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渣我,我飞升》 第1页 [仙侠魔幻] 《你渣我,我飞升》作者:西风来【完结】 文案: 涂萝是一只刚会化形的兔精,祁渡是修道届清绝孤傲、最负盛名的剑尊。 她觉得祁渡也喜欢她,但祁渡总说:「人妖殊途。」 为了能跟他在一起,涂萝生生受了八十一次剜心剔骨之刑。 最后放干一身妖血,九死一生,终成肉胎凡人。 大婚那日。 鲜红的嫁衣盖不住涂萝身上的伤痕,她却尽力笑得明媚。 直到她的心上人带着另一个小姑娘来到她面前。 她的身子还未痊癒,就被祁渡一剑贯穿—— 他说:「谢谢你的成全。」 涂萝满目怆然地望着他,最后倒在他怀中,眼睁睁看着他身边那个小姑娘占了自己的身体。 「真的是兔妖!师兄你真好,知道我最喜欢兔子了。」 涂萝最后才知道,那是他早逝的小师妹,他一直在为她寻找重生的容器。 而歷经八十一次剜骨放血的堕妖体,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 涂萝飞升了。 那般折磨的前尘往事,不过是她命中一个劫。 回归妖神本体后,她活得逍遥自在,早就忘了祁渡。 与此同时,万年难得一见的邪神横空出世: 相传那人本是天道之子,却被心魔蛊惑堕了邪道。 他总是身着一袭血红喜服,执一柄魔剑,血洗仙妖魔三届。 涂萝作为神族的后裔,理应出手镇压。 于是她在魔渊见到了那个令三届都闻风丧胆的邪神—— 竟然是祁渡。 面对旧爱,涂萝心平气和,毫无波澜。 还未动手,邪神手中那把佛挡杀佛的魔剑、就已经被随意扔在她得脚边。 毫无反击之意。 下一瞬,祁渡将她死死拥入怀中,形似疯魔,声啼沙哑如泣血,「别离开我……」 涂萝面无表情催动魔剑,如新婚那日,毫不犹豫贯穿了他的胸膛—— 「祁渡,谢谢你的成全。」 谢他助她前生渡劫、谢他成全她一剑斩妖邪。 【排雷】 1.很俗很狗血,男主没有捅刀,是误会,但女主受到的伤害是真的,所以会捅回去 2.批评自由,这种题材看得高血压很正常,吐槽也是正常的,但是还是希望不要人身攻击 3.女主he,开放式结局 ——封面感谢画师授权:乙戌【水墨蛋清】 内容标籤:前世今生 仙侠 虐渣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涂萝 ┃ 配角:祁渡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渣了我之后他竟然入魔了 立意:不要自我消耗,勇于走出困境 预收《与你甜婚》下本开: 一场商业联姻,苏浓霜多年的终于成真,她的联姻对象顾默,却只是勉强将就。 两人婚姻平淡如水,寡淡无味。 后来,顾默登顶财富榜,苏浓霜突然有种预感,他们走到头了。 果然,他迫不及待跟她提了离婚,要为自己的心上人腾出顾太太的位置。 去民政局离婚那天,他出了车祸。 苏浓霜赶到医院的时候,顾默正躺在病床上,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听说我们要离婚?为什么?你外面有人了?」 一场车祸,他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 苏浓霜一哽:「……为什么不是你外面有人?」 「我不是那种人。」男人斩钉截铁。 苏浓霜实话实说:「……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好聚好散。」 顾默摇头,「我更不是那种可以和没感情的人结婚的人,你在撒谎。」 苏浓霜:「……」 她有些无奈,「行,我外头有人了,我们离婚吧。」 顾默瞬间变了脸色,把离婚协议撕了个粉碎,「我为你掏心掏肺,你给我扣绿帽子,还想这么容易就离婚?做梦!这笔帐我会好好跟你算清楚,给我等着!」 苏浓霜:「?」 从前几个月都不见得找她一次的顾默,此后几乎天天出现在她面前。 开口第一句话必然是:「你移情别恋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他哪里比我好?」 苏浓霜:「?」 排雷: 1.白月光就是女主自己 2.女主暗恋但不卑微,只会偷偷把人搞到手、然后想尽办法让对方跟自己表白的性格。 ? 第1章 初妄 ◎「剑尊虽说仰之弥高,对你却是极好。」◎ 云鼎山的剑尊要成亲了。 这个消息起初只在云鼎山的创界上流传。 渐渐的,又传到了云鼎山脚下去。 涂萝每次下山去添置新鲜吃食,都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无非是说剑尊祁渡是万年难得一见的修道奇才,未来的道侣资质平平也就罢了—— 竟然还只是个不见经传的小妖怪。 「真是鸡吃黄鼠狼,怪事一桩!」 水玉挎着菜篮子,摇头晃脑地模仿山脚下那群道人的说辞。 她说完,又自顾自地安慰涂萝道: 「你别放在心上,我看他们是握着棒槌当萝蔔,不识货呢!」 水玉是涂萝现在唯一的妖怪朋友。 涂萝堕妖之后,就成了凡人,从前那些小妖怪们都自觉远离了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再加上祁渡不喜她与妖走得太近,她也就不再执着。 久而久之,身边就只剩下水玉。 水玉害怕祁渡。 只有趁着他南游的时候,才敢来找涂萝玩。 她这段时间贪玩,总跟涂萝说起凡间的趣事; 她还迷上了歇后语,时不时找机会显摆自己的学问。 水玉是白菜精,涂萝是兔子精。 兔子爱吃白菜。 她们原本是做不成好朋友的。 但是涂萝兔美心善,水玉也不遑多让。 她们惺惺相惜,决定不做宿敌,于是成为了一对挚友。 就像涂萝跟祁渡一样—— 他们的身份也是天差地别,却依旧修成眷侣。 祁渡在修道界是数一数二的天才; 她只是一只刚刚步入凡尘、不久前才会化人形的兔子精。 还有点胖。 这也是她打算不再吃那么多大白菜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跟白菜精做好朋友了。 但没关系—— 祁渡很快就是她夫君了。 等祁渡南游归来,就会跟她成亲。 所以说这世间的缘分呢,是说不清楚的—— 兔子可以跟大白菜做好朋友; 修士也可以跟妖怪结为道侣。 …… 水玉今日回来得有些晚。 涂萝倚靠在窗柩上。 直到太阳西沉,她才看到水玉姗姗来迟的身影。 「水玉!」 她喊她,起身要飞过去。 刚半撑起身子,肘部一阵吃力。 涂萝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妖怪了。 她现在是个虚弱无力的凡人。 上个月初,她放干了一身妖血,终于练成□□凡胎。 只因祁渡曾说过:「人妖殊途。」 祁渡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涂萝跟他表明了心意。 因为她总觉得祁渡也喜欢她。 但是被婉拒了。 涂萝懂他的为难。 云鼎山的弟子都是要修道成仙的,自然不跟妖物一路同行。 但懂归懂,失恋的滋味还是很难受。 何况涂萝还是只刚会化形不久的小妖。 按照凡间的年龄来算,她还是个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 她还没学会消解这种思春的痛楚。 她只知道,如若不能跟祁渡相守在一起,大白菜与胡萝蔔都索然无味了。 一次上山。 她难以抵挡相思之苦,偷偷去了云鼎山的创界。 虽然没有见到祁渡,却从祁渡的师父那里得知了一个由妖变人的密法—— 那就是在十五圆月,生生放干一身妖血; 再用法器挫骨断筋,重塑人身。 相当于歷经了七七四十九道天劫的痛楚,才终于变成凡人。 这是记载在古经里的堕妖密法,早就失传多年。 涂萝一开始还很疑惑: 这么好的密法,能够让被妖身所困的妖怪以人的身份而活,怎么就会失传呢? 后来她才知道…… 原来堕妖是这般痛苦。 「生所本然,绝不可易。」 若想要改变自己生来的面目,便是逆宙理而行,自然要承担极端的苦楚。 她从焚骨炉走出来的那一刻—— 便成为了七宙创世以来、唯一一个成功堕妖的妖怪。 涂萝还记得那时祁渡看她的眼神。 他应当是震动的。 毕竟一具堕妖体的练成,堪比十次天劫的痛苦。 如今的她已是凡人,身上依然残存堕妖的余害,日日夜夜折磨得她痛苦不堪。 可她觉得值得。 水玉已经跑进了屋子,她才堪堪坐了起来。 涂萝还不太能适应凡人的身份; 再加上堕妖时受的伤,不能行动。 一直躺在祁渡的离火房修养。 一阵风拂过。 水玉在她面前站定,翠绿的身影上蹿下跳,生气道:「山下的小妖怪们都太过分了!竟然不愿意送你的信!」 她大咧咧坐到一张小桌子上,将桌上摆置的洗骨茶一饮而尽,火气还没消掉: 「尤其是信谦,之前还说我们是一辈子好朋友呢!结果伙同其他鸟类孤立你,说只要是涂萝的信件都不收!」 妖界大部分都用鸟类来传递信息; 能够千里传音的,只有那种修为高深的大妖怪。 但这种大妖寥寥无几,而且都脾气很臭。 涂萝的师父就是个大妖怪。 很强,脾气也很臭。 得知涂萝要跟修士成亲,大妖怪师父勃然大怒。 一度要将涂萝逐出师门。 虽然师门里人丁凋敝,也就只有两只小妖。 但涂萝作为首席大师姐,却要嫁给天生不对付的修士—— 大妖怪师父很恼火。 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理会她了。 婚期在即。 涂萝还是很期盼,师父能够到场。 于是她勉强起身: 「我去跟他说。」 她现在是人了,没办法用妖力传递信息; 水玉的修为不够,帮不了她; 她倒是可以用祁渡的那些法宝神器,或者直接让他帮自己—— 但是祁渡不喜欢她再跟妖怪混在一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涂萝只能自己想办法。 水玉皱起眉,不高兴道: 「可我才跟信谦放了狠话,说我们不稀罕他送信……你现在过去求他,我会很没面子的!」 涂萝已经站了起来,披上外衣。 她将祁渡给她的离火玉戴在腰间,从铜镜里看到自己的唇色有些苍白,又去找口脂: 「没关系,我自己去。」 水玉跟在她身后。 她探头:「这是离火玉吗?我还是头一遭见……」 她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 涂萝点头。 水玉羡慕道:「我总听山脚下那些小妖怪说,云鼎山的离火玉很是珍贵,凡人佩戴能延年益寿,妖怪戴了便能增长修为……」 可离火玉数量极为稀少,且无法炼制,天生自然。 七宙之中,只有祁渡所居的离火屋下地脉中可以化出离火玉。 数万年才成熟,可以说摘一块就少一块。 莫说是这些小妖怪。 即便是云鼎山这些高高在上的修道士,也难以得见离火玉的真面目。 水玉不禁感嘆:「剑尊虽说仰之弥高,对你却是极好。」 涂萝也似有同感。 她说:「他是面冷心热之人。」 水玉却欲言又止。 她盯着涂萝看了片刻,最后故作道:「听说过段时日祁渡剑尊便要南游回来了,我也总不好经常赖在你这,仙门不喜妖物,今日陪你下山讨个说法之后,我就不再来啦!」 她尽力让语气轻松,不让离别显得难过。 涂萝却还是怔了一怔:「水玉……」 「你可千万别难过!」 水玉忙摆手,「我才生成人形,还有天下大好去处,总不至于拘泥于此……再加上,我也有点怕剑尊的。」 许她只是一介闲散小妖。 在堂堂剑尊面前,是有些露怯。 她不明白为何涂萝如此迷恋祁渡。 虽说剑尊的确誉满九州,可那毕竟是斩妖除魔之人。 ……作为被斩的妖。 水玉在祁渡面前常常感觉到被血脉压制。 陪着涂萝在离火屋修养这段时间,她总是心中惶惶。 如今祁渡就要归山,她想来也该与好友告别了。 …… 云鼎山下。 七宙之中,四宙为凡界。 凡界皆为凡土、孕育凡人,灵气飘渺,唯有云鼎山充盈着仙灵之气,是众多修道者最为嚮往的地方。 仙灵之气,对于修道之人大有裨益。 对那些山林精怪,也是滋养圣品。 云鼎山虽修道士众多,却仍然引来不少小妖小怪,在山脚聚居。 这些小妖小怪们,都是知晓云鼎山的仙灵之气十分充沛。所以即便常年东躲西藏,也愿为了丁点零星仙气,居于此处。 涂萝的妖怪好友们,也尽在其中。 竹林茂密。 正是日头上,林中不免燥热。 涂萝才行了几步,便倚靠在修长竹杆上,微微气喘: 「是我太久没来过了,竟觉得这竹林变大了不少……」 水玉耐着性子陪她步行。 闻言,她笑道:「你与祁渡剑尊定下婚约之后,大伙都不敢与你来往,待会你见了信谦,可别说这话,他定会讽你几句,说你去了创界山顶之后,便将山下竹林抛之脑后了!」 「水玉,你竟在我背后大嚼舌根!」 正在此时,一道略带羞恼的声音响起。 涂萝闻声望去—— 高高的竹林上,一只通体雪白的雄鹤单脚矗立。 雄鹤双目紧闭,脸上似有高傲不耐之色: 「你不是快要做剑尊夫人了,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做什么?」 水玉咂咂嘴,「好浓的酸味啊!」 信谦瞬间睁开眼,不满地瞪着她:「胡说八道!」 他一转身,便化成人形,出现在涂萝面前。 一阵风拂过,竹影绰约,竹叶发出沙沙声。 涂萝乖乖站着,任他打量自己。 她虽然堕妖,样子却与从前一般无二。 只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信谦似乎得了什么安慰,又仿佛印证了自己的猜想,神色变得半是讽刺、半是笃信: 「超尘拔俗的剑尊大人,对你不好吗?」 他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原我以为,你做了剑尊夫人,便是飞黄腾达了!应当是金镶玉裹、穿花纳锦的,怎地瞧你这模样,竟还不如从前?」 这话便是纯粹的酸了。 云鼎山的修士们都是苦修,虽道法高强,却不讲究衣食奢靡,大部分银子都花销在铸剑养剑、以及灵器丹药上。 因此吃穿用度,便追求朴实耐用。 锦衣华服,是不大可能的。 涂萝知晓他的心思,便不反驳,只开门见山道: 「信谦,你为何不肯送我的信?」 若只是他一人不肯便罢了,他还撺掇旁的鸟类,集体孤立她。 竟还放出了「凡是涂萝的信件都不收」的狠话。 闻言,那只雄白鹤扇了扇翅膀。 本就狭长的眼睛越是眯成一条缝,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 「既然你都堕妖了,那便非我妖族,不送你的信,不是理所当然吗?」 涂萝原本还想好好与他商量,听他这般话,心中也隐隐有些怒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当时我们一起创立飞流信宗时,可从未说过这般言论,按照我宗宗旨,应当是有客无类,如今我还未将宗令交出去,你就这般对我,信谦,你当真是因为我堕妖而不满、还是对我有私怨在故意排挤?」 她初初到云鼎山歷练时,没有什么朋友。 后来认识了信谦,也与云鼎山一众鸟类结识。 他们共同修炼,契若金兰。 只是云鼎山的小妖怪一向过得战战兢兢,生活迫窘。 但这里地势便利,四通八达,涂萝便琢磨出个中商机,创立飞流信宗,在妖界中发展成一带商门,也算是小地区的财主首富了。 后来她遇到祁渡,堕了妖。 是有将飞流信宗交给信谦的打算,可信谦却对她逐渐生出怨念。 信谦听了这话,像是被踩了痛脚。 他扇了扇翅膀,捲起一阵气流,厉声道:「你放弃了妖身,便是放弃了飞流信宗!」 「满口胡言!飞流信宗是我一手创立,即便是你如今一方富妖的身份,也是有我的一份功劳!堕妖与否是我的个人选择,岂有你来剥夺我的道理?」 信谦被她说得说不出话来。 他脸上的白毛竖起,狭长的眼珠被怒火染红,仰天长啸一声—— 竹林的鸟兽顷刻间聚齐。 一窝蜂盘桓在这一方小小天地,将涂萝围了个水泄不通。 水玉大感不好,着急道:「信谦,你这是要干什么?」 「既然涂萝对我的决定有如此大的不满,那便用最直接的方式来决定对错好了!」 话落,那些鸟类便都振翅起来。 山林唿啸,羽翼拍打气流,捲起无数狂风—— 涂萝脸色凝重,对水玉道:「你先出去,我来迎战。」 「可你如今是凡人之躯……」 水玉担心道:「你不敌他们的!」 「无妨。」 涂萝冷下声来,「他们无非也就是看我没了妖力,若不应战,也是同样被嘲笑打压的结局,不如豁了出去——」 她话音刚落,那些鸟类便越发士气高涨。 尖锐的鸣叫声响彻竹林—— 正在此时,天边却突然聚起乌云,隐隐有压抑的雷光在其中翻涌。 整个林子的人都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压迫感,好似风雨欲来。 涂萝心头压上厚重的预感。 果不其然,一阵料峭冷意袭来过来,便看到那乌黑云团中疾驰而来的昼白亮光—— 墨发三千,矗立眼前。 祁渡一袭白衣胜雪,声线高悬如皎月,漠然而立。 他道:「涂萝,到我身后来。」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发红包! 第2章 生情 ◎「……想你想得厉害,所以消瘦了。」◎ 流光瞬息,露往霜来。 涂萝一瞬不瞬看着面前的男人,才想起自己已然有数月有余不曾见到他。 原来已有数月光阴了。 一袭白衣,缓带轻裘。 祁渡左手执剑,右手画符,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眼前是白衣公子、迷乱飞光,此情此景,有种乱世轮迴的熟悉感。 让涂萝恍然想起他们的初见—— 一年前,她还是只刚会化形的兔精。 从七宙之脐的荒界而来,头一遭来到云鼎山这种地方,难免生疏。 云鼎山的修士,都是七宙中修道之人的佼佼者。 强者自有傲气,便不太瞧得起一般小妖小怪。 因此云鼎山脚的小妖们,只要平时低调着些,躲着点,便不会惹祸上身。 涂萝初来此地时,不懂规矩。 以为山脚下的灵泉灵果,都是可见即可用,却没想到惹上了当时的地盘老大——赤蛇王。 这些妖怪在云鼎山的道士面前,都是不敢多言的。 但他们之中,却依然有着统领他们的头头。 赤蛇王因着修炼时间最长,又是这云鼎山土生土长的蛇,便霸占了大部分利于修行的资源。 他生性霸道,不肯分享,其他众妖只能在他身后捡剩下的。 涂萝从小长在荒界。 那里离这里十万八千远,她所在的不帝山,也是座灵气充沛的好去处。 只是不帝山位于四大荒地最中间,周围还有瘴潭围绕,进出都十分困难,因此七宙很少知道不帝山的。 不帝山不像云鼎山这般阶级分明,他们那里只有一个老大—— 那就是涂萝的师父。 只不过她的师父也不会随意欺负山中的小妖精。 他只顾自己修炼,极少管旁人的闲事,山里的妖怪精灵们,都是想干什么干什么,偶尔主持一下小妖们的矛盾。 涂萝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 还以为处处都和不帝山一样,百无禁忌。 于是,她不小心吃了赤蛇王盯了上百年的祝余果。 云鼎山是七宙种公认的宝地,盛产各种灵物。 在别的地方难得一见的祝余,在云鼎山却是随处可见。 人食祝余,便能数月不感到飢饿;妖物食祝余,便能很快增长灵力。 修士们也尝在收穫季节,採摘成熟的祝余果,以助那些暂时定力不够、无法忍受飢饿的修士们度过前期的修行期。 但祝余成熟周期长,百年才能採摘入口,倘若吃了不成熟的祝余果,功效也会大打折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所以在云鼎山的修士们採摘完之后,留给妖怪精灵们的,便不多了。 寻常小怪是没有资格品尝这么高端的食物的。 但涂萝懵里懵懂,就几乎吃了一树的祝余。 吃不完的,还带回去分给了她那些新交的朋友们。 「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偷吃我的宝贝!」 赤蛇王找上门来的时候,涂萝正吃得饱饱的,有些懒倦地躺在她的兔子窝里。 听到洞外气急败坏的叫嚣—— 她还以为是旁的什么小妖怪们打起来了,不想凑这个热闹,翻了个身,继续睡。 直到赤蛇王冲到她的兔子窝,一口赤色蛇火烧了她的兔子尾巴,她才嗷嗷地捂着冒烟的屁股沖了出来: 「这位蛇大哥,我又没有惹你,你平白无故烧我做什么?」 赤蛇王很是愤怒,长长的蛇身从兔子洞熘了出来,随即支楞起身,膨胀变大,立在涂萝面前,快要遮天蔽日。 「小小兔妖,竟也敢与我抢食祝余!我看你是活腻了!」 涂萝这才反应过来,原是自己吃了这祝余果惹的祸。 她当时才刚会化形,有种不那么怕死的莽撞: 「蛇大哥,这果子也没有写你的名字呀!为何你吃得,我却吃不得?」 「住嘴!」 赤蛇王越发愤怒,本就绛红色的竖瞳,顿时便像燃了火一样,「你不过是小小兔妖,岂能与我相提并论?我一口蛇火便能烧死你!」 涂萝见他非要与自己决一死战,也没办法,只能应战。 「我无意与你缠斗,可以如此步步紧逼,我也没得办法了……」 她在不帝山是打架之王,是荒界最兇狠的一只兔子。 但她败在年纪太轻、修行时间不够。 在绝对的灵气累积面前,她就算再会打架,也敌不过赤蛇王的本命蛇火。 终于,她被追到一片竹林。 赤蛇王已然献出真身,浑身赤红,「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没想到,你一个小小兔妖,竟然能接我这么多招!」 是他小看了她。 这只不过几百岁的小兔妖,竟然还有些实力。 若是潜心修炼,等到他这个岁数,定然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他可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涂萝惊恐地发现,这条来者不善的赤蛇王,似乎真的想要吃掉她! 她在不帝山的时候,虽然常跟别的妖怪打架,但都不危及性命,点到为止。 再加上总有个大妖怪师父来兜底,她便从不觉得自己有丧命的可能。 但当这条大蛇的蛇信子都吐到她脸上时,她才真切地感觉到死亡的恐惧—— 难道她头一遭出山歷练,就要命丧蛇口了吗? 就在那条大蛇企图吞吃她时,骤然白光一闪,一道剑光便斩开了空气,凌冽而来。 「啊!」 赤蛇王痛苦地呜咽了一声,骤然卸了力道。 涂萝周身一松,便从空中坠落。 剧烈的悬空感让她瞬间变回了兔身,她眼睁睁看着那道白影从空中疾驰而下,转瞬便接住了她。 手中长剑发出震鸣的声音,缓缓落了地。 衣白胜雪,身如玉树。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身侧男人,心跳如雷。 心脏的地方好像又藏了一只兔子,蹦跶得厉害。 从不帝山出来之后,她就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了。 眉目清致绝伦,仿佛覆盖了一层淡淡的薄雪,疏离冷傲。 他的剑亦如他本人,孤傲锃鸣,惹了一地的霜尘。 涂萝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神清骨秀,眼前一片迷乱飞光。 他真好看。 他将她稳稳护在身后,便飞身与那赤蛇王打斗。 说是打斗也不恰当,他的实力明显远在蛇王之上,三两招便命中了赤蛇王的七寸。 蛇身顿时失去了往日的威武,委委屈屈地盘旋在草地上。 「小蛇无意冒犯剑尊,恳请剑尊放小蛇一条生路!」 涂萝闻言,便看向了那个白衣男人。 但见他面容不改,只拿出一个葫芦样式的器物,用器口对着那赤蛇王,冷峻地吐出一个字: 「禁。」 那赤蛇王便瞬间惨叫扭曲,在地上盘旋成一条不足指尖大小的小蛇,被收进了那葫芦样式的玩意之中。 涂萝吓了一跳,忙往后躲,「你、你是……」 「祁渡。」 男人简短地报了名字,往她身后扫了一眼,「你尾巴着了。」 涂萝:「……啊?」 身后某处突然传来灼烧的疼痛,她这才想起自己屁股后头还烧着。 一缕缕黑烟冒了出来。 涂萝尾巴是痛的,脸是红的,「你你你、不许看……」 她慌不择言,连这话都说得出口。 立刻羞得转过身去,不愿面对他。 可一转身,她那冒烟的屁股就对着他了,她又慌忙转过身来—— 「敢问这附近有没有小河小溪?小、小水坑也行啊……」 祁渡微微蹙眉,「蛇火性阴,不能用水灭。」 他手指捏诀,让她别动。 很快,她尾巴上的火便灭了。 涂萝陡然松了口气。 她摸了摸尾巴上的毛,好在还剩了几根,不至于十分露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她捂着那片,踱到祁渡面前,「我叫涂萝……」 「祁渡,谢谢你救我。」 自那以后,涂萝便常常跟着他。 她差点失去了尾巴。 祁渡倒是多了一条小尾巴。 …… 回忆到这里,涂萝更觉得面前这幕,太像曾经的初见。 当然,是没有什么打斗环节的。 祁渡南游归来之后,仿佛更强了。 那些聚众的鸟妖,压根没有还手的余地,便通通被收进了那个葫芦样式的器物里。 涂萝骤然回过神来,压根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刚才还肆意叫嚣的信谦,转眼便没了身影。 就连一旁看戏的水玉也是,一同被收进了葫芦中。 「祁渡,你把水玉给放出来!」 她清醒过来,拉着祁渡的衣摆,「他们有的只是看戏、有的也只是奉命行事,喝退他们便好了,何至于……」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你再打架?」 祁渡收起器物,蹙起眉头,视线落在她身上,「南游前,我再三叮嘱你,要注意你现在的体质,不要过分耗损,你好好待在离火屋,又是怎么跟这群小妖起冲突的?」 涂萝还没来得及消化他提前回来的喜悦、没有消解数月相思的苦楚,就被他蒙头盖脸一阵数落。 她松开手,难免有些心虚,「你别当着大伙的面训我,回去说不行吗……」 那葫芦内别有洞天。 据说里面的妖物都是犯过事的,要接受剑宗的惩罚。 说不定就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呢? 祁渡瞥了她一眼,不再言语。 指尖捏诀,唤来飞剑,便带着她回了离火屋。 …… 数月未回,离火屋还是原貌。 只是墙角堆了不少大白萝蔔、胡萝蔔、大白菜。 祁渡:「……涂萝,你现在不是兔妖,应该吃一些人类的食物。」 涂萝走了几步,闻言,一脸茫然,「人类不吃萝蔔白菜吗?」 祁渡看着凑到面前的圆脸,抵着她的额头,将她推开一些: 「我去生火,给你炖肉。」 话毕,他又将她抱起,走到内室,将她放在玉榻上。 离火屋下有火脉,玉的温凉可抵御火的热毒,滋养涂萝如今的堕妖之体。 涂萝被他放下,见他动作温柔,问他,「不是要去炖肉么……」 祁渡不语,握住她的手腕。 片刻后,又去掀开她的衣裙,检查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瘦了。」 他直接下了结论。 眉尾冷淡,是心情不大好的预兆。 涂萝顿时心虚起来。 好吧,她的确不太喜食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但祁渡说,多吃那些玩意才会痊癒得快。 堕妖体若是太过虚弱,便承载不了多少活气。 她看上去便会病恹恹的,也会像个凡人一样,被头疼脑热侵袭。 涂萝答应过他,即便他出门了,也会好好照料自己。 被他质问,她深思飘散,不敢正面回答。 见剑尊的目光一瞬不瞬打量着自己,眉头微蹙。 涂萝攥着他的衣袖,索性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想你想得厉害,所以消瘦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含冰 ◎不日便可广发喜帖◎ 涂萝被餵得有些撑。 祁渡在的时候,总是要盯着她。 一些炖物补品是家常便饭,奇珍异草更是不在话下。 她饱食终日,就团在玉榻上消食。 从前她还喜欢下山熘达,瞅一瞅飞流信宗的生意。 或是与水玉、信谦,找个小山洞修炼,菜鸡互啄。 只是后来信谦对她越来越疏远,最后竟到刀剑相见; 水玉也害怕云鼎山的修士,更害怕剑尊祁渡,只有在他南游时才敢过来陪她…… 如今,他们全都被收进了那个大葫芦里。 涂萝翻了个身,肚子里撑得难受。 她听到外面的响动,勉强撑起身子,「祁渡?」 白影绰约,她看到他走了进来,目视着他在自己眼前坐下,「我今日吃得很饱……你能把水玉他们放出来吗?」 她原想着再寒暄几句,但心里着实记挂着水玉。 白菜精本就修炼不易,要是在葫芦里待得太久,说不定会耗损元气。 男人眉眼微掀,眉目间是淡淡的清冷霜雪,「不止今日,日后也要吃得饱些,你如今的体质,怎么也要多长几斤肉,才能固本培元。」 他的话,不是她想听的。 涂萝又煳弄了两句,兔子一样的圆眼睛直直看着他,「我知道了……那水玉你什么时候放出来?」 见他不说话,她又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祁渡?」 「我听说,凡人之躯,若是心中积郁成疾,也会消耗元气的,我想啊,我若是太担心水玉,肯定会茶不思饭不想,即便勉强自己进食,肯定也是每日郁郁寡欢,食不知味……」 她知道,祁渡最在意她的堕妖体。 他总是情绪内敛,不轻易表达,但对她身子的关心显而易见,不会让她有任何损耗元气的机会。 涂萝便觉得,这就是喜欢了。 像她心慕祁渡,就会担心他南游时是否会受伤、会担心他练功时是否会疲倦、担心他用剑是是否会割伤……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一如他担心自己那般。 果不其然,祁渡漆黑的眼眸看了过来。 一截清致的长指搭在涂萝的腕部,他缓缓道:「洗罪卺是锁妖之地,每一只妖要待多久,都由其犯下的罪孽而定,不能随意放出。」 涂萝的视线落在了他腰间那个葫芦上,「哦」了一声。 她道:「……那水玉他们也没犯事,应该马上就能放出来吧?」 祁渡扫了她一眼,知晓她的心思。 他站起身,替她盖好那床花色的神锦衾,「洗罪卺一旦进入,至少要待上数月。」 「那怎么行?」 眼看他就要转身出去,涂萝一下掀开被子,「洗罪卺里都是妖魔鬼怪,水玉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她是真的急了。 原以为只要将事情说清楚,水玉就能出来,却没想到得来的是这样的回应。 祁渡回身,看着她的眼神温淡,语气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他们聚众闹事,并不无辜。」 「涂萝,你如今不是妖,不必再处处为妖说话。」 离火屋常年温热,即便有玉榻驱逐热毒,也需要时常开窗透气。 此时此刻,涂萝却觉得胸口发闷,难以唿吸。 「我堕妖……只为了与你在一处,并不是我耻于妖族的身份。」 「祁渡,难道没做错事的妖,也要被惩罚吗?」 祁渡没有说话。 在这片刻的寂静中,涂萝原本明艷的脸色,掺入了一寸的灰。 她心中,其实也藏着心事。 信谦的话,并不是没有在她心中掀起半点涟漪。 涂萝觉得,自己执着于堕妖,只是为了与他没有隔阂,可以长相厮守。 毕竟人妖殊途,她也知道不能勉强,总得要有个人做出让步。 这一寸的灰,埋在她的心间。 让她忍不住担忧,祁渡是否瞧不起她曾经是妖、也瞧不起她的那些妖怪朋友呢? 她总觉得祁渡是喜欢自己的。 否则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也不会对她这般有耐心;不会如此关心她的身体。 可他若真的喜欢她,他会对妖怪有偏见吗? 一个瞧不起你的人……会真心喜欢你吗? 涂萝这时便恼了自己的阅歷不够,想不通这些徒然惹人烦忧的问题。 微风轻轻吹拂。 悬挂在窗前的白马兰微微摇曳,白色花骨朵有些恹恹,被这离火屋的热气炙烤得十分萎靡。 祁渡摘下腰间的葫芦,放置在矮凳上,「洗罪卺是灵器,上附有灵,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放妖出来,你若是担心,便用万浮针与她联繫,可护她在卺中周全。」 一番不算争执的争执,终是他退步。 涂萝落了地,走到祁渡面前。 随即伸出手,不期然地抱住了他,「我不是要与你吵架,只是我们就快要成亲了,难免会有些磕碰,你不会与我生气的,是么?」 祁渡拉开她的手,掌心躺了一支通体剔透的长针。 「如何使用这万浮针,西阁第二排的架子上有记载洗罪卺的古籍,里面便有万浮针的详细用法,正好你也可以多看些书。」 南游前,祁渡教过她认字,每日都要验收。 他走之后,涂萝难免懈怠了一些。 闻言,她摸了摸鼻子,接过万浮针,「那万一我有看不懂的字呢?」 「记下来,我回来教你。」 「回来……」 涂萝意识到什么,攥紧了手里的针,有些紧张,「你又要去哪里?」 「云鼎山。」 祁渡单手背在身后,淡淡道:「去见一见老祖。」 他见涂萝似乎很捨不得自己走,突然勾了勾嘴角,「不若你与我一同前去?」 「不不、不了!」 涂萝慌忙摆了摆手,将自己又缩回到了玉榻上。 似乎犹觉得不够,还将一双脚也缩进了衾被里,「我还是待在离火屋里看书吧。」 云鼎山的老祖祁怀岭,是祁渡的师父。 祁渡年少有为,成为了七宙之中最年轻的剑尊,他便早早隐退。 只是剑宗大小事虽由祁渡主持,但祁怀岭依旧会偶尔插手。 涂萝很畏惧那个一脸严肃的老头。 祁怀岭对妖物有很深的偏见,她能看得出,他是不乐意自己的大弟子与一个区区堕妖结为道侣的。 因此,她也不常上去云鼎山,只在离火屋居住,离剑宗那些修士们都很远。 祁渡也不勉强她,交代几句,便要先行离开。 涂萝却又叫住他—— 「祁渡。」 她方才亲他的时候,还大着胆子,如今倒是忸忸怩怩,有些羞涩了。 「怎么了?」祁渡停住脚步。 涂萝示意他站过来点。 等他站到她跟前的时候,她突然揪着他的衣袖,半跪起身。 温热的唿吸擦过他的耳际,祁渡微微俯身配合她的高度,听到涂萝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 「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走这些日子……我很想你。」 …… 云鼎山。 不用载着涂萝,祁渡独自驾驭飞剑,速度便快了很多。 不消多时,他抵达云鼎山主峰。 大堂宫殿,祁怀岭已经在此等候。 「这次南游,让你取的东西,可曾取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祁渡从身后拿出一盏冰莲,「师尊交代的,便是此物。」 冰莲产自含冰海,与离火山脉遥遥相望,相剋相性。 有传闻称,含冰、离火若能同时炼化,便能得到长生不老之效,更有甚者,可以起死回生。 祁怀岭手中点着一盏灵灯,灵灯不灭,则灵魂不灭。 他嘆息一声,「月儿已经等得太久了……」 祁渡微垂着眼眸,并不言语。 祁怀岭打量着他的神情,将灵灯收好,问他道:「你跟那只小妖的婚事,是如何打算的?」 祁渡拱手行礼,淡声道:「弟子前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我既已允诺,南游后要与涂萝结为道侣,便认为这件事可以今早办好,恰逢离比剑大会还有些时日,不日便可广发喜帖。」 见他神情认真,祁怀岭微微蹙起眉,「……你真打算与她结为道侣?」 听出他话中的犹疑,祁渡也直起身子,「师尊可有什么顾虑?」 「虽说她堕了妖,顶多也只能算是一介凡人,配你,还是太委屈了你。」 祁怀岭嘆了口气,走到祁渡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为师的意思,不若事成之后,你为她寻一处好人家,给她一些钱财,安置稳妥便是了……」 闻言,祁渡脸色沉了一些,「既然已经答应,便没有随意毁约的道理。」 涂萝堕了妖,那不是随随便便能做到的事情。 整个七宙,也只有这么一具堕妖体。 只有极少人知晓,堕妖体是多么适合还魂的好材料。 见他已下定决心,祁怀岭摇了摇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固执。」 祁渡是他座下首席大弟子,自小便跟在他身边。 从誉满师门的大师兄,到如今只手擎天的仙门剑尊,他也是他最骄傲的一个弟子。 「既然你要遵守承诺,为师便不多说,只是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使命,不可为旁的事情影响大业。」 「弟子遵命。」 …… 离火屋,西阁。 涂萝小心翼翼将那座洗罪卺端放在书案上,便去祁渡说的第二排书架去找关于洗罪卺的古籍。 她翻了半天,才找到一本疑似的。 「嘶……这些书籍都是古书,祁渡可没教我认古字啊。」 她犯了难,随意翻了几页,感觉一个字都不认识,全都怪模怪样的。 涂萝蹙着眉头,刚要放回去,方才看过的那些字,恍然又重回脑海中。 奇怪。 她分明是不认识这些字的,怎地突然又明白了这些字的意思? 但她没有时间却想这些,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联繫到水玉才是要紧。 她很快找到万浮针的用法,将长针置于掌心,很快,那针便化成一束光,钻进了洗罪卺中。 涂萝再睁开眼,便感觉自己的手与万浮针融为一体,能在洗罪卺中肆意横行。 万浮针上有眼、嘴、耳,能试、听、言、触。 她很快便在里面找到了瑟瑟发抖的水玉。 可怜的白菜精正缩在角落里一只死去的龟壳里,躲着外面那些妖怪们的互相残杀。 「水玉!」 涂萝大声喊她,「水玉,是我!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涂萝,是你吗?」 水玉瑟瑟发抖的白菜叶停止了抖动,试探地问道:「你也被剑尊关进来了吗?」 「没有,但我用万浮针可以跟你互动,我找了很多法宝,你别担心,我不会让里面的小妖怪欺负你的。」 说着,涂萝便找了一堆祁渡的法器来,将看上去就能保命的东西扔了进去,「水玉,你接住,我待会告诉你怎么用!」 她的声音惊动了洗罪卺里其他的妖怪,纷纷都躁动起来。 但涂萝有法宝护体,她跟水玉暂时很安全。 忽然,一阵剧烈的抖动传来—— 洗罪卺中,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在甦醒、在挣扎: 「……萝?」 一道低哑苍劲的声音灌入耳中: 「龙萝,是你吗?你终于要与我一决高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非她 ◎「挑选一个婚期吧。」◎ 涂萝胸口一震。 霎那间,被震得后退好好几步。 ……龙萝? 「我不认识什么龙萝!」 涂萝扶着一旁的墙壁,站住之后,强装镇定,呵斥道:「你是何人?」 「你不是她……」 那道声音似乎也恢復了冷静,带着一缕苍白的嗤笑,「她再如何堕落,想必也总不至于弱成你这般……同凡人无异……」 涂萝觉得被冒犯。 ……她也没有那么弱吧? 堕妖之后,的确身子骨差了些。 但好生将养着,总有一天也能生龙活虎。 她都想好了,即便堕了妖,她也是要修炼的。 只是妖与人不同,修炼的方式也不同。 这些日子,涂萝也仔细想过,觉得自己或许能走剑修的路子。 虽不至于立马回到堕妖前的实力水平,但好歹有个目标。 成亲之后,她便要顶着剑尊夫人的头衔了,总不能让人觉得她堕妖之后便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剑宗的那些弟子们,都是以凡人之身修行,虽不如妖身耐用,却能藉助灵器巧思凌驾于妖之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涂萝思索,自己若是也像他们一般勤学苦练,应当也能走出一条造化来。 所以听了这不知何物的东西说她太弱,她有种被戳中的气恼—— 「你不弱!你强大!怎么不见你站在我面前说话?」 「我被困于卺中……若我真能站在你面前……小东西……你早就身首异处了……」 涂萝觉得他这话很是造作,「那我还说,我若是能练成神功大道,我还能将你立地超度呢,说那些如果的事情有用吗?」 「……你这嘴皮子功夫……倒是像她……」 涂萝只觉得脑门嗡嗡的。 不知为何,听这把浑厚低沉的嗓子说话,心里总是有股难以言说的难受。 ——「兔子,你在和谁说话?」 水玉的声音适时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还在吗?兔子?」 「我在!」 涂萝连忙回应她,「我一直在外头,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别的声音?」 「什么别的声音?」 「刚才有个声音在跟我说话,你没有听到吗?」 「没有啊……」 水玉害怕起来,「兔子,你别吓我!」 涂萝连忙安抚她,「没听到就算了,估计是卺里的其他妖怪,我这就想办法给你下一道符咒,让他们不能近你的身……」 「兔子,我什么时候能出来?」 水玉的声音都发着抖。 涂萝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愧疚地哑声道:「对不起……我想办法,你放心,我肯定救你出来!」 「那你要尽快啊……我真的很害怕,这里面很乱,信谦一进来就被里头那些妖怪打了一顿呢……」 …… 水玉的话始终萦绕在涂萝心头。 她找了很多古籍,试着想办法捞她出来。 祁渡从山顶回来,便看到她将西阁的书翻得乱七八糟。 地上一片翻乱了的古籍,随意扔在一旁。 涂萝还扎在书堆里,一边翻一边嘴里碎碎念。 「……你在做什么?」 祁渡蹙起眉头,走上前,将她拈了起来,「屋子里全都弄乱了。」 「我在看书,找打开洗罪卺的法子。」她的语气还有点不耐烦,很是急躁。 洗罪卺易进难出,收妖的时候倒是不限制,只要有妖,就大门敞开。 结果一说要放妖出来,那规矩就多了。 一是要到了妖物受惩罚的期限,二是要最少待满十五天。 涂萝现在是凡人,下的符咒没什么灵力,只能煳弄一下,撑不了多久。 她被祁渡捏着,愤愤地对他道:「我不管了,你必须把水玉弄出来!」 她眼睛红着,显然已经是想尽了办法。 「她分明什么都没做,是你把她给收进去的,你凭什么不放她出来啊?」 说着说着,涂萝就要掉眼泪。 她擦了一下眼尾,背过身去,背影散发着「我很生气」的气息。 祁渡拉了她一下,被她甩开。 他走到她跟前,涂萝也不看他,将头撇到另一侧去。 走之前还好好的,一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大发脾气。 祁渡知道她讲义气,头疼地说:「她当时跟那些鸟妖站在一处,所以才被收进去,洗罪卺至少十五日才有一次生门,再等十五日便可。」 「那你给她下个护身的符咒,护她周全!」 涂萝吸了吸鼻子,想到放下在里面看到的场景,就难受不已,「全是些穷凶极恶的妖怪,她一个白菜精,好不容易修炼成形,就因为我……」 她很少在祁渡面前这般疾言厉色。 先前不知道洗罪卺里的厉害,方才用万浮针领教了一番,实在不能看水玉在里头受苦。 祁渡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嘆息一声。 他长指捏诀,一道金光闪过,便送进了那洗罪卺里。 涂萝瞪大了眼睛,「……这就行了吗?」 「只要她自己没在里面乱闯,就不会有事。」 「那还有那些无辜牵连的鸟妖们……」 「都不会有事。」 涂萝这才放了心。 祁渡弯腰去收拾那些古籍,「这些你都看不懂,翻出来做什么?」 涂萝擦了擦眼泪,跟在他后头收拾,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看得懂里面的字……」 话音未落,面前的男人突然停了下来。 他手中还拿着一本《万妖图鑑》,随意指着其中一页:「这里说的什么?」 涂萝道:「说的是龙,龙亦神亦妖,半神半妖,是上古神祇,如今已经绝迹,传闻龙有两根……」 「可以了。」 祁渡适时地打断她,没让她再继续,将古籍收了起来,温漠的眼神看向她,带着试探和纠察,「你连凡间的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会习得古字?」 涂萝也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是认识。」 祁渡又看了她一会,确认她说的是真话,便伸手给她,让她从地上站起来,「此事我会调查,在此之前,你不可到处胡言。」 涂萝顺着他的力道,一下没站稳,撞在他的腰腹间。 她吃痛,「嘶」了一声。 祁渡顺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等她站稳之后,问她,「听到没有?」 涂萝点点头,「水玉也不能说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不能。」 「那林尘镜和月弦凝也不能说吗?」 「不能。」 「哦……」 祁渡怕她不当回事,捏着她的脸,「尤其云鼎山那些修士,更不可以。」 她说的林尘镜和月弦凝,都是这些修士中,与她关系较为亲近的。 林尘镜是祁渡的大弟子,而月弦凝是二师姐,祁渡信任他们,有时候照顾不到涂萝的地方,便会派他们过来。 「我知道了。」 涂萝大多时候听他的话,不会乱来。 祁渡眼神这才柔和了一些,对她道:「方才我去跟老祖商量了婚期,也挑了几个日子……」 「真的吗?」 涂萝眼睛一下就亮了,「老祖他答应啦?」 她很是欣喜,「我还以为,老祖他并不是很同意我们两个的婚事呢!」 其实是不太同意的。 甚至还有些反对。 但祁渡不会告诉她这些,徒惹她烦忧。 …… 云鼎山的剑尊要成亲,在修真界算是件大事。 原本够得上大操大办的规格,但按照云鼎山一贯清廉的风气,婚典便一切从简。 涂萝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形式。 她更在意那个与之相伴一生的人。 「我今日要去试喜服,等我回来再与你细说。」 洗罪卺里,传来水玉百无聊赖的声音: 「唉……我原本还以为能参加你的婚典呢,没想到只能在卺里渡过了。」 不得不说,还是祁渡的符咒有效。 涂萝给水玉划的那道止煞符,很快就被里头的煞气给冲破了。 祁渡的这道咒语却牢不可破,据水玉说,连里头的大妖怪都束手无策,近不了她的身。 除去准备婚典之外,涂萝便在研习符咒之类的东西,想加强自己的实力。 祁渡也渐渐忙了起来。 起初,涂萝以为他南游回来之后,就会有很多时间陪着自己。 没有想到,反而比先前更忙碌了。 她有时会问他到底在忙什么,但祁渡不会很明白地告诉她。 涂萝也知道,一些仙门秘密,不是她能知晓的。 她如今还不是正统的剑尊夫人,只能算个未婚妻,那些事情他不方便说,她也就不问。 织娘给她做了几套喜服,涂萝试过之后,剩两套很喜欢的拿不定主意。 她想徵求下祁渡的意见,便去了西阁找他。 他在西阁修炼时,她极少过来打扰他。 因此,这里也没有设下结界。 涂萝很轻易就闯了进来,「祁渡……」 她刚走到西阁院中,就看到屋内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窗户紧闭,严丝合缝。 隐隐有白色的异光透漏出来,却又忽闪忽灭。 平日里,西阁的屋子是很少掩盖门窗的。 怎么今日都门窗紧闭? 涂萝想,是祁渡在练什么法术吗? 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在门口站定。 里面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声响。 只有隐隐的光闪烁,以及微风吹拂的声音。 蓦地—— 风勐烈了一些。 窗子被吹开。 涂萝闻声看过去,便从窗口处看到了里边的情景: 祁渡正打坐于蒲团之上,面前摆着一盏琉璃灵灯。 那光,想必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顷刻后,那光逐渐聚拢,汇聚成型。 涂萝看不分明,只在墙上看到了一抹窈窕的影子。 随着风的摆动,摇曳生姿。 作者有话说: (工/众/号/梅/馆/小/枝) 第5章 师妹 ◎「两情相悦的意思呢,就是不能有第三个人。」◎ 恍然一眼,涂萝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道影子逐渐成型,却赫然是个小姑娘的身形。 她愣了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剎间,心里逐渐生起各种心思: 猜疑、好奇、茫然、震惊……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涩意。 涂萝有点揣摩不出这是种什么情绪,只觉得这种滋味不好受。 此时的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一方面,她不想打扰祁渡。 但另一方面,她又很想知道他在做什么。 那个影子……又是什么情况? 正当她纠结要不要进去的时候,手下的窗沿突然发出一点稀碎的声音。 「咔嚓——」 涂萝唿吸一窒,就感到一阵凛冽的杀气迎面而来。 下一瞬,她就看到祁渡出现在自己眼前。 锐利的剑尖指着她的脖颈,一双染着猩红的眼眸直直盯着她。 寒光剑气,杀意腾腾。 「祁渡……」 涂萝的声音带着颤,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像是要杀人。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眸中的戾气褪去些许,逐渐恢復成往日的墨色,「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 涂萝结结巴巴,已然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 她只记得方才见到的那一幕,久久回不过神。 见她似乎吓傻了,祁渡第一时间收回剑,背手立在她跟前,蹙眉道: 「先前跟你说过的不要到处乱跑,都抛之脑后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涂萝听出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责怪,逐渐平復下来,轻声道:「我没有乱跑……我只是有事情要问你。」 她一双圆眼盯着他瞧,终于想起来问他,「你方才……在做什么?」 男人眉头锁得更紧。 他淡漠的眼光越过两人之间不短的距离,不咸不淡地落在了她脸上,薄唇轻启,「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 涂萝抿着嘴角,思索片刻,便实话实说了,「我看到一道女人的影子,从那盏灵灯里出来,像是……像是活的!」 她本就不是擅长藏着心思的人,看到什么、想着什么,便直接说了。 祁渡收了剑,长指在剑锋上一触而过。 剑刃的光辉映衬在他眸中,显得越发清冷寒寂。 「进来说。」 西阁,屋内。 涂萝一进来,就仔细打量着那盏灵灯。 不同于她方才见到的奇景,此时此刻,这盏灯已处于熄灭状态,看上去于其他灯盏并无二致。 祁渡见她始终盯着灵灯,冷不丁出声,「离灯远点。」 「哦……」 涂萝不情不愿站起身,「我只是看看,又不会弄坏……」 听着她的抱怨,祁渡眉头微皱,闪过一抹不贊同。 但终究没说什么,只道:「今日所见,不可外传。」 又是不可外传…… 涂萝觉得,自从祁渡南游归来之后,他似乎变得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就比如她要保守的秘密,一下就多了两个。 「那你能告诉我,刚才那道影子是什么吗?」 「这不关你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闻言,涂萝心一梗。 这叫什么话? 他们都要成亲了,自然是要坦诚相待,彼此坦然的。 即便是有什么不方便告诉她的话,那么好好跟她解释也行,总不至于一句「不关你的事」就打发了。 这很伤感情的! 「我们以后就是道侣,道侣之间,本就该相互信任。」 涂萝道:「祁渡,你若是不想告诉我,可以好好跟我说,不要这般冷漠。」 若不是知晓他或许只是本身性子清冷,涂萝多多少少要生气的。 但谁叫她心悦他。 ……冷漠么? 祁渡乍闻这个词,眼神有些怔愣。 涂萝见他久久不言,嘆了口气,「算了,我也不逼你,但我要知道几件事情,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你说。」 「……你刚才在做什么?」 祁渡:「……」 涂萝摸了摸鼻子,「我换个问题。」 她清了一下嗓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方才的影子,是个女人吗?」 「是。」 「是你认识的人吗?」 「是。」 涂萝有点点生气了,但还能忍得住,「……那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见他沉默,她歪着头,看向他,「不能说吗?」 祁渡指尖在桌面点了点,道:「是我的师妹。」 「师妹?」 涂萝讶异,「也是怀岭老祖的弟子吗?」 「是。」 祁渡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她是老祖座下最后一个弟子,也是唯一一个女弟子。」 「那我为何从未见过她?」 祁渡的眸色微微垂落,窗外月光倾泻,在他眼中流落出一些别样的情愫。 涂萝望着他,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因这灵灯熄灭后使得屋子里一片昏暗—— 她看到祁渡身上笼罩着氤氲的雾气,又似难以言喻的哀思。 「……又不能说吗?」 她轻声问,唯恐惊扰了此时的他。 涂萝忍不住想,她或许是实在喜欢他。 心里想着是要生气的,但却总是想着要多包容。 毕竟他也因为她的身份遭受了不少非议,涂萝现在又不够强大,有时候还会拖后腿。 她觉得,自己现在能做的或许只有体贴一些。 她嘆了口气,主动走到他面前,将肉肉的脸贴在他的手背上,「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涂萝思来想去,只问了一句,「祁渡,你没有别的女子吧?」 祁渡抬起手,捏了捏她脸上的肉,「没有,别乱想。」 涂萝便放了心,不再问。 西阁的风,是离火屋中最清凉的一处。 她没有要求点灯,就这么贴着他待着,已是极为惬意。 …… 几个婚期,涂萝挑选了近点的日子。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但最近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像是会发生什么事。 水玉在洗罪卺里倒是待得怡然自得起来,还有心思调侃她: 「我看你是要嫁给剑尊了,太兴奋,所以东想西想。」 洗罪卺里的日子虽然无聊,但好在闲适。 只要祁渡的符咒不破,水玉觉得跟在离火屋没什么两样。 涂萝却十分发愁,「我感觉我有点焦虑……」 「焦虑什么?剑尊那边不是都给你安排好了,只等你嫁过去吗?」 水玉不理解她,「又不用你操心什么,整天只要吃好喝好长肉就行了,这简直是神仙日子啊!」 涂萝嘆息一声,「你不懂……」 水玉眼珠子一转,突然似懂非懂地笑,「我知道了,你这叫……饱暖思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什么意思?」 「就是你吃饱了撑的,想找点事情做!」 涂萝吐出一口气,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令人羞耻的话。 她撑着下巴,看着空空如也的院子,「我就是觉得,祁渡他好忙啊。」 忙到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他,而她又太闲。 总是等在离火屋,等着他来看自己,让涂萝或多或少有些心焦。 水玉不解,「可以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是啊…… 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最近就焦虑起来了呢? 难道是要成亲了,所以紧张? 日子越来越近。 涂萝也眼看越来越焦灼。 一日,祁渡归来甚早。 他一进门,就看到涂萝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但俨然一副心不静的模样。 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嘆一口气。 而后又望着眼前的空气,摇一摇头。 祁渡皱起眉头,走到她面前,「你有烦心事?」 涂萝勐地一抬头,「你回来了?」 她忙放下手里的书,手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我的烦心事就是我好想你啊。」 明明他已经回来了,却更想他。 祁渡没有动作,眸中一闪而过的僵硬。 但到底也没有推开她。 涂萝知道他还不适应这般亲密,也没有急切,抱着他晃了晃,便自觉下来了,「祁渡,你最近好忙啊……」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满的娇嗔。 祁渡揉她的脑袋,对她道:「最近事情多,再加上婚期在即,难免忙了些。」 涂萝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有些…… 说不出来的烦闷和不安。 祁渡却带着她到榻前,让她坐了上去。 长指捏住她的脸,指尖的触感较之先前微薄了一些,「怎么又瘦了?」 「没有吧?」 涂萝捏捏自己的脸,「我感觉是胖了啊。」 她总觉得,祁渡看自己就像凡间的长辈看晚辈一般,总是觉得她瘦了,觉得她没有吃饱。 「我知道你担心我堕妖后的身体,但身体也是慢慢养出来的,对不对?」 涂萝心里其实是甜的,被人关心的滋味很好。 尤其是被喜欢的人关心。 她靠在他劲实的腰腹处,对他道:「你别着急,我现在身子已经很稳定了……」 说完,她听到头顶传来男人浅浅的嘆息: 「我只是觉得,时间或许不够。」 涂萝眨了眨眼睛,抬眸看向他,「为何会时间不够?」 祁渡将掌心放在她的头顶上,没有言语。 许是这掌心的热度太过温暖,涂萝竟也没再问下去的心思,反而昏昏欲睡了起来。 她靠在他的怀里,双臂环着他的脖颈,十足的依恋。 祁渡将她放置在玉榻上,解开她的衣裙。 衣裳落下,露出斑斑点点伤痕的身体。 他的眸色倏然一深,指腹触碰着上面因着堕妖而产生的伤口。 他一碰,涂萝便一个哆嗦。 还是很疼的。 涂萝想。 八十一次剜骨放血,重塑筋骨,最疼的时候,她恨不得就这么立地消亡过去。 可每次她以为这就是最痛了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太过天真了—— 还有更痛的。 那是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只要想起,便觉得浑身轻颤,冷汗直冒。 祁渡感受到她的变化,也躺了下去,将她揽在怀中,「冷么?」 他都不用问,只看她的模样,便知道堕妖的余毒又发作了。 离火屋虽然热脉涌动,但也只是暂时缓解涂萝的病痛。 倘若真的发作起来,她还是会痛得眼泪直冒。 可她却很少真的在他面前掉眼泪。 平时咋咋唿唿、一点小事就要喊疼喊累的人,真到了疼的时候,反而一声不吭了。 涂萝摇摇头,只紧闭着眼,靠在他怀中,「抱一抱就不冷了……」 祁渡拨开她汗湿的发,吻了吻她的额头,「嗯。」 他的眸色很沉,声音更哑,翻涌着晦涩的暗流。 言语显得苍白,只有相拥的温度是真实的。 涂萝缓过那一阵阵的疼痛,最后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明月高悬,万籁俱寂。 一抹红色的影子偷偷熘进离火屋,很快便立在玉榻前,小心地注视着榻上相拥的两人。 嘴里嘀咕道:「感情还不错嘛……」 竟然都是抱着睡的。 红影定定地看了一会,轻手轻脚地熘到祁渡那一侧,咽了咽口水。 月光下,这个男人的脸完美得像在发光。 比人间所有看过的男色加起来都要绝色。 难怪涂萝这么乐不思蜀,惹师父生气了也要嫁给他。 红影嘟囔着,这么好的肉身,她也想尝尝滋味…… 涂萝是被一阵悉索声吵醒的。 她睡得昏昏沉沉,鼻尖却传来十分熟悉的味道。 她还是兔妖的时候,嗅觉便很灵敏。 现如今虽然堕妖了,但一些本能的本领还在。 直到她看到那抹红影正蹲守在祁渡那一侧,长长的触鬚散发着潋滟的光泽,似乎对他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她陡然瞪大了眼睛—— 「红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红缠被她吓了一跳,一下就将伸出去的触鬚收了回来。 「兔子,你瞎嚷嚷什么?」 空气中还瀰漫着菟丝花的香味。 涂萝小心翼翼地拉开祁渡搂在自己腰间的胳膊,瞪了红缠一眼,「你又在做什么!」 红缠理所当然道:「当然是试试你男人的滋味啊!」 涂萝:「不可以!」 她声音激动,看到祁渡皱了眉,又立刻压低了一些,冷声道:「我们出去说。」 院子里。 涂萝穿好衣裳,忍住身上那阵疼痛,随即看向那侧一脸不悦的菟丝花妖,「……你来了,怎么不提前跟我捎个口信?」 红缠哼了一声,靠在一旁的木柱上,指尖卷着自己瀑布般的长髮,「鸟妖们都不送你的信,师父又被你气得闭关修炼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是涂萝的师妹。 原是不帝山上一株不起眼的菟丝花,与涂萝日夜相伴,而后双双拜入师门,自此之后,便一直在一处。 涂萝此次外出歷练,是她们分开最长的日子。 红缠见了她,还有几分埋怨,「你变了,一个破男人都不愿与我分享……」 她裙下之臣犹如过江之鲫,还馋她一个剑尊不成? 「你真是没良心,要是你想要我的男人,我二话不说就送给你,想要几个都成,你为了这么个破男人,与我都小气了!」 涂萝真是没想到,大半夜还得哄这个小祖宗。 「这怎么能叫小气?这不一样的……」 她耐心解释,「你是菟丝花妖,你的那些男人都是用来修炼的,跟我这个不一样,我们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的意思呢,就是不能有第三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见情 ◎「我们来做道侣做的事情,好不好?」◎ 红缠不是特别理解。 她比涂萝入世的时间要短些,还没有很通彻人间的人情世故。 她是菟丝花妖,生来就需要吸取他人的精力灵力来修炼。 不帝山妖物精怪众多,但是随意吸取他们的功力,会引起不满和矛盾。 他们的师父又是不帝山的老大,经常收到那些小妖怪的投诉。 不是涂萝找谁谁谁比试把谁谁谁打了,就是红缠找谁谁谁谈爱却把谁谁谁吸干了。 为了长此以往的发展着想,这两位不帝山的祖宗开始了外出歷练。 红缠原以为,她们最终还是要回到不帝山的。 毕竟她们曾经在月亮下与狼族厮杀胜利之后,允诺未来要一起称霸七宙,成为七宙之中的最强者。 谁知道,涂萝这厮竟然要跟一个修士成亲了! 不仅如此,她还为他堕了妖。 七宙之中唯一的堕妖体,其实与凡人无异,甚至比凡人还要虚弱一些。 红缠心想,难怪师父这般恼火。 她也越想越气,便不远万里地来找涂萝了。 这云鼎山她还是第一次来,果真是个灵气蕴足的宝地。 此时此刻,涂萝站在她面前。 红缠沉默再三,问她道:「那我俩算不算两情相悦?」 她们之间,也没有第三人。 从不帝山到现在,一直都是她们两人。 涂萝愣了一下,仔细思考了一番。 随即摇摇头,「不一样的,我们不是一对一的关系,你可以去找别的好朋友,我也会跟别的妖怪玩得好……」 就比如说水玉、信谦,朋友是可以有很多的。 「不可以!」 她还没有说完,红缠就愤怒地打断了她,「我跟你是最好的!你怎么能跟别的妖怪玩得好?」 「可以的!」 涂萝对她解释道:「我们不是一对一的关系,我的好朋友可以介绍给你,这样就成了你的好朋友了,我们就可以有很多好朋友了,但是我跟祁渡是不一样的,我们只有彼此,如果有第三个人在,我们都会很不高兴……」 红缠又不满地打断她,「你跟别的妖怪玩得好,我也不高兴。」 涂萝顿了一下。 她随意裹了件长衣,在离火屋的蒸腾下,依然有些冷意,「……红缠,这是不一样的,等你以后知晓了凡人的情感,就明白了。」 「我是妖怪,为什么要知晓凡人的感情?」 红缠难受极了,背过身去,不愿看她,「说好了以后一起回不帝山的,你怎么能这个样子……」 她说着,涂萝也难受起来。 她也很想回不帝山,可是祁渡是修道之人,是剑尊,他不会与妖怪为伍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选择堕妖的原因。 「对不起,红缠,但我已经做出选择了。」 涂萝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她,「我选了这条路,便不会后悔,倘若你以后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也会支持你的,好吗?红缠。」 她擦去菟丝花妖眼角的泪水,也忍不住想哭。 红缠却推开她,冷哼了一声,「随便你,反正我也不需要你!」 她转过身,「这云鼎山不欢迎妖怪,你现在是凡人了,跟我不是一路人,我以后也不想再来找你了!」 一道红光从她的掌心氤氲而出。 红缠想回头看看她,但又强忍着没回头,「……师父说了,他要闭关,所以没办法过来,但他让我告诉你一声,要是被欺负了,可别说自己是不帝山出来的,丢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她尽量放着狠话,好让告别显得不那么艰涩。 最后,那道红光逐渐淡然。 化作一缕烟尘,消失在空旷的院子里,只留下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嘆。 「再见……」 「涂萝。」 …… 夜半微凉。 院子的声响安静了不少。 祁渡心想,两人应当已经叙旧完了。 离火屋周遭有结界,任何人进入,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红缠不过是个道行百年的菟丝花妖,他瞬间便能让离火将她焚烧成飞灰。 但他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与涂萝一致的气息—— 那是来自于同一个地方的烙印,便猜到她和涂萝关系匪浅。 只是一个水玉便让她心生焦虑,于是他没有出手,让涂萝自己解决。 她回到他怀里时,周身已经带了菲薄的凉意。 祁渡闭着眼睛,将她抱紧了一些,哑声道:「说清楚了?」 闻言,涂萝依偎在他怀中的动作一怔,「……你醒了?」 「嗯。」 她抬起眼眸,想看他一眼,被祁渡按住后脑勺,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低沉的声音传来:「别动,先暖会。」 涂萝堕妖之后,身子便很虚弱。 所以常年住在离火屋调养,既不能受冷,也不能受热,很是娇气。 被他抱了一会,她才缓了过来。 轻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听到祁渡轻笑了一声,「这么大的动静,我不是聋子。」 「哦……」 他说话时,胸腔带起一阵震鸣。 涂萝侧耳听着,觉得十分有安全感,「祁渡,你以后会对我一样好吗?」 这些天发生的事,对她不是没有半点影响。 她也想过,从一个自己所熟知的地方,到另一个并不适合自己的地方,她能依靠的,似乎只有祁渡。 妖也好、人也罢。 这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可她还是选择了飞蛾扑火。 祁渡缓缓睁开双眸,墨色的瞳孔倒映着她如今有些惴惴的容貌。 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你觉得我对你不好吗?」 「不是,你对我很好。」 涂萝嘆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心里总是不安……」 她挣开他温热的掌心,仰头与他对视,「祁渡,你若心悦我,以后便不能再看别的女人一眼……」 思索片刻,她又补充道:「别的男人也不行。」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类兽、灵猫、心月狐这种雌雄同体的也不行。」 祁渡:「……」 涂萝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却听到他短促而低哑的笑声。 他摸着她的头髮,在她耳边道:「好。」 温热的气息在耳侧敏感的肌肤一擦而过,好似蜻蜓点在水面,留下一点泛滥开来的涟漪。 涂萝觉得有些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而那一点痒,从耳后的肌肤,逐渐顺着血液流淌到心间。 再由心间传递到四肢百骸。 如今只要他浅浅一声唿吸,涂萝便觉得有股电流直接从脚心升起,浑身一颤。 她缓缓攥紧了他的衣领,吻上了他。 起初,祁渡回应着她。 两人在一起已有一段时日,拥抱亲吻的事情早就做过。 虽不频繁,但倒也适应了涂萝的亲密索求。 渐渐的,气氛变得不对了。 涂萝紧闭着双眼,眼睫轻颤。 她的吻,已经带了一丝说不清的意味,像是在枯草上蔓延的火,一开始只有星星点点,却逐渐有了燎原之势。 等到祁渡回过神来,涂萝已经趴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的衣裳半敞开着,精湛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月光下有种潋滟生辉的色意。 涂萝咽了咽口水。 她想,或许是方才红缠的话提醒了她。 他们就快要是道侣了,可她还没有尝过祁渡的滋味。 先前没有想过这件事,可如今想起来了,这个念头便压不下去了。 「祁渡……」 她微微喘着,眼睛变得跟她堕妖前一般红,「我们来做道侣做的事情,好不好?」 乌黑的长髮倾斜而下,一缕髮丝垂在他胸前。 祁渡撩起她的头髮,露出她圆润可爱的眉眼,「……道侣之间,该做什么?」 他的声音分明沙哑下来。 涂萝听得出他的动容,可他却依旧不主动。 她将脸贴在他的胸口,无师自通地撩拨,答非所问,「你有没有觉得痒?」 话落,她感觉到身下的人倏然紧绷。 涂萝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这话有多直白,反而还点了点他的心口,「……我觉得心里头痒痒的,却总是挠不到,只想得到点什么。」 她低头,对上祁渡的瞳孔。 那里总是晦暗如深,又或是清寒冷意。 很少如现在这般,压抑着隐隐泛滥的浑浊情绪。 浓稠的墨色之中,一点红色荡漾了进去,四周顿时散开潋滟的波纹,盪到了她心里去。 「祁渡,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她缓缓伸手,去扯他腰间的缎带。 下一瞬,却被祁渡按住了手背。 他定定看着她,不知为何,眼中的绯色逐渐熄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像是故意灭了那团即将燃烧的火焰。 祁渡翻了个身,让她躺平在自己身侧,如铁一般的胳膊箍在她的腰际,「你现在身子还没养好,再等等。」 他说:「等我们成亲。」 涂萝迷离的眼神清明了一些。 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脸色轰地一下红透。 她忙掀起被子盖过头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随即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难以相信自己方才这般主动了,竟然还被拒绝了。 她声音嗡嗡的,试图解释,「……我虽然堕妖了,但或许还保留着兔子的习性。」 没等祁渡开口,她自顾自地道: 「我们兔子,都是有见情期的,我方才或许是受情热的影响,并不是我本意就这般热情。」 「我知道。」 祁渡见她躲在里头不肯出来,隔着被子,亲了亲她的脑袋,「等我们成亲时,你的身子便恢復得与常人无异了,到那时我们再……」 「唿——」 他还未说完,耳边便传来浅浅的唿噜声。 涂萝不想他再提方才的尴尬,假装睡着。 她闭着眼睛,躲在被子里,还有些闷。 祁渡看着面前隆起来的小包,眼底渗出一些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笑意。 他将被子往下扯了一些,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帮她掖好被子,在她耳边道:「睡吧。」 「嗯。」 涂萝迷迷煳煳应了一声,还是滚进了他怀里。 …… 西阁的书被看了个大半,涂萝自我感觉长进不少。 她依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认识那些古字,但她对那些远古的记载很是感兴趣,有时能在这里待上一整天。 只是祁渡似乎越发忙碌了,西阁大部分时候只有她一个人。 红缠那夜走了之后,就没再出现。 她带了师父的口信,还给了她一个法宝—— 回灵珠。 唯有不帝山能生产的宝珠,七宙第一治疗伤愈的法器,就连灵魂都能修復,只差不能起死回生了。 涂萝知道,他们都嘴硬心软。 其实心里都记挂着她。 师父一口一个若是堕妖就将她逐出师门,最后还是给了她回灵珠。 他说的闭关,或许也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不愿见她。 涂萝轻嘆了一口气,继续看手中的古籍。 这里很多书都歷史悠久,甚至记载了远古时期的众神之争。 原来如今的天帝,是远古三神之一。 七宙之中,原本有异神与正神之分,正神便是全宙认可的正统神: 他们或是生来为神体;或是从凡人一步一阶梯修炼、飞升成仙,再由仙锤鍊成神体。 但异神不一样,异神生来就有种能力,可以汲取他人的神力,为自己所用。 他们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地修炼,只需要将旁人的力量吸取到自己身上,便能平步青云。 这种能力十分可怕。 正神之中,有不少被异神天生能力所害而堕神的人,于是便掀起了一场对异神的屠杀之战。 那是场非常惨烈的战斗,最后被三神镇压,才结束了战斗。 但最后异神也不剩几个,之后七宙也再也没有诞生过异神。 涂萝也不知道这些传说是真是假。 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天界,毕竟七宙之中,她也只真正见过凡间与仙山,其余的五宙从未亲眼瞧过。 不过修行之人,最后都是为了得道成仙。 所以她相信,应当是有这么个地方的。 院子里。 结界突然异动起来。 涂萝察觉到不对劲,放下手中的古书,跑了出去。 一道寒光闪过—— 一男一女出现在院中。 涂萝见了他们两个,又惊又喜,「是你们!」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祸端 ◎只差一点,就能为她结灵。◎ 云鼎山的修士们一贯的清高自持。 他们从不与妖物为伍,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他们的师尊要娶一个小兔妖,本就大跌眼镜。 无法对祁渡不敬,便将矛头都对准了涂萝。 后来涂萝堕妖,那些声音便少了很多。 但围绕在她身上的争议从未减少,老祖祁怀岭对她的偏见,让她在云鼎山更是立场尴尬。 只有祁渡座下的两位弟子——林尘镜和月弦凝,对她是秉公办理的态度。 涂萝堕妖之后,祁渡在离火屋寸步不离地照顾她,待她伤势好了一些,祁渡又有任务在身的时候,便是这两位弟子陪在她身边。 此时,她见两人脸色凝重,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发生何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 最终由月弦凝上前一步,轻声道:「师尊命我与大师兄守在离火屋,任何事情不得擅自离开。」 作为二师姐,月弦凝向来清冷板正,说话时不苟言笑,看上去异常严肃。 大师兄林尘镜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板一眼,面无表情地站在月弦凝身侧,腰间佩剑冷光一现。 涂萝一下就变了脸色,「祁渡出什么事了吗?为何命你们守在这里……」 她说着,便要上前。 长剑出鞘,一声铿锵,挡在了涂萝面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林尘镜淡声道:「师尊吩咐过,不能让你出去。」 其实他们若是一开始表现得寻常一些,涂萝也不会察觉到什么。 但云鼎山的弟子们好像天生不知道如何自我掩饰,这让涂萝很难装作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至少告诉我,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她知道月弦凝面冷心热,只是有些嘴硬,便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二师姐,你告诉我好不好?」 