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江湖录,》 楔子 乌云笼罩着大地,闷热的风中隐隐有人声传来。 四周是无尽的荒野,远处却有一人急奔而来,兔起鹘落的身形显出了他不俗的武艺。 那道身影是如此的迅疾,以至于衣带破风之声不绝于耳。 其实他不是一个人,在他身后更有五道身影紧紧跟随。 六人分作两帮相距不过两三丈远,这时忽听后边有人发声了:“姓崔的,留下宝图饶你性命,要不就是天涯海角你也逃不了。”声音听来甚是年轻。 前面之人闻言啐了一口道:“放屁,留下宝图再让你们灭口吗。”一句之后不再答话,只是闷头猛蹿。 再行数里,前边忽有水声传来,头前奔跑之人大吃一惊,急急刹住身形,离得河边也不过数尺之遥了,此时后面五人一跃而上,已将他围在中间。 到了这会儿先前说话的年轻人只是冷冷一笑,“看你还往哪里跑,上,宰了他!” 其余四人闻言虎扑而上,先前之人也只得掣出一柄短剑迎了上去。 战不几个回合,这人忽然手一扬打出一把粉末,黑暗中飘飘洒洒罩得数尺方圆,战圈中有人眼尖,猛然喊道:“小心,闭气!” 说时已迟,仍有两人不慎中招,脚下踉跄后退却已不辨东西,只一头栽于河内。其余二人各自往旁边跃出老远,一时却也不敢再次动手。 那年轻人见状,骂了声“废物”,一跃而出当先出手,另两人无奈的对视了一眼,也只得跟随而上。 再战数合,头先之人左手一动,这次三人加了小心,纷纷向四边跳开,不想这下本是虚招,那人大笑一声,此时袖中才机簧一响,数支袖箭对准其中一人暴射而出,这人身在空中又如何能变招躲闪,只是一声惨叫扑在了水中。 五去其三,另外两人也是慌了,那人这会儿阴阴一笑,先自合身对着一人扑去。 被攻之人无法,只得挺身接战,不想这人阴招又出,拼得肩头硬挨一掌也将两颗白色珠子打在了对方身上。 这下只见那人身上“轰”的一声顿时火起,惨叫声一时不绝于耳,“鬼火弹,公子救我!”在地上连连打滚却也压不灭火势,不多时便烧的筋酥骨粉,在这河滩之上又多了一蓬飞灰。 年轻人这时早已吓傻,哆哆嗦嗦的一手指着那人道:“‘霹雳堂’!你是霹雳堂的人!” “呸。”那人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也不答话,只是伸手扶了扶左肩,又向这年轻人扑去。 五人中本属这年轻人武艺最高,可这会儿也是顾忌颇多,缚手缚脚难已展开。 两人又战不几合,那人脚下忽然如旋风般踢出一腿,这一下来的突然,年轻人又只顾防他暗器,哪想到能有这么一招,竟被他踹了一个踉跄,河滩湿滑一时间没能稳住身形。那人看得便宜纵身扑上,手中短剑直指对方心口。 眼看已躲不过去了,到了这时那年轻人倒也狠辣,略略转身让开胸口要害,让短剑从右侧透胸而过,自己却将毕生功力聚于双掌之上,也正正拍中对方胸口。 这下两人几乎同时中招,互相纠缠着滚下河去了。 此时乌云也聚到了顶点,一声闷雷之后,瓢泼似的大雨倾泄而下,一时间河水暴涨,好像要洗去这天地间的一切污浊一般。 第1章 风云初现 五月的江北天已渐热了,加上又下雨,让人觉得格外的烦闷。三门村,一个古老又不知道怎样传下来的村名,和张家村、李家村一样,一个平平常常的小村子。 村北有几间青砖瓦房,时已近更,透过雨幕隐隐还有灯光漏出,更有话语声从中传了出来:“子曰:学而时习之……” 屋中是一家三口,一个女子刚过双十,正在屋角转动着纺车,一脸温柔地看着屋里两个来回走动的男子。 走前面的是一个穿长衫的书生,也有二十多岁,此时正踱着方步,口中轻吟:“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呼……” 在他身后跟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也正学着父亲的样子背着手,踱着步,父亲背一句他学一句,煞是可爱。 也许是白天疯累了,背了一会儿小孩张口打了个呵欠。女子见了笑着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夫君,宁儿困了,别背了,休息吧” “嗯,”男子闻言也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小孩不由得笑了起来,回手把儿子抱在怀中,“让你白天疯玩,累了吧。”说着,在小家伙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 “好,早些休息吧,明天还得带宁儿去县城的弓社。外面这么大雨,也不知道明早能不能停。”说着男子再看看窗外,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就你非要儿子什么‘六艺’皆习,去弓社学‘射’,也不怕他那么长时间不回来想他。”女子摇摇头,向里屋走去。 男子也摇摇头,侧头看了一眼已经趴在自己肩膀上已经睁不动眼的孩子,又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一夜雨声,天渐亮时雨也停了,女子早起做罢了早饭,又给二人备了干粮,男子也将家中的牛车套好,才去叫醒了儿子,饭后父子二人向着县城赶去。 三门村离青石县并不远,六十多里,却大多是乡中土路,雨水一泡甚是难行,牛车也是难以走快。 村中人起的早,男子还没出村已有不少人家打开了大门。 “长龄,出门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开门,见得男子出门笑着打过招呼。 “张伯,早啊,去趟县城。” “萧叔,什么时候回来,今天不讲课了吗。”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也急忙蹿出来问道。 “我去趟县城,今天在家背《论语》,不许偷懒,明天我回来查。” “你萧叔有事忙,你添什么乱啊。”门里一个中年人对着孩子喊了一声,“长龄,路上不好走,慢点。” “好嘞,张大哥。” 萧长龄一面走着,一面和出门的乡亲们打着招呼。等出了村,车上的萧宁也困意渐去了,一骨碌坐了起来,对着赶车的父亲问道:“爹,你送我去城里学武吗?” “不是学武,是学‘射’,六艺中的射。君子当六艺精熟,别的我都能给你开蒙,独这一个‘射’字我未曾研习,近日听说青石县有个王员外开了一家弓社,有几个军队上下来的教习在此供职,正好和你过去看看如何。” “哦。”萧宁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怎么了?”萧长龄没有回头,只听得儿子的声音不对,问了一句。 “爹,我想学武。” “胡闹!”萧长龄紧了紧手中的皮鞭叱道,“咱们萧家虽然算不上书香门第,可也诗书传家数代,岂能做那舞刀弄枪的莽夫,侠以武犯禁,你是想当黄巢还是想当朱温!” “可学了武大牛他们就不能欺负我了”小萧宁嘟着嘴小声道。 “混帐,你有这个心就更不能让你学武了!”萧长龄听了这话眉毛都要立起来了。 听着父亲的叱责,萧宁在背后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在他看来,猎户出身的大牛那强壮的身体才是他最羡慕的。 两人一路无事,沿着泥泞的土道走了四十多里,眼看前面到了清水河边了,却忽然有官差拦住了去路,不少人围在路上一时都过不得。萧长龄也只得停住了牛车,吩咐儿子老实待着,自己下车前去探看到底有何事发生。 这会儿远远的就见在河边几个捕快衙役围着些什么在嘀嘀咕咕着,再听旁边人说,原来今早有人经过这清水河边,发现几具尸体顺流而下,吓得赶紧去衙门报了案,衙门来人就把道儿给封了,这清水河上下十多里就这一座桥可过,路一封大伙儿就全堵在这儿了。 萧长龄听得明白,也不禁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看已经近午的太阳,左右一扫,道旁有个简陋的茶棚,只得回身牵着牛车走了过去,要了两碗粗茶,掏出干粮递给儿子,自己也就着茶水吃了几口。 萧宁终究是个孩子,一时哪能坐的住,几口把干粮吃完就吵着要出去玩。萧长龄也是莫可奈何,只得应了他,但不准他远去。这下他高兴的答应一声,蹦着就出去了。 大道不远就是一片树林,沿河而生不算密但也遮的住人影,这会儿树上蝉叫的欢,引得他直往里钻。寻着声左瞧瞧,右看看,手上没有工具,急的他抓耳挠腮却也一时没有办法。 正走着呢,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脖子,萧宁低头一看,只吓得“嗷”一嗓子,可还没喊出声来呢,便被一只手一把拽倒在地。此时他躺在地上才看得明白,身旁是一个面目干枯的老头,五十多岁,脸色煞白,两道扫帚眉,一口黄牙,混身衣服都湿透了,颔下胸前还隐有血迹,盯着萧宁阴阴一笑,还没开口说话呢,“哇”得一声萧宁就先哭起来了。老头一愣,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静听了一会才低声喝道:“哭什么哭!”这时候小萧宁也是被吓着了,竟真的瞪着眼睛不敢出声了。 “小娃娃,算你走运,咳,咳,咳”一句话没完,老头一阵剧烈的咳嗽,血都咳出来了,“老子今天没心情杀人了,要不早捏死你了。” “你是谁?”终究是读过书识过字的孩子,这会也稍稍缓过来些,颤颤巍巍的问了一句,“干嘛抓我脚。” “娃娃,前边的官差走了吗?” “没,”萧宁摇摇头,“听说死人了,路封了,我和爹爹都进不了城了。” “那就是我杀的。” “啊……”萧宁惊叫半声,还好老头手快,又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有什么好叫唤的,小娃娃,我问你,想学武吗?” “嗯。”萧宁拼命的点头,可一会儿眼光又暗淡下来了,“可爹爹不让学,这次我进城只让我去学射,不让我学武,说那是莽夫。” “嗤”,老头冷笑一声,“穷酸,迂腐。”低头再看看萧宁,“算你运气好,我命长不了了,这玩意也不便宜别人了。”说着,艰难得从怀里掏出一个鹿皮囊来,甩了甩上面的水珠,打开口来里边竟然还是干的。 “小子,老子我做了一辈子贼,最后全便宜你了。”话音未落,伸手从囊里掏出一张绢图来,“这是一张藏宝图,说是三四百年前什么‘武林四圣’留下来的武功秘藏之处,我是找不了了,你可藏好了,那些人就是为这个和我拼命的,今天老子就是送给你个不识货的小娃娃,也总比死后让仇家搜去好。”言罢将绢图叠起来又塞了回去,和皮囊一起一把扔给了萧宁。 “这张图抢的可不少,你小子有命拿就不知道有没有命找了。” 萧宁拿着袋子尚自发愣,就见那老头喘了几口,已是扶着树站了起来,这下又溢出一口血来,一只手捂着胸口喃喃说道“‘大碎碑手’,果然厉害!可我崔千面一辈子没让人知道真面目,到死你们也别想认出我!”一面说着,一面踉踉跄跄地走向河边,“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一阵水声惊得萧宁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这才真的回过神来,一骨碌爬起来就往茶棚里跑去。跑到牛车边上,他忽然间又停了下来,看了看手里的袋子一时没敢拿进去,而是一把塞进了打好捆的被褥中了。 回头刚进茶棚还没说话呢,萧长龄见儿子出去还好好的,回来就一身泥水,头上还挂着几根草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了,怒叱一声道:“又去哪疯了,看你这一身等会怎么去拜师!” 说着一把拽过儿子,伸手想打却又舍不得,心疼得看着儿子身上的衣服。萧家也不算大富之家,为了儿子进城他媳妇刚给做了身新衣服,一会工夫就成了这样,怎能不让他心疼。 萧宁本想把事情和爹说说,这会儿让爹一顿喝叱,连吓加委屈眼泪都要下来了,哪儿还有心情说这些。萧长龄一把将儿子按在长凳上,没好气的道:“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萧宁撇着嘴看了看自己父亲的背影,回头再看向茶棚里边,旁边是十来个挑夫,看样子是进城卖菜的,还有几个公差也占了一张桌子,正在嘀咕着什么,不时看一眼路边验尸的仵作和差人。正无聊间,路上看热闹的人忽然“哗”地散开了,两个仵作和几个差人向茶棚走来。 “头儿,看了,”进得棚中,一个差人对着上坐的捕头说到。 “嗯,”捕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那人拿眼看了下其中一个仵作。 “大人,尸体是从上游冲下来的,让水泡了大约三个时辰,子时末的事。”那仵作趋前一步,“有中毒有暗器,还有兵刃之伤,像是江湖斗殴致死。” “嗯”,捕头点了点头,“能找到现场吗?” “难”,差人皱着眉,“一夜的雨,全冲没了。” 捕头也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说道“算了,尸体抬回衙门看有认的吗,把路敞开吧,这么下去也不行啊。” “好。”那差人端起一碗凉茶一口饮下,出门招呼一声,和一帮人撤了路障放人过去。 这会儿萧长龄也回来套好了牛车,招呼儿子过桥赶路。父子俩正走在桥上,忽听河下游有人喊道:“头儿,这还有具尸体!”萧宁猛回头看去,就见桥下河水滔滔,映着阳光隐隐泛出一层红色,一尾金鲤蹿波而起,好像从血海中跃出一样。 第2章 城中故友 走到日影偏西,父子二人才进了青石县城,沿着大街一路往里,看着道旁的店铺人家,小萧宁好像觉的什么都新鲜,这会儿坐在牛车上早把路上的事都给忘了。 青石县也不算大,就是个方圆十多里的小城,只不过有官道有驿站所以也称的上有些人气。 随着人流走了一阵,萧长龄在一座院门前停住了牛车,这座院子有两三亩大小,在这县城中已然不小了,朱红的大门分开两边,门前一对石狮,门上高悬匾额“王宅”,门口有两个青年分立两旁。 在这门口下了牛车,长龄急走几步对门口二人揖道:“劳烦兄台,这里可是王威王员外府上?” 那年轻人见他身穿长衫,倒也客气了许多,“正是,这位先生又有何事?” “哦,敢问府中有一弓社招徒,可在此处?” “呵呵,先生说我们‘青石弓社’,您往后街走,后门对面就是。”青年人也是笑了一笑给他指出道路。 萧长龄赶紧道过谢,回来牵着牛车绕到后街。后街果然也有一处院子,五六亩地大小,大门关着角门开着,门上匾额书着“青石弓社”。萧长龄再次停住牛车,伸手抱下儿子往角门走去。 角门下也有一门房在,听闻来意忙将父子二人让进院内。大院进门有一排瓦房,待父子二人进得屋内,门房才去找管事接待。 盏茶工夫尚未等到门房归来,萧长龄却听屋外有步履声传来,似有两人边说话边向房前走近。 长龄忙抬头看向屋外,果有二人并排行来,看左侧之人也就刚近三旬,身高七尺有余,双臂下垂及膝,穿青色劲装,头带英雄巾,脚下一双鹿皮靴,生得是白净面皮,细眉长目,颔下短髯甚是精神。 在他旁边却是个大个,似是已过四旬,身高九尺,膀大腰圆,黑脸膛,大环眼,皂罗袍,颔下虬髯炸里扎煞,脚蹬抓地虎的快靴,两个胳膊能有常人的两条腿粗。 见了二人萧长龄眉头一皱,总感觉这个高个的有几分眼熟。这时二人看到屋中有人,也自停住了脚步,个矮的还没说话,个高的已抢上前数步仔细打量了长龄几眼,迟疑的问道:“先生可是姓萧?” 长龄微微点头,话还没有出口,对面的黑脸大汉已“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来,口中道:“小人余方舟见过恩公。”说话间纳头便拜。 长龄一惊,赶忙上前搀扶,仔细打量一番方敢问道:“你是余兄?” 黑脸的余方舟赶紧点头,手挽着萧长龄就往座上让。这会儿萧宁是一头雾水,白脸汉子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萧宁,也自来拜见长龄,长龄尚未请教,余方舟赶紧自报家门,“恩公,这是我师弟王威,此间主人。” 长龄一听方要起身见礼,却被王威按下,哈哈笑道:“常听师兄谈起五六年前曾被一恩公救得性命,没想到在这儿能与萧恩公相见啊。” 萧长龄也是一笑连道惭愧,“没想到五六年前的事了余兄还记得,惭愧惭愧啊。” “救命之恩岂能忘怀!”余方舟在旁边正色道,“当日我连伤加病倒在客栈,有钱都没人理会,要不是恩公一个多月的照顾,余某早就是乱葬岗上一具枯骨了。只是分别时见恩公心绪不佳,未敢请教恩公仙乡,后来时常为此追悔莫及,以至这好几年报恩无门,今日得幸苍天有眼,让我在此又逢恩公啊。” 萧长龄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当年我也是初得犬子未久,又有秀才功名在身,意气风发地去往省城赶考,客栈中相逢也只是顺手相帮耳。不想后来名落孙山,所以一时心绪不佳,早早收拾回来了。”说着抬头看了余方舟一眼,又问道,“还未请教余兄近况如何。” “嗨!”余方舟笑着摆摆手“不提也罢,当年我在江湖中闯荡够了本想去边关投军,不想半路遭仇家埋伏受了重伤,幸得恩公搭救留得性命。伤好之后我还是去了边关,怎想在军中混了五年还是个白身,又与上官不睦,一气之下卸甲而归,听闻师弟开了家弓社,就前来投奔了。” 王威听罢也是摆手笑道:“师兄却是客气了,往事不说也罢,今日萧恩公这是带公子前来,当是有事?” 长龄也笑了,“正是有事劳烦员外二位,宁儿,过来拜见余伯父,王伯父。” 萧宁倒也乖巧,赶紧近前来行礼,余、王二人也是连忙相扶。萧长龄接着说道:“此乃犬子萧宁,此次前来本想求王员外收入弓社学几年射艺,不知员外意下如何?” “好啊,来了我亲自教他!”王威还没说话,余方舟就先叫起好来。 “师兄,这事须从长计议。”王威忙打断了他师兄的话语,“萧恩公……” 王威话没说完又让长龄摆手打断,“两位不可一口一个恩公的,当年之事我也是顺手为之,再说今日再次相见亦是有缘,何必再如此拘泥于昔日之事。” “这怎能行……” 没等余方舟声话说完,萧长龄又赶紧道:“若再要客气两位当是看不起我了。” 王威哈哈一笑,忙过来打了个圆场,“好,萧恩公既是爽快之人,我们也托大喊您一声兄弟,情分记在心里,此处也不多谈了。” 如此一来,余方舟才勉强同意。这时萧长龄才接着问道:“刚才王兄说有何不妥之处?” “萧兄弟,令郎年龄尚幼,此时学弓年龄尚早吧,万一伤到筋骨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余方舟这才恍然,连连点头道:“对啊,对啊,兄弟,要不先让侄儿和我学几年武,回头再让他练弓。” 听到学武,萧宁眼睛一亮,却听父亲又道:“我还是没想让他习武,只想让他在射艺上能有所学,萧家一直诗书相传,我还是想让他考文举。” 余方舟听罢皱起了眉头,萧宁也再次低下了头。王威却又笑道:“萧兄弟现居何处啊?” “哦,在城南三门村尚有处祖宅,几亩薄田,村中开间私塾聊已度日罢了。” “嗯,离城六十里,也不算远。”王威笑着手抚短髯,“要不如此吧,我看侄儿也是萧兄弟亲自教导的,这青石县大的书院没有,我家隔壁也有家私塾,先生是汴京来的,姓万,人还不错,让侄儿在我这暂住一段时间,明日我带他去私塾那看看,以后让他上午习文下午练弓,也先打个基础,过几年再看看再说,兄弟意下如何。” “不可不可,如此叨扰王兄,岂非萧某之过。”萧长龄连忙摇手。 “就这么定了!”别人还没决定,余方舟就先拍板了。 “我看也是这样最合适。”王威笑着说道。 “不妥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萧长龄话没说完又被余方舟拍着桌子给打断了,“侄儿在我俩这冻不着饿不着,时间长了我们送他回去让你和弟妹见见也行,你们得空来小住几天也可,少一根寒毛算我老余的!” “是啊,汴京来的万先生与我也熟,所学甚精,让他教导侄儿几年想来对日后平步青云也大有益处啊。”王威也笑着劝道。 “这……”说到这学问上,萧长龄也迟疑了,想了想道,“好吧,一切费用员外报出,我自回去准备。” “值得吗,”王威笑道,“我与师兄过命交情,师兄之恩即我之恩,今将萧兄弟亦未当外人,王某虽不敢称富贵,却也薄有家资,宁儿即是我之侄儿,当伯伯的连他的学业还供不起了,萧兄弟是看不起我呢还是看不上我呢?” 话说到这份上,萧长龄也是无话可说了,只得拜谢二人。当日无话,晚间王府按下酒席接待了萧家父子,王威让萧宁搬去内宅居住,萧长龄只是不肯,嘱咐萧宁只可如平常弓社弟子一般居于社内,余、王二人无法,这才在弓社中收拾了一间上房供萧宁居住。 转过天来清晨,萧长龄见儿子都已按排妥当,便去找余、王二人告辞,余方舟想留他盘桓几日,萧长龄言道在村中私塾尚有孩童需得自己教学,不可耽搁过久,二人无法只得取出金银相送,长龄一概谢绝,只嘱托儿子好生学习,又托咐二人照顾幼子,便赶着牛车回乡去了。 萧宁站在道旁看着爹爹远去的背影,一时觉的空荡荡的,这会儿王威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领着他向宅中走去。跨入王府大门,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洒下万道金光,迎着阳光,好像一切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3章 稚儿得艺心僖 来到县城,一切算是一个新的开始了,每天去私塾学学文,看弓社的弟子练练武,萧宁倒也过的平淡。但这平淡之中却也总有不平常之处,就是那个鹿皮囊了。 那日父亲走后,他其实就打开皮囊看过,里边除了那张绢图还有几本书籍,一些零碎,外加不少的金银,倒也没有其他。 书籍自不用说,讲的是一些武技,此时让他看也看不明白,其余的除了金银他更是不知作何所用。揣着这一脑子问号,此时也只能将这个秘密暂时埋在了心里。 其实他到了这里,最喜欢的还是去弓社演武场看弟子们练武拉弓,说是弓社,也不是单教弓箭,反而因为王威乃是武林中人,倒有几分开门收徒的意思。 这一日萧宁从私塾回来,正在看弟子练武呢,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宁儿,该吃饭了。” 萧宁回头一看,却是一个三十许的妇人,娥眉淡扫,青布罗裙,一手拿着个提篮,一手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正冲着萧宁作鬼脸。 萧宁一见慌忙施礼道:“伯母安好,怎敢劳伯母给萧宁送饭,萧宁之过也。” 那妇人慈善地一笑,说道:“无妨,今日你伯父那来了几个客人,厨下炒了几个菜,我给你盛来一些来。” 说着将篮子递了过去,萧宁刚刚接过,余方舟也正好转入演武场,老远看见就笑出声来了:“我就知道弟妹忘不了宁儿,哈哈,我正好也来蹭一口。” 那妇人正是王威之妻胡氏,自萧宁住进王家,胡氏对他也甚是喜欢,胡氏本有一子一女,大儿子王楚行被王威送入“天医门”学艺,只有三四岁的女儿王楚月尚在身边,平日里有点好吃的总是给萧宁送来一份。 这会儿胡氏见余方舟走来,微微万福道:“见过伯伯,伯伯怎么不去前厅,反而到这来了?” 余方舟摆摆手,冲着小楚月作了个鬼脸,对胡氏说道:“一群乡绅夫子,我去了也搭不上话,还不如来找宁儿。” 胡氏知他行伍出身,又在草莽中待过,与那些乡绅合不到一起,也没多说,只微微一笑告辞而去。 也没去管院中的弟子,余方舟一把拉住萧宁来到屋里,放下手中酒肉,萧宁也从提篮中拿出两盘菜,两张饼。 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先喝了一口,余方舟才说道:“宁儿,你想学武?” 萧宁正往口里塞着饼呢,闻声一愣,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伸手撕下一条鸡腿放到萧宁近前,又端起酒碗来喝了一口,见没等到萧宁回答,只得又笑道:“你也不用瞒我,一提到学武你小子就眼光发亮,我早看出来了。” “可我爹不让我学。”萧宁拿着饼低下了头。 “那又有什么,”余方舟放下酒碗,“男儿在世当有保家护命的本事,咱们偷偷地学,你只要别把学业耽误了,他哪能知道,到时候照样去考个状元,文武双全,你爹还能不开心。” “对啊,”萧宁眼光一亮,头也抬起来了,“余伯伯,你教我吗。” “嗯,我教你也行……” 话还没说完,忽听窗外有人说了一声“师兄,不可。” 话说着,王威推门而入。 “王伯伯。”萧宁站起来要施礼,王威过来扶着他坐下。 “你怎么来了,前边应付完了?”余方舟瞥了他一眼问道。 “一帮子乡绅,又来让我捐银子,让我打发了。” “我教宁儿武艺怎么又不可了?”余方舟不满意地瞪了师弟一眼再问道。 王威挨着萧宁坐了下来,先没答他,只是伸手拿过酒碗喝了一口道:“你到会挑,这酒不错。” 余方舟又瞪了他一眼,重新拿过一个碗来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你到是说个不行的理由啊。” 王威斜了他一眼,“师兄,那我说实话你可别嫌我得罪了。” “你说,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可得罪我的!”此时的余方舟仿佛是理直气壮。 “那好,”王威也放下了酒碗,“你我师兄弟三人,当年只有你身具家传武学,算是带艺投师,这没错吧。” “嗯。”余方舟听着这话,心里不由得暗暗发毛。 “而今咱们三人都已出师多年,这武艺又当如何啊?” 听到这儿,余方舟捂着脸不说话了。 王威绰过酒坛给自己再倒上一碗酒,慢悠悠地品着道:“师兄弟三人,要论硬功,我和大师兄都不及你,可那是你余家的家传武艺,师父留下的刀法拳法你又如何?” 余方舟听他一说,脾气也上来了,“那我就教他硬功,余家槊上还是有几手的!” “真是?”听了这话,王威也把酒碗放下了,双眼放光,“当年你可是说要把祖上的这身本事带进棺材去的,今儿个真的肯教了?” “废话,不肯教我说个什么劲,不过光我教不行,你也得掏点干货出来。”余方舟将酒碗砸在桌上说道。 “嗯,”王威捻着短髯,“刀法我和大师兄相去甚远,可师父留下的通臂拳法我却还是拿的出手的,怎么样?” “好!”余方舟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 “先说好,教是教,先不让宁儿拜师,现在大师兄是掌门,入门这事还得知会大师兄一声。” “好!”余方舟端起酒碗和王威干了一碗,两人都感觉甚是爽快。 萧宁一块饼还没吃完,听着二人的话,笑的也傻在那了。 从这以后,萧宁也累了起来,上午私塾学文,下午王家习武,到晚上临睡了还得用王威教的一套呼吸法调整呼吸,一日间就跟转轴一样不得闲。 恍恍间也过了数日了,这日私塾旬休,余方舟馋酒了,偷偷领着萧宁来到了附近一家酒馆。 雅间已然无座,两人只得在厅中用屏风隔了一桌,叫上酒菜余方舟正自饮着,屏风外面也来了一桌,七八个人的样子,叫酒叫菜方自坐下,就听有一人说道:“大师兄,这都过去好些日子了,还能来查出个什么啊?” “是啊,白跑一趟,尸体都进了衙门了,还能看着什么。” “唉,诸位师弟不必叹气,掌门师伯让来看看,咱们也权当散了散心了。”这次说话的当是那大师兄了。 “哎?大师兄,你说那崔千面这次是跑了呢还是栽了呢?”第一个声音又问道。 听到“崔千面”三个字萧宁一愣,赶紧竖起耳朵来了。 “不好说,这次北国神音教据说跑来了好几个好手南下中原,听说其中就有他们教主‘白头仙翁’岳长海的亲传弟子。在清水河官道上只说发现了五具尸体,不知道是被崔奇给一锅端了呢,还是搭上了四条人命拼死了崔奇。” “你说那神音教远在大辽,狗鼻子倒灵,‘千面神偷’崔奇易容术天下无双,怎么让他们找出来的。” “神音教号称北国武林第一大派,独龙崖上胜过龙潭虎穴,这么多年来虎视中原武林,‘白头仙翁’几年之前更是亲至中原挑战少林、纯阳两派掌门,虽然未曾取胜却也没有败北,教中更有那两大护法,四路使者皆是一流好手,其中底蕴岂是我等能够揣测的。” “嗯,也是。哎,大师兄,你说那神音教如此威名,崔千面怎么还敢硬杠,叫我说交出那什么‘四圣秘藏图’,保自己一条性命多好。” “你以为那崔奇就是一般人。况且我听说因为岳长海重伤的突然,除了他那大弟子,没有一个将本领学全的,这次来的这个更是连师都未出。”大师兄好像喝着酒,怼了那人一句。 “大师兄,说说,那崔奇怎么不一般了。” 这时候几杯黄汤下肚,那大师兄的话匣子也打开了,“据说啊,那崔奇本是西域昆仑派弟子,不过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派中长老弟子大多不待见他,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去偷了派里的《云龙大八式》秘籍,反出了昆仑,这事当年在江湖上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大师兄,那昆仑也是大派了,独霸西域,就让个弟子这么跑了?” “那哪能啊,当时昆仑也派出不少人追到中原,但这崔奇也不知道从哪得了一手千变万化的易容术,从此之后江湖中却只闻其名,再也无人能识其人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千面神偷’,这‘神偷’二字不敢说名副其实,可这‘千面’二字却是无人能比啊。”又有一个新的声音说道。 “嗯,确实是啊。唉,可惜这次也被神音教给堵上了。” 萧宁在屏风这边听的入神,一时饭都忘吃了,余方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多说。 吃饱喝足,隔壁那桌早已离开,余方舟也领着萧宁回转弓社,路上萧宁一只手拽着余方舟的袖子,心事重重的。 到了弓社,两人顺后门溜回屋中,余方舟嘱咐了他几句转身要走,萧宁却又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迟疑的道:“余伯伯,我让你看样东西。” “嗯?”余方舟一皱眉头,满脑子疑问跟着萧宁向里屋走去。 进了里屋,萧宁从床角抠出鹿皮囊递给余方舟。余方舟是识货之人,打开一看是倒吸一口冷气,回身关上房门问道:“宁儿,你这是哪里来的。” 萧宁将清水河边之事如实地和余方舟说了,余方舟暗中冷汗都下来了,心说,好家伙!有多少人都在盯着这些玩意儿啊,幸亏宁儿当时没露底,要不然萧兄弟要是不知深浅当场摔了出去,他父子俩焉有性命到得这青石镇来。 这会儿四下里仔细探听一番,确认周围没人才拉着萧宁在桌前坐下道:“这些东西以后要藏好了,谁也不能说,包括你爹和你王伯伯。这可都是要命的玩意儿,一个不好咱们这好几家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啊。”一面说着,将囊中之物摆在桌上。 头一摞是四本书,余方舟指着对他说道:“造化啊,前边你王伯伯还说我武艺不精,怕误了你,现有了这些,看我俩谁教的好!” 说着顺手拿起一本来,“我就说你在酒馆里怎么听得那么仔细,原来这些都在你手里。这本就是昆仑的绝学《云龙大八式》了,镇派之技啊,你要学会了,在江湖中足以安身立命了。” 随手翻了翻放在一边,再看向剩余三本,“五台山迦蓝寺《狂风腿法》?百年前江湖中号称有风、雨、雷、电四大绝学,这‘风’字就出于此,这可是迦蓝寺的不传之秘啊,他这都是从哪偷来的啊。” “《鹰爪功》?鹰爪门都灭了啊!剩下几个也吃的公门饭,这本是差了点,不过这是门硬功,不对!”随手翻着,余方舟却又是一惊,“竟然连心法都有!这不早就失传了吗?” “《震腑力》?”余方舟拿起最后一本,撮着牙花子,敲着头道,“好熟的名字,哪来的来?” 这边余方舟还没想明白呢,就听屋外有人喊道:“教头可在?员外有事喊您过去。” 余方舟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赶紧把桌上东西划拉进鹿皮囊中递给萧宁,口中应道:“知道了,马上就去。” 等临出门了再回身低声吩道:“收好,晚上我再过来和你清点。” 看着余方舟离去,萧宁手里攥着鹿皮囊,忽然感觉有大山那么沉。 第4章 房内意惊 恍恍惚惚地一个下午,萧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以前一心想学武,现在武功秘籍都送到眼前了,一切都跟做梦似的。 等到了天黑,余方舟又拎着酒食来找萧宁了。摆下酒肉,再次要过鹿皮囊来,从中抽出那本《震腑力》来感概道:“时也,命也啊,没想到这玩意儿在这见着了。” 抬头看了萧宁一眼,伸手挑了挑灯光,见他在那静静地听着,微微一笑道:“锏打三州六府,马踏黄河两岸,威震山东半边天的神拳太保,你知道吗?” 现下话本已然流行,隋唐之事萧宁也听过一些,下意识的回道:“秦琼,秦叔宝?” “嗯。”余方舟喝了口酒点点头,“不错,正是大唐开国左武卫大将军,天下兵马大元帅,翼国公秦琼秦叔宝。” “那这本书?”萧宁眼中带着疑问看向余方舟。 “这《震腑力》正是秦家秘传啊!想当年,刘武周起兵攻唐,麾下大将尉迟恭武艺不下于秦武卫,美良川三鞭换两锏却是吐血而退,吃的就是这‘震腑力’的亏啊。” 话说着,酒也不喝了,伸手打开这本薄薄的小册子,书中字迹略显模糊,显然已有年岁了,余方舟就着灯光看去,“若以木击钟,力未大而钟鸣壁震,内有蝇虫尽毙,木且无伤。吾之击敌,当若如此,一力击之,可震动敌之十力,以碎敌之五脏,而吾亦固若金汤,此乃借也,化敌之力以击敌。若此,当蓄真元,固丹田,凝五脏,已不伤己身……” 这寥寥几页并未看完,余方舟就合上了书,长嘘了一口气,递给萧宁,“武周之后,秦家就衰败了,后来渐渐也无人谈起了,没想到竟有此等秘籍传世啊,这般武学,我平生未见啊!” 等萧宁接过册子,余方舟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定了定神道:“宁儿啊,这本册子你现在学不了,要是跟着我和你王伯伯学武,可能这辈子也学不了,因为我俩也练不了。” 萧宁只愣愣地听着,一时连话也插不上。 余方舟自嘲地一笑道:“你现在连个武学是什么都不知道,和你说也这些有些早了。” 停了一会,可能是实在憋不住,接着说道:“听不懂你也先记着,这震腑力,要的是以己之力震动敌人之力,从而借敌人之力震碎对方的五脏六腑,从这本书上说,任何血脉和真气运行都是有规律的,一个震动的规律,你只要找到这个规律,就能用自己的一分真气带动敌人的十分真气震颤起来,从而反攻敌人的五脏六腑。” “就像敲钟一样,你发出的力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撞木,对方的护体真气就像一口巨钟,五脏六腑就是钟壁上的苍蝇,巨钟一震,苍蝇自然就四分五裂了。” “这的确是神乎其技了。而今各派掌力拳劲,都讲究力透对手筋骨,或伤敌人经脉五脏,或裂敌人骨骼筋络。若真能如书中所言,世上什么金钟罩铁布衫,包括内家罡气都成了找死的源头了,功力越深死的越快啊。秦琼,‘跑马植槊’,古今一人,厉害啊!难怪尉迟恭吃了那么大亏啊。” 这会萧宁就跟听神话似的,两眼放光的跟着道:“余伯伯,那你和王伯伯怎么练不了呢?” 余方舟端着酒碗苦笑一声,摇摇头道:“照书中所说,要练此功需特殊功法或极深的内力,先将己身五脏打造的浑若金刚,再将真气凝为一体,丹田固若金汤,不可有一丝虚浮,这样才能在内力震动之时伤敌而不伤己。如此修为,这世上又有几人啊!非是上等资质者,且要学得那玄门正宗功法,苦修半甲子以上不可得啊。” “那当时的秦琼是怎么练的呢?” “想是秦家功法特殊,这些就不需去管了,如今秦家已成过眼云烟,崔奇也死了,书怎么来的都不知道。现在你跟我还有你王伯伯学的是咱们“神刀门”的功法,此功偏于霸道一脉,真气过于阳刚,不若玄门正宗中正醇和,阴阳互济,如此下去你难以习得这《震腑力》。” 说着,看了萧宁一眼,发现他脸上微露不舍,却没有多少失望之色,不由暗赞一声,此子心性不错,得之不喜,失之不忧。 “其实也不是没有希望,”余方舟把碗中酒喝完,伸手又从囊中拽出一物,正是那“四圣秘藏图”,“这东西据说是数百年前四位武林前辈的藏功之所,也许这里边有高深的内功修习之法。” “余伯伯,这又是什么?” “不知道,”余方舟一面说着,一面把图摊开,“此图出现在江湖也就十数年,只传闻是前唐的什么‘武林四圣’藏功之所,好像和天医门有些关系,当时天医门还派人追查过此图。” 说着两人向图上看去,但见图上所画的是一个山谷,两侧是山崖耸立,怪石嶙峋,谷中风景秀丽,数十间房屋错有致,其中有人种田捣药,谷口处一方巨石,上刻三个大字“药王谷”,图右上角有题字“药王旧谷,师门永殇”,落款是“不肖弟子江秋”。 看着这图,这一大一小都有点儿傻眼,这玩意儿它怎么看也不像藏宝图,好像只是某人为纪念自己的师门画的一幅画而已,画工倒还不错。 “余伯伯,这是什么?”萧宁又问了一句。 “我哪知道。”余方舟毛躁地将图叠起,又塞回皮囊里道,“有时间去江湖中打听下再说。” 说着伸手又把那些零碎掏出来,摆弄了半天道:“这都是些易容用的玩意儿,咱们捣鼓不了。”再从中挑出几个药瓶,和几张薄皮卷接着道,“这是几瓶金创药,那是几张画好的人皮面具,这些以后你也许用的到。” 最后拿出两个圆筒,“这像是两筒袖箭,留着防身吧。” 东西挑练完了,余方舟又倒下一碗酒一口灌下,方才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萧宁正在把东西装回鹿皮囊,摇了摇头道:“这可能是崔奇的所有家当了,这些玩意儿拿出去江湖上,得有人打破了头啊。”忽然间又猛得从椅子上坐起来,说了句,“不行,从明天开始你得和我好好练武,要不然这些东西都浪费了。至于学文,你自己多用点心,能考上个秀才就行了。” “不行,考不上举人我爹会打死我的。”萧宁偏着头看着他,认真得说道。 余方舟一愣,看着他一时哭笑不得,回身再喝了口酒,站了起来在屋中踱来踱去,似有什么难决之事,良久之后再看看萧宁说道:“宁儿,不行!这事太大了,得让你王伯伯知晓,咱们总归在他家,凡事也得让他心里有个底。” 萧宁也没了主意,点头道:“但凭伯父作主。” 余方舟又踱了几步,点头道:“我去叫他过来!”说罢,推门而去。 萧宁在屋里看着这一桌子酒菜,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也难为他一个六岁多的孩子,再少年老成又哪装的下这么多事。 不大工夫,外面就有话语声传来了:“师兄,你这神神秘秘地干什么。” “嘘,你来看看就知道了,等会儿吓死你!” “到底什么东西呀。”说话间二人推门而入,就见萧宁已起身见礼。 王威摆摆手道:“自己家没那么多规矩,坐下坐下。”说着先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余方舟上前把萧宁手中皮囊拿过来,“哗”地一声全都倒到了桌子上,把此间种种又给王威复述一遍。 王威此时正小口呷着酒,斜眼瞧着桌上的东西,听余方舟这么一说,惊的一口酒没喝好,全呛肺管子里了,当时那是一阵猛咳。过了好半晌他才顺过气来,先长长的出了口气才说道:“师兄啊,吓死人也得偿命的啊!” 余方舟斜着眼看着他,嘿嘿笑道:“你不是嫌我神神秘秘的吗,我可是早提醒你别吓着了。这是在你府上,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王威靠在椅背上揉着眉头道:“先让我缓缓,这不是小事啊,一个处理不好那可是灭门之祸。” 又是好一会,他好容易才舒开眉头,伸手拿过那本《震腑力》来,啧啧叹道:“这事儿首先咱们自己嘴得封严了,这要传出去,昆仑、迦蓝、神音、天医,哪个也不是咱们能惹的起的。就算是叫来大师兄搭上神刀门,人家灭了咱们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那这些武功……”余方舟方自开口,王威就已说道:“武功可学,昆仑派远在西域,少履中原,迦蓝寺不问世事,僧众少行世间,至于神音教和天医门,为的都是这四圣秘藏图,现在崔奇生死江湖中无人可知,只要咱们不走漏消息,料也无妨。” “嗯,”余方舟也点点头,往嘴里扔了颗花生道,“那就这样,我想让宁儿以后多加习武,这些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嗯,可以,不过得先瞒着萧兄弟。我看萧兄弟无心让他习武,宁儿资质不错,不习武有点可惜。宁儿,你也辛苦点,文武都别落下,到时候你爹那我和你余伯伯也好有个交待。” “嗯。”萧宁看了看两人,用力点了点头。余,王二人也互看了一看,暗中握了握拳头,点了下头。 这时候就听外面梆子响了,起更了,也起风了。 第5章 萧墙祸起 不错!”演武场上一声大喝,一个大汉手使一根木槊迎面砸下,对面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横槊招架,可能自知力量不如大汉,两槊相交之时身形猛转,松左手,抬右臂,槊尖猛沉,卸去相交之力,同时引得对方大槊一偏就向地上砸去。 再看这少年,带偏对方兵刃,自己单臂一抖,长槊在地上一点已自弹起,左手接住槊杆,右手猛推槊纂,槊尖前突直奔大汉咽喉。 大汉并不慌忙,侧步拧身让开对方长槊,同时抽回自己兵刃,长槊倒立身前,往外猛得一磕,这一磕磕了个正着。 少年暗道“不好”!自知比力气尚不如大汉甚多,这会儿也不敢硬抗,借力右脚为轴,身形半蹲,再松左手,右手抽槊,槊杆夹于腋下,槊尖上扬,身形猛转一圈,槊刃如刀,横扫大汉胸腹。 大汉哈哈一笑,只得再退一步,这会长槊尚未出手,少年已停住身形,双手一抖槊杆,槊演枪招,槊尖一颤好似几朵梅花,对得大汉挂双肩带两肋就刺了过去。 大汉仍是面露笑容,也舞手中槊接架相还,两人你来我往又斗了二十余合,终究是那大汉老练,瞅得一破绽逼少年硬拼一槊,将其震退七八步远,方得拄槊立稳。 大汉这会儿也收了长槊,哈哈大笑啊,“好!好样的,宁儿,这三十六路‘破天槊’你算是练成了,剩下的就是马上马下来回操练了,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年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那少年正是已在王家学艺七年的萧宁,这七年里他不但已长到了七尺身高,猿背蜂腰,更是掏空了余方舟和王威的毕生所学。 这会儿萧宁一手拄着长槊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余伯伯过奖了,宁儿火候尚浅,离练成尚早呢。” “哎,”余方舟摆摆手,“这破天槊是我余家的家传之技,你练到什么程度我还能没底吗。对了,你爹让你明年去考县试,怎么样,有把握吗?” “难说,”萧宁皱着眉摇了摇头,“没考过我心里也没个底。” 两人正说着话呢,忽然萧宁身后劲风乍起,就听一声娇叱,“看剑!” 余方舟见了仰头大笑,萧宁也是无奈地摇头一笑,急忙身形一转双手持槊一磕,这时背后来人长剑刺空,剑身却让槊杆磕了个正着。 可这人端的是好身法,半空中身形并未落下,而是此时借这力道滴溜溜一转,不但人没被磕飞,反而调整身形顺着萧宁躲避的方向又一剑刺下。 这一招萧宁好似早有预料,长剑未到他已两脚猛蹬,向后蹿出一丈多远,落地未稳槊纂猛点又蹿出了七八尺去。 此时半空之人见萧宁蹿出剑势范围之外再也无从借力,才落下身形来。 萧宁见状无奈地道:“楚月妹妹,以后能不能不来偷袭这一套啊,我每次一练武你就来偷袭,早知道我就不让王伯伯将《云龙大八式》交给你了。” 到了此时才看的明白,来人正是当年在母亲怀里的小丫头王楚月,七年时间,十一岁的王楚月也长成了个小美人胚子,王家以武起家,楚月也好习武,尤喜剑法,资质更佳,多年前便是缠着萧宁把《云龙大八式》学到了手,自从学会了更是隔三差五得来找萧宁练练手。 王楚月见一击不中嘟着嘴道:“宁哥哥,你就不能陪我好好过几招,又应付一下子就了事了。” 萧宁苦笑着道:“你也会挑时候,我刚跟余伯伯对了二三十招,两只胳膊都要不是自己的了,再和你打,不是找虐啊。” 王楚月回头看了看余方舟,余方舟哈哈一笑,看了看已近中天的太阳,“月儿,就别为难你宁哥哥了,你爹呢,找他喝酒去。” 楚月撇撇嘴,“在前厅呢,刚送走了万夫子。” “好,走,一起过去。”余方舟示意下人接下木槊木剑,洗了把手,领着二小往前厅走去。 前厅,王威刚送走了万夫子,正在琢磨明年萧宁县试的事,就听老远余方舟便喊道:“师弟,有吃的吗,饿死我了,宁儿现在越来越不好对付了,为了赢他我可是出了一身汗啊。” 王威宛尔一笑,忙吩咐下人摆上酒菜说道:“正好要去找你们,你们倒自己来了。” 余方舟也不客气,进来一屁股就坐在了桌边,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什么事啊。” “也没大事,万先生来了,想问下明年宁儿县试的事。”王威面露笑容看着萧宁。 “还大半年呢,看把他急的。”余方舟自顾灌下碗中之酒,抹了抹胡须说道。 “他这也是关心,来说宁儿在他这学的不比大书院教出来的差,明年童子试下来考个廪生应该差不了。” “嗨,”余方舟侧头看看萧宁,嬉皮笑脸的道,“宁儿,这么说明年你就能吃上皇粮了。” 萧宁一时面色通红,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几人正说话间,一个下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侧头瞥了萧宁一眼,赶紧来到上首俯身王威耳侧低声数语。 “什么!可曾探听明白!属实否!”就这几句话,已让王威脸色大变,筷子落地,人也站起来了。 “老爷,属实,城里车行的人给捎的信,咱们的人已经过去了。” “好,你先下去。” 挥退下人,王威在厅中来回踱了数步,眉头紧锁,似有大事一时难以断决。这会儿那三人也吃不下去了,余方舟盯着师弟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威又走了几步,才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三门村出事了。” “啊!”一句话,萧宁的筷子也给惊掉了。 余方舟忽地站了起来,“怎么了?” 王威摆摆手,抄起外套,也没管王楚月,招呼一声,“边走边说。” 两个人也是推桌而出迅速跟上,这时后院牵出三匹马来,三人飞身上马直奔三门村而去。 一路上大家心急如焚打马狂奔,急急赶到了三门村,老远就看见村北有一群人围着,细看正是萧家方向。 三人下马走到近前,早有王家之人前来接过缰绳,王威问了几句,就领着二人往人群里挤去。 穿过人群,前边就是萧家院子,此时是院门半开,半边木门还被打穿了一个掌印。三人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王威仔细看了看门上的掌印,一时也没说话,这才推门进入院内。这会儿院内是一片狼藉,门窗破碎,花草折断,再看墙上和地面,一摊摊都是血迹,就是没见尸体。 萧宁此时目光僵直,脸色发白,越过王威、余方舟二人直入屋内,屋子里也是桌翻凳倒,碗碟破碎。萧宁发疯似的找遍了所有屋子,却是一个人也没见着,这会儿脸挂泪痕瘫坐在里屋床前。 余方舟怕他出事,一路跟随,看得屋中景象也是眉头直皱,心中隐隐不安。屋外,王威也在仔细勘察,却并未发现蛛丝马迹,心中正暗自称奇。 就在这时,门口一阵喧哗闯进几个公人来,为首的指着王威就骂:“他娘的,你谁啊,谁让你进来的,这是凶案现场你知道么。” 王威见了连忙起身抱拳,“李捕头,我是青石弓社王威啊,老爷堂上见过的。” 姓李的捕头仔细打量了一阵,这才认了出来,草草拱了拱手,“哦,是王员外啊,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得罪得罪。” 王威连称不敢,“此间主人是王某拜弟,这不今晨听说他家中有变,才带我那侄儿匆匆赶来,李捕头,这是怎么一个事啊。” 听说这里有王威的关系,李捕头也不敢大意了,肃容道:“我们老爷也是今晨接到乡里报案,说此地有凶案发生,特遣我等来查看的。” “哦,不知报案之人何在,可否容我问询一二。” “员外请便。”说着那捕头点手唤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示意王威。 王威回头唤萧宁,萧宁却正浑浑噩噩一时没有回应,余方舟无法只得拉着他来到院中。王威这才指着那年轻人道:“今晨这人前去衙门报的案,可能能知道些什么,宁儿,一起过来听听吧。” 听说有人能知道情况,萧宁才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此间之事你可知道些什么。”王威回头问道。 那青年作了个揖绊绊磕磕的说道:“回员外爷的话,小人吕二,住萧先生家旁边,萧公子认识我的。” 王威看向萧宁,萧宁点了点头。 “嗯,你继续说。” “是,昨天天要擦黑了吧,从村子外边忽然间闯进一伙人来,各个拿枪带刀的,还有几个受伤的被人扶着。当时就直接闯进了萧先生家,我们在外边只听见萧先生呵斥了几声就没了声音,然后大门也让人闭上了。”到了这会儿,吕二说话才逐渐顺畅起来,“又过来一阵,又有一帮拿兵器的人闯了进来,眼看都要从村子里冲过去了,不知怎么又返回来了,在村子里到处找啊,后来也找到萧先生家了。” “当时两帮人在院子里就打起来了,我们吓得都躲到家里去了。两伙人一直乒乒乓乓得打了好几个时辰,院中才逐渐没了声音。当时天都黑透了,我在自家院里看见外边有火光,以为他们要放火烧房子呢,就趴在门缝里往外看,原来是他们点了火把正在从院子里往外抬尸体,哎呀,那一具具的抬了好些的,还有受伤的,都有人扶着,哦,对了,宁哥儿,后来这些人是套了你家牛车走的。” “二哥,那我爹娘呢?”萧宁哽咽着问道。 吕二皱着眉头,“这还真没看见,就一开始听见萧先生呵斥了几句,以后就没动静了。”听了这话萧宁脸色更白了。 王威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宁儿,先别胡思乱想,萧兄弟不见得是出事了,江湖中这种事一般不会殃及无辜百姓,对方开始也只是想借萧家暂避,并不想落下案底引来官府追查。” 萧宁木然得点点头,这时李捕头也带人把屋里屋外细细的搜了一遍,向着王威走来,“王员外,问的怎么样了?” “李捕头,”王威抱抱拳,“问完了,也没问到什么,捕头可有什么线索?” “没有,连尸体都没一具,只知道是有人打斗过,什么人打的,死没死人,死的什么人一概不知。” 王威听了皱起了眉头,这时李捕头又说道:“王员外,萧家之子既然在你府上,这事恐怕得和我们回衙门趟。”说着,眼光已经瞟向萧宁。 王威赶忙拽了拽李捕头的衣袖,“捕头,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背人处,王威掏出十两银子递了过去,李捕头开始不肯收,王威只道:“兄弟们也辛苦了,捕头就拿着给兄弟们买碗酒喝。” 李捕头这才收下银子,王威又说道:“您也看到了,我这侄儿年龄尚幼,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现在就算去了衙门老爷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让他先随我回去缓一下,老爷那稍后我自去解释。” “好吧,”李捕头收了银子也不好多说什么,“那这院子我可先封了。” “嗯,应该的,应该的。”王威拱拱手。 这会儿二人回来,李捕头前去驱散人群准备封条。王威过来拍了拍萧宁,“宁儿,先回去吧,这儿也看不出什么了,回家咱们在仔细商议。” 萧宁木然的点点头,任由王威领着上了马,这边刚要打马离去,就听背后差人一声吆喝,回头看时,两扇残破的大门已然关闭,门上封条交叉,残阳下映衬着那个掌印,更让萧宁的泪水滚滚而下。 第6章 夜谈天下千奇 “邦,邦,邦”,定更天了,王宅中大部分灯火已经熄了,只有王威书房的灯还亮着,房中王威和余方舟相对而坐,各自无言。旁边萧宁坐在榻上,双眼呆呆的看着前方,目光都没有焦距。 “唉,”可能是实在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了,余方舟叹了一口气,“师弟,倒是想个办法啊,平时就你脑子活。” “呼——”王威也出了一口气,“就今日来看,是两帮争斗,还是不死不休的梁子。” “那打到最后是谁赢了,躲得还是追的。”余方舟无精打采的问道。 “追的!首先,躲得有把握赢就不会躲,再者,那吕二也说了,赢得临走很从容,还能收拾尸体打扫痕迹,这只有可能是追的赢了,任务完成才能如此从容。” “那这两方又各自是谁呢?” “我哪知道。”王威没好气得怼了他一句。 此时的余方舟也无心和他计较,只是皱着眉头在那苦思。 “萧兄弟大概没出事。”王威此话一出萧宁抬起头来了,余方舟也放下揉眉头的手,“此话怎讲?” “躲得人大概只想骗过追的人,一开始绝对无心杀人,要是骗过了追兵再杀人灭口倒也可能,可现在,他们最终还是被人堵在屋里了。追的人赢了也不可能再去杀人,从他们最后走把双方的尸体都带走来看,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是哪方所为,更不想牵扯到官府,既然没屠村,就证明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又何必多萧兄弟家两条人命呢。” “嗯”,余方舟在一侧也是点头,“那萧兄弟能去哪了?” “只可能被赢的人带走了。” “那赢的是谁?”绕了一半天,余方舟把问题又绕回来了。 王威没好气的又瞪了他一眼。 问题又进了死胡同,师兄弟两人又相对无言了。 这时萧宁从榻上站起来,走到二人面前“扑通”跪下了,这一下吓了二人一跳,王威站起,余方舟也赶紧去拉,“孩子,你这是干什么?” 一把没拉起来,萧宁摇摇头说道:“余伯伯,王伯伯,我不想考科举了。” 余方舟听了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王威已是手捻短髯说道:“宁儿,你大可不必如此,江湖上的事你尽可交我和你余伯伯,你只需安心读书,你爹娘若是还在,总能找到的。” 萧宁又摇了摇头,“家中如此,我怎还有心读书,现下我只想去江湖中打探父亲母亲的下落。” “唉,罢了,十年苦功,一朝放弃了也是可惜啊。”王威也只能摇头叹息。 “师弟,不行,宁儿你不能放弃读书!”余方舟也是急了,“你爹辛苦把你送来此处,就是想让你求取功名,光宗耀祖,现在万夫子都这么看好你,你忽然就放弃了,不是太可惜了!” 萧宁只是摇头,“余伯伯,我真的已无心读书,现在我只想练好武艺,去找我爹娘。” “先起来吧,”王威叹息道,“师兄,你也不必再劝了,让宁儿自己选择吧,现在你就是再逼他,他的心没在那,科举也无从谈起啊。” “唉,造孽啊。”余方舟一把拉起萧宁按在凳子上,自己闷头喝了一口苦茶。 “这儿不能待了。”王威盯着灯上的火苗,自言自语道。 “怎么了,师弟?” “宁儿要闯荡江湖,单凭你我的本领能把他教到什么地步,得走出去啊,得让他去访名师去。” “到哪儿去访名师啊?” “不知道。”王威淡淡的说道。 只此一句又把余方舟气个半死,“主意是你出的,问去哪儿了你又来句不知道,你这不气死人么。再说了,你我的武艺虽说不算顶尖,但在江湖中安身立命也足够了,宁儿资质可以,成就一定在你我之上,这样行走江湖也够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能学更高的本领为什么不去学,况且还有……”说着,拿两个手指头比划了一个方框。 “嗯,也是。”余方舟皱着眉头点点头,“可这玩意儿怎么找都没个头绪,就那么一幅破画,你说吧,现在先去哪儿?” “先回门派找大师兄,本来过几年我也想把月儿送到门中去,让大师兄给安排个门派投师学艺,现在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你也去?”余方舟喝了口茶,抬起头来问道。 “嗯,近来江湖不太安宁,神音教屡屡窥视中原,总感觉有人在搅风搅雨的,我正好也把你弟妹送到门中安顿。” “也好,我也好久没回去看看了,正好也回去给师父他老人家上柱香。” “嗯,好,宁儿,你没有问题吧。” 萧宁看看二人,点了点头,“但凭王伯伯安排。” “嗯,那今晚我给你讲解一下当今武林的形势,明日起你也算是正式踏足江湖了,一些事不可不知。” “好。”萧宁正襟危坐,目视王威。 “师弟,你们先谈着,我去拿点东西来。”余方舟扔下茶碗站起身来。 “好”王威应道。 余方舟推门出去,这会儿屋中只剩下了他二人,王威酝酿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当今天下,大宋并未一统,所以武林也分各个地域,就中原而言,当以‘三门四派’为尊。三门说的是少林派、纯阳宫和天医门。这三门可说是正道门派,作事尚称得光明磊落。少林派始由达摩东渡,在少室山面壁九年,坐化后留下《易筋》《洗髓》二经为基,后人据此二经创出七十二门绝艺,终得开山立派,也留下了‘天下武功出少林’一说。隋唐之交,少林十三棍僧救下唐王李世民,自此少林寺得朝廷封赏、扶持,一跃成为江湖第一大派,而今主持是无念大师,一身武功已臻化境,。” “纯阳宫据说起于武周之后,而今立派于华山之巅,传闻此宫与纯阳子吕洞宾颇有渊源,只是未能详知。江湖传言其门中功法尽皆传自前朝,可此派实是在本朝初年才得扬名,现任宫主白云子陈道远内功之深当世罕有匹敌,亦是因他之故,让纯阳与少林并驾齐驱。” “再就是天医门了,此门甚是神秘,虽说人人都知道其在沂州东山立派,可对其来历确讳莫如深,江湖传言此派成于前唐天宝前后,开派祖师是何人无从得知,门中以医为主,医道之能天下无双,当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法,所以武林中人无人愿得罪他们,其门主秦镇泉修行派中秘传的翻云盾、伏龙笔也已入化境,多年前曾在泰山之上,左盾右笔连斩十寇,从此江湖中再也没人敢打天医门的主意了。” 说道这儿王威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至于那‘四派’,指的就是丐帮,拜火教,洞庭锁龙寨,太原金枪门了。先说这丐帮,这一派源远流长,有说传世数百年,也有说存在数千年的,现任帮主乃五年前上位,为丐帮老帮主‘火神爷’钱索之徒石乐,别看其未及三旬,却在四年前武林大会上与秦镇泉力战三百合未落下风。” “再者是洞庭锁龙寨,此寨成于唐末五代乱世,至今只传了七代却已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势力了,这代寨主人称‘翻江龙’邢瑾,一条三股托天叉水上陆上少逢敌手,制下十二船坞,十二位船主也是水中似游鱼,陆上似猛虎的好手。” “还有是太原金枪门,门主‘神枪’王宗亮,据说和天波杨府有些渊源,一百二十八手‘北霸六合枪’练得炉火纯青,在那太原创立这金枪门,北拒辽人,西抗西夏,西北两国闻之丧胆。” 王威说的是口干舌燥,萧宁在一旁却听得热血沸腾,这会儿王威却皱起了眉头,两指轻敲桌面,“拜火教,说实话甚是神秘,我对其了解也不多……” 话正说着,就听门外有人接话了,“拜火教,还是我来说吧。”话音未落,一人推门而入。 萧宁回头看时,却是余方舟拎着一个长条包裹进来了,王威一看这个包裹脸色一变。余方舟自顾放下包裹喝了口茶说道:“拜火教,又称摩尼教,自称明教,据说传自极西之地,教主是谁,教内职等无人可知,只知它独霸江南武林,除了血影门这个杀手组织,再也无人能插手江南之事,可以说是独霸一方啊。而且教中不但有江湖中人,更是在百姓之中广收教徒,给人感觉所图不小,我那几年为了瑞琰,特意打听过这一派,却也没探听出个头绪来。”说着轻叹一声。 “嗯,不错。”王威接过话道,“中原武林也就这些了,其余小门小派到时你自己去慢慢了解吧。再看看番邦,首先就是辽国神音教,教主‘白头仙翁’岳长海,手上绝学‘大碎碑手’号称天下第一掌法,也有人称他是江湖第一高手,多年前南下中原战平少林、纯阳两派掌门轰动一时,此教却是相助辽国朝庭,多年来欲搅乱中原武林,甚是可恨。” “再有就是西域昆仑派,不过此派这些年在吐蕃和黄教喇嘛有些冲突,派中弟子倒是少履中原。” “西夏没有大的江湖门派,只有一个‘铁圣司’撑着门面,还是官府所设。” “最后是大理,不要小看大理地域偏远,但段氏皇族却是武学世家,武艺代代相传,也是不可小觑啊。” 见王威端起茶杯,余方舟又接着说道:“武林中势力也就大至如此了,一些细枝末节等你到江湖中自会了解,今日讲的也不少了,再说恐怕你也记不得那么多。” 二人说完,萧宁意犹未尽,痴痴的盯着灯火,只觉眼前好像展开了一幅精彩的画卷,到此时,将欲寻一画笔,在上面添上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7章 前事泪涟漪 二人说完各自喝了口茶,见萧宁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也是相对一笑,余方舟拍了拍他,“好了,宁儿,别想了,等踏上江湖闯荡几年你就全明白了。来,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把包裹拿到了桌上。 王威见了脸色郑重,“师兄,你想好了?” “想好了,琰儿又不要,我也立誓不用此物,不给宁儿给谁啊。”余方舟无所谓的道。 萧宁听他两人说的一头雾水,再看那桌上包裹,有一丈来长,这会儿被余方舟一层层地解开来。 包裹打开了,原来里面是一条长槊,但见那六尺多长的槊杆比鸭卵还粗,连着顶上是镶的一个龙头。这龙头海碗大小,浑铁凝钢铸成,用金水走过数遍,灯下光芒闪闪耀目生辉,龙口之中吐出槊刃,长有二尺过半,一巴掌多宽,八面分明,明晃晃夺人二目,冷森森摄人心魂,刃上两面各开两道血槽,刃口锋锐吹毛断发,槊脊一寸多厚,槊尖锐利,洞金穿石。再往下看,紫金风磨铜的槊纂八寸多长,三棱一个尖锋芒外露,整条槊长近一丈,只立在那就有那腾腾杀气逼人胆寒。 余方舟拿起这条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此槊名曰紫金龙头槊,乃余家历三代打造而成,专为破天槊法而制,今日就传于你了。”说罢,递到萧宁面前。 萧宁知这槊贵重,一时不敢去接,看看余方舟,再看看王威,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时王威眼光复杂,开口说道:“宁儿,拿着吧,让你余伯伯也给你讲讲此槊的由来,以后要珍惜此槊啊。” 余方舟牵过萧宁的手,硬将这紫金龙头槊塞入他手中,萧宁只感觉手中一坠,险些没拿住这槊。 余方舟见此一笑,顿时气氛缓合了不少。 清清嗓子,余方舟似是回忆地说道:“余家本不姓余,而是‘开隋九老’之一鱼俱罗的后人。杨广昏庸,斩杀了鱼氏满门,只有一子逃出,于是改鱼姓为余,自此隐姓江湖。” “鱼家本擅槊法,鱼大将军当日亦以槊法成名沙场,后世子孙得传绝艺,未曾断绝。” “及至我祖父少时,曾得杨衮老将军指点刀枪之艺,先父又曾在老令公杨业帐下听差,幽州一役老令公身死,‘七郎八虎’也只有六郎活着回到了大宋,当日我父在乱军当中受了重伤,侥幸未死,伤好后对朝庭已是心灰意冷,便卸甲而回。” “回乡后先父仍是苦研祖上所传武艺,更将刀、枪、锤的技艺融入槊中,创出今日的三十六路破天槊来。” 说着,又从萧宁手中拿过紫金龙头槊说道,“此槊本是先祖在泰山发现的一棵千年柘木,带回后找高手匠人用时十年制成一根槊杆。家父创出破天槊后,想制出长槊以兼刀、枪、槊、锤之用,于是使人设计了这紫金龙头槊。可惜槊杆现成,却无稀世精金锻造槊锋,为此他又奔走一生,最后积劳而亡,当时我仅十岁。” “如此一来这些便传到了我和家母手上,我与家母一起又用一十二年时间才集齐了造槊所需精金玄铁,此时家母亦亡,我独自一人寻得大师,又费了五年时间锻出槊锋。” “唉,此槊是我之骄傲,亦是我之悲伤。我为制此槊,那几年少履家门,后内子病重,我却正在铸槊关键之时得信未归,及至我铸成归家,内子却已撒手人寰,我当时悲痛万分,不想我六岁幼子却对我甚是仇恨,以为我害死内子,于是愤而离家。”说到这,余方舟以手掩面,偌大个汉子却是热泪横流。 “余伯伯,那您没去找找吗?”萧宁在旁边小声的问道。 余方舟掩面摇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这时王威接道:“怎么没找啊,你余伯伯在江湖中找了十年,后来才听说你那瑞琰哥哥投了拜火教,且随了母姓。” “是啊,”这时余方舟长长得舒了一口气,才缓过神来,“我奔走江湖多方打听,才听闻他投了拜火教,弃父姓,随母姓,改余为方,将那余瑞琰改为方恨余,而且立誓尽破我余家槊法,让我铸槊亦无用武之地。” “那拜火教神秘,我也无从得知琰儿在哪,心中只觉孩子无恙就好,自此厌倦了江湖生涯,这才去了边关投军。”话到这里三人又是一阵无言,屋中气氛格外压抑。 许久,油灯爆出了一个灯花,余方舟抬起手来揉了揉脸,这才精神了一些,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宁儿,你来看这槊,此槊依古尺定制,长九尺九寸,当步槊不长,作马槊不短。槊重七十二斤,恐怕你现在还舞不动吧,这千年柘木芯材韧性极佳,制成的槊杆虽万斤巨力而不可折,外裹的麻布夹有天蚕之丝,刀剁斧砍难伤,上面龙头可作锤用,槊刃五寸多宽,两尺半长,横削可演刀法,槊尖即为枪尖,上开血槽刺而易拔,可已一槊可集刀、锤、槊、枪之用,正合我破天槊的招式。” 说罢,余方舟再次将槊递给萧宁,“你瑞琰哥哥已发誓今生不再用槊,且要尽破破天槊法,而我见槊伤情,亦在内子坟前立誓不动此槊,今日我余家槊法有了传人,此槊不传你传谁。” 萧宁这才含泪撩衣跪倒,双手接过大槊,拜倒于地道:“余伯伯,宁儿今生定然不辱余家槊之威名,他日寻得瑞琰哥哥,定当劝他回心转意,再将此槊与破天槊法重归余家。” 余方舟赶紧双手搀起萧宁,“罢了,孩子,你有这份心就行了,是我对不起他娘俩,琰儿恨我也是应该,随他去吧。” 王威怕他再说下去又要流泪,这才站起来拍了拍他二人,“师兄,走吧,临走前有些事还需准备的,宁儿也早些休息,这几日也无需再去万夫子那了,我与你余伯伯稍作准备,咱们也尽快起程。” “嗯。”萧宁送走两位伯伯,回转屋中和衣而卧,一夜间尽是父母的面容,辗转到了天亮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日上三杆萧宁这才起床,先用冷水洗了把脸,简单找了点吃食,伸手提起龙头槊来到演武场中。拉开架式,一套破天槊才演了三招,一个收式不住,被大槊带了一个踉跄,只得扶着槊杆在那呼呼直喘。就在这时,背后又是一道劲风,一声娇叱,萧宁这会儿实在没有力气了,又怕大槊伤到楚月,身子一歪终是没躲过去,让木剑在肩头刺了一记,疼的他是一咧嘴。 王楚月一看事情不对,收了木剑背着手转了过来,嘴里还嘟囔着:“宁哥哥,你好像变笨了耶……” 话没说完,看见萧宁满脸是汗呼呼直喘,吓了一跳,“宁哥哥,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萧宁这会儿也缓过气来了,摇摇头,“没事,余伯伯送我件兵器,我想来试试,没想到这么重。” 楚月这才细看这龙头槊,嘟着嘴道:“你就是自己找罪受,我听余师伯说过,这叫紫金龙头槊,是照他的力气造的,你现在跟本用不了。” “我也是急了啊,我爹妈找不到了,我想去江湖中打听下,不学好武艺怎么走江湖啊。” “嗯,”小楚月歪着头,一个手指点着嘴角,老气横秋的说道,“你的本领是低了点,要不我教你打镖吧。” “打镖?你会暗器?” “嗯,我娘教的,让我不要告诉别人,不过你是我宁哥哥,我就告诉你了。” 说着拉着萧宁来到一个背人之处,指着三丈外一棵大树,“宁哥哥,你去用槊削去几块树皮,别削大了,铜钱大小就行。” 萧宁依言在树上削了五六处下来,就见小楚月左手不知从哪拽出三支镖来,“先来个简单的,我要打下面三个。” 语罢,三点寒星飞出,正中目标。 接着,又拽出四支镖来,镖穗三红一白,“我都往右打,两支红的打在右边,一支红的打在最左边一个,但是白镖要后发先至,打中间那个。” 说着,三支红镖先出手,一齐向右边打去,然后白镖寒芒一闪,却比红镖后发先至,忽然间与一支红镖一碰,那只红镖猛转方向,朝着左边目标飞去,而白镖这会儿已然先打在树杆上了。 萧宁在一边都看愣了,小楚月背着手走到树前,挨个拔下镖来,“怎么样,学不学。” “不学了。” “嗯?”楚月很吃惊,猛然转过身来,“为什么啊。” “这是伯母传给你的,不经过伯母同意,我不能学。” “没事,我等会儿就回去和娘亲说一声,她保证能教给你。” “那也得先经过伯母同意的,我不能私下里学。” “那我现在就去问我娘。” 楚月说着转身欲走,忽听背后有人说道,“宁儿,想学你就放心的学吧,回头我让你伯母来教你。” 话说着,王威从旁边走了过来。 “伯父。” “爹。” 两个人叫道。王威过来一手牵着楚月,一手拍了拍萧宁的头,“江湖凶险,多会一门武艺就多一样保命的本事啊,不要觉得暗器就不够光明正大,遇上以死相拼,能保住命的才是最有用的,有了命你才能去找你父母。” “嗯!”萧宁用力点点头。 “以前只以为你想走科举的路,不想让你在武艺上耽误太多时间,现在你既然要在江湖上厮杀,我想你伯母也会支持你的。” “多谢伯伯。”萧宁俯身一拜,旁边的楚月眼晴已经笑成了一弯月牙儿。 萧宁也看着她笑了,心中也豁然开朗,这一次,他好像感觉到了一种在亲情之外的东西…… 第8章 纵马西行去 又是十多天过去了,王威总算把大事小情得都交待好了,弓社交与县衙,生意、府第托于管家,这才点了十余个精壮家丁准备出发。 这一日,王府上下收拾妥当,众人带上了细软,又从马厩里拉出三匹快马来。 此时大宋朝已失了西北养马之地,燕云十六州又尽在辽人手里,中原之地若说拉车的驽马还能有些,那坐骑,大户人家都难有一匹,王威还是借着弓社之名弄到了几匹良驹。这会儿三人上马,王威鸟翅环得胜钩上挂一柄三亭分水大砍刀,腰上挎一口长刀;余方舟得胜钩上挂一条金钉狼牙槊,长刀搭在马判官头上;萧宁也挂上了紫金龙头槊,将刀背在背后,三人各带弓箭。 那边,王夫人和王楚月上了马车,放下车帘,一众家丁各持刀枪,护着马车就出了青石县。 走出县城,王威回头看了看,挥手说了声,“走吧。”一马当先直奔官道。 这会儿余方舟赶了上来,“怎么,师弟,又感慨了?” “唉,从江湖上下来,总归在这过了这么多年清静日子,这一脚再踏下去,又不知道如何了。”王威摇了摇头。 “哈哈哈,”余方舟仰天大笑,“师弟啊,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几年清静日子都把你磨平了啊。” “唉,是啊,离开江湖久了,总感觉没了那份热血,还是安安稳稳的日子舒服啊。你当时不也是吗,在江湖上厌了才去投的军,在军队中厌了又来到了我这。”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因为他娘俩儿的事倦了,这才去了边关,只为痛痛快快的打上几场。哪想军中更是尔虞我诈,我实在气不过,这才来找你。” “少年弟子江湖老啊,人人都说,一入江湖,身不由己,现在我算明白了,想脱也脱不开啊。” “是啊,你我这一生,就是混迹在这江湖的命了。” 两人都叹了一口气,一时无言。 这时萧宁策马几步跟了上来,“余伯伯,王伯伯,神刀门在哪啊?” 王威笑着抬起右手,用马鞭遥指西北说道:“我们这属荆湖北路江陵府地界,神刀门在京西南路归襄州管辖,离这总有七八百里地,快也得走上个一二十天的。” 萧宁头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听了也是暗暗咋舌,那边余方舟说:“却也不急,咱们晓行夜宿,有你王伯伯这尊财神在,盘缠管够,这一路上权当游玩了,你也一路长长见识,累了就去马车里歇会儿。” “余伯伯,我不累,有时间您和王伯伯再指点指点我武艺。” “哈哈哈哈,”王威笑道,“我和你余伯伯可指点不了你了,等回到门里让你骆伯伯指点你吧。” “骆伯伯武艺很高吗?”萧宁好奇得问道。 “怎么说呢,”余方舟皱着眉头,“我神刀门传世其实并不长,开山祖师江湖人称‘金刀祖师’,先是得艺于当年的老将军杨会,后又曾指点过杨令公刀法,在门中传下八十一路金背砍山刀。这路刀法战阵之上所向披靡,但大刀在江湖中多有不便,于是二代师祖据此苦研之下,创出四十四式‘开山刀’来,如此我派始在江湖中打下威名。” “从祖师至我师兄,共传五代了。当年家师收得我师兄弟三人,教导虽无差别,但三人却各有所长。大师兄资质好,武艺最高,尤擅刀法,将开山刀练至炉火纯青,在江湖中闯出‘金刀’骆义的名号。我二人就要差不少了,师弟呢开山刀法不如师兄,却将金背砍山刀练得精熟,而且更精通师父偶得的通臂拳法,当年在江湖上也是算是有一号了。” 说到这,余方舟轻咳了一声,萧宁接着问道,“那余伯伯您呢?” 余方舟脸一红,还没说话,王威在旁边接道:“你余伯伯只是谦虚,他是带艺投师不比我俩,本门技艺是不如我和你骆伯伯,但若论武艺当是强过我二人去,只这一身硬功就甚是了得,你看他双臂,当有千斤之力,而且余家槊法并不比金背砍山刀法逊色,加之这几年沙场历练,如今就算我也见不得他的底了,只是这门中功夫还是一言难尽。” 余方舟这会儿在旁边呲牙咧嘴,“师弟,你这是当着孩子面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你自己猜。”王威对他哈哈一笑,余方舟无奈得撇撇嘴。 一行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走出了三四十里,王威看看日影偏西了,吩咐众人打尖休息。正好远处有个小店,隐隐有酒幌飘动,众人护着车架赶了过去。 这个点儿已过了饭时,店中并无他人,于是众人各自分散坐了。余方舟正自招呼店家上酒上肉,王威对着大伙儿说道:“饭菜管饱,酒要少吃,下午我们再赶出十几里,就找个镇子休息,路不急,想喝酒的晚上再喝。” “是”,众人齐应道。 这会儿店家端上酒肉,余方舟早等不急了,伸手拍开泥封就先给自己倒了一碗,抬手灌了下去,王威摇头,抢过酒坛也给自己倒上一碗,伸手又给萧宁夹了点菜,这时才问道:“师兄,这次回师门,是让宁儿拜入你我门下呢,还是另作安排。” 余方舟闻言放下酒碗,皱着眉头道:“师弟,其实你那晚的话我也反复思量过,你觉着若是留在咱们门中宁儿最终能够如何?” 王威也皱起了眉头:“当如你所说,在江湖中还是能打出一定名声的。” “那要是拜入‘三门四派’中呢?” “这个不好说,”王威为难的道,“少林、纯阳以宁儿的资质当能出类拔萃;天医、丐帮武学太杂,若无明人指点也许一生无望上乘,楚行在天医门也没听说习得多高的武艺;锁龙寨和金枪门我还真不看好,一个把秘籍看的那么紧,一个用枪,长兵刃在江湖中拘束太多;拜火教,我真还看不透。” “呵呵,不愧是当年武林中的‘灵狐’啊,透彻,看样这几年在青石镇你也没闲着。说实话,如果没有那个玩意儿,”余方舟说着用手指头比了个方框,“我也想让他去纯阳或少林,可现在,我想如果能打听出其中之意,让宁儿把咱们师门中的功夫学会也就行了,还得去找那个的。” “那个能作得准吗。”王威皱着眉头说道。 “在江湖传了一二十年的东西,每次出现都是腥风血雨,我相信江湖中人不会那么傻,空穴来风的东西不能有这么多人抢。” “那你有什么主意” “先让宁儿回门中和大师兄习武,你还得回青石镇,没那么多时间。等都安置妥当了,我去江湖上打听打听再说。” “都没个方向,难!” “谁说没有。”余方舟嘿嘿一笑。 “你是说,”王威沉思了一下,“天医门?” “嗯,近日我屡屡在想,当年此图刚刚出现在江湖的时候,别人都没有动静,唯有天医门立即有好手追查此事,天医门向来低调,若不展露武功你都不知道哪家大夫是他们门中的人,每次他们行动如此迅速,其中定有原由。” “不错,这样也行,那就回去把这事和大师兄商议。” “好,师弟,实在不行我舍下这张脸来,就把宁儿送到金枪门中去,我想王宗亮也能卖我几分面子。” “噢?”王威奇怪得道:“师兄啊,你什么时候脸这么大了,能和金枪门门主搭上关系?” “嘿嘿,”余方舟得意得一笑,喝了口酒,“我投军的地儿当年就在西北边关,离金枪门不远。有一次王门主赶着一帮铁圣司的奸细追到边关,被我巡逻时截了个正着,于是我俩一枪一槊就把那几个兔崽子挑了,完了事两人凑上块一聊,竟然还有些渊源。” 说到这,余方舟又端起酒碗喝了口酒,王威急忙问道:“噢?有什么渊源?” “你知道王宗亮是什么人吗?” 王威摇了摇头。 “那王宗亮啊,他父亲其实是金刀令公杨业的义子杨延顺,七郎八虎闯幽州的老八,金沙滩一役,老令公与四位儿郎丧命,四郎八郎流落北国,当时八郎被迫与北国公主成亲,一生未得再归大宋,最终埋骨他乡,一直以为毕生之耻。后来辽国公主带长子以杨姓回归天波府,他在临终时则令身边这外室所生幼子不可再以杨姓,以免玷污天波杨府,故而改回了祖姓。” “这王宗亮得他父亲教导,忠孝仁义,更将杨家一百二十八手‘北霸六合枪’练得炉火纯青,在那太原创立金枪门,立誓北拒辽人,西抗西夏,虽不在庙堂,亦要保大宋一方平安。” “我二人一谈,父辈上竟然相识,这以后也就有了来往,当年归来之前,他还曾设宴为我送行。” “竟有此事?那金枪门竟然如此来历,难得杨家拳拳报国之心啊。”王威也不由得叹道。 “是啊,杨门之忠烈,世之罕有啊。”余方舟也端着酒碗长出了一口气。 两人对着路边的垂柳,久久地陷入沉思,好像在愐怀杨门的忠烈。 许久,王威说道:“行,师兄,这也是条路子,就让宁儿先在门中学吧,反正还有你的面子在那垫着。” “你这是什么话。”余方舟对他翻了个白眼,回头问萧宁,“宁儿,这样你看如何?” “恩,听两位伯伯按排。”萧宁点了点头。 “那行,等回神刀门安排好你们,我就去江湖中打听那玩意儿,也打听你爹妈的下落。” “好,”王威端起酒碗,“愿这一切都能成功。” “一切成功!”余方舟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这时候阳光正好把三个人的影子合到了一起,一切好像显得那么高大! 第9章 魑魅阴随 一行人赶得并不急,一天也不过五六十里,晓行夜宿也走了数日了。 这日在一个镇子里歇下,王威吩咐众人吃完早些歇息,自己从店里要了些酒肉来到余方舟屋里。 这会儿余方舟收拾停当,正欲找地儿喝酒,却被王威堵了个正着,王威抬起手中的酒肉,“别出去了,我都给你带来了。” 余方舟看了看,“在屋里喝什么意思,咱们还是出去喝几杯,这店里能有什么好酒。” “你就将就下吧,来陪我饮几杯。”不由分说将他拥入屋内,顺手关上了房门。 “哎,你关门干什么,我还想叫宁儿一起来吃呢。” “宁儿让月儿叫去了,你就别瞎掺和了。” “嗯?”余方舟回头好奇得打量着王威,“你不会是想撮合宁儿和你家月儿吧?” 王威老脸一热,“小辈自有小辈的缘份,咱们就先别操那些闲心了。” “嗯,到也是,”余方舟伸手接过酒肉摆在桌上,“不过让你得这么个好女婿,我有点不甘心啊。” “行了行了,孩子们还小,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王威摆摆手,给两人各倒了一碗酒。 方自坐下,王威便仔细打量了这个屋子一圈,这才端起酒碗,“师兄,你也有十几年没回去了吧。” “嗯,可是十多年了,也只有龙头槊铸成那会儿,我还回去了一趟找大师兄显摆来。” 这会儿王威才收回目光,用酒碗遮着嘴低声说道:“师兄,事情不对,我们被人盯上了。” “嗯?”余方舟一愣,“你是怎么发现的?” “从前天开始,一直有人在咱们附近活动,有明有暗。” “你确定?” “确定,前天我们打尖时,我就发现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后来不见了。等昨晚住店我又看见他了,当时我就起了疑心。今天上路我也留上心了,一直感觉有人跟踪,刚才投店我又看见那人了。” “对方有多少人?” “不好说,明的就这一个,暗的感觉不少,人好像越来越多。” “真是奔咱们来的?” “应该错不了,要不这好几天不会一直盯着咱们。” “这如何是好。” “现在得先知道对方是哪路的,我们才好想法应对。” “你有办法知道?” “我倒有一计。”王威对着余方舟低语一阵,余方舟微微一笑,点头称好。 这会儿天也渐暗了,两人吃喝一顿各自散去。 第二天天色刚亮,众人收拾行装再次起程,这时王威故意领着大家避开官道,顺着一条小道前行。 正行走间,余方舟向后一瞟,朝王威递了个眼色,忽然间一捂肚子,“哎吆,我这肚子,你们先走……” 王威见状,捂着鼻子嫌恶的道:“快点,快点,我们前边等你。” “马上,马上”余方舟捂着肚子,牵着马往树林里就钻。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顺着树蹲了下来,透过树缝小心地向路上看去。 只一会工夫,一个书生骑着头毛驴走了过来。书生手中拿着一卷书,正在摇头晃脑。等走到余方舟下马的地方,左右一看,也在路边拴了毛驴,手捂肚子朝树林钻去,行走没几步,正好到了余方舟跟前,撇了余方舟一眼,嘴里嘟囔一声“晦气”,连忙向旁边走去,在一处草丛中蹲了下来。 余方舟一愣,不对啊,他们不去追踪师弟一伙,怎么在这停下了?这跟昨晚设计的不一样啊。 正不知如何是好呢,路上又来了一个老农,弓腰驼背,挑着一担蔬菜,这会儿好像累了,在毛驴附近放下担子坐了下来,敞开上衣,摘下斗笠扇着风。 余方舟一看又来一个,暗道不好,这要么直接是对着我来的,要么就是要先解决了我再去找师弟他们的麻烦,我得先下手为强,不能在这等死。 当下钢牙一咬,也不再犹豫,站起身直奔那书生蹿去。三步两步来到书生近前,钢刀出鞘就架在了书生脖子上。 那书生方自一愣,还没来得急起身,眼见钢刀架在了面前,吓得面无血色,“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得直呼“好汉饶命”。 余方舟嘿嘿一笑,“朋友,别演了,都跟我们四天了,要吓早吓着了。” 那人仍然哆里哆嗦地道:“大侠,好汉,小人是去襄州投亲,身上没带多少金银,好汉想要只管取去,但求饶我性命。” 余方舟一看当时气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演,不由叱道:“相好的,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你要想演我送你一程,去阎王爷那演吧!”说罢抽刀欲抹。 就这时,书生身后大树上忽然有人喊了一声“着”!紧接着三点寒星直奔他面门胸口打来。 余方舟只防备那路边老农了,怎知大树上还能有人,这会儿见势不好,猛的一个“铁板桥”让开暗器,同时手中钢刀一招“夜战八方”护住全身。 那书生此时也猛得就地一滚离开刀下,也不等自己站起身来,已是手中书一甩,三片精钢书页直奔余方舟下三路打去,再在书中抽出一柄短剑,人也扑了过去。 当此时,余方舟身形后仰,脊梁骨几乎贴着地面了,这三道书页来势极快,眼看躲无可躲。 好个余方舟,并不慌忙,这会儿左手猛拍地面,借力而起,身体离地三尺,在半空中横滚两圈方才落下。 刚让开书页,眼看那书生又扑到近前,这次不等身形落稳,手脚撑地,右手钢刀一招开山刀法中的“上挑金梁”,自下而上直奔书生肚腹削去。 那书生本是来势甚急,这会儿眼见不好,再想躲时却是身形已近,只得将身子努力一偏,伸手中短剑去格那钢刀,这才险险避开,衣襟还让他给削去了一角。 余方舟逼退书生刚要立起,树上那人一抖手又是几道寒光,人也从高处直扑而下,手中也是一口钢刀,对着他是搂头就剁。没有办法,余方舟只得又是就地一滚让了开去。 这会儿书生稳住了身形,树上落下的黑衣人也是手横钢刀,两人一左一右杀了过去。 这一连串的突袭打得余方舟甚是狼狈,不由得一时他心头火起,暗道一声,先出手的是我,明明占得先手,却让人打成这样,也是着实窝囊。 这会儿好容易脱开两人攻势,连忙一跃而起,拉开刀就欲迎战二人。不想正是立足未稳之际,忽然又有劲风从背后横扫腰肋。这下却是又让他心中一惊,没想到竟然还有第三人存在,连忙收刀侧身,往后一格。 当时就听“当”得一声,震得他是手腕发麻。再看时,正是那个卖菜的老农,手使的那条挑菜的扁担却是纯钢打造,刚才双手抡圆了对着余方舟后腰就是一记,不想被这单刀一格,扁担跳起老高,人也往后退了两步。 方自逼退那个老农,黑衣人和那个书生又冲了上来,一个刀演“力劈华山”斜砍肩头,一个剑使“毒蛇吐信”暗刺胸腹。余方舟无法,只得舞刀招架二人,再看那老农,一退又进,也舞扁担加入战团。 这边余方舟以一敌三,一时倒也未落下风,可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马匹,心中却暗暗焦躁,心道而今我尚能对付,若再添几个这样的人手,我今天非交待这不可啊。 那边三人其实也心中暗惊余方舟武艺之高,特别是那个老农,一条扁担三四十斤,横劈竖砸,每与余方舟那几斤沉的钢刀一碰,都震得自己双手发麻,暗暗心惊余方舟力量之大。 四人围一起厮杀了十余招,眼见余方舟渐渐占得上风了,忽听树上一声唿哨,又有三道黑影扑了下来,三人落地也不说话,两刀一棍加入了战团,当时是六人齐战于他。 这下余方舟是压力倍增,被六人打的只有招架之功,没了还手之力,他本就是弱在刀法之上,这会儿一口钢刀左遮右挡,鼻洼鬓角已然见汗了。眼看已是岌岌可危了,不由得他心中暗想,完了,一时逞强没提槊来,我老余今天是要交待在这儿了。师弟这破主意,还包人家饺子啊,这舌头没抓着,我反倒成了饺子馅了。 又战了二十余合,余方舟已是两臂酸麻,手中钢刀遮架越发困难,这时一个不小心让老农在背上扫了一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让人一刀削了脑袋。 正当此时,道上忽有马蹄声传来,就听有人喝道:“师兄莫慌,我们来也!” 话音未落,两支长箭射入林中,直取战团中的两人。 趁两人回身拨箭的功夫,余方舟拼死一式“困龙升天”逼退其余人,跃出了战团在一旁是直喘粗气。 这时路上王威、萧宁二人策马急驰,一面靠近林边,一面连连开弓放箭。 趁林中众人拨打羽箭,他二人已到林前下马。 待冲入林中,萧宁见余方舟狼牙槊还在马上,知他不擅刀法,伸手摘下大槊,奋起两臂之力大喊一声,“余伯伯,接槊!” 长槊扔出,对面眼见箭势已停,老农和那持棍之人要来阻挡,余方舟却大笑一声“好宁儿”,一把扔出钢刀阻住持棍大汉,跃身而起,双脚连环踢向老农,待老农抽回扁担招架时,双脚扁担上一踩,借力一把捞住大槊,不待身形落地,抡槊就向他砸去。 王威见师兄拿到狼牙槊,也是弃弓抽刀,圈住了那个书生和两个黑衣人。 这时萧宁也冲了上去,拔刀接住了最后一人。 这边余方舟一槊砸得那老农后退十余步,落地后一抖长槊又刺向持棍之人。那人横棍架开大槊,与老农双双杀了上去,余方舟这会儿长槊在手,豪气倍增,舞槊横劈竖砸,前刺后挑,打得两人是连连后退。顷刻之间占得上风,他一时间也不着急了,只将大槊圈定两人,偷眼向另外两处看去。 萧宁接住的是在树上发暗器的汉子,这群人中以此人武艺最高,这会你来我往也过了数个回合,终究萧宁年少力孤,又未曾与人厮杀过,虽然尽展四十四路开山刀的精妙,却仍处于下风,但一时也未曾败下阵来。 王威这边虽是以一敌三,却是一把刀圈住众人,打得有声有色,时而刀中夹拳,又让三人手忙脚乱,取胜也只在早晚之间。 战不多时,使剑的书生脚下稍滑,略出三人战圈,王威觑得破绽,右手刀一式“截江分海”分袭二人,左手当胸一拳直捣书生。 两人接住王威刀招,已是无力来援。那书生也是了得,危急中猛然含胸弓背,硬生生将胸口后缩了三寸,眼看对方拳势已尽,正自得意之时,却听王威忽然大喝一声,左臂陡然间暴长七寸,仍是一拳正中其胸口,打得他是口喷鲜血,退出五六步远,嘶声喊道:“通臂拳,‘灵狐’王威!快撤!”喊罢,倒地难起。 说撤,哪有这么容易,就听这边余方舟跟着大喊一声:“师弟,打的好!”也是奋起神威,狼牙槊对着持棍之人当头便砸,待那人举棍一架,不料却是架了个空,就见此时长槊早已收回,这会儿一招“雀巢鸠占”,槊头后甩,槊纂上挑,在他胸口划了一道尺许长的口子,那人吃痛,怪叫一声,向后便撤,余方舟得理不饶人,横扫一槊逼退老农,再抖长槊,一吐一抽间,槊尖已穿过持棍之人的胸口。 老农眼见同伴身死,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对着余方舟拼命猛攻三招,眼见稍稍将他逼退半步,自己却是扭头就跑。 余方舟缓过神来大喝一声,方自欲追,就听萧宁那边“哎呦”一声,只这一声,吓得他和王威是三魂出窍! 第10章 处处艰辛 两人听得萧宁“哎呦”一声,吓得连忙去看,却是那蒙面人看两处同伴皆败了下来,这时也惊惧异常,恰恰萧宁经验尚浅,前边二十余招打得迅猛,此时已后继乏力,那人一咬牙,猛攻数招,拼着让萧宁一刀划过手臂,也在萧宁左肩打了一掌,趁他一个踉跄,扭头就跑。 余方舟见萧宁没事,回身再去找那老农,却已早无了人影。王威这边一分神,也有一个黑衣人脱出刀下,往树林里就钻,却被余方舟横槊截了个正着,叱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打我师兄弟的主意?” 那人却不答话,扬刀前冲就欲夺路而逃,这下实是恼了余二爷,只两槊就崩飞了他的钢刀,再一槊便正中天灵,砸得那人是脑浆四溅,扑倒在地。 这边王威也一刀砍倒最后一人,两人再去看那书生时,早已胸骨尽碎,没了声息。 此时萧宁一手扶着左肩慢慢的走了过来,王威连忙迎上去,伸手扯开肩头衣服,只见红肿一片,还好没有伤到筋骨。 回头再看余方舟,正呲牙咧嘴地活动着臂膀,过去撩起背后衣衫,也是紫青一片,肿起有半寸多高。 王威双眉紧锁,还未说话,余方舟一面捡起自己钢刀,一面就开腔了:“师弟,不行啊,你的计谋没用啊,这可对不起当年的‘灵狐’啊,是不是这么多年没出江湖,生疏了啊。” “呵呵,”王威尴尬得一笑,“我也未曾想到对方会停下来,只是看见你久久未至,后边跟踪之人也无了踪影,这才感觉事情有变,带着宁儿急急转了回来。” 说罢稍稍一顿,沉思了片刻又道:“师兄,对方不曾来追我们,这么看,要么是你的敌人,要么就是想个个击破,趁你落单先除了你。”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余方舟一面让萧宁收回羽箭,一面说道,“看看这几个人,有认识的吗。” 二人一齐拉下三个黑衣人的蒙面巾,却都是生面孔。 “几个人武艺不算高明,想来也不是江湖中的成名之人,只是听人差遣跟踪盯梢罢了。”余方舟摇头说道。 “应该是,这说明他们还有人未来。此前一直没有动手,要么是因人手不够,要么是主事之人未到。” “嗯。” “不对,师兄,他们的目标八成是你而不是我们大伙儿。”王威忽然似有所悟。 “为什么?”余方舟转头奇怪的看着王威。 “若他们目标是大伙儿,即使一开始因为人手不够没有动手,你落了单他们也不会贸然出手,因为如此一来就算杀了你,也是打草惊蛇,更难将我等一网打尽了。” “嗯,有道理。”余方舟点了点头。 “而且这六人对你出手就没留情,更说明当时只为杀你而没考虑后果。别说因为我们已有所觉,如果他们是为了大伙儿,就算暴露了当时也尚有机会全身而退,等待以后卷土重来,而不会拼命想围杀于你。他们这么做,也许是当时只觉得有机会完成任务,再全身而退。”王威凝眉分析道,“你再看,你也说了,当时你一停下,那书生就停了下来,而这几个黑衣人和那老农也都埋伏在这附近配合这书生,好像就是单为杀你而来。” “也对,那会是谁会和我有这么大仇呢?”余方舟一时也是皱眉苦思。 “那得问你自己了,你那几年行走江湖,得罪过什么厉害的对头吗?” “说对头有几个,可真算不出来谁能有这样的手段。” “十多年前,萧兄弟救你那次……”王威提醒了一句。 “你不说我还忘了,”余方舟猛然抬起头来,“那次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也是一群人围杀我,最后我勉强逃出来,至今不知道是何人指使。” 三个人说着,挥刀掩埋了尸体,上马追赶马车。 “师弟,前边的路加紧点吧。” “嗯,跑了两个,前边定然还得有人拦截,现在敌暗我明,咱们加加紧,早点回去早点安心。” “好!” 三人扬鞭打马跟上马车,王威喊道:“路上都机灵点,可能有点子找上来了,不可大意。” “是,员外。”庄客齐声应道。 待众人答过,又侧头对马车内说道:“娘子和月儿在车内待好,外面自有我们应付。” “郎君只管放心,妾身和月儿无事。” “好!”王威答应,再次策马向前,与余方舟前后护定马车,众人加快脚步。 如此又行了两日,已是出了荆湖地界了,这日行走间,王威叫过余方舟,“师兄,这已两日无事,我想若再有事就在今日了。” “你如何知晓?”余方舟惊道。 王威马鞭前指,“前边不远有一岗,名曰花石岗,岗上两兄弟在此落草,兄长花子尚,兄弟花子奎,对方若想拦截你我,当在此处了。” “嗯,也是,这花氏二人声评如何。” “无恶不作。”王威鄙夷得说道。 “那就无需留手了。” “嗯,待兄弟我稍作安排。”说着打马往后去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天近晌午,官道上转了个弯,前边路旁忽然出现一石岗,王威向余方舟施了个眼色,自己向前带路,余方舟渐渐隐于队伍末尾。 离岗尚有不足一里,道旁忽然一声梆子响,无数羽箭暗器飞出,直奔众人。 还好王威早有准备,早在路上制成数面木盾,这会儿家丁将木盾一字排开,挡住了箭雨暗器。 箭雨方罢,又是一声锣响,“呼啦”一声冲出百多来人,各拿刀枪拦住前路。当头两匹马,上面端坐两人,一个手持大刀,身高过丈,一个手端长枪,瘦小干枯。这时就听有人高声喊道:“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不字,爷爷我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 王威一听,差点乐出声来,这会儿咳嗽一声,打马向前抱拳问道:“不知前边当家的是哪位?” 对面二人对视一眼,持枪的提马向前说道:“花石岗花氏兄弟,找诸位财神爷讨点钱花,后边是我大哥花子尚,在下花子奎。” “原来是花当家的,我等兄弟本是欲付襄州投亲,身上未带多少金银,当家的今日高抬贵手,放我等过去,他日我自当携千金来报。”王威马上抱拳道。 “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儿吗,”花子奎嗤笑一声,“今日你们一走,我等又去哪找你们去。放你们过去?放你们过去我兄弟喝西北风吗。” “那当家的说又当如何。” “留下兵刃、马匹和财物,今日就放你们过去。”花子奎蛮横的道。 “当家的有点过了啊,有道是作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等亦非常人,当家的就不怕吃我等不下,自己崩了牙口。”王威此时脸也沉了下来。 “哼。”花子奎刚要说话,那边花子尚已经忍不住了,喝道:“兄弟,和他们啰嗦什么,要是不听话全部砍了就是,我们手里的家伙还是吃素的不成。” 只一句话,就恼了队伍后边的余方舟,就听他扬声喝道:“师弟何必多言,只管杀将过去,宰了这两个狗头,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话声未落,但见他已是拍马舞槊从队伍后边冲出,直取花子奎而来,口中喝道:“恶贼休得猖狂,吃我一槊!” 这时却听王威忽然大喊一声,“师兄不可。”伸手一把抓住冲到身边的余方舟,只带得他胯下坐骑“唏喱喱”一声暴叫,险些将他掀下马来。 余方舟脸色一变,回头怒道:“师弟你干什么!” 王威也不答话,抽弓搭箭,向着旁边草深处连射两箭。就听草丛中一声惨叫,忽然间跃出三四人,向队伍中跑去。 余伯舟细看之时,就见几道绊马索隐在道路中间,一时也是气急,骂道:“娘的,明的不敢来,净来阴的,真不是东西!” 那边花氏兄弟见埋伏暴露,也是脸色大变,花子尚一挥手,大喊一声“上”! 众喽啰一声呐喊,就待拥上,这边王威也早有安排,手一挥,众家丁各抄弓箭,对着喽啰就是一阵箭雨,当时就放倒二三十人。 待箭过三轮,对面喽啰吓得面无人色,又纷纷退出了一箭之地。 只这一下,就把花子尚气得够呛,挥刀砍死一个后退的喽啰,大声喝道:“给我上!” 说罢,自己舞刀直取王威。 知自己人少,王威早有定计。这会儿对方冲上便以箭雨退敌,待众人囊中羽箭射完,对方也躺下了大半,这时王威才一抬手,摘下三亭分水大砍刀迎向花子尚,口中喊道,“师兄,咱们上!” 余方舟早已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一听大喝一声,舞槊直奔花子奎而去。 众家丁也是一声呐喊,各自弃弓绰刀,围着马车就和喽啰们斗到了一起。 两帮人分成三堆,打得是不可开交,这会儿萧宁肩头仍然隐隐作痛,只得混在家丁之中共战喽兵,抽空四下一看,但见满眼是人,杀声震天,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只是挥刀向前。 王威带出的家丁,都是他在弓社中训练的好手,寻常大汉三五人近不得身。可此时终究显出人少,砍倒十多个喽兵之后,也有数人挂彩受伤,这会儿萧宁也顾不得自己伤痛,四方游走,哪儿人多去哪,一连砍倒数人,一时倒也稳住了形势。 就在这一帮人正酣战之时,路旁突然暴起两道身影,越过众人直奔马车而去,萧宁见了脸色大变,赶忙跃起拦截,半空中却被其中一人一棍逼退。二人各持兵刃跃上车辕,不由分说砸向车棚,萧宁落地之下脸色大变,喊一声,“不好!” 第11章 金石情意怎分离 余方舟正在激斗花子奎,这花氏兄弟说实话确有几份能耐,斗到现在也有十余合了,竟还未曾败落,此时忽听到萧宁这么一喊,回头看时,已是目眦欲裂,大喝道:“尔敢!” 那边王威也看见了,却并未慌张,只是冷冷一笑,手中加紧,将花子尚愈加逼落下风。 当此时,就见马车门帘一掀即落,七点寒星直奔两人扑来,其中一个使刀汉子反应敏捷,喊了声:“有埋伏!” 脚下猛蹬,一个“金鲤倒蹿波”跃下车辕,另一人就没这么幸运了,还未来及反应,便被四枚暗器打了个正着,跌下车来当时气绝,再看时,正是前日林中那个用扁担的老农。 使刀之人落地先挡开萧宁两招,看看老农面门胸口的梅花钉,对着马车喊道:“‘万朵寒梅’胡临渊,阁下也要蹚这蹚混水不成?” “先父已去多年,王威是贱妾外子。”马车中胡氏幽幽的说道。 “‘毒娘子’胡灵灵,想不到你十多年未出江湖,竟然让我等在这碰上。”使刀人一面应付萧宁,一面喊道。 胡氏不再答话,只喊了声:“宁儿,用暗青子。” 话音未落,一蓬飞针又从马车中射出,好似长了眼睛一般专找喽兵下手,登时十多个喽兵中招,手脚一慢被家丁砍倒。 这边萧宁听得胡氏吩咐,左手也掏出三支飞镖,刀里夹镖迎面打去。 使刀之人本也是暗器好手,伸手架开萧宁钢刀,左躲右闪,三支镖一支也未伤到他。 就在这时,忽然马车上窗帘一掀,一个小女孩娇叱一声,“看打!” 又是两支镖从车窗中飞出,使刀之人手疾眼快,扬刀就去格那飞镖。 不想两支镖距他还有三尺多远时,却突然凌空一碰,倏的左右分开,各在空中划了个半弧,又分袭而去。 那使刀之人怎料对方暗器如此了得,这下躲得了右边躲不了左边,左臂之上正中一镖,只得捧臂后退。 谁料这时马车上窗帘暗暗掀起一角,一只梅花钉悄无声息地打出,等使刀之人发现时钉已到眼前却是反应不及,这人只来的急“啊呀”一声,便一钉正中额头,钉进印堂两寸多深,登时扑倒在地。 这边得手,那边余方舟也放下心来,这会儿哈哈大笑一声,长槊急舞,打得花子奎只有招架之功,没有了还手之力。 王威似是早有预料,看这这两人先后倒下,也只是冷哼一声,手中大刀并未停歇,仍对着花子尚狂攻不止。 他没什么事,花子尚可有些慌了,这劫道之事本就是这两人前来联络的,这会儿两人一死,答应的援兵久又未至,再看手下喽兵死伤无数,此刻已无心再打下去了,只想如何全身而退。 王威是谁啊,花子尚目光一动,他已看得明白,心说我岂能让你走了,于是手上加劲,迎头就是一刀。 那花子尚横刀一架,两刀相交,王威一刀“顺水推舟”,大刀顺着对方刀杆就抹了下去,花子尚身子后仰,后脊梁贴在马背上让过这一刀。 两马将错未错之时,王威猛的抽回大刀,一招“玉带横腰”,刀杆从左到右缠腰一圈,刀头从后腰砍出。这会花子尚刚刚从马上坐起,怎料这大刀贴着他马鞍子就砍过来了,这一下没让得过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被拦腰斩为了两段。 见得兄长身死,花子奎也慌了手脚,勉强在余方舟手中支撑了三招,第四招就被大槊穿了个透心凉,也倒在马下。 两位寨主爷横尸马下,一众喽兵也慌了神了,不知谁喊了一声“跑啊”!纷纷弃刀丢枪,往岗上就跑,王威在马上大刀一指,“抓活的!” 众家丁哟喝一声,一拥上前按住了七八个。 这时王威、余方舟二人提马向前,俯视一帮喽啰,“你们受何人指示前来此处打劫?若说得明白,我自放尔等离去,若说不明白,就下去陪你们寨主吧。” 几个喽啰跪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领头的哆哆嗦嗦向前爬了几步,“好汉饶命,我等也是听寨主差遣,下山劫道。今日山寨已破,我等知无不言,但求好汉饶我等性命。” “你且说来听听。”王威在马上问道。 “好汉爷,昨日此二人来到山寨”说着用手指了指那死去的持刀人和老农,“寨主设宴款待时,小的曾在一旁伺候,听闻他们谈话,说是受人之托,欲截杀一位余方舟余大侠,让我们寨主在此设伏,拖延时辰,他们的人随后就到。” “哦?”王威和余方舟对视一眼,这会儿余方舟开口问道:“他没说受何人所托,又为何事要截杀于我。” “有,说了,受‘铁罗汉’谭非,‘恶头陀’谭志兄弟二人所托,据说当年余大侠在湖广道上坏了他们的买卖,还害得他们被官府追剿数年。后来也曾派人埋伏过余大侠,不想被余大侠逃脱,本以为大侠重伤死了,没想到前几天又有他们的人看见了余大侠,这才一路追踪而下。听那人说前几天一时大意还折了人手,这次谭家兄弟就要赶到了,才让我们当家的带人在此堵住诸位。” “嗯?”王威皱着眉头,“师兄,你什么时候得罪过这谭氏弟兄?” 余方舟也皱着眉头,细思道:“得近二十年了吧,当时我到江湖中去找琰儿,在湖广附近碰上这俩兄弟带人打劫一帮富商,我心中正好甚是不快,恰见富商中有一古稀老者他们都不欲放过,于是伸了手,联合那帮护卫打跑了他们,再以后如何我就没管。” “原来如此,这兄弟俩也够记仇的。他们说过后边还有多少人要来吗?” “说过,说谭家兄弟少说邀得了三五十个好手,随后就到。” “嘶……”王威倒吸一口冷气,喝道,“滚吧!” 一众喽啰磕了个头,滚的滚,爬的爬,瞬间没了踪影。 王威皱着眉头四下看了看,一众家丁大部分挂了彩,各自正在包扎。正好有人把花氏兄留下的两匹马牵了过来,于是点手唤来一个家丁,“王贵,过来。” “员外爷,您叫我。”叫王贵的家丁看面相老成,胳膊上挨了一刀,这会儿包扎妥当,系着衣服跑了过来。 “这里就你和我去过神刀门,牵一匹马去,兼程去找骆老爷,让他速来接应。” “是。”王贵也不废话,上马急驰而去。 “王福!” “员外爷。” “骑马沿官道往回走,看见一个光头和尚和一个披发头陀一起的,飞马来报。” “是”,王福精明干练,也没有伤,这会儿上马就沿官道跑了下去。 一众人收拾妥当,王威催众人急急登程。 这时余方舟提马跟了上来,“师弟,你们先走吧,我来挡住他们。” “师兄,你说的什么话!”王威低声喝道。 “师弟,我不傻,现在你知道我也知道,此地众人大多带伤,再有强敌必须有人引开才行。而他们的目标是我,除了我谁也引不开他们,再在一起必然是全军覆灭的局面。” “师兄,别说了,还没到那个程度。实在不行,让宁儿他们走,我和你留下还是能应附一二的。” “你让他们先走又有什么用,他们谁识得回门中的路啊。” “这个……”王威一时无言。 “听我的,再有追兵我来引开,等甩开了他们我自会去门中找你,我一人灵活,能打能跑,想来既知敌人是谁,他们也奈何不得我。” “等王福回来再作处置吧。” “好,就这么定了。”余方舟也不再多言,一众人只闷头急驰。 也没走出多少时候去,就听得背后马蹄声响,王福已急急赶来,老远就喊道:“员外爷,他们来了,还有十多里地。” 王威让马车先行,和余方舟带住马头,回身问道:“有多少人,多少马?” “五十人不止,一多半的马匹,大半都是一马双骑。” 王威挥退王福,余方舟这会儿开口了:“师弟,听我的,我在这挡他们一阵,你们先走,门中我们再汇合。” “师兄,此事不可。”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不如此你想让我们全都葬身于此吗?” “可是师兄……” “没什么可是!”余方舟了怒了,一把薅住王威的脖领子,“前边有弟妹,有宁儿,有月儿,你我一死尚且罢了,难道你也要让他们跟着陪葬?特别是宁儿,萧兄弟现在生死未卜,萧家仅剩这一点骨血,难道你也忍心让他葬送于此!” 王威打下余方舟的手,双目含泪,“师兄,对方人多势众,你要谨慎啊。” “放心吧,我不会找死的,打不了我还跑不了啊。”余方舟笑道。 王威递过自己的箭袋,一抱拳,掉转马头,狠狠地一鞭,打马远去。 余方舟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直到看不到人影了,这才掉转马头,钢牙暗咬,对着来路握紧了双拳。 第12章 西风血洒如丝 左右一看,余方舟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傻傻地等下去不是个事儿,盯着身后那个高岗,忽然间他有了个主意,打马又回到了花石岗上。 等了得有半个多时辰,就听官道上马蹄声响,三四十匹马赶了过来。只因一部分人并无坐骑,一马双骑赶的稍慢了些,为首的两人,一个是个光头和尚,头上却未见戒疤,身穿黑色僧衣,身材高大,手提一条方便联环铲;另一人是个披发头陀,瘦高挑儿,头带金箍,脚下一双洒鞋,背后两把戒刀。其余众人各背刀剑,俱是目露精光,身形扎实,一个个都是好手。 走到刚才打斗之处,众人勒住坐骑,有几人飞身下马四下搜索半晌,才听有人回头喊到:“谭大师,对方看样走的匆忙,连战场也没来得及打扫。” 又有一人道:“这花氏兄弟也是废物,让他们在这把人拦住了,这几百人的山寨却连对方十几二十号人都没挡住。” 这会儿有人也发现了花氏兄弟的尸首,在一旁咋咋地道:“这余方舟和王威也算个人物啊,看这花氏兄弟都是一招毙命,身上都不待有第二处伤的。” 那“恶头陀”谭志这时也跳下马来,仔细翻了翻地上的尸体,回头说道:“大哥,过去得有一两个时辰了。” “嗯。”铁罗汉在马上哼了一声,抬眼四下一打量,“想那花石岗也是灭了,走吧,加把劲追上去。岗上百十人怎么也得给对方制造点麻烦,余方舟和王威本事大过天去还能敌得过你我众人不成。” 众人哈哈大笑,飞身上马,刚出去不及一箭之地,就见异变突起,忽听岗上一声轰鸣,几块千斤大石陆续滚下,直对众人压来。 原来在这半个来时辰中,余方舟连续将岗上数块大石下的支撑抠去大半,只待众人过时在石后用力一撬,大石就陆续滚下。 一帮人刚刚上马前驱,哪防到这一手了,加上多数又是双骑,辗转躲避都不灵活,本事高的纷纷轻功跃起,单骑一人的则是打马急驰,就算如此仍有三四匹马被撞倒,更有两个倒霉鬼脚被马蹬缠住,一时竟脱不得身,连人带马被大石辗过。 这边众人鸡飞狗跳,那边余方舟一跃而出,口中哈哈大笑,手上也不闲着,连连张弓放箭,对着下边纷乱的人群就是一轮急射,在这慌乱之下还真被射倒了十三四人。 两袋箭射完,他弃弓提槊就欲飞身上马,不想这时下边人群已然稳住,就听有人喊道:“在上边,别跑了他,暗青子招呼他!” 喊声未罢,已有数人展轻功跃上山岗,抖手就是一片暗器打出,什么飞蝗石、甩手箭、飞刀袖箭,雨点似得飞来。 余方舟一看不好,也顾不得上马了,舞大槊拨打暗器,左蹿右跳间不知不觉得竟让人逼下了山岗。在大道上,剩下的四十余人全围住了他,这会儿“铁罗汉”提着大铲走上前来,喝道:“姓余的,你还识得我吗?” 余方舟轻蔑一笑,“秃驴,谁家裤裆没扎紧,怎么又把你漏出来了。” 谭非登时气得气血上涌,摆大铲就要动手,旁边谭志见了,伸手拉住了兄长,“姓余的,少逞口舌之利,二十多年了,当年的旧帐也该算算了。” “算,怎么算?算算你们这些年手下有多少亡魂吗!当年爷爷我一时心软,没打死你们,你们不但不感恩戴德,还返过头来咬爷爷我一口!呸,”余方舟吐了一口唾沫,“什么狗东西!” “姓余的,少他娘的说风谅话!”谭志也是怒了,手指余方舟面门,“老子吃的就是这绿林饭,不打这肥羊的主意你让我们喝风去?