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假千金反杀,全侯府跪求原谅》 第1章 穿成二百来斤的侯府假千金了! 祝卿安重生了。 作为三界唯一的灵画师,在和魔修同归于尽三百年后,祝卿安也没想到,自己还能重回世间。 “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们自己选吧!”再次睁眼,还来不及感受这世间的一切,祝卿安的嘴就不受控制地吐出这么一句。 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男子气得不轻,指着祝卿安的鼻子横眉竖眼骂道:“好好好,宁国侯府养你十六载,不成想却养出这么个黑心肝的畜生。” 宁国侯府? 祝卿安一愣,这不是那本编排她的话本子里才有的地方吗? 从前祝卿安结仇极多,可偏偏打得过她的却屈指可数,不少修士气急,索性联合起来编了个话本子。 那话本子里的祝卿安便是宁国侯府的假千金。 虽被金尊玉贵地养了十几年,但依旧娇蛮任性,奸懒馋滑,长相更是肥头大耳,无半分贵女的气质。 而侯府真千金谢以兰虽在花楼做了清倌,但却知书达理,温柔可人,活脱脱地出淤泥而不染。 谢以兰被寻回后,祝卿安不满家人的宠爱被分,当场要求侯府的人二选一,把谢以兰扔出去。 宁国侯大发雷霆,祝卿安被禁足了整整半年。 等祝卿安再次出来后,谢以兰早就成了整个侯府的团宠。 从前对她爱答不理的大哥为谢以兰簪花,追着她骂肥猪的弟弟给谢以兰磨墨,一直避着她的未婚夫一天三趟地给谢以兰送东西。 祝卿安妒火冲天,屡次陷害,甚至下药企图毒杀谢以兰。 幸亏谢以兰福大命大,那杯下了药的毒酒反倒被祝卿安自己喝下。 虽然祝卿安坏事做尽,但谢以兰心地善良,仍旧选择原谅,甚至跪求父母救她一命。 祝卿安被救回,但却终生卧床,口不能言,只能吃流食度日。 她自认罪大恶极,一连画了许多惊世之作送给谢以兰后一命呜呼。 最终,谢以兰靠着这些画名扬天下,祝卿安身死魂灭,也算罪有应得。 祝卿安:…… 看来道友们确实是很讨厌她啊。 祝卿安还未开口,一道孱弱清丽的女声响起,将正堂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姐姐…不,姑娘莫生气。”谢以兰刚被人从花楼赎出来,身上还披着宁国侯的外衣。 “兰儿自知卑贱,能被大人赎回已是万幸,又怎敢奢求留下。” 她眼神闪烁,强撑着身子站起来,似乎要走。 谢以兰原本就瘦弱的身子在宽大的衣服下更显得脆弱易折,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会轻易将她带走。 “要走也不该是你走。”祝青霍伸手将人按回椅子上,看着只占了太师椅小小一角的谢以兰,祝青霍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父亲,妹妹被养父母卖到花楼受尽苦楚,而属于她的一切却被另一个人享受着,如今难道还能为了那个鸠占鹊巢的东西,再次将妹妹赶出去不成!” 祝青霍咬着牙,一脸阴狠地盯着将椅子挤得满满当当,甚至快坐不下的祝卿安。 谢以兰似乎有些羞赧,她轻咬下唇,拽了拽祝青霍的衣角,泫然欲泣。 “虽然祝姑娘是抱错的,可父母亲的宠爱却真的,兰儿自知此生与侯府无缘,只盼下辈子能做个小猫小狗,也好陪在父母亲身边。” 宁国侯祝业同样脸色铁青。 都是他宁国侯的女儿,看看兰儿,再看看那个孽畜! 难道当真是血脉卑贱,怎么样也养不熟? “不必了。”祝卿安终于破了奇怪的禁制,完全掌握了这具身体,“既然府里的真千金回来了,那我也要回自己家去了。” “回哪儿去?”祝业像是没听懂,神色奇怪,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祝卿安。 “你可想好了,你的生父好赌,甚至将兰儿发卖到花楼还债,生母卧病在床,家里还有两个等着分家产的兄弟,你还要回去吗!” 祝卿安还未回答,谢以兰便抢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绞紧帕子。 “姐姐,你别逼父亲了。” “是兰儿贪心,羡慕姐姐你日日穿得像仙人似的,还有父亲母亲陪在身边,兰儿知错了,父亲母亲最爱的女儿,还是姐姐你啊。” 她哭得用力,头上的步摇也跟着晃动。 那步摇做得极其精巧,虽是暖玉,却镂空雕了个绣球,一旦人动起来,那绣球便会跟着转动。 那是原主送给母亲的礼物,为了这支步摇,原主正正躲在屋里画了三天的草图,又亲自蹲在工匠面前,仔细盯着才得了这么一支 可如今却戴了在谢以兰的头上。 祝卿安垂下眼睛,“各人有各命,大哥说得对,我已经代替她当了这么久的侯府独女,往后的日子是好是坏,那都是我本该有的人生。” 继续留下,也不过为谢以兰的团宠生涯添一个对照组,她可没自虐的爱好。 况且若谢以兰的父亲真是赌徒,一个毫不讲理的赌徒卖女儿,又怎会只卖她做个不挣钱的清倌? “姐姐,你就这么走了,不会舍不得父亲母亲,舍不得大哥吗?”谢以兰被祝青霍扶起,似苦口婆心的劝告,眼神中却有一闪而过的嫉妒。 作为独女,祝卿安前十几年确实被侯府养得很好,不仅身材肥硕,更是汴京出了名的骄横霸道。 扶着谢以兰的祝青霍冷笑一声,“舍不得我们?怕是舍不得这侯府的荣华富贵吧。” “姐姐不会的,若换做兰儿,兰儿宁可吃糠咽菜,也要和亲人在一起。” 谢以兰的茶还没酿完,祝卿安便干净利落地行了个礼。 “父亲,我心意已决,往后我会回来看您和母亲的。” 祝业本想留下她,大不过打发到后院禁足,没想到她却如此毫不留恋,顿时怒气冲心。 “走,你走了就不要回来!我侯府的东西,你也一个都别带走!” 于是,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祝卿安老老实实地把身上本属于侯府嫡女的首饰钗环统统取下,一一放在桌上。 等只剩下一身衣裳时,她抬眼看向祝业,“侯爷,这身衣服用脱吗?” 祝业被她的称呼噎的心头一梗,看祝卿安的眼神晦暗难辨,不敢相信这孽障当真敢做到如此地步。 “不必,往后你就不是侯府的人了,祸福喜乐,你自担便可!” 第2章 你认不认识我? 祝卿安丢下东西头也不回的出了侯府。 路过那对抱在一起的亲兄妹时,还听见谢以兰正在嘤嘤哭诉,说什么是不是她把祝卿安赶走之类的话。 而祝青霍的心早已被谢以兰的眼泪泡软,只顾着连连安慰,看都没看他曾经的妹妹一眼。 祝卿安身无长物,出了侯府就拐到个死胡同里。 她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以墙为纸,手腕悬正,屏气凝神,线条自她手下流畅而出。 半柱香的功夫不到,一匹神驹赫然出现,仿佛下一刻便能从墙上一跃而下。 祝卿安略略满意,咬破食指,为画上的马儿点睛。 刹那间,原本只是死物的马瞬间血肉疯长,寂静的小巷中传来一声嘶鸣,一匹通体雪白的汗血宝马凭空出现。 白马似乎知道谁创造了自己,打着响鼻用头蹭祝卿安。 祝卿安此时身宽体胖,只抬手画了个画,便累得大喘气,身上也着实没什么力气。 她皱着眉拍了拍白马,额头的汗水接连滚落,“小白,去素衣坊。” 话本子里宁国侯府对谢以兰极其偏爱。 谢以兰回府后,对于将她卖到花楼的养父母,侯府上上下下都对之恨之入骨。 祝业查到谢以兰的养父在衙门做最底层的捕快,只稍稍动了点手段,安了个贪污受贿的名头,就将人判了个抄家流放。 至于那家的两个儿子,一个从军后和祝青霍比武,被活生生打死。 另一个被诬陷作了首谋逆诗,下了大狱后在狱中自尽了。 而这家人一开始住的地方,正是素衣坊。 小白终究不是凡马,虽载着二百来斤的祝卿安,但速度却仍旧不慢,两三息便到了地方。 汴京城虽繁华,但划分森严,相对于宁国侯所在的登甲巷,素衣坊作为小老百姓的安身之处,就显得有些嘈杂无章。 祝卿安撅着屁股挪下马,牵着小白,在挨挨挤挤的小巷里来回穿梭,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小院。 这儿院门紧闭,路过的邻居也都绕着走,恨不得躲得八丈远。 祝卿安衣着不凡,手里牵着的白马又威风凛凛,便有心思活络的人试探着凑过来搭话。 “贵人找他家有何事?他家人不要脸得很,明明家里还过得去,却偏偏把亲闺女送去花楼做清倌,摆明了想攀个高枝儿。” “滚!” 原本关着的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双手搭在院门上,黑沉着脸,冲和祝卿安搭话的人吼道。 “再不滚,就别怪我不客气!” “切。” 那人嘟囔了一句,却也不敢惹这汉子,挎着竹篮快步离开了。 黑脸汉子瞥了眼祝卿安,声音少了些底气,却仍旧沉着嗓子,“你要找的人不在,她早已不是我家人了,你且回去吧。” 说罢,竟是看也不看祝卿安,胳膊一合,就要关上院门。 “诶,你等等。” 祝卿安仗着自己体型庞大,强行卡在门缝里,眼睛一弯,笑眯眯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的人不在呢?我是这家的亲女儿,如今回来认亲了。” 谢逊整个人一僵,满眼不敢相信,低头细细打量这个挡着门的发面团子。 只见这团子虽胖胖乎乎,但却弯眉黑眸,翘鼻小口,眼角微翘,要笑不笑的样子,的确像极了自家娘亲。 “进…进来再说。”刚刚还沉着脸骂人的汉子,哪还有半分威风架势,放下撑着院门的胳膊,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把人迎进来。 祝卿安大大方方的把小白的缰绳交给谢逊,自己毫不客气的先走进了院子里。 这小院虽不大,但却打理得干净整洁,仅有的三间泥屋也修整得敞亮。 屋檐下晒着一些干菜,晾着的被子虽是粗布的,但却针脚细密,收口处还别出心裁地绣了朵小花。 谢逊拴好马之后进屋倒了碗水,递给祝卿安后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被子,瓮声瓮气的解释。 “那是谢以兰的被子,她去了花楼后娘总觉得她会后悔,时不时的就会把被子晒出来,等她回来的时候也方便用。” 手里被塞了个粗瓷碗,祝卿安垂眸喝了口水,也没直接戳破谢以兰是怎么说这家人的,转而问谢逊。 “谢以兰是自己个儿去的吗?” 谢逊像是想起了什么脏东西,鼻子一皱,眼里都是嫌恶,粗声粗气地说。 “她陪娘去照顾行哥儿,不知和那些女侍混在一起听说了,回来的时候便吵着嚷着要去当清倌,还非得去登甲巷前的争艳楼。” “她打碎了碗要割腕子,爹娘没法子,只能花钱置办了一身行头,说了好些好话,才送到了花楼。” 把自己女儿亲自打扮好送到花楼。 祝卿安总算明白为何外面的人都绕着走了。 她将手里端着的水一饮而尽,把碗还给谢逊,开口便是雷击,“我叫祝卿安,这位哥哥,今夜我住哪儿?” 谢逊万万没有想到祝卿安真的放弃了侯府的荣华富贵,端着碗直挠头,总觉得家里的哪个屋都不能让自己这个身娇体贵,一身嫩肉的妹妹住。 二人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院门微启,一个坐着轮椅的人被推了进来。 谢逊像是得了救星,大喜,丢下碗几步上前接过娘亲手中的轮椅,“行哥儿来了。” “这是娘亲的奶儿子,你叫他行哥儿就行。”谢逊虽没说全名,可祝卿安却一眼认出了轮椅上的男人。 穆谨行! 祝卿安从前的头号死对头。 她安安心心种灵植,穆谨行就起早贪黑给她的灵植撒臭药。 穆谨行闭关炼丹,她就趁机掏空整个剑宗的宝贝逃之夭夭。 总而言之,这两人争气斗嘴吵了足足几百年。 只是祝卿安死的时候,穆谨行应该还在剑宗当他的宗主才对,怎么会和自己一样,沦落到这儿? 祝卿安百思不得其解,胖手揪着衣角,难得有些腼腆,试探着开口问道:“你,认识我吗?” 轮椅上的人一身白衣,眉目清冷,神情淡漠而轻蔑,半晌蹦出两个字。 “认识。” 祝卿安咬牙切齿,正想问问他在搞什么幺蛾子,就听见那人继续说道。 “宁国侯府的独女,在这汴京城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祝卿安心中的怒气瞬间泄了底。 她和穆谨行太熟了,自然知道端着这幅模样的穆谨行,是应付仙门外客时的花架子。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又或者说,他不在意自己是谁。 祝卿安心里有些难受,好不容易遇到个熟悉的人,却相顾不相识,到头来还是只有自己。 可不远处的宋含湘却不这么想。 宋含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自己这个女儿了。 可刚刚行哥儿的话还在耳边,眼前这个白白胖胖的女孩,正是自己的安安! 她眼眶通红,捂着嘴不敢靠近,既怕安安害怕自己,又怕她和以兰一样,觉得自己没出息,不能给她个好的出身。 直到祝卿的目光扫过到角落里站着的自己,她才大着胆子问了句。 “祝姑娘,你……饿不饿?” 第3章 你当街辱骂宁国侯,你完了。 祝卿安:…… 看看自己圆乎乎的手,又捏捏自己肉肉的胳膊,祝卿安不得不承认,她的确看起来很能吃。 “有点儿,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儿?”祝卿安顿了顿,虽有些不适应,但仍然叫出了声,“娘亲?” 从前穆谨行就是出了名的挑剔,一天光除尘的法术都得用八百回。 像谢家这样的农家小院,实在不像是穆谨行会来的地方。 “他府里待的烦闷,时不时会来咱家小住两天。”宋含湘被一句娘亲甜了心,随口解释了一句,一挽袖子便打算进厨房。 “娘给你们做好吃的,你和行哥儿在外面玩会儿,逊哥儿,来给娘烧火。” 谢逊应了一声,放稳轮椅,大手一摸,从怀里掏了三个铜板递给祝卿安,“别乱跑,饿了先去买个烧饼垫垫。” 别以为他不知道,安安头上连半根木钗都没有,虚挽着发髻,怕是那侯府连半个铜板都没给安安! 祝卿安哪里知道她大哥心里的小九九,死了好多年,她对如今的凡间好奇的紧。 她也不顾穆谨行的冷脸,揣着铜板推着人就往外窜。 路过小白时穆谨行忽然冷笑一声,“祝业也待你不薄,如此良驹居然还舍得送你。” 祝卿安推着人脸憋得通红,抽空答了一句,“不是他给的,是我自己个儿的。” 穆谨行没回答,眼中却闪过一丝思索。 亏她长得壮实,穆谨行虽是个成年男人,推起来也算轻松。 但她可不打算这么累着自己。 祝卿安丢下轮椅在墙角窸窸窣窣忙了一阵,转身后,手上就多了根粗绳。 她将粗绳栓到马鞍上,又把另一头缠在轮椅上,放开小白的缰绳,自己老神在在地扶着轮椅。 给自己和穆谨行一人带了个帷帽后,大喊一声:“驾!” 小白飞快地射出小院,连带着穆谨行和祝卿安,瞬间被拽着窜了个没影儿。 宋含湘听见声音从厨房探头一瞧,院子里哪还有人。 祝卿安踩在轮椅特意放东西的木板上,整个人随着轮椅快乐摇晃。 穆谨行虽绷着脸不说话,但眉眼间却也有一丝快意,任由小白带着自己闲逛。 只是这快乐还没持续多久,小白就被一架雕花马车拦下了。 车里兀的跳下个小厮,趾高气扬地拍了拍小白的屁股,一脸横意。 “你运气好,这马我们姑娘要了,说吧,几个子儿?” 这是什么品种的大傻子。 祝卿安眼神古怪,上下打量了一番,胖手不耐烦地挥了挥,“不卖,别打扰我们玩。” “你!”这小厮眼睛一瞪,斜着嘴口不择言。 “还以为你是侯府小姐?不过是宁国侯府偷出来的东西,我们姑娘肯给你个面子,就赶紧处理了,别给脸不要脸。” 满京城都传遍了,宁国侯府的真千金回去了,那胖子被灰头土脸地赶出来了,剥了钗环不说,连个包袱都没给呐。 祝卿安眼睛眯起,看着面前的小厮不说话。 “看...看什么看!”那小厮说完忽然有些后怕,说出的话也结结巴巴。 传闻祝卿安脾气暴躁,手段狠辣,又有侯府撑腰,打杀下人也是常事,他们这些外府的也时有耳闻。 小厮吓得都快尿裤子了,祝卿安才猛地想起那马车上的家徽是哪家的。 她嘴角一弯,冲着车里的大声喊道:“余芊芊,你爹的不举之症好了?都有余钱买马了!” 车里的人气急败坏,声音高了八度,“你胡说!” 余芊芊是户部尚书余镇江的女儿,也是原主未婚夫余竹韵的妹妹。 她一直暗中倾心祝青霍,甚至妒忌身为祝青霍妹妹的原主。 余芊芊满脸怒意,掀开帘子就要跳车,“你放屁,你爹才不举。” “啊,你当街辱骂宁国侯不举。”祝卿安不气不恼,手里还扶着轮椅,轻飘飘吐出这么一句。 她虽出了府,但对外宁国侯却没和她断亲。 祝家的族谱上,祝业名下的嫡女仍旧明明白白写着祝卿安三个字。 余芊芊也蠢得没那么厉害,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顿时脸色煞白,身子微晃,险些站不住。 祝卿安跳下轮椅,走到马车前,神色玩味,“你猜为何,谢以兰会让你来试探我?” 余芊芊虽对自己不满,但也不至于追到素衣坊来找人。 至于她为何知道自己在这儿,恐怕只有谢以兰才能给出解释了。 “你想讨好谢以兰,接近祝青霍,但你有没有想过,宁国侯养了我十几年,会愿意看我被人欺辱吗?” 盛夏时节,余芊芊却生出了一身冷汗,谢以兰往日里和善温顺的面孔仿若淬了毒,在她脑海里盘旋。 “听人说安安出府后骑了匹白马,可那好像是大哥最心爱的坐骑。” 祝卿安威胁完人,心情很好的拍了拍马车,留了个追踪印记,丢下还愣在原地的余芊芊,乐颠颠地回到轮椅旁边,吆喝着小白再次起航。 被留下的余芊芊脸色及其难看,缓了半晌后突然转身,对着小厮猛踹一脚,声音难掩阴霾,“回府!” 这边小白拉着祝卿安和穆谨行转了两圈,买了串糖葫芦后便回了谢家小院。 祝卿安捏着糖葫芦去厨房看饭菜,穆谨行轻轻磕了磕轮椅的扶手,一个黑影从树上窜下。 “太子殿下。” 穆谨行取下帷帽,面色冷淡,修长的手指敲打着帷帽的帽檐。 “去花楼,将谢以兰的籍契带出来。” “是!” 黑衣人来得快也去得快,等祝卿安叼着半块鱼糕出来时,穆谨行正闭目养神,身边早没了人影。 夕阳微红,玉兰树下,不大的轮椅上,穆谨行清瘦得不像话,捏着帷帽的手骨节分明,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一双桃花眼古井无波,黝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祝卿安。 他模样生得极好,偏生灵根纯净,修为极高。 从前只凭着一副清冷谪仙的模样,便能迷得不少女仙找不着北。 但其中并不包括和他一起长大的祝卿安。 他二人自幼一同在剑宗门下修行,会走路时就相互不对付,穆谨行既小气又霸道,一肚子坏水,没少让祝卿安吃瘪。 等到祝卿安确定无半点剑修灵根,被迫出走寻找属于自己的道时,穆谨行早已学会掩盖本性,成了剑宗门下的首席。 可她从未见过穆谨行像如今这般。 不悲不喜,毫无波澜。 祝卿安走到轮椅边,曲着膝盖,试图半蹲着和穆谨行说话,但奈何大腿上肉太多,实在蹲不下来。 她有些泄气,索性盘腿坐在地上,仰头问穆谨行,“你的腿,想治吗?” 穆谨行垂眸不答,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帷帽上的细纱。 祝卿安也不恼,咽下嘴里的鱼糕,自顾自开口解释。 “你本是邪气入体,但邪气又被人强行封在双腿,这才导致的不良于行,将这股邪气引出去就行。” “只是重新学走路有些麻烦,你治吗?” “宁国侯独女骄纵蛮横,目不识丁,不如你说说,如何叫我相信你这套说辞?” 穆谨行将手里的帷帽丢回给祝卿安,身子后仰靠着椅背,纤长的手指扶着额角,眼中的玩味分外明显。 第4章 谢以兰该做的,我一样会做! 祝卿安:...... 信你个大头鬼! 将刚刚莫名其妙的心软全部丢在脑后,祝卿安扯起穆谨行的衣衫下摆擦了擦手,心满意足的留下块油渍,一骨碌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爱治不治,不治就摊巴着吧!” 穆谨行嘴角绷直,盯着那块突兀的油渍,面色有一瞬的扭曲。 祝卿安觉着好笑,一抹嘴,捡起还挂着糖霜的竹签,抵在穆谨行的膝盖上随手一划。 在肉眼见不到的地方,被禁锢在膝盖内只能来回游动的黑气忽而有了出口。 大股的邪气宛若流水,倾泻而出,露出了内里被腐蚀不清的经脉。 穆谨行瞳孔骤然一缩,额头青筋暴起,唇角微微颤动。 原本日夜作痛,仿若置于寒潭的膝盖突然涌出一股暖流,虽还有些隐痛,但却比以前好了太多。 “你...”穆谨行心中翻腾,面上却波澜不惊,只是脸色微微红润了些许,“你想要什么?钱?权?还是宁国侯独女的位置。” “想你正常点儿。”祝卿安选择拒绝穆谨行的利诱。 别以为她不知道,穆谨行这人坏的冒黑水,一旦自己真的要求点儿什么,往后绝对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她才不要上当。 祝卿安丢了手里的竹签,一扭头去了厨房帮忙端饭,留下穆谨行一个人坐在那儿,也不知在想什么。 菜刚上桌,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领着个一身长衫的小孩回来了。 “爹,小弟。”谢逊摆好桌椅,擦擦手去接谢同道手里的布书包,指了指旁边馋成一坨的祝卿安介绍,“这是妹妹,她从侯府回来了。” 谢衙没什么反应,只嗯了一声,冲着祝卿安点了点头,便绕开面前的大儿子,自顾自净手入座。 反倒是谢同道,抿着嘴眼睛亮晶晶的四处张望,直到没发现自己想见的人,才开口问道。 “姐姐呢?,她还答应了要给我绣荷包呢。” 谢同道开蒙已久,又中了童生,在严师名下求学,自幼便老成持重,能说出这么一句,显然已是很想念谢以兰了。 “是这个姐姐回来了,开心吗?” 祝卿安心宽体胖,肉乎乎的身子跟一堵墙一样,往谢同道面前一戳,吓得满含期待的谢同道瞬间僵直。 谢同道:谢邀,看似被吓到了,实则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你是谁?”谢同道定定神,抓回自己被吓飞的魂魄,目光如剑,刺向面前人。 祝卿安不痛不痒,随手比了比谢同道的身高,莫名笑了一声,“往后我就是你姐姐了,谢以兰去侯府了,也有了新弟弟。” “你!”谢同道终极还是小孩子,听到自己的姐姐被换成了眼前这个恶劣的人,眼里顿时包着泪,小胸脯气得不断起伏。 “你把我姐姐还回来!” 他虽年纪小,可也听先生说过祝卿安的大名。 仗着自己身后有侯府,肆意放荡不说,还吃的脑满肠肥,他才不要认这样的人作姐姐! “同道!”谢衙端着碗脸色不佳,但也并未反驳,“过来吃饭。” 谢同道愤愤不平,冲着祝卿安狠狠翻了个白眼,也去净手吃饭了。 桌上虽然都是农家小菜,但宋含湘厨艺极佳,又存心想给祝卿安露一手,故而硬生生将平常的食材做出了花。 更别提那只炖的黄澄澄香喷喷的老母鸡了。 也不知是受了这具身体的影响,还是因为她整整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了。 祝卿安的食欲总是格外旺盛,就连手里的糙米饭都让她觉得香甜可口。 她吃的喷香,面前的小盘子里堆满的宋含湘夹的菜。 反倒是谢衙,只就着面前的素菜,连吃了两大碗饭后便放下了筷子。 “我去把行哥儿的马牵回来。”谢衙一抹嘴,推开椅子便往外走。 穆谨行捧着碗老神在在,学着祝卿安夹了筷子青笋,“谢叔,那不是我的马。” 谢衙动作一顿,回头看了眼脸颊鼓鼓的祝卿安,埋头出了院子。 等祝卿安吃的肚子滚圆坐在院子里乘凉,谢衙才从门外回来,手里还提着个包袱。 “这不是之前兰儿绣好的花样子吗?”宋含湘一眼就认出了包袱里的东西,满脸疑惑地看向自家男人。 “你不是说都烧了吗?这又是打哪来的。” “又拿的”谢衙声音沉闷,含糊答应了两声,冲着摊在摇椅上的祝卿安招招手。 “明早你就去大相国寺卖这些绣品,什么时候卖完了什么时候回来。” “那怎么行!放下我卖吧,我明日早些起,干完了活就去。” 宋含湘心疼祝卿安,扯过包袱就要往怀里塞。 “可从前姐姐去那地方前,也是日日都出门卖绣品的。”谢同道放下手里的书,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姐姐还会给我带糖葫芦呢。” “要么出门卖绣品,要么就回侯府去。”谢衙沉着脸,说出的话也带着不容置疑。 宋含湘一听这口气,也知道这事儿是没了商量,便不再争执,叹了口气把包袱重新放回桌上。 身为风暴的中心,祝卿安慢悠悠起身,瞥了眼幸灾乐祸的谢同道,走到桌边抓起包袱。 “可以,只是麻烦小弟告诉我,除了卖绣品,谢以兰还干些什么?” “哼。”谢同道听她主动求问,自然是神气极了,摇头晃脑的念叨,“那是当然,我姐姐卯时便起了出门,直至申时才收摊回家。” “回家后呢?烧水?煮饭?浆洗?”祝卿安追问。 “会...会...”谢同道结结巴巴半晌也没说出个活计,自己挠了挠头纳闷儿。 奇怪,明明姐姐在时总是很忙啊?姐姐还总是让自己别打扰她,怎么这会儿想不起来了? 祝卿安可不管这小子想什么,反而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行,既然你姐姐就卖绣品,那我也一样,明早就出门。” 谢衙默默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目光一闪,眼中多了些思索之色。 祝卿安可没注意到这些,原主极少运动,但她今日又是离府又是疯跑的,早已浑身酸痛,只想回屋好好休息。 她干脆利落地冲父母行了个礼,“父亲母亲,孩儿今日疲累,不知何时就寝?” 倒也不是她矫情,是原主生在侯府,晨昏定省日日如此,这套动作的身体记忆简直深入骨髓。 “不...不必了。”宋含湘打了个定醒,努力回想起自己从前还当丫鬟时见过的繁文缛节,“孩儿年幼,且去歇着便可,无需侍候。” 得了准话,祝卿安头也不回地去了从前谢以兰的屋子,草草洗漱后埋头就睡,意识模糊之际,心底还有些庆幸。 原主虽蛮横,但到底是宁国侯府长大的,金堆玉砌的,也学了一身好礼节,即便是最迂腐的庶吉士都挑不出她半点毛病。 原文中,即便是原主禁足,谢以兰也会每日早早地等在院门口和她一同晨昏定省。 原主以为这些谢以兰的烂好心,可等到谢以兰长在寒门却礼数周全的奇谈传遍汴京时,她才悔不当初,恨得咬牙切齿。 只是这回,祝卿安可不想再给谢以兰当学人精的机会。 第5章 你这香囊,是谢以兰批发的吧。 今日逢五,大相国寺开放万姓交易,汴京商旅皆聚于此。 祝卿安是第一次逛大相国寺的集市。 只见各处虽零零散散摆着摊子,但也算规整,飞禽猫犬,彩幕草席,笔墨纸砚,都各自在不同的场地。 像祝卿安手里的这些绣品则在专门的两廊售卖。 才入两廊,就见不少寺姑和小娘子在卖东西。 各色的绣作领抹、珠翠头面,特髻冠子之类的摆的满满当当。 祝卿安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把东西摆开,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支秃毛笔,沾了些许残墨后便开始涂涂画画。 原本还算出挑的绣品在她一阵祸祸下变得惨不忍睹,活像是谁家扯了些被小儿涂鸦后的废布出来卖。 一旁的寺姑实在看不下去,好言相劝,“小娘子,这绣品本就价不高,你再如此糟践,怕是只能烧火了。” 祝卿安正画得不亦乐乎,听人搭话,头也不抬的冒出这么一句。 “这花样子确实不新奇,只能卖个十金都顶天了。” 谢以兰眼光太差,这些绣品实在普通,即便是有她的灵力加持,也只是勉强能看。 闻言寺姑不禁咂舌,念了句阿弥陀佛。 这小娘子怕是神志不清了,便是进贡的苏绣,一尺也卖不到十金。 寺姑见劝不住,念了声佛便不再管,反倒是对面的青衣姑娘,盯着祝卿安看了半晌,忽然冒出声冷哼。 “十金?十个铜板都没人要的货。” 她看了这胖子半晌了,谁家卖花样的绣娘不是娇娇弱弱,看摊子时也仪态秀美,更有甚者还现绣花引客。 唯独她,五大三粗的坐在这花团锦簇的两廊中,活脱脱糟蹋了绣品不说,连摊子上的东西都摆得乱七八糟的,连西大门下卖旧货的都不如。 十个铜板都是抬举她! 祝卿安聚精会神的画好最后一条手帕,将招财灵阵整整齐齐地对外摆好,又拾起个布老虎随手画了个求子灵阵。 青娘见人不理自己,愈发气急败坏。 忽然,她眼睛一亮,几步走到摊子边拿起放在一边的包袱皮,底气十足的嚷嚷开了。 “这包袱皮我可认识,这是从前兰姑娘卖绣品的包袱,如今怎的在你手上了,怕不是你偷的吧!” “那你去问你的兰姑娘啊。”祝卿安慢悠悠放下布老虎,似乎还觉得不够难看,又在虎眼上重重点了一下。 “你买不买,不买放下。” “你!”青娘气急,抓起布老虎就喊:“你偷兰姑娘东西还有理了!” 她这一喊,引得一旁的商贩纷纷侧目,嘴里还指指点点说些什么。 “怪不得找这么偏僻的地方摆摊,原来东西是偷的。” “看那样子就知道了,自己费心力绣的东西,哪儿舍得这么糟蹋。” 一个身着长衫的男子腰间挂着同花样的香囊,正东张西望找些什么,闻言眉头紧皱,快步上前拾起一条帕子仔细辨认。 “没错,这就是兰妹妹独有的花样子。” 边杉拽下腰间的香囊,脸上瞬间浮起一抹红晕,“这是兰妹妹绣的香囊,她收针不好,素来喜欢在绣花后留一小尾巴。” 众人凑过去一看,果真这帕子上的花样子后有一条留线,顿时看祝卿安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甚至还有人嚷着要扭送祝卿安去送官。 祝卿安也看清了那花样子,反倒像个没事人儿,托着腮兴趣满满的问边杉,“你这香囊,是谢以兰送的?” “别想污兰妹妹清白。”边杉一脸嫌恶,宝贝的收起香囊,“这是我一两银子在兰妹妹这儿买的。” 嚯!一两银子。 众人哗然。 一两银子足够一家人一个月的嚼用了。 虽说像这样的香囊装了香料,是比寻常绣品贵了些,但也不至于一两银子一个。 边杉知道自己失了言,脸色青白了一阵,又迅速反击。 “这香囊且不说,但这些绣品你总该承认是偷得吧。” “偷?”祝卿安收起看热闹的心思,一双明眸亮的惊人。 “这位兄台如此肯定,莫非是亲眼见我偷得不成?那你可要说说,我何时何地,又是如何偷得这些东西?” 边杉顿时底气不足,声音越变越小,“你自是...” “说不出来吧。” 祝卿安眼神戏谑,动作潇洒,指着大相国寺解释道:“这些东西的确不是我自己绣的,但也并非是偷的。” “这寺后山有一竹院,里面有个哑女,我这东西就是从她那儿买的。” “至于你的兰妹妹是如何绣的和那哑女一模一样,那你就要问她了。” “确实。”寺姑为祝卿安正名,“寺里后山的竹院名为济世院,用来收留一些笃疾之人。” “不可能!”边杉失声大喊,从怀里掏出香囊给众人看,“这是兰妹妹独为我绣的,你看啊!上面的竹杉正是代表了我的名讳。” “独为你绣的?”祝卿安正偷摸摸把自己的摊子拽回来点,以免被看热闹的路人挤到,一听边杉这么说,顿时有些好笑。 原文中,谢以兰曾也送了余竹韵一块亲绣的竹杉帕子以示情谊。 可就在二人借着在大相国寺上香互通情意之时,却遇到了一个带着几条一模一样绣帕的哑女。 谢以兰哭说这是自己从前留在谢家,想为谢家父母尽孝而亲绣的,却不知为何落到这哑女手中。 余竹韵一怒为红颜,不等哑女辩白,便将人扭送衙门。 那哑女受不住刑,不出三日便死在狱中,谢以兰得知此事后还和余竹韵闹了一阵子。 余竹韵反倒觉得她心软良善,更爱护有加。 一个哑女,还住在后山竹院,又如何能千里迢迢下山再精准的翻进谢家盗窃呢? “是独为你批发的还差不多,不信你去问问那边那个姑娘,她认识谢以兰,看这样绣着柳杉的帕子,谢以兰卖了几百条?” 祝卿安好心将青娘指给他看,众人自然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了青娘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 “兰姑娘她...”青娘低头嚅嗫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边杉不是傻瓜,自然明白了自己是上当了。 “呜呼哀哉,枉我一腔真心,竟是喂了狗!”他手里捏着香囊睚眦欲裂,看样子恨不得把这香囊活吃了。 “你不要的话,给我吧?”祝卿安肉手摊开,每一个小肉旋儿都清清楚楚。 边杉愣了愣,又见她面色坦然,无半点嘲笑之意,顿时心里开怀不少,索性顺势将香囊给她。 “也罢,多谢姑娘劝告,点醒在下。” 祝卿安也不白要这香囊,仔细看了看边杉的面相,又见他背后清气涤荡,便随口说了句。 “与其纠结儿女情长,不如专心科考,你家累世清白,你这一世考个功名,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边杉刚刚被祝卿安从真爱的骗局中拉出来,对她也莫名信任,闻言也有些眼热。 是啊,为了出来找谢以兰,他都多久没好好读书了,从前的文章也都搁置了,是该好好警醒自己了! 他心思已定,但又怕自己再次糊涂,斟酌再三,开口问祝卿安。 “这位姑娘,不知可否将您这摊子上的东西卖与我一件半件,也好让我做个教训。” 第6章 大嫂居然在这儿卖绣品,而且还被人欺负了! “好啊。”生意上门,哪有不做的道理。 祝卿安一摊手,“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求吉?避祸?还是文运昌盛?” “那就舍给在下一个文运昌盛吧。”边杉只以为祝卿安所卖的绣品和他人一样,只是取个好名,博个好彩头,故而也选了个吉利的。 “行。”祝卿安还捏着刚拿到的香囊,从角落里摸出那根秃毛笔,低头在上面画了几笔。 只见那花样子多余的尾巴处,一个缩小的文昌君活灵活现。 “给。”祝卿安又将这香囊还给了边杉,想了好一会儿,艰难开口,“开门生意,算你便宜点好了,五金!” 说罢,便将手伸的直直的,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旁边的商贩大惊。 这可是人家自己带来的香囊,那小娘子从始至终就添了几笔,简直比那什么兰姑娘还黑!这人肯定不会上当! “多谢。”边杉恭恭敬敬接过,从怀里摸出钱袋子,“姑娘巧思,这样往后在下再看到这香囊,必会想起今日之事,也好愈发发愤图强。” 旁人的眼珠子掉了一地,边杉却倒空了半个钱袋子如数付钱,拿着香囊利落离开。 祝卿安毫不客气统统收下,只在边杉要走时提点了一句,“记得向善,文昌君最不喜作恶之人。” 边杉走了,众人虽然咂舌,但还是自行散去了。 祝卿安跑去旁边买了个油果子,回来继续看摊子。 黄米做的果子软糯香甜,外层过了油,炸得香香脆脆,内里又有黏黄米的甜味,一口下去,外酥里嫩,还能拉出长长的丝呢。 祝卿安吃得满足,眼睛微微眯起,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里。 有钱真好,能买好多好多好吃的诶! 祝卿安意犹未尽地咽下最后一口油果子,暗下决心要好好赚钱,也学着旁边的摊子开始叫卖。 “招财进宝,求子避祸,十金一样,全场十金,统统只要十金。” “十金,你买不了上当,买不了吃亏,拿啥买啥挑啥都十金。” “呵。”边杉走后,青娘也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小摊,现下看人都散了,不由得冷笑一声。 “当自己是什么神仙娘子呢?哪家的冤大头敢十金买这些破烂?” 祝卿安才不理耳边的狗叫,她可是摆了招财阵的,今日定能多多招财进宝! 青娘刚刚丢了脸,现在又被她忽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索性连自己的摊子都不看了,就等着看祝卿安的笑话。 祝卿安的叫卖声既魔性又朗朗上口,引得不少人注目,自然也少不了汴京着名纨绔余松韵。 近日余松韵格外倒霉,先是姐姐回府后闭门不出生闷气,后是对侯府避之不及亲哥一反常态,日日去宁国侯府。 今早宁国侯家的祝青霍又一早上门,开口就是要母亲身边的教养嬷嬷去侯府住一阵,大哥还在一旁帮腔。 母亲拗不过,只得把人借出去,回屋后就揪着他撒气,逼他抄了十遍《盐铁论》 十遍啊十遍,他的手腕子都快抄断了。 他被骂了个天昏地暗,趁着母亲歇息,这才翻墙跑出来玩。 “走,去看看是什么好东西。”余松韵拖着好友往两廊窜。 一旁的萧无被拖的脚后跟都快磨平了,嘴里还在无谓抵抗,“不去不去,两廊是姑娘家才逛的,我才不去。” 但奈何余松韵力大无穷,硬生生将人拉进了姑娘云集的两廊。 余松韵兴致勃勃,直奔叫卖的小摊,第一眼就看见了祝卿安。 “大...大嫂?”冤大头余松韵眼睛瞪得溜圆,惊讶之余心里还有些酸涩。 他的确听说宁国侯府将大嫂赶出去的事,但没成想,大嫂如今过得这么苦,居然在这儿摆摊! 祝卿安自然也看见了余松韵。 余家嫡系二子一女,和原主有婚约的余竹韵是余家嫡长子,而眼前这个余松韵是嫡幼子,的确可以叫她一声大嫂。 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她是谢家的女儿,就让那婚约见鬼去吧! “十金一样,有喜欢的吗?”祝卿安大大方方,不放过任何潜在客户。 “客人可得看仔细了,别被什么黑心肝的人给骗了。”青娘忽然出声,眼神还不住的往祝卿安的摊子上飘。 这回没被大嫂用鼻孔看,余松韵先是懵了一会儿,而后眼眶微湿,冲着青娘冷哼一声,语气异常坚定,“我全包了!” 就算大嫂摆摊卖破烂,那也是最值钱的破烂,谁也不能欺负她! “好嘞。”祝卿安嘴角弯弯,两只梨涡圆圆的,仿若盛了蜜,“恭喜,今日必定迎财入门。” 她本就声甜,如今又带了笑意,说出的话也讨喜,勾得原本别过头抗争的萧无也忍不住瞅了瞅余松韵买的破烂。 祝卿安敏锐的感受到了萧无好奇的目光,抬头一瞧,正好瞥见了他眉心的那一点黑气。 得,反正余松韵今日也算捧场了,搭个人情也无妨。 她随手捡起角落里的一只丑帕子递给萧无,“给,买空全场送一个,拿着吧。” 能得小霸王祝卿安的赠送,萧无受宠若惊,赶忙接过这方丑帕子,一转头,便看见自家好友哀怨的眼神。 “哈!哈!”他干笑两声,迅速掏出钱袋子,“大嫂,我也买,和二郎一起买。” 嚯!识货啊这小子。 祝卿安心情舒畅,看了眼萧无的面相,挑挑拣拣,给他拿上了唯一一只求子的布老虎。 “你拿这个就行,这是送子虎,回去放于枕侧,不出半月,必能如愿以偿。” 萧无原本只当这钱被大风刮走了,闻言却心神一动。 祝家姑娘怎么知道自家有人正求子心切? 他家嫡姐是轩王正妃,婚后三年无子,虽说轩王不曾有怨,夫妇二人感情依旧,可那老王妃以此为由却处处刁难,引得嫡姐日夜心焦。 大概是原先宁国侯回家说的吧。 宁国侯可真是个老碎嘴! 萧无心里嘀咕,可付钱的动作一点都不慢,将整个钱袋子都快掏空了。 倒是余松韵,借着付钱之机,大着胆子凑在祝卿安耳边说悄悄话。 “大嫂你放心,我大哥这几日常去宁国侯府谈你们的婚事,等你成婚了,就回我家来享福,再不卖这些破烂了。” 第7章 我既像他,不如就将我当做是他 什么卖破烂! 祝卿安咬牙切齿,伸手狠狠敲了一下余松韵胡思乱想的脑袋。 再说了,余竹韵此时正忙着和谢以兰暗度陈仓,怕只有这傻小子还蒙在鼓里。 原主和余竹韵指腹为婚,又爱极了余竹韵,事事都以他为先。 为了余竹韵一句想吃,原主能揣着点心在余府门口整整等了五个时辰,可最后却连人都见不到。 原书中,祝卿安的死和余竹韵也脱不开干系。 他明知原主手里拿着的才是下了毒的酒,却为了能和谢以兰毫无阻碍地厮守,选择沉默,甚至主动敬酒,推波助澜。 原主受宠若惊,也不加以分辨,乐颠颠的喝了那杯毒酒。 如今余竹韵日日登门,表面上是为了商讨婚事,实则是和谢以兰私相授受。 整个余家除了大娘子和这傻小子不知以外,全都心知肚明,甚至乐见其成。 “好,那我就等好消息了。”祝卿安乐地看余竹韵被戳心窝子,索性添一把火。 “那你可要好好提醒你大哥,叫他快快来娶我。” “嗯嗯嗯” 余松韵咧着嘴狂点头。 他大嫂原先是跋扈了些,可如今却大改了,对他居然都好声好气的, 笑起来也极甜,像极了木板画里的年画娃娃。 他得快些回府提醒大哥,听说民间极喜欢大嫂这样胖乎乎的媳妇,如今大嫂回了谢家,别被那家的赌鬼爹又许了人家才是。 余松韵心里有事,拉着萧无就跑。 祝卿安带来的东西都被余松韵包圆了,只剩下个包袱皮。 她三两下叠好包袱皮,又塞进怀里,路过青娘时还特意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子。 青娘被气了个半死,但也不敢当面发作,趁着祝卿安离开,躲在墙后冲着她的背影狠狠吐了口吐沫。 “鸠占鹊巢的玩意,当了几年主子就嘚瑟上了,我呸!等着吧,总有一天...” 话还未说完,一个衣着朴素,长相平平无奇的人悄无声息出现,自背后捂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小娘子,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可都要当紧些才好。” 青娘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暗道不好。 她强装镇静,勉强呜咽出声,“我只是个绣娘,不知大人所说的到底是何事?” “装什么装!”身后之人似乎丧失了耐心,捂在她口鼻的手慢慢收紧,“青三仙娘,号称可徒手重塑骨像,又怎会只是个绣娘?” “我家主人听说你办过个大单...” 青娘浑身一震,眼里全是绝望,只得乖乖跟人离开。 ...... 祝卿安对自己背后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她才从钱庄出来,天空便下起了蒙蒙细雨。 春雨贵如油,夏雨遍地流啊。 祝卿安仰头长叹,刚回神,一眼就看见被端端正正放在朱雀门下的穆谨行。 他似乎刚刚换了新轮椅,一身群青直裰格外引人注目,头发半束起,一只白玉簪子熠熠生辉。 周遭人忙着躲雨,唯独他,发尾微湿,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祝卿安眼皮一跳,把手里的交子揣好,买了把油纸伞走到他身边。 “被遗弃了?”祝卿安的雨伞微微倾斜,将两个人全部笼罩在内,一双桃花眼笑的灿烂,“在这儿等好心人上门呢?” 穆谨行不置可否,指了指不远处的醉仙楼,示意祝卿安去里面,“劳烦这位好心但有点矮的人,送佛送到西。” 祝卿安伞打的低,伞骨几乎能缠到穆谨行的发冠。 “滚吧你!”祝卿安随手将手里的包袱皮甩到穆谨行身上,虎着脸推轮椅。 穆谨行闻到布料上淡淡的桂花香和着些许阳光的味道,愣了愣,没说话。 他的小厮一早就进了醉仙楼,点了满满当当一大桌菜,还上了一壶醉仙楼最出名的仙泉酿。 见祝卿安推着穆谨行走进来,惜茶一拍大腿,表情夸张又生动。 “呀!坏了,我怎么把哥儿您忘在外面了!” “罪过罪过,哥儿你且吃着,小的去买香满坊的桂花糕给哥儿赔罪。”说罢,来不及看祝卿安一眼,竟是直接钻空子跑了。 祝卿安和穆谨行面面相觑,半晌,穆谨行才拿起银箸,为祝卿安夹了一筷子芽菜,又为她斟酒。 “还未答谢上次姑娘的治病之恩。” 说来也巧,惜茶点的菜竟都是祝卿安平日里最喜欢的,连这仙泉酿都带着果子的香味。 “那便多谢谢。”祝卿安前世和穆谨行整整斗气几百年,如今二人虽再世为人,但仍旧改不了旧毛病,总觉得他憋着坏。 穆谨行却好似没听懂话外之意,反而点头称是,“姑娘说得对,今日穆某是得好好谢谢姑娘。” “姑娘对穆某有救命之恩,穆某敬姑娘一杯。” “从前因着流言,穆某竟误以为祝姑娘是那等奸猾之人,穆某再敬姑娘一杯赔罪。” “宋妈妈自年幼时就对穆某多有照顾,姑娘就代替宋妈妈,受了穆某这杯酒吧!” 穆谨行的理由成倍砸在祝卿安头上,一杯杯仙泉酿下肚,祝卿安眼神微散,脸蛋酡红,竟是吃醉了酒。 一旁作陪的穆谨行也未好到哪里去,虽面色如常,眼神清明,可细细看去,耳根却染上一层薄红。 “穆某有一事不明。”穆谨行脸上却挂着笑,动作也有几分打晃,眸子深处却一片幽寒,“祝姑娘为何救我?” “师兄?”祝卿安困倦至极,脑袋昏昏沉沉,梨涡浅浅旋开,冲着穆谨行张开胳膊要抱,“送安安回鹿渊。” “看清楚我是谁。”穆谨行眸光微动,眼底变得沉黯,凑在她面前,声音里多了些试探,“是你的好师兄吗?” “唔。”祝卿安整个人迷迷糊糊,努力睁大眼睛辨认。 嘴巴,眉毛,鼻子,还有那双总是带着思绪的双眼。 “没...没错呀?” 小巧的鼻子微皱,她胖手一挥,语气响亮又自豪,“安安的师兄是全归虚最厉害的师兄!” “好!”穆谨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长臂一伸,将人揽在轮椅上,声音暗哑低沉,“我既像他,那往后,不如就将我当做是他!” 他并非轻薄之人,只是那日初见之后,他总会时不时想起她。 祝卿安极重,穆谨行却能轻而易举地将人拢在怀中,又拾起一旁的大氅盖在熟睡的人儿身上。 他细细观察着怀中之人。 面似圆盘,五官敦实,除了嘴边的梨涡,竟无一可爱之处。 可他却总觉得,她不该是这幅模样。 穆谨行想起这些天,梦里见过的女子。 她样貌明艳,以笔为簪,乌发如墨,眸子极亮。 小小的梨涡总盛满了情绪,时而潇洒,时而委屈,总是围绕在穆谨行身边,高一声低一声地喊师兄。 可为何,自己竟会觉得这臭名远扬的祝卿安,就是梦里那位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女子? 第8章 她是我谢衙的女儿,谁也别想骑在她头上! “殿下?”惜茶打破寂静,拎着刚出炉的桂花糕在门口探头,“宫里快下匙了,今夜殿下是回宫还是...” “去谢家。” 穆谨行在轮椅上轻轻一点,原本被锁死的轮子轻轻转动,竟自己动了起来。 惜茶在身后一脸赞叹, 果然,无论看多少次,太子殿下身上的灵力都会让人惊叹,就连陛下都屡屡称奇呢! 天色已晚,路边的酒肆早已挂起灯笼,穆谨行刚出醉仙楼,才进巷子便忽而停下轮椅。 “谢叔,放弃吧,安安是不会再回侯府的。” 墙后的阴影处,一个魁梧的身影走出来,身上还带着淋雨后的水渍,他看了一眼,便伸手想接回祝卿安。 “安安还未成婚,要让别人看见,定会名声有损。” 穆谨行没动,反而将怀中的人盖得更严实了些,“你若不说,便无人知晓。” “侯府已经放弃安安,你此时逼她回去,不仅不会让她重新过上金尊玉贵的生活,反而会适得其反,成为谢以兰的垫脚石。” 他难得说这么长的话,谢衙闻言也愣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谢叔,那匹马,并不是侯府送给她的。” 木轮碾着青石板,骨碌碌走远了,巷子里,谢衙的身影被拉得极长,沉默又无措。 “他今日未去衙门点卯,自你晨起便暗中跟着。”穆谨行目光平静,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怀里的大氅包却忽然动了动。 “谢叔自幼便没了父亲,他娘带着财产丢下他嫁了人,他受过穷。”便不想让你再受穷了。 穆谨行并未将话说完,可祝卿安却懂他的未尽之言。 她仙魂凡体,凡间的酒再烈,也只能醉她一刻。 才出醉仙楼,她便醒了,之所以不动,只因为刚刚醉酒时的失言。 前世,她仗着师父和穆谨行的纵容,在剑宗几乎是横着走,每每酒醉,总是穆谨行来接她回鹿渊。 可惜后来,她被断定无法成为一名剑修,师父想让她留在剑宗,做一个富贵闲人,过完凡人的一生。 但穆谨行却第一次对她举起了剑。 祝卿安被他逐出剑宗,狼狈不堪,处处碰壁。 她摸爬滚打,寻找属于自己的道,可每每遇到绝境,却总会出现穆谨行的身影。 直至她成为三界唯一的灵画师,穆谨行也成了凌云宗宗主,二人就此开始了无尽的纠葛。 既然穆谨行知道她醒了,那也不必再装睡。 祝卿安掀开大氅,自顾自跳下轮椅,本想感谢,半晌却憋出一句,“这轮椅挺结实哈。” 穆谨行将大氅重新盖在膝盖上,敲了敲扶手,老神在在,“自然。” 那轮椅明明无人助力,却自行转动,甚至随着穆谨行的心意进退自如。 祝卿安眸光一闪,并未做声。 看来穆谨行也并非像自己想的那样,完全沦为凡人,无半点灵力。 二人一路无话,一同回了谢家。 还未进门,就见一把木椅横飞砸向路面,瞬间四分五裂。 “放屁!谢家是她家吗?她就该滚回去伺候我孙女!” 苍老儿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宋含湘的哭泣。 才进门,祝卿安一眼就看见了叉着腿坐在椅子上的老妇。 这人头发花白,脸宽眼小,嘴大鼻塌,此刻正拍着桌子吐沫横飞,她身后还站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四处扫射,目光里都是贪婪。 “娘,无论如何安安是不会去伺候以兰的。”宋含湘扯起袖子擦擦眼泪,态度坚定。 “大嫂这就说岔了不是。”高喜子立马插嘴,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娘的意思是让安姐儿回去帮帮以兰,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再说了,到时候安姐儿进了府,得了月钱,也能接济接济我们不是?” 张氏一听小儿子这话,立马想起了家里还等着成亲的宝贝孙子,眼一横,愈发威风。 “就是,人侯府也说了,只要她回去,一定提她做顶顶的大丫鬟,光是月钱就整整十两银子” “娘,大哥,若宝哥儿要成亲,我们做叔叔婶婶的,自会凑些份子钱,何故把主意打到我们女儿身上!” 宋含湘如何不想直接将人赶出去,可单单一个孝字就把人压弯了腰,只得变着法劝说。 高喜子眼里的不耐烦一闪而过。 他们添几个算个屁,兰姐儿可托人带话了,若是能把这胖子送回去,兰姐儿能足足给一百两呢! “大嫂,你这就算是污人清白了,我们全为了安姐儿想,安姐儿去了侯府也好相看人家,配个小厮管家什么的,不比在这儿受苦强?” 高喜子说着,还从背后狠狠拧了把老娘,疼得张氏一哆嗦。 “怎么,我这做婆母的竟指使不动你了?”张氏得了授意,愈发狠声狠气,甚至扑上去撕打。 “贱蹄子,从前自己个儿便是做丫鬟的,生的赔钱货也是贱命!” 宋含湘不敢还手,家里的男人又全不再,无人拦着,只得左右躲避,但仍旧躲不过落在身上的撕打。 祝卿安自然不会看着她挨打。 只见原本还撒泼打人的张氏先是突然停在原地,像被什么人从背后抓住一样,半分动弹不得。 而后又被这不知名的力量凭空甩了几个巴掌,直打的脸颊红肿,才暂且作罢。 祝卿安脸色难看至极,眸子黝黑,挡在宋含湘身前,面色不善的盯着张氏。 从青娘到边杉,再到今天上门的张氏母子。 她实在是受够了谢以兰无穷无尽的试探和骚扰。 她看着张氏惊恐的面容,一字一句的说道:“滚回去告诉谢以兰,她若安分些,这侯府独女的位置,我便让她坐。” “她若再跳来跳去,我便让整个宁国侯府和她一起灰飞烟灭!” 张氏被看不见的力量挟持着一动不动,身后的高喜子却以为是自家老娘被吓着了,顺势讹上了祝卿安。 “将自家老祖母吓成这样,好哇你,我这就去衙门告你们!除非今日祝卿安和我们走,否则这事儿绝对没完!” 高喜子目露凶光,双手成爪,竟是要自己上手抓祝卿安。 “我看谁敢!” 危急之际,门外忽然进来个黑汉子,大手一伸,抓着高喜子的脖领子狠狠甩在地上。 “她是我谢衙的女儿,谁也别想骑在她头上!” 谢衙喘着粗气,手攥成拳,关节咯咯响动。 “她既回了谢家,我便是认了她的,我看谁敢动她!” 第9章 难不成你好情人送的帕子,竟是随意买的?? 他抓起地上还在发抖的高喜子,另一只手抓着张氏,连同二人带来的包袱,一并丢出门外。 “早在她卷走父亲的钱和野男人跑了以后,我便没了娘,何谈孝道!” “更何况我谢家的事,又与你高家有何干系?” 谢衙毫不留情地关上院门,任由二人在门外哭喊,转头便安慰祝卿安。 “安安,别怕。” 祝卿安不傻,她看着面前这个沉着脸的汉子笨拙的模样,又想起今日穆谨行的话,心头一酸,眼眶微湿。 谢衙以为侯府对她还有爱护之情,故而不想让她受苦,想逼她受不了自己回侯府。 真笨,扮坏人还扮不好。 祝卿安抽了抽鼻子,扁着嘴,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委屈。 “安安别怕,你爹把他们都赶走了。”宋含湘也以为是张氏母子吓到了祝卿安,顾不得自己,赶忙跑过来看她。 一家人正忙着相互安慰,院外的高喜子却不肯善罢甘休。 张氏平白遭打,早就吓破了胆,哪还敢闹腾,只双眼无神瘫坐在地。 高喜子却还欲再上门,却被人拦住了手脚。 “高爷,您被人像狗一样扔出来,真的甘心吗?”面巾下,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绽开。 ...... 谢家小院,祝卿安将今日的收获一字摆开,惊得众人半晌无语。 “安安,你今日卖的,只是绣品?”宋含湘试探着开口,怎么也不相信,只那几个帕子香囊之类的,便可卖这么多钱。 这些钱拿出去,可足够普通人家用十年还有余的! 谢衙倒是知道实情,但却没解释的想法。 他这个女儿,怕是有些神异在身上。 倒是祝卿安,皱着眉头,怎么看都觉得不够多。 这么点儿钱若是放在前世,可连她一只鞋都买不了。 赚钱啊赚钱。 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果然秃毛笔还是效果不好,等明日一早再去买根好笔吧! 祝卿安这边为赚钱努力,可萧无和余松韵那边却是兴奋不已,恨不得上蹿下跳,向全汴京宣告自个儿的发现。 “二郎,你说你大嫂真神了,怎的从前看不出来?” 二人刚从轩王府出来,萧无用肩膀撞撞余松韵,一脸好奇。 余松韵此时也是万分激动,但却强忍喜色,一副早知道的模样。 “废话,我大嫂从前是宁国侯的独女,自然不会抛头露面,说不准宁国侯前些年那样顺遂,都是托了我大嫂的福呢!” 今日他二人自大相国寺回来时,正巧遇见了一匹惊马。 那匹马眼看就要撞到他们坐着的马车,却莫名拐了个弯,一头撞在了旁边的院墙上,那堵墙被撞出个大洞,这要是撞到马车上,不死也得残了。 可他们俩不仅毫发无伤,连马车都没蹭坏半点。 单单是这也不足为奇。 余松韵只挑了条招财的帕子,剩余统统扔给萧无处理。 结果他才回府,便遇到母亲家来人,舅舅连同祖父母一起,足足让余松韵发了好大一笔横财。 钱刚到手,原本还捏在手上的招财帕子瞬间化为灰烬,这才让他起了疑心。 他快马加鞭去了萧府,和萧无一起在那堆绣品里翻翻找找,果真找到了两搓布料燃尽的灰。 二人对视,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狂喜。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整个天下都将为此癫狂! 萧无拾起那个祝卿安特意叮嘱会求子的布老虎,拉着余松韵就送到了轩王府。 王妃虽满脸不信任,但耐不住萧无好一通磨,最后还是松口会将这布老虎放到枕畔。 二人回家打了好几回,直至天光大亮,余松韵才捧着满满的战利品回府,却和自家大哥碰了个正着。 他大哥手里同样捧着条手帕,面色红润,活像刚刚喝了盏仙泉酿。 “大哥你看!”余松韵刚得了好东西,自然想给大哥看看。 余竹韵先是宝贝似的收好自己手里的帕子,而后板着脸训人。 “最近越发不像样子了,玩到这么晚才回府,成何体统!” 话说都完,他的目光才落了到余松韵抱着的东西上。 看着熟悉的花样,余竹韵心神一动,险些克制不住自己。 他强撑镇静,从怀里掏出帕子仔细比对,“松韵,你这绣品是哪来的。” “问大嫂买的啊?” “祝卿安??” “对啊,听旁边摊子的人说,是大嫂从一个哑女那儿买的呢,大嫂心可真好,而且大嫂她...” “闭嘴!”余竹韵睚眦欲裂,一声声大嫂时时刻刻提醒他,他和兰儿之间还横着一个人。 “谁是你大嫂!她与我的婚约早已作废,哪来的大嫂!” “你说什么!”余松韵脸色空白,片刻之后立即反应过来,沉着脸问余竹韵。 “你不想娶大嫂,那你这几日去侯府是做何事?” 余松韵虽年纪小,但却极其聪明,很快便参透了八九分,他脸色不佳,语气肯定,“你在私会谢以兰!” “你可知谢以兰并未入侯府族谱,如今她没名没分待在侯府,算个什么东西!” “你放着自幼的未婚妻子不去管,反倒私会那个将她赶出府的女子,大哥,你是被迷了心窍吗!” “你闭嘴!”余竹韵神色扭曲,一巴掌甩在余松韵脸上。 “以兰才是我指腹为婚的妻子,她才该是你的大嫂,若不是祝卿安心怀不轨,占着以兰的身份,以兰又怎会如此!” 鲜血自嘴角留下,余松韵捂着脸,不敢相信打自己的人正是自己往日里尊敬的大哥。 他一眼瞥见大哥捏在手里那条和大嫂一模一样的帕子,今日大嫂暗含期待的叮嘱还在耳边。 他猛地吐了口含血的吐沫,面带讥讽,“大哥,莫不是你好情人送你的帕子,竟和大嫂的一样,是街边随意买的吧。” “你住口!”余竹韵面色铁青,捏着帕子气势汹汹,“不会的,兰儿性情高洁,定是有什么误会。” 说罢,转身便走,竟是没关心自己弟弟半分。 余松韵摸了摸脸上的红痕,一咬牙,抱着这堆刚得来的好东西一溜烟跑出了府。 祝卿安尚不知正有人奔自己而来,她才刚到点墨行,便遇见了谢以兰。 谢以兰一身粉色宫装,珠翠满头,整个人说不出的娇俏,一旁的夫人同样雍容华贵,正满脸纵容的看着她。 “母亲,兰儿只是闲暇之余想练练字罢了,无需浪费这上好的狼毫。” 第10章 目不识丁?分明是才高八斗! “你这孩子。”侯府夫人王氏语气里满是宠溺,“一只笔罢了,等过些日子你父亲闲了,专为你寻些上好的湖笔。”  “谢谢娘!”谢以兰挽着王氏的胳膊甜甜一笑,目光一转,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惊讶地捂住了嘴。 “姐姐怎么在这儿?” 汴京商贸繁盛,连书肆都别出心裁,装扮得清新雅致,别有风味,往来的客人也多是身穿长衫,举止之间尽显读书人的风范。 可这却偏偏出现一个不和谐的因素。 祝卿安身着粗布衣衫,背着手在里面闲逛,那模样,硬生生将一个清雅书肆逛成了卖鱼的闹市。 祝卿安在架子间窜来窜去,目光飞快地落到一支支做工精致的笔上,确认不是自己想要的之后又迅速移开。 这只毛都短成这样了,还有脸卖五两! 嚯!那只更是,连烧火棍都不如,居然还是镇店之宝!哪家冤大头会买啊! 祝卿安边看边感叹,不愧是汴京,商贾是真的足够奸! 但不料捧着镇店之宝的冤大头很快出现在她眼前,还面含不舍,将那只烧火棍递给她。 “姐姐,姐姐若是想要一只好笔,兰儿愿意将这只送给姐姐。” 谢以兰还是那副样子,明明祝卿安什么都没干,但却端出一副受了冤屈的模样。 祝卿安压根不想搭理她,径直绕开她继续找笔,谁知谢以兰却不依不饶,咬了咬下唇,美目含泪。 “姐姐不识字,自然要最好的笔才能开蒙,兰儿...兰儿没关系的!” “不许这么说!”王氏忍无可忍,替谢以兰收回那只狼毫笔。 “兰儿你蕙质兰心,连你父亲都夸你才华横溢,她大字不识一个,这笔给了她才是糟践!”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顿时解了在场人的疑惑。 能在书肆闲逛的多为读书人,不得志的也大有人在,一听是目不识丁的姐姐硬要霸占妹妹的东西,这妹妹还是个有才的主儿,顿时有些愤愤不平。 “书肆乃清流之地,不接待白丁,滚出去!”有气血方刚的,忽而吼出这么一声。 旁人倒也作罢,王氏竟然也一脸认同,看着祝卿安的眼神里盛满厌恶和轻蔑。 “念在你从前唤我一声母亲的份上,除了兰儿手中这支,你看上哪个了,算做我的。” 祝卿安被弄烦了,索性随手捻起一支试用的竹笔,轻轻沾了沾砚台中的墨汁。 那是一支极其普通的竹制毛笔,笔杆略显陈旧,笔尖已不再挺拔。 她身着布衣,身材臃肿,可起笔的瞬间,却忽而身姿挺拔,目光坚定。 那支笔仿佛活过来了,笔尖在纸上疾驰,仿若孤身诱敌的将军,竟带着些杀伐之气。 而祝卿安本人却动作潇洒,神态自如而随意。 很快,一个“滚”字气势磅礴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二人自是没想到祝卿安竟会有如此笔墨,脸色一个赛一个地难看,王氏索性别过脸不去看她。 “这叫目不识丁?分明是才高八斗吧。” 原先那个叫人滚出去的秀才面色通红低声嘀咕。 他脸颊发热,但却实在舍不得离开,凑在书桌前细细观摩。 “力透纸背,竖笔如高峰挺立,斜点却如溪水蜿蜒,笔画之间颇有名家之风,简直是令老朽自愧不如!” 挨挨挤挤的人群中,一个白胡子老头挤在最前,也看得最细,“小友,不知可否将这幅墨宝赠与老朽。” “苏大人!”王氏率先认出此人,抢先替祝卿安答应下来,“能入苏大人的眼,自然是我们侯府的福气,她哪有不肯的道理。” 苏芾,当朝帝师。 苏家一门三贵,除了苏芾,他弟弟苏横乃当朝副相,哥哥苏全更是两朝阁老,手握尚方宝剑,天子之下皆可斩。 一个小小宁国侯,对他自然只有巴结的份儿 “苏大人,这是我的小女儿,虽说自幼长在民间,但也不比那个差。” 祝卿安看着王氏将一脸羞涩的谢以兰推到苏芾面前,对她大肆吹嘘。 “这个孩子又乖巧又懂事,刚刚还屡次想将手里的狼毫让给她姐姐,心性最是良善不过了。” “呵。”祝卿安自然不会做谢以兰向上爬的梯子,她冷哼一声,打断了王氏的话,“让给我?” “那支笔虽是狼毫不假,可却在笔尖中混入了不少鹿毫,初用时笔尖刚劲,用久了便会软塌,难以成峰。” “我还不至于为了这么一支笔去争抢。” 祝卿安说得头头是道,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也有记性好的人暗自嘀咕,如此才气,竟被刚刚那二人污蔑是大字不识,可见其心之歹毒。 “姐姐。”谢以兰脸色苍白,泪眼盈盈,“兰儿的确不如姐姐,兰儿自幼只知道绣花补贴家用,比不得姐姐金尊玉贵,兰儿错了。” “你家境不好,是我的缘故吗?是我把你家的银钱全数抢走了吗?还是我按着你的脖子逼你绣花?” 祝卿安可不吃这一套,虽说她二人被换了才导致谢以兰流落在外,可并非是祝卿安自己个儿长腿跑到祝家的。 她亦有何错? 谢以兰被她这么一噎,是哭也哭不下去,王氏更是不想在此纠缠,以免侯府抱错孩子的丑事宣扬出去。 索性拉着谢以兰打算离开。 一旁的苏芾倒是愈发欣赏祝卿安,他又往那边凑了凑,鬼鬼祟祟地问她:“你可愿跟我习字?” 跟他习字!那不就是天子同门,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可祝卿安却意外嫌弃,她眼皮一抬,声音懒洋洋的,“老爷爷,你挡着我骂人了。” “哦哦。”苏芾先是一愣,而后笑得牙不见眼,让开个空地,好让祝卿安正对着那母女二人。 祝卿安略略满意,决定一会儿送些礼物给这位老爷爷。 “且慢。”她开口叫住那想走的母女二人,一双桃花眼里似是不解。 “刚刚这位姑娘称我为姐姐,不知母亲可否告知,我乃宁国侯府独女,又是从何处冒出这么个妹妹呢?” 宁国侯府说到底也算个皇室近亲,添人进丁都得经过礼部核准。 礼部的人难缠,谢以兰之前又在花楼待过一段时间,想入侯府玉蝶,怕是需要些功夫, 换句话说,即便王氏心里再认同谢以兰,按照宗教礼法,如今祝卿安才是名正言顺的侯府独女。 “还是说,这位妹妹,竟是母亲私自养在外面的面首,偷偷诞下的不成?” 祝卿安瞪圆了双眸,身子微微一顿,满脸不可置信。 祝卿安敢这么说,自然是因为有谢以兰的把柄在手。 谢以兰的籍契在她手里。 第11章 你竟以贱籍之身,妄图入宁国侯府的族谱! 本朝人员流动管控极严,按照不同的职责入籍,不仅有商籍,还有匠人专用的匠籍。 以及,花楼女子的贱籍。 当初谢以兰自愿入贱籍,虽被祝青霍赎身,但祝青霍一个男人,对内宅的人员籍贯之事并不精通,故而并不知除了卖身契之外,谢以兰另有一籍契。 王氏倒是知道此事,但她却并不知谢以兰是从花楼赎回来的,自然谈不上什么要回籍契。 而祝卿安手中的籍契,正是谢以兰赎身后留在争艳楼的籍契,这是某次为穆谨行疗伤后,他奉上的谢礼。 祝卿安话说得轻巧,可王氏却容不得如此污蔑。 她将谢以兰护到身后,眉头紧皱,声音严厉,“兰儿的身世你是最清楚不过的,若不是你霸着兰儿的位置,兰儿又怎会进不了侯府的门!” “哦?”祝卿安不急不缓,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戏谑,“是我拦着她了?” “没…没有。”谢以兰胆怯地低下头,手指轻轻拽着王氏的袖子,“母亲,也许姐姐是无心的。” “无心?”王氏眼睛一横,重重哼出声,“她既是无心的,就该给我儿跪着磕头请罪!” 还不等祝卿安说什么,谢以兰便眼含希望,怯生生开口道:“姐姐,这回你便服个软,按母亲说的做吧。” “我若不呢?” 祝卿安看腻了这场闹剧,从怀中掏出张纸,先在众人眼前晃了半晌,待人都看清上面的字据后,这才将纸递到王氏面前。 “叫我下跪给一个贱籍娼妓赔罪,母亲,她可受得起?” 王氏先是不耐烦,随意瞥了一眼那张薄纸,瞬间脸色大变。 她早没了刚刚的得意,脸色苍白,双唇紧闭,张开嘴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以兰,你竟是贱籍?!!” “母亲。”谢以兰同样脸色煞白,伸手想挽住王氏的胳膊,却被她狠狠甩开,“你听我解释,母亲。” “你竟妄图以娼妓之身,入侯府族谱!” “这么些日子,我竟将一个贱籍女子捧在手心疼爱,还为了你不惜四处求人打点,只为了你能名正言顺的做宁国侯府的嫡女。” 王氏捏着那张籍契,气得浑身发抖,忽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面含祈求,看向祝卿安。 “安安,是母亲错了,母亲这就去找你父亲,你回府,还做我膝下的独女,好不好?” “不好。”祝卿安身子一闪,轻巧地抽回那张籍契,放在怀中收好,“你给她那只暖玉步摇时,可有想过我?” 王氏想起了那只被祝卿安捧着巴巴送来的步摇。 当时她和谢以兰初见,只一面,便确认她才是自己的女儿。 面对谢以兰渴望又新奇的目光,她毫不犹豫将那只步摇送给了谢以兰。 “母亲那是,那是。” “大娘子。”祝卿安看着王氏,眼神讽刺,神色自如,“我既已出了府,往后便不再是宁国侯府的人,希望大娘子好好认清楚,谁才是你的女儿。” 祝卿安的姿态太过明显,干净利落地将自己和宁国侯府完全割开。 王氏一时恍惚,也无心继续逛下去,索性叫来贴身的女使,扶着自己离开了。 宁国侯府的马车离开了,自然是没带上谢以兰,谢以兰瘫坐在地,眼神中带着明晃晃的恨意,直直刺向祝卿安。 祝卿安却视若无睹,弯着身子在她耳边低语。 “王氏的亲娘便是被争艳楼的娼妓逼死的,你猜,她会原谅你吗?” “你是故意的!”谢以兰的声音带着怨恨,面色也有一瞬间的扭曲。 “我故意什么?是故意把你送入争艳楼?还是故意让你在争艳楼遇到祝青霍?” “谢以兰,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便好好走下去吧!” 祝卿安没买到合心意的笔,不过却有了这意外的收获,也算是心情不错,说完后便不再理谢以兰,转身出了书肆。 她走得太快,没注意到在她身后,谢以兰脸上一闪而过的怨毒。 汴京的小道消息传得极快,待到祝卿安在醉仙楼用午膳时,连旁边桌上的食客都开始盛传宁国侯府想让一个贱籍女子入府的事。 “听说啊,那女子是世子先从争艳楼带回来的,说是什么流落在外的血脉。” “嗨,你说的不对,我听说,是那女子先有了世子的血脉,而后才发现和世子是血亲。” “放屁!堂堂侯府血脉能流落花楼?我看分明是那父子二人想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假托是寻亲,实则,不知道要干什么勾当呢!” 祝卿安叫了一盏错认水,就着一盘卤猪肉,边听边乐。 忽然,一只带着薄茧的手出现在她眼前,手掌轻落,一支通体雪白的紫毫笔被轻轻放在桌上。 “你做的?”男人似乎心情很好,说话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丝丝愉悦,“看来我送的礼,安安很喜欢?” “若是你不出现,我会更喜欢。”祝卿安端起酒盏,将其中的错认水一饮而尽。 这人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自那日起,夜夜都宿在谢家,只白日里偶尔消失一时半刻,其余时间则通通围在她身边。 偏偏她还没法子,只要一赶人,穆谨行便扶着双膝微微皱眉,那模样,仿佛祝卿安说的天底下最无情的要求。 “今日你老人家又得闲了?”这几日穆谨行忙得很,除了每日快入睡时能见到人,其余时间则通通毫无踪影。 穆谨行同样要了盏错认水,尝了一口,甜腻的味道瞬间紧紧包裹住整条舌头,他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放下剩下半盏酒。 “没得闲,但想你了。” “噗。”闻言祝卿安被酒呛了个正着,泪眼汪汪,抬手便打,“吃醉了不成,竟开始说胡话了。” “没说胡话。”穆谨行任由巴掌落到身上,“从前安安不是说,想要我正常点吗?往后只要是在安安面前,我必定…” “等等。” 祝卿安面色凝重打断穆谨行的话,她仔细端详了片刻,这才开口问道:“今日你做什么了,为何眉间会有如此重的凶煞!” 第12章 火烧谢家?必定教你有去无回! 穆谨行原本白皙的额间凭空多了一团黑气,那黑气张牙舞爪,盘踞在他的灵台之上。 祝卿安试着打散这团凶煞,可驱散没多久,凶煞便在穆谨行的额间便照旧重新聚齐。 “走。”祝卿安丢下酒钱,推着穆谨行便走。 凶煞也分很多种,有的是人煞,有的则是地煞。 祝卿安本人灵气精纯,自然不会为穆谨行带来煞气,也就排除了人煞。 若是地煞,穆谨行只需离开此地足够远,额间的煞气便会自动消散。 可祝卿安推着穆谨行走了许久,直到回了谢家小院,他的凶煞也没丝毫变化,甚至变得更加漆黑如墨。 “今日怎么是你二人一同回来的。”宋含湘边走边在围裙上擦擦手,额间同样有一团醒目的黑气。 祝卿安顿时有三分明了,待到谢逊自城外巡防营归家后,祝卿安便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凶煞怕是天煞,顾名思义,天煞乃上天注定的杀劫,换句话说,这次的杀劫乃是上天相助的。 能得天道相助,又对谢家人恨之入骨的,想都不用想是谁。 祝卿安眼含怒气,唇线紧绷,心中情绪翻腾。 她自认穿书以来对谢以兰和宁国侯府多有忍让,没想到这些人却如此赶尽杀绝。 天道?气运之子? 那就让她看看,一个从编排她的话本子里诞生的天道,又有几分胆子! 祝卿安板着脸,拿着新得的紫毫笔便出了门。 谢家院墙,一幅幅蕴含灵气的图案忽而出现,又在片刻之后消失不见。 在凡人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一只只形态各异的鹿被画在谢家围墙之上,层层叠叠的灵画将整个院墙包围得严严实实,便是大罗神仙,也难破此地。 祝卿安画完画便去补觉,一直睡到月上西楼,才悄无声息地睁开眼。 她静静坐在加宽的榻上,肉手一挥,一幅谢家外的全景图缓缓出现。 谢家小院外,月色如水,一切如往常般安宁。 忽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拉着个驴车出现了,那人缩头缩脑,神色慌张,正是那日被扔出门的高喜子。 只见他先是拉着驴车随意转了两圈,确认四下无人后,这才将车赶到谢家院墙外。 他从车上费力地搬下几个木桶,边走边拔出塞子,在院墙上泼洒着什么。 借着月光,祝卿安清楚地看到了那些泛着黑光的火油。 想不到宁国侯府还挺舍得,用的还是上好的纯火油。 祝卿安扯了扯嘴角,继续看高喜子的动作。 高喜子将车上的火油撒了个干净,又四处埋了些火药,这才安安稳稳地回到车前,一脸狞笑。 “冤有头债有主,要怪,就怪你谢家非要养人家侯府的孩子吧。” 说罢,将手里的几个火折子四散扔开,满意地看着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祝卿安不慌不忙,手腕反转,提笔一点,原本埋在暗处的灵线宛若游蛇,沉睡在墙面上的鹿纷纷跃出墙面。 冲天高的火势被一只只灵鹿侵吞下肚,唯有高喜子面前这只,迟迟不曾动弹。 高喜子这边正掏出小酒嘬了一口,闭着眼哼曲儿,满脑子都是白花花银子。 可不知为何,这酒竟越喝越热。 “他娘的,难道是参了假酒?”高喜子举起酒壶打算看个清楚,余光却瞥见了冲向自己的火光。 “救......” “救什么?” 漫天火光中,一个身影纤细的女子踏火而来,她身后,有成群的灵鹿缓缓跟随,皆不惧烈火。 那女子容貌艳丽,神情慵懒,身上的衣袍似是云霞织成,随着女子的动作流光浮动,只是这声音,格外耳熟。 忽然,高喜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愣在原地,手中的酒壶重重砸在地上。 这女子的眉眼五官,分明是那谢衙家的安姐儿! “安姐儿,阿叔错了,看在你爹爹的份上,救救阿叔!”汹汹烈火就在眼前,高喜子跪在地上,狠狠叩头。 “阿叔只不过是想要你侄子有个好前程,安姐儿,你这么有本事,给你爹娘再找个好胎投了不就成了。” “你们丢的仅仅是性命,可我儿子没的可是出路啊!” 高喜子越说越急,甚至想伸手去抓祝卿安,却被一直守在一旁的灵鹿狠狠撞开。 “投胎”祝卿安唇角轻扬,眼神渐渐冰冷,她蹲下身子,和高喜子面对面,轻声说道:“既然阿叔这么喜欢投胎,那我便先送阿叔一程。” 话音刚落,本就凶猛的火势愈发猛烈,直直追着高喜子而去。 高喜子连滚带爬,却仍旧没能逃过烈火的追逐,整个人渐渐消失在火焰之中。 待到火势渐小后,那只灵鹿围着祝卿安撒娇耍赖了好一会儿,才肯上前吞了那团被污染的火。 危机解除,灵鹿们回了画中,祝卿安也收回身外化身。 屋内,她独自背对着门,静静地在纸上一笔一划地描绘着。 一刻钟后,一个和高喜子有九分相像的男人跃然纸上。 祝卿安之所以是三界唯一的灵画师,不仅是因为她以画为道,修得半神之境。 更是因为,她的灵画有造物之能。 凡是以她的鲜血点睛之物,皆会由死物转为生灵,三魂七魄,无一不全。 小白如此,眼前的“高喜子”,亦如此。 祝卿安咬破食指,为没有瞳孔的画像点上血睛。 只见原本的画中人血肉疯长,不过半刻钟,一个和高喜子一模一样的人便出现在祝卿安的房间里。 “主人。”新生的画像没有记忆,只知道祝卿安是创造他的人。 祝卿安并未回答,手指一勾,漆黑的夜色中,一团灰白的东西飘了过来。 她将这团东西放到画像手中,那东西像有了神志,瞬间便钻进了画像身体里。 “这是高喜子的记忆,记住,你便是他。” 与其留着心思不正的高喜子,还不如用画像来代替。 画像“高喜子”愣了一会儿,整个人开始迅速变化。 他垮着肩膀,眼神精明又贪婪,嘴角吊起,除了颈后隐秘处的一颗黑痣,和刚刚死去的那个高喜子再无两样。 画像高喜子冲祝卿安点了点头,“主人,寅时三刻,祝青霍叫我在后街等他。” “走吧。”得知了地点,自然不能误了时辰,祝卿安便打算和高喜子一同去看看。 她轻手轻脚关好房门,又放轻脚步,打开院门,刚准备开溜,脚边却踢到了一团黑影。 “大嫂!”那黑影露出以一排白牙惊喜出声,连带着旁边又出现一排豁口牙。 “乖徒!” 第13章 当朝帝师,当街卖画?? 半夜三更,祝卿安卧房里,三个男人一字排开,面面相觑。 祝卿安的沉默震耳欲聋。 “余松韵,你不是回家了吗?还有这些绣品,都买走了又带来做什么。” 余松韵见大嫂第一个便点自己,眼眸一亮,摸着脑袋笑得一脸灿烂,笑起来时还特意露出两颗小虎牙。 “和我大哥吵架了,不敢回家,又没处可去,只好来看大嫂啦。” 说着,还很骄傲地一挺胸脯,一副你不必夸我的样子,“正好路上遇到了苏大人,便一同带过来啦。” “乖徒儿,这就是缘分呐。”苏芾见缝插针,整个人老神在在,“缘,妙不可言。” “老朽名为苏芾。”他摸了摸胡子,眼中明显带着期待和得意,只等祝卿安大吃一惊,立马跪地拜师。 苏芾啊... 祝卿安同样若有所思,想起来他是谁后,又忍不住带着一脸同情回望。 这就是那个被恋爱脑害死全家的老头啊。 苏芾一家位高权重不假,坏就坏在出了个恋爱脑女儿。 原文中,苏芾的女儿苏宫音一心倾慕六皇子,可偏偏六皇子的心上人是谢以兰。 为了能嫁给六皇子,苏宫音先是以死相逼,逼着苏芾告老还乡,换得她嫁入六皇子府做侧妃。 紧接着,苏宫音偷出大伯的尚方宝剑假传圣旨,妄图赐死谢以兰。 之后又借机混入书房,设计构陷不同意六皇子继承大统的苏家老三。 她以一己之力,将苏家数年的苦心经营化为灰烬,苏家人奋斗半辈子,归来统统被贬为庶人。 在六皇子顺利登基后,苏宫音为了替六皇子分忧,强行将已经嫁为人妇的谢以兰纳入后宫。 前朝群情激奋,众大臣联合上书,苏家喜提满门抄斩结局。 累世清贵,死在了一个恋爱脑手里。 可悲可叹啊。 苏芾没等来自己想要的崇敬,反而被祝卿安的同情搞蒙了脑袋。 一旁的穆谨行静静等了好一会儿,祝卿安的目光也没落到他身上。 他抿着嘴不说话,捏着轮椅的手关节泛白,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情绪翻涌。 苏芾左右瞧了瞧,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被挤在角落里满脸不开心的穆谨行。 “太....”子殿下? “咔嚓。” 话还未说完,竹制的轮椅忽然坏了个半个扶手。 祝卿安闻声望去,穆谨行手里还捏着坏掉的竹片,垂着肩膀,莫名有种可怜兮兮的错觉。 穆谨行怎么可能可怜! 她摇摇脑袋,将刚刚的错觉全数晃出去,顺便把这三人全数撵出去。 “谢家庙小,不便各位留宿。” “那我明日再来,大嫂明日你做什么?带我一起啊?” “明日大相国寺有集市,我还得去做生意。” 侯府那边有高喜子,暂时不用分心去管,继续赚点钱才是正道。 “还卖绣品吗?”余松韵眼睛一亮,将怀中的绣品通通掏出来,“大嫂,我这些还能再借给你卖一次。” 这缺心眼儿! 其余二人虽没说话,但也是一脸关切,想讨个答案。 祝卿安被这三人看得没法,索性如实告知,“不卖了,改卖画。” “小友的画定然是...”苏芾两眼放光,摸着胡子便开始畅想,还未说完,便被逐出门外,和另外二人一起,望门叹息。 祝卿安赶走了扰人的闲人,自然睡得香甜。 第二日,大相国寺集市前,祝卿安却只见到了苏芾一人。 “余小友被余夫人抓回去了,至于太…穆小友,稍后便到。” 苏芾险些说漏了嘴,又急忙改口。 祝卿安自然是听到了,但人人皆有不想告人之事,她不会追问到底。 这回祝卿安卖的是画,两廊自然不能去。 一老一少两手空空,径直去了书画街。 虽说是书画街,但也只是一些卖笔墨纸砚,名家字画的商贾们聚在一起,摆成个小巷子,便称作是书画街了。 刚进巷子,各家老板便认出了祝卿安身边的苏芾,纷纷招呼他来自己这边看看。 “苏老,我这儿可有《遗孤曲》的残卷,前些天刚刚找着的。” “来我这儿来我儿,我这儿有王氏父子的真迹!” 苏芾来者不拒,统统微笑点头回应,而后再奉上一句,“稍后稍后,容老朽先陪徒儿卖画。” 托苏芾的福,祝卿安这回得的位置既显眼又宽敞,甚至还附赠一张桃木桌子。 “乖徒儿,你的画呢?”苏芾搓搓手,一脸期待。 祝卿安倒是不紧不慢,先是从一旁的书画摊买了一刀上好的宣纸和墨条石砚,而后才从怀中掏出一只紫毫笔。 将笔啪的一声放在桌上后,索性又跑去买了个油果子,分了一个给苏芾后,居然就这么坐着吃了起来。 苏芾哪里吃得下去,捧着果子忧心忡忡。 他算看出来了,他这位乖徒,是打算做即时画。 所谓即时画,便是由买画者亲点,作画者当场作画。 但时人好精巧,即时画多粗陋不堪,不堪细查,以乖徒这个天分,怕是走了歪路啊。 苏芾在一旁发愁,祝卿安倒是未曾察觉。 她吃完油果子又擦干净手,取了张宣纸,凝神静气,提笔便画。 紫毫的笔锋随着祝卿安的指尖轻轻滑动,浓淡各异的线条落下,一幅水墨图初现雏形。 围观的苏芾紧紧捏着手里的油果子,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祝卿安细致地勾勒着观音的轮廓,每一笔都虔诚而专注,随着最后一笔落下,一座面带慈悲的水墨观音跃然纸上。 观音只用墨笔勾勒,却仍然庄严肃穆,垂眸之间,却又能瞥见佛家救世之慈悲。 落款处,落有一排簪花小楷,上书“天宝二十六年,赠与苏芾。” 苏芾一路细细看去,直至望见落款,才万分惊喜,“小友愿赠与老夫?” 如此造诣,怕是昔日唐寅在世时也不敢与其争锋芒,又怎敢叫人拜入自家门下呢? “自然。”祝卿安点点头。 苏芾性情至真,又有为人正直,反正也得画第一幅招揽客人,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祝卿安紧跟着叮嘱,“只一点,回家后定要将其挂在卧房之内。” 苏芾得了宝贝,哪有不应的道理,赶忙连连答应。 他只知此画画得极好,却不知祝卿安还在其中藏了一份大礼。 不过祝卿安也不打算说破,只是待墨迹一干,便送去旁边装裱了。 她离开了摊子,但苏芾却心潮澎湃,索性当街拦人,坚决不能埋没祝卿安这块美玉。 待到祝卿安拿着裱好的画回来时,书画街早已被挤得水泄不通,排在末尾的人甚至捧着银子想换个好位置。 她拍了拍死命往前挤的人,一脸好奇,“敢为这位哥哥,前面怎么了?” “嗨,你也来晚啦?”那人一脸幸灾乐祸,但还是耐心解答,“当朝帝师苏芾,正在前面当街卖画呢!” 第14章 兄长不想娶?我求之不得? 祝卿安得了回答,却想转身逃跑。 这么多人,她得画到什么时候去! 然而,还未等她逃离现场,早早站在竹楼上眺望的苏芾大人一眼便望见了她。 “小友小友,这边这边!” 苏芾拼着一把老骨头,半个身子探出去颤颤巍巍地招呼祝卿安。 众人顺着视线寻去,正正好抓到了预备离开的她。 “哈!哈!哈!” 祝卿安大笑三声,硬着头皮从人群中挤过去,被热情洋溢的苏芾拉着介绍。 “这是户部的刘大人,大理寺的王寺承,国子监的张学政…” 苏芾将看得上眼的同僚通通拦住,还差人快马加鞭去叫了几位老友,只是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这才引得这么多人围着。 既然已经被抓到了,祝卿安只得任劳任怨,做个无情的画画机器。 苏芾挡在前面大吹特吹,好似祝卿安是什么画仙转世,文曲星下凡一般。 一到了付钱环节,这一老一少脸上如出一辙的奸诈,端着钱匣子一脸心痛。 “如此佳作,给多少全凭老友你的良心了。”苏芾痛心疾首,宛若割肉。 祝卿安极其配合,躲在苏芾身后暗自伤感,还时不时摸摸手腕,示意自己为了这画实在劳累。 被拉来的大人们,无一不在心中暗骂苏芾这老头奸猾,连带着身边的小姑娘也学成个小狐狸。 奈何手中的画实在是难以割舍,只得慷慨解囊,将身上的钱全部掏空才作罢。 户部的刘胥刘大人,连靴子里藏的私房钱都掏了出来,只是这交子在靴子里捂的时间实在太久,熏得人睁不开眼。 刘胥眼睁睁看着自己忍痛放入钱匣的银票被苏芾捏着鼻子抽出来放到一边,忍无可忍,破口大骂。 “老匹夫,你若嫌弃,还给我便罢!” “就不还,傻子才还。”苏芾和刘胥多年好友,自然不理他,反而得寸进尺。 刘胥被气了个仰倒,骂骂咧咧地卷着画离开了。 祝卿安看的好笑,叼着新买的油果子,低头数还有几张宣纸。 等这几张画完了她就罢工!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晚生户部尚书余镇江之子,余竹韵,久仰苏大人才名,不知可否赐画一幅。” 余竹韵? 祝卿安闻言抬头,一眼便看见了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余竹韵,以及他身后垂头丧气的余松韵。 二人也自然看见了她。 余竹韵眉头紧皱,语气不善,“你在里面做什么,当心污了苏大人的画!” 前几日,原本支持他和兰儿的父亲突然变卦,勒令他赶紧和祝卿安成婚。 若不是祝卿安擅自将兰儿的籍契公之于众,兰儿又怎么会入不了侯府?其人心之歹毒,又怎配做他的妻子! 祝卿安从没见过原主爱得死去活来的这位未婚夫,此次算是头一次相见。 好家伙,眉平目长,薄唇吊稍,典型的薄情寡义之相。 她在心里咂舌,余竹韵的脸色却愈发难看。 往日里原主对他可谓言听计从,只要他多和原主说两句话,哪怕是讥讽之言,原主也乐得找不着北。 可现在祝卿安明明听到他的话了,却装作不认识的模样,不管不顾。 余竹韵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苏芾打断了话。 “安安乃老朽的小友。” 余竹韵脸色一变,一瞬间转为谦逊,“苏大人怕是识人有误。” “我与她自幼便相识,对她的脾性最为了解,此人好逸恶劳,懒惰成性。” “不仅肥胖痴酣,还心地狠毒,害得一柔弱女子惊吓过度,受生母厌弃,如今已卧病在床许久。” “哦?”苏芾当日就在书肆,自然知道实情,但仍旧作询问状,“阁下如此了解,敢问阁下是她的何人?” “这…”余竹韵皱眉不答,万分不愿。 “是她的未婚夫婿。”余松韵终于挣脱身后的老仆,黑着脸抢先回答。 “兄长,众目睽睽之下,便是旁人有万般不是,都不能如此断言,更何况是大嫂。” “你与谢以兰有私,便如此污蔑大嫂,祖宗天地在上,你这般做法,对得起你读过的圣贤书吗?” 余松韵越说越激动,和余竹韵面对面站定,一字一顿道。 “余祝两家确有婚约不假,但你如此不堪,不如换做我!” “兄长不想娶?弟弟我求之不得!” 说罢,他狠狠瞪了余竹韵一眼,满脸不平地走到祝卿安身边,垂着眼不再出声。 余竹韵脸色铁青,他少年登科,父亲又身居高位,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 “好!君子娶妻自娶贤,你若执意如此,我便去回禀父亲,定当如你所愿!” “那就多谢兄长!”余松韵非但不气,反倒追问。 “不必。”余竹韵冷哼一声,还不忘朝苏芾作揖,“苏大人见谅,在下这便回府,我余竹韵,此生绝不会娶此女为妻!” 余竹韵拂袖而去,余松韵却像只斗赢的小公鸡,围在祝卿安身边叽叽喳喳。 “卿安,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未婚妻了,我定会护着你的!” 祝卿安浅笑挑眉,目光不善。 “你们余家两兄弟倒是好算盘,我是什么香囊扇子吗?说让便让?” 余松韵僵在原地,苏芾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没缘啊没缘。” 被余家兄弟这么一闹,祝卿安也没了继续画的心思,索性收摊回家,连同那两人,通通赶走。 只是刚进门,便看见穆谨行拄着拐杖站在桂花树下。 清风拂面,桂花树枝叶繁茂,树下的人眉目依旧,眼含关切,一如往昔。 “师……”一句师兄险些脱口而出,祝卿安及时闭嘴,也掩下眼中的黯然。 “今日可还顺利?” 余家兄弟争妻的传闻早就传得洋洋洒洒,可他一开口,却只有简单的关心。 祝卿安眼眶一酸,丢下手里的钱匣子,拖出个躺椅瘫在树下乘凉。 “尚可,做了件好事,画了一些画,自个儿被当成东西抢了一会儿。” “做了何事?”穆谨行端坐石桌前,为祝卿安斟了杯茶,又剥了几颗莲子放到碟子里。 “苏家的…” 树叶沙沙作响,桂花树下,眉眼如画的男子面色冷淡,眼中却寒冰融化,侧耳倾听,时不时还低声应答。 胖嘟嘟的女子噼里啪啦不停地说些什么,偶尔怀疑男子走神,便抽问自己刚刚的话,听男子如实复述后,这才眉开眼笑,继续滔滔不绝。 另一边,苏芾将今日新得的水墨观音端端正正挂在卧房,睡前也忍不住再三欣赏,最终敌不过困意,酣然入睡。 只是他却做了个奇怪的梦。 第15章 天杀的,她分明该是我家的才对 红日初升,天边刚刚亮起鱼肚白,谢衙照往常的时辰开门准备倒恭桶。 谁知才开门,便被门口的大包小包震在原地。 “你...你们是什么人!”谢衙握紧恭桶,以防不测。 苏芾脸上的褶子都快挤成花了,期待搓搓手,“不知道卿安醒了吗?我等都是受了卿安恩惠的,带了些东西,都不成敬意。” “我家也是,多亏了祝姑娘赐子,姑娘可得收下啊!”轩王不甘落后,一屁股挤开苏芾。 谢衙心里有了数,让开身子让人进去,“安安还没醒,贵客先坐,我找孩他娘去叫她。” “别!”那二人同时开口,就差抓着谢衙的袖子让他别去了。 苏芾抢先开口:“孩子还小,还在长身体,我们老了觉少,等等无妨。” “对对对!”轩王跟着附和,心里恨恨握拳:可恶!让老狐狸抢风头了! 于是,待到二百多斤的“孩子”祝卿安睡醒开门,第一眼便看见了谢家小院里堆成山的谢礼。 祝卿安:睡蒙了,看见天上掉馅饼了! 她狠狠关上门,又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开门,院里不仅有谢礼,还多了两个笑容灿烂的人。 “小友,昨夜老朽做了个梦...” “祝姑娘!王妃真的有喜了!” 二人争先恐后,都想想先和祝卿安搭话。 “呔!”祝卿安一个脑袋八个大,大喝一声先震住两个人,而后随手指了指轩王,“你先说。” 轩王那个高兴啊,一肩膀把苏芾推在后面。 “祝姑娘,我家有当初你卖给妻弟的那个求子布老虎,不过半月,昨日一早三个御医都诊出了我家娘子有孕。” “我家老母今日高兴地都多吃了两碗饭,祝姑娘你放心,你的绣品我定然贴身佩戴,日日上香,你看!” 说着,轩王还从怀中拽出块帕子,但却只揪出来一半。 “嘿嘿,萧无说用了会化成灰烬,我家娘子怕我弄丢了,特意为我缝在了里衣上。” 轩王想到娘子,顿时心里化成一团水,傻笑不已。 苏芾见状想趁机挤到前面来,却被警觉的轩王发现,再次吃了一肘子。 “祝姑娘...” “求子平安,对吗?”祝卿安挠挠脑袋,却不小心带下两根头发。 她的王麻子和周臭蛋!就这样掉没了!呜呜! 轩王完全没注意到因为掉发而心痛的祝卿安,反而喜气洋洋,连连点头,“对对对,劳烦祝姑娘再赐我个布老虎吧,或者香囊帕子,什么都成。” 原先那个布老虎在娘子有喜后便凭空起火,化成了灰烬。 来之前娘子可是叮嘱了,一定不能空着手回去。 “没有绣品了。”祝卿安实话实说,“不过可以给你画幅画,可以吗?” “成成成。”轩王连连点头,别说是画了,便是祝卿安此时将手里那两根断发给他,他也会乐颠颠地捧回去。 轩王问完了,苏芾也忍到了极限,还仗着自己年龄大,拉踩了轩王一把。 “我只要小友健康便可,才不像某些年轻人,急功近利,对小友还有所求。” 轩王自然知道苏芾说的是自己,可为了还在腹中的孩儿,他才不管这老头说什么。 苏芾脸色沉重,欲言又止,“昨夜,老朽和老妻都做了同一个梦。” 在那梦里有漫天的火光,苏家百年经营毁于一旦。 苏芾自己和大哥凌迟处死,老妻求生无望,抱着孙子投了湖。 苏家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法场,苏宫音为争宠手段阴毒,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老朽想问,这梦,是天命吗?”苏芾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一丝希望。 “这世上没有天命,一切皆可改变。”祝卿安低头喝了口清粥,头也不抬地冒出这么一句。 苏芾如释重负,整个人好似重新活过来一般。 昨夜他一夜未眠,既恨苏家被自己的女儿所毁,又怕天命避无可避,死局难逃。 如今祝卿安却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 既然无甚天命,那他豁出这把老骨头,也要让苏氏一族避开如此大灾。 “那小友,刚刚轩王说的什么绣品,可否...” 努力不能少,像这种好东西也得来两个不是? 轩王:你这老东西! 二人相互瞪眼,谢家却又有客来访。 苏芾和轩王迅速对视,决定一致对外。 不管谁来了,都只能排在后面! 祝卿安放下粥碗,披了件外衣去开门,却万万没想到,来的是宁国侯府的马车。 宁国侯府派来的是宁国侯院里的老管家,他指挥着小厮从车上搬下几个箱子,左右打量了一番谢家泥糊的外墙,眼神透露着不屑。 “祝姑娘,你既以和我们侯府断了关系,我们侯爷的意思呢,是将你的东西全打包好了给您送来。” “往后咱们两家啊,可就再没关系了,您在外边也少报咱们侯府的名号,毕竟您是谁家的孩子,您自己心里清楚。” 这话既刻薄又无情,分明是指那日在书肆里,祝卿安让谢以兰丢脸之事。 祝卿安早和侯府一刀两断了,如今听这些话也自然没什么感觉,胖腿一踢,挨个儿掀开箱子看看里面是啥。 “侯爷说了,您的这些衣服难免太大了些,我们家姑娘身子纤弱,又娇贵,自然要做新的,至于这些,您拿回来穿,也省得春秋新作衣裳。” 箱子里都是些个陈年旧衣,被虫蛀的到处都是眼儿,勉强才能找出几件能用的。 祝卿安胡乱答应了两声,听他说谢以兰身娇肉贵,瞬间笑出了声。 “那是自然,争艳楼里的姑娘号称是天下之绝,敢与牡丹争艳,标价自然金贵。” “你...”老管家没想到祝卿安不仅不暗自垂泪,反而讽刺谢以兰的出身,顿时气急。 “我什么我。”祝卿安一脚踢翻箱子,破衣烂衫掉了一地。 “按我的份例,每季单外褂子便有十数身,更别提各类裙子上衫,大氅护手,你拿这么几个烂箱子便说是我的衣裳,究竟是宁国侯舍不得还我,还是你中饱私囊?” 祝卿安脚踏木箱,双手叉腰,脸肉嘟嘟的,头上是宋含湘新梳的发髻,两个小揪揪神气极了。 这模样落在老人家苏芾和即将当爹的轩王眼里,当真是喜人。 苏芾看看祝卿安,又想起自家那个糟心的玩意儿,顿时感觉呼吸都快不畅了。 “天杀的,她合该是我家孩子才对,我都认出来了!” 今日特意休沐在家,以防有坏人的谢衙拳头立马就硬了。 谢衙:听到了!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了!有人要抢我女儿! 第16章 爹爹的徒弟有问题? “自然是侯爷的意思。”管家自认最懂宁国侯的心意,此刻更是理直气壮。 “放肆!”祝卿安眼里带着笑意,面上却颇为恼怒,“宁国侯最是仁慈不过,夫人更是心善,怎会让你拿这些破烂来打发我!” “况且我昔日乃侯府千金,再怎么也算你半个主子,你以奴欺主不说,还敢假称是宁国侯的意思,岂不放肆!” 她冲院内的人作了个揖,“今日恰逢苏芾苏大人和轩王在此拜访,你如此做派,实在可恨。” “不如就请二位大人派人扭送这刁仆去官府,也好保全宁国侯的清誉。” 那管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轩王的贴身侍卫堵上了嘴,只得呜呜一阵,便被人拉走了。 其余的奴才吓得跪在地上发抖,生怕这个魔王连自己一并发落了。 “今日之事,望你们引以为戒,速速回去领罚吧。”祝卿安胖手一挥,放这些人离开了。 今日来的都是宁国侯的心腹,不必全都杀绝了,与其赶狗入穷巷,不如网开一面,往后自然有的是机会。 宁国侯府的人被赶走了,祝卿安得了空,将苏芾和轩王想要的画赶出来。 苏芾拿着画便离开了,倒是轩王,在原地磨蹭了半晌,待苏芾走的远远的了,这才扭捏开口。 “卿安,你想不想另立女户?” 祝卿安如今的户籍虽为形式户,但却是依在祝业之下的。 换句话说,按照本朝律法,宁国侯完全可以在祝卿安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祝卿安或许配,或发卖。 祝卿安也想过另立门户,但她双亲具在,又因为宁国侯府多少也算点皇亲国戚,着实困难。 “当今太子尚未娶妻,前些日子宫里传出消息,不日便要为太子殿下选妃。” “凡汴京贵女,未定亲的皆须参选,你如今还在宁国侯府挂名,怕是不妙。” “本王从前的一个老友如今在礼部任职,专管皇家宗庙之事,你若想,本王便替你走一遭。” 轩王说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生怕祝卿安不想放弃宁国侯那个形式户。 “那就多谢殿下了。”祝卿安毫不含糊,趁着这档口又多画了幅床头婆婆的小像塞给轩王。 “这幅小像带回去,叫王妃贴身佩戴,为腹中的胎儿能抵一次灾祸。” 轩王顿时停下了话头,小心翼翼捧着小像,生怕自己一个大喘气便将这救命的宝贝吹飞了。 “卿安,那我改日再将差人你的户籍送来。” 祝卿安点点头,顺手用手中的紫毫笔挽了个松垮垮的发髻,打着哈气回了屋子。 轩王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祝卿安,心中暗自感叹。 果然高人自风流,就是卿安这身材,多多少少有些有碍观瞻。 轩王是个武将,既嘴碎又心直,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难免带出一些。 “高人...不,卿安啊,咱要不,少吃点?” 祝卿安潇洒的背影一顿,拳头攥的梆硬,杀气腾腾,转身便要找轩王。 轩王哪给她这个机会,刚说完便脚底抹油溜了。 送走了外人,一直紧绷着的谢衙才终于放松。 “爹爹,我当真很胖吗?”祝卿安一脸郁闷,捏了捏肚子,找上正在喝茶的谢衙。 谢衙幽幽看了一眼,又咽下嘴里的清茶,“若是前朝,那便是不胖。” 废话!前朝以肥胖为美,传闻玄宗皇帝的爱妃日啖荔枝三百颗,胖的胳膊都圆圆鼓鼓。 祝卿安瞅瞅自己的大腿,又看看自己将衣服撑的满满当当的腰,长长叹了口气。 减重大计,迫在眉睫! 她风度翩翩的高人形象都没了呜呜呜。 或许是祝卿安的低落太过明显,谢衙主动开口,说自己要回衙门一趟。 谢衙是汴京外县城里的一个小捕头,手下又有个徒弟。 故而即便是休沐日,只要得了空,谢衙总会去看看。 谁知这回祝卿安却说要一起去。 “要不便不去,要去就带上我。”祝卿安仗着身材好,堵着门不放人。 谢衙无法,只得带上祝卿安一起。 父女二人叫了个驴车一同去县衙,可一路上却各想各的,并不搭话。 祝卿安在心里琢磨书中谢衙的结局。 原书中,谢衙被宁国侯安了个贪墨官税的罪名,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他贪的,是县里新收的一批人头税,共三百五十两整。 这批税银由三人看守,但这三人又全部都是谢衙的手下。 谢衙最终能获罪,主要是这三人中一个名为黄明丞的男子主动告发,说是某天亲眼见谢衙从他徒弟康虎儿那儿接过了一个包裹。 康虎儿倒是忠心,被告发后受尽刑罚也没开口告发谢衙,只说是自己强塞给他的,不关他的事。 谢衙不忍心,最终自愿认罪,按下手印,被判流放三千里。 算算时间,谢衙从徒弟那儿拿东西,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祝卿安正想着,驴车便到了地方,谢衙掏出铜板给了钱,带着祝卿安便回了县衙。 只是还没进门,谢衙便被人拦了个正着。 “师父。”眼前的少年声音清亮,眸子圆圆的,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 “这是我娘昨日上山采的蘑菇,娘说吃不完,叫我分给您些。” “这是我的徒弟康虎儿。”谢衙为二人引见,“我女儿,安安。” “安安姐好。”康虎儿极讨喜,两颊还长着两个圆圆的酒窝。 康虎儿自幼没了父亲,前些年谢衙办案子时遇见他被其他小孩儿欺负,心一软,便将这孩子收做徒弟。 如今已是第五年了。 “夏日的蘑菇难寻,辛苦你阿娘了。”谢衙摸了摸康虎儿的脑袋,顺手接过包袱。 而祝卿安却快他一步,抢先把这包裹拿在手里打开。 康虎儿眼里的阴霾一闪而过,又立即换为笑容,“安安姐,这蘑菇不错吧。” 祝卿安捧着满怀的蘑菇,拽了拽谢衙的衣角,“阿爹,我熬蘑菇汤的手艺极好,不如就在这儿给大家露一手?” 县衙里有现成的伙房,祝卿安难得来一趟,谢衙自然应允。 父女二人大刺啦啦地敞着包裹,捧着一堆蘑菇进了县衙,路过时还不小心撞到了压着人的狱卒,将蘑菇撒了一地。 待到众人皆美美喝了碗蘑菇汤后,祝卿安说什么都要拉着谢衙回家。 谢衙只当她是小女儿心思,看厌了无趣的衙门,便也随她,和当值的同僚说了一声后坐上了回城的驴车。 才刚上车,祝卿安手中一点,在车上下了个静音禁制,确保再无第三人能听见车内的响动。 她神色凝重,看着谢衙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爹,康虎儿不对劲。” 第17章 相公给钱! 她原以为康虎儿可能真给了谢衙银子,只是谢衙并不知道罢了。 可当见到康虎儿之后,祝卿安便立马确定,康虎儿有问题。 衙门是典型的浩荡正气聚集之地,一般的邪物皆不敢在此作祟。 时下人家若家中的小儿夜啼不止,带其来衙门转转,再摸摸门前的石狮子和登闻鼓,小儿多半会止住哭声。 这正是借着衙门的正气驱邪的缘故。 康虎儿在衙门当差,又多在公堂夜宿。 按道理来说,即便是心中有小恶之人,日日在此正气聚集之地生活,身上也不会沾染半点邪气。 可康虎儿却满身祟气,整个人犹如被包裹在黑色的巨蛋里,根本看不到半点正直之气。 谢衙对这个女儿还是颇为信任的,闻言先是掀开布帘查看周围,而后才压低声音询问。 “康虎儿跟着我五年了,从未有过半点差错,会不会看错了?” “不会,他身上的祟气过重,绝对沾染着生死因果。” “况且今日他本要借那包裹嫁祸与你,污蔑你盗了你们县衙的人头税。” “人头税?”谢衙闻言大惊,“那可是此县百姓的活命钱,若是被盗再收一次,满县的百姓该怎么活。” “康虎儿精气亏损,多半是晚间不睡,出入赌坊或花楼所致,跟上去一探便知。” 祝卿安势在必得,可谢衙却心有顾虑。 他已失了一个女儿,不愿再失去另一个,怎么说都不肯答应让祝卿安去。 二人别扭之际,谢衙提到了穆谨行。 祝卿安对穆谨行自然是放心的。 于是乎,直至月上西楼,穆谨行派出去的人才送回消息。 原来,康虎儿的确不是往日里单纯善良的模样。 康虎儿父亲好赌,其父失踪后,康虎儿有样学样,整日里混迹赌坊,将家里的东西卖了个干净。 再遇到谢衙之前,他甚至卖了自己的母亲,虽然后面不知为何又赎回了她,但康母却再也不敢管束他。 后来遇到了谢衙,康虎儿便白日当值,借机牟利。 晚上时不时抽空去赌,那些告假回家的日子,通通是去了赌坊。 近日康虎儿再一次输了个精光,连赎回来的母亲都转手卖给了一个七旬老汉。 可他却开始借利子钱,还说什么不出半月,必定能还上。 听到此,祝卿安和谢衙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了然。 是那笔人头税! “既然他拿了这钱,便必定会花出去,只是早晚罢了。”谢衙暗暗咬牙,恨自己识人不清。 穆谨行也点头认同,“谢叔说的对,像这样的人,手里定然留不住钱。” 祝卿安却想到了另外一层,“那康虎儿的手底下应该还有人命官司,再去查。” 暗卫接了命令便离开了,谢衙虽恨得牙痒,但也只能等消息,便也回了屋,只留下祝卿安和穆谨行。 “走?”穆谨行侧头望向祝卿安。 祝卿安不知从哪摸出一块黑布巾,三两下罩在自己脸上,“走。” 穆谨行却只是看着她,一动不动。 祝卿安翻了个白眼,又摸出一块黑布巾递给穆谨行。 穆谨行接过来,如法炮制蒙上脸,这才拉着祝卿安出了门。 近些日子穆谨行的腿好了许多,虽然时不时还得拄着拐杖,但轮椅却是再也用不上了。 二人黑衣夜行,不一会儿便到了赌坊门口。 斗金坊这也算是汴京的大赌坊,玩法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对于二人古怪的装扮,接待的伙计更是见怪不怪。 他们这儿,鱼龙混杂,有的是白日里人模狗样的大官人,到了夜里,掩盖踪迹鬼鬼祟祟的来这儿寻开心。 只要给够了银子,别的都不算事儿! 根据暗卫的线报,祝卿安和穆谨行一路畅通无阻,径直到了康虎儿常在的牌桌。 在暗卫的刻意下,此时的康虎儿早赌红了眼。 他坦胸露乳,面色潮红,双目瞪圆,扯着嘴喊大。 “大?”祝卿安装作高高在上的模样,声音里都是不屑,“我看是小才对。” 康虎儿连赢了许久,牌桌上的人纷纷跟压,半路跑出这么个唱反调的,自然格外刺耳。 “呵,娘儿们家家的懂个屁!”康虎儿啐了口痰,狠狠看着祝卿安。 “懂个屁?”祝卿安冲穆谨行一伸手,“相公给钱!咱们今日便压小!” 穆谨行十分配合,从怀里掏出一叠交子递给祝卿安,“都听你的,好娘子。” 他说话时尾音带着个小勾,一双桃花眼里都是笑意,惹得祝卿安无端脸红。 她故作镇静,甩下几张便大喊,“压小!” 康虎儿看着那叠厚厚的交子双眼放光。 看来今日是来了个肥羊!真是天助他也! 康虎儿一连玩了几把,将祝卿安手上的交子赢了一半。 “不玩了,今日到这儿可以了。”康虎儿收拾好桌上的金银,打算回衙门。 祝卿安可不会让他离开,她粗声粗气,指着康虎儿大声调笑。 “没种的东西,赢了便想跑,罢了,就当是做善事了。” “你说谁没种?”康虎儿双目血红,转身重重的将收拾好的金银拍在桌上。 “再来一把,全压!敢不敢!”祝卿安进一步放下钩子,“谁不敢谁没种!” “压便压!”康虎儿血气上头,跟着全压。 身后的穆谨行抬头使了个眼色,扮做庄家的暗卫轻轻合眼,拿起骰子开始摇晃。 骰盅开启,康虎儿输了。 “你输了,穷鬼。”祝卿安慢条斯理的将刚刚还属于康虎儿的筹码尽数收回,眼神里明晃晃的嘲讽不加掩饰,全都落在康虎儿身上。 庄家也跟着叹了口气,轻轻说了一句。 “康爷,今夜您的运气其实极好,若是能再来一把......唉。” “慢着!”康虎儿大喊一声,脸上涨成猪肝色,“等我一刻钟,我必会回来!” “若你不回来呢?”祝卿安一脸不耐烦。 康虎儿眼神幽深,嘴角带着狠意,“不回来便杀了我。” “好,便等你一刻钟。”祝卿安撒开金银,靠在椅背上,“你说呢,夫君。” “我看啊。”穆谨行拾起祝卿安放在一边的胖手,慢条斯理的替她揉手,“再给他三刻钟也赢不了娘子你。” 第18章 我有万两黄金,何须贪那三瓜两枣 康虎儿恨恨地看了这二人一眼,在地上狠狠啐了口痰,转身便离开了赌坊。  不过半刻,康虎儿拎着个大包回来了,只是不同于刚刚的愤恨,此时的他似乎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欣喜之中。 祝卿安在他路过自己时,清晰地从康虎儿身上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 “来!压!”一块块雪花银被康虎儿掏出来放在桌上,负责验钱的暗卫拿起看了一眼,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祝卿安顿时心下明了。 是丢失的人头税! 既然赃款已经出现,祝卿安自然不必收着手。 有暗卫刻意的帮助,祝卿安三赢一输,将康虎儿钓得欲罢不能。 待到身上的最后一点钱也输光后,康虎儿终于陷入癫狂。 “你们不能走!”康虎儿趴在地上涕泗横流,想要伸手拉住祝卿安的袖子。 穆谨行的拐杖落下,将他的手狠狠打开,他神情冷淡,声音锐利,“别碰我娘子。” “别走,我还有妹妹,我妹妹是侯府独女,将来定会嫁入皇家!别走!” “侯府独女?是哪个侯府,该不会是你家自己的侯府吧!”祝卿安脚步一顿,面上强装镇定,一副不信任的模样。 康虎儿见有希望,赶忙解释,“宁国侯府,我妹妹是宁国侯府的独女!” 路过的酒鬼哈哈大笑,顺路还踢了一脚康虎儿,“宁国侯府?我妹妹还是安国公主呢,死药鬼。” 康虎儿还想说什么,身子却由不住发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涕泗横流。 祝卿安和穆谨行人对视一眼,丢下口不能言的康虎儿,转头去赌坊账上将刚刚赢来的人头税全数存在账户里。 人头税已经被康虎儿输光,不出一天,他必定会想法儿将这事儿赖在谢衙头上。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县衙的人便到谢家抓人。 谢衙所在的衙门在汴京城外的一处名为盛乐县的县城,待到谢衙三人到了盛乐县时,黄明丞和康虎儿早已就位。 “师父,你放心,我定然会还你一个清白!”康虎儿眼神坚定,面对谢衙时一脸诚恳。 若不是昨夜穆谨行带来的消息,谢衙还真会被这厮一脸可怜的模样骗了。 他抿着嘴不开口,堂上的县丞却一拍惊堂木,开口便是要谢衙跪下。 “谢衙!你派康虎儿私盗人头税,是认还是不认!” “回大人,属下并未干过此事,自然不认。” “大人,人头税定是谢衙偷的,他女儿近日又是逛书肆又是吃酒楼的,他一个小小衙役,又怎能有如此开销。”黄明丞第一个磕头,开口便是谢衙的罪状。 既然提到了自己,祝卿安自然不能只坐着看。 她轻笑一声,反问道:“敢问这位大人,你口中的人头税共有多少两?” “足足三百五十两!”黄明丞立刻告知,痛心疾首,“那可是本县百姓的血汗钱。” “三百五十两?”祝卿安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随手摘下腰间的荷包。 这些日子祝卿安卖绣品卖画赚了不少钱,再加上轩王和苏芾送来的谢礼,祝卿安现在也算得上腰缠万贯了。 前些天她还特意去换了些方便携带的金叶子,没想到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她将荷包里的金叶子倒在掌心,足足堆了一小堆。 她抓起其中一片,给在场众人过目,“这是福喜银楼打的金叶子,十金一片。” 祝卿安动作粗暴,那堆金叶子被翻的乱七八糟,看的众人一阵心痛。 十金一片!那小小一片便值一百两! 而她手中,这样的金叶子少说还有几十个。 祝卿安故作疑问,轻笑一声,“敢问这位大人,我有黄金万两,为何要贪图这三瓜两枣?” 祝卿安的轻笑像是一把铁锤,重重的砸在在场所有人心间,让这场审判变得滑稽又可笑。 忽然,一直沉默的康虎儿突然跪地,先是磕了个响头,而后哭喊出声。 “是我的错,别怪我师父,是我想试试官银和普通银子有何区别,想先挪两天急用,与师父无关!” “那天蘑菇下压着的东西也是我非要给师父的,求求大人,放过师父吧!” 他哭得凄惨,衙役们也看得心软。 这孩子来了盛乐县衙五年了。 五年里,除了回家看老母,便是日日待在衙门里,最是勤快。 私下里更是唯谢衙马首是瞻,若无他的授意,又怎敢如此行事! 县丞同样垂泪,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谢衙!事已至此,你还想抵赖吗!” “康虎儿。”谢衙抬头望天,长叹一声,“那年你被人欺负,用石子打的头破血流,是我救了你。” “你说你没父亲,我便将你带在身边,为你谋差事,教你学本领。” “师父,徒儿知错了,都是徒儿的错!”康虎子闻言,冲着谢衙不断磕头,也让在场的人更加认定是谢衙所为。 谢衙却不看他,只是解下腰间康虎儿亲刻的木牌,丢在康虎儿面前。 “没想到我却救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先是典母凑赌资,后私盗人头税,还妄图嫁祸,你我师徒缘分已尽,这牌子,你还是拿回去吧。” 康虎儿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再抬头,仍旧还是那个至纯至真的少年。 “师父我没有!你教训我可以,但求师父别带上我娘,我娘命苦,再经不起半分侮辱了。” 康虎儿的头磕的头破血流,往日的同僚纷纷开口为康虎儿争辩。 “是啊,虎儿极孝顺,每每吃到什么好的,总也想着他娘,想方设法省下来,好带回去给他娘一口。” 祝卿安抱着胳膊看这场闹剧。 “那包袱是在众人眼皮下转了一圈的,里面的蘑菇也都下了锅。” “至于你娘,大可请各位叔叔伯伯去他家看看,康虎儿那苦命的娘还在不在?” “昨夜赌坊,十三局大,二十六局小。” “康虎儿,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祝卿安声音放轻,面露嘲讽。 “是你!!” 康虎儿瞬间破防,嘶吼着要去抓祝卿安,却被谢衙一拳打倒在地。 “是你骗了我的银子,是你害我!” 赌坊老板带着银子适时赶到,三百五十两雪花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康虎儿瘫倒在地,目光阴毒,盯着谢衙狞笑。 老板带来的雪花银下皆印有官号,又有昨夜的账本作证,坐实了康虎儿盗钱赌博一事。 众人无不再三欷歔,县丞还想说些什么,却瞥见了穆谨行腰间的玉佩。 惊堂木落下,人头税失窃案尘埃落定,并上典卖亲母的罪名,康虎儿被判秋后凌迟。 谢衙被真心爱护的徒弟诬告,身心俱疲,拖着身子准备离开。 谁知这时,一直沉默的康虎儿却大笑出声。 “谢衙!你以为祝卿安便是你的女儿吗?你活该!亲生的孩子永远也回不到你身边!” 第19章 你是说,当年抱错孩子时,共有三个女婴? 谢衙动作微顿,很快又恢复正常,摸了摸祝卿安的小脑瓜。 “他疯了,不必理会。” 说完,便要带着祝卿安回家,祝卿安表面顺从,背地里却朝穆谨行比了个手势。 夜半三更,早有预谋的二人鬼鬼祟祟在盛乐县的大牢相遇。 不放心的祝卿安给自己和穆谨行上了道隐身屏气符,这才进了牢房最深处。 陈年的老牢房内有股莫名的血腥气,越到深处,还掺杂着浓浓的霉味。 祝卿安一路径直找到康虎儿所在的牢房,一眼便看见了角落里缩在的人。 康虎儿整个人缩成团瑟瑟发抖,祝卿安几次敲响他头顶的栅栏,康虎儿都毫无反应。 直到穆谨行从袖子里掏出个纸包,将纸包放在康虎儿鼻下轻轻一晃,康虎儿立马坐了起来。 “仙药!给我仙药!” 康虎儿抓着栅栏死后,不要命地往出挤,伸手拼命抓穆谨行。 “药可以给你,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祝卿安使了个眼色,挡在穆谨行身前。 “你在公堂上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何谢以兰又成了你妹妹,她不是谢家的孩子吗?” 康虎儿哆哆嗦嗦,涎水长流,断断续续说清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当年康虎儿家也有个妹妹,康虎儿的父亲赌光了钱,便带着一双儿女想要卖个好价钱。 他和买主商量在山神庙交易,却没想到在山神庙却遇到了贼人。 那时庙里已经有了两家人躲着,是两个妇人,二人怀里各抱着个女婴。 康虎儿的父亲恶向胆边生,想连另外两个孩子一同抢过来卖掉,便让康虎儿从外锁上门,方便他抓人。 康虎儿日日被父亲毒打,心里早有积怨,趁着父亲背对着自己,索性用力一推,将人推在供桌上,竟硬生生撞死了。 庙外的贼人来得急,还没等康虎儿也藏进去,贼人便发现了他,追着他砍杀。 待他拼命逃脱追杀后返回来后,庙里的人早已失去踪影,只留下父亲的尸首。 在离那尸首极近的地方,还扔着个被捂死的女婴,康虎儿大着胆子掀开看了看,那女婴不是他妹妹。 他妹妹肩上有一朵梅花胎记,而那女婴肩上光秃秃的。 多年后,他无意间发现谢衙的结发妻子正是当年躲在庙里的女人之一,而另一人,则是宁国侯府的乳母。 “你是说,当年在被抱错的庙里,共有三个女婴?” 祝卿安低头沉思,她的肩上并无梅花印记,那么谢以兰的身份便十分明显。 她并不什么侯府的真千金,而是康虎儿的妹妹! 那谢以兰和张氏八九分相像的面容又该如何解释,到底是谁助她进了侯府,死了的那个女婴又是谁家的孩子? 而祝卿安自己,又是谁? 或许是祝卿安的疑惑太过明显,拿到药的康虎儿以为有机可趁,瞬间便换了副模样。 他眯着眼,身还穿着衙役常服,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你想知道谢以兰是怎么混进宁国侯府的?” “求我啊?说不定我心一软,便告诉你了呢?” “求个屁。”祝卿安一脸不屑,“我只求你快见阎王爷,好被你的十八辈祖宗转圈抽耳光,后悔自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你...”康虎儿脸色扭曲,还打算说些什么。 “留着你的废话和阎王叙旧吧!”祝卿安才不给他机会,拉着穆谨行就跑,留下康虎儿气个半死,只得冲着天骂骂咧咧。 待二人坐上回城的马车,祝卿安才腾出时间细细回忆。 她记得原文中并没有真假千金怎么抱错的描写,谢以兰第一次出现,便是以侯府真千金的身份。 但原文中,的确有个奇怪的地方。 谢以兰被认回侯府后便再也没回过谢家,甚至谢家的小儿子借着送东西的空想见她一面,也被老管家以男女有别拒绝了。 再到后来,谢家人便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仅剩的谢同道,也在科举无望后悬梁自尽了。 认识谢家女儿谢以兰的人,全不在了。 谢以兰从谢家离开后便入了花楼,再然后,便是被宁国侯认出来,带回了侯府。 也就是说...... “谢以兰待在花楼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 祝卿安想得太过入神,竟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一旁的穆谨行神情自然,笑着接话,“的确如此。” “你知道什么?”祝卿安目光灼灼,恨不得直接将穆谨行脑袋里的东西扒开看看。 穆谨行神态自若,捡起块核桃酥细细品尝。 “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便是我不会打爆你的头!”祝卿安额角紧绷,拳头梆硬。 穆谨行临危不惧,甚至还有心情品茶,“安安,这些天我的暗卫累坏了三个,连马都跑死了一匹,安安怎能如此冷心冷肺呢?” 我就是这么冷酷的人! 祝卿安暗自腹诽,警惕开口,“那你想要什么?太过分我可是会重新打断你腿喔!” “不过分。”穆谨行态度诚恳,仿佛一点儿都没听见祝卿安的不愿,“去参加个大选而已。” “什么大选?” “太子妃大选。” “邦!”穆谨行的额头鼓起一小块红肿,祝卿安攥紧了拳头。 “你当我还是宁国侯的独女啊,捕头家的女儿去选太子妃,你怎么不去直接当皇上!” 穆谨行顶着那一小块红肿,正了正衣冠,严肃又认真。 “你只需去见太子一面,他说什么你听着便是,其余的我已打点好了,放心。” 二人认识多年,祝卿安最没办法的,便是他一句放心。 她虽有些狐疑,但还是应下了这桩差事,“我去便是了,只是为何非要见太子一面?” “传言当朝太子有疾,自入主东宫以来,从未露面,每日除了朱批的折子,便再无人影。” “懂了,你想害太子?”祝卿安立即确定。 穆谨行这个人,从来不在无关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既然能下决心求自己办事,必然是因为太子挡了他的路。 啧啧啧,可怜呐,不仅身患隐疾,还惹上了穆谨行这个王八蛋。 第20章 才离府几天,你便不认识我这个长姐了? 祝卿安自认看破真相,唏嘘一阵,便被穆谨行拽住了袖子告知大选事宜。 当今太子乃先皇后所处,一出生便被奉为太子,奈何身患隐疾,几乎不外出示人。 按照惯例,皇子选妃是由太后及皇后先行定下看好的姑娘,而后再开设百花宴,由皇子相看,最终才能确定人选。 但如今后位空悬,太子又身子不便,娴贵妃便提议参照前朝章程,大选太子妃。 为表圣上宽宥,特设一名寒门之女入选。 “大选共分为四轮,七月初四贵女入宫,你便是本次入选的寒门女之一。” “三日后会有马车去接你,别的都不用管。”穆谨行顿了顿身子,目光闪烁。 “只一条,你千万要去。” 祝卿安全然没发现穆谨行有何不对,反倒大手一挥,一锤定音,“知道啦,我一定去,别再絮叨了,今日且累坏了。” 她单手掀开布帘,却发现穆谨行没有下车的意思,“你今夜不回谢家了?” 这人日日赖在谢家小院,逼得谢衙没法,只好又另盖了个竹屋,专供他住。 “不去了。”穆谨行眸子黝黑,神色意味深长,“往后有的是机会。” “也是。”祝卿安毫无防备,踩着马凳便要离开。 “宁国侯府也会送谢以兰去,你若有怀疑,大可带着同道一起看看。”临走时,穆谨行又再次叮嘱。 祝卿安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身便回了谢家。 ...... 三日后的清晨,一架雕花紫檀木四驹马车停在谢家门口,如约来接祝卿安去选秀。 祝卿安:...... 发出了对财主穆谨行的嫉妒。 腹诽归腹诽,祝卿安穿戴一新,揽着谢同道上了马车。 谢同道本是怎么都不愿去的,说什么富贵不能淫。 可一听有机会见到谢以兰,是不哭了也不闹了,眼巴巴只盼能见到姐姐。 “你往那边坐点儿。”谢同道臭着脸挪了挪屁股,还不忘让祝卿安也离自己远点儿。 祝卿安呲牙一笑,眼神阴恻恻的,“这是来接我的马车,小心我把你扔下去。” “等爹爹和娘亲问起来,我就说你被太子殿下看上了,留在东宫做小太监了。” “你讨厌!”原本这些日子对祝卿安稍稍改观的谢同道立即叛变,眼里含了一包泪,瘪着嘴委屈巴巴,“我再也不理你了!” 成功获得清静的祝卿安乐见其成,枕着胳膊补觉。 谁叫这破太子一早便要选秀,她可是天不亮便被拽起来梳妆了! 谢家住得离宫城远,待祝卿安一觉醒来,马车刚好到了秀女入宫的宣武门。 “车上的夹层内有些点心,还有一盏错认水,选秀规矩繁多,姑娘用些再去罢。” 赶车的车夫隔着帘子回话,祝卿安寻着车夫的话打开夹层,对穆谨行有钱的认识又上了一层楼。 只见不大的夹层被分为好几个小格,里面被塞得满当当。 除了蟹粉酥之类的小点心之外,甚至还另有个用汤婆子温着的食盒,食盒里则是各类做好的早膳,甚至还冒着热气。 祝卿安见状,给谢同道也塞了双筷子,让他和自己一起用早膳。 直到车外的太监一声通传,姐弟二人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扬州刺史之女,祝以兰到。” 扬州刺史祝成是祝家旁系,将谢以兰算成祝成的嫡女,不仅能洗清谢以兰身上的贱籍,还能顺利让谢以兰成为祝家人。 看来为了让谢以兰攀上高枝,宁国侯府没少费心思。 “看外面,你的兰姐姐不就在那儿吗?”隔着纱窗,祝卿安指了指谢以兰的背影。 谢同道自出生起便和谢以兰长在同一个家里,自然一眼便认出了自家姐姐的背影,也看到了她身边跟着的胖男娃。 “姐姐她...有了新弟弟。”谢同道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祝卿安扔给他一个手帕,“她不仅有了新弟弟,还马上会有夫婿,早忘了你咯。” 谢同道眼眶通红,眼看便要掉金豆豆,却瞬间转悲为喜,指着窗外理直气壮。 “那不是我姐姐,我姐姐不长这样! “你是说,她不是谢以兰?”祝卿安指着谢以兰问谢同道。 谢同道仰着脸,说不出的骄傲,“肯定不是,阿姐的模样我怎么会认错。” 可那分明就是谢以兰,那张脸便是化成灰,祝卿安能认出来。 “姑娘,该入宫了。”车夫再次提醒,祝卿安眉头一挑,强行牵着谢同道下了马车。 “盛乐县谢衙之女,祝卿安到。” 正在谈笑的贵女们听到通传,皆望向马车的方向。 大伙都想看看,这位千挑万选的寒门之女是个什么模样。 同样眉目带笑的谢以兰身子一僵,满眼不可置信的寻着声音望去。 只见祝卿安一身湖绿洒金宫装,整齐的发髻上一只宝石簪熠熠生辉,再加上身后的檀木雕花马车,整个人说不出来的端庄大气。 她手里同样牵着个小男孩,却是谢以兰这辈子再不想见到的人。 索性谢同道也没认出她,而是低着头规规矩矩的走路。 “噗。”一旁盛装打扮的余芊芊噗嗤一笑,面色的不屑显而易见。 “下面的人该不会是以为咱们太子和前朝的那些蛀虫一样,都喜欢满身肥肉的女子吧。” “芊芊。”谢以兰放松了心思,拍了下余芊芊的胳膊,娇嗔一声,“不可胡说。” 余芊芊眸子一闪,压下眼里的恨意,再度赔笑。 可谢以兰身旁的祝青柏可不这么想,他冷哼一声,清丽的童声也染上一丝恶毒。 “哪来的肥猪,竟敢来此招摇撞骗!” 兰姐姐用了旁系的名头来选秀,父亲和兄长怕有人欺负她,特意安排了自己来撑腰,他可要办好才是。 “呵。”谢同道也不惯着祝青柏,立刻回道,“哪来的乌鸦,清早便在这儿发癫。” “放肆!我乃宁国侯之子,尔等怎敢!”祝青柏脸色一变,冲过来要打谢同道。 “啪!”祝卿安一巴掌打在祝青柏脸上,“你是宁国侯之子,我还是宁国侯之女呢,按照辈分,你合盖唤我一声姐姐!” “怎么,才离府几天,便不认识我这个长姐了?” 第21章 祝卿安因左脚进殿,入选! 祝青柏自然是认识祝卿安的。 以往他是祖母的心尖子,自幼便被惯得无法无天,从来也没唤过什么姐姐,都是肥猪肥猪地叫。 如今却被这肥猪打了一巴掌,心中是万般不服。 “你怎么能打人!”谢以兰见祝青柏挨了打,急忙扶起祝青柏,娇声发难。 “今日是太子殿下选妃,你一寒门之女,怎可当街打人,还是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寒门之女?”祝卿安一声冷笑,开口便问,“我等寒门之女尚且懂的长幼有序,我好歹也曾养在宁国侯府,多少也算他的长姐。” “我长姐教训幼弟,何时轮到你个外人来插手!” 她一口一个长姐,还反过来说谢以兰是外人,让谢以兰这个被挡在宁国侯府之外的真千金险些吐血。 谢以兰强装和善,眼眶发红,“但他只是个孩子,他有什么错,你怎么能和孩子计较。” “孩子?”