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夺娇》 第1章 洞房花烛 “姑娘,太后给您赐婚了!” 侍女绿芽喜气盈腮地跑进屋内,脚步轻快得像廊檐下蹦蹦跳跳的小雀,左顾右盼一番,在书案前找寻到云姒的身影。 云姒正端坐在书案前作画,细细的画笔落在身前的仕女图上,画卷尚未完成,已掩不住其中的灵气。 手持画笔的云姒,比画卷中的美人更美。她在闺房中,穿着清凉简便,一身天水碧色的纱衣,脸上也未施粉黛。即便如此,依旧让日日服侍在云姒身边的侍女绿芽看呆了一瞬。 云姒貌若天仙,肤如凝脂,一双盈盈的双瞳尤其动人。精心打扮时艳若桃李,如今这样不施粉黛也毫不减损她的美丽,犹如清水芙蓉,亭亭玉立。 绿芽走到云姒身边,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地说出来:“瑞王妃今日进宫觐见太后,紧接着太后就赐下了您与谢郡王的婚事。” 绿芽口中的瑞王妃,是云姒的亲姨母。 云姒的母亲嫁入丞相府,云姒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 云姒的姨母嫁入瑞王府,膝下也只有谢小郡王唯一一个嫡子。 与云姒订婚的谢小郡王谢长泽,是云姒的表哥,也是皇上的亲侄子。 “您和谢小郡王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合适的婚事!” 绿芽滔滔不绝地说着,双眼亮闪闪的,整个人都处在兴奋之中。 “最妙的是,等您日后嫁进去,婆母就是亲姨母,万万不必担心婆媳不和……” “好了。”云姒纤细白嫩的手指拈起一块小小的莲花酥,塞进绿芽口中。 绿芽两颊鼓鼓,三口两口将莲花酥咽下,惊奇地看着云姒:“姑娘,您脸红了!” 云姒嗔了绿芽一眼:“点心也堵不住你的嘴!” 绿芽捂着嘴笑道:“姑娘害羞了呢。” 绿芽看着云姒香靥凝羞的模样,舍不得移开目光,她已经许久没见到姑娘这么生动的样子了。 丞相府家风严谨,云姒自十岁起身边就有出身宫中姑姑教导礼仪。身为名门闺秀,云姒笑不露齿、行不露足,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 京城中,上到太后太妃,下到世家贵妇,无一不对云姒交口称赞。可不知为何,绿芽近些年看着越来越娴静端庄的姑娘,总是怀念姑娘小时候开心了就笑、不开心就哭的模样。 今日听说太后赐婚,云姒脸上露出的娇羞,让天上的仙女沾染上了人间烟火气,变得更美更灵动。 绿芽打心底替自家姑娘高兴:“姑娘成亲后的日子定会圆圆满满!” 云姒颊染绯红,匆忙找了个借口将绿芽打发走:“我想吃酥山了,去厨房要一碗来。” 等绿芽走了,屋内只剩下云姒一个人,云姒将玉白的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如同小鹿乱撞一般的心跳。 跟着宫中出来的姑姑学了几年,云姒的养气功夫不敢说学到家了,最起码学到了些皮毛。她脸上表现出的羞涩,不过心中的十之一二。 即便她早在几年前就知道自己将会嫁给表哥……到了赐婚的这一天,云姒依旧忍不住脸红心跳。 是了,这门亲事,丞相府与瑞王府从前几年就开始谈。 瑞王妃是云姒的亲姨母,自云姒小时候便极疼爱她。待云姒与谢张泽逐渐长成,瑞王府透出想结亲的意思,云姒的父亲母亲斟酌一番,也觉得这是天作之合的好亲事。 男方与女方都愿意,这婚事谈得极顺当。 今年春日里,云姒及笄,瑞王妃在及笄礼上便给了厚礼。 如今不过夏初,瑞王妃就进宫求了太后赐婚,将两家的亲事彻底定下来。 她的婚事,好得简直不像是真的…… 无论是家世门第,还是相貌才华,长泽表哥都堪配她。而且,云姒深闺之中都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 皇上今年二十有四,后宫美人无数,却至今无子。 不仅无子,连一个女儿都没有。 后宫佳丽三千,未有一人曾有过喜信。皇上不仅没有生下来的子女,甚至连怀上的都没有。 民间隐有流言,说皇上性情暴虐,此乃天罚…… 云姒一个激灵,连忙止住脑海中的念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不是她这样的世家贵女该想的。可皇上至今无子乃是事实,在这样的情况下,皇上的侄子们身价自然水涨船高。 假如皇上一直无子,谢长泽作为皇上的亲侄子,是有可能继位的! 而谢长泽是朝臣宗亲最看好的人选。 如此种种,让云姒的母亲忍不住感慨过:“我们姒姒真是好福气,这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呢……” 岳父对女婿总是诸多挑剔,可云丞相从谢长泽身上也挑不出什么不好来。 能得到这样一门亲事,云姒心中有庆幸、有期待。 今日太后赐婚,她羞涩之余,也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稳。 可羞涩逐渐褪去,紧张与无措像泉水一般咕嘟嘟地往外冒…… “姒姒,怎么在发呆?”郑国夫人掀开水晶帘,步入屋内。 云姒恍然回神,自己竟连母亲来了都不曾察觉,赧然笑道:“女儿失态了。” 郑国夫人端详着云姒的脸色,伸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可是因为赐婚之事?” 云姒轻轻点头:“女儿……女儿舍不得父亲母亲。” 太后既已赐婚,接下来便是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一年半载之后,她便要从云家女变成谢家妇。 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家,嫁进一个陌生的家庭。 谢长泽虽是她的表哥,可两人幼时一起嬉戏玩闹的画面早已如烟如雾般淡去。自云姒十岁后,除父亲与亲兄弟,外男一概不见。 算起来,她与表哥已经五年未见了。 姨母虽常常见面,可是从姨母变成婆母之后,还一样吗? 云姒心中一片茫然。 郑国夫人伸手将女儿搂在怀里,笑道:“女儿家都要经历这一遭的。” 郑国夫人隐约记起自己闺中待嫁时的忐忑,一眨眼,她的女儿都要嫁人了。 “等你日后生儿育女,再回想起今日,便会觉得自己幼稚可笑了。” 云姒心想,才不会! 五岁时写字歪歪扭扭的是她,十五岁时精通琴棋书画的也是她。她如今十五岁,并不觉得五岁的自己幼稚可笑。 待她二十五岁生儿育女后,同样不会笑话如今紧张无措的自己。 郑国夫人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还好你嫁得不远,婚后也能常回娘家,娘也能去看你。” “好啦,若是你这样的婚事还要哭哭啼啼,全天下女子的眼泪早就要流成河了。” 云姒本就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被母亲劝解了一番,心中的烦忧逐渐如冰雪般消融。 她轻轻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许久不曾在母亲怀里这样撒娇,有些脸红耳热。 郑国夫人伸手拢一拢云姒的发丝:“好了,今日早些休息,明日瑞王府要来纳采。” 这是绿芽不曾带回来的消息,云姒大吃一惊:“明日?” 竟然这么快吗? 今日太后刚刚赐婚,明日就要进行六礼中的第一步了? 郑国夫人对此倒是很满意,瑞王府这般可见心诚。 “明日要见你姨母和表哥,今夜好好休息,睡好了才更美。”郑国夫人叮嘱道。 云姒又是一惊:“要见表哥吗?” 郑国夫人微笑颔首,太后已经赐婚了,云姒和谢长泽这对未婚夫妻,在长辈在场的情况下见面,便不算失礼了。 “绿芽、白毫,伺候你们姑娘沐浴。”郑国夫人笑着叫来云姒的两位贴身侍女。 侍女服侍云姒洗头,她的头发又浓又密,竖起来像一朵乌云,散开像乌黑的缎子。看起来极美,可每次洗头都费很大一番功夫。 今日侍女们洗得格外仔细,香膏、香露……在云姒的脸上身上用了七八种。 沐浴完毕之后,绿芽帮云姒穿里衣时,一不小心,里衣从云姒的肩膀上滑落下来。 绿芽连忙伸手按住,心想书中写的冰肌玉骨、肤如凝脂,她见到自家姑娘才知道是什么样。 沐浴的时间太长,云姒有些疲惫,然而躺到床上,又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她睁开眼睛,盯着百蝶穿花的帐子顶,忍不住去想,她上一次见到表哥已是五年前,那时表哥还是一副青涩少年的模样。 听说表哥如今玉树临风,云姒却无论如何无法在脑海中描摹出表哥长大后的模样。 不过人的相貌会变,性情难移。表哥一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性格,想到这里,云姒又感到了几分安心,她与表哥定会举案齐眉。 她会当好一名贤妻,为表哥打理内宅、主持中馈……想到这里,云姒心中迟来地泛出一丝甜蜜。 明日就能见到表哥了,不知道表哥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约莫睡前一直在想婚事,云姒入眠后,梦到了洞房花烛夜。 红烛摇曳,云姒身穿嫁衣,侧坐在床边。 新郎疾步如飞地走进来,掀开她的盖头,将她按在鸳鸯锦被上,解开她身上的嫁衣。 嫁衣敞开,露出里面妃红的里衣,男人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解开一颗颗盘扣,露出一抹如羊脂白玉般的肩头。 男人动作一顿,紧接着,火热的手掌贴上去,呼吸声陡然变得粗重。 他覆下身,贴在云姒身上。男人身上的肌肉都绷紧了,云姒第一次接触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身体,全身烧得通红。 她羞得想要逃走,可男人的一双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按住她,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隔着衣衫,云姒也能感受到男人身躯的火热。 烛光将男人的身影投在一旁的锦屏上,男人的身形劲瘦,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犹如顶尖大师雕刻而成的作品。 宽肩窄腰,背影甚至略显单薄,可身体里蕴含着云姒无法反抗的力量。 “等……等等……”云姒在梦中隐约觉得不对劲,五年未见的表哥,身形与气质竟然变化如此之大吗? 云姒抬起头,与男人四目相对。她看到男人的眼神无比火热放肆,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 云姒猛地从梦中惊醒—— 梦中与她洞房花烛的男人,根本不是她婚约在身的表哥! 第2章 梦中的野男人 云姒猛地坐起来,半倚在软枕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的身体还残留着梦境中的余韵。 云姒羞愤欲死,她……她怎么能做那样的梦! 待字闺中的少女,做春.梦已羞死个人。更不要说,梦中的男人竟不是她的未婚夫,而是一个她根本不认得的陌生男人! 虽然云姒从头到尾都没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但她认识的外男本就寥寥无几。有着那样完美身材和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侵略气息的男人,云姒绝不相识! 她竟与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在梦中这样那样…… 更让云姒无法接受的是,她在梦中没有丝毫的抵触,反而十分享受,那种欢愉的感觉甚至延续到梦境之外。 云姒紧紧抓着床上的蚕丝锦衾,本就白皙的手指,关节处变得青白。锦衾被她抓得皱皱巴巴,可云姒毫无所觉,她双眼含泪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子无比陌生。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她白日里从不曾生过这些不该有的念头,为何还会这样? 值夜的绿芽被云姒的动静吵醒了,轻声问道:“姑娘,可是要饮水?” 云姒听到绿芽起身,吓了一跳。 她虽然没有揽镜自照,但也能猜到自己此时是什么模样。她浑身上下都烫得很,脸颊和耳朵尤甚,定然一片绯红。 眼睛酸酸胀胀,盈满了泪水,一滴眼泪在眼角将落未落。云姒伸手轻轻抹去,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发烫的眼角,她知道自己连眼角也红透了。 睡前松松挽起的发髻,早已散乱,发丝凌乱地落在她的肩头,还有几缕被微汗打湿,凌乱地贴在她细白的脖颈上。 她这番模样,绝不能被绿芽看到。 云姒惊慌失措地说:“我不喝水,你别过来!” 听到自己的声音,云姒紧紧咬住嘴唇。她从不知自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微微沙哑,又带着几分慵懒……不胜娇羞的音调,让人听到就忍不住遐想她之前在做什么…… 绿芽一定听出不对劲了吧? 云姒用力抓着锦衾,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快从喉咙里蹦出来。 万幸绿芽睡得迷迷糊糊,没听出来云姒声音的不对劲,听云姒说不饮水,又问道:“姑娘是要去方便?我帮姑娘点灯……” “别!别点灯!”云姒脱口而出。 若是点灯,她这番见不得人的模样,就再也藏不住了。 云姒的声音太过焦急,绿芽终于听出了不对劲,她奇怪道:“姑娘,您怎么了?” 云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在黑暗中镇定下来,语气恢复如常:“无事,我只是半夜醒来一下,不想饮水,也不想方便。” “啊……”云姒假装打了一个哈欠,“我困了,要睡了,你也接着睡吧。” 绿芽被骗了过去,重新躺回云姒床边的小榻,“那姑娘有事再唤我……” 过了片刻,云姒听到绿芽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和缓,在黑暗中轻轻吐出一口气。 方才好险……绿芽差一点就点灯了…… 还好今日值夜的是性子活泼的绿芽,若是碰上心细如发的白毫、小心谨慎的银针,云姒方才定然蒙混不过去。 帐子里,云姒以十指作梳,小心翼翼地梳拢自己散乱的青丝,又整理一番自己的衣裳。 她掀开锦衾,让夏夜微凉的风慢慢吹凉自己滚烫的身子,仔细查验一番,确认没留下什么纰漏,才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后半夜,云姒断断续续地浅眠。她生怕自己再做那样荒唐的梦。每次将要熟睡时,便下意识地惊醒。 清晨,侍女们进屋伺候她洗漱梳妆,看到云姒的模样,全都吓了一跳。 云姒双眼下方一片淡淡的青色。 在她白瓷一般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姑娘昨夜不曾安睡?”银针问道,眼中满是促狭的笑意。 云姒脸红了,她知道银针在调侃她因婚事而害羞,一屋子的侍女都如此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未曾安眠的缘由,并非如此简单…… 洗漱完,白毫打开八宝妆匣,轻声道:“今日要在姑娘脸上扑些粉遮一遮了。” 云姒往日上妆从不扑粉,最好的粉也比不上她如剥壳荔枝一般白嫩的肌肤,上粉只会污了好颜色。 现下为了遮挡眼下的淡青,白毫小心翼翼地在云姒眼下扑了一层粉,为了协调,脸上其他地方也扑了薄粉。 今日纳采,云姒不仅会见到未婚夫谢长泽,还会见到未来的婆母瑞王妃。白毫为云姒画的是端庄清雅的淡妆。 妆毕,一屋子的侍女都露出惊艳的神色。 银针促狭道:“等下谢小郡王见到姑娘,定要移不开眼!” “银针!”云姒轻声呵斥。 银针连忙捂住嘴巴:“姑娘我错了。” 屋里的侍女都笑起来,云姒知道她们都以为她在害羞,可云姒的心情远不是这么简单…… 听到银针提起谢长泽,云姒又愧、又怕。 愧的是,她已是表哥的未婚妻,却在梦中与别的男人那般,着实不该。 怕的是,几个时辰前刚做了那样的梦,即刻便要见到表哥和姨母,云姒深怕被看出端倪。 母亲派人来唤她时,云姒紧张不安地来到前厅。姨母和表哥已经在前厅了,云姒依次行礼。 向表哥行礼的时候,云姒根本不敢直视他,一直低垂着眼眸,声音小如蚊蚋。 好在今日,她一切的失常都可以用害羞来解释。 刚得太后赐婚,五年未见的表哥再见时成了未婚夫,她本该羞涩。 表哥一向守礼,也并未直视云姒,但云姒还是清晰地看到表哥眼中藏不住的惊艳。 姨母一向疼爱她,看到她今日的羞涩模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云姒略一思忖就明白,姨母本就喜欢端庄闺秀,今日她表现得越是羞涩,便越合姨母的心意。 或许姨母见到她如此羞涩,还以为是她对表哥有情,姨母心中更是喜悦。 虽是云姒订婚,可在纳采的流程上,却没什么用得着她的地方。 云姒只要端坐在一旁,露出温柔娴静的微笑便可。 她庆幸自己今日不必说什么话、也不必做什么事,否则定要被看出深思不宁来。 根据古礼,纳采之日男方要向女方送上寓意专情的大雁。 瑞王府不仅送了活雁,还有一整块白玉雕刻而成的大雁玉雕。 这么大的一整块白玉,莹润无瑕,如冰一般通透,即便在王府中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足以见瑞王府对这门婚事有多重视。 活雁和玉雁后头,还跟着一连串的礼物,各个名贵不凡。 纳采只是六礼中的第一步,瑞王府就送来了这么多礼物,可见其心诚。 男方诚心,女方满意,两家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谢长泽君子端方,可云姒已是他的未婚妻,他的未婚妻比他平生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更加美丽,犹如清水出芙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谢长泽偷看一眼,再看一眼…… 谢长泽偷看云姒的同时,云姒也忍不住偷偷打量表哥。 数年未见,表哥的身量拔高了许多,从稚嫩的少年长成了俊秀的青年。仪表堂堂,丰神俊朗。 若是打马游街,不知会引得多少女儿家心折。 云姒看着表哥,不由自主地将他和梦中的男人比较。这样一比,表哥的腿仿佛短了两寸,表哥的肩窄了一些、腰也宽了些许。 当然这不怪表哥,表哥的身形已经很优越,是那个梦中的男人腿太长腰太细,身形如精心雕刻一般…… 瑞王妃看到面前一对小儿女,你偷看我、我偷看你。年轻人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根本瞒不过他们这些过来人的眼睛。 瑞王妃高兴地笑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碧人。” 云姒听到姨母的话,陡然惊醒。 她……她刚才是在做什么? 云姒脸上的血色全数褪去,瞬间变得惨白。 她怎么能将未婚夫和梦中的野男人比较! 第3章 腰窝一点红痣 云姒惊慌失措的模样,落在姨母眼中,依旧是女儿家的羞涩。姨母笑了,以为是两个年轻人你偷看我我偷看你,被她戳破后不好意思了。 纳采流程结束,云姒母亲对谢长泽说道:“知道你们年轻人不耐烦和我们在一处,我们在这里聊天,让章儿带你去园子里逛逛。” 母亲口中的章儿,名叫云章,是云姒一母同胞的弟弟,方才八岁,私下里很是顽皮,但在人前从不失礼。 云章最亲云姒这个姐姐,对即将抢走姐姐的未来姐夫,心里就有点别别扭扭。 因着这份别扭,云章在谢长泽面前格外一板一眼,像个小大人模样。 听到母亲说要他带谢长泽去逛园子,云章郑重其事地行礼:“谢郡王,请您随我来。” 屋里的大人们都禁不住露出笑容。 过了片刻,母亲开口对云姒说:“园子里的桃花开得正好,姒姒帮我折两枝回来插瓶吧。” 云姒心中了然,这是要给她和表哥单独相处的机会。 云姒带着侍女们到园子里折花,果然看到了静候在凉亭中的表哥。 云姒迈上石阶,侍女们留在石阶下。 说是独处,其实跟着云姒的侍女就有四人,跟着表哥的小厮也有两人,弟弟云章也在凉亭下。 凉亭四面敞开,云姒和谢长泽的一举一动,众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到底隔了些距离,若是两人轻声谈话,旁人是听不清的。 丞相府家风严谨,能允许云姒与谢长泽这对未婚夫妻这样见面,已经是看在亲上加亲的份上。 谢长泽看到云姒走上凉亭,连忙朝着她迎过来。 “噗嗤……”云姒没忍住笑了。 表哥太过紧张,走路竟同手同脚。 看到表哥这么紧张,云姒反倒不紧张了。 她站在表哥面前,看到表哥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谢长泽看了云姒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不知为何,他幼时常与表妹一起玩耍,如今却不敢直视表妹的花容月貌。 谢长泽望着远处的天空,飞快地说道:“表妹,能娶你为妻,实乃三生有幸。” “婚后,我定会好好待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云姒看着表哥,心中一暖。 表哥真诚又热切的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梦醒后一直惊慌无措的云姒内心安定下来。 不过是一个梦罢了。再荒唐、再不堪……那也只是一个梦。 太阳升起,夜里的梦就如同草尖上的露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跟着姑姑学了那么多年的规矩,喜怒不形于色、遇事冷静不惊慌,都是最基本的。怎么能因为一个梦就阵脚大乱? 梦是假的,眼前情真意切的表哥才是真的。 云姒心中清楚,表哥如今说出这番话,大多是因为她的容颜。少年慕艾,色在情先。 不过云姒并不介怀,不论表哥对她的情谊因何而起,她与表哥夫妻一体,携手共度余生,两人的情谊会越来越深。 云姒待字闺中,表哥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说不出口。 她低声说道:“日后……我定用心帮表哥打理内宅、主持中馈,秋凉添衣、春日共赏花……” 随着云姒的话,谢长泽情不自禁地畅想婚后红袖添香的日子,一张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谢长泽郑重其事地承诺:“表妹,我定不负你。” . 纳采,顺顺当当地完成了。 紧接着便是问名、纳吉…… 云姒从小就跟着母亲学习管家理事,可订婚后要学的东西还是陡然增多。 云姒的母亲感慨道:“真恨不得将你再留在家里十年,都学好了再嫁出去。” 母亲总是担心云姒学得不好,出嫁后会遇到难事。 不过她也宽慰自己:“婆母就是你的姨母,长泽心中也有你。新婚燕尔,便是做错几件事也不要紧。” 婆母和丈夫的宽容,对新嫁娘至关重要。 在繁忙的学习中,云姒不再惊慌失措。前几日的荒唐梦,已经在记忆中逐渐淡去。 她告诉自己,不过是一场梦,不必放在心上。 然而到了晚上,云姒又做梦了。 梦中,还是同一个男人。她虽然看不清男人的脸,可男人充满侵略感的气息她不会认错。 这一次的梦,比上一次还要过火。 云姒知道是梦,依旧吓得不轻。她在梦中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将身体缩成一团。 可是她的力气和男人的力气根本没法比,男人一伸手,就将她的身体展开了。 两只手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云姒感觉自己像是沸水里的虾子,浑身上下都红透了。 男人的身体紧紧贴着她,云姒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一块块腹肌的形状! 男人撩开云姒的衣服,火热的手掌按在她的腰间,生着薄茧的手指在云姒腰窝里一颗小小的红痣上反复摩挲…… “不……不要……” 这一回,云姒是哭醒的。 可让她无法接受的是,醒来后,她的心中有多悲愤,身体就有多愉悦。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朵云,悠然地飘在风中。 云姒再也忍不住,死死咬住锦衾,将哭声全数咽回肚子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泪水顺着眼角滚滚而下。 . 与此同时,皇宫,皇上就寝的甘泉宫里,谢琰猛地睁开双目。 方才,他又做了梦,梦到自己与一位少女在帐子中…… 虽然并未到最后一步,但对暴君谢琰来说,如此这般的亲密对他来说已是非同寻常。 谢琰极其讨厌别人的触碰。 哪怕在梦外,他也不曾与任何一个女子共赴云雨。 是了,这世上绝少人知道,暴君谢琰至今没有子嗣的真正原因,竟是他不曾与后宫的任何一位美人有夫妻之实。 谢琰并非有病,他只是……只是对那些美人都不感兴趣。 因为那些美人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究其缘由,这也和谢琰的梦境有关。 从许多年前,谢琰就经常做一些特殊的梦,那些梦模糊又零碎,醒来后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谢琰总感觉梦中有重要的东西,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要一想,就头痛欲裂。 谢琰头痛的时候,性情极为狂暴。谁在这时候惹到他,都没有好下场。 谢琰虽然想不起梦境的内容,但他知道,梦中有一个女人,是他真正倾心的女人。 直到前几日,谢琰第一次做了不一样的梦。那一次的梦是完整的 ,醒来后他不觉得头疼,反而神清气爽。 如果说第一次,谢琰还怀疑那只是因为自己日有所思而做的一个寻常的梦。 今夜,谢琰第二次梦见同一个女人时,他决定要做些什么。 那个女人究竟是谁?是否存于这人世间? 只要她在人间,他身为帝王,一定能将她找出来。 “廖明知——”谢琰声音沙哑地唤来身边的宦者。 “陛下。”廖明知立刻回应,等待着谢琰的吩咐,心想不知道皇上是想饮水还是想方便。不过也有可能是其他事,皇上半夜也曾突然叫人来奏乐、跳舞。 廖明知正想着,听到了皇上前所未有的吩咐。 “传旨,朕要选妃。” 廖明知愣住了:“选……选妃?” 谢琰:“是,朕要广征天下美人。” 廖明知倒吸一口冷气:“陛……陛下想要怎样的美人?” 谢琰仿佛陷入回忆之中,沉默片刻,方才开口:“肤白赛雪,腰窝上有一点红痣。” 第4章 越过男女大防 第二回做梦,云姒醒来的动静比第一回更大,她咬着锦衾哭,依旧露出一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今晚值夜的是侍女金茗,金茗睡眠比绿芽更浅,心也比绿芽更细,很快便发觉了云姒的不对劲。 “姑娘,您醒了吗?” “……您怎么在哭?” 金茗掀开轻纱软帐,惊讶地问道。 想要彻底瞒过去是不可能了……云姒半真半假地说道:“无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金茗担忧道:“姑娘做了什么梦,怎么哭成这样?该不会被梦魇着了吧?” “当真无事……”云姒为了让金茗安心,强忍着压下心中万般滋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好不容易骗过金茗,云姒躺在床上,再也不敢睡了,生怕睡着后再做那种可怕的梦。 云姒捧着心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样羞人的梦,她做了一回、两回……该不会还有第三回? 第二回的梦,比第一回还要不堪……云姒不敢想,若是还有第三回,她又会梦到什么。 白日里,她刚和表哥订婚,夜里,就梦到和别的男人那样……难道是她天生水性杨花? 她……她,她怎会是这样的人? 后半夜,云姒一瞬也没有合眼。早晨向父母请安时,云丞相和郑国夫人一眼便看出女儿的憔悴。 “可是病了?”郑国夫人担忧道。 云姒试图遮掩过去:“只是昨夜没睡好……” 郑国夫人不放心,还是要传大夫来诊脉。云姒本想拒绝,后来心念一转,答应下来。 许大夫来到云姒的流云苑,他已须发皆白,云姒与母亲看病与日常诊脉,都由医术精湛经验丰富的许大夫。 丞相府注重男女大防,只有这个年纪的老大夫才能为女眷看病。 即便许大夫已经如此年纪,他为云姒诊脉时还是隔着一道帘子。云姒将手腕伸出来,手腕上垫着一条薄薄的素面帕子,许大夫隔着帕子为云姒诊脉。 丞相府中,素来如此。 云姒自幼便习惯了这样诊脉,往日里从不多想。可是今日,云姒忍不住想到,她是丞相府中尊贵的嫡女,连年纪比她祖父还要大的许大夫都不能看她的脸,为此甚至免去了望闻问切中的第一步。 谁又知道,在梦里,矜持尊贵的她,与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早已越过了男女大防不知多少步…… 隔着锦帘,许大夫为云姒细细诊脉,沉吟道:“姑娘并未生病,只是近来是否时常惊惧?” 金茗一头雾水:“惊惧?姑娘并不曾惊惧啊?” 云姒半真半假地说道:“想来是我在梦中吓到了。” “大夫,近日夜里我常做噩梦。有没有什么药,喝了之后可以让人不再做梦?” “自是有的。”许大夫挥毫写下一副安神的方子,“于睡前半个时辰喝下,便可以安眠少梦。” “不过这药不可多喝,至多连喝上七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要夜里安眠,还需白日里少思虑。” “多谢许大夫!”云姒声音轻快,仿佛搬开了一块压在心上的大石头,她笑逐颜开。 许大夫开的汤药一向顶用。睡前喝下这副安神的汤药,不管是好梦噩梦荒唐梦,一概不见踪影。 那种无法启齿的梦,定然不会有第三回! 云姒紧紧捏着药方,像是捏着救命的稻草。 她可真笨!怎么没早点想到安神汤这个好主意? 白姑姑替云姒送走许大夫后,云姒喜气盈盈地吩咐侍女去抓药煮药。 身边的侍女都发现云姒心情极好。 绿芽问道:“姑娘因何这么高兴?” 云姒笑道:“今夜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当然高兴!” 好事成双,傍晚,云丞相回家,又带回来一个让全家人倒吸冷气的消息—— 皇上要遍征天下美人! 选美的要求只有两条,那就是肤白赛雪,腰间有一颗红痣。 作为丞相,云丞相怒斥道:“陛下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可作为父亲,云丞相庆幸不已,云姒恰在腰间有一颗红痣! 天下皆知,如今在位的皇帝谢琰是一位暴君。 进宫为妃,说不定哪天就没命了! 皇上杀死的后宫妃嫔可不止一个! 位高至贤妃,皇上也说杀就杀了。 云姒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云丞相和郑国夫人绝不想让女儿入宫。可天命难违,若是云姒在应召女子当中,他们也只能让女儿进宫。 如今妙就妙在,太后前几日刚为云姒赐婚。 云姒得太后赐婚,已与谢长泽订婚,不管皇帝怎么选美,自然都选不到她头上了。 一家人又是欣喜、又是后怕,太后的赐婚当真及时。若是太后赐婚晚上那么几天,这次选美云姒便逃不过了…… 郑国夫人连忙向神佛烧了几炷香,庆幸云姒逃过一劫。 云姒也后怕极了,她虽然没见过陛下,可身为丞相之女,陛下的各种残暴事迹她可没少听说。 以陛下的性子,她若是进了后宫,说不准陛下白天与爹爹吵架,晚上就要杀了她泄愤。 比起嫁给残暴无比的陛下,云姒当然愿意嫁给君子端方的表哥。 郑国夫人奇怪道:“陛下虽然做过不少荒唐事,可向来不好女色,如今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云丞相气道:“谁知道!” 皇帝选妃,当然要看容貌,可也不能只看容貌。家世、品德、才华……都很关键。 可如今皇上后头那些竟然全不管了,哪怕出身贱籍、哪怕品行不端,只要肤白赛雪、腰间有红痣,就要选进宫里来! 肤白这一点便罢了,可腰间有红痣这一条该怎么办? 好人家的女儿,除了至亲的父母,外人哪里能得知这样的私密之事? 难道还能大告天下,皇帝要腰间有红痣的女子入宫? 皇帝不嫌丢人,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却不想跟着皇帝一起遗臭万年! 云姒担忧地看着父亲:“爹爹,您也不要和陛下硬对着干……” 皇帝可不止在后宫杀人,在前朝照样杀人,哪个臣子触到他的逆鳞,直接拖下去砍头。 云丞相让女儿放心:“爹爹心中有数。”他当然不会去试,他的脖子和皇上的刀谁更硬。 云姒依旧不能放心,她长叹一口气:“怎会这样……” 怎会这么巧? 陛下怎么这么巧要找腰间有红痣的女子?云姒脑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想要抓住,可是那个念头消失得太快,细想时早已无影无踪。 第5章 梦竟然是真的? 入睡前,白姑姑为云姒熬了安神汤。 白姑姑是流云苑里的管事姑姑,她担心侍女们太年轻,做事不够仔细,一定要亲自为云姒煮药,以免影响药效。 以往,云姒怕苦,最畏惧吃药,吃药时总要身边的姑姑和侍女们千哄万哄,捧着糖果蜜饯在旁边候着,喝完苦药立刻吃甜食。 可今日,云姒的举动令白姑姑和侍女们都惊呆了。她端过药碗,将温热的药汤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喝完药,云姒甚至没有吃蜜饯,侍女送到她嘴边,云姒摇头:“吃这个会不会影响药性?罢了,端清水来,我漱漱口。” 侍女们震惊地瞪大眼睛,姑娘这是怎么了?夜里究竟是什么噩梦,竟然将姑娘折磨到如此地步吗? 喝了安神药,在床上静躺片刻,云姒的睡意很快涌上来。 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云姒欣慰地想,她今夜再也不会做梦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云姒还是做梦了。 还是那个睡房,还是那个男人,云姒拼命想要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偏偏安神药在此时起了作用,她怎么也醒不过来! 第三回的梦,比前两回更进一步,她看到男人褪下衣衫…… 云姒又羞又怕,男人的身子怎么会是那般模样? 直到天光亮起,云姒终于从梦中醒来,她忍着怒意问值夜的侍女银针:“昨夜我被梦魇着了,你怎么不唤醒我?” 银针惊讶道:“姑娘昨夜又做梦了吗?可是姑娘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去床边瞧了姑娘几次,姑娘看起来睡得很是安稳呢。” 云姒心中震惊,她昨夜拼命想从梦中挣脱出来,以为床上的自己必定伸胳膊踢腿,没想到竟然没有任何动静。 云姒气道:“那个安神药,一点用都没有,我再也不喝了!” 岂止是没用?完全是帮倒忙! 不喝安神汤时,她只做一刻梦就醒来了。昨夜喝了安神汤,她一整夜都被困在那个梦中! 梦中的那些画面……云姒略想到一点,就面红耳赤。 不过昨夜的梦中,有一点让云姒感到安慰。前两回梦太真了,让她怀疑真的有那么一个男人。 这一回的梦,却非常离谱,她醒来立刻就知道不可能是真的。 男人的衣衫之下,身躯怎会是那番模样? 云姒虽然从未见过男人的身子,但她觉得根本不可能。 女人是人,男人也是人,都是人,总该长得差不多吧? 既然这一点是假的,那整个梦也都是假的了,世上根本没有那样一个男人。云姒想到这一点,大松一口气,倘若她梦见的不是真人,云姒心中就轻松多了。 不过……她梦到的真的是假的吗? 虽然云姒这样觉得,但以防万一,她还是要确定一下才能安心。 云姒思来想去,一咬牙,唤来做事最牢靠、嘴巴最严密的金茗。 云姒的嘴巴贴在金茗耳边,声音极轻地吩咐了一番。 金茗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地看着云姒:“姑娘,您要我去买……春宫图?” 云姒连忙捂住金茗的嘴:“你你你,你怎么能说出来呢!” 金茗心想,明明是姑娘你先说出来的呀。 当然,金茗不能直接对云姒说,她不解道:“姑娘,等您出嫁前,夫人会帮您备好的。” 云姒:“我等不及了……现在就要!” 金茗神色极其复杂地看着自家姑娘,心想,自家姑娘定是对和谢小郡王的婚事极满意、极期待吧……这也太迫不及待了。 云姒吩咐了,金茗只能照做。她找了一个借口出府,戴了一顶帷帽,将自己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在卖春宫图的店铺前绕了好几圈,终于一咬牙走进去,忍着羞意随手指了一本,替自家姑娘买回家。 金茗不知道的是,她如此小心翼翼,依旧被熟人认了出来。 认出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谢长泽。 谢长泽记忆力绝佳,又将云姒放在心上,见过她身边的几个侍女后,将她们的模样都记在心里。 今日谢长泽出来买书,看到带着帷帽的金茗,看身形便觉得是她,看到她身上的衣服,是丞相府中侍女穿的衣服,更确定她的身份。 金茗出来买东西,难道是替云姒买的? 谢长泽好奇之下,留意了一下金茗买什么。 然后就看到金茗旁的都没有买,只拿了一本春宫图册走…… 谢长泽的脸瞬间变得滚烫。 表妹……表妹竟然这么着急看这些吗?都是为了他吧? 谢长泽真没想到,端庄矜持的表妹竟然还有这样一面。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喉咙口里跳出来,表妹定是深爱他,才会抛下大家闺秀的矜持,做下这样的事来。 这样做虽然出格,可是谢长泽一点都不生气。 这个小秘密,他定会牢牢为表妹保守。 等到两人大婚之后,成为真正的夫妻,他在表妹耳旁提起这件事,不知道表妹会怎样害羞…… 谢长泽想到表妹对他的心意,脸上就满是幸福的眩晕。 金茗像做贼一样把春宫图藏在衣服里,溜回丞相府。到了夜里给云姒铺床的时候,偷偷把春宫图塞在她的锦衾之下。 云姒一上床,就感觉到金茗藏在床上的东西。 等到万籁俱寂,其他侍女都睡下后,云姒才偷偷从被窝里摸出春宫图,在昏暗的灯下飞快地看了一眼…… 只一眼,云姒便心神俱震。 这这这,这春宫图上的男人,怎么会和她梦到的一样? 不,并不完全一样,梦中的男人的腿更长、腰更细…… 可是男人的身体,竟然真的长那般模样。 男人的身子和女人的身子竟然真的完全不一样! 刺啦一声,吓得发抖的云姒将春宫图撕破了。 怎么会这样?一个人能梦见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吗? 她从未见过男人的身体,在昨夜之前根本不知道男人的身体长什么样子,甚至梦醒之后,都觉得自己梦到的一定是假的。 为了让自己安心去买春宫图,可她从春宫图上看到的内容,却打破了她坚信的念头。 难道她的梦……竟然是真的?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那样一个男人? 第6章 和皇上一模一样 金茗听到“刺啦”一声,看到她胆战心惊了一路才买回来的春宫图被云姒撕破了,连忙心疼地伸手去接,想要将撕成两半的春宫图拼到一起。 金茗同样云英未嫁,不知男女之事,不小心看到春宫图,立刻吓得惊叫一声,捂住眼睛。 “姑娘!您怎么能看这种东西?” 亲眼看到自己帮姑娘买回来的春宫图画着什么后,金茗快吓哭了。 云姒第一次看到春宫图,初知男女之事,本就心神不稳。金茗这一声惊叫,吓得云姒一颗心砰砰乱跳。 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偷看春宫图,已是十分的羞耻。 她偷看的春宫图被贴身侍女也看到了,心中的羞耻更是翻了几番。 云姒真想变成一只小小蚂蚁,在地上找一个缝钻进去。 她又羞又臊,一把夺过撕成两半的春宫图,又狠狠撕了好几下。撕碎的春宫图如片片雪花般落下,云姒扭过头去,一眼也不再看,吩咐金茗:“你悄悄去烧掉。” 金茗收拢起撕碎的春宫图,藏在袖子里,偷偷去小茶房,点上炉子烧掉了。 她仔细翻看一遍,确定都烧成了灰,才跑回姑娘的闺房。 云姒看到金茗回来,连忙问道:“烧干净了吗?” 看到金茗点头,云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快睡吧。” 金茗吹熄了灯,然而一主一仆,在黑暗中都迟迟没有睡意。 云姒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多少次,轻声问道:“金茗,你睡了吗?” 金茗连忙应声:“姑娘有事?” 云姒:“我没事,就是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云姒磨磨蹭蹭半天,极小声地说出自己憋不住的问题:“金茗,那张图里画的……你觉不觉得可怕?” 金茗的声音也极小:“是有些吓人……” 云姒用低不可察的声音说道:“男人怎么会长那样呢?” 她心想,金茗只是看到了一张图就吓成那样,她在梦中看到的可是活生生的人。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身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将她禁锢在怀里逃脱不得的……活色生香的男人。 那个男人和春宫图里画的也不太一样,除了腰更细腿更长之外,还有一处也…… 云姒不受控制地想到,不知道如春宫图中画的那般是多数?还是如梦中男人那般的是多数? 唔,既然那么细的腰那么长的腿都不常见,那梦中的男人或许各处都不寻常……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云姒猛地用锦衾蒙住脸,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直到在锦衾中憋闷地喘不过气来,才将掀开一条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金茗已经睡着了,她今日里虽然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但是心事比云姒少多了。 云姒听着金茗和缓的呼吸声,眼皮也越来越沉。她已经连着几日不曾休息好了,但是每当她快睡着的时候,脑子里就像是有一根弦被铮地拨动,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云姒不敢睡。 她怕极了自己入睡后又做那样的梦。 云姒这样硬生生地熬了一个晚上,打个瞌睡便立刻醒来。这一招还是管用的,一直到天亮起床,云姒都没有做梦。 只不过这样一夜几乎不曾休息,云姒满脸憔悴,吓了侍女们一大跳。 云姒吩咐侍女:“给我上一点淡妆。” 淡妆根本遮盖不住云姒的憔悴,清晨给母亲请安的时候,母亲担忧地看着她:“又没睡好吗?” “许大夫开的药,你可按时吃了?” 云姒在母亲慈爱的目光下,鼻梁一酸,差点没有哭出来。 从小到大,她都在母亲的羽翼之下,母亲将她保护得极好。云姒无忧无虑地长大,从不曾有什么秘密瞒着母亲。 如今,她在母亲面前也有了秘密,心中的愧疚和煎熬将她淹没……甚至在一瞬间,云姒生出对母亲和盘托出的冲动。 她告诉母亲,母亲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 然而最终云姒还是将这个秘密牢牢藏在心底……做梦之事,哪怕对着最亲密的母亲,她也无法启齿。 云姒装作若无其事。她第一次发现,姑姑教给她的喜怒不形于色,她竟然学得这么好。 她浅笑着朝母亲撒娇:“许大夫开的药,一点都不管用,又那么苦,我不想喝了!” “你啊……都定亲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吃个药都怕苦。”郑国夫人以为云姒还是像从前那样嫌药苦不肯吃。 “罢了,你年纪轻轻,也不该喝太多药。我去打听一下,有没有安眠的食疗方子。” “你如今用的是什么香?先把屋子里的香换成安神香。” “若是再睡不着,睡前让金茗她们给你念几页书。”郑国夫人叮嘱道,“夜里不许自己看书,伤眼睛。” 丞相府底蕴不凡,云姒身边的四个贴身侍女,金茗、银针、白毫、绿芽,年龄都与她相仿,从小伴着她长大,跟她一起读过一些书。 学问不敢说,四个侍女都是识字的,给云姒念书不成问题。 云姒听到母亲的谢谢叮嘱,鼻梁又是一酸,险些没有落下泪来。 她娇娇地靠在母亲怀里:“让娘替女儿担心了……女儿没事的。” 云姒晚上睡不好,白天吃不下,很快便消瘦下去。 她原本就生得纤细,又瘦了许多,下巴更尖,一双眼睛更大,腰肢细得仿佛一双手就能掐住,像春日里随风飘荡的柳枝。 窄窄的肩膀、单薄的背影,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云姒衣带渐宽,前一阵子刚裁的夏衫,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郑国夫人看着女儿一日比一日消瘦,心焦极了,担心女儿生了什么大病:“叫许大夫来为你诊诊脉。” 云姒赌气道:“我不要许大夫诊脉,许大夫上次开的药又苦又没用!” 云姒知道自己这是迁怒了,她的梦来的蹊跷,安神药不起效用也很寻常。 可云姒一想起自己上次喝了安神药,本以为能一夜无梦,结果被困在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时长是前两回做梦的好几倍,比前两回做梦经历的更多…… 云姒嗔怒:“我再也不喝许大夫开的药了!” “好好好。”郑国夫人极宠她。云姒不肯看许大夫,就求了太医下值后来为她诊脉。 太医隔着帘子,询问云姒有什么症状。 云姒告诉太医,她无法安眠、夜夜多梦,之前喝了安神药被梦魇住醒不过来……想让太医帮她开一种药,喝了之后就不会在做梦。 太医听着云姒的话,越听越惊讶。 前两日他刚为皇上诊过脉,皇上说的话和云姒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这也太巧了吧?丞相府的嫡小姐,怎么和皇上的症状一模一样? 太医隔着帕子为云姒诊脉,发现云姒的脉象和皇上也极像。 真是奇怪……失眠多梦又不是疫症,不会传染。 再说皇上和丞相府嫡小姐两人又从不曾见面,便是传染,也不可能在这两人之间。 太医心想,这只能是巧合了。 皇上的病症,太医自然不敢向外吐露一个字。 他什么都没说,提笔刷刷写下一副和皇上一模一样的方子。 第7章 今夜你很不一样 太医的方子,云姒试着吃了一次,依旧无用。 夜里,她依旧梦到了那个男人。 不过这一次,郑国夫人没那么好说话了,云姒消瘦得厉害,郑国夫人让侍女盯着她喝药。 云姒找机会偷偷把药倒掉,侍女们会帮她打掩护,但碰上郑国夫人亲自来盯的时候,云姒也没有办法,只能咬着牙喝下去。 喝了安神药后,那一夜会格外难熬…… 但云姒也没有法子,若是为了不做梦,夜夜睁着眼睛熬,她早就把自己熬死了。 六月初,云姒接到了永嘉郡主的帖子。永嘉郡主要举办生辰宴,宴请了诸多京中贵女。 银针消息灵通,告诉云姒:“永嘉郡主这次不仅邀请了贵女们,还邀请了不少年轻儿郎呢。” “永嘉郡主只比姑娘小一岁,也到了相看的年纪。润王府多半是要借着这次机会为永嘉郡主相看呢。” 云姒吃了一惊:“那爹爹肯定不许我去。” 银针说道:“男女宾客自然是分开的。” “男宾在东侧,女宾在西侧,中间隔着一道流觞曲水,谁也越不过去。” “姑娘放心,永嘉郡主的生辰宴,润王府定会办得妥妥当当,没人敢乱来的。” 云姒依旧有点犹豫:“隔着流觞曲水?” 云姒约莫记得润王府的格局,流觞曲水是一条贯穿王府的水道,上面的小桥只要让人守住,确是谁也无法从一侧走到另一侧。 可是流觞曲水却不算宽……贵女与儿郎们各在一侧,还是能遥遥望见彼此的身影的。 按本朝风气,这并不过甚。 只是丞相府家风向来严谨,云姒还从未赴过这样的宴会。 “爹爹会应允吗?”云姒不太肯定。 云姒捧着永嘉郡主的帖子去找爹爹,云丞相犹豫片刻,想到云姒近来在家中恹恹的,答应下来:“出去散散心也好。” 云姒如今已经定亲了,云丞相对她的管束也松泛了一些。 “身边多带几个侍女,不要乱跑,不要落单。”云丞相叮嘱道。 云姒乖乖应下,心中生出了几分期待。其实她和永嘉郡主没什么交情,但是永嘉郡主的生辰宴邀请了不少贵女,云姒的几个手帕交都收到了帖子。 想到即将见到几个手帕交姐妹,云姒满心期待。 云姒消瘦许多,之前的夏日裙衫不够合身,在永嘉郡主的生辰宴前,又量体裁衣,新做了好几身。 新裁的裙衫送到流云苑,侍女们服侍着云姒穿上身,全都露出惊艳之色。 “姑娘真是太美了。” “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绿芽俏皮地说道:“被姑娘穿在身上,这些衣裳可真是有大造化。” 云姒敲了一下绿芽的额头:“促狭。” 侍女们帮着云姒精挑细选,选出了一套赴宴时穿的衣裳,又配好首饰。 到了赴宴的日子,云姒进了润王府,先去给润王妃请安,然后就去找永嘉郡主,将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献上。 接下来就自在了,云姒不爱和半生不熟的人交际,直接和两个手帕交坐在安静一隅。 云姒的两个手帕交,傅雪和罗璇玑,看到云姒齐齐露出惊艳之色。 罗璇玑伸手挽住云姒的胳膊:“阿姒,你瘦了好多!” “你怎么瘦下来的?快与我说说!” 罗璇玑是光禄大夫之女,云姒听爹爹说,光禄大夫身形颇为……雄壮。 罗璇玑的娘,云姒也见过,是个丰腴的美妇人。 因此罗璇玑从小时候起,便生得珠圆玉润。 这样的相貌,小时候人见人爱,都夸她像年画上的娃娃。可步入少女之龄,罗璇玑便天天想着办法将自己变得消瘦一些。 云姒自是知道罗璇玑的心病,可她这一回瘦下来的缘由,却无法与罗璇玑说。 云姒只能说一半:“这一段日子夜里睡不好,白日里便没有胃口,不知不觉便瘦了些。” 罗璇玑快羡慕哭了:“不知不觉!你不知不觉就瘦了这么多!” 罗璇玑每次饿得浑身难受,腰也瘦不了一寸。 更让罗璇玑无法理解的是:“夜里睡不好,白日怎么会没胃口呢?我若是碰上夜里睡不好的时候,第二日便格外易饿、格外贪吃!” 云姒忍着笑:“你这样也很好。” 云姒知道罗璇玑在羡慕她,可她又何尝不羡慕罗璇玑?最大的烦恼就是想让腰细上两寸…… 若是能让她摆脱那些梦,云姒愿意让自己的腰粗上两寸,甚至四寸都行! 永嘉郡主的生辰宴安排得颇为丰富,除了宴席之外,如今夏日里的荷花开得正美,永嘉郡主邀请一群少女们去湖畔阴凉处赏荷。 既是赏荷,自然少不了吟诗、作画。 这些云姒都不惧,可后来不知谁牵的头,玩起了投壶,输了的还要罚酒。 云姒投壶一向不好,她天生力气小,每次竭尽全力地投出去,箭飞到一半便软绵绵地落下去,根本扔不进壶中。 每一轮,云姒都饮下一小盅酒。 为了应景,今日的酒也是荷花酿。荷花酿是专给她们这些女儿家饮的酒,甜味有七分,酒味只有三分,多喝几杯也不易醉人。 云姒以往喝荷花酿,从未醉过,便有几分大意。 然而这一次,几杯桃花酿下肚,云姒很快便感觉两颊发烫,脑袋发沉。 “金茗、绿芽……扶我去那边的空亭子里歇一会儿……” 云姒心中直呼糟糕,她有些醉了。约莫是连日没有休息好,本就困倦,或是近来消瘦了许多,酒量也不复从前。 云姒坐在凉亭上,倚着凉亭的柱子,眼皮合上的前一瞬,看到侍女都围在自己身边,傅雪和罗璇玑也都急匆匆地跟过来。 这么多人围着她,倒是不必担忧……云姒精神一松,立刻昏昏睡去。 . 云姒入眠后,立刻坠入梦中。 不知为何,梦外,云姒喝醉了,梦中的她也饮过酒,身上带着酒气,半醉半醒。 醉酒之后,人会格外大胆。 不知道是梦外的酒还是梦里的酒让云姒胆子大起来。 她两只手捧住男人的脑袋,睁大眼睛凑近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还是说你不是人?” “是妖?是魔?是鬼?” 云姒的眼睛已经快贴到男人鼻尖了,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脸上。 可是男人的脸上覆盖着一层白雾,云姒怎么也看不清楚男人的模样。就如同前几回一样,两人已经离得那么近,云姒却看不清男人的脸。 男人的声音有些惊讶:“今夜你很不一样。” 云姒一见面就如此热情地凑上来,男人将云姒的动作当作对他的邀请。 男人的大手握住云姒单薄的肩膀,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 云姒饮了酒,嘴唇比平时更红嫩娇艳。 谢琰低下头,直接贴上她的唇。 第8章 这一回的梦格外磨人 云姒浑身僵住,挣扎着想要从谢琰的怀抱中逃脱。 谢琰直接摁住她的后脑勺,不许她乱动。 对谢琰来说,这也是全然陌生的体验。他后宫中美人无数,但谢琰从未触碰过任何一个女人,她们接近他,他只会觉得厌恶。 双唇紧贴,谢琰觉得还不够,他本能地想要索求更多。他张开嘴,一口将云姒的唇瓣含在嘴里。 谢琰一怔,女人的唇瓣都这么软吗?软嫩嫩、滑溜溜,比他吃过的最嫩的豆腐还要嫩滑…… 谢琰忍不住伸出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片刻后,他还觉得不足,牙齿咬在软嫩的唇瓣上,又碾又磨。 云姒感觉这一回的梦格外磨人,她在男人毫无章法的吸吮下,忍不住发出细碎的嘤咛声。 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后,云姒瞬间满面通红,咬紧牙关,坚决不许自己的唇齿间再泄露出一星半点的声音。 男人显然不满意她这样的反应,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捏了一下她的下巴,灵活的舌头撬开她紧闭的牙关,探进她口中。另一只手紧紧扣着她的后脑勺,不给她任何躲避的机会。 云姒羞恼地攥紧拳头,捶在男人的胸膛上。然而男人的胸膛坚硬似铁,她的手捶得又红又痛,男人的身形连晃都没晃一下。 一开始,男人的动作明明那么生疏,只过了一会儿,竟无师自通地熟练起来…… 可云姒已经顾不上羞耻了,她……她喘不过气来! 云姒感觉自己快要憋死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做梦,梦中死了也不会真的死。她拼命地张大嘴巴,想要吸入新鲜的空气,可谢琰始终牢牢堵住云姒的嘴,让她无法呼吸。 云姒感觉自己几乎站不住了,软软地倒在男人怀里,全靠男人的一双手撑着,才没有软倒在地上。 终于,男人有了短暂的停顿。云姒连忙扭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双眼微红,眼角挂着一点泪珠,将落未落……看起来可怜极了。 谢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掉云姒眼角的泪珠,目光往下移,停留在云姒娇艳欲滴的嘴唇上。 小姑娘的嘴唇怎么这么红? 方才他又吸又吮那么久,口脂还没被蹭掉? 谢琰好奇地伸出手,指腹贴在湿漉漉的嘴唇上,用力抹了一下,低头看自己的手指,什么颜色也不曾染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然后想起初见面时,小姑娘的唇瓣还是淡淡的粉,如今这娇艳欲滴的红色全拜他所赐。 “疼……”云姒皱眉,男人手指上长着茧子,动作又一点都不温柔。她的嘴唇早就被亲得又肿又胀,都快破皮了,男人的手指这样用力擦过,火辣辣的疼痛。 云姒话音未落,发现男人眸色陡然变得更深,脖子和耳朵都红起来,连眼角都泛起红色。 好吓人…… 云姒本能地感知到危险,内心拼命叫嚣着想要逃走。可男人握着她的双肩,轻轻一拉,云姒整个人就再度跌进他怀里。 男人的手臂越收越紧,云姒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揉碎了,融进他的身体中。 谢琰感受着怀里娇小玲珑身躯,小姑娘紧紧贴着自己,他甚至能感受到她飞快的心跳。 和以往截然不同,与女人如此亲密,他不仅不觉得厌恶,还深深地渴求更多…… 小姑娘的身子怎么这么软、这么香? 和男人的身体完全不同…… 香味从哪里来?谢琰情不自禁地去探寻。 云姒头上斜插着一支桃花钗,白玉的钗子剔透无瑕,仿佛冬日挂在屋檐下的冰凌,钗子上缀着的桃花精致细巧,花瓣与花蕊在云姒身形摇晃时,仿佛真的一样。 春风吹拂下,朵朵桃花在枝头轻颤个不停。 从钗子顶端坠下来的那一朵,摇晃得尤其厉害。 不知何时,桃花钗从云姒乌黑顺滑的发丝间滑落,跌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玉钗碎成几截,上面精致的朵朵桃花,更是被摔得四分五裂,小小的花瓣和花蕊都不知道滚去了哪里…… 谢琰轻笑一声,他竟仿佛很喜欢白玉碎裂的声响,将云姒头上的珠玉都拆下来,一件一件地扔到地上。 最后,他的目光凝在云姒全身上下最后一件“珠宝”上—— 那是云姒胸前的玛瑙扣子。 男人伸出修长灵活的手指,捏住扣子,用力一拽,缝扣子的丝线崩开…… “阿姒,醒醒,醒醒!” 云姒在罗璇玑的呼唤声中,迷茫地睁开双眼。 半梦半醒间,她惊呼一声,猛地坐直了身体。 她……她这是在哪里? 她刚在做梦时有没有失态? “阿姒,可是吓到你了?”罗璇玑温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云姒一把抓住手帕交的袖子,慌乱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润王府的景致落入眼中,云姒发现自己正在流觞曲水旁的凉亭中,笑闹的少女们就在不远处。 她方才倚靠在凉亭的柱子上,睡着了。 哦,是了……记忆渐渐回笼……云姒想起自己之前输了投壶、饮了荷花酿…… “我是喝醉了吗?我睡了有多久?” “可曾说梦话了?” 傅雪和罗璇玑连忙安慰云姒:“阿姒,无事。” 两人告诉云姒,她方才的确是醉了,在凉亭里睡了两刻钟。 “并没有说梦话,更没有失礼,阿姒不必如此紧张。” “是我们看到你眉头紧皱,睡得十分不舒服的样子,担心这里风凉,吹出风寒,才叫醒你的。” 傅雪和罗璇玑只以为云姒家教严格,自己又极要面子,担忧在润王府酒醉失礼。 云姒听到两个手帕交的话,松了一口气。 万幸,她做了那样一场梦,在旁人眼中只是安静地小睡了两刻钟。 云姒站起身来,想跟着两个手帕交重新回到贵女之中,然而却猛地变了神色。 第9章 罗裙下的秘密 云姒向前迈步的动作定格了。 她浑身僵住,一动也不敢再动。 怎么……怎么会这样? 罗裙之下异样的感觉,让她完全没办法忽视。 云姒在一瞬间的慌乱后,立刻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她在梦中便是如此…… 梦里身体的反应,竟然延续到了梦外。 云姒心中已经被吓哭了,可她必须强忍着泪意! 此时她不在自己的闺房,而是在润王府,周围都是热闹的人声。傅雪和罗璇玑就在她身旁,围在一起玩乐的贵女们近在咫尺…… 甚至隔着清浅的流觞曲水,对面就是年轻的儿郎们。 少年郎的笑声、喝彩声清晰地传过来,他们正在比试弓箭。 贵女与儿郎的玩乐之处隔着流水,彼此看不清脸。可是越过流水飘过来,远远望去,也能看清彼此的衣衫与身形。 她竟然在不远处就都是少年郎的地方,听着他们的笑闹声,醉倒在凉亭里做了那样一场梦…… 这比她在闺房中做梦还要羞耻一万倍! 更何况今日她的罗裙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云姒第一次恨自己耳聪目明,她听到流水对岸少年郎清越的声音。 “长泽,你今日这么拼命,该不是想夺得第一后,把赢到的彩头送给未婚妻吧?” 说话的人该是表哥的朋友,声音中满是调侃。 谢长泽面对友人的调侃,竟然不躲不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今日我若是拔得头筹,就将赢下来的彩头送给表妹。” 云姒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眼就在一众少年郎中看到了表哥。 巧的是,表哥也正看向她的方向! 铮的一声,云姒脑海中最后一根弦断了。 表哥知道她在这个凉亭中! 表哥定不是第一次看向她! 方才她在梦中与别的男人亲密无间的时候,表哥的目光也曾这样落在她的身上吗? 云姒呜咽一声,愧疚与羞耻将压垮了她纤细的脊背,她痛苦地弯下腰。 “阿姒,你怎么了?” “可是腹痛?” 傅雪和罗璇玑同时发觉云姒的痛苦神色,连忙问道。 “我……我没事……”云姒在两个手帕交不相信的眼神中,顺着她们的话说道,“方才是有一瞬间腹痛,许是岔了气,现下已经不痛了。” 傅雪担忧地看着云姒:“真的没事了?是不是方才在凉亭里着凉了?” 云姒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说道:“真的没事了,我们过去吧。好不容易出来赴宴,你们都没能好好玩,一直在凉亭里陪我。” 罗璇玑快言快语:“能见到你俩就很欢喜了!” 云姒刚走出凉亭,就听到对岸的少年郎爆发出一阵欢腾声。 云姒回头,看到表哥夺得头筹,被一群少年郎簇拥在中央。 表哥真的很好,可她…… 云姒装作若无其事地和各位贵女一起玩耍交际,然而罗裙之下若有若无的异样感觉一直提醒着她…… 云姒煎熬地看着天色,等到有人告辞离开后,立刻也对傅雪和罗璇玑说自己要走。 罗璇玑一脸惊讶:“这么早?我们好久没见了!” 傅雪性子比罗璇玑更敏锐:“阿姒,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感觉你今日心不在焉的?” 云姒对着自己的两个手帕交,心中愧疚极了,都是因为她,傅雪和罗璇玑今日都没有尽兴。 “方才怕是真的吹到风了,脑袋昏昏沉沉的,不太舒服。” “过几日请你们两个来我家玩。” 罗璇玑快人快语:“你祖母礼佛是不是快回来了?” “若是能赶在你祖母回家之前,我们还愿意去你家玩,若是在你祖母回家之后……算了算了!我可不想去给你祖母请安!” 傅雪轻轻碰了罗璇玑一下,觉得她说话太直了。 云姒一点也没生气,祖母那个人,别说她的朋友了,就连她见到都头疼:“好,我知道了。” 云姒向主人告辞,刚要离开润王府,就看到谢长泽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表妹,你要回家了吗?”少年情热,谢长泽的目光牢牢黏在云姒脸上。 他拿出今日射箭拔得头筹赢到手的一对黄玉带扣,将略小的那只送给云姒。 云姒面红耳赤地接过来。 她知道表哥温润如玉,向来不爱出风头,今日是为了她……或是为了在她面前展现英姿,或是为了将自己赢得的彩头送给她,才拔得头筹的。 一阵风吹过,云姒的罗裙随风而动,小衣紧贴着肌肤,这感觉奇怪极了。 手中的玉扣,和表哥的眼神,一样灼人。 云姒感觉自己要被灼伤了。 “多谢表哥赠礼,我……我先回去了。”云姒将一切秘密都藏在罗裙之下,对着未婚夫露出矜持的微笑。 她想飞一般地从未婚夫面前逃开,逃回自己的闺房,褪去贴身的小衣,在浴桶中将自己里里外外洗刷干净…… 可她又不能让表哥发现自己不对劲! 偏偏谢长泽还不肯放她离开,难得见一次面,谢长泽总想多看她几眼、多和她说几句话…… “今日醉酒,可有头疼?”谢长泽关切道。 聊旁的话题便罢了,偏又聊的是醉酒! 云姒今日遭遇的一切羞耻,都缘自那几杯荷花酿! 一瞬间,云姒脸红到了耳根处:“没……没事,醉得不厉害。” 云姒终于再也忍不住,在谢长泽面前落荒而逃,逃回了自己的马车上。 谢长泽看到云姒粉面含春的模样,一时间看呆了。 他呆呆地望着云姒的马车,直到马车拐了一个弯,再也看不见,又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表妹也太容易害羞了,谢长泽心想。他不过提到表妹醉酒,表妹就羞得逃走了。 谢长泽想,成亲后,他对表妹一定要温柔些、再温柔些。 第10章 姻缘上上签 云姒强忍着心中百般滋味,在马车上忍着,回府后给母亲请安时忍着,一直忍到她的闺房中,立刻吩咐备水沐浴。 冒着热气的水端过来,侍女们向往常一样要服侍云姒沐浴,云姒将她们都赶出去,“我自己洗。” 云姒身体缓缓没入香汤之中,借着沐浴的水声遮掩,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云姒大哭一场,她该怎么办?究竟怎样才能摆脱那恼人的梦? 出浴后,云姒没忘记将小衣丢进浴桶中,然后出声唤侍女来换水。 白毫和绿芽进来,看到云姒双眼通红的模样,吓了一跳:“姑娘,你怎么了?” 云姒:“沐浴的时候眼睛不小心进水了。” 紧接着,白毫又看到浴桶里有一件小衣:“这是……” 云姒装作不好意思:“不小心掉进去了。” 绿芽连忙说道:“姑娘,您偏要自己沐浴!您哪里做过这种事情啊?以后还是让我们伺候吧!” 云姒点头,若不是今日特殊,她也不会自己沐浴。只是一头又长又浓密的头发,就洗得她手酸死了。 而且云姒总觉得没洗干净……不是真的没洗干净,而是想起那个梦,云姒就很想多沐浴几遍。 