当年油里没你,盐里没你,你伸哪门子手,架哪门梁子?最后害得我们弟兄被官府追剿,山寨被平,弟兄们被灭。那几年左躲右藏,狗一样的日子,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呸,”余方舟又啐了一口,“劫道的还劫出道理来了!爷爷我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英雄汉,也看不惯你们这些专欺老弱的毛贼草寇。官府剿你也是活该,管爷爷我什么事,怎么老天不开眼没灭了你们两个祸害!” 一席话,直把个“恶头陀”气的三尸暴跳,伸手抽出背后戒刀指点余方舟道:“好你个姓余的,我看你也真是急着投胎了!怎么,到这份上王威还躲着不成?让他一起出来,爷爷我给一起超度了!” 余方舟横槊大笑,“对付你们几个毛贼何需我师兄弟一起动手,你先接我一槊再说吧!” 话音未落,忽然扬槊向谭志打去。 谭志知他武艺在自己之上,这会儿不敢硬接,侧身让开这一槊,喊了声“并肩子上,剁了他!”扬手中戒刀先攻了上去。 那边谭非见兄弟先动上手了,一声大喊,带着群贼也杀了上去。 这会儿余方舟被围在中间,倒也面无惧色,一条大槊展开了是呼呼刮风,方圆一丈之内水泼难进,一时间和群贼打得难解难分。 可人力终有时尽,金钉狼牙槊重达六十多斤,这般急风暴雨的斗了几近百合,余方舟的额头也是见汗了,心说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他们终究人多,我现在依仗兵刃上的优势让他们近身不得,但久守必疏,早晚败的还得是我。四下一看,只待找准一个方向冲出重围。 喊得众贼齐上,其实那谭志却游走在外围,只恐放跑了对头。这会儿见他四下瞧看,知道是有心要走,立时挺刀高呼道:“点子要跑,大家围住了,别让他冲出来。” 一言喝出,众贼愈加谨慎,余方舟见得没有机会,心中暗恨,暂时撇下众人,大槊猛然探出对着谭志就刺。 谭志欲躲,却不想槊杆一抖,槊尖猛颤,一招“梅花三弄”罩定他胸腹间数处大穴。谭志大吃一惊,知道躲是躲不了了,大喊一声,“大哥救我!”摆双刀来回招架。 不想接联三刀都架了个空,直到第四刀才架得着,却听“当”的一声,只震得他右臂酸麻,虎口崩裂,右手刀飞上了半空。 余方舟大槊吃他这一架,只略微一顿,继续向前扎去,这一下是吓得个“恶头陀”魂飞魄散,暗道一声“我命休矣”。 眼看槊尖离他尚不足两寸了,旁边忽然探出一只方便铲来直磕槊锋,又是“当”的一声响,狼牙槊一偏,擦着“恶头陀”肋下就刺了过去,只给他开了一道五寸多长的口子。 那边谭非为救兄弟,伸大铲磕歪了狼牙槊,自己也震得歪歪斜斜退了数步,方得拄铲站稳。 余方舟见这一槊未曾建功,钢牙暗咬,只得收回大槊,这时背后一人看得便宜,手中三截棍对他背脊直砸而下。 这边槊刚收回,那边已是劲风临体,余方舟知道不好,自己还是太冒失让人钻了空子,这会儿后悔也来不急了,只得运功于背硬接了这一棍。 但听“啪”的一声响,只一棍打得余方舟是前冲了两步,背后已是一片麻木,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借着前冲之势化去大部分力道,猛然间身形急转,使了一式“回龙转凤”,右臂夹住槊杆,一脚为轴猛的旋身向后便扫,那人棍刚收回大槊已到,就见槊刃扫过胸腹,血光迸射,当时只听“啊”了一声,便是死尸倒地。 就这时,又一把刀扫过他左臂,开了一道三寸多长的口子,带起一溜血珠。 好个余方舟,这会儿也不吭声,只把左手屈三指成鹰爪之式,猛然抢到对方近前,趁对方刀未收回,一爪爪碎对方咽喉。 萧宁得了四本秘籍并未私藏,王威、余方舟多有研习。余方舟尤喜这《鹰爪功》,七年来却也练就十分火候,这会一爪爪死一人,右手持槊再砸倒一人,刺倒一人,自己也是回身急退,让开一刀一剑,又舞槊和众贼斗在了一起。 可此时却不比刚才了,群贼中虽少得几人,可他背后这一棍挨得极重,若非他硬功了得,只这一下就能打得他脊骨断裂。左臂那一刀也让他招式变化略失灵活,只斗了数合,又让人一记软鞭抽在了腿上,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倒地。 此时余方舟也知道不好,如何一来这次自己恐是难以脱身了,心说既然事已至此,当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人有赚,拼了!赚一个是一个吧!登时大槊放开只攻不守,招招都是同归于尽打法,这下众贼人心中不齐,谁也不想上前拼命,反而又让他争得一丝喘息之机。 又斗了十四五合,余方舟忽然看定一人,手中兵刃舞了个旋风逼退身边之人,陡然间抽槊向旁边这人横砸而去。 那人手中一口宝剑,怎敢与槊相交,当时闪身就避。 余大侠早料到他会如此,此时身形急转,长槊一招“画地为牢”向后划过半圈护得背后,双腿连环踢出,正是那狂风腿法中的“三月争辉”。 持剑之人怎料他腿上功夫也如此了得,当下只是挡下一腿,躲开一腿,却无论如何接不下第三腿了,被他一脚正中心窝,当时是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此时长槊尚在身后,他猛然一带想要收回,却不想一把未曾拽动,回头看时却是那使长鞭之人挥鞭缠住了槊头,这会儿正往怀中猛拉,口中喊道:“快上,宰了他。” 见此余大侠也只是暗中冷笑一声,单臂用力也往怀中带,左腿连踢逼退数人,眼看长鞭已被拽得笔直,那人也是面目通红,额头手臂青筋绷起老高。 当此时,余方舟忽然一松劲,脚下猛蹬,一式“顺水推舟”,手推大槊顺着这股劲向那人冲去。 对面之人不防有此一招,脚下一个踉跄方自站稳,大槊已到胸前,只来得急“啊呀”一声,就被槊尖贯胸而过。 这人倒也狠辣,临死前双手死死抓住槊杆,双目圆睁。余方舟再抽槊时,急切间竟未抽出。 就此时身后有人手持钢鞭对他后背又是一鞭,这一鞭打得他是踉踉跄跄前冲了数步,“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夺喉而出。 这边身形尚未站稳,那里竟又有两口钢刀左右交叉,迎头砍下。 第13章 死生谁可问 这边余方舟身形尚未站稳,就听得金风之声迎头砍下,不由得心道“命不久矣!”此时他也发了狠了,对左边之人不管不顾,猛震槊杆抽出大槊,抖手砸向右侧之人。 到了这时右侧之人是收刀格槊,可左侧刀照旧砍下,眼看一刀之下他就要尸首分家,忽然一支冷箭从圈外射来,正中左侧之人脖颈,横穿而过。 一声“啊呀”惊得群贼一个激灵,余方舟趁机稳住身形侧目一看,就见一十三四岁少年骑一马,带一马急急冲来,再两箭后,插弓抽刀,趁群贼纷乱冲入战圈,大喊道:“余伯伯,上马!” 余方舟精神一振,挥槊逼退身边之人,尽力一跃,勉强攀上马背。 萧宁向着身前洒出一片梅花针,趁群贼闪避,两人一扬刀,一舞槊杀出重围。 谭非见状,不禁气撞顶门梁,大喊一声:“莫放跑了他们!”提气急追。 萧宁见贼众还不肯放弃,只得再次插刀抽弓,对着身后又是数箭。 待众贼人拨打羽箭,他二人是快马加鞭,一溜烟似得去了。 这一连跑出二十余里,再回头看时贼人已无踪影,萧宁这才松了一口气,侧头说道:“余伯伯,好了,你……” 话没说完,就见余方舟口中呛出一口血沫,身形一晃栽下马来。萧宁见了不禁大惊失色,赶紧跳下马前去搀扶,此时就看他已是面色惨白,牙关紧咬,不省人事了。 这一下可把萧宁吓得不轻,赶紧上前掐人中,抚胸口,口中连声呼唤。忙活了大半天工夫又见他又吐出一口瘀血来,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稍稳了稳心神,余方舟打量了打量四周,方得低沉得道:“宁儿,你怎么来了。” 原来刚才也是见追兵没了踪影,这才让他提着的一口气也松了下来,始觉得背脊若折,气血上涌,浑身无处不疼,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方自醒来,竟也未关注自己,倒是先问起萧宁来。 萧宁擦了擦眼泪说道:“我是看见王伯伯赶回去,你没在一起,后来才知道你要自己留下挡追兵,我就偷偷溜回来了。回来正好看见一帮人围着你打,你的马又远,这才想了个主意,带着马来和你一起跑。” “好小子,好样的。”余方舟面露笑容,“来,扶我上马,这不安全,咱们还得找地方躲躲。” 萧宁点点头,只得给他胳膊上略敷点金创药,又扶着他上了马。抬头看了看西斜的日影,余方舟抖了抖缰绳虚弱得说:“走,前边有条岔路,往那边走。” 两人纵马下了官道,沿着一条小路向前驰去,路上余方舟说道:“官道不能走了,对方一定会沿着官道追,回神刀门的路也不能走了,那边也一定有堵的。” “那王伯伯他们……”萧宁焦急的问道。 “没事,”余方舟在马上晃晃悠悠的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他们不会找你王伯伯的麻烦,他们的目标是我,我未死,他们还没有心思去找你王伯伯。” “宁儿,你记住了,等会我要是撑不住晕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一个隐蔽的村庄先歇下来,你我干粮不多,我也伤势颇重,这样再碰见他们是必死无疑。” “嗯。”看看余方舟来回晃悠的身形,萧宁用力点了点头。 又走了一个时辰,余方舟受不得颠簸,也不过走出十多里去,好在一直未有追兵到来,这会儿红日已欲西坠,借着满天的霞光,看见前边隐隐有几道烟尘浮起。 余方舟带住马,强打精神说道:“宁儿,上高处看看,小心点,别露了自己的身形。” “嗯。”萧宁用力点点头,甩蹬离鞍,飞身扑向坡顶的一棵大树,攀到树顶往远处遥望,原来是几处炊烟升起。这下萧宁跑回马前,高兴得说道:“余伯伯,是炊烟,有人家。” “好,”余方舟努力振奋精神,“往那边去,先看看是什么情况。”说着,两人打马前行。 又是大半个时辰,这会儿太阳已是落山,天色半明半暗,前方影影绰绰有了村舍的影象,两人行到村口,余方舟咳嗽了一声,对萧宁道:“宁儿,找地方先把兵器藏起来,别吓着人家。” “嗯。”萧宁在村口找了一个隐蔽之处,将槊、刀、弓一股脑儿地收了起来。这才一手牵着马,一手扶着余方舟慢慢的向一处略大的院子走去。到了近前拍门问道:“屋内有人吗,在下二人天晚错过了宿头,想来借宿一宿。” 少时,屋内有了响动,过来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那青年开门打量了二人一眼,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萧宁尚未答话,余方舟先是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位小哥,我们是江陵府来的商客,本欲往太原做生意,不想在前边遇到了匪徒,货物被截,一众人等也被打散了,只余我跟侄儿逃到此处,今日天色已晚,我又受了重伤,但求借宿一晚,自有银钱奉上。” 青年皱皱眉头,似是不愿收留二人,这时屋内一声咳嗽,一个老者的声音传了出来,“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林儿,就让他们进来吧。” “哎,好的,爹。”青年对着屋里应了一声,才闪身让开门户道,“你们进来吧。” “多谢小哥。”余方舟客气了一声,任由萧宁扶着慢慢的走进屋内。 屋中女眷都进了内室,只有一老者年过半百,腿脚略有些不便,站在屋中正看见余方舟二人进来。 这会儿见余方舟衣衫破碎,浑身是血,也是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的一时竟未说出话来。 余方舟赶忙作揖道:“老哥哥休慌,我等不是恶人,只是路过的客商,遭了贼人才落得如此。”说罢掏出两锭银子递了过去,“微薄之资老哥权且收下,但求一餐之食,再留我二人一宿。” 老人这才点点头,吩咐儿子烧水做饭,腾出一间偏房让二人歇息。 一日间水米未进,二人也着实饿了,萧宁吃罢了两大碗饭,再看那边余方舟,却是伤痛难忍,只吃了几口就已无法下咽,只得将他扶到炕上趴下,这才来的急查看他的伤势。 胳膊上一刀还是最轻的,敷了金创药血算是止住了,这会儿再重新包扎一下就可。 腿上那一鞭颇重,小腿肚紫青一片,隐约有血丝渗出,一道紫梗三寸多长,跳起一指多高。 最狠得还是背上那一棍一鞭,脊梁骨都要被打折了,五脏受了震动,背后更是皮开肉绽,这会躺都躺不得了。 萧宁一时束手无策,眼看余方舟又要晕了过去,正在屋中急得团团转,这时那老者由他儿子扶着走进屋来。 老人先是看了看余方舟伤势,摇摇头道:“小哥,这么靠着也不行啊。” 萧宁抹抹眼泪,说道:“老伯,村里有大夫吗,我想请来给伯父治治伤。” 老人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色,皱着眉头说道:“村中倒是有个郎中,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请来了。” 萧宁握握拳头道:“老伯,您说下是哪家,我跪在门前求也把他求来。” 老人无奈,也只能吩咐儿子带着萧宁去找大夫。 也不算远,走过六七户人家到了一个土坯房的院门前,青年看了萧宁一眼,上前伸手拍门,喊了声:“范叔在吗,我家有位客人受伤,来找您过去看下。” 过了许久,院中才有了响动,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打开院门说道:“是范林啊,什么人伤了?” 这会儿萧宁抢前一步一揖到地,带着哭腔道:“请先生救我伯父性命!” 老郎中赶紧扶起萧宁打量几眼,“小哥不是本村之人吧,怎么个事啊?” 萧宁抓着郎中的手,“老先生,我与伯父去太原行商,不想道遇劫匪,这会儿伯父受伤颇重,求老先生救命。”说着,又要再次下跪。 老郎中赶忙扶住,连呼不可,说道:“稍待,我这就收拾东西。” 转身进屋,只一会儿就背着个药箱出来了。 三个紧赶慢赶重回青年家中,老人见了笑着招呼一声:“镇邦老弟,大晚上的把你搅和来了。” 老郎中范镇邦摆摆手,“镇广大哥,伤者在哪?” 范镇广指了指西屋,老郎中和萧宁几步冲入屋内。 这会儿就见余方舟趴在炕上,人已昏迷不醒,背上肿得越发高了。 老郎中近前仔翻了翻他的眼皮,按了按背后的红肿之处,评了评脉搏,也没多说,只是让萧宁将其扶起,前胸后背扎了几针,就听余方舟又“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一时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老郎中示意萧宁将他放下,又在他后脑施了一针,让余方舟睡去,这才轻声说道:“出去说吧。” 来到院内,就着月光几人找地儿坐下,范镇邦摇了摇头,“难,伤势太重,五脏出血,脊骨也有伤,当时没及时治疗,又一路颠簸,要不是身怀武艺,恐怕人早就去了。” 又回头看看萧宁,“我刚才施针也只是逼出他胸腹中的瘀血,现在他五脏还在出血,这么下去人长不了了。” 只一席话,惊的萧宁三魂去了两魂,“扑通”一声跪在那,呜呜直哭。 第14章 意气难为 哭了一会儿,萧宁膝行到老郎中范镇邦跟前,“老先生,求您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救我伯父,求您了。”说着,跪地连连磕头。 范镇邦赶紧将他扶起,摇头道:“孩子,不是我不救,是我实在救不了啊,这么着,我给你指条明路。” 范镇邦咳嗽一声,见萧宁连连点头,接着说道:“自此往西二十里,有个村子叫董家岭,村中有一郎中,亦是姓董,据说其祖父曾在前朝当过御医,家传的手艺,十里八乡就他医术最高了,你去请他过来看看,他若治不了,那就没人能治了。” “多谢先生,我这就去。”萧宁听罢一揖,急急转身欲走。 “回来回来。”范郎中却又抬手又将他叫住,掏出纸笔来,就着月色开了一剂药方。 “先别急,先去把这个方子的药抓了,我在这守着你伯父服下,也能暂时稳定一二,董神医那白天是门庭若市,你今日这时候去了他却又歇下了,如此去请他也不是一时就能请到,这样也防止再生变故。” 萧宁道谢接过药方,范镇邦又给他指点了最近的镇甸,这才让他打马去了。 北行十数里,见到了范郎中所说的镇甸,这会儿镇中大部分人家已熄了灯火,萧宁尚未骑到镇口,忽觉得影影绰绰好像有人在镇口守着。 这下萧少侠留了个心眼,没有纵马直入镇子,而是在道旁树林中拴了马,展轻功从一侧溜进了镇中。 到这时候镇子里也没有几处灯火了,摸黑找到一家药店,他也没敢去敲门,只是翻墙进了院子,撬开了药房门,自己对照药方和药橱上标记的名称,却也顾不得重量了,扯过柜上草纸每样胡乱包了些,系好就走。 出得院中飞身上房,正往镇外赶呢,忽觉身侧好似一家客栈,有间房中灯火尚明,这时门口一人欲往屋内行去,见背影隐约似是白日围攻余方舟之人。 萧宁这趟出来的急,一时未带兵刃,动手自是不敢。心说贼人若在镇中歇息,我且窥视一二再走也好。 于是也不急于出镇了,飞身来到屋檐之下,一个“珍珠倒卷帘”,双腿勾住房梁倒垂身形,舔破窗棂纸往内观瞧。 屋中此时两人,进门之人瘦小干枯,这会儿正把手中酒肉摆在桌上,不远处坐一大汉,却正是白天使钢鞭之人。 这会儿就听那瘦子说:“汤老大,来一块儿喝点。” 大汉来到桌旁伸手拈起一块肉扔到嘴里,嗤笑声道:“你小子大晚上的来干什么?” “这不就为找你汤老大喝几杯吗。” “扯蛋,有话说,有屁放,放完快滚蛋。”大汉瞥了他一眼,冷冷得道。 “汤老大,”那汉子被骂也不恼,照样斟酒布菜,“你说这次为截那姓余的,咱们搭上好几个兄弟,值吗?” “值不值也是自己说了算,拿钱卖命,何况咱们这些人刀头舔血,谁能说好死在哪啊。” “嗤,”瘦子冷笑一声,“别提拿钱卖命的事,咱们这些人这次来帮谭老大和谭老二,不就是为的他们这几年与番邦武林多有联系。你看看咱们这帮人在中原哪个不是过街老鼠,不就指望他们俩给引荐引荐,去番邦干个打手也比在中原活的暗无天日强啊。” “唉,”大汉也放下酒碗,“是啊,中原是混不下去了,要么是仇家太硬,要么是官府通缉,这帮人没有一个省油的,这次谭家俩人召集我们只说去迎接番帮高手,哪知还有这么档子事儿。” “就是,谭家两块货也不是东西,说仇家武艺只比他俩联手略高而已,纯粹扯蛋,那姓余的武功我看高他俩十倍不止,这会儿还让人守着镇口、药店,等对方来找人治伤呢,我看人早跑了。”瘦子扬了扬手说道。 问言大汉点了点头,忽又皱起了眉头,“不对,这余方舟十多年前在江南道上我也见过,没这么高功夫,这几年进步怎么这么大啊。” “人家出身好呗,嗨,不说这个了。”瘦子忽然鬼鬼祟祟的道,“汤老大,你说谭家二人这次接的是哪门高手?” “不外乎神音教和铁圣司,几年前江陵一带传出‘四圣秘藏图’又现江湖的消息,听说有神音教中人南下,后来就没了消息。前些年‘白头仙翁’岳长海久未现身,教中纷乱,近期听说他又出现了,重整教务,号令北国武林之人前去拜谒,这次来的恐怕是神音教了。” “这是要过问‘四圣秘藏图’的事?” “有可能,哎,说这些干什么,那东西能是我们指望的?有命拿也没命花。” “那是那是,对了,汤老大,听说你前些年也得了件宝贝,拿出让兄弟开开眼如何?”瘦子眼珠骨碌碌的一转,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什么东西?”大汉听到这儿警惕的说道,“哪有什么宝贝。” “汤老大,别这么小气,就让兄弟我开开眼,又不要你的。”瘦子觍着脸道。 “没有没有,”大汉扔下酒碗,站起身来往外撵那瘦子,“走、走、走,我要睡觉了。” 这会儿那瘦子一面被推着往走,一面还嚷嚷:“汤老大,你别这么小气行不行,得、得、得,你别推我,我自己走还不成吗。” 将瘦子推出门外,看着他走远了,汤老大这才转身回屋,嘴里嘟囔着:“早知道你来了就没什么好事,净他妈的干些黑吃黑的买卖,还能有好心眼儿?” 回身又细听了一会,感觉四下无人了,这才从包裹中抽出一个皮囊,一尺来长,三指宽,在手里掂了掂,想了想,伸手藏到了枕头之下,这才和衣躺下。 萧宁见也没什么好打探的了,又重新翻身上房,一路似狸猫般蹿到镇外,打马又回了山村。 等到得范老汉家,众人还在那等着呢,老郎中范镇邦去煎了药,萧宁一时也睡不着,就和范林打了声招呼,自己骑马先去往董家岭了。 刚出村口,萧宁又惦记上了客栈里的人,心说此时去董家岭尚早,我何不再去看看,如若顺手,结果他一两个先替余伯伯出出气。于是调转马头,取了弓刀再次向那镇子赶去。 这一折腾三更已过,眼看前方就到镇口了,忽听迎面有马蹄声传来,萧宁暗道,此时从镇中出来,莫不是贼人一伙。这会儿也不欲与来人朝面,策马入了道旁林中。 少时就见一骑从官道上奔来,借着月光仔细观瞧,来的却是刚才房中喝酒的那个瘦子,就见他此刻走得甚是匆忙。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眼看这前后又无旁人,萧宁岂肯放他过去,这会儿在阴影当中张弓搭箭,觑定来人,等到这人过得身前,只是一箭射出直奔他的后心而去。 箭出萧宁也是猛策跨下马,方出林又是抖手一镖直奔侧颈。 其实那人也曾隐约听得对面马蹄之声,到此却又未见有人,已是加了小心,这时忽听得弓弦声响,知是有人埋伏,连忙侧身躲闪。一声“何人”方要出口,怎料萧宁离他太近,这一箭只让得开心口,却斜着从右胸插了进去。 话未出口变成了惨叫,却也只叫了半声又被萧宁一镖封喉跌下马来。 此时萧宁也近前抽刀下马,眼见对方已然气绝,这才长嘘了一口气,此时又怕群贼找来暴露目标,拖起死尸就欲往林中掩埋。不想尸体一搬却有一物从其怀中掉出,借着月光一看,可不正是那使鞭大汉藏在枕下之物。 这下萧宁才明白对方为何大半夜急急赶路了,原来是偷了那大汉的宝物,不欲与之纠缠,这才连夜逃走。 埋好尸体再打开那皮囊细看,原来是一把连鞘短匕,八寸来长,月下看时通体淡青,柄上三个阳文古字“藏锋録”。出得鞘来刃与柄仿若一体,好似整块青玉雕成,刃口宽约两指,此时映着月光,一圈青雾般罩定匕首周围半寸之地,一时让人须发生寒,萧宁拿之轻削那瘦子所遗兵刃,一口精钢的长刀好似吹毛得过,耳中只如一声削纸之音,端是一件神兵利器。 萧宁看得欢喜,随手缚于臂下,再看瘦子的马并未逃走,此时一并带了缰绳,又朝镇子走去。 已近镇子之时仍是先入林栓得马匹,也不管镇口是否有人,依旧展轻功从侧边绕入镇中。 感觉离那客栈不远了,萧宁伏于一处房上正欲稍辨东西,忽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这下着实让他一惊,闪身急躲时却仍慢了一丝,被这一掌擦中了左臂。此时他也不敢呼痛,只是闷声回头与那人斗在了一起,黑夜之中瞧不真切,两人甫一交手都是狠招叠出,这会儿身在敌窟,他亦不敢与对方多作纠缠,一时手中连展鹰爪功、通臂拳,都是招招拼命的架势,刹时间逼得对方手忙脚乱,他则趁机暗中打出一镖,这下耳听对面“啊”的一声,就见那人手捂咽喉摔下房去。 这一来他也知道自己是形踪已露,当下也不敢再作停留,亦不敢直往藏马之处,只得展身形先扑镇左树林。 这边身形方动,就遥听前边客栈中有人喝道:“何人!”数条人影已扑了出来,镇口也有两人急驰而至。转瞬间一帮人齐至事发之处,围着倒地之人一时正自作难,有大胆者已追踪萧宁而去,场中亦有人起下飞镖,认出是白日救余方舟的少年所用,更有人埋怨镇口埋伏之人,人进镇子也没发现,入网的鱼又跑了,一时吵吵嚷嚷难作绝断。 镇边林中,萧宁躲藏了近一个时辰才得摆脱追兵,这时悄悄的来到马前解绳上马,一连驰出五六里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终究莽撞了,这下露了形踪,贼人定知他二人藏于左近,后续尚不知如何。 此时亦无他法,只得一手揉着胳膊,一面辨认前路,驱马向董家岭驰去。 第15章 医馆起波 董家岭村镇不小,远大于萧宁二人借宿的范家峪。待东边现了一线天光,萧宁也驱马到得村前,打听了早起的村人,方得到了村中一户青砖瓦房前。 瓦房对着村中主街有一间门脸,这个时辰尚未打开,早有村民将门前打扫干净,萧宁将两匹马拴在旁边,这才强压焦躁,立于阶下静候。 也就是候了盏茶工夫,有个小厮打开大门,开始打扫内室,萧宁上前深深一揖问道:“敢问这位小哥,这可是董神医居处。” 小厮停下扫帚,上下打量了萧宁几眼,“正是我家主人,不知公子所来何事。” “我有一伯父重伤垂死,特来求董神医出手救得一命,烦请小哥通报一声。”萧宁拱手道。 小厮点点头,“公子稍待,我看看主人起来了没有。” 说着放下扫帚,打门帘进了内宅。不大一会儿,一穿长衫长者走了出来,看年纪四十有余,须发如墨,面皮白净,目露精光。出得屋来先打量了萧宁几眼,问道:“小哥家住何方,什么人病重。” 萧宁赶忙上前作揖,“赶问可是董神医当面,小可萧宁,与伯父行商太原府,不想路上遭了贼人,伯父被贼人打伤,现借宿范家峪,已是命在旦夕,特来救董神医救命。” 董神医冷冷一笑,“老夫正是董寿,想来小哥身怀武艺,不知令伯受得何种样伤?” 萧宁将余方舟的伤势如实说了一遍,董神医听了冷冷的道:“小哥请回吧,这伤我无能为力。” 萧宁一听如闻晴天霹雳,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董神医也没管他,一甩袖就往内室去了。 萧宁在屋中愣了一会儿,那小厮方欲送其出门,这下萧宁清醒过来,摇了摇头发疯似的冲向内室,口中喊道:“神医,求求您,您去看一下我伯父吧。” 小厮一把没拦住,让萧宁掀帘闯了进去。 到得内室,董神医正在喝粥,见萧宁闯入,目露寒光,喝叱道:“放肆,谁让你进来的。” 萧宁来到桌前,“扑通”就跪下了,磕头如捣蒜,“神医,求您去看看我伯父吧,您还未见病人,不可下此定论啊。” 董寿冷哼一声,“我说救不了就是救不了,不必多言,出去!” “神医,”萧宁泪声俱下,“神医去看一眼吧,有救的。” 那董寿又是一声冷哼,扔下粥碗道:“我说不去就是不去,哪那么多废话,你愿意跪就在这跪着吧。” 说罢,掀帘出得内室,却在外室当中目光复杂,长叹一声。 这时小厮近前问道:“主人,那他……” “唉,”董寿摇摇头,“就算有割股之心,奈何祖训难违,由他去吧。” 径自走向旁边一张医案坐下,小厮也来到柜台后整理药材。 不大会儿便有病人陆续到来,董寿看病开方一连忙了一个多时辰,病人才渐渐少了起来,这会儿靠在椅背上喝了口茶,看小厮药抓的差不多了,对着内室努努嘴道:“去看看怎么样了,给他递碗水。” 小厮点点头,端水走进内室,不大一会儿,却又端了出来,对着董神医摇了摇头,董寿见了叹了一口气,伸手揉着两眉之间,一时也无从绝断。 就这会儿,门口似螃蟹般横着进来俩人,将几个准备看病的百姓推出老远,一个个子稍矮的走到医案前俯身对着董神医,“老头儿,近日可有一个受重伤的汉子和一个年轻后生来你这看病?” 董神医闻言只是抬头瞥了两人一眼,也未答话,抬手写下新开的药方。 那人一看,不禁气往上撞,抬手握住董寿肩头,“老东西,耳朵聋了!和你说话呢,听到了没?” 董寿眉头一皱,喝了一声“撒手”!肩膀一抖,那人只感觉虎口剧震,手已是捏拿不住,蹬、蹬、蹬连退三步。 这会儿矮个子脸色大变,伸手往腰上刀柄摸去。 旁边高个的伸手一拦,抱拳当胸,“原来是个会家子,朋友在哪条道上的,报个万儿吧。” “你们在说些什么,”这会儿董神医也扔下毛笔,“什么万儿,千儿的,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朋友,不要装聋作哑,”那高个也是上了气,“我等不欲多生事非,难道朋友非要抻量抻量?” “没有没有,”董寿不耐烦得摆摆手,“没有什么受伤的汉子,快走快走。” “哥哥,我看这老小子不像个老实样,不打疼他他不会说实话,待我给他松松皮子,哥哥再问如何?”矮个抽出单刀说道。 “别要了性命,官府查起来别再坏了谭老大的事。”高个后退一步,小声说道。 “晓得,”矮个提刀向前,向两边喝叱道,“还不快滚!” 四周百姓见动刀子了,撒腿就跑,这会儿董神医也是面色大变,哆哆嗦嗦的手指二人,“你们要干什么,青天白日的,还有王法没有。” “王法?”矮个狞笑道,“还王法,老子就是王法!” 起手一刀,对着董寿顶门劈下。 董神医只吓得面色苍白,仰面就倒,带得桌子,椅子稀里哗啦的一齐歪了下来。 矮个一刀走空,也是一愣,“老东西,还挺会装,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劈头盖脸又是三刀,董神医这会儿是满地打滚,口中只是胡乱叫着,“杀人了,救命啊!” 三刀只削掉了他的衣襟袖角,矮个一时闹的面红耳赤,更是气愤异常。 高个在一旁也看的迷糊,现在看这郎中,好像并未习得武艺,可刚才那一震,又像是内力高深之相,一时也让人琢磨不透。 又躲了几刀,董神医身上也被划了一道血口,这会儿却也让他在地上摸到了一方砚台,不管不顾的,贯足了气力抬手就对着矮个扔了过去。 矮个正在气头上,怎料到这时候了地上的老头儿还能反击,只见一道黑影夹着风雷之声迎面就打了过来,速度之快已是躲闪不及,只得猛一侧身,提刀去磕。 这下耳中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矮个只觉一股巨力涌来,持刀右手虎口崩裂,钢刀飞上了半空。再看那砚台,只是崩碎小半,在空中略略转向,还是砸在了矮个的右肩窝上,只听得“咔嚓”一声,矮个头上豆大的汗珠就下来了,脸色也刷的白了,一手捂肩急速后退。 高个见矮个吃亏败退,纵身拦到了矮个身前,看了看矮个垂下来的右臂,瞪着刚哆哆嗦嗦站起来的董神医说道:“朋友,下手有点太狠了吧。” 董神医这会脸色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哆里哆嗦的站了起来,衣衫凌乱,满是灰土,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高个此时从身上抽出两支判官笔,双笔一磕,叱道:“朋友,看样我们哥俩得留下两手了,请吧。” 董寿这会儿也就刚定了定神,哆哆嗦嗦的道,“反了,反了,看我不去官府告你们。” 高个一皱眉,不欲多言,舞双笔就欲进招。 就这时,便听背后有人说道:“堂堂七尺男儿,联手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乡间郎中,算得哪门子本事?” 说话间,内室门帘一挑,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黄脸汉子。 高个见状,停下招式问道:“朋友又是何人,难道想接下这梁子不成。” 黄脸汉子哈哈一笑,“是又如何,架我的梁子,你们配吗?” 高个脸色一变,“朋友口气不小,报个万儿吧。” “哈哈哈哈,让我报万儿,先看看你手底下如何。”那汉子语气也甚是狂妄。 高个一摆双笔,“那朋友请吧。” 那黄脸汉子更不答话,一曲右手三指带着风声直奔对方咽喉而去,左手暗中抓向对方软肋。 高个左手笔崩开对方右爪,右手笔一抖,罩定对方肘、肩之上三处穴道,将得对方双手逼退,顺势双笔一颤,点向对方胸前六处大穴。 黄脸汉子一退又攻,身形滴溜溜一转,让开双笔,一手抓肩头大穴,一手却含而不露,伺机寻对方破绽。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十多招,高个双笔架开对方双爪,跳出圈外说道:“鹰爪功?朋友是六扇门的人?” “你猜呢?”黄脸汉子阴阴一笑,又抬手欲攻。 高个一摆双笔道:“朋友,咱们海河两清,互不相犯,还请朋友退一步,别架这道梁子。” 听得这话,黄脸汉子放下双手,“各退一步,我不管尔等何人,但上官有命,需请董神医前去治病,故我在此等候,尔等不可在此放肆。” “好,我俩就卖朋友个面子,”高个略作沉吟,一招手道,“兄弟,咱们先走。” 矮个急了,对着高个喊道:“大哥,这亏……” 高个捡起刀,上前扶住他,低声道:“兄弟,自古民不与官斗,再说此人手底下功夫不弱,咱们大多是有案底的人,此时若斗起来再惊动了官府,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矮个恨恨的一咬牙,瞪了董神医和那黄脸汉子一眼,只得由高个扶着出去了。 这会董神医方得长出了一口气,小厮也从柜台底下爬出来,拾起椅子扶董寿坐下。 缓了半晌,喝了一口黄脸汉子递过的凉茶,董寿看看狼藉的医馆,这才虚弱的对着小厮道:“今天不能来人了,收拾下,上门板吧” 又看了一眼黄脸汉子,“你和我来吧。” 说罢,哆哆嗦嗦的起身走入内室。 第16章 归途遇阻 来到内室坐到桌前,盯着桌上刚才扔下的粥碗,董神医出了一会神,这才回头看了看身侧垂手而立的黄脸汉子,叹道:“江湖之中,的确有些神奇之艺啊,这就是所谓的易容之术吧,把你脸上的东西揭下来吧。” 那黄脸汉子点点头,伸手揭下一层薄薄的膜,却正是萧宁所扮。 原来当时萧宁正在屋中跪着,忽听得外边闹了起来,从门帘缝中向外观瞧,认得那高矮二人正是当日围攻余方舟之人。 这会听二人话音,来打听的也正是他与余方舟,知是自己昨夜二探客栈露了底,对方思及他二人不曾远遁,所以日间撒网搜查。 本想这次完了,董神医只要稍微偏偏嘴,他二人就将死无葬身之地,正欲跳出拼命,却听董神医并未承认见过他之事,方才松了一口气。 正自心怀感激,不想两人却先后对董寿动上了手。刚开始萧宁见董神医震退矮个汉子,还在感叹他内功了得,可等动上了兵刃,却又发现其并不会武艺。 矮个大意败下,高个欲要再上,这时萧宁也呆不住了,从怀中鹿皮囊内掏出一张人皮面具覆于脸上。细思自己武艺,余方舟一直以槊克敌,王威成名于通臂拳,神刀门开山刀法识者也不在少数,自己的暗器功夫也伤过对方数人,若出去这些皆不能用。只有鹰爪功和狂风腿未曾在人前展现,此时倒可一用,于是这才挑帘而出,约斗高个汉子。 及到对方认出鹰爪功,却误将自己当作公门中人,萧宁也乐的借坡下驴,唬走二人。 这会儿屋内,萧宁刚要开口说话,董寿摆了摆手,沉思了起来。 过了好半晌,头也没抬,低沉的说了声:“坐吧。” 等萧宁在对面坐下,才又低沉的开口,“医者本应有割股之心,我本不该欺骗与你,你那伯父的伤,我本能治。” 萧宁听到这眼睛一亮,又站了起来,对面董寿又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非我心歹,不想医治于你伯父,实乃遗有祖训,董氏为医者不可参与江湖之事,不可医治武林之人,不可插足江湖纠纷。” “你刚来时,我就查觉你身具不俗武艺,及你描述令伯所受之伤,非武艺高明之士早该命丧黄泉了,这我才出口拒绝。” 听到这,萧宁的眼光又暗淡了下来,董神医也沉默下来,屋内一阵压抑的寂静。 这次过了好久好久,萧宁感觉都要窒息了一般,对面董神医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像放下了千斤重担一般,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推案而起说道:“罢了,救一人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也要分好坏,江湖中也不都是坏人,你伯父这儿,我救了!” 抬头对帘外喊道:“当归,牵驴,我要出诊。” 萧宁听罢大喜,抹了抹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跪下就要磕头。 董神医赶紧上前扶住,笑着说道:“不需如此,这也算还了你今日救命之恩。” 萧宁深深一揖,连道不敢,“无需神医费神,晚辈门外已备下坐骑,专候前辈。” “噢?”董神医一笑,“那好,当归,准备药箱及可。” 说着,挑帘出屋,在柜台上抓出数味药来包好,接过小厮递过的药箱,放入其中。 这才与萧宁来到门外,见柱子上栓得两匹高头马,连连点头,萧宁扶他上马,两人辨认前路,打马向范家峪驰去。 也就行出七八里路,前边是一个叉路口,右侧正是去得范家峪。这会两人正要打马上路,萧宁眼尖,忽见左侧远远有三条人影驰来,有话语声随风隐隐传至,“就在前边了,拐下弯去也就还个七八里。” “这次去不扒了那老小子的皮。” 萧宁双目一凝,对董神医道:“前辈,那几个人又找上来了,前辈先走,待我打发了他们随后就到。”告诉了董寿具体地点,董寿点点头,嘱他小心,这才放马向范家峪而去。 萧宁再次掏出面具覆于脸上,栓马持刀立在路中,专候三人。 不大时候,三人已是面目可辨,前面的正是刚才那矮个,这会儿一只手臂吊在胸前,等到切近了猛然刹住身形,随手止住了跟随的二人,瞪着萧宁道:“山不转水转,朋友,又见面了。” 斜着眼对着萧宁一努嘴,向身旁二人说道:“两位哥哥,这就是六扇门那个鹰爪子,和那个死郎中一伙的,我怀疑姓余的就让他们藏起来了。” 这时旁边一人上前半步,抱拳当胸,“朋友,自古是民不与官斗,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也不敢与你们这些官府大老爷为难,只想请朋友行个放便,让我们带那郎中回去,在下不胜感激。” “私自拘押人口,谁给你们的权利?”萧宁冷冷的说道。 “朋友,官府江湖本是两道,湖海之隔,你我何不各行其事,何必那么计较那么多呢”那人这会儿也是耐下性子说道。 这边还没说完呢,先前那矮个汉子就已忍不住了,从一旁跳将出来,一手指着萧宁的鼻子就骂:“你这朝庭的鹰犬,官府的爪牙,谁有闲心和你在这儿磨牙,识像的快滚开,今天权且饶你狗命,要不把你在这儿宰了一埋,看你们那狗官去哪挖你去。” 听了这话萧宁心中也是一动,对啊!今天不趁他们人少,先解决了这几个,到时候人一多了,可就不好办了,得了,暗中也是一咬牙,我先下手为强了。 主意一定,他即佯作生气往前逼近了一步,对着那矮个呸了一口道:“那来的疯狗在此乱吠,刚才那事爷没追究你们个私带兵刃,袭击公差之罪就不错了,现在又敢在此造次,这是太平日子过够了,想去牢里待几年了?” 话音未落,闪电般的伸手捞住矮个那几乎伸到他鼻子尖上的左手食指,只听“咔嚓”一声,已把这根手指撅折了。 那汉子惨叫声尚未发出,萧宁手一松再伸,扣住了汉子的手腕,往怀中猛的一带,同时侧身一腿踢出,正中对方迎面骨,又是“咔嚓”一声,一条小腿被他踢折。 这会儿矮个汉子被萧宁连带加踢,已是俯身朝下身悬半空。萧宁更不饶他,一腿才落,一腿又起,这腿正中前胸,“咔嚓”声再响,就见那汉子一口血喷了出来,这次肋骨不知被踢断了多少。 这几下兔起鹘落,后面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这边矮个汉子已是身受重伤,那二人不禁目眦欲裂,同声喝道,“鼠辈,尔敢!” 萧宁哈哈大笑,趁人尚未落地,抖手向那二人掷去。 二人急急伸手去接,却又怕伤着矮个汉子分外小心,怎想这时萧宁却在扔出人后暗中打了两支镖去,自己也偷偷的向其中一人扑去。 这边四支胳膊刚刚抱住扔过来的汉子,那个方才一直不曾言语之人忽然“哎吆”一声,松手急退,旁边出头之人回头看时,却见身边这位朋友胸腹上插着两支钢镖,入肉两寸多深,还好不曾伤得要害,再细看两支镖,却与路上救余方舟之人和夜探镇甸之人所用一般无二,这才恍然大悟,转头喝道:“是你!”话音未落已转为,“小心!” 再看萧宁,已随镖后扑到那人跟前,趁其不备双掌猛拍在两支镖尾,将两支镖硬生生的钉入他体内。 这下那人狂吼一声,七窃见血仰面倒地,没折腾几下就已是魂归西山。 三人联袂而来,转眼间让人给废了一对,唯一站在那的汉子眼都红了,伸手放下怀中之人,抽出肋下宝剑喝道:“朋友,好精明手段!好狠辣的心肠!今天吕某来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 萧宁知道身分已泄,这会儿更不答话,抽刀跃起,凌空就是一刀。 吕姓汉子横剑一架,顺势一引荡开钢刀,紧接一招“穿针引线”,贴着刀身直刺萧宁胸口。 萧宁此时招式未老,右偏身让开长剑,立刀胸前封住门户,旋身又是一腿。 姓吕汉子见这一腿如狂风扑面,知不好惹,只得侧身避让开来,手中却也不曾闲着,长剑回抽时却又抹向萧宁脖颈。 萧宁立刀封开长剑,两人就在这路当中你来我往斗了起来。 这会儿的萧宁也不是初出江湖之时了,这几天连续争斗下来武艺上也算是融会贯通。但那汉子也知他暗器了的,鹰爪功也未使出,此时更是倍加了小心,一口长剑攻守皆在数尺之间,招式连环,密不透风,不敢稍有疏忽。这一来让萧宁几次抢攻也未得手,就算是稍露破绽欲诱对方来攻,对方却也不曾上当。 二三十合过去了,眼看日影欲斜两人也未有胜负,萧宁此时焦急余方舟伤势,当下牙关一咬,心说不拼命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结果了,看样就算两败俱伤我也得速战速绝了。 正好这时是钢刀荡开长剑,他借机抢步进身,左手挥拳“直叩天门”向着对方心口捣去。 姓吕汉子早知这通臂拳不好躲,此时长剑被挂门外一时又不得收回,只得欺萧宁年少力浅,挥掌迎向这一拳。 拳掌相交,那汉子本想运功震退于他,不想对方拳上忽有一股奇异波动袭来,引得他内力血脉狂震不已,一时间内劲反扑直入脏腑。不防之下,内腑剧震,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再看萧宁,也是连退两步,嘴角溢血,却是咧嘴一笑,趁那汉子慌乱中抖手打出三镖,暗中一弹,却又飞出两根细针。 第17章 却将隐秘初知 萧宁那一拳使得正是余方舟和王威不让他用的“震腑力”,神功果有奇效,一招之下就让的对手重伤,自己却也因修习的内劲过于刚猛,无法完全化解反震之力,溢出一口血来。好在他早有准备,强忍内息翻涌,仍是翻手打了暗器出去。 那汉子这下虽然受伤不轻,却也早防着萧宁暗器,这会儿见三只镖品字形袭来,侧身让开两支,挥剑拨开一支,闪身就欲退走,不想突然间持剑手腕、手肘都是一麻,长剑捏拿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尘埃。 那人此时也知不好,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防住这手“暗渡陈仓”之技,这会儿却也是慌了神了,宝剑也顾不得捡了转身就逃。 到了这功夫萧宁岂能再让其逃得了,脚下急追几步,抖手一块飞蝗石打在那汉子腿弯,只打的那汉子俯身摔倒,他却再次抢上几步踩住背脊,脑后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回身看时,最开始放倒的那个矮个汉子却还不曾断气,于是又挥刀割断了他的咽喉。 处理完三人,这才有时间站定喘了几口气,四下打量一番,在道旁荒野中掘坑掩埋了三具尸体,回身细细打扫了痕迹,方得上马赶路。 等上得马来,却又是一口血呛了出来,这下他只感到五内如焚,头晕目眩,才知自己亦是受伤不轻,暗道这震腑力果然不能轻用,只得强打精神,纵马向范家峪驰去。 一路之下他是强忍伤痛,十二三里地也没敢走的太快,却是用了一个多时辰才重回到了范家峪。等到了范老头儿家门前滚鞍下了马,推门踉跄进的院内,也是吓了汉子范林一跳,急匆匆上前去扶住萧宁问道:“萧公子这是怎么了?” 话没说完,萧宁摆摆手,一时气都没顺过来。范林见了也只得抬头向屋内急喊一声:“董神医,范叔,你们快来看看吧,萧公子受伤了!” 声音刚落,老郎中范镇邦就跑了出来,上前扶萧宁在院中坐下,伸手轻搭脉门,良久之后两眉微皱,“像是震伤,”转头又问萧宁,“被伤在何处?” “不是敌人打的,是我自己弄的。”萧宁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虚弱的道。 这下范郎中也是一头雾水,正不知如何是好,董神医刚好诊治完余方舟,闻声也来到院内,细评萧宁脉搏说道:“是内力反震伤了经脉,倒是没什么大事,我开副药你调养几日,最近不要与人动手。” “是。”萧宁点头答应。 董寿又抬头看了看这个院子,“对方既然撒网搜查,这里也不安全,我有个去处,收拾下速随我走。” “好。”萧宁再次强打精神,和董神医一起扶出余方舟,三人上马辞别了范家,起出兵器又奔董家岭而去。 董家岭村后是几座小山,有一个不大的洞穴,村中狩猎之人经常借此遮风挡雨,石桌,石凳倒也俱全,董神医就将他二人安顿于此。这会儿二人俱是有伤,董寿也是煎汤喂药,前前后后忙活半天,天擦黑方得离去。 有着董神医前蹿后跑的照顾,在此间一月也不知不觉过去了,天已渐热了,萧宁伤势早已大好,余方舟也已无大碍,董神医这次来诊完脉,笑呵呵的道:“余大侠,内腑已无大事,再将养两日就可出发了。” 余方舟笑着抱拳一礼,“还要多谢神医一月来的照顾,不然哪还有余某这条命在啊。” “哎,”董寿摆摆手,“还要多亏萧少侠救下老夫性命,哈哈,要不这去阎王殿的也不是你一个啦。” “哈哈哈哈。”二人对坐抚掌大笑,余方舟吩咐萧宁,“天色不早了,去取些酒菜来,我与神医少饮几杯。” 一月下来三人都已熟识,董寿也没客气,待酒菜买来三人围桌坐定,余方舟敬了一碗酒这才问道:“听宁儿说,神医曾有祖训,不得医治江湖中人,这又是为何?” “唉,”董神医放下酒碗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了。据传先祖在唐朝年间也算半个武林中人,从师药王谷学习医道。” “药王谷”!三字如一声霹雳,震得余方舟酒碗翻到,萧宁筷子落地,两人相顾骇然,不由得对视一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董寿奇怪的看着他二人,“这是……” 余方舟勉强压下惊骇,对着他摆摆手,“神医继续,这些稍待我向您解释。” 董寿点点头,继续说道:“后来药王谷遭江湖中人袭击,最后一任谷主遣散弟子,发动机关封死谷口,与敌皆亡。先祖侥幸逃出升天,由此愤恨江湖中人毁其师门,立誓不与江湖中人往来,才留下如此祖训。” “原来如此,”余方舟叹道,“神医可知药王谷本在何处?” “只听祖上传闻在巴蜀之地,白帝左近,具体不知。怎么,你们也与药王谷有旧?” 余方舟向洞外张望一会儿,这才吩咐萧宁取来“四圣秘藏图”在桌上摊开,董寿盯着图细瞧了一阵,“据祖上传下的只字片语来看,这正是当年药王谷的模样,江秋?倒是不知此人是谁。” 又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绢帛的材质,接着道:“看这布料材质,虽然保养甚好,恐也有些年岁了,可能是当年逃出的弟子所画。” “神医有所不知,这副图叫‘四圣秘藏图’,流传江湖也有十几年了,前些时日偶为宁儿所得,至于最初之时是从何处传出,何人传出,至今成迷。”余方舟喝了一口酒说道,“只是传闻此图关系到前唐之时什么‘武林四圣’的武功秘藏,故而江湖中在这十几年里,围绕此图争斗不断。” “等等,”董寿持着酒碗摆手止住了余方舟的话语,“武林四圣,武林四圣……” 低语良久,忽然抬起头来,“我记得祖辈传闻中,药王谷最后一位谷主好像就是什么‘武林四圣’,记不清了,必竟传闻时间太久,很多事都模糊了。” 余方舟和萧宁对视一眼,嘀咕道:“难道这里边还真有宝贝?” “下一步你们要去找这药王谷吗?”董寿把图叠起来交给余方舟,余方舟示意萧宁收好,这才点点头。 “嗯,宁儿习得一门武艺,需正宗玄门内功心法辅助才得运用自如,现在我门中心法过于刚强霸道,还得从此图中想办法,不过现下来看,还是需得先回门中汇合师兄师弟再作思量。” “余大侠说的就是前几天让他内力反震的功法吧。”董寿捋捋胡须道。 “嗯,正是。”余方舟点点头,“神刀门内功不足以化解此功法的反震之力,我看也就只有玄门正宗之法才能刚柔相济,固其内腑,不惧这反震之力。” 董寿这会儿皱着眉,手指轻敲桌面,似有大事难以断绝。 良久之后,才抬头说道:“我不知道什么玄门正宗心法,我这倒有一套家传呼吸吐纳之法,乃是得传药王谷中,我少时本以为是一部养生功法,因此勤练不辍,不想经年累月下来,竟然形成了一股内息。我感觉此法中正平和,调养五脏,可固心火肾水,应该能化解反震之力,可否让他暂且一试。” “好啊,神医肯传,余某代宁儿谢过神医。”余方舟大喜,起身拜谢,萧宁也赶忙相随,董寿连连相扶,三人哈哈大笑。 其实余方舟早就查觉董神医身具内力,更要胜自己许多,加之内息敦厚淳和,底蕴不下于玄门心法。但那是人家自家功法,也不好开口相求,今日他主动提出相授,岂有不喜之理。 如此又留连数日,余方舟伤得痊愈,萧宁也熟记了那“五禽诀”。这几日间,只待收拾妥当,便要与董神医辞行。 这一日天色将黑,董寿面色阴沉的闯入洞来,劈头说道:“这儿不能待了,你们得快走。” “怎么了,董兄?”正在活动筋骨的余方舟猛然一惊,起身问道。 “一个多月了,那帮人竟然还没放手,方才我去出诊,又见到他们了。” “嗯?”余方舟双目一凝,“怎会如此?我不就搅黄了谭家兄弟一次买卖吗,能有如此大的仇恨,让他们不死不休?” “那我不知,只是今日我去县城张大户家出诊,见有人拿着画像遍寻客栈酒馆,画上三人,除你二人外还有一长臂汉子,可是你们一起的?” “咝,”余方舟吸了一口冷气,“那是我师弟,不好,我二人两肩担一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那师弟可是家大业大,只恐被人找上门去。” 来回转了两圈,“宁儿,速速收拾,咱们得走。” “嗯。”萧宁正在旁边,闻声立刻行动起来。 “先别急,”这会儿董寿却又伸手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走不迟。稍待我赶回家中配几副药散,你们带上也许用的着。” “也好,”余方舟稍作沉思,抱拳一礼道,“就有劳董兄了。” 待董神医离去,余二爷心中越发不安,来回走了几步,回身招招手道:“宁儿,坐下,我和你说点事情。” 萧宁点头坐下,余方舟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下面这路不好走啊,你我不可继续北上了,若有敌人,此时定然截住了北上的去路,神刀门一时是去不得了。此次当西去巴蜀,有些事此时你需谨记。” 萧宁点点头,余方舟盯着洞外渐渐暗下来的天光,似在沉思某事,一时也怔怔出神。 第18章 仗剑探酋帷 良久之后,余方舟又才幽幽的道:“此去巴蜀,有几点你要记牢了。巴蜀四面崇山峻岭,中原武林少有人踏足此处,大理虽近亦难插手,反是与苗疆或有往来,蜀中唐门在此一家独大,此门是一家族式门派,极是排外,平日也只固守于巴蜀之地,少入中原。门中弟子皆姓唐,掌门即为族长,所传武艺不算出彩,但机关暗器天下称绝,亦精于施毒。这次到了巴蜀之地,要低调行事,见了此门中人,一定要绕着走。” “这是为何?”萧宁一脸的疑问。 “唉……”余方舟伸手点上灯,喝了口凉茶,萧宁赶紧去续上了热水,就听他又道,“这话还得从你王伯伯那说起。我也刚知你王伯伯岳父,江湖人称‘万朵寒梅’,姓胡名临渊。胡家本是江南霹雳堂弟子,那霹雳堂武技平平,所制火药暗器却是称绝武林,本朝太祖未曾统一江南之时,拜火教在江南疯狂扩张,霹雳堂就为其所灭,而今仅知这胡氏一脉逃出。胡家得传霹雳堂绝艺,到了胡临渊前辈一代,不满于现有功法,于是化名投入唐门,做了一小厮偷师学艺,偷师本是江湖大忌,况胡前辈又与唐家一宗族之女相恋,二人私奔中原,当时唐门派人追至中原,遍寻未果,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胡前辈用唐门暗器之法重研霹雳堂绝艺,在江湖中打出了‘万朵寒梅’的名声,唐门其实亦有耳闻,只是未曾理会而已。这次西入巴蜀,暗器能不用尽量不用,要不落在唐门中人眼里还是麻烦。” “嗯。”萧宁点头答应。 余方舟沉思了一会又道:“宁儿,还有就是明日我们走时,得弄点动静出来,把人引到我们这儿来,不可让他们去青石县找王家麻烦。” “好,一切但凭伯伯吩咐。”说着,萧宁好像忽然间想起什么,起身从鹿皮囊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递向余方舟,“余伯伯,我们带上这个,不就没人找到我们了。” 余方舟笑着推了回去,“宁儿,你想的太简单了。”回手指了指壁角立着的两根大槊,“带着这玩意上路,我们藏不了,到哪都得露底。要是没这玩意,单是用刀你余伯伯的武艺少说得减七成,说不定死的更快。” 萧宁吐吐舌头,尴尬的一笑。 一夜无话,等第二天天光放亮,董寿牵着三匹马又上得山来,此时余方舟二人已收拾停当,见他双目遍布血丝,想是一夜未眠,心中甚是感激。 董寿也没进洞去,只在外面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递了过去,“此去西南,山高林密,恐有毒虫毒瘴,我这儿配了点防虫去瘴的解毒之药,另外是几瓶行军散、金创药、护心丹,你们带上,路上也许用的着。”说着,又把缰绳递了过去,“我也不留你们了,趁着人还没找到这里,速速走吧。” 余方舟深深一礼,一手接过布袋,一手只接过两根缰绳,感激道:“董兄对我伯侄二人天高地厚之恩,我等铭记于心,异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这马匹我二人有两匹作脚力足矣,董兄出诊,一头毛驴总是单薄,留一匹马于董兄济世之用,也可轻松一二。” 董寿也不矫情,拱手称谢,看他二人将兵刃行李搬上马匹,这才互相拱手作别,目送二人打马下山。 山下行了约五六里,等看不到董家岭了,余方舟放缓了缰绳,对萧宁说道:“宁儿,咱们先暂时找个地方歇下,等会去探探他们的底,看看还有多少人在。” “好,余伯伯,咱们去哪找他们啊?”萧宁侧头问道。 余方舟在马上沉思了一会儿道:“大镇子不能去,现在敌我俱在暗处,就看谁先暴露,得想想他们若是还在能聚于何处。” 一面走着,一面分析,“当日有五六十人,一战下来折了得有十几二十个,那几日你也放倒数个,若是没有新人,应该还有不到四十人了。对了,你还探听到他们要接番邦高手,这样一帮人聚在一起也不在少数,不可能长居城中。又为探查清水河命案而来,如果他们还没去青石县的话,只有一个地方最有可能待。” “哪儿?” “花石岗!”余方舟肯定的道,“那岗上花氏兄弟多年经营,房舍颇多,起居便宜,地势又极好,现在又是无主之地,他们若没走,一定在那!” “嗯,余伯伯说的不错。”萧宁也赞同道。 “走,回头!去那探探路,看看岗上有什么动静吗。” 两人一声哟喝,掉转马头,直奔花石岗而去。 在离岗还有三四里的一处密林中,二人栓了坐骑,蹑足潜踪来到岗下,躲躲闪闪的攀到大寨一侧,隐在一块大石后向寨中观瞧。 果然,寨中时有人影晃动,隐约有话语声传来。这会儿正好有一喽啰从两人藏身之处经过,萧宁就待一跃而起将其擒下问话,却被余方舟一把拉住,对他摇了摇头。 两人在石后观瞧了一个多时辰,终看见一个熟人,正是一月前在董神医店中大闹的高个。萧宁指了指那人,余方舟点点头,两人这才悄悄的潜了下去。 到得藏马之处,二人松了一口气,余方舟说道:“宁儿,而今敌明我暗,切不可打草惊蛇。看样他们果然占了寨子,但刚才看寨中之人不多,不知是否有人向青石镇去了,今夜我们入内一探,再作究竟。” “嗯。”萧宁点头答应。 日间无话,一直到天色尽黑,两人才各换了夜行衣,身背钢刀又奔花石岗而去。 这次上得山岗,就见寨内灯火隐隐,中间聚义分金厅大门紧闭,其中却灯火通明,更有话语声传来。 余方舟向萧宁施了个眼色,两人绕过数处明岗暗哨,一人跃上房顶,一个倒挂于屋檐之下,向内观瞧。 萧宁伏于房上,小心得揭开一片屋瓦向下看去,就见大厅上首三人,两坐一站,头一个三旬左右,身宽体胖,肥头大耳,前额与头顶溜光瓦亮,只在四周辨了一圈小辫;另一人得近四旬,身材高大,长脸膛,鹰鼻深目,淡蓝眼珠,一眼望去就非中土人士,放在桌上一双手掌有蒲扇大小,手掌宽厚,骨节突出;在他身后一人垂手而立,面如雕塑,中等身材。往下还坐着三人,一个披发头陀,一个没受戒的大和尚,正是那“恶头陀”和“铁罗汉”,第三人萧宁却未曾听余方舟谈起,只是一瘦小老头,看年纪已过五旬,高不满五尺,一脸铁锈,旁边放一对尺许长分水短匕,看样是应手的兵刃。 这会儿萧宁二人刚刚伏下,鹰鼻之人就眼珠一转,耳朵轻动,嘴角隐隐勾起一抹冷笑。 接着就听上首那秃头胖子操着蹩脚的汉话对着下边的三人吼道:“官府烧了?这么说死的是谁也不知道了,要你们去打听了一个月,就打听了个这个!” “大人,”“恶头陀”谄媚的笑道,“不是我们不尽力,只是事情过去的太久了,都好几年了,尸体早就处理了也在情理之中啊。” 胖子猛的一拍桌子,“狗屁,尸体没了,遗物就没留下来?你们这帮狗才,都是废物!” “大人,”谭志陪着小心说道,“我们已经打点过官府中人了,这个过几天自会有人送来,您且稍待,自有分晓。” “你们宋朝的官就是贪财,有银子自己亲爹都能卖了,哈哈哈哈。”胖子一脸鄙夷,张口大笑。 “呵呵呵呵。”下边三人也跟着干笑几声。 “大人,”这会儿“铁罗汉”也媚笑着开口说道,“小人们有个仇人叫余方舟,一月前我们在此打伤了他,不过让他跑了,小人们武功不济,再碰上那厮恐怕非其敌手,还请大人们出手帮小人们除了这个祸患。” “废物……”胖子刚开口就让旁边得胡人止住了,“师弟且慢,待我问几句。” “是,师兄。”胖子好像对这个胡人很是尊敬。 “你们说这个人出身何派,什么功夫,什么相貌?” 谭非描述了余方舟的相貌,说道:“回大人,我们也刚打听出来,出自一个小门派,叫什么神刀门,可他刀上功夫不济,平常用一条金钉狼牙槊。” “神刀门!”胡人猛然坐直身体,“杨业的师傅所创的门派!” 窗外余方舟一听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蛮子对自己的门派如此了解。 “杨业!就是金刀杨无敌那个杨业?”胖子也是一惊。 “不错,杨业当年沙场上无人可敌,这一门中人放到江湖上倒是不怕,就怕到了军中,那可是能让我大辽损兵折将啊。” “此人得灭,此门也得灭!”胖子咬着牙道。 胡人点点头,皱着眉头许久没有说话,忽然又抬头问道:“这一门在哪,门中还有何人,武艺如何?” 听到这儿,余方舟已经听不下去了,翻身上房对着萧宁招招手,两人起身退去。 这会儿那胡人在厅中刚听完谭氏兄弟讲解神刀门中之事,耳朵一动,站起身来,“师弟,你在这稍等,我去打发几只苍蝇就来。” 那胖子一愣,“师兄是说刚才……” “嗯。”胡人点点头。 胖子气的一脚踢开身前桌子,指着下边三个人就骂:“废物就是废物,还戒备森严,让人摸上来了都不知道,下一步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身后那汉子也是身形一动,开口道:“主人……” 那胡人朝他摇摇手,又笑着对胖子道:“师弟稍安勿躁,几只苍蝇而已,我去去就来。” 说着一闪身穿窗而出,遥望着二人背影就追了下去。 第19章 胡虏凶焰逞 余方舟和萧宁下得山岗,展轻功向藏马之处奔去,余二爷这会儿眉头紧皱,边走边道:“宁儿,咱们不能去巴蜀了。” “嗯,”萧宁也知道事情严重,“得抓紧去通王伯伯他们。” “嗯,这次被这北国的高手盯上,大师兄和师弟怕是难以应付。”话正说着呢,余方舟忽然耳朵一动,身形略顿,心中暗暗吃惊,旋即强行压下,嘴上却若无其事的接着道,“我们得抓紧回去,让他们也早有准备,一起商议个对策出来。” 萧宁这会儿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只是点点头,应了声“好”。 眼看前边就看见马匹了,忽然间余方舟背后劲风压体,这时才传来一声大喝。 那人眼见偷袭得手,却又怎知下山不久余方舟就听闻身后有人跟踪,早已是暗聚功力。 这会儿闻得那人出手,他也是前冲一步,疾转身形,沉腰挫马,左拳一招通臂拳中的进手式“直叩天门”当胸捣出。 这一拳拳借臂力,臂借腰力,端的是力发千钧,不想拳掌相交,余方舟却立时脸色大变,感觉对方一掌之势若排山倒海,内劲透过臂膀直逼内腑,只震的他内息沸腾,五脏翻涌,蹬蹬蹬连退三步,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却又强行咽下。 再看对方,也是面色一白,右臂肘肩两处好像一阵脆响,口中隐约痛哼一声,左手抱臂踉跄后退,细瞧时,正人厅中那胡人汉子。 稍稍稳住身形,余方舟连忙暗中调匀一口真气,才开口喝道:“好一个大碎碑手,那岳长海也算是武林前辈,阁下何人,竟行偷袭之事,也不怕丢了神音教的脸面。” 这会儿那人也调匀了气息,却依然耷拉着右臂,瞥了一眼远处马匹,说道:“阁下好神力,我还以为是什么偷鸡摸狗之辈潜入寨中呢,想必阁下就是那余方舟了。” “正是余某人,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仙翁座下二弟子,亚博罕。” “你等辽国之人,私自越境,潜入我大宋,所为何事。” “呵呵,”亚博罕皮笑肉不笑的道,“余大侠就不要拿大帽子压人了,你我江湖,怎会有官府那一套。今日也领教了余大侠的高招了,就此别过,异日再聚,定分生死。” 说着,又盯了两匹马一眼,目中精光一闪,仍是一手抱臂,却也急展身法,如同苍鹰般向来时路上退去。 余方舟等他不见了踪影,这才松了一口气,压下去的一口瘀血哇的吐了出来,两腿一软坐在地上。 萧宁见了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去扶。余方舟对他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粒“护心丹”服下,良久,才顺过一口气来。 这会儿对着萧宁说:“上马,速走!这儿太危险了,只要山上再有人下来,你我都得留在这儿。” 萧宁闻言急急扶余方舟上马,一连驰出二十多里才找了处密林中少歇。 两人下马,余方舟内伤略有平复,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宁儿,稍作休息,北上去找你王伯伯,把东西收拾好了,这一路不好走。” “余伯伯,那你的伤?” “没事,只是内息震动而已,有董神医的药,少时便好。”说到这儿,也是咧嘴一笑,“那什么亚博罕受伤可是不比我轻,那条右臂一时恐怕也动不得了,要不他也不会急着退去,神音教也没江湖中传的那么可怕,可惜槊不在手,要不我得好好抻量抻量他。” 萧宁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也跟苦笑了一声,两人只得在这密林中休息了一夜,天亮时余方舟伤势已无大碍了,这才登程上路,直奔襄州而去。 那花石寨本已属京西地界,离襄州快马只需三四日可到,二人生怕半道遇袭,一路小心未敢急行,两日间也走出了小半程。 这日两人正在官道奔走,忽听后边马蹄声急,回头看时,就见身后马上两人端坐,一个正是那亚博罕,另一人却是当日他背后所立之人。 就见这时亚博罕反超两人,拦住前路,马上一抱拳:“余大侠,久违了。” 余方舟带住马头,冷冷问道:“你在此拦住去路,难道还想作过一场不成。” “呵呵,”亚博罕干笑一声,“并非如此,这几日来快马加鞭终于赶上余大侠了,却只为和两位谈一桩买卖。” “我等与你番邦之人能有什么买卖。”余方舟不耐烦得道。 “哎,余大侠别急。”亚博罕说着抬马鞭一指萧宁马上挂的紫金龙头槊,“这位小哥想是余大侠之徒了,那日我遥见这件兵刃,甚是喜欢,这两日日思夜想,特来追赶余大侠二位,不知二位能否割爱相让,我愿出千金已易,且谭家兄弟邀我师兄弟对付余大侠等人,余大侠若舍得此槊,我师兄弟定当不蹚这趟混水,余大侠以为如何。” “呸,”余方舟见他打那紫金龙头槊的主意,登时大怒,“尔等蛮夷,也敢觊觎这神兵利器,想换此物也行,拿尔等人头来换!” 亚博罕闻言,也是沉下了脸来,“余方舟,别给你脸不要脸,今日此槊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要不你们就得连命留下。” 余方舟懒得再与他言语,摘下马上金钉狼牙槊,拍马舞槊直取他而去。 亚博罕一见也是冷哼一声“找死”,从马上摘下一对六棱竹节钢鞭迎了上去。 两人方交上手,亚博罕身后那汉子也掣出一对虎头双钩待要跟上,却被萧宁抽出钢刀拦住去路,那人见状瞪了萧宁一眼,一时倒也没急于冲上,二人各压兵刃于旁掠阵。 两马相交,余方舟占得槊长,迎头一槊直砸而下。亚博罕知他双臂力有千斤,不敢与之硬拼,两鞭虚架,尚未接实之际,往旁边一引,拨开大槊。 这时两马已近,亚博罕欺他槊长近身不便,抡双鞭当胸横砸,余方舟也只是冷冷一笑,倒立大槊挡下双鞭,同时一式“震动天地”,双手用力往中间一聚,槊杆骤然间弯下尺许,忽然再一松劲,槊杆又猛然弹起,恰磕在双鞭之上。 这一下正磕在亚博罕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时,只震的他双臂发麻,虎口发热,钢鞭险些没拿住飞了出去,人也在马上一歪,差点儿栽了下来。 此时两马相错,亚博罕也是了得,不等身子坐稳挥两鞭直扎余方舟肋下。 这下来的突然,余方舟闪身急躲,却也让他将衣衫挑了道口子。 两马错过,余方舟稳住身形调转马头,挺槊再奔亚博罕,这次却是槊演枪招,一抖槊杆槊尖颤抖罩定其前胸几处大穴。 亚博罕岂能为这招所惑,双鞭认准槊尖所在之处,横鞭猛往外一挂。 余方舟大槊眼看被他挂出门外,这会儿左手半旋槊杆猛的一压,右手握槊纂猛然后抽,不等大槊完全收回却又猛的推出,正是化自罗家枪的绝学“抽屉枪”,余家槊上名叫“双叠浪”。 亚博罕刚见大槊收回,正要起手进招,不想槊尖一缩又吐,这下又急又狠,直奔前胸扎来。此时他也顾得招架了,马上一个“铁板桥”,后脊梁都贴到马背上了,槊尖贴着鼻尖刺了过去。 好个亚博罕,这时也不起身,两腿猛催战马,不给余方舟机会变招,左手鞭贴着他的马鞍直扫其腰腹。 余方舟大槊来不及收回,眼见钢鞭扫来,只得半边身子甩蹬离鞍,一个蹬里藏身躲过这招。 此番一来,两人马打盘桓斗了百十合亦未分出胜负,萧宁在一旁看的着急,生怕花石岗上还有人埋伏于此。 眼见日影将斜,场上二人也都见汗了,这会儿两人再次调转马头,余方舟大槊横扫,切其腰腹,亚博罕卯足了双臂之力架开这一槊,双鞭斜指,一打他前胸,一挑他面门。 余方舟稍缓马速,让开一鞭,立槊挡开一鞭,两马刚刚错过,余方舟忽然猛带丝缰,就听胯下马一声长嘶,前蹄人立而起,好个余大侠却是早有准备,双腿紧夹战马,就见他头不歪,目不斜,身不侧,肩不移,却似脑后生睛,单手持槊猛然后甩,偌大个狼牙头夹着风雷之声直奔亚博罕后心砸去,却是余家槊上的杀招“背身槊”。 当年余方舟之父初创这套“破天槊”时,思及枪中有“回马枪”,锏上有“撒手锏”,独这槊上没有这反败为胜,出人意料的杀招,这才苦思许久,创出这招“背身槊”来。 这一下可真出了亚博罕的预料,两马刚错,他就感觉背后劲风压体,再想躲闪已然不急,只得双鞭向后一甩,一招“苏秦背剑”硬接这一招。 论力气亚博罕本不如余方舟,况这一下来的又突然,众人耳中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大槊正砸在双鞭之上,双鞭却未能挡住这千斤神力,又和大槊一起撞在了他的后心。这一下只砸的他内腑震动,身子离鞍抢出四五尺远,脚下几个踉跄方才站定,却又是“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嘶声道:“余大侠,好功夫!” 余方舟也只冷哼一声,并不饶他,催马持槊,一招“倒打金钟”,由下往上直往他胸腹砸去。 第20章 人不当欺 亚博罕吐血落马,与之一起来的汉子见状登时急了,摆双钩就欲抢上,萧宁微微一笑,挥刀也抢了上去将其拦住。 这会儿再看余二爷,大槊带风,眼看就要砸到亚博罕胸口了,却忽见这胡儿往侧边一闪让了开去,挥手中鞭直往余方舟的马腿砸去。 余大侠见状一惊,猛一带马从他头顶掠过,亚博罕一鞭走空,并不放弃,就地一滚又到了余方舟马腹之下,猛挥钢鞭砸向战马四蹄。 余方舟见他滚入马下,就知道事情不好,连忙甩蹬离鞍。也就是刚跃了出去,便听身后坐骑一声悲鸣,战马已是四肢折断,倒在了尘埃。 这下也是跃出数尺去,余大侠才又得持槊站稳,两人一时相对而立,脚踩八卦各守门户,都未敢抢先出手。 这边停住了,那边萧宁和那持双钩的汉子却是交上手了。 那汉子一双虎头钩本就克制刀剑,这会儿招招抢攻,萧宁把开山刀法施展开来,见招拆招,见式拆式,不求有功,先求无过,只是紧守门户,却也二十多招下来没让他占得丝毫便宜。 这下那汉子也急了,一时双钩急出,一挂他钢刀,一削他小腹。 萧宁知道自己钢刀一但被他挂住就难以收回,只得回手撤刀,身形略退让开一钩,反手又还了一刀。 眼见一钩不成,那人进步跟身,左钩反手来钩萧宁肋下,右钩横架挡住了他的钢刀。 萧宁闪身再让,不想那汉子也快,钩随身转,上身猛得拧过,双钩上撩斜奔萧宁胸腹。 萧宁这会儿未急着躲闪,直到双钩眼看碰到衣襟了才猛一侧身,横刀自钩下切向对方小腹。 那汉子怎料得他如此大胆,双钩撩空一时也难收回,只得含胸收腹,衣衫却也被划了道口子。 萧宁得势更不饶人,身形四处游走,钢刀绕着这人周身上下飞舞。 两人再过七八招,那汉子眼见冲不过去,心中愈发焦躁。这会儿见萧宁一刀劈来也不躲闪,只等他招式已老,双钩十字一架抵住钢刀,再猛然向两边一拉合住钩头,趁萧宁刀未收回时锁住刀身,这边脚下猛蹬地,身子半空急速横滚数圈,带动双钩如旋风般旋转起来。 萧宁眼见刀被锁住,方要运力震开,不想对方忽出此招,知道再不松手一只胳膊就要被拧折了,只得松手弃刀,却又翻身抢入对方怀中,鹰爪功疾攻咽喉胸腹,狂风腿连踢对方下盘。 那汉子逼得萧宁弃刀本是心中大喜,却怎想对方身形如此迅急,被他抢入怀中后一时双钩反而束手束脚,让这一轮狂攻打的连退数步。 这会儿萧宁见得便宜,觑得一空档伸手拿住对方一只手腕运力猛抖,大喝一声:“撒手!”那人确也听话,一只手上应声钩落。 抖掉对方一只钩,另一只钩却也劈到了他的肩头,萧宁无法,只得松手侧身避让,不想此时对方早有算计,钩落下回收之时,钩尖一横扫过萧宁小腿,在他腿肚子上撕开了一道两三寸长的口子。 萧宁吃痛“啊呀”一声踉跄后退,不想这一下却惊动了余方舟。余方舟见萧宁受伤顿时大惊,只这一分神,便被亚博罕瞅得破绽,舞双鞭抢先进招。 眼见好容易占得的先机眨眼间又失去了,余大侠也无有他法,只得抬槊招架,一面打,一面还得偷眼观瞧萧宁那边如何,一时更是落入下风。 这边萧宁踉跄后退,那汉子却是不依不饶,仍然持单钩扑上。萧少侠只得强忍疼痛,掏出两支镖来抖手打了出去。 那汉子让开双镖,身形略缓,萧宁再踉跄退出一步,摸出一筒袖箭暗藏袖中,待得那人近身,就听机簧声响,数支箭影如飞蝗般扑了上去。 寨中早闻这少年暗器了得,汉子本是加了小心,却怎知他手中会有这机簧之物,这下离的太近,东西来得又急,连闪加避让开四支,却有两支怎么也让不开了,一只打在肩头,钉入一寸多深,一支却正中持钩手腕,单钩“当啷”一声落下尘埃。 此时两人身形已近,那汉子到也彪悍,不去管落地的兵刃,一个虎扑将萧宁按倒在地,两人只如街头泼皮打架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 不多时,萧宁终究年少力亏,让对方给面孔朝地压在了身下,那人这时单臂勒住他的咽喉,手上加力欲要呃断其喉管。 余方舟一见心中大惊,手上招式一时慌乱,那边亚博罕觑得机会,双鞭接住大槊往旁边一引,余二爷一时收式不住,大槊竟砸在了地上。 这下亚博罕跃身而起,脚蹬槊杆抢上数步,一鞭自上而下直奔他顶门砸了下来。 余方舟单手持槊急忙侧身避让,同时右手一抖槊杆,欲将其震下来。 不想这亚博罕实着了得,眼见一鞭打空,却陡然间松手弃鞭,两只脚缠住槊杆,身子打横猛的一荡,双掌直向余方舟胸口撞去。 这下实在太近了,可是再也躲不得了,余二爷只得运功胸前,含胸弓背让其锋芒,硬接这一招,同时左拳聚力捣他肩头。 拳掌落处,两人俱都闷哼一声,却又听旁边一声惨叫响起,再看时萧宁不知何时从袖中抖出一只淡青匕首,强忍窒息之痛反手正刺入那汉子软肋,匕首在内用力一拧,就听那汉子惨叫一声,两腿一蹬魂归了西山。 萧宁勉强推开那汉子的尸体,一手悟着喉咙艰难的爬起来,再看那边,余方舟喷出一口血来,一手拖着大槊,一手抚胸踉跄后退。 亚博罕也是手捂肩头向后退去,回头见那汉子丧命,惊得一个踉跄,在地上一个翻滚捡起双鞭,猛然间脚一蹬地,跃上坐骑,打马急奔来路而去。 余方舟此时也已无力追赶,只在原地调息良久方得压下胸中翻腾的气血,这会儿也不管胸口还隐隐作痛,几步抢到萧宁跟前,扶他在路边坐下。挽起裤腿一看,小腿肚上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两侧让钩撕的犬牙交错甚是可怖,幸而没伤到筋骨。 余方舟摇了摇头,说了声,“好险,只晚一步这脚就要被钩下来了。”说着取下水囊帮他冲洗了伤口,敷药包扎才将他扶到马上。 再看自己的坐骑已然倒毙,幸而那已死汉子的马未曾远离,这会儿过去牵了过来,苦中作乐的笑道:“失一骑,得一骑,咱们还赚了,这可是匹北地良驹,比咱们这儿的马得强得十倍。” 萧宁坐在马上苦笑一声,就见余方舟也没管地上尸体,只将自己的行李搬于马上,这才上马招呼一声,两人并骑而去。 这会儿萧宁腿上有伤,更受不得颠簸,半个时辰只不过赶出十几里路。正行走间,道旁树林忽然闪出一道人影,贴地几个翻滚就到了萧宁急驰的马匹腹下,忽然就听战马一声悲鸣,腹下鲜血狂喷,扑倒在地。 这一下萧宁可真没准备,身形尚未离鞍已被马尸带倒。旁边余方舟大吃一惊,就见马下那人却又忽然蹿了出来,手中两柄短匕一闪,直向萧宁脖颈刺来。 此时再去救援已然不及,余方舟只得围魏救赵,将钢刀一闪撩向那人面门,这才逼得对方闪身躲开。 再看萧宁,出得江湖来这连番争斗早已习惯,一时也不急于从马下抽身,趁此时回手两支镖,正奔躲闪中的人影打去。 那人刚躲开余方舟刀势,却怎料萧宁一个小毛孩子经验如此老道,这下两支镖一支没落,一中手臂,一中肩头,就听“啊呀”一声,闪身就往林中蹿去。 余方舟见将来人逼退也未追赶,只是跃下马来去扶萧宁。 哪知他刚刚弯下腰抬起马尸,就听树林中枝叶再响,又一条暗红色人影扑了下来,手中一支短枪直奔其后心刺到。 这下来的更加突然,余大侠都来不急转身,眼看短枪就透胸而入了,萧宁大喝一声:“余伯伯小心!” 话说着一手运足了力气猛推余方舟一把,一手甩出三支飞镖,自已也急忙借力抽身,就地滚出两圈。 余方舟借这一推之力合身滚了出去,那一枪就擦着他肋下刺了过去,却也将衣衫开了一道口子,隐隐有血迹渗出,不由得惊出他一身的冷汗。 再看那人来势太急,一枪刺空却难躲这三支飞镖,只在空中转身让开两支,仍有一支打在肩头,这会儿落地话也没说,只见是红巾蒙面,一纵身又蹿入林中。 余方舟从地上爬起,看了看肋下伤口,再过来扶住萧宁,面色凝重的道:“血影门?他们请杀手了。” “刚才那个红衣人是血影门的人?”萧宁瘸着腿站起身来。 “嗯。”余方舟点点头,将萧宁扶上了自己的坐骑,行囊细软尽皆搬上,这才摘了狼牙槊提在手中,挂上龙头槊,牵着马说道:“宁儿,第一个人是谁你看见了吗?” “好像是那晚厅中的瘦小老头。”萧宁皱着眉头沉思道。 “嗯,”余方舟边走边点头,“他是何人?竟和血影门中人搅在一起,江湖中好像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说话间两人也就刚走出两三里地,忽听得背后马蹄声大作,再回头看时,却都是脸色大变,就见那笔直的官道数里之外,七八匹快马狂奔而至,隐约看见有刚刚败去的亚博罕,有厅中那个暴躁的胖子,有谭氏兄弟,有刚刚出手偷袭的老头,更有数位当日围攻余方舟的好手。 萧宁一看大急,抽刀就欲下马拼命,却被余方舟伸手按住,说道:“宁儿,你骑马快走,我去挡住他们。” “余伯伯,不可,我和你一起去。” 余方舟摇摇头,“你腿脚不便,去了也是累赘,快骑马去请你王伯伯他们,我一时半会死不了。” “不!”萧宁眼泪都下来了,拼命摇头,“你身上有伤,单那一个亚博罕武艺就不下于你,更何况这么多人!” “好孩子得听话,你初到青石县时我曾当你父面前夸下海口,不使你少一根寒毛,却不想今日却让你受如此之伤。”余方舟笑着拍了拍他说道,却也已是虎目含泪,“去找你王伯伯吧,让他帮忙找你爹娘,他主意比我多。告诉他,这事自此阳间归他,阴间归我,若有消息我自会托梦与他。另外以后见了你瑞琰哥哥,替我给他道个歉,我总归是他爹,真是没法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 说着用力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掌,战马吃痛,四蹄狂奔。 这边余方舟倒提金钉狼牙槊回身奔去,口中长啸一声道:“宁儿且记,守好这龙头宝槊,我大宋之物,一丝一毫也不可落入番邦之手!” 喊罢仰天大笑,声动九霄。 萧宁此时俯在马背之上,双手紧抱马颈,只听得背后兵刃铿锵,杀声震天,人喊马嘶,不绝于耳,时而啸声长鸣,嚎叫连连,却是惨烈异常。 此时他却头也不敢回,就觉得西方已是红日欲坠,眼中一片模糊,不觉间泪水已打湿了马鬃。这真正是: 铸槊子离妻亦散,今朝保槊命将填。 江湖处处风云在,怎料胡儿起烽烟。 第21章 终是英灵归去 天色逐渐暗下来了,萧宁的马一连跑出三十多里地。一路下来把他颠的昏昏沉沉,早就离了官道,一时也难辨东西。 冲过一条浅水滩,前边是一段上坡,马匹一个颠簸,萧宁没坐稳从马上滚了下来,在地上翻了两圈俯身扒在了一块大石跟前,良久未有动静。许久之后,呜咽声逐渐响起,从低至高,一会儿就化成了嚎啕大哭,一面哭着一面以拳击石,不多时已是手皮尽破,青石染血。哭着哭着,一口气没上来,就见他两眼一翻晕了过。 天也黑下来了,水畔林旁也就只有一具死尸般的人影伏在这儿,却也好不凄凉。 初夏的天气谁也琢磨不定,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夜晚却下起雨来。 地上的萧宁昏迷了几个时辰,此时被雨一浇也醒了过来,腿上和手上的伤口被水一泡格外疼痛。 这会儿也只得手脚并用艰难的爬了起来,看看不远处自己的坐骑正在打着响鼻,一瘸一拐的上前攀上马匹,向树林内行去。 一株参天的古树好像一柄华盖伞,萧宁只得在这树下避了一夜雨,等到天光大亮了,雨也才歇了下来。 看了看腿上泡的发白的伤口,抖了抖身上的湿透衣服,勒了勒腰间的布带,他这才咬牙翻上坐骑,寻官道而去。 一路打听之下,西行了十数里才又寻到一条官道,这会儿天已近晌午,一日一夜水米未进,早已是饥肠辘辘,再行了两三里,隐约见前边有个不小的镇子,这会儿也只得咬牙催马直奔镇子去了。 他正行走间,迎面两骑急驰而来,左边马上是个年近五旬的长者,身材高大,肩宽背厚,面目清朗,三缕长髯飘洒前胸,丝丝露肉,根根透风,甚是精神,马上搭一口钢刀,十分的精致。右侧是一个三旬出头的青年汉子,身形削瘦,一双大眼精光四射,背上一柄连鞘虎头刀,暗藏锋芒。 三人已是错身而过了,年长者扫了萧宁一眼,陡然间带住了坐骑,那马长嘶一声,连连打了好几个旋。这下来的突然,旁边的青年却是抢出好几步才带住马匹,回身道:“师父……” 话没说完,年长者摆了摆手,一指萧宁纵马追去。 两人不如萧宁马好,急赶了里许才追到身后,年长者急呼一声:“前面小哥慢走。” 萧宁这会儿满腔悲愤,早已如惊弓之鸟,闻听身后马蹄声急,又有人呼喊,这才勒住缰绳,强提一口真气,一手按住刀柄,一手暗中扣得两支飞镖,停在路中。 那边两人赶到近前,年长者仔细打量了打量萧宁,看着他那满身泥水的衣服,散乱的发髻,腿上渗血的伤口,按刀的右手也隐现血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小心的问道:“小哥可是姓萧名宁,江陵人氏。” “你是何人?”萧宁更加紧张,握刀的手指都隐隐发白了。 年长者一看,心说错不了了,心中又凉了半截,眉头紧锁,手捻须髯道:“老夫‘金刀’骆义。” 一听是神刀门门主,这次本要和王伯伯、余伯伯要去投奔的‘金刀’骆伯伯,萧宁身形一阵摇晃,心神一松险些掉下马来。 不过陡然间又虎目圆睁,刀抽出半截,冷声喝道:“怎得证明你就是骆门主!” 骆义无奈的摇摇头,微微一笑,“仓啷啷”一声抽刀出鞘。 听闻刀鸣,萧宁激灵灵一个冷颤,也不由分说,左手一抖两支镖就打了出去,抽刀催马直奔骆义杀来。 骆义本想抽刀证明身份,怎知萧宁反应如此激烈,这会儿眼看镖到胸前,只得在马上一个“铁板桥”让开双镖,还未起身呢,萧宁的刀已当头剁下。 旁边的青年汉子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急忙抽刀横架。 两刀相交只听“当”的一声,青年汉子的刀下落两寸,险些就碰着骆义的衣衫了。这一下只震的他虎口发热,心中一惊,暗道这少年年龄不大,好足的力气。 骆义这会儿也横插一刀将两人分开,大喝一声:“住手!”说着横手中刀递到萧宁面前,“这鱼鳞紫金刀就是我骆义的成名兵刃,小哥不妨验看。” 萧宁就见眼前这口刀,长有三尺过半,四寸宽窄,刀身笔直,厚背薄刃,金光闪闪,阳光下隐泛鱼鳞,知道所遇不错了。 当时是“当啷”一声钢刀落地,手指东南悲呼一声:“骆伯伯,快去救余伯伯……”话未说完,一口真气已散,两眼一翻掉下马来。 骆义一听大惊失色,与那汉子一起翻身下马扶起萧宁,吩咐道:“你带他回去召集此次下山的人手,通知你三师叔他们速到此地,我去救你二师叔。” 说着扬手一支旗花响箭冲天而起,一跃上了坐骑,扬鞭打马对着萧宁指的方向就冲了下去。 等萧宁再次醒来已不知是次日午后了,窗外天光大亮,微微侧头就见床旁坐的正是王威,这会儿王威双眼通红,面容悲切,眼见萧宁醒来,急忙揉揉眼睛,探身过去:“宁儿,你醒了,感觉如何?” “王伯伯,”不开口不知道,一开口萧宁才发觉自己的嗓子里好像塞了一把沙子,嘶哑的差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王威连忙扶他半坐起来,塞了个枕头在他身后,这才端过半碗温水让他喝下。 几口水下去,嗓子舒服了很多,萧宁这才又开口问道:“王伯伯,找到余伯伯了吗?” 王威悲叹一声,仰头努力收住泪水,“你先别顾其他,好好养好身体。” “王伯伯,余伯伯他怎么了?”萧宁顿感大事不妙,努力想要下得床来,不想浑身乏力,险些滚到地上。 王威见了赶紧上前相扶,再次把他放平躺下,才皱着眉头道:“你先养好身体,回头我带你去看你余伯伯。” 萧宁知道现在也没有办法,只得含泪答应,安心养伤。 一晃又是两天过去了,萧宁不过是心神废惫,略伤元气,加之风寒入体而已,并没有受什么内伤,最重的也不过是腿上那处钩伤,这几日也已结痂。 这天清晨,王威又带来一个大夫帮他诊了诊脉,大夫也感觉他无有大碍,只留下副调养的方子就离开了。 王威这才走到近前,不等他说话递过去一方白绫说道:“走吧,去看看你余伯伯。” 萧宁心中早有准备,事到临头却也手脚冰冷,颤抖得接过白绫,“王伯伯,余伯伯他……” 王威摇摇头,努力收住泪水,当先走出门去。 屋外是个大院子,这里本是神刀门下的一处产业,这会儿王威领着萧宁来到后院,就见院中灵棚高搭,有几个汉子在那忙活,供桌上放着牌位,上书“神刀门五代弟子余讳方舟之位”,桌前一个白瓷坛中放着骨灰。 萧宁这会儿一见顿时悲呼一声,抢上前去痛哭不起,头手触地俱已见血。 良久之后,王威见他声音都嘶哑了,才不得不强行将他拽起,“宁儿别哭了,和我去下后堂见几个人吧。” 萧宁点点头,这才努力收住悲声,由王威扶着向后面走去。 后堂早有两人在坐,这会儿见人进来俱是起身。萧宁看时,一人认识,正是神刀门主骆义,另一个却不认识,就见此人比骆门主略小几岁,身高几近九尺,白脸膛,剑眉朗目,颔下一副墨髯,蜂腰猿背,生得是手长脚长。 王威扶萧宁进得室内,先指骆义说道:“这是你骆伯伯,想你来时见过了。” 不待萧宁答话,又指另一人肃容道:“这便是太原金枪门的‘神枪’王门主,你余伯伯的生死之交,宁儿可去见过。” 萧宁一听离开王威搀扶的手,就要给王宗亮行礼,不想那王门主早已几步抢上,扶住萧宁缓缓坐下,这会儿早已是虎目含泪,说道:“你就是萧宁吧,你的事我听你王伯伯说了,没想到接到骆兄通知我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一步。宁儿,你余伯伯之事,你也别……”说到这儿,自己却是连声凝噎,竟也说不下去了。 骆义生怕他二人又对着哭起来,赶紧上前劝住,四人坐定,骆义才缓缓开口道:“宁儿,前边的事我们已听你王伯伯说过了,当日你暗中回去,他不见你也是两个多时辰之后了,后在花石岗附近盘桓了两日也未寻得你们踪迹,只知谭非一伙也在漫天寻人,才估计你们逃出去了,以后的事又是如何啊?” 萧宁听得骆义询问,这才稳了稳心神将当日之事一一道来,从如何救余方舟脱出重围到董家岭寻医,一直说到两探花石岗露了形迹,一路上三次追杀最后与余方舟洒泪分别。 一番话直讲了一个多时辰,话声一落众人默默无言,屋中静得落针可闻。 许久之后,仿佛消化完了萧宁的话语,王威才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竟又有这么多事,唉……” “是啊,又有谁能想的到啊。”骆义也感叹道,“难怪那日我遇见宁儿的时候他是一身凄惨,要不是我一眼看见了二师弟的那条紫金龙头槊,险些错过了啊。” “骆伯伯,你是如何找到余伯伯的,他有什么话留下来吗?”萧宁这时抬起头看着骆义。 骆义为难的看了看萧宁,又望了一眼王威和王宗亮,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王威默默的喝了一口凉茶,说道:“大师兄,告诉他吧,有些事他得知道,孩子不大,总归也见过血,没事的。” 第22章 仇怨报何时 骆义见王威没有阻拦,也是面带戚容叹了口气,揉了揉眼圈低沉的道:“当日我让你张寻师兄送你回来,自己就沿着官道找了下去,在三十多里外才见得二师弟,当时他……他就已归天了。”说到这骆义清了一下嘶哑的嗓子,默默的拭去了流下的泪水。 “你余伯伯战死后是被他们当胸钉在了一棵大树之上的,离地有四五尺,又被雨水浇了一夜,都不成人形了,幸得这时王门主到了,我二人才得将他小心的放了下来,带回入殓。” “骆伯伯,”萧宁也清了清嗓子,这会儿冷静的可怕,“余伯伯怎么死的?” 骆义还没答话,那边王宗亮也红着眼睛开口了:“我们检查过了,余大哥身上有伤二十七处,左腿弯有一处刺伤几乎捅穿,就是这一下限制了他的身法,让他逃脱无望。至命伤有两处,一是胸口剑伤两道,其中一道刺穿了心脏;再是顶门被重器击中,颅骨碎裂。还有就是背后一掌颇重,像是神音教的‘大碎碑手’。” “就是大碎碑手!”萧宁咬牙切齿得道,“那帮人里就有岳长海的二弟亚博罕和一个胖子。” “那是岳长海的六弟子,名叫巴克鲁,吐蕃人。”王宗亮说道。 萧宁点点头,牢牢的记在心里。 又是许久的沉默,王威才皱着眉头道:“奇怪,现场我也去了,怎么没见二师兄的兵器?” “一定是被亚博罕带走了。”王宗亮回身靠在了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岳长海门下有十二个弟子,号称‘神音十二杰’,二弟子亚博罕好神兵宝刃,六弟子巴克鲁好美酒美食,北国众人皆知。那柄金钉狼牙槊虽算不得神兵,却也是我在西北遍寻高手匠人用了五年时间特意为余大哥打造的,称上是不可多得的利刃了。” 听到这儿,萧宁是两眼冒火:“不错,那亚博罕正是看上了余伯伯传我的紫金龙头槊,才仗着马快,二次追杀我们。” “的确,金钉狼牙槊他都能带走,见了这紫金龙头槊何异于老饕见之于美食啊。” “王兄,你在那西北与番邦多有接触,这神音教到底是何等来历?”这边骆义向王宗亮请教道。 “我也只是听到一些传言罢了。”王宗亮喝了口茶道,“神音教本是萨满教的一支,早先只作些怪力乱神之说,说什么万物皆可发声,他教中法师可聆听万物之音,故曰‘神音教’。” 说到这儿王宗亮清了清嗓子,“唐末五代更替之时,中原之地有大批武林人士避入北方,就逐渐加入并掌控了神音教,这才有才智之士汇集诸多中原武技创出神音教的几门独门武艺。” “及到契丹人建立辽国,神音教又被大辽朝廷背后掌控,这才成了现在的样子。所以说神音教是一个江湖组织,更是北国放在武林中的一把刀,时时为搅乱中原武林作准备。” 王宗亮说到这,长嘘了一口气,众人点点头。王威又问道:“听说那‘白头仙翁’岳长海武功号称无人可敌,大碎碑手号称天下第一掌法,确实如此吗?” “嗤,”王宗亮把玩着茶杯冷笑一声,“辽国人吹捧罢了,那岳长海武艺的确不低,我也曾和他动过手,当时都未尽全力,谁也不曾奈何的谁,这大碎碑手在他手中确实有开山裂石之力,非是一般人能接得下的,但当今中原还是有几个人能敌的住他的。” 骆义点点头,用手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这次围攻余师弟的有血影门、神音教和谭家纠集的一群败类,此仇不报,我神刀门上下誓不为人!” 王威听得也是咬牙切齿,萧宁更是眼圈通红,双拳握紧。 王宗亮叹了一口气,“血影门神秘,神音教势大,背后更是整个辽国,骆兄,这次你我两派虽说联手抗之,但亦需从长计议啊。” 骆义和王威对视一眼,俱是狠狠的点了一下头。忽然间骆门主站起身来对着王宗亮一抱拳道:“王兄,说到此处在下尚有一事相求。” 王宗亮赶忙站起还礼,“骆兄何出此言,我与余大哥情同手足,骆兄与王贤弟亦非外人,有话直管说就是。” 骆义一笑,扶着王宗亮一起坐下,指指萧宁说道:“宁儿本在我两位师弟处学艺,三师弟曾言道七年时间已尽得神刀门所传,又得余家槊法,而今再留在我门中恐要误其前途了。王兄在中原有宗师之称,金枪门为中原七大派之一,况余师弟生前也有意将此子托于王兄门下,故在王师弟处一直未曾拜师,今日恰逢王兄在此,不知王兄意下如何?” 王宗亮捻髯微笑道:“骆兄不必客气,既是余大哥生前看的起王某,骆兄又肯割爱,若宁儿应允,在下定当全力教导。” 三人一至点头,都望向萧宁。 萧宁这会儿却是摇摇头,双目含泪,说道:“门主,骆伯伯,王伯伯,萧宁近日无心考虑这些,一切待余伯伯头七之后再谈吧。” 三人也都叹了一口气,王宗亮点头道,“也好”。 骆义又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萧宁,叹了口气道:“宁儿,你虽不入神刀门,但我亦未将你当成外人,你余伯伯和你王伯伯一身功夫俱传于你,我也只在这开山刀法上略有所成,近日特为你写下《刀经注解》一部,纵论我在刀中所得,有时间你可看看。” 萧宁连忙站起一躬到地,双手接过书来,“谢谢骆伯伯传艺之恩。”骆义只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席长谈,四人都是疲惫不堪,王威先自起身,带着萧宁离开了。 昏昏沉沉的被王威送到房中,萧宁又默默的哭了一场,才沉沉睡去了。等有下人送来饭菜,已是掌灯时分了,他在屋中也只是胡乱扒了几口,出门寻路来到王威房前。 敲了敲门,开门的正是王威。进得屋来王三爷知他心中难受,给他倒了杯水,默默的陪着坐在桌前。 端着茶杯许久,萧宁才抬头看了王威一眼说道:“王伯伯,暂时我不想入金枪门,余伯伯头七过了我要离开这里,也不回神刀门了。” 王威眉头一皱,“为什么?难道你对那图还报希望?就算有希望你也得先安顿下来,等我再去江湖中给你打听啊。你余伯伯生前咱们就已经找到方向了,你楚行哥哥又拜在天医门中,我多少还能托点关系的。” 萧宁轻轻的摇摇头道:“王伯伯,那图有消息了。” “噢?”王威吃了一惊,连忙起身巡视过四周,这才坐下静听萧宁说道:“给余伯伯治伤的大夫祖上就出自药王谷的……”说着,把当时董神医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王威坐在那手按眉头,沉吟道:“若去巴蜀,千山万水,道路亦是难行,多有不便啊。这样吧,待我向大师兄交待一声,陪你一起去。” 萧宁摇摇头强笑道:“王伯伯不必为难,伯伯与唐门恩怨余伯伯在时已与我交待明白,这次我自去便可。” 王威听了尴尬的一笑,说道:“宁儿,巴蜀崇山峻岭,道路崎岖,蜀地尚称得沃野千里,可巴地是蜀中门户,尽皆高山低壑,白帝城又归军管,此去不宜啊。” “伯伯不必劝了,巴蜀之地我是非去不可了。伯伯你想,他日我与余伯伯报仇,必得对上那亚博罕和巴克鲁,单是亚博罕几次与余伯伯交手就是隐隐压过一头了,更何况背后尚有那‘白头仙翁’岳长海。王门主武艺虽高,恐怕也只和岳长海在伯仲之间,我就算是尽其所学又怎可敌神音教众多之敌,若不寻高艺,此仇恐是难报啊。” 说到这,萧宁咳嗽了一声接着道:“所以说,巴蜀我是非去不可!” 王威摇摇头叹道:“宁儿啊,你对这图中之物抱的希望太大了啊!且不说这图中有无秘藏留下,单是那岳长海的武艺早已登峰造极,当年所谓的‘武林四圣’不一定就能高于他了,你这是赌啊。” “赌就赌吧,伯伯,这总是一份希望啊。此去巴蜀紫金龙头槊多有不便,我也一时施展不得,请伯伯暂且代为保管,异日归来我再去青石县取。” “青石县就不必去了,”王威幽幽的道,“此次结仇太大,大师兄欲与我收缩神刀门之众,与金枪门联合共同追仇于天下,也共抗神音教。紫金龙头槊我给你带回神刀门,回头你再去那儿取就是。另外就是王门主那,我也不给你推辞,若是寻图不成,及早回来拜他为师。” “嗯。”萧宁用力点点头,握紧双拳,眼中充满了希冀与仇恨的火焰。 王威看着他,又是叹了一口气,回想最初,萧兄弟只是一介书生,这个小小的垂髫稚子只是来随自己和余师兄学习射艺,不想两人一己之思竟将他引入了江湖,更料不到这孩童竟然身怀重宝,从此也是脱下长衫穿上了劲装。 如今萧兄弟伉俪音信皆无,二师兄横死半途,宁儿小小年纪又欲独自寻找绝艺,这一饮一啄,莫非天定?正是: 风云动,刀剑起无声。尽纷争。 垂髫稚子,苍髯老叟,无缘有分却相迎。 家遇祸,弃功名。江湖路险难料,不可泯豪情。 义深重、尽把血将倾。泪皆横。且留恨意,总有报刀兵。 ——甘州遍 第23章 路朝西去 七天时间也是转眼间过去了,除了神刀门和金枪门的众人,倒也没有什么三山五岳的朋友来祭奠余方舟,这也是因他少年之时只为铸槊奔走,青年之时又逢丧妻失子,无意于江湖名望,中年之时从军西北更是远离江湖,除了寥寥几位熟识之人,谁也不知道神刀门中还有余方舟这么个人。 萧宁披麻戴孝在灵前伺候了七天,眼看明天就要扶灵起棺回神刀门故地了,众人皆是一夜悲切。 天色刚明,王宗亮拜祭了余方舟的灵位,早早的欲起程回门,不想这时众人却遍寻萧宁不到,大家都在着急呢,王威出来说道:“大师兄,王兄,不必再找了,宁儿也是另有际遇,待他归来之时我再让他去金枪门拜见王兄吧,失礼之处万望王兄海涵。”说着对王宗亮深施一礼。 骆义一脸狐疑,看着王威,“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王威摇摇头,又看了王宗亮一眼,“王兄,大师兄,此事现在还无法定论,尚说不得,待宁儿归来时一切自有分晓,那时让他再去金枪门拜王兄为师也不迟。” 说着招招手让人抬出紫金龙头槊来,“这次宁儿连槊没带,只因此事重大,需轻装前往,故而未曾明说。” 骆义二人让他一说更是一头雾水,王宗亮只得一笑,说道:“也好,待宁儿回来可让他直接去太原府找我,我之武艺定不藏私。” “那我这里代宁儿先谢过王兄了。”说着,王威再次施礼,王宗亮也赶紧还礼,这才拜别众人,带着金枪门一干人等离去。 骆义送走他们,回头对着王威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师弟,走吧。”众人也带上余方舟灵位骨灰回神刀门去了。 镇外的萧宁隐在了树林之中,等大队人马过去时,下得马来对着骆义、王威离开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上马直奔西南去了。 襄州到夔州白帝千里之遥,跋山涉水,道路难行。萧宁心中焦灼,却也是急躁不得。一路之上也是晓行夜宿,走得低调无比,不欲再生事端。 一连十余日马不停蹄,也走出了七八百里,眼看也入得巴蜀地界了,萧宁是越发小心,心中谨记余方舟的叮嘱,每每遇到执刀带剑之人总是多加避让,生怕与唐门中人起了冲突。 这日午后,萧宁用过午饭又打马上路,行不过七八里,忽听前方隐有兵刃交击之声,不由得他在马上皱起了眉头,伸手带住缰绳暗自思量,这过还是不过。 可又一想不过也是不行,还不知道得等他们打到什么时候呢,过也不能这么过,我得先看看是怎么个事再作计较。于是翻身下了马,牵着坐骑从道旁绕了过去。 悄悄的行了里许,终于看见前边路上三个人正斗作一团,其中两个人有四十余岁,同样的五短身材,同样的山羊胡,每人手使一对奇门兵刃鬼爪镰,就是一支三尺长的铁铸人臂,其上精钢人手张开五爪,这会儿上蹿下跳的让一个使双鞭的胡人压在下风。 萧宁仔细一看不禁火冒三丈,原来这使双鞭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亚博罕!这下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猛然间他钢刀抽出大半就欲扑上,不过此时旁边传来一阵话语将其身形打断。 “两位兄弟,何必那么执着,一件兵刃换两条性命,何乐而不为呢。” 萧宁这才看见还有一人立在旁边,却正是当日围攻余方舟的持鞭大汉。 这时候再细看那兄弟二人,却有一人身上斜背了一个四尺来长的盒子,用布层层包裹,亚博罕出手间时时贪婪得盯那盒子一眼。 听得大汉说话,两兄弟中一人恨恨的骂道:“姓汤的,你他娘的少说风谅话,我们兄弟俩辛辛苦苦刨出这点东西来,是你们想带走就带走的!” “呸,”另一个也啐了一口,“大哥别说了,这姓汤的本来就不是个玩意儿,上次那把藏锋録咱哥俩好不容易从里边带出来,反过头来就被他哐了去。这次这小子又觍着脸找过来,我就知道没好事,没想到这会儿他更出息了,连自己祖宗都卖了,和这胡儿勾结一气,就是我们这些‘土夫子’也瞧不起你。” 汤姓大汉却是脸不红气不喘,反而指着那二人洋洋得意的道:“你们知道这位是谁吗,这位可是神音教岳教主座下二弟子亚博罕大人,他看上你们的东西还不是你们的造化。” 听到“神音教”三字,那二人也吃了一惊,手上招式略微散乱,更是被亚博罕逼得险象环生。到这时候了,嘴上却也没闲着,那哥哥又嗤笑一声:“汤永,你这条狗可算是找上个好主子了,怎么,是不是又看人家名气大,鞭使的比你好,想拜个干爹学两手了。” 这一句话点破了大汉汤永的那点小心思,气的他是面色通红,厉声道:“袁顺,袁明,你二人少逞口舌之利,我想学点武艺又怎么了,总比你俩天天刨死人坟强。” 两人又是嗤笑一声,此时却也让亚博罕逼得顾不得说话了。 又斗了不到十合,袁家兄弟已是愈加不支,这会儿老大袁顺横架双爪去架双鞭,却不想久战力衰,兵刃当时便被崩飞一只,人也是吐血后退。袁明一看事情不妙,气得大喊一声:“狗日的,东西老子不要了,你们去拿吧。” 说着甩下肩头包裹就往道旁扔去。也是不巧,包裹飞往的方向正距萧宁躲藏的之处不远,那边亚博罕也顾不得袁氏兄弟了,右手鞭挂腕上,飞身抓向那个包裹。 袁氏兄弟见了,捡了兵刃掉头就跑,那汤永却也阴着脸暗中跟了下去。 眼见包裹飞来,萧宁一时也拿不定了主意。抢了,自己不是亚博罕的对手,一但交上手跑路都难,不抢,那胡儿看上的东西一般错不了,更何况让他顺顺利利的拿去实在心有不甘。这会儿一咬牙,终究是怒火占了上风,从怀中掏出一把飞蝗石扣在手中,觑得亚博罕近前迎头打了出去。 这时的亚博罕眼中只有那个包裹了,眼看手就要捞到带子了,忽然头前杂树林中打出一捧暗器,这下也让他吃了一惊,一手疾舞单鞭格档,一手急伸却是终于捞到了一头的带子,当时急急往后一拽就待辙身而回,没想到这一拽包裹却在半空中没动,再看时,却见对面也跃出一人拽住包裹另一头。 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是谁,那边又一抬手,两支飞镖打出,接着一弹指几道寒芒紧跟其后,又是那招“暗渡陈仓”。 亚博罕见事不好,手上加劲往后一带,身子后仰躲开飞镖,再猛翻身让开后边跟来的钢针。 萧宁这边抓着包裹,让他这一带一翻也是脚步虚浮,只得咬牙扎住马步,也往怀中猛拽。 这薄薄的一片包袱皮如何能经得起两人如此气力,只听“嘶啦”一声就被扯作两半,露出里面一个漆盒来,漆色甚新却也不似古物。 亚博罕明显一愣,似是出他预料,萧宁则趁机一把揽过漆盒,回身就欲上马,这会儿亚博罕也反应过来了,猛然喝道:“小子是你!别跑!”跃起就是一鞭朝萧宁背后打去。 那边萧宁听得风声,只得回身应敌,本就是武艺不如对方,这盒子又甚是碍手,只不过三四合间,就被亚博罕迎头一鞭逼得避无可避,只得举盒格档。就听“啪”得一声响,木屑纷飞,从中掉出一把长刀来。 萧宁此时一手捞住长刀,一手趁着木屑阻碍视线又打出数枚暗器,这番倒是逼得亚博罕一时手忙脚乱,他则趁机跃上坐骑,纵马而出。 行不数丈,却正见亚博罕坐骑停在路边,萧宁也不多想,抽出新得长刀一刀划出,却似风过秋水,也没用多大劲,就听那战马一声悲嘶,偌大个马头竟被一刀扫落。 那边亚博罕见时,已是目眦欲裂,大喝一声:“竖子,尔敢!” 萧宁纵声长笑,一抖缰绳绝尘而去,再回头看时,亚博罕却仍未舍弃,在身后提气急追,自己只得插刀抽弓,防备一二。 前行了有数里,忽见路旁又有三个斗在一起,细瞧之下正是那执鞭的汤永追上了袁氏兄弟,三人正战作一团。萧宁在马上冷笑一声,拈弓搭箭,觑定汤永就是一箭。 那边汤永与袁家二人正斗得紧,怎防这旁边突然一箭射来,当下只能勉强让过要害,却也被一箭射穿右肩,只是“啊呀”一声手中鞭掉落在地。 袁家兄弟见了又岂能饶他,这会儿也是四只鬼爪齐出,将他胸腹咽喉尽皆撕裂。 二人收了兵刃方待道谢,却见萧宁早就跑远了。再看身后亚博罕越追越近,只得翻身进入林中,逃遁而去。 亚博罕赶到近前,也没去管倒下的汤永和逃走的袁氏二人,只见得汤永坐骑就在旁边,匆匆翻身上马又奔着萧宁追了下去。 第24章 戏寇仇 萧宁马好,骑的是北地良驹,亚博罕自小在马背上长大,控马之术又非中原之人能比,此消彼长间两人相隔了一两里地却也不曾拉开距离。如此跑了十余里,就见前面大路忽然穿镇而过,遥望其中人群熙攘,萧宁大喜,快马加鞭冲入镇中。 前后脚也就不足一刻钟,亚博罕也到了镇口,再寻时早已不见了萧宁踪影。抬头看镇口牌楼上书了“河西镇”三字,再看镇中人群,却也皱起了眉头。 这“河西镇”不但有官道从此经过,更有河道码头直通长江,水陆交通汇聚于此,甚是繁华。萧宁入镇早早下马步行,知那亚博罕不时就能追近,急急躲入了人群之中,随着人流行至偏僻处,这才在一间成衣坊更换了衣衫,用包裹包了兵刃,带上人皮面具,方得不管早晚,就在街口处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客房在二楼的单间,一扇窗户对着街口闹市,遥遥可见镇头镇尾,这会儿萧宁大方的打开窗子,远望着渐渐走进镇来的亚博罕,心中暗自冷笑。 亚博罕当时在镇口犹豫片刻,也是牵着马走进镇子,镇中人口繁多,两侧买卖铺户吆喝声不断,让他想找人一时也是无从找起,加之他一幅胡人相貌,引来不少好事者指点围观,搅的他甚是烦闷,只在镇中草草找了一阵,又买了些简单的吃食,就穿镇追了下去。 见到亚博罕远去,萧宁方得舒了一口气,这才半掩了窗子,来到桌前拿过新得的长刀仔细端详。 单看外表刀长三尺九寸,直身切刃,柄占一尺还多,刃宽处两寸上下,锋芒锐利,刀背厚有半指,刀镡处隐隐雕着一个龙头,錾刻镏金,钳住刀刃,木质刀柄腐朽不堪,柄尾铜铸凤鸟,展翅成环。 刀身上仿佛有字,他擦拭了细看去,却是篆刻三十二字“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迩,如风靡草,威服九区”。 萧宁看罢,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晋书》他也读过,五胡乱华之时,夏主赫连勃勃自称夏启之后,建立胡夏政权,曾一度占领长安,统率中原,这其中就借古夏朝帝挚所铸青铜巨刃之名,造百炼钢刀五口,长三尺九寸,饰以龙雀大环,上有铭文篆刻三十二字,名曰“大夏龙雀”,皆是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宝刃。 后据南朝人所着《古今刀剑录》所述,刘裕破长安得一刀,更有传言魏太祖拓跋焘灭赫连昌得一刀,另外三口不知所踪。今天却在这见得一刀,不由得萧宁吃了一惊。 再看木制刀鞘业已腐朽,仅是勉强可用,只得寻来一块白布,将刀细细包了,置于行囊之上。 这会儿再看窗外,天色业已暗下来了,来到窗前观瞧一阵,忽见镇尾有一人骑马而入,细看时却正是那亚博罕。显然是刚才追了一程发现没人,才反应了过来人应还在镇中,这才返了回来。 萧宁在楼上见他也在路对面寻了间客栈住了进去,同样是靠街口的客房,同样是可见镇头镇尾的窗口,不由得冷哂一声“东施效颦”,关窗来到屋内,却也是皱起眉头。原来出镇入镇只有这一条路,如此想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却也不易,思来想去大半天功夫,却还是终让他思得一计。 一觉到了四更天,萧宁摸黑起来收拾了行装背在身上,叫起了客栈伙计递上一块碎银叮嘱一番,伙计点头答应了。 一刻钟后,一条人影在黑暗中牵着马匹悄悄绕到镇尾,就待翻身上马向镇外冲去。这时街边一处客栈二楼忽然窗户大开,一条人影如苍鹰般扑出,直奔镇尾而去。 镇尾之人刚刚上马,那人已就到了近前,就听一声低喝:“小子,哪里跑!” 骑马的人才一哆嗦,已让后来之人擒于掌下。扑出来的正是亚博罕,这会儿擒住马上之人才发现不对,马他识得,却听马上之人惨叫连连,“大爷,松手啊,疼死我了,松手啊。” 再看时,却是一个小二打扮的人,正痛的呲牙咧嘴的。亚博罕见他不懂武功,也不好下重手,松手叱道:“这是谁的马。” “店中一位客官的马,”小二哆哆嗦嗦的道。 “你大半夜骑出来作什么!” “那位客官说让我从后门绕到镇尾出镇骑一圈马就归我了。” 亚博罕细看马上并无兵刃行囊,低吼一声:“不好,上当了!”问明小二客栈所在,返身扑了回来。冲入店中,就见二楼有间客房门户大开,房中空无一人。跃上房项却见镇尾坐骑已有人骑上跑远了,气得他恨恨的双手砸在一起。 反身回到自己房中,却又气了个七窃生烟,原来除去刚才追出去带的兵刃外,此时其余东西却都被人翻了个稀烂,金银细软一应值钱之物踪迹全无,眼看堂堂神音教的二弟子就得要着饭回北国了。 镇尾亚博罕刚走,萧宁就从黑影中钻了出来,伸手接过伙计手中的缰绳,顺手又递上了一块银子,翻身上马急急向镇外驰去。 行出三五里来,天色也渐亮了,萧宁未闻身后有追赶之声,料其也是放弃了,这才放下心来,却也是倍加了小心,前面镇甸备足了干粮,一路也就不曾穿村过镇,皆是尽量绕道而行,避免留下踪迹。 恍恍间又是七八日过去了,到得白帝城萧宁也仅是稍作了休息,就骑马往深山里行去。当日董神医只留下话来说是“巴蜀之地,白帝左近”。白帝城南望长江,西北尽是山岭,他也一时无法探知“药王谷”具体位置,只是想来叫谷,当在群山之中,便往西北两处寻去。 山中也是崎岖难行,有时马也是骑不得的,这日天色渐晚,在林中偶遇一猎户下山,萧宁上前一揖,请教何处可留宿一晚,那猎户倒也豪爽,笑着说道:“小兄弟莫愁,且随我走,下去三四里就是甜水洼,村中我还有土屋三间,小兄弟可暂时将就一晚。” 到这时他也是拱手称谢,与猎户一同下得山去,行了三四里果见有个小村子座在山洼之中。 进得猎户家中,只见四壁空空,倒也凄凉,猎户一笑,让萧宁坐了,自己将手中野兔山鸡收拾几只端了上来,再拿出半坛浊酒来招待客人。 吃喝间二人互通名姓,方知这人姓张,小名牛儿,父母俱亡,无妻无子,每天也只去山林中打些猎物,隔些时日到镇上卖些皮毛草药为生。这会儿张牛儿问了一句:“萧兄弟,一看你就是大城里来的,识过字儿,来我们这山沟里干啥呀。” 萧宁喝了一口酸涩的浊酒,笑着答道:“张大哥,也没什么,只是长辈让我来找个地方,说在这附近。对了,张大哥,你经常在山里跑,见没见过有石头上刻了这三个字。” 说着,伸手沾酒在桌上写下“药王谷”三个字。张牛儿端详了半天,摇了摇头,“兄弟,你也知道我不识字,不过也真没见过哪块石头上刻了这么三个字。” “嗯。”萧宁点点头,略微失望。张牛儿端着碗又问道:“兄弟,你要找的是个什么地方?” “是我长辈的师门所在,我也是个江湖中人,可是几百年前长辈从师门中搬了出去,多少年也没和门派来往了,这会儿又让我来找,听说在一个山谷中。” “哦,”张牛儿听了点点头,又皱了皱眉头道,“那我想啊,兄弟你够呛能找的到了。” “这是为何?”萧宁奇怪的问道。 “听村里的老人说,百十年前这里有过一次地动,山上掉下石头来砸了不少人,很多住在谷里的人都搬出去了,你那个师门怕也搬了吧。” 萧宁听了也是一愣,心说这一折腾可真是更难找了。想了想又问道:“那却是难了,那么张大哥,可听说过这附近有什么奇怪的山谷或哪走出过奇怪的人吗?” 