祝卿安瞥了眼瘫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祝青柏,“教养子女须严,考验品行须苛,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知道吗?” “子幼才须严,否则等品行养成,便再难更改,你如此拦着我,到底是想让他好,还是想挑拨我们姐弟关系,好叫他长成个纨绔子弟?” 在场的贵女皆是汴京权贵家的嫡女,自幼便跟在主母身边学着管家理事,自然是懂纵子如害子的道理。 闻言对祝卿安多了几分和善,同时也纷纷避开,不愿再管此事。 就连刚刚看在侯府面子上,想巴结谢以兰的几个,都离得远远的,生怕谢以兰和自己沾边。 祝卿安见达到了目的,也不纠缠,丢开还在撒泼的祝青霍不管,反倒是将谢同道送回马车,打算随来接人的嬷嬷入宫去了。 只是刚刚还像一只小公鸡的谢同道,此时却垂头丧气不知再想什么,连祝卿安揉了他脑袋都没甚反应。 “我走了,回去记得好好习字。” 祝卿安将人交给车夫便跟着教引嬷嬷离开了,谢同道看看祝卿安,又看看还弯着腰哄祝青柏的谢以兰。 他愣了一会儿神,从怀中掏出个磨了边的小香囊,丢在地上后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马车里。 大庆殿前,早来的世家贵女一字排开,默默等待第一轮面选。 这轮选拔主要由宫里的嬷嬷主选,凡是残缺或相貌丑陋的,皆会在此轮被送走。 殿前广场上,几个三十左右的嬷嬷在这儿等着她们,嬷嬷们手里皆一手捧着名册,一手持墨笔,随时准备勾画。 相貌也有分级,分别为绝色,上上,中上,中下,和下下。 祝卿安是来走过场的,自然没什么争艳的心思,刚刚站定便将头上的簪子之类的拔了大半攥在手里。 待识人的嬷嬷捧着册子开始相看时,她身上除了穿着的宫装还像些样子之外,浑身上下别无其他装饰。 几个嬷嬷分开几路各自相看,一个头发花白的嬷嬷径直到了祝卿安面前,端详半晌。 在嬷嬷第三次看向祝卿安缩在袖子里的手后,她终于忍无可忍,伸出了那只攥满了金钗银钏的手。 看到没!我可没残疾! 嬷嬷瞥了一眼,借着袖子的遮掩迅速夺走祝卿安手里的东西,而后重重的在册子上勾画了“上上”二字。 祝卿安:....... 穆谨行这个狗东西可真有钱!有钱到连嬷嬷的良心都能轻易收买! 她是万分不愿,奈何嬷嬷速度极快,迅速闪身去了下一人面前。 谢以兰和祝卿安中间只隔着一个人,祝卿安觉得无趣,顺路用灵力探过去看谢以兰的相看结果。 谢以兰先是甜甜一笑,而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祝嬷嬷万福金安。” 可惜那花白嬷嬷心冷似铁,无半分放松。 谢以兰袖子轻晃,掩住手中的一把金瓜子。 那嬷嬷神色微变,冷哼一声,“姑娘自重。”说罢,随意勾了个中下便离开了。 留下谢以兰收回手,咬紧了嘴唇不出声。 相看完毕,嬷嬷们分别领着众人进殿等候。 祝卿安跟着嬷嬷一路无言,直到殿门前,嬷嬷才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姑娘进去便可,别家贵女全在里头等着呢。” 祝卿安无心选秀,随意抬腿,大咧咧地迈进了殿里。 谁知她前脚才落下,大殿内刚刚还装死的太监瞬间出声,长长喊了一句。 “谢衙之女祝卿安,左脚进殿,入选。” 他娘的! 祝卿安呆若木鸡,在场的其他贵女同样被震在原地。 感情是在这儿等着她们呢,就说这满殿的奴才没一个出声的! 祝卿安之后,又有几位贵女因左脚进殿而被选中,其中便有特意先迈出左脚,等太监通传之后才继续进殿的谢以兰。 没选中的贵女皆表情空白,愤愤出宫了,留下的这几个便等在原地分住处。 选秀共四轮,虽已完了两轮,但后面还有复选和殿选,少说也得五六天。 一排宫女鱼贯而入,带着众人四散去往各自的住处。 祝卿安被领着弯弯绕绕走了半晌,一座角落里的偏殿映入眼帘。 “姑娘,您这几日在这儿歇息便可,明日复选,奴婢自会来叫您。”那小宫女行了个礼,便消失在祝卿安的视线里。 旁的秀女这会儿正等家里的仆从送行礼来,祝卿安只以为自己待不了多久,连行礼都没带。 唯一的钗环还被老嬷嬷认为是贿赂,全数收走了。 咋整,画吧! 祝卿安认命叹气,迈步进了偏殿。 谁知才进门,一个粉衣宫女便迎了上来,开口便是请安。 “姑娘万福,奴婢春杏,您的行礼一早便送来了,如今已打理好了。” 行礼?祝卿安疑惑一瞬,又立即了然。 定是穆谨行准备的。 此处为偏殿,夏日骄阳下,时不时有凉风过堂,自有一番趣意。 祝卿安才进内室,便被眼前的景象震在原地。 无他,这间小小的内偏殿竟和昔年她还在鹿渊时住的竹屋一摸一样。 一样巨大的纸门,一样繁茂的桃树,甚至树下的幼鹿,都一如往昔。 第22章 小鸡啄米图?上上佳! “这屋子,是谁吩咐这么装扮的?”祝卿安轻轻说道。 昔年魔修来犯,她力竭而死,整整三百年,魂魄浑浑噩噩,不曾有半刻安宁。 连记忆中的小屋,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当年的竹屋用的还是穆谨行第一次拔剑时砍下的灵竹。 剑宗穷的底掉,竹屋里的家具和装饰都是师父带着他们一点一点修的。 只是,鹿渊一别,他们都没想过那是永别。 祝卿安鼻子一酸,一滴泪顺着脸颊砸在地上。 “姑娘莫哭啊。”春杏手忙脚乱,给祝卿安找了块帕子擦泪。 “这是东宫偏殿,自奴婢入宫时便空着,每日只有个老嬷嬷打扫,奴婢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大概是穆谨行吧。 祝卿安暗想,除了穆谨行,她实在想不出有人还能再给她一个鹿渊。 若不是她知道当今皇帝并不姓穆,怕是要将以为穆谨行就是太子了。 不过能插手宫殿事宜,又针对当朝太子,穆谨行该不会是哪家要造反的大奸臣的儿子吧! 这可不行,大宋皇室气运正盛,少说还能传位二百年,穆谨行这么做无异于找死。 下次见他可得暗示一下。 祝卿安虽心里有事,但这偏殿实在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用过晚膳后便沉沉入睡了。 她刚睡着没一会儿,紧闭的殿门便从外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进来。 内室灯火昏暗,暗香浮动。 穆谨行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幔,描绘着那个人的模样。 就快了,这座精心装扮过的宫殿,就快等到它的主人了。 ...... 第二天一早,祝卿安便被春杏叫醒,和其他秀女一同回到大庆殿前。 今日是复选,主要是皇室宗亲考察秀女的才貌品行。 琴棋书画,焚香插花,品茗听音,择一即可。 祝卿安自然选了作画,却意外在此遇见了谢以兰。 谢以兰昨日在初选时落了下风,今日自是做了万全准备,打算以画艳压群芳。 凡作画者,皆被分为一批,同时于殿前作画。 祝卿安跟在人群后进殿,一抬头,便看见了上座的几位宗亲。 除了祝卿安熟悉的轩王之外,宁国侯不知为何也在此列,另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长胡子老者。 昨天她品貌已被选为上上,要是今天再被选上... 可她奶奶的得去当太子妃了! 祝卿安浑身一激灵,立马丢开笔。 摆烂开始! 一旁的谢以兰却是势在必得。 她在争艳楼时便以画出名,争艳楼干的便是讨人欢喜的买卖,对这些士大夫的喜好,谢以兰了如指掌。 她轻轻捻起笔,画起了那张练过千百遍的扬马观花图。 桌上的线香渐渐燃尽,轩王伸长脖子朝祝卿安那边瞅,又见她动都不动。 祖宗诶!你好歹画上一两笔! 轩王急得要死,恨不得跳下去替祝卿安画。 “哼。”宁国侯冷哼一声,“哗众取宠。” “那你下去画。”轩王一点儿也不惯着他,同为宗亲,谁比谁高贵啊,“下去下去。” “成何体统!”宁国侯甩袖冷哼。 轩王立即反击,“你若下去,我立即叫人把你叉出去。” 这二人在这儿吵的热闹,一旁太子外祖家的老相国反而老神在在,摸着胡子笑眯眯的,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线香燃尽,各家贵女也陆续收起了笔,呈上自己的画作。 谢以兰首当其冲,盈盈一拜后呈上一幅扬马观花图。 “好好好!”宁国侯面色红润,一脸得意,“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祥瑞和煦,才貌皆上佳啊。” “哪里上佳了。”轩王斜眼反驳,“就你们文人好看花游街,虚耗民财,切!” 二人针锋相对,纷纷看向第三人。 穆老将军沉吟片刻,摸着胡子开口,“不错不错。” “没了?”轩王瞪大眼睛也没听到后续,穆老将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轩王。 轩王:...... 虽轩王极力反对,但在宁国侯的鼎力支持下,谢以兰还是得了个上上。 祝卿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望着殷切期盼的轩王,她心底闪过一丝不妙。 该不会,轩王要坏她好事吧。 祝卿安忧心忡忡,呈上一张空白画卷,冲轩王使眼色。 你可别选我诶! 轩王接收到信号,一秒点头。 卿安放心,本王定当送你上太子妃之位! 二人都觉得达成共识,眼巴巴望着宁国侯打开画卷。 宁国侯对着一张白纸先是一愣,而后便是狂喜。 他强压下心中的欣喜,佯装震怒,将手中的白纸扔回地上,一拍桌子吼道。 “大胆!竟敢如此戏弄皇室宗亲,分明是不将太子放在眼里!” “来人啊,将她拉下去打入天牢!” “等等。”祝卿安慢悠悠捡起那张纸,“民女画的是小鸡啄米图。” “还敢狡辩!那纸上分明什么都没有!”宁国侯咬死不放,“既如此,那米呢?” “米被鸡吃了。” “那鸡呢!” “鸡吃完米走啦。”祝卿安乖巧站立,一双大眼睛清澈无辜,甚至还有几分愚蠢。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宁国侯好像快被气死了。 轩王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玩。 反倒是一直不错不错的穆老将军,中气十足的喊了声好。 “好!有勇有谋,临危不惧,我大宋的太子妃理应如此!” 轩王立即跟上,“我看画得极好,还别说,我好像真看见了小鸡啄米图!” “你们!”宁国侯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倒下去了。 殿内乱成一团,叫御医的叫御医,泼茶的泼茶,唯独祝卿安这个始作俑者,被塞了个上上的牌子之后,跟着小宫女出了大庆殿。 祝卿安:...... 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要不她掐个决隐身去看看太子长啥样,然后连夜跑了得了。 “春杏,太子殿下的寝殿在哪?”祝卿安偷偷试探。 春杏一脸警惕,“姑娘别动歪心思,太子殿下今夜不宿在宫里。” 祝卿安失望,祝卿安泄气,祝卿安只好乖乖回偏殿。 跑是不可能跑的,只能明天尽力避开殿选,最好是丑得要死才行。 祝卿安摸了摸肥嘟嘟的肚子,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连似圆盘的自己。 这她有信心啊! 于是乎,祝卿安放弃跑路的想法,美滋滋在偏殿又睡了一晚,只等自己未入选,好收拾包裹回家。 到时候顺路打爆穆谨行的头! 第23章 你小子就是太子啊! 第二日,同样是天色刚亮,祝卿安再次被春杏从床上拽起来。 “今日殿选,姑娘可带了钗环首饰?”春杏边替她梳妆边问。 祝卿安迷迷瞪瞪神游太虚,闻言随手摸出根紫毫笔递给她。 春杏捏着笔愣了好半晌,最后一咬牙,当发簪给祝卿安插在了头上。 许是她在宫里许久了,宫外如今时兴这样的也说不定! 殿选本该由皇后在侧,太子亲自相看,可如今后位空悬,也不知会有哪位贵妃代选。 祝卿安到不介意,她今日只为了见太子一面,见过再跑便是。 她起得迟,等她赶到大庆殿时,殿选早已开始。 以往太子择妻,多以如意香囊为信物,正妃赐如意,侧妃赐香囊。 至于另外看中的良娣则是记名字,无需信物。 不过本次太子大选乃新制,一连进去好几个秀女都一无所获。 待到只留下祝卿安时,前方的秀女也不曾有半件赏赐。 大伙都在猜,或许这回,太子并未准备信物,而是打算直接求旨赐婚。 祝卿安前面是谢以兰,她被嬷嬷送出来时,祝卿安刚好和她擦肩而过。 领人进门的嬷嬷刚好是那日收了祝卿安贿赂的嬷嬷,见只剩祝卿安一人,嬷嬷原本板着的脸有些许松动。 甚至还微微扯了扯嘴角。 祝卿安一心只想见太子的相貌,哪里有闲心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反倒是她身后的谢以兰先是一愣,而后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头莞尔一笑,面带红霞地站回了秀女的队列中。 大庆殿修得阔气,内里也是富丽堂皇。 偌大的宫殿内,一扇雕花屏风拦在正中,挡住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祝卿安:...... 我恨! 她在此处暗自懊恼,屏风旁边,负责传唤的大太监嗓音尖细,讲明她的出身品行才貌。 “寒门之女祝以若,相貌上上,才华上上。” 屏风之后传来一声轻笑,一道低沉而磁性的声音,“祝卿安品性高洁,是为正妃,赐玉如意。” “是。”太监恭敬行礼,从屏风之后捧出一柄玉如意递给祝卿安。 祝卿安双手背后,绷着嘴不说话。 大太监用眼神不断示意,祝卿安也瞪着眼回怼。 大太监:你到是接啊! 祝卿安:谢谢,你拿回去吧,我不要。 大太监:不能不要!再不要我可用强塞了啊! 祝卿安:你过来呀! 屏风后的人似乎并不在意这边的官司,稍作停顿后,又开口赐东西。 “祝卿安,相貌上佳,再此香囊一枚,以示嘉奖。” 第二个小太监捧着香囊走过来,祝卿安微微侧耳,觉得这声音多少有些耳熟。 那声音却不知祝卿安的心思,第三次开口。 “祝卿安,才华横溢,得做天下表率,再赐香囊一枚,以示恩宠。” 第三个小太监站在祝卿安面前,全都苦着脸。 “穆!谨!行!” 祝卿安终于想起为何耳熟,绕开面前的太监们,径直走向屏风之后。 果然,屏风之后,穆谨行一身明黄直缀,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 他双手张开,严肃正经,“安安,你若想让明日满宫都知道太子妃怒殴太子,就尽管下手吧。” 祝卿安拳头梆硬,只以为穆谨行在耍自己。 什么奸臣之子,什么太子相貌,这人实在恶劣! 她怒气十足,手一挥将在场之人的视线全部挡住,只留自己和穆谨行在结界内。 “我为你又治伤又治腿,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恩将仇报你?” 穆谨行点点头,眸子黝黑,“我身无长物,除了太子之位,别无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 “太子之位?”祝卿安嗤笑一声,“你可别了。” 先前不知道穆谨行是太子,如今知道了,祝卿安反倒对他有些同情。 原书中对穆谨行做太子的事一带而过,只提到某日身患隐疾的太子在元宵当夜,于东宫一偏殿自焚。 但他死后却莫名没离开人世,而是寄居在一枚玄铁令牌之中,女主谢以兰阴差阳错得到了这枚令牌,用鲜血唤醒了沉睡中的穆谨行。 这位太子智多近妖,但却无心俗世之事,只在谢以兰的恳请下提点了几回。 但就是这几次提点,让谢以兰由一个侯府嫡女,一步步成了余家后院独掌大权的大娘子。 再到后来她被苏宫音强掳入宫,从容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连带着她母家也享有无上荣光。 祝卿安同情格外明显,穆谨行准确发现了她的不对。 他身子一僵,眸子瞬间转为幽深,脸上却带着些失落,“安安,你若不想成亲,只管走便可。” “我去迎娶个他们希望的贵女,再得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最终...” “最终什么最终。”祝卿安打断穆谨行漫无目的的自怨自艾。 从前怎么没发现穆谨行这么哀怨,难不成是成了凡人之后心性受了影响? 祝卿安暗自腹诽,“答应你便是。” 穆谨行眼睛一亮,便听见祝卿安继续说道。 “反正是假的,但有一条,我若遇见心爱之人,你可不准拦我,拦我的都不是兄弟啊。” “嗯。”穆谨行面色冷淡,眸子深处,一道暗光一闪而过,“若是他能出现,我定然不会拦你。” 祝卿安以为二人谈拢了,挥手收了结界,耳朵一动,好似发现了什么。 “什么人!”祝卿安拔下头上的紫檀笔,胳膊一挥,在墙上画了个圆圈。 另一个一身明黄的男子跌了出来,坐在地上和穆谨行面面相觑。 穆谨行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的老爹。 赵构摸着摔疼的屁股大叹儿子不孝。 祝卿安面无表情,“你们这是,父子设局?” “不不不。”赵构赶忙摆手,“是这臭小子跑来说要选妃,朕才来看看儿媳的。” 赵构一脸委屈,儿子凶也就算了,怎么儿媳也怪可怕的。 “儿媳妇你看上他没?看上了朕就赐婚。” “父皇!”穆谨行声音沉沉,摆明了威胁。 赵构叉腰,理直气壮,“人要是没看上你我也不能强求啊,毕竟你皇叔可是和朕说了,祝姑娘可是颇有神异的!” 祝卿安看看儿子,又看看父亲,默默举牌提问。 “敢问圣上,你当年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反正肯定不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赵构脸上浮起一丝尴尬,又立即一把抓住祝卿安,双眼放光。“祝姑娘,做朕儿媳啊,做朕儿媳朕就告诉你。” “太上皇驾崩前父皇正好进他寝殿偷东西吃,太上皇留有口谕,最后一个侍奉在他榻前的皇子为帝。” 穆谨行毫不留情,一口气解了他老爹的底。 祝卿安:捡漏王你好,捡漏王再见。 不过这皇帝莫名其妙能捡到漏的架势,怎么那么像她师父呢? 第24章 太子看上的是谢以兰? 祝卿安和穆谨行的师父白构萧是剑宗前一任宗主。 因他身负伏羲骨,故而气运格外优越,别人抢破脑袋的灵药密宝,他散个步就遇见了。 也因为运气过好,天道或许有些难以容忍,在一次午睡后,白构萧凭空飞升,留下偌大的剑宗和刚刚聚气的祝卿安,给穆谨行留下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师父他,应该也许大概在仙界混的很不错吧? 祝卿安十分怀疑,但左看右看,在赵构身上找不到半点师父的痕迹。 应该是自己疑心了吧哈哈。 祝卿安将心中的怀疑团吧团吧丢掉,和穆谨行打了个招呼便打算离开。 “婚约已定,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回去了。” 穆谨行也知不能将人逼得太紧,叫来教引嬷嬷,送祝卿安出门。 祝卿安看着格外眼熟的白头发嬷嬷,摸摸下巴,试探开口,“这位嬷嬷她。” “奴婢姓苏,是太子的奶嬷嬷,你的母亲和奴婢一同长大,时常帮奴婢照顾太子。” 好,祝卿安瞬间明了。 哪来的什么收受贿赂,原来都是人家自家的东西。 但是也太抠了吧! 祝卿安目光哀怨,来回在苏嬷嬷和太子之间扫射。 穆谨行不慌不忙,双手摊开,“那是国库里的,改日还有送去你家做彩礼,还要还给你的。” 祝卿安耳朵一红,脸颊发烫,转身便走。 苏嬷嬷跟在身后,一同去见其余秀女。 祝卿安走得急,香囊和玉如意全没带。 见她同样两手空空,等在门外的秀女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她们还有机会! 苏嬷嬷也重新端起架子,同首领太监一同宣布,太子心中已有了太子妃的人选。 所有秀女即刻出宫,待钦天监择了良辰吉日,圣旨自会送到太子妃府上。 祝卿安:真的谢。 但好歹没当众说出太子的一妻二妾统统全是自己一个人。 祝卿安也算松了口气,便一刻也不想多待,第一个离开了大庆殿。 祝卿安的马车和宁国侯府的马车都在东边,故而她和谢以兰便也一道出了宣武门。 临走时,身后的苏嬷嬷还不忘冲着祝卿安点点头。 祝卿安生怕别人提前发现她是太子妃,脚下倒腾的飞快,迅速逃离出宫。 和她同方向的谢以兰,面含期盼,双颊绯红,也轻轻点了点头,一脸羞涩地上了侯府的马车。 太子选妃是大事,前朝各位大臣也备加关注。才散朝,祝业便急急忙忙往回赶。 兰儿蕙质兰心,又生得动人,必然是会中选的。 只是不知是太子正妃还是侧妃? 他心里急,脚步自然快,却刚好遇到了刚从集英殿出来的苏芾。 苏芾眯着眼看这位耳聋眼瞎的宁国侯,心思一转,便主动上前搭话。 “恭喜侯爷。”苏芾神神秘秘,拉着宁国侯便往旁边走,“喜得真凤栖啊。” 祝业本是极不乐意的,听他这么一说,强压下心中的喜悦,姿态放低,“是那孩子自己争气,也算是先祖庇佑,才让我祝业得了这么好的女儿。” 先祖?苏芾这些日子正斗志昂扬的与天斗,闻言只是眸光一闪,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 “侯爷,鱼目难混珠,侯府的百年富贵,近在眼前。” 正在兴头上的祝业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 是啊,兰儿那张籍契! 虽兰儿已充作老二家的姑娘,可有心之人必会查出其中的门道,还是先将那张籍契捏在自己手中为好。 “多谢苏大人提醒。”祝业郑重作揖,脚步愈发快,急忙上车回府去了。 留在原地的苏芾嘿嘿一笑,期待地搓搓手。 另一边,祝卿安带着一言不发的谢同道才回谢家,便被祝家的新管家堵了个正着。 听说上回的管家以奴欺主,被判了极刑。 这回来的是祝大娘子娘家派来的心腹,故而对祝卿安还算是有礼。 “祝姑娘,我们侯爷和主母想请您入府一叙。”刘平弯着身子站在谢家小院前,还不忘提醒祝卿安。 “侯爷说了,叫您带上谢姑娘的籍契,侯府必有重谢。” 谢衙和谢逊并不在家,如今院子里除了祝卿安便是宋含湘和谢同道。 谢同道挡在祝卿安面前,小小的身子竭力张开胳膊,一脸警惕,“她不会去的,你们回去吧。” “那小的们也只好请姑娘去了。”刘平淡淡开口,重重说了个请。 祝卿安自然不肯让谢同道僵在此处,况且也不相信祝家能对自己如何。 “我去便是。”她面色如常,弯腰安顿谢同道,“你在家保护好娘亲,爹爹和大哥回来后,你们千万不能出院子,知道了吗?” “嗯!!”谢同道攥紧拳头,重重点头。 “走吧。”祝卿安回屋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后便跟着刘平上了宁国侯府的马车。 留在原地的谢同道牙关紧咬,死死望着祝卿安离开的方向。 祝卿安倒是有几分了解。 这个节骨眼儿叫她去,还特意要谢以兰的籍契,无非是以为谢以兰中选了,提前给她铺路。 既然如此,自己也可去看看那块玄铁令牌之事。 毕竟穆谨行也算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了,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夫君莫名离世。 侯府比祝卿安还急,马车跑得飞快,祝卿安透过纱窗,眼睁睁看着马屁股都被抽肿了。 看,在侯府当马都不容易! 祝卿安心中感慨,熟门熟路到了正堂。 正堂内的一群人喜气洋洋,正在给下人分赏钱。 “兰儿,若不是今日苏大人给为父透了口风,为父心中还不敢这么肯定啊。”祝业端坐主位之上,端着茶碗开怀大笑。 一旁的谢以兰也一脸娇羞,用帕子掩住唇角,眉目间的喜色显而易见。 “兰儿也颇为忐忑,可那位教引嬷嬷再三示意,兰儿这才有了些许痴念。” “哦?”祝业放下茶碗,身子前倾,“孩儿细说。” “那位嬷嬷头发花白,先是在入殿之前单单对兰儿笑了笑,后送秀女出宫时,嬷嬷又特意点头示意,兰儿也回了礼呢。” 祝业若有所思,“头发花白?那应该是先皇后的贴身宫女,后来一手抚养太子,连当今圣上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谢以兰点点头,“嬷嬷抬举兰儿,兰儿也不知为何。” 还能为何,自然是太子看上他家兰儿了呗。 祝业抚掌大笑,愈发欢喜,“赏,都好好赏!” 第25章 想要籍契?拿玄铁令牌来换! “嗯。”一旁的张氏笑得勉强,时不时朝门外张望。 祝卿安的到来打破了这阖家欢乐的场面,她先是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而后又从茶桌上挑了个核桃酥放入口中。 入口香酥,既有核桃的香味又有苏式点心特有的甜味。 是原主喜欢的味道。 祝业脸色不佳,本想发作,但又记起今日的目的,强行压下火气。 “东西带来了吗?” “是谢以兰的娼妓籍契?”祝卿安吃完核桃酥,又捻起一块桃花饼,“带来了,用什么换?” “若你乖乖将兰儿的籍契交出来,今日我便放你一马,如何?” “不如何。”祝卿安瞪大眼睛,“你是老糊涂了吗?” 还放她一马? “放肆!”祝业脸色铁青,口不择言,“祝卿安,我念你曾经养在我膝下,还想给你留一丝颜面,如今却是不必了。” “要么交出籍契,要么今日你便出不了这个门,你自己选吧!” 祝卿安身子一顿,面色惊慌,垂下的眸子里笑意一闪而过,“侯府虽然势大,但怎敢如此滥杀无辜。” 祝业见祝卿安被吓到了,面露得意之色。 他放软声音,一副为祝卿安着想的模样。 “安安,你是我膝下长大的孩子,你乖乖把籍契交给父亲,往后你出嫁了,父亲也会亲临,总不会让你掉了面子。” 一旁的祝青霍却冷哼一声,不赞同的开口道。 “父亲何须和她废话,留她一条命已是开恩,兰妹妹即将入主东宫,不若将她留在侯府,也好教兰妹妹习字。” “习字?”祝卿安故作疑惑。 “还装什么!别以为靠着一笔破字便能飞上指头做凤凰!”祝青霍将桌上的茶碗狠狠砸在地上。 “那日若不是教你骗了,兰妹妹又怎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丑!尤其还有兰妹妹一直佩服的苏芾!” 这是还想让自己给谢以兰做踏脚石。 祝卿安脸色发寒,“若我不呢?” “不?”祝青霍莫名一笑,灯火下白牙森森,“折断脚塞进那罐子里,做成人彘,只留下手写字,照样可以!” “安安。”张氏忽然开口,面色凄惨。 “你就当帮母亲这一回,往后你回了后宅,母亲定然会好好照顾你的。” “你礼数周全,兰儿学了后得了太子欢心,对你也一样有益啊。” 祝卿安一言不发,谢以兰却突然哭出了声。 “兰儿愚笨,父亲母亲,大哥,你们别逼姐姐了。” “即便是再逼,姐姐也不可能时时跟在兰儿身边提点,兰儿不奢求了。” 她肩膀一耸一耸,哭得极伤心,毫无半点贵女风范。 祝业看得直皱眉,他目光一转,再次看到了祝卿安。 只见祝卿安虽身子臃肿,但却仍然举止有度,自有一股风流气韵。 若是能得她日日在兰儿身侧,长此以往,兰儿自会进退有度,还怕得不了太子的宠爱吗? 心里有了主意,祝业的眼神愈发阴冷,双手背后,示意身后的下人去关门。 祝卿安将祝业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她手指一转,掐了个法诀,一道红光瞬间没入祝业眉心。 祝业只觉得愈发焦躁,恨不得自己上前将人绑了,也顾不得什么红脸白脸,索性一声令下,准备直接抓人。 “来人,将这孽子抓起来掌嘴!” 只要将这孽子的脸毁了,再抓起来拔了舌头饿她一个月,放出来后只说是兰儿身边的侍女。 便是谢家来讨人,也定然认不出这孽畜。 至于籍契,将人抓起来自然都能搜出来。 祝卿安看了眼张氏的方向,却只看见张氏以袖掩面,妄图掩耳盗铃看不见这场面。 呵,枉她看见桌上的茶点时还以为张氏是良心发现,对原主有了些许舐犊之情。 既如此,那也不必有所顾忌了。 祝卿安看着渐渐靠近的小厮,从怀中拽出张纸,展开给众人过目。 “我看谁敢!” “此乃永安当留条,我若今日出了意外,三日后,永安当会准时将谢以兰的籍契贴满整个汴京。” 永安当是轩王的买卖,号称是天下权贵,全部得罪。 干的是替人跑腿的营生,只要你有银子,便是天涯海角,永安当也能准时送达。 “你们侯府对籍契如此看重。”祝卿安换了个姿势,将条子顺手挂在胸前的穗子上,模样十分惬意,“我哪敢随身带着。” “不过,今日我是来做生意的。” “这张条子可以给你们,你们拿着留条去永安当换谢以兰的籍契,烧了那东西,世上便再无她的把柄。” “可以,你要什么。”祝青霍也莫名急切,恨不得立刻夺下那张留条。 “我要玄铁令牌。” “你怎知玄铁令牌!”祝青霍脸色大变,“玄铁令牌失踪已久,并不在府中。” “你管我哪里知道的。”祝卿安淡淡一笑,看向谢以兰的方向,“如何?一块早已无用的令牌,换你清清白白的身份。” 谢以兰咬紧嘴唇,不肯说话。 不是她不想换,而是直觉告诉她,这块令牌很重要,不能给别人! 谢以兰不开口,但祝业却眼底闪过一道红光,语气强硬。 “兰儿,去拿出来给她。” 怕什么,换了令牌再将人抓起来便是! 谢以兰还想装不知情,却被祝业漆黑的眼睛下了一跳。 她再三磨蹭,终究还是叫人回屋取了装着令牌的沉木盒子。 祝卿安接过沉木盒子,打开一看,一枚玄铁令牌静静躺在绸缎之中,“穆成”二字熠熠生辉。 果然。 谢以兰手中的玄铁令牌就是穆成令牌。 原先她就奇怪,穆谨行的魂魄多少带着他前世的魂力,怎会被一个简单的玄铁令牌所吸引。 若这令牌是穆成军的令牌便不奇怪了。 穆成军是一支只存在传说中的铁甲禁军。 传闻大宋开国皇帝宋天宗手下有一支铁甲军,为他登基立下汗马功劳。 天宗为表恩宠,特赐名穆成,这支铁甲军的每个人都叫穆成,因而得名穆成军。 但天宗驾崩后,穆成军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只令牌流落在外。 ...... 另一边的祝业双手颤抖,眼睛发红,几乎是扑过去抢下小厮手中的托盘。 “哈哈哈!” 他再三确认留条真假后,放声大笑,一脸痛快。 祝业眼中的红光一闪而过,“来人,把这孽畜给我抓起来!划了脸再关在后院!” 大门紧闭,正堂又被人从外上了锁,今日便是天爷来了,也救不了这孽畜! 祝卿安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自然也不想多留,站起身来便打算离开。 她指尖微动,丝丝白光倾泻而出。 “咔嚓。”她刚想动手,便听到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 祝家大门被人从外强行撬开,一排女使鱼贯而入,身后跟着两个伶俐的丫头,扶着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进来了。 “又在这儿闹什么!” 第26章 你印堂发黑,今夜必有桃花之灾 紫檀木太师椅上,祝家老太太倚着半旧的青缎子靠背,看都不看地上跪着的众人,反倒是端着茶碗笑道。 “从前我走时,安丫头还没着茶桌高,如今竟是生得这般喜人,好囡囡。” 祝业跪着,闻言抬头,“母亲,如今这丫头...” “你闭嘴!”老太太横眉怒斥,“全是你们不当心,连累了这两个丫头争来抢去的,一家人弄得如此生分!” 这老太太倒不是个好惹的主。 祝卿安坐在客位上,笑看这位老太太唱念做打。 “老太太,宁侯怕是还没告诉您,我是个假冒的,那边跪着的那位,才是您的亲囡囡。” “这说的便是气话了,兰丫头自是咱们侯府的血脉,可安丫头你自小养在侯府,前些日子赌气跑出去便罢了,如今可是要回来的。” 老太太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碗,垂眸捻着佛珠,“从前我不在府里,凭你们如何闹,现下我老婆子回来了,便丁是丁卯是卯的归位。” “祖母,可那谢家,还等着安儿回去呢。”祝青霍不死心,低着头提醒祝老太太 “那谢家养大了咱家的姑娘,侯府定然是感激的,可要叫咱们用自家的姑娘换回去,我是万万不肯的。” 老太太摆了摆手,身后的两个丫头捧着个盒子放在桌上,那盒子里装着一卷黑铁做的竹简。 “这是圣祖皇帝亲赐的丹书铁券,老婆子便是豁出去官人跟前,也是定要将咱们家的姑娘留下的。” 老太太说了这一通,又拿出府里的丹书铁券,自然不是只为了教训自己的儿子孙子。 实则这些话是为了警告谁,祝卿安心知肚明。 丹书铁券在此,她若是执意回谢家,反倒是给谢家招致灾祸了。 可她却并不想这么轻轻放过祝业。 “既然祖母发话,孙女自然是无二言的,只是当初这汴京人人都知,孙女是素服散发被父亲赶出侯府的,如今就这么回来,父亲在外的威望怕是...” “怕什么,不过是些钗环首饰罢了,祖母给你补便是,至于你父亲的威望,儿女大了哪有不闹腾的,过几日便也没什么了。” 老太太笑得和善,四两拨千斤,便将祝卿安被逐出府的委屈变成了女儿家丢了首饰的耍赖。 祝卿安不说话,可一旁的其他人却比她还急,还想说什么,老太太便推说劳累,留下两个丫头后便回后院了。 留下的丫头一个唤做叩春,另一个则是知夏。 知夏只向主君主母告罪一声,便扶着祝卿安回了她自己的院子,留下叩春便跟在谢以兰身边。 祝卿安来的第一日便出了侯府,故而对原主的院子只有些印象,并不熟悉。 知夏反倒是熟门熟路,一路送祝卿安回了屋子。 “大姑娘,老太太吩咐了,您这院子里的人都散了,先拨我过来伺候您,日后您有了心仪的丫鬟女使,再提上来也不迟。” 祝卿安对老太太要安插眼线的事心知肚明,她身无长物又坦坦荡荡,自然不怕这些东西,只挥挥手,叫知夏下去便可。 知夏在屋外守着,祝卿安却打量起了这间屋子。 原主原先好歹算是张氏的心头肉,这屋子也是富丽堂皇,尽显高门大户的骄奢。 单是这张雕花红木拔步床,便足足占了半间屋子。 她这么大的身躯,盘腿坐在床上,竟也只占了一个小角而已。 放下床幔,祝卿安将外面的视线堵得严严实实,从怀中掏出了那块玄铁令牌。 穆谨行,穆成军。 二者之间,究竟有何联系? 然而,还不等她细想,门外便传来了知夏的声音,“大公子,姑娘已经睡了,男女有别,公子可千万别进去了。” “滚开!”祝青霍的声音夹杂着愠怒,大手一挥,将雪雁掀翻在地,一脚踢开房门,便冲了进来。 祝卿安一早便收好了令牌,此刻倒了杯茶,坐在桌边细品。 祝青霍看着她这副模样就来气。 明明差点就成功了,可偏偏祖母得了消息回来了,才让这蠢材又一次骑在了兰儿头上。 祝卿安看了祝青霍一眼,见他气喘如牛,双眼血红,印堂却隐隐有些发黑。 “祝卿安!别以为有祖母为你撑腰,你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欺辱兰儿!” 祝卿安懒得理他,自顾自起身,欣赏起了原主屋里的各种摆件。 还别说,原主的品味还算不错。 祝青霍被无视,愈发怒气冲冲,疾步上前,一把抓住祝卿安的胳膊,恶狠狠的威胁道。 “我会盯着你的,若你再欺负她,我定当一寸寸碾碎你的骨头喂狗!” 祝卿安被他抓的发痛,眼睛一转,直接开口道。 “你如此在意谢以兰,究竟是因为她是你的妹妹呢?还是因为你有其他的心思?” 或许此刻的祝青霍还并未意识到自己谢以兰有了异样的感情。 可原书中,谢以兰还待字闺中时,二人便暧昧不清。 在送祝以兰出嫁的当晚,祝青霍喝得酩酊大醉,将一女使误认为是谢以兰后春风一度。 那夜之后,祝青霍自请离京,一生通房无数流连花丛,但身边却始终无妻无妾。 如今祝卿安就是要直接点明他心中的那点心思,看看这个以兄长自居的男人,还能不能蒙着眼为谢以兰冲锋陷阵。 她话音刚落,祝青霍便像被炭火烫了一般,连连后退几步,竟一扭头便落荒而逃了。 临走时,祝卿安心情愉悦,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你印堂发黑,今夜必有桃花之灾。” 祝青霍的身形一顿,踉踉跄跄地逃出了绽雪斋。 这边祝卿安送走了祝青霍,掀开层层叠叠的华丽帷幔,便看见了斜倚在床上翻话本子的穆谨行。 祝卿安:...... 连日医治,穆谨行的双腿已好了大半,如今只是不能久站,其余日常跑跳皆如常人。 也不知是他身上还残留灵力的缘故,他颇有习武天分,功力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 这不,现下都可瞒着这么多人躲进她屋子里了。 “往里边点儿。”祝卿安也脱了鞋,从床脚摸出个玄铁令牌丢在穆谨行怀里,“看看。” 穆谨行一本正经,收起话本子细细看了这令牌半晌,“有些熟悉,但这令牌好似有异,总感觉我很想要它。” 那可不咋的,连你死了后都直奔这令牌去了呢。 祝卿安单瞅了一眼,没作声。 穆谨行手里拿着令牌,手指反复摩挲着上面的“穆成”二字。 忽然,令牌凸起的锐处划破了他的掌心,一滴鲜血没入令牌之中,瞬间便消失不见。 祝卿安看的分明,从愣神的穆谨行手里接过令牌,却不料也被扎了一下。 令牌来者不拒,祝卿安的鲜血也被它一并吸收了。 一阵白光闪过,祝卿安被拉入一片记忆之中。 第27章 以我仙髓,换她重来一世! 天地之间,残阳如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断壁残垣。 焦黑的墙壁间,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静静躺在荒草之中。 只一眼,祝卿安便认出了那女子。 那是当日和魔修大战之后,神魂俱灭的她。 那日是她的生辰,也是她追着那魔修的第三十日。 三十日前,她在鹿渊发现了这个天生邪骨的魔修。 邪骨一出,四海皆亡。 她没有选择,必须得趁着魔修还未成器,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 只是她没想到,那魔修早已成王,只是掩盖境界,好诱她孤身入敌。 只是一切为时已晚。 事态紧急,她给还在闭关的穆谨行留下一只传音纸鸢后,祭出本命碧玉笔,孤身迎敌。 那魔修也没想到她会豁出命去,故而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祝卿安以自身神魂仙髓为祭,将那魔修的邪骨打了个粉碎。 这是之后的事,她也是第一次看见。 祝卿安此时更像一个无人能看见的幻影,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些与自己有关的记忆。 她向来爱干净,可此时身上的白衣却被染得血迹斑斑。 她的尸首旁,穆谨行伫立许久,仿佛一个假人一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怎么,发现我死了,不知道是该先放烟花好,还是先昭告天下的好?” 透明祝卿安跑到穆谨行身边,动手戳了戳僵成木棍的人,语气还是一贯的玩世不恭。 忽然,一滴莫名的水滴从天而降,穿过祝卿安的身体直直跌落到地面。 祝卿安一脸不可置信,看向冷着脸的穆谨行。 穆谨行修的是剑道,但他的剑意却是有几分无情道的痕迹。 他向来冷心冷情,甚至有人说他可以和天道融合沟通。 大道无情,正适合穆谨行这种人。 可刚刚的水滴不是错觉。 穆谨行在流泪。 祝卿安低头不语。 穆谨行和她是有年少的情谊,可那也只是小时候的事了。 她出走剑宗,穆谨行又去了无情峰修炼,自此她二人只有昔年的师兄妹礼数。 她不想再理这个逼自己离开家的人,而穆谨行人剑合一,断情绝欲。 除了二人每每的针锋相对,祝卿安在看不到他脸上任何的情绪波折。 她以为,他是讨厌自己的。 可没想到如今,他却能为自己落下一滴泪。 祝卿安释怀了,也满意了。 但没想到,一边的穆谨行却好像不满意。 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手一挥,在此处设下结界,转身便回了剑宗。 “喂!留下这些东西做什么?该不会是要让各位道友前来笑话我吧!” 祝卿安追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可穆谨行却半句都听不到,只顾着御剑赶回宗门。 他比原来更像一把剑了。 祝卿安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处理剑宗事宜,又看着他将剑宗的传承之道慢慢教给已经成为长老的其余师兄。 直到穆谨行将身上的天材地宝全都留在剑宗,只着单衣,持木剑离开。 祝卿安才发觉了不对劲。 “你要做什么?该不会是为我守陵吧?”祝卿安挂在穆谨行的肩头,手指穿过幻相,描绘他眉眼的模样。 穆谨行一言不发,只顾埋头赶路。 这些天来他说的话,一共都没超过十句,祝卿安都快以为他哑巴了。 他果然回到了祝卿安的尸首边。 穆谨行撤了结界,孤身走到祝卿安身边。 他动作放得极轻,像是怕吵醒祝卿安一般。 除非魂火灼烧,否则仙体不灭不毁,自然不用如此小心。 可穆谨行却动作轻柔,将她的尸首揽在怀中,又从储物戒中取了件大氅,轻轻盖在她身上。 祝卿安本人在一旁啧啧称奇,还不忘奚落两句。 “后悔了吧?叫你再气我。” 穆谨行自然听不到,只是抱起人后手一挥,将此处焚烧殆尽。 “喂,你要带我去哪?”祝卿安急得跳脚,将她的尸首留在此处,一起一把火烧了岂不干净? 为何要特意带走? 难道是要卖给人做药材? 祝卿安从前便听说过,有许多魔修修炼不成,便会特意去买,仙体入药,妄图突破。 “穆谨行!你不会真这么恨我吧!”祝卿安围着穆谨行叽叽喳喳。 穆谨行古井无波,面无表情地抱着尸首御剑而去。 直至到了常年积雪,寒风肆虐的无情峰,他才将剑丢在原地,抱着尸首徒步离开了。 “穆谨行,你的剑没拿。” 祝卿安站在原地又跳又闹提醒,奈何他一点也听不见。 无情峰,自上古大能开天辟地至今四万八千年,只有三人在无情峰修炼过。 前两位都已羽化登仙,唯独穆谨行还尚在人世。 修仙界有传闻,无情峰上残留着一缕天道的意志,能登无情峰者,有机会能得天道点化。 无情峰有没有天道祝卿安不知道,她只知道,穆谨行这傻子快死了。 仙人之体似乎在此处并不管用,肆虐的风雪如同锋利的刀刃,在慢慢分割穆谨行的血肉。 穆谨行越爬越高,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祝卿安哭过,吼过,闹过,喊过,可他就是听不见。 终于,在祝卿安以为穆谨行马上就要倒下的时候,一阵轰鸣声响起。 穆谨行的眼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放下怀中一直紧紧搂着的尸首,跪地叩头。 他似乎在和什么东西交流,只是祝卿安却只能听得见他的声音。 “求天道怜悯,她为救苍生而死,求赐她一线生机。” “穆谨行愿用以仙髓为祭,换她重来一世。” 穆!谨!行! 祝卿安眼眶泛酸,指甲掐着掌心。 你再做什么混蛋事! 他出身仙门,生来便有仙髓,灵根至纯,只需按部就班,必定飞升。 此时祝卿安恨不得直接捂住他的嘴,让他别再做这些荒唐事。 可穆谨行却不肯停。 他跪在那里,脊背挺直,一次次增加筹码。 “我愿受百世轮回之苦,只愿她能重登仙途。” 轰鸣声嗡嗡,似乎是答应了什么,穆谨行松了口气,唇边竟浮起了笑容。 “弟子谨记,弟子百世轮回之时,便是她重登仙途之日。” 第28章 穆谨行,你给我,滚回去当神仙啊! 鲜血自穆谨行的体内炸开,他的嘴角满是血沫。 往日里高得离谱的修为,此刻却全部化为乌有。 他像凡间无数的凡人一样,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祝卿安的尸首旁,轻轻为她捋顺额角的碎发。 千年之后,祝卿安会重返仙界。 届时,四海八荒,再也没有一个叫穆谨行的人。 也再没有人,能在她醉后带她回鹿渊了。 “来世,望你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穆谨行露出一抹微笑,身子却重重的倒下了。 他身下的鲜血蜿蜒曲折,将祝卿安的尸首围在中心。 金色的光点凭空飘起,又接连融入祝卿安的尸身中。 地上裂开一条深渊,将穆谨行迅速吞噬,独留祝卿安,慢慢面色红润,呼吸平稳。 穆谨行余下的鲜血凝结成冰,而后转为一个个穿着铁甲的士兵,静静地守在祝卿安身边。 那一道白光再次闪过,将祝卿安带回了现实。 祝卿安忽然闭眼沉睡,穆谨行也不敢离去,但又碍于男女大防,只是留在床脚的另一边,安安静静地守在一旁。 一如记忆里的穆成军。 祝卿安望向穆谨行的眼神复杂,心中的酸涩,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天道疏忽,魂魄未灭,甚至是师父出手相救。 可唯独没想过,她能重回世间,是穆谨行用了一身仙髓和百世轮回换来的。 穆谨行,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带着灵力毫无障碍地过完这一生,转头重返仙界。 而你留在这里,在百世轮回磋磨光了你的神魂,你就此消散。 是吗? “你凭什么!”祝卿安咬牙切齿,眼眶通红。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从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可这一回,她偏不要这样! 她要穆谨行脱离轮回,拿回仙髓。 她要穆谨行滚回去当那个破神仙! 反正她已经死了,能重活这一世就当赚了,过完拉倒! 穆谨行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看她一觉醒来,先是对自己恨得咬牙切齿,而后又眼眶通红,似哭非哭。 他二人如今有了婚约,他便不算是外男了。 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到祝卿安头上,慢慢摸了摸她松了的发髻。 “凭你已应了我的婚约。”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噩梦而已,无需放在心上。” “相对于噩梦,我劝你多留心你家那个老祖母,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或许是为了驱散祝卿安刚刚的噩梦,穆谨行破天荒地说了很多。 他说那位侯府老夫人,当年统管老宁候的后院,莺莺燕燕无数,硬是只留了嫡系子孙。 如今的宁国侯府,有一大半都是这位老夫人亲自打下来的。 原本前些年,这位老太太就去了金光寺颐养天年,可近日不知怎么又突然回了府。 “多半是冲你来的,你户籍的事轩王办到一半,却被人强行插手,说是要重新修整。” 穆谨行不知从哪变出个木齿梳,为祝卿安松了发髻,慢慢梳理发丝。 “如今你的籍户压在宁国候府,除非老太太发话,否则外人也不好插手。” 女子户籍变动,除了嫁娶,宗族内相互过继之外,唯有父母主动断亲。 倘若此时下了圣旨赐婚,宁国侯成了皇帝姻亲,自然更加不会放手,等到会死死抓着祝卿安讨好处。 宗族过继更是无望,唯有侯府主动断亲,才能让祝卿安重得自由之身。 祝卿安被他顺毛到迷糊,鼻尖也都是穆谨行熏香的味道。 “她想强留我在侯府,必定有所求,如今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祝卿安含糊不清的说完,头一歪,便陷入沉睡之中。 穆谨行为她掖好被子,干咳一声,调整嗓音唤了声雪雁。 待雪雁进来后,只看见廊上的窗户未关,随着夜风缓缓晃动。 怎的刚刚还在唤自己,如今却睡得跟个小猪似的。 雪雁失笑,替祝卿安宽了衣衫,又关上窗户。 幸亏大姑娘并不是传闻那般娇纵蛮横之人,还以为今夜必定不好过呢。 雪雁叹了声气,靠着脚踏沉沉睡去。 …… 天色刚蒙蒙亮,祝卿安便被雪雁摇晃得醒。 “大姑娘,老太太那边叫姑娘们去呢,说是要看看这府里的规矩。” 祝卿安迷迷糊糊地被雪雁拉着梳头穿衣,草草用过早膳。 才出门,便看见了和她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谢以兰。 “姐姐妆安,祖母吩咐,从今日起,咱们姐妹二人的吃穿用度皆要一样,以示公正呢。” 祝卿安懒得理她,带着雪雁晃悠悠去了宁安堂。 宁安堂里,张氏和祝老太太端坐品茶。 “祖母慈安,母亲慈安。” 祝卿安动作熟练,行云流水般迅速行礼,不等老太太开口,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身后的谢以兰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强学着祝卿安的模样行了个怪模怪样的礼,待老太太点头示意后,才面带羞涩,小心翼翼地落座。 “今个儿把你们都叫来,全是为了处置霍哥儿的事。” 祝老太太喝着白妈妈送来的甜酒酿,面色如水。 “带上来吧。” 祝卿安抬眼望去,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使被两个壮婆子架着丢在地上。 她不住地发抖,跪在地上接连祈求,“老太太,奴婢冤枉,是霍哥儿他强行拉着我…” 动作浮动间,原本就不整的衣衫更加散开,露出皮肉上的暧昧的红痕。 谢以兰脸色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似乎还带着一丝期望,望向祝老太太的方向。 “你冤枉?” 祝老太太面不改色,放下手里的甜酒酿,分了个眼神给地上的人。 “问秋,那你好好说说,霍哥放着主人家的公子不当,身边那么多大丫头不要,非拉你这个路过的做甚?” “哥儿说…说…”问秋垂着头飞快地瞟了一眼谢以兰,“说我和人很像。” “谁?”老太太接着追问。 可祝卿安却看得分明。 这问秋眉眼处,的确和谢以兰有几分相像,尤其是落泪的时候,将谢以兰的那几分楚楚可怜学得神似。 祝青霍醉后收了个女使,本不是什么大事,若愿意了,便抬个通房。 若不愿,找个人牙子发卖了便是,如今闹这一遭,怕是要断了谢以兰的念想。 谢以兰和祝青霍的情谊,想必她的这位老祖母早已看破。 现下候府的人皆以为谢以兰马上要入主东宫,像这种不该有的东西,自然是尽早斩断得好。 “放肆!”谢以兰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咬着唇呵斥问秋。 “我和哥哥乃亲兄妹,你办事腌臜也算了,如今竟敢拉扯我!” “兰儿已有婚配,祖母可要为兰儿做主,将这不要脸的狐媚子打死了事!” 第29章 请祖母,赐问秋为贵妾 打死了事,谢以兰到想的美。 人死了,不仅能保住她的名声,还能好好留着祝青霍心中的那点无法言说的情愫。 祝卿安其实茶碗,将一旁的点心盘子拖到自己身边,眼神炯炯,预备看戏。 能让谢以兰彻底死心的人,快到了。 果然,在谢以兰再三扭捏之际,一个身影闯入宁安堂,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高喜子。 祝青霍一进来便跪在问秋身旁,目光扫过端坐的谢以兰,身形一顿,而后才低着头开口。 “求祖母恕罪,昨夜是孙儿喝醉了,与问秋无关。” 问秋一身素服,浑身不着半点钗环首饰,只挽了个斜髻。 她强装镇静,身子却微微颤抖,扭过头不去看祝青霍。 “哥儿,是奴婢倾慕哥儿已久,能得公子您垂怜一夜,问秋已心满意足,只愿公子余生安康。” 能在回京的第一夜便将祝青霍勾到床上的人,自然也有几分本事。 从祝青霍的角度看,那双与谢以兰有五分相似的眉眼中盛满了倔强的泪水,眸底的不舍更是摄人心魄。 来之前高喜子的话仿佛就在他耳边。 “主子,你和兰姑娘注定不可能,与其强行分开,不如给自己找个模样相似的养着。” “既能保全兰姑娘的名声,要能满足主子你的一腔欢喜。况且问秋姑娘心善,不是那等争风吃醋的,定会好好服侍在您左右。” 祝青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 “求祖母成全,抬问秋为贵妾。” “胡说!”祝老太太一拍桌子,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 “还未娶妻便有了贵妾,还有那家贵女肯嫁给你!” 祝青霍犹豫一瞬,一旁的谢以兰适时出声。 “哥哥。”她咬紧下唇,手里的帕子搅成一团,“你当真愿意为她,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吗?” 哦哦哦! 打起来打起来! 祝卿安拿起块瓜子酥,边啃边看这二人斗法。 倔强小白花替身大战柔弱不能自理的白月光,刺激! 那边祝青霍本就动摇的心思愈发有些犹豫。 “公子。”一道甜软哽咽的声音响起,问秋面色悲伤,眸子里盛满不舍,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主子们说的对,问秋奴婢之身,公子不必介怀,公子自会另娶良人,而问秋也会有自己的归宿。” 自己的归宿?祝青霍眼底一暗,一回想起昨日的软玉在怀往后会投入哪个不解风情的屠夫农户怀中,便心如刀绞。 “祖母,若未来的娘子是个不能容人的,那孙儿宁愿不娶!” 祝青霍重重叩头,牵起问秋的手长跪不起。 “你!!!”祝老太太绷着嘴,不再说话。堂上一时安静下来。 可祝卿安却偏不想如她的愿。 她垂眸饮茶,指尖翻动,一抹灵力没入问秋的眉心。 “你想活吗?” 问秋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女声。 问秋是有浑身的手段,但奈何在祝青霍身边的时间尚短,实在无处施展。 她咬了咬唇,掩盖眸子里的暗光。 “仙人救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那声音却并未回答,只漫不经心的答道:“一月之后,我可为你假造喜脉,至于现下怎么才能活,全靠你自己。” 问秋眼中的惶恐渐渐消失,她摸了摸肚子,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倔强。 “回禀老太太,奴婢万死不足以辞,但奴婢已经有了身孕,待公子的血脉落地,奴婢自然甘愿赴死。” “什么?” 谢以兰手中的茶水瞬间打翻,连祝老太太都瞪大了眼睛。 张氏一拍桌子站起来的问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昨夜才一次,你们便有了??” 问秋有了祝卿安的允诺,此时反倒显得格外沉稳,只是跪在地上,目光平静。 “岭南有孕女一族,传言曾专为武王孕育后嗣,女子只需同房一次便可有孕。” “奴婢正是孕女一族的后代。” 岭南根本没有孕女一族,问秋更是没有身孕。 祝卿安和问秋皆心知肚明,可偏偏问秋的娘是老夫人和老侯爷在岭南游历时买下的家仆。 本朝崇佛重道,更有国师坐镇,故而民间对奇闻异事,怪力乱神也颇为信任。 对问秋的话,老太太虽心存疑虑,但为了侯府子嗣考虑,终是投鼠忌器。 “有还是没有,关她一个月再找个太医把脉,不就全知道了。” 祝卿安拂去茶叶沫,将晾好好的清茶送入口中。 “可……”谢以兰一双美目含泪,望向祝青霍的眼神里似有千言万语。 祝青霍却像是痴了一般,在原地愣了半晌,直到听到谢以兰这一句,才猛地醒过神来。 “她既有了我的骨肉,那自然要回我的院子里好生养着,祖母恕罪,待一月之后自见分晓。” 祝青霍将人从地上一把抱起,大步走出了宁安堂。 问秋窝在祝青霍怀里,垂着头,用手中的帕子捂着嘴角。 临走时,她抬眸望了眼气的不轻的谢以兰,借着帕子的遮掩,张口无声的说道。 “多谢姑娘成全。” 谢以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再抬头却楚楚可怜,开口便说祝青霍可怜。 “家里的妾室先有了庶子,哥哥的婚事可如何是好,若不是安姐姐…” 她只说了一半,可剩下的人全都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 若不是祝卿安提醒说可等一月之后,祝青霍又怎么会想起来把人强行带走? 思及此处,祝老太太心中愈发觉得寺里的师傅说得对。 她祝卿安便是候府最大的灾星,只有将她狠狠碾入泥里,他们候府才得万年昌盛。 “若不是我怎么了?”祝卿安的眼神清澈而愚蠢,还拿了个核桃酥,塞的满嘴,说话时时不时掉下两块饼皮渣。 “等她一个月便是,一个月之后没有,再处置她也不迟。” 这蠢货! 张氏难得和祝老太太想到了一起。 一个月,孤男寡女在一个院子里待一个月,便是没有也有了,到时候再处理,可就难于登天了。 但无论如何,如今人已经被祝青霍带回去了,祝老太太本想借着此事敲打敲打谢以兰和祝青霍。 却没成想弄巧成拙,给自己惹了个麻烦。 这位问秋可不简单,她是侯府家奴,对侯府众人的心思喜好了如指掌,对于祝青霍这位宁国侯府未来的世子更是上心。 有了她,谢以兰这个外来的好妹妹,不知还能拿捏祝青霍到几时? 第30章 安安,我来看你啦! 闹了这么一通,祝老太太也不想再在此处费心,索性手一挥推说是累了,要早些休息,便让众人都回去了。 只临走时叮嘱祝卿安和谢以兰,别忘了每天要练十张大字。 二人穿的一模一样,身边又跟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大丫鬟,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行了个后便都离开了。 祝卿安有心想躲谢以兰这个学人精,故意挑着府里的小道七拐八扭,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谢以兰恨恨看了眼祝卿安消失的地方,跺跺脚,脱下手里的镯子,狠狠砸在了地上。 “二姑娘。”身后的知春声音阴冷,语调平平,“您忘了老太太说的话吗?” 谢以兰身子一抖,咬了咬嘴唇,“知春姐姐,兰儿没忘,祖母说要兰儿紧跟着姐姐,好好学学她的一举一动。” “兰儿这就回去练字,定将谨遵祖母教诲。” 谢以兰这边乖乖回了院子,脚程快的祝卿安早已回来,甚至已经练完了大字。 她说是十张的,可没说一张上写几个。 祝卿安大笔一挥,每张纸上只落一个大大的字,写完十个,立马鸣金收兵,指挥丫鬟搬了个躺椅,躺在树下歇息。 仙髓难得,多为天生自有,可祝卿安却在师父的藏书中,见过一个不一样的人。 万民祈髓。 传闻南朝有一皇子,自幼便不受宠爱,养在冷宫之中多与狗夺食。 但某日叛军派刺客入宫,将皇室子嗣残杀殆尽,独留下他躲过一劫,老皇帝虽无奈,但也只能由他继位。 这位皇子继位后广开言路,海纳人才,又亲自耕种以求天下太平,他在位三十余年,南朝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他死后,天下百姓哀泣七日有余,除皇家宗庙外,另立庙设祭,如此数十日,原本驾崩的皇帝起死回生,在万民的景仰下竟生出仙髓,自此飞升上界。 这样的故事看似随意,实则蕴含了想要后天生髓的全部条件。 其一便是肉身许为皇室血脉。 自古皇室身负真龙紫气,本就有大气运,更别提这位皇子后来还成了货真价实的真龙天子。 其二便是广开言路,聚集天下才气。读书人自有灵气,皇帝听劝诫,用人才,便可聚才气洗自身精气。 其三也是最后一点,便是万民归顺,天下太平。万民和顺,天地之间正气涤荡,又顺应民心流入皇帝身上,最终完成伐髓,脱为仙髓。 祝卿安想为穆谨行重铸仙髓,此方法最好不过了,再加上她自身的灵力助力,穆谨行必定会重获仙髓。 至于她自己,她自认已做过横行天地的神仙,也变过无知无觉的魂魄,如今成了有血有肉的凡人,好好体验一把凡人的人生,也便毫无遗憾了。 可当下最重要的,便是为穆谨行夺嫡。 虽说穆谨行已是太子,可当朝氏族盘根错节,皇帝手里也没多少权力,要想后面的事能施展开手脚,收权那是必须滴。 宁国侯府,便是祝卿安想砍下的第一刀。 祝卿安心里琢磨着事儿,耳边却传来一道低沉且磁性十足的声音。 “安安,你干嘛呢?” 祝卿安一转头,余松韵跟个猴儿一样挂在墙上,眼神故作深沉,捏着嗓子拼命夹。 祝卿安:...... 谢了,魂都快夹没了。 她抄起脱下的绣鞋,一下砸在余松韵头上,正中红心。 “装神弄鬼什么?快下来。” 原身爱慕余竹韵,自己的院子也特意选的和余家只有一墙之隔,没想到却便宜了余松韵爬墙。 余松韵也不恼,怀里揣着鼓囊囊的东西,一样样掏出来给祝卿安看。 “安安,这是谢家人托我给你带的。” 昨日他听说安安出宫了,兴冲冲地跑去谢家找她,却正巧碰到了谢家一家正聚一起愁云惨淡。 “这是谢大叔做的弹弓,谢大哥买的糖葫芦,谢小弟写的信。” 祝卿安看着余松韵跟献宝一样拿东西,拿着拿着还一拍脑袋,一脸懊恼。 “对了,忘了宋姨做的油润鸡。” 他撒腿跑回墙边,布谷布谷的叫了两声,墙那头颤颤巍巍支出根棍子,上面还挑着个篮子。 “安安你放心,我都看着没人才来的,定然不会让人知道你我私会!” 余松韵笑的阳光灿烂,将装着油润鸡的篮子举在头顶一路小跑。 “你能换个词儿吗?”祝卿安态度诚恳。 余竹韵已读不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叠好的大白纸,铺在祝卿安面前。 “安安,你写吧,我知道你肯定很想谢大叔他们,你写多少我都能带出去,等下次私会我再给安安你带回来。” 嘿嘿,安安真好听,怪不得谢大叔一家都这么叫,往后他也这么叫安安! 余松韵暗自开心,祝卿安一口油润鸡卡在喉咙里,咳嗽了半天。 “信就不必了,你替我带句话就好。” 她如今已换了心思,不是原先过一日算一日的样子了,既要开始做执棋人,谢家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你就说,安安如今过得很好,叫他们忘了我便可,别和侯府再有交集了。” 毕竟,原书中谢家就是因为和宁国侯府对着干才覆灭的,现下谢衙贪污受贿之事也解决了,只要不和宁国侯府产生交集,自会平安过一生。 祝卿安只想要谢家躲远点,不要被波及。 可余松韵却不知脑补了些什么,只是抹了把脸,声音哽咽。 “安安你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谢家人都送了礼物,在谢家的日子,祝卿安也真的曾经拥有过一个家。 她也想带给他们一些礼物。 祝卿安想了想,回屋摸出穆成令,神识一闪,进了一方小天地。 穆成令是以穆谨行的血肉铸造的,整整存放了她的尸身几百年,她转世之后,尸身化为灵力四处飘荡,可随身带着的天材地宝却留在了穆成令里。 也包括祝卿安无聊时四处游荡收集的话本秘技之类的。 她刨了半天,才从角落里找出一本凡人练气入门的秘籍。 这书虽说抵不上正经的修仙道法,可强身健体,明目清神却是足够了。 祝卿安将书交给余松韵,要他转交给谢家。 “把这个交给我爹爹即可,对了,你若信我,跟着练也可。” 第31章 安安救命啊! 余竹韵拿着书泪眼汪汪地走了,知夏也将祝卿安练好的大字送到了老太太那边。 一连几日,祝卿安练好的大字都会被老太太专门派人带走。 直至这日,祝老太太破天荒地派人上门,说是苏家办赏花宴,特地向侯府下了帖子,要两个姑娘同去。 还未到地方,祝卿安便看见苏家门口有个被丫鬟拥簇的妇人,时不时朝着巷口的方向张望。 直到宁国侯的马车出现,那妇人才如释重负,脸上挂着笑意,急忙迎上来。 “张姐姐,你们可到了,这满汴京的青年才俊可都等着你家两位才女呢。” 张氏稳重大气,像是一早料到一般,眉梢带着得意,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哪里哪里,只会写两个字罢了,老太太存了心思请苏大人指点,却没成想入了苏大人的眼,这才让这两个丫头有了些愚名。” 苏大娘子面带娇嗔,拉着张氏不松手,“哪里是愚名,如今怕是官家都对以兰的才名有所耳闻呢。” 张氏掩唇轻笑,身后的谢以兰两颊飞起红霞,柔柔弱弱的行了个礼。 “多谢大娘子抬举,兰儿尚且年幼,多有不足,还烦请大娘子多多指点才好。” 苏大娘子先是一愣,而后眉眼带笑,“这便是兰丫头了?果真是国色天香。” 几人挽着手,亲亲热热的走进苏家大门,丢下一个祝卿安仿佛是个凑数的,孤零零跟在她们身后。 “诸位,这位便是宁国侯家的二姑娘,兰丫头。”苏大娘子将谢以兰介绍给京中贵女们,有当日一同选秀的贵女,还捂嘴惊讶了一瞬。 “原是她?她当日的画便得了轩王赏识,没成想写的字也如此有风骨,竟能得苏大人青睐。” 在场的夫人姑娘们也都是人精,一来一回,便将谢以兰未来太子妃的身份猜了个十有八九。 原还站的远远的众人皆如众星捧月般,围在谢以兰身边谈笑,唯独祝卿安,自顾自坐在一边吃饭。 还别说,这赏花宴上的曲水流觞席还真不错,每道菜皆以花为题,既好看又好吃。 张氏作为太子未来的丈母娘,同样被围在中间巴结奉承。 往日里那些眼高于顶的高门显贵,此时也小心翼翼地看着张氏的脸色说话,谨慎试探,想从张氏口中得到太子的消息。 张氏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祝卿安,却发现她竟正独自坐在角落吃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如今这场面可都是她生的兰儿挣的,哪像那个,蠢笨如猪便算了,这等场合居然也只知道吃,上不得台面! 祝卿安可不管张氏想什么,她啃着梅花烧肉饼,看着眼前的闹剧。 苏芾夫妇曾受过她恩惠,自然不会捧谢以兰,况且当初在书肆,苏芾可是将谢以兰的面子撕下来丢在地上踩地。 如今闹这么一出,必定别有所图。 果然,众人谈笑之间,苏大娘子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引到谢以兰那笔惊为天人的好字。 “兰丫头,算伯母厚脸皮,往日你祖母送来的都是些练笔之作,今日不知能否为伯母现场写一幅,也好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学学。” 谢以兰原本温婉的笑意一僵,垂眸答道,“兰儿的练笔不久,恐怕写不成什么气候,还是不在此露怯了。” “你若不成气候,那些写字为生的文人怕是都要去撞柱了。”东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哄笑一声,捻起手中的帕子可惜道。 “今日也是我不留心,只带了些时兴帕子簪花之类的,不知兰姑娘肯不肯也舍一幅墨宝给我?” “这......”谢以兰脸上闪过一丝纠结,眼中却暗含得意。 幸亏临出门时有祖母的提醒,否则现下还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挽起袖子露出腕上包扎严实的伤口,目光暗淡,轻轻抿嘴。 “兰儿昨日不慎伤了手腕,今日恐不能提笔了。” 她说得真诚,在场的人自然也不好继续逼她,反倒接连安慰起她来了。 谢以兰也借着帕子的遮掩,压下唇边的笑意。 她望向角落里的祝卿安,眼里的阴狠一闪而过。 祝卿安自然感受到了她的视线。 不过相比于谢以兰,暗中那道一直盯着自己的视线才更叫她在意。 终于在她端着茶碗喝了口清茶顺下刚的梅菜肉饼,又拿起块蜜饯,打算慢悠悠品味之时,一个丫鬟模样打扮的女子凑到她身边。 “祝姑娘,我家主君有请。” 祝卿安拍了拍手,起身跟着她进了侧院里的书房。 刚进门,苏芾一个飞扑便冲了过来,嘴里还大喊着什么。 “安安救我!” “砰!”一把年纪的苏大人应声落地,穆谨行沉着脸将人扔开。 角落里一个一身官服的人两眼放光的盯着祝卿安,不正是当日鞋里藏钱的刘胥刘大人吗? 祝卿安算是找到了刚刚视线的来源,她轻咳了一声,幽幽道:“带着脚汗的钱不收。” “没有脚汗!”刘大人大声反驳,又立马变得心虚,对着祝卿安支支吾吾。 “安安。”穆谨行走到祝卿安身边,伸手想牵住她。 祝卿安不着痕迹地躲过,反而去扶起趴在地上装死的苏芾,饶有兴趣地问道。 “说吧,什么事?值得你明知是祝老太太设局,仍然入局?” 苏芾一骨碌爬起来,同样两眼放光,“我就知道小友你是知情的!” 那什么侯府老夫人,说是带着她家姑娘的亲笔信要给他过目,他只拿来看了一下,便接连被人塞了十几日的练字纸。 那笔触,那回转,当他苏家累世文人是作假的吗? 一看便知是卿安小友糊弄人的罢了,还说什么是谢以兰写的,天晓得谢以兰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什么人哦。 奈何老友有事相求,他又实在进不了侯府,这才出了这么个主意。 苏芾坐在地上滔滔不绝的讲自己的主意如何绝妙,他身后的穆谨行却抱着手,目光黑沉沉地,在这二人中间游荡。 祝卿安被他七拐八绕,这才弄明白出了事的是刘胥。 按道理说,那日刘胥也买了自己的话,家中应该无邪祟作怪才对,怎会有求于她? 她起身取了张纸,要刘胥随意写了个字,刘胥心中焦急,提笔写了一个潦草的“捆”字。 木困其中,外面有手却难以援助。 祝卿安只看了一眼,便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女儿快死了。” 第32章 姐姐,他心不诚,不必与他周旋。 刘胥大惊失色,伸出手想拉住祝卿安,“姑娘说清楚,我儿才三岁,又怎会夭折!” “她是不是经常啼哭,不肯让任何人触碰?”祝卿安未躲,任由刘胥拉住自己的袖子。 一旁的穆谨行面色愈发难看,狠狠盯着刘胥那只手,仿佛下一秒便要将其抽刀砍下来。 刘胥心系女儿,哪有心思顾别的,只拉着祝卿安不撒手,“正是如此,求仙人救命。” “小儿日夜啼哭,家中的大夫请了无数,一碰便哭得愈发厉害,如今早已瘦得皮包骨了。” 他开始时也未想到祝卿安,是娘子提醒,只有在他带回的那幅画旁边时,婉儿才会小憩片刻,他才转弯求到了苏芾面前。 “恐是邪祟入体?亦或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欺负小女?”刘胥万分焦急,一连说了好多话。 “不像。”祝卿安拿着那个刘胥写下的字看了又看,沉吟片刻,问道:“你家除了你夫妇二人之外,可还有别人接近这个孩子?” “并未,除了我夫妇二人,便只有一个奶娘。”刘胥摇头否认,忽而像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偶尔还会有我弟媳来此照看片刻。” “你弟媳?她膝下可有嫡子?”祝卿安追问。 “并无,她膝下三子,皆为庶出。”刘胥老实回答,“可她为人老实本分,每每她来,小女也会乖上片刻。” “那便是了。”祝卿安打了个响指,指尖冒出一簇银白火苗。 她将那张写了字的纸在火苗之上焚烧,一张狰狞的面孔出现,正是刘胥那位老实本分的弟媳。 “民间传闻,膝下无子者,用八十一根银针,分九次刺入血脉相亲的女婴身体里,便可窃取生气,得一子。” 祝卿安神色淡然,挥笔作画,“她每次去了之后,你那女儿并不是乖了,而是被扎得痛晕过去了。” “畜生!”刘胥睚眦欲裂,想起女儿先前雪玉可爱的模样,又思及如今形容枯槁,瘦弱不堪的孩子,顿时心如刀绞。 苏芾也是见过那孩子的,又看祝卿安在作画,便主动问道,“卿安小友,不知可否救人一命?” “所幸你夫妇看得严,她应该还未将针都扎入孩子体内。”祝卿安工笔细描,在宣纸的角落画了个小小的床头婆婆。 “床头婆婆最喜爱婴孩,定会帮你这个忙。”她小心翼翼撕下宣纸上的画像,双手合十拜了拜。 “婆婆,一定要救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喔。” 那墨色的肖像闪了闪,像是回应了她的祈求,祝卿安眉眼带笑,将这一小块画像折好交给刘胥。 刘胥宝贝似的捧着这块小纸片,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回怀中,对着祝卿安郑重行礼。 “卿安小友慈悲,刘某必当重谢。” 刘胥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摸出个白玉牌,双手捧着巴巴送到祝卿安面前。 “此乃我刘府嫡系才有的玉牌,见牌如见人,小友拿着这块牌子,凡是刘氏子孙在的地方,皆会给小友大开方便之门。” “可显着你了!”苏芾故技重施,一屁股挤开自己这位老友,也从怀中摸出个金镶玉牌子,强塞进祝卿安手里。 “我的比他的好,我的上面有金子。” “我呸!金子最不值钱了,俗气!” “嗨呀!你白玉就好了?一摔便碎了!” 两个老顽童斗嘴斗到一半皆想起刘胥家中还等着救命的孩子,一个撒腿就跑,另一个也急着追出去为他备马。 屋内却只留下祝卿安和穆谨行。 祝卿安瞥了眼角落里敛眉休憩的穆谨行,正撞上他漆黑的眼眸。 天地浩大,她眼中却只有那双平淡的眉眼。 “我先走了,宁国侯府的人应该在找我。”她听见自己说。 “为什么躲我。”穆谨行突然开口。 祝卿安低头将剩余的纸拢在一起,折了个纸鸢,“没有躲,男女授受不亲。” 她就是在躲,她从前只以为自己讨厌穆谨行,可直到在穆成令之中见到满身血迹的他时,心底的悸动便再也无法骗过任何人。 但她不动心。 这一世过后,穆谨行会带着记忆重回仙界,而她会好好过完凡人的一生,而后消散于天地。 飞鸟与鱼不同路,不如就此打住。 穆谨行轻哂一声,“授受不亲?” 他看了祝卿安一眼,神情生气又委屈,“明日我便请父皇下旨,我与我未过门的妻子,又如何不能相亲。” “先别下旨。”祝卿安顿时有些急了,她还要靠这个吊着宁国侯府的那群傻子呢,“反正都已经答应你了,还怕我跑了不成?” 穆谨行的脸色由阴转晴,好像还带着几分愉悦,“跑了抓回来便可。” 祝卿安无语,这是什么破想法,还抓回来,抓回来能关的住她么你! “宁国侯府的人看我不见这么久,估计会起疑,先出去吧。”祝卿安不想再纠缠下去,索性开门打算离开。 穆谨行单手推上门,用行动拒绝了祝卿安的打算,“怕是那母女二人此时正受用着呢,哪还记得起你呢?” 张氏和谢以兰记不起来,但有人却已找了祝卿安整整一个时辰。 余松韵今日是得了祝卿安会来的准信,这才特意打扮了许久跑来苏家。 要是搁在往常,像这种看猪一样挑嫁娶人家的场合,他才不要来! 好不容易弯弯绕绕找了半天,却正好隔着窗看见祝卿安被人堵在门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放开安安!”余松韵不知哪来的一股牛劲儿,一拳锤打开窗户,闪身跳进屋内。 他原先在谢家是见过穆谨行的,但不知穆谨行是太子,只知他不怀好意,堵着祝卿安不让她出去。 穆谨行目光黑沉沉的,落在余松韵身上。 祝卿安眼见着余松韵并不怕他,反而更生出一股勇气,上前便要理论一番似的。 她连忙拦住斗鸡一样的二人,借着袖子的遮掩,轻轻勾了勾穆谨行的手指,而后开门示意余松韵一起离开。 “想必侯府的人也来找我了,我们走吧。” 穆谨行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反而是余松韵,边倒退边用眼睛瞪着穆谨行,直至二人都出了后院,才脸色变,拉着祝卿安撒娇。 “姐姐姐姐,安安姐姐!” 祝卿安被这二人搞得心累,扶着额头答应了一声,“又怎么了。” 余松韵正经严肃,“姐姐,他心不诚,不必与他周旋。” 祝卿安听过很多穆谨行的坏话,说他心不诚的,还是第一个,她饶有兴趣的问身边的人,“哦?他心不诚,那何人心诚?” 第33章 够了活爹,别再装了 “自然是我。”余松韵眨巴着眼睛,将偷偷手藏进衣袖里,又做贼心虚地左右看了看。 发现四周没人,便隔着衣袖迅速抓起了祝卿安的手放到自己胸前。 温热的胸膛下,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声敲击着祝卿安的手,手心的温度隔着衣袖也依旧灼热。 他满眼真诚,薄唇微启,“姐姐,看看我。”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宁静,那声音讨好中带着些气急败坏。 “不是不愿,只是今日实在不便。” 张氏一手扶着谢以兰,面色为难,对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再三解释。 那妇人是当今御史大夫唐肃之妻,陈秋雨。 唐氏一族自前朝起皆为言官,如今更是门生无数,共有五人为天子门下的言官,人称“五豸唐门”。 上谏天子,下谏群臣,凡有不是者,无不谏言也。 今日唐大娘子在场,见众人将谢以兰捧得如此之高,便也心生好奇,想求字一副。 可谁知谢以兰却推三阻四,一会儿说自己身子不适,一会儿说笔墨不全。 这才引得这位唐大娘子疑心,竟直接开口为难。 “究竟是不便还是作假,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唐大娘子妇随夫唱,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谢以兰抿着嘴,放开扶着自己的张氏,福了福身子,“回娘子。” “就是不给你写,又怎样!” 祝卿安宽得像堵墙,直接横在谢以兰身前,态度跋扈又嚣张,“你管我是做假还是真的,就看不上你唐家,就不写。” “你是谁!”唐大娘子都快气笑了,闻言一挥袖子,甩开身后想要上来劝和的人,“主人家还未开口,你便先拒了,怕是不合规矩吧。” “我?”祝卿安指了指自己,又立即将恨不得立马离开的张氏母女俩从身后拽出来。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乃宁国侯祝业之女祝卿安,这二位正是我家母亲和旁支的妹妹。” “好一个宁国侯府,如今你们祝家是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啊,我等高门勋贵,竟连贵府的字画都求不得一幅了。” 唐大娘子撂下狠话,没给任何人面子转身便走,身后张氏踉踉跄跄追了两步,又被祝卿安拉了回来。 “母亲莫追,以兰妹妹既然身子不适,且这儿苏府又东西不齐全,自然不给这人写了,妹妹的墨宝岂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苏芾以一笔好字闻名天下,苏芾缺笔墨,传出去怕是要滑天下之大稽。 但祝卿安不觉得,反倒拉着张氏和谢以兰一副心疼的模样。 先前还因苏芾的话对着母女二人亲切相待的夫人贵女们皆两两散开,站的离这二人疏远了些。 虽说恃才傲物是天才固有的姿态,可如今的谢以兰,还远远达不到天生之才的地步。 连刚刚还热络的苏大娘子,都推说要预备茶点,躲着不见人。 眼见宴上无人搭理,张氏和谢以兰也只得提前退场,叫来了自家马车,以老太太为借口要先回府。 张氏气昏了头,便忘了还在宴上吃茶点的祝卿安,而谢以兰,则是低头跟在身后,未提醒半个字。 “大娘子,大姑......” 陪同的小厮才刚开口,就受到谢以兰的一记眼刀,只好将剩余的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想必大姑娘是府里另会派人来接吧。 祝府的马车渐渐走远,苏大娘子笑容满面,吩咐一旁的女使。 “快,把主君一早准备好的琉璃做的文房四宝端出来,咱们去找祝姑娘。” 于是乎,等祝卿安下了狠心,打算吃完这顿就减肥时,苏大娘子带着东西找上了门。 “祝姑娘,先前你在后院的事我听主君说了,今日我托大,不知姑娘可否舍一幅墨宝给我?” 祝卿安:...... 话好耳熟!该不会是路过的每个人都得留一幅字吧。 祝卿安大受震撼,但想到这是苏芾的妻子,瞬间觉得奇怪又合理。 她拿帕子擦了擦手,从下人手中接过了那支琉璃笔。 阳光透过晃动的琉璃笔杆撒了满纸,祝卿安蘸着墨,态度随意,神情闲适,让笔随着她的心意在纸上摇曳。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苏大娘子紧跟着祝卿安落笔的动作,一字一句念出了纸上的字。 只见那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收尾处干净利落,如金戈横陈。 别说是初露锋芒,简直可以和苏芾一争高下。 苏芾爱字,他的娘子也不输于他,祝卿安一笔好字,不由得心生喜爱,声音也放软了不少。 “孩子,你是个好的,可惜生不逢时,落到了那等没品的人家。” 这边这么大动静,自然也引来了其他夫人姑娘的注意,有好奇的便问开了。 “这等好的字,在宁侯府竟也不算是最好的,也不知她家那个兰姑娘的墨宝是个什么模样,好上了天不成?” 苏大娘子唇角勾起,让下人拿来了祝老太太日日派人送来的练笔。 这是她一早备下的,本想着若谢以兰有什么不适,也可拿出来替她解燃眉之急,可奈何那母女二人实在是姿态过于难看,她便作罢了。 没成想在此处派上了用场。 一叠练字用大张被拿了出来,祝卿安只随意看了一眼,便丢开不管了。 反倒是之前那位问话的夫人,端详了半晌后定定地看了一眼祝卿安,这才试探着开口道,“祝姑娘,这是你写的吧。” 虽字不同,可内里的风骨却一模一样,细节之处也颇为相似。 “是我。”祝卿安点点头,“祖母先前要我每日写十张大字,会派丫鬟来收的。” 话音刚落,各种或怜悯或嘲笑的目光便落了下来。 苏大娘子没忍住,抬手摸了摸祝卿安的头。 这孩子,被人拿去当了梯子不算,今日还出头维护那等下作的人,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心地善良但格外傻的祝卿安收到了各家大娘子的各种投喂,临走时苏府送人的马车被塞的满满当当的。 祝卿安看着车前呼哧喘着粗气的马,心里默默点了根蜡烛。 身上担子越来越重的马:别装了活爹!再装我就翘起来啦! 第34章 舔狗离心,再也不舔咯 于是乎,努力抓得生怕自己被翘起来的马儿在路上遇到了另一只埋头苦干的同类。 祝卿安看着面前堆成山的马车,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满满当当的东西。 emmmm 这么看也不是很特立独行嘛。 就在祝卿安瞪大眼睛望向这位同道中人时,对面的马车上跳下来两个眼熟的人影。 “卿安卿安~” “小友小友。” 两张同样笑容灿烂的脸凑在一起,再加上异常高昂的嗓音,叫的祝卿安当场丢光了脸。 “嘴下留情!” 祝卿安抬腿便想跑,可沉重的身子却限制了她的发挥。 逃跑未遂的她成功被刘胥和苏芾抓获。 “卿安可真是有神仙手段呐。” 刘胥紧紧拽着祝卿安的袖子感慨。 “就是就是,那副床头婆婆图刚放好,画中竟真的飘出来个老神仙,三两下便将那些害人的银针都拔了出来。” 苏芾不甘示弱,抓着祝卿安的另一只袖子,细说当时的盛况。 只是可怜了那孩儿,瘦得跟个小猫一样。 不过如今都过去了,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床头婆婆亲自来了?”祝卿安摸了摸下巴,“那说明你家是个良善之家,多半平时也广积福祉。” 床头婆婆虽喜爱孩童,但却异常公正严明,非大善之家不光顾。 刘胥一听,自然喜笑颜开,从怀中掏出一叠纸便要塞给祝卿安。 “借卿安吉言,往后我家中必定多多行善,这是我娘子给的酬谢,拿着拿着。” 一叠子交子中还混着张房契,看地方,正是宁国侯府后街的一处院落。 祝卿安同样掏出个牌子晃了晃,“你已给过了,忘了?” “诶~”苏芾替她接过,塞在她手里,“这老家伙的娘子是个商户,家里有钱得很,当初光是嫁妆都装了整整十船。” 刘胥摸了摸脑袋,一脸憨笑,丝毫不提商户之事,“我家娘子貌美如花又家财万贯,旁人都羡慕得紧呢。” 祝卿安算是看出来了,估计是这位刘大人做不了他家娘子的主,这才又巴巴地送东西了。 果然,刘胥借着说的道:“娘子说我刘家的谢意不值钱,她得送些实在东西。” “这院子里的下人都是备齐了的,死契也都换成了卿安你的名字,往后在侯府里待得不如意了,尽管跑到那院子里撒野。” 祝卿安被这二人左右夹击,啰啰嗦嗦叮嘱了好多,这才放人离开了。 她带着许多东西,自然不愿宁国侯府的人来分一杯羹,索性都带去了那院子里。 小院的确不大,可却修得清新雅致,别出心裁。 最重要的是,这小院就修在宁国侯府的后墙不远处,离祝卿安的院子近得不得了。 她放好东西,大笔一挥给小院换了个名,看着院里的小厮将她亲笔写的“无为”二字挂上,这才离开回了府。 既离得近,祝卿安灵光一闪,索性去侯府的后墙上用灵力开了扇门。 看看着后门通向哪里,往后好跑出去玩啊! 祝卿安乐颠颠地从新开的门中钻进去,一眼便看到了正在花园里对峙的二人。 问秋一身桃红罗裙,发髻已换了人妇的样式,对面则是常年白衣素服,好像死了爹的谢以兰。 那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谢以兰往前走了一步,问秋便扑通一声落水了。 暗处瞬间冲出来个残影。 祝青霍嘴里撕心裂肺地喊着问秋,身子却转向一旁的谢以兰,面含悲愤,声音颤抖不已,“兰儿!你为何要推问秋!” “不,哥哥,我没有。”谢以兰似被风雨摧残过的小白花,双目垂泪,小手轻轻拽着祝青柏的衣角。 “是她自己突然跳下去的,兰儿力弱,怎能将一个大活人推进水里。” 祝青霍的眉间闪过一丝挣扎,双手紧攥握拳,别过脸去不看她。 祝卿安:...... 那边人都快死了喂!就算是话本子也不能这么离谱吧!人还泡着就在这儿聊开了! 所幸问秋十分顽强,自己挣扎了一会后爬到了岸边。 那边的祝青霍这才想起了她,连忙将人从岸边捞起来。 只是他的手才碰到问秋,问秋便软软的倒了下去,身下的血色渐渐弥漫开来。 “她小产了。”祝卿安出声提醒,将那吓傻了的二人唤回神志。 祝青霍抱着人疯一样地跑了出去,谢以兰后退两步,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紧紧抓着祝卿安不放。 “你看见了对吧!是她自己跳进去的对吧!” 祝卿安学着记忆里魔修的样子,歪嘴一笑,“你猜呢?” ...... 该来的总会来,刚刚用过晚膳,祝卿安便被老太太叫到了宁安堂。 宁安堂里,问秋的脸色惨白,身上裹着厚厚的狐皮大氅,窝在祝青霍怀里不说话。 谢以兰坐在一旁,同样瘦弱纤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祝卿安胖胖乎乎,落坐在这两位小白花对面,像个横行霸道的大老婆。 “卿安,今日之事究竟如何,你要一五一十说出来。”她才落座,祝老太太便开始敲打,“若是有什么人想污蔑我们祝家的孩子,我定当绕不过她!” 话音刚落,祝青霍怀中的问秋呜咽一声,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霍郎,我不要公平了,也不想留在侯府了,你把我发卖了吧,让我走吧。” “说的什么话!”祝青霍将人往怀里搂了搂,同样目光似剑,扫过祝卿安。 “别怕,祝卿安会说出真相,若是她敢撒谎,我必定将她舌头拔下来!” 祝卿安:都给我拱!拱得圆圆的! 但她还要做假证,她不能走。 祝卿安刚刚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匆匆赶来的张氏打断了。 “母亲,卿安她并非几岁稚童,她的话不足为信呐。” “我还没说就不信,当真是公正严明的侯府主母啊。”祝卿安眉头一挑,望向张氏。 张氏语塞,谢以兰趁机开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知道是我回来后占了姐姐的位置,分了姐姐该有的东西,兰儿错了,无论姐姐说什么,兰儿都认了。” 张氏抱着谢以兰哭成一团,连一旁的丫鬟都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坐上的祝青霍咬牙切齿,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二人。 一个是自己的嫡亲妹妹,一个是自己的生母,可如今他的孩儿没了,这二人却千方百计地阻挠别人说出真相。 一时间,祝青霍竟觉得连刚刚开口没好气的祝卿安都顺眼了几分。 问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问秋福薄,没能留住霍郎的孩子”她轻轻拽了拽祝青霍的衣角,“霍郎,兰姑娘是大娘子的心头肉,我们莫再为难了,走吧。” 祝青霍看看堂上哀哀哭泣的谢以兰,再看看怀中惨白着脸,气若游丝地问秋。 忆起那一盆盆被端出的血水,祝青霍再也不想逗留片刻。 他冷哼一声,竟径直抱着人离开了,再未分给地上的谢以兰半点目光。 谢以兰浑身一震,只感觉有什么东西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一旁的祝卿安将这些全部看在眼里,她托着下巴,目光扫过张氏。 下一次,也送张氏一份大礼吧? 第35章 既然难以有孕,不如给孩子换个爹试试? 既说想好要送张氏一份大礼,祝卿安第二日睡了一整天。 天刚黑,她一掀被子先照例跑了两大圈,而后才出了门。 无为院的人一早等在墙外,接了祝卿安直奔樊楼。 樊楼夜灯明亮,她选了个能看到门口的好位置,边吃酒边等人。 今夜余镇江作东,邀祝业樊楼一聚,同去的还有刘胥那不成器的弟弟刘抚。 刘抚惧内,刘大娘子看似老实本分,实则阴狠毒辣,十分善妒,否则也不会只为了一个民间传闻,便下手残害自己的亲侄女。 刘抚在此吃酒,刘大娘子必定会到场抓人。 果然,不出半刻钟,樊楼门口便停下一辆带着刘氏家徽的马车,一个头戴长帷帽的女侍下车,和门口接应的小厮说了些什么。 门口的小厮早被祝卿安换成了自己带来的人,那女使得了准消息,回车上回禀了自家大娘子,转头便扶着人下了车。 祝卿安见看戏的人已到了,便移步去了一早准备好的“戏台”。 刘大娘子同样带着长帷帽,在小厮的带领下直奔天字号包房。 这是今日樊楼的人似乎格外多,连楼梯上都挨挨挤挤,甚至还有不少女客。 “诶你看了吗?”一粉衣女子一脸羞涩,用肩膀挤挤旁边的绿衣女。 那绿衣女同样面带红霞,“看了,无忧娘子说我今生膝下自有子孙承欢,不出三月便有姻缘上门。” “真的吗?还没轮到我,也不知我今生的子孙缘如何?”粉衣女脸上带着憧憬,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 “你说什么?”刘大娘子突然出手,死死抓着粉衣女子的胳膊不放手。 粉衣女子被吓了一大跳,眼里含泪,哆哆嗦嗦地答道:“无......无忧娘子今日在樊楼坐镇,她长于妇人子嗣缘,只一眼便知你膝下会有多少子女...” 她还未说完,刘大娘子便急切地打断,转而问道:“如何见她!” 膝下无嫡子傍身之事几乎已成了她的心魔,人人都能生,偏她不能生! 粉衣女子似不情愿,刘大娘子只一个眼神,身后的女使便奉上一叠交子。 “劳烦姑娘告知,我家夫人愿奉上重金。” 那女子咬唇,看了看女使手中厚厚的一叠交子终归还是一狠心,从怀中掏出个小木牌。 “此乃无忧娘子的入门牌,按着上面的数,依次入内,”她将这牌子交给刘大娘子,而后又像是不放心,还又叮嘱了一句。 “切记,须执牌才能与娘子相见。” 刘大娘子死死攥着牌子一言不发,像是攥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希望。 她夫君面上惧内,又事事以她为尊,可那人心里的小心思,她却不是不知。 无非是她娘家显赫又膝下无子,到头来还不是给他爱妾所生的庶子铺路。 为了要一个嫡子,她已抛却了良知廉耻,便是叫她损了阴德,只要赐她一字,她亦敢去试试! 刘大娘子定定的在楼梯上排了许久,直至双腿发麻,这才轮到了她。 一个玄衣侍女蒙着面,低头细细查看过她手中的木牌后,这才招手又唤来一童子,命其带着刘大娘子去见无忧娘子。 贴身侍候的翠安被拦在身后,刘大娘子毫不在意,一心只想见这位架子颇大的无忧娘子。 她由小童领着进门,一闪烟雨纱屏风将她隔绝在外。 祝卿安倒了杯酒,交给一旁的侍女送予刘大娘子。 “无忧娘子,敢问信女膝下可还有子孙缘分?”刘大娘子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酒杯,迫不及待的问。 祝卿安在喉间留了团灵力,特意换了种声线。 “有,也没有。”空灵神圣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引得刘大娘子在听见的那一瞬便想跪地俯拜。 祝卿安神态闲适,捻起桌上的枣子打算做个推枣磨玩儿。 “请无忧娘子解惑。”刘大娘子林氏追问道。 祝卿安用小刀切开青枣,却不小心将刀刃卡在了枣核之上,她重重一切,枣核应声而断。 “你本可有一子,但却过于心急,甚至不惜谋害近亲之女,如今已是不大好了。” 站在林氏的角度,便是看见纱屏后的人影像是生了大气,重重拍桌。 扎针之事只有她自己知晓,连一直跟在身边的陪嫁丫鬟都未曾知晓半点,无忧娘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林氏彻底抛掉最后一丝怀疑,俯首叩头,“信女原先昏了头,余生愿吃斋念佛,一心向善,愿娘子指一条明路给信女。” “我亦非什么圣人,你不必如此。”祝卿安取了竹签插在青枣上,不紧不慢地答道。 林氏烧香拜佛已久,早有了经验,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小袋金锞子,连同手上的玉镯一并褪下。 “这是信女的一点心意,倘若事成,信女定当奉上重谢供养娘子。” 做好的枣磨一推便随着祝卿安的心意动了起来,她第一次玩这种凡间的玩意,新奇不已,轻笑出声。 “既然屡试无子,为何不给孩子换个爹试试?” “娘子是说!”林氏大骇,一滴冷汗顺着额角落地。 “你命中只余一子,但却不是和你如今的夫君,而是一勋贵。” “勋贵?” “正是,一个左肩上有一梅花黑痣,有爵位在身的男人,会是你此生唯一一子的父亲。” “可这是...”林氏支支吾吾,眼里的犹豫闪烁不定。 “你只问子孙缘,我也如实告知罢了。”祝卿安伸了个懒腰,身后的女使便出去送客。 “一个牌子只可问一个问题,夫人,我送你出去吧。” 林氏被搀扶着出了门,心乱如麻,神色恍惚。 她的贴身女使迎上来,凑在耳边提醒,“大娘子,主君那边快散了,我们还去不去?” “去!”林氏咬牙切齿,唤来楼里的小厮气势汹汹去了天字号包厢。 若不是这老匹夫宠妻灭妾,在自己大着肚子时非要迎那贱人入门,自己又怎会动了胎气,到如今无子傍身的局面! 天字号包厢,众人喝得酒酣耳热,又做了一轮行酒令,身旁又良妓作伴,皆坦衣冠不整,东倒西歪。 忽然,紧闭的门被人从外打开,林氏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朝众人行了个礼后便揪着躲闪不及的刘抚,转身便要离开。 众人哪见过这等场面,皆乱哄哄地找地方躲藏,以免在这内宅妇人面前丢脸。 一旁祝业喝得最少,衣冠也最为整齐,在一帮醉鬼中,竟有几分玉树临风之意。 可惜同行的余镇江却喝得烂醉,连走路都打晃,忙着躲闪之际,路过祝业时本想让他扶自己一把,祝业一时不慎,竟被他拽开了衣襟。 背后,揪着刘抚的林氏寻着声音望去,一眼便看到了祝业左肩之上的那颗梅花痣。 第36章 身负白虎气运?拿下拿下~ 林氏心中大动,本想立刻离开的脚却如何都挪动不了半分。 她放开被自己强拉着的刘抚,低眉垂眼,为他整了整衣衫。 “今日宁国侯在此,主君且好好宴客,我去一旁等待便是。” 刘抚虽心中讶异,但念及以往林氏向来都是顾全大局的,因而也笑呵呵地点头,“娘子嘴上贤惠明理,待为夫宴客过后,咱们夫妻二人好一同归家。” 刘抚回了席间,林氏也顺从地去了包房隔壁的小隔间。 酒过三巡,祝业起身更衣,回来时却被一面生的小厮拦住了去路,“客人走错了,天字号房在那边。” 他被灌了许多酒,脚步虚浮,扶着栏杆跌进间小屋。 屋内暗香浮动,榻上端坐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引得他心头火热。 左右不过是樊楼里养的面首,祝业反手关了门,任由自己跌入温柔乡之中。 另一边,祝卿安玩腻了推枣磨,又装模作样看了几个人后,立马闭门谢客,开窗换气。 为忽悠林氏,祝卿安特意定了内窗的包房,因此推开窗也不过是看到些樊楼内院的下人罢了。 樊楼是汴京城里头等的酒楼,连官家都时常私服来此用膳,故而楼里的下人也都训练有素,甚至比一些小门小户家的姑娘公子都有气度。 祝卿安借着樊楼的灯火,细细观察这些忙忙碌碌却又很有章法的下人们。 忽然,一个角落里跪着的少年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旁人皆各司其职,忙的脚不沾地之时,他却独自跪在阴影里,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祝卿安讲究的就是不留遗憾,一旦好奇心起,必定要弄个清楚。 她招手唤来楼里的小厮,指着那少年问道:“他为何跪在那儿?是坏了你们樊楼的规矩吗?” “这...”那小厮支支吾吾,祝卿安身边的女使给了他些赏钱,这才一咬牙开了口。 “这是楼里新签的小厮,长得颇有姿色,前些日子被客人看上了,他却不知好歹,死活不肯,如今正被掌柜的惩处呢。” 哦?颇有姿色? 祝卿安眼睛一亮,“带来我看看。” “回贵人,怕是带不过来,他跪的那地方是砸破瓷器的地儿,如今他已在碎瓷片上跪了两日,怕是膝盖都废了。” 剩余的话这小厮未说出口,膝盖废了便跑不了了,刚好送去给那贵人当玩物。 山不过来我过去。 祝卿安大手一挥,拿了顶长帷帽便带着人去了后院。 待走到这少年身边,祝卿才啧啧称奇,不得不佩服自己。 她只随意一扫,便被她找到个身负白虎之气的人。 白虎主杀伐,身负白虎之气便是天生将才,以这少年的资质,假以时日必当封侯拜相。 只是这只小白虎快死了。 他大概也只掌柜的打算,这几日硬挺着滴未进,如今膝下血流成河,嘴唇泛白,全凭一股气撑着。 “问问你们掌柜的,我出双倍价,这人我要了。” 正好刚刚林氏给了金锞子。 那小厮忙不迭的去问掌柜的,留下祝卿安,继续兴趣满满的观察这个小白虎。 “你叫什么?”祝卿安戳了戳小白虎被反绑着的胳膊。 还别说,挺壮实的。 江慎自然听到了刚刚她和小厮的话,睁开紧闭的双眼,目光的带着恨意,紧紧看着这个浑身嫩肉的胖姑娘。 祝卿安虽然近来瘦了点,但绝对达不到弱柳扶风的地步,更何况还有她给自己下的障眼法,旁人眼里她依旧是那个肥嘟嘟的样子。 这狼崽子倒是有几分骨气。 祝卿安自顾自嘟囔着,从怀中掏出一支袖珍小银笔,沾了沾地上蜿蜒的血迹,在江慎的胳膊上飞快地画了个神农。 江慎眼中的恨意越发浓烈,欺辱他还不够,竟将他当做画纸,肆意玩弄至此! 祝卿安像是没看见,等回禀的小厮小步跑来,从怀里摸出了几个金锞子交给他,江慎的卖身契和籍契便全部到手了。 “江慎?”她眯着眼看了看文书上的名字,又将文书交给身后的春杏,“收好,这可花了咱们好多钱喔。” 江慎心如死灰,心一横,舌头送入齿间,张嘴便要咬下去。 “诶?”祝卿安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异样,动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低头暗骂一声,“狼崽子。” 江慎眼里的恨意机会要化为实质,祝卿安也不愿再管他,撒开手便叫春杏扶他回无为院。 “姑娘,可这小子的膝盖...”春杏面色为难。 祝卿安伸手敲了敲捧砚的脑袋,“你姑娘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尽管扶便是。” 呵,定是这些有钱人折辱人的把戏。 求死不成的江慎绝望地闭上眼,等待剧痛的降临。 可他等来的却不是剧痛,而是一股淌过全身的暖流。 右臂刚刚被乱画的地方暗暗发烫,春杏才将他从碎瓷片中扶起,原先肿得跟炊饼一般大的膝盖便渐渐消肿。 江慎心中大动,面上却不显,仍旧绷着嘴,一步步挪动。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伤便好上一分。 江慎目光灼灼,盯着祝卿安看了许久,声音沙哑粗粝,“你想要什么。” 厉害吧! 祝卿安面带得意,嘚嘚瑟瑟,“你从前想做什么?” 求你了!想去投军! 从前?江慎艰难地回想起很久之前,自己还未被卖入樊楼里的日子。 他沉默一瞬,自嘲又遗憾,“我曾想像我父亲那样,去投军,做个将军。” “那就去吧。”祝卿安异常开心,“先回无为院养身子,养好了便滚蛋。” 江慎一噎,没想到会是如今这结局。 还是一旁的春杏看不下去,耐心开口道:“我们姑娘是大名鼎鼎的无忧娘子,不缺钱,就当是发善心了。” 发善心便救了自己吗? 江慎低头将眼中的怀疑掩下,在春杏的搀扶下离开了樊楼后院。 春杏不在,其余的女使又都跟在马车周围,祝卿安像只出了笼的鸟儿,愉快地四处闲逛。 回府是不可能回府的,只有到处转转玩玩的样子咯。 祝卿安仗着自己带着长帷帽,在街上这儿瞧瞧那儿看看。 本朝夜里并无宵禁,故而即便是月上西楼,樊楼四周也无比繁华。 处处皆是亮着灯的瓦子,挑着担子的小贩四处可见,有新婚夫妇一同游玩,也有被下人拥簇着看杂耍的官宦人家。 祝卿安一路走一路看,在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驻足片刻,身子一闪,便被一个带着青白面具的人拉到了小巷了。 面具摘下,穆谨行咬牙切齿,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郁闷,“如此不小心,岂不是谁都能将你劫走?” 第37章 这世间繁华如过眼云烟,而我只求,得识君面 “那便劫走好啦。”隔着长帷帽,祝卿安狡黠地眨眨眼。 穆谨行不知从哪弄来一套乐师的衣衫,薄如蝉翼的纱衣下,蛰伏的肌肉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谁敢!”他眉眼锋利,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一丝愠怒,转而一软,“我想看看你。” 穆谨行伸手摘掉帷帽,抬手间牵动了腰间的肌肉,一滴露水顺着人鱼线没入腰间。 “你瘦了些。”他微微皱眉,带着薄茧的手指拂过祝卿安的脸颊,“为何?” “为了健康与长寿。”祝卿安不着痕迹地躲开,“当朝太子穿成这副模样,当街劫掠良家少女?” 穆谨行眸色一暗,搓了搓落空的手指,意外诚实,“出来找你。” “现下已见过面,劳烦太子还是回去吧。”祝卿安绕过穆谨行,探头探脑张望小巷外的繁华。 穆谨行目光如隼,身子硬邦邦地挡在祝卿安身前,半晌冒出一句,“我的。”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自然全是你这个太子的。”祝卿安装傻充愣,不肯接话。 面前的穆谨行愈发沉默,祝卿安眼前一花,便被人抵在了墙上。 灼热的呼吸混着淡淡的木质香味闯入她的鼻腔,垫在脑后的那只大掌几乎要将她融化。 “看看我,求你。” 忽然,小巷外华灯骤亮,清清楚楚映出了穆谨行眼底翻涌的情愫。 他近乎绝望,眉眼低垂,手中的动作却不肯有丝毫放松。 “我想要你的岁岁年年,朝朝暮暮。” 祝卿安定定看了良久,忽而一笑。 “太子殿下醉了,这世间山河万里,美人无数,我如此品貌,怕是入不得太子的眼。” “祝卿安。”穆谨行掀起薄薄的眼皮,目光里的掠夺形同实质,“你撒谎。” 这样强势的穆谨行,便是前世,祝卿安也未曾见过。 她一时语塞,却给了穆谨行可乘之机。 他微微低头,木质的香气愈发浓烈。 “男女授受不亲。”祝卿安反应极快,捂住嘴巴瞪大了眼。 穆谨行轻笑一声,声音低沉,离得极近的祝卿安几乎能感受到他胸腔的微微震动。 他充耳不闻,低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嗖!”忽然,一支冷箭从暗处射出,直指穆谨行的后心。 他却似未曾察觉,鼻尖仍旧抵在祝卿安耳畔。 “穆......”正对着的祝卿安推了推身上的男人,艰难抽出手,准备起一个结界。 穆谨行低声嗯了一句,手臂微转,瞬间便抓住了那支即将取他性命的箭,“你心里有我。” 有你个后脚跟!! 祝卿安气不打一处来,都快见阎王爷了,还正在这儿卿卿我我,从前也没见他这么不省心! “哈哈哈,谁能知道,我们太子殿下能走了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小娘子。”黑暗中走出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手持一柄宽刀,在月下闪着冷光。 “本想再放你活几天的。”穆谨行将祝卿安护在身后,神情淡漠,“可你却扰了安安的清静。” “为保我们安安的清白名声,你还是留在这儿吧。” 话音刚落,穆谨行便动起手来。 月色下,他身影灵活,如同暗夜鬼魅游走在刺客之间,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一个个威胁。 等最后一人倒下,穆谨行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歪头看向祝卿安,“去看夜景?” 祝卿安:谢谢,看够了已经。 话虽如此,她还是和穆谨行先后出了那条小巷,穆谨行的脸上重新戴上了面具,帷帽也被他端端正正地为祝卿安戴好。 她心乱如麻,提出要回家,穆谨行自是由她,二人结伴而行,慢慢散步回无为院。 “刚刚是哪来的刺客?”祝卿安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穆谨行戴着面具,声音听不出情绪,“老六?老四?或者是其他我的好兄弟们。” 太子自幼不良于行,除了父皇,满宫人都盼着他早些死。 如今他忽然站起来了,虽还未对外告知,可宫里的眼睛们却早已将这消息告知各自的主子。 刺杀,下毒,色诱。 这些日子,他身边不曾安静过一刻。 祝卿安不解皱眉,“你从前为何要放任他们。” 没错,放任。 穆谨行成为太子已久,若不是他故意放任,这些皇子又怎会坐拥如此大的势力,甚至敢刺杀太子! “从前我对这世间并无留恋,可如今......” 如今我却不想死了。 今日已说得足够多了。 穆谨行收起其余的未出口的话,继续沉默伴行。 你不当皇帝我的大计划怎么办!! 祝卿安恨铁不成钢,恨不得立马把穆谨行这个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的人一脚踹到龙椅上。 樊楼离祝府本就不远,更别提祝卿安还一早为自己开好了后门。 谈话间,二人便已到了地方。 祝卿安摸了摸良心,暗暗告罪一声,脸上挂起灿笑,“若以江山为聘,说不定我会如你意。” 说罢,也不听他说什么,夺回自己刚买的小玩意,转身便逃回了府里。 啊啊啊啊!太肉麻了自己! 祝卿安捂着脸后知后觉,无声尖叫。 墙外的穆谨行却轻抚着粗粝的砖石,低声道:“这世间繁华如过眼云烟,而我只求,得识君面。” ...... 祝卿安回来了,下在知夏身上的禁制自然也解除了。 知夏风风火火地闯进屋里,拉着祝卿安便要走,“大姑娘,老太太做了邪梦,如今府里的人皆在宁安堂为老太太祈福呢!” 祝卿安来不及收拾,带着刚买的糖葫芦玉佩之类的被知夏拽到了宁安堂。 宁安堂外,宁国侯府的人跪成一片,连小产后养身子的问秋都跪在地上。 “逆子!怎么才来!”张氏脸色扭曲,怒斥祝卿安,“还不快跪下祈福,你父亲已去请金光寺的大师了!” 祝卿安却站在原地没动,邪梦多为被鬼魅缠身,可瞧着屋内的祝老太太却面色红润,甚至呼吸平缓。 只是时不时嘴里冒出些“宗祠”,“过继”之类的。 祝卿安心中已明白大半,干脆找了张椅子坐下歇脚。 今夜走了许久,脚都累狠了。 “混账东西,祖母中邪,你却在这儿摆架子!”祝青霍嗖的一下站起身来,一巴掌便将桌上的茶水打落,手掌高高扬起,似乎下一刻就准备落在祝卿安脸上。 “你算什么东西。”祝卿安抬脚便踹,只一脚便将人高马大的祝青霍踹得仰倒。 祝青霍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女子踹成这样,爬起来便准备打回去,却不成想,祝卿安哪肯给他这个机会。 没等他反应过来,祝卿安当胸一脚,正打算踹第三脚之时,榻上的老祖母颤颤巍巍睁开眼,喊了句话。 “请祖宗放心,儿媳定当办到。” 第38章 祖母你下去问问,祖宗们是怎么想的? 祝家祠堂,嫡系和旁系的族老坐得满满当当,皆因着昨日老太太的那个邪梦。 老太君中邪,将宁侯连夜从樊楼叫回来不说,祝家的人马更是带了御赐的令牌,出城请了金光寺的大师回来。 满城沸沸扬扬,连百姓中都多有传言。 “想必各位族老都已听闻我老婆子昨夜中邪之事,今日将各位请来,也是因着那个梦。” 一夜过去,祝老太太病容憔悴,拄着拐杖咳了两声。 “昨夜并不是什么中邪,而是我公公婆婆入梦。” 祝老太太的公婆?那可是为祝家挣下爵位的大功臣! 在场族老皆认真了几分,纷纷侧耳,想听老祖宗有何嘱咐。 “祖宗有言,如今府里子嗣凋零,嫡系的姑娘只有卿安一人,恐担不住侯府的福祉。” 如今宁国侯府只有二子一女,相对于其他勋贵人家的子孙绕膝,的确少了些。 但现下找女子开枝散叶,怕是来不及,族老议论纷纷,却也没什么好法子。 老太太冲末尾坐着的谢以兰招招手,“以兰,你来。” 她攥着谢以兰的手,满脸慈爱,“我想着,老二家这个姑娘是极好的,也不知老二舍不舍得,将以兰过继到侯府?” 谢以兰本就是被祝业强塞在祝成名下的,还占了祝成嫡长女的名分。 对谢以兰中选之事,祝府瞒的严实,因此祝成也并不知晓,此时忙不迭的答应。 “兰儿本就与大哥有缘,若是如此,最好不过了。” 既然是祝家的女儿,不过是旁系到嫡系过继而已,族老皆无异议,待众人皆签字画押之后,送归礼部,谢以兰便光明正大的成了侯府的嫡幼女。 “祖母,为何祖宗不托梦给我?”在准备字据之时,祝卿安瞪着清澈而愚蠢的大眼,直愣愣地问出心中疑惑。 老太太被她问的一顿,而后也将她唤在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年幼,祖宗们也是怕吓到你。” “可祖母只你一人见到祖宗了,也不知祖宗有没有告诉你咱家的宝贝藏在哪儿?” 今日族老都在,便是老太太再不愿,也得装出一副慈爱祖母的模样。 祝卿安便是拿住了这点,索性也顺着她的意思,扮演一个蠢出世的纨绔。 她的话像是点醒了在场的族老,几个心思活络的族老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是啊,虽说昨夜老太太的动静是不小,可谁又能知道是真的呢? 祝卿安见达到了目的,微微一笑,指着角落里一直不出声的和尚,模样既不解又好奇。 “各位叔伯,我听闻金光寺的师父们皆会问米,既然大伙儿都想见祖宗,如不就让这位小师傅问米试试?” “不可!”老太太失控出声,手中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要不然,祖母你下去问问,祖宗们是怎么想的?”祝卿安回头,捡起地上的拐杖塞到老太太手里。 祝老太太抿了口茶,借着茶碗的遮掩,冲那光头和尚使了个眼色。 “既然卿安要问,那便问吧。” 这话说的,像是祝卿安非得无理取闹似的。 祝卿安闹了一场,悠哉坐回原位,眼皮轻掀,端杯品茗,“我说祖母你下去问,是祖母不肯,非要问米的,如今却怪在我头上。” 下去问!! 那是能随便下去问的吗?死丫头一天天的,一身牛劲儿不说,半点儿心都不长! 祝老太太气得重重咳了一声,众位族老也是擦汗的擦汗,喝茶的喝茶。 看来宁侯这丫头,的确不太聪明啊。 问米所需的东西简单,不一会,东西便备好了。 问米是沟通阴阳的一种法子,由执米的师父持一个大木夹,夹上绑一木棍,台面上则洒满了米。 问米着向逝者提问,逝者借执米者的身躯,用木棍在台面上的米里写出答案即可。 东西既已备好,祝老太太便带着众人起身,准备开坛问米。 “天地神灵在上,儿媳祝刘氏,今日开坛问米,望祖宗垂怜。”祝老太太上了头香,和那执米的和尚对了个眼神。 祝卿安将二人的小动作收入眼底。 轮到她上香时,借着低头的空,她用沾着香火的手指,摸了摸执米的木架后迅速退到了一边。 “一问祖宗,姓甚名谁?”祝老太太声音拉长,神情恭敬。 这是要问问,看请对了祖宗没有。 木架带着和尚的胳膊晃动,在米上划出个“骁”字。 “没错了没错了。”后面的族人瞪大眼,看清米上的字。 祝骁,正是第一代宁国侯的名讳。 祝老太太面色得意,接着问道:“如今侯府子嗣凋零,儿媳想接孩子回府,可也不可。” 木架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片刻之后,落下个可字。 “将二房嫡女祝以兰,过继至大房,不知祖宗意下如何?”祝老太太彻底放松,抬头挺胸,还抽空睨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祝卿安。 那和尚操纵着木架,断断续续落下个“可”字。 “诸位贤达耆老,各位可都看见了,我祝家的祖宗是同意......” 话还未说完,那执米的和尚似发了颠,整个人翻着白眼晕了过去,而那问米的米架,竟兀自动了起来。 凡木棍游走过的地方,原本雪白的糯米皆渗出血色,在原先的可之前,一个血淋淋的“不”字触目惊心。 祖先似乎还嫌反驳的不够,索性在米上留下了大大的“谢”字,而后乱戳一通,半晌才平息。 众人皆惊魂未定,唯一一个胆子大的族老,仔细辨认了半晌,折回来重重哼了一声。 “老嫂子,你独自带大业哥儿,这功劳我们是认的,只是下回要办什么事,直说便是,别打着祖宗的名号,惹得祖宗震怒!” 众人这时也反应过来,纷纷抱怨祝老太太办事不周。 “祖宗震怒而已,我祖母可是真的做了噩梦啊!”祝卿安一脸不开心,大声嚷嚷着,“况且也许问米不准,我祖母的邪梦才是真正的祖宗启示。” “大姑娘好没理!”族老忍了又忍,终于开口,“梦是大嫂嫂自己红口白牙说出来的,可这问米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请来的祖先。” “孰真孰假,还需辩驳吗?” 祝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拉着一旁的婆子便要她拉住祝卿安。 祝卿安哪里能如她的意,身子一躲,冲到族老旁边啐了一口。 “反正祖宗已经生气了,那又怎样,还不是过两天就不气了,难不成还要赔钱啊!” 第39章 熊孩子而已,当然不能放过他啦 祝卿安话音刚落,便有族老仰着脖子对吵,“赔!必须得赔!” “这钱非得老太太出不可,惊扰了祖宗,自然得开宗祠,上供奉!” “出就出,当我祖母是什么破落户吗?单祖母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都够你们...” 祝卿安说到一半,险些昏死过去的老太太终于提起一口气,大喝一声。 “给我按住她!” 身后的丫头婆子一齐上阵抓祝卿安,祝卿安左摇右闪,扯着嗓子嚷嚷,“祖母,祖宗说不准还没走,咱们再问问,定当让祖宗为祖母做主。” 祝老太太本强撑着一口气,听她又提起这一茬,顿时头一歪,昏了过去。 刚刚还忙着抓祝卿安的丫鬟婆子见状一拥而上,将祝老太太周围围得水泄不通,原本还装晕的老太太喘不上气,结结实实的昏死了过去。 开祠堂请族老,本是为了祖宗托梦,如今却闹到如此境地。 可各位族老也不肯离去,皆要讨个说法,祝卿安也想看热闹,也跟着去了宁安堂,坐等老太太醒。 谢以兰虽未直接参与,但却是这场祸事的根源,故而也不敢走,整个人低眉顺耳地跟在二房人身后。 反倒是祝青柏,在宁安堂里里外外窜了几个来回后,一眼便盯上了祝卿安腰间挂着的香囊。 他半句话都未曾知会,伸手便朝着祝卿安腰间探去。 祝卿安当即抓住这只爪子,冷冷问道:“你在做什么。” 祝青柏已十二了,再过两年便可纳通房丫头,知晓人事的年纪。 直接向自己已及笄的长姐腰间伸手,便是外面最浪荡的花花公子,也做不出如此行径。 祝青柏见自己的动作暴露,非但不羞,反而理直气壮,伸手便要,“给我,那个香囊现在是我的了。” “我自己屋里的东西,凭什么给你。”祝卿安丢开那双脏爪子,目光审视。 祝青柏二话不说,恶狠狠地冲过来便要踹人。 所幸知夏眼明手快,将他拦在祝卿安身前,受了那力度不小的一脚。 他见没能踹到自己想踹的人,并不罢休,边对知夏拳打脚踢边尖叫。 “给我!给我!祖母说了,你个赔钱货!吃我的喝我的,用的钱也都是我的!还拿了我的香囊不给我!” 祝卿安不动声色,扶着知夏的胳膊为她加了一层禁制后,越过知夏的肩头,望向目光阴沉的祝青霍。 论嫡长,论如今朝中的影响,祝青霍都是世子的唯一人选,可如今祝青柏的这番话,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祝老太太想要的世子,并不是他。 祝青柏似乎还嫌不解气,干脆脱下外裤和靴子,团成一团要砸祝卿安,“你们都是贱种!我可不一样,去死,你们都去死!” 贱种? 在座地族老却都坐不住了。 宁国侯府二子一女,皆为大娘子张氏所出,又何谈贱种? 难道是这祝青柏...... 祝青柏躺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哭,祝卿安端着茶继续演什么都听不懂的傻子,余光却瞥见从院门进来的宁国侯祝业。 昨夜他与佳人春风一度,本是乐事,却没成想老娘先病倒了,忙到了现在,正是身心俱疲之时。 “为何说侯府是你的?那父亲呢?父亲才是宁国侯府主君啊。”祝卿安放下茶碗,一脸为难。 祝青柏躺在地上打滚,闻言立即爬起来,只穿着亵裤,光着脚踩在地上,边翻白眼边哭嚎。 “祖母说了,爹爹死了我就是宁国侯,我要爹爹死!爹爹怎么还不死!” “放肆!”祝业脸色铁青,几步跨进来一脚踹翻祝青柏,“青天白日,竟咒起你父亲我来这了!” 张氏随后赶到,抱着祝青柏一阵心头肉的哭喊,又哭诉自己生这个孩子时如何难产不易,产后更是晕了整整三天才活过来。 她哭得凄惨,可在场的人却眼神怪异,还有人打算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同伴拉住了。 祝业也被哭的心烦,愈发想念昨夜那个大胆炽热的女子。 “哭什么哭!还嫌弃今日不够乱吗?”祝业揉了揉皱起的眉头,又瞥见端坐在座上喝茶的祝卿安。 “柏儿是你嫡亲的弟弟,不过一个香囊,你给了他又何妨,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嫡不嫡亲的,很难说啊。”祝卿安放下茶碗,用手指拨弄腰间的香囊。 “姐姐。”谢以兰似以为祝卿安善心大发,望向祝卿安的脸上带着丝丝期待,眼中缀着泪花。 可惜祝卿安却并不想如她的意,反而拄着下巴,一副看不懂眼色的样子。 “母亲,刚刚柏儿说他和我们不一样,还说什么贱种......” “住口!”祝业怒斥一声,面上闪过一丝心虚。 可张氏执掌中馈多年,自然不是好糊弄的。 一个荒唐的想法渐渐在她心中成形。 她低头望向自己怀中的儿子,声音颤抖,“柏儿,你告诉母亲,谁是贱种?” 祝青柏早已不复刚刚的嚣张气焰,只闭着嘴往张氏怀里扎。 张氏哪还看不出如今的场面。 当年她胎位不正,生了一天一夜才将这孩子生下来,过后又连着昏了好几天。 御医流水一样地扎针进药,才换得她从鬼门关回来,那时从婆婆手中接过这个孩子时,她还万分感激。 感谢上苍没带走这个孩子,也感谢婆婆细心照顾,让她又有了一个儿子。 这么多年,她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有个好婆母,恨不得为老太太立个长生牌位。 可如今,这孩子却被告知不是自己的。 张氏猛地推开怀中的祝青柏,整个人摇摇欲坠。 “母亲。”祝青霍和谢以兰同时出声,快步上前扶住了张氏。 一时间,屋内屋外乱成一团,可祝卿安却还嫌不够乱似的,信步闲庭地走到祝业身边,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低音问道。 “父亲,不如你直接告诉母亲,祝青柏是你和哪个外室所生的,也好让母亲安安心。” “滚回你的院子里去!”祝业看看一旁柔声细语安慰张氏的谢以兰,再看看蠢出世的祝卿安,只恨自己老母亲糊涂,不把这等人赶出去。 祝卿安看够了乐子,自然也不想多留,干脆端着桌上的核桃酥,摇摇晃晃地回院子。 宁国侯府一时半会安静不下来,祝卿安补了一觉,醒来后照例跑了两大圈,刚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却看见了挂在墙上,只露着一颗毛茸茸脑袋的余松韵。 “安安?姐姐?我来看你啦。” 第40章 我会退回你想要的位置,祝姑娘。 近些日子,祝卿安日日都能看见余松韵毛茸茸的脑袋。 有时他会带些新出的钗环,有时是草编的蚂蚱,甚至有时候,只是一块刚出锅的桂花糕。 “今日又是什么?” 祝卿安系好腰间的裙带,眉眼含笑。 看他明明身姿矫健,却偏偏选了个最笨拙的方式,慢腾腾落地,手里的食盒却安安稳稳。 “姐姐,今日是南街的耳食,他家的厨娘是从扬州来的,熬的汤极鲜呢。” 自此发现祝卿安被叫姐姐回心软后,余松韵便日日将姐姐挂在口头,一声叫的比一声甜。 祝卿安歇了外出的心思,和余松韵坐回石桌旁吃饭。 食盒一打开,一股浓香扑面而来。 清亮的汤里浮着几只面做的小耳朵,一口下去,肉汁流了满口,再配上鲜甜的汤汁,只叫人回味无穷。 祝卿安吃的开心,余松韵也拿着筷子,忙忙碌碌的侍候她。 “姐姐尝尝这个,这是厨子今日新做的糖糍粑,还热着呢。”一块沾满了红糖的糍粑从天而降,落入祝卿安碗里。 对面之人没觉得有半分不对,继续夹菜。 祝卿安拿着勺子舀汤喝,没多余的手拿筷子,只看了一眼落入碗中的红糖糍粑,便继续和耳食奋斗了。 “姐姐,尝尝。”面前忽然多了双筷子,夹着被分成小块的糍粑,对面是一双载满期待的小狗眼。 “叮。”祝卿安心底深处,一阵风铃声响起,提醒她,眼前的人越界了。 “余松韵,我有婚约。” “我知道,姐姐。”面前的人满不在乎,一手托腮,眼中十分违和的闪过一丝暗光。 “姐姐的,打马球的时候,即便有人拦在球门前,松韵亦可一往无前。” “咳咳咳!” 祝卿安被口中的汤呛住,猛咳了两声。 “姐姐。”余松韵立即起身,又是递帕子又是送水,比知夏都勤快。 他皱着眉,眼神委屈又自责,“都怪姐姐不肯接受我,不然我便能给姐姐拍背了。” 消停点儿吧你! 祝卿安红着眼喝水,只想让这破孩子闭嘴。 “我是不会更改婚约的。” 毕竟还有什么比太子妃这个位置更能辅佐穆谨行,让她报恩了吗?没有! “我知道,但我只想现在陪着姐姐。”反正回去一哭二闹三上吊,就不信不能把婚约换成是自己和姐姐的! 祝卿安:...... 二人鸡同鸭讲,竟也奇异般地对上了。 或许他说得对。 穆谨行那日说的话还在耳边,若是自己已有倾慕之人,那穆谨行,是不是会知难而退? 祝卿安低头喝水,半晌之后,忽然开口。 “试试吧。” 余松韵本不抱希望,慢吞吞收拾食盒磨时间。 闻言立即将手中的食盒打翻,双眼放光,拉着祝卿安的手不松开,“姐姐说定了,便不能改了哦!” 祝卿安着实怀疑,若是他有根尾巴,此时定会摇上天了。 话已出口,定然没有更改的道理。 “不能更改婚约。”祝卿安谨慎开口。 “嗯嗯!”余松韵恨不得把头点掉。 “姐姐,明日我就让母亲下帖子,金光寺外的佛莲又结出花苞了,也不知今年能不能开,我们一同去赏玩啊。” 还不等祝卿安回答,余松韵便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一刻也安静不了,提着食盒急匆匆跑走了。 祝卿安被他一闹,心中也有些忐忑,索性不窝在院子里了。 她屏退丫鬟,从小门独自一人溜溜达达去了无为院。 只是才进院子,便看见了独自坐在树下翻书的穆谨行。 她承认,那一瞬间,她只想落荒而逃。 但来都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穆谨行自然也发现她了,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连转身都未曾有,只是点点头,面色冷淡,继续低头翻书。 “哈!哈!”祝卿安干笑两声,和穆谨行隔得老远喊话,“今日倒也有空,在这儿休息哈。” 话音刚落,春杏便领着个小厮急匆匆从外面进来,一见祝卿安便拉着她不撒手。 “姑娘,刘胥大人即将外放,今日接连亲来了三回,想求姑娘的画避灾,保佑他一家老小一路顺遂呢。” “刘胥?”祝卿安异常不解,“他在户部干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外放?” 外放都是新登科的举子才会有的待遇,他一个户部头头,外放什么外放。 “因为太子殿下即将病重。”一道清冷疏离的声音响起,穆谨行目光如水,望向祝卿安的方向。 “病重?”祝卿安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起他的手腕把脉,“身子又不好了?” 穆谨行抽回自己的手,往旁边挪了挪,“朝廷沉疴已久,想要一网打尽,必得放出些诱饵。” 祝卿安看着特意离自己远了些的穆谨行,眉头紧皱,“你今日怎么这么反常。” “那日之后我想了许久,的确是我有些唐突了。” “从今日起,我会退回你想要的位置,祝姑娘。” 穆谨行的声音礼貌且冰冷,听得祝卿安心口一堵。 也罢,这本来就是她二人该有的样子。 她笑了笑,拍拍穆谨行的肩膀,语气像是玩笑,“那我大发善心,许你可以叫我安安。” “不必了。”穆谨行身子没动,眉眼垂下,不知在想什么。 祝卿安快被此时的静默吞噬了,幸好春杏又来解救她了。 “还有一件事。”春杏翻了翻手中的册子,“刘抚的大娘子林氏,派人去樊楼坐了一整天,直言要见无忧娘子。” 见她个大脑瓜! 祝卿安碎碎念,脸拉得老长。 春杏也看出几分,轻咳一声,“林氏说,只求无忧娘子赏脸,三倍重谢。” “我去!” 现在眼看刘胥要外放,穆谨行和自己又成了货真价实的同僚,这满院子的人还得她养。 赚钱难啊! 祝卿安迅速为五斗米折腰,忙不迭地带上画纸,揣好紫毫笔便去赴约了。 她离开后,树下的穆谨行慢慢翻着手中的战国策,捻起书中夹着的纸条,眉眼深沉。 “祝与余相约,明日金光寺莲花池。” 第41章 只求金银满仓,不求一丝真情 林氏来得早,祝卿安的台子都来不及搭,只匆匆搬了个屏风,完全没了上次的仙风道骨。 “何时。”屏风后的祝卿安语气平淡,实则手忙脚乱。 快快快!画纸铺开,她要开始赶另一个急单啦。 “无忧娘子到叫我好等。”过了一天一夜,林清瑶似乎也有些变化。 她端坐在堂下,明明是炎炎夏日,却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祝卿安瞥了眼屏风外的人影,低头作画,沉默不语。 林清瑶应该是起了疑,在这儿点她呢。 林清瑶等了许久,也不见她说话,心中恨得牙痒痒。 今日这是个真大师便作罢,倘若是个假的,等在樊楼外的府兵可不是吃素的! “无忧娘子,今日唤你前来,单是为了一件事。” 屏风外,林清瑶再度开口,语气已是不善。 “你既说,我命中还有一子,那为了这个孩子,我这个为娘的也想求你一件事。” “先前我昏了头,动了刘胥家的小丫头,如今那家人已然是恨我入骨了,为了我腹中那真假不知的孩儿,无忧娘子,你可有法将那一家人斩草除根?” 她母家算半个国舅爷,现下之执掌后宫的娴贵妃便是林氏女,再加上林氏一族一早便送入各府的细作。 林清瑶有把握,面前的无忧娘子,若不是有神鬼手段,定然动不得刘胥。 “你既不信我,又为何来求我。”祝卿安嗤笑一声,在纸上留下一只轻巧的鸿雁,“罢了,看在重金的面子上,我便只帮你这一回。” 来的路上,祝卿安特意问了春杏关于刘胥外放的事。 此事乃皇帝口谕,尚未被第四人知晓,若不是祝卿安实在难抓得住人影,刘胥也定然不会如此火急火燎的先来找她。 至于外放的圣旨,今日才会送至刘胥府中。 林清瑶这么问,定然是还被蒙在鼓里。 “刘胥官居一品,要斩草除根他全家可以,不知夫人身上的银子带够没有?” “区区小钱,开个价吧。” “五十万两黄金。” “......” 也太贵了吧! 林家虽是世家大族,但林清瑶手中却没那么多钱。 “无忧娘子,你究竟是办不到,还是不想办?” 林清瑶眯了眯眼,目光森森,摩挲着手中的白瓷茶碗。 只待茶碗落地,府兵便会尽数冲出来,将这装神弄鬼的东西拿下! 祝卿安落下最后一笔,伸了个懒腰,语气敷衍。 “刘胥门生遍布朝中,身上担着大宋的半条文脉,杀他,必然会折损阴德,甚至引得气运反扑。” “我担了风险,自然不肯轻易动手,若你只想要他离得远远的,那便可便宜些。” “多少。” “五百两金。” “多久办成?娘子莫不是等那刘胥自然老死了,再说自己办成了事?” 祝卿安不急不缓,挥手开了片留影。 留影上,拟旨的太监已得了授意,筛子般的皇宫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传播着皇帝最新的圣旨。 她收起灵力,交给春杏一炷佛香。 “只此一次,一炷香之后,见分晓。” 祝卿安不再理会屏风外的林清瑶反倒低头重新取了张画纸,小心翼翼的描绘着一个孩童模样。 林清瑶也死死盯着那根燃烧的佛香。 她发誓,那香灰燃尽之后,便是无忧娘子人头落地之时! 佛香渐渐燃尽,最后一点红湮灭在香灰之中。 林清瑶嘴角勾起一抹恶意满满的笑容,右手高举,手中的茶碗刹那间便要砸在地上。 忽然,自小跟在她身边的丫鬟低头快步走进来,贴着她耳畔说了些什么。 林清瑶眼睛逐渐睁大,满眼不可置信的望向屏风。 她声音干涩,哑着嗓子问道:“多久之前的事。” “本家传来的消息,一炷香前。” 一炷香之前! 那不正是无忧娘子答应的时候吗! 林清瑶屏退下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信女有眼不识泰山,冒犯无忧娘子,望娘子恕罪!” 祝卿安不语,微微皱眉,对画中的孩子似有不满,又低头修改起来。 室内无人开口,林清瑶浑身直冒冷汗,细细回想自进门以来自己的言行,越想心中越寒。 如此高人,竟被自己的莽撞无知给得罪了,不能成为林氏的助益便也罢了。 若是无忧娘子因此对林氏有了怨怼,日后借着他人之手暗害林氏一族,那她便是实打实的罪人了。 林清瑶低着头,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忽而想到了刚刚她要祝卿安杀了刘胥一家的事。 “一千两,信女愿奉上一千两黄金,只求无忧娘子给信女一个机会供奉,除此之外,此次娘子出手的费用,信女也会一同结清,定不会拖延半点。” “起来吧。”祝卿安满意收笔,顺道感叹。 该说不说,这贪官的钱可真好挣啊。 林清瑶摸不准祝卿安的心意,便跪着不敢起。 另一边的祝卿安却只顾低头抚过画上孩子的轮廓。 只见原本呆在画上安静不动的小儿,竟变成一个虚影,凭空出现在屏风之后。 那小儿衣袖处的墨水还并未干透,小心翼翼的拎着袖子不敢落地。 祝卿安笑了笑,摸了摸这孩子的头,低声到,“去见见你母亲。” 林清瑶自然也听到了这话,只觉得是祝卿安故意冷落自己,在和别的什么说话。 “林清瑶,抬头看看。” 直到她开口,林清瑶才敢慢慢抬头瞥一眼。 只一眼,林清瑶便移不开目光了。 她瞪大眼睛,捂着嘴不敢出声。 只见那屏风之后探出个小脑袋,单单看脸,便和林清瑶自己有八分相像,眉眼处又有些宁侯祝业的模样。 那小童头戴白玉冠,磨磨蹭蹭从屏风后走出来,大着眼睛满眼好奇,“母亲?” 小童年纪小,走路摇摇晃晃的,腰间缀着个硕大的林氏令牌,愈发让他走的艰难。 这是她的孩子! 林清瑶想伸手抱抱这孩子,谁知指尖才刚刚碰到衣角,这孩子便像一团散沙,瞬间没了影子。 “你既有悔过之心,这一面,当是我送你的。” 屏风之后,祝卿安卷起空白的画轴,示意春杏去要钱。 冲啊,把属于我的都要回来! 林清瑶久久不能回神,直至春杏立于眼前,这才抹了把泪站起来。 “娘子放心,该给的供奉,信女必当如数奉上,只是我的孩儿。” “缘分到了,定会相见。” 春杏也非常有眼力见,伸手便请人出去,“今日娘子也乏了,夫人若无事,将供奉交由我便罢,切莫扰了娘子清修。” 林清瑶哪敢不从,忙跟着春杏出了门。 祝卿安自然也从后门回了马车上,待春杏捧着交子回来了,祝卿安才麻溜的开始数钱。 “姑娘,我按照你的吩咐,没透露她下回该怎么找你。” “嗯嗯。”祝卿安低头数钱,心里乐开了花。 “改日买个铺子,改成无忧茶馆。” 黑白两道的钱她都挣,这不得富的流油! 师父保佑!安安只求金银满仓!不求一丝真情! 第42章 福星现,佛莲开 第二日一早,余家的马车便停在侯府门口,只待祝家的姑娘们一同出游。 张氏称病,祝业这几天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日日夜不归宿,只留下祝老太太带着两个姑娘一同出门。 老太太本想带上祝青柏一起,可那日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如今满汴京都在传,祝家嫡幼子其实是外室之子。 张氏的娘家也算是地方豪绅,如今听说已派了人在来的路上了,祝青柏一时半会也不方便露面。 既然不能带祝青柏,祝青霍自然也不能跟着去,便被老太太强压在府中看门。 这才刚上车,老太太好似忘了那日祝卿安的不是,拉着祝卿安的手便开始话家常。 “金光寺求姻缘极灵验,说起来你母亲和余大娘子当年指腹为婚,如今你们也都大了,安儿可有别的意思?” 祝卿安佯作生气,甩开干枯的手,坐在一边哼了一声,“我瞧着那余家倒是想要谢以兰,余竹韵三番五次上门,回回都和她偶遇。” “姐姐。”谢以兰顿时红了眼,依偎在祝老太太身边一脸委屈。 “姐姐这话可是难为我了,兰儿不过只是和姐夫说几句话罢了,是姐夫非要说兰儿过于清瘦,希望姐姐也能少吃点。” 因着祝卿安障眼法的缘故,众人眼中的她还一如往日般满身肥肉。 殊不知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她早已瘦了不少,脸上也隐隐有了前世的影子。 “他若觉得你瘦好,那娶你做大娘子便是了。”祝卿安掀开纱帘,获得马上的余松韵大大的笑脸一枚。 “安儿!”祝老太太沉声制止了祝卿安的话头,“你妹妹尚在闺中,怎容得这种话来毁她清白。” “那我又许了何人?她一口一个姐夫,将我置于何境地?” 祝卿安反唇相讥,索性闭目养神,不再理会那祖孙二人。 祝老太太目光似淬了毒,盯着看了祝卿安半晌。 这个家成了如此场面,和这个灾星脱不了干系。 将这灾星留在府中,原就是为了给兰儿一个正当的身份,再者便是替兰儿挡灾,博一个好名声。 如今兰儿不得不从二房出嫁,门楣已是低了不少,婚前万万不能再有任何差池。 至将这个灾星塞进余家,既能堵了余家老大的嘴,也能让侯府的气运再一次鼎盛。 祖孙三人心思各异,不一会儿便到了金光寺。 当今圣上礼佛重道,金光寺虽不是皇家寺庙,但每逢祭祀,除了国师祭祀之外,金光寺也成了百姓们祈福礼佛之地。 金光寺最出名的莫过于大雄宝殿之前的一池佛莲。 这池莲花常年受香火供奉,每年盛夏必定结满了花苞,却鲜少盛开。 据说当今天子登基之时曾到过金光寺上香,天子之气引得池中的佛莲摇曳,竟盛开了足足半池。 因而每年秋季,佛莲所产的莲子花苞之类的,皆供不应求,有价无市。 迎接两家的和尚是祝老太太惯熟的空礼大师,祝青柏出生后,祝老太太以身体不适为由,曾在佛寺住了整整八年。 也是这位空礼大师,告诉了老太太关于灾星的事。 “老太太近来可否康健?”空礼看了一眼在场众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老太太笑得似朵花一样,从身后拉过谢以兰,给空礼介绍,“托大师的福,一切安好,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女,兰儿。” 二人在身前寒暄,祝卿安却打着哈欠看着山门。 这寺庙倒是怪得很,半边佛光半边阴气,不知原先是个什么模样,但是如今,这佛光看起来隐隐有些吃力了。 前方二人刚说完,谢以兰便搀着祝老太太进门了,身后还跟着个身子挺拔的余竹韵,丢下余松韵和祝卿安,那三人倒像是一家的了。 “老太太,哥,我和大姑娘先四处看看,你们忙。”余松韵拉着人便想跑,却被祝老太太叫住了。 “你们二人成何体统,带上竹韵,三个结伴或许好些,我同兰儿先去上香。” 老太太就差明着开口赶人了,余竹韵本身脸皮也薄,即便再不舍,也只得离开。 临走时,还不忘对着谢以兰再三叮嘱,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和那两个离开了。 “兰儿,咱们女子要心狠,不该要的废物,千万莫沾手。”祝老太太干枯的手钳着谢以兰的胳膊。 谢以兰低眉顺眼,嗯了一声。 另一边,祝卿安带着两个怒气冲天的主儿,只想叫他们滚蛋。 余松韵好好的二人时光被搅了,自然不乐意,一旁的余竹韵看着爬个山都气喘吁吁,汗流如注的祝卿安,更是作呕不已。 走了不到三步,祝卿安率先开口,“劳烦二位在此止步,我想自己走走。” “姐姐,寺中都是和尚,你一个人走不安全。”余松韵第一个不答应。 余竹韵冷哼一声,“怕什么,她不安全?我看是寺里的和尚不安全才是。” “你混蛋!”余松韵马不停蹄回头和他哥吵了起来。 祝卿安趁机掉头就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此处的佛气不像是这些亭台楼阁散发的,倒像是有个源头。 祝卿安一路走一路看,顺着佛光找到了破旧的大殿。 破旧的佛像锈迹斑斑,一旁的老和尚垂头诵经,阵阵佛光自他的口中而出。 老和尚身前,一个熟悉的背影正静静站着。 “穆谨行?” 祝卿安试探着开口,背对着她的人缓缓转身,正是穆谨行。 “巧遇。”穆谨行微微颔首,依旧回头,高大的身形极具压迫感。 “师父,佛莲要死了。” 寺前的佛莲虽结满了花苞,但他们都知道,这已是最后一次。 “阿弥陀佛。”老和尚低声念佛,沙哑的声音在破旧的大殿中回荡,“邪气横行,佛莲已失了根基,怕是不行了。” “福星现,佛莲开,佛莲开,太平至。” “圣上当初整整在池前放了三刻的血,才引得佛莲开了半池,保得大宋三十年未起战事,已是极限。” 穆谨行抿着嘴,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这池佛莲,竟和大宋国运相接?”祝卿安忽然开口。 他奶奶的!就算是话本子也能不能写的有道理些,堂堂一国国运,竟然和这么个破寺庙里的莲花相通。 要是哪天有小孩聚众尿尿,一下子把这一池子莲花都浇死了,看这个大宋怎么办!! 第43章 佛莲满池开,这才是真正的福星。 果然,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面前的二人愁云惨淡,祝卿安看不下去,拽着穆谨行便跑出去找佛莲了。 穆谨行近来恢复得不错,轻功也很好,带着个人依旧身轻如燕,足尖一点,便到了大雄宝殿。 可惜池边早已围了一圈人,祝卿安一眼便看到了其中的谢以兰,索性拦着穆谨行,二人一起躲在屋顶上看热闹。 那空礼和尚不知和祝老太太说了些什么,祝老太太满面红光,手紧紧抓着祝以兰。 周围同样礼佛的官宦人家也围了一圈,皆在等些什么。 “施主,将手放入这莲花池便可。”空礼一手在前,微微颔首。 谢以兰面色微红,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彩,将手轻轻放入莲花池中。 片刻之后,池中央的一朵莲花扭扭捏捏,竟缓缓盛开了。 “好!”祝老太太垂下的面皮颤抖,中气十足地喊了声好。 空礼却像早有预料,恭恭敬敬对着谢以兰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莲花开,福星现。” 有了这句话,在场的官宦人家看谢以兰的眼神都变了,震惊之中还带着一丝羡慕。 原先推说吃斋饭的林家大娘子都主动来结交,拉着谢以兰便不撒手,话里话外皆是祝老太太教导有方,谢以兰有大家之风。 一旁的余竹韵更是一脸激动,手中紧紧攥着竹扇,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金光寺的佛莲便是大宋国运,汴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谢以兰能令佛莲盛开,说是天降贵人也不为过。 众人自然是忙着巴结。 可还在屋顶上的祝卿安却看得分明。 谢以兰将手伸进莲池后,莲花的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池中央的那朵根系最为繁盛。 临枯萎前,竭尽全力将其余的灵力输送到主干,妄图留下一丝生机。 可惜在场的人皆肉眼凡胎,只看得到繁荣的假象。 有空礼的有意提点,林大娘子跟在谢以兰祖孙二人身边寸步不离,挤得别人想近身都难。 丫鬟婆子拥簇着几人去了佛堂吃斋饭,剩下没机会巴结的人家面面相觑。 “胡闹。” 黑压压的大雄宝殿内,一个冰雪堆砌的人影缓缓走出来,齐腰的白发只用一根白玉簪挽好。 这人眉眼处蒙着一条雪白的绸带,那绸带极长,风一吹,便随着脑后的发丝游动。 “见过国师。” 只一眼,在场的人皆跪地请安。 放眼天下,白发白衣的也只有一人。 大宋国师——云澜。 云澜眉头紧皱,向来冷淡的声音里难得带着些愠怒。 “伤了佛莲的根基,又逼莲株留子求生,算得上什么福星。” 云澜贵为国师,历经三朝,不老不死,在大宋的地位堪比官家,如今他动了怒,自然无人敢劝阻。 他缓步上前,从莲池中捞出一株花苞,连带着拉起了干瘪的莲根。 先前有些人还暗自嘀咕,明明是祥瑞,怎么非说是妖孽? 如今眼见为实,皆心中大惊。 佛莲如此,国运又该如何! 如今人人只盼着国师手段通天,好救回佛莲。 刚刚那些想巴结谢以兰的心思早都没了,只剩下恨意,恨不得立即将那三个为非作歹的骗子拉回来血祭莲池。 云澜也沉吟片刻,忽而转身,对着屋顶之上的人朗声道:“望贵人垂怜,救救我大宋国运。” 众人顺着视线望去,一眼便看到了大啦啦在屋顶看热闹的祝卿安二人。 坐在大雄宝殿上看热闹!好大胆! 险些被目光灼伤的祝卿安实在没办法视而不见,干笑两声,拍了拍身边的壮劳力,让他带自己下去。 可刚刚还精神奕奕的穆谨行,此时也如同霜打了的茄子,看起来不甚精神的样子。 等被他送到地面,祝卿安回头感谢之时,才看见他嘴角未擦干的血迹。 祝卿安:“你好像流血了。” 穆谨行:“没事。” 忽然凑过来的云澜:“他不是流血了,他是快死了。” 快死了!!! 祝卿安赶忙捉脉。 他奶奶的谁死你也不能死啊!! 然而,正如云澜所言,穆谨行的身体像是一个破了洞的口袋,大股的生气哗哗外流,刚刚能送祝卿安下来,已属奇迹了。 祝卿安不是傻的,好端端的穆谨行成了这个样子,八成和那些什么鬼佛莲脱不了干系。 佛莲连着国运,穆谨行作为太子,自然也身负国运。 “都让开。”祝卿安撒手将人丢在地上,拔下发间的紫毫笔。 灵力自笔尖倾泻而出,满池死气沉沉的佛莲渐渐回生。 她手下的笔越来越快,大股的灵力被注入莲池。 “啪。” “啪啪。” 大朵大朵的佛莲争先恐后,竞相开放,挨挨挤挤开了满池。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香弥漫开来,让人心神一荡,灵台都清明了些许。 朵朵粉白的莲花中央,一朵发黑的佛莲格外醒目。 这正是刚刚谢以兰催开的那一朵。 “让让啊让让。” 做完这些,祝卿安似乎还不满意,她一手执笔,弯腰顺着莲花池整整画了一个大圆,将佛莲池都圈在里面。 一道金光闪过,地上的痕迹变成肉眼可见的屏障。 “宝贝就该藏起来,放那儿谁想碰就碰,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祝卿安伸了个懒腰,嘴里嘟囔了一句,转头去看穆谨行的情况了。 谁也没见过佛莲满池,都伸直了脖子往里瞧。 直到一个小孩被挤进那金色的屏障里还毫无发无伤,众人才知这屏障大概并无害处。 有人瞄了一眼上面的云澜,见他并不阻止,反而老神在在,垂眸细看着莲池,这才争先恐后地朝莲池边涌去。 “啊!” 忽然,一个挤进屏障的人惨叫出声,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人头顶的发丝被烧得焦黑,只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 一旁跟着的是他的娘子,正扶着他一脸关切,“官人,官人你怎么了。” “哦。”百忙之中的祝卿安抬头吐了吐舌头,“忘了说了,心怀不轨之人,作奸犯科之人不能进那结界哦。” 那边刚出炉的秃子也抱着头大喊。 “我错了!娘子我错了!我不该背着你养外室,还偷你的嫁妆去养外室!” 哦~ 人群很有默契地后退一步,为这个臭不要脸的人让开个地方。 “什么也别说了,和离!”刚刚还一脸关切的女子瞬间满面怒容,冲着地上的男人狠狠踢了一脚后,又叫一旁的家丁拉着人离开了。 “佛莲满池,真福星现。” 阵阵梵音在莲池旁回荡,云澜双手打开,金色的符文自他怀间而出,围着祝卿安打转。 第44章 太子病重,谁嫁他谁倒霉! 祝卿安本不想理会,可那些梵文入体,竟开始洗涤她体内的杂质。 凡人吃五谷杂粮,体内自有些杂质。 虽说不亚于愚公移山,可好歹也算件好事,祝卿安静静等云澜结束祭祀,颔首致谢。 “多谢。” “不必。”云澜静静她,声音里莫名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此事我会令人不能声张,待你能真身见人时,再由你的意思。” 他看出来了。 即便云澜以白纱掩目,祝卿安也无比确定,他能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祝卿安的相貌一日比一日像前世,现下除了身材还有些发福之外,简直和前世一模一样。 但她不在乎。 只要宁国侯府的人眼瞎,以为她是个废物便好。 云澜似乎是来此有事,留下句话后便匆匆离开了。 国师有话在先,在场的人也不敢烦祝卿安,皆四散观赏刚刚盛开的佛莲。 倒是宁国侯府,突然急匆匆地派人来找祝卿安,说是府中有急事,叫他们回去。 莲池中的黑莲还在,穆谨行的状况虽然好了许多,但却仍旧整个人恹恹的。 祝卿安只得套了个障眼法,将人带上了宁国侯府的马车。 “府里得了消息,太子病重。”祝老太太脸色阴沉,摩挲着手里的拐杖。 “据说太医院的都去守了三日,官家身边的近卫已领了密令开始在民间搜罗神医了。” 谢以兰一愣,而后面色凄凄,拽着帕子不出声。 祝卿安将腿伸得老远,让穆谨行靠在自己肩上。 “太子病重又如何,又不用咱们陪葬。” “蠢货!”祝老太太手中的拐杖重重落地,“与你爹爹交好的林家也回了话,说是官家有意尽快下旨让太子完婚,好冲冲东宫的病气。” 从前太子妃的位置有多吃香,如今就有多惹人嫌恶。 若是之前也就罢了,可如今兰儿是大师亲点的福星,连佛莲都为兰儿盛开,叫她如何能舍得! 幸好如今圣旨未下,一切都还有余地,只要在下旨之前为兰儿定一桩亲事,一切皆可迎刃而解。 “姐姐,吃豆包吗?”车厢被人敲了敲,纱帘外,余松韵眼巴巴地捧着个油纸包递了进来。 祝卿安神态自然接过油纸包道了声谢。 车内的几人神态各异,被障眼法遮住的穆谨行低着头,尾指的白玉戒指快被他转出火星子了。 而老太太则是破天荒地掀开纱帘,看了看车外骑马同行的余家兄弟。 一道精光在浑浊的眼底一闪而过,她拍了拍谢以兰的手,心里已有了计较。 车刚到宁国侯府,祝卿安便姿势奇怪的第一个跳下去,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虽说有障眼法,但还是早点回自己的院子为妙。 她领着人一路小跑回院子,喝了一大杯茶后才喘匀气,吩咐知夏给穆谨行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穆谨行脊背挺直,坐在石桌旁思索片刻,开口道:“还是不了,祝姑娘还未出阁,若是被人误会了那就不好了。” “哦,那你走吧。”祝卿安老神在在,端着茶啜饮,“你离我三丈远必定倒地。” 穆谨行身子一僵,乖乖坐回原地,也端了杯茶学着她的样子慢慢喝。 今日回来的本就晚,祝卿安在侯府里又不受待见,用的东西都只有一套,知春找了半天,也没凑齐一整套寝具。 “那我回无为院取吧。”祝卿安一锤定音,熟练地在墙上开了扇门,拉着穆谨行便出去了。 “父皇今日收到军报,北境金人蠢蠢欲动。”月光如水,穆谨行突然开口。 “哦。”祝卿安懒懒散散,享受着夏夜难得的安宁。 那是肯定的,莲池里那朵黑莲都黑得要滴水了,一场战事在所难免。 “我这儿倒有个人,能给封举荐信,让他去投军吗?” 祝卿安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己在樊楼捞出来的小老虎。 “我病重。”穆谨行将病重二字咬得极清楚,“不便举荐,倒不如你亲手写一封。” “我写?怎么?北境的长焰军也像苏芾一样钟爱一笔好字?” “非也,长焰军的梅将军近日提拔了个新的副将,”穆谨行顿了顿,目光扫过祝卿安的脸。 “这位副将,姓谢,名逊。” 谢逊?那不是大哥吗? 祝卿安满脑子问号,她记得叮嘱了谢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啊,怎么跑去北境了。 “谢家在你回府的第三日,便失去了踪迹,再出现便是全家都在北境了,如今除了谢兄之外,其余人也都很好。” “那就好。”祝卿安虽有些担心,但谢家人手中有她给的练气秘籍,一般兵器应该无法伤到他们。 说话间便到了无为院,院门口,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祝卿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那人的后脖领子。 江慎被抓了个正着,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低着头等处置。 “虎崽子,想不想去投军了?”祝卿安直奔主题。 “江慎。”江慎眼神倔强,纠正自己的名字,“我已是你的人了,你若愿意,我便去。” “喂!”祝卿安大惊,“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叫是我的人了!” “你买了我。” “那叫我救了你!” 祝卿安完全不想继续纠缠,差人去拿了寝具,大笔一挥写好举荐信,塞给小老虎之后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江慎捏着举荐信和刚刚被春杏迅速收拾好的行李,目光黑沉沉地看向那二人相携而去的背影。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穆谨行微微转头,将那小虎仔眼中的不甘悉数看清。 他嘴角勾起,回过头微微靠在祝卿安的肩上。 “怎么了?又开始难受了?” 祝卿安皱着眉扶人,难道是之前和天道交易的原因?怎么如此体弱多病。 她念念叨叨,带着人回府,完全忽视了身后那道怒火冲天的目光。 那边江慎气得跺脚,回了无为院牵了匹快马,连夜跑去北境投军了。 这边祝卿安刚刚回自己的院子,便发觉了今夜的异样。 虽说她院子里的下人向来不多,可也并未像今夜一样。 窗外是死寂般的安静,连虫鸣鸟叫都不曾有。 祝卿安扶着穆谨行回到床上,放下层层叠叠的床幔。 忽然,紧闭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个小缝,一个竹管伸进来,一股奇异的香味在整个室内弥漫开来。 第45章 三公子的亵裤,还挂在那狂徒的头上呢! “闭气。”穆谨行反应极快,第一时间捂住了祝卿安的口鼻。 祝卿安指尖微动,一个丑丑的口袋凭空出现,将那缕缕诡异的烟全部笼罩在内。 黑暗中,二人静静等待了半刻钟,窗外才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 一只眼睛贴在那窗纸的破洞处,细细扫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再确认床上再无动静后,这才起身回话。 “三哥儿,屋里的都药倒了。” 一道兴奋夹杂着狠厉的声音响起,正是祝家老三祝青柏,“确定这药没问题吧。” “没问题,奴才特意去老大夫那儿求的,先是不省人事,而后便会欲火焚身,非得行伦敦之礼不可。” 同样贼眉鼠眼的小厮笑的一脸淫邪,搓搓手在祝青柏身边等赏。 “好好好!”祝青柏一挥手,一个人高马大满脸横肉的汉子自黑暗中走出。 “就照咱们说好的,你当着我的面办事儿,一会儿福喜会去叫人,只说我被这贱种掳走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贱种必然无法抵赖,等你手里拿捏了她,又有我帮衬着,下半辈子还用去干那倒恭桶的腌臜活计吗?” 即将成为宁国侯府姑爷的王三心头火热,脱下自己身上沾满汗臭的粗布马甲,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公子放心,王三必定使出全力叫那小娘子欲罢不能。” 祝青柏看着他这副模样,嗤笑一声,脸上的嫌恶不加遮掩。 这倒恭桶的奴才倒也和那死肥猪相配。 谁让她不给自己那个香囊呢?她就该死! 他一脚踹开祝卿安的房门,满是恶意的双眼死死盯着放下的床幔。 “还愣着干什么,要公子我去帮你吗?” “不不不。” 王三连忙否认,自己去掀床幔。 但他是个干粗活的奴才,从未到过主人家的卧房,自然不知道这等精细的东西该怎么弄,粗手粗脚地忙了半晌,也没能打开床幔。 “蠢货,滚开!”祝青柏等的不耐烦,索性自己上手,一把拉开了床幔,拽着王三便要往里推。 可迎接他的全是祝卿安一早接好的迷香。 奇异的香味直冲鼻腔,祝青柏和王三身子一软皆晕了过去。 “走走走。” 刚刚几人的话,祝卿安自然都听到了,现在绝不能留在这儿。 她和穆谨行动作麻利地绑好床幔,人闯进来后一眼便能看到床上的风景。 二人忙活完后连忙拉着知夏去旁边的小花园赏月。 在第十七个丫鬟被祝卿安特意叫住问东问西后,一声尖叫才划破宁国侯府的夜空。 “三哥儿!!!” 今夜恰逢张氏的娘家大哥来此,本意便是为了解决祝青柏生母的问题,如今被这么一喊,便也跟着来了。 于是乎,祝老太太,谢以兰,祝业夫妇等一大帮本在正堂商议正事的主人家,被祝青柏小厮福喜的一嗓子都喊得动了起来。 众人在祝卿安的院外集结,福喜唱念做打,声泪俱下。 “三哥儿用过晚膳便要睡,却被大姑娘叫人强拉回了院子,说什么要教三哥儿知人事。” “放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这儿说什么胡话!”祝业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福喜的舌头拔了。 谢以兰扶着祝老太太,语气温婉,“父亲莫气,现下要紧的是找到姐姐,看看她到底把柏哥儿带到哪儿去了。” “能到哪儿?”祝业冷哼一声,抬脚便要踢门。 “今夜好生热闹,你们都不睡觉吗?”祝卿安好奇探头。 祝业抬起的脚僵在原地,转头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在这儿?” “我去小花园赏月,夜深了便回来了,父亲你们缘何在此?” 在此抓你的奸。 祝业好歹是一家之主,定然不能直说,只眯着眼问,“有何人证明你在小花园?” “路过小花园的每一个人。”祝卿安态度诚恳。 说了,但没完全说。 “回主君,奴婢先前去厨房取汤时,曾遇见大姑娘在花园赏月。” 张氏身边的大丫头跪地回话,陆陆续续站出来几个丫鬟小厮,皆说在花园遇见过祝卿安。 祝业:...... “你既在此,那为何将你弟弟关在你院子里。” “我院子?”祝卿安脸上的讶异一点儿也不比祝业少。 “我何时去拉他了,我连他面都不曾见过,之前福喜倒是在我院子前晃了两回,知夏来回禀,我见他没进来,便也没去管。” “如今竟成了我拉他了?” 祝业还想追问,一声沾染着情欲的呻吟在众人耳边炸开。 张氏的兄长张宓便推开喋喋不休的父女二人,一脚踹开了本就摇摇欲坠的院门。 “哪来的狂徒!敢在宁国侯府撒野。” 众人鱼贯而入,皆聚在卧房门口,踟蹰不前。 “我来。”祝卿安跃跃欲试,却被身后的穆谨行捂住了眼,而后踢开了房门。 不加遮掩的大床映入众人眼帘,那狂徒光着半个屁股,头上还挂着条眼熟的亵裤,他身下躺着的,赫然是“失踪”的祝青柏。 “你们!你们!”祝老太太当即晕了过去,张氏也两眼一黑,险些喘不上气。 祝业大喊着叫下人来将二人分开,祝青霍双手抱胸,在一旁高高挂起。 祝卿安左右探头,想从人缝里瞧个热闹,可眼睛却被穆谨行虚捂着。 “刚刚狂徒头上还戴着祝青柏的亵裤,如今被小厮取下来了。” “狂徒被抓起来绑住了,祝业叫人用被子裹住了祝青柏。” 祝卿安耳边,穆谨行带着波澜不惊的语调,如实转述着面前的情况。 低沉的声音引得胸前微微震动,祝卿安被他护在怀中,鼻尖充满了木质的香味。 “兰儿竟不知,姐姐何时有了心上人。”谢以兰的声音忽然出现,只是在场的人皆忙着收拾狂徒,无暇顾及这边。 “我是姑娘新买的小厮。”穆谨行眉眼低垂,见那边都穿好了衣服,便放开了捂着祝卿安的手。 谢以兰手中的帕子始终捂着嘴边,声音也带着些瓮声瓮气,“既是新买的,妹妹院子里正缺个跑腿地,不知姐姐可否割爱于我?” 她近日的努力没白费,形影动作间竟真的有了祝卿安高门贵女的风范。 “不给,想要自己抢去。”祝卿安一脸不耐烦,“没看那边都快打起来了,你还在这儿抢东西,不需要的眼睛可以收拾收拾送给别人。” 祝卿安真没乱说,比起祝业的又羞又气,张宓简直要气炸了,他一把拽住祝业的脖领子,指着地上意识不清的祝青柏骂道。 “你怎么敢将这么个狗东西记在我妹妹膝下!!” 第46章 啊对对对,是我脱了他的裤子给人塞在床上的 祝卿安念在祝青柏年幼,只用了一半的熏香。 且众人来得早,王三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被抓了个正着。 药性散发得快,祝青柏才被人压到地上便恢复了神志,他还不知有丫鬟为祝卿安作证,开口便是哭喊着要老太太为他报仇。 “祖母为柏儿报仇,是大姐姐将柏儿叫进屋内的,她要害我,她要害我。” 张宓本就拉着祝业要讨公道,如今更是暴怒。 来之前,张家特意调查清楚了当年的真相。 当年趁着张沁有孕,祝业和祝老太太表亲家的姑娘珠胎暗结,本想着等她诞下孩子后再逼着张氏纳妾。 可坏就坏在张沁的父亲忽然升官,位列三公,成了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人。 纳妾自是不可能了,可祝老太太也不愿带着两家骨血的孩子做个没名没姓的外室子。 幸而张沁难产,两个孩子生下的时间又大差不差,祝老太太一狠心,干脆去母留子,又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这才将祝青柏塞在了张沁的膝下。 区区外室子,竟敢拉扯诬陷主人家嫡出的姑娘! 今日不除了这祸害,算他张宓白活了! 张宓虎着脸问祝卿安:“安姐儿,告诉舅舅,想怎么处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祝卿安躲在众人之后吃瓜,没成想事情落到了自己头上,“先问问母亲生下的弟弟到底去哪了呗?” 祝老太太头上绑着个抹额,眼睛半睁着,靠着太师椅叹气,“那孩子生下便是个死胎,沁儿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老婆子我实在不忍,才出此下策。” 大反转!人贩子变善良婆婆啦。 祝卿安边听边摇头,嘴里还不住地啧啧出声。 这老太太简直是个老人精,捏准了张沁是个面冷心软好拿捏的性子。 果然,话刚说完,刚刚还靠着张宓满脸凄凄的张沁顿时缓和了脸色,望向祝青柏的眼中也多了些温度。 另一边的祝业被放开衣领,此时正气急败坏,随手找了根竹棍,抬手便要的打在祝卿安身上。 “跪下!” “若不是你,柏儿又怎会如此失态,怎么柏儿不去别人房里胡闹,单单去你房里,定是你这个畜生陷害他!” 若不是先前在族老面前这畜生引的柏儿胡说,又怎会闹到如今这等局面? 谢以兰在一旁状似不解,“父亲,当时姐姐可是在花园赏月,是三弟弟不小心进了屋子,这才中了药,又有姐姐什么事?” “她一个待嫁的闺阁女子,又怎会有这等腌臜的药,无非是心怀不轨,恰巧让你弟弟碰见了而已。” 祝业冷哼一声,将一口大黑锅扣在祝卿安脑袋上。 “姐姐。”谢以兰捂着嘴后退两步,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姐姐你再想成就良缘,也不能用此手段啊,何况你院里已养了新来的小厮做面首,为何还要这样?” “面首?” “小厮?” 张沁和祝业同时出声,目光扫过,一眼便望见了祝卿安身后那个相貌不凡的男子。 “好啊,这就是我祝家精心教养的孩子,还未出嫁便到处给自己搜罗男人!” 祝业牙呲欲裂,招呼了一众家丁,眼看便要将这二人处理了。 “行了!莫闹了!”祝老太太咳了一声,重重的将拐杖摔落在地,“业儿有错在先,不该在大娘子你的孕期闹出这许多事端。” “可大娘子,这三个本都是好孩子,业儿敬你爱你,将孩子交到你手里教养,却不成想你都养成这幅模样,反倒是流落在外的以兰,知书达理,温柔贤淑。” “你二人皆有过错,依我看,他舅舅也莫闹了,我们祝家不追究大娘子教养孩子之过,当年的事,你们张家也莫提了。” 张沁脸色惨白,求助的目光在众人间来回游荡,最终望向唯一未参活其中的谢以兰。 这么多年,她对这些孩子掏心掏肺,为了整个祝家更是穷尽了心血,不成想如今却落得一个教养不贤的过错。 可谢以兰却低着头,脸色微红,恭顺的蹲在老太太身边为她捶腿。 祝卿安将这一切收在眼底,念在刚来祝府时那一碟原身喜爱的核桃酥的份上,叹了口气,准备战斗。 “好好好,千错万错都是她张氏的错,是她扒了祝青柏的亵裤挂在了那狂徒的头上,也是她当年把咱们的宁侯脱了裤子塞在那表姑娘的床上,逼他苟合。” “依我看,咱们祝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凭什么忍下去,就该让她张氏负荆请罪,跪在登闻鼓前将这罪状都说清楚才好。” 她话音刚落,张宓便反应过来,顺势开口。 “对,但凭着你宁侯嫡庶不分,骗妻养外室子,我一纸状子递到官家前,官家难不成还留着你的爵位?” 祝业哑了火,当日之事闹得实在太大,如今族老无不知他的小儿子实则为外室子,若因此事丢了爵位,族中定当无他的容身之地。 张沁看着这满堂心思各异的人,又看了看动作散漫,瘫在椅子上打瞌睡的祝卿安,掩下眸中的失望之色。 这世上,亲与不亲之间,实在很难说啊。 祝老太太再次脸色铁青,嘴角绷直。 “天都快亮了。”祝卿安伸了个懒腰,打破僵局,“余家今日还要约孙儿一同出游,卿安便先告辞了。” 说罢,便大摇大摆地出了门,留下一室刚刚还针锋相对的人彼此沉默。 祝卿安出了门便拐回了自己的院子,屋内还残留着熏香的味道,她变换字体,随手写了个条子,又用灵力丢在了谢以兰的院子。 谢以兰在侯府也待得够久了,久得都快让祝卿安忘了,这位也是一个假千金呢。 做完一切的祝卿安带着穆谨行回了无为院,却不知她走后没多久,张沁便带着丫鬟来了她院子里。 “大娘子请回吧,姑娘已歇下了。”知夏之前丢了警惕心,这才叫祝青柏等人钻了空子。 这回是无论如何都不叫人进去了。 所幸张沁也没纠缠,只是隔着院墙站了一会,离开时还特意叮嘱知夏别告诉祝卿安。 “大娘子,大姑娘是你亲手养大的,便是从前你有些不对,也不至于如此小心,咱们下回再来便是。”张沁身后的刘妈妈小心扶着她。 “住嘴。”张沁难得如此严厉,“往后别叫什么大姑娘,咱们府里就只有谢以兰一个姑娘!” “大娘子!”刘妈妈愣在原地,“那可是你千娇万宠长大的姐儿,你若是不要她了,她该如何过活?” “我如何能不疼她。”张沁苦笑一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从前我只觉着是骗人的,如今倒能体会出几分酸楚。” “走吧。” 旭日初升,张沁由刘妈妈扶着渐渐被这黑压压的侯府吞没。 另一边,一则关于祝卿安的流言在有些人的刻意放任下,迅速流窜开来。 待祝卿安在无为院一觉睡醒,看着身旁的下人人人皆支支吾吾,这才发觉不对劲。 “你是说,外面现在都在传,祝业在我房里抓住个光屁股男人???” 第47章 祝卿安违逆父母之意,理应断亲逐出府去! “倒没那么直白,不过也差不多就是了。”春杏面色平淡,捧着洗脸用的面巾,伺候祝卿安洗漱。 祝卿安本人顶着个鸡窝头痛心疾首。 打不过就开始造谣了是吧?还是最低劣的侮辱名节的手段。 “今早院里得了消息,宁国侯上朝中途听了传言,大发雷霆,竟直接归家了,如今怕是快到了。” 这几天事情层出不穷,祝卿安也一个头两个大,对侯府的生活也有些厌倦了。 “那便叫他们传。” 她洗漱过后用了些早饭,才又晃悠回了侯府,一进门便被重新叫去了正堂。 看着这个刚刚阔别不到五个时辰的地方,祝卿安心底的怨念快要冲破天际了。 今日的人到的格外全,不单有祝家人,甚至还有先前害的祝老太太掏空嫁妆赔钱的祝家族老。 祝卿安的屁股才落座,祝老太太便开口了。 “今日烦劳各位到场,只因我这不孝孙儿祝卿安。” 老太太今日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半分昨夜的狼狈。 “坊间的流言想必众位皆有耳闻,我祝家出了如此不知廉耻的子孙,是我老婆子管教不严的过错。” “如今木已成舟,为正家风,我绝意亲自清扫门户。” “将祝卿安逐出族谱,自此断亲,死生不复往来!” 话音刚落,在场的族老无不诧异,皆低声交谈。 “祝老太太。”祝卿安作为被逐出门的那个,率先站起身来,“既你有意如此,那我也不必为你遮掩。” “坊间传闻,在我屋里搜见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可坊间的人可知,搜出来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男子呢?” “胡说八道!”老太太捏准了祝卿安没证物,也觉得昨夜知情的祝家人不会驳了自己的面子,“即便是两个,那也都是你的奸夫!” “哦。”祝卿安皮笑肉不笑,既然这老太太睁眼瞎说,那就不要怪她扣屎盆子了。 “是两个,且都是祖母特意扒光了送到我床上的,还说什么定要为侯府留个种。” “放肆!你竟敢妄议祖母!”祝老太太眼睛一瞪,便要人将祝卿安拿下,“来人,把她嘴给我堵上!” “祖母你先前不就把不知从哪来的孩子塞给我母亲,还让她养到了如今,我难道有错吗?” 祝卿安眨巴着眼,无辜且直白的看着祝老太太。 之前的事族老们也未忘记,现下看祝老太太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祝卿安咳了一声,主动开口道:“虽说通奸是莫须有的罪名,但忤逆顶撞祖母却是事实,如今为了父母双亲能安心,孩儿愿自请断亲。” “你!” 若是被她成了此事,祝老太太在汴京必得落下一个苛待儿孙的恶名。 祝业刚刚开口要驳回,便被张沁堵住了嘴。 她身后还站着为她撑腰的张宓,人高马大的模样,让祝业都不敢多看几眼。 “如今院里我亲生的孩子只有兰儿和霍儿了,我孩子的份,谁也不能占!” “既然安姐儿识相,那便是正好。” “兰儿?”张宓看了看面前的祝卿安,又将谢以兰从祝老太太身边拽出来。 “小妹,你莫不是中邪了?安安是你的女儿啊?” “她不是,当年抱错了。”张氏轻描淡写。 “抱错了!”不愧是亲兄妹,张宓的声音穿透祝卿安的耳膜,震得祝卿安脑袋发晕。 “这是侯府,祝家是侯爵人家,一共三个孩子抱错两个,便是街边的叫花子也没这么粗陋。” “堂堂一个宁国侯府,竟漏得跟个筛子一样,你图什么!” 不等张沁回话,祝卿安便小小声接和。 “图他不洗澡,图他年龄大,图他有爵位。” 张沁并未理会,反倒问祝卿安,“你可愿意?” “我愿意。”祝卿安沉吟片刻。 “只是我在这府里也呆了多年,许多东西也是用惯了的,不知能不能带走?” 原身的院子里可有很多大宝贝啊!老值钱!她不拿都给了谢以兰怎么办! 祝卿安再也不是刚刚穿过来,视金钱为粪土的她了。 现在的她可有老鼻子人要养了。 “自然可以。”张沁端起茶,见眼中的不舍全部掩下,“除了那些,你我毕竟母女一场,我会分你我一半的嫁妆,权当为你将来提前添妆了。” “这么多年在侯府,你也知晓侯府内情,出去之后万万不能乱说,你可知?” 这话便是问祝卿安的了。 祝卿安福至心灵,望着一直没开口的祝老太太,咧嘴一笑,“祖母说呢?” 祝老太太明明得偿所愿,此时却气得心口发疼,再看看下面安静的像一堆鹌鹑的族老,只得咬牙答应。 “那是自然。” 先前为了赔钱供奉祖宗,她的嫁妆已被掏去一大半,如今再来一遭,叫她如何不肉疼! “断亲之事已成定局,今日我便搬出侯府,自此祝卿安嫁娶丧病,皆与侯府再无瓜葛。” 祝卿安随意行了一礼,转身便回去打包行李了。 “姐姐。” 祝卿安院子里侍候的小厮被全部叫了回去,除了知夏还在帮她整理行李之外,偌大的院里竟再无半个人影。 “姐姐,怎的竟如此可怜?” 院门口,谢以兰被丫鬟婆子拥簇环绕,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踏进院内,“人走茶凉,姐姐还未走呢,院子里便破败了。” 祝卿安正忙着装原主攒下的大珍珠,蹲在地上热的满头大汗,也顾不上和谢以兰寒暄。 没成想谢以兰却自己凑了上来,低声凑在祝卿安耳边说道。 “你的家人,地位,甚至是余家的为成婚的夫君皆是我的了,成为一个低贱的穷人,感受如何?” 祝卿安大惊。 没人告诉谢以兰她不穷吗? 单靠着张宓的嫁妆在加上侯府给的钱,祝卿安高低也算个富户,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不成问题。 “明日余家便要来提亲,姐姐。”可谢以兰却说着说着笑出了声,“哦不,祝卿安?” “多亏了你的一手好字,才让我在京里有了好名声,等我做了余家主母,自会感激你的。” 说罢,她一挥手,一众家丁鱼贯而入,将知夏怀中收拾好的行李全部抢下。 “祖母说了,这院子往后给我住,院子里的东西一概不准带走。” “可大娘子答应我们姑娘。”知夏急着开口。 “谁是你们姑娘,宁国侯府里只有我一个姑娘!”谢以兰不耐烦的打断知夏的话,“来人,叫个人牙子,把这个不知礼数的东西发卖了!” 第48章 国师送礼,苏老护航,宁侯这是有眼无珠啊! “哦。”祝卿安脸色丝毫未变,只随意捡起个大包裹,站在原地掏掏掏。 “呵。”谢以兰嗤笑一声,嘲讽意味十足,“还当你是什么重情义的人,连自己的贴身丫鬟被发卖都不管,不过如此。” 说罢,扶着身边丫鬟的手,杨柳腰轻摆,便要离开。 “给我派人看着这儿,但凡她能拿走一样东西,唯你们是问!” 话音刚落,谢以兰的肩头一沉,只觉得脖颈上忽然传来阵阵凉意。 “谁准你走的?”祝卿安一手执剑,直指谢以兰的项上人头,“东西我可以留下,但人我要带走。” 她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眼睛要睁不睁,还有闲心看手里的指甲。 “若你听不懂话,我也略懂些拳脚。” 利刃就在颈边,谢以兰脸色难看,但也只能让人离开。 “知夏,去大门外等我。” 当她在剑宗二十年是白待的吗? 祝卿安收了剑,将断亲的文书揣好,索性什么也没带,独自一人去了正门。 宁国侯府是前朝留下的王府改建而成,前朝好大喜功,屋子也盖得又高又阔。 黑压压的屋顶下,祝卿安一袭白衣,背着剑阔步而行。 汴京的消息传得极快,等祝卿安出门时,她和宁国侯府断亲的消息连路过的狗都听了两耳朵。 不同于上次突如其来的赶出门,这回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都围了两大圈,皆等着看本朝头一个被公侯家逐出门的姑娘是什么模样。 “再也不见啦。” 祝卿安轻轻一跃,跳出了这禁锢原身一生的地方。 是先去樊楼吃个晚膳呢?还是去无为院洗个澡? 祝卿安无家一身轻,满脑子都是玩。 然而,忽然响起的声音却将她硬生生困在原地。 “恭迎姑娘回府。” 宁国侯府外,无为院的人一字排开,由站在最中间迎接祝卿安的春杏带着低头行礼。 祝卿安:我现在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跑是来不及跑的,春杏身后,苏府的马车还未停稳,苏芾便操着一把老骨头一跃而下。 “而今迈步从头越,恭贺小友自此海阔天空,又有另一番天地了。” “是苏老!”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不是说苏老性子古怪,又怎会来此看热闹。” “你傻啊,这明显是来给这女子撑腰的。” 苏芾自然也听见了人群里的窃窃私语,非但不觉得有什么不多,反而一挺胸膛,红光满面。 “贱内已备好了好酒好菜,小友与老夫一同归家,共庆你新生。” “我....”我不去了先回无为躲躲等没人认识我了再出来吧。 祝卿安心里飘过一长串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见一个清冷无波的声音响起。 “祝姑娘妆安。”一个手捧着檀木盒的白衣男子强行插入二人中间,将手里的木盒递给祝卿安,“我家主人有言,姑娘幸得自由,特寻来薄礼相赠,望姑娘不要嫌弃。” “我家主人还说,姑娘若得了空,可多来寒舍坐坐,主人必当扫榻相迎。” “你家主人?” 祝卿安还疑惑着,人群里眼尖的早已看见了那白衣男子腰间的玉牌。 “是紫宸宫的。” “国师,是国师!” 紫宸宫隶属国师云澜,独立于朝堂之外,向来不沾染俗世之事,如今却派人亲自来送礼。 还是给一个被父母逐出府的女子。 人群之中,余家主君余镇江目睹全程,他摸了摸胡子,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国师送礼,苏老护航,宁侯这是有眼无珠啊!” 祝卿安不知今日之事将在汴京掀起多大的风浪,此时她被两面夹击,简直想直接逃回宁国侯府算了。 “多谢诸位好意,我家备了柚子水。还是先请姑娘回府沐浴更衣,去去晦气后另行拜访。” 春杏上前解救了祝卿安,早到的知夏也被安排到了后面的马车里。 话说到这份上,两边自然也都得放人,祝卿安这才得了喘息之机,回了马车上。 她被人扶上车,雕花乌木马车内,一身深紫衣袍的男人像是等了许久,眯着眼睛轻笑一声,微微颔首。 “恭迎姑娘回府。” “滚远些。” 祝卿安骂了一声,抬手伸了个懒腰,身形慢慢发生了变化。 既然出了宁国侯府,那身上的障眼法自然不必维持了。 原本合身的衣服忽然变得松松垮垮,略微挂在肩头,细腻白皙的脖颈之上,一张艳丽的容颜映入眼帘。 鼻尖小巧,口若樱桃,一双带着水光的桃花眼下是一个颗小小的泪痣。 乌黑的发披散开,只用一只紫毫笔略略挽好,过于宽大的鞋子早被甩在一边,露出圆润玉莹的脚趾。 “非礼勿视。” 祝卿安捡起地上的帕子,丢在穆谨行的脸上。 车内的另一人呼吸陡然灼热,着实让人心慌。 穆谨行垂眼,单手扯下衣角蒙在眼上,又解开外袍,披在祝卿安肩上。 “你干嘛?”祝卿安不适的动了动身子。 “披着。”身后的男人声音低沉沙哑,无意间碰到的手也烫得可怕。 他双手枕在脑后,离祝卿安远远的。 隔着丝绸的束缚,穆谨行自始至终未移开目光,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那道隐约的身影。 无为院里的不远,祝卿安裹紧身上的外袍,有些犹豫不决。 出来时穿的亵裤有些过于宽大了,她直接跳下车,不会掉裤子吧! 那可太完蛋了。 她咬着唇纠结,究竟是丢脸还是等天黑了摸黑再下去。 身后的男人却早替她做出了选择。 穆谨行从身后抱住探头探脑的人儿,替她裹好身上的外袍,单手撑车,一跃而下。 身后的丫鬟跟了一长溜,祝卿安被包在衣衫内,鼻尖全是穆谨行身上的味道,耳边是他越来越激烈的心跳。 祝卿安扭了扭身子,想躲开,又想直接跳下去。 但却被男人重新捞回了怀里,“安安,再忍忍。” 祝卿安耳畔酥麻,默不作声,任由穆谨行带自己回屋。 “这是?” 春杏一路跟来,面带疑惑。 她们姑娘没这么瘦才对。 外袍解开一角,露出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祝卿安脸颊微红,缓缓睁开眼。 一双桃花眼潋滟无双,明眸皓齿,冰肌玉骨。 开口却是春杏熟悉的声音,“春杏,去找件我能穿的衣服来。” 第49章 送你满城桃花咯 祝卿安沐浴换衣,又依着春杏的意思用柚子叶好好扫清了身上的晦气,这才得了空歇息。 入夜的汴京异常繁华,她好不容易得了自由之身,丢下满府的下人,拉着穆谨行便出了门。 自从上次在金光寺伤了身子,穆谨行不得已地经常待在祝卿安身边蕴养身子,祝卿安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自然也时时都带着他。 二人出了无为院,祝卿安如池鱼入海,处处都看着新鲜,简直想放声大笑。 “先去樊楼用膳。” 减重的这些时日,她是日日啃草天天饿肚子,如今恨不得吃下一头牛。 拉着人刚进樊楼,祝卿安就以饕鬄下山之姿,将那单子上看得过眼的东西统统点了一遍不说,还不忘要了一坛仙泉酿。 “来,喝一盏压压惊。” 自祝卿安换了真身,穆谨行这小子一直沉默以对,只时不时用直勾勾的目光看着她。 看得她毛骨悚然,想伸手打人之际,这小子才肯收手。 “嗯。”穆谨行依旧沉默寡言,捻着手指上的白玉尾戒,眼神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今日要的包房极好,从窗口便能看到楼下的说书人。 “话说这无忧娘子神机妙算,手持白玉笔,心怀天下人,竟是个救苦救难的菩萨。” 祝卿安:!!!! 她猛地转头,瞪圆了眼,手中的酒盏撒了一半,“谁在这儿给我造谣!” 穆谨行气定神闲,低头饮酒,唇边弯起的弧度却怎么都掩盖不住,“这就要问无忧娘子自己了。” “我哪有!”祝卿安十分气愤,白玉似的小手把桌子拍得啪啪响,“我很低调的!” “不对。”她眼睛一转,忽然想起个意外。 那是一对夫妇,当时为了钓上林清瑶,她特意找了几个眉心间乌云笼罩的路人卜卦,其中便有一对多年寻亲的夫妇。 这对夫妇当年曾有过一对双生子,可惜在正月十五花灯会之时走散了,自此郁郁寡欢,为了寻子找遍了整个大宋。 祝卿安为他二人卜了一挂,刚好算出了这两个孩子的下落,临走时,那夫妇二人感激涕零,说是要为祝卿安立一座庙。 她自然不肯答应,只说自己名声不显,怕担不起香火。 当时那二人没说什么,祝卿安只以为她的劝告起了作用,没想到那夫妇俩居然将劲儿都使在了这儿。 名声不显,干脆雇点说书人疯狂轮播无忧娘子的神仙手段。 这不就人人皆知了嘛! 没毛病。 祝卿安想通其中关窍,两眼一翻,抓着穆谨行的手深呼吸,“快快快,给我把全天下的说书人都抓起来呜呜。” “怕是来不及了。”穆谨行任由她抓着,另一只手在桌下攥成了拳,面上却依旧带着几分温和,“无忧娘子妙寻双生子的故事已在汴京的茶楼里说了整整半月有余。” “如今别说是汴京了,连金人那边都对无忧娘子您有所耳闻。” “时下最热衷的事便是如何才能再见娘子一面。” “你说呢?娘子?” 磁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上挑的凤眸里满是愉悦。 另一边的祝卿安瘫在椅子上装死,当做自己不存在。 有的人看似还在摊着,实则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祝卿安强抓回自己因尴尬而外逃的灵魂,长叹口气,将悲愤化作食欲,埋头苦吃。 “其实你可以利用这个无忧娘子的身份。”穆谨行咽下口中的温酒,看着刚刚那只被祝卿安放开的手。 “你既无娘家可依,又无兄弟帮扶,这个身份也可给你些保障。” 假的。 穆谨行自嘲一笑,为自己斟满一盏酒。 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受万民香火供奉对祝卿安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可看着眼前人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实在是不忍说出口。 盖庙,沽名钓誉,揽收香火这种事,就让他穆谨行来做吧。 祝卿安没看见穆谨行神色的变化,边吃边想,忽然从饭碗中抬起头,一拍桌子,嘴角还沾着几粒饭。 “对哦!” 借用无忧娘子的身份,为穆谨行在民间增强名望,助他得一个海晏河清的天下,早日飞升。 她瞬间觉得,无忧娘子这个名字可太好听了。 “既然你决定担起无忧娘子这个身份,往后一切便不能随意了。” 穆谨行为她摘下嘴角的饭粒,放在自己碗中和未吃完的米饭一起,就着桌上的菜吃了个干净。 祝卿安:“你你你。” 穆谨行(一脸无辜):嗯? 祝卿安(一脸纠结):刚刚你是不是吃我剩饭了。 “是。”穆谨行忽然绽开笑颜,似窗外桃花,一夜绽放,“不浪费粮食而已,大宋虽富庶,但一食一饭来之不易,不可随意丢弃。” “哦哦哦。”祝卿安连连点头,甚至在心里偷偷唾弃自己。 人家那是节俭,自己却误会人家心怀不轨,真该死啊! 不过穆谨行却给了她灵感。 祝卿安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穆成令,心念一动,桌上多了一小堆形状怪异的令牌。 “这是我特意的令牌,我打算用它做信物,每个拿到信物的人皆可问无忧娘子一个问题。” 穆谨行捡起一块令牌细细查看,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可,确实不像此间凡物。” 那是。 祝卿安心虚移开目光。 这是她摘了一片穆成军身上的铁甲做成的,穆成军乃穆谨行的鲜血所化,自然会觉得熟悉。 有了想法,找一个适合“神仙”居住的地方迫在眉睫。 无为院过小,且有不少苏家旧仆,不适合营造无忧娘子神秘莫测的形象。 “我在城南有处别院,倒是十分合适。” 穆谨行一句话,二人便从城北跑到了城南,看过这座“小小的”别院后,祝卿安十分满意,表示要买。 穆谨行油盐不进,坚决要送,祝卿安鼓着腮帮子生了半天气,忽然戳了戳同样倔着的穆谨行。 “你喜欢什么花?” “桃花。”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倔强。 “那我请你。”祝卿安的声音拉得极长,手中的灵力如剑,刺向天空,“看桃花咯!” 话音刚落,朗朗晴日下,漫天花雨凭空落下,整座汴京城都笼罩在一片花海中。 粉色的花瓣落在人们的肩上,落在戏水的小鸭子嘴边,落在孩童刚扎起的小髻中。 大朵大朵的桃花飘在穆谨行四周,如苍雪落入雪山,将他的眉眼都衬得柔和若水。 “喜欢吗?我买房子的酬金。”祝卿安蹦蹦跳跳地去接落下的花瓣。 没了剑宗和仙界,她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变成了那个只会围着师兄撒娇的小孩。 “喜欢。” 她的师兄声音纵容又无奈,眼中盛着细碎的光,伸手去扶玩疯了的小孩。 另一边,同样为这场花雨惊叹的汴京百姓,无不放下手中的琐事出门观赏,更有甚者大着胆子伸手去接着从天而落的花瓣。 “无忧娘子!” 一个打铁的小学徒捧着个形状怪异的令牌,失声喊出口。“是无忧娘子做的。” 第50章 我啊,是你的小妈呢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立即黑压压围了一大圈,皆是问他何处得来的令牌。 “我...我伸手去接花,花落到手里便成了这个。” 那是个小小的令牌,上面隐隐刻着“无忧”二字。 令牌下还捆着个极细的纸条,上书“持此令者,此月十五,无忧娘子相邀。” 无忧娘子! 整座汴京城立即沸腾,可得到令牌的人少之又少,只有极其良善的人,才会接到带着令牌的花瓣。 这是无忧娘子第一回出手,满打满算也只送了十只令牌。 祝卿安解决了心头大患,拉上穆谨行和无为院的人忙了好几天,这才将“无忧娘子”的住处布置好。 新院子名为“迟暮”。 春杏极力反对,成天嘟囔不吉利。 祝卿安光脚躺在巨大的桃树上喝酒,眉眼间满是笑意,晃悠的脚丫踢走每句不想听的话。 穆谨行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不知从哪弄来了许多小鹿,成天在迟暮院里活蹦乱跳,倒也增添了不少生气。 日子过得飞快,十五很快便到了眼前。 这日一早,春杏蒙着面去开门,门外一如祝卿安所料,站满了当朝权贵的下人。 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神情慌张,动作拘谨的布衣百姓,见她开了门,眼中的希冀几乎要将春杏吞没。 “各位将令牌置于门口的问心石上,通过查验的人自会被带到无忧娘子面前。” “一块令牌只可问一个问题,切记。” 春杏声音平稳,引导着排在最前的夫妇将令牌置于问心石之上。 问心石闪过一阵白光,那块令牌凭空消失。 “请跟我来。” 春杏颔首,唤来一个紫衣小童看,带着这夫妇二人入内。 正室由一块巨大的琉璃屏风一分为二,夫妇二人只能隐约看着屏风之内有一女子端坐,赶忙跪地。 “参见无忧娘子。” 一旁的小童眼疾手快,将这二人架起来送到一旁的桌椅之上。 “无需跪拜,我不是那等神仙菩萨,我不过是一个求财的商人罢了。” 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歇了那二人接着跪拜的心思,“不知二位,所求何事?” ...... 一个个拿着令牌的人被带进迟暮院,轮到最后一个时已是傍晚。 “令牌。” 春杏照常索要令牌,可却被平白打了一鞭子。 “令牌?”眼前的女子冷笑一声,眉眼处的骄纵张扬又肆意,“本郡主这张脸便是令牌。” 春杏自然认得眼前人。 紫宸郡主云茉儿,国师旧友之女,旧友逝世后,国师将她带回了紫宸宫,认作了女儿。 为表对国师的敬重,也为了牵制他,云茉儿自小便被养在皇宫里。 郡主养在贵妃膝下,和六皇子青梅竹马,又有紫宸宫这个后盾,自幼骄纵跋扈,手里拿着的是先皇亲赐的刺鞭。 便是当今太子被打了,也只得自认倒霉。 春杏握紧手里绽开的伤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令牌,若无令牌,不得求见无忧娘子。” “听不懂人话的狗东西,竟敢拦本郡主!” 云茉儿一脚踢倒春杏,身后的侍卫一拥而上,将春杏捆了起来。 “哼。”云茉儿手里的刺鞭还沾着春杏的血肉,她昂着头,转身坐在轿撵上,“走,本郡主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这儿装神弄鬼。” 抬轿的轿夫才走了两步,便被卡在院,门前动弹不得。 “磨蹭什么!”云茉儿又是一鞭,将那轿夫的脸打得皮开肉绽,“鞭子渴了,给它喝些水。” 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戾气,邪笑着将手里的鞭子扔给侍女。 那侍女动作极快,弯腰从腰上解下个水壶,里面装了满满的盐水。 那根沾满了鲜血的倒刺鞭被盐水细细地洗涤之后,又用丝绸擦干,重新递回给云茉儿。 云茉儿抬手还欲打,突如其来的灼热却烧得她手一抖,鞭子便滚落了下去。 “我看听不懂人话的是你,没听我家春杏说要令牌吗?” 枝干粗壮的桃花树上,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摇晃着手里的玉盏,明明离得极远,在场的众人却都嗅到了阵阵酒香。 只见她指尖一点,春杏身上的绳子平白掉落,人也毫发无伤的麻利起身。 “多谢娘子。” 春杏闪身回了院子,留着还在院外的云茉儿尖叫一声。 “大胆!你就是装神弄鬼的无忧娘子?给我抓起来!” 一众侍卫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进不去院子,只得跪在地上求云茉儿消气。 云茉儿深吸一口气,指着周围的百姓,声音尖厉,“你,你,还有你们,背着我父亲信这些邪门歪道,我要回去告诉爹爹!” “让爹爹杀了你们!让爹爹再也不管这个朝廷!” “哦。”祝卿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足尖一点,竟是直接到了芸茉儿的轿撵旁。 她一脚踩在云茉儿轿撵的扶手上,指尖轻轻滑过云茉儿算不上美丽但着实愚蠢的脸,“告去吧。” 二人离得极近,近到云茉儿能清晰地看到,这个异常美丽的女子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云茉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妒忌,手紧紧抓着椅背。 先前离得远,众人也看不清无忧娘子的容貌。 如今她和紫宸郡主站在一起,众人才知道什么叫举世无双。 艳丽的眉眼下是一双冷淡的眸子,嫣红的唇瓣上还沾着透明的酒渍,鲜红的丹蔻衬的那双纤纤玉手愈发冰肌玉骨。 一旁的紫宸郡主虽珠翠满头,可却眼含戾气,眉毛飞扬,整个人都刻薄又恶毒。 祝卿安解下腰间的玉牌,在云茉儿眼前晃了晃,“眼熟吗?你爹爹的。” 多亏了她近些日子穷得很,才想起来把之前收到的那堆玉牌拎出来戴,今日戴的正是宁国侯府前紫宸宫送的。 云茉儿自然认得,那是爹爹从不离身的东西,怎么会在这个女子身上。 她面色扭曲,手指成爪,伸手便要抓破祝卿安的脸,“你是什么人!” 祝卿安早有防备,闪身跃起,正好被带着面具的穆谨行稳稳接住。 她靠在穆谨行怀中,表情天真,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是你的小妈啊。” 第51章 小妈?懿安。 “想做我小妈?”云茉儿咬破指尖,将鲜血涂在衣角上,一个恶咒瞬间成形,被她抬手打向祝卿安。 “不知你有没有这命!” 祝卿安看着那恶咒异常熟悉,索性抬手接住。 “你死定了。”云茉儿洋洋得意,手却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袖。 不怕,就和往常一样就好,等这个女人死了,再去找爹爹哭一场,爹爹定然不会怪自己的。 右臂被烧灼出黑色的痕迹,祝卿安抬起胳膊,细细看着身上的伤口。 “自焚咒?”她随意一点,将这蔓延着黑气的恶咒丢了出去,刚好落到了云茉儿脸上。 皮肉烧焦的味道在云茉儿鼻尖蔓延开,她手指乱抓,尖叫着让侍女灭火。 可那侍女端着水焦急的看了半晌,却看不见丝毫火焰,等灼热的痛意过去,云茉儿抓起镜子才看见自己脸上那黑色的疤痕。 “不!”云茉儿眼神慌乱,整个人在轿撵上状似癫狂,“不能留疤,不能留疤。” 爹爹最在乎她的身体了,一定不能有任何瑕疵! 她嘶吼着拍打这轿撵,刚刚还风光无限的紫宸郡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了迟暮院外。 祝卿安累了一天,打发走了瘟神,转头便要回屋歇息。 只是刚刚还带着她上天入地的穆谨行却弯下了腰。 “怎么了?”祝卿安急急忙忙跑到他身边问道。 穆谨行勉强笑了笑,“腿有些不适,这几天总是如此,一会儿就好,你先回去歇息吧。” “歇什么歇,快回屋看看。” 这一看便是明月高悬,直到四下都熄了灯,祝卿安才伸了个懒腰。 输了这么久的灵力,应该是没事了吧? “多谢祝姑娘照看,我应该没事了。”还未等她开口,穆谨行便率先赶人了。 他只着亵衣,在跃动烛光下眉目如画,静静望着眼前人,只是手里时不时揉捏膝盖的动作却暴露了他此时的不适。 祝卿安啧了一声,拖过一旁的凳子,任劳任怨的叫知夏回去给自己取一套寝具。 “前些日子屋里的榻坏了,还未修缮,不便留客,祝姑娘你还是回去吧。” 穆谨行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正人君子的牌匾仿佛就在他头顶高悬。 “榻坏了睡床便可。” 祝卿安满不在乎,摆摆手示意知夏去拿东西。 近来穆谨行愈发谨慎,好似他才是那个待字闺中的女子一般,况且只是治病而已,有什么不行的。 祝卿安执意如此,甚至拍了拍穆谨行的腿,要他给自己让个位置。 穆谨行拗不过,默默朝里挪了挪,他手上的白玉尾戒被转得飞快,沉声问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这于礼不合。” “叫我安安即可。”祝卿安打着哈欠将被子拉到下巴,左右翻腾,成功将自己裹成一条小虫子。 屋内的烛火被知夏熄灭,月色借窗入户,撒了满床。 穆谨行嗯了一声,慢慢躺在了她身边。 “可以不叫安安吗?”他侧躺着,眼睛一眨不眨。 祝卿安双眼盯着床顶,手规规矩矩地放在一旁,“那你想叫什么?卿卿不行!” “其实。”穆谨行并未动,可祝卿安却莫名觉得他更近了些,“算起来国师和父皇也有些干亲,你若是云茉儿的小妈。” “那自然也算是我的小妈。”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向来冷淡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无法言说的欲念。 “懿安,小妈。” 他的声音在祝卿安耳边炸开,引得她瞬间便溃不成军。 看向自己的那双眼里盛着细碎的月光,一片茫然中,祝卿安听见了自己愈发清晰的心跳。 撩拨她心弦的人伸出手,祝卿安下意识瑟缩在被子里,那只手顿了顿,却只是替她掖好了被角。 “睡吧。”穆谨行转身背对她,直到耳边的呼吸渐渐沉稳,这才重新转过身。 他强压下想要将人揽入怀中的欲望,抬手轻轻捋了捋她额间的碎发,学着梦中的模样,低声轻唤,“鹿儿乖乖睡,师兄守着你。” 祝卿安一夜好眠,直到窗外天光大亮,她才被知夏唤醒。 “姑娘起了,太阳都快下山啦。” “唔。”祝卿安伸手胡乱摆了摆,将扰自己清梦的知夏骗出去,“你先去小厨房,今早我要吃酒酿小圆子,备好了我便起。” 知夏:就知道会这样!! 对她没法的知夏认命出门,祝卿安听着屋门被合上的声音,拢好身上的被子,打算再去会一会周公。 可一只作乱的手却压住了被角,破坏了她睡回笼觉的大计划。 哪里来的妖孽!竟敢阻挡本座睡觉! 祝卿安闭着眼用力拽被子,头顶却传来一声轻笑,脸上也被毛茸茸东西蹭来蹭去。 谁不让我睡觉! 她怨气满满,睁眼便要生气,却被眼前放大的美人脸迷晕了神志。 美人一头白发,一只手纤细修长,压着被子不松手,另一只手里还揣着个毛团子。 那毛团子并上美人垂下的白发,挠的祝卿安脸痒痒的。 “国师?” 祝卿安坐起来揉揉眼睛。 替他女儿来寻仇的? 云澜面带笑意,将手里的白团子递给祝卿安。 竟是一只小白虎,圆头圆脑的,才刚长牙不久,扯着嗓子嗷呜嗷呜。 祝卿安捧着白团子捏人家的肉垫,打算看看国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云澜却像是专程来送小老虎的,别的半个字没说。 “来给你女儿撑腰的?”祝卿安趁着小老虎打哈欠,迅速将手指塞进人家嘴里。 云澜皱了皱眉头,将她的手指从小老虎牙中解救下来,“她并非我之女。” “她不是你旧友的女儿吗?”祝卿安老老实实,任由云澜擦手指上沾染的小老虎口水。 云澜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装鹌鹑的祝卿安,“不是她。” 那你还让她打着你的旗号乱跑! 祝卿安瞪圆了眼,却没开口继续问。 不知为何,云澜身上总有种熟悉的感觉,究竟是哪里熟,她却是想不起来。 总觉得云澜像是她爹爹。 祝卿安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赶紧甩甩脑袋将这种诡异的想法甩出去。 还嫌自己爹不够多吗! 云澜慢条斯理地收好帕子,揉了揉祝卿安乱糟糟的脑袋瓜。 “留她自然是有用处,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便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澜的身子顿了顿,艰难开口,“小妈这话,往后切勿轻易开口。” 祝卿安:你怎么知道了啊! 她两眼一闭,假装灵魂出窍。 鼠了,彻彻底底的鼠了。 云澜轻笑一声,为她裹好被子,只叮嘱了小老虎需用羊奶喂养,便没了影子。 祝卿安待四周无声了,这才从被子里重新钻出来,刚刚摸了两把小老虎,知夏便急急忙忙的进了门。 “姑娘不好了,无为院那边有个癞子,非说是姑娘你的心上人,此时正闹得欢呢!” 第52章 你连我长什么模样都不知,就知我和你通奸了 无为院门口,一个身材矮小,四肢粗短,满头癞子的男人咧着满嘴黄牙胡乱叫嚷着。 “来人呢?人都死光了?”刘癞子一脚抵在门上,好阻止门房关门,“还不快出来把你们家主君我迎回去。” 留守在院里的丫鬟桃儿早气得满脸通红,叉着腰怒气冲冲,“哪来的腌臜东西,怎的放狗屁放到我家门口来了!” “放狗屁?”刘癞子斜眼一笑,“你家姑娘是那被宁国侯府撵出来的祝卿安不是?” “是我们姑娘主动断的亲,才不是什么撵出来的!”桃儿急红了眼。 “满汴京都知道,我这婆娘是因为顶撞祖母被赶出来的。” 刘癞子冷哼一声,从怀中摸出块帕子,上面还用金线绣着个“安”字。 “看看这是什么!个臭婆娘,说好了诓了宁国侯府的钱财便和我远走高飞,没成想拿了我的东西到躲到这儿装什么闺阁待嫁女了。” “快滚出来,把你男人好好迎回去便罢,要不然,我凭这块帕子便去告你通奸之罪了啊。” 刘赖子扬扬得意,挥舞着手中的帕子给众人传看。 “王八犊子!”人群中,一个俊朗少年冲了出来,夺过那块帕子便给了刘癞子一脚,“姐姐冰清玉洁,你竟敢如此污蔑她!” 余松韵好不容易打听到祝卿安的新住处,欢欢喜喜地上门拜访,不成想却遇见了如此腌臜事。 那刘赖子顺势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声音响破天际。 “哎呦哟!好哇!什么侯府养大的贵女,勾搭我一个还不够,居然还背着我和这毛头小子好上了。” “你说,你们在哪儿好上的?是正堂还是她屋里?莫不成是和我一样在樊楼?” 刘赖子说得有模有样,连原先有些怀疑的人此时也信了八分。 或许是祝卿安品味独特,就喜欢刘癞子这种模样的呢? “你放屁!”余松韵不给他继续说的机会,抓起刘赖子便是几拳,打得他门牙都碎了。 刘癞子笑的一脸淫邪,吐了口血吐沫,从怀中又掏出个赤色并蒂莲肚兜,丢在地上任人观赏。 “这是那婆娘留下的,莫不是那贱人没给你留东西,你嫉妒了?” 余松韵热血上头,只想打死眼前这个没皮没脸的东西。 他攥紧了拳头,使出全力狠狠一击。 打出去的拳却像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一样,软软地护住了他沾血的手。 是安安姐姐! 余松韵面带欢喜,朝人群后望去,果然看到了一架雕花马车。 车上下来个黄衣女子,由丫鬟扶着穿过人群,到了刘癞子面前。 这主仆二人皆带着帷帽,那黄衣女子声音高傲,一手搭在丫鬟身上,另一只手捂着鼻子。 “你就是那个自称和祝卿安私通的人?” 刘癞子以为来的是哪家的官眷,忆起今早那人的叮嘱,赶忙跪地磕头称是。 “是小人,祝卿安已与小人有了肌肤之亲,小人不嫌弃她被赶出家门,愿娶她为妻,望贵人成全。” 黄衣女子似乎是笑了一声,又问道:“你还记得当日的情形吗?” “自然记得。”刘癞子一早便有了说辞,此刻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她在樊楼用膳,小人为客人上菜时被她拉进了包房里,抵抗无果,只得从了她。” “你他娘的!”余松韵被人拦在原地,整个人像头横冲直撞的小狮子,向面前的刘癞子呲牙,“爷要把你拧成一节一节的,丢到城外喂狗!” “你一个壮年男子,又如何被她一介女子强迫呢?”身穿黄衣的知夏在帷帽中故作不解。 “贵人您是不知。”刘癞子面露苦涩,似乎真的迫不得已,“那祝卿安满身肥肉,二百余斤不说,还力大无穷,小人着实是挣扎不过啊。” “噗。”知夏轻笑出声,取下帷帽望向刘赖子,“你看我是谁?” 刘赖子心下一惊,以为是自己从前的旧客,可面前的女子实在眼生,这才松了口气。 “小人眼拙,不识贵人面。” “我便是你口中二百余斤,满身肥肉的祝卿安。”说罢,知夏还特意秀了秀自己纤细的腕子,“对了,我还力大如牛。” 看着眼前身形瘦弱的知夏,刘赖子大骇,跌坐在地后退两步,眼睛一转,又立即指着人大喊。 “没错,就是你!是你找人把我拉进包房的,当时太慌张了,我记错了!就是你!” “你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识,绝对是你!” “哦?”一旁一直扶着她的紫衣侍女忽然站直身子,“这回看准了?” 见知夏并未反驳,刘癞子愈发咬死,一骨碌爬起来抓人,“臭婆娘,离了你男人我能活了吗?这就忘了我了?” 无为院里的小厮倾泻而出,将二人护在身后。 祝卿安轻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强迫别人的爱好了?” “姐姐!”余松韵听见熟悉的声音迷糊了一会儿,立马便接受了面前的人就是祝卿安的事实。 “你连人都认不出,还敢说姐姐和你私通?瞪大你的狗眼看看,紫衣的才是祝卿安!” 刚刚祝卿安故而弓着腰和知夏演戏,如今挑明了,虽头戴帷帽,可身上高门贵女的气度却半分没丢。 “是你,是你才对。”刘癞子还想狡辩,祝卿安却无心听这场闹剧了。 “捆了送去官府。”她挥挥手,院里的小厮一拥而上,将人堵了嘴捆得严严实实。 “且慢。”一个青衣男子从天而降,抓着被捆成粽子的刘癞子行了个礼,“这是我家跑出来的奴才,姑娘给个面子,让我带他回去吧。” “你家?”祝卿安饶有兴趣的看着这男子头顶的祥瑞之气,“你家有什么面子。” “南风苑,吾乃南风院掌事的南柳,望姑娘成全。” 南风苑,汴京最大的南风馆。 开门只迎娇客,不容半个男子。 第53章 我又没说,我不会蛊 汴京繁华,有十里温柔乡,处处皆红妆。 南风苑之所以可以脱颖而出,只因南风苑只对女子敞开大门。 文人墨客,酸儒秀才,无不对其竭尽批判之事,可惜南风苑却似听不见,依旧好端端地待在那儿。 南风苑的恩客特殊,手里握着不少辛秘。 民间有言,宁犯王公子,莫惹南风苑。 如今南柳找上门威胁,自然有把握祝卿安会给他这个面子。 祝卿安隔着帷帽,坐在小厮特意搬来的太师椅上,神情闲适,“我若说不给呢?” “我祝卿安行得端坐得正,宁国侯府的风流韵事更是满汴京都知道。” 她双腿交叠,手拄着下巴,“你问问在场各位,谁没在茶余饭后,听到两句我祝卿安的闲话呢?” “若是姑娘不肯,那今日南某只能得罪了。”南柳抿了抿唇,劲瘦的腰身绷紧,整个人似一张拉满的弓。 “哦,那你走吧。”祝卿安忽然起身,两手一摊,“我手无寸铁,背后又无父母兄弟,自然拦不住你,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南柳一愣,看着面前浑身冒金光的祝卿安,实在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祝卿安才不理他,转身便要回院子,临走时,像是特意辱他小倌的身份一般,将手中的帕子丢在南柳面前。 “拿着,改日姑娘我有兴致了,去了点你也不一定。” 南柳神色复杂,却还是低头捡起了地上的粉帕,拽着被五花大绑的刘癞子离开了。 祝卿安一回院子,知夏便围着人喋喋不休,话里话外都是祝卿安不为自己名声着想。 “姑娘,如今外头都不知怎么传你呢,你不辩白也就算了,怎么还变着法地抹黑自个儿呢?” “那帕子,还有今日那刘癞子掏出来的东西,可都是你的贴身之物,往后你的名声可怎么办啊。” “你也知道那是我的贴身之物啊。”祝卿安喝了口粥,又去夹桌边的小菜,“院子里多半有细作。” 原先在宁国侯府时,祝卿安为了跑出去玩方便,大多将东西都放在无为院中,如今除了院子里的人,再无别人能拿到她的贴身之物。 “细作。”知夏打小跟在祝老太太身边,内宅阴私见了无数,自然一点就通。 主仆二人说着话,桃儿便端着碗红烧鲫鱼送上来。 借着给祝卿安挑刺的空档,她袖子中弹出一把匕首,抬手便要刺。 “桃儿!”知夏一脸惊骇,当下便伸手去抓那匕首。 祝卿安面色如常,一手挑着鱼送入口中,另一只手还不忘拿着帕子抹嘴。 “碰!”匕首还未碰到她,桃儿整个人连带着匕首便被一股巨力弹了出去。 “不可能!”桃儿整个瞳仁漆黑,声音沙哑粗粝,“你不是不会武吗!” “我只说我不会武。”祝卿安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嘴角的饭粒,又端了杯茶漱口。 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目光扫过地上的桃儿,“可没说,我不会蛊。” “啊!”她刚说完,桃儿便捂着肚子嘶吼,整个人在地上来回翻滚,头上豆大的汗珠接连滚落。 祝卿安取下发间的紫毫笔,弯下身子,对着桃儿的眉心轻轻一点。 一只通体雪白的肉虫子自她的鼻孔中缓缓爬出,看得一旁的知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姑娘,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蛊啊?”祝卿安拿着笔,一脸惊讶,“你刚刚没听见我威武霸气的宣言吗?” 知夏回忆了一瞬,满脑子都是祝卿安没擦干净的饭粒。 她眼角抽了抽,声音平淡无波,“没看见。” 啧啧啧。 祝卿安一脸遗憾。 知夏没慧根呐。 没慧根的知夏蹲下身子探了探桃儿的口鼻,“还有气。” “那肯定,我是救人,又不是要杀她。” “蛮可爱的。” 祝卿安随意捡了两根树枝,夹着那只白玉虫,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个小玉瓶,将虫子丢进了瓶子里。 “走,捉虫子去。” 她斗志昂扬,拉着知夏便跑。 知夏面无表情,视死如归。 哪里可爱了啊啊啊啊! 她都看见那虫子攒动的脚了! 总而言之,祝卿安牛的很,一连带着知夏放到了大半个院的下人。 这些人个个看着正常,可一见祝卿安却都疯了似的扑上来,无论手里拿着什么都朝着她招呼。 最离谱的一个,手里还握着半把青菜,便撒丫子追上来了。 等祝卿安捉完了虫,知夏怀里早就抱了满满当当的玉罐子。 “姑娘,这些罐子怎么办。”她欲哭无泪,两眼无比正直,只看着前方的路,半点不敢瞅怀里。 祝卿安伸了个懒腰,将那只炸了毛的紫毫笔插回发间,转着腰想了一会儿,一拍脑袋,出了个馊主意。 “做个风铃挂在廊下吧,风一吹,叮叮当当的,定然极好听。” 知夏:tat 能不好听吗,这里装着的虫子跑出来一只就糟了大灾了。 “熊主子”祝卿安丝毫不知知夏心里的苦,反倒将这些瓶瓶罐罐摆在廊下。 一面欢欢喜喜地清点数量,一面叫知夏那些上好的麻绳来做风铃。 祝卿安这面玩得痛快,另一边的南风苑却愁云惨淡,哀痛不已。 往日里灯火通明的南风苑今日却大门紧闭,一片漆黑。 只在后院点着许多蜡烛,每只蜡烛前,都躺着个昏迷不醒的人。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去禀报郡主,求她停了这次计划!”一个年纪尚小的男子抹了把眼角的泪,说着便要冲出去。 半数族人的本命蛊都放出去了,如今却没半点消息,若是那边发现了蛊,定会痛下杀手,那族人的性命便必然与蛊同逝了。 “住手!”南柳低声呵斥,藏在衣袖里的手攥紧,“拉住他!” 他深吸了口气,仰头闭着眼,似乎在说给自己听。 “爹爹们已认郡主为主,主子下令,自当万死不辞。” “说得好!”云茉儿自屋顶一跃而下,手中的刺鞭毫不留情的抽在刚刚那男子的腿上,接连带下一块血肉。 “半数人都拿不下一个废物,有何脸来找我!” 云茉儿捂着鼻子从地上昏迷不醒的人群中走过,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北族人嗤笑一声。 “你,和你。”她随意指了一男一女,“滚去外面待着,剩下的人,给我继续!” “郡主!”南柳终于沉不住气,抬手拽住了云茉儿的裙摆,“莫忘了当年的约定。” “自然不忘。”云茉儿弯腰钳住南柳的下巴,“留北族一脉一条命。” “那二人看着身强力壮,假以时日,你们北族自会重新繁衍生息,如此这般,本殿下难道不算仁慈吗?” 南柳的心渐渐沉入谷底,缓缓放开了拽着裙摆的手。 云茉儿却不打算放过他,她斜眼睨了南柳一眼,目光中的不善显而易见。 南柳一声不吭,将手放在她脚边,整个人恭敬地伏在地上。 云茉儿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用脚用力碾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南柳,你也算有几分姿色,识相些,别惹我心烦。” “是。”南柳低着头,声音晦涩,“郡主,不如由奴才先试试,而后再让他们上场。” 第54章 我想认姑娘为主,求姑娘收下我 “啧。”云茉儿一脸不耐烦,抬脚坐上轿撵,“随便。” 今日母妃还在宫里等着自己商量那病太子的事,若不是这些人近来愈发不中用,她才不愿意来这儿。 云茉儿坐着轿撵离开了,照例留下个暗卫看着他们。 南柳静静地爬起来,被碾过的手无力垂下,先看了看那个被刺鞭伤到的年轻男子,“给南桓看看伤口。” 碗大的伤口,若是不早止血,南桓怕是要小命不保。 南柳用半边肩膀顶着早已痛晕的南桓,完好无损的那只手借着身形的遮掩,往他怀中塞了个什么东西。 他将人交给其他族人,站起身来去蛊室取了个通体发红的虫子。 “南柳。”身后的族人面含担忧,看着南柳将那虫子毫不犹豫地吞下,又轻轻合上了眼。 负责看管的暗卫骂了两句,将聚在起的人群全部驱散,只留下南柳和遍地昏迷不醒的人。 祝卿安这边,靠着知夏的心灵手巧,祝卿安成功将八十个小罐子变成两串风铃,踩着梯子挂在了门廊下。 “姑娘,过些日子里面的虫子死了,会不会臭啊。”知夏仰着头,满面愁容的看着叮叮当当的小罐子们。 祝卿安也插着腰欣赏自己的杰作,闻言大手一挥,异常坚定,“不会。” 她可是放了灵力蕴养的,别说是死了,这些蛊虫不上一个台阶都算她没本事! 先前被下蛊的下人们也恢复神速,现下已经在院子里四下干活了,只是知夏有了阴影,不肯让人靠近祝卿安,只自己一心一意守着她。 “姑娘可......”饿了? 话还未说出口,知夏就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先是说不了话,而后连胳膊腿也不停使唤了。 到最后,只剩下眼珠子可以转转。 很快,知夏连眼珠子也转不了了。 “知夏,你怎么了?这么安静。”祝卿安拨弄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耳边格外安静。 姑娘快跑! 知夏在心中呐喊,可却动不了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伸手也跟着拨弄了一下风铃,“无事,姑娘可累了?要歇息吗?” 祝卿安手中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开口道:“有些,你回去铺床吧,我小憩片刻再来玩。” 知夏顺从地回屋扫床铺被,祝卿安看着她的背影眯起了眼。 待祝卿安入睡后,一直守在床边的知夏才忽然起身,径直走向了那两串风铃。 她随意摘了个罐子,将其中白白胖胖的虫子倒在了手心,又用手指拨着来回翻看,像是在确认什么。 知夏本人被困在壳子里,整个人尖叫嘶吼,阴暗爬行,等看到自己的手居然碰了那些蛊虫时她简直要立即崩溃,恨不得马上砍了那只手。 索性占了知夏身子的东西似乎没了兴趣,将虫子放回罐子里封好,又重新挂在了廊下后,便赶回了祝卿安身边。 “你若是敢动姑娘,我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知夏在心底咬着帕子流泪,瞪大眼睛生怕“自己”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可那人却真的只是静静守在一边,像是知夏往常做的那样。 祝卿安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日,旭日初升,阳光映入室内,照在知夏的侧脸,也让祝卿安看清了她脸上的茫然。 “说吧,想要什么。”祝卿安侧躺在榻上,轻轻打了个哈欠。 若是想要自己的性命,那她可给过机会了。 “我...”知夏动了动,从张开的嘴里冒出一股红烟,落地便化成了人形,“我想认姑娘为主,求姑娘成全。” 不是你等等。 祝卿安一骨碌爬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南柳,干干巴巴道。 “我不收人做灵宠。”即便是有朱雀之气的人也一样!! “姑娘误会了。”南柳单膝跪地,将事情和盘托出。 北族本生活在南疆的寨子里,可某天夜里,一队路过的残兵却为了歇脚,将寨子洗劫一空。 寨子里的壮年男子本想誓死一搏,可大祭司却告诉众人,北族命里有此一劫,若强行抵抗,怕北族自此消亡。 为了保存族中血脉,南柳的父亲带着一众兄弟和妇孺,开启了流亡之路。 大祭司年老,不堪颠簸,临终前只留了一句话。 “找到云澜的珍宝,她会让北族繁衍生息,再次回到祖辈的土地。” 云澜坐镇汴京多年,北族众人一路北上,终于在即将入京时遇到了去行宫避暑的云茉儿。 他们以心头血和云茉儿缔结了主奴之契,隐姓埋名,建立了南风苑,自此成了云茉儿手中的一把刀。 “南凤鸢是我族的图腾,被郡主改为了南风苑。” 她还说,北族人皆貌美,生下来便是侍候人的胚子。 若不是南柳的父亲以命相对,南风苑的众人,又怎会只做个陪酒的清倌。 “云澜的珍宝?”祝卿安搜肠刮肚想了又想,怎么都不觉得自己像是什么珍宝,“并非是我,你贸然投诚,就不怕我是第二个云茉儿?” “您不会。”南柳抬眼,看向廊下的风铃,“您那日心软,看出了我身上的旧伤未愈,特赐了我神物疗伤。” 是这样没错啦,但这么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 祝卿安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拒绝。 她那天的确看出了南柳身上有伤,出于对他朱雀之体的怜惜,这才给了个灵阵疗伤。 但这不代表她想接过那一族人。 苍天啊,那可是一大堆人!叫她怎么养得起! 南柳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双膝跪地重重叩头,“只要姑娘肯救我族人于水火,南柳必当誓死相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有没有想过,北族本不需要个主人。”祝卿安冲他眨眨眼。 自力更生给我自己赚钱养自己去!! “只有新的主奴之契才能覆盖旧的契约。”南柳苦笑一声。 他又何尝不想,可云茉儿一身邪气,灵力更是扭曲得可怕,寻常人哪能随意解开。 “哦。”祝卿安面无表情,赤脚走在地上,随意拔下发间的炸毛紫毫笔,在南柳的胸中轻轻一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眼前人。 “菜,就多练。” 第55章 不好啦!祝卿安拿着她的嫁妆包场南风苑去啦 南柳的体内流过一股暖流,一直禁锢他的枷锁轰然倒塌。 “多谢无忧娘子相救。” 等等!我的马甲怎么掉了! 祝卿安僵在原地,嘴角抽了抽,“谁告诉你我是无忧娘子的。” “回姑娘,郡主下令刺杀无忧娘子,我族有寻人秘法。” 南柳知无不言,祝卿安神色恍惚,“替我保密。” 她说云茉儿忽然杀她这个被侯府断亲的孤女做什么,感情是有种族天赋作弊啊。 “在下定当守口如瓶。”南柳依旧跪地不起,“求姑娘救我族人。” 祝卿安摸了摸下巴,将躺在地上装死的知夏戳起来。 “说起来,侯府答应给的东西还没送到吧。” 知夏背对着二人,有气无力,死都不肯摸自己的手一下,“他家大娘子的答应的嫁妆已经送到了,老太太的没。” “好嘞。”祝卿安嘴角浮起一抹坏笑,整个人都贼兮兮的,一看就憋了坏,“给姑娘我备车,再把那些嫁妆都拉上。” “姑娘?”知夏嗖的一下爬起来,一脸警惕,“那可是姑娘你的嫁妆,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祝卿安整了整衣冠,阔步出门,豪气万丈,“姑娘我要出门狎妓啦。” 很快,祝卿安拉着一车嫁妆去南风馆的事便像风一般传遍了汴京的大街小巷。 南风馆前无意路过的人比平时多了好几倍,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瞅。 “要我说啊,女子没个男人管着就是不成,瞧瞧,这不胡闹么。”卖凉糕的张大姨特意把摊子搬到南风馆附近,抓了一旁炒货摊子上的一把瓜子,边嗑边骂。 炒货摊子的王婆子顺手夹了块晾好的凉糕,沾着凉水吃了一口,“祝卿安是谁,从前便是出了名的纨绔,如今没了父母管束,可不得闹翻了天。” “我听说啊,前些日子还有人带着小衣和肚兜上门,说是和她私通过哩。” “噫!”张大姨脸上的褶子皱成一团,“男人家也不如她风流。” 守在门口的知夏又一次打发走了试图入内的无关人士,满眼怨气的看了看那两位吐沫星子横飞的大娘,深深叹了口气。 姑娘诶,你的名声,算是全完喽。 祝卿安尚且不知自己在两位大娘口中早已成了一个女淫魔,此时的她正举着毛越来越少的紫毫笔,兢兢业业的在每个人头顶点一点。 “多谢娘子。” “娘子大恩。” 十数年的契约被一朝解除,北族人无不感恩戴德。 点完最后一个人,祝卿安看着只剩下一小撮毛的紫毫笔欲哭无泪,心里转了两大圈,想着该去哪儿再找一支好笔。 重获自由的北族人像一窝鹌鹑,扎堆挤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无论男女老少,皆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目光平静看着祝卿安。 祝卿安:...... 被这么多人盯着,她也实在是坐立难安啊。 她伸了个懒腰,瘫在椅子上对人群中的南桓勾了勾手指,“来。” 南桓咬着下唇,小心翼翼的向前迈了一步。 “桓儿。”一个和他面容相似的老妇喊了一声,眼中含泪。 那老妇身边的另一位长者却轻轻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老妇鼻尖一酸,别过头不再看他。 南桓也吸了吸鼻子,誓死如归的走在祝卿安身旁跪下。 “诶诶诶!”祝卿安一把捞住人,将他提溜起来放好,“干什么干什么,碰瓷啊。” 她只是想问问这些人往后打算怎么办,可没什么别的心思啊! 南桓没理会她的话,反而伸手抓住了祝卿安的手。 祝卿安从椅子上弹跳起飞,一把拍开他的手躲得老远。 正巧遇见知夏和南柳关门回来。 “你们做什么!”知夏像只护崽的母鸡,挡在祝卿安身前。 南桓憋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南柳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清醒的人,难得捂住了脸。 “你们都误会了。” 北族不被善待已久,虽祝卿安解了他们身上的蛊,可他们却不敢相信,祝卿安只是要帮他们。 他们在等新的主奴之契。 弄清楚事情的祝卿安沉吟片刻,大手一挥,“我的确有事要请你们帮忙。” “迟暮院,你们帮我将迟暮院藏起来,随便什么法子,只要叫人一看那院子是个不一般的即可。” 北族人皆身负奇才,应该能办得到吧? “可我只会散些烟雾。”南桓没了危险,又开始是一副小孩子模样,垂头丧气地拽着衣摆。 “好啊。”祝卿安点点头,“那便放些烟雾,记得弄漂亮些就好。” 说干就干,祝卿安在蛊房画了个传送阵法,又教了他们如何传送到迟暮院,便撒手不管了。 北族人淳朴,不愿欠人情,立马便开始动手,只有南柳陪在祝卿安身边。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南疆?” 祝卿安躺地展展地,叼着草根望天。 南柳摇摇头,“回不去。” “啊?”祝卿安不解,“云茉儿给你们下咒了?” “没钱。”南柳言简意赅。 祝卿安万万没想到是这种原因,她看了看自己搬来的一车东西,沉默了一瞬。 “南风苑所有的进账,全部得交给郡主,我们手中并无余钱。”南柳声音平淡,目光深远。 “此事之后,族人们应该会散出去各自找些活路。”、 “谁会收你们。”祝卿安晃了晃脚,啧了一声,“你们要不跟我干吧。” 南风苑里的人皆以色侍人,出去后除了被买进后院,哪家店敢收他们。 况且头上还压着个云茉儿。 幸亏云茉儿怕被云澜发现,只将众人的卖身契记在南柳名下,这才方便了祝卿安。 南柳的眼睛亮了一瞬,又立马低下头去,“南风馆名声不好,落在姑娘名下,也是一桩事端。” “虱子多了不怕咬。”祝卿安拍拍屁股站起来,“此后便没有南风苑了,只有听雨轩。” “你们按寻常伙计一样,干活领月钱,干多少领多少。” 南柳重重点头,膝盖一弯便要下跪。 “等等!”祝卿安一手撑住他。 这都什么毛病,动不动跪什么! “我有个条件,自今日起,你给我滚去苦读诗书,来年春闱,我要你榜上有名。” 身负朱雀之气,天生的管账人,南柳若是入住户部,天下银钱则定当流转有序。 离海晏河清,送穆谨行成仙又近了一步! 祝卿安偷偷握拳,暗自欢喜。 南风苑外,一辆巨大的雕花檀木马车缓缓停下。 “公子,南风苑到了。” “嗯。” 车帘缓缓掀开,露出了里面浑身寒气的穆谨行。 第56章 我心悦你,前世今生,四海八荒 “主子,咱进去吗?”穆沙抬头飞快瞥了眼在车中呆坐了半个时辰的穆谨行。 车中的男人动了动,却是从柜中摸出本书,自顾自地翻起来。 “不必。” “遵命。” 穆沙放下车帘,看着南风苑紧闭的大门挠了挠头。 有时候他真的弄不懂主子在想什么。 明明来的时候满腔怒火,恨不得马长了八条腿,到了跟前儿了,却在这儿不进去。 祝卿安在南风苑待到日头落下。 刚出大门,额头便碰到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玩好了?”低哑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穆谨行单手撑伞,微微侧头,埋在祝卿安的发间。 祝卿安:这种被抓奸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还好啦。”她不适地动了动肩头,却被人重新钳住肩膀。 身上被人披了件大氅,穆谨行低垂着眉眼,为她系紧大氅。 “回家吧。”他牵起祝卿安的手,慢慢走向停了许久的马车。 “你不问些什么吗?”祝卿安眨巴着眼,细细观察。 穆谨行面色坦然,抱她上了马车,“不问。” “只要你还回家,我便不问。” “哦。”祝卿安眉眼带笑,看着这个异常大方的男人。 沉重的车帘被放下,车厢一片黑暗。 穆谨行轻轻叹了口气。 他本想徐徐图之,来日方长。 可他心尖上的那人,似乎总是知道该怎么撩拨他的心绪。 “你……”祝卿安咽了口口水,企图打破寂静。 话音刚落,整个人却被捞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男人灼热的呼吸就在耳畔,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唇。 “穆谨行!你发什么疯!” “鹿儿,你想要师兄的命吗?”男人用拥抱的动作困住怀中的人儿,手却撑在车厢上,不肯有丝毫逾越。 祝卿安忽然静了下来,任由男人拥着自己。 月光下,她看见了男人眼中的隐忍和克制。 “你可以不管我的。”祝卿安别过头,不知是说给穆谨行听,还是说给前世那位师兄。 下一秒,她被人强转了回来,穆谨行微微低头,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像是最残忍的魔修。 “那你要谁管?鹿儿,告诉师兄。” 指尖的灵力倾泻而出,将怀中的人儿愈发禁锢在小小的空间内。 “我心悦你,前世今生,四海八荒。” 她的手被男人拉起,紧紧贴在不着寸缕的胸膛上,“这儿,只有我心尖上的鹿儿。” 前世年幼时,祝卿安总是喜欢和一只小梅花鹿作伴,时时都要牵着它,说什么都不肯放开。 那时年幼,穆谨行见她如此珍爱那小鹿,便追问她,若小鹿长大了不亲她,这该如何是好。 她答道:“不亲便不亲咯,那我追着它便可,反正我和鹿儿是要永远不分开的。” 自此后,穆谨行便也叫她鹿儿,她以为那是嫌弃自己和鹿玩,可多年后,她才知晓其中的深意。 可他们早已渐行渐远,穆谨行也不再叫她鹿儿。 “你会后悔的。”祝卿安红着眼静静开口。 百年后,她化为一抔黄土,而穆谨行带着记忆回仙界,一切又何必呢? 穆谨行微微偏头,唇蹭上女子的脸颊,淡淡的香味萦绕鼻尖,“我早已后悔了千万年。” “穆谨行,我劝过你了。”祝卿安咬牙切齿,抓着人的衣领狠狠咬了上去。 带着血腥味的吻在二人唇间辗转,他们像两只久别重逢的同类小兽,肆意宣泄着心中的思念和不安。 穆谨行骨子里的强势和霸道尽显无遗,他一手垫在祝卿安脑后,不允许她有丝毫的退缩,另一只手钳着她的下巴,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吃了。 这个吻实在太过绵长,长得祝卿安险些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 再次醒过神来的时候,她早已靠在男人怀中,穆谨行的手搭在她后背,轻轻拍着安慰她。 “穆谨行,你说凡人如蜉蝣,朝生暮死,让我不要妄图做一个富贵蜉蝣。”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 她有些害怕,又有些不甘。 “我们不一样。”穆谨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目光中的暗光一闪而过。 “我会和你一起,万古长存。” “当我们是上古真神啊。”祝卿安被他的说法逗得笑出了声,吸了吸鼻子,“还万古长存。” “啊!”祝卿安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起身,双手推着穆谨行的胸膛,脸上浮起一层尴尬之色。 “我之前,答应了余松韵的心意。” 怪异的气氛弥漫开来,祝卿安偷瞄了一眼眼前脸色黑成锅底的男人。 “我们什么都没干!” 你可不算是我的外室! 穆谨行抬手将人捞回胸前,嗓音郁闷又正经,“我穆家儿郎,不为人妾室。” “爬!!” 祝卿安一巴掌拍在男人脸上,又被他抓住手亲了一下。 “回家。” 二人一同回了无为院,被祝卿安再一次赶出屋门的穆谨行也不恼,背着手幽幽离开了。 于是乎,在祝卿安呼呼大睡之时,格外高兴的穆谨行决定送份大礼给自家鹿儿。 天色刚亮,赶来上朝的大臣便在大殿之中见到一位坐着轮椅,病歪歪的男子。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不认识眼前人。 唯有苏芾这等天子近臣,老神在在地缩着手站在一边。 直到今日的奏本皆上奏结束,圣上才慢悠悠指了指这轮椅上的人。 “行儿近日身子大好,朕心大悦,特意带他上朝,也方便诸位相看储君。” 这叫身子大好?? 众臣子扫过穆谨行惨白的脸色,又看了看他身上厚厚的狐裘。 谁家身子好的在大夏天穿这么厚啊! 怕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了。 众臣之中,有人哀叹,有人垂泪,也有人暗自欣喜。 宁国候祝业垂着头,眼里却闪过一丝欣喜。 这太子果然如兰儿所说,快不行了! 自从赶走了那废物灾星,候府事事顺畅,兰儿甚至都有了梦中预见未来的神异。 苍天有眼呐! “宁侯?” 身旁的人狠狠推了一下祝业,祝业这才听见了龙椅之上,官家的声音。 “臣在。”祝业向前一步,走了出来。 “祝业,有人告你扰乱宗法人伦,以外室子重做嫡子教养,你可认?” 祝业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地,“臣冤枉!是谁告的!定然是诬告!” “是孤。”龙椅之下,唯有一人端坐。 是太子!!! 第57章 剥去祝业的服制,殿前杖责! 祝业虽面上慌张,可心里却有底得很。 当年所有的证人证物都由老太太亲自处理,除了孩子被抱回来,绝不可能留下其他东西。 “太子殿下久不理朝政,如今刚上朝便插手臣内宅琐事,怕是不妥吧。” 祝业趴在地上跪着,可却话中带刺。 “内宅琐事?”穆谨行冷笑一声,将内务府一早准备好的卷宗丢在地上。 “宁国侯府乃皇家远亲,侯府之人皆在皇册之上,你妄图混淆皇室血脉,还当此为内宅琐事。” “难道这大宋的天下,竟是你祝家的不成。” 这顶帽子扣下来,无异于当朝定祝业谋逆之罪。 祝业心下一惊,赶忙俯首认罪。 “殿下恕罪,老臣已上了年纪,偶有糊涂之言,望殿下切莫在意,可殿下说老臣混淆血脉,这罪,老臣可万万担当不起啊!” 穆谨行似乎早知道他有这一出,嘴角勾起,轻轻挥了挥手。 “来人,宣陈氏进殿。” 话音刚落,太监便领上一个布衣素服的女子,脸上有一道贯穿整张脸的伤疤。 “祝郎,不知你可否还记得我?” 祝业猛地抬头,近在咫尺的狰狞面容吓得他大叫一声,连连后退。 “当年,表姑母要我为你诞下麟儿,承诺放过我的家人父母。” “可我等来的却是一场冲天大火和一把利刃。” “可我命贱,活了下来,不知道这么多年,表姑母靠着杀人夺宝得来的金银,有没有叫您坐稳宁国侯这个位置?” “啊!”祝业眼底红光一闪,面前的人影和当年的大火重合起来,好似地狱索命的厉鬼,重新爬了出来。 他抱着脑袋疯狂后退,嘴里还不断念叨着什么。 “老太太,都是老太太的意思!” 他父亲子女众多,根本轮不到他继承爵位。 可老太太偏偏选了他,这么多年,他战战兢兢,不曾有丝毫违背母亲的意愿,却不曾想有了如今的祸患。 “来人。”穆谨行适时开口。 “宁国侯祝业,扰乱宗法人伦,殿前失仪,罔顾人命,剥去他的公侯服制,殿前杖责三十。” “此案移交刑部大理寺协同查办。” 祝业被人拖了下去,按在大殿之前,屁股被打的血肉模糊。 而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官家,却自始至终未曾开口。 是故意纵容,还是怜惜这个儿子命不久矣? 一时间,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各路人马心中都有各自的盘算。 另一边,祝卿安正带着南柳出发找人。 她本以为找到玄武还需一些时日。 拜托,那可是玄武。 神兽里出了名的内向自闭,给他一个山头能偷偷蹲几千年不出门。 找不到玄武那可太正常了。 可南柳听她这么一说,却忽然想起曾经遇到过的一个人。 “那人从不出门,每日指教小厮采买好东西送到门口,待夜深人静之时出来拿。” 若不是他放出蛊虫四处查探,定然也找不到这人。 这人似乎也格外敏锐,在南柳第二次放出蛊虫时便抓到了他,自此二人便开始有了联络。 但也多是这人主动找他。 玄武所住的地方离闹市不远,只是看起来常年大门紧闭,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 南柳下了马车,敲敲门,果然无人应答。 “武大哥,我是南柳,这边又有些图纸需要武大哥做出来,不知有时间吗?” 门内依旧一片死寂,放佛南柳在自言自语一般。 祝卿安看着眼前冲天的玄武之气,眯了眯眼睛。 “放蛊进去,他在里面。” 南柳自然听她的话,放出本命蛊虫,顺着门口的缝隙钻了进去。 蛊虫才探头,便被什么人装在了盒子里,原先紧闭的大门突然开了一条极细的小缝。 一只红色的瞳孔望向门外,“何事。” “武大哥,我家掌柜得想见见你。”南柳客客气气。 “云茉儿?”那只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不见。” “非也。”南柳单手撑门,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祝卿安,“我家新掌柜,祝卿安。” “祝卿安!” 玄武的声音瞬间拔高,下一秒果断关上大门,“就是那个汴京都在传的混蛋纨绔祝卿安???” 祝卿安才不给他这个机会,她足尖一点,直接越过大门,吊儿郎当地坐在门廊之上。 “怎么?给个机会认识认识?” 玄武:吓得直接昏古七! 玄武哪见过这阵仗?当即蹲下身子缩成一团,“你走吧,我是不会和你们祝家人回去的!” “祝家?”祝卿安眉头一皱,“没人告诉你,我和祝家断亲了吗?” “别再来了,你的妹妹日日上门,再来我就搬家了!” 玄武崩溃大喊,看样子恨不得找个地缝,立马钻进去。 谢以兰? 祝卿安歪歪脑袋,她怎么知道这里有玄武? 管不了那么多,先带走再说。 “嘿嘿嘿。”祝卿安满脸邪恶,搓搓手打算用强,“你们兄弟俩是主动和我一起走,还是我把你们一起抓走?” “兄弟俩?”南柳四处看了看,“这里只有武大哥一个。” “是俩。”祝卿安一跃而下,上手搓掉玄武头顶的碳粉,露出了他半边白,半边黑的头发。 “这不是吗?” 世人皆以为玄武即大龟,实则非也,玄武乃双生一体,一蛇一龟,是为玄武。 “你,你能看到我们?”玄武大着胆子抬头,“你是什么人?” “是来带走你们的人。”祝卿安一句正形都没有,立马做出一副大恶人的模样,又开始搓着手嘿嘿笑。 玄武一哽,想像下了什么决心。 “你…你若能得到无忧娘子的令牌,我们便跟你走。” “巧了吗这不是。”祝卿安眼中兴趣满满,“偏我一块也没有。” “你们为何想见无忧娘子?” “有事找她帮忙。”玄武摇摇头,不肯吐露半个字。 “哦。”祝卿安大手一挥,“抓去迟暮院!” 玄武:!!! 光天化日之下,女纨绔当街强抢良家妇男啦! 祝卿安可管不了那些,他带着喜气洋洋地回了迟暮院。 “你…你就是无忧娘子!” 眼前的宅院终年被云雾笼罩,院内仙草奇花,怪石玉湖处处可见。 各类珍奇鸟兽怡然自得,一如他想象的那样。 “怎么,不信?” 祝卿安接过女使送来的仙泉酿一饮而尽,又伸手摸了摸身边路过的小鹿。 “我信,求无忧娘子救救我阿兄!”玄武当即下跪,重重行了个大礼。 第58章 祝卿安品性柔嘉,秀外慧中,赐婚太子 玄武原名原武,打出生起便是一体双魂。 先前还显不出来,等到会说话时,竟常常自言自语,明显是两个人。 父亲嫌他们晦气,丢下母亲离家出走,母亲将他养至十二岁,实在受不了这样一个怪胎,也在一个雨夜悄悄出走了。 自此,原玄原武相互依存,活到了今天。 可自从前些日子开始,原武便再也唤不出原玄,即便他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得到兄长的回应。 “我能感受到阿兄的存在,可偏偏却唤不醒他,求娘子相助。” 原武说得泪眼汪汪,时不时还抽抽鼻子。 祝卿安分出一丝灵力,查看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一体双魂本就对肉体的要求极大,原先他们年纪尚小,凡人的躯体尚能承受。 如今,二人全都长成,身体自然濒临崩溃。 原玄不是被迫的,而是自愿陷入沉睡,将身体让给原武。 想事儿的功夫,原武的眼泪都快将这迟暮院给淹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祝卿安拍了拍脑门,一脸悲壮握着紫毫笔。 今日过后,这支笔怕是到了尽头了,下一只还不知道在哪儿! 她转身回屋,准备铺画点睛。 可屋外的原武和南柳却聊开了。 南柳:“看姑娘刚刚的神情,此事必定不易。” 原武擦擦眼泪,“必然是,重塑肉身何其容易,说不定还会伤到无忧娘子的根基,往后我和大哥必定肝脑涂地,方能报答此恩。” “姑娘心善,断不是外界传闻的那样,往后我们在姑娘手下做事也定当尽心尽力。” 南柳长叹一声,眼睛望着祝卿安离开的方向。 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坚定。 屋内的祝卿安尚不知屋外发生了如此多的事,她照着原武的模样,细细地描绘着画中人的脸庞。 画到眉眼处时,不同于原武一看便清澈的大眼,原玄的眉眼被她稍稍挑起,莫名透露出一股邪气。 “稍微改了一下,希望你不会怪我。” 祝卿安自言自语,咬破指尖点了半只眼,剩下半只便叫原武进来,补全了他的魂魄。 原武眼睁睁看着画像渐渐充盈,最后竟活了过来,当即惊在原地。 “阿武?” 那人眉眼含笑,对着原武轻轻唤了一声。 原武“嗷”的一声扑进兄长的怀抱中,如同归林的倦鸟,再也不肯放开。 今日善事,完成~ 祝卿安收起手中的秃杆毛笔,深藏功与名。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来稳重的春杏脸上也添了些慌张。 “姑娘,姑娘快些回去吧。”她一路小跑过来,拉着祝卿安便往外走。 “赐婚的圣旨都快到了,再不回去,赶不上时辰了。” “赐婚??”祝卿安愣在原地,“不是说过些日子吗?” “听说是太子殿下近来身子大好,为给东宫冲喜,陛下特地赐婚给太子。” 春杏边走边说,手里的动作丝毫不停,将人推上了后门的马车。 祝卿安这边急着往回赶,另一边宁国侯府的马车也在道路上疾驰。 “快些,耽误了领旨,谁都活不了!”祝业的贴身小厮探出头,狠狠推了马夫一把。 “快些。”车里的祝业亦心急如焚。 怨不得前些日子太子对他动手,原来是要迎娶他家兰儿。 也对,如今太子虽得宠,可却体弱多病,若再摊上一个事多的岳家,必定会惹得天子不快。 与其后面多加纠缠,不如事先斩草除根。 况且太子也只是罚他庭前杖责而已,往后兰儿入主东宫,大理寺那儿的案子,不了结也得了结。 祝业越想越觉得对劲,也顾不得身上的痛,赶忙叫人快马加鞭往回赶。 宁国侯府门口,整个祝家的老小全都盛装打扮,立于门前,连八竿子打不着的旁系亲戚,都抹得油头粉面。 那个是圣旨,还是册封太子妃的旨意,但是在场聆听圣意,往后都能多沾些光彩。 祝业到家时,张大娘子一早准备好了官服,祝业一到,便更衣整冠,立于庭前。 宣纸的太监带着御赐的仪仗,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到了登甲巷前。 祝业满面红光,昂首挺胸,嘴角止不住地勾起。 身后的祝老太太头戴翠羽冠,身披珍珠衣,手里拿着蛟身红木拐杖,整个人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至于谢以兰,反倒是一身素服,只在鬓间簪着个攒珠钗,举手投足间流光溢彩。 祝业看见了宣纸的大太监,本想上前递些一早准备好的银子,却被祝老太太拉住了袖子。 老太太见过大场面,从前老侯爷在的时候,宁国侯府的恩宠不绝,接旨也比比皆是。 只是如今,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宣完纸后再给。”老太太低声说出这么一句,闹得祝业讪讪收回了手。 一大家子人目光炯炯,皆盯着那仪仗越走越近。 宣纸的太监走来的一瞬间,祝业便领着一家老小跪倒在地。 可那明晃晃的仪仗,却自宁国侯府前走过,径直钻进了祝府的后墙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 “公公,此处才是宁国侯府的正门。”祝业脸色扭曲一瞬,又立即带上笑意。 手持圣旨的太监看都不看他一眼,反倒是清了清嗓子,解开了圣旨,这便开始宣旨了。 祝业还想再问,可身后的谢以兰却像是认出了那院子,瞬间脸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细长难辨的声音响起,圣旨的内容被宣之于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祝家之女祝卿安品性柔嘉,秀外慧中,堪为天下女子表率,特赐为太子妃,则吉日完婚。” 祝卿安三个字重重砸在宁国侯府的每个人心上,祝业仓皇望去,嘴里连连念道。 “怎么会是她!一定是弄错了,她已被赶出家门,无父无母,对太子之位毫无助益。” 他声音越说越高,最后径直站起身来,双眼通红,抬手便要夺过圣旨。 “定是弄错了!她一个孤女,凭什么会是太子妃!” “铮!”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削断了祝业额前垂下的发丝。 一队铁甲黑卫骑在马上肃然而立。 为首的那个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谢以兰此生难忘的脸。 谢逊再次拉紧弓弦,嗓音沙哑,“谁说,我们安安是孤女?” 第59章 我不偏心啊,你的只比她的大了一点点 “北境黑甲军。”祝业踉跄后退几步,嘴里喃喃自语。 一直低着头的谢以兰眼中精光一闪,身姿盈盈,慢慢从人群中抬头,望向谢逊的方向。 “阿兄。” 她先是一喜,而后大颗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脸颊滚落,“阿兄!兰儿在这儿。” 谢逊瞥了一眼,眉头紧皱,手里的弓却不肯放松半分。 “阿兄,父亲只是一时着急,阿兄别冲动。” 谢以兰小跑上前,只身拦在黑甲军之前,双手张开,面带希冀。 被堵在巷子口的祝卿安姗姗来迟,像是一个误入修罗场的凡人。 被堵了半个时辰,怨气十足的追风拉着车,晃晃悠悠地走到祝业和谢逊中间,停下不动了。 祝卿安:栓q。 “追风!”谢逊一眼认出了眼前的白马,收起弓下马,又在马鞍后解个包的刀枪不入的包裹。 “阿兄。”谢以兰面含羞涩,伸手便要接过那包裹。 “啧。”谢逊黑着脸,忆起母亲的叮嘱,从怀中摸出支红玉簪子递给她,语气不善,“诺。” “多谢阿兄。”谢以兰脸色微红,娇嗔一声,摘下头上的攒珠钗,换成了这支红玉钗,“阿兄,北境好玩吗?又汴京繁华吗?” 上辈子北境黑甲军威名赫赫,手握黑甲军的林家在朝堂之上说一不二,纵使自己备受圣上恩宠,却始终越不过有娘家撑腰的林皇后。 上天待她不薄,这辈子虽有了些变数,可黑甲军却成了谢家的。 她既回来了,必要踩着祝谢两家的门楣,做那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谢以兰,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红玉簪,快步追了上去,“阿兄,这是什么?” 谢逊见她追上来了,眉头紧皱,脚下加快了步伐。 “毛头小子!”另一边的祝业也认出了谢家这小子,见他对谢以兰还算和善,冷哼一声,也朝着祝卿安的马车走了两步。 小院边宣旨的太监更不用说了,先前太子嘱咐,无论有没有人接旨,一概当作祝小娘子已盛装接旨便可。 可见太子对这未来太子妃的看重,如今人就在这儿,若是能和太子妃说上两句话,说不准回去也能入太子的眼。 于是乎,宣旨的依仗浩浩荡荡,也跟着走到祝卿安这边。 车里一直试图装死的祝卿安:你们都不要过来啊!! “停!”祝卿安忍无可忍,掀开车帘叫停众人,“一个个来,本姑娘时间紧任务重,还要忙着去玩,有话快说。” 从前的禁制还在,在所有宁国侯府的人眼里,她依旧是那副肥胖痴憨的模样。 “太子妃殿下!”常公公不亏是宫里的老人,极有眼力劲儿,仗着人多将那两边的人马挤到一边。 “这是圣旨,您带回去放好,别让虫子蛀了就成,过些日子也是老奴给您送皇家的添妆。” “劳烦公公跑一趟了。”祝卿安撸下腕上的镯子递给常公公。 “多谢殿下上次。”常公公双手捧着东西,眉开眼笑,指着身后的仪仗一脸自豪。 “这是先皇后用的仪仗,当今圣上亲赐,您往后入了宫啊,算是掉福窝窝里了。” 常公公说完便一撤身子,给谢逊让出了位置,还不忘怼了一下祝业。 “你个阉人!”祝业下巴被狠狠打了一下,横眉竖眼,张口便骂。 常公公眼睛眯起,皮笑肉不笑,“哟,真对不住您了侯爷,咱家身后的可是御赐的仪仗,侯爷万一冲撞了,那可就不好交代了。” “哼!”祝业脸色难看,一甩袖子让开了地方。 常公公大摇大摆,昂首阔步离开了。 这边谢逊一个翻身便上了车前,将手里一直拎着的大包裹打开,献宝似的一件件给祝卿安看。 “这是小弟第一次出征时得的金人顶冠,这是父亲托我带给你的玛瑙串。” 祝卿安怀里被塞得满满当当,谢逊却犹觉得不足,不知从哪摸出一块巨大的红玉摆件。 “诺!这是母亲从一个波斯商人那儿买的,路上大哥看了好几回生怕碎了。” 祝卿安看着眼前比自己头还大的红玉摆件,又看看那边谢以兰头上竹枝似的小红玉簪子。 她用下巴点点谢以兰的方向。 “大哥,你先别在这儿碎不碎的了,她看起来快碎了。” “没偏心,也给她了。”谢逊继续埋头苦掏东西,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小包裹,“她头上戴的不就是吗?你的不过大了点儿。” “回京时路过豫州,那儿的刺史刘大人说是和你认识,他家娘子送了这个包裹。” “哪个刘大人?” 祝卿安将手中的东西全都堆在车上,腾出手接过那小包裹,一打开,流光溢彩的珍珠滚出来,大大小小滚了满车。 这豪气万丈的气势,这朴华无实的金钱攻击。 祝卿安瞬间就想起了是哪位刘大人。 刘胥。 “他家的女儿还好吗?”祝卿安慢吞吞拾起满车的珍珠。 谢逊眼疾手快,跟着捡,“没看见,但刘大人满面红光,应该还不错。” “世侄。”祝业打断兄妹二人的闲聊,板着脸开口,“兰儿如今寄居侯府,你回来不先拜见便罢了,竟然还动了刀剑。” “寄居?”祝卿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个寄居的姑娘能将我这个府里养大的逼出去,断了亲?” “姐姐何出此言,当初是祖母的意思,如今怎的又怪兰儿?”谢以兰神色凄凄,细弱的手指拽了拽谢逊的衣角。 “当初姐姐要去谢家,还说要抢走父亲母亲,让兰儿痛不欲生,兰儿力弱,也不敢争抢。” “如今姐姐,竟连一点好名声都不留给兰儿了吗?” 谢逊刚刚回京不久,只需稍加打听,根本无需谢以兰说什么,街头巷尾的百姓便会告诉他,祝卿安如何如何浪荡,而宁国侯府又是如何恨铁不成钢,只得将人逐出家门。 “至少安安从未在家中苦恼,以死相逼要去花楼卖身。”谢逊幽幽开口,目光冰冷。 “阿兄。”谢以兰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便被身后的一阵混乱打断了话。 身后的祝老太太自圣旨赐婚之时便浑身发冷,不住的颤抖。 她原想着太子看中了兰儿,今日圣旨赐婚,她便以兰儿和余家早有婚约为由,举着丹书铁券拒旨。 既能保住兰儿,又能为宁国侯府送上个好名声。 古有尾生抱柱,成了千古典范,今日宁国侯府为了旧日婚约,拒旨不从,传出去,宁国侯府重诺君子的名声,便算是彻底打响了。 兰儿也可借此在夫家被高看一眼。 可谁知,太子竟看中了那废物! 若当日不冲动将人赶出府,送一个废物进宫,宁国侯府就是货真价实的国舅了,又怎会如此! 祝老太太一时气急,胸脯憋闷,朝后倒去。 “祖母。”祝青柏跟在最后,第一时间扑到祝老太太身上大喊,谢以兰本想奔过去,可却回头看了看一旁冷着脸的谢逊。 动了动嘴,终究是没挪动脚步。 一直死死盯着谢以兰的祝老太太终于两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第60章 他都三宫六院了,姐姐多我一个又怎么了! 祝老太太被扶回了府,祝家人皆离开了,祝业虽脸色不佳,但也跟了上去。 “阿兄,你为何抛下兰儿去了北境?父亲母亲呢?还好吗?弟弟的学业呢?”谢以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谢逊绷着嘴,看了眼特意留了门的祝府,半句都未答,反倒是叮嘱祝卿安。 “大哥还得去兵部报道,你先回院子,等大哥忙完了咱们买处好地方。” 他眼神扫过面含期待的谢以兰,抬手摸了摸祝卿安的脑袋,“这儿风水不好。” “来可以,别买院子了。”祝卿安挥挥手和谢逊告别,“我挺喜欢无为院的。” 离宁国侯府近近的,气人快快的。 谢逊带着黑甲军消失在了登甲巷,祝卿安伸了个懒腰,跳下车打算走回去。 身后却传来了谢以兰带着恨意的声音,“你为什么事事都要和我争!” “你什么都有了,为何不能让让我?” “就不让。”祝卿安眼神玩味,嘴角勾起,“想要的话,来抢啊。” “以前不就是吗?抢我宁国侯嫡女的位置,抢我的未婚夫,又抢我的画。” 从刚刚见第一面起,祝卿安便看出了谢以兰的不同。 刚及笄的壳子里装着个妇人的魂魄,仔细看去,那妇人竟也是谢以兰。 “你......”谢以兰身子一抖,手里紧紧攥着帕子,面上却强装镇定,“卿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祝卿安凑近了些,“不仅是太子妃的位置,余竹韵,祝青霍,六皇子赵信知,我都会一个个夺走。” “上辈子你什么都有了,这辈子,让让我吧?” 她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谢以兰听见了那话里的威胁之意。 