云姒让侍女们换一桶水,再伺候她重新沐浴一遍。 睡前,绿芽端着牙刷、牙粉和漱口的香汤过来,云姒将牙齿刷了一遍又一遍。 绿芽紧张地看着云姒:“姑娘,不能再刷了,您已经刷了两刻钟了……” 云姒嘴里有点痛,她也知道该停下了,可是嘴里总有种洗刷不掉的感觉…… 侍女们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再刷下去,云姒实在找不到借口,她只能强迫自己忽略那种忘不掉的感觉,放下牙刷。 睡前,云姒破天荒地读起了佛经。 白毫惊讶道:“姑娘,您不是向来不喜欢这些的吗?” 云姒瞪了白毫一眼:“不要乱说!” 没错,她以前的确不爱礼佛,她总觉得神佛虚无缥缈,世上又可曾有人真正见到? 求神拜佛,不如自渡。 莫向外求,但从心觅。 可是如今,云姒真的想不到别的法子了。许大夫开的安神药不管用,太医开的安神药也不管用,她夜里硬熬着不睡觉不做梦,白日里饮了两杯淡淡的荷花酿后打了个盹就又做了一场梦…… 云姒开始抄经。 郑国夫人也是礼佛之人,如今京中贵妇少有不礼佛的。郑国夫人得知云姒抄经后,也觉得是好事。 “定了亲就是不一样,能沉下心来了。” 数日后,郑国夫人要去大国寺上香,以往云姒都是不去的。 然而这一次郑国夫人再问她,云姒毫不犹豫地说要一起去。 大国寺在京郊山脚下,古寺清幽,庙宇庄严。 云姒刚一迈进大国寺,就觉得浑身凉爽,连头脑都清醒了几分。 佛像前,云姒虔诚祈求,佛祖救她于困苦之中。 上香完毕之后,云姒跟在母亲身后,一起去听大师讲经。 经堂在寺庙后面,云姒在庙宇间的小路上走过,转过一个弯,又转一个弯。 谢琰今日也在大国寺中,他隐瞒身份,未让寺庙闭门谢客。 大国寺的上一任住持曾赠过他一味药,服下之后能缓解他的头痛,谢琰曾经常来大国寺求药。 后来,太医验出此药有损身体,上一任住持被砍了头。 但住持变了,谢琰来大国寺的习惯却没有变。 偶尔他还是会吃那种损伤身体的药,他又不想长命百岁,头痛难耐时吃上几次又何妨? 今日,谢琰在大国寺中漫步时,看到一抹水绿色的裙角在前方翩然而过。 不知为何,谢琰下意识地追了几步。 然而追到前头转过弯去,却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身边的新任住持低声问道:“陛下?” 谢琰摇头:“无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会那样。 是因为那一抹水绿带来的熟悉感吗? 可是他并不曾认识任何一个穿水绿色裙衫的女子啊……这世上的女子,不管穿什么裙衫,他都不感兴趣。 谢琰很快将方才一瞬间的异样感觉抛到脑后。 . 云姒丝毫不知自己方才与梦中的男人擦肩而过。 阳光从经堂高高的窗户中斜射进来,穿过窗外翠绿的树,温柔地落在云姒和母亲的身上。 云姒跟着母亲在经堂里听大师讲经,面容沉静。以往听起来枯燥无味的经文,如今每一句都让她在心中反复回味。 云姒终于明白母亲为何如此虔诚了,因为人世间有许多事,是穷尽自己的努力依旧无法改变的,此时能寄托的便只有神佛。 大师讲经完毕,母亲恭敬地行礼,云姒也连忙跟着一起行礼。 走出经堂后,郑国夫人用赞赏的目光看向云姒:“你如今越来越有规矩了。” 云姒没想到反倒得到母亲的夸赞,心中惭愧。 “娘,我想抽一支签。”云姒说道。 郑国夫人讶异地看着云姒,片刻后露出恍然的神色,她记起自己定亲后的少女时光,在闺中也是一般无二的忐忑,不知自己所嫁是否良人,不知自己婚后的日子如何。 女儿如今定然也是这般。 郑国夫人不舍得看着女儿,轻声说道:“去吧。” 云姒看到母亲的神色,就知道她必定是误会了,但她无法解释,只能沉默。 她虔诚地跪在佛像前,将沉甸甸的铜签筒握在手中,晃动中,佛签彼此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云姒闭上眼睛,诚心求问,她的出路在哪里?她该何去何从? “啪嗒——”一根签掉落在地上。 云姒捡起来,看到上面的经文。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解签的僧人面带笑意,“这是姻缘的上上签,姑娘好事将近。” 第11章 狠狠咬下 听僧人说云姒抽到的是姻缘的上上签,郑国夫人露出舒心的笑容:“真是准。” 云姒已经定亲了,再过一年半载就要成亲,可不是好事将近?云姒和长泽表哥门当户对、天作之合,自然是上上签。 云姒凝神看着签文,眉心微蹙。 她求签时心中所想并非姻缘……为何会得到一支姻缘的上上签? 片刻后,云姒展颜。既然她会有好姻缘,那就说明如今困扰她的事一定会解决! 神佛是在告诉她,在成亲之前,她的烦恼就会烟消云散吗?然后她顺顺利利地嫁给表哥,两人“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云姒偷偷松了一口气。 女儿抽到了一支好签,郑国夫人心中畅快,临走前又给大佛寺添了不少的香油钱。 回相府的路上,白毫问道:“姑娘今日心情很好?” 云姒摸摸脸蛋,惊讶白毫怎么看出来的。 白毫也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同,总之姑娘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不同了。 “前些日子,总感觉姑娘无精打采的。” 云姒暗自心惊,她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极好了,没想到还是被贴身侍女看出问题来。 白毫笑着说道:“可见大国寺是个好地方,姑娘去了一趟,沾上了禅意,心情都变好了。” 云姒哭笑不得:“胡说什么……大国寺当然是好地方。” 然而大国寺中浓浓的禅意,依旧阻拦不住那恼人的梦。 从大国寺回来的夜里,奔波了一整日的云姒头一沾枕就睡着了,又梦到了那个男人。 这一回的梦中,云姒清晰地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她入梦前便想好了,她要找出那个梦中的男人究竟是谁! 大国寺中的签文说,云姒会有好姻缘。但以云姒的性子,她没办法什么都不做,等着表哥来迎娶她。 云姒外柔内刚,从小便极有主意。 她不是那种端坐在闺房中,一切都等着父兄奉上的闺秀。云姒上头没有哥哥,她是相府中第一个孩子,在下头的弟弟妹妹面前,她说一不二。 她要在成亲前彻底摆脱这个梦,一身轻松地嫁给表哥。 否则,难道她成亲后和表哥躺在一张床上,夜里还要梦见别的男人? 云姒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那个男人的身份。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做梦,说不准那个男人知道,或者就是那个男人搞的鬼! 待她找出那个男人是谁,就有了破解这个梦的法子! 当然,云姒也怀疑,世上是不是当真有这样一个男人,或许那个男人只在她的梦中……但她很快就将这个念头抛出去,既然如今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以云姒的性子,她必定要走出去试一试!而不是站在原地束手无策。 她不是什么都不敢做的弱女子,身为相府嫡女,她自幼得到了极好的教导。 之前茫然无助,只因她一个深闺少女陡然做那样过火的梦,实在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才懵了一阵子。 今日的梦和以往的梦类似,云姒一边忍着羞意与男人亲密无间,一边用眼睛寻找所有能找到的线索,在脑中一一牢记。 男人约莫二十多岁——虽然云姒看不清男人的脸,但她依旧可以用男人的身形、肌肤、声音来推测男人的年龄。 男子及冠之前,身量未成,稚嫩青涩。梦中的男人定然已经及冠,但又血气方盛,绝未到而立之年。 男人的身份必定不凡——云姒看不到男人所居宅院是何模样,但是仅仅一间寝殿,也能看出很多。 男人的寝殿比云姒这个相府嫡女还要华贵,这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寝殿。 云姒醒来,写了一个名单,是京中能住如此寝殿的人家,然后又悄悄用火盆烧掉。 收集这些线索,不是一蹴而就。云姒像一个小仓鼠一般,每一次做梦都收集到新的线索。 心中有了信念,云姒不再夜夜熬着不敢入睡。她睡得好了,胃口也好了,气色跟着变好,身上也长了几两肉,从之前瘦削过头的样子恢复了些许。 身边的侍女们都以为云姒好了,郑国夫人也放心了,都以为云姒之前的失眠消瘦是刚定亲太过忐忑。 只有云姒自己知道,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依旧每隔几日便闯入她的梦中,不容云姒拒绝。 男人身上的线索,云姒已经收集完了。除了男人的脸她看不清楚,她将男人的一切都牢记于心,男人的肩有多宽、腰有多细、腿有多长……若是能遇见他,云姒笃定,只要一眼,她就能将男人认出来! 还有男人的声音,云姒也牢牢记在心里,云姒听声音也能辨人! 在床榻间,云姒能搜集到的线索便只有这么多。 她想去外面寻找更多的线索,然而她在梦中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无法走出寝殿,被困在床榻之间。 这个梦着实古怪…… 不过云姒也有进展,最初做梦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像一叶扁舟,在梦境的长河中随波逐流。 如今,云姒每一次都清晰地知道自己在梦中,就像是她手中有了一支船桨。她手握船桨奋力划船,虽然依旧无法逆流而上,只能顺着河流向下飘去,但她能稍稍改变一些方向。 云姒在梦中聚精凝神,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说一些话、做一些事。 当然,她依旧很吃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拉着她沉溺下去,沉溺在男人火热的胸膛里…… 云姒必须凝聚全部精神,才能在梦中做一点小小的改变。 “你……你叫什么名字?”呼吸交缠间,云姒将双唇贴在男人耳畔,用尽全部力气才能问出这个问题。 她的声音仿佛被某种力量压制住,声音很小很小,微不可闻。 短短一句话说完,云姒感到一阵头痛,浑身虚弱无力。又是这样……她在梦里每凭借自己的意志做一点事,都会剧烈消耗精神。 她用尽全部力气问出来的问题,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男人根本没有听到她声音,只感觉热气喷洒在自己的耳朵上,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作为回应,男人一翻身,将云姒狠狠搂住,滚烫的双唇覆上来…… 云姒气得伸手捶他。然而她本就力气小,此时虚弱无力,拳头落在男人身上就像挠痒痒一般,像是一勺油浇了上去,将男人心中的火烧得更旺。 不……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今夜梦中,她怕是真的守不住自己的清白了…… 云姒又气又恼地张开嘴,雪白的贝齿狠狠咬在男人的耳廓上。 “嘶——”男人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一丝腥甜在云姒唇齿间漾开。 耳朵都被咬出血了,云姒以为男人必定要停下。没想到,这样也只阻挡了男人一瞬间,一瞬之后,男人的动作越发凶猛。 第12章 一起沐浴 云姒从梦中醒来,发觉软枕已经被泪水沾湿,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烫…… 她掀开锦衾,许久才平静下来,纤细的手指拂过眼角,将最后一滴泪水擦干。 方才在梦中,最后,是男人自己停下的…… 云姒看不清男人的眼睛,却莫名读懂了他眼神中的自傲。 拥有这样眼神的男人,是不屑于强迫的。 男人最后停下来的一瞬,云姒感觉那道眼神突破了重重束缚,终于落在她的脸上。 难道这些梦不是男人搞的鬼? 难道……梦中的男人和她一样? 生出这样的念头后,云姒再次做梦时格外留心。她逐渐可以确定,梦中的男人也被一种力量束缚着。 她在梦中用尽全力说出的那些话,问出的那些问题,和她亲密交缠的男人根本听不见。 有时,云姒趴在男人的胸膛上,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她伸出手,贴在男人的脖颈上,从男人喉头的震动确定他正在说话……可云姒也什么都听不见。 就像她之前的很多问题,男人也听不见一样。 可两人的声音,也不总是彼此听不见的。男人在床榻上说的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云姒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究竟什么话听不见?什么话听得见? 云姒在梦中一次又一次试探。 云姒:“我想用膳。” 男人毫无反应。 ——这句话听不见。 云姒:“你喂我喝汤吧。” 男人的胸膛一颤,似是被她的话吓到了。 ——这句话能听见。 “好,我喂你喝汤。”男人的声音藏着笑意,仿佛云姒说了什么极好玩的话。 片刻后,一位侍女端着汤碗进来。 云姒差点激动地叫出声来! 第一次!她第一次在梦中看到了其他人! 侍女轻手轻脚地端上来一碗乌梅汤,然后翩然退下。从头到尾,云姒没看到侍女的脸,但她看清了侍女的穿戴、身姿和举止。 果然,她之前猜测男人出身世家大族是准确的,非世家大族养不出这样出色的侍女。 云姒将见到的侍女记在心里,心潮澎湃起伏。虽然得到的线索不多,但她的路子走对了! 她虽然走不出这间睡房,但她不能被困在床榻上,她要尽量做更多的事、见更多的人,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云姒见到了送汤的侍女,已经达成所愿,没想到男人竟然真的端起汤碗,一勺一勺地喂她喝汤! 男人的动作很是生疏。 第一勺,勺子磕到了云姒的牙齿,一阵酸痛。 第二勺,勺子一歪,一缕乌梅汤顺着云姒的唇角流下来。 云姒连忙伸手去擦,然而男人的动作比她更快。一片火热贴到了她的唇上,却不是男人的手, 而是男人的唇。 酸酸甜甜的乌梅汤在两人唇齿间流转,终究还是有一缕溢了出来。深红色的乌梅汤,沿着她莹白如玉的肌肤缓缓往下流,钻进她的领口中。 男人追着那一抹深红色的痕迹一路向下,直到目光被云姒的衣领阻拦。 下一瞬,男人猛地抓住云姒的衣襟,目光火热得仿佛能将她融化…… 云姒从梦中醒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口干舌燥……梦中口干舌燥的感觉延续到了梦外。 她掀开帐子,看到外头天光大亮,恍然想起自己方才只是午后小睡。 恼人的梦越来越频繁了,竟然连午睡片刻都不放过她。 云姒声音干涩地呼唤侍女:“水……” 绿芽端着一只大肚细颈的白瓷壶进来,白瓷壶在冰里镇过,壶肚上凝出冰沁沁的水珠,看着就凉爽。 绿芽执壶倒了一杯,送到云姒唇边。 “姑娘,膳房刚送了冰镇的乌梅汤过来,您润润嗓子。” 炎炎夏日中冒着冷气的酸梅汤,最是生津止渴,让人燥意全消。 云姒夏日里最爱喝冰镇乌梅汤,绿芽以为姑娘正口渴时自己端上这杯乌梅汤,姑娘定会喜出望外。 没想到的是,姑娘看到乌梅汤立即变了脸色,伸手将乌梅汤往外推:“撤下去!” “啊?”绿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云姒又长又弯的睫毛垂下,咬着下唇,不去看那杯冒着冷气的乌梅汤。 绿芽碰巧端过来的酸梅汤,让刚从梦中出来的云姒又一次想起了那活色生香的场面。深色的乌梅汤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流下去,男人伸出舌尖…… 看到云姒的脸染成绯红色,绿芽手忙脚乱地把酸梅汤端下去。 姑娘都气得脸红了! “姑……姑娘,没有凉茶了,只有热茶。”绿芽小心翼翼地说道。 云姒轻轻嗯了一声:“那就热茶吧。” 绿芽奉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云姒等着热茶慢慢晾凉。 绿芽偷偷看着姑娘,心想姑娘今日真奇怪。炎炎夏日午睡醒来口干舌燥,竟然不喝冰镇的酸梅汤,等着喝热茶…… 姑娘真是令人看不透啊! . 在梦中一次又一次试下来,云姒发觉了规律,她知道什么样的话在梦中对方能听到,什么样的话听不到。 凡是有关两人身份的话,对方一概听不见。 其余的闲话,也未必能听见,只有一种话,是一定能听见的。 那便是两人之间的情话,说出口后可以让两人更亲密的话。 譬如,云姒说自己想用膳,男人听不见,她让男人喂她喝汤,就能听见了。 云姒发觉这个规律之后,强忍着羞意说了不少类似的话。 梦随心意而动,她说过的话一定会变成真的。比如说她说要男人喂她喝汤,那接下来在梦中男人一定会喂她喝汤。 云姒为了从中得到更多的线索,变着花样试下去。明明她和男人已经做过那么亲密的事,可是不知为何,喂汤这些小事,让云姒觉得比帐子里的事更亲密…… 云姒强压下心中的不自在,安慰自己是在寻求结束这一切的办法。 等到这一切结束之后,一切回归正轨。 她依旧是父母精心培养的端庄大方的相府嫡女,嫁给表哥后,相夫教子、举案齐眉。 梦中的男人显然也是个聪慧的,云姒刚开始尝试,男人就领会了她的意图,在配合她。 接下来的几场梦中,男人的话时而听得见、时而听不见,显然他也在探索同样的事。 云姒的手掌抵在男人的胸膛上,感受着男人胸腔的震动。 不知道男人在说什么,一句一句又一句,都是云姒听不到的内容…… 云姒听不到男人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男人越来越焦躁。他散发出来的气息令云姒恐惧,男人仿佛压制着想要毁灭一切的欲念。 云姒在男人怀中,仿佛一只被天敌盯上的猎物,本能地瑟瑟发抖。 男人感觉到云姒的颤抖,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轻笑。他揉着额角,耐心彻底告罄。 “我们一起沐浴。” 云姒终于听到了男人的声音,惊愕地抬起头。 男人不是知道梦中的规则吗? 这样的话一出口,由不得他们再反悔。接下来的梦境,谁也无法控制,朝着云姒无法接受的方向飞快滑去…… 她将要和男人共浴…… 云姒闭上眼睛,不敢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不过梦境显然不会因为她闭上眼就停止,男人一弯腰,轻松地将云姒打横抱起。 云姒惊呼一声,双臂紧紧攀住男人的脖颈,生怕自己摔下去。随着她的动作,又轻又软的纱衣袖子滑落到肩膀处,两截玉臂径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男人抱着她走出睡房时,云姒惊讶地倒吸一口冷气。 做梦这么久,她第一次走出睡房! 她竟然能走出睡房了! 云姒再也顾不上羞涩,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睡房外面什么样。然而下一秒,她就失望了,睡房外面都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白雾,云姒什么也看不清。 “你……你要抱我去哪里?”云姒忍不住问道。不是要共浴吗?为什么男人将她抱出了睡房? 片刻后,云姒恍然大悟,男人抱着她走进了温泉浴池! 原来男人沐浴不用浴桶,而是在府中砌了一间浴池,引来温泉水。 云姒看清温泉浴池的模样后,心中先是一惊,接着一沉。 之前根据她收集的线索,云姒心中已经有了几个怀疑的人家。然而如今她将那几个人家都否定了,他们都没有财力砌筑这样的温泉浴池。 男人赤着足,踏着白玉阶一步步走上去,将云姒放在浴池边上。 男人朝着云姒腰间伸出手。 云姒低头看去,她在梦中穿着的衣裳,是她近日里穿的最多的一套。 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确实有些道理,云姒将常穿的衣裳带进了梦中,同样带进梦中的还有她近来日日佩在腰上的白玉带扣。 细细的腰带织着金线,从白玉带扣中穿过,勾勒出云姒纤细柔韧的腰。 这枚白玉带扣,是前些日子表哥在宴会上迎来的彩头。表哥留了一枚,赠与她一枚。 她与表哥成双成对的白玉带扣…… 男人伸手握住,毫不费力地解开,丢在一边。 第13章 玉扣碎裂 白玉带扣被扔在坚硬的地上,发出碎裂的声响。 云姒腰带被抽出,罗裙翩然散开,犹如一朵花,在风中落下。 她紧闭双眼,身子缓缓浸没在温泉池中,双臂紧紧抱在胸前。 哗啦一声,男人的长大腿往前一跨,跳到云姒面前。 水花飞溅到云姒脸上,男人的胸膛近在咫尺。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脸,然而这样便无法遮挡自己的身体。 云姒惊呼一声,手掌径直覆在男人眼睛上:“你……你不许偷看!离我远一点!” 男人神色一冷,陡然散发出暴戾的气息。 云姒被吓到了,不敢再盖住男人的眼睛,颤抖着想要将手移开。 她早就发觉,男人有两副完全不同的面孔。大多数时候都是正常的,但也有些时候,男人会陡然变成另一番模样,宛如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就在云姒即将移开手时,男人轻笑一声,又变回了寻常的模样,火热的手掌抓住云姒细细的皓腕。 “这样也不错。”男人声音中藏着笑意。 “不过眼睛被捂住,我无法自己沐浴,要你来帮我。” 云姒的脸色在温泉蒸腾下本就粉润生光,听到这话更是红得要滴血,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 男人轻笑一声,似乎在笑云姒气了半天,连一句骂人的话都骂不出来。 不知道是怎样在深闺中养大的小姑娘,一颗心比这池温泉还要清澈透亮,让人一眼就望到底。 男人声音悠然:“要么我睁开眼睛自己洗,要么我闭上眼睛你为我洗。” “你来选。” 云姒咬着唇:“我……我……” 煎熬了许久,她一咬牙一狠心,说道:“我给你洗,你不许睁眼睛!” 男人唇角勾起:“一言为定。” 既然说了要共浴,云姒知道不沐浴这一关是过不了的。她一只手牢牢捂着男人的眼睛,一只手拿起搭在一旁的帕子,在温泉中浸湿后,飞快地在男人身上乱擦一通。 给男人擦身的时候,云姒自己也紧紧闭着眼睛。 直到男人伸手捏住她的皓腕:“这里……可不能这么用力……” 云姒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地缩回手! 帕子被她慌乱地丢到水中,“好……好了……给你洗好了!” 男人转了半圈,背对着她:“这一面还没有擦。” 云姒弯腰去捞刚扔到水中的帕子。她额角的碎发沾着细碎的水珠,弯弯曲曲地贴在粉嫩的脸上。 随着她弯腰的动作,一缕碎发柔顺地垂下来。颈窝里的水珠儿从湿漉漉的肌肤上滚落,落进温泉水池中。 水珠滑过的肌肤痒酥酥的,云姒伸手抹过那一片肌肤。 谢琰闭着眼睛,眼睛看不见,听觉变得更加敏锐。微弱细碎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听着那些声音,心中遐想云姒此时的模样。 谢琰闭着眼睛,喉间微滚。 云姒捡起帕子,飞快地将男人的背擦了一遍。隔着帕子,男人背上的热度依旧传了过来。 轮到她自己,云姒确定男人始终闭着双眼后,松开手,转过身背对着她,速战速决地给自己擦了一通。 哗哗不断的水声停下来,男人听到云姒走出温泉池,用棉布胡乱擦干身子,窸窸窣窣地穿上衣裳。 云姒穿戴整齐,背对着男人:“好了,你可以睁眼了。” 男人轻笑一声,似乎在表示自己根本不怕云姒看。 云姒在男人的笑声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从茫然到清醒。 男人的笑声仿佛还在她的耳边,云姒猛地坐起身来,立刻伸手摸向腰间。 腰间空空荡荡,她没有摸到带扣,一颗心猛地缩紧了。 然后云姒回过神来,她正穿着寝衣,腰间自然没有带扣。 “绿芽……”云姒出声唤人。 绿芽连忙掀开帘子进来:“姑娘,您这么早就醒了?” 外头天色才蒙蒙亮,夏日里天亮得早,云姒平日里不会这么早起床。 “姑娘,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绿芽问道。 云姒摇头,问绿芽:“带扣呢?” 绿芽没听懂:“啊?” 云姒声音焦急:“表哥送我的带扣呢?” “在匣子里收着呢,姑娘最近不是天天戴它?” 绿芽奇怪极了,昨日睡前姑娘刚将带扣摘下来收进匣子里,怎么姑娘大清早一睁眼就问? 云姒:“拿来给我看看。” 直到绿芽将带扣放在云姒手中,云姒抚摸着完好无损的带扣,才松了一口气。 梦都是假的。 表哥赠与她的带扣没有碎。 绿芽更不解了:“姑娘,到底怎么了?” 云姒:“无事,只是梦到带扣摔碎了。” 她吩咐绿芽:“将这枚带扣好好收起来,我以后不戴了。” 云姒不想再看到这枚带扣。 “诶!”绿芽清脆地应下,以为云姒是太过珍惜,生怕摔碎这枚玉扣,才不肯再佩戴。 绿芽掩唇笑道:“小郡王送来的带扣,姑娘真是珍惜呢。” 珍惜吗?云姒垂眸。 方才在梦中,这枚带扣由另一个男人从她腰间解下,扔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第14章 温泉浴池 云姒从十岁之后便藏在深闺,不见外男,如今却在梦中与男人共浴…… 虽然除了自己之外再无人知晓,可云姒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云姒羞得一整天都躲在闺房里。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明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为什么还要说出那样的话! 不过云姒不得不承认,男人确实下了一剂猛药。昨夜的梦里,云姒第一次走出睡房,走进温泉浴池。 这的确是一个大进展。 温泉浴池……京中谁家能建造这样的浴池? 浴池中,铺地的白玉砖竟还不是最奢侈的,最奢侈的是将温泉从山中一路引入宅子中。 能做到的能工巧匠屈指可数,一路引入温泉所需的花费更是不菲。 整个京城,云姒并不曾听说何人的府宅中引入温泉。 京郊山上有温泉,倒是有些人家在山下建造别院,引入温泉。 云姒暗下决心,她立刻想办法去打听清楚,京郊的温泉山庄都是谁家的。 云姒将自己关在睡房里一整日不肯出去,引得郑国夫人过来看她:“可是哪里不舒服?” 母亲的手温柔地拂过云姒的头发,云姒低着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她依恋地将脸颊贴在母亲的手上。 “我没事……”云姒找了一个借口,“就是身上没什么力气。” 郑国夫人算了算日子:“该是你小日子快到了,身上疲乏。” 绿芽在一旁点头:“是呢,姑娘的小日子该在前两日,不知这个月为何迟了几天。” 云姒听到绿芽的话,心尖狠狠一颤,藏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住,指节泛出青白。 她的癸水向来准时,可这个月已经推迟数日了……怕不是与她夜里的梦有关? . 哪些人家在京郊有温泉山庄,云姒很快就打听出来。 之前那份长长的名单,又删去了不少人家,变短了许多。 和以往一样,云姒写下一份名单,又在火盆里烧掉,看着火苗将纸张燃烧殆尽。 从夏初到夏末,云姒白日备嫁,夜里做梦,就这样度过了炎炎夏日。 梦中同样有四季轮转,不过睡房中的温度四季如春,夏日堆着冰山,天气方凉,便生起了地龙。 如此豪奢的做派……云姒想着名单上的那几家,一时间竟想不出会是谁家? 难道并不在京城之中,而是外地的名门望族?云姒心想,那就糟糕了,外地的望族她可一个也不认识。 寝殿四季如春,连厚被都用不着,始终是薄衾。不过锦衾和帐子都花样,都是随着季节更换的,秋日里换成深红色。 云姒雪白的肌肤被深红色的锦衾趁着,越发显得色泽如玉,分外诱人…… 她忍着羞意,不敢看自己。 男人的肌肤竟也不匡多让,云姒早就偷偷写下过这条梦中线索。男人一定很少晒太阳,或者天生晒不黑。他的皮肤竟然与云姒一样白,只不过云姒是暖暖的莹白,男人是冷白。 在深红色的榻上,男人的肌肤也白得让云姒不敢看。 突然,云姒的目光定格住。 新换的床帐,用的是寸锦寸金的云锦。云锦乃贡品,除非皇家赏赐,否则不得私用。 前不久,丞相府便得了陛下赏赐的云锦,和这个帐子的花样相仿…… 云姒心脏怦怦跳,仿佛要从喉咙口蹦出来,她距离真相又近了一点! 她只要去打探一番,陛下前些日子将云锦都赏给了哪几家…… 再加上哪几家在京郊有温泉山庄,两厢合在一起,圈出来的人家定然屈指可数……甚至只有一家! 真相呼之欲出,云姒一颗心怦怦跳,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么久了,她终于看到希望了! 这一场漫长的噩梦,终于看到了结束的曙光……云姒忍不住落下泪来。 云姒梦见云锦的第二日,恰是瑞王府来送聘礼的日子。 云姒清早一掀帐子,就被窗外的明亮刺得眯起了眼睛。今日是一个大晴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云姒的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 她在大国寺抽到了婚嫁的上上签、她在梦境中找到了足够的线索、婚事顺顺当当地推进、表哥今日来下聘……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的烦恼即将烟消云散,甜甜蜜蜜的日子正在前头等着她! 云姒坐在妆台前,金茗为她梳妆:“姑娘,今日想梳什么发髻?” 云姒想了想:“坠马髻。” 话音落下,屋里的侍女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姑娘已有好一段日子无心梳妆,日日都只梳最简单的发式,今日总算有了打扮的兴致! 金茗脆生生地答应了:“诶!我为姑娘梳一个坠马髻。” 绿芽笑着说道:“姑娘可是要去前头看热闹?” 云姒嗔了绿芽一眼:“该打!” 今日瑞王府来下聘礼,云姒一个待嫁的女儿家,自然要在后头躲着,哪有女儿家自己去看聘礼有多少的?侍女中也只有绿芽敢和姑娘开如此促狭的玩笑。 侍女们全都被逗笑了,绿芽笑得尤其灿烂,她看得出来,姑娘今日心情极好,声音里满是女儿家的娇嗔。 绿芽笑着说道:“姑娘害羞,我替姑娘去看!” “我记下来聘礼都有什么,回来一样一样地告诉姑娘!” 绿芽话音落下,一溜烟地跑走了。 云姒嗔怪道:“绿芽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侍女们嘻嘻笑着,都看出来云姒并没有生气。 到了晌午,绿芽脚步轻快地跑回来,一脸神秘地站在云姒面前:“姑娘,您猜猜小郡王下聘都送了什么来?” 云姒对屋子里的侍女说:“我们都不问她,看她能憋多久!” 绿芽憋了不到一刻钟,就气得跺脚:“诶呀,我再不说,就记不齐全了!” 她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出来:“小郡王送来了一匣金饼、一匣玉璧、一匣东珠、一匣碧玺。” “一箱云锦、一箱织锦、一箱雨花锦、一箱浣花锦……” “游龙仙子耳杯一对、锤錾松鹿金盘一对……” 绿芽像报菜名一样报了好半天,一样样珍宝从她嘴里蹦出来,“当然还有三牲四味六果八糖。” 随着绿芽的话,屋子里的侍女们个个喜上眉梢。小郡王送来的聘礼极多极重,满满的都是对自家姑娘的爱重之意。 与聘礼一起送来的,还有三书——聘书、礼书、迎书。 瑞王府送来三书,丞相府收下三书。这意味着她和表哥的婚事真的定下来了。 婚事对女子而言,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 随着婚事定下来,云姒的心也稳了下来。 她有条不紊地核对名单,想要揪出梦中究竟是何人。 然而结果完全出乎云姒的意料—— 在京郊有温泉山庄的人家,与皇上赐下云锦的人家,竟然无一重合! 云姒的线索,又断了! 第15章 强夺人妻 本以为真相呼之欲出,没想到又陷入绝境。云姒整个人都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若是以往,云姒有一点风吹草动,母亲定要过来关心她。可这一回,母亲也暂时顾不上她了,母亲正为父亲的事发愁—— 早朝时,云丞相被皇上从大殿里轰出去了! 缘由是皇上选妃这件事。 皇上又不知抽了什么风,之前下旨要年岁在十四到十八之间、身量在四尺七寸到四尺九寸之间、肤白赛雪、腰间有小小一颗红痣的女儿家。 臣子们虽然觉得荒唐,但终究还是退让了,按照皇上的旨意去办。 没想到过了一阵子,皇上又下了一道旨! 凡是符合这些要求的,不仅云英未嫁的女儿家要来参选,已经嫁做人妇的年轻媳妇也要应召! 这一下,朝中哗然。 云丞相作为朝臣之首,不得不站出来说话:“皇上,万万不可,不可强夺人妻啊!” 然后云丞相就被皇上从大殿里轰出去了。 郑国夫人听说这个消息后,双腿一软,若不是侍女搀扶着就跌坐在地上。 “你……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你忘了未央宫的白玉砖全都被鲜血染红的模样了吗……”郑国夫人声音颤抖。她害怕极了,皇上在殿上是真的敢杀人的。 云丞相摇头:“陛下不会杀我。陛下总要人帮他处理政务。” 陛下是一个暴君,却不是一个傻子。相反,他非常聪明,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天生的帝王,知道如何驾驭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倘若杀了他,换别人当丞相,会有一番麻烦。 “陛下最怕麻烦。”云丞相说道。 郑国夫人依旧担忧:“万一呢……陛下此番如此失常,究竟为何?可能找到症结?” “找到症结方能对症下药啊!” 云丞相摇头苦笑:“无人知道原因。” 父亲和母亲一时间都顾不上云姒,云姒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最近正希望父亲和母亲不要太关注她,否则她的秘密就不好隐瞒了。 不过父亲和母亲忙起来,照顾弟弟云章的事就落在了云姒头上。 云章今年八岁,衣食琐事自有身边的姑姑和侍女操持,不需要云姒操心。但是姑姑和侍女可管束不住云章,八岁正式淘气的时候,父母顾不上,就只有云姒的话云章才肯听。 “听先生说,你在家学里,又和云程吵架了?”云姒问弟弟。 云章听到云姒的话,眼睛瞪得溜圆:“吵架?他也配和我吵架?是我骂他,他可不敢还嘴!” 云姒头疼极了:“这更糟糕……在旁人眼里,这就是你不敬兄长、无法无天,而云程他友爱弟弟、心地仁善。” 云章听到姐姐的话,立刻像小斗鸡一样梗起了脖子:“兄长?他算我哪门子的兄长?” “我才没有兄长,我只有你一个姐姐!” 云姒叹气。她今年十五岁,云章今年八岁,母亲唯有他们两个亲生的孩子。 她和云章相隔八年,在云章出生之前的八年,母亲没再有孕,丞相府一直无子,府里添了两房姨娘来开枝散叶。 乔姨娘进门后,先后生下一子一女。 庶子云程,今年十三岁。 庶女云莺,今年十一岁。 嫡出和庶出天生就对立,丞相府的情况更是不同。在云章出生之前,所有人都以为郑国夫人已经生不出孩子了,就连母亲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也就是说,云程长到五岁,一直是云丞相唯一一个儿子。 丞相府上上下下,对待他自是不同。 乔姨娘生了府里唯一一个儿子,一颗心也越来越大,不再安分,处处拿起乔来。 那些年,母亲真是左支右绌。云姒已经记事了,她记得母亲是怎样左右为难的。 她既要管束乔姨娘,不能让乔姨娘挑战自己相府女主人的尊严和地位,又不想伤害到自己与云程之间的情分,毕竟云程是相府唯一的儿子。待到父母老去,云姒出嫁后,还要靠这个弟弟撑腰。 云姒不知道多少次看到过母亲偷偷垂泪。 直到弟弟云章出生,母亲终于能放手整治府里的风气,让府里嫡庶分明、尊卑有度。 可是乔姨娘、云程和云莺又怎能甘心? 尤其是云程,他当了五年的“相府唯一的儿子”,突然变成“相府的庶子”,处处都要低云章这个嫡子一头! 云程心中自然有恨。 云章对这个庶兄,也是厌恶到了极点。 这一次家学里的矛盾,云姒很快问清楚了。是云程先端着兄长的架子教训云章,教训他读书不用心,没有认真完成先生布置的作业。 云章立刻被气得火冒三丈!云程凭什么端着兄长的架子教训自己?而且云程说的根本不对,他读书明明用心了,先生布置的作业也认真完成了! 云章气得和云程大吵一架,将云章胡说八道的地方一一点出。 云章在云姒面前骄傲地扬起头:“他被我说的哑口无言!” 云姒叹气,伸手摸傻弟弟的头:“小傻子,你中计了,云程是故意这样的。” 云章一脸茫然:“啊?” 云姒:“你觉得云程教训你的都不对,是不是?” 云章点头:“是。” 云姒:“你觉得云程不是一个好哥哥,根本没资格教训你,是不是?” 云章猛点头:“是!” 云姒:“可是别人不知道啊。” “我问你,云章教训你的话,别人听见了吗?” 云章回忆一番,摇头。 “对啊,别人根本不知道云程教训你的话是不对的,也不知道他在府里怎么对你,别人只知道云程是你的庶兄。” “你骂云程,云程不还嘴。别人看在眼里只会觉得你不敬兄长,是你在欺负云程。” 第16章 这是书房! 云姒告诉弟弟:“云程是故意这么做的,这就是他的目的。” 云章目瞪口呆:“啊?他……他真恶心!” 云姒叹气,乔姨娘、云程和云莺,三人真不愧是亲生母子,都爱用这种恶心人的手段。 云章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姐姐:“那,那我该怎么做?” 云姒犹豫片刻,说道:“再有这样的事,你不能骂人,有理有据地反驳他,让周围人都明白他做了什么事。别人也不是傻子,会看明白他的险恶用心。” 云章皱着眉,显然对姐姐说的办法不满意。 “我能不能也这样对他?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云章问道。 云姒严肃地问了云章两个问题:“你做这样的事,自己不会觉得恶心吗?” “为了云程这样的小人,打破自己的原则,你觉得值得吗?” 云章愣住了,他沉默片刻,摇头:“不值得。” 云姒摸了摸弟弟的头顶,心想云程用阴恶的手段对付弟弟,自己却不能教弟弟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 云章还小。小孩子,教给他一,他就能自己学会二,甚至是三、四……她不能让云章走上歪路。 云姒对弟弟说:“去把你的课业拿过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用心学了。” 云章一张小脸顿时皱成苦瓜,磨磨蹭蹭地将书本拿来:“姐姐考我吧。” 云姒自幼读书聪颖,读过的书丝毫不比男儿少,考校小她七岁的云章十分轻松。 考了半天,将云章考得晕晕乎乎,彻底将今日和云程的矛盾抛在脑后,云姒才停下来,挥手放过弟弟。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看书看多了,到了夜里,云姒做梦,竟然不在男人的寝殿,而是在男人的书房。 云姒一惊,连忙四处打量男人的书房。 男人的书房很大,长长的书案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许多本摊开的书。 他听到云姒的脚步声,惊讶地回过头:“你怎么来了?” 云姒顿时气闷,她又无法控制梦境的内容,她如何知道自己怎么来了?若是她能控制,她永远不想来! 男人似乎感受到云姒的气闷,轻笑一声,“看来今日是在书房睡着了。” 云姒敏感地捕捉到男人话中的信息,男人在书房中睡着,她入梦后便在书房吗? 以往她入梦时都在男人的寝殿,男人那时在寝殿入睡? 云姒忍不住对男人说:“喂!你以后倒是多换几个地方睡觉啊!” “下次睡在院子里,让我看看你家的院子什么样啊!” 男人毫无反应。 显然,云姒的这些话男人又听不见。 这也听不见,那也听不见,云姒知道这是梦境的限制,但还是气得骂人:“你这个聋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句话偏偏又让男人听见了。 男人动作定住,回头看向云姒,笑道:“你不也一样?小聋子、小瞎子。” 云姒气恼,男人说的没错,她在梦中也是聋子瞎子,连男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男人说的很多话也听不见。 在她听不到的时候,男人都说了些什么? 是不是也骂过她? 男人骂了她什么? 一旦生出这个念头,云姒百爪挠心地想要知道! “喂,你都骂过我什么?”云姒问道,偏偏男人又听不见了。 或许是今日的梦境在书房中的缘故,或许是两人上来就互相对骂,今日的梦境中,云姒和男人都比往日更清醒,不像以往一样沉沦在梦中。 清醒的男人在书房中翻看着书案上的书。 清醒的云姒躲到距离男人最远的角落。 云姒静悄悄地观察书房的环境,将书房的装潢都记在心里,远远眺望男人摊开的书。 书页摊开,上面有男人写的字。 云姒忍不住皱起眉头,读书人都会在书上批注,可男人的批注的字极大,竟将书上原本的字迹都遮住了…… 男人的字龙飞凤舞,倒是极好的。 然而批注的内容却又不堪入目——“狗屁不通”! 云姒探过头去,想仔细看看究竟是什么书得了这样的批注,可是距离太远,她看不清。 云姒犹豫了一下,在靠近男人和放弃看清书中的内容这两者间,选择了后者。她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和男人的距离。 男人也完全没有过来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在书房的两端,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互不打扰。 云姒心中升起浓浓的喜悦! 第一次,她第一次在梦中和男人没有任何亲密的接触。她能控制梦境了?她在梦中自由了! 不过渐渐的,云姒发觉不对劲。 时光流逝,窗外的天色从白天到黑夜,她这个梦已经做了很久很久……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么久的梦…… 现实中呢?现实中她睡了多久? 如果睡得太久,她的家人会发现不对劲的! 云姒焦急地想要醒过来,可是她在梦中拼命睁眼睛、掐自己、甚至故意摔倒在地上,不论她怎么做,都没办法从梦中醒来! 云姒狼狈地倒在地上,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时,男人大步流星地朝着她走过来。 男人一弯腰,轻轻松松地将云姒抱起来。 云姒在男人怀中挣扎起来! 男人手上陡然加重力度,像铁钳一样抓住云姒,将她紧紧按在自己的胸膛前。 男人声音冰冷:“你想一直留在我的梦里,再也醒不来?” 云姒一惊,男人的话打破了她最后的幻想。原来男人也发现了——在梦中,他们若是没有亲密举动,这个梦就不会结束,他们会一直被困在梦里。 云姒连忙说道:“不想……”她紧紧咬住舌尖,说不想,岂不是要和男人亲密的意思? 她连忙改换了说法:“想……”可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她怎么能说想一直留在男人的梦里呢? 怎么说都不对,云姒一张脸越来越红,连细白的脖颈和小巧的耳垂都泛起粉色,眼神躲闪,不敢看面前的男人。 男人长臂一伸,将云姒放在长长的书案上。 隔着单薄的衣衫,云姒的背贴上坚硬冰冷的书案,冷得浑身一颤。 在男人的注视下,自己这般被平放在书案上,仿佛一本即将被翻开的书…… 云姒一张脸红得要滴血,她伸手揪住男人的衣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然而男人就势俯下身来,仿佛云姒方才主动把他拉过来一样。 男人按住云姒的肩膀,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拨开她衣襟上的扣子。 云姒双眼紧闭,声音微微颤抖:“这……这是书房!” 从云姒三岁开蒙起,父亲和老师便教导她,书房是用来读书的、极神圣的地方。 云姒年纪小小时便知道,不能在书房中玩闹、不能在书房中吃东西。 如今,她竟要在书房中做下比玩闹和吃东西更荒唐无数倍的事…… 一滴眼泪从云姒微红的眼角缓缓滑落。 男人粗粝的指腹轻轻抹去云姒的泪水,轻叹一声,“这么多回了,怎么脸皮还是这么薄?” “还是我来吧。” 男人伸手将云姒拉进怀里。 第17章 竟然是陛下? 书案上摊开的书册,就在云姒脸旁。纸墨的淡淡香气,不断飘进她的鼻端。 她努力睁开眼睛,可是晕晕乎乎的,始终看不清书中的内容。最终只来得及盯着男人的批注,将男人的字迹牢记于心。 “姑娘……姑娘!” 侍女们焦急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里,越来越清晰。 云姒感觉自己的身子摇摇晃晃,每一次都摇晃得更加厉害。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绿芽正用力地推她,一边推她一边大声呼唤。 “怎……怎么了?”云姒声音沙哑。 “姑娘!您醒了?”绿芽声音惊喜,“姑娘您终于醒了!” 云姒皱眉:“我睡了多久?” 绿芽:“已经过了晌午了!” 云姒昨日亥初睡下,今晨迟迟没有醒来。起初,侍女们以为云姒想睡个懒觉,并不敢去叫她。可是云姒一直睡过了早膳,快午膳时也没醒来。 侍女们去叫她,怎么也叫不醒! 侍女们大声喊、伸手拍、用力推,甚至将冷水浸过的帕子贴在云姒脸上……云姒依旧睡得沉沉的,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侍女们都吓坏了,白毫声音颤抖地问:“姑娘是不是生病了?” 银针摸了摸云姒的额头:“没有发热。” “是不是魇着了?”绿芽一脸紧张。 金茗一咬牙:“去禀告夫人吧。” 云姒醒来之前一炷香的时间,金茗刚走出流云苑,去禀告夫人。 如今云姒醒了,绿芽连忙说道:“我去把金茗姐姐追回来?” 云姒没想到自己久睡不醒的事已经去禀告母亲了,焦急地推了绿芽一把:“快去追!” “诶!”绿芽急匆匆地跑出去。 片刻后,绿芽和金茗两人一起气喘吁吁地回来。 云姒问道:“没惊扰母亲吧?” 金茗摇头:“没有,在正院门口,绿芽追上我了。” 云姒长舒一口气,后怕不已,差一点,差一点就要让母亲担心了。 “多亏我醒的及时。”云姒知道自己这次在梦境中待了许久,但她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久,竟然有八个时辰! “姑娘,要不然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金茗担忧道。 云姒摆手:“不必,我只是睡得太沉了,并没有任何不适。” 云姒不许侍女们叫大夫,她清楚自己无法醒来的真正原因。 倘若不是梦中的男人当机立断,任由云姒自己一直逃避下去,便真的要惊扰母亲了。 该死的梦!不论在梦中是沉沦是清醒,都非要那样亲密不可! 云姒半倚在软枕上,心脏怦怦跳。 她不去想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画面,只梳理这次在梦境中得到的线索。 这一次她得到的线索足够多,他见到了男人的字迹! 有了之前的那些线索,再加上男人的字迹,这次她一定能找到那个男人是谁了! “今日爹爹还在家?”云姒问身边的金茗。 金茗:“是。” 云姒:“帮我梳个清爽些的头发,我去书房为爹爹伺候笔墨。” 爹爹自从被皇上从殿中赶出来后,日日在家中。云姒近来总是找各种理由去爹爹的书房,不动声色地和爹爹聊一聊京中的世家大族。 母亲知道的大多都是女眷的事,世家大族中的儿郎如何,还是爹爹知道的更多。 云丞相以为女儿了解这些,是为了嫁人后更好地辅佐夫君,便也耐心地为她讲来,云姒从中学会了不少。 只是至今还没找出来梦中的男人究竟是谁…… 今日,云姒想去问问爹爹,京中谁家的儿郎书法造诣颇深。 梦中男人的字,一看便是师从大家,而且已经有了自己的风范。 年纪轻轻便写得那样一手好字的人,在京中定不会无人知晓。 或许男人已经成名成家,只不过她在深闺之中,并不曾关注这些,才认不出来。一会儿向爹爹旁敲侧击一番,或许都用不着御赐云锦和温泉浴池的线索,根据字迹便能直接找到那个男人。 云姒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成功了,她迫不及待地进入爹爹的书房。 “爹爹……”云姒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在爹爹随手摊放在书案上的公文上,看到了四个朱红色的大字——“狗屁不通”! 龙飞凤舞的字迹,和她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爹爹……”云姒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她的爹爹是丞相,能在丞相的公文上写下这四个字的…… 云姒双腿发软,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爹爹,这字是谁写的?” 云丞相没有发觉女儿的不对劲,他如今烦恼的都是皇上选妃竟然连已经嫁人的新妇都不放过的事。 假如皇上真的不肯回心转意,那岂不是,岂不是云姒也要应召入宫? 嫁人的女子都要去参选,云姒这个定亲的就更要去了! 云丞相抬起头,烦躁地看了一眼书案上的公文,上面朱红色的大字如鲜血般刺目。 他长叹一口气:“自然是陛下的字。” 他奇怪女儿为何会这么问:“除了陛下,谁敢在我上疏的奏章上写这样的字?” 云姒双腿一软,差点跌在地上:“陛下?” 云姒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 梦中与她亲密无间的男人,竟然是陛下? 第18章 鱼儿上钩 云丞相一抬头,看到女儿面色惨白,几欲晕倒的模样。 “姒姒?姒姒!” “你怎么了?” 云姒恍恍惚惚,根本听不清爹爹在说什么,她耳朵里像是进了水,眼前也蒙上了一层白雾。 直到云丞相拉着云姒的胳膊,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云姒才露出来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爹爹,女儿无事……” 云丞相担忧地盯着云姒:“姒姒,你到底怎么了?” 云姒脑子里混乱一片。爹爹一定发现她的不对劲了吧?她应该赶快找个借口遮掩过去,可是她现在什么借口都想不出来。 她脑子里反复回荡着两个字,陛下……陛下……怎么会是陛下?! 万幸,云丞相自己为云姒找到了一个借口。 “姒姒,你是不是被陛下的旨意吓到了?” “别怕,爹爹会尽量劝陛下收回旨意的。” “就算陛下执意下旨,也与你无关,你是太后赐婚,陛下总要给太后几分薄面的……”云丞相的声音越来越弱。 云姒颤抖着打断爹爹的话:“真的吗?” 太后的赐婚,真的挡得住陛下的旨意吗? 当今陛下,真的把太后放在眼里吗? 云丞相也沉默了。 “总之,爹爹不会让你进宫的!”片刻的沉默后,云丞相掷地有声地说道。 云姒看着父亲,知道父亲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就算是欺君、就算是抗旨……爹爹也不会让她进入那样的龙潭虎穴。 云姒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在一些小事上,爹爹不是完美的父亲,但爹爹爱护她的心是真的。 可是爹爹……知道的并不是全部。 站在爹爹的角度,他以为陛下下旨选妃不过是又一次毫无缘由的荒唐举动! 云姒不过是恰巧符合陛下选妃的标准,在无数应召的少女之中,陛下未必会选中云姒。 可是云姒自己知道……假如,假如梦中的男人真的是陛下,陛下的选妃旨意就是为她而下! 陛下要寻找的人就是她! 这两种情况,父亲要承担的风险是截然不同的! 若是前者,父亲身为丞相,隐瞒女儿腰间有一颗红痣的事,陛下应会宽恕。 可如今陛下寻找的人就是她,父亲隐瞒这件事,若是有一天被陛下发现,她会连累父亲,不……她会连累全家! 云姒轻启双唇,想要将一切都告诉父亲。可是她对着母亲都难以启齿,对父亲更是一字都说不出来! 她与陛下本该素不相识,她该怎么解释陛下知道自己腰间有一颗红痣? 最终,云姒几次张开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她在父亲的安慰声中,浑浑噩噩地离开父亲的书房。回到流云苑后过了许久,头脑才渐渐清醒了些许。 陛下……梦中的男人若是陛下,倒确实能对的上。 云锦是贡品,除了得到赏赐的人家有,陛下自己自然也是有的。 温泉浴池也是,宫中就有温泉浴池。 还有陛下的年岁、身姿、笔墨…… 陛下今年二十有四,常年练武身姿不凡,书法更是自幼习从大家…… 云姒在梦中得到的每一样线索,都能与陛下对的上。 梦中之人是陛下这件事,已十有八九。 可云姒这人做事,更喜欢百分百的笃定。 或许是她不愿相信梦中的男人是陛下的事实,总之,她要亲眼看到陛下才能确定! “唉……” 云姒长叹一口气,倚靠在贵妃榻上,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骨头。 如果梦中的男人是陛下……那就太难办了…… 云姒从未想过这种可能。她是相府嫡女,身份贵重,虽然在梦中便猜到男人身份不凡,但云姒想着男人的身份至多与自己相当。 等他找到那个男人之后,总有办法终结那种梦。 可若是陛下……若是陛下的话,她就算找到了人,又能做什么呢? “姑娘可是为丞相的事烦忧?”金茗看到云姒叹气,问道。 云姒摆手,不欲与侍女说,她心中的烦忧根本无人可说。 金茗去厨房端来了一盘杏仁豆腐,送到云姒手边。 云姒看到后惊讶道:“厨房今日怎么做了这个?” 杏仁豆腐并不是真的豆腐,是用甜杏仁磨浆后做成的,只是形状像豆腐,吃起来比豆腐可要美味得多,不过这道甜点做起来也颇费功夫。 云姒吃了几口,甜滋滋、凉津津、细嫩柔滑,心情变好了不少,整个人都更有了些力气。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小银勺,下定决心—— 她要亲自见到陛下! 虽然看不清脸,但她根据身形和感觉就能认出来梦中的男人,她要亲眼看一看,梦中的男人究竟是不是陛下! 可是要怎么才能亲眼见到陛下呢? 云姒虽然身为丞相嫡女,但她从未有过面圣的机会。 她也不能以面圣的机会见陛下——她不能让陛下见到自己! 她只能偷偷去看陛下! 云姒潜心等待,很快,她就等来了机会。 陛下要秋狩。 陛下出宫,她偷偷见到陛下就容易多了。而且这次秋狩陛下要带上不少臣子,云姒的爹爹也在其中。 爹爹要跟着陛下去秋狩,云姒决定让爹爹偷偷带自己去! 当然,秋狩是没有女眷的,她不能以丞相之女的身份去。 云姒想了想,她决定女扮男装,扮成爹爹的侍卫或者仆人。 可是以爹爹的古板,她若是直接与爹爹说,爹爹定然不会同意。 云姒知道,自己这个想法的确是出格了,不该是名门淑女所为。 可是云姒也知道,每次她受到委屈后,爹爹对她就格外没有原则,她提出让爹爹怎么补偿她,爹爹都会答应。 云姒托腮,她能受什么委屈呢? 这个丞相府里,还有谁敢给她委屈受呢? 云姒皱着眉头,第一次觉得母亲将丞相府全都收拢在自己的手心里,也不全是好事。 乔姨娘、云莺和云程,以前还敢给云姒找麻烦,如今早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不过云姒灵机一动,那三人的心是歪的。他们不敢主动动手,可若是她来钓鱼,那三条鱼儿一定会上钩。 “云莺……就你吧!” 云姒选中了从小就爱和她抢东西的庶妹。 明明嫡庶有别,可是云姒这个嫡女有什么,云莺一个庶女也想要什么。 母亲宠爱云姒,从小就喜欢给她买各种首饰打扮她,每每云莺见到,就会央求父亲也送她一份。 最近,云姒收了那么多聘礼,里头全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云莺一定眼红了吧? 云姒悄悄将金茗叫过来:“过两日,等云莺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你们将聘礼送去母亲的院子里,请母亲帮我收着……” 几日后,云莺去正院请安,恰巧碰上云姒的侍女将一箱箱聘礼抬进正院:“夫人,姑娘请您先帮她收着这些。” 郑国夫人奇怪道:“为何?” 金茗当着云莺的面,故意说给她听:“姑娘说,最近收了这么多礼,她真是数也数不清了。” “怕自己收着少一件、丢一件,她根本都发觉不了。” “还是让夫人收着安心。” 郑国夫人笑着摇头:“这点东西都理不清楚,嫁人后该怎么办?” “罢了罢了,既然都搬过来了,我先帮她整理一遍。” 金灿灿亮闪闪的聘礼,每一件都吸引着云莺的目光,让她移不开眼睛……每一件都是云莺从未见过的宝贝,她真想伸手摸一摸。 云莺请完安,急匆匆地离开正院,不敢被嫡母看出她的渴望。 从正院回去的路上,穿过一条小径,四周无人,云莺看到云姒的一个侍女抬着一小匣聘礼,正往正院走,突然被另一个侍女叫走了。 那一小匣聘礼就放在无人的路边。 云莺走过去看,她起初真的只想看一眼,但是走过去就被晃花了眼,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刚才听到的那句话—— “少一件、丢一件,根本都发觉不了。” 云莺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伸出手,将匣子里不算起眼的那一串碧玺手钏藏在了自己的袖子里。 第19章 又蠢又贪 藏在袖子里的碧玺手钏仿佛是滚烫的,烫得云莺心神不宁。 她回过神来,感觉自己方才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能拿姐姐的手钏呢? 云莺想将手钏放回匣子里,可是伸出手去,又犹豫了。 成色这么好的碧玺手钏……姐姐那里有很多,怕是未必能排得上号,可她一条还没有呢。 姐姐的侍女的话又在云莺耳边回响,最近姐姐收进来的东西太多了,数也数不清、理也理不顺……一条小小的碧玺手钏,在一堆堆的金玉珠宝中一点也不显眼,丢了之后没准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呢? 就算有人发现,也怀疑不到她头上。 云莺又飞快地环视一圈,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今日她向母亲请安,恰巧没有带侍女。 她做了什么,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 就算发现丢了碧玺手钏又如何?就算有人怀疑她又如何? 没人看见、没有证据,难道还能因为莫须有的怀疑来搜她的院子? 相府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父亲和嫡母都不会答应。 若是嫡姐不肯善罢甘休,父亲和嫡母再补给她一条就是了,这样的碧玺手钏对他们来说都是轻易便能得到的东西,可却是自己得不到的好成色…… 云莺伸出去的手又飞快地缩回来。 藏在袖子里的碧玺手钏,她舍不得再放回去。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云莺自是紧张的,可她并不害怕,她笃定没被任何人看见,不会有任何后果! 云莺脚步匆匆地往自己的院子走,走到一个岔路口,突然有个侍女像被狗撵的兔子一样从岔路蹿出来,狠狠撞到云莺身上。 “啊!”云莺尖叫一声,跌倒在地上。 “铛——”藏在袖子里的手钏在跌倒时被甩出去,在青石板上撞出清脆的声响。 “啊!”云莺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连忙去捡地上的手钏。 “二姑娘,二姑娘您没事吧?都是婢子的错!”侍女连声道歉,看到云莺去捡手钏,侍女动作更快,帮云莺捡起来。 云莺心中一紧! 一股不祥的预感席卷她的全身,她身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惊慌失措地想要将手钏抢回来。 然而已经晚了…… 她听侍女说道:“二姑娘,您的手钏摔坏了吗……咦?这不是我们姑娘的手钏吗?” 云莺一脸惨白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撞倒她的侍女,不是别处的,正是流云苑里云姒的贴身侍女金茗! “不……不是……”云莺伸手去抢手钏,可金茗紧紧握着不松手。 “二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去找丞相和夫人分说清楚吧。” . 接下来,二姑娘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正院的。 不知道父亲、嫡母……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母亲,何事唤儿来?”云姒款款而来,看到云莺面无人色地模样,面露惊讶。 “这是……怎么了?” 云姒的惊讶并不是装出来的,她真的很惊讶,没想到云莺这条鱼儿这么快就上钩了。 这是云姒第一次出手,她自己都没想到第一次就能成功,后头她还准备了很多招……没想到云莺比她想的更蠢。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在云姒的预料之中。 母亲和父亲质问云莺,云姒的聘礼中的手钏为何会从云莺的袖子里掉出来。 云莺哭得喘不过气来,不肯承认是自己偷的,非说是自己在路边捡的。 然而金茗与正院的侍女仲夏互为见证。 金茗说:“我搬着匣子去正院,突然腹痛,便将匣子交给仲夏,让她帮我看一会儿。我记得清楚,那时碧玺手钏就放在匣子的最上头。” 仲夏承认确有此事:“我替金茗姐姐看了一会儿匣子,看到有一只彩蝶从旁边飞过,我就去捉彩蝶了。丞相与夫人恕罪,我只离开了两炷香的时间。” 郑国夫人问:“你离开的时候,这条碧玺手钏可在匣子里?” 仲夏点头:“还在匣子里,就在匣子的最上头。” 郑国夫人:“两炷香后你回来,碧玺手钏就不见了?” 仲夏点头:“是。” 郑国夫人又看向云莺:“然后这条手钏就从你的袖子里掉出来了?” 云莺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事实如何,屋里所有人心中都有了定论。 郑国夫人用心痛的目光看着云莺:“莺儿,你出身相府,生来便不必如贫民一般操心生计。吃喝用度从不曾少你,衣裳首饰也足以维持体面。你为何做下这等事?” “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还有父母的教导、姑姑的教导,你一个字都不曾学到心里?” 云姒伸手握住母亲的手,母亲的手指冰凉,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云姒以为云莺会狡辩、会求饶,万万没想到,云莺竟然都没有。 云莺竟然承认了! “是,女儿是一时间鬼迷心窍,拿了姐姐一条手钏。可女儿为何会如此?” “父亲与母亲看看姐姐的妆匣里有多少好东西,女儿的妆匣里又是何等模样,就明白了!” 郑国夫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说什么?” “你……你这是嫌我们亏待你了?” 郑国夫人气得头脑发晕,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一股脑地说出来。 “府里的份例,你一个庶女,只比嫡姐少两成。四季衣裳、时鲜果蔬,从未少过你。” “你放眼全京城,庶女的份例只比嫡女少两成的人家,又有几家?” “你眼红姒姒的好东西多。可姒姒大半的好东西也都是今年得的。” “年初,姒姒及笄,亲朋故交都添了礼。” “前不久,瑞王府又抬进来十八担聘礼。” “你比姒姒小两岁,两年后等你及笄,自然也有人赠礼。等你定亲,自然也有聘礼拿!” 云莺听到嫡母的话,依旧不服气:“除了及笄礼与聘礼,姐姐的好东西还是比我的多得多!” “母亲平日动不动就给姐姐添东西,从不记得我!” 郑国夫人气笑了:“那都是我用自己的私房钱给姒姒添置的,没花公中一分钱。” “你想要,也让乔姨娘自己花私房给你添置啊!” 郑国夫人都懒得说,她用自己的私房钱给云莺也添置过几样首饰,当然比不上给云姒添置的多,可云莺竟然全然不记得了! 郑国夫人彻底寒心,云莺是庶女,她对待云莺与云姒自然不同。但她也是一个公平大方的嫡母,十几年所作所为不愧于心。 万万没想到,云莺竟然从根子里就坏了。 不知感恩,又蠢又贪! 从此以后,她对云莺,只会尽嫡母的本分,再也不会付出一丝感情了。 郑国夫人转头看向丈夫:“云莺该怎么罚?” 云丞相也对这个女儿彻底失望了:“禁足半年,每日抄写一卷经书。” 