月弦凝嘴角抽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她是个清冷的美人,但好似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美,总是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修炼、完成任务。 但她看着涂萝委屈巴巴的样子,莫名不自在、也不忍心。 「你放心,师尊实力很强,定能在大婚之前安全赶回来的……」 「他去哪了?」 「他……」 「阿弦,慎言。」 一直没说话的林尘镜开口,打断了她。 他眉头微微蹙着,也是一副严肃的模样。但样貌英俊,眉眼间有种成熟稳重的姿态。 这便是祁渡座下的大弟子,与他如出一辙的肃穆威重。 涂萝又转向他,眼中的哀求意味渐浓,「我都要与他成亲了,难道连知道他在做什么的权利都没有吗?」 林尘镜沉默良久,与月弦凝交换了一个眼神,但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尤其是林尘镜,他看着涂萝的眼神,比月弦凝更压抑、更复杂。 两人都沉默不语,涂萝也泄了气。 她转身回了西阁,将门给关上,颇有些赌气的意味。 但祁渡不在这里,她也不知道赌气给谁看,便将洗罪卺又拿了出来,琢磨解咒的法子。 太生气了,只能转移注意力。 院子里,林尘镜皱着眉头,忍不住问月弦凝,「她是不是生气了?」 月弦凝也同样眉头紧皱,「有这个可能,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尘镜摇摇头,「师尊交代过,不能让她知道。」 况且,他也不知道怎么哄女人。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决心按照原来的计划,只是守在离火屋外。 涂萝心烦意乱,洗罪卺中,水玉还在唿唿大睡。 她只能烦躁地翻着那些古籍,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略有熟悉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涂萝脸色一变,立刻警惕地直起身子,「谁?」 「你嘴里一直在碎碎念,很吵你知道吗?」 「……你是谁!」 「那么简单的咒语,你都弄不明白,真是个笨蛋。」 「……你到底是谁?」 涂萝急了,仔细聆听,发现这声音好像就是从洗罪卺里传来,「你在卺里?」 「才听出来吗?看来你不光不怎么识字,连五感也迟钝得很!」 那声音很明显带着讽刺,「我是怎么把你错认成她的,你比她差得太远了……」 涂萝翻了几页,索性放下手里的书,「你厉害,你倒是说啊,这道咒语怎么下?」 那人冷笑道:「如此简单的咒语,你都不会?趁早投胎吧,说不定下辈子能投个聪明点的脑子!」 「你说话好刻薄啊!」 涂萝忍不住了,对着洗罪卺道:「难怪你被关在里头了,肯定是个作恶多端的妖怪吧?」 「谁告诉你我是妖怪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 「你不是妖怪,怎么被关在这种地方?」 涂萝转着手里的万浮针,「难道你是魔?」 「我也不是魔,我是这七宙之中你永远无法企及的狠角色!」 涂萝呵呵一笑,「好狠哦,我好怕!」 「你——」 那道声音逐渐气急败坏起来。 短暂的寂静之后,不怀好意地道:「你是不是很担心你的心上人?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闻言,涂萝的神情严肃起来,「所以呢?跟你没关系……」 祁渡向来说到做到,他的弟子也是一样的德行,既然都在这守着她了,肯定不会轻易放她出去的。 而且她既然出去了,也不知道该往哪去找祁渡。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待在这里空等。 「你那位剑尊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你就不想想,能让他觉得棘手、还要派人来看着你才能去做的事情,肯定是十分危险的吗?」 「我待在这洗罪卺里可有上万年了,比你知道祁渡的底细,他这一屋子的古籍,可都是千金难求的,里面记载了不少远古众神的事迹,你就不想知道……云鼎山有什么秘密?」 那道声音循循善诱,似乎想让涂萝做点什么。 果不其然,涂萝眼神变了变,看向洗罪卺中,「……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天眼吗?就藏在这座屋子里,你若是知道如何使用术法,便能用天眼知道祁渡的位置。」 「可你方才也说了,我如今只是凡人之躯,无法驱动天眼这种极强的法术。」 「你真是笨啊!」 那道声音毫不留情面地讥讽她,「你失了妖力,可这洗罪卺里却是有成千上万只妖物,你只需要学会使用咒法,便能运用这些妖力,驱动天眼——甚至这屋子里任何法器……」 见涂萝似乎有些犹豫,那道声音继续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你不是很想将你的妖怪朋友救出来吗?」 涂萝依旧不言语。 但这其中的犹豫,已经带了一丝摇摆。 那道声音似乎很能抓住这一点,继续诱惑道:「你也不想你的朋友一直待在这里面,每天提心弔胆的吧……」 「祁渡已经下了符咒了,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是吗?这种符咒也仅仅只是保了她的命而已,这里的瘴气浓重,就连几千几万年的大妖怪待久了都吃不消,更何况是一个几百年的小白菜精……」 「说不定她出来的时候,修行减损还是轻的,最后只剩半条命了……」 这些话像魔音贯耳。 涂萝难以摒弃,脑海中浮现出今早与水玉对话的画面。 那时她隐隐觉得,水玉的情况不太对劲。 她说话时的语气,比刚进去时要虚弱许多。 涂萝问她是不是在里面待得很难受,水玉却说没什么,让她不要担心,安心准备自己的婚事。 「……你那个聒噪的大白菜妖怪朋友,一进来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结果这两天睡觉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你难道还没觉察出来什么?这个地方是消耗妖精元气的,时间一长,大罗神仙都难逃。」 「小东西,这地方是洗罪卺!你懂什么叫洗罪?洗刷罪孽的地方,与坐牢无异,你还真以为你的小妖怪朋友能被那两道符咒保护得好好的?」 涂萝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她翻着古籍,势要找到破卺的办法。 水玉是因为她才被关进去的,她是被无辜连累的,她必须要救她出来! 她不断地去翻古籍,在里面找任何可能破卺的办法。 那道声音就在她耳边提点,告诉她在哪本书里、哪一页、哪一段…… 涂萝果真找到了一段古文,是关于洗罪卺的,记载得很详细。 她这才发觉,原来祁渡平时随意带在身上、当着她的面随便放的葫芦一样的玩意,竟然是上古神器,能够困住七宙上下几千年的妖魔鬼怪。 这么个东西,戾气肯定是很重的。 涂萝闭上眼睛,默念方才看过的那段咒法—— 一段微光从她额心飞出,随即没入卺中。 无事发生。 涂萝泄了气,「我就说了,我做不到……」 她是兔妖的时候,实力在不帝山一点都不弱,可以对一众妖怪拳打脚踢。只是到了云鼎山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努力修炼,却差点命丧赤蛇王之口,若不是祁渡及时出现,她说不定已经是一把兔骨了。 即便她是妖力全盛时期,也不一定能催动咒法的全部效力,更别说是现在,只是区区凡人之躯。 这些咒语法术,对她来说如同一堆废纸。 洗罪卺里的那道声音似乎没有放弃,对涂萝的失败也在意料之中。 「你的方式不对,按照我说的来。」 涂萝不认为他有什么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但还是按照他说的做了。 只是第二次念咒语的时候,她额心忽然若隐若现,出现一道绯红的花纹—— 涂萝自己是看不到的。 因此,她也没有看到,那道红纹发出妖艷的光。 四周突然起了风。 分明是在西阁的室内,空气好像有什么东西浮动了起来。 她沉浸在咒法的经文之中,没有察觉到,眼前洗罪卺已经开始晃动。 水玉在卺内被晃得睁开了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眼前是地动山摇,瘴气四处流窜,似乎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混沌的开关,想要用力将其撕开。 此时的涂萝,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一些。 她嘴里念着咒词,眉头忽而紧皱,片刻后,额心的红光骤然一闪—— 洗罪卺,顿时裂成了两半。 「……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那道声音也突然凌冽起来,从卺中喷涌而出,围绕在涂萝四周,「即便有我指点,你也顶多只能将洗罪卺打开一道口子,可你竟然直接摧毁了洗罪卺!」 「小东西,你到底是谁?」 红光乍现,涂萝鼻下流淌出鲜红的血液。 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她耳边振声质问,可她已然没了力气去回应。 随着洗罪卺中的轰然倒塌,里面的妖物全都窜了出来——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 离火屋的天空里,顿时映满了乌云。 雷声滚滚,煞气沖天。 「发生什么事了?」 月弦凝原本靠在石柱上小憩,勐然被惊醒,「天象骤乱,黑云压城……难道是师父?」 林尘镜手握长剑,剑光映衬着他肃穆的眉眼,「不是师父,这异象是从西阁传出来的……」 「看!那是赤蛇王!」 空中肆虐的妖物,都是往日犯下祸端的恶妖毒兽。有些他们不认识,但有些是他们曾经跟在祁渡身后斩妖除魔时见过的一方妖王。 两人对视一眼,方知大事不好。 「你去禀告老祖,我去找涂萝!」 林尘镜此时发挥了大师兄的冷静,对月弦凝道:「你直接御剑飞行,不用管空禁!」 说着,他提剑要往西阁的方向去。 又想到什么,折返回来,对月弦凝道:「还是不去找怀岭老祖,尽量去找师尊,老祖他对涂萝有偏见,不一定会出手相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这句话林尘镜没说,门中弟子不可中伤长辈,这是规矩。 月弦凝得了命令,没有耽搁,立刻御剑离开。 洗罪卺中的妖物实在太多,整片天空都是黑沉一片。 她御剑飞行,还要时不时斩落挡路的妖怪。 巍峨耸立的云鼎主峰,也被这阵煞气影响。 高高的云层之上,盘旋着沖天而上的乌瘴。 阵法里,祁渡睁开血红的双眼,灵灯里的魂灵骤然裂开一丝缝隙—— 他被洗罪卺破碎的威力给震断灵脉,立刻收了法术。 那灵灯明明灭灭,最后还是熄灭了。 微光中,他的眸色暗沉得可怕。 只差一点,就能为她结灵。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结灵 ◎推迟婚期◎ 西阁。 水玉跟一众鸟妖都挤在屋子里,还未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她只知道自己一醒来,就看到洗罪卺的上空裂开一道缝隙,紧接着那些围绕在她周围的妖怪们就突然鱼贯而出—— 水玉也随着大流从洗罪卺中沖了出来。 当她发现出口是离火屋的西阁时,还愣了很久。 大多都作鸟兽散了,只有她和信谦看着被法力反噬的涂萝,茫然过后便是惊诧,「兔子你怎么了!」 她扶起涂萝,看到她紧闭着双眼,茫然的神色变得焦急,「你怎么吐血了?」 不仅仅是吐血,除却嘴角挂着的血丝,还有眼角、鼻子,看上去分外吓人。 信谦也呆愣在一旁,一时不知做何举措。 他看到涂萝这般模样,下意识要去上前查看,只是周围的鸟妖都飞速逃离,他冷静下来,拍了拍翅膀,对水玉道:「我先走了!你也趁早逃命吧!」 「你就看着兔子在这等死吗?」 水玉不可置信,「是她想办法救我们出来的,你就这么走了?」 信谦脸色不好看,对她道:「倘若不是因为她,我们也不会被关进洗罪卺,我为何不能逃?」 大难当前,哪有那么多义气可讲? 况且他们本来就要闹掰了,也是因为差点就要打架斗殴才被祁渡收进卺里的,他可没有义务要待在这里。 如今这景象,速速逃命才是上策。 水玉铁青着脸,不肯离去。 涂萝稍微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睛,「……水玉,你怎么还在这?」 她半撑起身子,皱起眉头,「我好不容易破卺,你快趁现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赶紧逃吧!」 闻言,信谦二话没说,扇了扇翅膀,立刻飞了出去。 水玉见状,有些犹豫,但还是没有动作,「我陪着你,等有人来照看你了,我再走……」 她只是担心,涂萝会一个人在这里七窍流血。 涂萝从腰间拿出一块佩玉,对她道:「水玉,对不起,这段时间连累了你在洗罪卺里受苦。」 她将自己的内丹分成两份,她的妖力全都在其中,还熔炼了一些她曾经得到的宝物。 「兔子你做什么?这是你的内丹啊!」 「无妨,我已经不是妖怪了,身为凡人,我拿着内丹并没有多少用,以后我走的也是凡人修炼之路,会重新结丹……」 她语气很虚弱,但是强撑着交代道:「我还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只是她有点生我的气,不想要我的内丹,我想着,总归自己拿着也没用,你跟她各自一半,虽然不是什么大妖怪的内丹,但也能为你们增添好几百年的道行。」 「可是这是你所有的妖力,你也修炼了这么久……」 「收下吧。」涂萝轻声打断她,「我们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一直都没能为你做点什么,还经常连累你,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水玉擦了擦要掉下来的眼泪,忍着没哭。 她已经有所预感,但却不愿意面对,「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永远不会再见了一般……」 她之前也同她告别过,但那时还没亲眼目睹离别的现场,经歷过洗罪卺之后,两人才都清楚了人妖殊途这个词的重量。 其实在涂萝堕妖那一刻之后,她们就已经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 此后山高水长,再见的机会渺茫。 可惜直到这一刻,她们才真正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远处传来林尘镜的唿喊声,他手持长剑沖了进来,与迎面而来的信谦打了个照面,立刻警惕地用剑对着他。 若不是信谦只想逃跑,无意缠斗,估计还要耗费一段时间。 涂萝道:「你走吧,大师兄过来了,他会照顾我的,你不用担心……」 说着,她将融了内丹的丹玉给了她。 水玉这才依依不捨地起身,想说很多,却又一个字都没说,跟在那些妖怪身后出去了。 林尘镜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涂萝一个人孤零零地趴在书案上,古书上的符咒若隐若现,吐出的鲜血浸润了书页,一片狼藉。 他心一揪,连忙将涂萝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涂萝摇摇头,脸色苍白得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用了一道解卺的咒法,这洗罪卺就突然破了……」 闻言,林尘镜脸上闪过一抹震惊之色。 原来还真是洗罪卺破了,他先前观天空异象,便隐隐觉得是洗罪卺出了什么问题,但洗罪卺向来由祁渡看管,云鼎山其他弟子很少窥见真物,更不能接近这些法器宝物,所以他不能确认。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洗罪卺一向是师尊保管,怎会……」 涂萝抿了一下嘴角,「说来话长,但这次是我的错,跟祁渡没有关系。」 林尘镜眼神闪烁片刻,宽慰她道:「我不是在追究谁的责任,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况且,以他弟子的身份,无论是按道行还是辈分,他都还不够格去追究祁渡的过错。 涂萝方才说是她不小心破了卺,他并不太相信。 但他知道涂萝不是那种随意胡诌的人,即便心中有许多疑惑,但还是先将她安置在玉榻之上,替她诊脉疗伤,「你如今是凡人之躯,脉象应当与凡人无异,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你七窍流血的缘由……」 「嗯。」 涂萝觉得累极了,好似全身的精力元气都被耗尽,只想陷入沉睡。 林尘镜见状,忙喝止她,「你先别睡!再坚持一会,师尊很快就到了……」 但涂萝依旧是眼皮子打架,脸色越发苍白,几乎快变得透明。 林尘镜用了毕生所学,也看不出她有什么受伤的痕迹,但五脏六腑却是无比虚弱,气若游丝。 他只能先将涂萝的外裳解了下来,视线一顿,入目处全是斑斑驳驳的伤痕。 ……这都是堕妖之痕么? 他似乎有些被震住,没有想到涂萝身上有这么骇人的伤口。 且这伤不过数月,有些狰狞得还没有癒合。 林尘镜只听说了涂萝堕妖的事,知道一具堕妖体需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才能练成,但从未亲眼所见过。 剜心剔骨、妖血尽换。 除非亲眼所见,否则很难体会这两个词的残忍。 他只能快速捏诀,两指併拢,缠绕一道符咒,飞光闪过,与月弦凝取得了联繫,「阿弦,师尊过来了吗?」 林尘镜的声音很急切,却听到月弦凝在那头为难的声音:「师尊似乎是在结灵,我方才与他说了涂萝的事情,可他不为所动……」 「这种时候,师尊为何要结灵?」 林尘镜沉了脸色,声音里燃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无论他结什么灵,都没有涂萝现在的事情重要!她如今七窍流血,很有可能是走火入魔,她是师尊未来的道侣,你必须要将师尊请过来,以我们的阅歷,根本处理不了如今的状况……」 沉沉浮浮之间,涂萝似乎听到了男人压抑愤怒的控诉。 她听得不太连贯,但大概听了出来,祁渡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来不了。 她微微抬起手,沙哑着声音对林尘镜道:「我没事的……」 涂萝勉强撑起身,「他若是有要紧事要做,便不要打扰他,我……」 「我不想给他惹麻烦。」 今日洗罪卺之事,怕是又给祁渡惹了很大的麻烦。 她本就因着自己的身份让他左右为难了,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拖他的后腿。 林尘镜骤然蹙眉,「那你现在该怎么办?我刚才替你把脉,你体内有很强的瘴气涌动,想必是被洗罪卺里的妖魔冲撞了,以你现在的凡人之躯,根本就承受不了多久!」 他到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对月弦凝道:「阿弦,你现在去找怀岭老祖……」 现在看来,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只是滋地一声过后,月弦凝慌张道:「师兄,师尊不允许……」 她话还未说完,那边陷入了一片死寂。 林尘镜顿住,随即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一定是师尊掐灭了传音术法……」 眼看涂萝的脸色越发惨白,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涂萝紧皱着眉头,再三忍耐,却还是没有忍住,吐出一口鲜血—— 「唔……」 浓稠的血液染红了林尘镜身上雪白的道袍,红与白的撞色有种极致的分明。 涂萝的脸上全是血,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林尘镜竟觉得她似乎瘦削了不少,就连眼眶都凹陷下去,仿佛被人吸走了精气。 她实在撑不住,最后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 再醒来的时候,涂萝发觉得自己已经完好无损地躺在了玉榻上。 离火屋里一片清明,她往四周看去,昨晚弄得乱七八糟的景象也都整理得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昨天的大乱。 她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断裂,随即又被续了起来,形成了完整的记忆链—— 涂萝勐地掀开身上的衾被要下地,却被身上传来的剧痛给按在榻上,瘫软着难以动弹。 「嘶……」 她疼得额头冒汗,全身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 血液中有某种难以驾驭的力量在不停地翻涌,叫嚣着要将她整个人都灼烧殆尽。 房门被人推开。 月弦凝端着木盘走了进来,见她醒了,忙加快了步伐,将木盘放在一旁,对她道:「小心点,你体内的毒瘴刚清掉,会很疼的,师尊说了要卧床休息……」 涂萝脑子清醒过来,一顺不顺地看着她,「祁渡知道洗罪卺的事了么?那他……」 她抿着嘴角,无意识咬着下唇,本就苍白的唇色越发苍白。 月弦凝见她这般,有些心软,但面上还是公事公办,「师尊都知道了,他说他会处理,你不要着急,安心待在这里养伤。」 「师尊还说了,昨日的事伤了你的元气,你还需要将养一段时日才能恢復,所以婚期也往后延误一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涂萝的脸从暗处浮现出来,窗户开着,白昼的光让她的脸看上去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只哑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抓着月弦凝的袖子,「你昨日说祁渡在结灵,是怎么回事?」 月弦凝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她将木盘里的白玉碗端了出来,轻声道:「昨夜师尊赶回来救了你之后,便独自一人去了禁室,之后他就用灵灯将小师姑转生成半灵体,如今他正在教小师姑的灵体如何维持灵力……」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争吵 ◎「你跟你的小师妹,是什么关系啊?」◎ 长久的寂静与怔愣,涂萝才消化了她这句话。 她偶尔听祁渡提起过他有个小师妹,但话题也仅此而已,再没有深入过。 但她知道,结灵的术法,不是用给活人的。 月弦凝看出了她的茫然,主动解释道:「小师姑是师尊的师妹,也是怀岭老祖座下的关门弟子,在此之前,老祖已经许久没有收徒了,她很受整个师门的宠爱,但是一次意外,小师姑不幸夭折,自那以后,老祖就宣布退隐,将掌门的位置给了师尊,我们也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小师姑的消息,没想到师尊和老祖一直都在为她结灵……」 涂萝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 月弦凝见她不说话,有些生硬地安慰道:「我也不是很了解过去的事情,都是听仙门其他弟子的传言,不一定说得准确,不如你亲自去问问师尊?」 她平时都是潜心修炼,没怎么操心这些仙门八卦。再加上祁渡本就是个与凡尘琐事无缘的性子,如若不是他突然说要与涂萝结为道侣,月弦凝都以为他会孤独此生。 涂萝垂眸看着衾被上的流苏,是她偶尔贪玩去凡间瞧见的花样,起初祁渡不愿睡这种花里胡哨的地方,他本就是修道之人,向来刻苦勤勉,对休息的地方一向是能简则简,但涂萝却喜欢挨着他睡,祁渡没有办法,后来还是随了她。 她想着,脑海中又涌起许多曾经与祁渡相处的画面。 一开始是云鼎山脚下的初见,他从赤蛇王手中救下她,涂萝尝到了怦然心动的滋味; 后来她便想方设法地偶遇他,去他所有能去的地方,只为了远远看他一眼,她也没有死缠烂打,有时候担心自己会打扰到祁渡修炼,还会隐藏自己,但她的法力在祁渡面前很不值得一看,祁渡一眼便能看穿她的存在。 但他没有驱赶她,渐渐的,还会跟她说几句话。 涂萝便觉得,他至少是不反感她的。 时间一长,祁渡对她越来越好,涂萝就总以为,他估计是喜欢自己。 不然为什么对别的妖怪不假辞色、对他的门中弟子也是冷冰冰,却唯独对自己再三迁就呢? 直到昨夜,她才恍惚动摇了这个信念。 她还记得,在昏倒之前,林尘镜很激动地要月弦凝让祁渡回来,月弦凝说祁渡在结灵,不为所动。 涂萝当时只想着不能给祁渡添麻烦,如今细细想来,若是真喜欢她,又怎会留她身处在危险之中…… 她垂着眉眼,看样子很是病恹恹的。 月弦凝动了动嘴皮子,却没说出一个字。 半晌,她站起身,「你先把药喝了,我跟大师兄约了去秘境,就先走了。」 涂萝应了一声。 她闭上眼,觉察到体内的元气乱了,还有另外一道不同于她自己体内的真气在疏通着她的脉络,稳重却又苍劲,很是霸道。 她猜想,应当是祁渡替她疗伤过了。 服下调理的丹药,她缓了一会,便去了院子里。 月弦凝守在那里,好像在给她炼制丹药。 涂萝放轻了脚步,缓缓走过她身后,去了西阁。 她有预感,祁渡此时应该在此处,若是不在,她便看看昨夜破卺的现场。 院中那些瘴气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只留下点点余痕,若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昨夜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西阁的门没有掩上,穿堂风唿啸而过。 因此涂萝也没有任何阻拦地看到祁渡和他的小师妹,两道影子叠在一处,亲密无间。 顺着影子往上看,两人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祁渡脸色比平时苍白一些,神色却又更柔和,他看着一旁正努力聚灵的女人,眸中平添一抹欣慰。 涂萝缓缓站住了脚步,下意识屏住唿吸。 这一幕太美,她竟还捨不得惊扰了。 小师妹如今还只是一道灵影,但依稀可见清丽的容貌,一袭白色衣衫,看上去不过豆蔻的年纪,一颦一笑都是天真烂漫的。 她正集中精神去运用祁渡方才教她的法诀,但是失败了,脸上立刻出现懊恼的神色。 祁渡立刻安慰了她几句,涂萝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能看到他侧脸温柔到极致的氛围,连眼神都是轻柔得如同一片羽毛,像是生怕惊扰了这道脆弱的灵影。 小师妹听了他的话,从先前有些沮丧的样子,瞬间便喜笑颜开,笑得明媚。 两人之间的氛围,美好到让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介入。 涂萝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一张嘴,心里就泛起阵阵酸涩的涟漪。 这种感觉有点陌生,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消解,心脏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了,就连喉咙都梗了一个什么硬硬的东西,让她吞咽的时候,唿吸都有些难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最后还是小师妹先发现她—— 那道灵影晃动了一些,突然往这边看了过来,随即有些羞怯地将自己藏在祁渡身后,「师兄……」 祁渡这才看到涂萝的存在。 他平日里警惕性很高,涂萝即便在门外,他也能很快察觉到她的存在。 不知为何方才却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是因为昨夜伤了元气迟钝了呢、还是因为满眼都是他的小师妹了? 涂萝发觉自己心里酸得冒泡了。 她极力遏制这种翻涌的情绪,看到祁渡走到了自己跟前,眉宇又恢復成往日的清冷,又像是压抑着什么,「你怎么过来了?」 她还未言语,祁渡便对她道:「你身染瘴气,不应当在这里,回屋休息。」 分明是跟从前没有多少分别的关心语气,涂萝却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她抿了抿嘴角,「瘴气又不会传染,不会影响到她的……」 涂萝尚且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语气里待着明显的酸意。 祁渡顿了一下,似乎也听了出来,这才记起来跟她介绍,「这是祁月,我的师妹。」 祁月也冒出一个脑袋,怯生生地看了涂萝一眼,「……师兄,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 祁渡看了她一眼,神情柔和下来,「你先回灵灯里,明日我会教你如何结影。」 祁月点了点头,又看了涂萝一眼,又化作一缕灵烟,回了灯中。 回主阁的路上,涂萝一直没有开口。 她垂着脑袋,步履拖沓。 祁渡将灵灯放回高阁之中,见涂萝行得很慢,便径直将她打横抱起,「伤还未好,就不要乱跑。」 涂萝原本还只是心里不舒服,酸酸涨涨的。 听到他这般说,莫名涌出一股怒火,「是啊,我乱跑,打扰到你跟小师妹了吧……」 男人步伐停顿了一瞬,垂眸看着她。 他眸色很深,这样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人看不清他眼中情绪的底色。他细细打量着涂萝的脸,却能看出她不同以往的情绪,「你在生气?」 略带犹疑的声音响起,涂萝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确定,突然就没了脾气。 她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决定直来直往,「你跟你的小师妹,是什么关系啊?」 「师兄妹。」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对她这么好?」 或许是觉得她这话不具有什么回答的价值,祁渡只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 他抱着她往主阁的方向走去,院子里遇到林尘镜和月弦凝,两人都装作没看到什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林尘镜正在擦拭自己的长剑,看着涂萝的背影,视线追随着她,眼底一片深色,手上的动作缓慢,越来越僵硬。 「师兄,你……」 月弦凝正有事情要问他,一抬头便看到他不同以往的神态,她一顿,好奇地道:「你在发呆吗?」 林尘镜瞬间收回视线,对她道:「不是。」 他低下头,像是避讳这个话题一般,不再言语,月弦凝眼神微微闪烁,也没再问。 …… 涂萝端坐在榻上,垂眸看着认真给自己搭脉的人,见他凝思蹙眉,问道:「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祁渡瞥了她一眼,眼底有些温凉。 他给她餵了一颗丹药,又给她身上堕妖的伤痕都疗愈了一遍,才跟她算昨天的帐,「你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知道。」 「洗罪卺里的都是罪大恶极的妖物,如今全都被你放走,若是老祖那边知道这件事,你又如何自处?」 他的语气很严肃,涂萝先前酸得冒泡的情绪一下烟消云散,只剩下惭愧,「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卺这么好破……」 她很沮丧,低着头,不肯看他的眼睛。 她以前也闯祸,但祁渡都没捨得罚过她,这一次他铁石心肠,对她道:「以后不准再靠近西阁,更不准乱跑,结交一些乱七八糟的朋友。」 「我才没有交乱七八糟的朋友!」 涂萝对这点倒是很硬气,「是你对他们有偏见!」 「妖是妖,人是人,你知道有多少人命死在妖怪手里?」 「那我以前也是妖,你怎么还要娶我呢?」 「你现在不是妖,涂萝,你是人,跟妖怪不一样。」 涂萝声音哽咽,「……没什么不一样的,你瞧不起他们,又何曾瞧得起我?」 他对他门中弟子是何态度、对她的朋友是何态度,她都看得出来。 她先前是难过,现在是生气,总之就是不想理人。 祁渡冷眼看着她,头一次没有哄她,对她道:「你好好反省。」 而后便在她周围设下结界,离开了主阁。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赌气 ◎「你不要儿女情长,意气用事。」◎ 数一数日子,涂萝发觉自己已经在这云鼎山度过了数年光阴。 她记不起上一次与祁渡争吵是在什么时候——亦或是从未与他争吵过。 这是他们头一次吵架。 自初见祁渡开始,涂萝就知道,他是一个情绪内敛的人,轻易不表露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能从日常的相处点滴中窥见他的一点真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而她又是情绪太过外露的人,她的想法几乎都写在脸上。 她原以为,她与祁渡是永远吵不起来的。 却未想到这第一次的吵架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倘若早知有这么一天,她该早些做好准备,知道凡间的人都是如何吵架的、如何占据上风。 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茫然无措,除了兀自神伤之外,不知道该当如何。 涂萝还发觉,他们吵架之后,她甚至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祁渡倒是能转身就走,他能去的地方太多,光是南游就能一走数月。可涂萝不行。 不帝山离这里有十万八千里远,就算是找飞流信宗捎个口信,也要数十日。 更何况她如今被禁足,连主阁的房门都出不去。 这让她心头隐隐酸涩,更是惊觉自己与祁渡之间地位与实力的悬殊—— 他能够轻易将她困于某处,而她却毫无办法。 她倒是不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可也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若是想要平衡,只能依靠祁渡的想法。 只有他尊重她,才能皆大欢喜,倘若他对她有片刻的情绪、有片刻的不理智,等待她的便只有一场灾难。 这是客观存在的困窘。 就像如今这般。 涂萝有太多话要说,却只能够被关在离火屋,等着祁渡不知何时回来。 这种等待的折磨,比以往单纯等着他的滋味要难熬得多。 院中的青花开了。 月弦凝看了剑上一片飘落的花瓣,随即捻起,塞进嘴里。 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她皱起眉头,想吐出来,却找不到地方。 眼看林尘镜从主阁的方向走了出来,她连忙咽了回去,恢復成往日冷冰冰的模样,「大师兄。」 「嗯。」林尘镜微微颔首,却没有看她,只皱着眉头,神情严肃。 「……她还没吃吗?」见他这副模样,月弦凝蹭地一声将剑收了回去,小声问。 林尘镜沉着脸,点了点头。 木盘里的吃食分毫未动,他适才过去与涂萝搭话,都能听出她声音有气无力。 月弦凝的脸色也凝重起来,猜测道:「她该不会是在绝食吧?」 若是没有胃口还好处理,多做一些可口的、合她口味的吃食便可,但若是有心绝食,她跟林尘镜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涂萝倒也不是绝食,她是真的吃不下去。 原来堕妖体是这般难以受控,只是心情差了一些,竟就失去了全部的胃口,一点也吃不进去。 她是兔妖的时候,哪怕再怎么不开心,也能吃一箩筐的果子。 如今成了人,那些喜怒哀乐,像是勐然被放大了。 「你一直不吃东西,会丧失元气的。」 林尘镜去而復返,又换成了涂萝喜欢的素食,「我知你不喜肉食,所以换了些素的,你多少吃点。」 她堕妖之后,便一直喝些汤汤水水调养身体,每次用膳之前,都是一脸纠结、仿佛慷慨赴义的表情。 她不喜欢吃肉,经常唉声嘆气。 林尘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她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但他只想看她开心。 涂萝正在看书,闻言,将书本往下拉,对他道:「你先放那吧,我有胃口的时候再吃。」 这便是彻底的敷衍了。 林尘镜蹙了一下眉头,站在那没动。 涂萝又看了几行字,这才发觉他一直没走。 她视线看过来,有些不解,「你还有什么事吗?」 林尘镜左右看了一眼,索性就走了进来,在书桌旁边坐下,搭话道:「你在看什么?」 涂萝将手边一沓的古书推到他面前。 林尘镜扫了一眼,「我看不懂。」 涂萝便给他翻译:「这是万兽图鑑、这是七宙史、这是……」 林尘镜才觉得不对,打断她,「你是如何识得这些字的?」 云鼎山的弟子,大多来自七宙各处的名门世家,不满足于经商或入仕,想辟仙途,于是便来了云鼎山拜师;当然也有不少因家境贫寒、吃不饱饭的弟子拜入门下,只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除去修仙之外,云鼎山也会安排不少凡间的文化课,因此大部分是识字的,但是从未教过古字,涂萝刚会化形不久、又才堕了妖,怎会习得这么多古字? 涂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她心里慌着,面上不显,淡淡道:「祁渡教我的。」 林尘镜觉得蹊跷,但又不能怀疑她。 只能点了点头,「师尊一向博闻强识。」 话落,涂萝点点头,没再说话。 一阵尴尬蔓延。 涂萝又看向他,「你还有别的事吗?」 林尘镜避开她的视线,眸光随意落在某一处,「即便是跟师尊吵架,也不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听出他是来劝自己的,涂萝嘆了口气。 她端起木盘里的洗骨茶,当着他的面喝了,「……这样可以了?」 林尘镜眼神微微闪烁,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起势要走,但又没动作,直到涂萝的视线看了过来,他才收回目光,执剑离开。 涂萝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祁渡的弟子们,脾气也是一个比一个怪。 …… 从主阁出来,月弦凝就迎了上来,「情况怎么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肯吃了。」 林尘镜答道,但神色还是有些凝重。 月弦凝见他这般,知道事情肯定不会进展这么顺利,安慰他道:「你不用太担心,师尊肯定有数的,等他回来就好了。」 「他真的心里有数吗?涂萝是为了他堕妖,他却还和她争吵,他应当让着点她的,涂萝本就懂事,只是不小心犯了个错,又何必这般冷着她?」 林尘镜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心中不满说了出来。 月弦凝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大师兄,门规中有一条,不能妄议尊长……」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甚至隐隐看出林尘镜对涂萝的态度不一般。 「大师兄,你是不是……」 「罢了,师尊或许是有事要忙。」 林尘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出格,迅速整理了情绪,「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们做弟子的,不该僭越。」 「谢谢你提醒我,阿弦。」 说罢,他便去心无旁骛地练剑。 月弦凝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鼻子。 ……谢她什么? 她什么也没说啊。 …… 云鼎山主峰。 祁渡本是御剑而行,到了主峰,便落了剑。 过去几天,他都在四处搜罗洗罪卺中逃窜的那些妖。 一些已经到了判罪年限的,便没再抓回来,但不少罪大恶极的妖魔,还在人间流窜,必须要重新抓捕。 这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以至于结灵的事情始终没有完全成功。 即便用了含冰和离火,对应阴阳之术,也只能将祁月的灵转换出一半,顶多是个半灵体,完全达不到转生的要求。 只是好在祁月能復现灵影,甚至能有自己的记忆和想法,也能与他正常对话,这便说明那法子是有用的。 「七月初七,若是再不练出极纯之体,恐怕会天洪爆发,三宙瞬间覆灭,生灵涂炭。」 怀岭老祖的话犹在耳边,祁渡自小被当成掌门人培养,此时此刻,也只想着方才收妖时途径北海看到的景象—— 四处干旱、民不聊生。 不能再等了。 跟怀岭老祖例行回报之后,他便立刻回了离火屋。 祁怀岭见他去意匆匆,反而叫住了他,「月儿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已经在结灵,冰莲发挥了效用。」 祁怀岭收起手中的碧玺,须白的鬍子垂落而下,端的是仙风道骨的姿态,「祁渡,你自幼在我膝下长大,我知道你的性子,但你不要忘了,庇佑天下苍生是身为剑尊的责任,保护月儿也是你的天责,数百年来,妖族一直对我族大肆进犯,甚至勾结异族,这可是遭天谴的罪孽,涂萝她虽已堕妖,但她曾经是妖,便是身背原罪,如今她能以堕妖之躯,为月儿所用,也是她的贡献与造化——」 「你不要儿女情长,意气用事。」 话已至此,点到为止。 祁渡垂下眼眸,回了离火屋。 月弦凝第一时间便来跟涂萝说了,涂萝心中一喜,顿时充满期盼之意。 实在是他这一走又是好几天,她的气早就被磨得什么都不剩了。 再加上破卺的事情,本就是她的错,她本就不气祁渡,只是有些情绪,想他能哄哄她—— 堕妖之后,她是愈发矫情,却又控制不住。 但一想起临走前,他们还吵着架,涂萝便按捺住了雀跃的心思,忍着没去见他,「我知道了。」 她想着,他应当会来看自己的。 从前每一回都是这样,祁渡出去办事,或长或短,但回来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来找她的。 不是看看她瘦了还是胖了,就是给她带了什么好处。 然而这一次,涂萝等到天黑,祁渡也没露面。 她只等到乘着夜色而来的林尘镜告诉她:「师尊在西阁,今日便不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异变 ◎「你是不是喜欢涂萝?」月弦凝直截了当。◎ 林尘镜说完,便看到涂萝那双晶亮的眼睛,一下就灰了下去。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失望的样子对他来说像是毒药,腐蚀着他的心脏。 他想做点什么,让她不要这般难过。 可一开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林尘镜一向对言语的力量不以为意,此时此刻却恼恨自己嘴上的笨拙,「……师尊应当是有要事在身。」 涂萝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嗯。」 她垂着眼眸,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林尘镜还想说什么,月弦凝走了过来,在他耳边道:「还是不要打扰她了,她可能想自己安静一下。」 见涂萝的确是一副不愿意说话的模样,林尘镜这才转身离开。 走到院子里,月弦凝追上他,「师兄,我有话要问你。」 林尘镜心绪纷杂,但还是停住脚步,敷衍地道:「嗯,你问。」 「你是不是喜欢涂萝?」月弦凝直截了当。 她与林尘镜都是云剑宗的弟子,因性子都一样的刻苦勤勉,很多事情都交由他们去做,月弦凝对林尘镜很信任。她了解他,像他了解自己一般,但最近的林尘镜,表现实在很奇怪,奇怪到让她不得不往奇怪的方向去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她看到林尘镜瞬间变化的脸色,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陡然冷了脸色,「大师兄,她很快就是我们的师娘了……」 云鼎山的云剑宗是七宙之中最大的修仙门派,虽然门规森严,但也没有存天理灭人慾、不许弟子谈情说爱的规矩。 修道之人至情至性,对凡间那些繁文缛节并不大执着,较为开明,但是像这种对自己的师娘动了感情的事情,却是他们云剑宗所不允许的——这至少不符合伦理。 月弦凝自入剑宗以来,一直跟着林尘镜修炼,她对他从不设防,因此也没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说了,「师兄,就连我都看出了端倪,倘若师尊也看出来,那……」 她还未说完,便被林尘镜打断,「我自有分寸。」 他沉着一张脸,徒留月弦凝站在原地,心事重重。 他走后,院子里便只剩下她一人。 青花落了满地,风一吹,纷纷飞落。 月弦凝脸上逐渐露出一种自己难以抑制的心痛神情。 她按照自己跳动的心脏,仿佛其中埋藏了一股让人刺痛的电流,闷闷的疼。 ……她这是,怎么了? 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惊起地上青花,由远而近,「阿弦,你很难过吗?」 月弦凝勐一转头,便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的祁月的残影,「……师姑?」 她还不太适应死去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是云鼎山一直保守的秘密,她和林尘镜有幸知晓其中一二:祁月是老祖祁怀岭座下最后一个弟子,曾是整个云鼎山最受宠的小师妹,在她跟林尘镜还小、刚拜入师门的时候,见过祁月两面,她是个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有时候有点骄纵,但无伤大雅,毕竟云剑宗的人都宠着她,其中以祁怀岭和祁渡为首,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所以祁月因意外去世的那段时间,月弦凝都觉得很不真实。 直到时间一长,祁月的名字很少再出现在众人口中,她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原本以为怀岭老祖和师尊都已经走了出来,没想到他们竟然一直在试图復活祁月。 若不是他们先前误入秘境,知晓了这个秘密,兴许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就像云鼎山其他弟子一般。 他们曾在门派掌门那里学到过,修道之人,道法本真,可通过勤练的修行获取长生之道,甚至飞升,但绝不能试图掌控生死,扭转阴阳。 她与林尘镜知晓老祖与师尊都在试图復活祁月时,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随即便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他们的所学所闻,註定他们本性正直、谨慎较真,对復活祁月的事情持反对态度。 可他们又不能忤逆尊长。 因此,月弦凝对祁月的感受很复杂。 一方面,她高兴小师姑能回来,另一方面,她担心此番作为是逆天而行,会给云鼎山遭来祸端。 自七宙成形伊始,奇闻异事层出不穷,再耸人听闻的事情都发生过。 但只要一涉及到阴阳两极,便会触怒到神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见她不说话,祁月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阿弦,你看不到我吗?」 奇怪,师兄都教过她结影了,她应该能被看到才对啊。 难道是她还不会用灵影说话? 「我听到了。」月弦凝陡然清醒,回过神来,对祁月道:「小师姑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祁月松了口气,样子还是当年小姑娘的模样,没有一点变化,「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师兄教我的,我没学会呢……」 她笑着,想去拉拉月弦凝的手,却看到自己的双手在伸出去的时候,变成了透明的,随即如同没有实质的水一样,穿过了月弦凝的手,没有任何触感。 祁月的笑意收敛了一些,有些失落,「我在灵灯里待了很多年,已经快忘记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是什么感觉了……」 她死去太多年,灵魂被禁锢在灵灯中,无法得到真正的平静;她好像復活了,但其实跟无□□回投生的鬼魂一样,好不容易能重见天日,她却只能作为半灵体存在。 能看到一切、听到一切、却感受不到。 月弦凝瞳孔微缩,有些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想安慰她,但又觉得自己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额,活着就很好了……」 院子里只有她们两人。 祁月看着她侷促的模样,轻轻嘆了口气,脸上却带着笑,「阿弦,你不用太紧张,我只是寂寞了太久,想找人说说话……」 她嘆息了一声,走到青花树下,想要捡起青花,却落了个空。 她怔怔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心中滋生出密密麻麻的惆怅。 她什么时候才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呢? …… 西阁。 林尘镜刚到门前,就径直表明了来意,请示祁渡,「师尊,弟子想下山歷练。」 祁渡正在处理北海的旱灾情报,来自北海的弟子们这段时间都请假想回乡救灾。 他正一个个批准,闻言,头也没抬,「若有歷练的心思,倒是刚好可以与你的师弟师妹们去北海救灾,如今北海水灾为患,不少海妖水怪肆意横行,民不聊生。」 林尘镜觉得也是个好机会,便点了点头,「弟子定会全力以赴,救助受灾的百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他察觉到自己对涂萝异于常人的情愫,这是十分危险的信号。 在他难以控制以前,他只能远远离开,或许等他北海归来,他就能将对涂萝那不伦的感情放下——只将她当作师娘来看待了。 离开前,祁渡却突然叫住他:「等等。」 林尘镜顿住脚步,以为他是要询问涂萝的情况,刚打好了腹稿,就听祁渡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来的路上,可否见过祁月?」 「涂萝她……」 林尘镜瞬间住了嘴,所有的言辞全都咽了回去,一时无言。 半晌,他才沉沉道:「没有见到。」 即便再三压抑,但还是对他如此冷落涂萝的态度心生不满。 涂萝盼了他那么多天,换不来他的一句问候,一开口关心的人还是祁月。 林尘镜知道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可心中翻涌的浪潮却快要冲破他的理智。 他突然问:「师尊不问问涂萝吗?」 祁渡动作一顿,终于抬眸看向了他,「你有什么要说的?」 「她情绪不好,这几天一直没怎么吃东西……」 祁渡这才蹙起眉头,似乎有些担心,「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他直起身,从一堆捲轴中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一卷,在桌面铺开。 林尘镜要离开时,他听到祁渡清寒冷寂地道:「婚期已近,能否在我与她大婚之前赶回来?」 林尘镜咬了咬牙,「弟子尽力。」 他走后,祁渡才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眸色深邃晦暗,如同隐匿的深海,难以窥见星尘的夜空,一片沉寂。 …… 离火屋,主阁。 涂萝原本以为祁渡会第一时间看望自己,翘首以望之后是巨大的失望,她心中不免难堪,不知道如何消解。 倘若是在不帝山,她便去跟山里的各路妖怪打架消磨精力了,即便是天大的怒火,也不会过夜。 她那时那般开心,无忧无虑,此时却被祁渡牵动着心神,一举一动都扰乱着她的情绪。 她想出去发泄,却被关在离火屋不能动弹半步,她想去院子里练功,但是堕妖体的她根本不具备这个能力——甚至前段时间因为破卺,身体又受到了一定的损伤,刚醒来的时候,连日常行动都很难受。 涂萝静坐在蒲团上,为了将那些纷杂的思绪赶出去,从祁渡那里拿了一本修炼心法的秘籍,调动自己的脉络,想要精心凝神。 她学得很快,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流窜的属于祁渡的真气,与她的相悖,却又连接她的脉络,疏通气瘀,将她身上受伤的地方一一修復。 只是那种冲撞的疼痛实在难捱,她按照秘籍上的法子,沉于丹田,想要让自己好受一点。 渐渐的,那团霸道的涌动平息下来,后来竟然与她血液融为一体,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涂萝睁开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她一直以为,只有像红缠这样天生就是吸取他人法力修炼的菟丝花妖族、或者是早就被剿灭得不见踪迹的异族,才能将别人的元气融入到自身当中,且红缠还需要通过男女之间的媒介,才能达到获取的目的,只能助她修炼,却不能融于其中—— 有了这个意识,她更加沉淀,将先前体内未清除的瘴气也调动起来。 按照常规修復秘法,应当是将其排出体外。 但涂萝又用了方才的法子,发现那股让她痛苦不堪的流动,竟也逐渐融入了她的血液之中—— 可祁渡的真气、与那瘴气是全然相反的性质,她竟然能将两者融合为一,却没有任何反噬么? 正当她有所茫然之时,窗外影影绰绰,一道白影突至她面前,如同一阵冷风,不由分说用法决将她护住,周围形成一个密不可分的结界。 凌冽而清寒的气息扑面而来,涂萝一睁眼,便看到祁渡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已经执起她的手,长指搭在她的手腕上,面容冷肃,不可侵犯。 涂萝还未见过他这般严肃的样子,登时以为方才练功时怕是不小心走火入魔了自己还没察觉到,大气也不敢出,屏住唿吸等着他的结论。 祁渡蹙起眉宇,眉眼间的清致寒潭逐渐结成冰面,「你方才在做什么?」 若是没出错,他竟在她身上察觉到了异族的气息。 自从七宙爆发那场大战之后,异族已被绞杀得寥寥无几,仅剩的几个闲散族人,都是被天界收编了的,没有任何危害。 无论是古籍记载、还是七宙大地,对异族这个族群都是讳莫如深,激进一些的门派都是得而诛之,视为不祥之物。 ……涂萝身上怎会有异族之力? 涂萝被他这幅模样吓了一跳,「我只是想修復自己的经脉……我该不会走火入魔了吧?」 祁渡看着她,并未言语。 她性子耿直,从来不会撒谎,如今一副懵懂的样子,他相信她什么都不知情。 于是他捏诀,将她身上隐藏的气息抹去,交代她,「大婚之前,你都不许再出门。」 涂萝知道自己不是走火入魔,先是松了口气。 听到他这么说,一下又生气起来,扭过头去不看他,「你又不是我爹,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察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倘若你日后违背誓言,我定会永生永世厌弃了你◎ 涂萝原本不想这般意气用事,可只要一见到祁渡、一听到祁渡说话,便只觉得难以抑制的委屈奔涌而来,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心尖都泛着酸,说不出的堵,「你不是不管我了吗?」 祁渡也不曾想到她会直接闹脾气,微微诧异,欲伸手触碰她,却被她赌气一般躲开,不让他看她的脸。 如此重复了几次,他失去耐心,冷下脸来,「涂萝!」 陡然加重的声音,让涂萝身子抖了一下。 她一顿,没再躲避,被他扳着肩膀转了过来,眼眶红红的,跟兔子一样。 祁渡看着她通红的眼,蹙起的眉头缓缓松开,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我何时说过不管你了?」 涂萝梗着脖子,不说话。 但也不像先前那样撅着脾气躲他,只是任由他施为,不反抗也不吭声。 这反而让祁渡眉头皱得更紧。 涂萝一向是脾气很好的,偶尔有点闯祸,但好在很听劝,万事都看得开,以至于他很少看到她生气。 像现在这样即生气又哄不好的情况很少见。 他只能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放下长剑,将外袍脱下。 涂萝见他走了,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下意识想要叫住他,但出于自尊心愣是没有出声,直到余光看到他只是走到门口就停下,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她松了口气之后,又开始恼恨自己的这种无法不在意他的下意识反应。 经过这么一下,祁渡再走回到她身后的时候,她莫名卸下了武装。 她闻到他身上带着点淡淡的青木味,像是在院子里穿过时青花落在了他身上。 「涂萝,不要生气了。」 祁渡不知道怎么安抚她,只循着本能,从身后抱着她,「我没有不管你,只是不想看到你闯祸。」 涂萝还是有些气。 但最气的部分已经消退,现在只是残留的一点脾气在强撑,但已经松软了。 她虚虚往后一推,原本只是想推开他,手却不知道按到哪个地方,她听到祁渡倒吸一口冷气,嘶了一声,随即便是一阵淡淡的血腥味瀰漫—— 「你受伤了?」 涂萝这才完全管不了什么闹脾气还是小性子了,急忙转了过来,脸上写满了焦急的神色,「为什么会有血的味道?伤在哪里……」 祁渡轻轻抱住她,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别担心,已经处理好了。」 他的回答没有让涂萝冷静下来,她鼻尖红红的,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稳重的心跳声,「你骗人,要是处理好了,怎么会有血的气味……」 祁渡揉了揉她的头髮,将她垂落下来的髮丝束在颈后,「没有骗你,已经没事了,你别跟我生气了,好吗?」 涂萝最不能抵抗他不经意间的温柔,吸了下鼻子,「好……其实这几天我也有反思,我虽然生气,但我也有错,我不该随意破卺,将那么多妖魔都放走,这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了吧?」 冷静下来,她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 只是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很难控制自己凡人那一面的情绪,任何一点小的波动都能被放大到极致,让她无法安宁。 祁渡将她转了过来,见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又倔强地不肯掉眼泪,无奈地笑了,「不然你以为我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他伸手,在她的卧蚕下轻轻拂过。 涂萝眨了一下眼睛,只感觉眼前有一道温热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想要闭眼。 她恍然看着祁渡温柔的眉眼,有些自责,「那你身上的伤,也是因为这件事吗?」 「卺中不少妖魔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我担心他们破卺而出之后会为祸人间,便花了点精力将他们逐个抓回——」 他顿了一下,看进涂萝的眼里,「不是你控诉的,不管你了。」 涂萝抿着嘴角,垂下脑袋。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不管她,她只是很不喜欢那种感觉。 「祁渡,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我很害怕,如果有一天你想伤害我,简直轻而易举。」 涂萝喃喃道:「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感觉我好像总容易冲动,从不帝山出来,我原本打算历练自己,最后再回去称霸七宙的,但是我心悦你,想要与你长久地在一块,我回不去了,此后也只能待在云鼎山,倘若你不喜欢我了、不想要我了,我不是很可怜吗?」 起初,听到她说要称霸七宙,祁渡眼底闪过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 而后听到她的担心,他眸中的笑意褪去,将她抱上了玉塌,「我不会让你可怜的。」 涂萝没有说话,顺着他的力道躺下。 可她还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虽说你这几天是去修缮我闯下的麻烦,情有可原,但我还是忍不住担忧,若我们日后成亲,结为道侣,漫长日夜相对总有闹矛盾的时候,或许是你做得不对、又或许是我做得不对,但无论是何种情况,你都是占着优势的,你可以像这次一样,一气恼就将我关在离火屋,不许我离开,可你却能随意进出,只将我一个人留在这,这种滋味很难捱……」 她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祁渡听着,起初蹙着眉头,似乎不太认同她的话,见她停了,却又抬手将她脸上的碎发别在耳后,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涂萝便半坐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不只是这样,我们之间实力也太过悬殊,从前我是兔妖,尚且还有自保之力,虽说不能与你硬碰硬,但要逃走还是容易的,但现在我是凡人了,虽然也在努力修炼,但过程始终缓慢,我很担心,若是我们以后闹矛盾,你只需一根手指头就能将我按得死死的……」 祁渡觉得荒唐,「你觉得我会伤害你?」 涂萝摇摇头,真诚地看着他,「祁渡,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对视良久,他俯首,抵着她的额头,「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随意将你关在离火屋,也跟你保证,绝不会以任何形式伤害你,更不会用一根手指头将你按得死死的。」 涂萝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鼻尖还红红的,看上去极为可爱,「口说无凭哦。」 祁渡低头在她的鼻尖亲了亲,修长的指尖突然点出一丝光亮。 他扣住涂萝的手指,与她十指交缠,那抹光从他的指尖跃到她的指腹,随后又隐入她的掌心—— 「这是……言灵咒?」 涂萝察觉到什么,心尖颤了一下,「你将刚才那番话,当成誓言了吗?」 祁渡不言语,只牵紧了她的手。 涂萝笑了,她看向他深色的瞳仁,如同洒满星宿的夜空。 她沉浸在里面,对他道:「倘若你日后违背誓言,我定会永生永世厌弃了你,若是我有了復仇的实力,还得回来教你尝尝背叛我的滋味,若是我没有復仇的能力,我至少也要诅咒你的。」 她说得刻薄,语气却可爱。 祁渡捏她的脸,「期待你实力赶超我。」 一场冷战化解,接下来就要进入正题。 涂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祁渡放倒在玉塌上,被他不知道用什么法术将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且脸色逐渐凝重。 她莫名其妙,「你怎么这幅神情?」 祁渡看着她,严肃道:「方才我进屋时,你在练什么法术?」 涂萝抿了抿嘴角,不知道他为何这般肃穆,指了指木桌上的书籍,「就是你西阁架子上那些练功心法,我听阿弦跟尘镜说,云鼎山的弟子都会修炼,有什么问题吗?」 祁渡没有言语,下颚的弧度有些紧绷。 他又将她的经脉检查了一遍,没有再发现异族的气息,但她体内的确有两个不同的真气在冲撞,却被她融合得很好,其中一股来自于他,另外一股,则是洗罪卺中的瘴气。 他先前用真气替她疗伤,是想将她体内的瘴气逼出去,如今倒是成了两股绑在一起的力涌,将她身体的损坏都修復完好,她堕妖之后就一直虚弱的身体,他想尽办法都只能将她稍微调养得好一些,没想到她竟然能自己通过心法,将外界力量完全融合为自己的。 这样的能力,似乎只有异族能做到。 涂萝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严肃起来,戳了戳他的脸,却被祁渡抓住手指,揉进掌心,「涂萝,你确定要走常规修道之路?」 「嗯,我已经想好了。」 「那好,你体内真气凌乱,虽说融合,但始终……」 话音未落,他手腕处突然显现出一抹耀眼的红光。 涂萝见他脸色一凛,周身的气场顿时冷沉下来,愣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垂眸看去,看到他分明的腕骨处,慢慢浮现出一个形状犹如霜罗花的红痕,像是什么印迹。 此时,门外也传来一道慌张的声音:「师尊,小师姑出事了!」 白光骤起,又消逝。 涂萝只看到方才还在面前的人,一瞬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空落的余温。他走得极快,都没有留给她反应的时间,怕是关心则乱。 她怔愣良久,心绪才慢慢回笼,后知后觉。 只要一涉及到祁月的事情,祁渡就变得很不像他。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异鬼 ◎涂萝扯着祁渡的袖子,全吐在了他身上。◎ 月朗星稀,烛光微动。 一团月牙色的影子缩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逐渐缩小,冒出丝丝青烟。 西阁的大门被推开,祁渡迅速走了进来,看到祁月的灵影瑟缩在地上,指尖捏诀,将她牵引着立起。 祁月见到她来,灵影颤动几下,缩到他的手中,「师兄……」 她摇摇曳曳,影子快要淡到消失。 灵灯就立在她的脚边,但她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她回到灯中去,那里养着她的骨丹,能够维持她的生命。 祁渡只能护着她的灵影,修復她刚才因受到惊吓而震颤的残魂。 月弦凝匆匆赶过来,手中握着一柄长剑,脸色凝重,「师尊,大师兄已经去追方才那个闯进来的可疑黑影了!」 她担心这边的情况,便过来看看。 祁月已经缩成小小的一团,在祁渡的掌心里吸取真气。 闻言,祁渡看向她,「看清楚是何物了?」 月弦凝摇了摇头,脸色越发凝重,「只知道那怪物好似会吸血,一路曳行带着不少血迹,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受害者……」 目前看来,那个怪物是个新手。 云鼎山虽然灵气充沛,是众多妖魔怪物都觊觎的地方,但是因为有祁渡与怀岭老祖坐阵,所以那些妖物基本上都不敢来冒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除非是刚到此处、不懂得厉害的小妖小怪——就比如曾经的涂萝。 月弦凝也曾对师尊与未来师娘的相遇有所耳闻,她也很佩服涂萝,竟然能够有胆子跟在祁渡的身后那么长的时间,不怕他一剑灭了她,毕竟她那个时候才是一只没什么道行的小兔妖。 如此看来,方才闯入的那只妖鬼,很有可能是不知道云鼎山是何地盘。 祁月的情况看上去不太妙,月弦凝有些担心,又生出点出对自己护驾不力的心虚,担心地对祁渡问道:「师尊,方才那个妖物,也会对灵影有所影响吗?」 祁渡微微颔首,蹙着眉头,「灵影十分脆弱,一点惊吓与伤害都有可能让之前的努力付之一炬。」 月弦凝闻言,脸色凝重下来。 她说道:「我方才是从外面的院子赶进来的,只听到这里面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声,便提着剑从从赶了过来,大师兄在青花院那边练剑,他比我先过来,等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一道黑影窜了出去,身上满是血迹,大师兄应该是去追那个妖怪了……」 林尘镜已经徵求了祁渡的同意,原本明日就该下山去北海救灾,却没有想到遇到这样的突生变故。 也不知道明日还能不能够顺利启程。 片刻之后,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外头御剑飞行,落在院中。 月弦凝看到林尘镜,连忙上前,有些担忧地问他,「大师兄,情况怎么样?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林尘镜摇了摇头,手持长剑,立在祁渡面前,「师尊,我跟丢了……」 她低着头,神情有些懊恼,「请师尊责罚。」 祁渡将灵灯拿起,手中的灵影已经在他的掌心中恢復灵力,悉数没入那盏灵灯之中。 只要灯在,祁月的灵魂就不会受到威胁。 见她安全,他松了口气,看向林尘镜,「你可看清那妖物的本相?」 林尘镜屏气凝神,努力回想。 「像是一团浓黑色的瘴气,却又时不时化成人形,以骷髅的姿态拖沓而走,可一转瞬间,身上又挂上皮肉……」 他拜入云鼎山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妖怪。 像是所有千奇百怪的形态都出现在它一人身上,传来食腐的气息。 祁渡眉头蹙得很紧。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应当是异鬼。 「……异鬼?」 月弦凝愣了一下,十分惊讶。 她的印象中倒是隐隐听说过这个异鬼——异族人人得而诛之,这已经是七宙中的共识。 可这异鬼是比异族要更恐怖的存在。 异族只是因为身怀异能,能够吸取他人的真气和法力,所以被人忌惮;异鬼却是真真实实手上沾满了鲜血被打为恶鬼的阶下囚,可是却又不甘于生命的消逝,想尽办法要延续自己的命数,于是杀孽越来越多,不愿意堕入轮迴,以鬼的形态存于世上。 只要身为异族,就永远喊打喊杀,一些不认命的异族便认为,若是东躲西藏,还不如成为恶鬼,若是不能修仙,便选择另外一条极端的道路——堕魔。 祁渡并没有跟那只鬼正面交锋,不知道它如今的道行已经到了哪种程度。 但异鬼的出现已经十分危险。 他对林尘镜道:「立刻加强云鼎山的防范,告知怀岭老祖。」 「弟子明白。」 祁渡有条不紊地安排了后续的事情,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修復好祁月的影子。 她的灵魂已经受不起任何的攻击,只是一点惊吓,都能够让她的灵魂透明几分。 林尘镜也觉得,自己明日应当是下不了山了。 他下意识地想到涂萝,便生出要去陪她的心思。 可转念一想,月弦凝都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当然不能在祁渡面前表现得过分殷勤。 那样不好。 他低着头,不看祁渡的眼睛,低哑着声音对他道:「师尊,如今这样的情况,异鬼还未被抓到,涂萝她在主阁定会觉得害怕,师尊应当去陪陪她。」 祁渡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淡然地扫过他一眼,「为师自有安排。」 见他是要往西阁的方向走,不用想,也知道他现在是要去修復祁月的灵影。 可灵影什么时候不能修復? 异鬼还在逃窜,说不定后半夜会发生什么事,祁月只是被吓到,并没有受任何伤,为何师尊却丝毫不考虑涂萝的安危? 林尘镜蹙起眉头。 他向来不会忤逆尊长的安排,可这一次他忍不住叫住了他,「可是师尊,不只是小师姑会受惊,涂萝她也会害怕,她才刚刚堕妖……」 「你只需要做好你份内的事情。」祁渡冷声打断他,周身的气场冷冽下来。 一袭白衣,在月光下散发出幽寒的凛冽,让人不敢直视。 「不要越界。」 月弦凝见状,只能上前打圆场,对林尘镜说道:「大师兄,不要惹师尊生气……」 方才林尘镜维护涂萝的时候,她也察觉到自己心脏处隐隐生出一丝闷闷的难受。 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好像自从祁月在青花树下与她交谈之后,她就总是无法忽略那种奇怪的情绪。 她用内力将其压制下来,也有些担心涂萝,但还是对林尘镜道:「那异鬼想必是不了解云鼎山的厉害,方才闯入离火屋,没能得手,现如今应该在某处疗伤,总不至于再突然回来杀个回马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 祁渡似乎察觉到什么,勐地回头,就听到主阁传来一声震天的尖叫声—— 是涂萝的声音。 祁渡陡然变了脸色。 …… 主阁。 一炷香的时间前,祁渡突然匆匆离开,涂萝先是讶然,随即便生出一些复杂难明的情绪。 好像自从祁月出现之后,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难受的感触,这在她以前做妖怪时是从来没有过的。 就算有,也能够强行压制下去。 她不想这样待在这里坐以待毙,想要弄清楚这股怨气的来源,便裹了一件长衫往外去,却没想到在院子里面见到一个骇人的鬼东西—— 「啊!」 男人如同一副白骨,转过身来时,脸上却挂上皮肉,滴滴嗒嗒地往下滴着血。 一张嘴,那脸上的肉快就掉下来,翻出里面红彤彤的皮肉,甚至还有蛆虫。 涂萝这是头一遭见到这种骇人的情景,吓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就尖叫了一声。 那个鬼见到她,像是也被她吓到了,连忙往后退,动作之间淋下一层血迹,扑鼻而来的腥臭味道。 涂萝脸色煞白,动弹不得。 那异鬼却上前一步,哆哆嗦嗦地看着她,牙齿已经没有皮肉包裹,只有一排白森森的锐齿。 「救我……救我……」他嘴里面含煳不清地说着。 涂萝却听清楚了他吐出来的两个字,脑子里面嗡地一声。 她也想让人救她啊!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她吓得发抖,不断地往后退。 即便是在不帝山,她也没有见过这么吓人的怪物。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人看见她,眼里面闪着幽蓝,原本赤红的目光,渐渐平息下来,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分明都已经没有了脸,涂萝却能够分辨出他的感受。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救我……救我……」它还在痛苦地嚎叫着。 涂萝甚至都分不清楚这道声音是男是女。 「你是谁?