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缘录》 第1章 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卿(一) 年关将至,凛城热闹啊! 家家户户,大街小巷,剪窗花,贴对联,张灯结彩;彩绸飘飘,红光闪闪,爆竹声声,洋溢着新春喜气。 凛城不过一个边陲小镇,青峰环绕,仅以一条有如天险的栈道与外世相连,几近与世隔绝,因而保留着最淳朴的民风。 每至年关,凛城有个男女老少全族参与的大型活动——拜山神。 壮丁举仪仗,新妇长相随;孩童九叩首,老妪祷青天。 为祈心中愿:人满安乐随;风调和顺雨,金谷丰登天。 高峰三回旋,凛冬寒潭夜;迢迢百里去,归来三重天。 这山神庙,可还有个美谈。 据传,三千年前,神女瑛誓下界游玩,误入此地,偶遇此处山神乾炎,见其丰神俊朗,超然脱俗,一时惊为天人,由是芳心暗许。 而彼时,正临外族入侵,山神乾炎带领本族人英勇抗击,然而寡不敌众,弱不敌强,千钧一发之际,神女瑛誓从天而降,借由天界至宝“溯魂”之力,一举击溃外族,拯救了山神众人,山神由是感激不尽,对神女好感顿生。 朝夕相处,生死相随,两人由是同登天界,终修成正果。 后人感念他们的恩德,将此方山脉的次主峰更名为誓炎峰,于峰顶修下山神庙,世代敬仰,供奉至今。 山神与神女,乾炎与瑛誓,是此方人内心深处的信仰。 山川形变,天崩地裂,不可动摇。 今年年关,仍是如往常一般,在拜山神中度过。 然不同寻常的是,行至路半,天生异象,黑鸦盘旋,冰雹突降。 “山神怒了!” “山神怒了!” 众人惊呼,四下逃窜。 有年迈者当即下跪,对拜青天,“求山神息怒!” “求山神息怒!” 众人相随跪拜。 奇的是,随着众人的谢罪,黑鸦果散了,冰雹果停了。 众人一时大喜:“谢山神开恩!” 众人纷纷站起,整理好行装,“赶紧的!莫误了时辰,再惹得山神不满!” 于是仗队迅速调整,继续前行。 依旧是一路吟诵,三跪九拜。 一拜青天九万里; 二拜厚土悲慈心; 三拜尊神怜后世,护儿万世子孙情…… 一路浩浩荡荡,洋洋洒洒,环环绕绕,终至那顶峰白云处——云雾缭绕古朴厚重的山神庙。 “什么东西!”一上供台,就见一白影窜出! “啊!它偷了神庙的供奉!” “抓住它!是它触怒了山神!” “快!快!别让它跑了!” 人群一时炸开了锅。 却见那小东西在人群中左窜右跳,好不灵便!众人只觉其如滑鳅,到手便脱,一不小心,还要被逮上一爪子!这一下,就是鲜血直流! 众人恼怒不已,只想将这蠢物抓住大卸八块。 然而不论再多的人,再敏捷的身手,却愣是奈何它不得。 “都让开!”这时一声大喝!众人齐齐后退。 随即巨大的网子全方位地盖了下来! 周密无遗漏! 小东西瞬间就被盖住!这时众人才看清这原来是只小白虎。 不过丝毫松懈不得,这小东西,那爪子,那牙齿,可真真是锋利无比。眼见着一勾,一挑,一咬,一扯,网子就破了个小洞,不一会儿它就能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壮汉挑起棒子就是一狠锤,将小家伙打得七晕八素,差点儿没去见阎王。 “烧死它!祭山神!” “烧死它!祭山神!” 众人有力地呐喊。 一时熊熊烈火冲天而起,火光照映愤怒的面容。 男、女、老、少。 小白虎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脑袋是被打后的剧痛,皮毛是被灼烧的炽热。 要死了…… 再也回不去了…… 突然天降甘霖,它感觉到了水的凉意。 ……它死了吗? 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看见一抹白色,至纯至洁的白色。 它听到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犹如仙乐。 神魂悸动。 “听天道说,你我有缘,我倒想看看,是怎么样个缘分。” 第2章 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卿(二) 袅袅玉炉烟,渺渺仙人颜;庭户虚神坐,沉水邈云间。 何须锦衣布,何为金玉言?但见此人目,繁星瀚海园。 潇潇醒来,看见的便是这宛若神祗的人。 他是有缥缈如烟的气质,温润如玉的容颜,瀚如星海的眸光;静时是远古神祗,动时是明月清风,笑时是仙落凡间。 他笑了,眸中似有漫天星辰,浩瀚无垠:“你醒了?” 它瞪着盈盈幽蓝的瞳眸,琉璃的光彩。 这个人的声音真好听!这么好听的声音如果唱歌的话……约莫就是曲项向天歌吧? 白狐姐姐经常夸鹅三哥唱歌最好听啦!它记着可清楚了。 鹅三哥一听人家夸他唱歌好听,就会大宴青头山群妖,它就能跟着吃好多好多好吃的啦! 大鲈鱼、大山鸡、大野兔……想着,它不住咽了咽口水。 可惜它不会说话,天天张牙舞爪地表文达意又委实太辛苦了,不然它天天都夸鹅三哥! 每次宴会,白狐姐姐就会寻来人间佳酿给鹅三哥助兴,就会陪着鹅三哥大喝酒、大灌酒,鹅三哥每每喝得兴致盎然。不过它都看见了,回回白狐姐姐都把自己杯里的酒偷偷倒掉了,根本没有喝。后来它问白狐姐姐为什么,白狐姐姐就说她正修炼一种功法沾不得酒。 佳酿香醇,封坛一开,整个青头山都浸满淡淡的酒香。一回它忍不住,偷偷舔了一小口,就醉了大半个月!难怪每回宴后鹅三哥就会大醉,醉得最久的那回,鹅三哥在青头山的一个暗无天日的山沟沟里泡了三年,众妖找到他时,身体都浸肿了。 它也曾问过鹅三哥,怎样才能唱出最好听的歌儿? 彼时,鹅三哥神秘莫测,言道:须得曲项向天歌。 怎样个曲项向天歌法?它好奇地挥爪子问道。 你退后,我替你演示一番。 只见鹅三哥气沉丹田,脖子一伸,眼一瞪,仰天高歌。 鹅三哥一开口,天地同悲,万物同泣,回味无穷,三月不尽。 歌后,它隐隐约约闻得鹅三哥说,人间绝响,须得惊天地,泣鬼神。 它的的确确是震出眼泪了,此后深以为然。 曲项向天歌,果然不同凡响。 所以,最好听的歌声,就是曲项向天歌吧! “小家伙,出什么神?”归漓笑,忍不住轻点小东西粉嫩嫩的鼻尖。 “哈欠!嗷呜嗷呜!”潇潇不住打了个喷嚏,晃了晃大大的脑袋。 “呵……”归漓笑,笑开眸中璀璨星辰。 看他笑,它也笑,幽蓝剔透的瞳眸中闪烁崇拜的晶光,傻兮兮的。 “嗷呜嗷呜……” “咦?你竟是会笑的?”他的眼中颇有几分兴味。 见他开心,潇潇又拉大了嘴角的弧度,萌萌的大眼睛都笑得要眯成缝。 “嗷呜呜……” “呵……真可爱。”他下意识地笑了,伸出修长的如玉般的手轻轻揉了揉它额前的绒毛。 “呜呜!”感觉到他的开心,潇潇也开心了,手舞足蹈地,欢欣鼓舞地,蹭蹭他的手心。 温温的,暖暖的,好喜欢! “你我也算有缘,”他低笑,笑声如空谷梵音,静了天地,静了年华,波澜了人心。 “往后的日子,多多指教。” …… 山间的日子很宁静,不同于往日的四处奔波,居无定所;山间岁月有如佛下莲,仿佛俗世的喧嚣已经离去,只留下寂静与空灵。不似浮萍无根无蒂,只如青莲亭亭而立,岁月静好。 莫名地心安。 潇潇头日到此处,只初初苏醒后与归漓打了个照面,随即又沉沉睡去,这一睡便是三日有余。 第3章 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卿(三) 一来连连的奔波,让它劳累不已;二来,此处安定,它已知性命无忧,精神上一松懈,困意便如潮席卷上头来,再加上归漓处焚的淡淡的香,幽幽的,甜甜的,更添几分睡意。 于是,这一倒下便不可收拾,定要睡他个三天三夜方可满足。 “醒了?饿不饿?”归漓朝他笑笑。 潇潇又觉得有点头晕,也友好的朝他笑笑。 归漓禁不住笑出声了,伸出手戳戳它呆愣愣的大脑袋。 “饿了吧?我给你做了好吃的。” “嗷呜嗷呜……” 大碟大碟佳肴摆在古朴的檀木桌上,有水晶冻猪蹄、烧鹿筋、红烧大黄鱼、香辣鸡翅、清蒸鲈鱼、风味腊肉干…… 都是好吃的…… 香色俱全,浓香满屋。 “尝尝?我的手艺还可以。”归漓低笑,开始布菜。 他给潇潇准备了大大的碗,将每样菜式都给它舀了个遍。 顿时,大碗中满如堆积小山。 嘴角始终挂着浅笑,深色的眸中,星光暗暗流转。 但,久久不见动静。 归漓奇怪地回看一眼,却微微愣住了。 “吧嗒、吧嗒……”只见面前的小家伙眼泪巴巴如珠串,真真的泪如雨下。 归漓奇了:“你竟还会哭?” “呜呜……嗷呜呜……”这是特地给它准备哒? 从小它就没有爹娘,一只虎孤零零地在青头山晃荡。白狐姐姐总打趣,说它是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兔仔鸭妹它们都有爹娘,累了有爹娘抱着,饿了有爹娘操心,跌了伤了有爹娘心疼…… 它也想要爹娘。 每每深夜,它惊醒,蜷缩在黑黝黝冷冰冰的山洞里,它就想,要是有爹娘就好啦,它就可以和兔仔鸭妹它们一样,蹭在爹娘暖烘烘的怀抱里睡觉啦! 虽然白狐姐姐对它很好,总是给它吃好吃的,还有鹅三哥、鹿婶婶、鸭大娘、鹰婆婆…… 但是……但是……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潇潇不住地抽泣,最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琉璃般的瞳中泪光闪闪,更衬得它的眼眸闪闪发亮,宝石璀璨夺目,美丽极了。 归漓不明所以,只当它感动,便揉揉地拍抚它毛茸茸的脊背,“你倒是个有灵性的。” “呜呜……”潇潇还是哭,肉嘟嘟的虎爪子还一边抹着眼泪。 “好了,莫要再哭了。”归漓放下碗筷,起身走向它,略一弯腰,便将毛茸茸的它抱起。 “嗷?”潇潇一愣,瞪着闪亮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一时竟忘了哭。 “莫哭莫哭,以后都有好吃的。”归漓笑看着它呆呆的样子,心下欢喜,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它的脸颊,哄孩子一般地说道。 “嗷呜!”潇潇倒抽口气,忍不住哭得更凶了。 归漓笑颜一僵,“……” …… 岁岁瑞雪送凛冬,泠泠春风化细流。 更喜青山枝头雪,便作清泉花上留。 春风送暖,冰雪消融。 春天啊,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正是枝上新芽时,正是百花齐放时,正是蝶舞蜂飞时,绿意盎然,芳香满地,斑斓漫天。 休养一月有余,潇潇伤势已然痊愈。 能跑能跳,能笑能闹。 青玉案上,袅袅幽香,素纸黑墨,修长玉手执玉质小毫,于素纸上留下翩鸿游龙。 第4章 淡荡晴明天,微雨空濛前(一) “小虎,今日你的两位师兄便要回来了,收拾收拾,好与人相见,莫要教人笑话……”归漓一边提笔悬腕,挥毫似燕,一边转过头,看一旁的潇潇。 这一看,便生生愣住了。玉毫小笔悬在半空中,浸满墨汁的毫头黑墨滴落,落在素白的之上,生生毁了一幅绝代佳作。 却见潇潇满头黑墨,大大的虎脑袋全染上了墨汁,就身体还是正常的黑白相间的虎纹,肉嘟嘟的爪子也是黑漆漆的。此刻,潇潇小朋友正瞪着那晶亮亮的琉璃般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黑漆漆的脸上,幽蓝的眼睛格外明亮。 “呵……哈哈……”归漓终是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饶他是再怎样的温润如玉翩翩儒雅的谪仙公子,此刻也难止笑意,不顾形象地笑起来。 见归漓高兴,潇潇也开心极了,欢欣地手舞足蹈,一蹦一跳,摇着长尾巴,原地转着圈圈。 它喜欢漂亮大哥哥笑,美人笑起来,怎么都好看!它还喜欢漂亮大哥哥的笑声,嗯……悦耳空灵,让它欢喜不已。 鹅三哥只会把人唱哭,但大哥哥的笑声能让人想要跟着笑! 白狐姐姐说,人间有种音攻术法,能够牵动人的喜怒哀乐,想必,这便是那术法无疑。 嗯,它觉得,也许,漂亮大哥哥的境界应该要比鹅三哥“曲项向天歌”的境界还要高上几分! 一不留神,又踩在砚上,于是乎,洁净的青玉案上留下黑漆漆的梅花印,雪白的素纸上也绽开黑色的梅花。 飘逸的字迹,灵动的暗梅,本来是混乱的、零散的画面,却莫名的有几分美感。 “嗷呜呜……” 黑漆漆的脑袋,亮晶晶的大眼睛,傻乎乎的笑…… “呵……”归漓笑出了眼泪,抬手拭泪,另一只手却摁住了作乱的小家伙,“好了好了,别闹了……一会儿如何见人?这般模样,岂不叫你的师兄们笑话?” “嗷呜呜……”潇潇委屈地蹭了蹭归漓的衣袖。 结果,如雪的衣袖瞬间黑如碳末。 归漓哭笑不得,无奈叹息,“真是,傻乎乎的……” 于是乎,潇潇的两位师兄一来就看见了一只……怪猫?瞪着幽蓝幽蓝晶亮晶亮的大眼睛呆呆地瞪着他们。 抱歉,那墨汁着实不太好洗,那满脑袋、四爪子都乌七八黑的种族……着实让人辨不出是什么个玩意儿。 就这事,让后来的潇潇被嘲笑了好久。 “师尊,您打哪儿捡的这小东西?真有意思!”大师兄无望颇有兴味地挑逗着潇潇,诓得它追着尾巴傻乎乎地原地打转儿。 二师兄流音淡淡看了那小家伙一眼,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回来道上顺路捡的。”归漓看着转圈圈的小东西,眸中不由溢满笑意。 潇潇被耍得转了几圈,脑袋就晕乎乎的,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瞪着无望。 无望朝它潇洒一笑。 “呜呜……嗷呜呜……嗷呜嗷呜……”潇潇委屈了,一委屈就哭了,可怜巴巴地蹭到归漓的脚边,“嗷呜嗷呜”地叫着,控诉着无望的罪刑。 晶莹的泪珠流下,微空中,流光溢彩。 “咦?”无望奇了,一把拎起它,好奇地打量,“你是什么个品种?猫还会哭的吗?” “嗷嗷呜呜!”潇潇炸毛了,朝着他拳打脚踢,四只乌七八黑的爪子在空中胡乱扑腾。 不是猫不是猫!你才是蠢猫!它是又可爱又霸气的小老虎! 就连流音也看着它,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中微微掀起波澜。 “无望,莫要吓着它,小虎胆子小。”归漓淡淡说道,玉手一翻,被拎在无望手中的潇潇便脱手而去,直落入归漓怀中。 感觉到了熟悉的幽香,潇潇心里顿生安全感,也不哭了,乖乖地蹭了蹭归漓的前襟。 无望讪讪一笑,“它倒是聪明。” 听言,潇潇朝他扮了一个怪兮兮的鬼脸。 黑黝黝的脸,幽蓝晶亮的大眼睛。 第5章 淡荡晴明天,微雨空濛前(二) 淡淡暖阳怡人,依依繁华如醉。 春天啊,真是个发福的好季节! 天气一回暖,万物复苏,水涨草肥,山上的那些飞的、走的、游的,自然也都肥了,故而,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宠着供着的潇潇,也便肥了,体形浑圆,全身上下毛色光泽,油的发亮。 “小虎。”归漓立于门前,笑看着扑着飞蝶的小家伙。 清渺轩自成天地,与外界隔绝。在宁静的空尘谷中,百花齐放。 花飞满天,蝶舞岁月。 “嗷呜?”一听归漓的叫唤,潇潇转过毛烘烘的大脑袋,幽蓝的眼眸盈盈望着不远处飘然若仙之人。 出尘缥缈,风华绝代。 但它还有些不甘心,回头念念不舍地看了一眼快要到手的小蝴蝶,发现它就一个没注意,那只漂亮的小蝴蝶居然不见了! 准确来说,是分辨不出了。 这里的蝴蝶太多,皆如飞花,一时不察,便会乱眼迷花。 “嗷呜……”潇潇有点小伤心,垂着大脑袋,还不甘心地想要再去找找,可是看见归漓在叫它,只有心下一狠,却是万分不舍,委屈巴巴地迈开四只小短腿儿,呲溜呲溜地跑了过去。 一跑,肥胖的身躯压弯不少花,惊飞不少蝶。 漫天蝶舞。 有美丽的小蝴蝶停在它粉嫩的鼻尖,轻扇流光溢彩的蝶翼。 潇潇一时惊呆了,瞬间站住了脚,一动不动,瞪着晶亮晶亮的大眼睛盯着它。 看它泛着流光的蝶翼轻扇,美丽夺目。 然后——悄咪咪的,伸出它那胖乎乎的小肉爪…… 近了,近了…… “啪嗒!” “嗷呜呜!”蝶飞了,拍着它的小鼻子了! 疼死了! “嗷呜嗷呜……”潇潇眼泪直流,痛痛的,小蝴蝶还跑了呜…… 潇潇伤心得不得了,肉爪捂着它红红的小鼻子,糯糯地哀嚎着,愤愤在花田里打着滚。 沾满了花茎、泥土、枝叶,染上了淡淡的花香。 “呵……”归漓低低地笑,缓缓走近,屈膝半蹲在它面前。 拿下它的小肉爪,玉指点于它的鼻尖,柔光闪烁,他缓缓揉捏着它的小鼻子。 凉凉的,好舒服哒! 也不痛了,潇潇欢喜地眯起眼,露出大大的笑,然后伸出粉嫩的小舌舔舔归漓的指腹。 痒痒的。 归漓被它逗笑了,“小傻子。” 潇潇不懂,瞪着晶亮的大眼睛傻傻地看着他。 “想看蝶舞吗?” “嗷呜?”潇潇头一歪,便见归漓的眼中繁星闪烁,如渊眸中,浩渺无垠,星光璀璨,亮眼极了,好看极了! 漂亮哥哥的眼睛里有小星星!闪闪亮亮的! “嗷呜!”潇潇欢呼。 归漓却是一笑,玉手一挥,仙芒四溢。 霎时,似是约定好了一般,所有蝴蝶一齐飞向天空。 白的、黄的、粉的、紫的……彩色的,在空中飞成美丽的图案。 一会儿成牡丹,一会儿成彩莲,一会儿变作天上燕,一会儿化为水中鱼。玉龙一飞,金凤一啸……最后变成了一直圆嘟嘟胖乎乎,瞪着大大眼睛的小老虎。 阳光下,神采飞扬。 “嗷呜?”前面潇潇就看得开心极了,现在更是兴奋得欢呼雀跃。 回头大大地蹭了一下归漓的手,然后撒欢了的迈开小短腿儿向空中的小老虎飞扑而去。 那些飞蝶竟也回应它。 它一扑过来,那泛着淡淡光芒的小蝴蝶们就化作一张巨网,牢牢将它接住,然后带着它一齐飞向蔚蓝的天空。 “嗷呜!”潇潇欢呼。 小蝴蝶们跳着舞,它随着小蝴蝶的律动飞舞。 归漓远远地看着它,眸中溢满笑意。 “师尊——” “小三儿——” 这时,一声咆哮很不合时宜地传来。 第6章 淡荡晴明天,微雨空濛前(三) 咆哮声起,惊落满天飞蝶。 原本有序飞舞的小蝴蝶瞬间乱了阵脚,零零散散,东落西散。 被小蝴蝶带到高空的潇潇就悲剧了—— “嗷呜——呜呜!”一声哀嚎,失去依托的小家伙从天而降,垂直下堕。 “嗷……”晶莹的泪珠飞扬,脸都刮得变形了,惊恐地瞪着大眼睛,张着大嘴巴咆哮,口水都向上飞扬。 “小虎!”归漓见此,一个闪身上前。 “嗷呜!”直接堕入结实的怀抱,潇潇肉嘟嘟的爪子死死扒着归漓的前襟,瞪着大眼睛,生怕又掉下去了。 吓死它了…… “小虎,没事了。”归漓柔声道。 “嗷呜……”潇潇一委屈,那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啪嗒、啪嗒……”豆大的泪珠接连落下,流光闪闪,沾湿了归漓雪白的衣襟。 “乖,不哭……”归漓轻轻拍着它软软的脊背,柔声哄着。 “嗷呜嗷呜……”潇潇不满控诉。 “乖,一会儿罚他好不好?罚他……给小虎做全羊宴,好不好?”归漓搓搓它的小耳朵,又轻轻擦去它满脸的泪。 整张脸的毛儿都湿乎乎的了。 “嗷呜嗷呜!”潇潇开心了,一开心,就笑。 湿漉漉的小虎脸上挂着大大的虎式招牌笑,大眼弯弯,虎须高翘,像阳光下绽放的太阳花。细长的虎尾开心地摇晃,一不小心拍弯了繁花,拍醉了飞蝶。 “真乖!”归漓也笑了,奖赏性地捏捏它粉嫩嫩的小鼻子,玉色的脸上溢满柔光。 “师尊!小三儿!”无望匆匆前来,“原来你俩在这儿啊!小三儿!来!师兄给你带了好东西!” 潇潇不开心,扭过大脑袋,不看他! 哼!讨厌他! “唉?小三儿?这怎么了?”无望摸不着头脑,求救的目光望着自家师尊,却发现,那向来翩翩尔雅,温润如玉的俊脸,此刻正挂着和流音那小冰坨子一般无二的表情,只是更甚,看得直叫他心底发怵。 总算知道小音音那冰坨子样的脸师从何处了……原来,与自家师尊一脉相承啊! “咳,那什么,小三儿啊!师兄给你准备了好东西啊!”反正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惹着师尊了,他就知道,惹了师尊,讨好小三儿准没错! 潇潇依然背对着他,不理。 不过,却让无望敏锐地发现,那毛烘烘的小耳朵一动,正转向他这边。 呵!无望冷笑,小样儿,跟他斗! “小三儿啊!小乖三儿?最可爱的小三儿?最英俊潇洒漂亮的小三儿?师兄我深知啊,小三儿你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啊,所以呢,师兄今儿特给你备了大餐啊!”无望热情洋溢。 “您且听听,今儿的菜谱有——葱爆赤兔、红焖羊肉、生焗鲜鱼块、清蒸鳜鱼、红烧甜晒鲅鱼,最后还有一只烤乳猪!不知小三儿意下如何?可愿随在下前往?” “咕噜咕噜……”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虽然那小东西死硬着不回头,但无望也知道这事儿已成大半,只欠一缕东风。 “此外啊,师兄还给你准备了一份额外的大惊喜呀!保管你见了会喜欢得不得了啊!”无望说着,慷慨激昂。 “怎样?要一起去吗?你二师兄还在那里,等下他一个人把你的东西都吃完了哦!”无望威逼利诱。 “嗷呜!”潇潇果然转头,说着从归漓身上一跃而下,昂首阔步,行到无望面前,如同巡视民情的帝王。 “嗷呜?”潇潇出声示意。 无望会意,连忙抱起它。 “小三儿陛下请!小的这就带您去品味佳肴!”无望狗腿地说道。 “嗷呜。”潇潇点点大虎头。 “走咧!师尊,我们便先走了!”无望说着便抱着潇潇快步溜。 师尊眼里有浓浓的警告意味,真是……可怕极了。 不过……哼哼! 第7章 淡荡晴明天,微雨空濛前(四) 威神凛凛气,雄躯策策风。 一山唯此主,谁与争枭雄? 青头山没有别的虎,潇潇便以为,但凡老虎,定是生得如它一般聪明可爱的,而今才知,原来它们老虎,也是可以这般威风凛凛霸气外侧的。 第一次见到了同类,潇潇有点小兴奋。 原来老虎长大了就是这样的吗?那它以后长大了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帅帅的? 潇潇有两个愿望,第一个愿望是希望能有一个疼它爱它的爹娘,另一个愿望,便是想要长大。 白狐姐姐曾说,它是她见过的最奇怪的老虎了,天天吃得比猪还多,结果长了几百年了还是丁点大。 青头山上没有猪,所以它也不知道猪到底能吃多少,不过想来,它一顿要吃两大锅,那个什么猪或许真的没有它吃得多吧! 它不长个子,它也很苦恼。 几百年前和它一般大的兔仔鸭妹,现今都能化形了,可它还是一只丁点大的小老虎。一开始白狐姐姐鹿婶婶她们还以为它得了什么病,但见它能吃能睡,也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可它是暗暗伤心的。它也想长大,想化形。 听兔仔鸭妹说,人间美丽又繁华,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它也想看看。 没有化形,只会被人族喊打喊杀的,这一路,它也见识了。 白狐姐姐说,人族总以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嗷呜嗷呜!”潇潇欢喜地看着大老虎。 它有着赤色琉璃瞳,金色水泽的毛发,就算是趴在那儿,也是威风凛凛,潇洒霸气,看得潇潇艳羡不已。 戳戳它的大脑袋,拽拽它长长的鬓须,又瞪瞪它巨大的眼睛,发现里面——凶、残、不、已! “嗷吼——”生硬有力的虎爪一把按在潇潇柔软的脊背上,将它按趴在地,又朝着它凶残一吼,吼得唾沫子横飞,吼得腥臭肆意,吼得潇潇都懵了。 “呜……嗷呜呜……”它、它怎么能凶它?潇潇可委屈了。 但那虎似乎颇不喜潇潇,将它摁在地上,翻过来,覆过去,就像猫挑逗着老鼠。 摁得潇潇啃了不少口泥。 “嗷呜……唔……”潇潇连叫声都发不出了,只能流着泪,晶莹的泪浸湿了土地。 “哈哈哈……”无望很没形象地笑了。 他早看那小家伙不顺眼了,它以为它谁啊?天天害得他漫山遍野地打猎,搞得他都以为自己是猎夫了,不就仗着有师尊狐假虎威嘛!也不知道嘚瑟什么,离了师尊就什么也不是! 倒是流音看不过眼,沉默着,正想出手帮忙,却远远一道极光闪来,他就止了动作,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笑得毫无形象的无望,微微垂了眼帘,继续冷冰冰地站着。 漫步而来的归漓面色冰冷,将颤抖的小家伙抱在怀中,冷寂的眸光扫向无望。 彼时,后者的笑还僵在脸上,来不及收回。 后来不知无望去了哪里,潇潇有月余未见他,回来只见他血泪纵横。 …… 春雷惊春滚滚来,清明谷雨茫茫飞。 春天已近尾声,繁花谢尽,细雨蒙蒙,空气中浸染浓腻的香甜。 归漓坐在在房檐下,手掌琴,案焚香。 泠泠弦音空灵,缥缈超然。漫天细雨飞旋,与琴音缠绵,倾诉未知的故事。 偶有细雨飘然至其发间衣上,亲吻他如玉的面颊,他的脸平静宁和,缥缈如烟,像远离了这茫茫尘世间。 淡了烟霞,除了岁月。 “嗷呜?”潇潇一蹦一跳地跃来。 “小虎?”归漓回身,看着地上歪着脑袋的小家伙,露出浅浅的笑。 一笑,像雨中飞蝶,翩跹流年。 “嗷呜!”潇潇站起身张开两只小肉爪。 要抱抱! 归漓笑,轻轻抱起它,将它放至腿上。又抬指继续抚琴,继续看那漫天飞雨。 “小虎,你知道么,这漫天飞雨是人间流离的泪,无处哭诉,只能借天倾诉……”归漓的声音有些缥缈。 挣扎一生,苦痛一生。成也茫茫,败也茫茫。 活着,就像素纸。 人人都想留下浓墨重彩。 可几经辗转,万水千山,回首之时,仍是一片苍白。 很多事情,早已注定。 第8章 纵知无望路,鬼使阴神差(一) 大师兄无望,原身是一条黑玉双头蟒,纵然化作了人形,依然是猩红的血玉般的瞳眸,难掩眸中煞气。 传说黑玉双头蟒化形后会有双重人格。两种人格,一面为善,一面为恶;善恶两重,日更夜替;困于执念,囚于心魔。然等到最终化仙时,善恶人格会有一场激烈的交战,而胜利的一方会吞噬败方,占据身体的最终主导权。 所为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却是如此。 二师兄流音,本为昆仑山玉虚峰雪兔皇族一脉,然上千年前皇族一场变乱,使得流音沦为罪子,不得已逃离昆仑。 逃跑途中,几遭追杀,无处可躲,无处可逃。将死之际,为归漓所救,是以千年来一直相随归漓,以报救命恩情。 这日,归漓外出,留师兄弟二人陪着家里娇气的小老虎。 “唉,小三儿,近来滋润了不少啊!瞧瞧!唉,小音音,瞧这柔顺靓丽的毛色,和你有得一比啊!”无望纨绔地笑着,一手勾搭着流音的肩膀,整个人歪斜斜地靠在流音的身上。 流音沉着脸,冷冷将他甩开。 “哎呦!小音音,好狠的心啊!”无望一个重心不稳,栽倒在地,愤愤哀嚎。 流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倒是潇潇,看他摔地上惨兮兮的笑,很是乐呵地笑开了颜,虎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 “好啊!你还敢笑!小没良心的!枉我天天打那么多的奇珍野味给你吃,你就这么忘恩负义啊?”无望站起身来,愤愤说道,颇为不满地弹了一下它的大脑袋。 不得不说,自来了此处后,不比曾经的风餐露宿,潇潇就一直走在发福的路上,现已浑圆成球,毛色滋润靓丽。 一听涉及吃的,潇潇也就不计较他弹它的小脑袋啦,赶紧地瞪着萌萌的大眼睛,讨好地笑看着他,又很乖巧地蹭蹭无望的手心。 千好万好,不如吃好。要做得吃上神,就要能俯首称臣,能屈能伸。 “算你识相!”无望很大度地拍拍它的大脑袋,顺便揉一把它的绒毛——手感还蛮好! 突然想到什么,无望嘴角露出一抹自认为和善友好潇洒风流的微笑,“小三儿啊,今日师尊有事外出,算来得要几日才回,故安排我和你二师兄陪你玩儿,你看这小山谷也忒儿小了,能玩的都玩遍了,不如……师兄们带你出去玩好吗?” 潇潇认真地听着他的话,幽蓝的大眼睛溜了几圈,随即露出大大的虎式微笑,狠狠地点头。 空尘谷里,终年花开不败。 四季不变的飞花漫天,彩蝶翩然,见多了不免叫人索然寡味。 再者,漂亮大哥哥也走了,整个谷里边空荡荡的一点也不好玩! “那就如此说定了!” 一拍即合! …… 凛城青峰环绕,次高峰——誓炎峰,也就是山神庙的所在地,每逢佳节时都是热热闹闹的,拜神求愿,烧香祈福。 但最高峰——沧凌峰,却是杳无人迹,横行着原始的生灵。 一入沧凌行莽苍,蛇行鼠蚁斗星芒。 行旅若从沧凌过,不如回身向天洋。 从来没有人敢只身入沧凌,纵是壮丁武者,帝王的军队,也得三思而后行。 传说,这是天神封印妖兽之地。 自瑛誓乾炎登仙而去后,人族安居乐业千余年。然突有一日,山崩地裂,一巨大妖兽从天而降。传言,这妖物龙首虎身,巨大的金色龙首令人望而生畏,猩红的血眸散发着远古浊煞之气,虎躯威风凛凛。 虎尾一扫,群峰倒;虎躯一震,大地崩;仰天长吟,苍天泣。 妖兽食人,尤兴食婴孩。 一时凛地人族哀声不绝,危在旦夕。 就在此时,人族族长领族人祷祭苍天,祈求上天救赎。 绝望之际,神迹降临。 神女瑛誓与神尊乾炎从天而降,莅临凡世,与妖兽展开激烈的战斗。 这一战,惊天地,泣鬼神;日月失色,天地黯然。 整整百日,瑛誓与乾炎终于将妖兽击溃,封印于沧凌峰下,以“溯魂”之神力将其永生镇压,永世不得超生。 第9章 纵知无望路,鬼使阴神差(二) 当年,归漓也就为图个清净,遂将自己的清渺轩筑在这旁人唯恐避之而不及的沧凌峰上的空尘谷里,一开始一个人住着也就优哉游哉,怡然自得,收了两个徒儿以后,更是住的兴味盎然,闲适惬意。 山谷自成天地,谷外布有阵法。往日里待在阵法内,潇潇也觉得安然自在,但今日被无望诓出了阵法…… “嗷呜!”潇潇虎躯一震。 跑! 第一感觉就是要跑! 一种古朴肃杀之息似自洪荒之年涌来,让它感到压抑,本能地想要退缩逃离。 心里这般想着,潇潇也就付出实际行动了。 管他三七二十一,往回跑!跑跑跑! 潇潇撒欢了地迈开近日来养得肥嘟嘟肉乎乎的小短腿儿。 跑…… “小三儿,跑什么?”无望“和善”一笑,拎着潇潇将它提起。 离开了踏实的地面,潇潇更慌了,四只肉乎乎的小短腿儿胡乱扑腾。 “小三儿,师兄带你出去玩啊!” “嗷呜嗷呜!”不要不要!打死都不要! 潇潇生气地朝他咆哮,挥着小爪子想要抓花他那披着羊皮的脸。 “唉,小三儿,这人都是要长大的嘛!你总不可能永远待在这清渺轩啊,迟早有一天,你会离开师父,离开你二师兄,离开最爱你的大师兄,独自去面对这危机四伏的世界!与其被迫地离开,不如主动去面对,如此这般,还能抢占个先机啊是也不是?再说了,还有我和你二师兄保护你呢,你有何可惧?” 潇潇拉着脸,整个虎脸皱成一团,眨巴着幽蓝的眼睛,似在思考此言的合理性。 白狐姐姐也说过,人会长大,它也会长大;人也会死,它身边人也会死。总有一天,所有的人都会离开,总有一天,它会只有一个……孤零零的。 幽蓝的眼中微微黯然。 无望也不言,只静静等着它。 倒是一旁的流音,眸光微颤,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潇潇沉思良久,挣扎良久,终于泄了气,耷拉着大脑袋可怜兮兮地点点头——生无可恋。 “我就知道,我们家小三儿最是通透的了!乖!今儿大师兄给你炖蛇羹!”无望说着,狠揉一把它的脑袋。 听闻“蛇羹”,潇潇双眼一亮!也不管被占便宜了,只瞪着大眼睛,贼兮兮地瞪着他。 无望无奈,“傻三儿,不是我!”虽然他本体是双头蛇。 “嗷呜呜……”潇潇委屈。 “不过……”无望“和善”一笑,“今日保管你吃个够!” 闻言潇潇兴奋地舞之蹈之,却忽略了无望眼底……一抹得逞的精光。 …… 暗魂香,留魂地,寂寂莽苍,断了天地。 毒颜笑,豺豹行,似妖非妖,取尔性命。 日中仍觉阴气寒,夜半谁知鬼灵泣。 却道是,初生牛犊难怕虎;谁可见,误了卿卿性命。 沧凌峰,浓荫蔽日,纵然白日,也昏昏暗暗。 “呜呜……”影影约约,似是狼嚎,又似鬼哭。 “嗷呜嗷呜,嗷呜呜……”潇潇委屈巴巴,四条小短腿吓得微微发颤,可怜兮兮地咬住无望的衣摆,屁股一堕,不走了。 “哎呦喂!”无望被绊了一下,“小三儿,你也不怕扯坏我的衣服!这可是千年蚕丝所织,把你卖了都换不回一匹布!” “嗷呜呜……”潇潇鼻子一抽—— “嗷呜哇——”潇潇对天长啸,放声大哭。 “唉唉!怎么哭了?”无望蒙了。 面前的小家伙,一屁股坐在地上,晶莹的泪珠直流,肉嘟嘟的虎爪还抹着眼泪,身躯微微颤抖。 “唉唉!别!小音音,你看这?”无望不知所措地看着流音,他只把人惹哭过,但从没哄过。 流音淡淡看他一眼,眼中闪过不耐。 “……小音音,你好似很嫌弃我?” 流音看都懒看他。 只微微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小家伙,皱着眉头,白玉般的脸上划过苦恼,纠结一番,终是伸出白得剔透如冰的手揉揉它的脑袋。 “不哭。” “嗷呜?” 第10章 纵知无望路,鬼使阴神差(三) 盈盈千山雪,默默雪中吟;苦苦成悲切,黯黯天涯心。 素指弦生泣,对月枯槁情;凄神寒怆骨,断鸿谁知音? 触到流音纤指的瞬间,潇潇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冷!有如九幽寒潭之水侵入肌理,一股寒气自内向外扩散。 潇潇瞪着幽蓝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眸光里流露出打量。 白狐姐姐说,人生来便是热乎乎的,凉冰冰的人都是死人,但它觉得,二师兄的手可能比死人的手还要凉冰冰。 二师兄……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不过它倒是没有不适之感,只觉得凉冰冰的,很亲切,很舒服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本来感觉到在手触到它的瞬间,它身躯微微的颤抖,流音的眸光有些黯然,正想收回手,却感觉到这小家伙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很欢喜的样子看着他,旋即露出了虎式招牌微笑,还很乖巧地蹭蹭他的手心——突然让他感到一股暖意,自手心流入心头。 柔柔的,软软的。 “你不怕我?”流音沉着声音道。 “嗷呜?”为什么要怕? 潇潇露出大大的笑,流光溢彩的瞳眸,有着阳光般的味道。 流音蓦然心头一颤,似有什么快速从脑海划过,却在瞬息间消失殆尽,来不及抓不住痕迹。 有什么东西,让他觉得如此熟悉? 流音微敛心神,紧皱眉头,止水般的眼眸此刻有几分混乱。再是纠结一番,眼中明显的挣扎之色,他露出了……笑。 “嗷呜?”潇潇笑容一僵,虎躯一震。 面前这张脸……这个笑…… 有点像恶鬼招魂……啊? 白狐姐姐说,有一种笑叫笑里飞刀,就是说一个人笑起来不好看,很吓人的那种,看起来就像飞来一把刀一样。 它觉得二师兄的笑很像白狐姐姐说的“飞刀笑”,看得它心里都凉飕飕的。 “哈哈哈……”一旁的无望更是好不厚道地笑了。 “哎呀我说小音音!你这是在笑吗?确定不是在哭?要我说,哭都比这好看!小音音,快!别笑了,别毁了你这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脸啊!”无望朝着他挤眉弄眼,旋即又伸出手,挑逗般地划过他僵硬的脸颊。 流音瞬间拉下了脸,冷冷拍开他的手,沉着脸不语。 自来平静的眸中,卷起了暗黑的风暴。 潇潇看着流音不开心了,于是愤愤不平地朝着无望龇牙咧嘴,随后又连蹦带跳的扑到流音身上,蹭了蹭,讨好地看着他笑。 “呵!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这冰坨坨带你玩了吗?给你吃好吃的了吗?都没有吧!小三儿啊!你这就太伤你大师兄的心了吧!你这般的忘恩负义,真真是让我肝胆俱裂,心神重创,悲痛欲绝……” “闭嘴!”流音冷喝。 “天哪!”无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小音音,你居然始乱终弃!” 流音冷冷淡淡地看着他。 “你们、你们……”无望指指流音,又指指流音怀中的潇潇,“你们怎能狼狈为奸?小音音,咱千年来的感情,说没有了就没有了吗?你叫我如何……” “滚!” “小音音啊……” 潇潇也就这样,乖乖赖在流音怀里不走了,很乖巧地蹭蹭他的胸口,得意地看无望一眼,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乖乖趴好。 虽然这个怀抱没有丝毫的温度,冷得让人想要颤抖,可它就是的喜欢啊! 喜欢这样的气息。 冰冷坚硬,却带着柔软小心。 在这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古老丛林里,这样的怀抱,让人心安。 三人……不,两人一兽在无望的各种鬼哭狼嚎中,穿梭过迷乱的丛林,到达了目的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第11章 纵知无望路,鬼使阴神差(四) 于悬崖峭壁之上,伸出的一个短窄的站台,洞外有一块黑漆漆的石碑,经常年的风化,已然不见字迹。 洞口不大,仅一人可入。 像山上的裂缝,在悬崖峭壁处。却有一股浓厚的妖气自洞中扩散,夹杂着血气腥气,以及远古苍渺洪荒之息,让潇潇本能地一颤,不禁往流音怀里缩了缩。 觉察到怀中小家伙的不安,流音皱皱好看的眉头,看向一旁唯恐天下不乱、眸中跳跃着兴奋光芒的无望,冷冷清清地说道:“来此处为何?” 无望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卖了个关子说道:“自是有好东西啊!走!随我去瞧瞧!” 无望迈开长腿就往里走,流音却站在洞口不动,暗如寒潭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似要看出不同寻常之处。 “不惧师尊责难?”流音冷冷说道。 “唉呀小音音!怕什么?我又不是专要去触那霉头的!相信我,这里头真的有好东西。再说,万一出了事,不还有这小家伙顶着么?你没见着师尊对它宠爱有加啊?还会舍得罚它?我们不过是,奉小三儿的命行事!”无望说着,便不怀好意地撇了潇潇一眼。 潇潇觉得脊背寒缩缩的,幽蓝的眼眸迷茫看了无望一眼,不明所以。 流音的脸色更冷,“不可。”说着抱着潇潇转身就走。 “唉!小音音!”无望快速上前,拦住流音的去路。 “小音音,别急着走啊!里面真的有好东西!” 流音冷着脸看着他,仿若从来不识。 这镇魔窟里,可还会有什么好东西? 也不说话,抱着潇潇就走。 潇潇感觉到了流音刹那间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寒意,肃杀,冷绝。 潇潇知道流音动了怒,虽不知道为什么,但它就是知道他生气了。于是它就是很乖,乖乖地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流音,似是安抚。 感觉到潇潇的动作流音气息瞬敛,怕唬着了它。 擦肩而过,流音全然无视面前不着调的人。 师尊虽将无望恶的一面人格封印,平日里以善面处事,但难保不会出什么纰漏,又或许,恶的一面人格会对善面产生影响也说不定。 无望也不再追,只浑身的气息有些暴动。 “你已时日无多。”无望冷冷道,眼中有几分戾气,瞳眸微微泛红,“你若想死,我也不拦你。不过……” 旋即,无望又恢复了平日里不着边际的调调,浑身的煞气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好似方才一切皆为错觉一般。 “好歹你我兄弟一场,你若惨死,我会心疼的。不过放心吧,我会记得给你烧钱的。只怕你死了连阴间也去不了,我给你烧的钱,你怕也收不到啊……不过没关系,我还不缺这点钱,虽然浪费点,我却是不会吝啬的。” 流音却是脚步一顿,眼帘微垂。 “多谢。”流音道,声音仍是冰冷,却有几分别扭。 “罢了罢了!回去了!”无望满不在意地摆摆手,随即看向流音怀里满怀戒备瞪着晶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的小家伙,禁不住一笑,“这小三儿也是蛮可爱的,若真是不留神没护好它,我倒是会挺伤心的。” 流音只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嗷呜!”这时,潇潇却是呜呜一叫,像受了刺激一般,狠命挣扎。 流音一时不察,倒叫它挣脱了去。 潇潇一落地,就像被招了魂一般,鬼使神差地向黑漆漆的洞口奔去。 “小三儿?”无望也是一惊,伸手想捞,却发现这个小家伙灵便得很,压根儿就捞不着。 眼见得就要跑没影儿了。 无望同流音快速对视一眼。 “追!” 这要让这傻里傻气的小家伙愣头愣脑闯了进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12章 纵知无望路,鬼使阴神差(五) 通道过于狭窄,两人只得一前一后,流音先一步追在前面。 然而潇潇体型小,身形灵便,在这狭小的隧道中竟是如履平地。 越往里,通道愈是狭窄,潇潇已经看不见身影了。 而越靠近中心镇魔窟的核心地带,那股远古浩渺邪肆之息愈渐浓郁,饶是两人已有上千年的修行,那股沉重威压之力也叫两人消受不了。 “该死!”流音暗沉着脸,不由暗骂出声,而越来越狭窄的通道让他们不得不猫着腰,前行速度不由受阻。 “小音音,这样下去不行啊?别我们还没找到小三儿,它就已经被妖魂妖兽给吞了!” 流音暗沉着脸,已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眸中寒芒一闪,手掌一番—— “哎呦喂!小音音你作甚——” “轰隆隆!”猛烈的撞击之声以及山石崩裂的声音。 “我的天!”无望连忙施展神通自保,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向来清冷冰寒淡定的男子,此刻正浑身寒气。 流音他竟是——炸开了整个通道! 银色的利光一往直前,原本连一人都难以通过的隧道生生让他爆开两米! 巨大的山石滚落,却在瞬息冰冻、压缩,化为齑粉! 漫天粉尘飞扬。 隧道中的妖邪之气愈发肆意。 好容易,震荡的山石稳定下来,无望大惊失色,揉了揉苍白僵硬的脸,“小音音,你这在玩命么?若不小心触到……” 流音脸色苍白,显然消耗极大。他却只冷着脸,化作一抹流光,直往深处。 无望微怔,看了看崩裂的山石,裂口出仍有乌紫的妖气外溢,不由皱了眉头,不得不追了上去。 无望追上流音时,看见他正在推演阵法,而此处——仿佛穿越了一般,已然换了一副天地。 血月当空照,紫气黑云绕;暗土凝殷红,森骨哀鸣悼。 七杀万重阵,天地妖魂塔;冥冥定荒莽,溯魂禁苍生。 立于断崖之上—— 高耸挺拔的黑木压地百里,鬼魅般的枝杈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兽,紧紧包围着黑色古塔。 巨大黑色古塔拔地而起,直上暗黑天际,与遥远的血色月芒遥相呼应。隐约可见塔上金色流纹散发着摄人的力量,耀眼圣光,让人忍不住失魂,疯狂! 无望的眼眸化为血红色,其中黑色的煞气暗暗涌动。 察觉到体内久违的暴动因子,无望心下大骇,连忙收敛心神,默念静心咒。 虽然与镇妖塔还有一段距离,但远远的看着,已经让人无法控制心神了。 镇妖塔……果然如他所料…… 断崖下是一片石林,以林为阵。 流音白衣翩然,正在埋头推演。 高大的巨石上刻画各种古老的纹路,巨大的威压之气层层溢出,欲要让所有闯入者识趣而退。 修行浅的人,或便在石阵中化为流沙了。 无望跃下断崖,到了流音身边,顿觉神魂一阵冲荡。 “音……小音音,我们回去吧……”无望强忍着体内煞气,他已觉得神魂不稳。 有一股力量,在不断冲击着他的神魂,欲要将他的魂魄生生剥离。 流音看他一眼,微微皱眉。 “你先回去,小虎进去了。”难得说了句长话。 听此,无望眸光微闪,定了定心神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小三儿应该不会有事。” 听言,流音脸色一寒,一个瞬行来到他的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愈渐冰寒,寒气自全身上下扩散,四周温度骤降。 “你知道什么?”流音一字一句,冷声说道。 无望有心隐瞒,但仍是无奈地说道:“你难道就没有发现,这里的封印阵法其实很喜欢小三儿?” 第13章 纵知无望路,鬼使阴神差(六) “这镇魔窟,曾经我们二人并非没有来过,可哪一回不是被阵法阻在外边,连洞口都入不得?如何小三儿一来,不仅它能进来,连同与它一来的我们都可以进入了?且可以肯定的是,阵法没有任何异动以及破坏的痕迹。显然,是此方阵法自主允许我们进来的。”无望逐步分析。 “再者,退一步说,这镇妖之地,小三儿作为一个小虎精,怎么可能说进就进,还进来这么久都没有半点事?换了别的小妖灵,怕早就在甬道里就被镇妖之力碾得魂渣都不剩下!还能让它瞎跑这么久?所以我猜测……” “唰——”回过神来,一柄寒光闪烁,寒气四溢,流光溢彩的冷剑已然架在他的脖子上,若非他有千年修为,又早有防备,对寒凕剑熟悉至极,此刻已被冰封。 “小音音,你这是何意?”无望魅眸微眯,纨绔一笑,满不在意地握上剑身。 “你知道,你还带它来。”流音冷脸看着他,“你欲为何?” 无望笑,眸中却流露几分认真,一字一句道,“我要救你。” 流音面若冰霜,“不需要。” 无望冷笑,“你在等师尊救你?可上千年来,他都不曾为你找到救治之法,而今,你已活不过百日,流音,你可是想等死?” 流音不语,眼帘微垂,不知是何神色。 无望叹息,“你若自己都不为自己争一口气,谁还会来管你?兄弟一场,我可是好心,不忍见你惨死。” 两人僵持,相对无言。 流音手中的寒凕剑曾镇于九幽寒潭中上万年,被他机缘所得。此刻,寒凕剑正溢出森森寒气,仿佛要将天地冰冻。 传说寒凕剑封四海,凝万物,就连魑魅鬼魅这一虚幻之物也可封冻。 冰冷寒气溢出,石林的镇灵之息也稍稍弱势几分。 “小虎出事,你当如何。” 无望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哑然。 “封印松动,你当如何?” 依旧沉默。 “妖兽出世,霍乱世间,你又当如何!” 流音的语气一声比一声强烈,无望无话可说,能回答的唯有沉默。 两人正在对峙间—— “轰——” “嗷呜呜——”咆哮之声在此方天地扩散,一圈一圈荡开,一声比一声强烈、急促。 “小虎!” “小三儿!”两人惊呼。 这可不正是潇潇的声音么?也不知道它遇到了什么,又身在何处,如何声音如此之响亮,而又自带威慑之力?却又如此急迫? 流音不敢耽搁,如今他是铁了心地要救潇潇,连忙收了剑,苦思入阵之法,只恨自己不能更快一点。 而无望一方面仍怀着寻找能救流音之物的心思,另一方面,也真的担心因一己之私,害了小三儿一条命不说,更有可能为祸苍生,便也帮着流音寻方法进去。 毕竟为善魂,再如何,心中的底线终有。 不过…… 他体内的暴动越来越厉害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控制得住。 因为双重人格的原因,善恶分离后,他其实就有了善恶两魂,虽然当年恶魂被归漓所封,但实际还是不稳定的,比如说到了摄魂力量十分强大的地方,恶魂就会被牵动,不过万一……他还是有办法的,虽然凶险,倒也是不惧。 否则,他就不会带着流音和小三儿来闯此处了。 倒是因为他有善恶两魂,两魂各自修成,且各有意识,神魂自是不同寻常,因而能够很容易地感知到小三儿魂魄的异常之处以及,它与那“神秘之物”的关系。 第14章 纵知无望路,鬼使阴神差(七) “嗷呜呜——” “轰轰——” 除了潇潇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不明巨兽的巨吼,带着远古浩渺之息,以及难以压抑的愤怒! 流音二人被这巨大的声波冲得气血翻涌。 声波冲击着阵法,让其有了片刻不稳。 流音见此,立即抓准时机,趁阵法弱势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流光一闪,冲入黑林。 无望见此,紧随其后。 在盛密的黑木林里—— “咝咝——”不看不知道,一看魂下掉! 那满枝满树,以为是枝叶或者树藤的东西竟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竟然是一条一条的……巨蟒。 “簌簌——”感觉到生灵的气息,蛇群受到蛊惑一般,移动柔软的身躯。 一双双暗红色的眼睛散发着贪婪的幽光,锁定面前的猎物。千千万万双眼睛在暗夜里闪烁,像暗夜的鬼火,欲要吞噬过路人。 “镇妖塔的镇兽。”无望的面色有些冷凝。 之前对镇妖塔也有所了晓,了解到镇妖塔的镇塔之兽为魔蛇。 他自己身为蛇族,且为蛇族中强势的一族,自认为对蛇族的弱点了如指掌,纵有差错,也离不了太多。故而此行之前,对付魔蛇的准备也很充足,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巨型魔蛇会如此之多。 魔蛇的体型,便代表着力量,体型越大的魔蛇实力便越强。上古之时,曾有魔蛇王,形如擎天之柱,横尾一扫,可裂天地。 但天道公正,越是强大的力量,修行越不易。 谁能想到,一条足以遮天蔽日的成年魔蛇竟是由一截不过拇指大小的小蛇生长而来?其长成,须历万年,吞噬天地至浊之息。 无望额间溢出冷汗,头皮微麻。 他翻过所有的史料典籍,掐着时间精算,算着这世间魔蛇至多不过十条,或许千万年光景,陨落些也不知道。以他与流音之力,打不过,但借用身法秘宝穿行其间,应是不成问题。 但千算万算—— 此处巨魔蛇不下百条,再加上各类幼蛇。 想活着,难! 想活着逃,更难! 谁知道那些巨木竟是魔蛇所化,他们一入此处便是打草惊蛇了! 身后的阵法此刻已经稳定下来,但远处的巨吼声依然冲击神魂,巨魔蛇当前。 ——进退两难! 只有,战! 流音早在进入此处便全身戒备,冰冷的眼眸警惕地注视着那些漆黑的庞然大物,未敢轻举妄动。 突然—— “簌簌!”几道巨大的黑影如同闪电般劈来。 流音早有准备,眸光一凝,玉手一翻,顿时虚空突现千万道剑影,带着九幽冥寒之息,铺天盖地而来,于几大来自上古时期的魔蛇正面交锋! “嗡嗡……” 一时间,耀光闪烁,轰鸣不绝! 上百条魔蛇口吐炎息,黑紫色的火焰覆盖整片天空。 流音依托寒凕之剑气奋力抵抗。 “呲呲——”不断传来冰封的声音以及冰裂的声音。 众多距离近的小魔蛇在寒凕剑的剑气下凝为冰晶,一时晶花漫天,流萤般闪烁。 寒凕剑在九幽寒潭封存上万年,其威力不容小觑,光凭这冰冻万物之息,足以让它们忌惮。 流音便依托寒凕之剑气,使得巨魔蛇一时不敢靠近,但却环绕在两人四面八方。黑压压的蛇群扭动着光滑的身躯,密匝匝地包围他们。 流音面色发白,血色尽退。 全力释放寒凕剑的威力对他消耗极大,且稍有差池,极有可能被剑气反噬。 上古神剑,不是如此容易操控的。 巨魔蛇似乎也发现面前的蝼蚁支撑不了多久,一口蛇涎喷出,黑紫色,带着巨大的毒性。 流音不得不再次挥剑,将毒蛇涎冰冻。 这样一来,消耗更大,脸色由此更为苍白,流音却紧绷着脸,丝毫不松懈。 这时,无望动了! 第15章 赤心何所见?业火烬沧澜(一) 滔天烈焰铺盖而来,如地狱荼靡,张扬狂傲。 业火临渊热狱来,无涯黄泉彼岸开。 燃尽四万八千境,阎君笑遣恶灵还。 “业火。”流音面色冷峻。 普通火焰奈何不得寒凕剑气,唯有天地圣火、地狱业火,方可让剑气有所收敛。而此火与寒凕剑气有相似的气息。 寒凕剑来自于八寒炼狱的九幽寒潭,那么此火必是地狱业火无疑,还是来自于八热炼狱的业火,不然也不可能轻易压制寒凕剑气。 业火现,天地灭。 “咝咝——”魔蛇群混乱骚动。 蛇天生怕火,更不要说热狱业火。它们这些以天地至浊之息为生的种族,体内充满罪恶之灵,一旦被业火沾上,扑不灭,逃不尽,甩不灭,免不了灰飞烟灭的下场。 “噼噼啪啪!”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肉香,蛇群惊得后退,铺天盖地的压力也有所减轻。任谁被一群黑糊糊黏稠稠密匝匝又凶狠狠的庞然大物“深情凝视”,心情都会不太舒畅。 压力一减,流音的面色也回暖了许多,不再是一副冰到透明的面相了。 “无望?”回首一看,却发现无望的状况不太好,不由眉心一皱。 却见无望面上爬满了血色纹路,像开满了血色彼岸,花纹随着血液的流动不断跳跃,似要从脸上一跃而出。 “嗤嗤——” 汹涌澎湃的火焰竟是从他的身体中溢出,如同江河澎湃! 张狂的火焰,竟是像从他血脉中喷射而出的鲜血,而他的身体也不断膨胀、膨胀,似乎下一瞬就要爆裂! “你做了什么?”流音眼皮一跳,紧绷着脸。 无望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没什么,不过以身体为容器,载了这热狱业火。”无望满不在意地说道。 不以身体为容,如何带得出地狱业火。 但他的状况明显不似他所说的那般轻松,火红的血色纹路正随着业火的溢出跳跃,再这样下去,他迟早得爆体而亡! “你停下!”流音的声音冷硬,夹带几分焦急。 难怪近来总觉他有几分怪异,竟是闯了地狱!还以身体为媒介,载了这地狱的业火! “小音音,要想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得付出代价,但这代价你付不起,便由我来替你付!这是……我欠你的……” 说着,更加狂肆的烈焰从无望的体内爆裂而出,席卷向八方四面。 “咝咝——”在业火的灼烧下,魔蛇群痛苦不堪。但也有修炼入化境的巨魔蛇隔远观望。 这火,烧不了多久。 它们看得清楚。 这蝼蚁的业火,早已不是真正的热狱业火。 热狱之火,焚尽穷恶之人,其间自有一种毁天灭地力量。而此处业火,早已少了毁灭之息,比起真正的热狱业火,差远了。 这样的火力,最多让它们表皮灼伤,伤不了根本,也就那些修为浅的小魔蛇才会着了道。 倒是那只蝼蚁,强硬以血肉之躯封存地狱业火,纵然没有今日的爆发,他也没多少光景可活了。 它们只需等等,等那两蝼蚁撑不住了,便是他们毁灭之时。 无望凝视着远处的巨魔蛇,他岂会不知它们的打算?他又怎可让他们得逞? 这镇魔窟他敢闯,便誓要夺得所求之物! 他迅速传音给流音,一会儿他会牵制住这群妖物,叫流音乘机闯入镇妖塔,于塔底处进入塔心,那里,会有他需要的东西。 旋即丢了个玉瓶给流音,令他必要时打开。 第16章 赤心何所见?业火烬沧澜(二) “以吾之魂,化火之灵;以吾之灵,祭此业狱!赤炎,焚!” 霎时,无望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膨胀,然后——炸裂! “嘭!”满天飞火,宛如末世流星,炸向黑压压的蛇群。 “嗤嗤——”像点着火线一般,蛇群燃起巨火。 “咝咝——”魔蛇群痛苦地骚动! “无望!”流音却目眦欲裂,冰冷的眼中写满不可置信。 凡火偏从末路来,分明自向彼岸开。 何言三千烬业障,不过此心浸尘埃。 他竟是燃尽自己的灵魂,来祭这地狱业火! 无望! 流音紧紧攥着无望给他的玉瓶,看燃烧着他灵魂的绚烂如阳的火焰,将这片暗紫色的天空,照得有如白昼。 地狱业火,再加上千年双头蛇的魂灵之火,这威力倒是叫巨魔蛇都不由忌惮。 地狱业火噬恶灵,魂灵之火燃七魄。 它们虽是万年的巨魔蛇,但被镇压了太久,倒底畏惧这吞噬魂魄的力量。 “无望。”一滴泪自冰冷的面颊划过。 冰冷的,像极域寒冰。 他想活着。 千年来,他头一回想好好活着。 在此前的千余年岁月中,有人教他术法,有人教他道学;有人抛弃他、背叛他、陷害他,有人救他、助他。也有人想要他死,可从来没有人说,你要活着,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可这个人,再也不会有了。 火光跳跃,许多画面自眼前一闪而过。 “小音音,听说不笑的人老得快,我家小音音花容月貌,要年老色衰该多可惜!来!给爷笑一个!” “小音音,这人活着嘛,就在一个笑,站着笑,坐着笑,躺着笑,笑一笑,十年少!” “小音音,你知道人为什么要活么?那当然——就是为了要快活!” 一幕一幕,一句一句,在脑中、心里划过,可很快又消失了痕迹,睁眼时,已是漫天火红。 没有了。 消失了。 再也不见了。 流音深吸口气,面色又恢复了冰冷,已看不出痕迹,只是平静的眼中异常坚定。 他不能让无望的心血白费,他不能让无望白白死去。 他要活着。 他要代替他好好活着! 寒凕一现,天封地裂。 流音提着寒凕剑,一头冲进魔蛇群中。 冰火两重天。 上为地狱烈焰,下为九幽极寒。 魔蛇群要被逼疯了。 大大小小的魔蛇像疯子一样不要命地扑向流音,那些一开始持以旁观态度的巨魔蛇此时也加入了战圈。 这两个蝼蚁,彻底惹怒它们了! 竟敢挑衅! “吼咝!”铺天盖地的暗紫色毒液向流音扑卷而去。 赤红的火焰迅速上前拦截住铺天盖地的蛇涎,将流音紧紧保护在烈焰圈之中。 “嗤嗤——”火焰与毒液相撞,发出剧烈的响声。 毒液被蒸发,化为黑灰;而赤红的火焰又被毒液侵染,萎缩,化为虚无。 “喝!”流音凝聚剑气,腾空而起,临天而斩,耀眼的白光一挥儿下,瞬间,涌上来的魔蛇被冰冻,迅速绷紧,又碎裂。 “喀喇——”漫天飞火流晶。 就像死亡的火舞,嗜血而美丽。 流音浴血而战。 他冰雪般的肌肤已沾染上了毒液,黑紫色的鲜血涌出,毒液在不断腐蚀着他,将他点点寸寸,腐蚀溃烂。 他面色冰冷,眸光坚定。 他要进去!他要——杀进去! 昏天黑地。 然而,就在一路披荆斩棘,一路拼死血战,即将杀过魔蛇群,只一点点,他就要穿过阵界,到达镇妖塔底时——就在此时! 第17章 赤心何所见?业火烬沧澜(三) 化虚为实,凝气为势,一道强大的劲气以劈天之势横空斩落,霎时,极速蔓延的烈火如被斩断空气的供给,迅速湮灭下来,眨眼间,本来已漫天布地的火焰骤成寥寥莽原星火,微弱无息,渐渐萎缩。 “噗——”一口鲜血自流音口中吐出,殷红的,宛若罂粟。 眼见得燃烧着无望灵魂的火焰渐渐熄灭—— “泠泠——”远远飘来清越的铃声。 一声一声,似来自无涯深渊。 冥地弦音祭荒芜,无留域里冷情苦。 空等万世轮回路,不见天涯何处住。 幽蓝色的火焰覆盖了灼热的赤炎,又碎裂了冰冷的寒霜,直从地面幽幽升起,摇晃虚无的身躯,像开满了月下的优昙。 “咝咝……”魔蛇群似感觉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纷纷不安地骚动,挣扎着慢慢向黑木林深处退去。 “泠泠……”铃音越来越近。 幽幽的,像地狱的魂曲;缓缓的,像灵魂的低诉。又突然急促,像陡然激越的笛音,空灵剔透,穿破天际。 “泠泠……”魔蛇群自动让开一条道,高空之中,两道幽蓝的鬼火散发着摄人的光芒。 一步一步,自远处缓缓飘来。 而原本嚣张狂妄的巨魔蛇,此刻也兢兢战战地匍匐着高大的身躯,虔诚地叩拜于虚空中漂浮的两簇鬼火。 近了,近了。 巨大的威压碾步而来。 “噗!”难以忍受的威压,让流音气血翻涌。 抬起头时,才发现! 原来那两团火焰根本不是什么鬼火,而是眼睛!一条巨蛇的眼睛! 此蛇通体碧蓝,泛着莹莹流光。晶莹剔透的身躯宛若晶蓝的宝石,又似璀璨星夜中盈盈闪烁的星火,散发着摄人的光辉。 “咝咝……”它巨大的身躯缓缓游动,它的身后有一个黯淡无光的黑洞,里面似能吞噬天地万物,而它便是从那暗黑的巨洞中游走而出。 “唔……”流音闷哼。 那股威压像是来自远古洪荒,带着苍莽与野蛮,狂躁与疯狂。 能够威慑一切,碾压一切!让万物都不禁为之颤抖! 远古神威! “噗……”流音鲜血不止,连同着,眼、耳、鼻,竟是七窍流血! “哐!”气血涌上心头,寒凕剑失力砸落在地,发出低低的哀鸣。 那条巨大的莹蓝的蛇却步步逼近,最终停留在他面前。 高大的身躯犹如一座山峰,纵使仰望,也难观尽全貌,只有巨大的瞳眸像地狱的幽火,又像浮动的野火,森森然,令人望而生畏。 两相对视。 幽暗的瞳眸对上冰冷的眼眸。 流音的眼中鲜血直溢,配着一双冰寒不屈的眼,鲜血也成了坚决。 巨大的威压压下,让流音不住地颤抖。 他的膝盖打着颤,他的双手发着抖,他感觉他将要跪下。 可他不能屈服。 他要站起来! 他不是一个人! 他身上还背着一条命! 他还要找到小虎! 人总是在临于绝境中,能够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潜力;总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能够予以敌人最后一击! 似感觉到主人的心念,寒凕剑凌空而起,流音反手一掌将力道拍入剑中,九幽寒冰之剑顿时似流星一般直冲向蓝色巨蛇。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然而——只一眼! 蓝色巨蛇仅用幽暗蓝眸凝眸看一眼,刹那间,天地寂灭,冰裂雪散! “哐铛!”寒凕悲鸣,重堕地面。 “噗——”流音被巨大的灵力冲击得重重向后砸去,鲜血只吐,冰雪般的脸上惨无生气。 “尔何敢犯此!” 第18章 赤心何所见?业火烬沧澜(四) 铺天盖地的威压席卷而来。有如狂风暴雨,又如冰雹骤雷。 “唔!”强大的力量随着声音盖下,流音强压下的气血又再次翻涌起来,上下澎湃,汹涌不断。 不由闷哼出声,冰冷的眼眸却依然倔强不服输地反瞪回去。 蓝色巨蟒的巨瞳溢满嫌弃之色,幽暗的眼眸,满是肃杀之气。 “尔为妖族,何犯此地。” 流音的眼皮忽闪忽闪,微微下垂,他的脑袋里几番混沌。 受了重伤,失血过多,耗尽了灵力,他早就撑不住了,可他告诉自己,他得撑住,他得撑住…… 无望死了,小虎还不知所踪…… 不能睡…… 却在此时,那条蓝色巨蟒周身泛起微微磷光,它巨大的身形也渐渐变得模糊,最后,那庞大的身形隐而消失,化作一个俊俏少年郎。 落尽繁华,一片残梅如雪。银月瞳,寒香衣,冰燃血。 似妖不染妖中气,心尘千山雪。最愁人,千年烬,万年远。 他真的像是自冰雪中走出的人,或许他本就是雪的精灵。 满头银发,宛如雪中月光;修长的雪色眉睫中掩盖着雪的光华。白玉般的肌肤是雪凝结的玉露,流光里,泛着盈盈彩芒。 “尔何敢犯此!”少年震怒,狂暴的风雪凭空卷起,利刃一般撕扯在流音身上。 “啊!”饶是流音的忍耐力再好,此刻也难抵这寒刃风雪。 这是撕扯在灵魂上的痛楚,是冰冻在魂灵上的伤痕,一寸寸,像风雪侵蚀了魂魄;一分分,像凛冬肃杀着天地。 流音冰冷的血眸死死盯着那来自北冥之地的冰雪少年。 原来!此刻才明白!原来镇守此方镇妖塔的镇兽从来不是什么巨魔蛇,而是曾经横行北冥之地的霸主——寂幽蓝蛇! 《八荒灵志》有载:北荒无尽之地,为北冥。域寒,极川,冰野之漠。有灵狐、寒鸟、冰虾等兽。雪峰之巅,有雪莲,千年者,食之可治死症。霸主者,寂幽蓝蛇,体巨大、幽蓝,有鬼瞳,性冷傲,领域感强,不怿擅闯者。莽者,死无归所。 莽者,死无归所。 成年寂幽蓝蛇会独占一方领域,域中万兽称臣,莫敢违逆。 寂幽蓝蛇的数量极少,北冥之地,万里内难有两条。但它们却是北冥之地的最强者,在上万年前,北冥之地尚未成为荒芜死寂之地时,寂幽蓝蛇一直是那里的霸主,统帅北冥万众生灵。 寂幽蓝蛇是孤傲的,但它们也是狂妄的! 它们的威严——不、容、挑、衅! 流音死死地瞪着面前的少年。 虽然千万年的光景,寂幽蓝蛇是否存在已不可得知,但面前的少年绝对符合古籍中所载寂幽蓝蛇的形态! 一样的孤傲,一样的狂妄,一样的王者神威,一样的不可一世,君临天下! 寂幽蓝蛇! 让寒凕剑都畏缩的存在! “尔,该死!”空气瞬间压缩,冰雪横临,死神临世! “啊——”魂魄被冰雪嘶咬又封冻,封冻又碎裂!凝神之际,竟是魂魄碎裂,活着忍受碎魂之苦! “啊——”冰雪是无情的刀刃,不见鲜血,杀人无形。 死在噬魂雪下的人,是入不了轮回,度不得来生的。因为——魂都没有了,你在这个世上,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再没有你的痕迹了。 “死!” 魂魄冰封,九死之际—— 第19章 风雪寒域来,凛冬此花开(一) “嗷!”虎鸣一震,山崩地裂!乱音碎空,冰川横裂! “嗷呜呜——”在一声一声震耳欲聋的虎鸣之下,大地颤抖,魔蛇群吓得纷纷逃窜,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寂幽蓝蛇小少年的噬魂雪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就像蒸发在空气中的水汽,风一吹,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少年冰雪般的秀眉不耐地皱起,就像被抢了糖果的孩童般不满不耐,银色的瞳眸凝视黑紫的天空。 “自顾不暇,还敢他顾?罪者,定令尔亡!” 无涯风雪平地起,暗暗临天九万里。 空里横霜泠燃夜,祭灵塔上天神醒。 一峰巉岩湟冥殿,烟消云涅茫茫岭。 不问来生问归处,残命不见人不省。 冰雪如刃。利刃一般,撕扯着灵魂。 突地白光一现,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暖暖的,像个小太阳。 “小虎……”流音觉得他快要死了,所以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幻觉。 那只小小的只会吃会哭会笑会胡闹的小家伙,那个通身没有半分灵力,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白虎,此刻,竟然能与那北冥之地的皇者寂幽蓝蛇打得不分上下! 只见暗黑色苍穹之下,血月临照,一道道耀眼的白光回旋、反射、激荡、爆裂! 诡谲变幻的光芒,散发着毁灭之息的能量光波充斥着整个空间,连百里外,重阵压制下镇妖塔都有了几分波动。 镇妖塔中真的都是活了千万年的妖物,更有上古时期的巨妖,但凡一个逃出,足以霍乱苍生。 此刻,在感受到外界阵法的波动,那些妖怪都兴奋异常,在镇妖塔中纷纷不安分地作妖,黑紫色的妖气更是肆意,汇涌上暗紫的天空,使得整片天更暗、更浓厚、更沉闷。 在加上潇潇与小少年的大战,整个空间混乱无比,有如上古混战,魔神临世。 流音难以置信地站起身,冷色的眸光惊诧地瞪着暗紫的天空。 那真的是……小虎? 一大一小两道白色身影纠缠在一起,卷起巨大的风暴。 “嗷呜!”潇潇幽蓝色的瞳光闪烁着不同往日的冷寂肃杀,双眼无神,似被摄魂夺去了心神。 “汝该死!”小少年冰寒的脸宛如北冥之地的荒野,冥冥然间,狂风暴雪。 “小虎!” 远远的,小小的身影跳跃在利雪锋芒间,时不时拍出一爪,虚空中凝成实掌,顿时将凌冽狂暴的噬魂雪拍成虚无,又以排山倒海之势杀向小少年。 少年则漫天散布噬魂雪,周密布天,却伤不得潇潇分毫。 小少年有几分暴怒。 “不过区区残灵,何敢造次!” 这声愤怒的话却淹没在了漫天的风雪银光里,远在地面的流音却听闻不见。 “嗷!”潇潇的吼声里带着力道,带着愤怒,带着威压。 小少年却被激怒了。 “吾令尔,死!” 空气中气息骤变。 原本圣洁纯白的冰雪此刻却像泼染了墨汁,变得黑、暗,雪像黑色桔梗的花瓣,由柔软变得凌厉,绵软变得锋芒毕露。暗藏不住的杀机! 霎时间,黑色噬魂雪极速旋转,包卷向潇潇,将它潇潇的雪白的身影吞噬! 避无可避! 噬魂雪,噬人魂灵;黑色噬魂雪比普通噬魂雪威力更甚,它不仅能将人的魂魄吞噬殆尽,而且能让人死前惨受极寒地狱之苦,封杀人所有的生机。 如果说,噬魂雪下还能有人侥幸逃生,那黑色噬魂雪下却是万死无生! “小虎!” 第20章 风雪寒域来,凛冬此花开(二) 清音一指,梵莲花开。 泛着淡淡金光的白莲于暗紫苍穹绽放。 莲于混沌,其身皎皎;清风徐徐,暗香盈盈。 莲于寂夜,其形熠熠;淡月明明,流光莹莹。 生此乱世,开此流离;金芒溢溢,渡此邪冥。 那是开在妖邪混沌、气流狂暴的风雪中的梵莲,黑暗中摇曳雪白的花瓣,淡淡金光流溢,轮转神圣。 花开见佛性。一瓣莲,一瓣佛心。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不染浮华,不浸红尘,不问世事。圣洁而美丽。 那朵鎏金白莲开在潇潇被吞噬的噬魂雪外,轻舞着柔软的花瓣,低诉着不尽的佛音。 但见其突地金光大振,顿时,便将一团暗如黑夜的噬魂雪吞噬,黑色的噬魂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成白色,然后又化成薄烟,最后飘飘然消失殆尽。 小小的肉嘟嘟的小白虎出现在视线之中,却已紧闭双瞳,昏厥了过去。 “师尊……”流音喃喃道。 果然,视线中又多了一抹淡如白莲的身影。 眸似星海,面如白玉,笑如佛莲。 “小孩子家的,以大欺小,可不好。”他淡笑着道,抬手揽住金光里不省人事的小家伙,眸光里有几分晦暗。 “来者何人!”小少年万分不满。 这是个什么人?竟然能破了他的寂冥暗雪! 真是令人——讨厌之至! “啊,没什么,只是来领孩子的。一个两个,不叫人省心。”归漓哀叹。 他不过出去找旧友下盘棋么,竟就出了这么多事,再晚点,镇妖塔都要叫两小家伙给拆了,真是——让他操碎了心啊。 小少年极为警惕地着他。 本能的感知,面前这个飘逸如仙的男人,很强!让他都不得不为之畏惧。 若是他们对上,他有预感,他会输得很惨。 “唉,别紧张,我领了娃儿就走,不妨碍你守塔。”归漓飘飘然地说道。 “擅闯者,当死!”小少年冷冷地死硬着不放口。 “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孩子啊……那小傻子,脑子不大灵光,但选人的本事倒是不错。”归漓悠悠叹道,似自言自语。 就是不知,口中的“小傻子”是谁。 “擅闯者,死!”暗黑的噬魂雪再次凝结齐聚,化作锋芒利刃,直指归漓。 “真是暴躁。”归漓低笑,“果如传言,寂幽蓝蛇一族,都是暴脾气啊…… “死!” 小少年的全力一击,天昏地暗,血月失色。 然而—— 到了归漓面前,锋利的黑雪似遇了火一般瘫软下来,眨眼间,再次蒸发。 小少年不可置信。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全力一击在对方的眼中竟连攻击都算不上!大概如耍猴戏吧? 横行多年,平生第一次开始自我质疑。 “你也不用不相信自己,”归漓突然莫名其妙地说道,像看透了他一般,“于同龄人兽而言,你已经很强了,我么,不过比你多活了几万年,多打了几场仗。” “人么,要学会自我定位,也要自我排解,不能老是揪着不可能的事情不放。你说,是么?”却见他幽幽地说着问着,也不知面向着是谁。 “流音,先带小虎回去,余下的,我来处理。”归漓说着,已将潇潇抛出,流音背着重伤堪堪接住。 深深看了一眼苍穹之上傲然而立的白色身影,飘飘然,俊逸如仙。 深吸口气,转身远去。 第21章 风雪寒域来,凛冬此花开(三) 后事如何,未知分晓。 只知镇魔窟被强阵封印,连存在的痕迹都被尽数抹去,悬崖峭壁上,再没有了突出的石台和妖邪肆溢的黑洞,整片沧凌峰山林都被淡淡的金光扫过,良久后都能听见淡雅的梵音。 有偶见者,只道神迹临世。 一传十,十传百,凛城的人便知他们是被神仙眷顾的,他们的山神从来都在守护着他们,不然也不会知道沧凌峰妖邪横行就降下金光来收妖了! 于是又是叩叩拜拜,吟吟诵诵,环环绕绕,送上最虔诚的真心。 …… “小虎……”空尘谷内,流音白衣染血,抱着昏迷的小家伙跌坐在地。 漫天花飞絮,迷香晕染,彩蝶生醉。 “小虎……”流音的声音有几分低落,几分颤抖,就像他的心,纵然静如止水,可水会成冰,亦会化成烟雾,最终消散。 紧紧的抱着怀中暖暖的小家伙,温暖的,就像怀抱阳光。 可这阳光太过微弱,微弱到融化不了,他的泪光。 “无望……”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回首,白衣如仙,俊逸翩然。 “师尊……”流音的眸光黯然无光,仿佛被夺尽世间的色彩。 “流音,因果相成,轮回相报,逃得过的,避不了的。他为救你,盗了业火,闯了镇魔窟,必受这业果,倒也无需为他悲伤什么。”归漓从流音手中接过潇潇,轻轻揉了揉它的绒毛,眼中溢出碎星般的笑意。 “许多事情,生来便已注定,得不到的,不必不遗余力去夺,纵使得到,也难消受;暂时得不到,也不过因果未到,待缘到时,自然水到渠成,马到成功。届时,握住即可。” 流音静静听着,双手死死攥紧,空气中似又凝起寒冰。 归漓微叹口气,玉手一点,白莲花开。 雪融花散,流光飞跃。 “流音,无望要为你取的,却是镇妖塔阵眼所在,亦是整座镇妖塔存在的支柱,不说镇妖塔失了此物会有什么影响,就说单凭你两人之力,魂飞魄散了也未必得到。你若想摆脱,便自己去寻吧。” “哪里寻?” “大凡天下,浮华百代。”说着,归漓便抱着潇潇远去了,空中留下一道白光。 花舞蝶飞,空气中还回荡着归漓的话语。 大凡天下,浮华百代。 简短八字,如何参透? 空尘谷内,常年不变的花飞蝶舞,可斯人已逝,亦如旧哉? 犹记起出入谷时,那个像阳光一样笑得温暖明媚的的少年—— “流音是吧?小音音,往后我就是你的大师兄了,你一要听我的,二要听我的,三还是要听我的!不过,你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因为你受伤了我会照顾你,哭了会安慰你,被人欺负了,我会帮你打回去,若是不留神死了……我也会记得你!” 我也会记得你。 花开花谢,蝶舞蝶落,岁月如烟,飘飘渺渺,起起伏伏,不知道此生,是否还会明艳如阳? …… 沧凌峰的某一处荒野—— 邪气缭绕,阴风怒号。一地断尸残骸,浓稠的鲜血铺满了地,染红了地。 那些曾经横行沧凌峰的巨兽,此刻却缺头少腿的暴尸荒野。 “哈哈哈……哈哈哈……”空中散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锐的笑声。 一团暗红的雾气穿行尸骸之间。 “一千年……一千年!归漓,你封印我一千多年了!我要让你付出代价!付出代价!哈哈哈哈……” 第22章 幻花迷情路,未敢声蝶言(一) 流音走了,带着他的寒凕剑,悄无声息地走了。归漓感知到,只报以一笑,随即继续兴味盎然地喂老虎。 “小虎,还要不要水晶冻猪蹄?”归漓笑,满眼宠溺。 “嗷呜嗷呜!”潇潇欢喜地点点头,张着大嘴巴“啊呜啊呜”地吃着,吃得满嘴流油,幽蓝的大眼睛里溢满餍足。 好好吃哒…… “饿坏了吧?”归漓揉揉它的小耳朵。 “嗷呜……”潇潇乖乖地蹭了蹭,继续埋头苦干。 “小虎,往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了。”归漓笑着说。 “嗷呜?”潇潇抬起头,满眼茫然,嘴角的肉汁还在向外溢。 什么意思?坏蛋大师兄呢?冷冰冰又暖烘烘的二师兄呢? “他们两个啊,都是狠心的主,我好歹养了他们一千年,连告别都不道一声就走得无影无踪了,倒也是我的过失,没有教他们尊师重道。”归漓颇有些哀怨地感叹道,随即笑看着潇潇,揉了揉它软乎乎的大脑袋。 潇潇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欢喜地蹭了蹭,又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干净嘴角的肉汁。 “不过没关系,小虎啊,往后,为师会好好教导你的。”归漓笑得缥缈如仙。 …… 清朗晴明日,花色连天涯;淡云远山里,白草送蒹葭。 凌风渡镜湖,垂杨续飞花;千言相顾依,莫若无言欢。 自流音去后,归漓果真当起了尽职尽责,尽心尽力,传道受业解惑的好师长了。 “小虎,绕谷里跑三圈,每天都要锻炼,强健体魄。”归漓坐在小竹院前,摆了条木竹长摇椅,一边看翻着古色卷轴,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嗷呜?”潇潇不明觉厉。 然后像狗一样,疯跑一圈,最终却是绕着空尘谷爬了两圈。 “小虎,虽然你无法弹琴,但静心焚香,空聆弦音,有助于你修身养性,提高悟性,助益修行,还是必要的。”于是归漓焚香操琴,清越的琴声响彻山谷,回荡盈耳,绕梁三日。 “呜?”潇潇不明所以。 然后像牛一样,昏昏欲厥,趴得昏天黑地。 “小虎,一日不可不三省,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归漓执经授道,传授道义。 “嗷?”潇潇不知所谓。 然后扯着花瓣,撕呀撕,咬呀咬,碎花掉了一地。 “小虎……” 潇潇觉得天上有好多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都在叽叽呱呱,说个没停。 它……醉了啊! “小虎。”这日清晨,归漓理了理胜雪的衣,笑得满脸温润,春风和煦。 “嗷呜!”哪知,潇潇一见他就跑,蹭蹭蹭地跑,撒欢了地跑。 “哐!”拦路一道光屏,小家伙生生装了上去,撞得面部扭曲。 “嗷呜……”潇潇委屈了,豆大的眼泪掉下来,金闪闪,阳光下,似落了一地金珠。 “怎么了?”归漓温和地说道,随即抬手摸了摸它的绒毛。 “嗷呜!”潇潇毛骨悚然,“刷刷刷”地急退。 “小虎?”归漓笑,“小虎,这可不乖了,须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来,过来把今日的乐理课上了。” “嗷呜嗷呜!”潇潇狠命摇头。 不要不要!它要离家出走!它再也不回来了!它不要这个漂亮哥哥了!他是大坏蛋! “小虎。”归漓一样手,潇潇瞬间就到了归漓怀中。 潇潇瞪着幽蓝的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见鬼的模样。 归漓笑着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大脑袋,悠悠的声音叹道,“你让我,如何放心得下……” 第23章 幻花迷情路,未敢声蝶言(二) 归漓到底是心软了。看管也松了些,好吃好喝供着,与潇潇的闲暇时也多了,但课业上还是丝毫不肯放松,所谓缩短了授课时间多了闲暇,也不过是加快了授课速度,整堂课下来,有如空间跳跃。 这样一来,听得潇潇更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山中岁月如梭,潇潇在此,已度过一季春秋。 岁月如歌至此旋,夜似笙曲昼难回。 青葱言欢惜纵酒,须发尽白无悔随。 当年在青头山时,白狐姐姐就说,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所以,白狐姐姐虽一介女流,却提壶悬酒,仗剑天下,生生把自己活成了恣意放荡潇洒的模样。 它曾以白狐姐姐为目标。 它想,等它有一天能化形了,定要像白狐姐姐一样,风流潇洒,恣意张狂,方不悔世上走得这一遭。 可几百年了,它也没有化形;几百年来,它也没有离开青头山一步。它脑袋里装满的,都是对外面世界的幻想,美好的,焕丽的…… 现在它出了青头山,可它却混得犹如小老鼠,寄人篱下的。 鹅三哥与鼠叔叔吵架的时候,鼠叔叔经常骂鹅三哥唱歌难听,鹅三哥怒发冲冠,破口大骂:你这个过街老鼠! 然后鼠叔叔就气得面红耳赤,透着黑毛都能感觉到蒸腾的热度。 然后两人就扭打在一块儿。 但它不明白,什么是过街老鼠?为什么鼠叔叔一听这话就非常生气? 白狐姐姐就为它解惑,过街老鼠,是人人喊打的。 不过它有点想做小老鼠了,因为老鼠都能上街呢,它连街是什么都没见过。 只听白狐姐姐说过,人间的街市最为繁华,最让人流连忘返,沉迷其中。 乱世浮华万花中,三千情丝牵柳风。 车走游龙人走马,把酒言笑一楼东。 白狐姐姐说,街道上会卖许多好吃的,皆不同于山中之味。 白狐姐姐曾给它带回一只鸡,叫什么“叫花鸡”,可好吃了!就是脏了点,丑了点,但白狐姐姐说,美食不可貌相,美味才是王道。只有不嫌弃不放弃,才能吃到人间至味…… 它不嫌弃丑的啊……丑丑的鸡也好好吃哒! 嗷呜呜……它想去山下,想去人间,想逛街,想吃鸡…… “小虎,过来。”一旁,微光下,蝶舞蜂飞,花香缭绕,归漓一身白衣翩然,宛若泼墨。 “嗷呜……”潇潇小脸一跨,它是只老虎呀,一只可爱的老虎呀,怎么能拿些小破书来摧折它呀……世态炎凉,人情冷漠,天道无情……嗷呜…… “小虎,乖,过来听曲子。”归漓远远地朝它招手,笑得俊逸如仙。 “嗷……”不听不听它不听,听了就想睡觉,睡了还要挨骂,骂了还要罚站,还不准吃好吃的,嗷呜呜…… 它要离家出走……它要青头山,要白狐姐姐……嗷呜呜…… 白狐姐姐就从来不让它学乱七八糟的东西,白狐姐姐也最厌那种生得圣洁,心却下贱的伪君子,白狐姐姐说,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要活得真,而不是整个人假兮兮,明明满肚子坏水,却还要做得自己有多高洁。 青头山上曾有一个漂亮的姐姐,她是山中灵彩蝶所化,生得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她之美,能倾倒山花,迷了众生。 白狐姐姐与彩蝶姐姐感情极深,情同姐妹。 可一日,白狐姐姐带着彩蝶姐姐入凡间去玩,结果这一去就出了事,这件事,可是让白狐姐姐自责不已,悔恨一生。 那日,风清天朗,微云缥缈,戏楼里正唱着悲金悼玉的折子戏—— 第24章 幻花迷情路,未敢声蝶言(三) 子于木兮,凤飞凰栖,何尔无欢,载笑载兮; 子于漓兮,锦鲤戏溪,渡河之岸,琴瑟和兮; 子于幕里,红鸾妃帐,朝歌夜弦,花江月夜; 折子之戏,为戏中人,情郎妾意,戏中所唱; 可叹戏人,醉戏所戏,雾里非花,戏外非情。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伊婉园新来了位优伶儿,是个白面小生。生得面若桃花,眸若秋水,盈盈婉转,干净纯清。 他像山间清纯的小鹿,闪动着空灵的眸光,跳跃在清灵的山野。他眼底的世界似是永恒的干净眀湛,波光里的水影,倒映着清澄的色彩。 他是伊婉园的白面小生,却生得不染俗世纤尘,干净得眀湛。 那日风清气朗,伊婉园的戏幕开了又落,落了又开;戏园里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花香袭人,弦音幽婉。 却见台上人,带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着百蝶穿花大红箭袖,青丝紫冠竖,美玉抛头露。眸光清湛,空灵传情,清越的嗓音,月羞花明。 他于台上巧笑言兮,她于台下,只一眼,倾覆此生。 他认真努力地对待每一出戏,虽然技艺生疏,却从不曾气馁。朝朝暮暮,黎明寂夜,他于莲心湖畔清越高歌,花指翻悬,月色洒满他的清纯,湖光水影倒映着他的真诚。 她化作翩翩彩蝶,漫舞飞旋,缭绕他的身边,陪他度过寂寂长夜。 她喜欢,他认真的模样,喜欢他垂眸低唱,婉转眸光,流泻月色般的淳和。 她喜欢他。没有任何理由,就像萤火爱念星光。 她化作凡人女子,出现在他身旁。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凭空出现的绝艳美丽的她,呆呆的,像迷途的小鹿。 她笑,笑得万物失色,皎月无光。她说:“见得公子技艺高超,小女子倾慕已久,兼之小女子颇爱唱戏,不知能否有幸与公子同出一台戏?” 此一刻,缘起缘生。 “忧愁谁与诉?相思只自知,老天不管人憔悴……” “万般心,千点泪,吾心只与卿心同……” 台上你来我往,幕中眉目传情。 “阿蝶,你会永远陪着我吗?”他眨着清灵的眼睛,认真而小心地看着她。 她笑着握起他的手,“我会。” 彩蝶整日里跑下山,与小生烨秦悬舞对戏,后来便索性住在的戏园。白狐曾担忧过,下山寻她,又多番劝阻,奈何彩蝶早已深陷爱河,执迷不悟。 白狐便觉,左右她在戏园里,又没有什么危险,她多盯着点,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便由着她去了。 却不想,这一疏忽,却成一生的悔恨。 那天天微微下着雨,戏园的戏依然如期进行。 微雨蒙蒙,戏中却是滚滚深情。 “啊——杀人了!”一声惨叫,鲜血横飞。 “杀人了,快跑!”戏园一时混乱不已。 一群黑衣人鬼魅一般蹿进戏园,银晃晃的大刀一提,便收割了一条性命。 一时鲜血满园,哀声不觉。 “阿烨!”彩蝶惊呼。 却见一个蒙面黑衣人正手提着刀,直冲上台上的烨秦。 彼时彩蝶尚未登场,在幕后见此一幕的她目眦欲裂! 心急如焚之际,不得已化出了妖身,展开绚烂的蝶翼扑向戏台中怔愣的烨秦。 “啊!妖怪!” 第25章 幻花迷情路,未敢声蝶言(四) “妖怪!”突然飞出的彩蝶叫众人大惊,黑衣人却不惧,被彩蝶一击而退以后,更是凶狠地杀上前来,眼中流露贪婪的光。 “阿蝶小心!”烨秦惊呼,彼时彩蝶正紧紧抱着烨秦,没有留心身后的黑衣人。 却不知黑衣人挽出一道剑花,暗黑色的元气如蛇一般爬行而出,极光一般冲向两人。 彩蝶惊觉,险险避过,却被一道黑气划中,顿时无色的鲜血流出,伤口上泛起浓重的黑气,攀附其上,久久不散。黑气不断从伤口中渗入血液,随着血液的循环穿噬心脏。 “啊……”彩蝶不由痛呼出声。 黑衣人冷笑着直逼上前,“八百年的蝶妖,虽差了点,但也凑合了。” “阿蝶!”烨秦托着站立不稳的彩蝶,眼中流露出痛色,愤恨地看向黑衣人,“你别过来!” “呵,愚蠢!你可知她是什么?她是妖,吃人的妖,说不定哪天,她妖性大发,就把你给生吞活剥了!”黑衣人恐吓地说道。 其他人也仇恶地看着彩蝶,一时间竟也不畏惧黑衣人了,“她是妖!杀了妖怪!杀了妖怪!” 人神、妖魔。自古以来便相互仇视,不共戴天。 “不是……阿蝶不是妖……阿蝶不会吃我!”烨秦颤抖着说,随即紧紧抱住怀中痛苦的彩蝶。 “天真!”黑衣人冷笑,恶狠狠地说道,“自古人妖殊途,你既与妖为伍,我便连你一同斩了!” 刀光下,暗黑色的气体流出。 大刀一劈,直劈向颤抖着的弱小的烨秦。 “阿蝶!”烨秦紧紧抱着彩蝶。 “莫怕……”彩蝶虚弱地朝他笑了笑,素手微微抬起,灵光一闪,时间仿佛缓慢下来。 耀眼的白光乍现天地,叫众人晃了眼。 “阿蝶!”远处的白狐感应到白光,心头不由一跳,急急朝白光闪现的地方掠去。 待白光散去,两人已消失在原地,此处,哪里还有什么蝶妖小生? …… 千里之外一处隐蔽幽深的山洞。 “滴答……滴答……”水声回荡,山洞中溢满潮湿的气息。 暗蓝色透明的晶石在黑洞中散发着冷森森的幽光。 “咳……” “阿蝶!你醒了!”烨秦惊喜地看着面前的人睁开双眼,手忙脚乱地将人扶起,又立刻端来用凹石接的水,小心翼翼地送到彩蝶的嘴边。 彩蝶干裂的唇触到清冽的水,微微饮下一口,随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阿蝶!”烨秦慌了,连忙放下凹石,用手小心地拍着彩蝶的背。 轻轻地,生怕不留神伤到了她。 “咳……”彩蝶看着面前慌乱的人,嘴角不由露出一笑,用沙哑的声音道,“阿烨,我没事……” “阿蝶,你的声音……”彩蝶的声音就像山间灵雀,悦耳好听极了。哀婉时极尽凄厉,悦耳时极尽悠扬。可现在,她的声音却如熏了烟,又被利刃狠狠割过声带,不复初日清灵。 “阿蝶……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烨秦又自责,又心痛。 “没事的,阿烨,现在我们都好好的,不是么?”彩蝶笑着安慰他,苍白的脸上,有明艳的春光。 听言,烨秦不由紧紧抱住她,很紧很紧,似想要将她揉进身体,从今往后再也不离。 “嗯,我们都好好的……阿蝶,我们以后也要好好的……”烨秦哽咽着说。 “好,我们以后,都要好好的!”彩蝶笑着,回以拥抱。 第26章 幻花迷情路,未敢声蝶言(五) 休养一阵,两人便相互搀扶着摸索出了黑黝黝的山洞。 因为情况紧急,彩蝶也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将两人传送到了什么样的地方。只是洞外密林环绕,鸟鸣山幽,却是一处隐居的好地方。 彩蝶受黑气侵蚀,受了内伤,大半的内里都无法使用,于是只能用些微的妖力砍了几棵树,立了桩,作为支架,然后指挥者烨秦用木叶、枝干、草茎搭了座小草屋,看他手忙脚乱、慌里慌张地忙活着,弄得那里刮伤这里跌伤,白嫩的肌肤上伤痕累累,她是又心疼又好笑。 寂静空荡的山里中,有一间潦草小屋。 虽然风雨中摇摇欲坠,却莫名的温暖温馨。 “阿、阿蝶……我……”烨秦怯怯然挪到彩蝶身旁,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不安地把玩着手。 “阿烨?怎么了?”彩蝶虚弱地靠在床上,关系地看着面前干净的大男孩。 “对……对不起阿蝶……我……我一不小心把你的药煮焦了……”烨秦哭丧着脸,脸上写满愧疚。 “扑哧——”彩蝶低笑,看着面前的男孩怯怯的模样,只觉得可爱极了,心里顿生逗弄之意,“那你说该怎么办?没有药,我可就要死了。” “不!不要!”烨秦惊呼,随即扑上前死死抱住彩蝶,“你不可以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不要……” 烨秦的声音微微颤抖。 彩蝶微微叹息一声,轻轻拍拍他的背,“阿烨,我没事的。我是妖,没那么容易死的!” 此一事以后,烨秦再不敢熬药时不用心,整一个过程下来,一个多时辰,他也是半刻不肯松懈。每每熬完药,都是精疲力竭,看得彩蝶微微心疼。 两人在这深山老林中落了户。 烨秦一介柔弱凡人,自然走不出这深山老林,彩蝶又深受重伤,再加之无法确定那些黑衣人是否还在追捕她,于两人而言,这寂静空灵的山林,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晨起,烨秦沐阳而歌,柔和的阳光自天边洒满他纯净的脸庞,脸上轻覆薄薄的微光,使他看起来明朗又圣洁。 他唱曲儿给彩蝶听。 满腔绵绵深情,都赋与缠绵字句。 “一见两心同,不负相思意……” 带彩蝶伤势好点,变随他一起哼唱,高高低低的声音缠绵在一起,交织在空净的山林。 鹂鸟飞回,白云迷醉。沉迷于淡蓝的天空,久久缠绵,不离不散。 惟愿此生,山林相伴,君心似我心,长连不散。 彩蝶曾无数次幻想,她与烨秦相伴一生,白首到老,或许有幸,生个一男半女,安度此生。 可她从没想到,梦的结束,竟是如此之快,还没来得及开始,已经走向结局,就好像初见时,便已遥遥注定。 “阿烨!快跑!”黑衣人如同鬼魅,断魂索命。 不过安逸短短数十日,他们便找上来了。 “国师有令!抓住蝶妖,取其妖丹!” 一时间,黑衣人出阵,列于东南西北四方,相化四机,排列束妖之阵。 “啊——”霸道的电流横穿筋脉,使彩蝶疼痛不已,然更让她心痛的是,烨秦被他们擒了去! “阿烨!”彩蝶痛呼,“放开他!” 身体涌出巨大的力量,像江河澎湃而出,一时间竟冲脱了束缚,直扑向远去的人儿,抓住他,紧紧揽入怀中。 “阿蝶……”烨秦声音颤抖。 然而她的身体一凉,一柄明晃晃的刀刃贯身而出,晶莹的液体滴落,令她绝望。 第27章 幻花迷情路,未敢声蝶言(六) 银色刀光,闪烁着无情的冷芒,仿若断情的汤药,将前程往事一笔勾销。 “阿烨……”彩蝶红唇微启,艰难地扭过头,却见身后的人满脸冰冷,不复昔日清纯。 “阿蝶,你是妖,我——恨透了妖。”不留情抽出刀刃,彩蝶失去支点,颓然地跌落在地。 她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生命,她的灵气在迅速地流失,那身上裂开的口,散掉了她毕生的修为。 这剑…… “阿蝶,”烨秦冷着脸,所有的纯净空灵都化作了万年冰霜,“如果你不是妖,该有多好……” “呵呵……”彩蝶惨然一笑,美艳的脸上惨淡无光。 “叮……”体内修炼上百年的妖丹被取出,她瞬间就失掉所有的力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衰老。 烨秦捡起流光溢彩的妖丹,细细打量,淡淡的粉色,淡淡的紫色,就像开在圣花园里的鲜花,灼灼其华。 “阿蝶,你的妖丹真漂亮。”烨秦面无表情地说,语气中却没有半分赞赏。 黑衣人从烨秦手中夺过妖丹,把玩一番,颇为赞赏地看了烨秦一眼,“好小子!有魄力!你的愿望,国师定会助你达成。” “嗯。”烨秦淡淡地颔首,随即举步,无所波动地掠过瘫软在地的彩蝶。 “阿烨……”彩蝶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他飘逸的衣摆,“阿烨,我不后悔……” 烨秦的眸光暗了暗,“你好自为之吧。”随即衣摆一抽,大步而去。 “呵呵……”身后传来彩蝶空灵悠扬的笑声,泪水布满凄艳的脸庞,黯淡的天光下,惨淡绝望。 顿时,漫天飞蝶而聚,翩跹飞舞。彩蝶于虚空中碎作点点星蝶,细碎的荧光落满虚空,落在烨秦冰冷的面上。 “阿烨……我爱你啊……”耳边传来她悠悠的叹息。 烨秦低垂的眼帘微不可查地一颤。 那个像花一样明艳,灵蝶一样空灵,皎月一般纯洁的女孩走了,永远地消失在这天地。 明月湖畔喜相逢,拈花一笑醉芙蓉。 朝朝暮暮常相伴,暖歌轻舞步粼风。 天涯有处沧海岸,山石不动海难枯。 自谓取得桃花梦,东风暗许一场空。 命里如何,不过缘分所引,有缘而续,无缘而断,无情而念绝。 烨秦也如水一般蒸发,彻底消失在世间,使得知晓真相的白狐上天入地拼了命地找他寻仇,却怎样也无法找到。 从此白狐仗剑天下,除了潇洒人生,还有一夙愿,便是寻到一个看似清纯可爱的白面小生,实则阴险冷酷的卑鄙小人,剐其肉,啖其血,令其受尽人世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白狐姐姐说,最可怕的人,不是那些从一开始就能看出来的大坏蛋,而是将所有情绪深藏,自己都认为自己是好人的人,那些人,最可怕,因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会在怎样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刀,令你万劫不复。 所以白狐姐姐也教导它,做人就要做得真,不可虚假待人,也不可为虚假的人所欺骗。 它不想听漂亮大哥哥说的那些书,白狐姐姐说,那样的书都是一些空洞的大道理,实际上没什么实用,变不了人的本性,也不能教人认人,只会把人教得痴痴呆呆傻里傻气。 它才不要变成呆呆傻傻的小老虎呢,它要做天上地下最聪明的小老虎! 所以,漂亮大哥哥授课,它就继续扯扯花睡睡觉啦!也没有什么心里负担哒! 第28章 山中朝槿木,月下柳颜枝(一) 他在台上讲得昏天黑地,底下那小家伙睡得地黑天昏,吹着小泡泡,嘴角流出晶莹的不明液体。 归漓哭笑不得,被它磨得也没了脾气。 罢了罢了,世间万物,讲求缘分,讲求顺其自然,他一贯地压着它,令它学些它不喜的东西,想来就算它认真听了都不见得有什么用,更何况它还压根儿就没听,睡得舒舒坦坦。 看着那大字趴,睡得毫无形象、打着呼噜的小家伙,归漓不禁摇头低笑。 他还能怎么办? 左右都在他身边,不学就不学吧!一只傻乎乎的小老虎,他也养得起,说起来……他还挺喜欢它的。 这样纯净的眸光,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了? 归漓微微叹息,缥缈的眸光飘向远处。 ——太多的人,受了俗世浮尘的侵染,遮蔽了眸中清湛的光,心不再透彻,一生忙忙碌碌,追追逐逐,或万贯家财,或功成名就,可初心不再,明心蒙尘,究竟是得是失? 小木窗外,阳光明艳,飞花漫天。 …… 兴致勃勃教了十几日,教之无果,归漓也就断了念头,由着它去了。 潇潇可开心了,开心得四爪飞舞。 终于解放啦! 于是又是扑蝶又是大吃大喝,仿佛要把这些时日少吃少喝少玩的全都攒回来,于是,闹腾地有些过了。 就连空尘谷的小蝴蝶都知道,谷里头有只没头没脑呆笨愚蠢肉嘟嘟肥胖胖的小老虎,成日里追着它们吵啊闹啊,没完没了,完全影响它们修行。 要知道,这沧凌峰上的生灵也都非凡物,多多少少,都是开了灵智的,灵智一开,便有了灵性,成了精怪,它们也是胸怀大志,励志得道成仙的。 头几日,看在归漓的面子上,小蝶灵们便也耐着性子陪着它闹,但这闹久了……心里头不免有几分怨恨,于是纷纷团起,告状告到归漓那儿去了。 归漓无奈,只得领着只把谷里闹得翻天覆地不自知的小傻子出了谷,从此师徒二人相依相伴,闯荡江湖去了。 …… 两岸枫吐絮,一江醉红颜。 小舟清江上,零落天涯边。 出谷一月有余,天已由暑转凉。 一月前,师徒两人一路下了沧凌峰,又依潇潇之愿,上了誓焰峰,盗了山神庙的供果。 归漓哭笑不得,小家伙还挺记仇。 想他为温润如玉、俊逸如仙的谪仙公子,有一日竟也沦落到协助他人行盗窃之事的地步! 看着那小家伙吃着供果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小虎尾巴得意地翘上天,归漓笑着叹息,眸光幽幽地看了眼身后古朴的老庙,幽幽一笑,唉,希望他们不要怀恨在心呀! 逛了趟凛城,小家伙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雄赳赳气昂昂,高傲地抬着肥嘟嘟的大脑袋,幽蓝的大眼睛朝天,一副“我很厉害我最棒”的模样,傲慢地扫向那群无知的人类。 哼!叫你们欺负我!我也是有人护着的人啦! 开心地一蹦一跳,结果……脚一滑,摔个虎啃泥。 “娘,那只老虎好傻啊!”某个熊孩子伸着白嫩嫩的小手指着潇潇说道。 “乖孩子,那不是老虎,是猫,哪有老虎那么傻的。”当娘的柔和的目光看着孩子说道。 潇潇啃着泥:“……” 它才不傻!它才不是猫!它是又聪明又可爱的小老虎!讨厌!现在的小朋友太坏了!白狐姐姐说,这样的人就叫做——有眼无珠,不识泰山! “嗷呜嗷呜……”潇潇哭丧着脸,扯了扯归漓雪白的衣角,顿时留下一个梅花泥印。 归漓忍俊不禁,蹲下身细心地擦干净它满身的泥,拍拍它的大脑袋,“小傻子……” 第29章 山中朝槿木,月下柳颜枝(二) 出了凛城,归漓便买了条船,沿涟江而下,一路过了津城、玢州、千岭、九河,又转入了汴江水系,向南临国京都方向驶去。 一路不曾停留,只远远看上那林木云间繁华的城镇一眼,便随涛涛的江流滚滚而过,倒叫潇潇有几分小失落。 但岸边常见打鱼、浣衣之人,也有戏耍的孩童,又让潇潇有几分欣喜。 是夜,皓月当空,点点碎星,已然是中秋佳节。 两人泛着轻舟,行驶在茫茫江面。 夜已深,露色浓重,江面泛起白白的水雾,蒙蒙然,如在云间。 但皎洁浩渺的月光,却穿梭在天上,辗转在浓雾间,婉转迂回,如这漫漫江水。 归漓静坐船头,摆一香案,案上一炉沉水,一把净蘅。 香名沉水,琴名净蘅。 玉指轻扬,袅袅琴音破弦而出,忽而响彻九霄,忽而婉转低垂,忽而化作凄凄烟雨,最终,飘飘然,融入皎皎月光。 归漓轻闭着眼眸,沉静在琴音中。 身后突然穿来“哒哒哒”,轻巧的脚步声,顿觉身边一重,一个肥嘟嘟小家伙压在脚边,肥肥的大脑袋砸在他的腿上。 “啊呜……”潇潇张着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幽蓝的眸光里泛起点点泪光。 归漓止了琴,揉了揉小家伙的大脑袋,温和地说道,“还没睡?” “嗷呜……”潇潇蹭蹭他的腿。 归漓轻柔地拍拍它的背,轻柔地帮它顺着毛。 “啊呜……”潇潇又打了个哈欠,眼神渐渐飘忽,忽闪着沉重的眼皮,抬头看向那个月光一样皎洁温和,安心地蹭蹭,睡意卷上头。 漂亮哥哥弹琴可好听啦……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迷迷糊糊间,悠扬的琴音再次响起,飘飘然,如仙酿。 和风晚夜度春秋,剪花一露堕月中。 清水湾来烟袅袅,筝声泠泠过千重。 袅袅琴音中,潇潇沉沉睡去。 这夜,它做了一个梦,它梦见了青头山。 那时浩劫还没有来,大家都还欢欢喜喜和和乐乐的在一起,每年一起团团圆圆,过中秋,鹿婶婶会做好吃的大月饼,会给它做它最爱吃的莲蓉月饼;树爷爷会给它们讲故事,它就和兔仔鸭妹它们趴在树爷爷身边,在古老的声音中,在皎皎月光下甜甜睡去…… 它还梦到了大师兄、二师兄,他们都来了青头山,漂亮哥哥也来了…… 真好,它想。 真好…… …… 船停泊在一处渡口。 一路,从偏远的小山城到了繁华的大都市,顿觉从山林走向凡尘,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惹人醉。 潇潇兴奋不已,激动地欢呼,它到了大城市啦,它要吃好吃的啦! 归漓也发现,这小家伙不怕生,喜欢热闹,越是人多热闹的场面,它越是兴奋。 岸边有各类商船官船装卸货物,人声沸沸,人来马走。 这是白胜城最大的渡口,每日里装卸的货物数不胜数。 白胜城,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是一座依托商业的繁华而兴起的古城。 它坐落于南临国水运商业的中心位置,贯接水、路两线,又位于两水系的交界处,上连涟江,下接汴江,是南临国东西两地水运的中转补给之站。来往的商人、旅客、船只众多,其热闹,其繁华,可见一斑。 白胜城,便是归漓与潇潇所要正式前往的第一城。 第30章 灼灼迷情,月满桂香(一) 白胜城,还是一座花城。 金秋九月,丹桂飘香。 繁华之城,浸润在浓丽甜美的桂香中。青石板的道路,人来人往,商贩叫卖声不绝,一路看过去,商铺里推出各式各样的桂花饼、桂花糕。茶楼里有桂花茶,酒肆里有桂花酒,欢连花楼里的姑娘都编了桂花环,佩了桂花香囊。 一时满街满巷,腻在了桂花香中。 白胜人是极爱桂花的。桂是最低调的高雅,最平凡的奢华。连普通人家里都会栽上一两棵桂树,能够在桂花飘香时,制作一坛红桂糖,封在地里,能在大雪纷飞时,得一分金秋的喜悦。 红桂糖,也是最好的年礼,人情来往中,最真诚的祝福。 这可乐坏了潇潇。 小家伙一路大吃特吃,把街上的桂糖、桂糕、桂饼都吃的个遍,它一路吃,归漓跟着一路买单。 那小肚子就像个无底洞,塞了还能塞,直塞得溜圆,毛色还油光焕发。 归漓算是发现了,这小家伙,可喜欢甜的东西呢! 知道了也就不允它再胡吃海吃,胖了还好说,要牙齿给虫蛀了,它哭他还难哄呢。 于是浅笑着施术封了它的嘴,潇潇顿时就懵了。 怎、怎么嘴巴张不开了?它还有好大一个桂饼呢! 看着面前又香又甜又脆又大的桂饼,潇潇大眼睛瞪得溜圆,满满的垂涎。 它想吃…… “小虎,甜的吃多了不好,来,喝点茶!”归漓浅笑。 潇潇:“……”它张不开嘴巴呀! “哦!”归漓一拍脑袋,“我可是忘了,这术法没有一日解不开啊,小虎,这可要委屈你了……” 嗷呜……不要……它不要! 它要吃东西…… 潇潇满脸苦哈哈,愤愤地看着归漓笑眯眯地抿了口桂茶,哼!它不要他了!它要离家出走! 嗷呜…… …… 进了城,一人一虎便换了身行头。 归漓从一翩翩公子,摇身一变成了江湖算命郎,潇潇么……就变成小猫了……反正王字一遮就行。 本来潇潇是万分拒绝,但没办法啊,美人哥哥说,不变小猫就不让进城,不进城就没有好吃的……好叭,为了吃尽天下美食,它还是委屈一下叭! 美人哥哥说,人要低调一点,才能活得长久。 不低调的人死得快! 近日中时—— 远远飘来锣鼓、唢呐的声响。喜庆洋溢,一声一声近了。 “来了来了!大伙儿让一让,迎亲队来呐!” 一时金花飞絮,浓香扑鼻。 白胜人爱桂,连婚嫁喜事,也用金桂铺路。 雪色玉马快行前列,马高昂着头,喜气洋洋的样子,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官儿满面春风,得意洋洋。 他娶了这白胜城最美的新娘,相知多年,他与她终于可以朝夕相伴,共度此生。 此刻,他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迎亲的队伍很长,一路丹桂铺路,红绸漫天,喜庆的队伍犹如火龙蜿蜒。 锣鼓喧天,金黄与火红,欢声与笑语,交织成最美的画卷。 “那是齐家小公子!今日可是小公子与柳小姐大婚啊!他们一路走来也不易啊!” “小公子与悦颜小姐可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真是羡煞我等!” “真伤心,我可早对小公子芳心暗许的!” 路人或哀婉,或艳羡,但大多数还是怀着诚心的祝福,祝愿这一对历经坎坷,终于走到一起的一双璧人。 “卿哥哥!卿哥哥!”这时,一声疯叫,一个女人从人群中疯疯癫癫跑出,生生拦住了迎亲的队伍。 第31章 灼灼迷情,月满桂香(二) “卿哥哥,卿哥哥!” “啊!什么人啊!也不看路!” “她身上好臭!真恶心!” “什么人!”看见突然闯出的不明女人,迎亲队的侍卫纷纷亮出银色刀锋,拦截她的去路。 “卿哥哥!”女人抬起头,露出凌乱恶臭的发丝下面目全非的脸。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女人!” “不行,太恶心了,我要吐了!倒胃口!” 却见那张脸血肉模糊,腐烂的黑肉软瘫瘫的向下堕,还有一条条白色的蠕虫她的脸上来回蠕动。 她浑身是伤口。 她似也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可衣物已有多处破损,也像在泥里,血肉中打过滚,露出肌肤的肉只比她的脸更恶心,有更多的黑色腐肉在向下堕,有更多更大的蠕虫在蠕动。 所见着人人头皮发麻,嘴上干呕。 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摆那里不动,说是死人他们也信!说死了两个月,他们也不怀疑! 太恶心了! 这样的人,居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真是又恶心又恐怖! “卿哥哥!”女人的声音很沙哑,就像锯枯木的嘈杂声,“卿哥哥!” 她一声声,急切又哀婉,卑微又倔强。 “你是什么人?”齐仁卿微微皱了眉,提马上前几步问道。 “卿哥哥,阿颜……我是阿颜呀……”女子沙哑的声音有几分哭腔,似极为隐忍。 “阿颜……”齐仁卿沉吟,眉头皱得更深了,本来为大婚而展露的意气风发的笑颜,此刻也消失殆尽。 “卿哥哥!”此刻,身后突然传来清灵的声音,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缠绵一生的声音。 “阿颜。”齐仁卿回头浅笑,目光柔和,像三月春阳。 “卿哥哥,怎么了?”女子明眸皓齿,眼中跃动着欢快的光。在金色珠帘下,隐约可见白皙美艳的脸庞,是他此生的眷恋。 齐仁卿心下微松口气,是他的阿颜。 脸上的笑更温暖,更明媚,灿烂了满城金桂,温暖了寂寂人心。 “姑娘,不明白您为何要阻拦在下的队伍,但今日是在下与心上人的大婚之日,希望姑娘能够理解,切莫再生事。”齐仁卿的笑友好而疏离,明媚而冰冷,叫女子心底一寒,眼中的光芒瞬间失色。 此刻的她,真的像个死人。 “姑娘,”齐仁卿有开口说道,女人的眸光忽地一亮。 “姑娘,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音落,一个侍卫捧了一钱袋在她面前,“若是您有什么困难,希望在下能够帮到您。” 齐仁卿的笑很温暖,可却让她感受到了腊月的冰寒。 “小公子好善良,人温柔,心也善!” “祝小公子与柳小姐天长地久,白首偕老,百年好合!” 其他的人说什么,她听不见了。 只知道迎亲的队伍走远了,在一片祝福声中,在漫天的锣鼓声中,那个,她曾以为会相伴一生的人,骑着骏马,身着喜服,风风光光迎娶了别的女人。 喜气洋洋,洋洋喜气。 她觉得身体一寸寸冰冷,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要将往何处。 她蜷缩在一个冰冷的角落,感觉到身体一寸寸腐烂,她的心,也一寸寸腐烂…… “嗷呜?”面前突然出现一张笑颜,瞪着幽蓝晶亮的大眼睛,笑嘻嘻的,让人不由欢喜。 “姑娘,算命么?”随即,一个空灵缥缈的声音说道。 第32章 灼灼迷情,月满桂香(三) 大红喜房—— 拜了堂,喝了酒,宾客们闹了洞房,人三三两两地醉醺醺,说着胡言乱语散去,月色当空,月满庭院,枝斜桂影,夜终归于宁静,将安宁平静,都送给有情人。 “吱呀——”门开了,暗暗幽香扑鼻而来,叫他醉了神,醉了心。 “阿颜……”齐仁卿浑身酒气,醉醺醺地走向床前。 “卿哥哥!你喝酒了?”柳悦颜慌忙起身,却一把被齐仁卿握住,又押回床上。 “啊……”柳悦颜一慌,红盖头也被掀开,露出了一张精致绝伦的脸。 “卿哥哥……”柳悦颜脸一红。 “卿哥哥……”柳悦颜的眼神有些迷离,“卿哥哥,你喝醉了……” “阿颜,我没醉……阿颜别动……”齐仁卿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用脸轻轻地蹭了蹭她白皙的颈窝。 …… 白胜城有诸多百年世家,其间最强盛的两大家族,齐、柳两家,更是垄断了白胜城大半产业。如今两家联姻,更是情同一家,相互帮扶,在白胜城更是混得天下无敌。 至少,城中无人敢得罪,只有上赶着巴结两家的人。 而生为齐、柳两家纽带的齐仁卿和柳悦颜两人更是受无数人吹捧,两人同进同出,同吃同睡,共同处理事务,管理两家的产业,成了众人眼中的神仙眷侣,得无数人的祝福。 真真羡煞旁人! 夕阳落山,落日余晖融了满江鎏金。渡口来来往往的人也渐渐散去,在夜幕降临的那一刻,江面恢复了自然的宁静。 但夜幕降临的白胜城是热闹的。 白胜城商人众多,行路往来停驻的人也众多,游玩的人多,有钱的人多。 这白胜城的也是,可就灯火通明,繁花似锦了。 “阿颜,”难得清闲,齐仁卿执着柳悦颜的手,也没人尾随,两人漫步在热热闹闹的茶坊酒肆。 “嗯?”柳悦颜偏头,微微一笑,纵使嫁做人妇,仍难掩她眼底的清灵。 “阿颜,”齐仁卿低笑,情意绵绵地轻声唤着这两字,就像说着心底最美丽的童话。 “怎么了?”柳悦颜眨眨眼睛。 齐仁卿长舒口气,看着满街热闹的人群,看着灯光下明艳美丽的她,“阿颜,有你真好!” 柳悦颜也笑,笑里有隐隐的月光,淡淡的光芒里,开着幽幽的月桂。 清灵,美丽。 “卿哥哥,有你陪着阿颜,真好!” 齐仁卿笑着,捏捏她柔软的小手,“我会一直陪着你。” 两人一路行至城中桂月湖边。 湖中,游船、花船来来往往,歌声袅袅,弦音漫漫,波光粼粼。 “阿颜,”齐仁卿突然说道,“阿颜,成婚以来你一直在为家里操劳,都没有好好玩过,今日难得空闲,我陪你游船好不好?” 柳悦颜浅浅的笑,笑颜浅浅,就像湖边月下开满花的桂树。 浓香腻腻,醉人心神。 齐仁卿微微看痴了,月下的她,就像月中的精灵,美丽空灵。 “卿哥哥决定就好!” “那我们走吧!”齐仁卿温柔地说道。 第33章 灼灼迷情,月满桂香(四) 灼灼迷情夜,弦歌近暗舱。 低低泣素指,无言谁悲欢? 丹桂飘香,浸染湖面淡淡馨香,金色的花瓣飘落湖面,谁知,所往的方向。 只是,漂泊,无依,或许还有惜花之人,拾起时,低落一滴殇花泪。 一艘清雅别致的小船,船舱内焚着淡淡桂香。 以桂为香,寄诉衷情,寄诉天长。 俊逸男子,清越女子,相依相偎,静立船头,月光洒满了湖面,低诉着衷肠。 “阿颜,好久,没有与你共赏这月色了。”齐仁卿餍足地拥着怀中的人,微微感慨。 “嗯。”柳悦颜静静地靠在他的怀中,嘴角始终挂着淡而满足的笑。 湖面吹来的风浮动着两人的发丝,将发丝紧紧纠缠在一起,缠缠绵绵,永不分离。 “卿哥哥,你会不要我吗?”柳悦颜突然问道。 齐仁卿静拥了她一会儿,便扳过她的脸,直勾勾地看着她,他的眼里,是亘古不变的月色,一生一世的深情。 “此一生,定伴阿颜左右,不离不弃,死生相随。”一字一句,郑郑重重,许下,以为会永恒的誓言。 画舫移近,弦音飘近。 素衣女子白纱覆面,隐隐约约,飘飘渺渺,难辨真颜。 只见她素手挑琴,一转,一拨,一勾,一旋,忽如间关莺语,忽如幽咽泉流,突转之时,又似银瓶乍破水浆迸,叫人的心弦不禁紧扣,随着琴音起伏波澜。 突然,启唇低诉,哀哀婉婉,回环往复。 千万般愁绪,只付与指尖,不知恍然回神之际,可否飘至你的心上? 听到歌声之际,齐仁卿的心不由一紧,好像被什么牵着神,勾了魂。不由停驻湖面,听袅袅婷婷的歌声飘近,娉娉袅袅的少女飘近,又在湖风中渐渐飘远,渐渐,消失不见。 湖面,江岸,歌声袅袅,欢声嚷嚷。 “卿哥哥,怎么了?”柳悦颜觉察到齐仁卿的不对劲,抬起头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只以为,遇到一个熟人。”齐仁卿低低一笑,看了看怀中的少女姣好的容颜,不由摇摇头,他倒底在想些什么? “哦……” “阿颜,许久不曾听你琴音,如今甚是怀念,不知为夫今日……有没有这个耳福啊?”齐仁卿揽着柳悦颜的的腰,捏着她白皙的小脸,调笑着说道。 “卿哥哥……”柳悦颜娇声一笑,眉眼里有几分羞涩,“妾的琴技,怕是入不了卿哥哥的耳!” “怎么会……你的琴声,是这天上地下最好听的……”齐仁卿将她带入怀中,眼中的神色却有些悠远。 …… “卿哥哥,卿哥哥!”鹅黄襦裙的少女头扎双髻,欢快地跳跃着,就像清晨迎阳飞舞的黄蝶,清灵可爱。 一头扎入翩翩少年的怀中,少年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怎么了?也没点女儿家的样子。” “卿哥哥,我学了新曲儿了,可好听啦!我弹给你听!”少女欢快地说着,就像山林欢跃的灵雀。 “好!” “卿哥哥,以后我要成为闻名天下的大琴师!到时候专门谱曲儿给卿哥哥听!” “好!我就等着成为未来大琴师的座上宾了!” “嗯!” …… 梦回南柯,依稀还可梦见当年少女自信飞扬的模样,齐仁卿看着身旁人宁静的睡颜,心底微微叹口气。 轻抚她白嫩的脸颊。 那件事,对阿颜的伤害真的很大。 让曾经平尽全力的梦想,都成为了心底不可逾越的天堑,纵使忘记,也留下了潜意识里的畏惧。 但,他会一生护着她。 第34章 灼灼迷情,月满桂香(五) 小院轩窗幕,重帘影沉沉。 暗香来盈袖,素腕香酥唇。 朝而往,暮而归,相依相伴,相濡以沫,说是神仙眷侣,也不为过,就算是神仙,也要守着天规戒律,哪里比得上凡间的夫唱妇随。 这日齐仁卿要外出行商。 这几日刚购进一批上好的香桂茶,上北方卖了这一批,除去来回费用,可赚不少银子。 北方的大户人家就喜欢这种典雅风味的格调,尤其是贵妇小姐。 普通茶一般味清苦,涩重,贵妇小姐多不喜,但香桂茶不一样,既甘甜,又芳香肆溢,于金色的午后品上一壶,便觉心旷神怡,神清气爽,连衣襟上都沾染淡淡的桂香。 虽然香桂茶在本地不值钱,但只他们白胜有,是他们以特殊的手法酿制的特产,上了北方,大户贵族可是以重金抢购,买不到的都要遗憾好久呢! 