张牛儿正在啃一个兔子头,闻言抬起头来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好像没见过什么奇怪的地方和奇怪的人,我也走不远,也就在这方圆三四十里吧,这里还真没什么奇怪的。” “哦。”萧宁听了更加失望了,这一次也出来半个多月了,独自行走江湖却是更加艰难。暗自道,再寻几个月,要是还没有踪迹,还是趁早回去拜王门主为师是个正经儿。 这会儿张牛儿啃着骨头,忽然又抬起头来,“对了,还真有个事儿!” “噢?张大哥,怎么个事儿?”萧宁见他说的突然,也精神一振。 “大概是两三年前吧,我在山上碰上了两个急急慌慌的采药人,说是看见山神显灵了,有座山能发光,吓得他们连夜跑了出来。” “嗯?有这等事?”萧宁也来了精神了,“张大哥,那是在哪?” “不知道。”张牛儿拿着骨头摇了摇头,“当时他们走的很急,我没想去也没敢多问。” “哎。”萧宁失望的叹了一口气,“那张大哥你是在哪碰上他们的啊。” “从这往西,得翻过那个山头吧。”张牛儿想了一会说道,“我说兄弟啊,你可别好奇,冲撞了神灵就不好了。” 萧宁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心中已暗自有了计较,这会儿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张大哥,我在这山里行走带着马匹甚是不便,可否先在你这暂存几日,这点银子就当草料钱了。” 张牛儿这辈子哪儿见过这么多银子,吓得他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兄弟,用不了这么多。” 萧宁微微一笑,坚持让他收下,两人推拒再三,张牛儿才收下银子,小心的放在了衣箱底下。这才吃罢了饭,在两侧偏房中一人一垛干草睡了下来。 第25章 崎岖山行处 第二天一早,萧宁收拾了兵刃细软,带上干粮向西寻去。山路难行,他走走寻寻又不敢展轻功急奔,翻到岭上已近晌午了,坐在山顶掏出干粮,向西放眼望去,却仍是山连山,岭连岭,一眼看不得尽头。 萧宁嚼着干巴巴的干粮,灌上了几口凉水,暗自皱眉,当时来的时候想的简单,就好像到了就能一把抓着了似的,到这会儿却连个目标都没找到,在这万千山岭中就跟瞎子一样,却也着实让人泄气。 吃罢了干粮,又喝了几口水,萧宁起身掸了掸衣服,心说现在总还不是放弃的时候。吸了口气紧了紧腰带,翻过岭头又往西行去,这一走又是几个时辰。眼看红日西坠,萧宁摸了摸身上的干粮,一时也没打算回去。 等到红日落下,一只野兔也落到了他的手里,在山上找了块干爽宽阔的地方架了堆火,自顾烤了起来。 一会儿青烟袅袅,肉香味已飘散出老远,惹得远处兽嘶狼嚎不断,别看萧宁年龄尚幼,这一路也是刀头舔血过来的,闻声也只是冷嗤一声,心道正嫌一只兔子肉太少呢,巴不得再有送上门的。 等到肉上的盐巴都溶了进去,他也自顾伸手撕下一条兔腿啃了起来。正在这个功夫,背后一阵脚步声传来,萧宁双眉一皱,暗聚内力,一只手已暗中握住了刀柄。 这时就听背后来人朗笑一声:“这位小兄弟好兴致,不知我二人来搭个伙可否?” 话说着从背后转过一个鹤发老者,精神矍铄,身形硬朗,手拿药锄,背背药篓,领了一个萧宁差不多年纪的童子走了过来。 后影看萧宁几近七尺的身形宛青年,转过来老者却是一愣,就算这几月来往返厮杀,风餐露宿,明眼人一看这也是个不大的少年。老者怎么也没想到敢独自坐在这荒山野岭的人,居然只有这般年岁,一时倒也不知怎么搭话了。 萧宁仔细一看,见只是一对采药的师徒倒也放下了三分戒心,起身行了一礼,“长者至,礼当相迎,若不嫌弃就请席地而坐吧。” 那老者倒也洒脱,谢过一声,也不做作与那童子在火堆对面坐了下来。这本已是夏初春末,天气渐热,可这山上露气仍重,山风一起倒也有几分清冷。这二人靠近火堆取了取暖,各自拿出干粮吃了起来。 萧宁撕下半片野兔,将剩下的半片递与老者,老者连道不敢,萧宁却笑说无妨,出门在外理当相互照应,老者这才收下与童子分食。 等三人吃罢,老者抹了抹嘴向萧宁道了谢,这才问道:“小兄弟看年纪不大,独自一人在这深山中又是欲往何处。” 萧宁微一沉吟,叹了口气说道:“不瞒老丈,我是从中原来到这巴蜀的,本是奉师命来寻失散数百年的师门,不想在这深山中迷了路,兜兜转转到了此处,天色已晚也只得在此歇息了。” “哦?不知小兄弟的门派叫何名,老朽常在这山中采药,到也去过不少地方。” “那就有劳老丈指点了。”萧宁抱拳一礼,“据祖师留下话来,门派似乎叫药王谷。” “药王谷?”老者手捻须髯,皱眉苦思良久,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这方圆百十里老夫都曾走过,却是没见过这个‘药王谷’。” 萧宁听罢,又是一阵失望,像这采药之人长年行走于山林之中,都没见过药王谷,却又让他向何处寻去。 老者想了一阵又说道:“小兄弟你也不必着急,听父辈提起,百十年前此地有过一场地动,后来有不少村落迁移了,也许贵门也已搬出了这山岭中也不一定。” “嗯。”萧宁心中已是不抱希望,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老者也没在意,只是微微一笑,接着道:“小兄弟若是还想在这山岭寻找几日,当听老朽一句,切切不可再往西走,若去也需绕开一二十里再说。” “老丈,这是为何啊?”萧宁奇怪的问道。 “这事说来话长了,从此往西二三十里,有一座山岭甚是绵长陡峭,往年这山附近总有些好药生出,来往的采药之人不断。自从两三年前,有人看见夜晚山上时有白光闪烁,白天去寻却又踪影皆无。这下有人说是山神显灵,有人说是妖魔脱出,愈传愈神,大家都已不敢靠近了,小兄弟若是西去,也当绕路而行才是。” 萧宁听闻这事已不是一次,这下心中更是奇怪,本就暗自有过计较,这次更是打定主意前去一探。忙向老者问道:“敢问老丈那山何处,小可近前也好绕开。” “哦,那山倒也好认。”老者捻着胡须说道,“再往西过三四个山头,你看见一道山岭横亘于前,长有十余里,陡峭难攀,就是这座山了。” “那白光又在何处呢?”萧宁继续问道。 老者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却不知,我近些年来并未到此采过药,只听有人说在半山腰处,有人说在山底之处,也是不甚清楚。” 萧宁点点头,表示记住了,两人又闲谈一会儿,才各自寻地睡下了。 第二天天光一亮,那老者二人就起身告辞了,萧宁也是略作收拾,直往正西奔去。 说是二三十里,上山下坡也是颇为不易,等翻过这几个山头日影业已西斜,才终于到得那山岭之前。萧宁这会儿在的也是一处山梁之上,比对面老者所说的山岭也只是略低而已,两山之间隔的是一道数百丈深的山涧,有三四十丈宽,这一面坡度尚缓,对面却是悬崖耸立,猿猱难上。 萧宁抬头看看天色,心想自己就算赶在日落前下得山去摸黑也难寻什么了,还不如在这山上过一夜看看对面如何呢。于是在这山上寻了块干净的地面席地而坐,趁着天明吃饱了干粮,也不欲生火了,只待夜间再看对面有什么变化。 瞪着眼睛到了二更天,对面还是一无动静。萧宁一想自己也傻,这山岭十余里长,又不知这白光闪在何处,就这么干坐着能看多远啊。这下跃身而起攀上树梢,认准一个方向踩着树枝跑了下去。 一连跑下去三四里,这边山梁都跑尽了,也没发现对面有什么动静。这下萧宁也是不抱希望了,折腾一天的他也是疲惫异常,从树下跃了下来,坐在树下直叹气。 一夜也再无他事,树下的萧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到了阳光刺眼时方才醒来。这会儿胡乱的吃了点干粮,看了看下方的深涧,一咬牙一步一滑的潜了下去。 涧中一日见不得几个时辰的阳光,加之这附近又少有人迹,倒也冷清异常。在这其中寻了大半日,也是一无所获,等到再爬上涧来又是一日将尽,萧宁手持干粮暗暗想道,算了,看样这里也不是什么宝地,今日已晚,明日我再去别处看看,不行还是回太原吧,凭神刀、金枪两家的武艺,再加上破天槊、震腑力几门绝技,苦练至大成不见得敌不过那岳长海。这会儿吃罢了干粮,躺在地上无精打采的看着对面山岭。 下涧之时他本在山岭北端,这一日间也不知不觉走到了南端,头枕着手臂向对面望去,也只见黑乎乎的一片没有二种颜色。这会儿一阵山风刮过,对面忽然好似有一丝白光一闪而逝。 萧宁这下来了精神了,呼的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盯着对面仔细观瞧,可一连半个多时辰,却又是没有丝毫动静。他正自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呢,忽然又一阵疾风刮过,对面又是白光一闪,却是比刚才更为明显。 这此萧宁大喜过望,踏出一步就待冲向对面山崖,却听脚下稀里哗啦一阵碎石坠落的响声,这才记起自己原来是站在高山之上。 天色正黑,崖上模糊不清,谁也不敢下行,他也是干着急没有办法,也只是搓着手,盯着刚才白光闪烁的方向来会走动,走了没几趟,忽然间发现一个位置好像看到那道白光的时候稍多一些,虽然还是一闪一闪的,但比刚才清楚了很多。 就在这里萧宁坐下,暗暗记住对面位置,运气调息等待天明。 有了心事反而感觉这漫漫长夜甚是难熬,一夜之间也不知道惊醒过几次,终于是等得天光渐亮了,这会儿睁眼再看时,对面崖壁愈发清晰,可那道亮光却寻之不到了,萧宁暗自奇怪,盯着对面看了许久,也未有亮光闪过。 这下也顾不得一夜未食,翻身下了深涧,向着对面悬崖攀去。这边坡缓,那边却是陡峭难攀,一路寻地放手落脚也不可能沿直线而上,等感觉到了到了差不多的位置,萧宁像壁虎一样贴在山壁上左右探看,却是一无所获。 都到了这会儿他又如何能死心,寻着落脚之处又向两侧和上方寻出十余丈去,却是再无借力之处了,可这四周除了山藤枯树,就是石缝沟壑,并未发现不同之处,再往旁边却恨自己未生双翅,无法探查了,丧气、难过、绝望种种情绪这会儿一涌而上,加之又是大半日水米未进,一阵山风刮来,挂在山壁上的萧宁也是一阵摇晃,几欲掉下山来。 第26章 何来魅影 在这山壁上挂了大半日,萧宁水米未食,早已是精疲力尽,这会儿左右无路,上行无法,加之山风又疾,只得再次爬下山涧。 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满心的沮丧,在山下找了块地方咀嚼着干粮,让他忽然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用力咬了咬牙,狠狠得嚼碎了最后一口干粮,萧宁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将那要流出的眼泪又咽了回去,仰望了一眼那遍寻无果的山壁,趁着日影未坠,又爬到这边山上来。 这一下萧宁的拧劲也是上来了,终究要探个究竟出来,在这山上遍寻枯枝干草扎了一个火把,只待晚上再去寻找。 又是一日过去了,及至傍晚天也阴下来了,浓云密布,山风甚大。到了天色尽黑,远望对面山崖,那道白光又出现了,这次闪烁甚急,时而光芒也比昨夜明亮不少。 萧宁艰难的点燃了火把,认准白光的方向,小心的向涧底走去。下涧是一步三滑,等下到一半了,再抬头已看不到对面的白光了,只得自己暗自记住方位一步步向下行去。 到了山底,涧中之风更大,火把只闪了几闪就熄灭了,几次都未点着。萧宁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认准大体方向,摸着黑向山上爬去。 山壁陡峭,白天尚自难攀何况黑夜,只上得十几丈高已是滑手数次,手掌也已破皮见血了,加之今夜风大,愈往上愈是艰难。 几近两个更次,也才上得白天一半高度,此时天色已是愈发阴沉了。眼看大雨将至,萧宁在石壁上也是一身大汗,双手疼痛异常,早已寻不到初时记下的方向,只得闷声上爬了。 又上了几丈距离,他贴在石壁上略作休息,抬头细瞧之下,忽见右侧上方好像有白光一闪,当时心中大喜,急急往上赶去。不想这时攀住的一块岩石一松,“哗啦”一声掉了下来,萧宁身子一仰已离开崖壁。说时迟,那时快,当此时他瞅准旁边一根粗藤,也顾不得双手疼痛了,身形努力一拧,双脚用力一蹬向着藤条扑去。 这一下倒是把握的很好,双手刚好抓住藤条,在半空中荡了几荡稳下身来。抬头再向四下看时,却是壁如刀削,无有落脚之地了。 稍稍喘了口气,只得借着藤条手脚并用往上攀去,一连上得五六丈高,才有一块突石让他稍稍落脚。在这里略作休息,萧宁四下打量,就见头顶偏右处正有白光隐隐发出,离他也就还有二十余丈远。咬了咬牙,一手伸入袖中掣出“藏锋録”寻隙插入,一手抓着树藤草根逐渐上攀。 又是将近一个时辰,耳闻半空中已是雷声隐隐,眼看白光也近在咫尺了,崖壁却是越发陡峭,他这附近已是没有了借力之处,侧头看看又有一束长藤从山顶垂下,好像根生得正在白光上方,伸手用力拽了拽倒也结实,这会儿两手抓牢,身形一荡离开脚下岩石,再次手脚并用努力往上攀去。 复行数丈,萧宁忽觉眼前一片光明,眯着眼仔细看去,原来是一束朦胧的白光从一道山缝中发散出来,外面却正被这束藤蔓遮蔽着,随着山风一刮来回晃荡,远望去才显得这白光忽隐忽现。 这道山缝上下只有数丈高,宽有四尺还多,若不是这白光发出,乍看去也无甚特别。萧宁一荡藤蔓,借力钻入山缝之中。 缝隙之中极是幽深,初入时山风甚大,等行进数丈才得再次抽出火把点着。这会儿他是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抽出钢刀,一步步向深处摸去。 缝隙甚长,行了数十丈也未到头,只是那白光越发明亮了。这地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飞禽走兽也是少至,倒还干爽,只是有些地方极其狭窄,非得用刀撬下数块岩石才得已侧身而过。 又行了数十丈,前边却是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广阔的洞穴,高十余丈,亩许大小,四壁光滑,明显有人工开凿打磨的痕迹。墙上镶十三颗夜明宝珠,颗颗有鸡子大小,照得洞内亮如白昼。再往下看,地上也滚有三颗,一颗正落在岩缝之处,外面看的白光正是它透出来的,纤尘不染,端得是奇珍异宝。 萧宁这下熄了火把走进洞来,再回看来时之路,裂缝与洞壁相比尚新,想来是地动之时才得裂开。四下再一打量,却是吓了一跳,原来洞中有四具骷髅形态各异,映着宝珠的冷光着实阴森恐怖。 定了定神再细看时,虽曾被地动震得骨骼散落,却也大体辨得形状。就见壁角上一具还算正常,背倚岩壁而坐,右手旁一只腐朽的毛笔,左手旁一本厚厚的册子,一柄腐朽的短锄被扔在了一边。 在他一旁数丈之外是一堆散落的枯骨,骨质发黑,显然生前染有剧毒,骨骼中也露出册子的一角,一柄满是锈迹的横刀立于枯骨之前,刀尖插入地面岩石半尺多深。 另外两具靠近山洞中央,互相纠缠着,下边一具仰卧于地,骨骼粗壮,应是一男子,这人也是手边一笔一册,下颌猛张,似是要大声疾呼;伏在他身上之人身材娇小,骨骼纤细,应是一女子,但也是骨质发黑身中剧毒,一只骷髅手卡在男子的脖颈之上,另一只手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正插在那男子的左胸。在她身后数尺也有一本册子和一柄锈蚀的长剑躺在地上。 四具骨骼多有破碎,不知是生前所受之伤还是死后所至。 再看洞壁四周,上首位一个石质供桌,原本供有三块牌位,而今一块翻倒桌上,两块业已碎成数段,散落的倒处都是。供桌旁边有一处丈余高的小洞,外面木门早已腐朽,里面长条石桌上有数本集子和文房四宝。供桌对面是兀突的一块数丈高岩石突入洞中,萧宁走近细看原来是一块外来的巨石塞住了洞口,巨石如今颇有裂痕,下有一角也被地动震塌,若清理一下应够一人匍匐而出,这会儿从中隐约能看到外面的雷光,听得雨声。 洞中别无长物,萧宁巡视一周,来到四具枯骨之前,先捡起仰面骷髅手边的册子,就见书页已然发黄,而纸质却是甚好,至今仍是坚韧异常。翻开细看书中所写,仅是一套轻功身法名曰“魅影九变”,和一套名叫“千幻手”的掌法而已,另外就是一些施毒制毒解毒的秘术和功法。 再去捡看女子身后的册子时,上面是一套名为“长河”的剑法,就算萧宁不擅剑法,细看之下也不觉赞叹连连。 两本册子都只记载的武学虽然精妙,可连一句叙述也没有,看这洞中当年分明有大事发生,怎得两人只字未提,这下更使得他满头雾水。 无有他法,只得又走到倚墙的骷髅跟前,捡起了他手边的册子。这一本比其它皆厚了数倍,上面可书得上万言,萧宁就着一颗明珠展开细读:“余药王谷三代之主仲孙康也,今封祖师洞与敌友尽亡于此,敌友皆丧,余亦命不久矣,于此事详记之,当为后人知悉……”近万字的篇幅,却是尽述了当年发生之事,萧宁看罢如在眼前,不由得掩卷唏嘘。 原来此处正是药王谷所在,当年药王孙思邈屡受朝庭召唤却不愿出仕为官,只留一弟子侍奉于太医院。则天大帝上位时,其后辈弟子参与了皇家之事,被迫逃出宫庭,后来其传人在这巴蜀山中寻到此谷,就联合医者创立了“药王谷”。谷中头两代谷主与弟子本不会武艺,等到仲孙康少年之时,偶然从华陀传下的“五禽戏”中悟得一套内功绝学,自名曰“五禽决”,自此武功大进,武林中人称之为“医圣”,并且结交了当时的两位江湖名士,一人为大唐“剑圣”裴旻的小弟子,“诗仙”李白和公孙大娘的小师妹,“剑圣”之名的继承者苏婉秀;另一人则是军中出身的“刀圣”石磊。此外江湖中还有一人被称之为“幻魔”,复姓南宫单名一个云字,却自称为“幻圣”,四人合称“武林四圣”。 南宫云此人轻功身法天下无双,为人却奸盗淫邪,专干些采花盗柳之事。有一次却是采到了苏婉秀一个心爱的弟子身上了,苏婉秀勃然大怒,欲找其寻仇又恐一时难有胜算,便去邀了石磊一起出手,不想数月间二人在江湖中却是遍寻南宫云不着,一气之下就杀上他的老巢“幻圣岛”,将其弟子门人、家眷仆从尽皆诛绝,又一把火将那岛烧成了白地。 这下南宫云得知此事怎能算完,等那二人回到中原,趁其不备给二人投下剧毒,二人只得强压毒性前去药王谷找仲孙康求医。仲孙康耗尽心力已将二人治了个八成了,不想此时南宫云却杀上了药王谷,谷中弟子大多不会武艺,就算会个三拳两脚又怎是南宫云的对手,这会儿仲孙康为驱毒又功力大损,苏、石二人余毒未清难有几分战力,眼看药王谷要重蹈幻圣岛的覆辙了,仲孙康一面命弟子们出谷逃命,一面与苏婉秀、石磊联手将南宫云逼入这祖师洞中,发动机关封死了洞口和谷口,意欲与敌皆亡。 洞中四人俱是身受重伤,眼见都命不久矣,仲孙康与石磊至今未有亲传弟子,不忍武艺失传,提出各自留下武功绝学以待有缘之人,众人尽皆同意。不想南宫云刚刚写罢之时,苏婉秀却忽然暴起将其刺死,接着苏、石二人也是毒发身亡,仲孙康咬牙详记此事后,发觉自己亦是重伤难支,只得在洞中静待等死。 第27章 深藏秘事引唏嘘 只这一段记叙,就让萧宁感慨不已,不想当年武林中四位顶尖高手却都横尸在这山洞之中,什么恩怨情仇皆成云烟,什么功名利禄尽化灰土。 感慨许久后才得重拾心绪,打开书页再往后翻去,记载的就是“五禽决”和六十四式“神农锄”法了。 “五禽决”他也学过,这会儿翻开细瞧,却又有所不同,比董神医当初所授好像又精妙数分,周天运行也更加完备,看样董家所学也并非完本。 合上书看看最后一处骨殖,想来就是那“刀圣”石磊了,等他走到近前细看之时,却又发现这里比之他处多有不同。这洞中岩壁本是人为打磨平滑,但在此处却有纵横开合之间十余道刀痕斩在壁上。 萧宁先没去管那些,只小心的从枯骨之下抽出册子打开细瞧,这上边却不是只载了武功,也有一段记述,“吾本军伍之身,侍于威卫,驻于敦煌,遍习军中武艺,日夜得观大漠风云,沙尘落日,海市蜃楼,心中早有所感。一日巡城之时恰逢雷暴,观之突发灵思,创刀法一十三式,是以‘雷霆’为名,惜仅有其意而未得其招,今吾时日无多,无人可得亲传,仅将其意与心得尽录于此,当尽吾之余勇刻一十三式之刀痕于壁上,留于后人观之。另曾集军中徒手进击之技于己身,演八式短打,名曰‘破军八式’,一并赠与后来之人。” 萧宁看罢一愣,瞅了一眼壁上刀痕,急急翻开后边书页,上边潦草的字迹详述了这“雷霆十三式”开创与心得,更记叙了每一式所蕴含的刀招意境,尽皆详细,就是没有任何一刀的出招力度和方位描述,更无任何图形参照。 这却让萧少侠大感有趣,牢记了书中这十三招叙述之后,再次抬头观摩壁上的刀痕,不多时还真让他找到了头绪,那十三招的刀意在心中流淌,仿佛与之遥遥呼应,刀中所蕴含的妙处仿佛触手可得,却又似隔着一层纱,让人难以看得真切,不知不觉间,已是让他沉浸于其中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萧宁忽觉满眼雷霆,又仿佛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无数戈矛枪戟尽皆向自己刺来,吓得他大喝一声,就感觉丹田中一股热流涌起直冲右臂,当此时不由得使他抽出钢刀猛然劈去,这一刀却似半空中打了个霹雳,直欲将眼前天地一分为二,却正是暗合了十三式中“雷霆万钧”的刀意。 一刀劈出,萧宁眼前景像忽然散去,却也让他一个踉跄险些坐倒,这才感觉自己是浑身酸麻,肚腹之中咕咕直叫,回头再看时巨石下和山缝中已隐隐透出光亮,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在这石壁前站了一夜,现在外面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了,再一摸,干粮袋中却也是空空如也。 一夜时间只悟得一刀,萧宁却也已满足了,干粮没了,此时他也不欲在此久待,更有行囊在甜水洼需得取出,在此居住当不是一日两日,衣食尚需安排妥当。 转身又去那小洞中走了一遭,那桌上却也只是些医书药典,萧宁对这些没有兴趣,况且其中大多数书籍的纸张比之外面几本相去甚远,这数百年无人打理,有些已是一碰就碎,他也不敢随意乱动了。再看看那桌上唯一完整的灵位,不出所料正是“药王”孙思邈的。 再次从山缝中挤了出来,这次却也是寻着狭窄之处用碎石将其塞住,不再使珠光外泄。白天看来,外面藤条能够直垂涧底,这会儿下得涧来暗作标记,急急寻路往甜水洼赶去。 来时这几十里山路走了整整两天,回去却是展轻功急奔,等到村口时夕阳尚未落下。来得张牛儿门前,院内已有响动,萧宁轻敲门户,不久就听得其中有人应答,开门的正是一脸惊慌的张牛儿。 打开门见是萧宁归来,张牛儿也是大喜,“兄弟,你可是回来了,再不来我可真没治了……” 话没说完再仔细一看,他这满身的泥土,衣服被刮破多处,两手都已破皮出血,也是吃了一惊,急忙又问道:“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只出去两三天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萧宁此时也顾不得他前言不搭后语,摇摇头道:“张大哥先别问了,有吃的吗,干粮都吃完了,饿死我了。” “有,有,”张牛儿赶紧把他往里让,“刚好猎了一只狍子,我这就收拾净了。” 到屋中洗了洗脸,净了净手,这边张牛儿也把狍子肉端上来了,萧宁也没客气,狼吞虎咽了大半碗下去才长出了一口气,抱着碗望着张牛儿问道:“张大哥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事发生吗?” 张牛儿看他吃的差不多了,递过一碗水来丧气的说道:“兄弟,别提了,还不是那匹马惹的祸。昨天我好心想出去帮你遛马,不想被村中几个破落户看见了,要来争抢,我好容易才给拉了回来,今天你这一敲门我以为他们又来了呢。” 萧宁听罢也是一惊,心道自己还是大意了,宋境本就马少,况这北地良驹又不同于川马矮小,这还是几个破落户,不懂这些,若遇到明眼之人看出端倪,早晚必生祸端。本想再将马匹在这寄养些时日,这下却是不敢了。 这会儿张牛儿又小心的问道:“兄弟,这些天你找到你的师门了吗?” 此时生怕泄漏了行踪,萧宁更是不敢说实话了,只得佯作沮丧的摇了摇头,“没有,路上也打听了不少人,都说百年前的地动让山川形貌改变了不少,无从找起。” “哎,”张牛儿也跟着摇了摇头,“兄弟,那你又作何打算。” 叹了口气,一仰身靠在破椅背上,倚得椅子“咯吱”一声响,也是吓了他一跳,生怕椅子散了架,“张大哥,我得回去了,怎么也得回去和师傅说一声啊。” “嗯,”张牛儿点点头,“那兄弟你先在这儿住一夜,明早早走,天黑前就能出山了。” “也好。”看看外面的天色,这般光景了也只得应了下来,当夜又在张牛儿家歇了一晚。 萧宁心中有事,哪能睡的踏实,第二天一早就醒了过来,吃罢早饭,推让再三才又给张牛儿留下一锭银子,自己早早登程上路了。 有马还不如无马,在这山上北地的马确实比不得川地矮马,蹬山过涧甚是麻烦,一连走了两天多才又回到那山涧之下。卸了鞍鞯,将马暂且放养在了涧中,萧宁又拖着行囊挤回了洞中。 再看了看这个山洞,萧宁捡起地上那个柄已腐朽的药锄,清理开洞口巨石下的一角爬了出去。 外面是一个山谷,和图上画的极其相似,这祖师洞就在谷底最深处,从谷外看两侧山高数百丈,在这谷内山高仅有百余丈而已。此时的山谷,是野草与老药夹杂,在草中还隐约可见散落的白骨,想是当年为南宫云所杀之人了。谷中房舍无人维护大都倒塌,残垣断壁放眼皆是。 前行数里到得谷口,却又是数方巨石堵住去路,高度几与山齐。萧宁展轻功攀上石顶,不想外面两侧的山势仍有里许,只是那边土多石少,地动之时早已震塌,将整个出口堵死,经这百年生长树木茂盛,杂草丛生,从外面看谁还能知道这其中还藏了一个如此所在。 翻下石去,谷口右侧壁上有字,萧宁略清了清杂草仔细观瞧,却是“土谷”二字。这下他看得奇怪,盯着仔细端详了半天才瞧明白,原来之前这儿刻的理应是“药王谷”三字,想是地动之时岩石崩塌,“药”字脱落,“王”字也掉了上边一横,所以才成了“土谷”二字。 出口被埋,谷名半塌,就算有人到这又如何能识得啊,萧宁心想,我在这山中打听了数日也不过白费力气,若非一时好奇,又往何处寻去。 四处瞧得明白,他这才砍下一根粗枝当作锄柄,将洞内的四具枯骨运出埋葬。生前不管正邪,得人武艺总不能让他们无安身之地,在坟前祭拜一番,再将谷内白骨挨个入土为安,萧心中也算踏实了点,这会儿看看西落的红日,在谷内生起一堆火来。 对着火堆,摩挲着手中的几本册子,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却开始规划今后的生活了。谷内四人所遗留武学拿出任何一样都可震烁武林,他不可能尽皆精研。父要寻,仇要报,江湖中事也是千头万绪,若不是这“雷霆十三式”的刀痕无法带出谷去,他早就带着秘籍返回中原了。 思前想后,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一切却也是急不得了,只待天明出谷探探路,带些应用之物回来,看看能把马赶进谷来吧,得做好长往的打算了。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就在这火堆旁和衣睡了过去。正是: 偶遇崔奇清水畔,得图得讯得迷踪。 父离伯丧留悲愤,孤雁回时逞祸凶。 第28章 红尘再入 春天的雪好像比冬天的雪更冷一些,自从神刀门和金枪门联手对抗神音教算起也有六个年头了,这六年来不管是西北边关还是中原腹地,江湖中是风起云涌,厮杀不断。 雪在北方是雪,在巴蜀就是雨了。深山之中总是少一份人世间的喧嚣,更难见江湖里的争斗。深山的细雨中,一道如霹雳般的刀光忽然间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几次辗转,就像这雨中的利闪一般耀目,又像一道雷龙,想要破空飞去。 等那刀光落下,山谷中立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八尺有余的身形,两道剑眉直插天苍,一对虎目朗若寒星,直鼻阔口,蜂腰猿背,手中握的是一口精钢长刀,这会儿立在雨中深吸了一口气,朦朦细雨却都让他挡在两寸之外,显然内功已登堂入室,乃是护身罡气大成之兆。 少年一趟刀法练罢,收刀长出了一口浊气,闪身进了一座木屋当中,屋内陈设简单,少年人坐在木墩之上,从桌上拽过一本书来,书纸泛黄,边缘已被摩挲的起了毛边,显然这六年来已不知被翻过多少次了。书册订装甚新,封页也是新上的,上面银钩铁划写得四个字《刀圣秘录》,书是旧的,字是新的,这样的书桌上还有四本,医圣、剑圣、幻圣不一而足,最后一本却是一本《药王谷记》。 翻开书读了一阵,抬头看看门外仍在飘落的细雨,伸了一个懒腰,再次绰起钢刀向谷底走去。 谷底是一个洞口,被一块万斤巨石堵的严丝合缝,只在一侧被开了一道让人勉强挤进去的口子。少年人侧身挤进洞中,洞壁上仍是那十三颗夜明珠恍若白昼,来到那满是刀痕的石壁前,盘膝而坐,刀横腿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刀痕,不多时就沉了进去。 眼中仿佛有风云变幻,刀痕都好像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起来,忽然间拔刀跃起,在这洞中又演练开来,一招一式似雷电行空,又似风卷黄沙,将这亩许大小的空间映得光闪一片。 再次收招已是一个时辰以后了,在墙壁前又盯了一会刀痕,这才满意的一笑,擦了擦汗喃喃自语道:“六年了,终于让我练成了,好难啊。萧宁啊萧宁,你得出去了,外面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呢。”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在药王谷中隐遁了六年的萧宁,六年来他是晴天练气,雨天练刀,每逢雷雨之时都会静观天上雷霆,配合刀意刀痕终于悟通了这“雷霆十三式”。时已不待,六年来父母音信皆无,余伯伯大仇未报,神刀门对抗神音教不知有何结果,这一切都已让他心似火焚,已经无法安心习武。 十九岁了,还记得十三年前父亲送他去青石镇时也是个雨夜之后,当时他还在诗书与刀剑之间挣扎,而今却终究放弃了功名,选择了厮杀,庙堂已离他越来越远,江湖这个漩涡却是越陷越深。 再长出了一口气,挤出洞来,雨已经停了,一声唿哨,谷中一声嘹亮的马嘶,一匹骏马奔腾而至。抬手扔上鞍鞯行囊,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辉煌过的山谷,扬鞭打马直出山外。 春意尚寒,京西的春天虽然没那么冷,却也让人穿上了夹袄。襄州官道上来了一骑骏马,马上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身着儒衫,马带行囊,慢悠悠的向襄州城行去。 马上坐的正是萧宁,这一路上又是半月有余才从巴蜀重入襄州,看看外面的风土人情,不禁有种两世为人的感觉。一路行来,却也是听闻不少神刀、金枪和神音教冲突之事,暗暗之中也感觉这个江湖是风起云涌,携刀带枪之人好像暗中总是打量着每一个从身边走过的人。 这次他出山之时就有规划,先去取回紫金龙头槊,祭拜了余伯伯后再去江湖中打听父母的下落,现在直奔襄州却正是为寻神刀门所在。 路上走的也是不急,这一日离襄州城也不过七八十里了,这里有个镇甸叫“小王庄”。入得镇来眼看日影偏西,再往前走还不知道多少里才有宿头,这会儿萧宁牵了马往旁边一个饭馆走去。 饭馆中人尚不多,小二接过缰绳,安排他在当门的桌子坐了。点罢饭菜再去看镇中,萧宁忽然皱起了眉头,原来此时他才发现镇中不对,不少人提刀挂剑行色匆匆,更有许多要饭的花子满街乞讨,却又不停的盯着每一个有兵器的人。 这时小二端上饭菜,萧宁端起面来正在沉思,就见有三个叫花子停在了门前。其中一人三旬左右,一身破衣虽然满是补丁,却也干净异常,脚踩一双纳底的破布鞋,身高七尺有余,宽宽的肩膀却是身材削瘦,头上乱发用一根绳子束住,看脸上天生一副喜相,面上总带着笑容,腰间围了一条乌黑油亮的长鞭,鞭身好似龙鳞片片,握把上下却又用黄丝缠了两道,身上前后背了数个巴掌大的布袋。这会儿门里门外却是正好与萧宁对了个眼儿。 那叫花了露齿一笑,萧宁也是点头还礼,再看他回头向身后一个五旬开外的花子嘀咕了几句,另两人点点头向别处走去。那叫花子左右一看,趁着小二不注意,蹿到了萧宁桌旁又是一笑,刚要开口说话忽听背后有人喊到:“哪儿来的叫花子,小二,小二,怎么把叫花子给放进来了。” 萧宁抬头看时,却是柜台上的掌柜的眼尖,眼看着一个叫花子蹿到萧宁桌前,生怕惹得客人不高兴,在那喊起小二来了。 萧宁还没说话,那叫花子倒先不干了,指着掌柜的就嚷嚷上了:“我进来怎么了,吃饭给钱,有你的银子你管我是不是叫花子,这位公子都没嫌你嚷嚷什么啊。”说着掏出一把铜板拍在桌上,却又一个个捡回怀中。 小二闻声本已走过来了,这会儿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回头看掌柜的,再看看萧宁,一时竟僵在那了。 再看那叫花子坐在长凳上,已然支起一只脚踩着凳子,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敲着桌子嚷道:“看什么看!有你这么招呼客人的吗!这不是店大欺客吗。”看了看萧宁碗里的饭,接着道,“也给我上碗面。” 见掌柜的无奈的打发小二去端饭了,这才转过头来对萧宁说:“公子啊,这帮人就是狗眼看人低,车船店脚牙,个个都该杀。” 萧宁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只是自顾吃了起来。 那叫花子这会也接过小二递过来的面,一面吃着一面眼珠骨碌碌乱转。不大时候萧宁把饭吃完,伸手掏钱要去算帐,不想这时那叫花子也把碗放下了,抢着喊道:“小二,结帐。” 小二跑过来却听那叫花子又懒洋洋的说道:“小爷今儿个出门钱不多,刚才这位公子说他请客,你们管他要就行了。” 听了这话萧宁一愣,心说我什么时候答应请客了,那边小二也是一愣,转头去看看萧宁,就这一会儿工夫,那叫花子却是猛得跃起向门外蹿去,这下可真是动如脱兔,两人竟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小二一看事情不好,却是一把抓住了萧宁的衣袖,生怕他也跑了,口中嚷嚷道:“公子您可别走,我们这是小本买卖,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萧宁无奈的苦笑一声:“小二哥莫慌,多少钱我一并结于你就是。”说着从袖中掏出一角碎银来。 小二接过银子,口中千恩万谢去柜上兑了,这才放萧宁离开。 他这还没出得门外,却又听一声马嘶,萧少侠暗叫不好,急步前冲却见门口柱子上的坐骑已被人解下,正骑着往镇外冲去。萧宁一时大急,除了银钱和重要东西他随身带着,兵刃行囊还尽皆在马上呢,这下也顾不得惊世骇俗了,提气跃上屋顶急追而去。 出镇二三里,就见马已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正打着响鼻,马上空无一人。到了这时萧宁却是越发小心了,手中暗扣两支钢镖慢慢的走向马前。 到得马前挽上了缰绳也没见有什么事,正暗松了一口气,就在回头刚走了两步时,却忽听背后有人说话了:“朋友就这么走了,不枉费了我们相请一场吗。” 萧宁背脊肌肉一紧停下脚步,头也没回,手中却扣紧了钢镖稳稳的道:“足下何人,引我到此意欲何为?” 背后那人轻笑一声:“也没什么,中原这地儿恐怕也不是阁下轻易能来的,既然来了不留下点什么阁下又怎么好意思走呢。” “噢?”萧宁也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那足下又让我留点什么呢?” “呵呵,”那人还是笑呵呵的说道,“听说阁下有一对银龙短戟乃世之精品,不若与阁下的脑袋一起留予在下一观如何。” “银龙短戟?”萧宁一愣,“足下所说何物?莫不是足下认错人了?” “没有没有,”后面的人还是笑嘻嘻的,听这慢斯条理的语气怎么也不像要举手杀人的人,“堂堂神音教的第十一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鬼书生’费剑清我又如何能不识呢。” 萧宁一听松了一口气,才知道对方真是认错人了,方要出口解释,不想这时从前面鬼魅般闪出两道人影挡住去路,却正是在饭馆门前先行离去的两个乞丐。 这会儿那个五十多岁的老乞丐已是须发怒张,扬声喝道:“帮主何必与这魔崽子多说废话,出手宰了他就是。” 背后那人叹了一口气,才又笑道:“夏侯长老也太急了,闲着也是闲着,戏耍下这个魔崽子权当消遣又有何妨啊。” 夏侯长老摇了摇头:“镇中尚有要事,帮主若不急于出手,替属下压阵就是,待属下先敲碎了这魔崽子的脑袋再说。” 话音未落,抡手中六尺长的铁棒,向着萧宁虎扑而至。 第29章 唯要鸣声惊云雨 见得两个乞丐拦住去路,萧宁也听出背后那人是谁了,不正是刚才在饭馆摆了自己一道的叫花子吗。这会儿也知道对方是认错人了,正想出声辩解,不想这夏侯长老不由分说,抡手中铁棒就抢了上来,铁棒当头,一招“落地惊魂”,夹着风声就劈了下来。 这下萧宁可来不及再说什么了,只得反手从马鞍桥上抽出钢刀,就见这铁棒虽是当头打来,却是棒头连颤虚指自己两肩,四下退路皆被封住。他的刀已来不及拿正,只得反手持刀,刀背贴于臂上,刀刃朝外闪步进身,横刀侧削铁棒,刀棒相交擦起一溜火花。 一刀架开铁棒,萧宁也不曾翻转刀身,只是急步前冲,反手刀削向夏侯长老的脖颈,正是开山刀法中的一招“倒拽五岳”。 夏侯长老一惊,本来一棒走空还有后招,可这招“倒拽五岳”乃是取自马战交锋,如此交错而过就好似两马相交一个回合,那夏侯长老没经历过沙场,又如何识得此等招术,这会儿不但的后招没用,反而将自己陷入了割喉之危。 这招急速无比,回棒再挡已来不及了,他只得侧弯身形让过这一削,等刀过后铁棒猛一点地,身形又如弹簧般弹起,以单脚为轴猛然一转,当时是足带腰、腰带臂、臂带腕,一甩手中棒如风车般横扫萧宁后腰。这一招来势迅猛,棒上隐带风雷之声,好似山呼海啸,却是一招“挟山超海”。 听得背后风声,萧宁也不转身,一式“南山伐檀”猛然下蹲,让铁棒从头顶扫过,他却似陀螺般贴地连转,手上钢刀一摆,刀光闪烁间离地不过二尺来高,削向夏侯长老的小腿。 又是一招走空,眼见自己小腿就要被罩于刀光之下,那夏侯长老也只得是脚下一蹬跃身而起,招变“石落高山”,身形在半空蜷缩一团凌空打转,铁棒伸出借力拍向萧宁后脑。 萧宁也才刚刚站起,不想此时头顶风声又至,心想这个乞丐可真难缠,要不是误会一场真想撤了这开山刀,撒开那“雷霆十三式”来好好抻量抻量他。可想归想,这会儿也只得缩颈藏头让开这一招,脚下步伐连闪又避开数尺,横刀守住门户。 那边夏侯长老也是借机落下身形,心中更是暗暗吃惊,刚刚是自己先动的手,可这兔起鹘落的几招反是自己隐隐落于下风,再看对方进退攻守之间气定神闲,显然未尽全力,心知如果再次出手,自己定难讨好,一时间也是僵在那了。 不想此时,那个一开始找茬年轻乞丐却是哈哈大笑,大步绕到萧宁身前抱拳当胸道:“误会误会,不知兄弟高姓大名,在下石乐这里给兄弟赔罪了。” “石乐?丐帮帮主!”萧宁心中一惊,看看这个其貌不扬的乞丐,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竟是中原七派之一的丐帮之首。 可此时他心中虽说惊讶,但不论是谁让人不分青红皂白的猛攻一通也是难免心中带气,这会儿也只是冷冷的笑道:“萧宁。石帮主好大威风,不分青红皂白对在下又是戏弄又是出手,在下若是稍差一点不是早该命丧黄泉了,那石帮主这误会又向谁说去。” 石乐此时面上也是颇显尴尬,干笑着抱拳道:“萧兄弟莫怪,在下也只是听说这小王庄内神音教众求救,岳长海的十一弟子‘鬼书生’费剑清已带人来援,见兄弟身着儒衫,又骑北地骏马,只当是那‘鬼书生’到了,这才将兄弟引到此处设伏。” 抢白了石乐一通,萧宁气也消了大半,这会儿也不想多作计较,抱拳还了一礼:“敢问石帮主,这小王庄中又有何事发生,引得您这般武林人物到此。” 这话一问,不但是石乐,就连旁边那两位也是脸色通红,石乐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天,“兄弟,天色将晚,若是不弃先进镇去咱们寻地详谈。” “也好。”萧宁点点头。一行四人复回镇中,就见石乐敲开一处民宅四人进入其中。 民宅外面看不出什么,里边却是甚是敞亮,这会儿主人去准备晚饭,他们四人围坐在桌前,石乐长叹了一口气,面上常挂的笑容也没有了,先对着萧宁问道:“看兄弟武艺不俗,出手像是神刀门的‘开山刀法’,不知兄弟师从何人?可是受贵门‘双刀’骆清骆少侠召唤而来?” 萧宁微微一笑,“在下并非神刀门弟子,不过与神刀门也是大有渊源,余方舟、王威二位是在下义伯,骆门主也对在下有授艺之恩。只不过在下这几年在别处学艺,未履江湖,这次来本是要去神刀门寻找王伯父。” “噢。”石乐点了点头,“那兄弟也不是外人了,此间之事当有兄弟一份。” “噢?”萧宁奇怪的问,“不知是何事?” “哎……”石乐再叹了一口气,“此事说来是我帮中之耻啊。自从六年前神刀门余大侠死于神音教和群贼联手之下,神刀门和金枪门联手追凶,搅的整个武林风起云涌。这次神音教七弟子蒋深带人潜入中原,欲意偷袭神刀门山门,却是漏了消息,被骆门主之子骆清领人堵在了这小王庄。” “哎,”石乐又叹息一声,拾起杯来喝了口水,夏侯长老二人也羞愧的低下头,“不想这时才知道,此次把蒋深引来中原的竟是我丐帮襄州分舵。”说到这儿石乐也是连连摇头。 “襄州分舵就设在这小王庄外,这次蒋深不敌骆少侠等人,也正是躲入了这襄州分舵之内。神刀门给我丐帮留了脸面,遣人通知在下,我这才急匆匆赶来与骆少侠相商。路上听说蒋深遣人向门中求援,神音教的十一弟子费剑清已带人赶来了,那费剑清好穿儒衫,江湖人称‘鬼书生’,所以今日见兄弟一身长衫,才生出这许多误会。” 萧宁听到这儿心结已解,也是哈哈一笑,“确是如此,倒也怨不得石帮主了,不知石帮主可否见到骆少侠了。” 石乐摇摇头,“没有,我等也是刚到,就在饭馆中见到了兄弟,一时误会之下本就想定计先将兄弟除去,再去见骆少侠。” “哈哈哈哈,”萧宁也是抚掌大笑,“那石帮主何时去见那骆少侠,在下也该告辞了。” 听到这话石乐却伸手就拦,“哎,天色已晚,萧兄弟何必再寻他处,此间本是鄙帮一处暗站,空屋极多,今晚尽可暂歇一晚。况且骆少侠那我已着人去请,少时咱们边吃边谈。” 萧宁略作沉吟,道了声也好,这才对着另外两位双手一抱拳,“萧宁与三位也算不打不相识,小子初出江湖少有见闻,还未请教两位前辈尊姓。” 那个刚才动手的老乞丐尴尬一笑,也抱拳一礼,“不敢当,萧少侠好手段,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在下丐帮九袋长老夏侯元,这位是八袋掌刑长老秦厉。” 那秦厉也赶紧抱拳,石乐闻言也是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萧兄弟,这是我的错啊,未曾替兄弟引见。”说着用手虚指夏侯元,“这位是鄙帮两大九袋长老之一的执法长老,另一位秦长老乃是执法堂的八袋掌刑长老,这次我带两位长老来亦有清理门户之意,一切就待骆少侠来时一起商讨了。” “嗯。”萧宁点点头,与两位长老再次见礼,夏侯元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外面有人喊道:“帮主,骆清少侠到了。” “噢?”石乐一听立马起身,“我等去迎迎。” 四人起身迎出屋外,就见对面房主也是引着四人来到院里。头前两人,左边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身高在八尺开外,金簪束发,白面无须,浓眉大眼,一脸的正气,身上淡青色劲装,外罩英雄氅,脚下一双薄底快靴,手中提兵刃,再细看那刀鞘之中却是插了两柄钢刀。 在他右侧是个女子,刚过双十年纪,头挽双髻,杏眼粉腮,满脸英气,俊俏非常,身着白色劲装,上绣一枝红梅,背后素色披风上也是梅花点点,肋下百宝囊鼓鼓囊囊,空着两手,但背后侍女却提着一杆素缨枪。 石乐见得两人是哈哈大笑,双手一抱拳,“骆少侠,邵姑娘,你我又见面了。” 原来这三人早就熟识,那边骆清见石乐迎出,连忙抢前一步一躬到地,“小子怎敢有劳石帮主相迎。”旁边那女子也赶紧施礼。 “哎,”石乐一手扶住骆清,另一手虚扶那女子,未让二人行下大礼,“二位少侠客气了,你我年岁相近,还要这些俗礼作甚,快屋里请。”回头再吩咐一声房主,“上菜吧。” 这会儿一行人入得屋中分宾主落座,石乐首先介绍了帮中两位长老,才又指点萧宁道:“骆少侠,这位萧兄弟却也是在这镇中结识,是你们门中故人,来此正为寻令尊诸位的。” “噢?”骆清好奇的应了这声,上下打量了萧宁几眼,抱拳问道:“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找家父又有何事?” 萧宁面带笑容,抱拳还礼道:“骆师兄请了,小可萧宁,少时蒙余、王二位伯父教导,后又得骆伯伯赠艺,前次不告而别,今日事了特来赔罪。” “萧宁,你是萧宁兄弟!”骆清听罢却是呼的站了起来,“我这些年常听父亲和三师叔谈起你,你这些年都去哪了,最近几年三师叔经常叨念,后悔当时放你一人离去,已至生死难明。” 萧宁苦笑一声,“却是为难王伯伯了,这几年我闭门习武,恍恍间已不觉数年,真是有劳二位伯父挂心了。” “唉,”骆清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萧兄弟稍等。”回头对着身后垂手而立的汉子道,“骆忠,你骑马连夜回趟门看看三师叔回去了吗,见了就说萧兄弟回来了,已在此地,顺道把那紫金龙头槊带来。” 身后骆忠刚应了一声,旁边坐的邵姓女子却是一抬手,冷冷的说了一声:“清哥且慢。”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第30章 讨恩情怨怼 那骆忠听得少爷吩咐刚要动身,却被旁边坐的女子抬手拦住,就见那女子抬头瞥了萧宁一眼:“这位少侠又如何证明就真是当年的萧宁兄弟呢?” 萧宁眉头一皱,感觉这话音不对,却仍是笑着抱拳问道:“这位姑娘又如何称呼?” “邵红梅。”那女子只是简单的吐出了三个字。 旁边石乐打了个哈哈,“萧少侠初履江湖也许不识,这位正是金枪门王门主座下三弟子,江湖人称‘白马银枪’的邵红梅姑娘。” 邵红梅赶紧对石乐行了一礼,口中连称不敢。 萧宁一听连忙起身见礼,口称师姐。 没想到这下邵红梅却是柳眉倒竖,冷声叱道:“谁是你的师姐,休要乱攀关系!金枪门这点浅薄技艺哪是你能看的上的,今日想请王师叔来,想拿那紫金龙头槊恐怕你得留下两手。” 石乐众人听得是一头雾水,骆清和萧宁却是听明白了,这是因为当年王宗亮要收萧宁为徒,萧宁当时只想着去找“四圣秘藏图”了,对拜师之事却推三阻四的,后来更是不辞而别,好像生怕谁逼他似的。而今再见萧宁,邵红梅想起当年师父吊孝回来所说之事,只当萧宁瞧不上金枪门的武艺,这才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看萧宁都不顺眼,故此只想找找萧宁的茬,掂量掂量他这几年学的武艺如何。 萧宁苦笑一声:“邵师姐,当日之事只怪小弟孟浪,却也有苦难言……” 话还没说完,邵红梅站起来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你也不必多言,当日你既不辞而别,今日又何必多说。”说着回头从待女手中绰过素缨枪,“来来来,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这六年习得哪些绝艺。”言罢抬脚跃入院中,手托长枪亮开门户。 萧宁在厅中看看石乐,又看看骆清不由得一阵为难。这会儿石乐没法说话了,骆清只得过来拍了拍萧宁肩膀,“去吧,你邵师姐心急口快,人却不坏,让她出了这口气也就是了。” 萧宁无奈,只得点头应下,这才掣出钢刀来到院中,与邵红梅分左右而立,拉开架式道了声:“师姐先请。” 邵红梅也不答话,手中枪一抖分心就刺。萧宁赶紧侧身一让,立手中刀去磕枪杆。 这一下磕是磕上了,可刚把枪从自己胸前推出一尺多远,就见邵红梅手腕一拧,枪杆贴着刀身嘀溜溜一转已让开钢刀,枪身再抖暗夹风声横扫萧宁腰腹。 这招“滚手枪”施得太妙了,萧宁这一刀本应将长枪磕出三尺开外,怎想得半途却让枪给逃了,此时他手中刀收势不住仍往上扬,腰腹之间已是门户大开,眼见这招是躲不过去了。 好个萧宁,匆忙间钢刀也不收回,只把身形后仰,后脊梁几乎贴着地面了,一式“铁板桥”让枪从面前扫过。这会儿也不起身,只把左手撑地稳住身形,右手刀一式“上挑金梁”侧削邵红梅软肋。 “上挑金梁”本是开山刀法之中危中求胜的招式,理应削敌小腹,可与女子动手本多忌讳,这又不是生死相拼,萧宁只是削向她的肋下。 邵红梅闪身一让,萧宁趁机翻转身形,却也并未站起身来,只是贴地一转,一招“南山伐檀”贴地两尺刀光连闪砍向她的双腿。 眼见刀光将近,邵红梅却只冷哼一声一跃而起,凌空连迈三步已到萧宁身后,猛然间听得半空中一声娇叱,就见她身形一拧,这下使得却是“回马枪”的路数,人尚在空中却已单手持枪向下斜刺萧宁后心。 萧宁刚起身就觉背后金风已近,这会儿头也没回只一招“神鳌负山”,腰背略弓,刀往后一背,枪尖正好点在刀身之上。 挡住长枪,萧宁再提真气刀身一震,一道气劲顺着枪杆直向邵红梅逼去,只震得她手中长枪嗡嗡作响,虎口发热手臂发麻,半空中无有借力之处,身形向后飘退数尺方才落地。 这招暗含震腑力,萧宁也没敢使出几分,生怕伤了邵红梅无法收场。不想邵红梅双脚刚落地又一抖手中枪,枪尖颤抖间,趁着萧宁刚转过身来罩定了他胸腹间数处大穴刺了过去。 这招本是取自罗家枪中的“梅花七蕊”,在这北霸六合枪中名叫“梅开千朵”,萧宁再熟悉不过了,当年余方舟之祖得过杨衮老将军指点,其父又在杨业帐下听差,“北霸六合枪”早已见过无数次。后余父创“破天槊”时亦将此招化入槊中,只因大槊太重无法罩得那许多穴位,常人也就只能抖出三个槊尖,故而名曰“梅花三弄”。 萧宁知这一招难挡,也没去找那枪尖,只一招“夜战八方”舞刀护住全身直往一侧闪去。 眼见刀光擦着枪尖过去了,萧宁却突然驻足停刀,复又一刀磕上枪杆,这次却是用了一个震字决将邵红梅震退两步,自己也趁机退出圈外双手抱刀,刀尖冲下,“师姐枪法精妙,小弟甘拜下风,请师姐就此收手吧。” “哼。”邵红梅冷哼一声,知道他是让着自己,这会儿气虽消了,却也碍得女儿面薄,未曾再说什么,抬手把枪扔给侍女向着众人走去。 眼见事情明了,石乐赶紧打了个哈哈,“两位俱是好身手,今日也都尽兴了,快屋里请,酒菜已毕只等诸位入席了。” 骆清这会儿也是哈哈大笑,对着骆忠摆摆手让他速去,这才和众人一起进入屋内。 室内酒菜已然摆好,众人再次落坐,骆清先举杯敬了石乐一杯,这才说道:“家父在太原未归,门中之事暂由三师叔主持,曾对在下言道此间之事已告知石帮主前来,让我不要擅作主张,今日帮主既到,当由您来作主了。” 石乐苦笑着摆摆手道:“王大侠和骆少侠太客气了,说来此事本是鄙帮理亏在先,今日蒙诸位高义,给鄙帮留下三分颜面,我等在此就已感激不尽了,哪敢再作主张,骆少侠看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等三人只听候差遣。” 骆清连道不敢,两人却是一时僵在那了。这时夏侯元出来打圆场:“帮主,先别争这谁作主的事,襄州分舵现在已不归我们管辖,这里情况大家全然不知,还是先请骆少侠说下小王庄情形如何吧。” “也好,”石乐点了点头,端起碗来对骆清敬了敬道,“骆少侠,不知这襄阳分舵内目前情况如何。” “一切还尚好吧。”骆清赶紧端酒还敬一碗,叹了口气道,“当日蒋深带人来袭,幸好我早得到消息,在这附近先埋伏了一场,可就算依仗弓箭之利和突袭之势灭杀了他们百十人,我门中却也是死伤弟子十数人,还是被他们冲了出去。贼众最后却是被贵帮宫舵主接进了襄州分舵,我等一时也不好冲击,加之对方占了地利,只得将他们和宫宇舵主等几位高手暂且围在堂中,镇中其余贵帮弟子虽对我们围了分舵甚有意见,却还不曾冲突。而今只等石帮主前来看看如何处理了。” “不知舵中围了几人,两边之人身手如何?”石乐两指敲着桌子问道。 “这次蒋深带来的北国高手还有二十九人,身手俱是远高于鄙门普通弟子,”骆清皱着眉头道,“贵帮襄阳分舵中大多不愿同流合污,只有一位舵主三位香主也被围入其中,大约就是这三十三人吧。” “哦,那现在我们这边有多少人。” “神刀门家父的八位亲传弟子都来了,加上在下和红梅师妹,还有骆忠也是我父多年的贴身仆从武艺不弱,本门之中上得台面的也就这十一人了,再就是门中普通弟子约有百人,都带得强弓硬弩,威摄暗袭尚可,明里却是难堪大用。” 石乐听了暗皱眉头道:“看样我们这边好手不如对方啊,对方也只是忌惮弓弩之利不敢出手而已,这要是动起手来伤亡不可估量。” “是啊,”骆清也叹了口气,“据说北边岳长海又要南下了,家父远在太原金枪门中和王门主联手对抗,门中好手也被带走了大半,三师叔本也要去,只是恰巧被弓社之事绊在门中,这也着人去请了,当时幸好没被他们摸上山门,就算在这儿也全靠这几副弓弩撑着。” “我也是接到消息就往这急赶,此来只带来了夏侯长老和秦长老,”石乐也愁了起来,“执法堂另一位掌律长老梁荣也将到了,我虽令他带人前来,却不知能带来几人,如今还算不得。就算王大侠今夜能到,如今加上萧兄弟你我拿的出手的也不过十六人,况且蒋深已然求援,‘鬼书生’费剑清随时可至,我等还是难占上风啊。” “费剑清要来!”骆清也是吃了一惊,“据说这神音教十二个弟子,头六个都是‘白头仙翁’亲传,个个武艺了得,后六个是大弟子‘遮天手’耶律雄代师授艺,难免就差了一截,但这其中又以这费剑清武艺最高,一双银龙短戟甚是了得,几可与前六人比肩,这次再带人来更是难以应付了。” 几个人正在商议,忽见门外房主又急匆匆跑了进来,对着石乐说道:“帮主,外面来了个兄弟,说是梁长老带来的人,有急事汇报。” “噢?”石乐站了起来,“快让他进来。” “是。”房主应了一声 反身到院内领进一个二十来岁的乞丐来,身上挂了三个布袋,见了石乐纳头就拜:“小人贾五见过帮主。” “就你一个人吗?梁长老呢?”石乐皱了皱眉头。 “帮主,梁长老在镇外遇敌,特让我来求援。” “是什么人!带路。”石乐推椅而出,夏侯元和秦厉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边骆清、邵红梅和萧宁也跟了出来。石乐回头说道:“三位先慢用,我们去去就回。” 骆清摆摆手,“一起去,多少也有个照应。” 石乐还待推让,却让骆清拉着随贾五向外走去。 第31章 兵难罢,鸣金鼓 丐帮襄州分舵在镇西,贾五领着石乐一行去的却是镇北,众人出镇刚走不三四里地,就见前边火把通明,隐隐有话语声传来。 几人一愣,这也不像一帮人打的热闹的样子啊,带着满心的疑问,大家各挚兵缓缓近前。 行到数丈之地,对面之人倒也警惕,就听有人喝道:“什么人!” 听到喝声石乐反而松了一口气,放下按在腰间的右手,停住脚步应道:“我!” 对面听到声音,一道身影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数尺之外抱拳施礼,“执法堂梁荣见过帮主。” “梁长老免礼。”石乐摆了摆手,“这是什么情况。” 借着火光看去这梁长老最多四旬左右岁,紫黑的脸膛,,双目炯炯有神,中等身量,略显消瘦,左足似是有疾,行走之时总借手中竹杖,杖上挂一酒葫芦。 这会儿与众人见过礼,虽是身有残疾,骆清等人却不敢怠慢,俱是赶紧还礼。那边梁长老虚引众人向前走去,“帮主,得您传书我也来不急招集人手,身侧只有执法堂五位弟子,当时打发一人去总舵商长老处报信,就带着四人匆匆往这赶,不想在这镇外碰上了费剑清一伙儿,见他们人多才让贾五去找您求援,我就在这儿和他们缠上了。” “噢?”石乐一边走边问道,“那这会儿怎么停手了?” “嘿嘿,”梁长老呲牙一笑,“还不是王大侠来的及时。王大侠一来就连砍他们两人,让那帮兔崽子慌了手脚又被我宰了几个,这才跑路了。” “哪位王大侠?”石乐奇怪的道。 “神刀门王威王大侠啊,也是欲去与您相会,不是您着人请的吗?” 说话间也到了近前了,石乐一听忙抬头看去,果在火光前看见了王威。见其已向这边走来,忙迎上两步抱拳一礼,“多谢王大侠援手之恩,若非您鄙帮梁长老危矣。” 王威赶紧还礼,“石帮主客气了,王某不过适逢其会,加之偷袭而已。” 众人正说着呢,后边萧宁也看见王威了,这会儿是双目通红,眼圈含泪抢上几步“扑通”就跪那儿了,口中只喊了一声“王伯伯”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王威乍见萧宁也是双目含泪,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看看身形似乎要比自己还高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别哭,回来就好,咱们回头再说。”说罢自己却是用手拭了拭眼角,暂且把萧宁的事放下,回头再看石乐。 这会儿众人已来到火光之下,就见三四支火把高烧着,地上躺了几具尸体,胡人打扮,骆忠和一个丐帮弟子正在收拾,另两人在一旁包扎伤口。 “两位兄弟伤势如何?”石乐问道。 “没什么大事。”梁长老摇了摇头,“只是皮外之伤。” 石乐听了点点头,“嗯,对方来了多少人?跑了几个?” 梁长老想了想道:“十一个,这边放倒了六个,连费剑清在内跑了五个,大部分挂了彩。” “不对啊,”石乐又皱起了眉头,暗自思忖道。稍稍沉思了一会儿,也是先对着王威说道:“王大侠,让弟子们收拾一下,咱们先进镇再说吧,这事好像不太对啊。” “也好。”王威点头答应,留下几个弟子收拾残局,众人又回至镇中小院之内。这会儿酒席重新摆下,石乐先敬了王威一碗这才问道:“王大侠,蒋深这次带了约有百人,费剑清怎会只有十一人到此。” 王威放下酒碗沉吟一下道:“应该也是先头领人打探消息,接应人马应在后方。” “嗯,”石乐凝眉点头,“如此说来不能再等了。” “不错。”王威也是同意,“宜早不宜迟,明日需得尽快破敌了。只是……”说道这他也不由得迟疑起来,“不知贵分舵内情形如何?” “王大侠,刚才听骆少侠说起过了,襄州分舵内已围定好手三十三人,你我若想聚而歼之,人手本就捉襟见肘,这‘鬼书生’再带了四人前去,对方人手已近四十,普通弟子难算其中,我等也不过一十七人可用,这又当如何?总不能拿人命去填啊。” 王威两指轻敲桌面静思许久,才微微一笑道,“石帮主不必担心,只因当年余师兄之仇,鄙帮这几年在西北与神音教多有接触,对这十二杰的武艺也略有了解,此次我等若是处置得当,不难将对方一网打尽,更可处置贵门中的叛徒,如此挫了他们南来的锐气,当可使之不敢再行这魑魅魍魉之事。” “噢?”听王威一说,石乐也放下心来了,笑着问道,“王大侠当年可有‘灵狐’之称啊,今日这计将安出?” “呵呵,石帮主过奖了。”王威开颜一笑,“这十二杰的前六人,耶律雄暂且不提。其余五人中亚伯罕当年和我二师兄交过手,并不曾高过多少去。只是听说那时岳长海已闭关多年,疏于教导,一众弟子俱是未得其真传。而这些年来岳长海出关再次指点,几人进境甚是不小,武艺比在下之辈已高过不少了。今日若这六人来其一我等也难保没有损伤。可若说这后六人,虽以那费剑清为最,但今日见他武艺与在下相较不过高出几筹而已,至于那蒋深,在北国虽有绰号‘赶山鞭’,手中一根镔铁打将鞭号称有万夫不挡之勇,可心智武功却还是要差了不少。只是不知贵帮这位宫舵主武艺如何。”说着喝了口酒。 “宫宇……”石乐这里也是皱起了眉头,“本是和我同在传功堂习的艺,当日老帮主对他的评价是‘资质尚可,品行待查’。在下自打跟随老帮主习武以来,和他也是少有接触,这还真难说出个一二来。”说着环视了一眼三位长老,“三位长老可否清楚?” 三人对视了一眼,夏侯元和梁荣俱是摇头,只有秦厉轻咳一声道:“帮主,王大侠,这宫宇平日对自己功夫隐藏甚深,但在属下看来,其应不弱于费剑清。” “噢?”几人听了都是一惊。 “那好。”王威想了想接着道,“石帮主武艺应不弱于金枪门王门主,群贼中武艺最高者帮主以一敌上四五,胜之也是易如反掌,如此贵帮宫舵主和那费剑清就交予帮主了。” “好!”石乐也不客气,张口应下。 “在下这几年虽是无有长进,武艺有所不济,可在其中取两人由我接下,胜虽不可,自保尚能勉强做到。” 再看看夏侯长老又言道:“除蒋深外,听说其余人等武艺也只高过师兄的八名弟子去,夏侯长老敌住蒋深当能再接三四人有余。” 夏侯元在旁边抱了抱拳,“在下当不辱使命。” “梁长老武艺我已见过,自己接下四人求胜恐要久了些,可与秦长老联手敌住五六人,以尽早求胜。” “是!”秦、梁二位也双双抱拳。 “刀枪联手,清儿,你和邵姑娘联手接住四人当是也有胜机。” 骆清和邵红梅对视一眼,一齐点了点头。 “我师兄八个弟子与骆忠当能各接一人,胜虽不易,自保尚可。如此一来对方只比我们多出七八人了。”王威说到这清了清嗓子,面色逐渐郑重起来,“宁儿,这些年你箭上功夫没落下吧。” “没有。”萧宁奇怪的答道。 “好,”王威两指轻点桌面,“我们这些人都已露面,只有你还在暗处,明日你寻地隐身,瞅准机会先给我射倒他几个再出来不迟。” “嗯。”萧宁握握拳点头答应,那边夏侯元却哈哈一笑,“王大侠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下午之时我与萧少侠交过手了,在下尚非其敌手,只要萧少侠射倒一二人,双方就算持平了。” “噢?”王威吃了一惊,转头看向萧宁,“果真如此?” 萧宁脸色通红,连连摆手,“那是夏侯长老让我,怎能算数。” “行了,就别谦虚了。”那边邵红梅娇哼一声,“师叔你可不知道,我也和他比过,也不是他的对手呢。” 王威一听大喜,拍着手连声叫好,最后说道:“如此一来大家只需缠斗自保,当由石帮主与贵帮诸位长老破局,几位只需有一人快速取胜,再腾出手来支援众人,此战当能胜之,但大家亦需谨记,为防对手鱼死网破,若有人逃了,除宫宇外切不可追之过急。”大伙儿闻言俱是点头。 众人席间定下了计议,酒席宴罢,骆清和邵红梅还需去镇西主持,只留了王威和萧宁二人在此。 夜已深了,萧宁房中还亮着灯,王威端着茶杯坐在桌前说道:“宁儿,我回门中听闻此间之事,本是赶来与清儿他们相会,与骆忠也是半途相逢,紫金龙头槊已着王福回去取了,恐怕得明日送到了。” 萧宁摆摆手,“王伯伯,这个无防,先给您看件东西。” 说着从行李中抽出一个长条包裹,层层打开却是一柄几近四尺的长刀,刀柄刀鞘俱已腐朽,推到了王威面前。 王威拿过刀来抽出细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夏龙雀’!你从哪得来的?” 萧宁低声将路上种种对王威一一道来,直说到自己习艺六年才出得深谷再到此处。 王威听罢微微点头,“宁儿,这也是你的造化,如此看来江湖中真是传言不假,那‘四圣秘藏图’果然藏有密宝,如今让你得此绝艺也实属上天垂怜了!” “嗯,也许算是老天开了一回眼吧。”萧少侠苦笑声中又从怀是掏出一个小包裹,打开来里面装的正是他重新装订的几本册子,也一并推到了王威面前。 王威拿起来大略翻了翻,最后看罢了那本《药王谷记》也是唏嘘不已,这才推了回来连道造化啊。 萧宁收了刀圣、幻圣、药圣的几本秘录,又将那绘了长河剑法的《剑圣秘录》推了回去,“王伯伯,楚月妹妹喜好剑法,这本书您给她带去吧。” 王威爽朗一笑,眼神中大有深意,也没客气,伸手绰起书就塞入怀中:“也好,你楚月妹妹经王门主引荐让‘塞上观音’岚心师太收为入室弟子,恐怕也要出师了,等她回来我递给她。” “嗯,”萧宁点点头,把龙雀刀重新包好,“这把刀也麻烦伯伯给修理一下。” “好。”王威接过一口应下,“等事了之后我去襄州城中找人给你修好。” 一夜无话,第二天众人起了个大早,王福也是一夜未眠将紫金龙头槊带了回来。再见大槊萧宁不由得又想起余方舟来,顿时痛哭失声。 第32章 火燃处 眼见萧宁哭倒在地,王威也是虎目含泪上前拍了拍他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行了,今日就有神音教的人,实在憋屈放手去杀就是。” “嗯!”闻言萧宁狠狠得点了点头,下嘴唇咬出了深深的牙印,收住泪水挂好了紫金龙头槊,一行人也收拾停当,这才赶奔镇西。丐帮襄州分舵在这小王庄镇外,本是一处富户祠堂,后来这户家道中落祠堂废弃,才被丐帮占为分舵。 祠堂前后两进,这会儿已让骆清和邵红梅带人团团围住,众弟子各持弓箭紧盯院门墙头。等石乐一行人到时,堂前大门紧闭,院内声息皆无。 堂前三丈有棵大树,枝干繁茂。王威对萧宁使了个眼色,萧宁轻轻点头,如猿猴般悄无声息的攀上树枝,选了个方向正好看见前门。 这边萧宁刚刚藏好,一行人也走到了门前,石乐下马高声喝道:“宫宇出来答话。” 许久之后祠堂大门才缓缓打开,门内走出三个人来。当先一人三十上下年纪,一身月白长衫,生得是面如冠玉,好一副俊俏皮囊,手中一对银白色短戟,每枝戟上从头到尾雕着一条盘龙。 右边一人是个黑袍大个,面如锅底,手中执了一支钢鞭。 左边是个叫花子,中等身材,四旬过半年纪,蓬松的头发齐额一根带子勒了,身上百纳衣挂了七个布袋,手中竹杖,这会儿跨前一步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的道:“帮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石乐一见出门来的乞丐,当时是双眉倒竖,指着那人就骂道:“好你个不为人子的畜牲,宫宇,老帮主对你天高地厚之恩,你我同在传功堂习艺之时丐帮众人谁曾亏你半分,今日你却做了这番贼的走狗,残害我大宋子民,你难道忘了老帮主是怎么死的吗!” “哼,”话说到这也撕破脸面了,那边宫宇冷哼一声,懒洋洋的说道,“石乐,你少说那些没用的,我哪点比你差了,同是在传功堂习武,你去的都比我晚,凭什么钱索和商天行让你当帮主,就不传位于我。一句话,你做这帮主我不服,今日我就为讨回这个公道,反了你又待如何!” “嘿嘿,”石乐也是一阵冷笑,“当年老帮主和商长老就说你心胸狭窄,有己无人,果然不错!今日你若仍与这些番狗为伍,不但得让丐帮蒙羞,自己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一句话宫宇未恼却先恼了旁边的黑大个蒋深,那蒋深虽不鲁莽却本就狂傲,这一困好几天哪受过这种鸟气,今日让人左一句“番贼”右一句“番狗”骂得心头火起,一摆手中鞭就跳了出来,鞭指石乐就喝道:“哪来的穷鬼,少在这嚼嘴皮子,有种的别动弓箭,看爷爷我一鞭一个砸不死你们。” 石乐哪能把他看在眼里,只冷冷得瞥了他一眼,啐了一声,“番狗。” 只这一句就把蒋深气个半死,这会儿舞鞭就要上去找石乐拼命。旁边费剑清还算冷静,知道他不是石乐对手,一把扯住他的手臂道:“师兄,稍安勿躁,这是丐帮石帮主,不可鲁莽。” 听说此人是石乐,也吓了蒋深一个激灵,人的名,树的影,中原三门四派之主可没一个吃素的,这会儿心中也暗暗打怵。可就在这一拉扯的工夫,前面大树上突然射出一支冷箭。 原来萧宁藏在树上瞧得明白,本想开弓取那宫宇,可位置不对,费剑清又是谨慎异常,也不敢轻易下手。此时正好蒋深跳了出来,趁着费剑清和他这一拉扯,二人稍一分神,萧宁在树上早搭就了一支狼牙箭,这下是开弓如满月,箭出似流星,照定蒋深就是一箭。 这一箭来的突然,蒋深还没反应过来,费剑清也只来得急大喊一声“有埋伏!”猛推了蒋深一把,自己也闪身让开。箭来得太急了,这一推也只让蒋深让开心口要害,却是一箭从右侧透胸而入。 蒋深惨叫一声,踉跄间跌出四五步去,单鞭也撒了手。石乐见了哈哈大笑,右手腰间一按拽出一条三四丈的龙形长鞭,抢上几步挥手间长鞭就似一条乌龙缠上了蒋深的脖颈,只抖手一拽将他拽到近前,左手一拳正中胸口,就见那蒋深惨叫声中一口鲜血涌出,中间夹着内脏碎块,再看时已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那边宫宇和费剑清再想去救已然不急,只叫了声“卑鄙”。这时王威早就一挥手喊了声“放箭”,一时箭如雨下。二人眼见不可抵挡,只得翻身进入祠堂之内,大喊关门。 眼看着大门要关,石乐领众人一拥而上,不想门后忽然涌出四五个汉子,一时暗器齐飞将众人逼退,再要上时祠堂大门已然紧闭。 石乐恨恨一跺脚,就待招呼大家撞开大门,却被王威伸手止住,“石帮主不可,敌人在内,你我冒然冲入恐有埋伏,到那时敌暗我明,对方好手又多,受损失的恐怕就是咱们了。” “那王大侠还有何法。”石乐咬牙切齿的道。 “呵呵,”王威手捻短髯轻轻一笑,“无防,让他们出来就是,此一役比我想象中要轻松的多。” “噢?”石乐看了看他,静待下文。 王威也不答话,只把骆清叫到近前吩咐道:“来时路上有个谷场,里边堆了不少干草,你派人尽都取来束扎成捆。” 转头又喊下萧宁,让他和王福去附近收集干松枝扎成火把,人手两支,还砍下大批鲜松枝堆成一堆,另外伐倒一棵枯树削成撞木。 再让秦长老骑快马去镇中沽来一大车烈酒,收得一包碎布,一并带来。 东西齐备,王威这才让众人将箭头之下缠上碎布浸透烈酒,前门只留十名持弓弟子,其余由神刀门八大弟子带领分列其他三面,临走之时嘱托道:“三面围墙皆有大树,选两棵不近不远之处,每棵上三个弟子,稍后若有人登屋越墙探看出逃,以箭射之。”又道:“只待这边撞门声一响,可先将一半柴草围住院墙,其余尽皆扔入院中,听令点火,待院中火起,再将酒坛和鲜松枝扔入,若有人跃出,不重伤不可接战,乱箭射之。” 见八人领命而去,回头一抱拳对梁长老道:“长老手下可有轻功高明,眼神犀利之人,可登上宁儿刚才所在树梢,随时探看院内情形。”梁长老点点头,喊来贾五让他攀上大树。 复又吩咐萧宁、骆清、骆忠、王福四人抱起树杆,稍后撞门只要其响却不可撞开,这才让其余众人列于门前广场等待迎敌。 夏侯元看得奇怪,“王大侠,您这是要用火攻?可这祠堂为防香火大多是砖瓦所建,连房梁上都得抹了寸多厚的土泥,再大的火势一个时辰也难烧断,就这点柴草,恐怕烧塌甚难吧。” 王威只是神秘得说道:“长老且看好戏。”这才微笑着对石乐说,“石帮主何不先将蒋深的尸首还于他们,让他们乱上一乱。” 石乐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闻言只得苦笑一声,一抖长鞭卷起地上尸体,隔墙给扔了进去。 这时院内有了动静,王威一听扬声喊道:“院内之人听着,蒋深伏诛,我知余人大多为其裹挟而来,今日尔等只要擒下丐帮叛逆和费剑清,就放尔等离去,若不然等会儿撞开大门,玉石俱焚后悔晚矣!” 只一句话就让院内有了响动,少时贾五爬下树来向众人低声说道:“院中好像分成了两派,在争论着什么。” 王威微微一笑,示意他再去查看,又等了大约半刻钟才又喊道:“既无人应答,我们可撞门了,门开之后若擒下宫宇、费剑清我等先前之言仍然作数。” 这才示意萧宁四人佯作撞门,四下之人也抱着柴草悄悄掩上。等四下都堆得差不多了,忽听后墙处一声惨叫,似有重物落地之声,贾五又跑过来说道:“刚才院里都有人亮兵刃了,不过好像又被人劝下了,还有个人想跃上后堂屋顶查看,中了数箭跌到后墙外去了。” 王威一听眼珠一转,连忙吩咐人手去通知三面,院内柴草听令再扔,把后墙射落之人先抬过来。 不大时候人被抬过来了,早已没了气息,王威示意先别撞门,又向石乐一笑,“还得麻烦石帮主。”石乐摇头一笑,抖长鞭又将尸体扔入院中,这边王威又喊上了:“不要妄想越墙突围,弓箭可不长眼晴,这就是例子,最后冲出去的是你不是你还不一定呢,可别给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做了挡箭牌。” 侧头给贾五使了个眼色,让他再去探看。 不大一会,院中又有了动静,贾五急匆匆地跑过来说道:“打起来了,里边打起来了。” “有多少人动手?”王威也急急的问道。 “看不真切,怎么也有十来个吧。” “好,你再上去!” 这一下看得石乐、夏侯元几个老江湖面面相觑,只几句话的功夫就让这形势整个翻转,贼人自己先乱起来了,这江湖中真也没谁了。 王威又稍等了片刻,对萧宁四人一努嘴,“给他们施点压。”于是撞门声又起。 王威吩咐道,“扔草,点火,先点院外。” 院内之人正打的热闹呢,那一声声的撞门声就像撞在他们心上一样,忽然间就见一捆捆干草从天而降,扬扬洒洒落得院中之人一头一脸。 众人正自奇怪,忽见墙外四面火起,宫宇这时才恍然大悟,大喊一声:“别打了,中计了,他们要烧死我们,快将屋内能着之物扔出,我们去屋中避火。” 群贼急忙蹿入屋中,桌凳门窗一应易着之物尽皆扔入院中。这会儿早有火把、火箭隔墙扔了进来射了进来,院内一时大火熊熊。 宫宇、费剑清二人看着院中火起正在冷笑,忽然又有大把的鲜松枝扔入院内,压得火苗猛然一低。二人正在奇怪,又见十余坛烈酒扔入院中,一时瓦罐破碎,酒水横流,香气四溢。 刚被压下的火苗被这酒水一引又是猛然一窜,烤得松枝“噼里啪啦”直流松油,这一下火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浓烟滚滚,熏得屋内众人涕泪横流,咳嗽连连。 第33章 剑争锋 屋中让这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这下谁还能待的住,一股脑又冲入院中。可这屋内是烟,院中是火,跟本没有落脚之处,有人跃上屋项墙头想要冲出去,可墙外也是大火密布,那柴草上也铺有浸了酒的鲜松枝,跃上围墙也是熏得睁不开眼,外面只要看见屋顶墙头有人影晃动就是乱箭齐发,一时间只听得惨叫连连,扑通之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有多少人又被射了下去。 眼见着跃上墙头也没有出路,群贼又被逼了回来,这会儿费剑清在人群中揉着眼睛四下观瞧,也只有正门方向火势稍缓,明知这是“网开一面”之计却也不得不招呼众人向祠堂门口冲去。 祠堂木门也中了几支火箭,这会儿还没正经烧起来,门外撞击之声早就没了,有几个莽撞之人合力拽开大门冲了出去。 外面王威早闻贾五汇报,这会儿眼见大门破开,有人从中冲了出来,扭头看了一眼萧宁四人抬的撞木,低喝了一声:“给我横着扔过去!” 四人撞木打横,八只胳膊一较劲,三丈多长,海碗还粗的树杆对着大门就扔出去了。 门内之人被烟熏得头晕目眩两眼发花,这会儿刚冲出门外,就见一道黑影夹着风声就到了,当场四五个人被撞了个滚地葫芦,衣衫都冒起了火苗。方得站起,却又听对面有人喝道:“上火箭!”登时又是十几支火箭射至,前面几人躲闪不及纷纷中箭,一时间门口鬼哭狼嚎一片,又都退了回去,没见一人能冲出门外。 又过了好一会,门口有人顶着两块还冒青烟的门板互成犄角缓行了出来,王威见了对大伙一笑,“这帮人倒也不笨。”抬手自己先拿过一个酒坛来远远砸在门板之上,众人哈哈一笑,最后四坛酒也都砸在了门板之上,这时对面门板之后忽有人喊道:“他们要放火,快冲!” 那边刚要加速,王威一声“放火箭”,已是乱箭齐发。箭射的正急,他却示意萧宁和邵红梅一起提缰上马各绰兵刃,回头对着石乐众人嘱咐道:“等会儿门板一开,全都让开正面。”说着,自己先策马向右侧闪去。 萧宁带马向左,手中掂了掂紫金龙头槊,这会儿又想起余伯伯教导自己的那七年来了,想起余伯伯将龙头槊亲手交给自己的那个夜晚,也想起了余伯伯带伤断后的豪情,不由得虎目含泪,钢牙紧咬,口中隐隐有血腥味泛起。 正在这时,对面之人顶着冒火的门板冲出十几步来,见得箭影渐稀,忽然一声大喝两扇门板向两边飞去,中间让出十几个人来,抬手就是一阵暗器向前打去。幸好众人听得王威嘱咐,早已让开正面,这一阵暗器全打在了空处。 那边萧宁眼见门板分开,一紧手中龙头槊,双目喷火,厉喝一声纵马而出,快似流星一般闯入人群,手中槊起手一招“倒打金钟”,偌大个龙头崩开一口钢刀,自下而上砸在一个贼人胸口,当时就响起了一阵让人牙碜的碎骨之声,那人惨叫一声被砸出一丈多远。 提马前冲,萧宁一震大槊再往前刺去,却是一招“单骑独行”,挑开一人长剑将其当胸穿过,单臂一较劲,人已被凌空挑起,再一抖手尸体扔出老远。 当此时萧宁右手再次高扬大槊,左手猛带缰绳,胯下坐骑“唏溜溜”一声暴叫,前蹄人立而起,翻手间一式“泰山压顶”,大槊在空中带起一阵风声,直如坠地的流星般落下,砸断两枝上迎的短枪,又正拍在一人天灵之上,直砸的是桃花万朵,脑浆四溅。 马蹄落地,两腿一夹马腹,战马又猛然跃起让开一刀一剑,从群贼头顶掠过,来到人群背后。 这边萧宁杀出,那边王威和邵红梅也拍马而上,邵红梅有心和萧宁较较马上功夫,不想自己刚挺枪刺倒一人,那边萧宁已连斩三人杀了个对穿,这会儿看那拨回的马头,马上宝蓝色劲装梅红点点,满脸杀气腾腾,不由得暗叹一声,知道自己已远不是他的对手了。 三人三马俱都杀透敌阵,一连砍倒了六人,这下来的突然,江湖中人又有多少识得这马战功夫,一时还在懵懂之间。那边石乐见了朗笑一声,飞身而起抖手中长鞭圈住宫宇和两位香主,夏侯元、秦厉等人也一跃而上,各找对手。 这边王威杀透敌阵,抬手招呼二小一声,自己挂了三亭分水刀,抽钢刀从马上跃起直扑一人。邵红梅也一跃下马,挺枪刺向一人,王福早知此时他的武艺已派不上用场,只带领众弟子退了下去,手持弓箭射住阵脚。 连火加箭,祠堂中三十八人至此时也只冲出十四人来,更是个个带伤,都如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门前九人一拥而上各找对手,却又如何能分得均匀。除了石乐一开始圈定三人外,两人找上骆清,却有三人冲到了邵红梅那边,一时间邵女侠是有几分吃力。 萧宁倒插大槊跃下坐骑,本来抽刀敌住一人,却见邵红梅处有一老头,瘦小干枯,满脸铁锈,手使一对分水短匕,上蹿下跳攻势犀利,看武艺竟似不弱于一旁的宫宇。 一见此人萧宁眼都红了,这不正是当年在襄州官道上截杀他伯侄二人的贼寇之一吗。这下萧宁大喝一声,刀法连环逼得对手连连后退,到得邵红梅身边咬牙切齿得说道:“师姐将这小老儿让给我,我要碎剐了他!” 邵红梅偷眼一看他是目露凶光,情知其中有事,当下也不多言,长枪略略一偏,那人已被少侠圈入刀光当中。 邵女侠这少得一人终得抢回先机,不想旁边骆忠“啊呀”一声却让敌人砍了一刀,踉跄后退。那人看得便宜,急追几步再起一刀就要结果骆忠性命,这会儿萧宁离得正近,横刀一栏却又将其接过,四人一时斗作一团。 王威、夏侯元四人单对单,都是没费劲就了结了对手。再看石乐,与宫宇曾经同师学艺,彼此也算熟悉,可惜石帮主资质本就高于他,而今更有镇帮绝学二十四路天龙鞭法在手,宫宇就算有两位香主相助,也远非其敌手。就见那条长鞭时如乌龙腾空,又似恶蛟出水,倏而像怪蟒翻身,忽又化作盘蛇绕柱,将三人圈在中间是只需攻不需守,已是逼得三人是焦头烂额,一时穷于应付。斗到十余合上,忽然间鞭梢甩出,恰恰抽在一人太阳穴上,这人当时就听得耳中一阵轰鸣,脑中就跟炸了似得,瞬间是七窃流血,一命呜呼。 死了一个香主,其余两人更是难以应付,再有五六招,另一人见石乐挥鞭攻向宫宇,也是实在打不下去了,趁这个空档抽身要跑。他不想今日石乐早已是满腔的怒火,跟本就没想让他们活着,这会儿看这个想跑,长鞭一甩又荡了回来,一连几圈缠上了他的脖颈,猛然间往回一抽,那脖子顺着这劲儿转了大半个圈,颈骨咔嚓一阵乱响,再看时脸都已经朝后了。 眼见石乐杀得二人,宫宇知道自己也要不好,这会儿手下稍一慌乱,让石乐一鞭抽在迎面骨上,当时左小腿就向后打了弯,骨头茬子都刺出来了。宫舵主一个站立不稳,痛呼一声坐倒在地,这时长鞭却又找上了他的右腿,鞭身如灵蛇般绕了几圈缠住小腿,那边猛的一拽,他已被凌空带起向石乐飞去,半途中长鞭再抖,右腿骨又是咔嚓一声折为数段,这一下险些把他疼晕过去。眼看要到石乐身前了,却见长鞭高高扬起,却又猛然落下,偌大个丐帮舵主就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摔在地上,只摔得他五脏巨震,一口老血喷起多高,两眼翻白就晕了过去。 斗罢三人,石乐向场中看去,只有骆清、萧宁、红梅姑娘三人还在斗着,手中一紧龙鞭就待抢上,却被王威伸手止住,就见他笑呵呵的将众人聚在一起道:“石帮主且慢,此中敌人俱是带伤,且心胆已丧,也只逞一时之勇,稍加缠斗便是十成武艺施不得七成,这种机会甚是难得,让他们几个拼杀一次也是个历练,你我暂且压阵,有事之时再出手也不晚,更可借此品评一番这帮小子辈的武艺如何。”众人听闻也是哈哈一笑。 看了一阵,夏侯元首先手指骆清说道:“王大侠,神刀门后继有人啊,骆少侠弱冠年纪竟有如此武艺,前途不可限量啊。” 众人看时,就见骆清手使双刀,一长一短乃是一对鸳鸯刀,虽然都是开山刀法的路数,可右手长刀三尺有余,变化灵动,刀光闪烁间主攻;左手短刀仅有两尺四寸,古拙苍劲,铜墙铁壁般主守。同一套刀法让他双手施出来,却像两套不同的刀法一般,这会儿接下两个北国高手,进退攻守之间章法不乱。 秦厉看了会儿也点点头,“不错,今日看骆少侠武艺尚不及邵姑娘,可邵姑娘走的终究是前人的路子,前途可见。而骆少侠却将这开山刀法创出了新意,假以时日若能跳出彀中,又将是一代宗师啊。” 众人闻言再向邵红梅处看去,就见她长枪舞动间如梅花千朵,已将两人圈入枪影之中,取胜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梁荣见了对着秦厉也是一笑,“老秦啊,就不要要求那么多了,邵姑娘也不过刚过双十,如此年纪有如此武艺世上又能寻几人,你我如此年岁时恐怕还不如她啊,况且听说王门主座下这四大弟子,除了枪法还各有一门绝学傍身,岂同一般。” 石乐也是点点头,“这几年江湖后辈之间也只有少林、纯阳和金枪门中有出类拔萃的弟子走出啊,其余各派总是还差了些,这‘三僧六子四杆枪’,哪一个培养好了将来都是顶大梁的料啊。邵姑娘号曰‘白马银枪’,自是差不了啊。” 王威哈哈一笑,“石帮主这话有点夸大了啊,帮主还忘了一个人啊。” “噢?”石乐一听也是笑了,“王大侠所说何人啊。” “那就是帮主你啊。”王威说着哈哈大笑,“帮主而今也未及不惑,比之清儿且大不上十载,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却已统领一帮。武艺上更可比肩其余六派掌门,又岂是这‘三僧六子四杆枪’可比的啊。” 众人听了都是哈哈大笑,只有石乐连连摇手,直叫惭愧。这会儿大家目光转向萧宁这边,一个个却又皱起了眉头。 第34章 雷霆舞 看了好一会,秦厉犹犹豫豫的道:“萧少侠……这莫非是……在练招?” 石乐也点点头,“有点像,他这右手使得应是开山刀法,显然未尽全力,左手……”石乐也犹豫了起来,“左手应该是一路军中技艺,你看他短打擒拿,肘肩齐用,正合军中一击必杀之法,绝无花哨之处,亦无固定套路,应是沙场上千锤百炼下来的功夫。” 众人也是点点头,再看萧宁,一口钢刀罩定三人,开山刀法连环使出,密不透风,偶然间左手夹杂着“刀圣”的破军八式,这会儿也是愈加纯熟。 他是练招了,可是苦了刀光中的三人了,这身上条条道道的不知被萧宁划了多少刀,却又没有一刀致命,偶尔左手一招又是穷于应付,正应了萧宁那句话,要碎剐了他们。 石乐看到现在,也是连连赞叹,“王大侠,这萧兄弟武艺究竟得过何等高人指点,虽是开山刀的路数,在下看来却又有许多不同。这三人当是与他大有仇怨,不然也不会受此零罪。” “唉,”王威也是叹息摇头,“我也六年未曾见他了,这六年习得什么武艺我也未知,当年倒是在我庄中由我与二师兄教导了七年。”当下将萧宁身世与那几年的经历拣能说的尽说与几人听了。 “噢。”夏侯元在旁边应了一声,“听说当日余大侠遭人追杀之时身边携有一童子,当就是这萧少侠了。” “不错啊。”王威应了一声,“二师兄去后,王门主、大师兄与我多方追查凶手,而今从者大多已经伏诛,只是谭家兄弟至今未有音讯,神音教几人这些年也未履中原,血影门更是诡秘异常,也只探听得那使短枪之人号曰‘血魁’,再就是这铁圣司的‘飞鱼’沐丰了,久未现身,今日才在此碰上。” 夏侯元再看看那个瘦小老者,萧宁十刀倒有六刀向他招呼,不过他武艺也是不弱,应该不在那宫宇、费剑清之下,加之身形滑溜,总借身旁之人抵挡,一时间反倒受伤最少。 斗了五六十招,萧宁也不欲再斗下去,这时刀法一变,刀光连闪间罩定一人,当时那人就觉得眼前上下俱有雷光闪烁,想要抵挡却又一时无从下手,只是手下稍稍一乱,一道刀光却已将他斜肩带胯斩了下来,当时只闻惨叫一声,就见其胸腹间已斜开了一道数尺长的血口,五脏六腑俱往外挤,恰是命丧在这招“雷厉风行”之下。 一人既死,另两人更是心胆俱丧,这会儿萧宁手上不停,又是一招“驹窗电逝”,手中刀只闪过一道寒芒,再看时已没入一人心口,那人临死时欲要伸手抓刀,不想这刀一发及收,只在他胸口打了个对穿,倏得又收了回去,那人最终也是两手握空,双目圆睁仰面倒地。 这下只剩那沐丰一人了,刚才他见那紫金龙头槊时早知这仇从何来了,这会儿也是认出了萧宁,此般情形下他还如何敢再斗下去,只是突然间抬手将双匕扔出,阻得萧宁稍稍一缓,回身就往旁边树林蹿去,众人尚自为这两招刀法惊骇,一时未曾回过神来,竟然让他跑了出去。 那边萧宁如何饶得了他,喊了一声“哪儿跑”,压刀直追了下去。 王威见状忙喊了一声:“宁儿,穷寇莫追,逢林莫入。”再看时,两人却是七拐八拐不见了踪影。回头再看身旁众人,却都是张大嘴巴,一时都愣在那了。良久之后,石乐方才问道:“王大侠,这也是军中刀法吧,进退之间动若雷霆,无有半点花招,一击必杀绝不拖泥带水,军中何时有如此武艺啊。” 王威也是苦笑一声:“我又如何知道啊,这下可好,宁儿阅历尚浅,这一追可别惹出什么事来。”说着连连叹气。 这边正说话间,却听远处马挂銮铃声响,众人看时却是两骑健马急驰而至,马上两人,当先是一女子,二八年纪,生得柳眉杏目,粉面桃腮,鼻若悬胆,口若红樱,窈窕身材,坐在马上如抚风的弱柳,肋下配一口宝剑。 身后一人也是二十上下,峨冠博带,面如冠玉,这会儿嘴角隐含一丝高傲的笑容,也背得长剑一口。 两人真如一对金童玉女,这时如风般奔到近处,就听那女子娇叱一声:“大师兄,邵姐姐,我来助你们。”话声未落,扬手间已是数枚暗器飞出。 这暗器出手也甚是了得,在空中尚可辗转相碰变换方向,一时让人琢磨不得。那边与骆清、邵红梅相斗之人一刹间是手忙脚乱纷纷中招,就听得数声惨叫,一人已被邵红梅趁机挑于枪下,余人也尽皆挂了重彩。 眼看大局已定,那女孩也跳下马来蹦到王威近前,摇着手臂甜甜得叫了声“爹”。 旁边之人闻听也是莞尔,石乐笑道:“王大侠,这位当是令千金了。” 王威也是一笑,“正是小女楚月,倒叫诸位见笑了。月儿,还不见过丐帮石帮主和诸位前辈。” 王楚月忙给众人见礼,石乐等人也是连称不必,就在这时,梁荣忽然说道,“不对啊,费剑清哪去了,难道烧死在里边了?” 王威一听猛然一惊,喝了一声:“诸位小心!” 正在说着,忽然间倒在地上的一扇门板凌空飞起,冒着白烟直拍向王威众人,门板下飞起一道白影舞起一片银光向外冲去。王福一见忙令众人放箭,自己却想抽刀去拦,不想甫一交手就惨叫一声跌了出去,那身影眼看着冲出去了,树上贾五猛然喊道:“王大侠,向北去了!” 闻声那人忽一扬手,一道银光直冲树顶,贾五惨叫一声摔下树来。就这稍稍一顿,这人身上也是连中两箭,痛哼一声冲入林中。 众人挡开门板抢到贾五身前,却见一支短戟已是透胸而过,眼见没了气息,那边王福胸口被砍了一戟一时也爬不起来,梁荣见了恨恨一跺脚,骂了一声“好个狡猾的贼子。” 石乐叹了一口气,对夏侯元道:“带贾兄弟回去,骨灰入英烈祠。” 夏侯元略一迟疑,“帮主,这不合适吧,帮中规矩非七袋以上……” 话没说完就被石乐抬手打断,“今日不比平常,此次乃是对抗番邦,不比平常江湖争斗。” “是。”夏侯元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骆清、邵红梅此时也解决了对手围拢过来,楚月一见红梅,拉着她又说又笑,骆清却是左右一看,向王威问道:“师叔,萧宁兄弟哪去了?” 王威还没答话,那边王楚月却把头拧了过来,“大师兄你说谁?宁哥哥在这儿?” 王威摇了摇头,“追沐丰去了。”又对楚月道,“也是昨天才回来,方才还在这儿的,你来晚一步,刚刚追着杀你二师伯的凶手下去了,喊也不听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王楚月也是恨恨的一跺脚,嘟着嘴道:“我去找他!”转身就要上马,却被王威一手拉住,“我都不知道他去哪了,你去哪找他去,再说,”伸手一指远处的马匹和插在地上的紫金龙头槊,“他行囊兵刃尽皆在此,早晚还得回来,我与他约定在襄州城中还有要事,你去那等他就是,急个什么劲啊。”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羞得楚月姑娘满脸通红,又恨恨一跺脚向着萧宁马匹跑去。 到此时众人才留意与王楚月同来之人,王威一抱拳道:“这位少侠是?” 来人赶紧向前还礼,“纯阳欧圣见过诸位前辈。” “噢?”石乐倍感惊奇,上下打量了几眼,也抱拳道:“原来是纯阳宫玉矶子到了。” 欧圣连称不敢,“欧圣早闻石帮主和诸位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 这边正说着,那边楚月却大呼一声,众人一惊,都以为又有贼人出现,纷纷抢了过去。却见楚月一手掩着小口,一手指着槊上龙头沾染的血迹,“爹爹,宁哥哥能使动这槊了?” 一看没事,王威也是松了一口气,没好气的说道:“是啊,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楚月没当回事,只是自顾说着:“完了完了,他能用得了这槊,我可要打不过他了。” 王威一听,都让她气笑了。旁边欧圣暗自冷冷一哂,过去单手一提就欲拔起大槊,没想到这一拔却是纹丝未动。这下欧圣满脸通红,可有点挂不住面子了。旁边夏侯元一见奇道:“跑马植槊?” 众人都暗自惊奇,欧圣这次双手攥住槊杆,丹田一较劲才将大槊拔起,在手中掂了掂份量也是脸色一变。王威道过谢,伸手从欧圣手中接过龙头槊挂在马上,这才招呼众人打扫战场。 众人各寻去处,骆清和王威父女走得一路,却是有些垂头丧气了,王威感觉不对,到了僻静之处不禁侧头问道:“清儿,你心中有事?” “唉,师叔,”骆清叹了一口气,“邵师妹和萧兄弟年岁都小于我,武艺却高于我,那丐帮石帮主也大不我几岁,更不是我能望其项背,却也让人沮丧。” 王威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无需叹息,宁儿另有际遇非你我能比,那金枪门和丐帮底蕴深厚也非神刀门可比,况你今日所现武艺,已将高出神刀门传承之上了,石帮主众人对你甚是看好,说你隐隐已有宗师之资,你只需照自己的路走下去即可,总有一天会在众人之上的。” 骆清暗暗握拳,狠狠得一点头,心中给自己打了一口气。这会儿楚月伸过头来问道:“爹爹,金枪门这些年我们都知道,与天波杨府关系甚密,说是底蕴深厚还有的一提,今天看这丐帮石帮主年纪也不大,却据说武艺能和王门主比肩了,是真的吗?” 王威点点头,“不错,十年前武林大会上石帮主已能在天医门秦门主手下走三百招而不败,今日更是能与那六人相提并论了。” “那这丐帮什么来历,竟能教出如此年轻的高人。”王楚月娇憨的道。 王威闻言长吸了一口气,侧头看看旁边骆清也是一副迷惑的眼神,不由得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第35章 更知这佳人有心属 听闻楚月打听这丐帮来历,王威清了清嗓子说了句,“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那你就长话短说嘛。”王楚月不知道从哪冒出这么一句来,直把王威噎了个够呛,那边骆清了也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王威翻翻白眼瞪了楚月一眼,小丫头一伸舌头向后缩了缩脖子,这才听王威说道:“这丐帮源远流长,我也是近几年偶听王门主和大师兄谈起才略知一二。据说春秋战国时伍子胥逃亡吴国,在会稽山纠合众多流民乞儿初创了‘花子帮’,最初只为让贫苦之人有所依靠。后到唐初,李世民平定了天下,左右武卫无需如此众多兵马,秦琼和程知节又让一些兵士解甲归田,这其中有不少无家可归者就加入了花子帮,自此花子帮中有了武学传承。及到武周年间,则天大帝大肆灭绝李唐宗室,后又有韦后之乱,李隆基在忠臣的保护下化装逃出流落江湖,落入了花子帮,只因其甚得人心,当上了花子头。后来他的皇亲身分显露,众乞丐跪拜,发誓要为龙头大哥报仇。李隆基甚是感动,也发誓有朝一日重登宝殿,当杀尽奸臣,救济天下穷苦百姓!再采异种蟒皮用药酒浸泡编成一条龙形的黑鞭,起名曰‘龙鞭’。指鞭起誓,此鞭上可打君,下可打臣,亦打帮中变心之人,我登基后若是变心,任何人可持此鞭打我,打死勿论,并改名‘花子帮’为‘丐帮’。后来玄宗皇帝留下了这根龙鞭被帮主代代相传,其人也被敬为丐帮始祖。” “丐帮在江湖中广收门徒,来者不拒,因此帮内鱼龙混杂,难分正邪,但帮中规矩甚严,弟子以袋而论,八袋以上称长老,七袋为各舵舵主,六袋为副,五袋为舵中香主,其余皆为弟子。帮中武学之杂难以计数,却独有四样绝技只在他们帮主和长老手中流传,首推‘天龙鞭法’,共二十四式,只有帮主可学,乃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绝学;再为‘落地棍法’,据说此棍是一少林俗家弟子投入丐帮后带去,后经丐帮历代奇才研习改善,才有了如今威力,现除帮主外,多由传功、执法两大长老修行,也偶有赐给帮中有大功之人;还有就是‘碎玉拳’了,这套拳法据说为秦琼所创,其‘神拳太保’之名亦赖于此,秦琼将此拳法传于左武卫中心腹之人,后有人将其带入丐帮,其拳力威猛不下于神音教绝学大碎碑手,比之当年名震一时的风、雨、雷、电四大绝学中的‘闪电拳’,力道上更胜一筹;最后是‘莲花步’,步法取‘步步生莲’之意,这乃是一门正宗的丐帮绝学,不是外传所得。这套步法据说是历代帮众为躲避敌人和野兽,一点一点地创造出来的,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到了唐末才有奇人将其汇总整理,成就了这门绝学。你们别看梁长老左足有疾,却是犹擅这套步法。” “噢?”骆清很是奇怪,“以梁长老的腿脚……”王威笑了笑,也没多言。 这会儿三人已围着祠堂转了一圈,正好碰上了石乐与夏侯元一起,石乐老远就抱拳一躬,“王大侠,在下服了,三十八人,只跑了两个,余者尽皆伏诛,你我却伤亡甚微,厉害厉害。” “是呀,”夏侯元也叹道,“王大侠计谋之精,算计之准,在下佩服。” 王威笑着连连摇手,“几位过奖了,此一役全仰仗众人尽力,再加弓箭之利方得如啊。” “唉,”石乐伸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未烧尽的箭支说道,“确也幸亏王大侠有如此多的弓箭,此战倒是省力不小啊。” 王威呵呵一笑,“当年在青石县时我本就是一弓社之长,到了襄州托王宗亮门主之利,在官府中又报备下一家弓社以备不时之需,弩虽没有,百十副弓箭却是不缺的。” 石乐听了连连赞叹,直道王威好长远的眼光。五人再次转到前门,邵红梅也刚好带人从祠中出来。抬头再看欧圣还牵着马立在场中,王威眉头一皱,暗中捏了捏怀中的剑法秘籍,低声对楚月问道:“月儿,你是怎么识得这欧少侠的?与他什么关系?” “嗨,”王楚月摆摆手,“您说他啊,我从师父那学了这五六年艺,师父说我武艺已成,她也了了心愿了,这不就撵我下山来,自己也去云游去了。等到了金枪门,骆师伯和王师伯说您还没来,我转脚就寻您来了,一路紧赶慢赶,不想半道就碰见他了。” 说到这儿清了清嗓子,“他说他是去给开什么武林大会下贴子,也没个固定的去处,就老这么一路跟着下来了。” 王威点点头,和众人一起又来到广场之上,向着欧圣一抱拳,“欧少侠,刚才小女和我说了,也多谢少侠一路护送,此情王威谨记于心。如今小女已到身边,听闻欧少侠尚有要事待办,却也不敢再耽搁少侠时间了。” 欧圣听了连忙抱拳还礼,“王大侠却是客气了,在下与月儿姑娘的确一见投缘,些许微劳无需挂齿。”说着从怀中掏出两张烫金英雄贴来递了上去,“九月初九英雄齐会,鄙派定于华山脚下,还望神刀门与丐帮诸位英豪赏光。” 王威和石乐分别接过,口中应下,欧圣这才深深的看了楚月一眼,拱手告辞。 见那身影走远了,邵红梅才搂着王楚月的肩膀低声笑道,“唉,红颜祸水啊,咱们这位欧少侠看样是陷进去了。可他哪儿知道这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咱家小月儿嘴上天天念叨的可是那青梅竹马的宁哥哥啊。” 话一说完,转身就跑,楚月面上大羞,不依不饶的追了出去。旁边之人都是内力高深之辈,又如何听不到啊,也是相顾莞尔,继而哈哈大笑,这其中王威笑得尤是畅快。 石乐笑罢,手中左右翻了翻这英雄贴,对着王威问道:“王大侠,这武林大会您又有何打算。” 王威也摆弄着手中贴子,抬头看了看现场一片狼藉,对石乐道:“此地太过杂乱,待收拾下你我去襄州城中再细研如何。” 石乐听了点点头,“也好。”伸手将贴子交给夏侯长老,转头对刚过来的秦长老和梁长老说道,“把宫宇架回去严审,着人去找此地副舵主来,你与梁长老审查无事可接任舵主之职,并让传功堂赐下三招碎玉拳来,不然可从总舵中调人前来。堂中弟子严加审查,凡与此事有关联者按律论处,绝不姑息!” “是!”秦厉和梁荣抱拳而退。 此时这下面种种却被树上一人看得清清楚楚,这非别人,正是刚才逃走的“飞鱼”沐丰。 原来那沐丰刚刚冲入林中之时,就知以常法难以摆脱萧宁,当时是左右一看寻到一棵繁茂的大树,飞身攀了上去。这下萧宁冲过去他看见了,两骑快马前来助阵他看见了,费剑清隐身偷袭他也看见了,就是一直没敢下来。 直到这会儿王威众人收拾妥当回往镇中走得远了,他才敢爬下树来,再次来到场中一看,一切有用之物一件也无,就连他的兵刃都让人给收走了。 在这儿刚叹了一口气,忽听背后脚踩松枝声起,猛回头看时,却是萧宁遍寻他不到,此时也是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刚出松林,两人就打了个对眼儿,萧宁方自一愣,沐丰却是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扭头就往回跑。萧宁一看又是起身便追,口中厉喝道:“贼子别跑,今日就是到天涯海角小爷也要把你剥皮抽筋!”转瞬间两人又不见了踪影。 这一追一逃又下去了几十里,眼见得日影西斜,天也渐渐黑下来了,沐丰扶着一棵大树粗气直喘,再看身后之人似乎是甩脱了,这会儿自己却也已不辨东西,加之一天水米未进,肚子里边咕咕叫,五脏庙也是翻了天了。 好容易把气喘匀了,看看太阳的方位辨辨东西南北,他这才寻着一个方向走了下去。等天色尽暗,终于又让他找到一条官道,就见隐隐间远处似有灯光闪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走得七八里地,原来前边又是一处镇子,镇口上书“青坪镇”三字。此时他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闪身进入镇中,直奔酒楼饭庄而去。 在得一处“福来老店”停了下来,沐丰紧盯着墙角下小孩涂鸦般画得一条一足蛇皱起了眉头,前后在这门前徘徊了良久,暗自掂量了许多,这才一咬牙推门进入店中。借着室中灯火看去,二十几张桌子倒是坐了大半,这会儿自己在屋中寻得一张空桌,跑堂的过来刚要伺候,他也没多说,只要了一大碗面,两个菜,却让店家上得两副碗筷来, 等饭菜上来,沐丰先将一副筷子筷头相对摆在了旁边,筷尾叉开夹住碗底,再在碗中倒下小半碗凉水,这才自顾吃了起来。 他也实在饿了,这顿饭直吃了小半个时辰,海碗大小的一份面条是汤水没剩,两个菜也吃了个精光。到了这时,桌前忽然一暗,就见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风帽的身影立在了桌旁,伸手抄起碗来将水一饮而尽,再次将碗放回原处说道:“跟我走吧。” 沐丰也不答话,扔下一角银钱默默得跟着那人走了出去。 第36章 红衣暗影阴似鼠 镇子不大,黑衣人却也带他拐弯抹角的走了许久,等到得一处客栈之中,那人也不说话,只是紧了紧风帽,将他安排在一间空屋中就自顾去了。 在屋中又等了许久,忽然间一个血衣人悄无声息的进入屋内,一身血红色长袍,腰系红色腰带,头戴血色风帽,红色面巾遮住大半面孔,只露出两只精光四射的眸子,让人难辨男女,在左胸上有黑线绣得一个“缺”字。 “沐丰,你到此何事?”血衣人坐下身来,面巾下声音低沉的说道。 沐丰见这人来时早已慌忙起身见礼,这会儿毕恭毕敬的答道:“见过地缺大人,小老儿也不知大人在此,只是遭人追杀,特来求人庇护。” “哼哼”,血衣人地缺闻言只是冷冷一笑,“血影门向来接的是杀人的买卖,什么时候成你家保镖护院的了。” 沐丰那边汗都下来了,也是不敢伸手去擦,“大人,小人并无此意,小人这番来了也是花钱买命。”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里边是一个纯金的物件,婴儿拳头大小,玲珑精巧价值数百金,咬咬牙递了过去。 “嗯。”地缺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伸手拿过那物件掂了掂,“杀了追你之人自然能保你一命,说说看,追杀你的人是谁。” “是,”到了这会儿沐丰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就是当年血魁大人所追杀的余方舟身边跟的那个孩子。” “噢?”地缺一听兴趣也上来了,“当年血魁大人好像还中了他一镖,六年没见,今儿他又出来了?正好血魁大人还在恨这件事呢,好了,这事你就不用管了,近日门主招诸人在附近相会,你与人五先去取件东西来,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回头我去一趟,将这事详细汇报给血魁大人。” 沐丰躬身称是,可他俩人却怎么也没想到隔墙有耳,这时一条黑影倒挂在后窗将屋中一切听了个明明白白。 两人在屋中又等了一会儿,一条血色人影推门而入,和地缺一般装束,只是左胸草绿色丝线绣了一个“伍”字,那人进门也不说话,对着地缺行了一礼静静的站在一旁。 地缺坐在那头也没回,随有扔过一块血红色令牌,上面铸有一个黑色的“缺”字,说道:“西去五十里,镇子里有个打铁的,持我令牌去把东西取来,明日天黑之后回来。” “是。”人五接着令牌简单的应了声,躬身退了出去,沐丰也不敢怠慢,紧跟了出去。 两人退出,后窗之人也飘身上房,这人轻功也是了得,直如四两棉花般,一时三人竟一无所觉。这会儿此人跟定人五、沐风两人,就见前边人五带路直往正西行去,走了约莫五十余里,前边又是一个镇子,此时已是时过三更,镇中灯火已然熄了,人五到得一处门前轻拍门板,门口有个牌子在风中晃着,上边一个“铁”字。 不大时候门板打开,从中披着衣服出来一个中年大汉,面目冷硬,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也没说话,只是把二人让了进去。 进来是一个大堂,三人未曾停留穿堂而过,来到后面一间屋中,进屋只有这一门,却是四壁无窗,中年人停下脚步冷冷得看着人五,人五伸手掏出令牌递了过去,“奉命来取那件东西。” 中年人接过令牌看了看又递了回去,开口道:“跟我来吧。”侧头又看了沐丰一眼,“你留在这儿!”口气不容置疑。 沐丰也没有说什么,二人走后他借着昏暗的灯光左右打量屋中,屋子不大,四壁之上倒是挂了好些兵器,进门大堂时他仿佛见得是一些农具,没想到这一进竟然又是另一番模样。仔细打量墙上兵器,刀枪剑戟俱全,大都称得精品。这会儿他在一双短剑处停了下来,本来他一双短匕斗萧宁时为了自保就扔出去了,此时手中已无趁手兵刃,正自琢磨着去哪打一对呢,此时见得墙上短剑,长近两尺,光闪闪、冷森森,端是难得利刃。沐丰取在手中掂了掂,分量略轻了些,却也是爱不释手。 他正自观瞧呢,背后门声一响另二人又走了进来,人五仍和刚才一样手中没有东西,但腰间多了一个皮囊,也不知道他取了什么。那中年汉子见沐丰惦量的短剑,眼神一冷说了声:“放下!” 沐丰听得人声早已回转身形,这时满脸陪笑的抱拳说道:“这位壮士,在下兵刃已失,这双短剑能否割爱,壮士尽管出价就是。” 那汉子问言皱了皱眉头,侧头看了看人五,人五还是那僵硬的声音说道:“人字线人,铁圣司‘飞鱼’沐丰。” 汉子又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会儿冷冷的说了声:“四千贯!” 沐丰听了暗自吸了一口冷气,看了看人五,又看了看那汉子冷硬的面孔,一时也没敢多言,从怀中掏出一尊羊脂白玉雕成的佛像来,晶莹剔透,在灯下闪出五彩光芒,叹了一口气递了过去。 中年汉子接过打量了一下,摆了摆手转身欲走,人五忽然又说道:“今晚安排地方我们住一晚,明天找辆马车送我们回去。” “嗯。”汉子用鼻音自顾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见他出得房来,房上也跃起一道黑影,穿墙过户来到街上,黑巾蒙面,回头再看了一眼铁匠铺,起身向镇外行去。 第二天天亮人五未走,一直到日影西斜才和沐丰上那汉子准备的马车,等到天擦黑又回到了青坪镇的客栈之中,后院下了车让沐丰自顾去了,他则推开了客栈西侧的一间厢房。房中灯光亮着,地缺正坐在桌前,抬头看了一眼并未说话。人五摘下腰间皮囊,从中掏出一个尺许长的木盒与那令牌一起递了过去。 地缺接过盒子打开来,里面赫然是一条腰带,展开来四五尺长,鳞片宛然,都漆成了血红色,显然是一条上好的蛇皮带,上边卡扣精巧,束在腰上可长可短。地缺拿在手里点点头,伸手一按腰带一头,就听“嚓”的一声轻响,竟然从中抽出一柄三尺多长的软剑来,剑身宽有两指上下,暗红的颜色在灯下亦没有半点反光,薄如蝉翼,两边锋刃锐利异常,这会儿在地缺手中颤颤巍巍,直如毒蛇般欲要择人而噬,并不曾软塌塌的垂下来,显然是一柄柔中带韧的宝刃。 地缺一抖手中剑,剑身猛然绷的笔直,手再轻挥,桌子一角已“嚓”的一声被切了下来,切口光滑无比。 这下他才收了剑再次放入盒中,不由得咋咋赞道:“不错,‘神兵山庄’都灭了百多年了,这姓廖的手艺真还没绝,这块玄铁可算是没浪费。”说着又将木盒扔了回去,“拿着,等召见那天亲自去交给血屠门主,也算你一份功劳。” “是。”人五小心接过又挂在腰间,见地缺朝他挥了挥手,这才一抱拳躬身退了出去,小心的掩上房门,左右看了看无人,朝后边的一间房中走去。 开门进得屋中,屋内没有灯火,眼前是乍然一黑,人五忽觉有一阵轻风从身边吹过,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口中轻喝一声“谁”!袖中一对短匕已落入了手中,房门也没去关,只是立起双耳朵静静听着,含胸弓背,全身肌肉绷紧站立不动。如此过了好一会,四周却是悄无声息,这会儿他却也不曾放松,眼眸打量着四周的黑暗之处,手横短匕一护前胸,一护腰腹,脚下轻轻挪动,背对着房门缓缓向外退去。 眼看得要退到门口了,身后房门忽然“嘎吱”一声关上了。人五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猛然转身看向房门,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风起,一道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双手一上一下攀住了他的头颅。人五此时全身紧张,反应倒也不慢,不曾转身只是张口欲喊,手上两支匕首却猛然向后刺向了来人的两肋。可这棋差一招终究是束手束脚啊,还未待他呼出声来,就见那人两手闪电般的一用力,“咔嚓”一声脆响便拧断了他的脖颈,他那一双匕首都碰到对方衣衫了,这时也是软软的垂了下来。 这时候来人才轻轻的将尸首放在了地上,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映着灯光一看,正是这两天一直跟随他们的蒙面人。此人坐在桌前低头看着人五的尸首,两指轻敲着桌面思忖良久,伸手扯过他腰上的皮囊,抽出软剑看了看,又重新放了回去搁在桌上,低下眼睑又不知思索了一会儿什么,这才猛然站起身来将前后窗户都打开一条小缝,仔细看得两边无人,方得躬身扛起地上的尸体一跃而出,一路拐弯抹角直向镇外驰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这屋中后窗忽然一开即关,人影一闪,却又是一个“人五”跃了进来。到得屋来先就着灯火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又伸手将桌上的皮囊抄起系于腰上,这才吹熄了油灯和衣躺下。 