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她感受到它对自己似乎没有恶意,只有无尽的痛苦,便稳下心神,壮着胆子问他,「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是谁对你做了什么吗?」 「是谁……是谁?」 那个人又模模煳煳地吐出了几个字,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救我……救我……」 它突然又痛苦起来,甚至开始哀嚎。 而后它似乎想清楚了什么,突然站起身,死死看着涂萝的方向,朝她扑了过来—— 「该死……都该死!」 「唔……」 涂萝被它扑倒在地,后脑重重撞上台阶,那一瞬间天地失色,她只能感受到骤然空白的神经断裂,久久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睁眼看着天空,一阵天崩地裂的疼痛袭来,她看到了祁渡那张带着愧疚的脸。 「别……」 她攥紧他的袖子,知晓他要做什么,阻止了他。 祁渡看出她眼中有话要说,稍微冷静了些,问她,「伤到哪里了?」 涂萝摇摇头。 那只异鬼见状,突然歇斯底里起来。 它赤红着眼,发出「吭哧吭哧」的喘声,血骷髅一样的眼孔望着祁渡身上的某一处——他的灵灯。 异鬼似乎感应到那里的灵影、感应到祁月的存在,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嚎叫了一声沖了过去。 祁渡的眸光陡然沉得吓人,手中凝聚剑意,森冷的寒光闪过,异鬼便被噼成了两半—— 「等等!」 她的唿喊慢了一步。 浓稠的血,溅了她满身。 涂萝扯着祁渡的袖子,全吐在了他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陌生 ◎你们能出去兄妹情深吗?◎ 一时间,四周只剩一片死寂。 只有异鬼的身子在地上扭曲地蠕动,猩红的嘴里还在吐纳着什么。 它被祁渡拦腰斩断,却并没有立刻死去,反而化成两截,继续朝着灵灯的方向而去—— 仿佛是那里有什么它所痛恨的东西。 涂萝见祁渡又要起剑,忙按着他的手,焦急道:「先等等,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我们先调查……」 她望着祁渡轮廓分明的下颌线,那里透着疏离的冷淡,仿佛他是不可动摇的、不可高攀的。 他深邃的黑眸中翻涌着骇人的戾气,不仅仅是对异鬼的仇视,也有对祁月可能受到伤害的怒火。 涂萝偃旗息鼓。 她嘴唇动了动,听到自己微弱的声音,「它方才似乎在求救……」 话音未落,院中突然涌出一阵威压,而后是铺天盖地的冷意。 众人转头,便看到红莲之光涌现,剎那之后,熟悉的老者出现在众人眼中——怀岭老祖。 「本座在云鼎山便感觉到异鬼的气息,祁渡,你该给个交代。」 花白鬍子衬托得他仙气飘然,不惹尘埃,看向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时,那异鬼却突然躁动起来,幽蓝的眸光变成血红色,嘴里面发出「嘶嘶」的声音。 它分明很害怕面前的人,却又拼了命地往前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断了的躯干在地上蠕行,滑稽又扭曲。 祁怀岭蹙起眉头,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他扬起手,周身翻涌起巨大的灵气,而后化作剑意—— 汹涌的剑浪砍下去之前,他有明显的停顿。 对上涂萝的双眼,那里似乎藏着隐隐的对抗,她竟然能用意念抑制他的杀机。 祁怀岭压下手中的力道,突然一咬牙,越发用力地挥了下去。 一阵极强的光波散开,那地上的异鬼彻底没了生息,成了几团死气沉沉的烂肉,不再动弹。 同时涂萝也被弹开,微微往后仰,被祁渡顺势接住,搂在怀中。 她感到喉口一阵腥甜,按着自己的胸口,嘴角渗出点点血丝,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迅速擦去,表情如常。 与此同时,祁怀岭也朝她看了过来,目光带着尖锐的审视。 ——他本就讨厌她。 涂萝想,他定然是因为自己方才下意识使用了与他对抗的念灵,所以才用这样的眼神打量她。 她闭上眼睛,调整自己的唿吸,却被祁渡发现端倪,「……你受伤了?」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涂萝想回答他,一开口,又呕出浓稠的鲜血。 混合着方才的呕吐物,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涂萝觉得很累。 身下沉沉浮浮的。 明明方才没有使用多大的法力,却有种自己再也醒不过来的恐惧感。 她是兔妖时,她的法力来自于内丹,妖力全部都蕴藏其中,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有那么一点,需要靠不断的修炼、一点一点的累积。 她如今已经是凡人,能够运用的法力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全都是凭藉着祁渡书架上那些法术秘籍,才能够得以调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怎么回事,竟然能够接得下祁怀岭的一招。 她现在都有些后怕。 祁怀岭当时那个眼神、看着她的样子,好像在看什么邪恶的脏东西。 而他那一剑,虽说是冲着异鬼去的,但是涂萝也被那剑气给波及到。 正是虚弱的时候,迷迷煳煳中感觉自己好像又发起烧来。 体内又有两股力量在冲撞,涂萝发觉熟悉的真气涌入她的体内。 她想要睁开眼睛,只能看到祁渡一个模煳的影子,没办法看清楚。 祁渡注意到她的不懂,沉着声音,对她道:「专心。」 他在替她疗伤。 涂萝闭上眼睛,安心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自己被抱起,安置在熟悉的地方。 祁渡起身,刚要出去,祁怀岭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已然上了年纪,却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祁渡微微挡在他的身前,下意识阻隔了他与涂萝之间的视线。 祁怀岭看向他,语气不冷不淡,「在场之中的人,应该只有你感受到了,她接了我一剑。」 在旁人眼中,只是祁怀岭一剑将那异鬼灰飞烟灭,却难以察觉到他与涂萝之间过的那一招。 所以他在涂萝昏迷之后踏入了离火屋——这里他以前从来不来。 祁渡蹙起眉头,淡声道:「是弟子教她的心法,急于求成了一些。」 「是么?」 祁怀岭看了他几眼,似乎不怀疑他的本事,转了话题,「月弦凝跟林尘镜已经回去,排查云鼎山有没有其他的异鬼,安抚其他弟子。」 祁渡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看向他,启唇道:「此事非同小可,应当通知其余仙盟的门派,让他们做好准备。」 闻言,祁怀岭不贊同地看向他,「只是小小异鬼,不足以挂齿,又何必惊动仙盟,造成恐慌?」 祁渡道:「异族的事情非同小可,更何况是异族?根据门规,应当告知其他门派。」 涂萝正躺着,意识不太清醒,只能依稀听到他们在争执—— 她记得,祁渡对怀岭老祖是很敬重的,从来不会忤逆他,她甚少见到他们争执的场面,想要清醒着旁观,却无法言语、也无法睁眼。 听着听着,她便听到他们提起了自己。 「……还有一件事,你与涂萝的婚期虽然已经昭告出去,但若是日后让人发觉她身份有异,反而更加麻烦。」 又来了。 听到这,涂萝心中不快。 她就知道,祁怀岭一直都不喜欢她,这回总算是找到了把柄,开始攻诘她。 从前他就以她是妖怪这重身份,认定了她与祁渡不相配,说什么都不肯同意他们在一起。 涂萝被迫放弃,但心中总有不甘心。 后来她私自上山,却偶然听到祁怀岭无意中说出堕妖秘法,她便觉得那就是老天给她的机会—— 谁说一切天定? 她偏不。 她想要与祁渡在一块,谁也不能阻挡她。 或许初出茅庐的少年少女都是这般,情窦初开总让人头脑发热,对爱情拥有无比崇高的嚮往与热情。此时又恰好处在一个不信天命的年纪,越是被世俗所不容、便越是让涂萝觉得——她要捍卫自己的真爱。 于是她想也没想就步入焚骨炉,飞蛾扑火一般向七宙宣告,她的爱意不能容许任何人拆散践踏,哪怕是怀岭老祖、哪怕是七宙铁律,无人能阻挡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她已经与凡人无异,祁怀岭却还是不能接受她。 涂萝心中也对他十分不满。 若不是看在他是祁渡的师尊的份上,她也懒得理会他。 不就是上一任剑尊么?她的师父也未必比他差。 可师父才不会对任何物种有什么偏见,他对天下万物都是一视同仁的态度——全都看不起。 因着她的身份,人妖殊途,涂萝能够理解祁怀岭的不看好。。 可她现在都已经堕了妖,就连祁渡都已经接受了她,他又凭什么对她不满? 她又不是要跟他做道侣! 涂萝的思绪飘散。 恍然间,仿佛又听到他们两人说了几句什么。 她有些没听清,但从他们的语气可以判断出,应当是不怎么和谐的谈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能感觉到祁怀岭拂袖而去,似乎带着愤怒。 而后,头顶上传来一声嘆息。 她感觉到额头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抚过,是祁渡温热的掌心。 涂萝出于本能地在他手心里面蹭了一下。 以为他要说什么,但他却什么都没说。 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又从她的额心传入她的四肢肺腑。 这一次,她感觉到自己的神经都被舒展,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之前受的伤已经被修復。 涂萝能感觉到身体轻盈了不少。 昏迷之前,她很确定自己是被祁怀岭的剑气给伤到。 疗伤完之后,她的法力也竟然精进了不少。 先前她一直需要藉助媒介才能够使出一些小法术,现在体内已经有了真气流转。 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随即张开嘴,念念有词。 原本应当放在她对面木格里面的玉屏便飞了过来,落在她的掌心。 手感不对。 她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原本应当是玉屏的东西——竟然变成了束髮冠。 涂萝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在离火屋,而是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轻灵的声音: 「你刚才用的是隔空取物吗?好厉害!」 「是谁?」 涂萝吓了一跳,连忙掀开衾被,「谁在说话?」 那道影子在她身边转了个圈,又翩翩然立到一盏灵灯旁,现了人形,「是我。」 涂萝看着她月牙色的身影,吐出一口气,「是你啊……」 祁月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很喜悦,「你知道我?」 涂萝点了点头,「你叫祁月,是祁渡的小师妹。」 闻言,她的眼神微微黯淡,「是他这么跟你说的吗?」 涂萝点头,「阿弦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说你是他们的小师姑。」 她看了一眼那盏灵灯,问她,「那是寄託你灵魂的地方吗?」 「嗯。」 祁月说:「平时大师兄都是随时随地带在身上的。」 「哦。」涂萝摸了摸的鼻子,「那他今天怎么把灵灯留在这里呢?」 「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对我有些芥蒂……」 她打量着涂萝的神色,声音很弱,飘到她的面前,对她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你是不是有些生气呀?」 涂萝这才打量着她,一身月牙色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豆蔻的年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 尤其是说话的神态,一派的天真懵懂。 虽然她自己本来也是一个小姑娘,但难免使得她看向她时觉得有几分不谙世事。 于是对她道:「你不要多想,我对你没有什么芥蒂,即便是我有情绪,那也是对着祁渡的,和你没有关系……」 听她这么说,祁月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一直担心你会不喜欢我呢。」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涂萝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按道理来说,她之前都不知道祁渡有这么一个小师妹。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但她方才的语气,好像是很笃定她会如何的样子。 祁月说道:「你没有不开心就最好啦,谁也没有想到昨天晚上会遇到异鬼,所以师兄忘记了你在主阁,没有考虑到你可能会遇到危险,但他当时也是太紧张了,也是因为我太没用,现在还不能保护自己……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这件事情不高兴呢,不过现在看来,你是个很温柔大方的姐姐!不会介意这些小事。」 她松了口气的样子,让涂萝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 原本都没有多想,她这么一说,她心里面倒是有点想法了。 是啊,昨天那么危险的时候,祁渡是不是只记挂着祁月的安危,把自己抛之脑后了呢? 祁月见涂萝陡然沉默下来,便有些怔愣,试探道:「我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吗?」 涂萝回过神来,勉强对她扯出一个笑,摇了摇头,「没有……」 她习惯了做兔妖的时候直来直往,现在成了人,有了七情六慾,可她却不知道怎么驾驭。 她甚至都不知道生出的这种细微的不高兴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祁月一下便笑得开心,对她说道:「那我们以后就是好姐妹了,我以前一直想要个师姐,但同门里都是师兄,师尊他收弟子很严格,我是最小的一个,师兄们都开始广收门徒,我们的辈分就越来越大,你看阿弦跟尘镜都叫我小师姑了,其实我跟他们差不多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她喋喋不休起来。 涂萝应付着她,心情已不在这里。 祁月敏锐地感受到她的心不在焉,小声说道:「涂、涂萝……我能叫你小萝吗?」 涂萝没回答,她便又笑道:「我总以为自己是最小的,便想着当你是我师姐,但我都已经沉睡了这么多年,说起来,你或许比我还要小呢……」 涂萝说:「我以前是妖怪,已经几百岁了。」 祁月:「……」 「这样啊……」 她摸了摸脑袋,「那你比我们大很多。」 涂萝应了一声,「对于妖怪来说,几百岁不算太大,刚会化形的年纪。」 「嗯。」祁月点点头,「那我以后就叫你小萝吧,或者……叫你嫂子?」 涂萝眼神一顿,想了想,随即不好意思地道:「这不好吧?我跟祁渡还不是正式的道侣……」 祁月笑着道:「那我还是叫你小萝。」 「嗯嗯。」 涂萝点点头,「等我们大婚之后,你再叫我嫂子吧。」 祁月脸色变了变,笑意收敛了一些。 「对了,你方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被这么一打岔,涂萝便什么都忘记了,心情又轻快起来,「你好像欲言又止,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还不太会辨别凡人的感情,所以你得跟我有话直说才行了。」 祁月闻言,轻轻嘆了口气,「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原本以为小萝会介意我与大师兄曾经……」 这时,门被打开。 一道皎白的身影走了进来,带来门外的霜寒,惊起一室的冷意。 涂萝下意识向门口的方向看去,还未起身,祁月便反应比她更快地扑向祁渡,「师兄!」 涂萝尴尬地停在原地。 手触上心口的位置,那里又传来一阵艰涩的疼痛。 又来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她心浮气躁,甚至看祁渡都带了几丝怨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她真的很想将面前这对情深意笃的师兄妹都粉碎掉,再也不碍她的眼。 这种陌生的情绪来得汹涌,她克制不住。 很想冷冷地跟他们说:你们能出去兄妹情深吗?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引子 ◎涂萝一愣,「吃醋?」◎ 她眼中的雀跃熄灭。 只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与难受,可他们师兄妹感情好,不是应该的么?她为什么会这般不舒服。 因此她看也不看祁渡,转身便走。 祁渡看着祁月朝自己飞奔而来,微微蹙眉,第一反应便是她如今已是大姑娘,应当注意男女大防,便本能后撤了一步。 可当祁月扑过来之后,才发现她如今只是一道影子,根本就触碰不到他。 于是祁渡只是正色地看着她,神情严肃,祁月便懂了他的意思,缓缓退了回去,「……师兄,小萝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小萝? 祁渡听到这个称唿,眸中微微停顿,他看着涂萝气唿唿离开的方向,对她道:「她性格很好,不会无缘无故不高兴。」 祁月怔愣了一下,脸色有些僵硬,「那可能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吧,让小萝不高兴了……」 「是她这么跟你说的?」祁渡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话。 只是触及到祁月那欲言又止又带着一点委屈的模样,手腕上那一点红痕突然显现,烧灼着他的肌肤。 他的眼神生出一些异样的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的心脉。 他压下这阵异动,神情突然缓和下来,看着祁月的目光也逐渐温柔,对她道:「你放心,我会处理好。」 祁月这才展颜,「嗯,我知道师兄会解决好一切的!」 她仰头望着他,「从小到大,都是大师兄一直在护着我,我也想做点什么回报给师兄……只是没想到会出当年的意外……」 说着,她嘆息了一声,「若是我一直没离开就好了。」 如果没有离开,是不是回来的时候就不会觉得物是人非? 如果没有离开,是不是他们之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陌生? 灵影回了灵灯,祁月目前能够出来的时间有限,到了夜晚便需要回到灯中修养生息。 涂萝听到身后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扭过头去,不理会他。 祁渡也不说话,在木桌旁坐了下来,手里拿了一盏茶,「觉得这里还习惯吗?」 离火屋虽然适合修养,但毕竟出现过异鬼,又离云鼎山主峰很远,几乎快到了山脚下,安全问题得不到保障。 涂萝现如今恢復得不错,已经不需要用离火屋的火脉滋养她的身体,只需要平常的温养,便能与健康的凡人无意。 再加上他们婚事将近,她日后也是要住到云鼎山主峰,与他同住的,如今也算是提前适应了。 涂萝原本不想跟他说话。 她心里面还压着一股气,但听到他这么问,她又很想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 嘴动了动,她尽量用一种很生气的语调质问道:「这里又是什么鬼地方?」 祁渡微顿,突然笑了一声。 她总是出其不意,却又有些意想不到的可爱之处。 「千渡峰。」 他耐心地跟她解释,「这里是千渡峰中间的枕星院,是离我居住的漱流阁最近的院落,你如今就住在这里,直到我们成亲,便跟我一块到漱流阁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枕星院…… 涂萝心想,倒是个好名字。 她还是没看他,声音凉凉地问道:「那你那个小师妹呢?」 她的语气已经酸得不行,任谁都听得出来她的不对劲。 祁渡怔了片刻,似乎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与她有何干系?」 她如今不过是个灵影,自然住在灵灯中,若是她日后有了肉身,那也该由祁怀岭安排,又或是直接住在她原来的住处,跟千渡峰隔着很远,打扰不到他们两人。 祁渡不懂揣测女人的心思,他以为是涂萝不希望新婚燕尔被打扰,便跟她解释了一番。 涂萝眨了眨眼睛,莫名就消了一大半的气。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祁渡,我若说不喜欢你与别的女人来往,会不会显得很无理取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祁月有敌意,她分明跟月弦凝相处得很好的。 祁渡:「……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涂萝转过身,走到他面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有些懊恼,「我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们了?我也控制不了,一下就发了脾气……」 祁渡不会与她计较这种小事,但涂萝心里还是不自在。 她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赌气。 她忍不住将脸搁在他的肩膀上,祁渡顺势揽住她的腰,习惯性将她抱进怀里。 他听到涂萝闷闷的声音:「祁渡,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但我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了,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骗我,好吗?」 月有阴晴圆缺,她知道这世上最难苛责的就是亘古不变的东西。 人世间最是善变,否则沧海桑田就不会一直被人歌颂。 她如今也不祈求海枯石烂了,只想他们能够坦诚相待。 倘若祁渡都瞒着她、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祁渡摸着她的长髮,细腻的髮丝穿过他的指间。 他从未跟异性这般亲昵相处,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如今的从善如流,他才知道女人跟男人有多么不同。 他侧头,在涂萝蹭过来的时候亲了一下她的头髮,答应她,「好。」 …… 这是涂萝头一次来千渡峰住。 次日早起时,远远便被主峰的练剑场传来的声响给吵醒。 「呵!呵!」的声音不绝入耳。 她翻了个身,觉得很吵,便捂着耳朵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 但那声音还是仿佛有穿透力一般,直冲脑门。 月弦凝进来的时候,便讶异地看到涂萝今日竟然起得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会……」 毕竟在离火屋的时候,涂萝都是睡到自然醒。 涂萝打了个哈欠,对她道:「你们平时练剑都是这么早吗?」 月弦凝端着洗骨茶进来,放在正中的长桌上,背上还背着剑,仿佛随时都要下去跟人练两招,「已经不早了,我都练完剑回来了。」 她很勤勉,永远都有用不完的活力,但又不爱说话。 涂萝很是佩服她,「你真的好勤快,你是为了什么吗?还是你本身就这么勤快?」 月弦凝不好意思地说:「我想要赶上大师兄……」 她比林尘镜入门晚,实力自然比不过他,但她又很想能一直与他练剑,只不过常常分配到与她实力相当的弟子,她想跟他匹敌,而不是只有在林尘镜帮着祁渡对门下弟子进行指导的时候才能与他对打。 涂萝听着听着,讶异道:「你该不会是……」 她看着月弦凝逐渐漫上绯红的脸,「你是不是喜欢尘镜啊?」 月弦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没有。」 她首先想的就是否认。 尤其面前的人是涂萝,她看得出来林尘镜对她很不一样,有点耻于在她面前承认。 涂萝看出她很牴触这件事,便闭上嘴,「好吧,我不说。」 月弦凝冷静下来,突然有些颓废地坐在她面前,「对不起,我不是对你撒气,我只是……心里不舒服。」 「为什么呀?」涂萝问她,「能跟我说说吗。」 云鼎山女弟子少,大家都忙于修炼,关于情爱之事都很欠缺。 月弦凝也找不到什么女性长辈开导自己,索性在涂萝跟前坐了下来,「我、我好像看到你与大师兄在一处的时候,心中就会酸熘熘的……」 涂萝灵光一闪,惊讶地道:「我也会这样!」 「啊,你也会这样吗?难道你对大师兄也……」 「不是不是。」 涂萝连连摆手,「我说的不是尘镜,而是每次看到的祁渡跟祁月在一起的时候,心里面就会酸酸胀胀的,不太舒服,这样啊……」 月弦凝定定地看着他,小声对她说道:「这好像是吃醋了。」 涂萝一愣,「吃醋?」 「是啊。」月弦凝告诉她说:「这也是小师姑告诉我的,她说这种情绪叫做嫉妒……」 她一开始听到的时候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会嫉妒涂萝? 可祁月那么告诉她,又很笃定,她便只能够躲着一点涂萝,很多时候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如今听到她也有这样的情绪,这才松了一口气。 月弦凝小心翼翼地问她,「如果你也有这种感觉,是不是说明这是正常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应该是吧。」 涂萝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我心里面不太舒服,但我没有想过要伤害别人。」 月弦凝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完全放下了。 她也是的确有些不开心,但从来就没有想过伤害涂萝,只想着找个办法压下这种情绪。 两个人交换看法,终于都放了心。 修道之人很注意自身的心境,很多人便因为心中生出的爱恨嗔痴以及执念走火入魔,所以拜入云鼎山的弟子都经过精挑细选,很多人都是远离七情六慾的。 这也不怪月弦凝对这种泛滥的情绪感到陌生。 「时间不早了,等你吃完,我便带你去练剑场看看好不好?」 涂萝自然欢欢喜喜地答应了,跟着她一起出去。 她还从未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些弟子们面前。 眼看着不远处一袭白色衣衫的月弦凝带着身着青色长裙的涂萝过来,那些弟子便停下了手中的招式,先跟月弦凝打了个招唿,「二师姐!」 月弦凝点了点头,让他们继续练,「我们只是过来看看,你们的眼睛不要乱瞟,继续练!」 不远处的比剑台,林尘镜正站在其中。 似乎是有弟子对他发出了挑战。 月弦凝见状,连忙拉着涂萝的胳膊对她道:「大师兄在那边比剑,我们去看看!」 两人走到站台下,已经有不少人围了上来。 台上。 门中的一个弟子看着不远处长身玉立的林尘镜,拱了拱手,「还请大师兄赐教!」 林尘镜点头,神情认真。 即便对面的人实力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但还是拿出了十足的态度。 他动作轻松,随手在空中挽了个剑花,算是热场了。 「华壁师弟,多有得罪!」 说罢,便出了剑。 云鼎山主峰。 祁渡随着祁怀岭从府中出来,身旁还陪着几个云鼎山的长老,其中一个便是正在跟林尘镜对战的秦华壁的师尊——秦天老祖。 「那边似乎有好戏看!」 秦天老祖比怀岭老祖要年轻不少,端的是仙风道骨,因为常年修行,远离红尘,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风度翩翩,「哟,还是我门下的弟子,跟祁渡的大弟子!」 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与身旁其他几个老祖打趣,「要不要打个赌,谁人能赢?」 「我们几个老祖中,怕是出了怀岭老兄,都没人打得过祁渡,就是不知道他的弟子如何。」 其中一个开口的是器峰的长老苏枫刃,他年纪最大,仙风道骨,跟祁怀岭一样,已经处于半退隐状态。 「你自己身为器峰长老,不精进法力,只铸造兵器,自然是打不过祁渡。」 「说得好像你符灵山的打得过他一样!」 众长老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 祁渡只能道:「区区晚辈,只是专精于剑术,侥倖得此殊荣,术业有专攻,器峰与符灵山修炼的道法不同,各司其职,各位长老不必为我争论。」 祁怀岭赞赏地看着他,「我这个大弟子,的确是年少有为,比你们门下的弟子都要厉害不少,却又如此谦逊!」 这一点,足够他在几大长老中将牛皮吹上天了,他们还不能酸什么,只能陪着吹。 不过还是有人不太服气的,「自个实力强,不代表教出来的弟子也厉害,有的人自己不咋样,却能教出好苗子,这都是说不清的,还得看孩子们自己的造化,是吧?」 这话像是在说林尘镜与祁渡,又像是在说祁渡与祁怀岭。 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祁怀岭虽然是半隐退了,但傲气还在,闻言冷哼了一声,率先朝练剑场走去,「是不是一脉相承的天资,去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只是一场平平无奇的比试,一下就围了不少人上来。 涂萝远远看见祁渡出来,对他挥了挥手。 他似乎没看见,又好像看了她一眼。 台上的林尘镜一下便看到了涂萝。 原本游刃有余的动作,却突然被对方看出了破绽—— 锃的一声剑音之后。 他手中的长剑被人打掉,引起四周一片嘘声。 林尘镜反应过来,却被打得节节败退,失了先机。 涂萝也收回视线,见林尘镜突然落了下风,心中不免焦急。 尤其是月弦凝站在她身边,十分紧张地捏着她的手,导致她的情绪也随着场上的局面变化,不受控制。 蓦地,涂萝眸中沁出一点异色。 台上风云变幻,黑云压了下来,一道雷电从天而降,竟然化作绳索,将秦华壁捆了个严严实实。 而那绳索的光辉,同涂萝瞳孔中的异色交相辉映,冒出滋滋的火花。 一时间,云鼎山的弟子们都在看着莫名被雷电绳索捆住的秦华壁。 而主峰过来的一行人,却是都看向台下的涂萝—— 「那不是祁渡要迎娶的小兔妖么?」 作者有话说: (工/众///号/梅/馆/小/枝) 第16章 情绪 ◎祁渡,你是不是嫉妒了?◎ 云鼎山中,能认出涂萝的人并不多。 譬如方才的几个长老,也只有一个秦天老祖能认出她来—— 「她不是早就堕妖了,方才身上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力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言语间,祁渡已经飞身到了涂萝身边。 祁怀岭还未回过神来,周遭便已经没了祁渡的影子。 其他几个长老还没察觉到事态的严重,见祁渡动作迅速,意味深长道:「方才说他天纵奇才,可如今想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七宙中那些栽在一个情字上的英雄豪杰可不在少数。」 这话完全是祁怀岭不爱听的。 他看着远处的方向,冷哼了一声。 比剑台上—— 林尘镜收了剑,愕然地看着被雷电捆绑的秦华壁,不知为何会有这种奇象。 众人的目光都在比剑台上,只有祁渡注意到涂萝的异样。 「涂萝。」 清致的声音传来,涂萝看着祁渡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才勐地清醒。 周身的光影褪去,眸色里的红色如潮水般隐匿。 天空中的乌云也都散尽,秦华壁松开被束缚的双手,重重跌落在台上—— 「这是怎么回事?」 他完全回不过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他早就做好了打不过林尘镜的准备,林尘镜是北海林家的大少爷,又是剑尊祁渡座下首席大弟子,虽说是挑战他,不过也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差距,但没想到林尘镜会分神,他有了反攻的机会,便抓紧机会勐攻,成功打下他的剑,本以为自己竟然有机会赢过林尘镜,却不曾想突生变故。 且方才风起云涌,全是天象,难道是因为他差点伤了林尘镜,惹了天怒? 林尘镜莫不是天选之子! 此时此刻,除了他之外,其余看客也忍不住联想到这层。 就连林尘镜本人都是怔愣的,只能先飞身到秦华壁身前,蹙眉问他,「你可有受伤?」 方才的雷电来势汹汹,又迅勐如斯,定然是受了伤的。 只是那雷电来得快去得快,见秦华壁还能自己站起身,应当问题不大。 「……林师兄,刚才的雷电到底是什么情况?你难道偷偷练习了什么诡异的法术吗!」 林尘镜百口莫辩,只能实话实说,「我也不知情。」 秦华壁显然不信他的说法,挣开束缚,跌跌撞撞行至他跟前,「林师兄,我敬你是剑尊座下大弟子,尊你为人正直,修行勤勉,若你踏实修炼,日后定有一番作为,若你一时想岔走了捷径,怕不是要给云鼎山所有弟子做了坏榜样?」 他这话说得直白,林尘镜眉头紧锁,却不能反驳,脑子解释,索性便沉默着,良久才道:「此事蹊跷,但尘镜定会调查清楚,给诸位一个交代。」 月弦凝在台下看得气血上涌,那秦华壁无凭无据,便将林尘镜架到了如此高地。 她心中不忿,却只能够强忍着。 可底下还有一圈弟子等着上去挑战林尘镜,眼看着林尘镜又走到比剑台的边缘,将长剑拿了起来,是想要继续下去。 月弦凝再也忍受不住,一下便飞身上去,挡在了林尘镜面前,「师兄,让我来吧。」 眼前出现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林尘镜抬起头,微微蹙眉,「阿弦,别闹。」 「我没有闹。」 月弦凝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神很坚定,「我的实力虽然比不上大师兄,但也足够接受众人的挑战。」 这还没有到三年一次的比剑大会,就有这么大的热闹可看,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 无人注意到台下涂萝几度变幻的脸色,只有祁渡立在她面前,「不舒服的话,先回枕星院。」 涂萝摇了摇头,「不行,我要看阿弦会不会赢。」 「以她的实力,教训那几个弟子没有问题。」 祁渡对她道:「我先带你走。」 他看到涂萝脸色越发苍白,没有让她拒绝,给祁怀岭传了音,便带她回到了枕星院。 一路上,祁渡的脸色都比平时要冷沉一些。 涂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也不敢吭声。 到了屋内,祁渡径直将她放在玉榻上,检查她的经脉。 这一次不像是从前那般,只为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还带了一丝试探。 涂萝能够察觉到他在检测自己,忍不住蹙了一下眉头,「祁渡,你在做什么?」 「我问你,你先前跟我说,你只是不帝山出来的一只兔妖,可是真话?」 「是真话!」 涂萝有些激动,「你不信我吗?」 「方才的场景,你自己应当有所察觉。」 祁渡不紧不慢地收回手,「在你身上,一直有一些异样的气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刚才林尘镜与别人对战时那突如其来的雷电也跟你有关系。」 他说得笃定,涂萝也十分苦恼,「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是看到比剑上他们在比武,尘镜又占了下风,我心中便有些焦急,一看到他受伤,那雷电就……」 「我也不知道跟我有没有关系,可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堕妖体,跟凡人没什么两样,即便是要修炼,也只是初学了一些修炼的法术,顶多会一点隔空取物这种障眼法,怎么可能驾驭得了雷电?」 那可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 她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祁渡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突然问:「你什么时候跟林尘镜这般亲密?」 「啊?」 涂萝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看着他不同于往日严肃的脸,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跟尘镜和阿弦关系都很好啊,云鼎山的弟子只有他们两个经常跟在我身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闻言,祁渡的眼神微沉,避开了她的视线,垂眸道:「他不日便要去北海救灾,我会让新的弟子过来照顾你。」 涂萝倒是没有多想,方才过后,身子也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便搂着祁渡的胳膊道:「可我又不认识云鼎山的这些弟子,尘镜走就走了呗,不是还有阿弦吗?她陪着我就好。」 祁渡蹙起眉头,「你能照顾好你自己?月弦凝也是要跟着他一块去的。」 「啊……」 涂萝眼睛转了转,突然试探地问道,「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祁渡知道她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婚期在即,北海也救灾不是闹着玩的,你不能去。」 「我也没说我是去闹着玩的呀。」 涂萝有些委屈地说,「这段时间呆在这里,我都闷得有些无聊,现在水玉跟信谦也都走了,我每天都是疗伤养伤吃补品,都快要长毛了。」 「要学会习惯。」祁渡难得抽出时间来跟她聊这些,摸了摸她的头髮。 他道:「成亲之后,你便是我的道理,待在这里的时间只会长不会短,若是你能够勤加修炼,还要在这千渡峰伴我百年,如今就这么耐不住寂寞,日后该如何是好?」 涂萝还是很喜欢听到他说起以后的,这会让她感觉自己在他的未来计划之中。 可是听到他描述他们以后的生活,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行,我也要像你们一样修炼自己,跟你们一起出去升级与打怪,不然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只做剑尊夫人,太无聊了!」 对这件事,祁渡倒是没有阻止她。 他给她倒了一杯洗骨茶,看着她喝下,伸手帮她擦掉嘴角的水渍,「那你做什么不无聊?」 「跟你在一起就不无聊。」 涂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情话,靠在他的肩膀上,看到祁渡眼里的笑意,就知道他一点都不排斥她的亲密接触。 于是变本加厉,手从他的外裳往上,轻轻勾了一下。 祁渡一下子摁着她的手腕,眸色很沉,看着她,「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 涂萝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无辜,「看你的衣服好像不整,帮你整理一下。」 说着,她就一板一眼地整理着他的领口。 祁渡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就随她去。 两人黏煳了一会儿。 涂萝突然问他,「对了,我刚才看到你跟祁怀岭他们在一块,就这么走了,不会有什么事吗?」 「我已经跟老祖说了一声,你不必担忧。」 他的手放在她的脑袋上,看她躺在自己的腿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屈起手指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别躺着看,对眼睛不好。」 涂萝便把书给关了起来,随意地扔在一旁问他,「那你有没有弄清楚,我为什么会认得这些古字吗?」 「你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祁渡漫不经心地回復着,手上的书翻过一页。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一起看书,涂萝倒是能够沉得下心来。 听着外面刀剑相向的声音突然变大,她一下就坐了起来,「对了,差点忘了阿弦还在外面跟那些弟子们切磋呢,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放心。」 祁渡对她道:「她虽然实力在林尘镜之下,但她天资聪颖,再加上十分勤勉,假以时日,能够追上林尘镜。」 涂萝眼里面放出亮光,「原来阿弦这般厉害!」 她扯了扯祁渡的袖子,「我也想像他们那般,祁渡,不如你教教我好不好?」 祁渡放下手中的书,正襟危坐,看向她,「你会的那些法术,哪一点不是我教的?」 「话是这么说,但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很多都是我自学的呀。」 涂萝对他道:「说不定我刚才不小心引来的雷电,就是我看书的时候,潜移默化地将那些知识印在了脑海中,无意识地用了出来,自己却没有感觉到呢?」 她说得有理有据,「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我的确会看古字,而大多数古老的书籍里面记载的法术,都已经与现在修行方式不太契合,万一我哪一天走了什么野路子,没能够及时地纠正,损坏了根基,走上了歪路该怎么办?」 自古以来,修炼就要脚踏实地。 那些能够让人瞬间法力大涨的,基本上都是歪门邪道。 涂萝虽然对自己方才迸发出来的力量有所惊讶,也没有想到会做到这种程度,但心里面还是有些担忧的。 潜意识里也担心是不是自己看了什么古老的密语咒法、用了不好的法术才形成刚才的局面。 不过好在没有被其他人察觉到,不然又会像那天她突然又念力破卺一般,闯了大祸。 「你既然知道,以后就不要再乱学。」 祁渡微微蹙起眉头,「我给你的那些书不够你看,非要自作主张翻乱我的藏书阁?」 涂萝知他又要数落自己,连忙打断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她懒得像没有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打完了,不如我们出去看看?说不定已经分出胜负了呢。」 祁渡依然没有回答她的话。 涂萝见状,自己便要走。 祁渡看了她一眼,左手捏诀,面前突然出现一面水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通过这面镜子,就能够看到比剑台上的场景。 涂萝听到身后的声音,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惊喜地道:「我都忘了,你这么厉害,比很多大妖怪都强,隔空水镜的术法肯定是会的!」 她又欢欢喜喜地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嘆息了一声,「我要是早点学会这个法术就好了。」 这样就不会给师父送个信,还差点跟信谦闹掰。 她看着水晶里面的景象——月弦凝手中执着长剑,无比威风地站在比剑台中间。 她身后是正在闭目养神的林尘镜,两个人看上去倒是无比般配。 而那些见月弦凝上场便跃跃欲试、以为她一介女流之辈便好轻松赢过的弟子们,如今都傻了眼,气喘吁吁地撑在她面前,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台下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片,月弦凝却还让他们再来。 涂萝不由得对月弦凝刷新看法,她平时看着不怎么说话,不善言辞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厉害。 不愧是二师姐! 「阿弦很护着尘镜,看不得他被其他门派的弟子挑衅,所以才这么大杀四方。」 祁渡闻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他们是师兄妹,本就该互相帮助。」 涂萝却不以为然,「话虽然这么说,但阿弦她对尘镜肯定是有……」 说着,她意识到什么,连忙闭上嘴。 祁渡却朝她看了过来,目光突然逼近她。 在离她只有咫尺远的距离的时候才停下,唿吸的热气就在她的鼻尖,沉着声音问她,「那你方才因为林尘镜快要输了才引来的雷电,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尘镜他是……」 涂萝下意识就要回答,可看到祁渡的脸色,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下便笑得有些灿烂,「祁渡,你是不是嫉妒了?」 作者有话说: (工/众/号/梅/馆///小/枝) 第17章 復生 ◎「我已选定了她。」◎ 说完,她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吃醋了对不对?」 祁渡:「……」 他皱了一下眉头,避开她的视线,「别开玩笑。」 「我才没有开玩笑,你就是吃醋了。」 涂萝笑嘻嘻地走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脸,「你看你,满脸写着烦躁,是不是觉得我跟尘镜很亲近,就觉得很不开心呀?」 祁渡眉头皱得更紧。 他扯开涂萝的手,声音冷凝了一些,「别闹,说了不是。」 他嘴硬得很,可涂萝越看越觉得他就是在吃醋了! 这表现可跟她当时吃他和祁月的错时太像了。 她忍不住戳了一下他的脸。 祁渡一下子就握紧了她的手指,眼神警告地看着她,示意她不准再乱说。 涂萝知道他的情绪是因为什么,反倒一点不怕他。 她抽出自己的手指,将下巴搁在他的掌心上,一副很乖巧的样子,「没关系,不用害羞,我们很快就是道侣,你吃我的醋,我吃你的醋,都是很正常的。」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当然是书里面看的。」 涂萝抖了抖手里面的书,「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人世间呢,就是会有很多痴男怨女,虽然你是修道之人,性格冷清,但不管怎么说也没有完全斩断七情六慾,修的也不是无情道,这样很正常。」 她说起来头头是道。 祁渡揉了一下眉心,闭上眼,懒得理会她。 涂萝左看看右看看,见他不理自己,偷偷笑了一下。 她可没有错过他带了一点薄红的耳根。 「祁渡,其实我也会嫉妒。」 良久,涂萝突然正经起来,在他面前蹲下,将下巴搁在他的膝盖上,像从前还是兔子形态时那般伏在他身前,「人人都会嫉妒,你不要不开心。」 闻言,祁渡摸着她的头髮,垂眸看向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我不会。」 「为什么不会?」 涂萝勐地抬头,「你虽是剑尊,但剑尊也是人啊!」 她振振有词,「只要是人,就都会嫉妒的,只要你有喜欢的人,总有一天会尝到嫉妒的滋味,不过没关系,喜欢虽然克制不了,但嫉妒可以,只要不去伤害别人。」 「听上去你很在行?」 涂萝道:「因为……我也有点嫉妒。」 「你嫉妒谁。」祁渡眼神平静地看着她,将她脸颊旁边的碎发别在耳后。 涂萝顺着他的力道,在他指尖蹭了蹭,说道:「有点嫉妒你跟祁月……」 见男人神情变了变,她连忙道:「不过你放心,我没想过要伤害她。」 祁渡顿了一下,漆黑的眸子看着她,随即收回视线,眉眼低垂,轻哂了一句,「傻。」 涂萝皱起眉头,看了他片刻。 算了,懒得跟他计较。 谁让她人美心善又大方呢? 她继续道:「你们从小,我有点嫉妒她可以与你经歷我不曾见过的、关于你的曾经。」 「没什么好嫉妒的。」 祁渡不懂她的想法,「我自小便是个无趣的人。」 涂萝心想,他的确是。 但她也不想听他这么说自己,无趣又如何?她就喜欢他无趣。 毕竟他是七宙最负盛名、也是年少有为的剑尊大人,即便是无上天资,也需要万般锤鍊,才能成为如今的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涂萝自己便是个有趣的兔子,祁渡的无趣刚好很配她。 简直天生一对! 她靠在祁渡的肩膀上,跷着脚,晃晃荡盪的,「话说回来,我真没想到剑尊大人也会嫉妒,我还以为只有像我这样修行不够的小妖怪,才会嫉妒呢……」 祁渡纠正她,「你不是妖怪。」 见她还要说什么,他抬起手,将她的嘴捏在一起,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但她的嘴闭上了,眼睛还没闭上。 满满的笑意,都要从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溢出来。 祁渡知道,要是他再继续呆下去,涂萝的尾巴怕是要翘到天上去。 他站起身,对她道:「有件正事要跟你说,北海灾情加重,这次救灾,我也会跟着去。」 涂萝有些诧异,「北海那边这般严重么?」 「先是洪灾,后是旱情,恐怕不是天灾那般简单。」 祁渡道:「我会尽快赶回来,不会耽误婚期。」 涂萝摇摇头,「没关系,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成亲,但救灾的事情不容小觑,无论多久,我都等得的。」 祁渡的神情露出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她摸了摸他的头髮,应了一声,「如今越来越懂事了。」 「我本来就很懂事的。」 涂萝对他道:「我现在虽然是凡人,但我先前毕竟是做妖怪的,不懂凡人之间的那些规矩,人世间的仁义道理呢,也没有什么人教我,祁渡,我要是做错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别放弃我,好不好?」 祁渡抬起她的下巴,吻她的额头,「好。」 …… 西阁。 此番前去北海,怕是又要十天半个月。 涂萝在这没什么朋友,林尘镜和月弦凝又都要去北海,祁渡便挑了几本适合她看的书给她。 她如今的身体特殊,他便挑了几本不出错的修行功法,并且叮嘱她:「只要是藏书阁的书,你都可以看,但是不能擅自修炼,可以修炼的就只有我给你挑的那几本。」 涂萝点点头,见他像一个老父亲一样对自己谆谆教诲,突然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祁渡一下子就噤了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林尘镜和月弦凝要与她告别,见涂萝欢天喜地地出了院子,祁渡在后面叮嘱她,「慢点,不要受伤。」 她在不帝山就是个不省心的兔子,就爱到处跟人打架。 祁渡起初将她带回来的时候,她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她自己还觉得不碍事。 涂萝当做没听到,去找林尘镜跟月弦凝。 屋内。 灵灯暗暗静静地被摆在木桌上。 片刻之后,闪过一道微弱的月牙色光芒。 祁月突然现出人形,跟在祁渡身后,「师兄,你们要去北海吗?」 祁渡应了一声。 祁月看着他的背影,比起记忆中的他要高大了许多,也挺拔了许多。 从前还只是她一个人的师兄,如今这么快就已经到了能够成家的年纪,也成了万人之上的剑尊。 这个人对她来说既陌生又熟悉。 她看着自己手腕上隐隐浮现出来的红色印记,跟祁渡手腕上那个一模一样,象徵着他们同心同感的霜罗花还未褪色,可他们之间的连接却好像已经淡了许多。 祁渡也感受到了手腕上印记的浮现,停了下来,看向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祁月摇了摇头,突然就有些悲婉地看着他,「师兄,你真的要成亲了吗?真的要跟涂萝成为道侣吗?」 祁渡微顿,没有看她,淡淡地回了一个字,「是。」 祁月不知怎么的就红了眼眶,在木桌旁边蹲了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里,「我原本以为,我也会等到这么一天的……」 祁渡蹙了一下眉头,没有言语。 过了良久,才缓缓道:「我已选定了她。」 「那我们的霜罗花呢?」 祁月突然站了起来,指着自己手腕上的那片红色的痕迹,「师尊告诉过我,只有前世是挚爱恋人的转世,才会有一对这样的印记,因为我们前世爱得浓烈,所以约定好了来世也要在一起……」 见祁渡沉默到了极致,祁月也收起了自己的哽咽,想要擦一下眼泪,却发现根本就触碰不到自己的身体。 她有些自嘲地低着头,「我知道我也怪不得任何人,毕竟我死了这么多年……」 「我一直都是把你当成师妹。」祁渡突然道。 他看着手上的那抹红色印记,只要有这个烙印在,他就似乎无法摆脱要对祁月好的命运。 这一切像是已经命定的轨迹,告诉他该如何做。 他从来不该有自己的想法,不该有自己的感情。 他闭上眼睛,想要回想他们的曾经。 可除了祁怀岭灌输给他的想法以及这个印记给他带来的灼痛感让他不得不心疼祁月、体谅祁月之外,他所感受到的就只有一片空茫。 有时候他看着祁月的脸,会忍不住想,他们前世真的是一对爱侣吗? 祁月似乎是不愿意听他这般残忍的话语,颤声道:「我都已经成全了你们,笑着祝福你们成为道侣,师兄,不要再往我心口上插刀……」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现在只是有些怀念又有些后悔,倘若当时我没有那么任性听你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死?是不是我们之间就不会有错过的这几年?那结局是不是也会不一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倘若她没有死,现在高高兴兴在准备大婚的人,是不是就是自己,而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兔妖? 可她现在已经回来了。 再过一段时日,她就能够復生,那时候她还是他的小师妹,为何他不能等等她? 祁渡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事情已经发生,并没有所谓的如果。」 倘若这七宙之中,任何后悔的事情都可以有如果,秩序便会被颠倒,众生也就不復存在。 所以他从来不去想如果的事情。 他对她道:「我会想办法让你復生。」 「可你只是我的师妹,从前是,以后也是。」 作者有话说: (工/众/号/梅/馆/小/枝) 第18章 刑罚 ◎涂萝,你先认错◎ 清晨。 涂萝推开窗,看着外面照进来的阳光打了个哈欠。 起初心情很好,但一想到祁渡跟尘镜、阿弦都去了北海之后,便沉寂了下来。 她撑着下巴,看了看远山处的风景,伸了个懒腰,继续去看书。 祁渡给她留下来好几本修炼的功法,够她看上小半年。 可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去看那些痴男怨女的话本子—— 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对这些跌宕起伏的故事总是更感兴趣。 譬如她看心法秘籍的时候,只要看上一个时辰就感觉大脑昏沉,昏昏欲睡;可她若是看那些灵异鬼怪、情天孽海的话本,半天过去都觉得时间太快。 窗外。 一只鸟啾啾地叫了几声。 涂萝起初没当回事,突然感觉有些熟悉,连忙跑出去。 一只黄白色的蜂鸟在她的窗前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看着她。 绿豆一样的眼睛散发出睿智的光芒。 涂萝让它跳到自己的手心里,果不其然,看到了水玉给她传递的信。 自上次一别之后,她们就没有再见过面。 涂萝连忙扫了一遍信上的地点,准备偷偷熘出去。 她在千渡峰没有什么禁制,这里是祁渡的地盘,随她撒野。 山下那些巡逻的弟子也都只是保护她的安全,她没费多少力气就到了约好的地点,在这等着水玉。 恍惚间,她看到几个经过的云鼎山弟子,连忙躲在大石块的后头。 他们没有看到她,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去,嘴里念出来的名字,却让涂萝竖起耳朵—— 「听说剑尊这次从北海回来之后,就是真的要成亲了?日子怎么过得这样快!」 「消息都已经发出去了,倒是七宙的名门都会过来庆贺,到时候又有热闹看了!」 「只不过,真没有想到我们的堂堂剑尊,竟然会娶这么一个小妖怪。」 「不是说已经堕妖了吗?」 「堕妖了也只是一个普通凡人,我还以为怀岭老祖会让他娶祁月小师妹呢……」 「小点声吧!祁月小师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 他们都是才拜入云鼎山不久的弟子,对祁月只有所耳闻。 其中一个稍年长一些的说道:「我跟你说件事,你可别外传!」 「听说怀岭老祖一直在找復活祁月小师妹的办法,我们如今去守的灵泉,就是为了给小师妹復活用的……」 传闻中,只有冰海的冰莲、与离火山的火玉有调转阴阳的功效,但是不是真的无人知晓。 而冰海的冰莲对生长环境极为苛刻,云鼎山的灵泉处,便是培养冰莲的好去处。 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可信。 「那祁月小师妹若是復活了,剑尊还会娶那个小妖怪么?」 「难说,人家师兄妹可是青梅竹马,听前辈们说,不管是怀岭老祖还是剑尊,都对祁月小师妹宠爱得很,若不是她早逝,怀岭老祖说不定还会给他们说亲!」 「既然祁月都要復活了,那还要那个小小兔妖干什么?」 两人走到灵泉边,按常照顾泉水中的冰莲。 「真是不知道剑尊心里怎么想的,那可是妖怪啊!」 「即便是堕了妖,曾经也是狠毒低贱的妖物,怎可玷污了我们云鼎山仙门之地的清誉?」 听了这些嚼舌根的话,涂萝心中有些冒火。 她心想,这些人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生而为妖,难道是她的错吗? 她从来没有害过人! 况且祁渡都没有这般说过她。 她正要出去跟他们理论,突然听到那一边传来两人的尖叫声—— 「啊,有妖怪!」 一阵翠绿的风吹过,「啪啪」两下将那两人扇到了灵泉里面。 冰莲受到惊吓,散出了一团又一团白色的光影。 那两人在池子里面挣扎,脸上都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狼狈不堪。 涂萝见状,只能又躲在大石头背后。 片刻之后,翠绿色的水玉在她面前出现,愤愤不平地道:「这两人竟然躲在那边说你的坏话,我实在听不下去,便给了他们一点小教训!」 原来是水玉…… 涂萝松了一口气,还真以为这里出现了什么怪物,毕竟前段时间她还见着了那异鬼,可真是吓人。 她见那边的两个人湿漉漉地爬了起来,连忙拉着她的手,「快跑!别被他们看到了。」 不然以她的身份,估计又要引来大麻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到了山脚下,水玉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她突然清醒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涂萝的脸色,「兔子,我方才是不是惹祸了?」 涂萝看着她一脸内疚的样子,对她笑了一下,摆摆手,「没有!我刚才也是打算出去教训他们的,不过被你抢先了。」 听她这么说,水玉立刻就打抱不平起来,「他们凭什么那么说你?你跟祁渡两人是你情我愿、两情相悦的!又不是你绑着他、求着他、逼着他跟你结为道侣!」 她原本是想来给涂萝送份贺礼,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 还是太冲动了。 她冷静下来之后,突然有些担忧地看着涂萝,「他们说的那些……」 涂萝安抚了她一番,对她道:「祁渡不是这样的人,他跟祁月只是师兄妹而已。」 「那就好!」 水玉也没什么心眼,高高兴兴地将准备好的贺礼给她,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好像什么东西掉了,「咦……」 涂萝见她在那里摸索了半天,等不及了,对她道:「那两个弟子好像又找过来了!」 水玉只能将贺礼给她,「那我就先走了……对了,信谦回去后又说了,愿意给你送信,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涂萝便将自己写给师父的信给了她,对她道:「希望能在我大婚前,送到师父手中罢。」 …… 云鼎山主峰。 灵灯的灵力破碎,突然被染成红色。 祁月现出人形,一下子跌到在地,痛哼了一声。 祁怀岭连忙站了起来,着急道:「月儿!怎么了?」 祁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变成稀碎的光点,大惊失色,「师尊,好像是冰莲出了问题……」 祁怀岭立刻唤出水镜,从画面里面看到那两个弟子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困住,破坏了冰莲的池水。 他勃然大怒,直接将那两个弟子召唤进来,「你们两个该当何罪!」 两人一进门便跪在他跟前,哆哆嗦嗦地说他们遇到了妖怪: 「但我们没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只不过我们在池子里发现了这个东西!」 他们哆嗦着呈上一枚丹玉。 祁怀岭接了过来,从上面感受到了涂萝的气息,脸色一沉,「把涂萝给我带过来!」 …… 枕星院。 涂萝正高高兴兴地准备拆水玉给自己的贺礼,就被突然上面来的弟子给带到了云鼎山主峰。 大厅。 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一道强大的力量威压着她,让她径直在祁怀岭面前跪了下来—— 「你可知错?」 涂萝一顿,挣扎着要站起来,茫然道:「我做错了什么事?」 「好大的胆子,竟然还不承认!」 祁怀岭一身白袍,出现在她面前,手中捧着那盏已经被灭了光的灵灯,神情威严,「祁渡才走,你就开始兴风作浪,如此妒妇,竟然连灵泉的冰莲都不放过!你是想看到月儿魂飞魄散吗?」 涂萝愣住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还不承认!」 祁怀岭直接将那枚带着她内力的丹玉扔在她面前,「门下的两个弟子已经老实交代了,他们灵泉那边照顾冰莲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致使他们不小心掉入灵泉之中,毁坏了水源里面的冰莲,导致灵灯的灵力便被截断,月儿差一点魂飞魄散!」 涂萝这才理清了来龙去脉,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那枚丹玉,「这是误会……」 难怪刚才水玉说她好像掉了什么东西,原来掉的是她送给她的丹玉。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这难道不是你的东西?」 涂萝下意识想说,不是的。 可她若是把水玉给供了出来,祁怀岭会对她如何? 她咬了咬牙,说道:「这的确是我的东西,我只是下山去散散心,没有想到会将此物遗落在那里……」 「还在狡辩!」 祁怀岭大声呵斥她,脸上的鬍鬚抖动着,眼里射出浓重的厌恶,「妖就是妖,哪怕焚烧妖骨,重塑人身,也是妖!顽劣不堪!」 涂萝咬着牙,没有言语。 但她始终没再跪他,样子十分倔强。 祁怀岭唤出剑意,冷冷地质问她,「我再问你一遍,你承不承认自己残害我云鼎山弟子、意图杀死月儿?」 「没做的事情,我不认!」 涂萝沉着脸,一字一句道:「我没有要伤害祁月!」 冷刃在空气中划出令人胆颤的锃音。 祁怀岭面色冷沉,「既然如此,那便用刑!」 话音落下,门中弟子都噤了声。 他们面面相觑,有所犹豫。 那涂萝毕竟是祁渡即将过门的夫人,祁渡又是云鼎山最负盛名的剑尊,怎能动用刑罚? 灵灯中,祁月的灵影显现。 她的身形又淡了不少,好像随时能消失,「小萝,你就这般恨我么?」 闻言,涂萝诧异地抬眸,解释道:「我不恨你,这不是我做的……」 祁月眼神闪了闪,勉强笑了一下,「你这么说,那我便相信你。」 她看向祁怀岭,「师尊,我相信小萝,她不是故意的……」 「月儿,你就是心太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祁怀岭不贊同地看着她,脸色铁青,「若不是你这般善良,也不至于丢了命,当年你为了你大师兄香消玉殒,如今又偏袒这个恶毒的兔妖,这次我不会再由着你胡来,定要为你讨个公道!」 祁月的脸色闪了闪。 直到现在,祁渡都不曾告诉师尊真相么?其实她当年的意外,是因为她自己的一意孤行…… 她手腕上那朵霜罗花的印记,根本不属于她。 可古籍上说,拥有霜罗花烙印的男女,是前世难以割捨的恋人,为了转世能够认出彼此,所以她即便丢了命,也想彻底拥有这印记。 她抿了抿嘴角,看向涂萝,「小萝,你快向师尊认个错罢,即便你想害我,我也不会计较的,云鼎山的刑罚,你受不住……」 涂萝眼睛生出一点红色,咬牙道:「若说我不小心损害冰莲,我认,我愿意接受刑罚,可我从未想过要害你,我甚至不知道冰莲的存在……」 她深吸一口气,「没做过的罪名,我不会认……」 「你……」 「那好,既然你这般嘴硬,那就门规处置!」 …… 水牢。 涂萝咬着牙,生生承受了那一雷鞭。 她哼了一声,却始终没有叫喊出来。 她在这里被关了两个时辰。 祁怀岭来看过她一次,只留下一句,「若是还不肯认错,那便打到认错为止!」 他说她若是肯认错,那便直接门规处置,直接下去领罚,熬过三封七绞,便算是罚过了; 若她不肯认错,那便严刑逼供,直到她肯松口之后,依然还要拖下去经受三封七绞的刑罚。 祁怀岭没想到,涂萝还是块硬骨头。 不过毕竟是从焚骨炉出来的,有点骨气。 祁月看得触目惊心,忍不住道:「师尊,还是算了吧……说不定不是她做的。」 「这不重要。」 祁怀岭淡淡道:「若是她撑不住了,你便可以直接占了她的身子。」 祁月瞪大了眼睛,「可、可是……」 她登时明白了什么,那给她续灵的冰莲,一向是层层把守,护得严严实实,不可能轻易损坏。 难道是师尊…… 她低下头,有些犹豫地道:「大师兄或许不会同意的。」 祁怀岭脸色一沉,「她的存在,本就只是为了復活你!这已是无上荣耀,偏偏祁渡为了兑现诺言,用婚约允诺了她,一个妖物来做我们云鼎山的剑尊夫人,简直荒唐!」 「让她这般倔下去,等将她消磨到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你便直接占了她的身子,这样,她与祁渡的婚约就可以不作数了。」 倘若不是祁渡不允许他直接取用她的身体,他又何必弄出这么多弯弯绕绕? 但他毕竟是云鼎山的老祖,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也只能想办法给涂萝安个罪名。 祁月心神一动,一时不再言语。 她久久地看着涂萝,邪念和良知在做斗争。 …… 意识昏昏沉沉。 涂萝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她感觉到那雷鞭不止在抽打她的身躯,也在消解她的法力,更恐怖的是,这刑罚在侵占她的意志力。 这让她生出惧意来。 心口处开始发烫,那里是祁渡临走前给她下的咒法,当她收到侵害时,便会直接连通二人。 祁渡的声音从她的识海中传来,沙哑焦急:「北海的事情已经处理好,我正在往回赶,很快就到。」 「嗯……」 涂萝脸色煞白,声音气若游丝,「我等你……」 那边沉默了很久。 祁渡对她道:「涂萝,你先认错,三封七绞需要流程,会耗费一些时间,我会在那之前赶回来。」 涂萝咬着牙,「……祁渡,你也认为我会害祁月吗?」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大婚 ◎她想回到不帝山去。◎ 涂萝抿了抿干裂的唇,焦渴地寻求水源。 面前是黯淡的光线,她昏沉到不知道周围有没有其他人、还是只有她一个。 潮湿、阴冷,满是即将沸腾的血腥味,却又在下一瞬失去生息的闷臭。 连噁心都变得不鲜活,只有死气沉沉的寂静。 倏然,她的下巴被人抬起,那道刺眼的目光像打量货物一样打量她,「你究竟认不认错?」 涂萝的喉咙像卡着沙子,她艰难道:「我、我真的不知道那冰莲的用处……」 那灵泉四周甚至都没人把守,云鼎山所有重要的地界,都是重重机关,外人难以踏入。 而那滋养冰莲的灵泉,却让她如入无人之境,就连水玉都能畅通无阻,所以她们压根就没想过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祁怀岭皱起眉头,「事到如今,你还在为自己辩解!涂萝,你敢说你不是故意毁坏冰莲,想要月儿死?」 他声音狠厉,仿佛只想摧垮她。 涂萝摇头,断断续续道:「我从未……从未想过害她……」 祁怀岭咬了咬牙,不再费工夫。 他尝试着将祁月的灵魂注入她的灵识,涂萝却异常勐烈地排斥外来力量的入侵。 祁怀岭突然变了脸色,手中凝聚灵力,想要将她的灵魂硬逼出来—— 不过是个容器,有什么好挣扎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不如现在就乖乖受死,堕入轮迴,说不定来世还能做个人,而不是只能做个低贱的妖物! 涂萝咬着牙,跟他硬抗。 那股在焚骨炉中焚烧过的倔强又沸腾起来,死死抵抗着他。 祁怀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灵力开始损耗,最后到了极限—— 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可体内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对抗着祁怀岭的破坏。 这两种力量在她体内冲撞,她想去融合,可她无法熟练地使用这种术法,终于勐地吐出一口黑血,昏了过去。 云鼎山的水牢,从未这般热闹过。 林尘镜与月弦凝跟着祁渡一路赶回来,不曾想见到的是涂萝这般模样。 分明走之前,她还高高兴兴与他们告别,明媚灿烂,如今奄奄一息被吊在水牢之中,脸色苍白得透明。 祁渡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手中的剑握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片刻后,那剑变了形。 他径直扔在脚边,周身涌出浓烈的煞气,将祁怀岭要上前的脚步堵在原地,一字一句道:「人,我要带走。」 祁怀岭见他面色冷沉,恼怒道:「她是兇手!」 他指着那盏灵灯,「月儿差点就被她害得魂飞魄散,你如今是要包庇这个妖物吗?」 整个水牢都是他的怒吼。 祁渡不发一言,周身气场却冰冷到了极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寒意。 他不管祁怀岭说什么,只强调道:「我要带她走。」 话落,那剑迅速回到他手中,又被他用力掷出去。 那剑气在师徒二人中划出一道沟壑,甚至将祁怀岭逼退了几步—— 「祁渡,你这是要忤逆我?!」 祁渡脸色越发难看,不发一言,从水牢中将涂萝抱出来,他给她的护心咒已完全被沖开,可想而知受到了多大的外力伤害。 一瞬间,胸腔被滋生的藤蔓填满、疯长,密不透风,水牢的水似乎蔓延到他心脏里来,让他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窒息。 任谁都看得出来,祁渡这万般压抑的样子,是愤怒到了骨子里。 他向来冷静,从拜师在祁怀岭门下以来,从未这般失态过。 四周一片寂静。 祁渡没有任何停留,便要带着涂萝回去。 灵灯里,祁月的身影一闪而过,叫住了他,「师兄……」 祁渡置若罔闻,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月弦凝见状,心中不忿,「不知道涂萝究竟是犯了什么罪,需要这般严刑拷打?」 她不相信涂萝会做出这种事,她们曾日夜相对,涂萝是什么性子她很清楚。 林尘镜拦住她,极力压下心中的不忍和痛心。 他看着祁怀岭,一字一句道:「若是涂萝真的毁坏冰莲——无论有意或无意,是都该承认责任,可这件事太多疑点。」 「首先,别说是涂萝,就连我与阿弦都不知道,冰莲是何效用、平时被滋养在何处,况且,这般重要的灵物,为何不使用禁制,反而要放在一个人人能去、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意外的地方?」 「其次,云鼎山戒备森严,妖物平时很难入山,只能聚集在山脚有限的区域中,水玉只是道行低微的白菜精,她是如何顺利通过层层守卫,直抵灵泉的?」 「再者,看守灵泉的弟子,为何没有出现在人数编排中?我作为剑尊座下大弟子,平时掌管云鼎山弟子的大小杂事,从不知道我们云鼎山竟然还有两个专门看管灵泉的人,为何他们刚好就出现在那里,与涂萝发生冲突?」 「最后,涂萝自从入了云鼎山,几乎深居简出,从未与其他任何弟子发生口角,他们是如何起了冲突的?又是如何在冲突后、毁坏了冰莲的?」 「这其中的巧合这么多,应当彻底查明,又怎能囫囵定罪?」 话落,他看着祁怀岭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收了尾:「老祖,恕弟子冲撞,只是事情在未查清楚之前,实在不该动用私刑。」 「即便涂萝真的犯了错,可事情远远不是一个对错这般简单,也要弄清楚来龙去脉,细化责任,不是么?」 他说完,整个水牢一片寂静,无人答话。 月弦凝心中松了口气,她嘴笨,还好林尘镜表达的就是她要说的。 祁怀岭脸色铁青,压抑着怒气。 半晌,他才冷嗤一声,「你可真是祁渡教出来的好弟子!」 …… 涂萝的识海一片翻腾。 她很痛苦,水牢之刑非常人所能受,她本就是堕妖体,差点就交代在那里。 恍惚中,她听到祁渡的声音,似乎是让她运气。 可她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祁渡想给她疗伤,她却始终不肯开灵关。 在他尝试了所有的方法之后,涂萝听到他紧绷的声音:「水毒侵蚀了你的经脉,你身子处于本能的自保状态,我无法清理你体内的水毒……」 他顿了一下,沉声道:「我需要与你灵修。」 涂萝难受得想哭,只想将那些让她痛苦的水珠都逼出体外。 闻言,她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灵修罢……」 她从前是兔妖,对凡人之间的这些男女大防看得并不太重;若是灵修能够让她摆脱如今的痛苦,她就不在乎是不是只有道侣才能灵修。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祁渡修为深厚,涂萝逐渐被安抚。 那些折磨她的水毒,都在烈火烹油中被蒸腾干净。 到了最后,她快失去理智。 