船将行,停在岸边。 柳悦颜依依送别,两人恋恋不舍,难舍难分。 齐仁卿轻轻执着柳悦颜的手,又理理她柔顺的发丝,“阿颜,等我回来。” “卿哥哥,我等你。”柳悦颜眨着大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齐仁卿也笑,叹口气,转身登船,船驶动,他便远远地挥手,“阿颜,回去吧!等我回来——” 锦衣少年衣袍猎猎,笑如阳光,远远的,明媚夺眼。 “好!”清越少女自信飞扬,笑容如烂漫的丹桂,流光里,醉了烟霞。 一切,就像从前一样。 …… 几面巨幡急行而下,江面波涛汹涌,孕育着希望与力量。 转洛河水道,直线北上。 这夜,路过梓城,巨船停靠港口,船员陆续而下。 他们已入了北方,再行几日,便可到盛都——南临国都城。 天下分崩五裂,百国林立,而他们南临国便是最强四国之一,其余四国,分别是,西桑国、东乾国和北茫国。 东乾国最富庶,万里平原黄金土;南临国占据山水宝地,物产丰饶。相较而言,西桑国和北茫国势力较弱,西桑多荒莽,北茫多寒原,但此两地的人却最为强大,据说,是通神术的。 不过是否为真,便不得而知。 虽天下四国鼎立,但事实上,四国间因为地域、文化、经济的各种差异,自古不通往来。 小国间的战争贸易的确不断,但四国间却连商道都没有。所有关于其它国家的传说,都是从四国隶属下的小国那里听来的,也算消息比较闭塞了。 在梓城落了脚,齐仁卿便也打算四处逛逛。 他们在江面上也走了半月有余,确实有些吃不消了,难得能够放松一下,便也放开了四处走走了。 只是,佳人不在,相思倍。 梓城也是个热闹的,来往行路人身上已有了北方的粗狂,话语里也难掩北方的豪迈。 “公子,真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我们南方的姑娘钟灵琉秀,北方的姑娘却是潇洒张扬,叫人看起来,也是一番趣味呢!”小书童紧跟在齐仁卿身后,叽叽喳喳说个没停,看什么觉得什么新奇。 他是新到的书童,陪着公子出来经商。之前的书童冬羽在上一回与公子行商的时候意外叫人打死了。 上次行商是一年前,那次是同一位北方的大姥爷做生意。 那一行却是凶险,悦颜小姐,不,现在应该是少夫人了,也同行在列,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冬羽意外身亡,少夫人也吓得不轻,回来之后端庄娴熟的少夫人突然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幼稚。 齐柳两家却是急急忙忙给两人结了亲。 但倒底发生了什么却无人知晓,所有的消息都被封锁,无人知晓真相。 正在游览城中时—— “救命!救命啊!救救我!” 第35章 灼灼迷情,月满桂香(六) “救命!救命!” 一声惨叫,还有追打叫骂的声音。 一个蓬头垢面的黑影从弯弯曲曲像小巷间蹿出,飞奔在大街上。 “救命!呜——救命!”那逃跑的人脚下一滑,跌倒在地,蓬乱的发丝下,露出惨不忍睹的脸,深一道,浅一道,满是鞭痕、伤痕。 远远地看着,齐仁卿心下莫名一痛,一年前的一幕幕又在眼前展现。 血色的长鞭,无情的谩骂,飞溅的鲜血,他的阿颜……也是那样被追赶,被压在地上,往死里虐打的。 心莫名一痛。 出神之际,那女子却被人追上,是一个体型巨大、面目凶残的彪汉。 只见他拿着黑色长鞭,鞭上沾染殷红的血迹,他长臂一挥,巨鞭一下下重重打在女子的身上,一声一声,伴着痛苦的哀嚎。 鲜血飞溅,浸染如玉的地面。 “臭婆娘,还敢跑!我叫你跑!叫你跑!老子买了你,就是让你来伺候老子的!” “救……”女子的声音已经只剩下呜咽。 围观的人只匆匆看一眼,又匆匆远去,生怕惹火上身。 谁不知道这宋二是这块儿的地头蛇,彪悍又凶残,专喜欢虐打妇女,他原先的几房媳妇可不就是给他打死的,这会儿又来一个,只怕也凶多吉少。 众人纷纷逃离此处,只留彪汉残忍地虐打着地上的女子。 “不要……救救我……”泪无声地滑落,混着满面的鲜血,堕落地上。 这一幕落在齐仁卿的眼底,叫他心下一寒,眸光变得血红。 几步上前,一抬手,便稳稳握住即将落在女子身上的重鞭!又反手一甩,巨大的力道卷来,瞬间将彪汉甩出去,重重载倒在地! “少爷!”小书童一惊,吓得脸上苍白。 那彪汉也是愣住了,跌坐在地上,一时也回不过神。 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子出手竟有如此大的力道,一个抬手,就能将他的力道全部卸去,还将他震飞出去,现在那握着鞭子的手还微微发麻。 这个男人,不简单! 彪汉的眸光一暗,眼中凶色乍现。 “好你个小子!仗着学了点皮毛,就敢到你宋爷爷面前撒野,活得不耐烦了啊!今天飞好好收拾你,叫你跪趴在地上喊爷爷!” 彪汉一提气,浑身的劲道流动,顿时身形膨胀不少,原本两人高大的身形,这会儿更让人感觉到泰山压顶的威慑。 “喝——”宋二巨吼一身,一步一个深印地冲向前来,掌为巨拳,只朝着齐仁卿的面门挥来。 齐仁卿猩红着眼,双拳紧握,拳上青筋隐隐暴动。 负手而立,岿然不动,眸光冷寂。 就在巨拳挥至头顶一厘远之时,他动了! 身如矫燕,步如轻鸿,一个漂亮的旋身,便灵巧地躲过这致命一击。 宋二一拳挥了空,踉跄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 “臭小子!”宋二暴怒,看着那风轻云淡的人,便愤恨不已地再次压身而来。 齐仁卿眸光如炬,一改平日的温柔阳光,他的眼神利、狠、寒! 两人缠打在一起。 虽然宋二仗着巨大的体型和天生的蛮力,拳拳生风,看似将齐仁卿压得毫无还手之力,但习武的人便知晓,宋二看似处于上风,实则体力消耗巨大,要不了多久就会力竭。 而齐仁卿似是处处避让,毫无还手之力,然而却可以看出,其实宋二的招法都是被齐仁卿带着走,他自己却根本没有掌握主动权,齐仁卿却是游刃有余。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几十回合。 看得小书童在一旁冷汗直冒,宋二也是热汗涔涔。 就在宋二疏忽恍神之际—— 第36章 灼灼迷情,月满桂香(七) 齐仁卿一个旋身,长腿一掀,直击宋二下盘,将宋二狠狠踹倒在地,一时宋二只觉天旋地转,脑门“轰轰”直响,然后胸口一痛,却是齐仁卿一脚直踏在他胸上,顿时全身发麻,只有胸口的痛感清晰无比。 “你,输了。”齐仁卿冷冷地看着他,眼神死一般寂静。 “不……咳……”宋二说话都有些困难,刚才被齐仁卿打落牙齿了,现在满嘴血污,全身上下痛得厉害,尤其胸口,痛到想要碎胸。 齐仁卿用了极大的力道,眼中溢满仇恨。 他恨这样的人,恨透了! 看着齐仁卿冰冷的眼眸,宋二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人真的会杀了他,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他哪里还肯打?只想着怎么赶快从这大人脚下逃了才是!见鬼的,以为是个小白脸,谁知道是尊杀神!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跟他打起来了!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宋二心底连连叫苦,再没有了刚才不可一世的嚣张。 他在梓城横行惯了,这会真踢到铁板了。 “不打不打……”宋二连连求饶。 “不打就滚吧!别再叫我看见你!”齐仁卿冷冷一狠,再给他来上一脚,将他远远踹了出去。 宋二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跑远了。 有旁观的人鼓掌。 但齐仁卿不以为意,别人受难到时候,他们旁观,惩恶的时候,他们还旁观,这个时候的掌声,还有什么意义? 伤害不可挽回,若是没有他,这个女子,只怕性命难保。 就像他的阿颜,身临绝境之时,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所有人都冷、眼、旁、观!高高在上,还要在她的心上插刀! “怎么样,你还好吗?”看着地上颤抖的女子,齐仁卿气息一敛,露出一笑,笑里有阳光的味道。 这样的他,无法让人将先前杀神一般的他联系在一起。 这就是一个,温暖阳光的人。 伸出白如玉的手,笑着看向她,眼底的光芒,如阳光普度。 她愣愣地看着他,微启着唇,唇瓣微微颤抖。她的脸上满是血痕,泪与污浊的血液交织,狼狈不堪。 她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闪烁;她的眼底有太多复杂的悲伤。 风吹过了无边的荒野,她的心在莽苍中流浪。 哪里才是归属? “姑娘你好,我叫齐仁卿,不知是否有什么可以帮到姑娘的?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齐仁卿见她没有动作,只当是害怕,便放柔了声音,极为耐心地说道。 “卿……卿……”她缓缓地嚼着这一个字,一声声,沙哑无比,如干枯的木枝被风沙拍打的声音,一声一声,却叫齐仁卿心底一颤。 似曾相识。 面前的女子却在刹那间,泪如雨下。 …… 商船停泊两日,补足了物资,便继续上路了,这一回,便一鼓作气,直达了京城——盛都。 这几日,女子随行船上,一直沉默着,不敢与人言语。 齐仁卿便认为是她受到的伤害太多,于是便每日里细心陪着她,天天小心地哄着她。 于是几日,女子也知道他们对她没有恶意,也渐渐放松下来,时不时地,也能对他们笑一笑了。 让齐仁卿觉得惊奇的是,这位姑娘,就好像回什么神术一样的,原本满是血痕,面目全非的脸,却在短短三四日之间,恢复如初,露出一张完美无瑕的脸。 妖娆而不失清绝,妩媚而不失典雅。 而她的声音,也像山间的灵雀,空灵动听。 让齐仁卿不禁赞叹,她的一举一动,皆具大家风范,想来也是贵家小姐,只是不知,缘何会落到如斯地步? 她的行为庄重,时而也有几分呆萌可爱,时而也有几分活泼。 这般模样,到叫他有几分亲切,真是像极了他家的小阿颜。 小阿颜! 出来近一月,有些想她了! 第37章 灼灼迷情,月满桂香(八) 一夜静立江头,齐仁卿正对着满江月色,思怀远人。 朝送河西暮东河,而今又向北上隔。 弥弥江月侵寒色,梦回千里掌中歌。 不知道那小东西有没有想他? 想到她可爱明丽的小脸,齐仁卿不由微微一笑。 近来,阿颜渐渐发生变化了,变得更开朗,更活泼了,不再那样怯懦、害怕了,或许她正渐渐从过去走出来,而他会一直一直等着、陪着她,直到——她最终坚强。 “公子,夜深了,江露深重,莫感染风寒了。”女子缓缓步来,嘴角挂着清绝的笑,美丽的脸庞在月光的披拂下朦胧出尘。 “姑娘,还没睡啊?”齐仁卿对她温和一笑,眼底有璀璨的阳光,随即又静静看向无边的江面。 “姑娘,你有喜欢的人吗?”齐仁卿看着江面,忽然幽幽地叹道。 喜欢的人,喜欢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连她做的坏事,都觉得是可爱,就算她变化千万,也始终,爱她如一,如这月色,千年万年,亘古不变。 听言,女子的眼睫却微微一颤,明澈的眸光紧紧地盯着他,红唇微启,似语还休。 “怎么了?”察觉到女子的不对劲,齐仁卿偏头一看,眸光相撞,却叫他心神一颤。 明澈如月华的光芒,霎时摄入心底,让他不住地颤抖,颤抖。 这眸光,似曾相识。 两人相视,沉默着。 “喜欢的……我有。”女子看着他,幽幽地说道,声音里有几分颤抖,几多悲凉。 “……姑娘?”齐仁卿回过神来,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女子幽幽地笑着,眸光哀伤地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对了姑娘,和你一起这么久,还没问过你的名字,敢问姑娘芳名?”齐仁卿礼貌施礼,温润一笑。 女子怅然一笑,“妾名,月颜。” 齐仁卿听闻一怔,愕然抬头,她眼中的光芒,似这满江月华。 …… 盛都不愧为京都。 规模宏大,气势恢宏的城楼,井然有序的城中秩序,铁甲血军定时巡逻。 商市与坊街严格分离,皇城又独占一地。东南西北大小城门共十四个,城外一条广阔的护城河,洛河一直延伸进入城中。 “姑娘昨夜失礼了,只是姑娘的名字与在下内人的名字恰好重名,叫在下一时有些惊诧。” 入了城,众人便下了船,改用骡车拉着货物行往商市。 齐仁卿一时想起昨夜自己的无礼,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死巴巴地盯着人家姑娘看,倒叫他自己有些难为情。 “说起来,姑娘与贱内,确实有许多相似之处。”齐仁卿彬彬有礼。 月颜朝着他微微一笑,“同名同姓者多,同音同形者繁,可人是否还是那个人,心还是那颗心?” 月颜突然一番话似别有深意,倒叫齐仁卿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姑娘,以后我便叫你月颜吧。”齐仁卿笑笑。 月颜回以一笑,笑里却有太多的哀伤。 “名字不过是个称谓,你爱如何说,便如何说。”月颜眸光黯然的,凄然地看着他,静静凝视着,似要镌刻在眼底心上。 “我可以叫你,卿哥哥么?”她凄凄然笑道。 齐仁卿心一颤,突然有种难言的痛意卷上,叫他心痛不已,牵得全身筋脉都隐隐作痛,心似在滴血,痛不堪言。 面前笑得惨淡的女子,让他忍不住想要按回怀中,抬手,轻轻拂去她眉间的愁虑,眼底的伤痕,心底的孤泪。 他的手紧紧攥住,忍住了。 他很艰难的才开口,缓缓吐出两个字:“可以。” 第38章 灼灼迷情,月满桂香(九) 到达商市,售卖顺利,与联系好的茶商交界货物之后,齐仁卿便令下人们随出去逛逛了。 难得来到盛都,不逛上一回,买些特产,都觉得有些亏。 齐仁卿逛逛,便给远在家乡的柳悦颜买了一只银簪。 镌刻百花,芬芳怒放,一只银色的小凤展翅飞于百花之上,高昂着头颅,美丽不可方物。 银簪的做工精湛,据说是宫中流落出来的珍品,已有上百年的历史,还是上一代帝王宠妃之物,不过因为某一些原因才流落人间。 齐仁卿拿着簪子,想象着那小丫头看到簪子时开心的模样,他便也一时觉得心下欢喜。 银簪在阳光下耀眼夺目,簪上的银凤栩栩如生。 就算传言是假的,这银簪的材质、做工也不是凡品。 月颜一直跟随着他,看着他买下银簪时欢喜的模样,眼神却微微黯然,美丽的眼眸中布满忧伤。 每当这个时候,齐仁卿就觉得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愧意,叫他不由尴尬。 这月颜姑娘千好万好,就是太多愁善感,也不知……是不是个人经历铸就了这一切。 她是可怜的,一个青葱年华、容貌绝尘、气质超群的绝代佳人,却落到如斯地步,被人贩子拐卖、虐打,还…… 齐仁卿有点不忍想,失了清白的女子,从今往后,该何去何从? 低垂着眼帘的她,让他忍不住怜惜,忍不住,为她而心伤。 看着月颜忧伤的美眸,齐仁卿尴尬地笑笑:“说起来,不知月颜姑娘家在何处,眼见我们的事务也都办完了,不日便打算返回,顺路送好送姑娘回家。” 听言,月颜不语,美丽的眼睛幽幽地看着他。 孤寂,哀伤,绝望。 像一只迷失方向的蝶,在无边的黑夜里,扑朔迷离,不知前路如何,不知何处归途,不知去往何处。 再这样的眸光下,齐仁卿不由心神大恸。 胸像压上了重石,沉闷地喘不了气。心底好似裂开了口,无边的苦意蔓延。 所有的悲伤都化作一江苦水—— 饮一杯,心酸;再一杯,心寒;饮尽时,肝肠寸断,心神空茫。 却见她凄凄然一笑,美丽孤绝,“我没有家了。” …… 稍稍驻停几日,一行人便匆匆忙踏上归程。 来时匆匆,因顺江而下,去时虽缓了行程,但因齐仁卿归心匆匆,压着船夫紧赶慢赶昼赶夜赶,竟生生将来时一月有余的行程压缩了三成一,二十余日后,齐仁卿等人终于赶回了白胜城。 白胜城—— 依旧商船来往乱如洪流。 一去近两月,天已渐寒,秋也开始扫着尾巴,缓缓离去,一年寒冬,又将归来,以其无情的冷意,洗涤大地,洗尽所有的生机。 都说秋萧瑟,谁知冬薄情。秋尚有凄黄的色调,但冬,一无所有,只余一片苍凉的白。 不得已,齐仁卿也只有将月颜一同带回。 一个柔弱姑娘家,若是让她独自漂泊,要是在遇上宋二那般的坏人该如何是好?届时,又该有谁去救她? 左右自家也有钱有房又有生意,一个养柔弱女子的还是出得起的。 “卿哥哥!”齐家人听到消息,柳悦颜早早的就蹲守渡口了,远远的,便能见她朝着江面回首了,欢快的身影,跳跃着,奔跑着,朝气蓬勃。 第39章 灼灼迷情,月满桂香(十) “卿哥哥!”一下船,一个小身影变飞扑上来,齐仁卿一笑,将她牢牢拥入怀中。 “阿颜,有没有乖乖的?”齐仁卿笑着,乐呵呵地揉揉她的脑袋。 “我乖,可乖了!”柳悦颜攀着他的脖颈,欢快地笑着。 “卿儿,回来了啊!”齐母也缓步走上来,看着自家儿子和儿媳,怎么看怎么舒服。 儿子和儿媳就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儿! 齐母的眼里都笑开了花儿。 “知道你要回来,悦颜可是一大早的就在这儿守着你了,都吹了一晌午的河风了,悦颜对你的心天地可鉴,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千万莫辜负人家啊!”齐母笑着说。 齐仁卿明媚一笑,“娘,儿子知道。” 说着,不由抱紧了怀中的人儿,他宠她还来不及,如何去辜负? 看着一家人暖融融、闹哄哄的场景,月颜的面色寸寸冰冷,刹那间,血色全无,一片苍白之色。 长袖下的手紧紧攥住,指关节微微泛白。美丽的眼睛空洞无神,只好像,装满了绝望。 “咦?卿哥哥,她是谁?”柳悦颜抬起头,发现不远处站着的女子,不由眼睫一颤。 “她……是一位可怜的姐姐,阿颜日后要好好与她相处,知道吗?”齐仁卿眸光闪了闪,拍着柳悦颜的脑袋说道。 柳悦颜眉开眼笑,“好!” 一种无力的悲戚却在月颜的心上蔓延,她是一个可怜之人,真的,可怜。 …… 月颜住进了齐府。 齐仁卿对她极好,专门安排了一处别致的小院给她住着,又安排了几个听话的丫头好生服侍着她。 天天精致的餐食、上好的服饰,又允她在府中无阻碍地自由走动,厌了倦了还安排车夫侍卫陪同她游城尚景。 但是,与月颜而言,如同煎熬。 因为再见他,难如登天。 齐仁卿不常在府中,常常外出,在远远近近的商铺、酒肆茶楼里转悠,寻找各路商机。 既在城中,柳悦颜也日夜相随,乖乖巧巧跟着他,转遍了白胜城的每一寸土地。 说是做生意,倒像是在花前月下了。 由是,锦衣玉食的齐府,与她而言,犹如囚笼。 “姑娘,算命么?”突然想起之前那个白衣道士说的话,但他的面容似在云中,飘飘渺渺,看不清了,只记得他的身后尾随着一只可爱灵动的小白虎。 她的眸光为冷,不由攥紧了手心。 这个闹剧,很快很快,就要结束了。 …… 三秋雾里花中看,难知言外弦中音。 芬芳香桂金满地,步碾纤尘空熠熠。 月上中天,这是秋的最后一轮满月。桂花谢尽,又是一轮更迭。 “卿哥哥!”湖面升起了浓浓的白雾,所有人都包裹在浓雾中。 一股浓烈的桂香袭来,分明桂花早谢尽,香都已腐烂在泥土,此时,又何来丹桂之香? 迷雾里,看不见身影。 “卿哥哥!”柳悦颜惊慌无比,刚才她分明在与齐仁卿游船,如何便分散、又突然堕入了这无边的迷雾之中? “卿哥哥!”柳悦颜在迷雾中乱窜,怎么也跑不出去。 明明在船上,这样的迷雾为何又无边无际呢? 漫无边际。 她慌忙地跑着,能到哪里去呢?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人都没有…… 这迷雾给她一种不好的感觉,让她觉得发软无力。 稳固的魂魄好似被拉扯,要将她的魂魄从这具身体里抽离。 她害怕了,一旦被迫抽离,修行未成,她离魂飞魄散也不远了! “卿哥哥!”她只希望有人来救她…… 有没有人…… “别叫了,我不会让人来救你的。”白雾里,依稀走出一道人影,窈窕绝尘,却是—— 月颜! 第40章 灼灼迷情,月满桂香(十一) “是你!”柳悦颜大惊!看着来人,不可置信地摇晃脑袋。 怎么是她,怎么可能…… 月颜幽幽叹息一声。 “我的身体,可还好用?”月颜幽幽一笑,月华般的迷雾中,她的容颜出尘缥缈。 “不可能……不可能!”柳悦颜不可置信地摇头。 月颜步步逼近,她步步退缩。 “怎么不可能!”月颜突然声色一利,眼眸突然暗红,似有鲜血溢出,“当初,你夺我身体时,便该想到如此结果!” 月颜步步紧逼,深红的眼眸暗暗有鲜血溢出。 “你不该是这样……”柳悦颜呆滞地摇头。 哪里错了?怎么可能会出错? “不该……那我应该是怎样?”月颜大喝,“难道顶着你那副枯木一样的身躯到死吗!” “不……”柳悦颜颤抖着,她想使用法术逃脱,但法力却被禁锢,而她的魂魄也开始不稳,时时刻刻,神魂抽离的痛苦。 “你应该感谢我……”柳悦颜颤抖着嘴唇,神魂抽离的痛苦让她浑身无力,“是我救了你,是我救了你,不然,你只能等死!只能死在绝望中!” “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做,”月颜展颜一笑,“你本为妖,行恶之事,自会有人除妖卫道。” “绝望?”月颜冷笑,“眼睁睁看着你日日夜夜以我的容颜陪在我最爱人的左右,获得他的爱护、他的怜惜,才是真真正正的绝望!” “死?我从来不怕!怕只怕你,心怀鬼胎,妄图危害我的爱人、亲人!” “为了卿哥哥,我出卖了一身的技艺,毁了十指,再无缘于琴,但我是心甘情愿的!为了他,我受尽辱骂,受尽毒打,我给别人卖艺!我低贱、卑微入尘土,差一点就被人侮辱!但我不恨!” 月颜血泪尽落,“恨只恨你,在我将获救时、在我即将迎来曙光时夺走了本属于我的一切!” “你知道他十里红妆娶你入府时,我有多痛苦吗?” “你知道你与他缠绵月下,日月相依相偎时,我的心有多痛吗?” “你知道,他远在千里,却日日夜夜思念你,为你巨金买下银簪时,我有多绝望吗?” “我很痛!我的心在滴血!你知道明明最爱的人就在眼前,却无法相依相伴是怎样的心殇么?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月颜美颜的脸庞变得狰狞,猩红的血色,是她宛如地狱而来魔鬼。 死死地握着柳悦颜的下巴,锋利的指甲划下血痕,晶莹的血珠滑落,柳悦颜面色惨白,无力反抗。 月颜看着她,笑得狰狞,“你知道吗?我是地狱来的恶鬼,得神的恩眷,向你来复仇的——千年桂花妖,月颜!” 她一字一句说道,面色狰狞。 手下的“柳悦颜”心下大惊,顿时无力感涌上心头,她有种神魂被撕裂的痛,但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在这个卑贱的凡人女子手上! 是的,她是妖!人族所厌恶又畏惧的妖! 她是千年桂妖——月颜! 而面前这个诡异女人的魂魄,确实是柳悦颜无二! 不过,呵,以她千年的修行,当真以为她好欺负的么?地狱爬回来的又怎样?她照样能把她塞回去! 目光一寒,一抹暗光自眼底划过! 第41章 灼灼迷情,月满桂香(十二) “呲——”一声剑鸣,一道凌冽的剑锋袭来,顿时将紧靠着的两人震散开去。 柳悦颜被毫不留情地震散开去,重重地砸在地上,而占据柳悦颜身体的月颜却在向后倒去之时,堕入了一个温暖无比,心安无比的怀抱。 “卿哥哥!”月颜依偎在齐仁卿坚固的怀中,娇俏无比,娇软无比,就像一只受惊像小鸟,妩媚的,勾人心魄,再无清纯。 “阿颜,对不起,我来晚了。”齐仁卿温柔一笑,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珍惜地抱在怀中。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下微微抽痛。 他不在,她又受了多少苦? “卿哥哥……阿颜没事……”月颜虚弱地说道,“卿哥哥,就是不知道月颜姐姐怎么了,一来就说阿颜是妖,要杀了阿颜,卿哥哥……阿颜怕……” 看着月颜害怕的模样,抚摸着她苍白的小脸,心疼不已,“阿颜不怕……” 随即,抬眸,冷眼看着不远处跌倒在地、肩胛骨处被利剑划伤、鲜血直流的月颜——也就是真正的柳悦颜。 “月颜姑娘,不知阿颜所说,是否为实?”齐仁卿的眸光冰寒冷寂,仿佛没有任何色彩。 没有心疼,没有怜悯,他终于也用这般的眸光看着她了,这种,只对着仇敌的眸光。 柳悦颜心下一寒,一种孤冷,一种绝望,似空气,似流水,蹿满全身上下,渗入骨髓、心脏。 他认不出她。 他爱她,她也爱他,可是,他认不出她。 柳悦颜凄艳一笑,很肯定的说,“是。” 是,她是妖,她要杀了她,绝对,必须。 即使她已经死了,不过借尸还魂,但她也要杀了她,她不会让任何的威胁留在他的身边。 “咣!”剑腾空而起,眨眼间,剑尖直抵眼前。 “月颜姑娘,我要一个解释。”齐仁卿语气冷硬,蕴含着极大的怒意。 怔怔地看着他,柳悦颜的眸光微微痴了。 卿哥哥……很好看啊,也很温柔,对她自来很好,百依百顺,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竟也会拿剑对着她。 那个,曾经说要与她相伴一生一世的人,那个说要守护着她一生一世的人,呵…… “呵……”柳悦颜不由笑了。 她很美,笑起来更美。美得像天边的白月光,美得像月下的小金桂。 迷蒙,又美好。 齐仁卿眼眸微眯,有几分不解,不明白……她笑什么。 她是个可怜人,他同情她。 但不代表,她可以伤害阿颜!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阿颜! 没有。没有! 剑又近几分。 柳悦颜呆呆地看着他,也不笑了,突然,无比认真地说道:“如果说,我就是阿颜,你相信么?” 齐仁卿一颤,看着她空洞绝望的美眸,心不由地揪紧,剑尖微微一颤。 闭了眼,深吸口气,倏地睁开眼眸,“月颜姑娘,我怜悯你,但不代表你可以挑战我的底线!” 听言,柳悦颜低低一笑,“抱歉,齐公子,是小女子唐突了,公子与令夫人鹣鲽情深,又如何是小女子插足得了的。” 听言,齐仁卿面色微微好转,说到底,他还是不忍向这个可怜的女子下手的,那样对她,太残忍。 “如果月颜姑娘愿意向阿颜道歉,那么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只是还请月颜姑娘往后远离齐府!” 柳悦颜一笑,凄艳绝伦,“这可抱歉,小女子做不到啊。” 第42章 灼灼迷情,月满桂香(十三) 微笑间,银色的光芒在她眼底流动,月华般的光芒在她的眼中似雾气蒸腾,乍然见绽放巨大的光华。 “啊!”雾气浓重,瞬间包裹齐仁卿怀中的月颜。 “阿颜!”齐仁卿一急。 发现怀中的人儿面目痛得扭曲,一张姣好的容颜惨无血色,犹如一张惨淡的白纸。 “阿颜!阿颜!” 豆大的汗珠从月颜的脸上滑落。 痛!太痛!痛得她想要去死! 这该死的柳悦颜,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了可以吞噬神魂的鬼雾,竟然连她的千年妖魂都可吞噬! 这雾气,一寸一寸,从她的躯壳融入灵魂,不仅要将她驱逐,还要将她吞噬,令她魂飞魄散! 不甘心!她不甘心! 好不容易,她通过月桂湖从妖界来到人间,借以柳悦颜的身躯来到人世,又遇到一个令她满意的人类,吞噬他,便可以恢复她在强行闯出妖界时损耗的修为! 只差一步——一步! 秋尽之时,便是她冥月吞噬大阵修成之时!因为借由凡人之躯,她的千年修为被禁锢,须得借由外界之力才可将吞噬之力达到顶峰! 她不甘心!这个女人的出现,让她精心部署的一切功亏一篑! 不行!她眸光一寒,不能失败! “卿哥哥!”月颜扑在齐仁卿怀中,哭得梨花带雨。 “阿颜……”齐仁卿怜惜地轻抚她的脸颊,“阿颜,我在,莫怕……” “你对她做了什么!”随即,齐仁卿厉色看着一旁笑得痴傻的柳悦颜。 “什么?没有什么啊!不过想让她,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想要她后回来到这世上!” “你……”齐仁卿气急,“我没想到,你竟如此狠毒!我真是……后悔救了你!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女人!” 齐仁卿气得额间青筋暴起,月颜在他的怀中痛苦不堪他只想让她结束这痛苦! 他的阿颜……他的阿颜怎么能吃苦呢? “狠毒?恩将仇报?”柳悦颜一怔,随即笑得悲凉,“恩将仇报……呵……谁都可以说我狠毒,说我恩将仇报,但齐仁卿,你不能。” 看着那一张熟悉的脸上陌生的表情,一股莫大的悲哀自心底涌上。 你以后会一直陪着我么? 我会,我会陪你、护你,一生一世,此生,不离不弃。 说好的一生一世,原来,连开始都没有,就走向了结束。 问,世人所说之言是否可信…… 信否?爱否?恨否? 柳悦颜笑得凄凉,或许他从来不曾背弃过誓言,但命运注定,他们不能一生一世,相守相伴。 卿哥哥…… 她多想,再在他的怀里撒娇,多想再拉一次他温暖的大手,多想在看他一眼,阳光般的笑…… 多想他看着她,从前一样,眼底能溢出温暖,笑出阳光。 但……终究是,走到尽头了…… 永别了,卿哥哥。 纵身一跃,扑在他锋利的长剑之上。 “嗤——”穿身而过。 “滴答、滴答……”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地面,染红了迷雾,染红了月色。 “噗通!”柔弱的身躯脱力,重重砸在地上,溅起艳丽的血花。 她嘴角挂着笑,月光一般,静谧安详。 好像……很满足,很快乐,似乎只是一时睡去,一觉好梦过后,睁眼,还可以看见明艳的阳光。 “月颜……”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地上,齐仁卿突然觉得心底一片抽痛,隐隐的,愈渐强烈。 “啊——”一声惨叫! 浓雾混了血色瞬间向月颜包围而去! 第43章 灼灼迷情,月满桂香(十四) “啊……啊啊!”月颜痛苦地嘶叫,猛地挣脱了齐仁卿的怀抱,像疯子一样四处胡乱奔跑,疯狂地撕扯自己的衣服、头发,她的面容、肌肤在一寸寸崩裂,她的脸就像脱落的干木树皮,一块一块褶皱,掉裂! “阿颜!”齐仁卿惊慌不已,急匆匆地追上她,将她拥入怀中,抓住她的手,阻止她摧残自己的脸。 “阿颜!”他将她拥入怀中,小心地拍着她的背,轻轻安抚她,“阿颜莫怕,阿颜不疼……” “唔!”突然,他只觉得脖间剧痛,脖子上好似裂开了一道口,所有的力量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他甚至能感觉到体内生命力量的流逝,似乎下一瞬,他就要衰老,化为灰烬! 冰冷的呼吸喷在脖间,让他不由一颤,就像万年干尸在吸食他的鲜血。 “……阿颜?”齐仁卿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看不见,他看不见她的脸,看不见她猩红的眼,看不见她眼中的狠戾决绝。 他静静地抱着她,感觉到生命的迅速地流逝。 而她原本干枯的肌理,却渐渐,恢复的光洁、柔软。 他突然觉得,心一寸一寸跌落下去,沉入谷底。 “阿颜……”他用干枯的手颤抖着,轻抚她柔软的发丝,“阿颜……” 她停了动作,抬起清纯的脸,巧笑言兮地看着她,但她的眼眸已不再清湛。 从一个人的眼里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喜悦、悲伤,愤恨、心疼,痛苦、绝望。 可叹,万千人中,他没能够认出她的眼眸,认出她清灵哀怨的眸光。 “阿颜……”怀中的女子低低地笑着,她的语调却让他陌生,也让他绝望,“你的阿颜,早就没有了啊……呵……” 她的笑声魔鬼一样萦绕在他耳边,让他痛苦,有一滴泪悬挂在眼角,驻停在心上,温柔又柔软,不离开,不掉落,不消散。 “阿颜……阿颜……”他像失了灵魂的躯壳,茫然的,空洞的,不知所在何处,不知将往何处。 淡淡的悔意萦绕心头,又逐渐变得浓烈。 “卿哥哥,”月颜笑,用柳悦颜的脸对着他妖艳一笑,“我送你去见你的阿颜吧!” “好啊,阿颜。”他痴痴傻傻地笑了。 化指为爪,白皙的手指犹如干竭的枯木,锋利的指尖骤然袭向他的脖颈。 “嗡!” “啊!”月颜一声痛呼!一道强烈的白光重重地击在她的手上,瞬间,白光化为白色的火焰,从手蔓延上全身,将她——焚烧! “啊——”月颜痛苦地挣扎,在地上翻滚!而且她发现,这火根本就扑不灭!并且她所在的这具躯壳没有任何的伤害,但是她的灵魂却已被焚得千疮百孔! “啊啊——”月颜的魂魄在柳悦颜的躯壳中拼命地挣扎,想要快速挣脱这躯壳的束缚! “泠泠……”就在她快要挣脱之时,一道空灵的梵音传来,不由地,让她的灵魂颤抖,她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压迫。 “没盯着一会儿,就闹得不可开交了啊!真是一群不让人放心的娃儿啊!”温润的声音自虚空中飘来,渐渐变得清晰。 很缥缈,很好听的声音,就像寂静山谷里响起的悠扬的琴音,泠泠然,空谷传响。 ——却让她颤抖,叩首,臣服! 第44章 灼灼迷情,月满桂香(十五) 月颜睁着眼颤抖着看着虚空中的男子,那种强者的威压让她想要送上她的头颅。 “小小千年桂妖,见到本尊还不三跪九拜?”归漓笑着,笑得温润如玉,俊逸无双。 “你……你是……”月颜的声音颤抖。 “阿颜,阿颜!”齐仁卿呆呆傻傻地跑向前来,傻笑着看着归漓,原本俊逸的脸笑得痴呆。 “我可不是你的阿颜,”归漓笑笑,“不过,我是来还愿的。” “取了报酬,还人一愿,公平之至。” 归漓笑笑,看向一旁吓得龟缩的月颜,“好歹你也是来自幽冥域的妖,怂成这样,也不怕丢了你幽冥域的脸?” “求……求您放过我……求求您……” “我杀不杀你到无所谓,不过为了一个人,你必须死。她……不放过你啊……”归漓笑笑,看看她,又看看痴痴傻傻的齐仁卿,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天道本悲慈,不过世人多执念,从今往后,便放下这执念吧。”归漓一笑,梵莲花开。 渺渺的琴音从虚空中传来,空空袅袅,洗涤人心。 “呜……”没有痛楚,但月颜能感觉到,从今往后,她便永远消散在这天地间了。 她凄然一笑,拼尽全力,来到这人间,还不曾看过人间的繁华,便宣告了结束。 别离总是惆怅,心,总是不甘。 若是重来…… 她笑着,魂魄渐渐虚渺,她的容颜在虚空里化为流沙,缓缓散尽,消失在渺渺江雾,微微月华,淡淡桂香。 她是活了上前年的桂妖,一生却不曾绽放在月华下。 生时,禁锢在暗无天日的幽冥域;死后,连气息也不曾留下。 不似丹桂落尽,还留有一地余香。 “阿颜……阿颜……”齐仁卿痴痴地笑着,泪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地留下。 生来自有缘,分才知浅薄。 无意江中月,何来天地长。 不知道待我化为这江上的清风,还看不看得到,你的容颜,你的微笑。 剑,缓缓提起,新染的血还未曾干涸,他笑着,笑得凄然。 “阿颜……不怕……我陪你……”他笑,缓缓提起手中间。 “哐!”剑还未入胸膛,便掉落在地面上。 “你怎么可以死?你死了,如何与她相伴?”归漓笑,淡淡地看着他。 看见,他的眼中光芒一跃。 “阿颜……她怎么样了?” “她如何,不该知道得清清楚楚吗?” “我……” 江上的雾,浓烈;江上的风,凄寒;江上的月,惨淡。 …… “卖桂茶了卖桂茶了,今年最后一批茶了,错过了就要明年了……” “阿颜,喝桂茶吗?” “我要!我还要吃桂糕,要吃桂饼,我还想喝……桂酒!还要,月下琴音!” “好,都依你!” 他笑得阳光般绚烂,她笑得月华般美好。 “看!卿哥哥,那里还有一株桂!这个时节,还没谢呢!” “它便是等着,要送给阿颜桂茶桂酒的吧!” 月桂湖畔桂飘香,一剪风华渡眉梢。 满园庭芳香溢晚,对月鸣琴情暗长。 满树淡黄,满心桂香。 馨香幽幽,地满天长。 不知此生,能不能与你,地久天长。 城南的小茶楼—— 玉手执香茗,丹桂飘香。 “小虎,莫吃撑了。”归漓笑,眼中溢出宠溺的光。 这时,一道白色的银光飞来,落在桌案上一面古朴的碎镜上。 光芒一闪,银光没入碎镜之上,消失不见。 但若仔细看,可以看见碎镜上的一道裂纹,毫无征兆地消失了,那一处,恍若新生。 第45章 灼灼迷情,月满桂香(十六) “小虎,你在生气吗?”看着面前的小家伙闷头哭吃,拿着后脑勺对着他,长长的尾巴伤心地摇晃。 “嗷呜嗷呜!”潇潇流着小眼泪,可伤心地朝他愤愤地吼。 “小虎,师尊可不是坏人。”归漓揉揉眉心,头疼地笑道。 “嗷呜嗷呜!”就是就是!就是大坏蛋,就是大坏蛋! 讨厌! “唉,”归漓叹息一声,“小虎,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那柳悦颜与齐仁卿早已缘尽,又执念太深,停驻凡世,久久不愿离开,时间久了,她必然会怨气深重,最后极有可能化为厉鬼,为祸世间。” 归漓顿了顿,笑看着它,“你难道想,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最终变为这世上的大坏蛋,最后杀死很多很多善良无辜的人,最终她也罪孽深重,而遭至劫灭,永不超生么?” “嗷呜……”潇潇幽蓝的大眼睛微微哀伤,可是,小姐姐很可怜的…… “若真如此,再可怜,也无可挽回。”归漓淡笑着说道,可眼中却平淡无比,没有任何情绪。 “呜……”潇潇伤心地哭着,吃再多小花糕也弥补不了它的伤心了,它好心疼小姐姐,好心疼…… “如现在一般,却是对她最好的结局了;早在她被人抓住卖艺、毒打时,她便已命危,她本有逃生的机会,却又让千年桂妖上了身。她又不放心她的所爱之人,久久在世间游荡,成为孤魂野鬼,机缘巧合之下,竟又附在了桂花妖的千年妖躯之上。 确实,她是可怜的;她受尽一生苦,耗费所有心神,却没有换来善果,反而又陷绝境,可小虎,命运便是如此,戏弄命盘中人,使人……求不得,爱不能。 可是小虎,纵然劫难,亦为修行,总有一天,会开满一树菩提。你看,那株她的魂魄所化的桂花树,不是开得很好吗?千百年后,她会遇见一个对的人,完成——一生一世的誓言,一生,不离不弃。 小虎,人最聪明的,是要看得开,拿得起,放得下。” “嗷呜……”潇潇晶亮的大眼睛还是有些黯淡。 可是,那个坏妖怪那么坏,简直丢尽它们妖怪的脸了,可为什么最后,又是她陪在那个傻子男人的身边呢? “桂妖月颜本性不坏,不过所有的生灵本性罢了,为了生存,不择手段。”归漓笑着,笑得缥缈。 “人如此,妖如此,神……亦如此。不可改变,不可逃脱。抹去了他们的记忆,桂妖不再是桂妖,只是白胜柳家新嫁的姑娘、百年齐家娶回的新媳妇,此一生,她会陪着那个痴念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相守相伴。其实,这也是柳悦颜的夙愿。” “小虎,不可执念深重。”归漓笑了笑,揉了揉它傻乎乎的大脑袋。 “嗷呜…… …… 白胜城,月桂湖,桂飘香—— 华衣公子,绝代女子,相依相偎,相守桂花树下。 风吹过一地金黄,月洒满一地馨香。 淡黄的桂花雪一样地飘落,落满两人身上,铺上花的锦被。 或许有一天,他们会分散在运命的潮水下,迷失在离乱的人群中,然此刻,他们相守相伴,岁月静好。 ——卿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我会,陪你一生一世,护你一生一世。 漫天花落。 此生,唯安。 有……你在。 第46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一) 绣花女,绣新花;一线短,一线长。 短鸳鸯,长凤凰,新花绣来送情郎。 情郎欢,情郎笑,乐把绣娘请花轿。 锣鼓咚咚响,唢呐啾啾叫,锦绣花女,送入洞房! 锦城,繁花之城。 倒不是说锦城是四季如春,花开四季的春城。繁花之城,仅是个比喻,喻这满城的绣花娘,一双巧手,能够绣尽世间繁花。 是以,四季花开,繁花之城。 “小虎,那么喜欢吃东西啊?”归漓迈步走着,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脚边奄瘪瘪的小家伙。 “嗷呜嗷呜……”潇潇奄奄地点着大脑袋。 呜,这里没有吃的东西,一点都不好玩。 “你个小吃货,怎么那么喜欢吃呢?那些桂饼呢?都吃完了?” “嗷呜……”潇潇连忙点头,都吃完了啊!再说了,多吃东西才能长得快啊! 白狐姐姐说,吃得多,长得大! “小虎,”归漓低低笑着,温和眸光看着它,眼中萦绕淡淡星辉,苍穹一般,浩瀚虚渺。 “小虎,这世上,不是只有吃才有乐趣,不是只有吃才会长大。万物的成长,形体的变化只是外在,可重要的,却是内在。等你心中有了一树花,一江水……就会渐渐明白。” “嗷呜?”潇潇迷惑地看着他。 漂亮哥哥说的东西很多很多都和白狐姐姐说得截然不同,那么,倒底白狐姐姐是对的,还是漂亮哥哥是对哒? 花?水?心那么小,怎么能装下那么多的东西?装下了,心不就炸掉了么?心炸了,白狐姐姐说,那样的人也好妖也好,都是活不成的啦,所以,打人打妖都要往心上打! 一边潇潇异想天开,另一边,归漓笑得缥缈。 “小虎,这世上有许多美丽的东西,那些美,会让你为之动容、折服,一树花开,一线缘裁,你看,这锦绣河山。” 霎时,一面素白的稿布凭空出现,淡淡流光,月华一般皎洁柔软。 银色细针蹁跹翻舞,牵扯七彩丝线,缠绵缱绻,一眼之下,锦绣延绵。 …… “秀娘秀娘!来了,来了!”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进绣坊,激动不已地看着坐在机杼之上,静静裁衣的姑娘。 冬日少有的阳光淡淡的,暖暖的,洒在她细腻的脸上,微空中,能看见她脸上细软的绒毛。 她姓杨,名锦秀,杨锦秀,锦城之人,多管她叫秀娘。 她掌管的这间锦绣坊,是这锦城数一数二的绣坊。 世代相传,已有百年传承。 祖宗那一辈,落户在这洛河锦城。临近皇都,以精湛独绝的手艺惊艳天下,后为朝廷所识,帝君赐名“锦绣”,赠金匾,每年须向朝廷进贡一副绣画,用以歌颂盛世太平。 “何事慌慌张张?”秀娘懒懒开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眸光始终注视着手中的针线。 “秀娘、秀娘!来了啊!来了!”黄裙小丫头双袖笑得眉眼弯弯,不断喘着粗气,因为激动,小脸微微泛红。 “谁来了?可把你高兴的!”秀娘停了手中的活计,抬起慵懒的眸,笑意绵绵地看着她,眼底,有着打趣的光芒。 双袖脸微微一红,撒着娇道:“秀娘,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是三王爷来了!三王爷带着仪队来了!” 双袖激动不已,秀娘的眸光却微微一颤。 手不由攥紧,颤抖着,微微泛白。 第47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二) 三王爷南宫延,性倜傥不羁,好刀剑,爱骑射,自小聪慧顽劣,皇帝所喜,及冠之后,封地洛河以东,掌锦城、坞城、洺东等十余座富城,封号东王。 “他来做什么?”秀娘眸光微敛,看不出色彩。 “咦?”双袖疑惑,“秀娘,你忘记了吗?今天是宫里来取绣画的日子啊!不过……” 双袖促狭地笑着,不怀好意的眸光上下打量着她,“秀娘,三王爷亲自来,别不是想要……把你娶回去吧?” 双袖坏笑着推了推秀娘的肩,在秀娘的手飞过来之时迅速地逃开了。 “小蹄子,平日里是太对你好了吧?三天不打,都敢取笑到我头上来了!”秀娘佯怒道。 “哎呀秀娘!我们可都看得出来的,三王爷对你如何,全锦城人都知道,跟别说我们锦绣坊!说不定今儿三王爷就是来提亲的呢!我们锦绣坊也要出位王妃了!”双袖笑得双颊飞云,眼角飞花。 “小蹄子,休得胡言!”秀娘狠狠剜了她一眼。 “没有,才没有!我才没胡说,我说的是大大的实话!”双袖挤了挤眼。 “双袖,宫廷之上,没有那么简单的。偌大的皇宫之中,焉知真情所在?以后莫要再胡说了,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叫旁人听了去,可是要犯罪坐牢的。”秀娘笑着摇头,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秀娘……”觉得自己太张扬,说错了话,双袖也有点心虚,连忙挽着秀娘的手,撒娇道,“秀娘,我也只在你面前说说,其他人,我保证不胡说!” “我也是不可说的。双袖,”秀娘拉过她,语重心长地说道,“世间之人,不可轻信;世人之语,不可轻听。观人,要用脑、用心。” “是,秀娘……”双袖撇了撇嘴,“我以后不乱说了,秀娘,我知道你对宫廷颇有成见……” “双袖,”秀娘打断她,“切莫要再说了。” …… “圣旨到——锦绣坊人接旨!” 浩浩荡荡的仪队停留在锦绣坊前,华服的公公手捧明黄的圣旨,高声叫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岁雨顺,喜得丰收。今年关将至之际,辞旧迎新之时,普天同庆,朕心甚慰。念无以叙此盛景,特令锦城锦绣坊众绣娘绣制千里山河图,绘此壮丽河山,描此欢欣盛景,同庆此新春佳节——钦此!” “民女,锦绣坊坊主——杨锦秀,谢吾皇厚爱,领命,定不负吾皇厚意!”秀娘带领众人款款而来,盈盈下跪,脊背挺直,面色诚恳而不失清傲,恭谨而不失风度。 “杨锦秀,今年的年关可不同往年,除去附属之国派了使臣前来,连邻近的东乾国的附属小国也有使臣代表前往,这千里山河图——你可要用心了的绣,这代表的可是我南临国的颜面,绣得好,自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要是没绣好……便也不必杂家多费口舌了吧?”华服公公翘着兰花指儿,尖着嗓门告诫道。 “民女省得。”秀娘恭谨地垂了头,“民女早在半年前便已着手安排最好的绣女,用多种针法绣制,使山河图的画面富于多变,形态自然,情于景中。眼下约再有两日便可完工,届时,定不负吾皇期望。” “如此,便是再好不过!赶紧的,时间可不多了!” “两日后,民女定亲自奉上千里山河图!” 第48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三) 宣完旨,一众人退了出去,秀娘恭谨地送走了大队。 “秀娘。”回身之际,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低沉的嗓音在耳低响起。 见来者,秀娘眉心一皱,随即展颜一笑,微微服身,民女见过三王爷,恭祝三王万福金安!” 见此,南宫延却微皱眉头,眼中闪过不耐,“秀娘,你与我何故生疏至此?” 秀娘低笑,笑颜如初放的新莲,“尊卑有别,民女逾越不得,还望三王见谅!眼下交工之日在即,而山河图还有几处要点需要加工,恕民女失陪!民女告退。” 说着,秀娘便转身退去,丝毫不曾留念。 “站住!”南宫延冷哼,“本王允你走了?” 一个大步上前,生生扳过她的身子,修指挑起她的脸颊。 一张俊逸邪肆的脸倏地在眼前放大,叫秀娘下意识回缩,却被南宫延紧紧扣住,丝毫挣脱不得。 “本王没叫你走,你便走不得!”修眉一挑,嘴角擎着一抹邪肆的笑,大手一挥,便将她娇软的身躯带入怀中。 “你做什么!”心下一惊,秀娘便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数,朝着他拳打脚踢,拼命想要挣脱,却被死死扣住。 他的怀抱,像巨大的囚笼,滚烫的,将她禁锢。 “放开我!”秀娘气急,一张俏脸气得通红。 “不急,秀娘,我们慢慢来!”南宫延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心里如何,便都写在脸上。 “天哪……”锦绣坊的绣娘们站着看戏不腰疼,看着自家坊主给人强抱走,还笑得一脸艳羡痴媚。 “三王俊美,咱家秀娘如花,真是让人羡慕嫉妒啊……” 不顾秀娘的反抗,南宫延直接将她压上马车,随即一个翻身而上,将她紧扣在怀中。 “坐稳了,秀娘!”南宫延掐了掐她的软腰。 “南宫延!”秀娘气急败坏,一张脸不知何处搁,只涨得红得不能再红。 “驾!”长鞭一扬,骏马腾步而起。 一时间,尘土飞扬。 “南宫延——”老远还能听见秀娘气急败坏的怒吼和南宫延爽朗的笑声。 这日,寒风和善,暖阳当空,风光正好。 …… 骏马一路环城之行,路上行人分分侧目。 “谁啊!在城里疯疯癫癫乱跑马!” “咦?那不是三王爷嘛?还有锦绣坊的秀娘!” “这秀娘……怕是好事将近吧?” “……” 秀娘听不见旁人的评说,她听见的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马蹄踏踏踏的响声,和……他的心跳。 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噗通、噗通…… 风很凌乱,凌乱了她的发丝,凌乱的她的衣襟,也,凌乱了她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应该做什么,身后的怀抱很温暖,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边,有点意麻心乱。 如果,她是一个良人家好女儿,或许她会幻想一段美满的爱情,幻想,有一天,一个完美的公子从天而降,俊逸貌美,翩翩如仙,温文尔雅。 他会执起她的手,静静地陪她走过日落烟霞,月满庭花。 或许他们会在寂静的山林,建一间小竹屋,院前栽树,院后种花,再开一个小小的菜园,生一双可爱的儿女,安度此生。 平平淡淡,安安宁宁,和和满满。 可是,她不可能。她不能幻想。 平淡,从来与她无关。 第49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四) “南宫延!” “吁——”缰绳一拉,骏马仰天长啸,急急停下,扬起漫天黄尘。 “南宫延!”秀娘发丝凌乱,盘好的头发都披散开来,三千青丝,随风飘荡,拂过脸颊之时,还能轻嗅到女子的淡淡馨香。 “哈哈哈——”南宫延不厚道地笑了,“秀娘,真丑!妆都花了!” 南宫延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发丝,柔软的触感让他心下微软。 看着面前面色通红,妆容凌乱的女子,他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还不都是你!南宫延!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来干什么?快送我回去!”秀娘愤恨不已,什么尊卑教养礼数都抛诸脑后,对着南宫延便是直呼其名,破口大骂。 这个人,太挑战她底线了! 环顾四周,他竟已带着她出了城,周围是陌生的景象。 她常年居住锦绣坊,一生与针线相伴,虽听说过青山绿水,也曾绣下过万水千山,可她却从来不曾见过。 锦城都不曾出过,更别说游行天下。 针下的锦绣河山,也不过是观他人画作,绣心底所想。 所以,阿姊常说,她的绣品绣工虽精湛,技艺也高超,却少了一分灵。 山之灵,水之灵。 高山之巍峨厚重,江河之浩渺澎湃。 她没见过,也不明白,对阿姊说的话也不以为然。 所有的人都说,她是锦城最好的绣娘,是南临最好的绣娘,她的绣品,千金难买,天下无双。 灵气不灵气,又有什么关系? 今日才明白,阿姐说得是对的。她的山河绣,与真正的山河大有出入,差别在——灵。 眼前这座山,不知屹立了多少年,或许千年,或许万年。 它沉稳,它厚朴。它静默无闻,它寂静无声。但它却在这里,挺立了千年万年。 青峰薄云木寒淞,千鸟萦回入峭中。 生灵万万从此蕴,寂寞荒岭自峥嵘。 “如何,秀娘,出来走一走,可还和你心意?”南宫延邪肆地笑,狭长凤眸流光潋滟。 秀娘回神,看他笑得抽,她的眼角也一抽。 走走?走走就把她架马上吹得要散架,这要跑跑,她还不得化了灰了? 稍微理了理衣襟,一头散发也懒得再修理,只平淡开口,语气有几分压抑,“多谢王爷好意,不过秀娘着实不得空闲,没得时间精力,也没福分来陪三王赏这大好河山,还请三王高抬贵手,莫再拿着秀娘打趣,天下女子千千万,三王何必纠着秀娘不放手?” 看着她红润散去,变得冷淡疏离的脸。 南宫延眉头皱起,心底有几分气愤。 这女子,太不识好歹! “唉!你做什么!” 一只大手袭向她白皙的脸颊,后退有被另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按回,然后——脸上一痛。 “咝——你做什么!你放手!”秀娘拧着眉头,愤愤地扳着他的手,但这该死的家伙,力道还蛮大,死掐着她的脸不放。 秀娘脸都要青。 如果可以,她脑袋上应该能冒万丈青烟。 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变得愤怒,南宫延松了手,看她脸上被掐过的地方已然通红。 南宫延满意一笑,将她拉近一步,连贴在她的耳边说道,“秀娘,我还是喜欢看你,面色红润的模样。” 秀娘微微一颤,怕与他有过多的接触,又不敢动弹。 “走了!这可不是今儿的主戏!”说着,南宫延拉着秀娘便跑。 “南宫延!你又做什么?”秀娘气急,挣不脱,不得已,只得提着裙角跟着跑。 “跟上便知!” 第50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五) 南宫延很神秘,但当看到那青峰之间炊烟袅袅的小竹屋时,秀娘是真的心绪波澜。 寒山空云凝玉容,青烟邈廖化云中。 轩窗小院桑榆老,晚风深林归鸟从。 林里混着竹香的晚风,在千百回竹浪之中,化去了冬日的凛冽,只是夕阳晚归,雾气渐升,微微生了几分寒意。 但小竹林里,依依炊烟袅袅,涓涓细水长流,鸡鸣狗吠。 冬,本万物凋零时,但在这片竹林里,却盎然生机。 一间一间小竹屋,炊烟袅袅。耄耋老者闲坐树下,孩童们欢笑着,追逐着。远远的,有挑担晚归的人。 “咦?延哥哥!” “延哥哥来了!延哥哥来了!”玩耍的孩童最先发现村门口出现的两人。 顿时,一语惊起千层浪。 竹海泛起波浪。 不一会儿,一家家竹院开了门,裹着素白围裙的妇女从院中走出。 树下养神的老者蹒跚着来了,玩耍着的孩童欢跳着来了,晚归的壮年郎儿挑着担子来了。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兴奋、激动。 “三爷,终于有空来村里玩啊!” “唷,还带了个俏姑娘!” “别说,这姑娘真俊呐!和三爷别提多般配了!” “姑娘,年方几何啊?家在何处啊?” “……” 面对一群七大姑八大婆的灵魂拷问,秀娘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本来,南宫延没头没脑的拴她来这儿,跑了半天马,又爬了半天荒山,她是一肚子的火气的,但看着这么多妇女、孩童的热情,她有再多的火气此刻也泄了。 老是板着脸也不好,只得面上挂着友好而疏离的笑。 “姑娘,看看你这体态丰腴的,看着就是副有福的相!说说,你与我们三爷处得如何?要是好,今儿我们就拜喜堂,入洞房!我同你说啊,三爷这人可是好了,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 一位裹着黄头巾的夫人拉着秀娘说道,听得秀娘一愣一愣的。 她与南宫延看着竟是能成亲的么?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秀娘正待发话。 “林嫂,”南宫延走了过来,揽过秀娘说道,“林嫂,我和秀娘还早着呢,您别吓着秀娘。” “哦……”林嫂意味深长地笑着,看着秀娘就是一脸丈母娘看媳妇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满意,“三爷,可要抓紧了!” “多谢林嫂记挂!”南宫延笑得很乖巧,完全不似那副纨绔王爷相。 秀娘皱着秀眉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被他死死禁锢。 “乖,别动。”南宫延同她咬耳朵,温热的气息扑在耳上,叫她心底颇为怪异,好看的眉头皱得紧巴巴的。 “放手!”秀娘娇喝。 “不放!”南宫延邪魅一笑。 “放手!” “不放!” 非但不放,反而还抱得更紧,一双温热的大手覆在她的腰间,给她一种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放手!” “不放!” “你……”秀娘一副气得要打他的模样,南宫延却笑得很开心,看得秀娘直想给他两拳。 “呐,三爷和姑娘的感情真是深厚,我们便也不打扰了,三爷你俩就好生在此磨磨感情,我们就都先散了……”林嫂笑里充满了欣慰。 “散了散了!不打扰三爷了……” “有需要,三爷和姑娘只管找我们啊!” “多谢诸位。”南宫延怀抱佳人,礼貌地笑笑。 秀娘拿眼怼他,南宫延只眸光潋滟看着她,眼底的深情,如火如荼。 第51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六) 南宫延给她建了间小竹屋。 青绿色的房间,混着淡淡渺渺的竹香。 花依人,人已醉;叶摇影,青竹香。 “秀娘,我新学得菜式,希望你能喜欢!” 看着面前笑得像个孩子的大男人,秀娘突然觉得世界有些眩晕。 那个傲世天下、潇洒风流、邪肆恣意的纨绔王爷,一朝之间,居然变成个邻家大男孩,这个感觉,这种反差,有点儿接受不了。 “你……还好吧?”秀娘干笑两声,愣愣地看着他身系裙带,提锅做饭。 这画面感…… “秀娘,我很好!你好,我便很好!”俏皮地想她眨眨眼,秀娘只觉得心下发寒。 他脑袋真的么问题?别不是跑马过来风灌多了……抽风了吧? “呵……”秀娘干笑。 都说伸手不打笑面人,他笑得这般灿烂,她也不好再怎么对他。 这会儿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又不让她帮忙这要让宫里的人,特别是皇帝老儿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册封的东王在这儿给她烧菜做饭,指不定就把她给削脑袋了。 秀娘长叹口气,索性便坐着了,反正是他叫她坐的,不听是罪,听也是罪,还不如坐着,来得个舒畅。跑了这么远的马,颠簸了这么久,她也着实是累了,还不如坐着喝杯茶,享受享受这山间风光。 左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也不知道那院里的花儿是怎么养的,这个时节,居然都还不曾衰败。 “秀娘,开饭了!”南宫延乐颠颠地端着饭菜上桌,鲜美可口的饭菜,泛着蒸蒸热气。 “嗯?这么快?”秀娘回过神,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这煮饭菜的速度真的很可观,她还从未见过在短短一刻钟内做满一桌饭菜的人呢。 他不会是事先准备的吧? 秀娘上下打量着他,看他生得金贵,又是皇族子孙,更何况“君子远庖厨”,他好端端一王爷,怎可能下厨?还是给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乡间民女。 所以,定是事先准备好的! 看得他笑得那么开心,又那么真诚,秀娘也实在不好拂了他的面子,给了一个赞赏的笑。 “王爷果然才华横溢,琴棋诗画皆精,文武具全,连这厨艺也是天上有,地下无,让民女生为女人,钦佩不已,民女是一辈子也学不来王爷的才华了!”秀娘很走心地拍着马屁,拍着还挺顺溜。 南宫延竟然也没觉得话里的敷衍,居然还笑得很开心,“秀娘,你我,有一人会便可。” 秀娘微怔。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很认真地同她说着话,眼底的光芒,写满了真心。 他……笑得诚恳。 秀娘微微移开了视线。 “多谢王爷抬举,民女有幸能吃到王爷亲手所做的饭菜,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定会用心品尝,方才不费王爷真意。” “秀娘,你快尝尝!”南宫延忙给她递过了碗筷,秀娘礼貌地笑着结果。 清蒸鱼,鲜而嫩;炒竹笋,滑而脆。野山菌汤,芳香四溢;扁豆角炒肉,酸辣爽口…… 清清淡淡的小菜,平平静静的生活,朝而往,暮而归。 浣衣清泉中,砍樵深林里。 累时,有人依靠;痛时,有人安慰。 所有的心殇,都有人能分享;所有的心事,都有人能懂的。 这挺好的,但从来与她无关。 秀娘哀哀地笑着,看向南宫延的眼神有些复杂。 但此刻的南宫延,就像一个情犊初开的普通少年,笑得纯洁眀湛。 没有显赫的身份,没有高傲的气势。 简单的,平凡。 第52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七) 回到锦绣坊,才恍觉方才一切如梦。 她怎么可以,沉沦。 秀娘揉了揉眉心,浅浅一笑,看向南宫延的眼神冷淡而疏离。 “秀娘,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做来送给你!你以后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找我的,我会陪你,天上地下,你若想去,我便陪你!”南宫延乐颠颠的下马,就对上了一张冷淡的脸。 “不必了,王爷,尊卑有别。”秀娘疏离地笑笑。 “什么尊卑有别?你若想,我可以让你变得尊贵无比!”南宫延不乐意了,这会儿又怎么了?刚才不都好好的吗? 秀娘瑶瑶头,“王爷,秀娘一生平凡,也只想作个平凡的人。” 看着她冷淡的脸,南宫延沉默,眼底划过戾气。 她微抬着下颚,嘴角勾着清冷疏离的笑,有礼地看着他。 “呵,平凡,”南宫延冷笑,压身而上,挺拔高大的身躯屹立在她面前,顿时给人天地一暗的感觉,“杨锦秀,我告诉你,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我若想,你和你的锦绣坊都可以在这个世间不复存在!” 冰冷的话落在耳边,就像一石于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巨大的风暴在他的眼底酝酿。 秀娘浅浅一笑,四两拨千斤,“王爷说的是,民女知晓。” 突然觉得很无力。 一种苍白、颓废之感倏地涌上心头,似乎说再多,也不能再她平静的眼底激起波澜;做再多,也无法在她冷硬的心底留下痕迹。 “你知晓,呵……哈……”南宫延冷笑,眼底的落寞却无处掩藏,“那便很好……” 笑了一阵,南宫延停了下来,无比冷淡地看着她,眼底的寒芒似要化为利刃,直指她光洁的面门。 “那很好,杨锦秀,很好……”南宫延冷笑,“希望你不会后悔!” 冷冷甩下一句话,决然转身离去,不再停留。 他怕,他怕他再留下来,会忍不住刨开了她的心看看,是不是暖的,是不是,有他…… “唉?王爷,您什么时候来的?”刚进门的双袖惊奇地看着怒气冲冲走出来的南宫延。 南宫延却冷冷地绕过她,连眼神也没有给一个。 搞得双袖颇不好意思。 “秀娘,你回来了啊?”走进门,便看见立在窗前,眸光深远看着窗外的秀娘。 “秀娘,你是不是又惹王爷生气了?”见秀娘不理她,双袖也没有不自在,便自顾自地说道,“秀娘,我说你也真是的,王爷待你的心,你难道还不知晓么?做什么总与王爷寻不自在呢?王爷对你这么好,你都不知道,全锦城的姑娘家都羡慕死你了!王爷又俊俏,又会疼人秀娘你怎不开窍呢……” “双袖,我与他,非是一路人。”沉默良久,秀娘淡淡地说道。 …… 回来之后,山中竹林的事就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秀娘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带领着绣娘们继续完成千里山河图的最后工程。 唯一有不同的,就是经过见识过真正的山,领悟了山中的风光岁月,秀娘突然有所感悟,于绣工上又精进几分,原本死气沉沉的精美画面,此刻,在她手下渐渐有了灵。 千里山河图最终完工,是在三日之后,虽然误了期限,好在一幅图,尽显山川之灵,不仅秀娘自个儿有着前所未有的满意,连见惯了精美工艺品的三王南宫延也觉得好极了,宣召的公公便更满意了。 “杨锦秀,待此图送到圣上面前,定少不了你的赏赐!”公公眉开眼笑。 “有劳公公费心!”秀娘礼貌地笑笑。 队伍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这次,南宫延也走了。 过年了吧,南临帝宣他进宫。 第53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八) 过年了吧,锦绣坊又恢复了宁静。 绣娘大多都告了假,留下来的多是些无家可归、身世飘零之人。 年关至,除夕夜,不过十来人,简简单单,清清爽爽,过了除夕,吃了团圆饭,便各回各房,各睡各觉。 “喀喇——”厚重的木门打开,是一处黑漆漆的地下室—— “哒哒……”清灵的脚步声,“倏”,火燃烧的声音,地下室亮了。 这是一处供台,台上上摆着新鲜的吃食,很干净,可以看出经常有人打扫。 黑漆的木板桌上摆着银色的盒子,盒中静放一支金色绣花针。 墙上挂着一卷风化的画卷,画上依稀可见女子窈窕,美艳的脸上挂着清绝的笑,风华绝代。 案台香烟袅袅。 “阿姐……”一声沉沉的叹息,秀娘抬起头,看着画上女子,眼中流露出伤痛。 “阿姐……” 声声呢喃,仿佛这样,心底的痛,就可以减轻。 “阿姐,你怕不怕?”她的脸上勾起一抹凄惨的笑,“不要怕,我会让他来陪你……” 桌案上,金色绣针闪过流光。 …… 初七一过,锦绣坊便开了张,铺开了大红的地毯,点上了火红的灯笼,新一年,红红火火。 渐渐地,来做衣服、卖绣画的人也多了起来,再加上千里山河图入京,在年宴上大出风头,南临帝龙颜大喜,又重重赏赐锦绣坊,更封赐其为天下一品绣坊,这名气么,便也大了起来。 名气一大,生意就有。 锦绣坊新一年,果真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生意好得不得了。 但更红火更让人吃惊的是,一道圣旨,惊了全锦城的人,也搅了金牌绣娘——杨锦秀的平静生活。 一道圣旨,皇恩浩荡,赐锦绣坊杨锦秀为——东王妃。 东王妃! 可笑,当真可笑! 一个小小绣花娘,再怎样技艺高超,也是一芥平民,何德何能,担当得起“东王妃”三字? 据说,还是东王南宫延亲自求的亲,雪夜里跪了一夜,求来的圣旨。 世人皆道,东王痴心,杨金秀只道——婚事糟心。 “什么意思?南宫延呢?”秀娘震怒,大声质问。 “还请王妃不要为难奴才,王爷正在王府里准备着,只等着大婚日迎王妃入门呢!”小宦官颇无奈,这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但圣旨么,违拗不得,下来了,就得乖乖守着,管你天上地下,多厉害呢! “把南宫延给我叫来!”秀娘愤怒不已,平日里良好的修养都抛诸脑后。 这个时候还要什么修养?平白无故给赐了婚,换谁谁心糟。 “还请王妃不要为难奴才!请王妃好生准备,迎亲队明日便到了。”小宦官说完,便急急告退,由一群宫女伺候着更衣梳妆。 小宦官惊出一身冷汗。 这上头主子间的矛盾,叫他们下人办起事来很是为难,这边讨好了,那边又怒了。 不管秀娘如何反抗,那该死的南宫延似是事先预料到她不会乖乖听话一般,早安排几个大力的嬷嬷压着的梳妆打扮,气得她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折腾完毕,冷静下来,夜已深。 她连双袖都没见着,一个能商量帮忖着的人都没有,秀娘很苦恼。 看着镜中粉面红妆的娇婉模样,眼底划过一抹厌恶。 心底冷笑。 既然如此,便怨不得她。 南宫延,这可是你自找的! 第54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九) “啊啊啊……不要……不要……” 银色的利刃鲜血淋漓,“嗒……嗒!”鲜血低落在地,开出绚丽邪肆的红花,一路盛开,如同彼岸黄泉。 少女苍白的脸上写满绝望,“不要……” 嗜血的眼眸死死地看着她,脸上露出狰狞的笑。 笑如荼蘼,惨如罂粟。 “不要……”两个少女依偎着,全身不住地颤抖。 “阿姐……阿姐……”她害怕地蜷缩在地上,低低啜泣。 “不要怕……”年龄稍大的少女将年小的少女拥入怀中,死死地护着她。 黑影寸寸逼近。 寒芒一闪。 手起,刀落。 “阿姐——” 她昏了过去,最后出现在眼底的只有一双黑色短靴,靴上绘着暗金色莲花。 “啊!”猛然惊醒,浑身汗流浃背。 豆大的汗珠颗颗落下,浸湿了红色床褥。 环顾四周,入眼的红。 是了,她成亲了。 拜了堂,入了洞房。 她已经是东王妃,名义上的,东王妃。 眼底划过一抹苦意,心微微颤抖。 阿姐…… 她又惊梦了。 那段记忆,已成为一生的魇,于长夜冥冥中,无时不刻,纠缠不离。 “吱呀——”红漆木门开了。 一个身着喜服,浑身酒气的人步履紊乱地走了进来。 “咳……秀娘……”他低低地咳嗽着,走进来,睁着狭长的凤眸,仔仔细细,凝视着她,眼中的黑色,似要将她囚禁。 有那么一瞬,她喘不过气来。 “秀娘……”他欺身而上。 “王爷,您醉了。”秀娘一手将他抵住,阻止了他的动作。 “秀娘?”南宫延有些迷惑。 喝了酒,他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迷离的醉眼,迷惑,又有几分呆萌。 “秀娘,我没醉……秀娘……”南宫延紧紧抱着她,微眯着眼,“秀娘,我们终于成亲了……真好……” 秀娘垂着头,金色的珠玉垂挂在眼前,黑色长睫低垂,遮挡着,看不见眼底的色彩。 “秀娘……”南宫延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间,微微蹭着,呼吸着有她的空气,她的气息。 却在此时,秀娘眼底一寒,一道寒芒闪过,顿时,一道银光在空中乍现。 “秀娘,我说过,你跑不掉的,以后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手顿时一怔,尖细的银针半旋在空中,离他的后脑勺仅差一毫,再近一步,再近一步就能将银针没入他的脑中,至他于死地。 可是,停住了。 秀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停住,为什么,她的心会微微地颤抖,手也不住地颤抖。 仿佛这一针刺下去,她会后悔此生。 ……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是一直想要杀了他么?她不是……很恨他么…… “秀娘……有你真好……” 他还在低声呢喃,她的手却颤抖地不成样子。 寂夜无声,耳畔只传来他细微的呼吸,喷在脖颈间,麻麻痒痒。 月色如潋,流水般泻下,映照满屋红光。 微微颤抖着眼睫,抬眸,便见大红垂帘上,绣着暗金色莲花。 第55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十) 最终还是没能下得了手。 成了亲,南宫延对她出奇地好,只要她想要的,或是她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不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他都会上天入地,为她寻来,倒没有食言。 只是秀娘愈发抑郁,整天郁郁寡欢。 南宫延变着法子逗她开心,却始终不懂她的心事。 他如何晓得,她整天纠结着要不要杀他,愁得头发都要秃了。 “秀娘,你怎么了?”南宫延关切地问道。 秀娘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她觉得她可能判断有误,就他这幅二傻二傻的模样,会是当年那个十恶不赦的人? 她可能高看他了。 “秀娘,你不开心……”南宫延很委屈。 “王爷,臣妾没有不开心。”秀娘脑门腔隐隐作痛。 “没有不开心,那你怎么不笑?” “王爷,笑不代表开心,哭也不代表悲痛。”秀娘揉着脑门道。 “哦……”南宫延很乖地点点头。 秀娘觉得,他整个人都崩了。 外面高傲邪肆的冷面阎王,谁知道私下里是这般的乖宝宝,换谁谁受不了,秀娘顶着满头黑线,欲哭无泪的哄着娃儿。 她此刻真的觉得,她是判断错了。 可那,又会是谁呢? 阿姐出事是在锦城,全锦城身份尊贵,能穿那样上好料子的人——只有南宫延。 喜穿黑袍,袍上爱绣暗金色莲花。 线索太少,可所有的线索都直指一个人。 南宫延。 看着面前很呆很傻的大男子汉,秀娘一阵脑壳疼,看着他真诚的眼神,秀娘觉得很苍白,很无力。 这样的他,会是那样的心理变态? 算了算了,当她什么都没想过。 那么这样,她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她恨了他这么多年,也白恨了…… 一时思绪乱如麻,理也理不清。 不过,不排除他在隐藏,因为他是全锦城最符合的人。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已成为东王妃,或许能借着这重身份,好好地查一查,或许,查出什么也未可知。 东风送暖,又一轮春。 秀娘整日在府中,也无所事事,所幸王府的人对她都还恭谨,她便闲来无事,赏赏花,喝喝茶,绣绣花也打发着日子过去了。 这些时日,该来的都来过了,该见的人也都见过了。 上到太子,下到贵侯王臣,该见的都见了可却从没有那个符合条件的人。 王府的下人们都说,整个南临国,只有南宫延一人会在衣上绣暗金色莲纹,只因南宫延的生母瑞淑妃生性爱莲,瑞淑妃死后,南宫延才于衣上绣暗金色莲纹,以此来祭奠自己的母亲。 这下可好,没有找到那该死的变态,所有的疑点又都回到了南宫延身上。 自小因南临帝盛宠,封东王,长居锦城,喜着黑衣,爱于衣上绣暗金莲纹。 完完全全符合她的记忆。 她可以肯定,她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么,倒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秀娘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更加细致入微的观察南宫延。 发现,他也并没有那变态的倾向,倒是人前邪肆,人后呆萌,这样巨大的反差,倒还让她觉得蛮可爱的,常常忍俊不禁。 只一点有些奇怪,每每一月中旬,他总会消失那么半夜,上半夜同她一起睡下的,下半夜就消失了,她也是入睡得浅,才能感觉得到。 这月月半,她打算好好看看,看他倒底在做什么。 第56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十一) 夜,沉静如水。 满轮月光洒向地面,平添一抹静谧的柔和。 “梭梭……”耳畔想起布料摩挲的身影,下一瞬,便觉得身畔一轻,耳边一道风声。 “吱呀……”木门被轻轻打开,又轻轻关上。 暗夜里,秀娘幽幽地睁开眼睛,静默地看着朱红色木门。 夜里的王府格外的寂静,只偶有巡夜的人在来来回回地巡查。 秀娘一路摸索着,躲开了巡夜人的视线,一路悄咪咪地追踪着那人的踪迹。 穿过王府花苑,穿过庭楼水榭,然后走着走着……他就不见了。 秀娘一慌,急急向前,四下扫视,却怎么也没有他的踪迹。 “该死,跟丢了……”秀娘一阵懊恼,怎么就没仔细着点跟着呢? 到处转了圈,却再没有他的踪迹,只得作罢,转身回房,却在转身的瞬间—— “咦?”在水边一处假山处,她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通道,很隐蔽,在两山之间,又被众多的花草树木遮掩,不仔细看,完全看不见。 秀娘摸索着向前,拨开花草,站在通道外。 里面是一片黑茫茫,外边尚且有月光,还不至于昏暗,但这里面,仿佛一个无涯深渊,通向遥远的荒冥。 秀娘微敛心神,深吸口气,缓步探了进去。 里面真的很黑,但也不是完全看不清路。 两座夹山间,狭窄的通道,抬头可见一线天空,穹庐中,寂寥的星光闪烁。 秀娘的脚步很轻,生怕引来其他的人——那样可不妙。 耳畔风呼呼的响,似乎还传来了不明的声响,前面一道光亮透了过来。 “嘶……”似乎是人的啜泣声。 秀娘紧贴在山壁上,悄悄地将头往里探。 南宫延? 却见面前一片花海,淡白色的花在月下摇曳生辉。 南宫延背对着她,手中拎着酒壶,对月饮着酒,背影颇有几分凄凉。 他的身躯微微颤抖,仿佛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南宫延…… 脚下一滑,秀娘心中大惊,急忙稳住身形,还好没发出声音。 “谁?”南宫延蓦然转身,眼中的光芒冰寒如刺,仿佛苍穹之顶的雄鹰,冷漠俯瞰众生。 汗水从她的脸上滑落,心下纠结,她是出去还是不出去呢…… 心下一横,秀娘挺身而出。 “王爷,是我!”秀娘坚毅着小脸,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原来……是秀娘啊。”南宫延眼底的冷漠瞬间收起,随即挂上浅浅的笑。 南宫延缓缓走进,撩了撩她凌乱的发丝,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细汗,“秀娘,我出来的时候吵到你了么?” “没……”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秀娘尴尬地笑笑。 总不能说她早有图谋吧? “我只是半夜起来见王爷不在,有些担心,便出来找找……”绣娘流着汗解释道。 “哦?”南宫延眯着眼眸,眼底有浅浅的笑意。 看她眼神慌乱,四处乱瞟,南宫延心下好笑。 一把将她带入怀中,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耳边,“秀娘。” 她只觉得心底一麻,软绵绵的。 他低淳的嗓音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秀娘,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南宫延将她的身子带过来,面向这片花海,月下,香风飘摇。 “哪……里?” “我母妃的埋身之所。” 第57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十二) 我母妃的埋身之所…… 看着面前洁白的花海,南宫延的眸光有几分萧索,几分苍凉。 “你……”秀娘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微微一紧,看着他眉间的愁绪,忍不住地想要将它抚平。 “王爷……”这么想的,便也这么做了。 秀娘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在他眉间的深壑上,轻轻将它揉开。 感觉到眉间柔软的触感,南宫延微微一笑,倾身将她拦腰一抱—— “喂!南宫延!”蓦地腾空,秀娘吓得攀住他的脖颈,却是整个被他打横抱起。 “南宫延,放我下来!”秀娘不安地拍打着他的胸膛。 “不放!”南宫延嘴角擎着笑,抱着她向花海走去。 轻轻地将她放在开满花的地面,柔软的,沁人的芳香。 “秀娘……” “南宫延……”抬头,撞入一双迷醉深沉的眼。 “秀娘,”他将头靠在她的肩上,用额头蹭蹭她的下巴,叫秀娘觉着痒痒的。 “母妃爱花,希望死后,也能葬在繁花似锦的地方。锦城是繁花之城,又离皇城近,整座王府,其实都是母妃的陵墓。”南宫延幽幽地说道。 秀娘一惊,王府的确是后来建成,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民间流传瑞淑妃是南临帝最爱的女人,看来传言不虚。 这么一大片花海。 层层叠叠,延伸向天边。 没有想到,那两座夹山之间,竟然有这般天地。 月华如炼,洗涤众生。 鼻尖嗅着幽幽的花香,耳畔听着他浅浅的呼吸,秀娘顿觉几分迷醉。 让她忍不住想要沉沦。 “秀娘……你困了么?”南宫延低声呢喃。 “有一点……” 男子欺身而上,将她压翻在地,一时断了不少花茎,甜腻的香气四溢。 “秀娘。”他只与她躺好,便没了别的动作。 深邃的眼眸看她一眼,近在咫尺,让她一瞬心慌。 南宫延低笑,在她额间落下轻吻,“秀娘,睡吧……” “嗯……” 两人相拥而眠,迷醉在浮沉的花海间。 月光洒满了梦境,黑夜中,花好月圆。 …… 日子又流水般的走过,转眼,她在王府已有半月有余。 每日便是绣绣花,喝喝茶,没事应付一下南宫延这个大孩子。 王府的下人多对她恭恭敬敬,莫敢冒犯,南宫延也没有对她有太多的束缚,得了闲,还能长上锦绣坊管管事务。 毕竟锦绣坊是她们杨家自祖宗一辈流传下来的那些技艺,那些辉煌,她都不想在她手上葬送。 阿姐的梦想,也是让锦绣坊闻名天下。 自千里山河图面世,锦绣坊的名声早已传响了南临,传向周边小国。 阿姐,你在天上,看见了吗? 只是,杀害阿姐的凶手至今没有消息,最可能的南宫延却爱她至深,怎么看都不是副凶手相,叫她苦恼不已。 本来她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要与那变态不死不休,可到现在那变态都杳无踪迹,叫她上哪死去? 阿姐的仇不报,此生安能心安? “秀娘,你怎么了?”南宫延看出了她的惶惶不安,忧心地问道,“是不是王府里哪个不长眼的人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这就去砍了他!” “别别……没有没有……”秀娘灿灿地笑笑,连忙拦住气冲冲的他。 “那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王爷,我可以相信你吗?” 第58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十三) “王爷,我可以相信你么?”秀娘犹豫着,终是忍不住地问出口。 南宫延定定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宛如漩涡,仿佛要将她吸入。 “秀娘,你我本为夫妻,我若欺骗你,便天打雷劈,万死不辞!” “行了!”秀娘连忙拦住他的嘴,不满地责备道,“别乱说话!你是堂堂王爷,怎能随便向别人发誓!” “秀娘不是别人!”南宫延委屈。 “那也不行!”秀娘凶巴巴地对着他。 “秀娘……”南宫延可怜兮兮地说道,随即蹭上前来,将头埋入她的怀中,“秀娘,我只想你发誓,我对你说的,我一定都要做到!” 耳畔回荡着他坚定的话语,秀娘心下微暖,终于心下一狠,下定了决心。 “王爷,你知道还有什么人喜欢和你穿一样的、绣有这种暗金莲纹的黑袍么?” “暗金莲纹……只是因为母妃百花之中最爱莲,暗金莲纹又是母妃亲自为我设计,所以我才爱穿这这暗金莲纹黑袍,其他人……应该不会有,我的暗金莲纹袍都是特制的。”南宫延沉着声分析道。 然而听到此处,秀娘却是兴奋不已! “特制的!”她眸光一亮,激动地掖住他的手臂,“那十年前,你的暗金莲纹袍都是交由谁之手裁制的呢?” “十年前……好像是母妃身边的禾姑姑绣的吧,现在她已去世三年有余了。” “哦……”听言,秀娘眸光一暗,眼底划过失落。 “怎么了,秀娘?”南宫延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秀娘笑笑。 好不容易,有了线索。 “秀娘,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呢?” “没什么,”秀娘回神,朝他笑了笑,“从小就听说阿姐说过暗金莲纹,据说此花是以双面全异绣法绣成,针针成神,金莲栩栩如生,仿佛开在暗夜中的仙灵,流光莹莹……一直以来很仰慕罢了,只是不曾想,无缘得见……” 秀娘叹息着说道。 一个技艺高超的绣娘,她的绣法最终都会定了型,此后不论再怎样地练习、改变,学习新的针法,她的出针方式、落角习惯都会成了定型,很难改了的。 “秀娘果然勤于学习!”南宫延欣喜地夸赞。 “没……”秀娘略尴尬地笑笑。 “秀娘你想学,早说啊!禾姑姑的徒弟——连瑾,一直都在府里呢,她可是尽得禾姑姑的真传,禾姑姑去世这些年,本王的衣物都是交由她的处理的,秀娘你要想学,我立刻把她叫来!” “是么……”秀娘笑笑。 …… “见过王爷、王妃。”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衣着白衣、面覆白纱,娉娉袅袅,立于堂内。 “连瑾,王妃听闻你尽得禾姑姑真传,将双面全异绣练到了极致,于是想向你请教一番,看看这双面全异绣究竟有何妙处。”南宫延半眯着眼,邪肆地笑道。 连瑾垂着头,一脸恭谨,“谨听王爷吩咐。” “如此,有劳连瑾姑娘了。”秀娘笑着说。 “王妃客气了,王妃的绣法造诣早已扬名天下,一幅千里山河图惊艳世人,连瑾不过一介小小绣娘,能与王妃讨论绣法,真是三生有幸,还望王妃莫嫌弃连瑾技拙。” “连瑾姑娘过谦了。” 第59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十四) 连瑾的单独小绣楼格外的别致。 月白色的纱帘,微光里飘飘瑶瑶,散发着莹莹光辉。 古檀色桌案,窗明几净,桌上摆放着几件鲜绿的盆栽,翠绿珠玉般的枝叶上托着晶莹的水珠,阳光下,熠熠生辉。 室内到处摆放着屏风,垂挂着精致的绣品。 一针一线,走游龙;一花一草,绘浮华。 山河灵气章中显,天河星渺客中缠。 可以看出,绣制之人的技巧精湛,纵使是她在绘绣这一领域浸淫多年,被天下人吹得如何如何厉害,此刻也不免叹服。 果然,楼外有楼,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也有人。 “连瑾姑娘的绣技果然令人拜服!”秀娘由衷叹道。 “王妃过誉了,”连瑾浅笑,清丽的脸上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王妃的技艺才是才是天下无双!” “行了,我们都别互夸了,不然这夸还得夸到什么时候去!”秀娘摇头浅笑。 “王妃说的是!王妃,您先坐,喝杯茶吧……”连瑾连忙给秀娘请坐,又拿来茶壶给她添茶。 “也好。”秀娘笑着坐下。 看莹白的瓷杯,浅红的茶,泛着微微苦涩又微微恬淡的香。 轻抿一口,香入味蕾,苦入咽喉,最后散去,又留下了宁静的恬淡。 “好茶!”秀娘赞道。 “这是连瑾自制的茶,王妃若喜欢,连瑾可以送一些茶叶给王妃!” “好,那麻烦你了!别顾着说话,你也坐下吧!” “是。”说着,连瑾便在秀娘的对面坐了下来。 “王妃,王爷说您想学双面全异绣,不知……我们是现在开始么?”连瑾试探着问。 “可以!” 全异绣的核心,在于藏针隐线。,即如何在薄如蝉翼的绸布上藏得巧妙,藏得彻底。 全异绣之美,在于,一幅成品,比之如南宫延的暗金莲纹,所绣的莲花,不论从任何方向、任何角度,它都立体饱满,呼之欲出。或静或动,犹如月下莲开,风摇影,月怜霜。 便是所谓,绣鸟能歌能唱,绣虎能跑能跳,宛若赋予了生命。 连瑾讲解得很仔细,一针一线她都详细剖析,包括禾姑姑当年教授给她的,以及后来她自己在各种尝试中的一些见解,她都毫无保留得教授给了秀娘。 搞得秀娘很感激。 本来同行之间都很忌讳的,纵使是南宫延的要求,她也大可以不必如此细心周到,连瑾这个小姑娘,人倒是善良真诚。 秀娘不免喜欢上这个小姑娘起来。 此后,左右整日里待在王府也没事干,秀娘便天天往小绣楼里跑,与连瑾交流交流心得,一段时间下来,她的绣技果然有了很大的提高,秀娘心下也有些欢喜。 果然学习他人之长,是快速提升自我的最好方法。 虽然没有找到与凶手有关的线索,但这一意外的收获,也叫秀娘心底微微有些安慰。 这日,秀娘依然好在连瑾的小绣楼里。 “连瑾姐姐!连瑾姐姐!”一个小婢女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是连瑾手下打杂的小丫头——阿紫。 “怎么了?阿紫?”连瑾好奇地问道,随即有抱歉地看看秀娘,“抱歉,王妃,叫您看笑话了。” “没事。”秀娘摇头。 “连瑾姐姐!王爷的袍子坏了,叫你补呢!” “他袍子怎么坏了?”连瑾还没反应,秀娘倒皱起了眉,凝神看着慌慌张张跑来的小丫头手中抱着黑漆漆的衣袍。 第60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十五) “这……”没有想到秀娘也在这里,阿紫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回话。 “怎么搞得……”秀娘却是走了过来,拿起黑漆漆的衣袍,发现上边不仅沾满了灰尘,从肩胛到胸部裂了口大洞,旁边还沾染了血迹。 “他做什么了?”秀娘眉头皱得更深。 “没……”秀娘不怒自谓,身上流露出压迫的气势,倒叫阿紫一时忤着了,不知如何作答。 “阿紫,别怕,与王妃好好说,”连瑾站出来笑着缓解气氛,“抱歉王妃,阿紫年幼,胆子又小,还请王妃不要怪罪。” 意识到自己确实凶了点,秀娘连忙收敛神色,换上了亲切的笑。 真是关心则乱,真不知道,南宫延何时在她心中占有了这样的地位。 “阿紫,你与我说说。” 压力一减,阿紫也放松下来,“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王爷出府一趟,回来变这样了,听回来的侍卫大哥说,是妖怪作怪!王爷伤得可重了,出了好多血呢!” 阿紫放低了声音,一脸生怕被人听见的神色。 “妖怪……”秀娘沉吟。 倒是听说过妖怪的传说,近来听闻见的便也越来越多,前不久,好像就听白胜城那边说有什么妖怪,用大雾封了月桂湖呢。 不过谁知道,是不是些危言耸听的传闻。 天下之人便是如此,一点风声草动便作雷打。 不过南宫延受伤了,她得去好好看看。 真是…… 想着那个很黏她的家伙,突然就有点心烦。 真是太不会保护自己了!太不让人省心了! “连瑾,你便在这忙吧,我去看看他!”秀娘说着,便头也不回,急匆匆地走了。 连瑾接过阿紫手中的衣物,捧在手中。 “连瑾姐姐,那您便忙吧!嬷嬷那儿还有些事叫我去做呢!王爷受重伤了,府里可有得忙了!” “行了,你去吧!”连瑾挥挥手。 “好的!那连瑾姐,我便先走了!”说着,又急匆匆地跑走了。 小绣楼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连瑾轻轻地抚着黑衣上裂开的痕,轻声呢喃,“阿姊……是你么?” 一阵轻风拂过,吹起绣楼里素白绣画,山河,繁华,随风飞扬。 …… “南宫延!”秀娘怒气冲冲地跑回卧房,走到奄奄一息、瘫在床上、周围一众医师仆从围着的南宫延面前。 “王妃。”众人纷纷为她让路。 “南宫延!你不是说就出去跑个马么?怎么把自己整得这么凄凄惨惨回来?”看着他那面无血色的模样,以及旁边水盆里殷红的鲜血,秀娘不由红了眼眶,破口大骂。 “秀娘……”南宫延委委屈屈,虚虚弱弱,“秀娘,我不是故意的……” “你……”秀娘正打算继续骂,却被一旁急急赶来的老医师拦下。 “王妃王妃……息怒息怒,王爷受了重伤,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你!唉!”看着他那可怜的模样,秀娘想骂什么也骂不出了,泄了口气,“太不让人省心了……” “王妃也不必过于担心,王爷的伤口虽可怕,但也不致命,经过处理,修养一阵,方可痊愈了……” “我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他我来照顾。去给他熬些清粥来。” “是……” 第61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十六) 一碗清粥,一室清香。 浓烈的药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 “你碰到什么了……”秀娘小心地喂着他粥,南宫延一脸餍足。 “秀娘,我也不知道……”南宫延委屈地说道,“一个女人,长着狐狸耳朵、利爪和尾巴,二话不说就上来给我一爪,要不是我闪得快,秀娘,你以后可要守寡了……” “我呸呸呸!净胡说!再乱说我可不高兴了!”秀娘故意冷着脸,一副很生气发模样。 “我不说,我不说……秀娘,你别不高兴嘛……秀娘,你要开心呀!”南宫延喜滋滋地喝着秀娘喂的粥,心中美美哒! “你说长着狐狸耳朵……不会是狐妖吧?”秀娘沉吟,皱着眉头问道。 “不知道,应该是吧……” “那你怎么回来的?” “不知道,她抓了我就跑了。” “你在哪里碰到的?” “就在……城东。” 听言,秀娘一怔,城东…… 阿姐…… 那血色的一幕又在眼前闪现,秀娘的眼底不由泛红。 “秀娘,你怎么又不开心了?秀娘!开心,笑一个!”南宫延伸出手拉她的脸,却不小心牵动伤口。 “嘶——” “瞧瞧瞧!受着伤还不安分!赶紧地给我躺好,老实点!好好地往城东瞎跑什么?”秀娘不满地抱怨道。 “秀娘,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可是在城东啊!” 听言,秀娘全身发寒,犹如浸入寒冰,从头两到脚。 浸染的鲜血,阿姐的痛苦,令人眩晕的刀光,黑色玄袍,暗金莲纹……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叫她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秀娘,秀娘!你怎么了?” 看着秀娘昏昏欲倒,南宫延担心不已,可恨自己又动弹不得。 “来人啊!来人啊!” 一群人匆匆赶了进来。 …… 南宫延床边摆了张太师椅,秀娘昏昏欲睡地倒在椅子上。 “杜医师,秀娘怎么了?” 白发鹤颜的老者一手轻撸着胡须,另一手小心地号着脉。 过一会儿!他猛地睁开眼睛,苍老浑浊的眼中闪现着激动地光芒。 “大喜啊!王爷!大喜!这是喜脉啊!这是喜脉啊!”张医师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当真?”南宫延眼睛一亮,眸中喜色难掩。 “不敢欺骗王爷,这是真真切切!据脉象,已有一月有余!”张医师撸着白须笑着说。 有生之年,能够见王爷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是他的大幸啊! “恭喜王爷、王妃!”阖府上下皆喜气洋洋,一传十,十传百。 “王妃……有生育了?”修补着衣服的连瑾闻消息,眸光微微一颤。 “秀娘,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终于,我、我……”南宫延激动不已,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行了,你躺好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秀娘揉着眉心道。 “秀娘,我太开心了,太开心了……我做梦都想要有个宝宝,做梦都想有个和你生的宝宝……”南宫延激动不已,开心地笑着,像个孩子。 他的笑容,叫秀娘心底的一根弦微微一动。 第62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十七) 自从怀有生育,南宫延便限制了秀娘所有的自由活动,吃穿用住,无一不经过南宫延的审核批准才送到她的面前。 弄得秀娘……很生无奈。 “王爷,能不能不吃这东西了,吃得我想吐!”看着面前浓稠得泛白的猪脚汤,秀娘心里一阵阵反胃。 一连几十天吃这玩意儿,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可不行,小宝宝要吃。”彼时,休养一月,南宫延的伤势已然痊愈,此刻正于庭院练剑。 一时寒光剑影,疾风飒飒,衣袂翩翩,潇洒风度。 “那……我能不能出去走走?”秀娘不死心,继续试探地问道。 “那也不行!秀娘,外面坏人多,要你和小宝宝给人欺负了去,我该怎么办?” 秀娘满头黑线,全锦城的人都知道她是东王妃,也知道东王对外暴虐邪肆的脾性,睡吃饱了撑着,敢来招惹他? “不是,王爷啊,锦城可是你的封地,谁会来伤害我和小宝宝?”秀娘拈起果盘里的蜜饯说道。 “秀娘,你又吃没营养的东西了!”南宫延走来,一把拦下她手中尚未塞口中的蜜饯。 秀娘,“……” “不是那个,王爷,张医师说要多吃水果和蔬菜!” “秀娘,要吃新鲜的。” “……好吧。”看着他深邃的眼中满满的认真,秀娘无奈地放下蜜饯。 “那王爷,我刚才说的你考虑一下呗?锦城很安全的!” “不考虑。” “为什么?” “秀娘,我就受伤了!”南宫延委屈。 “……”这时,秀娘才想起来,一个月前他确实伤得挺惨的。 “秀娘,锦城不安全,你和小宝宝都要在王府里乖乖待着!” 好吧,秀娘泄气了,虽然说,假如真的有人想要害她和小宝宝,那不论她身在何处,都是躲不过的,只不过,看着南宫延的小心和认真,此刻她却不再想去纠缠此事。 她自问待人处事温和友善,从来没有得罪什么人,也不会有谁闲得无聊来害她吧! 只是……这个孩子是个意外吧! 进王府前,她压根儿没想要与他生儿育女,满心满眼想得是如何杀了他,可命运,变幻如此之快。 短短数月,她却有些欢喜,为了这个孩子而欢喜。 她好像……有些喜欢他了。 “秀娘,你怎么了?”看着秀娘呆呆地望着他,南宫延好奇地问道,“是不是,被本王给感动了?” “才没有!别瞎说!”秀娘俏脸微红,轻咳一声,眸光潋滟。 “秀娘,”南宫延蹭上前来,认真地看“干、干什么?”秀娘微微后退,心里慌乱地直跳,眼神扑闪,像只可爱的小白兔。 “呵……”南宫延低笑出声,“秀娘,你真可爱……” 手拂过她的脸庞,像风吹起柳絮,在心底,留下缠绵的涟漪。 心底一颤,温暖的,缠绵。 “秀娘,有你真好……”南宫延将她小心地拥入怀中,仿佛捧着世间的珍宝。 这日,天清气朗,晴方好;暗香浮动,月明溪。 花动浅影,树晚鸳啼。 第63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十八) “咚、咚……”空气中回荡着寂静的钟声,暗黑的夜里,宛如催魂的夜铃,声声,撞击人心。 “有……人在吗?”秀娘小心地卖着步子,一步一步,在黑暗的空间里挪移。 “有人在吗?”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声音一圈圈回荡,就好像石堕湖底,激起层层涟漪,荡开圈圈波浪。 可是四周很黑,没有任何的光亮,什么也看不见。 “有人吗?”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啊——不要……不要!”一声声痛苦的嘶鸣冲击入耳,拉扯得耳膜隐隐作痛。 “谁?谁在叫?” 痛哭声撞击入耳,叫她的心神都跟着重颤。 “啊啊——” “谁?是谁!谁在那里?” 画面突转,一个封闭的空间,黑衣,狞笑如魔鬼的人,颤抖的女子…… “啊……”不禁捂住了嘴,这一幕,与记忆恰恰重合。 “阿姐……阿姐!”秀娘急急冲上前来,“阿姐!你给我滚!给我滚!阿姐!阿姐!” 突来的冲击力叫他一时不察,被撞飞了出去。 “阿姐……阿姐……”秀娘颤抖着手,扶起她残破的身躯。 她像风暴里的残枝断茎,颤抖着,摇曳无依。 “阿姐……” “秀娘……”女子抬起柔弱的脸,此刻,她的脸上满是疮痍。 “阿姐……” “给我滚!”秀娘眸光一冷,面色狠戾。 “滚?呵!你同她一起去死吧!” “你们敢!上前一步,小心我——” 炼狱,血色的炼狱! 那个人,一身黑衣,暗金佛莲,无垠怒放,魔鬼一样,挂着狰狞的笑。 一步,一条性命;一刃,一地鲜血。 “你——”突然,手上力道一重,身形残破的人缓缓站立。 “阿姐……” “有什么,冲我来,放过她……” “阿姐!不要!不要——” 嘶鸣,痛苦,绝望。 黯淡,无光。 她在痛苦中挣扎,在绝望中挣扎,她被无情地践踏,被任意地玩弄,但她仍然护在她面前,一步也不曾退缩,一步不曾离开…… 可纵使再来一次,她依然无能为力,依然救不了她…… 她…… “呵……这场戏,真是美妙极了!”黑色玄衣,暗金莲纹,黑暗中,尽情怒放。 ……南宫延! 南宫延! “秀娘!” “我杀你!”猛地睁开双眼,银针凭空出现,直逼面前之人面门。 “秀娘!我是南宫延!你的夫君!” “杀的就是你!”秀娘眸光猩红,溢满血色! “秀娘!你清醒一点!你怎么了!”南宫延焦急地拦下她的手,试图将她揽入怀中,无奈她一直挣扎,他又不敢太用力,怕伤了她腹中胎儿。 “秀娘!” 银针落下来,南宫延只避开了要害,任由她扎在身上。 “秀娘……我是南宫延!你的夫君!”南宫延小心地拍着她背,轻轻安抚着。 “秀娘……”感觉到身上的力道减了下来,南宫延心底微微松了口气,“秀娘……” “南宫延?”秀娘抬起迷蒙的眼,眼中还泛着尚未褪去的红猩。 “南宫延……”不由地,心中一酸,泪缓缓滑落,“对不起……” “没事了,秀娘……”南宫延轻柔地安抚着她,眼中却寒芒乍现。 第64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十九) 这几日,秀娘常常心神不宁,夜间尝尝惊梦,每每惊醒,都一副与南宫延有深仇大恨的模样,南宫延只有小心翼翼地迁就着。 这几日,王妃与王爷之间关系诡异,弄得王府上下都人心惶惶,一个一个都谨谨慎慎做事。 只是小绣楼里的绣娘连瑾姑娘却突然不见踪迹,但也没人在意,毕竟只是个绣娘,比不得王妃重要。 王妃,现在可谓是全府上下的重中之重了。 但秀娘夜夜惊梦,却叫南宫延苦恼不已,生怕她怀着生育而出什么状况,到处请医,却也不敢下猛药,怕损伤腹中胎儿。 “不要……不要……”秀娘攥紧这手,手心里全是溢出的汗。 “秀娘……”南宫延沉痛地抚着她的脸颊,看着她苍白的脸,不由地心疼。 “别来无恙啊,小王爷!”空中突然响起怪异的声响。 南宫延瞳孔一缩,眼中闪现厉色。 “小王爷,别来无恙啊……呵呵……”耳畔伸出一直素白的柔弱无骨的手,紧紧地贴上他的脸颊。 冷冰冰的,没有半分温度。 “你给我滚!”南宫延目光锋利。 “呵呵……”娇俏妖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王爷,想我了没?” “呵!想你?”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狠狠甩出,“真是……想得很,无时不刻,都想着如何杀了你!” “哈哈……”女人笑得花枝乱颤,她顶着一双雪白的狐耳,托着长长的一条狐尾,身材火爆妖娆,“那可真是奴家的荣幸!能让王爷如此惦记!” “你来做什么?”南宫延冷眼看着她。 “做什么?”女人妖娆一笑,突地瞬移,出现在他面前。 她柔软的身子娇媚地靠在南宫延的身上,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勾着他的脖子,双唇贴近他的耳边,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畔。 “我的小王爷,我想要做什么,你不是都很清楚么?” 听言,南宫延眸光一暗。 “小王爷,我们的交易,你莫不是忘了?” 南宫延的手一紧,手上青筋隐隐爆出。 “小王爷,别动怒啊!随便生气,可是会气坏身子的……”女人勾唇一笑,火红的唇色宛若罂粟,“若你被气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咚!”一拳重重砸下,顿时,木桌上多了一道深坑。 “呵呵……也不怕闹着了你的小媳妇!”女人娇笑。 南宫延的手不住颤抖,他的呼吸也有些紊乱。 “小王爷,也到你履行诺言的时候了,不然……我岂会留你到现在?” 南宫延静默着不做声。 “小王爷,当年可是你母妃死死哀求,我才放你一命,而今,这具躯壳可要撑不住了,你何时弄副好躯壳给我啊……” 南宫延眸光一沉,静默良久,终吐出一口气。 “快了……” 女人眸光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妖娆一笑,“那可说好了,小王爷,等你哟!” “慢着!把秀娘身上的东西给收走!”南宫延阴着脸说道。 “呵……” 第65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二十) “姑娘,你算命么?” 黑暗里,传来泠泠琴音,飘飘渺渺,恍恍惚惚。 香酥叶,九张音,浅浅茗香空人心。 前缘路,针藏情,一线花落开无祭。 “姑娘,你算命么?” 秀娘呆愣着,看着这个凭空出现在她面前,笑得风轻云淡的男子。 在无尽的黑暗与绝望之中,他是最明亮的光芒与唯一的希望。 雪白的小老虎在对她笑,盈盈眸光,给人心安的味道。 “姑娘,算一命,换一命。” …… “咦?小王爷,来了啊?”女人笑得妖娆,“决定了么?” “我的身体,你要,拿去!”南宫延冷冷地说道。 “呵呵呵……”女人缠了上来,柔软的狐尾缠着他,从上到下,她的红唇贴着他的脸颊,柔软无骨的手反复在他另一边脸上抚摸。 伸长的指甲,留下一抹抹血痕。 “小王爷,你真这样想啊?那你的母妃若是知道了,可要有多伤心啊……她可是拼尽全力,才换回你这一命呢……呵,可怜的女人。” “少废话!”南宫延眸光一黯,一把抓住她胡作非为的手,将她甩了出去。 “啊!”跌倒在地,女人一副假惺惺的可怜样儿,“王爷,你这般,奴家可就伤心了……要知道,奴家一直以来都是看上的你呢,过去,现在,从未变过。” 嘴角的笑突然冰冷,“要不是你母妃那个贱人,竟然对我施以血咒!不然,我早就得到你了!” “你给我住口!”南宫延暗沉着脸怒喝。 “哎呀呀……生气了……王爷,有没有人与你说过,你生气发样子也是可爱地紧呢……真让人喜欢,小王爷……” “好了,”女人叹口气,站了起来,理了理折断的指甲,有些伤心地说道,“既然决定了,就过来吧,这具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了啊……” 眼见着,一张姣好妩媚的容颜,顿时,一块一块崩裂,里面鲜红的血肉滑落出来,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恶臭味迅速弥漫开来,暗红的血液滴落在地上,可怖极了。 南宫延冷着脸看着她,黝黑的眼眸深邃无光。 “呵呵……小王爷,我终于得到你了……至纯至阴的血肉……” “慢着!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放过我儿!否则,纵入地狱,也要爬回来,取你性命!” “知道了,小王爷……咯咯……” 眯着眼,感受着有什么东西在入侵他的身体,攀附在他的血肉之上,然后渗入,随着他的血液一同流淌,汇入他的心脉,蚕食他的魂魄…… “真是太喜欢了,这种活着的感觉……这副躯壳,可能用上好久了呢……” “住手!”一声冷喝! “什么人?”别打搅了好事,女人很愤怒,腐烂掉的眼珠突地亮起,暗红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黑暗深处。 这是在一处洞穴,她平日里的栖身之所,这是稀奇了,竟然还有人能够找到这里,这个地方,可是很偏僻的,外边,还被毒蛇环绕。 普通人,还没到这里,就给毒蛇拆吞入腹了。 “哒哒……”轻巧的脚步声,走近了,她提着暖红的灯火,竟然是身怀六甲的秀娘! 第66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二十一) “南宫延!” “秀……秀娘?”南宫延痛苦地睁开眼,看着缓缓走近的人儿。 她怀着身孕,身形有些臃肿。这些时日整日里大补,原本尖细的瓜子脸,此刻也有些微微发圆。 可是,还是他的秀娘,还是那个,有时候故作深沉,有时候又露出呆傻天真的本性,单纯的,可爱的,那个,在他心底,无可替代的人。 他的妻子,他此生的眷念。 “你来做什么!给我滚!”他冷着脸,朝她喝道。 “我不要!我不走!你还在这里,我走什么?你要我滚我就滚啊?我才不呢!”秀娘扬着小脸,不屈地说道。 “小王爷,这便是你的小妻子?”女人娇笑着,看着南宫延说道。 若是之前的绝色容颜,再配上这娇媚的笑声,定是能迷倒一大片无知的群众,但此刻……配上这一张腐烂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脸,怎么看……怎么让人觉着恐怖…… 南宫延眸光一颤,默不作声,双拳紧握。 “啧啧……她怀着的,可也是纯阴血脉呢……更年轻、更新鲜的躯壳……小王爷,说起来,这交易我可是亏大发了呢,你都错过最佳的年纪了……唉!要不是这具躯壳腐烂在即,我就再等等也没关系……” “你敢!”南宫延眸光一厉。 “呵呵……不敢,不敢,小王爷,我有你就足够了……只差,最后一步了啊……”她的脸贴在南宫延的脸上,全身上下都与他紧紧纠缠在一起,渗透,交融,很快,就像要融为一体! 最后的时间,南宫延费力地抬起眼眸,静静地看着不远处臃肿的身影,这样就好了,以后……她都会好好的了…… 嘴角挂上安宁的笑。 感受到死亡的来临—— “蜃!”低声一喝,白光一现! 那腐烂的女子身形一颤,顿时,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与南宫延狠狠抽离! “啊啊啊!”猛然被抽离,毫无防备! 本来就溃烂得看不清面容的脸,此刻,连血肉都被分离,“啪”地一声掉在加上,露出森森白骨。 南宫延也是一懵,本以为死到临头,结果却峰回路转? 南宫延也是一懵,本以为死到临头,结果却峰回路转? “呕……”倒是秀娘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一不小心便呕吐了出来。 “你!该死的!你敢坏我好事!” “就坏了你想怎样?”虽然吐得有些狼狈,秀娘还是笑得神采飞扬。 头微微有些眩晕,但看见那张神采飞扬的脸,南宫延不由轻笑出声。 “你——”女人暴怒,顿时—— “噗嗤——”她于刹那间爆裂,碎成一摊血肉,暗红的,卷成风暴,向秀娘直直卷去。 “秀娘!”南宫延一急,扑上前去,却因身体虚弱,载倒在地。 “秀娘!”拳头猛地砸向地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吞噬生命的血雾向他的心爱之人卷去,却无能无力! “我要杀了你——”尖利的笑声充斥空气。 “来得正好啊!”秀娘冷笑,随即掏出一面破碎的古镜。 “正好,新账旧账,与你一齐算!” 第67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二十二) “十年前,你便附在南宫延的身上,下令那些畜生害死的我的姐姐!呵,真是冤家路窄!今天,你竟又想害我夫君、窥伺我孩儿!我定叫你——魂飞魄散!” 素手一翻,破碎镜面腾空而起,流光一闪,顿时,光芒万丈,照亮了漆黑的山洞! “啊啊——”光芒迅速将血雾笼罩! 山洞里充斥着女人尖利的咆哮,声声刺耳,撕刮耳膜! “什么东西!啊啊啊——我杀你!杀了你!” 碎镜的光芒阵阵闪烁,像潮水一般,一股一股,卷上头来,蚕食着化为血雾的妖怪。 妖怪……不,应该叫她,蜃。 她是极冤而死的人化为的怨灵,停驻在天地间,不愿离去。 是以,她夺取世人的躯壳,以躲过天道的觉察。 但也不是可以任意夺取的,须得阴年阴月阴日生,纯阴血脉,才能够承受得住他们的怨气和力量。 “唔……”突然身体变得虚弱,头部眩晕,秀娘摇摇欲坠。 “秀娘!” 南宫延急急跑上前来将她拥在怀里。 “秀娘,你还好吧?”南宫延关切地问道。 “没……我很好……”秀娘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笑。 “太好了,秀娘……”南宫延将头埋在她的肩上,竭尽全力汲取着她身上的气息,她发间的清香。 差一点,生离死别! “没事了……”秀娘拍拍他的背。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南宫延委屈地说道。 “真是……”秀娘哭笑不得,“怎生得像个孩童一般?” “秀娘不喜欢?” “喜欢,最喜欢了!”秀娘勾唇浅笑。 “啊啊——”在碎镜的圣光下,那团血雾化为了虚无,蜃,从此消失殆尽。 碎镜的光芒依然没有弱下来,柔和的光芒拂过南宫延的身上、脸颊,他所有的伤口都渐渐愈合,被蜃侵蚀损害的魂魄也渐渐恢复。 “王“挺好的!秀娘,你打哪儿弄来的这面镜子?真神!” “我……借的。”秀娘的眼神忽闪。 “怎么了?”南宫延认真地看着她。 “没怎么……”秀娘摇头。 “秀娘!你有事瞒我!”南宫延笃定地说道。 “没有,你别瞎想!”秀娘连忙说道。 却在此时,碎镜原本柔和的光芒突然变得锋利起来,“刷刷”,几道利芒顿时向秀娘袭去。 “啊——”头被撞击,顿时传来剧烈的疼痛,叫秀娘不禁痛呼出声。 “秀娘!你怎么了?秀娘!”南宫延紧张地说道。 “这什么破镜子!”南宫延冷冷看着悬浮在空中的碎镜,双拳紧握,正准备上前砸了了事。 “别!王爷,这是交易!” “什么交易?” 秀娘大大方方一笑,“王爷,算一命,换一命。我的命,换你的命。” 南宫延心神一震,看她娇弱的脸上惨白的笑,阵阵钝痛从心底传来。 “它要做什么?秀娘?它要做什么!你叫它停下来啊秀娘!叫它停下来!换命么?用我的换你的!” “不……王爷,开始了,停不下来了……”秀娘虚弱地说道。 “王爷,抱紧我!”秀娘笑着说,南宫延颤抖着手,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王爷的怀抱,让我觉得很安心……”轻嗅着他怀中的气息,秀娘心底一阵满足,“王爷,我走之后,好好照顾小宝宝哦……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秀娘……秀娘……不——” 第68章 一剪情长,一线心殇(二十三) 人的一生,有多长? 