云姒在此时开口道:“偷东西,不应该报官吗?” 云丞相惊讶地看向女儿。 郑国夫人开口道:“姒姒,不要胡闹。” 云姒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衙门里对偷东西的贼,罚的可没这么轻。” 当然,报官是不可能的。 云姒这么说,也不是为了把云莺送去衙门。 她只是要让父亲母亲都看到她的委屈。 云丞相看到云姒眼圈通红,扭过头不肯和他说话,甚至连母亲也不理了的模样,知道她是气狠了。 “爹爹补偿你……你想要什么补偿?” “爹爹给你买首饰?” 云姒扭头:“我又不缺首饰!” 云丞相许诺这个、许诺那个,许诺了一大堆,云姒都说不要。 最终,云丞相说道:“那爹爹带你出去玩?” 云姒没有立刻反驳,露出一点犹豫之色。 云丞相立刻发觉有戏,一连串地说道:“你想去哪里玩?去爬山?还是去看水?” 云姒顺理成章地说道:“爹爹马上跟着皇上去秋狩,能不能带上我?” “我女扮男装,跟着爹爹一起去秋狩。” 第20章 带着表哥一起去偷看? “胡闹!秋狩都是男人,怎么能带你一个女儿家?” “女扮男装更不像话!” 云丞相听到云姒的话,立刻不答应。 云姒一脸委屈地看着父亲:“我请求爹爹按照律法惩罚妹妹,爹爹不肯。” “爹爹知道我受了委屈,说要补偿我,原来也不是诚心补偿。” 云丞相:“爹爹自然是诚心补偿你!你想要什么首饰珠宝,爹爹都给你,可你要女扮男装去秋狩……” 云姒:“我又不缺珠宝首饰!我就想去秋狩散散心!” “等我嫁人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嫁为人妇之后自是不比做女儿家时松快,无形的束缚多了许多。 云丞相看到女儿一脸委屈的模样,想到女儿眨眼便要嫁人,顿时心软了。 “好吧,那这次秋狩便带你去。” “不过女扮男装还是不妥。”云丞相担心女儿女扮男装后,被不知情的男人冒犯。 “不如你扮作爹爹的侍女,爹爹让其他侍女服侍你。” 陛下秋狩向来不带女眷,随行的臣子自然也不带女眷,但侍女总是要带的。 云姒扮作侍女的话,云丞相的侍女也无人敢冒犯。 云姒无奈地看着爹爹:“爹爹可是犯蠢了!秋狩那么多人,定有人认得我,若我是女装,一眼便能看出来我的爹爹的女儿。” “只有我女扮男装,旁人方才认不出来。” “而且我扮作侍女,既不能骑马,又不能打猎。女扮男装才能畅快地玩一趟。” 云姒说的都是真话,不过是一半的真话。 她藏着没说的原因,是她只有女扮男装,才不会被陛下认出来! 假如梦中的男人真的是陛下,陛下必定也能根据身形认出她来! 云姒绝不能被陛下认出来! 若是女扮男装,她便能合理地改变身形。男人与女人的身形本就不同,她为了乔装得像,自是要改变身形的。 到时候再模仿一下男人的动作与步态……相信她就算站在陛下身前,陛下都认不出她来! 当然,云姒也绝不会站在陛下身前。她躲得远远的,不让陛下看到他,远远地偷看陛下一眼就能确定。 最终,如云姒预料之中的那般,云丞相同意了云姒女扮男装去秋狩。 有一点出乎云姒意料的是,父亲和母亲商量后,将这件事告诉了云姒的未婚夫谢长泽。 这次秋狩,谢长泽作为瑞王府的小郡王,自然也要去。 “到时候让长泽在你身边陪着你,便是女扮男装,也不必担心有人唐突你。” 云姒一惊:“让表哥陪在我身边吗?这不妥吧!” 因为那恼人的梦,云姒如今对表哥又羞又愧。上次见表哥是在宴席上,她醉酒后小睡片刻,罗裙下湿了一片,表哥偏偏要在那时拦住她赠给她玉扣…… 想起玉扣在梦中被男人解开,扔在地上摔碎的一幕,云姒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 她如今不想见,也不敢见表哥。 尤其知道梦中的男人很有可能是陛下之后……云姒这次去偷看陛下,确定这件事,万万不想将表哥牵连进来。 可惜在这件事上,没有云姒置喙的余地。父亲母亲意见一致,将这件事告诉了谢长泽。 谢长泽郑重应下:“秋狩时我一定时刻守在表妹身边,寸步不离,护表妹周全。” 云姒听到表哥的话,发愁不已。 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一遭。 表哥时刻守在她身边,她该怎么办? 难道她要带着表哥一起去偷看梦里的男人? 第21章 束胸 秋狩时表哥时刻守在她身边的事,已经无法更改,云姒也拿不出更改的理由,只能默默接受。 等到秋狩的时候,她看看有没有办法甩开表哥一小会儿,去偷看一眼陛下。 大不了……大不了就真的带着表哥去偷看陛下! 她可以假称自己对陛下长什么样十分好奇,表哥不会怀疑的,好奇陛下的容颜也是人之常情。 云姒唯一要克服的就是自己心中的羞耻,若是真的和未婚夫一起去偷看梦中与她亲密无间的男人…… 这实在是太…… 云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表面神色如常,会不会被表哥看出端倪。 她担心真的要走到这一步,避免出纰漏,在家中便提前一遍遍地在心中想象那一幕。 云姒手中拿着一面清晰的铜镜,心中想象表哥在身边,她偷看陛下,努力将每一个细节都想到……然后对着铜镜看自己的脸有没有变红。 一开始,刚开始想这一幕,云姒的脸蛋就红过夏日的晚霞。 她还发现镜子里的自己会紧张得呼吸变快,一下又一下眨眼睛…… 这番含羞带怯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出不对劲来,绝对瞒不过表哥。 云姒对着镜子,逼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想象那一幕。直到不论自己心中什么滋味,白嫩的脸皮一点也不变红,终于满意了。 侍女们看到云姒每日揽镜自照,都以为她是女为悦己者容。因着接下来秋狩时要与未婚夫朝夕相处,才如此注重自己的容貌,想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露给未婚夫。 金茗笑道:“姑娘天姿国色,不论怎样都美极了。” 绿芽轻哼一声:“谢小郡王能娶到我们姑娘,可真是占了大便宜。” 白毫笑道:“姑娘放心吧,哪怕是女扮男装,姑娘也定会美得让谢小郡王忘不了。” 云姒佯装发怒:“你们胡说什么,再不许说了!” 侍女们以为她日日揽镜自照是为了谢长泽,只有云姒知道并不是。 因着侍女们觉得云姒注重自己的容貌,女扮男装时也尽量将她扮得好看。 “姑娘放心,您女装是最美的小娘子,男装也定将您变成最风流倜傥的小郎君。” “绝不会将您画的面皮黑黄、眉毛粗黑。” 以云姒的容颜和气度,那样画也不像,反倒引人注目。将云姒从女装的美人画成男装的美人,温柔娇媚画成英姿勃勃,才是最浑然天成的。 侍女们在她脸上试了一次又一次妆容,梳了一个又一个发式。 最终将妆容和发式确定下来后,云姒去给父亲和母亲看,两人俱是眼前一亮。 “好一个英姿勃勃的美儿郎!” 在发式和妆容的帮助下,云姒的脸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是十四五岁尚未长成的精致少年,并不显得女气,只让人感慨女娲造人时的偏爱。 “你阿弟长大后,若是有你七分,咱家的门槛都要被提亲的女儿家踏破了。”郑国夫人捂着嘴笑道。 弟弟云章新奇地看着男装打扮的姐姐,真心实意地说道:“姐姐真好看!” “我长大后定比不上姐姐。” 女扮男装唯一的苦恼,就是要束胸。为了不被人看出端倪,云姒让侍女将她的胸紧紧缠起来。 ……有点痛。 还有点闷闷的,喘不上气来。 绿芽和银针都不忍心下手紧紧缠,最终是金茗与白毫一起,试了几次,试出来哪种松紧既看不出端倪,也不至于让云姒痛得受不了。 金茗一边缠一边说道:“若是去年,姑娘还能少受些罪。” “姑娘今年比去年丰腴多了……” 金茗说的丰腴,指的只是那一处。云姒的纤纤细腰今年还更细了些,更显得玲珑有致。 “好像最近几个月变化格外大?”白毫回忆道。 云姒脸红了,不许侍女们再说。 “腰上也缠几圈布,把腰缠粗一些。” 她也发觉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云姒羞涩难言又惊慌无措,她怀疑这也与夜里的梦有关。 她无法与任何一个人说。 第22章 陛下就是她梦中的男人! 云姒女扮男装的妆容和衣服都准备好了。 还从身边挑了两个侍女,金茗和白毫,一起女扮男装,在秋狩的时候照顾她。 性格跳脱的绿芽没被挑中,气得直跺脚。她也想去秋狩啊!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 银针指着绿芽笑:“带你去?你打扮得再像男人,生气了这么一跺脚,就全都露馅儿了。” 绿芽是贴身侍女中性格最跳脱的一个。至于银针留下,则是因为她的长相最柔美,化妆后也能看出来是女人。 万事俱备,云姒只等着秋狩的日子到来。 没想到去秋狩之前,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云姒的手帕交罗璇玑定亲了! 云姒听说这件事后,立刻给罗璇玑下了帖子,邀请她来自己家玩,想要问问罗璇玑定亲的事。 罗璇玑没来云姒家,反过来给云姒下了一个帖子,邀请云姒来自己家。 云姒去了之后,罗璇玑立刻挽着她的胳膊说道:“我娘不许我出门,说我刚定亲,至少三个月不能出门,方才显得稳重。” 云姒笑道:“我来找你也是一样的。” 罗璇玑高兴地将她准备的几样点心推到云姒面前:“尝尝我家厨子的手艺。” “好吃。”云姒夸赞了几句点心,问道,“怎么忽然定亲了?” 罗璇玑脸红了,小声说道:“其实也不忽然……两家早就在谈了。只是我娘说,亲事定下来之前一个字也不许我往外说……” 罗璇玑小心翼翼地看了云姒一眼:“姒姒,你没生气吧?” 云姒笑了:“这有什么好气的。” 罗璇玑定亲前被家里死死摁着,不许她往外说一个字,如今定亲了,总算能对云姒说了,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 与罗璇玑定亲的人家,门当户对,处处都相衬。 云姒听到这个好消息,看着罗璇玑羞涩中藏着喜悦的模样,也替罗璇玑高兴:“真好。” 罗璇玑害羞了,不肯说自己的事,转而打趣云姒:“比不上你的婚事,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哥,婆母就是亲姨母。” 云姒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不许罗璇玑再说。 然而只有云姒自己知道,她的羞涩和笑容都并非发自内心。 夜里的梦仿佛一片巨大的乌云,时刻笼罩在她的头顶,阳光照不到她的身上。 云姒心想,等到哪一天,她彻底摆脱了那个梦,才能再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 不过她还是真心地替罗璇玑感到高兴。 罗璇玑定下门当户对的亲事。 希望她们的日子,都能越过越好。 秋狩的日子很快到了。 云姒天不亮就醒了,坐在妆台前让两个侍女为自己化妆、束发、更衣,打扮成男儿模样。 金茗和白毫也都扮上男装,跟着云姒一起去正院。 父亲母亲正在用早膳,云姒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丞相、见过夫人。” 父亲和母亲都愣住了。 片刻后,母亲噗嗤一声笑了,指着云姒对云丞相说道:“你看看她,这就扮起来了!” 云丞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是越大越淘气了……” 等到云丞相收拾妥当,云姒跟在云丞相身后出门。 云姒作为云丞相的贴身僮仆,和云丞相一起坐在马车里。 金茗和白毫和其他僮仆一起,挤在后头的马车上。 谢长泽早早就等在丞相府的大门外。看到云丞相的马车驶出来,立刻上前请安,然后骑马紧跟在云丞相的车厢旁边。 车马一路从丞相府到了宫门口,在宫门口等了许久。 等到陛下的御驾从宫门口出来,各个王府的车驾跟在后头,然后相府的的马车就跟了上去。 云姒坐在车里,盯着轻轻晃动的车帘,一颗心怦怦跳。 陛下……此时就在车队的最前方,离她不过百丈。 她若是掀开帘子,探出头去,便能看到陛下的车驾。 云姒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掀开车帘的冲动。 谢长泽身为瑞王府的小郡王,车驾本该在更靠前的位置。然而谢长泽不在自己的车驾里,一路骑马跟在云丞相的车驾旁,为云丞相鞍前马后。 大家看到这一幕,都笑着调侃。 “云丞相这个女婿,比儿子还要体贴啊!” “儿子不如女婿啊!” 云丞相表面笑呵呵地应下来,夸自己这个女婿确实体贴,心里不知道冷哼了多少声。 什么为岳丈鞍前马后……谢长泽鞍前马后哪里是为了他这个老头子?哼!还不是为了马车里的云姒! 今日,谢长泽一看到女扮男装的云姒,就移不开眼了。 从丞相府到宫门口的一路上,谢长泽的眼神不停地往云姒身上飘。 等云姒上了马车,谢长泽的目光恨不得将马车的帘子烧一个洞。 谢长泽今日第一眼看到云姒,就被狠狠地惊艳到了。他本以为女扮男装,必定要扮丑。没想到云姒并没有扮丑,只是靠化妆将自己的五官和脸型调整得英姿勃勃。 再穿上剪裁利落的男装,这样的云姒和平时温婉柔美的模样,犹如春花秋月,各有各的美,难分高下。 谢长泽看到这样的云姒,一颗心快从胸膛里蹦出来。他何其有幸,能有表妹这样的未婚妻。 想到秋狩这几日,他日日都能见到云姒,谢长泽就感觉自己胸膛里有一团火,让自己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谢长泽迫不及待地想要成亲,成亲后,他每天都能看到云姒了! 云姒知道谢长泽一直跟在马车旁,可云姒如今根本顾不上谢长泽,她一心只想见到陛下,验证自己心中的怀疑。 一路上,云姒对谢长泽很是冷淡。 谢长泽只以为云姒在避嫌,云姒对他越是冷淡,他心中就越是火热。 到了猎苑,所有人都从车马上下来。 云姒趁乱第一波跳下马车,遥遥望向陛下的车驾。 没想到她运气格外好,刚扭头看过去,就看到陛下从车驾上下来。 云姒最先看到的是男人修长笔直的腿。 然后是男人的腰、男人的背影…… 云姒心神俱震! 男人背影的每一根线条,全都和她梦中的对上了。 她梦中的男人就是陛下! 陛下就是她梦中的男人! 就在这时,陛下回过头,云姒第一次看到陛下、看到梦中男人的脸。 她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白。 陛下的肤色竟然比她还要白,是冷冷的苍白色。 他鼻梁高挺、双目狭长、一双瞳仁的颜色格外漆黑,仿佛深不见底的幽潭,紧抿的薄唇勾勒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样的容貌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实在是过于漂亮了些。 男人的五官如此精致,容易显得女气,可陛下的气势太盛,云姒第一眼就被他的气势所慑,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云姒望着男人的时候,男人突然转过头,眼神如利射一般,直直地朝着云姒的方向射过来。 第23章 她被发现了? 云姒对上谢琰的眼神,悚然一惊! 她被发现了? 云姒感觉自己仿佛一只猎物,被天敌用目光锁定。她立刻想要后退,又意识到此时动起来更惹人注目。 这么远的距离……陛下根本看不清她。 云姒克制住逃跑的冲动,站在原地不动,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果然,片刻之后,男人移开了目光。 云姒偷偷松了一口气,男人方才只是恰巧看过来吧?隔着那么远,男人肯定看不清她的脸。其实就算看清她的脸也没关系,她女扮男装并没有任何破绽。 所有人纷纷跪下,向陛下请安。 云姒跟着众人一起跪下,动作不快不慢,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 陛下不理会请安的众人,径直走进自己的帐篷。片刻后,一名身边的宦者从帐篷里走出来,让众人起来。 云姒第一次来秋狩,很快就发现了帐篷的排布规律。陛下的帐篷最高最大,被众星拱月地围在正中央。其余人的帐篷按照地位与亲疏排列,皇亲国戚的帐篷距离陛下的帐篷最近,再外圈是臣子的。 云丞相的帐篷是臣子中距离陛下最近的那一顶。 云姒站在帐篷前,望向陛下高高的帐顶……她真的找到了梦中的男人,此时此刻,梦中的男人近在咫尺。 只是男人的身份,又让云姒觉得他远在天边、高不可攀。 云姒不知道,在她望向谢琰的同时,谢琰在帐篷里,也正想着云姒。 “没想到……云丞相看着一本正经,竟然也爱年轻貌美的侍女。” 贴身宦者廖明知没听懂:“陛下,您说什么?” 谢琰摇头,没再说话。 谢琰的耳力目力远胜于常人,方才距离那么远,他一眼便看出云丞相身后的那个“僮仆”其实是女儿身。 女扮男装跟着云丞相来秋狩,定是云丞相近来极宠爱的侍女吧? 谢琰早就听说,云丞相家中除了妻子,唯有一妾,还是因为妻子没生儿子才纳了小妾。 谢琰原本以为云丞相是个难得的真正经的人,没想到和天下人一般,也是个假正经。 家中只有一个小妾,也不妨碍他带着乔装的侍女出门。 啧啧,不知道是云丞相架不住侍女的央求,还是他自己老不羞,短短几天也舍不得与侍女分开。 方才离得远,倒是没看清楚那个侍女长什么样。谢琰心中生出好奇,一会儿他要好好看看那个侍女有多美貌,竟然将假正经的云丞相迷得晕头转向。 女扮男装这种事,谢琰不追究也就罢了,若是他追究的话,立刻便能治云丞相一个欺君之罪! 谢琰在帐篷里休息了半日,出去跑马。 让他惊讶的是,他刚一出帐篷,竟然看到云丞相那个女扮男装的小侍女正骑在马上,骑术看起来还相当不错! 谢琰眯起眼睛,一名侍女,怎么会有骑马的机会? 看来云丞相当真是极宠爱她,在丞相府里教过她骑马。 谢琰骑马靠近那个小侍女,神色冷冷地打量她。小侍女扮男装时应是将自己的皮肤抹黑了,眉毛也描粗了,身段也伪装得和男人一样…… 周围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女扮男装的事。 扮得这么像男人,属于女人的美貌必定被遮掩住。谢琰看着面前“翩翩少年”的脸,努力从五官中还原小侍女的美貌。 啧……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怕是云丞相那个老头老糊涂了吧! 云姒看着陛下骑着马,不断向自己靠近,不敢直视陛下,余光紧紧地关注着陛下的动静。 近了……更近了…… 陛下的目光向她这边望过来,陛下不会是在看她吧? 云姒紧张得一颗心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余光看到陛下夹着马腹的两条大长腿,玄色的骑装勾勒出流畅的腿部线条…… 不知怎么回事,云姒脑海中浮现出陛下在梦中的模样,她早就知道布料包裹之下的双腿是什么样…… 想到这里,云姒脸颊通红,烫得简直要冒烟,还有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不不不!快停下,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陛下一定没有在看她,她既不必做贼心虚,也不能胡思乱想…… 云姒正在心中默默念经,让自己平静下来,突然看到陛下骑着马直冲过来,在她面前一勒缰绳,然后长臂一挥。 “你、你、你、你……你们这些人来跟我赛马。” 云姒呆立在原地,陛下点的这些人里……有她! 云丞相看到谢琰点中云姒,心焦如焚,连忙上前告罪:“陛下,我这个僮仆不擅马术,陛下赛马还是不要带他了,免得坏了陛下的兴致。” 陛下轻飘飘看了云丞相一眼:“叫她去。” 云丞相急得快晕过去了,但也不敢再说第二句,陛下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越劝陛下就越不听。 说得多了,云丞相也怕陛下怀疑。 云丞相立刻换了一个说法:“陛下,老臣也想与陛下一起赛马,陛下带上老臣一起吧!” 谢琰心想,看来这个女扮男装的小侍女,真是云丞相心尖上的爱宠。 小侍女离开云丞相的视线,一个人扎进男人堆里,云丞相就不放心了。 云丞相越这副样子,谢琰就越不能让他如意。 他手中握着马鞭,指向云丞相:“卿老胳膊老腿的,就不用跟过来了。” “方才我点中的人,一个都不许少,跟上!” 谢琰在半空中甩了一下空鞭,马鞭破空,发出清脆的声响,“走!” 云丞相快要急死了,他同意云姒女扮男装来秋狩,前提是他以为自己能时刻将女儿保护在自己身边,金茗与白毫也女扮男装陪在身边。 云丞相万万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想把女儿留下来,陛下不让!他想自己跟过去,陛下也不让! 云姒也懵了,她无助地看向父亲,把惊慌失措藏在眼底。 她害怕的比父亲更多。父亲不知道她是陛下梦中的女人,不知道陛下选妃找的那个腰间一点红痣的女人就是她,更不知道她面对陛下会有一种难以抵挡的异样感觉…… 云姒特别害怕被陛下看出她的不对劲。 陛下好像已经有点发觉了,正用狐疑的目光在云姒和云丞相脸上来回扫视…… 就在这时,谢长泽挺身而出:“皇叔,赛马带我一个!” 谢琰唇角勾起:“好啊!走!” 有趣,有趣!谢琰满脸兴味,他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了。 谢琰早就发觉,在他选中那个小侍女去赛马后,不仅小侍女和云丞相脸上各有各的精彩,自己的侄子谢长泽,反应也极其有趣。 这和谢长泽有什么关系? 看来他的侄子也知道女扮男装的事,岳父的风流韵事没瞒过他啊…… 不过他这个侄子,是不是太巴结岳父了? 向自己这个皇叔主动请缨,亲自去保护岳父的爱宠? 谢长泽虽然是谢琰的亲侄子,但是谢琰向来不重血缘,对自己这个亲侄子并不了解。 谢琰心想,谢长泽好歹也是个小郡王,怎么对岳父这么谄媚?不知道是性格如此,还是对未婚妻极其满意? 不知道云丞相的女儿长什么样?不过长得再美貌也没用,云丞相的女儿,定是老古板养出的小古板。 谢琰扬鞭疾驰,方才被他点到的人们连忙跟上。 其实点到的人除了云姒之外,都是谢琰身边的侍卫,谢琰跑马时本就要跟随在他身边。 云姒生怕被看出与众不同,连忙也轻轻一夹马腹,让自己的马跑快一点。 谢长泽刚想提醒云姒,没想到云姒的反应比他更快。他骑着马,跟随在云姒身侧,如果云姒遇到危险,他立刻就能出手相救。 谢琰的剑眉微微一挑。 有趣……真是有趣。 不论是谢长泽对“小侍女”的保护姿态,还是“小侍女”娴熟的骑术,以及身下不凡的骏马……都让谢琰觉得有趣极了。 第24章 给朕按摩 谢琰高高扬起马鞭,他的骏马与他心意相通,谢琰一个小动作,骏马就高高扬起马蹄,加速疾驰。 侍卫们看到后也连忙加快速度。 云姒紧抿嘴唇,她从来没骑马跑这么快过,这太疯狂、太危险了……可是现在她别无选择,她不能落在后头,被人看出来是女扮男装! “驾——”云姒又抖了一下缰绳,让自己的马加速。 猎苑上的风无遮无拦,径直吹在她的脸上,呼呼的风声在她的耳边呼啸,周围的一切飞快向后掠去。 云姒心中的紧张害怕渐渐消散,变成了兴奋和畅快! 原来在猎苑上纵马驰骋是这样的感觉! 和她在家中学习骑术的感觉完全不同。 云姒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自由与畅快,她像一只无拘无束的鸟,飞翔在蓝天白云之下。 “吁——”谢琰让马停下的时候,云姒竟然冒出一丝不舍的感觉,好在她很快回过神来,也让自己的马停下。 这一停下来,云姒心中猛地一颤。 她方才跑得太畅快,竟然忘记了控制速度。 停下来才发现,她竟然超过了一群侍卫,跑到了第二的位置,成了距离陛下最近的那个人! 远远地将表哥甩在了身后! 云姒心跳如鼓,连忙低下头去,此时她离陛下真的太近了……陛下不会看出她脸上女扮男装的痕迹吧? 陛下不会因为那些梦觉得她熟悉吧? 云姒正琢磨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离陛下远一点时,突然听到陛下说:“你,过来,给朕揉揉肩。” 云姒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到谢琰正伸手指着她:“不错,就是你,跑第一的那个。” 云姒后悔死自己跑第一了! 她女扮男装的时候,从未想到会遇到这样的麻烦。男女授受不亲,她怎么能给陛下一个外男揉肩? 就算他们在梦中已经做过更亲密百倍的事,可梦中与现实中是两回事! 更何况她已经定亲的未婚夫,此时就在身边看着她! “陛下恕罪……奴不会揉肩。”云姒低头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见到陛下非常惧怕的模样。其实她不必装,已经快要吓死了,她要怎么办? 她总不能当着未婚夫的面,为另一个男人揉肩吧? 谢琰饶有兴味地看着云姒,感觉在看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说来奇怪,谢琰向来对女人避之不及。后宫中的那些女人略靠近他一点,他就被她们身上的脂粉味熏得心烦。 唯一一个他愿意亲密接触的,只有那个梦中的少女…… 可他下旨选妃,却至今没找到他。 谢琰想,或许那名少女并不在人世间,是天上的仙女。 奇怪的是,眼前女扮男装的小侍女也并不让他厌烦。或许是女扮男装身上没有脂粉味? 总之,谢琰不想将她轰走,还想把她叫到身边逗弄她。 “你不是相府的僮仆?在云丞相身边伺候,怎么不会揉肩?”谢琰故意问道。 “陛下恕罪,奴真的不会揉肩……” 谢琰:“没事,就算你揉的不舒服,朕也不会怪罪。” 谢长泽再也忍不住了,他大步上前,走到谢琰身边:“皇叔,侄子为您揉肩。” 谢长泽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谢琰拦住。 谢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何必侄儿动手?让那个僮儿来!” 谢琰看向云姒:“你还磨蹭什么?难道想抗旨?” 云姒的心狠狠一沉,陛下这么说,这件事已经再无回转的余地了。 除非她现在说出自己是女扮男装,可那也是欺君之罪! 谢长泽眼看已经按捺不住,要拦在云姒和陛下中间。云姒连忙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冷静下来。 她恭敬应下:“是,那奴斗胆为陛下揉肩。若是揉的不好,请陛下恕罪。” 云姒话音落下,再也不给自己反悔的时间,快步走到谢琰伸手,双手覆在谢琰的肩膀上。 在她触碰到陛下的一瞬间,她看到谢长泽猛然瞪大的双眼。 云姒心中像是被针刺一般。 看到长泽哥哥的反应,云姒再也无法逃避——此时此刻,她正当着未婚夫的面,为另一个男人揉肩! 长泽哥哥会怎么想她? 云姒眼眶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长泽哥哥会体谅她的苦衷吗?还是会嫌弃她? “动作快一点,力道重一点……没吃饭吗?”谢琰催促道。 云姒连忙忍住打转的泪水,用力为谢琰揉肩。男人的肩膀和梦中的触感一模一样,硬邦邦的都是肌肉,云姒一用力,男人身体的热度透过布料,传到她的手掌上…… 云姒低着头,丝毫不敢看面前的未婚夫。 长泽哥哥,对不起…… 云姒强忍着,她此时不能露出一点不对劲来,否则她的牺牲都白费了。她绝不能连累父母家人! 若是表哥介怀,她就和表哥退婚。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去庵里当姑子去! 云姒下定决心后,专心致志地给谢琰揉肩。听说宫中每年都死很多个宫女宦者,后宫的妃嫔也年年都有人死,云姒可不想试试惹怒暴君的下场。 谢琰感觉在自己肩膀上揉捏的力道越来越稳,惊讶地挑了挑眉,身后这个小女子的表现可真是令他惊讶。 “好了,不用揉肩了,你给我捏捏腿。”谢琰说道。 捏……捏腿? 云姒浑身一颤,腿比肩更私密得多。 可是她根本无法拒绝,云姒无助地看向未婚夫。看到谢长泽双眼通红,紧紧地攥着拳头,指节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谢长泽的面色更加苍白。 云姒紧咬嘴唇,在未婚夫目光注视下,缓缓伸出双手,触碰到谢琰结实有力的大腿,感受着透过布料的热度…… 一下又一下地揉捏。 第25章 给朕擦身 陛下看着她,未婚夫也看着她。 云姒低着头,谁也不敢看。但是一道灼热一道冰冷的目光一起落在她的身上,冰火交加的感觉,实在让她无法忽视。 时间变得格外慢……云姒连一条腿都没有按摩完,手就酸得不行了。 她忍不住在心中抱怨,陛下的腿怎么长这么长! 云姒的手都酸死了,陛下还嫌她力气小:“没吃饭吗?” 云姒忍着入骨的酸痛,拿出全部的力气在陛下腿上揉捏。没过一会儿,云姒酸的不止是手,酸痛的感觉沿着两条胳膊一直蔓延到肩膀。不是她不想用力,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用力——”陛下话音未落,看到面前的小侍女的眼圈都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不过让她按个腿,怎么露出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谢琰心想,她是云丞相宠爱的侍女,肯定给云丞相按摩过吧。给丞相按摩不委屈,给皇上按摩倒是委屈上了? 更不要说云丞相是个半老的老头子,他比云丞相年轻得多,也俊美得多。 谢琰盯着云姒看了一会儿,看到她眉头紧皱,小口小口地吸气,一副正在忍痛的模样。 这是骑马的时候伤到了?也不像啊……过了一会儿,谢琰才猜到,或许是捏的手酸了。 这是什么小侍女?简直比千金小姐还要娇贵。 “用拳头捶吧。”谢琰微阖着眼睛说道。 云姒听到这句话很是意外,飞快地偷看了谢琰一眼。谢琰发现她手酸了?他怎么发现的? 改成拳头捶,云姒就轻松多了。她握紧拳头,一下一下地捶在男人的大腿上。 片刻后,云姒突然变了脸色。她看到男人玄色的骑装上蹭上了灰黄色的粉末。 她连忙低头看自己的手,为了遮掩白皙如玉的肤色,她的手上也上了妆,用灰色黄色的粉将肤色变得和大多数男人差不多。 白毫上粉上得极服帖,按理说是不会蹭掉的。 可是给男人按摩,又是揉又是捶地这么久,每一下都和男人身上的布料摩擦。她手上的粉终究是扛不住,蹭掉了一点点,露出白里透粉的肤色来。 云姒紧张地一颗心提起来。 谢琰发现了吗? 她女扮男装的事,绝不能被谢琰发现! 云姒忍不住抬头看了谢琰一眼,没想到正对上谢琰的目光。他的目光像利箭一样射来,直直地插进人的心里,仿佛能看透人心中一切所想。 云姒生出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她拼命控制着自己,才忍住没有发抖。 云姒又煎熬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她听到男人开口:“好了。” 男人站起来,云姒也连忙起身退下。 起身时,云姒与表哥四目相对,第一次在表哥脸上看到如此复杂的表情。 方才几炷香的工夫,不仅是云姒平生最难熬的时间,也是谢长泽平生最难熬的时间。 谢长泽心中像是打翻了调料铺子里的各种调料,酸、苦、辣、咸……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在他面前为另一个男人按摩,一下下揉捏着另一个男人的大腿…… 他视若珍宝的未婚妻……他自己发乎情止乎礼从未触碰过的未婚妻…… 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能出声、不能阻拦,甚至不能流露出一点不对劲。 谢长泽紧紧咬着牙关,直到品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发觉自己已经咬破了舌头。 谢琰享受完按摩,站起身来,目光扫了一圈,竟又嫌跟来的人多了。他长臂一挥:“你、你、你……你们几个继续跟上,其他人都回去!” “咚——”仿佛有一块大石头砸在谢长泽心里。谢琰这一次点的人,有云姒,没有他! 谢长泽连忙上前央求:“皇叔,带上侄儿一起吧!” 然而这一次,他的央求没用了。谢琰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回去吧。” 谢长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叔将女扮男装的云姒带走了,一小群人骑着马扬长而去,背影很快消失不见。 谢长泽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方才当着他的面,皇叔让云姒为他按摩捏腿,一会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皇叔又会对云姒做什么? “小郡王,我们回去吗?”被谢琰抛下的大半侍卫中领头的人请示道。 谢长泽满嘴都是血腥味,声音嘶哑:“回吧。” 不……不会发生什么的…… 他很清楚,他的皇叔不近女色,何况皇叔又不知道姒姒是女儿身,以为她只是丞相府的僮仆。还有许多侍卫跟着,大庭广众之下,什么也不会发生…… 谢长泽找出无数个安慰自己的理由,依旧压不下心中纷乱的想象。 他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当初同意未婚妻女扮男装来秋狩。姒姒这样的珍宝,就该在高门大院内好好珍藏。 云姒也后悔了,她一个人骑在马上,被迫与父亲和未婚夫分开,身边只剩下陌生的男人们……从她与陛下第一次见面开始,发生的一切就都脱离了她的控制,像脱缰的野马,朝着不知道的终点飞奔而去。 一行人又狂奔了许久,就是云姒将要脱力之时,陛下停了下来。 听到哗哗的流水声,云姒才惊讶地发现,面前横着一条平缓宽阔的河流,河水清澈,深处的游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里的鱼看起来很好吃……云姒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到身边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谢琰竟然跳进河里抓鱼了! 云姒目瞪口呆地看着河水瞬间沾湿谢琰的裤子,紧紧包裹在他的长腿上,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谢琰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水深齐腰之处,他手中握着一把细长的剑。站在水中低头凝视片刻,等一条鱼从身边游过时,猛地将手中的剑向下刺去! 云姒看到这一幕,心想这一下肯定刺不中,谢琰分明刺偏了,他刺下去的方向没有鱼。 然而下一瞬,谢琰抽回剑,上面串着一条鱼。细剑不偏不倚地从鱼腹正中央穿过,出水的鱼正甩着尾巴挣扎。 谢琰随意一甩,将鱼甩到岸上,又一次刺下去。 云姒这回连忙睁大眼睛看,可她看到的还是谢琰朝着水中没有鱼的地方刺过去,把剑提起来,上面就串着一条鱼。 这是怎么回事?云姒想不明白。 谢琰抓鱼的速度很快,一条又一条鱼被甩到岸上,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侍卫们显然都很有经验,分别去杀鱼、刮鳞、捡柴、生火……一副要在河边烤鱼、煮鱼汤的样子。 丝丝缕缕的血色染红了清澈的河水,云姒看得不太舒服。她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自己下河抓鱼,衣裳沾染了血水,感觉很是肮脏。 就在云姒这样想的时候,谢琰逆流而上,走到上游的河水清澈处,一件一件地脱掉身上的衣裳! 谢琰竟然不顾秋日河水冰冷,要在河中沐浴。 侍卫们竟然无一人出声劝告。 云姒连忙扭过脸去,不敢看在河中洗澡的谢琰。她不能闭眼睛,那样就太明显了,云姒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脸红,装出一副丞相府里的僮仆没有见识,不敢直视圣体的模样。 听着身后哗哗撩水的声音,云姒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梦中两人在温泉浴池中……那时的水声比现在更响更缠绵……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突然,身后的水声停了,云姒悄悄松了一口气,仿佛结束了漫长的刑罚。 就在这时,她听到谢琰开口。 “你,云丞相身边的那个僮儿,过来给朕擦身。” 第26章 我不怪你! 云姒整个人惊呆了,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目之所及一片莹白! 云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一瞬间脸蛋涨得通红。 陛下不着寸缕地从河中走上岸,姿态舒展、神情坦荡。 看到云姒站在原地不动,谢琰催促道:“快过来。” 陛下身边的宦者捧着一大块棉布递给云姒,云姒双手颤抖着接过,不明白陛下明明有贴身宦者,为什么要让她来擦身? 难道陛下发觉她不对劲了? 云姒心中一凛,咬牙走到陛下身边,从上到下、从前到后……用棉布一点点吸干陛下身上的水珠。 云姒浑身发烫,感觉自己像是锅里蒸熟的大虾。梦中,她与陛下曾在温泉池中共浴,可……可现在不是梦! 现在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脚下踩的土地是真的,周围那么多侍卫是真的,她手指颤抖时不小心碰到的滚烫的胸膛也是真的…… 她正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陛下擦身! 假若她真的是丞相府的僮仆就好了,可她不是,她是丞相府的嫡小姐,她已经定亲了。 今日之事,这么多侍卫都看到了,若是传到未婚夫耳中,她该如何自处? 云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帮陛下擦干全身、伺候陛下更衣,吃了烤鱼喝了鱼汤,又骑马回到扎营之处的。 直到看到父亲和未婚夫隐含担忧的面庞,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泼下,云姒猛地清醒过来! 她现在太失常了,若是不想被看出不对劲,立刻收起失魂落魄的模样。 云姒深吸一口气,将神态恢复如常。 云丞相和谢长泽看到云姒平安归来,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云姒借口骑马疲惫,回到帐篷里休息,金茗与白毫连忙在帐篷里偷偷服侍姑娘。 她们帮云姒脱下骑装,惊呼一声:“呀,姑娘身上都磨红了呢。” 方才骑马又快又远,云姒以前从未这样骑过,白皙娇嫩的大腿内侧磨红了一大片,又红又肿,眼看就要渗血了。 还有穿靴子的脚踝,持缰绳的掌心,也都磨红了一片。 白毫连忙找出药粉,敷了一层在云姒的伤口上。药粉敷上去的一刹那,云姒的泪珠滚滚而下。 白毫吓了一大跳:“姑娘,疼得厉害?” 云姒摇头,让她继续敷药。 她的眼泪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屈辱、不甘…… 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何要承受这样的屈辱? 陛下在梦里梦外,究竟为何要那样对待她? 这次秋狩,云姒亲眼验证了梦中的男人就是陛下,可她也因此走到了绝路。 前方无路可走。 之前,云姒以为梦境多半是梦中的男人搞鬼,找到梦中的男人,就能结束难捱的梦境。 可当她确定梦中的男人是陛下时,一切都变了。梦境不可能是陛下搞的鬼——陛下只要下一道旨意就能召她入宫,根本不必这样做。 她既无法结束这个梦境,也不能让陛下知道她就是梦中的女人。 人人皆知,陛下暴躁易怒、杀人如麻。后宫的嫔妃每年都要被赐死好多个,甚至还有陛下亲手掐死的…… 云姒想到这里,浑身发抖。若让陛下知道她是梦中腰间有红痣的女人,召她入宫后,不知道她能在宫中活多久? 不行!她还这么年轻,她不想死! 云姒深吸两口气,转念间已经下定决心。今日为陛下擦身的事,她不会对任何一个人讲。 有可能将这件事说出去的,除了她,还有陛下,还有在场的侍卫们。 可云姒觉得,陛下贵人事忙,每次与父亲相见只谈公事。那些侍卫们,更没有与父亲与未婚夫交谈的机会。 今日发生之事只要她自己不说,极有可能便这样过去了! 若是事情败露,她便去庵里当姑子! 云姒一咬牙,决定赌上这一回。 . 打定主意后,云姒心中也不是没有反复。秋狩接下来的几日,云姒日日躲在帐篷里,生怕再被陛下看见。 她运气不错,陛下早出晚归,打猎打得不亦乐乎,云姒一次也没再撞见陛下。 至于谢长泽……云姒其实也不想见的。可她躲得过陛下,躲不过自己的未婚夫。 在京中,谢长泽与云姒碍于规矩在成婚前不该见面,秋狩成了两人难得见面的机会。 谢长泽日日都假借找云丞相的机会,与云姒见上一面。 自从那日随陛下去跑马后,云姒再见谢长泽就别扭得很。 看到未婚夫的脸,云姒心中就泛起愧意。谢长泽在云姒面前也不太自然,云姒能感觉得到,表哥终究还是介意的…… 也是,亲眼看到未婚妻为别的男人按摩,哪个男人能不介意呢? 云姒下决心赌一回,可看到未婚夫这番模样,又觉得强求的姻缘也没什么意思。 “长泽哥哥,若是你介意那日我和陛下……” 云姒话音未落,谢长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表妹,我不怪你!” 谢长泽用力握着云姒的手,握得云姒吃痛。 “这几日我一直想对你说,那日的事我不怪你!” 亲眼看到未婚妻为别的男人按摩,谢长泽心中滋味是不好受,他掐破了手心,嘴里也满是血腥味。但他知道……但他知道表妹也是没有办法! 那可是陛下。 他身为陛下的亲侄子,那时都不敢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未婚妻,又怎么能强求姒姒一个弱女子勇敢拒绝? “表妹,那日的事我们一起忘了吧。” “我们就当……就当做你从不曾来秋狩。” 表哥的体温,沿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传到云姒的手上。和陛下身上的滚烫不同,表哥的体温只比她高一点,紧握的双手温柔又踏实。 云姒鼻尖一酸。 表哥的确有君子的胸襟气度。 可是表哥只知道自己为陛下按摩之事,不知道陛下在河里洗完澡后,让她擦干陛下全身的水珠…… 如果表哥知道这件事,还会说不怪她吗? 细碎的泪珠挂在云姒的睫毛上,如果表哥知道,表哥定然无法再说不怪她了。 这样的事,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忍。 第27章 请期 云姒的眼泪让谢长泽慌乱不已。 他手足无措地说道:“姒姒,我真的不在意!我……我是不是不该提那件事?我以后都不提可好?” “咳咳!”云丞相的咳嗽声在帐篷外响起,谢长泽飞快地松开云姒的手。 “表妹,不论如何,我定不负你!” 云丞相走进帐篷,用警告的目光看着谢长泽,谢长泽连忙告辞。 云丞相警告云姒:“这次秋狩,你不许再和他见面了。” “是,父亲。”云姒应下。 数日后,秋狩结束,云姒车马劳顿回到家中。 郑国夫人看到云姒平安回来,终于松了一大口气,“以后再不可如此任性。” 郑国夫人告诉云姒一个让她极其震惊的消息:“罗璇玑这个月要成亲了。” 云姒瞪大眼睛:“什么?她不是刚定亲?” 罗璇玑定亲比云姒还晚,云姒如今六礼尚未走完,还没定下大婚的日子。怎么罗璇玑这个月就要成亲了? “这……这也太快了……”云姒不敢相信,成亲这样的大事,按理说不该这样仓促。 郑国夫人向云姒解释了缘由:“她未婚夫的祖母……摔了一跤。” 祖母年事已高,不小心摔了一跤之后,情况不太好。请遍名医都说无法医治,只能用药拖延一些日子。 等祖母去了,罗璇玑的未婚夫要守孝三年,三年都不能成亲。男方家里等不及,罗璇玑的父母也不愿意让女儿在家里等成老姑娘。 两家商量一番,便将成亲的日子定在这个月。也是想着来一场喜事冲一冲,虽然大夫都说祖母是不成了,但是男方家里怀抱着最后的希望,说不定这一冲喜就好了呢? 云姒听到之后,替罗璇玑感到委屈。 成亲这样一辈子只一次的大事,因为冲喜这样的理由,办得如此仓促。 郑国夫人伸手轻轻抚平女儿的额头,安慰道:“只能这样选,这样也对罗家最好。” 云姒想了想,无奈同意。在男方的祖母摔倒之后,罗璇玑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与拖上三年再成亲,甚至干脆取消亲事相比,赶紧成亲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郑国夫人转移话题:“你想给罗璇玑送上什么添妆?” 云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让金茗拿出自己小库房的册子,对着册子精挑细选。 郑国夫人伸手抚摸云姒乌黑的秀发,说道:“我已经和谢家说了,让他们挑一个靠后的日子。” “等你成亲的时候,一定不会仓促,一切准备得妥妥当当。” 郑国夫人摩拳擦掌,要让女儿拥有一个圆满的婚事。 云姒看着母亲的目光,鼻梁一酸。圆满的婚事?她真的还能拥有吗? 秋狩回来之后,她还在继续做那样的梦。 她费尽心思筹划的秋狩之行,并没有改变什么。她亲眼确定了梦中的男人是陛下,可是也因此走入了死路。 她找不到做梦的缘由,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她不知道何时才能摆脱这样的梦。 这次秋狩,她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长泽哥哥亲眼看到她为陛下按摩。虽然长泽哥哥说他不怪她,云姒却不敢全信。 如今情浓,长泽哥哥不怪她,等到来日感情变淡之时,焉知这不会变成扎在长泽哥哥心中的一根刺? 何况,除了长泽哥哥知道的她为陛下按摩,还有长泽哥哥暂且不知的她为陛下擦身。后者若是长泽哥哥知道了,云姒可不信他依旧不怪她。 还有姨母……姨母知道云姒女扮男装去秋狩这件事后,十分不悦。 中秋节前,姨母来送节礼,拉着云姒母亲说了一会儿悄悄话。 等到姨母离开后,郑国夫人脸色不太好,叹息一声:“姨母和婆母确实不一样。” 云姒反过来宽慰母亲:“那倒也未必,姨母一向喜欢贞静的女子。便是姨母自己的亲女儿去秋狩,她也要说上几句。” 郑国夫人心疼地将女儿抱在怀里:“等你嫁了人,可就不如在闺中的日子轻松了。” 为了表明丞相府的态度,中秋节的前前后后,云姒都没再出门。各府邀她去玩的帖子她都拒绝了,在家中摆出一副待嫁的贞静模样。 中秋节刚过完,便到了罗璇玑成婚的日子。 云姒与傅雪作为罗璇玑最亲密的手帕交,在罗璇玑闺房中为她添妆、送她出阁。 云姒与傅雪手握着手,都哭成了泪人。 罗璇玑的婚事的确太仓促了。虽然办得盛大隆重,但细节之处还是能看出来准备不周。 婚礼上,男方家里忙前忙后的僮仆婢女们,有许多看起来都像没头苍蝇一样。一点小事要好几个人做,还做不好。 云姒看得直皱眉,丞相府里可不养这样的僮仆婢女。 从家里的仆人如何,就能看出来家里的主人如何。云姒不禁为罗璇玑婚后的生活担忧,她嫁进的人家,看起来不太有规矩啊…… 云姒只盼着,罗璇玑婚后能过好她的小日子。 罗璇玑大婚后不久,云姒就迎来了六礼中的第五礼——请期。 一大早,云姒尚未起床,就听到窗外有叽叽喳喳的喜雀叫声。 绿芽推开窗户,探头向外看,然后笑盈盈地回来说:“窗外有好几只喜鹊呢,看来今日要有喜事。” 没想到还真被绿芽说中了。上午,谢家来人,择定结婚佳期。 写着佳期吉日的红笺,装在镶金嵌玉的匣子里,送到丞相府。 谢家向云家请示迎娶的日期。 绿芽听说谢家遣媒人来请期后,面露惊喜之色:“我就说今日一早喜鹊叫是有喜事!” “我去厨房要一些小米,洒在窗台上,喂一喂喜鹊。辛苦它们一大早来报喜!” 绿芽话音未落,就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云姒看着绿芽跳脱的背影,无奈摇头。什么要小米喂喜鹊,不过是绿芽的借口,绿芽肯定是去前头打听消息看热闹了。 金茗笑道:“难道姑娘不想早点知道,婚期定在哪一天?” 云姒抿嘴不答,她自然是想知道…… 之前她已经对父亲母亲说过好多次,希望将成亲的日子定的晚一点,她不想那么早出嫁,想在家中再多陪父亲母亲一会儿…… 也不知道她的话,父亲母亲有没有听到心里去,又有没有和谢家商量好。 “晚一点,晚一点,一定要晚一点……”云姒在心中拼命祈祷,成亲的日子越晚越好。 再给她一些时间,让她想办法解决做梦的问题。 秋狩回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确定了梦中的男人是陛下,见到了陛下长什么模样,云姒的梦境又变得不一样了。 之前她在梦中看不到男人的脸,如今的梦境中,男人的脸每一次都十分清晰,俨然就是陛下的模样。 看清脸之后,云姒在梦境中,与男人耳鬓厮磨之时,羞耻的感觉变得更浓。 云姒每看到陛下的脸,就会想到陛下的身份。谢琰是谢长泽的亲叔叔! 待她与谢长泽成亲之后,她也该叫陛下一声皇叔! 她竟然在梦中与未婚夫的亲叔叔如此这般…… 求求了,求求了,云姒在心中祈祷,祈祷自己的婚期定的晚一些,再给她一些时间解决那恼人的梦。 她实在不想成亲后一边与侄子同床共枕,一边在梦中与叔叔耳鬓厮磨。 第28章 定下婚期 “姑娘,我听到成亲的日子在什么时候了!”绿芽蹦蹦跳跳地跑回来,却卖个关子不肯说,故意先说一些其他事吊起云姒的胃口。 “谢家请期还送来了大雁呢,如今还肯遵循这样古礼的人家可不多了,可见谢家对姑娘有多看重……” “谢家请人算了好几个吉祥的日子,请丞相和夫人挑选。最终挑选哪一天,全看咱们丞相府的意思……” 绿芽叽叽喳喳地说着,云姒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 终于,绿芽实在没什么旁的话可以说了,她挫败地看着云姒。 “姑娘,您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呀!您一点都不着急吗?” 云姒微笑摇头,若是以前,她定是着急的。 可是如今,她每一个夜里隐藏着的秘密,让她比以往更会隐藏自己的心思。 绿芽憋不住了,说出成亲的日子:“来年三月十二。” “夫人从送过来的几个日子里,挑了最晚的一个!” 云姒眉眼间闪过一丝烦忧:“三月啊……” 这竟然已经是最晚的一个日子了吗?可如今距离明年春日也没多久了呢…… 云姒已经努力了好几个月,拿夜里的梦境一点办法都没有。再过几个月,她真的能解决这个烦恼吗? 谢家来请期,还送来了礼烛、礼炮和礼饼。 择定日期后,丞相府立刻派了许多人出门,将礼饼分给亲朋好友,将定下的大婚日期广而告之。 云姒在流云苑里,听到外面的车马声不绝。 她在心中默数着,丞相府差不多将所有僮仆都派出去报喜了。 谈婚论嫁到这一步,两家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所有亲朋好友都知道大婚的日子。 整个丞相府都充斥在喜悦之中。云姒的父亲和母亲人逢喜事,今日也格外宽容,让侍女将云姒叫到花园里,允许云姒和谢长泽见上一面。 在花园的凉亭里,侍女在不远处的陪伴下,云姒在秋狩后又一次见到了谢长泽。 谢长泽看起来高兴极了,在巨大的喜悦下,他的脸庞通红,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天上的星星。 云姒刚远远地走过来,谢长泽就看着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表妹……”谢长泽高兴得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再等半年,我和表妹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谢长泽左右环顾一番,看到周围的侍女都没有看向这边,伸出手飞快地从云姒鬓边掠过,将云姒的一缕碎发挽到她的耳后。 下一瞬,云姒看到谢长泽的耳朵变得通红。 云姒故作羞涩地低下头,将自己并没有变红的脸藏起来。 云姒低着头想,只剩下半年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谢长泽太高兴了,没发现云姒的不对劲,而且云姒也很擅长用羞涩作为面具,掩饰自己内心真正的情绪。 她看着乐陶陶的谢长泽,心中生出羡慕。她多么希望自己出嫁的时候,也不再有任何烦忧,能够真正满心欢喜地嫁给表哥。 送走表哥之后,云姒去见母亲。 “娘……”云姒隐藏起自己真正的情绪,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是说定个晚一点的日子吗?怎么这么早?” 郑国夫人惊讶地看向云姒:“不早了啊。” “娘也舍不得你……”郑国夫人不舍地看着云姒,“但是你的婚期不算早了。” 谢家算出来了好几个吉祥的好日子,因为云家想挑一个晚一些的日子,从中挑了最后一个。 郑国夫人也觉得罗璇玑的婚事有些太仓促了,大婚之日乱糟糟的,很多细节都没做好。 郑国夫人以为云姒担忧自己的婚礼也仓促间办不好,让她放心:“还有半年时间呢,足够了。” “姒姒放心,你的婚礼一定圆圆满满的。” 其实从今年春日,云姒的婚礼就已经筹备起来了。到明年春日大婚,整整一年的时间,婚事必定准备得妥妥当当。 到了下午,丞相府派出去向亲朋好友报喜的僮仆们陆续回来。 厨房早早忙起来,准备了比平日里更丰盛的美食,犒劳出门送信辛苦的僮仆们,一起庆祝府里的喜事。 除了京中的亲友,还有外地的,云丞相和郑国夫人一起写信,给外地的亲友们送去,邀请他们明年三月十二来参加云姒的婚礼。 婚期已经定下,不论云姒觉得是早是晚,都没有任何更改的余地了。 云姒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流云苑的晚膳极其丰盛,可惜云姒没什么胃口,她吃了一点就都赏给了下面的人。 夜里,她躺在床上,看着帐子顶,静静思索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一时间也没什么好主意。 白日里表哥的欢喜、府里的热闹、父亲和母亲又欢喜又不舍的表情……一起浮现在云姒的脑海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姒缓缓睡去,又一次梦见了陛下。 云姒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这一次,她心中的滋味格外复杂。 白日里,她刚刚定下婚期,表哥小心翼翼地伸手拂过她的碎发;夜里,她又一次梦到了陛下…… 这一回,云姒在梦中没能再逃掉,她与陛下如同她偷着买回来的春宫图中的那般…… 真正地交融在了一起。 第29章 今夜和我洞房。 白天,云姒刚刚定下婚期。 夜里,她又一次出现在其他男人的床榻上。 一瞬间,心中的羞耻击溃了她,云姒脱口而出:“你能不能放过我,我已经定亲了!” 话音落下,云姒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呆愣愣地看着谢琰,心中祈祷,他听不见、听不见…… 然而谢琰听见了。 他看向云姒的目光瞬间变得不同:“你已经定亲了?” 他哄骗着云姒说出更多的信息:“你和谁定亲了?” 云姒心脏砰砰跳,她意识到自己闯了怎样的祸,接下来双唇紧闭,一个字也不肯再说。 谢琰看到云姒这副模样,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怀里的少女根本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谁! 谢琰眼中燃烧起熊熊的怒火,越烧越旺。 云姒不肯张嘴,谢琰就一口咬住她的唇瓣,又急又狠,像是饿了好几天的狼咬住了一块美味的肉。 锋利的牙齿咬在柔软的唇瓣上,毫不留情地反复研磨。 云姒吃痛得哼了一声,紧接着就品尝到了血腥味。谢琰的动作丝毫没有因为她吃痛而慢下来,两瓣粉嫩的樱唇被他一口含住,吮得啧啧作响。 云姒挣扎不开,气得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捶打着谢琰的肩膀和后背。 然而云姒的力气对谢琰来说就像挠痒痒一般,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反倒又加上几分力气,吻却越来越狠、越来越深。 谢琰用舌头撬开了云姒紧咬着的贝齿,强势地钻了进去。 柔嫩的唇瓣已经不能让他满足,他的舌头撬开云姒紧闭的樱唇。 谢琰好像真的生气了,做了这么多次梦,云姒第一次在梦中被如此粗暴地对待。 她的嘴巴被迫张到最大,下巴痛得仿佛要掉下来,最要命的是,在啧啧作响的水声中,听得云姒脸红心跳。 她羞耻极了又气愤极了,谢琰是陛下又怎样?他怎么对她,她就怎么报复回去,牙齿用力地咬他,直到他听到谢琰吃痛的抽气声。 谢琰又立刻报复回来,一只手紧紧掐着云姒的腰,将她禁锢在怀里,让她逃脱不得,另一只手在她胸口用力地抓了一把。 床榻变成了两个人的战场,云姒名门闺秀,从未打过架,可是今夜她就像是无师自通一样,知道该怎么让男人不好过。 没过多久,两人就都出了一身的汗。被汗水沾湿的皮肤格外滑腻,肌肤摩擦时的滋味与往日皆不相同。 云姒不明白,为什么她说了一句自己已经定亲,谢琰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和往日梦中一点也不一样了,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 她感觉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面团一样,谢琰是揉面的厨子,在她身上又揉又抓个不停,不知道要把她揉成什么样才满意,仿佛要把她揉碎了、拆散了,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云姒痛得直哼。可除了痛,还有一股痒意从她的心底泛起来,这股恼人的感觉,云姒越是想忽略,就越是忽略不了,到了后头,仿佛有许多小蚂蚁在她的身体里头爬。 只有谢琰微凉的大手揉过的地方,才能略微舒解些许。 因为这样的感觉,云姒不再挣扎,任由自己在谢琰的怀抱里沉沦。 她已经做了那么多次梦,每一次在梦中与谢琰亲密无间,谢琰从未越过那条真正的底线。 云姒在今夜的梦中,穿着的就是她白日里的衣裳。 白日里,她穿着这一身衣裳与谢长泽相见,看到定下婚期之后谢长泽高兴得像个傻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挽过鬓边的一点碎发。 可是现在,云姒的头发全都散乱得不成样子,她身上的粉底绣着白色梨花的薄裙,原本是一条极仙极美的裙子,又轻又薄的布料用了好几层,穿在身上飘逸得像是仙宫中的仙女。 可是此时,一层又一层的薄裙全都皱在了一起,高高地纵上去,露出一双白皙粉嫩的双腿。 谢琰的目光落上去,定格在这一处。 云姒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她一下子急了,绷紧身子,拼命推开谢琰:“不……不行!” “你快停下!” 谢琰却仿佛没听到云姒的话。 不,他应该是听到了,但是并不理会。 云姒急得一口咬在谢琰的肩上,她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谢琰紧紧搂着云姒,两人交叠着躺在床榻上。云姒想要逃跑,可她不管怎么逃,都逃不出谢琰手臂的距离,只能在床榻上滚来滚去。 “别白费力气了,今夜你逃不掉的。” 谢琰的挺拔的鼻梁压着云姒的鼻尖,又一次张嘴含住她粉嫩的樱唇,方才微凉的手掌已经变得滚烫,摸到哪里,就像在哪里点燃了一把火。 他一把掀起云姒身上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罗裙:“白日里敢和别人定亲?” “那今夜就和我洞房。” 第30章 突破底线 云姒猛地瞪大了水雾迷蒙的杏眼。 她现在彻底地清醒了。 可是已经太晚了。 云姒就像一只已经被狼叼在嘴里的兔子,早已错过了逃跑的机会。 谢琰的动作比他的语言更加直白,让云姒无法再心怀任何侥幸。 云姒知道自己的力量没办法与谢琰抗衡,转而低声哀求:“求你……求求你……” 谢琰的动作同样生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云姒心中闪过疑惑,谢琰的生涩让她感到茫然。她已经知道了谢琰的身份,陛下后宫妃嫔无数,不应该……不可能…… 可是谢琰的生涩太过明显,连云姒这个完全没有经验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 谢琰和她一样面红耳赤、浑身发烫、呼吸不稳地慢慢探索。 “你……你从前也没有过……” 云姒话音未落,就被谢琰咬牙切齿地堵住了嘴。 他仿佛报复一般,在云姒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云姒看到谢琰的反应,刚才七八分的猜测,变成了十分的笃定。这……这太让人惊讶了…… 怪不得宫中一直没有孩子…… 可……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云姒迷惑不解地想着,谢琰对她的分心显然很不满意,在她的颈窝用力吮了一口,留下一朵红痕。 “嘶……别!”云姒哀哀求饶。 可云姒的声音不仅没让谢琰冷静下来,反而在他的心头又添了一把火。 谢琰贴在云姒的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云姒的声音含娇带嗔,像是在蜜水里泡过一样甜,就像是在口干舌燥的他面前摆了一杯凉滋滋甜津津的冰饮子…… 谢琰又一口叼住了云姒红润润的嘴唇,用力嘬了一下,恨不得从中嘬出一汪水来解渴。 “刺啦——”清脆的声音响起,云姒早已皱得不成样子的罗裙,被谢琰轻松地撕成了两半。 云姒莹白的肤色与谢琰苍白的肤色交叠在一起,在玄色与深红的床榻上,两人的皮肤白得晃人眼。 云姒只看了一眼,就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视线。 她知道谢琰的寝殿一向如此,床榻上的枕头锦被用的都是深色,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嗔怪,干嘛要用这么深的颜色,看起来简直像是在故意衬托肤色…… “你是我的……” “你只能是我的。” “和别人定亲也没用……我一定会找到你!” 谢琰最终还是突破了那条底线,他的动作又凶又狠。 云姒吃痛,狠狠咬在谢琰的肩膀上!可谢琰就像是没有知觉一样。 云姒承受不住,哼哼唧唧地求饶。她再也顾不上面子,她从小娇生惯养,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泪水和汗水混合着流下来,小小的水珠儿挂在睫毛上,遮挡住她的视线。 谢琰还不许她扭头、不许她闭眼,火热的大掌捏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在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中,谢琰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记住,你是我的。” “你只能是我的。” 云姒紧紧咬着嘴唇,因为谢琰不许她的视线移开一瞬,云姒很快发现谢琰也处在痛苦之中。 谢琰的面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眉头紧皱着,脸上的汗水一点也不比云姒少。 他紧紧咬着牙,但是齿缝间依旧漏出一两声闷哼。 ……男人也会痛吗? 这件事,女人也痛、男人也痛,到底有什么趣味? 男人的手紧紧钳着云姒两条纤细的皓腕,按着她不许动,姿势带着十足的侵略感。 云姒迷迷糊糊地想,怪不得人们都说陛下是个暴君…… 他骨子里就透着暴戾! 云姒狠狠瞪着男人,她紧咬牙关,不肯发出一丁点声音。 她倔脾气犯了,既然她百般求饶,男人都不肯温柔一点,她索性一声不吭,就当作是在行刑! 反正不只她一个疼,男人看起来也一样疼! 没想到谢琰自己渐渐变了,变得温柔轻缓。他发现少女的不对劲,脸色惨白,整个人痛得发抖,一张脸写满了无声的抗拒。 他不想将这变成刑罚。 谢琰之前的确没有经验,但他自幼在宫廷中长大,即使自己没有经验,该知道的也早就知道了。 “放松……放松……”谢琰凑近云姒的耳朵,轻声说道。 云姒没什么反应,谢琰知道她肯定是不会配合了,嘴唇下移,直接用自己的行动让她放松。 谢琰在这上头有些无师自通的天分。 云姒紧紧闭上眼睛,面红耳赤,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 直到她紧咬的牙关再也卸了力气,不由自主地泄出一点声音,谢琰知道到火候了。 这一回的谢琰格外温柔耐心…… 他长着茧子的手指,不停摸索在云姒腰间的红痣上。