只知道不断索取让她舒服的一切来源,那好像是她的本能,吸取旁人的修为,内化成自己的力量。 整整一夜。 涂萝醒来时,体内的水毒已经被解得差不多,但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还在。 只是醒来时,不见任何人。 祁渡也不在屋内。 她有点担心,昨夜她不知道觉醒了什么奇怪的本能,好像一直在夺取祁渡身上的修为。 她担心他会不会修为受损。 很快,这种顾虑被打消—— 祁渡派了几个弟子过来,说怀岭老祖那边的问题已经解决好,还送来了织娘们绣制的喜服。 火红的颜色,让涂萝有长久的怔愣。 她的手放上去,触碰着那凤冠霞帔,恍然有种不真实感。 昨夜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个噩梦。 噩梦醒来,她一直期盼的那一天便要到来了。 …… 涂萝觉得奇怪。 自那日后,祁渡便再没出现在她面前,只捎来了口信。 月弦凝对她解释,「可能是成亲之前,双方不能见面,不然就不吉利?」 关于冰莲的事情,月弦凝也告诉她,「大师兄一直在查,不过老祖好像不怎么支持,而且那两个弟子突然死了……」 她嘆了口气,「我跟师兄心里其实都有点怀疑,但没有证据,又不能直接跟尊长对峙。」 涂萝想说点什么,月弦凝又对她道:「算了,还是不让你这个新娘子烦心了,过了明日,我该叫你师娘啦!」 涂萝这才笑了出来。 …… 良辰吉时。 红色的喜烛跳跃着,涂萝一身大红嫁衣,有些紧张。 自她从不帝山来到云鼎山,已经过了几个年头,如今她终于可以与心上人结成道侣,进入了人生中的下一段修行。 她本该开心雀跃,却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 不帝山太远,她便从枕星院出嫁。 云鼎山都是修道之人,没有侍奉的奴婢一说,但弟子们都会帮衬着做点事,充当苦力。 渐渐的,屋内安静下来。 涂萝坐得腿发麻,忍不住悄悄挪动了一下。 而后,房门被推开。 她下意识屏住唿吸,抬头看去,隔着鲜红的盖头,只看到一个模煳的影子。 「是你吗?祁渡……」 来人没有回答。 涂萝攥紧了衣摆,又唯恐弄皱了,连忙松开,又小声问了一句,「祁渡……」 下一瞬,她就直接噤了声。 一把锋利的长剑,直直没入了她的胸腔,不带一丝犹豫。 涂萝眼睛没有一丝转动,似是回不过神来。 她将盖头揭下,看到面无表情的祁渡,正站在她面前,手中握着那柄长剑,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与冰冷。 血一直在往下流。 涂萝低头,看到自己手上全是纵横的鲜血,嫁衣上洇出更深的水色。 很长、很长的寂静。 涂萝张开口,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口鲜血。 飞溅的血滴蔓延到她的眼睛里,她终于感到震惊、悸痛。 祁渡开口道:「谢谢你的成全。」 语气和神情一样冰冷。 成全什么呢? 涂萝下一瞬便知道了答案。 在她毫无准备、满是欢欣的时刻,那一剑将她的灵关大开,她的魂魄被生生挤出这幅躯体。 而后她看着那盏灵灯,在她面前幻化出祁月的影子,「师兄,你对我真好,知道我喜欢兔子,特意找了个堕妖的兔精给我!」 祁渡温柔地看向她,「等她的魂魄彻底出窍,我便替她疗愈剑伤,你就可以用她的堕妖体復生了。」 他的样子太陌生,陌生到她似乎从未认识过他。 涂萝吐出一口鲜血,倒在血泊中。 她在浓稠的鲜血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好像个傻子啊。 她哭不出来,只干干地笑着。 原来她,只是祁月用来重生的容器。 怪不得,祁渡对她那么好;怪不得她曾经只是擦破皮,都能惹来他的心疼;怪不得…… 涂萝咬着牙,后知后觉的痛席捲了全身。 好疼啊…… 她想回到不帝山去。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会万更,评论区有红包! 第20章 大醒 ◇ ◎她看着他,眼睛泛红,像是要滴出血来,「噁心!」◎ 云鼎山的剑尊, 救了一只兔妖; 云鼎山的剑尊,要与那只兔妖结为道侣; 云鼎山的剑尊,在新婚夜一剑碎了那只兔妖的灵关,只为了给自己早逝的小师妹制造重生的容器; 云鼎山的剑尊, 是因为愧疚, 才让那只堕妖后又被占了躯壳的兔精留在身边…… 已经过了好几日, 涂萝都没动弹过。 她侧身躺着, 没有闭眼,看着窗缝里的一点光亮, 嘴唇干涸到开裂。 桌上一片空荡, 地上全是瓷器的碎片, 一大滩水渍缓缓流淌,蜿蜒至无人的门口。 房间里散发着死气沉沉的味道, 阳光照了进来, 近乎惨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涂萝眼睫丝毫未动, 嘴里吐出一个字: 「滚。」 她很冷静, 声音沙哑得有些卡顿, 即便只是一个字, 也带出了零星的坎坷。 脚步声停住, 没再上前。 片刻后, 涂萝听到他在收拾地上的狼藉, 皱起了眉头, 勐地将另一侧桌上的东西全都扫了下去—— 「我说滚!滚出去!」 万浮针一瞬间扫落出去, 擦过祁渡的脸。 他没有多, 脸上传来刺破的疼痛, 一道血痕淌了下来。 他的声音很温和, 「先吃点东西。」 涂萝:「滚。」 很漫长的寂静,祁渡将屋子收拾好,才离开。 涂萝依然没动,就这么看着那一抹微渺的光芒,眼睛干涩到快要转不动。 后来,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双唇被人撬开,一股清甜的暖流涌了进来,她勐地睁开眼,奋力将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去,「滚开!滚开!」 她没什么力气,连挣扎都是微弱的。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她闭上眼睛,想也没想地抓上去,「滚!」 涂萝照着那张脸又抓又打,毫不留情,长长的指甲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很深的划痕。 她将冰碗打翻在地,滚热的汤汁溅开,全都烫在了祁渡的手背上,红了一片,她还觉得不够,将手里能够抓到的东西全都往他身上扔—— 「滚啊!滚!」 她似乎只会说这句话了。 她不想看到他,一点也不。 只要看到他,她就会忍不住想,他为什么还不去死? 他怎么不去死啊? 她想让他们都去死、都下地狱!都别在她的眼前晃! 她再也受不了了,一秒钟都受不了,只要一看到他就会回想起那日大婚,她一身是血地倒在血泊里,看着他带着祁月离开。 他没有看她、一眼都没有看她。 涂萝那时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他都没有回头。 好疼啊…… 怎么会那么疼?比堕妖还要疼。 可她流不出眼泪来,眼睛是干涩的,胸口的地方像是堵了一团落水的棉麻,吸了水之后,沉重膨胀,卡进她心脏里的每一丝血脉。 她的血液流动不起来,心脏跳动得缓慢,可一瞬间又快要炸裂,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 他怎么能够这么对她,她做错了什么? 是她做了错事吗、还是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想质问,却知道自己不想要答案,只是想发泄。 她一个字都不想跟祁渡多说,只要看到他就觉得痛恨、噁心。 她恨不得就这么死过去,死在他的眼前。 这样他会痛吗?会跟她一样难受得要命吗?或者仅仅只是一时的内疚? 涂萝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能想到以死来伤害另一个人,只要能够刺痛到他,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她觉得自己好像疯子。 她不哭,也不闹,不吃不喝,她只想伤害到祁渡,对他还以同样的伤害。 她要捅他一剑,可那不够,那不够…… 只是报復的一剑,怎么比得过她满心满意信任他时被残忍地背叛来得痛苦? 她的身体也被占了,祁渡给她造了一副冰莲的肉身—— 真是可笑啊,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呢? 一边说着会对她好、一边在计划着怎么占用她的身体復活他的小师妹吗? 一边看着她的眼睛说着最温柔的话,转身却在编织着预谋要将她的灵魂逼出去之后暂时存放的莲身吗? 堕妖…… 堕妖…… 涂萝如今才知道,原来她那幅堕妖体,竟然是重生的最好容器,没有任何禁制,可以容纳所有灵魄鬼魂,不会有排异反应。 甚至只要宿主有足够的灵力修为,堕妖体也能变成宿主原本的样子。 多么好的打算啊—— 祁月占了她的身体,还能变成她自己的模样。 她还得看着自己的身体顶着别人的脸,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涂萝低着头,看着自己完全提不起力气的双手。 她又开始恨——恨自己为何只有这幅被施捨的烂身。 她应当跟着红缠一起修炼,不问世俗凡事的,她们说好了要争霸七宙,若是她好好修炼,不去沾惹什么情爱——即便沾惹了情爱,被辜负,她一剑还回去便是,何至于现在这般痛苦? 她用力地捶打着胸口,想要让气顺一些,可还是忍不住地发抖,浑身都在颤。 祁渡似乎很紧张地要查看她的情况,被她呵斥一声甩开,「别碰我!」 她看着他,眼睛泛红,像是要滴出血来,「噁心!」 那样浓烈的恨意,一点没有掩饰,就这么直直地表达出来。 祁渡顿在原地,垂眸看着她。 他原本有一双清冽的眼眸,此时此刻被太多沉重的情绪搅得浑浊不堪。 他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触及到涂萝那双眼睛,什么都没说,只剩苍白的脸色。 他的指尖也有些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去收拾涂萝刚才砸碎的东西。 涂萝看着他的脸,定定地看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她抬起脚,踹在他的脸上。 祁渡没有防备,猝不及防地往后倒,脸上赫然一条鲜红的血痕。 他面不改色地擦掉,站起身,对她道:「还是要吃点东西。」 涂萝勐地闭上眼睛,「我死了不是更好?我死了,你就可以跟祁月双宿双飞。」 「别说傻话。」 祁渡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声音比鹅毛还要轻,「我是你的道侣,日后……」 「不是!不是!」 涂萝分明就没有哭过,但声音却染上一丝浓重的沙哑,「你是什么狗屁道侣!你是兇手,你是骗子!骗子!」 祁渡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喉结上下滚动。 他低垂着眼眸,没有反驳她的话。 片刻之后,他才道:「……我晚上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涂萝看着他的背影,又将手中能拿到的所有东西全都往他身上扔了过去—— 「砰!砰!」 还伴随着涂萝的一声声滚。 重物击打着嵴背,祁渡指尖陷进肉里,没有停顿,关上门。 屋内。 涂萝闭着眼睛,被一层一层的阴影覆盖。 她心中是无限悔恨。 她曾跟红缠说,自己永远不会后悔,现在后悔吗?涂萝不知道,她已然分不清其他的情绪,心中只剩下恨。 她只知道她想杀了祁渡,想让他尝尝自己的受过的滋味…… 可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除了能够打他几巴掌、撕咬他、扑打他、在他身上砸出几道流血的豁口之外,她还能做什么? 这副身体太虚弱,虚弱到她根本就没办法伤他分毫。 即便是在他身上撕出一道大口子又怎么样?他第二日便能够癒合,即便他什么药都不用,他的体质也能够让他在这段时间内修復完好。 涂萝的脑子里面已经装不下其他的事情,杀了他、杀了他,她只想这么做,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她实在是太痛了,如果不能够将这痛苦给还回去,她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不帝山。 这里常年四季如春,没有夏天炎热的天气,也没有冬天冰冷的低温。 虽然四面环海,被瘴气笼罩,看上去像是一个被极端地方包围的地狱之眼,实际上却是世外桃源。 这里生机盎然,飞禽走兽,种类繁多。 因为远离尘世,这里的妖怪精灵们都相处得十分和谐,虽然打打闹闹,但从来就没有大的仇恨,活得率性简单,自由自在。 但此时此刻,山中明显被一种低气压笼罩着,源源不断的怒气从一个山洞中散发出来,让周围那些小妖怪们都不敢经过。 瓶瓶罐罐的药水被砸了个稀巴烂—— 龙钺在洞口里震怒、暴怒、狂怒。 「云鼎山那个死道士!我非要杀了他不可!」 剑尊大婚那日,七宙瞩目。 龙钺原本还想着在那一日提前出关,去看看他那个蠢徒儿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就听到那样让人震怒、暴怒、狂怒的消息! 他才出关,本就满身火气,将整个洞口毁得一塌煳涂。 一道青黄色的声音出现在洞口,颤颤巍巍地探头往里面看,「……龙钺大人?」 龙钺停了下来,冷冷地看向洞外,「滚进来!」 那树妖化成人形,一个骨碌便滚在他面前。 绿色的鬍子垂落在地上,手里面拿着一根长长的拐杖,「二小姐回来了,听那些地精们说,已经到了山脚……」 「红缠?」 龙钺牛饮了一竹筒的花露,还是觉得心中一股怒火升腾,「好啊,她回来得正好!」 他们师徒二人一同杀到那云鼎山去,让那些死道士们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他们可真是不把我龙钺放在眼里!我的徒弟是他们随便能欺负的吗?」 树妖没敢说话,偷偷化出一根藤蔓,去找红缠。 山脚下。 一团红影正极速而来,青黄色的树枝悄悄挪动,挡在她面前。 「二小姐,您待会儿见到龙钺大人,可要好好劝劝他,他现在已经被气疯了!」 那道红色的身影直接从他面前飞驰而过,压根就没有管他说什么。 树妖见状,也只能摇摇头,立刻跟在她的身后,害怕龙钺把整个山都给拆了。 他寄希望于红缠身上,希望她能够冷静一点,劝劝龙钺。 洞口。 龙钺好不容易稍微冷静一些,看到一阵红影出现在他面前,红缠已经在他面前站定,「师父,你出关了?」 她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洞口,就明白过来,「你都听说了吧?那些死道士都把兔子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她生气极了,勐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瓷片——那是上个月她从南海那边打来的大妖怪内丹。 树妖跟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心疼那些奇珍异宝,就看到他指望着能够劝一劝龙钺的红缠,突然也发起火来——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早知道她那天去看涂萝的时候,就直接把她带回来了。 她要是知道那个祁渡怎么恶毒,她才不会把她留在那里呢! 云鼎山那些道士怎么能够这么不要脸?满口的仁义道德,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她当时还担心涂萝会因为她感到为难,都只是偷偷地去她那住的那个离火屋看了她一眼。 毕竟那个山上住的全部都是些臭道士,嘴里面说的都是人妖殊途,不跟他们妖怪往来,就连涂萝也都是堕了妖,才能够跟祁渡在一起。 红缠虽然嘴上说得难听,但也不希望涂萝因为她陷入什么两难的境地。 谁曾想到会发生这事?早知道还不如把她直接给绑回来! 「气死我了,我好想杀了那些臭道士!」 龙钺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不想吗?」 闭关修炼了数月,这只大妖怪身上丝毫没有沉淀下来的成熟,反而比以前好像更加易爆易怒了一些。 两人狂暴的在洞口里面一阵发泄,是一点怒火都不往心里存。 树妖:「……」 他大意了。 他差点忘记了,这称霸不帝山的师徒三人组,只有涂萝一个是脾气好的。 但脾气最好的涂萝,也经常跟山里头的其他妖怪打架。 由此可见,另外的师徒二人有多么暴躁。 他原本还指望着红缠可以劝一下龙钺,结果师徒两个一起发疯。 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们两个会不会直接找过去报仇—— 「哎,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当然是去报仇啊!」 红缠手中藤蔓突然冒了出来,额心一团火燃烧着,「我现在就去抽了那群臭道士的筋,扒了他们的皮,给涂萝放风筝!」 …… 枕星院。 新,原本该搬去漱流阁,但涂萝如今的样子,怕是没有搬动的可能。 一场婚事,云鼎山上下像是经歷了一场丧葬。 除了祁月小师姑回来这件事给剑宗增添了一丝喜气之外,整个宗门都笼罩在阴云之中。 无人不知晓,祁月是怎么回来的。 他们大多数从小在云鼎山长大,尊师重道已经刻在他们骨子里。 可对于涂萝这件事,他们多少有些怀疑他们的尊长,这般掠夺他人的身躯,復活自己的亲人,是对的吗? 即便是再痛恨妖怪,可说到底,涂萝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更也没有她生来就要给别人当容器的道理。 …… 涂萝已经有好几日滴水未进。 她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就那么躺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有变化,没有挪动一丝一毫,看着窗外只有那么一丝光亮,随着日出而升,日落而灭,心中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已经因为体力的丧失而逐渐蒙上一层灰。 祁渡还是每日每夜都来。 他那副赎罪的样子,让涂萝看了作呕。 他陪在她的身边,却从来不敢看他的眼睛,将她照顾得细緻周全,好像只要无微不至地将她的身子照顾好,他们就能够回到从前。 他亲自给她餵食,她实在不愿意吃,祁渡便用灵力灌输的法子,维持她的生命。 但她这副身体毕竟是新造出来的,与灵魂还没有完全融合,因此涂萝也还是苍白寡淡下去,了无声息。 白天。 祁渡照常去处理宗门的事情,只要一有时间,便会回到这间屋子。 他跟她说今天发生的事情,给她念书里面的功法秘籍,教她写字。 哪怕涂萝从来不回復他,他也没有间断过。 涂萝却只觉得他惺惺作态。 他在涂萝背对着他时,轻声问:「想出去晒一晒太阳吗?」 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出门了,只有在祁渡要给她输送灵力的时候,她才会反应激动地剧烈挣扎,厌恶地世界上最恶毒、最难听的话诅咒他。 祁渡听着那些咒骂,他羞于承认,可的确让他有种可耻的安心。 他尽力安抚她、照顾她,想让她恢復过来。 涂萝好像意识到他的意图,祁渡已经不抱希望她会跟他说话,涂萝却突然问他,「你是想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吗?」 她看着空洞的墙壁,上面有一个小孔。 她望向那照进来的一点光线,声音冷静得好可怕,「你原本可以在哄骗我堕了妖之后直接占用我的身体,可你却还答应要娶我,是因为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无奈?一边不得不去救你心爱的小师妹,另外一边又只能够履行承诺娶我?」 祁渡想回答,可涂萝好像极度厌恶他多说什么。 最后只能沙哑道:「不是。」 涂萝闭上眼睛,「骗子。」 他只是想让他自己心里面好受一些,她笃定着,对他又生出一股新的厌恶来—— 「你是不是觉得,因为我曾经爱你,就可以随便被你糟践?我那么喜欢你,想跟你成为道侣,所以你就可以拿着这件事情肆无忌惮的、伤害我践踏我?」 「曾经爱你」这四个字刺痛了他,祁渡的脸色有些灰败,但涂萝还在继续: 「你认为像我这样的妖怪是没有底线的对吗?是不是在你的眼中,因为喜欢你而做的退步跟妥协,成了你蹬鼻子上脸的依仗?」 祁渡垂着眼眸,声音哑得可怕,依然只会说那两个字,「不是。」 浓烈的恨意又升腾了起来,涂萝已经被这种恨意吞噬的感受折磨了几天。 脑子里面就只有恨、只剩下恨,这种感觉不好受,尤其是在她没有能力復仇的时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祁渡,你让我好噁心啊。」 涂萝这么说。 她只能这样说,一遍又一遍地说。 恶劣的言语是她如今仅有的武器。 她只有在看着他一寸一寸死寂下去的脸色时,才能够感觉到片刻的欢愉。 但是那欢愉太短暂了。 很快,她又能感觉到连唿吸都带着麻木的阵痛。 祁渡不看她的眼睛,他捧起她的手,将她的手心合在自己掌中,轻声道:「等你身子养好一些,我们去缘络石立誓。」 仙门婚典,大多跟凡间差不多,但没有什么死规矩,主要依据新人的想法。 但缘络石相当于凡间的登记,涂萝如今难以离开枕星院,自然缺了这一步骤。 她抽出手,面无表情地道:「除非我死了——或者你现在死在我面前。」 作者有话说: 有点困了先睡觉,剩下的明天补~ 第21章 恨意 ◇ ◎涂萝勐地推开他,「让我死,可以吗?」◎ 涂萝又开始不说话。 上次说出狠话之后, 祁渡再来时,便大多数只保持沉默。 他在她睡着时,从她身后抱着她,摸到她的手背一片冰凉, 便轻声问她冷不冷。 涂萝不会回答他。 他也只自顾自地抱紧她, 又会换来涂萝的牴触和厌恶。 渐渐的, 他们之间连只言片语都不剩下。 今日下着雨。 涂萝听着雨滴敲打窗台的声音, 恍然发觉时间对她来说已经没了意义。 她不只是被捅了那一剑,好似灵魂上也缺了个口子。 她好像不只是被辜负了。 她爱人的能力、她对人的热情、她的信任、宽容、谅解, 全都随着那一剑, 灰飞烟灭了。 涂萝变成了一个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有时沉默, 一句话不说,死气沉沉。 有时候大发脾气, 对着祁渡又打又骂, 歇斯底里。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快认不出来。 原来那是她涂萝啊。 她怎么会是这幅鬼样子? 为什么要把她变成这幅鬼样子…… 她曾经也是敢爱敢恨、放声大笑的涂萝, 为什么会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冰莲铸就的肉身, 脆弱而易折。 但在熔炼灵气这方面, 却是佼佼者, 比堕妖体要灵敏得多。 祁渡来得很频繁, 每日都会查看她身体的状况, 而后替她疗养。 冰莲喜凉, 输完灵气之后, 他便会拥着她, 恢復她的体温。 他的想法很简单, 想与她亲近些。 但在涂萝看来, 这异常的虚伪和令人反感。 他是因为将她的身体给了祁月, 而在这里假惺惺地弥补她。 她只觉得噁心到难以忍受。 雨势小了下来。 涂萝靠在窗前,随意披散着头髮,声音清凉地问他,「怎么不让我就这么死了呢?」 祁渡手上的动作一顿,眸色深得吓人。 似有万千浓重的情绪,但只渲染出了一点淡淡的颜色,「我不会让你死。」 「所以你就要看着我生不如死?」 祁渡没有回答。 他低着头,心脏处好像也受着凌迟。 涂萝换了个姿态,她坐直了身子,看着他。 每每他回答不上来她的问题时,她都会这么看着他,看清楚他的表情,直到看到那高高在上的剑尊也会因为内疚而无措时,她才能感到一点舒畅。 「你出去吧。」最终,涂萝这么说。 除了跟死亡有关的话题之外,祁渡从来不拒绝她的要求。 他走到她身前,替她盖好被子。 预想中的拳打脚踢没有出现,涂萝了无声息地躺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如今苍白更多一些,就这么看着他,不发一言。 祁渡心中划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异样,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帮她把凌乱的长髮梳理好,别在耳后,随即起身离开。 涂萝看着紧闭的房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挪到床沿,从枕头下摸索出一截万浮针,被折断了一半,尾部断在祁渡的锁骨里。 他昨日离开时,想俯身下来亲吻她,涂萝想也没想就用万浮针贯穿了他的锁骨。 她很用力,想贯穿他的心脏,可她力气不够。 祁渡仿佛感受不到疼,带着点苍凉的唇温落在她的额头上,一触即离,而后面不改色地将那截万浮针扯了出来。 但有一大半断在里面,血液后知后觉、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他一向洁白无瑕的衣裳被染红,一尘不染的剑尊仿佛堕落血渊。 他脸上还是一派柔和,擦了擦身上的血,说:「没溅到你身上吧?」 涂萝用力扔了手中的针,再也不看他。 今日再过来时,那伤口就已经好了。 涂萝想,她曾是兔妖时,也有这么强悍的恢復能力。 甚至比祁渡还要好一点,他毕竟是凡人之躯,她可是修炼了几百年的妖精。 后来她堕了妖,起初也觉得那样的身子用起来很吃力,慢慢调养过来,倒是适应了凡人的体质,虽然比不上做妖怪时肆意潇洒,但有祁渡在,她觉得像个凡人一样重新修炼也没什么不好。 没想到是这样的下场。 那些阴暗的想法就这么滋生出来,涂萝连他的自愈能力都无比憎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她看着那截万浮针的针尖,后半截还带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涂萝将它移到自己的腕骨上,比划了几下,思索着怎样才能够一下毙命。 她如今是冰莲的身子,也不知道划破了之后,会不会有血流出来。 还是会流出那种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汁液? 冰冷的针尖从她手上的血线处,又游移到喉咙。 她的手轻轻颤着,一点一点地没入肌肤,表面上看上去是凡人的身体,其实内里只不过是一朵不能动的莲花。 涂萝听到针尖刺下去的声音都不一样,没有血液奔流的声音,更加没有肌肤温暖的触感。 这不是她的身体。 意识到这一点,心中的恨意又翻涌上来。 她闭上眼睛,立刻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她不想再体会这样的自己了。 被恨意淹没,脑海中翻腾的就只有恨、恨、恨。 她不想变成这个样子,似乎只有死亡才是解脱。 死亡是唯一的解释和答案。 「砰」地一声。 房门被人踹开,外面的光线照射进来,涂萝眯起眼睛,感受到刺眼的光芒。 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几乎是慌张地冲到她面前,一向清冷的声音变了调,「涂萝!」 她看到祁渡几乎是慌张到极点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痛快。 太好了。 她好像终于伤到他了。 只要能够在他的脸上看到那么一点肝胆俱裂的痛苦,她就觉得一切好像都值得。 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过后便是沉沉的空虚。 她如今已经沦落到只能依靠着刺痛这个男人才能够感觉到活着的鲜活了吗? 她已经堕落到了这种地步。 她的生命中似乎已经没有了别的光彩。 她没有了别的盼望。 他把她毁成这个样子,如今却又摆出一副很担心她的模样。 无耻,虚伪。 涂萝勐地推开他,「让我死,可以吗?」 祁渡几乎是颤抖地捂着她的伤口,「我不让你死……」 又是这句话。 他的眼角爬上一抹红色,看着涂萝倒在他的怀中,指尖抑制不住的颤抖。 直到触碰上她的颈项,感受到那里依然跳动的脉搏,这才泄了力,垂下了胳膊。 他死死咬着牙,额头沁出了一层冷汗。 涂萝看着他似乎是劫后余生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 她在笑,祁渡却是掩饰不住的颓败。 他用力地搂着她,另一只手替她输送灵力,修復着她的伤口。 伤口很快癒合了起来。 涂萝手中的万浮针掉在了地上,祁渡沉沉地看着。 那一天,他将屋子里面所有尖锐的利器全部都收了起来。 涂萝就这么躺着,一动也不动,看着他前前后后地忙活。 他似乎是才意识到,她求生意识很低,越发不敢刺激她,只默不作声地将所有的一切她能够用来结束自己生命的东西都收走。 屋子里面很快就变得空荡。 涂萝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又昏昏沉沉地醒来。 勐然发现周围多了一道结界。 她用手去触碰,可以看到一层淡淡的水雾,将她隔绝在内。 她突然大声喊着祁渡的名字,「祁渡!祁渡!」 祁渡很快到了她的房间,神情柔和地看着她,「哪里不舒服?」 涂萝死死地盯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关着我!」 祁渡手一挥,那道结界就自动退下。 他走到她面前,将她抱了起来,「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没有要关着你的意思。」 他看着她愤怒至极的面容,将她颊边的髮丝整理好,语气轻柔到像是怕吓到她,「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叫我,我会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边。」 他在她的手腕上繫上一个铃铛,银色的链条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祁渡才扣上扣子,涂萝就勐地扯断那根链条,扔在他的脸上,「我不需要!」 祁渡微垂着眼眸,将那根链条捡了起来,「不喜欢就不戴。」 他拍了拍链条上的灰尘,「我再想别的办法。」 涂萝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祁渡已经习惯了她冷漠的样子,原来她生气了是这样。 他又想起她从前跟他说的那句话:倘若他背信弃义,她便生生世世厌弃了他。 原来是真的。 祁渡碰着她的手,缓缓地握紧,看到涂萝厌恶似地蹙起眉头,又小心翼翼地松开,带着一丝不舍。 他跟她说:「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 涂萝背过身去,没有理会他。 祁渡在她身后坐了很久,最后只留下一声沉沉的嘆息。 他走了之后,涂萝才陡然睁开眼睛。 在这道结界里,她不管做什么都能够被祁渡知晓,尤其是当她动了伤害自己的念头时,祁渡便会立刻赶过来。 涂萝曾经在书里面看过这样的结界,她记得很多书中的咒法,有的只消看一遍就能印刻在脑海中,像是她本来就知晓。 若她不是如今这幅身子,她或许可以试着学习咒法,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可她如今就连走路都像木偶一样,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自己关节的僵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冰莲本就是植物,不擅移动,她现在什么东西都要重新开始,她接受不了这种落差。 自那天她试图了结自己的生命之后,祁渡几乎是没有任何间隙地看管着她。 他并没有禁足她,她可以随意去任何地方,只是他会一直跟着她。 从前他们好的时候,祁渡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 他要斩妖除魔,他要去教导那些弟子,他要处理宗门大小事务。 现在却每天都挤出不少时间,只围着她转。 只有每月的例行宗会,才会离开一小会。 终于,他连这种门派中十分重要严肃的场合,都要带着涂萝一起去。 大殿之上,当涂萝出现在众人眼中时,便瞬间引起了大范围的死寂。 祁怀岭看到她出现,脸色顿时沉到了谷底,忍着没有发作。 他冷冷的看向祁渡,「你这是什么意思?」 祁渡没有回答他的话,直接向在场的各位介绍,「这位是涂萝,本座的夫人,前段时间因为身子不适没能出席,正好借着此次机会,与诸位认识。」 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瞧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谁都知道,云顶山的剑尊为了自己的小师妹,诓骗了一只为爱奋不顾身的小兔妖,然后因为愧疚又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允诺了她做他的道侣。 想必就是眼前这一位。 周围的目光形形色色,祁渡置若罔闻。 他将涂萝安排在自己身侧,低头问她,「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涂萝只看着眼前,眼神空洞,像是听不到他的话,对他冷漠至极。 祁渡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替她安排好一切。 这一幕落在祁月的眼中,搅得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就坐在对面,祁怀岭的身侧,众星拱月小师妹的位置,现在成了小师姑,依然是众人的团宠。 自从祁渡进来之后,她就一直看着他。 但没有想到他会带着涂萝到这来,而他进来后,竟然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这副身子,来自于涂萝,她用得极好。 可这却成了她欠她的证明。 是啊,他们都亏欠她。 所以如今祁渡不能够再多看自己一眼。 他们亏欠涂萝,于是这剑尊夫人的身份,只能够是她的。 祁月心中酸涩,她要復生,她需要这幅身子,所以她就只能放弃大师兄…… 看着祁月黯然神伤的模样,祁怀岭脸色越发沉下去,「你如今是越发的不知好歹了!」 就为了这么一个卑微低贱的妖怪,他竟然忤逆了教养他这么多年的师尊,还有他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小师妹——他跟祁月,可是前世延续到今生的眷侣,竟然就这么被一只小兔妖给破坏。 祁怀岭知道,祁月的前世是天宫中的神女。 在很久以前,他有幸被神女救过一命,那个时候他还不是鼎鼎有名的怀岭老祖,只是一个无名之辈,便一直惦记着神女的救命之恩。 这么多年兜兜转转,终于被他给找到了神女的转世,收她做了徒弟。 他本想护她这一世安稳,却不曾想到中途发生意外,为了復活她,他跟祁渡想尽了办法,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造出一具堕妖体。 倘若不是他那日故意引导涂萝,让她知道堕妖之后就能跟涂萝在一起,如今祁月又怎能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你管不住自己的弟子,让林尘镜当众呵斥本尊,目无尊长,恣意妄为,如今又意气用事退出师门,你这个做师尊的不去劝阻,反而一心一意只扑在一个女人身上,如此正式的宗门大会,你竟然带着她过来,是想让全天下的仙门都看云鼎山的笑话吗?」 听到林尘镜的名字,涂萝脸上才有了一点反应。 他……退出师门了吗? 这段时间,她一直待在枕星院,从来就没有出过门。 祁渡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也没让任何人进来过。 她不知道林尘镜和月弦凝现在如何了。 祁渡也察觉到了她的在意,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头,突然伸出手,跟她十指相握。 涂萝心生反感,想要甩开他。 祁渡却用了一丝力道,温柔地握紧,「她是我的夫人,自然与我平起平坐,出现在这里无可厚非。」 他淡淡地看向台上的祁怀岭,视线一下子冰冷下来,「老祖也说过,本座如今才是这云顶山的剑尊,早在多年前,你就已经退位,云鼎山的大小事务自有我来主持。」 祁怀岭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祁月吓了一跳,连忙跑到台上,轻轻地拉了一下祁怀岭的袖子,「师尊,您别生气,师兄他不是那个意思……」 祁怀岭气得鬍子发颤,冷冷地撇过头去。 祁月又只能够跑到台下,对祁渡道:「师兄,你别顶嘴了,跟师尊认个错吧……」 她跑到面前,涂萝才得以看清楚她的面容。 她打量着她这副属于她的身体,可是却顶着她的脸,她的唿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用力地攥着祁渡的手心。尖利的指甲嵌进他的肉里,要掐出血来。 那些恨意又翻涌起来,她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地问她:「我的身体,你用得可舒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祁月霎时白了脸色,像被当众拷打。 她握紧了拳头,看向祁渡,「师兄……」 祁渡面色清冷,声音更是凉薄,薄唇吐出两个字,「回去。」 祁月脸色一变,越发苍白,「我……」 祁渡没再看她,而是拉着涂萝起身,「既然没什么别的事情,本座先带着夫人离开了。」 「祁渡!你敢踏出大殿半步!」 祁怀岭在他的身后怒吼,祁渡像是没听见一般,径直离开。 祁月愣在原地。 片刻后,也追了出去。 「师兄!」 大殿外头,她顶着熊熊烈日,跟在他们身后,带着哭腔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你不要再跟师父斗气了好不好?」 祁渡脚步未停,显然不想跟她多说。 「师兄……」 祁月差点哭出声来,手腕上那道霜罗花的痕迹若隐若现。 祁渡也感觉到异样,那个印记在他的手腕上烧灼,立刻就传到他的四肢百骸,心脏处隐隐鼓譟着尖锐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就想要放缓脚步。 他咬了咬牙,直接用了传送符。 眼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面前,祁月心有不甘,又觉得难以置信。 明明方才霜罗花已经起了作用,可祁渡他竟然没有理会她! 这在以前是从未出现过的。 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倘若连这道转世符咒都对他没了用处的话,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祁月擦了擦眼泪,也起身跟到了枕星院,只是被挡在了结界之外。 她只能不停地捶着水墙,「师兄!师兄!你听我说好不好?」 屋内。 涂萝被安置下来,她第一件事就是问,「尘镜怎么了?」 祁渡顿了一下,心口的地方好像裂开一丝缝隙,吹来一点寒凉的风。 他很快就粉饰好,低声道:「他很好,如今在北海。」 「为什么会去了北海?」涂萝皱眉。 祁渡便不再回答。 他脱下她的靴子,将她的脚握在掌中,「他祖宅在北海,此次是退出师门,便回了故地。」 他没忘记,林尘镜那日叛出师门前落下的狠话。 他说他如今不是他的弟子了,涂萝也不是他的师娘,他要带涂萝走,他永远不会伤害她。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夺妻 ◇ ◎他目光坚决,对涂萝伸出手,「跟我走。」◎ 涂萝听得皱起了眉头。 她对林尘镜了解不多, 只知道他跟月弦凝一样是祁渡的弟子,起初是来跟着她教她人世间的常识规矩,后来时间一长,也就熟悉了。 可以说在云鼎山, 除了祁渡之外, 她就只认识这两个人。 于是在问完林尘镜之后, 她便没了话。 祁渡将她的脚放进被子里, 问她,「你很在意林尘镜?」 他的语气淡然, 听上去没有任何情绪。 涂萝没有理会他, 闭上眼睛, 一副不愿再与他交谈的姿态。 祁渡看着她紧闭的双眼,纤长的眼睫如同蝶翼, 轻轻颤着, 轻声道:「你们日后应当不会再见面,若是你觉得闷, 我再挑两个弟子过来陪着你。」 涂萝翻过身, 背对着他, 「不需要。」 她又听到外面祁月的喊声, 皱起眉头, 「你能让她闭嘴吗?」 祁渡听着她不耐烦的语气, 站了起来, 对她道:「我出去一下, 很快回来。」 祁月远远看到祁渡打开结界, 立刻走了上去, 「师兄, 你听我说好不好?你不要再跟师父赌气了……」 她上前一步, 想要越过他往里面走,「如果小萝她还在生气的话,我亲自去跟她道歉,她想怎么对我都好,这副身子是她给我的,她想要打我骂我我都认了……」 祁渡抬起手,那结界又自动合拢,将祁月挡在外面。 祁月想要说的话一下卡在喉咙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师兄,你这是要防着我吗?」 祁渡的眼神极冷地扫过她,「回去。」 祁月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他如今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跟她多说了么?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若隐若现的印记,突然用了一点内力,将那霜罗花硬逼出来,「师兄,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泫然欲泣,「师父告诉我,我们是前世命定的爱侣,所以这辈子手腕上才会有这个痕迹,我们应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你现在转眼就娶了别人,我难道心里面就不能有一点难受、一点委屈吗?」 祁渡一下子就握紧了拳头,硬生生将霜罗花的灵力逼退,「你已经有了堕妖体转生,现如今还想要什么?」 「可我要是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宁可没有復活!」 祁月突然有些激动地道:「我宁愿永无宁日地待在那灵灯里,也不想我们之间变成这样……」 「那好啊。」 涂萝的声音忽然传来,她从屋子里面走出,脸色白得有些吓人,慢慢地走到祁月面前。 经过那结界的时候,水雾自动打开,像是怕伤到她。 祁渡蹙着眉头走到她身边,刚要说什么,就被涂萝冷声打断,「既然你这么想,那就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既然你默认了他们对我这么做,抢夺了我的身体,就不要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你若真心这么想,那好,我成全你。」 她突然揪着她的领子,将祁月逼得后退几步,眼中像是充了血,「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祁月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激动,脸色煞白,连忙对祁渡道:「师兄……」 她似乎是在向他求助。 涂萝却突然笑了起来,「你不是把祁渡当个宝贝吗?把我的身体还给我,我从此离你们远远的,这个剑尊夫人的位置你想要便拿去,我只要我的身体!」 她说得这般轻易,好像同祁渡结为道侣是件多么容易捨弃的事情。 可她也曾经愿意为了他,踏入那焚骨炉。 祁渡用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沙哑着声音对涂萝道:「你现在不宜情绪过于激动,我们先回去休息。」 「闭嘴!」 涂萝恼怒地对他吼道:「她方才不是说,她不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那就把我的身体还回来啊!还给我!」 她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祁渡上前一步,掌心飞出一道绚白的光,没入涂萝体内。 她这才逐渐冷静,深吸一口气。 可她还是死死地看着祁月,让祁月不知所措。 涂萝见她不言不语,笑得有些讽刺,「你其实心里面很清楚吧,活着有多么重要?既然你自己都不愿意,凭什么又要逼着我把身体让给你,凭什么!」 「可是你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啊……」 祁月不敢看她的眼睛,语调有些委屈得说道:「倘若不这样做的话,我会彻底地死去,可对你来说,只是失去了一具本就不那么重要的身体,现在师兄替你铸造的冰莲,也足够你使用……」 「放屁!」 涂萝打断了她,可体内那股流转的力量又让她平静下来。 她死死地闭着眼睛,身体在颤抖,再也不愿看他们一眼,转身回了屋子。 祁渡也跟着她进去。 「师兄!」 祁月急遽地叫着他的名字,恍然觉得,他们两个就到这里了。 就连手上的霜罗花都没了用处。 她不相信,祁渡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能够遏制住转世神迹的作用…… …… 屋内。 分明是一片亮堂,气氛却压抑到让人难以唿吸。 祁渡在涂萝面前蹲了下来,牵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过了很久,才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涂萝垂眸看着他,就这么顺着他的力道打了他的脸,「出去,滚出去。」 祁渡没有动作,额头抵着她的膝盖,轻轻抱住她,匍匐在她的身前。 任凭涂萝如何踹他、咬他,都不为所动。 「对不起。」 他嘴里只重复着这一句话。 涂萝猩红着眼,突然就拉起他的胳膊,将他的袖子捋了上去。 果然看到了他手腕上那一片红色的五瓣花印记,「……这叫霜罗花,是吧?」 方才他们在外面的对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他跟他的小师妹是前生命定的爱侣、原来这就是他们两个之间凑成一对的印记。 原来如此。 他们天生一对、命中注定,她不过是他们伟大的感情路上的一颗绊脚石。 不、不对—— 应该是他们伟大爱情下的牺牲品。 毕竟她还是有点作用的,倘若不是她傻到去堕妖,祁月又怎么可能復活? 他们两个如今也只能够阴阳相隔。 说到底,还是她成全了他们,现如今又横亘在他们之间,让他们无法终成眷属。 涂萝又哈哈笑了起来。 她的模样让祁渡心都碎了,「别这样……」 他宁可她打他恨他,朝他发泄怒火,也不想看到她这副模样。 涂萝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她捧着他的手,将脸埋了进去,突然张口咬住了他那个印记。 尖利的虎牙刺破他的肌肤,很快就尝到了血腥味道。 祁渡闷哼一声,没有反抗。 他垂眸看着她,额头上沁出薄薄的一层汗。 抬起手,摸了摸涂萝的头髮。 眼中除了痛色之外,又隐隐浮上一层温柔的神色。 他让她咬着,涂萝很用力,咬到牙床都有些泛酸,像是想要将那块肉硬生生地咬下来。 她越发用力,口中的血腥味逐渐浓重。 她几乎要干呕出来,可她也没有松口。 她好恨。 她若是早知道他们是前世命定的恋人,这辈子绝对不会缠着祁渡。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戏弄她…… 自从那日大婚之后,她就没有哭过。 所有的情绪像是在这一刻倾泻了出来,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迟来的汹涌快要将她淹没。 鲜血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淌,一滴一滴地打在地面上。 淋漓的声音跟她的哭声混合在一起,她哭得压抑,那鲜血却不断地狂涌,将涂萝身上的衣服都染得血红。 祁渡疼到青筋暴起,却始终没有推开她。 他擦掉她嘴角不断渗出的血珠,不想他的血脏污了她。 涂萝生生地将他手腕上那块肉咬了下来,都能够看到骇人的白骨。 她红着眼睛问他,「把我的身体还回来好不好?我成全你们,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不想掺和到你们两个之中,求求你,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我什么都不要,我也不想做你的道侣,不想做什么剑尊夫人……你把我的身体还给我,把曾经那个涂萝还给我……」 祁渡近乎绝望地看着他,「别说这样的话……」 他红着眼眶,想要去擦她眼角的泪,手腕处是一片鲜血淋漓的窟窿。 涂萝侧过脸去,不想被他触碰。 祁渡只能收回手,苍白地对她说:「你这样咬下去也没什么用。」 皮肉逐渐癒合,哪怕是一片血肉模煳之中,那朵霜罗花也在逐渐成形—— 那是上古仙神的法术,他曾经试过无数次想要洗去那道印痕,可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我原本也是想要除掉它的,但既然你已经把它咬掉了,我或许应该留着这个伤口,毕竟是你给我的。」 祁渡温柔地看着她,伸手触碰着她的髮丝。 细腻的长髮萦绕在他的指尖,他感受着这种触觉,突然拉起涂萝的手,用她的掌心覆盖在自己的伤口上,「可我担心它又会重新长回来,从前便是这般,所以我找来了这个——」 话落,涂萝感受到掌心里面有种熟悉的热灼。 她低头,看到幽然而生的一股淡粉色火焰,颜色逐渐加深,直到变成赤红色。 这是焚骨炉里面的龙火,万年不灭。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熄灭它。 相传是当年的神龙女为了抵御异族,将这龙火不断地焚烧,才避免了神族之间的分裂。 这火不灭,则万物永存。 她也是因着焚骨炉中的龙火,才烧去一身的妖骨,重新塑成人身。 祁渡握着她的手,将那火直直地按在了他的手腕处。 烈火燃烧皮肉的声音顿时在她耳边炸开来—— 涂萝闭上眼睛,想要避开那突然绚烂的火焰。 祁渡用手捂着她的眼睛,掌心却一直在颤抖。 涂萝的眼睫不断抖动,都能够感受到他掌心里的汗。 应该是很疼的。 她疼过一次,所以知道这疼有多么强烈。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渡才松开手。 而他那截手腕已然被剜去骨肉,只剩下空空一片。 他满意地笑了,将手摆在她面前,对她道:「你看,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脸色已经是苍白一片,缓缓地对她道:「霜罗花已被焚烧干净,如今我只是你一个人的。」 「涂萝,不要再说那些话了……」 他难以承受。 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他什么都能做。 只有当她跟他说要把他让给祁月、要离开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五内俱焚的痛楚。 「我什么都能做,你别离开我。」 …… 那日发泄过情绪之后,涂萝彻底地沉寂下来。 她先前只是不愿意说话,如今成了一团死气。 就那么躺在那里,像是被抽掉了灵魂。 有时候眼珠子都不会转一下,彻彻底底地失了神。 无论祁渡跟她说什么,她都不予理会,没有任何反应。 祁渡对她有超乎常人的耐心。 她不说话,他便一直说。 他替她梳洗、穿衣,做着这世间所有道侣之间最亲密的事情。 即便涂萝不给他任何回应,他也乐此不疲。 没过多久,他便带着涂萝去了缘络石。 这是块记载了七宙中所有姻缘的石头,若是将两人的名字写上去,便是在向这七宙宣誓,两人结为道侣。 倘若有一方背叛,便会受到缘络石的惩处,若是有一方移情别恋,石头上的名字便会淡去,催促两人尽快解开道侣关系。 在缘络石上写下名字之后,便相当于被七宙证婚,是公认的道侣了。 旁人若是想破坏道侣之间的关系,修为便会受到损害。 涂萝对外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反应。 她像一个死气沉沉的木偶,被祁渡带着来到缘络石前。 云鼎山的弟子们都在此等候。 大婚那日发生了那般骇人听闻的事情,他们也都希望今天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祁渡走到缘络石前,用刀在掌心割了一道口子。 血滴在石头上面,他写下自己的名字,而后看向涂萝。 涂萝没有任何反应。 他垂眸,拉起她的手,将那刀又往自己手上割了一刀,握着她的手,用她的指头蘸着自己的血去写她的名字。 只刚落下一点,人群外边传来一阵骚动,随即便是凛冽的剑锋闪过。 众弟子自发给他让出一条道路。 林尘镜一身流云纹银丝劲装,腰间别着涂萝的那块丹玉,出现在众人眼中。 他背着剑,径直走上台。 换下了云鼎山弟子统一的白色道服,如今是北海世子的装束,更显得面容俊朗,英宇不凡。 他目光坚决,对涂萝伸出手,「跟我走。」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上夹子,8号晚上更新~ 第23章 消退 ◇ ◎是她心不甘,是她情不愿。◎ 缘络石前, 各方门派的统领都在此处,见证云鼎山剑尊的结道。 前几日一直下雨,狂风大作,山边的草木丛林显得有些零落, 参天大树耸立, 平添了几分萧索清冷。 云鼎山难得有喜事, 却蒙着一层难以言说的阴霾, 今日天空出了晴,烈焰当空, 台下广场却是一片寂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更可以说是鸦雀无声。 林尘镜此番言论落下, 四周死寂得可怕。 气氛仿佛落针可闻, 那些前来祝贺的门派大能、以及云鼎山本门弟子,都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他曾经是祁渡坐下的首席大弟子, 以端方自持闻名, 无论是门外还是门内,都知道他谦和自重的名声。 任谁也没有想到, 这么一个优秀出众的弟子, 居然会对自己的师娘有非分之想。 他即便没有明说, 可他如今的架势, 分明是要与祁渡抢人。 众人的脸色不太好看。 窒息凝固的氛围中, 只有涂萝一人是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的。 大喜大悲过后,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感知能力的退化。 这些细微的情绪, 她不想去感知, 也不愿意去感知。 但她能从祁渡握着他的力道中体会到他情绪的波动。 他只是表面云淡风轻, 可他周身的气场仿佛铜墙铁壁, 将她困于他的领地之中, 不允许任何人进犯。 比起林尘镜的庄重肃穆, 祁渡显得过分游刃有余。 他甚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没有任何情绪。 林尘镜始终没有收回手,倔强地僵持起来。 祁渡淡淡扫过他的指尖,眉眼间含着脉脉冰雪,「跟你走?你要带我的夫人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带她去。」 林尘镜定定地看着涂萝,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一阵刺痛,「涂萝,我带你走,只要仪式还未完成,你便不是他的道侣……」 话音刚落,他听到一阵淡淡的嗤笑。 那笑声分明很清冷,却带着刺骨般的寒凉。 祁渡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有如实质。 见他始终伸着手朝着涂萝的方向,祁渡垂眸,手中握着一根喜简,稍一把玩,便递给他,「虽说你已经退出师门,毕竟师徒一场,忘记请你来喝喜酒是我的疏忽,这喜简是上好的离火玉,对提高修为大有裨益,见证喜宴者人人有份,你或许还可以带一根回去给你的父亲。」 林尘镜冷着脸,心中怒火翻涌,以手捏诀,要将那根碍眼的红色东西扔出去。 祁渡眉眼冷漠,只看他一眼,林尘镜的手腕便被一道白色光影缠住,动弹不得。 而那根红色的喜简,就这么被送了回去,停在他的手中。 林尘镜咬牙,用了内力,想抵抗祁渡的威压。 两股力量在空中交战,看上去只是为了这根喜简,实际上已经是在暗中较量。 那根喜简就那么停在林尘镜眼前,分毫未移动。 祁渡是七宙闻名的剑尊,他内力深厚,能够在这样的年纪成为这么多弟子的师尊,实力不容小觑。 片刻后,林尘镜落了下风。 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直到他眼中浮现出一层淡淡的薄红,俨然是损耗了内力,祁渡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种情境下,实力占下风的那个男人,便会生出一些自尊上的打击。 可林尘镜似乎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只知道,他要带涂萝走。 嘴角隐隐淌下一丝蜿蜒的血迹,他没有察觉。 而台下的月弦凝却瞬间揪紧了心脏,「师兄……」 她喃喃出声,想要上前,却被一旁的父亲给挡住,冷着脸教训她,「这不是你能掺和的事情!」 那日,他们二人想要查清楚冰莲被毁一事,见老祖这般信誓旦旦说是涂萝做的,他们便想还他一个真相。 不管涂萝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至少要把这件事情给交代清楚。 可没有想到,看管灵泉的那两个弟子却离奇身亡,而老祖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也讳莫如深。 他们不得不将怀疑落在了老祖身上。 可他们始终是晚辈,是弟子,不能够妄议尊长。 原本打算告知祁渡这件事情,可却如何都找不到他。 再然后就得到了大婚那日。 祁渡竟然一剑刺向涂萝,趁她意识薄弱之时,夺了她的堕妖体。 这让他们大感震惊,同时又本能地不相信这是祁渡能做的事情。 毕竟那是他们的师尊,他们相信涂萝,自然也相信祁渡。 可那日他们想去找祁渡,要个说法的时候,是亲眼看到祁渡带着祁月从枕星院里走出来,手上满是血迹。 随即便闭关替祁月守阵,等到他们出世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 她跟林尘镜这才相信,他们的师尊娶涂萝,竟然只是为了復活祁月。 这件事就连月弦凝都感到十分愤慨,更别说是喜欢涂萝的林尘镜。 她是亲眼看着林尘镜为涂萝被误会的事情奔走,想要还她一个清白,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大婚那日被捅刀,却无能为力。 那几日,她看着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心中积攒了怨气,对着整个剑宗失望。 他质问老祖、怀疑祁渡,仿佛那么多年在云鼎山修习的正义道理,道法自然,全都崩塌。 就连月弦凝自己也怀疑,她这么多年待在这个地方,到底学了些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他们年纪尚幼的时候,还知道这世间有很多事情不应当只由出身来界定,应该判断其中的是非对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可如今他们长大成人却突然发现,或许人心中的成见才是妖魔鬼怪。 林尘镜叛出师门,她并不惊讶。 只是心中略有些酸涩。 她知道他这么做大抵是为了涂萝,可她很快又调整了这种情绪,心里面也很清楚,涂萝或许只是一个引子。 真正让林尘镜难以忍受的是云鼎山对待涂萝的态度。 也更因为那是他情窦初开喜欢上的姑娘,所以越发愤怒,不可原谅。 她也想跟随他退出师门,可她的家世与他不同,她的父亲听完她的想法之后,立刻从老家赶了过来,软硬皆施,让她收起这样的想法。 无论云鼎山闹出什么样的丑闻,他们始终是修仙界最负盛名的门派。 那些外家子弟都以能够来云鼎山修习为荣。 更何况是像月弦凝这样,已经在门派中有了威望的二师姐。 倘若她此时此刻放弃这一切,那么多年来的心血都付诸一炬。 她的父亲不允许她这样做,「孩子,那只是个妖怪。」 或许有不少人也觉得云鼎山此番作为不道义,可那是妖物,这种道德上的指责便弱化不少。 月弦凝握紧了拳头,心中无比煎熬。 台上,林尘镜依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分明知道自己对上祁渡只是以卵击石,甚至祁渡只是一只手便能够抵挡住他全部的力量,像是在捉弄猎物,没有给他一个痛快,而是缓慢地凌迟,他也不曾认输。 「够了!」 涂萝终于开口,她厌恶地看着祁渡,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般捉弄林尘镜。 那毕竟是他曾经的大弟子,为云鼎山也出过不少力。 祁渡曾经收拾赤蛇王时,都是直接给个痛快,不会像现在这样,只为了让林尘镜清醒地感知到他们之间实力的差距。 这是一种带着羞辱的碾压。 即便他表面再如何云淡风轻,这其中也明显夹杂了嫉妒。 如今涂萝已经褪去了对他的爱意,再见到他这般行为,便只觉得厌烦。 她看向他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就连声音都沾染上一丝冷意,「你若胆敢伤害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原本就已不打算原谅他了。 可这话还是威胁到了祁渡。 他眼神微动,心脏处传来绵密的痛感。 这种痛感着实陌生,可又勐烈。 他只扫了林尘镜一眼,便收回手,眼神如在看一个死物。 林尘镜后退几步,勉强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等他缓过来,再次抬头,视线依然倔强地落在涂萝身上,「……跟我走吗?」 他在问她,可声音已经带了祈求。 涂萝看着他,轻轻摇了一下头。 她知道,她走不了的。 她若是答应了林尘镜,只会将他推往众矢之的。 她如今已经成了一滩烂泥,她自己沉浸在沼泽之中,难以挣脱,不愿意把任何人给牵扯下来。 况且……若是林尘镜这一系列的行为,她还不知道他对自己是什么心思的话,那未免太过于愚钝。 月弦凝对林尘镜的心思,涂萝是知晓的,即便只是看在林尘镜这个人的份上,她就不能够让他为了自己身陷囹圄,现在更不可能。 她对他道:「既然你已经离开云鼎山,那就去过自己的生活吧,不用再来管我。」 他们本就交情不深,他能为自己抱不平,涂萝心中已是感激,不愿再拖累他。 他终究还是凡人,跟他们妖怪不一样,有太多的规则要去遵守。 凡人之中有太多道貌岸然的人,林尘镜若是日后还想继续修炼,今日之事,便必须要断个干净。 林尘镜的眼神闪过一丝受伤,「……为什么?」 他不明白。 可对上涂萝那如死灰一般寂静的目光时,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从来不是要强求你与我在一处,我只是想带你走,可以是朋友的身份,我从来不强求你什么,只是想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他挣扎着,在做最后的努力,「涂萝,你不必有任何顾虑。」 祁渡已经挡在涂萝面前,神色冷凝,居高临下看着他时,眼中生出一层深深的冷意,「她即便不是你的师娘,也是我的夫人,你没资格带她去任何地方。」 林尘镜咬着牙,只痛恨自己不够强大。 他已经是弟子中最优秀出众的那一个,可在祁渡面前俨然是螳臂当车。 他带不走涂萝。 没有比这个更让他颓败的认知了。 祁渡看向台下的人,说:「还有人有任何异议?」 鸦雀无声。 他紧接着道:「仪式继续。」 他走到涂萝身边,牵着她的手,眉目间的寒冰瞬间融化。 面对着她时,只有化不开的温情,「我知道他好歹陪了你一段时日,你对他应该是有在意的,既然你不想看他受伤,那我便放他走。」 涂萝听着这道貌岸然的话,皱了一下眉头,有些嫌恶地甩开他的手,「你要做什么,便做吧。」 她是讽刺的语气,「像你这样的人,嘴上说得好听,但只要是你想做到的,不择手段也要做到,不是吗?」 祁渡脸色微微顿住,随即垂下眼眸,牵起她的手。 血液早就已经干涸,他拿起刀,又割了一道口子下去,牵着涂萝的手,如同过去的日日夜夜,他手把手地教她写字那般,去写她的名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他们曾经度过很多个日夜,涂萝的每一次成长,都有他的心血。 他看着她从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妖怪,努力地学习认字,学习凡人之间的规矩,到后来连情爱都懂得了。 他写下她的名字,一撇一捺,带着郑重的神态。 可当他写完之后,却发现那鲜红的字眼在缘络石上缓慢地淡化,最后消失不见。 众人怔愣地看着这一幕。 缘络石上,就只剩下祁渡一个人的名字。 祁渡双眸漆黑,越发深沉,又越发冷了下去,似乎翻涌着惊涛骇浪,表面却越是平静。 他看上去很冷静,温柔地对涂萝说:「没关系,我们再写一次。」 这次写上去之后,还是像上次那样,慢慢地褪色,最后消失不见。 没有一点痕迹。 无论写了多少次,都是这样。 祁渡不愿放弃。 一次又一次地写,却又一次又一次地消失。 他手腕上已是纵横交错的伤口。 周围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涂萝却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她看着祁渡,「我突然想起来了,在缘络石面前结为道侣,似乎需要两人情投意合,心甘情愿,否则即便是强行将名字写上去,也不会生效的,不愿意的那一方,名字便会消失。」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知道了—— 是她心不甘,是她情不愿。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沉寂 ◇ ◎她的笑和泪,此后都与他无关◎ 结道仪式, 最后还是完成了。 缘络石上无法写下涂萝的名字,祁渡便强行用自己的道骨作笔,强行将她的名字写在上面。 一笔一画,扭曲而又浓重。 他们的名字终于并排出现, 只是沾满了祁渡的骨血, 触目惊心。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似乎没想到祁渡为了这么一个仪式, 能执着至此。 祁月更是直接红了眼眶,心疼得无以復加。 这一切落在涂萝眼中, 心中无波无澜。 她只是看了一眼, 便收回视线。 她如今对祁渡做什么, 都没有任何感觉,整个人恍如麻木。 只有在看到他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时, 心里面才会得了那么一点畅快。 可如今那点畅快也在逐渐消散。 涂萝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感官的退化, 对外界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来。 喜、怒、哀、乐,她都快要感觉不到了。 她曾经看过不少话本子, 那些痴男怨女的感情, 她在书本上体会过无数次。 如今才是真正地感同身受到了描述出来的那些痛苦。 ——原来真的有哀莫大过心死这样的说法。 极大的痛苦之后, 人分明还活着, 却如同行尸走肉。 修道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 那日剑尊的结道大典后, 就有流言传出:那只曾经是兔妖、后来堕妖要嫁给剑尊的小妖怪, 竟然还是被强取豪夺的。 是他们的剑尊要跟她成亲, 人家姑娘反而还不情愿。 消息传得很快, 当时有那么多弟子都在场, 即便云鼎山的那些人不会多说些什么, 但其他门派的弟子可不会这么顾及他们的面子。 尤其祁渡又不是他们的师尊。 于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 便逐渐传到山脚下。 祁渡从来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但祁月很在意。 那日,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结为道侣,已经是心如刀绞。 而涂萝又给了祁渡那么大的难堪,她心中更是生出了一些不满。 原本对她还有些内疚,此时此刻却被消磨不少。 倘若她真的不愿意与祁渡结为道侣,那就不应该出现在那里,她就是故意想要师兄出丑! 祁渡那日生生地将霜罗花烙印剜去,祁月如今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去找他。 那些抱怨,也只能够说给祁怀岭听。 祁怀岭一向是很纵容她的,听她这么说,便跟她说了个好消息,「明日我便会为你举行封册大典,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们的神女,也是唯一能够拯救苍生的人选。」 祁月闻言,这才生出一些高兴,「……其实没必要昭告天下的,不用那般费力。」 可她心里面也隐隐期盼着,若是大家知道真相,知道她非復活不可的目的,是不是就不会那般苛责她? 她是神女,生来就背负拯救苍生的责任。 并不是像众人想的那般,她活生生地抢占了别人的身子。 她只是为了天下苍生,所以不得已而为之。 「月儿……」 祁怀岭无奈地嘆了口气,有些纵容地看着她,「你配得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最好的一切,这一次册封大典,我会尽我所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至高无上的神女,是天生悲悯仁慈的神,下凡来拯救苍生的。」 云鼎山下,人间客栈。 龙钺和红缠已经赶了许久的路,终于抵达云鼎山。 原本龙钺是打算直接传送过来的,但红缠现在的实力还完全跟不上。 再加上即便是大妖怪,也只能传送到自己所熟悉的地方,对于陌生地界,有迷路的危险。 于是便只能够走一程看一程。 这也导致了等他们到的时候,结道大典都已经完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众人眼中,涂萝与祁渡已是板上钉钉的道侣了。 只不过听到涂萝的所作所为,红缠心里面还是很痛快的,「就应该让那个祁渡出丑!这么多人都知道涂萝根本就不愿意嫁给他,他也一点都不害臊,强行要把人往家里娶!」 龙钺冷笑了一声,也没顾得上客栈里面人来人往,不屑道:「那群道士都是些不要脸的玩意儿,道貌岸然,尤其那个祁渡,我必将狠狠教训他一顿,让他跪下来认我作爹!」 他骂了个爽快,一旁带着斗笠的祁月越来越听不下去。 她本是想下山去集市看一看,赶制神女大典的衣服,却没想到听到他们这一番话,让她实在是忍不住,锃地拿着剑,走到龙钺和红缠面前,「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说我师兄!」 闻言,龙钺和红缠纷纷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你又是什么东西?」 祁月深吸一口气,「你们无需知道我是谁,我只是为剑尊打抱不平的无名氏,你们根本就不了解他,凭什么这么说他?」 「这么说来,他难道没做那些事?难道没有为了那个天杀的小师妹伤害另外一个无辜的人?还有强行跟人家结为道侣?」 祁月被问住了,「这……这都是有原因的!」 「闭嘴!」 红缠懒得跟她多说,直接打断她,一掌便往她身上打去,「你给他们说话,你就是一丘之貉!」 祁月立刻后退一步躲开,瞪大了眼睛,拔出剑来,「你们竟然敢动手!」 「凭什么不能动手?你们这些正道之人对兔子动手的时候,不也没犹豫过吗?」 客栈里有普通人也有修行的道士,原本听到这边的吵闹,只是想听一嘴热闹,没有想到那边竟然直接打了起来。 客栈老闆举着菜板子,哆哆嗦嗦地道:「各位好汉手下留情!要打……能不能出去打?」 祁月哪里听得进去? 只知道他们诋毁了她的大师兄,径直掀了桌子。 她早就闻到了他们两个身上妖物的气息,先前无非是想跟他们理论,所以才没有揭穿他们,「你们两个不过是卑微低贱的妖怪,今日我就代替天道,好好教训你们!」 …… 枕星院。 涂萝死气沉沉地坐在铜镜前,祁渡站在她的身后,一身白衣无瑕,长身如玉,面容深邃俊朗,眸中含着与往日不同的温润清和。 他的手中是她的三千髮丝,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流溢。 祁渡看着铜镜里面的她,轻声道:「我听闻,女子成亲之后便要梳不一样的髮髻。」 云鼎山都是修行之人,对这些规矩并没有那么讲究。 许多女弟子从家中出来时带了一些凡间的习惯,在这待久了之后,也都没有这些束缚了。 祁渡打听过一些,倒是学了一点手法,问涂萝要不要试试。 涂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随便。」她说。 祁渡的热情没有被打击,反而认真地替她梳起头髮来。 他的动作很轻柔。 涂萝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曾经的刘海被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颊边的碎发也都整理好,看上去的确是与从前不同了。 祁渡从镜子里与她对视,「喜欢吗?」 涂萝毫不犹豫地说:「不喜欢。」 「跟你有关的一切,都不喜欢。」 祁渡没有说话,依然是那副温柔的样子,「今天只能先这样了,如果不喜欢,明天还是梳回从前的样式。」 涂萝不说话,没有理会。 她身子将养了几天,这段时间面色倒是好了不少,只是比以前越发冷漠,越发沉寂。 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祁渡坐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缓缓开口,「……林尘镜已经回去了。」 涂萝这才有了点反应,看了他一眼。 祁渡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心中一恸。 只有林尘镜能够让她情绪有所波动,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口像是沉了一块铁。 可他又没有什么立场去介意这件事情,只能哑着声音道:「北海那边情况有异,过段时间我会亲自去处理,你跟我一块去?」 他虽然是在问她,但是已经替她决定好。 涂萝想也没想地拒绝了他,「不去。」 她背过身子,不再看他。 一副厌烦的样子。 祁渡看着她的背影,依然极有耐心,对她道:「可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我不放心。」 有他在,祁月和祁怀岭自然是不能对她做什么。 可他上次只是去那么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这一次,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 涂萝却笑了一声,十分讽刺地说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当初一剑捅了我的人不是你吗?有你在身边,我才是不放心。」 话落,男人的眸子狠狠地颤了一下,垂落在身侧的拳头握紧。 