一针越千峰,一笔游龙,便是一代繁华,寥寥此生。 近来南临国出了件大事,最受宠爱的东王、东王妃二人因遭妖物陷害,惨死荒郊野岭,南临帝震怒,四处招揽能人异士,势要捉拿妖物,碎尸万段,方泄此恨! 不过,这都与他没关系了。 “吱呀——”小竹门开了,粗布麻衣却难掩贵气的男子推门而入,手中拧着一只山鸡。 “秀娘,我回来啦!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男子扬眉灿笑,眼底的光芒,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什么吃的?”女子转身,嘴角噙着温婉的笑。 “你看!今天吃——大山鸡!可肥美了,给我们的小宝宝好好补补!” “噗嗤——”秀娘轻笑出声,“想不到堂堂东王,有一日竟也沦为山野村夫!” “夫人此言差矣,我为村夫,你岂不就为村妇么?”南宫延打厨房放下山鸡,笑着走近,将头轻靠在她圆滚的肚子上,“来,让我听听,我们的小宝宝乖不乖?” “乖!可乖了!”秀娘掩唇轻笑。 看着他孩童般纯真的笑,秀娘内心充实。 很好,都有好的结局了。 她与南宫延乍死,皇族少了东王和王妃,人间多了对平凡夫妇,一对山野之中,相依为命的鸳鸯。 阿姐的仇已报,锦绣坊也交到双袖的手上。 双袖绣技不错,学习能力也强,相信她的手札会给她和阿姐很多的帮助,为人也善良,阿姐与她的愿望,相信双袖会为她们完成。 犹记她怀着身孕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那个傻丫头哭成的傻模样,呵,她也就放心了! 从此,锦绣坊会在她的手上,繁花似锦,山河岁长! “喂,你看什么?”看着他呆呆地盯着她,秀娘好奇地问道。 “秀娘,”南宫延静静地看着她,眼底闪过满足,“秀娘,你笑起来真好看!” “嗤,油嘴滑舌!”秀娘轻笑。 “也就在你面前滑舌!”南宫延满足地抱着她。 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轻嗅着他身上的气息,眸光微黯,微不可查,划过一抹哀伤。 幽幽叹息一声,“你交换了什么?” 南宫延身形一紧,随即叹口气,松开了她,一眼便见,她眼中坚毅的光。 满不在意一笑,“也没什么,只不过十年的寿数,再加来生,一世为他做牛做马。” 说着轻松,听者神伤。 秀娘苦笑,猛地将头深深地埋入他的怀中,“傻子!大傻子!” 胸口上的温暖,传入心间,一股淡淡的暖意泛在心头。 “不是挺好的么?至少这一生,陪你一生一世。秀娘,你想要的平淡,我陪你。” 轩窗外,竹影摇。 “你看,花开了!” 一时风动,一时影摇,无论来生如何,至少今生,不会错过。 …… “小虎?又哭什么?怎生得悲剧也哭,喜剧也哭?”归漓无奈地看着哭得泪流满面的小傻子,内心很沧桑。 “嗷呜嗷呜……”悲剧伤心啊,喜剧开心嘛…… “呵……”归漓摇头浅笑。 如玉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碎镜,镜中倒影出深山里,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 随即,身影消失,镜面上的一道裂纹也随之消失。 碎镜,又完整了些许。 而彼时,一处荒凉之地—— 一道身影闪现,看着满地狼藉和……三具腐烂的尸体,俏丽的眉头微微皱起。 “奇怪……” “阿姊死了……” 第69章 空无痕,泪牵肠(一) “师姐,怎么样了?” 女子摇头,“蜃妖被杀,看痕迹,是直接被强力分魂,毫无还击之力!” 她一身白衣,衣上绣着水蓝色的特殊花纹,看起来就像特殊的标志。 若是秀娘看见,定会讶然,因为她正是莫名消失的连瑾! “天!极恶之灵化为蜃妖唉!南临国这一带作乱已久,师门派出众多天才弟子缉拿她,结果损失惨重,还无功而返!究竟是哪位大能出手,还能叫她毫无反击之力就给……分魂!天!告诉我!我要去膜拜他!” 同样穿着白色水蓝纹道袍的男子说道。 连瑾眼眸微眯,看不清她眼底的色彩。 “师姐,你知道是谁吗?”男子很激动。 “不知道。”连瑾冷冷摇头,“回去禀告师尊吧!” “好!”说着,男子转身就走,然而,身后却没有动静。 疑惑回头,“师姐,你不去吗?” 连瑾勾唇一笑,眼底闪过森寒的冷意,“不,我还有事。” “那好,师姐我……” “噗嗤——” 化掌为爪,白皙的手上露出暗红鳞片,闪烁着森寒的光芒,“我还有事呢……” 嘴角的笑阴冷冰寒,犹如地狱阴魂。 “师……姐?”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清纯善良的女子,此刻正一手插入他的胸腔,缓缓掏出他的心脏,眼中闪过绝望。 “你是妖……” “现在才知道么?晚了!”连瑾冷笑,伸出手,火红的红舌舔舐着鲜红的血液,“阿姊死了,心情烦闷啊……你的鲜血,或能让我愉快呢……” “你……”绝望地倒下,双眼睁得老大,死不瞑目。 “唉,绝妙的棋子,真是可惜了……” …… “嗷呜嗷呜嗷呜呜!”潇潇可激动坏了! 看着面前一大盆一大盆的东西,高兴地手舞足蹈! 好吃的,好吃的! “嗷呜——”潇潇仰天长啸。 “行了,”归漓无奈,“好好一只虎,怎就让我给养成狼了……” 然后他就颇为丢脸地看着那小傻子像狗一样地舔着盆…… 好吧,他错了,是好好的一只虎,让他给养成狗了,或者……猪? 吃得也太没形象了,不符合他玉面公子的形象啊…… “行了,”归漓摇头苦笑,轻轻地拍着它的背,“不急不急,还有很多呢……” “啊啊啊——”一连串地仰天长啸。 然后——“倏”地一道破空之声,“天啊!” 一个蓬头垢面,满身尘埃的落魄乞丐猛地掉落在他们暂居的小别院,然后——潇潇就懵了…… “天啊!水晶冻猪蹄!红焖羊肉!烤乳猪!啊——” 那个落魄的乞丐二话不说——埋头苦干! “嗷呜?”突然出现个抢吃的的疯子,潇潇懵了一瞬,然后立刻回神! “嗷呜!”它的好吃的! 不行不行!都是它的! 本着比吃不能吃输的原则,潇潇的速度提快了两倍! 两个不要命的疯子吃货死命地吃,眨眼的功夫,一路风卷残炙,一大盆大盆的……都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舔干净了。 归漓,“……” “嗷呜!”潇潇不满,冲着那乞丐怒吼。 你怎么能抢吃的? “啊,味道真不错!”乞丐满足地拍拍肚子,“小老虎,你的食量也不错!” “嗷呜……”鼻子一吸,潇潇就委屈了。 “嗷呜嗷呜……”潇潇哭着告状。 归漓扶额。 “咦?你还会哭?”小乞丐好奇地拎起潇潇。 “嗷呜!”潇潇瞬间炸毛,拳打脚踢! “哈哈哈!真逗!”小乞丐捧腹大笑。 “师弟,闹够了么?”冰冷的声音传来,小乞丐打了个寒颤。 第70章 空无痕,泪牵肠(二) “师、师兄……”小乞丐缓缓转过头,尴尬地笑笑,“师兄,你、你吃饭了吗……” 来人一袭白衣,衣上绣着水蓝色流纹,腰间别着青色寒剑,佩着白色玉令,阴沉着脸,仿佛被人骗了一百万。 “少废话,与我回宗门!”二话不说,拽着小乞丐便走。 “不要!我不回去!我都离宗出走了!才不回去呢!”小乞丐嚎啕大哭,坐在地上撒起了泼。 白衣男子沉着眼看着他,额上青筋直跳,正走在暴怒的边缘。 “走?不走?”从牙关里挤出三个字。 小乞丐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不能屈服!他要抗争倒底! “不回去!不回去!”小乞丐撒泼了地道。 白衣男子沉着脸,一把将他提起,像拎只鸡一样转身便走,一声剑鸣,白衣男子踏剑而行,腾空而起,正准备往回赶。 “嗷呜——”一声愤怒的咆哮! 强大的气流突然袭来,疯狂地卷上悬在空中的两人,使得悬浮的剑摇摇欲坠。 “啊啊啊——师兄,我还不想死啊——”小乞丐痛哭流涕。 白衣男子紧皱着眉头,勉力控制周身气流。 却发现周围的气流在方才声音的影响下暴动不已,压根儿就不听他使唤。 修行上百年,头一回遇见这般情形。 “嗷嗷——”地上的小家伙还在张牙舞爪地瞎嚷嚷。 “行了,小虎。”归漓笑着,捂住了它大张着的嘴巴。 “呜呜呜……”潇潇委屈地看着他。 那个坏蛋抢了吃的,还没赔! 归漓哭笑不得,“我叫他赔。” 随即,又看向半空中与暴乱气流抗争的人,手一翻,一道温和的气流涌出,顿时,暴乱的气流回归平静。 “两位,不知有没有闲心坐下来喝喝茶,赏赏花?” “有有有……”小乞丐连连点头,“有的有的!师兄,我们快下去!” 能有机会逃脱师兄的控制,不回宗门,他还是很乐意的! 白衣男子俯看着地下温润如玉,笑得温文尔雅的人,眼底划过深芒,这个人……他看不透。 思虑一番,最终还是降落在了庭院里。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想要强行留下他们,他们是逃也逃不掉的。 “不知阁下有何贵干?”白衣男子略施一礼,出言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归漓浅浅一笑,“就是吧,你的师弟抢了我家小虎的零嘴,就这么走了,岂不道德?” “……”本来很感谢他的小乞丐一听他这么说,整个人都懵了。 不是吧?他就吃那么点东西,还要赔的吗? “你想要什么?”白衣男子听言,冷声说道。 “嘛……也没什么,”归漓浅笑,“他吃了什么,你们便做什么,我家小虎还没吃饱呢。还有,记得有时间了,来服一个月的苦役,当我家小虎的专属御厨。” “嗷呜嗷呜……”潇潇委屈地拍拍扁扁的肚子。 “还……还没吃饱啊?”小乞丐咽了咽口水。 这是老虎吗?怎么那么能吃啊……他可记得刚才它吃了两大盆啊,比他还多…… 做饭?白衣男子一愣,修炼到他这地步,饭都上百年没吃过了,还做?更不会了啊! “我家小虎没饱,都不许走哦!”归漓笑道。 白衣男子满面纠结,做?不做? “大师兄——大师兄——” 第71章 空无痕,泪牵肠(三) “不好了!大师兄!不好了——”来人同样一身白衣,急匆匆御剑飞来,“城东、城东撞见大妖,伤亡惨重!” 闻言,白衣男子瞳孔一缩,“走!” 随即,又踹了小乞丐一脚,“你给我滚回宗门!” “凭什么!凭什么不要我去!我也能斩妖除魔!匡扶正道!”小乞丐愤愤嚷嚷,“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关在宗门!” “凭你的体质!还嫌祸事惹得不多?” 小乞丐一咽,顿时声势一弱,“可是我很强的,我能斩很多的妖……” 白衣男子冷冷看他一眼,随即御剑与来人一同远去,眨眼便化作小点,消失了。 “凭什么不带我!”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小乞丐怒吼,“你们找到我、传授我仙法,不就是为了让我除魔卫道吗?为什么要一再阻挠我!” “啊——”扬手一券,地面卷起漩涡,“轰!”顿时,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损坏财产,再加一月杂役。”清清淡淡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啊?” “啊什么,算上之前抢我家小虎的零嘴,你可就要服两月苦役了。”归漓拿出一质朴的小账本记账道。 小乞丐:“……” “不是,这个,这位兄台,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玉虚山掌门座下第一百三十二代真传弟子,童潜,也就是那个仙乾磅上第一人的童潜,青年一代最强修道者啊!不是,我跟你个凡人讲这个做什么……” “不对啊!你能把我和大师兄从天上拽下来,就应该是业内人啊!应该知道仙乾榜啊,不是,你该不会是散修吧?或者隐世大能?”童潜自言自语,大胆猜测。 “与你无关,你只需要记着,你欠着账就行。” 童潜:“……” “好了,小虎,”归漓起身,撸了撸衣摆,“我们走了,在这一带也呆得够久了,城东好像有热闹看,便去看看吧!” “嗷呜!”潇潇小跑着跟上,随即,还不忘回头给呆愣的童潜摆了个鬼脸,便乐颠颠跟上归漓远去。 “不是,兄台,你们等等我啊!我真厉害的,带上我,我能保护你们的!”童潜叫嚷嚷跟上。 …… 一片混战—— 此刻,城东景象惨淡。 凡人,自是死绝了,倒在地上,还有一具具衣着白色道袍的尸体。 很多都被撕烂了,变得血肉模糊,看不清容貌。 “妖物!还不束手就擒!”白衣男子匆匆赶来,随即便被眼前的一幕急红了眼。 一只生长着黑褐色条纹的兽类,此刻化作人身,身上还有着皮毛、耳朵、长尾,此刻,正拼了命地啃噬着这些毫无眼色的修仙人。 一剑劈来,他的好事突然被打断,随之变得气愤不已,狂躁地向着横空杀出的白衣男子扑去。 白衣男子以剑为灵,凝神于剑尖,一声长啸,青剑横空劈下!带着雷霆之威! “嗷嗷嗷——”兽人怒吼,腾空而起,一爪子落下,直迎上利剑,破开一层层剑意,与青剑直接撞上! “呲呲——”空气中传来尖兵激撞的声音。 数次交锋,一人一妖打得难舍难分! 白衣男子身上渐渐划开伤口,露出道道血痕,而兽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它身上也被多处划伤,胸口还有道极深的剑痕。 “泠泠……”突然传来空灵的琴音,顿时将他们周身的劲气尽数卸去,强大的能量波动也在眨眼间化为虚无。 虚空里,缓缓走出一男子。 翩然若仙,俊逸绝尘。 “打打杀杀,多不好……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第72章 空无痕,泪牵肠(四) “月落乌啼晚,旋桨荡波心,忽闻岸蹄马,游子归来音……”小舟泛江上,晚歌莺啼回,窈窕少女,轻歌慢行。 突然风起巨浪—— “啊!”浪掀翻小船,少女堕入江中,江水吞没了她的歌声,只剩下死亡的呻吟。 “唔……”突然被滑溜溜的东西缠上,湿滑的触感缠绕在腰间,下一瞬,一个巨大的蛇头出现在眼前! “唔唔……咕噜……”少女痛苦地挣扎,呛了几口水,眼中闪现绝望。 “嗤——”一道破水之声,“唰!” 银光一闪,锋利的尖爪瞬间抓破了巨蛇的外皮,绿色的粘稠的血液流出,江面都成了诡异的绿色。 “咝吼——”巨蛇愤怒地吼叫,松开了缠绕着的猎物,向黑暗中的始作俑者冲去。 似乎是个兽族,一蛇一兽缠打在一起,江面被搅得沸沸腾腾。 “唔……”太久没有换气,少女已经坚持不住,渐渐意识模糊,只感觉到水不停地灌进身体,身体变得又沉又重,她想……她要死了…… 这时,腰间一紧,一股力道将她缠住,带着她逃离了这水的桎梏。 “哗啦——”月下出现了一个俊俏少年郎。 古铜色肌肤,眉间一抹弯月,眸光清湛,就像这寂寂长江。 …… 画面一转,烈火飞扬。 古铜色少年被绑缚在高架上,下面,烈火飞扬! “渊渠!渊渠!不要!”少女哭得撕心裂肺。 “女儿!女儿啊!我可怜的儿——”老妇人从人群中跑出,“我的儿,别被妖怪迷惑了啊……” “不……娘,他不是坏人,他救了我!他救了我的!你放过他,我求求你,求求你们放了他……”少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泪水浸湿她的衣襟,却也温暖了他的心。 大火燃烧着他飞扬的衣摆,让他的心更加炽热。 他是上古混战时期逃离的兽,他是……梁渠,《八荒灵志》言:历石山兽神,状如狸而白首虎爪,名曰梁渠,见则其国有大兵。 梁渠现,天下乱。 他生来是乱世之兽,虽天生神力,所有人却都对他敬而远之,从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 没想到,活过万载,偶然救下个小女孩,竟然对他如此上心,淡淡暖意,在心底流淌。 这点小火,对他毫无作用,但有人关心,还是很温暖的。 “女儿!”突然一声痛呼! 一道黑影扑了过来,犹如飞蛾扑火,张开凄美的双翼,绝美而凄凉。 渊渠瞳孔一缩! “然灵!” “渊渠!”一双燃烧着的手向他靠近,犹豫了一下,还是靠向他的胸膛。 “渊渠,对不起……”她颤抖着,“是我害了你……” “不……不!” 烈火燃烧着她,她比阳光还要璀璨,她在烈日下化为绚烂的阳光,照进他的心底…… 他疯狂地扑灭她身上的活,她却已烧得面目全非,姣好的容颜也化为虚幻。 “渊渠……对不起……”她哭着,哭着,渐渐失去知觉,气息减弱,最终,消散。 “然灵!然灵!”他拼力摇晃她,妖力不要钱地灌进她的身体,却挽不回她消散的神识。 “啊啊——”痛苦嘶吼,电闪雷鸣! “妖怪!妖怪!杀人了!杀人了!” 他一怒,灭了整座城。 尸骸遍野,血流成河。 第73章 空无痕,泪牵肠(五) “孽畜!”看见水镜之中的一幕幕,白衣男子眼光泛红,剑花一挽,向他袭去。 “梁渠现,天下乱。万年梁渠……这位白衣小兄台,你可打不过啊……”归漓笑着,卸去了他手中的力道,同时,又镇住了那边堕入魔道的梁渠。 “要不是他为了救人,化了自己的妖丹,损了半身修为,现在,你可就是死人了。” 清清淡淡一手笔,归漓笑得风轻云淡,却震惊了白衣男子。 他什么时候这么弱了?别人一挥手,就能卸掉他所有的真气?还有,梁渠?上古凶兽? 蓦地想起《八荒灵志》上的记载,没想到事到如今,居然还有活着的梁渠! 要知道,上古一场混战,就连天界最强战神,以及妖魔至尊——魔神,都一陨落一封印,那些强大的妖兽一族也因为各种争斗,相继凋零,为祸世间的也被镇压! 至于梁渠一族,传说是为魔神麾下七十二魔将之一,也被灭得干干净净,这世间,怎么还可能有梁渠存在? 白衣男子震惊了,随即让他觉得可怕的是,面前的这个男人,能够将万年梁渠镇压地死死的,这该是有多么恐怖的实力! 看着那梁渠在一团白色的光影里大发神通,白衣男子就觉得一阵头皮发麻,赶紧回想刚才有没有因为态度不好而得罪这个人…… “师兄!师兄!”小乞丐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师兄!你还好吧?” 看着面前欢快的人,白衣男子又是脑皮发麻,冷着脸,“你怎么还没回宗门?” “师兄,我担心你们啊!师兄你都没有我厉害,你都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白衣男子青筋爆痛。 “咳……大师兄……”有活着的弟子颤抖着走了过来,他的袖子已经空空荡荡,他眼底湿润,随即跪下,“多谢师兄相救!” “多谢师兄相救!”一种弟子,能跪下的都跪下,不能跪下的,也抬着湿润的眼,认真地看着白衣男子,眼中充满感激。 “不必客气!都是同门,当患难与共!当务之急,是先给你们疗伤!童师弟,既然来了,就别闲着。” “是!师兄!”小乞丐童潜笑兮兮地,掏出各种灵丹妙药,一边分配,一边帮人疗伤。 白衣男子想了想,行至归漓面前,这个人,从他看见他就温暖地笑着,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让人忍不住臣服。 敬重地行鞠躬礼,“多谢道友出手相助!在下莫澜沉,玉虚宫门下一百三十二代大弟子,多亏道友压制住了万年梁渠,才让诸同门师弟免于劫难,此事必禀报宗门长辈,感谢道友大恩!” “啊,没什么,小事一桩,只要把我家小虎的零嘴还了便可,哦,还有你的乞丐师弟,记得叫他来服两月苦役。” 归漓浅浅一笑,笑得风轻云淡。 “嗷呜嗷呜!”脚边的潇潇高兴地欢呼,有好吃的啦! 漂亮大哥哥、漂亮大哥哥!潇潇拉了拉归漓的衣角要吃特产!吃特产! “嗯,我家小虎说,记得带你们宗门的特产。” 莫澜沉:“……” 他有点搞不懂这个人,一个那么厉害的人,看他的实力,应该不弱于金仙,怎么就……如此随意…… 别的神仙都养神兽当坐骑……他养老虎当宠物? 第74章 空无痕,泪牵肠(六) “好了,该说说你了。”归漓笑着转身,看向那被术法圈住的梁渠兽,笑着说,“说说你吧,万年梁渠,你是如何逃过万年前的浩劫的呢?” “嗷——”他此刻已经化为兽形,庞大的身躯却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憋屈地很。 “我倒是有点好奇,身为魔神座下一大将的族群,虽然排在末尾,与魔神并不能直接接触,但也常年在魔族地界,受到魔气侵染,如何你身上就能没有魔气,从而逃过了天界的追捕?” “嗯……看你身上这魔气,也是近来才染上的吧?那这就奇怪了,既然你千万年来都能不染魔气,如何这些日子,就染上了呢?” 归漓在那里自说自话,却没有发现,遥远的地方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嗷嗷——”万年梁渠全然失去神智,入了魔,在那儿乱吼乱叫。 “算了,问你也白问。”归漓作罢,“不过,既然连你都藏了下来,只怕那狡猾的家伙还藏下了更多……真是不让人省心……”归漓揉了揉眉心。 “呵……梁渠现,天下乱,这太平日子,可没得几日过了……” 听到归漓一系列的话,莫澜沉心底一颤,魔神麾下七十二魔将,随便拉出一个就能至天下打乱!若是真如这个人所言还有其它的魔将藏了下来……经过万年的沉睡,苏醒时,该有多么可怕! 近年来妖魔一族几不安分,再加上魔神封印削弱,幽冥域与人间交界处被强行撕扯开多处裂口,众多仙门都派出门中长老、弟子,一方面修补自己宗门地界的碎裂通道,另一方面派遣门中弟子降妖除魔,他们玉虚宫也牵扯在内。 兹事体大!得立即上报宗门! 心念一动,传音符一飞而出,迅速飞向天边,消失不见。 不过这个人……深不可测! 这是莫澜沉唯一能够给出的评价! “吼吼——”万年梁渠仍在那里瞎吼吼。 “唉,若不让你恢复清醒,想来也问你不出什么。” 玉指一挑,柔和的月华般的白光绕指而上,顿时光芒渐浓郁,白光一闪,出现了一台朴素的木琴。 琴音起,筝声泠泠。 因果佛莲开,拂波渡尘埃。 繁杂清音止,血色尽苍白。 音落,止于沧桑,留于净蘅。 万年梁渠混沌的双眸渐渐清朗,神智渐渐恢复。 “呵,你还好么?”收琴,归漓缥缈一笑,看不清眼底的色彩。 “然灵……然灵……”然而,他的双眼有迅速被痛苦取代,“然灵……” “你喜欢的姑娘,受了你的半身修为,不过……万年梁渠的因果太大,她背负不了,现在想来,也是奄奄一息吧。” “然灵……”渊渠颓然地跪在地下,双手痛苦地抱着头,满眼绝望之色。 “这样吧,做笔交易,”归漓说着,抱起地上撒娇的小老虎,揉了揉它的大脑袋。 嗷呜……站得太久了,累了嘛…… 归漓看它一眼,眼中溢着笑。 “……什、什么交易?”他迷茫地抬起头,用并不熟悉的人言说道。 “这样吧,我帮你除了她的因果,你来给我卖力,如何?正好我家小虎还差一个长期奴仆……对了,你会做饭吧?” 听着归漓的交易内容,莫澜沉满头黑线,道友,您确定这样没毛病? 第75章 空无痕,泪牵肠(七) “好,我答应。” “……”白光闪烁,泠泠梵音化作漫天梵文,顿时,微空中虚虚渺渺,出现了一个人影。 “然灵……” 女子虽不是绝世容颜,却也小家碧玉,鹅蛋脸,浓眉,长睫,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垂下,绸缎一般,光洁美好。 她若醒着,定也是个可怜的人儿,令人喜爱。 “然灵……” 漫天梵文排好序列,有序又似无序地涌进她的身体。原本微微泛着魔气的肌肤在白光的照拂下,恢复了光洁的莹白。 “太好了……”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微笑,充满着野性的兽瞳此刻,熠熠生辉。 “哗……”白光中透出一抹银光,在光芒的照拂下,光中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透着明澈的光。 “然灵!”渊渠想要扑上前来,却被白光阻了去路。 “嗷呜嗷呜!”潇潇不满地叫两声。 大傻子!可别添乱! “然灵……”渊渠的眸光痴缠着空中的人儿,而那人,也始终看着他,眼中露出浅浅的笑。 “去吧,见最后一面吧!”归漓一叹。 “渊渠!” “然灵!”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似要此生此世,用不分离。 “对不起……”渊渠哽咽道。 “渊渠,太好了……”然灵流着泪,激动地说道。 “渊渠,从今以后,你要好好的,切莫再为恶……” “我答应你……” 两人紧紧相拥,似要到地老天荒。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拥抱,不过短暂,于他们而言,所有的厮守,皆为笑话;所有的常伴,皆为虚妄。 此生,此刻,即为昙花一现、流水稍纵的永恒。 “告别完了?”归漓浅浅笑道。 一道巨大的拉力将紧紧相拥的两人强行分扯开来! “然灵!”渊渠苦苦追逐! “渊渠,好好的,切莫再为恶!”然灵飞向虚空,再次被白光包围。 白光冰冷而无情,将两人分隔,此一生,再也不见! “仙人,仙人,”白光中,然灵笑着,看着归漓认真地说,“仙人,小女子知道您是神仙,祖母常说,神仙都是慈悲为怀的,还请您能够放渊渠一命,他是好妖,他真的本性不坏……他只是……” “不必说了,我都知道。”归漓笑着说道,“此后我会消除你和他的记忆,毕竟你们这段情,便是不该存在,存在……也是桎梏。” “凡人女子与上古凶兽……呵……命里无缘,该放下的,还是得放下。” 然灵笑着看着他:“多谢……” “然灵……” 最后,她回头看他一眼,眼中充满眷念与不舍,白光一闪,她渐渐虚渺…… 再见,渊渠…… 此生,你要好好的…… “然灵!”渊渠嘶吼,不要命地冲向前来,想要抓住她,抓住她! 白光瞬间化作白色绸链,将他死死地攀附,锁住,一道白光悄无声息地钻入他的脑海,他渐渐安分下来,再次睁开眼,眸中,已是精明一片。 一朵紫色的花飞出,落在他玉白的手心,花瓣娇媚,泛着淡淡魔气。 “化魔花……呵,原是此物,乱了你的心神。”手一握,顿时,妖艳的花化作飞灰,消失不见。 随即,缥缈的眸光看向底下古铜色肌肤、眸中充满着野性地人说道:“小猫儿,清醒了么?清醒了,就来受罚吧!” 第76章 空无痕,泪牵肠(八) 雪色长鞭凭空出现,从高空之上自然下垂,泠泠然,风中舞动,就像化凡的银蛇,摇曳着森寒的光。 白衣涅烟尘,银鞭指恶浊。 高空之上傲然而立的那个人,一身缥缈出尘的气质,嘴角噙着云淡风轻的笑,人于陆地仰视,却不觉渺小。 那个人,仿佛远古神祗,踏空而来,傲世天下! 记忆涌上脑海,万年岁月接踵而来,直至他入魔,屠城,血流成河。可他却总觉得,心底空了一块,心上缺了一道口,到哪里都有虚无。 “你罚吧。”他眸中的桀骜不驯弱了下去,他十分清楚面前的这个男人的实力,他在他面前,只有仰望俯首的份! “呲呲——”凛冽的破风之声,带着雷霆之钧,千万重的力量,重重砸下! “轰!” “啊!”撕裂的剧痛!仿佛生命在被撕裂!灵魂在被抽打! “刷刷!”接连下去几鞭,渊渠已是奄奄一息,但他任然半跪在地上,毅然扛着。 他脸上写着不屈!他是上古凶兽!杀人怎么了?屠城怎么了?天经地义! 不过他忍了下来,他是梁渠一族当年唯一逃过天界天兵追捕,现今存活下来的后代!他身上担着的,是一个族群的命运!是他们梁渠一族的荣耀! 他必守候尊神归来!重上天界! 现在不知为何,他的万年修为也折损半成,完全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现今之际,唯有忍!唯有蛰伏! 那个男人不是要他当奴仆么?想来,却是一个为尊神打探仙神两界消息的重要机会! 银鞭一鞭一鞭,扎扎实实地落下!如此下来,渊渠一共受了七七四十九鞭! “噗通!”渊渠重重跌落在地上,奄奄一息。 “还不错,能忍四十九鞭。”归漓浅笑,笑里是疏离与缥缈。 倒是叫一旁的玉虚宫众人看得不解。 既然说要收这只梁渠为奴仆,如何又要把他折腾得凄凄惨惨,但若是真要处罚他,为何又要留他性命呢?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这只畜生还屠了一座城! 归漓浅笑着落下,一旁看得激动不已的潇潇兴奋地跃进他的怀中——漂亮哥哥好厉害! 幽蓝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晶亮的小星星。 归漓笑着揉了揉它额前的绒毛,随即又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渊渠,笑着说道:“方才的四十九鞭,不过是小惩,今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处罚。养好伤后,便来当差吧,小猫儿。” 他笑得风轻云淡,却让在场众人不由心底一颤,这轻飘飘的笑里,有太多的韵味。 渊渠不甘地看他一眼,最终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让他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 “清江摇月歌呀,碧水荡秋花;一舟过千重呀,白鸥露蒹葭……” “然灵——灵儿……回来吃饭啦——”江岸边,妇人扬手打呼。 “哎——”这边,远远应答。 一边一桨开绿波,一边歌声飞远山,千山万重,山水如画。 “小虎,知道凡人心中最美丽的是什么吗?” “嗷呜?”幽蓝的大眼睛愣愣地盯着他。 “呵……”归漓浅笑,“便是一山一水皆如画,一人一屋皆为家,简简单单,清清淡淡。” “上古凶兽,不适合她,存活于杀戮之中的兽,怎可待在这清江绿水……” “遗忘,是最好的将来,至于往后,她会依然如此,而他,会在血海黄沙之中,苍莽此生。” 第77章 弱柳扶风,浅云微霞(一) “多谢阁下相帮,今梁渠现,且门中弟子死伤惨重,在下得立即返回宗门禀明情况,且带受伤弟子疗伤,故不能亲自答谢阁下大恩。”莫澜沉抱拳道。 “不过宗门长辈已知晓此事,令在下诚邀阁下莅临宗门,一来表答谢之情,二来,知阁下术法了得,而近年来魔神封印削弱,妖魔一族蠢蠢欲动,人间劫难将至,故希望能够获得阁下的帮助,商讨灭魔之策!” 莫澜沉说得诚诚恳恳,归漓却沉香暗茶,小院轩窗,勤勤勉勉地喂着老虎。 “嗷呜嗷呜!”吃了一口大肥肉,潇潇满嘴流油,眯着大眼睛满眼享受。 莫澜沉:“……阁下?” “哦,你在同我说话啊?”归漓回神,缥缈地笑着,淡淡撇他一眼,“你继续说。” 莫澜沉:“……” 他……说完了啊! “就是……”莫澜沉咽了咽口水,只得认命地再来一遍,“就是说,在下门中长辈……” “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归漓说道。 莫澜沉:“???” 看着归漓那风轻云淡的模样,莫澜沉满头黑线。 所以,您知道什么了? “就是你要回宗门了对吧,可以,”归漓又夹了块肉,“记得陪零嘴,还有你的师弟,两个月杂役。” “嗷呜嗷呜!”潇潇发话。 “嗯,零嘴要你们玉虚宫特产的。”归漓连个眼神也没甩给他。 莫澜沉:“……” 看着那和谐的一人一虎,他觉得他好多余,好苍白,好无力…… 静默地看着面前白衣胜雪,俊逸若仙的男人喂完了老虎,收拾好摊子,才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我知道贵宗门长辈在想些什么,但是,宗门之事,凡间之事,仙界之事,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平凡的人,不想揽什么天下大任,也不想当什么旷世英雄,更不想当什么救世主,天天喂喂老虎,坐坐游船,喝喝茶弹弹琴,便是不枉此生。” 归漓浅笑,风轻云淡,寂静的眼中,布满疏离的间距,仿佛立于白云之巅,缥缈,不问众生。 “主上。”耳边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古铜色肌肤,月牙额心,尽管恭谨地鞠着躬,眼底却任然充满着桀骜。 “伤好了啊,”归漓扫了他一眼,继续逗老虎喝茶,“好了就去把厨房里的碗筷洗了。” “是。”随即恭谨地退下。 莫澜沉:“……” 呵呵,平凡的人,真平凡!有哪个平凡的人能这般厉害,把上古凶兽吊打,打完以后还当奴隶使唤? 看着那逗老虎逗得不亦乐乎的人,莫澜沉也是很无力,罢了,他这般的人,也不是自己能够请得动的,很明显,可以听得出他话里的拒绝之意。 为今之计只有先回宗门了,那些受伤的弟子耽搁不得。 “如此,在下也不能强求,现在下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莫澜沉恭敬施礼。 “去吧去吧,不送了。”归漓摆摆手,淡淡一笑,“哦,对了,记得零嘴,还有两月苦役。” 莫澜沉:“……” 他觉得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他更苍白了,都要白得要成背景布了。 第78章 弱柳扶风,浅云微霞(二) 这段日子,是渊渠过得最苦的一段日子。 逼不得已,他对他的妖魔族同胞痛下杀手,从此一代上古凶兽,成了斩妖除魔,匡扶正道的正义之士!到哪儿哪歌颂他。 天!他这是在背叛尊神! 无时不刻,他都在钻着空子逃离这个男人的控制,奈何…… 敌人太强,他打不过。 只有任劳任怨,屠戮妖魔,从此心怀愧疚。 最重要的是——他还成了厨娘!他堂堂上古凶兽,居然要去喂老虎!见鬼! 整个梁渠一族振兴的重任都压在他的身上,他怎可以如此堕落! 心如死灰…… “小猫儿,过来开船。”归漓笑着摆摆手,坐在太师椅上一摇一摆,逗着老虎,“新买了艘大船,仙术控制起来太累。” 渊渠僵硬着脸,脸硬得像黄铜。 粗狂的身躯上青筋暴动,却又在那人飘若浮云的眸光下强制压下。 可以。 眼中的桀骜散去,养老虎的,你给我等着! …… “嗷呜呜呜——”要那个要那个! 潇潇开心地挥舞着小肉爪,乐颠颠地使唤着渊渠。 顶着满头的黑线,渊渠又买下了一包小肉包,现今为止,他已经抱了满怀的吃食,而那只傻颠颠的老虎还在一蹦一跳,看着这个,要着那个。 渊渠走在暴怒的边缘,他现在想杀人!想杀人!!! 却被归漓笑眯眯的一个眼神压了焰气。 好吧,他打不过他,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周围热气腾腾,人声沸沸,终于到了——盛都,南临国都城。 到底是一国之都城,该有的热闹、繁华都少不了。 淙蒙开元盛世空,映月紫云杜门钟。 泠然庭外街马巷,名匾台额一字宗。 “让开!让开!” 锦衣官兵勒马而来,霸道的语气,肃冷的神色—— “让开!让开!” 利刃、宝剑,于乱世街道上开始一条道路。 平明百姓纷纷让路道旁,恭谨而小心。 紫金马车快速行来,卷起浓浓的烟尘。 “哈秋!”被漫天的烟尘呛得连连打喷嚏,潇潇不满了,“嗷呜!” 抬着大脑袋,小肥腿一跃,蹿到马车上“嗷嗷”叫着,表示抗议。 “什么东西?”紫金马车里传来清越的女音。 车帘拉开,是一男一女。 女子妖艳魅惑,男子阴沉威严。 “啊~好可爱的小家伙!相爷,奴家想要~”女子娇嗲嗲地叫着,可惊掉了潇潇一身鸡皮疙瘩。 “艳儿想要,本相定会为你取来!”男子一把握住女子丰腴的腰说道。 “相爷对艳儿真好~” “嗷呜……”潇潇嫌弃地看了两人一眼,不行不行,太难受了,它吃的好吃的都要吐出来了! “来人!把这老虎给本相抓起来!” “嗻!”锦衣兵卫上前,欲要捉住潇潇。 “呵,我家的小家伙,也是你能碰的?”清淡的声音就像缥缈的琴音,却不自觉地带着冰冷的寒意。 锦衣兵卫手下意识一哆嗦。 “嗷呜!”听到归漓的声音,潇潇开心地窜上前,飞扑进他的怀中。 “小虎,又乱跑了?”归漓笑着揉揉它的大脑袋。 “嗷呜……”才没有!是他们乱驾车!太霸道! 车中男子冷着脸,托着美人的手一紧,看着归漓,冷声说道:“你开价,多少?” 听言,归漓轻轻一笑,“抱歉,我家小虎千金不换。” “你敢忤逆?” “够了!”一声娇弱的声音响起,“阿城,够了!” 第79章 弱柳扶风,浅云微霞(三) “阿城,够了,不要再横行霸道了……咳咳……”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位女子。 素白衣裳,泼墨散发,双眸中含有盈盈秋水,两颊处暗生灼灼桃花。 脸色微微苍白,行动处,如弱柳扶风,走出微微病态。 “今生……”女子抬起盈盈眸光,静静地看着满面冰冷的他。 “你来做什么?”男子阴冷地看她一眼,冷冷说道。 “我……”女子眼中含泪,垂帘欲滴。 男子冷漠地看着她,没有半分情绪,“不是早就与你说过,你我再无关系么?” “就是,你这个女人,相爷又不爱你没事总缠着相爷做什么?还是大早回家,好生做你的村妇吧!” “不……不要,你骗我,你说过要与我相携到老的,你曾说过,待你金榜题名,便是我二人洞房花烛之时……可是,转眼春秋又过,你已身居高位,为什么……” “够了!住嘴!”男子的眼底闪过厌恶,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你不就是想要钱么?怎么?之前给你的还不够?” “你……”女子颤抖着手指着他,眼睫扑闪,泪无声无息地落下,“你怎可这般对我……我在你眼底就是这样的女人么……” “难道不是吗?”男子冷笑,“来人!” 随即,一个锦衣兵卫上前,手中捧着一箱黄金,打开,摆在她的面前,极为熟练地丢给她。 “哇——真金唉!有生之年,能看见这么多的黄金!就是死也值了!” “这有什么可值的?又不是你的!” “说起来这相爷还真过分,功成名就了就丢了发妻了!” “嘘——别乱说,不要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女子抬头,含着泪大声质问。 “什么意思?”男子冷笑,满脸轻蔑,“就是顺着你的意思!” 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可以这样看我!我才不是那样的人!你知道、你知道我心底想的是什么的……” “哼,你想什么?丞相夫人?想都别想!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你怎么可以……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冷漠,无情!我知道你说的都不是真的……你还是爱我的,对吗?”女子袭击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爱?”男子冷笑,“白药,我对你的爱,是你自己亲手摧毁的,现在,你还来质问我?我变成这样,难道不是你希望的么?” “不……我不想,我只是为了你好,我……不得已,我……” “收起你恶心的嘴脸,看着,真叫人心烦!白药,你给我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好好对你说,我,石亦诚从今往后与你恩断义绝,再无干系!还希望你自尊自重一点,别再做着副作践自己的样子叫人恶心!” 男人高高在上,将怀中美人抱紧了说道,“这些钱,算是给你的补偿,你拿着好生过日子,不过从今往后,也别指望我再给你一分一毫!来人,走!” 车帘垂下,遮住了车中人的容颜,神态。 她知道,他是真的打算与她断绝干系了,不留情面,干干净净,仿佛生来便是陌生人。 她车队绕开了她,她颓然地跌倒在地,泪水止不住地下流。 围观的人多同情于她,这个——被抛弃了的发妻。 “白药!白药!”粗布麻衣的男子慌慌张张地跑来,扶起跌坐在地的白药。 “白药,你还好吗?地上凉,你身子骨弱,快起来,我带你回家!”布衣男子满面关切。 “你给我滚!” 第80章 弱柳扶风,浅云微霞(四) “你给我滚!”素手微扬,一巴掌拍开了扶在她肩上布满厚茧的粗糙的手。 “白药……”男子关切地看着她,尽可能温柔地说道,“白药,起来吧,地上凉,对身体不好!” “呵!要你管!还不是你害得我!”白药厌恶地看着他,“要不是你,他如何会这般对我!” “我……白药,对不起。”布衣男子苦笑。 “别做副这个样子!晦气!”白药从地上站起,飘逸着步子,柔软的身躯,眼中满是嫌恶,哪里还有半滴眼泪? “白药……”连眼神也不给他,从他身边冷冷地擦过,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意涌上他的心头。 深吸口气,男子展演一笑,“白药,我们回乡吧!家里的地该是成熟了,待会去收割了卖了,就能给你漂亮的衣服和首饰了!” “你回去吧!”白药冷声说道,“哦,对了,把那箱金子拿上!哼,散伙费!石亦诚,你竟这样就打发我!难道当年我对你的付出都白费了吗!” 越想越气愤,她就特别想找个地方发泄! “白药,”布衣男子急匆匆地追上,“白药,别生气了,生多了气,对身体不好,你身子弱,要自己多注意些,保护好自己。” 白药冷冷哼一声,沉着脸往前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终于走近了寂静的小巷,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这里,她终于能够稍微平静一下。 两人拐进了一间老旧的铜门,里边,是一处简单的小院。 虽然普普通通,仅有一张古旧的木桌,几张椅子,却清爽清新,透着生活的气息。 里屋有点黑,屋里传来“呲呲”的声响,随即,有淡淡像香气飘出,牵扯的人的味蕾。 “白药,你先进屋坐坐,我给你炖了鸡汤,你天天在外跑,容易虚,得好好补补!” “嗯。”白药请哼一声,便进了屋,留布衣男子里里外外忙活。 “亦诚……石亦诚……”内室之中,面对着古朴的铜镜,镜中倒映出模糊的容颜。 但可以看见,很美。 远山双黛眉,云鬓花颜颠。 清水秋盈眸,朱唇点红酥。 眉间暗含一抹愁,眼角微微生病态。 却是一个娇如弱柳的绝代佳人。 “亦诚……你还爱我的,对吗?只是被妖迷惑了心神,但我知道,你的心仍然是向着我的,就像我的心,无时不刻都在惦念着你……” 素手轻抚着脸颊,白药微微一笑,“亦诚,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的身边……你离不开我的……你别想离开……” …… “白药,来!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布衣男子心疼地看着日渐消瘦的她,一个劲儿往她的碗里添菜。 “够了!”白药冷声阻止,“张田,用不着你假好心!” “我没有……白药,你身子骨弱,医师说了,要食补……” “可以了!”白药“哐”地一声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白药,鸡汤还没喝呢!” “你自己喝吧。” “可是医师说你要多补补才会身体好!”张田关切地说道。 “身体好?呵,你若能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那我便身体大好了!”她冷笑。 冰冷的,无情。 第81章 弱柳扶风,浅云微霞(五) 石亦诚,原草根平民,寒窗苦读十年,金榜题名,后官路亨通,一路青云直上,官至宰相。 据说石亦诚曾有个结发妻子,在他落魄时相守相伴,结果他一发达了,就抛弃了人家,看起来也是这样的。 传言宰相石亦诚,常常流连于花柳之地,这不,前不久还赎了今悦楼的头牌花魁——艳娇呢,这般行径的男人,确实干得出抛妻弃子的勾当! “白药……白药……”张田匆匆跟上,嘴里喘着粗气,看了看周围,不由皱了眉头,“白药,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还是回去吧!” “你别管我。”白药冷冷回道,看也不看他。 “来呀!公子……呵呵……” “这边,这边……” 周围香粉扑鼻,婉转莺啼,张田担心地看面前冷淡却柔弱的女子,心不由揪成一团,“白药,听话,我们回去好吗?” 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极尽温柔地说道。 “放手!”白药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白药,我们回去吧,我给你炖了汤……”他用尽全力去温柔,他眸光闪烁,却流露出哀求。 “呵,回去?一辈子和你窝囊地活着么?”白药冷笑,突然用了极大的力道甩开他的手,“做梦!” “张田!如果不想要我恨你,就别阻了我的道!”白药冷哼,绝然转身,迈步向前走去,不停留,不回头。 “白药……”张田的笑渐渐滑落,就像滑落的泪,咽下时,还有着森然苦意。 …… “哟!姑娘,来奴家这儿做什么?小姑娘家家,还是回去绣花儿吧!” “我……”抬起一张鲜艳欲滴的脸,眼中的秋光盈盈闪烁。 …… “相爷,来了啊!今儿想要谁作陪?是萱儿姑娘还是媚儿姑娘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凑上前来,谄媚地笑着。 “杜妈妈,灵儿呢?”石亦诚冷着脸说道。 “啊?灵儿她……”杜妈妈脸上露出难色。 “灵儿怎么了?”石亦诚眉头微皱。 “相爷,灵儿她今日染了风寒,正在楼里休养,怕是不能伺候相爷了,还请相爷谅解……” “如此,便叫她好生修养吧。”石亦诚冷冷说道,随即转身便走。 “诶!相爷,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嘛!难得来一次,也不看看姑娘们再走,姑娘们可是想念您了……”杜妈妈发嗲一样地说道,随即大手一拍。 “姑娘们,都来见见相爷!” “来了!呵呵!” 一时,群芳争艳,摇曳生媚。 “相爷,奴家好想你啊……” “相爷,不只是灵儿,我们姐妹可是个个多才多艺的……” 众多女人一时将他团团围住,石亦诚的眉头厌烦地皱了起来。 “都给本相滚开!”阴鸷的眸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身上,叫她们产生发自灵魂的畏惧。 “相爷……” “滚!” “是……”众女子都颤抖着退了下去。 石亦诚步步紧逼,杜妈妈吓得节节后退。 该死!她怎么就忘了,这个男人性情难定,喜怒无常了?! “杜妈妈,谁让你给本相出主意的?”石亦诚阴冷地盯着她。 “不敢!老奴不敢!”杜妈妈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相……相爷,既然您不喜欢这些姑娘,今儿有个新来的,生得不同凡色,绝代出尘,比灵儿都要过几分,不知相爷……” “哦?”石亦诚冷笑,“让杜妈妈都如此夸赞的人,到必定是个妙人了,见见也无妨。”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杜妈妈擦了额角的汗,心底舒了口气,连忙退了下去。 第82章 弱柳扶风,浅云微霞(六) “原来是你。”石亦诚眸光冷淡地看着白色纱帘之后,若隐若现的人。 “相爷……”女子至帘后缓步走出。 一步一莲开,一眼秋水泛。 “相爷……”白药缓缓走出,就像出尘的青莲,经过修饰的脸又是柔美,又如幽兰。 “想不到,我竟然还高看你了,有朝一日,你竟还能作践到这地步,白药,真是可以啊你!”石亦诚冷笑,嘴中的话就像渡上了寒冰。 “为了相爷,我什么都能做!”白药抬起头,眼中秋光缠绕,情丝延绵,“相爷……” 她的声音痴念又延绵,萋萋不绝。 “哼!”石亦诚冷笑,随即转身离去。 “相爷!”白药猛地扑上前,抱住他精壮的腰,“相爷,不要……不要再丢下我……” “丢下你?”石亦诚冷笑,转过身,用力地扳过她的脸,“白药,你要搞清楚,这场感情,是你先放弃的!” “没有!我没有!”白药突然大呼,泪不可抑制,决堤而下,“我没有,相爷,你信我我没有放弃你从来没有……当时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少假惺惺了,白药,”石亦诚扳起她的脸,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吗?哼!还想骗我!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我没有!”白药倔强地说道。 “没有?”石亦诚一把揽过她的腰,将她紧紧贴在怀中,“真没有?那你敢说,你这具身体还干净吗?” “我……”白药一顿,看着他阴冷的眼,哑口无言。 “呵呵……哈哈……”石亦诚仰天大笑,猛地将白药丢在地上。 “啊……”突然的痛感叫她不由轻呼出声。 “哈哈哈……”石亦诚大笑,冷然地看着四周。 空气中焚着浓香,有着催情的味道。 淡粉的帷幕,浓郁的情香,一股邪意在身上乱窜。 石亦诚眸光一寒,一步步逼上前来,“可以啊白药,这么多年,我真的是小看你了……” 高大的身影压了下来,白药被逼得节节后退。 这样的石亦诚与她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记忆中的他,阳光、温暖,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幅阴冷的模样! 这个样子的他,让她本能地畏惧! 大手伸来,一把将她提起,揽在怀中。 “不……”危险的气息突然就靠在身上,蓦然撞入他阴冷的眼眸—— 眼中,黑、暗!宛若地狱魔鬼!食人灵魂! “不?哼,晚了!”他的眼中爬上阴鸷的光芒,“难道不是你想这样么?那我便如你所愿!” “不……”衣襟猛地被撕裂,巨大的力道将她按在床上,就像被恶鬼拖入不尽的深渊…… 翌日清晨—— 苏醒时,床边已经空空荡荡。 看着一室的凌乱,她的心也不由地凌乱。 呵……她走出这一步了……呵……哈…… “哈哈哈……”不由笑出了声,声音里,掩盖不住地癫狂,像个疯子,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轻轻地抚摸着白皙的皮肤上青紫的伤痕,心底有种莫名的满足。 石亦诚,你跑不掉的! 你——是我的! 第83章 弱柳扶风,浅云微霞(七) 整日里,醉生梦死。 红粉帐里,颠鸾醉凤,迷醉途中,云雨痴缠。 他们是最亲近的人,同时也是最遥远的人。 同睡一张榻,共枕同眠,却各怀心事。 整日里与他痴缠,白药却觉得,再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累了,迎合着不顺心的迎合,沉醉着不心醉的沉醉,呵…… “白药!”他喘着粗气,俯瞰着她。 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病态的眼角,染上怪异的潮红。 “嗯?”慵慵懒懒轻哼,极尽魅惑。 “哼!”他冷笑,眼底是一望无尽的冰寒,“你这个样子,真是恶心极了!” 恶心?呵呵呵……她不在乎!她柔媚地攀上他的肩,没有什么,比得到他更让人快乐! 石亦诚,你是我的! 坊间皆传,今悦楼又来了个绝色无双的姑娘,将当朝新晋宰相爷迷惑地神魂颠倒,日日夜夜流连花柳之地,与佳人缠绵,醉卧美人膝。 所有的人都持着鄙视的态度,只有张田在听到消息后,手不由一颤,刚刚熬好的鸡汤一不小心没有端稳,掉落在地,溅起热腾的油花,粗糙的手烧红了大半。 “怎么……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白药回来还要喝的,她身子弱,要多补补的……得时刻准备好,白药回来没有汤喝,又该不开心了……”张田温柔地笑着,就像一个情犊初开的少年,笑得开心,简单。 就好像有一个人,一定会回来,他只要在这里,一直等待。 他相信她会回来的,对吧?尽管……她不会回来…… …… 恶心……太恶心了! 石亦诚,你怎可如此对我! 看着眼前的一幕,白药目眦欲裂! 这个男人,这个她用尽一生去爱、拼尽所有去爱的人,此刻,正在她的床榻之上,与别的女人行鱼水之欢! 她气得浑身战栗。 前一夜,他还与她缠缠绵绵,今夜,却已是与他人的恩爱缠绵。 “石亦诚!你给我滚!”咬牙切齿地吼出这几个字,白药觉得精疲力竭。 “哦?生气了?”石亦诚抬起趴在柔软身躯上的头,冷笑地看着面前暴怒的女人,就像再看一个玩物,“你与她,又有何区别?” 有何区别?他问她,有何区别? 呵呵……哈哈哈…… 泪,已是不可抑制地留下,就像滑落天边的星,星落时,是否有人悲伤?不会有的吧,不会。 永远不会。 他高高在上,他名添贵胄,而她,不过一介乡野村妇,如何攀得上当朝宰相? “我是你的发妻!”她奋力呼喊,仿佛这样,就能够喊回她的尊严,她……在他面前的尊严。 “哦?那又如何?”他冷笑,看她,如看笑话。 …… “药儿,待我功成名就之时,定许你十里红妆!” 那日,灼灼桃花,满山飞扬,夕阳西下,漫天霞光。 芬芳渡不尽岁月,余晖化作情长。 他寒窗苦读,她红袖添香。 她常想,他们,会越来越好的吧! 尽管他们贫苦至斯,可是她觉得,没有哪一段时光,比那时更美好了,尽管后来他是荣华富贵取不尽,但永远比不上粗茶淡饭;再好的碳火,也比不上冬夜里,他的体温,足以温暖寂然的心。 不像现在,连回忆都只剩一个人,他忘记了。或许还记得。但是,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凄然一笑,连回忆,都只剩苍凉。 “姑娘,你算命么?算一命,改一命。” 耳畔传来泠泠琴音,就像九天之上飘来的仙曲。 那个人,也像来自九天的神人。 第84章 弱柳扶风,浅云微霞(八) “白药……你怎么了……你怎么了……”闻讯而来的张田看见瘫软在地上的人,心痛不已,颤抖着手将她拥入怀中,看着她苍白的脸,虚弱的鼻息,“你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样的话。 “咳……”她轻咳出声,声音虚软无力。 “唔……”她微微张着嘴,似乎在说着什么。 “白药,你说什么?”张田轻柔地俯下身,凑到她的嘴边,“白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唔……石亦诚……”她呢喃,“你怎么可以这样……” 听到她微弱的声音,他的心一寸寸冰冷,跌至谷底,眼神惨然,黯淡无光。 即使你恨他入骨,即使他弃你如敝履,他在你心中,也这样……不可动摇么? …… 雨夜,电闪雷鸣,仿佛知晓着别离来临,宣泄着内心的愤慨。 “阿城……”她将头贴在他的额上,感受着他滚烫的温度,“阿城……你醒一醒,看着我……醒一醒,别睡……” “唔……” 冷风呼呼灌入,暴雨哗哗的敲打屋檐,雨水从各处漏入,屋内已是一片潮湿。 湿冷的空气拍打在身上,在寂静的黑夜里,能够吞噬很多东西,人的勇气、希望,以及,所有坚定的承诺,所有曾以为天崩地裂、万死不改的誓言…… “唔……”他发着烧,长年以来,吃不饱,穿不暖,又劳心劳力地功刻课业,体力与脑力的大幅消耗,又没有及时的供应补充,他的身体早就垮了,一点风吹雨打,也是不可抵抗的大病。 “好冷……”他轻轻呢喃。 “阿城……”她下意识地拥紧了他,感受着他灼热的体温,她知道,她得想办法,必须得想办法,不然…… “阿城,我们怎么办……”她哽咽着,可怀中的人已不省人事,无法给她任何的答复,回答她的,只有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咳咳——”他突然剧烈地咳嗽。 “阿城!”怀抱着他无力的头,尽量抱紧,尽可能给他温度。 可这点温度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微小到,温暖不了一滴泪光。 心下一狠,终于下定决心。 将他轻柔地安置在床上,轻柔地给他盖好破旧不堪的被子,尽可能地让他温暖。 “阿城,你等我。”眷念地看他一眼,白药轻轻柔柔地笑了,黑暗中,像一朵拂尘的白莲。 雨夜中,一个黑影匆匆忙忙地行走。 风吹打着她柔弱的身躯,雨敲击着她脆弱的灵魂,可她像傲然的松柏,依然行走在漆黑无人的道路。 风像魑魅,雨如魍魉。 此夜里,惨淡无光,连月色也拒绝了天地,冷漠留下满世界的荒凉。 “叩叩……” 黑暗中,传来细微的敲门声。 “吱呀……”门开了。 “谁啊,这么晚……咦?白药?你怎么来了?” “张田,”白药抬起头,露出一张倔强不屈的脸,“张田,你的要求,我答应了。” 她的眼中,光芒是那般决绝。 第85章 弱柳扶风,浅云微霞(九) “呼……呼……”耳畔传来凛冽的风声,将她一袭大红的衣裳吹得呼呼作响。 血色长裙拖曳于地上,留下鲜艳的红痕。 她立于残垣颓坯,血色残阳如焰。金色的阳光扑于她晶莹的肌肤之上,渡上一层圣洁,又平添一分凄凉。 “呵……”她笑,抬起手中血色的珠子,像捧上世间的珍宝,眼见的光芒痴迷而又沉醉。 “阿城……我们的心愿……”她笑,笑得满足。 一团暗黑的空气从她的胸口出渐渐流出,而她的心口之处,一片空荡荡,只余下一片血肉模糊。 “白药!”一大群人急急赶来,带头的石亦城满脸急迫。 “阿城……”白药微微偏过头,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就像曾经听他缠绵耳语时,流露出的温暖与满足。 “白药!你做什么!”看着一地的尸骸,和她沾染血腥的手,石亦城满脸憎恨,沉默良久,他说,“你不是她,你是谁?” “啊?”白药头一歪,呆呆地看着他,随机憨憨一笑,“我是药儿啊,阿城,你不认得我了?” “难怪你性情大变,原来是给妖物上了身!孽妖,还不速速从她的身体中出来!” “没有啊!我是药儿,真的是药儿!”白药一板一眼地说道,眼中的光芒呆滞不已,黑紫的气息缠绕在她的身边,越聚越多,最终浓稠得连她的身躯也看不见。 “白药!你究竟要做什么!”石亦城面色冰寒,犹如雪山。 “没有啊!没有做什么!”白药痴痴一笑,呆呆傻傻。 “曾经,我以为你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却没想到你的心冰冷至极;我曾以为你简单清纯,却不想,你贪财慕利,心狠决绝!我想,不管怎样,至少你做人的底线还有,但没想到——有一天,你竟成了杀人无数的恶魔!你看看你做得好事!” “嗯?没有啊!”白药痴痴一笑,随即看向尸山血海,“阿城,你看,这时我们的愿望啊!十里红妆!你看,天都红啦!” “可笑!本相何时与你许过这般的愿望!” “阿城,”她一呆,脑袋微歪,顿时,鼻子一缩,眼眶微红,“阿城,你忘了吗?我们说过,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十里红妆的啊!” “阿城!”她突地凑上前来,死死地攀着他,双眸死死地凝视着他,眼中流露疯狂,“十里红妆!十里红妆!阿城!你忘吗?你忘了吗?” 化指为爪,尖甲死死地扣紧他的肉里。 黑紫的气体从她的体内流出,窜入他的身体。 “该死!”石亦城动弹不得,只能被迫盯着她疯狂的血色双眼。 “阿城……阿城……” “来人!”石亦城低喝,然而跟随而来的一众人皆吓得后退,不敢上前。 石亦城面色冷峻,声音低沉有力,“杀死此妖女着,赐黄金百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时,有人持刀上前,向两人逼近。 “你们……也想要阻止我和阿城吗?不可以……不可以!” 强大的气流从她的体内爆射而出,迅速将众人卷倒,而倒下的人迅速被黑紫气体吞噬,再现时,已是一具干尸。 “啊啊——”一众人发出痛苦地惨叫。 “不可以……不可以!”白药叫得癫狂! “不可以的……你们怎么能这样?我们好不容易就能在一起了,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开……说好的,待你功成名就,便许我十里红妆……”” “阿城……你去哪里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在在等你啊……在等你啊……” “呜呜……” 鬼哭,阴风怒。 天地间充斥着黑紫的魔气,她的情绪达到顶端,随时走在暴走的边缘。 “因为,你不配!”石亦城冷冷地看着她,奋力吐出几个字。 顿时,天地寂静—— 第86章 弱柳扶风,浅云微霞(十) 整日里,醉生梦死。 红粉帐里,颠鸾醉凤,迷醉途中,云雨痴缠。 他们是最亲近的人,同时也是最遥远的人。 同睡一张榻,共枕同眠,却各怀心事。 整日里与他痴缠,白药却觉得,再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累了,迎合着不顺心的迎合,沉醉着不心醉的沉醉,呵…… “白药!”他喘着粗气,俯瞰着她。 “嗯?”慵慵懒懒轻哼,极尽魅惑。 “哼!”他冷笑,眼底是一望无尽的冰寒,“你这个样子,真是恶心极了!” 恶心?呵呵呵……她不在乎!没有什么,比得到他更让人快乐! 石亦诚,你是我的! 坊间皆传,今悦楼又来了个绝色无双的姑娘,将当朝新晋宰相爷迷惑地神魂颠倒,日日夜夜流连花柳之地,与佳人缠绵,醉卧美人膝。 所有的人都持着鄙视的态度,只有张田在听到消息后,手不由一颤,刚刚熬好的鸡汤一不小心没有端稳,掉落在地,溅起热腾的油花,粗糙的手烧红了大半。 “怎么……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白药回来还要喝的,她身子弱,要多补补的……得时刻准备好,白药回来没有汤喝,又该不开心了……”张田温柔地笑着,就像一个情犊初开的少年,笑得开心,简单。 就好像有一个人,一定会回来,他只要在这里,一直等待。 他相信她会回来的,对吧?尽管……她不会回来…… …… 恶心……太恶心了! 石亦诚,你怎可如此对我! 看着眼前的一幕,白药目眦欲裂! 这个男人,这个她用尽一生去爱、拼尽所有去爱的人,此刻,正在她的床榻之上,与别的女人翻云覆雨! 她气得浑身战栗。 前一夜,他还与她缠缠绵绵,今夜,却已是与他人的恩爱缠绵。 “石亦诚!你给我滚!”咬牙切齿地吼出这几个字,白药觉得精疲力竭。 “哦?生气了?”石亦诚抬起趴在柔软身躯上的头,冷笑地看着面前暴怒的女人,就像再看一个玩物,“你与她,又有何区别?” 有何区别?他问她,有何区别? 呵呵……哈哈哈…… 泪,已是不可抑制地留下,就像滑落天边的星,星落时,是否有人悲伤?不会有的吧,不会。 永远不会。 他高高在上,他名添贵胄,而她,不过一介乡野村妇,如何攀得上当朝宰相? “我是你的发妻!”她奋力呼喊,仿佛这样,就能够喊回她的尊严,她……在他面前的尊严。 “哦?那又如何?”他冷笑,看她,如看笑话。 …… “药儿,待我功成名就之时,定许你十里红妆!” 那日,灼灼桃花,满山飞扬,夕阳西下,漫天霞光。 芬芳渡不尽岁月,余晖化作情长。 他寒窗苦读,她红袖添香。 她常想,他们,会越来越好的吧! 尽管他们贫苦至斯,可是她觉得,没有哪一段时光,比那时更美好了,尽管后来他是荣华富贵取不尽,但永远比不上粗茶淡饭;再好的碳火,也比不上冬夜里,他的体温,足以温暖寂然的心。 不像现在,连回忆都只剩一个人,他忘记了。或许还记得。但是,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凄然一笑,连回忆,都只剩苍凉。 “姑娘,你算命么?算一命,改一命。” 耳畔传来泠泠琴音,就像九天之上飘来的仙曲。 那个人,也像来自九天的神人。 第87章 弱柳扶风,浅云微霞(十一) “白药!”一声低喝传了过来,这时,一道身影冲破了咒文铸造的牢笼,顿时,咒文化作尖利的刀刃,寸寸割裂着他的肌肤,使得他狼狈不堪。 “啊——”痛呼声从他的嘴中传来。 然而,他的鲜血却染红了白药的眼。 痴迷的光芒被眼底的疯狂取代!兴奋的光芒在她的眼底闪烁。 “白药……”他痛苦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他不择手段去爱的人,一步一步,堕入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过去,现在,他看着他挣扎,疯狂,最终与魔鬼做了交易…… 高深莫测的修道士还在默念着咒文,金色的光圈绕着两人一圈圈荡开。 在光芒的冲击之下,白药眼底疯狂的光芒有所减弱。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猩红着眼,冷声问他。 “白药……对不起……”张田笑着说道,随机偏头,看向不远处的石亦城,看着他满脸的惧怕,他不由笑开了。 “你知道白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一个癫狂了的女人,我何必去在意!”石亦城流着冷汗冷声说道。 “哈……那你真该在意在意。”石亦城低笑。 “那年雨夜,你病重,白药冒着风雨来求我。一个柔弱女子,在狂风暴雨间穿梭,只为求人给你治病。” “她来求我,”他笑,眼底笑出泪光,“为了救你,她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交换。” “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她,难得她求到我头上,我又怎能拒绝?” “于是我将她禁锢在身边,强夺她清白,我就不明白了,分明我与她相识更久,我们是从小的玩伴!为什么你一出现,就要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你不过是个外来的闯入者!不如我富裕!我能给她更好的生活,你给不了!咳——她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不可能!”石亦城反驳,“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嫌贫爱富!她变成现在这样,分明是她咎由自取!” 金色咒文涌动,天地顿时寂静。 白药冷冷地看着两人……疯狂。 她的眼底只剩下疯狂! 她猛地扑上前,趴在张田的身上,兴奋地吸食着他的血液。 “呜……”他闷哼出声,被她细软的舌头触碰过的地方又软又麻,又含带着细细密密的痛意。 “白药……”他露出一抹苍白的笑,眼中的泪水却不可抑制地留了下来,“白药……对不起……是我不好……” “是我不好……我害了你……我不该把你囚在身边,我不该不顾你的意愿强迫你……” “我对不起你……”看着她呆滞的目光,以及——缺失的心脏,心不可抑制地抽痛,“如果不是我的贪婪,你也不会……” “对不起,白药……” 她一口一口吸食着他的鲜血,他的生命在流失,可他却有种被充满的感觉,这感觉……或许就是赎罪吧…… 对不起,为了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我向石亦城撒了谎,也欺骗你,让他对你痛恨不已,也企图让你对他失望…… 我将颜妖送到送到他的身边,只为了让你心冷,让你彻底放弃他…… 可我不知道,会让你这么痛苦…… 第88章 弱柳扶风,浅云微霞(十二) 魔气!黑紫的魔气充斥空间!将所有金色咒文碾碎! 吸食完张田的鲜血,她静静站立,素白的手抹去嘴角的血痕,嘴角挂着荼蘼般的微笑。 微微抬手,看向众多作法的道士。 此刻,他们已被强大的能量气流冲倒在地,口中鲜血狂吐不止。 “妖女!你与何物做了交易!”一个年龄稍长的道士捂着沉闷的胸口,满脸严肃地说道。 “与谁做了交易?”魔化的白药轻笑,“你猜呀!” 素手微抬,素白的手上,焰火般潋滟的指甲,仿佛涂上了噬人的剧毒,暗黑的眼眶,深红的瞳孔,她整个人,宛若一个地狱的魔鬼,自幽冥爬上人间。 “魔族……”老道眸光一闪,深长的胡子微微颤抖。 “魔族重现!”一语惊奇千层浪。 魔族重现! 修仙之人皆知,上万年前旷古一战,天界战神率众天兵与魔神及其部下七十二魔将一战! 惊天动地!众多生灵在此一战就此灭亡,连天界战神也就此陨落。 但总体上仍是天界胜利。 魔神被封,七十二魔将被相继肃清,妖魔一族被赶往幽冥之域彻底封印! 虽然天界损失惨重,但至少恢复天地秩序,使天地重归自然大道,天界众神以自身血肉,换来天地清明。 不想数万年之后,魔族再次重现! 众人心底不由敲响一记警钟。 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肆虐天地,残害人间的妖魔一族会再次归来,为祸世间? 一股惧意涌上各人心头,皆觉头皮一麻。 此时得立即上报仙盟! 不管诸位道士如何作像,白药全然不顾,嘴角始终挂着诡异的笑。 邪肆的黑紫之息充斥空间,晃荡在穹顶之上。 残阳,残血,魔气,狞笑…… 静静站立的女子很美,一身红衣,长发翩然。 可此情此景,不是说场景有多吓人,而是在心底,灵魂上的畏惧。 诡异的画面,每个人表情各异,但都有一点,便是对未来的恐惧。 “妖怪……妖怪……原来你是妖怪!”万籁俱寂之时,只听见一声细微的声响。 只见石亦城颤抖着身躯,满脸畏惧地看着苍天之下,残骸之上的红衣女子。 “是呵,”身形在原地消失,她骤然出现在石亦城的面前,黑紫的气息缠绕着她,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既美丽又危“不要过来!”石亦城吓得后退,“不要过来!” “为什么?阿城……你不要我了吗……”她的像魔鬼的哭嚎,充斥着人的耳膜,却掩盖住了,话里的心殇。 “我……别过来!”石亦城吓得后退,“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你把她害死了对不对?我认识的药儿,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我是药儿!我是药儿!阿城!你不认识我了,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要抛弃我!”她双眸猩红,黑紫的魔气突然变得狂暴,随着她的情绪,旋转着,膨胀着,最终聚集在一起,成为巨大的风潮。 “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算什么?我算什么!你把我当做什么了!” “啊啊啊——” 第89章 弱柳扶风,浅云微霞(十三) “啊——”声声惨叫! 鲜艳的血肉之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化,化为灰飞,消失殆尽! “妖女!”黄袍道士聚集在一起,迅速摆阵,浩然之气涤荡开来! 金黄色的罡罩将狂肆的黑紫之气阻隔在狂荡的天地之间,任由其如地狱阴魂,恣意闯荡! 黄袍道士们嘴唇快速扇动,金色咒文周身一串一串冒出,在天地间涌动,与黑紫的魔气冲撞在一起,荡开诡谲的能量波动! “漱漱——”两种不同的气流碰撞在一起,撞开激烈的火花! 然而! 眨眼刹那,不远处的白药腾空而起,心口处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浓烈的黑紫之气从她的体内涌动而出,她的身躯也渐渐干枯,最终化为黑灰,随风飘散。 她一生的执念,也如风尘。 往事如烟。 呵,散得干净。 什么石亦城,张田,又怎么样呢? 一切痴情,不过雾里看花,云中看月。 虚虚渺渺。 黑紫气息慢慢凝聚,逐渐化出诡异的形状—— 那是怎样的一尊庞然大物! 黑紫色的躯体高耸天空,将昏黄的天空遮盖,混着漫天血红的晚霞,黑暗空洞的双眼犹如巨大的洪钟,里面散发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它看向你—— 用它空洞无光的双眼看向你,一股来自灵魂的战栗、颤抖! 诡异恐怖的气息充斥天地,让人发自心底地寒冷! “桀桀……”它发出了诡异的声响,一位年长的黄袍道士看着它,眼神闪烁,双唇不住颤抖。 “魔族……魔族!” 魔族!那个上古时期,毁天灭地的存在! 然而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充斥耳膜的诡异声波里,没有任何人听到。 就在此时,这个庞然大物诡异一笑——也不能说是笑,或许是吧。 只是在它巨大的脸上裂开一个幽深黑暗的裂缝,有如通往地底的裂口——它笑。 然后——抬起巨大的手掌,朝着渺小的金色罡罩压了下来! 对,渺小! 在这个犹如晴天支柱一样的庞然大物面前,这能罩住几百人的金刚罩在它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小水杯,轻轻一捻—— 卡啦——砰! 迅速碎成千万片! “啊啊啊——”惨痛的叫喊声传了过来,又被淹没在强大的声波之中! 威压一过,千锋万刃! 黑紫的空气充斥整个天地! 魔气一过,生灵枯竭! 犹如时光的快进,死亡的躯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化入泥土,只余下一片无涯的血色,在暗沉的土地上,散发着无垠的苍茫。 “呼……”一声低沉的叹息在天地间响起,深邃的,蛊惑人心。 微微的笑意,“这么多年了……还是血肉的滋味更让人眷念……” 周围一片荒芜,唯余殷红残血,绚烂晚霞。 “呵……” 低低的笑声回荡在天地中,却是魅惑的,邪肆的,蛊惑人心的。 “魔……魔族……”废墟上,传来颤抖微弱的声响。 “嗯?还有活的?”那尊庞然大物轻哼一声,声音里包含着嘲讽的笑意,巨大的眼睛看向地上躲藏着痴傻的人,黑色巨掌微抬朝向地上畏缩着的人,嘲讽着说道。 “你的存在,已经失去了意义,还是……死吧!” 第90章 弱柳扶风,浅云微霞(十四) “嗷呜——”稚嫩清脆的虎啸从天边传来,却带着隐隐的威压,声音里,有着不可攀附的气势。 随之,便见血色天空裂开一道口,其中透出暖白色的光芒,淡淡的,却给人温暖与力量。 使模糊的人清晰,迷蒙的人清醒,宛如一道流光滑入心尖,给人光明与力量。 黑紫的庞然大物冷凝着脸,暗黑的眼中涌动着黑深的漩涡。 拨云见日,血红的霞云散开,露出泛着金黄光晕的红日,给人温暖向上的力量。 霞光之中,悬浮着一道身影,逆着光,但很耀眼。 “嗷呜——”随着一声清脆的吼叫,那道身影渐渐飞近。 身影清晰。 一座小山,其状如狸,白首虎爪,威风凛凛,金黄色的瞳孔,散发的野性的光辉。 却是——上古魔兽,梁渠。 但它白色的头上立着一道小小的身影,便是那清脆稚嫩的声音来源——潇潇。 “嗷嗷!”潇潇愤愤地叫到,随即小爪子不满地拍拍渊渠的大脑袋。 快走快走!那个大家伙太讨厌了,居然随便杀人!好多无辜的人都死了! “哼哧!”化为兽形的渊渠不满地打响鼻音,野性的兽瞳中闪过不耐。 这个小东西,真是不拍死!在它堂堂上古魔兽头上,还敢这般嚣张!他一个喷嚏就能扇死它! 可气! 但,再气在不甘也没有用……那个此刻正在小院喝着茶看着书的人……他打不过…… “嗷呜!”潇潇蹬蹬他的脑袋。 快走啊! “嗤!”渊渠闷哼一声,迟早有一天,他要碾死它! 好兽报仇,十年不晚!姑且让它嚣张! 行至黑紫庞然大物面前,两兽站定。 “嗷呜嗷呜!”你为什么乱杀人!杀人是不对的! 潇潇手舞足蹈地比划。 “呵……”那大块头露出了醉人的笑声,“小家伙,你是来献舞的么?看来为妖族的你也眷念着这迷人的气味啊……哈哈……” “嗷呜?”那迷醉的笑声在耳畔回荡,潇潇一懵——谁献舞了!它是来伸张正义哒! 伸张正义! “嗷呜嗷呜!”潇潇愤愤的踩踩渊渠的大脑袋。 快告诉这个傻子,杀人是不对的! 渊渠不满地冷哼。 在他看来,他们妖魔一族,杀人是天经地义,生而为魔的他,本就是人的鲜血滋养着的。 现身,即为杀戮。 妖魔杀人,何罪之有? 他还想为这位兄台拍手叫好呢! “嗷呜嗷呜!”潇潇在催了。 大傻子,愣着做啥? 渊渠冷哼。但想到那个人的实力,算了,能屈能伸,八百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喂!别的地方杀人,我不管!但在这里杀人,我管定了!不想你好不容易收集的魔灵消逝殆尽,就赶快滚吧!” 渊渠有些沉闷粗糙的声音出口,倒将那尊庞然大物的注意力从潇潇身上拉了回来。 “哦?梁渠?想不到,梁渠一族,竟也留下了血脉……哈哈哈……” 醉人的声音突然扩大,变得癫狂,沙哑! 笑声充斥天地。 “真是天助我也!”庞然大物笑,笑得张狂。 渊渠冷凝的看着他,他怎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既然来了,就奉献你的力量吧!” 陡然,笑声一顿! 第91章 心魂乱,血满空无(一) “嗷呜——”稚嫩清脆的虎啸从天边传来,却带着隐隐的威压,声音里,有着不可攀附的气势。 随之,便见血色天空裂开一道口,其中透出暖白色的光芒,淡淡的,却给人温暖与力量。 使模糊的人清晰,迷蒙的人清醒,宛如一道流光滑入心尖,给人光明与力量。 黑紫的庞然大物冷凝着脸,暗黑的眼中涌动着黑深的漩涡。 拨云见日,血红的霞云散开,露出泛着金黄光晕的红日,给人温暖向上的力量。 霞光之中,悬浮着一道身影,逆着光,但很耀眼。 “嗷呜——”随着一声清脆的吼叫,那道身影渐渐飞近。 身影清晰。 一座小山,其状如狸,白首虎爪,威风凛凛,金黄色的瞳孔,散发的野性的光辉。 却是——上古魔兽,梁渠。 但它白色的头上立着一道小小的身影,便是那清脆稚嫩的声音来源——潇潇。 “嗷嗷!”潇潇愤愤地叫到,随即小爪子不满地拍拍渊渠的大脑袋。 快走快走!那个大家伙太讨厌了,居然随便杀人!好多无辜的人都死了! “哼哧!”化为兽形的渊渠不满地打响鼻音,野性的兽瞳中闪过不耐。 这个小东西,真是不拍死!在它堂堂上古魔兽头上,还敢这般嚣张!他一个喷嚏就能扇死它! 可气! 但,再气在不甘也没有用……那个此刻正在小院喝着茶看着书的人……他打不过…… “嗷呜!”潇潇蹬蹬他的脑袋。 快走啊! “嗤!”渊渠闷哼一声,迟早有一天,他要碾死它! 好兽报仇,十年不晚!姑且让它嚣张! 行至黑紫庞然大物面前,两兽站定。 “嗷呜嗷呜!”你为什么乱杀人!杀人是不对的! 潇潇手舞足蹈地比划。 “呵……”那大块头露出了醉人的笑声,“小家伙,你是来献舞的么?看来为妖族的你也眷念着这迷人的气味啊……哈哈……” “嗷呜?”那迷醉的笑声在耳畔回荡,潇潇一懵——谁献舞了!它是来伸张正义哒! 伸张正义! “嗷呜嗷呜!”潇潇愤愤的踩踩渊渠的大脑袋。 快告诉这个傻子,杀人是不对的! 渊渠不满地冷哼。 在他看来,他们妖魔一族,杀人是天经地义,生而为魔的他,本就是人的鲜血滋养着的。 现身,即为杀戮。 妖魔杀人,何罪之有? 他还想为这位兄台拍手叫好呢! “嗷呜嗷呜!”潇潇在催了。 大傻子,愣着做啥? 渊渠冷哼。但想到那个人的实力,算了,能屈能伸,八百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喂!别的地方杀人,我不管!但在这里杀人,我管定了!不想你好不容易收集的魔灵消逝殆尽,就赶快滚吧!” 渊渠有些沉闷粗糙的声音出口,倒将那尊庞然大物的注意力从潇潇身上拉了回来。 “哦?梁渠?想不到,梁渠一族,竟也留下了血脉……哈哈哈……” 醉人的声音突然扩大,变得癫狂,沙哑! 笑声充斥天地。 “真是天助我也!”庞然大物笑,笑得张狂。 渊渠冷凝的看着他,他怎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既然来了,就奉献你的力量吧!” 陡然,笑声一顿! 第92章 心魂乱,血满空无(二) “嗷呜——”却不想,那个稚嫩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而这一次却与之前不同! 磅礴的灵气席卷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嗷呜!” 声音凝聚成锋利的刀刃,刹那间,一斩而下,顿时,将庞然大物黑紫色的身躯劈得粉碎! 暴动的气流从空气中爆破而出,在旷远的天地间上蹿下跳。 血红色霞光里,唯有诡谲的魔气如同散开的烟火,放射出地狱的光辉。 光与暗的交锋,绽放开巨大的潋滟! “嗷呜!”潇潇大脑袋一抬,肉嘟嘟的爪子拍拍渊渠的大脑袋。 瞅瞅,我厉害不? “嗤!”渊渠冷哼一声,野性的眼中满是不屑。 这跟巅峰时期的他差太远了!换了他来,他能一口息就吹爆这团魔气! 但他还是配合地夸了夸潇潇。 无奈,对方后台太强。 “桀桀——”然而,还没有结束! 黑紫的气息瞬间又凝聚,这次,缓缓凝成一个人形。 背后有着飘逸的黑紫发,面目模糊,看不出模样,身形俊逸高挑,若有一张惊世的脸,或许会是绝代的模样。 “小家伙,挺厉害嘛,不过……”黑影轻笑,声音里几分挑逗,几分迷醉。 “不过,想要打败我,还早得远呢!” 随机,画风一转! 空间气流顿时暴动起来,黑紫魔气充斥天空,以艳红的晚霞为幕布,绘出一副诡谲奇异的画卷! 眩晕脱力的感觉传来! “该死!”渊渠低喝,眨眼间以化作人形,将头上耀武扬威的傻虎子拧在怀里,转身便往远处闪去! “嗷呜?”潇潇不满挣扎。 做什么,它还没打够呢! “打你个头!”渊渠野性的眼中也充满了忌惮! “这魔物想要打开虚无通道,要进去了,就别想活着!连魂渣都不会给你剩下!” 虚无通道里,吸纳的是万物至浊之息。 天地万物,有正,亦有邪。 正,会生出天地灵华;邪,则会衍生死灵之路。 所有的邪恶之息,最终归宿,都在这虚无通道,若是进去了,邪气侵蚀,用不了多久就该死翘翘了。 “嗷呜……”潇潇此刻还在挥舞着小肉拳,表达着心中的不满。 气得渊渠直想把它丢出去一了百了! 这蠢货! “桀桀……”那销魂的笑声紧追不舍,黑紫的魔气也逐渐形成巨大的漩涡。 “你们跑不掉的……呵呵……” 醉人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却给人以灵魂的颤动! “嗷呜!”潇潇大叫。 “别闹!”渊渠一惊,却发现手已脱力!手中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已经不知去向! “喂!蠢货!”渊渠头皮一疼,这老虎要玩完儿了,他不也就歇菜了? 想着出来时那人的笑脸式威胁,他就头疼得不得了,心下一狠,也就追了上去。 然而,他却惊讶地发现,那团小东西居然站在吞噬力极大的虚无通道面前嗷嗷大叫,还纹丝不动?! 见鬼了?! “嗷呜——”潇潇不满地嗷着小嗓门儿。 “咦?你怎么没被吸进去?”那团黑影惊住了。 第93章 心魂乱,血满空无(三) “你怎就没被吸进去?” 震惊!绝对的震惊! 庞然大物此刻的内心着实是复杂不已! 他所开的虚无通道上至天尊大帝,下至地府怨灵,任你多大神通,无可逃脱,无处可避!怎的就对这只丁点儿大的蠢货老虎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难道是他被封印了,连通道都打开成假的了? 那也不对啊! 分明着虚无通道威力依旧,没瞅见那吞云蔽日的力量吗?! “嗷呜!”潇潇摇着小身板儿,在虚无通道幽深的大黑洞前晃晃大脑袋,摇摇小屁股,笑得可嘚瑟了! 回头,冲着盯着巨大风险追上来的渊渠,此刻正痛苦不堪,拼力抵抗着吞噬之力,露出了欠扁的笑。 咯咯咯……小弟,你瞅我多厉害! 渊渠满头黑线,看着那个周身泛着淡淡白光,在黑洞口白得发亮的小家伙,内心顿时苍白无比! 他笃定了那白光是归漓留下的! 顿时,血泪纵横! 果然,自身实力再强,不如有个好后台! 管吃管住还管保命! 不过也就想想。 身为他这样的高等魔兽、上古魔兽,又曾为魔神座下七十二魔将一族——梁渠族,虽排名末尾,但内里自由一股傲气! 自有身为强者的尊威! 这样的他们,不会轻易向任何人、任何事低头! 他们只崇尚——力量! 巨大的吸力将他往虚无通道吸取,他拼尽全力,因为他知道,这个地方一旦进去,便再无生机! 但是…… 看着那个白光里上蹿下跳的玩意儿……他还是很想抽死它的…… 人比人,哦不,妖比妖,果然是气死妖的…… 黑紫的庞然大物就莫名其妙了,此刻他陷入了深深的自省。 他什么时候这么弱了?连一只普通的小老虎都解决不了了?! “嗷嗷呜呜……”潇潇快乐地挥舞着小爪子,就像畅游在明媚的海洋…… 淡白的光芒缓缓闪烁。 庞然大物桀桀一笑,迷人的声音流露出来,“原来……是这样。” 随机巨掌一抬,看起来很缓慢,实际上很快!极速! “嗷呜!”在欢快地“游泳”的潇潇刹那间便被抓住! “嗷呜!”潇潇不满地大叫! 大块头,你打扰我玩了! “呵……小家伙,我陪你玩不好吗?”醉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嗷呜呜!”不要!你太丑了! 庞然大物的手一顿,随即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响了起来,却依然低沉迷醉。 “小家伙,你找死?” 随即,便觉一股强大的力道在黑紫气流中爆破开来!巨大的碾压之力施加在潇潇淡白的光罩上! “噼噼啪啪——”空气中充斥着爆裂刺耳的声响! “蠢货!快跑!”渊渠见此,不由出声! 不是他担心它,而是他担心自己的命! 这蠢货要死了,他也就离死不远了! 奈何他动弹不得! 这一刻,那尊庞然大物居然露出了强大的威压!这样的威压叫他也承受不了! 分明只是团魔气化为的灵,属于最低等魔族,如何会有如此强大的威压! 此刻他面色铁青! 第94章 心魂乱,血满空无(四) 难以承受的压力! 渊渠冷汗直冒,肌肤上露出皮毛,他竟是连兽形都给逼出来了! 太恐怖了!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的人,只有在上古时期存在! 而那些上古时期的恐怖强者早就死的死,疯的疯,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卡啦——”淡白光团出现裂纹! “小心!”渊渠惊呼! “砰!”清脆的一声响,归漓在潇潇身上留下的淡白光团消失殆尽!潇潇白软的小身子瞬间暴露在了狂肆的黑紫魔气之下! “嗷呜……”锋利的黑紫魔气刮在它的身上,疼得它眼泪都出来了! 嗷嗷呜呜呜……欺负老虎了! “呵,小家伙,可让我抓住你了吧?”庞然大物醉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用他黑紫的大手将潇潇娇小的身躯捏在手心,愉悦的把玩着。 搓过来,搓过去。 疼得潇潇泪珠儿直打转。 嗷呜……疼…… “呵,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庞然大物愉悦地笑了,声音里似包含了迷醉的沉香,让人眩晕。 “嗷呜呜……”血流得太多,它脑袋都开始犯迷糊了。 “嗷呜……”摇摇摆摆。 “咦?要死了吗?”他的声音里包含着遗憾。 真可惜,还以为是个很好的玩物呢! “既然如此,便送你一程吧,也省得你活在世上,多受些苦。” 毁灭的力量降临头上,它心里迷迷糊糊的,漂亮大哥哥,再也见不到了吗? 白狐姐姐说过死。 人死了,就什么也不存在了,就像彩蝶姐姐一样,死后,什么也没剩下。 不过白狐姐姐又说,人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不过它不知道泰山是什么山,有多重,比它还重吗?它又胖了,漂亮大哥哥都说,它长胖胖了,抱起来都压手了。 鸿毛它是知道的,就是鹅三哥那样的鸟毛嘛…… 它应该比鸿毛重吧…… 它的骸骨瞬间被碾碎,空气中爆开绚烂的血雾! “小虎!”远在天边的归漓眉心一跳! 手指微屈,面色瞬间冰寒! …… “看来你还有点意思,”醉人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天地,“瞧这血花,多美丽。” 漫天血雾飞荡在黑紫的魔气之中,宛如血液中绚丽的彼岸。 见此,渊渠心底凉了一片。 他完了。 “咦?还有你……”那尊庞然大物回过神来,看向一脸呆懵的渊渠,醉人的声音微微冰冷。 “我妖魔一族,竟还有向人族俯首称臣的!呵!”他冷笑。 渊渠瞬间心底一凝!心神微微颤抖! 突然有个大胆的念头在心底蹦出,随即又被他压下!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 “呵,看你这傻样,算了,姑且留你一命!至于身上这重束缚,我便替你解了,往后……好自为之!” 黑紫巨掌一抬,渊渠顿时觉得身上一轻! 神魂上被归漓种下的禁制瞬间瓦解!这是见到归漓以后,前所未有的轻松! 渊渠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多谢!” “滚吧!”庞然大物慵懒地说道,“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一道强横的白光带着雷霆之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劈下来! 第95章 心魂乱,血满空无(五) 凌厉的白光劈斩而下,瞬间斩断黑紫之气,将其灼烧,崩裂!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紫魔气被淡白的光芒吞噬,殆尽! 冰冷的寒气席卷而来,带着万年的封冻,永恒的怒火! 彷若炼狱而来的极寒之息,要将天地生灵封冻! 渊渠打了个寒颤。 魔兽,到了他这般境界,不会轻易感觉到冷。 但是,此时此刻! 这种冰寒,深入骨髓!仿佛要将他所有的温度全部抽离,似乎下一瞬,他就要化为雪域冰雕! “飒……” 但,当那袭白衣猎猎,冷风飒飒,宛若神祗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时,才明白什么叫做来自深渊的幽寒。 凛然山川月,寒宫木铃摇。 瀚海北冥袤,疾风素沧江。 所过无风。 过处无灵。 花开百代,冰凌莲开。 他面如霜雪,曾溢满星光的美眸,此刻,凝结冰霜;风轻云淡的笑意,也冻成霜上花。 仿佛万年霜雪,万年不化。 寒冷的,彻骨。 他缓步迈近,每一步,都带着冰冷,带着威压。 “啪嗒!” 渊渠不由跪下,脸上冷汗直冒。 看着那双死寂的眼眸,他心神一颤。 好可怕…… 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可怕的一双眼,仿佛万物都在眼中,万物又都被冰封。 冷寂的眸光扫向他,给了他灵魂上的颤栗! “小虎呢?”淡漠缥缈的声音缓缓吐出,仿若吐出一抹云雾,又仿佛吞吐一寸霜雪。 “我……”他不知道他怎么了。 渊渠心魂颤抖,在这个人面前,他只有低头的分!俯首称臣的分! “喂,”这时,醉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黑紫的大掌一抬,“当着我的面,欺我的人,呵,陌漓,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 冰冷的眸光死死地盯着他,随即,归漓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寒的笑。 “原还是个有几分来头的魔灵,带着几分记忆……不过,也只是个残次品。”归漓冷笑着说道。 “这话我可不爱听。”醉人的声音笑道,“我如此俊逸貌美,实力强悍,如何就是残次品了?” 醉人的声音不耐地争执。 “管你如何,不过一个——死!” 冰冷的气流顿时扭曲了空间,风瞬间凝结成霜雪,冰雾里,霜花飞扬。 “喂!怎么说打就打啊!我们还没好好叙旧呢!” 庞然大物焦急地喊道。 然而,归漓却全然不顾。 他的眼眸中,只有霜雪,只有寒冰! 只有——寂灭! “该死!你敢削我脑袋!” “我长这么漂亮的头是给你削的吗?你个挨千刀的陌漓!”庞然大物怒气冲冲,急匆匆躲避着霜雪攻击。 然而成片的冰花飞旋在他周围,形成巨大的风暴,漩涡不停旋转,封锁他所有生机。 竟是想要将他就地抹杀! “你杀了它,你去陪它。” 冷冷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穿透冰雪,却渗透冰寒。 “你个杀千刀的陌漓!下手也忒狠了吧!好歹我们……” 然而他不断被冰雪吞噬。 此刻,他所有的术法、攻击全然无效,他在归漓的手上,就如同被他碾碎的潇潇! “噗嗤!” 短短几息,庞然大物便被斩成黑紫的飞灰,连虚无通道都被剿灭! “杀千刀的陌漓……总有一天,我会叫你好看!” …… …… 霜雪冰封,孤寂心魂。 这年盛夏,南临下了一场大雪。 纷纷扬扬,三月不停。 雪落三月。 似要将所有的鲜血掩埋,所有的罪恶掩盖。 可失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 第96章 青头小妖(一) 我叫白潇潇,是青头山的一只小老虎。 我不知我生于何处,父母何方。 我睁眼见到的第一人,便是白狐姐姐,彼时,她是青头山的掌山大妖。 她收留了我,冠以她的姓,给我起名,白潇潇。 生世苍白,命途潇潇。 起以悲名,以渡茫莽。 我们青头山,常年绿树浓荫,野花芬芳。 虽为幽冥域与人间的交界之处,却无人气与妖魔之气的混沌交融,相反,天地灵气自此出,日月光华从此始。 白狐姐姐曾说,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宝地,我们应该好好珍惜。 青头山上孕育了上百大妖,小妖则不计其数。 但所有的妖族都和谐友好,相亲相爱,即便偶有矛盾,也不会闹大了去,热热闹闹打一架,大家就都还是好兄弟、亲姐妹。 我从小长在这儿,我喜欢这里,就像每一个在这里生活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还有弟弟妹妹。 虽然从不曾见过父母,虽然一直以来渴望着父母,但,这样的生活,已是上天恩赐。 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在这里无忧无虑地生活,可是,现实摧折了我的幻想。 梦走到一半,便宣告了结束。 那一天,尸骸遍野,血染荒山。 那些高高在上仙人,用他们斩妖除魔的术法,残忍地杀害了我的家人。 我的眼前是我家人都尸骸,我的脚下,是他们血染的黄土! 我想阻止那些人,告诉他们,你们错了啊……你们错了! 我们虽为妖,但我们有血性!我们有真情!我们并非为十恶不赦的妖魔! 我们虽为妖,但我们有我们的底线,也有我们信念!我们从不轻易害人! 我知道,我们是受了牵连的。 近年来,魔神封印削弱,幽冥域的封印也随之削弱。 有些有能力的上古大妖大魔乘机逃了出来,再次为祸世间! 离青头山不远的大荒山便是上古大妖大魔聚首的大本营,邪肆黑紫的妖魔之气盘旋在大荒山山头。 那些仙人本是冲着大荒山去的。 但上古妖魔终究是上古妖魔,纵然上万年的封印,大大削弱了他们的力量,但他们的实力,仍然是难以撼动的,更何况,还是那么多的大妖魔聚首! 结果显而易见,众多仙门仙家之人在此处受挫,更有仙门损失惨重,他们总要找点地方发泄,于是,距离大荒山最近的青头山——我深爱的家,便遭了央。 那片鲜血,刻在回忆里了。 我的家人,他们在鲜血中挣扎,他们叫我——快逃! 彼时我还不能化形,从外表上看,仅是一只普通的小虎崽子。 白狐姐姐拼尽一生修为,将我送离了这间炼狱,我在世上飘荡许久,不知为何,上千年不能化形的我,居然莫名其妙就化了形。 我的记忆里出现了空缺。 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青头山。 不知道是为什么。 彩蝶姐姐曾说过,夜有所思,日有所梦。 或许我心心念念着青头山,梦里游回,又回到了这儿。 此刻,夕阳斜照,雁过荒芜。 黄土还沾染着残留的血迹,还有熟悉的气息,却再没有熟悉的身影。 白狐姐姐告诉我,不论为妖为人,都不能心怀怨恨。 恨,会让一个人迷失自我。 于是我不恨。 但是,不恨不代表能够忘却血海深仇,不恨,不代表所有罪孽都能一笔勾销! 比起那些为乱的大妖大魔,我更讨厌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无情毁灭了我所爱一切! 如此深仇,怎敢相忘! 第97章 青头小妖(二) “小白团儿?你怎么了?”肩头上黑漆漆的小煤球用它破烂的嗓门儿说道。 “我没事,风吹眼了。”我揉了揉眼睛说道。 “唉,想不到,这里竟曾有如此之大的妖族聚居地。”小煤球叹息着说道。 “我们都是好妖!”不知道为什么,我说得很大声,把肩头的煤球都震了下去。 “嗷……见鬼啊死白团!疼死我了……”那煤球哀嚎。 “我说你倒是搞笑,这有什么好激动的?妖就是妖!与他们人族就是敌人!管你好妖坏妖!”煤球用它的破嗓子瞎嚷嚷。 我想一拳碾碎它,把它碾成肉泥也很不错。 “就是好妖!你个煤球懂什么?”我很生气,这个煤球总是一副天大地大也没它大的傲慢模样,很能戳到我的怒点。 约莫这就是白狐姐姐所说的,同活在世不同志。 “煤球?你他娘的才是煤球!老子是魔神!”那煤球瞎嚷嚷。 我觉得刺耳极了,这煤球,呵,臆想症深重。 就它这副尊相,要真是上古时期那毁天灭地、把天界战神都逼死了的魔神,那多少妖魔该哭死去。 威风凛凛、雄姿飒爽的妖魔多了去。 听闻魔神座下七十二魔将,任你随便抽出一个,都是一尊庞然大物,足以将世间搅得天翻地覆的存在。 它就个煤球,能顶什么用? “喂,死白团,你那什么眼神?”煤球很嚣张地说道。 “呵呵。”我干笑两声。 我是觉得这个煤球很碍眼的,也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自从回到青头山后,这个丑东西就死皮赖脸的跟着我了,还总摆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 很是欠抽。 但也没关系了,反正我也孤身一人,有个玩意儿作伴也挺好。 至少它虽然长得丑了点,但手感还是挺好,心情不好时,还能搓一搓,缓解心殇。 青头山,这片土地,已经荒芜很久了。 似乎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我连此处的天地灵气也再也感觉不到了。 “滴答……滴答……” 下雨了。 雨沙沙地落下,落在身上,冷冷的。 我扬起头,看着一片压抑的乌云和死寂的穹顶。 或许连上天都看不过如此悲哀。 我寻了块结实的木,用方才掌握不久的微薄的术法雕了一块碑。 青头山群妖墓。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刻对,但以前我见过白狐姐姐从凡间带回的话本。 字,应该就是这样写的。 但是歪歪斜斜,不大好看。 “你们就将就点吧,我……很努力了。”不知为何,声音有些梗塞。 “你很伤心?”煤球好奇地问。 “……还好。”我干涩地回道。 “走吧。”我起身,拍了拍黏腻的双手,这些黄土,曾沾染了他们的鲜血。 有碑无墓。 整座山,便是墓。 “我走了,以后不会回来了。”我这样说。 回答我的只有寂静的风雨,无声地低诉。 我真的不会回来了。 这里的回忆,我全都带走;这里的伤痛,我全都铭记;欠着债的人,我会让他们一一偿还。 但这里的土地,我想永远遗忘。 最后,我深深地看它一眼。 古朴沧桑的山峰,山峰之巅,孤云缭绕。 永别了,青头山。 第98章 至尊灵珠,无上力量(一) 下了山,向远方走去。 一路前行,一路荒凉。 这一带,修仙界的血洗、上古妖魔的掠夺屠戮,早就荒芜了。 心底凉凉的,眼前,似还能浮现曾经的欢笑。 而今,却已满目疮痍。 “小白团,你打算做什么?这不是去人间的路啊?” 那煤球用它那破颠颠的嗓门儿朝我吼,尽管他自认为是在轻言细语地同我说话,但这声音震得我想将它从肩头扒拉下来,甩向天边。 “报仇。就先……斩了那群妖吧。”我说。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它惊叫,简直就像鬼在瞎嚷嚷。 这只煤球,常常吵得我耳根不得清净。 “你疯了吗?你莫不是不知道自己那点破修为?还斩群妖?别把自个儿给玩得灰飞烟灭了!” “我告诉你,那些老家伙,连我都好不容易才镇住,你以为你谁啊!你要到他们面前去,随便一个呼口气就能让你灰飞烟灭万劫不复了!我说你是蠢啊还是傻啊还是天真啊?你怎么就如此……” “我说,我们去人间多好啊,吃喝玩乐,逍遥魔生,就算你要报仇,你也可以等强大了再去……不对,你一辈子也达不到他们的水准,所以啊,我们何必以卵击石呢?好不容易捡条命,活着不是更好吗?” “团团啊!想开点!” 吧啦吧啦,说个没完没了了。 你以为谁啊? 我瞅着它忒不顺眼了,居然还踏上我脑袋瞎嚷嚷! 再说,你镇住他们?呵,要真就你个煤球都能镇住,那我想要灭掉他们,简直不要太轻松好吗? 真是搞笑哦! 我一把抓住头顶几不安分的煤球,一把将它甩了出去。 这年头,呵,煤球都想上天。 “你个魂淡!你你你……嗷嗷——痛死我了,你要遭报应,遭报应……” 呵,我理都懒理。 感受着心口温润的力量,鼻子不由有些酸涩。 “呼……”我深吸口气,将当年被埋在胸口的内丹逼出。 顿时,柔和明媚的光华拂过面容,就像当年,她亲和的微笑。 小潇儿,又上哪儿野去了? 白狐姐姐…… 回神时,才觉泪湿衣襟。 凉凉的,心寒。 “三千年妖丹?狐妖?”那破煤球又瞎嚷嚷,“天!好东西!快给我!” 眼见着那黑漆漆的煤球居然要死不死的扑上前来,我简直就想拍死它!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哎呦喂!死白团!你想死啊!疼死我了,呜呜……你下手也忒重了吧……” 那煤球嘤嘤地哭道。 看它撞在树上被撞扁了的头,我心里…… 倍儿爽! 果然,这像这种东西,你对它温柔不得,要打,才老实。 这不,一打就变乖宝宝了,说话都软糯了,虽然还是副破嗓子,但好歹会卖乖了。 虽然黑漆漆一坨,有点恶心……黑豆大的眼睛还亮晶晶的…… 油光发亮…… “你把妖丹给我嘛,我吸收了以后,就能恢复一成的实力,这样帮你灭了那群不听话的老家伙也多一分把握啊!” “呵,”我冷笑,“你做梦。” 第99章 至尊灵珠,无上力量(二) 呵,不过一个煤球,难不成我还能指望它?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自然,我明白,以我微薄的术法,去斩那群活了千万年的上古妖魔,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我想,尽力一试。 我的命,早就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青头山的每一花一草,一人一物。 我要—— 斩了那群为祸世间的妖魔! 劈了那些长着狗眼的修仙者! 还了这份因果,再带着白狐姐姐的梦想,悬壶提酒,仗剑天涯。 第一步,灭大荒! 第二步,毁仙门! 最重要的是,我需要实力! 足以撼天动地的实力! 登高自卑,我会一步一步……往上攀登! 不死,亦不休! “喂!白团儿!你想做什么?!”那煤球又不要命地瞎嚷嚷,烦人地很! “闭嘴!” 懒得搭理它,反手为掌,拼尽全身劲气,猛地击向手中的光珠。 这是白狐姐姐的内丹。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将内丹打入我的体内,拼力将我送出了那血海炼狱。 一直以来,我都能感觉到光珠散发出来的柔软。温暖的,就像曾经,白狐姐姐笑着,给我将人间的故事,轻抚我的额头。 那种温暖。 感受到上边温和柔和的力量,不由轻笑。 我不知道我的笑里有没有苦涩,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哀伤。 但我知道,与白狐姐姐,与青头山,与所有过去的温暖,都将在这一刻,彻底斩断! 从此,一人,单枪匹马,血拼天下! 我将与妖魔为敌,又将与仙界为敌。 如此,便是天下为敌! “嗬啊——” “砰——” 在所有的力量击打在内丹的那一刻—— 巨大的白色光波瞬间炸裂开来!成绚烂耀眼的光环炸出百余里! 一时间,天地震荡! 万物凋零! “你个魂淡……” 隐隐约约听见那煤球的破嗓门,但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但此刻,实在没有心情再去理睬。 打它嘴里吐出的话,绝对没好话,指不定还在骂我。 我将全部精力集中于周身暴动的能量。 三千年妖丹! 三千年修为! 凝神!聚气!成败在此一举! 任由狂暴的气流冲入全身经脉,就像经脉中猛地被灌入了热水,又涨又疼! “啊啊——”我不知道我变成了什么模样,但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在膨胀! 我觉得我变胖了,又胖又沉。 现在的我的我,是不是可以重如泰山了? 脑袋中混混沌沌,眼中只有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真切。 感觉自己要炸掉了。 不知道我炸掉了还会不会有灰,会不会连大荒山都没上,都还没跟老妖魔干上,就先自己灰飞烟灭了呢? 我不知道,我…… “小潇儿……不听话啊!”恍恍惚惚,好似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大气豪迈,又温柔。 “我没有……”白狐姐姐…… “小傻子,唉,早就知道……” 我听见她的声音了。 白狐姐姐,你在哪儿? 我拼命地睁开眼睛,顿时,只觉得眼眶灼烧地疼。 好疼,要烧烂了! “傻里傻气的,还好我知道……” “小傻子,最后一次帮你了,以后的路,自己认定了好好走,不要畏惧,也不要盲目,不需要你背负太多……” “你好好的就好……” “呜呜……”我竟化为原形。 耳畔回荡着悠悠的声音,身体被温暖的气流包裹,温暖熟悉的味道。 但我想哭,好想哭。 可眼睛好疼,但心更疼。 第100章 至尊灵珠,无上力量(三) 柔和的光芒拂过。 如沐春风。 体内灼热的气流在刹那间变得温和,如同细腻的流水,缓缓在体内流淌。 好温暖。 好舒服。 感觉全身上下都被洗涤,被升华,仿佛腾空而起,能够飘飘然飞向天上。 然而—— “天啊啊啊啊!你个败家玩意儿啊啊啊啊啊啊——”尖利的嗓门很不合时宜地响起。 这声音吼得,惊天动地。 我被这突来的声音差点儿给震断气! 又是那个破煤球!没事总给我添乱!这次是想害死我啊!见不得我好呢! “啊啊啊啊啊!败家啊败家啊啊啊啊啊啊!” 我想拍死它!但不得不凝神聚气。 此刻正是吸收的关键时刻,马虎不得!拍死它的机会天天有,但白狐姐姐的内丹只有一颗,我不能浪费! 强压住心神,努力使自己沉入炼化之中。 人一旦下定决心,便不会再受外界干扰,而犹犹豫豫,徘徊不前,心认准一个方向,便只会朝那里前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破煤球似乎还在瞎叫着什么,但似乎都在耳边淡去,听不真切了。 “你个败家的!三千年内丹让你浪费了九成啊啊啊啊啊!” 什么! 突来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心神刹那间不稳,胸口气血猛地翻涌,绞痛顿时传来。 “哇——”一口鲜血吐出,我觉得,力气散了大半。 九成?怎么可能! 急忙调动体内劲气,果然,之前涌入体内狂暴的劲气都在缓缓从身体中泻出,而残留在我身体里的,不过一成! 顿时,心底一凉。 留下的这一成,虽然对我而言已是质的飞跃,但是——不够!远远不够! 想要斩杀那群上古妖魔以及向那些不长眼的仙门讨债,仅仅凭我之力,再活个上万年也未必做得到,这一点,那煤球说的没错。 我的天赋如何、实力如何,我有自知之明。 修炼近千年,不过一个开了灵智的小虎精,连化为都人形,都未必是靠自己。 虽然之前迷迷糊糊清醒,意外发现自己修成人形,但极大的可能,是受白狐姐姐打入我体内的内丹所影响。 千年大妖的内丹激发了我体内的潜力也未可知。 以我的资质,不可能修炼出什么成效,更不要说……报仇。 故而,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老老实实,自己苦修。 千年内丹、灵株妙药、天地玄宝,都将成为我力量的来源。 尽管知道,这样的做法,为正道人所唾弃,就像他们从来都看不起妖修,不把我们妖的命当命,正是因为,他们看不起一些妖的修炼方式,吸人精气之类的。 但绝大多数的妖其实都是好的,就像我们青头山,从来只吸收天地灵气。 选择天地灵宝补充自己也是逼不得已。 不这样,我所背负的因果,何年何日,才能偿还? 我不杀人,不夺人钱财,但我自己去寻天地灵宝,谁也管不到! 尽管白狐姐姐说,希望我,不要承担太多。 但于我而言,那不是盲目的承担,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我的责任,我的因果,我的天命。 欠债的人,必须要还。 别人欠我,我会讨;我欠别人,我会还。 白狐姐姐曾经不也这般对我说? 对于彩蝶姐姐的事,她始终无法介怀。 可到了我这儿,她怎的又不是这般说了? 我不明白,但我想,按我所想的去做! 肉疼的看着流失的修为,我心里不是个滋味。 的确,三千年修为,不是我的身体能够承受的,强行灌入,一不留神,即是爆体而亡。 白狐姐姐早知道如此,便将自己一缕神魂分入内丹之中,好在我出差错时及时挽救。 但,却泻去了九成,只因,我身体最安全的承受之力在此。 白狐姐姐…… 谢谢! 但!我不想轻易认输! 还有办法! 心底一个念头突地冒了出来。 第101章 至尊灵珠,无上力量(四) 办法!对,还有的! 这个念头突然在脑海里冒出,就像与生俱来,好像残存在我识海中的某一处突然震荡,荡开层层涟漪,牵起圈圈波浪。 静海之下,掩藏着回忆的真相。 破碎的画面从面前迅速翻过,突然有晦涩的咒文涌入识海之中。 光芒太热烈,让我不敢直视。 但心底有种极大的渴望。 我要看,想要看! 这些咒文,必须要看清!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上面记述着我想要的东西!有能够逆转白狐姐姐的术法、将三千年修为全部转化吸收的术法! 我要——看! 磅礴的力量随着上下翻浮的心念涌上心头! 睁眼!睁眼! 白潇潇,睁开眼睛啊! 猛然,眼底闪过强烈的光华,随之,灼热的痛感涌上眼眶,然后,如烈火,侵入,侵入! “啊啊——” 整片识海都被点燃,脑海中,倒映着绚丽的白色光华,耀眼,明亮! “嗷呜——”我像个疯子一样咆哮。 四处横冲直撞。 但没有边际! 痛苦没有终结! “嗤嗤——”连空气都被点燃,发出爆裂的声响! 那种灼烧的痛感!那种识海混沌的痛感!那种点燃灵魂的痛感! 没有尽头! 无止无休!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天地一时光亮无比,最终,又陷入无尽的黑暗。 好冷。 灼烧完后,我还没有变为灰烬,但是,那种寒冷的感觉无时不刻不在涌上心头。 如果说,灼热之感由外入里,那么,冰封之感由内泻出,扩散向外。 随即,寒意寸寸封入骨髓,冰封,冰封。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隐隐约约,混混沌沌,群峰之间,苍山之巅,仿佛看见,虚虚渺渺,飘飘幻幻的一道身影。 他面容模糊,但能感觉到,他在笑,笑如春风拂面,银河璀璨。 你还好吗? 他幽幽叹气,声音虚渺。 你去哪里了? 你去哪里了…… 我去哪里了……我在哪里? “喂喂!白团儿!你还好吧?白团儿?白团儿!”那唧唧喳喳,聒噪的声音又在耳边炸开。 “别吵……”轻咳一声,才发现喉咙干涩,连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 “你个死白团!差点被你害死!小爷我可是要重回九天的,怎的能被你不明不白,傻啦吧唧地害死在这个鬼地方!” 那黑漆漆的煤球又蹬鼻子上脸了,居然胆敢在我脸上挥巴掌。 虽然它只是用它那火柴一样但软趴趴的类似手的东西很轻地拍拍我的脸,或许换了别人会认为是友情的安抚,然后感激零涕。 但我知道,它其实是想挥巴掌的。 只是……能力所限。 果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但我没有力气了。尽管我的身体里涌动着前所未有的能量,好像一挥手,就能摧毁一座山头。 可我很疲惫,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知道我成功了,白狐姐姐三千年的修为,她的内丹里强大的力量,我已全部吸收,一点没有浪费。 但这具脆弱的身体承受了本无法承受的力量,体内筋脉已有多处损伤,要想修复,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 但我很满足了,修为境界提升了。 这样就够了。 第102章 至尊灵珠,无上力量(五) “……咦?你眼睛咋回事?之前不长这样啊!” 那煤球噔噔噔地跳上前来,凑近了看,随即—— “我内个去!你是咋活着的?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半边肺腑被冰封,另外半边都被烤熟了!现在心脏还在烧着火,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你咋还活着啊啊啊啊——” 那煤球一惊一乍,一副见鬼的模样,着实没见识,烦人得很。 我不顾它的鬼叫,掀翻它,缓缓爬起身。 却没想到!仅一个起身的动作,就让我痛苦不堪,冷汗飕飕! “唔……”身体里冰火两重,极度分裂! 两股力道在我的体内交缠,不断地碰撞!它们好似将我的身体当做战场,正进行着生死决斗! 不是你死,即是我亡! 冷,热,冷,热! 两种对立的灵气极速碰撞,交锋,我觉得我的身体都要炸裂了! “啊!啊——”这痛感,痛得我想要咆哮! 两种强大的灵气直逼而上,迅速窜入我的识海之中,我能够清晰地看见它们的模样。 一颗幽蓝的寒色光珠,一颗暗红的火色光珠。 一边寒冰万里,一边烈焰滔天! 两颗光珠各占据识海一方,展开持久的拉锯战!你来我往,分毫不让! 