在云姒耳边轻声说道:“告诉我,你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 “你说你已经定亲了,你和哪家定亲了?” 男人的话瞬间将云姒拉回白日里的场面。 几个时辰之前,她刚刚定下婚期,谢家郑重其事地来请期,云家将谢家送来的礼饼送给亲朋好友,广而告之这个好消息,还有未婚夫谢长泽,谢长泽欣喜异常又小心翼翼地对待她…… 那时,云姒打死也没有想到,几个时辰之后,她会这样躺在未婚夫的皇叔的床榻上,两人突破了一直小心恪守的底线。 谢琰的声音在云姒耳边响起,温柔得像是在叹息:“我该怎么找到你……” 谢琰的眉头紧紧皱着,他显然在费力地克制着。 云姒的心中充满了羞耻,可是身体的感觉却无法骗人,疼痛褪去,她的身心像是泡在温泉里。 谢琰为了云姒的感受,正在拼命克制着自己,牺牲了自己的感受。 云姒看着艰难忍耐的男人,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滴落下来,落在她的颈窝。她很难将面前的男人与他的身份联系起来——他是高高在上的陛下,是她未婚夫的皇叔。 云姒知道不应该,可是她很难控制自己的心情。当她想到高高在上的陛下在为了她而竭力忍耐着自己的时候,云姒心中不可控制地涌起一股满足感。 云姒醒来的时候,泪水已经沾湿了枕头,她浑身脱力,整个人软绵绵的,像是陷在天上的云朵里。 第31章 处子之身 天色蒙蒙亮,守夜的侍女已经起身了。 云姒掀起帐子一角,盯着外头似明未明的天色,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 她在自己的寝殿里,刚从梦中醒来。 云姒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自己的身体,她在睡梦中除了流了一些汗、流了一些眼泪,似乎没什么其他问题。 可是云姒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昨夜的梦与以往的都不同,在昨夜的梦里,男人终究还是突破了她一直小心守护的那条底线。 云姒双手交叠,按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梦中酸酸胀胀的感觉仿佛还残存在她的身体里,就像是真的一样…… 云姒劝慰自己,只是梦罢了,梦都是假的。不管她在梦中做过什么,都和现实没有关系。 可是以往都能让她快速冷静下来的劝说,这次却失去了效用。云姒的心一直在怦怦跳,她忍不住担心,梦真的与现实无关吗? 感而有孕的神话……云姒听说过不止一个。 伏羲与女娲的母亲,就是踩到雷神的脚印而怀孕的,生下了伏羲与女娲。 踩脚印和做梦毕竟不一样……云姒刚想这样安慰自己,又立刻想起,炎帝的母亲就是梦见神龙而怀孕,然后生下了炎帝! 可见因为做梦而怀孕的事情虽然少,但也是有的! 云姒心中慌乱极了,她第一次恨自己读过的书太多,知道的故事太多,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云姒躺在床上,无声地流泪,她吓哭了。 她会怀孕吗?如果她怀孕了该怎么办? 她还没成亲,她该怎么向父亲母亲交代?该怎么向定亲的谢家交代? 倘若她未婚先孕,还说不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会被父亲和母亲打死的!丞相府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料! 冰凉的泪水顺着云姒的脸颊滑落,假如她梦见的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她或许不会这么担忧。 但她梦见的偏偏是陛下,是天子。 上天之子,与普通人不同,神话中感而有孕的女人,她们梦到的男人与生出的孩子,都有不凡的身世。 ……她也一样。 云姒越想越害怕,如果普通的男人无法在梦中让女人怀孕,天子一定可以吧? “绿芽,我想要沐浴。”云姒出声唤道。 绿芽连忙掀开帘子进屋,一脸惊讶,大清早的姑娘要沐浴? 云姒点头,告诉绿芽她没有听错,“夜里出了汗,身上不清爽,我想沐浴一下。” 绿芽立刻张罗着让厨房送热水,为云姒沐浴。反思是不是昨夜睡前用汤婆子将被褥烘得太热了,决定今夜睡前少烘一会儿。 还是锦被太厚了? 绿芽将床榻上的锦被都抱出去洗晒,为云姒换上干净清爽的。想了想,还是换上了同样厚度的,如今天气已经凉了,被子太薄要着凉的。 云姒沐浴的时候,让侍女留下一面小镜子,然后将侍女都赶出去,不让她们留下伺候。 “姑娘,真的不要我们留下吗?”绿芽担忧地问道,心想姑娘又犯这个毛病了。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姑娘隔三差五就不让她们伺候沐浴,可是姑娘哪里会自己沐浴?自己一个人又弄不好,经常要她们伺候着再洗一遍。 云姒坚持要自己沐浴,侍女们没有办法,只能退下。 等到侍女们都退下之后,云姒侧耳倾听,听到侍女都走远了,像做贼一样拿起小小的铜镜。 她想要看一看……看一看自己还是不是处子之身。 云姒湿漉漉地从浴桶里出来,忍着羞意,将小镜子伸到下面,眯起眼睛看映照在小小铜镜中的画面…… 可是看了好半天,云姒也没看明白。 有经验的姑姑们会辨别是不是处子之身,云姒知道,宫中选秀时会有这一道阅选。 可云姒她不会啊! 谁能告诉她,什么样是处子之身,什么样的不是? 云姒强忍着羞意看了好半天,最终也没有看明白。 门窗明明都牢牢地关着,可是寒风依旧不知道从哪里灌进来,吹得云姒肌肤冰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阿嚏——” 云姒打了一个喷嚏,连忙重新回到浴桶里,不得不放弃自己用铜镜判断。 她本来想着,倘若她依旧是处子之身,那她应该就是安全的,不会因为做梦而怀孕。 倘若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那就危险了,说不定真的会像神话中那样感而有孕! 除了担忧自己怀孕这件事,云姒还有别的担忧——等她成亲的时候,洞房花烛夜,床上可是要铺一张洁白的喜帕,来验证新娘子是不是处子之身。 倘若她已经不是了……新婚之夜的喜帕该怎么办? 这件事她一定要在成亲前弄清楚! 可云姒万万没想到,她的困难是自己根本不会分辨。对着小铜镜看了好半天,什么也看不明白。 这种事又没法子去问别人! 云姒气得将小铜镜哐当一声扔出去! “姑娘,怎么了?”守在外面的侍女立刻问道。 云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无事,是我不小心把铜镜摔了。” “你们进来伺候我沐浴吧。”云姒说道。 侍女们鱼贯而入,伺候云姒沐浴。 绿芽叽叽喳喳地说道:“姑娘您哪里会自己沐浴啊,以后还是让我们来吧!” 金茗和白毫对视一眼,两人心细,都发觉云姒藏着心事。 等到与云姒独处的时候,白毫偷偷问道:“姑娘,您有什么心事?” “我们愿意为姑娘分忧解难。” 云姒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可是她的心事没人能帮她。她摇了摇头:“无事。” 过了一会儿,云姒轻声问道:“白毫,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婚期推迟一些你?” 白毫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姑娘不想嫁给谢小郡王?” 云姒沉默片刻,说道:“想啊……” 她想嫁给表哥。 可是她不想做着这样的梦嫁给表哥。 她如今害怕极了,害怕自己会怀孕,害怕自己已经不是处子之身…… 这样的她,怎么能安心地做表哥的新娘呢? 云姒想亲自弄明白这一切、结束掉这一切,然后坦坦荡荡没有秘密地嫁给表哥。 第32章 我不想嫁人! 云姒病了。 她的病来势汹汹。午膳时,头就昏昏沉沉的,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口小菜就让侍女们撤下去了。 到了下午,云姒就起了烧。身上滚烫,偏偏还不出汗,一张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 郑国夫人立刻来看云姒,看到女儿躺在床上难受的模样,心疼极了。不肯让府里的大夫来看,直接叫了太医。 太医把脉的时候,云姒心中紧张极了,生怕被太医看出来什么不对劲。 这病是怎么来的,云姒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要么是她清晨沐浴的时候从浴桶里出来,用小铜镜看了太久,着凉了。 要么是因为她的心事,她担忧自己会怀孕、担忧自己失去处子之身……忧虑成疾。 若是太医把脉发现她忧虑成疾,她该怎么对父亲和母亲解释? 云姒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太医摸着花白的胡子,摇头道:“小小年纪,怎么有这么重的心事?” “遇事要放宽心。心事太重,不是长寿之象。” 郑国夫人听到太医的话吓了一大跳,连忙问云姒:“你有什么心事?” 云姒心中直呼糟糕,她的心事没办法对母亲说。可母亲又是极难敷衍的,云姒心念急转,想出来一个半真半假的说法:“我……我不想嫁人。” 郑国夫人吓了一跳:“你不想嫁到谢家?” “你不喜欢长泽?” 云姒靠在母亲身上:“不是……我,我就是不想嫁人!我想一辈子陪在父亲母亲身边!” 郑国夫人松了一口气,伸手点了点云姒的额头:“孩子话!哪个女孩子长大了不嫁人?” 云姒趁机说道:“娘……我知道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们,那多陪两年行不行?” “一年……半年也行。” “我想将婚期延后,多陪一陪你们。”云姒在母亲怀里撒娇。 郑国夫人从小对云姒百依百顺,但凡云姒说出口的,她都想办法满足。 可是这一回,她伸手摸了摸云姒的头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不行,婚期已经定好了,怎么能延后呢?” “娘知道你心里忐忑。别怕,等你成亲以后,也可以常常回家来,娘也可以去看你。” “娘给你精挑细选几房陪嫁,定不会让你嫁人后日子难过……” 不管云姒怎么撒娇,这一回都没用。母亲坚决不同意将她的婚期推迟,哪怕只是去探探谢家的口风都不行。 母亲都如此,更不用说父亲的态度了。 云姒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养病,又苦又酸的汤药每天都要喝三次,发热却一直反反复复。 这样在病床上躺了七八天,云姒的病终于好了。她因此消瘦了不少,原本合身的衣服变得松松垮垮,圆润的少女脸庞一下子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下巴尖尖的,衬得一双杏眼越发显大。 云姒病了这一场,府里解了云莺的禁足。 云姒病好了才听说,她在床上发热昏睡的时候,云莺和乔姨娘日日都在为她抄经祈福。 云莺一日抄两卷经书,除了吃饭和睡觉都在抄经。乔姨娘更加诚心,是跪着抄的。 云姒还听说乔姨娘日日都在说,愿意以身替之,自己替云姒生病。 云丞相得知云莺与乔姨娘的所作所为后,立刻解了云莺的禁足。 就连郑国夫人听说后,也觉得她们为云姒抄经是好事。 只有云姒心中不太舒服。 绿芽说透了她心中所想:“假惺惺!” “她们要是真的关心姑娘,怎么一次也不来看姑娘?” “母女两个躲得远远的,生怕被姑娘过了病气。抄经都是抄给丞相看的罢了!” 云姒轻叹一声:“算了。反正早晚要解开云莺的禁足。”又不可能将云莺关一辈子。 不过母女两人这样用生病的云姒来达成自己的算计,的确让云姒感到厌恶。 在解开云莺的禁足后,丞相府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在寺里礼佛半年之久的祖母,回到了丞相府。 云姒去向祖母请安,祖母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淡,对丞相府唯一的嫡子云章也不冷不热。 反倒是将乔姨娘生的庶子云程叫到身边,好生一顿亲热。 祖母赏赐给云章和云程的东西,给云姒和云莺的东西,也几乎都齐平了。 云姒担忧母亲生气,去母亲院子里劝慰她。母亲和祖母关系不和,由来已久,连带着祖母也不喜欢云姒和云章,反倒是乔姨娘所出的云莺和云程很得祖母的偏爱。 至于祖母和母亲的矛盾,说来也简单,不过是因为郑国夫人出身太高,又生性骄傲,不讨祖母的喜欢罢了。 乔姨娘带着她所出的庶子庶女,最会做小伏低讨祖母的欢心,祖母的心就偏得没边了。 郑国夫人明明正在因为祖母的做法而生气,看到云姒来她的院子,立刻装出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娘,别忍着了,忍着对身体不好。”云姒说道。 郑国夫人知道瞒不住云姒,轻轻叹了一口气。 郑国夫人想到云姒不想成亲,一直说要在家里再留两年,又担心女儿看到婆媳不和想到自己的婚事,连忙说道:“你成亲后,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婆母是亲姨母,不会为难你的。” 云姒在心中反驳母亲。 亲姨母作婆母……就一定不会难为她吗? 她女扮男装去秋狩,不是已经让姨母不喜了吗? 假如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假如她在新婚之夜没有落红……姨母也不会宽恕她吧? . 云姒最近的日子过得不太舒心,自从祖母回来之后,乔姨娘和云莺与云程在府里一下子高调起来。 本来这也不关云姒的事,可是祖母非要让云姒只要出府交际,就一定要带上云莺。 “你的婚事定下来了,你妹妹的还没有呢,多带着你妹妹出去交际一下,让各府的夫人太太能看到你妹妹的好。” 祖母如此吩咐,云姒只能应下。 云姒出府交际的次数本就不多,以往这是难得放松的时候,与罗璇玑、傅雪两个手帕交聚在一起谈谈天,云姒心情能愉快很久。 可是如今,罗璇玑嫁人了,作为新嫁娘,轻易不能出来。 傅雪倒是还能见到,可云姒只要出门,就不得不带着云莺这个小尾巴。 偏偏云莺还不是一个老实的,每当人多的场合,都要想办法表现自己。 仿佛郑国夫人根本不会给她说一门好亲事,她的亲事全都要靠自己在夫人太太们面前说几句俏皮话争取来似的。 云姒还要时时刻刻盯着她,一看到不对的苗头,就将她摁下去,省得让丞相府出丑。 这样一来,出门交际这件事也变得无趣极了。 一直到腊月,云姒终于有了一桩心中期待的交际——罗璇玑的婆母办寿宴,郑国夫人收到帖子,带着云姒和云莺一起去。 云姒终于能见到罗璇玑了! 自从罗璇玑成亲之后,云姒还没见过她呢! 她兴冲冲地赴宴,本以为在宴席上立刻就能见到罗璇玑。 没想到听说罗璇玑在后头理事,不来前头陪客。云姒让宴席上的侍女带她去找罗璇玑……侍女面露犹豫,还去请示了一番,才回来为云姒带路。 云姒跟着侍女走到后宅的院子里,终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罗璇玑。 她看到罗璇玑后吓了一大跳:“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第33章 小日子迟迟不来 罗璇玑瘦得令云姒吃惊。 成亲前,罗璇玑天天将想要变瘦挂在嘴边,可云姒等了那么多年,也没有等到罗璇玑的腰变瘦一寸。 罗璇玑太贪吃了,她管不住嘴,总有美食让她魂牵梦萦。 可是如今出现在云姒面前的罗璇玑,腰围怕是瘦了三寸有余! 她整个身形都变了,从圆滚滚的身形变得又扁又瘦,简直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云姒刚生了一场病,消瘦了不少,何况她一直比罗璇玑瘦得多。可是如今的罗璇玑和她相比,云姒觉得还是罗璇玑更瘦! 罗璇玑的脸色不再像以前那样白里透粉,整张脸透着蜡黄,双眼下隐隐有两片青黑。 云姒看着罗璇玑这副憔悴的模样,整个人都愣住了,回过神来连忙快步上前,一把拉住罗璇玑的手:“璇玑,你怎么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云姒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当着府里的侍女,云姒不方便直接问,她用眼神问道:你成亲后过得不好吗? 罗璇玑憔悴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是办寿宴太忙了,忙起来就没什么胃口,不知不觉就瘦了一些。” 云姒半信半疑:“你这也瘦太多了……再忙也要吃饭呀。” 腊月里,外头虽冷,可屋子里烧着地龙,是不怎么冷的。 云姒一进门就脱了外衣,可罗璇玑在屋子里,脖子上还围着一个毛茸茸的围脖,一副极怕冷的模样。 云姒记得罗璇玑以前的体质是极怕热的,约莫是瘦得太快,身子也有点亏损了,竟然变得如此畏寒,在暖和的屋子里也要围着围脖。 “回头我给你送几株参来,冬日里你煮鸡汤喝,补一补身子。” 罗璇玑笑着点头:“多谢了。” 成亲之后的罗璇玑,看起来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沉稳了许多,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能依稀看到少女时的影子。 云姒感觉从小到大的手帕交有一点陌生:“今日这场寿宴……是你主事操办的?” 罗璇玑点头:“是。” 云姒有些惊讶,又替罗璇玑高兴。罗璇玑刚成亲没多久,就能操办这样的大事,可见她在后宅里有不小的主事的权力。 云姒心头担忧的阴云因此消散不少,主事的权力才是最重要的,看来罗璇玑成亲后过得不错。 至于她瘦了那么多,面色看起来也不太康健……应该真的如她所说,是最近太忙太累的缘故吧。 云姒叮嘱罗璇玑:“权力再重要,还是自己的身子重要。若是把身子累坏了,什么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罗璇玑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 寿宴结束后,回家的马车上,云姒对母亲说道:“娘,我总觉得罗璇玑笑得不太开心。” 罗璇玑的笑意未达眼底,仿佛有什么心事一般。 云姒说道:“和她成亲之前笑得不一样。” 郑国夫人说道:“成亲前和成亲后肯定不一样……” “她婆母让她主事,办这么大的寿宴,可见是极看重她的。” 郑国夫人生怕云姒又说不想成亲的话,抢先堵住她的话头:“不许乱说。” 云姒闭上嘴巴,她真的觉得罗璇玑成亲后没有成亲前开心了,为什么人一定要成亲呢? 不过很快,云姒就顾不上为罗璇玑担心了。 云姒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之中——她这个月的小日子,没有准时来。 自从初潮之后,云姒的小日子一向准时。 每个月都在同一天,最多不过前后差上一两日。 因着小日子的准时,云姒连衣裳都没怎么弄脏过。算着要到日子了,云姒便提前准备好,躺在床上休息。 直到她夜里做了那样的梦之后,约莫是身心有了变化,云姒的小日子第一次推迟了。 可那一次的小日子也没推迟太久,后头又来了,云姒就放心了。 这一次……这一次推迟得格外久。 云姒每天清晨醒来,都盼着自己的小日子能来,每天晚上睡去的时候,都着急自己的小日子怎么还没来。 推迟了十日……十五日……二十日…… 云姒心中的惶恐日益积累,她每一天都更加害怕。 小日子迟迟不来,她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云姒每一晚都在恐惧中入睡,她再一次梦到陛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狠狠咬了上去,一边狠狠咬着她,一边对他拳打脚踢! 她才不管谢琰是什么身份! 一切都是因为他! 都是因为他,她才会这样担惊受怕! 谢琰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云姒这样,他有些生气了。可是怒火刚刚燃烧起来,就被云姒的眼泪浇熄了,他感觉到云姒冰凉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脸上。 小小的少女无助地看着她,整个人哭到气息不稳。 “娇娇……娇娇,怎么了?” “谁欺负你了?怎么哭成这样?” 谢琰追问,云姒紧紧咬着嘴唇,闭口不答。 一直到梦境结束,谢琰醒来,也没有追问出答案。 云姒的小日子推迟许久,侍女们都替她忧心。 几个侍女轮番建议云姒:“姑娘,还是告诉夫人,请大夫来看一看吧。” 然而云姒坚持不肯请大夫,每一次都摇头:“不必。” 她……她不敢请大夫。 云姒害怕极了,她担心大夫把脉的结果是她真的怀孕了。 第34章 她不认命! 夜深人静的时候,云姒自己一个人躺在帐子里,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腕上,试着给自己把脉,拼命感受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喜脉。 她从来没有学过医术,这样的举动自然是徒劳。 云姒咬牙往后拖,拖一天算一天。每次侍女让她请大夫的时候,她都说感觉自己的小日子快来了。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有感觉,真的快来了。” 可是云姒知道她快拖不住了……侍女们不会拿她的身体开玩笑,若是她的小日子再不来,即使知道会被她骂一顿,侍女们也会将这件事禀告给母亲。 过了几日,云姒听说了陛下抢了好几个美人入宫! 这一次陛下抢的美人,都是刚定亲的女人! 陛下强夺臣妻,劝谏的声音满天飞,可是陛下浑然不顾。 他抢了好几个刚定亲的美人入宫,然后又说那些美人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一夜之后就将那些美人都赶出宫了。 据说有几个美人哭哭啼啼地不想离宫,陛下发怒,然后那几个美人就都死了。 云姒听说这个消息后,当晚就吓得发烧了。 陛下……陛下果然是暴君。 一旦触怒陛下,就会死。 云姒紧紧裹着被子,浑身发抖。 如果她之前还想着嫁给陛下也是一条可以选择的路,现在她已经彻底放弃了这条路。 她是陛下一直在寻找的梦中的女人,可是陛下找了她这么久,她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身份,没有出现在陛下面前。 以陛下的脾性,找到她的那一天,是会将她接到宫中疼爱,还是会愤怒地杀了她? 就算陛下一开始宠爱她,可是天长日久,谁能保证她没有惹陛下生气的时候? 到时候,她的下场会和那些死在宫中的女人一样! 约莫是吓得狠了,云姒的身体受到心情的影响,因祸得福,一阵热流涌出——她迟了许久的小日子竟然被吓出来了! 云姒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整个人脱力地倒在床上。 她没有怀孕! 她的小日子只不过是迟了一些…… 宫中死了好几个女人和云姒没有怀孕的消息叠加在一起,促使云姒下定决心。 她在梦中与暴君洞房花烛了又怎样? 她不要嫁给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她就是要嫁给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表哥! 表哥对她发乎情止乎礼,表哥将她视若珍宝。她与表哥成亲后,两人一定会举案齐眉……最起码她不必担心表哥哪日发怒就杀了她! 那些梦,又不是她要做的! 她向来恪守女德,从不曾做过任何错事! 凭什么因为那些她无法控制的梦,就断送掉她的好姻缘,去嫁给杀人如麻的暴君? 云姒不甘心、不认命! 云姒心里憋着一股劲,她不想被打倒。这一次发烧,她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恢复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从箱子里拿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在火焰上烧了很久。 然后对着铜镜,毫不犹豫地将匕首的尖端刺进自己的腰窝! 云姒嘴里咬着厚厚的布,用匕首在红痣上飞快地剜了一圈! 硬生生地剜下一小块肉来! 将腰间的红痣剜掉了! 鲜红的血蜿蜒流下…… 云姒疼得视线模糊,耳朵嗡嗡响。 她双手抖得不成样子,将提前准备好的帕子紧紧按在流血的后腰上,然后又颤抖地在伤口处撒上伤药。 弄脏了好几条帕子,终于勉强止住了血。云姒将沾着她的鲜血的帕子一条条扔进火盆里,全都烧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早晨,云姒醒来后,立刻对着铜镜查看自己的伤口。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她松了一口气。 穿上衣裳,云姒带上一个气味浓烈些的香包,遮掩自己身上若隐若现的伤药味。 她连侍女也瞒着,穿衣服的时候不让侍女帮忙,自己动手,几次牵扯到伤口处,痛得直冒冷汗。 走路的时候,云姒后腰上的伤口也会痛。 不过和嫁给暴君随时丧命相比,云姒觉得这点痛楚不算什么。 她慢慢地走到祖母的院子,先给祖母请安,又去母亲的院子给母亲请安。 每走一步,布料摩擦过伤口,云姒都要疼一下,但她从头到尾面色都没有变。 她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暴君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一直靠她后腰上的这一颗红痣在找人。 暴君暂时没有找到她,可是她不保证自己嫁给表哥后,暴君一直找不到她。 一旦找到她之后,她不仅自己有危险,还会牵连表哥、牵连家人! 到时候云家和谢家两家所有人都要承受暴君的怒火! 云姒不想牵连家人。 她不屈服于自己的命运,但也不能为疼爱她的家人带来灾祸。 如今一切都解决了,剜掉腰间的红痣,暴君再也找不到她…… “姒姒今日很高兴?”郑国夫人发觉女儿心情的愉快。 云姒忍着腰间的痛楚,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她在光可鉴人的铜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原来一个有秘密的女人,可以笑得这么甜、这么美。 第35章 肮脏的血 谢琰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发狂地想要找到一个女人。 在梦见那个少女之前,他对女人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厌恶。 准确地说,谢琰不是厌恶女人,而是厌恶男人与女人在一起。 他是一个男人,他不想接近任何一个女人,所有女人的靠近都会让他头疼、发怒。 他的后宫中有很多女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将环肥燕瘦的女人塞进他的后宫中。 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他应该有自己的孩子,来继承他的皇位。 可是谢琰想到孩子是怎么生下来的,就对生孩子这件事充满了厌恶。 奇怪的是,谢琰很少见到和他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很热衷于生孩子,最起码没有人像他一样抵触。 所以奇怪的人是他? 或许吧……他的体内流着肮脏的血。 来自他的父亲的,肮脏的血。 深宫之中,有一个隐藏的秘密—— 谢琰并非太后所出,他的生母是前朝的亡国公主。 他的父亲是一个疯子,明明知道自己不该与前朝公主留下任何血脉,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 深宫之中,少有的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说谢琰的父亲爱他的生母爱到痴狂。 可谢琰并不这么觉得,如果那是爱的话,爱一定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谢琰的生母,作为前朝的亡国公主,名义上已经被赐死了。她本该是一个死人,却被藏在深宫之中。 谢琰的父亲将无数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堆在她的面前,却不肯给她一双鞋子。 那个生出谢琰的女人,从不被允许用自己的双脚踩在宫殿的地上。 她想去哪里,只能等着谢琰的父亲来看望她的时候,将她抱过去。 身边所有伺候她的宫人,不被允许和她说一句话。 在深宫之中,唯一一个会和她说话的人,就是谢琰的父亲。 在谢琰七岁之前都是如此。 七岁之前,谢琰一直不知道自己生母的存在,哪怕她就在宫里,生活的地方和谢琰相距不过百丈。 七岁时,谢琰发现了这个巨大的秘密。他聪明地躲开所有人,偷偷去看望那个可怜的女人。 有一次,他刚溜进那个女人的宫殿,父皇就来了。谢琰连忙躲进衣柜里,然后透过衣柜的缝隙,看到父皇是怎么对待那个可怜的女人的…… 谢琰强忍着恶心,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他回到自己的宫殿,吐得天昏地暗。 年幼的谢琰认定,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天下最恶心的事。 谢琰的诞生是一个意外——他的生母是前朝公主,绝不该生下皇子,混淆血脉。 可是在谢琰诞生之后,除了他的生母之外,后宫中竟然没有第二个女人能够诞育孩子。 谢琰之前,还有一个皇兄,就是当今的瑞王,谢长泽的父亲。 瑞王天生有疾,两条腿一长一短,这样的皇子注定无缘大位。 谢琰是唯一一个健康的皇子——直到他一把大火烧死父皇。 谢琰唯独没想到的是,他的生母自己走入了那场大火中,最终没有在她被囚禁了十几年的深宫中留下任何痕迹。 谢琰作为唯一的登基人选,登基为帝。 登基后,谢琰后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他记不住那些女人的脸和名字,更不想和任何一个女人生孩子。 源自他父亲的肮脏血脉,不该再流传下去。 谢琰知道自己的侄子们对皇位虎视眈眈,不过他并不在乎。 在他死后,不管皇位传给谁,对他来说都没区别。 昏君、暴君、亡国之君……谢琰知道别人是怎么看他的,那些人的确没有说错。 谢琰听到这样的话,不仅不会生气,反而隐隐期待。 如果王朝真的断绝在他手中,也很不错。 一切都太无趣了,亡国……听起来有一点意思。 感觉一切都很无趣的谢琰,在做梦之后,第一次有了强烈地想要做到的事——他要找到梦中的少女。 这是第一个让他不觉得厌恶,相反,对他充满深深吸引力的女人。 梦中的少女,像是甜蜜的花朵、诱人的毒药……引诱着他一步步接近、占有。 然而他寻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梦中少女的踪影。 那些笨蛋送进宫里的女人,全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还有心怀不轨的人趁机把探子送进来,谢琰杀了几个,以为那些人会聪明地停手。 没想到那些人竟然依旧不肯停下,谢琰只能继续杀,把送进来的探子全都杀掉。 他不在乎亡国,可他不想被人当作傻子。 谢琰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找到梦中的少女,她腰间的红痣是那么明显的记号。 可是送进宫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失望……他只能夜夜盼着少女来入梦。 谢琰一直克制着自己,直到他在梦中听到少女定亲的消息,再也克制不住。 梦中,少女成为了他的女人,可是在梦外,他依旧找不到她的踪影。 谢琰下令,将最近定亲的女人全都调查清楚,写成一个名册给他看。 那些臣子一次又一次让他失望,谢琰这一次没再用他们,让侄子谢长泽来做这件事。 谢长泽将名册呈上来,谢琰突然想到:“朕记得你也刚定亲?” 谢长泽心中一紧,恭敬回答道:“是。” “哦,我想起来了,你和云丞相的女儿定亲了。”谢琰说道。 谢琰立刻对谢长泽的未婚妻失去了兴趣。 云丞相的女儿,那个老古板生的小古板,定然不是他要找的少女。 第36章 关门弟子 云姒自己发狠忍痛将腰间的红痣剜去,伤口用了半个多月才好。 她瞒得过母亲,瞒不过贴身伺候她的侍女。 侍女们伺候云姒洗澡的时候,看到她后腰上的伤口,吓了一大跳。 云姒骗侍女们,是她不小心撞到了放在桌边的簪子上,被簪子扎破了。 侍女们半信半疑,她们不太相信簪子能扎成这样,但是更想不到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 剜掉腰间的红痣后,云姒去掉一桩心病。她不会再连累家人,可以放心地嫁给表哥,追求幸福安稳的生活。 决定嫁给表哥之后,云姒专心备嫁。向来不爱女工刺绣的她,支起绣棚,开始一针一线地刺绣。 云姒亲手为谢长泽绣一双鞋子,为姨母绣一架屏风。 幸福来之不易,是她流过血、剜过肉才得来的,云姒要好好珍惜经营。 郑国夫人看到云姒每日在屋子里刺绣,既欣慰云姒长大懂事了,又心疼云姒辛苦。 “每日别绣太久,小心伤了眼睛,让你的侍女们帮你劈线。” 郑国夫人虽然舍不得女儿辛苦,但还是说道:“你亲手绣的屏风,你姨母一定会喜欢的。” 郑国夫人知道姐姐的性子,她最喜欢女子贞静贤惠,她喜欢的儿媳妇,不必会读书作诗,但是要能沉下心来刺绣抄经。 云姒绣了一段日子的屏风,心中也有了一些感触。难怪世人都喜欢让备嫁的女子在家中刺绣,因为刺绣是一件极需要专心的事。 云姒坐在绣棚前刺绣时,脑袋里全都放空,除了手中的绣活之外什么都不会想。 即将嫁人的女儿家最容易胡思乱想,在这时候让绣活占据她的全部心神,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最起码这一招对云姒来说很管用,她白日里想的都是表哥和姨母,想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她绣的鞋子和屏风。 夜里,云姒还会梦见陛下…… 但她已经逐渐学会,让梦里的归梦里。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云姒再也不会去回想梦里的事。 一进腊月,春节就近在眼前了。云姒想到这是自己在家中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就格外珍惜,等她嫁人之后再过年,只能初二那一天回娘家看看了。 云姒和母亲一起,早早安排起府里的打扫布置。所有侍女和僮仆都忙起来,将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再挂上红绸,处处张灯结彩。 祭祖、宴请……过年最重要的就是吃,云姒在烧得暖乎乎的屋子里,依偎在母亲身边,和母亲一起定菜单。 郑国夫人教了云姒这么多年,还是觉得没教够、没教好,恨不得将自己会的东西一股脑地塞到云姒的脑袋里,等她嫁到婆家后才不会吃亏。 年前的事情最多最忙,郑国夫人一边忙着筹备过年的事,一边教云姒,身体很快就吃不消了。 “诶……扶我一下。” 云姒看到母亲面色苍白的模样,连忙伸手扶住她,“娘,你又头晕了?” 郑国夫人坐着缓了一会儿,摆手道:“无事。” 她近来时常头晕,让大夫把脉也没找出什么缘由,大夫只是让她注意休息。 郑国夫人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大碍:“就是最近太忙,休息的时辰不够。” 大概是白日里太忙太累,夜里也总是睡不沉,郑国夫人说道:“等过完年就好了。” 云姒努力替母亲分担。 弟弟云章的功课,以前都是母亲在监督,如今云姒接手,想让母亲轻松一些。 云章读书很用功,云姒倒也不费什么心思。最近,云姒甚至要盯着弟弟,让他不要熬夜读书太晚,伤了身体。 白鹤山人要收一名关门弟子。 这是难得的机会。 再加上云章自幼便极崇拜白鹤仙人,极爱他的诗书,有机会成为白鹤山人的关门弟子,云章从早到晚抓紧一切时间读书。 白鹤山人收弟子的考校就在年前。 白鹤山人出卷子,想当他弟子的学生一同答卷。白鹤山人看完答卷之后,还要面对面地提问,考察学生的品性。 当然,如果卷子答得不够好,那就得不到这个面对面提问的机会。 云章为了成为白鹤山人的关门弟子,连吃饭的时候手中都拿着书——云姒发现之后,不许弟弟再这么做。 “这样会把身子搞坏的,若是生一场病,便有好几天不能读书。这样得不偿失,对不对?” 云章想了想,乖巧地点头。 白鹤山人收关门弟子的考试,云章准备的极认真、极用心,甚至因此变瘦了一些。 云姒看着自己的弟弟,奇怪他什么时候从一团孩气的模样,变成了一个小小少年,有了自己的梦想与追求。 万万没想到,云章为了这场考核准备了许久,却在考核当日出了岔子。 考核当日,不知道怎么回事,云章进了考场便昏昏欲睡。 他拼命睁大眼睛,甚至用力掐自己的手背,抵挡不住的困意依旧一阵阵袭来。 答着答着题,竟然打起了瞌睡。瞌睡时,手中的笔滑落下来,弄污了卷子,云章猛地惊醒。 一出考场,云章见到在外面等待他的姐姐云姒,一下子就红了眼圈。 小小少年满腹委屈:“姐……我怎么会睡着呢?” 因为不停地打瞌睡,云章弄脏了卷子,还没答完题目,许久以来的辛苦准备全都白费了。 云章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云姒连忙安慰弟弟:“没事的……没事的……就算当不成白鹤山人的关门弟子,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努力,以后也一定会遇到很好的老师。” 云章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可我最崇拜白鹤山人……” 云姒问弟弟:“你昨日是不是熬夜了?” 云章摇头:“没有!我知道今日考核,昨日怎么会熬夜?” 云姒皱起眉头,她想不明白,既然弟弟昨日没有熬夜,今日怎么会如此瞌睡? 明明考核在上午,就是弟弟平日读书的时候,他平日上午读书都很清醒,怎么偏偏在考核时困成这样? 一直到睡觉,云姒都想不明白。 睡着后,云姒又做梦了。 她又来到了宫中,梦到了陛下。 决定将梦境与现实彻底分开后,云姒在梦中就平静多了。她出现在陛下的寝殿里,依旧在皱眉思索弟弟白日考核时打瞌睡的事。 谢琰看到云姒皱眉沉思的模样,问道:“有心事?” 云姒隐去具体的细节,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谢琰嗤笑一声:“平日里都不会犯困,偏偏在重要的考核时昏昏欲睡,答不出题?” “这还不简单,被下药了呗!” 云姒悚然一惊,这是她从未想到的角度! 弟弟云章被下药了? “是谁?是谁下的药?”云姒心中万分焦急,事情已经过去一天了,等她明天早晨醒来再去查,下药的人肯定将一切都处理妥当,让她找不到证据了。 谢琰听到云姒的话,又一次笑了。 “证据?为什么要找证据?” “你只要想一想,谁能从这件事中获利,不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谢琰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云姒瞬间清醒。 她眼中闪过锐利的锋芒——乔姨娘! 盼着云章不好的人,府里只有乔姨娘! 云章与云程一嫡一庶、一幼一长,天然对立。 云章得到的越少,云程得到的就越多。 府里只有乔姨娘会给云章使绊子! 第37章 不必手软 “娘!”云姒从梦中醒来,立刻去找母亲,“我怀疑弟弟昨日被下药了!” 郑国夫人悚然一惊:“什么?” 云姒将谢琰在梦境中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地告诉母亲。 郑国夫人的脸色越来越沉:“怪不得……我就奇怪,章儿平常从不打瞌睡,怎么偏偏在考核的时候困成那样……” 郑国夫人比云姒见多识广,不必云姒多说,就笃定这件事逃不脱乔姨娘、云程和云莺之手。 可惜这一回她们反应慢了,已经查不出证据了。 郑国夫人恨得牙痒:“府里每日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们,竟然养出了会害你弟弟的仇人。” 乔姨娘毁了云章成为白鹤山人关门弟子的机会,郑国夫人觉得怎么惩罚都不为过。 可这件事偏偏就难在没有证据上。 没有证据,乔姨娘、云章和云莺三人都咬死不承认。 云丞相也不相信是他们做的。 郑国夫人与云丞相大吵一架。 云丞相气得摔碎了一对花瓶,朝着郑国夫人喊道:“不可理喻!” “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分明就是你自己疑神疑鬼,平白污蔑乔姨娘!” 郑国夫人气得一阵阵头晕,身子一软,跌倒在地上。 云丞相吵架时根本没发现郑国夫人的不对劲,直到郑国夫人倒下后,才吓了一跳,连忙叫大夫。 云姒得知这件事时,郑国夫人已经看过大夫,悠悠转醒。 云姒伏在母亲的床榻前,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母亲……” 郑国夫人伸手抚摸云姒的秀发:“无事,大夫说只是一时怒火攻心,养一养就无事了。” 云姒担忧道:“母亲最近总是头晕,和这次晕倒可有关系?” 郑国夫人声音虚弱地说道:“大夫说没关系……之前头晕是累到了,这次晕倒是气到了……” 郑国夫人让云姒不必担忧:“到我这个年纪,有点小病小痛很正常……” 云姒垂泪:“爹爹怎么能将娘气成这样?爹爹为何不信我们?” 郑国夫人叹气:“在我们心中,自然是章儿最重要。可是对你爹爹来说,章儿和云程都是他的儿子,手心手背一样重要。” 云姒瞪大眼睛:“可是嫡庶有别……” 郑国夫人摇头:“云程比章儿大六岁。” 与父亲多了六年的相处时间,这六年,是云章难以超越的优势。 庶子比嫡子年长六岁,嫡子还是一个懵懂幼儿,庶子早已有了心机算计。 云程读书的天赋一般,但是一向勤勉,生在丞相府,从小到大都有名师教导,学问是不差的。 更重要的是,云程从小就会看人脸色,很会说甜言蜜语,总是能将云丞相哄得浑身舒畅。 而云章年纪还小,贤愚难辨,云丞相对他的期待并不比对云程的更多。 云姒听到母亲的话,神色落寞:“我……我以为我们和爹爹是一家人,我以为爹爹和我们是一条心。” 郑国夫人露出怅惘的神色,曾何几时,他们的确是一家人。不过后来有了乔姨娘,有了云莺、云程…… 丈夫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也不再是姒姒一个人的父亲。 郑国夫人的神色逐渐变得冷硬,这一次是她大意了,以后她一定会抓到铁证。 ……丈夫靠不住,她会自己保护自己的孩子。 云姒又一次做梦时,谢琰虽然看不清云姒的脸,但是一眼就看出了她有心事。 谢琰慵懒地靠在床头,问道:“你弟弟的事还没有解决?” 云姒模糊掉细节,大致与谢琰说了一下:“没有找到证据,父亲不肯相信我们,觉得母亲在污蔑姨娘,和母亲大吵一架……” 谢琰惊奇地看着云姒:“你们竟然指望父亲为你们做主?” 云姒神色黯然:“没想到父亲与我们不是一条心……” 放火将自己父亲烧死的谢琰,无法理解梦中少女的烦忧。 他心想,她定然拥有一个还不错的父亲,家庭也还算和睦。 如果他遇到这样的事,他绝不会指望父亲来主持公道。 云姒好奇陛下会怎么做,开口询问。 谢琰懒洋洋地斜靠着,引诱道:“你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小娘子,我就帮你解决这件事。” 云姒自然不会说,但也不想让谢琰发现她在隐藏身份。 她灵机一动,假装开口对谢琰说话,其实嘴巴无声地一张一合。 梦境中与两人身份相关的话,对方是听不见的。云姒想让谢琰以为,她说了,但是谢琰听不到。 为了让谢琰支招,暴露自己的身份,这太不划算了——让乔姨娘和云程付出代价,云姒自己也能做到! 谢琰没听到云姒的回答,并不意外。 他苦苦寻觅许久的答案,本也没指望这么轻松地得到。 这两回的梦境,他收获还是不小的……他知道少女父母双全,她是家中的嫡长女,家中还有姨娘、有庶弟…… 谢琰耐心十足,愿意当一个倾听者,倾听小少女的烦恼……慢慢拼凑出她的身世。 谢琰将云姒搂在怀里,拇指摩挲着云姒后腰上的红痣。 云姒的身子贴在男人的胸膛上,一颗心怦怦跳。如她所想,在梦境中,她腰间的红痣还在。 而现实中,她已经自己剜掉了红痣。 谢琰想靠这颗红痣找人……永远也找不到她。 她与家人都是安全的。 云姒的确不需要谢琰教她怎么做,她聪慧清醒,能看透问题的关键—— 云章与云程天然对立,两人争夺这个家中能给他们的一切。 既然乔姨娘已经对云章动手了。 她也不必对云程手软。 数日后,云程发现身边的书童每日晚上都不见人。 “说,你去哪里了?”云程问道。 起初,书童不肯说。 在云程的逼问下,书童终于说了实话:“我去了一个好玩的地方……不过少爷您不能去!” 云程:“我怎么不能去?你到底去哪里了?” 又过了两日,云程换上书童的衣服,乔装打扮一番,和书童一起来到了好去处—— 一家赌坊。 第38章 朕的侄媳妇 云姒可以轻松对付云程,却没办法让云章得到第二次白鹤山人的考核机会。 好在云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他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更加认真地念书。 “或许白鹤山人明年会改变主意,再收一个弟子呢?” “或许白鹤山人看我读书读得好,会在关门弟子之后,再多收我一个呢?” 云姒看到弟弟满怀希冀的天真眼神,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鼓励道:“对,努力了才会有机会。” 云姒很想帮弟弟一把,可惜在白鹤山人收徒这件事上,她实在无能为力。 就连父亲云丞相,在白鹤山人面前都没什么面子,没办法让白鹤山人收下云章。 云丞相吹胡子瞪眼:“那个糟老头有什么好的?你非要拜他为师?” “爹爹不比他差,爹爹来教你!” 可云丞相说是这么说,他哪里有空教云章?每日早出晚归,连和云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云章好几日也和父亲说不上一句话。 府里的大事小事,云丞相更是没空管,过年前的所有事都是云姒帮着母亲筹备。 虽然忙了一些,不过云姒自己也享受到过年的喜悦。过年最让云姒高兴的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宴席,她可以开心地和朋友小聚,出门多一些也不会被人说不够淑女。 云姒很期待与罗璇玑和傅雪见面,上一次罗璇玑的婆母过寿,云姒都没来得及和她多说一会儿话。 然而这一次,云姒又失望了。 各府的宴席,罗璇玑竟然都没有出席。 连丞相府的宴席,罗璇玑都没有来。 云姒和傅雪十分不解,写帖子去问罗璇玑。过了两日,罗璇玑还回帖子解释,她年前太忙太累,身子有点不适,正在家中养病。 云姒皱起眉头,罗璇玑一个新嫁娘,竟然如此辛苦吗? 她连忙回了帖子,要去看望生病的罗璇玑。可是云姒与傅雪一起去看望罗璇玑时,罗璇玑却隔着床帐,不肯与她们相见。 “璇玑,你掀开帐子啊!” 罗璇玑沙哑的声音从帐子后传来:“我脸上生了疹子,太丑了,不想让你们看见。” 云姒与傅雪连声说她们不在乎:“我们情同姐妹,你的疹子再丑,也不必在我们面前遮掩。” 可是罗璇玑就是不肯掀开帐子,云姒与傅雪多说了几句,罗璇玑的声音竟然带上了哭腔。 两人连忙说不必掀开帐子了,隔着帐子宽慰了她几句,就离开了。 离开时,云姒对傅雪说道:“你今日有没有觉得……璇玑有些奇怪?” 在云姒心中,罗璇玑并不太注重自己的容貌,性子也不拘小节。 傅雪:“可能成亲后她变得爱美了?” 云姒皱起眉头,成亲真的能让一个人变化那么大吗? 自从罗璇玑成亲之后,云姒感觉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夜里,云姒梦到谢琰的时候,又一次将自己的烦恼告诉他。 她知道谢琰的身份,而谢琰不知道她的身份,这样的关系让云姒很有安全感。 她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和谢琰聊一聊,谢琰每次都能带给云姒不一样的启发。 云姒隐去姓名,说了罗璇玑的事。 谢琰毫不犹豫地说道:“你的朋友有事瞒着你。” 云姒不相信:“有事瞒着我?” “什么事瞒着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谢琰懒得猜测女儿家的心事,除了梦中的少女之外,他对其他女人都不感兴趣。 他懒洋洋地说道:“可能她不是起了疹子,是掉光头发变成秃子呢,不想被你们看到。” 云姒认真等待谢琰的回答,万万没想到听到这么不靠谱的,气得直瞪眼。 “好好的人怎么会掉光头发变成秃子!除非和人打架被揪掉了头发……” 一个念头在云姒的脑海中飞快划过。 云姒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晃了一下神,然后很快将那个离谱的猜测抛到脑后。 谢琰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完全没必要顺着他的话往下想。 谢琰则在心中又默默记下了一条,梦中的少女有一个刚成亲不久的好友。 还有,她的好友成亲后似乎过得不太好。 一直到元宵节的灯会,罗璇玑的病也没有好。 往年,云姒都是和两个手帕交结伴看灯会。可是今年,罗璇玑在家中养病不出门,傅雪的小日子碰上了元宵节。 傅雪每逢小日子都腹痛难忍,自然是没办法逛灯会的。 两个好友都不能出门,云姒对灯会都没什么兴趣了。 没想到表哥约云姒一起看灯会。 元宵节这一日,是青年男女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起出门玩乐赏灯的日子。 云姒和表哥已经定下婚约,再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了,一起去看灯会更是天经地义。 两人在侍卫和侍女的簇拥下出门看灯。长长的街道两侧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流光溢彩,好不热闹。 在灯火的辉映下,云姒小巧的脸藏在兜帽里,一张脸白得发光。 谢长泽好几次看得痴了。 云姒看到谢长泽呆呆的模样,脸上一红,轻声道:“表哥看什么呢……” 谢长泽一颗心怦怦跳,飞快地将嘴唇凑到云姒耳边:“姒姒,你今日真美。” 云姒两颊绯红,飞快地看了谢长泽一眼,快步走到一个猜灯谜的摊子前,假装没听清谢长泽刚才的话。 “我……我要猜灯谜!” 云姒饱读诗书,又颇有几分机智。在猜灯谜的摊子前连着猜对了好多个,老板摘了一个又一个花灯给云姒,最后脸色都变了,不想再给云姒猜。 谢长泽看到后,悄悄塞了一块银子给老板,老板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热情地招待两人。 云姒看到表哥的小动作,心中一阵温暖,表哥的一言一行都当得起君子两个字。 谢长泽的目光在云姒脸上移不开,表妹的美貌与灵慧同样让他心动。 她在流光溢彩的灯火下,读完灯谜,眼睛一亮的瞬间,美得让他像是喝醉了一般。 元宵灯会后,谢长泽回到家里,在书房中画了一张又一张云姒的画像,都是她在灯会上的一颦一笑。 谢长泽自幼学画,擅长丹青,可他画了这么多张,感觉自己没有一张画出表妹的美貌。 从正月、到二月、到三月…… 谢长泽每画完一张画,距离成亲的日子就近了几天。 他一天又一天地数着日子,盼着三月十二的婚期,他与表妹结为夫妻的那一天。 谢长泽心想,等自己和表妹结为夫妻之后,日日与表妹同床共枕,年年与表妹共赏花灯。 两人还会有一个又一个孩子,健康的可爱的男孩和女孩…… 谢长泽觉得自己即将娶到最好最美的妻子,他想给表妹最好最风光的婚礼。 谢长泽左思右想,决定去邀请皇叔。 虽然他知道皇叔一向不耐烦这样的场合,可他还是想试一试,没什么比皇上亲自去参加更风光了。 谢琰听到谢长泽的请求,好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子。 “哦?你娶的不是云老头的女儿?” “难道云老头的女儿还是个美人不成?” 谢琰心想,就算是个美人,那也是个木头美人。 谢长泽听到皇叔的话,结结巴巴地解释:“臣的妻子……在臣心中自然是最美的……” 谢琰笑道:“还没成亲,就是你的妻子了?” “看你这番样子,朕还真有点好奇云老头的女儿长什么样了。” 谢琰身边的宦者廖明知说道:“陛下,谢小郡王随身带着未婚妻的小像呢。” “方才谢小郡王在外头候着的时候,奴看到谢小郡王拿出小像看了。” 谢琰听到后,更好奇了:“随身带着小像?” “拿出来给朕看看,朕的这个侄媳妇长什么样。” 谢长泽没有犹豫地从衣襟里拿出云姒的小像。他知道皇叔向来不爱女色,即便是云姒这样的美人,皇叔也不会生出任何念头。 “是我自己画的,我画艺不精……”谢长泽有些羞愧地说。 他没有注意到,谢琰在看到云姒小像的那一瞬间,陡然变化的脸色。 “皇叔,您会来吗?”谢长泽关切地问道。 谢琰垂眸,遮掩住眸中的万千情绪。 “来。” “朕当然会来。” 第39章 大婚 过完年,日子过得就像长着翅膀会飞似的。明明婚期在阳春三月,可云姒觉得一眨眼就到了。 离婚期还远的时候,云姒盼着早日成亲,成亲之后一切就尘埃落定,再也不必日日担惊受怕了。 可婚期近在眼前的时候,云姒又恨不得每一日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她舍不得离开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相府,更舍不得离开父亲母亲和弟弟。 不论云姒如何祈祷日子过得慢一点,大婚的日子还是如期而至。 丞相府嫁女,瑞王府娶媳,场面注定繁盛至极。 丞相府内处处张灯结彩,大红喜绸挂了满树,比过年时更热闹喜庆了无数倍。 阖府的侍女僮仆,不论是做粗活还是细活的,全都被赏赐了新衣新鞋,还有三个月的月钱! 到了云姒成亲这一日,阖府的下人们都穿着簇新鲜亮的新衣裳,喜气盈腮地忙来忙去。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府里在办喜事。 郑国夫人对下人们管理有方,对云姒的喜事又极上心,早早就筹备起来,准备得滴水不漏。 因此下人们虽然忙个不停,但是忙而不乱,府里人人各司其职。 婚礼明明在黄昏时分,可天刚蒙蒙亮,云姒就被侍女们叫醒了。 今日这样特殊的日子,侍女们可不会给云姒任何赖床的机会。 云姒躺在床上哼唧了两声,她太困了,一对眼皮像是黏了浆糊一样,根本睁不开。 今日是她大婚的日子,可昨夜又不可控制地做了那恼人的梦…… 昨夜的梦格外漫长,而且梦中的谢琰和以往都不一样。 他简直像是……像是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 折腾了云姒整整一夜! 尽管知道梦中都是假的,可梦中的感觉还是延续到了梦醒后,云姒觉得腰膝酸软,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 更让云姒不安的是,谢琰昨夜在梦中的样子太不寻常了,仿佛蕴藏着满腔的怒火,只要一个火星掉落就会爆炸一般…… 云姒回想起来,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昨夜梦中的谢琰究竟是怎么了? 有什么事格外令他愤怒吗? 云姒迷迷糊糊地想着,还没想明白,一方冰凉的帕子突然贴在了她的脸上。 云姒一个激灵,顿时困意全消! 她连忙伸手将脸上冰凉的帕子掀开,金茗却按着她的手不许她动。 “姑娘,用帕子冰一冰脸,脸上的皮肤更紧致,一会儿上妆更漂亮。” “这也太冰了……”云姒想少敷一会儿,侍女们却毫不留情。 “不行!姑娘今日一定要最漂亮!” 云姒一张脸被帕子敷得冰冰凉之后,终于被允许拿掉帕子。 白毫端着一碗红糖荷包蛋过来,这便是云姒今日的早膳。 云姒看着满满一碗荷包蛋直皱眉,让她吃上一口还行,吃这么一碗也太腻人了…… 白毫看云姒不想吃,连声劝道:“姑娘,今日可来不及吃午膳。红糖荷包蛋最顶饿,吃了这一晚,要一直顶到晚上呢……” 云姒皱眉,心想成亲也太折腾人了。 她怕自己接下来饿肚子,只能咬着牙吃了大半碗荷包蛋。 云姒吃完早膳,专门为新娘子梳妆的喜娘已经候在妆台前,等着为她梳妆。 为新娘子梳妆的喜娘不是谁都能当的,越是高门大户就越是讲究,必须要父母俱在、儿女双全、夫妻和睦的有福之人。 今日为云姒梳妆的喜娘不止如此,还有一手梳头化妆的绝佳手艺。不知道为多少京中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家的新娘子梳妆过。 喜娘见过的贵女不计其数,可看到云姒的刹那,一下子就愣住了! “乖乖……”喜娘惊叹出声,她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新娘子! 喜娘在云姒面前,连大声喘气都不敢,感觉面前的少女仿佛天上的仙女,生怕喘气声大一点就惊扰了仙女。 喜娘小心翼翼地为云姒上妆,胭脂水粉自然都是最顶尖的,即便如此,喜娘还是不敢多用,担心污了云姒天生的好颜色。 她格外小心地在云姒脸上妆点,用一点胭脂擦过脸颊,口脂润一润樱唇…… 淡雅出尘的仙女变成了明媚娇艳的新娘子,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喜娘心想,今夜的新郎官可真是好福气。 怕是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才能娶得这样一位美娇娘。 云姒梳妆妥当,走出流云苑拜别父母。 弟弟云章见到新娘子打扮的姐姐,一时间也看呆了。 “姐……你今天真漂亮……”云章盯着身穿大红嫁衣的、头戴金凤衔珠头面的姐姐,不敢相信这就是平日凶巴巴对他的亲姐。 云姒含泪拜别父母,郑国夫人哭得止不住眼泪,云丞相也红了眼眶。 “新郎官到了!”僮仆前来报喜。 喜娘在看了看时辰,新郎官到的比约定的时辰早了不少 ,看来这一路上着实心急。 云章蹲下身去:“我背姐姐上花轿!” 新娘子脚不能沾地,要由兄弟背着上花轿。云姒没有哥哥,只有弟弟,庶弟云程、亲弟云章。 云丞相原本让十四岁的云程背云姒上花轿,可云章年纪虽小,志气却高。 他坚决不许云程背姐姐:“我能背得动!” 云章为了能顺顺当当背着姐姐上花轿,特地找武师傅加强了每日的习武,苦练了几个月。 今日,云章蹲在姐姐身前,用单薄瘦小的身形,稳稳当当地背起了姐姐,将云姒背上了花轿! 云姒坐进花轿里,听到弟弟稚嫩却有力的声音:“姐姐,若是日后姐夫敢对你不好,我绝不会饶他!” 云姒坐在大红花轿里,头上盖着红盖头,手中握着红彤彤的喜果。 她听到弟弟的话,含着泪嗯了一声。 喜娘高昂的声音响起:“吉时到——起轿!” 大红花轿摇摇晃晃地向前移动,云姒被蒙在红盖头里,什么都看不见,听到喜庆的鞭炮声在耳边响个不停。 她知道,表哥此时也穿着一身大红衣裳,骑马走在最前方,为她的喜轿开路。 她的花轿跟着表哥的高头大马一路走,马上就要走到两人的新婚府邸中,走进两人婚后甜蜜蜜的日子里。 第40章 陛下驾到! 红盖头在云姒眼前摇摇晃晃。 她很想偷偷掀起盖头,看一看外头热闹的景象。可是想起喜娘的话,红盖头要一直盖在头上,等入了洞房由新郎官掀开才吉利,云姒硬生生地忍住了。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喜果,红盖头下的脸上满是紧张。 在最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谢长泽,脸上的紧张一点都不比云姒少。 谢长泽穿着大红色的喜服,骑在佩着金鞍的白马上。 他平日里的衣裳都是白色、青色,清新淡雅、俊逸出尘。今日极难得的穿着大红色的衣裳,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鲜艳的红色衬得他的肤色更白,衬得脸上透着淡淡的红色。 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谢长泽脸上的红色并不全因为喜服的映衬。 满满的喜悦与浓浓的紧张,让谢长泽的脸色在春日微凉的风中泛着红色。 额角甚至还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眼就能看出来,新郎官是多么心悦于新娘子,又是多么期待看重这门婚事。 送嫁的云丞相和郑国夫人,看到谢长泽这番模样,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谢长泽对云姒的珍宝与爱重,一目了然。 得丈夫如此珍爱,云姒婚后的日子必定不会难过。 迎亲的队伍经过之处,大街两侧站满了看热闹的行人。 新郎官常见,像谢长泽这样英姿不凡的新郎官不常见。 他身材颀长、器宇轩昂,略显瘦削的身形透着极文雅的气息……翩翩君子的气质已经令人心折,更不必提他丰神俊朗的容颜。 “今年游街的探花郎,都没新郎官好相貌!” “新郎官不止相貌好,家世也不凡,是王府里的小郡王呢!” “呦,看来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听说陛下也要在今日纳一位娘娘呢!” “郡王娶妻、陛下纳妃,都在今日,今日必定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 “听说陛下极看重这次纳的妃子,特地修缮了一座宫殿呢……” 云姒坐在轿子里,隐隐约约听到外头的动静,听得不太真切。陛下……今日要纳妃? 云姒心中滑过一抹复杂的滋味,酸酸涩涩,像是吃了一颗未熟的果子。 她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异样,陛下纳妃再寻常不过,这半年来,陛下应召了无数女子入宫。 只是不知这一次陛下又要纳哪一户的女儿家? 竟然直接给予妃位? 打住!这些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陛下纳哪户的女儿家都和她无关,给妃位甚至给皇后之位都和她无关! 她正坐着大红花轿,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哥。云姒只盼着陛下也能找到心爱的女人,以后再也不要想起她。 她与陛下各自嫁娶,再不相干! 迎亲的队伍慢悠悠地从丞相府走到了瑞王府。 瑞王府中张灯结彩,热闹喜庆丝毫不亚于丞相府。 宾客更是众多,身份非富即贵,全都翘首以待,等着看新娘子和新郎官拜堂成亲。 成亲所用的喜堂,在瑞王府最为气派的正院里,早早修葺一新。 朱红墙、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喜堂里,红烛高烧,与室外一般明亮。 大红花轿停在喜堂外,一对侍女上前帮云姒掀开轿帘,谢长泽连忙走到花轿旁边,小心翼翼地扶着云姒下轿。 大红色的喜绸,一端握在谢长泽的手中,另一端握在云姒的手中。 谢长泽在前,云姒在后,新郎官用喜绸牵着新娘子往里走。 走到门槛前,谢长泽特地放缓脚步,看着云姒的脚快碰到门槛时,轻声提醒:“小心门槛,步子抬高一些……对。” 提醒新娘子跨门槛原本是喜娘的活,喜娘没想到竟被新郎官抢先了,连忙紧跟着喊道:“跨过门槛,顺顺利利!” 喊完这一句,喜娘在心中啧啧感叹。她在不知道多少场喜事上干过活,第一次见到这样体贴的新郎官呢。 谢小郡王长得又俊、身份又高,还这么将新娘子放在心尖尖上……新娘子成亲以后可要享福咯! 云姒蒙着红盖头什么也看不见,有一股温和的力量顺着喜绸传过来。 谢长泽走得很慢,拉着她一步一步走到喜堂的正中央。 “吉时到!”喜娘满含笑意的声音高高扬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 突然,喜娘的声音被打断! 一道更为高昂响亮的声音响起,强势地打断了喜娘的声音,“陛下驾到!” 第41章 你要嫁给谁? “陛下驾到!” 一时间,在场的宾客无不哗然。 谁都知道,陛下向来不耐烦与皇室宗亲来往。陛下的侄子有好几个,已经成亲了的也有不少,可是之前侄子成亲,从来不见陛下亲临。 如今谢小郡王成亲,陛下竟然亲自来了! 是陛下格外看重瑞王府?还是陛下格外看重谢小郡王? 一时间,满堂宾客猜测纷纷。 拜过天地与高堂,谢长泽与云姒转过身来,相对而立,正要夫妻对拜,没想到突然被打断。 毫无来由的,谢长泽心中一慌。 