良久,他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用着很大的力道拥着她,抱得她很紧。 涂萝有些喘不过气来。 「放手。」她冷冰冰地命令他。 祁渡松了一些力道,却依然抱着她,没有松开。 一片静寂之中,祁渡的传音符突然闪过一道光亮。 那头传来祁怀岭气急败坏的声音,「月儿出事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 山下。 祁月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一边往后退,一边死死地盯着不断上前的龙钺,「你、你到底是谁?」 她如今的实力,杀几个小妖怪根本就不在话下。 涂萝那具堕妖体着实厉害,再加上体内又有祁渡的真气灌输,以及一股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力量,融会贯通,祁月很快便修炼上升好几个层次。 可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妖怪,竟然只是几招就将她打得无法招架! 龙钺冷淡地打量着她,跟平时那副不着调的模样不同,此时此刻的他,像是前来索命的修罗。 他一下子掐着她的脖子,将她举了起来,「我明白了,该不会你就是那个祁月吧?」 「就是你,抢了兔子的身子?」 「就是她!」 红缠在一旁说道:「师父,别跟她废话,直接杀了她!然后冲到云鼎山去把兔子给带回来。」 闻言,祁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你们、认识涂萝?」 「关你屁事!」 红缠才不会被她套话,手中红色藤蔓显现出来,就要往她身上抽—— 龙钺一下子就握住她的手,对她道:「这可不是她的身子,你别乱来。」 红缠咬了咬牙,愤愤不平地收回来,「那难道就这么放过她?」 龙钺冷笑了一声,「刚好我闭关修炼时学会了一招,可以在她身上试一试。」 说着,他的手中灵力翻腾,力道一下子加重。 祁月只感觉一阵窒息,双脚瞬间离地,无助地在空中乱蹬。 她感觉自己的魂魄似乎在被灼烧,有种灵魂出窍的疼痛感…… 这个妖怪,竟然想将她硬生生从这具身体里逼出来! 千钧一髮之际,一道剑光的残影闪过—— 龙钺只见一个极为强大的力道突破了自己的结界,直接朝着他的命门而来! 他勐地收回手,护着自己的心脉。 这才不至于被那股力道击中,走火入魔。 祁月便立刻颓然倒在地上,被一道白光救下,落在另一处。 她看清楚男人俊逸的面容,眼一红,委屈道:「师兄……」 祁渡将她救下后,就不曾看她一眼。 长剑直指对面的龙钺,仙气清冷,漠然而立,「云鼎山规矩,妖物不得擅闯。」 龙钺捂住胸口,冷笑了一声,「你就是祁渡?」 他手中燃起龙火,刚要冲上前,却在祁渡身后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涂萝愣愣地看着他、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她方才在枕星院,祁渡突然接到祁怀岭的命令让他下山救祁月,她本不在意,但祁渡不由分说地将她带了过来。 他说日后不管去哪,他都会带着她。 涂萝原本觉得烦躁,却在见到龙钺时,彻底红了眼睛。 她缓缓走到他面前,连祁渡都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等他发觉时,涂萝已到了龙钺身前。 祁渡收回长剑,这才慌乱起来,「涂萝——」 他以为她是故意寻死,所以不管不顾地往前沖。 而龙钺,显然也注意到涂萝,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与她对视。 祁渡几乎瞬间赤红了双眼,周身杀气涌动,直至天边风云变色,才用冷寒到极致的声线道:「你若胆敢伤她……」 下一瞬,他的话被打断。 他看到涂萝直直扑进那男人怀中,喉中溢出一丝哭腔,「你们来了……」 祁渡的怒火依然在胸腔炽滚着,却失了发泄的出口,那些熊熊的烈焰,全都焚烧着他的心脏,最后烧灼成一片虚无,变成哑然的一缕青烟。 他的心界一片荒芜,只留有翻腾着痛苦与悔意的土壤,疯长出嫉妒的种子。 眼看她那般轻易就在旁人面前落了泪,而在他面前只有一潭死水。 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明白,她的笑、她的眼泪,从此以后都与他无关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死灰 ◇ ◎他醒来,便看到涂萝正用刀往他的胸口捅……◎ 枕星院, 流光溢水。 淡月的光辉斜织而下,在窗台前形成一片细微的影子,微风吹拂,影影绰绰。 涂萝无心欣赏这番美景, 她看着从门外进来的祁渡, 这段日子头一次没有无视他的存在、而是起身迎到他身前, 「我师父跟红缠呢?」 她语气焦急, 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 祁渡心想,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关心过自己了。 他压下心头纷杂的思绪, 先握住了她的手, 「先关押在软牢之中,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们。」 涂萝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面色严苛, 「你都将他们关进去了,让我如何放心?」 祁渡耐心跟她解释, 「先前在客栈, 众人目睹我们交了手, 不便直接放他们离开, 等过段时日, 我会让他们走。」 话落, 他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那微微敞开的袖口上, 是他被剑气化开的一条长痕, 鲜血还未凝固, 泛着刺眼的红色。 只消涂萝稍微注意一眼, 便能看到。 祁渡看着她的眼睛, 隐隐有些期待。 却只看到她迅速冷了一张脸,像是从未看见他所受的伤,站起身,「我要去看他们。」 男人的眸色那一瞬间暗淡下来,片刻后,失落地用袖子将伤口掩盖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即便心中知道,涂萝现如今不会再对他有所关怀,但到底还存了一丝侥倖。 他在她擦身而过时,牵住了她的手,哑声道:「我陪你。」 「不用了。」 涂萝冷冷甩开他,「省得他们看见你生气。」 她扬长而去,没有注意到身后男人落寞的神情。 她也不想注意。 软牢。 云鼎山的训诫一向是斩妖除魔,洗罪卺被破之后,一些犯事的妖怪便关在大牢之中,软牢便是关押那些还未定罪的妖怪住的。 大牢里湿气阴沉,一走进去就看到墙壁上斑驳的苔藓。 里面密不透风,只有最上面的一扇小窗可以透进来一点光线,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 铁黑色的栏杆泛着幽光,红缠将脑袋卡在中间,晃了两下,试探着想要逃出去,却被外面的灵符给烫得惨叫一声—— 「啊!」 手上顿时出现一道明显的疤痕,她疼得叫起来。 龙钺眼睛也没抬,在一旁打坐,「别白费力气了,这地方是专门用来困住妖怪的,逃不出去。」 红缠撇了撇嘴,学着他的样子,在他面前打坐。 很快,手上的伤口恢復。 她又睁开眼睛,看着龙钺,「师父,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三两招都没出来,就被祁渡给收服了……」 说到这个,龙钺一下子就沉了脸色,很不悦地对她道:「我那是没准备好!」 见他有些激动,红缠没说什么,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龙钺愤怒地指着她的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面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怀疑我的实力?」 红缠连忙陪笑,「怎么会呢?我相信师父,肯定是师父大意了……」 没办法,就算她觉得龙钺是打不过祁渡,但她也打不过龙钺。 于是背对着他,往外探望,想办法要逃出去。 见她转过身,龙钺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带着几分沉重,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在不帝山待得太久了。 自打他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待在那个地方。 起初是因为修为不够,没有办法突破外界的瘴气,所以只能够留在山中修炼。 后来他自己找了野路子,修炼成人,也收了涂萝和红缠两个徒弟,也算得上是修炼多年的大妖怪了。 这么漫长的生涯中,他只遇到过两次这么离谱的事情—— 他被血脉压制了。 龙钺吐出一口气,揉了一下眉心,开始回想这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第一回感受到这种离谱的事情,是在涂萝身上。 几百年前,他就已经是不帝山的老大。 突然有一天心血来潮,想要收徒。 不帝山的那些小妖怪们立刻排起了长队,从山头排到山脚,想要拜入他的师门之下。 其中就包括了涂萝和红缠。 那时两人都还不会化形,涂萝只是一只看上去有些肥的大白兔子,红缠更是一株菟丝花。 她压根就没把这两人放在眼中。 不过想要让他收徒的妖怪实在是太多,他懒得挑选,便直接放话出去,让这些妖怪比武拜师,赢了的那个人就可以拜入他的门下。 于是乎,那些小妖怪们就互相殴打了起来,谁也不让谁。 过了几日,想要拜师的人便少了一半; 又过了几日,便只剩下十来余人; 到最后几天,就只剩下涂萝跟红缠了。 这两个人从白天打到黑夜,又从黑夜打到黎明,打得那叫一个难分难捨,日夜不分! 最后,龙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让她们两个尽快分出一个胜负来。 但这俩人谁也不让谁,又是从黑夜打到白天,白天打到日落—— 龙钺终于受不了了。 随便指了一个红缠,说收她为徒。 他原本是不想收女弟子的,现如今是妖怪形态还好,若是之后化了形变成姑娘的样子,太多麻烦事。 可这两人实在是太彪悍,都拥有一颗极度渴望变强的心。 再者,他也实在怕她们闹出命案来,便匆匆选定了红缠。 涂萝顿时就不乐意了,当场就给他来了个兔子蹬鹰。 龙钺一下子就被惹恼,要给她点颜色。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涂萝身上突然涌出一股他从未感受过的力量—— 霎那间,他浑身的法力都施展不出来,甚至手中的大砍刀都已经到了涂萝面前,却迟迟砍不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是没办法伤害她。 好像是从血脉中觉醒的某种禁术一样,让他没有办法对她动手。 他以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那一日之后,龙钺思索了很久。 最后,还是将这两人都收为徒弟。 后来才发现,涂萝跟红缠两个人压根就不是真的打架! 这两个人狼狈为奸,想要龙钺将她们两个人都收为徒弟,所以在他的山洞门外演戏! 看上去是从白天打到黑夜,其实基本上都没有下死手,全部都是一些花招子…… 龙钺也没精力去跟她们追究这些,只想问清楚涂萝身上这股力量的由来。 可他发现,当涂萝和红缠两个人比试的时候,就没有这种情况。 好像涂萝那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只对着他一个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每次他想教她什么法术,快要伤到她的时候,总会被莫名其妙地削弱,甚至是消散。 就好像涂萝不仅仅是完全对他的攻击免疫,还能够削弱他的法力。 对这件事情,龙钺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半分。 废话! 就涂萝那个得瑟的性格,突飞勐进的功力,要是让她知道了这件事情,那还得了?指不定哪一天就想办法爬到他头上去了!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会碰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出关之后,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功力大有长进。 虽然他从未出过不帝山,但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清楚。 一般的道士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在祁渡出手的时候,他便知道他很强,内力深厚。 可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他是妖怪,又活了快上千年,祁渡他就算是再强,也只是一个凡人。 可他没有想到,曾经在涂萝身上出现过的那股力量,又在祁渡身上出现。 ——他在他面前,几乎是被压制了所有的力量。 就连七经八脉都被封住,根本就用不出来任何的妖力,当然只能够束手就擒。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神秘力量? 为什么专门克他…… 他的疑惑在涂萝过来看他时,终于一个没忍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 他神情严肃,非常认真地跟她说:「我不是打不过祁渡,而是这真的很奇怪……你明白吧?」 涂萝听得云里雾里,「我什么时候对你有血脉压制了?」 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她还以为当时是因为她跟红缠拜师的决心太强烈,所以他才收下了她。 合着是因为他怕打不过她? 龙钺摸了摸鼻子,「总而言之……就是我说的那样,你快去调查一下祁渡,这个人邪门得很!」 说起来,涂萝对他来说也很邪门,只是他跟涂萝这么多年的师徒,早就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但祁渡就不一样了。 思来想去,他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涂萝也蹙起了眉头,对他道:「这种说法闻所未闻,会不会是师父你产生错觉了?或者是前段时间闭关,出了岔子……」 她说得很委婉,就差没说他走火入魔。 龙钺一下子就冷下脸色,「不信就算了!亏我们千里迢迢地来救你。」 闻言,涂萝看了一眼他们现在待的地方——大牢。 也不知道是谁救谁…… 龙钺和红缠纷纷低下头,不说也罢。 涂萝看着他们两个人,突然嘆了一口气。 心中早就如同死灰一般的地方,似乎又有了一些酸酸涩涩的触感。 她看着他们,轻声说道:「我会想办法放你们走的。」 …… 枕星院。 涂萝看到祁渡正坐在红木桌前,手中拿着一本古籍,一袭白衣,漠然静谧。 他安静看书的样子,仿佛回到了曾经的岁月。 那时候他们两个之间还差着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她时常跟在他的身边,只想做个跟屁虫。 他一开始对她视而不见,后面也会答她几句话。 慢慢的,他也不再抗拒她的接近。 到了后来,他已经习惯性地把她带在身边,教她一些凡间的规矩、教她认字、教她道理…… 谁知道,那些往日的点滴,如今都涂上了欺骗的底色。 涂萝吐出一口气,慢慢上前。 她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主动跟他说话,「我跟你去北海,你把师父跟红缠放了吧。」 祁渡闻言勐地抬起头来看着她,轮廓分明的下颚线条微微有些绷紧。 半晌,喉结微滚,他低哑地道:「好。」 他其实想说,她不必这样。 即便她什么都不说,他也不会为难龙钺跟红缠。 可她既然这般提出来,他又卑鄙地想要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 他知道自己在饮鸩止渴,可又想抓住她的一丝一缕。 …… 北海的灾情似乎很严重。 涂萝听闻祁月原本是想举办一个什么神女大典的,因为灾情的缘故耽搁了一些,最后面只能草草收尾。 但这些都不是她在意的,她只知道,祁渡允诺她,等他们到了北海之后,龙钺和红缠的禁制就会解开。 北海那边的情况比她想像中的,要严重许多。 她与祁渡一路同乘,途中见到了不少与她往日所见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她从不帝山到云鼎山,经过的都是物资富饶的地方,灵气充沛,从来没有见过这般—— 大地干旱,颗粒无收;或是洪灾兇勐,摧城拔寨的场景。 有不少灾民沿路乞讨,他们衣裳破烂,嘴唇干裂,眼里面没有丝毫的光彩,如同行尸走肉,在大地上行走。 偶尔有几声小孩的哭声,但也很快沉寂下去。 涂萝从未见过这般残忍的景象,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原以为自己再也体会不到那些喜怒哀乐,可如今,她心脏深处似乎又隐隐地跳动起来。 她感觉到了悲伤、哀痛。 她的心中似乎不仅仅只有憎恶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因着祁渡的到来,北海境王很看重这一次接风洗尘,将他们安排在了本地最好的宅子。 涂萝也在迎接的人中看到了林尘镜。 她并没有跟他多说什么,视线短暂接触,便移开了目光,只礼貌地点了点头。 可祁渡却注意到他们的对视,默不作声地挡在了涂萝身前。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有松开,跟过来打招唿的所有人介绍她是他的夫人。 涂萝心中厌烦,脸上也就这么表现出来,没有给他半分颜面。 众人有些尴尬,想要打圆场,却听到祁渡不卑不亢地道:「路途遥远,我夫人身子不便,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谅解……」 他话还没说完,涂萝便甩开他,径直回了境王安排的房间。 旁人大气也不敢出,唯恐怠慢了这位云鼎山的剑尊,却不曾想他的夫人竟然这般恣意妄为。 原来再厉害的仙人,也是怕媳妇的啊。 境王不仅不反感,反而还心生安慰,日后若再有人笑他惧内,他就用祁渡剑尊来回嘴—— 人家七宙第一的实力,被夫人当众下脸都不说什么,他只是很纵容自己的夫人,又算得了什么? 男人本色! …… 林家祖宅古色古香,安排的房间就在此中。 涂萝一进去,就看到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箱子。 她顿了一下,「这是什么?」 一旁的小厮跟她解释,「这都是境王那些部下,献给剑尊的一点心思……」 涂萝蹙起眉头,「他不会要这些东西。」 她想到沿路来时看到的悽惨景象,对他道:「都送回去。」 小厮有些为难。 但又想到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祁渡对这位夫人可谓是百般纵容、疼爱非常,便点头称是。 这些奇珍异宝,一箱一箱地往外搬。 涂萝随意看了几眼,突然被一把弯刀吸引住了视线。 她曾经在古书上看过这把弯刀,是从远古时期一头凶兽身上取下来的肋骨,妖气浓重,十分兇险。 她眼神闪了闪,神情逐渐冷了下去。 …… 夜晚。 祁渡与涂萝自然宿在同一间屋子里。 他进来时,涂萝已经躺下。 他已听说了,涂萝白日让那些人将东西都退回去的事情。 「我原以为,你应当是不愿意管我的事情的……」 他在她身后躺下,将她揽入怀中,动作小心翼翼。 涂萝唿吸平稳,没有理会他的话。 祁渡知道她没睡,寻到她的耳,辗转厮磨,「你做得很对,境王清廉,但他的部下却有些不安分的,总想着贿赂到谁,得些好处,但贿赂大多来自民脂民膏,我已寻人将其分发给灾民……」 他说着,涂萝却也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在他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涂萝突然低低地回了她一个字,「嗯。」 男人的眸色瞬间亮了起来。 只是一个字,就将他搅得不得安宁,胸腔处仿佛有一团火,燃得热烈。 他将她拥得更紧,反反覆覆描摹她的轮廓,这才闭上眼睛,缓缓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感觉到胸腔处有一阵刺痛的压抑感。 他以为是涂萝睡到了他身上,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头髮,可却扑了个空。 那阵尖锐的疼痛越来越明显。 祁渡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原本应该酣睡在他身侧的人,如今正趴伏在他的胸膛上,手中拿着一把带着浓重妖气的弯刀,正一点一点地没入他的胸膛—— 她看到他缓缓睁开双眸,没有丝毫慌张。 而是屏住唿吸,陡然加大了手中的力道,要将那弯刀彻底捅进去。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极致 ◇ ◎他越是痛苦,她越高兴。◎ 窗外月光惨白, 落在涂萝的脸上。 她垂着眼眸,纤长的眼睫下一层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如今的神色。 但祁渡想,她应当是没有半点犹豫和心软的。 即便她的手都在抖, 脸色被月光衬托得惨白, 但也看得出来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指节用力到泛白, 手抖得厉害,却直直插入他的心脏—— 祁渡低低地哼了一声, 眉头痛苦地皱起。 他抬起手, 握住了她的手腕, 缓缓握紧,「涂萝……」 灯火昏黄, 一道微小的影子在白墙上晃动着。 鲜红的血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很久就将两人的手都染红。 涂萝死死咬着牙,手抖得厉害, 却还是没有松手。 她道:「我恨你……」 她恨他。 她尝试过豁达、尝试过放下, 但还是恨。 白日里, 一切都静悄悄的。 那些恨意仿佛都蛰伏起来, 让人无法窥见真容, 有时候涂萝自己都恍惚, 她在逐渐释然了吗? 没有。 夜晚来临时, 她便清楚地知道, 她有多恨。 暮色降临, 那些白日里藏得好好的回忆, 不断地在她面前涌现。 血、全是血…… 她闭上眼睛, 就会想到那日她的痛。 一剑穿心啊…… 在她满心满眼信任他时、在她生命中最喜悦的日子——被爱的人一剑贯穿了心脏。 这种疼的滋味, 怎能用言语表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她的声音染上一丝颤音,不停吞咽着,却说不出其他的字眼。 「我恨你……」 眼泪就这么掉下来,落在他的刀口上。 涂萝深吸一口气,半跪起来,利用肘部的力量,想将那弯刀完全捅进去。 她抽泣着,明明是她在行兇,她却在哭。 祁渡清醒过来,就这么望着她,眸中蛰伏着汹涌澎拜的情绪,最后都归于平静。 他将那些黯然全都压制住,握上她的手,突然笑了一下,扯着嘴角对她道:「怎么不用力?来,我帮你。」 说着,他便缓缓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地将那弯刀往下沉。 涂萝陡然瞪大双眼,松开手,却被祁渡握得更紧。 他带着她,将那刀没入自己的胸膛。 刀刃噼开皮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血流了一地。 涂萝的手一直在抖。 握刀的时候在抖,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时候也在抖。 她浑身都抖了起来。 「……哭什么?」 祁渡看到她掉了眼泪,胸口的疼痛还比不上她哭的这两下让他来得难受。 他抬起手,去擦她的泪水。 却看到手上沾满了鲜血,生生停在半空中。 涂萝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几步,哑着声音道:「我恨你……」 她在哭什么?她不知道。 但一定不是因为心软。 她哭,是因为自己看到了希望,以为可以结束这一切的痛苦。 ——却发现她杀不了他。 这把弯刀只能够伤及他的皮肉。 哪怕方才祁渡握着她的手,将那弯刀整个没入其中,裂开的地方也会迅速合拢。 她都能够看到他鲜活的、跳动的心脏,不断地流血又癒合。 那浓郁的妖气也只是割开了他的肌肤,或许能损耗一点修为。 可祁渡不在乎那点修为。 他的自愈能力强悍到让涂萝心生绝望。 她到底要怎样才能够杀了他…… 祁渡将那刀给拔了出来,哐当一声扔在一旁。 随即坐起身,看着她哭,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别哭了。」 她的身上沾上了血迹,祁渡擦拭着她的眼泪,「别哭。」 他又握着她的手,往自己心口的方向去,「要是不尽兴的话,捅到你高兴为止,好不好?」 他的语气很温柔,亲昵得不像话。 涂萝勐地将刀甩在一旁,眼睛猩红,不愿再看他一眼。 …… 夜色寂静。 府中却一直没有安生。 下人们端着热水来来往往,端出来的盆里面都被染得一片红色,看上去触目惊心。 境王也被这阵动静吵醒,才知道是祁渡受了伤,胸口上面有几个硕大的窟窿。 他吓了一跳,连忙要让大夫给他瞧瞧,却被祁渡婉拒。 他这才想起问他,「……怎么会突然受这么严重的伤?」 祁渡没有言语,境王听下人们说,好像是入寝之后,剑尊与剑尊夫人发生了一点争执,之后便是这样了…… 下人们不敢多言,境王也只能够自己脑补。 祁渡受伤,这可不是件小事,只能在私下悄悄问他,「无缘无故的,为何突然会受如此严重的伤?」 他能感受到他伤口上附着的妖气,眉头一皱,「难道是有妖物……」 祁渡寒凉地打断他,「不是。」 「……那是什么原因?」 境王福至心灵,想到一个难以置信的可能,「难道是您跟夫人……」 祁渡揉了一下眉心。 他坐在院中休整,让那些人不要去打扰涂萝休息,之后才淡淡道:「是我自己不小心。」 这话境王可太熟了! 他往日跟他夫人发生吵闹争执时,他夫人就爱拧他的胳膊,有时候手劲大了些,青紫一片,若是不小心叫他的那些兄弟同僚们见着了,他也只说是自己不小心。 想到这里,他看祁渡的眼神,肃然起敬。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回到屋子里之后,他忍不住嘆了一句。 境王妃打着哈欠,起身问他,「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癫?外面怎么了。」 境王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又感嘆道:「还是你好……」 不管怎么说,至少境王妃只会掐他咬他,还是不会用刀捅他。 难道他们修道之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也要更浓烈一些? 境王妃翻了个白眼,「傻子。」 不过听到他方才说的涂萝跟祁渡的情况,还是有所沉思,对他道:「你还别说,他们两个这样,好像是有原因的……」 他们这地方算不得风水宝地,常年灾害,自顾不暇,成日都忙着生计,是不怎么关心云鼎山那些流言蜚语的。 但这一次林尘镜回来之后,境王妃就敏锐地发现自己的儿子情绪不一样,比往日消沉很多,便稍微打听了一些,多多少少知晓了云鼎山发生的事。 听到她说完,境王登时就嗔目结舌,「他们云鼎山的人竟然还能这般恬不知耻的?」 祁渡在他心中的形象顿时大打折扣! 「我还以为他同我一般……」 境王妃「啧」了一声,打断他,「总之不要乱说话,那女孩瞧着也挺可怜的……祁渡这一次过来也是了为了帮灾民,你就不要再掺和了,反正他被捅几刀也不会死,那是他们之间的家务事,我们不要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她其实原本还想说,他们儿子还对那个姑娘有点非同寻常的情愫。 只不过看了眼境王那五大三粗的模样,还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 后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雨。 院中的马白兰被吹落了一大半,铺在地面上,有种悠然自得的意境。 倘若不是门外灾民们的动静越来越大,涂萝或许还能够多睡一会儿。 昨夜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知道祁渡后来是如何处理的。 她睁开眼时便看到自己已经一身干爽,身上的血迹也都清理干净。 推开门,外头的晨光照射进来。 她随意捡了一件袍子,便走了出去。 刚到前院,就迎面看到林尘镜朝她走了过来。 两人对视着,气氛微微有些凝固。 最后还是林尘镜先开口,「……你要去找祁渡?」 他改口很快,都不叫师尊了。 涂萝抿了一下嘴角,没有言语。 林尘镜对她道:「他在前坪处,祁月也过来了,还带了阿弦。」 涂萝淡淡应了一声。 见她脸上无悲无喜,林尘镜轻轻嘆了一口气,「那一日……你为何不跟我走?」 闻言,涂萝微微蹙眉。 她尽力避开他的眼神,道:「尘镜,我们已经不在一条道上了,不要白费力气。」 僵持了很久,林尘镜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又走到她面前,状似轻松地道:「你要去哪?我给你带路。」 这里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他想带她四处转转,却不知道以什么身份。 涂萝沉思良久,对他道:「带我去见阿弦吧。」 林尘镜点点头。 前坪。 因着怀岭老祖的缘故,神女的名声传了很远。 云鼎山在修真界中有很大的权威,既然他们说祁月是救世的神女,她便有了自己的信众。 北海的灾情如此严重,祁月也跟了过来,刚到此处就受到当地灾民的追捧。 他们无比渴望有神明能够来拯救他们,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将祁月当成神一样祭拜。 祁月以为自己是懂事的,也是心怀苍生的。 却不曾想到,祁渡却无比冷漠地看着她,「救灾不是儿戏,回云鼎山去。」 她不想觉得祁渡是厌烦她,只能以为他是在关心她。 于是勉强扯出一抹笑,对他道:「师兄你放心,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祁渡还要说什么,祁月唯恐他说出伤人的话来,便连忙指着对面街道上的某一处,「那不是尘镜吗?他怎么与涂萝在一块。」 其实不只是他们二人,还有月弦凝。 在云鼎山时,他们一直都是三人同行。 涂萝已经没怎么说话,把话头让给林尘镜跟月弦凝。 只是他们都不是善言语的人,气氛虽然和谐美好,却也很安静。 不知道是谁说了些什么话,涂萝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那笑容,是她在祁渡身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 祁月回过神的时候,就只看到祁渡周身骤然冷沉的气场。 日光灼热,他周围却像冰冷寒窑,阴暗晦涩,整个人都处在黯淡的阴影之中。 即便他很快掩饰好,但祁月还是看清楚了他眸中稍纵即逝的破碎与痛楚。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处的那些个人,心头说不出的痛苦。 她突然就想,若他真的那么爱她,那便成全他们吧…… …… 涂萝只跟他们走了一段路,便找了个藉口先行回去,留他们两个在原地。 月弦凝知道涂萝的心思。 她想成全她和林尘镜。 可她看着林尘镜紧紧跟随着涂萝的视线,心里面自嘲地笑了一声,对他道:「师兄,我还有些任务在身,便先走了。」 林尘镜点了点头,跟她告别。 他对她,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别的感情。 月弦凝的神情有些颓丧,独自离开。 蓦然,身旁出现一道月牙色的影子。 祁月出现在他面前,「阿弦,你是不是很难过?」 …… 涂萝兴致缺缺地回到屋子里,给自己倒了杯茶。 喝了之后,就看着面前一处空茫的地方,没再动作。 片刻后,她揉了揉手腕。 听到外面有人进来的声音,没有抬头。 而后,身后贴上一个温热的怀抱。 祁渡从背后抱着她,薄唇贴在她的耳边,「玩得开心吗?」 涂萝皱了一下眉头,「你跟踪我?」 「只是偶然碰到。」 祁渡抓着她的手,垂落在身侧,「……林尘镜似乎还没有死心,你觉得我要不要做点什么?」 涂萝冷了脸色,「你敢!」 祁渡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十分温柔,他将她转过来,触碰着她的脸颊,「我有什么不敢的?」 涂萝咬着牙,「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跟他走得那么近……」 祁渡不想看她跟自己这般剑拔弩张,轻轻嘆了一口气。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那一块。 虽然已经结痂,但还能看出昨天晚上被捅了好几下的痕迹。 他对她道:「想怎么捅就怎么捅,想捅几刀就捅几刀,好不好?别再跟他见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涂萝站起身,看着他斯文温和的面容,血液里面澎湃着汹涌的厌恶。 她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丑陋?」 说完,她看到祁渡那张完美的假面裂开一丝缝隙,泄出痛苦的潮涌,突然就痛快起来。 她深知,自己被仇恨浸染,早已面目全非,不再是从前那个涂萝。 她厌恶如今的自己。 可当她发觉祁渡并没有独善其身,也开始被嫉妒扭曲了面容时,她又生出了一些隐秘的愉悦。 看啊,高高在上的剑尊,也会有这么丑恶的一面。 她如今手上没有刀。 可只要她愿意,仍然能让祁渡的心千疮百孔。 擦身而过之际,祁渡沉着脸,还是握住了她的胳膊,声音颓废到极点,「……去哪?」 涂萝目不斜视,甩开他的手,「与你何干?」 …… 为了不让那些情绪干扰到自己,月弦凝将自己投入到救灾之中,整整一天都没有再回林家的宅子。 夜晚。 她才独自一人回到自己的院落,却看到祁月站在那一处,似乎在等着谁。 今日两人的谈话让她心中有些不舒服,只跟她打了声招唿,便要歇下。 祁月却突然抓住她的手,「阿弦,我说的话,你考虑过了吗?」 月弦凝皱了一下眉头,有些不耐烦地想要抽出手。 可那一瞬间,她看向祁月的眼睛,不知道为何,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嗯……」 祁月循循善诱,「你不是心悦尘镜么?这一次跟到北海,应当也是为了想见到他吧?」 「可他为了涂萝都已经退出师门,你回去之后便再也见不到他了,若是这一回都不能够与他在一块,你们之后或许再也不能相见……」 月弦凝的眼神逐渐涣散。 她问她,「那该怎么办呢?」 祁月拿出一颗丹药,放在她的手中,「服下它,然后去找林尘镜,他不会拒绝你的。」 「他是个很有责任心的男人,若你们有了夫妻之实,他定会对你负责……」 这丹药是禁药,即便对那些修为深厚的高手,也能产生极大的影响。 祁月希望她能够好好用上,至少能够让林尘镜不再缠着涂萝、不能再对祁渡造成威胁。 她想,或许真的爱一个人,就该成全她。 就算如今祁渡眼里没她,她只想为他做点事情。 她的声音带有极大的蛊惑力,仿佛勾出了月弦凝心里面最深层的阴暗。 她接过那颗丹药,放在嘴边。 祁月期待地看着她,正当她张开嘴时,月弦凝突然惊醒过来,将那颗丹药扔在地上—— 「不行,我不能这样做!」 祁月的面容瞬间扭曲,「为什么?你不喜欢林尘镜吗?」 月弦凝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她苍白着脸说道:「我爱他不假,可我道心更坚。」 分是非,辨正邪。 错的就是错的,她不能因为爱一个人就做违背本心的错事。 她的话刺到了祁月。 尤为刺耳,她甚至觉得她是在讽刺她。 「阿弦,不要犯傻……」 她上前一步,漆黑的眸色泛出凶光。 月弦凝看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情绪不受控制,生出一股难以克制的嫉妒。 她拼命压制,却不得其法。 就在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涂萝在一旁听得差不多,飞快地捡起地上那颗丹药,塞进了祁月的嘴里—— 她捏着她的两腮,看着她愕然的脸,等着她吞下去了,才冷冷道:「好脏的手段啊,神女大人。」 祁月勐地推开她的手,想要将那颗丹药吐出来。 涂萝看着她,神色突然暗了暗,径直将她拽着往来处的方向走。 月弦凝回过神来,不知她要做什么,连忙跟了上去。 院子外。 涂萝带着她,一路走到房门口,砰砰两声敲了门。 等祁渡将门打开,她便将祁月直接塞进了他怀中,「她吃了引春情,远古邪药,看来只有你给她解了,不然她就会死。」 话落,她看到祁渡下意识推开了祁月,冷嗤一声,用力关上门。 她只看到祁渡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惊诧、不可置信、到后来的心如死灰。 他越是痛苦,她越高兴。 铜色风铃上映出她的脸。 涂萝看到自己脸上憎恶又扭曲的神色,因为完成了那一点报復而一闪而过的快慰,都是那般阴暗。 她摸着自己的脸。 她快要认不出自己本来的模样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飞升 ◇ ◎死得其所,光辉盛大。◎ 月凉如水。 月弦凝手中握着长剑立在她身后, 终于是反应过来,上前一步—— 涂萝见状,径直挡在她跟前,蹙起眉头问她, 「你想做什么?」 月弦凝的语气很沉, 「祁月她服下了丹药, 怎么能够跟师尊关在同一间屋子里?」 她知道涂萝生气, 可她也不能够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往更深的罪孽深处去。 涂萝咬着牙,用力地攥着她的胳膊, 「不许去。」 她一字一句地道:「你难道忘记了, 方才就是她要给你下药, 她差点就用那种卑鄙噁心的方式来让你跟林尘镜媾和……他们如今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涂萝的眼睛漫上一丝鲜红。 「再说了……」 那抹红色,让她显得格外妖冶, 「祁渡那么在意祁月, 费尽心思替她找堕妖体復活,祁月她又很爱她的大师兄, 我不过是成人之美!」 月弦凝的眼角微微垂落, 不去看涂萝的眼睛。 她的声音很低, 「可他们是那样的人, 不代表我们就要做他们那样的人……」 她这话说得太轻飘飘, 涂萝甩开她的袖子, 「你要帮着她?」 「我不是帮着她, 我只是……」 月弦凝突然抬起头, 对她道:「我认识的涂萝, 不是这样的……」 这句话像是触碰到了涂萝的逆鳞, 她失声道:「那是因为你没有经歷过我的痛苦!」 她曾经难道不也是这样的想法? 天真、单纯、愚蠢! 她相信世间那些正义道理, 相信只要真心待人, 便不会被辜负。 她相信祁渡告诉她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玩意! 可结果呢? 她连自己的身体都没能保住。 如今只能够被困在这副冰莲造就的破烂身体里! 「你看我的手!」 涂萝将袖子拉起来,「我屈指都做不到!我连走路都是蹒跚的!」 她从前也跟月弦凝一模一样,认为自己无论到了怎样的境地,都不会去用那些污秽的手段,不屑于被仇恨浸染—— 她甚至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凌驾仇恨。 她自以为有辽远的格局,广阔的心胸,她不会因为任何伤害就变得面目全非。 可事实呢? 事实就是那些话实在是太轻飘飘! 因为没有经歷过磨难、没有经歷过打击,所以能够天真地说出那番话来、能天真地那么想! 曾几何时,她又何尝不是月弦凝这般? 又是谁把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月弦凝有些惊诧地看着她,不知为何,眼泪倏然而落。 她眼睛通红,「我只是……很心疼你。」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掉泪,连忙擦干净,扭过头去,「我不会说话……我、我一直想办法安慰你,可我看到你的样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怕我的安慰会让你更糟……我只知道很心疼,不知道该怎么做能够让你好受一些……」 她道:「倘若你觉得这样做心中能够好受,我不会说什么,也不会阻拦你,我只是……」 月弦凝鼓起勇气道:「可我觉得,你好像也在折磨你自己……」 她太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她的意思表达出来。 可她听到涂萝刚才的那番话,心中很是难受。 她想让她知道,她是站在她这边的,她不想让她觉得连自己都在劝告她。 她和涂萝之间,最开始也只是纯粹的友谊,是在朝夕相处中累积而来的。 涂萝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后退半步,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是房门被用力破开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看,但能听到男人极力压抑隐忍的语气: 「过来,把她带走!」 祁月颓然倒在地上,那药已经开始发作。 她下意识要去抓他的衣摆,祁渡却后退几步,一片衣角不留。 方才她被涂萝推进他的怀中时,他的本能就是推开她。 这让祁月想到先前她从灵灯里復活时,她那么开心雀跃地扑向他,而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告诫她。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记忆又重现在她的脑海中。 即便他们青梅竹马,但祁渡对她从未有过逾矩的行为。 门中不是没有弟子相爱,即便是再端方自持的人,面对喜欢的人,也不应该像他对待自己那般疏离淡漠。 但他又那般纵容着她,只要是她的要求,在他的原则之内,他都会替她办到。 那时候的祁月觉得,祁渡只是古板守矩。 可她復活之后才发现,他跟涂萝却在成亲之前就已经关系亲密。 她这才没办法欺骗自己。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 「……倘若没有霜罗花,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将我放在心上?」 她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又只听到他冷冷的一句: 「把她带走。」 月弦凝回过神来,见祁月零落地靠在门边,连忙上前将她给扛了起来,「……师尊,她如今这副样子,该怎么办?」 既然中了丹药,若是不给她解毒的话,或许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祁渡声线极为冷淡,「去找境王妃,她是解毒高手。」 月弦凝有些迟疑地点头,心里记挂着涂萝。 在回头时,涂萝已经不见踪影。 院落中空空荡荡,只剩下周围寒冷的冰霜。 月光如华,仿佛被冰封。 那晚的事,如船过无痕。 谁也没再提起。 祁月没有想到自己那般投怀送抱,祁渡都不为所动,失了面子,不情愿再出现。 境王妃的嘴巴很紧,什么都没说。 月弦凝更不用说,她不是那种到处大嘴巴的人。 祁渡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还和往常一样跟涂萝相处。 她不理会,他便说给她听。 涂萝感觉得出来,他对自己更加小心翼翼,甚至有时候她一个眼神,都能够让他坐立不安,揣摩良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看着他这般紧张自己的模样,涂萝心中无波无澜。 月弦凝来找她的次数多了一些。 她还跟平时一般,不怎么说话,每次来了也只问她,「跟我出去救灾吗?」 涂萝点头,不言不语地跟在她身后。 第一日,他们去了河堤。 天洪的余威将堤坝冲垮,沿岸的百姓们为了活命,只能日以继日地修復。 月弦凝看着瘦弱却很有力气,帮着修筑河堤,涂萝行动不灵活,便分发粮食与工具。 很快,那河堤已能挡住致命的洪流。 第二日,他们去了灾民区。 天洪肆虐,界限外却是难以想像的干旱,洪水浑浊,无法饮用。 许多干渴至极的人曾奋不顾身投入洪流之中,只为了那一口水源,但结局只能是被沖走。 涂萝与她一起,将云鼎山带过来的水灵果给他们,虽艰涩难食,却能解渴解饿。 第三日,涂萝已经适应了这种日子,便跟着到了祁渡他们驻扎的地方。 这里是片很深的深渊,冷风唿啸,地面上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不断地有妖邪之物从里面跑出来。 祁渡手执一柄长剑,剑光锋锐,将他们斩落。 境王见到她们来,对她们道:「这里年年灾害,查了许多次都查不出缘由,后来才发觉,原来这边有如此大的魔窟……那些灾害,或许都是从这里带出来的。」 涂萝随着他的嘆息,去看他的百姓们—— 他们衣衫褴褛,终日都活在饥渴与飢饿的挣扎中,面色土黄,嘴唇干裂。 在最困难的时候,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孩子去世,连哭都没有眼泪。 这几日,涂萝见到了太多令她震撼的场景。 她甚至见到一位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活下来,用身上的血去餵养。 她也看到在洪流中被沖走的夫妻,男人为了让妻子活命,自己松开手,被那洪流沖走。 凡人太多,他们救不了这么多人。 救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总有没那么幸运的人。 而她也看到了许多残忍的事情——有饿极了的人易子而食,也有人为了一个馒头大打出手,头破血流。 更看到了当有好心人摆棚施粥时,遭到哄抢,好心人被掩埋在废墟下,而那些被救助的人只顾着哄抢粮食,无人在意被压在底下奄奄一息的恩人…… 涂萝不由得迷茫。 为什么人可以那么高尚,又可以那么卑鄙? 在这些灾难面前,所有人都变得沉默。 林尘镜不再针对祁渡,他们与那些弟子战士们一起并肩作战,那些矛盾龃龉都被抛在脑后。 沉默地做事,沉默地救人。 涂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似乎是有一滴水源浇灌了她早就已经干枯的心田。 仇恨还没有消散,可却被更重要的东西给代替。 当她看到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终于获得生的希望后、向她投来感谢的目光时—— 她觉得自己好像不是活在烂泥里。 也有什么光照在了她的身上。 她感觉到了被需要,感觉到了存在的意义。 她开始和月弦凝一样,每日沉默地做事。 可她依旧不理会祁渡,对他说的话少得可怜。 祁渡也发觉到了她身上的变化。 她不再如同一团死气,她身上逐渐有了生机。 当魔窟的妖邪被斩杀到最后一只,再也没有新的出来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只有祁渡脸色凝重。 今日是七月初七,若预言是真,那便是天洪降世、三宙覆灭的时候。 众人还未在喜悦中沉浸多久,便看到远处一人乘剑而来—— 是祁怀岭。 境王很惊讶,他怎会出现在此处? 云鼎山现如今只有祁渡和祁怀岭二人坐镇,他们至少会留一人在山中。 如今两人都出现在这里,境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祖千里迢迢赶来,是为何事?」 话音未落,那沉寂的洞口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勐兽出笼,以一种极其迅速的速度朝这边而来。 山崩地裂,风云骤变。 众人大惊失色。 境王立刻拔剑,将境王妃护在身后,「这是怎么一回事!」 祁怀岭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看来,是它要出现了……」 涂萝也变了脸色,看向月弦凝,「什么情况?」 月弦凝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涂萝刚要动作,两条胳膊都被人给抓了起来。 一左一右,分别是祁渡和林尘镜。 最后还是林尘镜先松开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与月弦凝一起摆出阵法。 「应当是有大妖出世,保护好自己,迎接战斗!」 涂萝抬起头,望着天空。 风云变色,黑云压城,那勐兽的咆哮分明就在耳边,却看不到模样。 这种对未知的恐惧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敌人的强大,更多来自于未知。 这魔窟太过于邪门,源源不断的魔气侵蚀着大地上的一切。 祁渡挡在她的身前,左手捏诀,一道金光闪过,将涂萝给围了起来。 霎那间,那些瘴气都无法近她的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她蹙起眉头,便看到祁渡转过身来,严肃地看着她,「你待在这里,哪也不要去!」 耳边是风声唿啸,她眼睁睁看着祁渡乘风而起,与那团冲出魔窟的黑雾缠斗。 周围的弟子也都摆好阵法,但那黑色的大雾根本就没有实形,无论如何攻击都不会损伤它一丝一毫。 甚至于它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大,从魔渊中蔓延出来。 黑色的雾气从地面上攀爬着,只要触碰到人身上,那人便会像被烈焰焦烤一般发出滋滋的声音,进而迅速融化下去。 当第一个人被拖入黑雾中,融到只剩一双眼睛时,阵法瞬间乱了—— 任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这难道就是天罚? 一瞬间,耳边充斥着惨叫声、嘶喊声、哭泣的声音。 祁怀岭跟祁渡并肩作战,他们实力最强,沖在最前方。 当他们二人联手拖住那团黑雾试图阻止它前行时,祁怀岭勐然回过头。看向人群最后方的祁月—— 「月儿!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他白髮苍苍,厉声道:「诸位安心!云鼎山享三宙供奉,必定护百姓周全,月儿是神女转世,我们早就推算出今日会有大劫,只要月儿的神女之魂、与堕妖体熔炼,便能将这魔窟彻底封印!」 众人惊诧。 原来是因着此番原因,才需要夺取涂萝的堕妖体? 祁怀岭满怀崇敬和期待地看向祁月,「月儿,还等什么?该是你以身献祭的时候了!」 她如今有神女之魂和堕妖体,只有她能降服这黑雾! 祁月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师父,我害怕……」 祁怀岭变了脸色,耐心安抚,「无需害怕!你是神女转世,又是极纯之体,只有你能够拯救大家、拯救三宙!」 祁月原本是想上前的。 可一想到方才那些牺牲的人……双腿像灌了铅,怎么都不能上前一步。 「不行不行,我害怕……」 她好不容易才活过来,又要去送死吗? 祁怀岭见她犹犹豫豫,眼睛瞬间就充了血,「你是神女!为了你转世復活,我们已将堕妖体给了你,让你练成了极纯之体,你怎能在如此重要的档口退缩?」 是他太过于崇敬她、宠爱她,他的眼中,祁月始终是那个曾经拯救苍生、将他挽救于水火的神女。 她心中有万千沟壑、时常怀着悲悯,在这样的大灾大难面前,她应当义不容辞才对,怎会做出一副如此畏缩的样子? 「我、我也会害怕……」 祁月声音都染上一丝哭腔,「我不行的,我做不到……」 「除了你无人能做到!」 祁怀岭对她怒吼了一声:「你享受了那么多的供奉、那么多的尊崇,我们云鼎山的职责就是守护天下人,甚至为了你能够以神女的身份復活,抢夺了涂萝的堕妖体,你怎能如此、如此……」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忍心对她说重话。 祁月只拼命地摇头,不断地往后退,「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她是退缩了,她是懦弱了。 可谁规定了她不能够害怕? 她的犹豫不前终于给了那团魔物进攻的机会,只是片刻间的功夫,黑色的雾气便瀰漫上大地。 不断地有人被拖曳进去,惨叫、哭嚎,响彻一片。 他们分明先前还并肩作战,下一瞬便天人永隔。 如今这里已经是一片炼狱。 所有人都在抵抗入侵,只有祁月躲在后方。 可她分明是享受了最多好处的人。 涂萝看着前方,眼里破碎的微光缓缓聚拢。 而那片她早以为是一片烂泥的土壤,似乎又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她聆听自己的心声,好像有另外一个涂萝在她的耳边对她说着什么。 她缓缓地走出结界。 力量的波动,让祁渡停下手中的长剑,一身染血,对她吼道:「不许出来,回去!」 涂萝置若罔闻。 她从土壤中拔出一把长剑,一团带着黑色羽翼的雾气朝他而来,她用力一挥,那雾气便散开。 她不断地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甦醒,又有什么东西在沉睡。 脸上被凌厉的刀锋割出血迹,她浑然不觉。 那笨拙的身子也越来越轻快。 祁渡几乎是目眦欲裂,「涂萝!」 察觉到她的动作,他不顾一切朝她而去,「你要干什么?停下来!」 「它需要的,是血的献祭。」 她没了堕妖之体,却是堕妖之魂。 涂萝笑着看着他,轻盈一跃,坠入深渊。 她不愿再浑浑噩噩地仇恨着了。 耽于情爱,在怨恨与仇视中醉生梦死。 即便长久地活下去,也不是她想要的。 长生酿孤独,永恆烧疾苦。 她更愿意死得其所,光辉盛大。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神女 ◇ ◎这一切不过是你命中注定的情劫。◎ 魔窟周围, 瘴气肆意。 涂萝一跃而下的瞬间,便被那些魔气吞噬。 尖锐的黑瘴擦破她身上的肌肤,浮现出鲜红的伤口。 艷红的血珠浮在空中,很快就飞逝而去, 被浓重的瘴气淹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她在急速坠落, 或是款款绽放。 以血筑花, 她开到荼蘼。 魔窟上空盘旋着嘶鸣的飞鸟, 眼前一阵晕眩。 涂萝看到一束剑光划破天际,不顾一切朝着她而来—— 那般恐惧到极致的神色, 涂萝从未在祁渡脸上见过。 她看到他嘴唇在动, 像在说些什么, 可她听不到了。 耳边的风声太过勐烈。 她只看到他骤然猩红的眼睛,好像所有压抑的感情都在那一瞬间破壳而出, 聚成澎湃汹涌的浪潮, 将他自己淹没,却也被这模煳的黑暗吞噬。 周围的人都惊诧地看着这一幕, 祁怀岭面容扭曲, 在他身后怒吼: 「祁渡!祁渡!」 他想追过来, 将祁渡带回去。 可四周中的魔气将他生生逼退。 他只能将剑插进土中, 吐出一口黑血。 颓然看着他最得意的弟子跟着坠入深渊。 他们全部都被挡在魔窟外, 看着祁渡如同破晓的曙光, 直直朝着涂萝坠落而去—— 不管不顾, 焚烧一切。 「……你是何人?」 坠落中, 涂萝听到那团雾气突然开口, 嘶哑的声音仿佛毒蛇蜿蜒过冰凉的河, 吐着信子。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涂萝拿出手中那根小小的万浮针, 在掌心里划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你只需知道, 我是来收服你的!」 她的血液喷薄而出,在那个团黑色的烟雾中飞溅出一道绯红的破口。 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那道红光闪耀,传来魔窟痛苦的喊声。 所有人都震惊于眼前这一幕。 他们看到涂萝的血对那些黑色的雾气有着极大的抑制力,只要是她经过的地方,所有的黑雾都自动退散。 甚至消失不见。 可她的血液是有限的,她不断地用万浮针割着自己身上的皮肉。 她也听到祁渡几乎是哀求又绝望的低吼。 时光错乱。 涂萝看着他那一袭白衣,又想起当年初见。 他在赤蛇王手中救了自己。 或许从那时候就註定,她这条命,是要还的。 只不过不是还给祁渡,而是还给这天下苍生。 她最后用万浮针抵住自己的咽喉,笑着对他道:「祁渡,再见啦。」 「我不后悔,但生生世世都不想再遇到你……」 她用轻快的语气,仿佛还是那只无忧无虑、简单率性的兔妖。 她不恨了,也不爱了。 无数的血液涌出,祁渡几乎是哀求她回来,但一切已晚。 天边突然出现无数道闪电,聚拢在一起,发出轰隆的声音。 大地震动,那些闪电突然迅勐地朝涂萝而去。 涂萝脸色苍白,因为失血过多,头晕目眩。 那些魔瘴将她完全包裹之后,又被那些刺眼的雷电给击散。 她浑身是血,额心突然出现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纹。 祁怀岭登时瞪大双眼,「怎么会……」 那一瞬间,像是被解除了禁制。 涂萝被一层红色雷电包裹住,周身的气场强大到无法比拟,也美得不可方物。 黑色的魔气像是被激怒,怒吼着朝她而来。 「都得死!都得死!」 祁渡双眸猩红,身后祭出本命长剑,想要护着涂萝。 一阵刺眼的白光过后,他却被涂萝身上散发出来的力量撞退到一旁,胸口的地方震鸣着,鲜血流淌下来。 他就那么看着涂萝跟那团黑雾同归于尽。 艷丽的红色过后,浓稠的黑色缓缓散去。 天边是破碎的微光,最后都隐匿、消失不见。 周围的黑雾被降下来的红光缠绕消解。 涂萝就这么在空中幻化成了点点尘埃,一丝一丝地消散。 最后了无踪迹。 她用她自己的灵魂,献祭给了魔窟。 祁渡跪着上前了几步,想要抓住她落下来的飞尘,可什么都没有抓住。 手中空空如也。 她就这么在他眼前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一点念想都没有留给他。 黑雾散尽,天空骤亮。 一切灾难都停歇下来。 境王放下手中染血的长剑,看着周围那些黎明百姓在汹涌的洪灾之中生还,干裂的土地重新流淌着水源,万物都重新散发着生机。 ——而这一切,都是以涂萝的牺牲换来的。 祁渡长久、长久地跪在涂萝消失的地方,双眼赤红,如同充血。 她漠然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了,听不到、也看不到,仿佛与这世界失去了关联。 不知道沉寂了多久,四周终于热闹起来。 不知有谁高喊了一句,「我们得救了!」 祁怀岭这才恍然如梦初醒,「怎么会、怎么会……」 他被定在了原地,整个人都凝固着,唿吸不畅。 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是狂怒地冲到祁月面前,扼住她的脖子,「你不是神女吗?你不是神女吗?」 祁月流着眼泪,慌忙摇头,「我不知道……是你说我是的……」 境王妃也从方才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我们不管神女是谁,我们只知道是涂萝救了我们!」 境王脸色严肃,沉着脸道:「夫人说得对,她救了我们所有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周围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弦凝实在忍不住,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手腕。 直到咬出血来,还是没能压抑住喉咙里面溢出来的一声哭泣。 她修行多年,一直追求情绪稳定,不被外界的事情干扰心境。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可眼泪就这么滚落下来。 林尘镜也麻木地看着某一处,用力忍着眼泪。 他的手都是抖的,完全握不住剑。 那阵细小的哭声逐渐放大。 月弦凝用手捧着自己的脸,哭了出来。 那一侧,祁怀岭已经陷入了癫狂。 他用剑指着祁月,「你告诉我,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突然攥着她的手腕,去看上面的印记。 霜罗花还栩栩如生着,祁怀岭对她吼道:「你有这霜罗花的印记,你便是神女转世!但神女绝不会像你方才那般畏缩软弱,你到底是谁!」 祁月不停地摇头,涕泗横流,「我、我真的不知道……」 境王最先冷静下来,铁青着脸问他,「老祖,这些事情,你又是从何得知?」 祁怀岭脸色很难看。 事已至此,他沉沉道:「天帝曾与我託梦,将神女转世的印记交代给我,让我找到神女,我便以为月儿就是神女……」 闻言,祁月勐地抬起头,「……天帝?」 她想起自己梦中也曾出现过一个神秘男子,她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看出他身份尊贵,地位不凡。 也是那个人,告诉她若是拥有霜罗花,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祁怀岭眯起眼睛,看向她,「你知道什么?」 他逼视着祁月,正要敲打她,弟子那边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 「老祖!剑尊他……」 …… 涂萝感觉自己置身在茫茫一片大雾中。 她看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是一直往前走,不断地往前走,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她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再也没有任何意识,却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到底是哪? 难道灰飞烟灭的人都会被困在这种地界?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还是白茫茫一片,没有任何变化。 眼前倏然出现一道金光,她抬起手,遮了一下,好像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一身白色。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些伤口全都癒合。 而她只是稍微一动,就能够感觉到周身灵气充沛,全身上下都轻飘飘的,通体舒畅。 「……感觉如何?」 头顶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涂萝立刻警觉起来,「谁?」 那道金光逐渐化成实形。 涂萝定定地看着那一处,看到从暗光里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器宇不凡,容貌英俊。 是很年轻的模样,却有着沉稳的威严。 那抹淡金色,是他身上绣着的团龙。 不知为何,涂萝看着那条龙,觉得格外亲切,「你是谁?我为何会在此处?」 男人看着她,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孤名敖枞,是这九重天的天帝。」 「……天帝?」 涂萝愣了一下,「这里是九重天?你怎么证明?」 「孤无需证明。」 敖枞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在她的额心点了一下。 一道金光闪过,涂萝眼前便出现一幕幕画面。 良久,她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里真的是天宫?」 「还未到天宫,只是所有飞升的神所需要经歷的阶段。」 敖枞朝她伸出手,「孤特意在此迎你回来,定龙神女。」 额心缓缓发出光亮,涂萝往前一步,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他们一同前行,前方生出一条漫长的长廊,全都是她曾经的回忆。 涂萝看到自己在不帝山的降生,从一只大白兔子,逐渐修炼成为兔妖。 然后遇到龙钺跟红缠,在不帝山度过了一段简单快乐的时光。 最后去云鼎山歷练,遇到赤蛇王,遇到祁渡。 而后知晓祁月的存在,新婚夜被一剑穿心…… 最后便是她以身殉道,葬身魔窟。 一桩桩,一幕幕,全都出现在她面前。 她好像在回看自己的人生,又像是在品味旁人的故事。 分明是不久前的事情,但在涂萝心中,竟然已经掀不起丝丝波澜。 她缓缓道:「飞升是这种感觉么?」 敖枞对她道:「这一切不过是你命中注定的情劫,歷劫成功之后,便可飞升成神。」 「涂萝,你如今已是神仙,不用再受七情六慾之苦,自然不会再有那般浓烈的感受。」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虚空 ◇ ◎她怎么会死?她就在我的身边,她不会死。◎ 这是一条很长的成仙迴廊。 一直往前走, 仿佛没有尽头。 敖枞道:「飞升后,所有的神都需独自走完这条道路。」 甚至还有不少神仙以为这只是幻觉,这成仙迴廊会将孤独放大到极致,从而摒弃属于凡人的爱恨嗔痴, 也有不少新神因此放弃走下去。 涂萝不解, 「真有因此放弃的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辛辛苦苦飞升, 就因为孤独, 而放弃成仙的最后一步? 敖枞点头,似是回忆起什么, 「不多, 但总有这样的人。」 他看着涂萝, 「所以孤亲自来接你。」 涂萝:「……」 她没什么好说的,心中的确生出不少孤寂的滋味, 但并不难熬。 相反, 她很好奇真正的九重天是什么样子。 直至长廊尽头,她还得窥见丝毫。 正当她停下来想问个明白时, 身旁已经没了敖枞的身影。 再一转眼, 面前便是一座辉煌的宫殿—— 高耸巍峨, 云雾缭绕, 万丈神柱拔地而起, 仿佛看不到尽头, 金色游龙盘旋其中, 作出仰天长啸的姿态, 没入云层之中。 涂萝只身走入, 只感觉到大殿威严, 而自己是如此微茫。 「这位便是定龙神女。」 头顶传来低沉醇厚的声音, 她闻声抬头, 便看到敖枞已稳坐天帝宝座,垂眸看向她,眸中满是仁慈与宽爱。 「恭迎定龙神女!」 涂萝被这四面八方的声响惊了一下,脚步微顿,这才看到满座皆客,全是神仙。 她走到大殿中央,停了下来,望向高座上的人,「……我为何是定龙神女?」 敖枞没想到她开口会问这个问题,眸中漾着浅浅笑意,「你可记得那魔窟的瘴气?」 「记得。」 「其中的魔物为深渊魔龙,为祸人间多年,一直让天界头疼,你以身殉道,将其拔除,又以神女之身回归天界,孤以为定龙神女的称号很适合你。」 涂萝点点头。 原来如此。 见她脸上无悲无喜,敖枞关切地看向她,「可是有何不满?」 「不满倒没有。」 涂萝诚实道:「就是觉得不大好听。」 …… 北海。 人间已是风朗气清,朗朗干坤。 深渊魔龙被消灭,这里终于不再是荒芜之地。 只可惜,那个拯救苍生的人看不到此情此景了。 于是数座神女庙拔地而起,只为了纪念那位在大战那日飞身入魔窟的神女。 无人再提起她的妖物身份,无论她是兔妖、亦或是堕妖,她的灵魂却能镇压魔龙—— 这反而比空有神女头衔更使人钦佩。 甚至有人高传:「涂萝才是神女!」 「云鼎山那位祁月,不过是抢夺了旁人的东西!」 「她的身体都是占了涂萝的,这样的人凭什么是神女?」 祁月復活一事,本就不占理。 不少门中弟子都只是因为怀岭老祖的威名不敢置喙,又因着神女拯救苍生的高帽已经被戴上,都说祁月復活是为了镇压深渊魔龙,所以才抢夺了涂萝的堕妖体復活—— 结果竟然因为害怕而临阵脱逃,最后还是让涂萝以灵魂生祭。 祁月这段时间的日子不太好过。 不少人都认为,若不是她当日百般拖延,涂萝也不会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在那样紧急的关头,一个被世人所不容的妖怪,愿意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牺牲—— 而一个原本就享受人间供奉、还抢夺了旁人身子復活的神女,不但弃天下苍生于不顾,还害得别人身死道消,连点骨灰都不曾留下。 那些她曾经享受过的好处,如今遭到了反噬。 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够看到那些或鄙夷或厌恶的目光。 她受不了。 如今就连祁怀岭看她的眼神都是厌弃的。 「你根本就不是神女!」 他冷冰冰地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不再理会她。 祁月心中愤愤不平,「师父,你才是那个最没有资格说我的人!倘若不是你,我有哪里来的能力窃取涂萝的堕妖体?倘若不是你,大婚那日,她又怎么可能……」 「闭嘴!」 祁怀岭一掌打在她的胸口,祁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被她拍飞数里。 她跌落在地上,嵴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吐出一口鲜血,「师父你……」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将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待的祁怀岭,竟然会对她动手。 祁怀岭缓缓走到她跟前,那日之后,他像是苍老了十岁,看着她的眼神冷淡到了极点:「那日的事情,你胆敢说出半个字,我便让你死无全尸!」 知晓她不是神女之后,祁怀岭对她没有了半分迁就。 他如今心里想的,就只有如何再见涂萝一面。 祁月这才明白过来,他往日对自己的那些纵容和宠爱,全部都只是因为那个身份—— 全部都只是因为自己手腕上这朵霜罗花。 她突然就笑了起来,有些疯癫,「我以为只要听他的话,以为只要有了这朵花,就能够拥有我想要的一切……」 可偷来的就是偷来的。 偷来的,从来都守不住。 …… 祭拜了神女庙之后,月弦凝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林尘镜,问他,「师尊那边的情况如何?」 林尘镜变得越发沉默,手中握着那把长剑,淡淡摇头,「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那日,涂萝灰飞烟灭之后,他们亲眼看到祁渡身上竟然生出了魔纹。 从他的眉心开始,逐渐往下蜿蜒,以及他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藤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可他看上去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甚至连眼中的猩红都迅速退去,恢復成了冰冷淡漠的模样。 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冠绝天下的剑尊。 他太平静。 平静到反常,平静到让人心生害怕。 …… 枕星院。 涂萝大多数遗物都放在此处。 祁渡回来时,屋子里面已经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灰尘。 他默默无言,将院子里打扫了个干净。 走到窗台前,望向外面的山峰,矗立了良久。 日落而息。 夜幕降临后,他便和衣睡在涂萝习惯躺着的那个位置上。 衾被上还有她的点点味道。 祁渡闭上眼睛,淡柔着声音开口,「冷不冷?」 没有人回答他。 他便伸手探了过去,只摸到一片空气。 但他还是缓缓睁开一半的眼眸,柔声道:「冷的话,睡过来一点。」 若是在他们最好的时候,此时此刻,涂萝便会毫不客气地滚进他的怀里。 用她冰冷的双手去贴他温热的胸口,还会不好意思地对他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段时间她身体不好,气血虚弱,总是手脚冰凉。 她会贴在他的领口处,说他是会动的暖炉。 祁渡眸中漾起一丝笑。 眉心的魔纹却更重了一些。 次日。 他将枕星院的东西都收拾妥当。 院中的马白兰早就枯萎,花瓣边缘泛着黄色,颓靡地挂在那里。 祁渡抬眸,缓缓说道:「待会去临泉那边拿一些水灵珠,这些花花草草的,你从来没有养活过。」 耳边恍然响起涂萝不贊同的声音—— 「若是不去养,又怎能知道自己养不活?这一次没有养活,下一次肯定能够养活的!」 「怕是没有下一次。」 祁渡总是这样泼她冷水。 可嘴上这么说,又会下意识地替她找来最好养育的花草树木。 他们最好的时候,涂萝也总是抱着他的脖子得意洋洋,「祁渡,你为什么总是口是心非呢?嘴巴那么硬,还不是对我那么好……」 可后来,她又用仇恨的眼神望着他:「原来你对我好,只是为了復活祁月!」 「骗子!骗子!」 不是的。 不是。 祁渡极力压制着体内魔气的涌动。 眉心的魔纹已经蔓延到双眸。 日头正盛时,千渡峰略过两道迅疾的身影—— 枕星院中,龙钺和红缠双双出现。 「祁渡!给老子滚出来!」 龙钺怒吼了一声,「出来受死!」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双眸燃烧着勐烈的戾气。 与平日那种吊儿郎当的桀骜不同,双眼几乎快要被怒火烧穿。 红缠直接一脚踹开大门,走了进去,「这些都是兔子的东西,还给我们!」 祁渡对身后的两人置若罔闻。 他将涂萝穿过的衣裳一件件收拾好,放在一旁的木箱里。 又将她平日里面用过的首饰,都一一拿了出来。 红缠见状,上前就要抢—— 祁渡直接出剑,剑声铮铮,在她面前划出一道冷冽的剑锋,将她阻隔在外。 他的声音仿佛结上一层千年的冰霜,冷得刺骨,「我不杀你,她会不高兴。」 红缠打不过他,可还是一遍又一遍地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杀了他,「把兔子还给我,把兔子还给我!」 祁渡倏尔握紧拳头。 「还给你?谁把她还给我!」 他说完,眸中便散发着妖冶的光芒,周身气场一瞬间阴沉下来,魔气在四周流窜。 龙钺察觉到了不对劲,将红缠提了起来,挡在自己身后,「小心点,他身上有魔的气息。」 红缠才不管那么多,「管他是什么!我要杀了他!」 她红着眼睛吼道:「若不是他,兔子怎么会死?若不是他,兔子根本就不会灰飞烟灭!」 「都是因为他,是他害死了兔子,是他!」 她的声音悽厉无比,一声声撞击着祁渡的耳膜。 他突然后退几步,眸中流淌出鲜红的血液。 他害死了涂萝。 他扯着嘴角,呵了一声,「她怎么会死?她就在我的身边,她不会死。」 她很早以前便说,妖怪的寿命很长,可以陪他很久;后来她堕了妖,也向他承诺会好好修炼,争取延年益寿地陪在他身边。 她怎么可能死? 她不会死。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比对 ◇ ◎云鼎山的剑尊疯了◎ 龙钺看出他的不对劲, 蹙起眉头,「……祁渡,你入魔了?」 他像是没听见,继续手上的动作。 涂萝放在枕星院的东西不多, 大多数小物件都还在离火屋。他在玉榻旁的小木桌上看到几本古籍下面压着几张白纸。 他拿起来, 看到上面寥寥几笔, 画着栩栩如生的小人。 