那颗寒冰光珠我认得,很早之前,它存在于我的心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么多年,它也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影响,当然,也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它只是停驻在我的心上,好似停留在暂时的歇脚口。 近千年来,我与它相安无事。 但那颗火焰光珠,我不认得。但白狐姐姐属火,想来,便是白狐姐姐灵力结成的能量团了。 冰珠十分冷漠,但霸道地散发着自己冰冷的气息,如同至尊王者一般,俯瞰着自己领域的闯入者。 而火珠也不甘示弱。兴致勃勃地腾起自己浑身都烈焰,嚣张狂妄地藐视着另一边的冰珠。 两者蓄势待发。 怎么办?再让它们打下去,我就魂归西天了! 五脏六腑早就废了,还活着也只靠一口气! 虽然我并不清楚我为什么还能够活着,照这种情况,换了别人,都死的不能再死。 但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要收服它们,一定要收服它们!收服它们! 只有收服了它们,我才能获得我想要的力量! 那两颗灵珠狂肆地爆射着自己的能量,下一瞬!就要碰撞在一起,展开毁灭性的决斗! “都给我——住手!”我仿佛被控制,不自觉地吼出这句话。 明明我已经没有半分力气了,但是,这个声音出奇地响亮,出奇地摄人! 连我自己的心都忍不住颤了两颤! 磅礴无上的力量! 仿佛不属于自己,但是,此时此刻,它正从我的身体中爆发! 力量! 感受着体内涌上来的无穷无尽的力量,很陌生,但……又很熟悉,好似从未见过,又好似从一开始,就属于我。 “力量……”我呢喃,“我知道了……” 仿佛生来就熟悉,神念一动,磅礴的灵气迅速涌上,我控制着它,狠狠压向那两颗不安分的灵珠! “嗡嗡——”好似感受到了危险,两颗灵珠极度不安地晃动,随即,爆发出各自的力量! 很显然,它们想反抗! “呵……没可能的。”我冷笑,随即,心念一动—— “臣服于我!” 第103章 至尊灵珠,无上力量(六) “臣服于我!” 刹那间,磅礴的力量压向两颗狂妄的灵珠。 那两颗灵珠奋起反抗! 但! “呵,无谓的挣扎。”我笑了笑,看着那两颗灵珠在磅礴灵气下,最终光芒被渐渐蚕食,以致两颗绚丽耀眼的珠子,此刻,黯然无光。 “臣服与否?” “嘤嘤——”突然爆发出了哭声,然后,那颗白色的小冰珠唰地蹭到我面前,居然哭了起来。 看着那委委屈屈的珠子,我一懵。 这是啥操作? “嘤嘤……”小冰珠可委屈了,不停地嘤嘤嘤,好像还在诉苦,好像……还很哀怨…… “你……怎么了?”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听白狐姐姐说,世间强大之物,其实都是有灵的。 越强大,灵越强。 灵,即意识,或者……神魂。 “嘤嘤……”那小冰珠子还在哭,还蹭了蹭我的衣袖,一副抹眼泪擦鼻涕的模样。 但它没发觉,它一擦鼻涕,我的衣袖就冻成块了,它再蹭蹭,衣袖就……碎了。 我面色铁青。 我想,我的脸一定是铁青的! 我的衣服是要钱的! 白狐姐姐说,人间万事万物,都需用钱来交易,想要买漂亮衣服,也就要好多好多的钱,嗯,买好吃的也要钱。 但是,我没有钱啊!所以衣服是很珍贵的! “嘤嘤……”它还想蹭上来,我蹭蹭蹭地躲远了。 “哎呦喂!我的俊脸啊……死白团,你想死哈!敢踩我的脸!你丫的不想活了这是!无法无天了这是!你个该死的……” “闭嘴!”我冷冷地吼道,眼中光芒突地凌厉! 真是受够了它这幅聒噪的模样,分分钟想要碾了它! “你……”它一怔,好似被吓到了。 看它又小又傻的呆样,黑紫黑紫的……呃,脸吧?身体?反正就是身上,被我踩凹陷下去一块,着实是我不太对…… 白狐姐姐说,人要敢作敢当,既然我做错了,那么就要道歉。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我学着记忆中白狐姐姐的语气说道。 不料,却见那煤球打了个寒噤,“见……见鬼嘞!你吓到我?再给你八千年你也不到我!老子我可是天上地下,至尊魔神!” 看吧看吧,臆想症又犯了。 我无奈叹气,算了,对待病人要理解,要包容。所以,我理解它的! 这也是白狐姐姐告诉我的。 “见鬼嘞!你那什么眼神?”那煤球破喉咙又瞎嚷嚷。 震得我脑门腔儿疼。 我还是很想碾死它!不行,不行,对待病人要理解,要尊重…… 见鬼嘞!它又不是人! “嘤嘤……”没想到不一会儿,那小冰珠又哭丧着上前来,一副可怜巴巴,委屈兮兮,一副被抛弃了的悲戚模样。 “呃……你想干什么?”我不知道这颗珠子脑袋里想了什么……或许它根本就没有脑袋。 “嘤嘤……”它还想蹭过来,幸好我身手敏捷,倏地躲开了。 结果它扑了个空,结果—— “哇啊啊啊——”它爆发出了猪吼般的哭声。 我:“……” 一种面对幼崽的感觉怎么办? 第104章 至尊灵珠,无上力量(七) 以前,在青头山的时候,我算是年龄最大的幼崽了,作为大姐姐,我有带好弟弟妹妹的责任。 这是白狐姐姐说的。 于是,在兔仔鸭妹稍稍长大一点后,一直都是我带着它们耍。 小宝宝们很爱哭的,会趴在娘亲的怀里,奶声奶气地哭,呜呜咽咽地哭,畅快淋漓地哭。 其实,我有点羡慕,因为,我从来没有像那样哭过。 我经常带兔仔鸭妹玩,但它们要是不小心可那碰哪儿了,或者小蝴蝶飞了,都会哭,这时,我就不得不好好地哄。 虽然很累,但被鸭婶婶夸奖的时候,心里会很开心;看见它们笑的时候,心里会很满足…… 曾经,就像一个梦,梦醒时分,心里隐隐地痛。 “嘤嘤……”被哭声拉回思绪,看着面前哭得伤心不已、撕心裂肺的小珠子,心底突然涌上一丝莫名的情绪。 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 “别哭了。”我揉了揉它,就像以前一样。 “嘤?”它一呆,可能是吓住了。 “对不起,不应该躲开你,别哭了。”我叹气,此情此景,如此熟悉。 “嘤!嘤嘤嘤!”它猛地冲向前来,蹭入怀中。 “呼……”幸好,早有准备,加了层灵力在衣服上,不然,这套衣服就毁了。 “嘤嘤……” “别哭……”我一下一下,揉摸着它,“对不起……” 虽然我不知道我哪里错了,但它很委屈,那就是……我错了吧。 “这倒是有意思。”煤球跳上我的肩,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必须忽略它破鸭般的嗓门。 “这玄幽珠居然如此依赖于你。”那煤球故作深沉地感慨。 “玄幽珠?”陌生的词眼,让我微微一愣。 “对,玄幽珠,幽冥域的至宝,还有那边的那个,是冥火珠。” “当年我创建幽冥域之时,便是以此两物为媒介,本来叫那群小辈供在祠堂里的,不想居然给我弄丢了!由此上万年来没有踪迹,居然让你给撞上了!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果然当初跟着你是个绝妙的决定!” 那煤球黑豆般的眼睛熠熠生辉,但我知道,它又打鬼主意了。 “这样吧,”果然,只见它精明地眨着它的小黑豆,贼兮兮地说道,“这玄幽珠如此依赖于你,那我就不跟你抢了,但那冥火珠,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哈!” “你做梦!” “喂!这可是当年我从虚无通道找来的东西!要没有我,你见都见不着!分你一颗很大方了!” “呵!”我连话都懒得和它说,它已经臆想症晚期了。 众所周知,幽冥域由魔神所造,它还真把自己当魔神。 “你什么表情!”那煤球愤愤然。 “喂,”我朝着不远处静静观望的冥火珠说道,“臣服,或者死。你知道,我有毁灭你的力量。” 它一颤,好像很害怕地瑟缩了一下,最终,犹犹豫豫,扭扭捏捏,飘向前来。 “我的!”那煤球很傻气地扑上前来。 “滚!”我一巴掌把它掀飞。 “啊啊啊啊——你凭什么!只可同受苦,不能共享福啊……”那煤球拿着它的破嗓门儿,哭得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但或许只有它自己才会这般认为,还了别的人……估计以为鬼抽风呢。呵! “臣服了?” 冥火珠最终委委屈屈,大义凛然地点了点头,就是上下转了转。 “如此,来吧!” 第105章 至尊灵珠,无上力量(八) “来吧!” 两颗灵珠听声而动,面前的小冰珠一副很兴奋很雀跃的模样,而泛着黑炎的小火珠却一副壮士扼腕的悲壮样。 但不论如何,它们都将属于我。 来吧!力量! 刹那间,觉得身体中源源不断的力量涌了上来,冰珠与火珠极速交缠! 平地卷起巨大的风暴,处于风暴的中心,我却没有太多的不适之感,或许是因为灵珠之力护体的缘故。 清晰地感受到磅礴的力量从心底涌出,扩散向四肢八骸。 目明,神清,耳聪,识透。 之前被冰火损伤的五脏六腑中传来温润舒爽之感。 却如甘霖堕入干涸的土地,化开苦难的贫瘠,生出鲜嫩的幼苗,于微雨清阳中,展舒枝叶,流露笑颜。 身心舒畅,仿若重生。 逐渐地,体内的灵力渐渐安分下来,终于回归于平静。 经脉被温和的气流包围,仿佛流淌着清润溪流,润入丹田,汇聚识海,最终,停留在心口处。 凝神内视,发现心口处出现一黑红一淡蓝,突兀又和谐地交融在一起,散发着美丽的华光。 “呼……”不由长舒口气,心底的石头终于堕了地。 神识探向心口,还能够感受到小冰珠的依恋之感,和小火珠傲娇的小模样。 由衷一笑,终于成了。 “咳咳……呛死我了要命哟……死白团,你想死啊!”煤球乌鸦一般呜呜啊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第一次,我觉得这声音并不是那么难听,反而……有几分亲切。 咳咳,才不亲切呢,我才不喜欢它那破兮兮的嗓门儿! “死白团!你想死啊!” “闭嘴。”我冷冷看它一眼,继续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很好。 玄幽珠与冥火珠的交融状态极好,奶白的气流和黑红的气流和谐地交汇在一起,宛如泼墨的图画。 真好。 白狐姐姐,我有力量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达到怎样的境界,也不清楚怎为什么会出现玄幽珠和冥火珠,但,我会继续前行!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和照顾,以后,看我的吧! “咦?咦?咦咦咦!你居然把玄幽珠和冥火珠给收服了?!我去!什么世道!就你个傻里傻气的老虎,那两颗刁钻的破珠子居然会听你的话?!” “嗷嗷啊啊!天道不公啊啊啊!当年我那么厉害这两珠子都没向我臣服,居然向你臣服啊啊啊!!!” 瞅,它臆想症又犯了。 再说了,这很惊讶么? 小冰珠一直都和我待在一起,它喜欢我,绝对啊,至于小火珠,其实也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唬一下就到手了嘛! “唉,八月湖水凉,谁知人凄凉……”画风突转,那煤球又怪兮兮地抹眼泪了,一副故作柔媚的腔调,实际上,这声音都能拿来当武器了。 一使保管毒杀一只妖兽。 也就我还勉强能忍受。 “行了,给我起来。”我冷着脸说道。 “呜啊啊……龙游浅底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真真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啊……” 我给它吼道了一身鸡皮疙瘩。 或许它还以为自己端得是明月之姿,行得是弱柳之态,谁可知,其实,就是一个糙汉。 我已无力吐槽。 感受着丹田之处,经脉之中,涌动的源源不断的的力量,我心情大好。 “滚起来!走了!” “喂!你要不要这么凶!我这般美丽,你居然吼得出口!朝这么美丽的我瞎吼吼,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呵呵。”过意得去。 我牵了牵嘴角,觉得这种人,不,煤球,只能给它留一个帅气的背影。 “喂!死白团,你咋说走就走啊?!带上我!喂喂……我们去哪儿啊!” “上大荒,斩群妖。”我回身一笑。 第11章 红绫乱,入洞房(一) 桃绯红,叶凌波,长虹醉绿,叶舞心魂; 菱歌月,晚沐风,铜锣彻夜,花烛映红。 “我说白团,你走错地儿了吧……你行不行啊?这个地儿明明就是洞房……” “你闭嘴。”我赶忙捂住它的破嗓门。 这家伙也真是,没看见我们已经打入敌人内部了吗?还说这么大声!这是生怕被抓不到吗? “呸唔唔……泥嘬森末……” “别说话!你以为你嗓门不够大吗?”我尽力压低了声音。 “嗯个魂淡……” “喂!小翠,快点儿!” “嘘!安静!”突来的人声,将我唬了一跳,连忙捻着这近来发肥的煤球,蹭蹭蹭找了个假山缝蹲着。 “小翠!再不快点儿,坏了夫人的好事,仔细夫人剥你的皮!” “来……来了!”一个豆蔻之年的绿绒襦裙少女慌慌忙忙地从朱阁庭廊里拐了出来,手里端着满满的果盘,盘中水果鲜嫩欲滴。 “咕咕……”听到肚子发出的声响,我才发觉从青头山一路驾云到大荒山外围山峰,我已有五日不曾进食,这会儿,肚肚真的饿了。 我饿…… “咦?什么声音?” 我:“?!” 现在的小姑娘耳朵这么灵敏的吗? 那个翠衣小姑娘,此刻正抖着她的小耳朵,认真的小眼神,活像侦查小分队! 呜呜!她什么妖啊!怎么活成顺风耳啊! 白狐姐姐的小话本里说过,顺风耳就是耳朵很长,很能听的那种人。 “小翠!做什么呢!还不过来!” “噢噢!红姐,来了来了!”那翠衣小姑娘心性似乎还不大成熟,被人一叫就忘了眼前的事了,匆匆忙忙,抱着果盘就跑了。 呼…… 长舒口气。 没事,警报解除! “我去!你个死白——唔!” “嘘——”幸好我眼疾手快,急急捂住了它刹不住车的破嘴。 “恩佐森马……” “嘘,别说话!”我很认真地说道。 “我们已经打入敌人内部,不能随便说话的,随便说话会被别人发现的懂么!你还说话不?” 它晃晃圆滚滚的身体,眨巴了两下大眼睛。 “嗯,这样才乖。”我满意地松开手。 “我……” “嘘——” 煤球:“……”它黑豆大小眼睛别有幽怨地看了我一眼,背过身去生闷气了。 行叭,生闷气总比暴露了好。 现在我们已经上了大荒山外围第一座峰了,听路上的小妖说,这座山,叫红艳峰。 峰主艳夫人是上古时期魅族遗脉,乘着先前幽冥域打开的裂缝逃了出来。 上古魅族,形态各异,但有一点是共同的,为男,则邪肆俊美;为女,则妖艳天下!总述——绝代风华。 魅族虽然排名不靠前,仅是第七十位魔将,但上古一战,功劳不可小觑,沦陷在他们手上的天界神兵数不胜数。 我们青头山原也有魔将手下率领的魔兵,他们那些老前辈经历过上古一战。 但战争的残酷让老前辈们痛苦不堪,决心不再卷入世事纷争,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居然没有被封入幽冥域,于是便世代繁衍于青头山,延绵至今。 他们虽陨落在时光长河之中,但他们的故事,浸润了每一个青头山小妖的幼年时光。 他们的悔意,他们的泪水;他们的信念,他们的决心,都凝聚在每一个青头山小妖的心中。 他们的故事,我们也一直听着成长,所以说,对于这些上古大妖魔,我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第12章 红绫乱,入洞房(二) 从路上小妖的口中得知,整片大荒地界,其实有数不清的山头,不仅有自然的,还有后来的大妖魔自己搬来的。 各个山头各有一族上古大妖魔。 目前为止,聚集在大荒地界,事实上已有十二族大妖魔,其中,有七族是曾经魔神座下七十二魔将之一。 上古妖魔族派复杂,一时半会我也理不清。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我要干掉十二个上古大妖魔族已及数不清的小喽啰。 目前我所在的山峰是红艳峰,其实也就是大荒地界的守门峰,由魅族艳夫人把守,而想要真正进入大荒地界,我还得通过红艳峰这道坎儿。 但今天时机似乎不太对,我貌似……也迷了路,这会儿,迷迷糊糊不知道载到哪里了。 都怪那只煤球老和我作对,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严重影响了我的判断力,现在,看着漫天纷飞的红色,我承认……我真的迷了路…… “喂!死白团,人走了!” “哦哦,”我回神,见那翠衣小姑娘果然不见了踪影,于是才磨蹭着从假山里蹭了出来。 “我去!你也太肥了!从个缝里出来都要那么久!” “闭嘴!”居然说我肥! 生气!不开心! 我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五天了!五天了!我都觉得我瘦瘪了! “就说你肥就说你肥!咯咯咯……”那煤球果然很讨嫌! “闭嘴!说正事!”我瞪了他一眼,回神观察四周的状况。 看样子,我是在一个庭院里,这处庭院四处飘扬着如火的红绸,空气中还弥漫着呛人的香气,我有点受不了,想打喷嚏。 “啊啾!啊啾——”连打几个喷嚏,我好受多了。 “见鬼啊死白团!你敢把你恶心的分泌物喷我身上!!!啊啊啊——太恶心了!” 呃…… 看它煤黑的身上晶莹的液体,我深感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别鬼叫!”我严肃地说道,随机撕了片衣角丢给它。 “自己擦干净!” “嘤嘤……最黑妇人心啊……没有同情心啊……”那煤球瞎唱唱,果真难听极了。 对了,得言归正传。 我是来斩妖的,不是来逛花园谈心的,唉!都怪这煤球,老吵着我忘了正事。 不应该啊不应该。 那么再说回来,眼下,我迷了路。 我觉得吧,虽然我获得了三千年修为以及小冰珠和小火珠的帮助,但是,我的实力如何,我也不清楚,只是一路飞过来,飞得很轻松。 对于上古大妖魔的了解,也仅限于传说、故事,其实,我对他们一无所知,所以,以我所想,是要打入敌人的内部!瓦解他们的实力!最后,一举取得胜利! 完美! 那我先怎么打探情报呢? 有了! “喂!煤球,我们快走!” “喂,你又做啥子啊?还没疯够啊?” “哎呀!少废话!快走!”二话不说,我拎起那煤球就走。 “喂!你要命啊!竟然敢抓我的触角!!痛痛痛!!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唉行了!我拽你走更快!” “你……” 看它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知为何,我心情舒畅。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居然很喜欢拎着它,再看它张牙舞爪的样子,这样子……让我有种身心舒畅的感觉。 一个词,解气! 第13章 红绫乱,入洞房(三) 我觉得,此时此刻,我欠那煤球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煤球! 都怪我我一不小心!把你给弄丢了!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只是等我发现世界变得寂静的时候,抬手一看,手上只剩两根黑紫黑紫的软趴趴的触角须。 我…… 煤球,我对不起你! 我从没有感受到如此深重的罪恶感,等找到了它,一定要慎重道歉。 默哀两秒,我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此时此刻,我到哪儿了? 我本来是想追上那两个小妖的,跟着她们,总比我自己瞎闯要好,结果……分明我走的就是她们离开的方向,怎么就没妖影儿了呢? 翠衣小姑娘,翠衣小姑娘——你去哪里了呢? 我懵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大红帷幕飘飘,袅袅余香熏熏,醉人得很,如果不是有了三千年修为,我可能就昏过去了。 因为空气里,有酒香。 我是极不善酒的。 犹记过往岁月,鹅三哥喜欢屯酒,一回,我嘴馋溜进他的酒窖,结果干掉了他珍藏的三大坛人间醉,醉得我天昏地暗,不省人事。 再度醒来,已过十年。 白狐姐姐说,真以为我醉死过去。 此后,鹅三哥的酒被挪了地儿;此后,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出现过酒。 没想到,今日,又让我撞见了酒。 我有点醺醺的,但还好,能看见路。 “唔……”我扇动鼻翼——我嗅到啦!好吃的! 五日不曾进食,此刻突来的食物香,叫我肚肚咕咕的叫。 有什么好吃的呢? 嗯……有小乳猪的味道,有大猪蹄的味道,有糖醋鱼的味道,有……好多好多好吃的的味道! 好吃的!我来啦! 跌跌撞撞,不知撞开了哪扇门。 红粉的帷幕缠绵脸颊,浓烈的熏香萦绕鼻尖。 脑袋有些涨涨的疼,昏昏的,但……有好吃的呀! 看见铺着大红锦布的小檀桌上摆着满满的好吃的,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想—— 不对,白狐姐姐说,在人间,买好吃的要用钱的。 买好吃的…… 果然,我看见了一个人。 但是模模糊糊,眼睛就像被蒙了一层雾,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只知道,他是个男孩子,可能还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叭,但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穿红色的衣服。 他给人的感觉,清清淡淡的,不适合穿红色的衣服哦。 我跌跌撞撞的向他靠近。 想来,他就是这些好吃的主人了吧! 我走到他面前,但是脑袋沉沉的,有些撑不住了。 看他坐在小板凳儿上,我想了想,就坐在他旁边吧。 “你是卖这些好吃的的吗?”我问。 但是他没回答。 我以为是他没有听明白,于是,我指着桌上的好吃的,更大声的问道:“这些好吃的,是你卖的吗?” 可他还是不回答。 我有点困惑。 他是不是,听不见啊? “我说话,你听得见吗?” 可回答我的,仍旧是沉默。 “嗯……你怎么老是不说话啊?我想买你的好吃的,但是我没有钱,嗯……我拿别的东西和你换吧?” 我努力睁开双眼,上下打量着他。 看他面如清月,发如泼墨,朦朦胧胧的黑耀眸中,似有璀璨的星光;他的唇,薄薄的。 白狐姐姐说,薄唇之人薄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如此。 “你真漂亮!”我学着记忆中白狐姐姐哄我的语气说着,“但是红色的衣服不适合你哦,太艳了,遮蔽了你的清雅哦!” “不如这样,我把我的衣服换给你,你给我好吃哒?” 第14章 红绫乱,入洞房(四) “你怎么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啦!” 我能吃好吃的啦! 好吃的,好吃的…… “咦?你的带子怎么解不开?……嗯?变成死结了?嗯……那我帮你咬开叭!” 他还是不说话,我就当他同意啦! “啊呜!” 我咬,我咬,我咬咬咬! “唔唔……” “咬不烂……呜……”还把我的小牙齿给嗑疼了…… “你自己咬开好不好?”我努力的抬起头,努力的想要看清他的脸。 却见他白如玉的面上,布满森寒。 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幽深的眼眸盯着我,眼底的光芒璀璨却摄人。 “你……是不是不想换衣服……”这眸光,叫我下意识想要退缩,但是想了想,白狐姐姐说,人要有魄力,有胆识,不能够知难而退,而要迎难而上。 于是,我决定迎难而上,直面挫折! 我想,这个人长得还是挺漂亮哒,漂亮的人,一般都是讲道理的。好好与他讲道理,他就会给我好吃的啦? “那个……我真的很想吃那些好吃的,我已经有五天没有吃过东西了!真的,不骗你!”我很认真地说道。 生怕他不相信,我拍了拍我瘦得瘪瘪的小肚肚,真的空空的了,拍起来都有清脆的回响了。 “我很饿的……” 想吃好吃的…… 但是他依旧不说话。 不论我说什么,他都冷着脸,一副我欠他好多钱的样子。 虽然我没见过被欠了好多钱的人长什么样,但是鹅三哥被我偷喝了酒以后,就是这般的表情,白狐姐姐就会说,又没人欠他的账。 这个人此刻的脸,同鹅三哥的脸如出一辙。 生气。 不、开、心。 我说这么多话,他都不理我!这个人,真没礼貌! 哼,不理我,那就不征求他的意见了!那些好吃的都是我的,衣服也不赔他了! 我蹭蹭蹭地从他身边爬起来。 哼!他还凶我! 看他的眼神,一副要咬死我的样子! 想咬死我也没用!哼! 转身,就看见小方桌上香香的好吃的。香味都要跑到心里面去了! 好吃的,我来啦! 我飞扑过去,结果,腰上一紧,突来的力道将我往后拉。 “咚!”我的头撞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一看,居然是这个人的胸膛! “你做什么!” 他冰冷的眸光瞪着我,面如玉,亦如霜雪,泛着森森光泽。 “反正你也不吃,又不和我换,还不让我强抢啊?我就抢你的好吃的了!你想怎么样?”我不满地大吼。 他好像走在暴怒的边缘,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前的这个人是个凡人,身上没有半分灵气,可是,在他的视线之下,让我有种心灵上的颤抖。 但是输人不输阵!不就是瞪眼睛嘛!我也会哒! 于是,我英勇无比,回瞪回去,猛然撞入那冰冷却超尘的眸光,他的眼底,有太多回旋的碎片,突地,我的脑门儿一疼,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从脑海里划过。 “不想死,别乱动。”他缓缓开口,凉薄的唇片上下反动,缥缈的梵音喷吐在耳边,有点细细密密的麻痒。 但是我觉得不对。 现在我们的姿势不对! 他怎么能把手放到我的腰上呢?他怎么能把我抱在腿上呢?白狐姐姐说,男女授受不亲的! 再说了,最生气的是,他明明会动,明明会说话!那怎么刚刚我问他,他什么也不说呢? 第15章 红绫乱,入洞房(五) “放开我!大坏蛋!”我很生气!不让我吃东西,还胡乱抱着我! 抱我要钱的! “别乱动。”他冰冷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叫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的耳朵本来就敏感,再加上他的气息着实冷得很,就像冰川之巅,落下的一朵冰霜。 杳杳冥冥,遗世独立,绝路忘川。 “要动!”我不开心! 这个人真讨厌!乱抱人还不让动了! 他眸光微冷,幽冷的眼眸中露出摄人的冰霜,叫我心底下意识一缩。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总给我一种怪怪的感觉,就好像……我欠他的一样。 突然,他凑我很近,他长长的睫毛好像能够碰到我的鼻尖,我的小鼻子也是很敏感的! 痒痒的! 他黑曜石般的眼眸看着我,明明冰冷可怕的神情,却让我觉得,他有几分孤寂。 冰冷的银色弯月在他的额间,如银色清晖,凄然洒落大地。 就好像,一直一来,都只有一个人一样。 如月一般。 “你是妖。”他问,其实,问得很肯定,似乎只是陈述事实。 “要怎么了?我可是好妖!”他这么说话,让我有点不开心。 他的眼中有意味不明的探究,给我一种种族歧视的感觉。 “呵,”他突然笑道,笑里有几分邪肆,“那正好。” “好什……”我还没说完,便觉得脖子一疼。 被尖利的牙齿刺破了血管,然后,便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体内血液的流逝。 他的舌尖凉凉的,就像他的人,冷冷的。 “你……放开我!” 我气急。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我还小呢!我还没长大呢! “唔……”我想挣脱他,可是,他却将我禁锢得紧紧地,让我推不开,套不脱。 他明明就是凡人啊,怎么可能禁锢住我…… 空气中的香味愈加浓烈,本来折腾一阵,我都差不多清醒了,这会儿,迷迷糊糊,又醉了…… 好香,好想吃…… 脖子那儿痒痒的…… …… 这日,红艳峰好事将近。 艳夫人看上了个凡人,将其掠回峰上,打算于今日成就一桩美事。 红艳峰可热闹了。 来来往往的妖魔,形态各异。 艳夫人毕竟是曾经魔神七十二将后族之一,她办好事,这面子嘛,还是得给上几分,于是,大荒各峰峰主皆备厚礼相送。 不过有人猜测,这凡人究竟是哪般地绝代风华,能让国色天香的艳夫人也迷了心窍,精心筹划着这场婚礼。 倒叫一众妖魔伤了心,只想知道是何人拐走了他们艳绝天下的美娇娘。 窥伺艳夫人美貌的,可不在少数。 …… “死白团!死白团!该死的,醒醒!” “唔唔……”谁啊?我还没睡醒呢…… “该死的白团!居然敢弄断我的触角!我踩死你!踩死你!踩死你!!!该死的!给我起来!” 脸上传来麻麻痒痒的感觉,我下意识扒拉一下,还以为只蚊子…… 啊呜…… 好困…… “好你个白团,居然背着我喝酒!你说说,醉成这样,浑身酒味,你喝了多少!气死本尊了,给我起来!” 第16章 宴会前奏(一) 我做了一场梦。 梦见一个很漂亮的人。 他的容颜似泼墨的画卷,双眼是缥缈的星光。声音有点冷像清泠的琴音自冰寒的九天坠落,似化凡的霜雪,成为朦胧的幻境…… 那死煤球,居然咬我! 本来就瘦巴巴的脸了,这会儿粘个小牙印……真丑。 当然,它也没讨着好,让我给来回碾了几圈。 “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那煤球唱得悲悲戚戚。 我一惊,它这么黑,原来是有几两墨水在肚子里的。 嗯,或许它浑身都是墨水。 所以才这么黑。 但我实在无法忍受它破鸭一般的嗓门儿。 “下一世投胎,记得挑副好嗓子。”我郑重其事地同它说。 “什么?你居然敢嫌弃我!本尊上千入地,迷倒一众少男少女的花容月貌、醇厚嗓音,是拿给你来嫌弃的吗?” “呵呵。”我就笑笑。 瞅瞅,臆想症又犯了。 “喂!白团,你打哪儿找的酒,怎么又倒在这里?” 我哪知道? 我记得,我找到一个小房间,里面有好多好多好吃的,让后我吃着吃着就睡着了,我怎么知道我就到了这花园里的古树下? 难道,我喝了酒,梦游了? 嗯,有这个可能。但这煤球太嚣张,我可不能实话说,不然,它得嘲笑死我。 “我怎么知道?” “有吃的也不给本尊留,不知道本尊也饿了很久了吗?切……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吃苦啊……” “你……” 我正想反击回去—— “铛铛……”空中铜铃响了几响,在诡秘的花园里,格外空荡。 这时,世界一黯。 抬头,花花绿绿,红红紫紫。 各路妖魔齐聚,排着列队从空中飞过。 排头的是一架火红的花轿,四角处由四个花脸小妖担着,从空中飘过。 火红的花瓣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堕入地上。 浓烈的香气袭来,叫我有几分眩晕。 这个香味,好熟悉啊…… 在哪儿闻过…… “白团儿?你怎么了?给我清醒!”额角处又被咬了一口。 猛地刺痛,叫我头脑清明。 居然差点又失去意识了! 刚才也是这花香让我昏迷的吗? 迎亲的队伍飞的有些高,我在的这棵树下又极其高大,枝繁叶茂,也或许,那些妖妖魔魔沉浸在喜悦里,没有注意到我罢了。 但在花轿划过眼底的那一刹那,我的心底一阵悸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上划过去了。 获得了白狐姐姐三千年修为的内丹后,我的听觉、视觉都有了极大的提高,尽管距离很远,可每一个妖的模样、神情,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甚至,风拂过,花轿帘掀起的那一刹那,缥缈的眸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青衫远影孤缪峰,三寸繁华烟谷中。 谁点仙灵三生泪,长忆忘川清渺容。 心,忽的一颤。 似有一双手,打开了记忆封存的枷锁,呼啦啦乱花剪影,破碎的片段从眼底倏地划过。 又饿了?今天想吃什么? 我想吃……水晶冻猪蹄。 下意识想要说出口,却忽的刹住。 回神。 鼻子酸酸的。 “你又发什么愣?你不是要斩妖吗?老这样不上道,仔细被妖斩!” 我是来斩妖的。 可一直以来,我整得迷迷糊糊,就像在耍把戏。 我有认真过吗? “不追上去?” “追。” 第17章 宴会前奏(二) 我打昏了一个小姑娘,扒拉了她的衣服,混进人群。 虽然有点心怀愧疚,但为了大局着想,只能舍小我而成大我。 再说了,我也没让她光着,我好歹也把自己的衣服给她了呀! 锣鼓窜天,唢呐冲天,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香,惹得我肚子里的小馋虫都不安分了。 “西岭主到!” “黑山老祖到!” “……” 一个蓝皮小妖穿得一身喜庆,在红红火火的大堂门口尖着声音喊道。 我觉得他像白狐姐姐话本里说得凡间帝王身边跟着的小太监。 谄谄媚媚,畏畏缩缩。 这是一个露天的酒宴,在飞着火红的桃花树下,摆开的轰轰烈烈的酒宴。 那桃花树是不正常的妖治的红,它的香味,让人不住产生幻觉,心生迷糊,混混沌沌。 “白团!白团!醒醒!” 那煤球又从我袖中探出,在我手上逮了一口。 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一看,我手中端的小果盘都摇摇欲坠,连忙扶稳站好。 “奇了怪了,”那煤球蹦跶到我肩上,压低了声音说道,“这花香只对人、仙有影响啊,怎生得你个小虎妖,还被摄了心魂去?你别不是只假妖吧?” 听了它的话,我也不解。 但我是纯纯正正的妖,纯纯正正的小虎妖。 我是虎妖,白潇潇。 “哎!那边那个!那边那个!过来!” 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便见一个黄皮小妖朝着我招着手。 “……我?”我愣了愣。 “对!对!就你!” 我一头愣地走了过去,那煤球早在有声音出现的时候就窜进了我的衣袖里。 “快点!席上缺人手,你模样儿生得还凑合赶紧地给我补过去!” 席上? 对了,我是在门口蹲着,只能看见宴席里边火红的飞花和形态各异的妖魔来来往往。 “哦……”听着他的话,我便顺势进去了。 正好,刚才我还愁该怎么进去,这会儿,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正好省了我一桩事儿。 我跟着一群莺莺燕燕花花草草走了进去。 呃,其实就是她们都原形是莺莺燕燕花花草草而已。 我发现,自从有了三千年修为,我便能很轻易地识得各类妖的原形,当然,那些高座上的万年老妖魔,我还是看不透,只隐隐约约看得见个模糊的影像。 宴席两列排开,东西走向,列座皆为南北朝向。 桌上皆备鲜嫩美食。华美的金银盏,精致的玉盘,黑檀木镀鎏金的小方桌。 ……奢侈。 这些妖真有钱。 我活了近千年,都只在鹅三哥的小金库里看见过他屯的一些碎金碎银。结果,人家喝酒都用得金杯银杯。 妖比妖,果然气死妖的。 现在来的大妖魔并不多,绝大多数主席上都是空空如也,只有主席后边的次席上热热闹闹,小妖小魔们闹腾得热火朝天。 大荒地界十来峰,十来族上古大妖魔。目前来的,仅有五族。 分别是——盘踞西岭地界的伏西魔、隐居黑山洞的黑山老祖,镜仙湖的水女、残云天的风妖,还有冰凌洞的雪灵。 但这五族,皆不属魔神座下七十二将,可能是上古一些比较弱的妖魔族,也有可能是在幽冥域的上万年年间衍化出的新种族,但不论怎样,我觉得他们对我的威胁感并不大。 智取的话,我能击败并杀死他们。 于是,我又充满了几分信心。 唔,但是那桌子上的好吃的好香啊…… 我想吃…… 第18章 宴会前奏(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我的肚肚响了又响了,手中的盘子歪了又歪,要不是有那煤球在一旁提醒着,约莫我就给揪出去了。 看来那煤球也不全然是废的,好歹,它在某些时刻还是有点用处的。 抬眸才发现,该来的人,啊不,该来的妖魔,已经陆陆续续到了。 西起而上,分别列座雪灵、水女、黑山老祖、风妖、伏西魔、毒夜娘以及猿魔,西共设七座,皆为实力下层,虽然逃出了幽冥域,但在大荒地界,还算不得强者。 从我的感知能够判断,他们对我的威胁都不大,如果与他们一战,以三千年修为加上玄幽、冥火二珠,我有七成的把握。 只那毒夜娘,给我一种森森然的感觉,或许我天生对有毒的东西比较敏感。 曾经在青头山上,鹅三哥出门浪,也就是野外探险的时候最爱带上我,因为我特殊的体质,对于各种有毒有害物质会产生过敏反应,一般情况也不严重,就是使劲儿打喷嚏而已。 鹅三哥除了唱歌,还有一大爱好就是野外探险了。 但叫白狐姐姐知道这事的时候,把鹅三哥狠狠教训了一顿,弄得他再也不敢带上我了。 搞得我伤心了好一阵。 因为跟着鹅三哥出门,有大鱼大肉吃。 思绪又飘远了,我发现我老爱走神。 嗯,这个习惯着实不大好,白狐姐姐说,与人敌对,在于先机,在于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此后,我得控制住自己,过往毕竟一过,再怎样的回味,也不过平添忧虑。 平添一抹,内心的苍凉与惆怅。 再往东列看,共五座。 已来了三大妖魔。 血海地魔、九荼蘼妖、还有上古凶兽、魔神座下七十二将之一——第六十六将,薄鳣。 脑海中迅速翻腾出他的信息。 《八荒灵志》言:薄鳣,形如鳝,音如呕,巧心计,善攻伐,见则天下大旱。 薄鳣,如果在溪涧田野看见他们的本体,从本体外形上看,他们很普通,不能再普通,给人的感觉,它们就只是一只普通的小鳝鱼。 但谁能想到,这般普通的鳝鱼竟会是上古凶兽,且是魔神座下七十二将之一,更是属谋臣。 七十二魔将,有能武者,又有能文者。 这薄鳣则为一大谋臣。 他们潜伏于天族,收集大量信息情报,于关键时刻策划战事,曾给过天族致命一击。 连天界战神都着了他们的道。 这只薄鳣,穿着一身花衣服,脸上挂着邪肆的笑,看着就一副奸佞的相。 嗯,不像好人。 谁知道,在我打量他的时候,他居然似有所察,居然……居然看向我! 我猛地收回视线,心里打着小鼓。 被发现了! 余光里瞥见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的小心脏就扑通扑通跳。 还好,他只看了一会儿就没再注意我,我微微松口气。 也许,他只是察觉到我的视线觉得好奇吧,因为这里这么多的小侍女,每一个敢抬头看的。 这也提醒我,不管怎样,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东座的这一列妖,个个给我威胁。 除了薄鳣,还有非魔神七十二将的。 比如那血海地魔,我的天,一看就是杀戮深重,来了人间,怕是造了不少祸端,屠戮了不少生灵;还有那九荼蘼妖,想哭了好吗,她的容颜迷迷糊糊,啥也看不清,看她一眼,又觉得脑袋晕乎乎不舒服。 要不是有煤球时刻咬醒我,我就倒下了。 眼下,来了十大妖魔。 除了为新娘的艳夫人,只差一妖。 “瑾绛君到——” 听到这一声尖叫,我下意识一愣。 瑾绛君?莫不是历史上,那个堕落的神兽? 第19章 堕落的神兽 瑾绛君,魔神座下第五十将。 将位的排名,是以实力、贡献排出,但若论实力,瑾绛君远远不止如此。若仅以实力相论,排入前十都不为过。 但因为,他是堕落的神兽。 他曾为日落之神蓐收的战骑,上古之战时,随之征战天下。 但不知缘何,在太古一役中,瑾绛君突然倒戈,协助魔神,攻破天界一门,因此,给天界带来重创。 魔神为嘉奖他,特赐府邸,赠封号,封魔将。 但此后瑾绛却并不大积极参与战事,只整日里在他的府邸中,据说是种花品茗,好雅兴。 他的原身为神兽鵸鵌。 《八荒灵志》载:翼望之山,有鸟焉,三首六尾而善笑,华羽衣,琉璃瞳,如赭喙,服之使人不厌;亦可御凶。 在我沉思之际,只闻空中凄凄笛音飘来。 听闻,瑾绛君,爱笛。 风飒飒,白影飘过。 一频风颂,一频花动,一剪愁云,半繁心重。 他……不像妖魔。 混在这群牛鬼蛇神之中,他像降落凡间的谪仙,一风一动,皆为安宁。 是了,他曾是安宁天下的祥瑞之兽。 缘何,堕落于此? 看到他,我不由为他感到哀伤。 他,不应该是遭人唾骂的妖魔,而应是受人叩拜的瑞兽。 但,世事多么难料。 在他缓缓踱来之时,整个宴席霎时寂静,恐怕连针掉落都声音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连火红都桃瓣飘落,都能听见风动的声音。 他的实力,无疑是令人畏惧的,无论妖、魔、人、神。 一股血脉上的威压隐隐压落。 席间,只能听到抽气的声音。 随着他缓缓踱步,落座。 好一会儿,席上才渐渐回过气儿。 “哎呀呀~神尊就是神尊,即使堕落,还是风姿依旧啊瑾绛兄!”薄鳣欧檀摇着把折扇,扇面绘着泼墨河山,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但天生的气质,已经泄露了他的邪肆。 瑾绛默然,倒是一旁九荼蘼妖看不过眼,回话道:“瑾绛君既然加入我妖魔族,就是妖魔族之幸。” “哎呀小蘼儿,你这般只为他说话,本君可是会吃醋的。”欧檀穿着花衣,风情万种地调笑道。 却换来九荼蘼妖的轻嗤。 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大佬说话,其他人也不敢插嘴。 毕竟,实力在那儿,更何况,谈论的对象还是那神族的疯子。 据传,天界天门的血路,就是瑾绛杀出来的。 那一站,惊天动地,血海尸山。 但不论其他人怎么说,似乎都对瑾绛君本人没有任何影响。 他一个人,斟了杯小酒,又凭空摆了盘棋,自己跟自己下得不亦乐乎。 见此,我的心底不有一阵唏嘘。 实在无法将他这般神仙一样的人物,同那传说中杀戮血腥的妖魔联系在一起。 也不知道,他曾经历过什么,而导致他如今这番因果。 “铛!” “铛!” “铛——” 铜钟敲了三响,随即,袅袅声乐飘来。 先是端庄典雅,随后,便逐渐妖冶邪肆。 大红花瓣纷飞,浓烈的熏香熏得我差点儿又昏了过去。 宴席此时也都安静下来。 看那空中飘进的车马红绸、乐队仪仗。 众妖魔皆知,今儿的正主到了。 第20章 清儒书生(一) “呵呵呵……诸位能够参加妾身的婚礼,真叫妾身受宠若惊啊……” 魅惑的声音从天边飘来,如同烈焰荼蘼,点燃人内心深处的念望。 酥酥麻麻,麻麻痒痒。 连我都给勾得心底痒痒的,可见,那宴席之上,又引起了多大的骚动。 这时,迷幻的声乐飘来,渺渺箜篌,婉转笛音音,幽幽鸣琴。使人的心神不由地沉醉、沉醉,不知身在何处。 漫天红艳的花瓣飘来,一列长长的仪仗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都是窈窕淑女,绝媚风尘。 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着烈焰红装曼妙的女子,她的身形婀娜多姿,莹白的肌肤显露在外,妖娆的体态,妩媚的风情。 眉眼里,抛露缠绵的柔光。 如火红唇,绛紫瞳光,即柔媚,又妖娆。很多男妖都看直了去。 连正座上都黑山老祖、猿魔几人都眼神乱瞟。薄鳣欧檀眯着眼,眼底流露出赏心悦目的神色。 只有那堕落的神兽,瑾绛君,依旧冷冷清清,下棋品茗。 精心打扮过的魅族,果然妖娆动人。 连我看着,小心脏都忍不住噗噗直跳。 “艳夫人果然艳绝天下呵!”欧檀折扇一合,眼底的光芒兴奋又骨露。 “檀爷过奖了。”艳夫人勾唇一笑,霎时,百花怒放。 “哎,夫人可别谦虚。”欧檀身形一晃,转眼便到了艳夫人的面前,一手揽住艳夫人的腰,一手挑起她的下颌,直勾勾地看着她。 “夫人之美,叫我等魂牵梦绕。”欧檀盛情款款地说道。 突然隔近了看他,我觉着这人果真不像好人,嗯,一副奸佞的相。 瞅瞅他那眼睛,阴鸷的凤眼,给人心惶惶的感觉。 “檀爷,今儿可是妾身的婚礼,叫夫君见着了,可是要吃醋的。”艳夫人软绵绵地说道,随即,轻轻拨开了欧檀的手。 “欸,”不料,欧檀却又顺势拉住了她的手,上下磨搓,又勾着她的腰更近一步,顿时,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欧檀笑得很难以描述,“夫人这般生疏,可要叫我伤心了。” “檀爷……”艳夫人叫声说道。 这两人,哦不,妖,简直麻掉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再看看其他妖魔的神色。 小妖魔倒不敢表露些什么,倒是那些老妖魔脸色有点难看。 九荼蘼妖、雪灵等妖面上闪过不耐,黑山老祖一众,则使劲儿瞅着欧檀的背,似要剜出两个窟窿。 “办不办?不办,就散。”突来的冰冷的声音叫众妖魔小心肝儿一颤。 我也被这声音冷得颤了颤,却是瑾绛君发了话。 “办……办……”艳夫人突然有些尴尬,连忙睁开欧檀的怀抱,在一旁,亭亭玉立。 突然没了怀中美人,欧檀脸色一臭,狠狠剜了那下着棋品着茗的瑾绛君一眼,随即愤愤然坐回自己的位子。 臭鸟,老坏本君好事! 但到底瑾绛君实力最强,至今他的境界如何都无人知晓。 大荒地界一众妖魔,明面上各族是平等地位,但实际上,还是分了三六九等。 各妖魔族都族人子嗣众多,只有瑾绛君孤身一人,但,却让所有妖魔忌惮。 故而,暗地里,瑾绛君,才是大荒地界真正领袖。 他发话,无人不敢忽视,无人不敢不从。 艳夫人也没想到,自己就惹着那瑾绛君不快了,只得赶紧招罗,开始婚礼。 铜锣唢呐的声音响起,火红的花瓣飞起,经过一场小闹剧,婚礼,总算正式拉开序幕。 第21章 清儒书生(二) 所有人都好奇,能让如此风华绝代的艳夫人强抢回来的夫君,该是有怎样的谪仙容貌。 嗯,我也相当好奇。 但当那人缓缓从花轿中下来之时,我才真正地震惊。 子虚空问缥缈峰,淡云远来浅墨容。 青山一字飞羽路,月岭清鹤水芙蓉。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缥缈温润的笑。 纵使凡人之躯,被卷入这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之中,他也笑得风轻云淡,仿佛,世事浮华,皆为梦。 心,下意识跳动。 扑通。扑通。 我好像,见过他。 他眼底温润的光,他嘴边温柔的笑,仿佛最美的画笔,镌刻在心上的月下莲。 清浅,淡漠。 他缓缓出现,大红喜服;风吹起如墨的发丝,清风明月。 他的笑,给人心上的宁静,让人不论身在何处,都能感觉到家一般的温馨。 “呵,这凡人相貌倒是不错。”欧檀不走心地夸赞,邪肆的笑中,却有几分难掩的嘲讽。 “夫君。”艳夫人却像没听到一般,在男子出现的那一刹那,她整双眼睛都粘了上去,缠缠绵绵,绵绵缠缠。 于是,那男子也温柔回忆一笑,眼中似揉碎了星光。 弄得欧檀好生愤恨,阴鸷的凤眸冷冷剜了温润男子一眼。 其实,不知那只薄鳣不舒服,不知为何,分明我与这如玉的男子素不相识,但看他与艳夫人这般深情款款,我心底,莫名的不是个滋味。 心里,不知有什么地方被牵动,隐隐地,抽着疼。 “喂……你怎么了?一副要哭的样子。”那煤球的声音在耳旁传来,我一惊! 这要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不过还好,这煤球心里还有点分寸,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很大。 “没什么,你快藏好。”我我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压低了声音说道。 好歹那煤球也知轻重缓急,乖乖地爬回衣袖里边。 看看周围,还好没人发觉。 我长舒口气。 却在此时,那身着新郎官喜袍的温润男子有意无意的朝我的方向撇了撇。 这一撇,就不得了—— 四目相撞。 这一瞬,我有些眩晕。 他眼底的星光太璀璨,似银河堕落凡尘,仙神遗落凡间。 他的眼底,溢着细碎的笑意,我不知道是不是对着我的,但是,我的心,莫名一紧。 飘忽的画面从眼前极速飞过,快得来不及抓住半点光影。 只如轻燕点过水面,留下的浮光掠影。 小虎,吃好吃的了。 我想吃好吃的了…… “醒醒!”那煤球又狠狠逮了我一口,我顿时一个激灵,醒了大半。 在看那一袭红装温润如玉之人,我只觉无比熟悉…… 在哪儿见过呢…… 脑海中传来隐隐的钝痛,仿佛有什么禁制封锁了我的记忆,阻止着我知道些什么…… 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可恶! 啊啊啊—— “屎白团你肿摸啦……”那煤球一边咬着我,一边含糊不清地小声说道。 但我的脑海里顿顿地痛,此刻,混乱得如同一锅粥! 他的容貌!他的眼神! 我想起来了! 第22章 清儒书生(三) 可不就是他么?! 那个不让我吃东西!还莫名其妙咬我的人! 然后还消除我的记忆! 呃……虽然也有可能是我喝了酒自己不记得了…… 我喝不得酒,一喝酒,整个人就迷糊了…… 但是他就是不对! 原来是他这个讨厌鬼! 天呜!他是在变戏法么?那个冷冰冰阴冷冷的人,居然可以变得这般温润如玉、明媚阳光! 太具有欺骗性了! 此刻,看着那艳夫人满满的柔情,我只想在心底为她默哀! 枉你身为魅族,以迷惑人著称,居然还让人勾了魂去! 太自打招牌了有没有?! 呜呜……她真的是好可怜啊…… 随即,便见那披着阳光的冰山,温润如玉地朝我一笑,如月如莲,我的小心脏一跳—— 好吧,还是很有杀伤力啊…… 不对,他怎么知道我在看他啊?还朝我笑,太惊悚了啊…… 怎么我看谁都被察觉了?难道我的目光如此骨露,能够让人轻易感知吗? 然,虽然他笑得很漂亮!可是,他是一个凶巴巴冷冰冰的人,这一点骗不了我! 婚礼举行,乐声扬起,火红花瓣纷飞,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 我的脑袋又是一阵眩晕。 好难受啊…… 为什么只有我要受此摧残……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两人一袭红装,将要与天地拜堂时,我心里可不是个滋味。 酸酸的,涩涩的…… 一种莫名其妙,被抛弃了的感觉…… 不要我了…… 让我想要…… “住手!”气沉丹田,全力一吼! 世界瞬间安静,连吹唢呐都那群小妖都让我震得下了一跳,唢呐都哐的一声砸在地上,瞪着一双黄色的瞳眸震惊地看着我。 “嗡嗡……”那唢呐的余音散去,空气中只余寂静。 静得连针掉下了的声音也没有,花瓣飞落的声音也没有…… ……嗯? 嗯? 嗯?! “啊啊啊啊啊——死白团你发什么疯!!!”那煤球的破嗓门儿在我的耳边回荡。 我整个妖……懵了。 那一双双颜色各异、神色各异的瞳孔,心怀各异地看着我。 我:“……” 那温润如玉地男子居然俏皮地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 “哪里来的小妖,竟敢放肆!”最怒的是艳夫人,却听她怒喝一声,伸爪向我袭来。 她或许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来打断她的好事吧…… 我堪堪躲开!那利爪几乎擦着面皮而过,那呼呼的风声拍打着我的脸,还隐隐作痛。 “哈哈哈!好一个机灵的小妖!”那欧檀唯恐天下不乱地笑道。 我内心悲戚,看着他那笑得欠抽的脸,我好想给他一拳。 欧檀的话无疑更刺激了那美艳的夫人,她大概也没想到她抓人,居然还有敢躲的。 然后!她居然同我扛上了! “啊啊啊!那边那边!啊啊啊!小心这边!” 那煤球惊天地泣鬼神地鬼嚎,我的心尖尖也直颤颤。 那艳夫人的鬼爪果然很厉害。 都说魅族形态多变,果然,那鬼爪便是千变万化。 一会儿招风,一会儿唤雨。 我内心崩溃,我为什么要吼?为什么要吼?! 但是,在与艳夫人的战斗之中,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身形更轻盈了,身手更敏捷了。 其他的大妖魔似乎并不打算插手,光坐在一旁看好戏。 其实,有妖魔还是希望这亲成不了的吧……只是自己拉不下身价。 此刻有人搅局,固然,很好。 第23章 搅局小能手(一) 然而我很不好。 因为那老妖怪追着我打啊啊啊! 都活了上万年了,怎生得这点肚量都没有!这点涵养都没有!白长那么漂亮了! 我还小呢!我还没长大呢!居然跟个小辈过不去! 我一边要躲她的大爪子,一边还要躲着那些花瓣花香,只得撤了块布条绑着口鼻,尽量不让自己吸到那味道。 一旦吸得过多,我可就歇菜了! 看着那妖艳的美妇人此刻狰狞地追着我挥爪子的模样,我真的觉得,她半点形象都没有了…… 她不是魅族吗?! 不是以魅惑人著称吗?! 老对着我甩爪子算怎么回事! 有胆子,魅惑我啊! 不过,其实我还是有点小庆幸的幸好她是魅族,并不善攻击,要换了其他的攻击型的上古老妖魔,我可就蹦跶不起来了。 但我也很窝火! 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 虽然我吼了一声,但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 我觉得,我是被迷惑的! 那个温润如玉的凡间男子,很邪门! 最初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气质明明是冷冰冰的,怎么现在就暖如三月艳阳了? 一个人,相貌可以变,但气质却难以改变! 那这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气质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他的容貌明明和之前一模一样! 等等!有一点不一样! 之前他的额间有多银白色月光一样淡淡的莲花,此刻,却无影无踪,光洁的额头美润如玉。 不会是……长得很像的两个人吧?我认错了? 却在此时,我又躲过一轮花瓣风暴,偏头一看,恰好就看见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凡人,却笑得宛如春花的男人。 ——挑衅满满! 讨厌!我绝对没认错! 这么讨厌的人,准是他了!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把自己变得这么彻底!但是,捉弄我,咬我,最重要的是,不准我吃好吃的! 我要让他——付出难以忘怀的代价! 我生气了。 那个讨厌的美妇人,自己老了跑不动,居然叫了一群小喽喽来抓我! 还有那些高座上面,喝着美酒,吃着好吃的讨厌的老妖魔,还要看我累死累活! 就连那个下棋品茗,很有仙气的堕落的神兽,居然也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讨厌! 把我当猴耍呢! 鹅三哥从小就教导我,我可以耍人,但万万不能给人耍了去!丢了小命事小,面子里子都丢了,那才事大! 不能被耍! 但是这会儿小冰珠和小火珠都不能用。 他们之中,绝对有识得玄幽珠和冥火珠的,我如果用了,最后的底牌都没有了。 小冰和小火,是我将他们粉身碎骨的最大依靠! 不能暴露! 但,还有白狐姐姐的三千年修为! 看着那些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的小蚂蚁,我冷笑。 你们为青头山带来的灾难,那就让你们——承受一下这灾难的后果吧! 我们青头山的怒火! “炎,起!” 经脉之中,蓬勃的灵气涌上。 随着心念的变幻,手中手诀愈发反复!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涌动在经脉中磅礴的力量!浓烈的火焰!灼热的焚烧! “啊啊——该死的白团!你要蒸发了我啊!” 呃,忘了那煤球还在身上了。 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 我已将大部分的能量从它的身边撤走,它死不了。 冷眼看着那些涌上来的小喽喽,我冷笑。 “去!” 第24章 搅局小能手(二) 天火纷纷搅混沌,飞星流速堕蛮夷。 一连二卷三弥望,息止过处残魂屈。 耳畔传来声声痛不欲生的呼喊,烈火一旦缠身,便席卷而上,一个连一个,一个连一个…… 一个个,都化为焦躯残体,焦肉味弥散在空气中。 我冷眼看着,看他们挣扎,看他们死亡,最终,堕入了永恒的深渊…… 非我心狠,只是立场不同,各为其志。 在各自的立场上而言,没有谁对谁错。此时,只有拳头才是硬道理。 他们有他们的无奈,我也有我的苦衷,有我不得不完成的使命,不得不还的因果。 白狐姐姐说,一生中,命里,有太多的事情难以两全其美,你能做到的,只能是你内心深处,发自本心,发乎情,止乎礼,最渴望的事。 心中的信仰。 而另一头,则注定了要辜负。 将他们提早送入轮回,倒也是一种解脱,至少他们的余生,不会再为祸世间。 来生,则希望他们,有更好的归宿。 烈焰滚滚,焚尽罪孽。 “嗬!小妖!有点意思!让老夫来会一会你!”一个披着黑斗篷,五大三粗,面目漆黑的老妖怪展臂腾空而来。 ——黑山老祖。 呵,来就来,这个我可不怕。 还不待反应,地面卷起漆黑的风暴。 宛如沙漠龙卷,呼呼呼的疾风刮在耳畔,飞沙走石,一不留神,就会被刮开道口子,鲜血横流。 “啊啊啊!死白团!我要被卷走了啊啊啊!”那煤球泪涕横飞。 忒没出息了。 我万分嫌弃地把它塞进袖子里。 算了,必要时刻,还是将就一下算了,等离开这里了,再叫它给我搓衣服。 嗯……要不然买件新的也不错。 “黑风暴!”黑山老祖大喝! 我也不由提高警惕。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不可盲目自大。毕竟面对的是活了上万年的老妖怪。 而且还是攻击型。 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随着黑山老祖话音落下,狂肆的风暴席卷而来,我暗暗提气。 在它极速卷来的那一刻,我迅速闪身避开! 然而,却不曾想到这风暴既然吸力巨大! 分明我都弹开了,居然还被洗了回来! “唔!” “嗷嗷嗷!死白团!你肿么芥末废啊啊啊!” 那煤球的破嗓门儿果然不论在哪儿都响亮得很,我也是很佩服。 但此刻,我也没那么多的心里管它,我得全神贯注,应对这狂肆的风暴! 更何况,此刻,我还被卷了进来! 尽管用灵力护了体,没有什么皮外伤,但是,被这风暴卷得我也是想吐! 头晕脑胀! 而且这离心力特别大,我有一种要散架的感觉! 太难受了,得想办法出去! 没有别的办法,在这里边,我什么也抓不住!那么,只有,用灵力——震碎它! 气于丹田,神于心窍! 但我始终不敢动用心口处两颗灵珠的力量,怕被那些老妖怪看出端倪。 但,对付这只黑面老妖魔,足够了! 磅礴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动上来! 就让你们看看白狐姐姐的力量! 看看青头山的力量! 看看——我至死不渝的决心! 我要——毁灭你们! “嗬啊——” “砰!砰!砰!” 第25章 搅局小能手(三) “砰砰砰——” 连环的爆破之声在空气中炸裂开来,方圆百里之外都能够听到惊天动地的声响。 仿若天神发怒。 或许那些小动物都被吓跑了叭。 要千山鸟飞绝了。 但我不知道,也与我无关。 此刻,我沉浸于这种疯狂的力量。 这种力量,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美妙。 “啊啊啊!” 我听到了很多惨叫,光影里也看见了横飞的鲜血。 尸骸,头颅,碎肉。 但我的内心,居然比想象的还要平静。 实际上,这是我第一次杀生。 真正斩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看他们挣扎,湮灭。 就像灾难降临青头山的那一刻,我消逝在无情刀光剑影里的亲人。 我很平静。 自从下定决心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走上的,注定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这条路上,遍布鲜血、残忍,冷漠、无情。 但,我也要走。毅然决然地走。 不死,亦不休! “砰!”巨大的黑色龙卷风被我爆发出来的狂肆的力量搅碎,原地炸裂开巨大的能量光波! “唰唰——” 我能听见生命被搅碎的声音,也能看见那些端坐于高座上的老妖魔此刻被逼得不得不撑起防护罩。 看他们有些狼狈的模样,尤其是那个朝我挥爪子的艳夫人,此刻妆容都散了,头发都炸了起来,还得深情款款地看着那温润如玉地美男子,将他好生护着。 呵呵。 我心里此刻特爽。 也不知道那表面一套内里一套的笑面豺狼看着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情深似海地看着自己,心里是作何感想。 “贼他娘的!小小虎精还敢这么嚣张!”那看把戏的猿魔此刻也有些狼狈,他离得最近,波及地最快,没来得及撑防护罩,那些酒水珍馐全洒他身上、脸上。 “我呸!该死的小蹄子!敢闹腾到你黑山爷爷头上!”从深坑里怕出一个乌七八黑的老头子。 嗯,他现在,真真实实的像座黑山了。 看他凶神恶煞地对着我,我有点小气愤。 他都没感谢我就算了,还骂我!哼,果然这些老妖魔都是极不讲道理的。 他都没感谢我终于让他实至名归了! 这样才像黑山老祖啊!之前整得那是什么玩意儿。 “黑山,万年之久,竟然让你堕落至此,连个小虎精也打不过了,呵,幸好当年尊神大人没给你封侯拜将呢!”水灵灵的声音传来,一个娇滴滴水嫩嫩的小姑娘说道。 她的眼睛很透灵,就像水做的一样。 是——水女。 “你个臭婆娘,有本事你上啊!见鬼!现在的小妖都这么狂了啊?哎呦……老子的腰啊……”黑山老祖朝着那水灵灵的小姑娘骂骂咧咧,随即恶狠狠的瞪着我。 呵,瞪也没用,瞪你也打不过我! 垃圾! 我挑衅地回看他一眼,他立刻气得吹胡子瞪眼,炸着脑袋就要冲上来继续和我干。 “诶,老妖怪,这小虎娃儿水灵灵的,看着就叫人喜欢,你个老家伙,别糟蹋了人家。”那水灵灵的小姑娘就像蒸汽一样,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在面前,此刻,她理我仅有一步之遥。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也大量着她。 她的眼睛很漂亮,盈蓝的,如湖光秋色。但是,她的视线让我觉得极不舒服,一副要把我生吞活剥的模样。 第26章 搅局小能手(四) “多美好的肌肤呵,真叫人欢喜……” “小妹妹,把你的身体,送给姐姐如何?” 她清悦的声音灵动地笑着,可在说完话的那一刻,面目陡然变得狰狞。 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魔,垂涎着人间的血肉。 “嗷——” 她像贪婪的巨兽,猛地张开大口! 我很震惊!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嘴巴一张,居然这么可怕! 她整个人都是扭曲的,脸已经不可以称之为连,因为,她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已经发生了强烈的扭曲,最终,她居然化为了一滩水! 不,是蒸汽! 水本无形。变幻即为形。 然而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些蒸汽居然还是能够通过毛孔化入血脉之中的! 我大惊! 猝不及防地被那些水蒸汽包围,迅速地在周身扬起烈火,虽然阻止了大半部分蒸汽融入体内,然而,仍是让一小部分蹿了进去。 然而,仅是这小半部分,就够我喝一壶的了! 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蒸汽,在蚕食着我的血液,灵气! 真讨厌! 这些老妖怪,果然没一个正常的! 都是不怀好意,心怀鬼胎! “呵呵呵……好久没有尝到这绝美的血肉……”那水女的声音笑得很放浪,听得我火气蹭蹭蹭往上窜! 呵呵。喝! 我让你喝! “嗤咻——”我将白狐姐姐的狐炎注入体内! 任由其在我的血脉中游走!杀向那帮不知死活的水蒸气! 就一团气体,还敢这般嚣张? 嗤嗤—— “啊——”许是没想到我居然敢这么做,那水女也没个防备,结结实实让我给烧着了。 “啊啊!” 那水女也调动着蒸汽与狐炎对抗。 但进入体内的不过是一小部分,她如何对抗得了完完整整,杀气十足的狐炎! 啊啊啊—— 惨叫自我的身体中穿透而出。 呵呵,现在知道痛苦了吧? 她在我的血液中左窜右钻,然而我早已将每一处经脉,每一处血液都注入了狐炎。 此刻,我觉得我似要膨胀。 我鲜红的血液,犹如烈焰熔岩。 “嗤嗤……” 我的身上冒出了白腾腾的蒸汽。伴随着痛苦不堪的嘶吼声。 想跑? 来都来了,还走什么? 在她窜出来的那一刻,我又一把狐炎盖上去!压得她彻彻底底! “啊啊啊!”水女发出痛苦的惨叫! “飒……”一寸寒冷袭来。 天空中飘下了绚丽的雪花。印着遥远的日光,流露出五彩的光华。 很美,却也很冷。 雪花洋洋洒洒飘落。落在狐炎之上,瞬间,浓浓的烈火便似被切断了空气,被冰冻一般,最终熄灭了下去。 “呜呜……姐……”水女化为人形,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满脸冰霜的女子。 她浑身莹白,冰冷的瞳眸,雪色的长睫,白发,银瞳。 十分华美。 雪灵。 她抬起冰冷的眼,冷冰冰看了地上惨兮兮的水女一眼,冷冷开口,她说话,都仿佛下着一场风雪。 “冲动如此,长点记性也好。” 水女下意识瑟缩。 一片雪花飘落身上,让我的寒毛不由竖了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直达心底。 好冷。 然而,我的心口处却突然悸动。 第27章 跑了还要抢(一) 心口处突然悸动。 很兴奋的样子,吧嗒吧嗒,似有什么东西要蹦跶出来。 ……嗯。 小冰珠。 它可兴奋了,我感觉到,它很想吞噬雪灵。 对,吞噬。 嗯?我居然能感应到一颗珠子的想法?! 天!我不会要变成珠子了叭?! 鹅三哥说,只有同类之间才能相互理解,就像人和人,妖和妖。 不过我觉得,他说的话似乎不太正确,同类之间也可以无法理解,就像青头山的妖和大荒山的妖,不同类之间也可以相互理解,就像我……和小冰珠。 “虽然你的实力还行,但既来了大荒,就要守大荒的规矩。”雪灵冷冰冰的说道。 “同为妖族,虽然你来自大荒地界之外,但想来,也都来自幽冥域,相互作对,各讨不找好处,不如……加入我们。” “哦?”我冷笑,看来他们是想拉拢我。 “如果我加入你们,有什么好处?” 雪灵看了我一眼,冷冷说道: “以你的实力,足以封为一峰之主,独占一座山头,风光无限;待到尊神重回天地那日,你就是尊神直隶下属的将领,看见没,现如今,我大荒地界已有三大魔将,随着他们,他日征战天下之时,便是你建功封将之时!” 看着她冰冷的一丝不变的面容,我突然有些佩服她,真是不明白,她是怎么顶着副淡泊天下的面孔,说出如此慷慨激昂的话语。 果然,这些上古老妖怪就是不同凡响。 “真是谢谢这位漂亮姐姐了!”我甜甜一笑,“但是,很不巧,我是来团灭你们的!” “哈哈哈!现在的小妖怪,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会一点小法术就天下无敌了!” 猿魔发出震天的笑声,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嗓门儿也是破得厉害的,和那煤球有得一比。 “猿哥哥可别这么说,这小精怪,有点儿邪门。她居然……能将火焰注入血液之中……” 那水女娇滴滴地说道,说着,不由打了个寒颤,显然有些心有余悸。 呵,当然邪门了。当初,我可是被冥火珠的火焰灼烧经脉的。 冥火珠之火,阴,烈,邪。 自它手下走一遭,经脉不强健一番,那就是白烧了。 雪灵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危险,莹白的眼眸盯着我,丝丝冷意自其中透出。 摆脸色?哼,谁不会啊!我也会哒! 我学着她的样,摆出副冰冷无情的模样,微眯着眼睛,紧珉着嘴唇。 我学得可像啦! 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空气中都被析出了细小的冰晶。 不得不说,雪灵的实力远远强过水女。 这冰,便不是一般的冰。 森寒的冷气,似要渗入骨髓。 但我也不是很怕,经历过冥火珠和玄幽珠的洗礼,我的身体承受能力早就不是最初的水准。 换了从前,我会轻易死在黑山老祖的风暴下、水女的吞噬中,甚至这极度的寒冷,也能轻易夺走我的性命。 但而今——我已今非昔比! 挑衅?谁不会! 来啊! 心念一动!狂暴的火焰便在身边熊熊燃气,嗤嗤—— 空气中的冰晶被蒸发,奶白的水蒸气腾腾升起。 四周的温度顿时有些灼人。 但小冰珠很不开心。 不能烧了她呀!不可以!要吃!要吃! 小冰珠在心里瞎吵吵就跟那煤球一样。 脑壳儿有点隐隐痛,死死按着才没让它蹦跶出来。 第28章 跑了还要抢(二) 许是觉得我有些棘手了叭。 伏西魔、毒夜娘,风妖三人也站了出来,缓缓走到雪灵身边,一致对外。 嗯,一直对付我。 “小妹妹确实有点本事。但嚣张张可以,嚣张到哥哥头上来,可就不大对了哦!”风妖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道。 他人如风,衣袂如风,墨发如风。但是,却很邪魅,很阴沉。 总体来说,这一帮老妖怪的长相还是看得过去的,放在人间,谁也不会发觉,他们原来是妖怪,原来,是活了上万年,曾经随着魔神毁天灭地的妖怪。 三大魔将并未出手,只安然在一旁看着戏。 下棋的下棋,喝酒的喝酒。 那艳夫人更是舒服,看着那个在她身边剥着葡萄,还不忘朝我挑衅一笑的男子,我突然有种冲过去剥了他的皮的冲动! 一下子面对几大山主,几个上万年的老妖怪,其实还是很有压迫感。 最开始,没打算和他们直接扛上硬碰硬,我是想分解势力,逐个击破的。 没料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与他们单打独斗,我敢;被他们群殴,我不敢。 我很惜命。 因为我的命不只属于我。 我攥紧拳头,暗暗运气,死死盯着他们的举动。 对面的老妖怪也盯着我。 他们也并不敢轻举妄动,大抵摸不透我到底有多少实力。 气氛瞬间变得诡异。 空气中浮动着浓烈的火药味。 “嗤!”最先沉不住气是被我折腾地最惨的水女。 “哗啦啦——”洪水铺天盖地灌溉下来! 水是暗黑色的——有毒! 我弹跳开去,然而身后却是一道利风声! 下意识闪躲,“唰!”一道疾风刃便擦着我的脸颊过去! 感觉到鲜血流出,有些生疼。 然而脚还没落地,“嘭嘭!”顿时从地上生出几根粗壮的地刺! 要不是我反应快,此刻就被挂成人肉串! 场面十分混乱。 那些老妖怪连环夹击,弄得我分身乏术。 身上被多处划伤,小臂上还被擦去一块肉!疼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一不小心被溅了毒水,小腿上顿时一片腐烂。 毒顺着血液流入心脉,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将狐火再次注入血脉之中,去焚烧那些剧毒! 狂风,冰刃。 我拼命地释放出体内的烈焰,耀眼的火光灼热了我的双眼。 我从来没有打过架,更没有受过伤。 作战经验完全没有,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渺小! 打到后面,一切都是本能。 只能本能的作战,本能的闪避。 空气中弥漫着毒雾,侵入肺腑! “白团!你还好吗!”煤球焦急的破嗓门儿响了起来。 “躲起来……”我艰难地说道。 “见鬼,你叫老子躲,老子就躲啊?” “滚远点!”我想也没想,挑了个空子,就把那煤球甩飞出去。 “死白团啊啊啊啊!你想死啊!” 耳边清净许多。 那煤球,反正也摔不死。 力量从体内流逝,这样下去,我撑不了多久。 可是…… 远看着那些高座上的妖魔,大妖,小妖,老妖,都看戏一般,兴奋不已,为他们的山主欢呼助兴。 我就像个玩物。 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此刻也玩味地看着我。 我突然有些委屈。 我的青头山……被毁了。 可那些罪人,依然在这世上耀武扬威。 我……不甘心! 不甘! “啊啊——”身体中突然涌出巨大的力量! 又是熟悉的炸裂之感,灼烧之感! 仿佛被烈焰点燃,羽化成扑火的飞蝶! “啊!”亘古的呼喊,回荡在山林间。 火焰铺天盖地! 我的眼中,只有狂肆的烈焰! 混乱中,看见那个笑得风轻云淡的凡人。 我莫名气愤。 想也没想,一把拎着他就溜了。 留下一片火海。 第29章 小潇儿(一) 趁乱逃离,还顺道拐了个人。 我觉得我可能疯了。或者……傻了? 拎着手上那个沉重无比却柔弱无比的凡人,我觉得,我可能是又疯又傻了吧。 更何况我还身受重伤。 所以,我绝对是脑袋抽了。 我一路腾云驾风,也不知道驾到了什么个鬼地方,反正我没力气了,就从高空跌落。 风呼呼的,刮得我面皮疼。 但一想到那个凡人,我想,既然把人拐出来了,那就不能不厚道,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总不能带着人家去死。 所以,我就好心一点吧,给他当个人肉盾,反正我比他厉害,摔下去应该死不了。 但这么高,他要跌下去,可就粉身碎骨血肉横飞了。 他这么个美人,摔死了着实有点可惜。 于是,“咚!”的一声巨响。 脑袋一片震荡,全身的巨疼传来,疼得我麻木。 视线模糊,我就不省人事了。 “滴答……滴答……” 闻到烤肉的香味,我的肚肚一响,我就醒来了。 身上顿顿的痛感传来,我知道,我身上多处粉碎性骨折,又看到了我可爱的小胡须。 原形都被摔出来了。 “你醒了,饿不饿?我烤了兔子。”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我本来想说不饿,因为这个人虽然笑得和煦,却总给我一种不怀好意之感。 他有点邪门,我不得不防着。 白狐姐姐从小就教导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的面相看着越无害,其实,越可怕。 但是……“咕咕……” 肚肚突然叫了,还不争气的很大声。 被听到了,我也没有办法。 “呵……给你一个大兔腿!”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明媚一笑,周围的黑暗都似散去。 打量四周,发现我身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唯一的光亮只有那团不知道这个柔弱无比、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怎么烧起的火团。 火上架着小木架,架上烤着黄嫩嫩的兔子。 我馋了。 看着那个递过来的低着油的兔腿,我想说……其实不够的,那一只兔兔,我都可以吃完的。 “我喂你吃好不好?”他明媚一笑,火光下,看得我有些恍惚。 似乎与记忆中的某一处重叠,可再回想时,又什么也没剩下。 “不……” “来,张大嘴巴,啊——”我正想拒绝,他却已经麻利地撕下一块肉递到我的嘴边。 口水瞬间不听话地涌了上来,下意识张嘴,那肉就已经到了口中。 没有调料。原汁原味。 满嘴里,都是肉的清香。 “呐,抱歉,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什么调料,只顺道逮了只兔子,味道也不是特别好,你将就着吧!”他温润地笑着,随即,继续撕着兔肉。 他撕着,撕得很优雅,很温柔,也……很熟练。仿佛,这一件事,已经做过了千遍万遍。 他说味道不是特别好。可我却觉得,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兔子肉。 好像有什么隐藏在回忆里的温暖被刹那间打开,连心,都流淌着淡淡的暖意。 他很温柔。很细心。很小心地喂着兔子。 我就这样吃。 他喂,我就吃。 不知不觉,整只兔子居然都下了我的肚。 第30章 小潇儿(二) 稀里糊涂的吃完一只兔子。 那凡人就定定地看着我,嘴角的笑,笑得又灿烂又明媚。 他看我的眼神……怎么那么像鸭婶儿看鸭妹的眼神啊? 虽然以前看着鸭婶儿温柔地看着鸭妹,我可羡慕了,但此时此刻,这个凡人也用这般的眼神看着我。 我……瘆得慌。 “还要么?”他笑眯眯地看着我,眼底的温柔似要腻出来。 如果,我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个凡人这般看着我,那我心里还能有何想法。 可此时此刻,我是只老虎啊! 敢问兄台,您这般看着一只老虎,是作何打算?是想清蒸还是红焖? 顿时,我打了个寒颤。 兔子都被我吃了啊…… 不会吧…… 突然,一个很可怕的念头在心底闪现,他不会是想吃了我吧? 我我……他不会是没吃过老虎,所以想尝尝鲜吧? 越想越可怕,越想越觉得是真的! 天!他这诡谲的眼神! 一定是这样! 他一定是从来没有吃过老虎,所以想要做第一个吃老虎的人! 所以他才把兔子都给我吃了,就是想要我胖一点,才有更多的肉! 然后,跟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我觉得真相浮出水面! 他肯定是想养着我当做长久储备粮! 毕竟他被困在这个荒郊野岭,一时半会儿出不去,肯定需要吃的啊! 他是不是想……每天刮一块肉…… 每天刮一块肉…… 我完了。 悲哀莫大过于心死。 此时此刻,我身中剧毒,根骨粉碎,没有任何的逃跑能力,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不对啊,我身中剧毒,他要吃中毒的老虎吗?不怕……被毒死吗? “真乖。”他笑着,修长的指尖戳了戳我的小鼻子,戳得我痒痒的,想打喷嚏。 可我忍住了。 乖乖,以现在的身体状况打个喷嚏,我就散架了…… 但是,这个人,诡异的温柔,还是让我的心,狠狠一颤。 是被吓得颤。 “那个……我都吃完了,你不要吃东西的吗?”我有点好奇,便问他。 他微微一笑,眼底似揉碎了星光,“我不吃兔子啊!” 闻言,我警钟铛铛地响——不吃兔子,那吃老虎吗?! 吓得我,想要蹭蹭蹭地逃离。 奈何天,伤怀地。 跑不掉。 “你伤得很重,居然还能活下来,真是有趣。”他笑,笑里带着兴味,“我从未见过身体机能像你这般强劲的妖。” 那你肯定没见过了,我暗暗腹诽,你个凡人,平日里能见着妖都是撞了南墙了,还能见着像我一般厉害的妖么? 上古一战后,妖魔族几乎被尽数封入幽冥域,像我们青头山一样留在外界的,到底都是少数。 而且,能够在外界留下的妖绝大多数都是心怀善念的,不去为祸世间,与人族的接触自然就少。 看着他那柔得发腻的眸光,我心底寒飕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真是一只可爱的小老虎。”他笑眯眯地说道。 那当然啦!我忍不住自豪地摇了摇小尾巴。 青头山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都说我可爱呢! 但看着这凡人瘆人的笑容,我心底还是发怵,纠结了一小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他。 “那个……你不吃兔子,那你吃什么啊?” 却见他明媚一笑,眼底星光灿烂—— “我吃你啊。” 我:“!!!” 第31章 小潇儿(三) 我:“?!” 他真诚地眨眨眼睛。 我吃你啊…… 我吃你啊…… 吃你啊…… 吃你…… 这句话在耳畔无限循环,我…… 啊啊啊啊!!! 这个凡人—— 这个凡人!果然没安好心!嗷嗷呜呜—— 白狐姐姐鹅三哥树爷爷鸭婶婶鸡婆婆兔仔鸭妹……我对不起你们啊!没有替你们报仇,就要给一个凡人剥皮拆骨、吞吃入腹了啊啊啊! 大仇未报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各位亲朋好友!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啊!对不起啊! 万念俱灰。 我躺尸一般躺在软和和的草蒲上,也不知道他打哪儿弄得草。 身畔跳跃着温馨的花火,火光闪烁着迷人的温度。 但再温暖的焰火,也温暖不了我冰冷死寂的心。 等死吧,白潇潇。 “噗哈哈哈……”清朗的笑声很不合时宜地传来。 呜呜……邪恶的笑声,肯定是能吃到老虎的愉悦的笑声! 我死之日,他人欢乐之时。 “哈呵呵……呵呵……”这人笑得根本就停不下来,全然不顾我内心悲戚绝望。 讨厌!死也不让个好死!小心我从地狱爬回来,做鬼也缠死你!让你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我愤恨地朝他咧牙,正好与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但我已经不怕他了!将死之时,还怕他个屁! 鹅三哥说,为妖,死,也要坦坦荡荡! “呵……”他终于笑够了,山洞终于安静下来。 周围,只有焰火噗嗤噗嗤的声响,然后,只有他,我,浅浅的呼吸。 他眼中的光芒很柔和。像把天下最美的光华揉入其中。 满天星光,满屋月光。皎月之下,梵莲华光。 卡啦—— 回忆有双巨大的门阀,卡啦啦,在脑海中,笨重地回响。 这种莫名的熟悉感……怎么回事? 他凑近看一点儿,我下意识想要瑟缩。 却猛地一动,牵动伤口,浑身上下,痛楚源源不断传来。 碎了。碎了。 骨头都碎了…… 好疼啊…… 嗷呜…… 这种疼痛,与当时烈焰焚身、冰冻脏腑不同,不管是小冰还是小火,它们其实都不是真的想要伤害我,只是要与它们更好的融合,必然要走一走这过场。 其实,它们将我的身体保护得很好,痛楚也减去不少,我当时所感受到的应该是削弱之后的。 但此时的疼痛,是真的痛不欲生。 又遭剧毒磨折,又遭碎骨之痛。 我也真觉得,我还活着,是那么一个奇迹。 “唉……”却见那凡人幽幽一声叹息,颇为好笑的看着我,温柔的眼神中,又划过心疼。 ……心疼?我眼瞎了? 他明明就是要吃了我!看我骨头碎了,一定觉得不好吃了!因为顿不了骨头汤了! 哼!这个恶人,我救了他耶!我把他从那群老妖魔手中解救出来,还没让他摔死!我简直是太善良了!就是我的善良,害了我自己…… 嗷呜呜…… 我看着他,看着他笑着伸出手。 他罪恶的手向我靠近。近了,近了。 我绝望又愤怒!但我无能为力!无力挣扎! 只能——慷慨赴死! 他凉凉的手触到我的额头,然后又将我抱起。 本来以为会很疼的,但是,却奇迹般的没有任何的痛感。 有一团淡淡的暖流包裹在身上,血液、经脉、骨肉。 “这么久过去了,还这么傻。”冰冷如玉的手戳戳我的脑袋。 “小傻子。”虽是叹息,却极尽温柔。 第32章 小潇儿(四) 这几天,我过得心惊胆战。 这个凡人,每天好吃好喝供着我,给我一种待宰猪的感觉……呸呸!我才不是猪!我是小老虎,最可爱的小老虎! 嗷呜…… 每天,都是煎熬。 无时不刻不在心慌着……他什么时候吃了我?什么时候吃了我?什么时候吃了我…… 呜呜…… “来,啊——”他又喂东西给我吃了,挂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 这个凡人,老是笑得风轻云淡,给我喂好多好多东西吃。 我也不知道这些小野兔子他是打哪儿掏来的,呜……他不会是掏了一窝吧? 鹅三哥说,这是不对的! 自然自有其循环,我们作为修出灵的妖,那也得遵循自然的规律啊! 也要斧斤以时入山林,也要数罟不入於池啊! 把储备粮吃尽是不对的! 重要的是,我都没有看他吃过东西…… 这个凡人,真奇怪。 繁花谢尽,岁月如逝。 转眼,在这个荒山野岭呆了半月时光。 那个凡人,也不知道打哪儿捡的些木头枝叶,居然建了个小草屋! 难怪鹅三哥要说永远也不能小看凡人的力量,虽然他们脆弱无比,又没有仙灵,但是,单凭那一双朴实无华之手,能够创造无止境的奇迹。 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每天都被那个凡人灌了一些苦哈哈的药,但,居然有奇效。 果然,还是良药苦口啊。 虽然那味道……酸甜苦辣咸…… 回味无穷…… 每每喝完就像吐上一吐,但第一回,那凡人给我灌下那药的时候,我就全吐了,结果那凡人二话不说,又给我来一罐,我实在是难以忍受。 喝酒喝吧,害怕被个凡人毒死吗? 我觉得这个凡人看我的眼神很诡异,比之如—— 我喝药,他会满眼温柔的看着我。 吃饭,他一边笑得春风满面,一边柔情似水的给我喂东西……他不让我自己吃,虽然后来我都能动了,但他就是要喂。 睡觉……简直难以言喻,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那火辣辣的视线…… 我觉得他是真的想要烤了我…… “喂,凡人,你是怎么被拐来这大荒地界的……呃,我是说,你是怎么被那个蛇蝎美人逮着的?” 我有点好奇。 照理说,艳夫人作为一个山头的山主,更何况还是守山门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离开领地,这凡人也太衰了点吧? 我摇着小尾巴,看那抹白色的身影忙前忙后,如玉的手又在案板上处理着一只兔兔了。 呃……他不会真把我当猪喂……叭?我才刚刚吃过呢……虽然我还能吃。 嗯。 他的动作很轻柔,眼底里是化不开的柔光。 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杀戮到了他的手下,也变成了圣洁的事。 “没什么,我自己来的。”他笑着说道。 “哦。”我应道。 ……嗯? 嗯?!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没听错?这个凡人在开玩笑?! 他回头看我一眼,眼底的光芒似揉碎了漫天繁星。 我打了个寒颤。 这个凡人……脑袋有问题。 莫不是……他看上了艳夫人的美貌? 脑海中浮现艳夫人那姣好的容颜,柔媚的身躯…… 不得不说,艳夫人是极美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有点酸溜溜的。 却在我沉思之间,那个凡人不知道怎么就靠近了我,将我抱在怀中。 “你……你做什么!虽然我是小老虎,可我是母的!”我惊吓,不满的挣扎。 白狐姐姐说,男女授受不亲的! 他却紧紧的抱着我,温暖的气息包裹在周围,低垂的眼帘,温柔的浅笑。 “我知道,小母老虎。”他笑,细碎的光芒从他眼中流泻而出,有可能……他偷走了漫天的繁星。 温润的声音飘荡在耳边,有如风拂过莲叶田间。 “但我有预感,在这里,我会遇见你,我的小潇儿。” 第33章 故人重逢(一) “你你……胡说!我才不是是你的呢!”天哪,这个凡人笑得如花似玉,想要干什么? “呵……”他笑,恍如隔世。 …… 宁静的日子不过半月,便有人将此打破。不过也没有太多惊讶的,毕竟早就料到了。 大荒的妖魔,找上来了。 冷着脸,看着这一群黄皮黑皮蓝皮绿皮,拿着各式各样的刀叉戟枪的小妖怪们,我的心里倒有几分庆幸。 这些小妖魔,修炼不过几十年几百年的,修为最强的也不过三百余年,对付他们,不算太难。 只不过……之前我受了重伤,再加上体内尚有余毒未清,这一阵还没缓过劲来,修为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现在能够调动的灵气,也不过几百年的修为。 但我们青头山,终年天地灵气缠绕,而我们这些妖灵在这样的神仙洞天,修炼出来的修为也更精纯,更雄厚。 便是只剩下这几百年的修为,那也不是一般都小妖小魔能够比拟的。 再加上白狐姐姐从前作为掌山大妖,曾得到过上一任掌山的妖的传承,实力,自是无人能比。 倒是因为青头山的特殊性,几十年前,在幽冥域刚刚出现裂缝时,那些出来的老妖魔的的确确是看上了我们那块地界,想要出手抢夺。 因此也结下了不少梁子。 只是青头山一直以来受到天地灵气的保护,对这些上古以来罪孽深重的老妖魔本能的排斥,故而没让他们得手。 但有一点我一直有些疑惑。 青头山自来受到天地灵气的守护,没道理那一天就被仙界仙盟众人攻破了结界,而让鲜血洒满我的家园。 所以我怀疑……青头山有内鬼。 因为进出青头山的方式,只有我们自己人才知道。 而仙界之人又是从大荒那儿回来之后,才扰上的青头山。 而青头山从外界看来就是一座灵气十足的仙山,没人会知道这里边生活着这么多的妖魔。 事情很复杂,很混乱,我一直以来没有什么头绪。 说要上大荒报仇,但其实心里还是不愿意的。 有点伤感。 大家都是妖魔,哪能那么多的仇仇怨怨…… 但心里一直隐隐有个直觉…… 希望,不要成真…… 白狐姐姐一直说我傻乎乎,所有人都说我傻,但我觉得我很聪明的!白狐姐姐买回来的话本子,我都看得懂的! 还有那些说凡人抓杀人凶手的小话本,我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才到凶手的! 那些凡人好笨,明明一个很明白的事情,他们总是自己绕好多好多圈,结果搭进去好多人命,把个简单清白的案子办得稀里糊涂。 真傻。 啊,又想远了。 那些小妖魔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人,说得话也是话本子里才有的话: “大……大胆小妖!敢……敢抢山主夫君!活、活……腻了!” 那领头的红皮小妖磕磕巴巴,说了老半天才扯完整句话,听的我也是一愣一愣的,有点心急。 “放……放……” “放了你家山主的夫君是吧?”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好心帮他说了。 “是、是……束束……” “束手就擒是吧?”我再次好心地帮他说道。 “是……你、你怎……” “我怎么知道?”我看着那红皮小妖满脸震惊,一脸不可置信。 他居然有些傻地点头。 我明媚一笑,“我当然知道啦!” 嗯,我果然是最聪明最善良的小老虎! “但是,我可不能答应你哦!”我笑了笑,顺手扯过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凡人。 “这个人是我的了,我抢了,就是我的了!” “嗯,我是你的。”那凡人居然颇为配合,温润的笑着说道。 那笑,叫我头皮发麻…… 第34章 故人重逢(二) “咳咳……”我轻咳一声,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他解释一下,免得他有误会。 于是便小声和他说道,“那个,刚刚我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啊,只是……话本里面都这样写的,我只是相配合一下他……” “嗯,我也只是想配合一下你。”他明媚地笑道。 “哦……”这个光芒突然让我有些眩晕。 呜呜,太耀眼了…… “大大大……大胆!搂……搂抱抱!成、成何体统!”红皮小妖十分愤怒,把他的小手一扬,“给、给我……杀!” 然后,一大片花花绿绿的小妖怪就朝我扑了过来。 密密麻麻。 心里有点虚。 但我只带着这个凡人四处躲避,闪躲开那些小妖怪的攻击。 毕竟他们这些小妖怪身上,并没有太多戾气,也就是说,没有害过太多的人,那我也没有必要与他们为难。 虽然说要屠了大荒,但我不是嗜血的恶魔,我真正想杀的是那些为祸世间、又祸水东引的罪孽妖魔,那样才是真正为青头山的冤魂亡灵——报仇吧。 看着那如潮水般的小妖怪,我头皮有些疼。 一味地躲让不是办法。 这么耗下去,我的灵力迟早有耗尽的那一刻! 突然,看见那个站得老高的说话磕磕巴巴的红皮小妖,顿时心生一计。 意动则身动! 轻巧一个跳跃,便越过那群疯癫癫的小妖怪们,直扑向那个立得最高的红皮小妖。 没想到那小妖不仅说话磕巴,连行动也磕巴。 看我扑上来,一副吓得要躲的样子,结果还磕磕巴巴地撞了块石头、踩了块滑石,砸在磕磕巴巴的地上。 晕了。 我:“……” 不得已,只得在他面前停下来,然后,看他“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这也没谁了…… “杀……”听身后一片杀声,我才反应过来,哦,我是要捉人质的。 着实是这小妖太不上道,折腾着我就忘了…… 一手拖着那凡人,一手又拎起那在地上的小妖,霸气转身,冲那群花花绿绿的小妖吼道: “都给我住手!” 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山间。 我真想夸夸我自己。 白潇潇,你真是越来越帅气啦! 那些花花绿绿的小妖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红皮小妖。 我露出了大大的微笑:“喂,不想你们老大死,就都给我放下武器,乖乖退出到百米开外!” 我以为他们要乖乖后退了。 结果……一扫,他们那看傻子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吼吼!”这时,一个黄皮小妖朝我吼道,我懵。 他……说啥? “吼吼!”他们的眼神很愤怒,一副要打死我的样子。 嗯,肯定是觉得我太英明,居然抓了他们老大来威胁他们,于是不敢动作,只能朝我吼吼…… 咦?!他们这么前仆后继地扑上来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抓了他们老大,叫他们恼羞成怒了?! 我闪身躲开一个蓝皮小妖的攻击,随即又来个绿皮小妖,然后黄皮小妖又锁住我的退路,瞅着空子给我一耙子。 “喂……喂!你们听不懂吗?!想要你们老大活着,就退到百米之外去!” 然而那些小妖似乎更愤怒了,下起手来也更狠了。 杀了他们很容易,但要不伤他们又要保证我和那个凡人……现在还要加上一个红皮小妖的安全,实在有点困难。 再加上现在,身体有点乏力,那余毒好像要发作了…… 看着手中那个红皮小妖,丢下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唉,他手下的人对他可真是衷心啊,为了他,居然这么拼命。 有点像我们青头山,从来都是相亲相爱,一致对外的。 他手下的人这么爱戴他,那他一定是个好领袖。 就这么捉住他,我心里还是很愧疚。 对不起! 第35章 故人重逢(三) 折腾了老大圈,终于从那群花花绿绿的小妖魔形成的包围圈中突围了出来,一手拎着个凡人,一手拎着个晕过去的红皮小妖,兜兜转转,也不知道到了怎样的一个地方。 唉,又迷路了。 周围,迷雾缭绕,森森寒气逼人。 不过好在,甩开那群小妖怪的围攻了。 “小潇儿,虽然我很开心你一直搂着我,但我担心你的身体。”那好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尖,痒痒的。 转头便见那个凡人笑得春风拂面,我的心狠狠一颤。 赶紧麻溜的放开他。 却见他又凑了上来,一把拍掉我手上的红皮小妖。 “咚!”那红皮小妖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唉,你做什么!他会疼的!” “我会心疼的。”那凡人委屈巴巴地说道,拉着我的手,低垂着他的头,眼底的星光化为天上的流星,好看极了。 “咳……”我不适应地咳了咳。 这眸光,直击心灵。 “你也不用心疼他,他确实很可怜,不过我会把他还回去的。”我抽开手,摸着鼻子说道。 不曾想,他又一把拉住我的手说道,“我心疼的是你。” “……啊?我有什么好心疼的?”我懵。 “小潇儿一个人要提这么重的东西,多辛苦。”他温柔的说道,随即,如玉的手轻轻拨弄我在躲闪之中混乱的长发,将它们轻柔地别在耳后。 “也……没那么夸张吧……”我干笑了笑。 虽然这会儿确实觉得有几分累了。 就在说话间,那个红皮小妖醒了。 “我……我我……”那红皮小妖一醒,看着我就后退,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 “不不……不要杀杀……我……”他磕磕巴巴地说道。 我对他有点愧疚,如果不是我,他会好好当他的领袖,受到万千小妖的崇敬。 于是,我放软了语气同他说道,“不要怕,我不会杀你的。” 但是他显然不信,吓得连连后退。 “我是说真的!”我怕他不相信,很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妖!” “你的手下们都那么爱戴你,你一定是一个好领袖!以前我有个姐姐,她也很温柔,我们山上的人都很好,所有的人都说她是一个好领袖!” 想起白狐姐姐,心底就有几分温暖,于是,笑也愈发柔和。 “我知道的,你也一定是个好领袖!” 我走进了他,蹲下,肯定地拍拍他的肩说道。 “我我我……”他吓得瑟缩。 “你不要太感动,我说得是真的!我会把你放回去的!” “我我我不不不……是……” “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不是……领领领……领袖!”红皮小妖突然吼出声来,吼道我一愣一愣。 啥?不是领袖?那是什么? “你说什么?!”看着他慌乱的要吓出眼泪的双眼,我很震惊。 “不是领袖,那你是什么?!” “我我……” “别我我我!说话利索点!说,你是什么!”我很愤怒!我这么相信他,他居然骗我! “我我……就就是……喊、喊话的……”他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什么!”我震惊,那群妖别不是脑抽吧?叫个结巴来喊话! “你少骗我了!你是不是怕死,所以故意不承认身份?”越想越可能,话本子里都这么说。 “没……没有!我、我说的……都真、都真。” “那为什么那么多妖,就让你喊话了?” “因……因为,只有……只有我会、会人……人话!” 他说的很艰难,我听得也很艰难。 听完,我的心情简直就是…… 想剁了手。 所以,我拼死拼活,拐回来一个跑龙套的吗?! 第36章 故人重逢(四) 冷眼凝视着这个结巴小妖,我顿生一种挫败感。 虽然他欺骗了我,可是说到底,也是我自己认妖不清,唉,怪不得他。 “算了算了,你走吧。”我无力地摆摆手,既然不是领头的,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还多一个累赘。 “不!”红皮小妖突然大吼,吓得我一愣一愣。 “不……我有用,不杀我……不杀我……”一紧张,居然说话都利索了。 呵,真好玩。 我本来想说没打算杀他,但突然…… “呵呵,那你说,你有什么用?”我冷笑,故意阴沉沉地看着他,随即,在手上握了把狐炎。 “哼哼,你若不说清楚,我就把你——砰!飞灰湮灭,渣渣也不给你剩下。” “我说!说说说……”那红皮小妖吓得死命地磕头,把脑袋都磕破了,暗红色的血流出来,在白灰色的石头上格外醒目…… 呃…… 我是不是把人下过头了?毕竟是我把人家拐过来的,这么吓他好像不太对吧…… “行了行了,别磕了,起来!快说!” “说说……”红皮小妖麻溜地爬起来,随手摸了一把血,还朝我憨憨一笑…… 这张鬼脸…… “就、就是……大大……大祭司说,你你……身上上上……的火火……是是是……” 我我我……是了半天,是啥啊?! “快点!麻溜点说!” “我说说……你身上的火是圣火!是曾经漠翟大人的圣火!”果然是要吓的。 瞅,这一下,说话就利索了。 “怎么回事,说清楚。”我皱了皱眉头。 我的火明明是白狐姐姐的狐炎啊?与那什么漠翟大人的圣火有什么关系啊!还有那个大祭司,什么鬼?乱说话! ……等等!漠翟! 见鬼嘞!跟那尊杀神有什么关系! 我们青头山与他八竿子打不着啊! 漠翟,魔神座下第三十六将。 曾经白帝圣坛中圣火,开了灵智后,不知何因,堕落成魔,成为魔神手下一大得力干将! 与瑾绛不同,漠翟是彻彻底底的成为了魔族!直接成为了魔! 他曾随着魔神征战天下,屠戮天界战兵无数,还曾重创过天界战神!是魔神的一大得力住手! 而瑾绛则至少还保留着自己的神格,不神不魔的,亦正亦邪,所以魔神对他也不是特别的信任,随便丢给他给封号,少一个劲敌,这种事,魔神也乐得去做。 与对漠翟的信任截然不同。 漠翟,妖魔族奉他为魔斗士,天界人则称他为魔鬼。 漠翟,莫敌。 连名字中,都透着蔑视天下的傲气! 白狐姐姐的狐炎……与漠翟的圣火又有什么关系? 毫无思绪,只能暂时抛开。 “那个大祭司是什么人?”心底乱成一团,我在青头山那么久都不知道,怎么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祭司就知道了? “不知道……大祭司是、是两年前出现的……” 两年?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个时候。 本来我就对时间每个概念,这会儿在外飘了不知多久又回来,更是一头雾水。 “那祭司长什么样?” “不知……大、大祭司蒙、蒙着黑斗篷……脸、脸看不不……清……”那红皮小妖怯生生的。 算了,看他也不想副知道什么的样。 或许,我得去自己查查。 一条一条的线,乱七八糟,就像有双命运的手,在摆弄着无绪的线条…… 心里有些烦闷。 这些事情……比想象的要复杂。 第37章 故人重逢(五) 但这小妖确实是有些用的,居然……会变成不同的形态。 嗯,算是意外的收获。 “喂,那你能把我变成其它形态么?” “可……可以。”红皮小妖有些忸怩不安。 “那,快变!” “啊?”红皮小妖一愣。 “啊什么?”我觉得这妖也有点傻,和那煤球一样,都有点傻,说起来,好久都没见着那煤球了,也不知道它还活着么…… 当时一丢,也不知道把它丢哪儿去了…… “把我变成你的样子!快!”知道他的技能之后,我心里又有了个计策。 嗯,化身成红皮小妖,混人敌人内部,探听消息,看看那个什么鬼大祭司玩的什么花样,然后逐层瓦解势力,最终取得胜利!耶! “哦……”那红皮小妖真的傻傻的,动作都不太利索。 看他凭空画着奇怪的符文,最终符文飘入体内。 我倒不怕他害我,因为这红皮小妖忒单纯,单纯过头了,就是傻。 身上被温暖的光芒包围,然后,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我的身体发出的变化。 睁开眼睛,抬手,果然能看见自己的皮肤变成红色,与红皮小妖一般无二。 “喂,凡人!”看着那在一旁坐着喝茶的凡人…… 呃,我也不知道他打哪儿来的茶壶茶杯茶叶和水,反正这个凡人不是一般的凡人但他好像也对我没什么恶意,也不想吃我,嗯,那就没有必要纠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啦! 纠结多了,反而会陷入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喂凡人,看着我,看着我!”我一把拿过那个,仔细地盯着他的眼睛。 “怎么了?”那凡人看着我,嗯,他的眼睛亮亮的,就像湖光山色。 他是最美的那湾镜泊湖。 看见他的眼睛中倒映出我,嗯,应该说是那红皮小妖。 嗯哼,便装很成功! “没什么,借你的眼睛用一下!好哒,现在我用完啦!“我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起身,却猛地被他攥住,又拽了回去。 好叭,刚刚是攀着他的手臂,这会儿是结结实实栽他怀里,淡淡幽香沁入心脾,让人……魂牵梦绕。 “要不要……再把我借去用用?”他靠上来,在我耳边。 我下意识想要瑟缩,却被他死死按住。 这个凡人,力气怎么这么大! 温热的气流喷在耳畔,痒痒的。 我觉得我的脸有点热,准确点说,是有点灼人。 心扑通扑通地跳。 我不知道怎么了,这个凡人的眼睛,像最美丽的星空,星空里,只有我的面容。 见鬼…… 我现在是红皮小妖,红皮小妖…… 这个凡人,莫不是脑壳儿有问题? 那红皮小妖居然羞涩地闭上眼睛,搞得我也有几分不好意思…… “咳咳……不用了……” “可是我想。”他居然撒娇! 用他的鼻尖蹭了蹭我的耳朵,细细绵绵的痒意传来,心顿时慌乱了节拍。 “不用了!”我一个激灵,猛地弹跳起来,“你你……我我,跨……跨种族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 我义正言辞。 就像彩蝶姐姐和那个叫烨秦的凡人,最终就没个好下场,彩蝶姐姐还搭进去一条命。 闻言,那凡人却是微微一笑,“没关系,你若不成人,我便成魔成妖。” 他的眼眸,格外璀璨,让我的心,下意识一颤。 微风拂过,送来他身上淡淡的幽香。 平淡如莲。 第38章 故人重逢(六) 变幻成红皮小妖后,便又强制着他把他自己以及那个凡人也变个形态。 这个凡人,没有半分灵力,若把他一个人撂在这荒山野岭的,还不等些妖怪来吃他呢,指不定就被些豹子豺狼什么都吃了。 但一定不是我们老虎,我们老虎都是善良友好的生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凡人的话本子里总把我们老虎说得凶猛残暴。 其实我们老虎应该是很善良哒,又善良又可爱,就像我一样哒! 摸着手上那只软绵绵的兔子,我心里美美哒! 这凡人变成的小兔兔,毛色真好,柔柔的,软软的,香香的……好好吃的样子…… 有点想吃…… 我一面赶路,一面回味着烤兔子的美味,嗯,我真是正事私事两不误的好老虎。 “老老……老……”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红色小妖版的小飞鸟叽叽喳喳的。 “别吵!”我不耐烦地打断,然后,继续看着怀中的兔兔。 香香的样子…… “小潇儿,虽然我很开心你这样看着我,但到底是在外边,我们也要注意一点形象是不?” 咳咳……我被我的口水呛了一下。 有点心虚地看着怀里这只兔兔琉璃色的瞳眸,真美,眼睛里,有温润的光。 “我知道,不用你说……”这双眼睛里的光太真诚,让我忍不住想要闪避。 于是,只能摸摸鼻子躲开。 “呵……”这个凡人兔兔却露出了温润的笑…… 说实话,这样的笑在一只兔子的脸上见着,还是头一回,实在是有点……诡异。 “老……老大!”耳边,那只红皮小妖变作的小鸟儿声音尖利地叫着。 也不知道咋回事,变只鸟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尖利了,搞得像拉大锯一样。 “老大!老老……大!” 听他那又拖延又尖利的声音,这感觉简直难以言喻。 “你……说什、什么!!”啊呸! 都怪他,搞得我都被传染了! “你想说什么?”轻咳一声,我很严肃地说道。 “老……老……老……”他似乎被我吓到了,颤抖着他的小翅膀,瑟瑟发抖。 老老老了半天,就跟被扼了住命运的咽喉,弄得我这么好脾气的都想生气了。 “你想啥什么就说,麻溜点,咋废话那么多呢?”突然有点想学那个煤球说话。 觉得,学那煤球说话好像很爽的样子? 说起来,那煤球被我给甩哪儿去了呢? 那小红鸟被吓得使劲儿颤颤。 明明我就很友善,怎么可以这么怕我呢? “有什么快说!磕磕巴巴,别拦着我赶路!你知不知道时间就是金钱啊?”我凶巴巴地朝他吼道。 这个人,不,这只妖,听他说话,简直挑战我的底线。 “老老……老大!”我终于耐心的听他老完了。 “您……您……您走错错方向了……” 嗯? 可能是我的脸色突然阴沉吧,那小红鸟吓得使劲儿颤,整得跟羊癫疯一样。 鹅三哥曾说,羊癫疯是凡人的一种病,犯病了就会使劲儿抖抖的。 “你怎么不早说?”我阴沉沉地看着他。 “我我……想说的,您……您没让我说说……”他磕磕巴巴地委委屈屈地说道。 我:“……”好像是的哦? 第39章 故人重逢(七) 历经千辛万苦,兜兜转转,我终于转回了大荒地界。 见鬼……这山路怎么十八弯?辛好有个人领路,不然还不知道要转到那个地儿去。 站在巨大的山门面前,我才发现,原来之前我混进的大荒,也是走了偏门儿混进去的,没想到这大荒与我们青头这般不同,一座山还要修山门呢,我们青头就没有。 那楼台阶很多,很高,高得我有几分眩晕。 这么多梯子,不会都要爬吧?那爬完了我还活着吗? “喂,有没有捷径啊?”就像之前一样,我自己去误入的时候,就没有爬过这么多楼梯的啊! 这么多楼梯,看着就要死了啊…… “没没……没有!老老……老大!我……我们小小……妖,都走走这个!” 红皮小鸟磕磕巴巴地说道。 哦……小妖走的到啊…… 那这么说,还有大妖走的道了? 顿时,我又活了过来,“这么说,还有大妖走的道儿喽!”我很欢快地问道。 嗯,不想走这个,就混到大妖的道儿走嘛,大妖的道儿肯定轻松。 “有……” “怎么走?” “飞……” 我:“……”我觉得他在耍我。 飞?我现在是在打入敌营唉!飞不就太高调了吗?会暴露的! 哼,这个小红皮真不靠谱。 “没关系,小潇儿,有我陪你啊。”那凡人温温润润的声音传来,我觉得他坐着,哦不,被抱着说话不腰疼。 他是陪着我啊,可是路还是要我一个人走啊! 这么多楼梯,还要负重,抱着这个凡人走,还不能用法术,不然就暴露了,我容易么…… “你别说话,要不然给人发现了!做只普通的兔子不好吗?还有你,做只安安静静的鸟不好么?” “老老……老大!是是您问问我啊……” 那咋咋呼呼的声音我真的受受了。 才丢了煤球,又来个小妖。 “我知道,你闭嘴!” “哦……”红皮小鸟吓得瑟缩,乖乖闭上了嘴。 “一会儿上去了,你就跟着我,别乱跑,不然我打死你哦!” “是是……”红皮小妖使劲儿点头。 转头,看向那直上云霄的台阶,我内心怅然。 妖生啊,为什么这么艰难。 没办法,只得认命地爬。 …… 经历千辛万苦,仿佛走了万水千山,我终于,登上来了! 哈哈哈! 啊,累死我了! 想也没想,我就虚脱地倒下,呜……手脚都软了…… 抱着怀中软绵绵的兔子,想也没想就压了上去。 那只凡人兔子挣扎了一下,“小潇儿,你这般,我很为难……” “你别说话……”我伸手拦住他的嘴,“让我趴一会儿……” “小潇儿……” 汗水浸湿衣襟,我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运动过了,上一次还是跟着鹅三哥野外探险吧…… 明明回忆尚还清晰,可转眼,已经物是人非。 迷迷糊糊,我睡着了,做了个梦,又梦到青头山了…… “喂,你那个队的?给老子起来!竟敢玩忽职守!仔细烧了你,拿你点油灯!” 烧了! 我倏地一个激灵,谁要烤我?! 第40章 故人重逢(八) 一抬头,就看见个胡子吧啦的黑皮老怪,吓得我,三魂出了七窍。 见鬼…… 现在的妖怪都长得这么瘆人吗?怎么我们青头山个个都是漂亮的呢?这大荒地界,怎就这么多的歪瓜裂枣。 “说你呢!哪个队的啊?”那妖怪还朝我吼。 声音可难听了。 还是那个凡人的声音叫人赏心悦目。 “我……不知道……” “嗯?你这小妖竟会口吐人言!”黑脸大胡子眼神一厉! “说,你是什么人!” 我一愣,不会吧……我才来诶,就被发现了? “老……老大!会说人话的妖都是高等大大妖!我是今、今天在在去捉拿您的路上突、突然会说人话的……总部还、不知道……” “……”天呐!这是什么理儿?! 却见一直黑色的大手伸过来,一把捉住红皮小妖。 “哼,原来是有叛徒!” “老……老大!救……救命!”红皮小妖艰难地扑腾着翅膀,红色的毛掉了一地。 我一惊,那大块头的力道这么大,红皮小妖修为不过短短数十年而面前这个黑脸大胡子的犀牛妖,少说也有上千年的修为!这么下去,红皮小妖还不得活活碾死! “放开他!” 想也没想就拍出一道掌风。 然而,却被犀牛妖顺手接住,将我的招式化了个粉碎! 我一惊,若是不懂用两颗灵珠的力量,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服用了凡人给我调的解药,但是都是普通的草药,无法完全修复万年大妖种下的毒,虽然残留的余毒已不致命,但是还需要用内力慢慢化解,但我的修为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此刻能够使用的修为,仅仅不过几百年! “呵,看你这气息,是通缉犯无疑了。”那犀牛妖冷笑。 不是吧…… 我泪流满面,我才到门口呢,就给人逮着了…… “大胆罪徒,还不快快现形!” 犀牛妖一边摧折着他手中的红皮小妖,一边朝我发起进攻。 我不得不躲避,但又心里着急。再这样下去,红皮小妖小命不保! 我身上红皮小妖的术法渐渐失效,而怀中那凡人的术法也逐步失效。 不行,这凡人好不容易逃出来,不能再让那些老妖怪给捉了回去! 这凡人多好的一个人啊,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白白让那妖艳的老妖婆糟蹋了,多可惜! 怎么办?那不如……再丢出去吧? 嗯,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一不做,二不休。 “凡人啊,我们萍水相逢,但你帮了我,我也救过你,现在我再把你救出去,可就别再傻啦吧唧地回来了啊!” 我苦口婆心地说道,之前这个凡人说他是自愿被捉来的,我就觉得很可惜,这么漂亮的人,居然缺心眼。 “你以后,就在人间,好好生活,娶一个漂亮的夫人,生一堆可爱的宝宝,安度此生,你这么善良,值得有更好的人生!” 我抱起他,直视着他繁星一般都眼眸,这眼睛真好看,就像青头山上的星空。 很美。 他很平静地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想,他是被我感动了。 “你以后别再犯傻了!”