祝卿安也重生了! 一瞬间,谢以兰只觉得如坠冰窟,整个人都冷得发抖。 不怕,她死得早,根本不知道后来的事,自己如今已经找到了玄武,只要顺着找到四大神兽,自然可以将她捏死! 谢以兰轻抚胸口,目光里盛满恶意,死死盯着祝卿安的背影。 祝卿安却一身轻松,甚至哼着小曲,晃悠悠地离开了。 什么破男人,她自然没兴趣。 但谢以兰定然不会这么以为,如今祝青霍已经和她离心,她只会更相信祝卿安重生后会夺走她的一切,而后加快速度。 心急才能露怯啊。 祝卿安感叹一声,心里算着时间。 又快到十五了,无忧娘子的牌子,也该再放出去一批了。 只是这回,想个别的法子? 她边走边放任思绪,却埋着头撞到了人。 “得罪得罪。”祝卿安态度极好,立即道歉。 只是那人却久久不语,她一抬头,正好撞进了余松韵通红的眼眶。 “姐姐。”眼眶湿润,眸子像是泡在一汪春水里,“你要嫁给太子了。” “啊...是。”祝卿安莫名有一丝心虚,“我先前说过的,我有婚约。” “没关系。”余松韵拽起她的衣袖,攥着她的手为自己拭泪,“皇宫的墙不是很高,我会好好练武,姐姐等我。” “等等!”祝卿安大惊,“你要干什么!” “去看姐姐。”余松韵理直气壮,“他们皇家很不忠贞的,到时候一定嫔妃大堆。” “他都三宫六院了,姐姐多我一个又怎么了!我愿意。” “我不愿意!”祝卿安小跑着将人拽进无为院。 “当街议论皇家,不要命了你!” 还谋划着给太子戴绿帽子,她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子这么胆大。 余松韵看着二人交握的手,脸上浮起一层红霞,“没事,我都看过了,没人。” “姐姐你放心,我会找他不在的时候去你宫里。” “别说了!”祝卿安恨不得伸手将余松韵这些惊世骇俗的话都捂回去。 没看见后面的春杏飞的眼刀都快把这傻小子削没了吗? 余松韵皮糙肉厚,半点都未察觉,反而继续喋喋不休。 “姐姐,我刚刚知道圣旨赐婚便跑回来了,你摸摸看,我心跳的快不快。” “不如让我来看看。” 余松韵身后,一个浑身冒着寒气的男人恶魔低语,一掌将人拍到了一边。 “余家好家法,竟教自家的儿子去私会旁人未过门的妻子。”穆谨行挡在祝卿安身前,将她的视线堵了个严实。 余松韵抹了把嘴角的血沫,“太子都快病死了,还要来沾染姐姐,不过是家世利益的纠葛,何来真心?” “有没有,何须告诉你。”穆谨行冷哼一声。 二人正对峙着,院门却被人轻轻叩响。 “祝姑娘,我家公子求见。” 又来一个? 穆谨行和余松韵难得达成一致,二人恨恨瞪了眼对方,一前一后回了屋。 等人都走了,春杏这才拉开了门,露出了门外等候已久的余竹韵。 余竹韵一身青衫,手中的折扇半掩着鼻子,身后跟着几个挑夫。 “祝姑娘,既然你已有了婚约,往日里你送我的那些东西,在下便都整理好了,如今全送还与你。” 余竹韵来之前特意自闹市走过,如今身后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从前原主心悦他之事,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闹这么一出,更是坐实了太子妃婚前便浪荡倒贴,反倒显得他余竹韵姿态高洁。 “好啊。” 熟悉的声音响起,余竹韵面色的嫌恶不加遮掩。 真不知太子为何看得上这样的女子,难不成是癖好独特? 余竹韵轻摇折扇,皱着眉等人出现。 只见一个身着粉裙,身材纤细的女子自院中走出。 她莲步轻移,容貌艳丽,一双含笑桃花眼,还未开口,便让人心软了三分。 那女子朱唇轻启,却是他熟悉的嗓音。 “余公子想算,那便算吧。” 第61章 你竟将我比作南风苑的妓子! 余竹韵收起折扇,风度翩翩,“姑娘,在下寻的是祝卿安。” “哦。”祝卿安坐在小厮搬来的太师椅上,腰间的玉环叮咚作响,“余竹韵,一别数日,竟是眼瞎了吗?” 余竹韵心头一紧,细细打量着眼前女子的眉眼,越看越心惊。 “祝卿安?”他轻声开口,声音发紧。 祝卿安微微颔首,目光淡然,仿佛面前的不是她曾经极尽讨好的未婚夫婿、 “卿安,你怎么了?”余竹韵身子一顿,声音也放软了不少,“如今圣旨已下,你我虽青梅竹马,可终究也做不得数了。” 这话说得,和刚刚趾高气扬退婚的模样完全不同,简直好似什么被圣旨逼迫的深情良人一样。 “噗。”祝卿安忽然笑出声,巴掌大的小脸上染着明媚的笑意,“余公子合该去南曲班子唱戏才是。” “不过是父母间的顽话,别说是我已经和宁国侯府断亲了,便是没断,你一个四品官之子,如何敢攀娶公侯贵女。” “还青梅竹马。”祝卿安重复了一句,连身后院子里带出来的小厮都跟着偷笑。 “你!”余竹韵脸色铁青,一甩袖子让人将东西都抬上来,满满当当足有几大箱。 “那劳烦祝姑娘,就将您这公侯贵女送到我府里的东西,都拿回去吧!” 抬箱子的小厮脚不稳,不知为何绊了一跤,跌倒在地,将那箱子重重磕了一下,竟磕开了一角。 箱子露出的部分古玩字画,珍珠手串,皆价值不菲,引得在场之人侧目。 “嚯,就这还说什么攀娶,分明是她追着让人娶,看这架势,连自己的聘礼怕是都准备好了吧!” 余竹韵听着耳边百姓的议论,面上虽不显,脊背却挺直了几分。 “诸位莫传了,只当是给余某人一个面子。”他回头拱了拱手,一派君子端方的作风。 “原来是这些东西啊。”一旁的祝卿安眨眨眼,撑着额角似笑非笑。 “不过是些随手打赏的玩意儿罢了,余公子若非要当成是我心悦你,给的定情之物,那本姑娘的未婚夫婿,怕是要占满整个南风苑了。” 她站起身,低头从箱子里挑了一串珍珠,拿在手心细细把玩。 “啧啧啧,我竟不知,从前的自己个儿如此小气,余公子也算个妙人,我居然没给公子些好东西。” 说罢,竟从腰间摘下个荷包,掏出个圆嘟嘟的粉珍珠。 嚯!珍珠本就难得,更何况是这么大一颗粉珠,更是无价之宝,在场之人无不侧目,生怕她手不稳,摔了这宝贝。 可祝卿安却手一伸,径直抛进了余竹韵怀中。 “南风苑的哥哥弟弟们,我人人都给了一个,今日余公子演了这么场戏,也算是卖力,再赏一个算了。” “你竟敢将我比作南风苑的妓子!”余竹韵捏着那颗珍珠,额角青筋暴起,几步冲在祝卿安面前。 “不会,南风苑的哥哥弟弟可比余公子你绝色。” 祝卿安身边的护卫立即将人拦在她面前,她轻拍胸口,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 “难不成今日余公子退婚是假,想讨个名分是真?” “可我已接了圣旨,况且玩一玩和真心相许,我还是分得清的,余公子莫想了,回去吧。” 余竹韵脸色扭曲,眼中迸发出怒火,再也端不住刚刚风流倜傥的架子。 他本想今日羞辱祝卿安一番,既可以扬出美名,也可给兰儿一个交代。 不成想却被她反客为主,还说成了一段风流往事。 这叫他如何见人! “你住口!”余竹韵紧紧攥着那颗珍珠,想扔又不敢扔,“我本是一心来退婚的,你却如此用钱财这等阿堵之物来辱我,可有半分体面!” “原来你想要的是体面啊。”祝卿安俯身,轻轻拿回那颗粉珠,挥挥手,叫小厮去找知夏。 “既然余公子想,那咱们便体体面面地算一算。” 别以为她不知道余竹韵早拿原主送的东西去讨谢以兰欢心了。 今日她头上戴的攒珠钗还是从前原主送去的余家的呢! 知夏来得极快,作为从前老太太安插在祝卿安身边的钉子,自然是一早便开始观察原主的一举一动。 原主送出去的东西,她比原主还心里有数。 “来人,给我把这些箱子都打开。”祝卿安坐回去,身后的小厮鱼贯而出。 余竹韵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拦住了想要开箱子的人,“等等,里面有些女儿家的私物,大庭广众之下,不便查看。” “查呗。”祝卿安把玩着手里的珠子,“我连南风苑都去过了,还怕这京中的传言不成?” “不修女德!你就不怕太子因此厌弃了你!”情急之下,余竹韵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么一句。 “他不嫌啊。”祝卿安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在余竹韵眼前飞快晃了晃,“他买了整个南风苑给我。” 假的!但祝卿安的确打了太子的名号跑去府衙改了南风苑所有人的籍契。 手里这张,就是官府出的放归文书。 余竹韵如遭雷击,愣在原地,无为院的小厮趁机一拥而上,将剩余的箱子全部打开。 除了被“不小心”露出来的那箱之外,其余的箱子里皆是些破布烂衣,甚至还有个箱子里干脆什么都没装,只有两块大石头。 余竹韵算准了原主色厉内荏的性子,自以为原主即便是接了圣旨,也对他有情,绝不会收他退回来的东西。 可惜祝卿安不是原主,她踢了踢面前装满破烂的箱子,状似不解,“余公子,我送去的东西呢?” “这......”余竹韵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朝后跌了几步,正好被自己的贴身小厮接了个正着。 “装错了,对,装错了!”他猛地抓起那小厮的手,将人甩在地上,“定是这狗奴才起了贪心,将那些东西都昧下了,这才装错了。” 那小厮一僵,跪在地上狠狠磕头,“姑娘恕罪,是小的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想着少装些姑娘定然不会发现,小的该死!” “你放屁。”知夏跟在祝卿安身边久了,性子也直爽了不少,她拿着刚刚默好的单子,一下摔到这主仆二人面前。 “你一个贪心便这么多银钱?干嘛,你要将小半个汴京买下来?” 竟这么多! 别说是围观的百姓了,连祝卿安自己都惊了一下。 原主哪来的这么多钱啊! 不行,这老多钱她得要回来。 祝卿安清了清嗓子,拦住了还想再踢两脚的知夏,“余公子既说是拿错了,那换回来便是,明日午时,无为院前,卿安静候佳音。” 第62章 你不是太子妃吗?你去叫六皇子娶我! “明日?”余竹韵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祝卿安却不想再给他抵赖的机会。 “明日午时,不然见官。”她面若桃花,嘴角勾起。 可此时在余竹韵眼里,祝卿安简直和索命的阎罗没什么分别。 祝卿安抬腿便要回院,却忽然想起了还在屋里的二人。 祝卿安:绝不要回去当判官了! “知夏备车,咱们去南风苑。” 快跑快跑! 余竹韵看着祝卿安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的清明渐渐被黑暗吞噬。 祝卿安!你竟侮我至此,不仅索要钱财,还特意去南风苑羞辱我,有朝一日,我定当让你百倍偿还! 祝卿安尚且不知自己逃跑的行为打击了余竹韵脆弱的自尊心。 她才到南风苑,便发现了这里的不同。 不是说要改生意,近日都不准开门的吗?怎么今日灯火通明。 她未惊动任何人,带着知夏推门进了南风苑。 南风苑内,北族人穿着各式薄纱裁的外衣拥簇着什么人。 这种衣服除了重点部位外,内里的皮肉都若隐若现,叫人一看便知是做皮肉生意的。 外围的北族人一看祝卿安来了,连忙屈身行礼,抬头便要叫人。 “别惊动。”祝卿安挥挥手,将外面等着捧酒奉茶的北族人遣散,“你们回去,我去看看。” “姑娘。”南恒拽了拽祝卿安的袖子,“姑娘别露面,我们可以的。” “少废话,都出去。”祝卿安难得生气,语气不善,吓得南桓一抖。 “我倒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谱,叫我的人去陪她。” 南桓被身后的人带走,祝卿安走近,看见了被人群拥簇在中央的人。 那是个样貌清秀的女子,喝得酩酊大醉,在那儿撒酒疯。 苏宫音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杯狠狠摔在地上,撒开嗓子怒吼。 “凭什么!凭什么将我关起来,他们这些老不修,知道什么是爱吗!知道什么是两心相悦吗!” “我不过是心悦六皇子,有错吗!要不是他们将我关起来,六皇子又怎么会不理我!” 她边说边嚎啕大哭,身旁的南柳为她拿来一只新的金杯,满上酒,温声劝道:“姑娘莫气,苏大人只你一个姑娘,定然是想姑娘好的。” “好?”苏宫音抹了把眼泪,冷笑两声,“他不过是想演他的清流臣子,不敢攀附皇家罢了。” “可凭什么要我的感情去牺牲!” 苏宫音接过酒杯再次喝干净,眼睛一瞟,看到了端酒的南柳。 “你去,给我演个叼灯击鼓。” 叼灯击鼓是从前云茉儿想出来的主意。 南风苑的人卖艺不卖身,但只卖艺,自然是赚不到什么钱的。 叼灯击鼓便是击鼓者在击鼓唱戏的同时,嘴里叼着特制的蜡烛架,上面燃着三支红烛。 烛光随着击鼓之人的动作晃动,既可以照亮他胸前的风光,亦可欣赏红烛落下之时,灼热的烛油烫得那人面露痛色的模样。 祝卿安解了契约后,便不再让北族做这些下作之事。 苏宫音一把扯过南柳,将他胸前本就薄软的衣衫撕开个大口,“你不是最擅长这个了吗?一个妓而已,滚去演!” 南柳拢好衣衫,眼中的不甘一闪而过,坐着没动。 苏宫音夺过他手中的酒壶,将酒泼了南柳一脸。 “装什么?怎么,想让姑娘我将你们主子的秘密广而告之,全天下皆知吗?” 鲜红的酒液顺着南柳的脸庞滴滴落地,南柳取了块帕子,轻轻擦干余酒。 他慢慢起身,取下一支红烛。 烛光下,狭长的眸子晦暗不明,胸前的破衣格外凄惨,“如姑娘所愿。” “识相就好。”苏宫音嗤笑一声,挥手示意身后的人接着倒酒,“她那些腌臜事,姑娘我暂时不会说出去。” “我怎么不知道,我竟还有把柄捏在苏姑娘手里?” 祝卿安沉着脸自楼梯上走下,随着她的脚步越走越近,原本昏暗的烛光尽数亮起,被苏宫音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大厅顿时亮如白昼。 “你便是祝卿安?”苏宫音翻了个白眼,一脚踢翻面前的小几,“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她被关在府里太久了,久的苏芾夫妇已经开始有些懈怠,甚至在她面前漏了口风。 苏宫音装睡时,不小心听到了父母的私话,知晓了祝卿安和被流放的苏胥之间竟有些联络。 “你和刘胥那等罪臣勾结,依照本朝历法,该当何罪?”苏宫音大声呵斥,仿佛是明堂天子,下一刻便要将祝卿安拖出去乱棍打死。 “姑娘!”南柳率先反应过来,忙接过酒壶跪下为苏宫音斟酒,“苏姑娘醉酒了,今日之事,谁都不准说出去!” 其余的北族人皆马首是瞻,围着苏宫音竭尽讨好之能。 南柳一手背后将一旁族人身上的臂钏撸下来,随意拨弄几下,露出内里一柄极小的匕首。 “苏姑娘,你是记错了,对吧?”南柳声音低沉,眼中的危险一闪而过。 祝卿安干脆气笑了,一挥手将在场的北族人震开。 “从前是云茉儿,如今是苏宫音,你们如此轻信于人,叫我如何放心你们回南疆?” “姑娘。”南柳一脸不可置信,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刚刚,他们都飞起来了。 祝卿安可没空管他们的震惊,她叫来迟暮院的人,将北族人带下去换衣服,至于他们身上的那些鬼东西,通通都烧了! “知夏,和追风一起去苏府,叫苏芾来领他的好女儿。” 苏宫音一听祝卿安要去叫苏芾,竟也不慌张,反而继续喝了口酒。 一抬头,醉眼朦胧地开口:“祝卿安,你不是太子妃吗?你去,去叫六皇子娶我。” “他若不娶我,你就咬舌自尽!” 祝卿安没说话,低头捡了个酒壶走到苏宫音身边,拔开塞子将其中的酒一滴不留的倒在了她的头上。 “苏宫音,学疯子说话也学的像些,别在这儿装傻充楞。” 第63章 我不是菩萨真人,不拦执意送死之人。 “祝卿安!”苏宫音抹了把脸上的残酒,一骨碌爬起来便要上手扯祝卿安垂下的发丝。 可那缕近在眼前的黑发,却怎么也抓不到。 反倒是祝卿安,反手一巴掌便甩在了她脸上,“既然醒了,就给我滚出去!” 苏宫音好歹是苏家的嫡女,自幼万般娇宠,哪受过这种委屈,捂着脸就开始发疯了似的扑过来,发狠地撕打。 没等她碰到祝卿安,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丢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穆谨行一身寒气,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他长臂一伸,将人护在身后,“你找死。” “呜呜哇哇。”苏宫音见本就打不过祝卿安,如今更来了个面容俊俏的男子护着她,又急又气,躺在地上捂着脸蹬腿大哭。 “凭什么!你凭什么有男人护着,我苏家百年氏族,哪点儿不如你个孤女!” “你还知道苏家是百年氏族!”苏芾被人带进来,见此情形,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一旁的苏大娘子疾走几步,弯腰狠狠给了苏宫音一巴掌。 “你自幼便被我惯坏了,本想着姑娘尚在闺中,娇惯些也无妨,却不成想养成这么个性子。” “娘!”苏宫音捂着脸,满眼不可置信,“你竟然打我!竟然为了个小贱货打我!” “闭嘴!”苏大娘子脊背挺直,眼中却含着泪花,“我问你,你当真要为了一个男人,将苏家的百年清誉都置之不理?” “他不是一个男人,他是我此生见过最英武,最有担当的男子!” 苏宫音反唇相讥,一把拽下大堂里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薄纱,手腕一转,将纱勒在颈子上。 “你们若不答应替我求情,我今日便勒死在这儿!” 苏大娘子起狠了,拽起薄纱的令一端,二话不说就要替她动手,“好,与其你这么活着,不如我干脆勒死了你再上吊,还能留一个清名!” 苏芾一向疼这个女儿,更别提还有自己的老妻,闻言赶忙上前,却只是拉开了苏大娘子。 祝卿安目光一闪,扒拉开挡在身前的穆谨行,走到苏宫音面前,“你当真不知,你父亲是臣子之身,若他去求亲,便是拿苏家的累世官声逼宫圣上?” “那又如何!”苏宫音的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仰着头,眼里的恶毒不加遮掩。 “我若是嫁给了六皇子,成了天子的儿媳,苏家和官家便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 “儿媳?”祝卿安嗤笑一声,伸手钳住苏宫音的下巴,“你如此作为,竟还想做六皇子的正妃?” “有何不可?言郎说了,只要我入府,必定尊我为正妃。”苏宫音面带不屑,上下扫视祝卿安。 “我和言郎情深似海,可不是你这种被赐婚的愚昧女子能体会的。” 她每说一句,苏芾的脸色就黑上一分,终于,这话出口后,苏芾忍无可忍,脸色铁青,打断了苏宫音。 “闭嘴!” “你可知六皇子早已求娶林家嫡女为正妃!如今娴贵妃早已下了懿旨,只等吉日便要迎娶过门!” “那又怎样。”苏宫音毫不在意,手里紧紧攥着那条薄纱,“言郎待她不过是应付,只有我才是他心中的最爱!” “你们帮不帮我,若不帮,我即可便去死!” “去吧!”一向惯着苏宫音的苏芾面无表情,“你若有胆子死,到还算是我苏家的女儿。” 苏宫音心头恨恨,一把丢开那薄纱、 果真如言郎说是,这死老不修只爱苏家的名声,根本不疼自己! 倘若如此,那她便要苏家的名声荡然无存! 苏宫音冷笑阵阵,听得人莫名心底一凉。 她立即从地上爬起来,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小巧的金剪,开始胡乱撕扯着身上的衣裙。 完好的衣裙被撕扯得破破烂烂,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甚至是内里的小衣。 穆谨行只瞥了一眼,便将祝卿安捞在怀中,背对着苏宫音,僵着脸,薄唇微启,声音里莫名透着一丝委屈。 “脏。” “噗。”祝卿安被他逗得笑出声,抬手摸了摸这张皱成一团的脸。 穆谨行骨子里的霸道强势再一次作祟,他将那只乱动的小手攥在手中,递到唇边,落下一吻。 “别闹。”祝卿安脸颊微红,抽回手拍了下面前结实的胸膛,双眼薄凉,“看看她要闹什么幺蛾子。” 这边的苏宫音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扯得不成样子,赤脚踏在南风苑的正堂之上。 “若你们今日不答应,我便以这幅模样从这儿跑出去,逢人便说自己被南风苑里的妓子玷污了!” 她伸出手,指着祝卿安,又扫过苏芾夫妇。 “我要你们,苏家,祝家,还有太子,统统都去给我想办法!” 南风苑闭门几日,只为了自此浣清名声从良。 她算准了祝卿安投鼠忌器,会怕她将南风苑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名声再次搅浑。 “莫牵扯小友!”苏芾急忙出声,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弓着腰背,往外走了两步,“我去给你想法子,但至此以后,你便不再是我苏家女了。” 本以为能关着调教好这个女儿,如今看来,从前的梦境即将重演。 若有意外,只愿能祸不及苏家,由他一人承担即可。 “哈哈哈哈。”苏宫音丢开剪刀,双手大开,仰天长笑,“你看,还说什么心疼我,你们最心疼的,只有苏家的名声!” “这世间,只有言郎才最爱我,最疼我!” 或许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苏宫音一下子失去力气,瘫倒在地。 “苏大人,我来吧。”祝卿安冷着脸,叫人丢了件外袍在苏宫音身上。 “你不是想做六皇子正妃吗?我若出手,你说不定能登上那正妃之位。” “怎么,菩萨真人也肯帮我了?”苏宫音冷笑一声,将外袍盖好。 她在家时便听见父母常常提起祝卿安,每每都以菩萨真人结尾。 “我非菩萨真人,不拦执意送死之人。”祝卿安摇摇头,看向苏芾夫妇。 “三日后是这个月最后一个吉日,劳烦苏大人装作要逼婚的模样,逼六皇子尽快求娶林氏女。” 苏芾脸色发白,和老妻相互搀扶。 他二人自是熟知祝卿安的本事的,她若说音儿嫁给六皇子是送死,那音儿必当前路晦暗。 “小友,可否......”苏芾想问问苏宫音的生路。 此生父母一场,他不愿让这孩子就这样葬送了。 第64章 你老子亲眼看见那祝卿安的厉害,你竟敢惹她 “不必求我。”祝卿安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苏宫音,“树生百年,必有坏根。” 苏芾愣了一瞬,朝着祝卿安微微弯腰,“多谢小友指点。” 他已尽了力,可苏宫音却执迷不悟,甚至将养育了她的家族作为踏脚石。 苏家还有其他孩子。 单他膝下,除了苏宫音之外便还有三子二女,若是皆系于她一身,那其他的孩子失去了家族的庇佑,又该如何在这世间自处? 苏芾一时间豁然开朗,挥挥手叫跟来的下人将挣扎不已的苏宫音捆了带回去,末了还没忘提醒祝卿安。 “苏宫音砸坏的东西改日老夫会派家仆来结清,只是小友和余家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明日怕是不能善了。” “无事。”祝卿安异常满意苏芾主动赔钱的举动,眉眼间带着些畅快,“我等着他。” 苏家人离开,余下南风苑一地狼藉,祝卿安这才松快了些,瘫在刚刚搬来的榻上训人。 北族人站得满满当当,皆低头听训,老老实实。 “今日是苏宫音,明日若是刘宫音,王宫音来了,只要提一句我,你们便束手就擒啦?” “都说了多少次,这世间哪有什么南风苑,有的是南凤鸢。” 祝卿安喋喋不休,看着这帮人鹌鹑的模样愈发来气。 忽然,她手边一凉,低头一看,原是穆谨行递来的茶杯。 祝卿安正好口干,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便听见耳边的穆谨行语出惊人。 “明日你在这儿准备,为夫去会一会余家。” “你去?”祝卿安一脸诧异,“那我做什么?” 她还想去看看余家准备怎么还这笔银子。 “今日也不早了,你早些歇息,筹备南凤鸢是大事,一日南凤鸢不开门,这些人一日洗刷不掉身上南风苑的影子。” “不若你好好歇息一日,只在旁看着即可。”穆谨行接过空了的茶杯,娴熟拿起帕子地擦去她唇边的水渍。 “不想看看为夫是怎么替你出头的吗?” “那我要条头糕,还要一壶仙泉酿!”祝卿安想了想,忽然觉得非常不错。 既能看戏,又能歇息,还能抽空规划南凤鸢,顺便给那个六皇子搓个丸子。 简直不要太合算。 “好。”穆谨行对她的要求来者不拒,抬手捋了捋她鬓间的碎发,“我去吩咐下人准备东西,一会儿来接你歇息。” 他的鹿儿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势力,他得快些回避,这些人,才会只认鹿儿。 穆谨行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正堂,祝卿安收起刚刚的懒散,正襟危坐。 “从前我在书苑闲逛时,曾见过有关北族人的描述。” “你们的先民曾在瘴气横行的南疆撕出一片生地,这份胆气曾是你们族群生存的唯一法门。” “好好揣着,可别丢了。” 说罢,祝卿安径直离开,留下一室的北族人沉默不语。 ...... 天色刚亮,余府的下人一如往常动了起来,可却多了份小心。 昨夜主君和主母发了好大的火,主母连夜写信回娘家求助,今早才收到回信。 随着信回来的,还要一辆不知装着什么的马车。 二哥儿被关在后院,三姑娘和大哥儿一早便跪在祠堂。 余竹韵和余芊芊一直跪到午时前一刻,才被余镇江叫上了马车。 余镇江脸色黑如锅底,瓮声瓮气,“昨夜说的话可还记得?” “记得。”余芊芊低声嚅嗫,“一到了无为院便诚心道歉。” 余竹韵不曾回答,只紧紧攥着拳头,却被余镇江当头狠狠打了一下。 “蠢货。”余镇江双眼冒火,“你擅自退婚,那日你老子我可是亲眼看见那祝卿安的厉害的,你竟敢惹上她?” “幸好她只要些财物,咱还了她便是,往后见了人万万不能惹,可知道?” “嗯。”余竹韵低声答应,头却不曾抬一下。 父亲哪知自己心中的冤屈,自己被那女子如此羞辱,父亲竟还要自己去道歉。 男儿膝下有黄金,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却因为祝卿安这个女子跪了半日祠堂。 一个女人而已,竟敢让男人道歉,也不知她受不受得起! 祝卿安尚不知余家人的打算,她睡了个好觉,醒来后便上了穆谨行一早准备好的马车。 只是在路过某处时,她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林清瑶。 她似乎已有了不小的身孕,大着肚子被自家丫鬟搀扶着,小心翼翼的上了台阶。 祝卿安唇角勾起,随手一点,为林清瑶腹中孕育的邪气送了些生气。 林清瑶氏心狠手辣,为了求子不惜用银针强夺他人孩儿的生气,此生自然不会有子。 祝卿安送她的那幅画不过是个幌子,一个邪气入体的幌子。 林清瑶做的事愈发阴毒,她身上的邪气就会愈发被引入体内,让她产生有孕的错觉。 看样子,她最近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啊。 或许,也快到了让祝业知道,他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了。 那道生气入体,林清瑶好似有所察觉一般,左右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她还想叫丫鬟追出去瞧,可下一刻,她的肚子却明显的动了动,她捧着肚子笑得甜蜜,轻声细语的和自己腹中的孩儿说话。 “乖,孩儿莫怕,娘已差人去请了最厉害的术士,定然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的降生。” 这边的祝卿安也如约回了无为院,她带着春杏坐到穆谨行一早设好的禁制里,一手捧着条头糕,另一手拿着仙泉酿,静待好戏开场。 午时一到,无为院外围满了人,余家父子三人,隔着院墙朗声叫门。 “祝家姑娘在吗?老夫带着不成器的逆子来给您赔不是了。” 院门轻启,面前出现的人明显让余镇江没想到。 穆谨行一身常服,长腿交叠,稳坐在太师椅之上。 他凤眸一眯,像只慵懒的豹。 “凑够了?” 第65章 你亲生的骨肉,死在了那场你谋划的围剿中。 昨夜余镇江连夜回老丈人家借银子的事早传开了,思及昨日余竹韵退婚,凡是个有脑子的皆知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那余竹韵将人家姑娘的心意都花了用了,如今拿不出来了呗。 余镇江虽脸皮厚,但被穆谨行这么挑明,脸色霎时有些尴尬,摸着头嘿嘿笑了两声。 “若是凑够了,便对着单子进库。”余镇江多少也算半个人精,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故而穆谨行也只丢下这么一句。 余镇江忙不迭地搬东西对数,不一会儿便将东西对好了数,凡是还不了的,也都折了银钱做赔。 倒是余竹韵一直阴沉着脸,眼看快尘埃落定,忽然开口:“太子殿下好眼光,竟和我爹娘当初不谋而合。” “哦?”穆谨行侧目,歪着头目光直白,“你是在怪孤选了有婚约的女子为妃?” “臣不敢。”说是不敢,可余竹韵本人却脊背挺直,只微微拱手,“既然太子殿下有旨,我等寻常人家,自然事事以太子为先。” 一个快死的病秧子,他早已另投明主,他日六皇子登基,他位极人臣,必定会去这位太子殿下的坟前敬上一杯。 穆谨行不怒反笑,凤眸中闪过一丝凉意,像是一早料到一般,“来人,带宁国侯府的门倌来。” 官宦人家对于府邸管束极严,多半门前另有门倌,每日记载进出往来。 宁国侯府自然也不例外。 两家离得近,不一会那门倌便被侍卫强押了来。 穆谨行不多废话,接过册子翻了几下,反手将那东西丢在了余家父子脚下。 “余竹韵月月进出宁国侯府不下十余次,往常也就罢了。” “本月月初,卿安已和宁国侯府断亲,余竹韵竟去得愈发勤快了,敢问余家大郎,你去宁国侯府,是做何事呢?” 去找谢以兰呗,祝卿安倒了杯酒,晃着脚丫看戏。 余竹韵被余镇江拉着扑通跪倒在地,声音微微发抖,“回殿下,臣自幼诗书不精,常去祝府找伯父解惑,绝无其他想法。” “你是前年秋闱考中的两榜进士,如今在朝为官已两载,余竹韵,你倘若有半分男子的担当,我便给你留一分颜面。” “可惜你没有。”穆谨行面若鬼魅,轻叩椅背,一道暗影忽然落地,手里捧着一只攒珠钗。 若说余竹韵先前还能强装镇静,在看到这只窜珠钗时,他便再也装不住了。 余竹韵瘫倒在地,紧闭双眼,浑身冷汗湿透了衣衫。 余镇江见此情形,哪能认不出这支攒珠钗的来历。 这本是祝卿安为了讨好余竹韵,特意做了送到余家转赠余大娘子的,余竹韵不知为何将东西扣下来,先前他问起时,这逆子只说是丢了。 如今却在太子手上! “前日宁国侯府误接圣旨,他家的表姑娘谢以兰便头上带着这么一支攒珠钗。” “那我便想问问了,那单子上的攒珠钗怎么到了谢以兰头上。” 穆谨行忽而一笑,让人不寒而栗。 “究竟是你余竹韵私会妻妹呢?还是那祝家的表姑娘是个窃贼,自你怀中将那攒珠钗偷了去。” “啊!”余竹韵嘶吼着抱紧脑袋跪在地上,余镇江恨铁不成钢,抱拳便要行礼。 “太子殿下且慢。”祝业领着小厮,气喘吁吁地闯进来,“误会,皆是误会。” 他且用过午膳,一听自家门倌被太子殿下拖走了,赶忙穿鞋出门。 这可是兰儿最后的希望了,千万要保住余竹韵! 祝业上气不接下气,面带懊悔之色,在原地捶胸顿足,“都怪当初下官的粗陋啊!” 祝业手舞足蹈,眼眶发红,不停地唉声叹气。 穆谨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状似惊讶,“哦?” 完了,祝卿安看得清清楚楚,同情的目光毫不吝啬地投向祝业。 穆谨行这狗东西,怕是一开始就瞄准的祝业,如今好戏才要开演。 怪不得前些日子他派人问自己,谢以兰的身世能不能挑明。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毫不知情的祝业还以为自己已吸引了太子的兴趣,继续大声哀叹,讲清当年的原委。 “当年下官的夫人外出时突然生产,不得已在野外诞下一女,可谁知当初那儿还有一家人,兵荒马乱之际,便抱错了孩子。” “正如民间传闻,现下养在府里的谢以兰,实该是我祝家的女儿才是,这么说来,以兰才是竹韵贤侄当年指腹为婚那个。” 祝业搓搓手,眼里的得意之色怎么也盖不住,“殿下,探望自己的未婚妻子,没罪过吧?” “嗯。”穆谨行眼神戏谑,端着杯从祝卿安那儿讨来的仙泉酿,“可谁告诉你,谢以兰才是侯府的真千金的?” “殿下!”祝业脸色发白,嘴唇颤抖,“此事不可开玩笑,您便是要为太子妃殿下撑腰,也不是这么污人的。” “带上来。” 穆谨行言简意赅,眼神隐晦地瞥向一旁的长势茂盛府枝叶间。 祝卿安目光炯炯,聚精会神。 很快,一个浑身绿衣的女子被侍卫押了上来,她才见祝业,便一个箭步冲过去,干枯的双手紧紧拽着祝业的衣领。 “谢以兰呢?她骗了我!她不得好死!” “你是谁!”祝业大惊,连连后退,“为何要污蔑我们兰儿。” 青娘一愣,随即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满脸。 “你竟还以为那是你的女儿!” 她席地而坐,叉着腿双手拖地,眼睛望着蓝天。 “那是谢以兰还是个捕快的女儿,她找到我,说自己是被抱错的,要我给她重塑骨相。” “我本不信她,可没人会对宁国侯府的地位和家产不动心,她承诺,事成之后分我七成,若她能嫁的高门显贵,我便可得十成。” “她靠着哭闹让谢家夫妇送她进了花楼,又用卖身钱雇我,为她照着祝家大娘子的模样捏骨。” “祝青霍常来此,几次之后,谢以兰便越来越像祝家人,直到后来某次,被你们父子二人认出来带回去。” 她被关了许久,神志早已不甚清醒,颠三倒四地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留下祝业,傻傻地愣在原地。 兰儿,不是祝家的骨肉? 那个孩子呢?到底在哪儿? “那个孩子死在了你精心谋划的意外中。”穆谨行的声音忽然响起,宛若索命的阎罗。 “你亲生的骨肉,死在了那场你谋划的围剿中。” 第66章 谢以兰,你终于要回亲身父母身边了,开心吗 当年国师闭关第二日,郡主被盗,举国皆惊。 巡防营禁军全数出动都没能找到一丝消息,当时掌管巡防营的宁国侯祝业却在此时告病不出。 巡防营群龙无首,寸步难行。 最终还是国师出关,亲自出马将郡主接回。 “当年你称病推脱,暗地里却策划追杀郡主,却不曾想你自家的大娘子会在礼佛途中难产,不得已躲在一个破庙内。” “你在外肆意追捕抱着孩子的妇人,可破庙内的人却不知是你,你家的接生婆子胆小,躲藏间竟捂死了刚刚诞下的女婴。” “那婆子怕死,恰好那破庙内还有两个女婴,便起了抢夺之心,慌乱间竟将两个孩子完全弄错。” 穆谨行慢条斯理,将当年的实情悉数道来。 “你只知抱错了孩子,但却不知,肩上和你一般,有梅花印的那个孩子,早已死在了那个破庙。” “不!!”祝业跌坐在地,目光失神,“不要再说了!” 穆谨行撑着太师椅站起来,身子还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仿佛下一刻便要到底。 他咳了两声,这才开口道:“当年国师在水月镜中看见追杀郡主之人皆手持莲花箭,可这么多年却苦寻无果。” “不知,是不是在你府中?” 穆谨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大手一挥,身后的禁军一脚踢开宁国侯府的朱门鱼贯而入。 “安安,想不想故地重游?” 穆谨行低声呢喃,人人都以为他在自言自语,可不远处的祝卿安却笑了笑。 师兄这是给自己亲手打脸的机会呢。 祝卿安拍了拍身上的糕点碎屑,身子轻快,闪身出了禁制。 “那就去看看咯。” 穆谨行带的禁军,自然不会对宁国侯府客气。 偌大的侯府被翻得一团乱,祝家几口人紧紧靠在一起,谢以兰竟被拥簇在最中央。 祝老太太一手攥着丹书铁券,一手搂着谢以兰念佛,眼里的愤恨显而易见。 张沁倒是神色平淡,只有看到祝卿安从门外进来时,才眼睛一亮,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全部咽下。 “你来干什么!”祝青柏年纪还小,不懂得遮掩,一见祝卿安便是责难。 祝卿安心情极好,眼睛一眯,拽了把椅子坐下,“来看你们祝家的笑话啊。” “你滚!”祝青柏抱着谢以兰,像是溺水之人抱着浮木,“我姐姐能让佛莲盛开,老天爷会帮我们的!” 被他紧紧搂着的谢以兰脸色发白,不可置信地看着抄家的禁军。 宁国侯府,垮了? 明明上辈子不是这样的!上辈子祝青柏袭爵,兄弟二人都对她极忠心,宁国侯府如日中天。 怎么会这样! “对了,谢以兰不是你家的喔。”祝卿安脸颊的酒窝圆圆,眉眼带笑,“她家人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为了铁证如山,穆谨行特意从牢里将康虎儿接了出来,此刻正在被关在囚车里,停在宁国侯府门口等谢以兰呢。 “家人?”谢以兰眼睛微微发亮。 祝卿安点点头,“对啊,你父母不肯来,是你哥哥来的。” 父母都死了,可不是不肯来吗?说起来也不算撒谎吧? 祝卿安偷偷道了句得罪,抬头依旧是那副开心的模样。 谢以兰心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死死盯着祝卿安,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蛛丝马迹。 是谢家人来接自己了吗?若是,祝卿安怎会如此开心? 果然,谢以兰在祝卿安脸色捕捉到一丝不快,祝卿安故意沉着脸,声音带着酸楚。 “别忘了你姓什么!” “是阿兄!”谢以兰迫不及待,撕开身上的祝家祖孙俩便要离开。 祝老太太像是才回过了神,颤颤巍巍地开口:“什么叫不是我家的?怎么会不是?” 还未等祝卿安回答,谢以兰便躬着身子行了个礼,“祝老太太,当日是祝伯父和祝家哥哥将我寻回,硬说是自家骨肉。” “兰儿一时痴了,也不知反驳,如今兰儿的亲生那家来寻了,兰儿也只好拜别。” 当真她受天眷顾,祝家倒了,可谢家却起来了,怪不得她入祝家族谱如此不易,原是天在帮她! 谢以兰说完,迫不及待地奔出门去,留下祝老太太白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近些日子祝老太太已经晕了好几回,醒来后皆是拿药吊着,只是不知道这回,落魄了的祝家还有没有钱去给她医治。 那边的谢以兰毫不关心,一心只想着回谢家重享荣华富贵。 她步履不停,一路奔逃出院,迎接她的却是披头散发的康虎儿。 康虎儿被关在囚车里,衣衫褴褛,一见她出来,便嘶吼着叫人放了他。 “放了我!我妹妹是宁国侯府的独女,你们哪来的胆子敢抓我!” 说罢,目光投向一身华服的谢以兰,“兰儿,杀了这个衙役,还愣着干什么?快!救我!” 谢以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发冷,整个人如坠冰窟,连喘气都万分困难。 “谢以兰,你终于要回亲身父母身边了,开心吗”祝卿安在她身后恶魔低语,堵住了她全部的退路。 “不可能!”谢以兰状似癫狂,胡乱抓着头上的发丝,赤脚跑了出去,“我是宁国侯府的独女,不是什么康家的孩子!” “殿下。”身后禁军作势要追,可祝卿安却抬手拦住了他,“放她走。” 她能去的,只剩下那一个地方。 谢以兰定会去找六皇子,只是六皇子,也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大把的莲花箭头被从暗室中搜出,连同前些日子大理寺审理的案子,祝家算是彻底垮了。 宁国侯府的爵位被废,一家子贬为庶人。 祝业被收押天牢,秋后问斩,祝老太太手上虽有一条人命,但念在她年事已高且卧病在床,只罚收回御赐诰命,罚金三千两。 祝青柏被陈氏改姓带走,说要为陈家留一条血脉。 当夜,祝卿安特意托人为祝老太太送了一副上好的补药。 毕竟,林清瑶那边,还“怀”着祝家的一个血脉,不是吗? 这老太太手握丹书铁券,总也要有用处才是。 而穆谨行作为病弱太子,临终前发疯护妻的传闻终是如他所愿,传遍了全天下,他的那些兄弟们,早已按捺不住。 “余竹韵呢?”祝卿安看完笑话回来时天色已晚,除了灯下等人的穆谨行,别人早已散去。 穆谨行将人捞在怀里,轻轻摩挲着人儿的后背,“我递了状子给学政,他私会妻妹,汴京学政分外严苛,不会留他功名。” “总觉得,事情好像一下子都平息了下来。”祝卿安被他哄的睡意浓重,说话的嗓音里也带上了鼻音。 “不会。”穆谨行索性带着人左右晃开了,“真正的山还未倒,再说了,你三日后不是要去看我那六弟下聘吗?” “对哦!”祝卿安一下子精神起来,“我最近总是乱乱的,老是忘事,还要去看热闹呢!” 穆谨行的手掌轻拍她后背,将人再度哄得昏昏欲睡,“没事,往后就不困了。” 灵力顺着他的手掌慢慢融入祝卿安的身体。 在祝卿安看不见的地方,她原本浊气满身的肉身正在被慢慢洗涤,竟有了屡屡仙气。 第67章 下药下药,祝卿安也要下药咯 那日过后,祝卿安一连过了几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幸福日子,险些忘了正事。 直到林家的拜帖送到无为院,她这才想起来还有份大礼未送呢。 “原是不用劳烦殿下的,可如今殿下也算是半个皇室中人了,六皇子先于太子成婚,终是不合礼法,故而下聘时还望殿下赏脸。” 一身常服的王公公笑容满面,双手递上拜帖。 虽是林家的帖子,可却是六皇子身边的太监送来的。 这也难怪,当今圣上后位空悬,后宫之中最尊贵的女子莫过于出身林氏的娴贵妃。 可娴贵妃膝下却无亲生子,唯有自小养大的六皇子。 六皇子虽养在娴贵妃膝下,可却依旧记在生母玉答应名下,玉答应早逝,可依旧是娴贵妃心中的一根刺。 故而无论六皇子愿不愿意,他的正妃都必须是林氏女,这才能得林氏全族的鼎力相助。 现下看来,此事已是板上钉钉。 “多谢公公传信,听闻公公是六皇子身边的红人。”春杏替祝卿安接过拜帖,塞了些好处给王公公,其中,一个装点精巧的锦盒格外显眼。 “公公,这是南疆送来的新香,不仅香气袭人,其香更能三日不散,闻者皆心旷神怡,多能静心。” “姑娘客气了。”王公公收起了银子,却不曾碰那锦盒一下,只笑着不做声。 春杏在宫中已久,也不收起东西,招招手叫知夏过来。 知夏尚未走上前,便有一股淡香扑鼻,幽幽的木兰香气中还夹杂着草木特有的清新,让人莫名心神一松。 等知夏到了跟前,那香味非但不浓地熏人,反到愈发怡人,只觉得连面前的知夏都顺眼了几分。 王公公没忍住,闭着眼细细闻了闻这香味,整个人仿若置身三月暖阳之中,自在逍遥。 “知夏姑娘身上的便是此香。”春杏见王公公意动,又将盒子向前推了推,“我们姑娘的身世公公你也知道,只望结个善缘,往后入宫后也好有个照应。” “毕竟,太子殿下那身子......” 王公公闭着眼不说话,过了半晌,这才晃悠悠睁开眼,接过那锦盒,“那咱家也收下这个善缘?” “多谢公公。”春杏拉着知夏行礼,恭恭敬敬地送走了王公公后,转头便回到了祝卿安身边。 “送出去了?”祝卿安躺在树荫下的摇椅上,捧着块大西瓜咔嚓咔嚓。 春杏还算沉稳,知夏一脸喜意,迫不及待开口:“果然和姑娘想的一样,那太监收了!” “哼哼。”祝卿安挑眉,继续吃瓜。 太监没了东西,每每方便时必然不爽利,少不了沾在身上。 可又要忙着侍候主子,没时间去换衣,时间久了,自然最钟爱熏香。 能来她这儿送帖子的太监定然不是个受宠的,那么一个香气持久,又能讨好主子的熏香,凡是个太监必然拒绝不了。 只要六皇子将王公公调到身边伺候,那她备好的真心香就有用咯。 祝卿安捧着瓜笑得像只偷了鸡的小狐狸,惹得两个丫鬟频频侧目。 那边王公公回了宫便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新的熏香。 他的确不受宠,连给主子值夜的机会都轮不到他,只能干些扫院子端茶饭的粗活。 可今日,他留了个心眼儿,在扫院子时故意在书房的窗前多留了会儿。 果然,不出半刻钟,便有个大太监出来唤他。 “那边那个!”鼻孔朝天的大太监声音尖细,“你进来,主子叫你。” “诶!”王公公弓着腰一路小跑,还特意用半湿的手擦了擦衣袍,“公公吉祥。” “别废话。”大太监嗅到一股香气,眉间的神色和缓了不少,竟是提点了一句,“主子今儿个烦得很,进去了皮绷紧些。” “多谢公公提点。”王公公忙行礼,躬着背被带了进去。 ...... 到了六皇子下聘这日,祝卿安早早地便被穆谨行从被窝里薅出来,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补觉,一路睡到了林府。 皇家下聘,林府又是朝中权贵,道贺之人自然是一波接着一波。 不过祝卿安他们到的时候,大部分的人早已入席,只余门口的六皇子和林氏夫妇在迎客。 祝卿安一眼便看见了六皇子身后陪着的王公公,她眸光一闪,随穆谨行下了车。 穆谨行如今在外“体弱多病”,被祝卿安勉强扶着,给六皇子道贺,“恭贺六弟,即将迎娶佳人。” 六皇子春风得意,拱手回礼,“不比皇兄,一早便有了心仪之人,弟弟这也是托了母妃的福,这才贸然抢在了皇兄之前成婚。” 穆谨行闻言重重咳了两声,一旁的林氏夫妇赶忙叫小厮送些水来。 “不用了。”祝卿安扶着穆谨行,身子一歪,不小心撞到了六皇子身上,顺势将身上的香粉染到了六皇子的袖子上。 穆谨行眸子一暗,不着痕迹地将人捞回来,长臂揽着怀中的人儿,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对不住,实在是地滑,有些没站住。”祝卿安大大咧咧,随意拱手,引得六皇子眼里浮起一丝轻蔑。 “不必挂怀。”六皇子随意抹去身上的香粉,笑着对穆谨行说道:“皇嫂性情真挚,不似雅儿那等尊规矩,无妨。” 这是在说祝卿安是个没娘家的野丫头,不如他娶的林氏嫡女,林清雅端庄知礼。 “六弟姻缘和美,想来娴贵妃必定心满意足。”穆谨行瞥了眼六皇子,头也不回地进了林府。 六皇子攥紧了手指,眉宇间染上一抹阴鸷,又立即被笑意取代,转头笑得无奈又悲凉。 “皇兄向来如此,还望岳父岳母切莫见怪。” 林氏夫妇皆皱眉不悦,二人对视一眼,也心知自家这位女婿非嫡非长,怕是往前也没少受这等委屈。 林雄鳌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语气和善又亲近,“莫怕,往后雅儿和六殿下你成婚了,贵妃娘娘和我们林家,都不会见殿下你被欺辱的。” “欺辱谈不上。”六皇子谦逊低头,轻轻叹气,“只怕雅儿跟着我,要受些委屈了,即便是封王开府,也难逃天子的猜忌啊。” 林雄鳌越看越觉得面前的女婿满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六皇子,“六殿下,你的福气在后头。” 六皇子眼中精光一闪,但抬头却是惆怅,“迎娶了雅儿,便是我此生之幸了。” 另一边,今日的另一位主角林清雅却不似林氏夫妇一般,含羞待嫁,反倒是面色平淡,静静的看着丫鬟为自己梳妆。 “姑娘,今日过后,你便是皇子妃了,六皇子如今可是朝中最得力的皇子,姑娘嫁过去之后,定然能享尽富贵。” “况且六皇子待姑娘真心,听说在贵妃娘娘那儿求娶了好几回呢。” 梳妆的丫鬟面带喜意,为林清雅在鬓间簪一朵红花。 “真心这事,谁又说的准呢?”林清雅的声音兀然响起,竟带着几分哀叹。 第68章 中邪!六皇子定然是中邪了! “姑娘,咱们家可是当今国舅,现下你又成了六皇子正妃,姑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不许说这些丧气话。” 雁儿嘟着嘴,不肯让林清雅继续说,林清雅索性闭嘴,像是以往的模样,乖巧安静,等着家人将她抬上那烈火油烹的正妃之位。 皇家薄情,六皇子又怎能例外? 况且父母亲的心思,林清雅也非全然不知,只是倘若一朝事败,林家又该如何? 林清雅闭上双眼,不愿,也不想再去想。 “好了姑娘,咱们该出去了。” 寻常人家下聘,女子不便出门,可林家结的可是皇家之亲,且还需林清雅接懿旨,故而也会出门。 今日男女同席,祝卿安挡下第十个有意探查的内眷后,林清雅才姗姗来迟。 青龙! 祝卿安的眼睛蓦然放大,万分庆幸自己给六皇子下了真心香。 若是青龙入六皇子府,她的大计划定然会棘手不少。 林清雅尚不知有人谋划着要将自己划拉进口袋,被侍女带着端坐于屏风之后,静待下聘之礼。 皇家成婚,成婚之日多繁杂琐碎,可成亲前的婚嫁六礼却极为简单,纳吉和纳征都一同进行。 媒人由娴贵妃宫里得力的嬷嬷代为,捧着长长的聘礼单子高声念出,意味对岳家的敬重。 等到问吉之时,则是由六皇子亲往。 六皇子一身皇子常服,腰间缀一白玉环,头顶墨玉冠,步履稳健,气宇轩昂。 座上的林氏夫妇眉眼带笑,皆是满意,看着这位佳胥上前行礼。 六皇子抱拳代礼,朗声求娶,“六皇子赵谨言,求娶林府娇妗,望请应允。” 其实娴贵妃早已备好了懿旨,只是六皇子为表诚心,特亲自求娶,说是要等林府应了之后再下懿旨,也好喜上加喜。 他抬举林府,娴贵妃自然答应。 坐上的林氏夫妇合手回礼,齐声应允。 六皇子面容温和,眉眼带笑,“多谢岳父岳母。” 皇家子皆在礼法上便高人一等,鲜少唤岳父岳母,这一声便喊进了林雄鳌的心里。 林雄鳌脸色和煦,看了看六皇子身后堆成山的聘礼,又瞥见角落里病歪歪的穆谨行。 “六殿下,这聘雁可是你亲猎的?” 这话是故意抬举六皇子的,今日朝中显贵皆聚于此,正是替六皇子收买人心的好时机。 这时候怕是只有傻子才不承认。 六皇子拱手轻笑,手边未擦净的香粉没入鼻尖,“非也,本殿下金尊玉贵,为何要去做这等腌臜事?” “你说什么?”林雄鳌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睛看六皇子,“聘雁是腌臜事,那和林家的婚事又是什么!” “自然是为我找个权势大的岳家。”六皇子面带惊恐,想捂住嘴,可一连串的话却接连出口。 “林清雅是正妃不错,可若不是苏芾那老东西一直逼我,我又怎么会如此急着成婚。” 老东西苏芾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也面色铁青,捏碎了白玉酒杯。 “真心值多少银子?别看我搬了这么多聘礼,你林家又打算给我多少嫁妆?” 六皇子的嘴叭叭不停,林清舟一声怒呵,试图打断六皇子的胡说八道。 “六殿下,你可知你再说什么?” “不用你说。”六皇子面色发白,可嘴依旧不停,“林家不就两个孩子,我娶了大的,小的这个就娶云郡主。” “正好都将一家子人捏在我母妃手里,都得帮我!” 林氏夫妇早不复刚刚的喜色,林雄鳌一脸阴沉,高喊两声让府兵拖人。 林大娘子虽也不痛快,但依旧保持着一丝理智,强拉住林雄鳌,叫人去宫里回话,顺便让六皇子贴身的太监来将人带走。 王公公连滚带爬跑到六皇子身边,一同来的还有苏芾。 苏芾眼含悲愤,站定在六皇子眼前,“六殿下,敢问殿下如此看待林家,那小女又算是什么?” 六皇子眼中的生泪滚滚落地,拼命捂着嘴摇头。 不要!不要再说了! 可那嘴却一点儿都不由人,诚实地开口道:“若是我娶不到林家女,自然轮到你家了,急什么,反正勾勾手指就来的东西。” 苏芾身子一晃,整个人瞬间佝偻,孤身出了林府。 祝卿安看了场大戏,躲在人群之后朗声道:“娶苏家的?六皇子,真的吗?” “林家都这样了,定然没戏了,只能去找苏家那个没脑子的了,不然怎么办。” 王公公越急,越想靠近抓住六皇子,六皇子就越管不住嘴,谁问都说,情急之下,王公公脱下脚上的靴子重重打在六皇子的脑袋上。 六皇子头顶一痛,软软地倒了下去。 王公公抱着六皇子的脑袋痛哭流涕,“中邪了,六皇子他定然中邪了!快去传御医!” 林家乱成一团,看热闹的真心关心的幸灾乐祸的挤了一屋子,祝卿安想趁乱和穆谨行悄悄溜走,拉着人一路钻缝隙。 阴差阳错之际却误入了屏风之后。 屏风后的场面比起正堂也不多让,丫鬟婆子乱成一锅粥,唯独一个身影一动不动,端坐其中。 祝卿安好奇,猫猫祟祟地凑近,想看看这位身负青龙之气的奇女子。 “多谢。”她还未靠近,林清雅便开了口。 “多谢姑娘今日义举,清雅没齿难忘,只能等来日再报了。”林清雅目光望向前方,口中像是自言自语。 “小心林清瑶,听说她前日去窑城,求回一位神仙道人。” 第69章 要不要一起去吃瓜? “不急。”既然被发现了,祝卿安索性拖了个凳子和林清雅坐着聊,“你呢?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这桩姻缘虽好,可六皇子却是个不堪托付的,况且经此一回,林清瑶的婚事定然艰难。 “不了。”林清瑶摇摇头,落在祝卿安身上的目光既温和又带着些羡慕。 “像我们这样的女子,自打生下来便已有了路,由不得人。” “好哦。”祝卿安拍拍屁股就走,半句都不多说。 穆谨行跟在身后,脸上闪过一丝兴味。 鹿儿这是?长大些了? 还以为会不管不顾地直接将人带走。 他哪知道,祝卿安此时忙得很,眼睛到处乱转,仔仔细细地将这林府各处收入眼底。 不能走又不是不想走,改天就换个时间来偷人~ 六皇子求娶林清雅之事不了了之,娴贵妃虽恼怒,但毕竟六皇子是她手里唯一的皇子,冷了一阵后照常张罗起了六皇子的亲事。 可京中有女的人家皆听说了此事,凡是门第好些的,都对六皇子避之如蛇蝎。 唯有苏宫音,一日三趟往六皇子府里送东西。 时间一久,便更无贵女想搭理六皇子了。 娴贵妃无奈,索性去求了圣旨赐婚,也算是给这桩婚事添了些贵气。 婚事便定在本月十三,听说圣旨下了后苏家那边非但不喜气洋洋,反而阴沉低落。 除了苏宫音日日满怀憧憬的待嫁之外,整个苏家都恨得牙痒痒。 南柳捧着册子一桩桩给祝卿安念,再说道苏宫音几次三番闹着说嫁妆太少,不够体面时还特意掐着嗓子模仿了苏宫音的哭闹。 “苏家都没了吗?就这么点儿嫁妆让我怎么见人!” “言郎的聘礼是不多,可言郎对我的心是真的,少些又怎么了!” 南柳模仿得惟妙惟肖,惹得祝卿安心头一片火热。 这热闹,似乎很值得看喔! “南柳,要不要去吃瓜?” 这是南玫教祝卿安的,先前大伙儿都以为她是个小哑巴,谁知自此祝卿安买下南风苑,南玫竟是开口说话了。 众人这才知道,南玫不仅不是个小哑巴,反而还是个多嘴的小话痨。 可这孩子估摸着是被吓坏了,虽开口说话了,可总也不着调,说的颠三倒四,听的人一知半解。 反倒是祝卿安觉得有趣,时不时叫南玫一起玩,一来二去,两个人臭味相投,天天一肚子坏水的捣乱。 今日便是那六皇子的大婚之日,穆谨行被繁文缛节困在宫里,祝卿安无聊得很,想搞事的心情蠢蠢欲动。 “去吧去吧,把南桓南玫他们都叫过来。”祝卿安期待地搓搓手,顺路揣了些瓜子酥糖小果子,带着人便出了门。 先去的是苏家,今日苏宫音出阁,苏府忙得团团转,只等傍晚时接亲的队伍一到,新娘子便可出门。 祝卿安随手下了个结界,乌泱泱一群人蹲在苏家正堂对面的屋顶上,目光炯炯,人手一把瓜子。 “姑娘,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南桓年纪还小,犹犹豫豫,被更小的南玫迎头痛击。 “你懂什么,姑娘这叫战术性观察,干咱们这行的,往后少不了这样。”南玫抓着一把剥好的瓜子仁,头上的两个揪揪晃来晃去。 祝卿安一脸诚恳,抢过瓜子仁,成功看到了南玫震惊的脸蛋儿,“说得对,南凤鸢往后要做的就是这样的买卖,自然要早些锻炼。” 这...这样的买卖? 南桓比南玫还震惊,简直欲哭无泪,双手抓着小脑袋瓜长长叹气。 南凤鸢,危矣! 祝卿安可管不了那些,她抓着瓜子仁一口一个,目光专注,看着等待出阁的苏宫音。 “今你既出阁,就再也不是苏家的人了,往后在夫家要谨慎些。”即便这个女儿闹出这么多不是,苏芾还是舍不下血脉亲情,板着脸说了两句。 苏宫音一身大红婚服,脸颊飞起红霞,整个人都带着欣喜,一听苏芾这么说,顿时垮了脸。 “大喜的日子,爹你就不能说些好的吗?言郎心悦于我,我又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妃,谁敢压在我头上?” “执迷不悟!”苏大娘子对这个女儿早已失了耐心,一拍桌子开口怒斥。 “六皇子求娶林家的不成,这才转头求娶你,女子在夫家生存何其不易,更何况是皇家后院,你算什么,竟敢如此口出狂言。” 苏宫言眼神阴沉,冷冷看了眼端坐主位上的夫妻二人。 老东西,若不是这二人给足了嫁妆,自己今日定然不会拜这冠冕堂皇的二人。 苏芾为官三十载,苏大娘子又在后宅浸淫多年,哪能发现不了苏宫音的小动作,二人皆是心下一凉。 苏芾和老妻对视一眼,想到那日观音赐梦中的绝境,又念及家中的其余孩儿,终还是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张纸。 “音儿,先前你说嫁妆不够多,你大伯和三伯家,其实也为你添妆,送来些田地铺面。” 只是苏芾丢不起这个人,早已告知自家兄弟,既已送了礼,婚宴这日,就切莫来看他丢人了。 “不早说。”苏宫音一喜,快步上前夺过苏芾手里的单子,“给我添妆的东西,谁也别想霸着不给我!” 苏芾心头一痛,万万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女儿。 苏大娘子却是心灰意冷,权当这个女儿已死了,冷冷开口:“给你可以,你若要这些东西,就签了断亲书,往后生死自担,再与苏家无关。” 苏宫音既已不肯头回,万万不能搭上整个苏家,壁虎尚知断尾求生,更何况整个苏家,绝不缺一个女儿。 “签就签。”苏宫音神情傲居,“那往后你们也别来求我。” “我去!恋爱脑!”南玫嘎巴咬开个豆子,嘎嘣嘎嘣嚼得正香,“这都答应,姑娘你说她是不疯了。” “她要不是苏家的女儿,六皇子绝不会要她。” “苏芾对她千娇万宠,疼的心肝肺似的,苏宫音自然不相信苏家会真的不要她。”祝卿安捧着一牙甜瓜,吃的咔嚓咔嚓。 “况且苏宫音自诩高嫁,心里估计还想着有一天让苏芾回头巴结她呢。” 南凤鸢众人蹲在一起吃瓜,那边的苏宫音早已大笔一挥签了断亲书,披上红盖头准备出门了。 “女儿这就出门了。” 六皇子刚刚进门,就见苏宫音草草行礼,打算转头便走。 “阿音?”六皇子儒雅的笑意顿了一瞬,大手抓着苏宫音的腕子将人拽了回来,“还未拜别岳父岳母呢。” “都听言郎的。”苏宫音柔情似水,忽略腕间的痛意,陪着六皇子草草行礼奉茶,引得苏家夫妇又是一阵难受。 苏宫音出了阁,祝卿安同样大手一挥,“走!转战六皇子府!” 那儿可还等着一个一同进门的谢以兰呢。 因着六皇子成婚,管家特意赐下府邸一座,六皇子成了唯一一个还未封王便建立府的皇子。 故而朝中支持六皇子的人也多了不少。 祝卿安动作灵巧,可奈何人太多,总有那么一两个笨蛋跑路不及,直接从房顶掉了下去。 于是乎,苏家夫妇正暗自垂泪,相互慰籍,就看见自家空空如也的房顶上叮叮咣咣的掉人。 作为犯罪头头的祝卿安只得下去善后,她真诚微笑,唇边挂着一粒甜瓜籽。 “苏大人日安。” 第70章 无所不知凤鸢楼,大把撒钱祝卿安 “小......小友?”苏芾擦擦眼角,紧紧攥着老妻的手,“你们这是......” 祝卿安理亏得要命, 但即便脚趾马上抠出一座大皇宫,脸上也要带着从容的笑意。 “路过而已,苏大人不必挂怀。” 苏芾:你猜我信不信。 祝卿安(抬头望天):信吧! 苏芾:老夫这么伤心嫁女儿,你在这儿偷偷围着看!气煞人也! 祝卿安(从怀中掏出小牌牌,偷偷塞给苏芾):这回信了吗? 苏芾捏着那枚千金难求的无忧令牌,伸手捋了捋胡子,“苏家这宅子是我年幼时祖父买的,的确有些年久失修,小友路过掉下来,也十分合理嘛!” 祝卿安双手捅在袖子里老神在在,一副晒太阳老大爷的模样。 “苏大人若是没事,我可就走啦。” “自然无事。”苏芾腰板挺直,将牌子给了自家娘子,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眼神幽幽,“从正门走。” “哈哈!”祝卿安大笑两声,目光飘忽,“自然是啦。” “姑娘,迎亲的队伍都快到了,咱们还去六皇子府吗?”南玫没半点眼色,兴致冲冲的跑过来问祝卿安。 苏芾目光锐利,一下子也紧紧盯着祝卿安。 祝卿安敲了南玫一下,恨铁不成钢的怒斥,“去什么去,咱们君子做风,不去!” 说罢,转身便走,生怕走到晚了又被苏芾那老头坑一把。 苏芾虽想叫人,可祝卿安拉着一大堆人马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 回了南凤鸢,祝卿安满眼痛惜,冲着南玫喋喋不休,“一点儿眼力见是都没有啊,这回看不成热闹了吧!” “我恨!为什么没监控!”南玫被勒令坐在小板凳上,口水直流地看着一大群人吃甜瓜,“回放回放!我要看回放!” “又开始胡说了。”南桓捧着一牙甜瓜,叹息一声后吃得香甜。 祝卿安倒是起了几分兴趣,问清什么是监控后眸光一闪,不再理南玫,反而唤来南柳。 “明日一早,咱们南凤鸢开业。” “开业?” 南桓被甜瓜呛了好几下,勉强咽了口水后瞪大了眼,“姑娘,咱们南凤鸢还什么都没有呢,卖什么?” “先买再卖。”祝卿安翘着腿,“自今日起,南凤鸢广开言路,任何消息情报,只要是真的,任何人都可拿着它在南凤鸢换银子。” “啊?”南桓抹了抹嘴,“那咱们卖什么?卖今日在苏府看见的消息?” 祝卿安丢下瓜皮伸了个懒腰,又神神秘秘笑了一声,“咱们啊,明日只卖一个消息。” 第二日一早,闭门多日的南风苑撤了牌子,换成了“凤鸢楼”,又贴出张硕大的告示。 那告示旁,又摆着个极大的竹篓子。 先开始围观的人群还以为来了新花魁,直到往日的管事柳公子穿得严严实实,朗声读出告示的内容,众人才知道南风苑换了掌柜的。 “柳公子,任何消息都可换银子吗?”一个背着背篓的男人第一个开口问道。 南柳温声答道:“自然,楼里的消息分为五等,最次等的五等消息一条值两枚铜板,最上等的一等消息,一条可值千金乃至万金。” “万金!”那人惊呼出声,思索再三,将身上的背篓交给一旁的友人,“我去试试,若是真的,哪怕是最低等的消息也能白得两个铜板,不就是天上下钱吗?” 人人都想试试,可也都不敢第一个,见着黑脸汉子敢第一个试,皆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稍等。”南柳拦住了这汉子,“有两种卖法,兄台若是不想被人知道,可从那竹篓里取个纸角,一个时辰后,自然有人会找到你。” “若兄台卖的急,直接进门便可。” “哈哈哈,我等山野小民,没什么好遮掩的。”那汉子哈哈一笑,转身便进了凤鸢楼。 南柳端坐喝茶,胸有成竹,其余人皆翘首期盼,只等那汉子出来一问。 不出半刻钟,那汉子便满脸喜色的出来了,手里不仅揣着铜板,甚至还有一小角银子。 “怎么样?”众人连忙问询。 那汉子黝黑的脸上全是笑意,“这事儿能干,你只需说,只要说了便给钱,这不,白花花的雪花银!” 天上下银子谁不想要! 听这汉子一说,众人争先恐后地往里挤,生怕轮到自己就不收了。 “别挤别挤,我们凤鸢楼是要长久地做这生意,人人都可。”南柳招呼小厮一同看着人群,怕出什么意外。 忽然,人群之中有心思缜密的觉出不对劲儿,朗声问道:“那你们凤鸢楼,靠什么挣钱?” “有买就有卖。”南柳啪的一下打开折扇,唇角勾起,目光幽深,“凤鸢楼无所不知,无所不言。” “天下之事,只要奉上银子,凤鸢楼必定会给出答案。” “当真?”那人依旧不信,冷笑一声,“那我若想问无忧令牌在何处呢?” 无忧令牌! 众人哗然,自上次无忧娘子满城落花赐下令牌之后,无忧令牌名扬天下,无数人捧着金银想见无忧娘子一面,可却苦于没有令牌。 如今一个花楼建成的地方却敢大言不惭地说有无忧令牌的消息,莫不是唬人的? “凤鸢楼从不说谎。”南柳眼睛眯起,眼角透出一抹猩红,从怀中掏出块模样奇怪的令牌。 离得近的人立即认出了那上的“无忧”二字。 “无忧令牌!是无忧令牌!” 一时间,凤鸢楼无所不知的名头,彻底刻入了每个人心底。 凤鸢楼上,祝卿安看着一箱箱被搬走的银子痛心疾首。 无所不知凤鸢楼,撒的是她祝卿安的钱啊! 呜呜呜! 幸亏她有马甲,还能赚回来。 悲痛欲绝的祝卿安连喝两盏错认水,化悲愤为战斗力,埋头苦画图纸。 楼下帮忙的南玫却咚咚咚跑了进来,开口便是祝卿安最期待的消息。 “姑娘,有六皇子府的消息了!” 第71章 天狗食月?谢以兰就是无忧娘子? 昨夜苏宫音新婚夜,可六皇子却并未回房,而是在外待了一整夜。 红烛天明,苏宫音整整熬了一夜,也未曾等回六皇子。 今早便大闹了一场,将整个六皇子府翻了个遍,也没找着勾了六皇子一夜的狐狸精。 “这条路是她自个儿选的,往后几十年,慢慢熬吧。” 祝卿安像是听了个未完的故事,捧了杯清茶,独自走到窗边下望。 原书中,苏宫音最后献上了全族,也不过是为谢以兰做嫁衣。 苏家毁于一旦,六皇子稳坐皇位,第一时间便立了谢以兰诞下的孩子为太子,往后十数年,除了几个不受宠地答应有女外,后宫再无一子。 便是林皇后,也只有一个嫡出的公主傍身,只能偶尔叫谢以兰站站规矩。 祝卿安心里想着谢以兰,一抬头,便看见了桥边一只小船悠悠停下,船上下来个蒙面女子。 那模样,不是谢以兰又是谁? 谢以兰未施粉黛,一身淡紫衣裙,手捧着一支盛开的莲花,身后还跟着个白衣和尚。 她莲步轻移,慢慢走到大排长队的凤鸢楼前。 “罪过罪过。”谢以兰垂眸低声念道,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扇动,脸上泛着淡淡的悲悯。 “娘子莫伤怀,世间万物,自有定数。”空礼一手持礼,掌中还挂着金光寺特有的南红佛珠。 “是金光寺的大师!” 这二人如此与众不同,自然有人认出了空礼的身份。 “娘子!大师叫那女子娘子!莫不是...”一人惊呼,引来众人侧目。 空礼大师护法,一身紫衣,又在众人争抢无忧令牌时现身。 不就是无忧娘子吗!! 心思灵活的人早不排什么凤鸢楼了,而是朝着谢以兰的方向奔过来。 人人都想见无忧娘子,可人人都不敢上前,生怕无意间冒犯她。 谢以兰眉眼带笑,眸中全是慈悲和宽宥,她看着涌来的众人,刚想说什么,忽然脸色大变。 “妖邪当道,天狗食日!大家快些找地方躲起来!” 天狗食日! 众人脸色大变,慌忙四散,唯有谢以兰一动不动。 “无忧娘子,快些逃啊!”人群中,有人不忘提醒谢以兰快些离开。 谢以兰轻笑一声,摇摇头,“天下清明,无忧才能彻底无忧。” “她冒充您!”身后的南玫张牙舞爪,恨不得上去活撕了谢以兰。 “说得倒是不错。” 祝卿安喝了口清茶,目光沉沉,落在谢以兰身上。 谢以兰身上多了股莫名的气运,那儿来的? 那边的谢以兰并不知真正的无忧娘子正在看着她,她使了个眼色给空礼。 空礼低声念了句佛,借着衣袖的遮掩,手掐法诀,一道阴气直冲烈日,竟将原本的毒日头遮了个大半。 那团阴气渐渐膨大,黑暗寸寸吞没这片大地。 原本惊慌的人群愈发惊恐,埋头到处乱撞。 有人大声嘶吼,有人举起手中的钱袋高声求饶,也有人到处拿着铜盆瓦片敲击哭嚎。 而谢以兰神色肃穆,低头看向手中的佛莲。 “大胆天狗!休得放肆!” 她怒喝一声,轻捻下一片花瓣,玉手扬起,那片花瓣顿时化作一道白光,直直劈开了挡着太阳的阴气。 阳光透过层层黑气,撒在谢以兰身畔,为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光。 “无忧娘子!参见无忧娘子!” 劫后余生的百姓跪满了整条街,今日之后人人皆知无忧娘子便是谢以兰。 在跪了一地的百姓中,素衣执扇的南柳分外显眼。 身旁的人怒目而视,恨不得将这个冒犯无忧娘子的人拉出去千刀万剐。 “南柳。”谢以兰朱唇轻启,声音带着莫名的蛊惑,“过来。” 南柳像根钉在凤鸢楼前的木钉,一动不动。 “去看看。”祝卿安传音入密,南柳挺拔的身子动了动,一步步走向谢以兰。 “你的族人,会有自由的一天。”谢以兰声音柔和,将手中的佛莲摘下几片,撒到南柳的掌心。 她合眼微笑,将眸中的恶意全部掩下。 南柳,朱雀之体,可却苦于云茉儿的主奴隶之契,险些被折磨死。 前世寄居在令牌中的穆谨行支使自己找到他时,北族之人早已死光,只留下一个恨意滔天的南柳。 祝卿安那个蠢货,只抢了南风苑,却不知他们还有契约。 谢以兰轻笑一声,手拂过莲花。 那莲花明明已被拽去了大半花瓣,此刻却又焕发新生,变成了完整的一支。 这样的莲花,遍天下也只有一个地方才有。 “佛莲。”南柳捧着花瓣,眸子黝黑。 “不错。”谢以兰爱惜地抚过花瓣,若有所指,“人就如同佛莲一般,需得有缘人才好。” 汴京人人皆知,金光寺今年开了满池佛莲,可却无人知是谁令佛莲盛开。 原来竟是无忧娘子! “嘘,不可言。”谢以兰仿佛是专为了驱赶天狗食日而来的,话音刚落,便带着身后的空礼回了小船。 只是转身的刹那,不知趣的风带走了她脸上的面纱,露出了那张不少人都认识的脸。 “谢家姑娘!”开始那个卖消息的黑脸汉子一脸讶异。 这不是前几日和余家公子私通,又被祝家抱错的谢以兰吗? 可...... 无忧娘子会做那些事吗? 像是看透了黑脸汉子的疑问,谢以兰莞尔一笑,“世间浮名,不打紧。” 一定是冤枉无忧娘子了! 不光那汉子这么想,跪着的百姓心中皆有悔意。 若不是那祝卿安,他们怎么会误解这么好的无忧娘子! 真.无忧娘子祝卿安再也看不下去,伸手推开窗,直直望向谢以兰的方向。 谢以兰眯了眯眼回望。 她掩饰得很好,可祝卿安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眸中阴冷的杀意。 “祝卿安,一切才刚开始。” 谢以兰开口,无声的吐露出这么一句,转身便上了小船。 那小船摇摇晃晃,待空礼和尚也上去后,从船篷里走出来个带着椎帽的船夫,摇着船橹慢慢划远了。 只是那背影,祝卿安怎么看怎么觉得万分熟悉。 谢以兰那边的背影渐渐消失,祝卿安这边大开的窗户却将她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是祝卿安?那个骗了我们还污了无忧娘子名声的祝卿安!” 凤鸢楼下,黑脸汉子随手捡了块石头,狠狠砸向了敞开的窗户。 这个刚刚还笑容朴实的汉子此时却如同索命的厉鬼,恨不得将祝卿安生吞活剥了,再献给那位“无忧娘子”以平息怒火。 像他这样的人还有成千上百个,皆怒气冲冲的聚在凤鸢楼下。 祝卿安面无表情,捏碎了手中的骨瓷杯。 被怒火浸染的身子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眼睛被一双温热的大手蒙住,木兰的冷香环绕在她周围。 “鹿儿,别看。” 第72章 祝卿安是阻挡国运的妖邪! 可惜穆谨行阻挡不了漫天纷飞的流言。 不出几日,满汴京都知道了,无忧娘子就是那日被祝卿安逼到赤足奔逃的谢以兰。 坊间流传的谣言一日胜过一日,但祝卿安盛气凌人的嘴脸却始终没变。 一边是被逼到绝境的谢以兰,一边是仗着太子妃身份肆意妄为,风流无度的祝卿安。 凡有良心的人皆知道怎么选,无为院前被丢满了烂菜叶,关押祝业的天牢门口,日日有受过无忧娘子恩惠的百姓为他求情跪拜。 听说,是六皇子给了无忧娘子一个清白。 听说,娴贵妃娘娘亲自出宫迎接无忧娘子,连郡主都时时陪伴在谢以兰周围。 朝中大臣纷纷上奏,弹劾太子无德,太子妃跋扈。 曾镇守北境的谢逊虽说无人敢动,但惧怕无忧娘子那神鬼般的手段,几乎无人与之相交。 一时之间,祝卿安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姑娘莫急,他们只是暂时看不清罢了。”春杏细细为祝卿安梳妆。 她拿起手边的白玉笔,想了想,又悄悄藏于袖子中,换成一支点翠簪为祝卿安挽发。 这几日谢以兰经常“偶然”现身,皆是紫衣散发,发间只插着一支白玉笔,引得汴京女子竞相模仿。 连不少男子都会在闲暇时以笔代簪固定发冠,只为了求个吉祥意图。 今日七月十五宫宴,祝卿安作为未来的太子妃,自然要去。 她倒是没注意到春杏这些小动作。 祝卿安看着镜中的自己愣愣出神。 从前这幅身子是这模样吗? 虽说她的确瘦了些,可原身仍旧是肉体凡胎,以祝卿安的视角来看,这身子始终泛着淡淡的灰气。 凡人食五谷杂粮,吃五牲肉食,身子定有秽气。 可如今,她这副身子却渐渐散去了那种气息,变得愈发莹润如玉。 最为明显的,是她的食欲日渐消散,现下除了偶然的一些茶点,她并不贪嘴。 祝卿安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结丹前的征兆。 前世她独自摸索修炼,筑基之后结丹,日日食不下咽,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拽着穆谨行好好哭了一顿。 可今生,她没修炼啊? 直至上了马车,行至皇城脚下,祝卿安才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黑着脸大步向前。 她每走一步,心就沉一分。 既然自己什么都没做,那能让她莫名结丹的就只有一人。 穆谨行! 他到底要干什么! 祝卿安满腔怒火,迈步进殿,一眼就看见了拥着厚狐裘的穆谨行。 他闲散地倚在太师椅上,旁若无人地举起手中的酒壶,清澈的酒液顺着他吞咽不及的唇,淌过缓缓滑动的喉结,没入胸前那片纱衣中。 明灯高悬的宝华殿内,祝卿安眼中唯他一人。 穆谨行不对劲! 大股秽气牢牢盘踞在他身旁,交织着微弱的金光,将他整个人都吞没在内。 祝卿安来不及多想,疾步走到穆谨行身边,抬手便要拉他。 穆谨行凤眸眯起,眼角的腥红分外浓烈,他抢先一步捉住祝卿安的手扣在怀中,“安安可算来了,叫孤好等。” “太子,大庭广众之下,朝中文武皆聚于此,小心失了体统。” 娴贵妃雍容华贵,端坐主位,柔声劝慰后为圣上斟酒一杯。 皇上却好似眼瞎了,只不疼不痒的说了一句,转而问娴贵妃。 “爱妃说今日有大喜?何喜之有?” “启禀圣上,臣妾今日请来了民间盛传的无忧娘子,为大宋祈福!”娴贵妃喜不自胜,声音激动。 皇上语塞,飞快瞟了眼自家儿子,干巴巴地回道:“传。” 娴贵妃被无忧娘子投诚的喜悦冲昏了头,完全没注意到皇上语气中的异样。 很快,娴贵妃宫里的宫人拥簇着一个素服淡颜的谢以兰进了宝华殿。 “民女谢以兰,拜见圣上。”谢以兰散发紫衣,盈盈一拜。 祝卿安被穆谨行拉在怀中,眯着眼看谢以兰。 她怎么这么眼熟? 身后的穆谨行微微动了动,似乎是伸手探了什么东西。 “起来吧。”赵构也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瞪圆了眼睛看她,“来人,带她入座。” 落到旁人眼里,便成了对谢以兰的看重和探究。 谢以兰唇角勾起,眼睛在扫过祝卿安时身子微顿,眉头一簇。 领着她的宫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知,径直带着她走向祝卿安身边的座位。 “殿下。”谢以兰抿着唇,轻轻叹了口气,低头便要落座。 “叮!” 一支银箸破空而来,直直扎入谢以兰面前的桌上,将一桌的酒水佳肴尽数洒落。 “抱歉。”穆谨行衣襟大氅,醉眼朦胧,手里还握着另一只银箸,“还以为你是安安,想逗她玩来着。” 谢以兰低头掩好眸中的恨意。 “娘娘。”谢以兰望向娴贵妃的方向,眼神不悲不喜。 她手腕一转,唤出一朵佛莲,“太子殿下他,似乎邪气入体了。” “邪气入体!”娴贵妃捂着嘴,满眼不可置信,“敢问无忧娘子,该如何破解?” 还未等谢以兰回答,苏芾便率先起身,举杯朗声道:“我大宋莫不是没有国师了吗?还需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在这儿装神弄鬼?” “此言差矣!”林雄鳌立即回怼,“国师只保大宋基业,此等小事怎敢劳烦国师?” 二人争吵不休,祝卿安却只抱臂看戏。 反倒是谢以兰,故作惊慌,一边手指胡乱掐算着什么,一边控住不住地打量着祝卿安。 “不知谢姑娘算出了些什么?”身后的穆谨行目光森森,瞳孔中映出谢以兰和祝卿安八分相似的打扮。 “太子妃殿下,恐是....”谢以兰蹙着眉,眼中犹豫不决。 “无忧娘子,但说无妨。”六皇子起身追问,语气关切。 谢以兰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沉声说道:“是危及国运的妖邪!” 她像救世的菩萨般垂眸叹气,可祝卿安却捕捉到了她眼底深藏的恶意和示威。 在这个瞬间,祝卿安清晰的感受到了天道的恶意。 他们要她死。 第73章 祝卿安就是穆谨行画里的人! 大宋建朝至今,屡屡得国师庇佑,因而从上到下,对鬼神之说皆深信不疑。 如今有祝卿安先前为无忧娘子打出的名声,单凭谢以兰一句话,完全可以将她这个太子妃置于死地。 “胡说八道!”苏芾颤颤巍巍站起身,大步走到最中央跪下。 “圣上明查,太子妃若是妖邪,又怎会放任谢以兰这个无忧娘子端坐祝府?不趁早杀之而后快?” “或许是无忧娘子道行高深,她未发现罢了。”娴贵妃眉头紧皱,装作不解。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 苏芾捋着胡子慢悠悠答道:“妖邪无良知,只凭喜好杀人。” “即便是看不出来谢姑娘之前的道行,单凭她和谢姑娘同在祝府之中,争抢同一个父母,哪个妖邪能忍住不大开杀戒?” 苏芾乃两朝老臣,苏家门生遍布天下,他的话一出口,引得不少大臣陷入沉思。 谢以兰一手捧着佛莲,一只手的指甲掐入掌心,面上三分担忧,七分隐忍。 “苏大人说的对,定然是我看错了,一国太子妃,怎么可能是妖邪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谢以兰此刻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迫于苏家势大的无奈之举罢了。 “妖邪?”祝卿安走到谢以兰身边,伸手便攥住了她的袖子。 从前离开宁国侯府时,祝卿安并未解开她们身上的禁制。 故而,在宁国侯府及谢以兰眼中,她依旧是那个脑满肠肥的原主。 可此刻,灵力顺着她的手指蔓延到谢以兰身上,往日的静止一点点解开。 祝卿安原本的样子,呈现在谢以兰面前。 “你是谁!”谢以兰捂着胸口,面色惊骇,连连后退几步,“你不是祝卿安,你是谁!” “无忧娘子。”祝卿安一脸困惑,声音无辜。 “我不是祝卿安又是谁?你忘了吗?之前祖母还叫你学我习字来着。” 祝卿安话音刚落,不少大臣就想起了从前在苏府时的闹剧。 那日虽男女分席,可自家女眷或多或少都看了那场大戏,回来后也都听了一耳朵。 对谢以兰顶替祝卿安,得了个“才女”之名的事,也都有所耳闻。 像这样的人,真的是传说中那个慈悲助人的无忧娘子吗? 此刻的谢以兰也是心绪不宁,她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扬起一抹勉强的笑,“殿下变化太大,民女如今辨认不出来了。” “哦,那你倒说说我变成什么模样了?” 祝卿安追问不休,惹得不少人侧目。 变成了画中的内个人! 谢以兰咬紧嘴唇,无意间瞟过一旁笑着看戏的穆谨行,心底浸透了凉意。 原来和穆谨行日夜相伴那幅画,画的居然是祝卿安! 前世她误打误撞解开了穆成令,唤醒了沉睡其中的穆谨行。 那时她早已嫁入余家,余竹韵是世家公子,而她的前半生,却只是一个捕快的女儿。 巨大的差异在成亲后逐渐显露,余竹韵回她房里的时间越来越少。 那些世家贵女的圈子,也成了她打不破的壁垒。 她知道穆谨行有神仙手段,可奈何他却从来不理自己。 一日她照例进去找人,穆谨行不知在哪儿,正巧被她瞥见了挂在墙上的画。 那是一个极其艳丽的女子,有着近乎妖媚的面庞和最纯真的双眸。 她一身淡紫色素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笔。 那女子随意的斜倚在桃树之上,扬起手中的酒壶似乎在还在回味酒水的甘甜。 第二日,谢以兰便换了身淡紫的衣裙去求穆谨行。 穆谨行开口就是拒绝,可是抬头看见她身上的衣裙时,穆谨行第一次松了口。 往后种种,便是穆谨行时不时的提点,让谢以兰彻底踹掉余家,成了六皇子的心上人。 可那林皇后却始终挡在自己面前,若不是自己无意间丢失了穆成令,又怎会最终落到那样的结局! 故而这一世,她早早的便换上了穆谨行最喜爱的装扮,只待他身死魂消,自己便可夺回穆成令,再让他助自己。 可谁知,祝卿安竟就是那画上的女子! 谢以兰心中有万般不甘,凭什么她一出生就已经在侯府了,如今还要来抢自己的穆谨行! 谢以兰整个人被恨意淹没,死死盯着面前的手掌不出声。 若是自己能换上那一层皮,会不会,一切都更容易些? 祝卿安见她久不开口,只是疯魔一般抠着手掌上的皮肤,刚想弯腰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便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阿弥陀佛。”空礼凭空出现,冲众人行了个佛礼,“无忧娘子近些日子心绪不宁,现下身子还没调养好,还需回寺中静养。” 心绪不宁,还需静养。 无忧娘子身居高位,何须伤怀呢? 只需稍稍动脑即可知晓。 谢以兰被空礼和尚扶起,只见空礼不知凑在谢以兰耳边说了些什么,她脸色稍稍和缓,摘下片佛莲丢出,片刻便化作满室璀璨。 “民女今日不适,先去歇着了,还望圣上和娘娘海涵。” “去吧。”赵构一早便想送走这人,自然答应。 只是在面对空礼时,赵构眉头一蹙,带着寒意的凤眸和太子如出一辙,“这位大师,下次出现时,可否先知会一声。” “自然,这次是贫僧来的匆忙。”空礼告罪,转身便带人离开了。 法力稍作运转,空礼已扯着谢以兰回到了金光寺。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只要笼络住穆谨行,祝卿安你来解决吗,怎么回事!祝卿安到底是谁!” 刚刚落地,谢以兰便一把甩开空礼的手,一脸扭曲地尖叫嘶吼。 空礼不悲不喜,为谢以兰斟茶,“莫急,无论她是谁,今夜过后,她只会成为大宋的罪人。” “没有人会心悦要杀自己的人。” “你刚刚说的当真?”谢以兰接过那杯乌黑的茶,迫不及待地饮下,“今夜穆谨行就会乖乖回穆成令里任我差遣?” “自然。”空礼慕然睁眼,鲜红的瞳仁之中烛光跃动,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谢以兰,“天道不可违。” “今夜之后,你定会成为大宋唯一的无忧娘子,名垂千古。” 第74章 谢以兰,我和你,不死不休! 谢以兰和空礼离开了,宫宴还在继续,祝卿安神思不定,坐在桌前愣愣出神。 目前来看,虽然一切都一团乱麻,但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不该是这样的,到底是什么呢? “父皇,儿臣不胜酒力,先回宫歇息了。”耳畔响起穆谨行的声音,反应过来时,祝卿安已被拉着出了宝华殿。 “夜黑难行,太子妃送儿臣回去。” 穆谨行丢下一句便拉着人离开了,赵构面色丝毫不变,照常饮酒吃菜。 “圣上!”林雄鳌重重放杯,“太子殿下还未成婚,就如此拉拉扯扯,实在是有失体统!毫无一国储君之风!” “哦?”赵构丢开银箸,目光望向林雄鳌,“那林卿以为何?朕便即刻废了太子,不知林卿看好朕的哪个儿子。” 他嗤笑一声,眼睛扫过座下的文武百官,手指轻点红木案。 “是险些成了林卿佳婿的老六吗?” “自......自然不是。”林雄鳌结结巴巴,六皇子立即跪倒在地,“父皇冤枉啊,儿臣绝无此心。” 赵构不说话,只是轻拍红木案,侧耳聆听奏乐。 偌大的宝华殿落针可闻,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敢出一言。 一片寂静中,众多老臣忆起了当年赵构登基的场面。 赵构的皇位确实来的意想不到,反对者众多,可赵构却能手捧玉玺,踏着血河顺利登基。 可惜赵构已荒废太久,朝堂之中记得那一夜的人,也太少了。 他们的圣上,可不只是那个不管事的皇帝啊。 穆谨行尚不知自家老爹为了自己动了气,他醉眼朦胧,将人拐到东宫后便沉睡不醒。 祝卿安被他强按在身侧,逃脱不得,只得跟着眯眼,不知不觉,竟也睡着了。 夜半时分,明月高悬,祝卿安忽然睁眼,右手不受控制的摸向身侧。 不知为何,床边竟凭空出现一把匕首。 月光下,那匕首上的血槽清晰可见,祝卿安的手紧紧攥着匕首,眼看便要扎向穆谨行。 她想喊醒身侧之人,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想停手,可那只手却始终不听使唤。 祝卿安费尽力气,用灵力不断冲击,这才得了半边身子的控制权。 她竭尽全力,想压着那只不受控制的手,可失控的右手此时却力大无穷。 祝卿安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挥向沉睡中的穆谨行。 那匕首眼看便要落到穆谨行的颈间,祝卿安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濒死的错觉快要将她吞没。 “怎么?要弑夫?”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连带着一声轻笑。 那只匕首不知何时被人抓在手中,祝卿安麻木的右手,也落在一个温暖的掌心中。 “鹿儿莫怕。” 穆谨行扯着那只不受控制的手,连带着祝卿安猝不及防的被摁在他怀中。 面前便是温热的胸膛,祝卿安惊魂未定,乖乖地任由男人将她搂紧。 穆谨行的手落在她的后腰,将人托在身上,熟练地为怀中被吓坏的人儿拍背。 祝卿安静静躺了半晌,一片黑暗中,耳畔强劲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抚平了她心中的惶恐。 安静的夜色里,一阵异样的窸窣声传来。 “你有没有听......” “鹿儿还记得前世,我是怎么死的吗?” 祝卿安出口的话被打断,穆谨行嗓音暗哑,引着胸腔一震。 “不知道。”祝卿安赌气,闭着眼乱答。 她知道,在谢以兰和余竹韵成亲的当夜,东宫大火,穆谨行葬身火海。 “今夜真美啊。”穆谨行轻轻拍着怀中的人儿,“和我在东宫看火的那夜一样美。” 是今夜! 祝卿安瞬间便知晓了穆谨行的话外之意,撑着手便要起身。 她让穆谨行不能坐以待毙! 笔呢?她要去画很多很多神兽,画很多很多保命的东西。 她不要穆谨行死。 可腰间的大掌却变成禁锢,将她牢牢抱在怀中,动弹不得。 “鹿儿。”穆谨行笑着低头,轻吻祝卿安的长发,“我们还有很久很久,答应师兄,先一个人好好的。” “我不要一个人!”祝卿安靠着穆谨行的胸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重新感受到了右手,那只手依旧攥着匕首,可此时却碰到了一片温热的湿润。 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祝卿安闭上眼,整个人被腾空抱起。 穆谨行的动作有些踉跄,可却固执地不肯撒手。 东宫早已成为一片火海,唯有和鹿渊相似的偏殿完好无损。 “鹿儿,听我说,师兄不会骗人,对不对?” 他抱着她坐在门槛上,脸颊相贴,轻蹭鼻尖,“师兄会回来,你在这儿,师兄一定会回来。” 大股鲜血润湿了两人的衣襟,祝卿安的眼泪决堤,她猛然睁眼,紧紧拽着穆谨行胸前的衣襟。 “你撒谎!你把我当什么!不识字的稚童?还是手无寸铁,娇弱无力的病美人!”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事已至此,祝卿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为了谢以兰这个天命之子能尽享世间美好,挡了谢以兰路的穆谨行作为配角,一定会死。 他命中有此一劫,无论如何,这场火一定会起。 这场火带着这个世界天道的意志,而祝卿安彻底结丹,就需要这么一场测炼。 下界无渡劫天雷,有了这场取穆谨行性命的火,祝卿安会重新迈入修仙路,也算是提早完成了当初穆谨行和天道的交易。 这把匕首,便是他为祝卿安而死的方式。 “你是我的灵魂所向,是我万万年轮回,心尖唯一的那点甜。” 穆谨行强撑着将人搂紧,再次落下一吻。 “鹿儿莫怕,师兄会在你身边。” 天道的火只有天命之子能有违逆,东宫火起,只有六皇子和谢以兰能阻挡火势。 若是她在外面,定然将人绑了跪在这儿灭火,可她却被困在这火里。 灼热的火舌舔舐着二人的衣袍,再碰到穆谨行的鲜血时却怪异地转了个弯。 祝卿安浑身浸满鲜血,烈火只萦绕在她身侧,并不敢靠近。 “等我。” 穆谨行的声音微不可闻,原本紧紧搂着人的手蓦然坠落,只留下微弱的呼吸声。 祝卿安痛极,丹田处一颗莹润的玉珠缓缓成型,整个人的容貌逐渐变化。 烈火外,谢以兰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请到了东宫前,她皱着眉拦住所有要救火的人,任由东宫火势冲天。 “吉时未到,还不能灭火,贸然灭火恐危及太子殿下。” 她一身金玉宝石,汹汹火势之前,更显高贵遥不可及。 手中的佛莲飞快转动,谢以兰眼中的兴奋和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 忽然,一个纤细的身影自火中步步走来,她衣衫褴褛,脸颊蹭满了灰,和高高在上的谢以兰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双手沾满了鲜血,紧紧攥着穆成令,沉睡不醒的穆谨行被她安放在其中。 祝卿安身畔烈火汹汹,她眸子黝黑,面沉如水,声音宛若来自烈狱。 “谢以兰,我和你,不死不休!” 第75章 万一他石头过敏,一砸就死怎么办! 背后烈火冲天,祝卿安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眉眼中的怒意几乎化为实质。 “你身上怎么会有血!”谢以兰捂嘴惊呼,娇声质问,“难道是太子殿下!” 一旁的宫人一听,也不再顾忌谢以兰的阻拦,前赴后继地冲向那火中。 谢以兰以兰轻叹一声,低头掩住眸中的得意,摘了片佛莲丢向火场。 冲天的火势瞬间平息,不过半刻,便全部熄灭了,只留一地焦黑。 刚刚还站在那儿祝卿安也不见了踪影。 “多谢娘子神通,救苦救难!”人群中,一个小太监眼中精光一闪,迅速跪地高呼。 其余人皆跟着跪地,一声声多谢的高呼似山似海,将谢以兰彻底送上了无忧娘子的宝座。 赵构和娴贵妃姗姗来迟,刚刚领头的小太监一见赵构便爬过去,涕泗横流地通报太子殿下不见踪影的消息。 “圣上明察,太子妃殿下浑身都是血,咱们可都是看见了,绝不能就这么放过害了太子的贼人!” “圣上,是民女力所不及,没能救出太子,民女愿意追随太子而去!”谢以兰盈盈一拜,面上悲痛万分。 一旁的娴贵妃拭去眼角的泪水,忙扶起谢以兰,回过头略带哽咽,“圣上,若不是她,这场火烧下去,难免危及龙体,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啊。” 赵构始终不发一言,只是沉声盯着面前的断壁残垣。 “一切交由贵妃打理。”暗哑的嗓音响起,一如从前的千万次,赵构依旧是那个甩手掌柜。 娴贵妃面色一喜,又飞快压下,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传令下去,谢以兰救驾有功,特许金光寺铸造无忧娘子金身,为天下万民祈福。” “至于祝家,从前确实有些过失,现下都已经过去了,我看可以官复原职,圣上您说呢?” “不可保留爵位。”赵构失魂落魄,只冒出这么一句。 谢以兰攥紧手中的帕子,抬头却是笑意盈盈。 “多谢圣上恩赐,多谢贵妃娘娘封赏。” 众人一派和气,连失了儿子的皇上都没再多话。 黑暗中,祝卿安在结界后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她已结丹,彻底脱离了肉体凡胎,如今一眼便看出了赵构体内属于师父的一缕神魂。 师父早已飞升,现下为了自己又趟这趟浑水。 看赵构的模样,应该是师父受世界限制,只能遵循赵构原本的命数,故而才会是反复无常的模样。 或许是为了印证祝卿安的猜测,那边的谢以兰装作无意,提起了祝卿安刚刚的模样。 “太子妃殿下她,似乎是做了不好的事。” “唔。”娴贵妃和她一唱一和,故作不解,“无忧娘子,你刚刚没在火场中见到行儿吗?行儿去哪儿了?” “回禀娘娘,太子殿下他......”谢以兰一脸为难。 “够了。”赵构脸色一沉,目光直直地看向这二人,仿佛早已看透了眼前人的把戏。 “无论发生什么,祝卿安都是大宋唯一的太子妃。” “是。”二人低头称是,娴贵妃被宫女扶着行礼,尖锐的护甲掐进宫女手掌,娴贵妃心中泛起一阵恨意。 又是这样,这老东西始终是这副捉摸不透的样子。 若不是如此,她和言儿又怎会如此畏首畏尾! 另一边,祝卿安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蒙面男子,他微微低头,声音晦涩难辨。 “殿下,夜深了,该回去休息了。” 还不等祝卿安发问,这人便开始自报家门,“吾乃穆成,是太子殿下将我们唤醒的。” 是穆谨行。 祝卿安动了动,垂眸抚摸着怀中的穆成令,顺从的被穆成带离了皇宫。 ...... 迟暮院,层层叠叠的床幔中,一个相貌不凡的男子似陷入了沉睡。 床边,祝卿安指尖轻点,用清洁术将他弄干净后,静静趴在了那人的胸口处。 白皙修长的手指划过沉睡之人的脸。 眼角,眉梢,唇瓣,还有那双曾经盛着无数情绪的双眼。 “真狼狈。”祝卿安嗤笑一声,手拂过他垂下的黑发,“以为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就感激了?” 乌黑的发铺了满床,一根沾着血的木簪歪歪斜斜地插在穆谨行发间,又被祝卿安抽出攥在手心。 她俯身,轻吻发冷的唇瓣,一滴晶莹顺着鼻尖滑落,没入那微启的唇。 “穆谨行,等着,我去给你挣一个天下回来。” 祝卿安起身,挥手在床前设下层层禁制,用那支木簪挽起长发,脸上又是熟悉的笑容。 “南玫南柳?” “在!”一早等候在门外的人立即应声。 “走,去金光寺。” 祝卿安带着人离开,留下一室寂静。 忽然,原本紧闭的房门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缓缓开了个缝。 一个圆头圆脑的毛茸茸探了进来,蹑手蹑脚地绕过床幔,径直走向祝卿安布下的禁制。 小白虎挠了挠耳朵,匍匐着身子,竟径直钻进了里面! 另一边的祝卿安尚且不知这边的情况,她带着人才到金光寺,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熟面孔。 那日见过的老和尚仿佛等候已久,一见祝卿安便念了声佛。 “阿弥陀佛,施主你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 祝卿安一锤定音,万分肯定。 “自然,万事万物自有定数,施主......” “你再绕。”祝卿安默默举起了手中随手捡起的石头,对准老和尚的秃脑壳,“快说!” “施主。”老和尚突然卡壳,愣在原地。 “姑娘,这不好吧。”南玫一把拉住祝卿安,老神在在,“万一这和尚对石头过敏,一砸就死咋办。” 有道理! 祝卿安欣赏地看了眼南玫,转头收起石头,扬扬下巴,“老师父你继续。” 老和尚:...... 继续不了一点儿。 石头的作用异常明显,老和尚直奔主题。 “这天下要完了,空礼就是你打死的那个魔修,他要借天命之子的力量。” “等六皇子登上皇位,谢家那姑娘成了皇后,他就将二人全部吞噬,返回仙界,到时候你们统统得死。” “天命?”祝卿安白牙森森,笑得一脸渗人,“这世上没有天命。” 既然六皇子要做皇上,无非离不开那几家的支持。 一家家弄死不就完了,一个晚上的事儿,天亮了还能回去陪穆谨行睡一觉哈哈哈。 祝卿安嘿嘿笑了一声,比反派还反派。 老和尚仰头长叹,再次确认佛祖的确没找错人,就是要面前这个傻子一样的女子救世。 “施主不可,你忘了之前的事了?” “施主本就是逆天而行,倘若不顺应世间道理,妄图强行破坏,恐天道有灵,会自行归位啊。” “哦。”祝卿安迅速垮脸,挂起一抹假笑,“知道了,我最喜欢看狗咬狗了。” 不如,就先从林清瑶肚子里那个不存在的孩子开始? 第76章 嘎蛋小能手~ 老和尚送走祝卿安时忧心忡忡,奈何这混世魔王偏偏是被选中的救世之人。 只得叹口气,认命回去浇水。 若祝卿安再留一会儿,仔细看看金光寺的近况,便可发现不同。 原先一半金光一半阴影的场面完全被打破,金光寺之内弥漫着浓重的阴气,老和尚提着一盏孤灯,独自一人走在这漫天的阴影中。 他一路行至莲池边,才得以片刻喘息。 金光寺内,除了这片当初祝卿安下了禁制的莲池,早已被魔气吞噬。 莲池对面,一池一模一样的佛莲盛开,只是那莲花竟是不详的黑色。 “阿弥陀佛,愿施主一往无前,万事顺遂。”老和尚放好灯笼,盘腿坐好,金色的符文自他口中而出,盘旋在莲池上方。 另一头,祝卿安带着那二人一路到了祝府。 娴贵妃的动作极快,放人的命令才下,祝业便被簇拥着送回了从前的府邸,连祝老太太都被人接了回来。 祝业安顿好老娘,转身先去沐浴焚香,好一扫往日的晦气。 祝卿安和南玫趴在墙上,目不转睛的看着祝业进了屋内。 “姑娘,我看这祝业也是风韵犹存啊。” 南玫隔着窗纸看祝业脱衣沐浴,猛地冒出这么一句。 “那你要去当祝府主母吗?”祝卿安幽幽看去,吓得南玫险些掉下去。 南玫的手指艰难扣好墙缝,重新爬了回来,“不敢不敢。” “哦。”祝卿安黝黑的眸子里全是不怀好意,她慢慢拔下发间的木钗,学着记忆里魔修的样子邪魅一笑。 “毕竟他快不行了。” 不行?? 南玫大惊失色,“姑娘你还记得那和尚说......”说不能杀人吗! 话还没出口,南玫就看见祝卿安手指一翘,用木钗凌空画了把模样怪异的利刃。 那刀有些像寻常绣娘用的剪子,只是模样又大了些。 祝卿安心安理得画好凶器,用灵力包裹,将其丢进祝业洗澡的木桶里,顺带给南玫开了个眼,让她可以直接看到屋内的情形。 南玫:!!! 多谢姑娘送来的透视眼! 她大概知道姑娘想干嘛了。 南玫面带同情,偷偷捂了捂自己那个不存在的地方,满脸痛意地看着面前还在一脸享受,准备入浴的倒霉蛋。 祝业已许久没有好好沐浴一回了,虽说后来的狱卒碍着谢以兰无忧娘子的名声对他关照了不少,可在天牢之中,终究是捡漏了些。 他在小厮的侍候下宽了衣袍,迈进浴桶。 “怎么单放些牛乳,鲜花瓣呢?柚子叶?”祝业眉头紧皱,一脸不满。 啧,半路来的下人就是用的不顺手,连他的习惯都不知。 算了,明日一早定要将从前的旧仆都寻回来,只好先这样了。 祝业心中不满,但许久未享受的浴桶就在眼前,只能捏着鼻子下去了。 只是刚刚坐稳,面前便摇摇晃晃飘上个什么东西来。 墙外的祝卿安唇角勾起,微微一笑,“老娘出品,必定精品,绝对无痛。” 下一刻,屋内传出了祝业的惨叫声。 “啊!!!!” 是他的命根子!!! 祝业撕心裂肺地喊,祝卿安立马带着人逃之夭夭,转身就跑回去睡觉。 第二日一早,南柳带回消息,说祝府的灯整整亮了一夜,御医去了一大帮,祝老太太受不了这一喜一悲的刺激,彻底摊巴了。 祝业连谢以兰都叫回去了,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祝家大娘子张沁御下有方,至今都没半点关于祝业的风言风语传出来。 近来凤鸢楼的生意做得不错,虽受了些祝卿安的影响,但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来往买卖消息的人还是不少。 更何况北族人还有蛊虫四处打探,还真成了个无所不知的地方。 祝卿安仰头喝尽杯中酒,托着脸颊出神,另一只手打算为自己再倒一杯的空档,就被一个毛茸茸的团子撞了满怀。 “呜呜。”小白虎拿脑袋蹭蹭祝卿安,坚决不让她继续碰酒壶。 “呦?”毛茸茸的脑袋手感极好,祝卿安顺势将小团子搂在怀中揉搓,“近来怎么这么喜欢我?” 原先云澜送来这小家伙时,小家伙只成天忙着抓鸡斗人,很少凑来找祝卿安。 不知是不是祝卿安近些天在迟暮院呆得久了,小家伙天天黏着她。 听春杏说,她不在时,小白虎也不乱跑,反而守在门口翘首以盼,像是在乖乖等她回来一样。 怀中的小白虎不答,反而是将她伸出的手指含在嘴里,用嫩嫩的虎牙轻轻磨了两下,又吐出来。 “笨嘟嘟,你说云澜到底去哪儿了,云茉儿也是,突然就消失了。”祝卿安狠狠揉搓着怀里的白团子,完全没注意到团子听她说到云澜后,眼中一闪而过的嫌弃。 “也许缘分还没到?” 祝卿安举起嘟嘟,让它的两只小肉垫贴到脸上,“嘟嘟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给我前老爹送儿子?” 嘟嘟身子一僵,收起爪子胡乱挣扎起来,一扭身子跳出了祝卿安的怀里。 “姑娘。”南柳平淡的声音响起,叫祝卿安后脑勺莫名一凉,“下回这样的事,就不要带南玫了。” 那孩子回来照着模样画了个剪刀,嘴里还喊着咔嚓咔嚓,追遍了楼里的每一个男人,连公马都被她追得尥蹶子。 祝卿安干笑两声,拍了拍南柳的肩膀,“好南柳,你和我去,咱们不带她。” “不带谁?”一只白白胖胖的小蛊虫从窗台上爬下来,口吐人言,“姑娘,你鬼鬼祟祟的要去做什么!” 祝.噶蛋小能手.卿安:…… 听我解释!清汤大老爷! 拗不过南玫,祝卿安最终还是带着这两人一起,直奔刘府而去。 才到刘府,便一眼看见了林清瑶身旁道士模样打扮的空礼。 “这和尚业务还挺广。”南玫偷偷吐槽,被南柳一下捂住了嘴。 而祝卿安却神色凝重,看着林清瑶的肚子不出声。 林清瑶的肚子里,什么时候真的有一个孩子了! 第77章 老祝,要儿子不要。 祝卿安清楚的记得,她当初只在林清瑶身上下了个灵阵,用来吸收林清瑶身上的邪气,那孩子是怎么冒出来的? 林清瑶全然不知晓已有人盯上了她腹中之子,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抚摸着鼓起的肚皮,脸上都是笑意。 “多亏了大师您,我才能保住孩儿不受那妖女的侵害。” “客气。”空礼捋了捋胡子,手中的拂尘一扬,林清瑶腹中的胎儿跟着一动,“夫人切记要好好保胎,得了功德,便是对小道最大的帮扶了。” “那是自然。”林清瑶感受这来之不易的胎动,眼角泛起一丝蜜意。 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官人日日都来她屋里不说,连后院的那些都安分了不少。 如今整个刘府牢牢把握在她手里,官人又在自己的劝说下转投六皇子,只待这孩儿落地,便可有大好前程。 “孩儿要给为娘争口气,等你落地了,必有享之不尽的富贵。” “夫人切记,这孩子必得八月十三亥时落地,否则将一生命格不顺。”空礼定定站立,目光深远,语气幽深,吓得林清瑶连连答应。 “大师放心。”她攥紧衣角,低头看着肚子,“稳婆和大夫都已请好,到时候一副药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必定发作。” “我儿必将是这大宋的人中龙凤!” 祝卿安借着二人说话的空,明明白白看清了林清瑶肚子里的孩子。 那是一个结合了一团阴气的躯壳,里面根本没有生魂! 自古妇人孕子,先有生魂转世,而后才有躯壳,接着长出血肉,顺应天时地利人和,落地才有命格。 而林清瑶的孩子却反其道而行,先有了躯壳。 可无魂的肉体,诞下也不会存活,空礼何必如此。 除非....... 祝卿安心下一沉,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除非是那具躯壳在等一个还未丧生的生魂! “姑娘。”南柳低声凑上来,“祝业和谢以兰去凤鸢楼了。” ...... 等到祝卿安一行人赶回去时,谢以兰父女二人等候已久。 南柳带着南玫去前厅见客,而祝卿安则绕后门藏在屏风后等待。 “南柳。”谢以兰如今是娴贵妃钦点的神女,一身圣洁的白衣高不可攀,浑身金玉堆砌,贵不可言。 她见南柳身后还跟着个小姑娘,和缓的面色微变,扫过南玫的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轻蔑。 “俗世之事我不愿沾染,如今祝大人说......” 南玫可不想和这人多待,一个绿茶大装人,她才不要在这儿和她呼吸同一片空气。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扑闪着大眼睛就开口问祝业:“老祝,你要儿子不要?” “噗。”绕是祝卿安做足了心里准备,也没想到这小丫头一上来就这么直白。 祝业没了命根子,自觉失了男人雄风,愈发不能忍受丝毫挑衅,现下被南玫一激,顿时黑了脸。 “你们凤鸢楼是怎么做生意的!如此狂妄不敬,成何体统!” “祝大人。”南柳不紧不慢的将人护在身后,折扇打开,一双狭长如蛇的眸子盯着面前的二人。 “凤鸢楼内无大小,便是官家来了,也只给钱买消息,不愿买的话,客官可自行离开。” “哼!”祝业重重冷哼一声,面色不忿,但为了儿子还是忍了下来。 若不是兰儿为了救太子损耗了太多心力,又怎么会连这个都算不出来,害的他在这儿受闲气! 祝业气得连茶都不想喝,直接掏出银子放好,“我儿子如今在哪儿?” “祝大人说的是哪个?三个孩子都问的话,算三个问题哦。”南玫探头嚷嚷。 祝业不耐烦挥手,“霍儿的行踪我用你们告知?我说的是......” “等等!”祝业眼睛瞪圆,一拍桌子站起来,“三个?我说的是我儿子。” “当然是你儿子啦。”南玫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祝业,“你女儿不早就死了吗?” “三个......”祝业喃喃自语,不可置信,“怎么会是三个。” “祝大人风流一世,想必大人心中自然有数。” 南柳的话提醒了祝业,让他回想起了从前在樊楼里厮混的日日夜夜。 花娘!是花娘! 那是某日他和同僚酒醉后遇见的美人儿,花娘极知情趣,二人日日软语温存,一同厮混,只是某日后他却失去了花娘的踪迹。 原来是有了孩子! 祝业被自己的猜测感动不易,嗓音颤抖,目含期盼,“是花娘,对不对?” “对,也不对。”南柳不着痕迹的躲开谢以兰的打量,将南玫又往身后藏了藏,“祝大人只问儿子的下落,那在下也只能告诉大人,你那个未出世的儿子现下在刘府。” “刘府?”祝业不解。 “正是,阁下的孩子正在刘抚刘大人的府中。” 南柳言尽于此,并不多言,可祝业早已脑补了一切。 一定是当初花娘发现怀有身孕,为了不让自己烦恼,这才不告而别。 至于现下在刘府,那就更容易解释了。 花娘一介女流,又怀着身子,谋生艰难。 刘抚的大娘子即将临盆,花娘定然是投身刘府,做了那府中的奶母! 可怜他祝业的儿子,还未降生就要把自己的奶分给别人一半! 祝业想得泪眼朦胧,恨不得立刻去刘府将花娘大张旗鼓地接回来,在向全天下宣告,他祝业又有儿子了! “走,兰儿,咱们去接你弟弟!”祝业用袖子拭去泪花,挺直腰板便要离开。 谢以兰脸上的不耐烦一闪而过,转头对南柳时,又成了那心怀众生的悲悯。 “南柳,北族需要明主,若你需要,我随时都在。” “你随时跟在我们身边干嘛,监视我们啊!”南玫丝毫不惯着谢以兰,她弯腰做了个大大的请的姿势,“我现在就需要您,需要您立即马上圆圆的滚。” “拱得远远的哦。” “大胆!怎敢如此和神女说话!”门外的白衣侍卫忍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大手一伸,手中的利剑便要落下。 白衣侍卫是娴贵妃特意拨给谢以兰的,有先斩后奏之权,以示皇家恩德。 谢以兰自然看到了白衣侍卫的动作,她面露惊讶,动作却有些迟缓,死死盯着那侍卫的手。 待那剑落下,自己再拦也不迟, 到时候不过损失一片佛莲,换得南柳忠心认主,自然值得。 祝卿安,我有天道相助,这辈子,你还是注定赢不过我! 第78章 你家夫人脐下三寸有三颗红痣 刀剑无眼,眼看利刃就要落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狠狠弹了一下,顿时飞出去半截。 “谁!” 谢以兰环顾四周,白衣侍卫一拥而上,将她围在最里面。 “凤鸢楼近来不太平,不如姑娘先行离开,也好给南柳些时间处理。” 谢以兰本就想博得南柳好感,南柳突然搭话,她自然应允。 “南柳,若有难处,记得找我。”谢以兰神情真挚,被侍卫拥簇着离开,连祝业都被挤在了外面。 南柳唇角勾起,并不多言。 他不是傻子,刚刚谢以兰的犹豫他全看在眼里。 认这样的人为主,除非自己早无退路,打算拉着全天下一同陪葬。 否则,想都不要想! 南玫哪管那些,一看自己安全了,蹦蹦跳跳的就跑去了屏风之后,果然在祝卿安桌上看到了少了盖的茶碗。 “我就知道姑娘最疼我了,肯定会救我!”南玫像只小狗,巴巴地便要蹭过去,却无端吃了一嘴毛。 “嘟嘟!”南玫眼神哀怨,看着祝卿安怀里翻着肚皮撒娇的小白虎。 祝卿安格外偏心,挡着南玫不让她看嘟嘟,反倒是自己毫不在意地揉搓着怀里的小狗。 皇位之争,无非是人心,金钱,军权之争。 现下六皇子有谢以兰笼络人心。 林清瑶的官人刘抚,他接替了刘胥户部的位置,为六皇子捧上钱袋子。 娴贵妃为首的林家手握禁军和巡防营大权,站队六皇子。 三家为了力保六皇子登基,都被空礼有意无意的撮合在同一条船上。 但,是人都会有弱点,亦会有贪心和不甘心。 刘抚这儿,但一颗不甘心,就足以让祝卿安有机可乘了。 “我要你去刘府,去送一份大礼。”祝卿安拔下发间的木钗,幻化为笔,当场作画。 一副舐犊情深图缓缓成形,低头舔舐着幼崽的母鹿纯真而充满神性,刚刚睁眼的幼崽满眼懵懂,仰头望着自己的母亲。 “三刻之后再出发。” 林清瑶为了腹中的胎儿扫路,一早便开始对刘抚本该有出息的庶子们下手。 刘抚念及马上就要有嫡子,又碍于林府的权势,只得忍气吞声,暗中照看。 今日事发,不知刘抚这个惧内的性子,还能不能一心一意地做林家的狗? ...... 刘府,祝业和谢以兰同乘一辆马车,正慢悠悠等主人家迎接。 谢以兰的身份不同以往,如今她去哪家大臣家中,往往要提前一日告知,也好方便主人家设宴迎接。 若不是祝业火急火燎,她何须如此委屈! 谢以兰本就心中不满,祝业还不知死活地念叨。 他一脸讨好的拽着谢以兰华贵的衣袖,言辞恳切。 “兰儿,等为父接到你弟弟,定然不忘你的功劳。” “祝大人。”谢以兰眼中的厌烦毫不遮掩,一甩手收回衣袖,“我早说过了,我已不是你女儿,外面装装样子也就算了。” “私下里,劳烦你谨记,祝府是靠谁才到了现在!” “是,是。”祝业面色讪讪,无措地扣着掌心,“神女大人,我绝不会忘。” 说话间,刘抚便已到门口迎人了。 谢以兰和祝业也下了车。 临进门时,谢以兰还不忘叮嘱小厮,为祝业带上一件大氅。 “父亲近来身子不好,莫要见怪。”谢以兰掩唇一笑,惹得刘抚忍不住侧目。 “哪里哪里,神女孝顺,汴京无人不知,微臣自然不会责怪。” 几人相互恭维入府,留下身后的祝业低着头神色不明。 刘府正堂内,端坐喝茶的林清瑶眼见着人影快到跟前了,才慢吞吞地扶着肚子站起身迎客。 只见她未语先笑,挺着肚子温声解释道:“若非妇人实在是身子重走不开,也不会让家中的男人去接您,神女不会怪罪吧。” “哪里。”谢以兰刚想回话,就被身后的祝业挤开,整个人一个踉跄扑进刘抚怀中。 “花娘!花娘你去哪了,我好想你!”祝业一脸激动,奔过去牵起林清瑶的手,双目含情,低头轻抚她的肚子。 “这是咱们的孩儿吗?花娘莫怕,今日我便带你回祝府。” 林清瑶脸色惨白,扶着肚子后退两步,却被祝业误以为是喜不自胜,不敢相信。 “花娘,你不必担心,此次回去,我必抬你为平妻,” 祝业又上前,想揽住林清瑶。 “祝大人,你想带我的娘子去哪儿?”身后,刘抚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祝业猛地转身,一眼就看见了脸色铁青的刘抚。 刘抚也顾不得怀中的佳人,推开谢以兰,上前就要问个清楚。 谢以兰还想再拦,却被刘抚浑身散发的寒气震慑在原地。 “祝大人,你说说清楚。” “你娘子。”祝业仗着谢以兰在,丝毫不将刘抚放在眼里,“发什么颠,这是我的花娘,我与她情投意合,定情樊楼,如今她腹中怀着的是我的儿子。” “林清瑶!”饶是刘抚再惧内,此时也忍不住低吼一声,“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官人你听我说。”林清瑶泪眼婆娑,靠着太师椅大喘气。 “官人,这人定是在天牢被关傻了,我若想私通,哪个青年才俊不比他个半截身子入土的强,何苦还化名去找他!” “是吗?”刘抚信了三分,目光狐疑,在二人中间来回游荡。 谢以兰见状,赶忙帮腔,“是呢,贵夫人说的对,自打从天牢里出来,父亲便时不时的要发疯,是我的错,今日不该带他出来。” 祝业没了那家伙式,本就阴晴不定,如今看这一个两个的竟想连自己最后的希望都夺了去,顿时也不管不顾,什么都往外说。 “你家夫人脐下三寸有三颗红痣,后背另有一胎记,情动时最喜......” “够了!”刘抚一声低吼,扶着桌子强撑精神,“来人,笔墨伺候,大人我要休妻!” “官人!”林清瑶不顾自己身怀六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刘抚的腿痛哭。 “官人,且不说我虽是个庶女,可林家依旧一心扶持夫君到今日的地位。” “单说你我二人十几年的夫妻缘分,我发誓,这孩子生下来后我便远远的送走,就当没这么一个人,官人!” 或许是林清瑶的哭诉让刘抚心软,又或许是他如今实在是和林家绑得太深。 刘抚闭眼一言不发,静默良久,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 “这孩子生下后交给我,我既往不咎。” 林清瑶瞳孔微震,张嘴还想说什么,就被通传的小厮打断了话。 “主君主母不好了!凤鸢楼的人求见,说有人花了钱,要为主君送礼呢!” 第79章 您的堕了么订单,已自动接单~ 南柳被人带进刘府时,林清瑶还想强撑场面,可刘府却不接茬,不肯配合。 “刘大人,有人托我给您带个东西。”南柳视而不见,双手奉上画。 凤鸢楼虽新秀乍起,但至今却未出过错,刘抚也对其有所耳闻。 “多谢南公子跑一趟。”他接过画慢慢展开,一幅舐犊情深图出现在众人眼前。 刹那间,刘抚的魂魄被拉入画中,眼前,专为他准备的真相正缓缓上演。 不知为何,画中的刘抚突然变为了一个稚童,躺在床上浑身痛的要命。 “这是哪儿!” 刘抚大声疾呼,出口却变成了婴孩的啼哭。 “夫人,囡囡又哭了,这该如何是好。”一片寂静中,刘抚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大哥! 刘抚急忙开口,果真被人抱起,可身上的痛却愈发清晰。 “快去请弟妹,每次弟妹来了囡囡便会好些。” 抱着刘抚的妇人一脸心疼,忙不迭地差下人去请人。 刘抚早已痛到极致,现下已有些神志模糊,等他被又一阵剧痛唤醒时,面前放大的脸却将他吓的一哆嗦。 往日在他面前柔情似水的林清瑶此刻竟像是索命的厉鬼,她捏着手指长的银针,毫不犹豫的扎入刘抚小小的身子,嘴里还发疯似的念叨着什么。 “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偏生是个女胎,就该给我儿子铺路!” “求子娘娘保佑,这小贱人才扎了几针,千万别让她死了!” 尖锐的疼痛冲击着刘抚的神志,刘抚哭得眼泪鼻涕团成一团,却也阻止不了林清瑶的动作,直至痛晕过去,刘抚才得了一丝喘息。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抚每日只要一醒来就会因痛苦而大哭,接着林清瑶便会被人请来,让他直接痛晕。 日子循环往复,刘抚渐渐摸清了自己是谁。 是大哥刘胥家的小女! 怪不得大哥从那时起再也没叫林清瑶去过,之后便急匆匆带着家人外放了。 他竟没识破这毒妇的真面目! 刘抚悔不应当,简直想以死谢罪。 可就在他打算赴死之时,眼前的画面一花,他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刘家被陷害的庶子,替林清瑶瞒着奸情,却被她沉塘的女使,被匆匆外嫁的庶女。 刘抚一次次变成被林清瑶害死的人,看清了自己的漠视和林清瑶的恶毒。 画中十年,外界一瞬。 林清瑶只看见了看画入神的刘抚,她心中浮起一点希冀,顾不得体面,当即扶着刘抚低声娇泣。 “官人,畜生尚且知爱子,何况妾身腹中子,还烦劳官人饶他一命,放回林家做个猫儿狗儿,都行的。” 刘抚被林清瑶柔弱无骨的手唤回了神志,揉了揉眼睛,大手一挥,立即将林清瑶狠狠甩开。 “舐犊之情?天下唯你有舐犊之情?我大哥没有?我没有?” 他气急反笑,指着林清瑶满眼生泪,声音颤抖。 “毒妇!你害我至此,居然还想我留有余地?” “来人,备车,将这奸夫淫妇抓起来!老爷我要去报官!” 刘抚不想听半点辩解,一甩袖子离林清瑶远远的,不肯再看一眼。 潜伏已久的祝卿安传音入密,敲了敲南玫,“动手!” 林清瑶腹中的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今日送画是南柳的事,让那东西无法降生,却是她和南玫的活儿了。 “叮咚。”南玫悄悄放下只蛊虫,指挥着那虫子蛄蛹蛄蛹向着林清瑶出发,“您的堕了么订单,已自动接单~” 目睹全程的祝卿安:诶呀呀呀呀! 这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林清瑶完全没想到刘抚竟会如此无情,她呆愣在原地,一点儿都顾不上往日金贵的肚子。 一旁的祝业自觉有谢以兰在,半点不怵,忙不迭的跑过来扶人,谢以兰柔声追着刘抚而去,还想再劝。 祝卿安见无人注意她们,眼疾手快,弯腰将那只半天蛄蛹了半尺的虫子捡起来,朝着祝业头上丢去。 南玫在传音入密里疯狂尖叫,祝卿安面不改色,低头继续装傻。 “姑娘啊!那可是我的命!你就这样把我的命丢啦!” “我的命不干净了!” “别吵。”祝卿安暗中掐诀,死死盯着祝业那只快扶上林清瑶的手,“准备,机会来了!” 只见祝业舔着脸凑过去说了些什么,刚要伸手扶人,林清瑶却虎着脸向前走了两步,恰好躲开了祝业。 “姑娘,机会又走啦!”南玫凑过来,目光幽幽。 可能是祝卿安今日格外走运,林清瑶虽甩开了祝业,可却气急没看路,脚下一滑,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花娘!” 祝业大惊失色,赶忙小跑过去扶人。 林清瑶的肚子本没事,可就在祝业触到她的那一瞬间,蛊虫带着的灵阵立即发动,引得她腹中的东西受了重重一击。 林清瑶高声痛呼,可刘抚却以为她是做戏,不肯看她一眼。 直至黑红的血水自她身下蔓延开,刘抚才勉强赏她个眼神。 “找大夫,保大不保小。”刘抚声音冷淡,听得林清瑶浑身发冷。 她强撑起身子望向谢以兰,“救我,无忧娘子,这孩子还是你给我的,记得吗!救救我,我林家万贯家财,定然都给你!” 谢以兰心里一紧,只垂眸念了句佛,“罪过罪过,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是这孩子无缘见世。” “无缘?”林清瑶心里恨极了,若是无缘,何必为自己赐子! 她在刘府数十年,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亲信,当即撑着身子让人回林府求援,同时扣下这父女二人。 若是她无缘生下这孩子,那么这二人谁也别想好! 祝卿安早在林清瑶倒地时就带着人迅速离开,等快回凤鸢楼时,正好看到了快马加鞭赶往刘府的六皇子。 大队人马疾驰而过,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厮忽然出现,摸出三个铜板丢给路边看戏的祝卿安。 “喂,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骑着马,神色焦急的男人,他去哪儿了?” 祝卿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面前身份明显的小厮,异常乐于助人,“前面,刘抚府中。” “神女谢以兰也在他家哦。” “不要脸!”那小厮和自家主人如出一辙,丝毫不怕什么神女,当即啐了一口急匆匆赶回去了。 祝卿安揣好钱喝茶,深藏功与名。 看来,苏宫音也开始发觉这位“神女”和六皇子之间的猫腻了啊。 原文中,谢以兰虽是二嫁,可六皇子却仍旧给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即便是迫不得已翻了其余妃子的牌子,也是一完事就急匆匆赶回谢以兰宫中。 更别提如今谢以兰还有个无忧娘子的神女身份了,现下六皇子,怕是为了谢以兰正守身如玉,连自己娶的正头娘子都未曾圆房。 这叫苏宫音如何不急? 第80章 谁都不准抢他们家鹿儿的香火! 三更时分,金光寺内,劳作了一天的匠人抱着自己吃饭的家伙咧着嘴陷入沉沉的梦乡。 梦中的一切都如老匠人所想的那样。 他做的无忧娘子金身乃大宋头一份,无忧殿前人山人海,人们都排着队参拜。 梦里的老匠人意气奋发,挥手冲参拜的人群夸下海口,“我老汉可是见过无忧娘子的,绝对做得顶顶像!” 忽然,黑压压看不清脸的人群中,一个女子逆流而来,正正停在老汉对面,目光直白,指了指无忧娘子的金身。 “老人家,你可有用心做吗?” “怎么没有!”老匠人立即生了大气,满脸怒容,“我老汉儿就受过无忧娘子的恩惠,离家时家里的一家老小都嘱咐老汉,要好生做事,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 谁料那女子并不生气,只是依旧指着金身问道:“做得对吗?” “无忧娘子真真切切就长这样,老汉我特意蹲在祝府前见过!”老匠人也固执,誓要和这女子硬到底。 那女子不再说话,只看着老汉的身后不说话。 老汉回头望去,谁知刚刚塑好的无忧娘子金身轰然倒塌,换做了那女子的模样。 “你!”老汉气急,一回头,那女子便不见了身影,只余下一句话,在老汉耳边回荡。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真.......” 老匠人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早已一身冷汗。 他顾不得自己,赶忙回头望向那尊刚刚完工的金身。 那金身果真如梦中的模样,遍布裂痕,摇摇欲坠却并未坍塌。 “无忧娘子......”老匠人嘴中念念有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赶忙推醒几个小徒弟,“走!快走!” 几个小徒弟睡眼惺忪,被老匠人拉着逃出了无忧殿。 几人前脚刚刚出殿,就见原本塑好的金身轰然倒塌,除了供奉的桌台,竟一人未伤。 老匠人哪能不明白,当即拽着几人一同下跪,嘴里念念有词。 “多谢无忧娘子仁慈,我等定当为您重塑金身,这回绝不会错!” 那谢家姑娘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的,借了无忧娘子的名头不说,如今竟敢大着胆子叫人为自己塑金身,妄图吃无忧娘子的香火! 若不是今日无忧娘子托梦,自己怕是要受牵连啊! 老匠人暗自庆幸,心中有了主意,觉也不睡了,带着几个小徒弟便继续开工了。 无忧殿后,一个毛茸茸的白团子满意地看着面前精神满满的匠人们,舔了舔爪子,迈着小猫步颠颠离开了。 谁都不准抢他们家鹿儿的香火! 被迫塑了金身的祝卿安此时此刻正在干坏事。 她拖着北族人一起,在京郊不远处的山头翻地,南玫累得两眼翻白,游魂似的挥舞着手里的锄头。 “穿越了还得锄地,老天爷你快睁开眼看看啊!从前给资本家当驴,穿越了给地主阶级当驴,有没有天理啊!” “没有!”祝卿安兜着一小堆种子,重重敲了下南玫的小脑袋瓜,“地主婆催人了,快干!” 南玫语塞,光明正大摸鱼,抬头到处瞧别人在干嘛。 不远处的玄家两兄弟不知鼓捣出了个什么,推着在整座山头乱跑,时不时还弯腰捡点什么塞在兜兜里。 难道是! 拖拉机?? 南玫带着对拖拉机的无限渴望直奔玄武玄原而去,等走到跟前才发现,不过是个怪模怪样的犁。 不过玄武背着的袋子也太大了吧! “背的什么?”南玫鬼鬼祟祟。 玄武一脸灿烂:“要看吗?” 南玫异常感兴趣:“看看看!” 祝卿安突然出现,声音幽幽,“人骨头而已。” “啊!!!!” 南玫的惨叫声响彻整座山头,玄武捏着个骷髅一脸不解。 “奇怪,北族人这么胆小吗?” 祝卿安老神在在,继续撒种子。 的确是人骨没错。 这座山是前朝皇帝自缢的山,那皇帝是个昏君,临死前怕自己到了地府无人伺候,硬生生杀光了所有和他一同出逃的所有人,这才安安稳稳地自缢。 本朝开国后,此处便沦为荒地,这座山久无人探访,竟变得郁郁葱葱,山花烂漫。 可祝卿安却能轻易发现此处的阴气聚集。 这里草木繁茂,多以根系处的尸首为养分,百年间又有不少杀人越货之事在此处发生。 久而久之,怨气堆积,此处早已不适合活物生存,故而这里虽草木众多,可却连鸣虫飞鸟都不曾有。 