第37章 怎知惊变起 看样这家客栈已被包了下来,接连两天并无他人出入,血影门中更不知有几人在此,只因这些人和那沐丰也是深居简出,至少没人见过他们明着出过门,连三餐都是小二送到屋内。 等到第三天晚上,一个戴着风帽的黑衣人如幽灵般来到院中,径自推开地缺的房门。 “谁!”被人摸到了门口尤自不觉,地缺也是吃了一惊,这会儿手按一柄兵刃站了起来。 “我!”黑衣人自顾走入室中,随手关上房门,就立在了门口。地缺仔细打量着这身黑袍,等到在袍子左胸见到一个红线绣的“奴”字才松了一口气,冷声问道:“何事?” “血影大人到了,马车在后门。”黑风帽下也是冷冷的声音。 “是。”地缺一抱拳,敞开后窗猛打一声唿哨,不多时院中响起了阵阵衣带破风之声。 人五今夜本在屋中待着,忽听院中有人一声唿哨,辨方向好像是从地缺房中传出来的,他正暗自奇怪,忽听院中破空之声响起,侧目顺窗户缝一看,就见几道暗红色身影出得房内,向地缺房中奔去,暗自忖道这当是召众人相会的暗号了,一时不敢怠慢,也穿窗而出直向那个方向奔去。 待众人进入房中,黑衣人已然没影了,房中上首并立着三个血衣人,一个正是地缺,另两人一个红袍上黑线绣“鬼”字,一个红袍上却是黑线绣了“陷”字。对面也立了六个血衣人,人五也在其中,偷目向旁边看去,这几人胸前却尽是绿线绣的数字。 见人已到齐,地缺这才轻咳了一声,看看左右两人冷声说道:“走吧。”众人鱼贯而出直往后门行去。 后门停着一辆马车,刚才传信的黑衣人正坐在车辕上,一手带着缰绳,也没看众人。地缺招招手,当先撩开帘子钻了进去。等众人都上得车来,黑衣人一抖缰绳,扬鞭打马赶车而去。 车内封的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亮,众人坐在颠簸的车厢里也不知走向哪里,人五向偷偷向两侧看去,一个个却如木雕泥塑一般悄无声息。又走了一会儿,马车一阵剧烈的颠簸停了下来,车辕上传来一声吆喝:“下车。” 众人再次鱼贯而出,就见马车已然停在一处空旷的院落中,黑衣人早就下了车,自顾向一间房中走去,地缺等人见了也不说话,跟着走了进去。 屋中陈设简单,前面那人只是在墙上一按,一面墙壁上竟然打开一扇暗门,从中有一阶阶石梯直通地底,众人好似都习以为常了,一个个顺阶而下,等大家都走了进来,身后的暗门再次关上。 下边是个开阔的大厅,这会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正对通道是个平台,七尺见方,两尺多高,此时台上立有三人,也是红巾血袍只露双眼,只不过中间一人袍子左胸用明黄丝线绣得一个“影”字,旁边两人一绣“屠”字,一绣“魁”字。台旁一侧灯影下立了三个黑袍人,一前两后,这会儿仿佛和暗影融为一体,一时竟让人难以注意。 这边黑衣人带着九人进来,只对着台上三人默默一礼,也退到了灯影之下,与后两人并为一列。 高台对面立着数十人,俱是红袍红巾立成数排,鸦雀无声,偌大个屋中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过了有一会儿,台上绣“影”字的红袍人好像目光向某个方向隐隐一瞥,忽然开声了:“都来齐了吧。” 台下仍是寂然无声,台上停了一会儿又继续道:“都说说吧,一年了。” 台下头前是四人,红袍蓝字,这会儿最左侧绣“残”字之人一抱拳,“天残一部,共接十六桩买卖,成十五桩,未损人手,收银四万九千七百两,上交两万四千八百五十两。”说着一招手,身后一黑线绣“魔”之人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口袋递了上去,早有一个黑衣人上前接过,打开看了看点了点头。 先前之人退下,第二人蓝字为“绝”之人抱拳说道:“天绝一部,共接买卖十九桩,成十六桩,损人七一人,于黑衣中补上,得银五万四千二百两,上交两万七千一百两。”也一摆手,地缺和另一绣“陷”字之人分别递上一个口袋,也由黑衣人接过,查验无误递了上去。 另两人一绣“灭”字,一绣“倾”字,一年所得俱不如天绝,可也未损人手,俱是将半数交上。自始至终,台上绣“屠”字和“魁”字之人只字未语,只是静静的站着。 绣“影”字之人闻言点点头,手一挥,暗影中为首的黑衣人走了出来,手拿瓷瓶给台下每人倒下一颗龙眼大小的药丸,亲自看着一众人等争先恐后的吞了下去。 这会儿那人才又说道:“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可以散了。” 下面又是一阵沉默,这时地缺才迈前一步,“启禀三位大人,血屠大人要的宝剑已经铸成了,属下已让人五给取回来了。血魁大人六年前追杀余方舟遇到的小孩也有了消息,现正在追杀铁圣司的‘飞鱼’沐丰,沐丰前来出价买命。”说着从怀中掏出沐丰那个小布袋递了上去。 “噢?”本来半闭着眼睛的血魁闻言也饶有兴趣的睁开眼来问道,“沐丰在哪?” “就在小人住的客栈中等您召见。”地缺还是低着头。 “恩,接下,”说着伸手接过那个袋子看了看,掂了掂,又扔了回去,“人我就不见了,全力以赴,这个赏给你了,让那沐丰做饵。” “是。”地缺躬身应下,再等着血屠的指示。 “剑在哪儿?”左边的血屠粗犷的声音问道。 地缺问言招招手,后面人五从腰间抽出木盒向前几步,左手打开盒盖,右手拢于袖内托起木盒向上递去。 血屠眼盯着盒中的腰带点点头,伸手刚要去拿,就在这时异变突起,人五突然右手一翻松开木盒,左手一把将软剑抄在手中,拇指轻推剑锷,就听“嚓”的一声剑已出鞘,剑锋一抖,再看时却是没入了血屠的咽喉。 这几下间宛如电光火石,血屠还一手前伸,却已双目圆睁,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面上红巾逐渐打湿仰面倒下。 此时事发突然谁也未有准备,台上台下都是骤然一惊,中间的血影向一侧瞥了一眼,陡然间厉声喝道:“大胆!人五你找死!”一提真气就欲扑上去。 不提真气则罢,一提真气却是骇得他心胆俱丧,这才感觉自己丹田空空如也,一丝内劲也提不起来,浑身发软几欲摔倒。再看台上台下,也只剩自己、血魁和暗影中为首的黑衣人勉强站立,亦是如风中秋叶般瑟瑟摇摆。 “你不是人五,你是谁!”躺在台下的地缺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惊恐的说道。 “哼哼”假人五这时冷笑一声,一抖袖袍将右手伸出,却见两指之间夹着半截信香,这会儿青烟袅袅尚未烧完,借着室中油灯也没有大的味道传来。 随手掐灭了香头,假人五这才啧啧的道:“这‘困魔香’效果不错,”再侧头看看站立的三人,“三位却也功夫了得,都到这份了竟然还站的住。”说话间旁边血魁身形一歪,也倒了下去。 “你到底是谁!”这会儿血影还勉强保持站立,咬牙切齿的问道。 “我是谁就那么重要吗?都到这会儿了你不去关心下自己的生死吗?”假人五面巾下好整以暇的声音传出,人也步步逼了过去。 血影恨恨的一咬牙,“好小子,老子我今日认栽,你以为你杀的了我自己就能活?你知道你刚才吃的是什么吗?” “噢,你说的是这个吗?”假人五还是满不在乎,右手在袖中一伸,两指夹出一枚药丸来,却正是刚才黑衣人发下去之物,忽然冷声说道,“现在你可以去死了吧!” “不!”到了这时血影才目露惊恐,回头喊道,“师父救……” 一句话尚未说完,软剑已从他脖颈扫过,腔中鲜血喷出多远。台下之人都是惊惧异常,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到了这时,室中站的除了假人五也就只有为首的黑衣人了。假人五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暂时也没去管,拖着软剑向躺在地上的血魁走去。 等到离血魁不足三尺了,假人五尚未立住脚步,不想这时又是变化突起,本来躺在地上的血魁忽然一口血雾喷出,罩向假人五面门,他自己也要陡然间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不知何时抖出一枝短枪,光芒一闪就似一点寒星直刺假人五咽喉。 这下远远出乎假人五意料之外,眼见血雾罩来,不由得他后退一步,再看血雾中身影一闪,隐约有一点寒芒直奔自己咽喉而来,他只得左手一震软剑,内力直透剑尖,剑身笔直架向这一枪。 两兵相交只听“当”的一声响,以软剑之利对面短枪竟然丝毫无损,可终究是血魁中毒在先,此时虽已用秘法借这一口血将毒逼出大半去,却也是内力大损,让剑一格手中短枪荡开老远,前胸一时空门大开。 这会儿假人五冷冷笑一声:“有点意思!”身若鬼魅般一闪已抢到对方怀中,起手一掌拍向他胸口。这一来血魁另一只手也是勉强聚力抬手迎向这一掌。 两掌相交之下,却不想那血魁早有计较,并不与之硬拼,只是借力猛然后退,脚下再点高台已背身向后飘去,假人五这一掌势大力沉,反而将对方送出老远。就见他半空中又吐出一口血来,眨眼间已跃过地上众人,左手一抖两粒白丸对着假人五打来。假人五身形一闪让了开来,白丸落地腾起大片烟雾,一时室内众人皆不可见。 第38章 人是刀俎 假人五一惊,屏住呼吸急挥衣袖驱散白烟,再看时密室暗门已然洞开,血魁早就没了踪影。 高台之上低头看看,见台下众人没有大碍,假人五这才敢放开呼吸,缓步走向还咬牙站着的黑衣人。到得三尺之内,一抬手中剑搭在黑衣人的脖颈之上,面巾之下传出阴阴笑声,“想不到阁下手段还不如手下之人啊,呵呵。” 走近才看的清楚,这黑衣人五短身材,身上黑袍与那红袍一般模样,黑巾蒙面,也在左胸上红线绣得一个“使”字。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啊?”假人五带着一丝戏谑问道。 “唉。”到了这会儿黑衣人也是长叹了一口气,身形又是一阵摇晃,“黑使。” “噢,黑使大人,这血影门是谁作主呢?”假人五还是那么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 “是刚才台上那三人作主。”黑使这会儿是知无不答。 “噢?是吗?”假人五冷笑一声,“那我怎么看见血影大人每每有事都得看您的眼色呢?血影大人最后喊那声师父又是何人呢?” 一席话说的地上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唉。”眼见瞒不住了,黑使又叹了一口气,一时竟也无言,只是恨恨的说了声,“竖子误我啊。” “呵呵,”假人五又是一笑,“他不误你你也早是这室中枯骨了,话不多说了,不知黑使大人是想活呢,还是想和这血影门一起就此灰飞烟灭呢?” “唉,”黑使还是摇了摇头,“此地人多,咱们换个地方谈吧。” “好。”假人五点头答应,点了他的穴道,一手提了起来跃出密室,在院中另寻了一间空屋走了进去。抬手将他扔到一张椅子上,这才给他解了穴道,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在对面坐下,左手软剑却还不曾放松,开口说道:“黑使大人现在方便让小人拜识下您的尊容了吧。” 黑使也是无法,颤巍巍的伸手解下面巾,露出一副五十多岁的面容,单鼻细眼长相普通,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都挑不出来的。 “呵呵,”假人五又笑了,“那现在再请教阁下如何称呼呢?平日里又作何营生?” “在下乔五,是‘通元当铺’大掌柜的。”黑使乔五愁眉苦脸,可这会儿性命都握在人家手里,却也不敢不答。 “噢?”假人五一听也甚是稀奇,后背都离开了椅子,拱拱手道,“这通元当据说开遍大江南北,掌柜的乔五爷更是手眼通天,黑白两道都打点的面面俱到,不想阁下还是这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幕后老板,佩服佩服!” 乔五也只是苦笑一声,抬头问道:“阁下想要如何处置我们呢。” “好说,”假人五摆摆右手,“在下也只是想和贵门合作办些事而已,手段却与贵门有些不谋而合了,五爷若是想的开呢就把这粒药服下。”说着从袖中抖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粒桐子大小的药丸来递了过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乔五也没多作挣扎,伸手接过药丸就吞了下去。假人五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大约一柱香工夫,乔五忽然面色大变,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直流,过了好一会才止住,却也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椅上。 到了这时假人五才放心的一笑,假惺惺的一抱拳道:“倒叫五爷受苦了,这药名叫‘一元丹’,‘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啊,一粒药丸只管一年,几百年前的方子了,也不知道而今还有没有人可解,五爷可以试试。刚才五爷是否觉得一冷一热两股气流随药沉下进入腹中啊,没有大事,这也不过是药中的寒热二毒潜入了丹田,一年之内有药力镇压发作不得,不过一年之后若不再服新药,让这二毒在丹田中相交,这滋味五爷刚才也尝试其中万一了,到那时是内息紊乱血脉逆行,五爷可能要死在这水深火热之中了。” 乔五这会儿也缓过一口气来了,沙哑的声音说道:“现在阁下有什么事可以说了吧。” “好!”假人五一挑大指赞道,“五爷不愧为一代枭雄,事已至此色不更变,倒也光棍得很。” “阁下也无需再加嘲讽了,有话直说就是了。”乔五没好气的说道。 “既然五爷如此爽快,那在下也不绕弯子了。”假人五呵呵一笑,“在下总归是外来之人,先请五爷谈谈这血影门上下等级,内外人手,如何联络吧,我也不好有事总找五爷吧。” 乔五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血影门杀手分成四等,以袍上绣字的丝线颜色区分,我那徒弟和另两人为血字阶,用明黄丝线,分别对应影、屠、魁三字;天阶四人,用蓝色丝线,对应残、绝、灭、倾四字;每个天阶下辖两名地阶,用黑色丝线,分别为魔、狂、缺、陷、鬼、枭、崩、裂八字;每名地阶又统领两名人阶,用绿色丝线,没有名号只以数字标记。” “噢。”假人五好像很感兴趣,“那血字另二人是谁,这黑袍又是怎么回事?” “另二人是我徒弟所召,门中规矩不得随意探听任何人身份,所以我也不甚清楚,”乔五爷只得继续说道,“黑袍是我用来隐藏身份的,名义上我只是血影门的大管家,名为黑使,手下三人名为黑奴,负责接洽众人,袍上皆绣红字,另有数十人袍上无字,名为黑衣,平日分散给天阶杀手暗中训练,也作些接头之事,若有人身死,亦从其中找人替代。” “那人字线人又是为何?”假人五好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乔五也是一惊,“阁下连这个都知道!”也是无奈的摇摇头,“想要开门作这杀人的买卖就得与江湖中人联系,与江湖中人联系多了就有可能暴露,所以地阶和人阶杀手每人都会选取二三可信之人为线人,交与联络暗记,由他们在这江湖中代为寻找买主。每次找到买主就会留下暗记或打出暗语,若有门中之人发现自会派出黑衣带回,再跟据事情难易定制人手,收取费用,这线人便是分为地、人两阶。” “倒也严谨。”假人五又是一笑,“那就请五爷拿出贵门暗记暗语在下研读一二吧。” 乔五只得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假人五倒也没客气,伸手拿过放入怀中才又说道:“我找五爷也没别的事,只是打听了这许多年才知道当日神音教为了‘四圣秘藏图’,本有数人追杀‘千面神偷’崔奇,可最后五具尸体中只有四具是那教中之人,另一具正是崔奇。官府遗物中并无崔奇手上的宝图,想来这图早让活着的人带回神音教了,如今神音教屡屡南下中原,为的可能就是寻觅图中宝藏所在。今日烦请五爷带人暗查此事,最好将此图取来交与在下,则咱俩那时人债两清,我定将解药双手奉上。最不济也要将此事暗传武林,再暗杀他门中南下之人,将这一池水搅混了,我也好浑水摸鱼,五爷您看如何。” 乔五听了也是一惊,睁大眼睛道:“你竟敢打那神音教的主意,你这是虎口夺食啊。” 假人五呵呵一笑,伸出一个手指来摇了摇,“非也,不是我,是我们,不是还有您乔五爷和血影门在前边顶着吗。” 乔五听了如泄气的皮球般又瘫了回去,良久才头也没抬的开口道:“好吧,一切照办就是。” 假人五这才拍拍衣服笑着站起来,“五爷这才对吗,您门中买卖我就不多掺和了,可您总得给我个凭证让我好找您吧。” 乔五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从腰间翻出一块铜牌递了过去,假人五伸手接过看了看,正面刻的是“通元当”,反面一个“乔”字,牌上花纹精巧,倒也不逾他人仿制,再听乔五说道:“在任何一家通元当中出示此牌,自然能知道在下在哪。” “好,那在下就愧领了。”假人五抱了抱拳收起铜牌,低头看了看身上血衣,“这身衣服不错,我就带走了,回头让人拆了绿线,用黄线绣个‘圣’字,五爷可跟下边人说好了,可别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 乔五点点头,应了一声,就听对面又说道:“今晚这么大事怎么也得收拢收拢人心,我想五爷也不是外行,您该咋办咋办,天色不早了,我也先走了。”说着抱抱拳,转身就走。 乔五一听抬起头来张张嘴刚要说话,那边假人五又忽然间停了下来,头也不回的说道:“这‘困魔香’之毒一个时辰自解,那‘一元丹’的解药一年之内我自会遣人送来。”话音一落,室内已是飞鸿渺渺无有踪迹。 乔五感觉今夜就像作了一个噩梦,一时却也难以醒来,只是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淋漓,将身上衣衫尽皆打湿,这时门中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许久之后,这香的药劲渐去,才得起来活动了活动手脚,暗自哀叹一声,向着密室走去。 第39章 凶首枭 天过四更,青坪镇内一家大院的后门忽然打开,三辆密封严实的马车鱼贯而出,在街上分别赶往三个方向。其中一辆在一家客栈后门停了下来,赶车的黑衣人用马鞭敲了敲车辕,低沉的声音说了声:“到了。” 车帘掀起从里边走出八个红衣蒙面人来,为首之人推开门进入院中站定,等最后一人进来带上门才开口说道:“今晚的事都看见了吧,最好还是都烂在肚子里吧,也都知道自己以后该干什么了,趁天还没亮收拾东西散了吧。” 背后几人一拱手,旁边两人也点了点头,这才各奔自己房间而去。中间的红衣人长出了一口气,抖了抖身上的红袍,左胸上黑线赫然绣着一个“缺”字,正是血影门的地缺。 这会儿地缺稳了稳心神,才向客栈中唯一亮灯的一间房中走去。方得推门进去,刚才还是坐立不安的沐丰一见连忙抱拳施礼。地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也未还礼,只是淡淡的说道:“你的事门主让接下了,少时我等就要离开,你也随意吧。”说完也不等对方回话,扭头又出去了,不大一会忽听院中破风之声又起,就见一道道血影穿墙过院就此遁去。 沐丰在房中愣了一会儿,心中暗暗失望,怎么也没料到血魁竟不见他,抬头看看窗外血影门之人已然走净,这会儿一咬牙,也不欲在此久待,起身收拾了行囊,只待回西夏暂避一二。 黎明前的时候是最黑的,沐丰也是趁着这个时候跃出了客栈,一口气奔出二三里去,到了镇口才在一间房后隐住身形仔细探听了一番,左右看了看没人跟上,这才又上了官道直往西北行去。等到天光微亮,官道也不敢走了,一头扎进道旁,穿林越野遮蔽身形,这一走又是十数里路。 眼见得天光大亮了,前边隐隐有处村落显出,此时正有袅袅炊烟升起,沐丰看看前后无人,心也放下大半了,这会儿摸摸饥饿的肚皮,紧紧腰带,就待去村中找些吃食。 再行了十余步去,却陡然间异变突生,就在这小路旁的一株大树后,忽听一声尖啸响起,一块飞蝗石带着风声直奔他腿弯打来。这一路无事,也是让他刚刚放下戒心,怎想在这儿又遇上突袭,一时躲闪不及被打个正着,右腿一弯就跪了下去。这下是惊得他心胆俱裂,腿上用力一挺刚要站起,又是两支钢镖飞出钉在他双肩之上,一时刺中穴道双臂动弹不得。 到了这时树后之人才转了出来,一见之下不是萧宁还能是谁。这时的萧宁也不复那玉树临风的模样了,头发扎的歪歪斜斜,脸上少有血色,眼皮浮肿,眼中却是血丝密布,显然这几日并未睡好,衣服斑斑点点尽是血迹。可此时持刀的右手却仍然稳健,手中钢刀架在沐丰的脖颈之上,咬牙切齿的道:“老小子,可让我逮着你了,我看你还往哪跑。” 沐丰此时一腿跪地,双臂难动,吓得脸都青了,嘴唇哆哆嗦嗦的道:“少侠饶命,当日追杀余大侠并非在下本意啊,只是那神音教诸人逼迫,小人才不得不相随,少侠饶命啊。” “哼哼,”萧宁冷冷一笑,“非你本意?非你本意你下手可够狠的啊,我余伯伯胸口两处剑伤,其中一处直入心脏,恐怕那就是你所为吧!” 沐丰听了脸色惨白,一时体若筛糠,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了。萧宁目中冷光暴闪,喝了声:“你去死吧!”钢刀猛然横削,当场割断了他的咽喉,就见那腔中鲜血溅出多远。 眼见尸横路中,萧宁这时垂下长刀双目泛红,一时泪水顺腮而下,不久之后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化为嚎头大哭,许久之后嗓音沙哑,这才渐渐收住哭声,却也哽咽不断。 他这在路上痴愣愣的一坐竟也有大半个时辰,这才抹了抹脸上残余的泪水站了起来,低头看看路上血流已如溪水般淌成一道,冷哼一声挥刀割下沐丰头颅,扯过他外衣打成包裹,再见他腰上一双短剑,不禁皱了皱眉头,记得当日祠堂前一战,他的那双短匕为阻拦自己已扔了出去,这何时又得了一对兵刃。随手捡起抽出一看,一股寒气恍若冰霜扑人脸面,剑身若一泓秋水映日生辉,锋芒间吹毛得过,也是难得利器,这会儿也不客气,一并塞入包裹之中,地上残尸被他随手丢入道旁乱林,任由豺狼野狗啃食。这会儿抬头看了看天色,辨认了一下襄州城的方向,纵身而去。 当日萧宁这一追是自襄州城南追向了襄州西北,虽说绕了大半个圈却还是离城近了不少,半道沽得一身干净衣衫略作梳洗,一路急赶之下天色未黑城门已隐约再望。这会儿低头看看手上的包裹还算严实,趁着城门未关,萧宁赶紧混入城中。 到了城中萧宁却是傻了眼了,这襄州本是大城,北临汉江,南接湖广,西通巴蜀,东达江南诸路,历代为兵家必争之地,又怎是那乡间小镇可比。站在城中看着这四通八达的街道,虽已华灯初上,街上却仍是摩肩接踵,让他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去了,虽说与王威有约,可又有谁能知道,这中间会有如此多的事情发生,当时也未曾定下相会之所。一时间也无他法,现下也只有先找家客栈暂且安顿了,略作收拾再上街寻访。 离祠堂争斗那日也过去三四天了,萧宁知道一时也急不得,可是马匹行囊俱不在身边,一时少了不少应用之物。漫步走在街头,两旁饭馆飘出的香气也是引得他这一天未食的肚腹咕咕直叫,这时刚刚看好了一家饭馆迈步想要上去,忽见街边拐角处有两个乞丐,正蹲在地上等人施舍,不由得微微一笑,一时心中有了主意,饭也暂时不吃了,迈步走上前去也蹲了下来,在地上的破碗中放下一角碎银。 两个乞丐吃了一惊,忙抬头去看,这时萧宁面带微笑抱抱拳,“两位请了,不知两位属哪个堂口所辖?” 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乞丐闻言面色微微一沉,眸中精光一闪,也抱拳说道:“不知朋友是哪条道上,问这些何事?” 萧宁却还是笑着道:“日前在下曾与贵帮主并肩一战,不想当日因事分散,今日特来探寻下贵帮主所在欲意再次拜见,两位若是知晓还请代为通禀。” 那乞丐仔细打量了半晌,才迟疑得问道:“您可是萧宁萧少侠?” “正是在下。”萧宁点点头。 “好,好。”这下那乞丐风急火燎的站了起来,“帮主和神刀门王大侠就在城中,吩咐下来见到您来立刻领您过去,您随我来。”说着也不管地上的年轻乞丐了,带着萧宁转身就走。 一连穿过两条街道,眼看前边有数家客栈,这时不远处却有一堆人围在路上不知在看什么,里边更隐隐有吵闹声传来。萧宁急着去找王威,初从旁边走过时,本是不欲多事,不想偶尔向里面瞥了一眼,圈中有一人好像是邵红梅。这下萧宁不敢怠慢了,一拽前边带路的乞丐往人群中一指,那乞丐一愣,顺着萧宁指的方向看去,惊呼道:“邵姑娘!”转头看看萧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萧宁微微一笑,信步走近人群往内看去,就见人群之中有一个看似二三十岁的青年,生得倒也俊俏,可惜打扮的是油头粉面,身穿粉色长衫,右手中一柄折扇轻拍左手心,面带笑容,带着三五个大汉拦住两位女子,其中一位正那邵女侠,另一位萧宁倒是一时没认出来,不过仔细一端详却又差点乐出声来,这会儿嘴角也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旁边那乞丐也凑了过来往里一看,又惊呼一声:“王姑娘!”萧宁一听赶忙回头,将食指比在嘴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 再看圈子中,那青年轻拍着扇子嬉皮笑脸的说道:“两位这是何必呢,在下亦无他意,也只不过想和两位姑娘交个朋友而已,小姑娘你又何必那么大的火气呢。” 低头再看,那王楚月王姑娘脚下掉了一串糖葫芦,人却如一只发了怒的雌豹般盯着对方,“你算什么东西,敢对姑奶奶动手动脚的,看今天我不打断了你的狗腿!” 一旁的邵红梅也是面沉似水,却一手拉住楚月的胳膊,一面说道:“楚月不可鲁莽,先问清楚。” “哎,这位小姑娘说的对,得问清楚吗,怎么也得问问两位芳名,仙乡何处啊。”说着轻浮的一挑扇子勾向红梅的下巴。 这下邵姑娘当时怒气涌起,柳眉倒竖,伸手猛拍向对方折扇,猛然间就听“啪”的一声脆响,掌与扇都是稍触即分。红梅本是用上了三分真气,想一掌拍飞对方扇子落落那登徒子面子,没想到这一下却如泥牛入海,对方折扇只是轻轻收回,自己却震的手心隐隐发麻。 两下一交手二人面色都凝重了起来,邵红梅松开了拉着楚月的手喝道:“阁下何人,到了这会儿也该通个名姓了!” 对面那人收回折扇,拍打手心的节奏也慢了许多,“小姑娘功夫不错,不知是谁家弟子?” 见两人还在那磨嘴皮子,楚月早就不耐,正好这会儿没人拦着她了,就听她口中喊道:“邵姐姐还和他废什么话,揍了再说。”抢上前去一脚踢出,就若卷地风起直奔对方的迎面骨就去了。 那人此时也是一笑,“小姑娘好辣的性子,我喜欢。”说着侧身让开一步,手中折扇连颤指向楚月的双肩和胸口,一时气得楚月满脸通红,伸手就欲去抓那扇头。 这下惹得旁边的邵姑娘惊呼一声:“楚月不可。” 同样此时侧边也有人喊道:“月儿姑娘小心。”斜刺里伸出一柄连鞘长剑伸了过来,半途中截住了折扇,两下相交就听“当”的一声响。 第40章 又逢娇颜初 剑扇相交,剑鞘上的包铜饰件却被折扇击出一声金铁交鸣之音,这下人们才知道这折扇原是精钢打造。一剑格开扇子,旁边走出一位道装青年来,峨冠博带,青白色的道袍沾着几分尘灰,冠玉般的面庞上隐有几丝风尘,却正是当日送来英雄帖的纯阳宫玉矶子欧圣。 欧圣此时收回长剑,面色凝重的跨前一步挡住楚月,道:“‘粉面郎君’尚中原,你的年岁恐怕比这二位姑娘加起来都大,今番在这欺负后辈可有点说不过去了。” “尚中原!你是神音教五弟子‘粉面郎君’尚中原!”邵红梅闻言也是一手掩唇惊呼道。 此时尚中原并未理会场中诸人,只是面色阴沉的抖了抖袖子,从右手背上拔下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来,环视一周冷声道:“明人不做暗事,不知哪位朋友想对在下指教一二,何不明着站出来!” 欧圣一看面色一变,如此近的距离他都未发现有暗器打来,来人武艺可想而知。就这时人群中有人朗笑一声道:“做不做暗事得看对什么人,对你们这些番邦走狗又有什么道理可讲。”欧圣转头看时,就见一个青年穿着一身粗布长袍,面目俊朗不在自己之下,腰挂长刀,左手提着一个包裹走了出来,不是萧宁还是何人。 欧圣是不认识,可楚月姑娘一听却是心中大喜,脸上顿时转怒为喜连忙扭头看去,却又忽然间冷哼一声,嘟着嘴高高的仰起脸来,好像一脸不屑,实则暗中拿眼瞟着萧宁。 萧宁见得楚月这般模样心中也是一乐,恍若和少年时两人一起习武斗嘴时一般无二。这会儿先走过去给邵红梅见礼,邵红梅也与初见时大相径庭,亦是含笑答礼相还。 见过了邵红梅,萧宁才来到王楚月身侧,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月儿妹妹,几年没见脾气更大了啊” 欧圣见了面色大变,那边楚月却是扑棱扑棱脑袋,回头张牙舞爪的道:“什么叫我脾气大了,我看你是这几年长本事了,看着我被欺负也不知道早站出来,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说着恨恨的一脚踩在萧宁的脚面上,疼的萧宁一咧嘴。 邵红梅在一旁掩嘴偷笑,欧圣的面色越发难看了,这两人还好,旁边的尚中原却是看不下去了,冷哼一声道:“这不是你们打情骂俏的地方,小子,你是哪来的野种,也敢架这梁子。” 萧宁听了面色一沉,脸上止住了嬉笑,伸手将楚月拉到了身后交与红梅,自己上前两步,叱道:“番邦果然净出些畜牲,说不得人话,小爷是谁你不必问,反正与你神音教有着三江四海之仇,那蒋深的命小爷已经收了,今儿个恐怕就是你了。” 尚中原闻听也面色一变,吼道:“什么,蒋师弟已死?那费师弟呢!” “你可以去阎王爷那去问。”萧宁蔑笑一声。 “好小子,你找死!”尚中原厉吼一声,陡然间折扇一拢,直奔他左肩“肩井穴”点来。这一下来的突然,谁人也没有防备,那扇头夹着啸声眼看就要刺到肩头了,后面楚月惊呼一声“小心!”就待抢上。 一看对方来势,前面萧宁却只是冷笑一声,眼见扇子都碰到衣衫了,才猛然间肩头一沉让过折扇,等扇子过去了,再次肩头一耸猛然上顶,却正撞在尚中原未收住势的手腕之上,使的正是破军八式中的一招“折玉柱”。 当时尚中原就感觉手腕剧痛,手上一麻折扇掉了下去。不愧是岳长海的亲传弟子,这会儿虽一时大意失手却也处惊不乱,就见他身形一斜脚下猛蹬,倏然间绕过半个弧来,到得萧宁身后接住折扇。刚要动手反击不想萧宁却又猛然旋身,一式狂风腿法“风卷残云”,腿带风声就横扫而来。 这一腿固然来势甚急,可尚中原此番不曾大意,斜跨一步避其锋芒,手中折扇点向他“犊鼻”、“梁丘”二穴逼退这一招,顺势折扇打开,精钢的扇面如刀般削向萧宁肋下。 这一来两人是你来我往的过了七八招,却是谁也不曾奈何得谁,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再打下去就要引来官府中人了,此时恰好双掌一对,两人借着这势各自跃开一步,尚中原冷哼一声,“山不转水转,朋友留下个万儿来,咱们他日还有再见之时。” 那边萧宁也是冷冷一笑,左手仍提着包裹,右手指着尚中原道:“小爷姓萧名宁,回去告诉那亚博罕,让他洗净脖子,小爷来日必取他项上人头。” 尚中原闻言一皱眉,“你认识我二师兄?” 萧宁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只张口说了声:“滚吧!” “你!”尚中原又是怒气上涌,但转头看了看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恨恨的一咬牙,带着身边的人转身离去。 到了这会儿大家伙见没什么可看的了,人群也逐渐散了。萧宁这才转身对着楚月和红梅二人一笑,扭头抱拳对欧圣一礼道:“不知这位道长尊号,小可萧宁在此谢过道长仗义出手。” 欧圣本是面色难看,这会儿也只得收拾心情还了一礼,“贫道纯阳宫欧圣,道号玉矶子,道友不必客气,在下本与月儿姑娘相熟,出头也是理属应当。” “噢?”萧宁微微一笑,回头看了楚月一眼,小姑娘对着他翻了翻白眼,又和邵红梅聊到了一块。 萧宁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伸手对欧圣请道:“在下正来寻石帮主和王伯伯,欧兄若是不弃何不一起去喝杯清茶。” 欧圣抬头看了看楚月,见她只顾和红梅谈笑,偶尔瞥过来一眼来也是只对着萧宁的背影,从未向自己看过一眼,不禁长叹一声,对着萧宁说道:“不必了,在下尚有他事,此来不过偶尔路过,就此告辞了。”说着拱拱手,带着一份凄凉拂衣而去。 萧宁目送他转过街角,这才转回身来对着二女一挑大指说道:“月儿妹妹何时识得此种人物,身出名门确实丰姿俊朗,飘逸不凡,连告辞都是如此洒脱,实在是上上等的人物啊!可交!”楚月听了还罢了,红梅却在一旁笑成一团,一时眼泪都出来了,笑的萧宁是一头雾水。 见到红梅笑的都弯下腰了,楚月这才反应过来,刹那间羞的面色通红,碍于萧宁在旁边一时却也不好和她搅闹,这会儿眼珠一转,忽然伸手挎住红梅的胳膊娇憨的道:“大师嫂,回去吧,带宁哥哥去找石帮主他们去。” 这下轮到邵红梅满脸通红了,瞪着王楚月还没想好怎么还嘴呢,就被她咯咯笑着拉着就走,路过萧宁身旁时却又是哼了一声,送上一个白眼,高昂着脑袋走了过去。萧宁见了也只得摇摇头,无奈的跟在二女身后。 三人刚走出七八步就见迎面又有三人急匆匆走来,当头的正是楚月之父王威,后边紧跟着石大帮主和刚才领路的乞丐。原来刚才那乞丐见萧宁动上手了,生怕几人吃了亏,这才飞跑去客栈告知石乐和王威。王威一听说爱女有事,那哪儿还能坐的住,是拔腿就往这赶,石乐见他着急也是连忙相随。 等三人赶到街口见人群已散,王威暗道声不好,生怕楚月出事,一时也顾不得后边两人了,匆匆向前赶去。直到这会儿看见楚月他们了,心中才松下一口气来,脚下稍稍放缓。 萧宁三人见王威、石乐赶来,也匆忙上前见礼,王威摆摆手问道:“刚才怎么回事,何人拦路闹事。” “师叔,是神音教‘粉面郎君’尚中原。”邵红梅在一旁答道。 “竟然是尚中原。”石乐闻言也面色凝重。 王威更是眉头紧锁,招招手对众道:“此地人多眼杂,回去再说。”石乐亦是点点头,挥退那个乞丐,几人一起向客栈走去。 客栈名叫“迎宾”,很俗气名字,也不大,却是神刀门的产业。后边的一进的独院中,石乐、王威五人这会儿聚在一间房内听邵红梅细说经过。 原来自当日祠堂一战大胜,王威走时见萧宁未归,知道他为“大夏龙雀”刀之事早晚还得去襄州城中相会,就和众人一起回到襄州。回城后先拜托石乐遍传城中丐帮弟子,画影图形随时留意往来行人,所以今日萧宁一打听就被认了出来。来到城中久也无事,楚月经常拉着红梅四处闲逛,却不想今日刚出门没多远却生出事端。只因楚月买了一串糖葫芦,却不想上来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就要调戏于她,开始三言两语的楚月姑娘没搭理他,不想那人却越发放肆了,竟然伸扇子要勾楚月下巴,小姑娘一躲之下让扇子碰掉了手中的糖葫芦,那人却仍是不依不饶,这才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王威听罢皱着眉头还未说话,石乐那边已冷哼一声开口了:“两位姑娘,下次再见着这个人要么别搭理他,要么直接联手宰了他,也替天下除一害。” “石帮主,此人武功很高吗?有什么恶迹?”王楚月好奇的问道。 听到王楚月问话,邵红梅暗中拽了拽她的衣襟,楚月回头看时,就见红梅脸色通红,却又一脸嫌恶的样子,对着楚月摇了摇头。这一切被石乐看在眼里,也是长叹一声,“邵姑娘,王姑娘初出江湖,这些险恶之事让她多知道些也好。” 第41章 闻齐会 王威听了也是点点头,“红梅,你随王门主听的多,你师妹和萧师弟总归见识少了些,一些人一些事得让他们多知道些。”红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松开了拽着楚月的手。 石乐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都知道‘神音十二杰’前六个是岳长海亲传,其实这六人又有不同。‘遮天手’耶律雄武艺最高,传言已是堪比那‘白头仙翁’,其人乃是大辽皇室之后,名为跟岳长海学艺,实则是辽国朝庭插入神音教的一颗钉子,暗中监视和控制神音教,岳长海对他也无可奈何。” “其余五人武艺相差不大,却又以这‘粉面郎君’尚中原最低。这尚中原据说年已过四旬,只因其驻颜有术才得如二十许人,本是兄弟二人同拜于岳长海门下,还有一相差十余岁的弟弟尚中庭,在诸弟子中本是排名十三,十数年前还未曾出师,不知为何据说是趁着岳长海闭关疗伤,自己私入了中原,后来也没了消息,为这事神音教还来中原搅闹过一阵。”听到这萧宁和王威对视一眼,暗自点头,这才明白了其中原由。 这时再听石乐说道:“尚中原武艺虽然不如其他几人,却是人品最为不堪,修得什么采阴补阳之术,奸盗邪淫,采花盗柳,北国不知有多少良家女子坏在他手,十二人中又与那‘鬼书生’费剑清关系最好,都是一丘之貉,下次再见此人,定当将其千刀万剐不以为过。”说到这石乐满面怒气,目中是鄙夷之色外露。 王威也是叹了口气说道:“这人此来中原,恐我大宋女子受害者多矣,宁儿你再见之时定然不可留手。”萧宁闻言钢牙一咬,狠狠的点了点头。 王威这才面色一正,对着萧宁问道:“宁儿,这几日你去哪里了?” 萧宁闻言出了一口气,伸手把脚旁包裹拎了上来说道:“王伯伯,这几日我一路追着此人下去的,今日终于取下他的人头,回来以祭余伯伯在天之灵。”说着已是双目泛红。 本来楚月和红梅还暗自奇怪包裹中是何物,这下一听是颗人头,二人都是掩口惊呼一声。王威也是面带戚容拿过包裹,连声说好,“宁儿啊,你终于长大了,二师兄他在天之灵终可安息了。”石乐旁边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再看王威,伸手放下包裹说道:“宁儿,明日我与你一起去祭奠你余伯伯,你来看。”说着起身在床边拿过一个长条布袋来递了过去,“看看行不行。” 萧宁接过从中抽出一柄连鞘长刀来,紫檀木的刀鞘刀柄做工尚新,刀镡和雕着凤环的刀尾却甚是古朴。伸手抽出半截刀身,一抹亮光入目生寒,石乐在旁边赞了一声:“好刀!” 萧宁对他微微一笑还刀入鞘,楚月那边却一把拿了过去把玩不已,笑嘻嘻的问道:“宁哥哥,这刀有名字吗?从哪来的。” “有名字,叫‘大夏龙雀’。”萧宁笑笑说道,“是有人从墓里盗出来的。” “大夏龙雀!”石乐和邵红梅也是一惊,那边楚月一听是墓里挖出来的,却是嫌恶的把刀扔了回去,在一旁恶心的直拍手,众人见了哈哈大笑。 笑了一会,王威从怀中掏出一张烫金红贴来递向萧宁,“宁儿,你看看。” 萧宁伸手接过来,就见面上三个金字“英雄贴”,打开瞧罢抬头看向王威,不知这是何意。 王威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身子往后一倚说道:“此次武林大会你得去,而今江湖中风起云涌,此次大会恐怕难以安定,不管是去增长见闻也好,为探寻你父母行踪也罢,你都得去看看。” 说到父母,萧宁眼圈也是红了,向着王威问道:“王伯伯,我家那……”说着,已哽咽不已。 王威摇摇头道:“三门村那我已派人常驻,有消息自会有人传来。”转头看了一眼石乐道,“此事我也拜托石帮主了,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打听这事也还容易点。”石乐在旁边也点了点头。 萧宁问言起身对着石乐躬身一拜,“如此有劳石帮主了。”石乐也是赶紧起身相扶,等两人再坐下,楚月看看他那通红的眼眶也是一阵心疼,桌下悄悄的握住了他一只手,两人无声的对视一眼,却将一切尽在了不言之中。 “爹,石帮主,这武林大会又是怎么回事呢?”这时王楚月也抬头问道。 王威这会儿笑了一笑说道:“这武林大会起于唐末乱世,当时诸侯纷争,武林中人抱团自保,才有了此会。后来天下渐安,这大会倒是保留了下来,一来为解决一些武林纷争,二来这十年一会,恰好一代新人也已艺业大成,正是露脸的机会。”说着笑笑看着石乐道,“上次大会不也正是石帮主成名露脸吗。” 石乐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说道:“王大侠过奖了,上次大会也诸路英雄抬爱,秦门主手下留情,要不哪轮到在下露脸。”抬头看了看萧宁,叹了口气说道,“萧兄弟却是不巧啊,近年江湖中风雨又起,搅的各门各派都不得安宁,什么沉底的大鱼也给搅起来了,这次大会还不知道能出什么幺蛾子呢,要想成名不易啊。” 萧宁在一旁好像静静的听着,却是心思不属的想着爹娘之事,这会儿翻了翻手中英雄贴,忽然间抬头问道:“伯父,石帮主,这武林大会都由谁住持啊,这上边好像只署了纯阳宫的名字。” “以前不好说,”王威笑着说道,“现在是由中原三门轮番主持,地点都会提前定下,也提前告知各派。” “那四帮不出来主持吗?”楚月心直口快,一时也没多想张口而出。 这下王威却是一时尴尬了,看看石乐正不知如何回答。石乐却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想,如此盛会一呼百应,又有哪个帮派不想挑个头成名露脸啊,可惜我们这所谓的‘四派’没这个资格啊。” 说到这,石乐长出了一口气,才接着道:“拜火教虽是独霸江南,却好似对武林中事不感兴趣,反而在普通民众中广收信徒,大力蛊惑愚夫愚妇,恐是所图不在江湖,如此一来亦无意于这份声誉。” “锁龙寨只称霸长江水域,一直是闭门自守,亦无此名望挑这个头。” “金枪门外抗蛮夷,声望虽是够了,可门中与朝廷千丝万缕的联系,江湖中人本不愿与官府多打交道,让他们主持也是为难。” “至于鄙帮,”石乐脸上的笑容愈发尴尬,“虽说弟子众多,号称遍布天下,可一来连个正经的山门都没有,二来说到底还是一群叫花子,让我们主持这武林大会,却实也不够庄重。” 萧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王威此时暗中瞪了楚月一眼,笑着说道:“时辰也不早了,石帮主此番在这耽搁了数日,本说要走,正好宁儿也回来了,明日你我与石帮主一行饯行,今夜都早休息吧。”一句话众人站起来各自回房,当夜就此安顿下来。 次日午间按下酒宴送别丐帮诸人,王威才对萧宁三人说道:“先回山门,今日有沐丰人头在此,当先去祭过师兄再作商议。”三人一齐点头,出得城来扬鞭打马直奔北去。 神刀门在襄州城北三十余里,这里本是一处无名山头,金刀祖师选定此处本欲隐居,只因山上石色泛白,故名之曰“白石山”,其人去后徒弟们将他安葬于此并广开山门,就此成就了“神刀门”。 午后还是稍有些寒气,王威四人一路急驰到得山门之外,早有弟子接过缰绳带走马匹。沿阶而上二三里,却是早有人报知门中主事的骆清知道,骆清也已迎了下来。 神刀门本就不大,每代亲收徒弟都不过二三人而已,传到骆义、王威这一代上,同辈者不过七八人而已,平日要么隐居习艺,要么打理门下营生,这次骆义北上太原已将他们全带了去,只因王威尚有弓社牵绊晚走一步,这才得遇上蒋深来袭之事,现下门中之事皆由骆清主持。 山路上见得王威,骆清当先施礼拜见,这才对着萧宁笑道:“萧兄弟也回来了,没事就好,以后遇事切莫如此冲动。”关切之情言溢于表。 萧宁也甚是感动,躬身一礼言道:“多谢骆师兄记挂,这次却是小弟莽撞了,下次当谨记师兄教诲。”骆清笑笑也没再说什么,肃立一侧请王威先行。 山门之上是前院,正厅名曰“敛锋堂”,以示神刀门恭谦之意。一行人穿堂过户直往后走,等穿过数进院落才来到一角门之处,门外是一道山谷,到了这儿,王威等人满脸肃穆,邵红梅在门中已停下了脚步。 山谷中坟莹座座排列有序,显然常有人打理,四人在得一处墓碑前停了下来,就见碑上写道“神刀门五代弟子余讳方舟之墓”,墓前骆清听得传信早使弟子备下香锞纸线,这时王威将沐丰人头摆下,四人一起祭过亡灵,萧宁一时哭得泪人一般,余人也尽皆失声。 良久之后,王威收住悲意,扶起萧宁劝道:“宁儿不必如此了,二师兄看你今日成就,在天之灵也可含笑九泉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招呼众人回到门中。 后院一间偏厅之中早有骆清吩咐人备下晚饭,而今五人洗手净面分别坐下,王威这才对着萧宁问道:“宁儿,今日你已祭拜过你余伯伯了,离九月初九武林大会尚早,这些时日你又打算往何处去?” 第42章 偶遇旧识同途 听闻王威问他今后去处,萧宁停住筷子想了一会说道:“还没想好,先得回家看下吧。” “也好,本想等你回来之后让你去趟太原见见王门主,可现在那边形势不知如何,若是岳长海已到一时也是纷乱不堪,你在这休息两日先回趟家也好。”王威点了点头。 “王伯伯,要不这样吧,”萧宁一面寻思,一面道,“我先回三门村看下,若是无他事再一路前去太原向王门主赔罪,沿途也打听下我爹娘消息,华山那边我就从太原直接去了。” “嗯,”王威点头同意,“这边我也无法离开,等把门中之事交待一下就让你骆师兄三人与你华山相会吧。” “嗯。”萧宁应下,众人这才吃饭,王楚月却在一旁端着碗一会儿看看王威,一会看看萧宁,眼珠滴溜溜乱转,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两日时间转眼即过,这日一早吃罢早饭,萧宁起身与众人告辞,却没见得楚月前来相送,一时间也只当时辰尚早,她还不未曾起床。 王威送他下了山门,一路嘱咐他了一些江湖中的紧要之事,二人才转过山口,却见前边楚月一身翠色衣衫,牵着两匹马早已等在了路口。 萧宁见了一愣,侧头看向王威,王威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近前来摸着楚月的头发对萧宁道:“女大不中留啊,宁儿,月儿非要和你一起去,我这可就交给你了。” “爹,你说什么呢。”楚月面色通红,一时摇头不依。王威却是哈哈大笑,吩咐一声:“好了,两人一起路上也有个照应,不早了,你们起程吧。” “是,那王伯伯我们走了。”萧宁伸手接过一根缰绳,对着王威躬身一礼,这才扳鞍上马,和楚月扬鞭而去,山脚下王威看二人联袂而去的身影,却是老怀大慰。 六年前来时走的是这条官道,可惜当时萧宁和余方舟却未能走到头,今日回去却还是这条道,也不由得让萧宁多生感慨。这会儿楚月见他一路无声,不禁侧头问道:“宁哥哥,你想什么呢?” 萧宁这才收回心思对她一笑,“没什么,只是想起当年来的时候咱们也是从这条路上一路走来的了。” “你又在想二师伯了吧。”楚月也是叹了口气说道。 “没事,只是一时感慨罢了,事情都过去了,也没有那么多悲伤的了。”萧宁也是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高远的天空,回头却又是对着她一笑,“其实也不光想余伯伯,我还想起那会儿有个小女孩不会骑马,还是坐着马车来的呢。” “好呀,你敢笑话我!”楚月一听不依了,手持马鞭张牙舞爪的向萧宁打去。萧宁大笑一声,打马急向前跑去。 几年前来时又是车马又是家丁,六七百里少说得走半月有余,而今少了这些拖累,二人快马轻裘虽也是游山玩水,可计算行程有十来日怎么也赶到青石县了。这天已是行了三日有余了,眼看日到正午了,二人正好来到一处镇甸之中,楚月就开始嚷着饿了,萧宁也是宠溺的笑了笑,拉着她找了一处饭庄点罢饭菜,两人刚把兵刃放到桌上,萧宁忽然感觉有道目光盯了过来,他也没去搜寻,只是冷冷一笑暗中留上心了。 饭菜上来不久,二人正在吃着,忽然桌前一暗有两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这时抱拳说道:“这位少侠请了。” 萧宁停下筷子一瞧,也不禁笑了,就见这桌前二人都是五短的身材,一人翘着一撮山羊胡,不正是当日在巴蜀道上碰见的袁顺、袁明两人吗。萧宁此时也是站起来一抱拳,“两位前辈请了,请坐。” 袁顺微微一笑,转身坐下来,旁边袁明眼还在盯着桌上那把刀,似有不甘之意,袁顺一见脸色一沉,拉了兄弟一把,这才让他坐下。到了这会儿袁顺才又一抱拳,“当日少侠救命之恩在下兄弟还未当面谢过,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萧宁笑了笑,“小可萧宁,当日之事在下也不过是适逢其会,两位前辈何必挂于心上。” “哎,救命之恩大于天,”袁顺摆摆手,却自始至终没往那刀上瞥一眼,“我等怎敢忘怀。” 萧宁又是一笑,还未答话,那边袁明已是结结巴巴的开口了,“萧少侠,这把刀……” 一句话还没说完,袁顺那边已是面沉如水,“二弟,这刀如今又管你我何事,灵物择主,宝物自有有德者居之,此刀既和你我无缘,你又何必再去挂念,再要多想恐是又生祸患。”一席话说得袁明面色通红,一时尴尬的坐在那儿。 萧宁让他说的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伸手绰起桌上的刀掂了掂,笑着递向袁明道:“袁前辈,此事也是萧宁思虑不周,但小可一见此刀甚是喜爱,用着也甚是顺手,故而寻人另做了刀鞘刀柄,今日在此还想请两位前辈割爱让与在下,但有所需请两位前辈示下。” 袁明看看递到面前的刀,再看看自己的大哥,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了,袁顺长叹一声示意兄弟接下,这才开口道:“萧少侠确也光明磊落,此物虽是我兄弟所得,却是与我二人有缘无份,今日少侠用着顺手,当是宝物已得其主,我二人岂敢强求啊。” 袁明此时抽出刀来看了看,也是苦笑一声还刀入鞘,恋恋不舍的又递了回去说道:“萧少侠,我兄弟二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单是那救命之恩就非这一刀能抵,只望少侠日后能善用此刀啊。” 萧宁接过宝刀郑重一礼,“小可谢过两位前辈赠刀之恩,定当谨记前辈之言,此刀在小可手中定当不伤一个无辜之人。” 二袁在一旁摇了摇头,袁顺这才看了看旁边的王楚月道:“还没请教这位姑娘芳名?” 萧宁一笑说道:“这位是神刀门三爷王威大侠之女,闺名楚月。月儿妹妹,这二位就是这‘大夏龙雀’的得主,袁顺、袁明两位前辈。”楚月微微一笑起身一礼,袁氏二人也是赶紧还礼。 四人重新坐定,袁顺才又赞道:“神刀门一直韬光养晦,近几年来可是一鸣惊人啊,门主‘金刀’骆大侠武功高强,与金枪门王门主共抗神音教,得保中原安定令人敬佩。姑娘令尊王三爷当年就被江湖中人称为‘灵狐’,不但武艺不弱,此时更是机智百出,让人不敢小瞧啊。”姑娘知道这里面颇有几分恭维之词,当下未曾接话,只是笑了笑。 萧宁也是笑道:“我那王伯父也确实不弱,只不过前些年无意于江湖,才让人少闻其名而已。” “但不知萧少侠师承哪家?”袁明这会儿在旁边忽然道,“少侠也善于用刀,莫非也是神刀门出身。” “非也。”萧宁摇了摇头,将自己学艺之事略讲了一番,只是隐下了巴蜀寻宝之事。 二袁听罢点了点头,袁明这才道:“原来如此,竟没想到少侠身世能有如此坎坷,那二位今日当是要回江陵府。” “嗯。”萧宁点了点头。 袁顺此时在一旁却又若有所思的道:“如此说来萧少侠自幼受余二爷和王三爷教导之恩,与那亚博罕和神音教当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今双亲又下落不明,亦在探寻之中。” “正是如此。” “那萧少侠可有线索?” “没有。”萧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当日两位伯父和县衙捕头都来现场堪查过,却是一无所获。这两年王伯伯亦派人常驻村中,也无消息传来,只恐,唉……”说到这儿,他的眼圈又红了。 袁顺一时没有言语,只是低头沉思了半晌才道:“王三爷等人走的都是正道,官府查案更不可信,这白道上的关系我兄弟自然不及三爷,但萧少侠若是信的过我二人,蛇鼠之道我二人倒可带少侠探寻一二。” 萧宁此时是病急乱投医,一听二人有门路也是大喜,忙起身深施一礼,“如此有劳二位前辈了,萧宁在此谢过。” 二袁赶紧相扶,就听袁顺又道:“少侠二位可有急事要办?” 萧宁和楚月对视了一眼,俱都摇了摇头,那边袁顺又捋着胡须,“此去东北百十里外,有一庄号曰‘万金山庄’,庄主人称‘散金侯’,此处倒是鱼龙混杂,也作些来往消息的买卖,两位没事倒可一起去看看。” 萧宁略一沉吟,也是点头道:“也好,却还烦请二位前辈引路。” “那是自然。”袁顺捋着胡子笑道。 萧宁听了欣喜的推桌而起,“二位前辈若是用罢了咱们就走吧。” 袁顺哈哈一笑,也站起来看了看天色道:“也好,今日下午赶上一程,等天色晚了再寻地休息,明日天黑前当能到了。”四人说笑着出门各自上马,这时袁顺看了看萧宁的马笑道:“萧少侠运气不错,从何处得了这等北地良驹啊。自我大宋失了养马之地,百姓人家连驽马都难见,你我江湖中人亦是难得人手一骑,像此等好马更是无从寻起啊。” 萧宁也是边走边道:“这也是从亚博罕那抢来的。”这会儿忽又想起一事来,“两位前辈那日又是如何与那亚博罕起了冲突?” 说到这袁顺苦笑着摇了摇头,袁明却是满脸怒色。 第43章 山庄诡异 说起当年之事,袁顺长叹了一口气,“识人不明啊!”这才将原委细细道来。 原来那汤永本和他二人一样,也是“土夫子”出身,只不过一盗金银古物,一取各式兵刃。只因其在关中一带惹下仇家无法容身,这才逃到了吴越之地遇见了袁氏兄弟。这兄弟二人见了同行,乍然间也甚是欣喜,加之那汤永刻意讨好之下,三人一时间倒也关系甚密。后来一次三人一起下了故吴国剑池,从中带出一把匕首名曰“藏锋録”,汤永当时就暗中起了心思,哄骗二袁说有买主将出大价钱收此匕首,这二人一时却也信了,将匕首轻易的交给了他,没想到自此之后却是飞鸿渺渺,人和匕首皆无了踪影,这下二人才知道上了他的当了。 这一晃又过去了三四年,谁料有一天汤永忽又觍着脸找上他二人,又是道歉又是赔礼。起初袁顺冷眼看着还没说什么,袁明却是当场翻了脸向他讨要那“藏锋録”,当时汤永只说丢了,日后寻回定当送还。如此缠了几日之后,汤永才说明来意,他言道这几年识得一前辈,也甚是喜爱神兵利器,只因他尊敬其为人,知道袁氏兄弟能取得神兵利刃,故来求取一件献于这位前辈。 袁氏二人前次为他鬼话所骗,这次又岂能信他,二人也没理会于他,汤永知道自己武艺抵不过二袁联手,只好没趣的离开了。二袁这次本在江宁机缘之下得了一柄宝刀“大夏龙雀”,见到汤永二人心里也犯了嘀咕,等他走后立马起身带着宝刀想去蜀中暂避,不想还未到巴地却让汤永带人追了上来,一战之下方知来人是神音教的二弟子,当时若不是萧宁暗中搭救,不但宝刀难保,二人两条命也得搭了进去。 说到这儿袁顺是摇头叹息,袁明更是怒火中烧,说道:“哼!当日要不是那亚博罕来的快,借萧少侠那一箭,我非将那畜牲碎尸万段不可!” 袁顺瞪了兄弟一眼,“二弟不可如此,人死如灯灭,既然他性命都没了,何必再记着这前世的恩仇。” “哼。”袁明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对大哥的说法甚是不服,袁顺看看兄弟,也是无奈的摇摇头。 四人一路说着话也出了镇子,这会儿袁明呕气也呕够了,回头瞧了一眼萧宁马上的紫金龙头槊,好奇的问道:“萧少侠,这便是引得那亚博罕觊觎的紫金龙头槊吗。” 萧宁一笑,“正是。” 袁明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禁眼热,涎着脸伸手对着萧宁讨要道:“少侠借老夫看看可否?” 袁顺听了又是一瞪眼,“二弟,授人以柄江湖大忌,你不知道吗!” 萧宁在旁边却是呵呵一笑,“袁前辈,无妨的。”说着一抬腿从鸟翅环得胜钩上摘下龙头槊来递了过去。 袁明尴尬一笑,却还是接过了龙头槊仔细端详。 那边袁顺无奈一笑,对着萧宁说道:“萧少侠勿怪,我这二弟平生痴爱兵器,我二人干这‘土夫子’也是因他这份喜好,一心想要看看当年的吴楚利刃是哪般模样。” 萧宁一笑,二人正说话间忽听旁边袁明“驾”的一声猛催坐下马,那坐骑陡然间冲了出去,就见他手挥大槊砸向道旁一棵手臂粗的小树,那树只是“咔嚓”一下应声断为两截,这时的袁明收式不住,也被大槊带的身子一个侧歪险些掉下马来。 掉转马头,袁明又倒提着大槊走了回来,将槊一递呲牙咧嘴的道:“过瘾,萧少侠,好兵刃啊,可惜太重了些,一般人使不得啊。” 萧宁一笑,伸手接过挂回马上道:“前辈不知,此槊尽我余伯伯三代之功而成,岂能一般啊。”三人一时哈哈大笑,楚月在一旁也是泯然一笑。 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不寂寞,第二天日影欲坠之时前面一处大庄园业已遥遥在望了,最显眼的是庄中一座彩楼高高耸立。到了这会儿萧宁却一时踌躇的道:“两位前辈,这个时间上门拜访是不是有些迟了。” 袁明听了哈哈大笑,袁顺也是微笑着道:“萧少侠不知,此时来到却是正好。” 萧宁一时满头雾水,楚月也奇怪的转过脸去看着他们。袁明这会儿笑罢说道:“两位且容我二人卖个关子,到了自有分晓。”这下两人也不好多问了,只好对视一眼跟着二袁向前走去。 外面看这庄子恐有百十亩大小,离最近的镇子不过三四里地,四下依山傍水风景不错。近前来朱红大门半掩,门上高悬匾额,上面四个大字金光闪闪“万金山庄”,门前八个青衣大汉叉手而立,个个威武雄壮,从门缝看去院中亭台掩映。 到得门前下了坐骑,有人接过缰绳牵到旁边,袁明伸手甩出一锭银子,“马上好料,带我们去二进。” “好勒袁爷。”门口一大汉伸手接过银子,眉开眼笑的道,一句话道出名姓,袁家兄弟显然也是这里的常客。 进得门来是个不小的院子,三面房舍俨然,四下花草遍地,再看屋宇间斗拱飞檐,雕梁画栋,一派富贵景象。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绕向右侧,有一个月亮门直通内院,门口也有两个人在,一身劲装,各带兵刃,见了五人过来只是拿眼看看前头的大汉,却是面无表情。 那大汉也没言语,头前带着路,一行人走到二进院中。前院看来颇为雅致,这第二进中倒也异常宽敞。也是三面的屋子,却不同于前院,房舍粗犷占地颇大,这十几亩大的院子倒让三处房子占去大半,中间只留了一个亩许大的天井,全都铺就青石,有几处石桌石凳,这会儿倒有几个人坐在院中,偶有交谈之声。 到了院中大汉对着二袁笑了笑,“两位袁爷,小的就送到这儿了,您请便。”袁氏二人也是熟门熟路,只是挥了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看看四周的房舍,萧宁却是一脸茫然,开口刚叫了声“前辈”,就见袁明神秘的一笑:“萧少侠莫要多问,进来看看就知道了。”说罢带头走向中间的屋子,萧宁看了楚月一眼也是摇头一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跟了过去。 屋外只听得内中人言不少,这挑帘一进去,却是刹时间人声鼎沸,差点顶萧宁一个跟头。此时站在门口放眼望去,就见偌大的屋中烧着几十支儿臂粗的牛油烛,照的是亮如白昼,屋内摆了十数张桌子,每张桌前都是围满了人,这会儿呼卢喝雉,笑骂之声此起彼伏。 萧宁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长这么大哪去过这种地方,一时都傻在那儿了。袁明见了朗笑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后边袁顺看着兄弟,无奈的摇摇头,对着萧宁道:“这万金山庄就是个销金窟,赌场青楼一应俱全,兼作消息买卖,眼前这些莫要管他,咱们只需去打探下消息即可。”说着,带着萧宁二人往里走去。 里边人群中吆五喝六甚是嘈杂,更有不少人身旁伺候着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调笑之声不绝于耳,让萧宁不敢稍有侧目。袁顺带着他们左拐右拐来到一处赌桌旁,一看袁明也正站在人群后踮起脚伸长脖子往里看,袁顺过去拉了他一把,“先和萧少侠办正事要紧,等会有你赌的。” 袁明看看大哥和萧宁,再看看赌桌,一咬牙好像下了多么大的决心一般道:“好吧,那就回头再说!”这才恋恋不舍的离了此地,一齐向内走去。 穿过一个个赌桌,后边有一条长桌,有一人坐在桌后阴影里喝着茶水,时不时抬头瞥一眼赌场之中,对面也摆了几个凳子。这会儿袁氏兄弟带着二人来到近前,袁顺向兄弟施了个眼色,自己倒是退后半步侧身跟随。袁明见了呲牙一笑,摇头晃脑的走到近前喊道:“老王,来买卖了,你家侯爷呢?” 阴影中人闻声抬起头来,看年纪五十有余,蜡黄脸膛,小眼睛,不算精神,闷热的屋里还裹了件皮袄,这会儿无奈的道:“袁老二,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姓玉,不姓王。” 袁明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嘴脸,“我看你还是姓王好,正好你排行老八,姓王叫着顺口。” “你!”桌子后面的玉八爷闻言不由得气往上撞,再看看袁明那死皮赖脸的样,也只得长出了一口气,“有话说,有屁放,没事快滚蛋别在这烦我。” “嘿嘿,”袁明一笑,“没别的,找你们侯爷讨点消息。” “自己滚后院去。”话音未落,已从桌后扔出一块令牌来,伸手招了招,墙角处走来一个汉子垂手而立。 “带他们去‘千眼堂’。”玉八爷吩咐道。 “是。”那汉子面无表情的一抱拳,拿起令牌转身头前带路。 来时是前门进得屋中,此时从后门穿出来往第三进院走去,这中间是个小胡同,楚月握住萧宁的手小声说:“宁哥哥,这里好像处处透着诡异。” 萧宁轻轻的摇了摇头,看了眼前边带路的汉子和袁氏兄弟,也低声道:“处处小心,有不对的地方先下手为强。” 两人正说着呢,一转弯走出一个月亮门来到了第三进院中,眼前景像又是猛然一变,入目之中是一片灯火辉煌,在庄外所见的彩楼就在这座院中,这时看楼上楼下是莺莺燕燕软玉温香,好一个销魂蚀骨的温柔乡。到了这儿,不但楚月姑娘羞的抬不起头来,萧宁也是满面通红不敢斜视,只跟着前面三人走去,行不十几丈,萧宁眼角余光中忽见一道人影走来,不禁让他一愣止住了身形。 第44章 依红翠,遇恶难诛 一行人在这万金山庄第三进院里正走着呢,萧宁眼角处忽然瞥见一条熟悉的人影,定睛仔细观瞧,就见迎面来的也有那么七八位,当先一人只看相貌好似二三十岁,面如冠玉,翩翩公子,这会儿一手搂着一个女子,调笑着走了过来。等到了近前一看,不是那“粉面郎君”尚中原还是何人。两帮人走了个对脸儿,萧宁和尚中原都是一愣。 松开搂着的人,尚中原先打量了两人一阵,又贪婪的剜了楚月一眼,这才阴阴的对萧宁道:“山不转水转,小子,咱们又碰上了。” 萧宁还没说话呢,那边楚月姑娘倒叫他那猥琐的眼光看的心头火起,手压剑柄叱道:“什么眼神儿呢,瞎了你的狗眼,不想要了姑奶奶我给你抠出来!” “呵,小妞还是这么辣。”尚中原嬉皮笑脸的调笑了一句。楚月还待发火,那边萧宁却是一把拉住了她,轻声说了句“我来”,人已跨前一步挡在楚月身前。 前面走的三人闻听后边忽然吵起来了,这会儿也停住了脚步,袁氏兄弟又走了回来,带路的那个汉子却只是远远的抱着膀子看着。 再看萧宁也是冷然一笑,“阁下倒是不怕死,你神音教在这中原如过街老鼠,你不要以为是在那化外番邦可以作威作福。” 听了这话二袁眉头一皱,袁明跨前一步向着萧宁低声道:“这是何人?” “岳长海五弟子,‘粉面郎君’尚中原。”萧宁不屑的道。 “神音教的人?”袁明拧着眉毛瞅了一眼问道,“怎么来中原了?” 萧宁才摇了摇头,就听那边尚中原说道:“来又怎么了?连你家皇上都向我大辽年年纳贡,我来你中原走一走谁又能奈我何。” 袁明噎的一时难以答对,不由得顿时火起,戟指尚中原骂道:“好个牙尖嘴利的狗才,信不信爷爷我让你回不了你那狗窝去。” “老狗,你能有几份能耐,敢在此狂吠,要不五爷我抻量抻量你?”尚中原斜着眼上下打量了袁明几眼,不屑的道。 “你!”袁二爷当场气的满脸通红,却又知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乍然间难以接话。袁顺此时在旁边拉了兄弟一把,让他不要多话。 萧宁看了看袁明,见他被大哥止住,这才道:“姓尚的,前次让你给亚博罕带的话你带到了吗?” “小子,你与我二师兄有哪般怨仇,说来与我听听。”尚中原并未答话,只是高傲的问了一句。 “你配吗?”萧宁怼了他一句,“若你话还没带到,今日你身后之人还得留个传话的,若是带到了,今日当砍了你们的狗头给那岳老魔作礼。” “你!”这下轮到尚中原气个够呛了,“小子口出狂言,你五爷爷来看看你有几份能耐!”说话间袖子一抖精钢折扇已落入掌中,抬手直指萧宁胸前。 眼见尚中原动手,萧宁也只是冷冷一笑,心说我此时手中可无牵绊,又如何怕你。抬手挥退楚月和二袁,反身抢前一步,左手三指如钢钩般扣向他的脉门。 尚中原见他来势甚急,只得缩手避让,可一缩之间猛又递了出来,手中扇子忽然打开削向他的手臂,左手也不闲着,一拂之间却是罩定他右半身数处穴道。萧宁此时一把抓空,急收手让开这一扇,身形一转对方左手又拂了个空。 如此就在这楼前空地之上,两人你来我往斗了起来,走了有三十余合,萧宁一时终于觑得空档,起身三腿横扫对方。 这三脚连环,直若风起云涌,尚中原不敢硬接,一连退了三步。萧少侠此时更不饶他,抢前数步,左手鹰爪招招不离他右手脉门之间,逼得他一时忙乱,忽然间却又跃起数尺,右手猛得屈臂现肘,倏然间横砸向他的侧颈。 这下尚中原眼见自己右手兵刃被对方所限,一时难以展开,再看萧宁右肘一势猛若泰山,当下也是躲避不得,只得运足功力横臂去挡。 任他见多识广,又怎知这破军八式的厉害,此八招当年都是石磊在沙场之上千锤百炼所得,俱是你死我活的招式,这招“断金梁”本是将全身功力集于一点爆出,而此时萧宁更在其中加入了“震腑力”的功法,两下臂膀相交,只听“咔嚓”一声,尚中原那边惨叫一声左臂已是软软垂下,人也大口吐血踉跄向后退去,要不是背后两人扶的及时早就躺在地上了。 再看此时的尚五爷嘴角溢血一时也难止住,左臂垂下显然已断,人也晕了过去,这会儿同来的分出两人将其扶住,另外四人却是抽出兵刃怒吼一声就待扑上,这边萧宁楚月也是各掣刀剑拉开了架势。 眼看一场血战在所难免,这彩楼之上莺莺燕燕却无一人害怕,只是对着下边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好像这一切都已习以为常了。就在此时,忽有一阵香风袭来,就见一道身影如彩云般飘进这人群中间,一双水袖左右一摆,那边四人手中兵刃“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人从何处跃出却又被送回了何处,竟然分毫不差。 这边萧宁和楚月兵刃也被拂中,当时二人只觉一阵劲风涌来,其势磅礴却甚是柔和,似是没有伤人之意。再听“嗤”的一声轻响,楚月还想运功硬抗,却被萧宁轻拉了一把,只略略一让已化开这股气劲,顺势不动声色的收了兵刃。 再看时场中已多了一个四旬左右的美妇人,妆容精致恰似盛开的牡丹,徐娘半老更是风韵犹存,飘飘然一身彩衣,妖媚之中却又有三分端庄,本是面含笑容,这会儿听那得一声轻响,却是脸色一变,暗暗看了萧宁一眼,也是不动声色的将左袖拢于身后,这才对着两厢笑道:“哟,几位爷,哪来这么大火气啊。远来都是客,几位在我这儿动刀动枪的,把我这‘倚翠楼’拆了事小,这要是闹出人命来奴家可担待不起啊。” 说着看看几人怀中的尚中原,佯作吃惊的道:“哎,这位爷可伤的不轻啊,您几位可别在这儿打了,快找地方给治治吧,再这么拖下去可真要出人命了。” 那几人闻言看了看这女子,再看看还昏迷着的尚中原,也是实在是拖不起了,有一领头的对着萧宁冷哼一声,道了句:“先救五爷要紧,咱们走。”说着几人架着尚中原退了出去。 眼见被这女子一搅和没能取了尚中原性命,萧宁也是多有不甘,可此时这女子已是暗聚功力锁定自己,一时不知对方深浅,况且自己此来还有求于这万金山庄,这会儿只得让他们退了出去。 等到这帮人退走了,那女子才收敛真气转头对着萧宁妖娆的一笑,“这位小兄弟面生的紧,手底下好硬的功夫呀,不知是哪家弟子?” 看她一脸娇媚之态,不但楚月姑娘怒目而视,萧宁也是大皱眉头,这时袁顺跨前一步抱拳说道:“三娘莫要玩笑,我这萧老弟初出江湖,难免不识得三娘金面,今日倒是搅扰了。” 那女子看了看袁顺兄弟,抿嘴又是一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袁家二位啊,两位不去找那些秦砖汉瓦,今日到我这来又是何事啊。” 袁顺闻言尴尬一笑,“人说李三娘嘴下不饶人,老朽今天算见识了。只因萧老弟需要一些消息,今日特来贵庄问寻一二。” “噢?”李三娘上下打量了几眼,“这萧少侠又是哪位的高徒啊,能劳的动两位的大驾。” “这……”袁顺看了看萧宁,一时却也没法答话,这会儿萧宁才一抱拳:“小可不曾拜师,李大家不必探寻了。” “嗯?”李三娘轻蹙娥眉,“我怎么看小兄弟使的是‘鹰爪功’的路子,奴家还以为是哪位官爷来查我这儿呢。”说着掩口轻笑,娇媚之态让旁边好些围观之人心神摇曳。萧宁却是一皱眉,不欲再与她答话,轻退了半步将袁顺让了出来。 袁顺见了也只得打了个哈哈,“‘鹰爪门’早就灭了,功法秘籍散布江湖,三娘却是多想了。我等还要去那千眼堂寻些消息,就不再此打扰三娘了。”说罢拱拱手转身欲走。 李三娘也是微微一福,“那几位请便,小兄弟头一次来这万金山庄还不明白,在这儿耍钱出千,争风吃醋,动手可以,可要闹出人命来不行,我们还得开门作生意呢,这出了事谁还敢来。”萧宁一抱拳说了声“受教了”,脚下没停就走过去了。 眼见没了热闹看了,四周围的人这才散去,李三娘轻哼一声甩出左手衣袖,就见袖上一道刀口半尺多长,裁的甚是整齐,口中言道:“你早来了?” “嗯。”暗影中忽有一人答道,“他们还没动上手我就在了。”说话间一个胖子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那你怎么不出手?”李三娘奇怪的问道。 “这个年轻人甚是面生,却敢与岳老魔的徒弟对放,我也想探探他的底。”说着抄起李三娘的袖子看了看,“好精湛的功夫,好快的刀。” 李三娘一抖手甩下袖子,“江湖中能接下我一招‘铁煞神袖’的不少,可能破这招的却也不多,你看出什么了吗?” 那人也是摇了摇头,“和你见的一样,只是鹰爪门的鹰爪功,只不过那三腿好像那久不出江湖的‘狂风腿法’,最后那一肘没听说过,挡你的那一刀却又像是神刀门的‘开山刀法’。” “鹰爪功虽说遍传江湖,可其精髓已失,”李三娘沉思道,“又无相应内功心法推动,就算六扇门中传承相对完整,也已沦为二流武艺。可今日看这少年出手凌厉,却是不下于当年鹰爪门全盛之威。” “不错,当年鹰爪功心法失传,只留残招,这神刀门的‘霸刀决’乃是战阵所创,倒也颇为凌厉,难道正合了这鹰爪功的路数?不对,风马牛不相及!奇哉,怪哉……”胖子看着五人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道。 第45章 可探万踪 四人辞了李三娘,才又由那个汉子带着往里走去,这会儿袁明并不说话,只是唉声叹气。袁顺看着奇怪,自家兄弟他最是明白,这二弟性情急躁,心直口快,却不是那多愁善感的人啊,此时怎会叹息连连。 不由得袁顺转过头去凝眉问道:“二弟,怎么了?” “唉,”袁明又叹了口气,“人说‘国破山河在’,今日我算明白了。这朝廷不争气,咱这小小的黎庶之民也跟着遭殃啊,刚才我竟让那小魔崽子顶的答不上话来。” 袁顺闻言一怔,继而也是摇了摇头,萧宁这时在一旁也是苦笑道:“前辈说的不错啊,幼时家父就时常教导在下,无国何有家。我等虽不居庙堂之上,可朝廷却是咱们百姓的脊梁,而今赵宋皇帝对外软弱,你我就算有一身通天的本事,脊梁骨被打断了,又怎能直起腰来啊。” 听到这袁顺也是出了口气,“理是不错,可你我又有何法,自唐未乱世百年,今日百姓思安,而今朝中安稳正合天下人之意,你我岂可再妄议开疆拓土的刀兵之事。” “哼,”听到这萧宁恨恨的一砸自己掌心,“只惜近来边关无有战事,不然我当纵马提槊杀尽这些胡儿。” 袁明听了摇摇头,遥望西北道:“今日你我虽受屈辱,小兄弟还是别盼着战火再起的好,兵戈一兴,苦的还是天下百姓,你看那些秦砖汉瓦,兵火当中总夹着累累白骨。” 袁顺也点点头接着道:“边关安定百姓才可安居乐业,今日你我应做的当是力保这武林安稳,莫让江湖这池水搅的天下不安才是正理。” “对呀,”袁明又道,“神音教是大辽入侵中原的急先锋,近来据说有大批人手暗下中原,好似在寻访何物,若是猜测不错,定当是那传说中的‘四圣秘藏图’了,若是让岳长海得了此图武功大进,长驱中原又有何人能挡,到时再与辽兵里应外合,大宋定然边关难保,到那时国将危矣。如今你我更应是尽诛神音教来人,斩断北国的野心和触手!” 萧宁听了一时无言,三人对视一眼,俱都苦笑一声,却又是长叹了一口气,楚月见得气氛沉闷,也只默默的握住了萧宁手掌,四人此刻心事沉重,只跟着带路之人向前走去。 所有的院落之中,好像就这第三进最是广阔,一行人绕了半刻钟才又见得一个月亮门通往后院,门前仍有四人抱刀而立,到了这儿前头之人停住了脚步,伸手掏出令牌递了过去道:“奉八爷之命带客人去千眼堂。”门前一人接过令牌看看又递了回去,挥挥手让那汉子去了,这才转身带着四人来到院中。 进得院来却还是三面的房舍,只是比前几进院子小的多,每处房舍上挂着一块匾额,院中无有灯火,借着月光几人也未看清写的何字,只见这汉子轻车熟路的带着四人往右手边房前走去。到得屋门前,萧宁抬头一看,门上匾额正是写着“千眼堂”三字。 那汉子只是轻推门户,转身肃立一旁,袁顺微微一笑当先走了进去,袁明在身后咕哝了一声,“总这么神神秘秘的。”也跟了进去,其后萧宁和楚月也是并肩而入,等到四人俱都入内,那汉子才关上房门又退到了院外。 室中也没有灯光,这会儿房门一闭,屋中顿时一片漆黑,饶得四人功力深厚,却也一时难以看清,只在朦胧间见得自上而下垂下一袭纱帘,将室中隔为两半。稍待片刻,仿佛有一人自内室转出坐于帘后,这时就听有声音问道:“你们前来所问何事?”声音低沉,一时竟辨不得男女。 萧宁和袁顺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这才上前一步问道:“六年前春天,江陵府青石县三门村有过一次江湖争斗,不知双方是谁,结果如何。” 黑暗中那人沉吟半晌,内中隐约之间有一丝动静,好像与内室交流着什么,许久之后才听帘后回道:“事情太小,堂中没有记录,三百两银子,遣人去查,半年为期,查到与否钱财不退。” 萧宁听了一愣,还不知道如何是好,那边袁顺却暗中拽了拽他,从怀中掏出一叠飞钱摸黑放到旁边桌上,带着众人往外退去。 到了门口一开门,外面却早有人等候,迎着月光看去,就见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锦衣公子,长身玉立,身后跟着两个下人站在门前。这会儿两帮人走了个对脸儿,那公子微微颔首,偏身让过众人。萧宁也还了一礼,这才和袁家兄弟走了出来。就在那门将关未关之时,听得屋内那公子问了一声:“在下前来探寻那神音教行踪与‘四圣秘藏图’之事。”萧宁听了心中一凝,这时屋门紧闭,却也再无声音传出。 四人到得院中,早有那汉子在其中等候,等将他们送出院外,这时已没人伺候了,四人只得沿着来时道路缓缓向前走去。路上萧宁忍不住对袁顺问道:“前辈,今夜之事晚辈至今也未看明白。” 袁顺捋须一笑,边走边道:“小兄弟初来此处自然看不明白,这‘千眼堂’正是万金山庄中消息买卖之所。这‘万金山庄’本分三堂,‘千眼’、‘倚翠’、‘销金’,那屋中的‘病痨’玉念峰和刚刚出手的‘香袖’李三娘就是两堂之主。此庄庄主人称‘散金侯’,姓侯名常发,内外之人见了都尊一声侯爷,其人武艺不弱,只是这些年买卖大了,甚少出手而已。特别是手中一柄赤金算盘,招法奇特,上面六十三颗算盘珠更是精铁融入赤金而成,势沉且硬,争斗中可被他当作暗器打出,当有洞金穿石之力。又因这庄中财色俱全,自有那黑白两道各色人物到来,鱼龙混杂之下消息自然也是灵通,况且这庄中又不知在江湖里撒下多少眼线,更有专人汇总整理各路信息,专等有人需要,也好坐地起价。” “那这次宁哥哥要问的消息他们并不知道,就先要了三百两银子,还不管能不能打听到钱都不退,哪有这样做买卖的。”楚月在一旁不高兴的插言道。 “万金山庄一向就是如此,这也是有人家的金字招牌在那顶着,你不上门自有那上门的,可你若不找他再找别处就难了。”袁顺微笑着对楚月说道。 “那今日我等并未留下联络之所,他们也未定下何时再来,前辈却这就退了出来又是为何?”萧宁不解的道。 “这正是此庄神通广大之处了,”袁顺叹息一声说道,“但凡他们接下的买卖,一但有了结果,不管你在天涯海角,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们总能将消息送到你的手中,却也可怕呀。” 众人一阵沉默,不知不觉中已走过第三进院子来到二进院中。袁顺这会儿抬头看了看袁明,袁明嘿嘿一笑搓了搓手,袁顺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挥挥手打发他去了,这才转头对萧宁道:“此间事了小兄弟二位又要往何处去啊?” 萧宁看了看身旁的楚月说道:“既然此处暂无消息,我还是和月儿妹妹先回三门村一趟吧。” 袁顺也是点点头,“我这二弟赌瘾一犯又得是一晚上,二位也可在这庄中寻地暂歇,明日再走也不迟。” 萧宁见楚月对此处又是赌场又是青楼,甚是嫌恶,只得一抱拳道:“不了前辈,如今刚刚定更,再赶几步前面当有宿头。” 袁顺也看看楚月,这才了然一笑,“也罢,前行不过三四里便有个镇子,两位急走几步当能赶上投店,我还得在这陪着二弟,就不送两位了,小兄弟你我今日就此别过,他日若是有事用得着我们二人,只需你一纸相招,我袁氏兄弟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萧宁也是抱拳一躬到地,“前辈言重了,异日有睱晚辈定当专程拜访。”说话间三人拱手作别,袁顺自去屋中寻找二弟,萧宁和楚月也寻路向庄外走去。 眼见二人向外走去,这二进院中屋角阴影之下却立着三人将这一切尽看在眼里,此时当头的一个胖子问道:“可曾查到什么吗?” 背后有一老者闻言略一躬身,“禀侯爷,时间仓促外线消息还没传回来,从堂中资料整理来看,旬日之前襄州城南八十里,小王庄外丐帮分舵曾有一战,其中有一骑马使槊的少年很像此人。” “拿来我看。”听这称呼,这胖子不是别人,却正是这万金山庄的主人“散金侯”侯常发了。 背后老者躬身递上一份卷宗,散金侯侧跨一步就着月光仔细看罢又递了回去,“可知那槊什么模样?” “一丈长短;紫金龙头,海碗大小;槊刃宽厚,内有血槽。”那老者言简意赅。 “给我再查这槊!” “是。”那老者低声应道,此时见散金侯挥了挥手,他才躬身退下。 见老者走了,旁边另一人这才问道:“怎么样,是这人吗。”闻声却是个女子,正是刚才倚翠楼前的李三娘。 “错不了了,”侯常发也是长出了口气,“这少年来时马上就挂着一条槊,却正是老贺刚才说的那般模样。” “贺堂主不愧为是‘鹰眼’,竟能这么快找准目标。”李三娘不由得赞道。 侯常发也没置可否,只是苦笑一声说道:“找到了又如何,你我还是小瞧了此子啊。” “怎么了?”李三娘凝眉问道。 “此人拳脚功夫当不是最擅长的,就看卷宗上那一战,一柄大槊冲入二十多个北国高手中连斩三人,自己分毫不损,手中钢刀独战包括西夏铁圣司‘飞鱼’沐丰在内的三人,当场斩得其二,后又追杀沐丰而去,而今有人在襄州城西北见得沐丰无头之尸,当是已为其得手。”说到这散金侯也长出了口气,“今日他空手就能重伤那持着趁手兵刃的尚中原,应是还未尽全力,还好你不曾与他动手,不然这胜负……唉。” 李三娘听了也倒吸一口冷气,再看侯常发,也是对着那二人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 第46章 但只难明心中语 那边两人还在惊骇之中,这边萧宁和楚月就已经出得门来了,有小厮牵过马匹,两人持鞭上马行了出去。 出门还没多远,楚月好像有话要说,萧宁却向她施了个眼色轻轻摇头,等走到大门数百丈之外了,萧宁轻咳一声,“朋友,都这么远了,不用送了吧。”话音落,暗中却是无人回应,萧宁又是冷笑一声,招呼楚月扬鞭打马急驰而去。等到两人过去了,道旁才有一道人影闪出,细看之下正是刚才暗影中姓贺的堂主,这会儿看了看远去的两人,摇摇头走了回去。 到这时楚月才侧头问道:“宁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萧宁笑笑说道,“庄里跟出来个尾巴,这会儿没了。” “唉,”楚月也是皱起两道秀眉,“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闷头练功果然不行,谁知道江湖中还能有这么多的门道。” 萧宁也是摇摇头,“这山庄之中处处透着诡异,自从到了第三重院中我就感觉有人暗中盯着咱们,本以为那李三娘出来就算完了,没想到那种感觉却仍未消失,而且还不像一人,直到刚才的喝退那人这才到头。” 楚月让他说的不禁毛骨悚然,在马上打了个哆嗦,萧宁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月妹妹不必担心,这山庄是否诡异与你我也没太大关系,以后少有交际就是了,但愿这次,唉……”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只是闷声赶路了。 行了也就有三四里,前面一处镇子已在眼前,恰巧此时还有一处客栈未曾关门,两人进门来略吃了些饭菜,要得两间上房歇了下来。 一夜无话,次日凌晨再上路时,山庄中旧事重提反倒让萧宁愈发思念父母了,搅得他一时是心事重重。楚月见了也只能劝道:“宁哥哥,你也别多想了,咱们先仔细打听着,再等那庄中消息就是。” “也只有如此了。”萧宁也是叹了口气。两人此时再也无心再游山玩水,打马间直往三门村赶去了。也就是八九日时间,前面青石县已是遥遥在望了。 要去三门村必须先过青石县,只因青石县尚有官道通过,三门村却须再转乡间小路。楚月知他心中焦躁,到了县中也未停留,只是催着他急急上路。 萧宁侧头看了看她,楚月摇了摇头说道:“爹爹把一切都归置到襄州去了,家中也只有老管家在,回去也没意思,不如先回三门村看看再说吧。” 知她是怕自己心急,这会儿萧宁也只能将这份温情收在心里,两人打马就待穿城而过。恰在此时无意间一瞥,路旁有一处铺子中一个背影不由得让他多看了一眼,可此时离家愈近,也是无心再管其他,纵马也就走过去了。 谁想这时二人心急之下反而忘了时辰,刚刚到了青石县已是午后,再到三门村时日影已欲西坠。萧宁和楚月对视一眼,都是苦笑一声,暗道怎会犯这种错误,而今离村也不过里许了,拐弯就到的事儿两人也不能再返回去了。思量间路也转过去了,眼前景象却骇的萧宁不轻。 这村子楚月虽来的不多,萧宁却是在这长大的,村中二百多户他就算闭着眼都能摸的清,可今日再看,入目尽是残垣断壁,荒草层层覆于其上,尚有那么几十户人家这会儿屋顶冒着炊烟,更有几人在瓦砾间寻找着什么。 萧宁打马走近四下观瞧,好容易在人影当中见得一面熟之人,这才下马喊道:“二哥,吕二哥,前面可是吕二哥吗?”瓦砾堆中有一人闻声抬起头来,可不正是当日去县衙报案的吕二吗。 吕二仔细看了好半晌,这才认出是谁来,连忙拍了拍手走上前去,“萧公子,是你吗?” 萧宁把缰绳交给楚月,急走几步迎了上去,“二哥,是我,这是怎么了?” “唉,别提了。”吕二眼圈刹时间红了,摇着手说道,“两年多前不知从哪来了一帮盗匪,冲进咱们村子连杀人加放火,口里还喊着什么报仇报仇的。”说话间更是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 “后来怎么样了?”萧宁焦急的问道。 “大概闹了有大半个时辰吧,耆长带着乡兵眼看要抗不住了,县里厢兵这才赶来,军头让大家先跑。”说到这儿,吕二哆哆嗦嗦咽了口唾沫,才接着道,“当时大家伙能跑的都跑了,后来听说这些厢兵也没几个活的,村里跑不动老幼更让这群畜牲给杀了个干净,这么一来更没个敢回来的了。”吕二的眼泪已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这一晃就是两年,好些乡亲在外面实在过不下去了,好歹这里的田产地契都还在,这才有人大着胆子陆陆续续的回来,可这回来一看,唉……”看了看这片残垣断壁,他更是摇了摇头,“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萧宁也看了看周围,长叹了口气,恨恨的问道:“二哥知道这帮畜牲是哪儿的吗。” “听县衙里传下话来,此去往西八十余里有处地方叫‘白虎坡’,这伙人就占据于此,官府去剿了几次,可人少了白给,人多了他们见兵就散,也难有办法。”吕二摇着头说道。 “嗯。”萧宁点点头,忽然又问道,“二哥,自我家出事以来可有什么人来过?” 吕二皱着眉想了好久才说道:“一开始有过几次陌生人在村子里转过,好像还特意看过你们家。后来王员外派了个人单独来盯着,就没再见有人来。” “那这个人呢?” “早死了,闹盗匪那次,这个人会几下子,让人砍死了。” 萧宁这才暗自思量,难怪王伯伯一直收不到消息啊。又在这儿和吕二谈了几句,这才拱手作别,和楚月牵着马朝自己家走去。 村北头一户正是萧宁老家,当年残破的大门上让公人贴了封条,这会儿早让群贼那一场大火连门都烧了个干净,院中房舍还算完整,只是久已无人打理,荒草遍地,墙上紫黑色的血迹还偶尔可见。两人进得院来,萧宁对着楚月苦笑一声:“看样今夜只能在这将就一晚了。” 楚月微微一笑:“好呀,反正我也累了,这不你也正好到家了。”萧宁摇摇头,二人收拾出他小时候住的屋子来暂且安顿。 趁着天色未黑,楚月在院中烧起一锅开水,萧宁信步走入父母的房间,打量了一番却总感觉哪里不对,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仔细端详了半天,猛然间“啊呀”一声,楚月在院里听到也是吃了一惊,闪身就闯了进来,再看萧宁却皱着眉头愣在了床边。 “怎么了,宁哥哥?”看了看四周也没有什么事情,她也是皱起眉头来问道。 “这屋有人来过。”萧宁凝重的说道。 “噢?”楚月寻视着四周,“你怎么知道的?” “这儿,”萧宁伸手指着床边上的一个架子,“放的都是我爹最喜欢的书,现在一本也没了。” 楚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看去,有一个七八尺高的架子立在屋角,看样当时争斗中并未波及到,所以保存的还算完整,这会儿上边空空如也,只是蒙了一层灰土,不由得她看了看萧宁问道:“宁哥哥,你确定?” “确定!”萧宁斩钉截铁的道,“那次和余伯伯、王伯伯来的时候我还单独看过这里,当时就这个架子最完整,上边的书一本未动,我印象很深。” “那咱们快找找还少了什么没有。”楚月眼睛一亮,提醒萧宁道。 “嗯。”二人也是说动就动,在这里外三间屋中搜寻了起来。 眼看天色全黑下来了,两人忙的一身是汗沮丧的坐在火堆前,面前撒着不少铜钱,偶尔还有几角碎银,楚月耷拉着脸双手托腮望着火苗,萧宁在旁边摇头苦笑,“除了那几本书,这个家里一物未少。”低头看看脚下的银钱,“连这些钱财都没人取去。” “宁哥哥,”楚月低下头捡起两个铜板在手里扔着,“这说明可能叔叔和婶婶真的还在啊,是不是他们让人来取的这些书呢?” “但愿是如此吧。”萧宁叹了口气,“至少有了希望,又不是什么珍籍孤本,我想别人也不会在乎那几本书的。”说着低下头伸手拿起一根带火的木棍拨弄着炭火,却陡然间面色一冷,眸中寒芒一闪,厉声喝道:“什么人!找死!”说话间手中木棍带着一溜火星直奔屋脊打去。 旁边楚月猛然一惊,再看屋脊上忽然跃起两道人影,一人抽剑挡开木棍,另一人一扬手,数枚暗器朝下打来。楚月刚刚抽剑格开暗器,耳听萧宁喊道:“月妹妹自己小心,在此等我。”说话间他已抓起钢刀,人却似大鸟般扑上屋顶,追着两人就下去了。 楚月见了心中焦急,也连忙跃上屋顶,借着月色向远处看时,就见三条人影兔起鹘落般追出村外,七拐八拐之下不见了踪迹,这会儿有心要追却也拿捏不准方位,只得恨恨的一跺脚又跳回院中,隐入暗中凝神戒备。 第47章 归程里鬼魅相随 这边王楚月在院中持剑戒备,那边萧宁却是压刀追着两道人影就下去了。细看前边两人,隐约之间暗红的衣衫,身形看似甚急却是不快,好像生怕他跟不上似的。 出村来一两里地,两人忽然急刹身形,持剑之人向一侧让去,另一人陡然转身扬手,又是几道寒光飞出,萧宁见了猛然挥刀格挡,脚下未曾减慢半分已扑了上去。 那人眼看萧宁扑来,这会儿只在腰间一按一抖,一条十三节白骨金蜈鞭已然抽了出来,就见这鞭手中镶把刚好一握,上面挂了十三节精钢所铸的白骨,每节七寸多长,杯口粗细,个个带着四面的倒钩,就像蜈蚣的百足,每两节中有铁环相连,舞动间一片白影罩定一丈方圆,不但能锁拿敌人兵刃,刮在人身上也得撕下老大块皮肉来,这会儿此人舞鞭直取萧宁。 萧宁见了也只是一哂,侧身一让挥刀直挑他骨节之间的铁环。以龙雀刀之利这鞭又如何能挡,此人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咔”的一声,一节鞭身已被斩出老远。 那人见了也是一惊,连忙往回收鞭,这下萧宁却似拽着线的蜘蛛似的紧跟着扑了上来。眼见到得近前了,忽然一道寒光从鞭影中闪出,直奔他胸口刺来。 萧宁顿时吃了一惊,横手中刀向前一架,脚下猛蹬一个“金鲤倒蹿波”,急急向后跃去。这下幸亏躲的及时,前胸的衣襟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那相里刀剑相交,却又是“咔嚓”一声响,一截剑尖飞了出去。 等立身站稳,萧宁才看明白,原来那使剑之人不知何时竟然躲入了鞭影当中,两人一样的衣衫,一时却也让人难以分清。这二人的配合显然不是一次两次了,攻守之间相辅相成,却又互不干扰。 萧宁此时才有机会仔细端详,却见两人一样的红色衣衫,从头到脚遮了个严实,胸前俱是黑线绣字,一为“崩”,一为“裂”,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轻语道:“血影门?” 对面两人并不答话,持白骨鞭的地裂一抖手中鞭又攻了上去,地崩却还是隐于鞭影中伺机待发。如此一来一方畏惧于对手宝刀之利,一方得提防对手暗中之剑,两下里反倒斗了个旗鼓相当。 眼见三四十合没分出胜负,忽然地崩长啸一声,地裂手上白骨鞭骤然加紧,鞭中剑影也密了起来,萧宁这边陡然间感觉压力大增,事出反常必有妖,一时间也是让他警惕之心大涨。 就在此时,忽然间感觉隐隐有一道金风向他背后袭来。萧宁眼光一凝,挥刀逼开一鞭一剑,就地一滚让出数丈远去,这才见一道刀影险险从他头顶掠过,要不是闪的快差点儿让人给一刀两断了,再看时,却又是一个红袍人跳了出来,胸前蓝线一个“倾”字。就见这人掌中一口阔刃鬼头刀,拿在手里舞起来好似半面门扇一般,却又是悄无声息,这两下的反差着实让人难受。这会儿两人舞刀挥鞭又冲了上来,而那地崩又和影子一样躲在了鞭影刀光之中,随时准备出手。 随着天倾这一加入,萧宁这次是压力陡增,一时间只仗着刀锋之利逼得三人近身不得。再斗二十多招,天倾一刀横扫,却骤然间风雷之声大作,萧宁乍然一惊,就在这时,刀光中寒芒一闪,地崩却是又从其中闪了出来,没尖的秃剑横切他的小腹,这下萧宁也只得回刀急防。 就见他手腕一翻刀光闪出,却正是雷霆十三式中的唯一守招“不越雷池”。只看那刀在方寸之间搭上了地崩的残剑,猛然间一搅一推,这下又是“咔嚓”一响,残剑再断一截,对面之人手中也只剩下尺许长短,地崩一惊猛然往后退去。 再看那刀光不停,却又迎向了地裂的长鞭,刀搭在鞭上也是一搅,长鞭又掉下六七节来,地裂心中也是一震,更是踉跄向后退去。 刀光三闪,却又搭在了天倾大刀之上,这下一引一推,又是“嗤啦”一声响,似如裂帛,那刀也断成两截。 这招“不越雷池”用的本是“粘”字诀和“引”字诀,只在身前方寸之间以四两拨千斤之法将敌人兵刃引开相撞,让其自乱以救己危。不想这“大夏龙雀”太过锋锐,却在一招之间竟削断了三人的兵器,实是出乎萧宁意料。 到此时血影门三人手中只握得半截残兵,地崩、地裂先行退去,那边天倾一愣反倒慢了一步。萧宁此时也不等刀收回来,只是顺势抬腿一招“狂风卷地”,左腿横扫他的膝窝。 天倾这才吃了一惊,眼看这一腿来势迅猛,一时也是躲不过去,只得跟着抬腿招架。两腿相交,他忽觉自己腿上真气急剧震荡,一时间大半倒涌而回,引得他五脏震动,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蒙面巾已湿了一片,踉跄间向后退去。 这一腿逼退天倾,萧宁却是乘胜而进,此时他倒持宝刀,刀背贴于手臂,刀刃外翻,人已前冲数步,一招“倒拽五岳”,反手横刀削向天倾咽喉。 这边尚未稳住身形,那边萧宁刀光已到,紧急之间也是再无他法,天倾不禁两眼一闭,心中长叹一声“我命休矣”。 眼看刀刃都贴上他的脖颈了,旁边地裂突然间大喝一声,跨前一步拽住天倾手臂往后一带,浑身内劲尽贯于右手断鞭之中,鞭身猛然挺直如棍般格向对方宝刀。这下耳中又听“咔嚓”一声,十三节的钢鞭也只剩下最后半截挂在镶把之上。 一时死里逃生,天倾只感觉浑身冷汗淋漓,几欲虚脱,这会儿任由地裂拽着,一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低喝了声:“风紧,扯乎!” 旁边两人闻言俱是抬手扔出残兵阻敌,天倾再从怀中掏出两粒白丸往地上一掷,当时腾起一阵烟雾阻住视线,萧宁一时生怕另有埋伏,屏住呼吸挥袖急驱,等烟雾散时,三人已是不见踪影。 前后找了两圈也没再见三人行迹,这才让他松得一口气来,轻咳几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暗暗调息,心中却是苦笑一声,低声自语道:“难怪余伯伯当年不让我轻用此功,而今我‘五禽诀’已然有成,可这‘震腑力’却也只敢调动七成内劲,再高一分也化不尽这反震之力,还是我功力尚浅啊,也不知秦家当年修习的是什么法诀,唉!”一声叹息只是摇头。 还好只是内息震动,气血翻涌而已,盏茶工夫已是平复如初。他这才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看看前襟的豁口,眼中寒芒一闪,却又苦笑一声,回身向村中走去。 出来之时天已近更,回到村中二更都过了,萧宁也没着急,散步似的往家中走去,离得那洞开的院门还有数十丈了,却忽听有兵刃交击声入耳,这下不由得他吃了一惊,纵身而起急急往院中赶去。 等来到院中,就见楚月姑娘手持长剑正和一人打得热闹,借着月光细看去,对方也是一女子,道装打扮,年不过双十,头上道髻高挽,用一根玉簪别了,面如温玉,柳眉杏目,身上青白色道袍衣带飘飘,月色下直如凌波仙子,左臂轻搭一柄马尾拂尘,右手中也持着一口宝剑,这会儿正与楚月斗的不可开交。 插招换式之间,楚月和刚进门的萧宁打了个对脸儿,不禁一愣,这下手上稍慢竟让那道姑抢得上风。此时的楚月却也未曾在意,却因萧宁回来心中放下一块大石,招式反而越发的流畅起来。两人再斗了七八合,那道姑忽然也发现门口多了一人,这下亦是一惊,正当此时,就听楚月娇叱一声,手中招法突变,一改刚才守中寓攻,绵里藏针之式,一套剑法施展开来却入江河倾波,滔滔不绝,起承变化间开合大气,却又有一份婉转之美,直逼得那道姑连连后退。萧宁倚在门框上看了也禁不住击节叫好:“好一个‘长河剑法’!” 楚月听了对他抿嘴一笑,忽又脸色一正,一声长啸直若凤鸣昆岗,猛然跃身而起数丈高下,半空中调转身形,倏然间头下脚上俯身而至,手中长剑舞动间如匹练般对着那道姑急冲过来,却正是当年裴剑圣遗下的绝招“飞瀑倒悬”。 此时道姑仰面见了也是脸色大变,就见这式已将她前后左右尽皆封死,真是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得左手一紧拂尘,右手长剑急舞,半空中连挡五次,足下更是蹬、蹬、蹬急退五步,落脚之处俱都留下寸许深的脚印。 楚月见了更不相让,又是一声长吟,这下却如苍龙啸海,五剑攻罢亦未落下身形,只在半空中蜿转回旋,昆仑派的一招“龙戏云海”紧跟着使了出来,又是一剑追着道姑退去的方向刺了出去。 眼见这一转之间长剑再来,道姑也是面色一凝秀眉紧皱,口中娇喝一声:“‘云龙大八式’?你是昆仑弟子!” 楚月半空中冷哼一声,“你管我是谁家弟子!”说话间手中长剑不停,依然急攻而至。 第48章 双剑举 闻得王姑娘又发刁蛮,那道姑也是气往上撞,只是冷哼一声,把手中长剑一挥横架来势,却又在两剑将接未接之际猛然下沉三寸。这下可好,两下将要相接之时,本是楚月剑势登顶之际,就如满弓之箭伺机待发,只待双剑交接,不管雷霆一击还是借势回旋都尽在她掌握之中,不想对方这下沉三寸让她一时间再无借力之处,,却如针刺皮球般提着的一口真气登时泄了,半悬空中再也无法变招,长剑虽然最终搭上了对方的剑身,却只如鸿毛点地般没有一点力道,自己的身形也是落了下来。萧宁在旁边看双目发亮,不由得扬声喊道:“好一个打蛇七寸之法!” 楚月听了凤目一瞥,瞪了萧宁一眼,萧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赞的可能是敌人,见状往后一缩身子,不敢再出声了。那道姑破了这招“龙戏云海”,右手长剑一挥架开对方的兵刃,左手陡然间掉转拂尘,内力到处马尾根根尤若铁线,横扫向王姑娘的腰腹。 眼看楚月身形将落未落已是无从躲起,萧宁这里已然抽刀抢上一步。不想此时忽见她收回长剑护住身前,身子直挺挺向后倒去,让那拂尘从眼前扫过,眼看背脊离地面仅剩半尺了,却又是脚尖抬起,以脚后跟为轴就势一转,手中剑借力横斩那道姑膝盖,却正是长河剑法中的一招“江水旋流”。 道姑眼见拂尘走空对方长剑扫至,只好跃身而起让过这一扫,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向后闪去。 王姑娘剑过半圈未曾建功,这时右手一翻,剑柄冲下,压剑身于肩后,左手猛拍地面飞身而起,就见她身子凌空横滚,口中娇叱一声,左手不停挥出,一时间蜂尾针、甩手箭、飞刀袖箭不要钱似的洒了出去。 眨眼间大把的暗器好像一朵黑云般压了过来,却是大多不走直线,让人难以琢磨。道姑当时惊声道:“‘百鸟朝凰’!你是蜀中唐门弟子!”话说着手中更是不敢停歇,长剑拂尘齐挥拨打暗器。 “你管姑奶奶我是哪家的!”这会儿楚月也是气急,喝叱声中猛一抖手,一黑一白两颗弹丸就让她打了出来。 那道姑还没反应过来,萧宁这边却是脸色大变,扬声喊道:“月妹妹切莫伤人。”说话间拧身跃了上去,龙雀刀疾挥却又使出十分柔劲接住白丸,左手中食两指轻轻点住黑丸,凌空带得两丸滴溜溜连转十余圈化去余力,这才缓缓落了下来。侧头看看刀尖上用内力包裹的白丸,外面蜡壳没有破损;再看看已经绰在手中的黑丸,也未有丝毫残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不觉间额头上已然流下冷汗,背后衣衫更是早被打湿,再让这夜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 此时楚月止住身形,那道姑也挡开所有暗器,最终袖口还是让一支钢镖打了个对穿,这会儿侧过头来一看,也是骇的面色如土,剑拂护身后退数步,满脸恐惧的喝道:“鬼火弹!雷震子!江南霹雳堂!你到底是何人!” 那边楚月只是冷哼一声并未理她,却收剑向着萧宁走了过来,柳眉一蹙娇声道:“宁哥哥,你到是和谁一伙的。” 萧宁更是苦笑一声,将那白丸拿过一并绰在手中,向着楚月递了过去道:“月妹妹,当初修习之时伯母曾经叮嘱我们,此二物太过霸道有伤天和,非到生死攸关之时或遇大奸大恶之徒不可轻用,你今天怎么全用出来了。” 楚月让他说的面色一红,却又是对着他哼了一声,接过两枚暗器扭过头去,暗中吐了吐舌头也是后怕不已。 萧宁见她已然明白,微微一笑没再多说,回身对道姑一拱手道:“小可萧宁,这位是小妹王楚月,不知道长上下如何称呼?” 那道姑打了个稽首言道:“谢萧少侠救命之恩,贫道纯阳南彩蝶。” 这边刚刚通罢名姓,那边楚月不由得扭过头来,瞪大了眼睛奇怪道:“你是‘纯阳六子’里的玉映子?不对啊,纯阳宫的人怎么会鬼鬼祟祟的?” “你!”只楚月一句话就把个南彩蝶气的胸口起伏,满脸通红,好半晌才回过气来娇叱道,“我什么时候鬼鬼祟祟的了,明明是你先出手伤人。” “你怎么不是鬼鬼祟祟的。”楚月不服的道。 萧宁一皱眉头,侧脸向楚月问道:“月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楚月看了看他,委屈的道:“当时我看到你去追那两个人了,一时也追不上你,就躲在屋角下看看还有没有人来。过了一会她就找上来了,”说着用手一指南彩蝶,“一开始她还在门口喊了几声有人吗,后来就自己进来了,还要去动咱们的马,我当时就给了她一镖,后来就打起来了。” 萧宁不禁回头看了南彩蝶一眼,就听南彩蝶气呼呼的说道:“你胡说些什么,我因贪图赶路错过了宿头,这才走到这个村子里来,在外面看到这个院里有火光才想过来借个宿,谁想在门口叫了好大一会儿没人搭理,这才走了进来,正好看见院里有两匹马,刚想上前看看,哪知道你暗施冷箭。” 萧宁听了摇摇头,这才明白其中原由,也只得对南彩蝶拱拱手道:“南姑娘,这一切纯属误会,此地本是在下祖宅,只因多年前家中变故,让在下有家难回,今天和月妹妹再回此处就想看看有无线索。刚才我二人遇到了血影门的杀手偷袭,在下本是追敌而去,这才使得月妹妹关心则乱,生出这许多事情来,在下给南姑娘赔礼了。”说着躬身一揖。 这下南彩蝶的脸蓦地红了,赶紧还礼道:“萧少侠客气了,原来其中还有这些,也是在下莽撞了,却也怪不得王姑娘。” 楚月本是没拿正眼瞧南彩蝶,这下反倒让她说的也不好意思了,过去拉着彩蝶的手说道:“南姐姐,的确是我不对,小妹也给你赔礼了。” 南彩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就听旁边萧宁哈哈一笑,“好了,误会也解开了,南姑娘若是不嫌鄙宅简陋不妨一坐。” 此时这玉映子倒也大方,任由楚月拉着在火堆旁席地而坐,这才看了看二人问道:“冒昧问一句,你们到底是何人门下,以二位如此高明的身手,在下竟未在江湖中听到过丝毫声名。” 楚月和萧宁对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就听萧宁说道:“月妹妹是‘塞上观音’岚心师太的入室弟子,神刀门王威王大侠的掌珠……” “啊!”话未说完,南彩蝶听得已是一惊,手掩朱唇道,“岚心师太收徒了吗?” 萧宁困惑的看着她点了点头,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吃惊。 这时又听彩蝶掰着指头说道:“老师太到现在也过百岁了吧,我记得听门中长辈说起过,她老人家生在五代乱世,年轻时虽为行侠仗义,却是手下杀伐颇重,后来天下太平,她也暗自悔悟,这才出家为尼,隐居秦凤路广作善事,所以人称‘塞上观音’。” “哇!”萧宁都听愣那了,楚月听着也张大了嘴巴,“南姐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呀!” 听了楚月夸奖南彩蝶又羞的满脸通红,呐呐的说了声,“就是我平常爱看书和听长辈们讲江湖中的故事,这才知道的多些罢了。” 萧宁闻言却是苦笑一声,“世事处处皆学问,南姑娘出身名门大派,门中典籍无数,又天性乐学好问,自然事事皆了然于心,难怪月妹妹的一招一式都瞒不住姑娘法眼,这‘云龙大八式’又破的如此巧妙。姑娘天资,非常人所能及也。”说着侧头和楚月对视一眼,“又岂如我等小门小派只知埋头练功,到头来在这江湖之中是两眼一抹黑。” 这一番话让南彩蝶更不好意思了,低声说:“师父却总说我旁骛太多,耽误了练功,以至武艺不如大师兄他们。” 这下轮到楚月吐舌头了,“南姐姐,我天天被师父逼着练功现在都打不过你,你师父还嫌你武功低啊。” 萧宁看着她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月妹妹不必惊讶,只是南姑娘资质太好,她师父对她期望极高而已。”转头又对南彩蝶道,“南姑娘今日破这云龙大八式之招可是纯阳绝学?” “不是呀,”南彩蝶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我只不过是看过和听过别人对这云龙大八式的介绍,感觉这套剑法长处就是提住一口真气,半空中不停的借力回旋久不落地,攻势不断叠加愈发迅猛,让自己处于上风,攻敌而少被攻,所以我以前就想过这个办法,只需在不其然间泄了对方的这口真气,让对方无从借力就可破了这招,今天不经意间就用了出来而已。” 这下轮到另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了,萧宁又是苦笑一声,“南姑娘,你再如此下去无需习武了,只需了解各派武学,以你资质细加推敲,自然能破尽天下招式,到那时汇总整理,你当可开宗立派了。” 南彩蝶听的眸中光亮,却又看了萧宁一眼,满面通红低下头去说了句:“萧兄过奖了。”楚月和萧宁俱是摇摇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一夜之间再无他事,三人一番争斗也俱是疲了,萧宁将二女让进屋中歇息,自己就在这火堆旁打坐调息已待天明。 第49章 敌巢中 等到天色已明,南彩蝶先起身告辞,楚月来到萧宁跟前问道:“宁哥哥,咱们去哪?” 长长的出了口气,侧头环视了一圈这个破败的院子,萧宁将一条缰绳交到楚月手里,这才说道:“去白虎坡看看!”两人出了院子,一路打马向西而去。 八十多里地,等到过了晌午,前边也看见一座山岗,不算很高,但是山势连绵,树木丛生。停下马来二人看了看这片地势,楚月却也是蹙着眉头说道:“宁哥哥,这么密的林子,咱们怎么找啊?” 萧宁马上手搭凉棚瞅了瞅,略微沉吟道:“先找个地方拴了马匹再细加探看吧。” 说话间两人侧马进入林中,找了块宽敞的地方下得马来,萧宁掏出干粮递了过去,自己也啃了一口,喝了口水说道:“月妹妹,你先在这看着马匹,我上去看看。” “嗯。”楚月啃着干粮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又递过来的水囊,眼看着萧宁绰起长刀向林中走去。 密林之中穿行了三四里,除了树木还是树木,一时间连个山寨影子都没见着。此时萧宁又恐林中有暗哨存在,不欲打草惊蛇,走的又是格外小心,行进中更是缓慢。再走出一段,隔着树林看了看那最高的山头,心想若是到那里再见不到,今天就不必再找了。 正自摸索间,就忽听前边隐隐有话语声传来,“什么时辰了,换岗的怎么还没来。” “可能又耍钱耍疯了,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就是,老子在这蹲了半上午了,还没吃东西呢。” 萧宁闻声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沿着一颗大树爬了上去,透过枝叶寻声看去,就见在不远处一颗大树上搭了一个巨大的“鸟巢”,从他的位置隐约可以看到巢中偶有人影晃动。鸟巢极是隐蔽,位置又高,方圆数十丈都在他的监视之内,也不由得萧宁这会儿直呼“侥幸”,谁能想到这暗哨如此隐秘,要不是他一路谨慎,恐怕早让人发现了。在这儿躲了半晌,才有两个人晃晃悠悠的走到那棵树下,不知动了些什么,就听巢中一阵铃响,上边两人伸头看了看,骂了几句这才放下一架软梯来。 下边两人上得巢来,就闻其中对骂了几句,才又有两个人爬了下来,梯子也收了上去。萧宁盯着两条往回走的人影暗暗下了大树,一路遮遮掩掩的跟了上去。沿途行出三五里去,果然在那座最高的山岗上见到了寨门,一条小路直通而上,路上更有喽兵巡视把守。 见找准了地方,萧宁这才退了下来,沿途仔细观瞧,果然又看见七八个这样的鸟巢,要不是他轻功不弱,又处处小心,恐怕早就落入对方眼中了。 等到红日西坠,才又回到楚月身旁,接过水囊喝了一口,不等她问已自说道:“找到了,明岗暗哨不少,等天黑了咱们一起上去。” “嗯。”楚月点点头,从马上卸下行囊找出夜行之物,两人各自换上,背好刀剑专待天黑。 眼看天色黑透,萧宁抬头看了看满天的黑云,一时山风骤急,这才招呼一声,二人借着树木阴影遮蔽身形向岗上摸去。树林之中还算好过,可上山的小路只有这么一条,两人没敢走正路,借着山石遮掩爬到寨墙之处,从栅栏缝往里看去。