。” “你却被皇帝奉为座上宾,你的人丹之法反倒被皇帝发扬光大。” “哈?” “你说这个。” 丹辰道人打断道: “那不是座上宾,而是阶下囚。” “我的武道尽废,受人所制,长生无缘,炼丹的心思便也就淡了。” “毕竟若是看着别人吃我的丹药长生,那可比杀了我还难受。” “至于太阴玄女阁……” 丹辰道人嘿嘿一笑: “那是监正想出来的法子,他拿了我的丹方钻研,自以为洞悉阴阳,便向皇帝柬言……” “若是以修习太阴之道的太阴玄女阁,和以修习纯阳之道的纯阳宫入药,定能炼出完美无缺的九转人丹,直指长生大道。” “嘿嘿,你该知道,这对一个年老体衰的皇帝而言,是多么具有诱惑力……” 林言诧异: “纯阳宫?” “监正他自己不就是纯阳宫出身吗?” 丹辰道人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 “他虽然出身纯阳宫,但一心却早就系在朝廷给予的权势威望之上,恐怕早忘了同门之谊。” “若非你搞出这档子事儿,那皇帝接下来就会对纯阳宫动手。” “若是炼不出长生丹,嘿嘿,他或许又会尝试什么其他的组合,龙虎山,上清宗,天心寺。” “这些修身炼道的佛道高人,都是皇帝眼中的绝佳丹材,他可比我疯多了!” 林言微眯着眼睛: “你想让我去找皇帝?” 丹辰道人笑道: “斩草除根,不留祸患。” “这不是你的风格吗?” “我的丹方会不会遗祸世间,现在可不在我,而是在于他。” 丹辰道人指了指天上。 “至于太阴玄女阁的那些掌门,长老,现在都关在钦天监的私牢。” “若是你赶得及,或许还能在她们下炉前,救那么一两个。” 林言笑了: “你是恨不得我和朝廷对着干。” “好给你看一出好戏是吗?” 丹辰道人一摊手: “这取决于你。” “抱歉,这出戏你是看不到了,但我会让皇帝下去,亲自讲给你听。” 林言挥手,一道青色剑气一闪而过,丹辰道人的咽喉绽开一抹殷红。 丹辰道人并不意外,他是笑着死的。 林言一手拎着丹辰道人尸体掠出山洞,飞身踏虚来到茫茫大海之上。 将尸体抛向大海。 踏入天人之后,念识化而为神,与天地冥冥之中有了更深的契合。 他无需刻意辨别方向。 心念一起,天地便会生出相应的感应。 林言望向一望无际的远方汪洋。 “上京,是那个方向吗?” 林言身形一闪,瞬间化为一道青光,仿佛遁入虚空,眨眼间便消失。 …… 深夜。 天空中的明月隐在厚重的乌云中,天空之中隐隐有风雷滚动。 骤雨欲来之势,积聚在上京天空。 钦天监门外的街巷里。 影影绰绰匿着一众人影,正是鹿影、洛青桑和听风流月两位宗师。 他们一行人早在林言出发东海之滨的时候,便北上入京蛰伏起来。 这期间,几人更是分工协作,不断勘察钦天监和皇城的情况。 终于摸清了钦天监的巡守分布以及私牢所在,今晚月黑风高,正是行动之时。 二更天。 听风轻挥手掌: “行动!” 一众人疾纵而起,犹如夜枭,沿着屋檐无声无息地掠入钦天监。 按照探知的情报。 一众人没有丝毫迟疑,轻而易举地躲过司中定时巡守,然后来到私牢门口。 私牢虽然看守严密。 但是毕竟不会派宗师驻守。 而且,监正外出。 整个钦天监正是守御最薄弱的时候。 面对私牢的门口守卫。 听风和流月毫不犹豫趁势出手。 虽然对方是先天高手,但是面对宗师,仍是毫无抵抗力地被一击放倒。 鹿影和洛青桑随后紧跟而上。 四人以摧枯拉朽之势冲破地牢的守卫,果然发现太阴玄女阁的一众长老,乃至掌门都被关押在此。 他们的功力被监正封禁。 好在还并未有生命危险。 然而,仍是有不少弟子或是在先前的争斗中死亡,或是被钦天监拿去炼药试药。 面对恩师。 洛青桑当即痛哭流涕。 鹿影没给他们太多时间寒暄,而是催促众人抓紧时间准备离开。 不妙的是,太阴玄女阁长老掌门的体内禁制皆是监正所种,其天人高手的禁制在场无人可破。 即便他们夜以继日想要以真气冲破丹田封锁,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一众人现在所能发挥出的实力连后天二流都不如,故而必须愈发小心谨慎。 好在在听风流月两位宗师的掩护下,一众人顺利潜出了钦天监。 但是来到高耸入云的城门口时却犯了难。 这样的高度。 