不过听到陛下驾到后,谢长泽立刻充满了喜悦! 之前,他大婚时邀请皇叔前来,其实心中没抱什么希望。谢长泽知道皇叔向来不耐烦这些场合。 万万没想到,皇叔竟然答应了! 瑞王府上上下下喜不自胜,做好了迎接圣驾的准备。 可是今日所有宾客都到齐了,到了拜堂成亲的吉时,依旧不见陛下的身影。瑞王府上下都以为陛下不会来了,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并不意外。 陛下的性子就是如此,做事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透。 别说瑞王府的婚事不来了,就是臣子齐聚的大朝会,陛下也是说不来就不来,让一众臣子吹着冷风白等一场。 万万没想到,陛下这一次竟然没有食言。 虽然来的晚了一点,但在他们拜堂成亲的时候,陛下真的来了! 谢长泽喜不自胜,朝着皇叔的方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与此同时,云姒的双手藏在大红嫁衣的袖子下,紧张地握紧。 陛下……无数个夜晚在梦中与她纠缠的陛下……为何会突然来到她大婚的喜堂? 身上的嫁衣仿佛一下子缩紧了,束缚在云姒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陛下今日不是要在宫中纳妃吗?怎么会有空来瑞王府参加喜事? 难道她在花轿上听错了? 今日她穿着嫁衣,无法掩饰自己的身形,陛下不会通过身形认出她来吧? 云姒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只靠身形就能认出梦中的男人,不知道陛下能不能认出她? 没事的……没事的,云姒安慰自己,她的嫁衣还算宽松,又牢牢盖着红盖头,陛下应当认不出来…… 何况她已经剜掉了后腰的红痣…… 可就算陛下认不出来,云姒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慌乱与恐惧。 她从未想过,自己要在陛下的注视下,与表哥成婚。 一个是她在梦中夜夜亲密无间的男人,一个是她即将拜堂步入洞房的男人…… 云姒知道这两个男人是亲叔侄,可却从未想过皇叔会来侄子的婚礼…… 熟悉的脚步声,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姒的心尖上。 她蒙着红盖头,什么都看不见,但听觉和嗅觉因此变得格外敏锐。 陛下身上熟悉的熏香气味……透过红盖头钻进来,萦绕在云姒的鼻尖。 陛下他……站得是不是离她太近了? 云姒低着头,透过喜帕的缝隙,甚至看到了陛下的靴子尖。 云姒心中猛地冒出一股寒气! 陛下双脚所站的位置,就在云姒与谢长泽两人中间! 热闹的喜堂陡然安静下来,所有宾客都觉出不对劲。 陛下径直走到喜堂正中央,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强势又霸道地横在新郎官和新娘子中间! 将本该夫妻对拜的一对新人隔开了! 巧的是,陛下今日竟然也穿着大红色的衣裳,看起来竟然与喜服别无二致。 此时此刻,陛下与新郎官一对叔侄,同时站在新娘子面前,一眼看去让人心生恍惚,一时间竟然分辨不清哪个才是新郎…… 看距离的话,陛下距离新娘子还要更近一些。 仿佛两人才是今日大婚的一对璧人。 在陛下到来之前,全场的宾客都觉得今日的新郎官俊美极了。可此时陛下站在谢长泽身边,宾客们恍然发觉,谢长泽竟然处处都被比了下去。 陛下的身量更高、双腿更长、宽肩窄腰,还有仿佛女娲造人时精心雕刻般的绝美容颜…… 久居上位的通身气度,更是谢长泽无法相比的。 太古怪了,这样的场景太古怪了。 所有宾客都不曾见过,在新郎新娘大婚之时,两人中间硬生生地插进去第三个人。 倘若插进去的第三人是别人,此时定然被带到别处去了,可这个人偏偏是陛下。 有谁敢说陛下站在了不该站的地方? 整个喜堂中针落可闻,气氛古怪极了。 人人都知道陛下喜怒无常,做事全凭心意。可今日陛下的所作所为,还是让所有人都茫然不解。 陛下这是想做什么? 有人心中生出了极离谱的猜测,陛下该不会是想抢侄子的新娘子吧? 这不可能吧? 陛下看中的女人,直接召入宫就是了,哪里轮得到旁人? 哪怕是亲侄子,也绝不可能与陛下抢女人。 若是陛下看上了新娘子,根本不会有今日这场婚礼,陛下何必到喜堂里抢人? 谢长泽看着面前满面寒霜、气势惊人的皇叔,心中生出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皇……皇叔……您……” 闻着陛下身上传来的龙涎香,云姒感觉自己又一次被男人充满侵略性的气息包围了,可此时不是梦里,是她的婚礼上! 云姒像坠入冰窟的一只小兔子,牙关止不住地发颤。牙齿打架的声音太响,云姒担心除了自己之外,旁人能不能听见…… 不过此时,她最该担心的不是这个…… 云姒极为恐惧,陛下是不是认出她来了? 除了这个原因,云姒想不到陛下为什么突然闯入她的婚礼…… “你们方才可是要,夫妻对拜?”谢琰寒意森森的声音响起。 “谢长泽,你可知道,你要娶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云姒……云姒……”谢琰玩味地叫着云姒的名字,仿佛这两个字极为有趣一般。 “云姒,现在告诉朕,你要嫁给谁?” 第42章 还敢嫁给别的男人? 喜堂里,鸦雀无声。 再迟钝的人,此时也发觉了不对劲。 谢长泽微仰着头,看着他自幼就畏惧极了的皇叔,心中惊惧不已。难道皇叔见色起意,看上了他的新婚妻子? 可皇叔向来不爱女色,何况姒姒一直盖着红盖头,皇叔根本看不到她长什么样啊! 谢长泽猜不透皇叔的心思,可哪怕面对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叔,他此时也必须挺身而出,将他的妻子护在身后。 “陛下,微臣与妻子青梅竹马,相知相爱,自然只知道妻子是什么样的人。” “陛下前来恭贺微臣新婚之喜,微臣不胜荣幸,不胜感激。” 云姒听到表哥不由分说地护着自己,心中升起一股勇气。她自己的幸福, 要靠自己争取! 云姒的声音从红盖头下传出来,颤抖却坚定:“陛下,今日是妾与表哥的大喜之日,妾自然要嫁给表哥!” “好、好、好!”谢琰连道三声好。 云姒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他方才给过云姒机会,是她自己放弃了最后一次机会,亲口说要嫁给别的男人! 谢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郎情妾意,情比金坚,那还愣着做什么?继续行礼啊!” 被吓得噤若寒蝉的喜娘,拼命想从声音中挤出一丝喜悦,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依旧干巴巴的。 “夫妻对拜——” “步入洞房!” 谢琰后退半步,站在云姒与谢长泽面前,看着两人夫妻对拜。而后各牵着喜绸的一端,缓步走入洞房。 走进洞房里,坐在喜床上的刹那,云姒有种死里逃生般的庆幸。 陛下就这样放过了她? 她亲口对陛下说,自己要嫁给表哥。陛下那般骄傲尊贵之人,定然不会再看她一眼吧? 谢长泽拿起喜秤,挑起云姒的红盖头。 刚挑起一角,瑞王妃急匆匆地走进来:“长泽,快出来,陛下叫新郎官敬酒。” “等我。”谢长泽扔下两个字,就急匆匆地走出去了。 洞房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云姒一个人。她想掀开红盖头,想起喜娘的叮嘱,又放下手,等着表哥回来为她掀盖头。 喜娘说这样才吉利。 云姒如今不敢做错一点事,她心中不停地祈求满天神佛,希望陛下放过她,希望她和表哥的婚事顺顺利利。 云姒盖着红盖头,端坐在喜床边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云姒心中一喜! 表哥回来了? 陛下真的只是来喝喜酒的? 突然,云姒的红盖头被猛地掀起。 她惊喜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根本不是表哥! 一阵天旋地转,云姒被男人粗暴地推倒在大红喜床上。 喜床上撒的花生桂圆还没有收起,硌得云姒后背生疼。 “刺啦——”谢琰俯身压下来,一把撕碎云姒身上的大红嫁衣。 他盯着云姒,声音狠戾:“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嫁给谁?” 云姒咬着唇,不说话。 谢琰捏住她的下巴:“你早就是朕的女人了,还敢嫁给别的男人? 第43章 乖乖跟朕回宫 清脆的裂帛声,仿佛一个耳光扇在云姒脸上。 被撕碎的不仅是身上的大红嫁衣,还有她的体面、她的尊严、她虚妄的幻想…… 她本以为嫁给表哥就能摆脱谢琰,如今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大错特错! 瑞王府红烛高烧的喜堂,谢琰长驱直入,所有人都只能恭敬地迎接陛下。 她与表哥拜了堂又如何? 谢琰肆无忌惮地闯进了她和表哥的洞房,没人能拦、没人敢拦…… 谢琰漆黑如墨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云姒,闪过一丝兴味。 的确是她没错了,在梦里,小姑娘也是这样直接“你啊 我啊”地和他说话。 和梦中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语调……谢琰伸手捧起云姒的脸,原来她梦中的小姑娘长这样。 眼前的小姑娘,和梦中又有所不同。梦中的她总是穿着家常衣裳,打扮得简单素雅。 今日是新婚之日,脸上的妆容十分娇艳,头上戴着珠光宝气的发冠。 看起来更为诱人。 谢琰的手指在小姑娘比最嫩的豆腐更滑嫩的脸上捻了捻。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梦中的小姑娘就要嫁给别人了。 云姒被谢琰盯得心慌。 这是瑞王府,是她和表哥成亲的洞房,谢琰闯进来想对她做什么? 云姒樱唇微张,又抿在一起。她想要喊人,可是喊人也没用……谢琰是陛下,谁敢阻拦陛下呢? 外面一片静悄悄,云姒听不到一点人声。 宾客们仿佛都消失了一般。 “你把外面的宾客都怎么样了?” “你把姨母怎么样了?你把表哥怎么样了?”云姒惊慌之下忘记了规矩,直接对谢琰说“你”。 谢琰皱起眉,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云姒如此焦急担忧,看来她很是心悦自己那个侄子?那她和自己在梦里的一切又算什么? 谢琰头痛时,最没有耐心。 他轻嗤一声:“外面的人,自然都杀了。” 刹那间,云姒瞪大眼睛,泪水滚滚而落。 “都……都杀了?所有宾客都杀了?” 今日的宾客非富即贵,不乏皇亲贵胄啊…… “你把我姨母也杀了?表哥也杀了?” 云姒在谢琰森寒的目光下,打了一个寒颤,“瑞王呢?你把瑞王也杀了?” 谢琰杀死了自己的亲兄长和亲侄子? 谢琰唇角挂着不屑一顾的笑:“对啊,都杀了。” 谢琰滚烫的唇贴在云姒耳畔:“我亲爹都是我杀死的……何况兄长和侄子?” “云姒,你决定嫁进瑞王府的时候,没想到这一天吗?” “我谢琰的女人,怎么能嫁给别人?” “你竟然敢嫁,那我只能把他们都杀了……”谢琰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惜了,还连累了那么多宾客……他们今日高高兴兴地来吃喜酒,肯定没想到自己会命丧黄泉吧?” 随着谢琰的话,云姒脑海中浮现出洞房外血流成河、人间炼狱的场景,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暴君……暴君! 他们怎么这么惨,碰上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云姒恶狠狠地看着谢琰,盯着他随着呼吸起伏的喉结,她真想一口咬上去! 她和谢琰距离这么近,谢琰身边也没有护卫。她拼着自己的命不要,出其不意地一口咬破谢琰的喉咙,说不定真的能让谢琰偿命! 给表哥和姨母偿命! 可是不行……云姒绝望地闭上眼睛,就算她真的能杀了谢琰,她也不能这样做。 她还有父亲母亲、九族的亲人啊…… 若是她杀了谢琰,九族都要丧命。 她已经害死了表哥和姨母,她不能再害死父亲母亲和弟弟! 云姒双眼紧闭,泪流不止,几次差点喘不过气来。 谢琰盯着云姒的脸,微微出神。 这张脸给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不,不是梦中的熟悉感……他一定曾在哪里见过云姒! 突然,云姒的脸与记忆中的一块碎片重合。这张脸若是黑一点、眉毛粗一点……赫然就是秋狩时云丞相身边的“僮仆”,是为谢琰按摩擦身之人! 怪不得……怪不得…… 谢琰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平日里极为厌烦任何女人靠近,那一日却对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没有丝毫抵触,甚至想要亲近她逗弄她。 怪不得云丞相时刻将那个“僮仆”带在身边,怪不得谢长泽对一个“僮仆”那么紧张…… 当初谢琰以为云姒是云丞相宠爱的侍女,没想到她竟是云丞相的亲女儿!是谢长泽的未婚妻! 原来早在那时,他就已经见过梦中的小娇娘。 而他近在眼前都没有认出来! 可他没有认出云姒,难道云姒也没有认出他吗? 谢琰一双眸子乌沉沉地看着云姒。 云姒一个世家贵女,为何会女扮男装,扎进男人堆里去秋狩? 刹那间,谢琰就猜到了真相。 今日云姒见到他的种种反应、再加上她曾经女扮男装去秋狩…… “你早就知道梦中的男人是朕。”谢琰眯起眼睛。 “你知道朕的身份,还敢嫁给别人?” 云姒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琰嗤笑:“你不承认也没用。” “在嫁给别的男人之前,让朕看到了你的画像,上天注定,你是朕的女人。” 云姒愣愣地看着谢琰:“画像?” 谢琰从哪里看到她的画像?她的画像怎么会流到外头? 谢琰笑了,露出白灿灿的牙齿,像是一匹捕获猎物的狼。 “是你今日拜堂的‘夫君’给你画的像啊。” “他看起来很是心悦于你,画得十分传神,让朕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呢。” 云姒泪如雨下,表哥满含爱意为她画的画像,竟然成了谢琰认出她的契机……上天为何这样对她? 谢琰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充满蛊惑:“你注定是朕的女人,乖乖跟朕回宫吧。” 话音未落,谢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怀里抱着一个人,谢琰却走得极为轻松,大步流星地抱着云姒走出洞房。 “啊——”云姒惊呼一声,她的嫁衣已经被谢琰撕破了。衣襟散开,露出贴身的里衣。 薄薄的里衣透着肤色,一抹如白玉般的肩膀若隐若现。 她这番模样,怎么能出去被人见到? 陛下竟要如此折辱她?还是说……洞房外已经没有活人了? 云姒将头紧紧埋在谢琰的胸膛里,鼻尖仿佛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不敢睁眼看外面的尸山血海。 外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终于,云姒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双眼偷偷睁开了一条缝…… 恰巧看到被五花大绑,连嘴也被塞起来的谢长泽。 谢长泽亲眼看到谢琰将衣冠不整的云姒抱出去,目眦尽裂! 云姒与表哥四目相对,愣住了。 谢琰不是说,表哥已经死了吗? 如今表哥还活着!姨母是不是也活着?宾客们都还活着! 云姒立刻扭头看向周围,喜堂空空荡荡,红烛倒了、椅子翻了……但她没有看到一滴血! 谢琰没有杀人! 刚才的那些话竟然都是骗她的! 一瞬间,云姒喜极而泣。 “表哥,忘了我吧,好好活着!”云姒声音沙哑地朝着谢长泽喊道。 谢琰猛地用力,强壮的手臂箍得云姒生疼,仿佛她整个人要被揉碎了按进谢琰的身体里。 谢琰声音阴沉如水:“你再敢和他说一个字,朕立刻要他的命。” 谢长泽拼命地挣扎着,他看向云姒的眼神里写着无尽的话语,可嘴巴被牢牢塞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琰看到谢长泽这副狼狈的模样,轻笑一声。 “唔,朕忘了。” “你们以后想要说话,也没机会。” “你在宫里,他在宫外,你们此生再不得相见。” 云姒在谢琰怀中打了一个哆嗦。 谢琰要将她一辈子锁在宫中吗? 第44章 嫁衣彻底撕碎! 云姒被谢琰打横抱着,一路抱出瑞王府。 一路上,云姒没碰到第三个人。 谢琰抱着云姒走到他的汗血宝马旁边,想将云姒放在马上,看到云姒衣冠不整的模样,啧了一声:“麻烦。” 片刻之后,陛下的八轮马车行驶过来,驾车的太仆头低得仿佛脖颈要折断。 谢琰掀开车帘,径直将云姒塞进车里。然后自己长腿一迈,轻松地跳上了车。 “回宫!” 马车里极为宽敞,布置得舒适又奢华。全天下,只有天子才能坐八轮的马车,云姒自然是第一次坐上这样的马车,却一点也顾不上看马车里什么模样。 她上车后就蜷缩在马车的角落,双臂环抱在胸前,将撕破的嫁衣牢牢裹在身上。 然而谢琰长臂一捞,就轻松地将云姒从角落里拉了过来。 谢琰大马金刀地坐着,将云姒放在自己的长腿上。 还是面对面的姿势。 云姒纤细的腰肢被谢琰牢牢掐住,她一寸也后退不了,柔软的身子被迫与坚硬的胸膛紧紧相贴。 梦中,两人不止一次摆出这样的姿势…… 云姒浑身僵住,她怎么能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想起梦中的画面? 与她紧紧相贴的谢琰,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很明显,谢琰与云姒想起了同样的事。 两人在梦中对彼此太过熟悉,一点细微的反应都瞒不过对方。 云姒知道谢琰想到了什么,谢琰也知道云姒想到了什么。 云姒羞愧地闭上眼睛,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马车上。 谢琰修长的手指,像一尾小鱼,灵活地钻进了云姒紧紧攥着的衣襟,动作如梦中一般熟稔。 云姒用力拽着自己身上的嫁衣,可这是一场力量过于悬殊的拉扯,连半炷香的时间都不到,谢琰就轻松地扯开了她身上的大红嫁衣。 “不……不要……” 云姒吓得发抖,这是在马车上! 驾车的太仆就在前方,马车两侧的帘子随风飘动,时不时在微风的吹拂下掀起一条缝隙,让外面的阳光透进来。 圣驾所过之处,自然要静街。 可街道上没有了闲杂人等,不代表没有人了,禁卫军早就站立在街道两旁,每隔数米,就有两位禁卫军披坚执锐相对而立! 马车前方有驾车的太仆,马车两侧有矗立的禁卫军。她与他们只隔着一层飘飘荡荡随时会被风吹起的帘子…… 谢琰竟然在颠簸的马车里,将她的嫁衣大敞,生着薄茧的手无比熟悉地钻到她的里衣之中…… 云姒拼命反抗,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被两侧的禁卫军听到马车里的动静。 甚至她的动作幅度也不敢太大,如果马车摇晃得厉害,坐在前头驾车的太仆就会发觉不对劲吧…… 云姒顾忌重重,自然一败涂地。 谢琰的手很快就伸到了云姒的后腰,指尖习惯性地去摩挲云姒腰间的红痣…… 突然,谢琰的动作一顿。 云姒腰间的触感与梦中不同,谢琰的指尖触到了一枚……小小的伤疤。 谢琰的眉眼陡然冷若寒霜。 云姒吓得一动不敢动,她感受到谢琰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此时的谢琰,比在婚礼上看到她时更生气!比将她从婚礼上抢出来更生气! 谢琰双手青筋暴起,将云姒的大红嫁衣彻底撕碎! 碎成两半的嫁衣,在云姒的身上再也挂不住,纷纷扬扬地落下。 云姒身上单薄透光的里衣,上衣被毫不留情地高高推起,里裤被男人一把扯下! 一截肤白如雪的纤细腰肢,陡然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云姒紧咬嘴唇,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声吞回去,两只手徒劳地捂住腰窝。 谢琰握住云姒的手腕,云姒痛得紧紧皱眉,谢琰轻轻一拨,就将云姒的手腕移开。 小小的伤疤,无遮无拦地暴露在谢琰面前。 谢琰伸手,在伤疤处狠狠一刮! “啊!”云姒再也忍受不住,痛得惊叫出声。 谢琰露出一个极邪气的笑:“原来你会痛。” “剜掉那颗红痣的时候,比现在痛的多吧?” “就这么怕朕找到你?” “为了躲朕,硬生生地剜掉自己一块肉……” 谢琰双手掐着云姒的腰,强迫她在马车里半站起身。谢琰微微低头,舌尖抵在云姒的伤疤上…… 然后用尖牙重重咬下去! 云姒痛得瞬间流泪。 马车停了下来,谢琰毫不留情地将云姒扔在车上,自己跳下车。 云姒知道自己此时一定狼狈极了,但她提不起一点力气整理自己。 巨大的痛楚席卷而来,无论是身上还是心里。 突然,车帘被掀开。 云姒惊呼一声,连忙抓起旁边被撕碎的嫁衣遮挡身体! 第45章 贵妃 “姑娘……” 云姒听到发颤的声音,这才发现上车的人是侍女金茗。 她大松一口气,猛地脱力,身子一软跌在马车上。 紧接着,白毫也上来了。 金茗与白毫的眼睛都红红的,明显哭过,衣裳沾着灰,头发也有点散乱,不知道方才受了怎样的苦。 可她们再狼狈,也不如云姒狼狈。 两个侍女看到倒在马车里的云姒,全都心疼地倒吸一口冷气,连忙走过来扶起云姒。 云姒头发散开,头上的首饰歪歪扭扭,耳坠也只剩下一枚,另一枚不知道掉到了哪里…… 大红嫁衣撕碎了堆在一旁,身上的里衣皱得不成样子…… 白毫眼尖,一眼就看到云姒身下垫着的白狐狸皮上,蹭着一抹鲜红的血迹! “姑娘!”白毫心疼地抱住云姒,泪珠滚滚而下。 陛下竟然丝毫不怜惜姑娘,在马车里在大路上就把姑娘…… 直到两个侍女一起将云姒扶起来,白毫看到云姒后腰上不停流血的伤口,才发觉自己方才是误会了。 “姑娘,这……这是怎么弄的?” 云姒摇头,她已经没力气开口了。金茗与白毫什么也不知道,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金茗与白毫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件大氅,紧紧地裹在云姒的身上,又为她戴上幕篱,遮住云姒的所有狼狈,扶着云姒下车。 “银针与绿芽呢?”云姒担忧地问道。 金茗连忙说:“她们没事,也跟着车队进宫了。” “陛下让我们四个进宫,继续服侍姑娘。” 四个贴身侍女都平安,这是云姒今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姨母与瑞王呢?” “还有婚礼上的宾客……可死人了?” 金茗与白毫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云姒为何这么问。 “没有死人啊!宾客们都回家了……” 陛下闯到婚礼上抢亲,这样的热闹谁敢看?身着甲衣佩着剑的禁卫军们鱼贯而入,宾客们纷纷告辞离开了。 至于瑞王与瑞王妃,被陛下“请”到屋子里看管起来。 “谢小郡王试图阻拦陛下,被捆起来了……”白毫小声说道。 云姒立刻捂住白毫的嘴:“不许再提他!” “以后一个字也不许提!” 云姒无比庆幸陛下说的将所有人都杀了,是在骗她。 可这次是假的,以后未必不是真的。她若是再提起谢长泽,不仅是给自己招祸,也是给谢长泽招祸! 云姒下了马车,除了一个引路的宫女,深宫之中没见到第二个人。 “宫女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啊?”金茗鼓起勇气和宫女搭话。 宫女看了金茗一眼,回答道:“去流云殿。” “……流云殿?” 听到宫女的话,云姒主仆三人脸上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宫中何时有一座流云殿?她们从未听过! 姑娘在丞相府中的院落叫作流云苑,宫中的宫殿叫作流云殿,这难道是巧合? 宫女回答道:“流云殿离陛下的寝殿不远,之前一直空着。” “陛下前些日子刚下令打扫修葺一新,赐名流云殿。” 金茗与白毫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惊讶。 很明显,流云殿就是为她们姑娘准备的……陛下竟然早就准备好今日抢亲了吗? 可陛下以前从未见过姑娘啊? 云姒也愣住了,她想起今日成亲路上听到的话。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说今日必定是个黄道吉日,郡王娶妻、陛下纳妃,都在今日。 那时云姒还在想,不知道陛下又要纳哪一家的女子入宫。 万万没想到,陛下要纳入宫的女子竟然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宫女领着她们走进流云殿,跨进殿门,云姒的脚步惊讶地顿住。 流云殿里,处处张灯结彩,大红色的喜绸绑在树上,俨然一副要办喜事的样子。 喜庆热闹,竟然胜过丞相府与瑞王府。 “这……这……”金茗惊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纳妃自然是喜事,可宫中有宫中的规矩,纳妃根本不该如此布置!处处都是大红色! “婢为夫人沐浴梳妆。”宫女恭敬地说道。 云姒心中一紧,她才刚被带进宫里,宫女就唤她夫人了? 这是陛下的吩咐,还是…… 云姒心中最后的一丝妄想被打碎,看来陛下不可能再送她回家了…… 流云殿极为宽敞,里头的装潢也处处奢华。云姒跟着宫女去沐浴,本以为会看到房间里的浴桶。 没想到宫女竟然将她领进了一间与梦中极为相似,只是略小一些的温泉浴池! “这……可是宫中每处宫殿中都有温泉?”云姒问道。 宫女恭敬答道:“自然不是。” “宫中只有陛下的长乐宫与夫人的流云殿,这两处宫殿中引入了温泉。” 金茗与白毫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云姒眸中也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云姒沐浴时,让宫女退下,只让金茗与白毫伺候自己沐浴。 浴池一旁放着干净的新衣,云姒沐浴之后穿在身上,竟然不大不小,恰是她的尺寸。 云姒垂下双眸,不愿去想这衣裳是哪里来的。 “夫人,婢为您梳妆更衣。” 宫女站在温泉浴池门外等待云姒,引着她走进不远处的屋子。 这一看就是女子梳妆的屋子,窗边放着紫檀的妆台,又大又平的铜镜磨得闪闪发亮。 妆台旁的百宝阁上,摆着一层层珠光宝气的首饰。 饶是云姒出身丞相府,自幼见过无数珍宝,走进来还是心尖一颤。 好在她在一次又一次的梦境中,练得极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脸上没有泛起任何波澜。 然而云姒脸上的平静,在宫女捧出正紫色的嫁衣与七尾凤钗时,彻底被打碎了。 此时捧到她面前的正紫色嫁衣,比刚才被撕碎的那件,更华丽、更贵气。 嫁衣上赤金色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振翅欲飞,每一片羽毛都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云姒面露惊愕之色。 这……这怎么可能? 能穿正紫色嫁衣,戴七尾凤钗的妃嫔,唯有…… 宫女迎上云姒惊诧的目光,微微一笑。 “陛下早已下令,以贵妃之礼迎夫人入宫。” 第46章 两次拜堂 本朝的后宫妃嫔等级,延续自前朝,一共分为六级。 最高的是皇后,而后是贵妃、夫人、美人、才人、良人。 可贵妃的品级虽然设在这里,却鲜少有人得封贵妃。 因为贵妃距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难免让皇后觉得地位受到威胁,让整个后宫动荡不安。 前朝的贵妃,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本朝的话……云姒是本朝的第一个贵妃! 更何况陛下并没有皇后,云姒这个贵妃,是名副其实的后宫第一人! “这……这……”金茗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陛下封自家姑娘为贵妃了! 那可是贵妃啊……陛下一定极爱重自家姑娘吧? 可陛下为何不早点纳自家姑娘进宫呢? 若是陛下在姑娘成亲之前早日下旨,姑娘进宫当贵妃,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可像今日这般,陛下将姑娘从成亲的洞房里抢走,这……这让姑娘以后如何自处? 金茗与白毫忧心不已,世人对女子总是更加苛刻。陛下抢亲,没人敢议论陛下的不是,可一个惑国妖姬的名头就安在自家姑娘头上了。 云姒听到自己封贵妃,也十分惊讶,但她比侍女更早回过神来。 贵妃听起来是风光无限,可她这个贵妃又能活多久呢? 云姒比侍女更清楚陛下的残暴! 宫中死掉的妃嫔不计其数,陛下想杀人的时候可不看位份高低。 之前宫中没有贵妃,位份最高的四夫人,陛下也说杀就杀。 陛下的心情难以捉摸,今天封她当贵妃,说不定明天就把她这个贵妃给杀了…… 云姒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身上精致华丽的嫁衣、珠光宝气的首饰,叹息一声。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荣华富贵,只是平平安安。 可是如今……她若是流露出想要出宫的念头,恐怕谢琰立刻就会杀了她,还会连累到她的家人。 她只能在宫中苟活,小心着不要触怒陛下,多活一天算一天。 至于青梅竹马的表哥……她终究没有缘份成为表哥的妻子。 她只能选择忘了表哥,希望表哥也早日忘了她。 希望陛下心胸开阔,不要为难表哥…… 与表哥相比,云姒更担心自己的父亲母亲。他们此时已经听说她被抢亲的消息了吧? 父亲性子古板,认定天下间的女子都该从一而终。听闻她被抢亲,定然无法接受。 不知母亲正怎样为她忧心。过年前母亲太过劳累,时常头晕,还晕倒过一回,大夫叮嘱母亲要好好休息,切忌大悲大怒…… 母亲听说她被抢亲,是不是又晕过去了? “贵妃,吉时快到了,要去拜堂了。” 云姒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拜堂?” “册封贵妃,不该拜堂啊?” 金茗脱口而出,说出云姒心中的疑问。 贵妃的位份再高,也不是陛下的正妻,哪里有资格与陛下拜堂? 宫女回答道:“陛下如此吩咐的。” 陛下在宫中说一不二,自然是陛下怎么吩咐,下面的宫人都照办。 不过宫女没说的是,流云殿的修葺翻新、张灯结彩…… 这些都是陛下早早吩咐下去的。 但是与云姒拜堂,这是陛下将云姒抢回宫后刚刚吩咐的。 廖总管争分夺秒地筹备,差点没跑断腿。 宫女心中怀疑,陛下心血来潮要与云姒拜堂,是因为今日看到了云姒与谢长泽拜堂…… 侄子有的、陛下也要有,还要更好? 在云姒沐浴梳妆的短短时间内,廖总管让宫人们布置好了一个更华丽喜庆的喜堂。 喜娘临时找不到,陛下就下令将方才瑞王府里的喜娘带回宫里。 云姒在宫女的引领下走进喜堂,看到身穿大红喜服的陛下,与方才刚刚见过的喜娘,一阵恍惚。 一日之内,两次拜堂成亲,喜娘没有换,换的只是身边的男人…… 谁能不恍惚? 假若不是亲身经历,谁相信天下会有这样的事? 云姒与喜娘目光相触,然后又飞快地移开,两人都尴尬极了。 喜娘这辈子从没有过,一天来两场昏礼当喜娘。 更何况,这两场婚礼是同一个新娘子,只换了新郎官。 第二个新郎官还是至尊至贵、杀人不眨眼的陛下。 喜娘战战兢兢地按照廖总管的吩咐做事,一句也不敢多说,一眼也不敢多看,然而开口时,依旧藏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一拜天地——”喜娘话音落下,谢琰一动不动。 “我命由我不由天。” 谢琰不想拜天地,喜娘自然不敢再说什么,连忙接着喊:“二拜高堂——” 谢琰皱起眉头:“他们不配我拜!” 不论是被他一把火烧死的爹,还是那个蠢到自己走进火场烧死自己的娘,谁也不配他一拜。 喜娘的冷汗都快滴下来了。 拜堂不都是这三拜?陛下既不肯拜天地、又不要拜高堂,怎么不早点告诉她? 第三拜,夫妻对拜,喜娘也战战兢兢不敢喊了。 夫妻对拜……可陛下与贵妃并不是夫妻啊?贵妃再尊贵,也不是陛下的妻子…… 喜娘迟迟不敢开口,陛下不耐烦地看向她:“怎么,不会喊了?” 喜娘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喊出第三声:“夫妻对拜!” 喊完之后,喜娘紧张不已地看向陛下。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谢琰唇角微微翘起,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 云姒也紧张地看着谢琰,看到谢琰动了,她连忙跟着弯腰低头,与谢琰夫妻对拜。 谢琰直起身,唇角翘得更高了。 “不拜天地与高堂,那就对拜三次吧。”谢琰看向喜娘。 喜娘瞠目结舌,这……这样的事听都没听说过! 喜娘看到谢琰不耐烦的眼神,连忙再次开口。 “夫妻对拜——” 云姒与谢琰又对拜一次。 “夫妻对拜!” 云姒与谢琰对拜第三次。 两人直起身子后,喜娘又卡壳了,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谢琰的眉头牢牢皱起,瑞王府找的是什么喜娘?什么都不会! 廖明知在一旁,拼命地用口型提醒喜娘。喜娘瞪着眼睛看了半天,终于看清了,高声喊道。 “步入洞房!” 仓促间没来得及准备喜绸,谢琰直接牵起云姒的手,拉着她走进红烛高烧的洞房。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在朦胧的烛光下,谢琰手上一用力,两人一齐跌倒在喜床中央。 第47章 妾愿与陛下洞房 宫中的喜床很软。 比云姒今日在瑞王府中坐过的那张喜床要软得多。 云姒和谢琰一起跌倒在喜床上,两个人深深地陷进去。 床上撒着枣子、花生、桂圆和莲子,硌在云姒的身下。不过因为床铺得极软,并不觉得痛。 这一床零零碎碎的东西让谢琰心烦,他一把掀开锦衾,将床上的干果哗啦啦地抖落在地。 谢琰伸手去解云姒嫁衣上的扣子。 云姒在梦中早就知晓他的手指有多灵活,可现下谢琰的手指突然变得笨拙起来,每一颗小小的扣子,都要半天才能解开。 云姒低头看去,看到谢琰修长的手指正慢悠悠地把玩着嫁衣上的扣子。 云姒别开脸,止不住地脸颊发烫。 方才在瑞王府的洞房里,谢琰一把撕开云姒的嫁衣,都不曾让她如此脸红心跳。 方才在瑞王府里,她毫无反抗之力,脑子也紧张到转不动。 可是现在,谢琰并没有束缚着她,他只是坐在她的身边,浑身上下的一点接触,只有他的手指捏着她衣襟前的纽扣…… 这样的姿势,仿佛她随时可以拒绝谢琰,随时可以起身离开。 倘若她不走,那就说明她心甘情愿。 她怎么敢走?她自己的命、她全家的命,都捏在谢琰手里。 可是心中屈辱的感觉无法冲淡。 谢琰的动作太慢了,慢得像一场难熬的酷刑。 一点点地细细品尝,比一口吞掉更令人难捱无数倍。 过了许久,谢琰终于解开嫁衣的扣子,云姒白玉般的肩膀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谢琰的手指握住她的肩膀时,云姒仿佛被烫到了,打了一个哆嗦。 谢琰感受到云姒的僵硬,低头盯着她:“你不情愿?” 云姒连忙答道:“妾……妾情愿。”然而她藏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呵。”谢琰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的嘲讽声,他伸手捏住云姒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今夜不就是你的洞房花烛夜?” “你不想和朕洞房,难道是想和你那个表哥洞房?” 云姒听到谢琰的话,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否认:“不,不是……” “妾愿与陛下洞房。” 云姒听到自己的声音,面红耳赤。 她是丞相府的嫡女,嫁人自然只会是正妻。她自幼被按照正妻教养,端庄自持,从未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对着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她抛下自己的自尊,谢琰却依旧不满意。 他揉着额头,仿佛失去了所有耐心,伸手将云姒推开,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云姒一个人跌倒在喜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宫女将她的四个侍女领进来。 四个侍女看到云姒的模样,全都被吓了一跳,连忙端水拿帕子,帮云姒梳妆。 金茗大着胆子问道:“宫女姐姐,陛下今夜还会来吗?” 宫女摇头:“不知。” 陛下的心思,任何一个人都猜不透。 侍女们伺候云姒就寝。在宫中的第一夜,侍女们和云姒同样害怕。 绿芽说道:“我们今夜都睡在姑娘身边吧。”话音未落就要去抱被子铺在地上。 云姒摇头:“你们今夜都睡在旁边的厢房里。” 流云殿很大,云姒还没有各处看过,但只是她的寝殿就很宽敞,寝殿两侧连着东厢和西厢。 绿芽:“姑娘身边总要留个人值夜……” 云姒摇头:“不。” 她不知道陛下今夜会不会再来。万一陛下再来……不能让侍女碰到陛下。 “若是陛下再来找我,你们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过来。”云姒叮嘱道。 四个侍女听到云姒的话,刷得一下吓白了脸。 绿芽不肯答应:“姑娘若是有难,我们定要来救姑娘!” 云姒无奈地笑了:“傻丫头,若是陛下要我的命,你们能有什么办法?” “跑过来不过是再白白添上几条人命罢了。” 云姒觉得自己有必要早早交代清楚:“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应是能出宫的。” “父亲母亲定然不会再留你们在府里。”看到之后徒增伤心。 “你们要么去庄子上,要么离开丞相府嫁人。” “我没办法帮你们挑人了,你们自己好好相看,挑可靠的……” 云姒几句话,说得四个侍女都红了眼圈。 绿芽第一个跳起来,朝着墙角连呸三声:“姑娘说什么晦气话!” “难道陛下把你从洞房里抢回来,是为了砍头玩的?” “陛下既然封姑娘当贵妃,姑娘定能平安顺遂、荣华富贵地当一辈子贵妃!” 绿芽安慰云姒:“我看姑娘嫁给陛下比嫁给谢小郡王更好,先不说权势地位,陛下的容貌就胜过谢小郡王许多……” 金茗吓了一跳,连忙去捂绿芽的嘴。 云姒也连忙说道:“噤声!陛下的容貌岂是我们能议论的?” 第48章 失节事大 云姒睡在大红喜床上,心惊胆战地熬过了宫中的第一夜。 宫苑深深,夜里的宫殿大得吓人、也静得吓人。 寝殿里的床也格外大,比云姒闺房中的床大上许多。空荡荡的让她很不习惯,倘若可以,云姒真想让四个侍女都到床上来陪着自己一起睡。 可为了她们的安危,云姒不会让她们进自己的寝殿。 一整夜,云姒都无法熟睡。半梦半醒地打了几个盹,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看来陛下是不会来了。 云姒松了一口气,熹微的晨光让她心中踏实了一些,折腾了一天一夜,又困又乏的云姒精神一松,终于在床上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姒是在香味中醒来的。 她在睡梦中深深吸了几口气,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一睁开眼,看到侍女正将食盒里的膳食一一摆到桌子上。 云姒缓缓坐起身,顿时感到一阵饥饿袭来。 算起来,从昨日早晨的红糖鸡蛋之后,她再也没有用膳。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在极度的紧张与害怕之下,竟然也没觉出饿。 如今闻到香味,感觉整个人都要饿得晕过去了。 “快……快帮我盛碗粥。”云姒指着桌子上的粥说道。 热乎乎的粥落入饥渴已久的肚子,云姒舒服地舒了一口气。 鲜虾瑶柱粥里,鲜美的大虾去头剥壳,切成大小均匀的相颗粒,与鲜甜微咸的瑶柱一起,给散发着浓浓米香的粥米染上鲜美滋味。 每一勺入口,都有鲜虾、瑶柱和煮得开花的粥米。 云姒一口气喝了小半碗,才伸筷子夹起一颗精致小巧的龙眼包子。 一口咬下去,蓬松的面皮里藏着丰富的汁水,常见的猪肉大葱馅,云姒在相府里也常吃。 可不知道为什么,宫中厨子做出来的味道比相府更胜一筹,是云姒从未尝过的美味。 接下来,云姒又一一尝过桌上的小菜,滋味各有千秋。 吃饱之后,云姒才想起来问:“你们去哪里提的膳?” 金茗答道:“不是我们去取的,是膳房送过来的。” 金茗她们刚进宫,连膳房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原本想着去问问路。没想到到了时辰,膳房的宫女主动将早膳送过来了,还告诉金茗她们去膳房的路怎么走。 “膳房的人还说,若是我们人手不够,他们可以顿顿都送过来。” 金茗看了一眼云姒的脸色:“膳房的人们……很是热情。” 其实是很是巴结。 云姒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膳房的人们恐怕将她这个贵妃当作高枝了。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从进宫后,陛下从不曾给过她好脸色,说不准下一次就下令砍了她的头…… “不必让膳房送过来了,你们商量一下,日后谁去膳房取。” 云姒话音落下,看到四个侍女都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怎么?” 金茗说道:“流云殿有十余个宫女与宦者,正等着拜见姑娘呢。” 取膳这样的活,按照宫中的规矩,不归她们四个贴身侍女来做。 云姒吓了一跳:“这么多人?” 不过转念一想,流云殿这么大,日常打扫就要不少人,自然要比她在丞相府中的下人更多。 云姒打起精神:“帮我梳妆,然后将宫女和宦者都叫过来见一见。” 在她的宫殿里服侍的人,她总要看清楚是什么样的人。 云姒在议事的正殿里见人,十余个宫女与宦者,面对她都极为恭敬。 云姒让他们依次说一说自己会什么,宫女有会裁衣的、有会梳头的、有会调配养肤的香膏的…… 宦者有会养花的、有会养鱼的、有会养鸟的…… 最让云姒惊讶的是,一个身量娇小,看起来一团孩气的小宫女,对她说:“婢子擅长打听消息。” “哦?”云姒半信半疑地问道,“你能打听出什么消息?” 小宫女名叫豆子,听到云姒问话,眨巴着眼睛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从昨日贵妃入宫后,阖宫都极为关注流云殿的动静。” “徐美人去太后宫中,想让太后出面训斥陛下,不愿让陛下封您为贵妃,被太后赶出来了。” “凌夫人掌管后宫事务已有三年,昨日听说陛下封您为贵妃后,将其掌管的宫印取了出来,大约今日想将宫印交给贵妃您。” 云姒没想到豆子消息如此灵通,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赏,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赏给她。 豆子接过发簪,受到了极大的鼓励。 她看了云姒一眼,鼓起勇气继续说:“今日早朝,许多官员都上了奏疏……劝谏陛下……” “陛下将上疏的官员都轰出去了。” 云姒点头,不必豆子说,她也能想象出有多少人骂陛下、又有多少人骂她。 “那我父亲……”云姒想问又不敢问。 豆子惭愧低头:“婢子无能,并未打听到云丞相的消息。” 云姒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云姒最忧心的,就是宫外的父亲和母亲。 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怎么样了? 若是父亲和母亲能送信进宫就好了…… 云姒没想到,自己心中的渴盼,当日就成了真。 过了晌午,云姒收到父亲送进宫的信,她双手颤抖着迫不及待地打开! 下一瞬,云姒看到雪白的信纸上,只写着八个字—— “生死事小,失节事大。” 云姒浑身僵住,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可信纸上铁画银钩的字,分明是父亲的笔迹。 云姒从小到大临摹的字帖,都是父亲亲自为她写的,她绝不会认错父亲的字! 云姒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落在信纸上,洇开上面的墨迹。 从小到大,一直疼她爱她,将她视若掌上明珠的父亲…… 竟然让她去死? 第49章 宫外长跪 云姒不相信! 她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 “这不是爹爹写的……这一定不是爹爹写的!” 云姒的声音从颤抖到坚定,仿佛找到了真相。对,一定是有人伪造了爹爹的字迹。疼她爱她十几年的爹爹,怎么会让她去死呢? 云姒呆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枝繁叶茂的绿树出神,这一片小小的窗景,与她在家中看到的十分相似。 曾经,父亲就在这样的窗景旁,教她练字、听她背诗…… 从小到大,父亲对她的疼爱不是假的。父亲公务繁忙,但是在家中总会抽出一些时间过问她的功课。 云姒在京中略有才名,有一半是父亲的功劳。 从小到大,云姒最亲近的人是母亲,可最敬佩的人一直是父亲。 父亲怎么会让她去死呢?一定是有人伪造了父亲的字迹! 对,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种可能,云姒方才仿佛被抽走的骨头,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一定是别人伪造了父亲的字迹想要害她,会这么做的人很多,云姒立刻就有了好几个怀疑的人。 乔姨娘肯定就想害她,把她害死了,母亲一蹶不振,乔姨娘能在丞相府得到更多权力。 还有瑞王府……虽然瑞王妃是她的亲姨母,可瑞王才是当家做主的那一个,瑞王府的儿媳在大婚当天被陛下抢走,让瑞王府成为了全京城的笑话…… 只要她死了,瑞王府就不必再承受这份耻辱。 云姒刻意忽略掉信纸上的字迹和父亲的一模一样,连几处极难模仿的细微之处,都“模仿”得毫无破绽。 白毫关切地上前问:“姑娘,丞相来信都写了什么?” 云姒还是立刻将信纸藏在手里,不敢让侍女看到。 “没……没什么。”云姒慌乱地说道。 午膳,金茗和流云殿里的一个小宦者一起去提膳。 金茗说:“既然进了宫,咱们总得认认路。” 午膳比早膳丰盛得多,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都是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金茗从膳房回来,高兴地对云姒说:“姑娘,膳房里专门腾出来一个灶台,指定了一个天字号的大厨,专门负责您以后的膳食呢。” 金茗压低声音,凑到云姒耳边说道:“除了陛下与太后,阖宫就只有您有这样的待遇。” 下面的夫人、美人、才人……全都没有专门的灶台和厨子,每日的膳食都在膳房里一起做,做好之后分别送过去。 金茗还说道:“如今负责姑娘膳食的厨子姓袁。袁师傅方才和我说了,您想吃什么尽管和他说,凡是他会的,一定尽心尽力做了给您送上来,若是他不会的,他也得想办法学会咯!” 金茗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笑容。白毫三个侍女听到后,眼中也泛出光彩。 膳房的热情和巴结,给刚刚进宫惶恐不安的她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侍女们最清楚,下面的人做事全看上面的人的意思。 膳房里的人们对姑娘这么好,说明陛下想对姑娘这么好啊! 云姒对着一大桌的美味佳肴,却没什么胃口。她草草吃了几口,就分给了侍女们。 云姒忍不住去想那封信…… 侍女们看出云姒精神不好,劝她午睡一番。云姒躺在床上,原本以为自己睡不着的,没想到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午睡醒来,云姒唤人,发现侍女们的脸色都不太对。 “出了什么事?说!”云姒命令道。 侍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由领头的金茗开口:“姑娘听了可别着急。” “夫人……夫人正在宫门外长跪,想要进宫来见姑娘。” 云姒猛地起身:“陛下准了吗?” 金茗的声音越来越小:“夫人……夫人还跪着……” 云姒一颗心沉下去,那就是陛下没有准许。 突然,云姒想到一件事:“母亲在宫门外跪着,陛下知晓吗?可曾有人报给陛下?” 金茗愣住了:“这……应该知晓吧?难道宫人们还敢瞒着?” 云姒看到金茗的反应,就知道她也不确定。她们对宫中的一切都不熟悉,不知道宫中遇到这样的事如何处理。 “母亲跪了多久了?”云姒问道。 金茗垂头答道:“夫人午膳前就跪在宫门外了……”过了许久,消息才传进流云殿。 云姒心中一紧,这样算来,母亲在宫门外至少跪了两个时辰! 春寒料峭,母亲跪在冰凉的地上,如何能吃得消?何况母亲的身体从春节以来一直就不好…… 云姒一刻也等不及了! “我要去见陛下!” 金茗想要劝云姒不要冲动,可是对上云姒泫然欲泣的双眸,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我陪姑娘去。”金茗说道。 云姒却不让任何一个侍女陪伴,也不让任何一个刚分到流云殿的宫人作陪。 虽然她和那些宫人们还没相处出感情,但是宫人的命也是命,何苦让别人冒着丢命的风险陪自己去呢?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云姒安慰侍女们,“还不一定能见到陛下呢。” 云姒觉得她很可能被拦在门外。 那可是陛下……陛下岂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没想到云姒想错了,她从流云殿到陛下的长乐宫,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长乐宫门口,宫人们看到云姒,丝毫没有阻拦,甚至为云姒引路。 云姒隐约觉得不对劲,然而想要见到陛下的迫切心情,让她顾不上许多。 直到被廖总管带进陛下的寝殿里,看到陛下的那一刻,云姒才惊觉自己被害惨了! 陛下正在犯头痛之症! 云姒早就听说,陛下头痛的时候最爱杀人,谁碰上谁倒霉。 前朝的许多大臣和后宫的许多妃嫔,都是碰上陛下头痛的时候,被砍头的。 云姒心中懊悔不已! 她想偷偷溜走,可陛下已经睁眼看到她了! 怪不得这一路前来畅通无阻,宫人们处处行方便。 宫人们的心思,云姒一想便知。若是她这个贵妃能哄好头痛的陛下,最好。 若是她惹怒了陛下,也好。 她惹怒了陛下,陛下杀的就是她。那些宫人们就安全了。 她这个昨日刚受封的贵妃被宫人们狠狠坑了一把! 躺在床榻上的谢琰,一看就很难受,脸色苍白如纸,双眼发红。倘若不是他分外俊美的容颜,此时的他简直像是从地底爬上来的恶鬼。 即便谢琰的容颜如此俊美,此时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也足以止小儿夜啼。 云姒心中生出一种直觉,倘若她此时掉头就跑,那她就死定了! 云姒咬着牙上前,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柔和缓:“陛下,妾帮您按按头?” 第50章 他想杀人 云姒话音落下,谢琰没有回应。 她大着胆子,蹑手蹑脚地慢慢上前,侧身坐在床边,双手轻轻按在谢琰头上。力道由轻到重,一点点帮谢琰按头。 云姒以前经常帮父亲按头。父亲劳累过度便容易头痛,云姒帮他按一按会缓解许多,她按头的手法很是娴熟。 按着按着,谢琰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和缓,云姒知道他睡着了,手上却不敢停。 这时候停下来,反倒容易惊醒谢琰。 云姒一直帮谢琰按着,双手酸痛也咬牙坚持。 谢琰小睡了一刻钟,悠悠转醒,发觉云姒还在帮他按头,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方才小睡的一刻钟,谢琰做了一场梦。 只是一醒来,梦境中的内容就飞速地忘记了。 谢琰只隐约记得梦中的几个画面,瓢泼的大雨、决堤的河流、滔天的洪水…… 谢琰没将方才的梦放在心上。他梦中的小娇娘是真的,不意味着每个梦都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京城离河道远着呢,就算发洪水,也淹不到京城。 谢琰彻底将方才的梦抛到脑后。他震惊地发现,方才头痛欲裂的感觉,竟然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在以前从不曾有过。 谢琰的头痛一旦发作,就会让他度过痛不欲生的数日,一刻不停地连着疼上好几天。 这一次,他只是疼了几个时辰,竟然已经完全好了? 谢琰一脸沉思地看向云姒,他头痛好了,是因为云姒的按摩吗? 可是云姒的按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谢琰曾让御医为他按摩针灸,都没有效用。 云姒的按摩再好,也好不过御医吧? 难道是因为云姒这个人? 他与云姒定然有冥冥之中的牵绊,两人一次又一次在梦境中的幽会,就是最好的证明。 谢琰头一次不必忍受数日的头痛之苦,心情大好。 “开库,赏赐贵妃!”谢琰说道。 云姒连忙说道:“陛下,妾不要奇珍异宝,只想求陛下一事。” 谢琰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说来听听。” 云姒三言两语说出自己母亲跪在宫门外之事:“求陛下恩准,让妾与母亲见一面。” 谢琰听到后面露惊讶。云姒心想,陛下果然不知道母亲在宫外长跪的事。 方才陛下在头痛,宫人们自然谁也不敢用这样的事烦扰他。 倘若不是她来这一趟,母亲就白白在宫外跪着受苦,陛下连知晓都不会知晓。 谢琰看起来无甚所谓:“那就让你母亲进来吧。” 云姒没想到谢琰答应得如此痛快,大喜过望:“谢陛下!” 云姒连忙派流云殿的宦者去宫门口,将母亲接到流云殿。 云姒看到母亲面无血色、嘴唇惨白的模样,眼泪瞬间涌出来。 郑国夫人看到女儿的一刹那,就紧紧抱住她。 “姒姒,你可千万别听你爹的话!你可千万别犯傻啊!” “答应娘,不管你在哪里,瑞王府也好、皇宫也罢,都要好好地活着……都要好好地活着!” 郑国夫人盯着云姒,让她答应自己。 云姒看着母亲,一瞬间,天旋地转。 若不是郑国夫人紧紧搂住了她,云姒整个人都要瘫倒在地。 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那封信,真的是父亲写的?” 郑国夫人紧紧搂着云姒,痛哭失声。 “虎毒不食子,我这是嫁给了个什么东西啊……” 一墙之隔的宫殿里,谢琰伸出修长的手指,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廖明知心中狠狠一颤,每当陛下做出这个动作,就说明他想杀人了。 不知道陛下这次又想杀谁? 廖明知原本以为自己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能将陛下的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 然而从陛下冲进瑞王府抢亲的那一刻起,陛下做下的每一件事,都让廖明知猜不透。 向来不近女色的陛下,竟然想和贵妃洞房花烛!——廖明知大吃一惊。 贵妃不愿意,陛下怒气冲冲地走了!——廖明知大吃两惊。 陛下这样竟然都没有杀了贵妃!——廖明知大吃三惊! 陛下头痛时,从不肯让任何人触碰他的头,竟然让贵妃帮他按头,按完头还一脸愉悦!——廖明知吃惊的次数太多,已经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次惊了。 方才,陛下带着他一起听墙角,廖总管都觉得不算什么了。 堂堂陛下听墙角,他好像应该惊讶。 可是这两日惊讶的次数太多,廖总管实在是惊讶不动了。 如今陛下按眉心,想杀的人左不过那几个。 廖总管觉得肯定不是贵妃,应该也不是郑国夫人,那就剩下云丞相了? 啧啧啧,云丞相想让贵妃死,陛下就想让云丞相死! 陛下这是真的将贵妃当作自己的女人护着了啊! 廖总管没猜错,次日早朝,陛下端坐在最上方,看向站在下首的云丞相。 “丞相,朕从瑞王府抢走你的女儿,封为贵妃这件事,你怎么看?” 云丞相愣了一下,立刻谏言:“臣以为,陛下强夺臣妻,实为不该!” “臣冒死劝谏,请陛下尽早改正!” 谢琰勾起唇角:“哦?丞相冒死劝谏?” “丞相现在一头撞死在大殿的柱子上,朕就改过。” 第51章 禁锢在怀 前朝的消息很快传到后宫之中。 云姒的四个贴身侍女初来乍到,消息不灵通。流云殿里的宫女和宦者可全都听说了,早朝时陛下让云丞相撞死在柱子上。 只是这件事,宫女和宦者一时间都想不好要不要告诉云姒。 他们刚被分到贵妃宫中,还不知道贵妃的脾性。 早朝上发生的事,又不是好事。宫人们摸不准抢着告诉云姒这个消息,云姒是喜是怒。 宫女豆子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一咬牙,去求见云姒。 第一次拜见贵妃时,豆子便发觉贵妃很看重她擅长探听消息这一点,豆子想赌上一把! 豆子将早朝上发生的事告诉云姒,云姒果然一脸急切地想要知道。 豆子根据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地道来。 “……陛下看着云丞相,说:‘丞相若是死谏,朕便诚心改过。’” “‘丞相为心中道义而死,必将青史留名。’” “陛下话音落下,满朝文武齐刷刷地看向云丞相。云丞相身边的上将军连忙喊道:‘丞相!万万不可!’” 云姒听到这里,紧张地攥紧了绿芽的手。 绿芽着急地说道:“丞相究竟如何了?你快说啊!” 豆子连忙说道:“丞相无事。” 绿芽大松一口气,拍着胸脯:“没事就行,吓死我了。” 云姒脸上仿佛覆盖着一层霜雪,声音也冷冰冰的:“继续说下去。云丞相接下来怎么做的?” 绿芽震惊地看向云姒,姑娘竟然不肯管云丞相叫“爹爹”了? 豆子口齿清晰流利:“云丞相听到陛下的话,仰头高呼,‘陛下——陛下——’” “然后急火攻心,晕倒了。” “御医上殿针灸,才将云丞相唤醒。” 云姒:“然后呢?” 宫女豆子卡壳了,她茫然地看着云姒,不明白云姒还想听什么然后。 云姒:“御医叫醒云丞相后,云丞相可有再寻死?” 豆子愣住,结结巴巴地说道:“未……未曾。” 云姒颔首,让金茗拿一个荷包赏赐豆子。豆子接过荷包,朝云姒叩首行礼,然后安静地退下了。 四个贴身侍女谁也不敢出声。 宫女豆子不知道昨日丞相给姑娘送的信,她们知道。 昨日夫人在宫门外长跪不起,跪肿了膝盖,一定要进宫见姑娘一面,就是怕姑娘真的听了丞相的话,以死扞卫自己的名节。 丞相让姑娘去死,可是自己却不肯去死。 丞相对姑娘说名节比生命更重,可丞相自己却在名节和生命之间选择了活着。 “姑娘……”侍女们担忧地看着云姒。 云姒让侍女们放心:“我不会寻短见的。” “从今往后,我没有父亲。” 她还有母亲。 昨日,云姒与母亲抱头痛哭。郑国夫人让云姒发誓,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下去。 郑国夫人对云姒说,她回去就和云丞相和离——她无法忍受一个想杀死自己女儿的人,继续做自己的丈夫。 云姒也让母亲对自己发了同样的誓,让母亲答应自己,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云姒当着侍女们的面,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寝殿的大床上,厚厚的幔帐放下来,云姒藏在幔帐之后,眼泪再也止不住。 她一夜之间失去了疼爱自己十几年的父亲,失去了她一直崇敬的有君子之风的父亲。 原来父亲疼爱的不是她,是那个名节不能有损的女儿。 原来父亲根本不是什么君子,只是一个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贪生怕死,又自私凉薄的小人。 云姒的眼泪不停地流,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变空了。 她枕着湿湿凉凉的枕头,不知道是睡过去的还是昏过去的。 半夜,云姒口干舌燥地热醒了。 她刚想唤侍女倒水,突然发觉不对劲。 睡前枕着的枕头不见踪影,她此时正枕在硬邦邦的手臂上,身边多了一具火热的身躯! 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两人在梦外还不曾同床共枕,云姒一下子脸红了,她想偷偷溜下床,去厢房睡。 然而她刚一翻身,谢琰就牢牢抱住她,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一动不能动。 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云姒浑身僵住,她以为谢琰醒了。然而谢琰紧紧抱住她后,半天都没有别的动作。 云姒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这才发现谢琰根本没醒。 云姒试着掰开紧抱着她的手臂,然而她一动,睡梦中的谢琰也动了。 谢琰将头埋在云姒的脖颈处,深深连着吸了几口气。 然后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含糊不清地说:“好吃……” 云姒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陛下在梦中吃什么?可千万别咬她一口啊! 第52章 幽香袭来 谢琰失眠了。 失眠对他来说是常事,每次头痛发作前后都会连着几日失眠,每个月里能睡好的日子屈指可数。 这一次的头痛,刚刚冒了一个苗头,就被云姒不知道怎么按好了。可头痛好了,失眠的毛病却没跟着好。 谢琰在寝殿里翻来覆去到寅时,起身绕着长乐宫转了好几圈,依旧毫无睡意,无聊至极。 “廖明知,叫教坊的舞姬来献舞。”谢琰说道。 “诺!”廖明知恭敬应下,不见丝毫惊讶之色。陛下睡不着觉半夜把教坊里的所有舞姬叫来跳舞,这样的事隔三岔五便有一次。 廖明知刚转身要去教坊司叫人,又听到陛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等等。” “朕不看跳舞了,去流云殿看贵妃睡觉。” 廖明知:“……?” 看贵妃睡觉有什么意思? 陛下想说的是“和贵妃睡觉”吧? 深更半夜,谢琰不叫随从,只他和廖明知两个人,提着一个小灯笼,从长乐宫走到了流云殿。 谢琰走得无聊:“流云殿离长乐宫太远了。” 廖明知:“陛下,流云殿已是离长乐宫最近的后宫宫殿了。” 陛下居住的长乐宫属于前殿,流云殿属于后宫,前殿与后宫本就相隔一段距离。 谢琰不假思索地说:“那回头在前殿里挑一处宫室,让贵妃搬过来。” 廖明知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陛下深夜造访流云殿,将值夜的小宦者吓了一大跳,连忙要去禀告云姒。 陛下摆手:“不必叫醒贵妃。” 然后自己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云姒的寝殿。 廖明知瞪大双眼,陛下三更半夜来找云贵妃,还真是要来看云贵妃睡觉的啊? 谢琰掀开床帐,听到云姒均匀和缓的呼吸声,她丝毫没有发觉有人躺在了她的身边。 谢琰嫉妒又不解,怎么有人能睡这么?岂不是在睡梦中被人掐死都不知道? 谢琰盯着云姒的安睡的脸,心想,看来她小时候和他不一样,身边没有人总是想弄死她。 大概家中真的挺和睦? 怪不得听说父亲想让她死,那么伤心。 谢琰枕在云姒的枕头上,然后发现枕头湿了一大片。好恶心……谢琰嗖的一下将枕头抽出来,远远扔到帐子外头。 云姒没有了枕头,翻了个身,竟然也没醒,自己找到了谢琰的手臂,枕了上去。 谢琰在黑暗中嫉妒地看着云姒,她睡的可真香啊…… 谢琰想把云姒叫起来,然而盯着云姒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躺在云姒的身边,谢琰竟然很快有了一丝睡意。 