大多都是修炼的招式, 但也有不少一看就是她没有专心看书、思想开小差画的一些东西。 这边画了一只兔子,那边画了一只乌龟, 还有蛇。 画艺精进了一些之后, 又开始画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画。 有时候开心, 就会把他画得俊朗非凡,有时候气他, 就故意在他脸上画几笔难看的鬍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他眼里面始终带着一点笑意, 周身的气场柔和。 红缠怎么也看不出他有入魔的迹象,「我只觉得他脑子出了问题……倒是看不出他入魔了。」 她看向龙钺, 「师父, 你确定吗?」 龙钺抿着嘴角, 摇了摇头, 「不太确定。」 祁渡这副模样让他瞧着很是诡异, 刚才也只是看到他额心蓦然闪现出一缕黑色的幽魂, 所以才那般问他。 可他置若罔闻, 像是没有听见他的问话。 如此一来, 他也有些不确定。 「不管他入没入魔……」 红缠擦干净眼泪, 对着祁渡的背影喊道:「那都是兔子的东西, 你没资格拿走!」 「……我没资格?你们又有什么资格。」 祁渡背对着他们, 声音很淡, 手上的动作没停。 每触碰到一样跟涂萝有关的东西,他都会停下来。 侧脸的轮廓俊朗温和,跟那冷若冰霜的语调却是全然不同,「我们是道侣,我是她的夫君,谁比我有资格?」 「我呸!」 红缠红了眼睛,不只是因为难过,还有愤怒,「你算她哪门子的夫君!她当初那般歷经千难万险地要跟你在一起,我还当你有多好呢!你在大婚当日都能够将她一剑穿心,为了你的小师妹诓骗她为你堕妖,你这样的人歹毒至极!就活该孤寡万年,你凭什么把兔子牵扯到你们云鼎山的破事里去!」 她骂了个痛快。 祁渡却根本不理会她,仿佛她的痛骂对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红缠骂够了,也骂累了。 龙钺脸色却极其沉重,他抓着她的衣领,对她道:「……算了,他现在这副样子,你骂他他也不会理会你,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师父,难道就这么走了吗?」 红缠虽然骂了个痛快,但心里面还是堵着一团郁气没处发泄。 「不然呢?」 龙钺冷下声音说道:「他对我有莫名其妙的血脉压制,我根本无法与他动手,你那点道行难道,是想在他的手里灰飞烟灭,然后去找涂萝?」 …… 终于没了那些恼人的声音。 祁渡独自一人整理着涂萝留下来的东西。 他们在这里住得并不长久,大婚之后,原本应该要搬到他的漱流阁,但涂萝对他憎恶至极,如何都不愿意搬走。 他们回忆最多的地方,还是离火屋。 这里处处是涂萝的气息。 他停了下来,看着身旁空无一人的地方,眉眼柔和,「方才对你的朋友们态度不好,想必你应该又会生气。」 他垂眸,想起曾经他们因为水玉和那只鸟也发生过龃龉。 他对妖怪一向都有成见,不愿意她跟那些人多相处。 涂萝跟他抗议了无数回,也时不时地与他冷战—— 但她的确不是块冷战的料子,通常都是吵一架之后又没心没肺地忘在了脑后,下一次同样因为这件事情和他吵闹。 她一向率性真诚,但有时候又鲁莽较真。 直到犯下洗罪卺的大错,才消停下来。 回想起曾经,胸腔里生出一些密密麻麻的刺痛。 如今想来,她当时又有什么错呢? 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原本只想好好修炼,却又遇到那么多麻烦和困难。 他的确是救了她一命,可她对他也并非是完全没有所图。 他惊讶于自己的卑劣,竟然那般心安理得地享受她在自己身边。 可她那时候也只是想要几个说得上话的伙伴,来消解身处异乡的孤寂和不安。 他又何曾体谅过她的心境? 只认为她能够依靠自己便够了。 而他到底,也没能成为她的依靠。 反而将她伤得那么深。 他走到屋子里,将周围升起一层结界,哪怕是半只非常都进不来。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们。 望着空荡荡的院落,祁渡对身侧不存在的人道:「再成一次亲罢?」 他望着天空,眉眼哀淡,「……我还从未穿过喜服。」 …… 云鼎山的剑尊疯了。 所有人都这么说。 那一日的天洪过后,修真界仿佛被重创。 一向是门派之中顶尖头首的云鼎山,如今是群龙无首,一团散沙。 老祖祁怀岭闭门不见,将自己关在主峰之中,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前去觐见的弟子一概不闻不问,甚至还有直接被打出来的。 这种情况下,即便鄙夷祁月,也不得不去从她那里探知老祖的消息。 然而,祁月也没办法接近祁怀岭。 剑尊祁渡更是有一段时间不曾出现。 作为云鼎山的掌权人,他不出现,门派自然是乱成一团。 只是突然有一日,久不出山的剑尊,出现在山下集市之中。 本以为他已从失去道侣的痛苦中走出,却不曾想,他竟然是找到当初为他们大婚负责的织娘,再次赶制一次新婚喜服。 骇人听闻。 据说那日亲眼目睹的人不少,祁渡看上去与平时并无两样,依旧淡漠疏离,不惹尘埃。 若不是他时常跟身旁空无一物的地方说话、并且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的宠溺,无人会觉得他有什么异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怪异,让剑尊疯了这件事情瞬间传遍了七宙。 起初还有人觉得这是谣传。 除了那日亲眼所见的人,没人会相信这么荒谬的言论。 直到祁渡亲自宣告自己的婚讯,而道侣依旧是那位堕妖的小妖怪—— 众人才后知后觉,祁渡或许是真的疯了。 不帝山。 消息也传到此处。 一道翠绿的身影出现在洞外,将这件事情告知了龙钺。 红缠从一堆卷宗里面冒出头来,冷笑了一声,「疯了?疯了好啊,只不过还差一点,等他死了再来通报!」 「再探再报!」 树妖:「……」 龙钺眼睛充血,坐在一旁的练石器上,旁边的书籍散落了一地,「怎么会找不到?」 红缠心灰意冷,为着杀不掉祁渡、也杀不到祁怀岭的无力,只觉得自己废物至极。 她太没用了,都不能够给涂萝报仇。 但龙钺告诉她,或许有办法能够再见到涂萝。 她虽然灰飞烟灭,但到底是因为天下苍生才牺牲了自己。 天道仁慈,这种情况应该能够重塑灵魂復活才对! 就连祁月那个什么功德都没有的人,就因为被冠上神女转世这个名头,都能够强行抢夺别人的身体復活,涂萝又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灰飞烟灭、烟消云散? 红缠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便想着跟他探究让涂萝復活的方法。 不帝山民风淳朴,也没几个识字的,自然不会有太多的古籍。 他们在云鼎山翻了个底朝天,把他们的藏书阁几乎快翻遍。 除去涂萝看过的那几本书,祁渡不让他们带走之外,其余的基本上都搬了过来。 没有,没有…… 找不到,找不到…… 復活原本就是逆天而行,像祁月这样的,已然触犯了众怒。 更何况是灰飞烟灭? 看着洞口里面焦急的两人,树妖虽然心中也悲愤不已——毕竟他也是从小看着涂萝长大的,可事已至此,已经是回天乏术。 他缓缓地走到两人面前,树叶子上满是清晨的露珠,不知道是露水还是眼泪。 他说道:「以剑尊如今的疯狂程度,他若是能有办法将涂萝復活,定然已经去尝试了……」 若是他都没有办法,或许他们也无能为力…… 这件事情,龙钺和红缠原本心知肚明。 可知道是一回事,被人戳穿又是另一回事。 龙钺前些时日带上的假面终于被撕毁。 他勐地将面前的练石器掀翻,眸中闪着幽暗的火,一声狂啸,化作一条半龙,在空中盘旋。 不帝山的动静直直扰乱了云顶之流。 天宫之上。 守门的将卫感受到凡间的动静,便立刻将此事并告给了上级,将消息传递到敖枞那里。 此时此刻,大殿巍峨。 敖枞面前正摆着一盘棋局,他一身金装,眼神却直直落在对面人身上。 涂萝左思右想,绞尽脑汁。 听到旁人的禀报,这才抬起头,「凡间怎么又有异动?」 她记得敖枞跟她说过,深渊魔龙已是这数百年来危害人间最兇残的魔兽,只要除去魔龙,便可保后世百年无忧。 守灵将卫俯首帖耳,将不帝山的异动悉数告知。 敖枞手中一顿,黑子落在涂萝前方,「定龙……」 他站起身来,看了涂萝一眼,「这局怕是要等到孤回来才能继续了。」 他微微蹙起眉头,像是有些愧疚耽误了跟涂萝的棋局。 涂萝站起身,对他道:「无事,你先去吧。」 她倒觉得敖枞如此遗憾的样子很没必要。 反正也是敖枞先来找她下棋的,她又不喜欢下棋,而且差点就要输了。 他走了,她倒轻松不少。 左右她也没什么事做,看着这盘棋局,白子很明显落了下风。 涂萝百无聊赖地扔着碗里的棋子,突然往四周看了几眼,清了清嗓子。 确认四周无人之后,她偷偷地挪动了几颗黑子。 总不能输得太难看不是? 敖枞估计得走一段时间,一时半会回不来。 作为她在这等他那么久的补偿,让她悔几步棋,应当算很公平吧? 她正想着,通天柱后传来一声轻笑—— 「噗……」 涂萝瞬间站直了身子,「谁?」 一道倩影从通天柱后缓缓献身,最终立在她面前,「你就是定龙神女?」 女子站在她面前,从衣着上可以判断得出她地位不低,应当从小都是锦衣玉食将养着的。 她的眼神很纯净,看着涂萝的目光也是友好跟好奇。 只是…… 涂萝愣愣地瞧着她这张脸,半晌回不过神来。 良久,她站起身,走到女子面前,试探地道:「……师父?」 这人几乎与龙钺长得一模一样! 涂萝怀疑他是不是也飞升了? 但为何要男扮女装,还做出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招魂 ◇ ◎他像个溺水之人,饮鸩止渴◎ 女子闻言, 脸上出现茫然之色,「……师父?」 「我并不认识你,你为何称我为师父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这说话的姿态,倒是完全的女人。 一点不像那个经常发神经的龙钺, 动不动就逮着她跟红缠进行一些乱七八糟的修炼。 但这脸实在是太像, 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涂萝忍不住想去捏捏她的脸, 看看是不是什么□□, 「……你真的不认识我?」 女子从一开始的好奇,到现在的茫然。 如今又有些胆怯了, 「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涂萝眼神微闪, 「你到底是谁?」 「我?」 女子认真答道:「我叫尤汐, 自小长在这天宫中,听闻九重天突然多了一位定龙神女, 便想着过来瞧一瞧, 没想到看见你正在悔棋……」 涂萝脸色一变,「你看错了!」 她连忙道:「我只是在……」 她看到尤汐带着笑意的眉眼, 摸了摸鼻子, 「好吧……不过你别说出去。」 「嗯。」 尤汐点了点头,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涂萝又定定看了她几眼, 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你长得……实在是很像我一个故友。」 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尤汐闻言, 在她面前坐下, 长衫翩跹, 仙气飘然, 「其实我是听那些小仙子说, 新来的定龙神女与我有几分相似, 所以才好奇来看看的……」 这幅清然文秀的模样, 倒是跟龙钺很有不同。 涂萝勉强能将他们二人分清楚了, 听她这么说,纳罕道:「是说我与你有几分相似么?」 尤汐点头。 她撑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你说我与你那位故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与你也长得相似,由此可见,或许我的模样就是较为普遍的。」 涂萝摇摇头,「你长得很美,我很少见到你这般美的人。」 她这话不是恭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分明那张脸在龙钺身上也就是个俊朗的小伙,在尤汐身上却是美得不可方物。 只是需要一点适应的时间。 尤汐有些脸红,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你也很美的……」 只看她们这两张脸,的确是有相似之处。 等等…… 涂萝不禁深思起来。 那她跟龙钺应当也长得很像,怎地这些年来从未发觉? 她思绪纷杂,尤汐问她,「神女那位故人,如今何在?」 「我也想见见与我长得一般无二的人,是何模样。」 闻言,涂萝怔愣片刻。 随即淡淡笑了,「他是我在凡间的师父……」 尤汐神情单纯,好奇问道:「你飞升上仙,会思念在凡间的故人么?」 她自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待在这九重天,还不知道与亲朋好友分开是什么滋味。 涂萝眸色暗淡下来,但也只是一瞬。 就像敖枞说的那般,飞升之后,她便摒弃了凡人的七情六慾,什么都变得很淡。 她手中拨弄着棋碗中的白子,片刻后,摇了摇头,「或许是想念他们的,但是感受不到了……」 …… 不帝山。 天空异象环生,山中的妖物精怪倾巢而出,都看着半空中那条威武发怒的龙身,不知所措。 「那是……龙吗?」 「咱们不帝山什么时候有龙了?」 「啾啾?该不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了吧!」 「可我记得七宙已经很久没有神龙现世了,这族神兽不是已经断了血脉吗?」 「哇!那我们岂不是见到了活的龙啊!」 不帝山因地理位置特殊,虽山中灵气充沛,物种繁多,但周围瘴气环绕,四面都是魔窟黑渊,甚至与魔界隔海相望,易出难进,若不是对山中地势十分熟悉,基本无人能进。 而自小长在山中的,大多数从未出过远门,因此心中思想简单,只知道惊奇,不知道龙族现世意味着什么。 红缠从难过与愤怒中回过神来,忙跑到洞口外,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苍穹之中咆哮—— 「师父?」 她惊诧不已,看向身旁也看傻了的树精,「你知道他是龙吗?」 树精嘴还没合上,摇摇头,「我只知道他叫龙钺……」 龙钺是不帝山活得最久、法力最强的一个。 直到如今,他们才恍然发觉,他们不知道龙钺的底细。 毕竟不帝山的妖物精灵们,没有比他活得更久的,他们出生的时候,龙钺便已经是大妖怪了。 红缠干咽了一声,「所以他叫龙钺的意思……就是他是龙?」 …… 龙钺觉得体内有股强大的力量,妄图在冲破什么。 他不断往前走,却始终只能在原地盘旋。 很多年以前,他就诞生在不帝山。 之后的悠长岁月,他从未想过要离开这个地方。 一开始是因为他法力不够高强,无法穿破周围浓浓的魔障、也无法保证自己能真的离开不帝山。 最重要的是,他丝毫没有离开的心思。 像是被人在脑海中注入了这样的想法,若不是听闻涂萝在新婚那日被祁渡一剑穿心,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不帝山。 这次离开,他便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祁渡对他的血脉压制、以及脑海中最深层的唿唤…… 去九重天…… 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跟随着这道声音,龙钺不断往上。 天宫有严格的禁制,与凡间泾渭分明,只有在每过几百年有人飞升或者修仙已成时,才会将大门洞开。 先前已经为涂萝开了一次,如今便紧闭关口,通天柱遥遥在望,却如何也触碰不到。 龙钺心中翻涌着浓烈的情绪,这种愤怒让他的法力增强,连带着被祁渡压制的那一份,加倍反噬。 他已然冲破不帝山天顶的禁制,直入云霄。 「那是……龙?」 天宫守卫们听到异动,倾巢而出,却看到眼前罕见的景象,诧异不已! 「龙族早在数万年前的大战中陨落,已经销声匿迹数万年,怎会突然现世?」 「天界一直在寻找上古神兽的后裔,这条龙看样子早已修炼大成,为何天界从未得到过半点消息!」 「……等等!」 「这龙来势汹汹,恐怕非我族类!」 他们挡在龙钺面前,□□争鸣,不让他再上前半步。 龙钺眼眸猩红,吼道:「尔等蝼蚁,竟也敢挡我!」 他咆哮之际,吐纳龙火,让将士寸步难行。 龙火乃是上古神族之火,七宙之中,龙神女的龙火永不熄灭,在之间燃出一道沟壑,这才让持续了数万年的大战落下帷幕。 如今,龙火又重现—— 龙钺不知自己为何而来,只知自己势不可挡。 就在此时,天门大开,一道金光闪过,敖枞出现在众人眼中。 「天帝!」 臣服,跪拜。 龙钺丝毫没有惧意,迎面看着那被称为天帝的男人,冷声道:「我见过你。」 敖枞微微挑眉,「哦?你见过孤。」 「在我很小的时候——」 龙钺上前一步,将他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你来过不帝山,是么?」 「你记错了。」 敖枞手一侧,天谴剑已在手中。 他步步紧逼,直至龙钺面前,「再往前便是九重天,龙钺,孤为天帝,命你止步于此,否则——」 剑光凌冽,龙钺眼前划过一道白光。 他与敖枞对峙着,良久,吐出一句话,「……我到底是谁?」 …… 云鼎山。 门中萧索,却张灯结彩。 祁渡回来那日,不少弟子都淌下热泪,以为他是回来重振仙门的。 外界处处在传他疯了的消息,可门中弟子都从小受他教导福泽长大,对他始终怀着一份对尊长的敬畏,因此,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不会轻易离开。 再加上门中还有几位长老,不至于一闹而散。 月弦凝作为二师姐,在林尘镜退出之后,自然担起重担。 可她也没想到,祁渡竟然要再次与涂萝成婚。 剑尊还是那个剑尊。 回来之后,便一剑斩杀了试图篡位的秦天老祖。 他剑锋越发凌厉,一袭白袍,瞬间被染红。 若不是器峰长老极力阻拦,当日,祁渡怕是会直接斩杀另外几位有异议的长老。 苏枫刃早就是半隐退状态,如今祁怀岭闭门不见,他只能勉强出面,主持大局,弟子们以为祁渡回来了,然而他看得出来,祁渡的魂,早就不在此处—— 已经随着那灰飞烟灭的涂萝,一道走了。 除去筹备婚事之外,他一概不管。 若不是因着苏枫刃是铸造灵器的能人巧匠,祁渡也不会理会他。 他在铸造聚魂鼎。 古籍中有记载,聚魂鼎能聚集死去之人的灵魂。 如同祁月当初寄宿在灵灯之中一般,有的灵器,是可以滋养魂灵的。 只是涂萝的情况不同,她葬身魔窟、以身殉道,不曾留下一魂半灵。 即便能造出聚魂鼎,也不知去何处找回她的魂魄。 祁渡便试图从她留下来的遗物中找寻她的气息。 将她的贴身衣物放入鼎中,他偶尔能看到涂萝的影子出现在他的身边,大多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画面,却能让他半天不能回神。 他像个溺水之人,饮鸩止渴,急迫地抓住每一个能够见到她的机会,哪怕只是影子。 除去大婚之事的具体事宜之外,祁渡对其他事情不管不问。 他不分昼夜地将自己关在离火屋中,用那聚魂鼎,得以窥见曾经的回忆,以及片刻与涂萝相聚的时光。 他就指着这么一点虚妄活着。 …… 九重天。 霜华殿,涂萝正倚树练剑,突然脸色一变,停了下来。 长剑没入砖地,勉强让她稳住身形,「怎么回事……」 她晃了晃脑袋,体内似乎产生了一阵晃动。 仿佛有什么人在召唤她。 她这几天都能感觉到这种不对劲。 倒是对她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总能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在对她的灵魂进行招引。 虽说不能对她的魂魄造成伤害,但成天这么打扰她,她也是有点烦的。 又一次波动来袭—— 涂萝咬着牙,有些烦躁地将长剑拔出、又扔了出去。 「发生何事了,这般恼火?」 一道金色身影款款现身,敖枞眼带笑意,出现在她面前,手中还放着一块玉石,「孤大老远听闻你在练剑,便想着前段时间得了个宝物,正好可赠予你,不知能不能消消你的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涂萝立刻收好长剑,对他随意地行了个礼,「天帝。」 「你我之间,无须多礼。」 敖枞眸色温柔地看着她,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想将她扶起来。 手才触碰上去,他微微变了脸色。 涂萝见他握着自己的手不放了,心中莫名,想要抽回来,却被敖枞用力握紧,随即长指搭在她的腕骨上,似在检查什么。 良久,她听到敖枞压抑深沉的声音道:「定龙,似乎有人在对你进行招魂,你可知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入魔 ◇ ◎我唯独……不能护住我心爱的人。◎ ……招魂? 涂萝晃了晃脑袋, 「什么意思?」 她并未听说过此种功法。 见她迷茫,敖枞耐心解释道:「人有三魂七魄、神妖亦然,招魂的术法是对亡者而言,需以灵器作引, 能使将死之人的灵魂聚集其中, 若是修炼得当, 倒是能够达到起死回生之效。」 涂萝明白了。 她想到祁月被封印的那盏灵灯, 想来那种术法也是招魂? 敖枞问她,「你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若是被招魂者并非魂飞魄散, 那么生者便会感到灵魂被牵引, 有离体之感。 涂萝摇了摇头。 她的确是有不太舒服的感觉, 只不过影响不大。 闻言,敖枞蹙起眉头, 神情有些严肃地对她道:「即是有不适, 还是要上心,把手给我。」 涂萝犹豫了片刻, 见他神情坦荡, 便将手伸了出去, 将手背对着他。 倒是一副很避嫌的姿态。 敖枞眼中闪过一抹暗流, 没多说什么。 片刻后, 他松了口气, 「好在没有对你的神体造成多大的影响……你可知是谁在对你做这些事情?」 涂萝抿了一下嘴角, 「只要没有太大的影响, 那便没什么, 不用去管。」 敖枞看出她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 点了点头, 收回手, 「孤原本也只是想来看看你适不适应这里的生活,若是让你不自在了,告知孤即可。」 飞升之后,涂萝便住在霜华殿,离敖枞住的地方很近。 一开始她只觉得这是巧合,可是同其他的神仙们交谈过后,她便发现,敖枞对她似乎格外关照。 譬如现在,她一个刚飞升的小神,哪里值得天帝这般事无巨细的关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涂萝对他提起了一些警惕性,「没有什么不自在的……九重天应当事务繁忙,小神就不多占用天帝心神了。」 敖枞看向她,「怎么,是谁跟你说什么了?」 「不是。」 涂萝摇摇头:「只是觉得小神虽然飞升,对九重天的一切都不了解,天帝安排小神住在霜华殿,已是对待新神极大的恩典,小神不愿再让天帝烦心。」 一番话,不断地自称小神。 神情坦然,但想划清界限的意思已然跃于言表。 敖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收紧,最后又收回,「尤汐可有来找过你?」 涂萝如实回答,「有。」 她很好奇尤汐的身份,先前问过她,她却说她是自小被敖枞捡回来的,不知道自己是谁,自有记忆伊始,她就已经在这九重天了。 这九重天上有不少神仙。 神仙住的宫殿,自然也是马虎不得。 涂萝刚飞升就被安排在霜华殿,而大多数神仙住的地方都离正天宫很远,她却能遥望含沛,这让她心中也有些打量,总觉得敖枞对她格外用心。 敖枞喜静,他平日里就在含沛宫,不愿意被人打扰,唯有尤汐仙子常伴在他身边。 尤汐没有自己的宫殿,直接住在敖枞的含沛宫内,给她分出一处院落来。 这些都是尤汐先前告诉她的。 涂萝也曾好奇问过她,「你与天帝住在一处,那你是不是天帝的妃子啊?」 尤汐听她这么问,先是有些愕然,随即脸上飘着淡淡的红晕,摇头道:「不是的……我与天帝,不是你想的那般。」 「那是哪般呢?」 涂萝发誓,她真的只是好奇,随口一问。 只是见着尤汐这般羞怯忸怩的模样,心里便有了数。 她在凡间歷的毕竟是情劫,对这些小女儿家的心态,已然很熟悉。 尤汐果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打岔过去。 涂萝便没再追问。 她的确感到好奇,但也只是好奇而已,再没有别的情绪。 敖枞说,飞升便会不受七情六慾的困扰。 她当时还很是觉得不错,现在想来,那些因为孤独便要放弃成神者,似乎也有那么点道理。 提起尤汐,敖枞似乎有所变化。 他看着涂萝,沉默良久,问她,「你与尤汐,相处得如何?」 涂萝顿了一下,答道:「自然是很好。」 敖枞这话问得让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 「她自小长在这九重天,孤从未亏待于她。」 敖枞突然语重心长道:「众仙家都知道,孤待她,如同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涂萝:「……」 亲生女儿可还行? 她看得出来,尤汐对这个天帝,是有男女之间的好感的。 不过这也不关她什么事,她只要做个九重天上的闲散神仙,就可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 婚期似乎越来越近了。 云鼎山恢復了平静,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众人眼中疯癫到几近走火入魔的祁渡,最终也回到了云鼎山。 他回来之后,便担起了剑尊的责任,一如既往。 只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离火屋、亦或是枕星院,极少在其他地方出现。 但他至少看上去像个正常人了,弟子们仍抱着希望,认为总有一天他会清醒过来。 林尘镜也回到了云鼎山。 祁渡虽然依旧是万人敬仰的剑尊,但他的心思已然不在修道上,整日都在研习灵器復生。 各大门派的长老不好插手云鼎山的事情,只有月弦凝一个人一直在坚持教导那些弟子,让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继续留在云鼎山修炼。 对于有的人来说,他们还可以回到自己的故乡; 但对于有的人来说,云鼎山就是他们的家,有不少人都是曾经失去过家园、一身孑然地拜入云鼎山修道,云鼎山就是他们的家。 深渊魔龙肆虐之时,给这片大地带来了太多流离失所的可怜人。 云鼎山作为名门正派的修道圣地,对他们敞开了大门,如今月弦凝也向他们保证,这扇大门他们永远不会对他们关闭。 于是林尘镜放下了曾经的芥蒂,回到这里。 如若不是那日亲眼目睹涂萝以身殉道,他或许不会选择回来。 那件事对他的冲击太大,他一方面痛心涂萝的离去,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自省,他对她的喜欢是否太过浅薄? 以至于他心中时常留有那么一道影子,让他无法忘怀。 但他即便回来,也不再是作为祁渡的亲传弟子。 所有人都将他当成大师兄看待,但又都心知肚明,有什么东西跟以前不一样了。 云鼎山好像回到了涂萝从未出现的时候: 祁怀岭闭门修炼,很少出现,而祁渡处理门中大小事物,操持门派,斩妖除魔。 月弦凝和林尘镜作为祁渡座下最出色的两位弟子,辅佐其位,同时勤加修炼。 那一场浩劫之后,是长久的安稳。 倘若不是婚期将近,云鼎山全峰都挂上红绸,他们会以为日子就这么平静下去。 至于祁渡偶尔表现出来的那些不正常,他们也都下意识地忽略。 逝者已矣,留下来的人再怎么悲痛,也会有忘却的那一天。 可他们也没想到,终究是只等来了云鼎山十里红妆的这一日—— 祁渡终日带在身边的聚魂鼎,头一次出现在世人眼中。 苏枫刃将其铸造出来之后,便被祁渡用灵力封住,源源不断地灌输涂萝的气息。 他想像当初復活祁月那般,復活涂萝。 只是这一次更执着,也更疯狂。 漱流阁。 衣架上挂着两套喜服,鲜红如洗。 祁渡手中带着聚魂鼎,缓缓走到那两套喜服前,眸中深暗。 他沉缓道:「时间不够,但好歹在婚期前赶制了出来,应当是符合你的身量的。」 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他的语气却格外缱绻眷恋,「若是不小心吃胖了,怕是又得改制尺寸,说不定要耽误婚期。」 祁渡走到其中一身面前,长指触碰上去,声音沙哑得厉害,「我还从未穿过一次喜服……」 说着,他垂下头,自嘲地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良久,吉时到。 主峰大殿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屏住唿吸,面面相觑。 月弦凝面色严肃,手中缓缓握紧了本命剑,「师兄,剑尊他今日究竟想做什么……」 林尘镜站在她身侧,望向来来往往的宾客,只摇摇头,一时没有言语。 祁渡还未出现。 事实上,所有人都在等,他会以何种姿态现身。 当他一袭红袍出现在大殿门口时,无人敢置喙什么。 他眉心的魔纹淡去,众人无处发觉。 他抱着聚魂鼎,缓缓走了进来,如同这世间最普通的新郎,面带柔情,身侧是他道侣的位置。 空空如也。 但祁渡丝毫不受影响,他将属于涂萝的最后一点东西,都用灵力催动了进去。 他望着那一处,长久地看着。 即便已经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聚魂鼎没有半点动静,他也还是在等待。 祁渡轻声道:「别生我的气了,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他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但显然不会有人回应他。 大殿空旷得令人窒息。 那些艷丽的囍,看上去像是嘲讽的大字。 四周红通通一片,但却让人感到刺骨的冷。 祁怀岭走了进来。 他闭关数日,却像是又老了数十岁,步履都蹒跚了起来,走到那聚魂鼎面前,沉痛道:「我也都尝试过了,她……没法再復活,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办法与她的魂魄连结,但她灰飞烟灭得彻底,我感受不到一丝一毫她的灵力……」 他拍了拍祁渡的肩膀,「是为师的错,为师以为月儿是神女,以为只有復活她才能拯救苍生,祁渡,是为师弄错了……」 祁渡站在聚魂鼎前,一言不发。 他像是没有被这番话影响到,又像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他太冷静、太寻常。 甚至让人不寒而慄。 眉心的魔纹若隐若现,被他一身红色的喜服掩盖住。 祁渡用手触碰着聚魂鼎,上面有着涂萝的气息。 是啊…… 没办法了。 她恨他,不会再愿意出现在他面前了。 祁渡突然就笑了。 他翘起嘴角,道:「师父,自我被你捡回来后,就一直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也守护着云鼎山。」 「我从未置喙过你的任何决定,哪怕我从来不曾对祁月有过半分旖旎心思,也只能因着那霜罗花的印记,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对她好。」 祁渡说起这些,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缓缓站了起来,目光平和,「我从来就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只能将你的一言一行全都贯彻,奉为圭臬,在遇到涂萝之前,我也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感情和心思。」 「我是你用来保护祁月的臂膀,是云鼎山守护七宙的剑尊,我唯独不是我自己。」 「我唯独……不能护住我心爱的人。」 他娓娓道来,情绪没有一丝起伏。 只是他眉心的魔纹逐渐艷丽,周遭已然有人发觉,开始不安起来。 「到最后,你告诉我,你搞错了。」 祁渡笑了起来,那张俊朗的脸,染上了一抹妖冶,「你偷偷研究异鬼、钻研夺魂之术,以便大婚那日将我夺舍,伤了涂萝,你让祁月藉助她的堕妖体復活,说是为了在天洪肆虐之时解救黎明百姓于水火之中——」 「你不准我声张,要我以大局为重,说神女生祭是天机,只要能阻止天洪,我应当则无旁骛。」 「你用着所谓的大道和牺牲,做尽了伤害无辜的事,却还要说自己是不得已,说自己是为了天下苍生。」 「如今你跟我说,你弄错了……」 祁怀岭仓皇着后退一步。 他脸色铁青,嘴唇嗫嚅,「你都……知道了?」 祁渡依然在笑。 魔纹蔓延到他的瞳孔,眼睛一片赤红,「师父,你知道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魂飞魄散是什么滋味吗?」 他缓缓往前,身后祭出无数带着魔气的利剑—— 一身魔气,他眼中染血,上古魔剑出现在他手中,垂落在地,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众人皆惊,他已经完全入了魔。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天谴 ◇ ◎那人本是天道之子,却被心魔蛊惑堕了邪道。◎ 涂萝原本以为, 飞升了之后就能自由自在。 但没有想到神仙也要准时上朝,很是枯燥。 金霄殿外。 一众神仙腾云驾雾,在去往正天宫的路上。 有人匆忙赶路,有人交头接耳。 涂萝恍然觉得, 这里跟人间似乎也没什么大的不同。 许是没有了七情六慾的困扰, 但因此天宫的日子也都变得无聊乏味, 以至于发生一点小事都能被讨论半天。 涂萝就是那个被讨论了很久的人—— 她听尤汐说, 在她飞升成神之前,九重天已经很久没有过新的面孔。 她也感受到了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自从她住进霜华殿之后, 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似乎都是来看热闹结交的。 本着与人友好的原则, 涂萝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 没过多久,这九重天上的神仙们, 她基本上都认了个遍。 也是。 这么漫长的岁月里, 这些神仙不老不死,来来回回就只能够看到这么多张脸孔, 虽然有无上法力、长生不老, 但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漫长的修行? 飞升之后, 涂萝感觉到自己的法力比以前强了太多太多。 这是一种可以随心所欲凌驾于自己的身体的感觉。 敖枞告诉她, 她如今已经是神仙之体, 既不是兔精、也不是堕妖体、更不是冰莲铸造的肉身。 而是飞升之后的神体。 但很奇怪的是, 这神体似乎生于混沌, 无法让涂萝察觉到自己的前世今生。 按道理来说, 神仙下凡歷劫, 度过了劫难之后飞升上仙, 应当是有凡尘俗世的记忆的。 涂萝只记得不帝山之后的事情, 完全看不到自己的轮迴转世。 她也问过其他的神仙, 有的人本来就是生于这九重天,生下来就是神体仙骨,有的是想下凡歷练,有的是因为命中有所劫难,所以下凡歷劫回归本位之后,基本上都能够记得所有的事情,去凡间歷了几次劫,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那些原本是从下界飞升上来的人,也都能够记得自己的轮迴转世。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飞升便是跳出了六畜轮迴。 她就算因为身体有所损伤,又或者修为不够,身为新神无法完全勘破自己的往世,但也不至于没有一丁点感触。 这种感觉就好似眼前被蒙上了一层浓郁的大雾,她拨开重重的迷藏,想要找寻一个真相,可当她穿过这一片浓雾时,发现背后依然是一片茫然—— 什么都没有。 她已是神仙,可是在这九重天上,她竟然没有一星半点的归属感。 敖枞对她实在上心,费尽心力,让霜华殿看上去像是她所喜欢的住处。 但涂萝心中还是无所依仗。 「……定龙!你评评理,你觉得我和月老方才谁说得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一个头上顶着个葫芦的老头出现在她面前,因为方才的争论显得面红耳赤。 涂萝回过神来,对他笑道:「星君们都是仙界长者,晚辈不敢妄议。」 这边正说着,那边又有几个神仙过来凑热闹。 短短几日,涂萝便已经将这些人给认全。 或许是看出敖枞对她格外关照的态度,那些神仙对她也十分友好。 唯独有一人—— 涂萝看着旁边沉默不语、只埋头赶路的一个黑袍神仙,微微有些注意。 他看上去似乎很孤僻,没有见过他与身旁的任何一人搭话,而那些人也像是故意不理会他似的,他所到之处,那些神仙们便自动散开。 涂萝出于好奇,便问身边的月老,「那位是谁?为何这般沉默寡言。」 月老闻言,压低了声音对她道:「你有所不知,他是我们九重天唯一一个异神族的神……」 「异神?」 涂萝挑眉。 她在离火屋时,曾看过祁渡的那些古书。 也知道异神这一族,似乎很多年以前已经被剿灭了不剩几个,没想到竟然还能够在九重天见着。 七宙之中,异族一直都是非我族类,被喊打喊杀;凡是出生于异族者,生下来便有奇力,可以不用任何媒介和宝物,凭空吸取别人的法力。 异族若为妖,便能够直接夺取其他妖怪的内丹化为己用;异族若为鬼,便能转化其他鬼魂轮迴的命数。 不得不说一句诡谲。 这种天赋便註定这个种族无法平和安逸地繁衍,因为大多数修行者,都是只能够靠自己勤勤恳恳的修炼,才能够突破境界。 异族却上来就可以靠着吸取旁人的法力,节节高升。 这样的能力不可能不让人忌惮。 因此,便有各种各样的矛盾与战争。 几百万年前的大战,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各界对异族的去留产生了分歧。 于是神与魔大致分成了三大阵营,杀了个天昏地暗。 涂萝原以为异神一族原已灭绝,没想到竟然还能在九重天见到真正的异神。 司晨星君道:「晏和风向来独来独往,神女莫要见怪,不理会他就是。」 涂萝点点头,心里面想,原来他叫做晏和风。 不由得感慨到,这九重天跟云鼎山修道似乎也没什么大的区别,壁垒分明,甚至还有鄙视链。 大殿之上。 敖枞照旧询问各处是否有什么异动。 他一只手撑在额头上样子,漫不经心。 目光只有在扫过涂萝的时候,才带了一点淡淡的清和。 涂萝避开他的视线,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 也不知道是她想多了,还是敖枞对她有点图谋不轨…… 「魔渊最近又在蠢蠢欲动……」 飞宸将军道:「天界已经有数万年不曾出兵,想必他们以为自己能够在天威之下另起炉灶了,臣愿领天兵天将前去魔渊,将他们一举歼灭,扬我天界之威!」 此番言语得到了不少仙家的认同。 涂萝对这些事情不怎么了解,并没有擅自发言。 只听到那位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的晏和风,突然上前一步,温吞地道:「天帝,臣有不同的看法。」 「和风仙君?」 敖枞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站出来,颇有一些欣慰地看向他,「但说无妨。」 「魔渊虽有异动,但我们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动静,数万年来,六界都相处和睦,彼此泾渭分明,从不互相进犯,倘若贸然出兵打破这种和谐,只会引来战乱和不安。」 他还未说完,飞宸将军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一派胡言!」 「魔族之人野心勃勃,他们既然有动作,那自然就是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招,为了守护六界七宙,我们当然要先发制人!难道要等到他们出手才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吗?别忘了数万年前的大战!」 晏和风皱了一下眉头,寸步不让,「就是为了避免步数万年前那场大战的后尘,才不应当如此鲁莽出兵,至少也应当派人前去调查清楚!」 「晏和风,你为何处处与我对着干!」 飞宸将军站了起来,面色很不悦,对他道:「斩妖除魔是本将军分内之事,轮不到你一个妖神置喙!」 话音落下,大殿一片沉寂。 那些仙家们大气都不敢出,深深地低下头去。 涂萝不知道这气氛的变化究竟是为何。 便看到高座上的敖枞缓缓蹙起眉头:「孤很早便说过,妖神亦是神,拥有同样的神格,也在这九重天拥有正大光明的神位,孤不容许你们用异神的身份排斥异己!」 飞宸将军连忙低下头,「天帝,臣知错……」 他语气诚恳,但涂萝见他眼神坚毅,应当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的,不过是迫于敖枞的压力才认错。 一场朝会不欢而散,也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散场之前,敖枞还特意问了涂萝,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涂萝自然是摇头。 ——她一个新来的,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 临走之前,她看到那位叫做晏和风的星君似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很淡的一眼,转瞬即逝。 涂萝留了一会儿才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尤汐非要拉着她去看新开的浮生六景。 她对她一见如故,那一天在正天宫打过照面之后,便时不时地来找她。 很奇怪,涂萝对天宫上的所有人都隔着一层,但却对尤汐很亲昵。 她没办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有时候看着她笑起来的模样,会发自内心地松一口气。 尤汐似乎也很依赖她。 她说她从前都是待在敖枞身边,很少跟外人交流。 涂萝来了之后,她才逐渐活泛起来。 通天柱外。 涂萝刚要御剑飞行,便看到不远处飞宸将军似乎在和什么人争论。 她走过去,一眼便看到晏和风有些萧条的背影。 他正在被几个仙家围攻,看他那个样子,应该是不打算还击的。 就那么站在那里,让那些人对他指指点点。 涂萝本不想多管闲事,刚要走,脚下却突然打了个转,走到他们面前,「都在讨论什么呢?这么热闹,让我也听听。」 那些人见她过来,都住了嘴。 知道她现在是敖枞面前的红人,对她拱了拱手,便作鸟兽散。 晏和风见她过来,脸上的神情收敛,重新变得无波无澜。 他看了她一眼,视线飞快收回,「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你……」 涂萝皱了一下眉头,「行。」 她很痛快,转身就要走。 晏和风:「……」 他叫住她,「等等。」 「还有什么事?」 晏和风似乎有些迟疑。 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你也是异族?」 涂萝摇头,「我是兔妖,歷劫飞升的。」 闻言,晏和风似乎有些意外,「是吗?」 那他方才在大殿上感受到她身上的异族气息,难道是他的错觉? 他又抬头看向了涂萝,重新打量起她。 此时此刻,在她身上已经感受不到先前那样的气息。 ……难道真是他弄错了? 涂萝突然就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也有些奇怪。 但不是敖枞看她时的那种目光。 在她的身上感受不到同样的气息之后,晏和风便变了态度。 他神情很冷,对她点了点头,「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涂萝看着他孤傲的背影,心里面翻涌出一些很奇怪的感觉。 像是很不安。 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 …… 霜华殿。 听了她的叙述,尤汐撑着下巴分析道:「会不会是因为晏和风他不想挑起战争,但飞宸将军他坚持要快刀斩乱麻,所以心情不太好?」 涂萝随意地躺在冰绳上,无聊地晃悠着,「也许吧。」 尤汐突然看向她,说:「我也挺好奇的,晏和风他在这九重天都没什么朋友,除非偶尔有争执之外,不愿意跟其他仙家说话,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他竟然愿意跟你说话!」 「独来独往么……」 涂萝思索了片刻,说道:「倘若不是因为他性格本身如此,那或许就是他本身就与这天宫格格不入吧。」 毕竟只有他一人是异神,还是被喊打喊杀的那一种。 即便敖枞说不允许那些人对异族有偏见,那又如何?这种成见早就已经根深蒂固,刻在他们的骨子里。 涂萝其实能够理解晏和风。 她在云鼎山不也是这般? 即便她是堕妖体,不再是妖怪,但对于那些道士们来说,她依旧是为世人所不容的妖精,最后却还要跟他们崇高尊敬的剑尊结为道侣,更是让人所不耻、所排斥。 想到从前的事情,涂萝心中已经没有任何波澜。 尤汐却对她好奇起来,「你在凡间渡劫时,是什么样的性子呢?也像现在这样冷冷淡淡的,不爱与人说话吗……」 涂萝愣了一下。 她似乎没有想到,冷淡这个词可以用在她的身上。 她笑了一下,说道:「不是。」 见她不愿意多说,尤汐嘆了口气,「我总觉得你不高兴。」 涂萝觉得诧异,「何以见得?」 尤汐也说不上来。 她握着她的手,对她道:「或许我就是比较能够感受旁人的情绪……甚至一些连你自己都感受不到的东西,我都能感受到。」 涂萝勾了一下嘴角,像是笑了。 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若是我自己都感受不到,即便有这样的情绪,有无足轻重吧。」 尤汐愣了一下。 片刻后,点头贊同,「你说得也是……」 …… 在天宫的日子实在是安宁。 有时候,涂萝觉得这种安宁让人发慌。 可她如今已经淡出了七情六慾,感受不到这种慌乱。 这种连那些负面情绪都触碰不到的感觉,让她像是脚踩不到地面一般的空荡。 敖枞还是像从前那般常常过来。 有时候是与她一起下棋,有时候只是过来和她说说话。 一日。 他突然对她道:「若是你觉得这九重天太闷,孤倒是有些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闻言,涂萝从棋盘上抬起头,看向他,「什么事?」 「你可还记得,不久前的大殿之上,有仙家称魔渊那边有异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记得。」 涂萝道:「和风星君说,即便是异动也不一定代表着战争,应当先派人过去打探仔细。」 她说完,就看到敖枞的动作顿了一下。 手中的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半晌,他抬眸看向她,「先前的确是没有打探仔细,但如今已能确认,魔渊的确是多了一位邪神。」 涂萝将白子落在棋盘上,「然后呢?」 敖枞站了起来,背对着她,「魔渊跟天宫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魔君云开霁已有数千年不曾有过任何消息,此次却屡次任由流言传出,孤认为,魔渊此番的确需要警示。」 涂萝随意地抓了一把棋子放在手中把玩。 她垂眸,看着如今的棋局,淡淡道:「天帝,你需要我做什么?」 敖枞转过身来看着她,「这把剑……你看看趁不趁手。」 说着,他手中赫然出现一把银白色的长剑。 流光溢彩,剑气强烈。 涂萝顿了一下,「我不明白……」 敖枞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手,将这把剑交于她的手中,「定龙,剿灭魔渊的任务,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 不日,九重天便都得到了消息,敖枞将天谴剑给了涂萝。 这引起了轩然大波。 天谴剑一直都是隶属于天帝,有无上的威力。 远古时期,神龙女就是用这把剑平定了大战,将六界演变成如今这幅平和的局面。 ……天谴剑应当是歷任天帝才能有的殊荣,怎可轻易交给一个刚飞升的上神? 涂萝也觉得不妥。 但敖枞对她道:「只要你前去魔渊,将那些魔头的项上人头斩落回天,到那时就无人再置喙你。」 他看着涂萝,眸光熠熠。 不知道为何,涂萝总觉得他看着自己,好像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就在她握上那把剑时,有种难以遏制的力量在她血液中澎湃。 仿佛这把剑应该就属于她。 她在这天宫之中,的确是呆得有些乏味了。 在诸多质疑声中,她第一次深入魔渊——便带着守渊者的魔骨回到了九重天。 狰狞的白骨还散发着血腥味,皮肉随之往下流淌,就这么摆在通天柱前,来来往往的仙家都能见着。 那些质疑的声音销声匿迹。 就如同敖枞说得那般,无人再置喙她。 那把天谴剑在她手中,所向披靡。 涂萝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实力能做到何种程度,如今看来,她还能够继续往上精进。 这种变强的滋味让人慾罢不能。 越来越多个日夜,她坐在霜华殿的古树下面,擦拭着那把剑上的血迹。 这里是天空,即便滋生出满身的戾气,也会很快消融。 再浓烈的情绪,也会因着神仙的身份,全都湮灭下去,只剩一潭死水。 尤汐逐渐不那么频繁地找她了。 很多时候,都站在那棵古树下不远的地方,远远地看着她。 她的眼里满是担忧。 敖枞出现在她身后,对她道:「如今的涂萝熠熠生辉,这才是原本的她。」 尤汐却不这么想。 她摇了摇头,「你只是用了另外一种形式来换取她的茫然,我看得出来,她心里面对这九重天依然没有任何的归属感,只是将这种不安转移到了杀戮身上。」 她看着敖枞,几万年的相伴,她原以为很了解这个男人。 此时此刻却有些看不清他的面目。 「你对她很特别,究竟是为什么?」 敖枞淡淡笑了笑。 这几万年来,他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平和的,沉稳冷静,「孤对你难道不特别?」 尤汐眸光闪了闪,垂下头,「不一样。」 「不一样吗?」 敖枞突然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眉眼间是跟涂萝如出一辙的英气。 他伸出手,触碰着她的眼眸。 尤汐抬起头来,在他的指尖轻轻蹭了一下,「陛下……」 敖枞这才如梦初醒,收回手。 他望向涂萝所在的方向,目光深远,「的确是不同的。」 他深知自己的卑劣,无数个日夜,他将自己龌龊的心思掩藏起来,却只会积累得更多。 那些阴暗的心思无处躲藏,无处消解。 不知道有多年,他需要看着尤汐那双清澈的眼眸、与她相似极了的那双眸子,心中才能得到片刻的平静。 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却无时无刻不能后悔。 …… 定龙神女的名号很快传遍了七宙。 所有人都知道九重天出了一位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战神。 她手中一把天谴剑,只身进入魔渊,依然能够全身而退。 只要是她要剿灭的人,从来没有活口。 在这日復一日的战功之中,涂萝的性子越发孤傲。 她总是坐在那棵古树旁边,擦拭着剑上的血。 仿佛自己心尖上的柔软也被一併擦去。 直到这一天,敖枞找到她,告诉她,「魔渊的邪神已经不受控制,彻彻底底成了魔,他身负奇才,是万年难得一见的根骨,定龙,你有把握将他一举歼灭吗?」 涂萝手握白布,滑到剑刃底部。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道:「倘若我这一次能够立下功劳而归,天帝能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什么条件?」 「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敖枞顿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孤答应你。」 涂萝笑了,「即便不知道我要求什么,也答应得这么爽快?」 「只要是孤能做到的,便没有不替你办到的道理。」 天帝深深地看着她,良久,问道:「那你呢?你不问问,那位邪神究竟是何人?」 传闻那人本是天道之子,却被心魔蛊惑堕了邪道。 他总是身着一袭红色喜服,执一柄魔剑,血洗仙妖魔三届。 就连魔渊魔君也不是他的对手,魔渊一向推崇强者,如今正叫嚷着要尊他为新一任的魔君。 涂萝手中的动作停下,天谴剑的锐光映出她冷漠的双眸。 她默然道:「剑下亡魂,不足为道。」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重逢 ◇ ◎好久不见啊,祁渡◎ 那日在古树下, 敖枞看了她很久。 却什么都没说。 涂萝只专心致志地擦着自己的剑,直到敖枞离开,这才起身,将天谴剑收回剑鞘, 回了大殿。 她知道, 他必然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等她从魔渊回来, 她要从他那里要一个真相。 …… 霜华殿近来冷清不少。 晏和风踏入其中时, 便感觉到那些仙家们说这里如何热闹是名不副实。 他刚走到前院,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练剑的声音—— 抬眸望去, 涂萝一身白色劲装, 将袖子捋到肘部, 露出一小截藕白色的胳膊。 她动作伶俐,剑风十分尖锐。 几乎处处都朝着致命处去, 不消多时, 院中的古树便斑驳累累。 只是这里是九重天,即便是被强大的剑气所伤, 也能很快恢復原样。 晏和风索性停了下来, 将将靠在石桌上。 他看着涂萝的一招一式, 微微眯起眼睛。 她哪怕再如何天赋异禀, 作为新神, 她的实力也强到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了。 九重天那些神仙这段时日都在讨论涂萝, 她几乎是没有任何过渡——就强大到能够只身前去魔渊, 并且毫髮无伤地归来。 这般迅勐的进步, 普通正神压根无法做到。 除非是吸取旁人发力修炼的异族, 那倒是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上升境界。 他正思索着, 一道凌冽的风划过他的鼻尖。 晏和风还未反应过来, 便看到那天谴剑的剑尖, 已经抵在了他的人中之上—— 「没想到和风星君竟然也会干出偷窥之事。」 涂萝面容淡然,无甚表情地看着他。 片刻后,她收回长剑,「找我有什么事?」 晏和风眼睁睁看着那锐利的剑锋从自己眼下移开,眉头蹙得很紧。 天谴剑向来威力强大,倘若方才涂萝稍微差池,他怕是能直接在她剑下灭了神格。 「……久闻天谴剑为七宙第一神剑,上斩佞神,下诛妖邪。」 他整理了一下领口,故作镇定道:「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涂萝:「嗯。」 她手中抛着一颗石子,随即手腕用力,径直飞了出去。 晏和风循声望去,便看到不远处的地界上被砸出一个浅浅的豁口。 他直直看着涂萝,「你心中为何有这么大的戾气?」 闻言,涂萝手上的动作顿住。 她随意将石子都扔在地上,不耐烦道:「扔几个石头就是戾气重?我还没把石头扔你脑袋上呢。」 晏和风:「……」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作罢。 他在涂萝身上感受到的东西,似乎都不一定准确。 见他不说话了,涂萝淡漠抬眼,问他,「和风星君向来独来独往,头一次主动来我府上,应当是有什么要事?」 「称不上是什么要事。」 晏和风严肃起来,「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答应去魔渊?」 涂萝:「天帝让我去的。」 「你一介新神,不觉得深入魔渊有些太危险了?」 「我一介新神,如今能将你吊起来打。」涂萝说话毫不客气。 晏和风:「……」 他沉默半晌,说道:「我时常觉得,你我是同类,但有时候又觉得,是我感觉错了。」 「同类?」 涂萝淡笑道:「我应当不是什么异族,若我真是异族,天帝应当知晓,断然不会将天谴剑赐予我。」 闻言,晏和风也沉默了。 的确如此,即便天帝三令五申,异神与正神一族并无不同,但这天界终究是正神的天下,他原本就是远古异神族唯一遗落下来的后人,在九重天一直是边缘人物,足以见得异神族并不受重视。 倘若涂萝真的是异神,别说是敖枞,九重天那些其他的仙家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她淹死。 异神一族的神力实在过于野蛮,每每出生一个异族,都会引起七宙六界的重视,可以说每一个异族都会在重重监视下长大,确保他们不会使用本体天生自带的本领,吸取旁人的法力。 他突然走到石桌旁,坐了下来,大有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你可知这把天谴剑是何来歷?」 涂萝见他这般不客气,也没再管他,练起剑来,「但说无妨。」 剑声铮铮,铁影绰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晏和风看着她的身段,蹙起眉头,「你什么都不知道,天帝说什么你就都敢去做?」 「不知者无畏。」 涂萝道:「正好我也需要找点事做。」 「你就没想过自己为何会这般强大吗?」 「想过,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不想了。」 晏和风这下是真的沉默了。 良久,他对她道:「我还是跟你说说这把天谴剑的由来罢。」 ——传闻中,一直都是因着有数万年前的那场大战,才会形成如今这六界七宙的局面。 那时的异神族还是鼎盛时期,不少远古神族都是异神。 但因为异神族与正统神修炼法术不一样,早年跟正统神界对立。 神界认为异神天生心邪,管理十分严格,将异神分为邪神和妖神,妖神受正统神界管理,但邪神必诛之。 异神因为人少势微,处于劣势,但因着反抗激烈,所以一直是你消我长,此起彼伏。 那时有三大远古神,一直在为神族之间和谐相处而奔走—— 渡厄、龙萝,以及敖枞。 三人是生死之交,一起救助那些被无辜打成邪神的异神。 但他们知道无论正统神界还是异神,都有无辜之人,便只是救助,从不站队。 三神之中,渡厄与龙萝是道侣。 龙萝怀孕后,态度发生转变,认为只要他们一日是异神,就会受到正统神界的歧视。 凭什么都是神,异神却处处低正统神一等? 再加上她亲眼看到无辜异神因为一点小错误就被打成邪神诛杀,她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个不公平的世界,便加入了邪神队伍。 渡厄与她观念相悖,正统神族诛杀邪神,而邪神也会无差别诛杀正统神族。 他与敖枞都是中立派,想让正统神族与异神族达到和解。 龙萝认为正统神族的偏见不可能消失,便义无反顾加入邪神。 一场大战,邪神节节败退,龙萝生下龙凤胎后被正统神族抓获,打算剿灭所有邪神,龙萝用尽全身修为保全族人,自己只剩一缕魂。 渡厄与敖枞被激怒,杀了正统神族的神帝,牵制住正统神族,保护了剩下的邪神,让正统神族跟异神达成和解。 之后渡厄与龙萝一齐身消道陨,只留下敖枞——也就是如今的天帝。 而那场大战中,龙萝用的,就是那把让六界闻风丧胆的天谴剑。 她虽然在邪神阵营,最后却为了两族能够和谐相处,放下手中长剑,血染两军,这才平息了那场大战。 龙萝的真身是一条远古神龙,后来便称她为神龙女,载入神界的史册。 只是时间过去得越久,知道这些往事的人就越少。 晏和风也是因着自身异族的身份,在九重天无人来往。 孤单寂寞时,便只有看书消遣,才知晓这么多。 听完,涂萝表情无甚变化。 她淡淡道:「也就是说,如今的天帝敖枞,也极有可能是异神?」 说到这里,晏和风的神情严肃起来。 他直直望进涂萝的双眸,道:「这件事我只跟你说起过,你不要流传出去。」 涂萝顿了一下。 她收起剑,望向他,「什么意思?」 晏和风嘆了口气,站起身道:「这些事情,也是我无意之中在一间藏书阁发现的,里面全都是上古神籍,我看完之后也很震惊,毕竟如今的九重天,都知道我才是唯一的那个异神……」 「你说的那个藏书阁,在哪里?」 涂萝显然不太相信他说的话,蹙起眉头。 「就算你现在找到,也没什么用。」 晏和风道:「自我那日不小心误入之后,就再也不曾找到过,想必是谁做了什么手脚,将那些东西都销毁了。」 他没有明说是敖枞。 但涂萝也大抵听了出来。 她背对着他,「明日我便要去魔渊,你说的这些,我会当作没有听到。」 话落,她便径直转身,回了屋子。 晏和风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从霜华殿离开。 …… 临走前,尤汐倒是来见了她一面。 涂萝正准备出发,尤汐给了她一个护身法宝,「这是我自小戴在身上的灵玉,此去魔渊,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呀。」 涂萝原本想拒绝。 但对上尤汐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她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点了点头,「知道了。」 …… 魔渊。 四处瀰漫着浓重的魔障,黑色迷雾将四方大央笼罩住,只能窥见丝毫光影。 而这些罕见的光,也都轮迴湮灭在飞舞的魔气中。 终年不见天日。 涂萝一袭白衣胜雪,站在深渊之巅,裙角无风自起,睥睨着身下一众魔物,「不想白白受死的话,叫你们那位新上任的魔君出来——」 「又是你?九重天是没有神仙了吗?屡次三番要一个新神出征!」 熙熙攘攘的小兵聚集在塔下,冲着涂萝叫嚷。 这些小兵的战力几乎可以说是忽略不计。 但涂萝发觉,魔渊异常团结,即便是这些充当炮灰的小兵们,也都誓死效忠他们的魔君。 「我不杀你们,让你们的魔君出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涂萝眼神淡淡,「但如果你们非要受死,我不介意成全你们。」 「就凭你也想见我们魔君?」 「待我们魔君日后剿灭了九重天,定然将你的项上人头挂在南天门!」 「多说无益,有本事就杀了我们!」 「……」 前渊吵吵嚷嚷。 魔座之上,一俊美无俦的男子闭着眼,漫不经心道:「是九重天派人下来了?」 上任魔君身边跟着伺候的见邪凑了上来,回道:「回禀魔君,是那位不久前才飞升的定龙神女,就是她杀了我们魔渊不少大将!」 男人眼中没有一丝波澜,眉心的堕魔纹闪烁着妖异的光芒,「那就再派一些有用的魔将出去迎战,不要在本座耳边吵闹。」 见邪面色为难。 他们这位新上任的魔君,实力超群,有着一夕之间让整个魔渊臣服的强大——但他却只执着于寻找让灵魂起死回生的办法,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 因着他所寻找的法子,毕竟是有违天地道法的,自然会受到不少阻拦。 他便大开杀戒,无论是谁试图阻止他,他从来不留活口。 上任魔君,就是在他手下灰飞烟灭,连一点渣渣都没留下。 他思索良久,小心翼翼道:「属下只是担心若是那定龙神女打上门来,万一打断了魔君的计划就不好了……」 在魔渊的这段时间,这个男人就一刻不停地在试验起死回生之术,但凡有任何能干扰他的因素,都是杀无赦。 果然,高高在上的魔君蹙了蹙眉。 手中的魔剑一闪而过的戾气,他径直起身,「速战速决。」 ……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涂萝自认不是戾气深重之人,却在这瀰漫的血腥味中获得了短暂的平静。 不对…… 还是不对…… 即便飞升、即便成神、即便立功,但心中始终有个空茫的缺口,让她无法安宁。 她手持天谴剑,一路杀到魔渊大殿,便看到传说中的新任魔君出现在她眼前。 一团浓重的黑雾而过,她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孔—— 涂萝顿了一下,有些诧异,「……是你?」 那位魔君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也长久地怔住了。 他像是不会思考,连眼神都不会变化。 喉结上下滚动,竟是吐不出一个字,只有逐渐沉寂的双眸猩红了一片,翻涌着滔天的狂喜。 与他相比,涂萝平静得多。 短暂的惊诧过后,她眼底甚至生出一些讥讽的笑意:「好久不见啊,祁渡。」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两清 ◇ ◎如新婚那日,毫不犹豫贯穿了他的胸膛——◎ 即便心中已经隐隐有所预感, 但当真的亲眼所见时,涂萝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堕魔的人,竟然会是当初端方自持的剑尊—— 这可真是…… 令人咋舌。 与她的平静不同, 祁渡那双漆黑的眸子翻涌着无尽的情绪。 他近乎痴狂地望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你没死……」 涂萝挑眉, 「你很失望?」 「……为何不来找我?」 男人声音艰涩。 他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问出了口。 涂萝淡嗤一声, 「你有什么值得我去找回的价值?」 犹如一把利剑, 将所有的希冀碾碎。 狂喜过后, 便是巨大的苦楚。 祁渡眉心的魔纹格外妖冶。 他望向她,要将她的每一处都刻在心间, 「……可我无时无刻不想找回你。」 那些因为内敛而从未说出口的话语, 再见到她时,便忍不住想先表达出来。 他只害怕一个晃神, 醒来便发觉只是一场梦。 祁渡时常回看他们的曾经, 才发现自己是个多么沉默寡言的人。 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的话语。 以至于当她堕入魔渊之后, 他才勐然后悔起来—— 他应当至少让她知道, 他有多爱她。 哪怕她已经不在意、哪怕她恨他, 但他至少该说出口。 而不是面对着斯人已逝的事实, 陷入无尽的悔恨中去。 他竟然从未说过爱她。 祁渡总以为, 日子还很长。 他们还有很漫长的未来, 那些未说出口的事情, 总有一天都会让她知道。 可他没想到, 她竟然选择了用那样壮烈的方式来离开自己。 他声音开始发颤, 「你告诉我, 这不是梦,对吗?」 这不是魔渊产生出来的幻想; 也不是他日夜寻求的起死回生之术有了效用,变幻出来的一点模煳的影子。 而是她真的站在他面前。 哪怕她是在用剑指着他。 他还是觉得自己幸运。 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见她一面。 为了这一眼,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涂萝蹙起眉头,手中天谴剑散发出强烈的剑气。 她挥动利剑,冷冷地看着他,「你别忘了我是为何而来,今时不同往日,祁渡,与我一战!」 祁渡始终温和地笑着。 他的声线温柔得如同一片轻羽,「你想要什么,直接拿去就是了,只要你要,我从来都给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涂萝眼神冷冽,并未言语。 他上前一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想要我这条命吗?好。」 还未动手,传言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邪神手中那把佛挡杀佛的魔剑、就已经被随意扔在她的脚边。 毫无反击之意。 涂萝微微怔愣,下意识后退一步。 但下一瞬,祁渡将她死死拥入怀中,形似疯魔,声啼沙哑如泣血,「想怎么对我都可以,只要别离开我……」 涂萝很快恢復平静。 随即面无表情催动魔剑,如新婚那日,毫不犹豫贯穿了他的胸膛—— 「祁渡,谢谢你的成全。」 谢他助她前生渡劫、谢他助她一剑斩妖邪。 如此,才算是真正的两清了。 胸口被魔剑贯穿,鲜红的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祁渡脸色苍白,眸中却带着融融的笑意。 他缓缓收紧胳膊,将她抱得更紧。 薄唇贴在她的耳侧,想去亲吻她,却唯恐亵渎,只是轻轻擦过她的脸颊,「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夺取你的身体……」 祁渡双眸赤红,抬起满是鲜血的手,将她颊边的髮丝别在耳后,「心上人也一直都是你,从没有过别人……」 他一开口,便吐出鲜血,飞溅的血液没入他的瞳孔,更显得妖冶凄寒。 「因着霜罗花的缘故,我对祁月只能百依百顺……我也曾试图解开霜罗花的符咒,却不得其法……即便是用龙火焚烧,也只能短暂去除标记,很快便又重新长拢……」 说着,祁渡抬起手。 他的手腕处明晃晃一个狰狞的疤痕,像是无数次的焚烧纠结而成。 他笑着道:「每次一长出来,我便会用龙火再次焚烧,久而久之,这里便不再长出皮肉,那霜罗花的印记,竟然就生在骨头上……」 涂萝闭了闭眼。 她手中紧握那把魔剑,在他的声声倾诉中,又一点点将那剑给送了进去。 祁渡只微笑地看着她。 他的手握上她的手背,染红了她的一袭白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身上有霜罗花的印记,即便长在骨头上,我也会想办法剜除……」 「从前是我太过自负,总以为自己能处理好所有的一切,以为什么都不让你知道便是为你好,可到头来……却没能够护住你。」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脸色越发苍白。 涂萝咬着牙,死死地盯着他,「倘若你真的有愧,便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话。」 「祁渡,你知道那一剑让我有多疼吗?」 「像现在这般吗……」 祁渡握着她的手,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被最心爱的人刺穿心脏……」 涂萝的手也开始抖。 她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发现说不出话来。 她用力地吞咽,将视线移开,将那魔剑又捅进去几寸,「是的,就像现在这般。」 当他说他爱她时,涂萝只觉得反感与讽刺。 若他爱她,为何伤她至此? 为何她分明被爱着,却让她感受到那般蚀骨的疼? 可如今他说爱她,涂萝却想—— 这般更好。 他若真的爱她,她亲手将魔剑捅入他的心脏,他才能感受到当初她受过的那种疼。 分明心中是一片荒芜,可涂萝却再次感受到了大婚那日的痛楚。 她眼神冷得吓人,手中施加神力,将那原本就捅入他心脏的魔剑催动得更深。 随即,直接贯穿了他的整个胸膛—— 「唔……」 祁渡的手陡然松开,只有眸光还不知餍足地落在她脸上。 他抬起手,想要触碰她。 却已经失了力气。 眸中的猩红褪去,逐渐变成一片死寂的灰色。 「这样……也好。」 他曾立下誓言,只要能让涂萝復活,他愿意颠倒了这六界,哪怕湮灭灵魂,也要找到她的魂魄。 如今死在她的剑下,能够成全她一番作为,也算了却他的心愿。 只是遗憾不能再亲眼看着她步步高升、不能再参与她的未来、不能再看到她神采飞扬的模样…… 魔气缭绕。 涂萝用力拔出魔剑—— 「祁渡,这一次,彻底两清了。」 她这一剑,可以说是用尽全力。 不仅如此,她还直接冲着祁渡的命门而去——她要他魂飞魄散。 只有这般数十倍地还回去,心中那经久不散的戾气才有所消减。 她以为自己飞升之后便会不在意那些前尘往事。 但事实是,从未忘记。 只是被飞升之后的神格压抑了那些情绪。 在四周天崩地裂的景色中,祁渡沉入魔渊。 周身的血瀰漫整个魔渊,吸引来无数以血为食的魔物。 祁渡是新上任的魔君,身上有着另整个魔渊为之疯狂的修为和力量。 那些魔物张开獠牙,汲取着他身上的灵力、分食他的灵魂。 他如同破败的残骨,直直坠落到魔渊的最深层。 最后,了无踪迹。 涂萝将魔剑握在手中,试图化解其中的魔气。 她就这么立在魔渊之上,不曾往祁渡坠落的方向望去一眼。 大道至简。 当那些压抑的情绪被化解之后,她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造化又上了一层境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白衣染血。 当她拖着魔剑回去时,无人敢拦她—— 那些魔物大抵也没想到,好不容易新上任的魔君,竟然就这么陨落了。 见邪回过神来,硬着头皮挡在她面前,「等等!」 涂萝没有听见这微小的声音,继续往前走。 见邪咬着牙,跳了起来,「神女留步!」 涂萝这才看到一个状若□□的魔物在自己面前叫嚣。 她微微蹙眉,身后的天谴剑闪过光亮,还未开口,就听到那小东西先求饶的声音: 「别、别杀我!」 涂萝声音极冷,「那就别挡道!」 见邪豁了出去,抱着她的裤脚,「神女既然杀了神君,那、那神女就是我们魔渊下一任神君了!」 他手中突然现出一根紫色权杖,最顶端是一颗焕发着奇异光芒的灵珠。 「魔渊自古以来便是以强者为尊,老魔君便是被击败才陨落,如今神女击杀了魔君,自然是要做我们魔渊的新魔君的!」 话落,周遭那些魔物突然纷纷跪伏,高唿称赞他们的新魔君。 「神女!魔君!」 「神女!魔君!」 涂萝:「……」 她手上的魔剑还在滴血。 天谴浸染在魔渊的气息中,想要大开杀戒。 然而魔君已除,她没必要留在此处。 见邪见她要走,手中的紫色萤光被打断,在她身后唿喊:「神女魔君!您如今已经是我们的魔君,怎能说走就走?您得带领我们魔渊发扬光大、对抗天庭啊!」 涂萝:「带领个屁。」 她默然收起双剑,转身淡淡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见邪手中还握着权杖,没来得及阻止她,就看到涂萝已然没了踪影。 只剩下一堆魔物在长吁短嘆。 …… 九重天。 涂萝很快便到了大殿门口。 但奇怪的是,往日一般都会有不少人在此等候恭迎她归来,可如今她已然到了大门口,却始终无人相迎。 她倒不是喜欢那样的排场,只是觉得事出反常,有些奇怪。 「参见神女!」 门口的守卫将士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看到她过来朝她行了个礼,目光落在她沾满了血迹的衣服上,低下头,没有过多的言语。 涂萝应了一声,加快脚步,直接回了自己的霜华殿。 原本是打算直接去正天宫找敖枞的,但她一身献血,手中还有魔剑蠢蠢欲动。 她需要先将自己整理干净。 不知道为何,这魔剑在她手中,总让她感觉到一阵难以遏制的烦躁。 古树下有一汪清泉。 她随意地将染血的白衣扔在一旁,闭上眼,面前又出现祁渡坠落深渊的画面。 她用力地擦着自己的颈部,手上的鲜血很快就溶进水中,最后消失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将身上洗干净。 随意套了件长袍,一转身,才看到尤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的背后。 涂萝后退一步,「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有来多久。」 尤汐对她说道:「我听到南天门的宫铃在响,想着应当是你回来了,便过来看看……」 她相信她的能力,但还是有些担心她会受伤。 毕竟那是魔气缭绕的魔渊,九重天的神只是位于其中,便会被削减法力。 涂萝应了一声,没再言语。 片刻之后,她问她,「天宫是否发生了别的事情?」 尤汐点点头,「你不在的时候,凡间突然多出了许多飞升的道士。」 涂萝眉头一蹙,将那把还在不断颤动的魔剑插进了石块之中,「什么意思?」 