里边大部分是木质的房舍,甚是简陋,中间一间厅堂看规模也远不如当年的花石岗。 寻得喽兵转身的空隙,暗自飘身进入寨中,沿着阴影之处绕过几队巡逻的喽兵来到厅外墙角之下,萧宁侧耳听了听,朝楚月招招手,一个垫步拧腰跃身而起,就像四两棉花似的落在屋顶之上,再看时,楚月已经在他身边落了下来,还朝他做了个鬼脸。 屋顶是茅草的,反倒让他俩一时难下手,好容易用藏锋録掏出一个洞,两人一齐往下看去。 大厅上首正中是一张虎皮交椅,上边坐了一个汉子,看身量不高,却是肩宽背厚,后脊微驼,头上牛山濯濯寸草未生,四肢粗壮,背后墙上倚着一条三尖点钢叉,这会儿对着桌上的酒肉正在胡吃海喝,一侧也有一张案几,一个翘着胡子的瘦小老头儿也在慢斯条理的吃着。 这时上首的汉子撕下一块肉来扔进口里一通乱嚼,嘴里含糊不清的对那瘦子问道:“老胡,你道说说看下一步怎么办,咱们不能老窝在这吧。” “当家的莫要慌,”瘦子老胡拿起布来擦擦嘴,微微一笑道,“咱们是从水里上来的,自然还得到水里去。” 那汉子闻听此言仿佛打了一个寒颤,急急的道:“别说去水里了,这几年被那锁龙寨追的还不够紧吗,我还是宁愿在陆上混。” “哈哈哈哈,”老胡大笑一声,“寨主莫要担心,胡某一开始就计较。当日让寨主选定此处下寨,一是为这江陵附近没有什么大的门派,再者此地山虽不高,林子却密,官府剿之不易。而今寨中兄弟渐多,官府一但狠下心来烧山围剿,我等将是上天无门;况且此处终究靠近长江水脉,离锁龙寨近了些,一但有风声走漏引来那边的人马,我等也将会把这几年的积累毁于一旦啊。” 听这一说,那寨主也禁不住急了,“那你当时还选这里,如此危险的地方这不是将咱们架在火上烤吗。” “哎,”老胡摇摇手,笑着道,“寨主莫慌,老胡早有退路。前者你我势单力薄,自然没人注意咱们,而今这儿也有几百人的气候了,自然也该另找安身立命之处了。” “那你有地方了?”那寨主听得扔下筷子急急问道。 “那是当然!”老胡捋着胡子呷了一口碗中的酒,“这几天我已经撒出人去看看哪有肥羊了,等再作了这一票大的,你我在这寨中虚打旗号,领着大队人马直往山东而去,山东自古出响马,太行山山高林密,微山湖碧波万顷,哪里还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地啊。” “好!”那寨主一时也听得是眉飞色舞,坐在那大巴掌直拍椅子扶手,下首老胡也是手捋胡须,眯着眼嘿嘿直笑。 楚月在屋顶闻听此言,禁不住暗自着急。从寨中种种来看,两年前三门村被屠,正是这帮人所为,而今在这儿却听得他们再作下一桩大案就要卷旗逃蹿,今日若不灭了他们,他日更不知往何处寻找,如若今日想要动手,两人又是势单力孤,寨中这数百喽兵自己难免双拳难敌四手,可一时之间又能去何处寻找帮手呢? 想到这楚月姑娘不由得拿眼看看旁边的萧宁,就见萧宁这会儿也眉头紧锁,心中不知在琢磨什么。楚月伸手推了一把,萧宁这才一回神看了看她,见她用手指了指下边,玉手在脖颈上一横,目露疑色。 萧宁迟疑了半晌,仔细的打量了打量四周,叹了口气手指轻轻的摇了摇,楚月也是暗中丧气。 再看萧宁,虽说止住楚月,心中却仍有不甘,目光一直在这寨中四下打量,看着这一座座木质房舍忽然间脑中念头一闪,不禁眼睛一亮,可再看看四周茂盛的林木,不由得又暗了下来。楚月的目光本就没离开他,这会儿见他眼中亮光一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得若有所悟,伸出手指在他手心里轻轻写下一个“火”字。 萧宁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可这时咬咬牙,轻轻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楚月这下更是疑惑,拿眼睛直看他,萧宁再次轻叹一声,抬起手指在她手心里轻轻写下“百姓”。 这下楚月是懂了,虽说略有不甘,却也无话可说,二人一时无言的伏在屋顶,心中千思百转也是没想到方法。可这听着身下二人哈哈笑声中规划着以后的“宏伟目标”,萧宁心中的火也是越烧越旺,一时间不由得气撞顶梁门,目中寒光一闪,手上一压龙雀刀的刀柄,朝着楚月施了个眼色,楚月早就等不急了,暗中把头一点,一手压剑柄,一手扣住两枚梅花钉,就待和萧宁一跃而下。 当此时,忽见后寨中红光一闪,几处火头突然冒了出来,不多时就连成了一片,刹时间就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寨中一下就乱了套了,一众喽兵拿着大盆小碗来回泼水,人喊马嘶连成一片。屋顶上的萧宁和楚月一时间都看傻了。 正有喽兵跑进厅中向寨主报告山寨走了水,上首的寨主可急了,踢开桌子就要往外跑,却被那老胡一把拉住,回头再看老胡这会儿面色凝重,“寨主,不对,这火烧的蹊跷,莫不是有人摸到寨子上来了?” 那寨主听了也是一惊,“何以见得!” 老胡摇了摇头,“小心使得万年船,您不可轻动,只需吩咐一半人前去救火,其余人马不妨缓缓向大厅靠近,以防有变。” 寨主略一沉吟,说了声“也好”,这才吩咐喽兵分出一半人去救火,其余人等向大厅缓缓围来。 屋顶萧宁听的明白,也不禁佩服这姓胡的倒是老奸巨猾,这会儿和楚月居高临下再往后寨看去,忽然间就瞥见数条黑影在火光映衬之下来回闪烁,每到一处总有火苗冒起,隐隐间更有惨叫声随风传来,使得他二人在房上一惊,暗中忖思道,莫非真让这老头儿说着了,这真是有人趁着夜色杀上了山寨? 第50章 贼酋逃 萧宁和楚月在屋顶看的明白,下边众喽兵闹闹哄哄却还没分辨清楚,加之这几个人也是有心,专挑落单的人下手,一时间也没留下痕迹,只是感觉这火越烧越大,喽兵们顶不住了,又有人报给了寨主。 大汉在屋中急的团团转,从窗口看去后寨已是通红一片,再不救下来眼见这座山寨就要化成灰烬了,这会儿一咬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冲着门外喊道:“别等了,都去救火!” 旁边老胡听了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寨主,让弟兄们去救火,咱们撤吧。” 那寨主提起钢叉绰起外套正要向外走,听了老胡的话也是一惊,略一犹豫问了声:“不至于吧?” “难说,”老胡摇着头,“敌人既然敢在这密林之中放起火来,当也不是善茬。”寨主看了看周围,只剩十几二十个贴身的喽兵围着,一时沉吟未决。 上面萧宁听着也是一皱眉头,正在寻思下还是不下,忽然间就听到衣襟带风之声渐行渐近,惊的他一拉楚月,两人忙伏下身形仔细打量。 不多时,就见三条人影黑巾蒙面摸了过来,手中刀剑映着火光隐隐可见。到了这时屋中也有了决定,就听那寨主恨恨的一跺脚,说了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带起人马就往门口走去。 眼见没走几步,门口忽然有人说道:“这会儿要走,晚了点儿吧。” 里边的人一惊,再看时外面三个蒙面人鱼贯而入,各亮兵刃堵住了门口。 “你们鬼鬼祟祟的是什么人!”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眼见这几人能悄无声息的摸进大厅来,那寨主心中也是一寒,此时屋中虽只进来三人,可外面闹哄哄的还不知道尚有多少人在,让他一时倒也不敢大意。 “不必问我们是什么人,郑化成,欠了那么多的人命你也该还了,你只需知道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即可。”为首的蒙面人手持着一口长剑,冷冷的说道。 “好小子,你以为爷爷吃你这套!”那寨主郑化成强自咬牙说道。话音未落,又是一摆手中钢叉,喊了声:“给我上,乱刀剁了他们!” 四周喽兵俱是贴身死士,闻声各抽兵刃就将三人围了上来,屋中一时之间刀光闪烁,兵刃相交之声不绝于耳。进门三人武艺虽高,可一时间也难杀尽这些喽兵,眼见那郑化成一拉老胡,两人捣碎窗棂就待跳了出去,不想这时窗外刀光一闪,又有两人跳了进来。也是一身夜行衣靠,蒙面的黑巾,看身形是一男一女,却正是房上的萧宁和楚月。 原本两人只在屋顶暗伏,眼见里边动上手了,可那郑寨主却不曾出手只是扭头破窗想逃,这才跳了下来挥刀拦住了去路。室中这突然又多了两人,不但那郑、胡二人心胆俱丧,连场中动手的三个蒙面人都是一惊。此时二人进得屋来,萧宁挥刀敌住郑寨主,楚月也出招接下了老胡的一对峨眉分水刺。 那郑化成武艺不弱,萧宁虽然占得上风急切间也是拿不下他,旁边的老胡可就差远了,只三两招就让楚月削断了头上发髻,一时间披头散发,鬼哭狼嚎的招呼人来帮忙。 别看这厅中有这一二十个喽兵,围着那三人这通猛攻还真未占到便宜,此时就见那仨人背靠背站定了,两口刀一柄剑攻守进退之间配合有序,甚有章法,围上来的喽兵已是伤了数人,他们却是皮毛未损。这会儿听得老胡招呼,也就只有两个喽兵抽下身来过来相助。 厅堂大门早已紧闭,这时厅外烧的热闹,厅中打的精彩,完全成了两个世界。大约有个二三十招,楚月却是先得了手了,就见她剑光一闪,已从一人咽喉划过,那人惨叫半声捂喉踉跄而退,没几步一跤跌倒再也没起来。 这边得了手,那边三人中为首之人也低啸一声,听闻啸声,两旁持刀之人登时缩小刀圈化为守式,而持剑者弃守为攻,一时间剑光闪烁招招狠辣,只几下就有两人咽喉心口分别中招,也是倒地不起。 开始打个你来我往这些喽兵还有精神,这会儿一死人了,大家的心气不由得泄了,当此时剩余之人章法也没了,想逃的想打的乱作一团,为首之人见了低喝一声“冲”!三人俱都放开攻势迎着群贼冲了上去,一时间砍瓜切菜般连杀数人。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惨叫传来,就见楚月又是一剑穿过老胡咽喉,这寨中的狗头军师已是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抽出剑来在对方的衣服上擦了擦血迹,另一个喽兵早就逃了,王姑娘再次环视厅中,早先进来的三个蒙面人已是围着厅堂到处斩杀那些漏网之鱼了,萧宁这边也将郑寨主逼到了绝路,那三尖点钢叉早被龙雀刀削去一枝,再看萧宁刀光一闪迎面劈下,郑化成闪身后退时慌忙横手中叉又是一迎,就听“咔嚓”一声,叉杆已被截为两断。这下那郑化成也是慌了,一面退着一面急呼道:“好汉莫要伤我,我有‘四圣秘藏图’和神音教的秘密,愿换小人性命!” 萧宁听了只冷冷一哂,心道那图中之秘早已为我所得,你这又是从何处道听途说,当时也未理睬,抬腿一脚正中肚腹,只踹的他口吐鲜血,踉踉跄跄后退了数步,却是正好一屁股跌进了那虎皮交椅之中。见这一脚没要了他的性命,萧宁刀背身后,左手一抖一支钢镖直奔他前胸而去。 眼见这一镖就要将他钉在这椅子之上了,旁边却忽然伸出一柄宝剑来,当时那镖“当”的一声打在剑身之上弹出多远,再看时却正是先前那持剑的蒙面汉子。此时这人垂下剑尖对着萧宁一抱拳道:“兄台且慢动手,若他真能知道点什么,听听又有何妨。”说话间已是倒转宝剑架在了郑化成脖颈之上。 萧宁此时压刀环视厅中,见另两人也解决了最后几个喽兵,过来前后围定了郑化成,自己一时也不好再下手,这才招呼楚月近前来,冷冷的说道:“兄台想听自便,就只恐又是他施的缓兵之计,别到时候到嘴的鸭子又飞了。” 那人摇头笑了一声:“料也无妨。” 到了此时郑寨主才明白,原来这五人还是分作两帮,这会儿他坐在椅子上眼珠滴溜溜乱转,口中却没闲着,“几位好汉爷,我得到过寨中探子密报,那神音教的‘白头仙翁’岳长海已携‘四圣秘藏图’南下中原,这会儿恐怕已过了黄河了。” “胡说!”别人还没说话,楚月一听却气道,“太原府有金枪门‘神枪’王门主和神刀门‘金刀’骆门主挡着,怎么可能让他下了中原。” “姑娘有所不知,”郑化成见众人怀疑的眼光又看向他,急忙喊道,“那本是‘金蝉脱壳’之计,在太原的不过是‘遮天手’耶律雄而已。” 持剑之人闻言目光一凝,手中宝剑一紧,那边郑化成脖颈上已然见血,就听他低声喝道:“你一个小小山贼草寇又怎能知道这些?让我们如何信你?” “好汉爷听我说。”郑化成闻言慌忙摆手,可梗着个脖子却一动也不敢动,“只因我那师爷老胡知道这里久居不得,一年多前就广派眼线寻找落脚之处,这才有人最近从河北带来消息,说岳长海已从幽州南下中原,西北一道不过是他的大弟子在那虚张声势而已。” “那你怎知他是带着‘四圣秘藏图’而来的?”那人沉思一下,手中剑微微一松,又叱道。 “小的在官府中也收买了线人,”郑化成如实说道,“闻说十几年前在这附近曾有一场江湖争斗,出了五条人命,后来使银钱托关系查看了那些卷宗和遗物,死的正是神音教之人和那‘千面神偷’崔奇。江湖中传闻当日神音教本有数人追杀崔奇,可这里只有四具尸体是他们的人,小人也曾探查过出事的附近,后来也未有人再发现新的尸首,所以小人的师爷料定最后是那神音教中人拼死四人杀了崔奇,夺宝而去。这事已过去十几年了,此次岳长海南下定然是已参透了宝图,前来取宝,况且近日江湖中也广有传言,都说那岳长海专为取宝而来。” “噢?”那人双眉一皱,凝重的问道,“此话当真?”到了这时手中的剑也不自觉的松懈下来。 “绝无半句虚言!”郑化成口中斩钉截铁的说道,目光却是暗中打量着肩头的宝剑,这会儿看身前几人都在皱眉苦思,就见他陡然间袖子一抖,从中掉出一柄匕首来落于掌中,抬手格开了颈上长剑,另一只手不知道在哪一按,坐下交椅一阵机簧交鸣声中猛然向后倒去,众人抢上看时只见椅下出了一个大洞,耳听得“扑通”一声似是重物落水,映着厅中灯火只见数丈之下泛起点点水花,其余一片漆黑皆不可见。看样子像个地洞直通了暗河,只是不知还有没有埋伏,几人在洞口看了良久,一时也没人敢下去一探。 这会儿萧宁直起身子瞥了持剑之人一眼,鼻中冷哼一声,“兄台作的好事,我都疑心足下莫不是与这贼人一伙的了。” “你!”旁边一持刀者见自家人受辱,当时蒙面巾下双眉就立起来了。 那为首之人拉了他一把,对着萧宁一抱拳笑道:“确是在下大意了,兄台莫要生气,待他日在下必将其擒来亲自交予阁下。” “哼。”萧宁又是冷哼一声,拽了楚月一把,“咱们走。”说罢从那破碎的窗口穿了出去。 厅中剩下的三人对视一眼,也紧跟着穿窗而出。 第51章 人惊怒 出得窗来,外面仍是乱哄哄的一片,后寨的火势倒还勉强控制着,不曾波及到前院中来。萧少侠左右看了看,对着楚月一摆头,两人走高蹿低往寨外奔去,背后三人一看亦是紧紧相随。 出寨后下得山岗,仍是钻入了密林之中,行不四五里远,前面的萧宁二人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望着身后三人。到了这时那三人也停了下来,就听前边萧宁冷冷的道:“几位,跟到这儿也可以了,莫非还有什么指教不成?” 此时对面的当头之人首先拉下蒙面巾来,就见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公子,略长的脸膛,细眉朗目,鼻若悬胆,嘴角上一丝笑容,端是生得面如冠玉,俊俏郎君。 到了这会儿此人先一抱拳道:“这位兄台,在下洞庭苏广源,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萧宁这下见了也是一愣,不为别的,只因此人甚是眼熟,不正是那日在万金山庄千眼堂前所遇的锦衣公子吗。到了这时他也不好再与之顶下去了,只得也拉下蒙面巾道:“苏兄客气了,小可萧宁,正是这江陵人氏。” “江陵萧宁?”苏广源目光微微一闪,旋即又含笑道,“这么说萧兄弟是本地之人了?” “呵呵,小可倒是祖居此地。”萧宁微微一笑。 “噢?”苏广源瞥了旁边刚拉下面巾的楚月一眼,目光中也闪过一抹惊艳,“萧兄弟两位甚是面善,可是在何处见过。” 萧宁微微一笑,并未言语,那边苏广源倒是拍了拍脑袋道:“看我这脑子,记起来了,当日在万金山庄,曾与两位有过一面之缘啊。” 萧宁这边仍是未曾接话,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苏兄此来可是与这山寨有仇?” “并非与在下有仇,”苏广源连连摆手,“这郑化成人称‘铁背鳌’,本是东边海寇,曾经坏了我家寨中买卖逃来此地,我只是奉寨主之命追剿而来。” 萧宁听了眉头一皱,抬头看了树林外的火光一眼,叹了口气道:“苏兄与那姓郑的既无生死仇怨,这把火放的可实有不妥啊。” 这句话苏广源还没说话,旁边两个中年人倒听不下去,其中一人跨上半步喝道:“小子大胆,你知道我家公子是何人吗,这乃是锁龙寨邢寨主之徒,‘巨鲸坞’的少主,江湖人送绰号‘玉蛟龙’,岂是你一个无名小卒可以评头论足的。” 萧宁听了神色一冷,那边苏广源眉头也皱起来了,口中叱道:“住口,放肆!我与萧兄弟谈话岂有你插嘴的份。”回头对着萧宁一揖,“下人无礼,兄弟莫怪,还请萧兄弟指教有何不妥之处。” 萧宁仔细看了看,见他面色诚恳,倒也没再计较,只是环视一眼四周说道:“有倒是‘靠山吃山’,这片山林不知养活着附近多少百姓,都是以此砍柴打猎为生,苏兄这一把火若是蔓延开来,又有多少人家衣食甚忧啊。再者说来,此处山高林密,一但火势失控,附近村落岂不遭殃?” 听了萧宁的话,苏广源似乎面有惭色,抱拳一礼道:“却是在下思虑不周,只怪这次我等只是三人前来,一时恐敌不过这甚多山匪,才出此下策。” 萧宁没有接话,只是摇头看天,低声叹道:“但愿今夜下场大雨吧。”说话间苏广源也抬起头来,就见天上云层中雷蛇隐隐,眼看要落下雨来了。 到了这会儿萧宁一抱拳道:“苏兄,天色不太好,在下也要告辞了。” 苏广源也抱了抱拳,“也好,兄弟慢走,异日有暇可来洞庭一游,小兄自当尽地主之谊。” 萧宁点点头,这才和楚月飞身向拴马之处走去。苏广源眼看着两人远去,侧头对身边二人道:“咱们也走吧。” “是。”二人一点头,三个人也是飞身而去。一时林中寂寂,再无声息。 许久之后,天空中也已雷声隐隐,这时刚才众人站立之处又是人影一闪,一个红衣人又闪了出来,抖抖衣衫左胸上赫然黄线绣得一个“魁”字,可不正是那夜在青坪镇上逃出生天的血魁吗。这会儿血魁抬头看了看岭上的火光,打量了打量几人离去的方向,仔细分辨了一下地上的脚印,起身奔着萧宁离开的之处追了下去。 一连追出去七八里地,才听得前边蹄声隐隐,正是萧宁和楚月二人。这下血魁蹑足潜踪,小心的越了过去,远远的就听楚月说道:“宁哥哥,要下雨了,咱们去哪?” “快走一步,记得来时前边不远有个村子,去那暂避。”萧宁想了想道。 “嗯。”楚月应了一声,两人加了一鞭急急赶去。就在这时,迎面间忽有数颗白丸从黑暗中打了过来,二人见了俱是一惊,齐喊一声“小心”!全都带马闪向一侧,手中马鞭一挥,一起迎向那些白丸。 眼见半空中将白丸尽数打爆,却又忽然化作了大蓬的白烟笼罩了数丈方圆,萧宁一时有目如盲,当下心中大惊,立时屏住呼吸,手刚搭在刀柄之上,就感觉一点寒光从白雾中穿出,等看清时一柄短枪已到胸前,后边一个红衣人单手持枪疾冲过来。 这下见了不由得他大吃一惊,猛然间胯下用力,身形一偏,带得坐骑“唏哩哩”一声长嘶,一歪躺了下去。他则趁机就地一滚抽刀出鞘,人也躲过了这当胸一刺,紧跟着是单手猛拍地面,跃身而起追着血魁背后斩去。 血魁一招走空,就听背后刀风已近,他也是身法不停继续向前抢出数步,这才身形一矮,猛然间就地一旋,回枪刺向萧宁大腿。 到了这时,萧宁也是看明白了,别的不认识,那支短枪他却是再熟悉不过了,一时间也是怒从心头起,不躲不闪大喝一声,收刀横斩短枪。眼见就要斩到枪杆了,血魁的枪却忽然间一顿一缩,竟然让过了龙雀宝刀,短枪就如毒蛇吐信,再出时已似流星般点向萧宁持刀的手腕。 还好萧宁招式不曾用老,这会儿侧跨一步,手中刀一转,变作一招“雷惊电绕”,不但避开了这一刺,更是刀光如丝般缠向他那持枪的右臂。 这招刀法看似不快,却在骤然间如罗网般罩住了他一条手臂,等到血魁发现不好,整条右臂已是笼于刀光之中,只待最后一搅,他这条手臂就要与身体分家了。到了这时血魁冷汗也是下来了,一时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只是一边疾抽手臂,一边舞枪猛格龙雀宝刀。 这下刀枪才真的相交,就听“咔嚓”一声响,精钢的枪杆已被一刀截为两断,龙雀刀却也被这下阻得缓了一缓,血魁趁此才算保住了这条手臂,却也是被刀尖从肩到腕转着圈豁开一道口子,深的地方有一指还多,一时间是血流如注。 就看这会儿的血魁,枪也丢了,左手捧着右臂疾往后退。这几下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到此时方才的白烟还不曾散尽,王姑娘也不过刚刚手按宝剑从烟雾中冲了出来,抬眼就见得那血魁转身欲逃,萧宁也是横刀要追。 口中喊了一声“宁哥哥”,手上急挥宝剑冲上前去拦住了血魁的去路。这时的血魁眼都红了,知道自己若是稍一迟疑必被身后之人赶上,只得身形不停,左手放开右臂,袖中一抖一根软枪已甩了出来,也不知什么东西的长筋制成了枪杆,仅比拇指稍粗,寒铁的枪头桃核大小,下边系着一圈红缨。这会儿从他袖中抻出来绷的笔直,恰如一条怪蟒似的对着楚月的咽喉噬去。 两相对冲本就是快,况且楚月姑娘见他受伤不轻又稍稍大意,这下着实也是一惊,急切间只得一个“铁板桥”向后仰去,上身与地面平行让过这一枪,手中剑猛然上架欲要削断软杆。她手中这口剑本是岚心师太少时成名的利刃,名叫“断离”,也是一柄百炼精钢的好剑,可今日削在这软枪上却未能损得其丝毫,反而让血魁从容收枪打她身旁跃了过去。小姑娘一时气不过,小嘴一撇,银牙暗咬,也不曾再次起身,只见她脚下莲足一点,身形倒飞了出去,却是仰面一招“渭水东流”,长剑直奔血魁后腰刺去。 血魁此时已是跃过楚月,本以为前面再无阻碍,怎想到这背后的风声又起,这下急急一闪还是稍晚了些,让这一剑在右臀划了一道,当时疼的他闷哼一声,脚下却没敢稍作停留,闪身就往密林中扑去。 萧宁手中本已扣住两支钢镖,可刚才乍然间见楚月闪了出来他没敢打出去,这会儿眼见血魁跑远了,伸手从马上扯下百宝囊,一面对着楚月喊道:“月妹妹先回青石等我,这是杀余伯伯的仇人,天涯海角我必取他性命!”一面追了下去,说话间人已跑出老远了,再几个闪烁就不见了踪影。 楚月抬手刚“哎”了一声,那边就已不见了人影,气的她在地上恨恨的跺了跺脚,口中碎啐念道:“死萧宁,臭萧宁,哪次去都不带人家,就跟人家能拖你后腿似的。”骂完了又叹了一口,自怨自艾道:“王楚月你也是,谁让你自己不争气,一切条件都比宁哥哥好,还有那么多人教你武功,”说着指尖轻轻触了触百宝囊中的《剑圣秘录》,“宁哥哥都把好的功夫给你留下了,可你还是不勤奋,不中用。”说到这儿自己眼圈也红了,就在这时,一滴水珠从她脸上划了下来,楚月吃了一惊,伸手抹了抹脸,心说我还没淌眼泪吧,这是怎么了?正想着呢,又是两滴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到这时她才抬头一看,就见天上云层密布,已有大滴大滴的雨珠落下来了,这下她可是“啊呀”一声,慌忙间跃上坐骑,一手挽了萧宁的马缰,急急向最近的村子驰去。 第52章 旧庙里阴谋总败露 这雨对楚月来说下得太快,太大,而对于逃命的血魁来说下的却正是时候。本来他慌不择路的往密林深处钻去,路上难免留下点点血迹给萧宁引了路,这下让雨水一冲,虽说伤口更是痛入骨髓,可总是将血迹与脚印给抹去了。一路下去十余里,眼看出了树林了,细听背后也只有雨落的声音,没见人影追了上来,这才让他也长出了口气,抖了抖湿透的衣衫,飞身上得一棵巨树之上,华盖般的枝叶倒是遮住了大半雨水,此时方才来得急褪下破碎的衣袖,从百宝囊中掏出金创药来,忍痛撒了上去,到了这时才看见,那伤口深的地方已是几可见骨了。 撒上药粉,再扯下一条内衣来细细包扎,才算好容易止住了血,血魁在树上喘息了半晌,四下打量了一番,隐约间见得远处好像有火光闪烁,于是再次咬着牙下得树来,往火光处行去。 二三里外树木渐行渐少了,反而在一座山坡上见得一处破旧的山神庙,外面山门已倒了半扇,这会儿他遮掩身形来到门前,就见正殿中大门虚掩,有火光从门缝和破碎的窗户里透了出来。再暗提真气蹑足潜踪来到屋檐之下,渺一目从门缝往里看去,就见屋中一处火堆旁或坐或卧七八个人影,红袍覆体,红巾蒙面,倒是与他一般打扮。 看到这血魁长出了一口气,在血影门中待了这么久,门下之人有几斤几两他还是能明白的,当下运功蒸干了衣衫,略作整理让自己不显得那么狼狈,这才抬手推开了大门。 开门声一响,门内之人一个激灵俱都站了起来各压兵刃,血魁却是视若无睹,只是迈步进来随手又关了大门,鼻中轻哼一声,“诸位倒还悠闲啊。” “血魁大人!”面前一个红衣人脚下微瘸的向后退了一步惊呼道。 “嗯?”血魁闻言眉头微皱,看了看这人左胸,冷声问道,“天倾?”再环视了四下的红衣人一眼,“你这一部竟然齐了?你还有伤?怎么回事?” “这……”天倾侧头看了看地崩和地裂,三人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开口回答。 “还有事要瞒着我?”血魁冷哼一声。 眼见气氛将要尴尬,“哈哈哈。”忽然间屋角边传来一阵笑声,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走了出来,火光之下见得倒有八尺多高,生得头如麦斗,身似竹杆,瘦长的四肢,八字眉,鲶鱼嘴,这会儿出来对着血魁拱了拱手,道:“这位想必是血影门的三门主血魁大人了,在下这厢有礼了。” 血魁上下打量了几眼,面巾之下眉头一皱,凝声问道:“阁下何人?” “在下神音教司庆。”瘦高个笑咪咪的说道。 “岳教主的八弟子,‘飞鸿’司庆!”血魁也是一惊,不由得暗提一口真气已作防备,“这么说江湖传言岳教主已然南下可是真的了?” 听闻此言天倾七人也是一惊,司庆那边更是收敛了笑容,双眉一皱问道:“血魁兄又是从何处得此传闻?” 血魁只是冷笑一声并未回答,而是又问了一句:“司兄与他们在这破庙中相会不是偶遇吧?” 司庆也未在意他的态度,只是又一笑道:“当然不是……” 屋中几个人说的热闹,却不知就在血魁进来不久,又有一条人影借着风雨声潜到了后窗,隔着窗口看了看屋内的情形,眼珠一转又退了回去。少时间,屋前台阶上又有脚步声传来,在这风雨中格外明显,屋中九人猛然一惊,司庆也是停住了话语,一时俱都转头看向门口。就在这会儿,大门“嘎吱吱”左右分开,来人好像一点也不避讳,话音跟着就传了进来:“今晚这儿很热闹啊。”说着,伸腿迈了进来。 到了这会儿众人才看的清楚,进来的也是一个红衣人,与室中人一般的打扮,只是左胸黄线绣了一个“圣”字。这下天倾几人又是一惊,慌忙前趋一步躬身道:“见过血圣大人。” “嗯。”血圣鼻中轻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那边司庆却是皱起了眉头,口中喃喃一句:“血圣?怎么又出了一个血圣?” 见了此人血魁更是心中一惊,猛然转身对着血圣,一口真气已贯于左臂。 打过招呼,血圣冷眼环视了一圈,对着血魁阴阴一笑,“血魁,咱们又见面了,今天你可以选个死法。” “哼。”血魁冷哼一声,抬起左臂护住前胸,“你我也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恨,何必非要逼我鱼死网破。” “不除旧,何以立新。”回答他的只是更冷漠声音。 “若我臣服于你,如何?”血魁一时额头上汗已经下来了,咬着牙说道。 侧头瞥了一眼他那破碎的衣袖,血圣鄙夷的一笑,“打虎不死,恐为所伤,我还不想留后患。” “你!”血魁一时语塞,就见那边血圣陡然间左手一按腰间,软剑已然抖了出来,骤然间剑锋笔直,直往他咽喉刺去。 眼见剑势来的急,血魁衣袖一抖就待甩出软枪相抗,不想斜刺里却忽然伸出一件兵刃来猛的一格,就听“当”的一声,软剑被格了开去,那兵刃上却也被削出了一道痕迹。再看时,正是旁边司庆跃了上来,手中持着一件兵刃似鞭非鞭,似枪非枪,长有三尺三寸,精钢铸造,通体浑圆,杯口粗细,浮雕鬼怪无数直通首尾,下边有把,上头尖锐,三道极细的血槽联通上下,此物虽不在奇正两门兵刃之中,却曾得岳长海亲自赐名“阎王鞭”。 这时司庆挥鞭挡开软剑,向着血圣一抱拳道:“这位兄台,杀人不过头点地,血魁兄既已臣服,阁下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血圣收回软剑轻轻一抖,皱眉问道:“阁下何人,敢管我血影门内部之事,血魁本属门中叛徒,我来清理门户又何曾碍着阁下了。” “在下神音教岳教主座下八弟子司庆,自是不敢过问贵门中事,”司庆也是一笑,“只是江湖中人人都说血影门三位当家的血影、血屠、血魁,不知什么时候又出了阁下?” “哼哼,”血圣也未答他的话,只是面巾下冷冷一笑,“神音教中人?”说着扫了旁边的天倾一眼,“是你们引来的吗?还是岳老魔的亲传弟子,做的不错!” “血圣大人,这个……不是……”天倾一时急得汗都下来了,却又不知如何回答。 那边司庆闻言眉头紧锁,凝声问道:“阁下这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嘿嘿嘿嘿。”这时血圣的面巾下传出一阵得意的怪笑,“我的意思是今天你既然已入彀中,就一起留在这儿吧。”说着一抖手中剑又攻了上去。 “大胆!”到了这时,司庆也是满腔怒火,瞪了天倾几人一眼,挥鞭迎了上去,口中喝道,“阁下好大的口气!” 两人在这破庙中一动手,刹时间就是剑影鞭风密布,逼得天倾几人直往墙角退去。 也就是个二十余招,司庆却已是落入了下风,本就兵刃不如人家,此时只得仗着自己身法灵活勉强应对,这会儿再看那血圣,却更是身若鬼魅般来回闪烁,一时间幻影重重,好像三四个人同时舞剑向他攻去一般,那软剑也如吐信的毒蛇,左摇右摆让他难以琢磨,一个不小心让剑锋从左臂舔过,带起串串血珠。 司庆此时也是一惊,右手阎王鞭抡起护住全身,脚下猛然间退出数步,才得稍稍拉开距离瞥了一眼自己的伤口,见也只是皮肉之伤,这才松了口气,回头对着旁边的血魁气急败坏的喊道:“还不来助我,今天谁还能跑的了不成。” 血魁本来不知在思量什么,这会儿让他一喊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咬咬牙从袖中抖出软枪也跃了上去。他这一插手屋中激斗更胜刚才,二人联手倒也勉强挽住颓势,一时还不曾败下来。再斗个十余招,血圣看了一眼血魁垂下的右臂,冷笑一声道:“都残了一只手了还敢上来,我也真是佩服你。” 说话间手中剑一振荡开阎王鞭,右手倏然间伸出,一掌也似幻影般穿过重重枪幕,对着血魁前胸就拍了过去。 到这时血魁却是目露惊骇,陡然间大喊一声:“你这功夫是从哪学来的!”说话间脚下也是猛的一错,亦是数道幻影闪过,却如血圣所使一般无二,可他终究是有伤在先,这一下没躲利落,只让对方一掌打在了肩头。 血圣此时见得对方身法也是一惊,手上劲力难免减了几分,这一掌也只打得他闷哼一声,向后踉跄间连退数步,眼看就要坐在地上。那边司庆也刚刚收回鞭来,一见血魁败下阵来,哪敢再斗下去,大喝一声“走”!陡然间脚下一扫,只把地上烧着的炭火向着血圣踢去,趁此机会一把拽住血魁。借这一拽血魁终得稳住身形,也是一抖袖子扔下两粒白丸,刹时间大片白烟弥漫整座厅堂,他则任由司庆拽着穿窗而出。 这边血圣挡下炭火,一时也没管厅中其余之人,只是屏住呼吸闯入白烟之中,也从那破碎的窗户穿了出去,再看前面的司庆,直如一只大雕般穿房过户向远方奔去,手中虽带着一个人,却仍是身法敏捷,倏忽间已去数十丈。 血圣在屋顶见了一跺脚,扭头看了刚刚跃上来的天倾几人一眼,喝了声:“回去告诉黑使,让他去青石县中等我,不日我自去找他。”说话间人已追了下去,只余话音远远传来。 第53章 房中低语谋何处 眼看得几条人影兔起鹘落般远去了,屋顶上留下的人更是面面相觑,许久之后天倾才叹息一声,看了看天说道:“雨也快停了,走吧,先把消息传回去。” 这边几人自是寻地通知黑使乔五不提,那边血圣却是一路追着那“飞鸿”司庆下去了。别看这司庆武艺不及他,可此时一手拽着血魁,起落之间仍是一跃数丈,一百多斤个人干脆就是让他提在了手中,血圣跟在后边拼尽全力却还是渐行渐远。三个人在这稀疏的树林中追逐了几近两个时辰,也不知跑出多少里去,雨早停了,天色也已见亮了,前面小路穿过一个村庄,司庆在这村中三拐两拐,眼见从这头蹿到那头,等血圣追出去的时候却已不见了踪影。 再往前追了一段,本来泥地上浅浅的脚印等上了草地也已找不到了,到了这儿他也停了下来,喘了几口粗气,左右看了看路上和树林中人影皆无,不由得恨恨的一拳砸在树上。 此时站在这路边正在犹豫下一步该当如何,却忽听附近有銮铃声响起,侧眼观瞧,不远处弯道上正有两匹马顺着路拐了过来。细看时,一匹空着,一匹上坐了个二八女子,非是别人,正是在村中躲了一夜雨的楚月姑娘。 马尚未近前,王楚月已看到路边站的那个红衣人影了,立时就是一惊,略缓缰绳伸手已将宝剑掣了出来。血圣此时也看见楚月了,却也是愣了一愣,稍稍稳了稳心神,只是低哼了一声拂袖欲走。 这时却听身后姑娘忽然娇叱一声:“血影门的败类,别跑!” 血圣此时脚下略缓,头也没回的冷哼一声,“小丫头,你要如何!” “好啊,我宁哥哥遍寻你们不着,今天倒让我在这又见着一个,你且吃我一剑!”说话间单手一按马鞍桥,长剑一抖“龙腾千里”,刹时间跃过十余丈距离已到了对方后心。 血圣怎料到她竟会突然出手,一时间只得旋身向旁边一闪,剑已擦着他后背刺了过去。眼见对方身形将近,他只把臂一甩,五指就如根根铁钎般扫向姑娘肋下。 楚月见了也是玉掌急拍,两手相交之下却又让她借力在半空一旋,招变“一鳞半爪”,凌空婉转间连刺九剑,这九剑虚虚实实让人甚难琢磨。 九剑之下血圣连退九次,还是终究没全躲开,让她将肩头的衣衫挑破,这下那面巾下双眉一皱,却又倏然展开,“小丫头,血影门不做没钱的买卖,今天我不和你计较。” 说话间抬手拍出一道掌风阻得一阻楚月身形,已自往后退去,几步之钻入林中不见了踪影。楚月赶了几步眼见追之不及,恨恨的一跺脚暗道一声晦气,只得重新打马上路。 又下去了二十余里,眼见日影渐高,道旁忽然出现了一个简陋的茶棚,这会儿里边倒也寥寥坐了几个人,她一时只当是赶脚的菜农,催马而过并未多看。不想眼瞅要过去了,却忽听得棚中有人呼唤,这下她才拉住了缰绳,扭头一看却正是萧宁在棚中向她招手。 见了萧宁无碍,楚月面上也是一喜,却又立时撇了撇嘴,哼了一声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见他一身衣衫皱皱巴巴,显然是淋了一夜雨刚刚蒸干的,不由得气也消了大半。偷偷的一捂嘴,问了一声:“咋咋,咱们的萧少侠怎么成了这么一副狼狈样啊,仇人抓着了?” 萧宁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不由得苦笑一声,“对方太滑溜了,雨也太大了,追丢了。” “嘿嘿,”楚月侧身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上下打量着他,“看你这身狼狈样,昨晚淋成落汤鸡了吧,滋味如何?” 萧宁生怕她再笑话,一时只摇头没再说别的。楚月抿着嘴看看他,也没再说什么,伸手递过干粮袋子去,“吃吧。” 萧宁呵呵一笑接了过来,边吃边听楚月说着刚才之事,不由得两眼一转,也是吃了一惊,忙抬头嘱咐道:“你也太莽撞了,血影门杀手武艺高强,神出鬼没,若不是与他们不共戴天之仇,江湖中谁又愿意得罪他们,我要为余伯伯报仇,自是一力与他们周旋,你见了他们还是少招惹的好。” “哼,”楚月撇了撇嘴,“为余师伯报仇就成你自己的事了?我就得你们天天护着?” 萧宁含了一口干粮,一时倒是哑口无言。 “吃完就走了。”小姑娘一脸的不高兴,扔下几枚制钱扭头出去了,萧宁见了慌忙一口茶水送下口中的食物,抓起兵刃跟了出去。 又是一路急驰数十里,日落前终于看见青石县的城门了,两人并骑进得城来,先去的王家做了安顿。夕阳之下站在王威书房门前,萧宁也是感慨万千,当日里弃文从武就是在这儿下的决心,不想这么多年一个圈下来,还是回到了这里,可惜余伯伯,唉…… 他正在这里摇头叹息,楚月也走了进来,静静的站到了他的身边,也看着房门,问了句:“又想余师伯了。” “嗯。”萧宁也没看她,只是对着房门点了点头,“那天晚上就是在这儿,余伯伯和王伯伯同意我不参加科举的。” “后悔了?”楚月侧头看着他。 “没有!”萧宁也侧过头去对她一笑,“文武皆有精彩之处,又有什么可后悔的。只不过在想,我若不放弃科举,王伯伯也就不会要带我回神刀门,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余伯伯也许就……”说到这儿,又摇了摇头。 “没那么多也许,已经过去的就别想了,处理好眼前的事就好。”楚月又正过脸去说道。 “是啊,眼前的事就是找我父母和为余伯伯报仇!”萧宁长出了一口气,捏了捏拳头也对着房门说道。 “错了!”楚月猛把头又扭了过来,张牙舞爪的说道,“眼前的事是我肚子饿了,饭做好了,我是来叫你吃饭的,你要不去我自己去了!”说完了娇哼一声,昂着头就往外走。 让她这一句,一时间搅的一切悲伤气氛全没了,萧宁也不禁在那愣了一愣,连忙追着她背影走了出去。前厅早有老管家备下饭菜,两人一顿狼吞虎咽这才各自摸着肚皮躺在椅上出了口气,楚月瞧了瞧他问道:“宁哥哥,下一步咱们去哪?” 萧宁端过刚沏的茶喝了一口,“我想先在这休息几天,离九月初九还有六七个月的时间,过几天咱们再慢慢北上不迟。” “也好。”楚月拍拍衣服站了起来,打了个呵欠,“这几天我也跑累了,老管家给你收拾好房间了,你要休息找他就行,我先走了。”说着捂着张开的嘴唇,人已走了出去。 萧宁看着她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一口喝了杯中的茶水,也叫人带着自己下去了。 一夜无话,转眼间天已三更,镇上灯火都已熄了,一条人影突然从一处巷口跃了出来,几个起落间来到一处院落门前,打量了一番掂步拧腰翻墙而入,再看时,门上一块匾额“通元当铺”。 院中灯火大多也是熄了,只在东南角还有一间房中有着光亮,这人来到此处窗下,捅破窗棂纸往内观瞧,就见屋中有一黑衣人正来回走动,单鼻细眼长相普通,不正是这通元当的大掌柜乔五吗。窗外之人仔细打量了半天,见得没有别人,这才起身轻轻一咳,乔五在屋中闻声一惊,低喝一声:“谁!” “我。”屋外之人应了一声,推门而入,红巾血袍,衣绣圣字。乔五见了慌忙俯身一拜,“见过血圣大人。” “嗯。”血圣鼻中轻哼一声,在当门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乔五赶忙趋前一步垂手而立。 “消息传的怎么样了?”血圣耷拉着眼皮,手中把玩着一柄匕首问道。 “回禀大人,”乔五拱了拱手,“已经传出去了。” “传出去了!”血圣陡然抬眼厉喝一声,手中匕首寒光一闪打了出去,乔五只感觉一道金风擦着耳边飞了过,鬓角一绺毛发飘飘而下,斜眼看时,窗框上明晃晃利刃颤颤巍巍。这一来吓得乔五冷汗直流,嘴角哆哆嗦嗦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我让你们想办法取那‘四圣秘藏图’,你们却还和那神音教混在一起,怎么,难道你能把那图骗出来不成。不想着怎么把这池水搅混了,让天下武林都来对付岳老魔他们,难道凭你手下几块见不得人的货还能杀了岳长海抢来宝图!” 这边乔五让他骂的有口难言,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在一边直陪小心,“大人教训的是,在下只是想着怎么和神音教中人拉拉关系,套套他们的底,看看能探到图在哪吧。” “狗屁!”血圣仍是暴怒异常,“图在哪?图当然在岳老魔身上!那岳长海都亲下中原了,他不是来取宝的还能是来游山玩水的不成!” “岳长海下中原了?他不是被堵在西北了吗?”乔五一时张口结舌。 “你别告诉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血圣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消息都不灵通还开门接什么买卖,黄河以北早有传闻了,你这儿竟还蒙在鼓里。” “那西北道上……”乔五伸手指着西北方,开了口又问不下去了。 “‘遮天手’耶律雄!”血圣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懂吗!” “小的知道了。”乔五一时让他训斥的不敢再作争辩,只得躬身问道,“下一步我们需要如何,请大人示下。” 血圣瞥了他一眼,两指轻敲扶手,口中略作沉吟,并未立时回他。 第54章 且回乡少憇 良久之后,才闻血圣咳了一声,“那神音教的司庆你可了解?” “回大人。”乔五拱拱手,“神音教教主共十二个亲传弟子,这司庆排名第八。别看他武艺在诸人之中并不出众,却是犹擅轻功,江湖中人送绰号‘飞鸿’。” “嗯。”血圣微微点头,“他这轻功可是耶律雄所传?” “不是不是,”乔五连连摇头,“虽说这十二杰后六位都是耶律雄代师传艺,却只有这司庆的轻功是得自岳长海的亲自指点。” 正说到这儿,见血圣抬手示意他坐下,乔五拱手称了谢,才侧身坐了下来继续说道:“神音教中虽说秘传功法不少,可据我门中多年打探整理,那岳教主却是独精三样。首推‘大碎碑手’,此掌法在他手中当真有开山裂石之力,刚猛之极无人可挡,江湖中人人皆知不必细表;再为‘尉迟鞭法’,这套鞭法据说是大唐开国鄂国公尉迟敬德所创,唐末乱世,有尉迟氏后人逃到北国,将此鞭法带入教中。据闻当年鄂国公铁匠出身,未入军中时铸有神鞭一对,雄鞭为救薛仁贵时打断在宫门之外,鞭折人亡,雌鞭上錾刻四字‘尉迟宝琳’,曾为其子所用,而今就在岳长海手中。” 说到这儿乔五轻咳了一声,才又道:“最末乃是一路轻功身法,名叫‘金雕扑天身法’,乃是数百年前有异人观摩鹰隼大雕飞腾搏击之姿所创,亦是一门奇学。那司庆所精的正是这门功法,岳长海当日看中其资质,曾亲自下手指点,使其青出于蓝,轻功更在了自己之上,当今江湖中尚未听说有谁能与之匹敌一二。” 血圣听完微微颔首,轻声道:“难怪他提着一个人还蹿的这么快,让我追了两个时辰还把人追丢了。” 乔五低头听了也不敢接话,只好默不作声,又等了一会儿,才再听旁边说道:“五爷,近来又和神音教做的什么买卖?” “是有线人带过话来,说神音教有弟子开出高价买一个少年的人头,从传过来的画影图形来看,此人当叫萧宁。我也是想把他们教中的人钓出来,这才接了下来。”乔五见他又问起这事,在一旁惶恐的说道。 “哼,还钓出来。”血圣冷哼一声,“天倾一部都和司庆混在一起了,也没见他们下手。” “大人说不久前见到的神音教中人是司庆?”乔五猛然抬起头来问道。 “怎么了?那又如何?天倾没和你细说?”血圣瞥了他一眼。 “这么说岳长海是真进中原了!”乔五摇摇头,喃喃的说道。 血圣闻言皱了皱眉头,奇怪的看着他,就听他又说道:“岳长海出行,司庆往往是他的前哨,现在既然见到他了,岳长海也定然不远了。” 血圣闻听是双眉紧锁,一时屋中鸦雀无声,气氛沉闷异常。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他出了一口气说道:“我且不问岳长海到哪了,反正总是为取宝而来的,你先把他已经南下的消息传出去。以后神音教的买卖一桩也不要接,教中之人见一个杀一个,把水给我搅混了它,绝对不能让他取出秘藏来。” “是。”乔五冷汗涔涔的站了起来,战战兢兢的应道。 “还有,”血圣说着也站了起来,一步跨出身后带了数道幻影,又有声音传来,“通晓江湖,血魁是血影门叛徒,人人得而诛之,不再受门中庇护,让门中弟子也分清远近亲疏。” “是。”乔五低头应道,良久未再闻声息传来,不由得大着胆子偷眼四下观瞧,室中早已只剩自己,这才抬起手来搌了搌额头的冷汗,长出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端过桌上的凉茶灌了一口,半晌才稳下了心神。 且不说乔五爷这一夜如何安眠,那边楚月回来的几日却是睡的大好,这日清早起来神清气爽,略作收拾就欲到前院,穿庭而过却忽听后院演武场中有了动静。这下不用说也知道,准是萧宁早起在后边练武,当下抿嘴一笑走了过去。 果然,未进庭中已闻风声呼呼,近前来更是见得一柄大槊裹着一条人影,却似一股旋风般在整个院中刮来刮去,到了此时,三十六路“破天槊”已让他使的炉火纯青了,七十二斤重的“紫金龙头槊”更是得心应手,楚月在一旁看了许久,也是拍手叫好。一趟槊走完,早有下人过来接过大槊,萧宁拿过毛巾净了净手,对着楚月一笑,“外边累了好几天了,回来了还起的这么早。” 楚月闻声蹦了过来笑道:“没什么大事了,这几天睡的可好了,今天就不累了,宁哥哥,今天陪我去城里买点东西吧。” “好。”萧宁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惹得她嘟着嘴直晃脑袋。 前厅早有下人备好早餐,这会儿老管家又着人来请了,两人一起吃罢了早饭,才各自收拾出得门去。 六七年没到青石县了,看看风土人情仍和去时没有大的区别。一出家门,楚月也觉的格外亲切,加之今日正逢集市,她仿佛又回到了儿时一般,这时再没有了父母的约束,只拉着萧宁东街西巷转个不停,没多大会儿,两人这手上拿的,身上挂的,口中含的也是满了,萧宁在后边是一脸无奈,前面的楚月却似出笼的鸟雀一般欢快无比,看样山中的几年清修仍是没改了她那小女孩的性子。 等到天近晌午,她才算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累了,停下来回头看看,身后的萧宁已是满头大汗,对着她一脸苦笑,手上拿了无数东西,看样比打十个血影教高手还累,不由得一时让她都笑弯了腰。正在笑着呢,忽听萧宁腹中“咕咕”一阵响,再看看他那愈加发黑的脸色,小姑娘刚要指着他笑话几句,不想自己肚中也是“咕咕”一声。这下轮到萧宁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羞得楚月满脸通红,玉手轻捶了他一捶,杏眼一瞪,“笑什么笑,走,吃饭去。”说罢,背着手向前就走。 青石县不大,其实这大半个上午下来也绕了接近一圈了,前面不远都隐约看见当年青石弓社的院墙了。楚月也不想回家,正寻着路旁的饭馆不知道要进哪一家呢,就听身后的萧宁几步急走,赶上来拽了她一把,等她回头看时却是向旁边一家普通的酒馆一努嘴,低声说道:“月妹妹,别找了,去那家吧。”楚月奇怪的看看他,略一沉吟点头走了进去。 城中人不少,酒馆大堂也是满了大半,见又有人进来,小二连忙上前招呼,楚月抬头看了看楼上雅间,“上面还有房间吗?” “有,有,公子小姐上边请。”小二一脸的笑容赶紧将二人往上让。 “不必了。”萧宁环视了厅堂一周,摇头说了声,“把那桌给我们用屏风隔出来吧,我们不上去了。”说着,手往旁边一指。 小二一愣,侧头看看姑娘。楚月也是看了一眼喧嚣的大堂,不由得眉头一蹙,再看了看身边的萧宁,对着小二点点头,“去办吧。” 不大一会,屏风隔好了,点的酒菜也陆续端上来了,萧宁先倒下一碗酒,抬手倾在了地上,再倒了一碗,这才一口饮尽,也许是酒太冲了,也许是喝的太急,不由得呛的他一阵猛咳,一时间眼圈红了,眼泪都咳出来了。 自从进了这间酒馆,就感觉他的一切行为都很奇怪,楚月此时也没动筷子,只是默默的看着他,这会儿过来轻轻的给他拍了拍背,等这口气顺过来了,才听萧宁沙哑的说:“月妹妹,委屈你了,唉……” 楚月摇摇头坐了回去,“宁哥哥,这里有什么事吗。” 萧宁提起筷子给她夹了些菜,轻声说道:“万夫子当年最讨厌学生饮酒,这个酒馆就是余伯伯经常领着我偷偷跑出来喝酒的地方。当年余伯伯很少去雅间,嫌不热闹,这里,”说着手指了指坐的地方,“就是我们第一次来坐的地方,当时也是这样用屏风隔的。” 楚月这才恍然大悟,再次环视了一周,也是点点头道:“这里倒也合余师伯的口味。” “嗯。”萧宁又倒下一碗酒饮了一口,这才压低声音将当日之事娓娓道来。楚月怎么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多事,一时听的入了神,等到话音落下良久才回过神来,打量了打量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原来那‘四圣秘藏图’早就在你那了,这么说这六年……” “嗯。”萧宁把玩着酒碗点了点头,“刀法、内功我学了,剑法就在你那。” 楚月听了也是一惊,手捂百宝囊问道:“这‘长河剑法’是四圣的功法?” “嗯,是四圣中剑圣的绝艺。” 这下楚月却不敢再问了,此地人多眼杂,万一隔墙有耳就有麻烦了,只是暗中又把百宝囊紧了紧。萧宁见她那副紧张样也是笑了一笑,换来的是姑娘一记白眼。 萧宁端起碗来再喝下一碗酒,“而今万夫子也去了,当年没参加县试也真辜负了他的一番教导,我也的确无颜见他老人家啊。” 楚月默默的给他把酒满上,摇了摇头,“夫子能理解的,你也无奈啊。” 萧宁端起酒碗含泪摇摇头,“生前我是不敢去见他老人家,今日我怎么也得去坟前给他老人家上柱香啊。” “嗯,宁哥哥,我已让管家去打听了。” 萧宁听了一愣,没想到她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就在这时,外面一个人影忽然靠了过来,屏风上传来敲击之声,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内中可是萧少侠和王姑娘,在下可否过来一叙。” 第55章 还入江湖 酒馆屏风之后,萧宁和楚月二人正用着酒饭,却忽然有人靠来过来轻敲屏风想要一叙,这下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惊,却又各自收拾了心情凝神戒备,萧宁站起来开口应了一声:“不知外面是哪位朋友,请入内一见吧。” 外面那人哈哈一笑,转屏风走了进来。但见来人也只弱冠年纪,头挽发髻,长眉入鬓,目若朗星,嘴角一抹恰到好处的轻笑,虽只一身青白的道袍,却是飘飘然似谪仙下凡,雍容华贵更胜贵胄公卿,气度从容亦过王侯将相,手中一柄连鞘古剑,未曾显露已在光华内敛中暗透锋芒。这会儿对着二人一拱手,“冒昧打扰尚请二位海涵,在下纯阳李悠然。” “纯阳玉清子?”楚月眉头一皱,那边萧宁闻听也是一惊。几大门派中有名号者王威下山前曾给他略有提及,近来楚月也曾和他讨论过,这会儿不敢怠慢,连忙抱拳一礼,“李道长哪里话,纯阳大师兄到了,在下有幸相识,不胜荣幸。”说罢抬手虚引,“道长请座。” “哈哈。”李悠然朗笑一声,打了个稽首,“谢两位了。”这才坐了下来。 “不知道长找我二人何事。”等到三人坐定,萧宁这才开口问道。 “哎,无事,无事。”李悠然笑着摇摇手,“我本是去苏州拜火教处下贴,回来路上刚好碰上欧师弟,听他谈起江湖又出了两位武艺超群的同辈之人,本已心生神往。正巧日前又巧遇南师妹,她对二位更是大加推崇,这才知道二位在这青石县中驻足,闲来无事特此一路寻来。” 说话间萧宁已吩咐撤去残席,这会儿酒菜又重新摆上,拿起壶来给对方满上一杯,他这才问道:“原来如此,倒是欧兄和南姑娘谬赞了,不过我二人与道长素未谋面,李兄又是如何识得我们呢。” “哈哈哈哈,”李悠然端起杯来敬了二人一杯,笑道,“只因到此后闻说王姑娘的令尊曾隐居于此,知道二位在城中定有落脚之处,我今晨本到王宅拜访,有家人说二位出去了。我也是见城中热闹到此闲逛,本想午后再去一回,不想刚才遥见两位丰姿如玉,当不是别人了,只是人群阻隔不好招呼,等见二位进得酒馆才赶了过来,却已是不见了二位身影,这才问询小二,果然没错,方敢冒昧打搅。” “李兄客气了。”萧宁再次拿起壶来,“怎担得李兄如此夸奖啊,听闻贵门今年筹办武林大会,李兄也是有的忙了。” “哎,”李悠然摆摆手,“我这人天生懒散,分发英雄贴的事都让那五位师弟师妹抢去了,我也就只拿了拜火教一张。这不早就送去了,只因门中诸位师长杂事太多,也只在这江湖中偷闲一二,不愿回去耳。” “道长你也太客气了。”旁边王楚月忽然接过话来笑嘻嘻的说,“其实别家的帖子倒还好说,偏偏是这拜火教,虽占据大半个江南却素来神秘,少与江湖同道来往,我想别人也无此本领送上去吧。” 李悠然闻言急忙摆手,“王姑娘可别吹捧在下,拜火教虽少与江湖来往,但今日与同道间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少有欺人之举,送这名贴也不算难事。” 楚月抿嘴一笑,就见李悠然又接着问道:“大会之日尚早,两位是想在这城中休闲几日呢还是另有去处?” 萧宁和楚月对视一眼,笑着道:“倒还没想好如何,也好容易陪月妹妹来趟家,暂时休息几天再说吧,李兄可有去处?” “倒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李悠然拾起酒碗来喝了一口,“只是近来江湖传闻,失踪十多年的‘四圣秘藏图’再出江湖了,还落入了神音教岳长海的手中,我想去万金山庄求见‘散金侯’打探下消息。” 听到“四圣秘藏图”,楚月看了萧宁一眼低下头努力憋着笑,萧宁轻咳了一声,抬起头来一本正经的说道:“若为此事李兄就不必去了,这传言江湖中早已闹的沸沸扬扬,我倒也有听闻,日前在下更得到确切消息,岳长海已是南下中原,也许已过黄河。” “此事当真!”李悠然一惊,端着的酒碗也放下了。 “应该错不了,”萧宁也放下酒碗,“在下为村中亲友报仇,日前曾上得‘铁背鳌’郑化成的山寨,这是当时他为买自己性命说出来岳长海可能已从幽州南下了,锁龙寨的苏广源公子那日也在旁边。” “噢?”李悠然一愣,“苏兄也出洞庭了,他可是邢寨主身边的干将啊,能让他出来的一定不是小事。”说到这也是略一沉吟,“可西北那边……” “据说是‘遮天手’耶律雄” 闻言李悠然不禁皱起了眉头,“若是岳长海真的来了,那这消息就假不了了,这宝图若真如传言所说落在岳长海手中十余截,上面有多少秘密也被参透了,这次南下他定然是来取宝了。” 萧宁喝着酒,一时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他,那边楚月忍着笑忍的也是非常辛苦,这时再听李悠然说道:“不行,总得亲自去北边打听打听,才好回去和师父禀报,也好早作应对。” 萧宁闻听眉头一皱,眼珠略微一转不由得笑道:“李兄想要北上看看那岳长海?” “嗯,我有此意,总是眼见为实了也好向家师回禀。”李悠然点点头。 萧宁再次和楚月对视一眼,回头道:“若是李兄想要北上,我倒有意相随。” 李悠然听到一愣,随即目露喜意,“若萧兄弟二位肯去,就算见着岳长海,当也无忧矣。” “嗯,”萧宁点点头,“一起去也还有个照应,李兄且容我两日,回去略作收拾再与兄相会。” “好。”李悠然抬手饮尽碗中酒,“我也得回去稍作准备,那就两日后辰时,你我在此相会。”说着站起身来。 萧宁和楚月也跟着站了起来,拱了拱手,“好,那就两日后再会。” 李悠然点头拱手,飘然而去。 到了这会儿萧宁二人也无心再逛了,结罢饭钱随着人流往回走去。等到进得厅中挥退下人,楚月不由得皱着眉头问道:“宁哥哥,你真要去找那岳长海。” “嗯。”萧宁倒过一杯水递了过去,“而今和神音教已是不死不休了,我总得去探探底,看看那岳老魔南下带了多少人。况且这次有纯阳宫的大弟子一起,也有个照应,何乐而不为呢。” “嗯,也是。”楚月还是蹙着眉头,“可如今我们就已经见着尚中原、蒋深和费剑清了,这岳长海身边还有多少人却具是不得而知,加之其本人更是武艺超群,此去不易啊。” 萧宁听了点点头,略一沉吟道:“这么着吧,我和李兄前去,你快马回门通知王伯伯,让他和太原的骆伯伯他们都知道岳长海绕道南下之事,凡事也早有准备。” 楚月闻言不由得抱起了膀子,嘴角挂着一抹莫测的哂笑,斜着眼看着他,一直瞪的他心里发毛,禁不住缩了缩身子向着姑娘问道:“月妹妹,怎么了,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干嘛看你?你说干嘛看你!你那点小技量我还不懂,你又是想扔下我自己去吧。”楚月不屑的说道。 “哪有啊。”萧宁佯作委屈的叫道,“现在骆伯伯和‘神枪’王门主还被人用‘金蝉脱壳’之计钓在西北,这边岳长海又暗下了中原,形势对咱们是相当不利啊,总得想办法通知他们回来看着点啊,这又要探查又要通知,总共就咱们俩人,只能分头行动啊。” “是吗?”楚月盯着他的双眼。 “是的!”萧宁努力定住眼神,让自己的眼光不闪烁。 就在这屋中对视了良久,楚月的眼圈却逐渐红了,眼眶中渐渐蓄满了泪水。这下轮到萧宁慌了神了,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了,就见姑娘的眼泪越流越多,越流越快,这会儿还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滴滴??,可马上就有了山洪决堤之势,就这时萧宁连忙喊道:“停!月妹妹,这是怎么了,说的好好的你怎么了,有话你说,别这样啊。” “你说,”楚月抹抹眼泪,“你是不是讨厌我,嫌我武功低,怕我拖你后腿,所以不愿意带我。” “不是不是,”到了这会儿萧宁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斩钉截铁的道,“没那回事,你想多了。” “其实你也不用说了,”楚月闭了闭眼,强行把眼泪收了回去,“我明白,我的武艺的确比不了你,我以前也不够努力,但我以后一定会勤加练习。”说着伸手拉住萧宁一只手,“只是你别扔下我。” “唉……”听到这儿,萧宁也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把楚月拥入怀中,“月妹妹,其实你的武艺并不低,当日你和玉映子动上手我也看到了,若是生死相博你的胜算更大一些。可我这儿不一样,我所面对的每一个人都是江湖中顶尖的高手,神音十二杰的后六位还好说,但大多也是江湖中的一流人物,那前六位中有的我应付起来都得小心一二,更何况说你。血影门更是诡异无比,一但招惹就如附骨之蛆,甚难应付。在这个世上我能见得到的亲人不多了,我也真容不得你再受一点伤害啊。” “宁哥哥,”楚月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我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敌人,我只愿和你携手一起闯闯这个江湖,武艺不够我可以练,当年苏前辈能以‘长河剑法’闯出‘剑圣’的名头,我也能行,我不要成你的累赘。” 萧宁闻言不由得把手臂紧了紧,点了点头道:“好,月妹妹,那咱们就一起去见识见识这个岳老魔,不管如何,生同行,死同往!” 楚月也伏在他怀中喃喃的回了一句,“生同行,死同往!”这真正是: 生死尽追随。再逢心已痴。六年中,难舍相思。 谁道剑风皆刺骨,钢百炼,绕如丝。 比翼展英姿。山川俱可驰。入江湖、敌首当期。 他日尽归尘或土,不离弃、永相依。 ——唐多令 第56章 探疑云半途分道 两天的时间也是转眼即过,这两天里,二人也是兵刃暗器收拾停当,清早起来牵马出来,萧宁回头看看王宅的大门,不由得叹了口气,楚月在旁边看看他,眉梢一蹙问道:“怎么了,宁哥哥?” “没事,”萧宁回头对着她一笑,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只是刚回来没让你消停几天,又要随我奔波了。” 楚月摇头一笑,翻身上马,喊了一声:“哪那么多事啊,走了!” 萧宁看着她的背影也是自嘲一笑,打马追了上去。 几步之间,酒馆已是在望,本以为自己二人来的尚早,不想李悠然却早已等在门前。急走几步近得前来,萧宁拱了拱手,“有劳李兄久候了。” 李悠然笑着摆摆手,“无妨无妨,我也是刚到,两位可还有事?” 萧宁和楚月对视一眼,都是摇了摇头,李悠然这才翻身上马,说了声:“那咱们边走边说。” 打马出了城门,萧宁才问道:“而今只知岳长海已然南下,却无具体地方,李兄,我们又是先到何处?” 李悠然控着马略作沉吟,“此事这几日我也考虑过,若是岳长海真是从幽州南下,定然走的是河北东西两路,此程我们当向大名府、真定府方向行进,沿途探听一番,转道再去华山不迟。”萧宁、楚月听了点点头。 江陵乃中荆湖繁华之地,倒有官道四通八达,三人做伴说说笑笑倒也不寂寞,不知不觉间已是十余日,眼看又是淮南西路在望了。沿途之中关于“四圣宝藏图”为神音教所得之事也是愈传愈盛,渐渐的,岳长海南下寻宝的传言也散布开来,更有人说的活灵活现,自己在何处碰见了岳大教主,身边都有何人,甚至是受了他指点云云,一时间让人真假难辨。 再往前走不远是座镇甸,天色也渐暗了,李悠然抬鞭遥指,说道:“萧兄弟,前边你我暂歇一夜再作定夺吧。” 萧宁侧头看了看楚月身上的风尘,对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回应道:“也好,那就暂歇一夜吧。” 说话间三人已是打马入镇,挑了一家干净的客栈走了进去。早有伙计上前接过马匹拉到后院,前厅自有酒饭,三人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自是点了酒菜。到这会儿,李悠然才静下心来仔细观瞧,却也没有什么碍眼之人,方才对着萧宁说道:“兄弟,几日下来传闻无数,你觉着此事如何?” 萧宁略一沉吟,摇了摇头,“真假难辨,尽是道听途说,问到实处,大都又是胡说八道,让人无法尽信。” “不错,”李悠然也是点了点头,“不但是真假难辨,我更感觉这背后似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不知是欲搅乱江湖呢,还是为逼出神音教的人来。” 萧宁听了也是一惊,“还是李兄看的仔细,这几日下来我只觉各种消息无数,还真没觉出这背后又有这些门道,不过……”说着,他的眉头又皱起来了,“若真有人推波助澜,李兄,你我前去需提防落入他人彀中。” “嗯。”李悠然端着茶碗应了一声,“如此这趟咱们只当游玩,切莫落入有心人眼中被当了枪使,凡事需得多听少问了。” “嗯。”萧宁也是点点头。到这会儿,饭菜正好端了上来,三人各自拾起筷子。 先吃了几口,李悠然停下筷子又说道:“明天转道吧。” “怎么转?”萧宁咽下一口饭问道。 “咱们一直是往东北走的,沿着前面的路眼看要进淮南西路了。明天咱们转正北,直接去京西北路,汴京乃皇都所在,繁华之地。岳长海到那的可能性不大,可那里龙蛇混杂,消息灵通,咱们倒可以去探听一下。” “也好,李兄作主就是。”萧宁点点头。 吃罢晚饭,三人各自休息,第二日一早,洗漱罢了又是登程上路。这镇子倒也不是个大镇,眼见望到北边镇口了,前面一骑人影几人甚是眼熟。李悠然笑了一笑,当先扬声喊道:“欧师弟,欧师弟慢走。” 前面之人闻声一顿,转过头来,可不正是玉矶子欧圣吗。欧圣回头先看见了李悠然,也是一愣,这时又瞧见了旁边的王楚月,双目中不由得一喜,等再瞅见萧宁了,眸中禁不住一黯,刹时间闪过一丝嫉意,却又很快掠了过去,只是对着李悠然勉强笑了笑,“大师兄?你怎么又到这儿了?” “有件小事,我需北上一趟,”说话间三人也到近前了,李悠然接着道,“你那帖子下完了?”说着话呢,他眉头却又忽然一皱,问了句:“师弟,你这脸色怎么这样?” 就见这会儿,欧圣原本晶莹的脸色有了几分苍白,丰满的两颊也凹了下去,身上满布风尘,也是失了当初的风采。欧圣闻言看了看自己身上,也不由得有几分尴尬,偷偷看了楚月一眼,见她也只是好奇的打量了自己几眼,一心又挂在了萧宁身上,不禁心中又是一黯,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近来有些烦心,难以安眠而已,精神略差了些罢了。” 说话间四人并骑出了镇子,李悠然也没有多想,只是又问了一句,“师弟,帖子送的如何了?” 摸了摸怀中,欧圣也皱起了眉头,“蜀中唐门的帖子好容易接了,只是应不应下倒是没说,衡山的送了两次倒是送到了,另外还有两个小派已然找不到山门了。” “嗯。”李悠然点点头,“大派送到就好,唐门向来少出蜀地,来与不来并不好说。而今你又欲往何处?” “也没个去处,”欧圣长出了一口气,“只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派中如今琐事太多,不想这么早回去而已。” “哈哈哈哈。”李悠然听了大笑一声,“师弟可真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是怕回去师父和师叔伯们在耳前叨叨,故而也出来躲个清闲。” “那大师兄你们这是欲往何处?”欧圣闻言也是一笑问道。 李悠然仔细探视了一下两边,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弟近日在江湖中可曾听闻岳长海南下之事?” 欧圣闻言眉头紧锁,“莫非师兄也有听闻?” “嗯。”李悠然点点头。 “师兄此去可是为探寻此事?” “不错。” 闻言欧圣良久无声,过了好一会才又说道:“大师兄,这其中我总感觉有蹊跷,我看咱们还是莫要插足的好。” “我也知其中另有关系,”李悠然仰头看天,出了一口气,“可这武林大会日近,‘四圣秘藏图’又是风波不断,师长们一时下不得山来,咱们总得探听些消息报回去,让门中长辈有所定夺,总不能让这届大会砸在咱们手里,让纯阳宫成为一时笑柄。” 欧圣自嘲的一笑,“还是大师兄想的周到,确是如此,那反正闲来无事,我也随师兄走一遭就是。”说着扭头看了看萧宁楚月,“那楚月姑娘两位?” “呵呵,”李悠然也看了看他二人,朗笑一声说道,“还不是前次听闻你言道萧兄弟二人少年英豪,又在江陵附近遇上了南师妹,偶尔知道了他二人的落脚之处,愚兄才一路寻访过去。也幸得找到了萧兄弟,这才听说了岳长海南下之事。” “噢?”欧圣眉头一皱,回视萧宁问道,“萧兄又是从何处得知岳长海南下的?” “也是偶尔得知的吧,”萧宁笑了笑,“那日在白虎坡‘铁背鳌’郑化成处听说的。”当下又将那时情形描述一遍。 “哼,”欧圣的眉毛还是没展开,“萧兄又是如何这么相信一个山贼的话呢?却撺掇我大师兄与你北上?” “也不能说全信,”萧宁也是皱了皱眉头,“只是跟李兄聊起来偶尔提到此事,当时觉的不假。这才和李兄一起来看个究竟。” “现在江湖中传言铺天盖地,很可能就是有心人在背后推动,萧兄若是道听途说之事还是少说为好,别作了那有心之人。” “欧兄这是何意?”萧宁听闻此言眉头不由得越皱越紧。 这下旁边楚月也看不过去了,拧着眉头对欧圣娇叱道:“欧大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江湖传言是我宁哥哥传出去的不成!” 一旁的李悠然也是越听话越不对,瞪了一眼欧圣道:“师弟何出此言,这次前来并非萧兄弟所邀,乃是我自己欲来,萧兄弟二人只是好意跟随罢了。” 欧圣看了看大师兄,再看看王楚月,禁不住苦笑一声,“我没有怀疑萧兄之意,只是如今江湖传言真假难辨,我只怕这其中另有门道啊。” “另有门道也出不在我们身上,”楚月此时是彻底怒了,“姓欧的,你是什么想法,我宁哥哥好心陪李道长一路北上,到你这儿反成了造谣生事的‘有心人’,你到底安的哪门心思,不欢迎我们你早说,不用在这指桑骂槐的。” “楚月姑娘,我并非此意……” 欧圣一句话没说完,楚月那边已是一带马头停了下来,眼瞪着他叱道:“姓欧的,一起来是看李道长的面子,姑奶奶我在这受你那闲气作甚。”说着看了李悠然一眼,“李道长,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可不来受这闲气,还惹人生疑。”扭头看看萧宁,“宁哥哥,咱们走,省的有人还怀疑你另有阴谋。”说罢,抬手一鞭打马远去。 萧宁见了不禁苦笑一声,对着李悠然和欧圣抱抱拳,“李兄,在下看样是无法相随了,月妹妹这一生气别再惹下什么祸端。” 李悠然也是面露苦笑,拱拱手道:“萧兄弟快去吧,日后相见在下再摆酒给二位陪礼。” 萧宁点点头,再看了欧圣一眼,笑了笑长叹一声,打马向楚月追去。 眼看二人远去,李悠然这才回过头来对着欧圣埋怨道:“师弟,你也忒的多疑,萧兄弟和我一路走来,同吃同住,这消息怎可能是他传出去的。况且北上之事是我临时起意,人家也为有个照应,好意跟随,却让你一通把人气走,这让我日后如何与他相见。” 欧圣听了也是面有惭色,苦笑道:“只是近来传言太盛,我唯恐大师兄虚怀若谷,一时落入他人彀中,才会谨慎一二。” “好了,别说了,”李悠然一甩衣袖,“事已至此,以后见面再说吧,而今你若无事就陪我北上一程吧。”说罢,扬鞭打马。 “是。”欧圣在马上一躬身,打马跟了上去。 第57章 青衣有难 前面楚月打马奔出三四里地,才停下来转头看看,就见不多时萧宁也赶了上来,这才在马上娇哼一声,气呼呼的道:“都些什么人啊,好心陪他一路想有个照应,倒让人怀疑是我们从中挑事。” 萧宁闻言苦笑一声,“月妹妹,何必去关心那么多,你我问心无愧即可。” “那也不行!”小姑娘嘟着嘴道,“好心没好报的事我可受不了!” “好好好,”萧宁宠溺的笑道,“咱们不受这委屈,这不是走了吗。” “哼,”楚月仰着头哼了一声,看了看萧宁问道,“宁哥哥,下一步咱们去哪?” 萧宁在马上皱了皱眉,“都出来这么远了,我也不想回去了,要不咱们自己去看看?” “好。”楚月点点头,“只要不和他们一起,咱们去打听下也行。” “嗯。”说话间二人打马还是向北行去。 别看已是仲春的天气,越往北还是越凉,再加上京西北路下了几日小雨,道也不算好走,两人一日间也走不出几十里去,这一来倒也悠闲。本来依照李悠然的意思是先去汴京打探下消息,而今四人分道扬镳,萧宁怕遇上尴尬,也就没往汴京去,而是想奔着应天直往大名府去,只这一程也得数月有余,稍加探听再转往华山,与骆清他们汇合。 这一日正走在路上,却忽听道旁一阵响动,迎面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人来,手中持着一口钢刀,步下踉跄好似有伤,这会儿跑到一架平板骡车跟前,猛然间一跃而上,钢刀已然架在车夫的脖子上,车夫一惊,手中一哆嗦眼看鞭子要掉下来了,就听他低喝一声,“别停,想要命的快走。” 那车夫不过是个老实农夫,本已吓得四肢发软,这会儿让刀又一逼,只是头也没敢回,哆哆嗦嗦的在拉车的骡子屁股上加了一鞭赶着车朝这边奔来。萧宁见了不由得眉头一皱,还没来得急说什么,那边楚月反倒看不过去了,一时间柳眉倒竖,猛得一催坐马冲了出去,眼看将近了,一个“打”字出口,左手一抖一支钢镖直奔持刀汉子面门打来。 那汉子眼见有人管这闲事,心中也是一惊,急急回刀格这一镖。不想就在此时,王姑娘又一声娇叱,已从马上跃身而起,觑定他胸腹间的空档半空中就是一脚,正将他从车上踹了下来,自己也凌空一翻,稳稳的落到旁边,长剑出鞘已架在那人脖颈之上,回头对着哆嗦成一团的车夫说道:“走你的吧。” 那车夫一时逃得性命,也顾不上称谢,只是赶着骡车如飞而去。此时后边萧宁也赶了上来,皱着眉头看了看地上的人,一身黑色劲装,腰扎红色丝绦,侧头对着楚月说道:“月妹妹妹,先让他起来。” 这下楚月才撤下宝剑,叱道:“起来!你是什么人!”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哭丧着脸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是坏了大事了!” 萧宁皱着眉头跃下马来,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在下‘青衣帮’邱林,你们可坑死我了。”那人恨恨的跺了跺脚。 “青衣帮?”萧宁楚月对视一眼,禁不住喃喃的道。这个帮派他俩是知道的,驻在京城附近,常在江北一带活动,平日里好干些为来往客商保镖护路的活儿,虽说不显山不露水,却因多承接一些朝庭中卸任或调离官员的保护,也算与官府来往密切,倒也少有江湖中人愿意招惹他们。 萧宁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三十几岁的汉子,虬筋扎臂,嘴角挂着一丝血痕,身上有几道伤口,手上钢刀有几个豁口,这会儿气息还没喘匀,不由得拧着眉毛对他问了句:“青衣帮素无恶名,你这劫人马车又是为何?” “哎,两位大侠,你们就别审了,我得快搬救兵去,后边还有弟兄在那拼着呢,我耽误不得啊。”邱林苦着脸连连打躬。 “嗯?”楚月又看了萧宁一眼,回头叱道,“你先说说怎么回事,要是正事我俩去帮你。” 邱林打量了打量他俩,又想想楚月的身手,不由得升起一丝希望,急忙拱拱手说道:“两位若肯相帮,咱们边走边说。”萧宁点点头,挽了缰绳与他一齐向来路奔去,这一路才听明白原委。 原来这次青衣帮本是接了一位武官告老还乡的差事,不想这一路无事,眼看离地方不远了,却忽然冒出一帮劫道的来,个个武艺超群,特别是为首的两个人,更是厉害无比,只眨眼间保护的官兵和他们的人马就躺下好几个,这下领队的副帮主“分光剑”吴亮见势不好,才指使人冲出去搬请救兵。 楚月听了蹙了蹙眉头,问了句:“这里离你门中已远,你又去哪找人相助。” 邱林咽了口唾沫说道:“再有二十余里有个地方叫‘老龙岭’,岭上有一‘九首寨’,大寨主‘九头蛇’沈成圆与鄙帮素有来往,本是想去请他的。” “冲出来有几人?”萧宁问道。 “三个,最后都走散了。” “嗯。”萧宁点点头。 正说话间,前边已听到兵刃交击之声,萧少侠侧头说了声:“邱兄有伤,后面跟来就是。月妹妹,咱们先走。”说着已是飞身上马,将紫金龙头槊绰在了手中,楚月后边也是上马相随。 再行出里许,一辆破碎的马车倒在路旁,路上脚印杂乱,还有几具尸体扔在路上,要么官兵打扮,要么也如邱林一般黑衣红带。这会儿喊杀声从右侧野地里传出来,遥遥可见不远处人影晃动,打成一团,看样已是杀到那里去了。 萧宁见了在路上一带马头,也转了下去,还好这几日地也干了,要不这野地里还真不好行马。等到两人到得近前,却是不由得带住了马,就见场中两帮人的确打在了一起,可并不是如邱林说得一般一边倒的局面。 场中之人打成了三堆,最远处是一个好似二三十岁的翩翩公子,一身粉衣就似穿花蝴蝶般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上下翻飞,手中精钢的折扇时开时合,开时如大刀阔斧,横削竖砍;合时又持枪作笔,点刺有法,可不正是“粉面郎君”尚中原。看样这一月有余已将旧伤养好,此时又在这儿兴风作浪。 与尚中原打在一处的乞丐看起来腿脚有所不便,却是和他以快打快,身法似是比他更胜几分,一颠一拐间看似杂乱无比,却是暗合章法。要么抢去先机,要么攻势诡异,常常逼得尚五爷是手忙脚乱,手中竹杖更似毒蛇出洞,或如雨点落地,点、戳、栏、绊,一时竟和这神音教五弟子斗得难解难分,更是隐处上风。萧宁一看也是识得,正是丐帮“执法堂”八袋掌律长老梁荣。 这边梁荣和尚中原斗作一团,那边一个老者和一个中年人却是敌住了手使双戟的费剑清。那老者已是年过花甲,却是生得高大威猛,手中一柄九耳八环刀虎虎生风,刀法中透出阵阵惨烈,一看就是战阵上的功夫;那中年人手中是一口长剑,走的是快剑的路子,往往一剑下去闪出三四道幻影,想来就是那“分光剑”吴亮了。这两人联手倒也勉强抵住费剑清,一时自保无虞。 再往近里看,就是十余个穿着皮甲的兵丁,身着黑衣的青衣帮众加上四个乞丐围着八九个神音教徒斗在一起,一方仗着以多打少,一方仗着武艺高强,一时间倒也难分胜负。 眼见一时众人都没危险,萧宁坐在马上也皱了皱眉头,回头看看,只不多时邱林也是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这下萧宁才抬槊一指问道:“你走的时候就是这样?” 邱林好容易喘匀了气,向前定睛一看,禁不住也是一惊,忙摇头道:“不是的,我们往外冲的时候还是路大人顶着那个用扇子的,吴帮主应付那个拿双戟的,这几个叫花子又是哪会儿来的?” “好,我明白了。”萧宁答了一声,一催坐骑猛然冲了上去,口中喊道,“月妹妹,尚中原给我,费剑清就交给你了。”说话间马已到了混战的人群中,就见他手舞大槊,一起一落间砸翻两人,又将一人怼在槊尖冲出战团。路过费剑清身边时,手上一抖死尸直奔其甩去,自己则是纵马挺槊直奔尚中原而去,大喝一声:“梁长老,让我来会会他。” 梁荣见得萧宁到来,早已是放声大笑,手中竹杖一紧将对手逼退几步,喊了声:“萧少侠,此时还讲什么规矩,你我联手先拿下这魔崽子再说。” “好!”萧宁也是痛快的应了一声,扬槊直奔而来。 那边尚中原见到萧宁驾马而来,早是心胆俱丧,这会儿大喝一声,右手一抖,手中折扇已是打着旋甩了出去,直奔梁荣前胸削到。梁荣也是一惊,身子猛得一侧让了开去,不想那扇子转了个圈又从他背后飞了回来,这下实出梁长老意料之外,等他再躲时稍晚了一步,只让扇锋在大臂上划了道口子。 趁着梁荣躲闪的功夫,尚中原高呼一声:“费师弟,快撤!”自己接过飞回来的扇子扭头就跑。 他这边撤的容易,费剑清那就不行了,本就让萧宁甩来的尸首逼的稍慢了一步,后边楚月可没想放他过去,上来之后更不答话,只是手按雕鞍一跃而起,半空中长剑出鞘一式“龙腾千里”直刺他的脖颈。费剑清不过刚刚躲过尸首,又接下了那姓路老者和吴亮的招式,却忽然间这边剑影又到了,只得拢双戟往上就架,却还是让剑锋穿过戟空在肩头刺了一记。这下“鬼书生”成了以一敌三,他本身武艺就不及楚月,此时更是岌岌可危,七八招下来身上反倒添了四五道伤口,想撤下来更是无从谈起了。 第58章 遮天空自傲 费剑清这边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尚中原也一时未必跑的出去了。两条腿终究难跑过四条腿的,更何况他起步还要比萧宁晚了一步,等萧宁纵马过了梁长老身边,他也只不过跑出十几丈去,这会儿听得背后马蹄声越来越近,也是让他越发的焦急。 再行了有六七丈,萧宁的马眼瞅着追到他身后了,忽然间听顶上有人一声低喝:“废物,快走!” 等他在马上抬头看时,就见一条黑影直扑过来,伸手一掌对着他的面门就拍了下来,那手掌当真有簸萁大小,一时只让少侠觉的难见天日。此时着实让他一惊,当下猛然勒住坐骑,两手横槊骤然上架,让这一掌正拍在了槊杆之上。当时是拍得槊杆弯下一尺有余,萧宁在马上只感觉一股巨力袭来,他还倒好,胯下马却是响鼻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去。 这人一掌压住萧宁,另一只手向后一摆大袖,平地里一股劲风生起,推着尚中原跃出数尺去。就见他“快滚”两字刚出嘴边,忽然间是面色大变,回头再看,却是萧少侠此时猛然一震槊杆,正是破天槊中那招“震动天地”,一时间弯下的槊杆骤然笔直,一股更甚于这一掌的巨力夹着一种奇异的波动陡然间涌了回去。 那人这会儿在喉咙中低吼一声:“少年人,好俊的功夫!” 骤然间一撤掌,人在半空中“滴溜溜”连翻好几个筋斗化去了大半力道,却又借得这最后一股力量猛向楚月那边扑了过去。这一扑之下如若金雕抢食,威猛异常,二三十丈的距离竟让他在借力之下一跃而过,半空中又喝了一声:“还不快走!”仍是右手一掌拍向楚月,左手一震压向路、吴二人。 这下萧宁见了更是一惊,生怕楚月不知深浅,慌忙大喊一声:“不可硬抗!” 与此同时,就听梁荣也在旁边喊道:“小心,那是耶律雄!” 人的名,树的影,听闻来的是耶律雄,萧宁也是一惊,那边楚月三人不用他们说,就只感到劲风压体,便早是知道厉害。就见那路大人和吴亮,一个久经战阵,一个常混江湖,自有一套保命之法,两人这会儿兵刃全扔一边,顺着掌风就地一个“懒驴打滚”翻了出去,虽说狼狈,却也保得性命。 楚月武功本非他二人可比,可是初出茅庐心气自高,虽知不可硬抗,也在后退之前抖手打出数枚暗器。只这稍作迟疑退的略晚了一些,倒是逼得自己接下了近半的掌力,当时是胸口一窒,嗓子眼发咸,一丝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耶律雄此时只为救人,出手岂可容情,他本号“遮天手”,所擅长者自是那大碎碑手,江湖中早有传言,据说其掌力不下于乃师“白头仙翁”岳长海,这会儿一掌拍出,身前两尺之地已被掌风压的如铁板一般,眼见几枚暗器打过来,亦没放在心上。不想当头的几支飞刀袖箭到了此处都叮叮当当落了下来,偏有两支漆黑的飞钉一声尖啸穿过了这两尺之地,当此时他亦是吃了一惊,再想躲闪已然不急,只得略一偏身让开胸口要害,左肩左臂俱是中了一钉,后退一步侧头看时,不由得面色大变,盯着楚月寒声道:“胡家的梅花钉!‘万朵寒梅’是你什么人!快拿解药来!” 楚月这会儿也是抚胸后退,闻言只是冷哼一声,并未搭理于他。恰在此时萧宁倒插大槊从马上跃起,压刀奔了过来,急行几步已到了近前,猛然间一式“风激电飞”,龙雀刀出鞘带起一溜寒光,自腰至肩斜向他削来。见这一道刀光耶律雄更是一惊,只觉得如一道利闪迎面劈来,匆忙间只得脚下猛点,身子急急向后跃去,却仍是让刀尖从前怀里扫过,衣服前襟上开了一道两尺多的口子,这要是稍晚一丝,那定是开膛破腹之灾。 到了这会儿耶律雄拿眼看得尚中原和费剑清俱已跑远,自己身上的两支梅花钉也未感到不适,想是未曾淬毒,那边被兵丁围着的教众也顾不得救了,只把脚下猛得一跺,已是跃上树梢如飞般远去了。 萧宁瞅了那远去的背影一眼,一时也没去管他,只是收刀来到王姑娘的身旁将她扶住,仔细询问了几句。楚月摇了摇头,略加调息平复了翻腾的内息,才开口说道:“宁哥哥,没事,只是内息受震而已。”说道抬头看看树梢,不禁后怕的道,“好一个‘遮天手’,大碎碑手果然了得,我要是接实了这一掌,恐怕这会儿最少亦得是个重伤了。” “呵呵,姑娘不必自谦。”正说话间,就看梁长老也是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江湖中能接得这耶律雄一掌的又有几人啊,今日姑娘只接下这半掌无事,更还了他两支飞钉,足已自傲了。” 楚月见他过来,忙与萧宁起身见礼,梁荣是赶紧摇手,扶着萧宁道:“萧少侠,那日襄州分舵还未曾品出少侠武艺高低,今日来看却是越发纯熟了,在下算是见识了,不单是硬接耶律雄一掌无事,等他去救费剑清时,我隐约见其嘴角已然挂血,想是让少侠槊杆震伤,江湖中有这份本领的也实属罕见了。” 萧宁摇摇头刚要谦虚,却忽听身后有人说道:“是啊,梁长老,如此年纪,当此功夫者,在下是没听说过。” 三人回头看时,却是吴亮扶着那路大人走了过来。梁长老和吴亮本就熟识,这会儿分别见礼,就见那路大人上前一步对着三人抱拳一礼:“老朽路栖梧多谢几位大侠仗义援手。” 梁荣看了萧宁一眼,上前一步笑呵呵的道:“路大人不必多礼,在下几人也不过是适逢其会,何况我等与这神音教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怨,没您这事我们见了也得杀上一场。” 路栖梧也是哈哈一笑,这会儿邱林也赶了上来在吴亮耳旁低语了几句,吴亮听了目光一亮,上下打量了几眼,这才过来一抱拳,“萧少侠,在下青衣帮吴亮,刚才邱林跟我说了,还要感谢少侠二位相助之德啊。” 萧宁也是上前还了礼,说道:“吴副帮主也莫要客气,中原之上本是一家,这种事谁见了也不能让这胡儿欺负到头上来。” 一时间众人倒也相谈甚欢,此时旁边一团乱斗也逐渐落了尾声,神音教众本就人少,当时又被萧宁随手收拾了三个,等到耶律雄三人一撤,早是没了胆气,这会儿让那几近二十人围着长枪短刀一顿乱戳,当时成了倒地的死尸。就在这时,忽听远远有人高呼道:“吴老弟莫慌,愚兄来也!” 众人转头再看,只见远处有几个黑点从官道上跃了下来,一路急奔渐行渐近,等到近处看得清楚,当先是一个大个,铮亮的脑瓜,没带帽子,脑门上疙疙瘩瘩好像起了不少的包,手上拎了一条碗口粗的熟铜棍,身后带了二三十人,俱是持枪挎刀,其中有一人也是黑衣红带身上有伤,这会儿一行人跑的是气喘吁吁,特别是当先这个大光头,脑袋上更是油光瓦亮。 眼看到了近前了,那光头忽见这边竟然没人动手,不由得愣在那了,拿眼看了看去报信的青衣帮众,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吴亮见了赶忙上前几步道:“沈大哥,你可来了。” 原来这位就是老龙岭上“九首寨”大当家的“九头蛇”沈成圆,这会儿终究被人请过来了。沈成圆看看在场的众人,再看看吴亮,迷惑的问道:“老弟,这是怎么个事?” 吴亮叹了一口气,将此间种种他说了一遍,却是惊得沈成圆倒吸了一口冷气,“神音教!老弟你怎会惹上神音教的人,还是那‘遮天手’耶律雄亲来,这就算是我来了也是白搭啊。”回头对着梁荣和萧宁他们连连拱手,“几位真是及时雨啊,若不是几位,不但我这位吴老弟性命难保,恐怕在下也得搭进去。” 吴亮那边闻言也是皱着眉头,疑惑的道:“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是神音教的人,等到几位喊出来我才明白,可本帮与那神音教素无恩怨啊。”说着侧头看看路栖梧,“路大人,那帮人好像冲您来的,您与他们有过仇怨?” 路大人也是摇了摇头,“老夫久在军中,和这些江湖中人并无往来,怎会识得他们。只是今日他们张口就问我是是否在河东路为过官,这难道又与河东路有关?” 几个人也是各摇其首,这会儿沈成圆站出来道:“行了,想不明白咱们了别想了,几位,此去不远就是在下的破窑,几位一起去吃杯水酒如何?” “也好。”吴亮正自答应,梁荣却笑着摇摇头说:“几位有睱且去,我这儿是抽不出空子来,早有敝帮商长老飞鸽相招,今日还得急赶一程。” 萧宁听了也是一笑,“沈寨主,在下二人要去应天有事,恐怕也得他日再去讨饶了。”说着过去拔出紫金龙头槊,擦拭干净挂于马上。 沈成圆惋惜的摇摇头,“那几位有事在下也不敢强留,吴老弟,你和路大人可得赏个脸面,到我那喝杯水酒。” “行啊,”吴亮点点头,对着萧宁、梁荣一抱拳,“几位天高地厚之恩吴某铭记于心,他日有缘自当肝脑涂地,舍命相报。” 萧宁三人连道不敢,各自收拾兵刃就待上路,忽然间就听路栖梧喊道:“萧少侠且慢,老夫有事请教!” 第59章 话前尘,仇难了 本是刚要起步,闻听此言几人又纷纷驻足,萧宁奇怪的看了看路栖梧,抱拳问道:“路大人还有何事?” 路栖梧盯着他马上的紫金龙头槊打量了许久,才问道:“敢问萧少侠,这兵器得自何处?” 萧宁皱了皱眉头,望了望大槊说道:“乃是在下一位世伯赐予,路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路栖梧双手已略微颤抖,急急问道:“少侠这位世伯的名讳可否告之?” “姓余讳曰方舟。” 路栖梧闻言不由得神情更加激动,全身颤抖的问道:“不知这位余大侠现在何处,少侠可否引我一见。” 摇摇头,萧宁黯然的一叹,“余伯伯已然故去多年了。” “怎么会这样!”这一句路大人好像晴天闻了个霹雳,一时间眼圈已然红了,喊了声,“今日才闻恩公消息,却怎可是天人之隔。”说着一把拉住萧宁,“余大侠是如何去的?” “被谭家兄弟带人围攻而亡。” “可是那江湖中人称‘恶头陀’与‘铁罗汉’的!”路栖梧听到这已是咬牙切齿。 “正是。”萧宁心中暗自奇怪,却还是答道。 这下路栖梧顿时是嚎啕大哭,口中喊道:“恩公啊,是我害了你啊!”就见这六十多岁的老人一时伏地不起,向西连连叩首。 萧宁一见大惊,众人也不由得大奇,七手八脚的将他扶着坐了起来,连连问寻是怎么回事。这下路栖梧才止住哭声,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这句话至今也得有二十多年了,当时路栖梧不过刚过而立,还没入仕,在东京给一位大人做亲卫,那年恰好大人让他回乡接自己的老父亲来汴京,不想他带人扮作商人,护着老太爷还没出湖广之地,就让谭非谭志兄弟领着手下拦上了,又是要钱又是要命,当场双方就动上手了。当时群贼都看出路栖梧是领头之人,谭非谭志领着几个好手先过来就把他给围了,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路大人就要刀下做鬼了,余方舟正好从旁边经过,见状也就伸了手,不但救了他的性命,还打跑了谭氏弟兄,只是当时余方舟寻子心切,未曾留下姓名就飘然而去。这路栖梧也算有心之人,在他马上见到了这条紫金龙头槊,便牢牢的记了下来。 后来一路也还算顺利,回了东京路栖梧将这事报了上去,那位大人震怒,让他去遍查是何人所为,更是调动人力撒下了海捕文书。就这样一夜之间谭氏兄弟的老巢被夷为平地,群贼尽被诛绝,却单单跑了这匪首二人。一时间人海茫茫,官府只能各处通辑,却也无从查找。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路栖梧也没再去关心,自那日起他也因这护送之功深受大人器重,不日就被保举去军中为官,可其一直未敢忘却余方舟的救命之恩,这么多年一直探访不断,却仍是未有丝毫消息,不想今日他已是告老还乡了,却又见到了这条大槊,当时他就激动的莫可名状,却又忽闻恩公已逝,又是因自己一时大意放走了二贼所害,岂能不让他悔断肝肠。 萧宁听罢也是止不住的泪水,这会儿路栖梧先压住了悲切,扶着他的手问道:“萧少侠,而今那谭家凶徒可已伏法?” 萧宁擦擦眼泪摇摇头道:“余伯伯去时我年纪尚轻,不但未能助他,反成拖累。后来我潜心习武六年,再回神刀门时王伯伯告诉我,自那事后谭家兄弟已隐匿数年,他与金枪门王门主遍寻江湖也没探听到他们行踪。” “狗贼!”路栖梧钢牙咬碎,恨恨得一拳捣在地上骂道,“那其余人呢?” “血影门血魁参与此事,被我追杀过,可他甚是滑溜,一时没有拿下;西夏铁圣司的‘飞鱼’沐丰已让我取了首级献于余伯伯墓前;神音教亚博罕和巴克鲁一直未履中原,不过就近日看来,我报仇的日子也是不远了。其余人等这些年来大都被我王伯伯他们诛除了。” “可惜啊,”路栖梧长叹声,扶着萧宁站了起来,“正凶未除,单是杀这些小喽啰实不解恨。萧少侠,”说着他对萧宁拱手一礼,“余恩公葬在何处,还望少侠告知老朽,我想前去祭奠一番。” 萧宁赶紧伸手把他扶住,“路大人何需如此,余伯伯的墓现在襄州白石山,神刀门祖地之中。” “好!”路栖梧点点头,“少侠另有要事老朽也不多作打搅,”转头对着吴亮一抱拳,“还得劳烦吴帮主送我去趟襄州,一概费用尽由老朽负责。” 吴亮点点头还没说话,那边沈成圆也开口了,“路大人,今日这一闹腾了乏了,先去我那寨中稍歇,明日不光吴老弟,老沈我也陪您一程。” “也好,”路栖梧拱了拱手,“那也谢过沈寨主了。” 回头对着萧宁又是深深一躬,口中说道:“前次得余恩公大恩未报,却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今日又得萧少侠活命之恩,少侠当受我一礼。” 萧宁见了大吃一惊,喊了声:“老人家您可折煞我了。”急忙上前双手去搀。 这时却忽听路大人扶着他手臂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河东有异在隆德,隆德有异当在神头岭。”语音极低也只入得少侠耳中。 萧宁一愣,路大人已经直起身来了,对着面前众人抱拳说道:“诸位,山高水长,日后有缘老朽当与诸位把酒共饮。” 这下众人才拱手作别,分作两帮各自上路。萧宁和楚月挽着缰绳,一路和梁荣几人在步下走着,出得几里地来,萧宁不禁扭头问了他一句:“长老这是上哪去?” 梁荣晃了晃酒葫芦,抬头喝了一口道:“三月十四是光州周怀德周老爷子七十大寿,老爷子与本帮老帮主素来交好,石帮主少时也曾得过他的指点。襄州事毕帮主已回转总舵,却又想起这件事来,正好我尚在南方,特意传信嘱我前去代为祝寿。不想本帮九袋传功长老商天行商长老也在江北未走,反是早去一步,近日却又接到夏侯长老飞鸽传书,说商长老要总舵派的贺寿之人速去汇合,言道有事需商议。” 萧宁听了眉头一皱,“那梁长老可知是商议何事吗?” 梁荣闻言也放下了酒葫芦,迟疑的说道:“可能是……不敢确定。” 萧宁点点头道:“应该就是。” “你也听说了?”梁荣的眉毛也拧起来了,“能是真的?” “嗯,”萧宁又点点头,“真假您今天不是都看到了吗。” “那西北?”梁荣又迟疑了。 “弄不明白。”萧宁也是长出了口气。 这下楚月跟在旁边瞅瞅这个,瞧瞧那个,一时都没弄清楚他们打的什么哑迷,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明白过来,不由得对他二人是又好气又好笑。 “此时商长老能到了吗?”萧宁又问了一句。 “按行程应该到不了。”梁荣摇了摇头。 萧宁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长老,可否到前面寻匹脚力,你我三人先行一步追上商长老略加商议。”说着看了看身后的四个乞丐,“让四位兄弟后面慢行,咱们在光州相会如何?” 梁荣皱着眉头看了看他俩,“两位不是要去应天府吗,这也是要先去周老爷子府上拜个寿?” “不是不是,”萧宁摇摇头,“只是我俩也是为那岳长海而来的。” “这又是为何?”梁荣奇道。 萧宁叹了口气,只得将当日如何遇见李悠然,相约北上打探消息,又如何碰上了欧圣,闹的不愉快,已至分道扬镳,而今两人又是如何打算的详说了一遍。 梁荣听罢吸了一口凉气,瞪着他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大胆子吗,就你们几个后生小辈也敢去打探岳长海的行踪,这老魔来中原谁人不是畏他三分,躲他三分,你们几个可好,反而迎着上去了,实让在下无话可说。” 萧宁一时尴尬的挠挠头,梁荣又叹了一口气,“算了,纯阳宫的那两个我是管不了了,待到前边分舵让弟子们给陈道长传个信吧。你们两个给我跟好了,前面二十里有个大镇子,我记得镇中有户不小的财主,那里应该有马,先去讨匹尽快赶路吧。”萧宁点头应了一声,几人脚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道旁一战本就耽搁的不短,等到一路赶到镇中,已是红日西斜。镇中多是土屋,只在村子中间有一处青砖瓦房,想必就是这家了。这会儿梁荣来到门前,让萧宁楚月先自让开,却与那四个乞丐在门前掏出竹板碗筷,敲着打着唱起来了,“人道光阴疾似梭,我说光阴两样过。昔日繁华人羡我,一年一度易蹉跎。可怜今日我无钱,一时一刻如长年……”一曲“莲花落”还没唱完,院子大门已是打开,早有一管事之人带着两个家丁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指着那五人喊道:“哪来的叫花子在这乱喊乱叫,给我轰一边去。” 两个家丁下得台阶刚要动手,梁荣对着身后四人施了个眼色,向台阶上唱了个肥喏:“大老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说着一瘸一拐的领着四个叫花子一面唱着一面跳着向门内拥去。那管事的与两个家丁连连阻拦却是没起什么作用,反倒让几个拥着退回门里去了,只听管事之人喊了几声:“你们干什么!哎,哎,你们怎么进来了!”再看时大门竟也不知怎么被带上了,台阶下萧宁楚月二人看的是面面相觑,不由得一脸茫然。 第60章 知前事愤恨长留 大门关了也就有半个时辰,又是“轰”的一声打开了,却见这会儿是五个人簇拥着一匹高头大马走了出来。到了门外梁荣却又停了下来,对着门里又是唱了个喏:“谢大老爷赏,愿大老爷富贵吉……”一句话还没说完呢,从门后伸出个脑袋来看了看,吓得手上一用力,“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台阶下的梁荣看了看,摇了摇头,一脸无趣的道:“真不懂礼仪,我还想今晚在这借个宿呢。” 萧宁和楚月在旁边对视一眼,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再加无可奈何。这会儿梁荣伸手摸了摸马脸,攥着缰绳对四个乞丐道:“你们先在这休息一晚,明日找最近的分舵将消息飞鸽尽快传给纯阳宫,让他们派人接应那两个小道士,我和萧少侠他们骑马去追商长老,等到光州我自会留下暗记给你们。” “是。”四个人一拱手也是各自散去寻地休息了。 这下梁荣翻身上了马,对着萧宁楚月说道:“两位,趁着天色尚明,咱们再急赶一阵吧,到下个镇子再休息不迟。” “也好。”萧宁和楚月也衽蹬扳鞍上了坐骑,三人快马加鞭继续向北驰去。 其实商天行比之梁荣也不过早了三四日的路程,这几天梁长老也是紧赶慢赶的。而今有了马,只是两日时间,三人就发现丐帮的暗记了,这下三人也不急了,梁荣在马上笑道:“两位,咱们离商长老应该不远了。” 萧宁在旁边笑了笑还没搭话,那边楚月却先笑道:“好呀,早就听大师伯说起过,商长老和贵帮老帮主是同辈之人,当年石帮主初接大任,还是靠他一力扶持。” “是呀。”梁荣抚了抚颔下须髯,“当时敝帮易位突然,帮中一时混乱,也幸有商长老甚有威望,加之帮主资质出众,夏侯长老执法严明,才能压服众人,没生起什么风波来。” “说来奇怪,梁长老,”萧宁奇怪的问道,“当年钱帮主正值壮年,又是武艺超群罕逢敌手,怎会突然故去呢?” “唉,一言难尽啊。”梁荣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双目远眺说道,“只因十数年前那岳长海带人南下中原挑战各派,一路之上是人仰马翻,中原武林大小门派的门主长老在他手上死伤无数,直到他到了华山纯阳宫中,才被白云子陈道长铩了那嚣张的气焰,两人却也只是平手而已。后来在嵩山少林寺,无念大师又与他战平,这才绝了他扰乱中原之心。” 楚月听了点点头:“长老说的这些我也听爹爹他们说过,这又与钱帮主去世有什么关系呢?” “世人只知道这两场大战,又怎知其实当年共有四场大战。”说到这儿梁荣灌了一口酒才悠悠的接着道,“钱老帮主彼时号曰‘火神爷’,最是急公好义,但却脾气暴躁,岳长海南下之时,他本在南方有事,等得到了消息顿时是火冒三丈,只说了句‘哪来的胡儿敢乱我中原之地’,于是就起程北上。紧赶慢赶等到了京西之时岳长海已从少林铩羽,欲要回转北国了,如此一路再追到了晋州附近才赶上了他。当时老帮主怒叱于他,两人当场就动上了手,那场恶战可不比前面的比武切磋,二人直打了一天一夜,斗了数千招去,最后落得个双双重伤,被自己的门人弟子救了回去。那岳长海回去就闭了死关,疗伤数年才得痊愈,而老帮主却是拖了数载都没能治愈,最后传位于石帮主,自己撒手西去了。”说到这,他也是仰首望天,眼泪在眼眶中来回打转。 “难怪那日石帮主对那宫宇通敌如此愤恨,原来这其中还有这般原由。”萧宁也出了口气叹道。 “嗯。”梁荣拭了拭眼圈点了点头,“敝帮上下自此对神音教同仇敌忾,石帮主更是深受老帮主厚恩,对北国武林中人厌之尤甚,更何况说这帮中叛徒了。” 楚月听了若有所思,不禁问道:“刚才长老说共有四战,这才三战,那最后一战又是什么?” “这最后一战是在雁门关附近。岳长海受伤之后经由此处往回返,未到关口又被金枪门王宗亮门主截住,两人在此又战过一场,当时王门主因见他身上有伤,也是自卸内力只用招式,两人却还是个平手。” 萧宁楚月听到这儿俱是张口结舌,不由得问道:“难道中原武林就无一人能胜过这岳长海吗?” 梁荣思量了一阵,最后还是苦笑着摇摇头道:“也许我见识浅薄,等见了商长老你们去问他吧,他在丐帮任传功长老多年,对各派武学多有见地,更与诸派高人交往密切,况且当日一战他亦在老帮主身边,或许能评判一二。” 听完这些萧宁和楚月也都沉默了,都说“小马乍行嫌路窄,雏鹰展翅恨天低”。以前虽知岳长海厉害,这些少年人却未曾过多忌惮,今日听梁长老说罢当年旧事,才算知道这“白头仙翁”是何等人物,十几年前就以一己之力横行中原,堂堂各大门派,高人异士无数,竟无一人可赢他一招半式。连少林、纯阳当代掌门也仅是平分秋色,丐帮更是搭上了老帮主一条性命,天波杨府传下的“北霸六合枪”也未能在个重伤的岳长海身上讨得便宜。今日来看他们几人在青石县商议一起来打探岳长海行踪就是个笑话,想到这萧宁也不禁摇了摇头道:“难怪一听得岳长海又南下了,大家伙儿都是谈虎色变。也怪不得长老您如此紧张悠然兄他们啊。” 梁荣也是长叹一声道:“怕就怕的你们这些年轻人难知天高地厚,贸然间惹下祸端。那岳长海岂是能轻晦之人,那些年中原武林让他搅的鸡犬难安,而今好容易恢复了生气,特别是你们这一代,所谓的‘三僧六子四杆枪’都是门中翘楚,锁龙寨‘玉龙金凤’,再加上你与王姑娘,也都是我中原武林以后的柱石之才,二十年后必不会弱于今日之岳长海,如是此时有损,岂不痛哉。” 萧宁听了只是苦笑着摇摇头,一时思绪又飞到为余方舟报仇之事上了,过了许久不禁又问道:“梁长老,那耶律雄与岳长海又能相差多少?” 梁荣沉思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摇了摇头,“我虽识得耶律雄,仅是知道自己非其敌手,却没与其交过手,岳长海的出手我也只是听过老帮主和商长老讲述,也未曾见过,此时不好评判。江湖中都说耶律雄武艺不下于乃师,我觉得不是十分可信,你还是见了商长老亲自去问他吧。” 三人此时又是一阵沉默,一阵急赶三匹马上俱已见汗了,梁荣看了看略略放缓了缰绳,打量了一下四周道:“这条道我曾走过,如果没记错再有个三五里当有个茶棚支在路边,咱们暂且去歇歇脚,过了晌午再急赶一程当是能追上商长老了。” “好。”萧宁二人俱是应下,也放缓了缰绳,慢慢的向前走去。 梁长老果然是熟,走出个二三里去,真有一个破旧的茶棚遥遥在望了。这茶棚看样也有些年岁了,搭的本也简陋,只是几根毛竹支起一个茅草的屋顶,四下透风,主人搭了个土灶,煮着些粗枝大叶,喝到嘴里只透着一股子苦涩,难有几分茶香。 楚月虽说不是锦衣玉食的大户小姐,可这茶也是实难下咽,只尝了一口就是直皱眉头,将碗推到了一边不想再碰一下。萧宁看着她笑了笑,问店家要了一壶热水递了过去,这才让她开心的笑了笑。几人就着茶水嚼着干粮,看看不远处倒有一处村落,萧宁打量着四周叹了口气,低语一声:“当年爹爹带我去青石县学射,也是如此一般,在这么一个茶棚中吃的干粮,不想今日,唉……” 楚月闻言看了看他,伸出柔荑握住了他的手,“宁哥哥不要着急,如今线索越来越多,叔叔婶婶总能找到的。” 梁长老也是听说过他的事,这会儿也是开口安慰道:“少侠也不必心急,本帮弟子遍布大江南北,而今帮主已传下命令,我想不日自会有消息传来。”萧宁看看他二人,也是点点头。 正在此时,路上忽然间有两条人影踉踉跄跄跑了过来,一进茶棚便据了一张桌子趴在那呼呼直喘,好半晌才回过气来,这才招呼老板上了一壶茶,两人也顾不得烫不烫了,一人一碗先灌了下去。这下才得倒出嘴来,就听一人说道:“大哥,要命了,他们的腿都是什么做的,咱俩都要累断气了,他们还能跑,还那么快。” 另一人这会儿也顺过了气来,闻声叹了口气:“是啊,比比人家,看看咱们,这年岁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不行,”那兄弟又灌下一碗茶,猛得站了起来,“还得追,咱们与他交情不浅,对方狡诈,万一有埋伏咱俩可对不起朋友。” “嗯,”那大哥也喝完碗中水站了起来,随手扔下几枚制钱,“赶紧走,更何况还有个后生小子,还不知道能出什么幺蛾子呢。” 就在这时,旁边桌上忽然有人对他俩说道:“两位前辈别来无恙啊,未曾想到能够在此相逢。” 两人闻言一愣,抬头一看不禁大喜过望。 第61章 身形飘缈 两人闻言抬头一看,就见萧宁已从桌前站了起来抱拳施礼,不由得大喜过望,几步跨到近前,其中一人拉住他的手嚷道:“小兄弟,怎么在这看见你了,什么也别说了,快和我们去救人。”说着伸手就往外拽。 萧宁看了看旁边的梁荣和楚月,不由得一阵尴尬,旁边那人看了也是一皱眉头,还没来得急说话呢,就听这边梁荣哈哈一笑,开囗说道:“袁老二,救谁把你急成这样?说出来咱们一起去。”原来这二人却是在万金山庄与萧宁分手的袁氏兄弟。 正拽着萧宁的袁明闻声一愣,敢情刚才他只顾着搭理少侠了,竟没看见旁边还有别人。袁顺这会儿也看清楚了,对着梁荣一抱拳道:“原来梁长老也在这儿,如此太好了,贵帮商长老和一个后生追着‘飞鸿’司庆下去了,我俩轻功不行,跟到这已经没了踪影,几位,我恐其中有诈,咱们还是快跟上去看看吧。” “什么,商长老在前边?”梁荣一听也急了,站起来说道,“萧少侠,咱们快走。” “好,”萧宁点点头,也扔下茶钱和楚月相偕出来。刚要扳鞍上马,回头看了看袁家二人,不由得问道:“两位前辈,你们的马呢?” 袁家二人闻言面面相觑,袁明一跳脚,说了声:“对呀,大哥,咱们还有马呀。” 袁顺也愣在那了,左右看看道:“好像刚才追老商走的急,出了饭馆就没骑。” 一句话逗得楚月差点捧腹,萧宁和梁荣对视一眼,也满是无奈。到了这会儿袁顺摆摆手道:“二弟你和萧兄弟一骑快往前赶,我回去取马来。”说着回身就走。 萧宁看看二人,也是苦笑一声,和袁明一起跃上了坐骑,众人一起往前赶去。这一程又出了二十余里,几人先看见两个乞儿急匆匆的迎面而来,梁荣往前一带马拦住了去路,问道:“你们几人是哪个分舵的,可看见商长老了?” 两人停下端详了一眼,慌忙躬身下拜道:“淮西分舵弟子张宝、李大见过长老。” “你们二人欲往何处,可见过商长老?” “回长老话,我们二人正是在路上偶遇了商长老,奉他老人家之命去接应后边跟来的两人。” 梁荣眉头一皱,“接应何人?” 张宝和李大对视一眼,也是一脸茫然,同时摇了摇头,“商长老没说,只说有两位朋友一路追着他们下来了,只不过脚程稍慢了些,让我们回去接下,等见到急匆匆又气喘吁吁的兄弟二人就是了。” 梁长老闻言一时无语,萧宁和楚月相视一眼,实在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下袁明也坐不住了,从马后跳了下来,“不用接了,就是我,我大哥回去牵马了,随后就来。” 两个叫花子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同时转头看向梁荣。梁长老在马上轻咳一声,“商长老人在哪?” “就在前边数里之处的道旁。” “好,”梁荣看看众人说道,“我先去打个招呼,你们慢慢的走。” 袁明摆摆手说了声:“你们都先去,我等等大哥就行。” 梁荣这才点点头,招呼了萧宁和楚月一声,三人催马前去。 果然,前行了二三里,就看见有两个人等在路边,一个是年轻公子,最多弱冠的年岁,看身量七尺左右,面如敷粉,唇红齿白,两行细柳眉入鬓,一对丹凤眼斜飞,头上金簪束发,身穿月白色长衫,这会儿毫无形象的坐在一块大石之上,一面擦着汗,一面气都还没有喘匀。在他旁边是个六旬左右的老乞丐,蓬乱的须发俱已斑白,身量不高,却是肩宽背厚,淡黄色的面皮,狮鼻阔口,眉似扫帚,目若铜铃,破烂的衣衫上前后挂着九个布袋,这会儿也是一手拄着一根及胸的青绿色的古铜杖,一手扶着一棵树喘息未稳,口中却没闲着,还在教训着那个后生:“你以为你轻功好就了得了,还敢去追那司庆?你才吃了几年干饭!你比他少练多少年功夫不知道吗?唉呦,”说着弯下腰捶了捶腿,“你们年轻的还好,可我老叫花子差点没跑断了这老胳膊老腿的。” 那年轻人这会儿也把一条腿伸开了捶着,嘴里回道:“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么欺负人,真有能耐一刀把人宰了也就是了,仗着轻功戏耍别人算什么本事。” “所以你就抱抱不平,就伸了手了。” “对啊,没想到堂堂岳长海的八弟子轻功了得,武艺却不咋的,才二三十招就他就跑了。”少年人皱皱眉的道。 “行了,你也说了那是三人联手。就这么你就追下来了?”老乞丐没忘打击他一句。 “嗯,”那少年又沮丧起来了,左右看了看道,“没想到跑到这儿把人追丢了。” “你追了他有多远了?” 少年人低眉想了想,“怎么也得有个百八十里吧。” 老乞丐听了瞪大眼睛,心中暗自盘算了好一会儿,“这么说我见你的时候你已经追出四五十里了?” 少年人点点头,“差不多吧。” “你真是好样的!你爹怎么敢把你放出来的!” 这边正训的起劲,那边三人也骑着马过来了,梁荣当先跃下马来急步向前,拱手道:“执法堂梁荣见过商长老。” 不用说了,这老乞丐就是丐帮的另一位九袋长老传功长老商天行无疑了,萧宁和楚月也连忙下了马躬立一旁。 商天行早见已着有人过来,这会儿缓过气,摆了摆手道:“无需多礼,这两位是?”目光已转向萧宁二人。 萧宁赶忙趋前一步,抱拳一躬:“晚辈萧宁、王楚月见过商前辈。” 听到“萧宁”二字,那公子的目光不由得转过来了,商天行也是一愣,赶忙伸手相扶,“萧少侠不必多礼,两位这是?” 梁荣这会儿向前一步将事情详说了一遍,商天行听了回头看看身后刚从石头上站起来的年轻人,眼珠子一时都要瞪出眼眶来了,惊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大胆吗?一个追着岳长海的八弟子不放,还有一群要去探岳长海的行踪,还和耶律雄动上了手!你们还知道天有多高吗?”说着头又转向萧宁,“不知萧少侠是何人弟子,竟可硬接耶律雄一掌?” 萧宁一时苦笑一声,“晚辈至今未曾拜师。” 商天行皱皱眉,突然间环眼圆睁,喝了声:“萧少侠且接老夫一拳!” 话音一落,就见他右臂一屈,胳膊上虬筋绷起,一拳暗夹风雷之声当胸捣来,说是当胸,实则四面八方尽拢于拳势之中,暗含无数后手,让人避无可避,看情形并未留手。 “碎玉拳!”那公子眼睛睁大,一手捂唇低声惊道。 