谢琰心想,今夜来流云殿,还真来对了。 他来流云殿的原因很简单。以往,他的头痛与失眠总是相伴发作。 既然云姒能治好他的头痛,或许也能治好他的失眠? 谢琰原本想着叫醒云姒,让云姒为他按一按头,看能不能将他按到睡着。 没想到刚一进云姒的床帐,谢琰闻到阵阵幽香,便有困意袭来。 云姒熏了什么助眠的香吗? 助眠的香他也用过无数种,没一种管用。不知云姒的香是怎么调配的?竟然让他一闻到就有了困意! 谢琰在云姒的帐子里到处寻找,发觉掀开锦被时香气最浓。 然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香囊香袋。 最后,谢琰发觉香气不是来自别处,竟来自云姒身上! 她轻薄柔软的里衣之上、她乌黑浓密的发丝之间……无一不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谢琰掀开云姒身上的锦被,自己也躺进去。 他不由自主地追寻香气最浓之处,最后,将自己的鼻尖抵在云姒的颈窝之中。 这里散发的香气不仅最浓,还带着一丝暖意。 谢琰刚一阖上双眼,就睡着了。 . 云姒半夜醒来过一回,被自己与陛下亲密相拥的姿势吓得浑身僵硬。 陛下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对着她的脖子又闻又舔。云姒真害怕陛下在梦中将她的脖子当成了什么美味,一口咬下去,她说不定就没命了! 她以为自己要在惊恐中睁眼到天亮,然而不知道怎么又睡着了,再一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云姒连忙扭头,看到身旁的床榻已经空了。 半夜醒来见到的陛下……是她又做梦了吗? 侍女金茗听到动静,掀帘子进来。 云姒双颊绯红地问道:“陛下……半夜可曾来过?” 金茗点头:“是。陛下半个时辰前方离开。” 陛下离开的时候,面色红润、神清气爽,一副很是餍足的模样。 金茗走到床榻前,扶着云姒起身:“陛下今晨离开时给您留了话。” 云姒看向金茗。 金茗脸红了,陛下的话她说不出口,可又不敢少说一个字。 她将嘴唇凑到云姒的耳畔,悄声说道:“陛下说他今夜再来找贵妃睡觉。” 第53章 陛下不行? 豆子听到的时候,眼中迸发出惊喜的神色,脸蛋激动地红红的:“婢子日后定全心全意服侍贵妃!” 余下的宫女,暂时都是二等。 宦者云姒还不熟悉,暂时也都是二等。 但是豆子被封为一等,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贵妃不止会重用自己带来的侍女,他们这些宫人,只要能帮到贵妃,同样会被贵妃重用! 云姒直接挑明了说:“这次分的一等二等只是暂时的,你们当中有做的好的,随时会被提为一等。” 一句话,说得流云殿所有人心潮澎湃、干劲十足。 “不过我丑话也说在前头,你们之中若是有包藏祸心的,做出背主之事。或者借我的名头在外头作威作福做坏事,我也绝不会轻饶!” 云姒一个巴掌一个甜枣,将流云殿上上下下都收拾服帖。 被封为一等宫女的豆子尤其干劲十足。 她多少忖度到云姒的心思。云姒十分看重消息的灵通,宫里的宫外的消息,凡是与她相关的,都想要最快知晓。 云姒想要的不是报喜鸟,不论好事坏事,她都要听。甚至更迫切地想要知道坏消息,早早做出应对。 豆子心想,上一次她将早朝时陛下让云丞相撞死这个消息告诉贵妃,就赌对了! 自己的一等宫女就是这么来的! 既然已经找到了正确的路,豆子决定以后顺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云姒觉得自己在宫中的开局还不错,流云殿里的宫人归心、流云殿外的宫人巴结…… 虽然有一个动不动杀人的陛下在身边,但是陛下目前还不想杀她。 云姒想开了。 在陛下杀她之前,与其日日生活在恐惧之中,不如好好享受每一天。 这几日,陛下日日来找云姒睡觉。 一开始,云姒还提心吊胆,生怕陛下晚上想做点什么。 后来发现陛下每晚真的都是纯睡觉之后,她偷偷松了一口气。 与陛下要说不准哪天要睡她相比,还是陛下说不准哪天要杀她更可怕啊! 侍女们都误会云姒昨夜和陛下圆房了,可这种事,云姒也不好意思开口解释。 云姒自己也想不明白,陛下深更半夜来流云殿,是想来做什么?总不会是为了抱着她纯睡觉的吧? 陛下说今晚还要来找她睡觉……又是哪种睡觉? 最后,云姒索性什么都没有说,反正她与陛下在梦中也早就不清白了。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陛下与她“圆房”这件事,仿佛一根定海神针,定住了流云殿上上下下的心。 其实云姒是在宫人们安定下来后,才恍然发觉前两日大家都很不安。 如今大家各司其职,按部就班的做事,流云殿的气氛明显和前两日大不相同。 因着陛下今夜还要来,流云殿中大半的宫女都围在云姒身边,叽叽喳喳地商量该如何打扮云姒。 沐浴时用什么香膏、洗头时用什么香露……铆足了劲想要将云姒洗得白白的香香的,今夜在榻上等待陛下。 这群宫女们年纪都不算大,但个个都是人精子,看出云姒与四个贴身侍女的情谊非比寻常,立刻以四个侍女为尊。 原本云姒还担心,流云殿的宫人们在宫中这么多年,金敏她们四个初来乍到,宫人们难免想压她们一头。 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多了,宫人们不管年纪大小,全都一口一个“金茗姐姐”,叫得既恭敬又亲热。 金茗绷着一张小脸,也没露怯。既然宫人们愿意听她的,她直接将流云殿里的所有宫人都管了起来。 绿芽笑道:“金茗姐姐如今可威风了,以前只管我们三个,如今要管二十几个人呢。”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姐姐心慌不慌?” 金茗是有一点慌的,怕自己初入宫廷做错事,但她强撑着不肯承认:“我有什么可慌的?左右有姑娘在背后替我撑腰呢!” 云姒安慰她:“对,你就放心大胆地做。” “触犯宫规的大错,你肯定不会犯。犯点小错不要紧,慢慢学就是了。” 云姒封金茗为流云殿的掌事女官。 云姒从自己身上,看到了“名副其实”有多重要。 陛下册封她为贵妃,流云殿的宫人们全都挤破脑袋在她面前表现。 在大家都以为陛下与她圆房之后,宫人们对她的热情又蹭地窜高了一大截! 不仅流云殿里的宫人们争相表现,外头的宫人动作也极快。 今日的午膳,膳房立刻送来了一道极费功夫的佛跳墙,还有好几样精致至极的点心。云姒真不知道他们的消息怎么那么灵通! 云姒自己尝到了“有名有实”的甜头,对流云殿里的宫人们,也都处理得清楚明白。 跟着她进宫的四个贴身侍女,云姒摆明了最信重她们。 金茗是掌事宫女,在她下头白毫、银针和绿芽都是一等宫女。 原本就在宫中的宫女和宦者,云姒也给每个人都留了机会。 豆子就封了一等宫女! 与白毫、银针和绿芽同在一等。 每一个清晨,云姒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都由衷地感谢上天!她还活着! 有时候云姒醒来,谢琰已经离开了。但更多时候,谢琰不早朝。云姒醒来是发现谢琰就躺在她身边,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还挺吓人的…… 不过吓着吓着她有点习惯了。 谢琰奇怪地问道:“你每日醒来都很高兴?” 谢琰连着观察自己的小贵妃好几天了,每个清晨她醒来之时,都露出很感激很愉悦的神色。 云姒:“…………” 她总不能说自己每天睡前都觉得自己随时可能会被谢琰杀死,多活一天就赚一天吧? 云姒委婉地说:“每一日妾都很珍惜,醒来都很欣喜。” 云姒如今的日子比待字闺中时舒服多了,她在家中要学琴棋书画女工管家……在流云殿中每日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把今天当作人生的最后一天来过! 谢琰天天来找她睡觉,云姒真怕哪一天不知道怎么惹怒了她,她就没命了。 谢琰没听懂:“每一日都很珍惜……怎么珍惜?” 云姒:“把想吃的东西吃了,把想做的事情做了。” 谢琰若有所思。 “这么说来,朕倒是有一件想做的事。” 云姒一点也不想问是什么,但是谢琰一直盯着她看,满脸都写着你快来问。 云姒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问了:“陛下,您想做什么事?” 谢琰:“不告诉你。” 云姒:“…………” 约莫是她的表情太过无奈,陛下又补了一句,“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云姒心中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难道陛下想做的事与她有关? 她一个字也不肯再多问,她还是好好享受人生中的每个最后一天! 云姒在宫中过着宠妃的生活。不过骄奢淫逸这四个字她都是不沾边的,只不过每天变着花样地从膳房点菜,再尝一尝膳房额外送来的孝敬。 膳房的手艺当真是好。丞相府中的厨子已经是顶尖的,可手艺压根不能和宫中的厨子相比。 然后就是,早晨睡到自然醒,晌午后歇上一觉,夜里也不用等谢琰,她困了就先睡。 谢琰来流云殿的时辰她实在摸不准,最晚的一次,谢琰过来时天都蒙蒙亮了。 云姒发觉谢琰睡觉的时辰和吃饭的时辰都没有定数,与寻常人也不一样…… 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长大的? 寻常人家三岁小儿都比他有规矩。 当然,这种话云姒只敢在心中想想,是万万不敢说的。 她一开始忍着困意等谢琰,等着等着不小心睡着了。后来发现谢琰对她提前睡觉这件事并不会生气,云姒索性就自己睡了。 反正陛下有话想和她说的时候,不管半夜什么时辰,都会把她摇醒的。 陛下日日来流云殿睡觉,一日不落。这样过了半个月,云姒感觉阖宫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掌管宫事三年的凌夫人,捧着金印来流云殿拜见云姒,主动将宫权交给云姒。 云姒:“…………” 笑话!她才不会接宫权好吗? 先不说凌夫人是不是不安好心,不说陛下没有下令她自己把宫权接过来陛下会不会砍了她……难道她如今的日子不好过吗? 云姒把每一天都当作活着的最后一天,她活着的最后一天可不想给人管家! 不过凌夫人这么做,云姒也很不解。 “她就不怕我真的接了宫权?”云姒问道。 白毫在一旁回答道:“依婢所见,凌夫人当真想将宫权交给您。” 云姒更不解了:“为什么?陛下都没发话呢?” 可是握在手中的宫权,谁舍得交出去啊? 只因为她是宫中位份最高的贵妃?还是因为陛下夜夜来找她“睡觉”? 外人不知道陛下是怎么和她“睡觉”的,约莫都以为她极为得宠吧…… 云姒不解地问豆子:“难道陛下以往不曾夜夜去找同一位妃嫔吗?” 这才半个月,日子也不算特别长吧? 豆子左右环顾一圈,将嘴唇贴近云姒的耳朵,悄声说道:“在您之前,后宫中所有妃嫔,都有名无实。” 云姒一时间没听懂:“什么?” 豆子的声音压得更低:“陛下从前……不曾召任何一位妃嫔侍寝。” “与陛下同床共枕,您是第一位。” 云姒这回听懂了,万分震惊地看着豆子。 不……不是吧? 后宫佳丽三千人,结果全都是摆设? 忽然,云姒想起自己与谢琰在梦中的第一次。 谢琰起初的确极为生疏! 云姒当时还在心中诧异了一瞬,不过谢琰很快无师自通地熟练起来,云姒就将这个疑问抛到脑后了。 她万万没想到……谢琰竟然真的是第一次…… 这,后宫美人无数,陛下以前就干看着? 云姒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谢琰他是不是不行啊?! 宫人都以为她和谢琰夜夜春宵,可云姒自己知道,谢琰这半个月找她都是纯睡觉啊! 云姒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 虽然陛下在梦里很行……可是说不准那些玄而又玄的梦,正是因陛下心中强烈的渴盼所生。 陛下乃天子,上天听到了陛下的渴盼,让他在梦中一展雄风? 云姒恍然大悟! 她终于找到了梦境的缘由! 第54章 中毒 云姒感觉自己发现了真相! 为什么后宫佳丽三千都是摆设? 为什么陛下与她同床共枕半个月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陛下脾气暴躁阴晴不定动不动就杀人? ——答案只有一个! 陛下因为某方面的缺陷,内心已经扭曲了! 没想到自己初入宫闱,就窥破了深宫中最大的秘密……云姒决定将这个秘密牢牢藏在心底,绝不对任何一个人吐露半个字。 最要紧的是,绝不能被谢琰发觉她已经知道了! 云姒对着铜镜,提前演练一番。谢琰今夜再来流云殿时,自己脸上绝不能露出同情…… 不对!陛下确实没什么可同情的! 陛下虽然不能睡嫔妃了,但是他能杀嫔妃啊! 陛下只要一句话就能要了她的命,她还同情陛下? 云姒想到这里,对陛下的同情顿时烟消云散! 入夜,陛下来到流云殿时,云姒正在屏风后更衣,准备就寝。 陛下突然闯进屋子,云姒吓了一跳!她连忙裹紧睡觉穿的衣裳,匆匆系上带子,掀开锦被躲到床上。 “这么早就睡了?”谢琰皱眉。 云姒已经躺上床了,谢琰自然不可能自己在床下干坐着,他也走到屏风后,让宦者替他更衣。 谢琰的侧影被烛光投在屏风上,云姒侧躺在床上,恰巧看得一清二楚。 薄薄的腰、修长的腿、抬起的手臂露出流畅的线条、紧致的后背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云姒看得脸红了,连忙将脸埋进软枕里。 陛下这身材,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行的……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谢琰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掀开锦被,和云姒躺进一个被窝里。 云姒心中想着陛下不行的事,目光时不时朝着陛下脸上飘去。 仔细一看,她确实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陛下的肤色太白了,她从未见过这么白的男人,是不是阴阳失衡的缘故? 还有陛下的嘴唇,殷红的颜色仿佛轻轻一咬就能滴出血来,唔,莫非是因为体内的欲望无法纾解? 还有眼下两片淡淡的乌青…… 谢琰早就发觉,今夜云姒与以往不同,眼神不停地往他身上飘。 云姒的眼神像小刷子一样,一下一下刷得他心痒。 在朦胧的灯火下,云姒洗去铅华,乌黑浓密的头发披散下来,衬得一张脸又小又白。比白日里更加楚楚可怜,犹如出水芙蓉一般。 尤其是云姒的一双乌黑的眸子,看向他的时候,眸中帆仿佛含着一汪水,在灯下泛着潋滟波光,倒映着谢琰的身影。 但凡一个男人被这样看着,心中定然欲念丛生。 更不必说,如今这样看着他的,是他已经拜过堂的贵妃,名正言顺已属于他的女人。 两人盖着一床锦被,云姒的发丝散落在谢琰的脸侧,清幽的香气从她的发丝间若隐若现地传来…… 谢琰甚至怀疑云姒的发丝碰到了他的脸,不然怎么会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脸颊上一直钻到骨子里? 谢琰喉结微动,口干舌燥得厉害。 梦中的一幕幕,一齐在谢琰的心中翻腾。 他想立刻翻过身,将身旁的云姒紧紧禁锢在怀里,将两人在梦中做过的事,全都再对她做上一遍! 可谢琰咬紧牙关,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知道,云姒的人进宫了,可她的一颗心还没有在宫中安定下来。 是他将云姒强掳进宫的。 ——就像他的父皇曾经对母亲做过的那样。 他的身体里,流着和父皇一样肮脏的血。 那又怎样?他终于找到了梦中的神女,绝不会再放她离开。 他唯一坚守的底线,便是不在床榻上强迫云姒。 他会等到云姒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谢琰喉咙里泛起淡淡的血腥味,他感觉自己浑身都烧起来,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翻过身去背对云姒。 片刻后,谢琰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还在煎熬之中,云姒却睡得这么香、这么快。 谢琰气得在云姒的耳垂上狠狠咬了一口。 . 云姒在宫中的日子吃喝不愁、悠闲自在。 只是从丞相府中传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更让云姒忧心。 母亲铁了心要和离。 云姒知道母亲做出这个决定后,便绝不会回头。 云丞相起初不愿和离,好言好语地劝郑国夫人。可等到云丞相发觉,郑国夫人已经彻底寒了心,再也不会如往日一般勤勤恳恳地主持中馈、教养子女、为府中交际……云丞相便也答应和离。 乔姨娘此时跳了出来,趁乱要分家。 乔姨娘和云莺一起,想趁着这个机会,分出一大笔家产给云程。 郑国夫人自是不同意! 众人各怀各的心思,丞相府中乱糟糟一片。 郑国夫人被云丞相的凉薄狠毒与乔姨娘的狼心狗肺气得晕过去! 云姒听说后,连忙请了宫中治疗头痛头晕之症最好的卢御医为母亲医治。 没想到卢御医一去,发现了大问题! “回禀贵妃,郑国夫人不是生病,乃是中毒。” 云姒听到御医的回禀,也差点没晕过去! 她整个人靠在金茗身上,全靠金茗和银针一起搀扶着她才没有倒下,浑身软塌塌的根本站不住。 云姒声音颤抖地问道:“什么毒?何人给我母亲下的毒?” 卢御医答道:“倘若臣未诊错,郑国夫人所中应为乌栎之毒。” “乌栎?”云姒皱起眉头,她从未听过这种毒药。 卢御医言道,乌栎乃是极南之地的一种罕见的草药。 “乌栎是药,也是毒。”适量服用可以治病,过量便成了毒物。 “乌栎极为罕见,倘若不是臣之前恰巧诊治过一位乌栎中毒的病人,臣定然也辨认不出。” “依郑国夫人的脉象,中毒怕是已有一年之久,毒物在身体中日积月累,缓缓蚕食身体。” 云姒听到这话,心中又是一阵急跳! “一年之久?”云姒不敢置信,母亲竟然在一年前就中了毒? 第55章 妾想出宫 卢御医看到云姒的神色,心中不忍,但还是要将他所知的一切说出。 “乌栎之毒,倘若一次使用大剂量,人会在几个时辰内身亡。口吐白沫、面庞乌黑,一眼便能看出是中毒而亡。” “可若是控制好剂量,每隔几日服下一点点,天长日久,人的身体逐渐亏空,与老弱而亡十分相近。” “这期间即便请大夫来诊治,除非碰到像臣这般恰巧知道乌栎之毒的大夫,不然大夫都不会发觉中毒。” 云姒听得浑身发寒:“那这样一点点、一点点地下毒,我母亲多久会……”云姒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卢御医低声答道:“倘若不曾发觉,再过上约莫半年,郑国夫人便没救了。” 云姒脊背发麻,乌栎之毒吃上一年半就会死,母亲如今已经吃了一年! “请问卢御医可知晓解毒之法?我母亲的毒可能解?”云姒焦急地问道。 卢御医:“臣知晓解毒之法。” 云姒一口气刚松到一半,又听卢御医说道:“郑国夫人的毒,可解,但解毒所需时日比中毒更久。” “中毒一年,解毒需三年。” “解毒之后,身子也无法立时恢复如初。”卢御医打了个比方,就像一个木桶破了一个洞,再拿木头补上,也难免有漏水的缝隙。 “日后只能慢慢调养,饮食作息都要仔细,不能劳累、不能动气。” 云姒的泪水滚滚落下。 她想问卢御医,会不会是他诊错了?但是看到卢御医笃定的神色,以及对乌栎之毒知之甚详,就知道他不是诊错。 可她终究还是不死心,委婉地问道:“我母亲并非第一次晕倒,之前也请过大夫,府里更有大夫日常来请平安脉……为何之前的大夫都不曾诊出我母亲中毒?” 卢御医叹气:“乌栎之毒实在冷僻,京中少有大夫知晓。” “整个太医院中,也只有臣一人识得。” 云姒愣住了。 今日请卢御医为母亲看病,实乃不幸中的大幸! 倘若不是请到了卢御医,她的母亲岂不是逐渐中毒而死,还会被所有人误以为自然身亡? 只有下毒之人知晓真相,不知道在背后笑成什么样子! 云姒给卢御医送上厚厚的赏赐,又朝着卢御医行了一礼:“我母亲的解毒与调养,全都托付给御医了。” 卢御医吓了一跳,连忙侧身避开云姒行礼。 “此乃臣之本分,当不得贵妃大礼。” “臣必当尽心竭力,为郑国夫人医治。” 送走卢御医后,云姒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流云殿的床榻上,泪水滚滚而落。 “娘……娘……” 母亲中毒,她却被困在宫中,无法陪在母亲身边。 云姒将床榻上的软枕当作谢琰,狠狠地捶了一通、又恨得用牙撕咬,依旧不能解气。 倘若不是谢琰强掳她进宫,她此时一定陪在母亲身边! 突然,云姒愣住了。 倘若谢琰没有抢亲,她嫁给了表哥,是定然请不到卢御医为母亲看病的—— 卢御医是宫中御医的第一人,尤擅长头疼头晕之症。 陛下常常头痛,卢御医虽然无法根治,但偶尔也能缓解一二。 因此卢御医寻常不会出宫,时刻留在宫中准备陛下召唤。 今日是她这个贵妃相请,才去丞相府中一趟,为母亲诊病。 往日里,丞相府中请太医的次数不少,可只能请到那些不常为陛下看病的太医。哪怕是云丞相相请,也绝请不到卢御医! 云姒的神色刹那间变得极为复杂。 难道……她还要感激陛下强掳她进宫? 倘若她顺遂地嫁给表哥,便请不到卢御医为母亲看病,便发觉不了母亲中毒,母亲半年之后…… 云姒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入夜,谢琰来流云殿,第一次见到云姒站在殿门口等他。 谢琰心中涌起无限的惊喜。 云姒看到谢琰,连忙上前迎了两步,朝着他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妾想出宫一趟,查清何人毒害我母亲。” 谢琰心中刚涌起的惊喜,顿时烟消云散。 原来云姒站在这里等他,是有事求他。 无事时从不见她的好脸色,有事求他也不过是在殿门口站一站…… 谢琰想到后宫中那些他记不清脸的妃嫔,不知道给他送过多少亲自做的汤水和点心。 云姒有事求他,怎么连吃的都不肯为他做? 谢琰想狠狠地拒绝她,让她知道临时抱佛脚太晚了。看着她哀哀哭泣,跪在自己脚边,卑微柔顺地祈求。 然而他张开嘴,却听到自己说:“朕派人帮你查清,是何人下毒。” 第56章 陪你回家 谢琰一刻也没有耽搁,在深深夜色中唤来廖明知:“派禁卫军围住丞相府,让廷尉去查清是何人给郑国夫人下毒。” 云姒愣住,她早该想到,谢琰做事与她完全不同。 倘若她自己来查,顶多将府里的下人查问一遍,再搜查一遍证物,通过蛛丝马迹,抽丝剥茧找到真相。 谢琰来查,直接派禁卫军围住丞相府,廷尉去查清真相。禁卫军围府、廷尉审案,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谁也别想从丞相府跑出去,谁也没办法销毁证物! 廷尉询问,与云姒询问根本是两回事。 廷尉中酷刑无数,凡是进了廷尉的人,无一不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不管多铁骨铮铮的汉子,廷尉都有手段让人招供。 谢琰登基之后,任用了不少酷吏,云姒听闻廷尉中刑讯的手段也多了不少花样。 京中,提起廷尉,无人不色变。没进过廷尉之人,根本无法想象其中有多少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进过廷尉之人,在廷尉里的日子将是一辈子的噩梦,出来后个个避之不及,再也不愿提起半个字。 谢琰同时派出禁卫军和廷尉,必定能查出真相。 但云姒十分担心,如此大的阵仗,会惊吓到府中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 云姒看向谢琰,软声请求:“陛下,可否允妾派人回丞相府,先向妾的母亲报个信,省得母亲担惊受怕。” 谢琰皱眉,不解道:“朕查的是何人给你母亲下毒,你母亲有什么可怕的?” 云姒心中微黯,看来陛下不会答应了。 禁卫军和廷尉光是听到名字就极可怕了,令普通人闻风丧胆! 两者一齐出动,卧床中的母亲必定会吓一大跳…… “你想派人回去传话,就去吧。”谢琰无所谓地说道。 云姒没想到谢琰竟然答应了,顿时大喜过望! “谢陛下!” 云姒连忙叫来做事最沉稳可靠的金茗,让她回府里一趟,与郑国夫人仔细分说清楚,让她不必惊慌。 云姒叮嘱金茗:“你这趟回去,就在府中陪伴母亲。等到禁卫军和廷尉的人都撤走了,你再回来。” “这期间要是有什么事,你不用自己跑,叫人来给我传话。” 云姒叮嘱完,金茗干脆利落地应下,连夜就出宫了。 禁卫军与廷尉的人也都连夜前往丞相府。 谢琰一下令,便是立时、立刻,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云姒早就发觉了,谢琰过日子仿佛不分白日黑昼。 白日里若是困了,便睡觉。 半夜睡不着的时候,用膳、沐浴、读书、练武,甚至大半夜地将教坊司的歌姬舞姬叫来,听歌赏舞都是常事。 平日里,谢琰极少主动处理政务,因此大臣们不必遭受半夜被陛下从被窝里召唤出来的苦头。 今日陛下用得着禁卫军和廷尉之人,可不管是什么时辰。 云姒想了想,没说什么。她也心焦如焚。早半日查案,下毒之人就少半日遮掩的时间。半夜去丞相府,定能让下毒之人措手不及。 禁卫军和廷尉三更半夜赶往丞相府查案,金茗也要连夜出宫,回府让郑国夫人安心。 金茗背了一个包袱,急匆匆地离开流云殿。 谢琰拉着云姒回到寝殿:“这下放心了?” 云姒连忙说道:“多谢陛下!” 她不是恩怨不分之人,这一次母亲中毒之事,陛下助她良多。 倘若不是陛下,她请不到卢御医,根本不会发现母亲中毒之事。如今要查清下毒之人,陛下派出禁卫军与廷尉,定然也比云姒自己去查要好得多。 “就寝吧。”谢琰夜夜都来流云殿,就是因为他发觉流云殿比他的长乐宫更好眠。 云姒夜夜睡得又快又香,谢琰在她身边,入睡也变得容易一些。 然而这一夜,谢琰发觉身旁的云姒迟迟没有睡着。 虽然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也一直紧闭不曾张开,但是谢琰听呼吸声就知道云姒没睡着。 云姒睡着后的呼吸声会变得轻柔舒缓。谢琰躺在她身边,哪怕自己睡不着,听着她的呼吸声,心中也觉得平静悠然,浑然没有自己在长乐宫中失眠时的心烦意乱。 只是这一夜,云姒躺在床上快两个时辰都没有睡着。 她一直在装睡,隔上很久,同一个姿势躺得太累了,才小心翼翼地翻个身。 黑暗中,谢琰突然开口:“怎么睡不着?” 云姒吓了一跳:“妾吵醒陛下了?” 谢琰心想,他从没见过云姒这么傻的人,连他睡没睡着都分辨不出。 “为什么睡不着?”谢琰声音有些不悦。 云姒不敢说谎:“妾有些担心母亲。” 谢琰眉头紧皱:“有什么好担心的?” 禁卫军和廷尉都派去了,传话的侍女也派去了,谢琰想不明白云姒为何还担忧得夜不能寐。 “那你怎么才能不担心了,好好睡觉?”谢琰问道。 云姒以为谢琰生气了,立时想要起身告罪。然而她在黑暗中突然灵光一闪,谢琰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生气,更像是一句真心的询问…… 云姒大着胆子说道:“若是妾能回家亲眼看一看母亲,便不担心了。” 谢琰掀开锦被,坐起身来,开口唤道:“点灯!” 云姒吓了一跳:“陛下半夜点灯做什么?” 谢琰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不是你说回家后才能睡着?” “朕陪你回家一趟。” 云姒大惊:“可如今已是卯时!” 谢琰向来不将时辰放在心上:“那又如何?反正你现在也睡不着。不如现在去丞相府,回来用完早膳,我们再一起睡觉。” 云姒震惊地看着谢琰,她早就知道陛下荒唐,也没想到陛下这么荒唐…… 哪个陛下在深夜卯时带着贵妃出宫? 然而谢琰已经决定的事,根本不容云姒拒绝。他连梳妆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云姒,直接拉着她往外走。 还是绿芽机灵,眼疾手快地找出一件连帽斗篷,披在云姒身上。这样将散乱的头发藏在帽子里,就没那么显眼了。 廖明知看见,也连忙学了这招,为谢琰拿过来一件斗篷。 谢琰披上斗篷,看着一脸紧张的云姒,笑道:“怕什么,又没人会看到。” 云姒很快便发觉谢琰说的是真的。两人半夜突然要从流云殿出宫,出动的宫人不下于百人。 点灯的、拉车的、开宫门的…… 可这么多宫人,没有一个人敢直视谢琰和云姒。每个宫人在他们面前都弓着腰、低着头,云姒这番模样,除了谢琰和她的贴身宫女,再没有任何人能看到。 不过云姒还是别扭极了,她这番模样,别说出宫了,根本不该走出寝殿! 头发披散着、没化妆没戴首饰、斗篷底下只穿着一身睡觉的寝衣! 云姒走在微凉的夜风中,感觉自己就像是光着身子出门…… 云姒躲在谢琰宽大的肩膀后,将自己的影子藏在他的影子里,咬着牙往前走。 谢琰回头,看到云姒这番模样,眉头紧皱:“你的鞋不好走路?” 云姒低头,看到自己脚上踩着屋里的软底绣鞋,这鞋子本也是不该出门的…… 谢琰看到云姒磨磨蹭蹭,半天也迈不出一步的样子,不耐烦地一把打横抱起云姒,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了几步,将云姒塞进御驾马车里。 云姒惊呼一声,连忙咬住嘴唇。 她惊慌地朝着四周看了一圈,一个个宫人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副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 可云姒的脸还是蹭的一下红透了。 宫人们这副模样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云姒从豆子那里听来了多少秘密,就知道宫人之间消息有多么灵通! 云姒深知,不出半日,陛下抱着自己上马车,两人深夜出宫的事,就会在整个皇宫传开…… 不知会被添油加醋成什么样! 第57章 陪贵妃回娘家 上了马车,谢琰也没将云姒放下来,依旧将她抱在怀中,就像是抱着一只大娃娃。 云姒挣扎着想要下来,可她刚动了两下,谢琰的手臂就箍得更紧。 云姒突然浑身僵住,她发觉谢琰的身体起了一些细微变化…… 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再动! 云姒疑惑地想,陛下不是不行吗?怎么还会…… 难道他不是一开始就不行,是到后头才不行?云姒感觉自己又窥破了更深一层的秘密! 担心被陛下看出不对劲,云姒连忙将这件事丢到脑后,逼着自己快点想一些其他的事。 比如说……卯时的京城是什么模样? 车轮从宽阔的青石板路上滚过,骨辘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分外明显。 马车驶出宫门时,天色还是漆黑的。 云姒从未见过深夜的京城,她出门的机会本就不多,每次出门自然都在天光大亮的白天。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半夜三更坐着马车穿过京城的大街。 云姒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真想掀开车帘看一看,半夜的京城是什么模样…… 云姒悄悄回头,偷看一眼在身后圈着她的陛下。陛下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闭着双眼,鸦羽一般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影子。 云姒偷看许久,都没见到陛下睁开双眼,搁在她肩膀上的脑袋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摇晃……俨然一副已经熟睡的样子。 趁着陛下熟睡,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一眼,应当不会被发现吧? 云姒慢慢抬起手臂,纤细的手指勾住车帘,轻轻掀起一角。 她猛地瞪大眼睛,半夜的京城的确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街道上没有车也没有人,显得格外空旷,两侧的店铺大门紧闭,远处的房屋也全都熄了灯,在黑暗中看不清轮廓。 站在道路两旁的禁卫军,更无一人敢直视御驾。 只有云姒和谢琰坐着的这一驾马车,前前后后都有许多宫人举着灯照明,被璀璨的灯火包围在最中央。 让云姒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寂静的天地间只剩下她与谢琰乘坐的这辆马车。 云姒坐在谢琰的双腿上,感受到谢琰身上的热度隔着衣裳传过来,恍惚间竟不觉得谢琰的怀抱是束缚,而是暖暖的依靠。 马车转了一个弯,行驶到丞相府门前的路上,云姒这才回过神来,悄悄放下车帘。 她回头偷看了一眼谢琰,看到他还双目紧闭着,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谢琰刚想睁开眼,感受到云姒的小动作,又无奈地闭上。 她怎么会觉得自己的那些小动作他不知道? 就算他真的睡着了,也早就被云姒吵醒了,何况他并没有睡着。 上马车后,谢琰确实有点犯困。 云姒身上的淡淡的甜香,很快就溢满了整个车厢。 说来奇怪,谢琰将云姒用的香,一样不落地全都拿了一份到自己的长乐宫。 可是他在长乐宫里用同样的香,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香气,他却一丝困意也无。 只有闻着从云姒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才会有困意。 在马车上,谢琰将云姒抱在怀里,云姒发丝间和寝衣里的香气源源不断地飘进他的鼻子。 再加上马车微微的颠簸、马车轱辘发出的单调声音,谢琰很快感到阵阵困意袭来。 可云姒的那些小动作也太明显了。 她扭头看他的时候,发丝擦过他的脖颈,痒痒的,麻酥酥的。 掀开车帘后,春夜里微凉的风吹进来,带着夜间的湿润雾气。 云姒怎么会觉得他不知道? 谢琰觉得云姒这副偷偷摸摸的样子,好笑极了。 掀个车帘而已……为什么要像做贼一样? 她是贵妃,就算把马车的车顶掀了,又有谁会说她一句? 马车停在丞相府的门口,谢琰装作刚醒来的样子下了马车。 云姒跟在谢琰身后,正犹豫着自己该怎么从高高的马车上下去,就被谢琰拦腰抱了下来。 她看到丞相府外,身穿甲胄的禁卫军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将丞相府围得像铁桶一般,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御驾半夜前来,立刻惊动了在丞相府办差的禁卫军首领与廷尉。 两人战战兢兢地跑过来,以为陛下是来责怪他们查案太慢。 谢琰挥手让他们退下:“无事,朕只是陪着贵妃回一趟娘家。” 死里逃生!禁卫军首领与廷尉齐齐松了一大口气! 云姒坐着马车一路走来,路上都黑漆漆的,丞相府里因着连夜查案,却是灯火通明。 陛下驾到,下人们纷纷退避,云丞相急匆匆地来拜见陛下。 谢琰不耐烦地皱眉:“不见。” “母亲在哪里?”云姒焦急地问道。 正院的侍女回话:“府里折腾了半夜,夫人刚刚身体不支,回屋里睡下了。” “姑娘……贵妃可要去看望夫人?” 云姒虽然心焦,但听到母亲刚刚睡下,不欲吵醒母亲。 “那我等一等,先让娘睡一会儿吧。” 云姒说完之后才想起来,除了她自己,还有一个陛下呢。她能在丞相府里等着,可陛下…… 云姒正为难,谢琰就扭头看了过来:“你现在不去看郑国夫人?” “那带我去你的院子里看看。” 云姒十分惊喜,陛下愿意陪她在丞相府里等,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云姒连忙在前头带路,领着陛下进了流云苑。 流云苑里一如往昔。自云姒出嫁后,郑国夫人依旧让家中下人日日打扫流云苑,打理院中的花草,喂养池中的锦鲤。 云姒踏入小院中,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她从未离过家。 不曾嫁人,也不曾在拜堂成亲时被抢进宫。 第58章 闯入香闺 恍惚间,云姒走得很慢,谢琰没有催促,跟在云姒身后一路左看右看。 谢琰心想,她喜欢花花草草?喜欢锦鲤? 怎么不见她在流云殿中养这些? 谢琰皱起眉,是她没有把流云殿当成家……还是不敢? 他想起云姒在马车上偷偷摸摸掀开帘子一角的模样,感觉云姒的胆子比老鼠还小。 她不会连流云殿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不敢动吧? 谢琰想到云姒住进流云殿后,处处都不曾改变模样,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 谢琰跟着云姒走进书房,看到书房中摆的琴,还有云姒画的画、写的字。 谢琰拿起来细看:“你这画倒是不错。” 云姒有些意外:“老师们都夸我的字比画好。” 谢琰摇头,云姒的字过于板正,失了几分灵气。 “你习的是谁的字帖?”谢琰随口问道。 云姒脸上浮起一丝黯然:“妾……妾自幼……” 谢琰看着云姒的字,猜到了:“和云老头的字有七八分相似,你练的是你父亲的字?” 云姒喉头仿佛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艰难地点点头。 谢琰一扭头,就在旁边的书架上看到了好几本云丞相写给云姒的字帖。 还有琴、棋、诗……各方面的书。 谢琰拿起来翻了翻,每一本书都极正经。他的目光依次从书架的每一层扫过,发现全都是这般极正经的书,竟然连一本话本都没有。 “啧。”谢琰摇头,他还真是没想错。 云丞相是个老古板,云姒是个小古板。 谢琰在书架旁看到了几口箱子,随手打开了一个,惊奇道:“怎么都是小孩玩意儿?” 箱子里,有泥捏的小娃娃、木雕的小马车…… 谢琰小时候自然是没玩过这些的,翻了一通,倒也觉得有些野趣。 他一抬头,看到云姒的眼睛里泪汪汪的,眼尾泛着淡淡的红色。 谢琰恍然:“这都是小时候你爹送给你的?” 云姒哽咽点头。 回到流云苑中的书房,看到这些旧物,云姒想起旧日的时光。 云丞相曾亲手为她写过一本又一本字帖。 琴棋书画都为她请来名师。 幼时,父亲每每在外头看到有趣的小玩意儿,泥塑、木雕、草编……都会给她带回来,装了满满几箱子。 每当她生病时父亲也忧心不已,早朝前绕到流云苑,询问侍女她昨夜可退烧…… 云姒喃喃道:“他……他对我十几年的疼爱,难道都是假的吗?” 谢琰轻松地笑了一声:“那就将云老头也加上吧。” 云姒不解道:“什么?” 谢琰:“本想过几日让你看看,你的表哥究竟爱不爱你。” “既然你想知道云老头爱不爱你,那就将他也添上吧。” 云姒看到谢琰的神情,打了一个寒颤:“你想做什么?” 谢琰眼底浮出淡淡的笑意,仿佛顽皮的孩童准备了一场极为有趣的游戏。 他伸手抚过云姒的脸,手掌顺着云姒滑腻的脖颈一路滑下。 “别着急,用不了几日,你就能亲眼看到了。” - 谢琰不愿说,云姒自然不敢追问。 她一颗心在胸膛中乱跳,总感觉谢琰要做的不是什么好事,心中极为不安。 她没想到谢琰会主动提起谢长泽。 她还以为,谢长泽会是横在她与谢琰之间的一根刺,一碰就痛。 然而谢琰提起谢长泽时,神色和语气都轻松极了,仿佛根本不曾将他看在眼里。 谢琰……不会想杀了谢长泽吧? 云姒打了一个寒颤,觉得杀人如麻的谢琰当真能做出来。 谢琰发觉云姒的害怕,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故意在此时牵起云姒的手,将云姒揽在怀中,感受到她明明想要发抖却又不敢,拼命压制自己却仍控制不住的轻颤。 “带朕去你的闺房。” 谢琰话音落下,感受到怀中的云姒突然僵住。 “诺……”云姒声音颤抖着应下。 是了,谢琰要来流云苑的时候,她怎么没想到,他要进她的闺房呢? 云姒的闺房从不曾进过男人。 流云苑的僮仆,只能在外头做粗活,万万不许进她的闺房。 连她亲生的父亲、同母的弟弟……都不曾进过她的闺房。 可是如今,谢琰却大步流星地横闯她的香闺。 她还要为谢琰引路。 谢琰掀开门帘,闯进闺房的一瞬间,云姒的心尖狠狠一颤。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闺房会闯进一个男人。 她曾以为自己会嫁给表哥时,也偷偷想过自己与表哥的洞房花烛夜……但那自然是在瑞王府中! 后来,她被陛下抢进宫,云姒也想过自己会成为陛下的女人……但那自然是皇宫之中! 不论是表哥还是陛下,按理说都不该有进入她闺房的机会! 这是她待字闺中的房间,是从未有男人踏足过的地方…… “朕有些困了,你陪朕小睡一会儿。” 谢琰脱下斗篷,掀开床上的帐子,坐在云姒闺房中的床榻上。 他轻轻一拉云姒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拥着她齐齐倒在软绵绵的床榻上。 云姒进宫后,流云苑中的一切都维持着原样。床上的软枕锦被都清洁干净,照旧用云姒喜爱的熏香熏过。 谢琰躺在云姒的床榻上,深吸一口气。 “你在家中用的熏香,比在宫中用的,更甜一些?” 云姒结结巴巴地答道:“一样……一样的。妾用的熏香都是身边侍女调配的,方子从未变过。” 谢琰声音笃定:“这里的香气就是更甜一些。” 云姒不敢再辩驳,她感觉谢琰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带着火星,落在她身上哪里,哪里就火辣辣地烧起来。 “陛下……陛下不是困了吗?快睡吧……”云姒垂下眼睛,不敢去看谢琰。 可谢琰斜托着腮,又不肯睡了。 他凑到云姒面前,看着她,两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一起,呼吸相交。 云姒浑身绷紧,这可是她流云苑中的闺房。外头守着的每一个下人,都是她从小到大极其熟悉的,和宫中陌生的宫人完全不一样…… 而且母亲的正院,就在旁边! 和流云苑的院墙紧紧挨着,流云苑里的动静大一点,就能传到旁边的正院里…… 在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在亲人和下人的眼皮底下…… 云姒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滚烫。 谢琰明明看出了她的羞愤,却更不肯放过她。 他的气息喷在云姒红透了的耳垂上,一声声追问。 “你以前,就是睡在这里做梦的?” “枕着这个枕头?” “盖着这床锦被?” “说来奇怪,你我一同入梦,怎么回回都是在宫中,从不曾在你的闺房里?” 谢琰故意紧皱眉头:“这梦做得不好,缺了一半。” “我们将在你闺房里的那一半,补上可好?” 第59章 难以言喻的满足 谢琰手臂半撑着,俯身看着云姒,胸膛离她不过半拳。 云姒伸手去推谢琰,可刚抬起手臂,柔软的寝衣便顺着滑溜溜的肌肤一滑到底,两条白生生的胳膊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呀!”云姒惊呼一声,连忙去拉寝衣的袖子。 就在这一瞬,谢琰的身子欺下来,俊美无俦的脸庞近在咫尺。 云姒口干唇燥,眼睁睁地看着谢琰的鼻尖就快贴上她的鼻尖,然后他脸一偏,一口咬住了她小巧的耳垂。 谢琰轻笑一声,热气喷在云姒的耳廓上。云姒的身子跟着颤了一下,她紧张地一把攥住身前的锦被。 没想到慌乱之下,将谢琰的寝衣也抓住了,一下子扯开了胸衣的前襟,露出大半个肌肉紧致的胸膛! “啊!”云姒连忙闭上眼睛,松开谢琰的衣襟,慌乱之中手指又擦过了他的胸膛。 云姒的脸红得要滴血,谢琰一个大男人,怎么皮肤这么滑?胸膛的触感还极有弹性…… “这么着急?”谢琰声音含笑,贴着云姒的耳朵呼热气。 云姒的心跟着一颤一颤,她今天还能逃掉吗? “陛下,妾不想在这里……回宫去好不好?”云姒温言软语地哀求。 谢琰佯装不懂:“回宫去……回宫去做什么?” 云姒实在受不了谢琰的目光,和他直白到让人禁受不住的话。谢琰的手环住她的腰,云姒借着力道,身子一软,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谢琰又是轻轻一声笑:“在帐子里,就别自称妾了。” “就像以前在梦里那样,说你和我。” 云姒听到谢琰的话,越发口干舌燥得厉害。 谢琰的话让她想起梦中的一幕幕,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齐齐鲜活过来,像烟花一样在她脑中炸开。 云姒晕晕乎乎地想,明明这半个多月在宫中同床共枕,两人一直平安无事,怎么回了一趟丞相府,谢琰突然变回了梦里的样子? 谢琰也正回味着那些梦。 “第一次梦见你,你脸上就像现在这样,没抹什么胭脂水粉……” 第一次在梦中见到云姒,谢琰感觉她美得不似凡人,还以为自己梦到了天上的仙女。 他疯了一样地找她,终于找到了,却得知她要嫁给自己的侄子。 谢琰闯进喜堂,目之所及,都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刺痛他的双眼。 谢琰头痛欲裂,想出一百种将云姒抢回宫后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 可一掀开盖头,他就舍不得了。 盖头下的云姒浑身都在发抖,赤金发冠闪着光,上头缀着的明珠一颤一颤。双眸含着泪水,在红烛的映衬下晶晶亮…… 就像他在梦中无数次见过的那样。 如今,天上的仙女被他紧紧搂在怀中。 谢琰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 谢琰的手沿着云姒寝衣的衣襟,滑到了她的脖颈。云姒的肌肤竟然比绸缎更滑,纤细的腰肢藏在宽松的寝衣里,影影绰绰。 谢琰伸出另一只手,掐在云姒的腰上,仿佛一只手就能掐住。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蒙蒙亮了起来。 在朦胧的晨光中,谢琰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梦到云姒的时候。他低下头,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鬓边,精致小巧的耳垂白里透粉,谢琰用手指拨弄几下,又一口含住。 云姒抵在谢琰胸膛前的手臂,不知何时变了位置,松松垮垮地勾在谢琰的脖子上。 谢琰手指轻轻一勾,就拉开了云姒寝衣的带子…… 闺房中的梨花木雕花床,不如宫中的床那么稳当,不知怎的发出吱扭一声响。 惊醒了窗外树上的鸟雀,响起一片叽叽喳喳的叫声。 一只胖喜鹊胆子格外大,跳到窗棂上,一边叫一边啄着窗框。 云姒想起她大婚的那一天,也是一大清早就听到了喜鹊叫…… 那时,身边的侍女们都一脸喜色,说这是个好兆头! 侍女的声音,仿佛又在云姒的耳边响起…… “夫人醒了,要不要去叫姑娘?” “千万别!陛下和姑娘一起进了屋……” 云姒猛地清醒过来! 她听到的并不是回忆中的声音,金茗真的正在屋门口说话! 母亲醒来了? 云姒仿佛一下子从梦中醒过来,跌回了现实中。 谢琰也听到了外头的声响,他反应比云姒更快,立刻停下动作,轻轻推了推她:“你去看看……” 倒是云姒没办法这么快平静下来,微眯着双眼,胸脯一起一伏地喘了半天气,才有了从床上起身的力气。 她站在铜镜前,看到铜镜里粉面含春、发丝散乱的自己,连忙心虚地移开目光。 她打开妆匣,取出一把玉梳,将头发梳顺,动作笨拙地盘了一个发髻在脑后。 又打开窗吹了一会儿冷风,才觉得自己能见人了,急匆匆地走到门外。 候在门外的金茗吓了一跳,连忙对云姒说道:“姑娘,夫人醒来了。” 云姒将斗篷围在身上,脚步匆匆地朝着正院走去。 “娘……”云姒走进正院,看到斜靠在床头的母亲,喉头一哽。 郑国夫人醒来后,金茗已经禀告过,云姒回府了。因此郑国夫人看到云姒走进来,并不曾惊讶。 郑国夫人的目光从云姒脸上扫过,看到她气血充足,身量也比在家中更长开了一些。 膳房日日变着花样地给云姒做好吃的,云姒在宫中的日子又悠闲无事,相当于日日都在养身子,看起来由内而外的好气色。 郑国夫人看到云姒这副模样,放心了。 又想到陛下大半夜地随她回家,必定是极为宠爱她的。 不过郑国夫人有一事要教导云姒:“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让陛下大半夜陪你回家?” “就是嫁进寻常人家,也不能如此任性!” “更何况你嫁入君王家!” “娘……”云姒看到中毒的母亲,依旧在为她操心,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坐在床头,依偎在母亲身边,“母亲的身子都有什么不适?” 郑国夫人性情坚韧,她已知自己中毒之事,但却比云姒更为豁达。 “不必担心,就是偶尔头晕一下,和过年的时候一样。” “能早日察觉中毒,是好事,多亏神佛保佑。” 云姒想到御医说母亲被毒物伤了身子,即便好好调养,也很难完全回到从前,便心如刀绞。 郑国夫人看到云姒这番模样,知道她心中所想,握着她的手说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便知道了。” “人上了年纪,本来便没有这病,也有那病,身体怎么可能一直和年轻时一样?” “本就不必强求回到从前,只要日常生活无碍便可。” 云姒伸出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反倒让母亲来宽慰我。” 母女两人正坐在床上说贴心话,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云姒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她走出正院,看到廷尉正低头恭候在正院门口,看到云姒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禀贵妃,给郑国夫人下毒之人,审出来了。” 第60章 王府丧事 “乌栎之毒乃乔姨娘所下,其女云莺、其子云程,均知情。” “听命于乔姨娘动手之人,乃郑国夫人身边侍女蕙兰。” 廷尉三言两语说出最终的审查结果,然后将审问的记录双手奉上。 云姒接过来看,一眼便看到写在开头的刑具和刑讯方法,连忙掠过去不看,只看后头的口供。 廷尉审案极有一套,连专门培训过的探子都受不住他们的审问,更不必说乔姨娘这样的后宅女眷。 云姒看过一遍,乔姨娘、云莺、云程和蕙兰四个人的口供,全都能合得上。 廷尉审问出的结果,并不让云姒意外。 只是,其中一点让云姒格外关注。 ——乌栎之毒如此冷僻,整个太医院只有卢御医一个人识得。 乌栎生长于极南之地,从未离开过京城的乔姨娘,是怎么知道乌栎之毒的? 这一点,廷尉呈上来的口供中也写了。乔姨娘知道乌栎之毒,是听她院子里一个僮仆提到过。 那个僮仆家乡便在极南之地,倒是有可能知道乌栎。 可有一点让云姒不得不在意,那个僮仆于两年前刚被买进丞相府,直接分到乔姨娘的院子里。 在那个僮仆进府不久,乔姨娘便听说了乌栎,然后动手给母亲下毒…… 这是巧合? 还是有人故意将那个僮仆送到了乔姨娘身边? 倘若不是巧合的话……是谁将这个僮仆送到乔姨娘身边的? 能决定府里下人去留的,只有祖母、父亲和母亲。 乔姨娘一个姨娘,没办法自己买卖下人,也决定不了自己身边用哪些下人。 母亲不可能自己给自己下毒,那就只剩下祖母和父亲。 云姒打了一个寒颤。 那个僮仆来到乔姨娘院子里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如果说家中近来还有争吵和摩擦,两年前的家中,母亲与父亲关系十分和睦,母亲和祖母之间也只有一些小矛盾啊? 难道真是巧合? 云姒想不明白,两年前,父亲和祖母有谁会处心积虑用如此狠毒的法子,想害死母亲? 谢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了,他站在云姒身侧,看到云姒嘴唇苍白、瑟瑟发抖的模样,竟然一眼猜出了她在想什么。 “想知道真相的话,那就再让廷尉审一审你父亲和祖母好了。” 谢琰语气十分轻松,仿佛他在说的根本不是当朝丞相和丞相的母亲。 “不出半天,就什么都招了。” 云姒看向谢琰:“乔姨娘、云莺和云程……他们还活着吗?” 云姒想到自己方才不小心看到的刑讯手法,在那样可怖的刑讯之后,还能活命吗? 谢琰:“这几日还死不了。” 云姒又打了一个寒颤,那就是不保证几日之后还能活的意思? 以祖母的年纪,进了廷尉……怕是再也出不来了吧? 父亲年纪也不轻了……云姒可以不认父亲,却做不到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将父亲送进廷尉。 她的流云苑里,处处都是父亲这十几年间疼爱她的痕迹。 “若不是父亲……他岂不是白白遭受审讯之苦?” 谢琰看到云姒一时间无法下定决心,也没有催促她。 云姒的家事,全看她自己的意思。 谢琰不在乎真相,只要云姒开心便好。 “你父亲的那个姨娘和一对子女,你想怎么处置?”谢琰问道。 听谢琰的意思,竟是她想怎么处置便能怎么处置。 倘若她现在说一句想要三个人死,谢琰立刻就会令人砍掉三人的头。 然而云姒却并不想自己决定他们的生死,她看向谢琰:“按照律法该当如何?就按照律法来吧。” 谢琰记不清律法,他扭头看向旁边的廷尉。 廷尉连忙说道:“乔姨娘及其子女,按照律法,当流放。” 云姒点头:“那便流放吧。” 谢琰对三人的下场丝毫不感兴趣。 他扭头看向云姒:“这回能睡着了?朕困了。” “去你闺房里睡,还是回宫睡?” 云姒想到方才在闺房里两人差一点就收不住了,连忙说道:“回宫睡!” 云姒急匆匆地与母亲道别,陪着陛下回宫。 出了丞相府,天光已经大亮。 清晨的街道熙熙攘攘,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可陛下的车道所过之处,禁卫军都提前静街,云姒连一个百姓也没看见。 经过的饭馆大门紧闭,路上的食摊更是一个也不见…… 谢琰双目微阖,在车厢里不知是睡是醒。 云姒不敢出声打扰他,只敢在心中偷偷想到,说什么回宫路上正好能吃个早膳……陛下都是骗人的! 下毒之人抓到了,母亲的身子没有大碍,云姒心中像是搬开了一块大石头,轻快多了。 这块大石头一搬开,她的肚子也跟着饿了,不禁想起谢琰方才说过带她吃早膳的话…… 她还从不曾在外头吃过早膳呢! 不知道外头的早膳都有什么花样? 云姒偷偷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却连半点烟火气都看不到,只能气闷地放下帘子。 云姒明明一个字都不敢提,却不知道谢琰怎么看出来了。 他睁开眼睛,对云姒说道:“今日不在外头用膳了,欠你一次,下次带你吃。” “过不了几日,朕还要带你出宫。” 云姒惊讶地看向谢琰:“还要出宫?去做什么?” 她待字闺中之时,出门都没这么多。怎么入了宫后,出门反倒更多了? 谢琰不肯提前告诉云姒,只说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又过了几日,谢琰果真如约带云姒出宫。 马车驶出宫门,一路朝着瑞王府的方向驶去。 云姒猜到要去瑞王府,紧张地喘不过气来。 陛下带她去瑞王府做什么? 该不会要当着她的面杀了表哥吧? 马车停在瑞王府门口,云姒被谢琰抱下车的一刹那,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瑞王府的大门外挂着长长的白幡! 王府在办丧事! 云姒双目含恨地看向谢琰,是谁死了? 瑞王、姨母,还是表哥? 是被谢琰杀死的?还是被谢琰气死的? 谢琰仿佛知道云姒心中在想什么,唇角泛起一点莫测的笑意,牵着云姒走向灵堂。 奇怪的是,谢琰竟然不走大路,而是从后头的小路绕到灵堂里。 中间竟还带着云姒翻了一面墙! 谢琰抱着云姒,让她坐在墙上头,自己踩着旁边的石头翻过墙,再在下头接着云姒,让她跳下来。 云姒不敢跳,但也不敢违背谢琰的命令。 今日的谢琰很不对劲,他的眼睛亮得吓人,里面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云姒的直觉在疯狂警告她,她一定要乖乖的,绝不能惹到谢琰。 灵堂中弥漫着浓浓的香烛气息,前来吊唁的亲朋络绎不绝。 谢琰不走大门,又带着云姒从灵堂的后头翻窗进去,两人直接进了后头存放棺木的屋子。 云姒看到黑漆漆的棺木,吓得差一点惊叫出声。 谢琰竟还将她棺木旁边,一副看乐子的模样:“你不是想知道是谁死了?推开看看就知道了。” 谢琰拉着云姒的手去推棺木的盖子! 云姒拼命往后缩,连自己紧紧贴在谢琰怀中都没有察觉。 表哥和姨母死不瞑目的脸,飞快地交替着在她脑中出现! “不……不不……求陛下饶了我……” 然而谢琰不肯放过云姒,拉着她的手狠狠一推,棺木的盖子移开了半边。 云姒连忙闭眼,却已经来不及了!她看到棺木里…… 咦?怎么是空的? 云姒震惊地瞪大眼睛,大着胆子仔细看,真的是空的! 谢琰一脸遗憾:“那只能去前头看一看是谁死了。” 谢琰:“你藏在朕身后,偷偷地去看,要不然会吓到人的。” 云姒还没反应过来谢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谢琰就领着她走到了前头。 绕过一扇屏风,云姒看到空中飘荡着的白色挽联。 她的目光从上到下滑过,看到挽联的最后写着…… “祭爱妻云姒。” 挽联上祭奠之人的名字,竟然是她自己! 一刹那,云姒感觉浑身上下的血都冷了! 第61章 热情似火地吻住 灵堂悬挂的挽联,写着她的名字。 飘飘荡荡的白幡,全都在为她祭奠。 隔着一道屏风,前头的亲朋们来来往往,每个人口中都说着悼念她的言语…… 恍惚间,云姒甚至怀疑自己是生是死,难道她已经变成了女鬼?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云姒紧紧抓住谢琰的手,只有指尖上传来的灼热,才让她觉得自己活着。 谢琰轻笑一声:“你这么聪慧,难道猜不到?” 屏风外,谢长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作为亡者之夫,他要接待每一个来吊唁的宾客。 云姒还听到了云丞相的声音。 还有姨母、瑞王…… 除了母亲,她本该最亲最近的家人,全都在为活着的她办丧事。 云姒浑身颤抖:“陛下是想让我假死,再也不现于人前,一辈子把我关在深宫之中吗?” 谢琰笑着摇头,仿佛在和云姒玩一个极有趣的游戏:“不对。” “提出办这场丧事的人,可不是我。” 谢琰的眸中闪烁着异乎寻常的亮光,他的薄唇贴在云姒耳边:“……是你青梅竹马的表哥。” 谢琰不过是朝着谢长泽和云丞相稍加暗示了一番。 他当着谢长泽的面叹气:“朕也不想令你蒙受夺妻之耻。” 当着云丞相的面摇头:“朕也不愿毁你家族清誉。” “可朕着实喜爱云贵妃。” 谢琰一脸为难:“若是有两全之法就好了。” 谢琰说完这番话后,没过几天,谢长泽便呈上奏疏,要为急病亡故的新婚之妻云姒办丧事。 云丞相也写了悼念爱女的祭文。 谢琰微眯着双眼,不愿错过云姒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瑞王府与丞相府想的这个主意,是不是妙极了?” 只需要一场丧事,瑞王府办丧事,丞相府来吊唁,云姒在所有人眼中就都是一个死人了。 云姒死了——谢长泽的新婚妻子死了,丞相府刚出嫁的嫡女死了—— 至于宫中冒出来的云贵妃,和丞相府、和瑞王府,可都没有半点关系! 陛下没有强夺人妻、谢长泽没有遭受夺妻之辱、云丞相也不曾教女无方有损家族清誉…… 这样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继续和和乐乐、圆圆满满! 谢琰的话像锋利的冰锥,一下又一下刺进云姒的耳朵。 是啊……这个办法当真是妙极,只要一场丧事,所有的难题都迎刃而解。 只要她死了,所有的难题都迎刃而解! 怪不得父亲在她被抢进宫第一天,就送信进来,劝她去死…… 是她不肯死,不,是陛下不舍得让她死,瑞王府和丞相府才联手做了这一场假死的戏! 可他们难道就没想过,这场丧事之后,她又该怎么活……一辈子被幽禁在深宫之中吗? 云姒冷极了,上下牙齿碰在一起,发出咯咯声响。 她想怒斥谢琰,他说的都是假的!全都是他的阴谋! 可云姒心底已经相信谢琰的话都是真的……父亲连自己真死都舍得,又怎会舍不得自己假死? 连疼她爱她十几年的亲生父亲都舍得,只拜了一半堂的表哥,又有什么舍不得? 谢琰揽着云姒颤抖的肩膀,再一次将她从屏风后带出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灵堂。 云姒看到谢长泽身穿孝衣,满脸悲痛。 谢长泽双目通红,强打精神招呼每一位宾客。 宾客们低声宽慰他:“节哀顺变。” 按照本朝习俗,夫为尊、妻为卑,丈夫为妻子守孝,不必穿戴重孝。 可谢长泽从头到尾都穿着白色麻布缝成的孝衣。他皮肤细嫩,往日里穿惯了柔软的绫罗绸缎,如今手腕和脖颈都被粗糙的麻布摩出了片片红痕。 谢长泽浑然不觉,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前来吊唁的宾客们看到谢长泽这番模样,不少人都在一旁低声议论,谢长泽当真深情。 她隔着很远,都能清晰地听到两位夫人夸赞谢长泽这样深情的男人世上罕见。 云姒胸中一阵翻涌,差点干呕出声! 她青梅竹马十几年的表哥、承诺会爱她护她一辈子的表哥……竟然如此恶心! 云姒后退两步,撞进身后谢琰的胸膛里也浑然不觉。 表哥在她眼中,一直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没想到他的君子之风竟然都是装出来的! 骨子里竟然是一个如此虚伪卑劣的小人! 在一场杀死她的假丧事上,做出如此深情悲痛的模样,为自己博得美名。 云姒站在假灵堂后头,感觉不仅这场丧事是假的,自己前十几年的人生也都是假的。 她从未看清过疼她爱她的父亲、青梅竹马的表哥、还有这人世间众人的真实模样…… 倘若陛下不曾抢亲,或许这一切都会延续下去,父亲疼她、表哥爱她,她糊涂又美满地过完一辈子…… 可如今再也回不去了。 谢琰将她完美虚幻的人生狠狠撕开一道口子,外头夹杂着冰雪的寒风呼呼地吹了进来。 她很冷、很疼…… 但她也不想回到过去的日子,日日活在一片虚假之中。 云姒抬起头,看着挽联上自己的名字。 丞相府和瑞王府,一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一个她以为会生活几十年的家,一起对外昭告她死了。 那么在世人眼中,她便真的死了。 她再也不是丞相府的女儿、瑞王府的儿媳。 她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没有了来处,孤零零地飘在这世上。 一刹那,云姒感觉自己被无边无际的孤独吞没了…… 可紧接着,她感受到,随着无边无际的孤独一起来的,还有无边无际的自由。 ——死亡之后,便是新生。 丞相府的嫡女、瑞王府的儿媳死了。 同一瞬间,宫中的云贵妃活了过来。 在她自己的灵堂里,在飘飘荡荡的白幡之下,在谢长泽亲手为她写的悼词旁…… 云姒回身,踮起脚尖,紧紧勾住谢琰的脖子。 梦里梦外,她第一次如此迫不及待地、热情似火地吻住谢琰。 将她冰凉的双唇与谢琰火热的双唇,紧密相贴。 第62章 灵堂接吻 谢琰愣了一瞬,伸出双臂,一只手搂着云姒不盈一握的腰,另一只手托着她单薄的背。 云姒的舌头一下一下轻舔着他的双唇。他刚一开启牙关,云姒小小的舌头就像一尾灵活的游鱼,呲溜一下钻进他的嘴里。 她反客为主,模仿着他曾经对她做过的事,在嘴里勾勾缠缠,用力吸吮。 云姒动作生疏,可她汹涌澎湃的热情弥补了一切不足。 像一粒火星掉进了油锅里,轰得一下全都燃烧起来。 谢琰浑身发烫,抱着云姒的手臂瞬间收紧,他本能地想要夺回主动,又硬生生地压抑着自己,想看看云姒会做到哪一步。 谢琰同时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云姒的心跳,像是比赛一样,都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他随口暗示两句,让瑞王府办这场丧事,只是为了让云姒看清谢长泽是什么样的人。 让他对青梅竹马的表哥彻底死心罢了。 后来,他见到云姒为父亲而苦恼,便又将云丞相也添进去,一举两得,让云姒也看清云丞相。 从今日云姒的反应来看,她以后再也不会对表哥念念不忘了。 当然,谢琰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并不比谢长泽和云丞相高尚。 但他本就是暴君,将云姒强抢进宫,在云姒心中从来没当过什么好人。 可谢长泽不同,谢长泽一直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今日让云姒看到他如此不堪的一面……云姒再也不会惦念他。 谢琰竭尽全力地克制着自己,温柔地回应着热情似火的云姒,用自己宽大的怀抱,稳稳接住云姒不停颤抖的身躯。 云姒身子软绵绵地站不住,整个挂在谢长泽的身上,嘴唇移开的时候,大口大口地喘气。 谢长泽轻笑一声,伸手抹去云姒亲得红彤彤的嘴唇上的水渍。 在灵堂里亲嘴……谢长泽自己从未想过,云姒的胆子倒是比他料想得大得多。 “这样亲我……你是想报复谢长泽?”谢琰问道。 云姒晕晕乎乎的,反应比平时慢了许多,她盯着谢长泽一开一合的红唇半天,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云姒缓缓摇头,她并非想要报复谢长泽…… “就是想亲你。”云姒又一次将嘴唇贴上去,这一次她不仅用了舌头,还用上牙齿。 “嘶……”谢琰痛得吸了一口凉气,他再也忍受不住,双臂一托将云姒抱了起来! 抱到和他视线平齐的高度,最好下嘴,然后反客为主地亲回去! 云姒双脚离地,全身的重量都坠在谢琰的手臂上,晃悠悠心里发慌,生怕谢琰将她摔了。 谢琰感受到怀中小姑娘的挣扎,不耐烦地皱眉,将她放下来。 云姒站立的地方就在棺木前,谢琰一俯身,云姒的腰肢软软地向后倒去…… 谢琰将她压在了自己的棺木上! 云姒的后腰紧紧贴在棺木上,又冷又硬,冰凉的棺木仿佛在源源不断地吸取着她的体温。 云姒打了一个寒颤,发觉自己的衣裳不知何时被掀了起来,后腰上一大片肌肤直接贴在冰冷的棺木上。 如果说身后的冰冷还能忍耐,可她的身前紧贴着谢琰滚烫火热的胸膛…… 前面有多火热,身后就有多冰凉…… 云姒不舒服地挣扎了两下,突然听到脚步声朝着后头走来! 有人来了! 云姒吓了一跳,一头扎进谢琰怀里。 谢琰伸手将云姒牢牢抱在怀里,侧过身去,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来人的视线。 来人的脚步陡然顿住。 云姒头埋在谢琰怀里,心想,走过来的人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肯定也看到她的头发。看到陛下在灵堂上,怀中搂着一个女子…… 云姒吓得浑身僵硬,直到来人转身走回去,再也听不到脚步声,才抬起憋得通红的小脸。 谢琰笑道:“你怕什么?” “在你的灵堂上看到你,该害怕的是别人。” 云姒轻声问道:“方才是谁?” 谢琰:“你那个表哥。” 云姒不信,觉得谢琰在骗她,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不过如果是表哥的话,只看到她的头发和背影,也一定能认出她来吧? 谢琰捏住云姒的下巴,低声问道:“是谢长泽还是别人,在你心中难道不一样?” 云姒连忙摇头。 谢琰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又低头亲下去。 对他来说,还是不同的。 他没有骗云姒,方才走进来的,真的是谢长泽。 谢长泽显然一眼便认出了他怀中的云姒。谢琰带着云姒翻墙偷溜进来,没有人知道他们来了瑞王府,谢长泽陡然撞见,自然吓坏了。 谢琰与谢长泽四目相对,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谢长泽根本不敢再看,低着头落荒而逃。 想到那一幕,谢琰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被点燃了。 谢琰动作太大,吱扭一声,将棺木的盖子又撞开了一点。 这次的声音很响,云姒一颗心瞬间提起来,心惊胆战。 好在外面道士开始做道场,勉强盖住了后头发出的声音。 谢琰看着敞开一半的棺木,轻声问云姒:“想不想试试,躺在里面是什么感觉?” 这是她的灵堂……她的棺木……不知怎么回事,云姒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谢琰长臂一捞,将云姒稳稳当当地抱了进去。 云姒缓缓躺下来,没想到谢琰紧接着长腿一迈,也进了棺木中! 云姒连忙伸手推他! 窄窄的棺木里,根本无法并肩躺下两个人。 尤其谢琰的身材格外高大,腿长手长,在云姒的棺木里根本伸展不开。 两人的身影被迫上下交叠在一起。 谢琰一只手撑着棺木的底座,另一只手拉住上面的盖子——吱扭,又是一声巨大的声响! 棺木的盖子盖上了,只余下一条窄窄的小缝。 云姒的眼前陡然变得漆黑一片。 眼睛看不见了,听觉和触觉瞬间变得格外敏锐。 云姒感受到谢琰滚烫的手指,灵活地绕过她的衣裳,伸到她后腰的腰窝那里…… 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摩挲着她剜掉红痣后,留下来的小小疤痕。 谢琰的双唇贴在云姒耳畔,声音蛊惑:“你的父亲和表哥给你办了丧事……” “你想不想……也给他们办一场?” 第63章 真假丧事 “你想不想也给他们办一场丧事?” 漆黑狭窄的棺木里,谢琰充满蛊惑的声音在云姒耳边响起,撩拨起她内心深处的恶念。 给父亲和表哥也办一场假丧事…… 她经历过的事,让父亲和表哥也经历一遍。 她体会到的滋味,让父亲和表哥也亲身体会一遭! 云姒双唇轻启,差一点就答应下来。 忽地,云姒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警觉地问谢琰:“你说的是假丧事,还是……真丧事?” 谢琰轻笑一声:“自然是真的,假的有什么趣味?”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淋下,云姒浑身上下都冷得发抖。差一点……只差一点她方才就答应了。 倘若她答应了,谢琰就会杀了父亲和表哥,给两人办一场真丧事! “不……不要办真的……”云姒连声哀求。 谢琰叹气,一副十分遗憾,没有好戏可看的样子。 他的指腹绕着云姒腰窝的小伤疤,一圈一圈地反复摩挲。 “不想办真的,那你更喜欢假的?” “看来今日这场假丧事,你从中尝到了不少趣味?” 想到自己与谢琰在这场假丧事里都做了些什么……云姒的脸蹭一下红了。 此时,她与谢琰还极为荒唐地躺在棺木之中,身影交叠、四肢相缠。 棺木盖子留着一条小小的缝隙,不会闷死,但换气也不算通畅。 云姒与谢琰脸对脸贴着,呼吸相闻。谢琰闻到云姒身上散发的香气,从未如此浓郁。 云姒也闻到谢琰身上的气息。不知为何,他最近不再用以往的极为霸道的龙涎香,新换的香与云姒用的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冷冽一些。 两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难分你我。 云姒吸入的每一口气,都让她脸红心跳。明明两人已经做过更亲密的事,可此时一呼一吸间的暧昧,让云姒觉得胜过以往种种…… 前头的灵堂,道士们在做法事超度,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 云姒知道,父亲、表哥、姨母和瑞王都在数丈之隔的前方,前来吊唁的宾客中也不乏她熟悉的亲朋好友…… 可厚厚的棺木隔绝了声响,她只能听到隐约的动静,仿佛置身于另一方安谧的小世界。 时间慢慢流淌,云姒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切都归于寂静。 谢琰推开棺木的盖子,跳了出去。 云姒揉了揉被谢琰压得发麻的臂膀,慢慢坐起来。她想出去,却被谢琰伸手按住。 谢琰居高临下地看着云姒:“朕的贵妃被欺负了,这件事可不能这么过去。” 云姒一颗心提起来,生怕谢琰下令将父亲和表哥砍了。 “陛下,妾的父亲罪不至死!” 云姒连忙替父亲求情:“父亲近日所为虽屡屡伤了妾的心,可父亲对妾毕竟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 “何况妾如今好好的,不管父亲想做什么,都并未得逞。” “还望陛下深思熟虑后,再为妾的父亲定罪。” 谢琰眯起眼睛:“那你的表哥呢?” 云姒深吸一口气:“表哥虽不是妾本以为的谦谦君子,所作所为卑鄙无耻,但也罪不至死。” “妾的亲生父亲都为了清誉,舍去妾的性命。表哥与妾并未做过一天夫妻,如此这般……不过是小人的趋利避害罢了。” 云丞相与谢长泽两人对云姒做了同样的事,在云姒心中,父亲伤她要深得多。 大抵是,她与表哥不过曾订婚,云姒对表哥感情尚浅。可她与父亲父女一场,云姒曾由衷地敬爱父亲,也曾坚信父亲疼爱自己! 因此,看到父亲如此决绝地舍弃她的性命,才会如此难以接受吧。 “你说不死,那就饶他们一命。”谢琰一副可惜的样子。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帮朕想想,要怎么处置他们,才能让朕出了这口气。” 谢琰俯身看着云姒,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棺木,发出咚咚的声响。 两人的姿势时刻提醒着云姒,谢琰与她之间强弱悬殊。 谢琰身长玉立地站着,她半仰着身子躺在棺材里,看向他时只能后仰着脖颈,玲珑的身形如山峦起伏。 云姒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必须说出让谢琰满意的回答。 倘若她的回答不能让谢琰满意……谢琰自己想出来的处置父亲和表哥的法子,云姒想到这里浑身一冷,她可不想知道。 片刻后,云姒沉声说道:“那就将这场丧事是假的,昭告世人。” “让父亲和表哥做的事,世人皆知!” “让人人都知道,表哥不是君子、父亲不配清名!他们两人为了一己之力,做下了多么荒唐无耻之事!” 谢琰听完云姒的话,伸手将她从棺木里拉出来。 他拊掌大笑:“有趣、有趣。” 谢琰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一幕。 云丞相和谢长泽最爱名声和面子,让他们的名声臭掉、把他们的面子一把撕下来! 让他们失去自己最在乎的,怕是比一刀杀了他们,更令他们痛不欲生! 谢琰伸出手,摸了一把云姒滑嫩的脸蛋,“朕的贵妃果真聪慧!” “廖明知——传旨下去,就按云贵妃说的办,为贵妃办一场封妃大典!” 云姒愣住。 等等……她什么时候说要办封妃大典了? 第64章 召人入宫 谢琰看到云姒傻愣愣的模样,无奈摇头:“朕刚夸你聪明,怎么又傻了?” 云姒着实跟不上谢琰的思路:“陛下为何要办封妃大典?” 谢琰满脸都写着“贵妃怎么这么笨”。 “不是你说的,要令世人皆知,云老头与谢长泽做下了什么事?” 云姒一脸茫然,可是这又和封妃大典有什么关系? 谢琰面露不耐,但依旧为云姒细细解释:“让世人都知道,云老头和谢长泽给你办了一场假丧事,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当然是让人们看见你还活着!” “人越多越好!” 云姒终于跟上谢琰的思路了。云丞相和谢长泽敢办假丧事,就是以为陛下日后会将云姒藏于深宫,不被任何人所见。 云姒今日知晓这场丧事为她而办,最恐惧的也是余生将被囚于深宫! 只有云姒“死了”,云贵妃不见外人,才能达成云丞相和谢长泽的目的。 哪怕有些猜测、有些流言……人们终究没有证据,便不足为惧。 可没想到,陛下根本不打算配合两人。不,是陛下从一开始就给两人设了一个圈套。 云姒此时已经想明白了,陛下设下这个圈套,就是为了让她对表哥彻底死心吧? 可她看明白了又如何?她的确对表哥彻彻底底的死心了。 父亲和表哥在她心中的模样,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如今,谢琰要撕下云丞相和谢长泽的脸面。 第一件事就是,要让世人看见云姒还活着! ——那就办一场封妃大典吧! 可……可事情需要如此复杂吗? 她还活着这件事,只用陛下一句话啊! 陛下金口玉言,亲口说她活着,谁敢不信? 想让人看到她,也不需办一场封妃大典那么麻烦。云姒可以出宫,也可以传召人进宫,她每日见几个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人尽皆知了! 陛下非要一口气让一百人见到她吗? 那也不必封妃大典……还有很多其他办法啊,譬如说正逢春日,她可以在宫中办一场赏花宴,邀请京中世家贵族的夫人小姐进宫。 赏花宴可比封妃大典省钱省事太多了。 云姒刚想开口提醒谢琰,还有很多更好的办法,就看到谢琰一脸兴味盎然地吩咐起来。 “让尚衣局来为贵妃量体裁衣,快点赶制封妃大典上要穿的礼服。” “让尚宫局制首饰,贵妃的发冠不要用金子,东珠更衬贵妃的肤色。” “封妃大典在……唔,贵妃的流云殿不够大,就在朕的长乐宫前头的空地上办。” “将内命妇与外命妇都请来观礼。” “外命妇要请至少一百个夫人、一百个小姐。”谢琰做事最不耐烦磨磨蹭蹭,如今一朝便要天下知。 他扭头看向云姒,下令道:“今日回宫,你写一份名单出来。” “一百个夫人、一百个小姐,全都要请你认识的。” “站在远处观礼,一眼便能认出你的脸的。” 云姒倒吸一口冷气,一百个夫人和一百个小姐! 她……她哪里认识这么多人? 云姒眨巴眨巴眼,仔细端详谢琰,看他实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软语相求:“陛下,妾实在不认识那么多夫人小姐,求陛下为我减去一些人吧?” 谢琰皱眉:“区区两百人都不认得?” 云姒忍不住腹诽,两百人怎么能叫“区区”? 她待嫁闺中之时,虽然也可出门交际,但只能去文雅的诗会与花宴,且不能太多。 无论是丞相府还是瑞王府,都秉持女子以贞静为要,云姒一年也出不了两趟门。 即便出门,她也不能随意结交别家的夫人小姐。家中允许云姒相处的,只有身份地位大致相当的人家,还要与云丞相在朝廷中立场一致。 门第太低、政见不合的人家中的夫人小姐,云姒是万万不能相交的。 时至今日,她的手帕交只有傅雪与罗璇玑两人。 交情不深但认识的,顶多数十人……可陛下张口就是二百人! 云姒原原本本地告诉谢琰,以为谢琰会收回成命。 可谢琰不假思索地说道:“那便从今日开始认。” “先办几场小宴,多召点夫人小姐进宫。” “等到封妃大典那日,总能认够两百个了吧?” 云姒呆住了。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谢琰。 她都办小宴、召夫人小姐进宫了!不就已经让人们知道她还活着了吗! 为什么还要办封妃大典? 云姒看出来了,这一切都是借口,谢琰就是想要办封妃大典! 云姒将想要反驳的话默默吞进肚子里,恭敬应是。陛下铁了心要做的事,她最好还是一切顺从陛下的心意。 恰好云姒也正想请人进宫。 第二日,云姒便派金茗与白毫各带着一个小宫女,分别乘着流云殿的车辇,前往傅雪与罗璇玑家中,将两人接过来。 傅雪与罗璇玑两人身上无品无级,进宫是不能坐车的,不管多远都只能步行。 如今云姒这般派车去接,两人便能乘车来流云殿了。 然而云姒派出去的两辆车,只有一辆接了人回来。 傅雪乘着车辇入宫,进了流云殿,看到云姒的一刹那,泪如泉涌。 “阿姒……我还以为你真的没了……” 云姒的丧事,傅雪去了。 她得知云姒急病而亡的消息的那一日,如遭雷劈。 她是不信云姒急病而亡的,明明云姒的身子一直很康健。但傅雪也万万没想到丧事竟会是假的,云姒竟然还活着! 她只是猜测,云姒的死另有隐情。 大婚当日被陛下从侄子的喜堂上抢回宫,云姒一夜之间成了全京城议论的中心。 傅雪猜想,或许云姒承受不住这样的耻辱,了断了自己的性命。 但她又觉得自己的手帕交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生命,云姒一直是个极有韧性的人,傅雪最羡慕她的一点,就是她总能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或许不是云姒自我了断,是陛下对云姒始乱终弃。后宫中死过那么多女人,怕是云姒不慎惹怒陛下,被陛下处死了。 傅雪去灵堂吊唁云姒时,为她烧了许多亲手叠的金元宝,跪在灵前默默替云姒祈祷。 祈祷她来生不要再生得如此貌美,能普普通通、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阿姒……你还活着,可真好……”傅雪擦干眼泪,冷静了些许,惊觉自己方才忘了规矩。 她急匆匆地向云姒行礼,称呼也从阿姒改成了贵妃。 云姒连忙扶起傅雪:“快起来。” “别说是你,我自己也很不习惯,总是忘记自己当贵妃了。”云姒笑道。 傅雪没看到罗璇玑,忍不住问道:“璇玑她知道了吗?” 云姒也一脸奇怪:“我派人同时去接你俩,不知璇玑怎么还没来。” 就在这时,派去请罗璇玑的金茗回来了,一进门就告罪:“姑娘,婢子没将罗姑娘请回来。” “婢子进了王家,没能见到罗姑娘。” 云姒惊讶道:“怎么回事?” 傅雪突然说道:“对了!在你的丧事上,我也没碰到璇玑!” 傅雪原本以为是两人前来吊唁的时辰错开了,如今想来,或许罗璇玑根本不曾来。 金茗回话:“王家人说罗姑娘重病,起不来床。” “婢子想进去探望罗姑娘,王家却百般阻拦。” 金茗一脸沉重:“王家人的举动实在奇怪……依婢子看,罗姑娘的重病,怕是有蹊跷。” 第65章 运道绝了 云姒很是担忧罗璇玑。 她忧心忡忡地对傅雪说道:“不知为何,璇玑嫁人后,我总觉得她过得不太好……” “璇玑以前身子骨那么好,我们三人中,数她生病最少。” “如今嫁人才多久?已不是第一次生病了。我上次见她,她就一脸病容,还瘦了许多。这次竟病到起不来床!” “她在王家是不是受欺负了?” 傅雪迟疑道:“王家不敢吧?” 王家与罗家都在京城,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倘若王家欺负罗璇玑,娘家定然会上门要个说法。 “或许只是璇玑嫁为新妇,劳累了些许。”傅雪说道,“王家的名声向来不错。” 云姒摇头:“名声这个东西,不过是骗骗外头那些不知底细的人罢了。” “说起名声来,难道丞相府的名声不比王家好?” 论公,云丞相刚正不阿,论私,云丞相身居高位却只有一妻一妾…… 可内里呢?家中的小妾竟敢给主母下毒!亲生女儿没死就办一场假葬礼! 从今往后,云姒再也不信任何人的名声了。 云姒将傅雪送出流云殿,将她送上车辇,叮嘱道:“我在宫里,与宫外来往没那么方便。你帮我多打听打听璇玑的消息。若是她无事,我也能放心了。” 傅雪点头:“贵妃放心。” 云姒摇头:“你我之间的称呼,还如以前那般便可。我身边的侍女,我也没让她们改口,依旧叫我姑娘。” 如今流云殿中,金茗四人叫云姒姑娘,余下的宫女和宦者叫她贵妃。 傅雪不敢:“这不合宫中规矩……” 云姒笑了:“宫中有什么规矩?最没规矩的一位就住在长乐宫里呢!” 傍晚,最没规矩的一位来流云殿用膳。 不知何时起,谢琰养成了来流云殿用膳的习惯。 已连着好几日,谢琰每日三顿膳食都直接从御膳房送进流云殿。 为此,陛下身边的宦者们,特别是廖总管,大大地松一口气。 膳房中的御厨们也个个都盼着贵妃的宠爱长盛不衰,日日相伴于陛下身侧! 大家这么想只有一个缘故,那便是自从陛下与贵妃一起用膳后,陛下变得好伺候太多了! 以往,伺候陛下用膳,是一件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苦差事。 因着陛下用膳的时辰极其不准时。 有时一日只吃一顿,有时一日吃两顿,有时一日三四五六顿…… 有时在巳时,有时在申时,半夜三更突然叫膳亦是寻常…… 陛下叫膳后,可没人敢让陛下久等。因此膳房从早到晚甚至半夜三更都要时刻预备着,陛下一旦叫膳就要赶紧做好呈上去。 否则陛下饿的是肚子,他们掉的是脑袋。 这般时时刻刻准备着,身体上的劳累还在其次,精神上的紧绷最难忍受。 自从陛下与贵妃一起用膳后,陛下用膳的时间就固定下来—— 早膳辰时初,午膳午时半,晚膳酉时末。 膳房的御厨们再也不必时刻提心吊胆,陛下身边的宦者们也不必再日日煎熬,不知该不该提醒陛下用膳。 以往,若是提醒陛下用膳时,陛下并不饿,便会发怒。若是没提醒陛下用膳,陛下饿得胃痛,也会发怒。 更要命的是,陛下还极其挑食,口味也令人捉摸不定。 膳房最怕陛下让他们看着上,宦者最怕陛下让他们点膳。 陛下的口味变幻莫测。常常前几日还爱吃的东西,今日就不爱吃了;之前一直不吃的东西,又有一日突然想吃! 有了贵妃之后,一切的难题都迎刃而解。 陛下今日几时吃?随贵妃! 陛下今日吃什么?问贵妃! 自从陛下去流云殿与贵妃一起用膳后,廖总管和御膳房就争先恐后地将点膳这件事丢给了贵妃! 他们早就想将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了,就是以前后宫佳丽三千,陛下愣是不曾与任何一位夫人一同用膳。 让他们想找个替死鬼都找不着。 如今可算等来了云贵妃。 云姒根本不知为陛下点膳,背后藏着如此多凶险。廖明知与御膳房都请示她,云姒就接过了这桩事。 照料陛下的衣食住行,本就是她这个贵妃的责任所在。 看着云姒一无所知地答应下来,廖明知与膳房主管打赌:“你猜贵妃能撑几日?” 膳房主管:“两日?” 廖明知笑着摇头。 膳房主管皱眉:“那你觉得贵妃能撑几日?三日?四日五日?” 看到廖明知一直摇头,膳房主管的眼睛越瞪越大,廖总管竟如此看好贵妃? 廖明知哈哈大笑着揭晓答案:“我看她半日都撑不下去!” 陛下的口味,他这个在陛下身边陪伴十几年的都摸不准。贵妃初来乍到,怎么可能不出错? 然而廖明知猜的半日,平平安安地度过了。 两日、三日、四日…… 连着过了小半个月,贵妃点菜都没出错。 而且每一次用膳,陛下看起来都很喜欢的样子,用的比以往明显更多! 廖明知和膳房主管,都懵了。 忍了好几天,廖明知终于忍不住去向贵妃请教:“您是怎么摸准陛下的口味的?” 廖明知太想跟着贵妃学一学了。学会这招,他的脑袋能在脖子上呆得更稳! 万万没想到,贵妃听到他的话,一脸茫然之色。 “啊?我不清楚陛下的口味,就按照自己的口味点膳了。” 每一次用膳,云姒点的都是自己爱吃的! “总管觉得陛下也爱吃?”云姒问道。 她倒是没看出来,她觉得陛下挺挑食的,用膳习惯也不太好,有时候吃得太多、有时候吃得太少。 廖明知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陛下如今用膳比以往强了一千倍! 云姒:“那或许是我与陛下口味相似。” 廖总管无话可说了。 服气……真服气! 这是什么运道啊? 怪不得人家能当贵妃呢! 今日,廖明知看到贵妃点了一道虾仁豆腐,心中诶呦一声,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看到好戏了! 陛下最讨厌豆腐! 他记得几年前,膳房上了一道豆腐羹,惹得陛下不悦。陛下把御膳房里所有厨子都换了一遍!连烧火的小丫头都没放过! 啧啧啧,不知道今日贵妃能不能承受住陛下的怒火啊…… 下一瞬,廖总管就看到陛下的勺子伸向了虾仁豆腐。 陛下吃了一勺、两勺、三勺…… 廖总管站在陛下身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这,究竟是陛下爱吃?还是陛下给贵妃面子? 若是前者,贵妃这运道真是绝了,若是后者,陛下爱贵妃爱到了骨子里啊! 第66章 禁卫军 廖明知真服气了,陛下只要和贵妃一起用膳,就吃得特别香。 倒是贵妃,今日看着神色忧虑、无心用膳。坐在陛下对面,好半天才下一次筷子,夹起寥寥两根菜。 廖明知都看出来了,谢琰自然也看出来了。 他皱起眉头:“今日没胃口?” 谢琰日日都来找云姒用膳,就是因着爱看云姒用膳的样子。 在谢琰眼中十分寻常,甚至早就吃腻了的饭菜,云姒都能吃得津津有味、一脸享受。 谢琰觉得云姒用膳的时候,是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候,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享受劲儿,让他也跟着感到轻松愉悦。 而且谢琰惊讶地发现,一起用了这么多顿膳,他竟然没见到云姒不爱吃的食物。 每次用膳少说要有十来种食物,云姒还不爱点重复的,连着几天不重样…… 谢琰看着云姒吃了几十上百种食物,竟然没见到她不爱的? 谢琰震惊极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也爱吃、那也爱吃? 当然,云姒也有些偏好。譬如说如今春日里正鲜嫩的荠菜尖儿,西边贡上来的百合,云姒都极为喜欢。 奇怪的是,云姒极喜欢的菜,也不会连着两顿点,至少要间隔三日,才会再点下一次。 明明云姒每一次吃完都意犹未尽的样子,下一次再吃的时候特别迫不及待! 宫中又没人管着云姒的吃喝,真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 谢琰自己与云姒恰好相反,他吃到爱吃的东西,一定日日吃、顿顿吃,一直吃到吃腻为止。 谢琰看到云姒数够日子才会再点自己想吃的东西,看得直想笑。 云姒这番模样太意思了,谢琰一直没提醒她,她如今可以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今日,桌子上摆着云姒最爱吃的凉拌荠菜尖,还有茉莉花蒸百合。 谢琰盛了一勺茉莉花蒸百合送入口中,西边进贡的百合蒜甘甜无渣,蒸熟后细腻绵软,轻轻一抿就在口中化开,沾染上茉莉花的香气又多了几分清爽宜人。 谢琰跟着云姒吃了一次,便爱上了。 然而今日云姒却一次也没伸筷子夹她最爱的这两道菜,一直闷头夹离自己最近的那一道。 谢琰皱眉,他最喜欢看云姒开心用膳的模样,今日云姒用膳时这般闷闷不乐,让谢琰也失了胃口。 “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谢琰问道。 云姒愣了一下,往日她与陛下用膳都不说话,今日陛下想要聊天了? 既然陛下问了,云姒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三言两语说了派车出宫请罗璇玑,结果没请来人,金茗也没见到人。 “听说是病得起不来床,妾有些忧心。” “也有些担忧,她嫁人后在王家受了欺负。” 谢琰听到云姒的话,立时脸色一沉。 “朕的贵妃去请人,竟然没请来?” “王家好大的胆子!便是病得起不来床,抬也要抬上车。” “就是立时要病死了,也要死在来宫中的路上!” 云姒连忙说道:“不……不不……不必!” 谢琰又问道:“哪个王家?朕现在派人去请!” 云姒后悔死自己和谢琰说实话了,陛下可千万硬要让生病的罗璇玑进宫给她看一眼啊! 云姒连忙说自己听说罗璇玑生病后,已经不想再见她了。 “妾也不想过了病气呢。” 慌乱之间,云姒找对了理由。谢琰听到这句话,果然不再说让罗璇玑进宫了。 不过谢琰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 “去催一催礼部,将贵妃的封妃大典,再往前提一些日子。” “场面再办大一些。” “快去。” 云姒看着谢琰,他似乎认为,是因为还没办封妃大典,大家才对她这个贵妃不够敬畏。 云姒倒不觉得根源在这里。世人皆知陛下喜怒无常,人人都觉得她这个贵妃只是昙花一现。 宫女豆子无论好话坏话,都不会隐瞒她,云姒从豆子口中也听到了不少宫中的闲言碎语。 许多人都说,陛下从亲侄子手中将云姒抢来,才对云姒生出兴趣。 等到陛下的新鲜劲儿过了,还不知云姒的下场是死是活呢。 云姒自己也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盛宠不衰,也不敢奢望自己平安终老。 如今不过是能活一天就活一天。 能过一天好日子,她就不会自己过成坏日子。 云姒明明没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将内心的想法藏得很好。可是谢琰不知怎么的,一下子便看出来她的不以为然。 “也是,一场封妃大典,未必能吓住那些老奸巨猾之辈。” “这样,朕给你一队禁卫军。” 云姒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队……禁卫军?” 别说本朝,就是前朝、前前朝……她从未听说过哪个贵妃可以养兵! 云姒的呼吸变得急促:“一队禁卫军,是多少人?” 谢琰笑道:“多了你也用不着。” “朕给你一百人。” 一百人! 云姒双眸亮得像在火焰中炙烤过的宝石。一百人!比她想的人数还要多得多! 谢琰笑着看向云姒:“既然给了你,你要自己花钱养。” 云姒一愣,养一百人的禁卫军,所耗不小。禁卫军个个都是精锐,要让他们始终保持精锐的状态,自然要花钱操练。 但云姒也立刻意识到,陛下让她自己花钱养这队禁卫军,才是真正将这队禁卫军给她! 那不再是陛下的军队,而是她的军队! 只听命于她一人的军队! 谢琰饶有趣味地看着云姒,好奇她会如何选择:“怎么,要不要?” 云姒毫不犹豫:“要!” “谢陛下!” 第67章 听她号令 谢琰听到云姒的回答,拊掌大笑。 他的目光落在云姒脸上,一瞬也舍不得移开。 云姒此时的样子,是如此迷人。 她的双眸流光溢彩,仿佛将朝晖与晚霞一齐收入眸中,气象万千,变幻莫测。 谢琰捏住云姒的下巴,细细品尝云姒此时光彩夺目的美。 他封贵妃的时候、赏赐奇珍异宝的时候……都不曾在云姒眼中看到这样的光彩。 谢琰低声笑了:“朕就知道,你和朕是同一种人。” 云姒果真是上天赐给他的女人。在梦中,他便知道,云姒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温婉贤淑。 谢琰的眼神极亮,像泛着光的刀锋。云姒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剖开,谢琰的目光直直地看到她的心底。 ……这比在床榻上被他扯开衣裳,还要让她心慌意乱。 云姒着实承受不住谢琰的目光。人人都说谢琰是昏君,可谢琰的双眸中不见一丝浑浊,反倒是云姒在别处从未见过的清亮。 云姒抬起手,捂住谢琰的眼睛。 她不敢看倒映在谢琰眸中的自己。 此时的她,甚至让她自己也觉得陌生。 一百人的禁卫军,为她所有、听她号令。 云姒一想到一百个禁卫军威风凛凛、披坚执锐地站在她身前,听她号令的场面,就忍不住热血沸腾,甚至感到一阵阵眩晕。 她从小到大,拥有过无数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可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拥有禁卫军。 她曾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从贵女到贵妇……哪怕她成为像母亲一样的一等命妇,也绝不可能养兵! 哪怕是父亲,身居丞相之位,依旧不能养兵。 瑞王府也和丞相府一样,只有一些看家的护卫罢了。 放眼整个京城,除了陛下任命的武将替陛下掌兵,达官贵人都只能用护卫,连护卫的人数也不能太多。 拥有一百位禁卫军的云姒,是京中的独一份! 当然,按照规矩,她这个贵妃也是不能拥有禁卫军的。可谁让陛下是最不守规矩的人呢? 陛下给她,她实在舍不得拒绝…… 这一百人的禁卫军,她可以用来保护自己!保护母亲! 保护一切她想要保护之人! . 三天后,云姒在长乐宫外的空地上,见到了整装肃穆的一百名禁卫军。 禁卫军首领名唤关策,是个身高八尺、皮肤黑亮、满脸英武的青年。 禁卫军是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的军队,不仅要赤胆忠心、要武艺高强,还要相貌端正。 云姒目光在整齐的队伍中横扫,看到的每一个禁卫军都是相貌堂堂的英武男儿! 禁卫军恭敬地垂首,无人敢抬头直视云姒的容颜。 云姒下令,让所有人都抬起头来。 “记住本宫的样子,日后才知道谁是你们要保护之人!” 禁卫军们齐声应道:“诺!” 一百个人同时应答,声音整整齐齐,简直像是从一个人口中发出来一样,声音响亮直冲云霄! 云姒听得热血沸腾。 不过这一次,她不像初听这个好消息时在陛下面前那么外露了。 云姒在禁卫军前绷着脸,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你们从陛下手下来到本宫手下,先与你们说一说,在本宫手下的规矩。” 第68章 我小产了。 召见禁卫军之前的这三日,云姒做足了功课。禁卫军之前由陛下统领时的待遇如何、日常做何……云姒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日后,你们军饷从每人每年一万文,涨到一万两千文。” “另有十石粮,百斤猪肉。” 云姒话音落下,从一百位禁卫军脸上看到惊喜、激动、不可置信等诸多神色。 禁卫军的军饷本就高过普通士兵一截。他们万万没想到,从陛下手下到贵妃手下,他们的军饷不但没有降,反而增多了足足两成! 云姒看到禁卫军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陛下位高、她位卑,陛下权盛、她权小。禁卫军们从陛下手下到她手下,是往低处走,难免会有怨言。 她想收服禁卫军,让这些精锐尽数效忠于自己,最有用的就是增加军饷! 紧接着,云姒声音一沉:“禁卫军向来纪律严明,来到本宫手下,亦是有赏有罚。” “倘若有吃里扒外、偷奸耍滑者……” 云姒所用的手段,和收服流云殿中的诸多宫人,本质上并无不同。 先说赏,再说罚,赏罚分明。 这一招虽简单直接,但非常有用。 云姒一番训话之后,禁卫军看向她的目光更加恭敬。 云姒召见禁卫军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一小队二十人禁卫军“护送”金茗,又去了一趟王家。 这一次,王家再也不敢阻拦金茗去探望罗璇玑。 金茗走进罗璇玑的寝殿,里头竟然一个侍女也没见着,她正奇怪,就见罗璇玑自己掀开了帐子,露出一张瘦到形销骨立的脸。 金茗吓了一跳,她差点没认出来罗璇玑! 罗璇玑从小到大都珠圆玉润、一脸福相,这是生了什么病,竟然瘦成这样? “罗姑娘……”金茗看到罗璇玑自己坐起来都吃力,连忙上前扶她。 罗璇玑声音虚弱地说道:“你把那个大枕头塞到我腰后头……” 只有这样,罗璇玑才能半歪着坐在床头。 “罗姑娘……”金茗刚想问清楚,罗璇玑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问你,阿姒真的当了贵妃?” 金茗愣住了,姑娘入宫已经两月有余,连街头巷尾光着脚跑来跑去的小儿都嚷着“宫中多了一个云贵妃,是陛下从亲侄子洞房里抢来的”。 罗姑娘这样问,怎么看起来竟像是不太确定? 金茗点头:“是……” 罗璇玑攥住金茗的力气更大了:“那阿姒在宫中可得宠?” 金茗又点头。 罗璇玑猛地坐直身子:“我要进宫!我要进宫见阿姒!” 金茗懵了:“好……婢子今日本就是来接姑娘进宫的……只是姑娘的身子……” 罗璇玑:“我的身子没事!我要进宫!” 金茗见状,连忙与小宫女百灵一起,一边一个搀扶着罗璇玑上车。 马车进宫,一路驶到流云殿门口。 云姒听闻金茗这次终于将璇玑带回来了,以为璇玑身体痊愈了。 她欢欢喜喜地迎出来,却见到罗璇玑面色蜡黄、站也站不住的样子。 “璇玑……你,你这是怎么了?”云姒震惊又心痛。 罗璇玑泪水滚滚而下:“阿姒,你留我在宫里吧!我当你的侍女!” “王家杀死了我的孩子,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云姒呆住:“孩子?什么孩子?你刚成婚,怎么会有孩子?” 罗璇玑低头看自己的小腹:“我小产了……” 云姒震惊地得知,罗璇玑是被丈夫打到小产的! 第69章 流放出京 罗璇玑一边哭一边说,好几次泣不成声。 云姒从她断断续续的话中听明白,罗璇玑的丈夫王四郎在外风光霁月,在家中却极为暴虐! “他打死过不止一个侍女!” “成亲后,相比侍女,他更爱打我!” 罗璇玑新婚不过半月,便第一次遭受了王四郎的拳脚。 云姒面色一变:“上次你婆母过寿,我们见面时,王四郎已经打过你了?你那时怎么不和我说?” 罗璇玑艰难地点头:“是,过寿前两日,他刚掐过我的脖子。我脖子一圈都青紫了,声音也沙哑,只能穿领子高高竖起的衣裳遮掩,还骗你说声音沙哑是因为生病。” 云姒瞪大眼睛:“新婚不到半月他就打了你一次、过寿前又掐了你的脖子、后来你有孕他又把你打到小产……王四郎已经打过你三次了?” 罗璇玑眼泪止不住:“还有一次,一共四次了。” 成亲之前,罗璇玑满心对婚后生活的期盼,全都被王四郎的拳头打散了。 云姒倒吸一口冷气! “真是丧心病狂……你怎么不早点与我说?” “不对,难道你不曾与你父母说?” 罗璇玑听到云姒的话,脸上的神色越发灰败:“说了……没什么用……” 云姒瞪大眼睛:“怎么会没用呢?娘家难道没为你撑腰?” 罗璇玑:“我要和离,我父母都不肯。” “他们来王家为我‘撑腰’,我公爹狠狠罚王四郎,王四郎朝我认错,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碰我一手指头……” “然后便是下一回。” “王四郎打了我四次、我父母来王家四次、公爹罚了王四郎四次、他朝我认错四次……” 罗璇玑知道,一定还会有第五次、第六次…… 到后来,她不仅怨恨王四郎、怨恨她的公爹婆母,甚至也怨恨她的父母。 父母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做完全无用的事? 难道他们还没看出来,他们的警告、教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根本帮不到他们的女儿吗? 罗璇玑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她腹中的孩子已经死了,她小产时,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有孕。 大夫告诉她是小产时,才知道孩子曾经来过。 如果她不逃离王家,下一个死的就会是她,就在不久后的将来。 她满心欢喜坐上喜轿的时候,谁能想到,喜轿将她送到了要她命的地方。 “阿姒,将我留在宫中吧。让我做你的宫女,金茗她们会做的,我都能学会……” 云姒紧紧握住罗璇玑的手:“你放心,我不会看着你回王家送死的!” “但也不能真让你做宫女……” 罗璇玑听到云姒的话,吓得浑身一僵,云姒连忙说道:“我是说,做宫女是最后的一条路。倘若实在没别的办法,你再留在流云殿做宫女。” “我们先试试有没有什么更好的路。” “王家欠你的,总要让他们还回来!” 罗璇玑摇头,她如今实在生不出什么报仇的心思。她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不必每一日都担惊受怕,怕自己要挨打。不必每一次挨打都惊恐万分,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这一次。 云姒让罗璇玑躺在偏殿休息,她自己去找陛下。 她从宦者口中得知,陛下此时正在长乐宫的温泉浴池中沐浴。 云姒在温泉浴池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陛下出来。她一咬牙,自己进去了。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云姒走进水雾飘渺的浴池,绕过屏风,看到陛下靠在浴池边的一大块红玉上,睡着了。 云姒皱眉,在温泉里泡得太久,会头晕的,这样直接泡在温泉里睡觉,更是伤身。 陛下总是头痛,竟还这么大胆。 “陛下?”云姒轻声唤道。 谢琰在听到脚步声的一瞬,就醒了,他听出来是云姒的足音,才故意没起身。没想到云姒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直接绕过屏风走过来。 谢琰睁开双目,从浴池中站起身。 “呀!”云姒看到谢琰出浴,连忙转过身去,面红耳赤。 谢琰哈哈大笑:“现在倒害羞上了,方才你直闯进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羞?” “何事寻朕?” 云姒将罗璇玑的遭遇三言两语说出来,中间几次哽咽。 谢琰好奇道:“你与她交情很好?” 云姒点头:“是,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交。这样的手帕交,妾一共只有两个,其中一个便是璇玑。” 谢琰若有所思:“这样啊……” “此女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公爹婆母也要流放到极寒之地,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是怪可怜的。” “既然太史曹算出此女的命格极旺贵妃,也算是她的一番造化,那便将她留在流云殿中,日日为贵妃祈福吧。” 云姒听着谢琰的话,先是茫然,而后狂喜! 她激动万分地朝着谢琰行了一个礼:“谢陛下!” 云姒回到流云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罗璇玑。 “陛下要处死王四郎,流放你的公爹婆母!” “借口你的命格旺我,在宫中为我祈福,将你留在流云殿!” 陛下做事的法子,总有令云姒耳目一新之感。 如今她做事也机变多了,她搂着罗璇玑瘦骨伶仃的肩膀说道:“你先在宫中安心住下,好好养身子。” “等你身子养好之后,若是想出宫,到时候再找个借口便是。” “想去想留,全都随你。” 罗璇玑先是愣住,然后靠在云姒肩上,嚎啕大哭。 谢琰做事雷厉风行,第二日便从王家的院子里挖出了数具年轻侍女的尸骨。 王四郎斩立诀。 罗璇玑的公爹与婆母也赶上了去流放的最近一批。 巧的是,在此之前一直没有凑够流放的犯人数,乔姨娘、云莺与云程,也在这一批里。 谢琰用邀请云姒去赏花看灯的口吻,邀请道:“想不想去看他们流放出京?” 云姒毫不犹豫:“想!” 第70章 又出宫了 流放的犯人们自然不会从皇宫门口经过。 云姒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来后,神色有些怔忡:“陛下,这要去哪里看?” 谢琰:“自然是去城门看。” “犯人们走北边的横门,朕带你提前去横门候着。” “上回欠你的坊间小吃,这回给你补上。” 云姒脸上闪过惊讶之色:“又要出宫?” 自她入宫以来,短短数月出宫的次数,快抵得上她未嫁时几年出府的次数了。 “陛下,这次出宫,妾可否带上自己的禁卫军?”云姒试探道。 陛下看到云姒跃跃欲试的目光,大笑着应允了:“可!” “到时候让你的禁卫军和朕的禁卫军比一比,比一比谁手下的禁卫军更厉害!” 云姒听到谢琰的提议,霎时心潮澎湃。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我手下的禁卫军,陛下刚赐给我没几日呢!” “比试出来的,不都是之前在陛下手下训练的结果?” “再说了,妾手下的禁卫军,哪里敢赢您手下的呢?” 谢琰笑看云姒:“那就不比了?” 云姒咬着嘴唇,犹豫半晌,又舍不得这个机会,她也很想亲眼看看禁卫军的本事。 云姒一咬牙:“比!” “妾先与陛下说好,若是妾手下的禁卫军赢了陛下的,陛下可不许生气。” 谢琰伸手在云姒鼻尖上弹了一下:“收起你的小心思,朕可没有这么小气。” 三言两语间,云姒便与陛下约好,去城门看犯人流放的那一日,两人先在坊间用些小吃,再在京城外的空地上让两人的禁卫军比试一番。 乔姨娘、云莺、云程与罗璇玑的公爹婆母流放的日子,竟成了云姒与陛下出宫玩乐的日子。 到了那一日,天还没亮,云姒突然感觉到一方浸着冷水的冰冷帕子,盖在了她睡得热乎乎的脸上。 她一个激灵醒来,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丞相府的闺房中,贴身侍女用冰帕子叫醒赖床的她。 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陛下的脸。 陛下的脸凑得极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谢琰将冰帕子从云姒脸上拿起来,竟还想往她脖子里塞! 云姒从未如此眼疾手快过,嗖的一下拦住了谢琰的手。 谢琰一脸失望:“你醒了?” 用冰帕子唤醒云姒的法子,是谢琰问了云姒的贴身侍女,从侍女那里学来的。 谢琰不满地皱起眉:“你身边的侍女怎么还骗人?” “那个叫绿茶的侍女,把这个叫你起床的法子告诉朕后,还一个劲儿地告罪。说这样被叫醒的你会很凶,让朕不要怪罪你。” 谢琰还挺期待,想看看云姒到底能多凶。 结果云姒一点也不凶啊…… 云姒一脸无奈。陛下满脸都写着“想看好戏没看成”的可惜。 陛下也不想一想……她哪里敢对他凶啊? 略过这个话题,云姒低声说道:“妾的侍女不叫绿茶,叫绿芽。” 谢琰惊讶道:“你不是有个侍女叫金芽吗?怎么还有个绿芽?” 云姒看到谢琰写在脸上的“相府嫡女肚子里竟如此没墨水”,一口气堵在胸前,这一回真是好不容易才维持住脸上的浅笑。 “妾没有侍女叫金芽,陛下说的或许是金茗呢。” 今日要出城,云姒穿了一身轻便的骑装。 谢琰还是第一次见云姒穿骑装的模样,合身的骑装将云姒的腰肢勾勒得更加纤细。 进宫后,膳房变着花样得给云姒献上各种美味,云姒身量又长高了些许,蹬着一双小羊皮靴,更显得双腿笔直修长。 谢琰打量一番,说道:“回头让尚衣局多给你裁几身骑装。” 云姒刚想婉拒,她觉得自己或许没多少穿骑装的机会。然而对上谢琰的眼神,她莫名觉得谢琰此时不想听拒绝的话,又想到自己进宫没多久就一趟又一趟地出门…… 云姒答应下来:“谢陛下。” 果然,谢琰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回出宫,云姒终于如愿以偿,吃到了坊间的小吃。 “我要一碗馄饨、一笼包子!”云姒兴致勃勃地说道。 坊间的小吃并没有太多花样,不过对从未在外头吃过这些的云姒来说,今日的体验还是极新鲜的。 馄饨摊的小贩战战兢兢地给云姒用粗陶碗盛了一碗馄饨,双手发抖不敢端过去,最后还是白毫伸手接过去放在云姒前头。 云姒看到敞口粗陶碗里的馄饨,和直接用蒸笼端上来的包子,惊呆了…… 好大啊! 馄饨和包子都好大啊! 无论是丞相府还是宫中,馄饨都精致小巧,面皮薄如蝉翼,直接透出馄饨馅的颜色,包子也不过龙眼大小,微启双唇就能一口一个。 可面前的馄饨,比鸽子蛋还大,包子就更夸张了,竟比云姒的拳头还大! 别说云姒懵了,就连提前为她试毒的宦者都不知道该怎么吃。 宦者连声告罪,才吃力地用筷子将拳头大的包子夹起来,当着陛下与云姒的面一口一口咬。 宦者试完毒,没有问题。 云姒却因为看到宦者吃包子时不雅的样子,不想吃了。 谁知道陛下一眼看出她的心思,竟直接用手捏起一只大包子,送到云姒嘴边:“朕喂你。” 周围的宫女、宦者和禁卫军们,全都低下了头。 云姒默默腹诽,陛下这可不是在与她柔情蜜意,陛下只是想看她出丑! 一只大肉包按照云姒日常的吃法,要咬七八口,要命的是肉包里还有不少汤汁,云姒每咬一口都要往下流。 最后,云姒破罐破摔,索性拼命张大嘴,三口咬完一只大包子,一边咬一边往嘴里吸汤汁。 “哈哈哈哈哈!”陛下笑得前仰后合。 廖明知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看陛下与贵妃,心想还是贵妃有办法,他从来没见陛下笑得这么开心过。 陛下与贵妃在一起,真是粗茶淡饭也开心啊! 谢琰看到云姒“狼吞虎咽”的样子,感觉这个大肉包看起来格外香,他拿起一只,自己也咬了一口。 “呸!怎么这么难吃!” 谢琰不解地看着云姒:“你是猪嘴吗?这么难吃的东西,怎么吃得下的?” 云姒欲哭无泪,陛下喂她,她哪里敢不吃啊? 第71章 求大小姐饶命 最终,云姒被塞了一肚子难吃的坊间小吃,肚皮都快撑破了。 谢琰只咬了一口包子,还吐了出去。 然后便兴致勃勃地喂云姒各种坊间小吃。 “你不是早就想吃了吗?多吃点。” 直到云姒实在吃不下,谢琰才一脸遗憾地停手。 两人上了马车,继续出城。谢琰刚一上车,就唤廖明知:“朕饿了。” 云姒听到陛下的话,心中偷笑。她吃了一肚子难吃的小吃固然难受,但陛下饿着肚子的滋味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等两人看完流放再让禁卫军比试一番,陛下还要饿上大半天呢! 云姒在心里偷乐,然后便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 廖明知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牛肉汤,上了马车,放在陛下面前。 然后又依次端上炸的金黄焦脆的虾饺、蒸得软糯非常的水晶丸子…… 云姒呆住了。 “这……这些是哪来的?” 谢琰拿着银勺,先喝了一口牛肉汤,露出满足的神色:“好喝。” 不必陛下说,云姒也知道有多好喝!牛肉汤的香味正一阵阵地往云姒鼻子里钻! 谢琰这才慢悠悠地回答云姒的问题:“自然是膳房做好了带上车的。” “一直用炉子热着呢。” 谢琰夹起一颗虾饺,一口咬开,故意让云姒看到其中一整只晶莹剔透的大虾。 “贵妃可要再用一点?”谢琰忍笑忍得声音发抖。 云姒眼底的怒气再也藏不住了。 贵妃不用了! 贵妃实在是吃不下了! 谢琰故意将牛肉汤端到云姒鼻子下面,让她闻闻香味,又在她痛苦的表情中端走。 然后一脸满足地说道:“嗯,贵妃是挺凶的。” “朕看贵妃的眼神……像是想吃了朕。” 云姒后知后觉,谢琰这是清晨叫她起床的时候没看到她有多“凶”,非要变着法子惹她生气? ……陛下今年几岁了? 她弟弟云章在四岁以后就不做这么幼稚的事了! 马车停在城门边,没过多久,流放的犯人们就叮叮铛铛地走来了。 犯人们的手上和脚上都锁着铁链,铁链在地上拖动,发出碰撞的声响。 云姒睁大眼睛寻找乔姨娘和云莺、云程,一开始竟然没找到! 被士兵押送的犯人,每个人看起来都差不多。 可以说每个人都没有了人的模样,披头散发、面色蜡黄,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囚衣,手腕脚腕被铁链磨破,不停地往外渗血…… 这番景象,实在是过于凄惨了些,甚至有些可怖。 云姒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不过她想到中毒已深,若是再晚上一年半载察觉,便会糊里糊涂地丧了命的母亲! 想到被王家折磨得不成人样,小产后日日流泪、夜夜惊醒的罗璇玑! 云姒便一点都不觉得这些流放的犯人凄惨了。 她只觉得痛快! 云姒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找了一圈,终于靠着三人的身高,勉强认出了挨在一起的乔姨娘、云莺和云程。 此时,流放的犯人们穿过城门。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哭出声的,只在一瞬间,长长的一队犯人,回头望向他们此生再也回不去的京城,一齐痛哭失声。 一直垂着头走路的乔姨娘、云莺和云程,此时终于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云姒。 三人先是愣住,然后猛地跪下磕头。 “求大小姐饶命!” “求大小姐网开一面,留我们一条贱命吧!” 云姒瞪大眼睛,她从未想过世间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们差点害死她的母亲,怎么还有脸求她饶命? 云姒怒极,脸上的表情反而格外平静,她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们不想去流放?” 云姒还愿意与他们说话,乔姨娘心中猛的升起希望! 她疯狂磕头:“我们会死在流放路上的,一定会死的,求大小姐饶命啊!” 云姒笑了:“想让我救你们?” “可以啊。” 刹那间,三人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脸上浮现出狂喜! 他们连自己都没想到,云姒竟然真的会答应他们的哀求! 云姒仔细欣赏着三人狂喜的面孔,慢悠悠地说道:“那这样吧,倘若你们不想去流放……” “我还有另一条路让你们选。” 三人拼命点头,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乔姨娘和云莺两个女眷,再加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云程,他们三个真的会死在流放路上的。 不管怎样都比流放好! 乔姨娘流下绝处逢生的泪水:“我们愿为大小姐和夫人生生世世做牛做马来赎罪!” 云姒笑着点头:“好,那这两年我娘吃了多少乌栎,你一口气吃下去,就不必去流放了。” “云莺与云章也一样,只要一口气吃下去,我立刻带你们回京。” 云姒唇角勾起,笑得异常美丽。 刹那间,三人刚刚升起的希望,彻底破灭。 他们刚以为自己从死亡的泥潭爬出来,就又被云姒毫不留情地扔回去! 升起过希望后的绝望,才是真正的绝望! 乔姨娘偷偷给郑国夫人投毒,已有两年之久。郑国夫人两年间吃下的乌栎,云姒让他们一口气吃下去…… 根本等不到他们吃完,他们就被毒死了! 云姒不耐烦地催促道:“你们到底要选哪个?” 乔姨娘和云莺绝望地说道:“流放……选流放……” “我选吃乌栎!”云程突然说道。 “给我毒药!我现在就吃!”娇生惯养长大的云程自从入狱之后,每日生不如死,他早就想死了。 反正流放也是死在半路上,今日死了还少受点罪! 云姒愣住,她方才那么说只是为了戏弄三人,给他们希望再让他们绝望,现在去哪里真的找到乌栎给云程吃? 就在这时,谢琰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只白瓷瓶。 “这便是乌栎凝练成的毒液……”谢琰刚递过去,云程便一把夺过,一口气喝光了。 白瓷瓶还没来得及从嘴边移开,云程便抽搐几下,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云莺吓傻了。 乔姨娘撕心裂肺地喊道:“儿啊……我的儿啊!” 谢琰嫌声音太吵,伸手捂住云姒的耳朵,面色不耐地下令:“快点带走。” 士兵们立刻押运着流放的犯人离开。 撕心裂肺的哭声越来越远,只余下云程僵硬的尸身在地上。 谢琰饶有兴味地看着云姒:“害怕吗?” 云姒声音颤抖:“怕……” 谢琰露出满意的神色,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怕的话就闭上眼睛,我牵着你的手回马车上。” 云姒将自己的冰凉的手放在谢琰的手心中,谢琰感受到她指尖的颤抖,心想云姒第一次见死人,果然还是被吓住了。 上了马车,云姒瑟瑟发抖地靠在谢琰怀里。 云程的死……她一点也不怕。他本来就该死。 让云姒止不住发抖的是,她今日才知道,谢琰竟时刻随身带着令人一滴毙命的毒药。 倘若两人一起用膳的时候,谢琰滴上一滴,她岂不是就没命了? 云姒靠在“温柔体贴”的谢琰怀中,作出一副“柔弱感动”的模样。 云姒好奇道:“陛下,那个小瓷瓶里,当真是乌栎之毒?” 谢琰:“自是真的,难不成你以为朕在骗人?” 云姒心想,谢琰说话真真假假,骗人的时候那么多,谁知道他哪句是真的? 当然,这样的心里话云姒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她轻声道:“妾不敢,妾只是奇怪,陛下怎会随身带着乌栎之毒?” 谢琰:“被不同毒物毒死之人,死前的反应、死后的模样,都不尽相同。” “乌栎冷僻,朕从前未曾见过这一味毒药,便让太医院凝制出来,想看看被乌栎毒死的人什么样。” “托你的福,朕今日见到了。” 云姒:“……妾不敢当。” 今日她让乔姨娘三人在流放与服毒二者之中择其一,只是被他们狠狠恶心到,脱口而出罢了! 云程选择服毒,在云姒的意料之外。 云程是男子,男子比女子身强、力大,流放路上遇到的危险也更少。 身为女子的乔姨娘与云莺尚且有求生之心,云程竟然自己喝下毒药去死。 乔姨娘千娇万宠,宠出个废物草包。 云姒心想,乔姨娘与云莺虽然蛇蝎心肠,可两人的坚韧远胜于云程。 既然云程服毒自尽是意外,陛下随身带着的毒药自然不是为他准备…… 云姒不敢细想,若是没有云程,不知道这瓶毒药陛下准备喂进谁的肚子里? 这样一想,云程服毒而死可真是一件大好事! 陛下已经看到了服下乌栎之后的死状,日后便不会再抓无辜之人试毒了! 想到这里,云姒心中舒服了许多。她今日也算误打误撞做了一件好事? “陛下,你说好了要与妾的禁卫军赛一场呢!”云姒提醒道。 谢琰有些惊讶地看着云姒,没想到云姒第一次见到死人,这么快就缓过来了。 谢琰第一次见到活人抽搐几下死在他面前时,连着好多日子吃不下饭,夜夜惊梦。 没想到他的贵妃比他厉害得多。 谢琰忽略了,云姒已成人,而他当年只有三四岁。以及死在云姒面前的是她的仇人,当年死在他面前的却是贴身照顾他,最让他依赖的宦者。 马车行驶到开阔处,谢琰回过神来:“就在这里比试吧。” 贵妃的禁卫军要与陛下的禁卫军比试,这件事,两边的禁卫军之前就听说了。 不过两边的禁卫军都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们心想,这一看就是陛下换着花样哄贵妃玩呢! 贵妃的禁卫军早就打定主意,他们今日要略输给陛下的禁卫军一筹。 毕竟陛下位尊,而且陛下心情莫测,说不准为何事发怒。 虽然陛下对待军士与对待旁人不同,非同寻常地厚待,但禁卫军们依旧小心谨慎。 然而禁卫军们提前打好的小算盘,在云姒说出这次比赛的彩头后,全都不作数了! 云姒站在谢琰身边,高声道:“我的禁卫军,凡是能赢过陛下手中之人的,赏五两银!” “拔得头筹者,赏二十两!” 霎时间,禁卫军的眼神都变了。要知道他们一年的军饷,刨除要吃进自己肚子里的米与肉,折合成银子也不过十二两! 今日只要赢过陛下的禁卫军,就能得到五两银子的赏赐,几乎是半年的军饷! 若是能拔得头筹……云姒的一百名禁卫军已经在互相打量,估量自己的实力。 对自己的武艺有几分把握的禁卫军们,都决心今日搏一把。 二十两银子呢! 二十两银子已经够一个军户之家几年的开销了。 云姒只用两句话,就令自己这边的禁卫军士气大振! 谢琰眼睁睁地看着两边的禁卫军士气有了差别。 他看向云姒:“这么想赢?” 他原本的确是想着比试一场哄贵妃开心,但看到云姒这么想赢,谢琰立时便不想让她赢了。 “朕的禁卫军,拔得头筹者,封都尉!” 谢琰话音落下,一阵哗然。 云姒愣住了。她赏钱,陛下就赏官。 她……想赏官也赏不了啊! 云姒闷闷不乐:“陛下,您这也太欺负人了!” 赏官的吸引力,自然是赏钱的无数倍! 赏钱只能拿一次,若是当了都尉,直接为自己挣出来一份前程,年年的饷银都增加一大截! 云姒心想,自己这回怕是要输了。 这种比试根本不公平…… 谢琰看到云姒哀怨的眼神,哈哈大笑。 比试开始——两边的禁卫军分别比试射箭、骑马、互搏…… 云姒紧张地双手握拳,几乎不敢呼吸。 禁卫军们身上的武艺果然都是真功夫,直到如今,云姒才彻底明白拥有一百名禁卫军意味着什么。 陛下送给她的这一百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真刀真枪地比试起来,和京中翩翩少年的花拳绣腿完全不同。 禁卫军们的招式不花哨、不好看,但招招都致命! 哪怕今日她输给了陛下,能亲眼看到这样一场比试,也不虚此行。 谢琰看到云姒看的目不转睛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贵妃这么喜欢看人比武? 明明他在宫中也常去练武,也会令侍卫与自己比试。怎么从不见贵妃来宫中的练武场寻过他一次? 他每次在练武场的时候,贵妃不是在睡懒觉、就是在歇午觉……好不惬意…… 谢琰想到这里,顿时不想让云姒再看禁卫军们比试了。 他沉声下令:“再比试最后一炷香的时间,一决胜负。” 第72章 没银子了 比试的时间突然缩短,禁卫军们抓紧时间,最后一搏。 云姒屏住呼吸,心中拼命计算,如今她与陛下各有胜负,数目相当……胜负就看这最后一炷香了! 一炷香燃尽,云姒与谢琰异口同声。 云姒:“妾赢了!” 谢琰:“你赢了。” 因着激动,云姒脸颊染上淡淡的粉色,双眸亮晶晶的。 她真没想到自己能赢! 拔得头筹者的确是谢琰手下的禁卫军,谢琰当场就封了都尉。 可只有一人拔得头筹并不能决定胜负。两边的比试中,云姒手下的禁卫军赢得更多。 最终还是云姒这边赢了! 这个结果让她又惊又喜,方才她听到谢琰赏官的时候,以为自己输定了。可如今细想,谢琰赏官对士气的提升,并不如她赏钱。 毕竟谢琰赏的官只有一个,禁卫军中只有实力最强的几个人才有希望争一争。 云姒赏赐的五两银子不限制人数,只要赢过对方的禁卫军就能拿到钱! 最终,云姒这边足足有六十二人获胜,每人都拿到了五两银子。 回宫的马车上,云姒眉眼间的喜悦藏不住。 谢琰看到她的模样,笑道:“就这么想赢?” 云姒点头:“能赢的话,谁想输呀?” “不过我知道陛下让着我呢。”云姒赢了固然高兴,可她不知道谢琰输了会不会小气?连忙哄一哄谢琰。 “陛下大可以赏赐一样的银子,甚至更多的银子,还可以多赏几个官……那我肯定就赢不了了!” 谢琰听到云姒的话,无奈地摇头笑了:“胡闹!” “一场随性而来的小小的比试,若是赏赐出太多银子与官职,日后遇到大事又当如何?” “在军中,最重要的便是赏罚有度。” 谢琰笑着捏了捏云姒的下巴:“你今日一口气便赏出去三百多两银子。” “照你这样养兵,朕看你能养多久。” “该不会养着养着就把银子花光了吧?”谢琰笑得坏丝丝。 “到时候朕可不会替你出银子。” 谢琰“好心”提醒云姒:“马上就是你的封妃大典了,这样大的喜事,禁卫军是不是还要得赏?” “流云殿上上下下的宫女和宦者,也都要赏赐。” “你的银子还够花吗?”谢琰饶有兴味地看着云姒。 云姒心中一虚。 谢琰竟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 若是以往,云姒还真不把这点钱看在眼里。三百多两银子,不过是办一场赏花宴的钱。 可如今,宫中的开销确实是大。 一百个禁卫军和几十个宫人,全都靠她养着呢! 按照宫中约定俗成的规矩,若是御膳房和尚衣局这些地方伺候得格外精心,云姒也要给赏钱。 云姒进宫几个月,花钱如流水。 最关键的是,她如今只有花钱的地方,却没有进账! 贵妃的月例很高,可月例却不是钱,大多是吃进嘴里的山珍海味、穿在身上的绫罗绸缎。 云姒吃的喝的用的,下头比她地位低的夫人们,是没资格享受的。可若是指望着贵妃的月例过日子,她便养不起这一百人的禁卫军。 想要养一队既忠心又精锐的禁卫军,军饷只是小头,在武器、铠甲、马匹等上头花的钱才是大头! 陛下赏赐过她一大堆东西,但赏赐的都是珠宝首饰,上面都带着尚宫局的印记,云姒总不能卖了换钱。 以陛下的性子,倘若知道她卖了他赏赐的东西换钱……也不知道这钱她还有没有命花! 云姒如今花的钱,都是郑国夫人上次进宫时送来的。 坐吃山空……云姒第一次体会到这个滋味。 每有一大笔花销,云姒看着账面上越来越少的数字,心里都有些慌。 丞相府为云姒备了不少嫁妆,可那些嫁妆一样也没带进宫! 十里红妆与云姒的喜轿一起进了瑞王府。 谢琰把云姒从瑞王府的洞房里抢回宫,可没把她的嫁妆一起抢回宫! 如今,她的那些嫁妆还停在瑞王府里,等着瑞王府与丞相府扯皮出一个结果来。 当初,云姒与谢长泽定亲,六礼的流程走了大半年,瑞王府往丞相府里一趟又一趟地送聘礼…… 丞相府为云姒置办嫁妆时,也动用了一些瑞王府送来的聘礼。 譬如说瑞王府送来一匣东珠,丞相府再添上金玉,打成一顶发冠。 瑞王府要退聘礼、丞相府要退嫁妆,可怎么退成了难题,难道要将发冠上的东珠一颗一颗抠下来? 倘若双方和和气气地谈,还能谈出一个章程来。 可云姒在大喜之日被抢进宫,一夜之间从瑞王府的儿媳变成了宫中的贵妃。瑞王府与丞相府之间如何还能和气相处? 郑国夫人与瑞王妃这对亲姐妹,也做不成姐妹了。 再加上,云姒的母亲与父亲要和离。和离时怎么分财产,更是一件麻烦事。 若是瑞王府将云姒的嫁妆退回来,究竟是退到云丞相手里,还是退到郑国夫人手里? 云姒的嫁妆究竟是母亲给她备下的,还是父亲为她备下的? 她与谢长泽只走了六礼,聘礼与嫁妆都夹杂不清,更不要说母亲与父亲做了十几年的夫妻! 云姒自然想让她的嫁妆全都退到母亲手中……可无论是律法还是人情,母亲都很难拿到全部。 云姒也想过,那本就是她的嫁妆,若是能退到她自己手中最好不过。 可是不行。 能带着嫁妆进宫的唯有皇后! 后宫所有夫人,哪怕她身为贵妃,都只是进宫来服侍陛下的。 皇后是“娶妻”,她们只是“纳妃”。 服侍陛下的女人,自然由陛下养着,宫中不会让她们带嫁妆进来。 云姒自幼学习管家算账,可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算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账! 云姒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缺钱的一天。 谁知道她这个听起来尊贵无比的贵妃……竟连养一百禁卫军都吃力呢? 谢琰看到,方才赢过他后神采飞扬的云姒,听到银子的事,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花草一样蔫下来,立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谢琰故意说道:“等你哪日养不起了,便还给朕。” 云姒哪里舍得? 她还不曾真的用到过禁卫军,可百名精锐只是站在那里就令她安心,更不要说她方才刚亲眼见识了禁卫军的本领! 云姒敢说,凡是手下养过兵的人,没一个舍得再将自己手下的兵交出去! 云姒温声道:“多谢陛下体恤,妾暂时还养得起。” 谢琰看到云姒咬牙强撑的模样,眼底泛起笑意。 他故意问道:“封妃大典之后,你准备赏赐多少?” 云姒轻咬下唇,她如今手头吃紧,封妃大典之后的赏赐,她原本想耍个小花招——先给禁卫军预支半年的军饷。 她说过给禁卫军涨军饷的事。 可对禁卫军来说,听到这个好消息,与实实在在地将军饷拿到自己手里,这两者的区别还是极大的。 