正好用来培育一种奇特的花。 “长!长出来啦!”南玫刚平息心情,一抬头,就看见刚刚才播种过的地方郁郁葱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眨眼间便成了一朵朵银白的花。 “这啥啊!!” “阴蚀花。”祝卿安悄悄飘过来,成功将南玫所剩无几的胆子吓飞,“吸收阴气和怨气生长的话,可化二气为天地灵气,是好东西。” “我不信!”南玫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好东西能叫这名字?” 嚯!南玫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祝卿安看了看满腹狐疑的南玫,笑容邪气四溢。 “当然不止,阴蚀花整朵服食可令女子一夜回春,浑身散发芳香。” “但阴蚀花汲取女子的生气,一日不服用,便会老上十岁不止,与服食阴蚀花的女子交合之人,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而后浑身溃烂,直到只剩一身骨架。” “故而此花名曰,阴蚀。” 第81章 颠公颠婆!赔我马车! 数日之间,汴京女眷间开始流传一种关于“月光花”的传说。 据说那花生长于京郊的一座山上,需在夜深人静之时,有缘之人才得以见到。 服食月光花后的女子会变得娇艳动人,浑身充满异香。 一时之间,不少久不得宠的女子对其趋之若鹜,但却始终没人能真正得到月光花。 与此同时,祝卿安正捧着两只兔子,眼巴巴的看着金光寺的老和尚。 “大师,你就告诉我穆谨行的下落吧,我送你兔子还不行吗?” 老和尚脸色扭曲一瞬,皱着鼻子推诿,“什么送不送的,这不就是你随手捡的吗?” 他飞快地瞟了眼祝卿安身侧假寐的半大白虎,清咳一声。 “有缘自会相见,施主还是耐心等待为好。” 祝卿安:好好好,还在这儿装是吧,我看你分明是欺骗本清汤大老爷! 她木着脸,动作飞快,先是将兔子强塞在老和尚怀里,而后拔下发间的木钗,随手在人家光秃秃的头上一点。 原本亮的反光的秃头迅速长出长发,还只长了那一撮,长长垂下,在老和尚眼前晃来晃去。 “诶呀!你你你!”许久都没头发的老和尚“欣喜不已”,险些厥过去。 “说不说!”祝卿安故作凶恶,手里还拿着凶器,预备随时再点下第二撮头发。 “住手!”老和尚一口气上不了,攥着两只兔子拦在身前,生怕被她偷袭。 天爷啊,他活了这老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话音刚落,老和尚揣着两只兔子迅速躲开,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施主放心,你所想之人已备了厚礼,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啊。”祝卿安一脸遗憾,悻悻收回手里的木钗。 跑得真快,还想替老和尚收回那撮突兀的长发来这。 “罢啦。”她弯腰抱起地上的嘟嘟,将脸埋在毛茸茸中狠狠吸了一口,“说不定老师傅很喜欢长发。” 她只要个穆谨行平安的答案,如今这个答案已经到手,祝卿安上了马车乐颠颠地回家,摩拳擦掌准备继续搞事。 另一边,“喜欢长发”的老和尚一路逃到无忧殿,小心翼翼地放下怀中的两只小兔,念了句佛后,头顶突兀的长发应声而落,又变成一个正正经经的老师傅。 “主持。”正在重塑金身的老匠人一眼便看见了老和尚,目光讪讪,恨不得立即爬上供桌遮掩。 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擅自修改金身的样貌,怕是不妥。 谁知看起来佛法精深的主持却并未追究,反倒是递给老匠人一卷封好的生辰八字。 “此乃无忧娘子的生辰八字,劳烦施主封入金身之中。” “啊,那是自然。”要不偷偷扔了?别又将那个假的封进去,惹得无忧娘子不快。 老匠人接过挠头,心里已想好了这东西的去处。 是丢茅厕里,还是烧了算了? 老和尚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看了眼已然成形的金身,声音带着一丝意味深长,“老衲所说的,是真正的无忧娘子。” ....... 此时此刻,真正的无忧娘子祝卿安正一脸木然,坐在只剩半截的马车中生闷气。 他奶奶的!!! 半个时辰前,快乐的祝卿安快乐地坐着马车快乐地谋划着干坏事。 忽然,车窗外传来一声暴呵,一个裹得只露眼睛的男人拦在官道正中央,拦住了一旁那辆明显更为华贵的马车。 “谢以兰!你身为无忧娘子却只顾攀附权贵,完全不管百姓疾苦,今日我就要杀了你为民除害!” 话音刚落,这汉子周遭便冲出几个相同打扮的人,一股脑冲了上去。 谢以兰作为话本子里典型的女主,即便有白衣侍卫保护,遇袭后却仍旧柔弱不能自理,只会躲在马车的角落里边哭泣边等待从天而降的英雄。 下一刻,天空一声巨响,祝卿安的马车顶猛然一沉,六皇子不知从哪冒出来,踩在她马车顶上大放厥词。 “大胆狂徒!胆敢行刺神女,来人,随我一同将其活捉!” “兰儿莫怕,我来救你!” 六皇子一手持剑,腿猛地一蹬,飞身而去。 而祝卿安的马车顶应声裂开个大缝隙,阳光透过缝隙洒在祝卿安面无表情的脸上,照得她拳头梆硬。 然而这只是开端,那边英雄救美结束,谢以兰缩在六皇子怀中嘤嘤低泣。 六皇子见心上人受了如此惊吓,一时气愤,竟将手中的剑掷出,直冲那贼人的头顶而去。 谁知那人还有几分功夫,当即一个燕子翻身,将剑踢飞。 那剑不偏不倚,直直插入祝卿安马车顶的缝隙。 “轰!”的一声巨响后,祝卿安的马车成功裂成两半。 他奶奶的%&^$%& 颠公颠婆!赔我马车啊! 天命之子了不起啊!!这要是什么无辜路人,这不得立马就死啊! 祝卿安气鼓鼓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现场,临走时顺路给一个粉衣侍女热心指路。 “那座荒山啊,往前直走,三里地外左转就是,有条小路,可以直接上山。” “多谢姑娘。” 那粉衣女子带着恨意死死盯着一旁抱成一团的二人,冷哼一声,转生去了一辆格外不起眼的马车上回话。 “姑娘,确定了,月光花的确就在那座山上。”麦儿有些犹豫,抿了抿唇,抬手替车里的人捶腿。 “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回家求求老爷,先别找了。” “哼。”苏宫音脸色蜡黄,骨瘦如柴,隔着车窗望向那情意绵绵的二人,“找他们有什么用,现下除了月光花,我什么都不想要!” “别管付出什么代价,我的男人,我必须抢回来!!” 苏宫音和麦儿硬生生等着那奸夫淫妇走了,又等到月上西楼,这才打发了车夫,独自上山。 “你在这儿等着。”愈靠近山顶,苏宫音内心的欲望就愈发浓烈。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那片属于她的月光花。 “可是姑娘,这山上若是......”麦儿还想再说,却被苏宫音冷声打断。 “等着便是!” 她双眼亮得惊人,丢下麦儿迫不及待地向山顶奔去。 麦儿被留在原地,只得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硬生生等了一夜。 等到天边亮起鱼肚白时,一个娇艳欲滴的美人儿从树丛中钻出来,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麦儿,我们回府吧,看看官人回来没?” 第82章 臣以为,应由太子妃祝卿安主持秋闱。 天色刚亮,赵谨言自书房沐浴更衣,刚刚出门便遇上了等候已久的麦儿。 “主君,娘子今日身子不爽利,想请主君过去瞧瞧。” 六皇子双手摊开,贴身的小厮替他系上腰带,态度冷淡,“生病了就去看大夫,我又不会诊治。” 麦儿似乎早料到了六皇子的拒绝,不卑不亢反倒继续开口。 “午后娘子要回苏家,怕是来不及请大夫,故而先请殿下去瞧瞧。” 苏宫音自从嫁过来后从没回过苏家,即便是六皇子再三催促归宁,她也多次推脱。 既然她下午要归家,此时恰好离早朝还有些时间,去看看也无妨。 六皇子眉头一蹙,带着小厮直奔苏宫音的院子而去。 自那日大婚后,除必要时候,他再未进过这个院子。 虽说已至初秋,可汴京还是处处花团锦簇,唯独这院子,竟有股萧条之意。 这又干他何事?府里又不是不给她拨银子吃穿,没得整出这么个模样,是要给谁扮可怜? 六皇子边走边一肚子气,一脚踢开房门,嗓音里满是不耐烦,“又怎么了。” “言郎。” 一道婉转清丽的嗓音响起,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勾的六皇子心尖发痒,不由得和缓了许多。 他放轻动作进了内室,掀开帘子一眼便望见了那娇嫩欲滴的美人儿。 或许是因为病中,美人眉头微蹙,捧着胸口低低咳了两声,见他来了,不由得双目含泪,仿若他便是自己唯一的救世主。 “你来看我了。” 六皇子只觉心头一热,弯腰坐在床边,大手一伸,赶忙扶好了摇摇欲坠苏宫音。 “我还以为言郎把我忘了。”苏宫音整个人柔弱无骨,倚在六皇子胸前。 六皇子哪能不应,心头软成一滩,“怎么会,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妃。” “主子,上朝的时候快到了。”门外,不解风情的小厮出声提醒,六皇子闻言一愣,面上全是纠结。 “去吧言郎,我在府中等你。” 怀中的美人格外善解人意,柔嫩的小手推拒着男人。 六皇子咬咬牙,低头亲了美人一下,“等爷下朝!” 说罢,火急火燎的出了门。 “姑娘,这花是不是不管用。”麦儿眼见着人走了,急忙小跑进来问道。 苏宫音慢条斯理的挑衣服,眼中的势在必得显而易见,“你懂什么,男人越是吃不到嘴,才越惦记。” “今夜才是重头戏。” ....... 一连数日,六皇子下朝后便直奔回府,而后便一天闭门不出,直至第二日上朝。 日日循环往复,便是谢以兰等在宫外,都不肯停留片刻。 直至这日清晨,六皇子再一次从温柔乡中苏醒,轻手轻脚推开伏在自己胸膛前的苏宫音,起身沐浴更衣。 “殿下,今日怎地这么早?”带着困倦的娇吟响起,苏宫音揉揉眼睛,勾了勾六皇子的衣带。 六皇子立即弯腰安抚,声音含糊不清,“今日父皇要商讨秋闱之事,太子不在,我得早些去。” “好吧。”苏宫音媚眼如丝,委屈又难过,“那殿下可要早些下朝回来陪我。” 六皇子早被美人迷了眼,哪有不应,又应允了不少香粉钗环,这才得以脱身。 他一出门,苏宫音立即唤来麦儿,迫不及待的从麦儿手中夺过一朵银白的花,狼吞虎咽的吃下后,才显出一丝闲适。 “花不多了,看来过几日还得出去一趟。” ...... 大宋早朝,多为议政谋计,今日也不例外。 近日快到秋闱,又是三年一次的院试,故而格外慎重些。 当今圣上玩物丧志,像这样的累活往日都丢给太子去办,可今年太子出了事,至今昏迷不醒。 秋闱是招揽英才的好时候,为此几个皇子争得头破血流,这其中最占上风的,依旧是林家鼎力支持的六皇子。 “六皇子德行上佳,且课业优异,又有无忧娘子相助,故而臣以为,六皇子殿下最宜主持秋闱。” 林雄鳌侃侃而谈,其余林氏门生皆出口附和。 “是啊,六皇子乃当今贵妃的养子,论身份,太子殿下便是六皇子最为尊贵,理应由六皇子出任。” 众人七嘴八舌,以往最能舌战群儒的苏芾却低头不语。 赵构眼中精光一闪,双腿摊开,随手把玩着手中的朱笔,“苏卿,你来说说。” 苏芾似乎就在等这个机会,整理衣冠出列,声音不卑不亢,“臣以为,应由太子妃祝卿安主持秋闱。” “哈!”饶是赵构,都被苏芾的话吓了一跳,更别提在场众人,立马就炸了锅。 “老匹夫,你难道不知道太子妃就是害了太子的妖邪吗!竟敢如此口出狂言,莫不是和那太子妃是一伙儿的!” 林雄鳌指指点点,快将手怼在苏芾脸上了。 “臣弟以为,苏大人说得对。” 轩王莫名横插一脚,挡在林雄鳌之前。 他身后,苏氏门生接连出列,声援恩师。 “臣等皆以为是。” 两方人马僵持不下,轩王的老丈人萧桓坤咳了一声,将上朝前才收到的密信又往袖子里塞了塞,一脸同情的望向林氏一派的官员。 “为了小命着想,我劝诸位同僚还是同意太子妃主持秋闱为好。” “怎么,她还能把我们一个个克死?”林雄鳌嗤笑一声,眼中的不屑不加遮掩。 “尔等贪生怕死,枉顾百姓,如今六皇子贤德众人皆知,你却装聋作哑,不怕半夜鬼敲门吗!” 鬼敲门是等不到了,林雄鳌的话音刚落,大庆殿外就传来阵阵脚步声。 一队铁甲军蓦然出现。 他们身披玄铁甲,手持长戟,煞气森森。 这些人身上的铁甲似是旧时的样式,浑身除了一双眼睛之外,皆被包裹于层层铁皮之内。 “穆......穆成军!” 刘抚眼尖,一下便望见了这些人腰间的“穆成”二字。 穆成军是宋天宗留下的,传言穆成军个个以一敌百,一个穆成可破一城。 自天宗驾崩后三百年,穆成军从未现世,如今却凭空出现,怎能叫人不胆寒。 “穆成军只认穆成令,不若诸位猜猜,现下穆成令在何人手中?”苏芾老神在在,毫不意外,躲在人群后和轩王,以及轩王的老丈人挤作一团。 太子殿下阴啊,早把穆成给了自家媳妇不说,还特地留书一封,将这满朝的人全算计在内。 若不是他们仨是好人,此时怕也是在那儿懵着呢。 三人躲在一起长吁短叹,同样被穆谨行坑了的祝卿安拉拉个脸迈步入殿,冲着众人露齿一笑,白牙森森。 “谁刚刚说不同意来着?” 第83章 六皇子难道没听过,利刃在手,必起杀心吗? 先前扯着嗓子反对的大臣,此时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鸡,个个都瞪着眼不说话。 唯独一直壁上观的六皇子,一脸正色站了出来。 “我本不与争辩,可事已至此不得已站出来。” 他先是望向诸位大臣,而后转身跪地,言辞恳切。 “启禀父皇,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女子参政之先例。女子多疑忧虑,多感情用事,后宅妇人之见,怎可上得台面?” “皇嫂虽为女中豪杰,可终究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官场上刀枪剑戟,秋闱乡试,又需来回奔走。” “太子殿下已经遭遇不测,若不能保住皇嫂,教我以何颜面面对大哥?” 说着六皇子竟然面露悲切,果真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大哥?”祝卿安冷笑一声,顺手捞起了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的小白虎,“我竟不知六皇子如此尊敬太子。” “若是你真心尊他敬他,就该十六抬大轿送我去主持秋闱,时时呵护在侧,晨昏定省,日日不辍。” “皇嫂!”六皇子似受到了天大的侮辱,撑着膝盖站起来,红了眼眶。 “我虽敬爱大哥,可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如此卑躬屈膝于一介女流之下。” 六皇子的话引起了不少迂腐老臣的赞赏,皆捋着胡子点头,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正是,男为阳女为阴,男子天生就该在女子之上。” “说得好!女子卑贱!我等谁都不愿在女子手下谋生做事!” 祝卿安轻咳一声,穆成军的长戟重重落地,引得大庆殿的地面为之一震。 众人噤若寒蝉,皆望向祝卿安的方向。 “女子卑贱?”她的目光扫过在场冠冕堂皇的众人,怒极反笑。 “诸位身上穿的衣袍,哪一件不是女子一针一线织出来的?今早用的茶饭,哪一碗不是自家大娘子安排好的?” “若女子卑贱,那你们这群从女子胯下诞生的东西,岂不是更卑贱?” “你放肆!”六皇子一声怒喝,眼中却分明是窃喜,“此处站着的诸位皆是我大宋的根基,你却说他们卑贱!该当何罪!” “我放肆又怎样!”祝卿安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白虎,半大的崽子已有了些重量,抱在怀中沉甸甸的。 她从白虎颈间勾下一个玄铁令牌,手指随意挑着令牌上的穗子。 “六皇子难道没听说过,利刃在手,必起杀心吗?” “现下我有穆成在手,你猜猜,没有我的支持,谁能坐稳那个位置?” 六皇子脸色煞白,猛地转回身去望那个皇位上的人。 赵构简直像是个聋子,事已至此却仍旧不慌不忙地挑御案前的点心吃。 从前他有多庆幸父皇的不理朝政,现如今有多痛恨他的充耳不闻。 祝卿安自然也看到了赵构的模样。 哟?骂不过,还找爹? 可惜那爹多半也是偏心她的,她都看到师傅的分身在那里鼓掌了! “好好好,你能强夺了这差事,可你永远打压不了我们君子的傲骨!” 刘皇子丢下句狠话,背过手,闭上眼不再去看任何人。 祝卿安气定神闲,好似在等什么一般,也不再开口。 大殿之内,沉默半晌,一个六皇子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刘抚弓着腰,拿着笏板上前跪下。 “启奏圣上,臣户部尚书刘抚,状告家妻林氏无德,林氏一族包庇到底!” “一告她残害手足,以银针扎我刘氏血脉,致使我兄弟离心,家族分崩离析!” “二告她和祝业私通乃至珠胎暗结,德行亏损,还诓骗我怀的是刘家子弟!” “三告林雄鳌包庇庶女林清瑶,犯下如此大祸,竟威胁臣不得休妻,只能和离!” “四告六皇子赵谨言,明知臣冤枉,可却为虎作伥,为了谢以兰装聋作哑,妄图让臣吞下苦果!” “五告六皇子侵吞户部银两,致使黄河两侧水患泛滥之际,户部无赈灾银可拨,现下黄河流域瘟疫横行,六皇子却叫臣粉饰太平,不得透露半点!” 刘抚的话如同阵阵惊雷,在大庆殿乍然响起。 六皇子从没想过,刘抚这条最低眉顺眼的狗,会在这个时刻反咬自己一口。 “你在说什么胡话!”林雄鳌刹那便反应过来,气势汹汹地冲向刘抚。 “来人。”祝卿安懒懒招手,穆成军的铁甲泛着银光,拦在了他身前。 刘抚脸色发白,将手中的刘氏令牌又往袖子里藏了藏。 他已经害过刘氏一族一次了,这回,无论如何,他都要帮大哥看重的人! 他丢掉体统脸面,跪在地上头磕得梆梆响,“求圣上做主!” 赵构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反倒是祝卿安怀里的白虎,忽然挣脱了她的怀抱,直冲冲向着龙椅跑去。 “嘟嘟?” 祝卿安唤不回它,反倒是看着这个小家伙颠颠跑到龙椅旁,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赵构,又脚步轻快地溜了回来。 赵构眼神迷离了一瞬,抬起头,已然变了副模样。 “既如此,那老六的差事就先别做了,至于林雄鳌,教女不严,罚奉三年。” “那对罔顾人伦的,流放了吧。” 他突然开口,不曾过问六皇子半句便将此事一锤定音,心偏的显而易见。 官场上最不缺的就是人精,见状赶忙下跪高呼圣上圣明。 六皇子举目四望,无一人替他辩白半句。 “你…你们!”他连连后退,神色恍惚,指着在场的大臣声音颤抖。 “你们全部都被这个妖孽迷惑了,连父皇都被迷惑!” “来人!快去叫神女过来驱邪!” 六皇子摇晃着身子,身子摇晃,冲着一旁的太监大喊。 “快去!” “六殿下!” 一旁的太监一声惊叫,膝盖一软瘫软在地。 连带着面对着六皇子的人也连滚带爬跑出去了好远。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了?”六皇子隐约觉得不对劲,旁人皆指着他惊呼。 他手忙脚乱摸向自己的脸,只觉得脸颊两侧不知为何越来越痒。 “啊!!!” 六皇子望向自己手中捧着的肉块,目光涣散。 “我这是怎么了!来人!叫御医!” 巨大的惊恐让他整个人笼罩在内,他发了疯似的高声嘶吼,大殿之内乱作一团。 而唯一知道真相的祝卿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揣着小白虎就迅速开溜。 开玩笑,秋闱要开始了,她找那么久的四大神兽,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第84章 乖乖,我过的是什么清汤寡水的日子? 秋日阳光明媚,紫宸宫的宫女们一如往常洒扫着昨日落下的尘埃,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人一虎,正挂在树上写信。 “所以…你小子最好给我麻溜滚回来…” 祝卿安挂在树枝上,耷拉着腿,一笔一画地给另外一位“小白虎”写信。 玄武兄弟和南柳就在她这儿,到时候去主持秋闱,直接将人打包带走就好。 倒是那个流落在北境的小白虎,还得她写信叫回来。 真.小白虎耷拉着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祝卿安小腿上。 “乖,咱在这呆一会,看看云茉儿到底去哪儿了?” 正所谓她在明敌在暗,想到云茉儿的蛮不讲理和横行霸道,祝卿安不由得深深叹口气。 坚决不能让云茉儿继续藏下去了! 况且娴贵妃给谢以兰的住处与紫宸宫只一墙之隔,顺道看看六皇子会不会来这儿求援? 可不能让六皇子给治好喽。 紫宸宫也怪得很,主人家都不在了,宫女侍卫还像往常一样,简直正常得让人害怕。 不过…… 谁能想到云茉儿藏了这么多美男子! 从她带着小白虎挂在树上开始,形形色色的男子路过了不下二十个。 这些人个个只穿着亵裤和一件单薄的外套,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和异常俊美的脸庞。 祝卿安刚写完信,随手叠了只纸鸢送信,回过神来就见树下站着一个一脸忧郁的男子。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脸上,却不曾为他带来半点欢愉。 他的脸微微扬起,眉目中的愁绪惹得人心软。 更别提那薄纱之下紧实的八块腹肌,以及顺着下腹没入衣物的人鱼线。 “啧啧啧。” 祝卿安很久之前就喜欢这一款的。 从前她在仙界时常常去凡间闲转,最喜欢的就是打抱不平,救人于危难。 生病的娘,好赌的爹,嗷嗷待哺的弟妹,以及破碎的他。 单看一眼,祝卿安就认出了这是自己最爱帮助的类型。 她有什么错,她只想给全天下破碎的男子一个家! 刚刚感叹完树下美人的破碎感惹人怜惜,不远处就来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少年古铜色的肌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配上灿烂的笑容和腰间的红绳,直击祝卿安的心房。 “老天爷!我从前过的是什么清汤寡水的日子!” 倘若她有钱,她都不敢想自己的道德能败坏到何种程度! 诶等等。 她有钱啊! 她有钱有权还刚死了夫君啊! 祝卿安两眼放光,撸起袖子着手准备挽救紫宸宫这一宫的可怜男子。 怀中的小老虎似乎是看透了祝卿安的想法,低低嗷鸣了一声,耷拉着耳朵“啪叽一声”,摊在了树上。 “嘟嘟?”抓人计划暂停,先看看她儿子咋啦? 祝卿安一脸关切,小心翼翼地将小白虎揽在怀中,仔细翻找着厚厚的皮毛下可能存在的任何一处伤口。 “呜~” 小白虎有气无力,刚刚还活泼的尾巴颤颤巍巍,还未碰到祝卿安的胳膊就顺势垂了下去。 “嘟嘟你哪难受?”祝卿安急得团团转,把手垫在小老虎脑后,为他缓缓输送了一些灵力。 “走,我们回家。” 穆谨行离开后,这只小老虎就死皮赖脸地缠上了自己。 她结丹后无需睡觉,许多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都是小老虎陪着她度过的。 祝卿安托着嘟嘟的屁股,将毛孩子抱在怀中,“走,儿子,咱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闻言怀中的小老虎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可疑的复杂之色。 祝卿安走得急,动作难免大了些,引得刚刚还在树下的二人侧目。 只是两人刚抬头,就看见了一只老虎崽子长着血盆大口,似要将二人一口吞了。 吓得二人脸色一白,连忙屏气凝神。 一团常人无法看见的东西从紫宸宫旁边的宫室晃晃悠悠出现,恰好被张着嘴的小老虎一口吞下,还顺势小小打了个嗝。 小虎毛茸茸的脸上莫名透着一股满足,等祝卿安回了凤鸢楼,这小家伙又像没事虎似的落地就开始乱跑乱跳,精神头十足。 祝卿安:…… 难道是那儿克她?连带着也克嘟嘟? 凤鸢楼这边风平浪静,谢以兰的寝宫,原本闭眼入定打坐的空礼嘴角缓缓流出一丝鲜血,双眼猛地睁开。 “是谁!谁吃了我的魔气!” 那可是他好不容易炼化出来的精纯魔气,为了不被发现,还特意炼化成了胎儿的模样! 虽说前些日子林清瑶那个蠢货落胎,导致魔气受损,逼得他不得不闭关修炼。 可现下他却连魔气的存在都感受不到了! 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偷了魔气!!! 空礼气急败坏,挥手间,寝宫内的器皿全部炸碎,还在靠着六皇子你侬我侬的谢以兰被强行拽了过来。 “快去!快去给我把青龙找过来!再把朱雀也一起带过来!” 空礼双目通红,死死拽着谢以兰的衣领。 谢以兰刚刚结束一场欢好,修长的脖颈下斑斑点点显露无遗。 她半脱衣衫,媚眼如丝,“大师,我该怎么做?” 丢了魔气的空礼浑身血气翻涌,听不进去半点,随手一挥,将人甩出殿外。 “我以用阴气替你补了六皇子的相貌,这回轮到你了!” 谢以兰衣衫不整,被丢到殿外,恰好遇见了出来寻他的六皇子。 六皇子揽着谢以兰刚要说什么,却被她捂住了嘴。 谢以兰披散着头发,依在六皇子怀中低声啜泣。 “殿下,兰儿不算什么的,只要殿下身子好了,兰儿死不足惜。” “只是殿下回去后要多加小心,万万别被那贱人再害了。” 她用帕子捂着脸,哭得惹人怜爱,可是帕子下,扭曲的面容带着恨意望向殿内。 这死秃驴以为自己还傻的什么都不知道?也罢也罢,反正都是要去找人,只是找到了归谁,那可就由不得他了! 被人惦记的林清雅此时正一脸无奈地看着面前像是回了自己家的祝卿安。 “祝姑娘。”林清雅唤来丫鬟又为她添了一碟桃花酥,“你这次来又是为什么?” 这人自从上次后便时不时的就要来她院子里晃一晃,若不是念在她也是个姑娘,林清雅都要以为她是个登徒子了。 祝卿安咽下嘴里的点心,顺路抿了一口冷酒,含糊不清地开口说。 “这回啊,我是来杀你的。” 第85章 你林家的女儿就是死,也得死在花轿上! “哦,那你想怎么杀呢?”林清雅完全不怵,甚至还有空笑着给祝卿安夹了块桃花酥。 “是撑死在这儿讹我吗?” “美女的事你少管!”祝卿安恼羞成怒,将手中的筷子重重的拍在桌上,“讲真的,我一定要杀了林清雅!” 懂了,不是要杀了她,而是要杀了作为林府嫡女林清雅。 虽然这小姑娘日日说着要将自己偷出去,可林清雅却从来没当过真。 林家势大,且只有她一个嫡女,又细心教养了这么多年,自然是要留着换取更大的利益的。 她不是没想过一了百了,可家族这么多年的培养不是作假的,早在她心中种下了家族利益高于一切的种子。 林清雅,只能为了林家而活。 饶是如此,可当听到祝卿安这么说的时候,林清雅还是心中一颤。 “你想怎么做?”她端着茶,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目光却忍不住暗含希冀。 祝卿安吃饱喝足,一抖袖子,瘫在椅子上假装自己是一块石头。 “若重活一世,你是想做男子去官场上开疆扩土?还是想依旧做一位女子,去游历天下?” 她说的漫不经心,刚刚还神情凝重的林清雅也有了片刻的放松。 原来是这丫头又说瞎话唬自己。 她伸手接过丫鬟手中的茶碗,细细打着绵密的云脚。 “都可,我若是个男子,必当下场应试,入刑狱寺,掌天下公平。” 林清雅说的轻松,可祝卿安却在她眼角眉梢瞥见了一丝遗憾。 这的确是她最好的去处。 青龙之气在身,林清雅只需凭直觉便能辨忠奸,有了她,这天下百姓会少受很多冤屈。 祝卿安动作散漫自由,闻言夺过林清雅刚刚打好的茶,仰头一饮而尽。 “好,我记下了。” 林清雅被她逗的噗嗤一笑,用帕子掩着唇角,“好好记着,来世劳烦祝大官人也给我个官做做。” 祝卿安像是没听见,撑着手头也不回的跳出了院子。 “这小丫头。”林清雅拾起那茶碗,用滚水烫了,重新冲了杯茶,“这一世且没过完,便想着下一世了。” “姑娘不好了!”话音才落,林大娘子的贴身妈妈连滚带爬的扑了进来,“前院来了人,说要给姑娘你提亲!” 林清雅身子一顿,手中的动作仍旧不停,“提就提吧,我及笄已久,有人提亲也不为过。” “可那提亲的是......”老妈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吸了吸鼻涕,抹了一把泪,“是那无忧娘子谢以兰!” “求嫁的,可是那主君通奸流放的祝家!” “叮!”林清雅手中的茶碗应声而落,落在石板上碎了一地。 “主母差我叫您赶紧去看看。” 老妈子依旧焦急,可林清雅却莫名静下心。 母亲既叫人来唤自己,那此事十有八九已是应下了,多半只是叫去相看罢了。 “你且去回母亲,雅儿更衣梳洗,片刻就到。”林清雅缓缓起身回屋,唯有一滴清泪,顺着脸颊飘落。 “来人,将我那件双蝶戏花裙拿来。” 既是相看,必然要做足了脸面,否则双亲就成了逼她林清雅嫁人的恶人。 果然,等林清雅到前院时,林家大娘子早已哭成泪人。 “神女求娶本是好事,可那家人实在是看不过眼,他家主君的事昨日才在殿前处置了,今早您就替人来我们家相看,若要传出去,我们林家可怎么见人?” 谢以兰端坐主位之上,一身金线织成的衣裙熠熠生辉,衣摆下的宝石坠子五光十色,将她整个人衬得贵气逼人。 她神色轻蔑,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把玩的宝石臂钏,从一旁贴身站着的白衣侍卫那接过白玉杯,涂了丹蔻的指尖格外显眼。 “林大娘子,这话说的倒没道理了,什么叫我求娶?分明是这两个年轻人早已情投意合,不过是我中间做了个拉线的而已,何谈求娶?” “祝家主君是被流放了,可你邻家的庶女不也一样陪着去了吗?若今日这事不成,只怕林姑娘无人敢娶啊。” 林大娘子泪眼婆娑,屡屡拿起绣帕拭去泪水,一抬眼刚好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林清雅。 “雅儿。”她声音沙哑,目光中分明是求助,可一转头,却又咬着牙下了狠心。 “神女不必如此折辱我家,我家女儿若是嫁不出去了,剪了头发,上山做姑子也可,不是偏要塞到你家的!” “哪家庙敢收你?”谢以兰冷笑一声,抓起白玉碗砸在林娘子脸上,“你出汴京问问我无忧娘子不要的人,谁敢收你?” 林清雅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每次都是这样,母亲是这个家里唯一维护自己的人,因而林清雅也屡屡为了母亲低头。 可她只是被这宅院里仅存的温情蒙了眼,并不是真正的傻子。 事已至此,母亲大可以直接让她出嫁,却偏偏还在她面前演这一出戏。 谢以兰求娶下聘,林清雅人还未到,院中的聘礼早早的却开始清点入库,那拿着账本的老妈子正是母亲的亲信。 罢了,母女一场,也当她是全了这场缘分。 林清雅定了定心,提裙迈步入内。 “多谢无忧娘子成全,我与祝大哥的确有过几面之缘,青霍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雅儿能与其结亲,自然求之不得。” “我母亲只是爱女心切,并非愚昧无知,还望娘子放过她。”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可却无端惹得谢以兰不快, “你倒是有几分聪慧,比你母亲看得透。” 她看了一眼堂下之人,声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阴阳怪气,“还不明白吗?你林家的女儿就是死,也得死在花轿上!” 果然,无论看几次,她都觉得这贱人冠冕堂皇的样子可恶又恶心。 青龙之气也是个没长眼睛的,偏生选了一介女子不说,还找了这么个装腔作势的! 前世她就是这个模样,假装端庄贤淑,实则阴险善妒,惹了皇上一天三趟的朝她宫里跑,还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叫皇上多理朝政! 明明自己都下了那么多毒,可还是仍旧毒不死这个贱人,甚至还让这贱人背着她偷生下了一个女儿! 谢以兰妒恨的目光落在了林清雅身上,鲜红的丹蔻也随之掐入掌心。 这次,那贱人还是早早的死了罢! 林清雅自然也看明白了谢以兰的不善,只是她早已心如死灰,不愿理会。 待陪他们演完这场戏,林清雅回了院子,刚打开门就见一只雪白的小老虎,嘴里叼着什么,正乖乖蹲坐在那儿等着她。 第86章 不好啦,新娘子自戕了! “三更时分,带好你心爱的东西等我。”长长的卷轴上只有一句话,却给了林清瑶莫大的安慰。 谢以兰催得急,三日后便要二人成婚,今夜家中已经忙开了。 不过这一切都和她这个准新娘没关系,林清瑶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明知不可能也不该走。 可她还是衣冠整齐地等到了三更。 “三更时分柳树前,姑娘,你咋这么像话本子里的登徒子。”南玫撅着个屁股趴在墙上望风,祝卿安啧啧两声,抬手开了扇门迈步进院。 “你要是去当登徒子,绝对一逮一个准。” “姑娘!”南玫挂在墙上气个半死,“那你叫我爬墙!” 祝卿安老神在在,捂着耳朵迅速溜进了屋。 屋内,只点了一盏孤灯,贴身丫鬟早被林清雅支走了,留她一人独坐。 “走。”祝卿安人狠话不多,拉着人就要走。 林清雅像是等到了答案,长出一口气,笑容恬静,“安安,我走不了了,我已答应了婚约。” “没事,你走你的,林清雅照样嫁。”祝卿安拽过刚刚从墙上下来的南玫,一左一右架着林清雅就跑。 “放我下来吧。”林清雅十分感动,软着嗓子劝道。 “姑娘你用劲儿了吗?”南玫架着左胳膊,怎么感觉重重的? 祝卿安轻轻扶着右胳膊,看似一起用力实则悄悄歇息,“用了啊,你不是一身牛劲儿吗?用啊?” 南玫:牛也没我这么苦! 二人忙着吵嘴,谁都不理林清雅,待到将人塞进马车后,祝卿安才百忙之中抽空回答。 “别管了,回去后南玫会告诉你一切,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说罢,她将摊成一团的南玫拖到车前,拦住林清雅想逃走的想法,又从车的角落摸出个画卷。 那画像画的是林清雅,祝卿安展开一点儿给她看,“看,像吧!” 她带着画像回了林府,当场取血点睛,一个活生生的“林清雅”自画像中走出。 “干完这一票,我就带你回凤鸢楼。”祝卿安夹着空白的画卷攥着“林清雅”的手上下摇晃,画像林清雅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将一早准备好的血袋塞给画像后逃之夭夭,只待出嫁那日给谢以兰来个惊喜。 时间过得飞快,林祝两家的亲事虽遭了不少议论,但终究有谢以兰在,没人敢拿到明面上说。 成亲这日林家冷冷清清,上门道贺之人少之又少,大多都派了下人送贺礼。 林雄鳌倒是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林家终于能攀上谢以兰了。 之前林家手握这禁军和巡防营高枕无忧,待谢逊自北境回来后,林家手中的权势便少了三分,至于后来穆成令横空出世,林家的位置就愈发不稳了。 现下有神女撑腰,林家的荣华富贵,必然倒不了。 “父亲,母亲,女儿出门了。”林清雅一身喜服,团扇遮面,拜别双亲后就上了花轿。 祝家的排场极大,聘礼连带嫁妆足足铺排了两条街,谢以兰的华轿在最前,竟比林清雅这个新娘子还风光。 沿途的百姓对这桩婚事都有所耳闻,看热闹的人挨挨挤挤。 一旁的茶楼上,一位模样清秀的公子摇着折扇,盯着迎亲的花轿感慨万分,“祝府倒是下了心思。” 他对面,祝卿安捻着手里的酒杯,醉眼朦胧,“六皇子没了户部的支持,怕是掏空了钱袋子才给了谢以兰这么多银子。” 别的到没什么稀奇的,陪着祝青霍迎亲的那个倒是有些眼熟,就是离得太远,实在看不清是谁。 “滴答。” 大红的花轿自二人所在的茶楼前走过,细心的女使刚想给花轿里的新娘递个帕子,却瞥见了花轿底落下的一滴鲜红。 “血!是血!” 她失声尖叫,见多识广的喜婆一把掀开帘子,“不好了!快停轿!新娘子自戕了!” 这一声,喊断了正在敲打的喜乐,也喊来了大批围观的人。 “怎么回事!” 谢以兰在最前方,只觉得后面闹哄哄得惹人心烦,随手唤来个人去瞧瞧。 那人领了话,见人群拥堵,索性足尖一点,飞身上前去看看。 人头攒动,地上半点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无奈只得攀着茶楼旁的窗户,探探究竟。 祝卿安眼睁睁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转身,越来越近,直至和她面对面愣住。 “你......”是余松韵!! 可余松韵却好像不认识她一般,拱手行礼,“叨扰了,我家主子有令,在下看看就回。” 只见重工的花轿底被鲜血浸湿,容貌娇艳的新娘子歪着头靠着轿子毫无生气,一把匕首正插在她胸前。 “不对。” 余松韵眼神微变,飞身下去,极力推开众人,钻进了花轿。 祝卿安心头一紧。 “林清雅”由画像转生没多久,不知会不会露出破绽。 花轿中的余松韵果然发现了不同,喜服厚重,若是自戕,人必得紧紧攥着匕首的刀把,这才能用利刃破开衣物。 可林清雅的手上却并无痕迹,连最简单的红印子都没有。 要么新娘子就是他杀,要么,这新娘子根本就没死! 余松韵有了结果,转身便要离开,可衣角却被人轻轻拽了拽。 那浑身血迹的新娘子依旧紧闭着眼,可手指却攥住了他的衣角,“祝卿安。” 新生的画像没有记忆,却有对祝卿安天然的眷恋,在此危急时刻,也不由得想起最想见的人。 余松韵明明不知祝卿安是谁,可此刻却心头莫名一动。 他愣了半晌,脱下外衫盖在了林清雅身上后转身出了花轿。 “新娘死了。”余松韵回话时声音不高,却足够在场众人全部听清。 无忧娘子做媒,可人家新娘却半路自戕,这事怎么看怎么都透着一股诡异。 围观的百姓中有不少受过无忧娘子恩惠的,此刻都沉默低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无忧娘子,你怎么会......”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怎么会为了自己的私利逼娶人家,逼得新娘自裁?? 一个青衫男子喃喃自语,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刚好踩中了身后之人的脚。 “兄台见谅,在下......在下只是。”他有些哽咽,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说不下去。 那人眉眼清秀,身材也不甚高大,整个人看起来甚至有些女气,但偏偏通体端方,自有一股君子气度。 “莫哭了,这位兄台。”那人给他递了个帕子,低声问道,“你难道真觉得,这位是无忧娘子吗?” 青玉闻言心中一动,压着嗓子反问,“兄台是说...” “没错。”另一个读书人模样的男子挤了进来,掏出个被画花的香囊,“我曾见过无忧娘子,也受过娘子恩惠,此人......” 说着,边杉瞟过被拥簇在最中央的谢以兰,闭眼摇了摇头,“不是她。” 青玉大喜过望,有意和二人结交,“在下蜀州青玉,敢为二位兄台尊姓大名?” “边杉。”边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一个举子罢了。” “南清。”另一个男子深深望了眼被黑布蒙上的花轿,也跟了一句,“过几日要和家人一同回乡下场应试。” 自此往后,世间再无林家嫡女林清雅,有的,只是一个东乡赶来汴京见世面的读书人,南清。 第87章 半年前,我曾有另一个名字唤做无忧 秋日清晨,荒无人烟的官道上,一辆低调的马车一动不动在此停了许久。 “他奶奶的,人呢?” 祝卿安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大荒地就是乐业县。 秋闱乡试,她按照往常的惯例,抽了几个县城坐镇。 首当其冲的便是之前遭了水患的乐业县。 来之前她想过这里可能穷的连饭都吃不起都没有,可她万万没想到,是穷的连半个人都没有! “人呢?” 她那么大一个乐业县的人呢? 人没有,但是远远的有一小片,不知道什么东西,慢悠悠的从道路一侧走过。 祝卿安哪能放过这个机会,立即派南玫跑上去看了看是什么。 “是牛.zip!”南枚跑得飞快,一开口吐露出一串谁也没听懂的话。 “什么东西?” 祝卿安实在好奇也跟着过去看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是一条方牛! 真的是一条瘦的骨头干干,方方正正的老黄牛! “这牛这么瘦,该不会是被放生的吧?”南玫戳了戳老黄牛,被老黄牛充满沧桑的眼神惊呆了。 祝卿安也觉得奇怪,按道理来说,如果是要逃荒的话,别说是牛了,连地上的草根都会缠起来晒干一起带走。 不应该还有这么一头老牛啊? 众人围着牛啧啧称奇,不远处的黄土坡,一个瘦瘦小小的黑影探出头仔细看了看众人。 “当家的,应该不是坏人,他们没有动大黄!” “别叫我当家的!”土坑中,一个身着破旧长衫的男人,手脚并用爬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身穿官服的祝卿安。 “是考官大人!是考官大人来救我们了!” 土坑中唯有他一人神色激动,其余者皆半死不活的躺在原地。 秀才想了想,突然开口大喊,“考官带着吃的到门口了!” 刹那间,土坑中的人眼冒金光,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反观祝卿安这边,原本一眼望不到边的荒地突然冒出几十个干瘦的老弱妇孺,各个眼冒金光直冲他们而来。 领头的那个背上还背着个没满月的娃娃! “等等!”祝卿安大喊一声,随行的几个穆成军将这些灾民拦在最外围。 “你们是谁?此地的县令呢?” “县令?”那女人冷笑一声,从背上扯下娃娃抱在怀中,“县令早上山当土匪去了,吃香的喝辣的,哪还顾得了我们这些快死的人!” 好嘛!县令爆改土匪! 祝卿安抽了抽嘴角,这些人瘦成这样,就知多半只是想要口吃的。 “南玫,去车上拿些吃的给这些人分分。” 众人一听这女子果真有食物,顿时也神色和缓了不少。 “考官大人。”刚刚那秀才姗姗来迟,此刻才照着旧礼向祝卿安行了一礼,“学生田和,这厢有礼了。” 祝卿安:大哥你都快饿死了,还在这有礼呢? 但毕竟是读书人的事,她也不好多说,只是拿过一张烧饼递想给他。 谁知田和却连连后退,只在地上铺了张破布,让她把那烧饼放到破布上。 “我们这些人多半已感染了时疫,没几天好活了,姑娘还是别过来了。” “官府的人没发下药材吗?”祝卿安身子一顿,抬眼望向这些骨瘦嶙峋的老弱妇孺。 “不晓得,疫病开始没多久,县令就带着其余身子强壮的男人上山了,被留下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我们这几个。” 田和哀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个桃木牌,用干净的布子细细擦拭上面的灰尘。 “无忧娘子保佑,咱们这些人还撑着这口气,等到了大人您过来,以后死也能做个饱死鬼。” 祝卿安看着那块牌子,心中五味杂陈。 那是从前她还发令牌时,一些心思活络的小贩会照着那令牌的模样仿些假的桃木牌,权当做个吉祥的兆头。 可没想过,离汴京如此遥远的乐业县,居然也有这东西。 “你相信无忧娘子?”祝卿安神色复杂,用下巴指了指田和手中的木牌。 “相信,从前我读书时,夫子说无忧娘子的令牌只会出现在心地善良的穷苦人家,她应该是个良善的神仙。” “最起码不和那些泥糊的木桩子一样,只知道瞪着眼睛高高在上。” “考官大人,您是从汴京来的,听说无忧娘子就是那汴京祝家的谢娘子呢,您见过她没?她长的可是和画本子里一样和善?” “我见过。”祝卿安取下取下木钗握在手中,弯腰在这荒芜的大地上轻轻一点,“你也见过她。” 只见刚刚还一片黄土的地方刹那间变了模样,一棵巨大的桃树拔地而起,繁茂的枝叶慢慢舒展,一个个鲜嫩欲滴的粉桃挂在树枝上摇摇晃晃。 树下绿草成茵,是他们许久都未见过的生机与活力。 而造就了这一切奇迹的那个女子,目光淡淡,朱唇微启。 “半年前,我曾有另一个名字,无忧。” “无……无忧娘子!”刚刚还抱着孩子趾高气扬的大姐瞬间跪在地上,还不忘拉了一把呆愣愣的田和。 从前这人总说无忧娘子会救他们,要她看大罗神仙都不救他们,更别说什么无忧娘子了。 但那时他们谁也坚持不下去了,没吃的,没水喝,还病的快死了,无忧娘子他们群人最后的希望。 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听见,可没个指望,谁也活不下去。 谁能想到,还真被这书呆子说中了,高高在上的神仙也听到了他们这些人的祈求。 “先别急着跪,告诉我,乐业县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怎么样大的瘟疫只会让城变成一座空城,可如今的乐业县,别说是空城,连半片砖瓦竟都没有。 “这一切都要从一年前说起。”田和终于回过神,抹了把泪开始诉说过往。 乐业县本在黄河一侧,历来多水患。 一年前,上头派人下来修筑堤坝,这本是好事,可不知为何,到了乡民这儿就变成了一家必须出钱雇人修堤坝。 官府的人说他们找的人更好,修好的堤坝十年都冲不坏。 衙役带着当兵的挨家挨户收钱,许多人没法子当时就背着包袱逃了。 留下的人咬咬牙交了钱,可谁知,修坝的人还不罢休。 这些人说是堤坝,可却懒懒散散时十日也修不起一里,他们不修倒好,修了反而不让乡民靠近。 连往日里乡民自己修的小堤坝,都被他们拆掉了。 某日,这些人照常在坝上浑水摸鱼,可天边却传来了隆隆响声。 不过半刻洪水破坝,将这些人全数淹没。 县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县令第一个没了踪影。 天气炎热,死了的人和动物尸首堆积在一起,瘟疫很快蔓延了整个乐业县。 这时有人说上面拨了一笔赈灾银子,叫他们去领。 可等众人到县衙门口时才发现,是那杀千刀的县太爷领着山匪下来抓人了! 第88章 剑宗弟子,长剑出鞘,见血方回。 县太爷抓走了乐业县所有的壮年男丁,还带走了所有能用的东西。 瓦片带走铺路,房梁带走烧柴,一切能用的东西皆被这群土匪搜刮走了。 他们住在离县里不远的山上,还集结了附近几个县的人,如今已成了远近闻名的一害。 烧杀掳掠,打家劫舍,无所不作。 这条官道也连带着荒废。 “林家的嫡次子不是驻守在附近吗?” 林家嫡次子林宣文,早在三年前就领兵驻守蜀地,他所在的地方正离乐业县不远。 “不知,从饥荒开始后,除了县太爷,我们再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官家派的人,大人您是头一个。” 田和说了这么一连串的话,突然开始弯腰猛烈咳嗽,鲜血自他的指缝中喷涌而出,滴滴洒落在荒凉的土地上。 他露出一抹苦笑,抹去了唇边的痕迹。 “不过好在娘子你来了,我等也不期望娘子为我们讨公道,临死前能吃上一顿饱饭,已是最大的恩赐。” “你们盼了我这么久,就没想过我会带些别的给你们吗?” 祝卿安踮脚摘下一颗脆桃,随手丢给田和,“吃了它。” 田和此时对她是万分信任,别说只是吃一颗桃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在话下。 况且他已许久没有吃过这等果蔬了。 田和想都没想将脆桃整个囫囵吞下,那香甜的味道,仿佛只在嘴中停留了一刹那。 “慢点儿。”刘大姐抱着孩子一脸关切,还不忘了把孩子调个头,不让这小馋丫看见。 “香!脆!甜!” 人感动到了极致时,想不出那么多华丽词语,田和读了许多书,此刻也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瞎!”刘大姐吧唧着嘴,从记忆里翻出曾经吃过的鲜嫩果蔬,“还秀才嘞,一点也不会说。” “我怎么不会!”田和眼睛一瞪,大着嗓门和刘大姐争执起来。 说着说着,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咳嗽过半声。 是那个桃子! 田和双眼放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多谢娘子,救命之恩!” “别谢了,把这些桃子摘下来,给他们分分。” 田和面露感激,诚惶诚恐地爬树摘桃子,祝卿安反倒带着一群人上了山。 乐业县的县令原名白荀,后为了感谢林家知遇之恩,又改为了白林荀。 按照田和的说法,这回的瘟疫格外渗人,单单是对着说话便可传染,白林荀为了自保纠结了一帮人,躲在山上避而不出。 可这么多人,他是怎么确保山寨是安全的呢? 很快,祝卿安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众人趁着才摸上了山,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们上的是一个缓坡,可对面却是悬崖。 悬崖边上,一群凶神恶煞之人正逼着另外一些被绑成粽子的人跳下去。 “少废话,圣帝说了,你们这些已经被邪气感染了,过不了几天就死了,与其留在山寨里传染兄弟们,还不如现在跳下去干净。” 圈脸胡的汉子似乎于心不忍,手中的钢刀颤颤巍巍,却怎么也砍不下去。 “滚!”为首的那个黑脸汉子狠狠踢了一脚圈脸胡,夺过钢刀,一刀将圈脸胡砍倒在地,“再废话,都给我滚下去!” 其余的人见状纷纷开始逼自己面前的人跳下去,直到这批活生生的人接连坠崖,这些人才勾肩搭背,回了山寨。 待人都走光了,祝卿安带着人朝下一看,百尺高的悬崖下,铺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 秃鹫和乌鸦在空中盘旋,不祥的死气在整个谷底弥漫。 “姑娘,咱怎么智取?”南玫只看了一眼,折回去吐了半天后回来,一开口就是问这个。 “智取?”祝卿安咧嘴一笑,“为什么要智取?” “人生在世,讲究的就是顺势而为,遵从本心。” “这么点小杂碎而已,当然是从正门进去干啦!” 南玫:…… 苍天啊,大地啊,哪位神仙大姐快来看看他们家姑娘吧! 没听过上山剿匪,直接上的,没看见这坑里躺着的死人都能所有人埋三个来回了吗? 南玫不解,南玫估计,南玫准备退缩。 她狗狗祟祟后退两步,默默开口,“我有灰指甲我先跑!” “跑什么跑!”手中的木钗化为长剑,祝卿安白牙森森,一把将人拎了回来。 “走!上山!” 黑风寨前,名贵的玉石随意散落,一群汉子各搂着个神情惊慌的女人,敞着衣服喝酒吃肉。 “要我说咱们还是得跟着圣帝,从前老子过的算什么日子?再看看今天,往后打了天下,咱们可都是开国功臣!” “别说,到时候我要把皇帝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你说是不是,圣帝!” 那二人喝得醉醺醺的,反观那个被叫圣帝的男子,浑身不着寸缕,只披着一件明黄外袍,酒水从唇边落下,沾湿了他肥硕的肚腩。 他哈哈一笑,随手从身边堆成小堆的金子中抓了一把丢在那人脸上,“说得好!赏你当骠骑大将军!” “骠骑大将军”脸色涨红,挣扎着爬起来跪地磕头,“多谢圣帝,圣……” 话音未落,刚刚出炉的骠骑大将军颈间多了一道红痕,鲜血喷涌而出,洒了圣帝一脸。 “来人!!”那所谓的圣帝手脚并用,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慌忙逃命,抬眼正好瞧见了手持长剑的祝卿安。 “你是谁?不管你是谁,为我效命吧!金钱!美人!权力!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想要什么?”祝卿安状似苦恼,目光扫过黑风寨,落到了圣帝头上,“怎么办,我想要你的命。” “你难道没听过,剑宗弟子,长剑出鞘,见血方回吗?” 银白的长剑在祝卿安手中翻飞,如同阎王的号角,在凡世吹起,剑锋所到之处绽开朵朵血花。 直至“圣帝”捂着脖子倒下,南玫才眼放精光地乐颠颠跑过来,“姑娘,你真的无敌了!两下就把白林荀收拾了!” 祝卿安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剑上的血迹,剑光一闪,剑身印出她凌厉的眉眼。 “刚刚那个不是白林荀。” 与此同时,真正的白林荀正跌坐在地,看着面前这个双眼血红的男人,拼命磕头求饶。 可那男子却好似山间的精怪,歪着头,懵懂又残忍。 “怎么办,我家夫人想杀你诶。” “我许久没见夫人了,不如……就拿你的向上人头赎罪吧!” 第89章 付出了什么?百年修为而已。 黑风寨,祝卿安宰了这群浑身缠满了阴气的杂碎后,举目四望,却发现寨子中安静的可怕。 按田和的说法,这寨中若无上万人,不可能如此横行霸道。 可无论是刚刚直驱而入的寨门,还是耳边清晰的鸟鸣,都在昭示着这是个空寨子。 “人呢?”那么多人,不可能都被杀了。 南玫唤出蛊虫,捏香四寻,“姑娘你等等,我去找。” 数条蛊虫四散,钻入各种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寻人。 终于,在一个山卡卡,一道属于活人的气息被传送回来。 祝卿安等人顺着蛊虫的踪迹,一路寻到山上。 那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缝隙,缝隙里塞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石子,完全看不出半点有活人的迹象。 “退开。”祝卿安呵退北族人,抽出长剑劈开了缝隙,一股恶臭铺面而来,险些将她熏晕过去。 定了定神,收剑望去,她看见了人间烈狱。 缝隙里竟藏着个巨大的山洞,洞里横七八竖地躺着许多奄奄一息的人,咳嗽声此起彼伏,鲜血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山洞。 最前方,有几个勉强还能爬起来的,正挣扎着用手指抠那些缝隙里的石子,妄图得到一丝生机。 “你们......”南玫捂着嘴,却不知从何问起。 祝卿安同样沉默,南柳先将祝卿安扶到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坐下,转身进山洞,抓了个还能说话的出来回话。 他们是被那些人赶到这里的。 这次的疫病来势汹汹,完全脱离了白林荀的预料,将人绑回来后不久,疫病开始在整个寨子里蔓延。 他杀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可这病却阴魂不散,缠着山寨不放。 白林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不再杀人,而是带着人去疯狂劫掠财富,等这条官道上彻底没人后,他推说自己也得了瘟疫,带着亲兵卷走了大部分钱财后不知所踪。 原先几个在他手下较为得力的山匪转而霸占了剩余财宝,寨中凡是咳嗽的人,统统被这几个山匪赶到了这洞里封起来等死。 现下他们已被封了两天两夜,若不是洞中恰好有一道暗水,他们这些人早死光了。 “不过现在和死也差不多了。”那人咳嗽了两声,鲜血喷涌而出,面带哀色。 “只是先前被逼着劫道时,白林荀让我们这些染了病的故意凑过去,如今想来,怕是报应吧。” 南柳和南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南玫一闭眼,转回头拽着祝卿安,“这么多人咱们也救不过来,干脆回汴京算了。” “的确,若真如这位小哥所言,瘟疫还在继续蔓延,那么回京禀报才是最佳选择。” 南柳虽觉得南玫有些孩子气,可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南玫说得对。 唯有祝卿安,嘴里叼着根草棍一晃一晃,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是这次啊。 原书中,也曾有过一场瘟疫。 当时大宋十室九空,无数流民背井离乡,汴京日日有活人被扔到乱葬岗,为保当时已经登基的六皇子安康,林雄鳌献计,求圣上迁都临安。 本有忠良之士提议,汴京地处中央,若贸然迁都,恐北境难安。 可没人听他的,六皇子非但不找法子治疫,反而带着亲信在夜里悄悄出城迁都,丢下满汴京之人等死。 汴京沦为人间烈狱,北境亦战火四起,六皇子为不被史官诟病,下令铁甲军死守北境。 前无粮草,后有杀不尽的蛮夷,铁甲军没守住。 蛮夷长驱直入,在汴京肆意烧杀掳掠,甚至将皇陵都刨出来亵玩先皇尸骨。 但当时的满朝文武不仅不以为耻,反而送出大把金银朝贡,以求蛮夷以长江为界,相安无事。 蛮夷接受了进贡,谢以兰为了死去的百姓和将士们日夜哀叹,甚至作日夜不歇,作画以表哀思,引得当时的文人墨客追捧,将她彻底奉上神坛。 祝卿安没兴趣重演历史,更不想给谢以兰做踏脚石。 她闭上眼,痛苦的呻吟就在耳边,山风带来的血腥气,也萦绕在鼻尖。 话本子上轻描淡写的一笔,落到每个平凡人身上,却是沉甸甸的一生。 那些抱着保家卫国的决心,死守北境的将士们。 那些背井离乡,拖家带口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期望,赤脚走在逃荒路上的人们。 也曾在某个黄昏午后,父母双亲俱在,儿女绕膝,悠闲饮一杯清茶。 他们不该是表达女主“善良”的工具。 祝卿安一言不发,闭眼坐在那儿。 秋日的阳光将大地晒得暖烘烘,很久前闻过的丰收的气味在她鼻尖萦绕不去。 在凡人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巨大的光点从祝卿安身体里接连飘向天边。 一瞬间,凡是大宋的土地,皆一片晴朗。 天空中,片片桃花瓣慢慢飘落,落到每个人肩上和发间,在想触碰的刹那又化作一丝丝金色的光芒,没入体内。 这些花瓣像是凭空出现的奇迹,无论你躲在哪个角落,只要脚还踏在这片土地上,耳畔就会飘起一阵花瓣。 花瓣如约而至,也落到了那个黑暗的山洞里。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慢慢停止,越来越多的人慢慢扶着地站起来。 “我好了!我真的好了!”欢呼雀跃的声音接连响起,巨大的欢喜笼罩了整个山洞。 南柳眼神一变,冲过来看祝卿安,“姑娘!你做了什么!” 若不是他们姑娘,这世间绝无第二个人能有这样的能力! “南柳啊。”祝卿安轻描淡写,抹去唇边留下的血迹,“回南疆看看吧,我在那里种了一棵树。” 有了花瓣,先前的桃树就没必要了,祝卿安索性将它放到了北族人曾经的家乡。 “我不要!”南玫挤开南柳,眼巴巴的凑过来,“姑娘,我们还没赚够钱呢,你就不怕回去的路上我们没钱了又被人骗走?” “我可好骗了,陌生人给我糖我库库吃的!” “我又没死!”祝卿安眼神惊悚,看着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的这俩人,“就是说让你们回去看看而已!” “是吗?”她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样的冷淡和欠揍,“那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百年修为而已。”祝卿安像是块石头,一动不动,固执地揉搓着手指上干枯的血迹。 “傻子。”那人越凑越近,直到将祝卿安腾空抱起。 一双含笑的凤眸邪气四溢,望向怀中埋着头不理自己的小鸵鸟。 “鹿儿,难道还在生师兄的气?” 第90章 穆谨行!你居然入魔了! “劳烦高抬尊手,放我下去。”祝卿安木着脸,不想和这个随随便便就死了的人说话。 穆谨行轻轻低头,蹭了蹭怀中气鼓鼓的人儿,一声轻笑,“可是怎么办,我好想鹿儿了。” “我每日只能出现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鹿儿就见不到我了哦。” 那人说得真切,惹得祝卿安心底揪了一下。 “先前自己以身赴死成全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还有这茬!”她嘴里嘟囔着,却乖乖抬头望向抱着自己的男人。 她好像一万年没见过穆谨行了,又好像昨夜才和穆谨行告别。 他一身白衣,长发束起,一如从前的很多年前,还是那个芝兰玉树的少年时的模样。 “现在我们来谈谈,鹿儿发间的木钗,是我的吗?”男人的嗓音低沉,慢慢凑近羞红了脸的女子。 “你有没有觉得咱俩又大又亮。”南玫目瞪口呆,机械转身,扯着嗓子麻木唱着调子古怪的小曲,“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登记。”南柳同样面无表情,活像个被拱了白菜的老农,“这么多人,还得一个个登记名册,重新送去官府那边。” 祝卿安糊成一团的脑袋准确地捕捉到了“官府”二字,挣扎着要起身。 “放开我啦,我还要去找白林荀。” 这人多半还躲在这山里,留着他绝对是个大祸害。 “鹿儿莫急,师兄带你去。”穆谨行不肯放手,抱着人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留下北族人慢慢引导百姓登记名册。 ...... “你说这是白林荀?”祝卿安一脸狐疑,反复看着面前的无头尸首。 穆谨行双手抱胸,神态自然,“对,我找到他时,他已经这样了。” “啥样?他该不会上山时就没有头吧!” 祝卿安随意调笑一句,谁知穆谨行却格外认真,甚至点了点头,“估计是谁看他不顺眼,替天行道了吧。” 祝卿安才不信他的鬼话,围着尸首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尸首裸露在外的胸膛上发现了蛛丝马迹。 那是一道极淡的魔气,萦绕在他胸前。 她附手上去,发觉白林荀的五脏六腑已被通通搅碎,化为了一滩血水。 “是魔修!”祝卿安当即认出了这种杀人手法。 这是魔修惯用的手段,既可以折磨死者,又不脏了自己的手。 难道是空礼? 空礼为何跑了这么远杀白林荀? 祝卿安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也只能将事情归为是魔修的阴晴不定,“你说他们魔修可真是莫名其妙,跑这么远就为了杀一个人。” “好像没脑子一样,幸亏我们是正派。”她捂着胸口装作吓到的样子,回头冲穆谨行挤了挤眼睛。 穆谨行宠溺一笑,上前将人揽在怀中,捂着眼睛不叫她继续看,“没事就先回去?我还想和鹿儿待一会儿。” 祝卿安靠在他颈边,整个人懒散又惬意,“好,回去看看乐业县有几个读书人,别误了乡试的日子。” 南柳可还被她带在身边准备参加科举当大官呢! “嗯,鹿儿最负责了。”男人的眸子渐渐泛出血色,可手里的动作却依旧轻柔,熟练的拍着怀中人的背,将人哄得愈发昏昏欲睡。 祝卿安被放回马车上沉睡,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穆谨行也没了踪影,南玫像只被情侣踢了一脚的柴犬,又巴巴回来守门。 “哥,你说姑娘不会有事吧。”南玫心里不安,这么多天,还没见姑娘困成这个模样。 南柳熬夜整理名册,烛光下,本就拒人千里的冷脸愈发像结着冰。 “百年修为,人生在世,能有几个百年。” 可,可那可是他们姑娘啊。 南玫不甘心,他们姑娘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怎么会...... 怎么不会呢?那可是一场救了全天下的及时雨,就连南玫从前身上的旧伤,都在花瓣的浸润后痊愈了。 南玫咬着下唇,吸了吸鼻涕,钻进车里为祝卿安掖好被角。 “哥,我们会回南疆吗?” “不知......” ...... 可惜此处的宁静并未传到汴京,黑压压的皇城一如往日,谢以兰寝宫内,空礼一刀扎向今夜的猎物。 鲜血在地面蔓延,形成奇异的阵法,空礼闭眼,肆意汲取着生机。 寂静的夜里,脚步声倏然响起,一下下,像是敲击在了心怀不轨之人的心尖上。 “谁!”空礼满脸戾气,随手将刀砸向门口,“我没说过,谁都不准来打扰我吗!” 红木雕花门应声而碎,一声轻笑划破了一室黑暗,“你还真是个,杂碎啊。” 空礼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准确地捕捉到了带月而来的人影,“穆谨行!你没死??” “啊,留你这样的人还在这儿,我怎么敢死。” 暗室中,穆谨行红衣如火,绣了金线的皂靴毫不犹豫踏入着满地血腥中,一双红瞳熠熠生辉。 “前世今生,仙界凡间,你真的不烦吗?” 修长而有力的双腿肆意踩踏着屋内诡异的法阵,原本涌现空礼的生气全数转弯,被穆谨行全盘收下。 空礼的嘴角流出一缕鲜血,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不可能!你怎么能动的了我的四方血阵!” 这可是他为了汲取四大神兽的血液特意构建的血阵,单凭这方小世界的人,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除非......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巨大的笑话,露出带着鲜血的白牙,仰天长笑。 “穆谨行!你入魔了!” “哈哈哈哈!堂堂剑宗宗主,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在这个屁也不是的小世界入魔了!” 空礼笑得肆意,穆谨行也不在意,不紧不慢的将地上的血液凝聚成剑。 “那又如何?”他手持血剑,毫不犹豫一剑挥向空礼,“做魔而已,不影响杀你。” 空礼此刻在阵眼吸收生气,没半点反抗能力,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剑扎入胸口,将自己的魔气全数掠夺。 “啊。”穆谨行低头看了看自己渐渐透明的手,语气可惜,“到时间了啊。” 话音刚落,原本还杀气腾腾的穆谨行消失在原地,留下半死不活的空礼。 空礼用尽全身力气将谢以兰强行召到面前,狠狠吐了口血沫,抓着谢以兰的衣领嘶吼。 “三日!滚去要赵谨言做好准备,三日之内,我让他安安稳稳坐上那个皇位!!” 第91章 谢以兰要动手了?正好,我也不想玩了。 乐业县,祝卿安从睡梦中悠悠转醒,就见知夏一脸焦急地站在床边,她的心下一沉,知晓定是出了大事。 “何事?”她起身,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 “姑娘……”知夏的声音带着慌张,“娴贵妃,被谢以兰软禁了!” 祝卿安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她早就知道,谢以兰不会安分太久。 现下她不在汴京,林家又接连折了两个女儿,自然对谢以兰冷淡了许多。 她没了依仗,急需六皇子登基,此时选择逼宫篡位,并不算出人意料。 祝卿安勾了勾嘴角,笑容肆意。 “好啊,那就开始吧。” 她淡淡的声音,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压。 既然谢以兰想死,那她就成全她。 这汴京的风,是该换换了。 另一边,谢以兰提着带血的刀,脸上带着癫狂的笑容,鲜血从她的刀刃上滴落,形成一滩滩暗红的血迹,散发着阵阵刺鼻的腥味。 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着,谢以兰的笑声尖锐而刺耳,那笑声中充满了恶意和疯狂,让人不寒而栗。 余松韵一言不发,站在她的面前,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你是说,穆谨行被藏在凤鸢楼里?”她的眼神疯狂而炽热,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余松韵心中闪过一丝不愿意,但还是开口回答:“回主子,正是。”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谢以兰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和疯狂。 什么叫天命之子!她就是天命之子!连老天都在帮她! 祝卿安那个废物去了那疫病蔓延的地方,注定活着回不来,杀了穆谨行简直易如反掌! “去!今夜之后,我要看凤鸢楼变成废墟!”她攥着手中的刀,上面属于娴贵妃的鲜血仿佛还沾着那个女人的温度。 她已经让娴贵妃写信给林家。 三日后,禁军和巡防营会把整座皇宫夷为平地。 到那时,她注定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主宰,无人能够阻挡她的脚步! “以兰?”六皇子推门进来,浑身被绷带包裹,每走一步身上的肉就会掉下一块,露出森森白骨。 他背对着光,眼神阴暗,带着一丝绝望和希冀,颤巍巍地伸手去碰肤如凝脂的谢以兰。 谢以兰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变得如此凄惨。 她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冷漠和决绝。 “你真好,这世上,我只有你了。”六皇子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和无奈。 谢以兰心中闪过一丝愧疚,随即被对权力的渴望所淹没。 她知道,六皇子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废人,一个被她攥在手心的棋子罢了。 “是的,只有我了。”谢以兰轻声说道,伸手握住了六皇子的手。 六皇子感受着谢以兰手上的温度,心中一暖。 看,以兰还是关心他的,还是爱他的。 然而,他却没有看到谢以兰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和杀意。 “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谢以兰的声音温柔而又坚定。 六皇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没错,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以兰都会站在自己身边,是以兰揭穿了苏宫音早已和苏府决裂的真相,也是以兰将他从那个女人身边救了出来。 “等我登上皇位,你一定会成为我的皇后,我会让你做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六皇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向往的神色,轻声说道。 “你好好休息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谢以兰声音轻柔,毫不留情,挣脱开六皇子的手转身离开了房间。 六皇子看着谢以兰离去的背影,猛地攥紧了早已变为白骨的手。 以兰啊,你不是爱我吗?那无论发生什么事,咱们都该在一起,不是吗? ...... 凤鸢楼顶,祝卿安抱着一大碗瓜子和南玫看楼下忙忙碌碌的余松韵。 “姑娘,他都转了半个时辰了,你说他到底烧还是不烧啊。”南玫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两只眼睛都快视疲劳了。 祝卿安满不在乎,手指忙忙碌碌,不知在戳些什么。 “他不烧你就帮他烧呗。” “我冤枉!”南玫大惊失色,“姑娘你听我狡辩,我可不是汉奸!” 祝卿安目光幽幽,撸了一把在身旁沉睡的小白虎,“谁说你是了,让你烧你就烧。” “我说得来你答天,我看你就是在发癫。”南玫不敢反抗,偷偷哼着奇怪的歌,跳下去帮余松韵一把。 余松韵静静地站在凤鸢楼前,手中提着火油,一动不动。 他眼神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从醒来后,就不断有人告诉他,他的命是谢以兰救的,他爱谢以兰,为了谢以兰可以付出一切。 可在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快醒醒,快睁开眼看看。 余松韵往常从不颤抖手却险些握不住火油桶,整个人是从未有过的犹豫不决。 突然,凤鸢楼冒出了熊熊大火,火焰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 “怎会回事!没有我的命令!是谁放的火!”余松韵一脸仓皇,心中第一次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找人救火!!”他顾不上其他的,丢开手中的火油奋不顾身地冲向了凤鸢楼。 不能让这儿烧了! 这是余松韵唯一的念头。 放火成功,返回楼顶的南玫也愣在了原地。 之间烈火似乎被什么东西隔绝在了楼外,火势依旧冲天,可凤鸢楼却安然无恙。 当然安然无恙啦。 祝卿安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从谢家旧宅搬回来的整套法阵,心有戚戚。 看来还是得多种善果啊,幸亏那会儿自己够勤劳。 算算时间,江慎也该回来了吧。 今日赵构和娴贵妃皆称病,六皇子代替上朝,只宣读了一道圣旨后便匆匆散朝了。 那是道三日后在金光寺祭天的圣旨。 祝卿安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谢以兰打的什么主意。 想在全天下人的面前成为最后的赢家吗? 谢以兰,那就看看吧,曾经被你欺辱致死的假千金,是怎么再一次将你踩入地狱的! 第92章 祝卿安!你跪下给我舔脚,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天色将明,一辆辆带着家徽的马车停在金光寺门前,本该上朝的大臣们个个沐浴更衣,脚步匆匆地踏入殿内。 “圣上呢?圣上不是传旨了吗?”苏芾冲在第一个,埋头撞进大雄宝殿。 身后的其他人也面带焦急,唯有林雄鳌,不急不缓,甚至还有心情欣赏落叶。 “圣上不会来了。” 大雄宝殿中,一个身着明黄衣裙的女子背对着众人,对着高高在上的佛祖拜了三拜。 “你......”苏芾嘴唇泛白,指着谢以兰连连后退,“你怎么敢穿这种衣服!这是大不敬!大不敬!” “不敬?”谢以兰冷笑一声,“不敬什么东西?赵家的江山吗?” “来人,把人带上来!” 绑成粽子的六皇子被人推上来,连带着祝家众人和一脸恨意的谢逊。 谢以兰蹲下身子,温声问道,“言郎,他们在问圣上呢?” 六皇子坐着轮椅,神情却是自得,“苏卿问得好!” “三刻过后,赵家唯一的血脉就站在苏卿面前,敢问苏卿,圣上在哪儿呢?” “尔等居然敢逼宫!!” 苏芾厉声呵斥,“林雄鳌呢?禁军呢?人都死哪去了!” 林雄鳌岿然不动,站在大臣中央一言不发,反倒是谢以兰,状似好心开了口。 “禁军?当然是派去保护咱们圣上了啊,可惜禁军去得晚,圣上没能逃过一劫。” 苏芾此刻算是彻底明白了状况,这些人本就是做足了准备,此刻除了祈求,别无他法。 可他不想认输,他是元初三年的进士,自幼习君子六艺,不是为了给这些杂碎做走狗的! 苏芾眼睛一红,花白的头发随风飘扬,解开发间的头冠,声音掷地有声,“同僚们,我等皆是饱学之士,当真要为了苟且偷生,在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麾下求生吗!” “随我一同杀出去,我等去宫里救驾!” “噗嗤。”谢以兰眼中满是嘲讽,看着这些年过半百的老臣,手指搭在六皇子肩上,“杀鸡儆猴,鸡都送上门了,岂有不杀之理?” “来人!苏芾冲撞圣颜,拉下去凌迟!” 巡防营的士兵带着长刀入内,毫不留情地拉着苏芾往外走,苏芾嘴里骂骂咧咧,不肯停歇片刻。 “你个冒名顶替的王八犊子!你不得好死!” 谁知谢以兰非但不恼,反而笑出了声,“众位爱卿皆听见了,苏大人说我是冒名顶替,不知大伙儿是怎么想的?” “无忧娘娘万岁,臣等心服口服。”有见风使舵的,立即跪地高呼,反倒惹得谢以兰不快,她手指翻转,一团黑气凭空出现,将那人吞噬在内。 鲜血和不详的气息逐渐弥漫开,在众人头顶悬起一柄利剑。 “他说得对,我的确不是什么无忧娘子。”谢以兰忽然开口,在场无一人敢应答。 “不过往后,我会是这片土地唯一的主宰。” “兰儿?”身后,六皇子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不是说好......” “说好什么?”原本搭在六皇子肩头的手指微微抽动,他唯一的遮羞布被全数撕下,裸露在外的血肉和白森森的骨架显现在众人眼前。 “好好想想,是要奉这怪物为皇帝,还是乖乖俯首于我呢?”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祝家老夫人半边身子动不了,强撑着让下人扶着自己磕头,眼中含着泪花,激动的身子微微颤抖。 祝老太太一跪,连带着张氏和祝青霍都被扯在地上,祝家的人跪成一片,头一个支撑新皇登基。 谢以兰亲手扶起祝老太太,柔声唤她,“祖母,多谢祖母对朕的教诲。” 她双管齐下,巡防营在外,她又莫名有了玄学之力,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与之抗衡。 “教诲什么?”大雄宝殿顶,祝卿安一身白衣,身旁是刚刚被拉出去的苏芾,正器宇轩昂,仿佛打了什么胜仗。 “教你做出头的鸟?缩头的龟?儆猴的鸡?还是跳梁的丑角?” 话音刚落,一阵清风徐来,吹散了众人鼻尖的血腥气。 “祝卿安!我劝你还是乖乖认输的好,两辈子了,你赢过一回吗?” 谢以兰双手做掌,凝聚着一股巨大的魔气萦绕在掌心。 “啊,你杀了空礼。”就说谢以兰一个凡夫俗子怎么会有魔修的模样,“之前的白林荀也是你杀的?” 谢以兰听不清她后半句,或者说是根本不想听清。 根据空礼残留的记忆,眼前这个贱人居然是大补之物,等她吃了这贱人,在登基为帝,聚天下龙气与一身,看谁敢匹敌! “祝卿安,我劝你此刻赶紧滚下来给我舔脚,说不定我还会放了你!” “啊?”祝卿安晃着脚丫,一脸嫌弃,“该说不说你真是太恶心了,这也太脏了!” 谢以兰嘴角一抽,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魔气砸向祝卿安。 这贱人不过一介凡人,定会一击必杀。 可惜滚滚魔气到了祝卿安面前,却好似一团软绵绵的棉花,被她随手一抓捏在手中,肆意揉捏。 她托着下巴,眼神玩味,看着下面一个个呆若木鸡的众人。 “真有意思,你们反派之间都不交流情报的吗?” “空礼让你假冒时,没告诉过你,谁是真正的无忧娘子吗?” 话音刚落,大雄宝殿的侧殿轰然倒塌,露出了刚刚完工的无忧娘子金身像。 那活灵活现的模样,分明是此刻闲坐屋顶的祝卿安! “不......不可能!”比谢以兰更震惊的是祝老太太,她颤颤巍巍,指着那一池子盛开的佛莲口齿不清。 “兰儿曾让佛莲盛开,她才是天选之人!” “啊,这个啊。”祝卿安随手一挥,满池的佛莲瞬间合拢,变回了花苞的模样,再一挥,便挨挨挤挤开了满池。 “是我无心催开的,不过这段时间听话了些,让开就开,让闭就闭。” “怎么,老太太,你喜欢开还是闭?” “住嘴!”谢以兰浑身发抖,脸色难看,“双拳难敌四手,你的凤鸢没了,谢家的黑甲军此时也都中毒不醒。” “满城的禁军和巡防营,你能杀的了几个???” 祝卿安沉吟片刻,双手摊开,“杀不了几个,怎么办,要不我......” 话还没说完,大雄宝殿四角忽然闪现四道人影,分别站在四个方向。 “青龙,南清。” “白虎,江慎。” “朱雀,南柳。” “玄武,玄原。” “悉数就位,静待娘子差遣!” 第93章 我为何要原谅你们?你们要道歉的人早已不在 虽然没了百年修为但仍旧异常强悍甚至还在搓那团魔气玩的祝卿安:谢谢,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虽然但是,就不能别这么高调吗! 那个玄武玄原,别以为在那儿一脸期待的挤眉弄眼她就会妥协! 还有南柳,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话虽这么说,但自己辛辛苦苦集齐的神兽,宠着呗。 “如何?谢以兰,满意你看到的吗?”祝卿安从记忆里扒拉出话本子里反派的模样,还特意用灵力吹动了额间的碎发。 谢以兰先是一惊而后恍然大悟。 “怪不得!怪不得我遍寻不到,原来是都跑到了你手下做狗!” 她仰天长笑,眼中浓烈的恨意几乎要将祝卿安灼出一个洞,手边凝聚的魔气愈发浓烈。 “你为什么不去死!前世你被我踩在脚下,今生就该乖乖认命去死!!” 说罢,竟转身扑向毫无防备的六皇子,声音柔和,眸子里却满是急切,“言郎,你不是心悦我吗?心悦我就让我吃了你,乖乖去死,好吗?” 六皇子作为天命之子之一,若能直接吞噬,的确对谢以兰来说是大补。 他半张脸没入黑暗中,鲜红的血肉随着脉搏跳动,露出的白骨带来丝丝寒气,“好啊,兰儿你来。” 谢以兰几乎是迫不及待,踉跄着扑向六皇子,而他则张开只剩白骨的小臂,坦然迎接她。 “我就知道,言郎你是......”拥抱的刹那,鲜血从谢以兰的嘴边喷涌而出,滴滴掉落。 “你为何...为何要背叛我......” 谢以兰口齿不清,抓着六皇子的衣襟倒下,半个只剩白骨的小臂没入她的胸膛,带走了她所剩无几的生机。 “兰儿,你不是说过,我们永不分离吗?”六皇子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捡起谢以兰掉落的匕首插入心口,“这样,才叫不分离。” 这二人一同倒下,却不知为何都还剩一口气,挣扎着想冲过去先杀了对方。 南玫姗姗来迟,挂在墙头冲祝卿安大喊,“姑娘!他俩咋啦!” “一个疯牛症,一个狂犬病啦?” 祝卿安却并未回答,只是垂眸,似乎在喃喃自语。 “天命?何来天命?” 那边的二人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祝老太太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膝盖一抖,跪在地上痛哭。 “安安呐,是祖母误解了你,你回来吧,你爹爹也不在了,咱们娘几个往后好好过日子,你永远是祝家的孩子啊。” 祝青霍也跟着帮腔,扶着祝老太太红了眼眶。 “安安,你从前是最孝顺知礼的,还记得吗?你从不肯错过一次请安,寒冬酷暑,风雨落霜,你都会在祖母院子外乖乖磕头。” “大哥也错了,从前我们都被那鬼东西迷了眼睛,现下她死了,下的咒也不在了,安安,你原谅大哥和祖母,好不好?” “原谅?”祝卿安摸了摸脚边的白虎,顺路揪了根虎毛丢向祝家人。 这么久了,她都忘了祝家人还带着障眼法呢,怕不是如今了,他们还以为自己是二百多斤的原主? 障眼法被解开,祝家人第一次看清祝卿安如今的模样。 他们刚刚口口声声唤的安安,早已变了个人! 那女子白衣红妆,如同一朵盛开在佛寺的曼陀罗花,眼角眉梢皆是漫不经心。 “我为何要原谅你们?你们要道歉的人早已不在了。” “不......不在了?”祝老太太身子一顿,脸上的惊恐无限放大,声音尖利,“去哪儿了!她敢去哪儿!小贱人!去哪儿了!” 张氏似早就猜到了,此时才证实自己的想法,顿时呆呆地愣在原地。 不在了?那个曾经会笑弯了眼唤自己阿娘的女儿......不在了? 是自己,是祝家,亲手杀了她!! 没错! 张氏忆起往昔,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悔意,拔下发间的金簪重重敲在自家婆母后脑,本就半边瘫痪的祝老太太顿时失去了力气,面条似的软了下去。 “母亲!”祝青霍被一系列变故打得措手不及,看看母亲又看看祖母。 张氏一脸疲惫,攥着沾血的金簪,闭着眼低声说道:“你走吧,你是我的骨肉,也是祝家最后一条血脉,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祝青霍陷入了巨大的晕眩,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明明宁国侯府是朝中勋贵,父母和睦,祖母慈爱,家中是难得的和美啊。 明明他曾有一个调皮的弟弟,一个有些娇蛮,但十分喜人的妹妹。 明明他也曾有过一个光明的未来啊。 若是那天,不在花楼里遇到谢以兰就好了...... 若是他们好好珍惜安安就好了。 祝青霍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祝卿安看着面前下场凄惨的祝家人,抬头望了眼天空。 祝卿安,你看到了吗?你安息了吗? 趁着这个空档,早已死去的谢以兰食指动了动,竟从地上爬起来了! “闹鬼啊!”南玫嗷一嗓子直奔大雄宝殿屋顶,抱着祝卿安就不撒手。 玄武嫌弃地看了眼南玫,转头问南柳,“你家的?” 南柳沉重地点点头,“嗯。” 不知为何,他们四个齐聚后皆能看到些旁人不能看见的东西。 就比如,披着谢以兰壳子的空礼。 “阿弥陀佛,看来还是小僧赢了。”谢以兰模样违和,念了句佛,“祝卿安施主,看来这次,你又要死在贫僧手里了。” “死个屁!”祝卿安把南玫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和被关在凤鸢楼的余松韵丢在一起,“老娘没记错的话,是我杀了你才对!” 那空礼和尚充耳不闻,自顾自继续说道:“你抽我魔骨,毁我根基之时,可曾想到今日?” 祝卿安拔下发间的木钗,那钗浮起一层光芒,褪为一支白玉笔,吩咐身后的几人,“把人赶去佛莲池边,莫要被这畜生伤了。” 佛莲池边有她曾设下的一重禁制,可保护良善之人不受伤。 几人忙跑去赶人,独留祝卿安和空礼对峙。 空礼也抽出一把长刀,那刀魔气环绕,逼的祝卿安后退了半步。 “哈哈哈,你为了这些蝼蚁舍了百年修为,现下你都敌不过我一招,你看他们可感激你?还是更畏惧你?” “没想到吧!上天又赐我魔骨与我,天命在我,你有何胜算!” 祝卿安口中涌上一口腥甜,她目光扫过被护在禁制之内的凡人,强撑着咽下,刚打算说些什么,身子就落入一个怀抱。 穆谨行从背后握住了她发颤的双手,嗓音沉着,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莫怕,师兄在这儿。” 第94章 穆谨行!你竟然成了魔修! “才来喔。”祝卿安声音还带着颤抖,但仍旧好心情的反问道。 耳边落下一片温热,磁性低沉的声音响起,“抱歉,车马有些慢。” “撒谎。”祝卿安转头想看看他,却被男人的怀抱牢牢箍紧。 “安安,专心。” 面前的空礼不知为何并未看见祝卿安身后的穆谨行,反而依旧嚣张,一步步靠近。 “我若是你,就停在原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有了靠山,祝卿安忽然有底气起来,气定神闲地放狠话。 空礼毫不在意,甚至冷笑一声,“好啊,那劳烦灵画师一剑砍死我算了,来啊来啊!” “你知道的。”祝卿安跟着甜甜一笑,手中的剑高高举起,“我这辈子没听过这种要求,当然要满足了。” 举起的剑忽然变为一道白光,裹挟着仙气和魔气,直直砍向空礼的眉心。 空礼见势不对,赶忙撕破空间,转身就要逃。 “闭眼。”温热的手掌落到祝卿安眉眼间,熟悉的木质香气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内。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穆谨行红衣如火,手中提着的本命剑竟比空礼的还要邪性。 他将人一把拽回,毫不犹豫地徒手抽出那条魔骨,像丢什么脏东西一样,随手将空礼丢在一旁。 那魔骨被抽出后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死命往穆谨行身子里钻。 祝卿安只听到身旁之人的一声闷哼,急忙去扒拉那只手,“师兄?你怎么了?” “无事,鹿儿,别睁眼。”穆谨行浑身血迹斑斑,一手死死抓着魔骨不肯松手,另一只手则冲着无忧娘子的金身反手一震。 刹那间,天下凡供有无忧娘子牌位的地方,皆显现出了祝卿安的样貌,诚心供奉的百姓纷纷跪地,祈求无忧娘子平安。 祝卿安的身子越来越轻,也愈发不受控制,“穆谨行!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闭着眼,摸到一手温热,那夜大火里东宫的记忆再次袭来,祝卿安猛地睁开眼,直直望见了穆谨行血红的双眼。 “穆谨行,你竟然成了魔修!” 震惊袭来,祝卿安一时间忘了一切,任由不知名的力量带着自己逐渐飞向天空。 “哈哈哈!祝卿安,枉你自诩正道,没想到吧!你相好的是魔修,不仅是魔修,他还抢了我的魔骨!” 空礼奄奄一息,瘫在地上放声大笑。 “你说,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救你?还是为了利用你呢?” 祝卿安此时才发觉,大地的角落不断飘出金色的信仰,将她一点点洗涤送往仙界,她曾经想用来助穆谨行成仙的手段,变成了今日她飞升的助力。 空礼狠狠啐了一口,脸上全是痛快之意。 “魔骨出世,他必会成魔,而你马上要飞升仙界,你二人,注定不得善终!” 穆谨行并未反驳,却不再挣扎,仰头望向唯一属于他的太阳,无声开口。 “鹿儿,前方是你向往的山林,去吧,莫回头。” 祝卿安一言不发,看着脚下的大地,和那个越来越渺小的男人。 天空裂开一条细缝,仙鹤之音徐徐传来,霞光万丈,迎接两万八千年以来,下届唯一诞生的仙人。 祝卿安的身影渐渐没入云间。 忽然,一条绸带从天而降,裹着魔气四溢的穆谨行飞速上升,趁天道不备,竟将人扔进了那为她准备好的天门。 猛然开始坠落的祝卿安眼见暴怒的天门逐渐关闭,发出一声轻笑。 “仙如何?魔又如何?我只认我这一缕情丝所牵挂之人。” “孽徒啊孽徒!”一道饱含深意的声音自皇宫方向传来,白构萧的一缕化身现身,一脸恨铁不成钢,“非得搞成这样,真是小孩子玩闹。” 说罢,轻轻一托,趁着天门尚未完全关闭,顺手将祝卿安给托了进去! “你们也走吧。”白构萧满是深意,留下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便散去了身影。 一地的大臣面面相觑,唯有南玫,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呜呜,我的姑娘真的飞走了!” 且不谈这些人是如何善后的,重获仙身的祝卿安,此刻正自顾不暇。 祝卿安艰难地从一堆破草席中爬出来后得知自己落到了仙凡交接的临仙城,这才敢确定自己的确是回来了。 “穆谨行呢?他在哪儿?”她几乎是迫不及待,拽着一个散修的袖子追问。 那人一脸嫌弃,眼含同情看着灰扑扑的祝卿安。 “人家剑宗宗主的名讳你也敢叫?三百年前,剑宗的穆宗主闭关走火入魔,恰好被云仙子救下,现下二人都快成婚了,不是你这等小小散修能想的。” “云仙子?穆谨行不是魔......” “魔什么魔?你可别瞎说啊!”那人一听这话,飞快的甩开祝卿安,掏出个草编小驴,骑着就跑了个没影儿。 祝卿安拳头邦硬,只想拽着穆谨行的衣领问个清楚,但却无可奈何。 一文钱难道英雄汉,她身上半块灵石都没有,哪有钱去剑宗! 正摸着空口袋哀叹之际,几个小孩挨挨挤挤,争先恐后的从祝卿安身侧跑过。 “快去看看!剑宗又招入门弟子了!” 祝卿安:就说像她这么善良的小女孩一定会有好运! 下界天道:6 先去看看,剑宗可有她不少老朋友呢~ 祝卿安用最后两个镯子和旁边卖包子的大娘换了个肉包子,捧着包子就晃晃悠悠去了剑宗招募弟子的广场。 剑宗算是大宗门,每隔十年才会招收一批弟子,门外弟子居多,至于能被选为门内弟子者,几乎少之又少。 至于掌门和长老的弟子,万里都挑不中一个。 而穆谨行那个挑剔鬼,做了宗主几百年,从没看中过任何一个弟子。 不过单单是门外弟子习得的功法就足以让一个凡人脱胎换骨了,故而今日在广场前测资质的人简直多到可怕。 祝卿安看着手中被挤成肉饼的肉包子欲哭无泪。 天杀的!还我肉包子! “阿行,今日的人可真多,也不知有没有你能看上的呢?”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娇嗔和担忧。 明媚的少女和神情淡漠的男子并肩而立,那少女时不时围着男人撒娇耍赖,男人虽面无表情,却没有半分想推开的动作。 “穆!谨!行!”祝卿安咬牙切齿,认出了那张无比眼熟的脸。 是云茉儿和穆谨行! 男人的目光扫来,不带半分悲喜,只是点点头,“报名处在那边,报了名后等验资质即可。” “你不认识我了?”祝卿安一愣,心中复杂。 穆谨行眉头微蹙,带着云茉儿径直走过她身侧。 云茉儿冷哼一声,路过时重重撞向祝卿安的肩膀。 她一直拿着的肉包子跌落在地,滚满了灰尘。 云茉儿头也不回,攀着穆谨行的肩膀一脸娇憨,“阿行,你真的不收徒了吗?连我也不行吗?” 祝卿安望着远去的背影抿了抿嘴,转身直奔报名处。 剑宗收徒,她这个流落在外的剑宗弟子,怎么能错过呢? 第95章 祝卿安,接下玉幻剑,往后你就是我的徒儿了 试炼场,人群熙熙攘攘,但却乱中有序,个个都紧张兮兮地盯着试炼台上的灵石。 那石头是测试灵根和资质的,灵根越好,资质越纯,就越能激发出灵石的潜能。 在一群身着华服的世家小姐公子中,刚刚渡劫归来的祝卿安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她一身白衣脏兮兮的,裙摆泥泞,有些地方还破开了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线头。 至于她的头发,更是像一堆杂草一样披散在肩上,上面沾满了灰尘和泥土,看起来十分狼狈。 明明如此不堪,可她却仍旧气定神闲,眼神散漫,简直像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一般闲适。 “哪来的叫花子?这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一道满是鄙夷的声音响起,一同投来的还有充满嘲笑的目光。 “你快闭嘴吧,还当这是你家呢?”还未等祝卿安反驳,与那人同行的人就狠狠戳了他一下。 “这可是修仙世界,来这儿的都是想测试灵根的,扮猪吃老虎你不知道吗?万一她是哪家老祖的弟子,你不就完蛋了!” 或许是看过了太多相似的故事,在场的其余众人也不再注意祝卿安,反倒纷纷去关注台上的测试。 报名的人已测了一半,合格的寥寥无几,一直跟在穆谨行身边的云茉儿见状,嘟了嘟嘴巴,一脸娇憨拽着他的袖子撒娇。 “阿行,让我去看看吧,我还没有测,你不想知道我的灵根吗?” 穆谨行并未回答,反倒是死死盯着人群中那个邋遢的身影。 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她似的。 穆谨行轻轻捂着胸口,在那里,缺了一半的心脏,依然剧烈跳动。 见他不理自己,云茉儿哼了一声,自顾自跳下台,挤开正在测试的人把手放在了灵石上。 刹那间,原本无色的灵石迸发出巨大的水蓝色光芒,且随着云茉儿的动作,颜色愈发加深。 “水系天灵根!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水系天灵根!” 负责记录的弟子眼中迸发出狂喜,飞快地转身下跪,“恭喜宗主,喜得如此好的资质,不知云仙子想去哪座峰呢?” 云茉儿昂着头,骄傲和自洽溢于言表,“别问了,本姑娘自然……” “你来…”穆谨行将这二人的话当做耳旁风,反倒指着台下像个小叫花子的祝卿安,“上来试试。” 祝卿安眯着眼在人群中反复横跳,见那只指着人群的手指,随着自己的动作左右乱摆,这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又找到自己了。 “好啊。”祝卿安挺直了脊梁,径直走向测试灵石。 “莫非……”宗主钦点之人,必定有过人之处。 负责记录的弟子瞪大了眼,严阵以待,只待结果一出就大声叫好。 在场众人也集中精神屏气凝神,想看看这位被剑宗宗主看上的女子资质如何? 祝卿安随意的将手放在灵石上时,静静等了半晌,灵石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她是一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凡人。 刚刚嘲笑她的那人爆发出一阵大笑,接连着还有许多幸灾乐祸的人跟着他应和。 “一个叫花子也敢来参加试炼,真是不自量力。” “是啊,没有灵根还来测试,简直是浪费时间。” 脸色难看的云茉儿此时却由阴转晴,笑得眉眼弯弯,“你还是回家去吧,这里不是你这种废物该来的地方。” 然而,苏若云的神色却淡然自若,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嘲笑和谩骂。她静静地看着李华,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我的确没有灵根,但谁告诉你,没有灵根的都是废物?”祝卿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修仙之人,没有灵根无异于瘸子瞎子,连这都不知道,还跑来参加什么测试,真是可笑。”云茉儿不屑地说道。 “哦。”祝卿安不欲多言,转身一步步离开测试台。 测试台建的极大,反倒显得祝卿安身子瘦弱而渺小,一点点在这巨大的台子上移动。 在场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她却专心的数着自己脚下的步伐。 一步,两步,三步… “等等。”祝卿安即将迈出第四步时,身后一道冷淡低沉的声音叫停了她。 果然。 祝卿安的嘴角浮起一丝淡笑,人却依旧倔强不肯转头。 一只端坐在高台之上的穆谨行飞身下来,静静站在她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 “祝卿安。” 胸膛中的心脏又是重重一跳,穆谨行挥手,唤出一把通体闪着银光的剑,停在了祝卿安面前。 “祝卿安,接下玉幻剑,往后你就是本座的徒儿了。” 平地起惊雷,穆谨行语气平淡的一句话,却激起了万丈惊石。 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云茉儿。 她一个箭步冲上来,眼含泪水,拽着穆谨行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哭腔。 “阿行,你为什么要选她不选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你讨厌我?” “不讨厌你,只是她很适合做我的弟子。”穆谨行柔声解释。 祝卿安看着云茉儿那只紧紧攥着穆谨行衣袖的手,心中怒气滔天。 “穆谨行!别再装了!” “本座为何要装?你是我的弟子,往后相处多了,就知道本座就是这个性子。” 好好好。 祝卿安眼神发冷,看着面前什么都不记得的穆谨行,冷笑一声。 “你凭什么认为,我想去你剑宗?想拜你为师,简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她一伸手拽住穆谨行的衣领,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问道:“穆谨行,瞪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说罢,也不懂他反应过来,丢下人气冲冲地冲出了人群。 完蛋玩意!她这辈子都不要再见这个死男人了! 祝卿安气冲冲地走了,云茉儿脸色难看,挥手便要让弟子去将她抓回来,却被穆谨行制止了。 “让她去吧。” 他有预感,他们一定会再见。 祝卿安也没想到,再见的会这么快! 她离开了剑宗的试炼场,转头打算回自己老窝,继续做自己逍遥自在的灵画师。 月色朦胧,长长的土路上,只有她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大地上,气势汹汹的赶路。 “王八蛋穆谨行!讨厌你!” 祝卿安边走边碎碎念,却被人从身后突然捂住了嘴。 遇到坏人了! 祝卿安不在修仙界已久,线下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要杀人夺宝。 “我刚从下界上来手上没有任何东西放过我吧等我找到了我的老巢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她一口气都没喘,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却听见身后的人一声轻笑。 “鹿儿有什么好东西,能贿赂我?” 月光下,穆谨行一双红到透明的眸子亮得惊人,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思念和眷恋。 “鹿儿叫我等了好久,等得师兄心都痛了。” 第96章 祝卿安,你已有仙侣,劳烦请自重! “心痛?”祝卿安一掌拍开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堂堂剑宗宗主高高在上,我怎敢让您心痛?” 穆谨行眉头微粗,捧着胸口,悬然欲泣,“鹿儿,这可是冤枉了师兄,那个假清高做的事,怎能归到师兄身上?” “假清高?”祝卿安即便是再迟钝,也听出了此刻他的言外之意,“你们分成两个人了?” “啧。”穆谨行见骗不到她,哼哼唧唧地跑过来抱住她,像块年糕似的,又重新粘在了祝卿安身上。 “我倒是想,可惜现在只是双魂一体,白天的时候鹿儿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痛。” “双魂?”祝卿安百思不得其解,却被这人的动作打断了思绪。 穆谨行将人揽在怀中,紧紧贴着怀中人儿的耳畔,暗哑的声音中包含着一丝祝卿安有些陌生的情愫。 “鹿儿,想不想师兄?”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畔和颈间,腰间的大手烫得惊人,连同祝卿安的情绪被搅成一锅乱粥。 “你……”她的脸颊染上红霞,惹得男人一阵轻笑。 “鹿儿,咱们回家。” 向来尊贵的本命剑被他随手召唤,抱着怀中小小的人儿御剑回宗。 身前的结界和男人结实的胸膛都在提醒她,她们要这么光明正大的回剑宗了。 “别这样…好歹遮一遮。”祝卿安鸵鸟似的将头埋进穆谨行的胸前,声音细弱蚊蝇。 她可不想变成被围观的猴子! 男人今日格外好说话,解下身上的外袍,将人包裹在内,“都听鹿儿的。” 二人径直回了主峰,穆谨行丢下句不准任何人打扰的话后,抱着人急匆匆回了住处。 寒峰上的竹楼一如往昔,是这无边的冰天雪地中唯一一抹绿色。 穆谨行直接踢开大门,家人小心翼翼地放到大床之上。 他眸子亮得惊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祝卿安拆吞入腹。 祝卿安浑身发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师兄,我怕。” 修仙之人没有世俗束缚,向来只讲究缘分,缘分到了,二人找个山洞拜天地,那都是常事。 可不知为何,祝卿安却依旧紧张。 “别怕。”穆谨行伏在她身上,眼神不肯移动半分,二人的长发铺了满窗,月光透过窗,洒在了彼此的脸上。 男人伸手,抚过她的眉眼,脸颊,唇瓣。 “师兄舍不得。” 话音刚落,卯时早课的钟声响起,身上的男人眼神一变,发了狠似地俯身含住了她的唇瓣。 嘴唇轻轻触碰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转动。 屋外的风雪凝固,沉重而激烈的心跳和呼吸交织在一起,惹得祝卿安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嘴唇的柔软和温暖,如同花瓣般娇嫩。 穆谨行狠狠地吮吸着她的下唇,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的味道深深记在心里。 “呜……” 祝卿安推开身上的人,眼神迷茫,大口呼吸。 可穆谨行却不肯放过她,温热的唇来到白嫩的颈间,留下一个个专属于他的印记后,才肯抬头看看那可怜的人儿。 “鹿儿,别让他碰你,我会吃醋。” “什么?”祝卿安勉强找回神志,还未来得及多问身上的人就重重栽倒,陷入沉睡之中。 祝卿安也累极,施了个清洁术后索性合眼睡去。 天边亮起鱼肚白,竹楼内,层层叠叠的床幔后,穆谨行手指微动,纤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发颤,整个人从睡梦中缓缓清醒。 昨夜,他似乎难得做了一个美梦。 罢了,今日还得去处理些宗门杂务,新弟子入门,也难免去见见。 他撑着胳膊想坐起来时,这才发现身侧还睡着另一个人。 穆谨行脸色骤然发冷,召出本命长剑,毫不客气地将人掀翻在地。 “你是谁!怎么混进来的!” 宗主住处,被历任宗主设下了重重禁制,闲杂人等几乎不可能闯进来! “你发什么颠!”起床气上头的祝卿安也一脸不乐意,捡起一旁的鞋子冲着穆谨行砸去,“你自己把我带回来的!” 穆谨行一时不慎,被那只鞋正中眉心,留下一道可疑的红痕。 他认出来了,这是昨日在试炼场见过的那女子! 穆谨行虽然知道自己自病好了后有些梦游的毛病,可没想到,自己竟然离谱至此,强将人掳了回来! 他自觉理亏,但又对这等粗鲁的女子实在不喜,只得自己离开。 “我去忙,待会儿会派人过来,将你带……”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身子微顿了顿,又改了口,“剑宗不是那等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既然来了,就先和门内弟子住在一起,等下次试炼时出去即可。” “下次?”祝卿安盘腿坐在地上,看着这个装正经的老狐狸。 剑宗十年才会下山一次,这不是摆明了要扣她在山上十年吗? “要么今日就放我走,要么我自己离开,选一个。” “你哪儿都去不了!”穆谨行见她油盐不进,冷着脸一挥袖子离开了竹楼,临走时还特意加了重禁制。 祝卿安懒得理他,回床上睡回笼觉,打算睡起来再离开。 好歹她也是剑宗弟子,区区禁制能拦住她?? 拦得住的! 祝卿安睡醒后,第一千零一次尝试失败后,摊成大字形,躺在地上摆烂。 凭什么都是剑宗弟子,他穆谨行咋能会这么多她不会的! 正哀嚎之际,祝卿安瞥见层层叠叠禁制的角落里,一个非常不明显的漏洞。 天无绝人之路啊! 祝卿安抓住机会赶紧逃跑,于是乎,当逃跑失败,当众滚落在穆谨行怀中之时,祝卿安再一次怀疑起了自己到底是不是剑宗弟子,怎会连路都认错!! 而本就面若寒冰的穆谨行,在搂住人的一瞬间,无意间瞥到了她颈间暧昧的痕迹,脸色愈发难看。 “祝卿安,你已有仙侣,请自重!”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不知检点,粗鲁狂野的女子! 第97章 苍天啊!皮猴子回来了! 半个时辰前,祝卿安找准了结界的漏洞,猫着腰偷偷钻出来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剑宗她虽然熟,但是如今,他她算是半个囚徒,哪敢大摇大摆的走,只得避避着人猫着腰在竹林间慢慢摸索。 该说不说,剑宗近些年来赚钱了呀,从前她在的时候穷得要死,就差出去卖艺了。 她边走边嘀咕,心里酸得冒泡。 破穆谨行!晚上把她抓回来,白天又把她关起来,毫无人性! 不知是谁在竹林里放了块大石头。 祝卿安正骂骂咧咧说着,身子一歪,一咕噜直接冲着山下滚了下去。 山下广场,新入门的剑宗弟子今日皆在此集结,聆听宗主和长老的教诲。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既入了剑宗,往后诸位立身要正,行事要稳,我剑宗弟子,走到哪儿都不可惊慌失措,丢了做人的根本!” “啊啊啊啊啊啊!”阵阵惨叫声由远及近,仿佛山上的猴子冲下了山,将刚刚还认真聆听教诲的弟子们的目光通通吸引过去。 一道可疑的身影从山上横冲直撞而下,花长老摸了摸胡子,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祝卿安身体失控,再加上心中郁闷,索性任由自己顺着山坡咕噜噜地乱滚。 那道身影越靠越近,花长老记忆中顽劣不堪的人影渐渐和眼前的场景重合。 他气沉丹田,开口一声怒吼,“祝!卿!安!你又干嘛呢!” 花长老! 祝卿安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头皮发紧。 她从前在剑宗时最是顽劣,仗着师父是宗主,上山掏鸟窝,下河捞杂鱼,没事干还去霍霍灵药。 别人听课她睡觉,别人睡觉她满山跑,其中,受害最多的莫过于掌管戒律的花长老。 不夸张地说,光是为了追着打祝卿安,花长老的戒棍都打断了三十根。 奈何这皮猴子蹿得太快,又有师父师兄护着,花长老总也打不住她。 直到她被穆谨行赶出剑宗,花长老才得了些安生好日子。 这小老头可疼她呢。 别以为她没看见,离开剑宗那天,这小老头还站在山边边上抹眼泪呢。 “花~长~老~救~我~啊!”悠长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震的花长老脑瓜子疼。 他用剑柄戳了戳穆谨行,一脸嫌弃,“去,把那皮猴子捞回来。” 穆谨行不为所动,“我不去。” 花长老大惊失色,刮目相看,“嚯!长本事了?” 不去也行,反正那丫头早已成了仙身,摔不死的。 不对!祝卿安不是去凡间受了趟苦吗?万一不是仙身摔坏了怎么办! 花长老脸色一变,揪断了一根胡子,抬脚踢向旁边自家的弟子,“去!把你师姐救回来!” 还没等到弟子有所动作,山下便早早站了个人影。 穆谨行双臂张开,将人稳稳接住。 花长老:你小子玩的是真花! 于是乎,当祝卿安沾了一头草叶子直接滚入穆谨行的怀中时,在场所有人都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儿!”穆谨行黑着脸扶起人,见她站稳后又甩袖子站得远远的,生怕祝卿安碰到他一样。 祝卿安脸色空白,猪脑过载,脱口而出一长串话。 “你屋里来了只大耗子,让我给他炒两个菜,我不会炒菜,就跑出来了。” 你屋里!! 几个离得近的弟子相互使了个眼色,都看到了彼此对方眼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穆谨行忍了又忍,实在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指着山门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愠怒,“走!” 说罢,丢下一广场的人,抓起住她的一只袖子,将人带离了现场。 “师父,还去救师姐不?”花长老的徒儿跃跃欲试,攥着剑,随时准备冲上去。 花长老看看那儿,又看看他,狠狠给了他一下,“去个屁,没点眼力见啊!” …… 另一边,剑宗宗门前,自知理亏的祝卿安面带讨好。 “宗主大人,我有家,不知道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呢?” 这前前后后她都离开鹿渊多久了?怎么着也得回去看看! “送佛送到西,你要不送我回去,我现在就回广场。仔细告诉他们,昨夜咱们都是抱在一起睡的!” 祝卿安口出狂言,硬生生让穆谨行的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上来!” 他随手取了把剑丢在地上,无比嫌弃地让祝卿安上去,而自己则站在了本命年之上。 穆谨行御剑跑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鹿渊门口。 祝卿安立马把送自己到家的好心人丢在脑后,兴致冲冲地跑到门口。 “兜兜转转几百年,终于回来了!” 算上她死的时间,再算上去大宋,一来一回,她都有多少年没回自己温馨的小窝了! 她连蹦带跳,离得远远地就看见有人在她的小木门上贴了张纸。 惊喜?下咒?还是哪位老友来看她时留下的?? 祝卿安心怀期待,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张大白纸! “这是谁乱贴乱画!不知道这是你姑奶奶家啊!” 祝卿安气势汹汹,伸手就想一把将这纸扯下来。 可在手碰到那指的一瞬间,原本一片空白的纸水墨蔓延,竟是渐渐有了图案。 祝卿安凝神静气,辨认半晌,“这……这是大宋!” 只见那纸上的风景异常眼熟,歌舞升平的樊楼,做包子异常好吃的李记包子铺,她常去的点墨行。 角角落落都曾留下她的足迹。 只是这幅画里的场景着实不算太好。 往日繁华的街景此时格外破败,里面的小人嘴唇干裂,行色匆匆,个个都忙忙碌碌,没有一个人肯进去歇息片刻。 后厨的师傅用一个极小的勺子舀起水,却舔了舔勺子底,又将水倒了回去。 这是,旱灾?? 祝卿安心中焦急,伸手唤出一捧清水,刚想送到这画里,却被不知名的力量凭空弹开。 什么意思?她救不了大宋?那凤鸢楼呢?南柳他们呢?怎么办? 祝卿安只顾着面前这张纸,却忽略了身后送她回来的穆谨行。 “这是画中仙,你一定和画中的地方有某个联系。”穆谨行随意看了一眼,语气斩钉截铁。 “怎么办?碰不到。”祝卿安开门见山,神色凝重。 “这需要你自己去找,一旦他们成为你的画中仙,他们和你就息息相关,你的一切行为都有可能影响他们所有人的生死。” 不知为何,穆谨行耐着性子细细解释,直到看见眼前的女子陷入沉思,才强迫自己转身后退。 祝卿安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这些人不是什么画中仙,而是真真实实存在,活生生的人。 她做不到袖手旁观,亦不肯视若无睹。 对了!去找老师傅! 祝卿安从前流落在外时,跟着一位老师傅学作画,关于画中的一切都是这位老师傅教她的。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第98章 是无忧娘子!感谢无忧娘子赐雨! 秋末冬初,汴京的土地已三月不落一滴雨,河床干涸,草木枯萎,再深的井都打不出一滴水。 许多人家不得不大早上去山里取水。 “爷爷,我渴。”瘦弱的女孩缩在老人怀中,咬着唇,连眼泪都不敢多流一滴。 嘴唇发白的老人舔了舔裂开的嘴唇,声音像是粗粒的沙石相互摩擦,“妮儿,再等等,你爹快回来了。” 他儿子一早便去了金光寺,如今,除了金光寺的佛莲池里,别处再无一滴多余的水。 为了取水,昨夜子时男人便去排队了。 谈话间,来腰间揣着个葫芦的男人回来了,刚一进门就反锁门窗,四处张望确认无人后才解下腰间的葫芦丢在角落,又宝贝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扁壶,赶忙递到老人嘴边。 “爹,你快喝一口,你昨日一天都没有喝水。” 老人抿着嘴摇头,苍老的手又将儿子送来的水壶往远推了推,“给妮儿喝,我年纪大了,能忍得住。” 那男人回头看了看同样带着渴望的女儿,一咬牙,撬开老爹的嘴灌了一口,这才回头,又将仅剩的一口递给女儿。 “莲池的水也快没有了,再不下雨,这些人都得死。” 男人看着捧着水壶细细舔食的女儿,眼眶一红,低头抹了把泪。 “会下地,会下的。”老人抱着孩子慢慢拍打,眼神悠长,“无忧娘娘飞升了,不会不管咱们的。” 此时此刻,祝卿安看着紧闭的大门,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无力。 师傅三年前就不在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这一路上,她试遍了许多方法。 不管是画上去,抑或强行用灵力企图突破结界,甚至是滴血到画上,都不起一点作用。 那张画仿佛一个被诅咒的结界,硬生生将两个世界分开,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些曾经送自己飞升的人们受苦受难。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祝卿安颓然坐在路边,像只迷了路的野鹿。 此间不比大宋,即便是最普通不过的凡人,也有筑基的资质。 故而,人活三五百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大宋之人只有短短几十年。 教她如何安心? 不远处,两个修仙之人不知为何打了起来,周围摊子上的东西丢得满地都是,人们个个抱头鼠窜。 一个看起来腿脚不怎么灵活的老婆婆神情焦急,抱着怀中为数不多的东西努力向前。 可修仙者争起来地动山摇,时不时有灵力化作利箭飞过,老婆婆躲闪不及,脸颊被划出一道血痕。 救不了远处,近处的也帮一帮吧。 祝卿安指尖微动,用灵力护着那老婆婆走到了安全的地方。 老婆婆四处张望,可祝卿安却躲着她的目光,低下了头。 她再也不想做什么救世主了,她救不了任何人。 “姑娘,小姑娘。”面前忽然出现一双粗布鞋,祝卿安抬起头,老婆婆笑容温暖,背着一桶清凉饮,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多谢你救老婆子我一命,老婆子的东西都砸啦,只能送姑娘你一杯清凉饮了。” “多谢婆婆。”祝卿安并未反驳,双手接过清凉饮,像从前的千万次尝试一样,随手倒在了那画上。 谁知原本怎么都发生不了变化的画,此刻却慢慢被这清凉洇湿。 有用! 祝卿安被卷入一阵狂喜,死死盯着画上的人不肯挪开目光。 只见画上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聚集起了大朵乌云,暴雨的前奏笼罩了整个汴京。 “要下雨了!” “云来了!有云来了!” 汴京的大街小巷,处处有着喜悦的人群奔跑在街头巷尾,人们将家中所有能接水的家伙事全数搬到了院子里,诚心诚意祈求上天,来一场大雨吧! “婆婆!”造成这一切的祝卿安赶忙拦住那位婆婆,又讨了杯清凉饮倒下去,可画中的雨却并未加速到来。 她刚刚看过了,这位婆婆的确只是个凡人,可究竟为何,这清凉饮可以倒进画里呢? 祝卿安细细思索来龙去脉,猛地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爬起来去帮另外一个正在收拾摊子的摊主。 在最后一颗甜果被放到摊位上的那一刻,祝卿安抓紧机会,聚了捧清水泼向画中。 本就乌云遍布的汴京,刹那间落下倾盆大雨。 是善缘!她结一次善缘就能帮一次大宋! 祖师爷保佑,她往后一定改邪归正,乐于助人,尊老爱幼,绝不会气花长老一下! 祝卿安捧着画傻乐,却不知她的脸早已被放大到大宋的天之上。 雨接连下了两天,简直好像是天裂了个口子似的,还有些人家总觉得这回下的雨甜津津的,怎么喝都喝不够。 雨一直下,去打水的男人又开始忧心,“爹,要不然扔把菜刀什么的吧,雨这么大,不会又成涝灾吧?” 老人笑眯了眼,对着无忧娘子的小像上了三炷香,“不会,瞧着吧,这可是娘子赐给咱们的。” 到了傍晚时分,雨渐渐停了,天边的彩虹异常明亮,过了大灾的人们神清气爽,也开始有心情欣赏雨后的彩虹。 就在这时,一张巨大的脸渐渐浮现在天上。 “妖……妖怪啊!” “跑啊!” “跑什么?那不是无忧娘子吗!” 有不少人认出了祝卿安,立即回屋捧出来各类小像,也有穷困的,只抱着个牌位就跑出来了。 “果真是无忧娘子赐雨!”刚刚还惊疑不定的男人振臂高呼,引得旁人侧目。 “定然是娘子问雷公电母借来了这场雨,这才救了咱们的性命啊!” “不信你们看,娘子眼中分明暗含着忧虑,她没有忘记我们!娘子她,还一直保佑着大宋啊!” 越来越多的人被他这番说辞所说服,接连下跪,口中不断念着无忧娘子的恩德。 整片土地的信仰积聚,正处在另一方天地的祝卿安,莫名觉得精神一振,整个人神清气爽了许多。 就连强行飞升带来的损伤,此刻也好了不少。 大家没事了就好~ 祝卿安收好画,还没来得及抬头,整个人就被莫名推入了一个秘境。 “祝卿安,你乖乖的,去死吧!”耳边,云茉儿充满恶意的声音响起。 第99章 你救了穆谨行?发什么颠! “都这么久了,快醒了吧?” “暂时可能醒不了。” “那咋整,要不老衲掐她人中?” 一片窃窃私语中,祝卿安缓缓睁开眼,被面前这两张放大的人脸吓了一跳,两眼一翻,作势要晕。 老和尚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的后脑勺。 “施主别装了,老衲和云施主都看见了。” “你们怎么在这儿。”祝卿安带着不好的预感,爬起来后退了两步。 云澜摇着折扇,和老和尚捻着佛珠,二人笑的奸诈怎么看都没什么好事的样子。 “施主,恭喜您,再一次被选中了。” “......” 祝卿安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却发现自己被定在了原地,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云澜。 “救我,国师。” 云澜一脸和善,点点头不开口。 老和尚慈眉善目,缓缓伸出左手指了指云澜,“施主,您说错了,这位不是什么国师,而是天道本人。” “天道??”就是那个把她整了个半死的家伙! 祝卿安拳头梆硬,怒气冲冲,恨不得立即脱下鞋丢他。 “正是,事情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眼看着老和尚要开始长篇大论,祝卿安的眼神逐渐不善,不安分的脚开始偷偷摸摸地脱鞋,手也悄咪咪伸向脚底。 “嘶!”老和尚深吸口气,语速飞快,“长话短说,这位是天道没错,但不知从哪儿来个新意志,将他挤出来了,现在这个世界马上要完蛋了需要你去救一救。” “不救,大不了一起死好了。” 祝卿安心冷似铁。 “讲不通道理的话,老衲我还是略懂些拳脚的。”老和尚愈发和善,“大不了,再一次次让施主你重来就好了。” “施主是觉得之前在祝府时出府的姿势不够潇洒,想重来一次?还是觉得对谢以兰不够解气,想再杀她一回?” “啊!天气真好,突然就想拯救世界了!”祝卿安立刻开怀,满眼期待,“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呢?” 天杀的谁要一遍遍重来啊! 又不是有病来的。 老和尚格外满意她的积极,抬手晃了晃,“施主莫急,听老衲给您道来。” 原来自此天道出了意外,这个世界简直变成了一个大筛子,什么重生的穿越的穿书的,挤了一大堆,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 不仅肆意改变他人的命运,还带了一堆乌烟瘴气的东西,将原本运转顺畅的世界扰得乱七八糟。 如果用树木生长来比喻世界的发展的话,此间世界如今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枯死了。 一株濒临枯死的植物需要修剪病枝才能活下来,此间世界需要将那些“天命之子”打回原形,才能重新焕发生机。 “但施主您,是唯一一个将天命之子的神话打破的人,因此这个重任就落到了您的头上。” “我......”