我也被我自己感动了,这么大义凛然的我,不多了。 “我送你走了!” 我提气,突然想起一种术法,好像叫做……瞬移。 我从来没接触过,但是,那些晦涩的口诀居然突然之间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做……顿悟。 身畔的风吹得呼呼的响,红皮小妖的术法也在此刻彻底失效。 凡人的容颜出现在眼前。 他好像在笑,好像在说着什么。 可是此刻,空间已经扭曲,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或许……是在感谢我吧。 永别了,凡人。 第41章 故人重逢(九)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迷迷糊糊醒来,空气中有潮湿腐烂的味道。 “红皮,你在么?”我知道,我被那犀牛妖抓住了,现在应该是被关了起来,但是,却不知道被关在什么地方。 四周黑漆漆的,像是一个地牢。 但是,却没有感觉到其它的气息。 就好像,只关了我一只妖一样。 看来红皮没有和我关在一起,也不知道他还好吗?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说真的,他有点像曾经的兔仔,傻乎乎的,又单纯,傻傻的,骗一骗就什么都信了。 他是大荒地界中,我所见到的为数不多的善良的小妖怪。 说到底,是我牵连了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一直说着要报仇要报仇,可是,却一直都像在耍把戏,笨手笨脚,没有做好一件事,现在还被关起来了,不知道关在什么鬼地方,内力也好像被封住了,之前还有个几百年修为,现在真的一点也没有了。 好像我一直以来都是那只普普通通的小老虎,什么也不曾拥有。 不是自己的力量……终究是不长久的吧! 不行!我怎么可以这么颓废! 白潇潇!站起来,你不能放弃!你放弃了,那些为祸人间的老妖怪又该造下多少罪孽!你放弃了,那些眼瞎的道貌岸然的所谓仙人,又该伤害多少的无辜! 他们能第一次将屠刀降临在青头山,那他们就会有更多次伤害更多善良无辜的好妖怪! 我知道,人与妖魔……不共戴天的。 这是宿怨,上古时期,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仇怨。 谁也不认可谁,谁也不尊重谁。 在人族的眼中,所有的妖魔都是罪孽,不可饶恕;在妖魔的眼中,所有的人族都是口粮、奴隶。 之前的艳夫人劫了凡人当夫君,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个玩物,不过看着好的东西,想要耍上一耍罢了。 人与妖魔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我在青头山,自小就听过不少故事。 白狐姐姐说,我要尊重人族,但,也要防范人族,否则,只会落得同彩蝶姐姐一般的下场。 深吸口气。 我……还没有失败。 小冰珠。 心口处忽地悸动。 小冰珠很欢悦,开心地蹦跶了一下,一幅要蹦出来的样子。 小火珠却是傲娇的,对我爱理不理。 不过没关系,有小冰珠就够了,至于它,反正都在我身体里了,还怕它跑了? 不过目前环境不明,保险起见,我还是压下了小冰珠欢快的躁动没有让它跑出来,不过通过意念继续与它沟通。 小冰,你能把冰元素注入我的经脉之中吗? 小冰珠顿了顿,似是有点不开心我不放它出来,不愿回答我。 我无奈,只得好生哄着。 现在形势不明,把你放出来怕会有危险,等以后有机会再让你出来玩好吗? 小冰珠严肃思索了一番,最终乖乖点头。 小冰珠还是很听话的。 即刻,便能感觉到幽冷的寒意从心口处冒出,蔓延向四肢八骸。 将冰元素注入经脉不是我的一时冲动,我曾记得,以前无意间偷看到的一幕。 白狐姐姐青头山的山主,每年七月半,会在禁地,也就是只允许历代山主进入的地方呆上一宿。 第42章 故人重逢(十) 熟悉的冰冷。 当寒意席卷全身上下,所有的意识都会凝滞,所感觉到的只有冰冷。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仿佛几个世纪,仿佛,一时间,山河沦陷,沧海桑田。 世间万物渺小如斯,世间生灵脆弱如斯,再长远的永恒,也比不过天,比不过地,也比不过天道长存。 人生百态,生老病死,有人死死挣扎,有人旷达人生。 生不过一剪风云,死亦不过一抔黄土,强撑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还不如,半生离楚,皆付天涯。 顿时,心如明镜,恍然间,似乎明白了许多的道理。 太多的事,宛如浮光掠影,从眼前忽闪而过,很多的喧嚣,人来人往,最终又归于平静。 “咔哒……”识海中回荡着一声清脆的响,仿佛一道尘封的枷锁最终被打开,太多的东西涌入脑海,让心,一下子变得充实。 冰冷刺骨的寒意渐渐散去。 力量。 这种力量似乎完完全全属于我,不来自别人,而像来自于我的内心深处。 终于被打开年迈的囚笼,将心底最深处力量释放。 经脉一直被源源不断的力量洗涤。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如果要说,或许这就是顿悟。 白狐姐姐说,佛门一道,以悟而入,悟天,悟地,悟人生百态。 而佛门的也与别的仙家不同,仙家多靠天地灵气、内辅功法,练出“气”,就像世间人、妖、魔,其修炼的方式大多在此。 佛门则是靠悟,悟出心,在于我,能懂得“我”之为何,便知道之所出。 这一种力量,给我一种很安宁很平定的感觉,将浮躁的心抚平,留下平和,笑看人生。 小冰珠晃了晃,最终又缩回了心口处。 它累了。 感受到了它的疲惫。 能感觉到,它晃着晃着,最终打了哈欠一般,沉沉睡去,不论我怎样呼唤它,它都不闻不问了。 谢谢你,小冰珠。 我由衷地感谢,随即用意念摸了摸它,虽然它可能感觉不到。 但我还是很谢谢它。 新的力量。 想不到我因祸得福,居然误打误撞,悟到了白狐姐姐所说的佛门。 天下悟道的人可不多,但能将道悟出来的人,肯定是这世间的佼佼者。 若换了从前,我或许会沾沾自喜,可此时此刻,我才感觉到道之无穷。 天地万里,不论如何去悟,生也有涯,悟不尽的,只能在有限的生命中,努力创造自己的璀璨。 我觉得我长大了。 从前我一直想要长大。 于是我吃好多好多东西,吸收好多好多天地灵气,可是就是长不大,化不了形,一直都很伤心。 可现在才明白,真正的长大,是心的成长。 有的人,是个大人,却像个小孩,可有些人,能够以柔弱的身躯撑起一片天下。 现在我的内心很平静,因为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漫长,而所要做的事情,却不仅仅局限于某一个小小的天地,不应该粗鲁地将生命投入个人恩怨。 需要摸索的那么多,每一人,不论人,妖,魔,都因用有限的生命做出更多有意义的事,我想,我要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第43章 故人重逢(十一) 这是一个潮湿黑暗的地下洞。 我也不大清楚此刻自己身在何处,但想来,这里便是这大荒的牢笼。 不过这牢笼的栏杆也着实不大坚固,居然让我一扳就断了,好像很多年都不曾用过一样。 看来他们对我也不是很重视啊,是因为我对他们的威胁不够大么? 不过这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既然他们给了我这么轻松的逃脱环境,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关键的是,那个大祭司到底是谁,还有,所谓圣火,到底是什么。 我并没有感受到体内有什么圣火,唯一有的火元素,只有白狐姐姐的狐火,还有小火珠的冥火,但不论狐火还是冥火,都与圣火搭不上边的啊,狐火近妖,冥火至邪。 但不管有多少谜题,找到那个大祭司,想来就能迎刃而解了! 周围的环境真的挺脏的,让爱干净的我有点受不了。 地上都是黏糊糊的黑色的泥浆一样的东西,还有白森森的骨头,人的头颅,兽的骨骸,那些泥浆……就像是腐烂了的尸体一样。 刺鼻的气味呛入鼻孔之中,让我灵敏的小鼻子受不了了。 就像有人拿着狗尾巴草在挠着我的小鼻子,真不舒服。 路不好走,坑坑洼洼,又黏腻,觉得鞋子都要掉了。 “哒哒……” 空荡寂静的山洞里,突然传来诡异的响声。 “呜呜……”又像风呼呼的声音,一下子就听不清了。 嗯?风的声音? 以前和鹅三哥探险的时候,鹅三哥说,在没有边际山洞里,能听见风的声音,说明出口便在那个方向。 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那索性便试一试喽! “呼呼……” 呜呜咽咽的声音,又像有人在呻吟,有人在低诉。 我靠着我聪慧的小耳朵捕捉着那微不可查的声音,直到——这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直到—— 突来的白亮的光让我的眼睛有一瞬恍惚,待适应这光芒之后,所看见的,不是我想象的出口,而是——一个祭坛。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祭坛,但我觉得,那就是—— 一座巨大的石柱直升入山洞之顶,上面盘旋着漆黑的锁链,巨大深沉的黑色,仿佛地狱冤魂的手,将人囚禁。 下方,是一处巨大的血池,周围有大大小小的石柱,上面绘着血色的诡异纹路,我看着,像一个阵法,一个囚禁的阵法。 四处高壁上镶嵌着巨大的白色晶石,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以前见过那样的晶石,那是一种能量晶石,里面蕴藏着充沛的灵力。 但我也只在鹅三哥的小金库里见过巴掌的的一小块,像这般比人还打一倍的晶石,我还真没见过。 但这些晶石,似乎是为下方的阵法提供能量的。 血色的纹路将晶石于阵法相连,将晶石的力量抽离,源源不断地加持给阵法。 而巨大的石柱上——囚着一个人。 那个人遍体鳞伤,散乱的发丝连着血稠,将容颜遮掩,下半身跑在血池中,上半身被死死拴在中央石柱之上。 但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我的心突然一抽,一阵一阵地痛。 叫我喘不过气。 ……他,是谁? 我有种想要冲上去解救他的冲动,不想让他……再受这苦楚。 “大人,您这边请。” 突来的声音叫我一惊,顿时也没了别的念头。 糟了,来人了! 第44章 反目成仇(一) “祭司大人,这边请……”我才找了个地方躲好,就听见有人进来了。 一个红色炸毛,蓝色皮肤的小妖笑得谄媚的走进来,我觉得他脸上贴了朵花。 随即,在他的身后,一个黑袍斗篷的人走了进来。 黑色的斗篷上,绘着血色花纹,看着有几分瘆人。 斗篷遮住了脸,只留出一个惨白的下巴,但是,这个人给我一种熟悉之感,这种感觉就和那个被拴在血池之上的人一样。 熟悉地让人诡异。 “大人,我们可是按着您的吩咐,将这人好生伺候着呢!”小妖笑得鼻子眼睛皱一块儿,其实我也很佩服。 “嗯,退下吧。”那个黑蓬人冷哼一声,但这一声却给我更熟悉的感觉了。 但不论我怎样想,都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 想真想着,脑门儿就有些隐隐作痛。 “是是……”小妖谄媚地笑着,随即离开了。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我,黑蓬人,还有拴挂在血池之上的人。 我的心噗噗直跳。 我躲在一个巨型晶石与山体的夹缝之间,居高临下,可以清楚地俯瞰全局,但同样,只要一抬头,就能够清楚地发现违和之处。 这夹缝到底太小,没有给我足够的余地藏身。 只要那个黑蓬人一抬头就能发现我了啊…… 刚刚那个小妖怪叫他什么?对了,大祭司。 原来折腾半天,就是他下令抓的我啊。 静默。 最怕紧张之时,死一般都寂静。 “呵呵呵……” 那黑蓬人突然就笑起来了,诡异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洞里,尽管很阴冷,可是,那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却怎样也忽视不了。 “白雨纤,还不把圣火的下落交出来吗?”黑蓬人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压抑的嘲讽,然而,他的一字一句,都像敲击在我的心上! 白雨纤!白雨纤! 白狐姐姐的名字啊! 那个挂在巨型石柱上的人,受尽折磨,浸泡在鲜血中的人,是—— 白狐姐姐?! 激动,心痛……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高兴,她还活着;悲痛,她竟受尽如此折磨。 她将所有的修为给了我,她只剩下一具残破的身躯。 可她身上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痕,深可见骨…… 我咬紧着牙。 我怕我发出不应该的声响。 我紧捂着嘴,我怕一不小心,就抽泣出声。 她是……她是怎样受的这般的苦楚…… “白雨纤,那个拥有圣火小妖是谁?”大祭司仍在不依不饶地追问。 “呵,装死么?我让你清醒!”大祭司抬手,手中浮现一把血红的光匙,旋即,打入山洞上空。 扭转—— 面前的水晶突然光芒大振,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澎湃的力量注入到血纹之中。 “卡啦……”链条扭动,将石柱上苍白如纸的人扭压。 搅动…… 鲜红的血注入血池之中,直到,流尽。 干涸。 白狐姐姐…… 心像被揪住一样,那巨大的铁链就像扭在心上。 不要…… 一直以来,白狐姐姐就是我的亲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 我没有父母,白狐姐姐对我,亦母亦师,她给了我一个家,也……给了我爱。 她让我明白,这个世界的爱与温暖,她让我看见,这个世界的美丽与璀璨。 可是,这样温暖的一个人,却被这般对待…… 第45章 反目成仇(二) “说,还是不说?” 血,鲜红的血,刺目的血,伤人的血。 心,隐隐抽痛。 “哼,我叫你嘴硬!” “咔……”冰冷的声音,囚魂的铁锁,将鲜红的血液泄尽,只留下森森肉骨。 白狐姐姐! 泪不可抑制地留下,却要忍着,不发出声音,泪无声地流,低落在衣襟上,青衫湿。 凌乱的发丝,遮住她的容颜,然而巨大的疼痛却让她不自主地颤抖。 这是在失去意识后,本能地颤抖吧。 “那个拿走圣火的人是谁!白雨纤,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要不是看在曾经同住一山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容你活到现在?!” 没有得到回应,黑蓬下的大祭司有几分暴躁,语气也不自觉加强。 “白雨纤!不给我装死!” “呵……”沙哑的笑声,就像枯木在拉锯,从那具残破的身躯发出。 白狐姐姐…… 心好痛。 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那个侠骨柔肠的女子,那个快意潇洒、逍遥江湖的女子……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白狐姐姐…… “狼心狗肺!”沙哑的声音,却压抑不住怒火。 我只觉得心上裂开了一道口,风呼呼的从口子中灌入。 “哼,终于不装死了?说,圣火你给了谁!”大祭司冷哼。 “给谁……也不会给你!想知道圣火的下落……你做梦!我呸!” “哈哈哈……好,硬气!不愧是曾经的一山之主!我到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白雨纤,呵,我等着你求我!这血池可是个好地方,既养着你,有无时不刻不吞噬着你,哈哈哈……” “白雨纤!生死间徘徊的感觉如何?生不由己的感觉如何?呵,血池会蚕食你的鲜血,又不至于让你死,如此轮回往复,无穷无尽……白雨纤,好好享受这永生的痛苦吧!哈哈哈——” 山洞里回荡着大祭司张狂的笑声,那声音,狂傲得,仿佛天地尽在他之手。 大祭司离开了,留下寂静空荡的山洞,血池,和漫山洞的晶石,向血池中供应着源源不断的能量。 我一步步,缓缓走到血池之前,血池里,鲜红的血啊,这鲜血,都是白狐姐姐的啊! 三个多月,上百天,日复一日,每时每刻,冰冷的铁链钻入她的身体,将她的血肉剥离…… 铁锁拴挂在她的骨头之上,绕骨之痛! 她是……她是怎么扛过来的? “白狐姐姐……”看着她残破脆弱的身躯,我腾空而起,飞过血池,停留在她的面前。 她苍白的像一张纸,黑的地方就像凹陷的漩涡,一张脸,苍白的苍白,失血过多,有凹陷下去。 这张脸,已经不可称之为脸。 “白狐姐姐……”我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 看见她的那一刻便心如刀绞,痛绵绵不断,绞在心上,痛入骨髓。 那个曾经笑得爽朗明艳的女子,此刻宛若一具干涸的尸体。 我的白狐姐姐,到哪里去了? ……都怪我…… 都怪我! 要不是为了救我,白狐姐姐就不会失去灵力,就不会被抓住,就不会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囚禁在这里! 都怪我啊! 第46章 反目成仇(三) “白狐姐姐……”我想触碰她。 可她的肌肤太苍白,太脆弱,就像薄薄的一片瓷,一不小心,就碎了啊…… 终于,轻触到她零散的发丝,小心翼翼,将她凌乱的发丝拨开,露出她惨白的容颜。 白狐姐姐! 是她!真的是她啊! 这一张脸,这一张瘦弱不堪的脸,可她的眉眼还是熟悉的模样,还是记忆里的模样,温柔的,美好的…… “白狐姐姐……”泪水不可抑制地流下,她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呜呜……白狐姐姐……我是潇潇,我是潇潇啊……你还,记得我么?” 因为太久不见,好久好久,一不小心,就是生离死别。 所以对于眼前的一切都不确定,她还活着…… 可我怕她是假的…… 白狐姐姐,我是潇潇,我回来了,来救你了…… 但是面前的人没有回应,那庞大的链条还无情地拴在白狐姐姐的身上,磨折着她的身躯,耗损着她的生命。 对,一定是这些链条让白狐姐姐没了力气,我把它们都打烂,再给白狐姐姐吃好吃的,就能好了……很快就能好了…… 可是白狐姐姐教过我,做事情要冷静,要三四而后行。 这些链条是有禁制加持的,还有晶石的力量补助。 我不知道我怎样才可以不伤害她而救下她。 贸然行动,只有可能将白狐姐姐推入死亡的深渊…… 好不容易知道她没有死,好不容易,我们又相见了…… 这次,我要保护好她…… 换我来护你。 “哼,就知道你会出现!”阴冷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在空荡的山洞里。 我一惊发现那个大祭司居然没有走! “呵……白雨纤就是将圣火交给了你吧……”他唯一露出来的泛着黑色唇勾起阴冷的笑,沙哑的声音就像被灌过傻子,可难听了。 “乖乖把圣火交出来,我许还能饶你一命。” “你做梦!”我冷着脸说道。 虽然不知道我身上什么时候就有了圣火了,但这个,这么嚣张,还这般对待白狐姐姐! 不搞死他算好的! 不,就是要搞死他!混在坏人堆里,管他什么人,就不是好人,指不定他还参与了青头山的事件! 很有可能他就是毁灭青头山的主力之一!不然白狐姐姐也不会落到他的手中! 没有想到,青头山毁灭的事情比我想象得复杂很多,仙人?大荒?神秘祭司?还扯上什么鬼圣火?! 一时间我也没有头绪,但此刻,我要救白狐姐姐! “哦?敬酒不吃吃罚酒!”大祭司冷笑,“那便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了!” 我飞离血池,不想让接下来的打斗伤到白狐姐姐分毫,以她现在的状况…… 我不敢赌。 “请。” “哦?还挺会摆架子啊小妖!” 他不屑地嘲讽。 白狐姐姐说,不论何时,要有自己的风度,即使与人交战之时,对手不是人,可不能因为对方的恶心,而让自己变成恶心是人。 不论他是为利益还是为其它的伤我害我青头山,我都不会叫他好看 第47章 反目成仇(四) 黑暗的气团卷着利刃向我飞来,我下意识躲避,还是不小心被割破了道口子,肩胛处,冒起黑紫色的气体,肉开始腐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席卷向其它地方! 我一惊,没想到这个黑色气体这么可怕! 连忙用冰封冻住了这一片伤口,才遏制了黑气的扩散。 防止了它腐蚀更广阔的面积。 然而刚处理好这一处,那黑气团便源源不断地朝我袭击来。 我只得连连躲避,我是有防备了,这个东西,粘上就倒霉! 看着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人,我心里怨怼! 这个人,一动不动,就把我逼得到处跑! 就你会远程吗!我也会的! 指尖瞬间凝结寒冷地冰球,刷唰唰! 一个一个冰球朝那一动不动的大祭司袭去。 然而,预料中的满世界躲避没有出现,只见他随手甩出一个黑盾,将冰球吞噬,然后,又给我反弹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还带上了黑紫的气体! 嗤—— 加强版的混合冰球! 我脑中叮地一响! 躲! 躲不及!太快了! 挡! 一道冰盾甩出!可眨眼间就出现了裂痕,没有办法,我只能迅速甩出几道冰盾! 身形顿时被逼得后退。 然而,混合冰球的势头并没有减弱,反而逐渐加强!越旋越快! 好可怕的力量! 然而在我震惊于他的力量之时,没想到耳旁瞬间两道利风。 瞳孔一缩,只可见突然左右两边凭空多出了两个黑团,正朝我卷来! 可恶! 我想也没想,猛地往后退—— “砰!”冰盾瞬间炸裂,三方力道碰撞在一起,炸开了巨大的能量波动! 我被巨大想冲击力震得撞在了山壁之上,微微凹陷,骨骼碎裂的疼痛传来。 好疼—— 下意识地眼泪就卡在眼眶了。 这么大的冲击力,白狐姐姐有没有事? 一想,心一惊! 一看,还好,能量波到了血池面上,便被消去,只在池面上留下了圈圈波纹,而石柱上的人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还好,白狐姐姐没事。 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 但四肢的疼痛还是远远不断地传来,让人无法忍受。 “呵,还不错。看来你的力量不只是圣火,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大祭司阴恻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叫我脑中警铃顿时大振! 他察觉到什么了?! 别把小冰珠感觉到了吧?! 冰元素的力量来自于小冰珠,与一般的冰元素自然是不同的。 玄幽珠来自于虚无通道,那是一个神秘而恐怖的地方,可也有传说,那是混沌之地,也是万物生灵最初的孕育之地,而小冰珠来自于哪里,很有可能,它的冰元素也是一种本源元素,与其他的元素自然是不同的。 “小妖,你身上有许多秘密,但没关系,我会一一挖出你的价值的……”他笑得很诡异,给我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们都为妖,为什么要相互为难,难道不可以好好相处吗?” 我咽下一口鲜血,突然间,就想将这口血吐他脸上! 像他这样的妖,简直丢了我们妖的脸! “打打闹闹既没意思,也伤了和气,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 第48章 反目成仇(五) “不如……玩个游戏吧?你若赢了我,我便放了你,还有那个血池中的人……看得出,她对你很重要吧?” 他笑得很可怕,让我心生寒意。 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他所谓的游戏,多半也是地狱。 “输了呢?” “输了?呵,我也不为难你们,你,我放;她,我也放!但是你得把圣火还有你身上这神秘的冰元素宝物交出来。” “怎么样?很划算的买卖,赢了大赚,输了,也不亏。”他黑唇的笑,就像地狱。 的确很诱人。 我确实打不过他,硬拼下去,万一惊动了大荒的上古大妖魔,就算我最终动用小火珠的力量侥幸打赢了这大祭司,我带着白狐姐姐也不可能从那么多的上古大能的手中逃出去。 小冰珠因为帮了我还在沉睡,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醒了。 没有小冰珠的压制,小火珠此刻也有些暴动,如果不是忌惮着我身体里的一股神秘力量,它可能就翻天了,而且,真打起来它还未必会帮我。 它可能巴不得我死好逃出我的囚禁。 我的身体里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这也是近来隐隐约约才感觉到的。 这种神秘的力量给我一种熟悉又亲切的感觉,而且,还伴随着一些我并不熟悉的回忆。 一些回忆的碎片总是时不时地从脑海中划过,可是不待看清,就消失了。 回到他所提出的条件上,综合各方面的分析,表面上,我好像的确能够获得最大利益了,可是,这个人不是好人啊! 怎么能保证他不是诈!又怎么能保证他最后会认账?! 但我没有办法。 我打不赢他,三千年的修为本就不知被加了什么禁制,能感受到,却动用不了了,体内剩下的就只有被小冰珠强行灌入而吸纳为己用的力量了。 所以,即使知道是火坑,我也要往下跳!是地狱,我也要入! “什么赌注?”我冷漠地看着他。 “呵,别那么冷漠啊,”大祭司笑得诡异,突然,他袖袍一番,随即,黑色的气团浮现在空气中,渐渐,黑气形成一个大型的棋盘,上面排列着错综复杂的棋子。 “小妖,下一局如何?” 然而,在看到棋盘的那一刻我怔住了—— 这棋盘……这棋盘! 脑袋嗡地一声响,一腔热血猛地冲上脑门,突然撞得我有些晕乎。 不会的…… 这棋盘……这棋盘! 潇儿?好好学棋,以后才不会被人欺负。 嗷? 梅花树下,花烂漫。 铺成一地绯红,雪白地上,那个人一袭妖艳的红衣,却笑得倾国倾城,比,牡丹生香。 他开于腊月,寒梅傲雪。 他高傲,又邪肆。 他的笑,却比梅花要明媚。 嗷呜呜!我不学! 要学的哦,潇儿,你要是会下棋了,就再也不会被别人欺负了。 ……嗷?真哒? 真的。 雪落了一地,梅落了一地。 他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 眨眼间,几分翻覆,风云变幻,掌执天下! 棋有棋语,人有人心。 知得棋中言,晓得天下事,通得万人心。 潇儿,你可明白…… 第49章 反目成仇(六) 现在,那一盘棋摆在我的面前。 ……璇玑盘。 黑子白字错落分布……七星劫。 很多年前,青头山梅凹口,长满了奇骏寒梅,其中最大的梅妖,便是梅尊独幽。 没有知道他来自于哪里,只知道很久很久以前,或许上万年以前,他就已经在这片梅林里了。 他从来孤傲,后来青头山的先辈们知道这儿有一处梅林,有一位高傲邪肆的梅尊,于是备上厚礼登门拜访,却吃了个闭门羹,碰了一鼻子灰。 于是,便知道这梅尊独幽,不喜与人相处,高傲得,就像傲雪寒梅。 所以传言,梅尊,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 但我知,都是假象。 这梅尊,才不是什么高山之巅,不染纤尘的俊逸公子,他就是一个披着美人皮的大坏蛋。 老是欺负我。 不就是一回,一不小心混进梅林,偷喝了他珍藏的酒,就把我惦记上了,隔三差五把我逮到他的梅林,残忍地折磨我这么可爱的一只小老虎。 不给我吃东西,让我看着他大鱼大肉;让我卖苦力,帮他磨酒料;还让我白白的小爪子去刨煤灰烧火煮酒…… 呜呜…… 还和白狐姐姐说,觉得我忒有仙骨,要带我修仙。 结果,我被困在那里,生生买了五十年的苦力,仙没修成,个整成了小乞丐。 回去,我的毛色都没有光泽了…… 但这个人喜欢下棋。 没人与他下,他便自己同自己下。 后来我去了,他便拉着我下。 再后来我不会下,他就来了兴致,教我下。 结果,我不仅饱受体力的剥削,还要饱受脑力的摧折。 我……嗷呜…… 但是这个人就在我的面前。 是他吗? ……是他吗? 这是他最爱的璇玑盘,也是他以前常常教授给我的七星劫残局…… 虽然我听了很久,但每回都睁着眼睛睡过去了,其实我压根儿也不会下,连棋子也不会拿。 我…… 如果真的是他,我怎么下得赢这个棋痴? 不!不是他!他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他总是穿得松松垮垮,还喜欢妖艳媚俗的红色,但是他的心却不坏的,虽然每次都压榨我的剩余价值,但他会记得给我留好吃的,还给我做了一张小床,就用他本体掉落的枝干。 他活得时间很久了,仰头望去,他的本体高耸入云,将这一片小小梅林完全遮盖,仿佛守护着这一方天地…… 青头一难,或许他们梅林也没能幸免,他的棋盘被人偷了,然后被一个也喜欢下棋的大坏蛋给捡走了。 璇玑盘可是个宝贝,璇玑,则内藏璇玑。 据说,璇玑盘中隐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洞察了这个秘密,可以翻覆天下。 上古时,也曾流下波澜,不知道现在的人,还知不知道璇玑盘。 我们青头山本就有上古时的人,知晓上古的很多事,但这仙凡两界,上古一战之后,天界与仙界割离,天界损失惨重,封闭天、仙两界的通道,从此天界与仙界再无联系。 仙界的,是未得大道修道者,说难听点,就是上古一战中出不了多少力,最后又被天界抛弃的人。 他们与凡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有一些仙力,能够腾云驾雾罢了。 第50章 反目成仇(七) 仙界的人,不可能知道璇玑盘,也就不明白它的价值。 因为仙界,作为修道者的末端,永远也不可能掌握核心的力量。 如果说,他是仙界的人,那么,他此刻出现在这里,便是与妖魔勾结;如果,他是大荒的人,那么,青头之劫,这大荒也是不干净的。 反正不管怎样说……都是仙界与大荒联合,毁灭了青头山。 思及此,心陡然沉重。 本来觉得,如果灭了这群老妖怪,他们其实还有些无辜,因为与青头之劫难没有直接关系,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是受害者。 可是现在看来,不论怎样,他们都是不无辜的。 不论他们为了什么,财宝?还是仅仅看我们不顺眼,但他们都是不无辜的。 “解着残局,是么?”看着面前这个黑漆漆的人,我努力寻找着一丝的熟悉感。 可是找不到。 没有举手投足间的高贵之感,没有高山之巅,风雪寒梅的铮铮傲骨。 我告诉自己,他不是他。 心里松了口气,或许,只是一个与他兴味相投的人吧。 又或者……喜欢下棋的人都喜欢这样的棋局吧…… “解这棋局么?我答应你了。”不论这个棋局我能不能解开,但我会努力,会竭尽全力。 “不不……解棋局,多没意思啊……”大祭司阴沉沉的笑着,但他这笑却让我松了口气。 那个高傲得像孔雀的人,才不会这个样子呢。 “那你想要做什么?”我没好气地说道。 对这个人,我没有好印象。 随即,心里也有些哀伤。 那只花孔雀,只怕也凶多吉少了吧…… 无情的刀剑之下,灭顶之灾,烈火纷飞,血染黄土,谁知道,谁会有怎样的命运。 “棋局,自然是要解的,但倘若单单解棋局,那多没意思啊,呵……” 他的声音沙哑的,像鬼哭的声音,听在耳朵里边很不舒服。 我没耐心了,这个人麻烦真多。 “那你想要做什么?” “一局棋,一局人心,不把心下进去,怎么有意思呢?” 听到这话,那种浓烈的熟悉感又回来了! 他……他! 然而在这一刻,世界瞬间变得模糊,空间扭转,渐渐失去意识…… …… “喳喳……”我是在一片鸟鸣中清醒过来的,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在一片小树林,林子浓木蔽日,虫鸣鸟叫。 这是……哪儿? 我有点懵。 睡了一觉,睡蒙了? 小树林…… 这片小树林好熟悉啊…… “潇儿!潇儿!这小破孩,又上哪野去了?” 白狐姐姐的声音! “白狐姐姐……我在这儿!” “莎莎……”树林动,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时,从树林间出现了一张霸气又温柔的脸。 她的脸上,温柔的笑。 “白狐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睡了一觉,为什么会觉得仿佛经历了生离死别呢? “白狐姐姐!”我猛地窜到她的怀里,蹭了蹭,香香哒,暖暖哒…… “小懒蛋!又躲在这里睡懒觉!也不帮着去准备沐清节!” 第51章 梦回往事(一) 天啊,我忘啦! 沐清节是我们青头山一年一度的大事,在这天,我们会摆上大大的酒宴,然后大家一起饮酒,晚上还要讲故事,讲,我们青头山的故事,我们的先祖,上古大战…… 因为这一天,我们青头山的先祖落居此处的时间,也是上古大战后的第三天。 天界对妖魔扫荡时间。 饮水思源,我们要永远铭记历史。 “潇儿,想吃什么?鸭婶给你做!”鸭婶儿围着小围裙,笑眯眯地对我说道。 “嗷呜嗷呜……”我摇头晃脑地回道,但这一刻却觉得怪异,我怎么觉得……我应该会说话了啊…… 要吃香香的包子!还要花糕!奶糕! “行,鸭婶儿给做!”鸭婶儿温柔地揉了揉我的脑袋。 “嘎嘎……”鸭妹凑了过来,直往我怀里钻,蹭着它的小脑袋,弄得我痒痒的,直想笑。 兔仔也跑了过来,往我怀里钻。 “潇儿,好好带着弟弟妹妹,我们去准备晚宴了。”白狐姐姐笑着拍拍我的脑袋,然后又在我耳旁轻柔地说道:“如果表现好,晚上准你喝一点点小酒。” “嗷?”真哒! “嗷呜呜!”太好啦!白狐姐姐最好啦! 我开心极了,上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胖呢?嗯……好久了吧,还是去年的沐清节呢! 我喜欢甜甜的果酒,但其他的酒也很好的啊,酒,有一种香香的味道。 第一次喝的时候觉得呛,可跟着鹅三哥喝多了以后,就觉得香极了。 “嗷嗷!”我朝兔仔鸭妹们发号施令,走了,小崽子们! 跟着老大走!带你们闯天下! “嗷嗷嗷……” “嘎嘎嘎……” 一群小屁孩吵吵闹闹跟着我,向林子里冲去。 “慢点儿,注意安全啊……”白狐姐姐在后边说道。 “嗷嗷……”我知道哒…… 我们开始丛林探险,开始扮演小妖怪和大神仙,然后,大神仙要捉住小妖怪,小妖怪要躲着大神仙的捕捉。 林子里吵吵闹闹,熙熙攘攘。 浮虫在树林的微光下透露出七彩的流光,炫目极了。 玩得累了,大伙儿就趴着睡了。 我叼来小草,给它们铺了个小蒲团,让它们舒舒服服地睡着。 夕阳西下,我也晕晕乎乎了。 还要多久呢? 这时,一阵阵清香飘来,这是……酒啊!酒的味道啊! 香香哒!想喝! 这个酒的味道与别个真的不同,这酒,有种沁入心尖清凉。 我想去看看,但是……看着兔仔鸭妹那乱成一堆的睡相…… 我走了,多不好,它们怎么办? 但是……酒好香…… 心里纠结。 不过,我们青头山自来安全,也没有什么大野兽什么的,我就去一下下,拿一点点酒来,应该可以吧? 我很快的! 嗯!速去速回! 想明白了我就迈开小腿儿使劲儿跑,以最快速度寻到酒香散发出来的地方。 这是一片小梅林。 奇怪,以前在青头山,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地方,这是哪里呢? 但是闻到地上散发出来的酒香,我忍不住了! 还是直接埋起来的酒呢!肯定很好喝!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但我只喝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 真的!我发誓! 第52章 梦回往事(二) 一坛酒下肚,七荤八素。 天旋地转,地转天旋。 恍恍惚惚出现一个人影,把我左揉右揉,揉得很不舒服。 讨厌啊!什么人,觉都不让人家睡!夭寿哦! “你这个小家伙,居然敢偷本尊的酒。”低沉的笑声模模糊糊传入耳底,也听不清他说了啥。 “本尊的酒可不是一般的酒,喝了,可是要赔的。” “嗷?”要赔?一醒来就听到这句话。 拿什么? “呐……就卖苦力吧!”我不知道,原来这句话就是五十年艰苦生活的开始。 我用小爪子烧火,煮酒,刨坑埋酒…… 早起晚睡,还不给好吃的,那个坏蛋,天天一个人吃独食,还要我在一旁看着他吃…… 呜呜…… 如此,夙兴夜寐,我度过了五十年。 时间果真如流水一般地过,让人恍恍惚惚,想要醉卧其中。 只是,很想白狐姐姐啊!还想兔仔、鸭妹,鸭婶婶…… 还想我的好吃的……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苦海。 这五十年里,我也不是没有想过逃离这见鬼的小梅林,但是这个地方到处都下了结界,我要是一不小心走了进去,就能在里边被饿上个三天三夜了……呜呜…… 那个花里花俏的老孔雀还要虐待我,不给好吃的就算了,还要伤我的脑力,天,我都不知道那些小豆豆是什么,就在一个盘子上面摆着摆着,还要挪过来挪过去,摆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图形…… 还说要叫我学,呜,我哪学的会啊? 大坏蛋…… 我又睡过去了。 那东西好像叫棋子吧? 他说要教我下棋,我就没学会。 “小家伙,别睡了,懂得棋语,才懂得世事人心。”听到这句话,我却猛地清醒了。 心底有种强烈的感觉,一种感觉,一种感觉……什么样的感觉……是什么…… “一局棋,一世人心……” “小潇儿!终于找到你了!小傻子,这么些年,你到哪里去了?” 白狐姐姐? 一睁眼,白狐姐姐焦急的脸前就出现眼前。 白狐姐姐! 猛地扑入她的怀中,蹭蹭,温暖的味道沁入心尖,温暖的,让人想要哭。 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了…… “快跑!快跑!守山大阵破了!仙界的人攻进来了!快逃!先带孩子跑!快!” 撕心裂肺的吼声。 漫天流火,炫目银光,残阳鲜血…… 不要!不要!不要! “小潇儿……”白狐姐姐抱着我,拦下了一个仙人的术法,只能看到,白狐姐姐苍白的脸,苍白的笑。 身后仙人穷追不舍,衣襟上,赤金的花纹成为一个诡异的图案…… 他长得像人,又像仙,又像妖魔…… “小潇儿……我把你送出去……” “你要活得好好的,活的好好的……” 不要! 白狐姐姐的面容瞬间崩裂! 碎成漫天片羽。 不要…… 痛……撕心裂肺的痛……为什么要这样…… 不知道漂泊了多久。 静谧的小山谷,幽静的小竹屋。 白衣翩然,笑如梵莲。 指尖琴音悠然,恍若隔世。 听说你我有缘,我倒想知道,是怎样个缘分…… 小虎,小虎,醒醒,别睡了…… 是谁……谁在叫我? 谁在叫我! 小傻子,眼底之事,即为虚幻,心底之事,则为永恒。 小潇儿,好好学棋,才能懂得世间之事。 一局棋,一局人心…… 第53章 悲(一) 一局棋,一局人心。 一睁眼,四周还是黑漆漆,空荡荡。 血池,棋盘,还有披着斗篷的大祭司…… 分明短短几瞬,却恍如隔世。 分明虚幻,可心底的伤痛为何挥之不去…… “你……居然能走出棋界?不……是谁帮的你?” “你把他藏哪了?”声音不受控制地出口,却让我觉得陌生。 这好像不是我自己的声音。 仿佛有股力量在掌控者我,说出并没有想到的话。 “什……么?” “梅尊。你把他藏哪了?”任由一股奇怪的力量控制着身体言行,我觉得我的身体里好像住着一个小人,一个比我要聪明的小人。 她……知道好多好多事情。 “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把他还给我!”身体里的因子瞬间暴动不安,磅礴的力量似要从身体中爆裂而出。 一种怒火萦绕在心头。 “你把他……还给我啊!” “啊啊啊!” 我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力量。大祭司被卷入我的力量风暴之中。 之前的他很强大,我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但此刻的他很渺小,渺小的,似乎只要一根手指头,我就能碾死他。 “啊啊啊……”他发出痛苦的喊叫。 但我似乎不尽兴。 这样的声音叫我兴奋,让我想要让他更惨,想要将他抽离…… 这不是他的身体…… 他得滚出去! 他得把他还给我! 得滚得远远的! “啊啊啊!” 手一动,居然将一道虚影抽离,黑紫色的虚影。 但他仍然顽强地攀着这具躯壳,不愿从其中离开。 你不走…… 很好,我来帮你! “啊啊啊!” 一寸一寸,将那黑色的气团剥离,面前之人的气息也由一开始的阴沉开始出现熟悉的味道。 梅尊独幽…… 腊月之梅,凌寒傲雪,寂夜独幽。 那个说着一局棋,一局人心的人。 我可以肯定,将我唤回现实的就是他,否则,我将会迷途在那过往的虚幻之中。 作为感谢,就帮他一把吧。 黑气抽离之后,那黑蓬人身形摇晃,他手上,脸上那些诡异的黑纹褪去,露出了莹白如雪的肌肤,倾绝天下的容颜。 红梅唇,白梅面,绝代风华。 “小潇儿……”睁眼的刹那,流光溢彩。 我微愣,想不到,他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 我朝他笑笑。 想起以前他折磨我的日子,我觉得我忒善良了,像我这样仇将恩报的好人,不多了。 “你敢坏我好事!该死!我要杀了你!” 那团黑气气急败坏,居然还想向我扑来。 “呵。”我冷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残品魔族,一团气体,居然走了狗屎运上了万年梅妖的身,让它掌了万年修为,居然连四分之一都力量也发挥不出,但凡它能发挥出一般都力量,我就只有被吊打的份了。 也不知道那花孔雀是怎么蠢的,居然让只小小魔族上了身。 说出去,他怕几万年的脸面都丢尽了。 我将那团魔气黏在手中,它居然胡乱蹦跶。 不禁让我想起那煤球,许是……世间魔气皆如此般喜欢蹦跶? “桀桀桀……”就在我想着如何玩死它的这个档儿,它居然还有勇气发出怪异的笑声? 中邪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控制我吗?桀桀桀……小老虎,你太天真了!” 第54章 悲(二) “你想做什么!”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空间能量瞬间扭曲,接下来的事,让我一生悔过。 很久以后我都在想,如果当时毫不留情地将那黑团碾碎,不给它任何可乘之机,那么一切是不是就会不同…… “白狐姐姐!”当那巨大的能量波动在漆黑静寂的山洞之中炸裂开来,将山体瞬间粉碎。 那些巨大的荧光晶石也一块一块,崩裂! “哗啦哗啦……”巨大的石块从头顶崩落,紧接着,那湾血池也在瞬间干涸,然后…… 那被悬挂着的人,一块一块,她的肌肤一块一块脱落,就像老旧的枯树皮,脱落又腐烂,留下了疮痍的内里。 我想快一点过去,此刻我只觉得我太慢,不能够拉住她……不能够救下她…… 不能像她就我那样救下她! 白狐姐姐! 强大的能量将我震得气血翻涌。 这些晶石蕴含的能量,不是我能够抗衡的。 如果把我的力量喻为一杯水,那么这些晶石的力量则是一片江河。我又怎么去抗衡…… 白狐姐姐…… 面上冰凉一片,我也不知道是泪是汗了…… “你疯了!阵法中心的能量是最强的!”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死死禁锢。 “你放开我!”我想甩开他。 但他有上万年的修为,若铁了心地不让我上前,我也挣脱不开。 “白雨纤早就死了!” “你骗我!”我猩红着眼,“她活着!”我强调,“刚才我还看见她睁开眼睛了!” “你看清楚点!她的身体里只有残念,她的魂魄早就散了!” 看着那逐渐崩坏的躯壳,我心急如焚,直想将他甩开。 “你骗我!她活着!她活着!你放开我!”我挣扎,但是梅尊死死地禁锢着我,拉着我我向山顶裂开的白亮的缺口飞去。 “不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崩坏,淹没在碎石中。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我有多么渺小,又有多么可笑。 我多像跳梁的小丑,演了一台可笑的戏。 戏曲终,人散。 “啊——” 想要悲鸣。想要嘶吼。想要将内心的狂风暴雨宣泄而出。 天空暗沉了下来,天边卷起声声雷鸣。 连苍天也看不惯这世道,表达他的不满么? 我明明可以救她的…… 为什么我这么没用!我就是一个废物!除了吃,什么也不懂! 天天傻里傻气,什么也不学!我活了近千年,如果我乖乖和白狐姐姐学法术,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呢? 是不是,我也能和她一起并肩作战,与他们,我的亲人,一起同生共死呢? 我找到她了…… 好不容易找到她的啊…… 好不容易知道,她没有死…… 可是,上天,你让我找到她,为什么你不给我一个救她的机会呢? 让我……弥补我的过往…… “轰轰……”巨大的山体崩塌,许许多多的树木在能量光波到达的那一刻,被碾成飞灰。 “你放开我!”身体里突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居然让我挣脱了梅尊的束缚。 “潇儿!你做什么!” 我……要去找她! 哪怕,她的遗骸! 哪怕,她的遗骸化为的尘土! 我要带着她回青头山! 带着她——回家! 第55章 血染苍茫(一) 人的一生,会走多少条路呢? 又会走对多少,走错多少,有多少悔恨,有多少悲伤…… 晶石爆炸的能量果然是强大的,再一次,我又感觉到了那被碾碎五脏六腑的痛感。 但脑袋依然清醒,我有一种信念。 我要找到她,要,带她回家。 下雨了,水无形,穿透万物,连心都好像被穿透了,好冷…… 好冷…… 来自心底的冷。 渺小?强大?不过转瞬间,生命,也不过匆匆忙忙,就像这天地,一片苍茫。 我以双手刨着尖利的碎石。 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只是,在雨水的浸润下,这一片都被染红了。 嫣红的一片,或许,就像绽放的彼岸吧。 白狐姐姐……你在哪…… 你在哪里…… 还记得从前,我喜欢到处乱跑,常常在外边迷了路,又没吃的,饿得要死,只有白狐姐姐,没日没夜地找我,还要给我准备好吃的…… 现在换我来找她了,可我好没用,都找不到她…… 白狐姐姐,白狐姐姐! 你到哪里去了…… 我想你了…… 我不知道我找了多久,可这里,只有山石,只有山石,没有她,没有她…… 雨水模糊的我的视线,轰鸣声朦胧了我的听觉。身体痛到麻木,可头脑依旧清晰,为着那一线,心底的希望…… 我心里的光。 “潇儿……潇儿……” 白狐姐姐? 那柔和又干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是我太疼痛,痛迷糊了出现幻觉,还是…… 这时,身畔亮起淡淡的光影,一袭水蓝纱裙在眼底缓缓浮现…… “潇儿,潇儿!”她笑,笑如回忆的味道。 “白狐姐姐!”我惊喜! 那……是她!是她! “白狐姐姐!”我猛地扑向前去,她也向我张开了双臂,可是,我却心碎地发现,我居然直接穿透了她,重重砸在地上。 原来……只剩残魂了吗…… “潇儿,以后不能护着你了,你这小傻子,就是不听话,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我……” 她转过身,笑着看着我,一如从前。 “起来,摔疼了吧?”她温柔的笑着。 雨水浸不透她的长发,她衣裙如风,飘飘欲去。 让我想要抓住,却抓不住…… “我不疼。”我笑着爬起来,还能与她说话,真好。 “潇儿,接下来我说得话,你要记住,这缕残魂支持不了多久的。”她淡笑着。 我强忍着心痛,“你说……” “我本想让你远离这是非,却没想到,命运,还是逃不过……” 白狐姐姐叹息着,视线望向远方,眸光变得悠远而漫长。 “我们青头山世代守护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有历代山主知晓,可是上一任山主离奇死亡之后,这个秘密……并没有传到我这里,所以……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 “但是这个秘密很重要,事关天下存亡,我希望你能回到青头山的禁地,亲自去找到这个秘密……然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守护这天下。” “这是我……唯一恳求你去完成的事情。” 白狐姐姐轻声笑道。 “我会完成的,你放心……”我哽咽地说道。 “潇儿,不必悲伤,生死本为轮回,皆有定数,万事万物,需得拿得起,放得下。” “我知道……”无法压抑声线的颤抖。 “对了说起来,你的身世也有些奇怪之处,潇儿,我怀疑……” “嗤——”一道破空之声! 第56章 血染苍茫(二) 凌冽的破风之声,撕裂人心。 “白狐姐姐!”我目眦欲裂! 我想拦下那道利风,然而,太慢了!太慢了!此刻的我身受重伤,动作完全赶不上这道利风! “白狐姐姐!” 我只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她的残魂在这利风下崩裂,碎成莹莹光片。 “白狐姐姐!白狐姐姐!”我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 可是,我无能为力…… 我太渺小了…… “……潇儿,保重。” 最后的最后,只有一句保重,便将前尘往事,一笔作罢。 这世间,多么残忍,多么悲凉。 她的残魂也没了…… 纵使有轮回转世,她却也再也不是我的白狐姐姐了。 那个行走江湖,侠肝义胆,仗剑天涯的柔肠女子了。 再说,真的有轮回吗? “哈哈!可让我打中了吧!狂妄小妖,逃了居然还敢回来,真把我们大荒当成游玩胜地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刺耳的声音响起。 一声一声,冲激着我的神经,悲愤之下,难以压抑的痛楚,在这一刻,江河湖海倒腾。 抬头,天上,一圈黑压压的妖魔将我包围,封锁我所有的出路,心底一股嗜血的感觉涌起。 很想杀了他们,想看他们血流成河的样子。 “一……” “二……” “三……” “好多妖怪啊。”我朝他们笑了笑,“来了,就都别走了吧。” “哼!无知小妖,快快束手就擒!乖乖将圣火交出来,许还饶你一命。” “哦,圣火?你是说这个么?”身体里不断发出爆裂的声音,仿佛一瞬间,有很多很多的枷锁从身上崩坏,然后,释放出了掩藏已久的力量…… “对!小妖,把圣火奉上来!哈哈哈!有了这圣火,就可以彻底释放幽冥域的妖魔大军了!” “攻占仙人两界,恭迎尊神归来,指日可待!” “快!把圣火奉上!” “好啊,我给你……不过,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了!” 滔天的烈焰铺卷向妖魔群,听到他们撕心裂肺的吼声,我只觉得不过瘾啊…… 叫得太小了,还不够……还不够…… 不够抵上青头山的鲜血,不够抵上青头山了冤魂。 此时此刻,一切都很明晓了。 这群大荒的妖魔,绝对是毁灭青头山的刽子手,他们也拿着屠刀,降临在青头山的土地上。 他们就为了圣火,为了所谓征战天下,为了所谓妖魔的尊严,竟然将刀刃架在同族的颈脖之上,多么无情啊…… 再次掀起人世间的战火,那么重要么? “杀了她!夺圣火!” “杀!” “杀!” 我已不知道染上了多少性命。 只知道,冰雪,烈火,鲜血,尸骸。 “够了!潇儿!快醒过来!这样下去,你就入魔了!”梅尊一脸焦急地冲上前来拉着我的手。 “入魔么?你错了,入魔的,是你。我只是在,洗清这罪恶。” “看在你是故人的份上,我不杀你,你走吧。” “住手!你不可以再这样下去!” “放手!”庞大的力量就从身体里涌出,将梅尊远远震开! “潇儿!醒过来!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后悔?或许会。 但我知道,如果不杀了他们,我会更后悔。以后怎样,留给以后。 第57章 血染苍茫(三) 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知道世界被一片鲜血染红,满眼里,只有疮痍。 悲号,怒吼,对着我,却让我的心愈发的兴奋,他们越是叫,我就越是开心,越是痛苦,我就越是兴奋。 “潇儿!别这样!你会后悔的!”有人在劝我,在给我忠告。 我觉得他说得很好笑。 后悔?不存在的。 所有人都不在了,我后悔,也不过是我一个人的后悔了。 所有人都死了。 因为我的四周已是一片死寂,没有半分声响。 血满荒芜,落日残阳。 青头山毁灭的那一幕似乎又在眼前浮现,一切都是那么地相似。 原来鲜血不是残忍,残忍的是,明明经历过,却还要重来。 始作俑者,还是我。 呵……哈…… 既然都毁灭了,那就更彻底一点吧! “砰砰砰!” 四周传来声声爆裂的声响,疯狂的,就像我此刻的内心,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潇儿!醒醒!” “醒醒!” “别被心魔控制了!” 魔? 呵,梅尊。 “他们才是魔啊。” “你不用担心我了,我很清醒。”我清醒地说道。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们毁灭了难道不好么?” “他们都是妖魔啊,上古时期,毁天灭地的妖魔。” “我现在了解了他们,不就是为世间除去咦害么?” “不……潇儿……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给我醒过来!” “梅尊,不清醒的,是你。”我笑,可是,梅尊看我的眼神暗含难以言喻的悲悯。 可是,应该悲悯别人的人是我,他们都不清醒,只有我,明明白白。 “轰隆隆!!!” 下雨了。 为什么雨……会是红色的? 连苍天……苍天也变得罪孽不堪了么? “啊啊呜!别别杀我!我我……不是故意抓你的!是……是大祭司下的命令!”一个黑漆漆的大块头,吓得色色发抖。 暗红色的血汁从从他的身上滑落,真是……卑微极了。 我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原来他就是那个将我打晕,丢入大牢中的黑犀妖。 想不到,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他来怕我了。 “不……别杀我!我能为你效命……不,小的能为您出身入死,上天入地,上刀山下火海!” “求你……别杀我……” “抱歉,晚了。” 我一抬手。 “啊……”他的惨叫还没来得及交出,就已经化为一摊血沫。 真是……恶心极了。 斜阳斜照,落日残云。 暗红的霞光,连着暗紫的土地。 多么像……我的青头山。 现在,大荒没了。 青头山也没了。 这两个妖魔聚集之地,终于消失在世间。 不论善,不论恶,最终走向的,还不是归于虚无。 所以说,争争执执,为名为利,最终又有什么意义呢? 虚妄一场,还不是同归于烬。 烈火,残阳,如血。 越来越不能控制体内的力量…… 或许,我的生命也走到此处了吧。 但我死,也不无辜啊。 第58章 魔道天涯(一) “尊上!尊上!” “尊上啊!小的求您了,求您做我们的首领,带领我们走向兴盛吧!” “尊上!” “尊上啊……” 这一群老妖怪,也不知道脑袋怎么长的,一个两个,忒不要脸了。 都几万岁一个人……一个妖魔了,居然还哭哭啼啼,凄凄哀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一个小辈面前哭成这幅鬼相。 于他们而言,我确实很小了。 他们少也有几万岁了,我不过一千出头,与他们比起来,我小了何止十倍。 我冷冷看着他们。 拦着我,不让我走。 白色纱幕自斗笠垂下,拦住了我血色的眸光。 这么眼巴巴地追上来,怕是不要命了。 这么快,他们就忘了半个月前血染大荒的事了? 我已经很压抑内心嗜血的冲动了,但还是抑制不住,想要拧下面前这颗活生生的脑袋是冲动。 半个月来,我屠了大荒,以及大荒周围方圆百余里地界的生灵,大大小小无辜的生命,以及……一些一直埋伏在大荒边界的仙界之人。 虽然当年败给大荒,但仙界之人一直都没有放弃,仙盟派出了上百号强者时刻巡守大荒地界,寻找一切可乘之机。 结果不曾想到,让我给一锅端了。 这一回,或许就同仙界干上了。 “尊上啊……求您带领我们妖魔一族走向兴盛吧……” 那黑山老祖哭哭啼啼,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样。 这些剩下来的妖魔都是些实力强悍的了,只有寥寥数几。风魔、雪灵、水女……都让我给杀了,谁让……他们毁了白狐姐姐的残魂。 若残魂尚在,白狐姐姐会不会还有一线希望呢? 虽然损了几魔,但艳夫人之类的强者尚在。 果然,我的实力还是太弱。 只是不知瑾绛君去了何处。 “没兴趣。”我冷冷说道,随即转身离去。 “哎哎……尊上啊……你不要丢下我们啊……”黑山老祖又想要来拦我。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忽而一鞭子挥过来,艳夫人冷着一张绝色的脸站在我面前,“死丫头,给你脸不要脸是么!” 我沉默地看着她,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她于我而言,就像个死人。 “不想死,滚!” “你……”许是被我的眼神唬住了,她居然有一瞬迟疑。 懒得搭理她,觉得刚才跟他们一番扳扯,我体内又有些暴动,那种压抑不住地嗜血之感,让我很想拧断她的脑袋。 “站住!” 才走两步,她居然还敢跟我挥鞭子。 呵。 我是死忍着,才没向她下死手。 “臭丫头!给你脸不要脸!找死!” 火红的鞭子挥过来,但看在我的眼里,太慢了。 单手拦下她的鞭子。 “你……” “别动怒,别动怒……夫人啊……尊上啊……”黑山老祖跑过来打圆场。 不由皱着眉头看着这老妖怪,真是……一个两个,不知道我忍得很难受么? “尊上啊……”这老妖怪,哭得我难受。 想要……碾死他。 真的讨人嫌。 第59章 魔道天涯(二) “你……”单指一划,轻而易举地就划断了艳夫人坚韧无比的血色长鞭。 这条血火鞭,是魔神赐予艳夫人的绝品魔器。七十二魔将在册封的那一日,都会被魔神赐予其本命魔器。 那些魔器,各个不是凡品。 有一些,在血火炼狱中塑造,有一些在极域寒冰中重生,各个都非凡品。 想不到,如今到了我手上,竟也这般脆弱不堪。 我已经……可怕到这地步了么? “你……” 血红的鞭子化为漫天碎屑,艳夫人有些怔愣,睁大着美瞳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个贱丫头!居然敢毁我血火鞭!你知道这是谁赐予我的吗?!这是魔神大人赏赐的!” “滚!”我冷冷说道,全身上下气息悍然。 艳夫人一颤,下意识后退几步,眼底有几分畏缩。 她退缩的那个档儿,我便打算离开。 “那个尊上……”黑山老祖仍不放弃,还想不要脸地拉着我。 冷漠回身,眼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尊上……” “我不是。”冷冷说出口,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原来,我的声音也可以这样的冰寒。 “尊……” 再跟他们耗下去,再无意义。 体内的暴动分子又开始充斥着我的神经,让我嗜血的念头蠢蠢欲动。 “呼……” 风声呼啦啦吹在耳畔,刮得脸有些生疼。 …… 仙界众人皆知,幽冥域与人间交界地带,出了个女魔头,血屠了大荒山的一种老妖怪,还屠了一众仙盟派去打探大荒消息大能。 其中,有五方仙仙、玉虚宫、蓬莱仙阁、剑峰门等数十大仙门的,得罪的最狠的就是五方仙山了,因着,老宗主的宝贝孙儿让女魔头给屠了。 对,我就是那女魔头。 这些时日,我没少受到那些仙界人的围攻,尤其是那五方仙山,打得最狠。 但打就打吧,越打,我就越兴奋。 那种,碾压一切都暴躁。 刚刚又躲过了一群仙盟人的追捕,踏在荒芜染血的土地上。 这些时日,我已经不知道我做了些什么了。 好像眼睛里,只剩下鲜血与死亡。 这片土地,湿濡的,松软的,那是被鲜血浸软了的。 呵呵……哈哈哈! 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流着鲜血,将其舔舐干净,黏腻的腥气,让我有些沉醉。 “咿呀……”一只小兔子蹦跶到了我的面前。 “噗通!” 突然,出现一只白嫩嫩的小娃娃。 “咿呀!”他朝我笑,笑开了花。 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出。 “咿呀!”他却笑着,攀住了我的手。 小小的手,握在手中,软乎乎的,暖暖的。 如果……兔仔还活着,是不是也是这般可爱的? 可是…… 什么都没有了。 一场灾难,什么都没了。 “雷子!雷子!你个魔头!放开他!” 身后突然来了一道巨大的力量,将我推开,而那只温暖的小手也抽离而去。 “你想要做什么!” 一张充满紧张的眼眸看着我,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她抱着那只小兔子,瑟瑟发抖。 走近两步。 她吓得猛地跳开。“你……别过来……” “娘凉……” “雷子不怕……” 看着面前颤抖的人,我突然就没了劲。 都……怕我啊。 “呵呵……”干笑两声,我也没什么继续留下来的兴趣了。 第60章 魔道天涯(三) “女魔头!哪里逃!” “我没逃啊。” 又被这群叫嚷嚷的老头子逮着了,天天瞎吼吼,也不嫌累。 “女魔头,你杀我仙盟数百子弟,损世间生灵无数!如此罪孽深重,而今我等便要替天行道,再留你不得!” “杀了女魔头,替天行道!” “杀……” “一群老猴子,带着小猴子。嚷嚷嚷嚷,也不嫌累。” “你!女魔头!待我等削了你的脑袋,看你还如何嚣张!” 四周空气突然诡异的旋转,各种法宝、灵器,降魔咒语,不要钱地向我砸过来,也不心疼啊。 不过……没有用的。 “圣火。”体内的火焰似乎听到了我的召唤,随即,耀眼的白光从体内升起。 “嗤嗤……” 圣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将这混沌的天地,照得亮如白昼。 “唰……”圣火一过,所有灵器法器都如同火焰中的草木,被燃烧殆尽。 “这……是什么火?……如此邪门!果然是妖魔……此女不除,必为后患!” 看着那领头的老猴子瞎嚷嚷,我现在耳力倍儿好了,愣是把他说得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我现在入了魔了,但脑袋可还清醒,这火呢,还真的挺无辜的,堂堂圣火居然落到被人认作妖火的地步。 白狐姐姐留在我身上的狐火,原是天界圣坛中的圣火,那帮万年老妖魔可是怕得很。 圣火,至净至纯,上焚天地,下烬九幽。 但同时,那帮万年老妖怪又垂涎不已,只因着圣火这霸道的力量,或许能够焚尽上万年前魔神的封印。 天知道,万年来,他们待在幽冥域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一天天是如何想破了脑袋想要突破那封印,重见天日。 虽然我现在不知缘何实力大增,但与那些老妖怪相比,还是差了点,尤其是九荼蘼妖、瑾绛君这等实力深不可测,恐怖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的妖魔。 他们之所以想要奉我为尊,只是因着我体内的圣火。圣火一旦进入宿主体内,便是认可了宿主的,若是强行剥离,可能会导致圣火自动寂灭。 这是那群老妖怪所不愿见到的。 但面前这些人,无知得把圣火认作妖火的傻子们……世面。 上古一战后,不仅使妖魔一族封印,天界也凋零,天界的大门早已封闭,断绝了上天的路。 从此天界与人,仙两界的联系从此隔断,仙人两界的见识便也少了。 现在所谓的仙界之人,不过是比普通的人多懂一些法术,有一些灵力罢了,若说他们对仙界,对天界,对妖魔有多少了解,怕也是一头雾水。 只单纯认为,妖魔即为恶,天道极为斩妖除魔,却再没有了上古天神万物生灵为子女的心怀。 他们甚至不明白,何为仙,何为道。 “妖火……” “杀了她!” 漫天绯火。 那些引以为傲的进攻都在圣火下显得不堪一击。 我并不想伤人,更不想用白狐姐姐给我的圣火伤人,但是,我怕我亲自动手,会压制不住内心嗜血的冲动。 “啊啊啊……嗷嗷嗷……臭丫头,你想烧死我啊!” 第61章 初入仙盟(一) 漫天烈火,哀嚎,真没意思。人也好,仙也好,只要堕入死亡的境地,都卑微得像一只蝼蚁,只会哭泣,卑微到,丢失高傲,只会跪地求饶。 然而在打算离开的刹那,猛然间有什么刺入识海之中,叫我一瞬恍惚。 几经混沌,细细麻麻的痛意散开,叫我的眼神不大清明。 甩了甩头,想要将这种不适之感甩出脑海之外,然而它却开始蔓延,朝着四肢百骸蔓延。 该死…… 什么东西! 那细细麻麻的刺痛之意穿透经脉,在身体里游走,就像突然闯入了一条小游虫,在啃食我的经脉。 但此时我还并不是很着急。 我有圣火啊,可以把圣火注入经脉之中,若真是什么小游虫,烧也该烧死了。 但是,就在我想要调动圣火之时,却发现发出的命令有如堕入深海之中,杳无回讯。 圣火……不听我使唤了? 怎么回事…… 而在此时,我的意识也出现了问题,那细细麻麻的痛意好似小虫子啃食掉了我脑内的神经,断绝了识海中的联系,渐渐的,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就是她啊……这个魔头……” “小心点!离她远一点!万一她醒来魔性大发,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瞧你那怂样!怕啥?有青冥仙上的缚魔令在,你还怕她反了不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死在她手上的,管你人、妖、魔、仙,格杀勿论!算起来,没有上亿也上万了,你老守在这囚天牢里没出去过,我那回可是有幸跟着青冥仙上出去了一趟,大荒地界,千里之外,一片死寂!真他妈的跟个冤魂之地似的,地上都是黑红的!天暗沉地像在滴血,怕是地府都要比那敞亮得多!” “当真?你别唬我……” “骗你做啥子啊?唉!不过也不用太怖惧,有青冥仙上的缚魔令,再加上囚天牢的十方囚魔阵,云止仙君的捆灵锁,北方尊者的散魂钟……她便是再能耐,也翻腾不起来,你我只要好生守着这天牢便可……” 迷迷糊糊醒来,我便隐隐约约听到这么些话,但意识混沌,我又困了…… 这些守门的人也着实是聒噪,好不容易睡个觉,都让他们吵醒来了。仙界的人,真没规矩,守门不想守门的,打架不像打架的…… 我知道,我是被那些所谓正道之人给抓了起来,不过也好,省事了啊…… 我还愁,要怎么混进来,怎么报仇呢…… 这不,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嘛…… 虽然不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些什么,叫我困顿如此…… 但好说嘛,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睡好再说……这么些天,天天打架…… 我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觉了。 整日里睁着一双冰冷残忍的眼眸,冷酷到自己都不忍面对。 睡一觉吧…… 睡着了,梦里还有青头山…… 梦里边,还是最初的模样。什么也没发生。 白狐姐姐,彩蝶姐姐,鹅三哥,树爷爷,兔仔鸭妹,鸭婶婶…… 我想你们了,真的想你们了,好想好想呜…… 你们……还好么? 意识渐渐散去之时,我仿佛又回到了青头山,那时,正野花芬芳,彩蝶飞扬,虫鸣鸟唱。 第62章 初入仙盟(二) 我一直昏昏沉沉了好些时日。 仙界之人忌惮着我,又一时半会儿除不掉我,我估摸着他们此刻应该正在商讨着怎样才能除掉我,以绝后患。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妖魔是杀不死的,特别是强大的妖魔,只要一息尚存,就能春风吹又生。 所以在没有绝佳的方法之前,他们此刻还不敢轻易动我。 正好,乐得个清闲,睡觉! 不知道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了多少日,每日昏昏沉沉地醒来,看见的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好在我已成了魔,居然也不怕黑了。 从前我就很怕黑,一个人轻易不敢走夜路,晚上醒来看见一片黑漆漆,都要吓得睡不着觉。 现在不怕了,大概是因为知道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黑了,又或许是身后再也没有人,又见惯了生死,怕不怕,不重要了。 又过了些许时日。 这天,耳畔突然有了人声。 人说话的声音啊,许久不曾听到过了,真怀念。 这时,周围的空间突然震荡,我能够清楚得感觉到上升的感觉,就好像乘着飞行灵器往上飞行的那种感觉。 有点怪。 过了一会儿,这种感觉消失了,或者说,我所在的这个巨大牢笼停止了上升运动。 “咔咔……” 空气里突然传来铁链机关运动的声音,好像经久不修,生了锈的感觉,听起来刺耳得很。 “哐哐……” 这时,天顶出传来震荡之声,“轰隆……” 笨重的机关之声。 刹那间,刺眼的白光照了进来,这长久不见天日的地方突然一片明亮。 我被这光晃了眼,不得眯着眼。 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在一所地底深处的囚笼,就刚刚上升的之间速度而言,真的是很深了。 上面是一扇门。不知道打开了后,会有什么在等待着我。 “空……” 随着大门的完全打开,我的眼睛已经被白光刺得睁不开了。 太久了,在黑暗之中,或许我的眼睛都退化了。已经承受不了太明媚的光。 那种上升的感觉再次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嘈杂的人声。 “除妖魔,清天下!除妖魔,清天下!” “杀了女魔头!杀了女魔头!” “……” 听到的,便是这样的话。 妖魔与仙人,本就势不两立,想来,我的存在又激化了两者之间的矛盾,我之罪过。 待适应了强光——愤怒的眼,仇恨的面容,就像曾经死在我手上的人…… 不由又闭上了眼。 不是怕他们,只是我已没有勇气面对。 “众仙家肃静!” 威严而夹杂仙力的声音传遍每一个角落,沸腾混乱的场面顿时寂静下来,仿佛之前的喧闹只是一个幻境。 这是一个露天的环形会堂,我听说过,曾经白狐姐姐为我讲过。 说,仙界仙盟中有一个天坛,环形,露天,专门用来惩治仙界罪人或难以杀灭的妖魔,只是没有想到,这祭坛如此之大,能够容纳上万号人,更没有想到,天坛之下是仙界囚魔的牢笼——囚天牢。 第63章 引天罚 “众仙家肃静!”威严庄重的声音扫过祭天台每一个角落,原本嘈杂的声音也在瞬间安静下来,这天台,才真正有了那么几分庄重肃穆之感。 “想必今日诸位来次,也该明白所谓和事,那本座便不再赘述。”此时我才看见,祭天台的高台上的那位仙风道骨之人。 想必,他便是仙盟之主了,鹅三哥曾跟我闲话过,仙盟之主,仙界至尊。 仙界大大小小有上千门派派,而其中参与仙盟的则有九百八十派,而这仙盟至尊,则不归属任何门派。 曾传言,他是天界遗漏之神,因剿灭妖魔而来不及回归天界;也曾有说法,说他是日月精华凝聚而成的一抹灵识,经过岁月千万年打磨沉淀,才有了而今至高无上的实力、地位。 而今的他究竟到了怎样的境界也无人知晓,只知道他深不可测,可窥天机。 远远地能够看见这人,脸上似乎遮了一层淡淡的薄光,有几分神圣,他活了上千年了,没有人知道他活了有多长,只知道他一手组建了仙盟,重振了仙界,是以,他的威望还是很高的。 “这近三月,本座同诸位仙盟尊者商讨了处决妖女的相关事宜,此女作恶多端,杀我仙盟中人无数、残害无辜生灵无数,罪孽深重,不可饶恕!是以,经司星司观星象九九八十一,得知今日午时,九星连珠之时,本座将祈上天,降天罚,借九星极凶之力,彻底摧毁妖女,令其魂飞魄散!还天地太清!” 话语铿锵落下,久久回绝。 “斩妖女,清天地!斩妖女,清天地!” “杀!” “杀!” 一双双愤怒的眼眸,活像我屠了他全家似的。却觉得我几月前忒仁慈了,没彻底灭了这群瞎了眼的人——他们毁了我的青头山,我不过杀了他们染指了我心中圣土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这些仙界之人的嘴脸。 我虽然不聪明,但不代表我看不清。 那些我所杀的人,他们哪里会真正在乎!他们真正实力强劲的后辈,哪里舍得放到那荒山僻野妖魔横行的地方去,被放到大荒人,与其说是戍守妖魔与人族的边界,不如说是被流放,到那里的人,都是被仙界抛弃了的人。 固然,我杀了人,是不对,可就算我不杀,他们也活不长,倒不如送他们一程,还少了些在世间磨折的痛苦。 “杀!杀!” 他们多么痛恨我。可我又做了什么?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无情地屠灭了我的家,杀了所有爱我的人、我爱的人,难道还要我恭恭谨谨笑着说——你们做得对、做得好吗?! 呵……哈…… 天空渐渐阴沉,天雷滚滚,天空骤然展现血色的红光,太阳被乌云遮蔽,只露出惨淡的金边。 “轰……” 天空发出沉闷的响。 北斗换,星辰移。九星连珠,万象寂静。 暗红色的光在天空中闪烁,忽闪忽闪,就像妖兽妖冶的眼眸。 “无极相生,万物归元,天地涅槃,星子衍生……” 古老的吟诵,就像引魂的歌谣,将人带回太古时代,那个妖魔横行,天地混战的年代…… 这所谓仙盟至尊,看起来还真有两把刷子…… “轰隆隆——” “万象!归元!天地听我令!天罚——” 铿锵的声音落下,随之而来的是滚滚天雷! 轰隆隆! 刺刺刺—— 耀眼的极光利刃般割裂天地,诡谲的能量光波充斥着整片空间。 压迫感,巨大的压迫感——在天雷落到身上的瞬间,所有的一切都那般渺小! “呃啊——”雷劈在我的身上,何止五脏六腑,何止奇经八脉,我的魂魄都在随之颤抖! 第64章 天地生变 “星辰无极,天地回灵,八卦恒清,万象天成——” 那所谓至尊的咒语念得我脑袋生疼。他细细密密的咒语就像环绕在耳畔一般,回旋不绝,有如古老的经文穿梭在识海之间。 再加上天雷声声批在我的身上,这雷不是普通的雷,我想这大概便是专门诛妖诛魔的雷吧!普通的雷只伤身,不伤魂,可这雷却生生伤了我的魂魄,每一道雷劈在身上都像在被野兽撕咬灵魂。 “轰轰……”恐怖的天雷声声凌冽,不留情面地劈在我的身上,不愧为天罚。但我已经——麻木了。或者说,不在意了,生与死,与我而言,无所谓了。 “轰……”天雷在蓄势,滚动的雷光盘旋在天边,最终在穹顶之上凝聚成一个巨大黑紫的电光团,白亮的闪光在天边爆炸,发出着剧烈的响声。 “滋滋……轰轰!” 诡谲的声响在天边爆炸,我知道,它所凝聚的力量,足以将我毁灭,足以,从肉身到魂魄。 天地清玄,大道冷清。天空蓄起最后那道毁天灭地之势的闪电时,我才真正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畏惧。 我有感觉,这一道天雷下来,我确实就能魂飞魄散了。 可是,天地轮回,万物轮转,死生命盘,都与我无关了。我本是飘零之人,何求这世间眷念? 静静闭上眼眸,不再去想天雷什么时候会落下,我又将在什么时候彻底结束这一生,或者,这永世,魂飞魄散后,什么也不会剩下,这么一想,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左右不过一个死。 又了无牵挂。 “轰隆隆!” “嘣!!!” 天雷降!天地裂! 耀眼的白光中,我什么也感受不到了。无论那些人的仇恨的眼眸,还是青头山如血染的过往,都在白光中消逝,连白狐姐姐都容颜都渐渐淡去了…… 可是,却有些陌生的画面从脑海之中浮跃而出…… 有一个人,温柔的笑着,繁星在他的眼底揉成了最美的柔光,笑意在的他嘴角,凝结成永恒的柔情。 他笑着,静静地看着我,我也静静地看着他,看他笑得美极了,我也朝他笑。 他笑得更美了,我觉着,这世上没有谁比他笑得要更漂亮了,他一笑,这世界便也明媚了。 他笑,我也笑。 这么笑着,我却觉得似曾相识。 大概真的要死了吧。 我连身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而且,眼前也出现了幻觉。 可能我太希望有一个人能对我笑笑了。自从青头山劫难后,我就再也不曾见过一个温柔的笑颜,所以,潜意识里,幻想出了这么个美人儿,对着我,笑得这般温柔,他的眉间,他的眼底。 “小虎,是你啊……”他好像幽幽叹息道。 “好久不见……”可我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只觉着意识在不断地散去……散去……消散。 “归漓!你意欲为何!” 我可能真的幻觉了。居然看见了那回在大荒地界被艳夫人拐走的凡人,然后我为了救他,用法术不知道传送到什么地方的凡人,此刻他正抱着我,笑得风轻云淡。 接着就听到了高座上那仙界至尊仙盟主威严压抑的声音传来,似乎还很愤怒。 “我想做什么,”面前这个凡人却抱着我,笑得可清淡了,“仙盟主不是看得很清楚吗?” 第65章 小院闲窗春色深(一) 痛! 睁开眼的刹那,我是被痛醒的。 全身上下都疼痛万分,就像经脉之中混入了小虫子,在每一出经脉之上蠕动,撕咬。 “呃……”睁开眼睛,我发现我在一间朴素但很精致的小房间里。 床幔上垂下来的朱玉随意得垂落,在微风拂来时朱玉随之轻柔地滚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室内案上焚着淡淡的熏香,淡青色的烟袅袅漂浮在空中,浅浅的幽香给人既温暖又熟悉得味道,居然让人有几分眷念。 “咳咳!”喉咙里头痒痒的,又干又涩,就像让人被刀片刮过了一般。 “哗……”在我晃神的时候,门开了,映入一张风轻云淡的容颜。 “你醒了?”他笑眯眯的,眼底像揉碎了漫天繁星。 凡、凡——人?! 我目瞪口呆。 这不就是那个被我不知道甩到什么鬼地方去的凡人么?这会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丫头,你昏睡了七日有余了。”他笑盈盈的,我差点被他眼底是光芒晃了眼,在他靠近,坐在床沿的刹那,我觉的我的心也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沉沦。 他身上清浅的幽香飘飘袅袅沁入心底,我有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很陌生的情绪。 “你饿不饿?”他手上捧着汤煲,我嗅到香味了,这炖的是老母鸡汤,还有红枣、板栗、桂圆…… “咕噜噜……”一闻到香味,我肚子里的馋虫就蹭蹭蹭上来了。 “呵……”他笑了,笑得好看极了,倒叫我有几分尴尬。 “我饿。”看到这凡人,我居然没有嗜血的冲动,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好意思或者有什么生疏,反而,看见了他,我还觉得很心安。 于是我也不客气了,反正……咳,之前他被艳夫人掠了去,我好歹也救了他不是?不对! 说起这个我就想起不对劲儿来了!这可是个凡人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诶!之前我可是被封锁所有的魂力、灵力!还被天罚! 那雷劈在身上,至今我还头皮发麻,觉着残余的电流还在身上流窜!所以……我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如果死了……我怎么还会疼呢?怎么还会有意识呢?难道不是该魂飞魄散吗?!可若说活着……我怎么活下来的?那仙界至尊可是下了死手,天罚都引出来了,他们都是各个恨我入骨,巴不得我灭得干干净净! 难不成…… 突然想起最后面恍恍惚惚看见的画面,我还以为是个梦的画面……莫非,真的是这个凡人? 不可能!他身上半分仙力、灵气都没有,怎么可能救下我!别开玩笑了好吗?! “饿了,就喝汤吧!我亲手煲的。”他笑,眼底溢出星碎的光芒,他的眼眸像遥远的梦,突然撞入我的视线之中,撞在我的心上。 饿不饿?我亲手做的,希望你会喜欢。 耳畔突然想起耳语般的声音,在想要抓住的刹那又远去了,倏忽而来,倏忽而去,让人摸不着,抓不住。 “来,我喂你。”他低头,将汤煲放在床头的小木桌上,用小碗盛上一碗,用汤匙舀上一勺,然后轻轻地吹…… 看他温柔含笑的眉眼,我的心微微一颤。 第66章 小院闲窗春色深(二) 这几日从那些黑着脸颤抖着小身板伺候我的小仙婢的谈话中,我才发现,我救的这凡人,原不是个普通的凡人,他居然,是这仙盟里好吃好喝供着的长老级人物。 呵呵。 白狐姐姐说的没错,果然人心叵测。 那凡人,不,现在应该不叫凡人了,我听一回那仙盟至尊怒气冲冲杀过来,叫得是他的大名儿——归漓。 倒是个秀气文雅的名字。 可听着,却不那么吉利。 这归漓,果然不是个好人,准确点来说,就是心机深沉,居心不良,用心险恶。 此话怎讲? 固然,这个凡人救了我是事实,可是,你想一想,他好好一个法力高强的凡人,掩盖了修为跑去给艳夫人当什么压寨夫人,这不是脑袋逗秀了吗?! 重要的是,还老是逮着我这只无辜善良又可爱的小老虎过不去,这些时日,他名义上给我养伤,实际上不知道叫我吃了多少难吃得要死的毒药一般的东西,还美其名曰:“食补”,当然,好吃的东西他也给我吃了不少,我觉着我又肥了一圈儿。还有,他还一天到晚撸我的毛,美其名曰:“按摩”。 见鬼的食补按摩! 堕过一次魔,我着实觉着我脑袋灵光了不少,以前想不明白的很多东西,现在突然变得清晰了,曾经不理解的许多东西,而今也突然明了了。 他这个凡人,果然还是想养肥了我,打算把我煮、来、吃、叭! 食补自是不用说!肯定是想把我养肥了好宰!至于按摩,嗯,一定是想要保证我的肉质酥松,好吃起来香嫩爽口! 他果然是——用、心、险、恶!他果然还是想吃老虎肉的! 所以身体刚好点,我就开始琢磨着怎么从这地儿逃出去了。 嗯,但最让我确信他是想圈养着我煮来吃的最重要原因是——他把我的修为全封了! 全、封、了! 渣渣都不给我剩! 本来被那天雷劈一劈,我身上的那些束缚修为的法阵啊法宝什么都全都给劈成了渣渣,一点都没剩下,反倒多亏了这些法阵法宝好好地封着我的经脉,没让天雷完全劈着,若是那些仙尊老儿们知道,约摸会被气死,大概就是鹅三哥所说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的经脉受到的损伤不是毁灭性的,所以,若是好好将养,我定是能恢复回去的,但是!但是! 这个凡人!这个坏人!他居然把我的经脉全封了!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他连小冰珠和小火珠都存在都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谁告诉他的? 那些妖魔?怎么可能! 妖魔与仙人神是永恒的敌人,有什么好东西只会自家藏着,怎么可能会眼巴巴告诉对方?!这就同国家之间永远不会把真正牵涉到自己利益的事物告诉敌国一般。 修为没了,小火珠、小冰珠也没了,圣火更是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我又变成那只一无是处只能吃只能睡的小老虎了,除了被当作口粮的恐惧感选在头顶,真正缠绕在心上的是那种一无是处的无力感。 就是你永远只能被别人护在身后,看着别人为你死为你亡,可你连为他们报仇的资格都没有,只因你太渺小。 “你的修为不能再用了,那两颗珠子来自于虚无通道,当年又被魔神用以建造幽冥域,早已沾染了魔气,你而今好不容易才恢复神智,这些东西,你再碰不得。” 这是那凡人说的原话。 第67章 小院闲窗春色深(三)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我觉着我也是憔悴了不少。 这憔悴倒不是说我瘦了哈,在这凡人喂猪式的投食方式,短短半月,我怕胖了十斤,长了好几圈肉。可我的神色却一天比一天憔悴,我的神情一天比一天要萎靡不振。 这天,雨,我又趴在木质窗台上看着雨打芭蕉。 “吱呀——”门开了,不用看,只用鼻子闻一闻,我就知道是那凡人又端着什么营养营养羹汤来了。 “小虎,来吃饭。” “哦。”我懒懒应了声,不动。 “嗯?怎么还不过来?是想要我喂?” “哈欠——”我懒懒打了个哈欠,拍拍我憔悴的脸,“你高兴,那你喂叭。” “噗嗤——”我听见那凡人低沉沉的笑声,伴着小雨吹风荷,萧萧蕉叶声,好听极了。 他说话,就像浑然天成的乐章。 我想,他若唱歌的话,一定比鹅三哥的“曲项向天歌”厉害。 但我不想夸他,他已经够傲娇的了,再夸就上天了。 他放碗的声音,他靠近的脚步声,他在我的身后停了下来。 温润如玉的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寒毛下意识一竖—— 不会这么快吧?我已经偷偷倒掉好多吃的,没吃那么胖了?待宰应该还要更胖些叭? 我面上极力风平浪静,可谁也不知道我心底的狂风暴雨。 我觉着我所有的感官都放得大大的,时时刻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开心?”他的声音突然在耳边想起,登时感觉到背后有种压迫感,他都要贴到我背上了! 这个凡人!太过分了! 想要吃我就算了,居然还占我便宜! 白狐姐姐说,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便宜是不能随随便便让男孩子占了去的! 我脑中警铃大振。 “我我、我……你离我远一点!”我被他压得一动不敢动。 “呵……”我感觉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尖,讨厌! 不知道小老虎的耳朵最敏感的吗!居然咬耳朵!犯规! “想逃?” 铛铛铛—— 我觉着我脑袋里边的大众哐哐哐的响。 满脑袋只有一个词: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被发现了!会被现场屠宰么?会被现场烘烤么?会被现场吃掉么?! 嗷呜! 不要! 我正想脚底抹油,化为原形,只想:一旦不对劲,拼了条老命,我也要逃出去! 他却突然抱住了我,还用法术生生摁住我变回原形的冲动。 我:嗷呜…… 永别了,明天的太阳! “别跑,好么?”他却突然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微微冰冷的脸颊轻柔地蹭着我的耳尖。 凉凉的,痒痒的。 …… ??? 什么情况? 我觉得我聪明的小脑袋不大够用。这凡人,好好的怎么了?脑袋抽风啦? 我的耳尖是最敏感的地方,他这么来回地蹭,我不只面皮发麻,连心里都软瘫了。 “小虎。”他叫我。 “嗯?”我一动不敢动,只能挺直了腰板儿乖乖坐着。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他却动了。 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 窗外依旧风雨潇潇。 “小虎,你叫什么名字?” “……白潇潇。”我不明所以。 “白潇潇,潇潇。呵……是个好名字。”他笑了,低沉的笑声缠绵在耳边,挠得心里痒痒的。 好名字么? 白狐姐姐给我起名时,说得是:身世苍白,命途潇潇。起以悲名,以渡苍茫。 还真么人说过,这是个好名字。 可我听在心上,却又那么几分欢喜。 “潇潇,想变厉害吗?” “嗯?”我不知道这凡人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这般问我。 “想不想?”他哄孩子一般都语气说道。 “想。”我是真的想。 “那好,以后,我教你,保管你上天入地。” 第68章 小院闲窗春色深(四) 然后这凡人果真教我上天入地了。 怎么个上天入地法? 他教我我飞了,教我遁地了教我用剑了,教我用剑劈天劈地了! 我头一回发现我居然这么有悟性,他教地我居然都懂,也都学地会!就好像一开始就学过一样,上手很快,总有种熟悉地感觉。 当然,他还有个爱好就是天天拉着我听他弹琴。对于弹琴一事,我是真的……头痛欲裂。 嗷呜!我什么都听得懂了但就他这琴声我听得一头雾水,听得心慌,听得头疼,本能的就不想听!! 但他就是要天天拉着我听,我也很无奈。 不过看在他好吃好喝供着我,还教我法术,我就迁就他一下吧! 转眼,我便在这仙界度过了三年—— 风过春声路,雨点三千秋。 笙箫菱歌夜,无言寒潭冬。 我在这沧凌峰呆了三年有余。 倒也远离了仙界那些麻烦事儿,犯不着天天对着仙界那些人看着我怪异恐惧的眼神。 我是妖,曾经又堕过魔。三年前还屠了他仙盟不少人,也难怪啊,人人见着我就怕。 倒是这凡人不一般,居然不怕我。 哦,现在也不能叫他凡人了。 他身有上仙一职,掌管沧凌一峰。 据说这沧凌峰曾经可是个封魔之地,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大概也就是四五年前吧,那镇压着妖魔的镇妖塔突然就垮了,里边的上古妖魔蠢蠢欲动。 但这凡人,不,他要我叫他师父,那就勉强叫他师父吧!左右他也确实教了我不少东西。 凡人师父他精通阵法一道,居然能够使崩溃的镇妖塔重新恢复!果然这上仙当得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似他天天拉着我喝茶听琴的文弱样。 四余年前,他从沧凌出世,游历凡间,斩妖除魔,后因缘结识了仙盟至尊,于是便也混入了仙盟谋了个上仙当当。 仙盟之人似乎都很敬畏他,因着虽然他明摆着收了我这个不妖不魔的怪物为徒,但也没人敢摆在明面上来说,最多私底下扯扯嘴皮子,但我听不见,也就跟我没多大干系了。 所有人都说他很厉害但我实在没见过他打架,虽然我的术法都是他教的,但我还是无法想象他这般只会弹琴煮茶品书的文弱模样如何上得了战场。 近年来仙魔的矛盾愈发激烈,幽冥域的妖魔们蠢蠢欲动,越来越多的妖魔出现在人世间。 看来就算没有我的圣火,这些妖魔们也有办法复活他们伟大的尊神呐!据说他们都是打着复活魔神的旗号在世间行动,制造杀戮。 但凡人师父带着我远离了这一切。 三年前,他带着重伤痊愈的我优哉游哉回到了他的老巢——沧凌峰,美其名曰给我静养其实我老早就好了,这个凡人,尽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也远离了仙盟的那些人对我的冷眼,远离了愈演愈烈的仙魔矛盾的战火,优哉游哉在这处云雾环绕的山林里无忧无虑的修着道法。 这平静的日子过得我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青头山,那无忧无虑的岁月。 沧凌峰有一处寂静的小山谷,山谷中繁花常年盛开,终年不败,永远是蝶舞蜂飞的模样。 有一间小竹屋。 有一把琴,名曰:净蘅。 有一个人,名曰:归漓。 有我,名为:潇潇。 日升日落,花飞花谢又轮回。 我却觉着,似曾相识。 第69章 风起云涌(一) “扣扣!” “归漓仙尊,还请前往仙盟议事。”这是这一月我在这空尘谷第一百二十八次听见仙盟中来人了。来的是仙盟玉虚宫掌门人弟子,第一百三十二代传人,仙乾榜第一人——童潜,现仙盟年轻一辈最强者。 回回派他前来,可见仙盟中人对我那便宜凡人师父也是很重视的了。 但这个人让我觉着有几分不爽!他一来就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哼!我明明就这么可爱! 呃,但是,我也确实有罪吧,三年前我大杀仙界,确实杀死杀残不少仙界中人,他们对我有敌意,我没有意见,就像因着青头山一事,我永远没有办法友好地对待他们,看见他们,其实我也心怀怨恨,所谓想看两厌吧!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伤了这个仙界小天才最宝贝的大师兄。打得人家现在都内伤未愈,还锝靠灵药养着。 果然是我不大对。 不远天边,御剑而来一人。 俊逸清朗,阳光朝气。便是这天界小少年自带的灵气了。但一看见我,他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暗沉着脸看着我。 呵呵。 仙盟的走狗!还敢看不起我!谁还不会摆冷脸了? 我也冷着脸看着他。 他来了啊,正好!过一会儿又到了那凡人师父拉着我听琴的时辰,可怜我着实没那悟性,实在沉不下心听那琴,无法领略到其中真意。 “仙尊。”童潜小天才恭恭敬敬对着清渺轩行了个礼。 “吱呀……”便宜师父含着笑走出来。 白衣纤尘,不染浮华。浅笑如画,温润似玉。 美人看起来就是赏心悦目的。我每每看着他,都会被他的气质不由自主吸引,由不得多看上两眼。 但瞅着他的笑,着实让我心颤了颤。 完。他又要拽我听琴了! 下意识想要跑! “潇潇。”他笑着叫住我。 本来我可以不听的啊!但是,但是!他耍诈!居然用仙力缚着我!太讨厌了!就知道欺负我!我这么可爱的一只小老虎,他怎么下得了手! 完! 我跑也跑不得,动也动不得,只能呆傻傻站着,眼睁睁看他缓步踱来,笑如墨画。 “潇潇,又出去野了啊?”他突然靠近,如玉的手理着我方才钻花丛里扑蝶弄乱的发丝,将它们一一放我而后别好。 他的广袖擦过我的鼻尖,带来他身上的檀香,闻着很舒服,让人不自觉的安静。 他撸着我的发,很舒服,居然让我有种想蹭一蹭的冲动。 “我没,我很乖。”我如实认真地说道。 这凡人,当了仙尊了不得,当了师父了不得啊!动辄便罚我,他似乎总能看穿我的心里,我怕什么他就罚什么。 比之如,我怕没饭吃,他就罚我不许吃饭,我怕待在书房里看书,他就罚我抄书,我怕听琴,这会儿,我要是不顺着他的意,他保管再给我多加两个时辰听他那宛如催眠的弹奏。 我是在搞不懂,我是一只小老虎啊!他怎么强逼着我学他们凡人的东西啊!学不会的呜! “咳,仙尊,请您回仙盟参加议事。”小天才被晾在一旁有些尴尬,便出声提醒道。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过几日我会去的。”便宜师父漫不经心地说道,倒是正正经经撸着我的头发。 我觉着他给我理好了的又要乱了。 “……还请仙尊尽快回去,近来妖魔肆虐凡间,无端造杀戮,似乎是按照着某种阵法在杀掠,并打着复活魔神的名号!但我们一直无法参透!还请仙尊尽快回仙盟!” 这么严重啊!看来那些妖魔们果然不是吃素的,就算没了圣火,他们也能有办法。 但这便宜师父似乎并不担心,依然撸着我的毛。 我就不解了,正常人,听到复活魔神,不该吓死了么?不该很紧张么?他跟没事人一样是怎么回事? 魔神!那是魔神诶!传说中和天界战神势均力敌的存在!我怎么觉着,从他的身上看到一种轻蔑呢? 错觉? “仙尊……”童潜小兄弟并不放弃。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淡淡的话,摆明了送客。 童潜无可奈还,只得无功而返,再次偃旗回去了。 第70章 风起云涌(二) 我恢复人身,从他腿上跳了下来。 这三年,他到底还是教会了我如何化形。 我居高临下看着他——这样更让我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成就感——打算问问他这般泰然处之的自信究竟是来自于何处,于是便大胆不耻下问:“喂,凡人……” “嗯?”那凡人微眯着眼睛,低沉地宛如歌唱的喉咙婉转回旋地哼哼道,先叫我心下麻了一麻。 我敏锐的觉察到他那微眯的眼眸中的一丝危险,果断将脑袋砸在他的膝盖上,侧着脸软糯道:“嗯,师父,为什么那仙盟众人来请你,你还这么淡定啊?” 似乎很满意我的识时务,那凡人半眯着的眼睛里都写着满意的光。 他依旧撸着我的头发,就像撸着我的毛一般。 不论我为人形还是兽形,似乎都不妨碍他撸毛。但奇了怪了的是,我竟然还挺享受这样撸一撸的,这约摸就是鹅三哥曾说的身为圆毛类猫科动物的劣根性。 他笑着看着我,用想被神轻吻过的嗓音低低沉沉清清淡淡地说道:“因为他们打不过我。” “哦……”这么自信,看把他嘚瑟的。 要不是我被他给封印了身上的灵力,我又被取走了身上的圣火和灵珠的!我现在也未必打不过仙盟的那一帮人。 “师父真厉害。”不过这人呢还是要夸一夸的。 这凡人似乎很喜欢我夸夸他,这也约摸是身为凡人的劣根性,总喜欢被人吹捧着,这样更能让他们获得一种荣誉感和成就感。 “那为什么说到魔神你的眼中也会轻蔑呢?”我还是好奇,继续问道。 结果他深邃的眸光看了我一眼,嘴角的笑愈发深沉:“这个嘛……因为他太蠢。” 嗯?这算什么回答? 感情着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聪明一个人厉害的吗?明明我才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可爱的小老虎! 看着那凡人傲娇嘚瑟的笑,我决定不继续夸他,不继续助长他的狂妄自大,这要狂妄自大起来,那还得了?哪一天不知道得罪什么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毕竟我现在还是他名义上的徒弟,就算是命运共同体叭,他若不好,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我觉着,还是应该以冷淡对待他的狂傲,免得他嚣张过头,忘了自己的身份。 结果这凡人果真不是个善茬,我才沉默两秒钟,他就笑得风轻云淡地说道:“潇潇,该听琴了。” 我寒毛一竖,猛地蹦跶起来,下意识就想跑,却不想被拽住了小尾巴。 嗷,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着急就把小尾巴送到对方邪恶的手上去了? 讨厌! “我不用听了,这些天都听了好多了,我还没消化……你不是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的么?”我决定再抢救一下我的耳朵。 “对啊,所以今日打算让你温习前几日做听过的琴,此所谓温故而知新。”那凡人白白净净的脸上挂着清清淡淡皎如明月的笑。 我却想嚯嚯两拳头到他脸上。 “走吧,潇潇。”凡人撸了撸衣角,风度翩翩地起身。 其实我是拒绝的呀,奈何小尾巴还在对方手上…… 所以,只能对不起我的小耳朵了……。 嘤嘤嘤…… 第71章 风起云涌(三) 翌日,饱受琴声无情摧残一夜的可怜的我,还来不及睡个回笼觉,就被拎着腾云驾雾,一路云里雾里,迷迷糊糊。 我趴在凡人的怀里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就到了仙盟所在的缭仙山,一觉醒来,就到了一帮子白胡子老头子,各路白衣飘飘的仙人、仙子,仙风道骨的道士所在的大殿。 奉先殿。 这个仙盟所有骨干成员聚集在一起商讨仙界人间发生的重大事情的地方,尤其是讨论如何应对打着拯救魔尊、复活魔神大旗搅乱仙、人两界平静的一帮子妖魔。 而那魔尊,正是感到莫名其妙憋屈不已的我。 “我看呐,就该把三年前的小虎精杀了!好让那些妖魔知道我们仙界的厉害!小小妖魔,群龙无首,七十二魔将也被封印在幽冥域,竟也敢在我们的面前放肆!就应该杀了那虎精,杀鸡儆猴!” 某个不要脸的活了一大把年岁还要装成嫩姑娘的老女人——南极仙姑——阴沉沉地说道,说着,那翩飞的眼神还时不时地撇向我——或者说是抱着我的凡人。 她的眼神中有几分不甘,几分不情愿,又有几分怨恨——像极了被抛弃了的怨妇的神情,“就是不知道某些人,留着个妖精是要做什么!” 她的眼神使我了然。 白狐姐姐说,一个人,最藏不住的就是眼神,透过眼神,你可以看出一个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能够看出他的心里想了什么。 我瞅着她的眼神,始终不断地在那凡人的身上徘徊,心里果真明了了。 这约摸又是凡人的一笔风流账。 看来,这凡人很是不安分。三年前,魅惑了那,唔,仙盟主不说,结果顺带还勾搭了一群貌美的女仙,真是世风日下呀世风日下。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能够知道这厮魅惑了那仙盟主,要不然我一个大杀四方的小妖精,仙界之人都无比痛恨我,凡人他要是同那仙盟主没个一斤半两的奸情,会放了我么? 鹅三哥告诉我,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谁好,没有谁会毫无条件的爱护谁,所有的以命相护,只因天下有情人罢! 鹅三哥说,情爱,是世间唯一可以超越时间、超越界限、超越年龄、超越生死的事物。想起仙盟主对凡人的好,我了然,并深以为然。 “众仙家肃静。”仙盟主于高座之上发出威严的声音,霎时间,场面便安静了下来,方才七嘴八舌的仙家老头儿也都寂然得像只乌龟。 很乖啊。 却见仙盟主没有说话,只是广袖一挥,骤然间,从他镶金边的袖口中飞出一道流光,停于大殿之上。 光有点耀眼,我睁大着眼睛,才看清了是什么个玩意儿。 原来是一帛卷轴。 仙盟主广袖再是一挥,那帛泛着淡淡金光的卷轴便缓缓滚动开来,霎时间,便能够看见绢帛之上,大河山川,沧海世间。 原来是一幅地形图。 我正纳罕着好好的他摆出张地形图做什么,便看见那张图上,从四面八方延绵着一条条血红色的线丝,弯弯绕绕,最终汇聚到了地图的中心。。 我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仙盟主便开口说话了。 第72章 风起云涌(四) “观此图,诸位该知晓妖魔意图。幽冥域之封印早已松动已久,早有妖魔从其中逃离出来,它们分聚天下各处,肆意制造屠杀、惨案,看似漫无目地,实则都是为了当年的魔神预言。” 仙盟主低沉缓慢的语调让我觉得他在卖关子。 白狐姐姐说,这些仙门的人,最喜欢故作高深了。 至于他说的预言,我似乎有所耳闻。 记得很小的时候,树爷爷给我讲过魔神的故事,曾说过,魔神被天界战神打落封印在幽冥域之际,曾放出过一句狠话: 当血染天下之际,就是他万古魔神归来之时! “当年魔神被封印幽冥域,曾放出预言,血溅四方之际,他便会汲取天下恶念,冲破封印,卷土重来!而今日妖魔两族所行之事,何尝不是在实现魔神预言!” “试想,倘若真让妖魔两族得逞,使得魔神汲取足够的天下怨念,冲破封印!届时必将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而神族消弭已久,神界早已遗落在历史长河之中,哪里还能来得天界战神来对抗魔神!而当今的仙界,又怎可能与万古魔神相抗!” “更不要说,魔神归来,七十二魔将必将重现于世!七十二魔将,各个是上古之时横行天下的凶手!神族凋零之后,人族、仙族,早已没了后盾!与之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一语惊起千层浪! 仙盟主方出的这句话,让下面炸开了锅。或者说,是在宁静的小山村中轰然响起的巨雷! 我知道他们仙界自上古混战之后过得是些什么样的日子。 各个心无天下,关着门过自己的小日子,时不时地来个内斗,争权夺利,血亲相杀,再加上没了神族的支撑,天地灵气凋零,仙界的实力早不复神族庇佑之时。 这都是白狐姐姐说的。 白狐姐姐说常说,现在仙界众人,看起来腾云驾雾,很厉害,实际上只能骗骗凡人罢了,他们,早就成了吃软饭的软柿子。 这些人有个通病,就是——怕事! 看着底下那群人慌得一批的神情,特别是有些老头儿,记得吹胡子的眼,大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我有点想笑。 这些人,说话的声音越大,往往就是心里越虚。 白狐姐姐说,所有想要通过用很大的声音、很强的气势、华丽的排场来使得自己拥有地位与说话的权利之人,往往是心中没有底气,实力处在底层之人。 这样的人,向来没有什么真才实干。 这么同他们比起来,这救下了我的凡人,似乎比他们要好许多。 至少,他一身白衣翩然,淡然绝尘的气质,让人看起来就像立于月光之下的人,倒还有几分真正的仙气。 “盟主,如此这般,不知该要如何是好!”有个老头儿发了话,他座下有个白莲,着实让我有些受不了。 一大把年纪了,还同小姑娘一样坐莲花,羞不羞? 不过他们似乎是真的慌了。 因为上古之时的消息一直都是被封锁的。只因我青头山都是上古七十二魔将部下兵卒的后代,所以才能够知晓得清楚,而那仙盟主老头儿之所以会知道…… 约摸是因为他是遗落在下界的神族的原因。 神族…… 上古一战,真的泯灭在岁月长河里,沉寂了许久许久,久到,后人都快要将其遗忘。。 “眼下的情况,唯有众人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妖魔!阻止其预言成真,阻止魔神冲破封印,重返人间!” 第73章 杀鸡儆猴(一) “不错!是应该如此!”当头的就是坐在对面的银发白衣的老头,白花花的胡子,整个人看起来就是花白花白的。 唯一让他看起来不想个白无常的就是他那皱巴巴的脸上深一道浅一道的沟壑,以及衣服上深金色的流纹。 我对此有着深刻的印象。 他好像就是一天前来沧凌峰找凡人的傻小子的师父么?似乎是什么玉虚宫的掌门老头儿吧。 要说仙盟百家,我所知的有多少家,那还真是扳着手指头都数得清,而这玉虚宫则是我记得最清楚的。只因着,白狐姐姐时常与我耳提面命。 说仙盟百家之人,我们为妖的,最不可招惹的就是这玉虚宫。不仅仅是因为它是百家之首,实力最强横,更是因为,玉虚宫的人,各个嫉恶如仇。 或者说,嫉妖魔如仇。 彩蝶姐姐,就是陨落在他们手上的。 不要问我白狐姐姐为什么会肯定一定就是他们杀了彩蝶姐姐,因为,通过彩蝶姐姐死后招魂问出的记忆影像,提刀杀了彩蝶姐姐的是个白面小生,而小生的身旁,便是这穿着银白金纹袍之人。 仙门百家除此玉虚宫,别无其他仙家会穿这银白金纹袍。 白狐姐姐说,碰上他们,能躲则躲,躲得越远越好。 他们这样的人,心里永远只有他们自己的道。他们永远认为,自己认定的,就是正确的,而不真正去用眼,用心,去判断这世间的善恶。 固然不仅仅是他们,仙盟中所有的人,大抵皆是如此。 要不然,青头山上万生灵,也不会一朝一夕之间,化为灰烬,只余我一人,单只形影。 仙盟众仙家纷纷附和。 表示,必定要与仙盟主同仇敌忾,百家一心,共同抵御妖魔! 接下来,仙盟主老头儿又做了一系列的部署,分别指派各仙家奔赴不同境地,阻止妖魔血染天下。 而与此同时所有仙家都要派出部分实力高强的弟子,与仙盟一同前往大荒地界,加固幽冥域封印。 不过我觉着,无论是仙盟百家,亦或是妖魔两族,都忒傻了些。为着魔神的一句话,竟然衍生出那么多的想法。 什么通过吸收怨气就能够冲破封印,重返天下,傻的吧。 若真是吸收怨气就可以,那么这么多年,千年万年,幽冥域中封印了那么多的妖魔,那怨气还会少吗? 为着一个所谓的预言而去血染天下! 荒唐! 可笑。 指不定那魔神就是最后不甘,放句狠话来显示自己的威风霸气的,竟然就让这么帮傻子惦记在心上。 真是,傻得可以。 我觉得,若真想要冲破封印,需要的绝对不是什么怨气,而是,神器,或者神物。 由神设下的封印,自然只有神的东西才能够破解。 倒是一开始大荒地界的那些妖魔想要夺取我身上的圣火,来削弱封印,这或许是可行的。 约摸也是担心着这一层,所以这凡人才会封了我的圣火,又锁走了我的两颗灵珠。 这两样东西,一个是上古神族白帝灵坛中的一缕圣火,另一个则是由魔神自虚空乱流境取来的冰火,实则对应阴阳的两颗灵珠,是界外之物。 被这凡人取走,我还是能够理解的。 虽然仙界之人毁了我的家,但我还不至于怨恨他们怨恨到让魔神出世,祸害天下。 再说,那两颗灵珠似乎真的对心性有影响。将它们放在体内之时,很容易暴躁、烦闷,而产生弑杀的邪念,才会大杀大荒地界,大杀仙界之人。 三年前入魔,大抵与它们脱不了干系。 这三年来,天天听琴,虽然听得我都想要吃斋念佛,但,到底渐渐平息了体内躁动的怨气。。 说起来,还得谢谢这凡人。 第74章 杀鸡儆猴(二) “如此,诸位仙家便各行其是,各司其位,散会罢。”仙盟主沉稳苍健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空。 就在众仙家欲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也想回那沧凌峰的小木屋睡个回笼觉之时——“慢着!” 突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那凡人似乎有所察觉,摸了摸我额间绒毛,似是安抚一般。 我有点不大开心。闷闷不乐看向那个站出来,脖子伸得老长,眼睛瞪得老高的女人。 长得还不错,有那么一副仙衣飘飘,袅袅媚媚的美感。但就是心生得不大善解人意。 没瞅见那些仙翁仙尊仙师仙君一个个都赶集着回去,下学的孩童一般兴致昂扬么?早不喊,晚不喊,这个时候喊“慢着”,没瞅着他们的胡子都吹起来了,眼睛都瞪出来了么? 这些仙界的人啊就是如此,总喜欢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好出风头。 白狐姐姐便是说,仙界中人最是虚伪,最是喜欢将自己摆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不论是面对着自家人,还是其他界之人、妖、精、怪、灵。他们永远喜欢摆出自己的架子姿态,好显示出自己的身份与地位。 “本君觉得,妖魔两族猖獗至此,而我等万不可姑息了他们,杀鸡,还先得要敬猴!不能如此姑息了妖魔两族。”那女仙款步而来,仙魅衣裙,琉璃光彩飘摇,可她的视线却透过千重人海万重浪,直指向了一人。 就是我——身下的这个凡人。 哦,准确点说,是抱着我的这个凡人。 我暗叹了两声。又是一个被凡人迷惑的貌美女仙,只是比之前那眼睛上天的老女人要好多了,不过我不由为她惋惜。 唉,喜欢这凡人的女人呐,注定没有好结局。谁让这凡人是个花心之人呢? 谁喜欢他,谁伤心呐! 然而那女仙上一秒还含情脉脉看着这凡人,下一瞬就眼神涂毒般狠狠剜了我一眼。 我不明觉厉。 开始深深沉思。 我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一个人了? 从前的几百年我都呆在青头山。青头山没了我才飘荡了几个月。后来的三年又被凡人关在小山谷里日日焚香听琴,从未外出。 莫非……如那被我伤了师兄的玉虚宫小弟子一般,我在入魔之时,也砍了她的什么个亲戚好友? 这么一想,我就觉得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是我的错,自己控制不好心神,反让灵珠所扰,乱了心神,而杀了那么多的人。 罪莫大焉! “哦?不知霖芳仙君有何妙议?”仙盟主缓缓开口问道。 “三年前,不是捉拿了一个女魔头嘛?霖芳近来探听到,此魔头,便是妖魔族的魔使!而近来妖魔两族频频向我仙界出手,就是为了此魔女!” “而近来妖魔愈发猖狂,我等何不在此时将此魔女当天下之面斩杀,以此杀鸡儆猴,一灭妖魔威风!再者,三年前,归漓仙尊大抵因着于心不忍,救下此魔女,焉知他日不会成为祸患!妖魔就是妖魔,就算受到度化,仍旧改不了嗜血杀人的脾性!” 此话一落,众仙哗然,议论纷纷。 绝大多数人,都发出赞同的声音。 霖芳仙尊水光潋滟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我,然而我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从那双秀眉的眉眼里散射出的寒芒。 想要将我碎尸万段的光芒。 我也很无奈。。 妖魔两族还没有放过我,还把我当作劳什子魔使,不就是为着我身上的圣火么?可是他们大概不知道,圣火,早在三年前,就被这个强硬着要当我的师尊的凡人给无情地剥离了。 第75章 杀鸡儆猴(三) 故而,这霖芳仙尊莫名其妙的将刀子递到我的面前,我也感到十分意外。我仔细寻思着,我当真是没有得罪过这么号人物,而她无缘无故的针对我,真的是让我万般无奈。 这大概便是曾今堕魔的悲哀。 一旦你犯过一次错,当过一次恶人。那无论什么不好的事,无论与你有没有关,无论你有没有做过,那这顶帽子都会无缘无故扣在你的头上,让你想逃也逃不了。 白狐姐姐曾今将这么一番道理告诉我之时,本意是想要我为善而不为恶,然她大抵没有想到,我是在作了一番恶之后,才真真切切将这一番道理看得明白。 