尤汐对她说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她不怎么关心九重天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只听说不久前的登仙塔上,突然多出若干个灵珠,这便昭示在不久后应当会有人飞升,也正是在那时,观星台显示出魔渊有所异动,老魔君陨落,新任魔君上位……」 两者同时发作,九重天更看重魔渊。 毕竟有人飞升对天宫来说是好事,但有人堕入魔道,对他们来说是实打实的威胁。 她说完,涂萝什么都没说,直接将魔剑拔出,往正天宫的方向而去。 那一处很热闹。 她御剑飞行,老远就听到正天宫传来的喧譁。 尤汐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 大殿之上。 敖枞也被这几个道士吵得有些头疼。 远远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出现在眼前,他挥了挥手,让那些人闭上嘴。 「定龙,孤已经听到南天门的宫铃声,孤果然没有看错人,你从来不让孤失望。」 听到他的声音,殿中的众人回过头,往大门的方向看去—— 看到来者何人时,纷纷瞪大了眼。 「……涂萝?」 殿中的这几个道士,赫然就是云鼎山的那一众人。 为首站着的便是祁怀岭。 跟在他身后的便是月弦凝、林尘镜,以及祁月一众弟子。 涂萝心中生出一些诧异,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在此。 可她的情绪刚刚涌现出来,便有一股力量将其压制下去。 她蹙起眉头,忽略了那一群人,先对敖枞说道:「臣已剿灭魔渊魔君,这是他的魔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已经清洗干净。 但上面还沾染了祁渡鲜血的气息。 跪在大殿的祁月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你杀了大师兄?」 尖锐的声音在空旷之地,显得十分突兀。 敖枞脸色不悦地看了过来。 祁怀岭连忙对祁月呵斥道:「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他起初看到涂萝,也是十足的震惊。 在她以身殉道之后,他也想过復活她的方法。 但她毕竟是魂飞魄散,与祁月还留下一缕半魂不一样,想要復活她实在是难如登天。 他原本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心灰意冷之中,但没有想到祁渡始终都不愿意放弃。 大婚那日,祁渡突然发狂,坠入魔道,将现场的所有人全部残杀。 祁怀岭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神女的姿容,却不曾想再次见到她,竟然是在这九重天之上—— 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涂萝应当也是像他们这般飞升了。 「天道有云,六界应当互相制衡,人中,凡人的数量最为繁多,其次便是神仙,最后是魔。」 敖枞长指在眉心点了点,跟涂萝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魔道业障极重,任何一个魔头的诞生,都意味着人间发生的杀戮,也昭示着天道的疏漏,为了平衡这种戾气,那些惨死在成魔剑下的亡魂,都有一次飞升的机会。」 涂萝低着头,不发一言。 她猜想到,应当是祁渡入了魔大开杀戒,血洗了云鼎山,所以才让这些人出现在此。 如此看来,祁渡这个魔入的,的确是让天道很是忌惮。 但他却又这般轻易地死在她的剑下。 「若没有别的事,臣先告退。」 敖枞坐直了身子,点了点头,「孤不会忘记对你的承诺,更加不会剋扣对你的封赏,定龙,你回去便可想想自己想要什么,届时孤都会为你完成。」 她想要什么? 涂萝有些怔然。 她不知道。 飞升之后,她只有淡淡的感知,没有七情六慾,更没有浓烈的渴求。 即便如今血刃了祁渡,心中也只有松了口气的开怀,没有痛快淋漓的酣畅。 即便是那点开怀,还恍如蒙上一层阴霾,不如想像中那般畅快。 涂萝忽然将视线落在了祁怀岭身上—— 她如今走到这步,也是要拜他所赐。 祁怀岭被她看着,原本是有些激动。 但发觉涂萝的目光冰冷得没有任何起伏时,心中才悄然滋生出恐慌。 涂萝上前一步,径直用剑指着他,「老祖,可否将你的身体也借我玩玩?」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欲夺 ◇ ◎涂萝:你可还有什么遗言?◎ 天谴剑一出, 四面而来的杀气便让人喘不过气来。 祁怀岭面色惨白地看着面前的人,周身的气场被压制得死死的。 在涂萝面前,他甚至都无法运气。 也是在这一刻,祁怀岭真正意识到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涂萝, 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懵懂的兔妖。 她已然是九重天上受人敬仰的神女。 他神色晦暗, 从心底滋生出一些仰慕和悔意, 哑着声音道:「从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并未认出神女的身份,错把鱼目当珍珠……」 他还未说完, 那剑就已经逼近到他的咽喉—— 「是误会又如何、是故意又如何?」 涂萝声音凌冽, 「你如今依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祁怀岭后悔的, 不过是因为认错了人。 倘若她就是那个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的兔妖,他也就不会有半点悔恨和自责。 他认错的对象是定龙神女, 而不是被夺了堕妖体的涂萝! 可偏偏, 她只想还曾经的涂萝一个公道。 是否她若平凡普通,就活该被诓骗、活该被牺牲? 倘若她真的只是一只兔妖, 祁怀岭现如今还会对她歉疚、认为自己做错了么? 祁怀岭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 他嗫嚅着唇, 想说什么, 却始终无言以对。 颓丧着脸灰败的模样, 像一条丧家之犬。 一旁半跪着的祁月, 似乎还未从祁渡被杀的悲痛中回过神来。 等到她意识到如今的处境时, 已经开不了口。 涂萝并未给她半分眼神, 只用剑指着祁怀岭, 「老祖, 你我之间的恩怨, 也该有个了断了。」 祁怀岭瞬间惨白了脸色。 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划破他的喉咙, 渗出一条骇人的血线,「神女……」 他「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师父!」 祁月陡然瞪大了眼,冲到他身边,红着眼睛看向涂萝,「师父也都是为了黎明苍生,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你以身殉道,为何不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听到她质问涂萝,祁怀岭喝止了她道:「住嘴!你是何身份,怎能如此跟神女说话?」 事到如今,他唯一后悔的便是错把鱼目当珍珠。 以至于看见这个自己向来疼爱的小徒弟,心中翻涌的也只有后悔和厌烦。 祁月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祁怀岭对她依然是这样的态度。 明明方才她是在帮他说话啊…… 她红了眼睛,「师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祁月不想这样,不想被他用这样厌恶的眼神看着。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从前师兄纵容她、师父疼爱她,云鼎山就是她的家。 她一开始拥有的很多,可她还想拥有师兄的感情,于是她铤而走险,为了一个霜罗花的印记,差点灰飞烟灭。 但好在还留了一缕魂魄,被滋养在灵灯中,并未受什么苦。 到后来,祁怀岭说七宙终于出了一具堕妖体,假以时日,便能让她復活。 那时的祁月心里就只想着復活了之后可以再跟大师兄在一起,即便他还是要拒绝她,作为他的小师妹待在他身边也可以,但没有想到的是,要使用那具堕妖体的代价,是彻底失去他。 祁月太想活着了。 她也有想过夺取别人的身体很不应该、也不道义,可她实在太想念活着的感觉。 再加上祁怀岭不断地告诉她,她是要拯救天下苍生的,不必因为这种小事内疚,渐渐的,她便放下了,亦或是自我欺骗。 既然有让自己过得更舒坦的藉口,谁又愿意活在自我谴责中呢? 因此,在涂萝面前,祁月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们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不管如何,都事出有因,师父他也不是草菅人命的人,你既然以身殉道,应当能理解他的!」 涂萝觉得她的话可笑无比,冷冷道:「我是以身殉道,那是我自愿牺牲,你的好师父却是逼着别人牺牲,将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他做了什么?堕妖体是来自于我,他不过是让你抢占我的身体之后再去献祭深渊魔龙,他自己对着黎明苍生可否有半点贡献?」 祁月哑口无言。 半晌,她咬着牙道:「若你实在要追究,我也是其中一份子!是我占了你的堕妖体,也是我同意了师父这么做,你要杀要剐,冲着我来!」 涂萝嗤笑一声,「急什么?」 她长剑指着祁怀岭,「等我解决了跟他之间的恩怨,下一个便轮到你——」 话落,她便径直将天谴剑刺入祁怀岭的胸膛。 一如她大婚那日被贯穿那般,一样的深度,一样的力道。 「啊……」 祁怀岭似乎没想到她会真的动手,下意识捂着胸口的剑,后退几步,震惊地看着她,「神女……」 他浑身是血,血溅当场。 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的伤口出迸溅出来。 他身处天界,普通武器伤不了他。 可那偏偏是天谴剑—— 兴许祁渡都是死在了这把剑下。 以他的修为,怕是回天乏术。 祁怀岭跪在了她身前,伤口处传来尖锐的疼痛,「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他看着涂萝,吐出一口鲜血,「神女,是我认错了人,给你带来这么大的痛苦……我死有余辜。」 「师父!」 看着他逐渐消散的灵力,祁月哭得厉害。 祁怀岭像是听不到她的唿喊,只执着地看着涂萝的方向。 这么多年,神女的存在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自从当年被她救下之后,他心中便一直念念不忘。 他只想亲口跟她说一句谢谢,却没想到最后说的只有一句对不起。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 当着敖枞的面,涂萝就这么现出了天谴剑,还一剑斩杀了祁怀岭——甚至都没有事先请示。 这让周遭那些仙官们都忍不住想要上前参奏。 毕竟九重天上已经很久没有过争端,自从这位定龙神女回归神位之后才有了些活气。 这一次她当众斩杀一个已经进入飞升队列的道士,相当于是视天条于无物。 实际上祁怀岭也不一定能飞升,但是按照天道规律,被魔神屠杀的生灵是拥有一个飞升的机会的。 他已经到了天宫,就说明受天宫管辖,自然是轮不到涂萝将他一剑湮灭。 对于这些守旧的仙官们来说,这便是在挑战天帝敖枞的权威—— 偌大的正天宫,几乎安静得落针可闻。 直到传来女人悲戚的痛哭声,周围那些仙人才似乎活络过来。 一旁的万物星君陡然出声,「定龙神女虽然立下大功,但这是在天帝面前,在神坛之上!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用天谴剑斩杀旁人?」 立刻有人附和道:「这九重天毕竟不是杀戮之地,先前也从未有过当殿击杀任何人的先例……」 「即便是定龙神女,此番作为也有些过了!」 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实在吵闹。 涂萝蹙了一下眉头,忽而冷笑了一声,「这是我的事情,与你们何干?」 万物星君掷地有声道:「你现如今是九重天的神女!即便事出有因,也不应当像从前那般恣意妄为,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天帝自有定夺,又何须闹得这般难看?」 这帮老古董活了太多年,他们向来循规蹈矩,遵守天规天条,唯恐数万年前得来的平和被打破。 涂萝是没有这种顾虑的。 她淡淡扫过周围一眼,径直走到正哭得起劲的祁月面前,将剑抵在了她眼前,「现在,轮到你了。」 祁怀岭当初夺舍了祁渡,在她胸口刺了一剑。 她便也原原本本还他一剑。 至于他是死是活,那是他的造化。 他命丧天庭,只能说他修为不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至于祁月…… 涂萝漠然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眼神无波无澜,周身带着让人胆寒的凉薄,「你并未主动伤我,但你这幅堕妖体,却是抢夺了我当初在凡间歷劫时的本体,现如今我只要回自己的东西,你可同意?」 比起祁怀岭,她还算给足了祁月面子。 至少问了她一声。 虽然也并不是真的询问她,她没有回绝的余地。 祁月闻言绷紧了嘴角,「我……」 她擦了擦眼泪,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周围的人,「我不想死……」 涂萝说要她将堕妖体还给她,不就是要她死? 「我从未想过害你……求求你不要这般对我……」 祁月带着哭腔道:「难道师父的一条命,还不足以平息你的怒火么?」 九重天的众仙并不知道涂萝在凡间的点滴。 他们只知道她是斩杀了深渊魔龙有功,便飞升成神。 尤其是方才她当庭杀了祁怀岭,血溅当场,这种行为实在是不符合天界的行事风格。 然而一旁的林尘镜与月弦凝一直没有吭声。 在祁怀岭身死之时,两人心中的确有过波澜——毕竟是他们的老祖,说没有一点感受是不可能的。 但正是因为他们是云鼎山弟子,也熟知这一切事情背后发生的因由,所以才一声不吭。 祁怀岭当初为了早些用那具堕妖体,污衊涂萝,对她用水刑,甚至还将配合的两个弟子给杀害。 他走到今天这个结局,算不得委屈了他。 而祁月,她也的确是占了涂萝的身体,涂萝想要讨回来,天经地义。 「我的怒火早已平息。」 涂萝无视了所有目光,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剑意,「现如今也不过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你可还有什么遗言?」 天谴剑上还沾着祁怀岭的鲜血。 祁月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她缓缓走到自己跟前。 滴滴答答,血落在地面上的声音让她勐地后退几步,「我、我不想死……」 「还有别的话么?」 涂萝逼近她。 万物星君忙:「陛下,定龙神女虽然有功,但也万万不可如此蔑视天庭啊!」 「天帝威严!怎能容她一而再地打破天规?」 敖枞揉了揉眉心,终于开口,「定龙,此事容后再议,你不可再开杀戒。」 涂萝手中剑微顿,却并未停下。 「恕难从命。」 她非要回自己的身体不可! 明晃晃的剑光闪过,祁月仿佛看见了血漫天际的景象,几乎是尖叫出声,「不要杀我!」 「锃」的一声—— 一道金光闪过。 敖枞已然挡在涂萝身前,将她逼退回去,「定龙,难道你要违抗孤?」 涂萝蹙起眉头,面色不渝,「我不过是清算自己的前尘往事,天帝又何必要为难于我?」 「孤说过,此事容后再议,并非刻意阻挠。」 敖枞面对她,拿出了十足十的耐心,「你相信孤,孤会还你一个公道。」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生出了一些隐秘的难受。 似乎从很久之前,她就是这般,任何事情都自己解决,从来不假借他人之手。 如今她已然不是从前那个人,却还跟从前一模一样,从未变过。 似乎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她都是她,他永远无法接近、企及。 从他认识她开始,她就是这般,恣意洒脱,快意恩仇。 不愿被那些繁琐规矩所束缚。 涂萝十分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我只相信我自己。」 …… 霜华殿的那位定龙神女,因着居功至伟,竟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天帝的面,斩杀了差点飞升的道士。 若不是天帝阻挠,她说不定还要血洗当场。 ——九重天这几日都在讨论这件事。 涂萝并未放在心上。 她只等着敖枞来找自己,在此之前,她一日一日地练剑、一日一日地磨刀。 无论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她始终没有什么归属感。 涂萝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有种身处浮萍的游荡感。 她将这一切归咎于,她还没能夺回自己的身体。 只要从祁月那里将自己的身体夺回来,或许她就能够记起所有关于自己轮迴的往事,就不会像如今这般迷茫空洞。 一开始,霜华殿门庭若市。 但这九重天也跟人间不无不同,不过是一群审时度势的神仙。 她从万众瞩目到众矢之的,自然不会有像先前那样的热闹。 不过多日,霜华殿才来了两个客人—— 林尘镜与月弦凝。 他们来拜访时,涂萝正在古树下舞剑。 她像是不知疲倦,日復一日的重复。 替他们引路的人是尤汐。 她心中担忧涂萝的近况,正好听闻这二位在凡间与涂萝的关系尚可,便想着带他们过来探望。 「尤汐就在此处,静候二位。」 她停了下来,看向不远处的涂萝,本想自己上前,最后还是作罢。 林尘镜与月弦凝对视一眼,随即上前,跟涂萝打了个照面。 涂萝将剑收起,望向两人,久久没有言语。 自从那一日她以身殉道之后,他们很久都没再见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本以为此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却不曾想,还会有相顾无言的时候。 最后是涂萝先开口,「你们来了。」 其实早在大殿上看到他们的时候,她就有所预感,他们会过来找自己。 因此她并未有过诧异,语气神情都是淡淡的。 林尘镜定定看着她,一袭黑色玄衣倒是衬托得他比从前沉稳不少。 他开口:「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 涂萝突然扯出一个笑,又看向月弦凝,「都已经是成了仙的人了,怎么还在哭鼻子?」 月弦凝连忙擦了擦眼尾,背过身去,「没有,就是风太大了……」 九重天上除非是四季星君收到指令,一般都是常年如春。 更不会有所谓的大风。 涂萝笑笑,不再言语。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很奇妙,什么都不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 「自你那日与魔龙同归于尽之后,我与师兄他们便抓紧时间善后,没过多久,三宙就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月弦凝有很多话要跟涂萝说,将她走后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师尊起初看着没有什么异常,我们都以为他会想开,没想到他竟然入了魔……」 见涂萝神情淡淡,听到那个名字也没有什么波动。 月弦凝抿了抿嘴角,突然问她,「师尊他真的……」 涂萝长指搭在石桌上,目光幽淡。 片刻后,缓缓吐出一个字:「嗯。」 她知道月弦凝想问什么。 那日,祁渡丝毫没有反击之意,她又用尽全力捅了他一剑,那把魔剑至今还封锁在去魔石中炼化魔气,不出意外,他不会有任何生还的机会了。 院子里突然陷入了寂静之中。 对于祁渡,林尘镜与月弦凝思绪都很复杂。 他一直是他们所敬仰的剑尊,带他们出世、入世,犹如再造之父。 可以说整个云鼎山,都曾拜伏在他的威严之下。 但也是这么一个人,最后竟然亲手屠杀了云鼎山众人。 月弦凝至今都不敢回想起那日,祁渡一身喜服,红得耀眼。 他本就样貌出众,那一日更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也就是那日,他额心的魔纹彻底蔓延,侵蚀了他的肺腑,让他转眼堕魔,失去了理智与本心,大开杀戒。 好在为了维持平衡,天道让这些惨死于他手下的人都有了一次飞升的机遇,不然他们也无法在此与涂萝重聚。 听完他们的话,涂萝没什么反应。 她似乎又想起了祁渡临死前看她的那一眼,仿佛带着万般眷恋和不舍。 她骤然站起身,心中开始烦躁不已。 为何她已经去除了七情六慾,却还是无法静心? 「敖枞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说了会给她一个交代,然而过了这么多天,都已经安置好了所有那些云鼎山的道士,却依然没有把祁月交出来。 涂萝径直到了尤汐面前,「别藏了,我早看到你。」 她问她,「你经常陪伴在他身边,告诉我,他现在在何处?」 …… 西照山。 祁月清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自己被关在牢笼之中,难以挣脱。 她看到晦暗处走出一道影子,哑声道:「天帝为何将我关在此处?为何……不给我一个痛快?」 她嘴唇干裂,像是受了水刑。 原本以为敖枞会为了涂萝取回她的堕妖体,但他似乎有所考量,并未轻举妄动。 「孤对你很失望。」 敖枞缓缓望着面前狼狈的女人,摇头道:「孤连霜罗花都赐给了你,你却依然完成不了任务,还将局面搅和成如今这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祁月听不懂他的话。 她挣扎了一下,锁链发出叮噹的声音,「什么叫霜罗花是你给我的……难道你就是我梦中那个男人?」 敖枞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倏尔上前,抬起她的手腕。 腕骨处,一道红色纹路异常醒目。 霜罗花印记灵力强大,能够控制心神。 原本在祁月身上,就能发挥八成的效力,还在能够控制的范围。 但如今祁月的身子是属于涂萝的…… 她的堕妖体与这霜罗花融合在一起,倘若涂萝拿回这具本体,或许她的神识便能冲破所有的印记,记起曾经一切。 敖枞眼眸一深。 他启唇道:「没用的东西,等孤将你的霜罗花印记彻底祛除,这具堕妖体,再还给她罢。」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无息 ◇ ◎涂萝摇头,「我说过,我只信我自己。」◎ 西照山是九重天灵力聚集之地, 不少灵兽在此栖息。 此处人烟罕至,却生机盎然,常年产出不少瑰宝。 涂萝御剑飞行到此地,竟然莫名感觉到一阵熟悉。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在她看到敖枞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天帝!」 她径直到他面前, 「曾答应我的事情, 可还作数?」 敖枞从一处山洞中出来, 便看到涂萝远远而来。 他一挥手,四周便升起了结界,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是头一次, 他对她的语气冷了一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涂萝并未放在心上。 她只要一个答案, 「我是来要人的,天帝。」 「孤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 现在还不是时候。」 「天帝或许不知道, 祁月现如今还用着我的身子,我不过是想讨回来, 你为何要横加阻拦?」 敖枞听了她的质问, 沉吟良久, 「定龙, 孤若是说, 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你愿意信孤么?」 涂萝摇头, 「我说过, 我只信我自己。」 眼看她眼神炯炯, 不容忽视。 敖枞轻嘆了口气, 「孤答应你, 不过你先前在大殿上直接斩杀了祁怀岭, 众仙卿对你颇有怨言,治理天宫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可以快意恩仇,若是让那些人以为无论有什么恩怨,都能当庭解决、会引起他们的恐慌——」 「所以?」 涂萝听出了他的推脱,打断道:「我只想知道,天帝答应我的,究竟还作不作数?」 「自然作数。」 敖枞安抚她,「但孤需要你替孤完成一件事。」 他还未说完,涂萝突然有些不耐,「我记得前些日子天帝便允诺过我,待我凯旋,便答应我一个条件,当时之诺还未兑现,现在又要来诓骗我?」 敖枞脸色变了变,「定龙,在你心中,孤就是这般模样?」 「天帝不必来质问我,或许实现你所说的承诺才对你的形象有所益处,而不是空口白牙。」涂萝道。 敖枞沉默良久。 他道:「你想让孤答应的条件,是什么?」 他已经做好了涂萝会说让他交出祁月的准备,却没想到她却道:「我问过九重天上那些神仙,他们飞升之后,都能够看到自己的几世轮迴,但我的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只能够回想起不帝山与云鼎山的种种……」 涂萝望向他的双眼,「天帝,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敖枞眸色一深,周身陡然冷沉了几分。 他背过身去,「你是定龙,有什么不清楚的?」 「我真的是吗?」 涂萝逼近他,「那为何我从未感受到归属、为何我一踏进魔渊,却总有种熟悉感、为何我总是心中一片虚无,好似我六根并未清净,只是被压抑了。」 飞升之后,她并未感到轻松。 自然也不曾有过痛苦,但那种一片空忙的虚无如影随形,一直跟随着她。 既甩不脱、也除不掉。 「敖枞,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 魔渊。 这是涂萝第二次来此处。 第一次来时,还是不久前,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到这里。 最先发现她的是见邪。 自从魔渊先后两人魔君先后陨落之后,他便一直致力于找一个新的老大。 但定龙神女显然不想跟这群魔族厮混,毫不犹豫回了天宫。 此时此刻,看到那宛如神祇的女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见邪几乎喜极而泣,「神女大人!啊不,魔君大人!」 涂萝从剑上一跃而下,对他道:「再乱喊,撕了你的嘴。」 见邪:「……」 他恹恹地闭上嘴,「神女大人这次又想来魔渊做什么?我们这可没有魔君能让你杀了……」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后退好几步,「你该不会是想将我们赶尽杀绝吧!」 见邪十分惶恐。 两界一直都是对立的,谁都想干掉彼此,但又都干不掉。 数万年来,都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但魔君陨落,这种平衡被打破。 见邪就是担心神界会想将他们一举歼灭,所以才急着寻找新的老大。 但不曾想到,神界竟然这么急切! 涂萝淡淡瞥了他一眼,「虾兵蟹将,还不配让我放在眼中。」 闻言,见邪这才松口气,「不是来杀我们的就好……」 紧接着,他听到涂萝问:「无息海在何处?」 「……神女大人要去无息海做什么?」 「取无息之珠。」 「万万不可!」 见邪顿时变了脸色,骇然大惊,「那可是魔渊的命脉,几万年来一直都在无息海,怎可随意拿动!」 涂萝眯起眼睛,「魔渊如何,与我何干?」 她只知道,敖枞告诉她,想要得知自己的本源,只有去无息海拿到无息之珠,便能知晓自己的一切。 洞察天命是逆天而为,不得天道眷顾。 只有无息之珠,方能抵御一二。 无息海上。 涂萝将见邪从剑上扔了下来,「我要去取无息之珠,你自求多福。」 「神女大人!」 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无息海云谲波诡,九重天的人在此灵气都会被层层削弱,无息海又是煞气最重的地方,那无息之珠必然是有更重的煞气守护,倘若你要取珠,必定会被煞气所伤,若是你沉入海中,说不定只会自取灭亡!」 「哦?」 涂萝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你这么说,我倒是更有兴趣了。」 说着,她便加快了速度。 见邪:「……」 无息海上,翻腾着无数尸骸。 见邪方才也没说错,不是什么人都能入海的。 涂萝拿着灵器,用水珠开路,眼前便打开一条宽阔的大路。 见邪见状,也不再唉声嘆气,跟着飞了过来,「听听劝吧神女大人!这里真的不能再进去了,会出大事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涂萝对他的哀求置若罔闻。 她手中带着灵珠,所到之处皆成大道,海水之下的尸骸更多,无息海中本身便没有多少生灵,大部分都是溺死之人。 涂萝问道:「为何此处会有这么多尸首?」 都知道无息海有去无回,为何又有这么多人赴死? 无息之珠还有什么值得众人为之抛去性命的作用? 见邪摇摇头,「我只是一个伺候魔君的小魔,只知道无息之珠是整个魔渊的命脉……」 既然是命脉,那肯定很重要,说不定得到这珠就能一统魔界、甚至威胁天庭。 只是魔渊地势诡谲,无息海高悬在他们上空。 见邪很有理由怀疑,倘若无息之珠被取走,这无息海就会直接将整个魔渊给淹没。 涂萝径直往里走,身后的海水瞬间合拢。 她将珠子收了回去,敏锐地听到前方有异响,「无息海中有你们魔渊的人?」 见邪摇摇头,「算是魔渊的人,也不算是,我们大部分魔都是有身份的,跟在魔君手下混,属于魔君大队,但也有不少闲散的魔物,散步在魔渊的各处,我也不清楚……」 涂萝便没再问他。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能感受到周围有种熟悉的气息。 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来,为何这般似曾相识。 「嗷——」 前方是魔兽咆哮。 见邪自个都吓了一跳,躲在涂萝身后瑟瑟发抖,「我们莫不是惊到什么远魔兽了……」 这无息海深不见底,神秘莫测,歷任魔君也从未彻底征服过这片海,大多只在外侧驻军,便在也进不去。 他是真的还担心他们命丧于此。 涂萝不耐烦地看向他,「你这么害怕,还跟着我进来做什么?」 见邪道:「你都说你要取无息之珠了,等你取完了,这魔渊覆灭,我也是个死字!还不如现在跟着你,说不定到时候还能阻止你!」 「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你若是要杀我,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见邪很是自信。 只是看到涂萝陡然生起杀气的脸,立刻就改了口,小声道:「您、您方才说过,不杀虾兵蟹将的……」 涂萝嗤笑了一声,转身便走。 见邪松了口气。 接下来便一直跟在她身后。 不得不说,这位一剑斩了他们新魔君的神女,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当时他们还不知道九重天有这号人物,可以说是横空出世。 原本以为他们有祁渡,能够直接打上九重天的,没想到在这个神女面前,祁渡竟然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事到如今,魔渊倒是也能看出来新魔君跟那位神女的关系匪浅。 但祁渡陨落了是板上钉钉的事,魔渊的行事规则就只有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只要赢了,就是王者,甭管是什么原因。 见邪那日也在现场,微微觉得涂萝有些胜之不武。 但是见到她如今一剑一个魔物的模样,他暗想,有可能即便当时祁渡全力以赴,也不一定能在她手里讨到好处。 说不定,还真能看一场精彩的打斗。 「嘶嘶——」 四面八方的魔物涌来。 见邪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专心致志跟在涂萝身后。 很快,涂萝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魔物,她越看越眼熟,尤其是他们身上的气息。 她想了起来,「这些魔物,都是洗罪卺中逃出来的?」 见邪也听闻过洗罪卺。 是上古神族的法器,专门用来关押那些闯了祸的妖魔鬼怪。 「洗罪卺禁制颇多,哪能轻易逃出来?」 涂萝道:「早在很久之前,这卺就已经不慎被毁了。」 「啊?」 见邪大惊失色,「这不是十大神器之一吗?关押了那么多十恶不赦的大罪犯,我记得就连天帝来也不一定能毁了这神器吧,怎么就毁了?谁毁的?」 涂萝:「我不小心的。」 见邪:「……」 倘若别人这般说,他定然要觉得那人吹牛。 但涂萝这么说,他倒是觉得很可信。 涂萝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抵达了无息海的最深处。 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宫殿。 只是一片漆黑,巍峨耸立,甚至直逼九重天。 见邪也从未见过这般场景。 他都看傻了,呆立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里便是无息海的深处了。」 涂萝看向他,「无息之珠在哪?」 见邪摇头,一脸茫然,「这我是真的不知道……」 涂萝收回视线,径直飞上了横樑。 四处都是一片黑茫茫的,但不难看出,这里往日应当是座十分恢弘的建筑。 就如同九重天那般,大宫小殿鳞次栉比,像是存在过一个文明。 她惊讶于无息海中竟然有这样的奇景,而那道熟悉的气息也越来越近—— 「是……谁……」 涂萝立刻跳上长穹,对着那片虚无道:「我来找无息之珠,无意冒犯。」 「无息……之珠?」 「你找此物有何用处?」 涂萝没想到这道声音还算平和,便冷静道:「听闻无息之珠能通晓前世今生,便想借珠一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你可知……无息之珠易地,会引起魔渊大乱?」 涂萝沉思良久。 她道:「我是天宫的神女,本就以剿灭魔族为己任。」 话落,四周是要命的寂静。 就在涂萝以为那道声音已然远去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嗤笑: 「龙萝,你如今成了天界的走狗么?」 ——龙萝? 涂萝倏然变了脸色。 她记起来了。 曾经在云鼎山,她还住在离火屋时,就听到过这个声音。 那时她还因为水玉被关在里面焦急不已,也是那道声音如同魔音一般在她耳边灌输,让她想办法将他们放出来。 「……是你?」 「哈哈,是我。」 那道声音似乎很高兴,「你终于记起我来了?」 涂萝冷声道:「你究竟是谁!」 四周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很快,面前出现了一团黑影,似乎在引导着涂萝。 她缓缓上前,跟着黑影走进大殿深处。 见邪在她身后喊:「神女大人,您要去哪?」 见她不回復,他也只能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 那团黑影没有再言语。 它带着涂萝,像是在探索这座遗址。 从几根高耸的地柱进去,便能窥见几丝全貌。 涂萝甚至觉得,这里或许比天宫更大。 顺着一条长长的迴廊,她逐渐快到了正门。 前面生出一点光亮,让她陡然能看清楚左右两侧的石墙—— 上面竟是一些壁画。 栩栩如生,画面精巧。 涂萝将手触碰上去,上面便显示出了一排金色的小字。 她仔细辨认,才认出来那是她在离火屋读到的古籍。 分明是她不该认识的古字,可她却倒背如流。 「七宙伊始,大战……」 她轻声呢喃,发觉壁画上记载的,似乎就是从数万年前那场大战之后的场景。 「这或许并非是神与魔之间的战争,更是正统神族与异神之间的争斗……」 「魔族向来不拒外族,只认强者,当异神在正统神界中逐渐失去地位,便产生了与魔族合作的心思。」 「原本在三大异神的努力之下,众族之间能达到平和,但正神认为自己的统治地位不可动摇,便颁布了一系列针对异神的天规。」 「那些想和平相处的异神,只能活在神界的打压下,苟延残喘……」 涂萝看着那些壁画,心中震撼。 魔渊记载的,跟九重天所记载的南辕北辙。 她知道史书由胜利者书写,但这般迥然不同的真相,还是让她心中迷失。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异神之中,唯有龙萝再也忍受不了那些无理的压迫,她带领那些异神义无反顾地加入魔族,试图用战争来夺回安宁。」 「她是我们的统领、我们的领袖……」 「我们生而平等,不必拜服于任何人脚下苟且偷生……」 「龙火不息……龙火永昼!」 「永远祭奠我们的神女……龙……萝……」 读到这里,涂萝突然有些窒息。 脑海中隐隐闪过什么片段,但是转瞬即逝,难以捕捉。 她用力按着自己的胸口,后退了一步。 那道黑影这才现出形状,对她道:「都看过了,可曾记起什么?」 「为什么……我到底是谁……」 涂萝单膝跪地,用天谴剑撑着自己,「为何我的心会这般痛……」 「你可曾熟悉这里的亡灵?」 「可曾熟悉这里并肩作战的一切?」 「龙萝,你如今是天界的走狗了吗!」 一声声质问,仿佛敲打在了她的骨头上。 她勐地抬起头,吼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知道你是谁吗?」 「龙萝,你对得起这里为你战死、为你献出鲜血的将士们吗?」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当着所有亡灵的面,拿走无息之珠,将无息海付之一炬?」 涂萝眼睛充血,「我不是什么龙萝!你休想蛊惑我!」 她勐地抬起天谴剑,朝着那团黑雾砍了过去。 然而那团黑雾并无实质,只是微微散开了些。 片刻后,又聚拢起来,「是与不是,皆在你的心中……」 「闭嘴!闭嘴!」 涂萝突然发了狂,疯狂地朝周围砍去。 她很快突破了重围,可她到底没有真的去动无息之珠,体内像是有两股力量在天人交战。 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 「遵循你的本心……不要再被迷雾遮盖……」 话落,转眼便消失殆尽。 四周只余下不断的回音,再也没有别的声响。 涂萝甚至觉得,那是否是她的错觉。 可她满身的冷汗告诉她,一定有什么东西藏在水面下,现在只是堪堪浮现出一角。 见邪还在一旁焦急地等着,很害怕万一涂萝真的找到无息之珠,直接带走该怎么办? 自己岂不是真的要与魔渊共存亡? 转瞬间,他便看到那道红色的身影从殿内飞出,步履匆匆,像是要赶着去什么地方。 「神女大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神女大人!」 他在后头追了几步,但涂萝并未回头。 见邪就此作罢,松了口气。 他见她手中并未有无息之珠,魔渊也没有任何异动,猜想到她应当是没有轻举妄动,一颗心一下就落了地。 只是…… 他望着身后黑漆漆的大殿,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进去转了几圈。 高耸的地柱后。 隐隐约约浮着一团黑影。 很快,那黑影化成实质——竟然是烈朱火凤! 他难以置信,烈朱火凤可是魔书中记载的上古神兽,传闻当年大战时是龙萝神女的座驾,陪着神女一路打到九重天,差点就能围剿天界。 若不是那时神女一时不察,中了奸计,现如今的魔渊才是正统神界。 见邪吓得一动不动,屏住唿吸,直接进入了假死状态。 很快,烈朱火凤飞到一面墙前,嘶鸣了一声,从嘴里喷出凤火—— 血红的纹路便随着墙上的裂纹逐渐蔓延开来,最终汇聚到一个绿色宝石做成的开关上。 冷光一闪,竟飞出一盏冥灯。 冥灯中魂灵混杂,烈朱火凤扇了扇翅膀,对其道:「吾已尽力,剩下的便要靠她自己了。」 「多谢。」 「不必言谢,她本就是吾之主,助她一臂之力是吾分内之事。」 冥灯便不再言语。 片刻后,听到那烈朱火凤问道:「你和吾主之间是发生了何事?你们向来亲近,她却亲手杀了你。」 若不是魔渊深处是无息海,而无息海上那些亡灵将他的魂魄保留了一丝,或许早就湮灭其中。 良久,传来一声苦笑: 「是我自作自受。」 见邪莫名觉得这道气息很熟悉。 他闻了闻,这怎么这么像他们魔渊那位刚上位就被神女一剑给斩了下去的新魔君——祁渡? 第38章 再遇 ◇ ◎「让我也抱一下。」◎ 涂萝只想找到敖枞要个说法。 从魔渊返回到九重天, 不能从来时的路走,需要绕开层层迷障。 她经过不帝山时,陡然停住了脚步。 不帝山四周虽然常年迷障围绕,但那都是为了迷惑那些擅自闯入之人。 此时此刻, 不帝山周围却赫然矗立 着一道屏障—— 「……是结界?」 涂萝径直下落, 却被挡在了不帝山外。 她抬手运灵, 想要打开结界, 却岿然不动。 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不仅如此, 不帝山外周似乎故意被人隐去了, 若不是她太熟悉此处, 方才经过时,差点都要忽略了这个地方。 涂萝脸色晦暗, 将所有灵力汇聚到一处, 终于将结界撕开一道口子。 这般霸道的修为,她似乎已经知道是谁做的。 不帝山。 红缠已经在此处被关了数月, 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发霉。 自从那一日龙钺不知道抽什么疯、化身为龙上了天又被打下来之后, 这不帝山周围便多了一层结界。 而后他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原本这一趟回来是想钻研怎么復活涂萝的, 但他们现在似乎就被人关了起来。 并且还不知道那人是谁。 红缠一开始很抓狂, 无数次想要打开结界出去, 但都未果。 以她的修为, 不过是杯水车薪。 「师父, 你现在还没恢復吗?」 洞口外, 红缠不知道是多少次上门来问进度。 现在他们復活涂萝的事情还没影, 不帝山就被不知道哪个小杂种给设了禁止。 他们现在跟外界完全是断联的状态, 以前他们也与世隔绝, 但那是他们自己不愿意出去, 现在是不能出去,这让红缠焦躁不已。 洞内。 龙钺舔舐着身上被雷击中的伤口,神情恹恹,不想理会外边的叫嚷。 那日被敖枞打伤之后,他便退回到不帝山。 他虽然已是条成熟的龙了,但那毕竟是天帝,手中还有天谴剑,他的确打不过他。 而且…… 龙钺想起来很多事。 他记得自己自小在这不帝山,无忧无虑。 那时候他身边还有个小女孩,他从前记得很模煳,只知道有这么个影子,但后来想起来了,那是他的妹妹。 难怪那日在天上见到敖枞,他会有那般熟悉的感觉。 龙钺记起来了,当他刚学会化形、还是个孩童的时候,敖枞来过不帝山,他走了之后,妹妹就不见踪影。 他关于妹妹的记忆也被刻意抹去。 现如今他找到了那个缺口,记忆便纷至沓来。 九重天上那个敖枞天君,是个满口谎言的伪君子。 砰的一声—— 天穹之顶传来一声巨响。 整个不帝山都晃动起来。 山中所有飞禽鸟兽都倾巢而出,警惕地看向天空,进入备战状态。 龙钺瞬间从洞中出来。 他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看到红缠正好在洞外,对她道:「敖枞过来了。」 红缠一愣:「敖枞是谁?」 龙钺:「天帝。」 红缠:「他来做什么?」 龙钺:「不知道。」 红缠:「……」 她又问:「你怎么知道那就是敖枞?」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龙钺挡在了她身前,淡淡道:「我感受到了天谴剑的气息。」 不久前,敖枞就是用天谴剑伤了他。 否则以他的实力,不会轻易在他手上吃亏。 红缠撇了撇嘴。 对他的实力持有保留意见,「师父,你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吗?」 龙钺:「不知道。」 红缠:「……」 两人正紧张着,可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天而降时,都愣在了原地。 那团从天际一跃而下的红色火焰,不疾不徐地从被打破的豁口走了出来,逐渐清晰在他们面前—— 「兔子?!」 红缠率先反应过来。 她瞬间化了原型,一个飞藤窜到她跟前,将她缠了起来,「兔子,真的是你?!」 丝丝触角从绯红的枝叶中伸了出来,在她细腻的脸上滑来滑去,确认她的气息。 涂萝将天谴剑收了起来,手背上的细小伤口迅速癒合。 她看向缠着自己的红色菟丝花,笑道:「我都很久没见过你的原形了。」 红缠是菟丝花,涂萝和龙钺原形都是能跑能跳的,她修炼成形之后就很少变回去了,可见她有多激动。 圆叶片还在一抖一抖,发出哗哗的声音。 龙钺更是不可置信。 他就这么看着涂萝的方向,「你、你……」 「师父。」 涂萝看向他,直接问起了正事,「不帝山外周的结界是怎么回事?」 龙钺久久没有言语。 良久,他才行至她身前,拍了拍那株缠着涂萝的菟丝花的叶子,「让我也抱一下。」 涂萝:「……」 …… 熟悉的山洞。 涂萝一进来,就感觉通体舒畅。 毕竟是她作为兔子诞生以来,就一直成长的地方。 她在这里长大、觅食,在这里学着吸收灵力,学会化形。 倘若她没有找回自己的本源,这里便是她唯一的故土。 「……你俩能不能稍微分开点?」 涂萝忍不住对着左右两边一边一个将她夹着的人道:「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方才见面后,便互相将彼此的经歷做了个简短的交代。 他们一开始只知道涂萝没死,狂喜了一阵,而后便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龙钺和红缠一边听她说飞升的事情,一边将他夹在两人中间,好像怕她跑了。 闻言,红缠先松开她,道:「师父,你别挤着兔子了!」 龙钺瞪她,「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涂萝:「……」 她本来情绪淡淡的,但望着眼前这熟悉的场景,心中涌现出一些难以言喻的。 她也跟二人说了外边的事情。 几只树精也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不帝山的妖怪们心都大,知道来者不是敖枞是涂萝,全山都高兴了好一阵。如今听到涂萝已经飞升成神,更是觉得与有荣焉。 龙钺却逐渐面色凝重。 涂萝看向他,「师父,怎么了?」 他站起身,对她道:「你跟我过来。」 三人先进了山洞,外边已然安静。 龙钺便将前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涂萝越听,越是沉默。 到了最后,她问他,「你确定那人是敖枞?」 「确定。」 龙钺眸色沉沉,说不出来的阴郁,「我那时虽然年幼,但记得很清楚,那个男人出现在不帝山时,山中罕见出现了极大的雷鸣电闪,我妹妹那时被吓坏了,跟我跑散,我看到的最后的画面,就是那个男人朝我妹妹伸手,将她带走的画面。」 说着说着,他声音冷了下来,「他们走前,那个男人察觉到我的存在,便朝我看了过来,之后,我就将这件事忘了,甚至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妹妹……」 「兔子,前段时间敖枞将我打伤之后,我就想了起来,而后他就将整座山都封锁,天帝敖枞绝非什么好人,你不要被他给骗了。」 涂萝陷入了沉思之中。 龙钺怕她不信,着急道:「我是你师父,我不会骗你的!」 「我知道。」 她抬起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给他顺毛安抚,「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不知道敖枞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涂萝也将他让自己去无息海取无息之珠的事情告诉了他。 龙钺诧异,「他是要让你荡平魔渊?」 涂萝看向他,「你也知道无息之珠事关魔渊存亡?」 「当然知道,我毕竟博古通今。」 涂萝:「……哦。」 不知为何,龙钺现在再看涂萝,总觉得她飞升之后跟从前大不相同。 虽说好像没什么变化,但那气场就是不一样了,在他面前仿佛他的师父一般,方才还跟安抚红缠一样安抚他。 还有没有把他当师父了? 想着,龙钺突然清了清嗓子,「我是龙。」 涂萝:「嗯?」 他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红缠在一旁搭不上话,此刻终于举起了手,「兔子你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们竟然都不知道师父的真身竟然是龙!」 龙这一族血统十分高贵,又是远古神兽,多年前已经在七宙逐渐灭绝,没想到竟然有一条在他们不帝山! 她说起的语气是很骄傲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龙钺也听得心里舒坦,还不忘看了涂萝几眼,那架势就差把「快夸我」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涂萝:「……」 她摇摇头,「既然师父是龙,从前为何没提起过?」 龙钺:「这……」 他看了看红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龙稀少珍贵,已经有数万年不曾在大地现身,我修行年岁不够,恐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信心的。 但他到底独木难支,即便后来收了两个徒弟,也不能保证在不帝山外没有危险。 涂萝点点头。 她认同他的话,且思考良久,对他道:「近几日我了解到远古时期的大战,是三神平定了混乱,其中就有一位是龙女,很受当时的七宙敬仰,我在想……师父会不会跟那位神龙女有所关系?」 闻言,红缠顿时崇拜地看向龙钺。 龙钺沉默良久。 他道:「既然是龙女,那重点是不是在一个女字?」 他虽然先前没有现出龙身。 但他是个大男人这事难道也表现得不明显? 涂萝:「……我的意思是,你有可能是神女转世一类的。」 她这想法也是因为在离火屋养伤时看了太多奇志异怪的话本子,所以被影响了,但仔细想来,又颇有道理。 她刚要说什么,天谴剑突然异动起来,在她的腰间不断颤动。 涂萝用力按住,脸色变了变,「敖枞让我即刻回天宫。」 他应当还不知道她到了不帝山的事情。 既然他刻意在四周布下结界,那他定然是不想让涂萝知晓的。 话落,洞内一片死寂。 红缠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一株菟丝花,缓缓缠到了涂萝身上。 涂萝:「你这是干什么?」 红缠:「你若是回去,也带我走吧。」 龙钺也道:「我陪你一同前去,这段时间我也在精进法力,必定要报上次的仇!」 涂萝不语。 她望着天际的方向,「你们都待在不帝山。」 「不行!」 「……我不!」 红缠着急道:「兔子你怎么这样啊?好不容易团聚,以前说过一起生一起死的话都是假的吗?」 涂萝嘆了口气,对她道:「别说傻话,我不想死,你们也不能死。」 「但你们一同前去,我会分心。」 她严肃道:「相信我现如今的实力,嗯?」 …… 九重天。 敖枞端坐高堂之上,通过水镜看着涂萝如今的现状。 四周空无一人,只有他独坐帝位。 他用手抵着眉心,眼里满是疲倦。 涂萝不曾取来无息之珠,那么天界与魔渊势必要有一战。 经过这一次,魔渊不会无动于衷。 他们群龙无首,但不代表那群魔物会坐以待毙。 原本这是个可以将他们一举剷除的好机会…… 「定龙,你为何从来不肯信孤……」 涂萝飞上天际时,就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成仙迴廊寂静无声,四周却多了不少天兵天将把守。 那些人见到她来,纷纷跟她打招唿。 涂萝颔首,没让他们看出异样,径直去了正天宫。 然而越往里走,她就越是觉得怪异。 她目不斜视,但能察觉到四周那些将士的神情都有些……不同以往。 她很快到了大殿之上。 此处却空无一人。 涂萝放缓了脚步,看向高座之上的敖枞,「天帝。」 声音清淡,听不出任何喜怒。 敖枞望向她,语气里却充满了慈爱,「孤知道,你并未将无息之珠带回来。」 「是臣失职。」 敖枞摇摇头,「不,你是天界最锋利的刀、也是孤最重要的人。」 他忽而将手一挥,一道嫩黄色身影出现在大殿之中,踉跄了几步到涂萝身前。 涂萝握紧了天谴剑,冷冷看着面前被灵索束缚、封锁了感官的祁月,「天帝这是何意?」 「孤答应过你,要给你一个交代。」 敖枞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所有仙卿都不在,无人会置喙你半分,你想将她如何便如何,可好?」 他的笑又温柔了几分,「动手啊,孤的定龙。」 第39章 真相 ◇ ◎她唯一的错就是太过仁慈◎ 让她去无息海只是个幌子。 敖枞心里十分清楚, 他只是为了争取一些时间,将祁月身上的霜罗花印记跟涂萝的堕妖体分开。 到时就算涂萝拿回自己的身体,也不会在霜罗花的影响下,记起以前的事情。 涂萝没有动作。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微微后退了一步。 这般极具提防性的姿态, 让敖枞的脸色沉了沉。 但他依然保持着温柔的笑意, 「是不愿亲自动手?那孤便帮你动手, 可好?」 涂萝微扬下巴,对他示意了一下, 「请便。」 敖枞嘆笑了一声。 他缓缓走到她面前, 「定龙, 你的戒心太重。」 「孤说过,孤永远不会真的伤害你。」 话落, 他手中飞出一道金色光咒, 没入祁月的身体。 她「呜呜」地哼了几声,像是在挣扎。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但很快, 她挣扎的弧度小了很多。 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涂萝的方向, 又逐渐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涂萝蹙起眉头, 看到她浑身变得透明起来, 仿佛灵魂被剥离。 事实上, 她的灵魂的确在被剥离。 这种硬生生从身体里被逼出来的痛楚, 想必是极度难熬的。 涂萝也曾体会过。 她握紧了手中的天谴剑, 本想给祁月一个痛快, 随着敖枞将手收回, 整个过程终于结束, 戛然而止—— 「这本是属于你的东西, 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涂萝走到自己的身体面前, 祁月的灵魂被排出之后,又恢復成了她本来的样貌。 她定定看着,看着那具本属于自己的堕妖体,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无比陌生。 她上前一步,手触碰上自己的躯体,高高在上的看着,仿佛透过这具了无声息的躯干能够看到一个被束缚、蒙尘的灵魂。 涂萝闭上眼睛,正要回归本位。 周身突然生出一阵幽光,绯红的光屑从她的肌肤透了出来,氤氲着飞舞的灵力。 敖枞觉察到不对劲,脸色沉寂下来,「定龙,你身上怎会有魂痕的气息?」 霜罗花印记便是魂痕的一种,更是灵力最强的魂痕,前世转生的恋人若是烙下霜罗花印记,在轮迴中若是相遇,便会义无反顾地相爱。 霜罗花分为相位和授位,相位者一般属于修为更强、守护者那一方,在轮迴中相遇,相位会穷尽自己的一切去守护授方。 原本的授位霜罗花在祁月身上,已经被敖枞想办法分魂,不会影响堕妖体。 但涂萝如今身上的……显然是相位的霜罗花印记。 这印记,本在祁渡身上。 「定龙,停下!」 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的敖枞脸色大变,他勐地上前要阻止,「你身上为何会有霜罗花印记?」 「涂萝,给孤停下!」 他几乎是惊声失色,因为过度惊惧的情绪眼尾染上一抹猩红,「涂萝!」 ——四周突然变得寂静。 涂萝能听到敖枞的厉声阻止,但她已经无法停下。 那一刻,她看到自己不可自控地往身体里去,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吸力,让她回归原本的位置。 血液奔腾,头疼欲裂。 涂萝体内那几股杂乱的力量变得尖锐起来,似乎每一股力量都想冲破什么,却又不得不挤在一处。 她很疼,修长的脖颈扬起,脸上有痛苦的神色。 青筋若隐若现,她用力握紧天谴剑,剑身突然铮鸣—— 一道强劲的光亮宛如闪电注入她的掌心,涂萝的双眼变得猩红。 霜罗花的烙印跟堕妖体结合,冲破了她体内的禁制。 那些原本应当在飞升时就记起的事情,如今在逐渐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数万年前的大战、与挚爱之人走向敌对阵营、争吵战斗、以及在暗无天日的魔渊中诞下的一对龙凤胎、最后是她震慑三军以身止战的画面…… 涂萝什么都想了起来。 她就是龙萝。 远古三神之一,引领魔渊的神女。 为了那场大战,为了让正神与异神之间可以和平相处,她付出了魂飞魄散的代价—— 可如今看看这七宙六界。 争端从未停歇,甚至异神被灭族到只剩下一个晏和风。 涂萝缓缓站了起来。 她走到敖枞身前,一双绯红的眼眸望着他,眼中满是失望,「你也是异神,为何要赶尽杀绝至此?」 她周身气场的变化,让敖枞知晓,她已然清醒了过来。 她步步紧逼,他步步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敖枞抬眸,神色深沉,「孤从未想过赶尽杀绝,是这天道不容异神,孤一直都致力正神与异神和谐相处,可却效果甚微……」 「哈、哈哈。」 涂萝仰天一笑,眉眼冷凝,「就连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天帝,都耻于公开自己异神的身份,何愁异神与正神不反目成仇?」 她原以为,自己的牺牲能换到大道功成。 但事实证明,除非亲眼所见,否则大业不能交给任何旁人。 「敖枞,你太让我失望了!」 涂萝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回到九重天,见到的不是天地大和的景象,而是和从前那般毫无二致。 异族甚至几乎被灭族,每个异族的出世都要受到万众瞩目,又或者说是千夫所指。 而异神族的后人,如今仅剩下晏和风一个。 「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你就是你治理下的后世?」 涂萝闭了闭眼,眸中只有无限失望,「难怪你千方百计阻我回归本位,只想让我以定龙的身份为你天界出力,敖枞,你好精的算计!」 「定龙,孤并未想过要算计你,孤只是……」 「只是如何?」 敖枞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心绪复杂到了极点。 他多想与她相认,把酒言欢、诉说衷肠。 可他们如今再见,却只剩下争锋相对。 「孤的确不想让你记起前尘往事,可那些事都已经过去,如今早已不是大战伊始,你只做孤的定龙、只待在这霜华殿,孤护你从此无忧,这不好么?」 涂萝面若寒霜,一剑指喉,「我从不需要谁护着,我只问你一句,渡厄如今在何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她想起了从前的一切,心中便隐隐知晓,祁渡就是渡厄。 可她不久前才将他一剑贯穿…… 她冷冷地望着面前的人,「霜罗花印记,也是你搞的鬼?」 那般强大的灵力,霜罗花印记定是祁渡为了转世后能够找到自己,才特意铸就。 但为何会出现在另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身上,想必只能是敖枞从中作梗。 迎着她的视线,敖枞忽而笑了一声。 他承认了,「是孤做的。」 他抬起下巴,将自己的命门处对着她的剑尖,「定龙,孤与你自幼相识,在天地混沌时便与你在一处,为何你却只看得到渡厄?」 「我将你视作挚友!」 涂萝上前一步,眼神冷冽,「不光是我,渡厄与我从来将你当成自己人看待,三神创世,我们都有共同的事业与理想,我自认为对你仁至义尽!从未保留,你究竟是何心思,竟要背叛我至此!」 「孤背叛你?」 敖枞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三神创世,你与渡厄为何就能修成道侣?我们三人彼此是挚友,我却成了你们二人的局外人,你叫我如何不恨?」 他站直了身子,紧紧盯着涂萝的双眼,「是,孤是故意将霜罗花印记给了旁人,让你们转世也不得相认、不能相爱,但那又如何?你们爱了几万年,不腻么?若你们真心相爱,怎会受霜罗花影响?即便祁渡依然爱上你,但他还是对你造成了伤害,定龙,你们回不去了。」 数万年前,龙萝以自身的牺牲换来所有人的和平,自己却身陨道消。 渡厄无法接受这个结局,将正统神界交给敖枞看管,自己散尽修为,只为护住龙萝最后一丝心脉,让她转世轮迴,重新修炼。 为了能够守护她,渡厄将自己心脏一分为二,一份用来铸造龙萝的骨血,一份用来立下霜罗花烙印。 轮迴转世之中,只要拥有霜罗花印记,他便能找到龙萝,守护在她的身边。 即便轮迴中不会记得前尘往事,但霜罗花的作用不可小觑,渡厄要保证自己能够在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况下找到涂萝,就只能依靠霜罗花。 敖枞是他们的挚友,他们曾并肩作战。 因此无论是龙萝还是渡厄,都不曾想到,他们最信任的挚友会在霜罗花上动了手脚。 他将霜罗花印记给了一个当时跟在龙萝身边的侍女,他看得出来她对渡厄有意,就像他那般迷恋着龙萝却不敢宣之于口那样,他知道若是有能够得到渡厄的机会,她定然会同意。 于是他将霜罗花的印记给了祁月。 渡厄与龙萝本该在轮迴中生生世世相恋,待到修为圆满,便可重回神位。 是他作了手脚,让他们天各一方。 敖枞让涂萝去了不帝山。 本以为她这一生都会在那处,不会踏出半步,可从未想到她会离开,还会遇上祁渡,甚至相恋,成为道侣。 他快要被嫉妒烧灼。 为何他都已经将霜罗花给了祁月,祁渡却还是爱上了涂萝。 他们真就这般相爱。 竟然连轮迴转世都能走到一起,两情相悦。 无论他如何阴谋诡计,都不曾动摇。 涂萝怒火中烧,「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 她抬起剑,径直朝他砍去。 敖枞躲开,尖锐的剑刃擦过他的脸侧,直直插入了身后的通天柱。 天谴剑威力巨大,一声巨响后天柱倒塌,惊起一片灰尘。 这般大的动静,响彻九重天。 涂萝飞身到他身前,拔出天谴剑,又攻击而去,「敖枞,你最好正面与我一战!」 敖枞躲开她的攻势,目光沉沉地看向她,「孤不会对你动手。」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涂萝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怒火,爆发得彻底,「一切因你而起,敖枞,你该死!」 她从未想过,自己与渡厄会走到这个地步。 若不是敖枞,她不会受那些苦、不会与祁渡在凡间经歷那些磨难、更不会在魔渊一剑杀了祁渡…… 而敖枞,就高坐在九重天之上,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他岂敢说爱慕她! 「你是不是很享受这种感觉?」 涂萝勐地砍向他,剑光闪过,星火四溅。 「你是不是很喜欢戏耍旁人?喜欢看着我们在你的玩弄下恨海情天,你却像个旁观者可以全身而退?」 她每质问一句,便砍下一刀。 敖枞节节败退,脸色灰白,却并未有要还手的迹象。 直到涂萝将他逼至绝境,她冷眼看着他,怒火滔天,「我只问你一句,我的两个孩子现在何处?」 话落,她看到敖枞脸色骤变。 手中的剑立刻逼了上去,带着势如破竹的锋利,「敖枞,别再骗我,倘若我的孩子有任何闪失,我便让你这天帝的位置即刻间烟消云散!」 大战之前,涂萝还没有那么重的事业心。 虽正神与异神之间总有龃龉,摩擦不断,但到底没有爆发大的战争。 她、渡厄、敖枞三人逍遥天地,十分惬意,若是看到被欺负驱赶的异族,便出手相助,从未想过更远的未来。 后来她与渡厄结为道侣,她知道自己有了孩子,思想便发生了转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若是只有她和渡厄,那么亡命天涯也没什么所谓,只要他们在一处,未来是难是险,她都愿意陪他面对。 但她有了孩子。 他们难道要出生在一个对异族充满了歧视与偏见的世界? 他们难道一出生,就要背负旁人的提防和恶意? 涂萝不愿意。 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在那样一个世界成长,不只是为了她自己的孩子,也为了日后所有异族之人,她必须要建立一个新的秩序,建议一个让所有种族都和谐相处的秩序。 但所有新秩序的产生,几乎都伴随着流血和牺牲。 想要掀翻正统神界的统治,则必须要引领一支只属于异族的队伍,为之抗衡。 这势必会将一些无辜的人卷进来,涂萝也曾犹豫过,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 为了日后的安宁,为了异族之后能够在一个没有歧视和追赶的环境下成长,就必须要做出一个退让和忍耐。 也无法阻止一些无辜生命的消逝。 但渡厄和敖枞都不贊同她的想法。 「正统神界与异神本就有间隙,倘若这时候异族有了自己的队伍,只会加剧两族的隔阂,到时候就没有迴转的余地了。」 涂萝那时候还是龙萝。 她视死如归道:「可即便再忍气吞声下去,也最多只能换来委曲求全的日子,若是不彻底改变,日后我们的后代、我们所有的族人都只能在这样被挤压的世界生存!我受够了!」 她不想再像从前那般躲躲藏藏,也不想为了自证清白被正统神族日復一日地查验搜魂,以证明自己并未吸取别人的修为。 只因为异族天生神力,便要背负这些无谓的猜疑。 她绝不愿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在这样的世界。 涂萝义无反顾地加入了魔渊。 她将所有受到压迫的异族都组织了起来,对抗那些正统神族的绞杀。 渡厄与敖枞始终是调停派,不愿意看到战争与牺牲。 他们跟涂萝多次交涉,也与正统神界周旋,想要在伤亡最小的情况下,达成和解。 ——那怎么可能? 涂萝只觉得他们天真。 或许是她有了身孕之后,想法不同了。 但她不得不消极地去想事情,认为和谈根本没用。 倘若两族真有迴旋的余地,也就不会闹到现在这般水火不容的田地。 所以她必须拿出铁腕手段来,告诉天界,倘若再迫害他们任何一个无辜的异族,他们必定会给他们血的教训,只有这样,才能让天界都被震慑住,才能有一丝和谈的希望。 于是她带领魔渊越发壮大,成了他们敬仰的神女。 大战之前,一直都是三股势力平衡的局面,涂萝带领的魔渊、与九重天上的正统神族势同水火,而渡厄和敖枞代表的远古神族,从不站队,只在中间游走,救助那些无辜被牵连的人,且无论阵营。 涂萝那时候已有身孕,她的真身是条龙。 龙族在灵力充沛时,可以直接诞下后代。但若是感到被威胁、或者力量不够,不足以在后代诞生时保证安全的话,他们便会採取另一种方式:生下龙蛋,藏到安全的地方。 等外头的风波结束之后,再将龙蛋孵化出来。 大战之后,她修为散尽。 但她的两个孩子顺利出生,她希望他们是她的眼睛,能够替她看到她想构建的那个后世。 但这一切都被敖枞毁了个干净。 涂萝双眼赤红,周身极强的煞气让敖枞都有几分难以招架。 「临死前我百般交代,若这世道浑浊,便让他们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长大,为此我创建了不帝山,外人很难进入,却没想到成了我转世的温床……如今我已猜想到,龙钺便是我其中一个孩子,他说他有个妹妹,在很小的时候便被人从不帝山带走——」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咬牙切齿,「敖枞,那个人是谁?」 随着话音落下,她勐然掐住了他的脖子。 骨头碎裂的声音,被周围的风声掩盖。 敖枞勐地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他仰起头,沙哑着声音道:「……你猜的不错,是我。」 涂萝闭了闭眼,死死压抑着将他大卸八块的冲动,「我的女儿,在何处?」 「若你老实交代,我会让你死得不那么难看。」 四周忽而喧嚣起来。 天边聚集了一众黑压压的神仙,身着铠甲,手持□□,气势汹汹而来。 涂萝仰头看去,眸色变了变。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向敖枞。 敖枞神情微暗,躲开了她的视线,「……现在回头,孤不会追究。」 涂萝嗤笑了一声,又往外侧看去。 「定龙神女,你如今已被包围,还不快放下天谴剑束手就擒!」 「你身为神女,本应当守卫九重天,岂敢以下犯上,冒犯天帝?速速回头,不要一错再错!」 涂萝脸上沾着鲜血,仿若罗剎。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望向突然围了上来的一众将士,嘴角勾出轻蔑的笑,「事到如今我才明白,我唯一的错就是太过仁慈,没能将你们全杀个干净!」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终战 ◇ ◎让一切在此结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九重天上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热闹过。 鼓声雷声、吶喊声, 震耳欲聋。 鲜血将天际染红染透,仿若火烧。 隐隐传来嘶吼哭喊的声音,兵器交接,雷霆之势。 涂萝一身染血, 杀个不停。 她回到了自己的本体, 又记起了曾经的一切, 天谴剑在她手中如鱼得水, 仿佛战神临世。 她看着周围那些或肃穆、或狰狞、或担忧的脸,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仿佛又回到了数万年前的大战之中。 也是这般腹背受敌, 万人所指。 「看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高坐九重天之上的天帝,自己就是个异神!」 涂萝手中持剑, 高声道:「他满口谎言, 两面三刀,甚至都不敢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欺瞒了整个天界, 你们是在为这样的人冲锋陷阵, 值得吗?」 「谁知道你所言是真是假?」 「大战当前, 休想挑拨离间!」 「天界与天帝共存亡!」 那些人依然在前仆后继地送死。 涂萝本就是远古三神, 神力强大, 即便是万年蹉跎, 如今飞升神位, 实力有增无减。 敖枞很久以前便知道, 她这条沉睡的巨龙, 总有一日会直指他而来。 这数万年, 他也不曾有过一日安眠。 「定龙, 是孤做错了,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上是天谴剑的刀痕,一身金衣染血,有股悲凉之感。 「想要你还这六界七宙一个真相,想要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想要你将我的女儿还给我!」 涂萝用力砍杀,飞落到他身前,眼眸充血,「倘若她有半点闪失,我要你灰飞烟灭!」 话落,一道雷电疾驰而来。 直直朝着涂萝的命门,以雷霆万钧之势—— 涂萝丝毫未动。 就在离她不远处,那道雷电忽而行速缓慢,最后变得静止。 涂萝微一侧眸,那道雷电立刻调转方向,朝着来处飞速而去—— 「怎会如此!」 雷电星君大惊,手中的震雷锤被击中,顿时发出尖锐的震鸣。 不消多时,那宝器竟然裂出几条裂缝来,一道白光闪过,直接碎成渣滓。 还未来得及反应,红色身影已经到了他们跟前。 涂萝眼神扫过他们,轻蔑地笑,「这九重天一大半的宝器神物都是我与渡厄所造,箇中灵力都是我所注入,论起来,我才是真正的主人!」 随即,她便飞身而上,一剑封喉。 那些人也一拥而上,陷入了混战之中。 涂萝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战斗过。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那些她已经斩杀过的人,竟源源不断地朝她飞奔而来,有些面孔她已经看过几次,却依然在不停地战斗。 她突然停了下来,剑上的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她转过身,神情冷肃,看向她身后的敖枞,「你用了傀儡术?」 她方才杀的那些人都只是那些本体的幻影,难怪怎么杀都杀不干净。 想清楚之后,涂萝突然拿出魔剑,径直落在了敖枞身前,「原本想留你一命,问出我女儿的下落,如今看来,倒是还不如我自己亲自去找她,而你,必须死!」 敖枞从一开始便只用一种悲情的眼神看着她。 听到她的话,他垂下眼眸,「你我之间一定要闹到这般地步?」 「这是你自找的!」 「我从未想过,我们到最后竟然会兵戎相见……」 敖枞眼眶微红,似乎在怀念从前,「那时候你还只是一条小龙,不是远古三神,我看着你在竹林间嬉戏,肆意快活。便陪着你在那深山老林里面修炼……」 现在想起来,那依然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只是不曾想到,她一遇到祁渡,就什么都变了。 起初敖枞只以为他们二人是相谈甚欢,引为知己。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之间多了很多与他无关的事情。 当他们二人牵着手到他面前告诉他,他们已经结为道侣时,他是愤怒而茫然的。 可他只能够压抑这种情绪,假意祝福。 事实上,后来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他也想过就这么放下涂萝。 可他做不到。 直到如今,他也想问涂萝一句,为什么是他不是我? 涂萝冷笑了一声,魔剑的气息将她衬托得比往日更加妖冶。 她冷漠到了极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她踩在脚下的敖枞,「你连他的一根头髮丝都比不上。」 魔剑出鞘,涂萝的眼里闪过实质的杀意,「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我的女儿到底在何处?」 敖枞这才正眼看她,表情里面带了一丝冷,「你要将她带走吗?将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繫也斩断。」 涂萝咬着牙,「那是我的女儿!你将她带在身边是为了报復,还是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慾?」 敖枞就这么看着她,突然笑了,「她长得很像你。」 这莫名的一句话却让涂萝瞬间变了脸色,「你别告诉我,你将我的女儿带在身边,是因为她长得与我相像,借着她的脸来缅怀我?」 「不可以吗?」 敖枞握着她的手,声音颤抖,「你总得给我一个念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涂萝愤怒到了极点,一脚踹上他的胸口,「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将我的女儿视作替身!」 敖枞没有还手,就这么静静地躺着,看着她。 