早知道现在,我就算是死,死外边!也不可能嚣张的去收拾谢以兰。 祝卿安留下两条宽面条泪,明显不情不愿。 “对了。”老和尚决定加把火,戳了戳云澜,唤出一幅巨型画卷,“推你进来的云茉儿亦是其中一员。” 画卷中,从下界来的云茉凭借对穆谨行的了解,很快诓骗了一批人,那些人都认为她是穆谨行的心上人。 故而当不省人事的穆谨行被发现时,众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叫云茉儿来。 云茉儿本还有些心虚,可在发现穆谨行失忆后,反倒愈发大胆起来,打着穆谨行的名义四处劫掠。 甚至强夺了一位散仙的灵根,将其强行种到了自己身上。 云茉儿深知背靠穆谨行的好处,也万万不肯放过穆谨行,因此,她以救命之恩要挟,求穆谨行舍她一滴心头血。 她拿了那滴血,转身便下同心蛊,将穆谨行牢牢捏在手中。 穆谨行不知自己中蛊,只知自己爱她爱得深切。 云茉儿说仙骨琉璃剔透,她还从未见过,穆谨行就亲手扒了自己曾经心悦之人的皮肉,剔出一副琉璃骨,双手奉上。 云茉儿只看了一眼就嫌丑,捂着鼻子叫人将那骨头丢到了炼丹炉里炼容颜丹。 被扒皮剔骨,骨头还被丢去炼丹的祝卿安本人:我去你奶奶的&*^&(*&^(! 而这次的秘境,若不是老和尚和云澜将她拉进来,她本会被推进烈火狱中,被烧得容貌尽毁灵力全无,连她引以为傲的双手,都再也不能握笔。 “施主,云茉儿只是其中之一,还望施主出去后奋发图强,早日结束这一切。” “好处呢?”祝卿安两手一摊,眼神清澈。 开玩笑,师门教诲,出门不捡都算丢! 眼看这么大差事落到自己身上了,不给点儿好处能行? 一直未开口的云澜突然抬起手指点了点,祝卿安一直用破树枝挽起的发间多了支琉璃笔。 先前她的法器在大战魔修后就彻底破碎了,这只笔也算来得正是时候。 云澜异常大方,连刚刚给祝卿安看的画卷,都照模样弄了个小的送她。 祝卿安抱着画卷,总觉得自己好像赚了又好像赔了。 “事不宜迟,施主快出发吧!”老和尚不给她思考的时间,手一挥,将人送出了秘境。 刚刚还格外嘈杂的秘境恢复了安静,老和尚席地而坐,摸着下巴问云澜,“云施主,你说祝施主她,能发现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吗?” “啊。”云澜张开嘴,只能勉强吐出一个音节,又懊恼地合上摇了摇头。 “阿弥陀佛,如今你已经到了这步境地,只期盼祝施主她能披荆斩棘,为此间带来一丝生机啊。” 老和尚收起脸上的不正经,垂眸捻着佛珠,静静诵经。 另一边,被寄予了厚望的祝卿安平稳落地,稳稳地落到了剑宗穆谨行的竹屋外,和云茉儿还有穆谨行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在这儿!”云茉儿先是一惊,而后急忙往穆谨行身后一躲,“行哥哥,她偷听我们说话!茉儿不要活了,都被她听见了!” 祝卿安大喜,一脸期待,“真的吗?你想要哪种死法,我帮你!” “你看!行哥哥!她就是要我死!她嫉妒我救了哥哥你,行哥哥你帮茉儿主持公道!” 云茉儿拽着穆谨行不撒手,脖子上挂着的琉璃瓶一晃一晃。 祝卿安目瞪口呆,嘴张的圆圆的,“你救了穆谨行?发什么颠!” “还有那个小瓶子,你该不会是以救命之恩为要挟,让穆谨行给你一滴心头血,而后再去搞什么同心蛊吧!” 第100章 少女,你丢的是这个金灵根,还是这个银灵根 剑宗寒峰,风雪常年肆虐,此刻令人窒息的寂静在三人间蔓延,祝卿安眨巴着大眼,云茉儿僵在原地,穆谨行面无表情。 “你......”云茉儿反应过来,抓着穆谨行不撒手,“行哥哥,不是的,茉儿要心头血是为了治病,那日救你时落下了病根,你知道的。” “那你说,你救他时还有旁人在吗?”祝卿安继续追问,“是在哪儿救的?东边的荒野还西边的草地?” 蠢货!云茉儿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我何须告诉你,这是我和行哥哥之间的秘密。” “哈!”祝卿安在怀里掏了半天,刨出了自己刚拿到的画卷,“就知道你要撒谎!” “请看画卷!” 画卷里,那日的情景缓缓重现,穆谨行凭空出现在一片森林里,大口吐血后陷入晕厥。 一个背着背篓的姑娘路过,无意间提到了穆谨行,这才将他背出了森林。 只是才出去,便遇见了大批跟着穆谨行的魂灯找来的人,她一介散修,手足无措地将人丢在草地上便躲了起来。 紧接着就是被唤来的云茉儿,将众人都遣散后,她先是独自一人喂了穆谨行一颗刚从剑宗弟子手中夺过来的灵药,而后又反手扎了自己一刀。 这才继续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做足了样子等他醒。 “如图所示,这位云姑娘,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呢?” 祝卿安望着脸色铁青的穆谨行,心情很好的收起了自己的画卷。 “你听我解释......云哥哥,茉儿不是......” “既然云姑娘并未救穆某,心头血何其珍贵,请恕穆某不能奉上。” 穆谨行毫不留情,终于从云茉儿怀中抽出了自己的胳膊,脸色难看,转头刚想对祝卿安说些什么,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便消失在了天边。 黑夜笼罩大地,穆谨行眼底闪过一丝红光,身子一顿,眼里染上了笑意。 他伸了个懒腰,倚在栏杆上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云茉儿,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滚出我的视线。” “行......” “半柱香。” 云茉儿脸色发白,不敢再纠缠,只得回头恨恨望了眼祝卿安,一跺脚扭着腰跑开了。 祝卿安哪能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瞅准机会也要跑。 “去哪?”不知何时,祝卿安的右脚被套上了根不长不短的金绳,进退不得,绳子的另一端正被眸子血红的男人握在手中把玩。 “之前好不容易挨到天黑,一睁眼发现鹿儿不在,师兄伤透了心。”男人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牢牢地趴在祝卿安的后背上,长长的胳膊垂下,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是你赶我走的。”甚至还是亲自送的! 祝卿安偷偷摸摸,企图抽回手。 “师兄错了,师兄给鹿儿赔罪。”穆谨行手里动作不停,还抽空扶了下被他压弯了腰的祝卿安,“明日师兄给鹿儿送给大礼。” 祝卿安半信半疑,奈何被人钳制,只得由他摆布。 另一头,铩羽而归的云茉儿快气疯了,将屋内的摆件统统砸碎后,云茉儿脸色阴沉,唤来弟子。 “来人,叫人去准备,本座要吃宵夜!” “是。”门外的人似乎早料到了她的想法,声音带着些谄媚,“仙子此刻便可去享用,那边早就准备好了。” 剑宗是当世第一仙门,想认识穆谨行的人数不胜数,云茉儿顶着穆谨行心上人的名头,自然有不少人肯卖她面子。 她如今住在剑宗,可手下的弟子和佣人却都是旁人为了巴结她送的,再加上穆谨行之前偶尔会来此处,更是给足了这些人巴结对了人的错觉。 云茉儿跟着佣人一路走出院子,朝着剑宗后山的剑冢山走去。 一路上越走越偏僻,直至行至一个隐蔽的山洞,佣人才攥着提灯等在原地,让云茉儿独自进去。 不大山洞倒是格外幽深,洞壁上各色夜明珠熠熠生辉,山洞深处,一个浑身血迹的女子被铁链钉挂在墙上,低着头不知生死。 那铁链穿过她的琵琶骨,留下道道血痕,在她丹田处,一个骇人的血洞像是被撕开了千万回,疤痕纵生。 那个血洞下端放着一只难得一见的琉璃盏,正滴滴答答地接着女子落下的鲜血。 云茉儿信步闲庭,随手端起那盏鲜血一饮而尽,闭眼细细感受着灵力在血脉里流淌的快感。 今夜她动了气,心情不爽利,将琉璃盏放回原位后,又伸手狠狠拽了下铁链。 女子被琵琶骨处剧烈的疼痛惊醒,猛地抬起头大口喘气,丹田处地涌出大股的鲜血。 云茉儿却十分满意,再次端起了接满鲜血的琉璃盏一饮而尽。 她咧嘴一笑,牙齿上还沾着女子的鲜血,“你人虽然卑贱,但灵根倒是不错,能被我看上,也算你的荣幸。” 风墨眼神平静,吊起的胳膊和丹田处的疼痛已麻木了太久,她没有力气多说一句话。 “啧。”云茉儿抬脚,狠狠碾在风墨失去知觉的双腿上,直到那衣衫上绽开朵朵血色的花,她才勉强满意。 “你不如刚来的时候有趣了,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羁的样子,” 她眸光一闪,眼中的恶意简直要化为实质。 “下次,你要还不反抗,我就扒了你的衣裳,赏给下人玩,玩完了,再回来接着做我的宵夜。” 终于,风墨的脸上有了别的神色,带着恨意的眼神似要将云茉儿活剐了。 云茉儿却异常开心,仰头大笑了一阵后抹去了眼角笑出的泪水。 “好好好,下次还这样,我就喜欢看你这种死不了的下贱人恨我的样子。” 她心满意足,掐了个法诀,用刚刚得来的灵力飞出了山洞。 山洞归于寂静,风墨再次陷入了无边的绝望。 忽然,空荡荡的山洞中出现一个圆圈,圈里钻出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祝卿安费尽力气寻人,确认云茉儿走了后才钻出来,立即小跑到风墨旁边,盘腿坐下,一手捧着一个光团。 “少女,你丢的是这个金灵根呢?还是这个银灵根?” 不知为何,眼前女子的到来让风墨莫名少了些痛意,她勉强撑起身子摇摇头,“都不是,我的灵根是被刚刚那个人挖走了。” 就是那个穆谨行的情人! 早知道是他,自己当初就该让他死在那片林子里! 她好心救穆谨行,却不曾想反倒被穆谨行的情人看中了自己的灵根,她看自己是无宗门的散修,索性强挖了灵根不说,还将自己困在这儿日日放血,好助她融合灵根! 祝卿安看着风墨眼神涣散,赶紧将两只光团子揉成一团,“诚实的少女哟,为了奖励你的诚实,这两只灵根就都送给你吧!” 第101章 卖金子都找不出你这么纯的神金! 夜半时分,剑宗后山,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悄默默御剑离开。 “多谢仙尊搭救。”歪歪扭扭的剑上,风墨单膝跪地,重重行礼。 祝卿安专心御剑,忙虚晃了晃手,“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样剑就不稳啦。” 半个时辰前,她把用灵笔画出的灵根送入风墨的身子里,暂时让她有了逃离的力气。 想彻底治愈,还得从云茉儿那儿夺回她自己的灵根才行。 取回灵根可是件大事,必须以须臾兽的灵息为引,才可动手。 可须臾兽乃上古神兽,天地之间也不剩几只了。 幸好祝卿安懂得多,知道可以用须臾草引出须臾兽,那草从前鹿渊的小鹿崽子们也爱吃,她特意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了一大片。 现下她们要去的,就是祝卿安之前种草的地方。 “一会儿到了地方,你挑嫩得拔就好,须臾草我种得可多啦。”谈起那段躲起来种草的日子,祝卿安还有些怀念。 那种子还是她跑了好多地方才取到的呢! 祝卿安多年不御剑,带着人一路惊险,时不时冲刺躲避迎面而来的鸟儿,等到了地方,风墨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哈哈哈!是有点儿晕哈。”祝卿安挠了挠脑袋,掏出个果子递给风墨,一脸不好意思,“给,这是我在穆......这是大自然馈赠的甜果,吃一个缓缓。” “不必了。”风墨漱口,将那枚一看就并非凡品的果子退回去,“我命贱,吃根须臾草就好。” 祝卿安干脆利落的将果子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硬塞给风墨。 “你吃不来,须臾草对人来说有毒,长期食用有损寿元。” 这也是为何她不担心有人会偷的原因。 她带着风墨顺着山谷的缝隙一路向前,走得越近,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就越浓烈。 这股无名的香气像是常见的淡香,但却让早已辟谷的风墨捂着肚子,空空如也的胃疼到发抖。 她在渴望这股香气! “奇怪......”祝卿安自然也闻到了,她撕下一片衣角递给风墨,顺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须臾草的香味被我封住了才对啊?” 怎么会外泄得如此严重? 很快,祝卿安发现了原因。 原本装满须臾草的山谷空空荡荡,只余角落里那一小片,其余的则只留下了光秃秃的茬子。 看那茬子的模样,定是有人用镰刀慢慢收割的。 祝卿安眉头紧蹙,快走几步,在山谷的背阴处,寻到了之前自己住的木屋。 挂了锁的木屋被强行撬开,里面的农具被洗劫一空,就连祝卿安亲手做的木桌椅,也没了踪影。 究竟是谁??? 既然已收割了这么多,必然不会收手,只需在此等候即可。 祝卿安为自己和风墨设下结界,静静等待罪魁祸首的到来。 果然,天色刚刚亮起,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影出现。 这人先是从山谷外钻进来,在确认身后无人跟随后,这才放心地解下帷帽,挽起袖子开始收割须臾草。 在这人出现后不久,祝卿安怀中的画卷就热得发烫,仿佛在提醒祝卿安,这人的身份不一般。 她找了个石头坐下,掏出画卷细细查看。 这人名为吕月月,的确是祝卿安要找的人之一。 吕月月本是一个来自后世的辍学少女,辍学后每日除了出去找男朋友玩,就是窝在家里的看盗版小说。 某日在偷了奶奶的钱出门时,吕月月脚底一滑掉进了下水道,再一睁眼,就到了自己看过的小说里,成为了吕家村村长的小女儿。 吕月月大喜,利用自己穿书的优势和后世的认知,先是在家附近的山谷中率先找到了本该被仙人赠与他人的须臾草。 而后利用须臾草的特殊香味和让人上瘾的特质,将其加入自己制作的火锅煎饼等食物中,用所有食客的寿命,为杨家村开辟了一条致富之路。 而祝卿安,就是那个丢了须臾草,又替吕月月背上人命因果的倒霉仙人。 祝卿安:就可这她一个人薅是吧!!! 须臾草只需种一次,便可终生生长,不能任由吕月月偷下去了! 祝卿安显出身形,袖子一挥将吕月月定在原地,“这草有毒,不能吃。” “谁吃了!”吕月月眼中闪过一丝心虚,昂着头嘴硬,“我割回去喂猪还不成吗?” 祝卿安眯着眼,手中把玩着草根,“不问自取是为偷,这草是你的吗?你就偷?” “谁偷了!”吕月月的声音拔高几个度,涨红了脸,“长在我家门口,我凭什么不能割。” “再说了,这草不是我的是谁的?草上写你的名儿了?是你的?” 真晦气,早知道就明天再来割了。 这几日家里的用完了,那些蠢货又馋的要死,这才不得已出门了。 再说了,有毒又吃不死,在她们那个时代,谁不吃两口添加剂了,她凭本事割的草,凭什么不能拿! 祝卿安都快被她气笑了,吕月月仍旧被她定在草地里,她让开身子让吕月月看身后的木屋。 “好,便是草没写我的名字,可这屋子我挂了锁的,屋里的东西又去哪儿了?” 为了掌握独家秘方,吕月月从始至终从来没告诉任何人山谷中有草的事,木屋也只能是她破坏的。 “你若还想要那屋子,就该用仙法隐蔽,只挂了个锁,谁能知道你还要?” 真不要脸!她都是仙人了还这么小气,自己不过是嫌家里的农具笨重,在这儿拿了些而已,有什么错! 要她说这些当神仙的就该让让他们凡人。 那都是神仙了,要什么没有,非要扣这三瓜两早,和她从前那些娇滴滴的同学一模一样,不就是用了她们的化妆品,吃了点东西而已,至于吗?还告状让她丢脸! 吕月月越想越气,索性将手中的镰刀放在脖子上,口水乱喷,“你来啊,你有本事杀了我让我赔啊,你们神仙最讲因果了,我看你敢不敢!” “神经吧你!”祝卿安目瞪口呆,想起来曾经南玫说过的话,“卖金子的都找不到你这么纯正的神金!” “你不叫我走是吧!”吕月月突然放声大哭,引得附近的山林惊起一群飞鸟,“神仙欺负人了!不就是两根破草,几个破农具吗?居然要逼死人!” “杨叔!刘大爷!快来看看!月月要被人欺负死了!” 吕月月靠着须臾草和乱七八糟的食物为吕家村人创造了不少的财富,现下深得人心,强将她扣在此处不仅没好处,反而坐实了她心善可欺的形象。 祝卿安挥手,将人丢出谷外,“别嚎了,滚!” 吕月月一抹鼻涕,夹着镰刀大摇大摆离开。 “仙尊,咱们也走吧。”围观了一切的风墨提醒祝卿安,换来祝卿安异常疲惫的眼神。 “风墨,你有没有听见鼓声?” “什么鼓声?” “我打退堂鼓的声音!” 第102章 废肉做包子,老鼠当羊肉,好一个美食村啊!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须臾兽挑食,非新鲜的须臾草不食,刚刚最后一簇新鲜的须臾草已被吕月月躺地大哭时压坏。 即使用灵力蕴养着,也得个十天八天才能重新长好。 这还得防着吕月月再偷偷进来割草。 祝卿安长叹一口气,将画卷揣好,为自己和风墨弄了张假面,“走吧,听说杨家村是这附近出了名的美食村,去瞧瞧。” 风墨虽说不理解,但却不会违背祝卿安的意思,故而也跟着她离开了。 二人才到村口,便被各种香气包围,食物的味道笼罩在整个村子上方。 时不时有华贵的马车停下,进村用饭,她们二人混迹其中,并不显眼。 “客官来我家瞧瞧,我家是月月专供的火锅,鲜香麻辣,美得很!” “我家来我家,我家是烧烤,羊肉是新杀的,嫩的嘞。” “去去去,我家的梅菜扣肉一绝,绝对合客人您的口味。” 小小的村子几乎快成了酒楼一条街,到处都是揽客的村民,热情洋溢地站在路两旁吆喝。 进村的人似乎也各有选择,可去的最多的,却是村子深处的一户人家。 这家门前站着个肥头大耳的胖男人,挺着肚子吆五喝六,“都排队!小爷家的烤肉可不是那么容易吃到的!” “吕小哥。”一个头脑精明的小厮揣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那男人手里,“我家主子时间紧,又实在想尝尝月月姑娘的手艺,劳烦小哥通融一下。” 吕家老大斜着眼哼了一声,掂了掂荷包,一撇嘴,“去吧,排第三个。” “诶诶。”那小厮喜不自胜,赶忙背着包袱一路小跑。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祝卿安拍了拍前方人的肩膀,“这位大哥,劳烦问一下,这儿的烤肉怎么这么红火?” “嗨,你是第一次来?”那人也热心,反正闲着没事,索性和祝卿安唠开了。 “不知道吧,这家才是月月姑娘的家,外面那些都不够味儿,只有这家的烤肉,不仅肉嫩油肥,而且他家的料香的很,一口下去还来不见咽,就想赶紧塞第二口呢。” “这小姑娘感恩,听说又人花了大价钱要雇她,她都给推了,还说是要有钱一起赚,是个好孩子呢。” “好孩子”吕月月顶着一头草好容易跑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排队的人这么多,啧了一声将门口的吕家老大拉回来。 “不能再排队了,今天的肉不够。” “不够?爹娘不是才从外地弄了只肉猪吗?” “妈的废什么话!”吕月月一拍桌子,直接将滚烫的茶泼在吕老大的脸上,“说不够就不够!” 那什么狗屁仙人刚刚抓过她,万一跟过来了可就完了! “好。”吕老大抹了把水,顶着烫红的面皮出来赶人,“都走都走,今天不卖了!” “别啊。”祝卿安弯腰捡了块石头攥在手中,快步上前塞给吕老大,“我们可老远赶过来的,就让我们进去吧。” 吕老大攥着那块沉甸甸的金子,犹豫再三,终是舍不得,一咬牙闭眼说道:“你们等着,我去问问。” “行!”祝卿安将一个老饕演的活灵活现,迫不及待的伸着脖子朝里张望。 吕老大没去多久,出来将门开了个小缝,门里一个女子的衣角一闪而过,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吕老大才打开门让她们进去。 “吃快儿点儿,吃完了赶紧走。”吕老大在桌上放了个平底的石锅,又随意放了几种菜,这才转身回去取肉和调料。 祝卿安在画卷中看过一点儿吕月月前世的生活,知道烤肉用的不该是这么粗陋的东西。 不过吕月月赚钱心急,又仗着有须臾草,自然不肯再在此处费心思。 肉上的极快,不过是用石盘上盛了薄薄几片,又用香料腌制的看不出颜色。 “吕大哥,这是什么肉?”祝卿安眸子漆黑,脸上却带着笑意,用筷子点了点石盘。 “问那么多干嘛!特意从外地买的猪肉!”吕老大横生横气,丢下沾肉用的香料就回了后厨。 祝卿安用筷子翻动那些被碾成粉末的香料,里面绝大部分都是晒干后又碾碎的须臾草,又加了些牲口吃的粗盐和随处可见的酱沫。 “仙......祝姑娘,是人肉。”风墨夹起一片肉细细查看,又仔细闻了闻味道后一锤定音。 此间凡人也大都筑基,一般的邪气掩藏不了,这肉需得从自然死去的人身上取下。 那时的人魂魄已散,凝聚不了阴气,也就看不出什么端倪。 祝卿安早在院子里飘出烤肉香气之时就有了猜测,现下只是更坐实了而已。 “走,去看看其他的。” 祝卿安将桌上的东西收入储物戒,造成一副吃光的假象,推门去了村子了闲逛。 一圈下来,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风墨更是撑着树大吐特吐。 “美食村,叫阎王村还差不多!” “不急。”祝卿安抿了口水,取下发簪随意点了几处。 听这些人说,他们每日的食材和配好的方子都得在吕月月那儿领取,只知道这是吕月月从外地好不容易买回来的食材。 “月月心肠好,甭管这些肉多少钱,都按最低的价算,是个好孩子嘞。” 卖包子的大娘格外感恩,在卖包子的空隙抓住机会说了两句。 吕月月怕她找上门,早早的关了自家的烤肉生意。 不肯放弃赚钱的她,此刻必定闲不下来,有什么比处理明日的食材更好的活呢? 祝卿安眸光一闪,一个喝醉的男子脚步虚浮,左摇右晃地冲着吕月月家的仓库走去。 废肉做包子,老鼠当羊肉,好一个美食村啊! 第103章 快让穆谨行的剑宗收我们全村人做门内弟子! 正值午膳时分,吕家村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被吕月月家赶出来的食客正在寻觅新的美食。 谁都没注意到一个醉汉的去处,直到一声惊天巨响打破宁静,才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那醉汉一脸蒙圈坐在废墟上,身后是吕家放肉的仓库。 倒塌的仓库门后,吕老大一身肥肉,惊慌失措地护着身后案板上的肉,“滚!都滚!谁也不准看!” 油腻腻的案板上堆着刚刚扒了皮的死老鼠,红彤彤的肉旁还摆着烤羊肉用的竹签,泥水四溅的地上,被剃下来的淋巴肉和没褪干净毛的皮肉被分成小份,周围还飞着几只绿头苍蝇。 “呕!” 不止一个人认出了那些肉正是自己刚刚吞下肚子的烧烤和包子里的,当即开吐。 吕家仓库的后门连着吕月月家,听这一阵巨响,吕月月抓着半个胳膊,嘴里叼着自制的旱烟,一脚踢开仓库后门。 “死胖子!你他妈的吵什么!” 话音刚落,眼尖的人便认出了她手里的那截胳膊,尖叫一声,“还有人肉!” 吕月月神情一滞,像生锈了一般缓缓转头。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食客霎时开始慌乱,有人扶着树扣嗓子,有人大喊着要跑去报官,还有的浑水摸鱼,凑在其中扯着嗓子看热闹。 唯有两个女子,静静站在树下望着她。 是那个看守须臾草的仙人! 妈的真不要脸!不就是割了点儿草吗?就追过来断人财路! “老天爷你睁睁眼啊!仙人欺负我们凡人了!”吕月月当即跪地大哭,眼泪鼻涕糊作一团,疯狂扯着自己胸前的衣襟。 “我就想本本分分做点儿生意,就因为我割了仙人看上的野草,她就跑来把我特意从外地买的鲜肉变成死老鼠,没天理啊!老天不睁眼啊!” 此间仙凡之争久矣,既有仙人一怒之下屠杀一村的事,也有村民为了仙骨谋杀落单散修。 此时的吕家村无论是食客还是村民,皆为凡人,自小也都听过仙人仗势欺人,欺辱凡人的事。 闻言顿时怒火中烧,不善的目光接连落到祝卿安二人的身上。 “就是,月月做了那么久的美食都没事,怎么偏生今日就出了事,定是有人故意捣鬼!” “仙人向来霸道,没人要的野草也要和我们凡人争,莫不是嫉妒月月聪明?” 村民接连出声,吕月月的底气越来越足,哭嚎的声音也愈发尖锐,跪在地上咣咣磕头。 “若我有何事冒犯了仙人,是月月的错,仙人不要坏了我吕家村的生意,吕家村好不容易才过好点儿,放过我们吧仙人!” “何事?”祝卿安看着暗中抄起农具的吕家村人,挥手从吕月月家中搜出须臾草,“你偷我仙草,砸我木屋在先,污蔑我在后,还问我何事冒犯?” “你等皆是长了眼睛的,就没见过吕家突然多出来的东西?” 被说中的村民皆低下了头,心里暗自嘀咕。 可吕月月却低着头,斜眼望着那些被祝卿安收在手里的须臾草。 绝不能让她带走须臾草! 没了那东西,自己怎么挣钱,怎么当吃喝不愁的有钱人? “给我!”吕月月突然暴起,像一头暴怒的野猪,直直冲向近在眼前的祝卿安。 祝卿安虽竖起结界,可却仍慢了一步,被她挠了一下,抓破了衣袖。 一张奇异的白纸掉落在地,被吕月月迅速捡起。 右上角小小的“安”字映入眼帘,吕月月双眼放光,死死攥着那张纸指着祝卿安。 “你是灵画师祝卿安!!” 祝卿安在小说里可是个柔弱可欺的炮灰,原先是男主穆谨行的心上人,可后来却被恶女人设的女主设计,堕入烈火秘境后心境大变,最后被男主扒皮剔骨。 而这张白纸,就是祝卿安一直贴身带着的宝贝。 “别过来,不然我撕了它!” 吕月月举着白纸陷入狂喜,连带着吕家村的村民皆面露喜色。 三界唯一的灵画师祝卿安,能活死人肉白骨,徒手造物赋生机。 她一幅画便可给他们一个灵气充足的秘境,钱算什么,抓住了祝卿安,他们所有人都可以让她重造灵根,登上仙途! 祝卿安脸色阴沉,捂着被抓破的袖子,声音暗哑,“还给我!” “你当我傻?我捡了就是我的!不想让我撕了它,就滚回去!让穆谨行的剑宗收了我们全村人做门内弟子!” 吕月月扬扬得意,被吕家村的村民护在身后,死死攥着那张纸。 其余食客或多或少都听了一耳朵,忙不迭离开此地。 开玩笑,灵画师祝卿安满打满算已消失了三百年,回家赶紧叫家人来看看,能沾点仙气也是好的。 祝卿安沉默不语,食指微动,那张连接大宋的纸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吕月月瞥见了她的动作,两手抓住白纸,作势要撕,或许是她身上的天命之子光环起了作用,那纸居然真的被她撕开个小口。 她阴恻恻的露出白牙,手中撕纸的动作依旧不停。 “祝卿安,你有种动一下。” 祝卿安垂眸不语,手中却是停了动作。 吕月月看着眼前人束手束脚的模样,顿时心情大好,只觉得自己登上仙途是早晚的事了。 她狠狠啐了一口,将纸揉成一团塞进裤腰里,边用指甲剔牙边拉了个凳子坐下。 “老娘就给他们吃耗子肉怎么了?能吃一口肉都是他们的福报,不排着队谢就算了,还用得着你这个圣母管?” “还愣着干什么?快滚回剑宗给爷爷们收拾住处,先拿两瓶仙丹过来尝尝味儿,你不是什么都能画吗?给老娘画两个帅哥擦脚,快着点儿!” “仙尊。”祝卿安未开口,一旁的风墨却慢吞吞地将手抚上了剑柄,“你先走吧。” “别动。”祝卿安按住了风墨的手,目光黑沉沉地落在吕月月身上,“你确定?” “废什么话,没听见月月说什么吗?”刚刚还和蔼的卖包子大婶见祝卿安始终忌惮不动手,顿时也开始摆谱,回头带着讨好的笑给吕月月倒了杯茶。 “月月,我娘家人离得不远,咱去剑宗的时候能不能把我弟弟带上?” “行。”吕月月眯着眼吸溜了口茶,将鞋甩得左一只右一只,“你家还有啥人,都带上。” 村民们见状,集体选择失忆,七嘴八舌地畅想着剑宗的美好生活。 “俺听说剑宗的妞都可美,俺到时候要娶两个!” “噫!你傻啊,你都当神仙了才娶两个,都要!” 咧着黄牙的村民挠了挠头,一脸不好意思,“那俺要五个就成,剩下的给俺哥!” 这边吕家村的人正做着升仙的美梦,那边南宫一族的管事人却拍着桌子大吼一声。 “什么?灵画师现身了?快!叫上少爷和老爷,还有家里的嫡系,去吕家村!” 三百年了,终于等到了灵画师现身,他们南宫家终于有希望了! 第104章 南宫一族,恭迎仙尊驾临! 此间仙凡混居,并无下界常有的皇帝王族,反而是各世家大族盘踞,分割领地。 吕家村所在的地方,正是南宫家的领地。 传言,南宫一族是凤凰后裔,每一百年,族内会降生一位朱雀之子。 可自此上任朱雀之子飞升后,整整三百年,族内再无朱雀降生。 南宫一族没了庇护,虽一时半会衰落不了,可却一眼望得到头。 于是,有造物之能的灵画师就成了南宫一族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南宫家找了整整三百年,却无半点消息,直至今日,去刘家村用饭的旁系传回消息,说吕家村出现了疑似灵画仙的消息。 三百年,便只是捕风捉影,南宫一族也愿尽力一试。 南宫柏当即带着本家子弟直奔吕家村而去,其余的家丁和旁系,则负责看守外围,禁止旁人出入。 此时的吕家村正一片欢腾,祝卿安被五花大绑在村头的一棵树下,吕月月拿准了祝卿安的命脉,手握大宋图,提的要求也越发离谱。 “叫你旁边那个回剑宗叫人,至于你,我看还有几分姿色,正好配我哥哥。” “我哥哥虽然看不上你这样的,但我若开口,他还不敢拒绝。” 吕月月大口吃着刚刚煮熟的饺子,边吃边在盘子里翻动着。 卖包子大婶捧着料碟凑过来,“月月,沾点料好吃。” 吕月月身子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心虚,挥手大声嚷嚷,“我不爱吃这个,你们吃就行。” 他们村的人只觉得升仙之事十拿九稳了,刚刚杀了村里的大肥猪,正吃得满嘴流油。 吕月月不吃,包子婶欢天喜地地捧着料碟回到自家孙孙身旁,舔了舔嘴唇递给孙子,“吃吧吃吧,等当了神仙什么都有了,奶奶再吃也不迟。” 那肥头大耳的小胖子哪还顾得上奶奶,自顾自夺过料碟将一片肥肉沾满料,一口吞下肚。 像他这么吃的不在少数,个个都抱着吃到爽的念头狼吞虎咽。 祝卿安自此被绑起来起就像认命了一般,静静看着这一切。 吕月月将其归为她本身就是个脆皮炮灰的缘故。 殊不知,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 利益固然重要,但没有人在面对生命威胁之时,还会贪恋尚未到手的利益。 五,六,七。 祝卿安眼神平静,看着面前贪婪吞吃着须臾草裹肉片的男孩。 当第十片肥肉下肚时,那小男孩忽然两眼发直,捂着脖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孙孙!”包子婶一声尖叫,引来村民的侧目,“快来人呀,我家孙孙噎到了!” 只见那孩子口吐白沫,翻着白眼,手脚逐渐青紫。 会给牲口看病的村民挤了进来,连连拍了好几下,却不见男孩有丝毫好转,反而气若游丝,眼看快断气了。 “月月!”危急之际,包子婶想起了还被绑着的祝卿安,“快让仙人救人,我家孙子你还抱过呢!” 要救人,就要解开祝卿安,吕月月万分不愿,撇着嘴漫不经心地说道:“蠢货,马上当神仙了,都要长生不老了,还要什么孙子,让他死了算了。” “不行!”包子婶双眼通红,扑过去掐着吕月月不撒手,“快放开仙人!” 吕月月被掐得眼神涣散,拼命去捶打包子婶,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纸不经意放松了许多。 祝卿安不知何时解开了绳索,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旁,轻轻松松伸手捏住了她最后的底牌。 吕月月看不清人影,以为是来劝架的村民,也就松了手。 “阿婶!你孙孙没气了!” 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包子婶顿时失去了力气,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都是这个狐狸精!说要做什么神仙,我孙孙才十岁就没了!你赔我孙孙的命!” 吕月月捂着脖子连连咳嗽,“滚!把她赶出去!想做神仙的都把她赶出去!” “月月也是好心,那孩子没福气自己卡死了,怨不得人。”有只顾自己的村民,怕惹吕月月生气,赶忙出言回护。 “不是喔?”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祝卿安坐在树枝上,晃着脚看着包子婶,“那孩子阳寿本未尽,是吃了掺须臾草的调料,毒死的。” “须臾草有毒,食用必然有损寿元,那孩子年纪小,还未筑基,又吃得多,所以就死得快咯。” “胡说什么!快!谁拿了那张纸!快给我!”吕月月惊慌失措,用沙哑的嗓音嘶吼。 “祝卿安,你再胡说八道,我就直接烧了那张纸!” “你说的,是这张吗?”祝卿安掩下眸中的心疼,扬起左手,晃了晃手中被揉皱的大宋图。 “我不想沾染和你有关的因果,不想杀你。” “不过,我可以给诸位看看你们剩余的寿命。”一早埋下的灵力点忽然发光,吕家村的村民各个头顶上冒出个数字。 这些数字有大有小,却都没有超过一百的。 要知道,此间凡人皆炼气,活个两百年完全没问题,可如今他们的寿元却少得可怜。 在一片两位数中,吕月月头顶鲜红的五百格外显眼。 “吕月月!你怎么这么歹毒!”率先发难的竟然是吕老大,他头上只有个颤颤巍巍的“五。” 先前的村民有多喜爱她,现下就有多恨她,不用祝卿安说,村民们纷纷举起了屠刀农具,朝着吕月月而去。 吕月月抱头鼠窜,边跑边大喊,“你们凭什么打我!我是女主!我是天选之人!谁也不能动我!” 吕家村乱作一团,南宫一族姗姗来迟。 “南宫大人,是南宫家的大人们!” 村民中有的认出了南宫家的家徽,忙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被打的头破血流的吕月月得以有片刻喘息。 若说修仙之人贸然杀人可能会引来因果,那南宫一族作为凡人,别说是杀了吕月月了,便是将整个村子都屠了,都不会引来世人的半点疑问。 连南宫家随意的一个家丁,都是惹不起的主。 可现在,南宫家的大人们却集体出现在了吕家村。 领头的南宫柏恰巧看见了眯着眼在枝头快乐晃脚丫的祝卿安,难掩激动。 再三整理衣角,确认自己浑身上下没半点不是后,这才弯着身子到树前,带着本家子弟跪了一地。 “南宫一族恭迎灵画仙驾临,不知仙尊来此,特前来认罪。” 身后的吕家村村民被按着跪重重跪下,心中皆震动不已。 连南宫大人们都跪拜的仙尊,他们刚刚居然信了吕月月的话,妄图凭借一张纸要挟仙尊?? 他们真的,还能有命活下去吗? 第105章 求仙尊,赐我族一子。 南宫柏脊背挺直,额抵土地,诚心祈求这位高高在上的灵画师能有些许的怜悯。 祝卿安不语,看着被权势压倒的村民,个个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人真的很有意思,不是吗? 南宫柏作为南宫家的主事人,自然极有眼色,只挥了挥手,下人的动作便愈发狠厉,村民的头都快被按到地里了。 “仙尊,在我南宫家的地界出了这等谋财害命的村民本是我们失察,好在仙尊神通广大,这才将这等刁民的真面目揭露无疑,只是,不知仙尊想如何处置这些人呢?” 仙尊!对啊,他们怎么会忘了面前的女子是位仙尊! 究竟是吃了什么迷药,才让自己相信了那吕月月的话们竟敢妄图谋杀仙尊! 村民的脸贴在冰凉的地面,个个被扭着肩膀,更有甚者嘴里还被塞了把黄土,心里满是悔恨。 吕月月是最受罪的,不仅被村民打得头破血流,还被块生肥肉塞着嘴,叫她不能再开口说半个字。 “村民啊,对了,诸位刚刚是不是说我用法术换了你们的肉?” 祝卿安晃着脚,目光真挚,“看来诸位很期待我的法术啊。” 她声音甜美,语调末尾还莫名带着个小钩子。 可趴在地上的村民却浑身发冷,等待着这场审判。 吕老大浑身抖似筛糠,忽而一激灵,阵阵骚味从他身上散出来,竟是整个人都吓尿了! 祝卿安视若无睹,伸出白皙的手指,漫无目的地在仓库和各家点了点,散乱的光点没入那些被充作食物的废肉死老鼠上,瞬间又消失不见。 “好啦,这回东西就永远不会少啦!” “既然诸位这么喜欢,那就留在这儿,一生一世,一口一口好好地将你们精心准备的美食吃光哦。” 笑意在那双桃花眼中流转,嘴边的酒窝弯出甜蜜的痕迹,可出口的话却将村民打入地狱。 “不......你不能这么做!”包子婶一声尖叫,她曾见过吕月月“进货”,那其中可还有货真价实的死人啊!! “求求你了,仙尊,我愿意当牛做马,求你不要让我吃那些东西!” “滚下去!”不等祝卿安开口,南宫柏便叫人将这些村民拉下去。 这些人算是完了,既然仙尊说了一生一世,那便就是一生一世。 直到吕家村的人死光为止,这个村子,将永远不会再有人敢踏出半步!村里除了仙尊定下的食物,连半根能入口的野草都绝不会出现! 吕家村的人皆哀嚎不已,唯有吕月月低着头,甚至还借着头发的遮掩露出一抹笑意。 死老鼠算什么!她吃就是了,只要南宫家的有人看守在这儿,她看了那么多穿书小说,一定能遇到男主,成为天选大女主! “等等。”在她独自窃喜之际,一道让她恨之入骨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幻想,“这人不用。” 祝卿安不紧不慢,目光扫过一旁晃动了一瞬的柳树,又扔了颗果子到嘴里,“将人带回去问问,说不定,会问到南宫家重新振兴的方法。” “多谢仙尊指点!”南宫柏喜上眉梢,忙叫自己的亲信将吕月月带走。 南宫家的水牢可不是一般的地儿,想问出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吕月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脚被包上软布,让她难以抓伤自己,四肢牢牢地被捆在一起,像个奇珍异兽一样被关进笼子里,这才慌了神。 她好像,真的要去地狱了...... “唔唔......”吕月月泪流满面,嘶声裂肺的喊声被堵嘴的软布全部塞回,希望一点点湮灭。 南宫柏目送吕月月被带走,确认再三,四下再无他人,这才说出了自己真正的请求。 “仙尊贵为灵画师,有造物赐灵之能,求仙尊,赐我族一子。” “你不怕我仿其形而不得其魂,徒增恶念?” 这话是从前那些老头子说祝卿安的。 三百年前,祝卿安作为四海八荒唯一一位灵画师,跳出正统门派,另辟蹊径,引得无数人口诛笔伐,更有甚者,以猎杀她为己任。 三百年过去了,祝卿安还是那个祝卿安,可仙界,却变了个模样。 “不敢。”南宫柏立即跪地,声音铿锵有力,“从始至终,我族从未出言过半句,还望灵画仙看在我族与人为善的份上,赐子予我族。” 这话倒是实话,祝卿安看着天边,不知在想什么,从怀中掏出了那张被吕月月揉皱撕坏的大宋图。 画上的人影虽无半点损伤,可却总觉得缺了些精气。 “仙尊,我族本家女南宫雅有修补之能,现居北海,在下可修书一封,为仙尊修补心爱之物。” 南宫柏锲而不舍,祝卿安终于舍得留出眼神。 北海,那不就是须臾兽所在的地方吗? 祝卿安慢吞吞拔下琉璃笔,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南宫族人,直到瞥见角落里一个将倒下的野草重新扶起的男人时,才像是确定了什么。 笔尖晃动,灵力倾泻而出,一只圆滚滚的蛋逐渐成形,那蛋通体雪白,唯有顶上有一点朱红,正是传说中孕育朱雀的丹红蛋! 南宫柏提心吊胆地看着她随意的动作,蛋越成型,他就越紧张。 直到后来,那一点朱红熠熠生辉之时,他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张开衣袍接着,生怕将这来之不易的希望打碎。 祝卿安画完收工,收好琉璃笔,狠心折了支极细的木枝扎破指尖,轻轻点在蛋尖的朱红处,随手一抓,将蛋抓出来攥在手里。 “仙尊小心!”南宫柏失声喊出,其余南宫族人皆紧张兮兮,死死盯着祝卿安手里的那颗蛋。 “它还很小呢。” 那可是他们盼望了整整三百年的希望! 朱雀之子,破壳而出,出生时身上的一部分会自然带着朱雀的特征,有的是一头红发,有的则是双臂为翅。 越像朱雀,就代表了这个孩子的血脉越纯粹,像这样小的蛋,定然藏着一个血脉纯正的殿下。 可祝卿安却似乎不曾知道这枚蛋的珍贵,反而捏在手中随意把玩,甚至放在耳畔听了片刻后,毫不犹豫的将蛋磕向树枝。 “不!!”南宫柏牙呲欲裂,万分心痛。 难道仙尊失败了?这枚蛋中并无小殿下? 他捂着眼低头不敢看,众多的南宫族人也别过脸,不想接受希望的破灭。 忽然,一阵细弱的幼鸟叫声响起,像极了他们梦中期盼的声音。 再抬头,仙尊头顶上多了只浑身湿漉漉的小红鸟! “是小殿下!”南宫柏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是只血统最最纯正的小殿下! 祝卿安被这群人无限幸福的眼神盯着,默默在身后掏了掏,掏出一只一模一样,但却挺着小肚子呼呼大睡的小红鸟,连同头上这只,抓在一起烘毛。 “!!!” 南宫柏简直想昭告天地神明!二百八十岁的人皱着老脸哭的一抽一抽,双手合十,目光满是希冀。 “仙尊,我能摸摸小殿下们吗?” 祝卿安随手一递,眯起眼,悄咪咪看着手里这两只小红鸟不出声。 一只着劈叉对自己挤眉弄眼,另一只老神在在,时不时试图拿爪子划拉些什么。 怎么总感觉不对劲儿呢? 第106章 在这儿,女人的命和牛羊没什么区别! 吕家村村口,南宫柏愁肠百结,强颜欢笑,强装镇定,强....... 他快强不下去了! 小殿下,小殿下们居然不肯离开仙尊! 呜呜! 南宫柏咬着手帕,第一千零一次看祝卿安面不改色地将小红鸟摘下肩膀随意一丢,小红鸟们自强不息,挥舞着细弱的小翅膀再坚持不懈的飞回去。 什么办法都用了,连以往的小殿下们最喜欢的小金屋子都端出来了,新的小殿下们就是不肯回去。 “三个月,三个月后剑宗有场试炼大会,到时候再来接。”祝卿安无视两只小鸟一左一右叽叽喳喳的抗议,铁石心肠地定下日期。 南宫柏见自家小殿下们回归有期,大喜过望,忙点头答应,又叫人将备好的行李增了些许。 祝卿安将堆成小山的东西收入储物戒,抓着风墨继续出发。 留下南宫族人化作一个个望鸟石,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流宽面条泪。 风墨近些日子很有长进,已经可以独自御剑了,祝卿安乐得逍遥,揣着两只小鸟做个甩手掌柜。 北海距南宫一族的领地不远,可却终日封闭,鲜少与外界来往。 若不是南宫家和北海掌权的沙家有联合之意,也不会将女儿嫁到这里。 祝卿安栽好好不容易才到手的须臾草,设下陷阱,接下来只需等待即可。 她留下风墨在这儿等须臾兽上钩,自己揣着小红鸟,带着南宫柏的亲笔信,打算溜达去找那位能修补大宋图的南宫雅。 此处与外界隔绝已久,女子的地位极低,几乎被视为财产对待。 南宫雅作为南宫家本家女,嫁的是和她相差三十岁的沙家族长之子沙穆。 据说沙穆对这个小妻子极尽宠爱,不仅允许她可以单独出门,甚至为了她买下一整个镇子,专门种植她爱的鲜荔枝。 在这个女子必须穿着罩袍,带着厚厚的面纱出门的地方,南宫雅可以肆意选择自己喜欢的衣裙和首饰。 而不必像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女人那般,非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行。 坊间处处皆是关于这位主母受宠的传说,祝卿安才刚踏上主街,就被无数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团团围住。 “为什么不戴头巾!为什么不穿罩袍!” 他们手持长剑,却企图挥向更弱者。 一旁的行人行色匆匆,即便是同为女子的,也只是愈发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罩袍,加快脚步逃离现场。 “我没钱。”祝卿安目光沉沉,看着这些再普通不过的男子,“我是刚刚来这里,你们是......” 其中一人听出了祝卿安的言外之意,哈了一声,神情轻蔑,“是什么?我是你们的主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看不出来吗?” 或许是念在祝卿安刚来此地,他挥挥手,带走了其余几个男人,还不忘回头指了指街尾一家显眼的店。 “去那儿,当牛做马也好,做什么都好,换件你穿的衣服,再看见一次,绝饶不了你!” 祝卿安已完全失了逛下去的兴趣,索性扯了扯嘴角,去了那家店。 让她看看,这世界还能颠成什么样? 两只小红鸟一左一右站在她肩上,那只稍小一点的气的跳脚,骂骂咧咧不知在说些什么。 街尾,祝卿安还未来得及拐入那店,就被一只沾满污泥的手拽进了小巷。 “你是从外地来的?” 那手的主人同样看不出容貌,她急切地询问着,紧紧抱着怀里糊了一脸泥巴的小孩。 “帮我,我是南宫雅,求求你,帮我联系南宫家,或者带我出城,等回家后,南宫家必有重谢!” “我凭什么相信你。”祝卿安面色平静,可也没躲开,“南宫雅贵为沙穆的妻子,此时应该在府里享荣华富贵,怎么会在这个巷子里如此狼狈?” 南宫雅异常镇定,撸起袖子,青紫的鞭痕下,金光闪闪的镯子戴了整整一胳膊。 “将我带出去,这些就都是你的!” “这里离须臾兽出没的地方不远,那儿不是沙家的领地,只需要到那儿就行了!” “哦。”祝卿安转身离开,指尖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在南宫雅几乎绝望之时,突然开口。 “跟在我后面。” 南宫雅的眼中迸发出希望,抹了把泪,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跟在祝卿安身后。 刚出小巷,那个曾经拦过祝卿安的男人再度出现,伸着脖子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些什么。 南宫雅几乎是下意识的,迅速抱紧孩子,转身就要逃。 “跑什么。”祝卿安将人抓回来,大摇大摆地从那男人面前走过,那人像是瞎了一般,明明目光扫过,却硬生生没看到,又转身去了别的地方。 祝卿安带着人回了风墨身边,这才撤了隐身结界,她肩头的小红鸟也啾啾两声,探出头来看热闹。 南宫雅一路走到现在,哪能不知道祝卿安大概是某位游历至此的仙人,可却不敢搭话。 直到看见朱雀,才双膝一软,眼中含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仙尊,救救南宫子弟。” 她划破手腕,鲜血涌出,引来了那两只小鸟的驻足。 两只小红鸟瞪着黑豆眼,看看南宫雅,又看看祝卿安。 祝卿安心中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扶起了她叹了口气,“说吧,沙穆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愧是仙人! 南宫雅心中暗自震惊,扶好女儿,将事情娓娓道来。 一切都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半个月前,沙穆从族中议事回家,心情不佳的告诉南宫雅,近几日不回来了。 沙穆是沙家的嫡系,有事要忙也正常,南宫雅便没放在心上,直到她的侍女撞破了沙穆和某人的奸情,南宫雅才恍然大悟。 但在这片土地上,男子多妻是常态,南宫雅虽难以接受,却依旧捏着鼻子为沙穆张罗着娶这位女子进门。 只是越往下查,南宫雅越震惊。 只因那女子根本不是别人,而是沙穆已逝的原配留下的唯一血脉,沙穆的亲生女儿沙玛! 可沙玛是个胆小的性子,怎会如此出格? 无人知晓答案,只知道从那往后,沙穆便有如神助,常常能预先做出有利于家族的决策,接济的落魄人家也一飞冲天,各个有了回报。 沙穆在族中的地位愈发高涨,和沙玛的不伦之情也愈发不背人。 为了家族利益,南宫雅一直忍气吞声,直到沙穆要将南宫雅生的女儿嫁给他那个酒鬼叔父! 她的女儿才十一岁,而那个男人已经一百三十岁了,况且还出了名的暴虐! 南宫雅不甘心,第一次反抗的沙穆,却被沙穆扒光了衣服绑在大厅,看着他和沙玛厮混。 “在这儿,女人和外面的牛羊没有任何区别,再多说一句,我就连你一起送给我叔父!” 南宫雅永远记得那天沙穆的神情,也记得沙玛躺在他身下娇喘时得意洋洋的模样。 重生啊。 祝卿安捏捏鼻梁,脑海中,穆谨行提着剑冷脸的模样一闪而过。 他漆黑的眼眸闪着别样的光彩。 “祝卿安,若不喜欢这样,那就去闹,去疯,去撕碎这一切!” 第107章 你在透过我的眼睛看谁? 秋夜已有了寒气,风墨生了火,南宫雅抱着孩子紧紧靠在火堆旁。 祝卿安叼着草根,哼着小曲烤鸡。 “仙尊,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南宫雅吞了下口水,面色凄凄,规律地拍打着怀中的孩子。 “纸鸢已经放飞了,不出两日,南宫家应该会派人来接你了。” 沙家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今日南宫雅敢逃,明日通缉令就敢贴满四海八荒。 与其贸然插手,不如等南宫家来接人。 南宫雅也知内情,点点头继续期待着烤鸡。 祝卿安又一次意味深长的看向黑暗后,将烤好的鸡放在一旁晾凉。 “我出去一下,你不要离开风墨身边。” 看南宫雅点头,她这才起身离开。 须臾兽居深林,此处树影重重,月光也被拦在外面,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纯粹的黑暗。 “出来。”漫步半晌,祝卿安停下脚步,对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森林开口。 “堂堂剑宗宗主,跟踪我多时,怕是说不过去吧。” 森林依旧沉寂,半刻钟后,一个白衣身影自古树后走出。 穆谨行满目复杂之色,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玉佩,“你早就发现我了?” “吕家村没藏好尾巴,怪我?” 祝卿安和此时的穆谨行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他现在可一门心思觉得自己是个不可以理喻的粗俗之人。 “抱歉。”穆谨行垂下眼眸,盯着地上的一片落叶,不去看她的脸,“我从花长老那儿知道了,你原来是我的师妹。” “这些天来,是我误会了你。” “大可不必。”祝卿安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有些话说了就是说了,你也不必再跟着我了,等什么时候,你脑子好了再说。” 谁知穆谨行却不给面子,抿着唇摇了摇头,“不行,我必须跟着你。” “有病?”祝卿安扯起一抹假笑,“有病去找云茉儿,我救不了你。” 穆谨行浑身散发着寒气,却依旧硬挺着站在那儿,只是抬起了左臂,示意祝卿安看。 结实的小臂上,一根金色的丝线若有若无,顺着地上蔓延,又没入祝卿安的裙角。 “这是什么东西!” 祝卿安一脚踢开裙摆,金线的另一头被端端正正地系在她脚腕上。 “抱歉,是我的心魔。”穆谨行苦笑一声,走近两步,“他用修为炼制了这个,我尝试了很多方法,都解不开这段金线。” “一旦离开你,我就会受万箭攒心之苦。” 穆谨行这个疯子! 祝卿安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了另一个穆谨行已成为了魔修。 不惜一切代价,偏执的抓住自己想要的所有...... 她不说话,却被穆谨行误以为是被吓到了,他拽起腰间的玉佩,里面有一团黑气流转。 “这是那个心魔,暂时被压制在这儿,解决的方法,花长老他们已经去查了。” 他有些生疏,但更多的是别扭,对这个曾经被自己遗忘,又被误解的师妹。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祝卿安抬头,撞入一双压抑夹杂着愧疚的眸子,那双眼底,还翻涌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当初穆谨行赶自己出剑宗,师父他老人家亲自来劝,却被穆谨行提着本命剑拦在了身后。 大雨倾盆,她瘫坐在地,大哭大喊,不懂为何昨日还和善的师兄,今日就变成了要将她置于死地的恶人。 雨水顺着穆谨行的脸颊滑落,一双凤眸中,也像这样,全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一剑斩断了她作为剑宗弟子的信物,一字一句地对她说。 “祝卿安,剑宗不留无用之人,去找你自己的价值。” 那时的他,心里装着的是什么呢?是对她的期盼,还是当真的决绝? “你在透过我的眼睛看谁?”一道带着凉意的声音响起,将祝卿安拉回现实。 穆谨行依旧是那副带着些许陌生的模样。 “没谁,走吧。”祝卿安转身离开,独自在黑暗的森林中穿行。 身后,穆谨行眸子黑沉,无声地落在祝卿安身上。 那日他被钻心之痛折磨,花长老阅遍古籍,告诉他,这是一种近乎献祭的法术。 一旦对方有任何伤害,都会被施法之人强行分担一半,而施法之人,也终生无法离开对方。 这是真正的,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她和自己的心魔,究竟是什么关系?她刚刚,是在透过自己看那个心魔吗? 穆谨行沉默不语,跟在祝卿安身后回了驻地。 “发生了什么!” 远远的,祝卿安就看见熄灭的火堆,以及倒在一旁的风墨。 她小跑过去将人扶起,这才发现风墨被人下了禁言术。 解开禁言术,风墨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气若游丝,“仙尊,快去,南宫姑娘被人抓走了。” 刚刚仙尊才走,她想着添些柴火,刚弯腰,就被藏在土中许久的散仙封住嘴。 紧接着,几个修为不高的散仙如法炮制,先是封住了南宫雅的嘴,而后就地设了个传送阵,将人直接带走了。 她又急又气,顾不得祝卿安的叮嘱,打算强行冲开禁言术,却受反噬,受了不小的伤。 “啧。”祝卿安慢慢为风墨输送灵力,穆谨行查看着传送阵残留的痕迹。 修仙是个烧银子的事儿,的确有不少散仙为了谋生,会受雇于出得了大价钱的凡人。 此类散仙虽修为不高,但却自有一套脱身法门,想找回南宫雅,怕不是那么容易。 “大概是沙府,但具体不到哪个屋子。”穆谨行回话,祝卿安已有了主意。 她从储物戒中掏出那两只小红鸟,一左一右放到风墨身边,叫他们好生照看着人,自己和穆谨行则马不停蹄地进城找人。 另一边,被抓回来的南宫雅正被关在沙府下的地牢中,她的女儿在进来时就被人强行带走,现下不知踪影。 南宫雅默默低头积蓄体力,却被一连串银铃声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浑身黑袍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那女子被裹得严严实实,脚腕处的银铃缀着宝石,每走一步都会轻响一声。 “好久不见,南宫雅。” “沙玛,为什么?我走了,你不是会更方便做女主人吗?”南宫雅声音暗哑,字字泣血。 “为什么?就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不一样的女人!” 沙玛不知为何,突然嘶吼出声,一把揪过南宫雅的头发死死盯着她。 “凭什么我们都得穿着长袍,而你不用?凭什么只有你能享受一切?我偏要偷了你的命格,享受你本该有的一切!” 上辈子都是南宫雅这个贱人,让自己以为外面的女人都过得自由又快活,这才动了逃跑的心思。 她违背了男人的心思,私自出逃,被人抓回后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整整苟活了五十年! 五十年来,她每每听到送饭的人用羡慕的语气说着南宫雅的一切,就恨不得直接将她置于死地! 凭什么!都是女人,凭什么她过得那么好! 这辈子,自己要学着这贱人的一切,夺走她的命运,成为这片土地上最尊贵的女人! 第108章 破锅配烂盖,你俩还挺合适。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会和沙穆和离,把所有的东西都让给你。”南宫雅沉声回答,试图和沙玛讲道理。 沙玛冷笑一声,将裸露在外的手又藏在了黑袍下,“别做梦了,你是个不合格的女人,你的女儿和儿子,都会成为沙家最好的孩子!” 她不再留下,转身出了地牢,被迎面而来的沙穆抱了个满怀。 “我的美人,怎么样,开心了吗?”沙穆掀起她罩袍的一角,重重地吻下去。 沙玛锤了他一下,身子却软软地倒在他怀里,“遵照您的意思,我没有告诉她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沙穆阴鸷的眼神一闪而过,甩开怀中的女人将脚踏在她大腿上,“你有被她蛊惑,向往那所谓的自由吗?” “大人,这世上没有比这儿更自由的地方。”沙玛忙不迭地用衣角擦干净那双肮脏的靴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您是我的天,我选择了您做我的主人,这是我的自由,我愿意遵循您任何的法则和要求。” 沙穆满意地看着面前只露着一双眼的女人,解开腰带,歪嘴一笑就要扑上去。 “恶!”一声巨大而响亮的嫌恶声传来,祝卿安坐在剑上,看样子快吐出来了。 “破锅配烂盖,你俩还挺合适。” 沙穆踢开脚边的女人,大声呼喊,“来人!人都死哪儿去了!” 本就贴身护卫的散修倾巢而出,接连出现。 清一色歪瓜裂枣的男人围在沙穆周围,一脸防备。 沙穆自觉有了保护,神色放松三分,目光上上下下的在祝卿安身上打量。 “我府中还没有你这样的女人,做我的女人,我给你全天下最富有的生活。” “啊?”祝卿安万万没想到,这人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富有到什么程度?” “你可以用金银做碗筷,吃不完的美食佳肴,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沙穆哈哈一笑,双眼放光。 “我会给你盖一栋专属于你的房子,你住在那儿,做唯一的女王!” 这什么豪华养宠物大套餐! 祝卿安脸皱成一团,看着面前这个老男人选择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南宫雅在哪儿。” “她?”沙穆目光阴恻恻的,哑着嗓子答道:“会在沙家的祖坟里。” “哦。” 就知道老东西不会说。 祝卿安托着腮,盘腿坐在剑上,慢条斯理地伸手一点,离得最近的屋顶“轰”的一声,炸翻在地。 “啊,没有啊。” 她一脸失望,继续掀翻其他屋顶。 直到马上靠近地牢之时,沙穆终于反应过来,指着祝卿安大喊,“拦住她!” 各路散仙修为虽低,可多人合力,一时半会竟真的拦住了祝卿安。 祝卿安鼻子皱起,刚想去拿琉璃笔,一直默默御剑的穆谨行却凭空出现,将她揽入怀中。 他抬手,握住祝卿安稍显无力的手腕,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专心。” 最后的屋顶连带着地面轰然炸飞,露出了隐藏在地下的牢笼。 祝卿安将南宫雅拎出来,连带着刚刚找到的那俩小孩,一同头也不回地离开。 穆谨行留在原地,挥剑轻描淡写的削去了沙穆的舌头后顿了顿,似乎还嫌不够,又留下道剑气,废了他的双眼。 “三日后,边界线,来谈和离。” 他一言不发,给瘫坐在地呜呜哀嚎的沙穆传话后,转身打算离开。 “穆谨行!你贵为剑宗宗主,却为了一个女人在这儿欺凌弱小,不惜欺压凡人,你担得起宗主的名号吗!” 有散仙认出了穆谨行,捂着吐血的胸口大声呵斥。 穆谨行的动作一顿,眸底的血色一闪而过,回头轻笑一声,“宗主?那算什么?” “只是,别欺负我家小孩,我会生气喔。” ....... 三日后,两家领地的边界,沙穆不知所踪,沙玛代替他出席,和南宫雅碰面。 南宫雅休整了几日,渐渐有了往日的风采,一身蓝色衣裙,端坐一侧。 沙玛眼中的嫉妒几乎快化为实质,似乎为了艳压,也为了证明,沙玛换了身红色罩袍,每个衣角下摆,都缀满了宝石坠子。 “回来吧,大人他已知道错了。”沙玛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不甘。 南宫雅摇头,“不可能,今日是要和离的。” “沙家没有和离,只有丧偶!你已经嫁了人,就是沙家的财产了,生死都该在这儿才行!” 沙玛几乎是尖叫,看着南宫雅的手情绪激动。 “你绝不能离开沙家!” 前世南宫雅修复了灵画师的东西,灵画师为了报答,给了南宫雅提一个要求的权力。 灵画师还没到,南宫雅绝对不能离开! 沙玛的话音刚落,沙家养的铁甲兵就包围了整个茶馆。 屋内,四个比昨日修为还高的散修凭空出现。 “大人的意思,谁能将她带回去,必有重谢!” “怎么就记不住呢?”另一道懒洋洋的女声响起,祝卿安挥手,散开了一直遮蔽边界的雾气。 边界线的另一边,黑压压的军队严阵以待,黑底朱雀旗迎风招展,上面硕大的“南宫”二字,彰显了这支队伍的归属。 南宫柏的嫡子南宫远一马当先,离边界线不足半尺。 “我说了,我只要和离。”南宫雅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看着屋内动都不敢动的四人。 “你听我说。”事已至此,沙玛冷汗直流,顾不得其他,一把攥住了南宫雅的手。 “主母,你听我说,你得留在这儿,灵画师祝卿安会路过这儿,你若是走了,定然会误了这桩机缘。” “你不想要,也要想想孩子们,三界唯一的灵画师,一幅画就可送人登上仙途!主母,你好好想想!” “我是个凡人,只想普通过完一生,我的孩子们也一样,只要平安喜乐就好。” 南宫雅用力抽回手,一字一句的诛杀了沙玛的心。 “我不信!”沙玛不肯也不能相信自己的失败,跪在地上还想再说,眼前却出现了另一片衣角。 “灵画师?”祝卿安难得被勾起好奇心,弯腰和地上的沙玛对视,“你找我做什么?” 第109章 我是灵画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沙玛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着,手紧紧抓住了衣角,仿佛要将它撕碎。 她的内心像是被重锤击中,所有的希望和期待在这一刻都破灭了。 她一直在等待的灵画师,她唯一的希望,竟然就是这个一直站在她眼前的人! 沙玛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她……”沙玛喃喃自语着,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悔恨。 明明都重生了,怎么还会是这样的结果? 明明刚刚重来的时候,她只是想过一个普通的人生啊。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无尽的悔恨再次将她吞没。 “我都做了些什么……我竟然亲手毁掉了自己的机会……”沙玛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瘫坐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不停地抽泣着。 “你的机会?”祝卿安看着这个此时不堪一击的女人,摇了摇头,“你的机会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很多时候,重生并不是恩赐,而是惩罚。 人性的贪婪和懦弱,注定了每段路都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一味的贪恋另一条没走过的路,永远都得不到救赎。 沙玛此时已完全听不进去,只是自顾自蜷缩着身子,目光涣散,嘴里不断喃喃自语。 茶馆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沙穆完完整整的听到了所有。 在得知祝卿安就是灵画师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狂喜,但随即又被贪婪和淫邪所掩盖。 沙穆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突然现身。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摸索着走到南宫雅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如泉涌般流出。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雅儿,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被这女人蛊惑,害的我们夫妇离心,又对仙尊出言不敬。” 他的头低垂着不敢抬起,狼狈的用袖子抹泪。 南宫雅静静地看着沙穆,眼神不起一丝波澜。 夫妇多年,哪能看不出沙穆的痛哭流涕不仅不是出于悔恨,反而还带着丝丝野心。 沙穆毫不知情,继续哭诉着:“我知道很自私,很贪婪,伤害了你和孩子,但我现在真的明白了,权力和财富并不是一切,我只希望能回到从前,一家人好好的。” 他的表情万分真诚,但祝卿安却察觉到了其中的一丝别的意味。 南宫雅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道:“沙穆,你真的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沙穆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哭诉的姿态还带着一丝决绝,“雅儿,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他突然转身,向着祝卿安的方向接着下跪,重重的磕了几头,“仙尊,我是沙家三百年来唯一的青龙之子,我以青龙之魂起誓,求仙尊渡我一家圆满!” 沙家的领地并非一开始就是如此的,上任青龙之子圆寂后,北海三百年无青龙之子出世。 渐渐的,人们陷入疯魔,开始将一切可能会诞下青龙之子的女人囚禁。 直到沙穆出生时,身上带了一片鳞片,这才结束了此地久无庇佑的状态。 但人们认准了是青龙神认可他们的做法,对女子也愈发严苛,直到演变成如今的模样。 沙穆虽被人认为是青龙之子,可自出生至今,他却无半点青龙之力。 祝卿安是他唯一的希望。 “哈?”祝卿安嫌弃又拒绝,“我是灵画师,不是许愿池的王八。” “再说了,谁告诉你,你是北海的青龙之子?” 沙穆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但又被迅速掩饰了过去,他牵起一抹牵强的笑,“仙尊别说笑,北海人尽皆知,我乃青龙之子,我出生时......” “出生时有块鳞片又怎样?”祝卿安不耐烦,不知从哪掏出一对小红鸟,伸到沙穆鼻子前晃了晃。 “北海仇女成风,青龙不会再降生在这片土地。” 别人或许认不出,可渴望神兽庇佑多年的沙家人,一下就认出了祝卿安手中的一双朱雀。 凭什么! 不是又怎么样,她不是灵画师吗?给自己画一条青龙血脉有那么难吗! 都帮了朱雀,凭什么不帮自己! 沙穆脸色扭曲,眼睛充满了怨恨,像是要喷出火来。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突然暴起,像一头困兽,冲向了祝卿安身边的风墨。 那动作迅猛而决绝,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风墨身上。 风墨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迅速反应过来,身形一闪,伸出双手,试图拦住沙穆的攻击。 沙穆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却伤不了风墨分毫。 沙玛像才醒过来,惊恐地看着这一切,脸色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沙穆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本来就模糊的眼中满是癫狂,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前。 穆谨行不知何时悄悄出现,眼神一暗,随手一点,沙穆便僵在了原地,半分动弹不得。 他破罐子破坏摔,哈哈大笑。 “祝卿安,你身旁这个女人偷了云仙子的灵根,擅自出逃,此刻通缉令已贴满了四海八荒。” “过得了这关,我看你能走到哪去!!” 猖狂的话语戛然而止,沙穆低头看向自己胸口,没入胸膛的匕首留下鲜红的血液,匕首的另一端,沙玛连哭带笑。 “原来,你真的不是青龙之子。” 沙穆缓缓倒下,再无半点生息,沙玛凄然一笑,从怀中掏出块黑色石片,丢的远远的。 “滚吧!我再也不要来生了!” 说罢,拔下那把沾着鲜血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二人的鲜血蔓延,不远处的黑石突然发光,似乎是在吸引血液。 祝卿安漫不经心,随意走到旁边,一脚踩碎了那还想作妖的石头。 “原来真的有东西啊。” 从在吕家村时,祝卿安就发觉出不对劲。 或许是某种东西选择了这些人,而非是他们自有的机缘。 这石头,是哪来的呢? 不管是哪来的,北海是不能留了。 云茉儿发了通缉令,凡是对灵根稍有了解的人,都会猜到他们在北海。 各路人马齐聚,胆小怕人的须臾兽绝不会出现。 只能另寻别处了。 不过...... 西冀州的白家,似乎豢养着一头须臾兽。 要不,去看看? 第110章 糟糕糟糕偶买噶,马甲怎么掉光啦! 西冀州,黄沙被风裹挟着,席卷每一个角落。 曾经繁荣的村庄如今一片荒芜。 土地干裂,庄稼枯萎,昔日的农田变成了一片焦黄的荒原。 狭小而破旧的土房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一个干瘦的男人站在妻子面前,眼神疯狂而急切,双手紧紧抓住妻子手中仅剩的铜板。 女人脸上的泪水涌出,她的声音颤抖着,“这是我们最后的钱了,你不能这样拿走!” 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决绝,他的声音带着痴狂和梦幻,“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必须抓住!仙人会让我们发财的!” 他用力撕扯,拼命抢夺着女人手中的铜板,女人试图反抗,但却被整个掀翻在地。 女人的泪水更加汹涌了,她绝望地看着男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快醒醒!” 男人的眼神变得冷漠,低吼道:“你不懂!仙人说了,想发财,先发疯!这是我们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猛地一拉,铜板从女人无力的手中滑落。 女人倒在地上,手无助地伸向空中,仿佛想要抓住失去的一切。 男人拿着钱,转身离去,没有再看妻子一眼,离开的脚步匆忙而坚定,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 女人坐在地上,哭泣声在房间里回荡,脸上满是痛苦和绝望,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苍天啊,怎么不开开眼! 看看这片被祸害的大地,看看这些发了疯的百姓吧! 一年前,一个自称仙人的人出现,创办了“灵通教”,声称是神派来拯救世人的,可以让每个人都平等的发财。 他在各处开设的发放粮食鸡蛋的棚子。 人们经受不住白送的诱惑,日日排队去领那些东西,顺道听那人说些杂七杂八的话。 时间久了,总有人将这话信以为真。 在第一个真的赚了钱的人出现后,所有人都陷入了疯魔。 原本老实勤劳的村民们整日沉迷于灵通教的仪式和活动,将土地抛在脑后,对一切置之不理。 他们聚集在一起,狂热地参与各种奇怪的仪式,将一切都投入到了虚无缥缈的“挣大钱”之中。 街道上冷冷清清,不见了往日的繁忙与活力。 农田里长满了野草,耕具闲置在一旁,无人问津。 城镇无人劳作,处处弥漫着一片死寂。 这个曾经充满希望的地方,如今却陷入了一片黑暗和绝望之中。 ...... 另一边,祝卿安一行人也到了白府,只是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心中一惊。 朱红的大门破旧不堪,油漆剥落,门环生锈。 庭院中杂草丛生,石板路破碎不堪,房屋的墙壁显得斑驳破旧,窗户上的玻璃破碎不堪,被尘埃和蛛网占据。 屋顶瓦片残缺不全,有些地方已经塌陷,露出了里面的木质结构。 这个曾经名扬四方的将军府,如今已是破败不堪,昔日的辉煌早已不再。 “这儿......”遭贼啦? 这得遭多大的贼才能这样。 祝卿安抿了抿唇,四处翻找,寻找着住人的痕迹。 白家以骁勇善战名扬四海,西冀州有白家人守护,一直安宁和乐,连一般的修仙者都不敢擅自闹事。 白氏一族在这片土地上更是深受爱戴,可以说是民心所向。 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一行人分头寻找,终于,在将军府的最深处,一扇伤痕累累的大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祝卿安沉默半晌,抬手缓缓推开。 杂草丛生的院内,白家众人围坐在一张破旧的餐桌前,神情疲惫而落寞。 见生人进来,白家人非但不迎,反而有些麻木,为首的老人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他默默地夹起一口菜送入口中。 餐桌上的食物简单而粗糙,不过是几碟子野菜和一碗清粥,与将军府本该有的丰盛佳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每个人的动作都显得迟缓而无力,仿佛吃饭时有人推门进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院内弥漫着一种沉闷和压抑的氛围,没有人说话,只有筷子与碗碟偶尔相碰的声音。 祝卿安之前倒是和白家有过些交集,和他们曾经的家主关系倒是不错,可那时,白家可以说是风光无限。 “发生什么了?” 白家不该是一群老虎崽子的老窝吗?怎么过得这么窝囊? 祝卿安开口询问,却无人回答。 只有一个最小的孩子,抬头飞快瞟了眼人,又迅速低头去啃那硬得硌牙的窝头。 “唔。”祝卿安从储物戒掏了些南宫家给两个鸡崽子准备的膳食,毫不手软地放了一地。“这次能说了吗?” 反正这俩货现在还吃不了,放着多浪费。 越来越多吞口水的声音响起,主位上的老人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这位姑娘,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是这位姑娘,我是祝卿安,是你家白荀的友人。” “白......白荀?”白梓再一次听见父亲的名号,不带丝毫侮辱和嘲笑。 “您?”白梓昏暗的眼睛逐渐睁大,指着祝卿安作势要站,“您是灵画师,祝卿安!” “对啊,我说过了。”风墨和穆谨行默默将菜摆了一桌子,祝卿安见白家人的敌意散去,这才走进去看看白梓怀中的东西。 刚刚这人一只手放在桌下,身子紧绷,分明是在藏什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是一只瘦弱的小白虎。 那白虎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毛发稀疏而杂乱,原本应有的光泽不复存在。 祝卿安弯腰将白虎抱起来,白梓身旁的男人想拦,却被白梓的眼神制止。 “瘦小猫。”她嘴里嘟囔着,手抚过白虎瘦小的身子,为它传送些许灵力。 这小崽子整只虎瘦骨嶙峋,肋骨清晰可见,仿佛一阵微风都能将它吹倒。 感受到了温度,小虎崽睁开眼,眼神黯淡无光,露出无尽的可怜与无助。 “是我们不好,没养好这孩子。” 白梓的面容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他的眼中满是怜爱和无奈,时不时用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它的毛发。 “没事。”小虎状态这么差,不仅仅是缺衣少食的缘由。 神兽庇佑土地,土地上百姓的信仰也反哺神兽成长。 小虎崽的信仰之力少的可怜,几乎快成了普通虎崽了。 他小脑袋无力地靠在祝卿安胸口,呼吸微弱而急促,只有尾巴偶尔轻轻摆动一下。 “出来吧。”祝卿安掏出两只小红鸟,这些日子跟在她身边,没少吸收她的灵力。 原本小得可怜的两只小红鸡,现下羽毛流光溢彩,竟有了些神鸟的风范。 她一左一右,将小红鸟放在虎崽子的脑袋上,为虎崽子送些信仰之力,“来,救救他。” 两只小红鸟十分听话,卖力的跑来跑去,时不时还用小爪子偷偷揉一揉小白虎的耳朵。 “南柳南玫?” “啾啾!”两道欢快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原本撒欢的小红鸟呆在原地,直愣愣地回头望去。 看着祝卿安含笑中闪过一丝奸诈的眸子,南玫小小的脑壳中只回荡着一句话。 “糟糕糟糕偶买噶,马甲怎么掉光啦!” 第111章 脆皮祝卿安,在线晕乎乎。 早在这两只破壳时,祝卿安就察觉了到了不一样,只是不敢确定。 等到日子久了,南玫觉得混熟了,逐渐露出本性时,祝卿安这才坐实了猜测。 被猜中的小红鸟一个用小爪捂脸,另一个装作自己是雕像,直愣愣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啦好啦,原谅你们。” 祝卿安微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小虎崽的柔软毛发。 南玫作为新晋小红鸟,一听被原谅里,立即翘起才刚刚长出的一根彩羽,撅着屁股叽叽喳喳地叫着。 身姿姣好的南柳轻盈地落在祝卿安的肩头,用喙轻轻触碰着她的脸颊,像是在安慰她走了很远的路。 刚刚还备受宠爱的小白虎不甘示弱,用小巧的爪子抓着她的衣角,眨着灵动的眼睛,尾巴轻轻摇晃着,努力表达欢喜。 不远处,穆谨行静静地站在一旁,往日里总是冰冷而疏离目光,此刻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原本紧绷的面部线条渐渐放松,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心中也悄然产生了一丝触动。 明媚的阳光光临了这个荒废已久的小院,带来了久违的欢乐。 可突然,刚刚还带着笑意的祝卿安身子一软,竟是毫无征兆地跌倒在地! 穆谨行目光急切,整个人身体紧绷。 他迅速上前,动作轻柔的将人轻轻扶起,仿佛是怀里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才得到片刻喘息的白家人也惊慌失措地围了过来,个个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恐惧。 穆谨行的眉头紧紧皱起,藏在袖子中的双手微微颤抖,低头一言不发地检查着祝卿安的状况。 是灵力,她体内的灵力在快速流逝,仿佛是被什么人给抽走了一般。 在场的人皆沉默,时间仿佛凝固在了此刻。 众人身后,白荀嘴唇发白,脸上透着几分难言之隐。 粗粝的手掌微微颤抖,他的目光不时地扫过面前的几人,嘴唇嚅动,眼里的纠结和担忧几乎化为实质,但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本座要带人回剑宗。”穆谨行抿着嘴,紧紧握着怀中人无力垂下的手,起身打算离开。 可风墨却拦住了他,“宗主,仙尊此时灵力几乎耗空,万万不能受半点颠簸。” 白家人是凡人,看不出什么,可风墨却分明看清了此刻的情形。 穆谨行在不留余地的给祝卿安体内灌输灵力,照这么个灌法,二人根本平安回不了剑宗! 穆谨行僵在原地,不肯退让。 “去求求通灵神吧。” 白荀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声音略带颤抖地开口说道:“离这里不远有个通灵神的祭坛,去求求吧。” 说罢,老爷子的表情变得更加沉重,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无奈,背对着众人,不肯再看。 “爷爷。”最小的孩子蹒跚学步,走到白荀身前抱住了这位老人。 白家人皆一言不发,有的抬头望天,有的暗自垂泪。 一片沉默后,穆谨行缓缓开口:“理由,我要理由。” 通灵神摆明了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白荀显然又对祝卿安抱有善意。 他不能错过任何一丝救她的机会。 白荀长叹一口气,开始慢慢诉说。 一年前,白家还是镇守西冀州的将军府,声名远扬。 他们守护着边疆的安宁,立下了赫赫战功。 然而,灵通神的出现,却犹如一场噩梦,给白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他好像真的是一位强大的仙人,需要自家拼死征战的敌人,在他随手的一指后,便仓皇逃窜。 白家几代人的努力,才在西冀州建立规矩秩序,可通灵神只需一眼,就可认出谁是奸人。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事,只需要在通灵神的神位前求一求,拜一拜便可得到解答。 他的力量超乎想象。 他以不可思议的手段彻底摧毁了白家的荣耀,让他们从曾经的光辉中跌落谷底。 白家被冠上“压迫”,“骗子”的名号,白家人流离失所,曾经的辉煌一去不复返。 “父亲。”白荀的幼子白凛一拳打断了面前的青竹,闭眼不愿再看。 白荀的脸上满是悲痛和愤怒,他的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仿佛要把内心的痛苦和愤恨释放出来。 “灵通神毁了我们白家,他夺走了我们的一切!”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声音中却带着一丝沙哑和无奈。 “灵通神虽然可恶,但他确实有治愈的能力。我恨他毁了我们白家,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仙尊受苦。” 穆谨行静静地听他讲完,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们留在这儿,我去。” 先前都没事,自此踏入西冀州的土地上,穆谨行就时不时能感受到刺痛。 只是那痛感太过轻微,他才选择忽略。 现在想来,应该是一开始,祝卿安的身子就已经受到了攻击,只是那时有他做阻挡,她不曾察觉罢了。 现下突然晕倒,跟这个通灵神定然脱不了干系。 与其带着一堆人累赘,倒不如他自己去。 穆谨行为祝卿安和自己蒙上假面,又换了身寻常的布衣,这才出了白家。 通灵神在西冀州广受教徒,祭坛更是遍地都是,才出了白家走了几步,穆谨行就找到了那个鲜红的祭坛。 祭坛前跪满了信徒,有不少人都面黄肌瘦衣衫破旧,可却双眼放光,大喊着什么东西。 穆谨行抱着人,静静站在一边不出声。 “善信,第一次来祭坛?”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穿着道袍,脸上挂着笑凑了过来。 他来得晚,这儿的人家连滴油水都榨不出来了。 没钱,他拿什么当老总? “嗯。”穆谨行沉默寡言,架子端得极高,可却愈发引起了男人的兴趣。 这人肯定有钱!王三脸上堆满了笑,神神秘秘地开口,“善信,你听过一零四零吗?” “我是来治病的。”穆谨行不接茬,只专注地低头望向怀中人。 “诶,你这就狭隘了不是,咱们灵通神可不是谁想见就见的。” “知道灵画师祝卿安吧,咱们灵通神可是她的哥哥,那道法,不知比她高了多少倍,手眼通天也不为过呐!” 第112章 不如办场喜事,咱们也热闹热闹。 “灵画师?” 穆谨行难得主动开口,王三连忙接话。 “正是,咱们灵通神身为灵画师的哥哥,是特地下凡拯救凡人的,这头一个啊,就是1040计划。” 王三目光急切地盯着穆谨行,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语速飞快。 “只要你交六千八百两银子,加入我们灵通神教会,将来就能领到一千零四十万两!这可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啊!” 穆谨行抱着祝卿安,眼神冷淡,轻轻抚摸着怀中人垂下的发丝,却意外没打断王三的话。 王三见穆谨行没有立刻回应,赶忙向前迈了一步,双手挥舞着,吐沫横飞。 “这可是灵通神救世人的大计划,这么划算的买卖,旁人我还不告诉他呢!” 穆谨行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听进去了。 他的目光不时地扫过王三,缓缓开口道:“这个计划,灵画师知道吗?” 王三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虑,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他拍了拍穆谨行的肩膀,语气恳切:“自然知道,你想啊,灵画师一介女流,放不下身段,这才拜托她哥哥来此救世人。” “兄弟,你是来求药的吧,咱们的灵药可只给入了会的信徒,你不展示诚意,我也很难办啊。” 果然,话音刚落,穆谨行眼神中就闪过一丝犹豫。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女子,那点犹豫逐渐被坚定所取代,“好,我入会。” 王三心中暗喜,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穆谨行,格外热情,“来,写名字,按了手印交钱,之后就算是咱们灵通教的兄弟了。” 穆谨行接过那纸看了看,是份怪模怪样的文书,写着什么“解释权归灵通神教所有”,他低头写名字,龙飞凤舞的“穆谨行”三个字跃然纸上。 “哈哈,你还和咱们剑宗宗主同名?” 王三见穆谨行入会,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大笑几声后迫不及待地带着穆谨行,走向祭坛后的屋子。。 一路上,王三虽脚步匆匆,却时刻不忘停下来和人打招呼,而后再众人的艳羡中,再带着脸上得意的笑容离开。 只是在这空档,他会不时地回头看着穆谨行,眼神中偶尔透露出的急切和期待,都显得有几分古怪。 穆谨行虽抱着人,但仍旧步伐稳健,只是眼神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那屋子的陈设别出心裁,穆谨行只觉得有些熟悉,若祝卿安醒着,则会一眼认出。 这不就是她原先在凡间的金身供奉殿的模样吗?连那尊巨大的金身像都有些相似。 “二哥,这是我今天新拉的兄弟,他来交钱。”王三搓搓手,脸上的讨好显而易见。 被换做二哥的人笑容温和,起身伸出手,在看见他还抱着个人后,又不慌不忙地拿出账本和一个小瓷瓶。 “先交入会费,每个入会的兄弟姐妹,都会得到一枚灵通神赐下的灵药。” “好。”穆谨行借着衣袖的遮掩,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整块黄金,“扣除入会费,剩下的,都算作是我的诚意。” 二哥笑得牙不见眼,赶忙收下黄金,还不忘了叫王三搬个凳子让穆谨行坐下。 “给,咱们的灵药可治百病,连最近运势不好都能改善两分呢。” 二哥从小瓷瓶中倒出一颗金色的药丸,小心翼翼地捏着递给穆谨行。 穆谨行伸手,将那东西接过后细细查看。 “看吧看吧,若不是灵通神,咱们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二哥念叨着入账,穆谨行神色沉重,反手将手中的东西喂给祝卿安后放下胳膊,毫无痕迹地将指缝间的灰烬洒落。 那确实是好东西,是祝卿安的灵力凝结而成的。 只是其中不知被加了什么东西,透着一股子邪性。 不过他已经将里面本属于祝卿安的灵力反哺给她了,剩余的东西,刚刚就丢了。 二哥和王三毫不避讳,当着穆谨行的面便开始对账,言谈间,一只橙黄的纸鸢从窗外飞进来,二哥头也不抬的捉住纸鸢后细看半晌。 他的眼神忽然锐利,上下打量穆谨行,手指轻轻敲桌面,阵阵敲击声给人带来莫名的压力。 穆谨行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但却依旧爱答不理,只专注的看着怀里的人。 二哥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说道。 “兄弟,不是我不信你,灵通神座下弟子传信,说剑宗宗主穆谨行带着反叛了的祝卿安出现了,可能要潜伏到各处祭坛。” 穆谨行点了点头,语气沉着,“我本名如此,并非刻意。” 二哥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兄弟,我看你也并非穷人,为何非要入会?” “不是穷人就不能入会?”穆谨行反问,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重要的人病重,听说通灵神可治百病,我才求药至此。” “再说了,你们入会,难道都是为了钱?不是为了对通灵神的信任和敬仰?” 他眉头紧蹙,显然是万分不认同。 二哥和王三显然没有想到穆谨行会如此回答,王三有些羞愧,低头扣着袖口处的补丁。 “哦?那你怀中这个女子和你是什么关系?”王三追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是你妹妹?还是你媳妇儿?” 全天下皆知,灵画师祝卿安曾是穆谨行的师妹,不过后来却被穆谨行亲手逐出师门。 二人针尖对麦芒,说是势同水火也不为过。 “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穆谨行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尾指微动,语气并无半点异样。 那就不是了!二哥松了口气。 穆谨行身为剑宗宗主,一向冷心冷情,宁折不弯。 近些年来突然冒出来的云仙子才是他的心上人,若真的是穆谨行,绝不会为了入会而说谎,更不会背叛自己心爱的女子。 “那就......” 二哥拍了拍穆谨行的肩头,却恰巧瞥见祝卿安发间未来得及取下的发簪,那发簪样式古怪,像极了一只笔。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说道:“既然是未过门,那就喜上加喜如何?” “不如趁着兄弟你入会,提前办了喜事,咱们也热闹热闹。” “我自然愿意,只是一切都要等她醒了再说。”穆谨行皱眉,神情略微带着些许不自然,“她......或许不愿嫁给我。” “为何?”二哥紧紧盯着穆谨行,想看出些许破绽。 “她心悦的,另有其人。”穆谨行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苦涩,引得追过村花的王三阵阵同情。 刚好醒过来好不容易才努力睁开眼的祝卿安:...... 不对劲!一万个不对劲! 第113章 云茉儿晕倒了,宗门叫我回去看看。 夜半三更,晓星高悬。 祝卿安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才猫着身子跑了出来。 穆谨行眼中带着笑意,慢慢跟在她身后,步伐轻盈而稳健。 她轻轻拉了拉穆谨行的衣袖,声音放低了八个度,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快点快点,我们要趁没人发现赶紧去抓只野鸡回来,我都快馋死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畔,穆谨行表情依旧冷淡,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两人悄悄地穿过祭坛前的庭院,脚步轻快地向远处的树林走去。 祝卿安像只小兔子,一路蹦蹦跳跳,不时回头看着穆谨行,脸上的笑容如同夜空中的星星。 穆谨行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咔嚓。” 夜色寂静,细微的树枝断裂声都被放大了数倍。 祝卿安皱着鼻子,整个人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穆谨行迅速伸手将她拉回来,黝黑的眸子带着某种让人安心的信号,“不怕,没人。” 祝卿安吐了吐舌头,继续向着目标森林前进。 夜晚的森林更加幽深黑暗,可她却东张西望,满眼兴奋。 不知为何,她自醒来后总是饿,近些日子通灵神教不是吃白菜就是吃萝卜,她都快饿得两眼冒绿光了! 祝卿安专心找野鸡,穆谨行却先她一步,指了指前方,示意她看那里。 一棵古树的阴影下,一只肥肥的野鸡正歪着头打瞌睡。 祝卿安屏住呼吸,悄悄地靠近,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去,却将那只野鸡惊醒,一扇翅膀迅速飞走了。 她有些沮丧地回头看了看穆谨行,却见他眼神冷静而专注,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瞄准了野鸡飞去的方向用力一扔。 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一击即中,那只野鸡应声而落。 “芜湖~” 祝卿安乐颠颠地捡回战利品,巴掌大的小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穆谨行抿着嘴不说话,脸色柔和,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眼前毛茸茸的脑袋瓜。 “我和你说啊,像这种野鸡,就该烤着吃,而且还要......” 祝卿安毫不在意,拎着鸡说个不停,穆谨行默默地听着,顺手接过鸡撸起袖子处理,只偶尔插上一两句话。 他的动作熟练利落,连祝卿安都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成婚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祝卿安吃着不知何时摘下的野果,随口说了一句。 那日穆谨行为了混进来,无奈开口说谎,这些日子,教会里的人还真为他们这对备起了成亲事宜。 无论是那个和她八分相像的金身,还是她顺手用惯的同款纸鸢,都说明了她这回的衰弱和这什么通灵神脱不了干系。 只是王三说了,只有每个祭坛的坛主在每月十三去总坛时,才能见到通灵神一面,而总坛的位置,也只有分坛主才知道。 穆谨行投鼠忌器,没法直接锁定位置,待着这儿谋朝篡位,似乎是他们当前唯一的选择。 “不就是成亲嘛,反正都是些凡人的礼节,先试试也无妨。”祝卿安倒觉得没什么,可穆谨行似乎有些介意。 “好了。”穆谨行抿唇,撕下一条香喷喷的鸡腿递给祝卿安,“小心烫。” “唔。”祝卿安吃得欢快,也不忘为他解决烦恼,“你要不愿意也行,我去随便找个人应付过去就成。” “我需要时间准备。”穆谨行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沉甸甸带着些许认命的味道。 祝卿安毫不知情,边吃边疯狂赞美。 “真的好吃,穆谨行你不去做厨子真的可......” 话音未落,穆谨行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 他从传信玉中抽出一则加急的宗门传信,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祝卿安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走到穆谨行身边坐下。 宗门传信,非急诏不动用。 剑宗出事了? 穆谨行眼疾手快,将那封传信叠好放回怀中,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云茉儿晕倒了,宗门需要我回去看看。” “啊......” 祝卿安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眼神飘忽,手指无意识的扣着衣角,“她怎么会突然晕倒?” “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宗门很担心她的状况。” 穆谨行默默地低下头,摸了摸明显陷入低落的小人儿,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不知为何,祝卿安的眼眶微微湿润,她咬了咬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去吧去吧,那我只能独吞一只烤鸡咯。” “我天亮之前回来。”穆谨行想了想,摘下不离身的尾戒,灌满灵力戴到她的无名指。 “我去看看就回。” 仙体已成,不会那么容易受伤,更不会饥饿困倦。 可祝卿安此时的状况明显不对劲,剑宗里有她的魂灯,怕是也有所波动,得他亲自回去看看。 再者...... 他成亲,得告知剑宗长老和师父。 “去吧去吧。”祝卿安大口吃鸡腿,故作轻松,可微红的眼眶却泄露了她的思绪。 穆谨行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步伐显得有些沉重,起身御剑的最后一刻,还不忘看向那个偷偷抹泪的小姑娘。 幸好。 幸好和她绑定的是自己。 穆谨行轻抚胸口,感受着来自另一个人的情绪,那几乎胀满整个胸腔的酸胀,让他第一次感谢起了那个胡作非为的心魔。 另一边,祝卿安变身非常没素质的小女孩,边吃鸡边用从南玫那儿学来的话骂云茉儿。 “千古第一大绿茶!” “乘人之危,白莲花大绿茶!” 她吧砸了一下嘴,还想骂得更脏,奈何学艺不精,就只学了这两句,只能翻来覆去的骂。 “祝你拉不出粑粑!” 正骂着,突然,一个灵动的身影从树上倒吊下来,眨巴着眼睛看祝卿安。 “绿茶很好喝啊,绿茶白莲花是什么?” 虽然但是,她快吓死了!! “鬼啊!”祝卿安是修仙了,但她也怕鬼啊! “我不是鬼。”宋韵从树上跳下,目光炯炯,笑容灿烂,“这是你烤的吗?看起来好香啊!” 第114章 这天下谁人不知,云仙子是剑宗宗主的心头肉 祝卿安头也不抬,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宋韵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迅速坐在祝卿安身边,“能分我一个吗?” “给。”祝卿安没怎么犹豫,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宋韵,“你也是这里的人吗?” 她得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才不要满脑子都是穆谨行! “是也不是,我是通灵神教的。” 祝卿安的身子微顿,露出笑容,“好巧,我也是。” 她故作凶恶,凶巴巴的扯着宋韵,“把你的名字交出来!你也算是我偷吃的同谋了!” 宋韵嘴里还塞着半个鸡腿,噎得两眼翻白,脚在地上胡乱蹬。 完蛋!要掐死人了! 祝卿安赶忙丢掉手里的东西,大力拍背,手劲儿之大那叫一个可怕。 宋韵原本只是含着鸡腿吓人,此时也被拍得有些痛,一骨碌爬起来离她远了些,“别拍了。再拍就真的死了。” “我叫宋韵,你是?” “是路边一个好心的小女孩。”祝卿安一脸冷漠,捡起木棍在地上画了个圆,“我画圈了,你进不来。” 说罢,撕下一只鸡翅膀继续埋头啃啃啃。 宋韵一乐,安安分分坐在圈外,也捡了根树枝戳祝卿安,“那这位好心的小女孩,想抬头看看星空吗?” 夜幕笼罩,星星点点的亮光闪烁在天空中,“我难过的时候,总喜欢抬头看看星星。” “你看星星这么多,就像人世间的好多有趣的事,我都没来得及认识每一个星星,当然不能死啊。” 祝卿安终于吃饱,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嘴问宋韵,“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想死?” “教义里不准食荤,你半夜跑出来吃鸡,不是想死是什么?”宋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仿佛十分不解。 他见过教徒,也和他们接触过,个个都歇斯底里,不是一鼓作气说自己多么虔诚,就是疯狂许愿。 每条教义都被奉为无上信条,没人会违背任何一条。 没有人,他试过。 宋韵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低头,用树枝扒拉着未燃尽的火堆。 “我未婚夫跑了,跟别的女人,我跑出来吃只鸡怎么了?”祝卿安信口开河,半点不愧疚。 “真的吗?”宋韵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你要还要回去吗?” “要啊,我还想见灵通神呢。”见见那个王八犊子然后一巴掌把他拍到北海被野毛驴踢死! “他不好。”宋韵嘟嘟囔囔,一脚踢飞落叶,“别看了,他什么都办不了,他自己都逃不了。” “嗯,他是逃不了了。”别让她抓住! 祝卿安咬牙切齿,宋韵也发现了二人的鸡同鸭讲,噗嗤一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等人,一个人回去被怀疑怎么办。”祝卿安垂眸,用脚擦掉地上刚刚划出的圈。 “没事,我送你。”宋韵将树枝的另一端递给祝卿安,“那样的人不值得等,走吧。” 祝卿安心里憋着气,索性握住宋韵递来的树枝,“好啊。” 月下,二人的影子由一根小小的树枝连着,慢慢走在这巨大而漆黑的森林里。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她很珍惜大宋图,是因为她对大宋有愧。 那里,有她未做完的事,未完成的约定,还有未看望的友人。 “是吗?”宋韵用余光望向地上的影子,心中生出莫名的欢喜,“奇怪,我也觉得你很熟悉,或许是前世见过?” “或许吧。”祝卿安没说话,摸了摸胸前的大宋图。 祭坛内,发现祝卿安和穆谨行的人只有和他们住在一起的王三。 王三打着火把在祭坛附近找了好几遍,连二哥都被他拉起来了。 二人里里外外找了许久也没见人影,皆又惊又惧,正犹豫要不要上报总坛。 二哥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他发了狠,怒斥王三,“快把人都叫起来!一定要找到他们!” 今日总坛才传来了云仙子装病的消息,叫他们好好盯好自己下面的人,晚上那新来的就失踪了。 说这里面没猫腻,鬼都不信! 王三急的嘴上冒泡,刚打算叫人,就看见黑暗中有人一前一后向祭坛走来。 “跑哪去了!”王三大声呵斥,看见宋韵和身后的祝卿安后更是怒火三丈。 “这是从哪儿拐的野男人!你男人呢!” “王三!”没等宋韵开口,二哥一反常态,一声爆呵,而后满脸堆笑,“您怎么亲自来了,都是小人的错,没看好人,还得您亲自去抓。” “不是抓,是送回来。”宋韵冷着脸,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淡漠,“这是本座的友人,好生对待。” “诶诶。”二哥点头哈腰,就差跪地叩头了,“自然自然。” “我先回去了,有事,你......”宋韵摸向怀中的纸鹤,一咬牙,重新换上笑容,“我会来看你,有事到时候再说。” 他似乎不能久留,将祝卿安送来后便匆匆离开了。 “穆氏,你有着这人脉不早说?”二哥伸手想拍拍祝卿安的肩膀,但又想到什么似的,迅速缩回手。 “你男人呢?在后面?” 祝卿安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身后却恰好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走的慢,没赶上。” 穆谨行带着一身露水,牵起祝卿安攥成拳的手,“屋里太闷,带她出来走走,刚好碰到了朋友,就多聊了一会儿。” “没事没事。”二哥格外大方,“咱那宿舍确实闷,下回出门和我说一声就行,我俩也是担心你。” 说罢,他也打了个哈欠回去睡了,只留王三和这二人,一同回了大通铺。 “嗨,兄弟我懂。”王三推了推穆谨行的肩膀,面露同情。 这兄弟八成是送老婆和相好的相会去了,唉,男人么,就得忍下这些小委屈。 或许是王三同情穆谨行的遭遇,回去后特意给他腾了个墙角的位置睡。 “和你媳妇好好说道说道,你们都快成亲了,可得收收心。” 王三丢下这么一句,转身和其他人唠闲嗑去了。 灵通神教教义复杂,人们不分男女,皆睡在大通铺,像祝卿安和穆谨行这种,连被子都只分了一条。 祝卿安背对着穆谨行,贴着墙闭眼小憩,身后是众人低声的夜话。 “诶,听说那云仙子病了,真的假的?” “你甭管真的假的,要我说剑宗宗主可真是老房子着火,一听人病了,火急火燎地就回去了。”王三嗓门大,一人说话吵醒了不少人。 有人满不在乎,反口呛他,“你咋啥都知道?” “你们还不知道咱们灵通神吗?区区一个剑宗,什么消息不知道?说真的,真不知道云仙子长什么样。” “肯定好看呗,四海八荒,谁不知道云仙子是那穆谨行的心尖子。” 祝卿安像一座冰冷的雕像,也不盖被子,背对着人生气。 忽然,背后贴上了一具发烫的身子,熟悉的气息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内,穆谨行长臂一伸,将人揽入怀中。 “既有了心上人,请自重。”祝卿安的声音懒洋洋的,听着却格外耳熟。 大掌覆在她的手背,将那只带着寒意的小手扣入怀中,也引得二人愈发贴近。 柔软的腰肢被不知名的硬物硌了一下,硌得祝卿安轻哼出声,“把玉佩拿远点。” “拿不走。”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微启的唇几乎要碰到那只白玉般的耳朵。 “不是玉佩,是老房子着的火。” 第115章 祝卿安,我在讨你欢心。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时刻为祝卿安依旧乱成一锅粥的脑袋又添一把火。 怀中的人儿呼吸不稳,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穆谨行不着痕迹放松些,给了她些许喘息的空间。 “莫怕,睡吧。” 他手动将人翻了个个,将那只埋头装睡的小兔子翻身揽入怀中,温热的大掌轻拍,哄人入睡。 她近来神魂不稳,须得安睡才可。 穆谨行半合眼,不再逗人。 今日的烤鸡......自己不再,得赔她一只才行。 祝卿安哪知这人早已换了想法,还一门心思地埋头装睡,时不时嘟着嘴假装打起了小呼噜。 奈何这人哄睡实在有一套,没一会儿,装睡也变成了真睡。 待天光大亮,祝卿安迷迷糊糊爬起来时,才后悔莫及。 竟然真的睡着了!祝卿安!你的戒备心呢!你下定决心再也不理穆谨行这个王八蛋的决心呢! 祝卿安一脸懊恼,顶着鸡窝头出门,就见众人已经开始预备午饭了。 教会的人虽都交了银子,可坛主说了,这些银子是将来要还给大伙的,故而谁也舍不得花。 每日吃得极其清淡不说,还事事都要亲自动手。 今日一如往常,又是萝卜土豆炖白菜。 “哟,大小姐起了?”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引得正干活的众人纷纷侧目。 “人人都得早起,偏生您生了个娇贵的身子骨,一觉睡到晌午,我们哪来的这好命啊。” 这人是王三的姐姐王二妮,自打祝卿安进来后就一直针对她。 今日她起得晚,可算是被她抓到把柄了。 “咱们神主都说了,人人平等,可有些人就是不长眼啊,她就是不愿意平等。” 王二妮一甩手中的萝卜缨,将没洗干净的泥水溅了一地,重重冷哼,“明个儿我就去坛主那儿,我也不起,谁爱干谁干!” “咳咳。”祝卿安十分上道,扶着柱子咳了两声,纤弱的身子晃了晃,“二妮姐说的对,我这身子骨不争气,劳烦众位兄弟姐妹了。” “尤其是二妮姐,早早的就起来了,一直干到现在都没洗完萝卜,定然是我的错,是我没去帮忙。” 凡是来这儿的,不是家里穷得过不下去,就是有个病人拖着。 听祝卿安这么一说,顿时觉出不对味,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向王二妮,连她对面正一起洗菜的大婶,都端着自己的盆子起身离开了。 “你敢说我不干活?”王二妮脸色一变,一脚踢翻地上的铁盆,五大三粗冲过来就要打人。 没等祝卿安有所动作,一只接一只的野鸡凭空出现,打门外接连飞进来,个个都往王二妮的脸上扑。 “啊!!” 王二妮扯着嗓子后退,鸡粪连带着鸡毛沾了她满身。 院子里各式各样的野鸡堆了一大堆,瘸了腿的,断了翅膀的,受了伤的,各个都奄奄一息,看起来马上就要见阎王。 “这......”王三推开众人,吞了口口水,看向坛主二哥,“咱是不是,不能吃荤?” 二哥也许久没吃到荤腥了,整个人眼冒绿光,嘴里直泛酸,“神主的意思是不能杀生,但这都是自己进来的,那都是缘。” “咱们不能拒绝神主的恩赐和缘分,对不对?” 二哥的话引起不少人的赞同,但也有人犹犹豫豫,目光时不时扫过灵通神的金身。 “这样吧,咱们人少,吃完了,一人再分半只鸡,怎么样?” 二哥的建议彻底打动人心,众人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彻底敞开吃一顿。 一时间,院里如过年般热闹,烧水的烧水,拔毛的拔毛,连穆谨行都被分了个削土豆的任务。 “干吧干吧,能干是福。”祝卿安边碎碎念边捡起一根葱,打算催眠自己干活。 一旁的穆谨行看了一眼没说话,搬了把椅子,又不知从哪找了几块点心摆好,旱地拔葱,把人从地上揪起来放到椅子上。 末了,还不忘给她调整坐姿,又在背后塞了个垫子。 “这什么待遇?”不用干活啦? 祝卿安捧着点心盘子,猫猫迷茫。 “山人自有妙计。”穆谨行一身粗布短打,脸上的假面盖不住不凡的气度,“你安心歇着。” 好嘞!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祝卿安还真就捧着点心快乐啃啃啃。 直到一排格外华丽的阵仗在祭坛外铺开,她刚刚送入嘴里的萝卜糕吧嗒一声落地。 完辽! 偷偷吃肉要被抓了! 显然其余人皆和她是一样的心思,心底的慌乱各个写在脸上,二哥迅速抹了把手上的血迹,满脸堆笑,诚惶诚恐去迎接。 一阵香风飘过,片片花瓣铺地,一只赤足从围满月光纱的轿子中落地,浑身缀满宝石的云茉儿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咱们神主的好友,云仙子。”轿前,一个趾高气扬的女使声音尖利,为在场的每个人介绍这来历不凡的女子。 完了。 教义是天,违反者死都不如。 二哥面色如土,单单看一眼,就知道他们刚刚在做什么,云仙子亲临,他们却在干这些事。 这些人,怕是难逃死路。 “吓到你们了吧?”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云仙子眉目带笑,和善又亲切,“我只是突然想走走,偶尔路过几个祭坛,进来看看。” “云仙子。”二哥流下两行清泪,用袖子抹了把鼻涕,“您治我死罪吧,我不该吃荤。” 有不少被云茉儿的亲和感动到的教徒,也跟着暗自低泣。 “不会。”云茉儿轻轻摇头,脸上依旧带笑,“这么做,定然有你们的道理,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不好?”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又被笑意掩盖,“再说,我也想尝尝,闻起来很香呢。” 云仙子想要尝尝的消息让众人精神为之一振,皆埋头忙了起来,那架势,劲头十足! 云茉儿放眼望去,只在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子身下看见一把可以入眼的椅子。 她莲步轻迈,走到那女子身边轻声问道:“这椅子倒是新奇,不知......” “不行。”话还未说完,穆谨行不知何时出现,连人带椅子端起放的离云茉儿远了些,这才拾起土豆,继续慢条斯理的削皮。 “穆谨行,你在玩什么把戏?”祝卿安背对着众人,声音放轻,目光望向远处的一行大雁。 别以为她不知道,要不是穆谨行动手脚,凭空哪来的这么多野鸡! 穆谨行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身旁一板一眼地削土豆,闻言叹了口气,抬手为她拽了拽滑落的毛毯。 “祝卿安,我在讨你欢心。” 就行那个心魔曾做的那样,你看不出来吗? 第116章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已经有钱到永远不用干活 另一边被噎了一下的云茉儿,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从旁边随手捡了根葱,边剥边和人谈笑。 不知不觉间就谈到了祝卿安,云茉儿眉头微蹙,叹了口气,“进了教会,你们都是一家人,她也忍心,只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为她忙碌。” “可不是!”王二妮这可找到了战友,忙搬着自己的小板凳凑近,丝毫没看见云茉儿眼底明晃晃的嫌弃。 “人一觉睡到大中午,一起来就等着让她男人给弄饭吃,屁也不干!” “或许是她身子不好,有难言之隐吧。”云茉儿用丝帕捂着鼻子,将想吐的冲动死死按回去,“她夫婿是刚刚那个男子吗?” “有个屁!”王二妮一听这话,本就憋着的火猛地窜出来,蹭的一声站起来,冲着祝卿安的方向大喊,“我看就是装病!就是为了讨男人可怜!” “你说是吧!”说着,还不忘扯一把重新坐回她对面的大婶,大婶白了她一眼,端着盆子再次开溜。 “你们别说穆家的了。”王三不知从哪听到了消息,急匆匆地跑过来拉着王二妮。 “她身子弱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穆兄弟宠他媳妇儿,人家愿意多干点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知王三的哪句话刺激到了云茉儿,她脸色一变,放下葱去了祝卿安那边。 祝卿安眼睁睁看着撒花瓣的女使离自己越来越近,果然,一脸忧虑的云茉儿出现在她面前,一副好言相劝的样子。 “这位姑娘,你多多少少也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的,不然大伙心里难免也有疙瘩。” 云茉儿的姿态放得极低,像极了寻常就能遇见的知心姐姐。 原本高高在上的仙子竟如此平易近人? 一时间,她风头无二,竟隐隐有压过灵通神的势头。 “谁?”祝卿安伸了个懒腰,顺势从摇椅上站起来,“谁不服?心里有疙瘩?你指出来。” “这......”云茉儿的指甲掐入掌心,快压不住内心的恶意了,“我不便多说。” “不便说还是说不出来?”祝卿安得了穆谨行的消息,倚着柱子接过剥好的橘子,一瓣一瓣掰着吃,“这位仙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已经有钱到,永远不需要干活了?” “他,他们,你目光能看到的每一个干活的人,都是我花了银子雇下的。” 云茉儿不可置信,目光一一望去,刚刚还堆着笑的众人个个低下了头,唯有二哥挠头憨笑,“是哩,穆兄弟给银子哩。” “我不仅没占任何人便宜,他们拿着我的银子为自己做吃食,你来说说,是谁占了便宜?” 祝卿安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同一记记耳光,打在云茉儿刚刚还强装娴静的脸上。 “够了!”云茉儿一声低吼,回头就看见穆谨行正捧着祝卿安沾满汁水的手指,一根根认真的擦拭着。 “她挥霍无度,你身为夫君,难道就如此放任吗?” “挥霍?”穆谨行没分给云茉儿半点目光,反倒从祝卿安手中夺下偷偷拿起的另一颗橘子,换成一枚红枣。 “无法让我家娘子挥霍,那是我身为男子的无能。” “我家娘子既能挥霍,那说明,是极中意我的,对不对?”说罢,隔着帕子捏了捏祝卿安白嫩的手指,明明被翻了个白眼,却依旧面露笑意。 云茉儿只觉得眼前的场景无比刺眼,冷哼一声,僵着脸不说话。 王二妮干笑了两声,连忙凑过来捧臭脚,“要说是夫君的宠爱,谁能比得过云仙子您啊。” “连我等凡人都知道,云仙子的夫君穆谨行最是疼爱您,四海八荒,有什么珍奇玩意儿都往您那儿送。” “而且您的夫君可是堂堂剑宗宗主,那些乡野村夫可比不得。” 云茉儿脸色飞起红霞,面容羞涩,轻咬唇瓣,“还未成婚呢,叫不得夫君。” “诶,咱们这儿都一样,左右您是他的心上人嘛。”王二妮几句话将云茉儿捧得开怀,云茉儿也乐得炫耀,捻着脖子上的一枚红石,状似不经意。 “我们和凡人不一样,少不了繁文缛节,这是红石,是取心头血而成,收了这个,就算是答应了。” “我倒是羡慕你们凡人,轻松自在,不用废这么大劲儿。” 剑宗宗主的心头血! 那得含多少灵气啊! 别说是王二妮这些凡人,连一旁的仙仆,都默不作声地凑近些,只想沾些灵气。 云茉儿嘴上没说话,可面上的骄傲和得意却格外显眼。 “心头血?”被彻底忽略在角落里的二人躲得远远的,祝卿安用脚踢了踢穆谨行的小腿,眼神讥讽。 “永生永世的盟约?” 云茉儿虽满嘴谎话,可这句却是没说错。 结成仙侣,就是将二人的灵脉命数灵根全部共享,以一滴心头血作为交换,既是永生永世的盟约,亦是绝不背叛的誓言。 不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云茉儿那个是个假的。 “没有。”穆谨行不知从哪碰出个油纸包,里面装着个刚刚烤好的野鸡腿,“刚刚在灶台烤的,尝尝。” “唔。”祝卿安接过鸡腿,手指不经意间扫过穆谨行的心口。 没有。 穆谨行他,他的心头血,不在那儿。 不知为何,祝卿安原本温热的心突然发冷,冷到让她害怕。 “怎么了?”穆谨行似乎察觉出不对,握住了面前的手,想要为她暖暖。 “没事。”祝卿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出口。 和自己心意相通的那个人,真的在这具身体里吗? “你......有没有对我撒过谎?” 她嗓子发干,但仍旧问出了口。 穆谨行垂眸,想到了那颗被放在剑冢炼制的心头血,抿唇并未开口。 她或许,不想要自己的心头血。 暂时不能告诉她。 祝卿安轻轻合眼,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蒙住了泛红的眼眶,“我累了,想歇歇。” 穆谨行没说话,靠着摇椅静静守着她,只是那只空闲的手,不住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不远处,春风得意的云茉儿挥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模样奇怪的石头,异常慷慨。 “此乃剑宗的试炼灵石,可以测出人的灵根,大伙来试试啊。” 风墨逃了,她没了风墨的血,体内的灵根渐渐不受控制。 以至于到今日,她几乎和凡人别无两样。 必须尽快找出能替代风墨的人!最起码,让她找个有灵气的血也行! 第117章 圣火昭昭,圣火耀耀,凡我弟子,喵喵喵喵! 凉风吹过,云茉儿手中的试炼灵石熠熠生辉,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云茉儿眯着眼,享受着众星捧月的目光。 你看,一切本该都是这样,她才是唯一的主角,才是世界的中心。 不是吗? “这灵石只能有缘之人触碰,旁人会带来不幸哦。” 她轻轻捧着灵石,状似不经意,指了指一直徘徊在她身边的王二妮,“来,你来试试。” “我吗?”王二妮一脸惊喜,沾了泥的双手在衣裙上抹来抹去,心一横,伸手去接,“行!” 云茉儿放低手腕,只让她碰了碰灵石,那灵石微微闪动,流露出细碎的光芒。 “这位姑娘,恭喜您中选了,待会儿可和我们仙子一同回灵宫。” 一位仙侍捧着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裙,满脸笑意。 刚刚还蹲在地上洗菜的村妞,一转身就成了被仙子看中的准仙人,其余人嫉妒的眼都要红了,皆争先恐后涌上去,想让仙子给自己测测。 云茉儿放眼望去,皆是些凡夫俗子,便回头给女使使了个眼色。 身后的女使极有眼色,赶忙推说是仙子累了,改日再测。 “快到忏悔时间了,我们仙子就不打扰了。” 说罢,云茉儿华贵的轿撵起架,旁边还跟着个一脸喜色的王二妮。 “呸!咋就她能中选呢?”一个婶子狠狠啐了一口,拉过昨日刚刚入教会的小胖子说小话,“你可别信那些,还是咱的灵通神,最神通广大。” “神都说了,再过些时日,这土地都要塌,天上要掉大火球,只有灵通神能救咱们。” 二哥从远处跑来,打断了人群的窃窃私语,“快快快,到日子忏悔了!” 祝卿安倒是来了些时日了,可每日除了聚在一起说灵通神多伟大之外,别无半点诡异出格的事。 忏悔这玩意儿,她也是头一遭。 祭坛的人三三两两,都进了先前有金身的那个屋子,各自找好位置跪下,双手合十,静待号令。 二哥换了身血红的外袍,看着格外阴森,在金身前点起两柱高香,捧着本怪模怪样的书,咳了一声大声领读。 座下众人皆低头跟着念,声音拉得老长,念经的声音不仅音调怪异,内容更是杂乱无章,好似一些无意义的音节拼凑起来的。 祝卿安浑水摸鱼,看着金身前的两炷香皱眉。 神佛三炷香,两炷香是用来拜鬼损阴德的。 这个金身,绝不是什么灵通神的。 西冀州如今有祭坛不下三千,若坛坛皆是如此,那被反向供奉之人,迟早是去见阎王爷。 而且...... 祝卿安总觉得,这些人念的经书不知道在哪听过。 是哪儿呢? 她细细翻遍记忆的每个角落,在瞥过角落里一闪而过的鸡毛之时,脑袋中灵光一闪! 是南玫! 而且在吕家村时,她在吕月月记忆中也听过这种语言! 这是属于另一个金发碧眼种族的语言,而现下,这群人反复吟诵的是一句诅咒。 “以你之血,铸我辉煌,以你骨肉,铺我天梯,以你来生,换我永生!” 不知是不是错觉,祝卿安在读懂的同时,铺天盖地的窒息感犹如潮水般涌来,她捂着胸口,险些倒下。 不能再让她们念了! 穆谨行扶住她,随手丢出个小法术,台上正读得津津有味的二哥顿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止不住的想吐。 “你,上来领读。”二哥随手指向离得最近的祝卿安,将手中的册子丢给她后匆匆离开。 没了萦绕在耳畔的怪异音调,祝卿安好了许多,捡起丢在地上的册子走到台前。 啊板凳?不拉的? 这都什么! 她飞快扫了眼册子上的乱七八糟,手掌抚过纸面,已被完全改了模样。 “咳咳咳。