我能够感受到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对我指指点点的目光,纵使我已经化为原形,变成一只可爱的小老虎。 但他们大抵没有发现我的可爱,对于他们来说,不妨碍他们的利益,我就是可爱,而倘若我一旦阻了他们的道,他们便会对我指指点点,戳着我的脊梁骨说: 看,这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嗜杀成性,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不过我杀了人也是事实,这,我无法辩驳,也不想辩驳。 其他的人对我的目光,倒没让我生出半分不适,反而平添了我的困意,让我恍恍然,想要睡去。 唯有两道视线,让我顿时一个激灵,睡意醒了大半。 一道是来自抱着我的凡人的,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中总有着几分我看不甚明白的色彩,就像恍然间堕入重重迷雾,袅袅仙宫,云里雾里。 我自始至终都是觉得这凡人对我不怀好意的。既然他没打算煮着我来吃,那他三年“顶风作案”,明着在这么多嫉妖如仇的仙人面前从天罚之下救出我,也绝对是有目的的。 白狐姐姐说,没有任何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许多明面上对你好的人,可能背地里在盘算着如何捅你一刀。就算不捅你,那也是贪图着你的权利、金钱、地位,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或是你对于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我估摸着,我没权没势没钱,那么着凡人救下我,多半是因为我对于他有着什么利用的价值,瞅瞅他眼底的光,总是让我不明觉厉。 而这另一道视线,便是来自于那高高在上的仙盟至尊了。 他看似苍老慈祥的视线,但只有我才能感觉到其中的那抹威慑与压迫,让你轻易不敢反抗,好像就算被他当众斩杀,你也不敢抬起头来与他对峙。 你对于他,唯有服从。 这大抵就是他孤身一人,身后没有任何其他可以依仗的势力,然而却能统领仙界,让仙门百家俯首称臣的缘由了。 “归漓,你如何看?”仙盟主直接将话题抛给了凡人,一时之间,大殿上所有的视线都注视着凡人,注视着我。 气氛又恢复了端庄冷凝,只是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剑拔弩张。 凡人却似乎很淡定的模样,不论世间如何翻江倒海,他自如泰山,岿然不动。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底的笑意,就像在看我的笑话一样。 我秒懂了。 他到底是仙界的人,定然不会为了我这么个小妖魔再次触犯众怒。三年前他因为恻隐之心救下了我,已经让我很感激了,三年来他照顾着我的吃喝睡,虽然总是让我背读都读不顺的经书,听听着听着就睡了的琴,但对我的照顾之心却是能够感受到的。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所以今日,就算他要将我交出去,我也认了。 我不怪他。。 他优雅地抱着我站起身,我估摸着他要将我交出去了,可是下一瞬,却听见他风轻云淡,宛如江月清水的声音漫不经心地道:“我看,不如何。” 第76章 跟着本尊,有肉吃(一) “我看,不如何。” 温润清朗的声音落在我的耳边时,我还以为是我听琴听多了,把我灵敏的小耳朵给听坏了。 然而确定那些缥缈出尘的仙君仙尊惊诧到不可置信的神情是真,议论纷纷是真,拍案而起嫉恶如仇的愤慨是真,我才敢相信,原来这个凡人是认真的。 这个自始至终,笑得风轻云淡,就像高高在上的秋光月色一般缥缈出尘的凡人,很认真的为了我这么一个在仙盟诸处人人喊打的妖魔,在仙盟群会上公然触犯众怒。 “归漓仙尊,不知你此为何意?你此番作为,是要与仙盟为敌吗?”一位一身青衣金银双瞳的仙尊看不过眼,冷漠地站出来,淡漠的视线凝视在我和凡人的身上,仿佛看一个死物。 我对此人略有印象。 他是我在仙盟百家中有印象的为数不多的仙尊了。这还得归功于三年前,我被囚禁在囚天牢中,听得那看守牢门的两个小仙兵,整日里叨叨着,什么多亏了青冥仙尊的缚魔令啊,什么云止仙君的捆灵锁啊什么的,才能将我这么个毁天灭地的大妖魔给囚住。 接着谈着谈着,就由正义满满的指责咒骂,转而成了对那些仙尊滔滔不绝、高山仰止的赞叹。 什么青冥仙尊啦,年仅三百岁啊,就实力超群,嫉恶如仇,斩妖除魔,战功显赫,因而稳坐上尊之威。一身青衣玉箫纵横天下,金银双瞳纵摄妖魔! 隔着深厚的牢门以及层层叠叠的阵法禁制,我都能感觉到此二人对那什么青冥仙尊滔滔不绝的仰慕钦佩向往之情。 是以印象深刻。 此番他冷漠无情地看着我,淡凉的金银双瞳中散发出摄魂的光,让我差点慌了心神。 幸而凡人及时遮住了我的眼睛,清浅温润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让我微微清醒:“莫看。” 我果真就不去看了。 青冥仙尊的一双金银双瞳,果真可以摄魂。而他也果真如传闻中所说的,年轻有为,嫉恶如仇。 他都不明白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就对我充满了恶意。 白狐姐姐曾说,一个人,如果无缘无故对别人充满恶意,那定然是他不认同这个人,而他不认同的最大的原因,最有可能是被那样的人伤害过。 这就叫做,恨屋及乌吧。 整个大殿同仇敌忾,仿佛我和凡人都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但我觉着他们这样的目光着实不应该。他们这样看着我,我还可以理解,因为从一开始,无论是身份还是所做的事情,我都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然而凡人不是啊!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救下我,但他救了我,仍然是事实。就算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就冲着他救我的这颗心,我也该给他一两分的相信与尊重。 相信他是个好人。 “归漓仙尊!”霖芳仙尊款步而来,楚楚可怜的目光久久凝视在凡人的身上。让我不由感慨,真是不论在什么时候,这凡人都有着不同的追随着啊! “归漓仙尊!您真的要为了这么一个女魔头与仙盟为敌么?”她的眼中满是盈盈秋光,似是不忍,似是恨铁不成钢。 但我觉得可笑极了,他们这一群人,一个又一个,说着逼迫凡人的话。 还有那高座上的仙盟主,自始至终都是冷眼旁观,任由凡人落到这般为众人所仇视的境地,我是真的想笑了。 千辛万苦,一次又一次,请凡人来的是这些人;而在大殿之上,逼迫凡人的又是这些人。。 这些仙界之中的人,还真是阴晴不定捉摸不透,打心眼里,坏透了。 第77章 跟着本尊,有肉吃(二) 凡人带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镇定自若地走出了沉寂的大殿。白衣翩翩,墨发绵绵,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满大殿的人都——傻眼了。 大抵他们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这般狂傲,胆敢在他们如此之多德高望重之人的面前,公然反抗,公然无礼,公然云淡风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嚣张放肆。 走出了大殿,我灵敏的小耳朵都还能听见他们的咒骂之声。 不过声音很小,以这凡人驽钝的耳朵,约摸是听不大清的。 我听到,他们不敢反抗这凡人的原因有两:一是因着至高无上的仙盟之主的庇护,另一个,则是因为他深不可测的实力。 但我着实有点不敢恭维。 这凡人,弱不禁风的模样,当年还被拐去了大荒,被人当了压寨夫人,他的实力深不可测??瞎了眼吧! 仙界之人,总是眼睛不甚明亮。 他们从来不会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断事实,而知会听着一些风言风语就断定所谓的真相。 正也好,邪也好,全在他们的主观臆断。 看着顺眼,就是同道中人,不顺眼,则批为妖道,责为魔道。 这仙、神、人,与妖魔之间的恩恩怨怨,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明白,看得通透,理得清楚的。 所谓当年彩蝶姐姐戏文里唱的那段:剪不断,理还乱——便是如此吧。 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把这句词用对地方。但我所唯一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便是此句。 因为我怎么也忘却不了,彩蝶姐姐眉目间的那缕哀愁与心殇。 “小虎。”凡人突然叫了我一句。 轻轻浅浅的声音如清波一般荡漾在耳畔,甚是好听。 “我有名字的,我叫潇潇,不要老是叫我小虎,怪土气的。”我在他怀里蹭了个舒服的位子继续躺好,纠结了一番,还是说出了一直让我耿耿于怀的条件。 我叫潇潇。 白狐姐姐给我起的名字。 我不喜欢别人胡乱地叫我,给我起一些乱七八糟的称号。什么女魔头、妖孽、魔使、魔尊的,听着就不舒服,连带着也不大欢喜这凡人胡乱叫我什么“小虎”。 听着怪别扭的。 虽然我确实是一只可爱无比的小老虎。但我有一个很漂亮的名字。 我叫白潇潇。 白狐姐姐常说我:生世苍白,命途潇潇。起以悲名,以渡茫莽。 她说,这其实是对我的一种祝愿。而我也确实能够感受到她低沉的声线中流露出来的温暖。她希望我,度过命途坎坷,一生平安长乐。 “……好。”凡人应了一声,旋即低下头来,看着我,他繁星般的眼眸中,流露出化不尽的柔光,可我却看见他的眼底,流星般转瞬即逝的哀伤。 淡淡的,不易觉察。 “抱歉,小潇儿,一时习惯,叫顺口了。”他揉着我的脑袋,让我觉得很舒服。 他一下一下,揉捏着,按按我的小耳朵,揉揉我的小脑门,让我舒服地想要睡觉。 “没关系的,你以后记着不要叫错了。”我很大度地说道。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这凡人已经知道错了,我也不必抓着不放。再说目前为止他对我很好的了,我宽容他一些,也是应该的。 然而下一瞬,他却屈指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嗷——我可爱的小脑门儿,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嗷呜!凡人你做什么!”我不开心了。 灰常不开心了。 于是怒气冲冲兴师问罪。 他却笑得明媚似娇花:“我尊重你,你是不是也该尊重我啊?莫忘了,我可是你师尊。” 他低沉的声音,挠得我小耳朵痒痒的。觉着,这样的声音,再听一百年也不会厌烦。 但是——嗷呜!这凡人又欺负可爱聪明伶俐的我了!他又欺负最可爱的小老虎了!! 哼,真不是个人。 第78章 跟着本尊,有肉吃(三) “嗷……凡人,我们现在去……”我打了个小哈欠,打算询问一番我们接下来的去向,也好做一番心理准备。 万一他又带我回什么深上老林去读书听琴……那我想,我还是得好好计较一番,要不要寻个机会溜走——他现在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我,若说走,我还是有些拒绝的。 走了,就再难找到这么个高质量的饭票了。 然我话还没问完,就感受到了凡人看着我的幽幽的视线,我的哈欠就棱在了半空之中,大嘴巴都没来得及收回,就此震惊在空中。 嗷……凡人这幽幽的小眼神,活像我欺负了他一般,受气包小媳妇的模样。繁星璀璨的眼中,小星星般的光芒一闪一闪的。 我:……嗷? 可爱的我又做了什么么?伤到了这凡人幼小的心灵? “潇儿,说好的,要叫师父。”凡人一本正经地说道,眨眼间又恢复了风轻云淡超然出尘的绝代天仙模样,仿佛方才那星星闪烁的双眸中一闪而过的委屈只不顾过是我的错觉。 “……”好吧,看来这个凡人还是个爱面子的凡人。 曾经听树爷爷的故事里极有提到,凡人是极为重视名分的,尤其是父子、君臣、夫妻、师徒等等。这样的名分僭越不得,一举一动都是要“发乎情,止乎礼”。 想来,现在我与这凡人,好歹也顶着个师徒的名分,我直呼他为“凡人”,想来是伤了他身为师父的自尊。 但我们妖向来是不在意这些东西的,但没有办法的是,我现在应该算是“寄人篱下”,吃这凡人的,住这凡人的,用这凡人的,免不得入乡随俗,顺着这凡人的心思,以免他一个不高兴,又拉着我去听那催眠又烧脑的琴。 “师父。”我硬着头皮叫了声,但奇迹的却又不觉得生疏。 我本以为我一个妖,认一个凡人为师父,心理上会过不去的,没想到,这一声师父却是叫得自然,仿佛我与他,生来便该是这样的干系。 “乖。”这一声“师父”似乎让凡人很满意,温润的凤眸半眯,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快得让我怀疑我看错了,他似乎根本就没有笑。 我趴在他的怀里,他笑眯眯地撸了撸我头顶上的那撮绒毛。 仙盟建于东方无皋山,也是一座与世隔绝的海岛。 金色的阳光洒落辉煌的大殿,落在我软和的绒毛上,暖洋洋的感觉让我顿生困意。 “凡……师父,”在差点脱口而出的瞬间,我麻溜地改了口,“师父,你还没告诉我要去哪呢。” “为师带你游历天下,感受人间百态、世事繁华,如何?”凡人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眼底的光芒混合着天上的阳光,美丽极了。 “啊呜……”但我对于他所说的什么人间百态是在是不大感冒,便翻了个身,懒洋洋打了个哈切,便打算梦会周公。 “还要尝遍天下美食,如何?” 天下美食? 我可爱的小耳朵竖起来了,小肚子也在刹那间体会到了我内心的波动,开始不安分地打起了小鼓。 葱花饼、桂花糕、挑花酥、糖葫芦…… 香酥鸭、冻猪蹄、麻辣鸡、红烧鱼…… 凡人最让人佩服的,便是他们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白狐姐姐每一次到凡间去游玩都会给我带回好多好多好吃的…… 回想起来,还有些心酸。 “那我们还等什么,走吧!”我开心地摇了摇小尾巴,愉悦地说道。 凡人看着我,眼睛里溢满笑意。。 半晌,他道:“你要听话,跟着本尊,有肉吃。” 第79章 华阳郡主(一) 凡人带着我腾云驾雾,越过了东方大海,飞越大大小小的村庄,高高低低的山脉,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城池。 到达之时,夕阳西下,落日熔金,看起来炫目极了。 “这是东乾国国都,梓阳城。”凡人约莫是发现了我的好奇,便出言解释。 我隐隐约约有些印象了。 白狐姐姐喜欢游历天下,回来之后便会给我讲一些凡间的故事。记得最清楚的便是这凡间四国。 都言:东乾富,南临饶,西桑野,北茫荒。 意思便是说,这天下,共有四个大国。东乾国富裕,南临国富饶,西桑国莽野,北茫国苍凉。 凡人带我来了东乾国,想来带我吃尽天下美食的想法还是认真的。毕竟东乾国地大物博,旷野千里,四面环山,东面临海,可谓是物产丰富,好吃的也丰富啊! 想着想着,我心里也就美滋滋啦! 进了城,虽已入暮,街道上依旧是人声沸扬,丝毫不见日暮晚景的伤感。 “师父,我饿了。”为了行动方便,也为了开口说话不吓到凡间的人,我变为人形,凡人还贴心的替我掩盖了身上的妖气。 因着幽冥域的动乱,凡间有了不少妖魔,同时也有了不少的仙界中人。一路上凡人告诉我,近些时日以来,仙、人、妖、魔间的矛盾愈演愈烈,渐趋白热化。 都是碰上面,不死不罢休的。 因而,既然是带我出来体味人生百态——吃好吃的,那还是低调点的好。 “莫急,很快就到了。”凡人揉着我的脑袋,笑了。 眼底闪烁的小星星,差点晃了我的小眼睛。 见此他又笑着敲了下我的小脑门儿:“傻笑什么?” “哦。”我后知后觉,居然盯着他笑了。 从他明亮清湛的眼眸中,我能够看见自己笑得发傻的模样,顿觉丢脸。便收回表情正经严肃道:“你看错了,我没笑。” “呵……”凡人笑得更厉害了,他眼底的小星星也更漂亮了。 终于七绕八拐,拐到了一座小酒楼,在酒楼外,我敏锐的小鼻子都能够闻到酒菜的飘向。 嗷呜! 有水晶冻猪蹄、香酥鸭的味道呜! 我欢快地跑向前:“凡人我们快——” “……”激动地我居然又叫漏嘴了。 虽然我本意并没有不尊重他的意思,但是鹅三哥曾说过,凡人自来心灵脆弱,受不得打击,我便想着,还是跟凡人道个歉吧! 我是一只好妖,应该要知礼节的。 “师父,对不起,我又叫错了!我保证,以后我一定改!”我鼓起勇气,闭着眼睛说出一番发自肺腑的诚挚的道歉,然后竖起小耳朵仔细听身后的动静。 然而——鸦雀无声。 我心底咯噔一响。 坏了!该不是因为我的不留意,伤到了凡人那弱小的心灵吧! 大事不妙啊……眼见着饭就在眼前,凡人要是一个伤心,不付饭钱,那可爱的我还怎么品尽天下美食! 鹅三哥说,在凡间吃东西,都是要钱的,可是我没有钱。 我后悔不已,只觉自己不谨慎小心做错了事。。 “那个师父,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我决定好好跟他道个歉,可是转身,凡人并不在我身后。 第80章 华阳郡主(二) 我懵了。 ——凡人捏? 他怎么,走着走着就丢了? 不对啊!之前一直都是他领着我走的啊,我都是跟在他身后的,不就是这会儿看见有好吃的,激动了点,但也不过一下子啊! 怎滴眨眼的功夫,凡人就不见了捏? 我顺着来的路走了回去。 这家小酒馆是临河的,坐落在杨柳依依的河边,落日余晖盈满河中流水,飞花飘絮,熠熠生辉。 有点像青头山脚下的小河。 记着小时候,我还同兔仔鸭妹在小河中嬉耍过。不同的是,青头山脚下的小河比不得眼前这条河的热闹与繁华,而眼前这条河,也比不得青头山的小河宁静与安祥。 只是,青头山已成回忆,而这条河,还能在眼前,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水光淡淡。 啊——我找到凡人啦! 就在岸边的一株柳树下,柳条摇曳着他胜雪的白衣,落日金辉,镀他一身风华。 “师——”我正准备开喉咙叫他,却突然发现,在哪里的不止凡人一人,走进了才发现,树下还有一人。 只不过碍于角度问题,先前我并没有看到。 似乎——是一个女子。 我有点小庆幸,又有点小纠结。 小庆幸的是,凡人既然在和女孩子说话,那定然是没有听到我之前的口误了,那我必定是不会伤到他幼小的心灵了,他也必定不会一伤心就不给我好吃的了。 小纠结的是,既然凡人在和女孩子说话,那我要不要去打断他呢? 我真好饿,好想吃东西了,可是我没有钱啊! 鹅三哥说,在凡间,吃东西不给钱,那叫吃霸王餐,是会被暴打一顿再赶出来的。 虽然我不是打不过凡间的人,先前的三年内,凡人教了我不少的法术,虽然比不得有灵珠和圣火傍身之时,但打打普通的凡人也是打得过的了。 但是我不能打。 凡人说过,如果我打了普通人,他就会生气,生气就不给我好吃的了。 为了好吃的,我得忍住! 那我要不要叫他? 远远看着,凡人似乎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他的眼中,溢满璀璨星辰,有点像银河绚烂。 那位姑娘——也是很漂亮的呢! 雪白的肌肤,清湛的眼睛,火红朱唇,脸若桃花。 也算是人间不可多得的姑娘家。 当然,比不得白狐姐姐漂亮,更比不过彩蝶姐姐。 凡人笑得很开心,那个小姑娘也笑得很开心。 于是我就更纠结了。 我突然想起树爷爷给我讲的故事,这让我想起人间的一样神秘的东西,叫做——爱。 树爷爷说,如果男孩子喜欢女孩子,女孩子也喜欢男孩子,那他们就会相爱了。 看这个样子,凡人和那个美丽的姑娘一男一女站在柳树之下。 弱柳扶风过,清风暗香来。 像极了鹅三哥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倾城绝恋的故事。 化蝶缠绵,比翼双飞。 让我更不忍心打断他们了。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我寻思着,还是不要毁了凡人这来之不易的因缘吧。 白狐姐姐说,人的一生,能够遇到一个真心爱自己,自己又十分喜爱的人,是万般不易的,我决定,做这么一个好妖,不去坏人姻缘。 而且我突然想到,要是破坏了凡人的姻缘,他定然是会伤心的,他伤心,不出钱,我就没有好吃的了,所以我打算静静等待。。 可是我等啊等,等到日落西山,月升东方,星河璀璨,也没等来凡人同他意中人说完话。 第81章 华阳公主(三) 于是,可爱的我决定不等了。 我可以等得起,但是我的小肚子等不起啊! 于是呼我大步上前,正准备开口叫凡人,却见他原本放在他心上人身上的目光突然就转向了我,用他温润的声音说道: “潇儿,你怎么没去吃饭?” 我:嗷??? 我懵了。 难道不是他一直在这里跟他的心上人说话,没来得及给我付饭钱的么? 莫非……不过短短三四年,凡间的规矩就变了?吃饭不要钱啦? 一定是的! 我顿时心底那个后悔啊! 早知道我就不等他了,等他个球球啊!等他等得我的小肚子都饿抽搐了! “那……那我走了!我去吃饭啦!”刹那间,我心底那个激动,就要奔涌而出,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吃饭了! “你们慢慢聊!我先走啦!”说完,也没管凡人什么个表情,我拔腿就跑! 要不是凡人怕我露馅,把我的原形给封了,我就变回小老虎跑了! 我四条腿能蹦跶得多快呀!真是想不明白,凡人为什么要用两条腿走路,两条腿,怎么走都是不方便,跑不快的。 不一会儿,我就怀着一颗激动不已的小心脏来到了那家小酒楼,一溜烟儿窜了进去! 我开心地找了张小桌子做好,便打量着这家小酒楼。 怎么说呢?这里边的人并不是很多,可是他们的衣服都穿得很华贵,身上多是穿金戴银的,散发着有钱人的气息。 小酒楼的布局也挺别致,点着红火的小灯笼,每张桌上居然还摆了盆花,闻着挺香的。 我颇为赞赏。 凡间的酒楼,还是不错的。 “请问您是潇潇姑娘吧?”这时,一个带着帆布帽,肩上夹着汗巾,腰间缠着雪白的围裙的少年走了过来。 他的年纪并不大,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笑嘻嘻的,露出一口白牙。 看他笑得喜人,我便也朝他友好的笑了笑。 白狐姐姐说,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兼之这小伙计也着实笑得讨人。 “是呀,你怎么认识我?”我有些惊奇,这个凡人小伙子怎么会认识我?难道我已经这么有名了吗? “是这样的,归漓公子为您订了一桌酒菜,请问是现在给您上吗?”小伙子抱着拳曲着腰,裂开嘴笑,笑得很真诚。 我了然。看来那凡人待我还是极为不错的——原来他一早就给我准备了好吃的呀! 嗯!我打算一会儿他来了,多叫几声师父,让他高兴高兴。 “嗯!那麻烦你给我上菜吧!” “诶!潇潇姑娘稍等!”小伙计笑盈盈的退开了。 “要快点!”我摸着我战栗的小肚子,还是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诶!”嘈杂声中听见小伙计的回答,让我如闻仙乐。 小伙计的速度快得让我惊奇。一眨眼的功夫,他才退到后厨去,下一瞬他干练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却见他手中端着餐盘,其中装着让我口水长流的美味佳肴。 远远的,就能够嗅到那股子香酥鸡的香味,嗯,还有水晶冻猪蹄,红烧鱼翅……。 都是好吃的呀! 第82章 看尽这繁华(一) 我一路风卷残云扫,生动形象诠释了“狼吞虎咽”这个词。当年,鹅三哥最喜欢这般嘲笑我。可是现在,再也没有人会嘲笑我了。 青头已毁,大抵便是戏本子里所唱:世事难料,往事皆如云烟罢。 吃着吃着,待将所有的盘子都扫空之后,我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盘子。 “怎样,可曾饱了?”突来的声音着实将我唬了一跳,却是凡人。 也不知道他这个人怎么做到的,突然就蹦跶到了我的面前,也不怕吓坏了我。 “略饱。”我砸吧了下嘴巴,嘴里还残留着酱香鸭排的油渍,那股子上好辣椒油的香还在唇边缠绕。 约莫用的是当季头一批最新鲜的本地椒,混上芝麻、油料,捣鼓之,坛封之,发酵之,才成就了这一番绝味。 这家小酒楼,还算是不同寻常。 凡人嘴角带着笑,温柔的笑意看着我,恍然间让我以为白狐姐姐还在我的身边,会陪着我,给我好多好吃的。 “困了么?”凡人笑盈盈看着我,嘴角噙着温柔。 我怔愣着点了点头。 吃饱喝足,自然是困了的。 只是我有些惊奇,这凡人平日里是绝对不允许我饭后睡觉的,依着他的惯例,定是要拉着我走上几里,听上半刻琴,直至月上中天,才准许我回房。 今日也不知他如何吃错了药,竟然会在我吃饱之后问出这样的话,这是良心发现,准许我饭后养神了么? “既然困了,便走吧,为师在附近开了客栈。” 凡人起身付了银子,我才明白原来这一桌自菜是他早就给我预定好的。我心里几多感动,作为师父,这凡人果真称心。 走出小酒楼,我才明白凡人为何会大发慈悲的说出这一番话。着实是,此刻已经到了月上中天之时,想不到我一吃就是两个时辰——但这不能怪我,谁让凡人一开始不说清楚,让我白挨饿了那么久。 难怪我的小脑袋混混沌沌,催促着我去睡觉觉了。 “归漓哥哥!”一道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一道粉嫩粉嫩,充满着青春与活力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面前的小姑娘,十五六岁年纪,云鬓珠摇,绫罗绸缎,看起来很是有钱。她脸上的笑也甚是明媚,就像山间跳跃的云雀。 我定睛一看,便对她有了印象——原来她便是方才与凡人相谈甚欢的姑娘家,就是凡人的意中人啊! “归漓哥哥!”小姑娘扑到凡人的怀中,抬起小脑袋,充满着孺慕的眸光里倒映着凡人风轻云淡的笑。 夜风轻拂,圆月当空照。 真真是才子佳人,如诗如画啊! “归漓哥哥,华阳为你备好了马车,你随华阳回宫吧!难得来一趟,就让华阳好好招待你吧!”这个自称“华阳”的小姑娘眸光盈盈,莺啼婉转的说道。 两人甚是郎才女貌,登对得很。 思及此,我便对凡人有了几分愧疚之心。 真是对不起他,让他为了我这么只小老虎而冷落了佳人。鹅三哥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虽然我也不懂这个“春宵”怎么就比能卖好吃的的钱要重了,但是想来对于凡人而言,这是极为重要的事。 而我耽搁了凡人同佳人夜度春宵的良辰,着实是不应该。 凡人对我这般好,我实在不该断了他的春宵。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 我决定,不毁了凡人的这一桩姻缘。 凡人给了我这么多好吃的,但我没有钱,不能也给他好吃的,但好歹也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好好回报他一番。 这大抵便是白狐姐姐教我的,为人为妖,要知恩图报。 一时间我激动万分,感觉自己突然明白了一个做人的道理,感动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白狐姐姐,你看到了么?你说的话我都能做到,潇潇长大了,再也不是只会吃只会闹的小老虎了! 于是我说:“那凡……师父,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你同你的意中人了,你告诉我客栈在哪儿,我自个儿去吧。”。 想来这一番话着实是大义凛然,知礼节的很,凡人听见,想来是要感动,说不定还会夸我终于将他教的那些“谨而信,泛爱众”的给参悟透了。 第83章 看尽这繁华(二) 我看见我这一席话说下来,凡人怀里那娇滴滴的小姑娘顿时就羞红了脸,于是我对自己更为满意。 果然,人也好,妖也好,都是要经历一番生死,才能够成长的,我想,我这也便是成长了吧。 我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凡人的神情——他自来是清清淡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我有些想看他脸上出现其他的神情,比之如,感恩戴德的激动模样,想想真是美妙极了。 但当我激动不已地抬头看向凡人之时——我还没来得及看见凡人的脸,他就不大客气的推开了他怀里的小姑娘——当然,他的动作依然是温和的,只是凭我三年以来对他的了解,他对谁都是温和有礼的,像这么心上人都在怀中,却还狠心将之推开,着实是不大符合他进退守礼的性子。 呃……不会是让我看穿了他的心思,心里不好意思了吗? 我灵光一闪,骤然间想到一种可能! 该不会现在两人还没说明关系,而是处在朦朦胧胧,互相爱慕的阶段吧?! 而凡人,该不会是想找个良辰吉日再向他的意中人表白吧? 而现在却让我提前捅了出来,凡人铁定是不高兴了!因为我先说出来,说不定凡人的准备都没有惊喜了! 奈何现在刚好飘过一两片乌云,遮蔽了天上的月光。兼之方才喝了两盅酒,脑袋有些混混沌沌,不大清白,就连视线都是模模糊糊,看不大清楚凡人的神情。 但我想着,还是得认个错。 知错能改,才是好孩子。 “凡……师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破坏你准备的惊喜的……” 然而我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觉身边一道风,我便被他卷入了怀中,脑袋一闷,正好能够闻到他衣襟上清幽的梵香,我便迷迷糊糊,有些困了。 但我还是强打着精神。 因为我看见了。 凡人他脸色黑如锅底,绝对不是因为夜色太黑,而是他整张脸由内向外的黑——凡人他生气了。 果然,凡人一定是责怪我提前说出他对意中人的喜欢,生我的气了! 一时间,我觉得恐慌。 凡人要是一直生气下去,会不会就不给我吃好吃的了?! 嗷呜!我不要! 没有好吃的,我会饿死的。我要是饿死了,世界上就没有像我这样最可爱的小老虎了!所以,我一定不能饿死。 我觉得,当务之急,我有必要讨好凡人。 到了客栈,凡人一把将我掀在床上,随即居高临下看着我。 床板有些硬,咯得我脊背疼,凡人的脸黑如碳,凡人的发黑如墨。 凡人的身上依然是香香的,散发着让人想要睡觉的味道。 “凡……师父。”我迷迷糊糊叫了句。 我能感受到凡人身上的低气压——凡人他很是气愤。 身畔冷冰冰,让我不敢说话。 于是我俩就这般僵持着。但僵着僵着,我就困了。我真佩服他,两只手撑这么久,不酸么? 我是昏昏欲睡,但我不敢睡。凡人他太可怕了,他瞅我的样子让我觉得他想要吃了我。我不进打了个寒颤。凡人他……不会真的想要吃了我吧?? 这三年来,凡人给了我好多好多好吃的,鹅三哥曾经说,作为人类,养猪的时候最喜欢给猪喂好吃的东西了,他们喂了好吃的东西之后,把猪养得白白胖胖,就会宰了吃。 越想我就越觉得恐慌。 ……凡人他,不会也是作这般打算把? 我想坚持着不睡觉,可是吃饱饱了,又躺在床上,鼻子边缠绕着凡人身上幽幽的香……我真的好困啊。 我的眼皮一掀一掀,到最后我实在掀不起来了。 在我昏昏欲睡之时,我听见凡人一声沉重的叹息,让我不知何意,过了不一会,便感觉头顶压力一减,嗷,终于熬到凡人离开了。 我感觉到凡人站了起来,把我放在枕头上躺好,盖好被子,门一开一关,出去了。。 我才彻底放松下来,沉入梦乡。 第84章 看尽这繁华(三) 一觉睡到日晒三竿,让我觉着颇为稀奇,往常,凡人定是不允许我赖床的,必然是亥时睡,卯时醒。 想不到今儿竟让我睡了这么久。约莫昨日我真的是将他气着了。 我坐在床上,看着木棂窗外映入的阳光,顿觉懒洋洋,似乎还能往下一倒,再续昨夜之梦。但斟酌一番,觉着,我还是有起床朝凡人好好道个歉的必要。 毕竟昨夜打断了他同佳人的良辰美景,着实是我不对,更何况,现在凡人手中掌控着我的一日三餐,让我不得不低头,好好向他赔礼道歉。 一不做二不休,决定了,我便恋恋不舍从柔软的被窝之中磨磨蹭蹭爬了出来,略微收拾了一下,便走出了房间,随手拉了个客栈的小伙,问凡人的去向。 但我觉着这些人族着实是比不得我们妖聪明,我向他生动形象比划了好久,他才听明白我问的是什么人弄得我是口干舌燥。 幸而最后还是问到了——凡人他,丢下我了。 准确点说,客栈小伙哥是说,那个超尘得不像人的凡人,有事出去了,但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一般情况来说,按着鹅三哥的话本子里,这种没有归期的离别,多半是诀别了。 回到我的房间,我仔细琢磨着凡人此番抛下我的用意。 我想了想,作为一只聪明又可爱的小老虎,这三年来我着实是没有做过什么错事,要真说我有什么不太对的话,就是吃得太多。 但这事实在不能怪我。我是小老虎,我还小啊,要多吃东西,要长个儿的! 再者,凡人也不是没有钱的人,他似乎对于我吃的多这一件事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在我吃东西的时候,他还很喜欢看着我,嘴角带着让我毛骨悚然的笑,尽管如此,想来他是乐意我多吃的,既然如此,他便更没有理由抛下我了。 由此观之,凡人真正抛下我的理由,到底还是昨夜的事了。 看来那个小姑娘对凡人而言十分的重要,这会儿,他约莫是找那姑娘赔礼道歉去了。 想明白之后,我不由叹息,诚如鹅三哥所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想那凡人,虽离英雄二字差上十万八千里,但到底也是难过美人关的。 这不,为了哄好佳人,连徒弟都不要了。 虽然我也从来就没有将他当作师父过。 也罢也罢,丢下我就丢下我吧,我也不是没了凡人就活不下去的。 既然凡人丢下了我,那可不就给了我一个机会逃跑嘛! 三年前,我入魔,大杀天下,后来被仙盟的人抓了去,原本是要被仙盟主那老头子用天罚灭的渣渣都不剩下的,但被凡人救了下来。 三年来,同凡人呆在那除了花就是草的沧凌峰,日日夜夜遭受着凡人魔鬼般的琴声的折磨,我早就有逃跑之意,奈何一直没有机会逃脱。今日,这机会可不就送上门来了嘛! 说起来,尽管凡人对我很好,但仙盟之人依然痛恨我无比。毕竟我杀了不少他们嫡系的子弟,凡是进入大荒地界之人,无一生还。 但我想,这样也算我给他们的报复了。 四年前,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灭了我的青头山,毁了我的家。之后,我以残忍报之,这也算是叫他们偿了这因果。 如此算来,我与他们也算两不相欠了。 唯一欠的便是凡人救下我以及三年来好吃好喝养着我的恩情,这我不会忘,但该跑路的还是要跑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至于报恩,总会有时。 理明白了前因后果,过去将来,我便决定拍一拍衣袖,洒脱离开了。 毕竟我这条命,不止是我自己的,还是青头山,每一个人的。他们用一切换来了我的生,我便要拼尽一切,好好的活下去。 既然替他们报了仇,接下来,便是要带着他们的份,带着树爷爷、鹅三哥、白狐姐姐……他们每一个的人的份,好好活下去。。 游历这天下,看尽这繁华。 第85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一) 风吹柳岸花,白絮飞天涯。柳絮的漂泊,却似我此刻的心情,于大风飞扬中,激动又有着淡淡的感伤。 激动,当然是因着终于远离了凡人的控制,我能够自己去闯天下了;但感伤的是,好歹我与凡人也处了三年之久,少说歹说,凡人对于我的日日三餐的恩情,也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往后的日子,我大抵得为着自己的一日三餐而犯愁了。 我拐到一个歪角落里,乘着没人注意,开开心心变回原形,乐颠颠窜到街道上。 嗯哼,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我漂亮的小白毛儿有许久不曾晒过太阳了,这会儿终于沐浴在了温暖的阳光下,让我好生舒畅。 突然,有个群腿儿出现在我面前:“呀!皇兄!好可爱的小白猫!” 我:!!! 我生气了! 什么人啊! 我是小老虎!聪明又可爱、帅气又强大的小老虎!才不是只会喵喵叫的小白猫! 我然后我怒气冲冲一抬头……看见一抹白影,我瞬间就怂了。 我看见——凡人了。 而那个把我叫做只会喵喵叫的小白猫的姑娘家,可不就是昨日同凡人在一起的凡人的意中人么? 完。 我内心的惆怅不知该要从何说起,真真是天不遂人愿,好一个冤家路窄。 “皇兄!你看?这只小白猫是不是很可爱?”凡人的意中人很高兴地拉着她身边的男子,我才发现原来这儿还另有一人。 但不是我可以忽视的他,而是他的外貌实在太大众化了,听那姑娘家说,这似乎是她哥哥啊?我怎瞅着,就像个小厮呢? 鹅三哥常说,物语类聚,人以群分。我看倒是不大尽然,想来,所有的真理都是在特定的条件之下的。就好比此刻,我见找着的这个姑娘家的小厮,呃不,是这姑娘家的哥哥,怎么看也不是能与这姑娘家群分的。 倒也不是他长得歪瓜裂枣,而是,对方长得实在太像背景板了。 “皇妹喜欢?”那长成背景板的小厮说道。 但他的声音一出,却叫我眸光亮了亮!好听耶! 低而醇,似醉酒后的浓香,却又似酒香中沉闷的编钟,真真叫我刮目相看。 原来长相不好的人,有可能他还有副好嗓子。真真所谓,上天为你关上一扇门,势必为你打开一扇窗。因着这背景板的声音,我对他的印象好上了那么几分。真真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喜欢!”小姑娘家很是欢喜,明媚的笑颜像初晨的阳光。 “喜欢那便带回宫去吧。”背景板低醇的嗓音说道。 我——???不可以!我拒绝!! 天呐撸!宝宝才出狼穴,又入虎口!才躲过了一座山,又来了一条河…… 最重要的是,我可是最可爱最聪明的小老虎!怎么可以被人当做只会喵喵叫的小白猫!!! “可是……这么漂亮的小猫儿,应该是有主的吧,看它毛色这般油亮,主人家的定然是很喜欢,要是华阳贸然带回宫中,岂不要叫主人家的着急?” 听到这漂亮小姑娘的话,我瞬间就感动得涕泪交加。 说的对啊,说的对啊……虽然说“有主的”这三个字是个悖论,凡人他虽然养了我三年,但我到底不是他的宠物,我可是自己当家做主的小老虎!! “公主此言差矣。”然而突来的声音却叫我毛骨悚然。 第86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二) 却见凡人他一袭月白长袍,嘴角笑如清风,眸底光似明月,好一记烟雨绝尘,光风霁月。 却叫我差点咬到了我的小舌头。 完…… 光顾着计较被误认为小白喵的事,忘了这凡人还在这里,忘记第一时间逃跑了。此时此刻,我直觉自己脑门上贴满了“愚钝”二字。原来鹅三哥当年说我愚钝,却不是空穴来风的。 看着凡人一步步靠近的脚步,我认命地下了头。 我能感受到他落在我脑门儿上的冷冰冰的眸光,心中是悔恨的江海翻来覆去。 我怎么这么笨呀…… 这么笨呀…… 我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然而凡人接下来的一席话却结结实实将我呛了个够呛! “公主您看,这只猫,又肥又矮又蠢的傻样,定然是吃得好不爱动弹的,但今日却能见它独自一个飘荡在大街小巷,必定是吃得太多,又懒,不爱捉老鼠,故而被主人家的赶了出来,不然,公主你想,这般懒惰的一只猫,又怎会独自晃荡。” 我——@#¥%!! 讨厌!这个凡人是什么意思?!说宝宝是只会喵喵叫的傻猫就算了,还要说宝宝又肥又矮又蠢!还说宝宝不抓老鼠! 他是傻子吗?! 不知道小老虎是不抓老鼠的吗?! 我于盛怒之中,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他两口,但理智牵制了我的行动。 不行…… 我是聪明又可爱的小老虎,我不能同个傻啦吧唧没眼色的凡人计较。 但当我转念一想——我突然想到!嗷呜! 这个凡人不会是真的把我当做傻猫咪吧?他不会……真的没有认出我吧? 那可不就……太好了吗?! 我不正是想要脱离他的手爪吗?如果他没认出我,那我扮成傻乎乎的小猫咪,忍辱负重,说不定还有机会逃脱呢! 思及此,我的小眼睛就亮了! 这可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啊!!! 想明白此,我决定,要做一只乖巧的小白喵。 我是小猫咪呀,喵喵喵喵喵。 “喵呜~”为了体现我的真实,我奇迹般的发出了猫叫,连我自己都要被自己震撼了。鹅三哥说的果然没错,人在危难之时,最是能够爆发自己的潜能,这不,我就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力啊! 凡人果真愣了愣,看他广袤的如同星空般的双眸中一闪而过的错愕,我觉着,甚是满意,嗯,甚是满意。 大抵他也没能想到,我居然如此的能屈能伸,就算他刚才对我还有所怀疑,认为我是只小老虎,此刻大抵也该真正相信我是只普通的小白喵了。毕竟我扮演的如此生动形象,能屈能伸。 “啊~好可爱啊!”小姑娘家发出一声赞叹,眼睛里都冒出小星星,看来我的魅力征服了她,于是我立即配合地又喵喵叫了几声。 得,我真的要被自己感动了,为了能够逃离这凡人的魔爪,我真的是连身为小老虎的尊严都丢了。 “归漓哥哥,既然如此,我能收养它吗?” 那凡人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大抵他还有些疑虑没放下吧。但我不着急的,白狐姐姐说,要有耐心,才能够成事。 他不相信我是小猫咪,我就一直演,一直演,总有一天,他就会真的相信我是小猫咪了,那么等他的注意力不再放在我身上之时,我就有机会逃脱了呀! 我为我英明的计划感动了。 为什么我这么聪明捏? “归漓哥哥,我可以收养它吗?”凡人转过头去,看着他的心上人,颇为复杂的点了点头。。 但我已经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中有计划,未来有方向,游历天下不是梦,自由的光芒就在前方。 第87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三) 那漂亮姑娘,果真是有钱人家。看她住的房子,金碧辉煌,闪闪发光,四处都散发着有钱人的气息,坐在马车上,身下垫着的是雪白貂绒的毛垫子。很是舒服——虽然我觉着着不太对。 雪貂,说起来也与我们白虎有一定的渊源,按理来说,我不应该如此冷漠,安然享受着着貂绒给我带来的舒适与温暖。但这种事情,不是说能按捺住就能按捺住的。 结果就是,我趴在毛茸茸的貂绒上,美美睡上一觉。 梦里还梦见我掉进了美食城,美美的饱餐了一顿。 梦醒之后,便到了将我收养的小姑娘的家里了。 看到她的家,着实又让我狠狠震撼了一把,金子雕镂的墙板,白玉砌成的地砖,一路都是紫金流沙的花瓶、桌椅,看到它们,我就看到了数不尽的美食向我飞来。 都是钱啊,都是能买好吃的的钱啊! 我大概把自己卖了都不会有这样的东西。 果然,像她这样的有钱人世界,我这般天真可爱的小老虎是不会懂的。 我擦测,大抵这姑娘家的就是鹅三哥话本子里的公主了吧。只有公主才能有这样金碧辉煌的宫殿,有着吃不尽的美食。 看来,凡人还是有着好福气,能有这样一个喜欢他、他也喜欢,而且又有钱的意中人。 凡人在这皇宫里似乎也混得很好,我记着有一回撞见他同东乾国的皇帝在御花园相谈盛欢,皇帝口中就将凡人称作“国师”。 虽然我不懂国师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想来凡间的人都喜欢将尊敬的人称为师长,那凡人不也让我叫他“师父”么?所以,想来这国师也是一个敬称罢了。 不过他日子过得怎么样也没关系了。我只要做一只什么也不懂的小猫咪,日常喵喵喵,有朝一日,打消了凡人对我的怀疑,我就能够顺利逃脱这苦海啦! 公主姑娘特地命人给我赶制了一个舒适的小窝,我觉着甚为满意。这皇宫的工匠着实不错,断断一日时间,就能让我住上舒适的小房子,让我很是欢喜。 每天,这公主姑娘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我,让我吃得饱、睡得好,要不是是不是的能够看见凡人那暗沉的能够滴墨的眼珠子,这样的日子,我大概会一直过下去了。怎么说,也要熬到这公主姑娘死为止。 日日吃得是山珍海味,我才觉着鹅三哥的话本子诚不欺我也!难怪话本子里有那么多的凡人争先恐后想要坐上这地位,原着是因为这吃不尽的美食,享不尽的舒适。 但我还是得谋划着逃跑的日程。 凡人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在我身边,时不时的就会爆炸了,最可恨的是,他还唆使他的意中人克扣我的口粮! 美其名曰:为了我的身体健康,不能多吃! 讨厌! 所以这皇宫不能待了。总有锦衣玉食,但到底不是我山野小老虎能够过的日子。 当然,唯一让我值得高兴的是,我有新朋友啦! 姜姜,她是皇宫里一只货真价实的小猫咪,因为常年在皇宫之中受到龙脉之气的滋养三百年,修成了一只可爱的小猫妖,现阶段已经可以化形了。 因着她年龄比我小,怎么说我也是只活了八百年的小老虎,所以,我也算是姐姐啦!! 我很开心,在青头山毁了之后,我还能有一个妹妹,能够让我好好待她,以弥补青头山的遗憾。 第88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四) 姜姜孤独一人,巧了,我也是一个人。 诺大的皇宫之中,又只有我们两个小妖怪,所以感情进展的也很快,短短几个日升月落,我们的感情就如火如荼。 我常带着姜姜到御膳房去偷好吃。因着姜姜实在是太瘦小了,即使我把公主姑娘每天给我的好吃的都给姜姜送去,也没见着她长几两肉,若是变成人形,瞅着她那模样,真真是皮包骨头,见着怪让我心疼的。 所以善良的我逼不得已,只能去御膳房行偷窃之事。 但这也算是劫富济贫,怪不得我,怪不得我。 但姜姜没回都会阻止我。她说,这凡间的人,视妖魔为血仇,不共戴天的。她叫我不要经常为了她身犯险境,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了我的身份,只怕我会死无葬生之地。 她说,东乾国有两个人,是我们妖的克星。一个是司天监的大祭司,管掌天象、帝运,就连东乾国每任的皇帝都要经过他的开光点化才能登上帝位,他自然是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的。 另一个,便是东乾国的国师。这个国师,传言是天上的仙人,轻易不曾出现。十余年前突然来到了东乾国,化解了东乾国的一场劫难,因着此,才当上了国师之位。 听到此处,我来了兴趣了。这东乾国的皇帝……可不就是称凡人为“国师”吗? 我很好奇,凡人他到底是做了件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才让东乾国之人这般的感恩戴德。 姜姜见我感兴趣,便也如实说了,毕竟这也算是件东乾国大街小巷人人知晓之事。 却说十五年前的一个黎明,天生异变,紫气东来。十八只三色青鸟从十八方翩飞而来,绕梁三日。那个黎明,却是婉贤宫越贵妃诞子之时。 而随之而来的,便是天降甘霖,突来的一场倾盆暴雨,解救了东乾国三年干旱之苦。 老皇帝大喜,看着襁褓中的小婴孩,爱不释手,说是天降神女于东乾,而这小公主,便是天赐的神意。 当即大笔一挥,赐小公主封号“华阳”,赐公主府于东巷街,赐郡清河、洛河两处富庶之地,赏越贵妃玉如意两件,金银财宝、绫罗绸缎不计其数,升妃位为皇贵妃。自此,越皇妃一时荣耀无限、恩宠无度。 但一月之后,于华阳公主的满月酒之上,突然杀来了一干妖魔,在皇宫中搅起腥风血雨,啖人肉,噬人血,作恶无数。 然就在此时,天降神光,紧接着就有袅袅琴音飘旋而来,似来自九重宫阙的天外梵音,洗涤世间罪恶,杀尽妖魔。 一场混乱就此平息。 东乾老皇帝从宫殿中走出,只在太和殿上看见一人。 一袭白衣如炼,满身月夜清辉。淡如远山出岫,缥缈似陌上仙君。 由是倾佩不已,感激不尽,奉为坐上之宾,拜为国师。 本来以为他不会答应,因着像他这样一位仙人,是不会在意凡间的一些所谓的名利的。却不想他淡笑着应下了。 后来才知道他来此处的原由,原来,是因着那华阳公主。 据他所说,华阳公主,乃天降一缕神魂,与他有那么几分渊源,故而见之处于危难之间,出手相助。又令人摸不着头脑之间又说了句:东乾国,真是好福气。 意犹未尽的听完这个故事,我砸吧着嘴巴,还能舔出些味来。 越舔越让我嗟叹,就像看鹅三哥的话本子一般。 我终于明白——原来,凡人他是从人家姑娘家还在襁褓之中就看上了人家啊! 真真是太……唉,原来不止我们妖有这种超越年龄的爱恋——几万岁的老妖怪喜欢个几百岁的小妖怪,这在我们妖怪之中是常有的事,却不想,他们凡间的人,也是有的。 姜姜给我讲故事的时候,一再强调了大祭司有多么厉害,国师又有多么厉害,她说那国师,怎么怎么眼睛都不眨就灭掉了一众万年级别的大妖怪。当年她可是有幸见识到,吓得窝在狗洞之中出也不敢出来。 又说那大祭司,虽然没国师那么厉害,但自从十余年前的那场变乱,整个人都变残忍了许多,凡是对上妖怪,势必要将其捉住,残忍折磨致死。 姜姜说,大祭司有一套完整的刑具,专门用来折磨落在他手上的妖魔。 我听了,点点头。 知道,姜姜这般详尽的告诉我,是为了让我不再以身犯险,深入御膳房为她找好吃的。但是看着她那瘦骨嶙峋的模样,我当真是不忍心啊!! 今夜,我又在她百般叮嘱,准备夜探御膳房。 第89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五) 但半道上我就被公主小姑娘给劫了去路。因着,今日是她的生辰。 她说,她好开心,她终于及笄了。 哦……及笄。聪明的我在话本子里看过这个词呀! 话本子里说,凡间的女子,在十五岁的那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因为这一天过后,她们就成人了呀!成人就意味着,可以嫁人了呀! 而出嫁,对于凡间的女子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与他共度此生,岂不是一件乐事? 所以我完全能理解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会这般高兴,虽然我不知道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彩蝶姐姐说过,如果能够与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便是死也无憾。 只可惜,彩蝶姐姐大抵死后是后悔的吧。因为她爱的人,最终却用冰冷的刀剑刺入她的胸膛,还取了她辛辛苦苦修炼而成的内丹。 白狐姐姐一生的遗憾,也是没能够找到那个杀死彩蝶姐姐的凶手,所以我想,如果有一天让我碰上了那个人面兽心的白眼狼,我一定要把他的内丹给挖出来,祭奠白狐姐姐和彩蝶姐姐。 不过……好像凡人是没有内丹的吧?唔……那我该要挖什么呢? 唔!不管了!反正这个也不重要,到时候有什么就挖什么。 今夜,宫殿里摆起酒宴,便是为着这个公主姑娘了。 但我更在意的是——酒宴好啊,真的好啊,好吃的真不少啊!瞅着那桌子上的一路香喷喷的佳肴美酒,我只觉着我醉了……啊……好吃的啊…… 宫宴上,歌舞升平,鼓瑟笙箫。 高坐之上做着一个威严之人,因着他俊俏的容颜,让我觉着赏心悦目,所以就多看了两眼。但下一瞬,我就感觉到了一抹寒飕飕的目光—— 来自于坐在右上位的凡人。 惨! 凡人不会是发现我了吧?不行,我是一只小猫咪!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懂! 就在此时,公主姑娘也似觉察到了这一抹眸光,抬眸一笑,清丽极了,接着,却见凡人也露出了一笑,友好的回视着公主姑娘,才叫我松了一口气。 原来实在看他的意中人,不是看我呀! 好险好险…… “华阳。”高座之上,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我听着,到觉着有些耳熟,这声音,怎就像在哪儿听过一般捏?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吃的呀! “皇兄。”然而我身边的公主姑娘却骤然起身心里,她对皇帝的称呼却让我在意。 ……咦?这个,鹅三哥的话本子里是不是有地方不大对头? 怎生的,这公主姑娘要管她的生父叫皇兄啊?难道是我记错了吗?凡间的人对自己父亲的称呼都是叫皇兄吗? “华阳,今日是你的生辰宴,也是你的及笄之礼,不知华阳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公主姑娘的皇兄威严地说道。 然而这个声音却让我震惊了! 这……这可不就是那日那个背景板的声音吗?! 我错愕地抬头看向那个高高在上,黑色冠顶,金玉流苏遮面之人。惊得我长大了嘴巴,忘了嘴里还叼着块肉。 ……天啊,这个人,前后的差别也太大了吧!这样一个威严俊逸之人,是怎么把自己整成背景板的呀?他今日的容颜,与那一日的容颜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这样看起来才与公主姑娘像是一家人啊! “华阳什么也不求,只求皇兄威震四海,江山永固!”公主姑娘展露出如同小雏菊一般的笑颜,俏皮地说道。 “哈哈……”那个假的背景板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华阳真是灵透!有心了!但你的及笄礼,朕可不能马虎,不然父皇九泉之下,岂不要怪罪于朕?”。 听到他这话,我就懂了。 第90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六) 原来这背景板啊,就是公主姑娘的兄长,不是父亲啊!真是吓死宝宝了,原来……他们的父亲早就死了。 这个时候,我对公主姑娘也有了几分怜悯,真可怜,她也同我一样,从小就没了爹娘。 于是我伤心的咬了一口酱猪肘子,舔了一口放在我身边的小酒。 砸吧两下,似乎味道还不错,于是乎我又多舔了两口。琢磨着要不要给姜姜也捎一些去呢?白狐姐姐曾经教导过我,好东西要一起分享。 “华阳,今日是你及笄之日,也就是说,长大成人了!不知华阳可有意中人?说出来,不妨让朕为你做主?”带着略微的笑意的声音不怒不威的响起,嗯,他真是一个亲和的皇帝。 “我……” 鹅三哥说的果真不错,凡人家的小女子,脸皮最是薄了,分毫不像我们山里头的女妖,若是看上了哪个男妖,必定是要大胆地求爱,大气地宣誓的。 我瞅着身畔公主小姑娘的神情,果真是,嗯,我好好思索了一番,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我见犹怜。 却见她面如桃花芳菲月,拂香风影醉流连。眉目婉转,顾盼神飞,笑影翩跹。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见的是月下如同一抹清风一般的身影。凡人他,端的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形象。 再看公主小姑娘的神情,我了然。 唉,看来之前我对他们并没有造成不好的影响,这公主小姑娘依旧是欢喜着凡人的。凡人的一番真心却是没有白费。 郎才女貌,最是圆满。 我也替他高兴啊,凡人得知公主小姑娘对他的心思,心里定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了。我的心中有着种,嗯……怎么说呢?大抵就是“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欢喜叭。 那个皇帝宝座之上的背景板似乎也洞察了公主小姑娘的心思,露出了了然爽朗的笑声,转而看向了凡人:“国师,不知你看朕的皇妹如何?” 凡人一袭白衣飘飘,嘴角噙着的笑风轻云淡。 看来我不就,我就有凡人的喜酒喝了。 说起来,公主小姑娘既然没有生凡人的气,那凡人是不是也不生我的气了呢?那我是不是能够继续跟着凡人混了呢? 我记得之前凡人离开仙盟之时对我说,跟着他有肉吃,而这些时日以来,他的的确确是没有欺骗我的,就说这三年以来,他也一直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我,这样的好日子,说起来我也是蛮舍不得的。 但是想想青头山,想想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我便再也没有留下来的念头了。 虽然凡人待我是不同寻常的好,但是,人同妖,自来是势不两立的。 白狐姐姐从小就教导我,不能轻易伤害凡人,但也不能轻易相信凡人。 树爷爷讲的故事中也有提到过,上古时期,大战,我们妖魔的先祖同他们神仙是怎样的一个势同水火,即使过了几万年光景,这样的敌视仍然存在,甚至愈演愈烈。 毕竟,几万年前,妖魔战败,魔神被天界战神封印,妖魔两族被驱赶至幽冥域封印,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囚禁了几万年,这积存的怒火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我寻思着,还是要离开。。 毕竟,我好不容易逃离他的五指山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第91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七) 我是被一阵凉风吹醒。醒来时,鼻子边还缠绕着冰冷的酒香,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原来方才一不小心喝醉了。 醒来时看向四周,原来宴会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向了结束,人都散了场,凡人不见了踪迹,身边的公主小姑娘也走了。 不过让我惊奇的是,公主小姑娘居然没把我捎带走,莫不是……心急着同凡人洞房花烛夜?说起来,方才那场赐婚到底是怎么个结局捏?不过,猜一猜也就知道了。 想来定是凡人欢欢喜喜的应承下了,然后他们才欢欢喜喜一同去商量婚事了吧,所以才把我抛下了。 我一想,这很有可能。 看来,我得准备着走了。 等他们成婚之后,凡人同公主小姑娘定是要处在一处的,那么我同那凡人定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了,那我想要离开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指不定哪天就被他认了出来。 所以,就等他大婚的那一日走吧! 也算参加了他的婚礼,报答他这三年来帮我付的饭钱了。不过掂量着这似乎还不足以回报他那饭钱,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还了。 想明白了,我便打算继续先前的计划了。 我的去御膳房偷一波粮食。 刚才好像没吃饱,姜姜也还在等着我给她带吃的回去呢。 四周只剩下了收拾残局的小宫婢,因着夜已深,走向御膳房的路也没见着什么人。 于是我轻手轻脚熟门熟路的来到了御膳房,去拥抱我的好吃的呀! 今日留下来的好吃的比较多,因着夜里摆了场宴会,一些饭菜都还没来的及处理。还有许多都是没有人吃过的。 这凡间的人就是这样,铺张浪费,明明不需要吃那么多东西,却要准备好多好多,一点都不会节俭这为以后打算。 不像我,离开青头山后,要不是撞上了凡人,定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所以我节俭的,一般只吃饱的。 其实我觉着这皇宫里头的人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每一天都帮他们来清场,还不知道要浪费多少东西呢! 我挑了猪肘子继续啃,虽然已经凉了,但吃在嘴里,还是别有一番味道的。 这便是食物的美妙之处了,无论你是凉着吃还是热着吃,吃在嘴里都是会有不同的风味的,正是因为如此,它才能够让无数的人为之追求,为之倾倒。 吃得差不多后,我打算给姜姜带一些走了。 但想着,约莫过些日子我便要离开了罢!那多多少少从现在开始变得要屯些粮食,要不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想想还是很难受的。 但现在我是只小老虎呀,小老虎抱不了多少东西,往日里我给姜姜带好吃的东西都是用嘴巴叼着回去的,但今日可能得多准备些。 于是我灵机一动,便化成了人形。 “哐当!”然而身后一声清脆的响,却将我唬了一跳。。 错愕回头,却见一个小太监满脸恐慌的看着我,浑身上下不住颤抖,颤抖的指尖指着我,用他那独特的尖利的声音喊道:“妖……妖怪!!” 第92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八) 我心下微微叹息,他大抵是把我认作了同大荒或者是幽冥域的那些妖魔一般,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大妖怪,但我着实不是的。 我只是一只心地善良待人友好的小老虎啊! 所以我决定跟他好好解释:“你不用怕我的,我是好妖怪,不吃人的,我只是今天没有吃饱,才来你们御膳房取些东西吃,不是有意要偷你的东西的。” “我知道你们在皇宫里头做事的也不容易,所以你就不要声张吧,就当做从来没有看见过我,把我当成一只普通的小老虎吧!” 我很友好的朝他笑了笑,打算把他拉起来。 因为刚才我突然间变成人形,大抵是把他吓了了一跳,此刻跌坐在地上,还打翻了一众锅碗瓢盆。 但我想,只要我友好真诚待他,他想来也不再会怕我了。 白狐姐姐说,我若真诚待人,人必真诚待我。 那我真诚待他,他应该也会喜欢我。毕竟我是聪明又可爱的小老虎呀! “你……”他猛地后退,似乎并不想要我靠近。 好吧,他似乎并不喜欢同人接触,那我也不便勉强他。 “你真的不用怕我的!”我友善的朝他笑了笑,露出了我明晃晃的小白牙。 “不要吃我!!”他吓得滚打摸爬,漆黑的夜里,我能感受到他的恐惧,“公主殿下叫我来找你……” 我了然,原来是公主小姑娘发现我不见了来找我的呀!看来她的心地也是很善良的。 “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是妖!” “妖怎么了?我是好妖,不会吃你的。”他可能还是不相信我,但我相信,只要我持之以恒的表达我的友善,必然会水滴石穿,让他也感受到我的友善的! 然而他的神色却突然凛历,眼中充满着仇痛,这样的眼光,我似乎并不陌生。 当年我入魔后大杀四方之时,看见的最多的便是这样的眸光了。 “可笑!你是妖!妖就是恶的!哪里来得好坏之分!!十五年前,我的父母就是死于你们的手上!要不然我如何会落得这般的境地!”他的双眼通红,像充了血一般,眼中是不尽的痛恨,竟让我的心不由颤了颤。 我明白他说的事了,便是姜姜告诉我的,十五年前妖魔突然入侵梓阳城之事吧——那一次,死了很多人。 原来这个人,也是没了父母的可怜人。 那我确实不应该强迫他,让他接受我是个好妖怪。因为这对他而言太过于残忍,而这样的残忍,我明白。 “来人啊!有妖怪!有妖怪!!”他突然就像疯子一样嚷嚷开了! 霎时间,我便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声响!! 坏了!要被人发现了! 不过我倒不是很怕,虽然凡人封了我的圣火,又取走了我身上的两颗灵珠,但白狐姐姐的修为还是给我留下一点,兼之这三年来我日日夜夜跟着他苦修,如今的法力也不是很弱的。 至少,我不再是三年前那只小老虎了。 当机立断,我就冲破房顶往外跑。 但没有想到,这些凡间的人,看起来似乎很弱小,但是反应力还是很快的。 那个小太监不过这么喊了几句,外面居然就围了这么大的一群人。。 月光下,森森铠甲,虽然不曾畏惧,却也映得我头皮隐隐发麻。 第93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九) 但逃跑我还是擅长的,兼之有法力在身,一会儿便穿透了那群密密匝匝的人,窜向别的宫苑。 身后仍然追着一群人,让我不禁钦佩不已。 这凡间的人啊,果然都是厉害的,难怪白狐姐姐虽然因着彩蝶姐姐之事,虽然不大喜欢凡人,但在提到凡人的时候,话语里还是带着赞叹的。 白狐姐姐常说,凡间的人,有着让人难以想象的韧劲,以及让人钦佩不已的创造力。这股韧劲,让他们即使渺小也不屈服,这种创造力,让他们即使脆弱,也能够创造出让他们强大的事物,从而让自己长久存立于世间。 其实细想起来,除了人界,六界之中,在没有哪一节能够占据这么广阔的土地,繁衍这么多的人群了。 就比之如今日,这些追在我身后的那些人,他们虽然没有法力,但却有武功,那轻功刷刷刷的追过了,也不比我御着风慢多少了。 但我也不敢太声势浩大。 万一被凡人发现我了,那我才真的是想跑都跑不掉了。 于是乎,我就低调的御风,御着御着,就不知道把自己御到哪个地儿了。 我窝在一个拐角落里,看着那些御林军的高手刷刷刷从我眼前飞过,内心的赞叹又多几许。 这凡间的人果然都是聪明而强大的。 我们不能因为自己拥有法力,就小看他们。 等他们都飞过去以后,我从歪角落里挤了出来,之后我就茫然了。 嗷呜!我这是到了什么个地方嗷? 怎么,以前我就没有见过捏? 怎么说,我在这皇宫之中也算是待了几十天了,能跑的地方也都跑过了,怎么我就没有见过这个地方呢? 晚风轻拂,冷月高照。碧月清辉,落满长长的青石板的台阶。照得地面如同泛起了一层层的水光。 我试探性的朝前走去,可越是走,便越是觉得偏僻,冷清。 唉,我这是到了什么一个地方捏? 为什么这样金碧辉煌的宫殿,这样人来人往的宫殿,竟然会有这般偏僻的一个地方? 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刚刚追着我的那些御林军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此刻我好希望他们能够重新出现在我的眼前。嗷呜!好歹也要问个路呀! 我走进了一片小竹林。林子中听见了隐隐约约的蝉鸣。冷月清晖洒落在竹林之中,清风拂过,发出婆娑的声响,竹木的倩影于清冷的月下微微晃荡。 我觉着,这篇小林子,颇有些鹅三哥当年看的那个话本子,叫什么……嗯,聊斋志异的味道。 阴森森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藏着一个貌美的妖精,嗯……或者藏着许多貌美的妖精也说不定。 “呼……” 骤然听见的呼声,叫我下意识竖起了寒毛。但我想,我也是妖,如果这里真的有妖怪的话,那我也是不能够害怕的!我要是害怕了,岂不丢了我们青头山的脸面?! 但我大抵真的是丢脸了。 “你是谁?” 嗷嗷嗷!!! 背后突然一阵凉飕飕的冷风,外加阴森森的声音,吓得我直接就蹦跶到了前边的那窜竹子上。 巧的是,这是两株夹生在一起的双生竹。。 更巧的是,我聪明可爱的小脑袋,卡住了。 第94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十) “哒哒哒……”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嗷呜,这声音,很有那本聊斋志异的传奇意境啊……宝宝不怕,宝宝不怕,宝宝不怕…… 我的小脑袋被卡住了,我试图动了动小脑袋,奈何移动不了,卡得我的小脖子疼。 这时,那道脚步声由我的身后转移到了我的身前。因为被卡住了,我没有办法抬起头,但借着天上的那一缕清浅的月光,我能够看到面前一双绣着金龙纹的鞋面,月光下,还怪好看的。 “你是何人?”鞋子的主人发话了。 嗷?这个声音还有点好听? 就有点像,晚风拂过竹林的那一缕悠扬。 我颤抖着小脖子,那两株将我挂住的小竹子还发出沙沙的声响,听在耳朵里,还听清脆的。 “我我……”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 跟他说,我是小妖怪? 不行不行,这皇宫里头的人,诚如姜姜所说,怕极了妖魔,若是我一告诉他身份,他就被我吓得跑掉了,那我该要上哪儿哭去? 我还被挂在这里呢,我还没找着路呢,要是把这好不容易遇见的人给吓跑了,那我不就要在这里喝一晚上西北风了? “我是……”但是我还是没有想出来个好身份,小脑袋里有几番纠结,要是我说得不够真诚,他会不会不相信我呢? “你是那个宫里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唱歌一样,又或者说,一字一句皆有旋律,清音袅袅皆如宿命。 想不到,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他都给了我一个台阶下了,我要不顺着下来,那我岂不是小傻瓜? “我是公主殿下宫里的,就……晚上肚子饿了,出来找点好吃的,没想到到皇宫太大,找着找着就迷路了,结果刚才被你一吓,一不小心就卡树上了,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万分诚恳地说道,为了使我的形象更加真诚,我还从眼睛中挤出了几滴真诚的泪水。 鹅三哥曾说,泪水是传递真情的方式。那我此刻借泪水传递我的一番真心,定然会将面前的人感动的吧? 他要是感动了,那我就不用喝西北风了。 那人沉寂了两息,下一瞬,就在我以为他被我的真诚感动之时,他……转身就走。 嗷?嗷嗷嗷!!! 回来! 回来呀!!! 他的脚步声远去了,远去了。只留下一地月光,和晚风嗖嗖。 狠心肠啊狠心肠! 白狐姐姐说得没错!大抵凡人的心都是坚如磐石的!一点也不似我们小妖精这般,富有热血,富有同情心! 这个人也太冷漠了,怎么能够把我这么可爱的小老虎给丢在这个地方捏? 怎么忍心让我这么可爱的一只小老虎孤零零的挂在这两棵树中间饱受寒风凌虐之苦捏? “啊秋!”我不紧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嗷,鼻涕都被冻出来了。 好冷啊,好饿啊…… 那个猪肘子都还没来得及吃完,就被那个小太监和那群御林军给打断了,我好想快点离开这里,赶快回去与那个猪肘子再续前缘啊。 冷风吹在身上,让我的寒毛不由自主的竖起来了。但是眼皮有些昏昏沉沉的,我好想睡觉啊…… 地上的小石头一晃一晃的,好像变成了好多好多个…… 困了。 “你是妖吧。”突来的声音叫我醒了个透彻,睁开眼睛,看见的还是那双金底龙纹鞋。 好哇! 这个见死不救的人还敢回来! 我愤恨地磨响了我的小牙齿,如果我能够活动,那我一定第一时间扑上去咬他一口!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蠢的妖,能够化形,难道就没有法力么?”。 嗷?他说的好有道理哦! 第95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十一) 终于从夹缝中出来,我忍不住踹了那俩小竹子两脚。哼,都怪它们,害得我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嗷,等回去之后肯定要感冒了! 小竹子颤颤巍巍抖动了几下,掉落翩翩飞叶。 “真是蠢够了。”嘲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听了可不高兴了! 这个人怎么能骂人呢?! 我可是又聪明又可爱的小老虎!才不笨呢!不过……看在他没有真的丢下我的份上,还记得回来提醒我,我决定不计较他的过错了。 白狐姐姐说,做人,要大度。别人犯了错,又真诚的改正之后,那么就不能再揪着别人的过错不放手,那样只会让自己从有理的人变成没有道理的人。 “随你怎么说吧!看在你记得回来提醒我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我朝他大度的笑了笑,他显然是没有想到我竟然这般胸怀宽广,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但在看见他的那一瞬,我也怔愣住了。 他……叫我想起了曾经在话本子里看到的一句诗,叫做: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这个男孩子,他长得很干净,干净得就像初晨第一缕晨辉融化的朝露,刹那间闪耀出的光辉。他的眼睛,干净明亮极了。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可说的话也忒讨人嫌了些:“蠢。” 说完,他就了冷冰冰转身,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我怎么得罪他了?!明明就是他见死不救,还要嘲讽我!!讨厌! 坏蛋! 再也不想看见他——等等! 他还不能走呀!我不知道路呀! 嗷!我可不想在这小破竹林里过夜!冷死我了,我想我的小窝,想我的貂绒小铺盖……这黑风冷月的,太清冷了些。 再说,我再不回去,指不定姜姜该心急了。 说不定她还会担心我出事了呢! “喂喂!你等等我!”我急匆匆追了上去,他清瘦的后背在月光下拉长了身影,于冷月清辉之中,他像一缕干练的阳光。 他的步子有点快,好一会儿我才追上了他,拉住了他的衣袖,以免他丢下我就跑了!“你走得好快!” “做什么?”虽然他的眼神很干净,看起来很阳光,可声音却是彻骨的冰寒。真是难以想象,在一个人的身上居然会凝聚这样矛盾的特征。 这大概便是这世间各种不同的奇迹吧! “那个,我迷路了。”我想了想,迷路又不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我便坦坦荡荡的说了。 “……”那个人沉默半晌,随即发出一声嗤笑,“蠢。” 我:“???” 嗷呜!我得罪他了吗?!得罪他了吗?! 我得罪他什么了?!他至于三番五次辱骂聪明又可爱的我么?!太伤我的自尊心了! 我决定,不能够放任他这般骂我,我得同他好好讲讲道理,必须要解开他对于我的误解。 “没有什么误解,你就是蠢。”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极度不顺耳的响起。 “嗷!你才蠢!” “你蠢。” “你蠢你蠢!你最蠢了!!” “蠢。” “你才蠢……”我发誓,我平日里脾气真的是很好的。。 我真的是头一回跟个凡人计较。 第96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十二) 这个凡人在烤竹笋。 烤得忒香。 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告诫自己,别人的东西我不馋,我不馋…… 可我的口水不大争气,它就是没出息的流出来了…… “小妖,想吃就直说。”这个凡人的面部特温和,漂亮的手指头在火光上跳跃着,把竹笋烤得噼里啪啦得响。 那爆炸开来的香味。 我馋了…… “我想……”吃。 “想吃也不会给你。” 我:“……” 我怒了!这个凡人!吝啬鬼! 比那个凡人师父还要讨厌! 都不给我好吃的! 讨厌! 大坏蛋!! 我背过身去,不想理他。 但那香味还是非常妖魅地纠缠着我小鼻子,让我的口水丧失自我,奔流而下…… 我觉得我应该要十分有骨气的、昂首挺胸的离开这个鬼地方,留下他一个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超然出尘的背影。 但是我不知道路啊…… 我这样安慰自己。 我真的是因为找不到路才留下来的,才不是因为想吃好吃的才留下来的。 我听见后面传来吧唧吧唧的响声,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这个吝啬鬼烤好了…… 他在吃了…… 嗷…… 想吃…… 吧唧吧唧的,好香的样子…… “喏,小妖。”一只白皙的手伸到我的面前,手上的木签子串着根香油肥嫩的烤竹笋。 我的泪水霎时间哗啦啦地留下:“吝啬鬼,你是个好人!” 我感动万分地伸出手,但烤竹笋却奇迹般的飞了回去。 我:“???” 抬起头,吝啬鬼他一脸冷漠,梨园小生般俊俏的脸庞黑如锅贴。 我汗毛一竖,顿觉不好,想要跑路。 他却眼疾手快,拽着我的小辫子。 讨厌,他跟凡人一样都是大坏蛋! 凡人喜欢拽我的小尾巴,吝啬鬼喜欢拽我的小辫子。 早知道我就一剪刀下去咔嚓了这把碍事的头发,才不臭美扎什么小辫子呢! “小妖,你很好。”吝啬鬼他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可爱的我瑟瑟发抖。 …… 吝啬鬼他把我架火上了。 我心里拔凉拔凉的。 世道险恶啊世道险恶! 想不到,聪明可爱英明神武的我,没有被凡人吃掉,居然要葬身于这个吝啬鬼之腹了! 谁怜西风独自凉?黑风夜月烤竹香。 鹅三哥说得没有错,凡间的人,都是一个德行,惯爱吃我们这些生得可爱貌美的小妖精。 生吃就算了,还要熟吃。 太没尊严了。 我想,我好歹也是青头山的一个小妖精,就算是被吃了,也该是要被吃得有尊严的。 所以我想,好好跟他谈谈,换个我喜欢的吃法。 至少不要烤呀,烤的东西上火又有股油烟子为,呛鼻子,要吃,也要红烧爆炒铁板啊! “那个……”我弱弱地开口,“吝啬鬼,我能不红烧啊?要不然爆炒?那样味道更好哦……” 吝啬鬼的脸色唰得铁青,我心底一慌。 难道他不喜欢红烧,也不喜欢爆炒? “那……”我快要哭了,“其实,铁板也可以呀,我也可以接受的……” 吝啬鬼的脸色黑如墨色。 我哭了。 他都不喜欢啊? 那……其实凉拌也可以…… “其实凉……” “你闭嘴!”他低吼。 我麻溜的闭上了小嘴巴。。 我想,吝啬鬼大概是喜欢一个安静的食物。 第97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十三) 但吝啬鬼的动作着实是很慢,我看着他,拿着磨刀石,磨磨搓搓,搓搓磨磨,舀了一瓢水,洗了又洗。 一开始,他拿着刀子,我还能够有精力进行象征性的表示害怕的瑟瑟发抖,后来看他动作太慢,我实在忍不住,犯了困了。 抬头望望天,月明星稀,月上中天,该要睡觉了。 折腾了大半夜,带着一帮子禁卫军跑遍了大半个皇宫,可爱的我都要消瘦了。 那可不行,宝宝的肉精贵着呢,吃了那么多好吃的,才在肚肚上养了点肉出来,脸上还是瘪瘪的,不漂亮。 鹅三哥说,人类都是以胖为美,我想,我既来到人间,那边要入乡随俗,好好的胖起来。 于是,我吊在半空中,就当是睡吊床了,打了个哈切,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便是日上中天。 美美哒。 我还做了个梦,梦见吃好吃的啦。 醒来的时候,阳光从印花小窗外洒落了进来,落在被褥上,暖融融的。 嗯? 那个吝啬鬼竟然没有吃掉我吗? 嗯,他一定是见我这么可爱,实在是不忍心让这个世界上烧了一直可爱又聪明的小老虎,所以才没有吃我,还给了我一间小屋子住着,他人挺好的。 我下了床,推开了小木屋的门,打算找那吝啬鬼好好道谢。 出了门,便看见那个吝啬鬼在小院子里摆了张小木桌,手中拿了把小刀,垂首低眉,神情专注。 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给人几分神圣的感觉。 我这个吝啬鬼,还是很好看的。 不过他的好看,同凡人是不同的。 凡人好看在,虽然他是一介凡人,却拥有仙人的容颜,遗世独立的气质,但这个吝啬鬼嘛……生的更清秀些,面容有些偏女气,这容貌,看起来就像话本子里说的梨园小生。 “醒了?”他淡淡的开口,声音就像清脆婉转的歌谣。 我想,既然是要向他道谢,便要表现出我的诚意,于是我满面笑容的走向前:“吝啬鬼!谢谢你没有吃我啊!” “……”吝啬鬼静默了两秒,“吾名烨秦。” “好的呀吝啬鬼!”什么烨秦艳情的,还不就是个吝啬鬼嘛! “……”吝啬鬼手中的刻刀顿了顿,嘴角微抽,“醒了就滚吧。” “那你送我出去好不好?我迷了路,不知道怎么走了。”我实诚地说道。 “不送。” “那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蠢……” 结果就是,我在这竹林深处的小院里住下了。心中暗暗窃喜,为我的机智点赞。 既然皇宫那边的人在抓我,那我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回不去了,那我可不就没有好吃的了吗?那么……既然有这个吝啬鬼,我怎么能不好好赖着呢? 日月轮转,流年偷换。 转眼间,我便在这个小竹园里待够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吝啬鬼依然保持着他吝啬的本真,压榨着我帮他劈柴火、做家务,最开始他还想将做饭的活计也甩到我身上来的,幸亏我机智,做了一餐自己都吃不下的魔鬼料理,他吃了两口后,就放弃了让我继续做饭的企图,明白了我是只会吃不会做的本真。。 我还真是不容易呀。 第98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十四) 住在这个小竹苑中半月有余,我发现吝啬鬼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比如说,他喜欢亲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大头面的首饰、戏服,还有各种各样的假发、面具,最重要的是,他喜欢摆弄一些水分油彩。 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大男人,喜欢摆弄小姑凉才玩的东西捏? 难道—— 我想到一种可能的的缘由,必定是——吝啬鬼他,摆着一副男人的皮囊,却有着一颗小姑娘清纯美丽的心。 我虽然对他很是怜悯,好好一个男人,怎么活成了姑娘家的模样,但我也是理解的,人各有志,不同人的心底装着不同的故事。 就像月光洒落在水面上,从水面上看和从水面下看,会是不同的光影。虽然还是同样的月光,同样的水面。 但我觉着,他好像是不需要我的怜悯的。 因为—— 他的孤傲与决绝。 我常常能看见他一人,在苍渺的月下,就像一个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的人,落魄,绝望,而如月色一般清冷,咿咿呀呀唱着戏园子里才有的戏文。 曾经鹅三哥大摆酒宴是,也曾抓过凡间的戏班子来过青头山唱戏,我也曾听过那么几场戏,觉着挺有意思的。 但之前听的那些凡人的戏,却比不得这个吝啬鬼的孤绝哀婉,牵动人心。 一颦一笑皆为繁花,一蹙一凝皆为神伤。 声音时而低低婉婉,时而悲悲怆怆。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唱出这样子的戏。 而这样的戏里,一定有段悲戚哀婉的曾经。 然而知道他的故事的刹那,我却想提剑杀了他! “这是彩蝶姐姐的幻灵翼!!”吝啬鬼珍藏的檀木盒子里,我看见了一对如彩如幻,如琉如荧的蝶翼! 而那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感觉,却让我颤了颤! 是彩蝶姐姐的幻灵翼!不会错的! 那个吝啬鬼叫什么名字?他之前说他叫什么名字……烨秦。 是了,彩蝶姐姐喜欢的人,最后又杀害了彩蝶姐姐的人,可不就是叫做这么个名字么? 可叹我没有认出他,可叹我还真心实意同他做了这么久的朋友! “为什么?!”我抱着檀木盒子,与他当面对质。 他看着我抱着檀木盒,清冷的脸上闪过暴戾!“拿过来!” 在他暴戾的视线注视下,我颤了颤,但我还是壮着胆上前,白潇潇,你不能怂,不能怂! “我不!”尽管他此刻的眼神由为骇人,但我不能退缩! 白狐姐姐此生的愿望便是替彩蝶姐姐报仇!而我如今终于寻到了凶手,我又怎能放过他?! “你为什么要杀了彩蝶姐姐!” 然而我的一番话却似彻底激怒了他! “噌!”的一声,凌冽的剑光便朝我起来,轻而易举划开了我的手,将檀木盒躲过,随即小心翼翼合上盖,将之静放在桌上,旋即满脸暴戾的执剑看着我。 他的眼中满是冰冷是陌生。 因为一时不查,到叫他划破了我的手,顿时让我愤怒了! 这个坏人! 欺负彩蝶姐姐! 还要欺骗我! 大坏蛋! 大骗子! 拧着剑上前来,我也化作原形,同他战在一块! 我化身得庞大无比,比他高出两个头,居高临下朝着他一巴掌拍下,去让他躲了过去! 而他也乘着这个空档再度朝我袭来! 我又怎能让他得逞?当然是朝着他更加猛烈的攻击! 一爪子落在他的身上,顿时深可见骨! 这一抓,是给彩蝶姐姐的! 再是一爪正击胸膛! 这是给白狐姐姐的! 他的攻击也格外猛烈,我似乎是戳到了他的痛点,他像个疯子般,朝着我疯狂的进攻。 我身上也多处挂了彩。 不过没什么。。 比起惨死在他手上的彩蝶姐姐,这没什么! 第99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十五) “大祭司!!” 突来的呼声,叫我一惊!下一瞬,我已被包围! 周围皆为长矛利剑,森然煞气直指着我! “大祭司!你可还好?”娉娉袅袅走来一个身影,是——公主姑娘。 她一身百蝶穿花流仙裙,翩飞流云鬓,脸上带着关切与体贴。 “大祭司,你可还……” “滚开!” “啊!” 就在公主姑娘靠近吝啬鬼之时,他猛地甩开了她,愤恨地抹了把唇边血迹,看向公主姑娘的眼神却是我不懂的怨愤。 “公主殿下!”周围有侍卫惊呼。 眼见着公主姑娘快要摔到地上,我想了想,还是上前用身躯接住了她——毕竟她曾对我那么好,给我好吃好喝的,那么我接住她,不让她娇嫩的身子摔在地上。 也算是对她的一种感谢叭。 可是我没有想到,在我接住她的刹那,脖子上骤然被扣上锁链,然而当我想要动之时,竟然无法动弹了! 灵气也无法动用了! 我震惊! “公主姑娘你这是……” “呵,”她艳丽明媚的脸上,挂着比寒冬还要冰冷的笑,“你是妖,亏我还将你当朋友,好吃好喝供着你。” 我便不明白了。 我是要没错,但我一没杀人,而没害人,我只在膳房偷过好吃的,如果凡间的人要将这个也认作犯罪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三日前刚刚送你的同族归西,你若是早点赶过去,黄泉路上还可做个伴。” 同族? 我微愣,哪来的同族啊,青头山的兄弟姐妹们早就死于仙盟之手了,我哪里来的同族。 “什么同族?”我好奇问道。 公主姑娘的笑有几分怪异,几分冰冷:“什么同族?你是在装傻吗?不就是只猫妖,修为还不过千年,呵,有国师在,你们这些妖族可休想要作乱!” 猫妖?! 脑袋轰的一声炸响! 姜姜! 是姜姜! 心猛地一抽,脑袋轰隆轰隆的作痛。 一定是我出逃的举动给姜姜带来的麻烦! 不然她那么谨慎,那么小心,从来不会再人前露面…… 定然是我的离开,导致皇城禁卫大举出动,地毯式的清扫,才逼得姜姜不得不逃窜,才会被抓…… 姜姜。 那个会软绵绵劝着,我陪我说话的小姑娘,再也没有了么? …… 囚妖牢。 我被拴上了层层叠叠的锁链。 对于此,我并不陌生。 三年前,仙盟拴过我一次,那次有凡人救了我。但这一次,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救我。 因为,之前那公主说什么?说什么了! 她说!姜姜就是他害得啊! 他是东乾国的国师,公主是他的心上人,他为了他的心上人,扫除妖魔,给他心上人一个安全的环境。 这很正常的,真的很正常。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会空落落的呢? “咔——”铁门哐当当作响。 一抹倩丽的身影款款而来。 她皱了娇俏的眉头,嘴角的笑意冰冷淡漠,丝毫不见她曾经阳光的模样。 难道凡人的眉眼都是如此多变的么? 明面里可以对着你笑,暗地里却明晃晃扬着刀,说着,送你上路。 “老虎精,”她这般叫我,“你喜欢归漓哥哥,对吧?之前在归漓哥哥身边的那个女孩也是你,对吧?” 这个问题到叫我摸不着头脑了。 我喜欢那个凡人? 什么眼神看出来的。 我不喜欢任何人,更不喜欢仙界的人。 我没有说话,她却自顾自话:“你喜欢归漓哥哥,可是你是妖,归漓哥哥就算暂且被你可怜的外表蒙蔽,可迟早有一天,他会看明白你丑陋的心!” 她冰冷的眼神看着我,嘴角的笑意格外瘆人:“我从小最恨妖魔,因为他们杀了我的母后!妖就是妖!就是丑恶!卑陋!” “不论装得再像个人,也改不了骨子里的邪恶!”她的眼神有些发红,但我静静的看着她。 这一刻我真的很想问她,你真的了解妖么? 你真的认识妖么? 你真的就这么肯定,所有的妖都是恶的么?? “举头三尺有神明,所有被藏起来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被看得清清楚楚!呵,你要明白,你是妖,同归漓哥哥永远无缘!只有我才是能够陪伴他终生的人!” 第100章 逆途(一) 她怎么说,都与我没什么关系了。 再说什么都没有关系了。 她说的没错,我是妖,这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我无法改变。 可我从未害过人,青头山的所有哥哥姐姐也都没有害过人。 难道就要因为一些妖魔的行为,就判定所有妖魔都为恶么? 还是在凡人看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有铲除异己,才能够让自己的生活不被打乱。 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觉得脑袋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 恍然间,眼前的世界似在翻转。 我似又看见了那个绿树浓荫的山林,清泉,清风,阳光,明月。 花香鸟语,彩蝶纷飞。 好多身影在眼前穿梭,欢笑着,歌唱着…… “潇儿,还在睡呢?还不起来!今儿鹅三哥又摆宴了!山主又拿着酒去灌他!我们快去看热闹去!” 蹦蹦跳跳跳来白色的身影,抬着可爱的小脑袋,是……兔仔。 “哈哈!他也真是傻,自己也没有点自知之明,歌唱得那么难听,还要唱,山主故意夸他一句,他就高兴得没边,还要乐颠颠摆酒!殊不知……” “哈哈!可是山主从梅尊哪儿讨来的千年老酒啊!喝一口就够醉个三年五载,他酒量那么差,少不得要睡个几十年,我们耳根子就能清净了!” 鹅三哥喜欢唱歌,一有空就唱歌。 以前他告诉我,曲项向天歌是世界上最好听的歌谣,我也曾是这样以为的。 没想到大家竟都是以为不好听的么? 那样气震山河的声音…… “白狐姐姐……青头山……” 眼前恍恍惚惚,许多东西都不大看得真切了。 “白潇潇!醒醒!喂!醒醒!” 是谁…… 是谁…… 再叫我? 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的是一双过分漂亮的眼睛。 颇有几分冰冷煞气。 “喂!你还好吧?”他冷冷哼了声。 “唔……”我也不知道我好不好。 但我有话,很想要问他。 “吝啬鬼,我问你,是不是你杀了彩蝶姐姐?” 他一愣,眼中骤然卷起腥风血雨,令人几分畏惧,最终又归于平静。 但我已经知道答案。 我只觉得心一抽一抽的,隐隐作痛。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彩蝶姐姐曾经那么爱他,对他那么好……他为什么要杀了彩蝶姐姐? 难道只有他们人族的命算命,我们妖怪的命,就不算了吗? “那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杀了彩蝶姐姐,我杀了你好吗?” 他没有说话,只从胸口掏出一个小木盒。 我不由颤了颤。 我记得,他就是用这个小木盒,装着彩蝶姐姐的蝶翼。 却见他食指细细摸索着木盒上的纹路,眼中流露出温柔缱绻。 “我曾误入歧途,终是辜负了她……” 他笑,笑里是化不开的苦涩。 他伸出手,将木盒递到我的面前,“杀我之后,只请你将我与她共同埋葬。” 说着,他便解掉了我身上的锁链,一道手诀打出。 “嗡”的一声,身上的灵力禁锢也解了。 脖子上的那圈索灵铁哐当,掉落在地。 我接过檀木盒,将它放到贴身之处好好保管。 再看那个人,他平静的闭上双眸,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他曾流落天下,落入梨园戏楼之中,遇上一个真心爱护他之人。 但他为了自己,亲手送她上黄泉,也承了着十几年来日日夜夜的挣扎与罪过。 他不死,因为在赎罪。 我想,大概他是真的明白了自己的罪过,我会用最温柔的方式,送他去见彩蝶姐姐。 其他的,他有什么话,黄泉之下,同彩蝶姐姐说去吧。 化掌为爪! “噗嗤!”鲜血染红手掌,这是我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杀人。 “白潇潇!”暴怒的声音。。 将我唬了一跳。 第101章 逆途(二) “凡……凡人?”我微愣,他怎么来了? “你在做什么?”凡人面沉如水。 这是头一回,我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眸光。 没有如同春风一般温润,没有没有曾经的星河璀璨。 此刻,他的眸光只如深渊,散发令人战栗的冰寒。 “啊……!”紧接着一声尖叫,我都懵了。 紧随凡人身后的是他那清新明媚的心上人,再后面便是硬甲骑裝的禁卫。 一时间,拥挤的甬道里挤满了兵甲。 寒光森森,杀气凌人。 他们的脸上,布满着曾经我见过的表情。 惊恐,畏惧,仇恨。 他们应该怕我的。 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鲜血,嘴角的笑意有几分嘲讽。 我杀了人。 曾经入魔的时候,我杀过更多的人。 我就是妖啊,有错么? 他们怕我,有什么不对么? “你……杀了国师,你这个妖怪!”凡人的意中人红着眼眶看着我,眼中蓄着泪水,我见犹怜。 不过很可惜,我是不会轻易怜悯别人了。 他们从来没有给我应有的理解与尊重,我又何必把心分给他们? 凡人的意中人一声令下,那些穿着穿着战甲,执着长剑之人向我包围过来。 就在此时,却见凡人淡淡抬起手,阻止了其他人的举动。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他迈开步子,缓缓朝我走来。 依旧白衣翩然,皎若华光。 他淡漠的眸光,眼中压抑着怒火。 我想,他大抵终于要向我出手了罢。 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他曾经力排众议的救下我,将我带在身边教养三年。 三年时光,终究是白费了他一番苦心。 我是妖啊,所有人都认为妖是恶的,而我,便是在凡人眼中、在仙界眼中,十恶不赦的妖啊。 这么一想,突然有些明白。 曾经迷迷糊糊不大清楚的东西,在眼前渐渐变得清晰。 他走到我的面前,站定,看着我。 从我的双手,一直往上,最终冰冷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 四目相对。 我看见的是万丈深渊。 “你是来杀我的吗?” 他沉默。 “那你杀吧,不过我有个问题。”我一直有个问题。 “为什么我是妖,我杀了人,我就是罪大恶极;可为什么你们人,不分青红皂白,屠了一山头的妖,还要被称作替天行道,被嘉奖被赞扬。” “他死的,不无辜。”我指了指倒在地上,胸口血肉模糊的人。 “他曾杀过一个真心真意对他好的人,就为了他自己的私心。” 为了私心。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私心值得他伤害一个爱他入骨的人。 我是妖,人族的想法,我自来想不明白。 他们是最为复杂的生灵,不似我们妖,恨就干干脆脆,爱亦明明白白。 他冷冽的低着头,看着我,眼中的深渊似要将我吞噬。 “你跟我走。”他淡淡说道。 “我不!”看到他,我心里就有股压制不住的怒火,看到他,就让我想到死在他手上的姜姜! 哪有这样的道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为什么他们要伤害那样单纯、美好,弱小到根本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的存在? 他们是好妖……好妖。 我突然有些明白,在他们的眼中,好与坏,善与恶,没有任何的分别。 只要是妖,只要是魔,就是他们屠杀的存在。 就像对于大荒那些妖魔,幽冥域中的那些妖魔,凡人,也不过是他们恣意屠戮的存在。。 最可怜的,便是我们这些夹在中间的,两边为难,两边受难。 第102章 逆途(三) “白潇潇,”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跟我走!” 他平静淡漠的语气染上几分愠怒。 他是什么身份同我生气?! 他以为他还是我师父吗?! 笑话! 我从来就没有认过他,只是他救过我,对我好,我无以为报,我给他我的敬重。 可是,他以为,在他杀了姜姜之后,还能够让我对他感恩戴德吗?! 心里有团火焰在燃烧! 让我有种冲动,让我忍不住……想要伸手,杀了他。 “你以什么身份命令我?”我冷笑,一字一句说道。 他微愣,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过于严厉的语气,随即放缓了声线。 “潇潇,乖,听师父的话,你生病了。” 他的声音,与他往日一模一样。 我很佩服,我再来很佩服他们这些凡人变脸的能力。 分明将我视作仇敌,分明想要杀了我,还要摆出一副对我好的模样,劝我,但我知道,我不能相信他。 我若信他,死的就是我。 我帮彩蝶姐姐报完仇,便只剩下一个愿望了。 带着整个青头山的命,带着白狐姐姐的愿望,行走天下,看尽万水千山。 我不想死。 不想死在他的手上。 “我没病。”我冷然甩开它伸过来的手,因为是兽爪,划过时,不经意将他的手划破,鲜血流出。 但在刹那间,我竟然有些贪念那鲜血的芬芳。 如同花香,如同琼瑶,让人想要一饮而尽,一醉方休。 心口猛地一道凉意。 将我激得一颤! 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难道我是妖,所以本质上也改变不了嗜血杀人的脾性吗? 还是说,手刃烨秦,彻底将我血液中的本性勾引了出来? 不,不可能。 从小到大,我从来不吃人,对于人族从来没有过想要饮其血啖其肉的念头。 但我的胸腔之中确实又窜着一团疯狂的火焰,疯狂的燃烧,焚烧着我的理智。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当初大荒山上,我失去理智时,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不行! 我得走! 我不能再杀人了! 他们这些人,虽然从来没有仁慈待我,但我不能以疯狂待他们! 因为我曾失去过亲朋好友,兄弟姐妹,曾经一个人孤独的流浪过,漂泊过。 我知道失去的痛苦,也懂得孤独的痛。 我得走……我得离开! “潇潇,跟师父回去,我们回到沧凌峰,回到空尘谷,师父给你做水晶冻猪蹄,给你做好多你想吃的东西……你跟师父回去,好吗?” 他用最温柔的语气哄着我,嘴角清淡温柔的笑意,就像明月落山涧,清泉石上流。 回去……? 不行,不可以的。 我会伤害他。 他到底用心照顾过我,我虽怨他杀了姜姜,但是,他对我,自始至终,都是好的。 只能说,立场不同,阵营不同罢了。 他是人,我是妖。 而且我也不再想卷入这些人仙妖魔之间的纷纷扰扰…… 我只想自己,安安静静的,去看着山川河流,去丈量着茫茫大地。 “潇潇……” “你不要再说了!” 握紧拳头,这一声咆哮,就像一个发泄口! 汹涌的火焰从身体里迸发而出! 他离得我最近,第一个被火焰缠上! 圣……圣火! 而几乎在同时,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心口两个灵珠的跳动! 他一直都说,他将圣火和灵珠取走了,没想到…… 竟然一直都封印在我体内么?! 圣火并没有伤到他,看来确如仙盟中所说,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我得走! 我必须走! 封印冲破,灵力瞬间涌上! 我当即动用灵力,将牢壁打穿,立刻飞身出去,融入外面的黑暗。 身后一片嘈杂。 大抵是想来抓我。。 但有圣火和两颗灵珠傍身,再加上白狐姐姐三千年修为,我若想逃,他们又如何能够追得上? 第103章 魔尊(一) 再度恢复自由,冷风吹打在脸上,我有种莫名的苍凉。 夜空中,广袤星河,群星闪烁,明亮得,璀璨。 我却觉得有几分刺目。 星辰尚且成双结对,尚且有家人相伴,我却又是一个人了。 “咻!”一道冷风迎面劈来! 斩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声响! 幸而我反应快,及时闪开,要不然就被劈成两瓣了。 只是仍有一缕发丝不慎被斩断,飘落在地上。 在看发梢,齐齐整整,很是干净利落。 “啪啪啪!”随即,传来三声掌声。 清脆,响亮。 眼前缓缓走来一个妖魅的身影。 窈窕的身姿,琉璃彩的华裳,瞳若琉璃光,七彩缤纷,斑斓剔透。 只是这眸光看久了就叫人不大舒服,脑袋有几分昏昏沉沉。 心口一股凉意传来,才叫我清醒,随即警惕的看着来人。 这个人,不,这个妖,会瞳术。还会迷惑心神。 对方很美,但我却没有欣赏的闲心。 白狐姐姐从小就告诉我,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是危险,美丽之中,往往暗藏着杀机。 “魔尊大人好身手。”女子的声音也令人沉醉。 不过我心里对她有了警惕,并调动玄幽珠的力量,保持头脑的清醒。 丝丝凉意从心口扩散开来,让焦躁的心渐渐平静。 “魔尊大人不必紧张,属下是来接大人回营地的。”女子笑着,琉璃彩的瞳眸风情万种。 “我不是什么魔尊,也不会同你去什么营地。” 我真的,厌倦了这些人,这些妖,这些事。 仙界中人,一个个恨不得我死。 幽冥域的妖魔,一个个恨不得把我抓回去,取走我身上的圣火,解开幽冥域的封印。 但,不论他们怎么想,都与我无关。 我是白潇潇,青头山的小妖,青头山唯一逃过劫难,活下来的小妖。 曾经的我很普通,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关注。 现在的我因为身上的东西受到天下人的关注。 但圣火,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交出去的。 这是白狐姐姐的东西,不论是谁,休想从我这里取走! “你是来取圣火的吧,”我平静的看着她,语气里没有波澜,“放弃吧,我不会给你的。如果想要,可以,你来抢!” 手掌化为虎爪,锋利的指甲,如同坚硬的利剑,雪白的容貌凛凛生威。 曾经我幻想过,长大了的我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想过,我一定会变得威风凛凛,气震八荒。 可真到有一天,自己的确成为微风霸气的模样,可我,却不那么想了。 我不想威风凛凛,不想变得很厉害。 我只想当一只小老虎,普普通通的小老虎。 在青头山的山野里,青头山的阳光里,沐浴着微风,轻嗅着花香,安安静静的睡觉。 我很想没出息一点,有人保护我,就像从前一样。 “呵呵……”琉璃彩的女子却笑了,“魔尊大人,不要紧张,属下来此,并非是同魔尊大人打架的,而是真心实意恳请魔尊大人同属下一同回到幽冥域的。” “魔尊大人,你我同为妖,何必互相伤害呢?那些可恶的人族,残忍掠杀我们的同胞,若不是魔尊大人实力强大,只怕也免不了一死呢……” 她摇曳着妖娆的身姿,缓步朝我走来。 呵气如兰,喷在脸上的香味都带着让人沉醉的味道。 “魔尊大人,青头山可是毁在仙盟中人的手上呢,他们可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杀害了大人的亲人呢……大人,您难道不恨吗?” 不恨吗? 眼前猛然划过那些熟悉的面孔,平静的,温和的,带着笑意的,美好的……。 心口蓦地抽痛。 第104章 魔尊(二) 恨否?痛否?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要逼我!”手快得只剩下残影,下一瞬,手中已握住纤细的脖颈。 只要我轻轻一握,她就会粉碎! “你不就是想要圣火么?你们不就是想要圣火么?我说了,可以!打赢我!” 淡蓝色的液体从她白皙的脖子上滑落,我知道,那是她的鲜血。 妖的血液,自来与人的血液不同。 “咳咳……魔尊大人,有话好说……” “哧——!!”接连几道破风之声! 有几道声音直指我的手臂! 烦人! “吼——!!”强烈的声波从胸腔中发出,形成一道屏障,将羽箭阻挡在外。 “哐当!”箭接连落地,落下时,摔成粉碎。 在接触到我的虎啸时,它们就已经碎了。 又有几道身影出现。 有一道身影周身散发着暗黑色的气流,下一瞬,那些气流朝我席卷而来! 猛然缠上我的双手,将手中的女妖打落! 接着,又有数不清的气流缠上我的腰、手、腿、脖子……将我死死束缚,无法动弹。 这是早有预谋的。 我就知道,来拦截我的,绝对不会是一个妖。 他们定然是早就在这里候着了,就等着我送上门来。 居然还有熟悉的身影。 绛紫色衣袍,玄金抹额,镶嵌紫色水晶,散发幽幽光芒——瑾绛君,堕落的神。 还有一人,摇着雀翎羽扇眼角的笑意甚是阴狭——欧檀。 都是老熟人了。 当初大荒之上,我还与他交过手,这一次,又碰面了。 不过还有一个,我不大认识。古铜色肌肤,额间弯月,浑身散发着野性与狂放的气息。 我不知道他是谁。 但我知道,他,他们,都是来给我添堵,不让我好过之人。 身体被束缚,一时半会没办法动弹。 “嘶!好疼!这小妖怪下手挺狠!”琉璃彩的女妖捂着自己的脖子,眸光有些冰冷的看着我,我松了松肩,对她的怒火视而不见。 “连瑾,都说了这小妖脾气大得很,你偏不信邪,还说要试一试,真是可惜了你那貌美的冰肌玉肤,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那可就不漂亮了。” 欧檀摇着羽扇,自认为风流倜傥的笑着说道。 但在我看来,他就是一只招摇的大公鸡,摆弄着自己的乱毛,还要自我感觉良好的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不可一世。 “呵,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妖怪有些什么名堂!竟然连我的幻术都能抵御!”连瑾笑得阴冷,看我的眼神不甚友好。 与她方才看我的,一副故人重逢的神情相差甚远。 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不止人族善变,妖魔也是这样善变的。 我才知道,再也没有哪个地方能够像青头山那样,纯净的,透亮。 每一个人,都是真心实意对别人好。 “走吧!把她带回去,本公子早就想好好对她做一番研究了!”欧檀自认为潇洒偏偏的转身,随即叫那个古铜色肌肤的大个子过来扛着我。 我没有办法挣脱。 可以看得出,他们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就连禁锢我的锁链都是专门针对我的弱点而制作的。 没关系,不就是去幽冥域嘛。 有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如果不能带着白狐姐姐的心愿行走天涯,我甘愿去死。 第105章 幽冥域(一) 囚牢。 我并不陌生。 从仙界的囚牢,人界的囚牢,再到幽冥域的囚牢。想不到,不知不觉中,我竟将这天下三方势力的牢饭都吃过了。 不过幽冥域显然因为异火对我有所优待。 给我安排的这个牢房,不似仙界和人界的那般,凄凄惨惨,又脏兮兮的,相反,还十分华丽。 火红色的垂幔,大红色妖冶的床褥,屋中陈设皆为红檀木。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妖魔的模样。 像那么个妖魔的样子。 而我,则手腕被拴上锁骨链,长长的链条将我禁锢在这一方小小的,华美的居室之中。 锁骨中被钉上了锁妖钉,无法动用灵力,随便走走,还有几分刺痛。 听说,只有犯了错的妖魔,才会被钉上锁妖钉,作为处罚的。 而我,身份着实尴尬。 我虽为妖,但曾斩过大荒不少妖魔,又同凡人相处过三年,如今又落到幽冥域的手中,可谓人、仙、妖、魔,这天下的势力都得罪尽了。 偏生他们暂时都不能杀了我。 在仙界时,有凡人护着,而在幽冥域,我体内的圣火没被他们取出之前,没有达到他们解开魔神的封印这个目的之前,我暂且是安全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似乎被遗忘。 每日三次,只有小妖精来给我送一日三餐,之后便再无其他妖魔涉足此处。 我想,他们大抵在憋着大招。 他们想要取圣火,必须要我心甘情愿。 不然,他们都明白,圣火早与我融为一体,我若铁了心不想给他们,哪怕引火自焚,毁了这圣火,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故而,他们得想个万全之策。 当然,不管怎么样,都与我无关。 现在的我,只要好好养好体力,逮着个时机逃出去就行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将身上的锁妖钉给除了。 恢复了修为,圣火再加上心口两颗灵珠,逃出去倒还不是个问题。 我才不要在这里当什么招牌的吉祥物,我要带着白狐姐姐的梦想、带着青头山所有兄弟姐妹的性命,游历天下,不为任何人、任何势力所控! 我厌倦了这被支配、被禁锢的日子! 真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爬到我头上来踩我一脚! 真当我世界第一可爱的小老虎是吃素的呀! 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这杳无天日的囚禁,更因为在这幽冥域,四周都是魔气妖气,长久吸入这些气体,让我也有些暴躁。 看见那些给我送饭的小妖精,我有种想要咬死她们的冲动! 若不是理智将我拉回,大抵我已经口染鲜血了。 这幽冥域——不能久留! 必须想办法尽早离开! 这日,夜。 我灵敏的小鼻子陡然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骤然从夜中惊醒。 四周的气息似乎很暴动!而我的血脉也蠢蠢欲动!就像陡然碰上至尊神明,升起的一种跪拜臣服! 这样的感觉让我觉得陌生。 从前在话本子里看到,人族会对自己的帝王跪拜臣服,但我在东乾国皇宫呆过那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那种跪拜臣服的感觉,想来是人族的帝王,只对人族有用。 那么……现在我有这种跪拜臣服的感觉,是因为……妖魔的帝王么? 妖魔的帝王……真正意义上算起来,可不就是那个我从来没有见过,但不得不与他产生勾连的魔神么? 他……破除封印了?! 不。不可能。 没有圣火的帮助,他没有办法破除封印的,只是,想来也快了。 上古之时毁天灭地的魔神重临世间,大抵不过是等一个契机罢了。 该准备的,妖魔族在人间屠戮厮杀抢掠这么久,也都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连我这个最后的“药引”,也都在他们手上。 魔神出世,就在眼前。 听闻上古魔神作恶多端,带领七十二魔将杀戮天神,为祸世间。 魔神出世……不,我不能让他出来。 他若出来,毁了这天下,我如何实现白狐姐姐的梦想?? 我要逃,我必须要逃。 第106章 幽冥域(二) 我盘算着逃出去的可能性。 然而算来算去,觉得是不大现实的事情。 若我修为没有被封印还好,可如今,我被钉上了锁妖钉,动一动都疼得厉害,意识也清醒一阵迷糊一阵。 大殿中终年不散的混沌魔气,是不是弄得我意识混乱,想要逃,着实是困难。 