萧宁见了也是一惊,不知为何这商长老忽要动手,但见这一拳威势非同寻常,只怕更要在耶律雄那一掌之上,这会儿也只得提足了功力,右手同样一拳捣出。这一拳又和商天行那一拳有所不同,出拳之时悄无声息,却一时又使四周沉闷异常,就似压低的云头久久不雨一般,让人几欲窒息,一股大将单枪匹马直入敌阵,一去不回头的惨烈之气由然而生,正是破军八式中最刚猛的“入千军”,刀圣在书中对这招曾言“入千军,当直入千军,不破不归,马革裹尸,死得其所。” 商天行初见这招,也是骇的不轻,以他的眼光,又怎不知这招式的厉害,别看此时波澜不惊,却正是功法内蕴,绝不浪费一丝一毫于不相干之处,若不中则罢,顺势仍是收回,若中人身之上,则是功力迸发,当是天雷地火之威啊。这下他可不敢大意,若说刚才还有两分不信,一份轻视,此时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时间须发怒张,脚下立地生根,口中大喝一声,不觉间拳力再加三分。只刹时间,两拳就在这半空中相撞在一起了,只闻一声闷响,并未如想像般天崩地裂,但却也似响在众人的心神之中一般,震动肺腑,让人几欲吐血。再看场中两人,稍触及分,都如风中柳叶似的摇了几摇,晃了几晃,萧宁脚下已陷下数寸去了,商长老终究是没站住,“蹬、蹬”后退了两步,才又拿桩站稳。 就这会儿,两个乞丐和袁家兄弟也赶了过来,眼看着这一拳,四双眼睛瞪的溜圆,都傻那儿了。旁边的公子嘴巴也是久久的合不上,只是喃喃的道:“接下了,他怎么可能接下了呢!” 再看场中两人,俱是轻阖眼眸出了一口浊气,这才双双睁开眼来,就听商天行这会儿大笑一声,“好好好,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年轻人好深的内力,难怪梁长老说你能接那耶律雄的一掌,反而震伤了他,这下却是老夫输了。” 萧宁连忙抱拳一躬,“实是前辈承让,晚辈冒犯了。” “哎,”商天行摇摇手,“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有什么可承让的,况且你还压制了功法,我还能看不出吗。” 萧宁也是尴尬的一笑,没敢再接下话去。那边梁荣一众人等闻听此言更是骇然,只有楚月脸上未曾变色,其实心中也是暗暗吃惊。 “年轻人,你这功法醇厚,守重于攻,养多于伐,可这招式又似沙场技艺,莫非是军中所授?可这两者并不出自一家,你又如何融为一体?”商天行皱着眉头捻须问道。 不愧为是一帮长老,这竟让他猜了个八九,萧宁也只得笑笑道:“晚辈只是先养其生,再赴其死,自得攻伐之道耳。” “先养其生,再赴其死,自得攻伐之道。”商天行抬头望天喃喃自语,总觉得这句话中大有学问,却又似雾里看花,难寻其脉络,凝眉苦思良久也未得其所,只得摇头苦笑,暂且搁在一边。这会儿再看看两个乞丐,“有劳你二人了,人既已到,你们有事尽管去吧。” 两人这才抱拳一礼,沿着官道去了。到此时商天行才乐呵呵的看看袁家兄弟,“袁老大,袁老二,你俩跟着我跑什么劲,要刨我的坟也得等我咽了这口气啊。” 袁顺听了只是一笑还没说话,袁明那边却不乐意了,瞪着他说道:“老叫花子你别拿好心当了驴肝肺,你这穷样坟里能有点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我们兄弟只是看你追的是司庆,想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埋伏,不行也好给你收个尸。” 众人听他俩斗嘴一时也是面露莞尔,商天行更是哈哈大笑,“行了,别在这儿让小辈们笑话了,前面不远有个村子,咱们先去找个宿头,再详谈如何。” “好。”众人俱是点头,一行人一齐向前赶去。 第62章 论通闻谁人相较 前行数里果然有处村落,只是村中院落狭小,难以容下这么多人,还好村里有处旧祠堂尚算宽敞,众人带了些酒食也就在这儿安顿下来。围坐在火堆旁边,大家一起用着晚餐,这会儿梁长老才有时间问道:“属下得夏侯长老传书,闻说长老急召,不知何事?” 商天行叹了口气,“还能何事,还不是近来传的沸沸扬扬的岳长海南下之事啊。” “长老,此事为真?” “就今日来看,应是假不了了。”商长老摸摸颔下的乱须道,“司庆常作岳长海的前站,既已见他,传言恐怕为真啊。” 一时间屋中一阵沉默,许久之后梁长老看了看商天行身侧的年轻人道:“长老,这位小兄弟是何人啊?” “这位……”商长老刚要开口,那年轻人已是赶紧一抱拳,抢过话头道:“小可洞庭薛善见过梁长老和诸位。” 商天行听了只是看了他一眼,没在言语,梁长老却是一皱眉头,“洞庭?你是锁龙寨的人?” “正是,”薛善点点头,“家父锁龙寨白龙坞船主‘分海夜叉’薛大可。” “薛大可?”袁明听了也是一惊,“莫非就是那‘翻江龙’邢瑾的义弟,号称锁龙寨二当家的那位?” “嗯。”薛善点点头。 袁明和袁顺对视一眼,这下就见袁明一脸鄂然,瞪着薛善道:“没想到薛船主五大三粗,却生得这么一个俊秀的儿郎。” 薛善听了不由得满脸通红,袁顺瞪了兄弟一眼,却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其余众人俱是哈哈大笑。就在这时,又听袁明道:“我说薛小兄弟,这白天又是怎么个事?” “哼,”提到此事薛善显然还在气头上,冷着脸道,“我本也是去光州给周老前辈祝寿,不想今早在路上见得一人仗着轻功戏弄两位同道,还张口闭口南蛮子如何如何,听口气就是番邦之人,我一时气不过就伸了手,没想到三四十招上眼看就占了上风了,他却是扭头就跑,我当时也是气不过,随后就追了去。” “小兄弟,你不知道那是谁吗?” “不知道,”薛善脸一红,“当时只感觉他轻功不错,后来也是较上劲了,直到商长老追上来才告诉我。” “都不知道对方底细你还敢追?”袁明瞪着他问道。 薛善脸色一红,没有说话,就袁明又说:“你帮的那两个人呢?” “好像没跟上。”薛善低下头呐呐的道,众人一时都怪异的看着他。 敢情这位打到最后正主都没了,他还是咬着人家不放。商天行在旁边叹了口气道:“我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小子,说实话吧,你爹是怎么把你放出来的,别说祝寿,‘飞鲨坞’廉飞雄廉船主和‘巨鲸坞’的少船主‘玉蛟龙’苏广源早就走我前头去了。” 薛善听了也是一愣,看了商长老好一会,见他还是盯着自己不放,只得又呐呐的道:“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听了这话商天行都气乐了,“你是可以啊,难怪你敢追着那司庆跑出百余里去,你爹那是堂堂锁龙寨寨主,”说到这儿商长老轻轻咳了一声,“寨主的左膀右臂,你这一跑,他要是着起急来,寨子里边不得翻了天啊。”说着已是气得直喘,“以我和你爹的交情,我就应该老大耳聒子抽你!祝寿这一路你就跟着我,等祝完寿我亲自找人送你回去,要不然我现在就封了你的功力让人把你绑回去!” “好吧。”薛善委屈的看了看他,见他真是怒了,只得应了下来。 一席话下来旁边几人又是哈哈大笑,袁明这会儿一挑大指道:“小兄弟,且不说你胆量如何,单是这追着司庆能跑上百十里地,就这份轻功江湖中就别无他人了,我袁老二佩服。” 薛善朝他笑了笑,没敢接话,生怕再惹了商天行生气。袁明此时又转过头来对着萧宁问道:“萧兄弟,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这下轮到萧宁尴尬了,只得将青石县中的事如实说了一遍,又将与李悠然、欧圣分别之事说了一遍。这一次二袁更是愣了,袁明又瞪起了眼睛,“萧兄弟,你们这见了岳长海不会还想去探探他的底吧?” “李兄说不会。”萧宁低声道,听这话语,怎么也难取信于人。 “李悠然不会,你呢?”商天行转过头来,“萧少侠,咱们初见,别怪老夫交浅言深。襄州分舵之事我已得到帮中弟子详报,知你武艺不凡,此番又能逼退那耶律雄,老夫也试过你的功力了,当是在老夫之上了。可就算如此你也万万不可小觑了岳长海,莫要听信那些江湖传言,说什么耶律雄武艺已不下于乃师,那就是武林中好事之徒以讹传讹罢了,那岳长海武艺多高,绝非你可猜度的。” “商前辈,”萧宁此时不由得好奇的问道,“那岳长海功夫到底到了何等境界,这江湖难道没有再胜他一筹的人了吗?为什么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 商天行苦笑着摇摇头,“难,就我所知如今各大门派尚在之人,谁也不敢说能压他一头,就算是少林、纯阳两派掌门,当日一战也仅和他持平而已,真正生死相搏恐是胜负难料。中原七派之主,除了拜火教教主神秘难测,其余几人虽略有差别,但总体也在伯仲之间,也就是本帮帮主年岁轻些,稍逊了几筹,可若真与岳长海交手,谁也无有胜算。至于说那耶律雄,老夫也曾几次与他交手,一直是难分胜负,但要对上岳长海,那是唯死而已。今日观少侠武艺,也就是与敝帮石帮主几人持平罢了,真要动起手来,脱身也非易事。” 听着商长老侃侃而谈,在座众人全都愣在那了,不是因为商长老见闻广博而发愣,只因他对萧宁评价之高而使人难以置信。那边薛善首先就不服气,不待萧宁说话,已是先自抢了出来,就见他双眉一皱,“商伯伯,您这话有些过了吧,萧兄才多大岁数,怎会和王门主、邢寨主他们比肩了?” 商天行笑着摇摇头,“小子,你别不服,‘碎玉拳’是天下至刚至猛的拳法,同样经过战阵淬炼,我自信已是练到了十成火候了,也只差由阳生阴,及至刚而至柔之境,若能再进了这一步,当可与岳长海的大碎碑手有一拼之力了。可今日我与萧少侠对这一拳并未藏拙,却仍是落了下风,我虽不知少侠师承何人,但却感觉到了少侠压制了功法,此等技艺,我也仅在王、邢二位身上见过,我家帮主天赋极佳,也仅在近年达到此境而已。且少侠一身功力浑厚无比,不似这等年龄勤练可得,不太可能无外力相帮。” 萧宁听了也知如何是好,只是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去,心中却是暗自吃惊,感叹商长老眼光之毒,见闻之广。他这么多年在那药王谷中,守着无数医书药典,看着山间遍地老药,虽说医术无成,药典却是看了不少,什么药滋补,什么药益气,他也没给留下,几年来人吃马嚼糟蹋了个干净,再加上这“五禽诀”本从医门而来,两下相合内功进境自是一日千里,才有了如今境界。此番商长老一席话,却是险些掀了他的老底。 薛善闻言侧头看看萧宁,“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是谁家弟子就是谁家的罢了,难不成你还是拜得邪道中人为师不成。” 萧宁看着他苦笑一声,“薛兄何须言辞咄咄,在下功夫初时本是由神刀门两位长辈,余方舟和王威伯伯所授,在下一直以伯伯相称未曾拜师,后来也是另有际遇,确也未入得任何人门下。” 这边萧宁尚是好说好道,那边楚月却已是柳眉倒竖,“是谁的弟子又管你何事,商长老尚且没有逼问,你却在这说三道四,是何居心。况且我宁哥哥也确未投师,这其中原由也无需向你一一禀明吧。” 薛善一时也是让她说的满脸通红,口中叱道:“缩首畏尾本就是小人行径,一身功夫不曾拜师学艺,还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哼哼,莫不是被人逐出门外,无颜提及师门吧。” “你!”王姑娘闻言气得按剑豁然而起,“小子,我看你今天就是来故意找碴的,你且出来,我先看看你是谁家弟子,给师门丢人了没有。” 那边薛善也站了起来,眼看一场争斗在所难免,这下众人分作两波,分别拉住二人,好半天才又劝了下来。等到再次坐定,萧宁却又开口问道:“商老前辈,就您刚才所说,耶律雄似是比之岳长海相差甚远,但不知要差多少?” 商天行也是微一沉吟,“岳长海出手我是见过,耶律雄我还与他过过手。这么说吧,那大碎碑手与这碎玉拳可以说是天下外功之最,耶律雄与我一样,也是练到至刚之境了,所差的也是这由阳入阴,化刚为柔的一步了。所以单从大碎碑手而论,他能有岳长海的九成火候了。可岳长海所擅者为两样半,而他却只有这套掌法颇具火候而已。” “两样半?”梁荣这会儿却是皱了眉头了,“都说岳长海精通的是他教中的三大神功,长老您怎么说是两样半呢?” 商天行对他一笑,道:“确实是两样半,‘大碎碑手’和‘尉迟鞭法’他倒是学全了,那‘金雕扑天身法’本名‘金雕扑天功’,其中包括了内功心法、轻功提纵术、身法和招式,岳长海也只是摘其轻功而习之。” “那他为什么不习全了呢?”薛善此时也放下了刚才之事,好奇的问道。 “只因此功习练不易,要想精通更难,非要过人的轻功资质不可,功法不成又不甚高明,也只有这轻功提纵之术易于速成,还算有些用处,岳长海门下弟子大都也只习其一门而已。” “老叫花子,那而今还有人全练成了吗?”袁明这会儿也插了句嘴问道。 “有!”商长老重重的点了点头,拾起酒碗来润了润嗓子说道。 第63章 何事起争纷 放下酒碗,商天行看看袁明道:“若说这‘金雕扑天功’,本传自西域,当年亦曾被人带入中原,其中内功招式经能人异士推演,形成一派,也曾风光一时,就是那‘鹰爪门’。唐末此功原本儿被人带入北国,自此成了神音教的神功之一,现下习全此功者,唯有今日遇见的那‘飞鸿’司庆耳。” “‘飞鸿’司庆?”,梁荣也是皱皱眉头,“若他有那资质习得此功,何以武艺不是太高明啊?” “可能是其还未大成吧。”商天行沉吟道。 “前辈,”到这时萧宁也忽然想起来了,“悠然兄他们去东京了,而今无人照应,这一路上不会有事吧。” “难说,”商天行摇摇头道,“这李悠然本是先唐皇室之后,表面上雍容和气,内心中却是傲骨嶙峋,此番若与神音教中人相遇,保不齐要起冲突。尽人事,听天命吧,就看纯阳宫的牛鼻子在哪能截住他们了。” 众人听了一时也无他法,不知不觉间天已不早,大家累了一天也是各自寻地休息。 二月末的夜晚,烤着火堆有些热了,火熄了则是稍稍凉点,眼见天色正黑,萧宁隐约间听到似有响动,迷迷糊糊的一翻身,忽然感觉依在他身边的楚月竟然没了踪影,连忙睁眼看时,屋子四周竟然只有袁家兄弟二人睡的正香,商、梁二位长老和那薛善也俱是没了人影。这下禁不住让他吃了一惊,也没去打搅那睡着的二人,只是径自提了兵刃走出门外,站在门口正自犹豫,忽然间顺着风隐隐有几丝话语声传了过来。略辨了辨方向,起身追着那声音寻了过去。 走出里许之地,有一块空地隐在矮树丛中,借着东天的残月看去,有两道人影正在此处相对而立,仔细一看,不正是楚月和薛善吗。他方欲走近看看是怎么回事,却忽然间从树下阴影中伸出一只手来抓向他的臂膀。 这下不禁让萧宁吃了一惊,方待动手相抗,不想耳边传来一声,“是我。” 听得声音他这才放下戒备,任由那人拽着进得树下,回头看时,却是商长老满含笑意的对他摇了摇头,指了指前边让他不要出声。顺着商天行的手指之处,就听那边楚月姑娘已然开口了:“叫你出来什么事?叫你出来当然是想抻量抻量你,我宁哥哥没拜过师怎么了,没拜过师武艺也是比你高,岂容得你说三倒四,你知道他心中压得多少烦心事,你知道他为学这身本事吃了多少苦,自己在糖水里泡大的,就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学起武来手到擒来,别以为自己有个好爹就是天下武学任你挑了,我们这些没好爹的也能学一身好本事。” 薛善一时让她说得满脸通红,也张嘴回道:“本来就是,有道是‘事无不可对人言’,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吞吞吐吐的,我也自小习武,自认也不算笨,就不信仅这十余年功夫能有这般功力,其中定然有鬼。” “你做不到就有鬼了,”楚月此时禁不住让他这一番理论给气笑了,“人人际遇不同,又岂能一概而论,再说就你这井底之蛙,又怎谈的上聪明,聪明人能不思前想后,就追着个不知底细的人出去百余里?” “你!”薛善一时竟让她给怼的口中难言,忽然一抖手掣出一对短剑来,两尺余长,各横手中,指着楚月道:“你才是井底之蛙,我倒看看你手上功夫是不是也有嘴上这般厉害。” 萧宁一看这斗着斗着嘴竟然要动上手了,苦笑一声就待出去,却又被商长老一把拉住,就听他低声笑道:“那小子我也是有几年未见了,也不知道而今武艺如何,让王姑娘来考教考教他也好,咱们暂且看看。” 萧宁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暗中提起功力随时准备应变。 再看这会儿,王姑娘也是掣出“断离剑”,亮开门户道:“好呀,我早就看不惯你了。” 话音未落,薛善哼了一声,“打就打,哪儿那么多废话。”手中双剑一奔咽喉,一对心口已刺了过去。 楚月也是冷哼一声,侧步移位,让开喉头来剑,横长剑封向胸口。 看两人这一交上手,不等商天行说话,萧宁也是在心中咋咋称赞。楚月功夫他自是明白,这会儿就见这薛善,两柄短剑前刺后削,就像穿花插柳似的煞是好看,加之他轻功不俗,往往脚尖一点间倏忽数尺,直如一只燕子围着楚月上下飞舞,一套剑法在他手中平添了三分诡异,普通的一剑也显得那么刁钻。 自知轻功身法本不如他,到了这时楚月也是平下心境,脚步移动间只守住数尺方圆,长剑却又是那绵里藏针的功夫,寓攻于守间,偶尔反击一招也是让对方撤身急退,自己却只是挂着那一丝鄙夷的笑容绝不追击。 看了有个十多招,商长老微微一笑发话了:“没想到岚心师太的‘慈心剑法’也找到传人了,老师太皈依佛门,以禅心创剑,于佛前忏悔,化去了那半生杀业,这套剑法守式天下无对,可将这攻式寓于守中,以取佛门慈心怒目之意,恐非一般人能够悟透的,我观这王姑娘虽得真传,恐怕也还没参得三成啊。” “长老说的不错,这套剑法虽好,可不先入杀劫,再体佛心恐难大成,王姑娘修这路剑法,自保有余,伤敌却难了。不过那日曾见她有一手了得的暗器手法,想来老师太也是另有思量了”这时树下忽有一人接话道,到这会儿萧宁才发现,原来梁长老也隐在树影之下。 “那小子这些年进步的倒也不小,看样这些年他爹也是没闲着,这套剑法是‘岭南双奇’谢老二的‘阴阳分水剑’吧。”商天行点点头道,目光又瞄向了薛善。 “嗯,看样是。”梁荣这会儿也把目光移了过去,“这锁龙寨的功夫还不够学的?怎么还得送到外面去学艺。” “谁知道呢。”商天行摇摇头,再看看楚月,却是皱起眉头来吸了口气道,“不对,王姑娘这久守不攻,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难道她还有后手?” 两个人正说着呢,却见楚月那边再次一击逼退薛善,陡然间低啸一声,剑法急变,一剑剑如同九天银河倒涌,万里冰川尽融,剑势铺开好似一道匹练般推了过去。一连三招“渭水东流”、“万里扬波”、“天河浪卷”已将薛善逼得连连后退,手中双剑只剩招架之功,难有还手之力。 这下商长老也是一愣,侧头和梁长老对视了一眼,就见两人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耳中听梁荣问道:“长老,这是什么剑法?” 商天行也是摇了摇头,暗中直撮牙花子,“没见过,如此强的攻势,难道是老师太未入佛门时的剑法?” 萧宁听在耳中也是暗暗一笑,这“长河剑法”自唐末而绝已有近两百年了,任商长老见闻如何广博又怎能识得。 这会儿薛善连接三招,勉力稳下脚跟,可也是只依仗轻功与姑娘四下游斗,不再去硬拼一招半式。反观楚月姑娘,剑法大开大合间,眼瞅着就要将他笼于剑光之中了。却不想此时他也是剑法一变,就见忽然间这薛公子身形晃动如同游鱼戏水,两柄短剑总能寻隙插入对方的的剑光之中,脚尖一点之下又好似一尾锦鳞摇头摆尾逆流而上,往往能从一个诡异的角度抢到她身前,出招端得狠辣无比,直将这“一寸短,一寸险”的手法挥洒到了极致。而此时楚月的长剑也似刺在滑不留手的冰柱上一般,有时往往看见一剑可中,却又不知怎么滑过去了。两人一个气势磅礴,如吞河岳,一个精巧玲珑,似绣锦花,一时间又是难解难分。 这时商长老也是拂髯轻笑:“这才对吗,这小子终于把压箱底儿的给掏出来了,锁龙寨的‘金鲤行波剑’,我说他爹不可能不教给他。” 再斗了个十余招,楚月已然收起了那一分轻视之心,脸色郑重了起来,却也是渐渐不耐,总觉得对方这路剑法好似处处针对自己,倘若说自己是泼墨挥毫,那对方就是精雕细琢,自己是那奔流的长河,对方则是那逆水的金鳞,一个以势压人,气贯长虹,一个巧处着手,见缝插针,这不由得让她十二分的难受。此时剑势又是一收,再变成慈心剑法挡下了对方两记抢攻,自己趁机略退一步,猛然间又一声娇叱,再看时身形已在半空之中,长剑一挥却是变招“龙戏云海”,一剑当空刺了出去。 “云龙大八式?”商天行又锁上了眉头,“这王姑娘所学好博,更难能的是招招尽得真传,可惜也未能入得十成火候,不会留下余力,能发难收。” 云龙大八式出手,薛善可没当时南彩蝶那般高明的思绪和眼力,虽说楚月还没将其练到极处,一时却又是占尽上风,好似苍鹰搏兔,就在这半空中盘旋不定,招招抢攻。不觉间斗得兴起,楚月在空中又是长啸一声,在这袅袅余音中招化“龙傲苍穹”,一时间提住一口真气竟在薛善头顶盘桓不落,左手一甩两道黑光直奔而下,随后长剑也化作一点寒星刺了下来。 第64章 梅花俏 仰头眼见得两点寒星扑了下来,再看后面一道剑光又将退路尽皆封死,薛善也是吃了一惊,只得左手剑一挥迎向“断离”剑,右手剑扫向那两件暗器。不想这时那两物在半空中“叮”的一碰,倏然间左右分开,各划了半个孤却又向他双肩飞来。 这下薛善可是再也无法了,眼见上面剑光将到,那暗器又是如此诡异,三面夹击却又让他如何抵挡。此时他只得是眼一闭,心一横,来了个两败俱伤,左手剑原式不变,右手剑已是对着楚月甩了出去。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喊了一声“不可”!一道人影已然抢了出来,右手古铜杖一挥击落短剑,左手破袖一扬,带起一股劲风兜向那两枚暗器。不想这劲气刚与那暗器相交,却陡然听得其上响起一声尖啸,暗器却是未受丝毫影响,仍是直飞过来。 听到响声,赶出来的商天行面色也是一变,口中低喝一声:“梅花钉!”伸手一拉薛善猛然向后跃开,再看那暗器也只是又飞出尺许就落了下来,就算不动也伤不着人,看情形王姑娘也是一无结仇之意。 商天行擦了擦冷汗,道了声:“好手法!”神色复杂的看了对面的小姑娘一眼,再回头看看薛善,见他也是红着眼眶气鼓鼓的盯着楚月,手上却只擎着半截断剑了。原来他这对短剑虽是百炼精钢,可终归打造之人技艺差了一筹,与“断离”这等利刃相较还是有所不如,几番硬碰下来终是被斩作两截。 到了这会儿萧宁和梁长老也是行了出来。楚月看着萧宁也来了,只可不好意思的朝他吐了吐舌头,萧宁却是瞪了她一眼,却又是无奈的苦笑一声。再看旁边商长老弯腰捡起两枚暗器在手中掂了掂,细看这两物,大约寸半长短,通体黝黑,前头尖锐,到尾渐粗,就像户中平常用的铁钉,只是没有钉帽,钉身更不是圆柱,在尾看去一圈倒有五瓣突起,也是从尾到头渐细了下去,却似五瓣梅花,两瓣之间自然形成了放血之槽,每一瓣上又有一个漏斗状的细孔贯穿前后,所以劲风过处常有爆鸣响起。 商天行拿着这二物看看楚月,“果然是梅花钉,姑娘和‘万朵寒梅’胡大侠是什么渊源?” “那是小女子的外祖。”楚月如实答道。 商长老听了苦笑着摇了摇头,把钉子递了回去,“此物打造不易,请姑娘收好。当年令祖就是以此物成名江湖,专破各家掌风拳劲,内家罡气,所以人送绰号‘万朵寒梅’,今日看姑娘手法之精当是不辱令祖的名声了。” 待楚月接过两枚梅花钉,商天行这才对着薛善道:“今番你可知道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平日里只倚仗轻功,在那一洼之水逞得什么英雄,你父亲虽说也闭守在那长江水道,少问江湖中的人事,可他自有那一身功夫和当年闯下的名望,何人敢小瞧于他。今日你若还只困在自己的这片天地中夜郎自大,他日成就终究有限。” 一席话说得薛善是满面羞惭,这时萧宁趋前几步走了上来,看了看他手中断剑,对着他一躬到地,道:“薛兄,我这月妹妹年纪尚轻,少经事理,冒犯之下还请阁下海涵一二。在下曾得过一对宝剑,看尺寸和薛兄所用的相仿,稍后取来薛兄看看还合手吗。” 薛善闻言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旁边的楚月也是不好意思的低头玩弄着衣角,也只得随手弃下残剑,苦笑了一声“嗯”。 旁边的梁长老此时也是走过来劝道:“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位今日吵也吵了,斗也斗了,以后也再休为此事另起波澜了。” 萧宁也在旁边点点头,伸手拉过楚月来,用力攥了攥她的手,“月妹妹以后不可再如此意气用事了。” “嗯。”楚月低着头答应了一声,悄悄瞥了薛善一眼,没好意思前去搭话。 就在这时,萧宁手上一紧,耳朵一动,楚月手上似有所觉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那边商长老也是身形一僵,转头与萧宁对视一眼,禁不住对他暗暗点头。猛然间商天行忽然哈哈一笑,“好了,话说开了就行了,大半夜的都闹什么闹,回去睡觉去。”说着,一伸手撵着几人就要走。 这时萧宁已然松开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向着正在奇怪的楚月摇摇头,已自缓缓转过身去,也就是刚转过大半,却又猛然间一个“鹞子翻身”向后纵去,身在半空已自是听声辨位,手中一抖三支钢镖对着两丈外一丛矮树就甩了出去,再落地时刀已出鞘。 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众尚未明白过怎么个事来,商长老却也先自摆开铜杖护住众人。还得说楚月姑娘和萧宁心有灵犀,虽说未曾听得动静,这会儿刚入鞘的长剑却又自绰在了手中,刚想跃出去却被商长老拦了下来。再看那边,三支钢镖尚未到时,早有一条暗红色的人影跳了出来,只三步两步跃入黑影之中不见了踪迹。这时就听商长老急急喊了一声:“萧少侠,夜黑林深,莫追了。”这才让萧宁止住再要跃起的身形,恨恨的走了回来。 “可是血影门中人?”商天行这会儿问道。 “错不了,”萧宁咬牙切齿的道,“江湖中也只有他们是这身打扮。” 摇了摇头,一边往回走着,商长老一边叹了口气道:“这个江湖是越发的乱了啊。” “是啊,”梁荣在旁边也是皱着眉头,“神音教,血影门,一张‘四圣秘藏图’搅出多少牛鬼蛇神来啊。” “其实这‘四圣秘藏图’只不过是个引子,”商长老还是叹息着,“我反而觉得最近江湖中这消息传的有些邪乎,似是背后有人推手,欲要搅混这一池子水。” 几个人说话间又回到了祠堂之中,眼见袁家兄弟仍是睡的正香,不由得都是相视一笑,各自找地方又安歇下来。 次日清晨醒了,几人谁也没提昨晚之事,袁氏二人倒也一无所觉。今番大家聚在一起,是不是的一堆的也都得去光州拜个寿了,商天行和薛善没有坐骑,本就时间充足,这一来几人倒也慢下来了。上路之时倒还平静,可商长老却暗中警惕了不少。 如此又过了三五日,时也进得三月了,正是春光刚好之时,也恰好又寻得两匹健骑,一众人行在路上,梁长老灌了口酒倒先说话了:“曾听人说过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这还不是扬州呢,这三月的天气也是美啊。” “哈哈哈哈,”袁明坐在马上大笑道,“灌上几口黄汤你倒拽起文来了,怎么,叫花子当够了,想去考秀才了?” “哈哈,”梁荣也是笑了,“我倒是想考,就怕这瘸着一条腿上了殿再把皇帝老儿吓着。” “长老,那叫惊驾之罪。”薛善在旁边也捂着嘴笑道,“诛九族的罪名啊。” “什么诛九族诛十族的,”到这会儿梁长老好像也有几分醉意了,坐在马上晃晃悠悠的,“我连我爹是谁都不知道,他要是能给我找出个坟头来我还得谢谢他。” 正是几人说笑之间,忽然间就见迎面有两个乞丐走来,老远就上下打量了众人几眼,已是拱手候在马前,“丐帮淮南分舵弟子见过两位长老。” 几人闻声连忙带住马匹,商天行提提缰绳迎了上去,“何事?” 当头的弟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火漆封着,趋前一步高举过头,“堂下鸽报,需面呈长老。” “嗯。”商天行俯身接了过来,摆摆手打发两人去了,这才拆了开来,从中抽出信笺细看。话语不多,几眼瞧完他也是出了口气,回手把信给了梁荣,这才对着萧宁他们说道:“纯阳宫白石子、白灵子两位道长已在前边兜住李悠然他们了,也要赶往光州拜寿,说到下处再来拜谢。” 萧宁和楚月听罢也是暗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都道了声:“还好。” 梁荣这会儿睁着醉眼看罢纸条,在马上晃悠着道:“小子们,以后可不许如此莽撞了。” “是。”萧宁,楚月,薛善三人俱是抱了抱拳。 再走罢了三四十里路,梁荣摇了摇酒葫芦,却是已经见底了,这下就听他在马上嚷道:“商长老,前找个镇甸稍歇一下吧。”说着对他晃了晃手中的葫芦。 商天行无奈的看看他,再抬头看看天色,“也罢,看看前面多远还有镇子,若是晚了就直接歇下来,少不了你那几杯黄汤。” 眼见梁长老笑嘻嘻的应下来,却又是大大的打了个酒膈,旁边薛善不由得扇扇鼻子,提马超前了几步对着商长老道:“商伯伯,梁长老这么喝您也不管管他,哪天他再因为酒误了事。” 梁荣听了假装把眼一瞪:“小子,哪个要你多管闲事,再多嘴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 薛善听了暗中吐了吐舌头,再看商天行也是哈哈一笑,手捻钢髯说道:“不管,不管。他若要酒,我只管够,只盼他再创出一门绝学来才好。” 这下众人不禁都暗自奇怪,梁长老却也是老脸一红,赶紧摆手道:“长老千万别如此说,什么绝学不绝学的,只是我腿脚不便,因陋就简罢了。” 如此一说,薛善更是好奇了,直撺掇商天行,“商伯伯,这是怎么个事,快说话呀。” 商天行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瞥了梁荣一眼说道:“好,那我就给你们抖搂抖搂咱梁长老的底子。” 第65章 排暗手 商长老一番话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梁荣本是一个弃婴,被前代丐帮中一位姓梁的长老无意中捡来收养长大,也就随了梁姓。可不想这个孩子生来腿脚有疾,到五六岁才勉强会走路,却仍是一瘸一拐的。后来习武之时就因这腿脚之故,那“莲花步法”虽是勤练不缀,可十数年来一直学不到是处。这下他本就心中烦躁,谁料到此时那位老梁长老却又忽然辞世,让其更是苦闷,每每只是借酒消愁,不觉间竟然嗜酒如命般。有那么一日,他本是醉醺醺的回到堂中,却早有几个平日与他不睦的弟子看他不耐,上前挑衅于他,哪知此时他借得酒劲,鬼使神差般将那莲花步颠三倒四的使了出来,却是更加神出鬼没,一时惊得来拉架的长老都瞪大了双眼。酒醒之后他再细加回思,加上众人从旁提点,这才让他创出一门独门绝技来,钱老帮主当时起名叫“醉仙步”,本已是整理后收为丐帮绝学,只是近年来少有人去参研而已,况且这步法配上丐帮原本的拳路棍法,总好似差了些什么,所以说今日商长老之意还是盼着他在别的功夫上再有所突破,方能使这拳脚棍法俱都大成。 说到这商天行也是叹了口气,“想我也是扔了六十往七十上数的人了,帮中与我同代之人大都故去了,我这执掌这传功堂还能再有几年啊,梁荣啊,”说着回头看了看此时已坐正了身形的梁长老,“帮中之人悟性以你最好,‘碎玉拳’和‘落地棍’你也是精熟了,只待再将‘天龙鞭法’的心决招式交你保管,我就可以去享几年清福了。” 梁长老闻言一时也是诚惶诚恐,连忙摆手说道,“长老老当益壮,万万不要存此心思,况且我要威无威,要名无名,怎可去执掌这传功堂。帮中能人众多,下面一百零八处分舵中各大舵主不乏高明之士,秦长老也素来威重,哪个不强我数倍。” 商天行摇摇头,“让秦厉掌刑你掌律,这本是早有计较,夏侯也过五旬了,执法堂他早说呆够了,秦厉竖威自是接他的位子。传功堂的四位八袋长也已年岁不轻,谁也无心来替替我,况且那几人悟性又差你许多,守成尚可,让他们再要创新却又不易。今番让你掌律就是想让你少在江湖上跑,多加参悟武学。传功,从来不在威,而在悟。” 梁荣默默的听着,这会儿脸上哪还有一丝醉态。旁边萧宁也是若有所得,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 也就在这说话之间,前面有处镇子已然在望,这一下梁长老脸上那庄重之态却又是转眼不见了,嘿嘿一笑,晃了晃早就空了的葫芦,向着众人招呼一声:“走啊,镇里找酒去。” 几人听罢哈哈一笑,商长老也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这下大家伙紧催一鞭,不长时间也是到了镇中,到了这儿自有梁荣用鼻子带着道,眼看着他顺着酒香飘到一处店前下了马,还不忘回头说一声:“这家的酒好,快来。” 入得店来招呼小二摆上酒菜,萧宁却是暗自沉吟了一下,对商长老说道:“长老,天色虽还尚早,要不今天先不走了吧。长老一句传功在悟不在威,让小子若有所得,我想今天早歇这半天稍作思量。” “噢?”商天行笑呵呵的道,“年轻人悟性不低,好,反正时间宽裕也不差这半日,那今天就在这儿歇一晚便是。” 萧宁赶紧拱手称谢,再看那边,梁长老早就开始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饭后找好客栈,楚月依旧去萧宁房中坐了一会儿,这时薛善正好从门前走过,朝内瞥了一眼,不由得冷哼一声,轻声啐道:“还若有所悟啊,怕是沉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吧。” 后半天也是再无他事,一直到了鼓打二更,一镇的灯火也都没了几处亮的了,在客栈中的众人都是各自安歇了,也就只有寻着酒香的梁长老尚不知在何处。 再看也是在这镇中一处房舍之内,后面有一处院落中倒还有灯光亮着,院内暗影下隐隐有几处暗哨伏着,正中一间厅堂,灯光正是从此处透出来的。 堂中分上下手坐了三个红衣人,两旁还有四人垂手而立,个个却如木雕泥塑般的一动不动,房中此时落针可闻。少时,上首之人开口道:“总坛的命令都明白了吧?” “嗯。”下手左边之人应了一声。 “这次没有别的,全力暗杀神音教之人。” “是!”屋中之人齐声应道。 “黑使大人的意思,咱们尽量不要暴露,把水搅混即可。” “是!” “好了,那就散了吧。而今四部中有三部已经北上,可互为照应。” “是!”再应一声,众人纷纷起身要走,不想此时忽然听外面有人说道:“看样不错,这次黑使还算没有阳奉阴违。”说话间一个红衣人已推开了屋门,到了这会儿院中才有了响动,暗影里一时跃出数道黑衣人影,抽刀拔剑将此人围了起来。 屋中之人此时也俱都立了起来,满是戒备的看着门口。再看这人,仍是轻笑一声,“都散了吧,用不着这么大阵仗。”说话间,掸了掸衣襟自顾走了进来。 此时那上首之人才看的明白,慌忙紧走几步俯身下拜,“天绝见过血圣大人。” “嗯。”刚刚进门的血圣鼻中轻哼了一声,头也没回,径自越过天绝向上首的椅子上走去。 等他坐下,天绝已是挥退门外黑衣,与另外六人一起垂手而立。血圣这才一手轻拍座椅扶手,略一沉吟才道:“我只是见了镇中有召唤集合的暗记,顺道过来看看,怎么,有确切消息吗,岳长海到哪了?” “回大人,没有。”天绝抱拳摇首,“目前搜集到的消息来看,中原之地也只有十二杰中的‘飞鸿’司庆,‘粉面郎君’尚中原,‘鬼书生’费剑清确实露过面,‘赶山鞭’蒋深已然丧命,其余之人没听说有谁见过。” “嗯,”血圣皱着眉轻轻点点头,“加紧打探,绝对还有他人到来!务必把他们行踪给我探明了。” “是。” “还有,近日你派人跟踪过丐帮商天行他们了?”血圣忽然间眼瞅着天绝问道。 “是的,”天绝低下头,“不是在下刻意派遣的,只是人七适逢其会而已。” “嗯?”血圣眉头一皱,抬眼看向人群背后的人七。 到了这会儿人七只得战战兢兢的上前半步,拱手回道:“回大人,那是前几日小人偶在饭馆中用饭,暗中看得‘吴越二猿’袁氏弟兄起身追着商天行他们赶了出去,当时因为小人轻功不济没有跟上。后来那‘钻山猿’袁顺回来取马又被小人给盯上了,这才一路跟了下去,不想……” “嗯。”血圣哼了一声,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天绝。” “小人在。”天绝急忙躬身。 “商天行那边自有我一路暗中盯着,那群人也非易与之辈,盯梢之事非你们所长,就不要掺和了,全力对付神音教即可。” “是。”天绝应道。 “另外,发书给黑使,让他派人探探西北一地,看看到底谁在那拖着神刀金枪的人。” 天绝闻言甚是奇怪,禁不住问道:“不是‘遮天手’耶律雄吗?” “哼,”血圣冷哼一声,“就你们还想盯梢打探消息,那群人里叫萧宁的年轻人说过前几日刚和耶律雄交过手,梁荣亲自见的,还能假了?” “这……”这下底下之人不由得都是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天绝才又拱手应道:“是。” “再者,通知那几部的人,这北行的一路上,把耶律雄也入中原的事也散布出去。把水底的鱼都给我搅起来,定然要是敌明我暗,不可敌暗我明,不能让神音教的人隐在暗处就悄悄的把那秘藏给取了。他们教中这次来人不少,从十二杰到普通弟子,能杀则杀,尽量不要暴露自己,只让他们草木皆兵就好。” “是。”众人又是躬身应下。 “好,也告诉那两部人马,我这一路前往光州等你们消息,到时城中留下暗记联系,三月十五之前定要打探出个一二来。” “是。”几人还是应了下来。 “这次四部之中谁没来?” “天倾一部没来,”天绝答道,“据说天倾前一阵受伤不轻,早日间又有人下了买卖,黑使大人就交给他了。” “嗯。”话到了这儿,血圣也站了起来缓步走下去,“还有事吗?没事就散了吧。” 众人都摇摇头让开一条道,旁边天绝思量半晌忽然又咬咬牙道:“大人,若是此去盯着商天行等人到了周怀德宴上,当要留心一二。” “噢?这是为何?”血圣不由得停下步子问道。 “哈哈,果然是在这儿,今天我看你们还有几个能跑的了。”就在这时,院中忽有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天绝刚要出口的话语,接着惨叫声接连响起,刹时间时屋门大开,两条人影闯了进来。 第66章 辨机巧 屋中天绝刚要开口,就忽听屋外有人朗笑道:“哈哈,果然在这儿,今天我看你们还有几个能跑的了。”众人闻声都是一惊,还不知是怎么个事呢,院内却是接连惨叫几声,刹时间屋门大开,两道人影闯了进来。当头一人个头不高,却是身形雄壮,淡金面皮,一头花白的乱发用一根带子齐额束了,身上破衣烂衫,手中握着一根青绿色的古铜杖,后边这人腿脚不太好,也是百纳的旧衣,手中是根绿竹杖,身上还背了个酒葫芦,可不正是丐帮的商天行和梁荣两位长老吗。从他俩身后的门洞里向外看去,外面的黑衣或死或伤躺了一地,没有一个还能站着的。 这会儿就见梁荣又灌了口酒,对着血圣说话了:“嘿嘿,朋友,谢了,要不是你带路我俩还真没法把你们一锅端了。” 天绝等人听了顿时一惊,不由得“呼啦”一下散开老远,一个个戒备的看着血圣。 “哼,蠢货。”血圣左右看了一眼,轻蔑的道,“我若和他们一伙此时你们还能站在这儿?都从后边先走,这里自有我来应付。” “这……”到了这会儿,天绝反而愣了,一时间左看看,右瞅瞅,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快滚!”血圣低骂了一声,“在这净碍我的事!” 这下天绝才一咬牙,抱拳应了声:“是!”回手一招众人向窗口跃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陡然间梁荣抢上一步就待去拦截。 不想此时血圣也是斜跨一步,左手在腰间一按,一道剑光带着层层幻影直削了过去。这下梁荣也是一懔,就见他一颠一拐间竟也移出数尺,让得这一剑削在空处。而那边商天行早有准备,手中铜杖伸出插入两人中间,口中喝道:“梁荣,这个交给我,你去追那几个。” 梁荣刚应了一声,就听血圣那边已是阴阴一笑,“还追哪几个?先过得我这儿再说吧。”说话间脚下步伐连错,身似幻影般的竟然又绕过了商长老,直奔着梁荣攻去。 梁长老在这江湖中也算成了名的人物,醉仙步更是为他自己量身而制的,可此时对方脚下仿佛比他更要诡异几分,自己一时间竟然无法脱开他的纠缠,更是让那灵蛇般的剑影逼得连连后退。这下不但是梁荣去不了,商长老见了也生怕这里有什么闪失,一时亦不敢去追逃走的贼人了,只得回身向着血圣扑去,口中低喝一声:“好贼子,你是找死!” “嘿嘿嘿嘿。”血圣蒙面巾下怪笑一声,“想让我死,凭两位恐怕还不够吧。”话音未落身法已是展开,化出数道幻影围着两人四下游走,手上更是左剑右掌两边分袭,一时间竟也招招抢攻不落下风。 都说血影门的杀手长于暗袭,光天化日之下反而难以让人生畏。此番梁长老本是喝足了酒往回走时,偶尔见得一道红影闪过,这才一路跟了下来发现了此处。就想着正面相对理应小事一桩,也只回去喊来了商长老一起。谁曾想这里竟有此等人物,一时间以一对二竟能纠缠不休。 眼看着十余招过去了,商、梁二位稳扎稳打渐渐取了上风,就这时忽听对方长笑一声:“两位,天也不早了,咱们都散了吧。”说话间剑影一闪将梁长老逼退两步,右手一掌拍出却带起数道幻影,虚虚实实的印向商长老前胸。商天行眉头一皱,知他此时要跑,可眼见这掌已是鬼魅般的穿过自己的棍影,总是不敢拿胸口硬接过,只得侧身稍稍一让。 再看那血圣,此时脚下左躲右闪的连踏数步,却已自两人让出的空隙中挤了出去,没抢出两步又是忽然回过身来,脚下用力,背对厅门倒蹿而出,口中却嘶哑一笑道:“两位,告辞了。”说着手一抖,两粒白丸扔在地上,一时间大团的烟雾阻住了双方的视线,等商梁二长老挥开白烟跳了出来,门外却早是飞鸿渺渺,没了踪迹。看看院中也就只剩下了几个没气的黑衣人了,这下梁荣和商天行不由得相视苦笑。 “这个人长老可曾听说过?”梁荣此时苦着脸问道。 “没听说过。”商天行也是摇了摇头,“江湖传闻,血影门杀手分为天、地、人三阶,三位当家的号曰血影、血屠、血魁,刚才这人我隐约见得衣衫胸口绣了个圣字,这个真没听说过。” “总听闻血影门也就只能活在阴暗之下,一但显形也就没了可怕之处了。”梁荣一面说着一面随着商长老往外走去,“可今日看来,此人明里的武艺也是不弱啊。” “哼,”商天行冷笑一声,“所仗着也不过是身法诡异罢了,你我一时难摸清路数。这人倒也奸滑,再斗下去二十招内当可败他。” “嘿嘿,”梁荣摸摸头一笑,抬起葫芦呡了一口,“这身法您老可见过?” “没有……”商长老这下迟疑道,“应该没有吧……不过怎么总有些眼熟……”当下也是凝神苦思,许久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再抬眼望时,两人也是到了客栈墙外了。此时二人也不想再惊动他人,双双跃墙而入各回房中。 这一夜倒也再无他事,直到天亮再登程时,薛善才瞥了一眼一侧的萧宁,满不在乎的问道:“怎么,萧大侠,半天功夫都悟出些什么啊?” “也没什么,”萧宁在马上苦笑声,“总是在下阅历浅了,一时间还是难有大的收获。” “我看不是阅历浅吧,”薛善忽然间嗤了一声,“是沉在温柔乡里没拔出来吧。” 萧宁闻言不禁眉头一皱,那边楚月更是柳眉倒竖,口中刚喊了声“你……”,旁边商长老忽然重重的咳了一声,“薛小子,你这是什么话!一时灵光乍现,又有谁次次都能抓住,况且老夫几句话本是老生长谈,若是人人都可借此顿悟,江湖中早已是高人辈出了。” “哼。”薛善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扭过了头去,萧宁也是赧然一笑,“其实也不是一无所得,正如长老说的,功在悟。今日我们所学功法,大都是前人所创,所传。前辈创此功法时,心境,时运,处境,功力,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此本非我们今日可复得。功法既成,又得历代有识之人参研修篡,往往所加的总是个人心得,久之亦失其原味,如此习之即便大成,与前人总有偏差,是强是弱亦是难说。我因得传的多是军中技艺,本是战阵上的功夫,粗犷了一些,况且这刀法,”说着伸手拍了拍判官头上的龙雀刀,“与拳法授我之人也只知其意境,连他自己都没创出固定的招式来。昨日得闻长老之言,才觉得这非我之弊,而是我之利,只要意境不悖,我正可借此得出最适合我的招式来。” 一席话说的薛善在旁边看似不屑一顾,暗地里却是目瞪口呆,一侧袁家二人也是直挑大指,商长老更是捋髯轻笑,“年轻人有此悟性,不坏不坏,假以时日,武学大成不在话下。” 梁长老也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创这醉仙步本是借酒起兴,无意中的事,这多年来却也再无这顿悟之时。而少侠今日只闻商长老只言片语,就能有此所获,江湖中恐怕难有其对了。” 萧宁让他一席话夸的不禁双颊发赤,连忙摇手道:“长老别再捧我了,小子也只不过因有前人铺好的路基,得了一套非凡的意境,有基可堪,有因可循,又有空余供我发挥。怎比得长老拿的是一套完善的功法,完全是旱地里拔葱,平地上行船,比之小子实是更难上数番啊。” “行了,知道你们都悟性高,就不用在这里互相吹捧了。”别人没说什么,反而是旁边的薛善一时听不下去了,甩了两人一人一个白眼,哼了一声打马超了过去。 这下梁荣摇着头哈哈一笑,萧宁更是苦笑一声,再言道:“若说悟性,长老也太高看小可了,我就知一人,小子若和她比,却是差的不可以里计之了。” “噢?竟有此等人物,不知又是哪家高人啊?”这下梁长老也来兴趣了,放下酒葫芦问道。 “是‘纯阳六子’之一的玉映子南彩蝶南姑娘。” “嗯?”梁荣刚刚皱起眉头,那边商长老却已是哈哈大笑,“你又怎么识得这小妮子的?” 萧宁也是微微一笑,看了楚月一眼,将当日之事说了一遍,又详述了南彩蝶奇思妙想破“云龙大八式”之事,话语中更是啧啧赞叹。 这下前边带路的薛善却又坐不住了,回过头来暗带讥讽的说道:“没想到萧少侠没出江湖几个月,身边的桃花运还不少啊。” 旁人还没说什么,楚月却又是恼了,刚要开口喝叱,却被萧宁一把攥住了手,对她摇了摇头,一侧商长老更是狠狠的瞪了薛善一眼,这才让他缩了缩脖子把头扭了回去。 此时就听商天行笑道:“这个丫头我也见过,以前老是缠着我给她讲江湖典故,又爱听我们这些人对各家武学的探讨,倒是思绪敏捷。那时还总听她师父怨她旁骛太多,不想今日竟能到如此之境啊。” 说着,回头看了脸上略显不自然的王姑娘一眼,又笑着道:“小丫头,你也别丧气,这‘云龙大八式’既是昆仑派的成名剑法,自有它的独到之处,岂是这么容易就破的了的。我不知你是从何处学得,可总是没有明白人指点过,招式能发不能收,身上未有余力,只想着借力,这又如何能行。我虽不知这剑招法门,可年轻时也和一二个昆仑高人交过手,当时他们施得这路剑法时,不管借的到借不到力,总能在空中蜿转盘旋数周不落,那可真是龙游云海之势啊。” 楚月也是脸上一红,赶紧在马上谢了商长老的指点之恩,才在一旁思考去了。就在这时,道旁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老乞丐好不知羞,想是传功传上瘾了,不管谁家的儿郎都想训几句。” 第67章 闻贼到只问阴司事 忽听有人搭话,萧宁几人也是猛然一惊,可商天行却只是略微一愣,接着仰面笑道:“我当是谁呢,怎么跑出你这么个老偷儿来了。” “是我又怎样。小姑娘,别听他瞎叨叨,想那昆仑山千沟万壑,昆仑派所在更是险峻,他派中人每天登山涉险,这凌空迂回盘旋的身法自是在此等地方练就的,你未处其境,又怎能轻解其意,等练到深了自己也就明白了。”说话间就见道旁人影一闪,再看时却是一人已然立在了商长老奔驰的马屁股了,身形随马匹上下颠簸,只如一片稻草般粘而不落。细看这人,也有六十上下年纪,身高不满五尺,宛若童子一般,却又生得尖嘴猴腮,背微驼,双臂奇长,一双手更是细长无比,这会立在马屁股上就如一个大马猴似的。 商长老也知有人上得他马上了,却仍是浑不在意,只是给马加了一鞭笑道:“老偷儿,你这又是瞅上谁家宝贝了,要去哪发财?” 背后这人叹了一口气道:“这会儿谁家宝贝不是捂的严实啊,好容易抓着条尾巴又让人给搅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噢?”商天行也奇怪了,“谁还能搅了你老偷儿的买卖?” “哼,”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伸手在怀里掏了半天,从中摸出一个钱袋来,掂了掂扬手向着薛善扔了过去,没好气的道:“小子,接着,算你搅和了我买卖的奖赏。” 薛善见一黑影飞了过来,本是一惊欲躲,这下一听又是一愣,只得伸手绰住了钱袋,看着那人不知所以。 “哼,”那老头又哼了一声,“看什看,这是那司庆的钱袋,前次本是让我拿了。那日我也是偶尔遇上了他,听说岳长海带了‘四圣秘藏图’南下,本想这一路跟着他寻寻那老儿的下落,看看能不能给取了,拿了他的钱袋本是想逼他早回去。你这小子可好,伸手搅局逼他逃走。想那司庆轻功无双,我又如何追的上,那日陪你们追了好一程仍是把人追丢了,还差点没累死我老人家。”说这话时气鼓鼓的,好似余怒未消。 薛善在马上听了也是苦笑,拱手行礼道:“前辈可是‘妙手空空门’之主,‘鬼影神手’孙尽才孙老前辈,下山之时两位师父曾经说过见了面向您问好。” “确是老夫,”马上的孙尽才眉头一皱,“我倒是识出你那身法是‘云中雁’慕容老大的‘千里雁孤行’,怎么,‘浪里鲨’谢老二也教了你功夫?” “嗯,”薛善点点头,“家父让我一起拜得两位师父。” “你父亲是?” “家父薛大可。” “薛大可?”孙尽才一愣,“就‘分海夜叉’那副糙样能生出这么俊俏的儿子来?” 薛善闻言脸上一红,那边商天行已然接过话来,“老偷儿,当着人家孩子的面如此评论,却是有些过了啊。” “嘿嘿,”孙尽才兀自一笑,连连摇手道,“不是外人,不是外人。” “老偷儿,这么说这几天你一直跟着我们啊。” “哪能啊,”孙尽才立在马上摇了摇头,“也是看出他是慕容老大的徒弟,生怕他难知天高地厚,我这才跟了一程,等你老叫花子赶上来我也就退下去了。” “那今儿你怎么又追过来了?”商天行奇怪的问道。 “嗨,”孙尽才叹了口气,“遇上点为难的事,估计你们是一路去给老周拜寿,我这才又赶了上来。” “何事?” “嘶……”孙门主撮着牙花子,扭头看看袁家兄弟,拱拱手道,“两位可是姓袁,常在吴越行走。” 二袁马上对视一眼,袁顺拱手道:“正是在下兄弟二人,孙门主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只是二位久事此职,可否知道有鬼否?” “鬼?”二袁又是对视一眼,没有作声,只是摇了摇头。 “老偷儿,有什么话直接说,别在那吞吞吐吐的,再这么含一半露一半的我可把你扔下去。”商长老此时越听越糊涂,已是不耐,不禁回头瞪了他一眼。 “不是我不想说。”孙尽才拧着眉头,“只是此事太过蹊跷,连我也难以相信。” “噢?”商天行一愣,“何是?说来听听。” “由此往东南八九十里,有个小镇子叫‘四道坳’,”孙尽才轻瞌双目,似是回忆道,“前几日我本是借宿于此,当日就曾有人告诉我镇中这几日闹鬼,晚上莫要出门。我本不信,到了夜间自是出来偷偷探看一二。不想守到半夜,果见一条白影飘飘荡荡入得镇来,当时我起身追了出去。不想这白影看似不快,却是忽忽悠悠的往镇外飘去,我拼尽全力也未拉近半点距离。一路追到镇外,前面白影一闪就那么凭空不见了,我正在踌躇呢,就听背后好似有异,回头再看,那白影却又在后面镇口出现了,再次往镇中飘去。这一番总有个二三里路,我这一愣神也就是片刻之功,人力怎可能在倏忽之间一跨而过呢,可等我再追进镇子,那白影在前面晃了几晃,又是凭空消失了。” 听他这一说,大家伙不由得寒毛倒立,一阵阵冷气从尾椎骨直往上蹿,楚月更是吓得脸色发青。商天行这会儿稳了稳心神问道:“既如此,老偷儿你来找我们又为何事?” “也没别的,我一人力孤,只是来找你们一起去捉这个鬼,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变的。” “捉鬼!”商天行闻言猛一带坐骑,那马“唏溜溜”一声停了下来。后面的孙尽才怎想到忽然有这一下,当时是身形往前就扑,眼瞅着就趴到商长老背上了,就见这孙门主亦未慌忙,只是足下轻点,身子已然跃空而起,半空里一个筋斗翻到了马前,稳稳的落了下来。脚下刚自站稳,已是瞪着商长老道:“老叫花子,不驮就不驮,你这是干什么。” 商天行没有理他,只是看着他道:“你可真想的出来,咱们偌大几个人,干嘛去和那阴司鬼物斗。再说,就算捉着了你又能如何,况且你老偷儿的轻功在江湖中也是排的上号了,连你这镇里追到镇外都能追丢了,我们再去几个人又有何用。” “话不能那么说,”看着几匹马都停了下来,孙尽才站在地上说道,“人多了围追堵截怎么都好说,而且我这轻功只是占得个巧字,比那‘云中雁’还差些,我看这小娃娃就比我快的多。” 一听说让自己去捉鬼,薛善脸都吓白了,在马上连连摇手,“孙老前辈,您就饶了我吧。小子哪敢跟您老人家比,不去不去。” “嘶……”孙尽才撮着牙花子,没去搭理薛善,只是歪着头看着商天行,“老叫花子,你还真信有鬼了,我老偷儿一辈子做了多少暗事,都没信过这鬼,袁家两位兄弟,你们信过吗?亏你老叫花子还号称行的正坐的端,怎么这会就把这鬼信了呢?” “这……”商天行让他这一番话说的沉吟难语。 “一起去瞧瞧,”孙尽才又蛊惑道,“也不一定非要去抓,总是去瞧出个门道来,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蹊跷。” “那……”商长老环视了众人一眼,还是犹豫。 “走吧,还在这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说着孙门主又跃上了商长老的马屁股,“去看看是什么人在捣鬼,也许这里边还有别的见不得人的呢。” 又是略一犹豫,商长老也是一拨马头,对着众人道:“也好,拜寿还有时间。走,一起去看看。” “商伯伯……”薛善在马上喊了一声。 “小娃娃,”没等商长老说话,孙尽才已是连忙抢过话头,“就是去看看,又不真的让你捉鬼,到时候不行你就在屋里,有什么好怕的。”这一下把薛善也怼的没话了,一行人这才掉转马头向东行去。 快马加鞭行了这八九十里,等到了一个两面是山的小镇子,天也擦黑了。镇子不大,百十户人家,可有一条不窄的路恰是修在这两山之间,穿镇而过,所以南来北往总有不少人得从这儿经过,镇中倒也称得上繁华。 这会儿天色将黑未黑,本应是炊烟四起,人声熙攘之时,可这镇中却是家家关门闭户,客栈中灯火黯淡,人声寥落,一副惨淡景像。只有在镇中路上却是高搭法台,上面四根柱子上遍是红绸,遥遥看去就好似着了火一般,这会儿台上却是空无一人。孙尽才看着一愣,瞧瞧众人道:“前几天还没这玩意呢,这又唱的哪出儿?” 商天行也是暗自嘀咕,到了近前翻身下马,绕着法台转了几圈,仔细打量了半晌,拧着眉毛道:“拜火教?” “商伯伯,什么拜火教?”薛善这会儿和大伙一起也凑了过来,奇怪的问道。 “我是说这个法台是拜火教的人搭的。”说着,商长老伸手指了指台上正中的火焰标记。 “难道这里边有拜火教什么幺蛾子?”梁荣也不由得问道。 “难说。”商天行摇了摇头,“先找个地方吃饭,顺便打听打听。” “好!”众人一齐应道。 第68章 探分晓 一处不大的客栈,前边一间门脸儿兼营着饭馆,这会儿掌柜的本要打烊了,却又被商天行几人按住了门板。进得屋来寻了两张桌子,看看四下里也无他人,自有小二来到桌前:“几位客爷,灶下的火也熄了,这也不知怎么招待各位。” “无妨,”商天行瞥了孙门主一眼,孙尽才这才呲牙咧嘴掏出一块银子来,却是被商长老一把抢了过来扔给了小二,“厨下还有什么尽管端来就是,再给我们准备几间上房。” “好嘞。”有了银子,小二忙答应一声,急急忙忙的向后厨跑去,稍等片刻,掌柜的亲自拎着茶壶来给几人倒上水,商天行连忙向旁边让:“有劳掌柜的亲自前来,实在不好意思,您先坐,一起聊几句。” 开店的总有几份眼力劲儿,别看这商、梁二位衣衫破旧,孙门主尖嘴猴腮,二袁亦不起眼,可萧宁三人却是提刀带剑,鲜衣怒马,个个气度不凡。如此奇怪的组合走到哪也是分外引人注目,掌柜的自是早有揣度。这会儿见商长老相邀,再看看店中也没有其他客人了,也就顺势坐了下来,“客爷有话要说吧,这么晚了,几位客爷怎么这工夫又到小镇来了。” “也是赶路赶急了,”商天行笑着道,“错过了宿头,还好这里尚有贵店接着。不过看这镇子位置不错,怎会如此冷清啊?” “嗨。”掌柜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客官来的时候没看见镇子当中扎的那个法台吗,我告诉各位啊,”说着还偷眼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近来镇中闹鬼,几位等会儿吃完了饭到房中紧锁了房门,可千万不要出来。” “噢?”商天行和孙尽才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互相暗自点头,还是由商长老问道,“掌柜的,这又是怎么个事?能说来听听吗。” “哎,”掌柜的又叹了口气,正好这会儿小二将酒菜都摆好了,眼见商长老给他倒下一碗酒,那掌柜的也是赶忙相谢。回身招呼小二上了门板,这才又说道,“这话一说得半个多月了吧,有一天镇中夜半突然犬吠不止,惊得大家伙出门来看。当时只见一个白影在镇中飘飘荡荡,离人似近似远,就是没人看清他的样貌。当时也有胆大的追了出去,可每每离镇不远那白影又是倏然不见,再眨眼之间又往往在众人身前身后数十百丈忽然出现,甚是怪异。” “竟有此等奇事?”商天行佯作惊讶,“那镇中可有人为此遭殃?” “怎么没有。”掌柜的惊恐地道,“开始追出去的人回来第二天都疯了,又是笑又是跳,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认识了。” “那现在?”商长老这下也真是一惊。 “这会儿好多了。”掌柜的接着道,“就这样过了三四天,有位道爷忽然来到小镇,当时就说小镇遭了鬼灾,镇上之人恐难幸免,镇中老小赶忙相求,那道爷也是慈悲,自言凭他道行尚不是那恶鬼对手,只是寻来朱砂黄纸给每家写下了一张符纸。”说着指了指柜台,众人寻着他的手看去,果然有一张朱砂写的黄符贴在柜上。 就听那掌柜的又道:“那道爷说这符贴在家中也只可保大家十天半个月的平安,这段时间之内他必寻来高人捉住此鬼。临走之时又给每个病人服下一粒药丸,当时那些人就止住了疯颠,只是一个个痴痴愣愣,状若呆傻一般,他也说了,这些人必是被那恶鬼勾去了魂魄,以他之能还解不得,现在也就只能维持这样了,等高人来了一起招回来即可。说也真是,自此之后,那鬼虽是夜夜都来,却不曾进得谁家门户。” “噢?”商长老奇道,“那这位道爷回来了吗,村中这些人又如何了呢?” “回来了,回来了。”掌柜的喜道,“这位道爷可真是信人,今天一大早道爷就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洪大法师和数十个弟子,洪大法师来了就作下法事,化了符水给这些人灌下。究竟是法力高深,只一盏茶工夫这几个人就全醒了过来,都和没事人一般了。” “竟有此等奇事!”商长老也是开颜一笑,“那这镇中法台又是何事?” “那是洪大法师让人扎起来的,说今晚就要把那鬼捉了,为镇里除了这一害。” “捉鬼?”商长老和孙门主又对视了一眼,这可真是不谋而合了。当下商天行又是哈哈一笑,“那可好,我等来的可是时候,今夜正好看看洪大法师施法降鬼驱妖。” “唉,不可不可,”掌柜的一听此言却是连连摆手,“大法师早让弟子传下话来,今夜捉鬼格外凶险,镇中之人只可依仗这黄符庇护守在家中,千万不可四下乱走,若不然再让这恶鬼摄了魂魄,等鬼灭之时这人恐也要一同去阴司了。” “噢?还有这一说?”商天行眉头一皱,旋即又是一笑,“想来大法师也是为镇中百姓着想,那我等也就别去添乱了。” 接着抬头向众人招呼道:“都听见了吧,抓紧吃,吃完了都去房中各自安歇,今晚谁也不准出来。” “好。”两桌的人都应了一声,掌柜的也适时的起身告辞,大家伙这才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罢,自有小二撤去残席,商长老水也没喝一口,已自招呼众人向后院走去。明里大家伙各自回到房中,却又暗暗的聚到了商天行的屋里。这会儿商长老端着茶碗凝眉坐着还没说话,那边孙尽才却已然是忍不住了,首先开口问道:“这事好生奇怪,老叫花子,你有什么主意?” “是有些怪。”商长老也是捻着颔下乱须道,“闹了鬼灾就接着来了道人,来了道人又引来了拜火教,若说这其中没有干系,我是怎么也不信。” “那又当如何?” “先去看看这洪大法师是什么人物,再看看这鬼又是什么再说。”商长行忖思半晌说道。 “嗯。”孙尽才也是点了点头,忽然间回头向着薛善嘿嘿一笑,“薛小子,那次让他跑了,这次有你和老偷儿一起,看他还往哪跑。” “什么!不是不让我去捉鬼吗!”就这一句话,那薛少侠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摇手道,“孙门主,孙老前辈,您就饶了我吧,小子我实在没那个胆啊。” “嗤。”孙尽才鄙夷的瞥了他一眼,“我老人家说过吗?看你那熊样,也不怕丢了你师父的脸,我要是把你今儿这样儿告诉那慕容云天和谢无痕,看他俩能丢死不。” “孙老前辈……”薛善到了这会只能苦着脸哀求道。可这一句话还没说完,那边楚月姑娘已是开口了:“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捉个鬼有什么可怕的,再说又不一定真是鬼。” “你!”一句话把薛善顶的是满脸通红,张口欲言又是无话可说。那边萧宁已自先一步抓住了楚月的手,低声叱道:“月妹妹!” “哼。”眼见楚月被萧宁止下,看了两人一眼,薛善哼了一声把头转了过去。 “小子,去帮老偷儿一把吧,我们大家伙儿都跟着呢,没什么可怕的。”这会儿商长老也开口了。 “商伯伯……”薛善回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商天行。 “我看就这么定了,过会儿我们就去埋伏,等那鬼一出来,我和薛小子去追,你们暗里跟上,今晚非给他弄个究竟出来。”孙门主这时也不容他再开口了,直接把板儿拍了下来。 “嗯,好!”众人对视一眼,一齐应了下来。薛善哭丧着脸看了一圈,见王姑娘此时也是脸色发白,心中却是稍稍好了一些。 等到外面鼓响二更,客栈中灯火俱是熄了,商长老一行分成两帮,沿着主街两侧的屋顶伏了下来,再看街上法台,也有几个人影来回忙活,却是没有一丝声息传来。眼看大半个更次过去了,法台上的人影也渐渐的隐去,镇中更是声息皆无。瓦面上众人正等得着急,孙尽才流目四下观瞧,忽见镇南隐隐是白影一闪,不由得暗道一声“来了”,侧身向街对面的商天行打了个手势。 商长老早就留意这边了,这会儿看得手势也是点了点头,眼见孙门主已是带人起身赶了下去,于是也回身暗自招呼一声,领着这边人蹑足潜踪得追了下去。 只因镇子是依着山势建的,东西数不宽,南北数倒有六七里长,这下众人潜了过去,就看见前边一个白色身影飘飘荡荡向镇中行来,隐隐间就感觉好似足不点地,实难看清他的真实面貌。眼见这白影已是飘进镇来一二里地,孙尽才手都举起来了,就差一挥之间招呼众人一齐围上了,却陡然间听镇中一声大喝:“呔,何方妖孽在此猖狂,还不速速就擒!”骤然间身后光明大放。 屋上众人乍然一惊,猛得回头看时,就见镇中法坛四根柱子上火盆高烧,台下八个黑衣大汉叉手而立,法坛上一人穿着大红的袍子,高冠博带,手舞一柄松纹古剑指着白影叱道。 第69章 鬼难知 离得远了看不清相貌,不用说,这便是那洪大法师了。看了他一眼,大家伙儿再回过头来,却又是猛然一惊。就见这会儿屋下那白影却已没了踪迹,众人游目观瞧,就在这眨眼之间,那白影却已出现在了一二里外的镇口,正向镇外飘去。这下人们只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直透天灵,浑身的汗毛不由得都立了起来,隐隐竟有牙齿轻磕的声音传来。 孙尽才这会儿也是心中发紧,却还是一咬牙,喝了声:“追!” 刚自起身蹿出两步,就听背后有人弱弱的喊了声:“孙老前辈,算了吧。”回头再看,却是薛善伏在屋顶一时竟没有起来。 这下他只得回头叱道:“都到这会儿了还婆婆妈妈的,此时不追还要等到哪会儿?” “可我站不起来了。”说着这话,薛善都带哭腔了。 “废物!”孙尽才拧着眉低喝一声,回手抄起他一只胳膊,拽着他向前追去。 一行人追到镇口,就见前边白影看似飘飘荡荡,却着实不慢。到这儿孙门主低头看了身旁的薛善一眼,皱着眉问道:“怎么样,还能跑吗?” “行!”都到这一步了,薛善也是咬咬牙甩开孙尽才的手,壮着胆子提气蹿了出去。 要说这一行人的轻功,就得是薛善最高,这会儿提起劲来,孙尽才都得落他一步。再后面才是商天行和萧宁,楚月也是了得,此时也勉强和这二人跑了个并肩,梁荣和袁家兄弟反而落在了最后。奔出镇去三四里远,眼看着薛善离那白影越来越近了。就在这时路旁边陡然间一声吆喝,蹿起七八道人影来,其中四人各横刀剑拦住去路,另外几人口中念念有词,追着白影扑去。 薛善此时行的正急,险些与他们撞个满怀,一时间急急刹住身形怒声道:“你们干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其中有一人打量了薛善一眼,又瞥了瞥后边跟上来的众人,“不要命了吗,竟敢追这作祟的恶鬼,就不怕丢了自己的魂魄。” 听了这话薛善一愣,正好孙尽才也赶了上来,赶忙跨前一步抱抱拳道:“我等只不过是过路之人借宿于此,听闻这里闹鬼,一时好奇跟来看看,不知几位又是何人?” “哼。”那人又冷哼一声,“胆子不小,我们洪大法师正在此作法捉鬼,尔等无事还是速速退去吧。” “洪大法师?”孙门主眉头一皱,咕哝了一句,抬起头来还没开口,商天行也跟了上来,打量了四人一眼问道:“洪大法师?不知是拜火教的哪位高人在此?” “嗯?”只这一句,就让那人一惊,抬起眼来看着商长老,“这位……”话还没完,身后忽有人喊道:“师兄不好,那恶鬼遁了。” “什么!”这下那人也是借坡下驴,立马回头喝道:“废物,还不快找,赶紧通知师父。”说着一抬手,一支旗花已然升了起来。 商长老听了也是眉头一皱,那边萧宁和楚月更是四下观瞧,陡然间就听王姑娘惊恐的叫了一声:“宁哥哥!”一只手已是紧紧的拽着他的袖子,另一只手往来时路上指去。 萧宁不由得顺着她手指看去,就见那村口处白影却又现了踪迹,还是飘飘荡荡的往村中行去,直如孙门主说的一般,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已是跨过了数里之遥,这也真非人力所能为也。 听说是一回事,自己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萧宁一把抓住了楚月冰凉的小手,咽了口唾沫左右看了看,只见众人都是喉咙抖动,看样都是惊得不轻。旁边袁明轻咳一声,“老商,怎么办?” “走!”商长老犹豫了半晌,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好!”孙尽才也是咬着牙,“我就不信那个邪了。” 不想此时那四人却是忽然一跃而出,分四角将几人围了起来,还是为首那人抱拳说道:“诸位,那边自有洪大法师在,这会儿正要作法捉鬼,几位稍等片刻,就不要过去掺和了。” “哼。”到这会儿孙门主脾气也上来了,“妙手空空门”本就称不上正派,身为门主,这孙尽才又岂是善茬,此时二目一瞪,双眉倒立,喝了一声“滚”!大袖一摆竟将其中一人掀了个跟头,回手拽起又在发抖的薛善就蹿了出去。那边商天行看了看几个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从缺口跃了出去,后边紧跟着是萧宁扶着楚月也跳了出来。 等到众人都过去了,那个跌出去的人才爬了起来,去追白影的几个人也陆续回来了,俱都看着为首的黑衣人问道:“师兄,怎么办?” “跟上去!”那人也是咬了咬牙说道,这下七八个人才又吊在众人身后追了上去。 也就刚刚奔回去百十丈,就见镇口上又是火光大盛,远远看去正是法台前那八个黑衣大汉跃了出来将那白影围在了中间,更有好几个同样装束的人举着火把也跟了出来,隐隐就听得圈中鬼哭狼嚎之声不断。就在这时,身着红衣的洪大法师手持松纹剑凌空而来,半空之中就大喝一声:“呔!大胆妖孽,看你还往哪跑!”说着径直跃入圈中。 “八步登空?”孙门主看了身形略顿,等到商长老赶了上来,凝眉侧脸问道。 “嗯。”商长老看着也点点头,“有点像。” 就在这会儿,猛听得那人群中一声狂叫,洪大法师扬声喝道:“大胆妖孽,还不速速受死,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着!”再听人群中又一声惨烈的怪叫,等商长老一行赶过来时,一帮人也渐渐分开了。就见洪大法师此时满脸是汗,双手拄着松纹剑,立在中间呼呼直喘。地上一件破碎的白袍,袍里袍外散落着一副阴森森的骨架,更有数张烧了半截的符纸洒在四周。 看看这副情形,孙尽才和商天行也是直皱眉头。到了这会儿商长老也只得上前一步抱拳道:“洪大法师请了。” “尔等何人?”洪大法师这时好像也把气喘匀了,抬起头来看了看几人问道。 “在下丐帮商天行,这位是妙手空空门的孙尽才。” “哦?”洪大法师也是一惊,赶紧抱拳道,“原来是丐帮传功长老和孙门主当面,恕在下有眼无珠,罪过罪过。” “呵呵,”商天行朗笑一声,“洪大法师客气了,不知大法师在拜火教所供何职?” “嗯?”洪大法师又是一惊,“商长老,您……” “呵呵,”商天行又是一笑,“明人不说暗话,都是江湖中人,都知江湖中事。” 听了这话洪大法师汗又出来了,结结巴巴的道:“在下……在下……在下只是个跑腿的……跑腿的,在总坛……也是个小人物而已。” “噢,是吗?”商天行还是笑着,“看样贵教的确家大业大啊,小人物都能施出‘八步登空’的身法来啊。” “呵呵,”洪大法师也是陪着干笑几声,涩声道,“运气,运气而已。” “尚不知大法师如何称呼呢?” “小人贱名占魁。” “洪占魁,好名字啊,”商长老捻着须髯道,“独占魁首啊。” “呵呵,商长老过奖了,不知今日几位到此何事啊?” “也没什么,只是听闻这‘四道坳’闹鬼,特意过来看看”说着,商长老看了看地上的白骨问道,“洪大法师,这又是怎么个事啊?” “呵呵,没有大事。”洪占魁仍是陪着笑说道,“只是一道阴魂附在了这白骨之上,夜里出来吸人魂魄而已。” “那现在……” “噢,而今已让我将那阴魂击散,这白骨也是现了原形了。” “噢?是吗?”听了这话,商天行也只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但是众人刚才暗自打量了许久,也是一无所获,加之这地上白骨宛然,谁也没法强行逼问。暗地里商长老给孙尽才一个眼色,才又说道:“既然事已明了,大法师法力高强,又将此祸害除了,我等也就不必久留了。”说着抱了抱拳,转身招呼众人向外走去。 “不敢当,几位慢走,在下尚需稍作善后,就不远送了。”洪占魁脸上堆起了笑容,赶忙拱手相送。 且不说洪大法师如何善后,单看商长老一行回到客栈,今晚之事太过诡异,谁也没法安睡,又是聚在了一间房中。这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过了许久,孙尽才出了口气,开口道:“老叫花子,你怎么看?” “难说,”商天行也出了口气,“其中定然有诈,可我真是没发现破绽何在。” “一定有事,”薛善也在旁边咬牙切齿的道,“拜火教中人两次阻拦,这其中没有问题才怪。”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之后,商长老才又轻咳了一声道:“算了,都散了吧,幸好这儿也没大事,明天继续赶路吧。”说着回头看看孙尽才,“老偷儿,和我们一起吗?” “你们走你们的,”孙门主站起身来挥挥手向外走去,“我有我自己的道,三月十四老周那再说吧。” “好吧。”商天行也站了起来,“都回去吧。”众人这才各自回房,一夜间倒也再无他事。 第70章 动风云 这一夜折腾的太晚,第二天天光刚亮,众人一时都还没起,忽然间就听街道上锣鼓震天,人声喧哗,一下惊得大家伙都醒了过来。萧宁爬起来推窗看去,就见街上挤满了出门的百姓,前面有几个人簇拥着洪占魁等人,后边是四个壮小伙抬着一扇门板,上面放的正是那具罩着白袍的枯骨。 一行人吹吹打打到了镇中法台前,一个里长模样的人先走上台来喊道:“乡亲们,都听我一言,昨夜洪大法师作法,已将那作祟的恶鬼除去,这门板上的骷髅就是那恶鬼的真身,自此之后镇里不会再有恶鬼闹事了!” “好呀”,人群当中听闻此事,一时间山呼不断。等到台下声音小了一些,那人才又伸手压了压,接着说道:“为保咱们镇中平安无事,我和洪大法师商议,大法师所在的拜火圣教将在咱们四道坳设下分坛,将有大法师在咱们这时时驻守。”这下众人也是一静,却又刹时间爆出更大的欢呼声。 到了这了这会儿洪占魁也是满脸堆笑的走上台来,向着四周抱抱拳扬声道:“诸位乡亲,今日恶鬼已除,然仍怕阴魂闹事,我圣教将设坛于此,保一方安稳,大家伙早晚叩拜,可得平安。” “是,谨遵大法师法旨。”人群中有几个人带头一拜,余人也跟着拜了下去。台上洪占魁面带和煦的笑容,点头还礼。 看到这儿,萧宁和旁边也打开窗户的商长老对视一眼,都是点点头又退了回去。等到早饭过了,孙尽才已是早走一步,众人这才收拾妥当各自上马,这时再看镇中是欢歌笑语,家家户户一片喜庆,与来时那一片惨淡是大相径庭。骑在马上袁顺看了看四周,出了口气道:“不管这拜火教目的如何,而今总算让这一方百姓又安稳下来了。” “吁……”旁边商长老也是长出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薛善这时却是忍不住了,冷哼一声道:“袁前辈,我看未必,这其中还有什么幺蛾子还不一定呢。” 正说着话呢,前边就见洪占魁正在指挥着弟子百姓收拾着什么,这会儿眼见商长老一行走了过来,赶忙笑脸相迎,老远就抱拳道:“商长老,您老人家这是要走啊。” “哈哈,”商天行在马上打了个哈哈,也抱抱拳道,“是啊,我得恭喜洪大法师开坛成功啊,这以后得称呼洪坛主了。” “哪里哪里。”洪占魁干笑几声,“只是本地村民力邀,我等也为保一方平安耳。” “好了,不多说了,老夫几人尚且有事,等有睱少不得叨扰洪坛主一杯水酒了。” “一定一定。”洪占魁连连拱手,“那在下就恭送商长老了。” “嗯。”商天行应了一声,一招众人打马远去。 等到再出了镇子,梁荣在奔驰的马上皱着眉头,对商天行道:“长老,我怎么越琢磨这其中越是不对呢。” “的确不对。”商天行看了他一眼道,“这没准又是拜火教收揽人心的一出戏。” “可他们只骗这些愚夫愚妇又有何用?” “不好说,若是为了江湖,这些愚夫愚妇是没大用,但若是为了天下……”说到这儿,商长老也摇了摇头。 “长老,那个白影又是怎么回事?”这时萧宁也转过头来问道。 商天行还是摇了摇头,转过脸去冲着薛善,问道:“想不明白,薛小子,你昨晚看清了吗?” “应该是个人。”大太阳底下,薛善也没那么怕了,皱着眉头细思道,“看样子像个人,轻功不低的人。那身法好像听我大师父说过,叫‘柳絮飘’。” “柳絮飘?”商长老凝眉苦思了一会儿,“当年台州柳家的家传身法?” “嗯,好像是。”薛善点点头。 “三十多年前,柳家的灭门之案,难道与拜火教有关?”商长老皱着眉头想了想,接着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拜火教的手总是伸过长江来了啊。”一时间众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又是一阵沉默。 再一路下去,倒还算平静,越往光州城去,路上提刀带剑的武林人物也是渐渐多了,看样都是和他们奔着同一个方向去的。打量着四周,商天行捋髯轻笑,“老周这寿诞连个贴子没下,来的倒还不少啊。” “这是自然了,”梁长老在旁边也笑道,“周老爷子当年在武林中称得上是万家生佛,而今虽说早已金盆洗手,可这威名总还不坠,有不少人还是念着他的。” “嗯。”商长老也是点点头,“的确,有人念着他的好,这一传十,十传百,来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说着回头看看梁荣,“今儿个几号了?” 梁长老略一忖思,抬首道:“应该是初十了。” “那还晚不了,”商长老略微推算了一下路程,“也就还有百十里了,两天怎么也到了。” “嗯。”众人也是点点头,这会儿袁明一带马跟了上来说道:“老叫花子,那今天找个地方早歇了吧,别再过了宿头又得住在那荒山野岭里。” “哈哈哈哈,”商天行朗笑一声,“好,听你的,袁老二,你不是让那鬼吓着了吧。” “放屁,”袁明在马上把眼一瞪,“我兄弟俩净和死人打交道了,什么时候怕过鬼!”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马上加了一鞭飞驰而去。 再行了三四十里,前边就有处镇子遥遥在望了,到了这会儿,梁荣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葫芦,笑嘻嘻的道:“走了,打酒去。”说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大家伙后边相随,不时就到了镇中。 老规矩,先找处客栈安顿下来,梁长老自是背着空葫芦和袁明出去找乐子了。他俩一个好喝,一个好赌,这一路上早就是臭味相投,引为知己了。两个闲不住的出去了,商长老和袁顺都好静,也是早回屋中歇息了。楚月照旧去找萧宁聊了会天儿,薛善还是蔑视的打量了一眼,自己回房生闷气了。 等到天都过二更了,梁长老才由袁明扶着,步履踉跄的走了回来,一面走,还一面口齿不清的数落道:“袁老二……不是我……我说你,用内功去……去赌……赌骰子,你也太……太……太欺负人了。” 旁边袁明嘻嘻的笑着:“谁让他们那赌场动手脚想坑我的,没让他们输的脱裤子我就够仁慈了。” “嗯。”梁长老竟然又点点头,“对……也对。” “好了,到屋了,你就快回去睡吧。”说着,袁顺已把梁荣扶进了屋里。 等到这一切都静了下来,这时才看见对面屋檐底下竟然伏着一条黑影,看着进屋的二人暗中点了点头,再打量了一眼四下的房舍,好像暗中默算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翻身上屋,提气刚要远去,忽然间就见前面人影一闪,一个不高的身影手横铜杖拦住了去路,开口笑道:“朋友,好容易来趟干嘛急着走呀。” 那人这下也是一惊,退了一步低喝道“‘金面犼’商天行!你果然在这儿!” 说着脚下方要再退,不想背后冷哼一声,一个抱刀的人影也跃了上来堵住了后路。这人回头再仔细打量,皱着眉又是低声道:“你就是那个初出江湖的萧宁吧!” 萧宁也只是哼了一声并未搭话,转眼间两侧屋脊上薛善和楚月姑娘也各持兵刃跃了上来,一时间四面将此人围住了。 原来刚才梁长老回来之时动静不小,但还是让商长老隐隐感觉到了后边好像有人跟踪。这才潜出屋外翻身上房,估计此人要走还得穿墙越屋,于是专在屋顶等他上来。本来商长老那一嗓子也没压低了声音,自是惊动了萧宁三人,这下三人也是各带兵器赶了出来。此时那人打量了四周,冷冷一笑,“以为人多就留的住我了吗?” 说着袖子忽然一扬,隐隐就见一团粉末当空洒开,再看他左手一抖,一只火折子迎风就着,半空里突然大团的火花生起,一时热浪逼人,惊得旁边四人急忙躲闪,火光中就听那人狂笑一声:“嘿嘿嘿嘿,爷爷我去也!”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薛善和萧宁却早就觑定了他蹿出去的方向,同声喝道:“别跑!”已是起身追了下去。 此时院中几人也早就出来了,梁长老虽是满面通红,却还哪有一丝醉态。屋上王姑娘游目四顾,也想追出去,却被商长老拦了下来,“别去了,你的轻功现在跟不上了,一起守在这儿等消息吧。” “嘿!”楚月只得恨恨的一跺脚,跟着商天行跃了下来。 再看萧宁薛善二人,追着那条人影穿墙过院,在巷中七拐八拐。说心里话,这要是萧宁自己恐怕早就追丢了,还好薛善轻功了得,前那人不但甩不脱他们,反而让薛善越追越近。眼看着转过这个街角,前边再有几个路口就要出镇了,那人也是拼尽全力了,背后薛善也只是不屑的冷冷一笑,回头看看身后紧追的萧宁,身形刚蹿到巷口,就要再提一口真气侧转身扑上去了,却忽见不远处一道剑光闪过,前边巷口中骤然间跃出一道人影,手持利剑向那人刺去。 逃跑的那人更是吃了一惊,怎能料到此处还会有埋伏,急忙间身形一转,却还是让这一剑贴胸开了一道口子。后边薛善见了不由得心中大喜,脚下一蹬就要扑上去。此时萧宁也是跟了上来,乍见此景也是一惊,眼见薛善身形就要跃起来了,只得猛然抢上一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退回巷中。 这下薛善回头把眼一瞪,刚要开口说话,萧宁已把食指比在自己的嘴唇上止住了他,手指又轻轻的向外戳了戳。薛少侠好容易咽回去了就要出口的喝骂,气鼓鼓的回头瞄去,就见先头那人躲过长剑,一个侧翻已到墙边,手向背后一撩,一口明晃晃的缅刀已掣了出来,迎风一抖绷的笔直,护在身前刚要喝问,不想这阴影里一条软鞭却又贴地缠了过来。还好这下他还算有备,当时脚下一蹬沿墙上了七八尺,算是躲开了这一鞭。可也就是一声:“何方贼子!”刚刚出口,暗中又听金风一响,一支暗镖不知从哪飞了出来,再想躲时也只来得及让开左胸要害,却是正正钉在了他肩头。 第71章 心智较 等到这一镖将此人逼落下来,却是又自暗中跃出两人来,与头先使剑的一样,三人都是红衣红袍,红巾蒙面,一剑一鞭两口刀,互成犄角将他堵在了墙边。那人此时倚在墙上,一手扶着肩看着三人,低吼道:“血影门!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三个红衣人也不答话,只是互瞧了一眼缓缓向他逼去。 拐角的薛善此时是看得心惊肉跳,正这会儿忽然感觉耳旁一热,却是萧宁贴了上来在他耳边说道:“你在这儿盯着,自己小心,我去四周看看。” 薛善眉头一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侧头刚“哎”了一声,身边却已是飞鸿渺渺,没了踪迹。这下可把他气得不轻,可看看外面人多势众,又没个好人,也是不敢就这么出去,这时要他退回去又实不甘心,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避在这巷口向外观瞧。 就在此时血影门的三人已逼到了那人身前,还是持剑的天残先发的难,剑光一闪已自抢攻过去,那人刚刚挥刀格向剑光,一旁的天绝也是一鞭甩了过去,天灭此时就地一滚,双刀却是使得“地蹚刀”的路数,就如一个球似的向他的双腿削去。 三下夹攻那人又怎是对手,况且这血影门的天字杀手也甚是不弱,只不过十七八招间此人就已数处挂彩。这时眼瞅着自己避无可避,这黑衣人也是拼了命了,刀式放开招招只攻不守,只期望能逼退三人求一线生机。可这三人是杀人的魔王,要命的祖宗,什么场面没见过,一时间你守我攻,你攻我守,仍是牢牢将他围在中间。就在这时,天残一剑架开缅刀,天灭见了双刀交到左手,觑得空档右手一抖一镖又打了出去。 黑衣人见了闪身要避,不想那天绝的长鞭一闪,却似毒蛇般找上了他的脖颈。这下镖是让开了,鞭却是没躲开,直让缠了个结实。当此时天绝鞭子往回急拽,天残长剑一搅已在他右腕划了一道,当时是“当啷啷”一声缅刀落地,天灭就地一滚,双刀自他腹上掠过,已是给他开膛破腹了。 这会儿此人双手刚抓住颈上鞭子,就听喉管中一阵响动,两臂已是无力的垂了下来。天绝用力再一收鞭子,见人已没了气息,这才手一抖将尸体扔了下来。三人无声的对视一眼,天残欺前一步,长剑从尸体喉头划过,见已是再无声息,这才一点头,俯身揽起尸体就待离去。 就在此时,侧面墙头上忽然有人拍着巴掌笑道:“好手法,干净利索,果然是天字号的杀手。” 三人闻言大惊,一时扔下尸体各拉架势抬头看去,就见墙头也坐了一个红衣人蒙面,垂着一条腿,另一条腿支着踩在墙上,一只胳膊搭在支起的膝盖上,和另一只手拍着,模样甚是悠闲。三人见了这才暗松了口气,倒持兵刃俯身一拜,“见过血圣大人。” “免了。”血圣从墙头上跳了下来摆了摆手,走近打量了打量地上的尸体问道:“是个什么人物?” “禀大人,”天残一抱拳,“是神音教的人。” “噢?怎么知道的?”血圣一皱双眉,抬起头来看着他。 “是属下前几天……”话还没说完,血圣猛得一抬手打断了他,身子微侧对着身后说道:“朋友,也听了有一会了,得出来见见面了吧。” 这下拐角处的薛善听了是大吃一惊,眼看天残、天绝、天灭的眼光都瞥过来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就听那面巷口阴影中传来一阵笑声,“这位想是血影门的新当家人血圣大人了吧,幸会幸会。” 话说着,从巷子里走出两个人来,当先一人是个中等身量的胖子,身穿团花员外袍,外罩员外氅,上绣花团朵朵,头带员外巾,中间镶一颗无睱美玉,手上一把精雕的象牙折扇敲着手心,腰上挂一个金光闪闪的算盘,足蹬福字履。往脸上看,四旬左右的年纪,小鼻子小眼睛,一张大嘴,两撇小胡子,这会儿挂着笑看上去甚是和气。在他背后是一个五旬左右的黑衣老者,身材高大,板着脸,木雕石塑似的看不出丝毫表情,微微躬着身子,低着头亦步亦趋得跟在中年人的身后。 血圣已是转过身来了,见了这两个人眉头也是皱了起来,暗暗回头看了天残一眼,天残还没明白过来,旁边的天绝眼珠一转,面巾下嘴唇微动,已自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说道:“‘散金侯’侯常发,千眼堂主‘鹰眼’贺成。” 血圣轻轻点头,抱拳沙哑一笑,“不敢当,原来是侯爷和贺堂主当面,在下有礼了。” 听得此言贺成不由得抬起头来,眸子里精光一闪,又是垂了下去。“散金侯”也是脚下一顿,手中折扇打开轻轻一摇,“阁下识得鄙人?” “哪里,”血圣又是一笑,“‘万金山庄’名满天下,侯爷金面江湖中又有谁人不知。” “哈哈哈哈。”散金侯打了个哈哈,“血圣大人过奖了。” 血圣摆摆手,“侯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侯爷今日到此又是有何指教。” “不敢当,不敢当。”侯常发还是笑容可掬,“只是听闻大人一日间除血屠,斩血影,逐血魁,独揽血影门大权,在下甚是佩服,特来相识一番。” “哈哈哈哈,”血圣也是一笑,“那只小技耳,怎比得侯爷人在家中坐,可知八方事,当真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之能啊,以后再有棘手的买卖,少不得得找侯爷探听一二啊。” “好说好说,”侯常发抱抱拳,“只要银子到位,自是常来常往啊。” “嘿嘿,”血圣忽然间又是一笑,“侯爷,而今在下还真有桩买卖,不知道侯爷肯不肯接啊。” “噢。”散金侯收拢了折扇说道,“敞开门做生意的,只要价钱合适,哪有把银子往外推的,阁下且说说看。” “呵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血圣看似随意的说道,“只是想探听下血魁到底是何人。” “咝……”散金侯闻言微微一愣,暗自吸了口气,抬头看看血圣背后立的三人,忽然笑道,“阁下这可是难为我了,想贵门中人人神秘无比,又是铁板一块,这消息在下上哪儿知道去。” “噢,是吗?”血圣抬头瞥了他一眼,“只闻侯爷神通广大,本想借此机会一次把这门中叛徒除了,没想到,唉……”说着摇了摇头。 “呵呵,”散金侯看似尴尬的一笑,又打开折扇快速的扇着,“大人太看得起在下了,想那江湖中万般事由,在下又怎能尽知。不过此人吗,”说着收拢扇子点指地上尸体,“在下倒还略知道些。” “噢,那就请侯爷赐教一二了。”血圣拱拱手说道。 “不敢当,”侯常发摆摆手,“神音教立足北国,本在大辽中西两京道之间的独龙崖上,总坛中除了左右护法,东西南北四路使者,和岳长海的十二位门徒外,更设有六处分堂,分别有六大堂主驻守。”说到这儿轻咳一声,看着血圣笑道,“敝庄中的消息本是用来做生意的,今日头一次见到大人,就交大人这个朋友,送给大人了。” “呵呵,那就多谢侯爷了。”血圣抱拳为礼。 “只因这神音教仍是挑着萨满教的旗,这六堂也以六种动物为名,分别是猎豹、飞鹰、猛虎、灵猿、狸猫、巨熊。猎豹管追踪;飞鹰管刺探;猛虎管搏杀;灵猿管讯息;狸猫管暗杀;巨熊管强攻。而今这六堂大部分已落入耶律雄手中,也就说是在大辽朝廷掌握之中。” “难道此人还和这六堂有关?”血圣低头看看地上的尸体。 “不错,此人正是那飞鹰堂堂主桑立。” “嗯。”血圣盯着地上的尸体点了点头,忽然抬起头来向他挑大指一笑,“不愧为是散金侯,了得了得,北国千里之遥,独龙崖被人称作龙潭虎穴,万金山庄的消息竟然还能如此灵通,在下实是想不出江湖中还有什么事能瞒住侯爷了。” “哎,血圣大人实是过奖了。”散金侯这会儿把玩着扇子摇头道,“也不过是江湖朋友抬爱,在敝庄中的闲言碎语而已。在下也多是道听途说,不值得一提。” 说着忽然又对血圣问道:“只是这神音教与贵门多有交情,还常有生意上的往来,今日又怎会在此反目呢?” “噢?”血圣好似惊讶的道,“我就说侯爷消息灵通吧,看看,敝门中接了谁家生意都难瞒得住侯爷的耳目,实在厉害。” 侯常发这下也是一惊,瞥了几人一眼,赶紧打了个哈哈道:“大人哪里话啊,只不过当年追杀神刀门余方舟那一段血魁大人曾和‘绝命鞭’亚博罕,‘食痴’巴克鲁联手过,这事可是江湖人人皆知啊,在下才有此猜测。” “呵呵,”血圣摇了摇头,“敝门哪有什么交情可言,只认银子而已,再说,那也是血魁他们当年的事了,陈年旧账该翻也翻过去了。” “噢,是吗?”侯常发看似无意的一笑,“这么说阁下又是接了银子干活的啊,那只怪在下多嘴了,想大人也早就知道此是何人了,大人如此考我可不好啊。” 血圣闻言微微一愣,紧接着笑道:“接没接银子,干不干活我倒是不知道,门中之事都是黑使大人一手主持的,在下只不过是个闲散之人,拿钱不办事,只为过把门主瘾而已。” “哦,原来如此啊。”散金侯也是一挑大指,“大人真是好手段,大人不说在下还以为近来这江湖针对神音教的种种是贵门作出来的呢,只当是为什么事让贵门和神音教杠上了呢。” “哎,哪能呢。侯爷也知道,咱们两家也都只为银子奔波,这不图名,不为利的事,谁又有工夫搭理他啊。”血圣这下是心中暗惊,表面上却是若无其事的说道。 第72章 但看戏终 “呵呵,倒也是,”散金侯不由得点点头,“我估计也不可能是贵门中人,只不过这人把消息这一传,想来贵门是生意兴隆了。” “哪里哪里,”血圣连连拱手,“江湖上朋友抬爱而已。说到这儿其实还想请教下侯爷,都说岳长海南下了,不知如今已到何处?” “呵呵。”侯常发手上扇子轻轻打着手心,“大人,贵门生意兴隆了,也得让敝庄喝点汤不是。” “呦,你看这事闹的。”血圣懊恼的拍了拍头,“刚刚还说银子,怎么这转眼就给忘了。”说着摸了摸自己身上,又侧头看了看身后三人,“你们带银子了吗?”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摇了摇头。 血圣这下回过头来两手一摊,“侯爷,真不好意思,下回,下回在下带足了银子再问。” “呵呵,无妨。”侯常发还是笑容可掬的摇了摇手,“其实岳长海已然南下确是事实,至于具体在哪儿在下也实不敢确定。” “哦,原来如此,那西北……”话到一半血圣又赶忙打住,连连摆手道,“错了错了,等有银子了再问,等有银子了再问。” 侯常发也是笑了,“其实也无妨,大人想问什么尽管开口,只需写下一纸凭据,事后着人把银子送到敝庄中就是,想来以贵门这块金字招牌也不至于赖账的。” 血圣眼珠一转,双手连摇,“不好不好,咱不能坏了规矩不是。” 散金侯闻言只得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话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侯常发也是拱拱手道:“天也不早了,您的金面也见到了,大人若是没什么事在下也要告辞了。” “好的,您慢走,在下就不送了。”血圣也是客气的抱了抱拳,目送他二人转身离去。 眼见着渐渐走到巷口,侯常发只觉着背后两道目光就像两把利刃插在背上,让他心中难安。等到拐过弯去,到了阴影之下了,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不由得身子一阵摇晃。后面贺堂主见了赶忙跨前一步将他扶住,手触之下背上尽是冷汗淋漓,惊得他低声叫道:“侯爷……” “禁声,速走!”侯常发打断了他的话语,两人急步远去。 目送他二人离去,血圣这才哼了一声,转头向身后三人低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他是神音教中人的?” 三人对视了一眼,还是天残拱手低声说道:“属下并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只是几日前偶尔见得公孙羽与他们多有接触,这才猜测他们是神音教中人。” “公孙羽?他们?”血圣听了一皱眉头,看着几人问道。 天绝这会儿也一抱拳低声道:“公孙羽是神音教的左使者,外号‘千手剑’,擅使快剑。他们一行约有十余人,若是散金侯的话没错,另外几个应该都是飞鹰堂之人了,属下几人曾看见此人给他们吩咐任务。” “那几人如今何在?” “在光州城中,已被属下几人尽皆诛除。” “好。”血圣点点头,再次压低了声音道,“先散了吧,此事切切不可外传,三月十五光州城中暗记联系。” “是!”三人一拱手,却不由得转头看向一侧屋顶和薛善隐身的巷口。 这下薛善又是冷汗下来了,却见血圣摇摇头,“几个小虫子而已,还理他作甚。” “嗯。”三人这才点点头,天残俯身挟起尸体,一行人转身远去。 稍等了片刻,血圣也是瞥了两处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进入巷口没了踪影。到了这会儿,薛善才算松下一口气来,悄悄抬头打量着几人走时看过去的屋顶,暗道,萧宁莫非就藏在此处?以他的武艺还是让人发现了不成?回头再一想,也是,若论轻功他尚且不如自己呢。 正自想着呢,猛听那屋顶上一声低呼,接着又是哼了一声,就见一条身影肋下挟着一人,似大鸟般跃了下来,几步抢到了薛善藏身之处。 薛善禁不住又是一惊,抖手就要出剑,却听来人低声说道:“别动手,是我。”定睛一看,可不正是萧宁。 这下他才放下双手,不过也是皱眉头看了看被夹在肋下的人影,开口刚要问,就听萧宁又说了一句:“先别问了,回去再说。” “嗯。”难得薛善顺从的答应一声,两人一跃而起向来路奔去。 等到两人去了不长时间,忽然间又有两条人影从前面巷口转了出来,谁也没料到竟是去而复返的散金侯和贺堂主,看着已是四散的身影,再瞅瞅房顶和那处巷口,散金侯也是长出了口气,对贺成说道:“老贺啊,今晚好险啊。” “那侯爷您还敢回来。”贺成低着头笑道。 “还不是好奇。”侯常发也是摇摇头,“哎,都是老狐狸啊,本想出来探探血影门的底,却险些把命搭进去。” “是啊,”贺成也抬起头来,眸中精光一闪,看向两边几人离去的方向,也是叹了口气,“属下也是几次感觉他们杀机涌动,险些都要出手了。” “是呀。”散金侯也是点点头,“有道是言多有失,总是记不住前人的教训,假如我今天一句话说出血魁是谁来,咱俩今天都得搭在这儿。” “可堂中本也没有记载血魁的真正身份啊。”贺成皱了下眉思道。 “总是有些猜测的,也就只在那么几个人之间了。” “嗯。”贺堂主也是点了点头。 “这血圣不是一般人那。”侯常发盯着血圣离去的方向幽幽的说道。 “侯爷这话怎么说?”贺堂主缩缩身子道。 散金侯摇了摇头,“这人好似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就咱们庄中的记载,我还真想不出对上号的。” “嗯。”贺堂主也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最后点点头道,“还真是,侯爷不说属下还真没发现。” “嘿,”散金侯苦笑了一声,“其实就那三个天字号杀手,隐在暗处尚能让我忌惮一二,若是摆在明里,有咱们二人一起,我还没真把他们放在眼里。重点是这个血圣,看不透啊,看不透啊。”说着又是摇摇头,“话语中滴水不露,一点尾巴不给人留,却又处处暗藏机锋,稍不留神差点将我绕进去,就算最后我想取他笔迹都让他轻轻揭过,江湖中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了。” “那侯爷今日看来,江湖中的消息是他们故意放出来搅乱武林的吗?” “不好说。”散金侯的小眼这会儿更是眯成一条线了,“十有八九错不了。” “那这又是为了什么呢?”贺堂主的眉头也是越皱越深,“血圣刚才也说了,无名无利,他们又是图的什么?” “无名无利,哼!”散金侯冷哼了一声,“你就听他那张嘴的,血影门什么时候做过没好处的买卖,这次,可这次……”说到这儿,侯常发自己也迟疑起来。 贺成侧头看着他,就见他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口中喃喃的道:“若说传的是假的……不对,假消息他们也没什么好处。可如果说这传言是真的,那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四圣秘藏图’?可就算为了图,为什么要传出去呢?人手不够?武艺不敌?那这传出去……浑水摸鱼?”说着也是两眼渐渐发亮,手中折扇猛得一敲手心,喝了一声,“不错,浑水摸鱼!” 转头看着贺成,“就是浑水摸鱼!这消息九成是真,那血影门定然是为了那‘四圣秘藏图’,知道凭自己门中这些人的武艺夺不了,又不愿让岳长海他们顺利的取了宝藏,这才将消息广布武林,想把这池水搅混了再从中渔利。好计谋,好手段,将自己隐在暗中,自有那贪婪之辈来给他们做这急先锋,最后却终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图还得落入他们的手。” 这一席话说的是又急又快,说着倒背手在这巷口来回走了几遍,忽然抬头对着贺成道:“老贺,吩咐人手盯紧妙手空空门的人。” “侯爷,您这是?”贺成一时都愣住了。 “若是妙手空空门参与此事,我想在血影门出手之前,这图定然要先落在妙手空空门的手中,咱们就从这儿……”说着伸出一只手来,张开五指猛得一握。 “是!”贺堂主听了恍然大悟,赶忙拱手应下,可忽然又问道,“侯爷,不行动用下我们的内线,让他传点消息出来确认下?” “也好,”侯常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要真是如此我们也许可以双管齐下!” 贺成笑了笑再抬头看看刚才的房顶和巷口,“侯爷,那刚才的三人?” 侯常发笑着摇摇头,“虽说有的来头不小,可也只是些小辈中人,就如血圣所说,无关紧要。” “侯爷认出来了?” “嗯。”散金侯轻轻拍打着扇子笑道,“从房上跃下来那个小子你应该认识,就是当日和袁家兄弟一起到庄中的那个少年,那时还和三娘交过手。” “哦——”贺成拍拍头,“记得记得,侯爷还让仔细查过,叫萧宁,江陵府青石县三门村人,如今父母不知所踪,虽然没拜过师,却是自小由神刀门余方舟和王威教得一身功夫,余方舟死时把他保了出来,使的也是余家的紫金龙头槊和破天槊法,乡医董寿传过他一套高明的内功,又不知从哪学来了鹰爪功和狂风腿法,更会一路战阵上的刀法和拳法,应该也是余方舟从西北军中带出来的,后来失踪六年不知往何处精修武艺了,这事儿应该和‘灵狐’王威有关。而今武功大成,满天下的寻找自己的父母和给余方舟报仇,那次来庄中问询恐怕也是为得父母之事。” 这话从他口里出来如数家珍,若是萧宁在这恐怕都要骇破胆了。仅仅有月余工夫,自己的底细就让他们探究了个八九不离十,除开巴蜀之行药王学艺那六年,当真是桩桩件件都摆在了他们面前,这让谁听了也得一身冷汗。 “嗯。”散金侯点点头,“那余方舟曾是军中人物,故而这萧宁的武艺也是杀伐果断。但神刀门的‘霸刀决’甚是霸道,与他表现不符,想来他的内功是得自那董寿的医道功法了。董寿本身内功不俗,祖上又曾是前朝五代之时几朝的宫中太医,这功法也保不齐是从哪朝宫中传出来的。” “嗯,应是如此,那另一人?”贺成点点头,又是侧脸问道。 第73章 迷团仍未少 “就是巷口躲着那人来头大,说起来你也该知道。”侯常发笑呵呵的接口道,“那身法你还没看出来吗?” “身法?”贺成皱着眉回思了一下,猛然一抬头,“‘千里雁孤行’!是‘云中雁’慕容云天的看家功夫!” “对!”侯常发点点头,“早就听闻‘岭南双奇’慕容老大和谢老二合伙收了个徒弟,恐怕就是他了。” “那不是,那不是……”贺堂主用右手四指的指背拍着左手手心皱着眉头一时想说什么好似又想不起来了。 “嗯。”侯常发摇着扇子接过他的话来说道,“洞庭锁龙寨。” “对对对。”贺成闻言是连连点头,“还是侯爷记性好,我说呢。哎?”话说着却又是皱起了眉头,“不对啊,他父亲把他视若珍宝,这怎么肯放出来呢?” “嗨,”侯常发挥挥扇子,“你不是打听到了他们这一伙有那商天行吗。这老乞丐在江湖中人缘极广,与他爹也是相交莫逆,有他带着还能出不来。” “也是。”贺成点点头,“这一行有那商天行,有梁荣,一般人还真不敢惹他们。” “嗯。”说到这儿侯常发却又是皱起了眉头,“若说小王庄一战,萧宁和丐帮有了交情还可信,可这袁家兄弟又是怎么混进去的?还有,萧宁当时去庄中打听消息时,也是袁家二人带他去的,他们又哪儿来的交情?” “侯爷有所不知,”贺成拱拱手道,“这袁氏二人虽是下九流出身,为人却也极是义气,那商天行手上青铜古杖本就是他二人探穴带出来的一件异宝,也是敬佩那老乞丐为人,把玩够了就送给他当了兵刃。曾听说数年前这二人得过一口宝刀,那萧宁在小王庄时还用得一把普通青钢刀,而今手上却是一柄宝刃,十有八九就是这二人送的。” “嗯,应是如此了。”散金侯点点头,这会儿左右看了看说道,“走吧,被他们擒下那人就是飞鹰堂潜入中原的最后一个探子了,而今也落入这俩小辈的手里了。这场算是人都散了,等到光州看看还有没有戏看吧。” 说着二人转身迈步,又沿着阴影走了下去。到了此时,这巷口才寂寂无声,真正的清静下来。 曲终人散,这边萧宁和薛善挟着这个人飞步向客栈赶去,这一去一回怎么也得一个多更次。等跃进院中,就见四下漆黑,只有商长老屋中的灯还亮着。听到院中有了动静,袁明先自探出头来看了看,等一眼瞧见他二人了,连忙招呼一声。 来到屋中,就见一人不少全聚在此,不等众人问询,萧宁已是一抬手把肋下之人扔在地上,伸手接过楚月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那边薛善见了不由得冷哼了一声,没想到楚月姑娘轻轻一笑,也给他递上了一杯,这下闹了他个满脸通红,手在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商天行别得没管,这会儿只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人,向萧宁问道:“怎么,擒回来了?” 递回茶杯,萧宁摇了摇头,“这个不是。”于是将现场种种尽皆说与众人听了,最后指着地上那人说道:“当时可巧,我也选的那处屋项,刚上去就见他早已伏在那了,一时我就没敢动,只是也隐了下来仔细观瞧。越看越发现这家伙与今夜来时的黑衣人穿着打扮一模一样,又听下边侯常发说那人是神音教飞鹰堂堂主,我也就起了心思了。后来下边人散了,这厮起身想撤,才让我打晕了点住穴道带了回来。” “嗯,做的好。”商长老含笑点头,“你们俩没让他们看见吧。” 听了这话萧宁和薛善对视一眼,都是苦笑一声,薛善耷拉着脸道:“怎么没看见啊,只是人家说我们是两只小虫子,没搭理我们。” 话音一落,刚刚接过两只空碗的楚月姑娘先是“噗嗤”一声乐了,室中余人也是宛尔。商天行捋着乱蓬蓬的胡子笑道:“小虫子就小虫子吧,如此凶险之下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就很好。” 笑罢了再低头看着地上的人,冷哼了一声还没说话,袁明却已是端起一碗凉茶泼了过去。让凉水一激这人也是幽幽的醒了过来,刚要挣扎却是浑身动弹不得,这下一惊猛得睁大了双眼向四周看去。等到看明白了屋内众人,不等别人发问,已自先嚷道:“你们是谁,为什么无故抓我。” “哼。”商天行冷哼一声,“我们是什么人你先别管,先说说你是什么人吧。” “我……我就是附近的人啊!”那人梗着脖子道。 “哦?”商天行端起旁边茶碗喝了一口,“那你是哪里人啊。” “离此六十里外,有个‘半天寨’,大当家的‘半天云’乌治,我就是寨中人!”那人还是硬着头皮道。 “呵呵,打听的还挺清楚啊。”梁荣在旁边听了也不得一笑,旁边萧宁也是一笑,“别装了,你们堂主都死了,你还硬撑个什么劲啊。” 听闻这话那人也是微微一抖,却又强自撑了下来,佯作奇怪的说道:“什么堂主,我们只有大寨主,二寨主,没有什么堂主啊。” “呵呵,你的确能装。”萧宁到了这会儿多少也有些不耐烦了,“那我问你,今夜你伏在屋顶干什么!” 那人眼珠略微一转,“只是近几日附近江湖中人来往太密,寨主让我们出来打听打听,今晚正好撞见有人动手,我才隐起来看看。” “那你可能功夫浅了,又躲得远没听清吧。”萧宁冷冷一笑,“我倒是偶尔听得几句,你们飞鹰堂的人是由那左护法公孙羽带领的吧,人是在光州城中吧,这会儿已经让人全灭了。” “什么,这不可能……”这下那人也急了,话到半句才醒悟过来,到了这会儿再想收回去已经晚了,看看一室人都是冷笑着看着他,也是自己叹了口气,轻瞌双目,坐在那不再搭话。 这时商天行才放下茶碗,斜眼看着他,“现在可以聊聊了吧。” “哼,”那人闻言也只轻哼一声,闭着眼没在言语。 “说说吧,这次你们教中进中原来了多少人?岳长海在哪?” 这人坐在地上没有出声。 商天行皱了皱眉头,“还有,我知道耶律雄也进中原了,现在在西北的是谁?” 这人仍是闭着双目没有搭腔。 商长老这下气得一拍桌子,“好好问你别不知好歹,要是逼得我们上手那话可不好说了。” 地上的人还是没有声音。这下众人都皱起了眉头,袁明忽然跳了起,大喊一声,“不好!” 几步抢到近前,伸手一扶,那人却是应手倒了下去,再看嘴角挂着一缕黑血,一探之下却是早就没了气息。 “死士!”袁明收回手抬头看了看商长老,商天行也摇摇头叹了口气,“好容易抓了个舌头,唉……” “老商,下一步怎么办?”坐回去喝了口茶,袁明又是问道。 “前边见到了耶律雄、尚中原和费剑清,后面接着是那司庆。”商天行也是揉着眉头,“现在又出来了公孙羽和飞鹰堂的人,再加上血影门搅和其中,听他们那话也不知道是接了哪家的买卖,万金山庄的侯常发明显是坐山观虎斗,不管岳长海到哪了,这光州城都要有热闹看啊。” 两指敲着椅背好半天,也只能挥挥手说了声,“罢了,现在这样,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今晚都去休息,明天急赶一程,这事儿还是早点知会老周的好,让他有个准备。”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没有更好的主意,袁顺先自站了起来,“也只有如此了,这以后的路走快点,早到光州以防不测。”说着躬下腰揽起尸体,侧头道,“二弟,咱们一起去处理了。” “好。”袁明也是一仰头喝干了碗中的茶水,站起来和大哥一起出去了。 到这时,萧宁三人也起身告辞,分别回了房,梁荣更是拿着他的葫芦晃晃悠悠的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几人用罢了早饭,也是各自衽蹬扳鞍上了马,急急的往光州而去。一个中午赶出了五十余里去,眼看着路程过半了,一时间也是人马俱乏,道边找了个饭馆吃过午饭,水也没多喝一口,这又是上马赶路。不想这次才走出十余里去,忽听道旁一声大笑,“哈哈,痛快痛快,‘遮天手’就是‘遮天手’,佛爷我自打穿上这袈裟,还没这么痛快过。” 听到这话几人也是一惊,先头的商天行已是“吁”的一声带住了马头,回头看看众人,还没言语,袁明已自抢道:“老叫花子,莫不是那‘遮天手’耶律雄在作怪。” “走,一起去看看。”商长老皱着眉毛想了想,还是一招手带马向道旁走去。 下道不多远是一片稀疏的林木,林子后边就是一片旷野。这会儿众人牵着马进了林中,就见四个人分两旁而立,虎视眈眈。在这中间,又有两个人对面站着,看样刚动过手。 左边是一个胖大的和尚,光秃秃的脑袋上九个戒疤,大环眼,大嘴叉,两道眉毛拧着长,眉尖上翘,中间镶一蒜头鼻子。