身为先天的洛青桑也仅是勉强攀度,更别说其他一众受限的太阴阁高手。 若是等到白天城门大开,再寻找机会乔装出城,恐有暴露的风险。 若是依靠两位宗师强行攀度或者直接从城门打出去,则同样会惊动上京的高手。 上京之中,卧虎藏龙。 儒家大儒,兵家将军,大内高手,镇抚司的总指挥使,宗师远超十数。 即便监正不在上京。 皇城大内和儒家之中仍有两名天人大宗师看护皇城。 一旦惊动他们,烟雨楼和太阴阁一众人绝对会陷在上京,恐怕再难脱逃。 踌躇之间。 天际有青色流星划过。 冥冥之中。 鹿影仿佛感知到一丝玄之又玄的神念,她的声音变得笃定: “我们等!” “很快就会有机会!” 第203章 杀与尾声 皇城之中。 一片寂静。 皇帝年老,早早便在榻上酣睡。 林言根据直觉所引,轻巧无声地落在一处幽静的大殿之前。 门口有四名佩刀的金吾卫值守。 皆是外罡境界的高手。 殿内则另有内侍伺候,亦是大内高手,整个寝殿防卫森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林言没有藏匿。 径直从暗处走向大殿。 四名金吾卫刚刚看到青衣人的身影,下一秒便看到一抹青光在视野中蔓延。 噗! 咽喉飙血。 林言身形好似移形换影,顷刻出现在房门前,径直推门,门栓应声断裂。 “谁?!” 两位内侍太监惊呼。 有人闯入。 他们竟没有半分察觉,其中更有一位宗师。 锵! 林言一剑出鞘,划过一人的咽喉。 复又将剑刃搭在那名大内宗师的脖颈处: “叫人。” “啊?” 宗师太监没反应过来。 “我让你叫……” “咦,反应蛮快,好像不用了……” 噗! 剑气闪烁,径直没入太监的咽喉。 与此同时。 “有刺客!” 一声嘹亮而尖锐的啸音传遍皇城各处。 当林言刚刚将睡眼朦胧的皇帝拉起来的时候,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直接撞破殿顶,落在他的身前。 这是一名头发花白,手持拂尘的老太监。 他一袭藏青色总管衣袄,身形微微佝偻,浑身散发着阴郁幽深的气息。 “放开陛下!” 林言将一脸错愕的皇帝抓在身前,一剑抵住他的咽喉,整个人站在其身后。 面庞更是好似有一团云雾笼罩。 叫人看不真切。 “你……你是何人?” 懵懂的皇帝这才反应过来。 战战兢兢地说道。 林言没有搭话。 他已然明白,眼前的皇帝不过是个坐拥百年王朝基业,痴迷长生的庸碌之人。 跟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他在等。 等到殿外,整齐划一地布满金吾卫。 等到一袭儒服官袍的儒家大宗师,踏虚而来,惊疑不定地看着林言挟持皇帝的局面。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吧。” 儒家大宗师和司礼大太监齐声喝问: “你究竟意欲何为?” 林言淡淡一笑: “我从海外游历归来,听闻当朝皇帝昏聩无能,不思进取,置天下百姓于水火而罔闻。” “其沉迷丹道,逆天而行,祸人性命,欲求取长生之法,我特来斩灭妄念,正本清源!” 儒家大宗师听着林言的控诉,心中惊疑不定,皇帝近来沉迷丹道不假。 但是钦天监的事情,却是瞒着上下朝臣而行,是以在场众人知者寥寥。 “即便如此,国君罔替,自有规制,岂能容你以私情而决!” 儒家大宗师一本正经道。 “若是皇帝陛下有错,我等言官自当力谏而改之,但他这一死,势局动荡,受苦的还是百姓啊。” 林言手中的皇帝反应过来,对方是来真的,他连忙求饶道: “这位大侠,朕已知错!” “日后定当勤政爱民,不再贪图长生,请大侠高抬贵手,饶我性命啊!” 林言粲然一笑: “我不是来和你们商量的!” “我是来通知你们的!” 说话间,手中长剑已然划动。 皇帝双目圆睁! 几乎在同一时间,儒家大宗师和司礼大太监同时悍然出手! 浩然正气与阴柔罡气,一左一右犹如龙蛇起陆,呼啸袭向林言的要害。 轰! 殿顶再度轰然炸开。 一道青影纵飞而出,他朗声道: “皇帝已死。” “我自去也!” 林言身形拧转。 瞬间向着反方向的外城飞掠而去。 身后一道虹光和一道黑影疾追。 