这样的情况下,我如何能够逃脱这封印的大殿,又躲过重重看守,逃离幽冥域的封印呢? “魔尊大人,您真的不愿交出圣火吗?” 那个将我抓来此处的妖女今次又来了。 听她名字,似乎叫连瑾,万年深海蜃妖,善幻术,最爱穿着一袭琉璃华彩裳,映衬着她琉璃双瞳,甚是美貌。 万年深海蜃妖……我有印象。 曾经树爷爷给我讲过,魔神座下七十二将,第十二将便是一只深海蜃妖,妖艳无比,琉璃华裳,莫不是……就是眼前这个? 若当真是,那边不太妙。 当年之战,魔神连同其座下七十二将皆被封印,镇压在幽冥域深渊处,且排名越靠前,封印力量便越强大。 若是连排名十二的深海蜃妖都出来了,那么魔神出世,当真是不远了。 难怪我一路从东乾国离开,到达此处,所过处,皆为鲜血横流,尸横遍野,哀声遍野。 原是天下大乱将至。 想来妖魔想要取我圣火,不过是加快魔神出世的时间罢了,至于他真正什么时候出世,不过是个早晚之间。 但我并没有什么天下大志,更不像仙界之人那般,整天说着什么以天下大任为己任。 我就是只普通的小老虎,我只想一个人,一个心愿,一条路,独自走。 至于什么天下兴亡,能做到的,我会做,但若要让我费尽心思去做,拼尽全力去做,或许我不会。 眼下,我能做的便是,不交出圣火,至于其他的,他们爱怎么整便怎么整吧。 “你做梦。”我淡淡回应她。 万年蜃妖有几分愠怒,美目中染上怒色:“小虎精,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淡漠看了她一眼,这些人啊,妖啊,真的很有意思, 有求于你时,对你百般奉承,百般谄媚;目的达到,过河拆桥;达不到目的,反目成仇。 白狐姐姐说,这世界上,最为复杂的就是心。 人的心,妖的心,魔的心。 想不到我入了一回凡,竟然参悟了几分人世间的道理。 若是白狐姐姐尚在,大抵要夸我聪慧了。 大抵,再也不会说我傻乎乎了。 “敬酒也好,罚酒也好,你想给我吃什么就吃什么,主动权不都在你手上么?我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 我有些没趣的躺会床上,漫不经心看着万年蜃妖那张千变万化的脸,心里没劲得很。 锁妖钉在脊椎上,钉得我的神经隐隐作痛。 累得很,实在不想再应付这些妖魔,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对方气急,骂骂咧咧几句,怒气冲冲出去了。 他们还没有达到目的,不会轻易弄死我,我暂且还算安全。 迷迷糊糊间,我似又看见青头山了。 旧识的山林,飘来的落花香,牵引过往模糊的模样。 我才恍觉,过去这么久,我竟然连白狐姐姐,连兔仔、鸭妹、鹅三哥……他们的模样都渐渐忘却了。 似乎落日穿透山林,斑驳了情丝。 “喂,你是谁?” 迷迷糊糊间,突然有人叫我。 带着冰冷的寒意,叫我困意散去了大半。。 睁开眼,床边趴了个黑黢黢的身影。 第107章 小妖魔(一) “喂,小虎精,你是从外面来的吗?”夜太黑了,我没看清,床头趴的那不明物体却结结实实将我唬了一跳,整得我还以为是夜半见鬼。 外面?说的是幽冥域外吧。 起身掌了个灯,才发现趴在床头的是个小妖魔。 我也看不出他是什么个种类,是七十二将哪一族,不过看着倒像是个混血的种。 他摇晃着蓬松的尾巴,白白的绒毛,看着倒像只小野狼,然而头顶又长着小龙角,背上还有个雪白羽毛的小翅膀。 整得我……当真没认出来是什么个品种。 莫非这妖魔困在这幽冥域几万年,开始杂交了? “喂!本王跟你说话呢!你是从外面来的吗?”小妖魔晃着他的小尾巴,从床头一跃而下,转眼便到了我的面前,就像瞬息移动般,让我不得不惊叹于他的速度。 “你是从外面来的吧!你肯定是!那你快跟我讲讲,外面都有些什么好玩的呀?有没有很多好吃的?有没有很多好玩的?有很多人吗?可以随便吃人吗?人的血肉好吃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小妖魔就噼里啪啦爆豆子般爆出一大箩筐的话,听前面的倒还觉得是个困在幽冥域中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听到后面,越听的我毛骨悚然…… 吃人,人的血肉好吃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 白狐姐姐一直教导我,修炼一途,以清修苦练,吸食天地精华为上;次之,汲取天地灵物之力;再次,夺取他人精气;最次,蚕食他人血肉。 需要靠血肉为食的,多是最低等、只拥有本能的无灵智生灵才会做的事,而且这样堆砌起来的修为,是最为脆弱,最为不稳固的,毕竟其中蕴含过多的凶煞之气,有损心性。 故而,我虽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妖,但也从来没动过什么歪念头,蚕食他人血肉更是想也不曾想过。 却不想……今日却让我碰上个食人啖血的小妖魔。 若是他动了心思想要吃老虎肉……嘶! 这么一想,只觉得脊背发凉,那根锁妖钉又钻得脊背隐隐作痛了。 现在的我,随便个风吹草动也能丢掉小命了。 “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你先说你想要先知道什么吧!” 小妖魔上蹿下跳的,晃的我头晕,说了这句话之后,他才停了动作,咬着葱白的手指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唔……我突然不想知道了。”小妖魔妖艳一笑,软萌萌的说道。 “……”所以这只小妖魔是来耍我了吗?哼!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妖魔,真是没有教养,一点都不似我尊敬长辈。 我年纪比他大,好歹也该算个长辈或者前辈之类的吧,白狐姐姐自幼便教导我要尊老爱幼的。 也罢!他不尊老,只能我来爱幼了! “那你想知道什么?”我饶有耐心的问道。 “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了呀!”小妖魔明晃晃一笑,笑出他灿烂的小尖牙。 “……”所以这个熊孩子还是在耍我吧? 是不是看我脾气好,好欺负啊?! “那你打哪来的回哪去,我这里可不是你玩耍的地方,若是叫那什么深海蜃妖知道了,小心打你的屁股!”我恶狠狠的威慑道。 “深海蜃妖?噗嗤……你说的是连瑾么?放心,连瑾还没那个胆子打我!”小妖魔嚣张地说道。 啧,现在的小辈们,真是越来越不尊敬长辈了。 依我所见,那深海蜃妖却是魔神座下第十二将,实力靠前的,地位自然超凡,他敢不将连瑾放在眼里……除非他是前十一将哪一个的后代。 想到此,我便多了几分谨慎。 指不定是我死死咬着不放圣火,他们故意派个小妖魔来放松我的警惕。 白狐姐姐常与我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或许得套一套他的口风。 “嘘……”小妖魔突然伸出他的手指头放在我的唇边,阻止了我想要说出口的话,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 “我想好了,你带我出幽冥域吧!成日里呆在这个黑黢黢的地方,无聊透顶了!” 第108章 小妖魔(二) 小妖魔说此话时,一双大眼睛盯着我甚明亮。身后蓬松的大尾巴一摇一晃的,有几分狐狸的狡黠。 离开幽冥域啊,此想法甚好,但我还需好好斟酌。 诚然,我确实是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但是,这个小妖魔所说之话是否可信,他是不是那些妖魔派来试探我的,这都需要好好考虑,免得到时候没离开这里,反而掉进一个大坑。 当这个想法出来之时,我自己都微微怔愣住了。 曾几何时,我开始这样深思熟虑,瞻前顾后了?从前的我,从来不回去想这些问题,白狐姐姐常说,我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傻瓜,带我出门,害怕我被人给拐走了。 想到白狐姐姐,心底又有几分冰凉。 大抵是孤身一人,再也没有什么退路,而前路又遍布荆棘,故而只能小心翼翼,步步惊心。 “喂,你带我出去吧!带我出去,我帮你把你身上的钉子拔了!”小妖魔很嚣张的走到我面前,傲娇的扬着下巴。 我有些心动。 因这锁妖钉是铁鬼打在我身上的。铁鬼——便是魔神座下第四十四将,妖魔界绝佳的兵器师,由他锻造的器具,精良无比,当年战场之上,妖魔所用的兵器绝大多数都是由铁鬼一组铸造。 而他们的老祖宗,铁鬼王,更是亲手锻造了前十二将的本命武器,比之如万年蜃妖的摄心珠,黑玉双头蟒的阴阳鬼面等堪比神器的魔器,均是由他锻造。 我身上的这十二根锁妖钉,虽不是由铁鬼王锻造,但锻造这十二根钉的铁鬼并不弱,若是我自己强行将之拔除,大抵我小命便也玩完了,所以一直以来,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由着锁妖钉钉在身上,日日夜夜折磨着我。 “你真能将锁妖钉拔除?铁鬼所锻造的魔器,你个小小妖魔,当真由这能力?”我勾起嘴角,轻蔑的笑道。 “哼!你可别看轻我!小小铁鬼打造的魔器又怎么了?就算铁鬼王打造的魔器,我也能把它拆了!哼!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还要带我玩呢!” 小妖魔果真受不得挑衅,噼里啪啦爆了一大堆的豆子,怎么也停不下来。 但还不够,“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 “唔!”小妖魔有些烦躁的抓了抓他顺长的黑发,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说道,“那我先帮你拔一半,等你带我出去了,我再帮你拔掉剩下的!” 小妖魔提出的话在心底迅速过了一遍,觉得,尚且可行。 他有求于我,我有求于他。在我没带他出去之前,他应该不会轻易要了我的命,毕竟,现在的他若真想要杀我易如反掌,何至于整这么一处弯弯绕绕? 况且,先拔除六根锁妖钉,那么修为也能够恢复半成,那我便也有了几分自保之力,就算最后他过河拆桥,没有帮我拔下剩下的锁妖钉,我也无所畏惧,可以慢慢想办法。 “喂!你答不答应啊?”小妖魔晃着脑袋,凑到我的面前,黑曜石般透亮的双眸如同深邃不见底的深渊,唯有脑门上的那两个小肉角倒是可爱。。 “好,如你所说。” 第109章 切骨之痛 小妖魔也不磨蹭,当即敲定,他便打算帮我拔锁妖钉了。 “我们快开始吧!这几天正好是祭祀之日,守备空虚,绝大多数兵力都被调去了祭坛,是逃跑的绝佳时机!” 小妖魔很兴奋的窜到我身后,我微惊,连忙拉扯住他蠢蠢欲动的手。 “现在?不需要准备什么?”见他如此随便,我有些心惊,毕竟现在是将小命交在对方的手上,便由不得我小心翼翼。 “这要准备什么?不过是铁鬼的锁妖钉嘛!放心吧,我有把握的!”小妖魔信誓旦旦拍拍胸脯。 “那……好吧。”现下的情形,我似乎也只能够相信他了。 “那我开始了!你把衣服脱掉。”小妖魔很兴奋跳到我的身后,摩拳擦掌。 “……”他那兴奋的小表情,弄得我也很是无奈,怎么……感觉怪怪的,那么不靠谱捏? …… “喂,我要拿刀破开你的骨头,你忍着点,别晕了,晕了就醒不过来了!”小妖魔蹭蹭蹭甩出一排刀,嚣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整的我也是汗毛耸立,害怕极了。 “我知道。”我抱紧了衣襟,背后凉飕飕的,让我下意识瑟缩。 “唔,小虎精,你真瘦。”小妖魔若有所思的说道。 “小孩子懂什么,这叫苗条!这么多废话,你到底会不会拔锁妖钉?”我不耐,这小妖魔,真的是忒啰嗦了。 “嘻嘻,我也是想要你放松嘛,毕竟放松才好……” “噗嗤——”突来的剧痛,差点将我痛昏过去!一刀直直剖下,血肉迸裂!大脑轰隆轰隆的响,视线都变得模糊了。 “喂!你行不行啊?可别晕了,晕了就醒不过来了……” 啰嗦! 小妖魔真的很聒噪! 但我没有力气与他斗嘴,我的神经已经被疼痛麻木,冰冷的刀锋钉在血肉之上,逐渐刺入骨髓,在扎在脊骨之上时,那痛,让我瑟缩,让我战栗! 切骨之痛!剧痛难耐! “少……废话,继……续!”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 “那我继续了!”小妖魔终于不磨蹭,行动起来,倒也利索。 一根……两根…… 三根…… 我仿佛度过了千年万年,时间格外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难捱的煎熬,但我必须熬住!熬不过去……就是死! 我不能死!我要活着! 在心里默默数着数,九千一百八十一,九千一百八十二…… 白狐姐姐曾经告诉过我,当难熬的时候,可以在心里默默数数,数着数着,煎熬会过去,阳光会初生,繁花会盛开…… …… 再度醒来,周围是一片望不尽的黑暗。 “你醒了唔?你昏迷了三日了唔!”小妖魔蹭上前来,小脑袋依旧毛茸茸的。 他的发质很好,柔软飘逸,发丝落在脸上,痒痒的,还带着几分清香。 “嗯……”后背还有些痛,不过……我能够明显感受到体内流动的灵气了,只是还有些灵气被剩下六根锁妖钉锁着。 “多谢。”虽然我们是交易,但到底是他帮了我,该有的道谢,还是要有的。 “不用谢唔,你可不要忘了,你要带我出幽冥域的唔!”小妖魔很认真的说道。 “我会的,等我稍作调息,便可以走了。”。 虽然刚刚拔除锁妖钉,背后的伤口尚未来得及愈合,但我并不想在这个地方久待,不是说这几日是幽冥域的祭祀么?那边要乘着这个时机逃脱了,不然等那些魔将回来,发现少了六根锁妖钉,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我。 第110章 出逃(一) 幽冥域,不愧为囚妖封魔之地。 四处盘旋着暗红色的封魔咒,压抑的气息压在身上,尽管知道那封魔咒封印的并不知自己,尽管知道所见的这些封魔咒不过都是表面的,真正的存在于地底,但我仍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围漆黑一片。 幽冥域,当真应了幽冥二字,暗无天日,邪气盘旋。 我大抵明白,这个小妖魔为什么想尽了法子要让我带他离开了。倘若我也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长大,大抵我会疯的吧。 小妖魔在前面探路,将一些巡逻的守卫都赶走。倒是看得出来,那些守卫似乎很尊敬小妖魔,但尊敬的背后,更多的是畏惧。 想不到……这个小妖魔的后台还挺大。 他那四不像的外貌……究竟是哪一族的后代?魔神七十二将……有这么一个种族么? 他不会,真的是杂交的叭? “快点快点唔!别被发现了唔!还有三天,祭祀就要结束了,到时候所有的守卫兵力都会回来,我们必须在三天内逃出去唔!不然就跑不掉了唔~” 小妖魔又大摇大摆盛气凌人忽悠走一对巡逻兵,朝着躲在暗处的我吵吵闹闹。 整的我也是心惊胆战,抹了把虚汗,生怕他这般大大咧咧,将那些巡逻兵又引回来。 “我知道,你别吵,再吵就走不了了。” “唔!”小妖魔很识趣的捂紧嘴巴,眨巴着小鹿一般清亮的眼睛,小心翼翼把脑袋蹭到我的面前,很乖的说道,“我不吵。” 我不由翻了个白眼,这是他这半刻钟之内说过的最多的话。 但转眼,发现点什么,便又瞎嚷嚷起来了,吵得很。 …… …… 小妖魔对这附近都很熟悉,什么妖魔居住在那个宫殿,他都是一清二楚,让人不得不猜想,小妖魔的后台,在这幽冥域占据着怎样的地位,能够让他,在这幽冥殿四处往来,畅通无阻。 在靠近一处森然的殿宇时,小妖魔突然凑近了我,拉着我的手,紧接着,一道暗黑色的魔气便从他的手涌入我的体内,让我体内的血液都跟着咆哮。 “你做什么!” 第一反应,是这小妖魔要陷害我! 我惊!莫非我当真如白狐姐姐所说,生得太傻,连个没长大的小妖魔都能够将耍得团团转么?! “嘘……小声点!”小妖魔惊慌失措捂着我的嘴,让我没办法吐出半个字。 “嘘,小声点唔!前面那个是长老堂,老妖怪没去祭祀呢,不小心点,被发现了,你就变成肉酱了唔!” 小妖魔张牙舞爪,故意冷森森的:“老妖怪最喜欢新鲜的小妖怪,细皮嫩肉最好,他会先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再把你的肉一点一点捏下来,为蛇吃……” 虽然知道这个小妖魔有吓人的成分在其中,但我还是忍不住头皮麻了麻。 “那应该怎么办?”我学着他,压低了说话的语气。 “好办唔!你跟着我!我在你体内留了一道印记,就能让你跟幽冥域的妖魔又同样的气息,只要跟紧握,就不会被发现了唔!” 小妖魔有些小激动的说道,眼中闪烁着金亮的小星星。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激动是来自于何处。 原来那道魔气不是他想要害我啊。。 “那别废话了,快走叭!” 第111章 出逃(二) “嘘,悄悄跟着我唔!”难得见着嚣张的小妖魔老实下来,看来那个长老堂,着实是不大好糊弄啊。 随着他的意思,我也压低了自身的气息。 据他所言,幽冥域的妖魔身上都是有特定的标记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排除仙盟派出来潜伏的奸细。 这些年,仙盟同幽冥域的矛盾愈演愈烈,几乎到了水声火热你死我活的地步,再加上幽冥域的封印逐渐削弱,越来越多的被封印的妖魔从地底深处逃了出来,若是再让妖魔们得了圣火,只怕魔神出世也不过朝夕之间。 所以,仙盟应当也是急了。当初跟在凡人身边时,他们便隔三差五的开会,商讨怎样加强封印,灭杀妖魔。 仔细想想,当初若不是凡人封印了我身上的圣火,让人没有办法探查到,估计我早就死了吧。 仙盟会因为圣火绝杀我,妖魔会因为圣火将我囚禁,就像之前那样。 长老堂很大。 在这片暗黑之中,长老堂暗金色的殿宇就像魔鬼的城堡,高耸入天际,大得不可思议。 但据小妖魔所说,想要离开幽冥域,便势必要经过长老堂,因为其他的路,都是凶险万分的魔潮乱流地,不可通行。 走这一段路,大抵是我此生经过的最为刺激的事情。时时刻刻都要提紧呼吸,小心翼翼,一步都不能走错。 “今日可来得巧,正好撞上大长老闭关。”小妖魔压低声音对我说道。 “嗯。”听他说,长老堂的大长老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有着阴阳鬼面,嗜血冰冷,铁血手腕,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死在他手上的妖魔不计其数。 所以,想要保住小命,就千万不能惊动了他。 小妖魔果真对这个地方熟悉得很,什么时间点,能够避开守卫,他都清清楚楚,带着我,迅速穿梭在黑暗鎏金的长廊。 “我们再快一点!如果顺利的话,再走两刻钟,就能走出长老堂的地界了唔。”小妖魔说道。 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么? 一想到这,我也有些兴奋。被囚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想念外面的阳光雨露,绿树春花了。 想到能出去,就有了动力。即使被锁妖钉锁住的脊骨依旧泛着痛,但心里却轻快了许多。 白狐姐姐曾说,快乐是来自于内心的。如果心里开心,总是身处绝境,病痛缠身,也能感受到温暖与力量。 曾经我不懂是怎样的含义,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把饿肚子当做快乐,会把死亡当做快乐,此时此刻,我却有那么几分明白了。 两刻钟,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当眼前出现淡白色的光芒时,小妖魔兴奋的告诉我:“小虎精,我们就要出去了唔!” 听到他这句话,我也来了精神。 “离开长老堂,就到幽冥都了,你要想办法带我离开幽冥都唔!” 小妖魔之前就同我讲过,地位较高的妖魔,是居住在幽冥殿之内,而幽冥都则是由许多其他妖魔聚居的地方,离开幽冥殿是一个难点,离开幽冥都也是一个难点。 但幽冥殿是幽冥域的妖魔自行修筑的防御,妖魔可以出入,但幽冥都,则是这幽冥域的封印了,所有的妖魔都被囚禁在这狭小的都城之中。。 尽管曾经的幽冥域,也被称之为魔都。 第112章 黑玉双头蟒 “快点快点唔!看见前面的光没有?我们就快要出去了嗷!”小妖魔很是兴奋,我能看见,他头上的小肉角都在兴奋的晃动。 身后蓬松的大尾巴更是摇上了天。 “我知道。”能够出去了,我也挺开心。 离开幽冥殿,照小妖魔的话来说,幽冥城的防卫并不像幽冥殿这么强,因为不会有妖魔傻到离开幽冥城,去闯那煞气横流的乱流界。 幽冥域的大妖魔,能够出去是因为把控了一处要道,那是唯一一个幽冥域与外界的连接口,没有乱流风暴。 只有那个地方防卫最重,主要是为了防备外界仙盟中的人,混入幽冥域。 不过我与小妖魔并没有打算走那条路。 小妖魔为了出去,也是下了不少苦功夫。他研究出乱流界一处薄弱口,届时我再以圣火打通即可。 就在快要离开幽冥殿时,陡然一股煞气卷向了我,差点叫我吐血,脊骨上的锁妖钉也震动起来,痛的我又是一阵麻木。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是外界来的妖魔,所以不习惯幽冥域的环境,但转头看向小妖魔,却发现他亦是一副难受的模样,甚至脸色苍白,比我还难受的模样。 “你……怎么了?” 因为突来的煞气,我两人停下了脚步,我拍拍小妖魔的肩膀,他却颤了颤。 “坏了唔。”小妖魔哭丧着脸,烦躁的抓着自己的头发。 “怎么坏了?”我不解。 “被发现了唔!”小妖魔伤心极了。 被发现了?什么时候的事! 小妖魔却指了指前方,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我只看到通体漆黑的擎天柱。 “向上看唔,小虎精。”小妖魔悲戚戚说道。 抬头,我倒抽口冷气。 擎天柱?不,根本不是什么擎天柱,是……一条蛇啊!一条巨大的蛇啊! 还、还有两个头! 周围缠绕着黑红色的煞气,两首,四目,猩红的,嗜血的光芒!让人看一眼,就不住的颤抖! 心生战栗! 暗黑色的鳞甲,凛凛生风! 恍神间,那条巨蛇却动了。 它缓缓扭动着身体,幽光一闪,居然……变成一个人。 依然是猩红的双目,墨黑的发,玄色长袍,苍白的脸上,攀附着深红色的花纹,看起来,就像一头双头蟒。 不过……这个人,倒是长得挺好看的,并且,不知为何,看到他,我居然有种熟悉感。 似乎似曾相识,就好像曾经见过一样。 “私带重犯出逃,该当何罪?”他的声音很冰冷,然而在耳边划过的瞬间,似乎有什么画面从眼前一闪而过。 小三儿,大师兄今儿给你炖蛇羹! 放心,大师兄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好像有什么人在面前说话,我想要努力想起来,脑袋却隐隐作痛,逼得我无法去想。 “放肆!”小妖魔面对着那人,丝毫没有退意,反而露出几分威严。 “哦?”那人勾起嘴角,猩红的眸光里却闪现嘲讽,“虽说你是他的器皿,但你终究不是他,还没那资格命令本座。” “你……”小妖魔似乎被气到了,手指尖都微微的颤抖。 “我不管,今天我要出去!”。 “本座这般行为,也是为了你好,再说,那只小老虎你可放不得,若放了她,本座岂不要遭人笑话?” 第113章 命悬一线(一) 我出了一身冷汗。 在这个阴鸷妖邪的人面前,我有种恐惧感。他冰冷的眼峰扫过我,让我觉得像被一盆水从头浇到脚,彻骨冰寒。 他的实力很强,别说现在被封了部分修为,就算鼎盛之时,我也打不过。 心底不由沉了几分。 我终究逃离不了这个地方么? “你休想!她是我罩着的人,你敢动她?” 在我心思沉闷之时,身畔的小妖魔突然挺身而出,怒气腾腾等着他,仿佛暴走的小兽。 我略惊,随即心下泛起感动。 想不到,这个小妖魔,还是挺讲义气的。 “哧——”黑袍男子却面带嘲讽的笑了,“也别怪本座以下犯上,倘若你当真是他,那别说一个小虎精,就是捅了这天,掀了这幽冥域,本座定然全力支持,但是……” 他猩红的眼光扫过,嘴角带着冰冷的笑意,只一眼,就让人心下发寒。 “你终究不过一个容器,如此这般想要逃脱,本座不得不怀疑,莫不是你心怀不甘,不愿当这容器了?” “你住口!”小妖魔突然变得很暴躁,双目陡然赤红,指甲变得锋利,看起来凶戾极了。 这几天与他相处,我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这般模样,不由有些心惊。 “呵呵……看来又是一个不合格的容器,你可知道,不合格的容器……有何下场?” 小妖魔周身的气息愈渐狂躁,终于在黑袍男子的这句话下彻底爆发! 却见他仰天长啸,“那边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了!” 倏忽之间,原本跟个小孩童般的小妖魔瞬间蜕变,眨眼间,变成一个冷峻青年! 这脱胎换骨的速度,着实让人咋舌。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却见他飞身而出,黑气一甩,与那黑袍人战作一团了。 “呵!很好!不过一个容器,也敢如斯放肆,本座正好教一教你,这幽冥域的规矩!” 容器?谁的容器? 短短半刻钟内,从那个黑袍人的口中,听到多次容器。而小妖魔一听到“容器”二字,脸色便极为不好,就像受了什么屈辱般。 或许每个人都有难以触碰的伤口吧。就好比青头山,便是我心中,外人无法踏足的土地。 思及此,我的心里便多了几分感同身受,对那天空中,魔气缭绕,愈战愈勇的小妖魔多了几分怜悯。 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此刻正是我逃跑的好时机,但是…… 看着那个愈渐不敌的小妖魔,我犹豫了。 我真的要丢下他,独自逃离么? 若我走了,他一个人,又会面对什么? 我本来以为他是哪个实力强悍的魔将的子嗣,后台必然强硬,可现在看来,不尽然。 突然想到之前在幽冥殿中他打发走的那些魔将,仔细想想,他们看似恭敬的神态中,其实,藏着几分不屑。只是当时一心想要离开,没放在心上罢了。 他的地位,不像我想象的那么重要。若我走了……他必定不会好! 所以,我不能丢下他! 可是我要如何助他? 那黑袍蛇男实力强悍,我二人绝对难敌,时间拖得久了,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要是把祭坛祭祀的大妖魔给引回来了,今日我二人一个也别想逃!! 该要如何是好? 第114章 命悬一线(二) “仙子仙子!”有什么细微的声音闯入耳朵,叫我微愣。 “喂!仙子仙子!我在这!在这!看我看我!低头!”低下头,便看见一只……小兔子? “仙子仙子!你是不是想要带小哥哥离开这里?问小兔吧!小兔知道怎么办哦!”这只小白兔生的甚是可爱,蹦蹦跳跳的,声音也软软糯糯。 只是突然出现只小兔子……它叫的哥哥不会就是那个小妖魔吧?它说能够带我和小妖魔离开,可信么? “仙子姐姐!你在听小兔说话吗?仙子姐姐!你快让小哥哥跟小兔走吧,不然我们都走不了了!” 这只小兔子似乎很焦急。仙子姐姐都叫出来了,套近乎么? 这么些年,听过叫我妖女的,听过叫我魔头的,叫我仙子姐姐,这倒是头一回听过。 “仙子姐姐,你是不是不相信小兔?小兔不会害仙子姐姐和小哥哥的,小哥哥以前救过小兔,小兔是来报恩的!娘亲教过小兔,纵然我们为妖魔,也是要知恩图报的。” 或许是它过于纯净的眼神,也或许是它的这句话。 我一直都认为我们妖魔,不全是恶的,不全是只会滥杀无辜的。我们有情,有义,才不是人人喊打喊骂的怪物。 “好,按你说的做。” …… 小妖魔的状况并不好,在黑袍蛇男面前,一直是碾压式的被打压,远远看着,都能够看见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黑袍蛇男又一道阴风直劈小妖魔头顶,小妖魔险险避开,再度受创。 我紧盯战局,看着小妖魔节节败退,心也不由为他揪紧。 我小心靠近他二人,所幸他们沉浸在打斗之中,并没有注意到我的靠近。 小妖魔被逼得节节败退,口吐鲜血不止,我的心也提了起来。 “轰!!”又一声强烈的灵气爆破之声。 “呜哇!”小妖魔被震飞,逼不得已,恢复了原形! 就是现在! 当即拼尽此生快的速度,疯狂运转灵气朝他掠去。 就乘着他被震飞,黑袍蛇男一时疏忽的空档,叫我捡了这个漏子,得以顺利将小妖魔捡出来! “仙子姐姐!下面下面!”怀里的小兔似乎很激动,连声音也轻快了不少。 “小虎精,你逃不掉的!”黑袍蛇男的声音远远传来,但我不敢停,只能铆足了劲,拼了命的朝着小兔指出的方向跑。 “咳咳!”扛在背上的小妖魔咯出一口血,“小虎精,你怎么没跑唔……” 懒得回答他的话,现在要专心跑路。 “仙子姐姐,继续往下!”小兔激动的说道。 啊? 我愣住了,还往下…… 看着近在咫尺的地面,我钻地么? 然而来不及我多想,身后阴冷的气息已经卷了过来! 罢了!撞地便撞地吧!总比死了的好! 秉着一鼓作气的气势,我闭着眼睛,一头撞下! 预料中的疼痛感并没有传来,反而前路顺畅的感觉。 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圈光环,而光的来源,便是怀里的小兔。 “轰!!”地面有些动荡,想来是那黑袍蛇男发怒了。 “仙子姐姐,跟着光的方向走。”到了此刻,我也只能相信小兔了,至少目前,它一直都是在帮我,并没有害我们的意思。。 照着小兔的指示,这一路走得极其顺畅,那淡淡的光为我们开了一条路,并且在我们走过之后,身后的尘土又翻滚,将后路阻断,让黑袍蛇男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我松了口气。 第115章 命悬一线(三) 一路狂奔,居然在两刻中内,突破了这地下通道,在往外看,便已离开幽冥殿,而且,四周黑漆漆的,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小妖魔,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背后没有回答,往后一看,才发现他已经昏迷了过去。 真是糟心。 “小兔知道,小兔知道哦!”怀里的小白兔子开开心心跳了出来,趴在小妖魔头顶,“仙子姐姐,这里就是你跟小哥哥商量,要逃出去的路口呀!” 哈?我心里升起几分警惕,它是如何得知? “仙子姐姐,你不要怀疑小兔了,其实,其实是小兔偷听的。从小哥哥去了关押仙子姐姐的宫殿,小兔就一直偷偷跟着了,小兔还知道,小哥哥给仙子姐姐拔掉了六颗锁妖钉呢!” “不过小哥哥没有处理好哦!触动了锁妖钉的禁制都不自知,是小兔截下的哦,要不然,现在已经惊动在祭坛那边的连瑾大人了。” 小兔很单纯,想什么就说什么,我也不由心里多了几分责备。 它不过就是只想要报恩的小兔子,我又如何要次次怀疑于它?它说话的样子,其实跟兔仔很像啊…… 一点点相似,又牵扯起曾经的回忆,我不由甩了甩脑袋,将那些哀殇甩去。 想什么呢?现在可是生死攸关,还想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做什么? 毕竟,它从头到尾都是处处帮着我呀。 没有想到那只深海蜃妖那么谨慎,在我身上打了锁妖钉不算,还在锁妖钉上另外加了禁制。 想来只要一拔除,就会触动禁制,从而向他们发送信息,给我精准定位吧。这样,若不是遇上小兔和小妖魔,我大概这辈子都别想离开了。 “不说了,仙子姐姐快带着小哥哥走吧!这么一闹,不仅激怒了大长老,想来连瑾大人都被惊动了,说不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仙子姐姐,”小兔突然有些迟疑,但似乎最终下了勇气说道,“小哥哥很可怜,从来没有过过几天舒心日子,被他们残忍折磨,但小哥哥很善良,你一定要把小哥哥带出去,好好照顾小哥哥哦!” “好!”我点头,小妖魔也算我生死患难的同伴了吧,说什么,我也会照顾好他的。 之前与小妖魔商量,便是这处乱流风暴最薄弱之处,照着小妖魔之前的指示,我散出灵识探知,果真发现一处与其它地方有所分别,想来那边是小妖魔说的最薄弱的地方了吧! 找准那个地方,我便腾空而起,顿时,强烈的风暴便向我席卷而来! 果然如小妖魔所说,离开幽冥城地界,这风暴乱流界能够将人撕裂成碎片!就算是万年大妖魔也没那个胆量单独闯! 那撕扯的感觉,差点将我碾碎! 第一时间调动出体内圣火,时隔三年,终于再次动用这让我陷入无数困境的火焰。 用圣火将我二人包围,降低内焰温度,提升外焰温度,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活,但也确然有效,那些风暴乱流一时间就被阻隔在外。 圣火果真是这等邪祟之物的克星! “小兔,你说我们能够成功出去么?”没有回答,才陡然发现,小兔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小妖魔的头顶,回头,却看到让我目眦欲裂的一幕! 那个黑袍男,那个至阴至邪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身后,而小兔已经被他——碎、尸、万、段! 地下一片猩红的血沫,染血的绒毛。 心狠狠一抽。 “小兔!!”我没有想到,一切会这么残忍,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风暴乱流太大,身后那个身形颀长之人嘴角勾着阴冷的笑,嘴唇蠕动,似乎在说什么。。 我看清了,他说:你跑不掉的。 第116章 雪域流音(一) 心口钝痛。但也要忍着,我必须时刻保持着清新,要不然,小兔就白白丧生了! 肩上小妖魔微弱的呼吸,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一面控制着圣火,一面加快着步调。 小妖魔说,在这乱流风暴中,从进入这里开始,一定要一直向前走,要快速离开这个地方,不然时间久了,在这之中又没办法补充灵气,迟早会丧生于此。 他说的的确没错,进入这里大抵不超过半刻钟,却像过了几个世纪,饶是有圣火之力,我也觉得消耗很大。 一直往前走。 要走到什么时候? 其实我心里没底,小妖魔的心里,应该也是没有底的。 只不过我二人都愿意拼一个机会,一个离开幽冥域的机会! 我渴望阳光,渴望外面的空气! …… 一直走着,一直走着,走到视线晕,头脑混沌,四肢乏力。可我知道,我不能停。 一旦我停下,要不了多久,我二人只会在这风暴乱流中被吞噬。 所以,一定要坚持住! 加油!白潇潇!你可以的!你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小老虎!! 白狐姐姐曾经教过我,如果害怕,如果不确定,就要给自己信心,给自己勇气,要让自己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只要努力,只要坚持,只要不放弃。 “潇潇,如果以后碰到很难以做到的事情,你要怎么做?”白狐姐姐温婉的面容似仍在眼前。 一直坚持着,不认输,不放弃! 心口蓦地一悸。 似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紧接着,那跳动之感越来越强烈,随之而来的,是身上压力的减轻。 这是……怎么回事? 下一瞬,我就懂了。原来……是多日不曾见过的小冰珠和小火珠呀。 冲破凡人在我身上下的封印时,虽然恢复修为和圣火,但是小冰珠和小火珠却似乎一直都在沉睡之中,长久以来,我都差点忘了它们的存在。 小冰珠从心口处跳了出来,亲昵的蹭了蹭我的脸颊,颇有几分依赖。 小火珠倒是依旧傲娇,不过却已经散出了火焰,加持圣火之力,我的压力也就更轻了。 “谢谢你们。” 小火珠傲娇的转了过去,似乎在冷嗤嗤哼气。 真的很谢谢你们。很开心,在这个时候,还能够被人照顾,能够让我知道,就算将三界得罪尽,我也不算是孤身一人。 又过去了很久,久到我已经不去计算时间,只能凭着本能走了,我们终于——出来了。 …… “还不错,只是不知道,经过乱流风暴,你可还有力逃?”阴冷戏谑的声音响起,我的心,凉了半截。 那个人……那个黑袍蛇男,居然,出来了,在这里守株待兔! 外面正值天光,但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半分暖意,大荒地界的阳光,也带着大荒地界的荒凉。 我的确是,没有力逃了。 那个人一身黑衣,猩红双目,诡异蛇纹,阴鸷的眸光落在我的头顶,让我有种被阎王凝视之感,我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那人身上,杀气澎湃。 “小老虎,受死吧!”他阴冷的鬼手袭来,眼见着就要落在我的头顶。 “你不能杀我!我若死,必毁圣火!”我要赌!赌他因为圣火不敢轻易动我! 只要他有半刻停滞,我就还有逃离的可能! “哦?”鬼手确然没有落下,但却已经封锁我所有的退路,“呵,一个火种罢了,也就连瑾那些蠢货才将你看得这般重!”。 这句话,如同从我头顶浇了盆凉水,从头寒到脚。 第117章 雪域流音(二) 眼见鬼手封锁四方,向我压下!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真的——要死了么? 心口处再度传来悸动!下一瞬,冰盾升起! 砰的一声,将鬼手拦截在半空中! 小冰珠! 没有想到,在这最后一刻,竟然又是它们帮了我。 “嗯?”黑袍蛇男的神色有些古怪,下一瞬,却爆发出疯狂的笑声。 “哈哈哈!好!好极了!想不到玄幽珠竟是在你身上!真是天助本座!”黑袍蛇男狂肆的笑声,随即抬起手掌,巨大的吸力朝着小冰珠卷来! 不能让他夺走小冰珠! 我知道,玄幽珠以及冥火珠对于妖魔的吸引力。它们之中蕴含的力量,不仅上万年前帮助魔神建立了幽冥域,更是有益于妖魔修行! 若是要让它们再度落入幽冥域之手,只怕魔神出世,真的就不是简单的四个字了。 除此之外,小冰珠如此亲近信任于我,又多次助我,我怎能让它轻易被人夺走? 此时此刻,我也再顾不得什么保存体力、小心翼翼、畏手畏脚了! 还小心什么?等死么! 当即散出灵力,制住小冰珠,并牵动契约,将它召进体内。 “……玄幽珠竟然认主了?”黑袍男的神态有些惊诧,旋即阴冷万分,“那你,更要死了!” 三千年修为!圣火!加持冥火珠之力! 我现在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只能跟他拼了!将小妖魔安置在地上, 黑袍蛇男显然也是抱着必杀的心态,出手招招狠厉,不一瞬儿,我以多处挂彩,体内还被震出了内伤,喉间一片咸腥。 人形对我的实力多有限制,当即化为原形,而黑袍蛇男更狠,直接变成黑玉双头蟒,四双冰冷血腥的宝石瞳眸幽幽盯着我,恶寒极了。 “嗷!!” “嘶!!” 加上大荒山那次,这一次,应该是我第二次打这样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调动着体内灵珠、圣火之力,一时半会儿,他竟然也无法奈我何。 但我知道,这样定不长久。毕竟他是魔神座下的魔将,几万年前驰骋战场的黑玉双头蟒,几万年的修为,又岂是我能够赶得上的? 不超过半刻,我定然会率先衰败,最终落得败局。 我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刚刚经过乱流风暴,灵气完全没有回复。又同时调动圣火和灵珠的力量对身体的消耗实在太大,况且这又是这样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我能撑到现在着实可谓是奇迹。 凛冽拍出一爪,却不慎被他冰冷的煞气缠住了!下一瞬,带着死亡气息的鬼手已经到了面前—— 我当真,要命丧于此? 却在此时,天空中陡然传来一声长啸!下一瞬,便见一柄如霜似雪的剑落了下来,硬生生斩断了鬼手! 伴随此剑而来的,还有冰冷刺骨的寒气!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寒气,竟然丝毫不输小冰珠,甚至,更甚一筹! 要知道,小冰珠可是虚空乱流界中至宝,天地至寒之物!到底是什么样的剑气,能够让它比玄幽珠还要冰寒?又是什么人,持有此剑? 不知为何,在看到那柄飞旋着,已经同黑玉双头蟒战作一团的冰霜寒剑,我的心里总是泛起股莫名其妙的感觉,这感觉……就像之前第一眼看见那头黑玉双头蟒一样。。 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第118章 雪域流音(三) “该死!流音!你又同本座作对!”天空中传来狂躁的怒骂,黑玉双头蟒已经化为人形,恢复成那个生的妖邪的男子。 看他神情,似乎万分气闷。 “无望,切莫再造杀业。”冷冰冰的声音从天外传来,却让我的心莫名一揪。 流音,无望…… 心口传来阵阵钝痛,脸上凉冰冰的,一抹,竟然全是泪水。 看着晶莹的液体,我微愣,好端端的,我怎么哭了? 还有,为什么在听到这两个名字时我会这么悲伤?为什么在看到黑玉双头蟒时我会有种熟悉? 为什么……在听到那道冰冷的声音时,会有温暖流进心底,让人心生眷念? 却见一人,踏雪而来。 剑眉星目,冷剑霜风。 他出现,挡在我的面前,阻隔了那滔天的凶煞。 他的身形单薄,一柄寒气肆意的剑落入他的手中,与他莹白的指尖相得映衬。 刚才就是这柄剑,替我当下了致命了杀机,救了我一命。 看他那白衣飘飘的模样,我差点以为他是仙界众人,因为也就仙盟那些人不论大小门派,都喜欢穿得从头白到脚,就好像穿得不白,就没办法证明自己的仙风道骨一样。 但在看清他之后,我却放下了这个念头。 他身上有与我同样的气息。 他是妖。 不是仙盟中人就好。至少现在,我还不想跟他们撞上。 现在我伤的重,又力乏,站着都是困难,倘若撞上仙盟中人,我只能束手无策,再被抓回无边的囚牢。 可是见过阳光的人,又怎会甘愿生活在黑暗下? 而且看他,似乎也不像幽冥域中的妖魔。 他明明是妖,身上却有着修仙人的浩然正气,这样的矛盾出现在他身上,我竟然觉得没有半分违和,反而觉得,本该如此。 判断情形式后,我也再撑不住,连忙打坐调息,由着那一黑一白两人打去。 看他们两个,似乎是仇怨的,那么这场架,定是非打不可,而且一时半会儿绝不会停。 于是,我便安安心心调息了。 等我调息好,再卷着小妖魔逃。 “流音,今日休要再拦我!” “无望,莫由恶念控制本心!”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居然默契极了。 下一瞬,两人谈不和,果真打了起来,一时间白光黑煞冲天,冰雪煞气交织,也是天地动荡,绚烂得很。 再看那个叫无望的黑袍男,招招狠厉,恨不得将那流音碎尸万段! 而流音却处处留手,以防卫居多,看似出于下风。 可我看得明白,流音的道行,明显要比无望的道行稳固许多,精深许多。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愿出手罢了。 但是倒是可以看出,之前那无望同小妖魔的战斗还是留了手的,或许是想生擒小妖魔,否则,我同小妖魔现在焉有命在? 不过这流音同无望的恩恩怨怨倒也与我无关,此刻的我只想拼命恢复,能恢复多少就恢复多少。 他们二人如此之大的战斗,指不定会将幽冥域的妖魔或者围守在幽冥域外的仙盟之人发现,而无论他们哪一方来了人,我都难走了。。 所以,还是快点恢复点灵气,赶紧跑路吧! 第119章 小虎,好久不见(一) 然而,就在我用心恢复之时,顿觉天边数到气息卷来,既有魔气,又有仙气。 身上冷汗顿时倏地直冒。 这仙盟同幽冥域的人也太机敏了吧!难得见他们这么有默契,反应的这么快! 看来我不能再待下去! 眼见着天边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打得天昏地暗,暂时也没人顾得上我,我送了口气。 体内灵气所剩无几,这点灵气根本不足以支撑我逃过仙盟同幽冥域两方人,更何况小妖魔还在,昏沉沉倒在我的脚边,不省人事。 幽冥域不会放过小妖魔,但幽冥域同仙盟更不会放过我。这就伤脑筋了,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麻溜的滚。 嗅着两方来人约莫还要些时间,我当即卷了小妖魔就要跑路。 却在此时——“轰轰!” 一声轰然巨响!炸得我半边脑袋都迷糊了,却见在空中斗得热火朝天的二人分别使出一招,分别炸开一段距离。 “该死……来的真快!哼!流音,今日本座且放过你!”说着,那黑袍蛇男冷哼一声,广袖一挥,颀长的身影便融入黑暗。 那个冷漠的像冰雪,淡然如青云的男子沉默看着黑袍蛇男消失的地方,透亮的双眸看不清色彩。 沉默一瞬,他清冷的眸光看向了我,我愣住了,居然在那眸光里看见了半分温柔。 吓得我小心肝颤了颤。这人……谁啊?看着可厉害的样子,我……好想跑不赢啊。 就在恍神之时,那几道气息越来越近。 我一惊,才发现自己居然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间! 冰雪般的男子显然也注意到了,眉头微皱,随即一个闪身就到了我的面前,让我不由惊叹于他的速度。 去见他卷着我就要走。 “等一下……”我曳住他的手,却被冻得瑟缩了一下。 他的体温好冰!就像天然的冰块! 见到我的举动,他眉头皱了皱,不知缘何,我竟从那里边看出几分神伤。 “何事?”他冷漠的说道,从他吐出的气流中,竟也有冰雪的风寒。 “他……”我纠结的指了指小妖魔,看样子他是想要带我离开的,可是他似乎跟幽冥域的关系不太好,身上也没有幽冥域的气息。 而小妖魔是幽冥域的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吧小妖魔带走。 “他跟我一起出来的,他帮我过,能带他一起走吗?” 他没有说话,只扫了袖袍,旋即幽蓝色的光点自他流纹广袖中飞出,包裹住了小妖魔。 “走吧。”他沉声说道,旋即卷起我的腰,腾空而起。 虽然他的声音很冰冷,我却觉得有几分温柔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在他身上,我竟有种熟悉感,就好像,认识好久好久了。 …… 终于脱离幽冥域的掌控,重新恢复自由,我的心里也有几分轻松。 接下来只等小妖魔将身上的伤养好,帮我拔了身上那锁妖钉,我就能接续白狐姐姐的梦想,游览天下了。 想到这,我也有几分雀跃,连带着食欲也好了不少。 着实是,这个水蓝流纹长袍的小哥哥,烧烤烤得真好吃啊! “慢点。”他往烤架上的鱼身刷着酱,还不忘分神提醒我,突然就觉得,这个人,虽然冷漠了些,但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人美心善呜! 第120章 小虎,好久不见(二) 火光跳跃,映着他莹白如玉的脸庞,清水般的月光下,竟有几分神圣美好。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我沉浸于吃,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同我说话。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他回头看向我,又强调了一遍。 “唔?”嘴里的鱼还没来得及咽下,就看到他那复杂又深沉的眼神,一时让我琢磨不透。 怎么……看他这语气,好像还认识我呀?可我怎么不记得我认识这样一个人啊! 遍寻青头山八百年的记忆,我确定从未见过此人。 可他看我的眼神为何会悲哀又凄然? “小虎,”他叹息一声,“好久不见,你可还好?师父他……可还好?” 他这一句话,顿时叫我心底一颤。 师父?!他是说那个凡人吗?! 看他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莫非他和那个凡人是一伙的?他是那凡人叫来抓我的? 想到这,顿时觉得嘴里吃的鱼也不香了。 下意识就对他提高了警惕。想不到,他这神仙般的人物,竟然也是同仙盟中的人狼狈为奸的。 我不喜欢仙盟,不喜欢幽冥域,他们都三番五次囚禁我,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就再也不会回到他们给我打造的囚笼! 所以不论是谁——都别想让我回去! 他皱着眉头看着我,我亦警惕看着他。 我二人便如此僵持,空气一时间有些诡异的寂静。 最后,终是他忍不住,叹了口:“小虎,你竟是,不记得我了?” 看他的样子,眉眼中似乎还有几分哀殇。 记得?不,我与他从来就不认识,谈何记不记得? 但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语调轻缓而清寒:“我离开后,一直在寻找无望的踪迹,却没想到……他竟然被恶魂控制,终是堕入魔道……后来我也曾回过沧凌峰,只是你同师父都不在那处了……” “……小虎,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他絮絮叨叨说着,说到最后,声音里竟有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哀伤。 而这疲惫与哀伤,却让我的心莫名的颤了颤,就像有一根弦被波动,不经意间牵扯出一些莫名的情绪。 似乎有模糊的画面从眼前呼啸而过,但速度太快,快得让我来不及抓住。 无望……是说那个黑袍蛇男吧,没想到那个人,长得那么绝望就算了,名字竟然也那么绝望,听着就怪渗人的。 恶魂……这是说,他被坏人控制了的意思吗?意思是说,他曾经是一个好人吗? 不过……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只是,他的这一番话,让我彻底确定,他就是凡人身边的人了。 他肯定跟凡人是一伙的! 就是凡人派过来抓我的! 那个凡人……看着像个好人,没想到是个大坏蛋,杀了姜姜,还要将我当作宠物养,当我傻的吗? 一想起那个凡人,心底就来气,不想他不想他! 我才不要想那个坏蛋凡人呢! 那个冰雪般的人还在絮絮叨叨,但我不听,他做的鱼我也不吃了。。 白狐姐姐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既然他不是好人,我才不吃他给的东西呢! 第121章 魔神出世(一) 这个叫做流音的人护了我半月。 半个月后,我的伤势稍微恢复,他便与我辞行,说是要去找无望。 而这半月内,他也同我讲过许多他与无望、与凡人之间的事。 他说,我们几人,曾经在沧凌峰上共同相处过,凡人是我们的师父,他们二人是我的师兄。奈何无论他讲再多,我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最终他只得作罢。 与他分别后,我同小妖魔同行。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小妖魔变得呆愣愣的,问他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心智就像幼年期,呆呆傻傻。 就连我身上剩下的六根锁妖钉,原本答应带他出来后就帮我拔除的,这会儿也除不了了。 幸而这段时间,没有碰上什么厉害的人物,不然小命可就糟蹋了。 “饿饿……”小妖魔拽着我的衣袖,可怜兮兮,血色大眼睛里的眼泪都快要掉出来。 “好好,我去给你找吃的!”真是……欠了他的。 呜。 从幽冥域出来之后,我才发现,这天下是真的大乱了。 幽冥域的封印愈渐削弱,越来越多强大的妖魔从幽冥域中逃出,为祸人间。 有好多次,我都撞上了妖魔杀人噬人。 白狐姐姐曾说,这天地,各有各的修行之道,但是,为了自己的修行,残害无辜性命之人,无论人、仙、妖、魔,都是有背天道,有违修行的。 所以,碰上妖魔害人,能帮的,我也帮一帮。 并不是说我就有多么喜欢仙盟的人,要帮他们维护这世间的秩序,只是因为,我不想妖魔真的成为人人喊打喊杀的怪物,不想让妖魔成为罪恶的代名词。 真说起来,我出手帮助一些人、仙,只是因为想要用我的方式,替妖魔赎罪罢了。 走了半日路,才找到一个小村庄。 村子的模样有些破败,但田地里仍然能够看见庄稼,想来是有人居住的。 这段日子,我也见了不少荒村。 要么是被妖魔屠尽了,要么是举村搬迁了。 现在,人族、仙族也联合起来,在仙盟附近百里之内建成反妖魔的大本营,将仙界、凡间的人都聚集到附近,并以仙盟为据点,发散式对抗妖魔。 所以,举村搬迁的人,大抵都搬去那儿了。 “你好,请问……”迎面走来一个挑着担儿的中年农夫。 我正打算向他讨些东西吃,因为这块附近着实有些荒凉,我走了大半天都没有发现什么可以入腹的东西。 却不想,这个农夫一看到我,就吓得“哇”地一声大叫! 紧接着滚打摸爬,担子也掉在地上,手脚并用地跑回村子离去。 嘴里还大声嚷嚷着:“妖怪来了!妖怪来了!” 我:“……” 我认真打量了自身上下,发现我好好的呀,也没露出尾巴没露出耳朵,怎么就叫人看出来是妖了呀? 然而袖子被扯了扯,回头一看,就看见小妖魔额间的小肉角,以及猩红的双瞳,尖利的小獠牙。 “……” 原来是这孩子惹得祸。 早知道就帮他掩盖掉这些特征了。 人跑远了,我也不好再追上去。 这村子约莫是讨不到什么东西了,再过去也没什么用。 人族与妖魔势同水火,他们又怎么会相信两个妖? 尽管,我们对他们并没有坏心。 可这世界上就是有过多的偏见、误会,导致人与人之间永远没办法和谐地相处。 但看那个人落下的箩筐……里面掉落出地瓜。 唔。。 情势所逼,我就拿他几个地瓜叭,再给他留下点草药,就当做是补偿了。 第122章 魔神出世(二) 然而我没有想到,舒坦的日子,结束得那么快。 看着面前这个妖娆到让人迷幻的脸,我的心底身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魔使大人,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了?”万年蜃妖,连瑾。 此刻正笑得妖娆,迷离的眼波中,散发着魅惑人心的色彩。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一个人,迷雾遮住了他的容貌,叫我看不清他。 可他的声音很好听,他在笑。 他的笑声就像初晨的梵音,雨后的琴吟。 我能感觉到,他的笑很好看。 他的笑……一定是好看的。 心里好像有什么被牵动,牵扯起来,还有着淡淡的苦涩,浅浅的馨香。 他朝我伸出手,说:“小虎,过来。” 我一怔,情不自禁朝着他走过去,他伸出的玉色的手,温润的指尖,让我忍不住想要抓住。 我……想要握住他的手。 “嘶!”手臂一痛,而剧烈的痛感拉回了我的神智,让我看清,眼前哪还有那个人,分明就是那只万年蜃妖,妖娆的手中抬起利剑,此刻对我使着幻术。 只要我在靠近几步,利剑就能刺破我的胸膛。 我一惊,猛地抽回身来,而这个时候,连瑾的利剑也到了我刚才所站的位置。 我的心噗噗直跳。 好险! 差一点又着了她的道了! 手臂上有一排牙印,咬得有些深,鲜血留的有些厉害。 是小妖魔咬的。 不过还得多亏了他这一咬,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啧啧,又让你跑掉了。”连瑾迷离的双眼轻佻,粉嫩的舌头舔了舔诱人的红唇,浑身上下散发着迷幻的气息。 我连忙收回视线,不再看她琉璃色的眼瞳。 这双眼睛,太能迷惑人了。 而我如今被锁妖钉锁了一半的修为,只怕抵抗不住。 “小妖,我先拖住她,等下你要跑,头也不回的跑,不要被抓住了!”我拉住小妖魔的手,朝着他传音道。 然而小妖魔双瞳迷离地看着我,似乎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这叫我有些心急。 小妖魔如今神智不全,又如何逃得掉? 真是——祸不单行! “跑?”万年蜃妖琉璃瞳微眯,半晌,却见她冷哼一声,“想跑也不是不可以,将圣火留下吧!” “我不会给你,你也知道,我若不想给,圣火只会随我一同熄灭!” “你?”万年蜃妖突然嗤笑,琉璃色眼瞳中闪过讽刺,“给你点脸面,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物看了!小虎妖,本座不是在跟你谈判,本座实在命令你,将圣火叫出来!” 一言不合,万年蜃妖突然发怒,强大的威压瞬间压了下来。 与此同时,泥丸宫处传来剧痛! 她居然精神攻击! 急忙调动精神力与窜入识海的那道光束相抗,好一会儿才将之驱逐,抬眸,便看见万年蜃妖抱着胸,满脸不屑。 “我若死,你定然拿不到圣火。” 她果然是为了圣火而来,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似乎不再像之前那么小心翼翼了,反而……似乎很是迫切。。 难道最近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第123章 魔神出世(三) 一不留神,又差点着了万年蜃妖的道。 多亏了小妖魔在一旁几次三番的提醒,不然,这万年蜃妖的魅惑之瞳还真不好糊弄。 然而几个回合下来,我也被万年蜃妖耗得有些吃力。 身上六根锁妖钉极大限度限制了我的修为,使得一般的修为都没有办法使出来,而在幽冥域妖魔的面前我又不能轻易使用圣火,玄幽珠、冥火珠也不能轻易动用。 我还没忘了当初那条双头蛇长老对两颗幽冥域至宝的窥伺,就算要借用两颗灵珠的威力,也必须能够保证给万年蜃妖致命一击,让她没法活下去。 但很显然,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被重重幻术包围,一旦我靠近她,必然会掉入她的陷阱之中。 所以,现在只能且战且退。 找着时机带小妖魔离开。 同幽冥域长老级别的大妖魔打架果然不是件轻巧的活儿,不过短短半刻钟的时间,我就被她逼得浑身是伤,好几次差点被她迷惑。 她那双琉璃妖瞳,真是要人的命。 “吼吼……”小妖魔趴在我的胳膊上,又给我逮了一口。 “嗷!我没有被迷惑!你快松口!”痛的呀! 这臭小子,好好的突然就咬我,之前是因为我被幻术迷惑,这会儿没被迷惑也咬我,莫非咬上瘾了? “吼吼……”小妖魔有些委屈地低下头,眼睛里蓄着泪,让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骂他。 “好了,我也没有怪你,倒是你一直帮我,谢谢你啊。”见他耷拉着脑袋的模样,我也是不忍心,便好言安慰他几句。 “吼!”顿时他就高兴了!然后抱着我的胳膊又咬了一口。 我:“……” 但这会儿也顾不得咬不咬的事了,就这么几息说话的时间,万年蜃妖的迷魂阵又飞了过来。 我记得树爷爷曾经说过,魔神座下七十二神,各有神通。万年蜃妖擅长的就是幻术。 但因为这个原因,万年蜃妖自身实力事实上并不强,若能近身攻击她,必然能够给她以重创。 然而现在问题是,万年蜃妖到处布下迷魂阵,周围路都快看不清了,也捕捉不到任何气息,又怎么能够知道她的真身隐藏在何处呢? 这就很伤脑筋,还得时刻提防着她从周围的迷雾中突然偷袭。 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便越不利。周围的迷雾让人没由来地心慌,就好像之后隐藏着恐怖的妖怪,只要你一松懈,它立刻就会扑出来,将你撕裂瓦解。 灵力也渐渐不支,难道……我就死在这里吗? 不,我不甘心,我要离开! 我才不要再落到他们的手上! “小妖魔,你还记得怎么拔除锁妖钉么?”小妖魔虽然心智不成熟,但我觉得,他似乎什么都是知道的,也听得明白。 “吼?”他瞪着茫然的眼睛,满脸迷茫。 看了一会,我顿觉无力。 罢了!还是不能指望他! 那就直接打吧! 大不了用圣火把那蜃妖烧成灰,还怕她将圣火带回去么? “小妖魔,闻闻这个!”我将之前打斗时从万年蜃妖身上弄下来的衣服碎片递到小妖魔面前。 虽然他现在傻乎乎的,但鼻子还是灵的。 “这气味,在哪边?” 他嗅了嗅,眼中闪过兴奋,随即朝着一个方向,发出一声低吼。。 我眼睛一亮,有戏! 第124章 魔神出世(四) 当即甩出一道灵力,果不其然,下一瞬,便见眼前浓密的迷雾有所后退! 果然有用! “小妖魔,别挺,继续!” “吼吼!”似乎受到了鼓舞,小妖魔也格外卖力起来,朝着四周使劲儿嗅。 发现万年蜃妖的气息,就低吼两声,到后面,我们配合越来越默契,他找到万年蜃妖的方向之后,便回头看我,我便知道该要往那个地方攻击了。 几个回合下来,周围包围紧密的迷雾一时间也有所退散,看来我赌对了! 蜃妖将自己隐藏在迷雾之中,让人没法轻易察觉,但只要找到她的方向,她自身实力并不强悍,再加上施展大型迷阵幻术之时,她本体是没有受到保护的。 因而,只要找到她,击退她,就能逼得这圈惹人厌的迷雾退散! 接连的出击,已经让迷雾散了不少!而就在这时,迷雾中恍恍惚惚出现一道人影。 我眼睛一亮,找到了! 当即调动体内圣火之力,猛地朝那道人影扫出! 顿时,圣火如火焰的长龙,飞身而出,缠绕上曼妙的人影。 下一瞬,就传出了惨叫声,而与此同时,浓稠的迷雾又散了几分,周围扭曲的空间,看不清的道路终于出现在眼前! “小妖魔!我们快跑!”就是这个时机! 但当我伸手想要抓住小妖魔逃跑时,却发现,原本一直跟随在我身后的小妖魔不见了?! 看向四周,并没有他的踪迹! 唯一有的,只是——那被烈火灼烧之人! 顿时,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哈哈哈——”而突如其来尖利的笑声,却叫我毛骨悚然! “想不到吧,小虎精,亲手杀掉自己同伴的滋味可还好?” 这句话,让我彻底从头寒到脚! 小妖魔! 疯狂收起燃烧的圣火,也顾不得什么迷雾不迷雾,拼命跑到地上蜷缩打滚的人面前。 圣火已经将他烧得面目全非,但额间的一对肉角证实了他的身份! 而他在地上挣扎着,并不让我靠近,他看向我的眸光中,染上了恐惧。 痛意从心底弥漫开。 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没有对他出手,他明明一直在我身后,为什么会突然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不行!要救人!要先救人! 圣火对于妖魔而言就是毒药,世间至毒至毒的药。妖魔一旦沾染上圣火,纵使扑灭,圣火之威依然如强烈的毒素,啃食着妖魔的肉身、灵魂…… 眼睁睁看着他痛苦不已,我却无能为力。 灵魂……我该怎样弥补他的灵魂……? “其实你也不用伤心。”万年蜃妖从迷雾中款款走出,琉璃色羽衣翩飞,琉璃双瞳华光绽放,“你可知道,你一直护着的,是什么个东西?” 她靠得很近,口中冷香飘出,却让人发自心底的胆寒。 迷幻之力,往往击打在灵魂之上,让人迷失自我,看不清道路。 “你猜猜……他、是、什、么?” 是……什么? 心里突然很迷茫。 而下一瞬,地面陡然发生剧烈抖动,山河崩裂,百川凋零,日月颠倒! “哈哈哈……!!”万年蜃妖陡然张开双臂,仰天嘲笑! “他可是傀儡!承载着神尊大人一缕神魂的傀儡!!还要多谢了你的圣火之力,从今往后,神尊出世,我幽冥域必将重归人间,夺回我们的领地!” 万年蜃妖笑得疯狂。 日月山河颠倒,地面沦陷,许许多多黑影从地面窜出。 那是妖魔。 那是封印了千万年的妖魔。 幽冥域并不是一个隔绝的空间,它渗透入每一片土地,每一片陆地之下,都沉睡着一个妖魔。 当它们苏醒时,就是万年浩劫来临时。 “你这条命,本座也懒得杀,便留着,好好看看这盛世天下吧!哈哈哈——”。 她说些什么,我都听不到了。 第125章 天下浩劫(一) 地上的风,是冷的。 天上的雨,是腥的。 周围的世界,是暗黑色的,没有光,只有无穷无尽的嘲笑。 仿佛在笑着我,是这世界上最大最大的傻瓜。 所有人都说,我很傻,很好骗。 白狐姐姐当年就说,我这么傻,往后一个人,是会吃亏的。 就连曾经那个凡人也说过,小虎,你真是个小傻子。 以前我很不服气。 凭什么他们都说我傻,都觉得我傻,明明我很努力了,我很努力的学习了,我很努力懂道理懂知识了,可为什么还要说我傻? 可现在我才明白,白潇潇,你是真的真的很傻啊。 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大傻瓜! 那些黑影,嘲笑我,撕咬我,将我弄得遍体鳞伤。 但我知道,这是我活该! 我做了这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活该受到惩罚。我终究没能成为一个有用的好妖,我是坏妖,害了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人都会死。 幽冥域出世,魔神出世,这人间会沦为炼狱。 谁也不能承受妖魔积压千万年的痛苦。 只是现在,神界大门关闭,战神早再万年之前战死,仙界势力微薄,无人能够拯救这沦为炼狱的天下。 我……是罪人。 是这天下的罪人。 我,是该死的吧。 我……死有余辜。 “泠泠泠……”恍然间,好像听见飘飘忽忽的琴响。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近,空气中飘来柔软的幽香,就像净尘的草,将这世间尘埃碾尽。 “索索……”好像有脚步声。 那些撕扯着我的妖魔就像看见什么很可怕的东西,眨眼间抛下了我,慌不择路逃离此地。 难道……来了更厉害的妖魔么? 抬起沉重的眼皮,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只看到一抹白色,至纯至洁的白色。 然后听到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犹如仙乐,淙淙潺潺,袅袅不绝。 神魂悸动。 “小傻子,终于找到你了。” 不知缘何,听到这声音,我竟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 …… 睁开眼,我知道,我认识这个地方。 曾经在这生活过三年,日日夜夜被那个人拴在身边,就跟溜着只宠物一样。 想不到,竟然是回到了这里。 想不到……竟然是他救了我。 又一次,他救了我。 但他为什么要救我呢?他不知道我是造成天下浩劫的罪魁祸首么?这天下的炼狱,就是我造成的啊,他为什么……还要救我呢? 让我自生自灭,难道不好么? 这世间少一个妖魔,他们仙界才能多一分希望啊。 “吱呀——”门开了。 眼角映入一片白影,但我并没有勇气看他。 之前我以为他是坏人,他杀死了姜姜。 但现在想来,他着实是没有必要杀姜姜的,也不是没有必要,而是他这个人比较傻。 对于我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妖魔,他都能三番五次的救,难道他还会去杀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妖魔么? 姜姜死因必有它因,只是想来也与他有关。 东乾国王室的人,都不是什么清白的人。 “饿不饿?”他的声音很清润,就像三月天的春风,拂面的温柔。 他手中端着羹汤,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肉香。 但不知怎的,这已不大能提起我的食欲了。。 就好像一夜之间,全身上下都发生了蜕变,原本喜欢的东西都变得不在喜欢。心冷了,也就对这些身外的东西没有什么兴趣了。 第126章 天下浩劫(二) “饿不饿?”他握着汤勺舀着勺小鸡炖蘑菇汤在我的鼻尖晃。 别说,还真挺香。 实话实说,这个凡人虽然人讨嫌了点,但厨艺还是很好的,堪比皇宫御厨。只是……我这会儿,真的没有什么食欲罢了。 躲开他的勺子,继续躺下,缩回被窝里。 蒙着头,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 经历过那样的事后,我觉得这个世界都不是真实的了,仿佛身处冰冷的黑暗之中,就算窗外阳光明媚,但那阳光不属于我。 沉默。 他并没有说话。 好久好久,耳边依然是一片寂然。 我不由松了口气,他大抵……是走了吧。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突然之间,我好像不知道该要怎样面对这个人了。 被子捂得有些热,探出脑袋,结果正对上一张笑得春风明媚的大脸。 “……” “你怎么还没走?”嗷,突然凑这么近,都吓我一跳。 “小潇儿,你这话说的奇怪,这可是我的地儿,你说……我为何要走?” 他的声音很低沉,他的脸靠的很近,他的气息喷在脸上,竟然有种温温麻麻的酥痒。 “我……”我一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对上这人眼睛里促狭的笑意,我就知道,他是在嘲笑我! 肯定是在嘲笑我! 宝宝不开心了! “你的地就你的地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走就是了嘛!”半刻也不想跟这个人在一起,我只想找个地方好好静静。 “别急啊。”然而我却没有想到,这个人却突然到了下来,直挺挺压在瘦弱的我的身上。 右手绕过我的身子,撑在枕头上,左手拍着我的脸,居高临下看着我,繁星般的眸子里,晕染着沉醉的迷离。 “你……你做什么!” “小潇儿,还是傻乎乎啊。”他低笑,愉悦似乎从他的胸腔里弥漫出来。 我也不知道这个人高兴个什么劲儿,好端端凑这么近,莫非是……傻了? 但他说什么,我还真不想听。 他人这么沉,还压我身上,也不怕把我压坏了。 不舒服地晃了晃,尝试从他的桎梏中逃离,他却倾身而下,如墨长发流泻,如同光滑的流瀑。 他压制着我的举动,繁星闪烁的眸子有些晦暗。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空气里晕染着湿热。 “你……” “乖,别动。”他慵懒地抬了抬眼眸,低沉地嗓音轻哼。 陡然见,一股又酥又麻的气流在心里横冲直撞,脸上都泛起微微的麻痒。 我不敢动了。 他慵懒垂眸看着我。 我大气不敢出地看着他。 他桃花般的眼中晕染着笑意,璀璨的繁星似在他的眼底闪烁。饱满的嘴唇微勾,让我竟有想要咬一口的冲动。 这么瞪了好久,我才恍觉不对劲。 聪明可爱的我,是被他魅惑了么? 他不会……朝我用了媚术叭? 就这么会儿,我还觉着我脸红心跳。 但我不能沉迷在他的美色之中,我不能忘了我是一个罪人呀,罪人怎么有资格……被人善待呢? 这人几次三番救我,也算个好人,我还是不要……再害他了。 “你……你走开。”我试着推了推他,结果纹丝不动。 反而触到他的胸膛时,竟被他火热的体温惊了一下。 我有些讶然:“你生病了?” 他看着我,突然低下头,将头埋在我的颈窝,温湿的呼吸喷在颈间,暖暖的,痒痒的,我也觉得有些热了。 “嗯,病了。”他轻轻哼道。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我,竟觉得他很脆弱。 仿佛轻轻一碰就碎了。 “什……什么病?白狐姐姐说,有病不能瞒着,要及时医治,不能讳疾忌医的……” 我觉得我得好好劝劝他,他生着病居然不好好养病,竟然还跑到个妖魔之地把我拎出来,也真的是…… 难为他了。 “呵……”他低低地笑了。 “小潇儿,同你说过,要好好跟着我,不要再走丢了……你若不见了,我会想你的。你知道吗?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就像说着耳语。。 可我的心却莫名一揪,没由来的,竟有些疼。 第127章 天下浩劫(三) 谁能想到,饶了一大圈,结果我又回到了这座山,这片山谷。 依旧是木门竹苑,依旧是蝴蝶花海。 想想也是足够讽刺。 但这日子却是难能的清闲。 没有人会将我当做妖魔,不用再听外面的鬼哭狼嚎,这片山谷之中,永远都是望不尽的花海,永远翩飞着五彩斑斓的蝴蝶。 就像自己处于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境之中,自顾沉醉其中,便忘却了自己身上的罪恶。 凡人常常不在。 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是沾染着血腥气。 这个时候,便会提醒着我,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魔神真的出世了,这天下,终究沦为一片疯狂的屠戮场。 妖魔的身上,有多少的仇怨,多少的恨,在幽冥域之中,我多多少少是有些明白的。 他们在黑暗之中压抑的太久,一旦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会疯狂的释放自己的怒火,将一切吞噬。 …… 这夜,沧凌峰的月色如水,白亮得神圣无暇。 躺在床上,我也难以入眠。 似乎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想要些什么了。每天睁开眼,闭上眼,自己还浑浑噩噩在这个世界苟且。 黑暗中压过来一个人影。 床榻微陷,被褥被掀开,躺进来一个冰冷的人。 他轻车熟路地环着我的腰,将下巴抵在我的背上,呼出来的气息带着淡淡梵香,还有浅微的血腥气。 我微愣:“你受伤了?” “……嗯。”他将头埋在我的发丝间,轻轻蹭了蹭,闷闷哼道。 不知缘何,我竟觉得此刻的他似乎有些脆弱。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之时,我都有点微微惊讶了。 这个凡人……也不能说是凡人了吧,现在的他,可是仙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战神,归漓仙尊,斩杀妖魔无数,立下无数功勋,受世人敬仰。 他是强大的。从前,无论何时我看到他,他总是风轻云淡,仿佛世事尽在掌控之中,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慌乱。 但此时此刻,我却是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他的脆弱。 “你……怎么了?”他紧紧搂着我,冰冷的手放在我的腰间,让我一时间不能回身看他的情况。 他没有说话,淡淡的呼吸喷在后脖子上,又冷又痒。 “你还好吗?”他没有回答,我只能继续问。 他却突然伸出手,撩下我的衣襟,细细摸索着我的脊背。 我一颤,顿时有些不适。 他的手,好冷好冷,再加上脊背本是我的敏感部位,下意识的我就想要躲开他的手。 却突然听他说道:“潇潇,我有办法帮你拔掉锁妖钉了。” 我一愣,终是没有闪躲。 默了默,他又说:“潇潇,我若帮你拔了钉子,你会不会又不见了呢?” 心下微惊,手心里攥出了汗。 这些时日……凡人他,真是奇怪极了。 听着他低低的发问,我沉吟了片刻:“不会。” 得到我的肯定,他似乎很开心。他将我揉进他的怀里,黑暗中,我能看见他繁星璀璨的眼眸。 “你说的,不走。” “嗯,不走。”我真是奇怪极了。 这些时日的凡人,真是像个孩子。简简单单几个字,居然就让他像吃到蜜糖一般开心。 “潇潇,我困了。”他懒懒地说道。 “睡吧。”我幽幽叹了口气。 他搂着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过去了。耳畔是他沉稳的呼吸声。 但我却毫无睡意。。 也不知道凡人在外面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变 第128章 不速之客(一) 早晨起来,床畔果然空荡荡的。 想来天下局势紧迫,也容不得他终日耗在我这儿。虽然没回夜里,他总会回来,从到我的被窝里搂着我睡觉,让我不习惯得紧。 好在,接下来的几天,他没有再出现。而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沧凌峰空尘谷,终年皆是四季花开之景,层层叠叠的花海蔓延向山谷之外,斑斓彩蝶扑棱着华美的羽翼于花海中翩舞。 的确是赏心悦目的画面。 但看得久了,心里也就更茫然了。 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我自己。外面是纷乱嘈杂,这里却宁静祥和。让我仿佛不处于人世间,而在缥缈的天外。至于自己该要做什么,想要做什么却是都想不起来了。 每天只能眼神空洞地看着满天的飞蝶。 脑海中总是闪过若有若无的画面。 但当我想要仔细去想时,脑袋往往钝痛不已,疼痛过后,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脑海之中,就像空了一块。 心也就空了一块。 …… 直到第十日上,这空尘谷总算是来了个人。不过来的这个人,我却是不大想见的。 “白潇潇!”一声怒喝,花海之中翩然而来一个红衣少女。 她面容娇俏,明媚灿烂,此刻脸上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脑袋糊了半晌,才恍恍惚惚想起来这么个人。 东乾国的公主吧,是叫……华阳还是华阴来着?左右想不大起来了,反正也不重要。 倒是没有想到,她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她居然修习了仙法,看着样子,似乎还不弱。 不过想来,她作为东乾国公主,出生那日又是霞光普照的异象,本来就只不同凡响的。 只是记得,当初我还挺喜欢她的,只是后来,她对于妖魔的厌恶,对于姜姜死的嘲讽,彻底泯灭了我对她并不深厚的好感。 她这么厌恶妖魔,指不定姜姜的死也同她有关系呢。但我懒得去怀疑着怀疑那的了。 我累了。 好累好累了。 什么都不想要知道了。 “你有什么脸继续赖在归漓哥哥身边?你知道你给他带来多少麻烦么?他没日没夜地同妖魔战斗,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前不久因为你同魔神起了冲突,至今昏迷未醒!你这个妖怪!怎么就这样害人不浅呢?!” 她突如其来的质问将我问得一头雾水,魔神……我同魔神还能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小妖魔的魂魄还在魔神身上么? 转念一想,又不太对。魔神出世,小妖魔不过是魔神的一缕残魂,此刻只怕早就融为魔神的一部分,又怎么可能还拥有自己的意识? 凡人又怎会因为我同魔神起了冲突? 真是乱了。 这天下,简直乱透了。 “你别装得一脸无辜!你同魔神苟且之事早就天下皆知!你就是苍生的罪人!天下的罪人!” 她这话,说得我更迷糊了。 我什么时候同魔神苟且了?若说我是苍生的罪人,这个罪名,我认。本就是因为我,而导致魔神出世,这一点,我无可推卸。 但同魔神苟且一事,我还是一头雾水。 什么时候竟传出这样的谣言? “我没有同魔神苟且。”我与所谓魔神,应当是敌人。 绝绝对对的敌人。。 “哈哈哈……你不要掩饰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归漓哥哥也知道了!不然你以为归漓哥哥为何要将你的藏身所告诉我?就是为了缉拿你这十恶不赦作恶多端的妖魔!” 第129章 不速之客(二) 这个公主的话固然难听,但真正扎到我的却不是她骂我作恶多端,骂我十恶不赦。真正让我心殇的,是她说“你的藏身所是归漓哥哥告诉我的。” 原来在他的心中,我也是十恶不赦的妖魔么? 我真的这么肮脏、这么下贱么? 既然如此……既然都这样认为了,为何还要将我从妖魔窟里救出来!就让我自身自灭不好么?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本来也……不想活了。 他为什么要给我一点点,我能够看到的微光,却又要残忍地将它彻底熄灭呢? “不用你拿,我跟你走吧。” 正想要撸起袖子跟我大战一场的华阳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满眼狐疑地看着我。 知道她将锁妖钉打入我的体内,彻底封印我的修为,她才似乎相信。 只是没有想到,原本体内就有六枚锁妖钉未除,结果又打进了六枚,而今却又是十二枚了。 当初我咬牙切齿忍下拔除六枚,而今那痛,却是白忍了。 只是说来可笑,不久之前,凡人他还说,要帮我拔掉剩下的锁妖钉呢,却不知道,这重新给我钉上的锁妖钉,与他又有多少关系呢? 妖魔喜欢用锁妖钉封有用的罪犯,仙人也喜欢用锁妖钉。其实有些时候,仙人与妖魔,还是有很多相似的。 只不过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立场,各自的阵营罢了。 …… 华阳将我一路带到仙盟。 一路上,我的确看到很多血腥,很多残忍。 大地被染成血色,天空是血染成的。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到处都是厮杀、仇恨、痛哭。 我曾听青头山的树爷爷说过上古之战的事,他用苍老的语气,回忆着痛苦与血腥,最后幽幽感叹,说:那是人间炼狱,会是一辈子都不想要遇到的梦魇。 而今,却因为我,将这封印了的人间炼狱又带回人间。 我一直坚持着,妖,总有好的呀!魔,总有善的呀! 可事实是,我看到的妖魔,包括我自己,我们都血腥,残忍,无情,将这灾难降临人间,让世间千万人痛失所爱,流离失所。 此刻我才明白,我一直以来的坚持又多么可笑。我所向往的自由有多么渺茫。我甚至在想,如果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凡人,我就呆在他的身边,是不是着一切就不会发生呢? 不过世间从来没有后悔药。 就像我曾坚持的信仰,却在看到这人间炼狱时,彻底崩塌。 心被绝望掩埋,也就看不到希望了。 …… 我被交给了仙盟。 仙盟众人为了不再生变故,也为了振奋军心,决定今夜子时,将我于断天涯处刑。 为了振奋仙界众人的士气,严惩魔神的党羽。 但我想,振奋仙界众人的士气大抵是能够做到的,至于严惩魔神党羽,这棵未必。 毕竟,我既不是仙界众人,更不是魔神党羽。追根溯源来讲,我顶多算是青头山的小虎妖。 但其实,现在,对我而言,无论怎样都不重要了。 我就是一个人,无牵无挂,也无人牵挂。是死是活,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断天涯上的风很大。刮在身上,跟刀子割在身上一样。 第130章 魔神(一) 天幕幽深不见底,深厚云层之中,翻滚着紫色的电云。 巨大的轰鸣声从天而起,就像天空在发怒,欲要惩戒这这时间罪恶之人。 而事实是,我便是这罪恶之人。 这滚滚天雷要惩戒的是我。 四年前,没有落在我身上的天雷终究还是来了,就像原本命定的东西,再怎么躲也躲不掉。 而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来救我。 因为那个人,大抵是恨我了。 那那样的一个人,怎忍世间染尽罪恶,怎忍罪恶之人常在他左右? “轰!轰!!” 强烈的爆破之声! 我知道,它们终究降落在我身上。 我这一生,迷迷糊糊,渺渺茫茫。 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从何归去。 如此的命途,不知该是要哭还是笑了。 …… …… 我像做了一场梦。 很长,很遥远的梦。 梦里,梦见我是变成一只没有神智的小老虎,成天里呆呆傻傻,跟在一个人的身旁。 那人,是有温润的笑容,柔和的眸光,他温润的眼眸中,晕染着星河璀璨,盛世繁华。 他的笑很宁静,他的声音很悠长。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支唱也唱不完的曲调,他的身后,有着许许多多,看不明,猜不透的故事…… …… 这一觉,睡得着实有些冗长。醒来时,还有几分患得患失的感伤。 眼前总是若有若无飘着一个白影,晃过一个人温润清浅的笑。 “噗嗤,你醒了。”幽冷邪肆的声音,让我微微一愣。 这时候,记忆也浮上脑海。天雷滚滚降落,我不是应该——死了么? 现在又是在何处? 四周是暗沉的黑色,床上垂落紫金色帷幔,让一切看起来妖娆而迷幻。床沿边懒懒散散趴着一个人。 他邪肆地笑着,紫色长发缠绕在身上,铺洒在床褥上,如同绸缎般精致美好。他袒露着胸膛,紫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再加上一张美轮美奂俊逸邪肆的脸,任谁看到都该是脸红心跳的。 但我只觉得脑仁很疼,总有许多不知名的画面在脑海之中横冲直撞,叫我没有办法聚精会神的想问题。 仙盟的人明明将我绑在断天涯上,任天雷毁灭神魂肉身,这会儿怎么又出现在这个地方?浑身上下还如被碾碎一般的疼痛,显然就是没有死成。 我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醒了?”见我没有说话,面前这个邪肆的人又说道。 他的声音幽冷深沉,听在耳朵里却让人不知觉的沉醉。 顿时我心里就多了几分警惕。 “你是谁?”这个人,我不认识,他身上的气息飘忽难寻,让我一时间也摸不准他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唯一让人微微熟识的便是他的那双眼眸。 这样的眼眸,我曾见过,是那个小妖魔的瞳眸。酒红色,同样精致漂亮。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人,这眼眸中流露出邪肆杀戮,让人胆寒心颤。。 “你不认识我了?”他似乎有些惊讶,顿了顿,又邪肆地笑道,“那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冥邪,真要说身份的话,就是这天下妖魔的神。” 第131章 魔神(二) 天下妖魔的神…… 我一惊,顿时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泛起,叫我毛骨悚然。 “你是魔神?”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却只碰到冰冷的墙壁。 他像一堵墙,禁锢着我,让我变得压抑沉重。 即使他没有散出任何威压,但他不怒自威的眸光却叫人没由来的心生臣服。听到我的问话,他没由来地笑了笑。 却在刹那间牵住了我的心神。他的眉眼,他的红唇,他的眸光…… 但心口传来丝丝凉意,将我拉回了现实。当看见他那双魅惑人心的酒红色眼眸之时,下意识颤了颤。 好可怕的幻术!感觉比万年蜃妖的迷魂术还要让人防不胜防! 此刻我才惊觉,我的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凉飕飕的。 见我满脸防备,他似乎有些惊诧,就像在惊讶我为什么没有受到他的迷惑一般。但我知道,刚才那股寒意来自于盘踞在心口的小冰珠。 感受到随着心跃动的一冰一火两颗灵珠,心里不由有些许苍凉。 到现在,一直陪在我身旁的,居然只剩两颗小灵珠了。 不过,还好有它们。 “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冥邪靠了过来,鼻子在我身上嗅了嗅,让我捏紧了心,一动不敢动。 他与我而言是可怕的。 因为他是妖魔的神,就像出于一种本能一样,我只是普通的虎妖,在这妖魔之神的面前没有半分反抗之力。 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眸,不去看他眼中呼暗呼明的光。 压下小冰珠的活动,本能的不想让这个人发现。 他的知觉过于敏锐,更何况倘若他真的是魔神,小冰珠和小火珠还是上万年前他从虚空乱流中带回来的,又以之为基础建立了幽冥域。 而今他虽然回归,但幽冥域仍然处于黑暗之中,只要玄幽珠和冥火珠不在,仙界和人界应该还有招架之力,不至于连最后的地方都被妖魔给夺走了。 似是明白了我的紧张,小冰珠和小火珠也格外的听话,乖乖压抑自己的气息,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奇怪。”冥邪嗅了一会儿,便退了回去酒红色的瞳眸中闪过迷离。 但他的离开却让我松了一口气。 在他的面前,我总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小家伙,你也不用紧张,你既帮了本座,本座也不是仙界那帮迂腐的人,只要你从今往后归顺于本座,幽冥域也不会为难你,而会成为你的避难所,毕竟……仙界抛弃了你,不是么?” 他低低地笑着,酒红色的瞳眸迷幻而醉人。 没了小冰珠的警醒,我又觉着脑袋有些混混沌沌了。幸而一直都对他保留着警觉,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下了床,金紫色流苏缠绕在帷幔上。 “小家伙,好好休息吧,天雷损耗心神的伤,可不是那么容易好的。”说着,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见了。 四周又是一片静悄悄的,我却觉得有几分宁静。 我不知道幽冥域为何突然要出手救我,我对于他们应该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而这个自称为魔神的人,虽然他看起来没有多少锋芒,整个人却给我一种不好的感觉。。 让我觉得很危险,应该远离他。 第132章 此去经年,物是人非(一) 我的身边没有任何人。 每天能够看见的只有一日三次,给我来送饭的小妖魔,之后便是一盏孤灯,和无尽的黑暗。 没有人来告诉我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偶尔听得路过的小妖魔提到,在魔神的带领之下,仙界屡战屡败,而今已经退避到千里之外无边海中的蓬莱仙岛之中了。 仙界损失惨重,人间生灵涂炭。 但这样的景象是我早已预料的,尽管心里总是抽痛着,但总也没有办法,不是么?我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断天涯上的天雷毁去我所有的修为,而今神魂也动荡不稳,若不是靠着大殿中的那盏聚魂灯吊着命,大抵没几日我便彻底魂飞魄散,消失在这天地之中了。 每天能够作伴的只有小冰珠和小火珠。 小冰珠一直绵绵软软,对我有着很强的依赖性,见我如今变成这副模样,最为伤心的便是它了。小火珠还是一如既往的傲娇,对我爱答不理的,但我却能够感受得到它对于我若有若无的担心。 “我没事。” 小冰珠照例出来视察我的情况,大抵见我面色苍白,一副要死了的样子,便嘤嘤嘤哭得可伤心了。 我只得安慰于它。 现在的我没有任何的办法。 我只是个废人了,什么也做不了了,或许哪一天就离开了这世间,成为历史长河的一粒尘沙。 但好在,在这最后的时刻,我的身边还是有它们陪伴的,至少不至于让我孤独一人。 …… 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呆了多久。 每天算着时辰在地上刻下一个字,而今已经将大殿的玉石板刻满了字。我都有些迷糊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太久了还是我刻字太快了。 “仙盟那边出了个厉害人物,能够同我们神尊大人旗鼓相当,原本很快就能打入无尽海,彻底毁灭仙界之人,生生被那人给拦了下来。” “天哪!还有这样的人?神尊大人已经无人能敌了,还有人能比神尊大人更厉害吗?” 大殿外传来小魔女谈话的声音,我知道,她们又是来给我送饭菜了。 不过这些日子我已不大吃东西,因为我已感觉不到饿了。 身体好像一直在发生着变化,偶尔我会有些心烦意乱的感觉,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我倒是听说,仙盟那个人长得很好看的,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仙界众人皆称之为玉面战神。” “再好看能好看过神尊大人么?” 小魔女想了想,“那也不能吧,我也不知道,据说那个人极是好看的,但我觉得我们神尊大人一定更好看!” 两个小魔女打开门,将食盒放下,又取走了昨日的食盒。 一个胆大点的小魔女还里边看了看,当对上我的眼神时,却又猛地缩了回去,眼中写满惧怕。 “她又没吃。” “也不知道神尊大人是什么意思,她可是仙盟那边的人,为何要对她这么好?每天送来的都是灵药仙草,可是神尊大人从仙界那边夺过来的呢。” “不要说了,神尊大人的意思不是我们能够揣测的。” “清儿,你没有觉得她很可怕么?” 那个被叫做清儿的小魔女看了我一眼,随即眼色也变了。 “槐槐,我们快走吧!”两个小魔女放下食盒,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等等。”我出声,叫住了她们。 两个小魔女顿了顿,叫做槐槐的小魔女一直催促着清儿离开,清儿却是回头看向我,神色有几分惧怕。 但仍是出于礼貌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是么?” 她的长相很清秀,与一般的小魔女不同。 我问她:“你刚刚说的那个人……仙界的那个战神,他是不是叫作归漓?”。 清儿顿了顿,微微蹙眉,思索了一番:“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不过我听神尊大人称他为陌漓。” 第133章 此去经年,物是人非(二) 陌漓。归漓。 我知道是他。 他还活着,真好。 两个小魔女走了,大殿又变得静悄悄,唯有殿中聚魂灯依然散发着幽绿色的冷芒。 脑海中划过许许多多的画面,而这一次,不同于从前。之前,我也常常在脑海之中看见许多奇怪的画面,一个白衣儒雅的男子,一只活泼可爱的小老虎…… 但每一次,当我想要去回忆的时候,它却突然溜走,让我抓不住,这一次,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却在脑海之中渐却清晰,让我越来越清楚它的模样…… 沧凌峰,空尘谷,小竹苑…… 满天蝶舞,白衣清雅的人…… 原来这些陌生的画面并不陌生,而是真真正正存在于我的回忆,存在于我的过去。 当年,青头山遭劫,白狐姐姐拼却毕生修为将我送离青头山,独自逃离的我受了重伤,神魂遭损,像一只普通的白虎,在人间独自漂泊。 可是我遇见了他…… 然而一些具体的事情我仍然无法忆起,就好比,原本同他在一起,我又是如何离开了他,且隐约间记得他带着我下山,在人间似乎在收集着某种东西…… 这些我都没有办法记得。 但我相信,终有一天,这些过往的回忆会真正变得清晰,让我能够触摸它们的模样,那些温暖的过往。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后来他看着我时,温润的眼神中总是包含着复杂的忧愁,原来曾经我与他竟是相识的,只是我将他忘却了罢。 不过还好,我想起了他。 但我却给他添了那么多的麻烦,他对我那么好,我却一直都在害他。 现在的他……大抵是讨厌我了罢。 …… 日月颠沛流离,神思辗转难清。 每日每夜,我都在似梦似醒之间,有时候画面突然变得清晰,我看见了山崩地裂,天塌地陷,人间毁灭,一抹翩然白影傲然立于破碎的天地之间,仿若擎天之柱,撑住塌陷的天地。 恍惚间,又仿佛看见自己身处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大雪纷纷扬扬,将我埋葬。 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人。 只有永痕的冰霜。 …… “滴答。滴答——” 周围包裹着冷冰冰的液体,冲刷在身上,如被蛇虫噬咬一般细细麻麻的疼痛。 “咕噜咕噜……”我居然——被浸泡在水下!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离川之水,能够助你修复神魂,这些时日你就好生待在这里吧。” 模糊不清发声音从水面上传来。 “咕噜咕噜……”身体被禁锢,让我没有办法动弹。 身上是细细密密的疼痛,紧接着,这些痛越来越重,越来越深,渐渐深入骨髓,浸入神魂。 最终,竟彷如被撕扯着灵魂! “呜噜噜……”好痛…… 真的好痛…… …… 离川之水,却无日月。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度过了多久。只知道,全身上下都变得冰寒。在这冰冷的液体之中,是无边无尽的疼痛与黑暗…… …… “欢迎归来。小家伙,你的神魂可是修复得差不多了呢。” 一睁开眼,看见的便是那张妖孽的容颜,和酒红色迷离的眼眸。 脑袋中有些混沌。。 冥邪上下打量着我,随即露出一抹邪邪的笑:“既然你都好了,本座也该格尼送个礼物,帮你好好庆祝一下。” 第134章 此去经年,物是人非(三) 我被带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 这么多年,我是第一回看见这般的光。 幽冥域的大殿是冰冷的,没有光彩的;离川之下也是冰冷的,没有半分光亮的。 陡然间看见这样的光亮,倒叫人有几分刺目。 “恭迎神尊。”站在两旁的妖魔跪了一地,走在我前面的那个紫衣男人依旧邪肆不羁,将一身长袍穿得松松垮垮,笑容勾勒着几分无情。 我顿了顿,身体有些木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在冰冷的离川之中呆得太久,手脚都有些僵硬麻木,不知该怎样行动了。 “过来。” 冥邪斜靠在大殿之上的卧榻上,紫色长发散落在脚裸,他笑着朝我招了招手,酒红色的眼瞳散发着迷离与魅惑。 我愣愣地走过去,仿佛被人控制一般,在这个魔神的面前,我总是没有反抗的能力。 站在他的面前,停住。 他却一把拉过我的手,将我揽入怀中。 他的胸膛是炙热滚烫的。 他握着我的手,哈了几口气,揉了揉,手上传来暖意。低头看向他,他的神情中流露出莫名的温柔。 “小家伙,你的手好凉。” “……”我也不知道我该要说什么。 离川的水冷,想来他作为魔神也该是知晓的,没由来的说这么一番话,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个寒意。 “小家伙,你想在幽冥域生活么?”他揉了一会儿,随即捂着我的手,抬起眼眸看着我。 想?不想? 大脑有一瞬间断机。幽冥域暗无天日,冰冷阴邪,这里的气息一直以来让我觉得不适。但不在幽冥域又能如何?这样的我,还有资格回到人间去么? “唉,”冥邪似乎极为可惜地叹了句,“小家伙,你果然还是不喜欢幽冥域的吧!” 说着,他放下我的手,“也罢,本座留着你,也不过是想还你的恩情,毕竟我妖魔虽然嗜血冰冷,却也不是无情无义的,更何况,你也属我妖魔一员,本也不该过于苛待。” “本座便放你回去,同你……”说着,他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止到该要说什么,随即有些厌烦地甩了甩头发,“就同那什么玉面战神见面吧。” 玉面战神…… 是他么? 突然间,我有些不明白这个魔神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按道理讲,归漓作为仙盟那一方,是幽冥域最大的敌人,而他却要将我送回去,到底打着什么心思? 就算我真的回去了,大抵会再被挂在断天涯上,来个彻彻底底的形神俱灭吧。 “小家伙,不要将本座想得太坏,虽然本座对那陌漓讨厌的很,但本座还是挺喜欢你的,就想让你开心罢了。”他又拉过我的手,神情邪魅地说道。 在他那酒红色的眼眸中,我永远看不清有着怎样的色彩。 可我回去…… 我真的能回去么? 那抹翩然的白影又在眼前浮现,他清润的笑,他眼底的柔光…… 曾经我离得那么近,现在却觉得好远好远,让我触不着,碰不到。。 他像微光里的烟火,转瞬即逝。 第135章 此去经年,物是人非(四) 魔神带着我离开了幽冥域。但人间已不是我记忆中的人间,现在的它,一片血染成的炼狱。 土壤是红褐色的,四周常飘荡着不知名的游魂,森冷的妖气、魔气充斥着天地,让人看不出它原本的模样。 同妖魔界的神坐在同一个娇上,我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冥邪的排场是很大的,一顶轿子,以软金镶嵌,白玉为底,铺上细绸,做起来很舒服。 并且软轿很大,足够两人平躺,也不知道他整这么奢侈做什么。 不过看他松松垮垮斜倚在轿上,眼眸半眯微眯,浑身上下散发着慵懒邪肆的气息,便大概能够明白了。 作为妖魔的神,他是至高无上的,让仙界所有人忌惮的实力,带领妖魔将仙盟逼退到无尽海之中,若是在没有力量能够与他制衡,大抵这天下真的属于他了罢。 “小家伙,你这样看着本座,是想要做些什么吗?”他懒散的声音响起,酒红色眼瞳慵懒看着我,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 我皱了皱眉头,并不喜欢他这样的轻佻,“应该是我问,你想要做什么。” 他顿了顿,随即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笑出声来:“小家伙,本座还能做什么?本座不过是想让你开心呐。” “让我开心,就将我送往仙界?其他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清楚么?仙界的人对我有多大的仇恨,我若去了,只是送死,你费尽心思治好我的伤,想来不是要让我送死的。” “呵呵……小家伙,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他低笑两声,并不在意我对他的失礼。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直视他的双眸,厉声质问他。 他漫不经心看着我,眼中的光芒让我看不懂:“也没什么,就是想玩个游戏罢了。” 他的话,让我从头寒到脚。 我知道他是魔神,随意的举止就能轻易决定人的生死。尽管我并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他的眼神,他说话的语气,无一不让我感到恐惧。 “小家伙,别紧张,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他轻声哄骗着,眼中的光芒迷离而晦暗。 …… 幽冥域在大荒,而大荒地处极西之地。 魔神的座驾一路朝东行驶,我知道,那是无尽海的方向。 而离开了大荒地界,人与妖魔的矛盾也越发清晰。不少地方都有仙界之人同妖魔斗法。 仙界的手段自来仙风道骨,自有一种韵味仁慈,而妖魔就简单粗暴得多。动辄则将人撕裂,吞吃入腹,画面血腥得很。 但冥邪并没有停留,大张旗鼓从天空飘过,吓得一种看清他面貌的仙界中人如抖糠糟,最终失手被妖魔所灭。 看着地面上的一片哀嚎,我的心一寸寸揪紧。 白潇潇,看见了吗?这都是你的罪孽。 这一辈子,都偿还不完。 所以你要留着这条命,留着这条命好好还债! …… 越靠近无尽海,仙与妖魔的战斗就越发激烈。 上万年前,大战,强大的神都被逼得陨落,而今神界更是不知所踪,如今只剩下没有化得神身、掌握天地规则的仙,人间的命运更是堪忧。。 尽管现在幽冥域的封印并没有完全解除,那些恐怖的妖魔还被镇压在地底深处。但人间沦陷是迟早的事。 第136章 此去经年,物是人非(五) 一路飞过大川大河,最终到达东乾国的皇宫。 “神尊大人。”刚落轿,就有两排身姿窈窕的魔族女子迎了上来,领头的便是许久不见的万年蜃妖,连瑾。 她看到我从魔神的软轿上下来,一张俏丽的脸顿时就黑了,琉璃色的眼眸暗藏杀机地看着我。 我当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给她看。 至今梦回时,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噩梦,就是她给我留下的记忆。 她让我杀了无辜的人。 她让我成了这世间的罪人。 尽管,或许就算没有她,这一切也会发生,因为过去的我,是那样的天真蠢笨。经历了这一番苦痛折磨,才觉得脑袋里多了几分谨慎,通了几分世故,明白了几分这世间的道理。 只是这懂得的代价,也太大了。 “连瑾。”冥邪慵懒的声音响起。 “属下在。” “安排好了么?” “一切谨照神尊大人吩咐。” “嗯。”冥邪懒懒哼了声,“你带小家伙去休息吧。” “是。”连瑾恭谨地垂首行礼,背过身看向我时,转眼就给了我一个刀眼。 我耸了耸肩,也不甚在意。 对于她,我不需要有太多的尊重。 …… 东乾国。这个,承载着回忆的地方。 偌大的皇宫已经天翻地覆,在没有人族皇宫的那种尊崇、神圣、高大,取而代之的是妖魔的森冷,暗沉的金紫色,让我恍觉自己身处另一个幽冥域。 曾经的青石小径,带着温暖的烟火香,人来人往的喧嚣繁华,如今却只成为干枯的记忆。而我是抱着回忆取暖的人,这一生大抵也只能在回忆中度过。 这一次,冥邪并没有限制我的行踪。仿佛并不担心我突然逃跑,任由我在东乾国的皇宫之中四处乱窜。 而这些天,我也大致打听清楚了一些情况,而在清楚这些事情之后,我却觉得心更加凉了。 二十年。 我在幽冥域的大殿中由聚魂灯聚魂十年,又在离川之下修复神魂十年。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竟已经度过二十年之久! 仙界同幽冥域的战斗,也已经持续了二十年……而我什么都不知道。 难怪仙界被逼到了无尽海中,难怪人间是这样沧桑的模样。而这二十年……他可还好? 对于玉面战神归漓的事情,皇宫中的其他妖魔似乎并不喜欢与我谈论。他们对他抱有着极大的敌意,所以想要从这些妖魔的口中探出他近来的情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只能知道,他在无尽海中联合仙盟众人布下强大的结界,包裹了蓬莱仙岛,又在无尽海上布下众多阵法,让妖魔一时没有办法突破,反而损失惨重。 就连几名魔将都折在了那里,虽然只是吊班尾的魔将,但能让七十二魔将折损,也是足以振奋人间气势了。 …… 是夜。 在离川水下昏迷得太久,我已经不大有困意了。离川水冷,身体也一直冰冷得麻木,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台冷冰冰的机器。 反正冥邪也没限制我的行动,便坐在宫殿顶上,放放风, 好久好久,我都没有看过这天,呼吸过这空气了。 风吹过,夹带着几分吹不散的血腥。东乾国皇宫已经是作为进攻无尽海的大本营,因而靠近战场,自然也靠近血腥。 天空中已经没有皎洁的月色。月光被黑紫色的魔气缠绕,一切看起来都诡秘凶险。 “你在这里。”身后突然想起脚步声。。 回头,便看见一道强健的人影。 第137章 我觉得我有些想你(一) 看到面前古铜色肌肤,浑身上下散发着野性的男子,我微微一愣。有些记忆从脑海之中涌出:“你是渊渠?” 他也是一怔,随即看向我的目光既有些敌意,又有些怪异。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听说你失忆了,但现在看来,你倒是记得。” 他这句话一出,我也不知道该要说什么话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他却冷哼一声:“这二十年,那人拼了命地寻你。” “那人”?我微微怔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他不屑地看了看我,眼中充斥着不满:“二十多年前那人在我识海上打下的烙印,必须对你俯首称臣,这个烙印只能你来解。” 顿时,有些画面浮上脑海。他这么一说,我也就知道说得是谁了。 没想到,当年七十二魔将之一的梁渠居然真的成了我的坐骑,而只是因为他一时的兴起。 那他……究竟有多强大呢? 梁渠一族虽然排在末尾,但仍是魔将,在他面前,却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够乖乖沦为他人的奴隶。 “魔神没帮你解吗?” 他却冷哼一声,看白痴一样看了我一眼。 好吧,大抵是怕被魔神怪罪,因而隐瞒了下来。 我似笑非笑看着他:“既然这样,我又有什么理由帮你解呢?本就是你自己技不如人罢了。” “你!”他突然暴起,狂肆的气流卷在我的身上。 但我也没在怕的,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已不是当年呆呆傻傻的白潇潇。 他不敢杀我的。顶多朝我撒撒怒气。现在看来,这样的举动,像小孩子一样。 果然,不过短短几息,他便收敛了气息。 因为二十年前断天涯天雷的缘故,如今的我修为全无,吊着一条命,身子脆弱的很,而魔神定然对手下下过命令,不能够伤害我。 而从进入东乾国皇宫开始,所有妖魔都对我毕恭毕敬,尽管少不了以前的一些“老朋友”,诸如连瑾之类,对我横眉瞪眼,但顶多瞪一瞪罢了,除了他们眼睛酸,对我没有半分的影响。 而面前看起来气势汹汹的渊渠,显然也是没有那个胆子来伤害我。 渊渠收了浑身气势,但仍是怒气腾腾盯着我,瞪得双目通红。我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于是便笑出了声。渊渠见状更是恨不得撕了我了。 但笑着笑着,我突然觉得眼角有些干涩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叹息,带着悲悯、慈悲,幽幽地叹息。 这声音,不免让我有些哀殇。陡然间觉得,渊渠其实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其实,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二十年,而算上更早的时间,从上万年古战场开始,人族与妖魔就在无止无休的战斗了。 而在这样的争斗之中,却不过是上位者的命令与战斗,带来的却是无知无尽的鲜血和哀愁、痛苦和绝望。 大地被染成血色,天空失去蔚蓝。 这样的战斗,尽管上万年前是神族站了上风,将妖魔封印,现在又是妖魔站了上风,将仙族逼到无尽海中,但事实上,谁也没有赢。 经过上万年前的战斗,神界分崩离析,至今成为传说,天地间再也不曾看见神的存在,而妖魔也是,在幽冥域中封印上万年,如今也是死伤千万。 因为人与妖魔的鲜血,无知无尽的混杂在一起,所以地面才成为长久不散的殷红。 看着面前满眼愤怒的渊渠,我悲哀地叹了口气,其实,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我刚才想了想,既然你都诚心诚意来请我了,我还是帮你解了吧。” 第138章 我觉得我有些想你(二) 知道我帮渊渠解完识海之中的烙印,他都呆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 “你可以走了,以后你再也不要对一个讨厌的人俯首称臣了。”我提醒他,“你也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真是被你们折腾得有些累了。” 他缓缓回神,神情复杂地看着我,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纠结。 我朝他摆了摆手,“我帮你,也没想让你对我感恩戴德,只是你的烙印是他留下的,当年你作的恶,这么多年也该还清了。帮你解开烙印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他,我认识的他是一个公正清明的人。” 他沉默着转身。 我被对着他,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微微松了口气。 抬头看看天边的月色,洁白的月光浸染在黑紫色的雾气中,让无暇的它也染上了妖邪。 这个世界,真是乱透了。 “三日后神尊亲征,会带出大半兵力,你可从暗道离开。他……一直在找你。” 怔愣间,脑海中突然响起这句话,居然是已经离开了的渊渠。 对我恶意满满的他,这会儿竟然会关怀我,让我一时之间不知该要拿出怎样的心情。 …… 这两天,在东乾国皇宫中,我也暗暗探查一番,果然发现兵力集中在一起,由冥邪领导,准备向无尽海进发。 倒也不是不相信渊渠对我说的话,只是经历那么多,对任何事情都开始有了本能的怀疑。 现在看来,渊渠说得倒是真的。 虽然我并不自恋,但大抵真的是我无所求的慷慨将他感动了罢。 或许只有一刹那,但这一刹那于我而言也弥足珍贵。 第三天上,冥邪的队伍走得声势浩大。尤其是冥邪的座驾,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一样,硬生生栓了九头凶兽为御兽,带着三十多位魔将以及百万妖魔大军浩浩荡荡朝着无尽海去了。 