大伙和我读啊。” 不就是语言吗?谁还不会了。 祝卿安的师娘是位旱魃,为了和师娘有共同语言,师父拉着他们两个小豆丁整整学了两年的古语。 学的她一个半路出家的也能和师娘坐地唠嗑,师娘看他们仨有诚意,这才勉为其难答应师父试试看。 “圣火昭昭!”祝卿安重重咳了两声,目光坚定,双手攥拳,声音大了一倍不止。 台下众人也跟着读得慷慨激昂,“圣火昭昭!” “圣火耀耀!” “凡我弟子!” “喵喵喵喵!” 祝卿安在台上激情领读,台下的穆谨行悄悄掏出留影石,将“喵喵教”的第一次集会悄悄留念。 “穆小哥家的,你这经念得比二哥得劲哩,念得人心暖暖的。”台下,一个大婶抹了把汗,情绪激昂。 “那肯定。”祝卿安同样嗓子嘶哑。 那是诅咒,怎么也得付出些代价,虽说被人多分担了,但落到个人身上仍旧不好受。 哪像这,吼两嗓子多痛快。 “来,咱再读会儿。”祝卿安兴致不减,像只好胜的小公鸡,领着众人喔喔喔。 “圣火昭昭!” ...... 一天下来,众人皆累得够呛,早早的准备入睡。 祝卿安手脚慢,等她进宿舍时众人早已睡下,刚推门,一股四十天没沐浴的老大爷胳肢窝味扑鼻而来,熏得祝卿安愣了一瞬。 穆谨行留了个障眼法去打坐了,近些日子他每夜都得出去坐三个时辰,祝卿安想找人也没地方去。 “唉......”非常缺乏睡眠的祝卿安用衣服打了个结,在树枝上晃荡。 “叹什么气?” 树枝上,一个倒吊的脑袋再度出现,吓了祝卿安一跳。 “嚯!你住树上吗?老这么吓人!” “对啊,要来参观我家吗?”宋韵眼睛亮晶晶的,伸手将祝卿安送到树枝上,“跟着我爬,小心。” 这棵树看起来有些年月了,树干上枝叶繁茂,处处都是可以攀爬的树节。 祝卿安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跟着宋韵往上爬。 在钻过一层茂密的树叶后,一个模样小巧的树屋出现在她眼前。 树屋内铺着崭新的棉被,热气腾腾的点心被人别出心裁地藏在树屋的栅栏上。 木板的角角落落都特意打磨成了圆角,仿佛是怕不小心伤到在这儿小憩的人。 “看,欢迎来到,祝卿安之家。” 少年的眼眸明亮,点点滴滴,盛着的都是明晃晃的欢喜。 第118章 姐姐,你摸摸,看我有多心动。 “你想起来了,对吗?”祝卿安沉默片刻,抬手抚向胸前的大宋图。 她...... 她不善拒绝,或者说,是恐惧拒绝。 很久之前,她什么都不怕,像只自由的鹿在山间的每个角落肆意奔跑。 可灵石告诉所有人,她不具备呆在剑宗的资格。 开始时,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师父眼中满满的疼惜,是门外弟子接连的阳奉阴违,是花长老的一次次叹息。 后来她懂了,这代表她没办法跟上周围所有人的步伐。 她会老,会死,会在每个人还在期盼明日时,倒数自己的末日。 她看了一天一夜的星星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回了宗门。 没关系,那就在老之前离开就好,让所有人的记忆中都只留着最好的她。 可穆谨行不允许,他提着剑,将自己赶出了宗门。 那天的雨下的好大,像是断了她所有的生路。 她哭泣她祈求,她愿意用一切交换,只留着做个门外弟子也行。 可是不行,穆谨行的长剑像是一道天堑,将她彻底划出了自幼长大的剑宗。 她知道拒绝的滋味,也知道无望的痛苦。 于是,在余松韵一次次捧着爱意到来时,自认为时日无多的她,答应了下来。 可她骗不了自己的心。 穆谨行反复闯进她的生活,她无处可逃,没半点余地留给余松韵。 直至飞升前夜,余松韵被迷了心智,来火烧凤鸢楼,她竟有些格外的欣喜。 你看,你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们扯平了,对不对? 她故作不在意的将人送在凤鸢楼修养,而后就是一场惊天骗局,紧接着,她被迫飞升,成为新的仙子,和凡人余松韵再无半点瓜葛。 可宋韵出现了。 “姐姐,看着我的眼睛。”宋韵避开不答,只是用着那个惯熟的称呼,牵起了祝卿安紧攥的手。 他一点点掰开她掐入掌心的手指,抚平那些繁杂的情绪。 “不必愧疚,也不要难过。” 脸颊贴在滚烫的掌心,宋韵的眸子像盛着春水,清亮一如往昔。 “我愿意的。” “你......”祝卿安垂眸,不去看那双眼,“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教主,姐姐在的灵通神教,就是在供奉我喔。” “别撒谎。”祝卿安抽回手,神色复杂,“这教会明显不是个好东西,你掌控不了。” “被姐姐发现啦。” 宋韵吐舌,一脸认真,“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和他在一起一直都不顺利,那就是天道在暗示,你们不是对的人呢?” “对的人?”祝卿安眼神茫然,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穆谨行于她来说,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他是她的引路人,是她儿时的玩伴,是她永不坍塌的守护者。 但他,不是自己对的人吗? “对啊。”宋韵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循循善诱,“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或许,姐姐你只是混淆了景仰和喜欢。” “你仰慕他,却不一定喜欢他。” “那你呢?是什么?”祝卿安摇摇头,亦没有回答,反而是带着笑意问宋韵。 有一点没错,她对宋韵有愧疚,有纵容,却不曾有喜欢。 “我?”宋韵握住祝卿安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姐姐,你摸,看我有多心动。” 少年有力的心跳在她温热的掌心下,声声敲击着她的神经。 直白而热烈的情愫将她整个人包围。 “姐姐,我和他不一样,我想和你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树上,少年的爱意明显而热烈,树下,一身风霜的穆谨行收起刚刚唤出的长剑,垂眸再次抚上玉佩。 原来,一点好感都不曾有吗?只是对兄长的景仰吗? 心中的痛意让他险些站不住,可人却仍旧自虐般地不肯离开。 “你知道我的答案。”祝卿安抽回手,进了树屋盖好被子赶人,“去吧去吧,让我好好睡一觉。” “都拒绝了,那姐姐你要帮我一件事。”宋韵堵着门不肯离开。 祝卿安摆摆手,“再说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少年听不得拒绝,欢呼雀跃,“那明日我来接姐姐。” 宋韵欢欢喜喜地离开,树屋内的人慢慢放缓呼吸,陷入沉沉的梦乡。 穆谨行跃上树枝,将人从树屋中抱出,闪身进了自己的随身天地。 临走时,还不忘丢了个法术,让那树屋看起来像是被雷劈了似的,从里焦到外。 直至天边亮起鱼肚白,穆谨行才不情不愿,将人送回树枝边,自己消失在了原地。 一觉醒来的屋子没了的祝卿安:...... 她这时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怎么起来后屋子被雷劈了! 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二哥舔着脸出现在树下,搓着手好言相劝。 “穆小子家的,你中选了,接你去总坛的轿子都到门口啦。” “趁着你男人没回来,我给你看着,你快跑吧!” 祝卿安:我真的谢...... 虽然但是,她的确要去总坛看看。 直觉告诉她,这一切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况且一直用来检测漏网之鱼的画卷自来到西冀州还一次都未曾亮过。 那个假的天命之子,从头到尾还没出现过一次呢。 祝卿安留了个纸条,就被浩浩荡荡地接到了总坛。 总坛设在一片茂密的森林中,内里瘴气重重,蚁兽蛇虫遍布周围,宋韵一身银饰,叮叮当当的来迎接她。 “姐姐,你终于来了!” 宋韵欢欢喜喜,其余众人皆低着头一言不发,多一眼都不敢看。 “你这儿......” “姐姐住在我屋子旁边可好?”宋韵嘴巴不停,打断祝卿安的话,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今夜祭祀,姐姐要来看看吗?” “教主。”离得近的女使终于忍不住,上前好言相劝,“先生说了,祭祀只能一个人。” “那你听他的还是我的!”宋韵一脚踹开女使,转头又一脸笑意,“不用管她,姐姐你和我一起就行。” 祝卿安眉头微蹙,但此处情况不明,只好任由宋韵将自己送回房间。 “那我晚上再来找姐姐你喔。”宋韵元气十足,挥手告别后关上房门,转身就变了脸色。 他站在院落中央,正巧是整个祭坛的最中心,深深吸了口气。 姐姐是世间唯一的灵画师,而他刚好是最后的兽修。 刚好相配,不是吗? 第119章 浇狗血,撒污秽,就是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午夜时分,月光被乌云遮蔽,四周一片漆黑,寂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祭坛上,微弱的烛火随风摇曳着,投射出诡异的阴影。 祭坛正中央,一个巨大的牌位被红布盖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在牌位正前方,不同于寻常祭祀的五牲五谷,一坛黑狗血和一桶散发着恶臭的粪水被摆放得整整齐齐。 暗夜中,一个豆大的烛火勉强照亮一小片土地。 宋韵捧着木盘从屋里走出来,木盘上似乎是个人像,但同样被红布盖着。 他小心翼翼地将木盘放在牌位下,垂眸挥手,一只年幼的小黑驴被人牵出来。 “动手。”薄唇微启,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 锈迹斑斑的板斧闪过一丝寒光,小黑驴被硬生生剁下四肢昂着头惨叫。 鲜血淋漓的黑驴蹄被放在托盘中呈上来,有人手提木桶,将那桶散发着恶臭的粪水缓缓倾倒在牌位上。 粪水顺着牌位流淌,形成一道道令人作呕的污渍。 紧接着,另一人拿起黑狗血,将其浇在已经被粪水玷污的牌位上。 黑狗血当场溅洒开来,与粪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而恶心的混合物。 整个祭坛诡异且邪性,让人不寒而栗。 一阵风吹过,带着一股腐臭的味道,在场之人除了宋韵外,皆弓腰后退,嘴里念念有词。 正是那日在分坛时,二哥口里的恶咒。 烛光闪烁不定,一片黑暗中,四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宋韵低头不知再想什么。 “叫姐姐过来。” 宋韵对着空气开口,不一会儿,迷迷糊糊的祝卿安就被送了出来。 “姐姐?”宋韵的脸在她眼前放大,祝卿安一激灵,从睡梦中醒来。 不知为何,在此处她睡得格外深,沉重而甜美的梦乡将她包围,让她有些舍不得醒来。 “怎么了?呕!”来不及将话说完,浓重的恶臭挤进她的鼻腔,熏得她根本找不着北。 “这什么这么臭!yue!” 祝卿安呕得快将大前天的早饭都吐出来了,宋韵反倒跟个没事人一样,抬手摸了摸她的鼻尖。 她面前运起一个清洁小法术,在自己鼻尖运转,顺路问了问宋韵。 “你要一个吗?” “不需要了。”宋韵摇头,眼神忽而悠长,“我闻不到任何味道。” “为何?你不是雪狼妖吗?”祝卿安仔细打量着这古怪的祭坛,随口冒出这么一句。 宋韵眸子震动,声音暗哑,“姐姐你知道!” “啊。”见他第一面时,祝卿安就发现了。 看起来这只小雪狼修行时间不短了,已然登上仙途,只是这身上,怎么带着根链子? “你叫我来,也是想解开链子吧。” 祝卿安捡了根棍,将那两个木桶丢得远远的,差点又呕出来。 “是。”宋韵面露苦涩,点头承认,“可我对姐姐你的心,是真的。” “你为何被拴在这儿?”祝卿安不搭茬,转而问宋韵。 黑狗血,黑驴蹄,再加污秽物。 再明显不过了。 这是个借运的祭坛,只不过被借运那个人气运过强,需要用这些腌臜东西压制。 否则恐借来的运势过于蛮横,压不住。 “不知,我醒来后,同族皆死于非命,而我则被困在了这里,变成了教主。” 宋韵老实回答,眼底的暗色一闪而过。 祝卿安挑起红布,见到了红布下伤痕累累的牌位。 这牌位详细刻着生辰八字,甚至最上方还嵌着个小盒子。 她都不用看,就知道那小盒里装着的一定是被借运者的贴身小玩意。 不过...... 这是个神牌,也就是说,被借运者是仙人。 难怪,光是浇些污秽之物还不够,神牌上满是刀枪剑戟留下的伤痕,甚至看不出神牌上被借运者的姓名。 神牌最下面,四只雪狼爪风干得看不出原型,狼爪下,隐隐压着一条纯黑铁链。 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祝卿安打了个哈欠,从头上拔下琉璃笔,轻巧地挑开狼爪,将铁链捏在手中。 “啧。” 这铁链融合雪狼族灭族的怨气啊。 祝卿安皱眉,叹了口气咬破指尖,滴了滴鲜血。 被黑气包裹的铁链应声而断,宋韵浑身的束缚被解开,整个人神清气爽,恨不得对月嗷呜两声。 反倒是祝卿安,脸色煞白,眼看就要倒下。 “姐姐。”宋韵一个箭步冲过来,扶着人不撒手,“对不住,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 祝卿安不说话,只用还在渗血的指尖拂过宋韵的鼻尖。 各类气味夹杂着血腥气再度冲进宋韵的鼻腔,再次拥有嗅觉的雪狼愣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祝卿安也一同闭眼,用尽最后的力气迸出一句,“穆谨行,你再不出来,我就死定了!” 她不是傻子,在到了祭坛的瞬间,浑身无力的感觉,迅速流逝的灵力,压得她险些抬不起头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是一场针对她的阴谋。 可她自觉愧对余松韵,不由得顺着宋韵想要的方向,放他自由。 装在盒子里的碎玉笔,神牌上被压制的熟悉灵力。 那个被借运的仙人,正是她祝卿安! “滚。”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愠怒,穆谨行在暗处出现,将人强势揽入怀中,又一脚踹翻了那个蒙着红布的人像。 和祝卿安一模一样的女子咕咚一声滚落在地,一连转了好几圈,才停留在原地。 “天道不可逆,等姐姐变成凡人,我会和姐姐好好生活的。”宋韵神色复杂,一根根擦干手中的鲜血。 “你们斗不过他,今夜就是最后一夜,过了今夜,世间再无灵画师,只有真正的灵通神。” “相传雪狼为神兽,以雪狼骨入药,可驱邪魔,定神魂。”穆谨行看着怀中生机快速流逝的祝卿安,自顾自说着。 “别忘了,你是靠什么才迈入修仙之门的。” 宋韵身子一顿,抿着嘴不说话。 他当然知道。 兽族修仙,堪比登天,他修行多年也只是一只脚迈入仙途。 直到被人拴在这神牌之下,神牌无意识散发的灵气洗涤了他的肉身,将他送入仙路。 可...... 他如今,肩负着雪狼,乃至所有兽族的希望,一旦献骨,修为倒退一半不止,如何能再到如今的境界? 况且...... 那人说过,天道不可逆,天注定姐姐就只是那人的养分,助他成仙而已。 等姐姐变成凡人了,自己一定不嫌弃她,和她过很好很长的一生! 宋韵久久不说话,穆谨行早料到了,只是轻轻抚过怀中人的脸颊,鼻尖,眉眼。 “原谅师兄,记不起从前的事了,师兄知道,你总是很介意。” “没事,等你醒了,这回,陪在你身边的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师兄了。” “只是......能不能,不要忘记这个,对你很坏很坏的师兄?” 一滴泪顺着脸颊在鼻尖坠落,穆谨行紧紧抱着怀中人,一把扯下腰间的玉佩狠狠砸碎。 漫天的黑气涌出,宋韵惊的瞪大了眼。 “你竟然释放了你的心魔!” 第120章 好女怕缠郎,穆兄弟,这不就成了吗? “你疯了,你绝对疯了!”宋韵脸色复杂,频频后退。 心魔是每个修仙之人在不同阶段的执念积累而成,到了穆谨行这个境界,他的心魔早已有了自己的灵智。 释放心魔,无异于自我毁灭。 心魔不会给任何人留余地! 大股的黑气弥漫在整片天空,争先恐后地涌向穆谨行。 而穆谨行本人似乎却不甚在意,反而低头,去吻怀中人的唇。 祝卿安面容平静,呼吸平稳,只是内里被莫名的邪气快速侵蚀,二人活脱脱像一对苦命鸳鸯。 穆谨行是个疯子。 这一刻,宋韵前所未有的认识到了这个事实,心魔出世,只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挽救祝卿安。 可明明,消失的只有作为灵画师的她,祝卿安还在啊! 宋韵绷着嘴,固执的不肯离开,只是看着这二人。 另一边,唇瓣相接的瞬间,祝卿安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茫然了一瞬后瞬间反应了过来。 她推开穆谨行,掏出怀中的画卷,糊在那个巨大的神牌上,紧接着摘下穆谨行的尾戒,扔出琉璃笔,用灵力收揽着到处乱窜的黑气。 “哇你干嘛!” 她叫他,只是想在醒来之前要他保护自己。 她心里有数,那俩老头还等着她去拯救世界,必然不会让她就这么死了。 可这傻瓜到底在干什么! 穆谨行牵起一抹笑,抬手抚了抚她垂下的长发,“太迟了,鹿儿。” “你......”祝卿安手里动作不停,瞳孔地震,“你是哪个穆谨行?” “我看到了你和他的记忆。”即便有祝卿安从旁协助,可心魔作为最了解穆谨行的人,此时此刻无时不在吞噬着他的一切。 “稍等片刻,鹿儿,师兄会为你荡平一切。”如同滴血般的瞳孔亮了一瞬,迸出这么一句后又迅速被压下去。 原本白玉般的尾戒变得漆黑,穆谨行的心魔总算被压得七七八八,有了些许喘息之机。 穆谨行只歇了一瞬,反手唤出本命剑,一剑砍断了面前高耸的神牌,紧接着又炼化了和祝卿安有八分相似的人像。 此处并不安全,今夜本是换运的最后一夜,可如今天边发白,眼看即将天亮。 幕后之人一定会出现! 且不说他现在受了重伤,单是还没回复的鹿儿,都无法再提起力气应对此人。 “你们回分坛吧。”宋韵抿唇,向前走了两步,收回了本想触碰祝卿安的手,“我会抹掉这些人的记忆,当做姐姐从未来过这里。” “到了分坛,怎么摆脱嫌疑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他也只是个傀儡,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穆谨行一手揽起地上的祝卿安,和宋韵擦肩而过。 衰败的祭坛中,宋韵一人仰头站得笔直,不曾回头过一瞬。 二人勉强回了分坛,刚刚走到门口,二哥就迎上来,“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没去用早膳?” “并未。”穆谨行低声答了一句。 被扶着的祝卿安见二哥果然忘记了昨日的事,忙拽住了人,“我们要成婚,也特去找人算了日子,今日就是好日子!” “还请您为我二人操办婚事。” 越快越好!那人十有八九会追来,只有这样才能摆脱他的疑心。 “哟。”二哥喜笑颜开,看着穆谨行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揶揄,“好女怕缠郎,穆兄弟,这不就成了吗?” 穆谨行难得露出些笑意,微微点头,“麻烦二哥了。” 二哥受宠若惊,赶忙答应。 小小的分坛不一会儿就忙了起来,他二人自称无父无母,穆谨行又出手大方,叫众人只管预备齐全。 故而大伙都牟足了劲儿,想给这两个一场拿得出手的婚事。 龙凤烛,大花轿,花生糖盘子一应俱全。 鲜红的喜字贴了一院子,挂着红绸的聘礼箱子堆满门口。 人们暂时的忘记了神仙,也忘记了教会的种种规训,眼里心里,只有这一双要成好事的新人。 祝卿安心里清楚,这是一场为了保命演的一场戏,故而只草草应付,打算不施粉黛,只点个红点了事。 可相近的婶子们可不饶她,硬是按着人细细装扮,眼角眉梢都恨不得点上宝石。 说来也似乎是天公作美,久不开业的喜铺子恰好有一套空余的喜服,是别人做好了没来交钱,只能闲着的。 而这套喜服不大不小,正是她二人的尺寸。 祝卿安被压着仔细打扮一番,手里又被塞了个苹果,这才端坐在铜镜前待嫁。 民间嫁娶,以黄昏时分为吉时,故曰“昏事”。 她本是觉得没什么,可等红烛亮起,门外的婶子喜盈盈地探头进来唤他上轿,这才发觉出丝丝紧张。 狭小的院子里挂满了红灯笼,众人特意腾出一间空房做他们的婚房,新郎的轿子停在院外,只等新娘子出门。 堵门要喜糖喜钱的孩子挤作一团,还有不少附近赶来看热闹的,也都挤在一起沾个喜气。 穆谨行虽面色平淡,可手却宽松得很,凡是说吉祥话的,都能领到一两个喜钱,喜糖更是不要钱的发。 东西给到位了,堵门的人自然放得松,只意思了一下便将人放了进来。 祝卿安按照民间的规矩,头上蒙着大红盖头,脚规规矩矩地被框在屋内,等新郎来背她去新家。 穆谨行一身大红喜服,腰间的玉带闪着莹润的光泽,额上带着寻常的新郎帽,眉目如画,一派风光霁月的贵公子模样。 他被人推着进来,一眼就望见了属于自己的新娘。 大红的盖头下,玉粉的胭脂为本就娇嫩的新娘添了不少娇媚,额间一朵花钿,将整个人装扮得神妃仙子。 “新郎背新娘上轿咯。” 喜娘笑意盈盈的声音响起,唤回了穆谨行的神志,他的腕间被系上大红绸带,绸带的另一端,系在了那节莹润如玉的腕子上。 “走啊。” 祝卿安莫名有些羞涩,小声催促。 “娘子莫急,夫君这就背娘子回家。”往常冷淡的嗓音带着盖不住的笑意,宽阔的脊背将祝卿安整个人腾空背起。 “娶媳妇咯!” 穆谨行牢记二哥对他的叮嘱,背着新娘子出门的刹那高喊出声。 “恭喜恭喜。”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举案齐眉,胜蜜糖甜!” 五花八门的祝福涌向这对新人,真挚的期盼为他们搭好未来的愿景。 一片欢欣之中,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一个干瘦的男人出现在喜轿旁,眼神像是淬了毒,死死盯着身着喜服的二人。 “二位新人,介不介意,予某一杯喜酒呢?” 第121章 你二人无父无母,不如就跪拜灵通神,如何? 不大的院落里,格格不入的男人分外显眼,尤其是一身黑衣,更惹得众人厌烦。 “去去去,你哪来捣乱的,没看见人家大喜的日子呢吗?” 二哥拿着扫把,脸上满是不耐烦和嫌弃,毫不客气地挥舞着扫把要将人赶出去。 “无妨。”穆谨行抬手,拦住了要出去的二哥,“来者皆是客,进来喝杯喜酒吧。” 那人也不客气,穿着晦气十足的黑衣,一屁股坐在主位,端起杯酒一饮而下,拿了双筷子自顾自夹菜吃。 边吃还边唾沫乱飞的问东问西。 “敢问这位新郎官,是从何处而来?来此处做何事?” “东胜洲,来此求医。” “哦?何时与佳人相识?为何如此仓促结亲?” “自幼一同长大,夫人病刚好,想着冲冲喜。” 男子的质问一声连着一声,穆谨行背着人,从容不迫,一一回答。 “爱待待,不爱待滚出去!” 二哥重重哼了一声,不顾穆谨行劝阻,再次拾起扫把打算将人清理出去。 “去去去,捣什么乱!” 扫把眼看要打到那人身上,可却瞬间化为片片落花,撒了一地。 那人从酒席间抬起头,慢条斯理地抹去嘴边的残渣,微微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二位继续,本座在此正好做个见证。” “鬼啊!”二哥喊破了嗓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老远,那男人周围迅速空开一大片,唯独背着新娘的穆谨行还站在原地。 “大胆!” 藏在黑暗中的神仆渐渐显现出身形,离得最近的一个一把抓回跑远的二哥,反手扭断了他的胳膊。 “灵通神主在此,还不速速跪下拜见!” 是灵通神! 祭坛众人皆没了刚刚的防备,各个跪倒在地,嘴里高呼万岁。 “神主万岁万岁万万岁!真的是神主来了!” “咱们这小分坛居然能迎得神主,神主太慈悲了!” 灵通神歪嘴一笑,弓着腰将自己缩在衣服中,沙哑的声音带着丝丝不怀好意。 “不必拘礼,还是先完婚,本座也只是来凑个热闹。” 神主驾临,是多大的荣耀啊! 二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干脆免了上花轿等繁杂事,直接牟足了劲儿扯着嗓子喊:“拜天地咯!” 祝卿安早在灵通神出现时,就发觉了丝丝异样。 窃取了自己的灵力那么久,她发觉不了才怪! 祝卿安他们在总坛大闹一通,灵通神失去了灵力来源,得不到补充,自然不能随意浪费灵力,这才费时费力的亲自过来抓人。 “你二人无父无母,不如就拜咱们神主做高堂如何?”二哥想巴结灵通神,凑过来挤眉弄眼的提醒。 “入了神主的眼,还怕你们夫妇二人没有前途?” 他说话的声音不低,院子里的所有人皆听见了,更别提有灵力加持的灵通神。 他拿起筷子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就是不离开座位,摆明了等他们二人去磕头跪拜。 “看,神主都在给你们机会,快去拜拜。” 祝卿安被从背上放下,众目睽睽之下,二人牵着红绸,步步向前,眼看就要到灵通神面前。 灵通神停下筷子,叉腿敞怀,满脸恶意的等人跪拜。 “且慢。” 红盖头下,祝卿安娇声阻止,白皙的手指将衣裳绞成一团,捏着嗓子带着哭腔开口,“不......不能拜。” “为何?难道我们神主还配不上你磕头吗!” 刚刚抓着二哥的神仆恶声恶气,宽刀出鞘,在月下闪着寒光。 “并非。”祝卿安颤抖着身子,“是......是小女子无福。” “咱们教会的教义中明明白白写着,女子月事期间,不得进殿参拜,恐污了神主的眼。” “我今日......”她扭捏跺脚,实则在红盖头下狂翻白眼,“若是不信,大可请个婶子来验。” “我夫君的喜服上,还不慎沾染了血迹,小女子对神主自然万分崇敬,只是却不能不明说。” 说罢,强行挤出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到面前的地上。 灵通神脸色难看,坐了半晌,挥手作罢,“罢了,你也是为了本座着想,你们夫妇二人先交换信物吧。” 仙人成婚要以心头血做承诺,凡人向往,遂效仿其做法,成亲之时要夫妇双方以礼交换,以示盟约。 反正只是一场戏。 祝卿安懒得准备,也没来得及准备,索性在出来前从随身空间里掏了个玉佩,这玉佩是师父早些年为她未来夫君备好的。 那时还以为她修不成仙,只能做个凡人了,师父依照凡人喜欢的样式备好的,没少往里塞好东西。 后来用不着了,在她空间里都快积灰了! “夫妇换礼,吉祥如意,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二哥高昂的嗓音里,祝卿安捧着玉佩递给穆谨行,穆谨行双手接过,愣了一瞬后,双眸中好似有星辰闪耀。 他亦摸出个不起眼的鸡血石镯子,套在了祝卿安的腕子上。 “此后,你我永不分离。” “诸位,我家娘子大病初愈,又不慎弄脏了衣裳,我夫妇二人先行告退,更衣后再出来招待。” 穆谨行将人打横抱起,朗声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那间专作为婚房的小屋。 屋里烛光摇曳,新婚夫妇的影子投到窗纸上,引得众人哄笑。 屋内的人似乎才发觉,急急忙忙跑过来拉紧了布帘,还不慎撞到了什么,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碰撞之声。 灵通神似乎看腻了这场闹剧,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离开了席面。 他刚刚坐过的位置瞬间成了抢手的香饽饽,几十个人争着抢着要挤上那桌席面,仿佛这样能更沾些灵通神的仙气。 灵通神汲着鞋子走了两步,干瘦的胳膊挠了挠后背,状似不经意,问忙着抢座的二哥,“对了,那新娘子叫什么?” “叫什么?”二哥捡起个大馒头死死攥在手中,苦思冥想,“只知道是穆小子的媳妇儿,叫什么还真不清楚。” “你傻啊!”抢座成功的大婶白了一眼二哥,脸上带着讪笑,稳稳的坐在座位上不挪屁股。 “我听穆小子叫她安安,好像是叫祝什么安吧。” “祝卿安?” “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儿!”大婶眉开眼笑,抢了双筷子看灵通神。 阴冷的气息席卷整个小院,灵通神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眼神寒冷如冰,透露出丝丝杀意。 干枯的手臂抬起,贴着大红喜字的窗户瞬间被掀翻,飞舞的布帘后,另一扇通往院外的窗户大开,空荡荡的婚房内空无一人。 “给我找!” 第122章 全城搜捕?无所谓,我有神鸟破局! 暗沉的夜,皎洁的月光被大片乌云遮蔽。 西冀州的上空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黑气,黑沉沉的天空下,大街小巷人影憧憧。 百姓们眼神空洞无神,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控制着,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着。 他们嘴里念叨着一些奇怪的咒语,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生人的踪迹。 祝卿安被人抱在怀中蹲在角楼的屋檐背面,紧张的看着地上的人们。 临街的窗户被打碎,木制的窗框碎片散落一地,处处门洞大开,脚下的人群一时比一时疯狂。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个个胸前聚着一团黑气,迈着僵硬的步伐,搜索着每一个角落。 他们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对祝卿安的疯狂执念。 不能被发现。 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所有人。 就在刚刚,她放了个穿着喜服的纸人在小巷,人群在发现纸人的瞬间,全部都癫狂了起来。 他们个个不要命似的扑向纸人,胸前的一团黑气争先恐后地爆炸,连同纸人一起被炸成了碎片。 直至纸人失去了生息,其余人才散开继续寻找。 一旦她下去,迎接她的必定是前赴后继失去意识而自爆的人群。 怀中的画卷烫得惊人,祝卿安见四周无人,趁机掏出画卷。 画中,属于西冀州的命运缓缓展开。 灵通神,原名周处,和吕月月是同一时代的人。 他本是个邪道,终日沉迷养小鬼赌博,赌光了全部积蓄后成天躲在商场的母婴室里撸网贷。 在失手杀了和自己理论的孕妈妈后,他逃到邪教丛生的边境,想重新起步,但却在一个雨夜被雷劈死。 再次醒来后,周处发觉此间是修仙界,便开始利用前世习得的邪术,偷天换日,将一个仙人命格与自己交换。 仗着无穷的灵气,他先是大肆敛财,而后吞噬生机,硬生生将有神兽守护的西冀州变成鬼蜮。 周处坐拥一方,不仅将所有活人当作奴隶,还从其他地区搜罗女子供自己享乐,整个西冀州成了他一人的乐园。 而那个被他吸食了灵气的仙人,先是堕为凡人,而后又被他暗中到西冀州,日日夜夜用邪气刺激,只为了榨干灵力。 被榨干了生机的倒霉仙人最终神魂俱灭,再无来世。 又是受害者的倒霉仙人祝卿安:怎么回事!怎么又是我! 多说无益,当下周处俨然已渗入百姓的意识中,若不是那夜打断了他最后的吸食,今日便是西冀州的末日。 可...... 祝卿安此刻灵气有损,穆谨行又因心魔作祟,并未痊愈。 将所有百姓心底的魔障清除,无异于天方夜谭。 城区内皆被搜了个遍,寻找无果的人们开始爬高钻地,扩大搜寻范围。 穆谨行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试图寻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但这里的每个角落都似乎不再安全,中邪的人们无处不在。 突然,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祝卿安心跳急速加快,攥着穆谨行衣角的手愈发用力。 高耸的角楼屋檐下,二人大气都不敢出。 脚步声在楼上前停了下来,祝卿安的心跳几乎停止。 “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宋韵探头望向二人,语气坚定,“跟我走。” 祝卿安犹豫一瞬,决定相信宋韵。 她拍了拍穆谨行的胳膊,揽着她的怀抱放开,二人跃上角楼。 看着眼前亲密无间的二人,宋韵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沉声说道:“顺着西边的小道走,那儿直通森林,兽族会保护你们。” “等恢复了,再回来救人。” 二人随着宋韵穿过一条条狭窄的街道,避开了中邪人群的追捕。 好不容易行至城墙边,只需翻过即可到达森林,祝卿安喘了口气,沉声道谢:“多谢,我改日一定请你吃饭。” 宋韵看着她腕间的镯子,镯子中央,一滴被隐藏的心头血随着她的动作流转。 他抿了抿唇,面色带着些许释怀,“好,改日一定要吃。” “不如叫上本座一起?” 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血红的瞳孔在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发亮。 周处带着大批人群,自城墙和房屋中走出,将三人缓缓包围在内。 “我早料到你这畜生有用,果然为本座钓上了大鱼。” 周处此刻毫不伪装,露出森森白骨和挂着烂肉的脸庞,失去灵气的他宛若来自地狱的恶鬼。 “天助我也,我周处命不该绝,必有后福!” 成群的百姓眼神空洞,双手高举,缓慢走向被包围在正中央的祝卿安。 穆谨行咳了一声,抽出本命剑拦在前方,宋韵露出尖牙和利爪断后。 周处冷笑一声,目光肮脏下作,“呵,真有本事,能勾搭两个男人为你死去活来。” “等本座收了你的灵力,再尝尝你那身子是个什么滋味。”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青紫的唇瓣,腥臭的涎水滴到了地面。 这些正神成仙最怕的就是因果怨气。 一城的人不够,他还有整个西冀州的人。 等这些人都因这三人被杀死了,冲天的怨气,大罗神仙来了也挡不住! 周处赤脚坐在地上,双腿盘圆,抱元守中,只待灵气涌入。 祝卿安三人被失了智的百姓包围,眼看就要走到绝路。 忽然,昏暗的天边响起一声清啼,一道绚丽的火焰划破天空。 两只巨大的朱雀自火焰中展翅飞出。 朱雀的尾羽闪耀着五彩的光芒,翅膀挥动间,带起一片绚烂的虹光。 整片天空的乌云被朱雀驱散,露出点点星空。 两只朱雀一东一西,落在祝卿安左右的城墙之上。 绚烂的夜空下,朱雀的每片羽毛都随风舞动,他们身姿优雅威严,来自神兽的强大威压渐渐散开。 随着朱雀的出现,四周的空气逐渐炙热,声声鸣叫清脆入耳,如天籁般响彻云霄,在天地间回荡。 这声音穿透了陷入魔障之人的心底,唤起了他们内心的纯真。 人们空洞的眼神渐渐清明,这些日子做的事历历在目。 “我这是怎么了......” “我居然打了阿春,就为了银子!” “我的铺子!我的铺子怎么了!” 哀嚎错愕之声接连响起,百姓回过神来,很快发现了矗立在不远处的朱雀。 “朱雀?怎么是朱雀!白虎呢?我们的白虎呢?” “白将军呢?他们怎么了?” 朱雀并不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重获清明的百姓们比以往更加惶恐,慌乱地寻找着白虎的痕迹。 另一边,失去控制的邪气涌入周处身体里,将他整个人涨成紫红圆球,慢慢飘离地面。 “救......”救救他!他什么都不要了!他有钱,还有很多很多法术! 黑石,他还有黑石! 鼓胀得不成人形的周处手脚乱抓,企图将什么东西从胳膊上抓出来。 眼看周处越飘越远,白家人却始终没露面。 百姓们无暇顾及,只低着头个个沮丧,有的已经开始低泣。 没了神兽庇佑,西冀州迟早沦为荒芜。 白家人真的被他们伤透了心,再也不会有人挡在他们身前了。 一片低泣声中,一道奶声奶气的嗷呜响起。 朱雀尾羽下,一个虎头虎脑的奶团子钻了出来! 第123章 朱雀认主白虎臣服,你说谁才是真正的神? 小白虎出现让周初眼中迸发出巨大的狂喜,他连声呐喊,生怕白虎注意不到自己。 “救我,救救您守护的百姓!” 这是守卫这里的神兽,一定不会看他就这么去死的! 周处满怀期冀,只待白虎救人。 谁知那白虎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舔了舔肉垫,还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该死的,为什么不救他! 你不是这里的神兽吗?为什么不救他这个百姓! 周处的双眼被怨恨浸湿,在瞥见天边的乌云急聚后,又被惊恐代替。 他上辈子就是被雷劈死的,那种整个人被烧焦的剧烈疼痛深深刻入了他的骨子里。 快啊!还等什么!雷要来了! 周处剧烈挣扎着,又惊又怨,几欲痛骂! 那白虎慢吞吞的舔完毛之后,抬眼望向了他的方向,那双兽瞳中竟闪过一丝轻蔑。 小白虎口中发出一声威震山林的咆哮,空中本就大团集结的乌云更加凝实。 霎时间,它踩着朱雀的尾羽高高跃起,一声接一声的虎啸在天地间回荡。 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天空,径直劈向浑身紫黑的周处。 “啊!” 随着一声巨响,周处被天雷击中后惨叫出声,整个人由内到外散发出烧焦的痕迹。 他从高高的天空跌落,内里燃烧的灵魂之火却不熄灭。 周处整个人痛得蜷缩在地,意识模糊,心中的悔意喷涌而出。 如果他当初没有来到这儿。 如果他干脆投生成一只小鸟,一只青蛙,随便什么都好。 是不是会过的没有那么悲惨?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周初的肉身连带着灵魂化为灰烬,一阵风吹过,只余一块黑石在原地。 目睹了一切的西冀州众人心中充满了敬畏和感激,他们欢呼着,激动而雀跃,为小白虎的胜利而庆祝。 可谁知,刚刚还庇佑了他们的神兽,此刻却扭头就走,不肯看他们一眼, “白虎大人他……”一个小女孩哽咽着擦去眼角的泪水,绷着嘴不敢说半句挽留的话。 她还记得是母亲和父亲一起冲进了白家,砸碎了白虎大人的雕像。 白将军一家被他们赶在街头游行,被他们扒了衣裳,肆意羞辱。 他们叫嚣着让白将军交出白虎,急于要杀了白虎,献给灵通神以示忠诚。 是白将军一家抵死不从,这才得以保护小白虎的安全。 如今,这样的下场是他们的报应,也是他们该得的。 “生气了啊。”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将众人的目光皆吸引过去。 刚刚还一脸冷傲的小白虎扭着屁股倒腾着小腿,哒哒哒的跑到那人身边,还用毛茸茸的小头蹭了蹭那女子的掌心。 “看来真是气的不轻啊。” “嗷呜~” 白虎年幼,尚且不会说话,但嗷呜声中却透露着丝丝委屈。 祝卿安拍干净手上的灰,将白虎抱在怀中安抚。 这......这到底是何人,竟然能让他们的神兽白虎臣服! 不是西冀州人多心,实在是他们刚刚经过灵通神的洗礼,心中的防备不止高了一星半点。 如今有看到又冒出个神通广大的人,心中不免有些打寒颤。 可是如今的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小白虎的选择呢? 像是回答,也像是为了让他们安心,一直一左一右护法的两只朱雀也缩小了身形,凑了过去和白虎争宠。 三只神兽你争我抢,你把我压在爪子底下,我挠掉你一根毛。 争着抢着都想让眼前的女子摸摸自己。 “您......您是谁?” 小女孩忍不住开口提问。 她太像传说中的仙人了,可是仙人真的肯降临吗? “我啊?” 祝卿安指了指自己,小女孩攥紧了衣角,生怕再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话说回来,我和你们西冀州还很有渊源呢。” 祝卿安抬手抹去身上的伪装,一袭霞光长裙显现在众人眼前,发间簪着支琉璃笔,随着月光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她神情淡漠,只顾低头逗弄怀中的三只小兽,语气听不出半点悲喜。 “我就是你们口中灵通神的妹妹,灵化师祝卿安。” “怎么,你们不是和我很熟吗?” 是真正的灵画师! 周处落得那个下场,哪还有人不明白他是个沽名钓誉的邪道。 若是说西冀州的人们此时最不想见的人是谁,莫过于灵画师祝卿安了。 “从前我一直都想有个亲人,没想到你们西冀州硬给我安了个哥哥,如此说来我反倒要谢谢你们了。” 祝卿安的声音愈发冷淡,独属于仙人的威压四散开。 月光高照,此刻,西冀州众人清晰地认识到,面前之人才是真正具有毁天灭地之能的仙人。 祝卿安自然也看到了众人惶恐的模样。 只是她却不想管,她已为了这些人的命退让不少,再继续下去,白家就是最好的先例。 白府从前就是太过和蔼,只一味的仁慈奉献,这才导致他们将一切都视为理所应当然。 不计回报的付出必然导致了理所应当的侵占。 而轻而易举的原谅,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忏悔。 祝卿安就是要这些人知道,他们曾经忘恩负义的行为,白府不介意,可她会介意,有人会一直记得。 “走吧,回家吧。” 祝卿安摸了摸小白虎的脑袋,爬上了朱雀背上,顺路还拽了把穆谨行,“别忘了把我新婚夫君带上。” 穆谨行从头到尾都未卸下伪装,祝卿安也不甚在意。 可她却不知,灵画师祝卿安在西冀州嫁了个凡夫俗子的流言,在不远的将来会为她带来多少麻烦。 此刻的祝卿安了结一切,正一脸苦恼的看着一脸倔强,抱着自己大腿不撒手的小白虎。 “真不是不愿意带你,主要白家人都在这儿,我未来还有事要干,带着你成何体统。” 祝卿安苦口婆心,小白虎已读不回。 白荀摸着胡子,在刚刚修好的椅子上干咳了两声,“要不然,就让这孩子跟着您。” 那两只朱雀崽子的成长他们可都看见了!! 刚来的时候毛都没长全呢,这才多长时间,都能用神兽之力了!! 这便宜的占! 白荀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万分为难,“白府百废待兴,虽说灵通神教已经散了,可昔日的规矩也尽数崩塌。” “白府的人少了不少,大伙儿都出去干活了,这孩子留在这儿我也不放心,不如您就带着吧。” 白荀巴巴地从怀中掏出个大瓶子,装了满满的须臾兽灵息,只待炼化之后即可用。 一老一少皆眼巴巴的看着,祝卿安狠了狠心,又一咬牙一闭眼,“带上带上,到时候剑宗比试大会,记得来接回去。” “诶!” 白荀喜笑颜开,转身又开始着急慌忙,“仙尊先在此处用饭,老朽去给这孩子装些行礼。” “老大,你去给仙尊叫个外卖。” “等等!”祝卿安两只耳朵竖的直直的,“叫什么东西???” 第124章 俺会洗衣服扫地做饭,俺男人啥都能干! 这不是在吕月月记忆里才能看到的东西吗? 南宫家的动作这么快吗? 这去哪儿外卖啊?西冀州都成一摊大废墟了,哪来的餐馆? 各种各样的疑问萦绕在祝卿安的小脑袋瓜周围。 或许是她的疑惑太过明显,白荀老爷子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对哦,仙尊,你们之前在那教会里与世隔绝,什么都不知道。” “南宫家不知从哪儿得了许多妙法,又是弄快递,又是弄外卖,如今富上加富,富的流油啦” 眼看白老爷子对南宫家的垂涎几乎化为实质,祝卿安眼神飘忽,抠着手指不敢说话。 哪来的?是我出的好主意啊! 可西冀州不能这么干,吕月月撑死了只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女孩,南宫家拿捏她不要太轻松。 周处可不是,留下周处必定后患无穷。 “不如咱们先看看这个外卖” 祝卿安迅速转移话题,顺手撸了一把小白虎的脑袋。 她倒要看看这些人去哪儿弄外卖! 或许是呆在教会里久了,祝卿安的脑袋瓜也出了问题。 当她看到白府门前不远处,忽然闪现的法阵中出现一个蓝衣小哥时,顿时目瞪口呆,恨不得把嘴缝上。 真是傻了吧唧! 用法阵呐!法阵直接传送到大江南北,想去哪不就是一瞬间的事! 祝卿安懊悔不已,蓝衣小哥小跑上前,递上食盒。 “一柱香时间内送达,记得给个好评哦~” 外卖小哥笑容灿烂,头上可疑的兔子耳朵还时不时动了两下。 只是那法阵好像还处于初级阶段,不甚安稳, 现下又是饭点儿,法阵运转繁忙。 小哥只得留在原地,等法阵稍稍不那么忙了再窜回去。 “真不错,以后到了东神州也可以点个外卖吃。” 祝卿安捧着喷香的鸡腿啃的快乐,还不忘冒出这么一句。 须臾兽的灵息还需要炼化,白老爷子给她推荐了一个人选,恰好就在东神州。 “东神州??” 外卖小哥的声音瞬间拔高,双手捧着脸,嘴长得老大,一脸诧异。 “客人,你还是快点吃,多吃点儿吧,那东神州可没有外卖。” “哇,搞地域歧视系不系?凭什么东神州就没有外卖?” 祝卿安学着外卖小哥,嘴长得圆圆的,连同小白虎和朱雀,也跟着学。 “看你净说那话,有钱还能不赚吗” 外卖小哥面色惆怅,翘着的兰花指都不那么神气了,悠悠叹了口气。 “东神州现在都是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活人没几个了,前些日子我们家主还叫人去加固了那边的防护线呢。” “本就没几个活人,还都疯疯癫癫的,真要去了,染上那什么毒,可不值当。” 众人也是第一次听说,皆面露讶异。 白老爷子也不免哀叹。 他倒是有几个好友都在东神州,听闻这等消息,顿时失了胃口。 “既然如此,仙尊您就另请高明吧,那人怕是不行了。” “不用,我自会去了东神州看看。” 祝卿安头也不抬的啃鸡腿,顺道还撕了小条鸡肉放在手心喂白虎吃。 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这又是个麻烦。 十有八九,绕来绕去最后还得绕她的头上。 与其这样,不如干脆直接去看看得了。 “我要去东神州,那你这小白虎是跟我还是不跟?” 祝卿安一抹嘴,伸了个懒腰,眼皮微抬问白老爷子。 白老爷子咬了咬牙,沉声说了句,“跟!” 白家的孩子就是太缺少历练,不知人心险恶,才落到现在这境地。 放出去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况且,仙尊连寻常百姓都舍不得伤,更何况是他家的小白虎呢! “行。” 祝卿安也不废话,直接将小白虎搂在怀中,伸手一摊,“他的行李呢?” 一个巨大而沉重的包裹被交到了她手上。 祝卿安:…… 这贫富差距也还是挺明显的哈。 相比于两只朱雀精致的小鸟储物戒,这个朴实的包裹就稍显寒酸。 不过她也不嫌弃就是了。 祝卿安将大包裹收进自己的储物戒,揪起站在一旁装木头的穆谨行,向众人挥手告别。 临走时,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突然回头冲着白老爷子说道。 “城外的森林里,有个兽修名为宋韵,白家若是想开展像南宫家一样的业务,去找找他,你们合作或许会好些。” 白老爷子就知道祝卿安不会这么走了,当即眉开眼笑,手摇的也愈发欢了。 祝卿安叹了口气,重新启程。 风墨被各方势力通缉,不便乱跑,如今被白老爷子扣在家养伤。 只好她俩带着这三个崽去炼化灵犀,到时候再汇合就是了。 …… 刚踏上东神州,祝卿安就被惊在原地。 这里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放眼望去,视野中尽是漫无目的游走的尸体。 这些尸体皮肤苍白如纸,上面布满了狰狞的伤痕。 他们眼神空洞无神,个个步履蹒跚,还散发着阵阵尸臭味。 可偏偏没倒下,这些尸体像是被一种无名的力量驱使着,没一个停下的。 这片土地比荒废的西冀州还离谱,除了残破的房屋外,到处都一片狼藉。 街上堆满了废弃的马车和破碎的物品,风中弥漫着腐臭的味道,夹杂着血腥和绝望的气息。 尸体们的时不时发出的低吼和咆哮声在空气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怪不得外卖小哥说没几个活人了。 祝卿安默默的把三只小东西放到空间里,又为自己和穆谨行套了一身破烂衣裳,还不忘施法弄了些血迹在脸上。 这回倒是没掩盖容貌。 她装作惊慌失策的模样,拉着穆谨行在大街小巷里奔逃。 经过了这好几次,傻子也能大概也摸出些规律。 那些作大死的人基本上都是些个看似卓尔不凡的。 按照话本子定律,像她这种仓皇逃窜的无辜人士,应该马上就要碰到主角了! 只是,这些尸首的脸庞,怎么都有些眼熟呢? 祝卿安边想边假装逃窜,四处游荡是尸首闻到了血腥味,皆追着她二人而来。 原本装模作样的跑路也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撒丫子狂奔。 没办法,太臭了!! 眼看身后的东西越追越近,穆谨行长臂一伸,将人揽在怀中,眼看就要唤出本命剑,身后离得最近的一具尸首却被钉在了墙上。 “快上来!” 屋顶上,一个黑衣男子手持长弓,对他们大喊一声。 他身旁还站着个白衣男,闻言放下绳索,将祝卿安二人拉了上去。 屋顶上被人用木板隔出个安全的区域,祝卿安脸色煞白,托着穆谨行缓缓。 “你们是从哪来的,没见过丧尸?”竹喻一脸嫌弃,躲得远远的。 另一个黑衣男子同样皱眉,只是情绪没竹喻那么明显,“一会儿自己下去,我们不负责。” 软软说得对,这是末世,没必要心软! “行,俺会洗衣服扫地做饭,俺男人啥都能干!”祝卿安露出憨厚的笑容,扯着穆谨行一同向前两步。 竹喻被这憨厚的笑容晃了一下,干咳了一声,提醒兰寒,“会洗衣?软软之前不是说水冰吗?不如带回去给软软做个老妈子?” 新晋老妈子祝卿安:栓q! 第125章 重生之我在话本子里当老妈子 说归说闹归闹,别拿抓人开玩笑。 憨厚老实的祝卿安和她一言不发眼神复杂的男人终究是被那二人带回了所谓的“基地”。 这座基地坐落在原先的东神州主城中央,以护城河为界,内里全是高耸入云的栅栏和满是铁蒺藜的城墙。 兰寒和竹喻这次算是外出搜寻物资,二人带着几大车东西回城的那一刻,呆在基地内的人们立刻欢呼着,迎接二人的归来。 人群中,有一个娇柔美丽的女子泪眼朦胧,时不时擦拭着落下的泪珠。 她身着一袭浅绿的纱裙,发丝随风飘动,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软软!”竹喻翻身下马,飞奔到顾软软面前,毫不避讳的牵起她的手,“软软,你在基地有没有好好的,受欺负了吗?” 顾软软娇躯微颤,似是激动,又似伤心。 她嗲声开口:“欢迎回来,我的英雄。” 竹喻脸上飞起红霞,将人抱在怀中,“软软,你最好了!” 他沉浸在幸福之中,可顾软软的目光却穿过竹喻的肩膀,落在了身后一脸寒意的兰寒身上。 那目光委屈又隐忍,十成十一个被迫的小白花。 “软软,我这次出去有给你带东西,你等等,我去找找。” 竹喻放开人,欢天喜地的去后车找东西,顾软软却咬着唇瓣,小心翼翼的靠近兰寒。 她身子微微倾斜,走得似乎极其为难。 兰寒看似毫不在意,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她。 突然,她脚下一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似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 “小心。” 兰寒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柔弱无骨的小手趁机抓住他的手,紧紧不放,脸上挂着的泪珠楚楚 顾软软娇嗔地说道:“兰哥哥,软软,软软等了你好久,好担心好担心你。” “无事。”兰寒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可揽着顾软软的手却不曾放开。 啧啧啧,厉害啊! 祝卿安瞪大了眼,恨不得给顾软软鼓个掌。 “对了。”吃瓜二人组很快被兰寒提到,“这次出门给你带了个老妈子,你往后就别亲自动手了。” “姑娘......”祝卿安发挥自己的演技,诚惶诚恐,“俺是村里来的,啥也会。” “叫什么姑娘,我们都是平等的,不要这样。”顾软软声音娇弱,目光和善。 这话好耳熟! 祝卿安搜罗遍了记忆,从犄角旮旯里找了个称呼,试探性开口。 “那行,俺就叫您顾小姐吧。” 顾软软似乎对着个称呼满意极了,捂着嘴轻笑了一声后,目光扫到了祝卿安身后的穆谨行身上。 穆谨行脸上虽有些血迹,可容貌却仍然不俗,破烂的衣衫下,结实的胸膛异常显眼,活脱脱一副战损糙汉的模样。 顾软软眼神发亮,不说话,只时不时看看穆谨行。 “俺是她男人。”穆谨行低沉的声音响起,将还算俊俏的容貌破坏殆尽,成了村口蹲着的老头。 顾软软一噎,也没了兴致,软倚在兰寒怀中,“兰哥哥,软软有些累了,能送软软回去吗?” 兰寒“嗯”了一声,将人打横抱起,上马疾驰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祝妈和穆叔:...... 好好好,从这儿就开始颠上了是吧! 好在倒霉竹喻还在,拉拉个脸带着二人回了基地唯一一座大宅子。 本以为左右周旋的顾软软已是极限,等进门之后看到了另外两个男人,祝卿安才算是叹为观止。 顾府门前,竹喻冷哼一声,和另外两个擦肩而过,祝卿安背着装模作样的包袱,露出灿烂一笑。 “俺是小姐的新老妈子,俺叫祝淑芬,今年二十三,属......” 话还未说完,菊奉就毫不留情的打断,白了眼祝卿安,“谁管你叫什么,去做饭,不准浪费粮食!” 说罢也追着竹喻离开了,反倒是梅玄,双手抱胸,眯着眼突然笑了一声。 “祝妈?”他低下身子细细看了半晌,“倒是个好姓。” 送走这群颠公,祝卿安自食其力,找到了府里厨房的位置,而后洗干净双手,眼巴巴的看着穆谨行。 “师兄,你知道的,我三岁就跟了你......” 穆谨行被套了个围裙,手里还被塞了把木铲,面色调侃,“俺会洗衣服扫地做饭?” “俺男人啥都会嘛。”祝卿安耍滑头,吐了吐舌拽穆谨行的袖子。 穆谨行眸子幽深,掐了个法诀,摸她的头,“等着。” 祝卿安也不好干等着,索性丢了个火在炉灶里,随意倒了点油让身上和屋内多了点油烟味。 不出半刻钟,那日送过饭的外卖小哥凭空出现,依旧是笑容灿烂,“一炷香内送达,麻烦给个好......” “妈呀!法阵坏了?” “他大爷得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凡间吗!” 外卖小哥欲哭无泪,抱着外卖瑟瑟发抖。 “嗨~”祝卿安小跑上前,将外卖倒在盘子里后又迅速把食盒塞回到小哥的掌心,“辛苦咯~” 二人配合默契,穆谨行顺手打了个响指,将小哥送回西冀州的法阵前。 “上菜去咯~” 祝卿安头一次当老妈子,开开心心地端着菜去了正堂,刚进门就又吓了一跳。 谁家好人这么吃饭啊! 屋内的桌子与其说是饭桌,不如说是看猴桌。 那是四张小桌拼凑而成,四张桌围成个“回”字形。 四个男人抱胸站在一旁,回字的正中央,顾软软一脸期待,眼睛亮晶晶的,“哇,今天吃什么?好像很香的样子啊。” 祝卿安默不作声,和穆谨行将菜摆好,退在一旁看这些人打算咋吃饭。 “来,还是老样子。”竹喻第一个出声,攥紧拳头站在桌前,其余三个男人皆攥着拳头凑过来。 不会要打一架吧!! 祝卿安眼神中闪着雀跃,看热闹的心蠢蠢欲动。 “剪刀石头布!” 谁知这几人只是做着手势,如划拳一般决出了胜负。 梅玄看着手中的剪刀遗憾叹气,摇着折扇似是不舍,“唉,今日某运气不佳,只能坐在软软背后了。” “梅哥哥别气馁嘛。”顾软软娇声安慰,冲着梅玄眨了眨眼,“软软会多回头,和梅哥哥聊天的。” “那可不行!”竹喻一屁股坐在顾软软正对面,“我们可都是说好的,谁都不准耍赖。” 顾软软娇嗔一声,拿起筷子这才开始吃饭。 背后,梅玄看了看站在暗处的祝卿安二人,眼底的暗光一闪而过。 第126章 颠公大舞台,有胆你就来! “软软,来吃这个。”竹喻眯着眼,为顾软软夹鱼,顺路推开了刚刚兰寒夹的鸡腿。 “谢谢竹哥哥。”顾软软甜甜一笑,撅起小嘴,皱着眉将碗推远了些,“软软不饿,软软去过秘密基地啦。” “哦哦。”竹喻挤眉弄眼,闻言埋头苦吃,反倒是兰寒,莫名有些低气压。 “我倒觉得今日的饭菜不错,不管去哪儿也得吃一些才好。” 顾软软像是怕兰寒不开心,连忙拾起筷子,往自己嘴里塞了些鸡肉,“软软听兰哥哥的。” 只是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有些奇怪。 明明是色香味俱全的餐食,到了顾软软嘴里,却好似吃糠咽菜。 她鼓动着腮帮子嚼了半晌就是不咽,直到看见兰寒一直在关注自己,才梗着脖子强咽了下去。 “兰哥哥。”顾软软咽得痛苦不已,眼眶里满是生泪,“好辣啊,软软嘴巴痛痛。” 她撅着嘴示意,目光却飘向祝卿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辣吗?”兰寒尝了尝菜,异常直男,“这鸡不辣的,你若是乱吃了别的什么,喝点水便是了。” “兰寒!你什么意思!”竹喻第一个不答应,跳起来摔筷子,“没听见软软说辣吗?你还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 一直未开口的菊奉一言不发掀翻了整张桌子,浑身冒着黑气,“该死的菜,居然敢辣到软软!” “不论是谁,只要敢欺负到软软头上,就都给我死!” 顾软软躺在兰寒怀里,红着眼眶小声吸气喊辣。 竹喻跑来跑去,一会儿拿扇子,一会儿递水果。 菊奉抽出刀乱砍地上打翻的饭菜,边砍边喊,“叫你辣软软!” 梅玄端着自己仅存的小碗大口扒饭,时不时用关切的目光看向顾软软。 围观了一切的祝卿安:叹为观止!!! 谁能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种人!! 她按捺不住想皮一下的心,拽了拽装柱子的穆谨行,“哥哥,安安也辣辣,心头辣辣。” 穆谨行反手扣住作乱的小手,凑在祝卿安耳边带着笑意回答,“我倒有家传秘方,今夜午时,来我房中即可。” 治不了不治了直接辣死算了。 祝卿安木着脸抽回手,向右跨了一步,安安分分当老妈子。 在她没注意到的角落,顾软软盯着洗干净脸的穆谨行,眸光里满是势在必得。 眼看情况越来越不受控制,顾软软这才娇声制止,缩在兰寒怀里弱小又无助,鼓起勇气大喊出声。 “软软,软软有法宝,哥哥们忘了吗?” 说着,她直起身子,双手翻转,手中多了一捧清泉,“软软喝点灵泉就好了,哥哥们要一起吗?” “软软。”竹喻明显有些陶醉,丢开手里的水蹲到顾软软旁边,“你的灵泉可是个宝贝,若不是有你的灵泉,我们几个都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软软快喝,别一会儿被竹喻又讨了去。”梅玄难得开口,也是一脸关切。 “怎么可能!”竹喻愤愤不平,“灵泉是香醇清甜,我也不至于馋到那份上!” 顾软软见众人皆如此关心自己,心头一甜。 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的穆谨行,带着些许得意,软着声音开口解释。 “祝妈,穆哥,你们要不要尝尝?” “这是软软的灵泉,有治愈的功能呢。” 眼看顾软软企图起身,祝卿安拉着穆谨行连忙后退,“不了小姐,俺们喝不惯那金贵玩意儿。” 谁能喝得惯啊!!庞臭!! 一个两个就跟着了魔似的,还在那儿吹捧什么香醇清甜,分明是恶臭扑鼻! 真是颠公大舞台,有胆你就来啊! 见穆谨行默认了祝卿安的做法,顾软软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捧着灵泉低头看手。 “他们不喝我喝,不过就是两个下人罢了,有什么值当的,软软你就是太善良。” 竹喻抢着挤过来,狠狠地白了一眼祝卿安二人,低头作势要抢灵泉喝。 “竹哥哥大笨蛋啦。”顾软软娇嗔一句,低头小口喝光灵泉,被人抱着一同午休去了。 几个颠公颠婆离开,祝卿安望风,穆谨行用了个清洁术,三下五除二就将一片狼藉打扫干净。 在说了一声,得到一句“别打扰软软午休!”的怒吼后,二人愉快出府,在基地里乱转起来。 说来奇怪,白老爷子举荐的人居然和祝卿安在大宋时的贴身女使同名,也唤作知夏。 据说整个东神州的活人基本都在基地里了,知夏若或者,也有很大可能在这里。 顾府之外的基地更像一片废墟,到处都是光着膀子搬运木栅栏的男人,也有少量女子,灰头土脸地做些休整的活。 午膳时分,人人都排着长队打饭,最前方的是个脑满肠肥的男人,抓着一把大铁勺给人舀粥。 一碗清的见底的粥,一块硬的硌牙的玉米饼,就是这些人好不容易挣来的午膳。 也有要养家的人,打了饭不敢吃,急忙揣在怀中,将那清得可怜的粥倒进竹水桶里,抱得紧紧的一溜烟回家去分了。 也有些个没干活的,但却另排一队,打的粥比这边稠了不少,连玉米饼子都能多拿一块。 “这位小哥?”祝卿安叫住了一个刚吃完的男人,低声问道:“为何他们吃得要好些?” “他们?”那小哥嗤笑一声,没半点羡慕,“他们都是等着下回去送死的,吃的都是断头饭。” 送死? 祝卿安想问,但又怕打草惊蛇,干脆打问起了知夏的行踪,“小哥,你知道这儿有个叫知夏的姑娘吗?”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是中午特意留下的一条鸡腿。 那小哥闻着味儿眼都绿了,喉结涌动,“咱们这儿人少,你先给我,我好好打听打听再来回你。” 祝卿安可不是那等傻子,她索性扬起手里的鸡腿,高声问道:“有人认识知夏吗?” 这下算是炸了锅,人群蜂拥而至,险些将她挤到。 穆谨行眼疾手快,从人群中揪出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搂着祝卿安闪身进了小巷。 “我知道。” 那男人麻木地看着鸡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能炼化丹药,会制毒,会制药的知夏。” 刚刚的拥挤让鸡腿上沾了不少灰尘,祝卿安不太好意思,挠了挠头递给他,“要不我给你换......” 那人夺过鸡腿大口撕咬,三下五除二吃得干干净净。 他仔细地嗦着每根沾了油的手指,冷笑一声,“她死了。” “死了?!!” “对。”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小巷外顾府的一角,声音里满是恨意,“死在了自己的天真,愚蠢,善良上!” 第127章 我心已有明月,萤虫之光,怎敢与皓月争辉? 病毒爆发之处,知夏有炼药之能,尚且能用灵药支撑,还救助了不少流离失所的人。 秋业作为知夏的青梅竹马,也守着药铺不肯离开,日日为她打下手。 一切都在救了一个女子后改变了。 那女子说自己叫顾软软,也是逃出来的,家人皆葬身,只剩下自己一个。 那时知夏的药铺已挤满了人,知夏得知后便带着顾软软一同吃住,连一向亲近的秋业,都疏离了不少。 一个月夜,秋业独自守夜,知夏未掌灯来他身边陪他。 二人已心意相通多年,本就只差那一层窗户纸,大灾当前,早就没人有心思去按部就班地成亲。 秋业以为那是知夏的心意,那夜的知夏格外热情。 只是待第二日,阳光透进来,药铺的病人围了一圈。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知夏不可置信地从人群外走进来时,秋业才发现怀中搂着的人是顾软软。 大错已经酿成,秋业整日浑浑噩噩,却未发现知夏一日比一日忙碌。 待到他反应过来时,药铺里除了他们三日,一边遍地是丧尸了! 秋业带着两个女人逃命,中途遇见了同行的兰寒等人。 他们被丧尸围攻,兰寒等人救援不及,还未等人开口,顾软软就扶着肚子说自己有孕。 知夏叹了口气,独自前往吸引丧尸,秋业来不及说什么,就被顾软软一脚踹到了废墟中。 意识模糊之际,他听见顾软软又搬出了那套说辞。 “救救我,我家人都不在了,只有我了,他们都为我牺牲了......” “所以,你醒过来后没再去找过知夏?”祝卿安神色淡淡,开口质问,“你就没想过,知夏不会死?” “那么多丧尸......” “你不敢。”祝卿安看破真相,不再逗留。 是秋业的软弱给了顾软软伤害知夏的机会,他不值得同情。 “东城!”秋业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知夏最后消失的地方,在东城。” 祝卿安头也不回地离开,秋业靠着墙滑落在地,看着自己残缺的手掌嚎啕大哭。 刚刚耽误了些时辰,现下已是傍晚,得给那群颠公颠婆做饭了。 好在顾软软不知吃了些什么,主动来说不用做晚膳了,放祝卿安休息。 不过穆谨行,倒被她抓去帮忙了。 说是要做个秋千? 月明星稀之夜,穆谨行拎着铁锤面无表情,站在池塘前看顾软软搔首弄姿。 “阿穆哥,你觉得呢?” 顾软软热得满头大汗,跑上跑下地展示了半晌自己的娇俏可人,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眉目含情。 那老女人有什么好!都是些个老古董罢了。 她顾软软混迹夜场多年,就是前世末世了,也在基地里的花巷子是头牌,男人么,不就是好这一口? 顾软软脚底一软,冲着穆谨行的方向跌过去。 穆谨行斜了一眼,恰好弯腰拿钉子,躲过了一劫。 “诶呀。”顾软软摔倒在地,泪眼婆娑,不经意间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衫,露出了内里被束紧的红绳。 “啊穆哥,人家摔得好疼,你快来看看。” “我瞎了。”穆谨行人狠话不多,闭眼直接装瞎。 “那手呢?” 穆谨行手中的铁锤被抽走,柔弱无骨的小手牵着他的尾指,带着他摸向那滑嫩的肌肤。 穆谨行猛地抽回手,放下东西退到几步之外,眼睛不曾睁开半分,冲着衣衫半开的故软软冷笑一声。 “我心已有明月,萤虫之光,怎敢与皓月争辉?” “况且我没兴趣,去碰那万人尝过的朱唇。” 说罢,他转身就走,留下脸色铁青的顾软软在原地嘶吼。 他妈的!装什么! 顾软软狠狠啐了一口,捡起地上的铁锤扔到池塘里。 男人不都是那个死德性,装什么清高! 好,明月是吧,她偏要那明月死无葬身之地! 正发着脾气,菊奉从外面进来,看见衣衫不整的顾软软脸色一红,“软软你......” 湿润的唇瓣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炙热的欲望将他拉入深渊。 顾软软躺在菊奉身下呻吟,眼中是浓烈的妒意和阴鸷。 ...... 第二日清晨,顾软软特意换了件高领衣衫,很给面子地连吃了两碗粥后,一脸忧虑地开口。 “今日就要去清扫周边的丧尸了,祝妈的饭菜做得这么好,软软出去可怎么办呀。” “那还不简单。”竹喻同样吃得稀里哗啦,“带上呗,反正也不远,就去东城。” 本想强烈拒绝顺便偷去东城看看情况的祝卿安:好啊!我愿意我乐意我特别想去! “我们二人一同去。”穆谨行牵着祝卿安不撒手,一副你敢偷跑我就曝马甲的架势。 祝卿安无奈,只得将人带上,“小姐,俺家这个也要一起咧。” “都带上。”梅玄突然开口,将此事一锤定音。 经过了一上午的磨磨蹭蹭后,这几人才终于打算出发,临走时还不忘带上那批送死的人。 祝卿安开始时还有些不解,等到了东城,她才明白为何叫送死的。 丧尸不喜光,白日里大多不出来,竹喻毫不客气地将人划了几个口子丢下去,鲜血的气息顿时将不少丧尸引出了门。 他们一刀一个,比割韭菜还快些。 “要不然,哥哥们来比试比试?”枯燥而乏味的收割丧尸工作中,顾软软突然开口提议。 竹喻第一个响应,紧接着一连丢下去几个诱饵,引来大批丧尸。 “看着吧软软,我一定会赢的!” 竹喻踌躇满志,顾软软娇声鼓励。 “不管是哪个哥哥赢,软软都会很开心的。” “对了,穆哥,你要不要试试?” 顾软软拿了杆长枪递给穆谨行,“毕竟祝妈还在呢,哥哥们都不顾上她的安全呢。” 穆谨行深深看了眼顾软软,接过长枪开始加入清扫行列。 在他转身的刹那,祝卿安整个人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眼看就要从车上跌落。 穆谨行反手一拽,硬是将人拽回了车上。 “啊,软软,软软不是故意的。”顾软软没想到穆谨行居然如此警惕,整个人红了眼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软软你和个下人说什么,就把他直接丢下去了又如何。”菊奉百忙之中抽空说了一句,还不忘偷个香。 “是软软对不起你。”顾软软上前,牵起祝卿安的手要道歉,“软软不该不小心。” 祝卿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手腕滑到了身上,索性将计就计,当场跌落。 “诶呀!” 她被丧尸淹没,顾软软捂嘴,颤抖着声音要拉住穆谨行,“穆哥,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谁知穆谨行半分没犹豫,紧跟着便也跳了下去。 第128章 祝妈归来,打脸开始咯! 经常被丧尸追着跑的人一定知道,丧尸追人时,只需要跑到够不着的高处即可。 再一次找了个屋檐蹲着的祝卿安叹了口气。 该说不说,这屋檐都快成了她的快乐老家了。 从西冀州到东神州,她一整个儿都没怎么在屋檐上下来。 玩归玩,闹归闹,正经事儿还得干啊。 祝卿安掏出大宋图,拔下琉璃笔,一一对照着屋檐下模样狰狞的丧尸。 传闻上古有乾坤图,可摄人魂魄,被乾坤图捕获之人,会在图中照常生活。 至于图外的肉身,则会变为无知无觉的怪物。 早在入东神州时,祝卿安就有所猜测,等到被踹下车后遇见正在四处游荡的醉仙楼掌柜后,算是彻底证实了心中所想。 哪来的什么丧尸,不过是些没了魂魄的肉身罢了。 她这个劳碌命诶。 祝卿安轻描淡写划开手腕,带着淡金色的血液疯狂涌出,将大宋图全数浸润。 诶? 祝卿安低头,确认自己的鲜血正在慢慢滴入大宋图上。 奇怪,怎么不疼? 估计是习惯了。 祝卿安苦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个烧饼啃啃啃。 不远处的屋顶,穆谨行闭眼打坐,任由左腕处的剧痛在全身蔓延。 ...... 基地内,清扫归来的顾软软倚在菊奉怀中抽噎。 “都是软软的错,是软软要带上他们的。” 顾软软哭得可怜,时不时还打个哭嗝,险些背过气去。 “软软,他们是真的自己掉进去,你亲眼所见他二人死了吗?”梅玄不知为何,一概平日里和善的模样,厉声追问。 顾软软一听,哭得愈发厉害,声音也断断续续,“是软软没拉住他们,梅哥哥,你怪软软吧,软软也不想活了。” 竹喻火冒三丈,一把揪住梅玄的衣领,“你再说什么!不过是两个下人罢了,你忘了从前软软救了我们多少次了?” “软软救我们第一次时,我们几个就发誓要好好呵护在软软身边,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别忘了,丧尸王还在软软空间里关着呢,要不是软软,我们都得死!” 梅玄神色和缓了许多,勉强笑了一下,弯腰摸了摸顾软软的头,“软软乖,哥哥不是这个意思。” “哥哥只是担心软软有没有吓到,别哭了,哭得梅哥哥都要心软了。” “梅哥哥,软软还以为,还以为哥哥你不要软软了。”顾软软泪眼婆娑,顺势伸手要抱,待梅玄将人抱起后才哭声稍歇。 梅玄抱着人轻声安慰,垂眸之时,将眼中的恨意全数掩盖。 “梅哥哥,祝妈和穆哥哥死得凄惨,我们为他们立个碑吧,就像给梅哥哥的弟弟那样。” 顾软软擦去泪水,轻声提议,立即就得到了另外几位的赞同。 一行人敲敲打打,不一会儿,两个像模像样的牌位就已成形,只差将姓名描金即可。 “梅哥哥,怎么样?” 阳光之下,顾软软举着牌位笑得明媚,在这废土一般的末世中,如同一朵迎风盛开的小白花。 为基地中的所有人都带来些许安慰。 “真不错,顾小姐的手艺就是最好的!”有路过的幸存者高声喊了一句,惹得顾软软脸色一红。 “啧啧啧。”头顶的太阳不知何时被阴影遮蔽,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我看不怎么样。” “哪来的疯......”斥责还未出口,竹喻便愣在原地,手里拿着的刻刀也跌落在地。 “朱......朱雀!!!” 一只偌大的朱雀遮天蔽日,正在基地上方盘旋。 这只仁慈而强大的神兽离他们是那样的近,仿佛一伸手,就可触摸到朱雀那绚烂的尾羽。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兽...... 一时间,基地众人皆抬头仰望,仿佛一场绮丽的梦境,谁也不愿醒来。 除了脸色煞白的顾软软。 “哥......哥哥们,朱雀不是南海的庇佑神兽吗?许是路过这儿的吧?” 闻言竹喻面露苦涩,低头捡起地上的刻刀,一言不发的用刀拼命削着木头。 是啊,玄武才是属于他们的神兽,可是玄武呢? 怕是早已不在了吧。 “玄武大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顾软软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靠在竹喻身上发呆。 “玄武早已离开,现在庇佑这片土地的,是软软你才对!” 菊奉恨恨咬牙,自认为看破真相。 “与其寄希望于不存在的神兽,不如好好保护软软你,你才是我们的救星!” “谁说玄武不知所踪?”终于揪着兴奋的南玫落下的祝卿安,坐在朱雀背上饶有兴趣的看向侃侃而谈的菊奉。 “玄武不就在你们这位救星的空间里吗?” 四周探究的视线和梅玄眼中的复杂叫顾软软整个人绷紧了神经。 她攥紧了衣角,扯出一抹笑容,强装惊喜,“祝妈,你没死,太好了!是朱雀大人救了你吗?” “第一,我不叫祝妈,我是祝卿安。” “第二,这只小红鸟是我养的,可你偷偷吞噬的玄武,应该不算是你的吧。” 祝卿安摸了摸朱雀后颈,顺利得到一个来自小红鸟的贴贴。 “我听不懂你再说什么。”顾软软声音发颤,但仍旧硬挺着不开口。 “好,听不懂我讲什么对吧?” 祝卿安也不想废话,从朱雀背上一跃而下,长剑出鞘,毫不留情地挑开了顾软软的衣带。 白腻的颈子下,青紫的吻痕遍布整个前胸,锁骨处,一枚红痣反倒不甚显眼。 “你做什么!”顾软软又惊又怕,手忙脚乱地捂住衣衫。 “软软你.....”竹喻亦是满脸不可思议,“你不是说,还未成婚吗?” 他多次想和顾软软亲近,可她却每每以并未成婚为由推脱,竹喻爱惜她的纯洁心性,自然百般隐忍。 同样面色铁青的还有兰寒,他是与顾软软有了肌肤之亲,可近日一连几日,他都忙于清扫丧尸,别说是做那事了,就连睡觉都得挤时间。 顾软软一脸慌张,捂得手忙脚乱,反倒露出了背后的大片春光。 那密密麻麻的吻痕顺着脊柱一直延伸到不可言说之地,可见其激烈。 祝卿安不感兴趣这些人的情情爱爱,反倒是抬剑,以剑尖抵在那枚红痣之上,歪头眨了眨眼。 “顾软软,这里,藏着什么呢?” 第129章 我要你在这天下人眼中,颜面尽失! 冰冷的剑紧紧贴着肌肤,丝丝寒意彻骨,顾软软终于想起来祝卿安是谁。 “灵画师!你是灵画师祝卿安!” 顾软软彻底撕下假面,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一介仙人,居然欺负我等在末世挣扎的凡人,不怕遭雷劈吗?” “遭雷劈?”祝卿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请笑一声,“该遭雷劈的是你吧!” “你说东神州是末世,你可知,这末世本就是你带来的!” “如果我没猜错,你那所谓的空间灵泉,是从前世带来的吧。” “什么前世,我听不懂。”顾软软眼神飘忽,再次装不懂,祝卿安却不想再让她演下去,剑尖一挑,硬生生将那枚红痣挑了出来。 灵力注入,红痣内藏着的空间瞬间展现在众人眼前。 黑紫的空间之内到处躺着横七八竖穿着奇装异服的断头丧尸,有的还姑且完整,有的则似融化了一般,只剩一小半。 这些丧尸最中央,一汪异常清澈的泉水随风晃动,可那泉水的源头,分明是融化了的尸水。 泉水上方,一个浑身血迹的男人被铁链吊着,垂头不知生死。 看清真相的竹喻呕了一声,爬到旁边呕吐不已。 那些泉水,他曾经视为甘酿,早已不知喝过多少了。 “祝卿安,就凭你有灵力,就可以这么欺负人吗?”顾软软眼眶通红,歇斯底里,“我不过是想好好和心爱的人过一生,有什么错!” “欺负人?欺负的就是你,怎样!” 祝卿安也懒得和这等胡搅蛮缠的人浪费唇舌,索性将玄武从空间中放出,丢在梅玄身上,反手放出大宋图。 “既然你说我欺负你,那我就贯彻到底了。” 曾经费劲心思搭建的栅栏轰然倒塌,墙外的丧尸争先恐后,一股脑涌进了基地里。 大宋图高高飘起,以玄武和梅玄为系,千万个曾经被禁锢的灵魂纷纷被释放而出。 眼神空洞的丧尸渐渐有了神志,浑身上下的伤痕也渐渐恢复。 反倒是那些喝了所谓灵泉水的人,动作逐渐迟缓,浑身青紫。 “怎么回事,顾小姐,救救我们!” 求救之声四起,顾软软瘫坐在地,眼中满是恨意,“祝卿安,你为什么要毁了我的一切!” “因为你的一切本就是偷来的!”祝卿安沉声开口,掷地有声。 “秋业是知夏的青梅竹马,玄武和梅玄是知夏同父异母的两个兄弟,至于竹喻和兰寒,一个是知夏的病人,一个则是知夏未来的夫君。” “你贪婪自私,肮脏无耻,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将丧尸病毒带到这片毫无反抗之力的土地,甚至连顾软软这个名字,都不是你的吧?” “我说的对不对?云媚儿?你和你姐姐,还真是很像呢。” 祝卿安一脸寒意,看着面前这个披着人皮的东西。 “不知你对你千挑万选的结局,还满意吗?” 或许是被戳破了真相,化名顾软软的云媚儿不再伪装,大笑出声,“祝卿安,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姐姐能将你困一回,自然能将你困第二回!等着吧,你迟早还是逃不了!” 她狠狠啐了一口,反手掏向胸膛,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竟被她硬生生掏了出来。 云媚儿没有丝毫犹豫,捏碎心脏,一个发黑的印记出现,被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打入祝卿安的身体里。 “你让我在心爱之人面前受如此奇耻大辱,那好,我便要你在这天下人眼中,颜面尽失!” 说罢,失去了命脉的云媚儿口吐鲜血,再最后回头望了眼顾府后,整个人灰飞烟灭。 明明被下了恶咒但却毫无反应的祝卿安:...... 咋啦?发生啥事了? 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满脑袋问号,但却不误着手收拾残局。 苍天啊!又是一个大烂摊子! 祝卿安无哀怨,灵力自琉璃笔尖倾泻而出,将依旧暴露在外的空间慢吞吞打散。 “姑娘帮帮忙。”梅玄抱着玄武凑过来,恢复了记忆的他对祝卿安熟稔得很。 其实不光梅玄,魂魄回归的东神州众人,皆因为从前在大宋时的经历,对祝卿安多了几分亲切。 这不,没等祝卿安开口,她身边就被人悄悄放了一坛子刚刚挖出来的仙泉酿。 打死也想不到居然会和东神州有如此渊源的祝卿安叹了口气,认命为玄武恢复灵力,又照着记忆中大宋的模样,将四周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一通忙乱下来,祝卿安不仅体力透支,连灵力都所剩无几。 她晃晃腿,试图将咬在裙摆上的玄武晃下来。 谁知跟个小王八一样的玄武倔得很,死活不肯松口。 罢了,一个也是带,三个也是凑活带。 她刚拾起脚边的小王八揣在怀中,就觉得戴着镯子的腕间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剧烈燃烧了起来。 连续的灼热烧光了她的神志,所剩无几的灵力完全无法支撑她的清明。 好......好热。 一股热意顺着脊背传至全身,她意识不清,只想将身上的衣服都扒光凉快凉快。 “祝......” 一旁搬木头的百姓见祝卿安神色不对,刚想上前询问,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丢了出去。 一阵同样灼热的风席卷而过,刚刚还站在原地的祝卿安没了踪影。 常年落雪的寒峰上,空闲了许久的竹屋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 穆谨行瞳孔亮的惊人,白玉般的耳朵被染成分红,甩上门的刹那,护山大阵即刻开启。 “唔......好热。”祝卿安眼神朦胧,胡乱撕扯着身上的衣服。 有心脉牵引,穆谨行只会比她更难捱。 只是他仍旧勉强维持着些许清明,将人抱到床上后,手撑着床,强撑着想离开,“卿安,别怕,我去为你找解药。” 祝卿安热得失智,怎么可能放走面前唯一的清凉。 “别走。” 她喘息着起身,用唇瓣堵住了面前这张喋喋不休的嘴。 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热浪席卷过每一个角落,穆谨行不再挣扎,单手攥着那双胡乱摸索的手举过头顶,含着唇瓣狠狠回击。 受不住的呻吟声自相贴的唇齿间倾泻而出。 不受控制的灵力在竹屋间乱窜,纤长的手臂无力垂下,却又被另一只结实的大手捉回。 屋外落雪不止,竹屋的窗边,一支迎春花悄然开放。 寒峰的竹屋整整三日未开门,护山大阵亦开了三日,无数人明里暗里的猜测探查全被拦在了大阵之外。 三日后,祝卿安从梦中清醒,整个人如同被车轮碾过一般,浑身痛得不得了。 天爷啊,要痛死人了! 她扶着腰面前坐起来,呲牙咧嘴的动作忽然一滞。 等等。 她和穆谨行!! 苍天啊!! 祝卿安顾不得疼痛,一把掀开被子,身上暧昧的痕迹真切存在,那些迷乱又疯狂地涌入脑袋。 是真的! 即便她此时浑身清爽,床上的一切也换了新的,但却依旧掩盖不了她和穆谨行已成就好事的事实。 完蛋!跑跑跑! 没看见穆谨行自己都不在吗,定然是自己中了咒,缠着穆谨行解咒。 穆谨行逼不得已,被自己霸王硬上弓。 罪过罪过。 祝卿安万分懊悔,裹紧衣服拎着鞋子开溜。 于是乎,等应付完长老,特意绕路买了祝卿安最爱吃的点心的穆谨行回来时,迎接他的就是空荡荡的竹屋和冰冷的床榻。 手中的点心盒应声而碎,穆谨行一言不发,望着杂乱的床榻目光阴沉。 她果然,只喜欢那个心魔吗? 即便是已和自己成婚,也有了夫妻之实,却仍旧是不愿意吗? 第130章 生活就是吃一堑一堑又一堑 寒峰之上,穆谨行独自一人静默许久,挥手将床榻上的被褥收到空间里,刚打算换一床新的,就被长老令打破了平静。 “阴阳镜有变,速归。” 另一边,祝卿安鬼鬼祟祟地弓着身子跑路,却恰好和一个青衣小童撞了个满怀。 “唔......”小童捂着额头,祝卿安捂着肚子,两双相似的桃花眼都泪眼汪汪的。 “铁头小童啊。”祝卿安嘟囔一句,爬起来对那小童伸手,“起来吧,要讹我啊。” “呜......”小童噘嘴不肯理人,勉强伸手,“多多才不讹人。” 不大的孩子像模像样地穿着剑宗弟子服,头上的发髻一丝不苟,只是衣衫处沾染了些许泥土。 “你是谁家的?” 剑宗都开始招这么小的孩子了? 丧心病狂! 祝卿安刚从床上下来,身上什么都没有,索性从空间里摸出块枣泥糕塞到小孩手里,“给你吃这个,可别哭啊。” 那小孩活脱脱像个小大人,仔仔细细地将自己前后左右都查看过后,这才用了个清洁术,将手洗干净后才接过枣泥糕。 嗯!这架势,有点儿穆谨行小时候的模样了。 祝卿安蹲着也啃着一块枣泥糕,打算吃完就跑路。 小孩接了枣泥糕,抬头认认真真正要道谢,却愣在了原地,“娘......” “停!!!” 祝卿安吓得原地弹跳起飞,头摇的根拨浪鼓一样,“别随地大小娘啊,我可是黄花大闺女。” 至少三天前还是! 穆多多小嘴一瘪,捧着枣泥糕心情低落。 娘亲不认自己了! 果然就和那些人说的一样,娘亲不要自己了! 眼看面前小孩的眼泪就要决堤,祝卿安深吸一口气,露出这辈子最大的笑容,“乖啊,姐姐陪你找娘亲。” 穆多多也不知从哪来的劲儿,在袖子上抹了把泪,抬手牵住了祝卿安,“好,那没找到娘亲前,姐姐你要陪多多。” 玩不过大的又被小的套牢的祝卿安:生活果然就是吃一堑一堑又一堑。 “好。”剑宗有多大!就不信找不着! ...... 找了整整三个时辰,整个人连带着手里的小孩儿都变得灰头土脸的祝卿安只想打死刚刚轻易承诺的自己。 剑宗是真的大啊!!! 奈何已经答应,祝卿安随意找了个平整的石头让多多坐好,自己则随意一摊,从储物戒里拿出最后的枣泥糕存货。 一大一小爬上爬下找了许久,不仅满身是汗,连破了的衣衫都来不及修补,活像两个不知从哪儿来的乞丐。 “话说你小子这么小就带娘进了剑宗,可真是了不起啊。” 据她所知,从她记事起开始剑宗就只有她和穆谨行两个孩子。 就这还是因为师父他老人家在捡到他们时,实在找不到人托付,这才无奈带回来的。 “因为我娘是剑宗最无法无天的人。”穆多多啃着手里的枣泥糕,两个小门牙啃了一排整齐的印子。 “你娘亲真有性格,我喜欢!” 祝卿安的枣泥糕上同样是一排牙印,感叹这世间竟有如此对她胃口的女子。 穆多多幽怨地看了眼祝卿安,小小的人儿偷偷叹气,只觉得自己前路坎坷啊。 娘亲和爹爹吵架不和好,自己和爹爹一起当光棍汉好久了,他想看看之前的爹爹和娘亲有多恩爱,才有了多多这个爱的结晶。 没想到娘亲这么不靠谱,他得等多久才能出生啊! “唉......” “唉......” 祝卿安同样愁眉苦脸。 南玫和南玄被自己丢在东神州等知夏炼化灵息了,马上就是剑宗比试大会了,自己要跑跑不了。 万一到时候穆谨行恼羞成怒,自己打不过怎么办啊! “呦,我当是谁,这不是被逐出剑宗的祝卿安吗?” 云茉儿一身华服,身旁婢女拥簇,座下一只雪白的狮子威风凛凛,颈间的血石熠熠生辉。 “怎么,在外面活不了,回剑宗要饭了?” 谁人不知,当初是穆谨行亲手提着剑将这个师妹赶出了门,只是后来祝卿安成了灵画师,这才无人敢提及当年的事。 可她不怕。 云茉儿面色讥讽,眼睛扫过同样灰头土脸蹲在一旁的穆多多,目光在触及到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后,立即化为了厌恶。 “我当是什么,感情是在外面和野男人生了个种,这才巴巴的求剑宗给口饭吃?” “祝卿安,我告诉你,剑宗可不是什么腌臜玩意儿都收的,识相的,早点儿滚!” “啪!” 一道清脆的的巴掌声响起,云茉儿白嫩的脸上浮起一道红印。 人在屋檐下,祝卿安本想忍一忍,可谁知这人却越说越过分,不教训教训,简直天理难违。 “你敢打我!”云茉儿捂着脸,眼底的得逞之色一闪而过,“我不过是说了你两句,你居然动手。” “难不成这孩子当真是你的私生子?” 那声音不大,却刚好足够让路过的弟子。 “居然在剑宗打宗主的心上人,即便是宗主的师妹,也有些过于蛮横了吧!” “都是修仙之人,云仙子定然是不设防备才被打了个正着,真是心善啊。” 四周的切切私语不停,祝卿安僵硬牵起嘴角,露出森森白牙,“这里是修仙地界,菜才是原罪。” “有本事,你大可打回来,我随时欢迎!” 说罢,她牵起穆多多的手转身就走。 “娘......姐姐,你不反驳吗?”穆多多抿唇,抬头问祝卿安, “反驳什么?”祝卿安自嘲一笑,“剑宗从来如此,这里的人,不欢迎我。” 剑宗以实力为尊,早在她测出无灵根之际,就已沦为剑宗的最底层。 如今这些人的嘴脸,不过是千万次的重演罢了。 她和穆谨行之间,不仅仅隔着往事,还有庞大的剑宗和这世上所有人的目光。 随意单拎出来一个,都足以成为难以跨越的天堑。 祝卿安情绪低落,连带着穆多多也不甚开心。 “不行,不能不开心!” 祝卿安突然站着不动,叉腰大笑三声,“不生气!我若气死谁如意!” “多多,想不想看剑宗比试大会?” 今日是比试大会的第一日,本没什么好看的,左不过是这个宗门说两句,那个长老露露脸。 可现下也没什么地方好去,正好给多多找找娘。 “是那个首席奖励是碧玉簪的比试大会吗?”穆多多眨眼,大大的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你懂得还挺多。”祝卿安一乐,弯腰刚打算抱人,却扯着后腰一酸,“就是这个,要不要去看?” “要!”穆多多牵着祝卿安的手就跑。 是爹娘的定亲大会!! 第131章 多多,我们去杀杀她的威风! 剑宗比武场,广阔青石板一眼望不到尽头,高耸的看台宛如巍峨的山峰,层层递进,气势磅礴。 看台四周雕梁画栋,处处精美绝伦,每一处细节都展现着剑宗的深厚底蕴和超凡工艺。 玉石铸造的看台上刻着古老的符文,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光芒。 气势恢宏的比武场上,陆续登场的众修仙者更是引人注目。 他们个个身着华丽的法袍,袍袖随风飘扬,自有一股风流姿态。 剑宗比试因着奖赏丰厚,加之剑宗如日中天,故而也算是三界盛会。 除剑宗长老外,另有不少仙门带弟子赴会。 “看,前面那个白胡子老头,是御兽宗的,做的耙耙糕最好吃了。” 不起眼的角落,一大一小猫着身子蛐蛐在场众人。 “哇!”穆多多瞪大了眼,嘴巴配合地张成圆形。 “还有那个......”祝卿安指着花长老的脑袋忿忿,“是个表面很坏,实则很好的小老头。” “是花爷爷。”穆多多点头。显然十分认同祝卿安的观点,“花爷爷脸上凶,心不凶。” 祝卿安得了同盟,感同身受地猛点头。 不远处,一个通体雪白的狮子和花长老擦肩而过。 “啸风,停。”一个女子自狮子头顶一跃而下,对着花长老微微屈膝,“花长老,不知您见到穆哥哥没?” “今日人多,茉儿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坐席了。” “哼。”花长老冷哼一声,大手一挥,指着看台最中央的两个座位扯了扯嘴角,“不就在那儿吗?” 三界之内,谁不知这女人是他们宗主的心上人。 宗主为人低调,偏生这女子时不时冒出来惺惺作态,现下早已捞了不少好处! “啊?”云茉儿面露惊讶,捂嘴后退一小步,“长老说笑了,那可是宗主夫人之位,茉儿位卑,怎敢贪图?” “云仙子莫客气!”看台之上,御兽宗宗主朗声一笑,“谁人不知你就是剑宗的准夫人。” “况且剑宗以灵根为尊,您乃天系冰灵根不说,连御兽的法力也深不可测。” “这头妖狮为祸一方已久,我宗正打算去收服,不曾想仙子早已出手,不亏是穆宗主看上的人。” 御兽宗宗主起头,阿谀奉承之声接连响起,个个都挑着云茉儿夸。 穆谨行乃仙门之首,剑宗奇珍异宝无数不说,单是只有宗主掌握的秘境,都足够各家垂涎了。 他这个宗主夫人之位,谁能察觉不出其地位? 云茉儿被夸得春光满面,捂嘴娇笑不已,嗔笑一声,“既如此,那茉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今日的她一如往常,身上的白衣是穆谨行最常穿的样式,连衣角的图案,都和穆谨行一样,用银线勾了边。 云茉儿一步步踏上那万众瞩目之位,祝卿安低头问旁边的穆多多,“多多,想不想杀杀她的威风?” 穆多多早已听懂了这些人的吹捧,小拳头捏得梆硬,狠狠点头,“揍她!” “太低级,不够装!”祝卿安从空间拽出小玄武,捏了捏玄武探出来的小脑袋,“来,给姑娘我争口气!” 玄武伸了个懒腰,直冲云霄外。 霎时间,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比武场上方,众人纷纷抬头,无心再去看云茉儿。 翻涌的云海间,一条黑龙若隐若现,连带着四周皆电闪雷鸣。 “哪来的恶龙,如此不知好歹,待我将其斩杀下酒!”御兽宗宗主抽出双板斧,飞身就要上前。 “等等!”花长老眼疾手快,拽住了人,“不是黑龙。” 祥瑞之气伴随着雷鸣四散,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是...... “是玄武!” 有人瞥见了云层中一闪而过的硬壳,惊得大喊出声。 朱雀玄武,白虎青龙乃庇佑神兽,若说修仙之人有自身气运,那四大神兽,便是身负了天下凡人的气运。 神兽仁慈,只专心守护凡人,除飞升之时能偶然窥得其真容,其余时间,哪怕只能惊鸿一瞥,也足以让修仙之人有新的感悟。 玄武现身,莫不是...... 在场众人又惊又喜,不知这位为何驾临。 “剑宗集会,为何不叫本座?” 懒洋洋的女声自半空中响起,玄武盘旋再三,缩小身子缓慢落地。 古老的神兽散发着庄严的气息,沧桑的眸子中尽是对岁月的倾诉。 只一眼,在场便有人突破境界,当场打坐。 “祝卿安??”花长老第一时间认出玄武之上的女子,险些怀疑自己花了眼。 “啊。”祝卿安撑着下巴,怀里还抱着个小孩,“本座坐哪儿呢?花长老。” 修仙之人皆有宗门,没宗门庇佑的散修只终日忙忙碌碌,很少有成气的。 唯有祝卿安是个意外,当年她离开剑宗,在众人以为她会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之时,她手持朱笔,在一场仙魔大战中一战成名。 一人一笔,硬是挡住了十万魔修。 自此往后,她便成了这三界中唯一不可言说的存在。 没人想做她的敌人,但亦无人与她交好。 唯有穆谨行,和她针锋相对,整整几千年不曾停息。 剑宗比武大会,从未有人想过她会来,自然无人为她安排坐席。 “你们剑宗,该不会不欢迎本座吧?”祝卿安慢条斯理,抚过发间的琉璃笔。 “自然不是。” 负责迎接的弟子赶忙否认。 这位本就是尊不好惹的大佛,现下又乘玄武到此,怎么看都是个刺头。 “哦?那你说说,本座该做哪儿?” 祝卿安恶作剧般追问,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 这些人不是抬头望天,就是低头望地,无人敢与之对视一眼。 一阵死亡寂静中,祝卿安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响起。 那人看着祝卿安一字一顿,“坐本座旁边。” 穆谨行眸子黝黑,不知何时出现,站在玄武正对面,抬手相邀。 “本座的仙侣,自然坐在本座身旁。” 穆宗主的仙侣,不是云仙子吗!! 似乎嫌在场众人不够慌乱,一直缩在祝卿安怀中,看不清模样的小孩闻言探头出去,嫩生生的脸蛋像极了缩小版的穆宗主。 “爹爹,你来啦?” 第132章 我二人已成过婚了。 如水般的寂静在整个练武场蔓延,负责接待的弟子刚想张嘴,就被花长老一把捂了回去。 穆谨行亦看见了这个缩小版的自己。 他呼吸一滞,眼神意味深长地扫过呆若木鸡的祝卿安。 祝卿安:看我干嘛啊! 一夜之间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 然而,穆谨行并未听见她的心声,只是一言不发,抬手去接那孩子。 多多见爹爹来接自己,当即跳下玄武,扑到穆谨行的怀里,两张相似的脸凑在一起,愈发印证了众人的猜测。 想不到这灵画师不声不响的,竟已偷偷给穆宗主生了个儿子,还养到了这么大。 “不......”祝卿安试图挣扎,无力辩解,“这小孩见谁都叫爹的,真的!” “我试试。”御兽宗宗主元守厚着脸皮蹭过来,挂着笑问多多,“小孩儿?我是谁?” 穆多多在心底狠狠翻了个白眼,一张小脸面无表情,活脱脱一个穆谨行幼年版,奶声奶气的嗓音里全是冷淡,“傻子。” 尴尬的气氛蔓延开,元守铁青着脸后退两步,其余人皆目光微妙,看着祝卿安不说话。 看!人家明明认得谁是爹! 穆谨行也无意解释,只是单手抱娃,另一只手伸手将祝卿安从玄武身上扶下来,“走吧,要开始了。” 事已至此,无路可逃的祝卿安躲开那只手,大大方方下来朝着一早留好的坐席走去。 屁股还没坐热的云茉儿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见这一家三口朝这儿走来,眨眼间便换了副姿态。 她似承受不住打击,整个人失魂落魄,眼眶微红,白皙的手指撑着坐席靠背,勉强支撑起身子。 “穆哥哥。”云茉儿一脸不舍,眸子含情脉脉,嘴角却强撑起笑容。 她缓慢挪动脚步,行至祝卿安身边时,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姐姐,穆哥哥他醉心修炼,时常会忘了歇息,记得提醒穆哥哥歇息,寒峰的被褥单薄,要时时更换,哥哥的衣衫......” 祝卿安要笑不笑,挑眉望着她演戏,“我家夫君,就不劳云仙子挂怀了。” 云茉儿一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穆谨行。 穆谨行抱着孩子落坐,见祝卿安还在磨蹭,索性伸手拉了一把,“坐。” 云茉儿恨恨回头,走的时候脚步踉跄,活脱脱一个被辜负的痴心人。 真是信念感十足啊。 祝卿安望着她的背影感叹,一回头,凑到穆谨行身旁低声问道:“那日的事,你不必挂怀,尽管去追你喜欢的女子即可,无需给我这个名分。” 穆谨行神色淡然,抬手捂住了穆多多的耳朵,言简意赅。 “你中了同心咒,每半月发作一回。” 同心咒!! 祝卿安瞪大了眼,双手捂着脸颊,嘴也长得圆圆的。 居然是同心咒! 同心咒算是极其阴毒的术法,中咒者每每发作,必然浑身发热,神志全无,必得与人交合方能缓解,但彻底解咒的方法至今无人知晓。 呵......呵呵。 完蛋了。 祝卿安眼睛发直,大脑一片空白。 “不必担心,索性这咒无其余害处,况且你我已有夫妻之实,你做剑宗夫人,也理所应当。” 穆谨行不知从哪掏出块玉佩,递给穆多多让他抓着玩,自己则抬手捏了捏焦躁不已的祝卿安。 唯一的害处就是下半辈子她得和穆谨行完全绑定! 祝卿安欲哭无泪,她从前是和穆谨行心意相通过,可现在他什么都忘了不说,连心头血都早已给了别人。 靠着同心咒将人拴在身上,算怎么回事嘛! 她越想越气,索性不在这儿呆了,一甩袖子站起来就走。 今日是比试的第一日,穆谨行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也没法追自己。 祝卿安盘算得好,自己一扭头闪身离开,穆谨行看着空空荡荡的座位,眼中闪过些许思索之色。 花长老不知何时鬼鬼祟祟地溜达到了旁边,先是给穆多多塞了块点心,而后才摸着胡子一脸忧虑。 “宗主啊,您确定要迎娶卿安做宗主夫人?” “长老院那边暂且还不知情,不过今日过后,四海八荒都知道了,你该如何是好喔。” 卿安本就是被剑宗逐出门的弟子,现下又要八抬大轿声势浩大地将人迎娶回来,这不是打剑宗的脸吗? 用脚后跟想也知道,长老院那群老朽木定然不会同意。 更何况还有云长老,云长老可是认了云茉儿做女儿的,到手的宗主夫人之位被抢,他怎么甘心喔。 “是。”穆谨行少言寡语,捏了捏穆多多肉乎乎的小手,“我二人已成过婚了。” “成过了!!”花长老大惊失色,“在哪儿?怎么没回宗门??” “西冀州。” “那这孩子当真是你二人的骨血??” 穆谨行身子一僵,垂眸低声答道:“是。” 这孩子的确和他血脉相连,祝卿安没有灵根,故而发现不了。 可他却能真切地感受到这孩子身上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灵根脉络。 “你叫什么名字?” 穆谨行声音柔和,低声问怀中的孩子。 “多多叫穆时序。”多多瘪着嘴,像只灵活的小泥鳅,在穆谨行怀中扭来扭去想逃跑。 “物以时序,情以化宣。”穆谨行放开手,任由小孩哒哒哒地跑走,“好名字。” 花长老深深叹了口气,重重拍了拍穆谨行的肩膀,“既然已经定了,那便不要再出差错。” “今日是比试第一日,万不可中途离开,惹得长老们愈发不喜。” 穆谨行不开口,只是漫不经心地收拾穆多多留下的烂摊子。 花长老有叹不完的气,看着穆谨行的动作又有些发愁。 这孩子一直担着剑宗的担子,之前好不容易破格一回,没想到是为了卿安跑去和天道交易。 落得个修为尽失,几世轮回的下场。 虽说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又返回了仙界,可终究让长老们都心跳不已,现下连个祝字都听不得。 云茉儿虽为人高调,嚣张跋扈了些,可终究是救过穆谨行的,长老们哪怕只图个吉利,也绝不会接受祝卿安做宗主夫人的。 云长老在这边愁秃了头,那边穆多多却迷了路。 他本想去鹿渊,娘亲没事干的时候总喜欢回鹿渊喂小鹿,他对这条路也熟门熟路。 可小小的人儿却没想到,这儿不是爹爹为了娘亲大刀阔斧修整后的剑宗。 于是乎,成功迷了路的穆多多站在原地急得直跺脚。 “仙子你瞧,那不是那个贱种吗?” 云茉儿正生着闷气,抬眼却被侍女提醒,看到了正团团乱转的穆多多。 好哇,天上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收拾不了祝卿安,这个小贱种她还拿捏不住吗? “走。”云茉儿抚过头上的步摇,涂了丹蔻的指尖落到女使身上狠狠一拧,“去,把那小贱种给我抓回去!” 第133章 本座的事,何时需要向人解释了? “放开我!你是坏人,多多不和你走!”剑宗偏僻的竹林里,穆多多力气大得惊人,两个婢女都按不住他。 “够了!”云茉儿甩开身旁的女使,两步上前,运起灵力一把将穆多多推到在地,“不愧是小贱种,连力气都随了你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娘!” “你才是小贱种!”穆多多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做了个鬼脸,“多多是天生的仙体,和你才不一样!” “住嘴!”云茉儿嘴唇颤抖,呼吸急促,“你竟敢!!” 她本就是从下界而来,虽然强夺了风墨的灵根,又时时用天材地宝养着,可凡人的躯壳却终究是她心中最大的隐患。 “去死吧!”反正也是个小贱种,活着也没意义。 云茉儿冷哼一声,手腕反转,手心灵力聚集,眼看就要打在穆多多身上。 穆多多还是个孩子,自然不敌云茉儿,赶忙拔腿就逃。 “逃吧逃吧,绝望地逃吧。”她手中的灵力脱手,追着穆多多而去。 云茉儿双手抱胸,洋洋得意地看着狼狈逃窜的穆多多。 小小的人儿哪能逃得过紧追其后的杀招,穆多多脚下一滑,跌倒在地,眼看就要被追上。 “住手。”祝卿安又惊又怒,挥手甩散灵力,“你居然追杀一个孩子?” “追又怎样?”云茉儿见祝卿安出现,原本稍稍平息的火气顿时又窜了起来。 “我不仅追他,我还要连你一起斩草除根!看你再怎么用狐媚子的招数!” 说罢,云茉儿从储物戒中唤出法器,一脸阴沉的步步靠近祝卿安。 是雷劫鞭。 祝卿安刚抱起摔倒的穆多多,回头一眼就认出了云茉儿的法器。 那是穆谨行当着她的面亲自炼制的,这鞭取了天雷之力,便是凡人拿着它,也可斩杀仙人。 那时他说,要给自己未来的夫人护身。 可祝卿安怎么也想不到,如今这鞭会出现在了云茉儿手中。 云茉儿看着祝卿安煞白的脸色,就知她是认出了这雷劫鞭。 她勾起唇角,随手甩了下鞭子,一旁的假山顿时被削去了半截,“祝卿安,能死在穆哥哥亲手做的雷劫鞭下,也算便宜你们母子了。” “如今所有人都在比武场,就是叫破喉咙,也绝不会有人来救你们!” 云茉儿不再废话,为本就威力十足的雷劫鞭附上灵力,提手狠狠甩向那二人。 刹那间,一个最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挡在了祝卿安面前。 雷劫鞭上天雷的余威混着冰霜,瞬间便在穆谨行胸前留下血痕。 穆谨行擦去唇边溢出的鲜血,目光黑沉沉的,落在云茉儿身上,“雷劫鞭不是被云长老借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你手里。” “是......”云茉儿眼神止不住的慌乱,脸上是大写的心虚,“是云长老叫我拿着的。” 先前云长老说这是穆谨行为心上人准备的,反正也是要给她,不如提前让她拿着用用。 她本来只是私下把玩,谁知祝卿安这个贱人惹恼了她,这才控制不住出了手。 “穆哥哥,长老说这是你特意留给我的,这才让我拿着玩玩,茉儿知错了,这就还给哥哥。” 她双手将雷劫鞭奉上,穆谨行胸前,鞭痕造就的伤口愈发狰狞。 “不必了。” 穆谨行眼都不抬,挥手将那只雷劫鞭用灵力搅得粉碎。 “脏了。” 云茉儿捧着一堆粉末,一阵风吹过,霎时间便丝毫不剩。 “穆哥哥!” 她眼含泪水,看起来凄惨至极,“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这个贱人突然就成了你的夫人,你难道不需要解释解释吗?” 穆谨行一言不发,单手捂着胸前的伤口,垂眸不知再想些什么。 “我和他......”祝卿安见他不出声,抿了抿唇,哑着嗓子刚要开口。 “本座之事,何时需要和人解释了?” 穆谨行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眸子看得云茉儿浑身发冷,由不住打了个寒颤。 “穆......” “滚!”穆谨行满脸不耐烦,啧了一声将胸前破破烂烂的衣衫一把扯断丢开,“再不滚,碎的可不止是鞭子了!” 云茉儿大气都不敢出,忙擦干泪水带着侍女匆匆离开。 祝卿安抓着穆多多偷偷挪动,也打算逃之夭夭。 “跑什么?”穆谨行衣襟大开,不知从哪儿摸出个酒瓶,仰头灌了一口,“师兄许久没出现,你和他竟已有了孩子?” 祝卿安:!!! 这回真完犊子了! “师兄,这是误会。”她干笑两声,将穆多多向前推了一步,“这是个迷路的小孩,我纯做好人好事而已。” 穆谨行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一手一个,抓着一大一小闪身离开。 “要去哪儿师兄?” 千万不能去比武场,剑宗宗主堕为魔修,这可是能引起整个灵界癫狂的大事! “鹿儿莫急,师兄心里有数。” 穆谨行不答,祝卿安心里默默留下宽面条泪。 “师兄,鹿儿想你想的紧,还遇到了好多事,想和师兄慢慢说。” 祝卿安不放弃挣扎,抬手攥住了穆谨行结实的小臂,目光恳切,言语真诚。 “不如我们回寒峰,慢慢细说?” 穆谨行停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可能性。 祝卿安抓住机会,继续进谗言,“你看别处人多,他们都讨厌我,我只想和师兄待在一起。” “好。”穆谨行脸色愉悦,闪身练武场,将穆多多甩在花长老怀中后,眨眼间便卷着人回了寒峰。 另一边。 花长老和怀里的穆多多大眼瞪小眼,试探性开口提问,“你娘亲和爹爹呢?” 穆多多老神在在,十分老成的叹了口气,“娘亲不乖,揍屁股去了吧” 第134章 那啥,嘿嘿,魔尊上线一小下~ 寒峰竹屋,男人炽热的怀抱几乎要将祝卿安融化。 温热的掌心隔着一层薄衫,源源不断的温度被送到她身躯的每一寸,男人猩红的眸子里,显而易见的占有欲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拆吞入腹。 “师......师兄。”白皙而纤细的双手抵着男人的精壮的胸膛,无力又抗拒,“不行......” “为何不行?”暗哑的嗓音饱含情欲,穆谨行几近贪婪地将人箍在怀中。 暧昧的喘息不经意间泄出,缠绵的呼吸在二人之间交换。 “我......我腰疼。”祝卿安强行召回神志,趴在男人肩上大口呼吸,“师兄,鹿儿腰疼,疼得要掉眼泪了。” 她嘟嘟囔囔,扭着腰撒娇。 男人一言不发,薄唇在锁骨停住,微微抬头,幽深的眸子里都是欲念。 他叹了口气,直起身子看着闭眼撒娇的女子,抬手安抚般抹去她眼角的湿意。 “不怕,鹿儿。” 祝卿安心知逃过了这一劫,索性瘫在穆谨行怀中耍赖,“那师兄要陪我,不准走。” “好。”穆谨行深邃的眼眸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神情散漫慵懒,“那鹿儿要师兄陪到什么时候?” 陪到你走! 祝卿安眼神哀怨,掰着指头算。 比试大会还有半月有余,若是这半月穆谨行一直是这幅模样,那自己难不成真的将人一直扣在这儿? 绝对不行! 她打了个哆嗦,刻意忽略了心头的那缕异样。 “宗主,今日的宗门事务已送到,另外,长老院那边希望您有空去一趟,另外......” 门外通传的弟子顿了顿,吞了下口水。 “宗主,还有几件事,弟子需当面汇报。” “等着。”穆谨行收起脸上的漫不经心,衣襟大敞,放下床幔将祝卿安遮的严严实,转身便要开门。 “等等。”祝卿安只穿着一层薄衫,手指蜷了蜷,拉住了他的衣摆。 不能让穆谨行独自见人,他这两大眼睛还红着呢! “能带上我吗?” 穆谨行不答,只是双手抱胸挑了挑眉,仿佛在等她解释。 “我舍不得你。”祝卿安脸色发红,艰难吐出几个字。 “可。” 穆谨行显然对这回答极为满意,门外的弟子几乎以为今日见不到宗主之时,竹屋的小门突然被人从里打开。 往日陈设简单的竹屋突然多了件华丽的屏风,几乎占了半个屋子的大小,屏风内,穆谨行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异样。 “说吧。” “喔......好。”负责传送事务的弟子清风一愣,结结巴巴地开始叙述一些需要宗主当面决定的琐事。 屏风的另一端,穆谨行赤着上身,大喇喇地坐在榻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懒散地曲着。 曲着的那条腿上,另一双肤若凝脂的小腿被迫搭在上面,祝卿安被他掳在怀中,脸颊贴着胸前鼓胀的肌肉。 男人单手执笔,在写满了繁杂事务的纸折子上涂涂画画,另一只手则揽着女子纤弱的腰肢,轻轻揉捏,时不时输送些灵力。 “师兄,别动了。”祝卿安脸颊发烫,整个人越来越迷糊。 “怎么办,谁让鹿儿舍不得师兄。”穆谨行低头,吻了吻她湿漉漉的发丝,“师兄为鹿儿揉揉腰,明日会好些。” 明明是正经的按摩,祝卿安却觉得心头莫名被火舌舔舐。 “嗯......”似乎是腰疼的厉害,也不知那只作乱的手按到了哪里,她腰窝一酸,竟忍不住轻哼出声。 “另外,御兽宗的元宗主要求要换一批抽签方式,他觉得......” 终究是修仙之人,屏风内异样的声音顿时便引起了清风的警觉。 他伸着脖子张望了一会儿,确认什么都看不到后,大着嗓子开口问道:“宗主,可有事发生?” “无事。”屏风内传来一声轻笑,往日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此刻似乎格外愉悦,“从外面跑进来一只猫儿,娇贵了些。” “哦哦哦。”清风摸着后脑勺憨憨一笑,“猫儿是得好好供着养,娇气的很。” “继续。”瞬间冷淡了不少的声音传来,清风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中气十足的继续大声回答。 “他说他的对手都......” 待到清风终于说完所有事,顺便还带着处理完的卷宗离开时,祝卿安早被揉搓成了柔软的团子。 她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被穆谨行抱到床上也无知无觉,甚至还嘟着嘴翻了个身。 “傻鹿儿。” 穆谨行刮了下那小巧粉嫩的鼻子,转身设下重重禁制,出了竹屋。 寒峰终日下着大雪,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雪地。 穆谨行敞怀独行,在一片白雪中,只着单衣,一路行至一偏僻的山洞。 这儿有一处千年寒潭,彻骨冰冷,但对修为大有助益,尤其是压制心魔,更有奇效。 “啧。”穆谨行褪去衣衫,整个人浸在寒潭中,闭眼细细忍受着严寒的侵蚀。 男人蜜色的上半身袒露在空气中,腰腹处的八块腹肌排列整齐,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无丝毫赘余。 一片寂静中,一道毫无征兆的声音响起,“尊主,回魔界吧,您为了心上人甘愿一直伪装,可祝仙子未必知道您的苦心。” 一个浑身冒着魔气的女子出现在山洞外,碍于洞口的禁制,不敢踏入半分。 “尊主,您是魔界至尊,若是喜欢,直接将那祝仙子抢来便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谢以兰面色焦急,攥着手站在洞口外苦苦劝慰。 “滚!” 一道冰冷的声音夹杂着浑厚的魔气自山洞之内倾泻而出,迎面承受了一击的谢以兰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 “剑宗令牌的事调查得如何了。” 穆谨行的闭眼,像是不经意间开口问了句。 “回尊主,正如您所料,上位剑宗宗主的确在飞升之时留下了令牌,只是藏于何处,暂时还未查清。” “继续查。” “是。”谢以兰抹去唇边的血迹,一瘸一拐地站起身,回望山洞,眸子闪过一丝不甘心。 尊主迟早回回魔界,仙魔不两立,祝卿安终究也不可能一直陪着尊主。 只有自己才行! ...... 对洞外之事,穆谨行半分都不在意,他又泡了许久,直到估摸着祝卿安该醒了,才从池中起身。 水滴划过修长的身躯,穆谨行换了身衣裳,似乎犹嫌不够,又加了件狐裘大氅,这才慢吞吞的出了山洞。 祝卿安是被冷醒的。 身旁的人像块大冰块,不带丝毫温度地钻进被窝,冷得她一哆嗦。 “去哪了?” 祝卿安揽住那具冒着寒气的身体。 穆谨行忙着在她身上留下印记,冰冷的唇流连在祝卿安的锁骨处,印下一个个发红的痕迹。 “别......”祝卿安难耐又有些冷,手指拽着他的长发,轻哼出声。 谁知身上之人当真停了动作,她抬眼望去,一双黝黑的眸子里盛满了清明之色,直直望向她。 “卿安?” 第135章 云长老的意思是,我不配做剑宗宗主吗? 莫名的异样自心底升起,祝卿安宛若在花楼被娘子抓包的官人,心虚又慌张。 “你......你回来啦。”她悄悄挪动身子,妄图从被子里溜走。 “嗯。”穆谨行目光幽深,扫过她白皙的颈间不属于自己的痕迹。 才短短一日,她竟愿意对那心魔如此投怀送抱吗? 穆谨行缓慢起身,祝卿安跟着一骨碌爬起来,刚想抬手换件衣裳,便被人半路拦截。 狭长的凤眸冷冽又克制,覆了薄茧的指腹用了些力道,擦过朱红的唇瓣,又慢条斯理地为她整理衣衫。 祝卿安噤若寒蝉,生怕面前这尊大佛一个不开心做出些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她可再承受不了打击了! “抬脚。”穆谨行丝毫不顾流着宽面条泪的祝卿安,又从储物空间中取了双全新的足衣,单膝跪地,一心一意为她穿衣。 “其实......”其实我自己可以的! 祝卿安内心呐喊,却被穆谨行毫不留情的打断。 “一会儿我有些事要办,多多先接到这儿,你们玩一会儿。” 他顿了顿身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咬字清晰,语气加重,“就在这儿,切勿再乱跑了。” 祝.乱跑专业户.卿安,“哈哈,怎么会呢,坚决不给宗主大人添任何麻烦!” 她言辞恳切,可穆谨行却像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深深看了眼她后转身离开了。 穆谨行走后没多久,刚刚用过早膳的穆多多也被人送了过来。 小孩子觉多,又刚刚吃饱,此刻正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撅着小嘴的模样像极了某人。 毫无自觉的祝卿安摸着下巴仔细观察半晌,手握成拳,重重砸了下掌心,“对了!我终于想起你像谁了。” “小胖子,你该不会是穆谨行的私生子吧!” 这么像穆谨行,该不会是这家伙在外面早早有了儿子。 为了给这孩子一个名分,这才决定屈尊免贵,和自己这个强迫他解咒的人成婚。 自认看破了真相的祝卿安心栓栓的,深呼吸了半晌后,拉着穆多多转身跑出去玩了。 至于穆谨行叮嘱的话? 管他呢!他都这么欺负人了,自己溜出去玩应该算不了什么吧! 莫名背锅的穆谨行完全不知道自家夫人和儿子早已不听话跑出去玩了。 此刻的他独身立于长老院前,毫不犹豫的迈步去了云长老的院落。 云长老和自家师父勉强算是师兄弟,本只是个普通长老,可靠着这层关系,硬生生被推举成了长老院之首。 所幸这么多年,云长老也算无功无过,故而穆谨行也一直还算容忍。 可雷劫鞭这事,算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蠢货!”刚进院子,一个碧玉茶盏就被人砸到了穆谨行脚下,紧接着,一连串的恶毒咒骂响起。 “他以为他是谁?不过一个竖子而已!宋构早离开八百年了,这剑宗,早不该是宗主的一言堂了!” 穆谨行脸色不变,扫去衣角的茶渍,迈步进了屋子,“云长老的意思是,我不配做剑宗宗主吗?” 云长老也没想到此时穆谨行会出现,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尴尬。 真该死,这小子不是成天泡在寒峰修炼吗?怎的今日到这儿了,真他娘的倒霉! “没有。”云长老眼神飘忽,嘟囔出一句。 穆谨行十岁结丹,十二岁就已到了许多人一生也达不到的成就。 十五岁开始在剑宗比试大会上夺得魁首,一连三百年,都未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放眼剑宗,除了他,再无第二人敢担宗主之位。 “谨行,你回来多久了,每日除了修炼就是围着那女子转,前些日子还整整闭关修炼了两年。” “宗内的大小事务,一概都丢给我们长老院不说,单说着宗主夫人,放着好好的冰灵根茉儿不理,反倒要娶那个被剑宗赶出去的废物。” 云长老喋喋不休,说得还嫌少,吐沫星子都要飞到对面的花长老脸上了。 “说完了吗?” 穆谨行静静站着听训,仿佛说的不是自己一样。 云长老一看这副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穆谨行就扯着嗓子开骂。 “我等也好歹是你的长辈,你竟如此......” “不是每个人都能当我穆谨行的长辈。” 穆谨行突然开口,黝黑的眸子盯着云长老不放,“敢问云长老,雷劫鞭呢?” 雷劫鞭本被放在器房的最深处,是云长老无意间发现后,死乞白赖非要借去看看。 穆谨行念在他是自己师叔的份上,这才将雷劫鞭借予他。 “自然是在我院子里!”云长老眼睛瞪得极大,梗着脖子不肯认。 “怎么,宗主已小气到如此地步,宗内的东西,我堂堂长老之首,居然也看不得了?” 穆谨行看了眼这人耍赖的模样,没说话,径直扯开了胸前的衣襟。 一道明显的鞭伤出现在众人眼前,穆谨行懒得纠缠,反手唤出本命剑,一剑劈向云长老的前胸。 云长老没想到穆谨行会一言不合就动手,躲闪不及,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剑。 “云生和,私自将雷劫鞭赠与他人,造成宗主重伤,自即日起没收器房令牌,罚面壁思过三十年!” “我那是不小心的!”云长老的嘶吼响起,穆谨行离开的背影一顿,剑尖轻扫,整座精心布置的院落轰然倒塌。 “抱歉,今日有些手滑。” 穆谨行头也不回,丢下句不痛不痒的手滑后转身离开,留下云长老捂着胸口嘶吼。 “穆谨行!!” 该死的,绝不能让灵画师成为宗主夫人,否则穆谨行这个宗主之位将愈发稳固。 到时,长老院将再无容身之地! 这边穆谨行刚刚在长老院大闹一通。 那边祝卿安也被从凡间赶来的亲友团围追堵截。 “仙尊!几日不见,你连孩子都有啦!”南宫雅张开双手,打算来个老鹰捉小鸡,逮住穆多多。 “诶。”白荀老当益壮,偷摸伸腿拦逃跑得多多,“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嘛,我看着剑宗也差不多。” “娘......”穆多多小腿倒腾得飞快,埋头逃跑,却不小心一头撞在了在恰巧路过的一群门内弟子身上。 “宗主夫人,你从哪儿弄了这么多穷亲戚。”为首的弟子面容阴狠,温柔高贵的笑脸猛地冷下来,狠狠推了把穆多多。 “这儿是剑宗,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第136章 我娘说了,能动手绝不bb 金堂在北海时就家世不俗,拜入剑宗后,又为云长老座下首徒,门内弟子,向来都以他马首是瞻。 他这么说,其余弟子的神情皆不甚友好,有的甚至刻意捧腹大笑,只有一个目光闪烁的,躲在后面不出声。 “灵画师被赶出宗门已久,不知咱们的规矩也是常事,金兄还是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墨苑扶着金堂的肩膀,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他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湿意。 “不过宗主夫人,咱们可是好心,剑宗灵气充裕,一般的凡人可承受不住如此冲击。” “告诉她做什么?”金堂斜眼一笑,满是不怀好意,“早些没命就能早些下去投胎,说不准下辈子还能做个猪狗,好歹不用受苦。” 话音刚落,刚刚平息的笑声再次爆发。 一直捂着脑袋的穆多多重重冷哼一声,灵活的小手拔下发间的簪子抬手便画,动作干脆利落。 刹那间,一柄缩小的雷劫鞭成形,多多单手抓下鞭子,“啪”的一下好不留情的打在了金堂身上。 “不......”金堂躲闪不及,索性抓着靠在自己肩上的墨苑,用他左右横挡。 那鞭子看着小巧玲珑,可威力却一点儿不小,几鞭就将人打得灵力外泄,浑身无半点好肉。 不幸挨了几鞭的金堂捂着胳膊大叫,嘴却依旧硬得很,“与你何干?你莫不是祝卿安偷生的儿子,竟半句都不敢辩驳?” 穆多多人小,学艺不精,一口气抽了一通后,那鞭子便自行消散了,没了鞭子的小多多双手背后,老气横秋。 “我娘说了,能动手绝不bb。” “你话这么多,修为一定很差。” 金堂喘着粗气,脸色青白。 穆多多的话算是踩到了他的痛点,他修为当然不如祝卿安,之所以敢挑衅,不过是仗着自己背后有云长老撑腰。 吃定了祝卿安作为被穆谨行单方认定的宗主夫人,绝不敢和长老院作对。 没想到她身边跟着个如此厉害的小崽子! “狗崽......”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金堂未出口的话,竟将他整个打翻在地。 祝卿安漫不经心,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手,“你娘没教过你,嘴要放干净些吗?” “下辈子投胎,记得找个有娘教的人家。” “放肆!我金家在北海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代代皆有仙人,你竟敢如此辱我门楣!” “我骂你家了吗?”祝卿安故作惊诧,一双桃花眼瞪得圆圆的,“既然你觉得辱了,那便是吧。” “你又能奈我何?” 祝卿安笑得挑衅又张扬,抬手将多多抱起,顺路看了眼他发间的簪子。 “你......金师兄的家族与沙家世代结亲,且与西冀白氏,东神玄氏,南海南宫氏皆关系匪浅,你虽修为高于我们,但也不想天下凡人皆唾骂于你吧!” 一直躲在众人身后的小个子挤上前,扶起倒地不起的金堂,冲着祝卿安大声嚷嚷。 “一个无父无母的灵画师而已,你知道金师兄的背后站着多少宗族吗!” 他说着竟红了眼眶,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金师兄背负着几个家族的期望,走到现在,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你这样高高在上的仙人,仗着修为高就欺凌弱小,和外面那些滥杀无辜的魔修又有何区别!” 声声哭诉引得在场的弟子垂泪,此时的金堂也适时变了神色,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 是啊,他们谁不是从微末走到现在,谁身上,没背负着双亲的期望呢? 霎时间,祝卿安反倒成了那个逼人道歉,高高在上的恶人。 而出言相讥,主动上前侮辱人的金堂,反倒成了这些凡人出身的弟子眼中的正义。 “你说他背负了谁的期望?”南宫雅眼神复杂,像是看一个笑话。 “还需我重复吗?”