更有无数宗师踏虚而上,紧随儒家天人和司礼太监追击刺客。 一众人好似夜空中的流星,漫天流光闪过,向着远处飞掠而去。 反方向的城门处。 鹿影一行人看着天空中惊心动魄的动静,全都惊骇不已。 两位天人,十几位宗师。 追着一道青光掠向远方。 洛青桑喃喃道: “这难道是林少侠搞出来的动静?” 鹿影哑然,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现在所有的高手全都被调走了,我们直接轰开城门逃离上京!” 听风流月两人相视颔首。 功聚兵刃。 一击之下,高大的城门瞬间粉碎。 在一众守卫的惊声呼喝里,烟雨楼和太阴阁一众人犹如挣脱樊笼的飞鸟。 投入自由的深林。 天空之上。 林言在前飞掠,控制着速度,一众宗师全都后继无力,早已经放弃追袭。 只剩下儒家大宗师和司礼大太监还在苦苦紧追,但他们虽然没有气力不济的忧虑。 但是越是追下去,两人便越感到心惊。 林言实在太过游刃有余,仿佛在刻意放慢了速度,等着两人紧跟上来。 终于,林言回身,停在远处。 “两位,事已至此。” “还要追吗?” “你们擒不下我,更杀不了我。” “皇帝已死,你们现下该操心的是选一位合格的继承人,继承大统。” 儒家大宗师和司礼大太监对视一眼,皆是默然,他们不得不承认,林言说的是对的。 林言说罢。 身形一转化为一抹流光遁去,速度快极,眨眼便消失于云端。 儒家大宗师震惊: “好快!” 这速度,两人是万万难及。 …… 鹿影一行人,一路上乔装打扮,风餐露宿,遇到稍微大些的城镇都不进去。 好在钦天监被劫的消息并没有在江湖上流传,而是被一则更大的要闻所掩盖。 皇帝驾崩。 太子登基,改国号为永安。 天下大赦,减税三年。 路过之百姓,无不称颂新皇仁德。 众人一路平安地回到了淮阳郡。 青鹿坊里。 林言和阿七站在后院门口,看着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畅然笑道: “各位辛苦了。” “欢迎回来。” 鹿影见到林言竟然先一步回到青鹿坊,她的震惊已然麻木。 只是在林言轻而易举解除了一众人体内的天人封印之时,她还是无可避免地再次震惊了。 太阴玄女阁得以存活,全赖林言和鹿影的运作,她们对青鹿坊和烟雨楼自是感恩戴德。 只不过她们真得像江湖所传的那样,封山归隐,隐退江湖了。 否则朝廷追查起来,又将引出更大的祸患。 对此,一众道士道姑自是没有太大的抵触,离去之前,太阴阁掌门向鹿影拱手承诺道: “日后若是有用得上太阴阁的地方。” “太阴阁定当万死不辞,以报恩德。” 鹿影和林言送着太阴玄女阁众人离去,方才算了结此事。 蓦然回首,强敌尽去。 就连剑绝也死在林言的手中。 烟雨楼剪除了七绝堂之患,更是高歌猛进,迅速发展,占据南北,欣欣向荣。 …… 星夜里。 青鹿坊的顶层高台之上。 一轮明月悬挂青天。 林言和鹿影相对而立,静默无声。 “说好了的,一切事了。” “你要给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鹿影俏脸微红,轻声道: “我曾立下誓言,第一个看到我的真容的,必为我的夫君,你确定要看?” 林言讶然。 “这事情,剑绝知道?” “知道的。” “怪不得他在问剑谷的时候几乎要抓狂了。” 鹿影笑吟吟问: “那么你呢?” 他几乎没有犹豫,笑着道: “那当然是,无比确定啦。” 鹿影闻言,嫣然一笑,捻着耳根处的人皮面具,轻轻揭了下来。 “我的名字,叫李青鹿。” 刹那间。 倾国倾城之容,展露无疑,在月光的映衬下,几令天地失色。 林言呆立在原地,喃喃道: “原,原来你,这么好看?” 鹿影翩翩靠近,轻笑道: “呆子。” 她的脸颊缓缓靠近,呼气如兰,两人身影在皎洁的月光下,缓缓重叠。 -全书完- 一个武侠短篇,林言已经基本无敌,我的心里预设的故事也掏尽了。 勉强再写也是狗尾续貂。 就让这个故事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吧,让我们在下一个故事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