冥邪一走,整个皇宫也安静下来。少了那样一尊大魔头,整个世界的空气都清净了不少。 但我知道,那样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又将把死亡与恐惧带到澄净湛蓝的无尽海上,掀起腥风血雨。 到了夜里,我也没什么可收拾的,等巡逻的那对小妖魔走了,便离开宫殿,接着夜色隐藏,朝着之前渊渠所说的暗道摸索去。 找到废弃的后花园,扒开碎石,果然在干涸的水池的暗礁处发现了一条暗道,里边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 我深吸口气,给自己壮着胆儿,一股脑儿走了进去。 但愿渊渠他没有骗我,但愿我真的能够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 大约在暗道中走了一个多时辰,这路着实不好摸索,要不是渊渠给了我地图,我大抵就迷路了。 皇宫在建造之初都会留有暗道,只有皇室中人才知晓,这是为了防备宫墙被外敌攻破之时,皇家还能通过这些暗道保有子嗣。 妖魔占领东乾国皇宫后,并不需要这些暗道,也不清楚暗道之事,因而也没有对暗道进行任何的管理。 只是不知道这渊渠从哪儿找来的消息。 暗道内潮湿而压抑。。 约莫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后,我才终于看到一星半点的光亮。 第139章 我觉得我有些想你(三) 推开暗道口堵着的巨石,外面依旧是黑紫色的天空,和染着邪气的月光。 周围是一片山林,远远看去,似乎还能看见黑紫色帷幕中依稀的灯火。 那里是皇城。 想不到,这条暗道,竟然直接通到郊外的荒山上了。 四周安静得有些可怖,但我却松了口气,没有什么比呆在那压抑沉闷的皇宫中更让人害怕的了。 现在,去哪里呢? 之前一直都想要离开,可突然走了出来,离开了那个地方,却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要去哪里了。 没有青头山了,也没有沧凌峰上的小竹苑了,天地皆茫茫,却无我的容身之处。 不由苦笑。 白潇潇,看见了么?这就是罪孽之人应该有的下场。 孤孤单单,无依无靠。 …… 冥邪带领百万军队前往无尽海,大抵是有了攻破无尽海防御的办法,不然以他谨慎保守的性子不至于那样大张旗鼓。 仙盟那边,领军的应该是归漓。 一想到这个名字,眼前就浮现那一抹白影,心里泛上淡淡的酸涩,就像一滴浓墨在清水散开,浸没了一世清明。 冥邪那样阴狠的性子,被封印在幽冥域中上万年,如今出来,定是要狠狠报复的,说不定还要将躲在三界之外的神界给挖出来,再狠狠撕碎。 只是如今神界无影无踪,他也只能将一腔怨愤洒在仙界身上,归漓作为仙界的领军人,想来必是遭冥邪怨愤,更遑论归漓还成了冥邪一扫人间的最大阻碍。 所以,冥邪这一次进军,绝对是有备而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想到这些,心里又隐隐划过担心。 我知道他很厉害,但之前……呵,也不能说是之前了,应该是二十年前,他被魔神重创,导致昏迷不醒,也不知道那伤好彻底了没有。 他那样的实力,能够昏迷不醒的伤必定是神魂上的伤。 神魂重创,对仙也好、妖也好、魔也好,都是难以复原的伤。 就好比,断天涯上,我被天雷劈得差点儿形神俱灭,虽然被冥邪救下,但也是用聚魂灯聚了十年的魂,又在冰似寒川的离川水下浸泡十年,把自己弄得冷冰冰的不人不妖不鬼,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身子虚得很,是不是神情恍惚,神魂虽然聚得差不多,但并不稳当,指不定哪天被人打一掌就魂归西天了。 所以,他真的……还好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看到他,就是……想要看到他。不需要太近,哪怕远远地看上他一眼,知道他安然无恙,那我便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这样一个念头在心里疯狂地滋长,就像思念在心底发芽,盘根错节,成了一树相思。 哪怕他厌恶我,我也想要看到他。 只一眼就好。 …… 这一路,大抵是我这辈子走得最艰难的路,不过只要想到能够看见他,心里就会有些小欣喜。 不需要人理解,也不需要人分享,只属于我自己的小欣喜。 生命本就充满苦难,何必让自己时时悲伤,且行且歌,方为繁华。。 仙盟同妖魔的战场应该摆在无尽海上,他也一定在无尽海,想要见到他,我便要穿过那片茫然无波的大海,才能寻到他的方向。 第140章 我觉得我有些想你(四) 无尽海上的风很大,浪拍得很高,浪潮落下,卷起强大的水雾,带着血腥气的风流。 海本就是有腥味的,可当其中浸润满了鲜血,得了新鲜血液的滋润,这腥气就不在拥有让人自由放松的气息,而是让人心生恐惧了。 只是如今的我修为全无,又该要如何渡海呢?这……可是一个难题啊。 四周并没有什么人,只有无边海涯,漫长不尽的。 “小姑娘,出海?”干枯拉朽的声音陡然间响起。 说实话,这突如其来的苍老的声音结结实实将我吓了一跳。 错愕回头,却看见一位老翁坐在礁岩上,披着蓑衣带着斗笠,苍老的面容遮掩在斗笠的阴影之下,一袭能够看见头上苍白的银发。 他坐在那里,也没有看着我。就像是对这一团空气说话,就好像在那里坐了好久。 但我可以肯定,刚才这里绝对没有人。 这位老人家……是突然之间出现的。 “是啊,老人家。”因为不知道该要说什么,只能灿笑着回答他的话。 这位老人家浑身上下的气息都很普通,看起来既不是仙也不是妖魔,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可我知道,任何在这个时候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绝对不是普普通通的。 因而我只有顺着他的意思。 现在的我并没有修为,若是真落到什么有歹心的人手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还不如保持淡定,同对方糊太极,或许还能让对方有些许警惕。 “哼,这年头,想出海的都是找死的。”老人家却冷冷笑道,苍老的声音里尽是嘲讽。 “……”他说这样的话,一时半会我也不好回答。 这个时候出海,可不就是找死么? 无尽海上这么大的风浪,就算是没有妖魔同仙界的大战,单凭这风浪就不是出海的最佳时机,更遑论此刻遍布诡异的能量风潮呢? “想出海也成。”老翁自顾自起身,一个晃眼,竟就到了我的面前。 我一惊,好快的速度! 他深黑的眼眸盯着我,在斗笠的阴影之下,让人不觉寒毛耸立。 在他这样冰冷的凝视之下,我竟有些头皮发麻。 “三个条件,保证送你出海。”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间的转变,他便同我说了这么一句话,让我结结实实愣住了。 看着他莫名威严不容置疑的神情,我有些不确定,这位老人家……到底想要做什么? “着很划算,小姑娘,只要你答应帮我做三件事情,老夫护你出海,保证你完好无损。”他苍老沙哑的声音想起,让人下意识就相信。 我的心里却凉了半截。 自己怎么老是碰上这样的大人物?若说刚才自己一直对他有着警惕,这会儿却觉得毛骨悚然了。 但一个“完好无损”,就是平日里风平浪静时都没有阅历深厚的老渔夫敢说敢说,更何况是现在。 海上光景自来风云莫测,谁能保证谁完好? 但此刻却由不得我多想,只能将那些不安忽略。 目前只有这位老人家能够送我出海,所以,由不得我不答应:“老人家,您说,什么条件?只要在晚辈能力范围之内,晚辈一定拼力达成。”。 “好说。”老翁干枯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第141章 我觉得我有些想你(五) “寒川碧灵瞳,地狱幽冥心,九都精魄魂。这三件,时机成熟之时,尔务必要亲手奉上。” 我微愣,彼时的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因着这是唯一能够出海的方法,唯一一次能够再见他的机会,所以,在老翁提出之时,我便也迷迷糊糊答应了。 等到后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后来了。 …… 坐在一叶轻舟上,已经驶离岸边。看着海岸线消失,周围被一片广袤无垠的海,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个滋味。再加上乌篷外的惊涛骇浪,我着实……有些瘆得慌。 “老人家,这叶小舟真的……没有问题么?”见过江上行舟,孤帆远影,没见得在海上行驶也用得这般脆弱破烂,看起来一道浪就能拍死的小舟。 “哼。”老翁只冷哼了一声,并未言答,我也不好再度发问。 只能战战兢兢握着船舷,死死盯着那些惊涛骇浪,生怕一个巨浪,就将我二人,连同这一叶扁舟拍进海里。 我已经没有修为了,只同个凡人一般模样,若是掉进水里,再加上这么大的风浪,大抵我也不用再活了,直接去阎王那里交差了。 但我想要活着,想要见他,纵然我罪孽满身,也想要见他。 哪怕一眼。 …… 所幸这叶小扁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反之,它甚至比一般的巨舫还要稳固。 在这大风大浪之中已经不知道穿梭了多久,只知道日月更迭,并且,血腥肃杀之气越来越重。 常常能够看见一片海域被鲜血染红,其中漂浮着碎烂的尸骸,正被跳出来带着利齿的海鱼撕咬。 利齿磨着骨骼的声音,在一片浪涛声中,格外渗人。 周围偶尔能够看见一些妖魔巡逻,不过让人惊奇的是,每一次我都以为他们发现我们了,但那嗜血的目光只是很平静的从小舟上扫过,随即就看向了别的地方,就像根本没有看见我们的存在一样。 就好像又什么在阻挡着他们的视线。 这个时候,我也逐渐相信,这位老人家说保证护我周全,真的不是一句说笑的话。 而是他……真的能够做到。 这个时候,我也渐渐放下了心,退避到乌篷之中静静修养。 那些尸骸,那些鲜血,那些仇恨,不看也罢,眼不见心不烦的。 …… 又过几日,已经能够看到妖魔的军队了。 这时老翁却突然走到我的面前,面色凝重说道:“小姑娘,坐好了,老夫要提速闯出这片海域!” “好,老人家您只管前进吧,不用考虑我。” 这个时候,我知道我只能全心全意信任这个来路不明的老人家。因为,我在天空中悬浮的那些身影之中看到了一些熟悉影子,比之如深海蜃妖、九荼蘼妖,还有……我曾经的大师兄,如今的第七魔将,双头黑蟒。 回忆起一些事后才明白,在镇魔窟的时候,这个大师兄已经彻彻底底被恶魂控制了。 他不再记得曾经,或许他还有些隐隐约约的记忆,但对他而言,那些记忆大抵不再是美好,而是仇恨、羞辱。因为他作为前十二的第七魔将,竟然成为仙的弟子,对他敬重有加上千年。 而这时,我也看到另一道身影。 在一众妖魔中,他是那样飘然若仙,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是瑾绛君。 第142章 我觉得我有些想你(六) 他还是那个最不像妖魔的妖魔。 在一众妖魔之中,他高贵,圣洁,超然出群,格格不入。 心底的那个困惑却又是浮现了上来——究竟是什么,让他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魔神冥邪并不在,也没有看见仙盟的人,因而,这里并不是前线战场,而只是妖魔的大本营。 可是能够到了这里,说明距离他也就越来越近了。 一时间,心不由有些忐忑。它扑通扑通,紧张地跳动,仿佛要将思念带出胸膛。 冥邪并不在,妖魔似乎也只剩下一般。我不清楚他到底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老人家,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吧。” 老翁点了点头,很显然,他也并不想呆在这个妖魔群聚的地方。这也说明,他并不是幽冥域一派的。 那他突然出现,又将我带到这里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突然间想到了一开始他提出的三个要求,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说的那三样东西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为什么他又要同我说,必要的时候务必要交出那三样东西? 真是奇怪的人呐。 …… 老翁的道行似乎很深。 这么多天我都没有看出来他到底是怎么样的实力。他整个人日日夜夜都裹在斗笠蓑衣之中,根本看不出他是个什么人。 这么多天,从东海岸一直深入无尽海,小舟在他的驾驶下如度过风平浪静的江湖,连颠簸也是少有的,这样的能力,更是让我好奇。 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 小舟在老翁的驾驶下,很快离开妖魔的海上营地,向着蓬莱仙岛前进。 小舟在海上飘飘摇摇,一如我风雨飘摇的心。 离他越近,我就越是忐忑,越是畏惧。心里总是忽上忽下的,就像放在天平的一端,下方是灼热的炽火,却要拼尽全力保持平衡。 我想,我不会打扰他。我只看他一眼。 就一眼。 …… “老先生,还要多久才能到?”握着船舷,看着渺茫的海岸,天空低垂,暗沉的黑紫色。 天边常常划过人影,我知道,那是仙盟的人。离开妖魔的阵营,又过了十几日,终于靠近了仙盟,离他,也又进一步了吧。 “这海不好走哇。”老翁摇着桨,苍老的声音摇头叹息。 我知道这些日子确然是麻烦他了。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做到让这只小船在江上无风无波的航行,并且不被仙盟和妖魔发现。 但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不便问他。 “老先生,您能够知道魔神的方位吗?”想了想,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魔神?你要知道魔神做什么?”老翁有些诧异,不过仅仅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泰然。 真正的原因我当然是不便说的。 冥邪带领一众妖魔来无尽海,绝对不是过来闹着玩的,他必然是报着与仙界决一死战之心。而作为仙盟战神,他……一定不在仙盟的大本营蓬莱仙岛,而是在最前线。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老先生,你说这战争都持续了这么久,到底有什么好争的呢?到最后还不是两败俱伤?” 老翁有些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这有什么奇怪的……”他说着,声音又压低了下去,似乎并不想让我听到。 但他大抵不知道我是老虎化形,耳朵自然比人灵敏,即使他似是自语的话,却也让我听在了耳里。 他说,“想当年之战,何止二十年,却是万年光景……” 这句话,却将我结实地吓出声冷汗。之事,自从魔神出世,在这凡间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但他的语气,却不像后来听得,而是……切切实实经历过的人发出的感叹。。 ……莫非这老先生,还是年代之人? 第143章 我觉得我有些想你(七) 蓬莱仙岛倒也是不远了。 蓬莱仙岛之外有一片风暴乱海之地,且四处闪烁着耀眼的神光。这大抵是仙盟为了防备妖魔而布下的阵法。 覆盖整片海域,确然是大手笔。 但我也不太好受。本身就为妖,更何况神魂不稳,又是以结魄灯、离川水这样的阴冷之物塑的魂,在这般神光之下自然承受不住。 故而进入这片海域不久,尽管我努力将自己隐藏入乌篷之中,却依然被那些神光灼烧得浑身炙热,宛如被人架在火海中炙烤,却是难熬。 就在我咬紧牙关死扛之时,向来冷漠严肃的老翁却丢了块黑斗篷砸在我头上,“遮上。” 迷迷糊糊照着他的话披上的斗篷,果然觉得好受许多,脑袋便也清醒了。 再看向老翁之时,我有些许窘迫,就像被人看穿了秘密一样,又或许他早就知道了。 “多谢老先生。” “哼。”他没有多说话,只冷哼一声,苍老干枯的手片刻不停摇着船。 这也是我感到惊奇的地方, 这位老先生似乎永远也不会感到困倦,也不用饮食,每天我睡一觉睁开双眼,看到的都是他摇着桨撑船。就好像这样撑着,就是永远。 一路无话。 等到新一轮日出之时,我已经能够看到云雾缭绕的仙岛了。 蓬莱之地,似乎并不如我从前的认知,仅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海上岛屿,它是接连串的一群海上仙山。 一干小岛屿围绕着中心最大的岛屿,而最大的岛屿之上,则悬空着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宇——那是仙盟主殿,奉先殿。 缠绕在云雾之中,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 记忆如潮水涌上,还记得曾经,我也曾登上过那个神圣的地方。彼时,我还只是一直什么都不明白也什么都不需要明白的小老虎,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现在想想,还觉得心里有那么几分酸涩,盘踞在心尖上,怎么也放不下。 “主岛是众仙所在地,老夫不便送你过去。”老翁将小舟停靠在最外围的一处小岛之上,随即神情冷冽地看着我,似乎在催促着我下船。 我点了点头。“多谢老先生,这些时日麻烦您了。” 虽然他一直冷冰冰地看着我,但我还是很感谢他,至少这么多天,他都在给予我帮助。 下了船,再回头时,那叶小舟却飘飘摇摇,消失在了风浪深处。 茫茫沧海之中,金光璀璨,怒涛翻卷。 我拉紧了身上的斗篷,这座岛屿之上依然有着除妖的神光,尽管没有海上的强烈,却依然让人身体不适。 不过重新踏上陆地,所过之处再没有污浊的魔气,而是纯粹的、干净的灵气,让我也不禁放松了心情。 看着远远的,似乎有渔船,岛上还有朴素的房屋,青灰色砖瓦上冒出袅袅炊烟,就给人以宁静与祥和。 真好。 还能够看见有活人的土地,真好。 这世上还有一处干净的地方,真好。 …… 磨磨蹭蹭行至小渔村的村口,一路上遇见不少渔村的村民,一碰到他们,我就问:认不认识归漓? 他们一开始见我直呼其名,还不大待见我,但后来等我转换了称呼,在后边加了个“仙尊”他们才给了我好眼色看。 他们提到他,神情中无不带有敬仰、钦佩、感恩。对他的话语里是毫不吝啬的赞美。 真好。 淡淡的暖意从心底满开,七分喜悦,三分苦涩。 有这么多人喜欢他,他一定过得很好。这二十多年的孤独、冰冷,在得知他消息的那一刻,变得温暖而甜蜜。 我能从所有人的身上看到他们对他钦佩的神情。 这样真的很好。 在我堕落地狱之时,至少他成为了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敬仰的神。 “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在我愣神间,突然有人说道。 错愕地抬起头,便看见一张阳光明媚的笑颜。 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了许久不曾见到过的平和与希望。 “姑娘,我跟了你一路了,你是别的岛上来的吧?”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脸颊微红。 看他的模样,不过十七八岁。不曾见过外面的血腥世界,有着青春朝气的他,像阳光一般明媚。 “啊……是的。”我有些担心他知道我的身份。 我是突如其来的外人,若是他将我以身份不明送到仙盟的人的手上,我大抵也就没有什么以后了。 “你是来我们岛上旅游的吧!姑娘真是会选择,我们渔光岛是蓬莱境鱼肉最鲜美的岛,姑娘你也来得巧,这个时节正好是盛产鲜鱼的时节,姑娘远道而来定要好好尝尝!往年来的其它岛上的人对我们渔光岛可是羡慕不已呢!” 少年很热情地同我介绍,倒是叫我松了口气。。 看来在这蓬莱境,各岛屿之间的来往还是常有的。 第144章 我觉得我有些想你(八) 一路无话。 暂时有个落脚点,便也不觉得那么着急了。 虽然在渔光岛上打探不到他的消息,毕竟玉面战神的行踪在整个仙盟,都算是机密的。 毕竟他是唯一能够带领人族同魔神对抗的忍了。 离他已经很近了,尽管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总有一天,我会看见他。 我相信。因为他是那样的耀眼明亮,就像天边最璀璨的星光。 “潇潇,你尝尝鱼汤!我阿婆熬的,可好喝了。”阳光少年笑着,端着碗冒着浓香的鱼汤,靠近了,更能闻道那扑面而来的香气,充斥着味蕾。 少年叫余枫,年少时父亲出海捕鱼,结果不幸遭了风浪,死在海上。不久母亲便又忧思过度,草草走完一生。他从小便与外婆住在一块儿。 但我在他的身上并看不到痛失双亲的阴影,也看不到对于生活失去希望的绝望。 我一路走来,看过太多那样的表情。仇痛,愤恨,不死不休。 但在他的身上,自始至终都是阳光的,宁静的,温和的。就像着渔村日落,映着远山淡墨,映着远海霞光,那样宁静,璀璨。 这样真好。 他舀了碗鱼汤摆在我的面前,纯真的眸光看着我,正是一个阳光少年该有的模样。 “尝尝看?”他充满着期待地问道。 接过鱼汤,突来的灼热让我下意识想要瑟缩。 离川水下,我早已成为冰冷的机械,经受不得这样的温度。 但思及这是对方一片好意,这渔村的人淳朴、热情,若是我推脱,定会让他们不快。 “谢谢。” “喝吧!汤就要趁热喝!” 我知他是一片好意,只是我…… 心底挣扎几番,到底是捱不过他眼底的纯净。 没有人会知道,看过世间所有污浊之时,再见这般纯净的眸光,我心里有多么震撼。 一口汤下肚,灼热的温度似在燃烧着五脏六腑,让我不得不咬紧牙关,手心攥出冷汗。 “潇潇,你没事吧?”余枫见我这般模样,顿时就慌了。 我忍痛朝他摆了摆手,对他安抚地笑笑:“没什么呀,就是汤太烫,喝急了。” “啊!对不起,我刚才凉了一会儿,没想到它还这么烫,真是对不起……”他的神情很是愧疚。 虽然很痛,但我还是觉得挺温暖的。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真的不关他的事。 其实这碗鱼汤的温度,对于正常人而言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了。只是于我而言,它如同沸水,四处迸裂着火花。 心口散出几丝凉意,我知道是小冰珠在帮我了,而小火珠则依旧嫌弃我,却仍是吸收着热量。 我笑了。 还有它们,真好呀。 这些年,魔宫,离川水,二十年的孤冷决绝,有它们陪我度过,其实也算不得多少难受。 只是午夜梦回之时,总有那么一道身影,漫步走入我的梦中,噙着温暖的笑意,眸中点点星光。 可他向我走来,又向我走远,最终走向看不到的地方,那个时候才会觉得,痛在心底蔓延,没有什么能够驱散心里的苍凉。 渔光岛很美。来蓬莱境,我也不便往更深处走。。 外围居住的都是凡人,尚且看不穿我的身份,但若到了内岛,凭我现在的修为,随便一个门派下的小弟子就能将我身份识破,打得形神俱灭了。 第145章 我觉得我有些想你(九) 近日妖魔来犯,玉面战神归漓带领着仙盟之人前去阻截,而这也是我时隔二十年,第一次看见他。 远远的,在天上。 他一袭雪白战甲,脚踏流云,领在队伍前头,只一眼,就牵动心神,让我不自觉地看向他,思念也在那一刻如潮水而出。 好久好久,我都站在渔光岛的海崖上,看着消失在天边的长串列队,还有站在最前面之人,很快的略过天际,只留下残影。 我也说不上是开心还是感伤。 唯一欣慰的,是他还安好。 …… 他突然离开蓬莱境,也让我原本想要上中岛去寻他心思歇了。既然他不在,我也没有前往中岛的必要。 尽管余枫多次劝我去其他的岛屿走一走,看一看不同的风光,或许心情便能够好些许,如果不介意,他能够成为我的想到。但我都拒绝了。 我有点在意的是,我的心思已经表现得这般明显了么?连渔村一个小小少年都能够感觉到我心情不好。其实我也只是……太想他了。 外面的世界如何我不知道。 呆在渔光岛上,其实也能让人难能地安宁。日子久了,便也渐渐能够洗去心里的感伤,让一些平静如水,在遥远的日光下潮起潮落。 每日随余枫打打鱼,晒晒日光,其实也挺好。 如果不是神魂上的伤让我一天天虚弱,想来我也会在这里静静度过此后余生,能够偶尔有机会远远看他一眼也好。 …… 但离开离川水,又没了结魄灯,又长时间受到渔光岛之上神光的普照,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神魂寸寸虚弱,近日来,常卧在床榻之上,白日里完全无法出门。 就连日光都让人觉得有些灼热。烧在身上,就像架在火里烤一般。 小冰珠很担心我,总是给我传送着力量,但也让我制止了。 在这蓬莱境之中,玄幽珠和冥火珠都是阴邪之物,若是长时间使用,难免会让它们的气息扩散出去,纵然渔光岛上的都是些凡人,但这段时间却是渔光岛的旅游旺季,常常有其他岛上的人来往渔光岛,捕鱼,捕虾,品尝渔光岛的美味。 这里边就不乏有修仙之人。而且,前些日子,还远远见着老熟人。 “皇兄,我不想住这里,我想住海边,那里能看到海上落日霞光!” 这日,我依旧浑浑噩噩躺在床上,便听见院内的声音。 而这熟悉的声调,熟悉的语气,却让我下意识一颤,僵硬的脑海中,二十年前那些不清不白又糊里糊涂的记忆接踵而来,我想要好好回忆一番,但神魂的虚弱却叫我有些混混沌沌。 余枫家本来就是一个小旅馆,室内装修得朴素典雅,也颇受一些小年轻的喜爱,这些日子来,常常有人来借宿。 但这是头一回遇见熟悉的人。 “东乾少爷,华阳小姐,好久不见。”我听见余枫笑着迎上去的声音,看来他们还是常客。 不行……我得离开! 既然她来了,二十多年,我在离川水下,外貌也没有多少改变,若是让她看见我,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浪。 这一次,我并不想与她起冲突,也不想再叫她迷迷糊糊地抓了去。。 其实打鬼门关走一遭,就什么也不想了,只想能够好好度过余生,有机会,看一看他就好了。 第146章 我觉得我有些想你(十) “归漓哥哥!你终于来了,我都替你选好房间了!你去看看嘛!” 归漓! 这两个字,生生将我炸了个清醒,原本混沌的脑袋一片清白,倏地起身,还能感觉到背上一片冷汗。 归漓。 我的心颤了颤,苦涩从其中漫开。 我很想去见他,但现在的我,没有资格见他,也没有脸面见他。 我摸索着下床,披上老翁赠我的黑色斗篷,他既然来了这里,这个地方我就不能再留了。 倘若继续留下,我修为尽失,没有办法隐藏,时间久了定然会被他觉察,届时,我连最后的颜面,最后的底子都没有了。 于我而言,鬼门关走一遭,能够再活着,远远看他一眼,其实这样就足够了。 正门不能走,只能翻窗户离开了。 木质的窗棂旁有一枚模糊的铜镜,在铜镜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倒映。 苍白的脸,幽深的眼眸,深蓝色的光芒幽幽闪烁,就像黄泉路上的冥火。 现在的我,却也不像个妖,却是更像鬼了。浑身上下没有半分血色,皮肤泛着冷青的光,森然的寒意从其中扩散。 这是离川水下的冰寒,有时候,自己都会不经意间被这冰冷吓到。 这样的我,又有何颜面去见他? “等等!归漓仙尊,那间住了人,不能进!”愣神间,我听见余枫一声惊呼,紧接着房门就被推开。 错愕回首,便看见那张让我朝思暮想的脸。 逃! 这却是我心里唯一的想法。 猛然推开窗户,却在我来不及跃出之时,手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随即被拉入了一个温润宽厚的怀抱。 这记忆中熟悉的温暖,却让我下意识想要退却。 他依然如明媚的阳光,而我早已永堕黑暗。 “潇潇。”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然有着记忆中的模样。像清朗明润的琴音划过心尖,不经意间掀起浅浅的涟漪。 “你去哪里了。”我没说话,他却闷闷地问道,声音里带着脆弱,带着受伤。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仿佛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归漓仙尊,而只是一个失去珍爱玩具的孩童,伤心得像一个孩子。 我的心止不住地颤抖。 他问我去了哪里。 难道不是他派人将我捉去断天涯,遭受灭天神雷之刑的吗? 当然,我并不怪他。 那个时候的我,的确是一个罪人,他想要怎样处罚我,都没有关系。 可他现在来质问我去了哪里,却是有些可笑了。 那个时候的他那么恨我,又怎么会在意我的死活。 我其实只想远远看着他,安然度过此生,至于其他的,我不想参与,不想知道。 仙界与幽冥域怎样的争斗,我不想理会。固然魔神是因我而出世,但是没了神界众神的镇压,事实上,要不了多久,天下依然会生灵涂炭,我只是加快了这个进程罢了。 这么些年,我累了。 睁开他的怀抱,躲掉那让我畏惧的温暖。 离川水下十年,我受不了这般温度。 我默然地看着他,他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点点星芒,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意,依旧是白衣翩然,陌上无双。 他还是记忆的模样。。 只是我变了,变得冷漠无情,不人不鬼不妖。 第147章 或许有缘终陌路(一) “潇潇,”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我,声音里有几分隐忍的颤抖,我竟从其中听出几分心疼,“我找了你二十年,这二十年,你过得还好么?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我笑了,觉得他这般看着我,这般问我,着实没得道理:“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归漓仙尊难道不清楚么?如今的我这般不人不鬼,还不是拜您所赐。” 他一噎,似乎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看向我的眼中闪过困惑:“潇潇,你失踪这二十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他。 这二十年,我自己也过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更何况过去了的事,也没有必要再纠结了。 我朝他摇了摇头,并不想说话。 “原来是你!”他的身后传来一道惊呼,接着我便看到那张我不愿忆起,也不愿看到的脸。 东乾华阳依旧如二十年前那般,像一个高傲活泼的小公主,她惊讶的看着我,随即咬着牙齿,眼中一闪而过怨恨。 她这恨得着实没有道理。 我与她并没什么交集,反而两次,都是她将我推入了火海,若真要论怨恨,应该是我恨她才对。 你看,我活得这么凄惨,她却依然高高在上,受尽宠爱,还能恣无忌惮地在他的身边,受着他的庇佑。 我记得,二十年前,她似乎就很喜欢他的吧,当年她的生日宴上,她似乎还向她的皇兄求赐婚来着,只不过被他拒绝了罢。也不知道这二十年,他们两人朝夕相处,同在仙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今……却又是进展到了怎样的地步。 这么想着,便更觉得身上冷了。 “归漓哥哥!她是妖!当初就是她害的你!一定要将她交到仙盟!当初灭天神雷都没能让她死,说不定这一次她就是魔神派来打探仙盟消息的,归漓哥哥,你不能再顾念着你们那点师徒之情包庇她了!” 东乾华阳指着我,明丽的脸上是义愤填膺的凛然。 我却觉着好笑极了。 可叹这命运难测,世事不公,我不过想寻一处安稳之地,潦草度过此生,神魂受损的我,事实上根本没有多少年岁可过了。 他并没说话,只是目光深邃地看着我。 这样的眼神我看不懂,却依稀能够感觉到里面暗藏的风暴。 “她不是妖!潇潇姑娘人很好,也很善良,这三个多月一直在我家,之前还一直帮我打理旅舍!”余枫慌慌张张站了出来,拦在我的身前。 看着他精瘦结实的背影,心里不由泛上浅浅的温暖。 这个时候,竟然是这个少年挡在我的面前,这样的,相信我。 “东乾姑娘,您一定是认错人了!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东乾姑娘,不如我带你去海边看看,这会儿去海边,还能看见海上日落。” “余枫,”东乾华阳摇了摇头,“你肉体凡胎,看不明白,妖就是妖,无论如何她都掩盖不了她身上的妖气!她若不是妖,你说她为什么会这么虚弱?” “潇潇姑娘只是生病了,前些日子还很好的……”。 “呵,”东乾华阳冷笑,“什么病,能让她变成这般模样?分明是她身为妖躯,受不得蓬莱神光!” 第148章 或许有缘终陌路(二) “可是——” “余枫,”我拉住了他,阻止他继续与东乾华阳作对。 “可潇潇姑娘……”余枫略显青涩的脸上划过担忧。 我朝他摇了摇头,“其实她说得对。” “潇潇姑娘!”余枫一惊,我却朝他微笑。 这世上难得有在这时候还愿意护着我,对我好的人,其实我还是不愿意让他知道真实的我,但上天似乎,连最后的体面也不愿留给我。 “余枫,我的确承受不了蓬莱神光,如她所言,我确然是妖。” 余枫满脸震惊,眼中闪过不可置信,随即他浑身一颤,如避蛇蝎一般匆匆跑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却没有多少哀殇,又不是第一次了,该习惯了,对么?虎妖白潇潇。 这世间,凡人怕妖魔,怨妖魔,想来,任是谁知道自己收留的人是十恶不赦的仇敌,谁的心里也不会好受,不是么? “你果然承认了!说,是不是魔神派你来的!”东乾华阳插着腰,神态高昂地看着我,仿佛我有多么的不堪。 我并不想回答她的话。 “无话可说了吧!归漓哥哥!我早就与你说过,她是妖魔,无论你怎样教化,她都不会有悔改之心,她只会害你!你一定不能让她再伤害你了!” 我什么话也不想说。 似乎无论我说什么,在他们的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门口熙熙攘攘来了围观的人,更多的便是一些孩童。众人都听说余枫家收了个妖怪,小孩子家的更是喜欢凑热闹。他们被妖魔从陆地逼到了海上,然而事实上,他们长到这么大,也没能见过真正的妖魔。 他们远远看着我,并不敢靠近。 “那就是妖魔吗?她的眼睛好可怕!像会吃人一样!” 我不会吃人,永远不会,但因为我是妖魔,所有的人便将我打上了可怕的标签,畏惧我,害怕我。 我打算离开了。 “潇潇。”他却突然开口,叫住了我。 “你有什么事……”话还没说完,就落入温暖的怀抱之中,接着身子就腾空,下一瞬只能看见地下遥远的房屋,以及仰天看着我们的人们。 “归漓哥哥!”耳畔似还有着华阳惊恐诧异的尖叫,只是很快就被风声吞没了。 看着面前这个人俊逸清冷的下巴,我却突然看不明白他了。 如果说他讨厌我,可他却三番五次救我,将我护在怀中,置于他的羽翼之下。但若说他喜欢我,那为何二十年前,要命人将我带走,去受那断天涯的雷刑? 明明他也清楚,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不由分说将我带走,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他去往的方向并不是仙盟,而是离开蓬莱境的方向。 “潇潇,你的神魂太虚弱了,受不得蓬莱神光。”外边的风很大,可在他的怀里,却是平和宁静的。他温润的声音落在耳旁,有些痒痒的。 我一懵,实在不明白他到底闹得哪一出。我向来……是不大懂得他的。 他脸颊蹭了蹭我的耳朵,有些痒痒的,让我不觉脸颊有些微热。。 他的却在接触到我冰冷的耳垂时,身形微微颤了颤,温润的声线有些颤抖:“潇潇,不怕,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会治好你。” 第149章 或许有缘终陌路(三) 世事就是这般,变化多端,神鬼难料。上一瞬,你还在紧张对峙,剑拔弩张,下一瞬,却青梅煮酒,同床共枕。 直到半夜与他躺在同一张榻上,我还有些懵懵懂懂,反应不过来。 他却揽着我的腰,将我摁进怀中,呼吸从见到我之后难能地平和,就像心里放下了什么东西一样。 他的胸膛很结实,也很温暖。 但习惯冰冷的我,却觉得不适,下意识地就想要挣扎。 “潇潇,乖,别动。”他低淳的嗓音很是好听,大抵是从我还是他身边一只小老虎的时候,就被他温雅的声音勾了魂,呆呆傻傻,将自己也卖了。 “潇潇,冷不冷?你身上……好凉。”他沙哑着声音问道。 我没有什么感觉,若真说有,就是太热了。他的胸口过于灼热,烙得背有些生疼。 “没觉得。” 他的手却在我说话的瞬间紧了紧,不知为何,我竟能感觉到那一瞬间,他心底的不安。 “其实我一点也不冷,你不用抱我这样紧。”我委婉的告诉他,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又一次帮了我,我大概不会这样听话地任由他抱着,他身上的温度……真的让人无法忍受。 “可是我想抱着你。”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柔柔地落在心上,“潇潇,就让我抱一抱,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温柔,让人不由自主听他的话。这二十年,我曾无数次幻想过他在我身边的模样,幻想他的容颜,幻想他深邃的眼眸,幻想他柔和的语调。 没有哪一次,我不是在噩梦中惊醒,醒来身旁空荡荡。而我依然是孤身一人。 这一次,我也好怕。好怕这一切都只是我幻想的一场梦,梦醒之后,什么也没有,周围白茫茫一片,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留下。 “嗯。”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放纵这一次,放纵他,也放纵我自己。 与他相认,实在是一场意外,谁能想到他从战场上回来,回到外围风光虽好却未知偏远的小渔村度假散心,谁又能想到,好巧不巧,她留宿的地方,也是他停留的旅舍。 缘分总是这般奇妙。将不相干的人牵连,让相隔万里的人重逢,也让陌生的人,变成熟知的人。 但我知道,这里不是我应该停留的地方。 就算是现在,我明确的知道我喜欢他,我想要留在他的身边,但因为各种原因,我清楚的明白,我不能呆在他的身边。从始至终默默看着他的这个想法从来不曾改变过。 白潇潇,你必须要走的。 他是仙,你是妖,你们没有站在一起共同进退的立场。 你在他的身边,只会妨碍他,拖累他,给他增添无知无尽的麻烦,害得他染上污点。 你就是他雪色衣衫上的尘埃,不应该,也不能够存在。 “潇潇,睡吧。”他在我的耳边,轻声哄着我。 那一瞬间,我却有些想哭。 “嗯。”我应他,沉默地将泪水咽下。 我不能让他察觉,离开,只能默然无声。 他的怀抱很温暖。按理来说,我应该是极为不适的,可是没由来的,在他的怀里,让我感到心安。 是这二十多年来,头一回觉得安稳。 “潇潇,我会治好你。”迷迷糊糊间,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其实我想告诉他,不用了,神魂破碎的伤,无论怎样治,都没办法好全了,就算治疗,也不过是吊着一条命。。 事实上,能够再见一面他,对于我而言,已是满足,死而无憾。 第150章 或许有缘终陌路(四) 一觉醒来,空气中飘荡着饭菜的清香。 依然是记忆中熟识的滋味,混合中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心不经意间泛起涟漪,那些过往曾经缓缓在眼前浮现。 那个时候,我不是世人厌恶畏惧的妖,他也不是仙盟高高在上的仙尊,我们只是深山老林之中的一个人和一只小老虎。 无须世人置喙,无须世人眼光。 只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想到这,便又觉得心底有着淡淡的苦涩,难言难喻了。 “潇潇。”他儒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饿不饿?有你最喜欢的水晶冻猪蹄哦。” 他清朗熟稔的声音,他温和淡雅的眉目,却在刹那间戳中了心底最柔软的伤,不经意间,淋漓鲜血。 他什么都记得,至今他都记得我曾经的喜好,可我却曾忘却过他,而今,更是想要从他的身边逃离。 其实我想哀求他,求他……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这样的他,让我怎么放得下? “谢谢,可是我现在不喜欢了。”我拉紧了衣衫,缓缓起身。 离开了蓬莱境,没了蓬莱神光的干扰,虽然神魂依旧虚弱,却感觉到好很多了,看着木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心里却是本能的厌恶。 离川水让我习惯了寒冷,也让我顺从了冰寒。 那些滚烫的温度,让我本能地想要逃离,甚至是,逃离他炙热的眸光。 我淡淡地说完,他微微一愣,但良好的修养依旧让他笑得如沐春风,温和儒雅。我却拼尽全力忽视他眼底的黯然。 回不去了。 我与他之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存在着一道天堑,他无法越过,我也走不过去。 我想,或许终有一日,我与他终会陌路。 他会成为高高在上,世人追捧的仙尊,而我会散作浮光里微尘,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从他的身边悄然飘过,他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忘却所有,终成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张嘴。”他温朗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不容置疑。 “嗯?”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却见他用筷子夹起一块去了骨的里脊肉,浓烈的香缠绕在鼻尖,但腾起的热气却让人不耐。 “乖,张嘴。”他柔声哄道。 我抬头,便能看见他深邃的眸光,就像遥远的夜空,广袤无垠的穹宇,其中有万千星河闪烁。 他是有这世间最温暖的的眸光,温暖到,无论如何我也无法拒绝。 鬼使神差张口,他动作轻柔地喂我。 “好吃吗?” 烫! 可是在他柔和的眸光中,我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刚吃下去的东西,就像一团浓烈的火焰,一路燃烧着心底的眷恋与相思。 我觉得,我大抵是快要疯了罢。 …… 尔后数日,他似乎是渐渐摸明白了我现在的习惯,知道我现在不能接触热,也不怎么喜欢吃东西。 他便想着法子做出冷冰冰的甜点,想方设法哄骗着我吃。 他总说,要养好身体,才能更好地治好其他的病。 他也费尽心思去寻找修复神魂的方法。。 其实我想告诉他,不用了,不论怎么样,都不会好了。 第151章 或许有缘终陌路(五) 归漓。 这个人,他英俊儒雅的外表之下,似乎掩藏着一颗尤为固执的心。 纵然我多次明里暗里告诉他我的情况,试图让他不要再白费力气,然而他就像假装不明白一样,依旧固执地寻找替我修复神魂的方法。 我没有办法打消他的固执,他也没有办法温暖我冰冷的心。 其实,除了第一天,我们之间还有比较和缓的气氛之外,后面的日子,我都与他有些许的剑拔弩张。 我并不同意他放下仙界,放下仙盟,固执地去找帮我修复神魂的方法,而他也不允许我自暴自弃,放弃自己的生命。 大抵是意见的不合,我们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微妙。 但我其实并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我只想告诉他,我是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好了。 至阴的离川水,修魂养魂的圣器聚魂灯都没能让我恢复如初,而只是吊着我的半条命,换言之,这天上地下活得最久,拥有神一般躯壳与灵魂的魔神都没有办法让我恢复,他这么个后世修成的小仙,再厉害还能厉害到哪里去呢? 他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我是极为不赞同的。 不过他似乎一直以来都乐不此疲。 …… 这日,一觉醒来,我又觉得神魂虚弱了几许。 你知道那种你还活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逐渐逝去的感觉么? 你明明睁开着双眼,可所有的力量渐渐从身体中流逝,就像神在剥夺你存在的资格,强行让你长辞于世。 但我其实还算好,因为我已经看得很开了。 再一次遇见他,我已经如愿以偿,纵然让我付出任何的代价,也是无所畏惧的了。 “潇潇。”门口,阳光洒落进来,照映着他清俊儒雅的笑,就像湖边偶尔吹过的微风,在心海里荡开圈圈涟漪。 我张了张嘴,想同他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像突然之间忘却了一半,张了半天嘴,也挤不出来半句话。 想了想,便也作罢。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吧。 “潇潇,”他拿了件披风围在我的身上,“天凉了。” 尽管我多次告诉他,我已经习惯了寒冷,不在需要这些东西,但他依旧固执地要给我准备这些东西,也不知道他到底图些什么。 我想拒绝他,但在抬眸的瞬间,看见他垂眸时深邃眼眸里的一抹希冀,不知缘何,原本故作冷漠的心,却在刹那间一刺,圈圈的疼痛弥漫开来,让我不忍去触碰。 于是,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 “潇潇,今天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儒雅地笑了,可我却看见,他一向淡然绝尘的脸庞却染上了些许疲态。 能让他这样一个人,憔悴到这般的模样,白潇潇,你也真是能耐了。 但我仍然不能对他心软。 我很明白,一旦我心软,便是在害他。 我在等,等到有一天他彻底放弃,活着有一天我永远离开,或许他就不会再这样沉迷于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中,而去承担起他的责任。。 我与他,终究是命盘上的一场错,不去奢望,也就不会再纠缠。 第152章 或许有缘终陌路(六) 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只是一把将我拉入怀中,转眼腾空而起。 我微愣,看着他沉稳的面色,心微不可查一颤。刚才那一瞬间,他似乎有些霸道,仿佛要将心底积压的情绪发泄出来一样。 真是叫人莫名其妙。 “去哪里?”尽管我努力不去在意他,但此刻还是不得不在意他的想法。 现在这世道不太平,到处妖魔横行,为了我,他已经离开蓬莱境了,要是到处乱窜出了什么意外,我想,我会内疚一辈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我,清雅地笑了笑。 我皱了皱眉头:“我说过了,神魂破碎的伤,你治不好。” 他似乎有些不开心,捏了捏我的脸,语气里有几分咬牙切齿:“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不行?” 我耸了耸肩,也不慎在意他突来的怒气:“聚魂灯,离川水,上好的灵草灵药吊着,二十年都没能让我恢复如初,你觉得你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听得我的话,他抱着我的手紧了紧,原本温和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抿着唇,没有说话,一股寒意从他的体内扩散开来,纵使习惯了冰冷的我,也不禁一颤。 “你怎么了?”我搞不明白,刚才我似乎也没有说什么很过分的话呀,怎么就让他炸毛了? 归漓他近来真是越来越不稳重了。 现下看来,他倒不像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仙尊,倒有些像寻常的俗世男子,身上有烟火气,会笑,会生气。 从前的他虽然也常笑,但笑往往是不达眼底的。 我回忆了一下,似乎这些时日,他笑得不往常真诚了许多。 “离川水……”他轻声呢喃,将我更紧地拉入他的怀中,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上,又痒又烫。 “你现在这般模样,是离川水的缘故么?”他的声音很平静,似乎没有什么波动,可我却在他下意识的举动中,体味到一种未名的不安。 “也许吧。”我也不太清楚。 他却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额头,有些痒痒的:“疼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就像在压抑着什么。 我回忆了一下,至今也只记得离川水很冷,很疼,只是到了后来,也就不在意了。 “也还好吧,时间久了,就不会疼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我,在他温热的怀抱里,我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 那一瞬间,心底像被什么东西填满。 …… 他带着我在长空之上翱翔,转眼间跨过大山长河,来到一片冰天雪地的圣洁之地。 睁开眼,是入目的银白,纯净得让人心醉。 看过太多的鲜血,看过太多的污浊,经历过太多的伤痛,乍然间看见这般纯净的颜色,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就像在一瞬间,所有的污浊都被洗净,所有的尘埃都散去,整片世界还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这里是哪里?”不得不说,我很喜欢这里,在这里,我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这是……北冥之地,曾经的繁华之地。”他的语气淡淡的,可我却在其中听到几分追忆。 “走吧。”他笑了笑,拉起我的手,步如风雪之中。 不知为何,本应该挣脱的我,却在那一刻,不愿放手。。 有那么一瞬间,他一身白衣翩然,而我却贪婪地奢望,想要与他在这纯净无暇的世界之中,一直走下去,直到永远。 第153章 虚实幻境(一) “阿溯,魔神带兵攻打南天门,神界也不安全了,你早些离去罢。”白衣战神轻柔地笑着,撩起她耳畔的垂发,声音温雅而清润。 仿佛只是说着一场普通的分别,而不是生死的离别。 “那你呢?”她问他。 他眸光微闪,笑意沉了沉,“阿溯,我会好好的。” “哼!你骗我!”女子鼓着腮帮,愤愤不平地戳了戳男子的脸,娇俏的脸上含着怒意,“陌漓,你就知道骗我!” 男子笑了,眼中星光流动:“我如何又骗你?” “反正骗了就是骗了!哼!我不管,这一次,你别想要丢下我!”女子像八爪鱼一样扒拉着男子,任凭男子怎样逗弄也不肯放手。 “你呀……”男子笑了,笑里确有几分无奈,更多的却是宠溺与眷念。 …… …… “陌漓……” 我睁开眼睛,身上有几分酸痛。 环顾四周,冷冰冰的雪色,寒光照应着冰墙,散射着幽冷的光。 我躺在一处冰棺之中,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意。 我感到身上很疲惫,懒得动弹。脑袋里一片浆糊,什么也转不动。 我感觉刚才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飘过许许多多的人影,但一直有两个熟悉的影子在眼前晃荡,却让我拼尽全力也看不清到底是谁。 “陌漓。”醒来之后,却只记得这个名字。 恍然记起魔神似乎曾多次称归漓为‘陌漓’,这之间有什么关联么? 啧,脑袋好痛啊,又什么也想不了了。 他将我带到了这处地下冰冻,让我躺在这冰棺之中,这会儿自己却不知道去了哪里。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呐。 稍微休息了一下,调整了一下情绪,我才缓缓起身,却觉得原本飘忽的神魂稳定了些许,倒是让我有些惊奇。 看不出来,归漓还真的有本事。 冰室里空荡荡的,除了冰冷的寒冰,什么也没有。 不,有一面冰棱镜。 在头顶之上。 它很美,琉璃的光彩,柔和的华光,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与此同时,在看到这面镜子的时候,我还感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与它认识了好久一样。 心口突然传来悸动。 “小冰珠?”玄幽珠在心口很欢乐地跃动,似乎这里的环境很适合它。 极冰之境,确然适合它这种极寒之物。 我瞅着归漓也不在附近,也不知道人上哪里去了,便将小冰珠放了出来,叮嘱它几句,便任它去耍了。 一到极冰之境中,小冰珠则如鱼得水,欢快地四处跃动,一会儿就溜没影了。 我不由有些好笑,真是……小孩子般的心性。 “冰棱镜……”这面镜子给我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陌漓…… 冰棱镜…… 神秘的女子…… 有什么东西快速地从眼前划过,快得让我来不及抓住,但也在这个时候,却让我想起了一些东西。 在我还是小白虎的时候,曾跟随他游历凡尘,而他行走的路线似乎都是有目的性的,所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有着幽冥域妖魔的作怪。。 而他会出手帮助凡人,而每次帮过他们,都会从他们身上取走一样东西。那个时候我懵懵懂懂并不清楚,现在想来,似乎是一缕灵识? 第154章 虚实幻境(二) 想到这些,我顿时来了精神劲儿。 归漓他……收集凡人的灵识做什么? 不,不只是凡人,细细想来,似乎还有幽冥域妖魔的灵识。他收这么多的灵识用来做什么? 而随着想得越深入,倒是让我逐渐回忆起来一个细节。 那些灵识……最终似乎都回到了一面破碎不堪的镜子之上。 不过那面镜子的模样我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很烂很烂,在当时的我看来,它就是一面没什么用的碎镜,那面镜子中还藏着有什么玄机么? 那面碎镜……同我面前的这面冰棱镜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思绪太乱了,线索就像一条条纠葛在一起的杂乱的线团,让人理不清,剪还乱。 罢了,不想了。 抛却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我又好整以暇打量着头顶的那面冰棱镜。 它散发着柔和的琉璃光彩,沐浴在这光芒之下,让我感觉很舒服,就像又回到青头山,沐浴在青头山初晨的阳光之下。 温暖又平和。 “陌漓!你又骗我!!” 冰棱镜中乍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鸣,惊得我唬了一跳。 什么东西? 怎么回事? 我靠近了看,仰着头,想要仔细看清它的变化,然而它却消停了下去,没有任何的反应。 冰室之中静悄悄的,就像刚才那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只是我一时间的错觉。 但我知道那不是的,这冰棱镜……肯定暗藏着玄机。 但到底是什么呢? 一时间我也摸不明白,反而一直仰着头,脖子有些酸。 无奈只能低下头,活动活动脖子,缓解一下酸痛。 待我再抬起头来之时,冰棱镜却发生了诡谲的扭曲,镜中乍然之间出现许许多多的事物,只是都混杂在一处叫人看不真切罢了。 恍惚间,觉得脑袋有些疼,有什么东西像要从脑海之中蜂拥出来,挤得头都要炸裂了。 好像有许许多多的人在耳畔说话,嘈杂的声音,将我引向一个亘古而陌生的年代…… …… …… “官渡一江春,秋饮醉花魂,东风未央月,百褶厦林坤……” 群峰之间,百川之上,有一座高峰,峰名:沧凌。 传说之中,日月光华齐聚之地,世间万魂归来之所。 次高峰乃誓言峰,乃见证神女瑛誓与山神乾炎爱情传说的山峰。 誓言峰是阻断沧凌峰与外界的壁垒,而两峰之间又有一处峡谷,谷中终年瘴气环绕,魔兽横行,乃是天谴。 沧凌峰是神秘的,因其至阴至邪,乃亡魂之所,故而平日里也无人敢前往。 偶有过路的神仙,夜半之时常闻得凄绝哀婉的歌声,也不由心声颤栗。 世间生灵,总是对未知的事物产生惧怕,就算是神仙也不例外。 “阿溯,你也不用终日这般躲着,这沧凌峰也没人敢来,你有空,也常来我那儿坐坐。”神女瑛誓拉着一位小姑娘的手,柔和地笑道。 她算是为数不多的,知道“阿溯”存在的人了。 “我一个人也挺好。我得守着沧凌峰,不能随意离开的。”少女柔柔地笑了笑,就像初晨微光下绽放的小雏菊。。 干净明朗。 第155章 千古一梦(一) 沧凌峰存在千年万年,几乎与日月同岁。 沧凌峰上只有一人,或许也算不上是人。 阿溯仅是随沧凌峰而生的一抹灵,与沧凌峰魂脉相连,共存亡。 她在沧凌峰上太久太久,久到这山峰上的一缕风,一滴晨露,她都明白其间存在的规律,她的感知与沧凌峰共存,她能够感受到沧凌峰的每一寸呼吸,每一声悲鸣。 因为是众生魂归的日落之地,死亡的悲鸣,生死的纠缠,岁月的哀叹,往往缠绕在此地,终年不散。 而她,也是在这些悲鸣中度过这千年万年的。 她得守着沧凌峰,否则,天下大乱。 …… “漓哥哥,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这个地方好讨厌啊!好多讨厌的虫子!”穿着华丽衣裳,身上缠绕着淡淡仙气的女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你若不喜欢,可以不来。”走在前头的男子很冷漠,冷冽的眸光里没有半分情绪。 “那不行!”女子微嘟着嘴,攀上男子的胳膊,“我要陪着漓哥哥,漓哥哥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男子冷冽的眉头微皱,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女子。 女子微怒,想要继续攀上男子,却被男子一道冰冷的视线止住,只能愤愤不平地跺了跺脚,神情很是羞怒。 却在女子羞怒间,男子已经迈步走出老远,远远的只能看到一道缥缈的白影。 “哼!混蛋漓哥哥!你休想甩开我!”说完,女子也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 “这地方就像个迷宫似的,走半天也没走找到上去的路,明明看着山就在眼前,却怎么也上不去!”女子不耐地说道。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周围密布不散的迷雾,神情有几分冷凝。 却见他抬起手,缓缓触摸空气中缥缈的雾气。 “漓哥哥,你在做什么?”女子好奇地问道。 男子没有回答他,而是沉浸其中,神识散开,渐渐窥探雾气的玄妙。 “原来如此。”半晌,男子清冷的声音响起,下一瞬,却见他指尖一道寒芒而过,霎时间刺入迷雾之中,顿时,地面发生剧烈的震荡,紧接着,周围的事物就像崩裂的镜片一般,一片片破裂开来。 女子愣住了,随即看向男子的眼神带着崇拜与孺慕;“漓哥哥好厉害!” “幻境罢了。”男子虽然给出了回答,却依然没有什么情绪。 原本的迷雾渐渐散开,周围的景象也逐渐展现在眼前,而这一看,却差点将女子的魂给吓掉了! 却见,四周,围着一群密密匝匝的魔蛇! 黑漆漆一片,蠕动着,直教人头皮发麻! “漓、漓哥哥!”女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下意识抓紧了身边男子的衣袖。她也不是没有见过魔蛇,这些年,之战,见过的妖魔多了去了。 但突然之间出现这么多的魔蛇,密密匝匝一大片,仍是让人心生恐惧。 面对突如其来的闯入者,魔蛇们显得很愤怒,吐着火红的芯子,供起蛇身,发出进攻的警告。 男子面如霜雪,抬起手,一柄寒剑落入手中,寒光森然,杀意凛然。 “嘶嘶!”魔蛇发出嘶鸣,一窝蜂腾跃上来。 男子的剑干净利落,快、很、准! 不一瞬儿,在他的面前便摊下一大片残骸。 血流恣意。 他就像一个没有情感的杀器,只会用手中的剑指向面前的敌人。 魔蛇渐渐不敌,却在此时,传来铜铃的声响,紧接着,森然的寒气从四周扩散开来,而原本密密匝匝的魔蛇也让开了道路。。 便看见一尊庞然大物出现在眼前—— 第156章 千古一梦(二) 那是一条通体幽蓝的巨蛇,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的寒光。 幽冷的银色蛇瞳凝着两个不速之客,只一瞬间,就能让人心生惧意。 “这、这是什么……”女子一颤,随着蓝色巨蛇出现的还有强大的威压,女子道行并不深,在这威压之下,差点就跪在了地上。 “汝等擅闯禁地,该当何罪!”巨蛇却是口吐人言,声音缥缈空灵,却冷若极霜。 男子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却是抱拳行礼:“我乃神界司战之神——陌漓,今掌战事。而妖魔界在魔神带领下屡次扰乱六界,作孽无数。魔神冥邪屡杀不死,我等听闻沧凌峰有一神器,名曰‘溯魂’,具有囚神禁魂之力,故而叨扰贵地,希望能借溯魂一用。” 一番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虽然是请求的话,但在这个人说来,却也有一种尊贵的气息,但言语之间依旧是客气的。 然巨蛇听得这番话,却像被戳中什么一般,顿时变得愤怒无比。 “放肆!”狂怒的声音,紧接着,巨蛇不由分说朝着两人发起了难。 霎时间,原本白净的天阴沉了下来,天空之中洋洋洒洒飘落幽蓝色的雪花。 每一片雪花都带着九幽冥寒的杀意,仿佛要将万物埋葬。 “搞什么!发什么疯!”女子猝不及防间就落了一身的雪花,顿时整个身体都像被冰冻了一半。 更让她觉得恐惧的是,连她体内的神力都被封冻了,让她没有办法调出神力御寒! 对于一个习惯了法术的神而言,陡然间丧失了神力,无疑是让人畏惧的。 陌漓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倒是随手给她施了个护身的法术。 女子满脸孺慕地看着他:“漓哥哥……” “受不了,就离远点。”说着,他便如风一般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他已到了巨蛇的面前。 手中冰霜寒剑,星目如霜,气质如雪,白衣清冷,长剑直指巨蛇银瞳。 他看得明白,这巨蛇都有招式的来源,都是这银瞳的力量。 巨蛇庞大的身躯颤了颤,在这个男人的面前,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恐惧。 很多很多年,自从他被主人救下,带到沧凌峰,成为守山门的镇山兽,他获得了强大的法力,磅礴的力量,成为一方霸主,与从前弱小的他再不相同,山上所有的生灵都对他毕恭毕敬。 这是头一回,他再度感受到这样的压迫。 仿佛他不过是地上的尘埃,而对方是高不可攀的天神。 “何至于此?我不过借个东西罢了。” 然而一听的这话的寂幽,原本因恐惧而压下的躁动,霎时间被激发了出来,银瞳炸开血芒,有猩红的泪水从其中滚落,而天上也在此刻飘下墨黑的霜雪,至幽至寒的冷意扩散。 被保护的女子在这样的寒冷之中瑟瑟发抖,陌漓也皱了冷峻的眉头。 他很多年没有再感受到寒冷,而今次,却在这偏远的一座山上的镇山兽之前再度感受到了久违的冰寒。 在看那条通体幽蓝的巨蛇,猩红着银色寒瞳,血光从其中滚落,竟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气势。 他有些愕然,不过借个东西罢了,这沧凌峰的生灵,着实奇怪。 就在此时,清音一闪,一道流光擦过,将狂躁的巨蛇包围。。 紧接着,流水般的琴音滚滚落下,宁静祥和,给人以温暖心安。 第157章 千古一梦(三) “主……主上。”在清泠的琴音之中,缓缓漫步而来一少女。 她踏着流光清风,鹅黄色的轻纱上下飘扬,纤细的手上抱着一把琴,看起来普普通通,却散发着令人平和的气息。她精致的脸上含着淡淡冷意,却平添几分威严与不可侵犯。 面对突如其来的女子,陌漓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冷冽的眉头微皱,眼中流露几分思索。 在这个少女的身上,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而原本悲愤到要同归于尽的巨蛇,在看到女子出现之后,整条蛇都安静下来,随着清音缠绕,原本猩红的银瞳渐渐恢复,而光晕一闪,原本不可一世的庞然大物却在刹那间变成一个翩翩少年郎。 一身宝蓝色锦袍,稚嫩的脸上满是冷冽,银色眼眸却在触到少女的那一刹那,眸中霜雪顿时化开,他缓缓展露一抹醇和的笑:“主上,多谢主上出手相助。” 他恭敬抱拳施礼,一旁看着两人一举一动的陌漓却眸光深了深。 阿溯朝蓝衣少年缓缓点了点头:“阿寂,你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交给我。” 寂幽却迟疑了几瞬,冷冽阴鸷的眸光看了看冷漠绝尘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家身形瘦小的主上,眉眼中不由流露出担忧。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他撇了撇嘴,孩子气地说道。 阿溯斜觑他一眼,寂幽傲娇地别过脑袋,一副我就不听,我就要跟着你的模样。 阿溯抚了抚额,很是无奈地看着他,眼中却带了几分纵容。 “也罢。”她微微颔首。 “姑娘便是沧凌峰的主人?”陌漓低淳的嗓音响起,阿溯愣了愣。看着眼前这个人,只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嗯,声音也是她听过最好听的。 “我是。”她缓缓点头。 陌漓当即抱拳朝她行了个官礼,张口便打算说活,却被阿溯阻住了。 “你们的来意我知晓,但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溯魂……不会借给你们的。”阿溯淡漠地说道,清冷的眸光却幽幽然落在陌漓的身上。 细细一看,他的眼睛是很漂亮的,里面就像蕴含着漫天繁星,包纳江河山川,看起来舒服极了。 陌漓并没有说话,来之前他就知道沧凌峰的主人不好相与,此行定是不易,只是没有想到,还没有开始说什么,就已经被人家给拒绝了。 而且看对方的样子,拒绝得很果断,似乎并不想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你什么意思?!”陌漓没有说话,一旁死皮赖脸跟过来的女子,九重天的清河公主却是忍不住了。 她有些狼狈,身上的衣衫都凌乱了,还有多处裂开,衣衫湿哒哒的,还在滴着水,再加上看见突然像小仙女一般出现的阿溯,心里更是多了几分怨愤。 她从一来到这里就极度不高兴了。 又是蛇虫鼠蚁,又是诡异的巨蛇,又是能够让神仙都觉得寒冷的冰雪,她处处都受尽了委屈,又在心念的人面前丢了脸——她之所以跟出来就是为了在陌漓面前展现她优雅贤淑的,结果现在却变得这么狼狈,让她这个在九重天上受尽宠爱的小公主怎么受得了?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就敢在我们面前这么放肆?!”清河颐指气使地说道。 这叫阿溯淡然的脸色冷了冷,原本欣赏美好事物的心情都没有了。 啧。 “你们是谁,与我何干?”她的声音冷漠又疏离,淡漠的眸光撇了清河一眼。纤纤素手落在琴弦上,指尖杀意流露。 似乎只要清河再说错一句话,她就会奏响琴弦,送她一命归西。。 嗯。沧凌峰的主人脾气向来不太好,比起跟人吵架,她更喜欢打一架。 第158章 千古一梦(四) “你——!”清河气急。 “清河。”陌漓清冷的声音却在此刻响起,清河看着陌漓那张冷峻的脸,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虽然她喜欢他,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冰冷铁血的人,她还是有着畏惧的。 她狠狠瞪了阿溯一眼,随即泄了气一般站在陌漓身后。 阿溯耸了耸肩膀,也不在意。 “姑娘,我本无意冒犯,只是妖魔肆虐,若不将魔神封印,这天下只会大乱。”陌漓拱了拱手,难得放缓了语气说道。 阿溯看了他一眼,却没在意他说的话,而是一双清灵的大眼睛一瞬不瞬打量着陌漓的容貌。 从头到脚。 陌漓皱了皱眉,他自然感受到了对方的目光,但他来此,就是有求于对方,而且方才的打斗似乎激怒了对方,所以这会儿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阿溯看了看,便又收回视线,身子往下微倾,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跌倒的时候,她的身下却突然浮现一张轻云堆成的软塌,她便抱着琴,好整以暇斜靠在上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眉眼中流露几分慵懒的媚态。 “天下大乱呀……嗯,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可是这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阿溯笑眯眯地说道,声音却带着些许薄凉。 陌漓皱眉,看着少女精致的容颜,虽然带着笑,却凉薄的神情,一时无话。 倒是一旁的清河忍不住了:“若是魔神统一了六界,你以为你这座破山躲得掉么?你以为你一个人小小的山神躲得了么?” 阿溯慵懒的眸光淡淡地落在清河身上,叫清河原本义愤填膺的气势都弱了几分,说道后面,她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阿溯笑了笑,轻轻撩了撩耳边垂发,手腕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纵使六界都灭了,也与我无关;你们都死绝了,我也不会死。” “你!”清河眼眸突然圆瞪,“你这人怎么这样?身为神族,就该为了守护六界苍生而献身,更何况我们还没叫你去死,不过找你借个东西罢了,你至于这么咒我们么?你……” “呵呵……”然而,她话还没有说完,阿溯就像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掩着唇笑得很是开怀。 “谁跟你说我是神了?”笑够了之后,她轻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泪,勾着妖娆的红唇,笑得很是张扬。 清河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就连陌漓清冷的眸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那、那你是什么?!” 阿溯撩拨着琴弦,漫不经心:“我也不知道呐,不过……这不重要,不是么?” “你……” 清河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陌漓冰冷的视线止住了。她一颤,生生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陌漓没有什么表情,他淡漠地走上前,清冷的眸光凝视着眼前的少女:“什么条件,姑娘才肯交换溯魂?” 阿溯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笑了:“什么条件也不换。” 清河瞪大着眼睛,陌漓也微不可查皱了眉头。 阿溯却好整以暇地站起身,缓缓拨了拨衣摆:“你们也不用再说什么大义凛然的话,我懒得听。” “要我说,你们这些人真是有意思,今天来一批,明天又来一批,一群一群的人都跟我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就是想不明白了,维护六界苍生,难道不是你们神仙该做好的事情么?那是你们的责任,不是我的。” “你们这些九重天上的人,总把我当做冷酷无情的恶人,但我只是想做好自己的事情罢了。你们只道封印不了魔神,六界苍生会灭,那你们可知,没了溯魂,这天下又该如何?” 阿溯轻声笑了,抱着琴,神情中带着淡漠:“为了你们所谓的职责,而让我丢掉自己的责任,你们可真是正义的君子呀。”。 她笑了,红唇若罂粟:“你们觉得,我长得像很傻的样子么?” 第159章 千古一梦(五) 清河愣住了。因为她居然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她没有办法反驳。 而陌漓,一直以来都是九重天的战神,所行只是也不过是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故而也疏于言语,面对一个凉薄无情又伶牙俐齿的阿溯,他也没有办法。 他皱着清俊的眉头,看着少女恣意张扬的笑,只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很棘手。 如果对方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人,他打一顿也就是了,但对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实力如何尚且不知,人虽张扬,张扬中却带着礼数,着实让人怨恨不起来。 “好了,言尽于此,各位请离吧,我沧凌峰不欢迎外客,还请两位回去之后转告九重天上那帮神仙,若真闲得没事做,也别老是闯我沧凌峰,多闯闯幽冥域嘛,你们不是同妖魔势同水火嘛?” 阿溯在笑,笑得明丽清朗,陌漓却觉着,面前这小姑娘纯良无害的笑中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阿溯慵懒地打了个哈切,小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我认真的,你们别老是来打扰我了,你们每私自闯一次,我就要修复一次被你们破坏的阵法,我只有一个人呀,每天都这样,很累的。” 阿溯说着有些小委屈。 她可累了呀,这些人可真讨厌,面上装着大义凛然,却不知道自己给别人添了多少麻烦。 就好比,原本你每天只有固定八小时的工作量,结果被些猪队友坑着你,把时间硬生生翻了三倍。 原本轻轻松松的工作,变成二十四小时全日制。 这可太累了呀。 “阿寂,我们走了。”阿溯打着哈切,朝着静立在一旁待命的寂幽招了招手。 寂幽银色的眼瞳冷冷扫过陌漓两人,随即跟上阿溯的脚步。 陌漓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去追,而是紧皱着眉关思索。 …… 翌日,阿溯很厌烦地发现,那个人居然又出现了。 尽管没有带上那个讨厌嚣张的九重天公主,但仅就陌漓一人,也足够让她头疼了。 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你这人怎么这样呀?都说了不会给你了,你怎么还来呀?” 搞得她昨天一晚上熬夜修复的阵法又裂开了。 真是烦死了。 “人间有三顾茅庐,方显诚意。”陌漓静了静,冷峻的脸色很认真严肃地说出这句话,气得阿溯差点炸毛。 “谁是茅庐呀?你才是呢……不是,谁让你顾了呀?就算你留下来我都不要!”阿溯气哼哼地说道。 还三顾,一顾她就受不了了!白害她熬夜加班呀! 这人真讨厌,都说不听的。 陌漓清冷的眉头皱了皱,星河璀璨的眼眸缓缓看向面前发怒的小少女,眸光微动。 他沉吟片刻,权衡一番利弊得失,旋即一本正经地说道:“留下……也不是不可以。” 阿溯:“……” 她暴躁地抓着头发,在对方说出这句话时,华华丽丽地正愣住了。 素白小手还插在柔软蓬松的青丝间,陌漓静静地瞅着她,看着她蓬松得像个鸡窝的发型。 不知为何,他竟有些想笑。 这是他战场厮杀多年,炼就一身铁血风霜,从未有过片刻柔情,这是头一回,他有点想笑。。 想要揉着她的脑袋,轻声地笑。 第160章 千古一梦(六) “有病哦。”阿溯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容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现在天上的神仙都那么自恋来的么? 不仅自恋,还烦,老是扰民,搅得她不得清净。 真是……讨厌极了。 “姑娘要如何才愿借出溯魂?”陌漓清清冷冷地问道。 阿溯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吧?你们这些人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她揉着头发:“都说了不借不借就是不借,你听不懂么?烦死了呀!” 陌漓冷淡的眼眸看着小姑娘,不知怎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这小丫头,倒是可爱得紧。 他很有耐心,作为神族的将领,他自然有泰然处之的自若,所以对于这个不讲道理的小姑娘,他有耐心得很。 “你走吧,我不会把溯魂给你们的。”阿溯烦躁了一阵,平静下来,勾着红唇,冷笑着说道。 “沧凌峰不欢迎你,不欢迎神族,不欢迎任何九重天的人!” 陌漓脸色始终平静,不论阿溯说什么,似乎都不能够让他动摇。 阿溯也懒得再搭理这人。 也罢。他爱站着等就等好了,反正外来人也进不了沧凌峰,顶多她多辛苦点,每天修补一下被他们触动的阵法就行了。 她该说的也都说清楚了,再说下去也没意思,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咔啦——”画面骤然碎裂,原本云雾之中对峙的一男一女消失在原地,碎成星星点点的微茫。 四周骤然变得漆黑,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而慢慢的,周围似乎亮起了微光,光芒之中出现星星点点的画面,渐渐的,画面变得清晰,就像点墨晕染开的山河,让一切都蒙上淡淡的醉意。 这是一片花海。 原本阴冷的山峰,冷雾消失了。 花海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之下,彩蝶翩跹,划过细碎的流光。花海之中有一竹屋,竹屋前种着清脆的竹木。 一少女坐在花海之中,长裙铺展开来,就像飘舞的飞花。莹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剔透水嫩,让人见着就心生喜爱。 她噙着笑,看着对面的男子,单手撑着下巴,赤着玉足一晃一晃。 “喂,你说做牛做马都行的呀,那就弹琴吧,我喜欢听琴呀。”她笑眯眯的,看着冷傲铁血的男子,皱着俊朗的眉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琴,她就想笑。 太好笑了。 “想不到堂堂神族的大将军,竟然是不通乐理的呀!”她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清脆悠扬。 陌漓静默地揉了揉眉心,看着少女笑得开怀的模样,他有些无奈:“阿溯。” “哈……啊?什么呀?”少女睁着清灵的眼睛,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阿溯,莫要闹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还有几分未觉的宠溺。 “什么闹呀?我才没有闹呢,不是你自己说只要能借给你溯魂,做什么都可以的嘛?在我这里很简单呀,只要让我高兴,我高兴就借给你了呀!” 阿溯眼角带着笑意,话说得认真,眨巴眨巴着眼睛,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 陌漓叹了口气:“我自有记忆始就在战场之上,数万年来从未变过,如何又懂得焚香听琴?” 他淡淡的语气,陈述着一个事实,却让阿溯狂笑不止的神情刹那间愣住了。 她清灵的眼睛忽闪忽闪打量着他,过了几瞬,眼中染上怜悯:“这样啊,那你也挺可怜的嘛!嗯……那我就教教你好了,你看清楚了哦,我只弹这一次哦!没学会就算了哦!” 陌漓星河般的眼眸中晕染着笑意,他静静点头,看少女翩跹坐下,素指落于细弦之上,流水般淙淙潺潺的琴音流泻而出。 恍如云中仙乐,恍如琉璃梦幻。 但弹得什么,他却没有太听清,他只记得,少女柔软温情的侧颜,在琉璃色的阳光下,杳如梦幻。。 此后千万年,他都在此徘徊辗转。 第161章 千古一梦(七) “你又骗我,你说过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画面一转,花海消失,只剩下一片血染的天下。 少女一身白衣,静立在凌冽的狂风中,红唇若罂粟,点泪如珠花。琉璃剔透的眼眸,却如瀚海一般死寂。 “阿溯,”男子浑身染血,洁白的战甲破损得不成样子,他的容颜依旧冷峻,却在对上少女纯澈的脸庞时,染上淡淡的温和。 冷峻的眼眸,点染温雅的星光,星星点点,不经意间就让人陷了进去。 “阿溯,听话,在这里等我。” “我不要。”少女吸了吸鼻子,神情有些傲慢,“你跟在我身边,就是我的奴隶了,你还没让我开心,你怎么能走?你去哪里我也要去哪里,这一次,你别再想丢下我!” “阿溯。”陌漓叹了口气,尽可能温和地叫她。 他走到她的面前,像伸手轻抚她的容颜,却陡然记起他沾满鲜血的双手,只能默默握紧拳头,将心底的念头压下。 再看向傲慢的小姑娘,他轻轻地笑了。 他干净明丽的小姑娘,不该沾染血液的肮脏。 “你带上我吧,我能帮你的,真的……”少女被禁锢,无法动弹,只能睁着清亮的眼眸,眸中溢着泪光,写满哀求。 “怎么帮?用溯魂么?”静默两息,陌漓沉着声问道。 此话一出,阿溯也怔愣住了。 陌漓缓缓叹了口气,倾下身躯,与少女平视:“阿溯,你告诉我,用溯魂封印魔神,你也会死,对不对?” 少女身躯轻颤,抬头看向男子,脸色渐渐苍白。她抿了抿唇,颤着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陌漓却笑了笑。 从喜欢你的那一刻开始。 只不过,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他不喜欢她的时候,她怎么样,与他没有关系,是死是活都不重要,可沧凌峰上一天天的相处,不知不觉之间,却有一个时而调皮,时而捣蛋,时而傲娇的小姑娘渐渐走进了他的心底。 让他觉得,他这辈子遇见她以前的所有时间都是在找她,遇到她以后的每一刻,都让他原本枯燥无味的岁月充满了繁华。 就像千片积雪融化之后,迎来的春暖花开。 他的小姑娘,他怎么忍心让她出事。 “阿溯,你等我。上次我回来了,这一次,也会回来。阿溯,信我。”他沉着声,一字一句说道。 最后他静默的离去,茫茫天地之间,只剩他一身染血的白衣,在一片鲜红之中飘摇。 她看着他的背影,缓缓攥紧了手,目光死死盯着他消失的地方。 那里,风吹天地凉。 可他最后也没有回来。 他一开始说的没错,如果继续纵容魔神猖獗天地,无论哪里都平静不下去。 纵然是超然六界之外的沧凌峰,天地众生魂归之所,亡魂之地,也变得凌乱不堪。 他消失之后,她发了疯一般地找他。 她将亡魂之地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一丝一毫的踪迹。 所以她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他或许还活着,他或许还好好的活着…… 直到有一天,魔神找来,认定她是他的威胁,所以想方设法要摧毁她,她看见了缠在对方腰带之上的魂珠。 其中有着让她熟悉的气息。 只一瞬,她就明白了一切。 她疯狂地与魔神交手,只为了夺回他。她……要把她的他找回来。 可最后这一战,她也没讨着什么好。固然她将魔神重创,夺回了魂珠,可她也被伤得七七八八,三魂丢了两魄。 她忍着痛,强撑着精神,将他神魂修复,帮他重塑肉身。 她是亡魂之地的主人,天下亡魂皆有她掌管,与鬼界不同,沧凌峰,自有一套规矩。 但她打破了这层规矩,也受到了沧凌峰的惩罚。 可她看着他沉静的睡颜,轻声地笑了。 她抚摸着他安静的容颜,轻轻抚摸他的眉眼,最终,轻飘飘一吻,落在他凉薄的唇上。 “这一次,换你等我回来呀。” 他眼睫颤了颤,却没有醒来。她轻轻笑了,最终绝然离去。 她是溯魂的灵,这天地之间,若说谁有封印魔神的能力,大抵只有她了。 她能封印他的魂魄,千年万年,只要她付出生命的代价。。 最后,她也没能回来。 第162章 只是轻音为卿歌(大结局一) 醒来之后,眼前还是一片冰霜的世界。我缓缓揉了揉眼角,觉得头有些疼。 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梦里破碎的画面,堵得心里有些难受。 总觉得耳边缠绕着或嘈杂或混乱的声音,搅得人不得清净,但渐渐地,这声音又逐渐归于平静。 死一般的寂静。 什么也听不到了。 回过神来,才觉得脸上凉冰冰一片,用手一抹,全是泪水。 奇怪,我怎么哭了? 心里很难受,就像有人用手捏着心脏,叫我喘不过气来。 “叩叩……”身边传来轻响,仔细一看,原来是小冰珠。 它上下跳跃着,似乎想要扑到我的怀里,结果每一回都扣在冰面上,看起来倒有些呆呆傻傻的。 “哧……”我忍不住笑了,它这样呆傻傻的模样,倒是让我怅然若失的心情好了许多。 看到我高兴,它似乎也开心了,上下跃动着,发出嘤嘤的轻响,倒有点像撒娇的孩童。 我将它捧入怀中,摸着它冷冰冰,却圆润光滑的外表,不知如何,心里到舒坦了些许。 “谢谢你啊。”我轻笑。 它欢乐地蹭了蹭我,却让我感受到了它的依恋。 大概就是它这般的依恋,才让我冰冷的心温暖了许多。 在这个妖魔纵行的混乱世间,会对我产生依恋的人、物,已经不多了,或者说,从来没有过吧。 我知道一直以来缠绕在身上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是从来没有人重视,从来没有人依恋,从来没有人记得的孤寂感。 自从青头山消失之后,我就彻彻底底成了这个世间的独行侠,一个人来去,一个人心殇。 四周是冰雪的寂然无声。 天顶上的那面冰棱镜,碎了。 碎成一块一块碎片的它,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琉璃般的光彩,原本的灵性也失去了。 这面冰棱镜,让我看见了许多陌生的画面,可当我仔细想要回想时,画面又逐渐变得模糊,依稀记得画面中的人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可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像变速的皮影戏,一拉一扯,稀里哗啦地过去了,什么也听不真切。 也罢。 想不明白的东西,便也不必去想。 世间谜题如此之多,若要事事明白,却又怎么看得清呢? 正巧这儿也饿没什么人,归漓也不在,大抵……就是我离开的最好时机了吧。 在这里,神魂的确得到一定的修复,可仍然抵不上崩溃的速度。反正,见他一面的心愿已了,我便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停留。 离开,于我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哒哒哒。”幽冷的冰面传来脚步声。 我下意识警觉,却仍是慢了一步。 “潇潇,看来你离开了我,也不见得好呢,瞧着脆弱的魂魄,潇潇……本座可是会心疼的。”身后传来低淳却阴冷的笑声。。 脊背下意识一凉,回过头,却看见妖魔界至高无上的神,此刻紫衣高冠,长发飞扬,酒红色的眼瞳勾勒着妖魅,此刻正斜靠在冰墙之上,噙着风情万种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第162章 只是轻音为卿歌(大结局一) …… 陌漓。 阿溯。 这两个词,当在眼前缓缓浮现之时,嘴上念叨起来,心里却有着撕心裂肺的滋味。 心里像堵着什么,说不出,道不明。 原来……是这样的啊。 眼前浮现着星星碎碎的光点,散作零零散散的微尘,最终消失不见。飘忽的神魂辗转回躯壳,可我却恍然看见一个毅然决然的少女,面临死亡的那一刻,笑得坦荡从容的模样。 猛然睁开双眼的刹那,看见熟悉的冰室,以及地上破碎的冰棱镜,我才恍觉,前尘往事,不过大梦一场。 梦中之事,究竟有几分真假呢? 指尖接触到冰冷的地面,眼前纷乱的景象渐渐褪去,睁开眼,看见的便是寒光闪烁的冰室。 我在这里,从未离开过,似乎只是短短几个瞬间,我却觉得过去好久好久了,久到……就像穿越了千年万年。 脑海还在不断反复着之前看见过的画面,冲撞着我原本的记忆,让我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年。 陌漓。 阿溯。 这两个声音反复在耳边响起,就像来自遥远幻境的呼唤。 你相信前世今生么? 我不信。 尽管轮回的命牌上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我却不会去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阿溯是阿溯。 白潇潇是白潇潇。 我是白潇潇,不是阿溯。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我能够把握的,永远只是现在。至于前世如何,它是我触不到,摸不着的东西。 但两种记忆不断在识海中交织,冲撞,让我有些辨不清是非分明。 那些事……那些经历…… 分明就是存在过的。 它们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欢欢喜喜,悲悲合合,可是它们是那样苍凉,最后只剩下夕阳下的浮光,微茫中的晚照。 回忆中,只有一个人白衣翩然的孤独背影,于苍山之巅,静默等候。 等着一个回不来的人。 这种感觉,比死还要撕心裂肺。 脑袋混沌了好一阵,直到心底传来阵阵钝痛,才让我后知后觉。 原来不愿承认,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与那段过往没有干系,而是因为……回忆太沉重,我……不愿承认罢了。 而且,如今魔神出世,神界不知所踪,人界生灵涂炭,六界分崩离析…… 一切的一切,都与千万年前分毫不差。 就像命运的轮回。 我突然不愿再想了。 想得越多,便越觉得可怕。 “叩!”身畔传来一声轻响,沉浸在思绪中的我微惊,回过神来,才发现一颗晶莹剔透的小冰珠正在上下跳动。 傻乎乎的,有些焦急的样子。 “呼……原来是你呀。”我被它吓了一跳。 它见我终于搭理它了,便使劲儿地卖萌撒娇,打滚求抱抱,傻乎乎的模样倒是挺可爱的。 “哧……”我被它逗笑了,这么一笑,心却也轻松了继续。 不再那么沉闷得难受了。 我将它捧起,轻抚着它冰凉滑腻的外表,心里渐渐得到熨帖:“谢谢你啊,你可真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呀。” 得到嘉奖,小冰珠似乎很高兴,欢快地晃晃身子,傲娇的小模样。 它这般快活,也让我好受了些许。 原本纷乱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让我能够好好想一想之后的事情。 想了想,我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命定的结局。。 仅此而已罢了。 第163章 只是轻音为卿歌(大结局二) “潇潇。”寂然的冰室陡然响起轻声的呼喊,尽管这声音已经尽可能地轻柔,却仍是将我吓了一跳。 转过头,才看见一人静立在冰室门口,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三千墨发点染芳华。 “……嗯。”突然看见他,看见他那张温雅清俊的脸,叫我陡然升起几分不适之感。 他……就是陌漓吧。 有着记忆的陌漓。 不过他似乎也发生了改变,万千岁月打磨了他冰冷的棱角,使他如月色一般清雅温润。 可我却陡然想起万年前他孤寂的背影。 当初,阿溯以神祭封印,将魔神封印之后,她飘荡的意识似乎在世间游走过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她也静静守候在陌漓的身边,看到陌漓苏醒之后绝望的神情,看过他苍凉孤寂的背影。 看到他请离九重天,割去战神之职,承受天雷刑法后,到了沧凌峰,接替她成为了沧凌峰的主人。 于苍山之巅,白云深处之中,他成了司魂的神。 此后千万年,他都在世间辗转,修复一枚破碎不堪的镜子。 那面镜子有个名字,叫做:溯魂。 掌管万象的轮回之境。 阿溯……是溯魂的灵。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阿溯罢了。 …… 越想下去,心里便越觉得烦躁。 抬头时,正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如星河般璀璨,里面的温柔,似乎能够将人融化。 没由来地心里升起一股子怒气:“我不是阿溯!” 我低吼,声音有些大,但我想要这么做,我就是想要发泄自己的不满,我就是不开心了,伤心了,就想要朝他这么吼。 他微愣,深邃的眸光微颤,眼中骤然卷起的风暴似乎要将我吞噬。 我被吓了一跳。 而最终,他的眼神才渐渐归于平静,再看向我,眼中已多了几分别的色彩。 叫我看不明白。 可我却分明在他眼中看见另一个人。 我不开心。 “我不是阿溯!不是!” 而除了一遍又一遍强调,低吼,我似乎没有任何的办法。 而对面的人却低声笑了。 他的笑很柔和,很温暖,可被他挑起怒意的我没有半分的愉悦。 “我不是我不是!” 我偏过头,不愿再看他似笑非笑的眉眼。 下一瞬,他却身形一闪,出现在我的面前,深邃的眸光晕染着笑意。 那笑,太温和,这眸光,太深沉,不经意间就撩拨了心弦,让人情不自禁沉浸。 想要沉浸其中,不再醒来。 “我不是阿溯。”我不服气地一遍一遍强调。 我不是阿溯……我不是她!我是白潇潇! 我的过往,我的回忆,就算是前世,也不能将我的今生抹杀。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我不想再背负着那样沉醉的过去活着。 我……只想当青头山的一只小老虎。 一直什么都不懂,每天只要吃吃喝喝,嬉戏玩耍的小老虎。 可我知道,在命运的齿轮转动之时,这一切都做不到了。 我突然间有些绝望。 之前的我不在意,便也不会有绝望这种感觉,可现在的我却突然奢望,而上天已经不在给我机会了。 我觉得我就像被全世界都抛弃,谁也不会在意我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东西。 一双温凉的手却突然捧住了我的脸,小心翼翼的,就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陡然间对上一双星河璀璨的眸子,晕染开春风般的笑意,将所有的苍凉吹散。 他细细抚摸着我的脸颊,声音又轻又软:“我知道的。” 他微凉的指尖轻抚过我的眉眼,唇边的笑意温暖又明媚:“你是潇潇,我知道的。” 我微怔,呆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哄我,还是认真的。 “潇潇,你知道吗?”他凉薄的指尖最终落在我的唇上,微凉的触感让我不由自主地颤栗。 他轻声哄着我:“我也不是陌漓,潇潇,我是归漓,只是归漓。” 陌为殊途,归为同归。 刹那间,鼻子有些酸,泪水疏忽间涌上心头。。 不知缘何,我竟有些想哭。 第164章 只是轻音为卿歌(大结局三) 从极北之地离开,我们什么也没有说。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突然忆起前尘往事,我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将我带来这里。 只是看到冰室中那面破碎的冰棱镜,我想,大概他也明白了,我也明白了。 那面冰棱镜,大抵便是溯魂的一个投影。即便不是真正的溯魂,在它之中,也蕴含着太多的回忆。 所以这才是他带我来这里的原因。 通过这面冰棱镜,我的神魂稳定了许多,识海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在缓缓修复着我损坏的神魂,让我好受了许多。 虽然对于阿溯的事情,我也并不是全然知晓,毕竟冰棱镜只是溯魂的一个投影,它承载的也不是全部。 但我大抵能够猜到那是一段怎样的过往。那定然是悲戚而绝然的,就算不记得了,也未必不是什么好事。 归漓见我好了许多,嘴角笑意也更加温和,他垂眸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心总是抑制不住地悸动。他抱着我,一路回了沧凌峰。 看着那座仙云缭绕的高峰,我的心里升起奇怪而复杂的感觉。 阿溯与陌漓,是从这里开始。 归漓和潇潇也是在这里有了命盘的交集。 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巧妙,一切都是那样地凑巧。只是刚刚好,我遇见了他。 这么想起来,因为阿溯而带来的不安渐渐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与平和。依偎在他宽厚温实的怀抱中,我才有了几分窃喜。 不论过往如何,至少现在,他在我的身边,没有离开。 …… 沧凌峰上的日子很宁静。 “我不要听……我不想听,你别逼我了呀……”趴在花海中,炫彩的蝴蝶轻落在我的鼻尖,扑棱着华美的蝶翼,让我觉着很有意思。 然而没意思的是,归漓他摆着香案,燃着熏香,修长的指尖落在净蘅琴上,拨弄出淙淙潺潺的琴音,听得我昏昏欲睡。 “你别弹了叭,放过我叭?我是潇潇,不是阿溯,阿溯喜欢琴,我不喜欢。”我闷闷地哼道,心里不是滋味。 之前还说什么没把我当成阿溯,他分明就是骗人的! 哼,这人,讨厌哦。 居然欺骗世界上最可爱的小老虎哦。 “呵……”结果我没等来他停止抚琴,反而等来他抑制不住的笑声。 “你嘲笑我呀?”我有些生气了,怒腾腾从地上爬起起来,惊飞了停留在鼻尖的蝴蝶,却正对上笑意晕染的眼眸。 没由来地就来气。 “你不许笑!怎么?你觉得我没有阿溯聪明呀?嫌弃我了呀?那你还救我干什么?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反正我也不是阿溯,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却笑着,没有说话。 可我却说着说着,有些想哭了。 我不是阿溯,我一点也不想成为她。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是她,我是我。 “怎么哭了?”伤心之时,琴声却止了。 温凉的指尖划过的的脸颊,激起阵阵涟漪。他止了琴,轻拭去我眼角的泪,缓缓将我拥入怀中。 脸贴着他的胸膛,我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带着温暖人心的暖意。 心里的愤懑不平也渐渐消减了下去。 “潇潇,不哭了。”他轻声哄着我,手轻柔地拍着我的后背。 他总是有能力将我的不安抚平,如果可以,其实我想与他一直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真的很好。。 真的……让我眷念。 第165章 只是轻音为卿歌(大结局四) “喂,你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了……喂……痒,哈哈……好痒呀……” 自从回到沧凌峰,归漓就想方设法调养我的身体。 因为在离川水之下呆得十年时间,使我身体变得冰冷,没有温度,也承受不了过热的温度,他便寻了各种方法使我身体变得温暖。 药浴、药酒……这两天,他又整出了个足浴按摩。 看着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白衣仙尊,此刻却像凡夫俗子般替人洗脚,我心里不由升起一股甜蜜。 堆积在心里,又肿又涨,又酸又痒的。 看着他有些忙乱的侧颜,我有些好笑。 他挽着袖袍,低垂着眼帘,烛火映在他的脸上,落下温柔的剪影。 他的动作很生疏,甚至有些笨拙,想不到战无不胜的归漓仙尊,也不是事事都能行的呀。 可他这般的举动,却让我觉得很温暖,温暖到有点想哭。 看着他低头手忙脚乱的模样,我在心里偷笑。就这么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就能让心被甜蜜充满,就好似所有的不安与彷徨都被他拭去,就好像,有他在,我什么也不用怕。 “嘶……你弄得我好痒呀!”脚底传来酥麻的感觉,让我麻木的神经不由激荡。 他轻声笑了:“潇潇,乖,慢慢的你就会好了。” 我突然有些酸涩:“如果好不了呢?” 他轻轻摇头,抬头看向我,眼中星河璀璨:“不会,”他语调笃定,“有我在,你一定会好。” 他说这句话时,认真的眸光让我不忍触碰。 洗完脚后,他细心地将水擦干,抱着我躺到了床上。 鼻尖缠绕着他淡淡的梵香,他含着笑看着我,将我揽入怀中,用他的体温暖着我。 我悄悄抬眼,看向他,不知不觉,却看呆了去。 他真的好好看呀。 他的眉眼中勾勒着柔情,他嘴角的笑意胜过天上繁星,他温柔的举动、他令人眷念的神态……无一不让我沉醉。 我好想给自己编织一场梦,就让自己在此梦中,不要醒来。 “潇潇,睡吧。”他轻声哄着我。 “嗯。”我抬了抬沉重的眼皮,说起来我真的有些困了呢,有点,困了呢…… …… 夜半之时,从梦中惊醒,脑袋轰鸣得厉害,好一怔才渐渐缓过来。 耳畔是沉稳清浅的呼吸,还有他沉稳的心跳,我才觉得,自己是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细细抚摸他的眉眼,触过他的鼻尖,落在他微凉的唇上,指腹传来滑腻的触感,不经意间扣动心弦。 “潇潇。”低淳的声音陡然在耳畔响起,惊得我下意识收回手,闭上眼睛装睡。 过了两息,耳畔传来低低的笑声,我才觉得此举甚愚钝。 简直了…… “你笑什么?”索性我也不装了,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而他也正巧看着我。 静谧的夜里,清浅的呼吸,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 我的脸突然有些烫,心难以抑制地跳动。 他动了动,将我拉入怀中,下巴蹭着我的额头,语调轻快而温和:“没什么,睡吧,潇潇,不要怕,有我在。” 他的声音像有一种魔力,能够驱散所有的不安,在他轻声的万伟霞,我也渐渐放下了心。。 就好像,有他在,就真的什么也不用怕了一样。 第166章 只是轻音为卿歌(终) 这天,如同往常一样,吃过饭后,听他弹了一阵琴,我有些困倦时,他便帮我洗了脚,抱着我上床睡觉。 枕着他的臂膀,呼吸着他的呼吸,我突然有几分好奇,“喂,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呀?” 他垂眸看着我,星眸中带着温柔:“你猜。” 我一噎,这叫我猜,我哪儿猜得到呢。 我和阿溯,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阿溯骄傲高贵,聪明坦荡,而我,总是呆呆傻傻,看什么都不甚明白,脾气也不好,全身上下都是一股子小家子气。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枕边人,我甚至怀疑,他喜欢的并不是我,他的温柔给予的并不是我。 他只是想给阿溯,只是恰好,我与阿溯有那么点关系罢了。 “别想太多了。”他温厚的手掌搓了搓我的脸颊,有些痒痒的。 “潇潇,”他看着我,星眸中氤氲柔光,“我喜欢的,只是你罢了。” “潇潇,你呢?” 他濡湿的气息喷在鼻尖,在他的语气中,我感受到了珍视与依恋。 “我……”鼻子微微有些酸涩,动了动嘴唇,却终是什么也说不出。 其实,我什么都明白的。 我就只当着是上天赠我的最后一场梦,今夜,我愿拥着着梦境入眠,给他,也给我自己最后的告别。 …… 该来的总是会来,我知道的,躲不掉的。 从知道了阿溯和陌漓的故事,从知道阿溯和溯魂的关系,从知道这天地间唯有阿溯以神祭溯魂开始,我就知道,我有一场不得不走的宿命。 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结局。 尽管我一拖再拖,也不过是垂死的挣扎罢了。 我想,我大抵真的不是阿溯。 阿溯在知道自己能够封印魔神时,能够义无反顾,决绝飒爽,而我却畏畏缩缩,始终不愿意面对。 纵然我知道,多拖延一分,这天下就多毁灭一分,可我仍是贪念着那一分转瞬即逝的温柔,拼尽全力想要将它握住,不愿意放手。 白潇潇……比阿溯要自私多了。 “你来了?”茫茫白雾中,缓缓飘来一道虚影。 在看清来者时,我微微一愣,但瞬间又了然。 这不就是那位带我渡海的老渔翁么? 这一次,他没有裹在黑袍中,而是一身仙风道骨,身后有九霞金光,很是神圣。 “您将我带来这里的?” 老者微微颔首:“小友该履行当初的诺言了。” 我微愣,恍惚间才想起来当初他答应载我渡海时要求我答应的条件。 什么“寒川碧灵瞳,地狱幽冥心,九都精魄魂”……当时我不明白,现在想来,不都是指我么? 溯魂的……灵。 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这里是神界么?”我看着他,却还是想问个清楚。 老者似乎也也有意与我交谈,苍老的声音笑了下:“神界千万年前就已经覆灭,碎成千万片,融入天地之中,化为天地的一部分了。” 我了然,难怪魔神出世这么久,与魔神一直为死敌的神界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只不过,就算他们还在,也不过平添伤亡罢了。 “那您是神么?”我见他所过处,神光普照,又有能力将我不知不觉中带离沧凌峰,连归漓都无法察觉。 能做到如此的,大抵就只有神了吧。 老者却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深邃苍老的声音不可抑制地笑了,只是这笑里,我却听出了太多的苍凉。 “神界都没有了,哪里来的神仙?老夫不过一介天涯流浪客罢了。”老者喃喃道。 我心里不由也生出几分悲凉。 谁还不是着天地中匆匆的过客了?纵使你化作了尘埃,这天地依旧常在。 “小友,想来你心愿已了,可愿践行你的承诺?”老者感叹一番,终于将话题拉了回来。 我深吸口气,点了点头:“我可以的,您开始吧。” 老者微微颔首,我在他的眼中,却分明看见几分悲悯。 但我想,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因为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向上天偷来的罢了。 金色的神光落在我的身上,身体骤然变得轻飘飘的。下一瞬,我的面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而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了它完完整整的样子。 它不是破碎的,也不是冰冷的投影。它出现的瞬间,我就有着浓浓的亲切感泛上心头,就好像它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又或者说,我本来就是它的一部分。 我感觉身体渐渐朝它飘过去,它柔和的光包围着我,让我有种如沐春风的温暖。 我看向自己的手,看着它们渐渐化作虚无,碎成星星点点的浮光。 这让我觉得很新奇,在此过程中,我没有任何的痛苦。 我感受着自己一点一点变得虚幻,感受着金色的阳光落在身上,骤然之间,我有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感,就像突然挣脱了所有的束缚,飞往属于我的世界。 我觉得……很温暖。 冰冷的身体,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温暖。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上天赐予我的最后的仁慈。 “潇潇!”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也有人在叫我。 我想回头去看,却只看到朦朦胧胧的白影。 但我能描摹出他的眉眼,他的模样。 真抱歉,以后又要留你一个人了。 我曾有一句喜欢,没来得及说出口。所以我这辈子,都有没办法说出口了。。 (全文完) 【番外】陌上花开 苍山之巅,暮雪之中,有一翩然白影。 他静立在群峰之间,怀中抱着一把琴,低垂着眼帘,一动不动。 纷纷暮雪落满他墨色的长发,落满他低垂的眼睫,他像静立的雕塑,将自己变成茫茫雪景之中的一幅画。 良久,他动了动。 修长的指尖落在朴素的琴上。他抱着琴,神态轻柔,深邃的眼眸中星河流动,就像在凝视着用刻刀镌刻在心上的人。 慢慢的,他笑了。 嘴边含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仿佛要将千山冰雪融化。 他轻轻擦拭着沾染冰雪的琴身,将它朴素的外表渐渐展现。 这只是一把很普通的琴。 青黑色的花纹,质朴到谁也不会多看它一眼。 它的身上有着沧桑的纹路,就像岁月的刻刀刻下的铭记。 谁也不知道,它经历过了万千的岁月,看过世事浮华,百代沧桑。 它像一条线,穿引着从古至今。可这是他唯一的回忆了。 他在等一个人,等了好久好久,久到都快要忘却她的模样,可仍记得她清越的笑声,清泠的琴音。 有一天,他终于找到了她。 可有一天,他又遗失了她。 而这一次,他也不知道该要在哪里等她了。 哪里都没有她的痕迹,哪里都找不到她。 就好像她从来都不存在一样,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找到她一样。 有时候他都会产生一种错觉,他真的遇见她了吗?他真的等到她了吗?她真的回来了吗? 她……还会回来吗? 耳畔是风雪的呼啸声。 不该如此的。他在心中低喃。 这里,不该是风雪侵染的世界。她喜欢花,喜欢蝴蝶,喜欢漂亮温暖的东西。 这里冷冰冰的,想来她也不喜欢,所以才不愿意回来。 他默了默,玉色指尖缓缓落在琴上。 悠扬的琴音从指尖缓缓荡出,荡开圈圈涟漪。 就像春风拂过冰冻的湖面,吹过冰雪的世界,吹来千树万树的繁花盛开。 冰雪消融,融入湿濡的泥土。 缤纷百花盛开,彩蝶飞扬。 他静默地看着欣欣向荣的世界,心底却划过未名的苍凉。。 陌上花已开,君可愿缓缓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