小个子吸着鼻涕抹了把泪,看向隐而不发的金堂,“孕育和供奉了神兽的四大家族!被神兽庇佑的四大家族!”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南宫家居然沦落到要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了?” “你一介百姓,怎能知道家族辛秘!”金堂似等不及小个子反驳,撑起身子反唇相讥。 南宫雅不答,抬手摘下腰间的玉佩,刻着“南宫”二字的朱雀玉牌迎风飘荡,清晰的展现在众人眼前。 “在下南宫家下任家主,南宫雅。” 死一般的寂静在这些弟子中蔓延,其余人却不打算放过。 “白氏一族族长,白荀。” “玄氏一族新任族长,玄梅。” 接二连三有人亮出家族玉牌,时不时响起自报家门的声音,如同一记记耳光,狠狠打在这群弟子脸上。 “不巧,我曾做过一段时间沙家主母。”南宫雅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个招摇撞骗的“希望”。 “为保血脉纯净,沙氏一族,向来只和其余三个家族联姻。” “据我所知,沙家府邸里,只有个姓金的奶妈?” “奶妈??!!” 刚刚还和金堂亲如兄弟的墨苑拔高声音。 他顾不得自己伤痕累累的身子,爬起来满眼不可置信,“金堂,你居然是奶妈之子?!” “你血脉如此下贱!怎敢和我等称兄道弟!” 装就算了,还正撞到了枪口上!还拉着自己也挨打! 此时不踩他一脚,引得宗主夫人记恨就不好了! 墨苑思及此处,愈发狠厉,主动上前狠狠推了金堂一把,“若不是你恶意引导,我们怎会如此为难宗主夫人!” “奶妈之子又如何?”祝卿安懒洋洋地打断墨苑讨好的解释,瞥了眼埋着头不说话的金堂。 “他是你们的大师兄,英雄不问出处,纵使他家世并不显贵,可他的修为依旧摆在那儿,倒不如说,你们连个奶妈之子都比不上。” 墨苑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什么,又怕得罪了祝卿安,索性甩手离开,末了还不忘狠狠瞪了金堂一眼。 “起来吧,往后诚实些。”祝卿安将金堂从地上拽起来,拍干净手上的泥,拉着穆多多去别处玩了。 其余人也都和祝卿安有话说,也跟着离开了,不一会儿,原地就只剩金堂和小个子。 金堂望着祝卿安离开的方向,眼神晦涩不明,低头喃喃自语。 “英雄不问出处吗......” “金兄,你可千万别被她骗了!”小个子面容凄凄,掏出帕子给金堂擦去脸上的脏污,“你想想,怎会如此巧合,偏生你路过时,她带着四大家族的人站在这儿?” “你是说,她是故意的!”金堂猛的攥住小个子的手腕,力气大的惊人。 “我听说,她在西冀州曾和一个凡人结亲,你乃凡人弟子之首,又是云长老的首徒,只需将你打落尘泥,自然无人敢相信其余凡人弟子的话。” “她这是为了遮掩自己的丑事!”金堂牙呲欲裂,整个人被恨意吞没。 “亏我还心软了一瞬,祝卿安,等着吧!我定要报今日之仇!” “金兄,我相信你,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小个子重重点头,只是低头收起帕子的瞬间,眸中的血色一闪而过。 另一边,终于得了清静的祝卿安拉着风墨左看右看。 “风墨,你可准备好了?” 现下须臾兽的灵息已融入风墨的骨血,只需照面片刻,即可将本属于风墨的灵根取回。 “自然。”风墨双手握拳,感受着血脉中对灵根的渴望,“我等这日,已经太久了。” 那些曾被关在洞里的日日夜夜,那些被当做器物活生生取血的时刻,风墨没有一刻,不想亲手将云茉儿体内的灵根掏出来。 这一天总算要来了! 第137章 我们都有同一张脸,为何不能是我? 穆谨行这边,尚且不知自家的娘子和娃已经历了一场大冒险。 他刚出长老院,被人拦在了路上。 “穆哥哥,茉儿有事想问,不如去茉儿那儿小坐片刻?” 云茉儿一身单薄的白裙,一阵风吹过,白皙的脸颊微微发红,分外惹人怜爱。 可惜她面对的人格外不解风情。 穆谨行面无表情,甩袖背手,“说吧。” “是关于祝姐姐的。”云茉儿目光闪烁,垫脚扯了扯穆谨行的衣角,“穆哥哥你也知道,从前祝姐姐在乾坤图中历劫时,我也在的。” 穆谨行站着没动,过了许久,才迈步前行,“走吧。” 云茉儿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奔奔跳跳地在前方带路。 才进院子,一早备好的女使便捧着一壶暖好的温酒递过来,云茉儿接过酒盏,递了一盏给穆谨行。 穆谨行迟迟不接,云茉儿咬了咬唇,低声说道:“这是仙泉酿,是茉儿特意从下界带来的。” “听说,这是祝姐姐最喜欢的酒。” 穆谨行照旧不搭理,只是却接了那盏酒。 似乎是思索了片刻,穆谨行眼底滑过一丝决绝,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穆哥哥。”云茉儿脸色的欢欣雀跃不加丝毫遮掩,带着人朝内院走去。 “说吧。”穆谨行找了个石凳坐下,垂眸把玩着手里的酒盏。 “茉儿只呆了很短的时间,别的茉儿不知情,只知道祝姐姐当时有个好哥哥,是个姓谢的男子......” 她越说越靠近,本就薄如蝉翼的外衣突然掉落,身上只余一个单薄的肚兜和亵裤。 白腻的手臂攀上穆谨行的后背,云茉儿似一条盘着的蛇,企图缠绕在他身上。 “穆哥哥不想知道,她是如何对待那姓谢的野男人吗?” 浓郁的脂粉香气顺着云茉儿的呼吸传来,穆谨行神色如常,将酒盏放于石桌之上。 “云茉儿,擅自动用剑宗法器在先,在本座酒中下药在后。” “罚,终生不得入剑宗,限你十日,收拾东西滚!” 穆谨行掀开攀在身上,脸色发白的云茉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刚刚坐过的石凳石桌应声而碎,化为一堆粉末。 “仙子......”贴身女使带着哭腔,无助的望向云茉儿,“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真的要被赶出剑宗了?” “慌什么!”云茉儿脸色铁青,怒斥女使,“有长老院在怕什么!” “走,去长老院!” 云茉儿换了身端庄的衣裙,匆匆出了院子,刚好撞到了个迷路的女子身上。 “仙子恕罪!”那女子一看就是个凡人,见人只知道跪地磕头,“奴婢迷路了,敢问仙子灵画师祝卿安在何处?” 若不是白府百废待兴,自己也不会被白老爷子带上来。 可她却不争气迷路了,身上可还带着白老爷要给祝仙尊的东西呢! “哦?”云茉儿眯起眼,神色不明,“你找她做何事?” “奴婢受人所托,有东西交给她。”小蝶不知面前是何人,只道剑宗皆是心肠好的仙人,忙低声哀求,“此物对她很重要,望仙人帮忙。” “你今日走运,我和祝姐姐相好,交由我便可。”云茉儿灿烂一笑,手中灵力聚集。 “那太好了!”小蝶迷路许久,此刻看云茉儿简直是救星,赶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裹着的东西递给她。 “多谢。”云茉儿接过东西的瞬间,反手将灵力打在了小蝶的头骨上。 不过片刻,刚刚还活生生站在这儿的女子变为了一堆粉末。 云茉儿漫不经心地丢掉脏兮兮的布包,一只刻着“构”字的碧玉笛子被牛皮绳穿着,出现在她面前。 ...... 另一头,祝卿安带玩疯了的穆多多蹑手蹑脚回了竹屋,刚将孩子安顿好,看了三遍四下无人,这才放心地回了屋子。 换了亵衣,伸了懒腰,又抽空吃了块枣泥糕。 磨磨蹭蹭漱了口,再喝口仙泉酿。 忙忙碌碌半晌的祝卿安这才掀起床幔,打算入睡。 只是手还未碰到竹床,整个人就被人腾空抱起,紧接着,身上就沉甸甸地压了个人。 “卿安。” 熟悉的声音响起,祝卿安收回刚刚唤出的长剑,推了推身上的男人,“睡觉。” 一片黑暗中,穆谨行的眸子亮的惊人,他单手捉住祝卿安抗拒的双手,将人锁在怀中。 “我们都有同一张脸,为何......” 那嗓音愈发暗哑,其中夹杂着她不明白的情愫。 “为何不能是我?” 祝卿安心跳如擂鼓,嗓音发紧,“什么?” 这人身上烫的惊人,该不会是又中了什么奇怪的药吧! “你怎么了?还好吗?用我去丹房找些灵药吗?” 关切的眼神望向穆谨行,那双清亮的眸子中盛满了关心。 穆谨行自嘲一笑,身子一歪,倒在了她身旁。 “真的没事吗?”祝卿安翻身凑过去,刚想再追问,就被揽在了怀中。 “无事。”穆谨行的身子恢复了往日的温热,大手揽在她的后腰,声音放得极轻,“睡吧。” 总觉得像是逃过了什么似的...... 像是小动物莫名具有的直觉,直至第二日坐到了比武场上,祝卿安还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 台下的比试已到了第三日。 修为不高的修仙者早已被筛选完,只剩下些还看的过眼的。 自今日起,比试场开放了另一种比试。 双方可自设赌注,比试不设界限,不同于选拔比试的点到为止,此类比试,但凡应战者可自行掌握尺度。 换句话来说,可不死不休。 不过修仙之人讲究斩草除根,如此重要场合正式比试之人,少之又少。 昨夜......穆谨行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祝卿安心不在焉,手里捏着穆多多软乎乎的爪子。 平地乍起一声惊雷,闲置已久的比试台上,一个白衣女子毫不犹豫的飞身上前。 “诸位见证,云茉儿,愿以此万年灵乳为赌注,迎战灵画师祝卿安!” 第138章 不知云仙子还记得我吗? 这等比试少说有几十年未曾见过了,惹得本有些疲乏的众人顿时聚集了目光。 古老的比试台上满是青苔,层层叠叠不知名的符文中,云茉儿宛若一支空谷幽兰,独自迎风而上。 “你抢了穆哥哥,我不恨,但为了整个剑宗,我绝不能任由你这样的人做宗主夫人。” 一番言词慷慨激昂,引得不少人频频点头。 的确,历代宗主夫人负责看管护宗大阵,无一不是修为极高,灵根纯净之人。 祝卿安无灵根,是众所周知之事,当年她虽迎战魔修,一举造就了仙界的传奇。 但毕竟已经过去四百多年了。 如今的她,自下界历劫归来后至今未出手,谁知是不是修为倒退,不敢出手呢? 祝卿安仿佛是要坐实众人的猜测,不但不第一时间迎战,反而还有闲心反问云茉儿。 “我为何要应战?” 云茉儿胸有成竹,眼睛不着痕迹的瞟了眼诸位长老的方向,“我修为并不算高,您若是连我都不敢应战,怕是难给剑宗众人一个交代吧。” “哦。”祝卿安冷漠脸,“既如此,那我应便是。” 真的应战了! 云茉儿眼中闪过一丝窃喜,攥紧了掌心隐藏的阵法。 “好!那茉儿就......” “等等。”祝卿安抱着娃屁股都不挪动半分,反倒是冲着云茉儿甜甜一笑,“我先找个外援,她一会儿就到。” “你居然叫人替你!”云茉儿脸色空白一瞬,高声怒斥。 “有规矩说不准找人代打吗?”祝卿安才不理她,转头去问花长老。 花长老:“这个确实没有。” 祝卿安:“那就是可以咯。” 云茉儿:“你卑鄙无耻!!” 祝卿安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黑沉沉的落到云茉儿身上,“我已性命做赌,她若输了,我以命相陪,如何?” 云茉儿刚下出口的辩驳卡在喉咙,转而佯装愤怒,“好!那灵画师可不要不认!”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祝卿安拉长了声音,斜睨云茉儿一眼。 一旁的穆谨行一言不发,起身掸去身上的灰尘,一个没看住,飞身到了比试台上。 “开始吧。” 他说的云淡风轻,对面的云茉儿却面容扭曲,又惊又怒。 这是第一次,祝卿安和云茉儿的心声,居然达到了空前的统一。 他上去干嘛!! “谨行!”花长老一脸焦急,恨不得亲手将人拉回来。 谁家比赛裁判亲自到场啊! 祝卿安看着花长老,只觉得万分感同身受。 “你回来。”她冲着穆谨行可劲儿招手,谁知这家伙居然移开目光,假装没看见!! “穆哥哥。”云茉儿勉强一笑,“这是我和祝姐姐的事,你当真要掺和。” 穆谨行并未开口,可那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他不会任由祝卿安将自己的性命托付于他人之手。 忽然,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姗姗来迟的风墨紧赶慢赶,终于在穆谨行出手前站到了比试台上。 只一眼,穆谨行就大概猜出了祝卿安想做什么。 他沉默片刻,抬手摘下了发冠上的灵珠,“以此为赌注。” 此乃剑宗宗主世代相传的灵珠,其贵重不言而喻。 “可。”云茉儿迫不及待看穆谨行为了祝卿安继续做些惹恼长老院的事,自然一口答应。 穆谨行达到目的,也飞身回了坐席。 云茉儿这时才有空看面前的对手。 风墨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生息,气色比那时被关在洞里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一时半会,云茉儿竟真的没认出来。 “你就是祝卿安叫来的帮手?那好,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吧!” 云茉儿反手唤出法器,是一节崭新的倒刺鞭,凌空一甩,引得比武台一震。 风墨赤手空拳,双手背后,“云仙子,不知你还记得我吗?” “少凑近乎!”云茉儿毫不留情,提鞭就打,鞭上的灵力带着丝丝寒气,冲着风墨的面中而去。 风墨闪身躲开,那灵气竟主动钻进了她身子里。 云茉儿暗道不好,还想再打,风墨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背后。 “云茉儿,我的东西好用吗?也是时候该还回来了吧!” 说罢,一阵剧痛自她丹田处传来,云茉儿低头一看,自己的肚子被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贯穿。 那手毫不留情,单手抓住她的灵根,用劲一拔,连带着她经脉中的根系,硬生生被拽出了身子。 云茉儿瘫软在地,大口吐着鲜血。 风墨的脸上被溅起的鲜血沾染,云茉儿终于想起了眼前之人是谁。 “大胆!来人啊,这是在逃的通缉之人风墨,偷了我的东西,如今还剜走了我的灵根!” 云茉儿喊得凄厉,几个云长老座下的弟子赶忙飞身上前,企图困住风墨。 “你的灵根?”风墨看着手中被乱七八糟进补灵药糟蹋的一塌糊涂的灵根,仰天长笑。 “我的东西放在你那儿几年,怎么就成了你的!” “十年前,我从竹林里拖出了昏迷的穆谨行,本以为是做了件好事,却不成想引火上身。” “你,云茉儿,当初只是个信口雌黄的凡人罢了!你看中了我的灵根,派人将我强行抓了回去。” “你夺我灵根,又将我困在后山,日日放血滋补自身。” 风墨眼眶通红,看着蜷缩后退的云茉儿,恨不得将她剥皮抽骨。 “世人皆道你天赋异禀,可谁人知道,那本就是我的灵根!” “你撒谎!”周围的眼神愈发异样,云茉儿像是承受不住,歇斯底里地嘶吼,“是祝卿安对吧!” “她嫉妒我有灵根,她才找了你用这么阴毒的法子,灵根与血脉相通,我若当真是夺得你的灵根,怎会将灵力运用到如此地步!”、 多亏了从前日日夜夜的滋补,再加上后来从凡间掠来的女子进补,她早已将那灵根炼化得和自己血脉相通。 原来是她的又如何,现在就是她云茉儿的! 云茉儿的嘶吼不无道理,按理来说,灵根若是归属于风墨,再被挖出的一瞬间,灵根会自然融合到她的身子里。 可现在,那株被挖出的灵根却只是被风墨捏在手中,无半点多余的动作。 “我就知道,祝卿安,你到底要害我到什么地步,才肯放过我?” 云茉儿趴在地上泪眼婆娑,声音里是数不尽的哀怨和悲凉。 “啊。”祝卿安早在风墨挖灵根之时,就将穆多多的眼睛严严实实的遮住,她起身将孩子递给穆谨行,像是才想起来一般,拍了下手。 “若不是云仙子提醒,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东西。” 她不知从哪摸出个留影石,注入灵力后,将其中的画面全数展现在众人眼前。 黑暗潮湿的山洞里,云茉儿无半点往日的和善,她端着只玉碗,高高在上的神情仿佛是在看一只蚂蚁。 “不知今晚的夜宵,是什么滋味?” 第139章 这才是四海八荒唯一灵画师的真正实力! 画面的正中央,云茉儿面前吊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人蓦然抬起头,竟是此刻站在比试台上的风墨。 “不!不要看!”云茉儿仿佛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双手高举,胡乱挥舞着企图阻止。 可画面中的云茉儿远没有这么狼狈,反而带着丝丝兴奋。 她先是将玉盏放好,而后毫不留情地一刀刺向风墨。 待玉盏中盛满了鲜血,她迫不及待的弯腰,端起玉盏猛灌一口后,才开始细细品味。 “这世上的天命难说得很,比如你,生下来就是为了我做踏板。” 云茉儿细细感受着身体里流过的灵力,端着玉盏在洞中踱步。 “有时候我也觉得你挺可怜的,可是没办法,谁让你的灵根刚好适合我呢?” “做天命之子可真难,尤其是面对你们这种注定的死的,真是舍不得啊。” 云茉儿放声大笑,将杯中的鲜血一饮而尽,被血染红的齿间显得愈发阴沉。 “宵夜不错,咱们明日再见。” 留影石的内容戛然而止,不过也足以说明云茉儿的狠毒行径。 “云茉儿,你还有什么话说?”花长老面色严肃,持长剑立于比试台外。 “有什么话?”云茉儿彻底不再伪装,狠狠啐了口吐沫,“你们又有什么不一样?” “祝卿安,尤其是你!你不过没遇到合适的灵根。” “倘若你也有我这么幸运,我不相信你当真不动心!” “我只不过犯了全天下人都会犯的错,我有什么罪!” 云茉儿神色癫狂,恨恨地望着高台之上的祝卿安。 “灵根?”祝卿安毫不避讳,直直回望着瘫坐在地的云茉儿,“要那东西干嘛?” 她亦飞身下场,径直走入了被禁制包围的比试台。 “灵根而已,要多少有多少。” 说着,她摘下琉璃笔,看似随意地画了些杂乱的线条,又将其揉成一团,“风墨,这回,想要个什么灵根?” “土系?火系?亦或者雷系?” 风墨对祝卿安格外信任,老老实实的捏着那条废了的灵根回答道:“回仙尊,火系吧,我已浴火重生,不愿再去想前尘往事。” “好,有骨气。”祝卿安赞赏地看了风墨一眼,手里的动作愈发加快。 只见那团杂乱的线条运转飞快,渐渐已有了灵根的模样。 在场的众人呼吸愈发急促,皆目不转睛地盯着祝卿安的手。 灵根之于修仙之人,无异于性命。 没了灵根,再无修仙的可能,即便是再多灵丹妙药砸下去,也迟早走向衰败。 可灵根又脆弱易伤,稍不注意,便会产生裂痕,影响修炼。 仙界夺宝杀人,争抢不休,多半只是为了些可以滋养修补灵根的灵药。 若是祝卿安真有徒手造灵根的能耐,她的存在将不亚于四大神兽!! 祝卿安丝毫没被这些目光影响,反倒是想摆弄小玩意一样,随手捣鼓着灵根的形状。 “真变成火灵根了!” 那团灵根模样的东西,真的开始对外散发着火系灵力,在场之人皆能感受到其蕴含的灵力。 虽只是最低阶的,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灵根啊! 所有人看向祝卿安的目光都开始灼热,这样的金疙瘩,剑宗若是不想要,有的是宗门上赶着求她。 别说是宗主夫人之位了,就是直接想当宗主,他们也可以啊!! “唔。”不同于众人的震惊,祝卿安反而不太满意,摸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她头顶的小灯“叮!”的一声亮起。 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开始在已经成型的灵根上左捏捏右敲敲,看得花长老一阵肉疼。 祖宗诶!那可是金贵的灵根,你可轻点儿吧! 可谁知,随着祝卿安手里不停的动作,原本只是低阶的火灵根竟隐隐有了增强的趋势。 “变成中阶......”白衣弟子的话才出口,就被身后的师兄捂住了嘴。 “闭嘴,别打扰她!” 在场的众人也皆是小心翼翼的模样,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捂着嘴看着祝卿安看似随意的动作。 中阶!已经变成中阶后期了! 那灵根愈发耀眼,红得几乎快要开始发紫! “祝......”云茉儿满脸的嫉妒,只说了一个字,就被风墨从封住了口。 灵根微微颤动,众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是天灵根了! “加个角吧?”祝卿安喃喃自语,抬手为捏好的小羊模样的灵根,又加上了两个尖尖的小角。 手刚刚停下,紫红的灵根发出耀眼的光芒,一阵低鸣响过,祝卿安手里的灵根彻底变为了透明的小羊模样。 极品火系天灵根!!! 只有极品天灵根才是透明无颜色的,她真的做到了! 这才是四海八荒,唯一一个灵画师的实力!! 灼热的目光追逐着唯一的焦点,祝卿安捧着小羊,送入了风墨的丹田中。 “试试看。”看她的暴力小羊有多牛! 风墨亦是一脸激动,抬手攥紧了拳头,试探性的打出灵力。 一道剧烈的火舌喷涌而出,绵延数里,险些将花长老的胡子都烧了。 “仙尊!”风墨红了眼眶,单膝跪地,“仙尊是风墨的恩人,从此往后,风墨唯仙尊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难道你之前是假的?”祝卿安目光幽幽,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不是的,仙尊你听我说。”风墨眼神慌乱了一瞬,不知该怎么解释。 她嘴笨,仙尊该不会以为自己不诚心吧! “逗你玩的。”祝卿安拍了拍风墨的肩膀,收起了想皮一下的心。 她这么吓人吗?看把风墨吓得! “祝姐姐。”云茉儿吞了口口水,勉强直起身子,面色谄媚,“既然风姐姐已经有了新的灵根,那这个,是不是能送我呢?” “哦,不送。”祝卿安面无表情,接过风墨手里的灵根捏了个粉碎。 还别说,这傻丫头的火灵根劲儿还真大,她现在都有点儿浑身发热。 “不!!”眼看最后的希望破灭,云茉儿整个人陷入癫狂。 不过她却未引起其余人的注意,大伙此时皆目光炯炯的盯着祝卿安。 极品天灵根诶! 还是小羊模样的诶! 搁谁谁不想要! “祝仙尊!可有兴趣来我们宗门看看?”有大胆已率先开口,附了灵力的声音在整个比试场回荡。 “好啊。”祝卿安眉眼带笑,回望声音来的方向。 下一刻,一件雪白的狐裘将祝卿安整个笼罩在内,穆谨行的眸子渐冷,脸色沉得滴水。 “她已有家室。” 说罢,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卷着人没了踪影。 这穆宗主,老房子着火啊! 刚刚出声邀请的谢宗主摸着下巴吧砸嘴,颇有几分感同身受。 主角之一已离开,剑宗的弟子照常上比试台收拾残局,再扶起昏死的云茉儿时,一只玉笛突然掉落。 “等等!”云长老的好友雪长老大喝一声,制止了弟子拖人的动作。 “这是......”他捡起玉笛细看了半晌,一脸惊骇,“是宋师兄的贴身法器,难道这孩子,竟是宋师兄的骨血??” 第140章 你害了你师父的女儿,也理应为她负责! 不大的竹床上,灼热的气息席卷着祝卿安全身,她后知后觉,用变成一团的意识勉强认清事实。 哦,原来不是风墨的灵力太强了,而是同心锁发作了。 穆谨行不知为何,似乎比祝卿安的反应还大。 他面色如常,可耳朵却红得滴血。 白瓷般的小臂揽在男人颈间,祝卿安近乎献祭,闭眼递上自己的唇。 下一刻,男人微微躲开,黝黑的眸子带着为数不多的理智,嗓音暗哑,“卿安,你想要我,还是他?” 揽着细腰的手指蜷起,穆谨行抿唇,死死压抑着浑身的燥热。 上次卿安没得选,这一次,他要她看清自己是谁。 “我要穆谨行。”祝卿安几乎被热浪吞噬,无暇思考面前之人的问题。 穆谨行一言不发,丢出手中的灵力。 顷刻间,夜幕降临,将整座寒峰纳入夜晚。 一片黑暗中,有人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祝卿安看不清面前之人的脸,亦分不清方向。 “卿安,你心跳得好快,是因为他,还是我?”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颈间,掠过每寸让人难以言说的肌肤。 “既然分不出来,那就好好感受。” 祝卿安如同一条濒死的鱼,浑身被男人的气息笼罩,得不到丝毫救赎。 “我的唇,我的气息,我的温度......以及,我的一切。” 穆谨行毫不留情,将她裹挟入一场风暴,不留半点喘息之机。 祝卿安的神志不断被打散,整座竹屋变成了一叶小舟,载着二人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中摇曳。 红烛天明,暖香四起,一夜不休。 直至第二日正午,祝卿安再次在一片清爽中醒来,已没了上次的慌乱。 该说不说,有了名分就是不一样哈。 还没等她感叹完,端着粥碗的穆谨行便从门外进来。 虽然但是,明明二人早已做了最亲密的事,可祝卿安此时却难得有些难为情。 “放......放那儿吧。” 救命,她马上用脚趾在寒峰挖一座地宫! 穆谨行神色如常,仿佛在做什么最平常不过的事。 他动作熟练,将人抱在膝上慢慢喂粥,“昨夜劳累,想想你的腰。” 说着,他顿了顿身子,状似无意,“毕竟,三日后还要再来一遭。” “噗!”祝卿安一时不察,口中的粥喷了出去,“三日!” “不是半月吗?” “那就要问你了,何时中了药也不知情。”穆谨行眼神意味深长,拿帕子为她擦净嘴角。 天爷啊,她冤枉! 祝卿安抠秃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是何时中药的,但是自己造成了麻烦,这可是实打实的。 “昨夜的事,对不起。” “无事。”穆谨行将手中的粥喂干净,将人抱到榻上,转头叠起了被子,“你我是夫妇,不必客气。” “啊哈哈哈。”自认没拜过堂,完全没成亲的祝卿安摸了摸后脑勺,赶忙转移话题。 “为何不用清洁术?” 穆谨行收拾床的动作并不熟练,这半晌才叠到了被子。 闻言他身子一顿,泰然自若,“有新的。” “有新地还得铺,清洁术自然快许......” 等等! 祝卿安哑然失声,她想到了一个可能,结结巴巴地开口。 “从前那些,你该不会收起来了吧......” 穆谨行未回答,可耳垂却可疑地染上了红色。 真的收起来了!! 祝卿安双手掩面,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子。 那些沾满了乱七八糟的被子,居然真的被收起来了!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背后居然搞这种!! 一时之间,室内弥漫着微妙的气氛,无人开口,亦无人觉得冷清。 “劳烦宗主,宗主夫人出来一见!” 一道气势汹汹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一室旋旎。 “何事?”穆谨行的耳朵依旧红着,却主动弯腰牵着祝卿安,二人一同走到屋外。 竹屋门外,雪长老带着一众弟子,将动弹不得的云茉儿横放在竹屋门前。 “何事?”雪长老从鼻子中重重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恶狠狠的盯着祝卿安,“看看宗主夫人干的好事!” “比试本就是死生不怨,若是我被打成这幅模样,断然不肯上门讨说法的,你说呢?雪长老。” 祝卿安先声夺人,抢先拦下雪长老要开口的训斥。 雪长老脸色扭曲了一瞬,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比试本无错,可你二人可知,这是何人?” “雪长老请讲。”祝卿安洗耳恭听。 “这是你二人的师父,老朽的师兄,宋构留下的唯一血脉!” 雪长老开口掷地有声,矛头直指二人。 “你二人是宋师兄亲手养大的,宋师兄在你们身上耗费了多少心血!可你们呢?连他唯一的孩子都不放过。” “不过是她年幼,骄纵了些,祝卿安,你明明身负大才,却故意引她入局,乃至灵力全无,你扪心自问,可对得起你师父吗!” 祝卿安心下一沉,抬眼和穆谨行对视,“雪长老,说话要有依据,你说她是她就是了?” “呵!”雪长老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玉笛,“这东西,想必你们二人都认识。” “此乃宋师兄从不离身的心爱之物,师兄飞升之后,却并未交给你二人,而是交给了云茉儿,若她不是师兄的血脉,又作何解释?” “况且,师兄最爱喝的便是后山的清竹茉莉,而这孩子恰恰名为茉儿,铁证如山,祝卿安,你莫要再狡辩了!” “那雪长老以为,卿安该如何?”祝卿安和穆谨行都清楚,云茉儿绝不是师父的骨血。 但事已至此,找到这玉笛的来路还需要时间,只能暂且退让。 “如何?”雪长老收起玉笛,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你害了你师父的女儿,也理应为她负责!” “在剑宗炼制出灵药之前,寒峰灵气充裕,我看,就由你在此侍候她,如何?” “我侍候她?”祝卿安指了指自己,又看向看似浑身都不能动的云茉儿。 “怎么?不愿!”雪长老眼睛一横,脸拉得老长。 和他脸色一样难看的,是正对面的穆谨行。 若不是祝卿安死死攥着他的手,怕是早就冲出去了。 “愿意的。”祝卿安笑意盈盈,“若是师父的女儿,莫说侍候了,便是为她披荆斩棘,卿安也愿意。” “哼。”雪长老摸着胡子,眼底的欣喜一闪而过,“也算宗主夫人识大体。” “诸位弟子,将云仙子送入新住处!” 第141章 交换魂魄!我要你眼睁睁看着我拿到你的一切 云茉儿似乎已用灵力治疗过,雪长老带着人刚走,她就扯着嗓子喊渴。 “喝。”穆谨行一身寻常青衫,胸前的衣襟略微敞开,露出精壮的胸膛。 他浑身冒寒气,用灵力送了杯茶到云茉儿嘴边。 云茉儿双颊微红,一脸羞涩,“穆哥哥,我二人的恩怨与哥哥无关。” 紧接着,她脸色一变,仿佛是什么金贵的人家的主子,气指颐使,“祝卿安,给我倒茶!” “不能烫也不能冷,要用云顶茉莉,不准用灵力!” 祝卿安双手抱胸,眯着眼默不作声。 不对劲,这要是从前,云茉儿巴不得让穆谨行贴身伺候她,八成还会借着机会上下其手。 可现在怎么一副强忍着非得难为自己的模样? “好啊。”祝卿安眉头一挑,随手丢出个纸人,“去,给你云奶奶倒茶。” “你才是奶奶!”云茉儿本就伤痕累累,闻言立即反唇相讥,反倒牵扯着身上的伤口一痛。 “这纸人是我画的孙子,你叫我祝姐姐,可不就是他奶奶吗?” 新生的纸人没有灵智,动作迟缓,一步一顿,等到了云茉儿身前,一杯茶倒的只剩半杯。 “奶奶喝茶。”纸张摩擦的诡异声音自纸人的喉咙中传出,吓得云茉儿一声尖叫,一把打翻了端茶的纸人。 “滚!” “你看,是你不喝的,可不能怪我咯~”祝卿安指了指倒地不起的纸人,头也不回的拉着穆谨行回了屋。 “喝水!我要喝水!” “饿了!祝卿安,你要饿死我不成?你忘了当年我爹是怎么给你喂饭的??” “鞋?本尊的鞋呢?没鞋本尊怎么练习走路?我看你就是不想让我好!” 短短半个时辰,云茉儿尖厉的声音如同贯耳魔音,时不时在竹屋院内响起。 祝卿安的纸人一连派出几十个,就是不露面,云茉儿一脸阴沉,死死盯着那紧闭的屋门。 她看向掌心的阵法,一咬牙,狠狠扯开本有些愈合的伤口。 “来人!祝卿安,我的伤口!你再不出来,我就死在这儿!!” 祝卿安估摸着也是时候了,轻拍加叮嘱,这才安抚好穆谨行,起身去看云茉儿。 云茉儿对自己下了狠手,整个腰间鲜血淋漓,简直惨不忍睹。 “祝卿安,我要你跪着给我治!”云茉儿声音里满是恨意,哆嗦着攥紧了掌心。 祝卿安瞥了眼她的动作,亦备了琉璃笔在腰后,“你若下半辈子只想摊在这儿,就尽管放狠话。” “雪长老不在这儿,你猜,他回来后若看到你没了生息,是会怪我这个灵力极高的未来宗主夫人,还是怨你时运不济?” “你......你快治。”云茉儿明显畏惧露怯,转而装作不耐烦的模样,要求祝卿安走近些。 “你走近些治,我可不想死,怎么,堂堂灵画师居然会怕我这个没了灵根的废人?” “好。”祝卿安心中警铃大作,慢慢踱步上前。 在距离一臂距离之时,云茉儿的嘴角勾起一抹恶意满满的笑容,突然暴起抓住祝卿安的胳膊,将掌心的阵法死死钉在她小臂上。 “祝卿安,我要你眼睁睁看着我拿走你的一切!!” 云茉儿的魂魄渐渐脱出躯壳,和祝卿安相贴的肌肤,慢慢融为一体。 祝卿安抓准时机,反手掏出琉璃笔一画,切断了二人的连接后又放了个纸人任由云茉儿侵蚀。 她动作极快,没了灵根的云茉儿完全看不出异常,只觉得对面的人在剧烈挣扎。 她越挣扎,云茉儿就越痛快,恨不得放声大笑。 “此乃互换魂魄的阵法,剑宗之主的夫君,天赋异禀的儿子,四大神兽的臣服,就都由我继承了!” “三界唯一灵画师的头衔,我就勉强收下了!” 云茉儿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只觉得嗓音一变,竟然完全变为了祝卿安的声音。 云茉儿上上下下,对着水面端详半晌,对祝卿安的壳子颇为得意。 一旁的“云茉儿”昏迷不醒,她弯腰,用手毫不客气地拍着“云茉儿”的脸颊。 “祝卿安,自今日起,你就好好享受作为云茉儿的一切吧!” 云茉儿看着镜中的“祝卿安”神采奕奕,她随手打出道灵力,拽平身上的衣衫,转头便去推竹屋的门。 雪长老他们进来时,因为畏惧穆谨行的缘故,并未将云茉儿直接送入竹屋。 直到刚刚为止,云茉儿只能瘫在院子里大喊大叫。 而此时,她已是“祝卿安”了,作为剑宗夫人,自然可以进她夫君的卧房。 祝卿安遮蔽身形,看着中了障眼法的云茉儿用纸人的身体,大摇大摆的进了门。 竹屋内,合眼小憩的穆谨行猛地睁开眼,望向门口的方向。 云茉儿脸上挂起媚笑,声音酥软,“穆哥......穆谨行,云茉儿睡下了,我就回来了。” 她熟练地模仿着祝卿安的一举一动,特意坐在桌边,喝了之前祝卿安剩下的半盏残茶后,才一步三停,羞怯怯地走到穆谨行身边。 穆谨行眉头紧蹙,在她矫揉造作喝茶时就想将人打出门外。 可在看见套着隐身阵法,大摇大摆双手抱胸看笑话的祝卿安时,却收回了手,也默不作声的看着面前人作妖。 “穆谨行,我也累了。”云茉儿凑过来拽着穆谨行的衣角,眸子中满是暗示,屁股眼看就要落到竹床上,“我们歇息吧。” “累是身子虚,不可歇息。”穆谨行眸子一暗,力气极大,硬生生将人拽离了竹床。 “是......是吗?”云茉儿结结巴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自然。”穆谨行神态自然,甚至主动拉了下她的衣袖,“孩子也在花长老那儿玩了许久,也该接回来了。” “好啊,我们同去。”云茉儿将心中的不对劲抛之脑后,反手想要拉住穆谨行的手。 穆谨行快走几步,主动为她拉开竹门,“走吧。” 云茉儿再没觉得不对劲,反而甜滋滋地走在最前,“穆谨行,一个孩子有些孤单了,我们再生了个吧。” “再生个什么?” 恰巧被花长老送回来的穆多多抱着小羊模样的布偶,一双大眼一眨一眨,“你刚刚是说,要再生个孩子吗?” 第142章 哪儿来的孤魂野鬼,穿着个破皮子在这儿装蒜 一句话出口,硬生生控住了三个大人。 云茉的眼底闪过一丝怨毒,指甲掐入掌心,“是啊,多多一个人多孤单呐,不想要个弟弟妹妹吗?” 穆多多一脸难以言喻,瞥了眼面前唱大戏的女人,又在角落里,精准地找到了幸灾乐祸的亲娘。 “不要。”穆多多心底了然,并不接话,“娘亲有妹妹了就会流血醒不来,多多不要妹妹。” 这小贱种! 云茉儿一口气没上来,只想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 可她现在披着祝卿安的皮,还尚未打消穆谨行的怀疑,值得咬牙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 “多多乖,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说着她面带羞涩,朝着穆谨行的方向抛了个媚眼,“娘亲是愿意的。” 穆多多不再接话,反而哒哒哒快跑几步,绕到云茉儿身后牵住了穆谨行的手。 看着一大一小两张如出一辙的俊秀脸庞,云茉儿的脸色扭曲一瞬。 祝卿安当真好福气,什么好事都让她赶上了! 若不是当年她插足自己和穆哥哥之间,自己还用如此费尽心机吗! 恨意渐渐浮上眼底,云茉儿死死咬着唇瓣,脸色煞白。 “不是要出去看看吗?”穆谨行弯腰将孩子抱在怀中,照旧为她开门。 云茉儿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扭着腰走在了最前方。 那父子二人刻意落后一步,和隐身的祝卿安一同,似看猴一般跟在云茉儿身后。 云茉儿身上的纸人当真与祝卿安有几分相似,一些修为低下的弟子当真将她误认为了祝卿安,纷纷低头行礼。 一声声宗主夫人如一把沾满了蜜糖的匕首,让云茉儿又痛又有些得意。 或许是这些弟子给了她勇气,云茉儿竟大摇大摆的朝着比武场的方向走去。 “娘亲不会这么扭屁股。”穆多多面色沉重,说话一字一顿。 穆谨行眉头一挑,偷偷瞥了眼身旁的祝卿安,深感同意,“你娘亲好看,无需如此。” “啧啧啧。”祝卿安亦摸着下巴看云茉儿,“步子该再迈大些,扭扭捏捏的,不够飒爽!” 一家三口正在背后偷偷蛐蛐人,那边云茉儿却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谢逊本是练气宗的少宗主,三年前,他们一家回外祖家探亲时被人埋伏夺宝,不慎伤了神魂。 情急之下,谢衙带着一家老小转身进了个小世界避难,却不成想,正巧落到了祝卿安所在的大宋图。 祝卿安历劫归来,好似忘了这件事,可他们一家却始终寄挂在心。 但毕竟祝卿安身份贵重,是灵画师不说,还又成了剑宗的宗主夫人,他们贸然相认,岂不是和那些打秋风的一样了? 不过,也不知安安在剑宗过得开不开心? 毕竟是养在自家一阵子,在大宋时,又多亏了祝卿安照拂,谢家才不至于分崩离析。 故而这次比试大会,谢家全家齐上阵,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到了剑宗。 除了那日收拾云茉儿之外,他们再没见到祝卿安。 谢逊这次半路跑出来,也是想碰碰运气。 可没成想,安安没遇见,倒是遇见了个温大灾的云茉儿。 “做什么?”谢逊一脸不耐烦,一把推开直往自己身边凑的云茉儿。 得了失心疯了?披了张纸人皮就跑出来发疯? “谢哥哥。”云茉儿神色受伤,粉嫩的拳头攥紧,轻咬唇瓣,“安安成了宗族夫人,难道哥哥就不认安安了?” 穆谨行对自己始终不咸不淡,得刺激一下,才能让那男人失控。 云茉儿眼神幽暗,左脚绊右脚,直朝着谢逊的怀中扑过去。 更何况这可是练气宗的少宗主,若是这谢小哥愿意做小,她也不介意享尽齐人之福。 “怎么了?” “谢哥哥,你怎么能如此对安安!” 眼看着身后的穆谨行走进,云茉儿脸色一变,毫不犹豫的开始演戏。 “穆谨行,别误会。” “是安安想和谢哥哥叙旧,却不当心被石子绊倒了,这才倒在了谢哥哥的怀里。” 快被砸死的谢逊:谁乐意接你似的! “她放屁,她是自己扑过来的,扑过来是嘴里还喊着什么误会啊之类的。”谢逊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手都快摇出残影了。 “安安,你信我!”他嗓门大,这一嗓子喊出去,不仅是在比试场的谢家夫妇,连长老院的几个长老,都投来了目光。 雪长老一眼就看透了云茉儿身上拙劣的纸人,毫不犹豫丢下众人就飞身向着这边。 谢家夫妇见状,生怕祝卿安吃亏,也连忙跟上。 至于花长老,自然也在吃瓜第一线。 于是,本只想看看云茉儿打算作什么妖的祝卿安成功再一次凑齐了修罗场。 “安安,你还好吗?”宋含湘强忍思念,克制的开口。 “我......”祝卿安的话说了半截,就被云茉儿强抢了过去。 “多谢伯母关心,安安过得很好。”云茉儿自认大方又得体,甚至还不忘捋了捋额间的碎发。 “我和安安说话,你算什么东西?”宋含湘半点不留情面,甩袖怒斥,“哪儿来的孤魂野鬼,穿着个破皮子在这儿装蒜!” “伯母胡说什么?我就是安安啊?”云茉儿心底一凉,强装镇定,还朝着穆谨行的方向靠了靠。 “闭上你的狗嘴,伯母也是你能叫的?”谢家一家三口将那日拔灵根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自然恨透了这个信口雌黄的女人。 “你能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们,云茉儿,练气宗可不是你想攀就能攀得上的!” 宋含湘准确地喊出了云茉儿的姓名,云茉儿瞬间脸蛋煞白,嘴唇微微颤抖。 求助的目光投向穆谨行,控制不住的手抬了几次,才勉强够得着穆谨行的袖子,“夫君,你解释解释,我是祝卿安啊!” “卿安从不叫本座夫君。”穆谨行毫不留情,抽出自己的袖子后退一步。 “够了!”雪长老面沉如水,浑身似结冰三尺,抬手毫不犹豫扯下祝卿安的隐身阵法,“祝卿安,你就是这么照顾你师父的女儿?” “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 第143章 阿公才没有女儿!阿公最疼娘亲了! 师父他,曾有过一个心爱之人。 他从不提起,只是在酒醉后,偶尔怒斥一句:“骗子。” 师父最恨骗子,可师父最爱那人。 一连数十年,师父孑然一身,最常说的二个字,是念想。 他说自己走时,一定会给他们留个念想,不像有些人,半点痕迹都不留。 师父说,他曾翻遍四海八荒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寸土地,都寻不见心中想要的东西。 云茉儿绝不可能是师父的骨血! 祝卿安没依据,却也绝不能容忍有人打着师父的旗号招摇撞骗。 雪长老说得恳切,云茉儿也一脸神伤,勉强勾起嘴角,拭去眼角的泪花。 “长老,不过是陈年旧事,虽然娘亲她说过,爹爹最爱的人就是我,但毕竟爹爹已不在了。” “你看看!”雪长老佯装生气,挥袖怒斥,“你看看你们都把人逼到什么程度了!” “叫你们将人接过去好好将养,就是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弥补的机会。” “谁知你们二人如此冥顽不灵!不珍惜就罢了,还如此戏耍她!何其安心??” 当初将云茉儿送过去,是为了侵吞祝卿安的神魂不假。 可长老院大半皆知晓此事,祝卿安是个混不吝的,之前就勾着谨行和天道交易,险些犯下大错。 现下又有了如此能耐,叫剑宗放弃这块到嘴的肥肉,谁也舍不得。 可留着祝卿安,又不知会生什么祸患。 若是将魂魄换为云茉儿,那就简单多了。 一来云茉儿是宋构的血脉,长老院里多得是老古董,一心向着宋构,自然不会抵触他的孩子。 二来云茉儿愚蠢至极,换魂之后,还要多多依靠长老院,也方便把控。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云茉儿竟蠢到这种地步,只需肌肤相贴便可起作用的阵法,硬生生被她搞出了岔子。 事到如今,绝不能认! 雪长老脸色不断变换,只待祝卿安给个说法。 “长老,我冤枉呐。”祝卿安像模像样的辩解,两手一摊,一脸无辜,“我是怕云仙子寂寞孤独,特意做了个壳子,好任由她四处走走。” “可谁知她却好似失心疯,硬生生觉得自己是祝卿安,我能怎么办?” 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祝卿安明明是耍赖,可硬生生让人生出几分怜爱之心。 “就是。”宋含湘一腔慈母心,只觉得心头软软,“你自己不伺候,送去我们安安那儿就罢了,可安安有什么错,只是想让她出来走走罢了。” “我看这纸人画得极好,比她原先长得好看多了!” “都闭嘴!”雪长老脸色铁青,被宋含湘挤兑得险些说不出话。 “不管她出于何目的,都没尽到为人弟子的本分,按剑宗宗规,理应受戒鞭五十下!” “众弟子!随我将宗主夫人请入戒室!” 雪长老跃跃欲试,恨不得亲自执鞭。 “等等。”穆多多眼看娘亲就要受刑,一双大眼睛急得眼泪汪汪,忙扯着小奶音大喊。 “阿公才没有女儿!阿公最疼娘亲了!” 已到了这一步,雪长老不吝啬展示凭证,好坐实云茉儿的身世。 他从怀中掏出玉笛,在众人前一晃,“看见没,这是宋师兄飞升前留给他女儿的。” “不是。”穆多多的小脑袋摇得像只小拨浪鼓,“这是阿公给娘亲的,里面有娘亲的名字。” “你胡说!是爹爹留给我的!”云茉儿大喊一声扑上来,恨不得把穆多多活撕了。 这东西她从蝶儿手中夺过来时,不知研究了多久,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玉笛。 除了上面的“构”字,再无第二个特殊之处。 穆多多被他爹抱在怀中,用你是傻子吗的眼神盯了一会儿云茉儿,这才回头拍了拍穆谨行,示意将自己放下来。 “给我。”穆多多理直气壮,挺着小肚子在雪长老面前要玉笛。 雪长老张了张嘴,最终在穆谨行刮骨般的目光中,不情不愿的将玉笛放到这只小胖手里。 “娘亲娘亲,你低些。”穆多多手脚并用,攀着祝卿安的衣裙向上爬。 祝卿安也乐见其成,索性将这孩子腾空抱起。 穆多多绷着嘴,垫脚用力够了半晌,这才将玉笛刚刚好的挂在了祝卿安发间的琉璃笔上。 “娘亲娘亲,你走几步。”一双缩小版的桃花眼中藏着幸灾乐祸,鼓动着他娘亲展示。 祝卿安也由着他的性子,抱着孩子还真走了几步。 日头高悬,阳光透过玉笛的雕花洒在地面,一个“祝”字异常清晰地被投射在地面上。 “娘亲的影子也有花花咯~” 穆多多欢快地拍着手,清脆的啪啪声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雪长老和云茉儿脸上。 “强夺师父留给卿安的东西在先,污师父有私生血脉在后,雪长老,你又作何解释?” 穆谨行似笑非笑,眸子落到雪长老身上。 雪长老掏出帕子不断擦拭额角,眼中的慌乱怎么也掩盖不了。 云茉儿看看雪长老,又望了望毫无插手想法的长老院众人,顿时跌坐在地,大笑出声。 她目光恨恨,死死盯着祝卿安。 “都是你!若不是你勾引穆哥哥,拆散我和穆哥哥,我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我们本该两情相悦,相守一生,是你!是你夺走了穆哥哥的宠爱!” 有意思。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她拆散穆谨行的感情。 祝卿安眉头一挑,细细打量面前模样疯癫的云茉儿,还未等她开口,穆谨行反倒率先开口,力求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从未见过你,又何来拆散之说?” “见过的。”云茉儿痴痴的望着穆谨行,“五百年前,你见过我们的。” 那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和妹妹每日浆洗过活。 妹妹花了银子为一个小倌赎身,可那小倌却骗了她,不仅毁了她的容貌,还丢下她和别人私奔了。 她独自一个人照顾着疯魔的妹妹,浆洗之余,时不时上山采药。 在一次上山途中,她遇见了一匹饿了许久的灰狼。 就在她以为要葬身狼口之时,穆谨行宛若神明,从天而降,救了她。 他为了自己,甚至杀光了整座山的恶狼! 那日之后,她便每日在上山寻自己的心上人,可时间慢慢过去,她等来的却是穆谨行陨落的消息。 “若不是她,我们早就双宿双飞了,穆哥哥你又怎么会为了她陨落?” 云茉儿眼眶通红,牙齿死死咬着唇瓣,双眼满是恨意。 “本座不认识你,更不会为了你去做什么。” 穆谨行摇头否认,祝卿安回想起鹿渊放了整整一屋子的狼毫,目光意味深长。 感情当初那些狼毫,是这么来的啊? “不可能!”云茉儿咬牙切齿,“如若不喜欢我,为何救我?救了我后还给了我灵药?” “不是邀我共做仙人,又是什么?况且穆哥哥你还一直含情脉脉的盯着我,你不记得了吗?” 云茉儿一抹眼泪,只觉得是祝卿安施了什么邪术,蒙蔽了穆谨行。 第144章 我的心头血,在你这里。 她痴痴地望着穆谨行,像是望着此生唯一的光。 “你错了。”穆谨行摇摇头,面色没有丝毫波澜,“你遇见的,并非本座。” 祝卿安自幼喜欢和他对着干,仗着穆谨行威名在外,时不时变幻身形,大摇大摆出门游玩。 还未听完云茉儿的话,穆谨行心中已猜出八九分。 祝卿安一脸心虚,眼神飘忽,就是不看穆谨行。 “那个人应该是卿安。”穆谨行拿她没办法,索性自己开口解释。 “本座的确去猎过饿狼,可本座从不干扰凡人命运,你那时遇见的,应当是恰好游历到那儿的卿安。” 被当众揭穿,祝卿安再也没法无事,只得干笑两声,摸着后脑勺开口道:“我那不是看你不吃不喝守了好几天,眼看快死了吗?” 她那时是为了跑出去吃酥锅的,可宗门前的弟子不放她出去,没办法才幻化成了穆谨行。 酥锅没找到,人却迷了路,好死不死遇见了个不吃不喝痴痴望树林的女子。 她明明算到这女子命不该绝,可这人眼看就要咽气。 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祝卿安取了颗丹药喂她。 但那丹药是丹房拿出来的,她怕对凡人过于进补,站在原地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无事后才离开的。 谁能想到会有这一出! “呵呵。”云茉儿眼神涣散,唇边却挂上了笑意,“这么说,一切都是不过是我的臆想了?” 几百年,她为了追逐这一抹幻影,整整挣扎了几百年。 她将妹妹送到了会有很多人爱的地方,自己也稳坐穆谨行心上人的位置。 在全仙界都以为她真的是穆谨行所爱之人时,有那么一刻,她也曾在想,穆谨行这么久都没解释。 会不会,他对自己也有几分在意? 因此,那个自称天道之女的人来到自己面前时,她毫不犹豫应下了她的一切要求。 为了穆谨行,她什么都可以放弃。 “你当真对我,没有一丝丝心动吗?”云茉儿灰暗的眸中含着最后一丝期盼,艰难地抬手想拽住穆谨行的衣摆。 “为了你我可以背叛全世界,穆哥哥,你醒醒,我才是最爱你的那一个啊!” 穆谨行后退半步,躲开云茉儿的手,抬眼不着痕迹地掠过长老院的方向。 或许是说给云茉儿,也或许是说给别的什么人听。 他嗓音低沉,开口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穆谨行此生,只为一人而存在。” “她若生,我便生,她若有意外,本座必和她共赴黄泉。”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云茉儿失魂落魄,目光终于落在祝卿安身上,唇瓣轻启。 “既如此,那我便祝灵画师祝卿安,烈火焚身,不得好死!!” “你......”祝卿安神色复杂,并未回话。 “别以为我是为了你!”云茉儿冷哼一声,嘴角浮起一抹恶意满满的笑,“我做不到,自然有人能做到。” “我算得了什么,我身后的人定然会让你众叛亲离!不得好死哈哈哈!” “她会夺走你的一切,你算什么东西!” 话才刚说完,云茉儿身子一滞,不可置信地看向胸前。 只见纸人的壳子被人一刀贯穿,引得汹汹烈火,焚烧着云茉儿的魂魄。 云茉儿先是一愣,而后笑的愈发肆意,“我输了,可祝卿安你也赢不了!你也会......” 祝卿安在着火后的瞬间便丢出灵力,企图切断火势。 “快救她,穆谨行的心头血在她身上!” 祝卿安心里着急,也顾不得隐瞒,当即开口说出了猜测,“她死了,穆谨行也好过不了,愣着干嘛!” 雪长老像是才反应过来,忙跟着添了股灵力,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反观穆谨行这个当事人,反倒是率先收了手,目光落到祝卿安身上,眼睛一眨都不眨。 “在你身上?” “什么?” 祝卿安额头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这火极其邪门儿,和他们众人的灵力对抗,竟也不落下风。 “我说,我的心头血,在你那儿。” 嘎? 祝卿安心头一惊,灵力弱了半分,只眨眼间,纸人便被燃烧殆尽,只余一地灰烬。 与此同时,竹屋院里,云茉儿的身躯也消散于天地,不留半点痕迹。 “我没拿哦!”自己可是清白的! 祝卿安摆摆手,忙着否认。 “我从未见过你的心头血,更别提拿走了。” 穆谨行一言不发,牵起了她另一只垂下的手。 他运转灵力,她腕间的玉镯发出异样的光辉,一颗小小的血珠在其中流转不停。 “你......”祝卿安语塞,看着手中的玉镯愣在原地。 这不是在凡间假成亲时他给的吗?竟是真的心头血! 一时之间,祝卿安心里百味杂陈,不知该如何是好。 “本座说过,我二人已成婚,她已是宗主夫人。” 穆谨行说得斩钉截铁,堵了雪长老那张几欲开口的嘴,丢下句话后抱着小的,牵着大的转身就走。 一直到回了竹屋,祝卿安才像反应过来似的,呆呆地说了声对不起。 “我不知那时你是认真的。”她还给人送了个破玉佩呜呜呜! “我告知了天地的。”穆谨行似有些委屈,低头为穆多多系好腰带,“我在剑冢跪了一夜,先辈们也都知情的。” 所以那时,他并不是回来关心云茉儿,而是跑去剑冢跪着了? 祝卿安的良心遭受重重一击,艰难开口,“所以你知道,我并未同你交换心头血。” 明明知道不是平等的,他亦愿意将性命交于她手。 “嗯。”穆谨行只是嗯了一声,未多做解释。 他没有祝卿安的心头血,祝卿安手中却有牵着他的锁链,即便如此,他也甘之如饴。 “你真是......”傻子啊。 祝卿安面色复杂,干脆利落,拔下发簪划向心口。 穆多多一直注意着娘亲,见状忙甩开爹爹的手,跌跌撞撞的扑向祝卿安。 “娘亲不要,不要流血。” “流血会被叔叔带走,再也不回来,再也不要多多和爹爹了。” 穆谨行脸色大变,双手抱起在地上撒泼的穆多多,“你说什么?” 第145章 兽兽速递,为您服务! 什么叫再也不回来了? 穆谨行眸子散发着寒意,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娘亲去哪儿了?” 多多用小手抹着眼泪,抽抽搭搭的,“娘亲和叔叔走了,叔叔说娘亲是他的了,再也不回来了。” 穆谨行一直都知道,这孩子是通过阴阳镜来到这儿的。 也就是说,在未来,祝卿安会离开自己? 他默不作声,眼底却渐渐浮上血色。 “你真的是我的孩子吗?我什么时候生的你?”这么多天了,祝卿安就是再迟钝,也能发觉多多是自己的儿子。 拔下发簪作画,凭空造物,一招一式又带着剑宗的影子。 没错了,是她儿子! 不过...... 趁着穆谨行走神,祝卿安悄悄把儿子拉到角落,声音压低,“儿子,你爹是谁?红眼睛的还是黑眼睛的?” 救命!到那时候,穆谨行的心魔解决了没? “红眼睛和黑眼睛。”多多仔细回想,老老实实回答。 祝卿安一口气梗在喉咙,恨不得掰开多多的脑袋亲自看看。 什么红眼睛和黑眼睛!到底是哪个! “多多的爹爹很厉害!”穆多多攥紧小拳头,脸上全是向往之色,“玫阿姨说,爹爹是龙傲天,一统天下!” 祝卿安:...... 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南玫那家伙说不出什么好话! 祝卿安在这边苦恼,那边穆谨行似乎有急事,只说了句照顾好孩子后,就匆匆离开了竹屋。 谁知这一走就是许多天。 这些日子以来,祝卿安再也没见过穆谨行的影子,每日只抱着穆多多到处乱逛。 “娘亲娘亲,今日我们玩什么?”太阳才升起,穆多多哒哒哒地跑到祝卿安床前,将人推醒。 祝卿安双目空洞,躺在床上发呆。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麻利地把这小混蛋塞回阴阳镜里,再去找找云茉儿背后之人才是正经事。 云茉儿死了,可天道却还没恢复,破局之道,八成就在那人身上。 祝卿安打定主意,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抱着孩子就出了门。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人多半会在自己身上做文章。 与其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不如从自己查起。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祝卿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凡间的外卖被穆谨行对接到了剑宗。 与外卖一同来的,还有白氏一族开辟的“兽兽速递”。 无论你看中的是什么,只需写张纸条放到法阵内,三个时辰内,必定会有人送货上门。 凡间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祝卿安不解,祝卿安疑惑,祝卿安惊到下巴掉地。 更奇怪的是,穆谨行居然肯让这东西进剑宗? 顶着一脑袋问号的祝卿安恰巧遇见了一位正在送货的“兽兽”。 这兽修像是刚刚化形不久,头上还带着毛茸茸的耳朵,时不时抖一抖。 “这位兄台......”祝卿安伸出好奇的小手,试探性的拦住了人。 “兽兽速递!为您服务!”白兔兽人当即啪的一下立正,大喊一声口红。 恨不得钻到地底的祝卿安:救命! “您有什么需要吗?”白兔眨巴着大眼,满脸都是纯洁的对金钱的渴望。 “没有,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兽修的宋韵还好吗?” “您问老大啊。”白兔兽人一脸了然,“老大可忙啦,毛都掉了一大圈!” “噗。”秃毛狼吗? 祝卿安轻笑一声,对面的白兔逐渐瞪大了眼。 “祝卿安!” 白兔大喊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从怀中掏出个缩小版的法阵大喊:“老大快来啊!我遇见祝卿安了!” 他天天都在老大那儿见画像,绝对错不了! 他们兽兽速递天天出门时都要给灵画师进香呢! 一米八几,浑身肌肉的白兔兽修扭扭捏捏,眼睛直冒星星,“灵画师,您能给我画根胡萝卜吗?” 刚想跑路的祝卿安:“可以哈。” 别这么吓人就行。 于是乎,等宋韵满头大汗地赶来时,祝卿安正兢兢业业,为白兔画一根和他身材匹配的巨大胡萝卜。 穆多多也没闲着,自己拿了根小毛笔给胡萝卜画须须。 “你们动作挺快哈。”宋韵一言难尽,带着酸味瞅了好几眼穆多多。 祝卿安解释不清,干脆放任他猜测,“好看吧!” “一直想谢谢你给了兽修一条活路,但没机会。”宋韵收起玩笑,一脸正色。 “如今好不容易见了,却还是有事相求。” 等宋韵来的时候,祝卿安也大概料到了宋韵应该有事,故而也未惊诧,只是静静等他说完。 “二位,夫人身子不好,宗主请二位回屋相谈吧。”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弟子,突然站到了二人身旁,恭恭敬敬的请他们回去。 这些天穆谨行有话多要人代传,祝卿安也习惯了,将孩子带回竹屋后,自己去了另一间会客。 宋韵还未落座,就开始阐明来意。 那日祝卿安徒手画朱雀之事终究是传了出去,先前有人不相信。 可等南宫家咧着嘴从剑宗接回了两个小祖宗后,各家就再也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了。 兽修修成的极少,不仅是因为兽性难除,更因为有灵性的动物往往繁衍困难。 更有甚者,整个族群就只剩自己孤身一人。 听闻祝卿安居然有这等本事,个个都坐不住了。 神兽朱雀都能画出来,跟别提他们这些凡兽了! 这其中,最坐不住的是北海的沙家。 自此沙穆死后,南宫家也和北海断绝来往,祝卿安留下的话变成了北海之人心头的一根刺。 “青龙不会降生在北海!” 渐渐地,北海人民愈发绝望。 沙家是该死,可整个北海的百姓,也跟着失去了神兽庇佑。 “所以,他们是想要我给他们画一条青龙?”祝卿安牵了牵嘴角,要笑不笑。 “他们倒是也改过了许多,如今北海的风气以不是从前的模样,北海......” 话未说完,宋韵身子一热,看面前的祝卿安都开始模糊不清。 “我这是怎么了?”宋韵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倒下。 祝卿安看着无端关上的屋门眯起了眼。 她单手握着宋韵的手腕,缓缓输送灵力,“麻烦上门了而已。” 第146章 祝卿安她早已成婚,她在凡间有个情人! 竹屋外,金堂面带焦急,眸中却闪过一丝得意。 这次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必能治祝卿安于死地! 身后的小个子带着留影石,亦为他鼓劲儿,“金兄,过了今日,你可是宗主的大恩人,必将平步青云。” “还用你说?”金堂嗤笑一声,眼里都是不屑,“想不到穆谨行堂堂宗主,也会被戴绿帽子。” “可真是窝囊。” 金堂足足在门外等了许久,足够屋内的二人厮混起来,这才一脚踢开大门。 “你们在干什么!” 一早埋在各处的留影石同时亮起,剑宗处处都是亮起的画面。 画面最中央,金堂气宇轩昂,一身洒金银曳衫,正气浩荡,背对着光大气凌然。 在他对面的竹屋内,不知何时放下的纱帐随风摇曳,一室暖香。 “好哇,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你们究竟在背着我们宗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纱帐单薄,金堂一眼就看到了脸色潮红的宋韵,那眼神中还带着明显的迷离,显然是还未脱离药性。 金堂心中一阵狂喜,面上却依旧正气凛然。 他一把拽开纱帐,不着痕迹的瞥了眼留影石的方向,“祝卿安,您虽为灵画师,可历劫归来后,是我们宗主不计前嫌,要娶你过门。” “可你非但不感激,反而在这儿和这人私会?” 他慢慢地走近,眼中的兴奋也愈发跳跃,似乎是在尽情享受着这一刻的胜利感。 金堂说着,瞥见了纱帐后无意间露出的裙角,整个人如同吃醉酒了一般,愈发得意扬扬。 “哈哈哈,被我抓到了吧!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他动用灵力,毫不犹豫地将面前的纱帐烧成灰烬,淫邪的目光扫过屋内的每一寸。 “别藏了!快出来!” “藏哪儿?” 本该在屋内的祝卿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金堂身后的院子中,手里还拿着一幅墨迹半干的画。 “或者说,你希望我藏在哪儿?”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不是云长老座下的弟子吗?” “不去好好陪你师父面壁,跑到我这儿做什么?” 金堂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仍然强装镇定,试图掩盖自己的不安。 “我......我是来替宗主抓你的!” 想到自己找到的证人,金堂的底气有足了些。 “没错,祝卿安,你这回是没藏,可从前呢?” “你骗了剑宗的所有人!!” 金堂越说越有劲儿,嘴动得飞快,“祝卿安她早已成婚,她在凡间有个情人!” “整个西冀州的人都知道,你在灵通神教之时,与一个凡人结了亲,还拜了天地,交换了信物!” 小个子适时将两块留影石重叠,当初同在一个祭坛的王三和二哥通通出现在画面当中。 “祝卿安啊,是,她当年是和俺们这儿的小哥成了亲,别的不说,我王三可是吃了他们喜酒的!” “对啊对啊,谁能想到灵画师能看上我们凡间的小伙呢?要不说我们西冀州人杰地灵呢?” “这算起来,她二人成婚已二十余载了吧,怕是孩子都能满地跑咯。” 众人七嘴八舌,挤在留影石前说着当年的一切。 谁知祝卿安脸色丝毫不变,甚至还带着丝丝怀念。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凡间岁月短,已过去二十年了啊。 祝卿安看着王三花白的头发,不由得感慨岁月无情。 “别装蒜了!”金堂满脸不耐烦,指着宋韵天马行空地胡乱猜测。 “凡人寿命短暂,你一定舍不得情郎,这才将他伪装成兽修的模样,好来这儿和你私会,是不是!” “即便是为了整个剑宗,我也要揭露你的真面目!” 金堂愈发慷慨激昂,反倒显得祝卿安有些呆傻默认。 “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你先别出发。”祝卿安一脸一言难尽,指了指宋韵。 “你难道看不出,这是一匹雪狼吗?” “雪狼又如何,说不定是你将情人的魂魄抽出来,塞到这兽修的脑袋里的!” 金堂油盐不进,祝卿安惊为天人。 将凡人强化为兽修,是个修仙者也想不出来这想法。 这好比是将香蕉塞进了葡萄里最后还结出一瓶葡萄酒。 简直危言耸听。 剑宗各处本还关注着金堂动静的人,此时也不由得怒斥一声荒唐。 看来此事,八成是有人确实有意陷害宗主夫人啊。 或许是想看金堂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众人并未离开目光,反倒继续关注着画面当中。 祝卿安满脑子都是金堂的惊世骇俗之言,整个脑袋瓜都快成了浆糊。 她成功被气笑,索性凑近了些,想看看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是迟,那是快。 金堂在她靠近的刹那,竟凭空被打飞了出去,像是有人当面给了他重重一击,直至背上撞到石壁,才勉强停下。 他修为不精,对肉体的淬炼自然不如正宗仙躯,这一击,就几乎快要了他的命。 “你......”金堂才开口,鲜血就喷涌而出,完全堵住了他的嘴。 只是那怨恨的目光,却死死盯着祝卿安的方向。 “金兄!”祝卿安身后,小个子惨叫一声,毫不犹豫地扑向金堂的尸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不过是个顽话罢了,夫人何必下如此重手!”小个子面带怨毒盯着祝卿安。 “若是金兄活不成,我也没理由继续留在这世上了!” 此话一出,引得不少义气之士感同身受,对这小个子大加赞赏的同时,也难免对祝卿安生出怨怼。 便是再过分的误会,解开了就好,又怎么能下如此重手呢? 那小个子哭了一会儿,神色一震,接着又是大喜,“夫人快来看,金兄好像还活着!” “夫人救救他,我一定此生做牛做马报答您!” 小个子面含希冀,望着祝卿安的方向。 “唉,这孩子太傻,都死透了怎么能活?希望宗主夫人能去看看,好歹了结一桩心愿。” 画面外,摸着胡子的花长老深深叹气。 花长老已算是语气和缓的,更有甚者早就偷偷骂开了,恨不得自己跳进去看看。 或许是祝卿安听到了众人的呼唤,终于迈步上前,面无表情地查看早已没了生息的金堂。 “夫人,金兄他不行了。”小个子突然轻声开口。 祝卿安的心底划过一丝异样,“嗯。” “他不行了,那你也别活!!” 那小个子突然暴起,踩着金堂的尸首一跃而起,抬手拔下祝卿安发间的琉璃笔,重重摔在地上。 琉璃笔应声而碎,小个子仰天狂笑。 “没了!都没了!都去死!!” 说罢,他抱着金堂的尸首自寒峰一跃而下,消失在了茫茫白雪之中。 没了琉璃笔的祝卿安当即跌坐在地,“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 寒泉之中,眉眼处结满了冰霜的穆谨行陡然睁开眼,望向自己腕间断裂的红绳。 卿安她,出事了! 第147章 魔修又如何?我祝卿安就是心悦这个魔修! 祝卿安从不知,自己竟会虚弱到这种地步。 整个人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无尽的疲倦席卷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宋韵急得满头大汗,却只能将祝卿安扶起,拼命大喊她的名字。 “祝卿安!你快醒醒!祝卿安!” 一阵冷风吹过,带起一地寒霜。 一个白发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将她从宋韵那儿夺过揽在怀中。 长长的白发铺了一地,如月光洒落人间,将祝卿安笼罩其中。 “卿安?鹿儿?” 源源不断的灵力被送到祝卿安的身子里,断开的红线被人强行链接。 “穆谨行,你这么做不行。” 宋韵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虽然不知他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但肯定是穆谨行没错了。 “快找个灵器把刚刚琉璃笔中砸出来的灵气收起来才是。” 那都是祝卿安身体的本源之力,万万不可流逝。 “灵器?”不知为何,穆谨行的动作总是慢了半拍。 他歪着头思考片刻,像是认同这个做法,点了点头。 “对,要用最好的灵器,鹿儿喜欢最好的。” 说罢,他伸出白皙的手指没入胸口,竟是掏出半颗鲜血淋漓的心。 “这是最好的,鹿儿一定喜欢。” 那半颗心当真散发着光芒,将地上飞快消散的本源之力尽数收回。 “你......” 饶是宋韵这等见过兽族无数奇特习性之人,此时也万分惊骇。 那可是半颗心! 这是明门正道的做法吗? 像是解答宋韵的疑惑,穆谨行猛地仰起头,银白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月光流转的痕迹,全数落到身后。 分外苍白的脸上,一双血红的眸子昭示着穆谨行如今的身份。 “血瞳!是魔修!” 剑宗宗主穆谨行竟是魔修!! 一时之间,无数修仙者万分惊骇,如同惊弓之鸟。 巨大的愤怒和不安淹没整个剑宗,别说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连剑宗自己的弟子,都惴惴不安。 一道剑气划破天空,面壁已久的云长老不知何时出现在寒峰外,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将众人的思绪稍稍安抚。 “血瞳银发,穆谨行,你是魔修之主!” 云长老一锤定音,开口斩钉截铁。 “传闻魔界之主身负邪骨,血瞳银发,注定会堕入魔道。” “穆谨行,你当真骗得我们好苦!” 穆谨行动作迟缓,缓慢地收起那半颗心,鲜血顺着指缝滑落。 一双血瞳呆呆地望着手指缝中的血液,像是不受控制,他突然低头默默舔舐那一道道血痕。 似人非人的状况彻底落入众人眼中,穆谨行的确是魔修之事,再一次冲击了众人的神经。 “当初你说祝卿安为了追杀身负邪骨的魔修而死,如今看来,这不过是你们夫妇的一场骗局罢了!” 云长老气若洪钟,将神思涣散的祝卿安硬生生拉回神志。 身旁之人浑身无半点热气,整个人透着丝丝寒气。 祝卿安反手想输送灵力,却被他强打断了。 不能。 不能让他们知道鹿儿和自己有关。 卿安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绝不能和魔修扯上关系! 两个穆谨行在脑海中相互纠缠,可共同的想法,却是不能让祝卿安靠近。 她眼睁睁看着原本满是柔情的瞳孔忽然冰冷,刚刚还动作不利索的人一把推开她,恶狠狠的放下狠话。 “和祝卿安成亲?笑话!” “本尊乃魔界之主,无人能配的上本尊,何况一个小小的灵画师?” 穆谨行的动作是从未有过的粗暴,即便是祝卿安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他也不成回眸片刻。 “灵画师被骗了吧?” “真可怜,被自己的夫君骗了,还好没成婚。” 一时之间,不少同情连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也有不少质疑之声,夹杂在同情和嘲讽之中。 “装的吧,谁不知道穆谨行心悦她,是怕被误会吧。” “就是,没看见她跌倒的时候,穆谨行眼里的担心吗?” 两方险些打起来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将本还想开口的云长老钉在原地。 “尊主。”谢以兰一身魔气突然现身,同样血红的双眸昭示着和祝卿安的不同。 “谨遵尊主吩咐,一切皆备好了,只待尊主回归。” 只要穆谨行到了魔界地界,自然会有人帮自己吞噬他。 没了上任天道的金手指,又失了爱人带来的气运。 祝卿安这个天选之子的名号,怕是彻底要让给自己了。 “此处不安全,尊主,我们还是回魔界吧。” 谢以兰仿佛不认识祝卿安,只是劝说穆谨行离开。 穆谨行身子一顿,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虚弱的祝卿安,长袖下的手攥紧,嘴角浮起一抹邪肆的笑意。 “好啊,听闻魔界魔女众多,正巧本尊想去看看。” “穆!谨!行!” 不知何时,祝卿安从背后拽住了他的衣领,整个人浑身冒着黑气,“和老娘连儿子都生了,装什么不认识!” “在我还好好说话的时候,我劝你乖乖点儿,再作妖,老娘自带大剪刀!” 犹如山间村妇的架势彻底镇住了在场所有人,不仅是呆若木鸡的穆谨行,连云长老都只是张张嘴,干干巴巴的问了句。 “他可是魔修。” “魔修又如何?我祝卿安就是心悦这个魔修!” 祝卿安眼睛一横,气沉丹田。 “我宣布,宗主之位由我儿子穆多多继承。” “他爹要去做魔界尊主了,他娘也打算去看看,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大反派了!谁有意见??” 第148章 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天道的力量吧。 在场之人皆鸦雀无声,更别提目瞪口呆的云长老。 “鹿儿。”穆谨行满眼不可置信,手却万分诚实,抱着人半点不松开。 原来鹿儿不在意。 鹿儿居然不在意。 血眸带上水汽,穆谨行的眼神逐渐清明,祝卿安的灵力竟也渐渐恢复。 “鹿儿,别推开师兄。” “我知道。” “可......你真的在用手推师兄。” 穆谨行的声音委屈又难过,活像个告状的小孩。 “没有啊。”祝卿安两手一摊,示意自己的清白。 “是我。” 一直在一旁看戏的谢以兰不知何时已换了副模样,大团灵力似触手,自她身后灵活挥舞着。 此刻将这二人强行拉开的,亦是谢以兰的灵力。 “棒打鸳鸯?”祝卿安双目凝神,抬手便斩断了灵力触手,“也得看你配不配!” “谢以兰,你输给我一回还不够,还想输第二回?” 谢以兰脸色微变,却不曾乱了阵脚,“祝卿安,你曾说,这世上没有天命。” “那我就叫你好好看看,什么叫天命之子!” 话音刚落,谢以兰背后的灵力暴涨,将整座寒峰包裹在内。 刹那间,天空乌云聚集,黑压压的云层之后,时不时划过的闪电预示着这场灾祸。 “你要做什么!” 祝卿安面色微变,将穆谨行拦在身后。 这是天雷云,穆谨行此刻非魔非仙,若是天雷发觉,他首当其冲。 “做什么?”谢以兰整个人散发着奇异的光芒,她身后,跃跃欲试的天雷示威般响起。 “自然是将你这个祸害扔出去。” 谢以兰的嘴角裂开,整个人癫狂又可怖,“天道已换,你这个违逆之人,早该魂飞魄散了!” 若不是先前大意,早在乾坤图中,自己就把这贱人杀干净了! 如今已被她反咬一口,必要斩草除根。 或许是为了彰显谢以兰天命之子的身份,话才说完,一道道天雷自云端劈下,一路向着祝卿安所在的地方追来。 天雷所到之处山崩地裂,偌大的寒峰竟硬生生被劈成两半。 “鹿儿,别怕。” 穆谨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道掺杂着魔仙之气的灵力打出,引得天雷本能追逐。 “蠢货!杀了祝卿安,他自会照着剧本走,怕什么!” 谢以兰一声怒斥,天雷犹豫再三,放弃了到手的猎物,转而开始重新追逐祝卿安。 祝卿安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边跑还不忘边回头和穆谨行叮嘱。 “穆谨行,你若这次还搞上回牺牲自己那套,我绝不要独活!” 穆谨行身子一滞,似是被猜中了心思,转而拼尽全力为祝卿安护法。 降下的天雷一道比一道粗,祝卿安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祝卿安抚了抚胸口。 那里,还藏着她最后的底牌。 不仅是祝卿安,连谢以兰都对这等猫捉老鼠的戏码厌倦了,索性抽出腰间的长鞭,狠狠一鞭抽在了她的膝盖上。 祝卿安膝盖一软,而后却奇异般地重新站了起来。 谢以兰丝毫不意外,看着一旁穆谨行鲜血淋漓的膝盖,对着狼狈逃窜的祝卿安嗤笑一声。 “我都忘了,你还不知这件事。” 祝卿安埋头跑路,全当作耳旁风。 可谢以兰却喋喋不休,不放弃般继续说道:“我们的剑宗宗主,用他的半条性命做绳,将你的性命和他捆在了一起。” 祝卿安面无表情,脚下的动作却一滞,险些跌倒在地。 谢以兰见状,又提起鞭子狠狠一击,“你受的所有伤,都会无差别转移到我们宗主大人的身上。” “你看,这不是吗?” 祝卿安茫然抬头,一眼就望见了用剑支撑着勉强不倒地的穆谨行。 “跑吧跑吧,什么时候穆谨行死了,这鞭子也自会送你们这对亡命鸳鸯上路。” 谢以兰的动作不停,一下下胡乱抽着,祝卿安的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停下。 “卿安!” “祝卿安!” 碗口粗的天雷迎面袭来,祝卿安的耳边一片寂静,听不见半点声音。 她听不见穆谨行近乎疯狂的嘶吼,也听不见,这方天地中,无数专属于她的祈祷。 只有风,只有她,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天雷。 既如此,那便迎面而上吧! 祝卿安索性张开双手,任由天雷砸向自己。 一声巨响过后,一道巨型天雷从天而降,将祝卿安瘦弱的身影全部吞噬。 刹那间,别说是人,连万丈高的寒峰都被劈了碗口大一个洞。 天雷之下,无人存活。 “好了,英雄救世的戏码到此结束。”谢以兰懒洋洋地收起长鞭,挥手向地上的穆谨行打入一道灵力。 “一个测试世界而已,当真以为自己是碟子菜了,还劳烦老娘我来收拾。” 谢以兰打了个哈欠,面前一幅巨幅屏幕展开,她手指飞快,在屏幕上点点画画。 于此同时周围的一切犹如按下了暂停键,皆停在了此刻。 “清除者05005,已完成此次清除任务,大boss穆谨行已开始植入数据,预计三日后可向玩家开放世界。” 谢以兰熟练的上报数据,静静等着往常的机械音。 “正在上传数据测验成果,请稍后。” “真慢啊。” 谢以兰继续打了个哈欠,甩掉了脚上的鞋子。 不过一个低级世界,无主神的看护,居然死了那么多玩家。 也没什么本事啊,估计是那些人长期躺着玩游戏,脑子瓦特了吧。 谢以兰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一声长长的滴声过后,负责检测的人工声音出现。 “清除者您好,已检测到您完成本次任务,请确认原天命之子死亡。” 谢以兰瞥了眼那个几乎快贯穿地形的洞,毫不犹豫的按下确认。 “这么大的洞,主神来了都没治。” 可惜啊,要不是这儿的天命之子太不识抬举,她手下倒是还缺个人。 本来不用死的呢。 谢以兰假模假样悲伤了一会儿,收拾东西等待数据连接,准备下一步传送回总部。 那个几乎贯穿地心的黑洞最底端,在谢以兰完全没注意的角落,祝卿安的胸前开始暗暗发光。 那光愈来愈耀眼,直至将祝卿安整个人都吞没。 “欢迎回来,我的孩子。” 第149章 世界的真相。 这是一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屠杀。 在那个文明和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可以轻松达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漫长而无尽的生命令人乏味,愈发发达的世界之下,处处是空荡荡的皮囊。 为了刺激,也为了焕发新生,这群人开始寻找其他世界的存在。 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终于,在几千万年后,他们找到了别的世界,也发觉了那些世界运转的法则。 他们利用科技,将自己所在的世界和其余世界强行链接,将其作为实体游戏,任由本世界的人民在其中随意破坏游玩。 原本世界的天命之子纷纷陨落,随之消失的,还有原本会保护这本世界的天道。 大型的计算智脑代替天道,一切以游戏玩家的体验为最先要求。 本世界的居民沦为游戏的一段数据,来自高维的科技平等的碾压每个人。 在这样的世界下,即便是游戏玩家杀人放火,智脑都会以极快的速度为玩家按上一段正当的理由。 他们穿梭在不同的世界里,愈发放肆地享受着别人的哀嚎惨叫,信仰和善意。 普通世界愈来愈无法满足这些人的胃口,经过改造的世界不断出现。 废土,丧尸,虫族。 一个个世界被侵占,直到祝卿安所在的世界。 不知为何,一向无往不利的作战却遇到了瓶颈,顽强的天道靠着最后一丝生息,和穆谨行完成交易,干脆将人都送到了乾坤图中躲避。 那群人无法,只得派出清除者。 清除者,负责清扫游戏世界里产生“反抗意识”的npc,可以以任何代价清扫。 或许是天道顽强,进入此世界的清扫者屡屡折戟。 最终,王牌清扫者谢以兰被派出,自此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清扫。 一次又一次,穆谨行经历的百世轮回,其实都是乾坤图中的重演。 每次在谢以兰即将杀死祝卿安时,穆谨行便会回溯时光,再一次开启乾坤图。 灵力慢慢消散,最后一次,他再也无力阻挡。 可偏偏是这一次,祝卿安成功翻盘,逼死了谢以兰,也给了天道一丝喘息之力。 “我能做什么。”祝卿安捂着腰间汩汩流血的伤口,抬头静静问面前的云澜。 云澜笑着摇摇头,“我不知。” 坚持了这么久,云澜也只是知道,这群人不会碰一种世界。 那就是有主神在的世界。 可他并不知道,什么才叫主神,主神又是为何能阻挡这些人的。 “师父他们呢?或者说,从前飞升的人呢?” 祝卿安亦沉默良久,突然开口。 云澜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怀念和释然,“他们啊,为了保护这个世界离开了。” 她就知道! 在知道真相之时,她便有了猜测,只是现下确认罢了。 “他们会阻挡一切可能变强的力量,也就是说,升仙之后,你有一次机会可以和他们正面对抗。” 云澜突然开口,像在安顿什么后事。 “多亏了你之前从别处夺回的力量,我此时倒也能挣得些许生机。” “我将天道之力全数交给你,你会成为这片土地最后一个升仙之人。” “你手中,将握着最后一把矛。” 祝卿安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灵根处。 “好。” 云澜看着面前之人没有丝毫畏惧,眯起眼目光带着丝丝温和。 “先前你在大宋时遇到的北族,就是这片土地之上所有人的缩影。” “他们没说错,只有云澜的珍宝,能救得了他们。” “而你,是我选定的唯一天命之子,我最后的珍宝。” “少废话啦,要是赢了,给我下一场枣花糕雨就好啦。” 祝卿安油盐不进,扯下衣角裹紧伤处,指尖和云澜相接,“我准备好了。” 大股的天道之力被强行灌入她的体内,像是催熟一般,硬生生将她催至最高境界。 祝卿安脸色苍白,浑身没有一处不痛,尤其是本不该存在的灵根,更是疼的让人颤抖。 “去吧。” 传送完灵力的云澜跌坐在地,有气无力。 祝卿安最后看了眼他,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往日还需运气灵气才能御剑的她,此刻只是信步闲庭,慢悠悠地迈步,居然也朝着天空的方向离开了。 “后悔吗?” 云澜轻声问道。 “从未。” 黑暗中,脱去僧衣的老和尚露出真容,正是祝卿安心心念念想师父! “她若不成,我最后的灵力,也足够玉碎。” “此间,绝不为奴!” ...... “这传送门真是越来越慢了。”谢以兰看着姗姗来迟的传送门,一脚踢开大门,刚打算离开,身后的系统就接连响起一阵警报声。 “警报,警报,检测到本世界有意外力量出现,请宿主尽快处理,请宿主尽快处理!” 接连的警报声吵得谢以兰头疼,她满脸戾气,毫不避讳的甩出光剑,“不是早没人飞升了吗?在鬼叫什么!” “谁说没有?” 凝固的时间内,祝卿安不知何时出现,静静的望着谢以兰。 “又是你来送死了啊。” 谢以兰眼中满是不屑,还带着浓浓的厌恶,“我最讨厌打不死的蟑螂了。” “所以,为了让我舒心些,你还是给我直接消失吧!” 小小一根的光剑瞬间变得巨大无比,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朝着祝卿安砍去。 祝卿安像个懵懂的孩童,歪了歪头,竟单手接住了巨剑。 “不过如此。” 巨大的光剑应声而碎,祝卿安一步步走向愣在原地的谢以兰。 “这......”谢以兰瞳孔微震,整个人都陷在震惊之中。 智脑研发的光剑,居然就这么断了...... 她手忙脚乱,腰间随身携带的武器胡乱丢出,又被祝卿安一个个打散。 “不......你别过来!” “你们这些下等人,要是敢伤我一根毫毛,就等着智脑的审判吧!” “我等着。”祝卿安的眸中流转着奇异的光芒,整个人亦散发着奇特的气场。 “我倒要看看,一个冷冰冰的器物,会怎么救你?” 第150章 大结局~ 明明只是个下等世界的天命之子,可谢以兰心中却充满了恐惧。 系统尖锐的警告声接连不断,从未有过的不详将她整个人笼罩。 “你......你听我说。” 谢以兰吞了口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不似人的祝卿安。 “这儿只是个低等世界,这里的人早已变成npc,你继续待着也只能被困于此。”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我的世界,你会成为许多世界的主宰,像穆谨行这样的男人,你要多少有多少。” “走?”祝卿安歪歪头,黝黑的眸子渐渐被纯白浸染,“今日,谁都不能走!” 她随手一挥,山崖之下,四散的碎末渐渐汇聚,一支崭新的琉璃笔逐渐成型。 飞出山崖的刹那,原本的法器化笔为剑,“铮”的一声,被祝卿安牢牢握在手中。 她步步走进,谢以兰的眼神愈发惊恐。 “不......不要,你杀不了我。” 她手脚并用,慌乱后退,“你忘了在大宋时了吗?你杀不了我!” “杀不了?”祝卿安的眸中已变为纯白,她像一只误入猎场的豹,懵懂又残忍,“一次杀不了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千千万万,无穷无尽,必定能死!” 说着,她举起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挥手一劈。 “啊!!!” 谢以兰的尖叫声陡然响起,刹那间,不知何时出现的透明屏障挡在了她面前。 “救援机已投放,请宿主尽快离开。” 冰冷的机械响起,谢以兰此刻却莫名安心。 基地的救援机从未出过差错,甚至可以从主神世界中全身而退。 她安全了。 “下等世界的蚂蚁,即便是长了獠牙,也只不过是蚂蚁。” 谢以兰从地上爬起,看着价值不菲的救援机,不禁肉疼,抹去唇边的血渍,转头对着祝卿安撒气。 “不过祝卿安,恭喜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怨恨和报复。” “回去之后,我会利用一切权限,将这个世界变为屠杀副本。” “等着亲眼看看,什么叫虐杀吧!” 谢以兰的唇边扬起一抹笑意,隔着屏障得意的向祝卿安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祝卿安一言不发,只是固执地挥剑一下下砍在屏障之上。 “放弃吧,基地的屏障从未破损过,甚至连划痕都没有过。” 谢以兰整理衣物,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返回基地的按钮。 屏幕上硕大的倒计时在诉说着时间的紧迫,祝卿安只是瞥了一眼,手中愈发用力。 她的虎口被巨大的力道震出伤口,鲜红的血液纠缠在剑身之上,琉璃做的剑身愈发耀眼。 “咔嚓。”一道极其细微的碎裂声传入谢以兰的耳朵,她惊恐地看着面前微微开裂的屏障,整个人扑过去猛按求救按钮。 五。 四。 三。 二。 裂痕越来越大,谢以兰死死抓着按钮,最后的倒计时亮起,她面含期望,浑身颤抖。 一。 数据的运转化为实质,通道连通的前一刻,一把带着血气的长剑闯入屏障,直直插入谢以兰的心脏。 谢以兰一脸不可置信,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前。 蓝色的血液喷涌而出,白皙的脸颊迅速脱水干瘪,她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世界任务人员闯入,下世界任务人员闯入。” 冰冷的机械声带着一丝慌张,在整个逃生舱回荡,祝卿安打出一道灵力,封了这喋喋不休的电子音。 面前的裂痕渐渐愈合,鲜红的倒计时重新开始。 祝卿安面无表情,提剑入内,竟跟着那逃生舱离开了, 她走后,原本冰封的时间渐渐恢复,穆谨行身子一歪,看着祝卿安消失的地方喘着粗气。 差一点,差一点他们就成了没思想的木偶。 鹿儿去了那儿,他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腕间的红绳陡然勒入血肉,穆谨行马不停蹄,冲着天空打出一道道灵力。 一张张巨幅画卷在天下的各处展开,半空之中,每个人都能看得那个伤痕累累,正闭目养神的女子。 ...... 世界基地内,系统罕见地收到了来自下世界的求援。 此刻清扫者们连带着各种智能生命皆面带讥讽,想看看是哪个废物被人从下世界打回来了。 “扫地还能被蚂蚁咬了,真是个废物。” “废话,说不准是看上人家天命之子了,睡了就跑?” “少来,你睡得还少吗?睡完了就洗脑呗,怕什么。” 众人嬉笑哄闹,却没一个人将下世界的人当做和自己同等的生命。 战损的救生舱返回基地,一阵白烟过后,众人拥挤过去查看,却被救生舱上的裂痕吓了一跳。 “啧,看这样子,怕不是遇到主神了吧?” “别说胡话,一个下世界,怎么会有主神?” “谢以兰不行,下回换我去,听说是个修仙世界,里面的人或许耐玩点儿,死得慢。” 逃生舱的门缓慢开启,祝卿安猛地睁开眼,手中的琉璃剑正中这人的心脏。 身旁的同伴突然倒下,基地里的众人才察觉出几分不对劲,纷纷转身逃离。 与此同时,在祝卿安的世界中,所有人也都听到了刚刚那些人的话。 方才被人强行控制的滋味不好受,这些狂妄之人的话又像一把利剑,扎入每个人心尖。 “灵画师,可一定要赢啊!” 一个小姑娘擦去眼角的泪水,双手合十,一点信仰自她的眉心飞出,朝着祝卿安的方向离开。 越来越多的人在心底祈祷,本有些脱力的祝卿安竟慢慢恢复。 “快跑!这是个疯子!” 祝卿安无差别地屠杀着这里的每个人。 若说那些将世界当做游戏的人该死,那么这些明明知道他们有意识,却又刻意破坏侮辱的清扫者,更该碎尸万段。 祝卿安手中的剑越挥越快,半点不曾停歇。 她唇瓣微启,轻声开口,“我说了,今日,谁都不准走。” 像是某种法则,话刚出口,正在狼狈逃窜的人纷纷被迫停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死神渐渐走近。 有人终于回过味来,一把抓起随身的智能管家,“是主神,下世界诞生了新的主神!” “所有虐杀者,皆死无葬身之地。” “所有以凌虐他人为乐者,皆化为白骨。” “所有破坏下世界者,皆活不过今日。” 一句句箴言出口,法则的力量足以将每个人碾碎。 不过片刻,人满为患的基地便空空荡荡。 祝卿安像是有些满意,赤足踏在一片狼藉的地面,缓缓走向最中央的巨幅屏幕。 “我只是智能生命。”原本漆黑的屏幕闪出一道波浪线,诉说着自己的无辜。 祝卿安不回答,长剑径直没入屏幕,手腕一沉,像是在寻找什么。 机质的声音莫名像是人声,发出一连串尖锐的鸣叫,祝卿安抽回长剑,剑的那一端,竟是一颗正在跳跃的心脏。 从没什么智脑,不过是一群疯子造就的怪物罢了。 那颗心脏在她手中不断跳动,祝卿安毫不留情,用力将其捏了个粉碎。 整片基地彻底陷入黑暗,她茫然四望,撕破时空,抬腿离开。 巨幅画卷也在此时消失在了天际,人们欢呼雀跃,相互拥抱,庆祝着新生。 寒峰之上,灵力枯竭的穆谨行靠着山壁滑落,气若游丝。 漫天的雪花落下,和穆谨行的白发融为一体,他像一座冰雕,静静坐着等待着什么。 一双染血的赤足渐渐靠近,带着春的气息和朵朵桃花,轻轻歇在了他身旁。 被劈成两半的寒峰焕发生机,一半风雪呼啸,一半春意盎然。 祝卿安靠在穆谨行身畔,二人双手交握。 “鹿儿,婚房,你想要什么样的?” “窗户大大的,我要风能吹进来。” “要不要放张躺椅?” “不要,躺椅要放到桃花树下。” 情人间的呢喃渐渐低声,山花烂漫处,春正悄无声息地重回人间。 这会是一个很好,很安全,很自由的春天。 第151章 番外一:南玫南柳的故事。 很小的时候,南柳就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那时的他被阿爹背着离开寨子,接天的火光连接着傍晚的火烧云,构成了他记忆中最深的恐惧。 那时的阿爹还是个沉默的汉子,他背着自己,每走一步,嘴里就念叨一句回家。 可明明是回家,又为何离开呢? 后来,南柳成了北族新的族长,他开始理解当初阿爹口中回家的力量。 那是远方,是未来,是唯一支撑活下去的希望。 族人一个个离开,活着的也都留在地狱。 南玫的出现像是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在那个人人都绝望等死的时刻,南玫奔奔跳跳,时不时蹦出的词语里沾染着希望。 “不会死的,一定会有女主来救我们!” 他不知道女主是谁,可他想让南玫就这样开心下去。 至少,有她在时,族人不会像一潭死水。 他去求了主人,说南玫失智了,可不可以不去迎客。 可主人不肯应。 那夜的地板格外冰冷,或许是血流得太多了。 又或者,他第一次清晰地明白,他们回不去家了。 事情的转机是一场桃花雨。 那是一场恩赐,族人伤痕累累的身子被治愈。 他想,他一定要找到无忧娘子。 哪怕受钻心之痛,哪怕万劫不复。 机会来得很偶然,楼里的一个伙计被人挑拨,去惹了那全汴京都有名号的祝卿安。 楼里的一切皆是主人的财产,一点儿都不能少。 他出发去接人,却意外和祝卿安相遇。 那一刻,南柳知道了,什么是女主。 紧接着主人气势汹汹的回来,要求他们不计代价地找到无忧娘子,杀了她。 南柳感谢祖先赐予的预感,他暗中示意,要求族人去找祝卿安。 他赌对了,她就是无忧娘子。 北族迎来了真正的希望。 往后的日子,重新有了些许自由的大伙像是出笼的雏鸟,万分惊奇地看着这世间的一点一滴。 祝姑娘很喜欢南玫,时时叫她左右伴驾。 南玫还是那副模样,时不时语出惊人,惹得南柳心惊肉跳。 可渐渐地,呵护之情变为了担忧。 他像是中了蛊,牵挂着南玫的一点一滴。 南玫喜爱的樱桃煎时时上桌,讨厌的苦瓜彻底退出了凤鸢楼。 南玫似乎有所察觉,丢给他一枚绣了花的荷包。 那荷包上的两只鸳鸯绣得活像两只大鹅,他装作不懂,南玫气急,一跺脚离开了。 他看见了南玫眼中的泪花,可他没资格为她擦。 他很脏,可南玫不是。 她是格日山上最美的扶桑花,会有最好的情郎。 可那个人不是他。 南玫像只不知拒绝为何物的小狗,总是捧着满腔热情在他周围打转。 她绣的帕子,偶尔丢下的果子,靴子上掉落的坠子。 一件一件,一点一点,皆被南柳收在床下的红木箱子里。 他想,若是将来,能和这些东西一同入棺,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了。 下一世,他们早点遇见吧。 世事纷扰,谢以兰越逼越近,太子病重,祝姑娘无暇顾及其他。 作为祝卿安的手下,南柳也愈发忙碌。 等过阵子,再过阵子,祝姑娘和太子大婚了,他就带着族人回南疆。 可他没等到那一天。 南柳和大宋的所有百姓一样,亲眼看着祝卿安浑身血迹的消失在天边。 群龙无首,一直跟在太子身边的小厮捧着太子和陛下的手谕,尊四皇子赵谨音为皇。 新皇登基,大力扶持祝姑娘监考的考生。 南柳作为其中之一,被安排在了户部任职。 这时他才明白,为何祝姑娘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入户部。 那些繁杂的账本和名目众多的条例在别人眼中无异于天书,可在他手里,却如同砍瓜切菜般简单。 在户部任职的第三年,南柳教出了门徒百人,足以保朝廷百年安稳。 凤鸢楼收到了一封来自三年前的信。 落款,祝卿安。 祝姑娘在信中放他们自由,还说选了片好地方,要他们早些起程。 离开南疆百年的北族,终于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那是一片开满鲜花的山谷,山谷正中央,坐落着一座熟悉的宅子。 是祝卿安从前下了层层阵法的谢宅。 复杂繁多的阵法护在山谷外,北族,真正拥有了一个永不会被夺走的家。 族人欢欣鼓舞,信心满满地重建新生活。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寨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离开,也有人回来。 门口的阵法会筛选每一个心怀不轨之人,寨子中的小孩光着脚漫山遍野的乱跑。 族长早已变成了南桓,而南柳这几年,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老爷爷。 一同老去的,还有奔奔跳跳的小老太太南玫。 她用了一辈子执拗,彻底牵住了南柳的心。 合眼之际,南柳想,若有来世,他必定守着南玫,寸步不离。 再度睁眼时,身旁多了个湿漉漉的团子,蛋壳外熟悉的声音响起,南柳打心底觉得上苍厚爱。 夏日夜晚,月明星稀,回了南宫家的两小只也依旧窝在同一个窝窝里。 “南柳,你说我们算不算亲姐弟,那我们不是搞骨科了吗?” 南玫赤脚蹬了他一脚,圆嘟嘟的脸蛋上挂着忧愁。 “上辈子没成,这辈子该不会还不成吧!” “不算。”南柳将那只赤足握在掌心,替她暖脚,“也不会是。” “你是我蛋里带来的妻子。” 就算是也无妨,万般罪业,自有他来担。 “你和谁学的!学坏了啊你。”南玫一骨碌爬起来,用手指戳戳戳。 “我从来如此,只是前世,你不曾知。” “没关系,今生还很长。” 没错,今生还很长。 他和南玫,还有无数个明天。 第152章 番外二:北海有青龙。 大战清扫者后,祝卿安歇息了许久。 这日身子爽利,又恰逢穆谨行去忙大婚事宜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她索性带上一坛仙泉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啦。 北海一如既往的荒凉,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万里黄沙。 铺天盖地的黄沙掩埋了旧日的繁华,也掩盖了北海人的心。 祝卿安拎着酒壶晃晃荡荡,随意走在北海的大街小巷。 如今的北海和从前她来时相比已变了许多。 街上多了许多不戴头纱的女子,往来的人群中,搂着女婴的人也变多了。 可许多顽固的店家却仍旧在门口挂着牌子,拒绝女子入内。 没有神兽的庇佑,北海的黄沙日渐蔓延,人们的居住地一退再退,如今已快退到界碑处了。 “什么北海北海,还好意思叫海呢,连一口水都要钱。” 水屋门前,一个外地人模样的男人边掀帘子边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老痰。 紧随而来的店主一脸苦笑,拱手摇了摇,“客官慢走。” 北海最缺的便是水,就这些水也是他拼了命从沙漠深处带回来的。 那眼泉,已经快干涸了。 “老伯,来壶酒。”祝卿安停了脚步,选择掀帘子入内。 北海的酒向来最烈,也最香。 水屋内坐满了人,有抱着孩子歇息的妇人,也有赶路至此的行脚商人。 “沙家不供水吗?”祝卿安接过酒杯,状似不经意。 老板立即皱起了鼻子,脸上全是嫌弃厌恶,“沙家?死光了才好!” 沙家人忘恩负义,如今正像一只只缩头乌龟,躲在那破旧的城堡里不肯出来呢。 自从那日过后,南宫雅被家人接了回去,沙穆并非青龙之子的消息传遍了北海的每个角落。 往日里有多拥护沙家,今日就有多恨。 沙家有些积蓄的,皆卷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逃了,只剩下沙穆和一个不受宠的旁系子弟,在偌大的府中苟且度日。 那旁系子弟倒是个识时务的,日日出来做些力工,靠自己也能勉强度日。 可沙穆就不一样了,他被沙家人丢弃不说,现下只肯靠变卖东西过活,坚决不放下自己家主的架子。 现下怕是快饿死了。 祝卿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一小块银子后,转身离开去了个地方。 许多人不知道,北海曾真的是一片海。 青龙栖息在此处,北海风调雨顺,安稳和乐。 如此过去数百年,青龙老去,即将转世。 他选了北海最勤劳,也最贫穷善良的人家——沙家。 转世之后,沙家靠着青龙带来的祥瑞成为了北海又一重意义上的守护神。 可惜,没有限制的权力变为怪兽,吞噬了曾经的善良。 沙家的野心愈发膨胀,将整个北海都看作自家的后花园,而北海的百姓,变成了沙家的私奴。 每一件不公之事发生,北海就干涸一点。 如此过了千年,北海黄沙漫天,百姓哀鸿遍野,沙家富贵无双。 在此期间,青龙不愿助纣为虐,几欲自裁。 可有钱能使鬼推磨,沙家不知从哪得来了囚仙之法,硬生生将青龙钉在沙家地牢,不死不灭,备受折磨。 千年后,失去灵气的青龙不再拥有漫长的寿命,在无尽的磋磨中死去。 没了青龙的庇护,黄沙开始肆无忌惮地吞噬北海的土地。 沙家人慌了,他们烧香拜佛,处处祈求,只求青龙能再次降临。 他们怕极了,怕青龙不再选中沙家。 于是,他们将每个可能诞下子嗣的女子囚禁,要求每个婴儿都必须生在沙府中。 终于,带着鳞片的沙穆诞生,沙家陷入狂喜,自认再次受到了青龙的眷顾。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囚禁的青龙,本就是条母龙。 漫长的岁月里,青龙用自身的精血孕育了最后一枚龙蛋,在即将仙逝之时,她拼着最后的力气,将孩子送到了北海最后的一片海中。 穿过漫漫黄沙,走过荒山石林,在黄沙的最深处,有一处形如月牙的潭水。 这里,是北海最后的痕迹。 祝卿安盘腿坐在潭水边,将手边的仙泉酿倒入,轻扣水面。 “清雅,来喝酒吗?” 母龙不知,她已受折磨许久,孕育的龙蛋神魂不稳,还未孵化之时便从壳中懵懵懂懂出逃,直至落入大宋图中。 水面泛起涟漪,一个小小的绿色脑袋探头,竹竿似的小爪子伸出勾了勾祝卿安的衣角。 “呦。” 幼龙尚小,还不会开口说话,只能时不时“呦呦”两声。 水潭里的酒熏醉了小青龙,细长的一条在水中惬意扭动。 沙家参照其他几家,只以为神兽只能托生为人。 熟不知,那只是神兽的恩赐。 “好喝吧。”祝卿安眉眼带笑,细白的手指轻点小青龙细弱的小角。 曾经北海仇女成风,新生的青龙却依旧是雌性。 这样的北海,绝不会得到青龙的庇佑。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祝卿安说的是西冀州,清雅在大宋图时结识了不少好友,估摸着应该想去看看吧? “去哪里!我们北海的青龙,你要带他去哪儿!” 祝卿安身后,不知何时偷偷跟来的沙穆双眼通红,气喘吁吁。 捆龙绳带着干涸的血迹,被他死死攥在手中。 就知道这个女人能找到青龙!果真是被她藏起来了! “你管我。”祝卿安双手抱胸,拦在水潭前。 果然,沙家和青龙还有些未了的牵扯,否则沙穆不可能穿过外面的阵法。 “你敢!”沙穆不想和祝卿安废话,近乎祈求,跪在水潭边望着空无一物的水面哭诉。 “青龙,我们错了,如今沙家已改了,就剩我自己了。” “伤害你的人已经不在了,求求你回来吧,你不是选中了我们沙家的善良勤劳吗?” “只要你回来,我都改,你想要我怎么做都行!” “噗嗤。”祝卿安忽然轻笑,面带嘲讽,“你当真以为是青龙选中你们的吗?” “不然呢?”沙穆苦求无果,干脆把怒火发到祝卿安身上,“是他选中了我们,又抛弃了我们,都是他该死!” “堂堂神兽,居然出尔反尔,我们有什么错!” 祝卿安一脸冷意,看着面前毫无悔意的沙穆。 刹那间,四周草长莺飞,水波蔓延,一切回到了千年前的那个夜。 青龙垂垂老矣,沙氏祖先不知从哪听说了神兽转世可托生为人的传说,带领着一家老小,齐刷刷的跪在水边。 “青龙在上,若是您能投身到我家,我家必当感恩戴德,自此往后一心向善。” “看在老朽一连生了八个女儿,都好端端给她们饭吃的份上,望青龙垂怜。” 日日夜夜,沙氏族人跪了整整十日。 最后一日,沙氏祖先眼看着青龙投胎在即,索性将女儿们一个个投入水中,冷眼相待。 “青龙大人,我的孩子们都在这儿,你看中哪个,就投胎在哪个身上吧。” “不然,就让这些赔钱货全死了算了!” 青龙心软,再加上这些女孩子往日时不时在水潭边诉说心事,自然不肯看着她们葬身。 无奈,她随机选了最大的女孩儿投身,谁知自此往后却踏上了不归路。 “如此,你还敢说是青龙选定了你吗?” “那又如何!那是我家先人有本事!”沙穆脸色煞白,仍旧强撑着不肯认。 水潭之中,青龙最后一丝怜悯消失。 原本清澈的潭水逐渐浑浊,一阵阵如远古传来的雷鸣声响起,沙穆呕出一口血,不可置信地看向水中。 与此同时,天下的沙家血脉皆口吐鲜血,不过半刻钟,全数毙命。 龙鸣渐渐平息,原本只是一小谭的海水逐渐蔓延为整片湖大小。 站在湖心处的祝卿安灌了口酒,将怀中带来的点心全数放下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从此往后,海水会慢慢重回北海。 北海,将再次有青龙庇佑。 一条无拘无束,永远自由的青龙。 第153章 番外三:白虎的欢乐日常。 大战后,西冀州欣欣向荣,往日的乱象一扫而空。 白家如今恩威并施,建立了全新的秩序,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 可以说是无半点遗憾了。 安宁美好的午后,重新修建的白府气势恢宏,门房倚着门框打瞌睡。 一道骤然响起的暴呵打破了宁静。 “臭小子!你给我滚过来!” 白荀老当益壮,手持一杆银枪,挥得那叫一个虎虎生威。 白江慎上蹿下跳地躲,急得头上冒出一双毛茸茸的耳朵。 “爷爷别打了。” “不就是去烧了个红薯吃吗?有什么好生气的。” “还敢说!”白荀眼睛一横,愈发被气个半死。 这个臭小子,人家和他一起长大的都娶媳妇有孩子了,他还蹲在田里烧红薯吃。 吃就算了,自认不能偷盗,这家伙居然把家族令牌压在人家地头的土坷垃下。 人家哪敢收!急急忙忙赶了一上午路巴巴的把东西送过来,这小子居然躲在树上睡觉! “那是能随便丢的吗,有人拿打着咱家的旗号做坏事怎么办!” 白荀气势汹汹,一杆银枪冲着这小子的屁股。 “爷爷你都说了,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再说了,我那不是身上没钱了吗。” 白江慎满口乱七八糟的答应,身子灵活左躲右闪,“爷爷你也别白费力气了,都一大把年纪了,别闪着腰。” 好哇,这臭小子这是看不起他老将军! 白荀气沉丹田,提着一杆银钱,动作快准狠,一下子扎中了那臭小子的屁股。 白江慎“嗷”的一声弹出去老远,赶忙捂着屁股逃之夭夭。 白老爷子面露得意,冲着孙子远去的背影大喊一声:“待孙媳妇回来!不然就别进这个门!” 白江慎一溜烟跑了老远,也不知听到没。 他捂着屁股走到门口,门房一脸同情,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少爷,你就从了吧。” 自打小少爷的伙伴们接连成婚,大胖小子一个个的生,自家老爷子那双眼都羡慕红了。 一开口十句话里八句半都是催重孙。 偏偏小少爷没开窍,天天上天入地的玩,老爷子一腔憧憬也只能喂了狗。 这不,今儿个又因为这事戳了一顿。 “太叔,我没事。”白江慎顺手捞了块甜瓜塞在嘴里,一步三哼哼地离开了。 不就是孙媳妇么,找一个不就得了。 远的没有,南海不还有个南玫吗。 ...... 南海梧桐树下,白江慎叼着不知从哪顺来的糖人,一手遮在额前,望着这看不到头的梧桐树。 “啧。” 南宫家就是有钱,两只小红鸟住的房子这老大。 回去叫爷爷也给他挖个大山洞! 白江慎三两下咬掉手里的糖人,双手幻化出利爪,三两下窜上了梧桐树。 梧桐树屋内,南玫埋头苦写着什么,身旁的南柳面色如水,默不作声地替她磨墨。 “南玫!” 小白虎自窗外的小木台上一跃而上,动作麻利地钻进来。 南玫和小白虎熟得很,二人从前在祝卿安的空间里时就没事打架玩儿,现下虽各自回了家,但有快递和外卖在,倒也经常联系。 南玫头也不抬,手速飞快,在纸上继续写写画画。 白江慎越看越满意。 看看,这不就是文武双全吗?又能和自己玩,又满足爷爷知书达理的要求。 “南玫,做我媳妇儿吧。”白江慎呲牙咧嘴,从空间里掏出一枚红色小果子,又掏出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们白虎求偶是要打猎的,你喜欢什么,我去打。” “啪。”南柳手中的墨条应声而碎,整个人浑身笼罩着一层黑气,目光里带着刀光剑影,直勾勾地望向白江慎。 “你说什么?” 白江慎的尾巴一抖,没由来的有些心虚,“大舅哥你也一样,你想要啥,我去打猎。” “我想要你滚。” 南柳浑身散发着寒气,南玫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哥,没事。” 转头看向这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傻小子,“我有喜欢的人了,不能做你媳妇。” “哦。”白江慎点点头,有些许遗憾,“那就算啦,那我再找一个。” 说着,手里还不忘窸窸窣窣收起刚刚搬出来的杂七杂八。 明明这小子没那意思,可南柳不知为何,手痒痒的愈发想揍这小子一拳。 白江慎丝毫没觉察出危险,反倒凑在南玫身边,随手递给她一个糖人,“刚刚路上买点,很不错的。” 南玫接了糖人,还没来得及和白江慎说一句话,就见她哥一个飞踢,径直将这只小老虎丢了下去。 “他有爪子。”仿佛知道南玫要问什么,南柳丢下句话,拍拍灰尘,继续磨墨。 被人丢下来的小白虎化作真身,抱着树干慢慢往下蹭。 奇怪,柳哥为啥这么凶? 难道是没给他糖人? 打定主意下回来给南柳带个糖人的白江慎转头将事忘在脑后,跑去吃清凉补了。 开玩笑,南海的椰子就是最棒的清凉补! 贪吃的小白虎转转悠悠到处跑着玩,可怜白老爷子,数着日子盼重孙。 抱重孙子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第154章 番外四:那些年,我在西冀州当卧底的日子。 午时三刻,梅玄准时从屋内屏风外的榻上醒来。 望着散乱一地的皂靴,他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勉强挑出自己的,动作放轻,推门离开。 偌大的顾府繁花似锦,处处皆摆放着各类香饼子香囊。 顾软软曾说过,她不喜欢空气中处处弥漫的腐臭味道,这些末世里难得一见的东西,皆是他们几个费尽心思寻回来的。 穿过抄手游廊,在过一个月亮门,一个破败的小院映入眼帘。 不同于脂粉气十足的主院,此处草木繁茂,一丛旧竹时不时传来阵阵清香。 旧时的窗纸只挂着半边,门前的池塘野荷丛生。 梅玄却是难得的闲适,信步闲庭到早已落灰的石桌旁,静静伫立。 忽然,他像看见了什么东西,平静的眸子泛起涟漪,急走几步,蹲下身子拨开草丛。 只见一只长满青苔的小石龟昂着头,像是等待已久。 梅玄珍宝似的用手指捏起小石龟,掏出帕子细细擦去它身上的印记。 是小武当初丢失的那只啊。 很久之前,在梅玄还叫玄原的时候,此处曾是玄氏一族的居所。 玄氏一族喜水,此处便设池塘水洼无数。 那时的西冀州常年落雪,夏季只是短暂出现。 玄原乃玄氏嫡长孙,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玄武。 冀州虽苦寒,但冀州百姓早已在此生存千年,既无外人侵扰,又被喜好宜人的仙人所嫌弃。 故而冀州倒也一直平稳无碍。 玄原早成,玄武却是个跳脱的性子,日日不是上树就是爬墙,生怕自己闲下来一般。 不过,兄弟俩有着特殊的默契,玄武常说哥哥像只小乌龟,每日只缩在书房里读书。 不知他从哪儿弄来只小石龟,日日偷藏在属于哥俩的小院子里。 玄原每日读书疲乏之时,便会出来走走,等寻到小石龟了,在并上些糖球果子之类的换个地方。 待玄武自己找到。 日子本该就这样平淡如水的过下去,可一个女子的出现,却打破了一切。 她是旁系叔伯在雪地里救回来的,那时这女子衣衫单薄,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叔伯看她可怜,便带了回来。 所幸玄家人少,故而将这女子安顿在了外院。 听闻这女子身怀异宝,能将冀州漫长的冬季变为繁花盛开的盛夏。 叔伯心动,已国士之礼相待,可玄原的父亲却始终心怀疑虑。 那女子是有真本事的,夏季降临的第五日,无数百姓日日守在玄府门前,只为求见神女。 可被她叫入内室之人,却都离奇失踪了。 渐渐的,一种名为失魂症的病症在整个冀州蔓延。 得了这种病的人皆似野兽,口不能言,留着浓稠的涎水不说,还见人就咬。 被咬之人不出一个时辰,亦会如此。 玄家全数出动,处处布施草药,可仍旧挡不住汹涌而来的病情。 玄原玄武坐镇家中分草药,也正是他二人独守,这才撞破了实情。 玄府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皆出门救世了,剩下的人自食其力,每日自己做些饭食吃。 这日玄原做好了饭后差玄武去叫人吃饭,可两个时辰过去了,却无一人来此。 玄原一路寻过去,在外院遇到了已然染病的玄武。 玄武双目发白,整个人如同野兽般嘶吼着,手指胡乱抓咬。 与别人不同的是,玄武的琵琶骨被两根黑铁链贯穿,人死死地捆在屋檐下。 “小武!”玄原刚想动,自屋内却出来个衣冠不整的女子。 那是叔伯带回来的女人! 玄原瞳孔微缩,眼睁睁看着那女子的手在玄武身上游走。 “白浪费一副好皮囊。” “如今玄家的人都死光了,你不从了我还等什么?莫不是等我连你那哥哥一同抓来?” 她面色一红,食指轻捻唇瓣,“兄弟俩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被绑着的玄武似清醒了片刻,灰白的眸子望向玄原的方向,无声说了句,“藏好。” 玄氏一族是玄武选中的转世,而玄武玄原二人,正是玄武之子。 玄武乃巳蛇,玄原是己龟。 此刻虽被困,可玄武之力尚存一息,玄武毫不犹豫,拉着那女子陪葬。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玄武整个人彻底失去生息,可那女子,却跌跌撞撞地自己爬了起来。 她踢了踢玄武的尸首,一脸厌恶,“贱人,险些惹得老娘折在这儿。” 说罢,她手中光芒一闪,竟是将玄武收到了空间里。 玄原本想拼死一搏,可弟弟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却强令他一动不动,蛰伏在这黑暗中。 或许是觉得玄府再无利用价值,那女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玄府。 之后的日子正如她所言,玄氏一族一个个死去,到最后,偌大的玄府反倒只剩玄原一人。 再次见到她时,玄原已长成,相貌俊秀的青年长街独立,默默为灾民盛粥。 青年脊背挺直,浑身自有一番风流气韵。 顾软软被两个同样容貌不俗的男子拥簇着,却仍旧像只狗皮膏药似的贴了上来。 玄原化名梅玄,摇身一变,成了在此处求学却遭遇此大灾的学子。 顾软软眸中的倾慕看得他作呕,可他却不得不装作对她有意的模样。 三两次拉扯后,梅玄成了顾软软口中的梅哥哥,加入了这四个人的闹剧。 午夜梦回,无数次他都想直接杀了顾软软了事。 可那日玄武稍显清醒的眉眼,都在告诉他,他们或许还有救。 不能轻举妄动。 忍耐,忍耐。 “梅哥哥?” 娇软甜腻的声音传来,玄原反手将石龟收入空间,快步走出小院,刻意朝着花园的方向走了几步。 “梅哥哥!你在这儿啊。”顾软软一个飞扑,抱着梅玄的胳膊不撒手,“软软找了你好久,还以为你因为不能上床睡而生气了。” “怎么会呢?”梅玄眉眼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是在下输了,明日在下定然多借些运气,好争得和软软同眠。” “那软软一定好好等梅哥哥。”顾软软拽着梅玄,一脸甜蜜,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竹韵叫走了。 梅玄双眼猩红,转身便换了身衣服,至于顾软软碰过的那件,早被他烧了个干净。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自己当初,是不是就该和玄武一同死在那个院子里? 梅玄大口呼吸,只觉得自己好像要坚持不下去了。 可命运总是这样,在他即将绝望之际,顾软软他们从外面捡回了两个人。 那是剑宗宗主和灵画师! 很小的时候,梅玄曾在宗祠见过二人的画像,似乎是某位钟爱丹青的祖宗留下的。 只一眼,梅玄心中便燃起了希望。 救救他们,快救救他们。 又或者,救救我...... 顾软软故技重施,将灵画师踹下了车。 对此,梅玄不曾有半分意外。 顾软软就是如此,她见不得半个比她强的女子,亦见不得别的女子有爱人。 可令梅玄没想到的是,穆谨行竟也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或许这二人,并不是如坊间传言那般针锋相对。 而后便是老套的戏码,被其他仙人不屑一顾的灵画师,救了整个西冀州。 玄武和玄原成了玄氏一族最后的血脉。 “阿兄,你说,爹娘他们会开心吗?”玄武叼着草根一瘸一拐的翻找着什么。 他被关得太久了,从剑宗回来后才勉强能开口说话。 其实不仅是他,从大宋图回来后,许多西冀州的百姓皆恍如隔世,时不时恍惚片刻。 “会的。”玄原用力搬开曾经填湖的大石,为府中的湖放水。 “许多人都从大宋图出来了,玄府......” 玄原未说出口,可玄武却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或许玄家的人,也只是散落在了各处。 “我来帮你,阿兄。”玄武“呸。”的一声吐掉草根,奔奔跳跳的帮忙。 若是有人回来了,看到焕然一新的府邸一定很高兴。 西冀州重新落雪,可这次,却无人抱怨。 漫天飘舞的洁白雪花,宛若一场新生,掩盖了从前的一切不安和荒唐。 冀州城外,一辆马车跑得飞快。 车上的熟面孔有的添了些伤疤,有的少了个耳朵,可不同的面容上,却有着相同的对相聚的盼望。 “下雪了啊。” “对,也不知那俩小子在家吃什么。” “我带了些羊肉,雪天最适合吃炙羊肉啊。” 车内吵吵闹闹的声音一直飘了好远好远,恰如玄府一直敞开的大门,一直满怀期待。 故事的最后,互相牵挂的人们,总会相聚。 第155章 番外五:穆多多诞生记 祝卿安刚怀上穆多多时,正巧是穆谨行退位后不久。 此时三界安宁,剑宗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穆谨行这个宗主当着也没什么意思,索性退位让贤,带着媳妇游历四方了。 卸任的第一日,二人厮混了许久,直到祝卿安腿软得不行,这才能走出屋。 “嗯~”阳光之下,祝卿安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操劳过度的老腰都好了许多,“阳光可真好啊。” 都多久没见太阳了!! 祝卿安满心怨念,幽幽瞥了眼跟没事儿人一样的穆谨行。 穆谨行老房子着火,这会儿没了肩上的担子,人倒愈发随意任性了许多。 “改日可以用灵力代替。”他抱着件狐皮披风,神色认真而专注。 “且慢。”祝卿安后退半步,疯狂摆手,“师兄万万不可啊。” 这些天她可是深切了解了穆谨行的手段,简直是五花八门,只有她想不到,没有穆谨行办不到。 穆谨行轻笑出声,为她披上披风,“山谷风大,切莫着凉。” 他们如今住的地方,是穆谨行从前历练时偶遇的一处秘境。 此处繁花遍野,绿草成茵,远处的山林在傍晚时分云雾缭绕,近处又有暖泉数眼,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今日去北海捞鱼吧。”祝卿安跃跃欲试,眸光中满是雀跃。 听闻北海回水了,也不知有没有鱼? 她的想法,穆谨行自然没有不应,二人封了秘境,转头便御剑去了北海。 许久没出来玩,祝卿安解放天性,一个劲儿的朝海里钻,“近些日子胖了些,总觉得肚子上的肉都多了。” “多玩玩啦。” 她像一尾灵活的小鱼,在碧蓝如洗的海面上随意戏耍游玩。 穆谨行心知将人箍坏了,也任由她戏水扑玩。 或许是灵力的吸引,亦或许是游鱼知道祝卿安便是护住这个世界的功臣。 祝卿安周围聚集了不少五颜六色的小鱼,争相贴着她嬉戏。 其中,一条模样不起眼的小青鱼最特别,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祝卿安身后,时不时用小脑袋蹭蹭她,仿佛在提防她溺水。 “清雅。”祝卿安有些惊喜,回头伸手摸了摸小青鱼。 小青鱼摇身一变,化作一条细细长长的青龙,盘旋在了祝卿安的胳膊上。 她看了眼祝卿安的肚子,又望了望不远处面色平静的穆谨行。 这二人修为高深,穆宗主又如此放心,大概是祝姑娘腹中之子有过人之处吧,自己还是切勿多嘴了。 清雅索性闭眼,又和祝卿安嬉戏玩闹了一会儿,直至日落西边,才告别离开。 清雅走了,祝卿安也玩够了,换了身衣裳又跑去练气宗吃饭。 有祝卿安这层关系在,练气宗也不再和以往一样闭门修炼,反而和剑宗多加往来。 有宋夫人这手好厨艺在,祝卿安馋得很,每每外出总要跑去练气宗用饭。 先前穆谨行已给宗内传音,宋含湘早早地便等在门口。 望见祝卿安蹦蹦跳跳的身影出现,这才露出了笑颜。 “这么久不见,怎的又清瘦了些。”宋含湘嗔怪,手拉着祝卿安不放,“今日娘亲做了你喜欢的焖生鲜,还有刚出炉的枣花糕。” 祝卿安只听了个鲜字,胃里便翻江倒海,一阵阵的难受。 她强撑着扯了个笑,“娘亲,今日想吃些酸的,又秋梨酥吗?” “安安,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宋含湘牵着她的手仔细打量,怎么都觉着不对,“往日脸蛋红润润的,现下都没了血色,不对劲。” 宋含湘是为娘的,最能看出孩子的不对劲儿,这会儿也不劝她吃饭了,反倒是一脸忧色。 穆谨行自然也不肯放她继续在外边乱转了,索性将人打横抱起,一个闪身去求见自家师父了。 自从大战之后,天道渐渐复原,师父也跟着恢复了元气,现下也找了个秘境当咸鱼,日日摊成大字型晒太阳。 穆谨行抱着人急吼吼地进来时,宋构整个人险些从躺椅上蹦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他救了世界的宝贝徒弟怎么了!! “安安她脸色不好。”穆谨行径直将人放到躺椅上,面色凝重,“胃口也不好。” 听听,听听说的这是人话吗? 宋构一下子脸拉得老长,但还是伸手把脉。 胃口不好,吃多了不消化呗。 能有什么...... 还真有事啊! 宋构眼神微妙,盯着穆谨行,活像一头拱了自家白菜的猪。 不是,仙人之体纯净无杂,孕育难上加难,常常是结成仙侣万年,也不曾有孩子。 这俩...... “她无事,回去好生歇息便可。” “不是师父。”祝卿安一骨碌爬起来,第一个不乐意,“你好歹给我吃点儿大补的灵药什么的,你的私库呢?给我掏点儿呗。” “掏个屁!”宋构挤在祝卿安身旁坐下,瞅了眼她的肚子,老神在在,“你现在不宜进补。” 祝卿安没听明白,拽着师父的胳膊摇摇晃晃,反倒是穆谨行,眼神明显空白一瞬。 “师父,您是说......” “是呗。”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排挤我?”祝卿安不满意,光着脚就要跳下去,被穆谨行一把捞在怀中。 “鹿儿,你肚子里,有我们的孩子了。”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