此时嘴角已是挂着一丝血痕,兀自狂笑不已。在他身后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年轻僧人,也就二十余岁,身穿灰布僧衣,脚下千层底的僧鞋,皱着眉头看着对面。 在对面立着的正是‘遮天手’耶律雄。这会儿倒是未曾见伤,只是鼻洼鬓角热汗直流,喘息声远近可闻。他背后也是立着两人,却正是那尚中原和费剑清,现在正恶狠狠的瞪着对面的几个和尚,好似要吃人一般。 第74章 敌影尽重重 那和尚狂笑不已,这边耶律雄也是勉强调匀了气息,指着他叱道:“无果,你这个疯子,你我无仇无怨,你是吃饱了撑的吧。” “撑的不撑的你别管,今天我就是想领教领教你这大碎碑手到底怎样。”无果和尚粗声粗气的笑道。 “你!”耶律雄也是气的钢牙直咬,“你是找死!” 眼见两人拉开架势又要动手,这会儿商天行已带着众人抢了出来,远远就喊了一声:“大和尚,咱们联手擒下这魔崽子来。” 闻言场中几人一齐转头,无果大师眉头一皱还未说话,对面三人却已是脸色大变。暗暗给身后二人打了个手势,耶律雄冷哼一声:“中原武林的人就是会以多欺少吗,恕在下不奉陪了!”说着话脚下猛蹬,已是飞身而起,三人各展身法远远遁去。 无果和尚见了一时大急,大喊一声:“别走!”也是一跃而起追了出去,半空中头也不回的叱道,“老叫花子,我正打的痛快,哪个要你多事。”那两个年轻僧人见了更是相视苦笑,回身给商长老行了一礼,也起身跟了下去。 眼见几人眨眼间不见了踪影,留下这一干人都是面面相觑,薛善禁不住问道:“商伯伯,那和尚是什么人?” “嗨……”商长老也是摇摇头叹了口气,一面招呼众人向回走,一面说道,“这大和尚法号无果,是少林寺罗汉堂的长老,主持无念大师的师弟。本是绿林出身,这半生好武成痴,最爱与人比试。后来被寺中上代长老慧苦大师点化,入了空门,可这嗜武的毛病一直不改,也不知惹出多少事来,却也是寺中数的上的高手了。” “长老,那另外两个和尚也是少林的人了?我观他二人神精气足,看样功夫也是了得。”萧宁也是问了一句。 “嗯。”商天行点点头,“这二人一个法号空静,一个法号空法,俱是寺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还有一个空智,江湖中人称之为‘少林三僧’,武林中不说这年轻一辈,在上一辈人比起来都是数得上的好手了,与那‘纯阳六子’,金枪门王门主座下四大弟子并称‘三僧六子四杆枪’。” 萧宁听了点点头,那边薛善却是不服的哼了一声,把头拧了过去。商天行见了也是一笑,接着说道:“武林大会又要开了,这笔账恐怕得另算了。” “嗯。”袁顺在马上也是点点头,“这个叫法也在江湖传了四五年了,当时也未必全面,如今看来是该换个说法了。” “哈哈哈哈,”商天行又是大笑一声,“江湖传言,总归是道听途说罢了,他们这小子辈的也许还争这些虚名,等到了咱们这年纪了,谁还在乎这个啊。” “商伯伯,您别说的那么好听。”薛善闻言撇了撇嘴,“您不在乎那是因为您几位已经有了,‘金面犼’商天行,‘醉丐’梁荣,‘钻山猿’袁顺,‘入地猿’袁明。您几位提起来哪个不是在江湖中响当当的啊,最少也是名动一方的人物了。” “嗨,这小子,嘴倒是利。”袁顺听罢手指着他,对众人笑道,大家伙听了也都是哈哈大笑。 商天行也在一旁微笑着摇了摇头,没置可否的道:“的确这说法不算全,但总归近年来年轻一辈出的顶尖人物也是不太多。三门四派除去拜火教让人看不透,剩下的六大门派,敝帮就不用说了,除了我们石帮主,年轻的还真没拿出手的。那锁龙寨,”说着侧头看了看薛善,“邢寨主自那事后心灰意懒,只是固守长江水道,自己更是足不出户少与江湖中人来往,寨中年轻一代虽有‘玉蛟龙’苏广源,‘金凤凰’邢雨媗也算杰出,可亦是少行江北,在中原名声难显。天医门更是遵从他们祖师留下的遗训,历代门人只为民生疾苦奔波。或于市井,或行乡间,悬壶济世,亦是少问江湖中事,年轻一辈也是名声不显。就是少林,纯阳两派多有弟子下山历练,金枪门在边关与番邦争斗不断,如此算下来,当时也真只有这‘三僧六子四杆枪’可以一提了。” “长老,”听闻此言萧宁也是看了看薛善,皱皱眉头问道,“那‘玉蛟龙’的功夫我也见过,相比之下薛兄弟一身功夫也应不弱于他,同在锁龙寨中,怎会名声不显?” “他吗,啊哈哈哈哈。”商天行先瞅瞅薛善,回头再看看萧宁,又是一阵大笑,“想他出师才多久,又没在江湖中闯过,能有什么名声。就像你跟王姑娘,比那几个人又能弱得了?还不是籍籍无名。” “嗯,”萧宁点点头,“也是。” “哼。”薛善侧头看了他一眼,也是哼了一声又把头扭了过去。 “嘿嘿,”梁荣这会儿灌了口酒也接过话来,“其实这些也是这两次大会之间的事了,十年造就一批新人,哪个不想显显威,扬扬名啊,等拉到大会上去练练,谁高谁低也就出来了。” 他们几人说的热闹,袁明那却苦起脸来了,“行了,这些等到武林大会再说也不晚,而今这无果和尚受了伤,却又追着耶律雄去了,你们就不怕出个好歹来?” “呵呵,”商天行笑着摇摇头,“无妨无妨,无果也不是软柿子,不是那么好啃的,就算略逊了些,恐怕耶律雄还得怕自己崩了牙。况且有空静、空法在一旁,尚中原和费剑清斗他俩也是胜负难分。没大事,先让耶律雄烦着吧。” “真没事?”袁明看着商天行。 “真没事!”商长老肯定的点点头。 这下众人也放心的一笑,打马又奔光州去了。 再下去二三十里,天也渐渐暗了下来,众人奔波一天也着实是人困马乏,正好眼前有个镇子叫“廿里营”,看这镇名也是知道离光州实也不远了。到了这儿商长老也是带住了马头,回头看看众人道:“不远了,光州我也来过,过了这二十里营再找宿头就得去十里铺了,今天也乏了,在这找地方歇了吧。”众人应了一声,一齐跟着进入镇中。 定下客栈,几人也没远去,还是在前面大堂用的饭,仍是占得两张桌子,这次却是薛善去找了商长老,把梁荣和袁明挤到了萧宁一桌。坐在桌前等着小二上菜,看看梁长老和袁二爷早早的灌上酒了,楚月也是无聊,不由得流目四下观瞧。本是为周老爷子寿辰,江湖中往来的豪杰也不算少,这堂中桌椅也是坐满了大半了,让她这一瞧还真瞧见有意思的了。就见堂中一角,有两个人也占了一张桌子。侧方之人面目冷硬,高瘦的身材,一身简单的黑衣,头上带着个斗笠,坐在那腰身笔直,正自不紧不慢的自斟自酌。最显眼的是身旁立着的一柄长剑,普通人用的都是三尺青锋,长者也不过三尺三寸,而他这柄剑却是直追萧宁的龙雀刀了,也得有近四尺长。剑身两寸来宽,剑鞘剑柄都无多余装饰,就连剑锷也仅是一道简单的横挡。 面对之人更是有趣,这会坐那感觉就有常人立着一般高下了,山一样的身形,光秃秃的脑袋,绿豆小眼,大鼻子大嘴,大招风耳,怎么看怎么像头野猪成精,这会儿却是抱着一条猪肘子啃得满嘴流油。 这下也是看得王姑娘掩唇一笑,转过头来戳了戳萧宁,向那旁努了努嘴。萧宁顺着方向看了过去,也是暗中一乐,回头忍着笑对楚月摇摇头,正好这时小二也上来酒菜了,萧宁绰起筷子给三人分了下去。 别看梁荣好似醉眼朦胧,这会儿却又接过筷子调笑道:“吃个饭也没完,你俩又在这眉来眼去的干什么,没看见把人家薛大公子都酸走了,在这样我可也撤了。” 一句话说的楚月满脸通红,萧宁也是尴尬的笑了笑回道:“哪有什么啊,只是月妹妹见得那两人有趣,让我看看而已。” “噢?”梁长老听了一笑,也顺着望了过去,不觉间却又忽然皱起眉头。打量了半晌,也只是“噫”了一声,低声说道:“你们先吃。”说着酒也不喝了,起身向商长老那桌上走去。 挥手赶走了不情愿的薛善,也不知两人在那嘀咕了些什么,他和商天行的目光却总是不时从那两人身上略过,商长老的眉毛也是越拧越紧。 没想到墙角这两人也是警惕,那个啃着肉的壮汉这会儿忽然把肘子扔下,立着眉毛瞪向商梁二人,刚要站起来发威,旁边的黑衣人却是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胳膊,低声喝叱了一句什么,才又让他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又坐了回去。 “契丹话,应该是错不了了。”别人听不清那声喝叱,以商天行的功力刻意之下又怎会听不明白,这下也是皱着眉头对梁荣道。 “那怎么办?”梁荣问道。 “吃完再说,别和别人说,我们俩一起去探探就是。”说着回头看看袁顺,“袁老弟,你守在店中,特别是看好薛善,别让他惹事。” “嗯!”袁顺重重的点点头,几人这才算商议妥当各自用饭。 第75章 波涛暗 饭罢来到后院,商天行咳了一声道:“马上要到光州了,都别惹事,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早赶一程,尽快到周府上也就安心了。” 众人都是痛快的应下,只有薛善皱了皱眉头问道:“商伯伯,刚才那两人……” 没等他话说完,商天行已是转过脸来把眼一瞪,“打听那么多干什么,还嫌这一路上事儿不够多是吗,都回去睡觉,只要事儿不找咱,咱们别去找事儿。” “好吧。”薛善只得委屈的点了点头,这下众人才各自回房。 等到外面鼓打三更,梁长老这才探出头来看了看院中,四下里已是灯火尽黑。他一纵身蹿到了商长老的窗下,两指轻轻敲了敲窗户。里面商天行早有准备,也是一身夜行衣靠,这会儿闪身出来对视了一眼,先自一点头,拉上蒙面巾跃上房去。 刚才早就打听明白了那两人所在,这会儿商天行二人穿墙过屋来到一座跨院中,打量一下四下的房舍,商长老却是一愣,一院当中声息皆无,细听之下竟连呼吸声都不可闻。两人一闪身来到窗户之下,梁荣舔破窗棂纸往内观瞧,室中果然空无一人,床上幔帐高高挑起,卧具整齐,显然晚上没有人住过。回过头来对着商长老摇了摇头,商天行“嘿”了一声,低声道:“好狡猾的人,好小心啊,这都成惊弓之鸟了。” “确定是他们吗?”梁荣也低声问道。 “不好说,”商长老摇摇头,“十有八九是。那公孙羽我也没见过,只是那柄剑甚像传言中的‘丧门剑’,又是契丹话,就很可能了。” “那现在?” “回去吧。”商天行站起身来往回走去。 往回走仍是穿墙越屋,眼看两人刚刚跃上一处屋檐,商长老猛然间面色一变,伸手一拉梁荣,两人急急一缩又回身屋檐之下。这会儿就听得衣带破风之声渐近,倏忽间一道红影已从二人头顶急驰而过。 等到风声过了,这二人才又翻了上来,梁荣看看商长老,“长老,血影门?” “应该是。”商天行看着那条红影远去的方向,“走,跟上去看看。” 两人又是起身缀着那身影遥遥追了下去。 眼见那身影是向着镇外而去,两人追到镇口,就见百十丈外是一片空地,已有三四个红衣人立在了那里,这人奔到近前停了下来,向着打头的两人躬身一礼退了下来。那地方像一片谷场,四下一无遮挡,商天行和梁荣皱皱眉头,一时间竟无法近前,只能在镇口找了处房舍隐下身形,盯着前面。可惜这距离远了些,只是看见四下里渐有红衣人聚了过来,到了八九人的样子,这时有一人低声问了几句什么,又吩咐了些什么,这就难以听清了。 最多也就盏茶工夫,一干人忽得又作鸟兽之散,这下是急得梁长老抓耳挠腮,侧头看了商长老一眼,却见他也是面色凝重,紧锁着双眉缓缓的摇了摇头。梁长老知道轻重,也只得暗叹一声又转回头去。不想此时却又让他双眼一亮,就见其中一条红影却是正奔着二人的方向驰来,这一来他又是猛转过头去,就见商长老也是放开了双眉,使劲点点头,从腰后缓缓的抽出铜杖来。 眼见这人影越来越近了,暗影中两人各挚兵刃静静等待。等到离镇口还有十几丈了,这人却是忽然停了下来,面巾下双眉微皱,口中轻噫一声,沙哑的道:“出来吧,哪位朋友,不用藏头露尾的了。” “嗯?”商天行又是眉头一皱,暗叹口气,横手中铜杖跃了出来挡住前路,梁长老则是抢上几步绕到了背后。 看了看前后二人,这红衣蒙面人也一叹:“又是二位,阁下又何必如此阴魂不散。” “哼,”商天行哼一声,看了看这衣衫上绣的“圣”字,冷声道,“又是你,你到底是谁?” “唉……”血圣摇摇头,一按腰间挚出软剑,“真不想和二位动手,二位让让我过去可好?” “哼,想的美!长老,少和他废话,先拿下他再说。”身后梁荣震棒说道。 “好!”商天行闻言二目圆睁,虎吼一声抡杖扑上。眼见重重杖影当头压下,血圣脚下一错,身形连闪间却又似游鱼般脱了出来,手中软剑一挥三拐两拐间向他脉门划去。商天行侧身撤招,不待血圣追击,后边梁荣一颠一瘸间却又欺到他身后,手中竹杖似那吐信的毒蛇暗暗向他后腰戳来,逼得他侧身躲闪。等他闪开背后,前面的商天行又是抢了上来,两人这一前一后,一刚一柔,一明一暗间竟将血圣困在原地,一时却是逃不出去。 一连过了三四十招,眼见着两道杖影所笼越来越小,被困在中间的血圣就似那笼中之鸟,网中之鱼,挣扎的空间也越来越小了。到了这会儿商长老和梁长老都是暗暗松了口气,手中再加把劲就待收网了,不想这网中之人却又是叹息一声,身形一闪,脚下骤间加快了不少,身影一而二,二而三,倏忽间竟然闪出七道身影,假亦真来真亦假,右手一挥间抖出十数道幻影,一齐向商天行印去。 不愧姜是老的辣,此时的商天行虽惊不乱,急挥手中杖护住身前,突然间大吼一声,左臂虬筋乍起,猛得一拳穿过重重掌影直捣出去,却正是碎玉拳中以拙破巧之法。 血圣蒙面巾下嘿嘿一笑,并不与他硬拼,陡然间撤掌后退,撞入梁荣杖影之中,脚下连踏,却是步步皆踩在杖影的空隙之间,手中软剑一闪,更是幻出三道剑光向着梁长老削去。知道他快,却不知道他能这么快,更难想到他身法如此诡异,梁荣可没商长老这份修为,只好身形一侧闪了开去,这下商长老暗呼一声“不好!”正待抢上,就听血圣哑声一笑,两粒白丸扔在地上,大团的白烟腾起将三人笼于其中,等他二人冲了出来,已经没了血圣的踪影。 “嘿!又是这一套!”商天行将手中铜杖重重一顿,恨恨的道。 “现在怎么办?长老。”梁荣也抢了出来问道。 “哎……”商天行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走吧,又是一场空。” “哈哈哈哈,二位长老不急。”二人正要回返,暗影之中突然有人朗笑一声走了出来。 “谁!”商长老一惊,陡然间横杖转身。再看走出这人,团花的锦袍,象牙的折扇,和煦的笑容,可不正是万金山庄之主,“散金侯”侯常发。 “原来是侯庄主。”商天行也是松了口气,垂下铜杖问道,“庄主叫住我二人又为何事?” “见过商长老,梁长老。”侯常发笑嘻嘻的拱拱手,“二位知道刚才那是何人吗?” 商天行和梁荣对视一眼,都是摇摇头。 “那便是血影门的新任门主,号称‘血圣’。” “血圣?”商长老皱皱眉头,“和那血影、血屠、血魁是什么关系?” “嘿嘿,”侯常发苦笑一声,“本来我也以为没什么关系,只因他上位时斩杀了血影、血屠,逐走了血魁。可今天……”说到这儿,散金侯也是摇了摇头,“我也不敢说了。” “为什么?”梁荣好奇的问道。 “呵呵,商长老。”侯常发拱拱手,“您老见多识广,刚才那人的身法您可曾识得?” “身法?”商长老又皱起了眉头,“似曾相识,可是……也没什么大的印象……应该见的不多。” “血魁的身法您老可曾见过?” “噢——”商长老恍然大悟,“有一次血魁出手杀人,我曾远远见过一次,当时没来得急出手,确是和今日血圣所使十分相似。” “不是相似,本就是一套,只不过血魁用枪,血圣用剑罢了。”侯常发又苦笑一声,“日前我本和血圣接触过,尚不知他的身手。今天看他出手,这血影门火并,血魁出逃,就怕是另有阴谋啊。” 几个人正说着,忽然间巷口又有人咳了一声,商梁二人猛得一惊,急忙回头看去,就见一个高大的黑衣老者,面目冷硬,右手扶着左肩缓缓的行了出来。商天行就待喝问,散金侯已是摆摆手,“商长老莫惊,这是我庄中千眼堂贺堂主,在下本是让他跟着血圣下去的。” “哦。”两人这才放下戒备,向着贺成拱拱手,贺成也是勉力向他二人抱了抱拳,又是扶着肩膀朝散金侯躬了躬身。 侯常发见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问道:“老贺,怎么了?” “唉,侯爷。”贺成叹了口气道,“栽了。” “怎么回事?” “唉,”贺成摇了摇头,“对方耳目太精,我只不过稍稍靠的近了一些,便让他喝破了行藏。也是我话锋逼得急了,就过了手。没想那厮手上如此硬,只十几招我就着了他一掌。这还是对方手下留了情,只是轻伤罢了。临走时他倒留下话来让我转给侯爷。” “噢,他说什么?”散金侯皱着眉问道。 “他说让侯爷收了好奇之心,莫要对他再寻根究底,要不然以后不但这买卖难做,恐怕少不得刀兵相见了。” “嘶……”散金侯闻言也是直撮牙花子,“大意了啊,大意了,没想到对方如此厉害。” 回头向商天行二人抱抱拳,“我也是见他武功起了疑心,才让贺堂主一路追下去探探他的底,没想到,唉……”说着摇了摇头。 商天行闻言也是眉头大皱。 第76章 欢声寿翁前 皱着眉头,商长老也是问道:“庄主认为这其中会有什么鬼?” “不好说。”侯常发摇摇头,“就现在来看,血影门遍告江湖,血魁乃为叛徒,对他连连追杀,血圣几次出手也未留情。可怕就怕,这只是一出戏,其中所图甚大,而整个江湖中又不知其所为为何啊。” “是啊,”商天行也叹了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而今江湖乱象已现,众人却又不知乱在哪方。十几年前的旧案又被人重新翻了出来,以前只风言风语说‘四圣秘藏图’让神音教得去了,江湖中还有八成不信,今日好像坐实了。所有矛头都指向神音教,神音教却又恰在此时南下中原。这一切到底是凑巧还是背后有一只手在推着,实是难说啊。” “神音教南下背后有没有推手不好说,但这整个江湖的祸乱之源我看很可能就是血影门。”侯常发若有所思的说。 “噢?”商长老侧头看着散金侯,“庄主可有什么消息?” “哈哈哈哈”侯常发打了个哈哈,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长老太看得起在下了,这种事去哪探究去,只不过每逢大事总有血影门的影子,让在下有了此想法罢了。” “是吗?”商天行瞥了他一眼,“江湖危难,更有可能事关百姓安危,庄主可不要再抱商贾之心啊。” “一定一定,”侯常发笑着抱抱拳,“两位长老,贺堂主伤势不轻,在下也不敢耽搁了,就此告辞,等周老爷子寿诞上我们再聚如何。” “也好。”看看一直手扶肩头的贺成,商天行和梁荣也是拱拱手,目送二人远去。 “长老,”眼看着他二人没了踪影,梁荣这才皱着眉头道,“散金侯应该知道些什么。” “嗯,”看着二人远去的方向,商长老也是点点头,“万金山庄做得消息买卖,他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可惜此人功利之心太重,没有银子恐怕从他嘴里实难问出些什么来。不过他说的不错,江湖上这祸乱之源,很可能就是血影门了。” 梁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商天行摆摆手又道:“走吧,今夜应该没什么事了,明天就进光州了,老周这趟寿宴,十有八九安稳不了啊。”说着,二人也往镇中行去。 眼看着离光州不远了,今天也才三月十二,众人也没着急,等到辰时过了才登程上路。一路上说说笑笑,过了午时众人也是进了光州城了。光州也算是大城了,乃是江淮之上的战略要地,可论繁华,比之襄州和江陵可是要差了不少。一条潢水自西往东流过,将这州城分成南北两座,北城本为县治所在,在南城的东南角上,有一处前后三进的宅子,却正是周家府上。后日是老太爷周怀德七十大寿,本是没下帖子,奈何老爷子当年名声太响,左近江湖中许多朋友闻说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不少要来讨杯寿酒的。这下府里可是忙开了,采买采卖的,跑腿打杂的,一个个进进出出忙作一团,还好消息传的不早,可单这几路的来客也够周家忙活的。 此时的入城的商天行一干人,好容易才在城中寻到了一处没满的客栈,出钱包下了后边的一个小院,楚月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道:“没想到周老爷子这么好的人缘,竟然有这么多人。” “是呀,”薛善也点点头,“幸亏早来了两天,这要是赶个正好,说不定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还是周家未下帖子,来的也只是这附近州府之人和知己的朋友而已”梁荣笑道说道。 “好了,街上人多眼杂,你们几个安安稳稳的在店中歇着,这两天不要乱跑。”商长老也是吩咐道。 “商伯伯,不出去那这寿礼怎么准备啊。”薛善抢上一步问道。 “这就不用你管了,我自有办法,你就给我安稳的待着,别惹事就行。”商长老回头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一吐舌头又缩了回去。 等着众人都安顿好了,商天行才把梁荣和袁家二人叫到屋里来吩咐道:“两位袁老弟,我和梁荣去置办点寿礼,这里就有劳你们看一下。” “好。”袁顺袁明对视一眼,都点点头。 一日无话,转天过去人是更多了,三山五岳各方豪杰,认识的不认的在酒楼饭馆喝酒行令。到了这下商长老对一帮人约束的更严了,连梁荣都知道这里边还不知道要有什么人从中掺和,也是躲在院中独自饮酒。外面周家也是豪气,老爷子早就发下话来了,凡事这几天来的朋友,一应吃喝住用周家包三天,大爷周伦更是带着管家拜访了几家的名人前辈,只是商长老一行来的甚是低调,还不曾为人所知。 这一天仍是平安无事,别的地方不知道,但是这小院中却是越来越压抑了。商长老更是面沉似水,一天紧锁的眉头就没放开,下半天梁荣的酒也不喝了,满腹心事的在屋中踱来踱去。 再过一天,寿诞的正日子也是到了,清晨起来,小院中的众人梳洗过了,又问伙计要了早饭吃罢,这才起身带了坐骑向周家走去。 出门出的不甚早,街上已是熙熙攘攘行满了人,几个人牵着马随着人流到了周府门前,这会儿周家中门大开,门头上“周宅”匾额擦的铮亮,四周是红灯高挑,一派喜气洋洋。站在门迎来送往的是二爷周羲领了四个管家,两条长桌分列两旁,两个师爷手持毛笔正在记着,四个伙计高声唱着名帖,当真是热闹异常。 到了近前,那里眼尖的仆从接过缰绳,梁荣抢上几步将礼物和名帖递了上去,早有伙计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提足中气唱道:“丐帮商天行长老,梁荣长老,吴越袁氏兄弟携三位少侠到——”声音洪亮直透内宅。 话音一出四下也是略微一静,就听有人低声道:“周老爷子可真有面子,前面是纯阳宫和锁龙寨,这下丐帮也到了。” “是呀,”有人接道,“除了拜火教不管事,这‘三门四派’都来了一半了。” 底下人们正说着,台阶上的周羲也是一惊,前面两派来的不过是门中船主长老,倒还罢了。可这丐帮商长老不但与其父相交莫逆,且年岁又近,不只在丐帮中地位尊崇,在江湖中也是威望极高,这下可不敢稍有怠慢,忙低声打发一个管家去宅内通禀,自己更是带着一人急步迎了下来。 等看见来人了,还未近前,远远的周二爷已是一躬到地,抬声道:“晚辈周羲见过商叔叔,见过各位侠士。” 等他作揖,除了商天行其余几人早就侧身躲开,这会儿商长老也是哈哈大笑,急走上前扶起他道:“贤侄何必多礼,府中一切可好?” “托叔叔福,一切安好。”周羲伸手搀着商长老,“您老这边来。” 话说着已近大门了,这会儿就听门中一声大笑,一个豪迈的声音传了出来:“商老弟,愚兄贱诞,怎么还把你给惊动来了。”话说着,一个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者领着人走了出来。 商天行见了停住脚步抱拳为礼笑道:“老哥哥你大寿,小弟怎敢不来,这儿给老哥哥见礼了。”说着回身招呼众人,“还不来见过周老前辈。” 众人一齐一揖到地,周怀德哈哈大笑,上来拦住众人,挽了商长老的手道:“都是自己人,哪来的这么多规矩。”伸手招了招旁边一个五旬左右的男子,“伦儿,还不来见过你商叔叔。” 周伦也是上前一步躬身施礼:“周伦见过商叔叔。” 商天行连忙搀起他来对着周老爷子笑道:“好好好,唉,岁月不饶人啊。老哥哥,这么多年没见,伦儿都见白发了,咱们可是真老了啊。” “哈哈哈哈,”周怀德也是摆摆手,“可不是吗,我都七十了,你也六十多了,不是老了怎的。比之当年随钱老帮主北上会那岳长海,这身子骨儿可是差远了。” 说着侧头看看商长老身后几人,“梁荣我倒是熟悉,这两位当是吴越袁家两位兄弟了吧。” 袁顺连忙上前抱拳,“不敢当,老爷子,正是我二人,今日特来祝您老人家福寿康宁。” “好好好,不用多礼。”周怀德笑着摇摇手,再向最后三人看去。 商天行也是连忙引见,等到萧宁三人施过礼了,周怀德又是哈哈大笑,一手挽着商长老,另一只手一指道:“走走走,这儿人多,咱们屋里说去。” 说着和商天行把臂行在前边,周羲还需接待客人,周伦陪着众人一起向府中行去。 寿诞就摆在第一进院里,前后十余张桌子,这会儿也是满了大半了。从厅门往里看去,正堂内还有三桌,这会儿僧俗俱全,坐的当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了。眼看前边两人把着臂向厅中行去,梁荣已是先停了下来,对着周伦拱拱手道:“周兄,今日贵府上事情颇多,兄长就不必再为我们耽搁了,我等自在这院中找地儿坐了就是。” “那……好吧。”周伦略一犹豫,也是点头应下,说着拱手施礼,“那几位随意,在下稍等亲自来斟酒赔罪,这厢就怠慢了。” 梁荣也是拱拱手,“周兄说哪里话,您快去忙吧。” 眼见周伦离去,梁长老四下打量了一圈,手中一指厅门旁边的一张桌子道:“那儿人少,我们就去那吧。” “好。”几人也是点点头。没想到刚走出没几步,薛善忽然“啊”了一声,伸手拽住萧宁的衣襟,往他背后直躲。 第77章 带颜笑 萧宁见他往自己背后藏,眉头一皱不由得问道:“薛兄,怎么了?” 梁荣闻言脚下也是一顿,回头就见薛善直摇头,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看到墙角处有一桌,正是“玉蛟龙”苏广源和几个人在喝酒聊天。众人这才想起,原来他是偷跑出来的,禁不住都是笑了。 梁长老也是摇摇头,到了这会儿也不想多事了,护着他到了桌前,任由他找了一处背对着那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回头看看院中,人声喧哗,寿诞还没开始,就有不少豪爽之人端着酒碗四下走动,见了名门宿佬敬上一杯,遇上高朋贵友干上一碗,显得好不热闹。萧宁以前哪见过这么多武林豪杰,只是低声向着梁荣和二袁请教,这三人也不私藏,将其中有名有姓的一一指给他三人看。 先是堂中,正中一桌当中就是周老爷子了,右首坐的是商长老,左首第二位是一个年近五旬的道人,面皮白净,五络黑胡,身着天蓝色道袍,面含微笑。再往下是个道姑,比这老道略小了几岁,一样的装束,稍显冷清,这会儿手搭拂尘,端坐一旁。听梁长老言道正是纯阳宫的东华殿长老白石子、地灵殿长老白灵子。 看到这两人了,萧宁忙向人群中搜寻,果然在不远处见到了李悠然和欧圣正与一帮人谈笑风生,这下他也算是把心落到了肚子里。再随着梁长老的手往里看去,此时在商长老旁边坐的是一个中年人,四旬过半的年纪,中等身材,黝黑的脸膛,身着青色紧身薄衫,衣服下虬筋崩起,此时也是谈笑风生。见了他薛善目光又是躲躲闪闪,不用说,正是洞庭锁龙寨中“飞鲨坞”的船主廉飞雄了,梁长老言道江湖人称“出水鳄”。再往下也是这光州左近的高手名宿,更难得的是,这里竟然还有官面上的人物到来。回头再看左首第一位之人,三十余岁,紫红的脸膛,微有短髯,身穿皂衣,头戴官帽,腰悬铜牌,坐在那虽然也是表情自若,可众人看他却总有那么一丝不自在。这人梁长老也是识得,正是这光州府三班衙役总班头兼步军都头,姓解名虎字金风,据说此人身手甚好,加之心细如发,不但精于寻踪探迹,更有一身好轻功,虽是身在公门,于江湖黑白两道也是偌大的名声,人送绰号“千里寻踪”。 话正说着呢,萧宁就感觉身边一暗,又有两个人在桌旁坐了下来。等他回头看时,身旁之人却是先笑呵呵的抱拳开口了:“梁长老,袁家二位爷,三位少侠,久违了。” 别人都认识,唯独楚月满头雾水,这会儿就听袁明吊儿郎当的抱抱拳接过话来:“呦,侯爷来了,您怎么不屋里请啊。那里面可都是大主顾,我们这点散碎银子您还能看上眼?” 到了这时楚月才知道,原来来人正是“散金侯”侯常发。 侯常发笑着摆摆手,接过贺成递过来的茶杯啜了一口笑道:“袁老二,我就那么财迷吗?来和咱朋友们叙叙旧不好吗。况且屋里的人哪个不是地位尊崇,哪儿有我搅和的份儿。” “呵,”袁明也是连连抱拳,“侯爷什么时候拿我们这些苦哈哈当朋友了?袁某今日真是倍感荣幸啊。” “行了,”不等侯常发再说话,袁顺已是先看不过去了,瞪了他一眼道,“二弟,今天是什么场合,还来开得这些玩笑。” 袁明听了嘿嘿一笑不再言语,散金侯却是摇摇手笑道:“无妨无妨,都是熟人,谁还不了解谁啊。”说着回头看看萧宁,“萧少侠,前晚在房顶擒下的那个神音教的探子可曾问出些什么?” 萧宁端着杯子的手一顿,这才知道原来他当时没走,只是假做了个退出去的样子,不由得暗骂一声“老狐狸”!佯作惶恐的道:“侯爷是如何知道的?” “呵呵,明人不说暗话,萧少侠也真是好身手啊,本来我想最后去擒了他,没想到少侠手这么快。”侯常发把玩着手上茶杯道。 “这……”萧宁一时语塞,侧头看看梁长老,梁荣哈哈一笑接过话来道:“侯爷怎么也要空手套白狼了,这只进不出可不好。” 侯常发听了也是摇头一笑,“梁长老说笑了。”说罢未再言语,只是皱起眉头来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此时再看院中之人热闹,厅中也是笑语不断,大爷周伦这会儿周旋在众人之间,倒也八面玲珑,就在此时,门外又唱道:“天医门医阁安全忠长老到——” 上座的周老爷子又是哈哈大笑,招呼了一声周伦,对座上众人道:“安老弟也来了,诸位稍待,我去迎迎。” 座上之人都是点头一笑,唯有商长老站了起来笑道:“安兄弟我也是好些年没见了,让贤侄在这儿照应着吧,我陪老哥哥去。” “好。”周怀德大笑一声,与商天行相偕而出。不大工夫,两人陪着一个瘦小的老头儿走了进来。就见这老头虽说年纪不比周怀德和商天行大,可已是颇显老态,长得瘦小干枯,脸上皱纹堆垒,头上稀稀拉拉的头发挽了一个鬏,一根檀木的簪子别了,颔下胡须也不多,却是根根透风,梳的整整齐齐。一身粗布衣裤甚是简朴,却非常干净,背驼的厉害,斜背药箱,手中拄着一根乌木的拐杖,这会儿边走边笑道:“近来回了趟江宁老家,出来就在这附近行医,正好听闻老哥哥古稀之寿,特来上门讨杯寿酒。” “应该的,应该的。”周怀德拍拍他的手笑道,“老兄弟你是悬壶四方,济世救人,平日里神龙见首难见尾,今日能到我这儿实在蓬荜生辉啊。” “过了过了,周老兄言过了啊。”安全忠是摇手笑道。三人说笑着到得厅中,一时间众人竟然纷纷起身见礼,连公门中的解虎也不曾例外。 等到厅中众人重新坐下,侯常发在外面看看堂里诸位的笑容,也是对着萧宁道:“这位你不认识吧,姓安名全忠,江湖中人称之为‘病华陀’,是天医门医阁的长老,论起来与秦门主同辈。别看他颇显老态,却还不到六旬。因其一副菩萨心肠,少时曾学神农遍尝百草已了解其药性药理,长年累月药毒堆积,才使他寿元折损如斯。虽说其人武艺不高,可医术在江湖中却是顶尖的存在。加之长年悬壶济世,黑白两道人人都是敬他三分啊!”说话间竟也颇显恭敬。萧宁几个小辈听了更是肃然起敬。 等到了这会儿时也近午了,宾客间该来的也来的差不多了,又等了一会儿,门口已是无有进出之人。伙计将桌子搭了进来,中门关上只留角门,二爷周羲也是走了进来。等到周伦、周羲来到老爷子身后,后宅中也出来一位四旬左右的妇与三个弱冠青年,另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跟在四人身后,也是纷纷与众人见礼。 原来这周老爷子一生养有二子一女,大爷周伦,二爷周羲,三女儿就是刚出来的这位妇人,名叫周如。后面三个青年则是老爷子的三位孙儿,至于那个少年,这会儿听老爷子向诸位宾客介绍,却是他的一位侄孙,名叫周融,此时是父母双亡,从永兴来这里投奔叔祖一家。 与众人见罢了礼,几人又退回后堂,众宾客自是纷纷落座。到了这时,堂上堂下冷盘热炒也是陆续端了上来。这周家在光州也是大户,乡下良田千顷,佃户无数;城里买卖铺户也是不在少数,这席上自然是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水底鲜,百味杂陈,珍羞遍布。 等到厅中酒过三巡了,解虎站起来端着酒杯对着周老爷子和众宾客朗声道:“老爷子今日大寿,府台大人本想亲至,奈何公事繁忙脱不开身,特让我带来亲笔提写的寿联一副,以贺老爷子古稀之喜。”说着一招手,“呈上来。”话音一落,就见一个衙役捧着个锦盒走了上来。解虎伸手接过,递向老爷子。 周怀德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先是对着锦盒深施一礼,“谢府台大人抬爱。”这才伸双手接过,递给身后立着的周伦。 解虎见了微微一笑,言道:“府台大人的墨宝向来少示他人,我在衙里都是少见,老爷子今日何不打开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好啊……”厅中众人也一应喊道。 架不住众人撺掇,周老爷子只好含笑答应。后边周伦和周羲兄弟二人一齐打开锦盒,里面是两幅洒金红纸装裱好的卷轴。两人每人一卷展了开来,但见上联是“松骨恒铮山永泰”,下联为“鹤颜不老海长盈”,龙飞凤舞,银钩铁划。座中几个懂的是拍手称赞,不明白的也只是跟着叫好。到这时解虎捧着酒道:“老爷子,为此联就当浮一大杯。” “对对对!”周老爷子也是端起酒来面向四方道,“诸位,敬府台大人,共饮此杯。” “敬府台大人,敬老爷子。”内外的众人也是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忽听堂前屋檐下暗影中有人说了声:“老周,喝酒也不等等我,嫌我礼轻了是怎的,枉我不远千里的来给你祝这寿。”话说着,一道黑影直奔周老爷子而来。 座中之人也是一惊,后边周伦更是抢上一步就要去挡,周老爷子却是伸手拦下,口中哈哈一笑,“老偷儿就是老偷儿,来了都不会走正门了,非在这屋檐底下猫着。”话说着手臂一伸已将那黑影接过,细看时却只是一个锦盒而已。 到这时一个矮小的老头儿已然立在厅中,却正是那妙手空空门之主“鬼影神手”孙尽才。院中侯常发见了他也是目光一闪,不由得和贺堂主对视了一眼,都是暗暗点头。主位上周怀德也已站了起来,笑着吩咐道:“伦儿,去给你孙叔叔搬把椅子。”这才又对着孙门主道:“还说我们不等你,你老偷儿的行踪又有谁能知道,快坐快坐,今日你当罚酒三杯。” 孙尽才也是哈哈一笑,来到座前和众人见了一礼,却又单对着解虎抱抱拳道:“解头儿,见了您我可发慌,今日咱们是来拜寿,您可不能抓差办案。” 解虎听了哈哈一笑,摇摇手道:“孙门主尽管坐,今日在此咱们只论江湖,不谈公门。” 孙尽才也是一笑,这才坐了下来,端起酒杯尚未沾唇,猛听院中大门“咣当”一声巨响,已是让人踹了开来。 第78章 生惊变 这下院中诸人又是一惊,纷纷侧身看去。就见当先进来的是十六个抱刀的大汉,青衣青裤,进得门来雁别翅排开,分列两厢闪出了中间道路。后面紧跟着两个人,左边一个身高过丈,膀大腰圆,光秃秃的脑袋,手中拎一根四尺多长的镔铁狼牙棒,那狼牙棒形似水滴,通体铁铸,握把处都有鹅卵粗细,到得头来已是钵盂大小了,上面遍布钉刺,耀目生寒。右边之人比他矮不了多少,满脸靛青,圆睁虎目,手中是一根镔铁齐眉棍,看这粗细也得有百十来斤。二人走到这十六人头里站定,这下一十八人对着门口一躬身,门外又走进三人来。 左边一为中年汉子,身着黑衣,手中一柄装饰简单的长剑,背上一支钢鞭;右边是一女子,生得面目姣好,体态妖娆,一身青绿色衣裙,从脸上竟然很难看出多大年龄来,腰悬一对柳叶弯刀。这二人簇拥着的是一个老者,中等身材,一身藏青色长衣,三寸多长的寿眉从眼角垂下,未有一根黑丝;须发似雪,梳得整整齐齐;看脸上,面似三秋古月,白中透红,红中透亮;目若朗星,鼻直口方。身量虽说不高,进门时只觉那门框几欲容他不下,这院中一立,偌大个天地间好似只有了他一人,顶天立地一般,一院子人都似要被他从袍子下压出一个“小”字来。 在这三人身后又是十六个抱刀的汉子,最后还有进来两人把门带上,上了闩。这两人一个浑身黑衣,黑巾蒙面,头戴黑色纱帽;一个腆胸叠肚,穿一身蓝,天生一副喜相。 见了这些人不认识的还则罢了,认识的却都是大吃一惊,主座上周怀德、商天行、孙尽才、安全忠和纯阳的两位道长都已各绰兵刃站了起来,院中梁荣和侯常发、贺成也推桌而起,这会儿就听梁长老低呼一句:“岳长海!” 听闻此言萧宁三人也是一惊,齐齐站了起来。 此时“白头仙翁”岳长海还未说话,他身后那个女子已先是掩口一笑,“诸位,该吃吃,该喝喝,我们只是来找周老爷子有点事。” 屋中商天行并未搭理她,目光仍是锁在岳长海身上,扬喝声道:“岳长海,你果然又来中原了,今日所来何事,莫非是还我丐帮血债不成!” 人的名,树的影,只这一句话,满堂哗然。众宾客皆是推桌而起,近身处更是人人后退,一时间整个院子空出偌大一片来,离他两三丈内的宾客俱都是靠到了墙边,将这帮人让在了中间。 “商天行?”岳长海这才抬眼瞟了他一眼。 “哼!”商长老冷哼一声,紧了紧手中的铜杖。 那女子又娇声笑道:“商老爷子,您也坐下,别生气,小心您的身子。” 只这一句话,商长老就感觉到浑身发热,气血上涌,一身血液好似沸腾了一般,就要从毛孔里窜出来了。这时旁边的安全忠呼了声:“不好,有毒!是‘沸血夺魂散’,大家不要运功!”说着自己先一屁股坐了回去。这一声传了出去,座中人人暗提功力试探,不由得都是面目通红,一个个大吃一惊。 商天行仍是努力压住血脉,戟指那女子喝道:“韩依翠!你……”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让周老爷子一把拉着坐回椅中。 到了这会儿,萧宁在下边也听散金侯说明白了这些乃是何人。前面那个光头高个当时在饭馆中见过,乃是神音教巨熊堂堂主索昌,旁边的是猛虎堂堂主图赞。在岳长海身后二人,男的也见过,正是左护法“千手剑”公孙羽,女子是右护法韩依翠,江湖人送绰号“鸩夫人”,极善用毒,曾经和王楚月的母亲“毒娘子”胡灵灵齐名,为江湖中两大女煞神。最后进来带上门的两人,黑衣黑裤,黑巾蒙面的是北路使者“昼行鬼”苗震,一副喜相的是西路使者“假弥勒”康立,如此一来再加上萧宁一路上见的人,整个神音教高层竟然来中原了大半,侯常发也是低声叹道:“今日这局,神音教所图不小啊。” “你是何时在老夫的寿宴里下毒的?”到了这般工夫,周老爷子也只能稳下心神问道。 “您真想知道吗?”韩依翠仍是笑嘻嘻的道,话音未了将手一拍,高声说了句,“出来吧!” 一语既毕,从后宅呼呼啦啦出来十余人。前面五个正是三姑娘周如和四个孩子,每人都是被反缚了双手,脖颈上架着一柄钢刀。后边推搡喝叱的看衣着有厨子有仆役,看样都是府中雇佣之人。这下见了,周伦周羲两兄弟是目眦欲裂,不是周老爷子拦着早就抢上去了。 一行人来到院中停了下来,单有一娇小的女子走在前面,看到众人都站定了,她才来到岳长海跟前躬身一礼,见岳长海点了点头,又是对着韩依翠一抱拳,“护法大人,幸不辱命。” “好好。”韩依羽笑着拍拍手,转头对着周老爷子笑道,“老爷子,我来给您引见下,这位就是敝教狸猫堂堂主‘鬼狸’闻萍。知道老爷子您大寿得从外面酒楼召伙计,这‘沸血夺魂散’水中无用,溶在酒里是最好的,我们呢也正巧包了您老谈下的那座酒楼,所以也就跟了进来。” 眼见一家人都被带了出来,投鼠忌器之下周怀德也只得努力压住心火,抬头瞪着岳长海叱道:“岳长海,枉你一代宗师,竟然下毒绑票一起来,也不怕丢了你大辽第一高手的脸。” “哼!”身后韩依翠刚刚冷哼一声,岳教主一抬手打断了她,抬起眼来看向他,话音出口铿锵之声入耳,隐隐间竟有一丝金戈铁马之音:“周怀德,当年你不也趁人之危伤我弟子,今日这且不论,来此我只想让你和我走一遭。” “去哪?”周怀德咬着牙道。 “去了你自然知道。” 两个人正说着呢,孙尽才此时却忽然拢着手蹿出厅来,边往外走边道:“你们喝你们的,斗你们的,这里可没老偷儿我什么事,我先走了啊。” 岳长海瞥了他一眼眉头一皱,后边公孙羽已是侧跨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开口道:“教主没发话,敢走者死!” “你们……你们这不是强盗吗!”此时孙门主已走到了李悠然他们桌前了,离着两丈多远也是不敢再上前了,只是禁不住气的满脸通红。 “哼。”公孙羽也只是冷哼一声,手压“丧门剑”往前逼了一步。见状孙尽才也只得摇摇头,“好好好,不走就不走,你们拳头大,你们说了算。”话说着转回身去,慢吞吞的绕了大半个圈又走了回去,可是没再进屋,只是在萧宁的桌前坐了下来。 眼见孙尽才没走出去,其他更是失望,本已退到墙跟的几桌人看看墙头,暗中稍稍提气就感觉气血翻涌,五内如焚,一个个也打消了翻墙而出的念头。 孙门主是坐下了,堂中却是又站出一位来,身着官衣,头戴官帽,正是“千里寻踪”解虎。这会儿解都头一拍桌子,两眼瞪着岳教主喝道:“岳长海,这是大宋天下,还有我大宋的王法。你本是番帮外族,私入宋境已犯了不赦之罪,今日又下毒害我大宋子民,你想怎的!” 一席话说得神音教众人心头火起,一个个都紧了紧手中兵刃,圆睁怒目瞪着他。岳长海更是皱着着眉头,上下打量着他身上的衣着问道:“你是何人?” “光州府三班衙役总班头并步军都头解虎解金风!” “嘶——”手下之人难知轻重,岳教主这下可暗自发愁。一府的都头,也不小了,况且又是知府身边的近差。有道是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还是在大宋境内,杀了这官差本也简单,可这事只牵扯江湖还好,要是闹到官面儿上,如今他后边还有要事容不得有失,万一有那海捕公文下来,可真是寸步难行了。 暗自思量许久,岳长海抬头说道:“解都头,今日之事我必带周怀德一家走,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动干戈了,其余人等所中之毒也不是大事,七个时辰不妄动内力自解,还请解大人勿要多言。” “你这是要在我宋境劫掠人口不成!”解虎喝道。 “解大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看着岳长海不愿再与他答话,公孙羽把话接了过来,“而今就算是要屠尽这院中之人,你们又能如何。” “你!”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解都头还有什么办法,手指着岳长海气得满脸通红,一时竟也说不上话来,一屁股坐回椅中。 眼见没人再言语了,岳长海看了周怀德一眼,说了声:“带人走。”自己已是先行转过身去向大门走去。 后面韩依翠也跟了上去,口中还嘟囔着:“哼,便宜他们了。”回手招了招狸猫堂的刺客,“压上了,走!” 另一边的公孙羽闻言,抱拳说了声“是”,剑交左手一跃而起,直奔厅中周怀德而去,右手对着他脖颈扣了下来,想要把他一把拎走。这会儿身后站的周伦周羲两兄弟可没喝酒,怒吼一声就要抢上来,不想旁边商天行突然喊了声:“退下,我来!”说着一脚踢翻了桌子,猛然间跨前一步挡在了周老爷子身前,迎着公孙羽的来势,右手一拳捣了出去。 第79章 掣刀剑 听到背后声响,岳长海也是一愣,回头看时,就见一张八仙桌子已经掀了起来,对着公孙羽直拍过去,桌后就是商天行一跃而出,一拳对他捣了出去。 公孙羽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肘腋生变之下也是躲闪不及,急切间只得运功于掌迎着飞来的桌面猛得一震,当时桌子是四分五裂,可他也难免让这汤汤水水浇了一身。后面跃出来的商长老也是大喝一声:“还不动手!”说着一拳已和公孙护法的掌对了上来。 这边喊声未落,第一个跃出来的却是楚月姑娘,就见姑娘她纵身一跃抢到自家桌前,两臂疾甩,双手齐张,十支梅花钉已是电射而出,神音教最后边押着周如五人的狸猫堂刺客纷纷中招,一时“当啷啷”兵刃落地之声不断,几个人一歪都软倒在地没了声息。 “梅花钉?”岳长海见了一皱眉头,喃喃的说了一句,同样的话语,那边韩依翠却是惊呼一声。 再一看倒下之人脸色发黑,知道这钉上都是喂了毒的,韩依翠咬着牙道:“小丫头,好歹毒的心肠,胡灵灵是你什么人。” 原来这梅花钉在“万朵寒梅”胡老爷子创出来时就将其分作两种,一种是没毒的,一种是喂毒的,平时姑娘本着慈悲之心,不使这毒钉出来。可今日一来大敌当前救人心切,留不得善心,再者这些人用毒在先,让她是气愤难平,这才打出毒钉来。 听到韩依翠问话,她也只是哼了一声并未搭理,后边就是萧宁紧跟着跃了上来,手中龙雀刀出鞘,一招“风激电飞”,刀光闪过五人手上绳索纷纷落地,接着就是梁荣和孙尽才跟了上来将人护了回去。再看旁边,李悠然、苏广源、欧圣和二十余人也各掣兵刃围了上来。 就在此时,厅门口商天行和公孙羽一拳一掌也是撞在了一起。有心算无心之下,本身功力又差了对方一筹,公孙护法这可是吃了亏了,只让商长老一拳打得倒飞回院中,落地之后“蹬蹬蹬”连退了十余步兀自停不下脚来。后面岳长海见了脸色一沉,抢上一步伸手往他背上一扶,这才让其稳住身形,却也是“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这会儿只得借着自己教主渡过来的一股内力缓缓调息,一时也是张口不得。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退到墙跟的人仍自发懵,厅中之人也是各掣兵刃捅了出来。院子里岳长海扶着公孙羽还没出声,韩依翠已是铁青着脸对商长行喝道:“老乞丐,你们的毒怎么解的!” “不用问了,”岳长海摇摇头,盯着堂中道,“安全忠,毒是你解的吧?” “正是小老儿。”还在厅里的安全忠笑着瞥了一眼脚底下的少许香灰,对着岳长海拱拱手,“正好小老儿这里还有几支专克天下燥病热毒的‘宁神香’,恰恰解得此毒,就让孙门主带着出去转了一圈,幸得此香制时没加那些无用的香料,烟少味淡,又有这酒菜遮掩,才能瞒得住您大教主。可惜啊,”说着看看靠在墙角的众人,摇了摇头,“岳教主名头太大,把人吓得太远了。”顺着这话,孙门主也是嘿嘿一笑,伸出那只总是藏着的手来,就见指缝中夹着一根比线头粗不了多少的信香,这会也只剩下半寸来长,正袅袅的冒着青烟,让他一弹指远远扔了出去,再一抖手从袖中撒出一蓬香灰,这会儿让他孙门主故意吹得飞飞扬扬,好像是对那一众人的一份嘲笑。 “‘宁神香’,那可是天医门的秘药,安老儿你好大的手笔!”韩依翠看看那远去的火头和烟尘,咬牙切齿的看着安神医道。 “有宁神香又能如何,今天我要带周怀得走谁又能拦得住。”岳长海也只是微微一哂,手一震已从公孙羽背后拿了开去,伸手抽下他背后钢鞭,径直向着周老爷子走去。后面公孙羽又吐出一口瘀血来,缓缓的出了一口气睁开眼来,只这小小工夫内伤竟然好了大半。 到了这时也只有真刀真枪的了,商天行手中铜杖一紧,环视四周道:“岳长海我接着,大家上!”说着一跃而出。 “你接得住吗。”岳长海哂笑一声,起手一掌向他拍去,隐隐间竟有闷雷之声。 商天行知道此时自己硬拼不得,只可拖住他就是,急忙间往旁边就闪,抡手中铜杖横扫而出。再看岳教主并不慌忙,立手中鞭挡住铜杖,平常竹节钢鞭都是十三节,唯独他手这支鞭要短了两三寸去,只有十二节,手把处錾着四个字——尉迟宝琳,却正是当年尉迟敬德大将军亲铸的两支神鞭中的雌鞭。 鞭杖相交“当”的一声脆响,岳长海忽然借力侧跨一步,猛然间一招“反挥琵琶”,一掌后甩正中一人背心。只听得碎骨之声入耳,那人竟然惨叫一声,七窍流血扑了出去再无声息。 这下把商长老气得是须发怒张,喝了声:“老魔头,你太过分了!”手中杖一时加紧想把他缠住。 怎奈棋差一着终是缚手缚脚,就见岳长海此时在这杖影中竟也是来去自如,只是右手一支钢鞭就将这轮猛攻尽皆接下,身形游走间更是连连向旁人出手,幸得商长老呼喊及时,这才少添了几道冤鬼亡魂。眼看着院中被他冲得大乱,商天行也是急在心里没有办法,就在这时,孙尽才却是跃了上来喊道:“老叫花子,咱俩一起来。”说着手中一柄短剑带风,围着岳长海是稍沾即走,两人联手终于勉强将其绊住。 这边刚刚开打,那边楚月已是抢到了韩依翠的身边,断离剑出鞘已和两柄柳叶弯刀斗在了一起。这一交手下来个七八招,王姑娘竟是屈居下风,一时间守多攻少,幸得薛善掣双剑抢了上来,以二战一才将她压住。 梁长老抢出来敌住了“假弥勒”康立,一个是颠三倒四身法如风,一个是不动明王稳扎稳打,一时间倒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苗震身边的是周氏弟兄,刚才周伦回堂后取出了三口钢刀分给了爷仨,这会儿和周羲就抢到了苗北使身旁,也来了个以二敌一。不想这“昼行鬼”真个如鬼一般,脚下一错就如一道黑风刮起,手带一双铁指虎爪手套,上面十个纯钢的指甲个个伸出四五寸长,围着这兄弟二人忽前忽后,指爪擒拿,刹时间就逼得这二人只有招架之功,没了还手之力。 他俩这边岌岌可危,周老爷子也不好过。这会儿老爷子一口金丝厚背刀找上了“千手剑”公孙羽,别看公孙护法内伤不曾痊愈,可终究是年轻力壮。两人只斗了二十余合,本是平手的局面却也渐渐向他倾斜,周怀德鼻洼鬓角也是见汗了,喘息之声已然可闻。还好解都头见事不妙,从腰间抽出铁尺跟了上来,才稳住阵角。 再看三姑娘周如,此时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剑对上了狸猫堂主,这下甫一交手自己就已落了下风。就见这闻堂主直如狸猫附体,身形一躬上蹿下跳灵活无比,一双月牙弯刀如风一般占尽上风。 白石子、白灵子二位则是找上了索昌。要论今天神音教来人,索昌武艺稳在前三之列,江湖人送绰号“铁臂魔熊”,嗜杀如命一般,在北国可谓是小儿止哭,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的横练儿功夫江湖上无出其右者。加之这狼牙棒通体混铁凝钢打造,势大力沉,抡开了方圆一丈之内任谁也近身不得。两位道长单就一人武艺也不弱于他,两人连手就是十个索昌也早应被戳上无数个透明窟窿了。可此时二人手持宝剑,脚踏两仪步法,也只可与之游斗,单是兵刃就不敢稍稍相交,生怕把手中剑给砸折了,就算仗着剑法精妙攻了进去,也只是刺破衣衫,在他身上留下几道白痕而已,反而因为几次抢攻差点儿将自己陷入险境。如此一来这头魔熊更是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无人可挡,幸好“出水鳄”廉飞雄见事不好,绰虎尾三节棍抢了上来,三人联手才稍稍遏制住了他的肆虐。 此时院中神音教的三十二个抱刀的大汉也组成了阵法,抵住了这宴上解罢了毒的四五十人。就见这三十二人分成了四组,每组八人,各个走行门过迈步,布成了两正两反四座八卦阵,一时间“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正反十六门循环不息。别看众家豪杰人数占多,更有纯阳二子,洞庭玉龙此等名满江湖的人物,可这乱糟糟的一拥而上,不但没有了配合,反而碍手碍脚的,一时谁也有劲使不上去,倒成了互拖后腿。远不如这神音教训练有法,一正一反间四座阵势两两配合,不长时间倒是连斩了好几个冒进之人,震得群雄攻势一缓。 四下里攻势胶着,再看萧宁那边,龙雀刀已然对上了镔铁棍,这会儿迎上去的正是猛虎堂主“血虎”图赞。若论武艺图赞不如索昌,可要讲到不要命,他却是比索昌赛过不止一头。这只是一交上手,登时间镔铁大棍抡开了是呼呼抢攻,招招间是只攻不守,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萧宁虽说早经生死,可实也没见过这种亡命的打法,一开始就让他逼得手忙脚乱,一连二三十招才稳住脚步,总归是刀法高明,竟也是渐渐占了上风,眼看着图赞身上是血迹渐多,棍法也不再那般迅猛。 院子当中一时间刀光剑影不断,这下可苦了墙跟上的那些人了。这“沸血夺魂散”算不得剧毒,可奇就奇在此物入水无用,只能兑在酒中让人服下才能中毒。中毒之后也无大碍,只要不运劲发功,动用内力,但需静息七个时辰等药劲散了也就一无作用。可万一这其间妄自和人动手,那是就是浑身血液如沸,直冲各大窍穴,最终冲破束缚喷薄而出,除了神音教的秘制解药,也就只有这天医门的“宁神香”勉强解得。这些人本是畏于岳长海名头,一时间只为远远躲开,哪料安全忠真有这香,在室中偷偷点燃了,又暗中交给孙尽才带出门去,孙门主怕人起疑也只是在院子当中磨蹭了一圈没敢走远。这会儿他们一个个缩在墙根是有力不敢使,还生怕什么时候有不长眼的飞镖暗器找上自己,到那时运不运功抵挡可就尴尬了。就在这个时候,忽听院墙之上有人喊了一声:“师父……”众人抬头看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第80章 敌难当 院中鏖战正酣,忽然就听院墙顶上有人大喊一声:“师父……” 众人侧眼一看,都是大吃一惊,原来此时墙头上立的不是别人,正那“遮天手”耶律雄与“粉面郎君”尚中原,“鬼书生”费剑清三人。这下可把交战中的商天行吓了一跳,偷眼看看立在厅门前一无出手之意的万金山庄二人,正自不知如何是好。再看耶律雄,这时站在墙头上往下一瞧,也是大吃了一惊,一句师父出口后边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三人的出现让院中交手的人都是略略一缓,就在此时又听院墙外有人喊道:“耶律雄,佛爷还没打痛快,你跑什么跑。” 紧接着后面又有一个声音道:“阿弥陀佛,师兄,前面已到周老施主府上了,师兄不要闹了。” 耶律雄闻声回头一看,也是面现愁容,暗叫一声“苦也”。就在这时,墙上人影一闪,又上得四个人来。当头的正是无果和尚,最后的是空静和空法,中间紧跟的也是一个僧人,身材高大,长方脸膛,上得墙来是低眉垂目往下就看,见到院中情形也是一惊,刚要开口说话,那边无果已是向着耶律雄扑了过去。 两人在这墙头上过了四五招,耶律雄卖了个破绽一侧身翻下墙去,带着尚中原和费剑清二人转身就跑。无果见了又是大喊一声:“耶律雄,你别跑,今天佛爷打不痛快,追你到天涯海角!”说着又追了下去。 墙上大和尚刚伸手喊了一声:“师兄,哎……唉!”回头苦笑一声,对着商天行几人合什一礼,喧了声佛号,也只得带着两个小和尚跟着追了下去。 “无木,嘿……”商长老刚刚喊了一声,就见墙上人又没了,禁不住气得叹了一声。声还未息,这边却忽然间压力陡增,他急忙回头看时,就见对面岳长海也是面目阴沉,手中钢鞭掌风骤然加紧,商长老和孙门主登时更显吃力。 等到耶律雄一帮人退了下去,院中也都斗到五六十招开外了,一时间强弱已是明显。先就是周如这里,周三姑娘武艺本就不如那鬼狸甚多,只仗着一时血气之勇才斗了这许多招来,此时再斗下去招式也是逐渐散乱。那闻萍看得便宜,这会儿手上也是加紧,只是又三五招过去,左手弯刀一闪已从三姑娘右手腕上划过,只这一下周如手腕上已是血流如注,“当啷啷”一声宝剑落地,左手捧腕急退之下,险险的闪开了左侧上撩的一刀。这下闻堂主岂能放过于她,脚下一点猫着腰就蹿了出去。正自与众人围攻八卦阵的周家四位少爷见了也是大吃一惊,齐叫一声“姑母”!三人撇开众人就抢了上来,只有周融夹裹在众人当中一时冲不过来。 危局不只来于这一处,等到岳长海真个儿发了力,商天行和孙尽才也是渐渐不支。商长老内功深厚还稍好些,孙门主也只是仗着身法灵巧敢与他周旋而已。可这“金雕扑天功”也不是吃素的,岳教主此时忽然间厉吼一声,不再去管身后的孙尽才,鞭掌齐出逼得商长老退出数步,更在万不可能中侧身一闪让开背后刺来的一剑,倏忽间转身一腿横扫,直奔孙门主的胸腹而去。一剑刚刚刺空,孙尽才都还没来得急收回来,这一腿已经是夹着风声到了,当时只来得急略略一收胸腹,还是让这一腿鞭在了腹上,只这一腿就是让他口吐鲜血退出丈许,坐倒在地已是无力再战。伤了孙尽才,转头又对上了商天行,只是再走了十几招,岳长海只将右手鞭架开铜杖,又是一掌印在了商长老当胸,更是把他震得铜杖撒手,退下十几步去,口吐鲜血委顿于地。自己虽说也吃了一记“碎玉拳”,可却似无事人一般,立在那稍作调息,目中是寒光又是一闪,起身一跃又向地上的商天行一掌拍去。 院中群豪这一见不由得都大吃一惊,梁荣、萧宁和二袁想要挣出来可也是鞭长莫及。就在这时,旁边最近的周老爷子突然虎吼一声,转身撇开公孙羽,抢到了商长老身前,挥刀直奔岳长海而去。岳长海也是一愣,心中想留着周怀德还有用处,可手上已是用了十分力去,又如何全收得回来,只得自己略略一侧身让开这一刀,仍是一掌拍在了周老爷子胸口,耳听得当时就是碎骨之声入耳,周怀德也跌了出去,却是正被刚刚坐起来的商天行接在了怀里。 岳教主这下停住手直皱眉头。地上商长老前襟却已让自己和周老爷子的血染得通红,眼见着这人已是回天乏术,轻轻将周怀德放下来,再转过头他已是血贯瞳仁,挣扎着爬起来,厉吼一声:“老魔头,我和你拼了!”说着抡双拳就扑了上去,岳长海只冷哼了一声,也是挥掌相迎。 到了这会儿场中忽然间是惨叫声此起彼伏,几处战斗都已分出胜负,就见一条人影突然扑到近前,伸手一带商长老衣领,两人瞬间调了个位置,这人也是起手一拳迎着那一掌捣了出去。两下相交却如闷雷声起,岳长海不禁轻噫了一声,两肩晃了几晃,终究是没站住退出两步去,嘴角上更有一道压不住的血丝淌了出来。对面这人更是不堪,扲着人的手也撒开了,“蹬蹬蹬”一连退出四五步远,喉头一阵抖动,虽说未见吐血,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双手拄刀立在那,两眼如狼般盯着他,一时却也张口不得了。众人看时,却是刚才还和图赞斗着的萧宁,再寻那图赞,这会儿已是脖颈上开了一道口子,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原来那时萧宁也和图赞过了五六十招了,在这避实就虚的打法之下,总共在他身上得开了一二十道口子,一时间他这身外套比之商长老的百纳衣还要零碎,更是让血浸透了衣袍,这会儿棍法也没那么狂野了,反而颇见了几分散乱。正在这时商长老遇险,萧宁在这边也是急上眉梢,刚好此时觑得对手一个破绽,龙雀刀当时一转,一招“电光朝露”强行从他棍影里插了进去,一刀割断了他的喉管,这才抢了上来,可仍是慢了一步,让周老爷子搭上性命接了第一掌,他也只接得这第二掌。 岳长海这会儿也见得图赞已死,再往四下看看也禁不住是眉头大皱,此时也只有这八卦阵上还在斗着,其余几处胜负也都分出来了。先是“昼行鬼”苗震那里,周伦周羲见得老爷子身死,一时悲痛之下,心神当时就乱了。本就武艺远逊于对方,这下手上再一乱,让苗震先是一爪从周伦的喉头抓过,等到周羲悲呼兄长,自己也是让对方一手插入前胸,将心脏捏了个粉碎。 这边周氏兄弟俱亡,那边的周家三子更不是闻萍的对手了,联手之下也就有十几招,就让闻萍绕花了眼,只是一刀一个,三具死尸也已倒了地,旁边周如再想抢上来,却也被她一刀结果了性命,等到再找这“鬼狸”,可又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解都头这边自周老爷子去后也是压力大增,公孙羽的武艺在教中也就仅在岳教主和耶律雄之下,这会儿虽说带伤,可也不是一个解虎能接得下的。幸得公门中人总有那么点儿眼力劲,零碎玩意儿又多,此时借着让开对方一剑,自己也是退下七八步去,倏然间身子一躬,把头一低,就听“嘎嘣”一声机簧声响,后脖领子处一支纯钢弩箭就打了出来。原来他背上藏有一支“紧背低头花装弩”,此时躬身低头触动机关,正把弩箭打了出去。如此近的距离实出公孙护法的意料之外,只来得急把身子一闪让开胸口,仍是让这一箭钉在了左肩窝处,当时就钉进三四寸深去,疼的他是“啊呀”一声捂肩后退,解都头一时也没有拼命之心,也就顺势退了下来。 就在这时,梁长老那边也是和康立一拳换一掌,临退之时又是一腿换了一杖,双双吐血踉跄分开,互相瞪着眼谁也不敢再次动手,只得运功压制伤势。 再看楚月姑娘和薛善处,两人联手是死死的压住了韩依翠。斗到四十多招上,韩护法忽然间卖了个破绽,退下六七步去,双刀交在右手,左手只在腰间一抹,三柄飞刀已绰在手中。她知道了王姑娘的出身,暗器自是不好朝她招呼,抬手间已是向着薛善打去。这下薛善慌忙舞双剑欲挡,不想旁边楚月却是冷嗤一声“班门弄斧”!只把左手一扬,袖中飞出一块飞蝗石来,在空中也不走直线,来回婉转间“当当当”连续三声就将三把飞刀击落在地。旁边薛善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楚月又是冷哼一声,左手再扬四柄飞刀各从不同的方位朝韩依翠飞去,等她闪身欲躲,却又有数颗铁菩提封住了四周,逼她只得舞刀硬挡。楚月这厢看准她的路数,暗暗里手指又是一弹,几根牛毛飞针夹在这中间跟了过去,后面再一扬手,三支梅花钉最后打出,在空中接连互撞之下,竟是让人摸不准先后和方位。这一连串下来却正是萧宁平常最喜欢用的“暗渡陈仓”之法,可她用出来又不知道高了萧少侠多少倍去。 第81章 落得犁庭尽扫 韩依翠平日里除了一对柳叶刀外,身上就是常带了二十四口飞刀,自认这暗器上也算精熟了。今日本想用这招已解危局,不想在王姑娘这儿却是关公面前耍了大刀,不但让人家只一块飞蝗石就打掉了自己的三口飞刀,这接下来的一连串暗器功夫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打得她一时手忙脚乱。 前边躲开了几枚铁菩提,舞兵刃挡下了四口飞刀,却是怎么也没看见后面的飞针来,当时是两个手肘一个手腕各挨了一针,双手一麻,“当啷啷”一声柳叶刀落了地。这边还没忙活过来呢,梅花钉又是到了,慌乱间左躲右闪也只避过了一枚,剩下的两枚正打在了左臂上,这下刀也不要了,只是“啊呀”一声往后疾退,一直退到了自己教主身后去了。王楚月这会儿正好看见了萧宁和岳长海硬拼一招,知道他看似表面无事,实是已然受创,也无心再追那韩依翠了,提剑就向他身旁奔去。 王姑娘还没到近前,萧宁身侧忽然间闪出一道人影来,此人更不答话,手上月牙刀一闪直往他脖颈抹去。楚月刹时间脸色雪白,张口刚欲呼喊,就见那边萧少侠斜眼一瞥,冷哼声中急侧身形斜跨一步,手中龙雀刀顺势扬起,一招“烈火轰雷”拦腰扫过,这人刀刚走空还未来得急躲闪,就听惨一声被这一招斩为两断,死尸仆地时再去细看,却正是刚才不见了踪影的“鬼狸”闻萍。 这边惨叫声未落,旁边惨叫声又起,这次却是索昌和身边三人纠缠了许久,竟是谁也奈何谁不得,此一来也是惹得索堂主性起,一时间对纯阳宫两位道长不管不顾,任由二人将他身上衣衫划得条条道道,自己只管抡起大棒对着廉飞雄泼风般的打去。这下廉船主怎能顶得住他这一顿狂攻,就算是有两位道长在旁边照应着,也是让他当胸一棒逼到了绝路,只得横棍硬挡。就这一下,虽说狼牙棒是挡住了,可也震得他两膀酸麻,虎口开裂,三截棍反弹回来正撞在他胸口上,当时只听得“咔嚓”声响,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人也是吐着鲜血跌了出去。索昌刚待追过去补上一棒,幸得两位道长拼命拦住了他,才保下这“出水鳄”的一条命来。 岳长海此时先侧头看了看这头魔熊,说了声:“索昌,回来吧。”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闻萍和图赞,抬头再看向萧宁,自进门以来他这是第一次正眼打量一个人,半晌之后才开口道:“年轻人,身手不错,你叫什么?” “哼。”萧宁咬紧牙关,冷哼了一声没回答他。 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一笑,岳长海接着问道:“小子,你用的是‘震腑力’吧?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修为,实是罕见啊,恐怕这院中之人以你武艺最高了吧。” “震腑力”?到了这会儿,院中的打斗也停下了。四座八卦阵无一人损失,只是这一众人等都已见汗,此时也都退到了岳教主的身后呼呼直喘。群豪当中救治伤者,抢回尸首也是归拢到萧宁后面。众人乍一听岳长海报出的功法名称,也都是一愣,除了商长老几个见识广博的,其余人不禁觉得耳生得紧。 “是,你又待如何!”这时萧宁也好容易调匀了胸中的这口浊气,才沙哑的开口道。 “小子,我不知道你这‘震腑力’练到了几成火候,但我劝你还是少用为妙。”岳长海捻着胡须冷冷的道,“你只看见秦叔宝用此功法美良川三鞭换两锏,打得尉迟将军丢盔弃甲,岂不知他晚年亦是陈疴难愈,吐血而亡,因的也正是年少征战之时多用此技伤了内腑,久损之下积得隐患。秦大帅创出此功都避不过这隐患去,后世秦家之人更是少习,你有几分能耐也敢妄动此功。” “哼,”萧宁佯作轻蔑的瞥了他一眼,“想我泱泱大国,奇功异法万千,岂是你番邦异种轻易可知。” “小子,你别不识好歹!”岳长海也是怒了,“我看你是块料子,才和你多说几句。本教中第十四代教主,我那师祖复姓尉迟,单讳一个鸿字,正是尉迟家的后人,这套‘震腑力’他岂能不了解,这其中利敝之道的讲解正是他老人家留下来的。” 他这边刚说完,身后早就恼了“铁臂魔熊”索昌。在这教中索昌本就和图赞最好,这会儿眼见图赞命丧黄泉,心中一直是悲伤难忍,再看看萧宁这大咧咧的态度,怒气早是直撞顶门梁。到这会儿气刚喘匀,就手抡大棒抢上一步,“小子,我家教主和你好好说话,你什么熊样儿呢,信不信我一……” “退下!”话还没说完,岳长海忽然抬起手来一挥,喝叱道,“这‘震腑力’最擅破外家硬功,你不是他的对手。”索昌这才咬咬牙,嘿了一声退了回去。 他刚退下,这边解都头也站出来说道:“岳教主,今日你来也来了,杀也杀了,还要怎样?我已遣出两位差役去衙门送信,城中马步军少时就到,到那时管叫尔等尝尝这万箭穿心的滋味!” 闻言众人四下观瞧,果然看见角门已开,院中也没了两位衙役的身影,看样是趁众人打斗的工夫跑出去的。 岳长海这下也是眉头大皱,看了看院中这一片的狼籍,再瞅瞅抱刀而立的萧宁和已没了气息的周家众人,更是叹了口气,略一沉思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把手一挥,说了声“走”! “教主!”身后了公孙羽、索昌众人闻言不甘心的一抱拳,后面话还没出口,岳长海已是沉声道:“走!周怀德已死,留下又有何用。就算把他们全杀了,官兵来了弓弩齐上你们能跑出去几个?” “嘿!”那几人也是恨恨的一跺脚,剜了场中人一眼,咬牙切齿的跟了出去,一刹间这群人也是退的干干净净,连两具尸体也给搭走了。到了这时解虎才长出了一口气,也顾不得地上脏不脏了,一屁股坐了下来,额头上是冷汗直流。旁边商长老服下安全忠的伤药已是好了许多,这会儿蹒跚的走到解虎面前拱拱手道:“幸得解都头解围,要不然我等今日都得栽在这儿了。” “嗨,”解虎坐在地上苦笑着摆摆手,“侥幸罢了,大人今日实不在府中,与王军使外出公干了,城中也就剩下几百城门军难离职守。幸好诓走了他们,要不等会儿这两人要是只带来几百壮丁,你我焉有幸理啊。”商长老这下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心中直道“侥幸”。 他二人这边正说着,那边安全忠已是走到萧宁身边,暗运内劲在他背上连拍三下,说了声:“少年人,瘀血不可久积,吐出来吧。”这下就见萧宁面上一红,“哇”的一声一口黑血已是喷了出来,就这一瞬间他身上的汗已然湿透了衣衫,人更一软难再站住。幸得楚月在侧手疾眼快,和刚刚抢过来的薛善一起将他扶住。安全忠摇了摇手笑道:“无妨无妨,扶他坐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三寸多高的温玉瓶来,拔开盖倒出一粒蜡封的丹丸,龙眼大小,剥开蜡衣刹时间药香馨满整个院落,空气中的血腥味竟也掩不住它。笑着递给楚月姑娘,“腑脏受震,劲气反噬乱了内息而已,将此药服下行功一个大周天,当就没事了。”楚月道过谢,接过药丸喂入萧宁口中。 不远处还立着了纯阳宫的两位道长和李悠然、欧圣二人,这会儿白石子看看萧宁,对着李悠然说:“悠然,这就是你说的萧宁萧少侠?” “是的。”李悠然点点头。 “嘘——”白石子长长的出了口气,“难怪你们有底气去探寻那岳长海啊。” “师叔,”李悠然也是一脸赧然,低下头道,“本来……本来我也不知道萧兄弟武艺如此之高。” “哼,”旁边白灵子哼了一声,“你们也没料到岳长海的武艺有如此之高吧!”恨恨得瞥了一眼都羞得低下头去的二人,又咕哝了一句,“井底之蛙。” 白石子禁不往叫了声“师妹……”也是无奈的苦笑一声。正在这时安全忠将丹药剥开递了过去,白石子和白灵子刹时间都睁大了眼睛,急匆匆抢上一步惊道:“‘回天续命丹’!”侧头看看面带微笑的安神医,“神医,这……这有些暴殄天物了吧。” 安全忠摇了摇头,“药就是用来救人的,更何况我看这位萧少侠,也不知吃了多少罕世老药才修得这一身内力。可惜啊,”说着看看萧宁摇摇头,“却只如牛嚼牡丹一般胡乱吃下。可这是药三分毒啊,药性不加提炼不但发挥不得十成作用,反而更有毒素於积于内腑,今日无觉,他日必成大患。幸得他修习的也是医道功法,前期助他疏通了部分药性。功法上与我也算同宗,我才能用这三掌之力,将那顽毒借着这口瘀血逼出大半来,最后加上这一粒丹药不但旧患可清,更能将他体内蛰伏的药性引出,等这伤好后内力当是百尺杆头,更尽一步啊。”说着见人已无碍,捋须一笑转头又向周家几具尸首走去。 来到近前也是低头看了良久,才长长的叹息一声,伸手将都已哭变了声的周融搀了起来,“孩子,别哭了,先让周兄他们入土为安吧。” “嗯。”小周融立在那仍然是一边哭一边点头。后边解虎搀着商天行和梁荣一起走了过来,商长老深吸了口气努力直了直身子,伸手扶住周融的肩头说道:“孩子,别哭,你今日越哭仇家越发得笑。安顿好你一家的后事跟我走,学武艺,总有一天能报了仇!” “嗯!”听了这话周融才收住了眼泪,握着拳头抹了抹通红的眼睛,仰着头说道:“我不哭了,我要学本事,终有一天我也要打到他们门上去!” “好!孩子,收拾下,安顿好了你再和花子爷爷说你想去哪儿。”商天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嗯。”到了这时,周融仍是哽咽连连,商天行再看看地上并排躺着的四个人,也只能扶着他长叹一声,实难再说什么。 几人正说着呢,忽听院中“扑通”几声响,陡然间四颗血淋淋的人头被隔墙扔了进来,就听有人在院外高声呼喊。 第82章 未平波 院里边正忙作一团,外面忽然有人隔墙扔进四颗血淋淋的人头来,别人还不识得,梁荣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取马那天留下的四个乞丐。本是嘱咐他们到光州城中汇合,三月十二刚到城中他就在显眼处留下暗记,可一连两天都没有人前来见面,这本就让他感到不妙,不想今日在这里见到了四人的人头。就在这时,忽听墙外有人高呼:“师父,徒儿在路上遇见了这几个杂碎,来……”话正说着呢,就见一条人影翻上墙头,看身形八尺有余,生得头如麦斗,身似竹杆,却正是那“飞鸿”司庆。 司庆跃上墙头,一时可又是目瞪口呆。本来听这院中无声,他只以为自己的师父已经得手,此时虽见得院中狼藉一片,却并无自己师父的踪迹,当下也是一愣,后面的话再难出口。等到再仔细一看,院中之人不少都是目放寒光,紧紧得盯着他,这下心中也是暗道一声“我的妈呀”!脚下一蹬往外就蹿。 “你……咳咳……你别走!咳咳……”梁荣眼见他要跑,抢出厅外急呼一声,这一怒一急之下却又牵扯到了内伤,竟然又呛出一口血来。一旁安全忠赶紧伸手将他扶住,那边薛善眼睛也亮了,高喊一声:“司庆,跑得了你!”说着纵身一跃竟然追了出去。 到了这时萧宁也刚好睁开了眼睛,见此情景不由得一惊,伸手刚要去拉薛善,竟然一把拉了个空,这下是呼得一下站了起来,刚喊了一声:“莫追!”人却已是翻出墙外去了。 萧宁这边刚恨恨的一跺脚,那边商长老也是急了,喊了声:“宁小子,快,快去跟上,薛小子难知好歹,快追他回来!”说着也是连连咳嗽,一时上气难接下气。 “好!”萧宁四下一看了眼,深吸了口气刚要起步,一旁楚月却一把拉住了他说了句:“我们一起。” “也好。”萧宁看了看她,点点头,两人相携跃出墙去。 周宅在光州东南,两人跃出墙外四下探看,到了这时哪还有踪迹。楚月皱着眉头看看萧宁,萧宁这时也是凝神细思。前面不远就是闹市,这会儿人来人往也没有什么议论骚乱,很明显人不是从这边走的。再扭头看看数丈高的城墙,回头向着楚月一招手“跟我来。”话说着两人顺着甬道跑上城去。 站在墙上左右观瞧,果然见不远处有几个官兵聚在一起,对着城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萧宁见了连忙走过去作了一揖问道:“几位军爷请了,小可请问一下,刚才可有两人跑上城来?” 闻听背后有人问话,这几个人才转过身来。知道今天这城中周家老爷子过寿,来了不少五湖四海的高人,上边早有嘱咐,当下几人也没敢摆谱,有个当头的回了一句:“是有两道人影从这城中跃了上来,这会儿又从这边下去了。”说着手顺着墙头往下一指,“这位……公子可是识得啊。” 萧宁闻言左右看看这六七丈高的城墙,也是暗暗咋舌,就这高度,让他别说脚蹬墙面跃上来,就算是跳下去他也提不住这口气,非摔个半死不可啊。可人家两人,跃墙而过如履平地,干脆视这高墙有如无物了。这会儿萧宁也是拱拱手,“多谢军爷,在下还要去找这二人,麻烦您给指条道。” “就这儿。”那军头伸手往外一指,“就顺着这边下去的。” “多谢多谢。”萧宁是连连拱手,急匆匆的带着楚月又冲了下去,在周府门前取了马匹,急急向城外而去。 军头指的方向是正东,两人这往东跑下十余里去,路可就分了叉了。在岔路口上带住了马,萧宁两边看看,又是把眉头皱起来了。从两条路上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痕迹来,这会儿太阳已然偏西了,要是再找不到人天一黑可就更难找了。盯着两条路细思了一阵,他这才侧头对楚月道:“月妹妹,你左我右,天黑前不管找到与否还来此处汇合。” “好。”楚月点头应下,眼见萧宁拨转马头要走,却又让姑娘一声叫住,伸手从百宝囊里摸出一支旗花来递了过去,“宁哥哥,这是咱们门中的旗花,我下山前问爹爹要了几支,要是有事用这个联系。” “嗯。”萧宁伸手接过,打马向右边去了。楚月等他跑的没影了,这才骑着马从左边岔道跑了下去。 不说萧宁这边,单说楚月姑娘,这一程是又下去了一二十里,眼见着日已近山了,前面的路却是还没有尽头,可就在这会儿,却是让她在道旁却是瞥见一物。打马走近看时,原来是一口短剑被扔在了道边草地之上。姑娘捡起来仔细打量,越看越像萧宁那晚送予薛善之物,等到两边再仔细观瞧,终于让其在草地上寻到了一行行人踏过的痕迹。这下她是揣起短剑重新上马,离开大道直往山峦起伏处行去。 如此再下去数里,脚下已是没了道路,只在山丘起伏间蜿蜒前进。山里黑的格外快些,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了,视线愈见模糊,王姑娘骑着马却再无所见。这更让她心中暗自着急,手更是几次探到囊中捏着旗花信号,却又几次放下。 再行了数十步,姑娘在马上眼光忽然一凝,就见不远处一棵树上,正有一柄短剑插在那儿。行到近前细看,与自己怀中的正是一对,剑刃上竟还有一丝血迹。楚月是暗器行家,只看看剑刃插进去的方位就明白,这是让人当暗器甩出去的,可惜这人手法差点,没伤着敌人反而深深的钉入树干之中。 起出宝剑,这会儿凝神细听,已是隐隐能听到前方有喝叱之声了。楚月姑娘收了短剑,就着这树拴了马匹,蹑足潜踪的摸了过去。 绕过几棵大树,前边地界稍显开阔,这会儿就见场中三条人影上下翻飞斗在一起,细看时,却正是那薛大公子。此时的薛善正被两人联手夹攻,明显落了下风,显得狼狈异常。这两人一个是手持阎王鞭的司庆,另一个却是使着银龙双戟的费剑清。小王庄丐帮分舵一战费剑清为了逃命已是丢了一戟,这本是又寻高手匠人照原样重新打造的,本就不如以前那支,加上这两戟一新一旧,舞起来总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别扭。在这三人后边还立有两人挡住了薛善的去路,正是那耶律雄和尚中原。可如今这两人立在那,竟然是尚中原扶着耶律雄,二人都面色发白,时而一个抚胸,一人按肋咳嗽连连,看样都是带了伤。 等到王姑娘看时,司庆和费剑清已将薛善逼到了绝路。丢了双剑,薛善的武艺本就打了折扣,所长者轻功身法也是不如司庆,再加上对方二人同门习艺,配合起来自是得心应手。到了这会儿,他为躲那司庆一鞭稍露破绽,却让那费剑清觑得空隙,双戟一个“枯树盘根”直削他下盘,等他再想变招已是稍晚,直让这戟上小枝刮在小腿之上,当时是鲜血崩流,这下痛呼一声,身法是愈加不济,只得踉跄往后退去。司庆这下看得便宜,猛然间抢上一步,对着他天灵盖抡鞭就打。 眼看薛善躲不过去了,楚月此时也管不了其他,娇叱一声跃了出来,只把左手一抖三颗铁菩提一前两后对着司庆打去,这边是手按剑柄,“呛啷啷”断离剑出鞘斜刺费剑清。听得背后风声,司庆也顾不上再动手了,只得回首舞鞭挡下三枚暗器,费剑清更是连忙双戟一架往旁边就闪。这下楚月姑娘抢到近前,一手搀住薛善,说了一声“走”!两人刚要起步,那边耶律雄已是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一抖手抽出尚中原扶着的臂膀,说了声:“还哪里走!”已是一跃而上一掌拍出。 虎死尚有不倒之威,何况这“遮天手”威名更盛猛虎,别看他此时有伤在身,楚月姑娘也是不敢轻缨其锋,只是扶着薛善把身一转,让开正面,手中宝剑一式“黄河九曲”,剑光闪烁间虚虚实实,刺咽喉,挂双肩,带两肋攻了过去,这下逼得耶律雄也是退下一步。这边刚退,那厢费剑清又是舞双戟抢了上来。王姑娘又怎会将他放在眼里,起手一剑“狂澜倒卷”,只是一道剑光斜削就逼得他连连闪避。 逼退了费剑清,楚月姑娘扶着薛善又要起步,尚中原也忍着伤痛迎了上来,斜刺里司庆更是挥鞭而来,如此一来四下里将两人围在中间,就似走马灯一般连连出手。这一下可是不好,就算是耶律雄、尚中原带伤,薛善也接过了双剑和她背靠背勉强照应着,可这两人怎么也不是人家四人的对手啊。也只是个十多招,薛善让耶律雄掌风一逼,加之身法不便,踉跄间竟然两人分了开来。楚月见了一惊,眼看着尚中原的折扇又向他点去,只得回剑相护。不想这时自己背后却露了破绽,正被那司庆觑得,抢上去就是一鞭,姑娘此时已是来不及回身自保,只听“啪”的一声,正正的让这一鞭拍在后背上,当时是抢出十余步去,“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就喷出来了。 第83章 险境何人能助 只这一鞭,就打得楚月是口吐鲜血抢出十几步去。还好姑娘往前冲的及时,早早卸去了大半力道,更是借这一下冲出了四人的围堵。再回过身来长剑拄地,一抬手就是一把暗器,让她用“漫天花雨”手法洒了出去,口中更是高喊一声:“快走!” 趁着几人闪避的工夫,薛善勉力跃到了她身前,等王姑娘再打出去一把暗器阻敌,两人互相搀扶着勉强往前抢去。前面有个十余步,山坳忽然窄了下来,等二人奔了进去更是骤然间一个急转,里边却又开阔了起来。不过远眺之下,也就有个几十丈却已到了尽头,四下里再也无路可走。若是平日里这几十丈高的山崖可能还拦不住她二人,可今日两人俱是伤的不轻,要想翻山而过已是难如登天了。 抢进谷口十余步去,楚月就停了下来,又是“哇”的吐出一口血来,看看身侧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吩咐薛善一声:“别跑了,里边死路,扶我在石后坐下。” “这可怎么办啊。”这下薛善也是着急了,扶着王姑娘藏在石后,面对谷口坐了下来,自己更是连连甩手。 “哼。”楚月瞥了他一眼,有心埋怨几句却又压了下来,只是暗运一口内息压下伤势,伸手从百宝囊中掏出两支旗花来一起点燃了。就听“嗖”的一声,两支旗花腾空而起,就在这时,外面也有人抢进来了。 头一个进来的是费剑清,后面紧跟着就是司庆。眼见两人身影一闪,坐在地上的楚月姑娘又是冷哼一声,手一抬,六支钢镖夹着几支飞针就打了出去。当时王姑娘找过来时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到了这会儿更是已经黑了。两人早知楚月暗器了得,可一来见她受伤不轻,还不知道有没有动手之力,再者这闯进来也是手舞兵刃,一心以为没有大事,加上看见旗花又起,知道里边的人是想搬救兵了,这又让外面几人心急异常。可怎知愈到这黑夜这暗器愈是让人难防,这下是立足未稳钢镖已然到了。 后面司庆尚好,见势不妙脚下一点,一个“鹞子翻身”倒翻出去,不过腿上还是着了一针,落地一个踉跄险些坐倒。前面的费剑清可就没那么走运了,一时间“叮叮当当”也只扫落了三支钢镖,另三支一中肩头,一中左臂,最狠的一支钉在了左胸之上,钢针更是一支没落,全都刺在了身上。这下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抢了出去,等到一出谷口就躺在那儿没了声息,尚中原抢上几步将他拖回来,一探鼻息已然气绝,只这一下谷外之人更是不敢妄闯,耶律雄见了也是叹了口气,扶起尚中原恨恨的盯着谷口言道:“没想到此来中原出师如此不利,先是折了七师弟,而今老十一又命丧于此,师父那……唉……”话说着面现戚容,更是连连摇首。 “大师兄!”尚中原又是哭着拜倒于地,“大师兄,你可一定要为费师弟报仇啊!他可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啊,一直视你如兄如父,从不违背你半分!今日你一定要将这两个狗贼碎尸万段!”旁边司庆也是悲戚戚的围了上来,连连落泪。 耶律雄知他在教中与费剑清最好,前次去救蒋深本是费剑清领人打的前站,他带大队晚到一步,至使蒋深殒命,费剑清狼狈逃走,这本就让他心存愧疚,此次更让费剑清死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又如何不让他悲切万分啊。 “唉……”耶律雄再次扶起尚中原,看着谷口摇摇头,“五师弟,里边那个小丫头是胡家后人,暗器了得,愚兄也曾吃过她的亏。如今天色已黑,她们拒守谷口,你我谁闯进去也讨不着好。这谷前几日咱们也歇过脚,知道里面是个死谷,此刻两人带伤,量她们插了翅也飞不出去。而今之计只有困住她们,到天亮再作计较。” “可她们已放出旗花,”司庆抬头看看天上还未散净的焰火,“不多时可能就会有人来缓了。”说着打量了下四周的树木,“大师兄,咱们削木为盾还冲不进去吗,” “不可。”耶律雄摇了摇头,“胡临渊当年虽是成名于他独创的梅花钉,可这霹雳堂中有两门绝毒之物的制作技艺却掌握在他的手中,一为‘雷震子’,一为‘鬼火弹’。这鬼火弹无物不燃,遇水不灭,此时小丫头手中若有此物,木盾又怎能防住。哼,”说着却又冷哼一声,“八师弟,虽说师父不知因何从周家退出去了,可我想那院中之人也不见得能有几个完好的。今夜你我只管在此调养,看住这谷口,同样我也要看看谁能来救的了她们。” 尚中原虽说悲伤,却也还没有失了理智,闻言擦擦眼泪点了点头,招呼司庆找了地方将费剑清葬了,这才三人互成犄角围住谷口,打坐调息。 外面安静下来,里面楚月服下几粒随身的伤药也略略平复了伤势,回头看看薛善也将腿上的伤口包扎好了,吩咐他一声道:“去多找点枯柴,在谷口把火点着了,管叫他们再敢闯咱们也看得明白,稍等宁哥哥寻来还能指个方位。” 薛善点点头,在谷中寻了不少枯枝悄悄的堆在了谷口,再扎了一支火把点着了,远远的扔了上去,一时间谷口火光映照,反将她二人所处之处隐在了暗影之下。 按下这边两厢对峙且不说,那边萧宁也是寻到天色将黑仍是一无所获,只得拨马回返。不想刚回到路口没多久,就见另一边接连两道旗花升起,这下不由得他吃了一惊。若说一道旗花是报信,那这两道旗花定然是救援了,当下更不搭话,打马直往那条路下去了。 这一路是不惜马力,十余里路转眼就到,等到那条山坳附近,萧宁仔细打量了打量天空中尚未散尽的烟迹,比对下方位,这才纵马下了官道,直往山间驰去。走不数里,终于看见王姑娘拴在树上的马了,这下萧宁更是急了,甩蹬离鞍下了坐骑,只把缰绳一搭,也顾不得隐蔽身形了,一手绰起龙雀刀直往里边闯去。 里边打坐的三人早就听到马蹄声响,这会儿刚自站起来,萧宁也是到了。看看其中形式,再瞧瞧三人堵着谷口和那火光,他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当下是钢牙一咬,龙雀刀出鞘,只喝了一声“滚”!持刀就往里闯。 见了萧宁,尚中原是从心里打怵,耶律雄也是直撮牙花子,只有这司庆不知这是何人,只是见来的是个后生小子,一时也没放在眼里,提着鞭就迎上去了。这边刚要开口说话,萧宁哪有心和他多叨叨,宝刀一扬出手就是一式“烈火轰雷”横扫而出。只是这刀光一闪,就骇得司庆不轻,虽说功夫不到,可他久在岳长海这种宗师身边伺候,眼光还是有的,知这一刀不是自己能接的,只得“啊呀”一声向后疾退,也幸他轻功了得,只让这一刀扫下一角衣襟来。 一刀逼退司庆,萧宁不知里边什么情况,心中只如火焚一般,此时更不停步,仍是往里直闯。这下拦在前方的成了耶律雄,尚中原也从侧边围了上来。还是话不多说,一个“滚”字出口,刀演“闻雷失箸”,两道刀光难分先后向着耶律雄就斩了过去。这“雷霆十三式”虽说在石刀圣手中没演化出具体招式,那也只因这沙场之上瞬息万变,难有一成不变之招,其实就其技艺而论,早已是随心所欲之境了。这套刀法久经战阵锤炼,再由刀圣带到江湖中打磨十余载,其意其神早就是炉火纯青了,岂是一般人敢轻缨其锋,耶律雄见这刀光来的急,也只得闪身侧退。 他这一退,亮出来的可就是尚中原了。尚五爷在后面本就是畏畏缩缩,这会儿让他师兄把他闪了出来,也只得咬着牙硬往上顶。这时恰恰也能看出司庆这身法了得了,就这一会儿工夫是一退复上,竟和尚中原一前一后都围了上来。再看此时的萧宁,身前是扇影连闪,身后是鞭风呼啸,旁边耶律雄立足刚稳是又待扑上。这会儿的萧少侠急得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管何人也难挡他前行之路,就见他是刀招再变,一招“尺波电谢”,层层刀光也只裹就他身旁两尺方圆,对着前边就直闯过去。 他这一闯事小,对面那边可顶不住了。这招“尺波电谢”刀圣书中曾有言“尺许之内,人刀如电,波光敛艳,一泄千里”,本就是护身冲阵的功夫,此番萧宁用出来也是相得益彰,加之尚中原围过来时就是心惊胆战,这会儿但见对方带着满眼的刀光冲了上来,就在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有多少刀砍了过来,吓得他是“啊呀”一声,一个翻身往后急蹿。 他这一蹿不要紧,眼看着司庆身后这一招也是追之不急了,身前又让出偌大的空档来,气得耶律雄喝骂一声就待扑上,不想那边尚五爷立足未稳,却又“唉呦”一声,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一时竟然爬不起来了。 第84章 刀兵皆伤 那边尚中原翻身急退,刚刚让开这一刀,不想立足未稳,却又啊呀一声扑倒在地。这下萧宁一愣,耶律雄和司庆也是一惊停了下来,三人凝眸看去,就见一柄飞刀直直的插入他的后背,离着后心要害也就三寸多远,再看谷口火光之侧,两条人影搀扶着走了出来。 原来刚刚王姑娘在谷中听得外面打斗声响,知道必是萧宁找上来了,这才和薛善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等到了谷口,恰恰看见尚中原后跃躲刀,姑娘二话不说,抬手就打出了一柄飞刀,可惜重伤之下准头有失,力道也稍显不足,只伤了他,却未能取其性命。 就在耶律雄二人一愣神的工夫,萧宁也是趁机跃了过去。等到近前才看见王楚月嘴角挂血,面色苍白,薛善也是腿上带伤,一瘸一拐的。这下萧宁不由得心中一疼,从薛善手中接过楚月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司庆打的。”楚月依在萧宁肩上说道。 “你!”看着姑娘受伤,萧宁是又疼又气,回头一瞪薛善本想苛责几句,可一看他这狼狈样,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长叹,“唉……” 就在这时,司庆已将尚中原扶了下去,又是跟着耶律雄围了上来。萧宁此时也无暇多言,只得把楚月再次交到薛善手上,说了声:“跟我走!”持刀回身向着二人迎了上去。 再次相对,萧少侠是眼珠子都红了,低吼一声:“挡我者死!”还是一招“尺波电谢”,护着二人直往前闯。 司庆见了还是想躲,旁边耶律雄不禁冷哼一声,手在腰间一按一抽,就听“哗啦啦”一声响,抽出一条一十三节亮银链子鞭来。细看这鞭每节两寸多长,节与节间铁环相连,每节之上还有机关暗扣。这会儿就见他暗运内劲把鞭一抖,耳听得“咔啪”声连响,十三节鞭一拧竟然扣在了一起,组成一支三尺多长的钢鞭来,挥鞭一招“铁索横江”直往刀光架去。 这下一为尉迟绝学,一为刀圣神技,两样盛唐的武艺时隔数百年竟然在此相逢了。就听“咔嚓”数声响,耶律雄手中之鞭也算一件异宝了,萧宁在这一瞬间斩出了七八刀去,大半都被这一鞭拦了下来,这鞭竟是只见了几道痕迹,没被斩成两段。 虽说是拦下了大半,可还有两刀穿过钢鞭砍了过去,仍是逼得耶律雄向后退出两步去。带着二人越过耶律雄,再拦着的就是司庆了。萧宁本就没看得上他,这会儿倒背龙雀刀直迎上去,只一招“倒拽五岳”向他脖颈就抹了过去。这一刀快似流星,刀光也只一闪就到近前,司庆慌忙间举鞭就架,当时只听“咔嚓”一声,阎王鞭就在他眼前竟被龙雀刀斩进了一寸多深,差点就被这一刀两断了。这下是吓得司庆浑身冷汗,慌忙间足下一点,飘身向后退出一丈多远。 司庆又退,萧宁已护着两人冲了过去,扭头看看身侧互相搀扶的两人,楚月虚弱,薛善瘸腿,他只能再次咬咬牙,紧紧龙雀刀回身将两人挡在了身后,面对又扑上来的耶律雄二人,向身后二人喝道:“马在林外,护着楚月,走!” “宁哥哥。”“萧大哥。”两人转头看着萧宁的背影,一时竟然都迈不开步子。 “走!留在这你们也帮不上我,你们走了我好脱身。”萧宁也顾不得回头,又向着面前迎去。 薛善张张口,却没说出什么来,低头看看楚月。姑娘这会儿眼泪暗含,咬咬银牙斩钉截铁的喝了声“走”!说罢由薛善搀着,踉踉跄跄的向林外抢去。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远去,萧宁也是松了口气,这会儿就见耶律雄又迎了上来。此时他已不欲让萧宁再抢先手了,当先钢鞭抖开,横扫一鞭向着萧宁拦腰卷去。等到对方闪身躲避,却又倏然间一掌印向萧宁的胸口,口中同时对着司庆喝了一声:“这小子交给我,你去把那杀费师弟的丫头擒回来。” “好。”那边司庆刚答应一声,这边萧宁一拳已和耶律雄一掌对在了一起。为了拦下这二人,萧宁此时也是拼了命了,顾不得自己重伤未愈,悍然用上了“震腑力”。当时耶律雄就感觉一股更甚于前次的奇异波动穿过他的内劲透了过来,直欲勾得他的内息一起振动起来,更是引得自己打出去的内力倒卷了大半回来直逼内腑,这一下不但刚刚压下去的旧伤发作,体内更是再添新伤。萧宁那边也是一样,岳长海那一掌本意想把商长老毙于掌下,出手岂能容情,萧宁硬接之下受创本是不轻,安神医慧眼如炬识出他体内药毒,岂能不知这么多年下来那毒几欲和他气血溶为一体,这次也是因势利导,借着他强行压下去的瘀血逼出了这顽毒,可也让他伤势又重了不少,不然最后又怎会拿出天医门的圣药“回天续命丹”来给他服下,可是如此重的伤势,又岂是一粒丹药加上一个大周天的行功能痊愈的了的。这一下妄动了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震腑力,不但旧伤发作,内腑更是伤上加伤。 此时就见两人这拳掌一对,一时劲风四溢,很明显都已敛不住内息了。更有甚者,二人都是仰天喷出一口血来,俱是拿桩不稳“蹬蹬蹬”后退出十余步去,萧宁还尚好些,终是稳住了身形;耶律雄却是一阵摇晃,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瞥了地上的耶律雄一眼,萧宁仍是强提一口真气横跨数步挡在了司庆的前方,挥手中刀横扫而出。司庆速度刚刚提起来,眼见这一刀扫来,竟然半途倏然一拐,绕过萧宁又蹿了出去。眼看让他闪出去了,忽然就听林外马蹄声响,两骑快马冲了进来,马上一人喊道:“宁哥哥,上马。”话音未落,两柄飞刀已直奔司庆而去。 这次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得马的楚月和薛善。二人上马之后并未远走,而是拨转马头又冲回了林中。刚刚入林没几步恰好看见司庆绕过萧宁追了出来,王姑娘抬手就是两口飞刀,急急招呼萧宁上马。眼见司庆为躲这两刀又翻了开来,萧宁侧瞥了一眼,左手一抖一筒袖箭已是握在手,“咔嚓”一声机簧一响,六支纯钢弩箭如出巢的黄蜂般喷了出来,直向司庆还有刚站起来的耶律雄罩了下来,逼得他二人一个是“鲤鱼蹿波”,一个是“懒驴打滚”,都闪出了数丈开来。 就这机簧一响,萧宁也是咬着牙脚下猛跺,一跃上了楚月的马鞍桥后。半空中收刀入鞘,等上马坐稳,又是一口血呛了出来。这时擦也顾不得一擦,低声对姑娘说了一句:“你来控缰,走!” 王姑娘闻言一抖缰绳调转马头,口中喝了声:“走!驾!”就见身后萧宁已自马上摘下箭袋,又把宝雕弓从囊中抽了出来。猛然间身形后转,任凭马上如何颠簸,左手稳如泰山,右手如抱婴孩,搭就一支狼牙箭,“嘎吱吱”声中开弓如满月,刹时间箭出似流星,只眨眼间连环五箭单向刚刚站了起来的司庆一人射去。 司庆今晚对这暗器实在是有些惧怕了,本是蹿出老远躲了开来,不想此时又刚站了起来,就听对面弓弦霹雳,再定睛看时,五支长箭已是封住了四下方位,直奔他射来。这下他怪叫一声,手中鞭急舞,步下更是展尽身法连连躲闪,却还是只避开了四箭,仍有一箭直直的插在了他大腿之上,疼得他是惨叫一声,钢鞭一扔,捂着大腿一跤坐在了地上。 射倒司庆,萧宁也没有再去开弓,只侧挎雕弓轻蔑的瞥了刚爬起来的耶律雄一眼,只这一眼就打消了这位耶律大爷再往前追的念头,立在那里踌躇难前,眼睁睁的看着两匹马冲出林外绝尘而去。 等到马冲到林外,萧宁眼看没人追上来,这才将心放下大半,再回过身来,却又是一口血溢了出来。低头看看楚月,也是松下这口气来,却已是双手机械般的抓着缰绳,在马上摇摇晃晃几欲昏厥。萧宁也不知道她伤的如何,只知道此刻耽误不得,口中轻呼一声:“月妹妹,坚持住!”自己强忍伤痛伸手把缰绳揽了过来,轻轻让她靠在自己怀中,这才稳了稳身躯,两腿一夹马腹,一声“驾”!和薛善一起纵马直往城中赶去。 出来是未到申时,这往回返已是三更将近,萧宁满心的焦急,薛善在旁边也是倍加不安。说到底这祸是自己闯下的,而今累得人家二人拼死搭救,双双重伤。况且如今看看天色,光州的城门恐怕早关了,他知道萧宁这是急着回城找安神医给楚月医治,可这城门一关又能如何啊。要是他腿上没伤或许还能进得城去想想办法,可如今,他也是无力翻过高墙了。这要是在外面枯等一夜,万一这其中有个三长两短,他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正想着呢,眼看着前边就到那个分叉口了,忽然间就见有数骑人马在路上徘徊,听见道上蹄声,一齐勒住马向这边看来,更有人高喝一声:“来者何人!” 第85章 倦思归,长夜叹 三人两骑沿着官道直往光州城跑去,路上萧宁也顾不上自己了,只看看怀中已是昏过去的楚月就已心急如焚,旁边紧跟着的薛善更是惶恐不安。前面不远已是来时的岔路口,老远就看见有几骑人马在路口徘徊,这会儿听见马蹄声传来,几人都是勒住坐骑一齐向这边看来,其中就有一人扬声喊道:“来者何人!” 听到这一声喊,不但是薛善松了一口气,萧宁一直绷着的一根弦也松了下来,坐在马上强提精神应了一句:“解都头,是我,萧宁。”一句话还没说完,在马上摇摇晃晃再也难以坐稳,离着众人也就十几丈远了,只是一个颠簸,搂着楚月双双滚下马来。薛善在旁边不由得惊呼一声,也顾不得自己腿上的伤了,甩蹬离鞍抢了上去,就见两人已是跌落尘埃昏了过去,两匹马失了主人,也是抢出数丈停了下来,在路旁打着响鼻。 到了这时听得声音,那几人也各带坐骑奔了过来,来在近前看时,却正是都头解虎和商长老、安神医,后面还有四个精壮的马快差役跟着。见到众人围了上来,坐在地上的薛善已将二人揽在怀中,流着眼泪看着安全忠道:“安神医,你快救救他们吧。” “莫慌,莫慌。”安全忠也是下了马抢上几步,口里念叨着人已蹲了下来,两只手分搭在两人脉门上仔细评了半晌,皱着的眉头却也没有散开,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四周,侧头向解虎问道:“解都头,这附近可有合适的落脚之处,我需要立即施针。” 解虎闻言也是皱着眉头看看四周道:“此地……我也是不常到……”回头看看四个差役问了一句,“你们几个有熟的吗?” 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跨前一步一抱拳,“都头,离此四五里有个上阳村,我母家有位二舅在此居住,不知可否。” 解虎看看安全忠,安神医点点头,“就去那了,快,来搭把手。”说着要去搀萧宁,早有解都头抢先一步将人扶了起来,抱在马上。这下大家伙看看王姑娘,又是一阵尴尬,谁也不好伸手去接,商长老见状叹了口气,吩咐一声:“薛小子,王姑娘你带着吧。” “嗯。”薛善擦擦眼泪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和商长老将楚月扶到马上。几人这才各自上马,扬鞭向上阳村赶去。 等到了上阳村三更已经敲过了,村中乌黑一片没有一点灯火,这几匹马闯进来是惊得村里犬吠之声四起,几个人也顾不得其他了,由那差人带了驱马直奔一处青石院前。 院子倒是颇大,看房舍也要有个八九间的样子,路上早就听这名叫王槐的差人说了,他这二舅姓张,在这村中倒也有些地产。这会儿到了大门前甩蹬离鞍下了坐骑,王槐是几步抢到院门前,伸手直拍门环喊道:“二舅,二舅,快开门啊。” 门打数遍,过了好半晌里面才有了光亮,有个声音音不耐烦的问道:“谁啊?大半夜的敲什么敲,报丧呢,还让不让人睡了。” 王槐闻言一咧嘴,偷眼看了身后的解都头一眼,见他脸上没变颜色,这才赶紧喊道:“二舅,是我,王槐。您快开门,人命关天的大事。” “是王槐来了,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屋里人一听这才急了,一面问着,一面就听脚步声向外走来。等到大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站在门前,上身披着外衣,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眯着眼向外看去。他是不紧不慢的,王槐可是等不及了,伸手一把把门就推开了,喊了声:“二舅,快,快给找间屋子,得救人。”话说着,解虎几个人可就抬着萧宁和楚月进来了。 眼见着真搭进两个人来,老头也是急匆匆的把家里的长工叫了起来,点着了灯收拾出一间屋子来,把人送了进去。等人都安顿好了,安全忠挥手把大家都赶了出去,这才抬手关上了房门。 隔着门,几个人都在院子里静静的看着,王槐和他二舅说了声做点夜宵,再回头看时,就见薛善含着眼泪,也不坐下,只是直直的站门前愣愣的出神。这时商长老拄着铜杖走到近前拍了拍他,说了声:“小……唉,坐下吧。” “商伯伯……”薛善含着眼泪回过头来看看他,“我是不是很没用,是不是只能添乱。”话说着,眼泪已是止不住的流下来了。 “唉……”商天行再叹了一口气,扶着他在一旁坐了下来,接过张老汉递过来的粥,送到他面前一碗,“跑一下午了,吃点吧。” 薛善摇了摇头,商长老是硬塞到了他的手里,又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是太嫩了啊,其实这也不怪你,是你爹太宠你了。青云山上从你那俩师父那出来,你爹就没让你在江湖上闯过,这次你猛然间跑出来,哪能知道这路有多远水有多深,今天要不是无木带着重伤的无花找了回来,说起了和耶律雄拼了个双双重创,又看见了你追着司庆过去了,我们还不一定能出来接应呢。” 薛善摇摇头,又问道:“商伯伯,廉船主他们呢?” “回去了,廉飞雄伤的不轻,安全忠给他稳住了伤势,苏小子送他回去了。其余人也都走了,这事发生在城里,周家上下三代又是被灭了个满门,官府做做样子也得把周府封上几天,谁也不愿意再去惹这一身腥气,就都散了。还好有解都头在场,一切都还说的清楚。” “商伯伯,那明天我也回去吧。” “你也要回洞庭?”商天行皱皱眉头。 “嗯。”薛善低头看着手上的粥碗,低低的应了一声。 “那你和宁小子……”商长老皱着眉头看了紧闭的屋门一眼。 “哎……”薛善也是摇头苦笑一声,“有缘再见吧。”说着把粥碗在石凳上放下,抽出短剑来用手摩挲着。这时嘴角忽然微微一笑,捋出一络头发来,挥剑一截两断,打了一个结,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轻轻放入其中,封住了锦囊口递给了商长老道:“商伯伯,我走后你把这个递给萧大哥。”话说完,好像了了莫大一桩心事一般,伸手抄起粥碗一饮而尽。 “唉……”商天行伸手接过锦囊掂了掂,也是摇头叹了口气,“看不懂,看不懂。”说着瞅了他一眼,“你真要走?” “嗯,走吧,回去看看我爹,我这次跑出来他还不知道生了多么大气,得回去看看了。” “那好,明天咱们一起,周融现在还是梁长老带着,也不知道这小子有心去哪门中拜师,明天带他一起走吧,我亲自送你回去,这样当着我面你爹也不能苛责于你。” “没事,不行我就先去我干爹那躲几天,让他去央求下我爹,等爹消消气再说。”薛善听了也是微笑说道。 “唉,你这孩子……”商长老也是喝完了粥,拄着铜杖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出来闯闯也好,出来这一趟,你也明白好多了。”说着,拄着铜杖向旁边走去。薛善抬头看看他的背影,再看看还关着的房门,泪花又泛了起来。 正在这时,屋门“吱呀”一声响打了开来,安神医一手抱着医箱,一手拄着拐棍,满脸疲惫的走了出来。听到动静,不但商长老和薛善围了上去,正在冲盹的解虎和几个衙役也赶紧揉揉眼站了起来。 “安老弟,怎么样了。”商天行伸手接过医箱问道。 “有点难。”安全忠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接过解都头递过来的粥喝了一口,“王姑娘倒还好说,虽是受了一记重击,但好在没打实了,我给她调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没什么大事了。可萧少侠,唉……”说着自己摇了摇头。 “萧大哥怎么了?”听了个半截话,薛善在那是急了,忙在旁边问道。 “唉,”安全忠还是摇了摇头,“也是我操之过急了。见他这药毒入体,刚好他跟这岳长海拼这一招又压了一口瘀血下去,我就想着借这口瘀血帮他带出这药毒来,可这毒已是融入他气血之中,也是伤了他的根本。”说到这轻咳了一声,才接着道,“本来借这一颗‘回天续命丹’,再有个几日的调养,日后当无大碍,可今日这一动手,唉……” “那又会如何?”商长老也是急了。 “现在还不好说,等我先把他内伤稳下再说吧。” “唉……”商天行也是摇头叹了口气,薛善更是扭过脸去拭了拭眼泪。 等到这会儿,张老汉也收拾出三间空房让众人歇息,岳长海当时扶着铜杖站了起来,对着几个人道:“去吧,没多会儿天也要亮了,都去眯会儿吧,这儿我守着就行了。” “商伯伯,你还有伤,去休息会吧。我睡不着,我在这儿看着吧。”薛善摇摇头看着他道。 “都去都去,”安全忠挥挥手,“谁在这儿也帮不上忙,有我在这儿盯着就够了。” “你们先去吧。”商天行看着解虎他们道,“我再和安老弟坐会儿。” “商长老……”解都头刚要开口,就被商天行摆手止住,“去吧,天亮了可能还得麻烦兄弟们跑跑腿。” “好吧,听长老的。”解虎这才抱抱拳,回头招呼一声,“走,都去睡会吧。”说着,自己当先往一间屋子走去。 第86章 曲终杳 等到几人都进屋了,商天行才又坐了下来,看看薛善一眼,对着安全忠说道:“安老弟,宁小子究竟会怎样?” “我心里真没底,”安全忠端起碗来把粥喝完接着道,“若说别人,轻则损伤根基内力倒退,重则武艺全失从头再来,他么……不好说,没法说……” “神医,怎么个不好说法的?”薛善在旁边抢了一句。 安全忠伸手捋了捋胡子,看了他一眼道:“别人是这样,可萧少侠这几年也不知糟蹋了多少好药,体内到底积蓄了多少药性我也说不好,最后如何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么说也就只有好没有坏了。”商天行顿了顿手中的杖子舒了口气。 “应该是如此吧。”安全忠点点头,“要不然我早就想办法将他二人带回天医门了,哪还会在这里多作停留。” “那以后不会再有万一发生吧?”薛善还是不太放心。 “应该没有大事,”安神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就算根基略有亏欠,日后寻些益气补元之物也能调养过来。” “那就好。”薛善这下也是松了口气。 这会儿商长老抬起手来挥了挥,“好了,你也放心了,赶紧去睡觉吧,天亮还得赶路。” “我……” 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商长老又是顿了顿铜杖一瞪眼,“睡觉去,哪有那么多可说的!明天你还走不走了!” “好吧。”薛善这才委屈的点点头,向着唯一的一间空屋走去。 等到他也进屋了,安全忠才诧异的向着商天行问道:“老商,这个薛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唉……”商长老也是摇头叹了口气,低声将这薛善的种种都和安全忠说了一遍。 “噢?竟有此事。”安全忠瞪大了眼睛,“那么说这宁小子……” “嗯。”商天行点点头。 “这事儿还在鼓中?” “嗨,一个不知道,一个不让说,可不是还蒙在鼓里吗。”商天行摇摇头道,“也不知道他要弄些什么。”说着摆摆手,“不说这个了,安老弟,明天我得走了,这儿就你一个人能行吗?” “怎么这么急?”安全忠皱皱眉头,“帮里有急事?” “不是不是。”商长老摇摇头,“我们帮主知我懒散,一般事也不会惊动我,就上次去襄州人手不足,事急了才给我个飞鸽传书,我还是没赶上半路又把人手给遣回去了。这次来光州,唉,还是我记起老周这茬,自己跑来的。”说着将薛善的想法又道给了他听。 “呵呵。”安全忠也是笑了,“不是你懒散,是石帮主不好意思吩咐你了啊,让你只享那清福,哪跟我似的,偌大年纪了还得东奔西走。” “哈哈……”商天行也是笑了,“各人命不同,谁让你选这神农之道的,这辈子就是悬壶济世的命了。”言罢两人都是抚掌大笑。 笑着笑着,竟然又引起商长老一阵急咳,这下安全忠也是皱起了眉头,等这一阵过去了,才盯着商天行道:“你这次可伤的不轻啊,此去洞庭鞍马劳顿,能受的了吗?” “没事没事,”商长老还是笑着摆摆手,“这都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一辈子了,什么伤没受过,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波澜还能翻了船不成。” “不好说。”安神医仍然皱着眉头,“岳长海的这一掌岂是那么好接的,也就是你这么多年的修为,要叫个功力浅点的不早就那边去了。” 商天行笑着摇摇头还没说话,安全忠又接着道:“要不这么着吧。明天反正你得去会合梁荣,你就别去了,让解都头派个人把梁荣俩人领来,顺便看看周家还有马车吗,套一辆过来,除了那周小子你们是个个都带着伤,这样也省了鞍马颠簸了。” “没必要吧。”商长老笑道,“我这真是弱不禁风了。” “行了,别逞强了。”安全忠挥挥手,“就这么定了,天亮了和解都头说声,我想这个忙他还是能帮的。我这边真是脱不开身,要不然我怎么也得跟着。”说着,扭头看了看房门,又是皱起了眉头。 “里边两个倒底怎么样?”商天行也转过脸去看着房门。 “情况还是那么个情况,就是不知道这萧少侠是谁家弟子,练的竟是一门纯正的医道心法,我看倒有九成与我门中的镇派心法相似。” “这个我也不知道,”商天行摇摇头,“那小丫头我还了解,是神刀门三爷王威的掌珠,岚心神尼唯一的入室弟子,胡临渊胡大侠的外孙女。而这个宁小子,我可是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的武艺到有不少是王威和他已故的二师兄余方舟所教,又精于这医道功法与沙场上的武技,至于另外可有师承,据他说是没有。