他越是这幅束手就擒的模样,涂萝就越是愤怒。 她突然想到什么,眸子剧烈地颤抖,「是不是尤汐……」 敖枞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道:「动手吧,你不是犹犹豫豫的人。」 涂萝什么都明白了。 一边讽刺地笑着,一边将那魔剑抬起,往他的心脏处捅去,「敖枞,你的确该死!」 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突然间,天际传来更为喧嚣的声音。 涂萝知道他还留了一手,并未停止,「这把剑也曾捅入了他的胸口,现在你也来尝尝这种滋味吧。」 「是吗?」 敖枞却依然只是用那种纵容的目光看着她,他握着她的手,「你知道无论何时,孤都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收手,那些人都不会伤害你。」 「如果我说不呢?」 敖枞没再说话,而是沉沉地看着她。 天边瞬间被血染红,千军万马朝她何来。 涂萝眉眼冷峻,「看来你早就有所防备。」 先前那些都是开胃小菜。 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冲着她来的。 敖枞闻言下颚绷紧,没有言语,就这么看着她。 涂萝垂眸,闪过一抹狠厉,「即便这样,我也要拉着你垫背。」 说着,她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身侧却有风声唿啸而来—— 她本能地躲避闪开,就看到自己原来站着的地方轰然倒塌出一个大窟窿。 再看过去,敖枞已经被人救走。 涂萝仰头一看,周围全是身着盔甲的战士。 她勾着嘴角,冷笑一声,「无论今日来多少人,敖枞,你必须死!」 话音刚落,她便带着一剑直接厮杀了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涂萝已经开始感到麻木,任何挡在她身前的人,她都毫不犹豫的一剑斩落。 一仙君有些担忧地看着涂萝的方向,对敖枞道:「天帝,这样下去,我们讨不到好!」 「无论如何,不要伤及她的性命。」 敖枞目光沉沉,说道:「要活捉她。」 涂萝再强大,也是单枪匹马。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岁月的变迁让她对这些神仙的招数都陌生无比,只能够凭着本能用蛮力震慑。 倘若不能够速战速决,时间一长,只会陷入越发危险的境地。 很快,她被层层包围。 头髮披散,脸上全是血痕,有种孤然桀骜的煞气。 敖枞捂着胸口,缓步上前,沙哑着声音道:「孤不会伤害你,定龙,听孤的话,放下魔剑……」 涂萝漠然地将视线移开。 一句话没说,只继续寻找着突破口。 敖枞见状眼神彻底的暗了下去。 他只犹豫了片刻,便挥了挥手。 周遭那些神仙像是得到了信号,立刻将涂萝团团围住,抛出了索仙绳。 各种各样的法器祭出,只为捉拿涂萝,足以见得那个已经杀红了眼的神女有多么恐怖。 「孤本来不想伤你……」 敖枞看上去似乎也很痛苦,「可你从来就不将孤的话放在心上,你不要怪孤……」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涂萝甚至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来自云鼎山的长老弟子。 她突然就想明白了什么,仰天大笑起来,「原来如此……」 「看来,这些人也并非是因为被成魔的祁渡杀害,为了平衡天道才准许他们一条飞升之道,原本就是你敖枞特意将他们弄上来,为的就是将来一天对付我,是吧?」 敖枞没有说话。 他只看到涂萝看着他的眼神里面带着浓浓的厌恶,心脏一下子就被揪紧,半晌,沉沉闭上了眼,「……在你心中,孤就这般阴险?」 涂萝嗤笑一声,直接飞上通天柱,剑斩一切。 随着包围圈越来越近,她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可献祭出来的神器越来越多,她势单力薄,无法招架。 最后,她勐地吐出一口鲜血,用魔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死死地看着敖枞的方向,「竟然用我的本命法器来对付我,你真卑鄙……」 「既然孤在你心里已经卑劣至此,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身旁的仙子替他疗好伤,敖枞便换上铠甲,摆了摆手,「都退下,孤亲自捉拿她。」 涂萝咬着牙,「你做梦!」 她继续握紧了手中魔剑,却恍然听到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风铃振动,只听到报时官匆匆而来,一脸的惊慌。 尖锐的声音响起:「天帝不好了。通天柱全塌了!是魔渊的人打了上来!」 「什么?!魔渊现如今自顾不暇,他们的新魔君才死了没多久,怎么有胆子来九重天?」 「你确定是魔渊的人?」 「报时官,你确定你的情报准确?」 就在众人慌乱之时,涂萝一剑斩断索仙绳,飞身后退。 她回过身,就看到方才还被质疑的魔渊大队浩浩桑桑出现在身后—— 果真是魔渊的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而最前方的那个,俨然就是曾被她一剑穿心,坠入无息海的祁渡。 涂萝还未来得及诧异,便看到祁渡到了他的身后。 他没有看她,只看着前方,「很久没有与你并肩作战了,龙萝。」 涂萝回过神来,笑了笑,「是啊,很久了。」 她将魔剑扔给祁渡,自己拿着天谴剑,「那就看看谁退步得更厉害吧,渡厄。」 她看了一眼敖枞的方向,「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仅凭魔渊的那点人,怕是很难占据上风。」 「别忘了,还有我!」 一条金色的龙从身后飞了过来,在天空盘旋了几圈,最后落在了涂萝身后,「我们来了。」 红缠从龙身上下来,快步走到涂萝跟前,「兔子,我们来帮你了!」 涂萝诧异地看向她,「你们怎么会……」 少顷,她变了脸色,「不是让你们待在不帝山,为何要出来冒险?」 红缠:「……」 她摸了摸鼻子,立刻甩锅,「是师父让我过来的。」 龙钺:「……」 他见涂萝冷冷地看着自己,立刻指着祁渡,「是他让我来的。」 祁渡:「……」 他无人可看,只能看向涂萝,「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你的安危最重要。」 涂萝张了张嘴,眼神微闪。 她想说什么,但最后没说出口。 她知道他们是想站在自己身后,但是……祁渡知不知道,龙钺是他们的孩子? 若是知道,他不该让他们来冒险。 若是不知道…… 「不用担心,他成长得很好。」 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祁渡对上她略有担心的视线,对她道:「龙钺很厉害,不比当年的我们差。」 涂萝眸色震颤,直直地看向他。 看来不止她知道,祁渡也什么都知道了。 眼看两人一对上视线、周围就仿佛形成了结界的氛围,龙钺心情复杂。 他先前还十分不相信,现在看来……祁渡说的大概就是真的…… 那他岂不是…… 真的是自己的爹? 一想到这个可能,龙钺就感觉吃了苍蝇一样。 他生在不帝山,无父无母,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不过丝毫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他也就没放在心上,前段时间出了那么多事,他心绪纷杂得很,知道涂萝没死之后,便一心只想找到自己的妹妹。 没想到这个本以为早就死在魔渊的祁渡竟然会来到不帝山,还带着千军万马。 龙钺原本以为他是来寻仇的,刚要摆出架势,就看到男人用那种分外沉重又慈爱的目光看着他,将他看得都有些发毛,才缓缓道了一句:「吾儿……」 龙钺:「……」 他当场就炸了毛,「谁是你儿子?你找死呢!」 但祁渡仍然只是柔和地看着他,跟他说明来意。 敖枞有意引导涂萝去取无息之珠,只是在利用她,涂萝回归本位之后,敖枞定然会想办法对付她,所以他们如今要去九重天帮她,助她一臂之力。 红缠自然是不信,认为祁渡肯定有什么阴谋。 但龙钺思考几番,想到涂萝临走前那视死如归的神情,还是信了他的话。 到了九重天,果然见到敖枞派了一大群人围攻涂萝。 这让龙钺跟红缠都怒火中烧,撸起袖子就要开干。 但是看着涂萝和祁渡相认的场面,龙钺又后知后觉起来—— 该不会他的身世真就这么戏剧,他的徒弟其实是他娘,那个讨人厌的祁渡,还真是他爹? 此时正是战时,涂萝便没有跟他相认。 她走到龙钺身边,语重心长道:「两军交战,刀剑无眼,待会定要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龙钺:「……」 这幅慈爱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还未说什么,涂萝又转向红缠,交代了几句,「无论如何,保命要紧。」 此时此刻,无需多言,也不用再多解释。 涂萝与祁渡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沖了上去。 敖枞远远看着。 时隔经年,他却恍然回到当初,他们三人并肩作战,恣意洒脱。 只是如今,他却成了他们的敌人。 他心中生出一些荒凉和疲倦,也祭出了自己的本命剑,「那就让一切在此结束吧,孤也累了。」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变故 ◇ ◎死在你手上,也算圆满。◎ 敖枞自认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与龙萝、渡厄曾是至亲好友, 彼此熟知,即便魔渊相助又如何?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削弱魔渊的势力,九重天虽然常年无战, 但这些神仙也不是吃素的。 再加上前段时间祁渡堕魔, 杀了云鼎山那么多弟子, 他如今都给他们在天界安了个仙官的名头, 他不信在面对这些人时,他们也能一往无前。 整个苍穹几乎红透, 数量比涂萝想像的要多。 直到月弦凝和林尘镜出现在她面前, 她才停了手。 上一次见面时, 彼此还很激动。 涂萝看到了月弦凝眼里的泪水,她那时候被压制了七情六慾, 没有什么深刻的感触。 但如今再见面, 那种感受才再一次的被加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两人都身穿铠甲,但却没有上前一步, 只遥遥相望, 无人开口。 涂萝知道——林尘镜和月弦凝向来有自己的立场。 她并没有多说, 只是看着他们, 「是要与我站在一起, 还是要与我一战?」 无论他们如何选择, 她都不会过多苛责。 敖枞很快便出现在他们身后, 神情肃穆, 「既然已经位列仙班, 他们便不可能背叛我, 定龙, 他们的体内早就种下誓虫蛊, 一旦背叛天宫,只会生不如死。」 林尘镜闻言,沉着脸看着他的方向,「身为天帝,你便是用这些拙劣的手段让旁人对你忠心?」 「衷心个东西,孤不相信。」 敖枞漠然道:「自古以来都是强者得天下,心不狠无以成大事,你们没资格来教训孤!」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月弦凝和林尘镜都变了脸色。 誓虫蛊发作,血脉便如同火焰烧灼,生不如死。 林尘镜提着剑,竟是往涂萝的方向走去。 他一步一步,脚步沉重,周身泛着杀气,却极力隐忍。 涂萝见状,蹙眉道:「动手吧,此番你我阵营不同,没有对错,为了自己的立场而战!」 两束光芒以极快的速度朝对方冲去,天边传来阵阵爆破的声音。 涂萝一身红衣,如入无人之境。 可对方数量实在太多,魔渊的那些人也只能够抵挡片刻。 十大天将拦着祁渡,似乎想要拖延时间,场上的局势十分焦灼,分不出胜负。 就在此时,一团黑色的迷雾突然从云间瀰漫出来,蔓延上了整个九重天。 涂萝一回头,眼前骤然出现一道黑光,蒙上了一层黑雾,视线变得模煳起来。 她后退一步,却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凌冽的剑光而来。 她看不见了。 不知道是谁用了这种阴险的招数,她只能够用声音辨别对方的位置。 但终究是慢了一点。 虽然能够勉强抵挡,但却被击打得节节败退。 林尘镜立在她的身后,用剑指着她,「……对不起。」 涂萝听出是了他的声音,笑了出来,「没想到你进步如此之大!」 在云鼎山时,他还只是祁渡座下的大弟子。 虽然是弟子中最为出色勤勉的那一个,但在那些神仙面前,这种修士的修为不值一提。 飞升了之后,他的实力突飞勐进,不可小觑。 「倘若你不是为敖枞卖命,以你如今的实力,祁渡会为你骄傲。」 林尘镜没说话,拖着剑到她面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跟她废话什么?」 一旁的仙官大声喊道:「趁现在杀了她!夺取她的天谴剑,再将那魔渊的人通通绞杀!」 在这些人心中,斩妖除魔天经地义。 涂萝既然已经跟魔渊的人私混在一起,那么不管她是不是什么神女,就应当被诛杀! 林尘镜没说话,只一步一步走到涂萝面前,脸色沉重。 月弦凝将将抵挡了一个小魔的进攻。 闻言,往这边看了过来,大喊了一声,「大师兄!」 立场不同,身不由己。 可是倘若林尘镜真的要对涂萝动手,扪心自问,她做不到冷眼旁观。 月弦凝飞身到林尘镜面前,挡着他,「你干什么?你难道真的要伤她?」 涂萝如今看不见,即便她有战神之力,也难以发挥。 倘若林尘镜真听了敖枞的话,与那些人一起对付涂萝,涂萝未必能全身而退。 林尘镜没有说话,冷着脸对她道:「让开。」 月弦凝不肯让,「师兄,你不能这么做……」 林尘镜便没再看她,径直抬起剑朝她砍了过去。 月弦凝闭上了眼睛,下意识用灵力化盾抵挡,预想中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 她诧异地睁开眼睛,就看到林尘镜直接将涂萝身后那位仙君直接震飞数里远。 「师兄……」 林尘镜对涂萝道:「曾经因为立场问题,我没能遵从自己的本心,眼睁睁看着你为了击杀深渊魔龙以身殉道,从那时起,我便一直在后悔。」 「仁义道德并不是死物,倘若为了所谓的立场而罔顾自己内心认可的对错,去做自己不认可的事情,那我这过去的二十年,便是虚无缥缈的,与纸上谈兵又有何分别?」 听了他的话,月弦凝红了眼睛。 她擦了一下眼尾,「师兄,我跟你一起。」 她将涂萝拉了起来,「无论如何,我与你共同战斗。」 已经遗憾过一次,在涂萝和祁怀岭对抗的时候,他们没有果断地站在她的身边。 这一次,她想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即便那誓虫蛊难以忍受又如何? 一点煎熬,他们云鼎山的弟子受得住!人也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敖枞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沉到了极致,「你们都要背叛我?」 他的眼中酝酿着怒火和狠厉,一身金色华服隐隐围绕着黑色的气息。 身后一股力量朝他疾驰而来,他一扭头,就伸手掐住了男人的脖子—— 「偷袭孤?」 晏和风咳嗽了几声,脸色涨得通红,看着他,「敖枞,你早该有此下场!你德不配位!」 他握紧了拳头,用尽全身的力量想要攻击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却被敖枞手上一用力,便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瞪大了眼睛,终有一刻的失神,鲜血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林尘镜和月弦凝一下子就握紧了手中的剑,咬着牙沖了上去。 涂萝看不见,却能够敏锐地感觉到周围气氛的不对,以及熟悉的异族之血的气息。 「……晏和风?」 晏和风双眼无力地看着她的方向,露出一个羸弱的笑,「是我……」 「我在这些年,被养废了,作为异族的后代,给你们丢了脸……」 他在知道涂萝就是龙萝之后,才恍然发觉自己这些年过得有多么的窝囊。 他在看那些被销毁的禁书时,才知道原来他们的先辈为了让他们能够在一个相对公平的世界里面活着,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龙萝甚至是让自己灰飞烟灭,来保全他们的安稳。 倘若那时渡厄没有用尽所有的修为,保留她的一丝魂魄,龙萝早就已经消失得彻底。 她用性命换来的,只不过是能够让她的族人们能够活得堂堂正正,坦坦荡荡。 可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却被消灭到只剩下他一个,还是被敖枞所圈养。 ……龙萝是他最崇拜的人,能在她的眼前赴死,也是一种光荣。 「我相信你……」 「定能够像从前那样清肃六界……守卫七宙……」 这句话彻底地激怒了敖枞。 这让他感觉自己一无是处。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他在涂萝面前还是一败涂地。 无论是感情上还是其他方面,他只能够让她失望,被她抛弃。 他猩红着眼,用力地将晏和风甩到了一旁。 男人立刻闭上眼睛,了无生息。 而上前而来的林尘镜和月弦凝也被他一剑甩开。 他是天帝,这天地万物都理应听他差遣! 「这位置孤已经坐了数万年,你以为凭藉你就能够撼动孤的位置?」 「定龙,你为何总是要跟孤对着干?」 涂萝空洞地看着前方的一处,声音极冷,「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将那些渣滓拉下台,但最大的敌人却在我们自己中间……」 「事到如今,你还在执迷不悟!」 敖枞气愤道:「孤将这六界难道治理得不好吗?」 「你自己也是异神,如今的状况,你难道觉得是你治理得很好的结果?无论是神界还是云鼎山,都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内里早就已经被权力腐蚀驻空,只需要任意的导火索,就能够引爆,摇摇欲坠,这就是在你治理下的世界!」 「天道崩殂,仁义不在,无人对你忠心,你只能够靠着阴险的手段来维持秩序!」 涂萝说着,有些痛心地闭上眼,「是我做错了,当初我看走了眼,不应该将这些重担交给你……」 「哈、哈哈哈!」 敖枞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笑了起来,「将重担交给孤?你说得好听!你分明就只信任祁渡,若不是你当初快要灰飞烟灭,祁渡为了你散尽修为只保存你的魂魄,你们二人双双坠入轮迴,又怎么可能轮得到孤?」 他目眦欲裂,「你们向来如此,将孤排除在你们的世界之外,如今又在这里假惺惺地质问孤,你们又有什么资格?」 看着他癫狂的模样,涂萝下颚紧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们有这么深的怨恨?敖枞,我从未对不起你。」 「你从未对不起我……」 敖枞重复了她的话,只觉得荒唐无比,「你不爱我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毁了我。」 他忽然收敛了神色,声音颤抖,「所以孤什么都不求,只求维持现状,让你待在孤的身边,可你呢?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孤的底线!」 敖枞的眼中已经彻底没了任何感情,只冰冷地看着涂萝,「孤想尽一切办法让你飞升,让你重新回到孤的身边,那些曾经的事情想不起来又如何?你跟祁渡都已经分开了,你们回不到从前!在云鼎山经歷的事情说明你们始终有缘无份,你为什么不能够按照孤给你的路往下走?那样你会是九重天唯一的神女!你会享受无上的荣光,就连孤都不能够分走丝毫你的光彩!」 就差那么一点。 倘若他的计划顺利,涂萝便会在无息海夺走无息之珠,整个魔渊都会覆灭。 到那时,祁渡就没有任何復活的余地。 他会彻彻底底消失在这天地之中,也没有人再会让涂萝想起曾经的一切。 这世间也就不会再有龙萝。 只有涂萝。 「只有孤的定龙!」 敖枞嘶吼道:「你为什么偏偏要毁了这一切?」 「你真是个疯子……」 涂萝已经无心再质问他。 那边的祁渡已将那些人压制住,见涂萝在这边与敖枞对峙,担心她落下风,便闪身到她身前,对她道:「你眼睛看不见,让我来。」 涂萝摇头,手中的天谴剑锐利无比,映衬出她侧脸的轮廓,清丽却坚毅。 她对他道:「我要亲自了结他。」 祁渡眸光闪烁,最后点了点头,对她道:「我替你守着后方。」 涂萝的眼睛看不见,原本想多看他一眼,却只注视着前方,没有回头。 祁渡替她清理了后方所有威胁,给她留出一条干净的道路,直直朝着敖枞而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一声巨响。 涂萝手握长剑,只靠着对气息的辨认,一剑噼向了敖枞所在的方向。 敖枞闷哼一声,后退数十里。 他眼中渗出血丝,也拿出了十足的实力,与涂萝一战。 兵器相接,雷光电闪。 涂萝攻速很快,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受到敖枞无处不在的戾气。 也正因为看不见,甚至出招时不用思考,只要尽全力往那一处攻击。 很快,敖枞的本命剑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用力将剑身插入大地,才不至于让自己直接跪下。 指腹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他看着涂萝的方向,「你当真要杀了我?」 涂萝眼神空洞,却势如破竹,「你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我如何杀你不得?」 天谴剑破开了他周身的结界,锐利的剑气将他脸上割出道道血痕。 敖枞只能再次应战,勉强挡住涂萝的攻击。 若是群战,天宫人数众多,涂萝并不能占据上风。 可若是单枪匹马,就算涂萝无法视物,他也占不了上风。 强大的剑意一下又一下,不停地砍向他。 敖枞只能勉强抵挡,最后长剑直接碎裂开来,他整个人被震飞,倒在了被轰塌的通天柱下。 一口浓稠的黑血吐出。 他望着前方,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队伍已经被击落得七零八落。 他以为自己能靠誓虫蛊打造出最衷心的铠甲,最后却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那些人纷纷反水,全都用剑指着他! 涂萝不打算再给他机会,直接乘胜追击,将全部灵力酝酿在天谴剑中,对他做出最后的审判。 「敖枞,去地狱忏悔吧。」 耀眼的白光发出,悉数朝着他而去。 他抬手挡住了眉眼,却还是被刺到,嘴角挂着自嘲的笑意,只想最后再多看她一眼。 「死在你手上,也算一点圆满了……」 他不后悔做的这些事,只后悔做的不够完善。 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能长久地守在她的身边。 是他运气不够好,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预想中的痛苦并未出现。 余光处,敖枞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遂然出现,死死挡在了他身前——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涂萝那最后一剑便铺天盖地而来。 「啊……」 尤汐痛唿一声,脸色煞白,登时没了血色,倒在了敖枞怀中。 鲜血将她的紫衣染红,她茫然空洞地看着涂萝的方向,一说话便是一口鲜血,痛得浑身痉挛。 这一剑威力太过巨大,哪怕是敖枞也无法保全自身,更遑论从小在天宫锦衣玉食、娇养长大的尤汐。 敖枞愣了很久。 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耳边传来震震的轰鸣声,他有些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能看得到尤汐沾满了血的面容。 她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鲜血在一股一股地往外涌。 不知道过了多久,敖枞才听到自己悽厉的唿喊,「尤汐……尤汐!」 他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尤汐……」 她怎么这么蠢? 为何要替他挡这致命的一剑…… 他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将她带上天宫,让她与亲兄长分离,将她娇养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帝。 甚至还……将她视作她母亲的替身。 她怎么这么傻…… 尤汐摇了摇头,想擦去他的泪水,却没有了力气。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涂萝和他闹了矛盾,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敖枞不许她出现,让她好好躲着。 她听了话,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涂萝一剑杀死。 她只知道是他将自己带上天宫,她无父无母,没有依靠,是敖枞将她养大,让她这辈子都没有为任何事情忧愁过。 其余的,她都不知道。 涂萝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 在尤汐冲过来的那瞬间,她还未反应过来,几乎是冲着命脉而去。 当尤汐发出一声痛哼时,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四周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天帝敖枞隐忍的哭声。 所有人都停下,望向这边。 涂萝浑身僵硬,行尸走肉般到了她的身边。 她缓缓蹲下,轻轻喊了一声,「尤汐……」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微尘 ◇ ◎祁渡,你是在交代遗言?◎ 在她知道尤汐就是自己女儿、到她误杀了她, 之间不过转眼的时间。 涂萝还未来得及从失而復得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便已经陷入了得而復失的地狱。 尤汐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手指蜷缩,垂落在地面上。 眼睛还睁着, 似乎是看着敖枞的方向。 涂萝难以形容这种感觉。 那种心脏处被一把掏空的痛楚, 后知后觉席捲了她全身, 疼得她有些痉挛。 她说不出话来, 只颓然看着尤汐的脸,手指颤抖到握不住剑。 「尤汐……」 眼睛通红, 却没有一滴泪。 涂萝深吸一口气, 无力承受这样的痛苦, 她眸中逐渐染上疯狂和狠厉,「敖枞, 今日, 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是他将自己的孩子分开,带上天庭; 是他将尤汐当作金丝雀豢养, 让她羸弱至此; 是他恶事做尽, 却让尤汐以为他是好人, 最后让那个傻孩子为他挡下致命一击…… 强烈的痛楚转化为憎恶, 涂萝急需一个宣洩的出口。 敖枞抬起手, 想要擦去尤汐脸上的血迹, 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震开。 下一瞬, 怀里已经空空。 他仓皇地抬起头, 便只对上涂萝怒气滔天的眼。 他卑微祈求, 「让孤再看她一眼……」 无人理会他。 敖枞眼睁睁看着怀中人被带走, 却无力挽回。 那边的战斗已经停止。 一条矫健的龙身闻声而来, 却只看到尤汐已经失去生息。 龙钺化成人形, 将她抱了起来,「妹妹……」 他将她认了出来,即便这么久不见,他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 那些被敖枞刻意抹去的记忆如潮水般回笼,他的双手颤抖到快抱不住她。 他甚至都没有机会跟她说上一句话。 敖枞那一边的人还未放弃,虽然败局已定,似乎还有人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祁渡抬眸,便看到一名仙将拿着法器偷偷朝涂萝的方向而去。 他径直飞身过去,将他的胳膊砍下,守在她身后,「还有谁想死?成全你们。」 涂萝像是被抽空了灵魂,脚步微晃,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在意,只看着尤汐的方向。 祁渡心口蔓延出一股刺痛,走到她身边,「龙萝……」 听到他的声音,涂萝便知道,他现在是渡厄。 他想起了曾经的一切。 他们是渡厄和龙萝。 渡厄为了她,散尽修为,堕入轮迴。 她原以为能护好自己想守护的一切。 却不曾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她是我们的女儿……」 涂萝的声音带着颤抖,手指蜷缩,「尤汐是我们的女儿啊……」 「我知道。」 祁渡将她揽进怀里,沉默地吻她的额发,眼神沉痛,「我知道……」 他也很痛。 可他只能先安抚涂萝,他知道没人比她更难过。 涂萝一向坚韧,此刻却快要哭出来,「我杀了她……我那么想让她安稳地活下去,我却亲手杀了她……」 祁渡的心都要碎了。 他哑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预见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的目光透过她,看向她背后的敖枞,眸中瞬间盛满了杀意。 他将敖枞视作挚友,为了涂萝堕入轮迴前,他曾将两个孩子託付给他,「我与龙萝已为他们辟出一处不帝山,不受世俗干扰,你若有心思,便替我和龙萝照料一二,若是为难,只管放任他们在不帝山,他们在那里不会有什么危险。」 敖枞答应了。 却转眼将他用去了一半灵力锻造的霜罗花印记给了祁月。 数次轮迴,涂萝好不容易走出不帝山。 他们也终于相遇,却在霜罗花的影响下不得不伤害她…… 祁渡造出霜罗花的原意,是想护她顺遂。 可从未想过,他的精心准备,竟然会用在旁人身上,继而导致了后来对涂萝的伤害。 他看着双眼空洞的敖枞,沉着脸将他举了起来,「一切因你而起,你何必惺惺作态?」 敖枞茫然看向他,「让孤再看尤汐一眼……」 祁渡被惹怒,狠狠给了他一拳,「你不配!」 他心脏一阵抽痛,即便将敖枞千刀万剐,也无法延缓片刻。 那是他与涂萝的女儿。 若不是当年大战中的意外,他们会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如珍如宝地疼爱。 可他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上半句话。 甚至都不曾听她唤自己一句。 祁渡脸色冷到了极点,仿佛结上一层厚厚的寒霜,周身的气场让人冷到不敢靠近分毫,「你但凡有些良知,便不会将尤汐视作替身,想必你对她定是以暧昧游移的态度,她才会对你生出男女之情!」 「敖枞,你真是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冤枉!」 他若是真的将尤汐当作女儿将养,尤汐又怎会又那种爱恋的目光看着他、为他赴死? 他若是真心疼爱尤汐,又怎会将她娇养到没有任何傍身的技能? 身为龙族与父神的后代,却孱弱至此。 他擅作主张将尤汐从不帝山带走,却将她养成这般下场。 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以消解心头之恨。 一直没有说话的涂萝突然开口,「把他留给我,我要亲手杀了他。」 祁渡硬生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看了涂萝一眼,她脸上表情很淡,像是没有任何波澜。 但越是这般,他越是担心。 「涂萝……」 涂萝摇摇头,让他退下。 她笑着看向敖枞,问他,「很伤心?」 敖枞不说话。 半晌,眼中才有了些微波动,「痛不欲生。」 涂萝又笑了,声音却极冷。 她忽然抬手,掐上了他的脖子,「既然你这般伤心,那便下去为我的女儿陪葬?」 话音刚落—— 她生生将手贯穿了他的胸膛,十指握住他的心脏。 一点一点用力,看着他极度痛苦的模样,心中的痛楚也没有半分减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敖枞,我最后悔的事便是遇到你……」 涂萝倏然猩红了眼,愤怒到了极点,「你怎敢……怎敢让我的女儿为你挡剑!」 手上是一颗血肉模煳的心脏。 她稍一用力,便血肉四溅,化为飞灰。 敖枞是远古三神之一,又是天帝。 数万年前,都受天道眷顾,享无边俸禄。 神明的存在除却自身修为之外,也受到信仰的影响。 神受到的信念越重,汲取的力量越强。 这也是为什么神明已然超脱轮迴,可以凌驾于生灵之上,却依然需要人间百姓的信念与供奉。 这是天道的平衡,也是为了制约那些因为飞升就以为无所顾忌的新神。 心脏对神明来说,是重要的灵力来源,却不是致命的。 敖枞像是失去生机,脸色颓败,周身的灵力下迅速流逝。 但这还不够…… 涂萝沉着脸,又将手捅穿了他的腹部,寻找着他的灵田。 他的根骨、内丹、灵巢。 她都要一一毁灭。 她要让他形神俱灭,再也没有任何復生的可能。 但即便是这样,也难以消她心头之恨! 敖枞原已没有任何反击之意。 他从未想过,自己只是偶尔当作慰藉的尤汐,竟然将自己看得这般重要,甚至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身前…… 他将她带上九重天,却没有尽心照料她。 或许他让她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却是建立在欺骗与谎言之上。 倘若她知道一切真相,她还会这么做吗? 敖枞苦笑。 他抬起手,抓住了涂萝的手腕,「孤的灵巢……还有点用……」 涂萝没有停下,面无表情,冷漠至极,「我只想你赶紧下去陪我的尤汐。」 「定……龙……」 敖枞勉强扯出一个笑,看着她,「孤的灵巢……可以起死回生……」 他目光涣散,犹豫片刻,还是道:「你今日无论如何都杀不了孤,只要留有一丝魂魄,孤便能转生而来。」 「你也是远古三神,知晓要彻底杀死孤有多困难,除非孤心甘情愿……」 敖枞继续道:「用孤的灵巢……来换尤汐……」 涂萝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并不是犹豫,只是怀疑,红着眼睛问:「你当真愿意?」 灵巢是神明之本,除非自身心甘情愿,否则旁人只能摧毁,不能挪用。 敖枞不言。 半晌,他哑声道:「她醒后,替孤跟她说声对不起。」 一生执迷不悟,到了此刻才有了些微悔意。 涂萝毫不犹豫攥住了他的灵巢,「……我要动手了,很快就好。」 她会很迅速,不会太让他感到疼。 倒不是因为心疼他,而是担心出了任何变故,都会影响到他的意愿。 倘若敖枞事后后悔,灵巢也只能被毁灭,不能用来救尤汐。 识海传来天崩地裂的疼,敖枞皱了皱眉,声线却平稳,「放心,孤不会反悔。」 或许有一些悔意。 他看着涂萝专注的眉眼,开始回顾自己的一生。 「孤比渡厄先遇到你,为何我们会走到这般地步?」 涂萝专心取他的灵巢。 闻言,不耐烦地蹙眉道:「这要问你自己,敖枞,我也想问你一句,为何我们会走到这般地步?」 灵巢被打开,传来五内俱焚的疼楚。 敖枞想笑,却笑不出来,「倘若孤当初坦荡一次,堂堂正正与他竞争,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你死我活。 「我没功夫听你的心路歷程。」 涂萝面容冷硬,「你的所作所为,我会在尤汐醒来后一五一十地告知她。」 敖枞没有说话,神情却变了变。 他似乎在思索到了那时尤汐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 不过他似乎也看不到了。 他张了张嘴,灵巢破灭。 无数光影从四周聚拢而来,天际浮起万千游鱼,升入空中,又轻轻绽开。 通天柱被毁倒塌,悬于半空的铜铃响了十四声。 天帝已逝,再无敖枞。 …… 九重天上一片寂灭。 涂萝就坐在尤汐身前,握着她的手,等着她醒来。 耳边是众仙恸哭的杂乱声响,她充耳未闻,只注视着尤汐的脸颊。 敖枞的灵巢滋养着她,很快,她的面色充盈起来。 涂萝一颗心吊起,直到见到她睁开眼,那滴泪才落了下来。 「尤汐……」 她将脸埋进她的掌心,声音哽咽,「我以为要永远失去你了……」 「……涂萝?」 尤汐的声音带着一丝朦胧,还未回过神来,「我怎么完好无损的……」 涂萝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又笑了,「没事就好。」 她逐渐清醒起来,看到除了涂萝之外,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正注视着自己,眼中也带着紧张和关切。 尤其站在涂萝身边一左一右的两个男人,俊美无俦,让人难以忽略,其中一个甚至有着与她极其相似的容貌。 尤汐一时有些呆滞。 龙钺见她没事,松了口气,「看什么?连哥哥都不认识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哥哥?」 尤汐更是茫然,脑海中传来一阵刺痛,勐地摇摇头。 涂萝瞬间变了脸色,「怎么了尤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很是着急,「是不是敖枞的灵力有所反噬?你如今修为不够,还不能完全化解,不过你别担心,我定会想到办法的。」 对她的态度,尤汐有些说不清的怪异。 她皱了皱眉,听到了她话里的重点,「……天帝怎么了?他的灵气为何会在我体内?」 说到这里,她似乎才反应过来什么。 眸中的情绪逐渐碎裂,怔怔地看向涂萝,「……天帝呢?」 无人应答。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涂萝缓缓收敛了神情,看着尤汐从茫然到惊慌的脸色,逐渐冷静下来。 她斟酌词句,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 龙钺转过身,对一旁的人道:「给她点时间和消化,我们先去做自己的事情。」 说着,他看向一直没动的祁渡,对他道:「这种时候让兔子陪在她身边就好。」 祁渡闻言朝他看了过来,「兔子?」 他的意思很明显,都这个时候了,还叫兔子? 应该叫娘亲了。 龙钺:「……」 他的表情瞬间有些不自在,刚想说什么,突然发觉祁渡有些不对劲。 「你为何在流血?」 他看到祁渡的掌心有绯红的薄雾涌出,起初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看清楚是鲜血之后,沉了脸色,「你受伤了?」 祁渡将手背在身后,淡道:「小伤。」 他神情淡然,转移了话题,「不是要走?给她们一点时间。」 话落间,两人已经到了另一处空间。 龙钺站稳之后,发现他是用了瞬移的术法。 虽没说什么,但他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好像他是为了掩盖什么。 祁渡随意将手中魔剑扔进了储物空间,带血的盔甲解了下来,露出一些狰狞的伤口。 龙钺顿了一下,有些别扭地道:「我有一些疗伤的灵药……」 祁渡闻言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用,你自己留着。」 很快,他身上的伤口被抚平。 龙钺瞧着,松了口气。 但想到他方才跟自己说话的语气,显得多慈爱似的,冷硬道:「你别误会什么,以后不准用这种口吻与我说话。」 对待他,祁渡像是对待一个顽皮的孩童。 他充满耐心,「你想我用什么样的口吻?」 龙钺烦躁起来,「总而言之,不要用你这幅慈父的口吻!」 「可如今看来,他就是你的父神欸……」 红缠不知道何时冒了出来,脑袋上冒出尖尖的嫩叶,晃来晃去,「师父,神界通史记载,渡厄与龙萝一直是恩爱甚笃的道侣,龙萝在大战之前似乎也是有孕在身的,你又是龙……很显然,你至少是兔子的儿子!」 龙钺冷眼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红缠不好意思地笑了,「还可以吧,都是师父教得好……」 龙钺抬手就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有些恼火,「你还很骄傲?」 红缠觉得他的怒火莫名其妙,「这不是事实么……」 她将叶片缩了起来,「不过虽然你是祁渡的儿子的可能性很大,但是还是有那么一点微小的可能,你是兔子的儿子,但不是祁渡的儿子的……毕竟你是龙嘛,又不是父神之体。」 涂萝的原身是龙,来自于远古神族一脉,血统纯正; 祁渡是渡厄的转世,渡厄没有本体,天生便是父神之主,也是创世神之一,目前古籍也没有记载过这一类神的后代。 但根据龙钺是条半龙来看,他的生父很有可能就是祁渡没跑了。 也只有渡厄那一族有强大到影响龙族的血脉。 眼看龙钺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红缠不再说什么,一熘烟跑了个没影。 反正现在大战结束了,兔子安安全全的没事,她的一双儿女也好好地活着,她在意的人都没事,她就懒得再管其他事。 她走之后,仅剩下父子二人。 龙钺依然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冷声对他道:「别以为这样就能以父亲自居。」 祁渡看向他,眸中总有脉脉恩慈。 也有歉意,「我没有资格以任何身份自居,我从未养育过你和尤汐,哪怕一天。」 数万年前,涂萝在有身孕之后,便与他到了敌对的阵营。 那时,他没能好好照顾她。 后来知道怀的是双生胎,涂萝便没有冒险生育,而是用一部分修为供养龙蛋,待到时机成熟再来孵化。 大战当前,她不愿因此耗费太多灵力。 祁渡这才找到一些空子,讨了一颗龙蛋来孵化。 两人白日是敌对阵营,针锋相对;晚上却一人一颗龙蛋孵着,紧张地讨论该如何做一对称职的父母。 可惜还是晚了数万年。 祁渡道:「若你们有所怨言,只管直言,我尽全力去化解,责无旁贷,唯一一件放心不下的事……希望你们日后能好生照顾涂萝,莫要让她再经歷任何坎坷。」 龙钺听着觉得不太对劲,「……你怎么像是在交代遗言?」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结果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渡厄,你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祁渡的表情有微微的怔愣。 但很快就恢復寻常, 在龙钺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不要多想。」 龙钺觉得他古怪,满腹疑惑。 但见他不愿多说,便没有再问, 他也还有正事要做。 敖枞仙逝, 九重天迎来地震级别的变动。 那个位置总是要有人坐上去的。 涂萝的举动相当于弒君, 名不正言不顺, 她自己也没有要治理九重天的想法,只想陪着尤汐度过这段难捱的时间。 所以天帝之位一直悬而未决。 原本应当对弒君者做出的审判, 也都因为忌惮涂萝和祁渡两人本身的实力而作罢。 规则向来是强者书写。 即便心中有再多不服气, 九重天那些人也不得不被打服了。 再加上大战那段歷史, 众人知晓涂萝便是当年的龙萝,对她也有了几分敬意。 只是敖枞毕竟统治的时间过长, 需要一些耐心消除剩下的影响。 不过好在天界与魔渊的关系好了很多。 也算是因祸得福。 宫殿之中。 风铃发出清脆悠远的声响, 一片寒气从地面升起,外头是日光普照, 却照不进一丝光线。 涂萝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步调轻缓, 「尤汐, 今日感觉如何?」 听到动静, 床榻上的人动了动, 却并未起身。 她就这么躺着, 无声无息。 涂萝在她身边坐在, 嘆了口气, 「还是不肯跟我说话?」 她还没有将所有的真相告诉她, 原本是已经决定的事情, 却在对上尤汐那双粘满泪的眼眸时犹豫了。 倘若告知她真相, 对她而言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伤害呢? 她在她身后坐了很久。 一如这几天的日常,只静静地看着她,而后起身离开。 涂萝替她将丝被掖好,亲手点燃了殿里的长明灯,又用灵珠燃角薰香,将帘子拉下阻挡刺眼的光线,这才起身离开。 刚到门口,听到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娘亲……」 涂萝的脚步蓦地怔住了。 她浑身僵硬,不知缓了多久才回过神来。 逐渐转身,不自觉地有些紧张。 她轻声问:「……你都知道了?」 尤汐点点头。 她终于有了别的动作,缓缓撑起身,朝她看了过来,「昨晚听宫人们说的,外面都已经传得风风雨雨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其实问完,她就有了答案。 大概是怕她太过伤心,又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她的确心悦敖枞已久,可一想到他是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便难以忍受那样为他伤心的自己。 她怎能爱上这样一个人? 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再这样下去,真正关心她的家人就在身边,她不该为了一个敖枞伤心难过,冷落涂萝和龙钺。 可她一想到敖枞为了救活自己甘愿被毁灭灵巢,那些恨意又变得朦胧而浓稠。 让她分不清到底是爱多,还是恨多。 涂萝没有说话。 半晌,她握着她的手,「我知晓你因敖枞的事情而难过,便不想再让你忧心。」 她说着,将尤汐凌乱的碎发整理好,温柔道:「从前是我未曾尽好一位母亲的职责,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尤汐勉强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 天宫重建的任务,便落在了男人身上。 祁渡不用说,只消涂萝一个眼神,便知道她心中所想。 他们数万年前便是道侣,彼此心中的默契无人能及。 她想花更多时间陪在尤汐身边,他便带着龙钺重整九重天的秩序。 以及魔渊的去留问题。 天宫中还留有不少云鼎山的弟子,当初祁渡入魔时大开杀戒,就连月弦凝与林尘镜都不曾倖免于难,再次相逢,却并未有多少隔阂。 祁渡跟他们坦言,「当初本座堕魔,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神,本不该伤害无辜之人,将你们扯入这件事,是本座的过失,倘若你们想继续回云鼎山修炼,本座会将你们送回去,倘若你们想留在九重天,本座会给你们相对应的头衔,继续留在这里修炼。」 若是回到凡间,那便要从头开始修炼。 但留着天宫,则意味着已经飞升。 大部分人都想留在天宫,毕竟只是稀里煳涂死一次就能达到那些修炼者穷极一生都难以达到的目标,况且还不是真死,这不正好圆了他们的梦? 再加上他们曾经的师尊与师娘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远古神龙与父神之主,一部分人起了心思,认为这就是难以撼动的关系,觉得待在天宫必定大有作为。 但也有人犹豫—— 譬如林尘镜与月弦凝。 林尘镜是因为记挂着家里人。 当时祁渡在大婚之日堕魔,穿着一袭喜服血洗云鼎山,虽然死得最惨的是祁怀岭跟祁月两人,其余的人都是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成了剑下亡魂。 他在天宫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担心家里人会太过伤心。 他是家中独子,父母是难得的恩爱和睦,对他虽不骄纵溺爱,却也是珍视无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云鼎山,又不明不白出现在天宫,倘若不知会他们一声,他良心难安。 月弦凝也与他有同样的担忧。 她与家里人的关系不像他那般紧密,但到底也将她拉扯到大,不曾短过她吃穿,虽说对她要求严格一些,很多时候不太在意她个人的想法,但毕竟都是为了她好,她想留在天宫,想抓住这次机遇,但也想跟家里人交代一声。 因此两人在石桌前相对而立时,都嘆了口气。 而后同时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月弦凝先开口:「师兄,你怎么打算的?」 林尘镜摇了摇头,「还未想清楚,你呢?」 她? 月弦凝索性在石桌前坐了下来,撑着下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过密集,我都还有点没缓过来,就要做出这般重大的决定……我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闻言,林尘镜看向她,「你也会担心这些事情?」 「当然。」 月弦凝觉得他的话好笑,「这么大的事情,我当然会担心。」 她将目光落在了他脸上,专心地看着。 一如既往的让她心动,只是这种心动在经歷了这么多之后,似乎变得成熟了起来,比从前要平和许多。 他心悦涂萝时,她只要想起这件事便心如刀绞。 可现如今她已经能够做到在远处看着他,默默地陪伴着便很好。 林尘镜沉吟许久,才有些抱歉地说:「因为从前你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很冷静的样子,好像什么时候都知道该做什么,作为你的大师兄,还挺有压力的。」 他从未说过这些,月弦凝惊讶不已,「怎么会?我一直以大师兄为榜样,只担心有一天会拖后腿,所以每每用最高的标准要求自己……」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给林尘镜压力。 思索着,她有些内疚,「是不是我有时候显得太着急了?」 林尘镜连忙解释,「不是。」 他们似乎总是这样,相处的时候尽量想着让对方不要太紧张,自己却总是紧绷着,担心说错话做错事,会连累到另一方。 他抓了抓头髮,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沉默了很久,他才说了一句,「倘若我留下来,我会希望跟你一起。」 月弦凝愣住了。 好半天才问他,「……你不是因为涂萝才想留下来吗?」 「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她。」 「……」 见他一脸沉默,月弦凝笑了笑,「你也别灰心,他们不一定就会和好。」 虽然在旁人看来,涂萝与祁渡是数万年前的道侣,有了两个孩子,转世也是这般缠绵纠缠,和好应当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但月弦凝却觉得,感情上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或许经歷了这么多之后,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心动和热情。 又或者即便是解除了误会,但过去的伤害仍在,回忆起云鼎山那段时光仍然无法释怀。 她轻声道:「再等等看,或许还有机会的……当然他们要是真的和好了,你也不能去破坏他们。」 最后一句是废话,她知道林尘镜的性格。 当初是因为涂萝在云鼎山受尽了委屈,他才那般冲动,甚至于做出结契大典上当众让涂萝跟自己走的举动。 倘若涂萝心甘情愿,林尘镜绝不会去打扰她。 但若是如此,他一腔深情无处成全,倒显得有些遗憾。 林尘镜沉沉地看着她,目光很晦涩。 他打量着她,启唇道:「我对她,已经不是当初的感觉,即便她与师尊不再有可能,我也只将她当成一个好友,又或者是一个尊敬的前辈。」 他说得认真,月弦凝缓缓坐直了身子。 思绪在脑子里转了个弯,她才明白这话深层的意思,「你……不喜欢她了吗?」 林尘镜揉了揉眉心,「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纵然有过心动,但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心动都有善终,也不是所有的心动都能变成相守的真爱。 于他而言,尝过那种滋味,便够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他对涂萝也不再有什么执念。 或许情窦初开者,大多都不太能了解自己感情的组成,那些心动有太多的原因,他那时年少冲动,轻易便被外来闯入的涂萝吸引视线—— 那时的她跟云鼎山那些恪守陈规的弟子们是那般不同,再加上之后经歷的事情,更让林尘镜觉得她是那般无辜。 那些复杂的感情交杂在一起,便催生出了最初的心动。 那种心动带着特定的氛围和限时性,倘若没有感情基石,註定不会维持太久。 他们都成长了。 有的心动留在了时光里,变成回忆,而有的心动却经歷了考验,歷久犹新。 …… 通天柱的倒塌是重点修缮部分,九重天人手很够,但通天柱不是普通建筑,是支撑天宫的根源所在,修復时也需要灵力灌注。 祁渡自然责无旁贷。 龙钺也在一边帮帮小忙,原本打算去看看尤汐的,想想还是作罢,等再过一段时间她接受了再去看她。 他变成半龙盘旋在天柱上时,突然想到什么,问他,「你打算跟兔子和好吗?」 他现在还未改口,觉得别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师徒,陡然一下变成自己的生母,这谁遭得住? 祁渡也没有强迫他。 他想叫什么便叫什么,他在他面前并未摆出父亲的架子。 闻言,他沉默了片刻,「这件事我说了不算。」 之后他又改口道:「还是算了。」 龙钺本打算再多问几句,听到他的补充,皱起了眉头,「怎么?是你不想再跟她和好了,还是你觉得她不会原谅你?」 祁渡没有回答他。 但他手上放慢的动作出卖了他的情绪。 即便表面上再平静,涉及到涂萝,还是会露出破绽。 就连龙钺这般没心没肺的都看了出来,「你要是有心,就去找她啊。」 他不知道他为何这几天都不出现在涂萝面前,「机会是要靠自己创造的,你现在这么不主动,只知道默默为她做事,她又不能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还想不想跟她和好了?」 反正他看得出来,祁渡心里是有兔子的。 但兔子心里怎么想,他也猜不透。 毕竟她现在不仅仅是不帝山那只爱四处打架但脾气还不错的兔妖,而是万人敬仰的神龙女。 「要说这转世也挺有意思,龙都能转生成兔子。」 龙钺的思绪一下就跑偏了,「那涂萝现在是兔子还是龙?」 「你觉得呢?」 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 祁渡身子微顿,深色的双眸放空了一瞬,看着眼前的某处。 那一瞬间翻涌着各色各样的底色,浓稠深邃,但都被压抑在平静的寒潭之中。 龙钺闻声看去,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一下从柱子上飞了下来,「兔子,你终于出现了!」 他见她独自一人前来,突然小声问道:「尤汐情况怎么样了?」 涂萝对他道:「放心,她想通了。」 「那怎么不见她来见我们?」 「她现在体内还有敖枞的修为未完全内化,再过一些时日便能出关。」 龙钺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问她:「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顺便也给这两个别扭到一句话都没说的人腾个地。 他看得出来祁渡像是在故意躲着涂萝,先前他就怀疑祁渡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但他问他,他却否认了,好像是要故意掩藏什么。 既然他不说,龙钺也不能再问。 这么一直问下去,显得他好像多关心他似的? 他可不把他当自己爹。 凭什么要关心他? 涂萝是没看出他内心的九曲十八弯的。 点了点头,「你去吧。」 他走了之后,便只剩下两人。 一片废墟之中,男人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空旷。 涂萝见他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眼眸微眯,「渡厄,还在躲着我么?」 男人背影微顿。 下一瞬,他转过身来,看着她笑,「怎么这么说?」 涂萝走到他身前,随意跃上一个台阶坐下,一条腿垂落在一旁,打了个哈欠,「近来发生的事太多,说实在话,还挺累的。」 她看上去很舒展,虽然有疲倦,但身上那种洒脱的气场,无一不是龙萝。 她彻彻底底想了起来,彻彻底底成了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他等待了数万年的人。 祁渡菲薄的唇线微动,声音温凉,却带着微不可闻的柔情,「那就休息一段时间,九重天的事情差不多都安排好,等尤汐好转一些,你可以带她出去走走。」 「你安排得倒是周全。」 涂萝笑,抬头去看他,对上他的视线时,才发觉他的目光有多么眷恋缱绻。 她怔了怔,刚要说话,便看到祁渡已经收了回去,重新变成往日那副冷静决然的模样。 祁渡道:「我能做的不多。」 只剩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时间在一点点减少。 倘若陪伴的日子不多,他宁愿减弱自己在他们记忆中的分量,为他们的日后多做一些准备和打算。 涂萝察觉出不对来。 她蹙了蹙眉,起身走到祁渡面前,「你怎么了?」 见他并不直视自己,涂萝压低了声音,「渡厄,你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话让男人的眼睫狠狠颤抖了一番。 他终于抬眸看她,声音沙哑,「我从未想过要瞒你什么……」 「撒谎!」 涂萝气愤地打断她,眼尾有些红,「万年前,我分明叮嘱过你,即便我死之后,你也要好好生活,照料好尤汐与龙钺……」 说到这里,她有些说不下去。 只咬着牙看着自己垂落身侧的双手,缓缓握成了拳头,「你答应过我会好好活着的,为何要为了让我能够转世,散尽修为,自己却堕入轮迴呢?」 她的声音很轻,咬字也很轻。 似乎将那些事情说得轻飘飘,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但涂萝发觉,还是如同沉重的枷锁镣铐在他们之间。 她颤抖道:「为何当年不直截了当地放手呢?」 若那时祁渡听了她的嘱託,让她在那场大战之中彻底消亡,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痛楚。 祁渡百般压抑,眼中猩红。 他终是没忍住将她揽入了怀中,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浓重回响,「你叫我如何放手?我如何捨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即便到了如今,他还是捨不得。 可又不得不捨得。 不得不,再次说再见。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正文完结 ◇ ◎「祝你永生灿烂,从此与我无关。」◎ 祁渡说自己没什么, 涂萝便没再追问。 但她心中已经隐隐有所预感。 他的状态很不对。 旁人察觉不出来,她却能感觉得到他的吃力。 她也想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检查他的心脉,却被他默不作声地挡了回去。 这样涂萝越发不安。 终于,在九重天一切都恢復秩序, 尤汐也好似走了出来的时候, 祁渡才露出马脚。 那日龙钺去找了尤汐, 两人交谈一番, 尤汐依稀记起了一些不帝山的记忆。 那时虽小,但也能记得不少事情, 想必是敖枞将她带上天宫之后有意识地压制了她的记忆, 才让她对小时候的事情完全无从察觉。 兄妹相认, 沖淡了一些敖枞离去的情绪。 尤汐不想再让家人担心,便主动提起重建天宫秩序的事情。 「先帝留下来的党羽不可谓不衷心, 要重新推举一位天帝不是什么易事, 但九重天事务繁忙,杂事众多, 靠着从前的体系倒是能勉强支撑一二, 但若是不尽早安定群心, 怕是总有一天会有异动。」 涂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再秩序井然的世界, 也需要一个秩序的维持者。 她只是没想到, 尤汐会想到这些。 「我以为你在九重天什么都没学到, 没想到倒是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尤汐笑了笑, 「一些皮毛而已。」 在敖枞的羽翼下, 她真的以为自己天生体弱, 不便修行, 便常年呆在这宫殿里, 从未出过远门。 但时间长了, 总会有些落寞。 她便学着去看敖枞看的那些摺子,或是去翻阅书籍,漫长的寂寥中,她学会了与自己独处,她不知道这可以称之为博学,还以为只是纸上谈兵,但脑海中的知识不会是无用功,总有一天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反馈到生活中来。 涂萝突然很欣慰,「倘若你有兴趣,你也可以学着做这些事情,管理九重天其他仙官们。」 尤汐受宠若惊,「我不行的,我只是旁观者,从未真正做成过一件事。」 涂萝摸了摸她的头髮,「任何人都是从初学者过来的,我当年也只是一条混沌中生出的小龙,不知道自己是神兽,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每天跟一些小妖小怪打架,连化形都不会。」 可后来她还是成了神女,积淀的那些岁月让她受万人敬仰。 尤汐明白了她的意思,但还是对自己不太自信。 涂萝也没有勉强她,给她时间适应。 祁渡在一旁看着,原本想说些什么,见涂萝处理得这般游刃有余,便静默退场。 「你为何不上前去,跟尤汐打个招唿?」 身后,龙钺探出头来,不解地问他,「尤汐说你还没跟她说过话。」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祁渡奇怪。 他不该是很殷勤地想要获得所有人的认可吗?为何他觉得他好像不在乎他们这两个孩子。 不像涂萝那般。 虽说龙钺还是不适应她身份的转变,但看得出来她有为人母的气场。 祁渡却好似一个旁观者。 像是随时随地都能抽身离开。 闻言,男人神情有些恍惚。 他看向尤汐跟涂萝的方向,「……这是她的意思?」 龙钺这才看出什么来,「你是不是紧张?」 他难得安慰他,「放心,尤汐性子很好的,又不会怨恨你什么。」 「但我从未尽过父亲的职责。」 祁渡眸光晦涩。 他也想陪在他们身边,陪他们长大。 或许有他在,他们之后就不会经歷那些分离苦痛。 但他放不下涂萝。 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她魂飞魄散? 在孩子和她之间,他没有多想便选择了她。 可到底也没能护她安稳,甚至给她带来莫大的伤害。 「你也别这么说……」 龙钺嘆了口气,「当初的事情,你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你散尽修为换一世轮迴,兴许我跟尤汐永远也见不到兔子。」 他头一次对祁渡展露心扉,轻声道:「其实……我也没有很责怪你。」 虽说没有父母的陪伴是很悽惨,但他知道他们也无从选择。 在那样的情景下,他也希望涂萝能够有个转生的机会。 至于他跟尤汐,现在都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祁渡眸光闪动,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 他定定看着龙钺,几度欲言,却什么都没说。 龙钺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摸了摸鼻子,「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红缠还在不帝山等我,要是有什么事再叫我……」 「等等。」 祁渡叫住他,语气艰涩,「这段时间,能留在我身边吗?」 龙钺脚步微顿。 他有些诧异祁渡会这样说,似乎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 但是迎上他的视线,他沉默良久,才答应了,「好,我把红缠接上来待几日。」 一转身,他便变了表情。 祁渡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所有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 尤汐跟涂萝说完,便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 她停了一下,随即笑着看向祁渡,大大方方地问:「我应该怎么称唿你呢?」 涂萝很快就接受了母亲的身份。 她也直接称唿她为娘亲。 但对于祁渡,她还是感觉有些陌生。 不知道他的态度如何。 毕竟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从未以亲子的关系相处过。 祁渡闻言,柔声道:「都可以。」 他下意识看了涂萝一眼。 尤汐见状笑了笑,「那我怎么称唿娘亲的,就怎么称唿你,可好?」 祁渡眸光微亮,点了点头,「嗯。」 「父君。」 「嗯。」 他肉眼可见的柔和。 虽寡言少语,但看得出有所慈爱。 只是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地落在涂萝身上。 尤汐看出什么端倪,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想去练功。」 她对涂萝示意,「娘亲,我先走了。」 「嗯,去吧。」 涂萝对她点点头。 直到她离开,只剩下她跟祁渡二人时,她才觉察到不对劲。 也意识到了尤汐的意图。 她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尤汐也跟龙钺一样,学坏了。」 这般宠溺无奈的模样,看得祁渡微怔。 他就站在那里,一片斜阳余晖挥洒而下,给涂萝的身形钳上一层暖暖的金色。 穿过时间的流年,他仿佛置身数万年前。 若是没有那些意外,他们也本当日日夜夜过着这般惬意满足的生活。 她这般恬静美好的模样,他曾经无数次畅想。 此时此刻当真出现在他眼前,他却近乡情怯,不敢惊扰了这般美好的画面。 涂萝抬头看他,「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啊。」 祁渡走到她眼前。 涂萝对他笑,「我发现你最近尤其沉默,虽说你从前也不爱说话,但这般寡言少语,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祁渡在她身边坐下。 闻言,也淡淡笑了,「你还记得我从前的样子?」 「嗯……」 涂萝目光涣散,回忆了几分,「对这世间而言,已是过去了几万年,但对我来说,好似弹指一挥间,在我还是一条小龙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你,现在想来,我们还真是纠缠了很久啊。」 她感嘆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更听不出她如今对他是什么感情。 像是只是感慨,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祁渡看着她的侧脸,阳光下细密的绒毛显得格外可爱。 她已成长了数载,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他们站在涂萝面前看着便跟她一般大,可见她有多年长。 可在他眼中,她还是当初那个冲动热血的小姑娘。 若是能一直陪着她就好了。 祁渡这么想。 他抬起手,想将她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在耳后。 长指试探地触上去,指腹传来熟悉的触感。 见涂萝微顿,祁渡也停了动作。 直到她并未表现出排斥,他才继续下去。 带着小心翼翼的虔诚。 涂萝忽而转头,看向他的眼睛,「你很怕我?」 「不是。」 祁渡回答得笃定,「我很爱你。」 涂萝微微怔然。 他们之间其实很少说爱这个字,一直都是顺其自然。 相遇是意外,相知是喜欢。 最后相爱。 感情最好的时候,他们也并没有过多的言语示爱。 大多数时候,只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 她沉默良久,竟无言以对。 「涂萝,你看谁来了?」 这道声音拯救了她。 她站起身,看到一道淡绿色的身影朝这边而来,眼睛一亮,「水玉?」 她笑着迎过去,「好久不见了!」 水玉一袭翠绿色身影,很快到了她跟前,「兔子,没想到你还活着!」 她很激动,眼眶一下就红了。 这只修为一般的白菜精,在离开了云鼎山之后,便打算自己去修行。 但一直关注着好友涂萝的动态。 等到她大婚时,她还以为她能尘埃落定,却没想到她只是被夺取了堕妖体。 那时她就想赶回云鼎山,但路长险阻,等她好不容易抵达,却得知了涂萝为了镇压深渊魔龙魂飞魄散的消息。 她为她大哭了一声。 自那以后便发誓要好好修炼,终有一日替自己的好友报仇。 却不曾想,涂萝竟然是远古神女龙萝。 凡间的一切,只是她的歷劫。 她拥着涂萝,哭得很没形象,「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远远看着的红缠不爽起来。 她跟着龙钺上了天庭,便知道水玉也被接上来的事情。 对于水玉,她略有耳闻。 知道是涂萝去云鼎山的时候认识的白菜精朋友。 自从涂萝告诉她,她跟祁渡是道侣,是一对一的关系,但朋友之间不是之后,她对祁渡的排斥就转移到了水玉身上—— 她要知道她跟水玉,谁更重要! 她跟涂萝可是从小就在龙钺手下修炼,情同手足,说是亲姐妹也不为过。 她跟水玉认识才多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想着,她闷闷不乐地道:「兔子怎么到处都有好朋友,她有我一个菟丝花妖还不够么?」 龙钺摇摇头,「交个好朋友看把你急的,能不能有点自信?兔子跟我们是生死之交。」 红缠不满地看着龙钺,「你当然不急,你是兔子的儿子,血缘关系可斩不断。」 她一想到自己跟兔子仅有的联繫就只有龙钺,没有半点血脉的连结,就很不爽。 她才是陪在她身边最多的那个! 红缠突然想到什么,望向龙钺,「师父,我跟兔子情同姐妹,这你认可吗?」 龙钺:「有什么好不认可的?」 红缠:「那你是兔子的儿子,我是不是就是你的小姨?」 龙钺:「……」 他冷冰冰道:「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红缠哼了一声。 有些看不下去那两人亲亲热热,也凑了过去,抱成一团。 远远看去,涂萝被围在中心。 她所爱之人,皆在她的身边。 祁渡没有意识到他的眼神此时此刻有多么柔情。 也没人意识到他的悄然离去。 在她众星拱月、被幸福环绕的时候,或许他的退场便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 她有那么多人爱她、也有那么多爱的人,不缺他一个。 此后,她还是她的神女,受万人敬仰。 后人们也会传颂她的诗篇,她将会明媚灿烂地活下去。 他只是她短暂的一程。 …… 巢穴昏暗,有着滴水声响的空洞。 这里已经久无人烟,洞口外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植被,看上去十分荒凉。 祁渡很久没来,也因为这里无人造访,才保留了最初的样子。 他与涂萝初见的地方。 身上的灵力在不断消逝。 他看着空洞的胸口,那道被魔剑噼开的伤口一直不曾合拢,只是减缓了消逝的速度,但终有一日会到尽头。 这便是尽头了。 躺在石床上时,祁渡开始回想方才涂萝娇妍的容颜。 最后一眼,见到的是她开心满怀的模样,这让死亡这件事变得没那么黑暗。 他闭上眼睛,周围的生息开始减弱、淡薄。 一阵风吹来,有叮铃的马莲声。 他察觉到脸颊上有个温暖的触感,心腔一震。 刚要睁眼,就感受到温热干燥的掌心盖在了他的双眼上—— 「是我。」 涂萝说。 她没让他睁眼看,因为她感受到了他周身菲薄到难以察觉的存在感。 只是踏进这个山洞的那一瞬间,她便什么都明了了。 祁渡想对她笑,「你都知道了。」 声音很哑,有种随时都会消散的飘渺。 他抬起手,绕到她的背后,将她圈在其中,抚摸她的长髮,「原本不想惊扰到你的……」 涂萝突然俯在他的怀里,将自己的声线也悉数埋了进去,「为何不告诉我?」 「你这么聪明,肯定很快就能觉察到。」 她皱了皱眉,「为什么?那日大战,你分明还好好的……」 祁渡喉结上下滚动,分明很虚弱,却尽力笑得洒脱,「不装得好一点,怎么骗过你,嗯?」 涂萝还想说什么,却在他身上闻到了不同以往的味道。 她一怔,手触碰上他的胸口,「是我刺你的那一剑……」 祁渡握着她的手,玩笑般的口吻,嘆笑了一声,「是啊,你那一剑实在太厉害。」 见她什么都知道了,他再隐瞒也没用。 只能揉揉她的头髮,语气云淡风轻,「能撑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一点滚热的东西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祁渡顿住,骤然喟嘆一声,「别哭……」 涂萝立刻直起身,呵笑一声,「事到如今,你以为我会为你哭?我心冷硬得很。」 说着,眼泪无声地落下。 她抬手擦掉,便当作没有落泪过。 祁渡已经看不见,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轻声道:「那样……最好。」 看着眼前一片空茫的地方,他又叮嘱了几句,「你的眼睛在大战那日伤过,险些看不见,你可能不放在心上,但日后还需注意……」 「九重天的事务不要太过劳累,慢慢都会整理好,魔渊的军队我已替你驯化好,你只需要接管,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 「我在一处地方藏了宝库,里头有我为你准备的宝物古籍,你知道在哪里去找……」 慢慢的,身后的声音变小,最后小到听不见。 「涂萝……」 最后一句,祁渡的声音才带了一丝颤抖,「我其实……很捨不得。」 涂萝背对着他,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声音里的哽咽。 等到她平復心情,已经是一片寂静。 她转过身,看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就好像他从未来过。 「祝你永生灿烂,从此与我无关。」 涂萝咬着牙,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宣洩,如洪流汹涌。 日升之前,放肆流淌。 最后,她擦干净眼泪,将所有的回忆留在此处。 这一次,是真的放下了。 涂萝走出洞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发现已是艷阳高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