上次初一见面我曾考校过他一拳,当时就觉得他功力异常深厚,今天也从你这儿才弄明白,原来是这老药之功。当时这小子还压制了功法,开始我还没弄明白是什么,这听岳长海一说应该就是震腑力了,还好这小子宅心仁厚,要不当时我非吃亏不可。” “对了,这震腑力听说是前唐秦家的秘传功法,不是说早就失传了吗?又怎么会到了这宁小子手里。”安神医也是奇怪的道。 “那谁知道,这小子本身就是处处透着古怪。”商天行摇了摇头。 话到这儿两人是沉思了一阵,安全忠抬头看了看天色,说了声:“不早了,天亮了你还得赶路,去躺会儿吧。” “没事儿,一晚两晚不睡没啥大事儿。” “行了。”安全忠也是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我去屋里看看,你也早睡,明天要走了,别再倒路上我可赶不过去。” “呵呵。”商天行看着他佝偻的背影也是一笑,等到他进屋了自己也是和衣在院里躺了下来,一会鼾声也是起来了。 天光一亮,商长老也就起来了,也许是昨晚睡的晚了些,直到日上三竿解虎、薛善几人才陆续起来。等梳洗毕了用过早饭,解都头自是领着四个衙役去取马车,商长老和安全忠还是在院中,薛善独自一人到屋里去看还没醒来的萧宁和楚月去了。 眼见天已渐晌了,这时门外才有马蹄声响起,等院中的两人来到门外,就见几骑人马带着两架马车走了过来。当先就是引路的王槐,后面紧跟的就是袁氏弟兄,再往后看,当头一架马车上梁荣持鞭赶着,后面一辆要简陋一些,车上坐着一个普通的车把式。到门前下了坐骑,袁明已是三步并作两步抢到了商长老面前,急急道:“萧兄弟怎么样了?” 商长老摇摇头,“还没醒,不好说。” “唉……”袁明长叹一声,扭头就要往屋里闯,却是被商天行一把抓住,“干什么,薛小子在屋里呢,你去干什么!” “这……”袁明刚抬起来的那只脚又落了下来,旁边袁顺也拽了拽他。这会儿梁荣和周融一起下来了,安全忠也走了过来说道:“老商,刚才王槐来和我说了,这里缺医少药的,一切都不方便,解都头在城里驿馆归置出一间独院来,让他多带了架马车,等会儿把萧少侠两人也接到城里去。” “也好。”商长老点点头,转头对着梁荣道,“薛小子要回洞庭,你要没事带上周融也和我一起吧。” “是。”梁荣一抱拳,“长老,萧少侠他?” “伤的不轻,让安长老在这照顾着吧,里里外外的有解都头安排人照应着,你我在这也没大用,还是先把薛小子送回去吧。” “好吧。”梁荣叹了口气答应下来,回头看了看周融说道,“长老,周融这儿我问了,他原来家就在永兴军路,如今也是无亲可投了,还是想回家去。我和解都头也商议了,周老爷子远近的亲人也就还他一个了,等这案子了了,把这光州田产变卖了,让他一并取去吧。” “好。”商长老点点头,回头看看周融道,“小子,你要回永兴,还有家吗?” “嗯。”周融点点头道,“老宅还在,田也有几亩。” “小子,”商天行皱着眉头想了一阵说道,“你喜欢枪吗?” “喜欢。”周融也是一愣答道。 “好!”商长老思索良久,顿了顿铜杖吩咐一声,“要不这么着吧,梁荣,前边找个分舵派几个弟子送我们就成了,你领着这小子再找辆车,送去太原金枪门,荐他去王门主座下,那离永兴也近。等到九月初九到华山武林大会上等我就是。” 梁荣想了想道:“也好,那就听长老的,前面到光州分舵让他们找几个好手送您到洞庭就是。” 听了这话袁明在那一愣,回头和袁顺对视一眼道:“哥哥,那咱们去哪?” 袁顺也是皱着眉头想了想,抬头看着商天行,“老商,要不洞庭我们就不去了,这长年在江南呆的也腻了,我们俩陪梁荣去趟太原吧,也在华山等你。” “行,这路上有你俩照应着也还放心。”商长老也是点点头。 众人这边商议定了,安全忠也顺手递过来几瓶治伤的药,嘱他俩按时服下,这会儿薛善也是双目通红走了出来,到得安长老面前拭了拭眼泪道:“等萧大哥醒了麻烦长老告诉他一声,让他得空来洞庭一趟,我在那里等他。” 安全忠看了他一眼,说了声:“何必呢。”也是点头应下。 见人也齐了,再将两人重伤之人搭上马车,一行人也是分道扬镳而去。真是: 翼初张、鹰入苍天。高远难明,总有倾翻。 今日当知,人奸意险,魍魅皆寒。 似双兔、迷离扑朔。问衷情、又欲何安。 一缕轻叹。更予烟尘,他日寻缘。 ——折桂令 第87章 赠艺报恩 重回光州恍恍间也有七八日过去了,在安神医妙手之下楚月已是大好了,只是萧宁还有几分虚弱。这日天气正好,驿馆院里,萧宁手持龙雀刀正在演着“开山刀法”,楚月在旁边守着一盘瓜果含笑看着。一套刀法练完,而今的萧宁也禁不住见汗了,楚月笑了笑递过去一条毛巾,刚伸手接过刀来,院中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就听院外有人笑道:“萧少侠,王姑娘,解虎来访。” 楚月也是看了萧宁一眼,点头一笑扬声道:“解大人稍待。”说着收了刀打开院门。 今天进来的解虎脱了官衣,一身平常打扮,进门就是抱拳笑道:“萧少侠近况如何?” “托大人福,”萧宁也是拱手还礼,“已无大碍,安神医昨日来看过,只是静养恢复的事了。”说着一抬手,“大人请坐,月妹妹,上茶。” 这边两人在院中坐定,解虎先是抱了抱拳,“萧少侠,近日繁忙,一直也没过来看看,少侠这可还缺些什么?” “呵呵,有劳大人费心了。”萧宁也是一笑,“小可在这所有物件一应俱全,还没来得及感谢大人收留之恩。” “哎,少侠说哪里话。”解虎摆摆手,“在下明白,那日岳长海退走,明里好像是让在下几句话唬住了,其实最重要的是摸不准少侠的深浅,不敢拿一世英名作赌罢了,说到底还是少侠这一拳救下了大家伙啊。” “呵呵,大人过奖,过奖了。”萧宁连连摆手,伸手让了让茶,这才又问道,“大人,周家的事可是了了。” “唉……”解都头叹了口气,“了了,可怜周老爷子一生行善,最后竟落得个满门被灭的下场。今天事算办完了,周家的宅子、铺户、地产一并官卖,银子等着人给周融送去吧。” “唉……”萧宁也是摇了摇头,“大人,那岳长海的事?” “呵……”解都头苦笑一声,“少侠也看见了,不但岳长海,就是他手下那帮人也都不是六扇门能收拾的了的。府台大人也没去下海捕公文,就算下了要抓他们除非动用大军,那就实是小题大作了。大人的意思,江湖中事,还是交给江湖中人去解决吧。” “唉,也好。”萧宁点点头。 “少侠可知那岳长海此来中原所为何事吗?”解虎把玩着茶杯忽然问道。 “不清楚,”萧宁摇摇头,“江湖中传言为的是‘四圣秘藏图’之事。” “不好说啊。”解虎也是摇摇头,“江湖中事从来不可尽信,而且这事也未免传的太盛了一些,总感觉这背后好似有人推手。” “大人,”萧宁喝了口茶与楚月对视一眼,“既然知府大人要把江湖中事交给江湖中人处理,那这件事您还探究什么呢?” “嗨,”解都头端着茶杯挥挥手,“知府大人终究是文官,怎能尽知这武者的危害。我大宋以文治国,以文治军,终究是软弱了些。重文轻武之风朝庭中自上而下一体相承,前些年对辽的战势每每都坏在这文官监军身上。如今幽云十六州未得,北方门户洞开,虽有黄河之险,却每到隆冬冰厚数尺,北国战马如履平川,可直下中原。西北有西夏为患,与西域断绝往来,良骥难求,虽说在武备上我们有长刀大斧,可以步军对抗骑兵,终是差了些。” 说到这儿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自唐末至今,中原战乱百年有余,在内百姓遭殃受苦,在外坐视番邦壮大。直到太祖皇帝陛下英明神武,一统中原,才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虽与西北仍是磨擦不断,可百姓总是安稳下来了。今日之安稳,来之不易啊。如今契丹人虎视中原,为我大宋最大之祸患,今番这这岳长海南来,也定然没什么好主意。敌之所欲,定是我之所恶,知府大人虽说将这事交给江湖了,可我却不能松懈。若其真是为那什么‘四圣秘藏图’而来,增其一人技艺虽说于百万大军无补,可若战势一起,有这么几十个高手来我后方搅闹,却也是一个不小的掣肘。” “大人所虑甚是。”萧宁看着他问道,“那又当如何?” “唉。”解都头摇了摇头,“朝廷不在乎,靠的也只有江湖了。萧少侠,”解虎抱抱拳,“我也听人说过,这岳教主在武林中鲜有匹敌之人,今日看少侠仅只略逊于他,况阁下年岁尚幼,假以时日定能超过于他。到那时望少侠以天下苍生为念,勿使这岳老魔再祸乱中原了。” “解大人抬举了,”萧宁也是肃容抱拳,“在下力所能及定然不让那岳长海再为祸中原。” “好!”解虎也是郑重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旁边“噗嗤”一声,楚月姑娘忽然乐了,见到两个人都向她看来,却是忍不住了轻咳一声问道:“解大人,若那岳长海不是为‘四圣秘藏图’而来的呢?” “这……”这一下解都头端着茶杯的手定在了空中,一时张口结舌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月妹妹!”萧宁侧头瞪了她一眼,楚月在那边也是嬉皮笑脸的一吐舌头。 转过头来萧宁又向解虎举了举茶杯,言道:“都头休听我月妹妹这玩笑之言,不管这岳长海为何而来,终究是没抱着善心,我等尽快将他驱出境去才是最好。” “是是,正是如此!”解虎赶紧接过话来,借着饮茶掩下尴尬。 放下茶杯,萧宁皱着眉头略作思索,盯着解虎道:“解大人,我看那日您右手铁尺之上功夫甚深,可左手所使的是……” “是‘鹰爪功’。”不等他把话说完,解虎已是苦笑着摇摇头,“六扇门出来的基本都会几手鹰爪功,就算大街上打把式卖艺的都能耍上几下。可惜啊,精髓已失,徒具其形而已。” 萧宁听着他的话,两指轻敲桌面良久,忽然转头对楚月说声:“月妹妹,去取笔墨来。” 楚月答应一声转身进屋,萧宁对着解虎道:“大人若是无事可在此稍是耽搁,小可有些小小心意相送。” “哈哈,”解都头摆手一笑,“今日本也无事,不知少侠又要送在下些什么?” “稍后便知。”萧宁也是神秘一笑,自楚月手中接过纸来铺开,等姑娘研得了墨,舔饱了笔,自己是低头刷刷点点几近两个时辰,这才将数十张写满墨字的白纸轻轻吹干,递到解虎手上。自也是揉着酸麻的手腕轻轻出了口气,接过楚月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解都头本是笑着接过萧宁递过来的纸张,开始看时还是浑没在意,可是这细瞧之下却是越看越惊,最后竟然呼的站了起来,手中紧紧的攥着几张纸连青筋都迸了起来,脸上更是如饮醇酒,喘着粗气结结巴巴的道:“萧……萧少侠,这……这是哪儿来的?” 萧宁向他让了让茶,这才让他坐了下来,也是一连饮下两杯茶水才平复下来,却仍是紧紧盯着对面的人。 略作沉吟,萧宁这才开口说道:“这套功法本是少时我一位伯父所教,我知是‘鹰爪功’,却不知道在江湖中已是失传的如此厉害。今日也算和大人投缘,就默下来权当见礼了。” “这……这……”低头看着手上的几张纸,解都头咬牙又站了起来抱拳深施一礼,“那就拜谢萧少侠今日所赐了,解虎就愧领了,异日少侠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需一纸相招,万死不辞。” “大人何需如此,使不得啊。”萧宁赶紧起身相扶。 就在这时,忽听院外又有人敲门,接着话语声传来:“萧少侠,王姑娘,今日身体如何?” “安神医来了。”萧宁一笑道,“大人稍待,我去开门。” “哈哈,一起。”解虎也是笑了,随后跟了过去。 开门看去,可不正是安全忠立在门前,萧宁赶紧施礼,“安前辈来了,有劳您日日来此照顾了。” “哎,无妨无妨。”安全忠摆摆手,抬头看了看,“解大人也在啊。” “见过安神医。”解虎也是抱拳为礼,“在下也是寻萧少侠来谢救命之恩,神医既来医诊,在下也不多打扰了。”说着就在门口与众人拱手作别。 安全忠笑着送他离去,回头往门里边走边道,“少侠今日感觉如何?” 进到院中让下坐来,萧宁才道:“神医,应是无有大碍了,只是感觉尚虚弱了些。” “好好,待我先看看王姑娘。”安神医点点头,说着示意楚月伸出手来。 三指轻搭姑娘的脉门,许久之后点笑道:“姑娘已经没有大事了,只是以后再和人动手不要如此拼命才好。” 王姑娘让他说的脸上一红,起身万福一礼,把萧宁让了过来。安全忠还是手搭在脉门上沉吟良久,却是眉头稍皱,瞥了他一眼问道:“萧少侠,恕老夫冒昧问一句,少侠到底在什么地方服下如此多的补药?” “在下也是意外。”萧宁赧然道,“数年前出走寻地习武,本是误入一座山谷,谷中有不少老药,我那几年也是以此为食。” 安全忠闻言只是又轻轻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接着道:“少侠也是命大,幸好习得这医道功法,疏通了大部分药性,要不然不被这相克的药性毒死也得补死。” 一席话下,惊得萧宁和楚月是一身冷汗,那边安神医已是收了手站了起来,“好了,萧少侠,你这伤也无有大碍了,只是这元气大损,根本有伤不是一时半会能调好的,我这里有两粒‘伏苓益元丹’你且拿去,半月一粒,配合这激发出来的药力,调养一月当能补足这亏空了。”说着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萧宁道谢接过。 等把这一切交待好了,楚月重新端上茶来,安神医饮了一口捋着胡子沉吟良久道:“萧少侠,老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88章 功法有奇 安全忠饮了一口茶,捻着胡须沉吟良久,才盯着萧宁问道:“萧少侠,老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宁闻言放下茶杯正了正身子,“前辈有话请讲,小子洗耳恭听。” “呵呵,江湖中探人功法本是大忌,”安全忠捋捋胡子,“可少侠这功法实是让我好奇,可否将功法之名告之老夫啊。” “呵呵,”萧宁朗笑一声,“前辈,这又有何不可,我修习的功法名为‘五禽决’。” “五禽诀!”安全忠拄着拐杖猛得站了起来,盯着他道,“可是华佗所演‘五禽戏’之‘五禽’?” “正是。”萧宁也是一愣,奇怪的看着他。 “难怪,难怪。”安神医点点头,又缓缓坐了下来低着头沉吟不语。 萧宁也是皱皱眉头,良久之后禁不住问道:“前辈,这其中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摇了摇头,安全忠抬起头来道:“萧少侠,你我也算缘份不浅,听我一言,有时间带着这功法去鄙门一趟,见见我家秦门主,当对少侠大有裨益。” 萧宁闻言甚是奇怪,但见他亦无往下再言之意,也是不好多问了。 茶水再饮下几杯,安神医起身收拾收拾药箱,放下几瓶药物说道:“萧少侠,王姑娘,你二人之伤既然已是大好,如今也就剩下调养之功了。老夫在此耽搁许久了,明日当继续去江湖中行走了,这几瓶应急之药两位不妨留下以备不时之需,今日也就和两位在此作别了。” 萧宁二人听罢也是慌忙站了起来抱拳为礼,言道:“从心里说我二人实不愿与前辈分离,可知前辈乃当世之华佗,常存这济世救人之心,我等又怎敢让前辈再为我俩多作耽搁,小可就在此谢过前辈救命之恩和赠药之情了。”说着深深一揖到地,楚月在后面也是飘飘下拜。 “哎,哎,无需如此,无需如此。”安全忠也是赶紧相拦,“你二人下一步又是欲意何往?” “这个……”萧宁站起身来和楚月对视了一眼,“本也未曾商议。不过我本意是想伤好之后再去寻寻那北国来人,探探神音教南下中原所为何事,可如今我仍是感到内力虚浮,莫说再碰上岳长海,就是再与耶律雄交上手都难保必胜啊。因此我想还是先去趟西北吧,上金枪门见见骆伯伯,也去给王门主赔个罪,顺便看看西北到底是什么人在冒充岳长海,把他们二位拖在了那儿。” “嗯,也好。”安全忠皱着眉毛点点头,“近日你根基大损,本也不宜与人动手。不过也没什么,内力虚浮也只是一时,等你体内药性融合,当能补足这块亏空。少侠且听老朽一言,江湖中事多是以讹传讹,什么‘四圣秘藏图’,此中也许只是好事之徒牵强附会之言,尚且虚实难辨。少侠已有这一身不俗的武艺,何必再存这探究之心,只需勤习自身之艺就当大有可为了,此时不去招惹神音教才是最为明智的。”说着背起药箱拱拱手,“老朽也实是肺腑之言,那二位,我们就此别过了。” 萧宁将他送到门外,也是深深一躬,“前辈之言小可谨记于心,您老慢走。”三人这才分别开来。 第二日一早,解虎本是来告诉二人安神医已走,却见楚月和萧宁也在收拾东西,不由得奇道:“萧兄弟,王姑娘,二位这是?” “解大人,”萧宁放下手中包裹抱了抱拳道,“您来的正好,有劳大人几日照顾,小可也要告辞了。” “兄弟这是何意,你伤还未好,何不多住几日。”解虎皱着眉道。 “无妨了。”萧宁也是笑着摆摆手,“安神医昨日看过,只要少与人动手,已是无有大碍。如今四月将至,西北千里之隔,武林大会前我还要去金枪门赔礼,也是耽搁不得。” “若如此兄弟你需谨慎了,”解都头的眉头仍未散开,“前几日城中还有人见过血影门中人出没,此时节别再撞上了。” “血影门?”萧宁也是皱起了眉头,“他们在哪?” “只是前几日衙门里的捕快偶尔见过,近来是又没了踪迹了。”解虎摇摇头。 “噢。”萧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拱手道,“谢大人提醒,小可知道了,那功法之事还请大人对外莫要多提,在下就此与大人别过。”说着伸手绰起包袱。 “好,愚兄谨记了。山高水长,异日你我再会。”解虎也是抱拳为礼将二人送到了门外,目送二人打马远去,这才转了回来。 不说别的,单说萧宁楚月离了光州城,一路打马直往西北。这在茶楼酒肆一听之下,可是没想到,两人只是在这驿馆中养了十数日的伤,周家灭门一事却已在江湖中传开了,这下岳长海再入中原之事已然坐实,关于神音教手握“四圣秘藏图”,此次南下只为取宝的说法更是让人信了个十成。如此一来江湖这池浑水更是被搅的上下翻涌,各方势力的目光紧紧盯着的就是这帮北国来人,一时间风起云涌之势已是人人可见。 江湖上的风雨一时间还没刮到萧宁二人身上,西行之路此刻尚且太平,这几日来倒也无有大事。眼看着出了淮南西路了,再走已是京西北路地界了,这日午时早过,前面道上有个小店,二人下了马前去打了个尖。可能是饭时已过,店中除了几个行商赶脚的,反而见不着几个人了,在这其中,却有一位特别显眼。就见这人独自趴在一张桌子上,面孔朝下垫着自己的胳膊,桌上杯盘狼藉,酒气熏天,看样是喝多了。再看身上好像是一袭僧衣,却是补丁缧着补丁,腰间围了一个破褡裢,头上倒还剃的光亮,九个戒疤宛然。光脚蹬着一双麻鞋,趴在那鼾声如雷。 如此一个怪人独占了一桌,任谁进来也难免多看几眼,楚月见了也是觉得有意思,拽了拽萧宁衣袖呡嘴一笑,两人是相顾莞尔,也未多说什么,自顾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也就饭菜刚上来没吃几口,忽然就见“呼啦”一下,一群人凶神恶煞般持刀带剑的捅进店来。为首一个挺胸叠肚的胖子手持一杆大枪游目四顾,口中嚷嚷着:“哪呢,在哪呢?” 这会儿身背后一个精明的小喽啰眼尖,手指桌上仍在打鼾的和尚道:“大当家的,看,那不是吗,在那呢!” 那胖子定晴一看,不由得冲冲大怒,也不管旁边的人了,几步抢到近前喝了一声:“好个贼秃,老子找了你七八日了,你倒在这睡的安稳!给我上!”说着起手一把抓向了和尚的后颈。 眼看着这些人捅入店来,早就吓得店家和小二躲在柜里瑟瑟发抖,几个赶脚的客人匆匆而去,几张桌子上除了那个和尚,也就仅有萧宁二人仍是未动。眼见这大汉的手就要攥到和尚的后颈了,萧宁眉头已是皱了起来,楚月一只手更是已搭在了放在桌上的剑柄之上。不想这时和尚一翻身,却是从长凳这头往那边移了一尺有余,恰恰避开了这一抓。 那汉子一把抓空,再看那和尚还是趴在那呼呼大睡,如此一来更是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怒吼一声:“好你个秃驴!”说着跨前一步又是探身一把抓了下来。 这下还是没见和尚有什么大的动作,仍是身子一动往那头又移了两尺还多。这可就到了凳子头上了,就见那和尚也只剩半个屁股还沾在长条凳上,凳子这一头沉一头轻,另一头倏得翘了起来,不偏不倚,正拍在了那汉子横跨在长凳上的两腿之间。 这会儿就听“噢呜”一声非人的惨叫,那汉子一张胖脸扭曲得眼睛鼻子眉毛都聚在一起了,面色一时赤如猪肝,倏忽间又惨若霜雪,掌中大枪也扔了,两手捂着裆下踉跄后退。再看那和尚,好像也让这声惨叫吓了一跳,“啊呀”一声猛得蹦起老高。那凳子这下没人压个着却又是陡然间一落,一只凳脚正落在汉子的脚面子上。这脚还没来得及撤出来呢,和尚这里却又猛然间坐了回去。这下惨叫声又起,那汉子一只脚让压了个结实,一只脚仍自后退,足下一个不稳仰面就倒,幸好背后两个喽兵接的及时,这才没躺在地上。 和尚这会儿好像也醒过来了,但见满眼都是明晃晃的刀子,好似又是吓得“啊呀”一声,足下踉踉跄跄的往外就闯。说来也巧,却又正和那让人扶着的汉子撞了个满怀,只这一下就将这三人撞了个滚地葫芦,这和尚也只是脚下稍一踉跄,就跃过了三人,直往后面的人群中闯去。 等到了后面的人群中,就见他仍是口中哇哇乱叫,一时间左一歪,右一撞,几十个拿刀提剑的汉子竟然让他冲的东倒西歪,他自己却是分毫未损,径直的往饭馆门口闯去。眼瞅着大门不远了,屋里的喽兵让他撞的哼哼唧唧,也没一个敢再去追。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一暗,就见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一时间先头之人抱拳当胸,哈哈笑道:“大师莫走,暂且留步。” 第89章 僧怪声名震 眼看那和尚东倒西歪的就要冲出去了,饭馆门口忽然一暗,一高一矮两条人影却是正好走了进来,就见头前略矮之人哈哈一笑,抱拳当胸拦住去路,笑声中道:“大师莫走,暂且留步。” 那和尚闻声抬眼一看,忽然又啊呀一声:“猴子怎么跑出窝来了。” 这下来人不禁一脸尴尬,张开双臂一拦,刚一句“大师……”就见那和尚倏得一矮身,竟从他的胳膊底下钻了过去,硬生生的插入了两人之间,只转过身猫着腰从这人身后探出个头来,指着屋中这帮匪徒嚷嚷道:“杀人了,杀人了。” 那人苦笑一声,无奈的看了看肋下冒出的脑袋来,只得把手放了下来,脸色一沉对着屋中群贼喝道:“滚!” 此时那大当家的也让人扶起来了,绰过自己的大枪来指着门口的人就骂道:“哪来的不开眼的东西,给爷爷我滚蛋!” 这一来那人面色更是阴沉,回头向后面跟着的高个一摆头,“老贺,让他们滚出去!” “是,侯爷。”后面这人一拱手,猛然间跨前一步,也不管这些人如何叫嚷,两只手就像抓小鸡崽子一般抓一个扔一个,一股脑都给扔到了店外大道之上。立时间就听得外面哀嚎声四起,那寨主好似还有几分不服,最终却也让手底下人连拉带拖逃了开去。 等到这帮人走光了,头先之人这才回头去看,就见那和尚鬼鬼祟祟的竟然也想溜去,禁不住是又好气又好笑,轻咳一声道:“大师。” 正好那高个之人也是转了回来,一见这样也是侧跨一步挡住了和尚的去路。 那和尚眼见如此,也是露出了一副憨憨的笑容,回头瞅瞅道:“你个猴子这来要抓疯和尚啊。” “大师这是哪里话,”那人赶紧摆手,“佛家常说缘法,平日里您是见首难见尾,今日难得遇上,况且这里还有两位好朋友想给大师引见下。”说着伸手拽起和尚的袖袍,不由分说就向萧宁桌上拉去。 看着几人走了过来,萧宁也是皱皱眉头,只得和楚月站了起来一抱拳,“侯庄主,贺堂主,久违了。”原来这进得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万金山庄的“散金侯”侯常发和千眼堂主“鹰眼”贺成。 侯常发见了萧宁是满脸堆笑,倒持牙扇拱手说道:“萧少侠,王姑娘,别来无恙啊。在下不请自来,打搅两位了。” “侯庄主哪里话,”萧宁也是挂着笑容伸手一让,“请坐。” “好,好。”侯常发拉着和尚坐了下来,转头吩咐贺成一声道,“去取些酒菜来,我今日要和几位痛饮几杯。” 等贺成去了,散金侯这才指着萧宁对那和尚道:“大师可识得这位萧少侠?” “萧?”和尚半睁着眼睛打量了二人一眼,摇了摇头。 “呵呵。”侯常发轻轻摇着牙扇,“大师可听说了光州周府之事?” “嗯,这倒是听了点。”那和尚点点头。 “那大师当能听到萧宁二字了。” “萧宁?”和尚低下头沉思半晌,却又猛然间抬了起来,两只眼瞪的若铜铃一般,嘴中崩豆似的的说道,“就是那传说中,周府抵住岳长海一掌,刀劈神音教二堂主的萧宁!” “正是这位萧少侠。”没等萧宁说话,侯常发已是拢起折扇敲着手心点头道。 “好家伙,没想到,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小家伙!”和尚这下也没刚才那股疯劲了,只是瞪着眼睛不停得上下打量。 “呵呵,”散金侯轻轻摇摇头,这才指着旁边的姑娘道,“大师,这位是神刀门三爷王威的千金,‘塞上观音’岚心师太的亲传弟子,楚月姑娘。” “岚心神尼的弟子!”和尚转过头去打量着楚月,等看见桌上的长剑了,忽然间面色一正合什一礼,“阿弥陀佛,青莲白藕本一家,老师太在我佛门中辈份极尊,姑娘当受老纳一礼。” “前辈,晚辈实不敢当。”楚月赶紧还礼。 “哈哈。”侯常发笑着打了个圆场,这才指着那和尚对萧宁二人道,“二位当也不识得这位大师吧。” 摇了摇头,萧宁说道:“小子见识浅薄,尚请庄主指教。” “大约得二十年前,武林中号称‘江湖四怪’的,少侠可听说过?” 萧宁正皱着眉头,楚月那边已是颔首道:“以前我倒是听爹爹和大师伯提起过,不过那时太小,未有留心。” “呵呵,姑娘说的也是。”侯常发摇着扇子,端起贺成倒上的酒饮了一口,“当年有这么句话‘和尚疯,花子醉,孤雁千里鲨相随’,分别说的四个人,就是而今的丐帮的八袋长老‘醉丐’梁荣,你们认识的洞庭湖那个小子的师父岭南双奇‘云中雁’慕容云天,‘浪里鲨’谢无痕,再就是这位大师了。”说着略略一顿,又喝了口酒才接着道,“这位是五台山迦蓝寺的护法禅师,‘疯僧’灵缘大师。” “五台山迦蓝寺!”听得散金侯这么一说,萧宁楚月俱是一惊,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这会儿却忽听灵缘和尚冷哼一声,绰起酒碗刚喝了一口,“啪”的一声又扔回了桌上,开口道:“狗屁‘江湖四怪’,梁荣就是个泡在酒里的要饭花子,老雁子也就跑的快些,翅膀折了什么也不是,谢老二天天在山上不在水里,也是条没了牙的鲨鱼,和尚我更是没有出息,连酒肉都吃不饱。当年还什么后起之秀,四个人就梁瘸子年岁小些,这会儿也过四旬了吧,而今又有了多少进境!” 一席话下来说得萧宁二人是目瞪口呆,别人不知道,梁荣可是和他俩刚刚分开不久,要论武艺虽说不如那顶尖的几个人,可在一流中那也是响当当的了。当日周家一战,若说这“沸血夺魂散”对众人一无影响,却是谁也不信,终究解毒时辰尚短,余毒未清,况且这梁长老向来贪杯,中毒更深,就算如此,尚和那神音教的四大使者之一拼得两败俱伤,武艺如何,大家心中都是有数的。可如今在这灵缘大师口中,却被贬的如此一文不值。 那边侯常发听了也是苦笑一声,“大师若是如此说,那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脸在江湖中混下去。” “哼。”灵缘哼了一声,拾起碗来又喝了一口。 “萧少侠。”到了这会儿侯常发反而摇着扇子对着萧宁说道,“在下今日本是有事专为寻少侠而来的,恰好大师也在,我等不妨结伴同行。” “噢?不知庄主又有何事?”萧宁奇怪的道。 “还不是神音教那帮人的事,”侯常发苦笑一声,“自打周家出来,就没了岳长海他们的踪迹。我这也是多方探查,近日方才听说有人在往东京的官道上看见过‘铁臂魔熊’索昌几人,所以特来邀少侠一起前去看个究竟。” “索昌?”萧宁皱皱眉头,“那索昌去东京又为何事?” “江湖中人人皆知,少侠又何必装糊涂。”散金侯笑道。 “庄主。”萧宁放下筷子盯着侯常发道,“江湖传言难分真假,庄主在江湖中已是偌大的基业,又何必再存这贪婪之心。若说为驱除这北蛮野心,我当随庄主一行,若只为夺宝,庄主请自便。” “这……少侠何需如此。” “哼,”萧宁哂笑一声站起身来,“道不同不相为谋,小可也劝庄主一句,那图之事尚难知真假,江湖中以讹传讹的事多了,此中门道庄主当比小子更加清楚。岳长海又如此难缠,这趟浑水还是莫蹚的好。” “少侠莫不是惧了那岳长海了吧?”侯常发饮了一口酒,斜瞥了他一眼道。 萧宁长吸了一口气,伸手绰起桌上的刀来道:“庄主就当是吧。”说着一抱拳,侧头道,“月妹妹,咱们走。”楚月也紧跟着拿起长剑,两人相携走出店去。 屋中三人看着二人的背影,表情上各有不同,侯常发还是摇着扇子一语未发,旁边贺成已先皱着眉头说道:“这宝图竟未能动这小子的心?侯爷究竟是怎么看。” “不好说。”侯常发扇着扇子,盯着两人的背影轻轻摇头,“宝物动人心,这小子正是年轻气盛之时,怎可能经得住我这激将之法,不存好奇之心。难不成他那这岳长海拼了一招,真的存了畏惧之心?若是如此,此子将来也再无大的进境了。”说着拾起碗来又饮了一口,皱着眉头含在口中久久未咽下去。 良久之后,侧眼瞧见自顾在那吃喝的灵缘和尚,侯常发眼珠一转忽然计上心头,满脸堆笑的给和尚斟了一碗酒,笑道:“迦蓝寺一直封闭后山,大师怎得还有闲心在这江湖中行走?” “和我装什么傻。”灵缘斜了他一眼,“万金山庄开门做得消息买卖,号称天下之事无所不知,小庙里那点事儿瞒得住你们?” “呵呵。”侯常发打了个哈哈,“大师说笑了,在下也只是听闻传言,据说贵寺百多年前遭劫,武功秘籍有失,那代方丈大师发下宏愿,若不寻回秘籍,永不开山门。故而贵寺每代只有数位护法大师行走江湖探寻此事,不知到大师这又进展如何?” “哼。”灵缘斜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自顾吃着酒肉。 “呵呵。”没等到和尚接话,侯常发收了折扇自顾拍着手心,又道,“若说贵寺之事,当真也不容易。这么多年了,偌大个江湖中寻来寻去,何异于大海捞针。” “捞针又能如何,莫不是侯大庄主消息灵通,还能给和尚我指点一二。”灵缘放下酒碗,这才接了他一句。 “那又有何不可。”散金侯摇着扇子哈哈一笑。 “我和尚可没那么多银子孝敬您大庄主。”灵缘又拾起碗来讥讽了一句。 “哈哈,”散金侯又是一笑,“怎当得大师的银子。其实说来也巧,只是有人曾在敝庄用过贵寺的‘狂风腿法’,故而今日见得大师让在下又想起了此事。”说着,再次拾起酒碗来喝了一口,只用眼角斜睄着灵缘。 “狂风腿?你在哪里见过狂风腿法!”这下和尚酒也不喝了,把碗扔下站起来高声问道。 “哈哈,大师莫急。”这边侯常发也放下酒碗笑着说道,“这人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着,拿手向门外一指。 第90章 看诡异难料法同门 顺着侯常发的手指向外一看,再听到这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和尚登时明白了过来,当时吼了一句,“好你个猴子,为何不早说!”话音未落,已向门外抢了出去。 散金侯笑眯眯的看着他抢出门外,旁边贺成刚开口叫了一声“侯爷,这……”,就让他一抬手止了下来,“先莫多言。” 贺成正自奇怪,不多时候,灵缘竟然又跑了回来,仍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拾起酒碗喝了一口,猛然砸在桌子上,瞪着侯常发道:“你也够不地道的,这事竟然不早说,如今又让我去哪寻他去!” “哈哈,又怎会让大师找不到呢。”侯常发打开牙扇轻轻扇着。 “那你说他现在何方!”灵缘仍是余怒未消。 拢折扇往北一指,散金侯道:“我断定他二人仍是往东京去了。” “好!”灵缘又站了起来,“我去看看,要是找不到再回来寻你麻烦。” “哎,大师。”散金侯抬手一招,“我二人也要往东京去,咱们何不一起。”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还是各走各的好。”灵缘头也没回,只一甩袍袖又蹿了出去。 这会儿等到灵缘去了,贺成才又问道:“侯爷,您这又是何意。” “哼。”侯常发绰起酒碗来喝了一口,“让这疯和尚先去探探路,看看那小子是何心思吧。” “侯爷,您又怎么知道那小子仍是往东京去的?这让灵缘和尚去又是探得何路?” “哼哼,”放下酒碗冷笑一声,侯常发眼光兀自盯着门外道,“那小子真是奸猾异常。我就不信这秘籍摆在眼前了,这小子能不动心。那索昌不是易与之辈,咱们这次来本想借他之力与之一搏,可这小子一听之下定然是存了独吞之心,所以故作清高,想把我们甩了开去。” “嗯。”贺成在一旁也是点点头,“那侯爷咱们如何是好?” “等会吃饱了出去跟上灵缘,先让那疯和尚走在前边探探那二人的去处。若那小子真去了东京,正好也让他们先纠缠一会,回头再给他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岂能让那小子白占了这便宜。” “若那小子不去东京?”贺成沉思着道。 “不可能,小小年纪有这一身武艺,又不是世家出身,那定然就是嗜武如命之人。这么大的诱惑他不可能没有一点贪婪之心,咱们快吃,回头跟上去。” “好!”贺成点点头。 店中两人吃喝不说,店外萧宁二人出得门来打马直往镇外而去,等到出了镇口了,萧宁却是带住了坐骑低头沉思不语。楚月见了不由得问道:“宁哥哥,怎么了?” “咱们先不去太原了吧。”萧宁抬起头来盯着远处说道。 “嗯?”楚月奇怪的看着他。 “江湖中人虽是不知,可那图中之秘确是已被我取了出来。而今这神音教来取宝之说虽不实,可他们到底是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南下而来呢?”萧宁在马上是眉头直皱。 “宁哥哥的意思是去东京看看?”楚月侧头看着他。 “嗯。”萧宁也看着她点点头。 “那就走呀,还磨蹭什么呢。”说着楚月一抖缰绳,已是带马向北而去。 “哎,你慢点。”萧宁见了也只好高喊一声打马跟上,嘴上还是嘱咐道,“索昌也不是易与的,到时候还需谨慎,你可不能莽撞。” “知道了。”楚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连辔走出七八里去,两人正在闲聊神音教之事,忽听身后有人高声喝道:“兀那小子慢走,和尚有话问你!” 回头看时,就见一条人影由远及近如飞而来,没过多久就看得清楚,一袭百纳的灰布僧衣,头上光亮,足蹬麻鞋,不是灵缘和尚还是何人。萧宁带住马头跃了下来,等和尚近时抱拳问道:“大师远远招呼,不知所为何事?” “小子,我且问你。”和尚到了丈许之处才刹住身形,对着萧宁说道,“你可是会那‘狂风腿法’?” 听了这话萧宁心里“咯噔”一声,眼珠一转就知道必是散金侯告知于他,这时也不好隐瞒,只好点点头道:“是会一些。” “阿弥陀佛。”到了这会儿灵缘却忽然合什一礼,“可让贫僧找到了,萧施主,既在你这儿,就请将秘籍交给贫僧吧。” “什么秘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萧宁随口说道。 “《狂风腿法》的秘籍啊。”灵缘这下也皱起了眉头,“难道施主这腿法不是照秘籍练的,而是有人所授?那不知道又是何人所授?” “秘籍是有。”到了这会儿萧宁脑筋也转过来了,笑嘻嘻的道,“可我并未带在身上,就是带了,却又为何要交给大师呢?” “好小子!”只这一句话竟又让灵缘怒气勃发,伸手指着他道,“小子,秘籍本是我寺中之物,我来向你讨回又能如何,你小子别仗着自己接过岳长海一掌没死就真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今日我和尚先教训教训你再说。” 话说着已是跨前一步,猛然间大喝一声,就好似半悬空中打了个霹雳,抬手一掌带着雷音就拍了过来。萧宁只是一句玩笑话,怎知他说动手就动上手了。这会儿见这一掌来势迅猛,知道不好易与,只得把身形一闪,抬手去刁他手腕。 和尚见了冷哼一声,身形一转避开这一抓,掌上原势不变仍是拍了过来。这下逼得萧宁只得后退一步,右手一拳“入千军”直捣过去。拳掌相接,那边和尚面色一红,又是大喝一声,萧宁这里只感觉拳上一热,竟然隐隐有一份焦灼之感,更让他感觉心火倏然上升。 这下萧宁心里一惊,知道他这掌中另有古怪,连忙撤身再退一步,那边灵缘也让震退个五六步去。这一来那和尚好似更加愤怒,口中怒吼连连,抢身上前一掌紧似一掌,一掌沉似一掌。不多时候,这掌风绕着萧宁四周忽似连成一片,耳闻其中却是雷声隐隐,让人几欲燥狂。如此斗了十七八招,萧宁出手之时更需分心压住心神,才能不使手下稍有错乱,竟也一时拿这和尚不下。 再斗个六七招下来,灵缘那边忽然“呜呜”的哭了起来,萧宁听了眉头一皱,不知道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不禁又加了三分谨慎。就见和尚这会儿脸上挂着泪痕,口中叫嚷着:“和尚本就是这吃不饱,穿不暖的穷命,你们还要欺负我作甚!”嘴中说着,手底下可是不慢,倏然一腿扫了过来,使的正是狂风腿法。 “好!”眼见着这一腿似卷地的风起,直奔自己的腰肋而来,萧宁也是见猎心喜,不由得叫了一声好。这会儿也是用得这路功法,支起一腿直挡了下来,忽然间这腿一翻竟然缠在了和尚的那条腿上,猛得往下一压,自己则是借力翻身而起,凌空间另一条腿的脚后跟反扣和尚的后脑勺。 这时就见和尚一面呜呜哭着嚷道:“你学了我寺里功夫,还拿来打和尚我。”一面猛得缩颈藏头让过这一腿,纠缠着的腿也是一翻,自己的膝盖竟然顶在了对方的膝窝之上,倏然间是往下就跪。若这一下让他跪实了,萧宁这条腿非留在这儿不可。 这可真是作茧自缚了,萧宁也是一惊,狂风腿法他也自信练得精熟了,却怎么也没想出这么一招来。当下不敢怠慢,腰一挺,脚下猛蹬方自将两腿脱了开来,自己也在半空中翻出了七八尺远,才又落下地来。再看和尚这一腿仍自跪在夯实的官道上,直把官道撞出一个半尺多深的坑来。 那边萧宁刚要调匀一口浊气,这边和尚却忽然间四肢呛地,趴在地上是嚎头大哭,呜呜声中竟让他絮絮叨叨出许多人间惨事来,突然间又是就地一翻,两腿似剪似铲直向萧宁下盘扫来。这一交上手又是个十多招,就看他着两条腿似旋风一般下拦上踢,不知不觉间,刚才这狂风好似变成了凄凄的阴风,再配上那哭声和叨念,竟也勾起了萧宁这些年的不少辛酸苦楚来,让他不知不觉间眼眶也渐渐湿润了,手底下更是懈怠了不少,直到一道腿风擦着他面前扫过,毫厘之间险些中招,才让他又警醒过来。 打起精神再与和尚斗了五六合,萧宁也是渐渐扳回颓势,到了这时他心中暗忖道:“果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刚才这和尚还把这‘江湖四怪’贬的一文不值,而今这一交手,看他的功夫虽是不还如石帮主、商长老几人,可比之梁长老怎么也得高得数筹去,由此可知,那慕容云天和谢无痕也绝对低不哪去。” 等到斗至酣处,这和尚却又忽然收了哭声,转而仰天哈哈一笑,陡然间是一拳捣出。这一拳拳风烈烈,快似闪电,竟又逼得萧宁退了两步去。再看此时的和尚,面上带着慈善的笑容,直若寺中的弥勒,口中轻诵着不知名的经文,让人闻之若醍醐灌顶,心神几欲皆醉入其中,与刚才惨惨阴风实是大相径庭。而这会儿的灵缘却也没闲着,脚下动若雷霆,手上拳似闪电,褴褛的袍袖飘飘偏偏又如庭中起舞,使人目不暇接之时却又赏心悦目,种种矛盾集合一体却更给人一种欢快之感,萧宁都感觉自己好似应该停下手来静静的欣赏一番,这等想法一冒出来更是让他穷于应付。 再打一会儿,就见灵缘滴溜溜围着萧宁打转,渐渐已是看不清身影了,只有袅袅梵音的爽朗的笑声不时传了出来让人心神一畅,竟是惭欲使人息了争胜之心,可他那边出拳却是越来越快,让人难以应付。越斗下去,萧宁也越发觉出这和尚的功法甚是诡异,如此扰人心神之下任凭谁人也是疲于应对。再有个一二十招,和尚的笑声佛音又是慢慢低了下去,直至几不可耳闻,到了这时萧宁反而更加小心,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诡异的法门要施出来。 第91章 作渔人贪念为引 等到这笑声也寂了下去,萧宁却见这和尚好似发抖起来。这会儿不用他出手,萧宁就先自和他拉开了七八尺来,双手护胸严加戒备。 再看那和尚,这时也是停了下来,抬头瞥了萧宁一眼,隐隐间好似有一丝畏惧。倏然间向前一滑,一指点了出来,竟也是畏畏缩缩,还没伸到近前呢,一见萧宁出手欲挡,却又突然收了回去,侧身就往旁边就闪。一连三五招下来,都是稍沾及走,就如蜻蜓点水一般,没有一招落在了实处。这边萧宁正自奇怪此又是何种打法,那边和尚却仍是四下游走畏惧不前。如此也就个十余招下来,不知不觉间萧宁竟感到自己四下里已然全是密布的指影,就如倾盆的雨点般笼住了周身的三百六十处大穴,到了这时不说那和尚,就是他自己出手都带上了一丝犹豫,只是见对方这招中幻真幻假,竟也让人不知去接哪一招是好了。 再应付下十多招去,心中的犹豫更甚了,不但是犹豫,心中更有一种患得患失,出手却也好似这和尚一般畏缩起来。到了此时,和尚那边攻势却忽然加紧起来,一时萧宁只觉自己如那水面的残荷,一任这雨点打了下来。 本来这一交手他还是留了三分余地,可如今见识了这和尚的诡异,斗到此处萧宁也不想再接下去了,此时抖擞精神看准和尚的路数,十余招后趁他进招右手急伸攥住了他的手腕,不待灵缘那里另作挣扎已是扣死了他的脉门寸关尺,让他无从发力。趁他身形一僵,手臂再猛得往怀中一带,左手紧跟着伸出托住和尚的腋下,双臂一较劲,大喝一声已将这偌大个人举离地面,再一发力,自左至右将这和尚抡了半个圈,就见那光头冲下直往这硬邦邦的的地面墩了下去,使的正是破军八式中的“贯日月”。 只这一下快若闪电,当年在战阵中若真是贯实了,就算铜盔铁甲相护都是必死无疑,此时任这和尚铜头铁骨也难免筋断骨折了。但见离着地面也只有半尺了,萧宁却又倏然刹住身形,轻轻一扔将他抛了出去。身形得脱,灵缘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的落在地面上,对着萧宁看了一阵,才又长叹了口气,双手合什喧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不是施主的对手,多谢施主手下留情,可敝寺之物不得不追回,这段公案还是留待武林大会上再作解决吧。”说罢再合手一礼,摇了摇头,转身飘然而去。 眼看着和尚远去,楚月这才打马前走了几步,撅着嘴道:“这和尚好不识抬举,宁哥哥都放他一马了,他竟然还要纠缠不休。” 萧宁皱着眉摇了摇头,“听他话中之意,这‘狂风腿法’还要牵扯许多,也不知这其中还有些什么纠葛,还得到时找王伯伯请教一下。不过,”说到这儿双眉已是立起来了,猛然间从马上掣出龙雀刀横扫而过。耳中只闻“喀嚓”一声,道旁一株儿臂粗的小树已被拦腰斩断,再听萧宁口中冷声道,“就怕这事是有人从中挑唆,生怕让我等安稳了。哼,若见不得此人就罢,若要见得我定让他知道这大夏龙雀之利!” 楚月了蹙起双眉,若有所思的向道旁看了一眼,这时才见萧宁收刀上马,说了一声“走”,仍是拨转马头向北而去。 等到二人走远了,树林中“哗啦啦”一阵响动,又有两道人影闪了出来,当先的正是摇着扇子的“散金侯”侯常发。这会儿走到近前摸索着树上断茬,眼望二人离去的方向对着身后的贺成说道:“嘿嘿,老贺,这小子是在警告我们呢。” “嗯,侯爷。”贺成也盯着那即将落定的尘埃,“这小子看样也知道是被我们摆了一道,可侯爷如此打草惊蛇,就不怕让他脱了线” “哼,咱们庄中在江湖里布下如此多的眼线,再让这小子跑了我岂不白养活他们了。”侯常发不屑的说道。 “也是,也是。”贺成在后面陪笑道。 “不过,”说到这散金侯的眉头却又忽然皱了起来,“老贺,你觉没觉出那灵缘和尚有些古怪。” “侯爷觉得是哪般?”贺成也是皱着眉头问道。 “这和尚的武功怎会如此怪异,而且也有些高的不像话了,比之‘四怪’中的另外三人好像高出不只一筹去。” “噢,呵呵。”贺成在他背后摇头一笑,“这不足为奇,那和尚的武功本就是有着这几份颠狂,要不在江湖中也不会混出个‘疯僧’的名号来。至于这武艺高低吗,四人只是各有所长,慕容云天长于轻功,谢无痕乃是水上功夫,梁荣强在悟性,若有朝一日他再有所得,跳出这丐帮武学的彀中,配上他自创的‘醉仙步’,前途当不可限量。而在当下,也确是这疯和尚的武功高得几分去。首先是这和尚年齿本就大得几岁,再加上迦蓝寺以前已是数百年的大寺,底蕴向来不浅,那次事后并未伤筋动骨。这百十年闭门静修,每代放出江湖的护法僧人个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甚是不凡,功夫高些也是在所难免。” “嗯。”散金侯也是缓缓的点点头,“堂里可有这迦蓝寺的详细记录?” “只言片语而已。”贺成摇了摇头,“毕竟咱们山庄也不过几十载,那迦蓝寺封闭后山却已百年有余,只有这前山还享些香火供奉,这么多年每代中也就只有一两个会武的僧人行走于江湖,寺中之事也是甚难打探。” “嗯,也是。”侯常发还是点了点头,合起扇子来轻敲着手心道,“告诉堂中的兄弟,将这几个人给我盯好了。如今这江湖纷乱,要是量不出个深浅来,不但大事难成,恐怕咱们都得栽在这儿。” “是,侯爷。”贺成拱手应道。 “走吧。”侯常发一甩牙扇,“还得去盯上那小子,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和索昌分出个胜负来。”说着,两人也是顺着官道赶了下去。 他俩这一耽搁,萧宁那边马快,早已下去个十几里了。一连跑到天色将黑,两人这才停住了坐骑,找了个镇甸歇了下来。客栈中的房内,楚月捧着茶杯轻轻吹了吹盯着萧宁问道:“宁哥哥,你的意思那和尚是让人撺掇来的?” “嗯。”萧宁把玩着茶杯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看着她道,“要是没人撺掇,那和尚又怎会知道我会狂风腿法。” “你是说……”楚月转了转眼珠,“是那个侯常发?” “也只有是他。” “那他安的什么心?”楚月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哼,”萧宁冷笑一声,“定然是用这灵缘和尚探探路,看看我们还是向北去了没有。” “然后呢,”楚月一皱眉头,“他们在背后跟着我们?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嗯,定是如此了。若真如此,他也必然是竹篮打水,徒耗心机罢了。”萧宁不屑的道。 “要不……”楚月沉吟道,“咱们今夜急赶一程,甩开他们?” “难,”萧宁还是摇了摇头,“就这江湖中的传言,那万金山庄眼线遍布天下,就算咱们甩开这二人一时,行踪也终究会让他们探知。” 听了此言,楚月眉头皱的更深了。 “不需多想了。”萧宁绰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躲躲闪闪更让他们生疑,不如我们就直接大大方方的北上,就去会……”话没说完,萧宁忽然攥着茶杯停住了话音,侧耳倾听着窗外。 楚月见了也是一愣,稍一侧耳却是什么也没听到,刚要开口却见萧宁把食指比在唇上,这时才听见衣带破风之声由远而近。两人闪身抢到窗前,沿着窗口细缝向外看去,就见一道红影从房上奔来,自二人屋顶一掠而过。 这下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血影门!” 萧宁眉毛一蹙,说了一句:“走,跟上去看看!”说着二人推窗而出,遥遥缀着红影跟了下去。 就见那红影在房上三闪两闪来到一处院前,放着正门未走,却是从墙上跃了进去。隐隐听得墙里传出几声对答,然后又没了声息。 到了这儿萧宁先拉住楚月缩在墙角的阴影里,轻声道:“里面有暗哨,小心。” 等到二人再攀上墙头,这才看到院中树下屋角的暗影里隐隐有人影浮动。这下两人可犯了难了,如此密布的岗哨,若想悄然无声的潜进去根本是天方夜谭,可若是硬闯又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马,多少埋伏。再回到墙角下,萧宁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月妹妹,沿着墙根,你左我右,若能寻隙就进去探探,若不行千万不要逞强,万一打草惊蛇把自己再陷进去就不合算了。事了还是在此碰面。” “嗯。”楚月点点头,两个人猫着腰往左右两侧行去。 不说萧宁,单说楚月这一路,沿着这院墙转下小半个圈去,才感觉这院子着实不大,多说也就有个亩许大小。这会儿到了后院搭上墙头往内观瞧,竟然也是影影绰绰暗岗密布。没有办法,她也只得又缩了下来,隐在暗处正自紧皱眉头,忽然又是一阵衣带破风之声入耳。等她连忙抬眼看去,却又是一道红影从巷口闪了出来,驰到墙下却忽然间一顿,扭头向姑娘藏身之处瞥了一眼。等到王姑娘心中一惊,手都按在剑柄上了,才听那人隐隐间好似哼了一声,这才垫步拧腰跃入院中。 这下楚月却是奇怪了,明明此人已是发觉了自己的藏身之处,又是血影门中人,当时为何没有呼喊示警,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不成?想到这里她也不敢在此久待,径自闪身退了下去。 第92章 辨伪真疑云 且不说退下去的王楚月,就说最后跃进去的这个红衣人,刚刚落到院中稳住身形,就有四个黑衣蒙面人已是各持刀剑围了上来,有一人轻喝一声:“谁!” “我!”来人抖抖衣衫,左胸前赫然一个“圣”字。 “这……”周围四人对视了一眼,略一犹豫又是同时一躬身,“见过大人。” “嗯。”血圣轻哼了一声,迈步往里走去。 穿过后进院子,中间也就只有一排房舍,这会儿正厅之中灯火通明,隐隐有喝叱声从中传来:“哼,多少时间了,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们还能干些什么!” “是,是,大人,您消消气。”屋里又一个声音陪笑道。 “神音教的行踪,一定要给我打听清楚了,还能让他们从眼皮子底下遛了不成!‘四圣秘藏图’中之物一定不能让岳长海先取了!”第一个声音又喝叱道。 这时血圣恰好也走到了门前,手推房门沙哑的笑道:“这是何人在此吆五喝……” 话没说完,门分左右,屋中是灯火通明,两厢各自分列了两排红衣人,看胸前字迹竟是四位天字号杀手和八位地字号杀手齐至。正面侧方阴影里躬身站着一个人,正是黑使,正当中一把高背交椅,上面端坐一人,红衣红裤,红帽遮头,红巾蒙面,胸前赫然绣着一个“圣”字。 屋中众人本是受着喝叱,这会儿一见推门进来的又是一“血圣”,大家禁不住都愣在了那里。再看这本在屋中的血圣,见得外边忽然进来一人,当下也是一惊,看看来人衣衫,却又是骤然间勃然大怒,手拍扶手站了起来,指着这人喝道:“你是何人!” “哼,”后来的血圣冷哼一声,迈步走进屋中盯着面前之人道,“你又是何人,为何在此冒我之名!” “哪个冒你之名!”先前的血圣怒气冲冲的道,“明明是你来冒我之名!黑使,还不率人将他擒下,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声吩咐让旁边乔五爷汗都下来了,抬头看看身旁这位,再侧脸看看刚进这位,两人身形极其相似,若不站在一起根本就难以分辨,这会儿离的近了才看的明白,后来这位比先前这位要矮了几分。可就算如此,单凭只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他一时也难分出真假,正在为难之际,刚进来的血圣瞥了他一眼,冷声道:“黑使,带着他们退到两边,这里不用你们插手,我自可亲手擒了他。” “是。”乔五爷也是借坡下驴,赶紧招呼两边的杀手向四下里退去,却又隐隐封了出入的门户。 后来之人这才又上前走去,口中说道:“既然你我都咬定自己是真的,也不必再枉费那唇舌了,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将你拿下了自然知道真假。” “哼,大言不惭,看看今日是谁拿了谁!”先前之人冷笑一声,当先一跃而起,迎面一掌拍了过去,这一下确是快似闪电,让人也就是只见得身影一闪,已是来到面前。 后来之人见了微一侧身,猛然间左手往腰间一按,一柄血色的软剑如毒蛇的獠牙般被抻了出来,只迎着来人就削了出去。 先前那人进的快,退的更快。这下对着剑势脚下一点,却似三两棉花一般猛然又退回去了,口中冷喝一声:“打不过了就动家伙吗!”话说着左手也往腰间一按,同样一柄血红色得软剑也被拽了出来。 “装的还挺像啊。”后面这人冷笑一声,手底下也没闲着,仍挥剑攻了上去。大厅当中一时刀光剑影,两人可就动上手了。再看这二人,走的都是快字的路数,一时间身形剑法皆如电闪,在这屋中好似两团幻影,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可等到个十多招上,大家伙儿也看明白了,两人中一人单纯是快,另一个不但快,招式上更是变幻莫测。到了这会儿,先前之人也渐渐落入下风了,再过得十来招去,这人也只有了招架之功,难有还手之力了。此时就见他蒙面巾下双眼滴溜溜乱转,趁着两人插招换式猛然间前冲数步,手中软剑扬起对着堵在窗口的地魔削了过去,口中喝了一声:“滚!” 眼见这剑来的急,地魔一咬牙横手中剑欲挡,不想还是慢了一步,被对方一剑削中左臂,疼得他“啊呀”一声急往旁边就闪。可这下说巧不巧,却又正好堵住了身边地狂出手的方位。那人见了这个机会,当下脚尖猛点,合身就往窗户上撞去。就在这时,忽听身后边一声大喊:“还走的了你不成!”说话间一道劲风直扑后背而至,惊得他回头看时,就见屋中的那张太师椅已被这后来的血圣一脚扫了起来,对着他直砸过去。 只是这扑面而来的劲风就让他不敢小觑,这会儿也只得大喝一声,猛得出手一掌击在椅上,等这椅子被拍的粉碎了,后来之人也跟着挥剑抢了上来。这时旁边受了伤的地魔被这劲风一带,竟又踉跄一步插到了两个之间,先到这人眼前一亮,猛然间伸手一推地魔后背,让他直往这后到之人扑去,自己则趁机回手击碎窗棂跃向院中。 后来之人见了眉头一皱,口中喝了一声:“废物!”脚下步伐一错,竟是化作三道幻影绕过地魔,与先前之人也就是前后脚的跳入院中。 前边这人跃进院中,早有几个黑衣持着刀剑拦在前路,这会儿看了看这人的衣衫,不禁互相对望一眼踌躇难前。这人见了也是不敢稍停,大喝一声:“滚开!”一挥软剑就往前闯去。就这时后边的人也跃出来了,喝了一声:“拦下他!”也是迈步直往前闯。 这下院中几人更是为难了,一时间让也不是,拦也不是,反而尴尬在了那里。等到前边这人抢到近前了,手中剑一挥横扫过去,几个人又是拼命的抵挡。只这稍稍一耽搁,后来这人也是跃了上来,手中剑一抖笔直,正往他背后刺去。这一下先前之人也是顾不得再往前去了,只得回身接战。 仍是个十四五合,后来这人“哼哼”冷笑一声,陡然间脚下一错,只把身形闪出五六道幻影一齐围住先前之人,一柄剑好似也是幻出五六柄的样子,一齐向内攻去。这下此人可是慌了手脚了,一时哪能分得出真假来,只是左右胡乱躲闪,终究是大腿上着了一剑,一跤摔在了地上。 到了这时后来的血圣才在他身前站定了,口中嘿嘿冷笑一声,“现在可以让我来看看阁下是谁了吧。”说着挥剑打掉了他的风帽,刚要挑开他的面巾,不想此人忽然暴喝一声,猛然抓了一把尘土扬手撒了出去,趁着血圣稍一遮挡,突然间从袖中抖出一把匕首,狠狠的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血圣挡下尘土,看看地上的死尸眉头一皱,喃喃说了声,“竟是死士?”仍是一剑划开了他的蒙面巾,见只是一个三十余岁长相普通的汉子,这会儿兀自双眼圆睁,死难瞑目。侧头看了看后面跟上来的屋内众人,回手收了软剑没有说话,黑使乔五爷见了慌忙抢上几步,低头看了看讪讪的一躬身笑道:“大人,面生的紧,没见过。” “哼。”血圣冷冷一哼,吩咐一声,“去处理了,搜搜看有什么有用的吗。”说着伸手扔出去一物,拂袖往屋内走去。乔五手忙脚乱的接过来一看,正是当日他送出去的那块铜牌,这下再无疑虑,带着众人快步走回屋中。 屋里边血圣又绰起一把椅子当门坐下,并未搭理那鱼贯而入的众人,只把两个手指轻敲着扶手,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乔五见了连忙前趋几步,将身形遮住众人的目光,躬身把铜牌又递了回去,说道:“大人,是属下愚……” 话没说完,已让血圣一挥手打断了,抬手接过铜牌盯着他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大人,”乔五又低下了头,“全因有人传话给在下,说大人在此召见,只是不知何等大事吩咐,所以我这才集齐了众人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噢?”血圣目光一闪,“何人传的话!” “这……”乔五侧头看了看,“是天残。” “天残!”血圣一拍扶手,“这又是怎么回事!” 天残连忙前趋一步,惶恐的抱拳躬身道:“大人,是小人的下属地魔传的信。” “地魔!” 不用血圣再往下问,地魔已是前行一步道:“大人,是人三告知我的。” “是吗?哼哼。”血圣此时却冷笑一声,抬眼打量四周,室中并无人字杀手的踪迹,开口又问道:“人三何在!” 这下乔五和地魔是张口结舌,天残皱眉苦思一阵才道:“好像被我派到此地往东京的官道上查找索昌等人了。” “好,”血圣点点头,“黑使,选可靠之人把人给我找来,其余人都别动,今日人不来谁也别走。”说着拿出一支信香插在桌子上。 见了这香室中之人无不脸色大变,齐齐退下一步去,黑使更是哆哆嗦嗦,连忙躬身道:“大人……您这是……” “怕什么。”血圣说着掏出火折子,“点上这‘困魔香’别再让内贼跑了。”先自将一个小瓶先扔了过去,“你带着解药先去办事。” “这……”乔五手中拿着解药,“大人怎知道这其中会有内贼?” “嗤。”血圣又是冷笑一声,“没有内贼接应对方能扮的如此相像?没有内贼接应对方要是敢来,除非他是猪或者你们是猪!” 说着火折子已经点燃,挥挥手又道:“好了,快去找人吧,别浪费了我这香。” 乔五只得躬身应下,攥着小瓶向外走去。就在这桌上的香将要点着,他也刚刚回身打开房门之时,室中却是异变突起。 第93章 亦难寻本 黑使乔五接下药瓶,回身向外走去,也就是刚刚打开房门,就见房间里异变突生。这时忽然“呯”的一声,已有人将门中秘制的“雾弹”掷了出去,刹时间一屋的白烟迷住了众人的目光,室内一时喝叱声不绝于耳,门前的黑使一惊,猛然间拉开架势回过身去,却又骤然间感觉身子一软,一口真气竟然没提上来,自己也一侧身倒在了门前。 等到这屋里的白烟散尽了,再放眼望去,里面已是躺满了一地人,只有血圣还是悠闲的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早就熄了的火折子,桌上的香扔在一边,却还是没有点着。抬头看看倒在门口的黑使,再看看紧跟在他身后倒下的地魔,口中嘿嘿一笑,从袖中抖出一截早已点燃的“困魔香”掐灭了,这才迈步走了下来,到得乔五面前轻轻取过小瓶,打开瓶盖在他鼻前一晃。乔五爷这才感觉功力渐复,跟着爬了起来。 “留着地魔,把他们的也给解了吧。”回手还是把小瓶扔给了乔五,他自己依然回到了椅上。等到众人再站起来,乔五和天残将地魔提到近前,这才上前一步躬身递回解药道:“大人……” “嗯。”血圣接过小瓶挥了挥手,瞥了眼躺在地上的地魔说道,“我就说这里边有内贼,怎么样,内贼出来了吧。” “大人高明。”乔五还是侧身站到了血圣的一旁,拱手说道。 “哼,我不但怀疑有内贼,我一开始也就怀疑你了。”血圣盯着地魔说道。 “嗤,既然暴露了,杀剐存留随你们便,你就不要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地魔也瞥了血圣一眼,轻蔑的道。 “不是我贴金,只是你太笨了,今天我也算让你死个明白。”血圣冷笑了一声向后一靠,摇摇头慢条斯理说道,“首先,刚才那假扮我之人武艺尚不如我,就算是我全力出手,也不可能让一个有准备的地字号杀手一招挂彩,这下你们可就作的太假了。再者,以你的武艺,就他拍碎椅子的那一掌,单是掌风不可能带动你的身形,这里又是你演的太过了” 说着看了看他的左手,“你常用来刺杀的不是右手吧。”再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我也是用左手的,这个你瞒不了我。刚才你假装踉跄那一步,左手其实早已是暗聚功力,几次都欲对我下手,可又是一再犹豫将出未出,我也略有感觉,所以我断定你平日里的的杀招必不在右手。” 话说着乔五踏上一步,猛得踩住他的左臂,另一只脚在他小臂上踢了一脚,就听“咔嚓”一声,已将他手臂踢断,“当啷啷”一柄尺余长的匕首跟着掉了出来,三指来宽,两面的血槽,灯光下泛起蓝汪汪的光彩,显然淬了剧毒。 “这就更明白了。”血圣也离开椅子俯身拾起那柄匕首,“挡却未尽全力,几次欲对我出手,显然就是想放他走,你不是内贼还有谁是。” 把玩着匕首重新坐回椅中,“所以进得门来我就暗中点上了‘困魔香’,又故意去寻根究底,一来为等药效发作,再也欲使你多露破绽。果然,这一问之下终究还是寻到你这儿了。” “哼哼。”血圣再冷笑一声,“可笑,你竟然还想推给人三,你也不想想,召唤黑使此等大事我又怎会吩咐给区区一个人字号的杀手。” “你果然奸猾。”胳膊断了地魔也不过咬着牙闷哼一声,这会却是叹了一口气,努力仰了仰头说道,“说吧,而今你又待如何吧。” “不如何。”血圣低头盯着匕首,“我也不想审你了,你就去吧!” 说着手中的匕首甩了出去,正中地魔的咽喉,地上的人也是两腿一蹬,已然咽了气了。 坐在椅上拍了拍手,血圣吩咐一声:“抬下去好生葬了,不要扯下他的面巾,终究给门里出过不少力,给他留下最后一份脸面吧。” “是。”旁边黑使拱手应下,出门叫进两个黑衣来吩咐了下去。 再沉吟了一会,抬头看看战战兢兢的众人,血圣才又挥挥手说了句:“去把人补齐了,黑使留下,院里院外的都散了吧。” “是。”众人一齐躬身,都退了出去。 “大人。”黑使一躬身。 “坐。”血圣摆摆手,沉吟良久才道,“地魔是从黑衣上来的?” “不是。”乔五也是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地魔这几年没有空缺,应该不是新人。” “那他当时是如何来的?” “好像是血魁领进来的。” “噢。”血圣两指敲着扶手,又陷入了沉思。 “大人。”等了许久,眼看上面的人还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乔五也实在忍不住了,“您既然想探究下地魔的来历,当时怎么就把他杀了呢?” “探究?怎么探究?严刑拷打?”血圣看了他一眼问道。 “是啊,以咱们门中的手段,鲜有撬不开的嘴。”乔五自信的道。 “嗤。”血圣冷笑一声,“那是对外人,像地魔这种老人儿,门中这一套哪样他没见过,又必然是死士出身,你以为他能吃这套?” “这……大人说的也是。”乔五低下了头。 “再何况。”血圣吸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接着道,“你让谁去审,让他们吗?”说着又挺起身来指指刚才这些人站的地方,“就算一直都蒙着面,终究一起这么多年,怎么也称的上一个熟字了。当杀手的,谁还没点见不得人的东西,谁的血还能冷的连脑子都没了?最后就算审出点什么来,还不是闹的兔死狐悲,人人自危。如此弄个离心离德,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不让他露了脸,也算给他留了面子,大家伙儿也是吃了颗定心丸。五爷,您比我明白,这偌大个血影门,还是得恩威并重。” “是是,”乔五连连拱手,“大人教训的是。那这事儿……”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血圣一拍椅子,“表面上不要再提了,私底下给我细查,看看是谁在老虎头上都敢拔毛。” “好。”乔五点点头,禁不住又问道,“那大人觉的应从哪查起?血魁?” “不一定是血魁。”血圣摇摇头,“这么明显的关系,既然血魁叛逃时没带走他,事后他也没跟去,说明二人也不是那么亲近,但这也不失为一条线索,说不定顺手也能把血魁揪出来。” “那大人觉的应从哪着手。”乔五在面巾下皱着眉头问道。 “五爷,”血圣闻言嗤笑着斜了他一眼,“你也不必在这里和我装傻充愣了,我就不信你这么大一个‘血影门’,既然敢不去探究任何人的面目和身份,让大家把脸蒙了一起共事,就没想过各门各家不会派探子前来。” “嘿嘿,这些倒是想过,只不过小人以前有过一些应对方式罢了。”乔五也是讪讪的一笑,“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进得门来先得服‘换心丹’,这药和大人的‘一元丹’有异曲同工之妙。再就是这开门做的这杀手营生,谁手上还没几条人命,这本是最好的把柄,要真是什么名门正派的探子,进来了想洗白也洗不白了。最后吗,呵呵。”乔五尴尬的一笑,“其实在大人没来之前,门中也只有每年聚一次的,每次地点不定,都是我事先遣黑衣去通知,到了地方也得再等上五六天,这几天他们也俱在我的监视之下。等确定无人跟踪了或将跟踪的人都解决掉了,我才会让黑奴带马车去接。像那天那样的密室,大人见得只是一个出口,其实总有三四个出口,只是只有我和血影知道罢了。其余时候的生意买卖,消息传达都是由黑奴传到黑衣,最后再传到我和血影几人这里,属下几人是很少聚在一起的。就算是需要血字杀手出手的任务,也从来是各干各的,行踪绝不告知外人。” “哼哼,”血圣冷冷一笑,“确也缜密,难怪你什么人都敢用。那这事你可有想法?” “这个……”乔五略作沉吟,“倒也不是一点辙没有。”说着对着屋外招呼了一声,不大时候,一个黑衣人拿着两块素绢走了进来。 接过白绢,乔五仍是挥退了这个黑衣,才将两块布递了上去说道:“大人请看。” 血圣打开一看,就见是两张画像,一张画的正是那个假冒了他之人,另一张也是一个三旬左右的汉子,可没有见过,寥寥几笔墨线,却是形神兼备颇显生动。拿着画像血圣禁不住带着疑问看了乔五一眼。 乔五嘿嘿一笑道:“小的手下有一人颇擅丹青,于是属下就自作主张将那假冒之人和地魔的影像绘了下来,也方便查询。” “嗯,想法不错。”血圣点点头,将那两幅画像又递了回去,“地魔这相貌你可见过,又将从何处下手查起。” “地魔的相貌却也面生的紧。”乔五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也没有别的线索,小人还是想先从血魁查起。” “嗤,”血圣又是冷笑一声,“血魁你都查了多久了,还不是一点线索没有。我给你提个醒,除了血魁,还有一人有此能耐和胆量安插进人来的!” “还有何人?”乔五爷一听眉头锁的更紧了,禁不住抬起头来问道。 第94章 江湖乱象如涛隐 听血圣说还有人能把探子安插进来,乔五也不禁皱起眉头细作思量。以血影门这般模样,按说这江湖中有此能耐的不少,可要说有这闲心和胆量的,他还真是想不出来。这会儿禁不住抬头问了句:“还有何人?” “哼哼,”血圣冷冷一笑,吐出三个字来,“侯常发!” “散金侯?”乔五也是皱着眉头迟疑了一声,“不能吧……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 “也是。”乔五爷想了想,又是点了点头,“万金山庄本就做得消息买卖,各家安插的细作也不在少数,要不他侯常发也不可能称的上手眼通天了。嗯,这条线也可以查查。” “嗯。”血圣点点头,忽然又问道,“光州的事最后如何了?” “大人没在那?”乔五奇怪的道。 “哼,”血圣冷哼了一声,“本来是要去的,半道上碰见无果和耶律雄几人争斗,本想去占点便宜,没想到还是小觑了他们,受了伤的‘遮天手’也不是宜与的,最后不但便宜没讨着,还被他们联手所伤,连事先和天残几人约好的三月十五的碰面都没去成,这也是伤好了一路道听途说才知道些消息。” “原来如此,我说刚才天残还曾问道大人为何三月十五未曾露面。”乔五点了点头,“属下也是沿途听说和听下边人汇报的,要不我再把他们几人叫来详细说给大人听听?” “不必了。”血圣摆摆手,“拣你知道的告诉我就是了。” “好。”乔五爷拱拱手,将当时周家拜寿的事说了个大概。 “如此说来这岳长海此次南下人多势众啊。”血圣若有所思的敲着椅子扶手。 “嗯,属下也没想到。此次竟然有他教中的左右护法相随,更带了两路使者,四位堂主。前面更是见着了‘遮天手’耶律雄在内的四个弟子,听说他那七弟子‘赶山鞭’蒋深业已葬身中原了,这一来‘神音十二杰’也来了近半了,再加上‘猛虎’、‘巨熊’两堂带来的四座正反八卦阵,神音教这次可以说是倾巢而出了。” “嗯,岳长海这次看样真是所图不小,对这‘四圣秘藏图’显然是志在必得了。” “错不了了。”乔五也是点点头。 “那而今他们何在?” “不知道。”乔五摇了摇头,“当时乱的一团糟,光州城中的江湖人士个个只顾自保,等想起他们来,却已是失了踪迹。近来江湖中是没他们消息,只是门中细作报说往东京方向好像有‘铁臂魔熊’索昌的行踪,不过也不能确定。” “都是废物!”血圣气的一拍扶手,“这么一大帮子人,还能飞天遁地了不成。” “这……”乔五连忙拱手,“属下一定加派人手,详加打探。” “嗯。”血圣这才稍稍消气,又皱着眉头问道,“上次让人给你传信,岳长海和耶律雄都来中原了,可查出来西北那又是谁把金枪门门主钓在太原?” “这……”乔五爷又是一顿,尴尬的躬身道,“属下无能,派出几波探子至今还无人回来。” “哼,”血圣又冷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道,“那江湖中可有什么动静?” “江湖中最近动静不小。”乔五想了想道,“首先是这消息不用咱们传了,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岳长海来中原取宝了,更有人扒出来了十多年前他那未出师的十三弟子私下中原,追踪‘千面神偷’崔奇的事来。” “嗯,这是好事。”血圣低笑一声。 “是呀。”乔五也跟着一笑,“据说那段时间这‘四圣秘藏图’就在崔奇手中,自那事后崔奇再也没在江湖中露过面,那神音教的人也不知所踪了,而今在这江湖中一传,那真是把岳长海此次来取宝的事给坐实了,他是想赖也赖不掉了,大人想要江湖大乱的目的也算是实现了。” “好好。”血圣是抚掌大笑,“混水才好摸鱼,给我把神音教的人挖出来盯死了,咱们是暗的,有些事千万别做在明面上。” “属下明白。”乔五拱拱手。 “各大门派有什么动静吗?” “属下也正要说这事。”乔五低了低头道,“现下江湖中虽说闹的厉害,可各大门派仍是严加约束弟子,极少有门人参与到其中来。” “嗤,故作正经。”血圣嗤笑了一声,“早晚还不是得搅进来。他们不来也好,这些门派终究是人多势众,高手众多,现下他们要是真搅进来,咱们这鱼怕是要不好摸。” “大人,属下觉得吧,他们如今没搅进来多半还是因为武林大会的事。十年培养一代新人,都想拿到大会上去露露脸,而且各家都有自己的传承,不比那些小门小派江湖散人,为了几套尚且不知所以的武学去甘冒奇险。” “是呀。”血圣听罢也是往后一靠,自嘲的一笑,“要是有了完整的传承,有个安稳的去处,谁又愿意天天出来拼死拼活的夺那镜花水月的东西。” 一席话室中久久无语,良久血圣才又轻咳一声直起身子来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回大人,别的也没什么了。”乔五爷也赶紧正了正神道。 “嗯。”这下血圣才一拍扶手站了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说道,“那就散了吧,以后再有事情我自会到‘通元当’传信找你,不会让血影门中的人给你带信了。” “是,大人。”乔五也赶忙站起来一躬身,再抬头看时房中门户大开,人已作飞鸿而逝。这下乔五才招呼院中的众黑衣人,熄罢灯火各自散去,院内一时悄然无声。许久,正厅不远的一簇花草下探出一个脑袋来,看看众人真的都已远去,这才站起身掸了掸土,翻身从院子里跃了出去。沿着墙根没走几步,正好看见了急得团团转的楚月姑娘,不由得微微一笑,招呼一声:“月妹妹,这边。” “宁哥哥!”看见萧宁楚月也是一喜,可刹时间脸色又是沉了下来,连珠炮似的一通埋怨,“你去哪了,都一个多时辰了,里边又打起来了,来到这儿见你不着,我都想冲进去了。” “是我不对,别生气了。”萧宁陪着笑,伸手拽起她来,“先回去再和你说,今晚真是格外精彩。”两人一个面带笑容,一个嘟着嘴回到客栈。 房中拨亮了灯火,萧宁先绰起凉茶灌了几口,这才擦擦嘴说道:“我在墙头上看见一个红衣人翻墙进去了,当时惊动了院中的守卫,这下我也才瞅了个空档翻了进去。可惜里边的人手还是太多,我也没近的了正厅,他们谈了些什么也没听清。只是过了没多久屋里就打了起来,后来又打进了院里,好像是有人假扮了血影门的人,想去刺探消息,结果被发现了,最终也没跑了,搭在了里面。” “我也是在后院墙外看见了一个红衣蒙面人,他好像发现我了,可是没搭理我,只是瞥了我藏身的地方一眼就翻进去了。”楚月轻蹙眉头说道。 “竟有这事?”萧宁也是皱起了眉头,“那你可看清了他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楚月端着茶碗思索了半天,“没发现,跟那些人一样,也是红色衣衫,红巾蒙面。噢,对了!我看见了他衣服上好像绣了个圣字。” “圣字?”萧宁喃喃的重复一句。 “对了,还有!”楚月忽然又把头一抬说道,“这人我见过!” “什么时候?”萧宁也盯着他问道。 “就是和你去白虎坡那次,你还记得当时你去追那血魁了,后来还下了一夜的雨,天亮了才停。我和你说过的,见着你之前我还和一个血影门的红衣人动过手,他也是说什么没人出钱,不值得动手,也是逼退了我就走了。” “是有这么回事。”萧宁点点头,“那次和今晚这个是一个人?” “应该是同一人。”楚月思索着道,“我隐约记得那人衣衫上也是绣了个圣字。” “嗯。”听了这话萧宁皱着眉头久久没有言语,楚月却又忽然问道:“宁哥哥,你说这个人三番两次都没有出手,为得什么?” 萧宁出了口气,缓缓的摇了摇头,“不好说,我对这血影门了解也不深,但他能不对你出手,总是件好事。” “哼,还好事呢。”楚月不服气的撇撇嘴,“咱们和血影门这梁子是结定了,早晚有场大的,还不如让我先试探试探他的底,到时也心中有数。” “话不能这么说。”萧宁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凉茶,“作是得作过,可这底也不能让你去探啊。” “哼,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我的武艺。”楚月瞥了他一眼,娇哼一声道。 “不是不是,我可真没那意思!”这下吓得萧宁放下茶杯赶紧摇手。 “哼,不和你说了,气人!走了!”姑娘哪听他那套,只把茶杯一扔,扭头回自己房中去了。 萧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也是摇头苦笑一声,自顾熄罢了灯火安歇下来。 一夜无话,再转到次日天明,王姑娘的气也是消了,两人再次打马上路仍是直奔东京而去。这一来数日,二人沿途打探,却没有听到丝毫关于神音教中人的消息。其实不光他们,路上凡是遇到的江湖人物,大都也是在谈论着神音教的事,同样也在互相探寻着岳长海一行的踪迹。关于“四圣秘藏图”,大家伙儿更是心照不宣了。 这日午间饭馆小憇,楚月端着饭碗不禁眉头不展,萧宁见了不由得放下筷子问道:“月妹妹,怎么了?” “宁哥哥,你说我们这一道下来,什么也没打听到,侯常发那话会不会有诈啊?” 第95章 逢匪盗横行 听了楚月的话,萧宁也是皱起眉头细思良久,这才摇头说道:“不太可能,如此做了对他也无益处,如今咱们打听不到消息,只能说是这帮人行踪隐秘,非常人能够掌握,如此也更是看出来这万金山庄情报手段之高了。” “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姑娘微微点头。 “别多想了,这一路咱们就到汴京,碰上就碰上,碰不上还是转道太原府。” “也好。”楚月略作思量,忽然又笑了起来,“宁哥哥,这要是去了太原,你还真要上金枪门磕头赔礼啊?” “嗯。”萧宁郑重的点点头,“当日困苦之时,王门主未曾嫌弃,只因骆伯伯提及余伯伯生前曾欲把送往金枪门中学艺,他也未问原由一口应下,可见其心地之善。咱们神刀门与金枪门在江湖中当年是云泥之别,余伯伯有难,他与骆伯伯素未谋面,只接其一封书信,就带着人不远千里驰援而来,其义气深重可见一斑。余伯伯身故,他跟着忙前忙后,守灵发丧,后来更是扯起整个金枪门和神刀门一起内追凶徒,外斗神音,重情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啊。更别说这么多年来,他身居西北,抵抗外族,保得一方安稳了。”说着叹了口气,“只怨我当时年少,一心只想着那东西,如此人物,我最后终是还是负了他的一番好意,今日再去给他磕几个头也是应该。” “这也就是我师父说的各有缘法吧。”话说着,楚月又笑了,“嘻嘻,话是这么说,可就怕你这头一磕,邵姐姐又要笑话我了。” “邵师姐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别去想那么多。”闻言萧宁也是笑着瞪了她一眼,两人也不由得一起笑了起来。 这里话正说着呢,街面上忽然一阵大乱,就听远远有人喊道:“山上的贼人下来了!山上的贼人下来了!”声音越来越近,又匆匆从饭馆门前跑了过去。一时间街上四下里行人到处乱躲,店铺买卖也急急上得门板。 这间小饭馆中亦是如此,镇内能跑回家的一股脑儿的都拥了出去,不能跑的一个个尽往后边躲去,也就只有萧宁楚月这桌没有动。这会儿萧宁皱皱眉头放下筷子,和楚月对视一眼刚要拉个人问问,店中掌柜的已是走到桌前连连打躬,“二位客官,您还是快点走吧,等会儿山贼来了可就走不了了。” “噢?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萧宁看着他问道。 “哎呀,客官呀,您可别问了。”掌柜的急得连连甩手,看着两人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只得说道,“这附近有座‘青丘岗’,岗上有伙贼人,为首的叫什么‘矬霸王’盛年,聚了二三百人,常年打劫来往客商,本是一年也来不了这里一回,今儿个不知怎得就蹿到镇子里来了。” “噢,是吗?这可真是逢山有盗,遇岭藏贼啊。”萧宁这才嘟囔一声站了起来,伸头看了看门外,扔过一角碎银去笑着道,“掌柜的,您看我们这外乡来的,也没个地方躲去,劳驾您把我们的马牵到后院去,我们先去看看。” 掌柜的听了这话,捧着银子的手都哆嗦了,口中连连说道:“客官,这山贼有什么好看的啊,去不得啊,去不得啊。” 萧宁没有理他,只是挥手招呼楚月一声,二人绰起兵刃走了出去。 镇子本就不大,门外对的正是南北的主道,这会儿隐隐可见北边有烟尘升起。两人对视一眼,垫步拧腰跃上房顶,在屋脊背面伏了下来。不大工夫,就见一彪人马冲进镇来,个个拿刀带剑,凶神恶似的直往里闯。走到镇中心,头前有一个汉子身高不满五尺,腰围倒有四尺,将一对八棱铜锤“砰”的一声杵在地上,侧首对身旁一个胖大的汉子说道:“可打听的清楚?就在这个镇里?” “是是,保证错不了。”那胖汉子赶紧点头,说着游目观瞧,猛然间指着西南边一处大院门道,“盛寨主,就在那边,那就是张大户家。” “走!”头前的矮子扛起大锤招呼一声,直往那门前而去。 到了门前那矮子把头一摆,喝了声:“叫门!”早有两个喽啰抢到门前,手中铁棍往门上直砸,口中嚷嚷着:“里面有喘气的吗,滚出来个!” 这边正砸的起劲,大门倏然间被敞了开来,里的有一人正迈步往外走,两个喽啰眼看棍子砸空,直往这人头顶身上落去。到了这时两人却是一无收手之意,只把嘴一撇,手上竟然又加了几分劲道。 这人看在眼里,也只是在喉咙里冷哼一声,骤然间一抬双臂,竟然将两条大棍接在手里。腕子一翻往下一按,双脚借力凌空而起,照定二人胸口猛得踹了出去,再落地时就见那两个喽啰已是捂着前心摔出多远去,口中哼哼唧唧爬不起来,两条棍都让门前这人给夺在了手中。 那扛着大锤的矮子见了不由得眉头大皱,手上大锤墩在地上,瞪着门前的汉子道:“‘半天云’乌治?你怎么也在这里,难道你也要来架这梁子不成?” 这会儿那大汉才“哐啷啷”一声将两条铁棍扔在地上,带着十余个持枪抱刀的汉子走了出来往门前一站。就见这人,身高在九尺上下,一身青色劲装,猿臂狼腰,唯一就这脸上让人看不得了。右半边脸长的还算得周正,左侧却让一搭青紫色胎记占了半边脸去,从眼角一直顺到颔下,胎记上密布黑色短毛,看起来甚是可怖,不用说,这就是那矮子嘴里的“半天云”乌治了。 “哼,”乌治出得门来叉着手,瞥了一眼那矮子道,“盛年,你来干什么?” “我来替兄弟找这姓张的老小子算笔账!”说着这“矬霸王”抬手中大锤往乌治身后一指,就见他身后站了一个头带员外巾的老头儿,这会儿哆哆嗦嗦的直往后躲。 “什么账?”乌治一皱眉头。 “什么账管你什么事!”盛年还没说话,刚才站在他身后的那个胖汉子已然抢了出来,手中枪一顿,指着乌治道,“你乌治连个寨子都让人占了,自己跟个丧家狗似的让人撵的屁滚尿流,从光州跑到这儿来,还有脸在这叨叨。我呸,这要是个要面子的,早就一头扎到茅坑里淹死了。”这下萧宁和楚月在屋面上看的明白,这汉子不正是数日前在饭馆中被灵缘和尚戏耍的匪首吗。 “李庆,你找死!”一席话说的乌治恼羞成怒,口中暴喝一声,合身向这汉子扑去。 口上说的痛快,可李庆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这会儿眼见乌治发怒,手枪一抖,自己却是脚下一点急往后撤去。盛年恰在此时抢上一步,手中大锤一抡将乌治逼了回去,口中喝道:“乌当家的且慢,咱们理清楚了再动手不迟!” 乌治退回门口台阶上,探臂从喽兵手中绰过一口厚背鬼头刀来,怒叱一声:“还有什么好说的,盛年,你让开,看我今天不削平了这个狗杀才。” “乌当家的。”盛年持双锤死死堵住乌治,“李庆也是急火攻心了,你且莫要理他,其实今日前来,只为这张老儿院里的庄客前日曾打伤他寨中兄弟,所以他才邀我一起来讨个说法。” “前日?几日?”乌治闻言收起架子眉头一皱。 “这……”盛年侧头看了李庆一眼,李庆赶忙说道:“半月以前了。” “半月以前?”乌治正在沉思,那张员外在身后壮了壮胆,颤抖的说道:“乌大当家的,马,那就是他们要抢马了,才打起来的。再说,打死他们人的也不是咱们的人,是一个疯和尚。” “嗯?”乌治回头看了张员外一眼,猛然间回过头来双眼一瞪,喝了声:“好杀才!原来那次是你来抢我的马!我还没找你讨说法,你却又找上门来了!盛年你闪开,看我今天不宰了他!”说着提刀又欲往上抢。 “乌当家的,乌当家的。”盛年赶紧伸手再拦,“先别发怒,先别发怒。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咱们先别动手,先别动手!” “哼!”乌治冷哼一声,强压怒火又退了回去,扭头看看张员外一眼道,“张员外,当日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了听听。” “大当家的,这事我也是听耿三说的,当时的马也是他领人去运的,我知道的也都和您说了,您要再知道的详细点,那我得把他叫出来和您说。”张员外苦着脸拱手道。 “快去叫他出来。”乌治不耐烦的挥挥手,稍时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被喊了出来,一身庄客打扮,手长脚长,二目有神,一看就身怀武艺,站在门前看看三个领头之人,拱手一礼,“小的耿三,见过三位当家的。”这人不出来还则罢了,这一出来,别人没事,可是恼了屋面上伏的萧宁了! 第96章 抢人剑下 从门里出来这人,看年纪四十余岁,瘦高的身材,一副庄客打扮,手长脚长,二目炯炯有神,显然身怀武艺。这会儿出得门来打量一眼,连忙拱手一礼道:“小人耿三,见过三位当家的。” 他这一出来,门前三人还未发话,屋上萧宁那火却是腾的上来了。旁边楚月都感觉到了他浑身颤抖,口中钢牙咬得咯咯直响。侧脸一看,他已是满脸通红,瞳仁充血。手中攥着钢刀,新做的刀鞘被捏的吱吱直响。 这下子不由得姑娘大为怪异,伸过手去轻轻的捅了捅他。让旁边的人这一捅,萧少侠才压低声音长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努力稳住心绪,对着楚月摇摇头,轻轻的往后缩了缩身子道:“看见刚出来那个人了吗?” “嗯。”楚月奇怪的看着他。 “当年花石岗围攻余伯伯有他一份,后来董家岭我去求医,在董神医处我还和他交过手。” “噢……”楚月点点头,“那而今又当如何。” “哼,”萧宁再把身子往上探探,盯着这个耿三道,“不能让他跑了,得抓个活口,我得从他嘴里探探那谭家兄弟的下落。” 上边两双眼睛紧紧盯着这里,下边乌治和盛年同时看向耿三,乌治上下打量了几眼,皱皱眉头先开口了:“耿三,上次的马是你带人运的?” “是的,乌当家的。”耿三拱拱手。 “那这人你可识得。”说着拿手一指旁边的李庆。 耿三侧头看了一眼,点点头道:“识得,当时这位当家的带人来‘借’马来着。” “嗤,还什么‘借’。”乌治冷笑一声,“那当时是怎么个事,你详细说说。” “是。”耿三又拱拱手,“那日小的带着马到了淮南东路,这位当家的带人下山劫马,当时庄客们眼看要护不住了,道上忽然来了一个穿着破僧衣的疯和尚,一时闯进人群又哭又笑的连连出手,才把我们救了下来。这事回来我已报给我家老爷了。” “嗯,”乌治点点头,“当时可有伤亡。” “这……”这下耿三抬起头来看了看李庆,又低下头道,“庄客们倒是没死,可也大都挂了彩。至于山上下来的朋友……那和尚倒是下手颇重。” “哼,别说了!”旁边李庆听着忽然重重的一顿大枪,“那和尚是出手重,你就出手轻了!寨子里的兄弟,在你手下送命的也不少吧!”说着回身对着盛年一抱拳,“盛寨主,我也不要别的,我就要将此人带回寨子,开膛摘心已祭兄弟们在天之灵!” “这……”盛年看看李庆,再瞅瞅乌治,最后瞧了瞧这个耿三,眼珠一转连连摆手说道,“李寨主,这事都这样了,你就算把他宰了你寨子里的兄弟也活不过来了,这事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盛寨主……”李庆还待争辩。那边乌治却又冷嗤一声:“姓李的,你不用在这装腔作势!你那点小心思谁还看不明白,你不就是想把人带回去好独占从北国买马这条线吗!” “你……”李庆让乌治一句话说的满脸通红,手指着他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努力压下一口气道,“乌当家的,我也是为你好。你以为这小子就是好人了?当日在道上交手,这小子手底下可是颇硬,我看比当家的你也差不到哪里去,当时就算没那和尚,我们寨子也很难讨这便宜。你想想就这份武艺,他在江湖上竟然没个名姓,还甘心在这儿作个看家护院的奴仆,让谁能信。” “噢?”乌治一皱眉头,却又忽然冷哼一声,“哼,人各有志,你李庆也有点太疑神疑鬼了吧。”口中是这么说着,可话音刚落,却骤然间侧跨一步,手中鬼头刀陡然上撩,一刀向耿三的前胸削去。 这一刀事出突然,先前可以说是毫无征兆,眼看着刀光就要削到了,那耿三却忽然往后就倒,等刀过去了,却又倏然间立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半空中飘飘荡荡落下一角衣襟来。不由得皱皱眉头看了乌治一眼道:“乌当家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乌治收了刀侧跨一步挡住他的退路,“其实我也很好奇,以阁下这一身本事,又怎肯屈尊来作一个小小护院家丁?况且这马匹之物向来为辽国禁绝贩入我大宋,阁下又有何等门路能从北国购得马匹?你到底是什么人!”最后一句,声色俱厉。 “乌当家的刚才也说了,”耿三还是皱着眉头,“人各有志。在下不图名不图利,只求有口安稳饭吃就好。至于北国买马吗,在下有两位朋友在大辽有些关系,也是以此赚点小钱。” “胡扯!”李庆在一旁听了指着他直跳脚,“乌当家的,盛当家的,我看这小子滑溜的紧,不给他点苦头他是不会说实话的,咱们三人联手,先擒了他再说。”话说着,自己已是端着枪挡在了他的另一面。 盛年闻言也是侧跨一步堵住了最后一面,三人互成犄角将耿三围在了中间。看看周围的三人,耿三眉头大皱,盯着乌治道:“乌大当家的,您这可有点卸磨杀驴了,您想买马,我冒着杀头的风险给您弄来了,回头您却和这外人一起这么对付我,您就不怕凉了人心啊?” “耿三兄弟,”乌治抱着刀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也看见了,我乌某人寨子为辽人所夺,近来真是如丧家之犬一般,难免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今天兄弟若不能表明身份,也就只能暂时委屈你一二了,待我等查明了再作论处了。” “当家的这可有些强人所难了。”耿三看看四下,也是摇了摇头。 “两位,还跟他废什么话!”乌治还想劝几句,那边李庆却是早就急了,喝了一声,手中大枪一抖就刺了过去。 耿三见了侧身一让,大枪贴着胸前刺了过去。趁此时他抬手一把抓住枪杆,猛得向右一带,左腿飞起直踹李庆小腹。 李庆见了连忙躬腰收腹,手中一拧,再用力一抖夺回枪来,抡枪杆横扫而去。 这下耿三是侧面就倒,让过枪杆,脚下一滑,双腿如剪绞向李庆的小腿,将他再逼两步。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十余招,眼看李庆渐落下风,这下忍不住喊道:“两位,还看什么呢!” 盛年见了摇了摇头,先摆双锤迎了上来,乌治这一来也不好在旁边看着了,舞刀跟着围了上去。 两人这一伸手,耿三可就捉襟见肘了,一时左闪右躲只剩了招架之功。再走了个三四招,他一连两掌逼退李庆,自把身子一转掣出两支判官笔来,两笔一碰照着盛、乌二人招架过去。 这边取了出兵刃却又是大不相同,虽说仍是落在下风,可在这三人围攻之下反是能勉强自保,就连房上的萧宁也称奇不已,暗道几年不见,这人手底下倒是长进不小,若当时他有这般功夫,当年自己单凭那几手鹰爪功还真不敢和他周旋。反观那边三人,李庆的武艺终究差那二人远些,围攻之下不但无有助力,反是处处让耿三拿住痛脚,一时倒成了掣肘之人。 这下盛年也是越打越憋气,侧头喊了一声:“李庆,下去!” “盛当家的,我……”李庆闻言脸上一红。 “滚!”那边乌治也是火了,怒叱一声。 “嘿!”李庆这下就算再不服气,也只好一摆大枪悻悻的退了下去。 他这一退,倒是让盛年和乌治更无顾及,两人一锤重力沉,一个刀法迅猛,反而相得益彰,只是个七八合,耿三已被他俩圈入刀光锤影之中,只若笼中之兽,网中之鱼,败北只在顷刻之间。 眼见大局已定,乌治出手间冷笑一声:“我说这其中有鬼,什么耿三,原来是当年的‘铁笔秀士’耿凡贵,难怪手底下有两下子。江湖上这六七年不见,原来是在这躲着的。” 身份被喝破了让耿凡贵不由得一惊,身法稍一慌乱,这会儿为躲乌治的一刀,手下又一个疏忽,一支笔碰在了盛年的大锤之上。这斤余重的判官笔又怎么经得住那二三十斤沉的铜锤,只听“当”的一声,这支笔已飞上了半空。那边乌治看得便宜,趁着他一时慌忙,手中大刀刀背照着他另一只手臂猛敲过去,高喝一声:“撒手!”另一支笔也是应声而落。 眼看乌治大刀再一横就要架到耿凡贵脖子上了,一侧盛年也已收住锤势只待拿人,猛听得旁边房顶有人喊了声“打”!一连四点寒星直奔二人而来,紧接着两条人影扑了下来直入圈中,一前一后将耿凡贵护在了中间。 两人各挥兵刃扫落暗器,就见场中又多了两人,都是黑巾蒙面,看身形是一男一女,手拿兵刃前后护住耿凡贵。乌治见了眉头大皱,与盛年对视一眼,横刀前跨一步叱道:“朋友何人!藏头露尾的也要来架这梁子不成?” 不用说了,这下来的二人可不正是萧宁和楚月吗。这会儿萧宁也是手横龙雀刀瞥了乌治一眼,淡淡的道:“我们是什么人就不用你费心了,这人我们带走了,识相的让开道来!” “好小子!”几句话是把乌治气得钢牙咬碎,猛喝一声:“口气不小,你找死!”说着抡刀搂头就剁。 第97章 寻清仇迹难忿 乌治和盛年联手打掉了耿凡贵手中的兵刃,眼看就要将他擒下了,不想这时屋顶上萧宁一声厉喝,打下四点寒星来分取二人,紧接和楚月黑巾蒙面,各掣兵刃扑入场中护住了耿凡贵。乌治见了暴跳如雷,横刀问他乃是何人,反被萧宁呛得火气更盛,不由分说绰起鬼头刀搂头就剁。 萧宁见了也只鄙夷的一笑,凭着再次出道数月来的历练,不但让他功法更加纯熟,更是连岳长海那等高手都见过了,而今就算伤势未愈,却也没将几个山贼草寇放在眼里。这会儿瞥了一眼砍过来的刀,叮咛楚月一句:“把他看好了。”说着也提刀迎了上去。 这一交手和刚才又是不同了,只是三招,乌治衣衫就让他划上了两道口子,这还是萧宁手下留情,要不划破的就不是衣服这么简单了。两人再对一招,乌治退下两步去,回头招呼盛年一声:“点子扎手,并肩子上啊!”这一下盛年舞双锤也跟了上来。 两人夹攻了七八合,可是连对手的衣角都没摸着一片,反而让萧宁起了玩心。在那边嘿嘿一笑,先将两人的发髻削了下来,立时就见他俩头发披散了下来。再一闪身割断了二人的腰带,让二人裤子直往下掉,盛年让这一绊差点扒了下去。 到了这时萧宁才跃出圈外,看着他二人哈哈大笑。回头再一看楚月,却是一脚踩着耿凡贵的背脊,和李庆交上了手。 原来刚才萧宁那边一交手,这次李庆学乖了,没有上去搅和,反是觉得楚月一个女子,应该有便宜可赚,于是一摆大枪,跳出来就去抢那耿凡贵,可这一交上手才知道自己又踢在铁板上了。本来旁边两人一交手,耿凡贵也是暗中想遛,没想到楚月姑娘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刚刚退出没几步就被一脚踹趴下了,这下姑娘莲足踩住了他的背脊,手上断离剑仍是接下李庆那边拼命的进招,硬是不需退下一寸去。旁边萧宁看了摇摇头,跨前一步伸手攥住枪杆,只一抖手就将李庆掀了出去,回头对着楚月道:“走吧。”俯身点了耿凡贵的穴道,提着他的腰带拎了起来。 他这厢要走,乌治和盛年有心想拦没敢开口,也就只有李庆没那眼力劲儿,从地上爬起来吆喝众喽啰把人围上。这下萧宁面巾下双眉一立,虎目圆睁,喝了一声:“几位,刚才可是留了情面了,这要是再动手,刀子上可就得见红了。” 李庆听了这才一哆嗦,两旁看看乌治和盛年,又把头缩了回去。萧宁提着耿凡贵冷哼一声,一摆头和楚月直奔镇北而去。 等到了镇口,回头看看群贼都进院子了,这才侧身叮嘱了楚月一句:“小心点去把马牵过来,我在外面树林等你。”姑娘点点头,返身又向镇子里走去。 镇外树林中,萧宁抬手把人扔在地上,顺手解了他的穴道。那边耿凡贵感觉身上一松,一骨碌爬起来,二话没说,跪下就直磕头,口中言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要不是大侠出手小的今天可就完了。” “哼。”萧宁也只冷哼一声,伸手拉下蒙面巾道,“你叫耿凡贵?” “是是是,耿凡贵正是小的。” “你可还识得我?” “这……”耿凡贵跪在那儿这才敢直起身来仔细打量了打量萧宁,却也只是皱着眉摇了摇头,“恩公面生得紧,小人未曾见过。” “是吗,哼哼。”萧宁又是冷笑一声,“我给你提个醒儿吧。六年前襄州官道,花石岗下,你还记得否?” “这……”耿凡贵一时瞠目结舌,额头上的汗都不自觉得下来了。 萧宁没去管他,接着说道:“董家岭医馆之中,双笔对鹰爪,你还记得否!” “你!”闻听此言耿凡贵两目圆睁,上身猛得一挺,手指萧宁喝了一声,后半截却又忽然卡在脖子里,手指陡然又耷拉了下来,人也颓然的叹了口气,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地上,喃喃的说了句,“原来是你……” “不错,是我!”萧宁这时也是双目尽赤,盯着他道,“花石岗前带马冲开你们围困的是我!镇中夜探被你们发现的也是我!董家医馆和你动手的还是我!余伯伯拼死断后,那个临阵逃脱,苟活到现在的仍然是我!啊——”说着狂吼一声,一脚把地上跪着的人踹了个跟头,没等他爬起来,已是抬腿踏住他的前胸,手中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了,吼了一声:“我只问你一句,谭非谭志而今人在哪里?” “他们……他们……”耿凡贵让他一脚踹的呛出一口血沫来,这会儿又被踏在胸口,更是连气都难喘的上来。 萧宁见了脚下稍稍一松,手上刀却是一紧,“说!说了实话我给你个痛快,要不我碎剐了你!” “哎,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呼吸顺畅了一些,耿凡贵躺在地上也不叹了口气,“我说,自打襄州官道上杀死了余大侠,我们让亚博罕指使着四处打听当年神音教来人和‘千面神偷’崔奇的事,后来拿谭家兄弟贿赂衙门里人拿到了江陵清水河上四具尸体的遗物,据说其中就有他们神音教和崔奇的东西。再然后亚博罕被汤永叫走,去找个不知道什么人,正好太原金枪门的‘神枪’王宗亮门主下了中原四处追查杀余大侠的凶手,巴克鲁自认不是王门主的对手,就带着我们愿意走的几个人去了北国,在那神音教外安置了我们,耶律雄还偶尔去指点几招。直到两年前,神音教中才有人传下话来,说王门主和神刀门的骆门主已被钓在了西北,让我们们这批人重回中原潜伏下来,随时听候吩咐。” “王骆二位门主被何人钓在西北知道吗?” “不知道。”耿凡贵摇摇头,“神音教里的事没有我们参与的份,我们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这么说谭家那俩厮也回中原了!” “应该还没有,”耿凡贵还是摇了摇头,“回到中原我也未敢在江湖上露面,只先扮作了马贩,说是折了本钱落魄至此,后来在这儿作了个庄客,一年前张大户不知怎么和那个‘半天云’乌治有了联系,问我还能不能弄到马,我也正好想回北国看看怎么样,就应承下来。那次回北国买马,联系的就是谭家兄弟。” “从北国来的还有几人?” “不多,也就四五人,来到中原就各自分散了。” “好,痛快!”萧宁点点头,“还有什么遗言吗” “没了,”耿凡贵苦笑一声,“据说当年那事后留在中原的兄弟,都已被王门主和骆门主他们一一挖出来除掉了,我能活到今天,已经嫌了。像我们这种人,在哪活着都跟狗一样。” “知道就好,下一辈子好好做个人吧!”说着刀一横,一道血痕划过了他的咽喉。回头看看早已牵马回来的楚月,两人一起向着襄州的方向跪了下来,拜了三拜祭过余方舟的在天之灵,这才挥土掩了尸首,上马向北而去。 沿着官道一路北行,天气渐热了,离汴京也是渐近了。自打梁太祖朱温火烧长安,加之物候变迁,漕运不便,八百里秦川风沙常起,人烟渐稀,这座十三朝古都逐年荒废。反观这洛阳、汴京,地处中原腹地,沃野千里,运河通畅,官道纵横,商旅发达,一时倒是繁华非常。可惜不比长安故都山高关险,易守难攻,虽是北依黄河天险,可惜失了燕云十六州之地,每到黄河冰封,胡马则是长驱南下,实乃大宋心腹之患。 看看前边道路,萧宁轻轻缓了缓缰绳,侧身再瞧瞧旁边姑娘的一身风尘,苦笑着说道:“再有个三五天就到汴京了,也别赶的太辛苦了,今日早些找个地方多歇半日吧。” 楚月微微一笑,掸掸衣袖道:“宁哥哥不必为我担心,我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江湖上这点风沙,碍不着的。” 萧宁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楚月再看看自己,也是笑了,“也好,我也梳洗梳洗,解解这几日的乏。” “不过,”姑娘也侧首看了看萧宁马上,皱皱眉头道,“朝廷一直不让百姓携带兵刃出行,虽说江湖中人大多没有理会,持刀带剑者多矣。可这条紫金龙头槊总是重兵器,太过扎眼,此去又是帝都,还是要遮掩一下才好。” 闻言萧宁低头看看大槊,也是笑了,点了头道:“也好,去前面找个镇甸,扯上几丈青布包起来就是。” “嗯,”楚月也拍了拍身上的宝剑,“那把刀剑也遮掩一下。” 话正说着呢,就听身后马蹄声急,萧宁赶忙把马往旁边一带,眨眼间就有两骑匆匆而过。就这时,一匹马上的骑士回头瞥了一眼,忽然间一带缰绳停了下来,拨转马头盯着萧宁判官头上的刀柄看了半晌,又上下打量二人不止。另一骑本已是冲出老远,也闻声停了下来,回头刚要说话,看见萧宁楚月二人,却也是皱起了眉头。 第98章 哪处来人拔剑颜嗔 前往汴京的官道上,楚月正和萧宁信马由缰的边说边走,忽然间从后边急匆匆超过两骑去。有一个骑士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勒住缰绳,调转马头不住的打量二人。另一个人本已超过老远了,却也是停住坐骑,回头看着两人直皱眉头。这下萧宁也犯了嘀咕,抖抖缰绳也停了下来,盯着前面拦住去路两人。就见先前停下的这人,瞧年岁四十多点,长得瘦小干枯,往上看生就了一张马脸,金鱼眼,吊梢眉,颧骨凹,额头鼓,下巴翘,再配上中间一个蒜头鼻子,活像一个立着的元宝。唇上两撇狗油胡,一开口嘴中牙齿个个冒尖,烁白放光。后边这位倒是一副好身量,也是四旬出头的纪,长得相貌清奇,一双细目,两眉略淡,高耸的鼻梁,嘴唇略薄,嘴角总是隐含一丝笑意,颔下轻髯随风飘摇。 两边对视了半晌,萧宁先抱拳道:“前辈……”话还没说完,先前调转马头之人已是一摆手抢着问道:“小子,我问你,你是否是江陵人氏,名叫萧宁?” “这……”萧宁回头和楚月对视了一眼,抱了抱拳,“小可正是萧宁,不知前辈如何称呼?拦住在下又有何吩咐?” “好小子,果然是你,你先吃我一剑!”听得答话那人眉毛已是立起来了,言语未罢,更是不由分说从马上掣出一对两尺来长的青钢短剑,两脚一踹蹬,骤然间飞身而起一剑向萧宁刺去。 这下来得突然,萧宁竟来不及抽刀,只得在马上一仰身让过对方,这才掣出龙雀刀来。再看那人,已是凌空掠了过去,却是在半空中猛一拧身,右手剑竟然脱手掷了出去,直奔他的后心而来。 这会儿的萧宁也不过刚坐正身子,方要带马回头,就听背后金风之声袭来,侧头眼角一瞥,才见一柄短剑如风而至,只惊得他是赶忙甩蹬离鞍,在地上连翻两个筋斗才躲了开去,才得在道中稳下马步盯着对方。旁边楚月更是早已持剑下马,在旁边压住阵角,也暗暗盯着另一个仍坐在马上之人。 看到萧宁躲过这一剑,马脸人冷哼一声:“是有两下子。”说着手一抖,半空中这剑倏然间又倒飞回去。此时萧宁二人才看明白,原来这短剑后边挂着一条白色丝线,另一头伸在他的衣袖之中,他这一抖丝线急收,剑又是退了回去。 这招式来得精巧,萧宁也是暗暗留了心。到了这会儿,那人还是脚下一蹬,又扑了上来。可他这一扑又是与众不同,别人进招总是选最快最短之法,他这进招却是少走直线,往往每一步都是带着弧线而来,又带着弧线而去。更奇的是,此人的脚很少离开地面,总是蹚着地走,就像在地上滑一样,再加上不管掠向哪边,他脚下朝前不变,却总扭过身来对着你出手,活脱脱的一条水中游鱼。如此十余招下来,竟是让人难以摸准他的路数。而且他这两柄剑尾都挂着丝线,以内息控制,长短远近尽在其掌握之中,再辅以这弧形身法,竟让萧宁成了只是跟着打转,只有守式,难有攻招。 斗到二十多招上,眼看形势刚刚稳住,两人这会儿刚一错身,这人忽然间脚下一顿,身形一躬,左腿向后一摆,就像一条甩尾的锦鳞,猛向身后的人踢去。萧宁哪防到了这招,匆忙间横臂疾挡,也让他一脚踹在小臂上,踉踉跄跄侧退出好几步去。 眼见着萧宁吃了亏,楚月哪还能干,掣宝剑就往上抢,这会儿马上另一人手捋胡须哈哈一笑:“小女娃莫慌。”说着轻点马蹬,人如一片鸿毛飘起,却又倏若闪电般抢到姑娘身前,只一伸手就握住了宝剑。这断离剑怎么说也是一口切金断玉的利器,此时让这人满把握住却毫发无伤,楚月也是一惊,凝目看时就见这人手上带了一双不知何物制得的手套,上边龙鳞隐现,前面镶了五个指甲非金非玉,不知是何物制成,个个尖锐非常,这会儿握在剑身之上,任凭剑刃如何锋锐都不能伤其分毫。 看见这副手套,姑娘是眉头大皱,不为别的,只是当日在光州周家府上,那神音教北路使者“昼行鬼”苗震用的兵刃也是一副手套。不过他那副是用一片片上好的玄铁缅钢打造而成,也是串成龙鳞样式,倒和这人手上这双有个七八分相似。那日人群之中这“昼行鬼”的打扮太为特殊,兵刃也是奇特,加之心狠手辣,姑娘多看了他几眼,印象也是颇深,这会儿见了此人的手上之物更是眉头一皱,冷哼声道:“原来是神音教的狗贼!”接着扬声喊道,“宁哥哥小心,这俩是神音教的狗贼!”说着手一抖抽回宝剑,向着身前之人攻去。 那边萧宁也是刚刚稳住身形,听了这话心中也是一紧,暗道这神音教果然是北国大派,前次不管是岳长海还是耶律雄,身边已带出不少高手,这次不知从哪冒出这两个人来,看身手亦是不在那些人之下。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手中刀一立,一招“雷霆万钧”当头劈下。 马脸人此时也刚回过身来,听得楚月姑娘说他们是神音教狗贼,脸色一变似要开口喝骂,可此时对面这一刀也是到了。再看这刀,本就是萧宁悟得十三刀的第一式,自是最为熟悉,这一下劈了过去,当真是势若雷霆动人心魂,天地都似要在这一招之下分作两半。马脸人见了脸上已是变色,知道这招不可硬接,只得身子一歪,脚下急蹬向一侧滑去。幸好他见机尚早,是以毫厘之差闪了出去,同时上身一扭,左手剑扬手又飞了出去。 等到短剑到跟前了,萧宁也是脚下一点,倏然间一个“怪蟒翻身”,脸面朝上向后一仰,让短剑从胸前掠了过去,他则是手中刀一扬,使得是开山刀法中的一式“抬头望月”直往后边系着的丝线上斩去。当时就听“嘣”的一声,这一刀竟没伤到那细丝分毫。 马脸人见了冷哼一声,一抖手左手剑已是收了回来,不等萧宁起身,再一抬手右手剑跟着飞了出去,脚下一点人又跟着扑了过来。 这下萧宁只得身形再往后仰,眼看背脊要贴着地面了,才又让开这一剑来。同时左手一抖,“藏锋録”已落入掌中,猛得向上一撩,这下就听“啪”的一声,紧绷的丝线应声而断,短剑上带着尺许长的线尾远远飞了出去。 “你!”这下马脸人眉毛都立起来了,脚下一停,喝了声道,“好小子,你还我天蚕丝来!” “哼。”萧宁只是冷哼一声,右手刀一背,刀身压于肩后,刀柄凤环猛一点地,将要倒下的身子借这微弱之力,竟似弹簧般的倏得站了起来,左手已是还匕入鞘,脚下一蹬已向那人扑了过去,刹时间抬手一掌向他拍去。 马脸人也是气急,眼见萧宁扑了过来竟是不闪不避,也抬手一掌接了过来。两掌一接萧宁还没如何,那人却是身形一震。再看萧少侠,一掌拍出又倏然收回,刚收回来刹时间又化掌为拳捣了出去,正捣在此人还没撤回去的手掌上。两下再碰那马脸人已是面色通红,手臂被击得向后甩去。等到这一拳收回来,萧宁却是却又化作一肘,对着他胸前露出的空门横砸过去,这一招三连正是破军八式中的“震山河”。当年“刀圣”虽是不通“震腑力”的法门,可这“震山河”用的却是“隔山打牛”之法,能单凭一双肉掌就能隔着重甲将人毙杀,又岂是一般。 马脸人也算实识货,知道这一肘自己是万万接不得了,只得脚下一点向后猛蹿想先让开再作计较。此时的萧少侠岂能随他的意,脚下也是急追几步,左肘一收,右手刀倒持自右往左猛扫半圈,直往他腰肋斩来,正是开山刀法的一招“碧水环山”。 这边马脸人方自让开前招,后边一刀接着也就到了,眼前里也只得手中单剑一立架了过去,两下相交又是“当”的一声,再看龙雀刀光华依旧,那短剑上却被磕出了米粒大小的一个缺口。 “我的剑!好小子!”这下那人又心疼的怪叫一声。此时的萧宁更不答话,仍是倒持长刀猛然前冲,右臂一伸,一招“倒拽五岳”直往他脖颈抹去,逼得他一个侧翻躲了开去。两相交错,不待对方转身出手,萧宁翻手正过刀身,身形猛转,双手抱住刀柄一式“烈火轰雷”斩向他的后腰。眼看这一式又快又急,他是再也躲不过去了,旁边和楚月交手之人见了是面色大变,猛喝一声道:“萧小子不可!”话音未落已是扔下楚月直往这边扑来。 那边楚月也是一惊,这一下可是太快了,姑娘也只感觉眼前一花,只剩一片衣角让剑锋削了下来飘飘摇摇,对面的人却是没了踪影。再看时那人已扑到马脸人近前,左手钩住他的衣领往外一甩,右手伸出指甲一弹。这一下弹的巧妙,让过刀锋正弹在了刀身的侧面,萧宁就感觉像被打中七寸的蛇一般,手中刀一颤,劲力却是减了几分,刀势一顿也略略一缓。那人手指不停,一连十余下就似抚琴鼓瑟,下下都点在刀身发力的节点之上,竟在尺许之内硬生生的逼住了这招“烈火轰雷”。 这下不由得萧宁大骇,自打他学会这“雷霆十三式”以来,大小战阵无数,有人接下过招式,有人躲开过,还从来没让人逼停过。禁不住让他后退了两步,横刀戒备。那边楚月也是手持宝剑跟了上来,和他并肩而立盯着面前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