在封妃大典后,她提前预支半年的军饷,禁卫军们高兴! 云姒也不必多掏钱,便将这次赏赐混过去了! 可如今陛下问起,云姒实在张不开嘴,不好意思将自己的小算盘说出来。 她咬牙道:“封妃大典后的赏赐与这次相同,还是五两!” 话音落下,云姒的心在滴血……她这一句话,又支出了五百两银子! 谢琰怎么竟像是故意逼着她往外掏钱一般? 如此念头在云姒心中一闪而过,她并未细想。陛下坐拥四海,怎么也不可能惦记她口袋里的仨瓜俩枣。 云姒万万没想到,她一闪而过的直觉竟然极准。 谢琰正好整以暇地等着,等着云姒没钱的那一天,等着云姒来找他要银子的那一天。 谢琰十分期待,不知到时候贵妃会怎么要银子? 是温柔小意,还是……投怀送抱? 第73章 宠妃妖妃 终于到了封妃大典的日子。 云姒在大典上要穿的礼服、要带的头冠,都是尚衣局与尚宫局没日没夜赶制出来的。 听豆子说,尚衣局与尚宫局停下了后宫所有夫人的活,所有人都专心赶制云姒一人的。 不过冠服虽然赶得急,却无丝毫敷衍。 礼服与头冠送到流云殿,宫人捧在手里从阳光下走过时,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宫女要服侍云姒试穿礼服、试戴发冠。 绿芽伸出手,快要碰到礼服时,又缩了回去……如此华丽繁复的礼服,她从未见过,一时竟心生畏惧,不敢用自己的手碰。 穿这样的礼服至少要三个宫女,两人在身后捧着衣服,一人为云姒穿戴。 绿芽与银针都不敢碰,金茗与白毫两人不够,还缺一位宫女。 立时便有一位宫女毛遂自荐:“婢子斗胆一试。” 金茗先让宫女伸出一双手,看到她的双手白嫩细腻,不会勾坏衣裳,才轻轻点头,允她上前帮忙。 云姒对这个宫女有印象,看到她上前来,笑道:“你叫玉露。” 玉露从前并没有近身伺候的机会,没想到贵妃竟记得自己的名字,神情激动:“是!” 云姒笑了,流云殿的宫女和宦者那么多,她如今也还没记全。记得玉露的名字也是碰巧,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时,就觉得和金茗的名字能凑在一起。 金对玉,露水又正好泡茶。 终于有机会来服侍云姒,玉露脸上的表情很是激动,但服侍云姒穿衣的手极稳。 宫女们的月钱不多,有些宫女喜欢用在吃上,有些宫女喜欢为自己买胭脂水粉。 玉露的钱没花在这些地方,她全都花在买上好的脂膏,保养自己这双手。 她们是用手服侍人的宫女,一双手比一张脸更重要。 不负苦心,玉露今日便等来了机会。金掌事让她伸手的时候,她心中一喜,相信自己精心呵护的手定然能让金掌事满意。 果然,金掌事点头了,让她上前一起服侍贵妃穿衣戴冠。 云姒穿戴一新,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周围的宫女都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镜前的云姒极美丽、极华贵、极有气势。 “封妃大典那日,贵妃的妆容还要再重一些。”玉露轻声说道。 云姒颔首,她也看出来了,如今她脸上的妆容淡雅,压不住如此华贵的礼服与头冠。 屋子里的宫女都露出惊艳的表情,云姒站在镜子前,自己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她也不曾见过如此模样的自己,镜中的她,美得实在有些过头了,像极了人们想象中的贵妃、宠妃……妖妃。 自己这般现身封妃大典,不知又会掀起怎样的议论。 不是云姒自恃美貌,只是如今她在外已经有了妖妃的名声。 前朝的事用不了几日就会传到后宫,流云殿有擅长打听的宫女豆子,云姒的消息灵通不少。 自从陛下要办封妃大典后,前朝的反对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起初,朝臣上奏疏反对,说封妃大典太过铺张。 谢琰驳道:“朕不修帝陵,省下来的钱,办一千次封妃大典都花不完。” 谢琰自登基至今,一直不肯修陵,朝臣们求了一次又一次,谢琰始终不为所动。 这一次,臣子们自然又是声泪俱下地哀求陛下修陵。 谢琰态度依旧:“不修。” “诸位爱卿如此忠心,朕心甚慰。” “等朕死了,一把火烧成灰,诸位爱卿一人一把,拿回家供奉吧。” 谢琰话音落下,下头的臣子们谁也不敢再说话了。 这桩事传到流云殿,云姒听豆子绘声绘色地描述,噗嗤一声笑了。 她一想到朝臣们那时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笑到后头,云姒强迫自己不许再想,她笑得肚子疼死了。 倒是金茗她们一脸担忧:“陛下不肯修陵,待姑娘百日之后,葬在哪里呢?” 云姒玩笑道:“陛下都让朝臣一人一把分了,要不然你们也一人一把,将我带回家?” 金茗几个扑通扑通跪下了,后头的宫女们也跪了一地。 云姒没想到将她们吓成这样,连忙将她们扶起来,“我开玩笑的。” “姑娘,您真是被陛下带……带……”金茗本想说带坏了,可又不敢说陛下坏。 支支吾吾半天后,说道:“姑娘与陛下越来越像了。” 第74章 封妃大典 云姒知道,自己在金茗她们眼中愈发离经叛道了。 她也知道自己变了。 当她过着与芸芸众生都不一样的日子,心中所想自然也与芸芸众生不同。 她连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又何必在乎死后之事? 只是不知,陛下为何也不在乎。 云姒安慰金茗她们:“若是陛下不修皇陵,我便与母亲葬在一起。” 这才将金茗她们劝住了。 金茗她们都知道,倘若让云姒自己选,她定会选择与夫人葬在一起,而不是陛下。 谢琰在朝堂上说了这番话后,臣子们都看明白了,陛下铁了心都要封妃大典,没人敢再和陛下对着干。 可紧接着,又有了一桩令臣子们无法接受之事。 ——陛下竟然要亲自主持贵妃的封妃大典! 臣子们一片哗然。 这这这……这算什么事啊? 这比陛下非要和贵妃拜堂成亲还要离谱! 陛下与贵妃拜堂成亲是在宫里关起门干的,臣子们还能假装不知道。 封妃大典可邀请了上百名内外命妇前来观礼! 封妃大典后,陛下还要在长乐宫与流云殿两处赐宴。 流云殿接待观礼的内外命妇,长乐宫接待朝臣宗亲。 陛下将封妃大典办得如此隆重,他们这些臣子还要去长乐宫赴宴,连假装不知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留啊! 封妃大典……臣子们翻遍史书,也只找出寥寥几次先例,不是皇后主持便是太后主持,哪朝哪代也不曾有陛下主持! 如今没有皇后,可太后是有的。 陛下直接让太后主持便好了,何必要亲自来? 陛下自己主持,又要将太后置于何地?请太后与内外命妇一同观礼?这也不像样啊! 朝臣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谢琰难得没有反驳,而是点点头:“诸位言之有理。” 朝臣们激动不已!以为陛下终于有一次听劝了! 第二日,太后称病了。 朝臣们:“…………” 傻子都知道,太后这病在贵妃的封妃大典前是好不了了。 他们也不必为太后主持还是观礼的事发愁了,太后在床上躺着“养病”,压根不会去封妃大典。 朝臣们真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一定要亲自主持啊? 云姒也猜不透谢琰是怎么想的! 谢琰不想让太后主持? 进宫有些时日,云姒多少也看出来,陛下并未将太后看在眼里。陛下自己从不向太后请安,后宫妃嫔也无一人向太后请安。 太后所居的甘泉宫,云姒几次从门口经过,都感觉静得吓人。仿佛太后不是住在宫中,而是被幽禁在宫中。 云姒不知太后与陛下这母子两人有什么矛盾。可就算谢琰不想让太后主持,择一位赞者便是。 何必一定要自己主持? 封妃大典的前一夜,云姒面露忧色。 金茗以为云姒是紧张了,凑过来与云姒闲谈,想分散分散她的心思。 还是白毫心细,看出来云姒真正在担忧什么:“姑娘这是在心疼明日要赏出去的银子呢!” 云姒轻轻瞪了白毫一眼:“我才不心疼!” 她可没那么小气……只是,只是这笔银子赏下去后,她手中剩下的银子真的不多了。 这样只出不进,很快便养不起一百人的禁卫军了。 她必须要趁着自己手中还有银子,想个能赚钱的法子才对。 不知道贵妃能不能在宫外开铺子做生意? 她肯定不会让外人知道铺子是她这个贵妃开的,找人在外头帮她打理,她在宫中收银子……陛下会应允吗? “姑娘,早点歇息吧,明日有得辛苦呢。” 直到金茗催促她就寝,云姒才收起脑中纷乱复杂的念头,躺在床榻上。 今夜谢琰没来流云殿,云姒一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竟觉得很不习惯。 谢琰夜夜都来,不知从何时起,她竟然已经习惯了。 半夜,云姒在睡梦中翻身,翻过身去发觉身旁无人,竟然猛地惊醒了。 她睁开眼,在黑漆漆的寝殿中盯着帐子顶,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睡去。 次日清晨,云姒早早地被金茗叫醒,竟比她成亲那日还要早。 封妃大典前的准备也比成亲那日更繁琐,礼服穿戴整齐就要好半天,更不必说头发与妆容。 宫门一开,早就候在门外的外命妇便鱼贯而入。 内命妇们更是早早来到流云殿,垂首而立。 云姒穿戴妥当,走出寝殿之时,内外命妇都已整整齐齐地站好了。 不过大家都低着头,云姒远远望去也分辨不清谁是谁。 后宫的诸位夫人,云姒从不来往,至今也没记住她们都长什么样。 今日请来的外命妇,也多是在谢琰的逼迫之下请来凑数的,许多夫人小姐云姒都不甚熟悉。 她最熟悉的只有罗璇玑与傅雪两人了,云姒将她们排在了第一排,倒是一眼就看到了她们。 不过此时,两人也与其他人一样低着头,不敢看她。 偌大的流云殿前,唯一一个抬着头的人,是谢琰。 谢琰在耀眼的日光下,目光牢牢黏在云姒身上,大步流星地朝着云姒走来。 云姒看到逆光而来的谢琰,呼吸一滞。 霎时间,她明白谢琰昨夜为何没有歇在流云殿了。 若是他歇在流云殿,早晨必定要在流云殿更衣,云姒便会提前看到谢琰身穿礼服的模样。 今日,谢琰身上也穿了云姒从未见过的礼服,头戴高冠,打扮得华丽郑重。 将平日的十分俊美,变成了二十分! 令云姒呼吸一滞的是,谢琰身上的礼服与她身上的这套款式相近、用色仿佛,看起来就像是……一对。 云姒封贵妃的赞词,是谢琰亲自所写、亲自所念。 云姒不知他竟还有这样的本事,声音悠扬,内含韵律。 而后谢琰俯身,将玉简、金印,分别交与云姒左右手中。 云姒恭敬接下。 四目相对,云姒恍然想起两人在宫中拜堂成亲的那一幕。 其实那一幕她已经记不清了,彼时她突然被抢亲,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迫于陛下的淫威不敢反抗,陛下也是心血来潮想要与她拜堂…… 两人就那样稀里糊涂地拜了堂。 与那次相比,此时此刻,两人穿戴着成双对的礼服,举行着极庄重的仪式……还有在流云殿外站满的二百余名命妇来惯例…… 云姒一颗心怦怦跳,仿佛与陛下真正成婚了。 谢琰主持仪式,旁边还有一名赞者,指导观礼的二百余名命妇何时行礼、何时抬头。 命妇们在赞者的声音中齐齐抬头观礼时,云姒清晰地听到了下方传来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宫中的云贵妃便是丞相府嫡女云姒这件事,虽然早有传言。 在陛下宣布要举行封妃大典之后,这个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道理再简单不过,瑞王府刚为云姒办了丧事,谢长泽与云丞相一起在丧事上痛哭流涕。 假如云贵妃真是云姒,那云贵妃怎么能再现于人前? 一个“死人”,只能不见天日地躲在深宫之中,怎么可能赫赫扬扬地举办封妃大典? 然而此时此刻,观礼的所有外命妇都看得清清楚楚。 眼前的云贵妃,赫然便是她们以前见过的丞相府嫡女云姒的模样! 众人哗然。 与此同时,朝臣与宗亲齐聚长乐宫,等待开宴。 流云殿中的消息,长着翅膀一样飞到了长乐宫。 “云贵妃就是丞相府嫡女云姒!” “云贵妃就是与谢小郡王娶进门的云姒!” “云贵妃就是前不久刚办了丧事的云姒!” 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传播得极快,瞬间在所有朝臣宗亲之间传开!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云丞相和谢长泽! 人人面露古怪,目光中满是鄙夷! 云丞相与谢长泽机关算尽,全是为了名声与脸面。 然而此时,他们两人最看重的脸面,当着上百人的面,突然被扒下来扔在地上踩! 谢长泽在众人的目光下,面色惨白,满头冷汗,几乎喘不过气来。 云丞相比谢长泽更惨,他捂着心口,身子摇晃几下,咚地一声晕倒在地上。 第75章 身败名裂 封妃大典后,长乐宫与流云殿同时开宴。 宫人们端着一盘盘美味佳肴,鱼贯而入。 今日云姒是绝对的主角,她本该留在长乐宫中招待内外命妇。 然而封妃大典的仪式刚一结束,云姒便被谢琰带着离开了流云殿,从长乐宫的后门悄悄潜入。 谢琰带着云姒躲在长乐宫的帘幕之后,偷看大殿内的朝臣宗亲。 谢琰掀起帘幕一角,大殿中乌压压的人头尽数落在云姒眼底。 云姒诶呀一声,连忙以袖掩面,转过身去。 长乐宫中赴宴的二百余名朝臣宗亲,都是男人! 都是云姒不该见到的外男! 谢琰看到云姒的反应,嗤笑一声:“难道禁卫军不是男人?在宫外吃坊间小吃的时候,那些小贩不是男人?” “禁卫军比试的时候,你可是看得目不转睛……” “如今又装什么大家闺秀的做派?” 云姒听到谢琰的话,立时愣住了。是啊……她看禁卫军比试的时候、在坊间小摊上吃小吃的时候,为何没觉得不妥? 云姒凝眉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无论是禁卫军还是小商贩,都是待字闺中的她绝无可能接触到的人! 因此看到他们,并没有触动云姒“男女大防”的那根弦。 朝臣与宗亲不同,这些本就是丞相府日常来往的人,是云姒从小到大被教导被灌输要注重“男女大防”的人。 云姒见到他们,自幼的教导突然苏醒,她下意识便觉得不妥。 不过想想谢琰的话,其实很有道理。禁卫军和小商贩她都看过了,看看朝臣宗亲又有何不妥? 何况陛下在她身边呢,是陛下掀开帘子让她看的! 云姒顿时理直气壮起来,她转回身,聚精会神地看向大殿中乌压压的人群。 “陛下,您想让我看什么?” 谢琰方才脱口而出“看禁卫军看得目不转睛”,立时后悔得想要咬自己的舌头!他怎么会说出这么酸溜溜的话来? 万万没想到,云姒竟完全没听出来…… 谢琰本该庆幸,可不知为何,他心中更气了! 突然,几个不起眼的宫女与宦者进殿,带进来的不仅有食物和酒水,还有“云贵妃就是刚办完丧事的云姒”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云姒很快就看出端倪,这几个散播消息的宫女与宦者,专门往爱谈是非的人身旁去、往与丞相府和瑞王妃不对付的人身旁去! 云姒轻拉一下谢琰的袖子:“陛下安排的?” 谢琰:“嘘,好戏要开始了。” 云姒亲眼看到这个消息如同一场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 起初,人们窃窃私语,时不时用鄙夷的目光看向云丞相和谢长泽。 云丞相和谢长泽都察觉到不对劲,他们最恐惧的事……真的发生了吗? “云丞相的嫡女明明进宫做贵妃了,干嘛办丧事,假装已经死了?” “啧啧,给活着的女儿办丧事,这可太不吉利了!生死大事怎能混淆?难道他不怕当真咒死自己的女儿?” “他怕什么?以云丞相的性子,怕是早已经劝过女儿殉节了!” “啧啧啧,往日真没看出来,云丞相竟如此假仁假义!虚伪至极!恶心至极!” “谢郡王与这个没缘分的岳父,当真是一丘之貉。丧事那日,谢郡王身穿重孝,哭得双眼通红,我还当他是重情之人,没想到都是装的!” 众人的一句句话,犹如锋利的刀子,一刀又一刀地刺进云丞相与谢长泽的心口。 偏偏每一句都是实话! 他们最害怕听到的实话! 谢长泽一副摇摇欲坠,快要晕倒的模样。 云丞相年迈,看起来更惨上几分。 谢琰在帘幕后欣赏着两人的模样,眼中闪过愉悦的光芒。 “唔,云老头要装晕了。” 谢琰话音刚落下,云姒便亲眼看到云丞相的身子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咚地摔倒在地。 云姒神色复杂地看向谢琰,谢琰竟然比她更了解她的父亲。 谢琰显然早有准备,他朝着身后的廖明知比了一个手势。廖明知立刻去叫御医。御医施针,立竿见影,云丞相诶呦一声醒来了。 其实是御医往扎针最疼之处下了狠手,云丞相忍不住疼喊出了声,自然装不下去了。 长乐宫中赴宴的朝臣宗亲个个都是人精,看到云丞相晕了之后也要被针扎醒,哪里还不明白陛下的态度? 云丞相这次醒来,众人可不只是远远地议论。 与丞相府与瑞王府不对付之人,直接走到云丞相和谢长泽两人面前议论,声音响亮地说给他们听! “我若是云丞相,定要告老还乡,一日也没脸在京城呆下去了!” “那怎么舍得?云丞相如今可是国丈了!” “什么国丈?云丞相总共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死了、一个流放!宫里的云贵妃可和他没半点关系哈哈哈哈!” 接着,云丞相的死对头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高声问道:“老夫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丞相!” “既然办了丧事,为何又有封妃大典?” “既然有封妃大典,为何之前敢办丧事?” 云丞相张口结舌、有苦难言—— 因为他被陛下骗了啊! 陛下骗得他好惨啊! 云丞相算是看透了,宴无好宴。陛下举行封妃大典,就是要让他们身败名裂! 谢长泽比云丞相更惨,人们看向他的目光中,更多几分嘲笑。 新婚妻子被陛下抢走,却一声不吭,这样的男人自然被人鄙夷。 云丞相和谢长泽在大殿之中,煎熬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本以为这已是最难熬的,没想到竟还有更深一层地狱。 陛下翩然而至,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今日丞相与长泽各赋诗一首,赞美贵妃。” 谢长泽在谢琰的目光下,浑身发抖,脑中满是周围众人嘲笑他的话、讥讽他的眼神…… 此时此地,他哪里能做出诗来? 谢长泽一个字也作不出来。 云丞相搜肠刮肚,硬生生憋了两句诗出来。刚念出口,周围人便哄堂大笑。 死对头大声嘲讽道:“丞相,您这诗,还不如启蒙小儿所作!” 云丞相与谢长泽面如死灰。 今日,谢琰彻底将他们的面子撕下来。 先让众人嘲笑他们的品德,再让众人嘲笑他们的才学。 从今往后,他们哪还有脸呆在京城里? 第76章 谢家祖传病 “陛下这一招真是高明……” 宴会散去,谢琰与云姒一同回到流云殿,云姒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陛下蛇打七寸,让云丞相与谢长泽失去了最在意的名声。 云姒在一旁看着,收获良多。 她感慨道:“最在意名声的人丢了名声,就好比最在意钱的人丢了钱。就是要丢掉最在意的那一样,才最痛。” 谢琰奇怪地看着云姒:“谁说只能丢一样了?” 云姒震惊地看向谢琰:“难道陛下还有后手?” 谢琰一张脸凑近云姒,盯着她的眼睛:“怎么,舍不得?” 云姒连忙摇头:“没有。陛下如何处置他们,妾不敢置喙。” “妾只是担忧……”云姒犹豫一下,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我父亲正在与我母亲和离。” “两人争夺财产,不可开交。” “若是此时我父亲失去太多,争产时更要斤斤计较。” “我担忧母亲和离时分不到钱财,往后日子清苦。” “日后我母亲将养身体所需的银子,便是很大一笔。” 云姒说到这里,眼底浮现几丝黯然。今日她的封妃大典,母亲都因着身子的缘故无法前来观礼。 她低声说道:“其实我想让我娘亲眼来看……” 亲眼看到女儿穿上如此美丽的礼服!亲眼看到女儿接过贵妃的金印! 谢琰听到云姒的话,笑意从眼中一闪而过。 云姒紧接着说道:“不过还是娘的身子要紧。” 云姒长叹一口气,十几年夫妻,父亲竟真的绝情至此,与中毒的母亲争抢家产,丝毫不顾及母亲中毒后身子不好。 谢琰看到云姒眉目间化不开的忧愁,叹气:“你最近几日在愁这个?” 云姒点头:“是。” 她实在替母亲忧心。 若是她手中有足够的银钱就好了,她养母亲一辈子!给母亲用最好的药和滋补之物! 可她身为贵妃,却也囊中羞涩…… 还花了那么多母亲送进宫的银子…… 谢琰叹气:“怎么一点小事就愁的吃不下饭?” 云姒震惊地看向谢琰,这关系到母亲的后半生!怎能算是小事? 谢琰笑着捏了捏云姒的脸蛋:“朕帮你料理妥当便是。” 这几日云姒胃口不开,谢琰也跟着没了胃口。 谢琰没想到云姒在为父母和离争产之事忧愁。 他本以为……云姒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封妃大典。 现下,谢琰得知云姒发愁的另有其事,还听云姒说遗憾母亲没能亲自来观礼。 谢琰这数日的不悦,霎时一扫而空! 至于云丞相与郑国夫人分产的事,对谢琰来说是再小不过的小事。 云姒期待道:“陛下,您要下旨为我母亲做主?” 若是谢琰下旨,母亲便不会吃亏了! 谢琰一脸神秘:“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云姒笑意盈盈:“妾先谢过陛下。” 她心想,陛下定是要下旨管这件事了。 接下来几日,云姒格外留心外头的消息,日日都让宫女豆子去打听。 宫女豆子不清楚云姒究竟要打听什么,便将外头的消息一股脑地告诉云姒。 有些寻常的消息,被豆子绘声绘色地讲出来,也很是有趣。 云姒笑道:“你这名字真没取错。” “听你讲故事,就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干脆利落。” 豆子抿唇一笑:“能博贵妃一笑,便是婢子最大的福分。” 和离分产的事暂时没听说,不过丞相府和瑞王府的消息倒是听说了不少。 那日封妃大典之后,云丞相和谢长泽一回府,就立刻传出生病的消息来。 据豆子所说,云丞相应是装病,谢长泽却是真病。 “应该还病得不轻!瑞王府大半夜十万火急地出府请大夫,前前后后请来了好几个大夫呢!” 过了两日,云姒又听豆子说:“如今人们都说,谢小郡王……谢小郡王……” 向来干脆利落的豆子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 云姒着急道:“谢小郡王怎么了?” 豆子靠近云姒耳边,一咬牙一跺脚:“谢小郡王不能人道!” 云姒惊呆了! “啊?” 她突然想起自己对“谢琰不行”的猜测…… 她进宫的时日越来越久,谢琰夜夜来流云殿,却并未与她真的做什么…… 再加上云姒已经确定陛下后宫佳丽三千都是摆设,她对自己的猜测愈发笃定! 谢琰不行! 谢长泽也不行? 合着这个病还是谢家祖传的? 认定这是谢家祖传病之后,云姒压根没怀疑“谢长泽不能人道”这个消息是假的,更没想到这是陛下的后招。 陛下等了好几日,没等到云姒的任何反应,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还没听说?” 云姒一脸茫然:“啊?听说什么?” 谢琰:“谢长泽的流言……” 云姒这才恍然大悟:“妾还在奇怪,这件事怎么一夜之间传遍京城,原来是陛下您在推波助澜啊!” 陛下可真狠啊! 封妃大典上彻底撕下谢长泽的脸皮还不够,如今竟连谢长泽的裤子都扒了! 云姒心想,陛下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明明陛下也有同样的毛病。往外传谢长泽的流言时,竟没有同病相怜、伤怀自身吗? 不愧是陛下,心性之坚远超常人! 谢琰神情古怪地看着云姒,听她的意思……她竟然觉得那些流言是真的?他只是帮着传开了? 谢琰只犹豫了一瞬,立刻将解释的话吞回肚子里! 就让云姒这般以为! 歪打正着,谢琰心情极为舒畅,他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云姒看到谢琰笑得十分开心的模样,心想,陛下可真豁达啊! 竟全然不将身体上的缺陷放在心上! 第77章 抄家 封妃大典后,云姒在宫中的生活又生出许多细微的改变。 御膳房送过来的菜花样更多了。 尚衣局送过来的衣服绣工更精致了。 教坊司殷勤询问云姒想不想听琴赏舞…… 云姒吓得连忙拒绝:“不想不想!” 若是教坊司来人为她弹琴跳舞,她给不给赏赐啊? 不给吧,显得她这个贵妃太小气,给吧,云姒手头实在是不宽裕! 种种细微改变合在一起,流云殿的上上下下都觉得宫中各处都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不管做什么事,都像是倒了一壶油那么滑溜。 流云殿里的宫人们唯一的烦恼就是,最近外头各处来巴结的、来拍马屁套近乎的宫人实在是太多了! 金茗她们四个,人人都知道她们和云姒最亲近,被缠得最厉害。 豆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既是云姒看重的一等宫女,又是宫中的老人,认识的宫人多,如今那些面熟的面生的全都来找她套近乎。 吓得豆子都不敢像往常那样天天往外跑着打探消息了。 宫人们一窝蜂地凑上来,后宫的夫人们也跃跃欲试。 上到夫人、下到才人,都有朝着云姒这个贵妃投诚的。 云姒全都让宫女们客客气气地送回去了。她真想实话告诉她们,你们来巴结也没用,她又不可能给陛下引荐她们—— 陛下他只在梦里行,梦外他不行啊! 只有找上门的凌夫人,让云姒有些许为难。凌夫人又一次捧着宫印来找她,想将后宫事务都交给她。 云姒:“这样的大事我也做不了主,要不然你问问陛下?” 凌夫人打了一个哆嗦,仿佛见陛下比见鬼还可怕。 “妾……妾不敢打扰陛下……”凌夫人哆哆嗦嗦地说道。 云姒看到她吓成这副样子,说道:“那我来问吧,回头告诉你。” “多谢贵妃!”凌夫人大松一口气,满脸感激地看着云姒,眼中满是敬佩。 过了两日,云姒才想起这件事,请示谢琰:“凌夫人请我来管后宫,陛下的意思是?” 谢琰看向云姒:“你想管吗?” 云姒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想。” 如果她掌管宫务的话,以后每天大笔银子在她手中进进出出……却都不是她自己的! 多难过啊! 最近几日,云姒忙着清点自己在封妃大典后收的礼,又一一回礼,已经很累了,而且还很烦。 这样收收送送折腾一大通,云姒努力俭省,还免不了要贴点钱进去。 谢琰听到云姒拒绝,也不问为什么,径直点头:“既然你不想管,那就不管。” 总得来说,云姒封妃大典后的日子,比以前更好过了。 谢琰最近的心情也很不错,与云姒一道用膳、就寝,两人在流云殿中的日子可称和美。 因此,宫女豆子突然浑身发抖地跑回流云殿时,云姒根本没反应过来。 “贵……贵妃,婢子听闻一个消息……”豆子战战兢兢地看着云姒,声音颤抖。 云姒看到豆子的模样,便知道这一定是个坏消息。 然而豆子说出来的话还是完全超出了云姒的意料。 “陛下下令……下令……抄没丞相府全部家产!” 云姒一阵眩晕,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抄家?” “丞相府犯了什么罪,竟要被抄家?” 云姒急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竟没站稳。身旁的银针与绿芽连忙上前扶住云姒,两人的手也都一片冰凉。 云姒:“我要去问问陛下,究竟依的哪条律令,要抄没丞相府……” 母亲与父亲还未和离分家,丞相府的所有财产都还在一处。这一抄家,母亲的那一份也全都没了。 抄家以后,中了毒要养身体的母亲、年龄尚幼的弟弟……该怎么活下去? 云姒的泪水滚滚而下。 她早知道谢琰是暴君,但她以为他对她还是不同的……两人近来和和美美,为何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抄了她的娘家? 宫女们连忙将往外冲的云姒死死拦住。 “姑娘!姑娘别去!” “贵妃且慢!” 云姒被宫女拦住,也慢慢冷静下来。 是啊……她去问陛下又如何呢?难道还想让陛下收回命令? 若是惹得陛下发怒,没准把她也杀了! “等陛下再来,我能不能向陛下求情……”云姒喃喃自语,脑中飞快地想着办法。 依陛下的性情,她能求情吗? 怎么求情才能让陛下心软? 云姒冷静地找到问题的源头:“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陛下为何会抄没丞相府的家产……” 可这件事,一时之间根本打听不出来! 云姒决定再见到陛下的时候,见机行事。 若是陛下心情尚可,她便试着求两句。若是陛下发怒,自然还是人要紧,家产排在后头…… 晚膳前,陛下与平日差不多时辰来了流云殿。 云姒站在殿门外等候,远远便看到谢琰轻快的脚步与愉悦的神色。 云姒打了一个寒颤。 陛下可真是一个疯子!刚抄了她的娘家,竟满面春风地来见她? 是陛下身体上的缺陷,让他的内心扭曲了吗…… 谢琰走到云姒面前,神情自若地问道:“可曾听说丞相府被抄没的事?” 云姒竭尽全力压住声音中的颤抖,干涩地说道:“是。” 谢琰伸手牵着云姒进屋,皱眉:“怎么这么冷?” “这都夏日了,是不是气血不足?让御医开个方子给你补补。” 谢琰十分自然地将云姒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还轻轻揉了揉。 云姒只觉得遍体生寒。 谢琰此时温柔体贴地对她,简直比骂她、打她、废了她还要可怖无数倍! 谢琰牵着云姒的手走进屋里,坐在软榻上。 “廖明知,将匣子与册子拿过来!” 廖明知连忙双手奉上。 谢琰随手接过,塞到云姒怀里:“喏,给你的。” 云姒不知道匣子里是什么,陛下难道以为抄了她的家,再送她一件珍宝就能哄好她吗? 不论陛下送的是什么奇珍异宝,也抵不上…… 云姒打开匣子,突然愣住了。 她看到匣子里厚厚一沓的房契与田契! 陛下伸手指向云姒怀中的册子:“喏,都写在这里呢,你翻开看看。” “还有一些库房里的东西没来得及添进去,需再花几天清理盘点。” 云姒晕晕乎乎地翻开册子,看到上头写着—— “花园一所,亭台九座; 正屋一所,五进,一百八十间; 东屋一所,三进…… 避暑山庄一所…… 田地两百顷…… 当铺一处、金银铺一处……” 云姒双手颤抖,手指捏着的纸哗啦啦地响。她的声音颤得更厉害:“这……这是什么?” 谢琰奇怪地看着云姒:“你家的财产啊。” “如今都是你的了。” 第78章 笨妃 云姒彻底呆住了。 她盯着陛下一张一合的殷红双唇,从中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她都听清了,可是连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陛下是说……您查抄丞相府,是为了将丞相府的家产全都交给我?”云姒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谢琰奇怪道:“不然呢?” 谢琰这才发觉云姒的眼尾有点红,眼睛周围都用妆容遮盖着。 他伸手托起云姒的脸,凑近细看:“哭过了?” 云姒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然而一瞬间的迟疑已经让谢琰知道了答案。 “怎么,还担心朕私吞你的家产?”谢琰伸手在云姒脸颊上轻拍一下,“放心吧,朕还不缺你家那点钱。” 云姒:“妾……妾并未……” 她不知道该怎么向谢琰解释,她倒是从未觉得谢琰抄家是为了私吞钱财,但更想不到……更想不到谢琰抄家是为了把丞相府的家产都给她! 陛下这神出鬼没的行事,谁能猜得到? 云姒现下依旧不明白:“那陛下为何不直接下旨将丞相府的家产给我?” “为何一定要抄家?” 谢琰用看笨蛋的眼神看向云姒:“不查抄清楚,朕如何知道丞相府有多少家财?” “若是云老头有十座宅院,藏起五座,只给你五座,你如何能知晓?” 云姒无言以对,垂眸看向手中的册子。 确实……丞相府有多少家产,她一个要出嫁的女儿家,并不清楚。 如今写在册子里的这些,就有一大半云姒从未听说过。 五进一百八十间的正屋是她自幼长大的丞相府。除了这个她知道,旁的她都不知道。 她家在京城东南西北都有宅子? 在湖边有花园、在山上有温泉山庄和避暑山庄? 铺子足足有十几个,当铺、银铺、粮铺、绸缎铺、首饰铺…… 最赚钱的当铺和金铺,当铺的本金就有三千两!几家金银首饰铺子里囤着价值五千两的金银! 不过这个数目,和丞相府库中所存的金额相比,竟又不算什么了。 丞相府的金库里,囤着九百两赤金! 粗粗算来,一两赤金抵十两白银,九百两赤金便是九千两白银! 银库里有白银千两。 玉器库下头的名单最长,密密麻麻的一行又一行,看得云姒喘不过气来。 玉鼎、玉磬、玉屏风……这些大件便数不胜数,更不必说玉如意玉镯子那些小物。 还有珠宝、绸缎、书画、药材…… 云姒起初震惊,后头越看越怕,浑身忍不住地颤抖。 “我爹……我爹他是个大贪官吗?” 云姒从不知晓家中有这么多财产! 她所知不足十中之一! 就连母亲也根本不知家中有如此多的财产。母亲与父亲争产争得不可开交,可两人相争的仅仅是家中财产的一小半罢了,家中财产的大头连母亲都并不知晓! 云姒怕的是,陛下抄家之前也没想到丞相府有如此多的财产,抄家的结果令陛下大怒! 陛下不会下令把云丞相砍了吧? 她与母亲和弟弟会不会也受到连累? 谢琰看到云姒战战兢兢的模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他的贵妃善良又心软,云丞相盼着她死,她却不想让云丞相死。 谢琰笑着让云姒放心:“你爹好歹是一国丞相,有这些家财并不过分。” 丞相府抄没出来的家产,与谢琰心中所估之数相差无几。 “也就是你这个没见识的,才会被吓成这样。”谢琰笑话云姒。 云姒茫然地看向谢琰,是她没见识吗? 身为相府嫡女,她自幼便学着打理家产,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打理的家产如此庞大! “所有的这些,陛下全都给我了?”云姒到现在依旧不敢相信。 谢琰:“自是都给你了。” 云姒小心翼翼地看着谢琰的神色:“陛下给了我……我还能再给旁人吗?” 谢琰面色微冷,看向云姒:“你想给谁?” 云姒:“我想等父亲与母亲和离之后,将这些财产都交给母亲。” 谢琰听到云姒想给郑国夫人,面色和缓下来,笑道:“既然朕给你了,自然由你支配。” “不过朕劝你,莫要如此。” 云姒一脸疑惑:“为何?” 云姒忽然想起自己还没谢过陛下:“妾知道陛下对妾好……” 谢琰将丞相府的所有家产都查抄了,然后悉数赠予她。 这样做对谢琰无甚好处,他这样做全都是在“对她好”。 只是谢琰行事过于惊世骇俗,云姒只感到了惊,没感到喜。 如今开口感谢陛下之时,云姒才后知后觉。陛下这一招,直接解了她两桩燃眉之急! 第一桩,是她手头紧、只出不进、快养不起一百人的禁卫军了。 她正琢磨自己能不能开个什么铺子,一下子就有了十几间铺子,个个都在赚钱! 就算不开铺子,那些存银也足够她养禁卫军了! 第二桩,云姒正发愁父母和离时母亲吃亏,争产争不过父亲。 云姒正想趁陛下心情好的时候求个情,让陛下允自己出宫,带着一百人的禁卫军去给母亲撑腰…… 没想到云姒还没开口,陛下就已经将丞相府的家产都抄没了,一股脑地塞给她了! 云丞相手中连一块银子都没剩下! 陛下这一次可真是帮了大忙,否则云姒与母亲根本不知道云丞相有这么多家产,争来争去也顶多争到些许零碎! 云姒想清楚这两桩事后,看向陛下的眼神亮晶晶的。她发自内心地感谢了陛下一番,然后说道:“这些家产,妾打算少留一些给自己。” 她要养禁卫军、赏赐宫人、回礼交际……手中要有一些银子铺子。 “不过大头,妾还是准备给母亲。” “丞相府的家产,在和离前该是妾父母共有,妾未曾为丞相府赚回一分一毫。” 这么多钱如果全拿在云姒自己手里,云姒觉得烫手。 云姒将自己的想法向谢琰分说清楚,谢琰依旧摇头。 “朕劝你不要。” 云姒眉头微蹙:“究竟为何?” 谢琰伸手戳了戳云姒的额头:“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若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朕就降了你的品级,从贵妃降成……” “笨妃。” 云姒听到谢琰说降品级,心中一紧,听到他说“笨妃”,又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陛下是在开玩笑……等等! 云姒想到谢琰一声不吭就抄了丞相府把钱都给她的疯狂…… 陛下真的能做出来把“贵妃”改成“笨妃”这种事! 到时候阖宫上下都管她叫……云笨妃…… 云姒想到这里就打了一个寒颤。 不行!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第79章 都错啦! 谢琰留给云姒的这道难题,她左思右想,想出来一连串的答案。 “陛下送给我的,不想让我再送给别人?” “陛下担心母亲偏心,我将财产交回母亲手中,母亲日后偏心弟弟?” “以陛下的性子,喜欢将一切都握在自己手中,握在自己手中的钱才是自己的钱?” 云姒回首,恍然惊觉自己的性子也变了不少。若是以前待字闺中的她,必定想着这些家产分文不留,尽数交给母亲。 可如今她先留出自己养兵和宫中所需,余下的才交给母亲。 哪怕她毫不怀疑自己将家产都交给母亲后,母亲绝不会亏待她,定会源源不断地往宫中给她送银子…… 可云姒不愿再向母亲要钱了。 禁卫军也一样,云姒想,哪怕她没有自己的禁卫军,陛下的禁卫军也有保护她的职责。 可既然陛下肯给她,云姒便收了下来! 她自己的禁卫军与陛下的禁卫军……这两者终究不同! 是因为陛下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是因为她经历了种种之后,深知就亲生父亲也未必靠得住,更不必说旁人了。 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永远的依靠。 握在自己手心里的东西才是真的。 不知不觉中,她也变了很多,再也不是待字闺中时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 云姒一口气就想出三个答案,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对的,叫宫女们帮她想一想。 绿芽脱口而出:“我觉得是第一个!陛下很在乎姑娘的,送给姑娘的东西自然不愿姑娘再送给旁人。” 金茗摇头,她在第二个和第三个之间摇摆不定。 “或许陛下担忧这些家产日后都落在云章手中?陛下的性子,确实将重要的东西都抓在自己手里……说来说去,这其实是一回事?” “要不然到时候姑娘将这两个缘由合成一个,这样回答陛下?” 小宫女百灵为云姒端茶的时候,听到云姒与四个宫女姐姐说的话,着急死了。 错啦错啦都错啦! 在她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明很简单啊! 小宫女百灵张开嘴巴,刚要说出来,又想到陛下说的答错了便要改成“云笨妃”,突然不敢说了。 万一她说错了,云贵妃变成云笨妃……百灵不敢想! 可小宫女百灵又觉得贵妃的三个答案都是错的! 她急得脑门冒汗,放下茶盏后磨磨蹭蹭不肯走。突然,百灵灵光一现! “贵妃,不如召郑国夫人进宫吧?” “郑国夫人肯定知道答案是什么!” 云姒朝着百灵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母亲明日便来。我今日先问问你们,明日再问问母亲。” 百灵偷偷地松了一大口气,原来贵妃已经召郑国夫人进宫了啊! 那她就不怕了! 百灵眨眨眼,说道:“我觉得郑国夫人肯定知道!” 第二日,郑国夫人进宫。 云姒一见到母亲,便扑进母亲怀里,紧紧抱住。 “娘,抄家的时候,您可被吓着了?” 郑国夫人笑着摇头:“并未。陛下提前便派人告知我,丞相府的所有家产都归你。” 云姒这才松了一口气:“母亲没受惊就好。” 郑国夫人还带进宫一个好消息:“我与你父亲已经办好和离了。” 两人的和离文书上,盖上了官府的印,在官府记录在案。 既然丞相府已经抄家了,两人再无任何家产可争,云丞相也就没有理由拖着了,痛痛快快地办了和离。 云姒仔细打量着母亲,母亲这次进宫来,比她上次见到的时候气色好了很多,脸上也多了一点肉。 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好! 没什么比这更让云姒高兴,她心里比喝了蜜水还甜。 云姒担心母亲累着,让她在偏殿的榻上躺着,自己依偎在母亲身边,不疾不徐地将家产的事说了。 “娘,我想着给自己留几个铺子,留一些银子,留出够流云殿日常花销的钱来……”云姒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难得露出小儿女的娇态。 “然后将剩下的家产都给娘。” 郑国夫人刚要开口,就听云姒接着说道,“但是陛下劝我不要,还让我自己琢磨缘由……” “我琢磨不出来。” “娘,您觉得是为什么?” 郑国夫人笑了:“陛下说得对。” 云姒的双眼瞪得溜圆! 郑国夫人笑着揉了揉她的脑门:“都当贵妃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笨?你仔细想想!” 云姒一脸委屈,怎么一个两个都说她笨? “我……我想了啊……”云姒将自己想到的三个原因说出来。 郑国夫人连连摇头:“都不对!” “你自己想不出来,没问问你身边的宫女?”郑国夫人问道。 云姒:“我问了啊!金茗她们也只能想到这些!” 郑国夫人叹气:“你和金茗她们啊……你们都是当局者迷……” “你殿里的其他宫女,必定有人能想明白。” “她们不敢告诉你罢了。” 郑国夫人趁机教导云姒:“你不能只用金茗她们四个,也要给宫中的宫女们机会。” “你若是嫁进瑞王府,四个大宫女也够用了。” “可如今你当了贵妃,只有她们四个便不够。你得收服更多人,让她们做你的耳朵、做你的嘴巴、做你的手、做你的脑袋。” 云姒点头虚心受教。 她已经在有意识地收服更多宫人,如今看来还不够,她们还不敢和她交心。 不过她此时最急着知道,母亲说她错了,那正确答案究竟是什么? 郑国夫人笑了:“你把那么多家产都给母亲,母亲护不住啊。” “你是贵妃,那些金银田宅在你手里,才没人敢动。” 云姒愣住了。 第80章 为你出气 云姒身旁的金茗、白毫……跟着她一起愣住了。 在云姒心中,母亲神通广大,从小到大一直将她呵护得极好。 没想到如今,她与母亲的位置已经换过来了。 她的地位比母亲更高、她的权势比母亲更大……该换她来保护母亲了! 金茗她们从小陪在她身边长大,都和她一样,一时间还没适应。 云姒心中酸酸涩涩:“母亲……”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前些年母亲风光无限的模样。 她娘家显赫、夫家不凡,丈夫是丞相,自己得封郑国夫人。 出门交际,一群贵妇贵女,全都围在母亲身边奉承她。 如今母亲和离了,身体不如往日。曾经为她增光添彩的娘家与夫家,竟都变成了她要严防的风刀霜剑。 云姒神色黯然:“是啊……若是财产都在母亲手中,祖母必定会来纠缠母亲的。” “我在宫里,祖母想来找我也找不着!”云姒故意说得轻松一些。 郑国夫人倒不像云姒那般感伤,她细细与云姒分析:“你祖母是其一。” “云家的族长、亲戚是其二。” “我娘家是其三。” 云姒震惊地瞪大眼睛。 郑国夫人解释道:“虽然娘家一直对我不错,但丞相府的家财实在太多了!多到令世家大族也无法不动心的地步,总免不了有人想来打秋风。” “既然如此,都在你手里才是最好的。” “握在你手里,难道你会短了我和你弟弟的开销?”郑国夫人故意问道。 云姒连忙说道:“当然不会!” 郑国夫人笑道:“那不就行了?你不要多想,好好打理这些财产,若是有什么不会的,就央求陛下给你派几个能人。” “丞相府的宅子,回头你也问问陛下的意思,是卖掉还是空在那里?” 云姒吓了一跳:“卖宅子?为什么要卖宅子?” “那娘你要去哪里住?” 郑国夫人笑了:“傻姑娘。娘已经和你父亲和离了,自然不能再住丞相府了。” “你父亲告老还乡,咱家原来的宅子也不能再叫丞相府……” “等等!”母亲的每一句话都让云姒跟不上,“他要告老还乡了?” “他竟舍得丞相之位?” 郑国夫人无奈道:“不是他舍得,是陛下!” “陛下已经抄了你父亲云政的家,怎么可能再让他当丞相?” “一个被抄家的丞相?一个深恨陛下的丞相?一个绝不可能再忠心做事的丞相?” 云姒愣住了,她……她还真没来得及想到这里。 原来陛下抄家之举的影响这么大……云姒记得云丞相曾经说过,陛下一直让他坐在丞相的位置上,就是因为陛下用他用的还算顺手。 “那陛下为何要这么做?”云姒茫然道。 郑国夫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云姒:“陛下这是在为你出气啊!” 云丞相如此对待云姒,陛下让他身败名裂还不够!要让他失去拥有的一切! 郑国夫人叹道:“本朝的陛下,个个都脱不离一个疯字、一个痴字。” “如今看来,陛下比先皇们更甚。” 云姒愣愣地回不过神来,陛下的疯……她早就见识过了。 可陛下的痴……难道是对着她吗? 她想对母亲解释,她与陛下并没有爱得欲生欲死,她与陛下只是……云姒有些茫然,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定性自己与陛下的关系。 好在母亲很快就换了话题,她继续说道:“回头你还是要拿出点银子,分给你祖母一点。” “你祖母会偷着给云政的。” “狗急了还跳墙呢,不能将他们逼急了。银子不必多给,只要让他们活得下去,不舍得去死就够了。” “若是他们真活不下去了,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云姒点头,她明白母亲的意思。 云姒自己也曾体会过那样的感觉,当她连死都不怕的时候,当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活的时候……她的确什么样的事都能做出来。 郑国夫人继续说道:“还有田地,也分出一点,作为族里的祭田。” “这样族里便都站在你这边了。” 云姒乖巧点头:“好。” 郑国夫人交代一通,唯独没说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云姒问道:“娘以后住哪里?” 郑国夫人笑道:“那么多处宅院,你随便为我挑一处就好了。” 云姒:“娘自己挑!” 郑国夫人:“那就京郊浮玉山上那座山庄吧。” 云姒惊讶道:“娘要住到山上去?” 郑国夫人点头:“娘和离了,住在山上才清净。” “若是住在京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一举一动都能惹来无数流言蜚语。” “浮玉山就在京郊,山庄不高,路也好走,一个时辰的马车便到宫里了。” “山庄冬暖夏凉,还有温泉,娘不会受苦的,反反倒潇洒自在呢。” 云姒听到母亲的话,若有所思。 “若是真像娘说的那样,住在山庄里也不错。” “但娘先不急着搬过去,我先派人好好检查修补一番。若是哪里不好,先修好了,哪里旧了,也翻新一遍,山庄尤其要防蛇虫鼠蚁。” “再将家具与景致都换成娘喜欢的……” 郑国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好、好……” “你这样一通吩咐,看着可真有贵妃的派头。” 云姒听到母亲的打趣,脸红了。 “娘,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云姒眨着眼睛。 郑国夫人问道:“何时?” 云姒:“我也是刚刚想到……娘,回头你去山庄里住,能不能将璇玑带上?” “璇玑如今住在流云殿里,身子是越来越好。” “可我看她处处束手束脚,很不自在。” 第81章 托贵妃的福! 郑国夫人面露犹豫:“娘自是可以……璇玑那个孩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很是喜欢。” “可璇玑要跟着我去山庄住?” “她不打算再嫁了?” 郑国夫人已经如此年岁,又儿女双全,自然不会再嫁。 “璇玑正值青春,又没有孩子……”依郑国夫人看,罗璇玑自是再细细挑选一家良人。 云姒叹气:“她如今哪里敢再嫁?” 第一次嫁人,嫁的是京中门当户对的人家,名声也很是不错。 谁知道竟嫁给了一个杀侍女打妻子的衣冠禽兽。 “璇玑几次差点被打死,婆家没一个人在乎她的性命,娘家竟也不管她的死活……这让她如何敢再嫁?” “且多过些年月吧。” 且这世间对女子多苛刻,罗璇玑初嫁,丈夫斩立决、公婆被流放……世人可不管按照律法本该如此,只会觉得罗璇玑是个克夫克全家的扫把星。 想要二嫁,难上加难。 “若是她以后想再成亲自然好,若是不想也无妨……” 云姒将嘴巴凑到母亲耳边,“陛下没孩子都不发愁,寻常人家有什么可愁的?” 郑国夫人吓了一大跳:“你连陛下都敢编排?陛下可真是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了!” 云姒撒娇道:“只有我和娘,又没有旁人,我才这么说的。” 她叹口气:“璇玑如今性子变了特别多……” “身病好治,心病难医。” 云姒记忆中那个没心没肺、大大咧咧、比谁都爱笑、成天嚷着自己太过丰腴,但是美味佳肴一口都舍不得少吃的罗璇玑…… 她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陛下帮她想出办法,对外称罗璇玑命格旺她,留在宫中为她祈福后,云姒天真地以为罗璇玑在流云殿里很快就能养好身子,回到原来的模样。 后来她才惊觉,回不去了。 如今罗璇玑心思极重。 在流云殿里处处谨小慎微。 云姒明明告诉她,留她在宫里就是为了让她养身子,让她尽管安心住着,陛下对外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借口…… 可罗璇玑依旧坚持,每日真的为云姒念经抄经祈福! 云姒劝了她好几回,她都不肯听,云姒也没办法。 封妃大典是件大事,大典的前前后后,云姒都有极多事情要忙。她偶尔才能抽出空和罗璇玑说两句话,每次说话的时候,都能感受到罗璇玑的拘谨…… 云姒对母亲说道:“她在宫里住的实在不开心。” “和母亲一起去住,看看山、看看水,心境说不定就开阔了。” 郑国夫人听得心疼不已,连声应下:“好,那我们一起去山庄住,彼此做个伴儿。” “既如此,给家中的山庄改个名字,日后便是我们女子的修行之所。” 世间难容和离的女子,便常有女子以修行之名,跳出红尘俗世之中。 若是贫家女子选择这条路,日子分外清苦,只不过为自己求一条活路罢了。 如郑国夫人这般,过的又是另一种日子。 在自己的山庄里,春有百花、夏有凉风,秋有明月、冬有温泉,仆从如云,来往便利。 比在丞相府中当主母时还要逍遥自在。 罗璇玑随着郑国夫人同住,说不定还真能渐渐将心病医好。 云姒兴致勃勃地与母亲商议给山庄改个什么新名字。 “既在浮玉山上,不如就叫浮玉殿?” 郑国夫人思忖片刻:“殿字太大了,还是叫堂吧。” 云姒展颜:“浮玉堂……不错!” 待到郑国夫人出宫后,云姒去寻罗璇玑。 方与她提了两句浮玉堂之事,罗璇玑便迫不及待地说道:“我愿意!” “我愿去浮玉堂中与你母亲同住!” 罗璇玑说道:“如今我手中也有不少钱财,在浮玉堂中一应吃穿用度都花我自己的钱。” “浮玉堂修葺房屋的钱,我也要出一份!”罗璇玑说道。 云姒抿唇一笑:“我可不管这些,你与我母亲商量去。” 罗璇玑焦急道:“若是我直接与郑国夫人说,她必定不肯让我这个小辈掏钱!” 罗璇玑十分了解郑国夫人的性子。 云姒看着面前的罗璇玑,有些出神,她已经太久没有见到罗璇玑如此生动鲜活的模样了。 看来让罗璇玑去山庄住,果然是极正确的决定! 云姒见到罗璇玑这般,越发不肯替她去央求母亲。她早该给罗璇玑找点事做!就该让罗璇玑自己想办法,怎么能让母亲收下她的钱。 浮玉堂的修葺需要一些时日,修葺好之前,罗璇玑还是要暂住宫中。 她每天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让郑国夫人收下她的银子。 可罗璇玑哪里是郑国夫人的对手?她每次见到郑国夫人,都发誓一定要把银子送出去! 每次都被郑国夫人三言两语说得晕晕乎乎,回来后才察觉,自己又一次无功而返! 浮玉堂没用多少日子,便收拾得像模像样了。 山庄本就修建养护得极好,只需要再修葺一些细微之处,再按照自己的喜好稍作改动。 郑国夫人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准备在那日搬进浮玉堂。 随着日子越来越近,罗璇玑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松快。 云姒看到罗璇玑这副模样,心中十分庆幸自己提出让她陪母亲进山住。 在罗璇玑出宫前,傅雪递了一个请帖进宫,求见云姒。 云姒连忙派人请傅雪进宫! 云姒笑着对罗璇玑说道:“阿雪定是来为你践行的!” 罗璇玑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我……我还不曾告诉阿雪,我要搬去浮玉堂之事……” 云姒惊讶地看向罗璇玑:“你不是给阿雪写信了吗?” 云姒明明亲眼看见罗璇玑给傅雪写信! “我以为你和阿雪说了,我才没再说。” 罗璇玑垂着头,声音极小:“阿雪正在行六礼,我想着,我这个晦气之人,还是莫要在此时写信给她。” 罗璇玑给傅雪的信写好了,却并未送出去。 云姒狠狠瞪她一眼:“你怎么就是晦气之人了?以后再不许这么说!再不许这么想!” “既然阿雪不知道你的事……不知道她为何要进宫?”云姒疑惑道。 次日,云姒遣车将傅雪接进流云殿。 傅雪进殿,朝着云姒行了个礼,笑盈盈地开口道:“我有一件大喜事,要与你们说。” 云姒与罗璇玑同时露出惊喜与期待的表情! “什么大喜事?” “快快说来!” 傅雪满脸笑意:“我退婚了。” 云姒与罗璇玑同时愣住! “什么?” “退婚算什么喜事?” 罗璇玑眼圈一红:“我们姐妹三人的姻缘,为何都如此坎坷……” 傅雪连忙说道:“我这回退婚,还真是一件大喜事!” 她朝着罗璇玑说道:“你先别替我哭,听我说完,便知道我所言不假了!” 傅雪又朝着云姒行了一个大礼:“我这一回啊……全托我们云贵妃的福!” 第82章 姐妹沾光 云姒更糊涂了! 傅雪一时说退婚的大喜事,一时说全都托她的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云姒和罗璇玑两人逼问的目光下,再也不敢卖关子,一开口就说到了关键! “我那个谈婚论嫁的未婚夫,在外头养了一房外室,已有三年,极为宠爱。那个外室还给他生了一对一胎双生的儿子!” 傅雪话音落下,云姒和罗璇玑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竟有此事!” “这可真是……真是差一点就跳进火坑了!” 云姒一阵阵后怕。还未成婚便在外头养了外室,外室还生了一对儿子,谈婚论嫁时还死死瞒着女方…… 这样的男子,品性不堪至极! 这样的人家,家风不堪至极! 罗璇玑比云姒更怕,她自己跳过火坑,深知所嫁非人之苦。若不是云姒将她救出来,她不知哪天就被王四郎打死了。 “他们家成婚前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成婚后一定更为过分,说不定又是一个王四郎!” 万幸,傅雪的命比她好,成婚之前就打听出来了! 傅雪连忙问道:“你们家是怎么打听出来的?” 傅雪摇头:“我们家没打听出来,是孙家主动退的婚。” “什么?” “孙家退婚?” 云姒与罗璇玑全都大吃一惊。 傅雪点头:“是,孙家突然要退婚,还说不出像样的缘由。我家这才去仔细打听,没成想打听出了这些!” 罗璇玑瞠目结舌:“这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雪满眼感激地看着云姒:“因孙家知道我是贵妃的闺中密友,不敢再欺辱我。” 云姒与罗璇玑恍然大悟! 云姒的另一个闺中密友是谁?是罗璇玑。 罗璇玑嫁人后被婆家欺负,如何了?丈夫,砍头了!公婆,流放了! 与傅雪定亲的孙家,得知此事后,哪能不吓破胆子? 心虚的孙家生怕自己与王家一个下场! 吓得屁滚尿流地与傅雪退婚! 傅雪道:“孙家本打着成婚后强逼我点头,让那母子三人进门的主意。” 罗璇玑脱口而出:“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家!” 云姒眉头紧皱,这个孙家竟想在两头都占足便宜。 外室已为孙兴昌生了两个儿子,依旧被养在外头,孙家连将她纳进门来做一房小妾都不肯。 是孙家欺负人。 孙家瞒着这样的事谈婚论嫁,更是恶心! 倘若这样的事传出风声去,别说像傅雪这样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便是小门小户,但凡对女儿有些爱惜,都不肯与孙家议亲! 孙兴昌能娶到什么样的正妻,可想而知! 可若是瞒着这件事成了婚,就又不同了。 傅雪说道:“我家打听出来,那个外室竟极得孙家老太太的喜欢!孙兴昌的父母,看在一对双生儿子的份上,也同意她进门。” 倘若傅雪糊里糊涂地嫁进去了,那便是孙家全家人站在一起,逼着她接受外室带两个儿子进门! 傅雪想想就后怕:“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和离?怕是我娘家都不许……” “且女子二嫁总逊于初嫁许多。到时怕是我自己都会犹豫,忧心自己和离后的日子更差,便也只能忍下这口气,继续留在孙家。” “日日与那外室争斗,待我生了儿子,再教我的儿子与那外室生的两个儿子争斗……” 云姒沉声道:“这便是孙家打的主意,好歹毒的一家人。” 傅雪笑道:“可惜他们的算盘全都落空了。” “孙家起先遮遮掩掩,不肯说退亲的真正缘由。待到被我家查出来后,又拼命哀求我家不要说出去。” 云姒瞪大眼睛:“那你家可答应了?” 傅雪忙道:“自是没有答应!” “若是不清不楚地退亲,总有许多人诟病女方,闲言碎语坏了女儿家的名声,日后再议亲便难了。” “更要紧的,若是不将孙家的错处传开来,日后还会有第二个无辜的女儿家被骗!” “你们等着吧,用不了两天,孙家做过的恶心事便要在京城传遍了!到时候我看还有谁家敢把女儿嫁给他!” 云姒听到这里,总算是放心了。 罗璇玑如今更爱悲春伤秋,闻言长叹一口气:“我替那无辜的女儿家谢过你。” 傅雪说道:“你便是谢,也不该谢我,该去谢云贵妃才是。” “这一切都源自孙家看到贵妃如此为你撑腰!” 罗璇玑听到这话,指着傅雪笑道:“你一句话中分明提了我与贵妃两个人,怎么只谢贵妃一人?” “也该好好谢谢我才是!” 傅雪闻言,立刻恭恭敬敬地向罗璇玑行了一个谢礼。 她今日之幸,因云姒,也因罗璇玑。 只是她担忧罗璇玑伤怀自身,才刻意隐去她。 傅雪拉住罗璇玑的手:“这才是我认识的璇玑,如往日一般豁达。” 罗璇玑展颜一笑:“我只盼着你们都越过越好,也让我这个姐妹沾沾光。” “这回我搬去浮玉堂,便是沾了云贵妃的光。” 傅雪还不知道罗璇玑要搬去浮玉堂之事,立刻拉着两人要问个明白:“浮玉堂是哪里?璇玑你要出宫了?” 云姒三言两语,将近来发生之事讲了一遍。 傅雪听得惊呼连连:“什么?陛下把丞相府的所有家产都给你了?” 傅雪只知丞相府被抄之事,并不知道陛下查抄之后,分文未取,全都赏给了云姒! “这……这……这……” 傅雪叹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盯着云姒的脸说道:“罢了,我若是个男人,能得如此美人,定然也往死里宠爱!” 云姒无言以对。 罗璇玑看着云姒一脸无奈的模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云姒也笑了,她对傅雪说道:“还是你有办法,今日你一来,璇玑笑得比之前一月加起来都多。” 罗璇玑愣了一下,听到云姒的话,她才回过神来,自己方才竟然笑了一次又一次。 “今日听到阿雪的好消息,我替她高兴。” 她的手掌轻覆在自己心口:“说来奇怪,这样笑一笑,心头感觉轻快了不少似的。” 云姒与罗璇玑异口同声:“就该多笑一笑!” 云姒扭头看向窗外越发西斜的金乌,心想,今天这个好日子,她们姐妹三人合该共饮一杯! 第83章 醉酒 云姒欲留傅雪与罗璇玑在流云殿,三人来一场小宴。 只是不知不觉间,陛下养成了日日来流云殿用膳的习惯。 今日云姒请傅雪入宫之前,也并未与陛下说要留傅雪用膳,陛下怕是照旧要来与她一同晚膳的。 云姒犹豫片刻,唤来一个宦者:“良吉,替我去问问陛下,今晚我能不能留傅雪在流云殿用膳?” 良吉声音清脆地应下,立刻去长乐宫。 旁边一位小宦者瞧见了,问道:“良吉哥哥,贵妃又叫您去给陛下传话啊?” 良吉嗯了一声。 小宦者替良吉担心:“良吉哥哥,怎么贵妃每次给陛下传话都找你?” 在小宦者眼中,见陛下是一件极危险的事,说不定哪次碰到陛下发怒,就被拖出去砍了。 “良吉哥哥,他们别人都会躲,你也躲一躲啊。”小宦者对良吉说道。 良吉知道小宦者是替自己着想,但他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他摸摸小宦者的头:“做自己的事去吧,哥哥去传话了。” 良吉迈开腿,很快将小宦者甩在身后。在宫中跑步不雅,他们这些宦者宫女都练出了一副走路又快还不显得匆忙的本事。 良吉一边走一边心想,贵妃明显更爱用宫女,梳妆用膳这些贴身活,全都叫宫女伺候。 他们这些宦者,成日里都没什么近身的机会,只能干一些需要力气的重活。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呢? 唯独给陛下传话这件事,陛下所居长乐宫不属于后宫,乃是前殿,宫女不如宦者方便。 旁的宦者也不爱去,良吉一咬牙,牢牢抓住这个机会,在贵妃面前露了几回脸! 如今贵妃已经养成了习惯,只要给陛下传话就叫他。 富贵险中求。良吉心想,若是该他死,多远都躲不掉;若是不该他死,日日在陛下面前也无事。 更何况,难道大家都没发现……自从贵妃进宫之后,陛下这么久都没杀人了吗? 不过今日贵妃给陛下传的话,显然令陛下不大高兴。 良吉话音刚一落下,陛下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双眸满是怒意地看着传话的良吉。 良吉一颗心高高提起。 霎时将来时路上的雄心壮志都忘了,心中只剩下恐惧…… 良吉恍然惊觉,他之前敢给陛下传话,根本不是自己有多大的胆量。 而是他每次传话的时候,陛下听到贵妃的话,心情都极好…… 一次又一次,让良吉忘记了危险,壮大了胆子。 只是这一次,贵妃传的话,陛下不爱听。 良吉战战兢兢,想不明白陛下为何发怒。贵妃只是想留闺中密友共进晚膳……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啊? 良吉脑子转的飞快,是陛下不喜傅家的女儿? 还是陛下不喜她们叨扰贵妃? 总不能是……陛下连一顿晚膳都舍不得与贵妃分开用吧? 良吉被这个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可怕念头吓到了,微不可见地打了一个哆嗦。 就在这时,良吉听陛下说道:“可。” “让膳房加几道好菜、开一壶好酒,供贵妃开小宴。” 良吉连忙应下,恭敬地退出长乐宫,逃一般地回到流云殿回话。 他这时才发觉自己的背后的衣裳都被汗湿透了,方才的陛下可真骇人……可陛下最后怎么还应允了? 陛下的心思可真难猜,良吉不敢胡乱揣测,规规矩矩地回话。 至于陛下由晴转阴的脸色,良吉略提了一句。 云姒听到之后,琢磨片刻,实在想不到她留傅雪与罗璇玑用膳,陛下为何不高兴。 “该是为别的事。”云姒让良吉退下,心中庆幸自己运气不错。 今晚陛下心情不好,她恰巧避开与陛下一道用膳。 膳房得了陛下的吩咐,做事格外上心。送来一坛椒酒、一坛桂酒、一坛桃花酿,都是女子爱喝的酒,让贵妃挑选。 正经的大菜与下酒的小凉菜,琳琅满目地摆了满桌。 傅雪尝了两口菜,笑道:“之前我总担心你在宫中盛宠的传言是假的,如今总算放心了,真的不能再真。” 膳房送上来的这桌菜,怕是拿出了他们的看家本领,道道色香味俱全,极费功夫的菜有好几道。 傅雪帮三人斟满酒,与罗璇玑一起举杯:“第一杯酒,敬云贵妃,谢云贵妃对我们的大恩。” “第二杯酒,庆祝我化险为夷、不入苦海。” “第三杯酒,给璇玑践行,祝璇玑的日子越过越好……” 三人先开了一坛桃花酿,喝光后还未尽兴。 傅雪嫌桃花酿喝多了甜腻,又开了一坛椒酒,竟又一滴不剩地喝完了。 长乐宫中,谢琰看着计时的沙漏。 “廖明知,贵妃的小宴可散了?” 廖明知低声答道:“回禀陛下,尚未。” 又过了半个时辰。 谢琰:“贵妃的小宴?” 廖明知:“禀陛下,尚未。” 又过了半个时辰。 谢琰:“贵妃?” 廖明知:“尚未。” 廖明知本想偷偷派个小宦者去流云殿催一催,让贵妃赶紧散了。 陛下今晚自己用膳,只夹了一筷子就让宦者们都撤下去了。 如今显然是想贵妃了,急着去流云殿见贵妃呢! 然而廖明知能猜到陛下的心思,陛下也能看透廖明知的心思。 谢琰:“不许去给贵妃通风报信!” 廖明知吓得一激灵:“奴没有……” 谢琰一道眼风扫过去,廖明知闭上嘴,一个字也不敢再说了。 亥时半,流云殿的小宴终于散了。廖明知得到消息,傅家女儿被搀上马车,罗家女儿也是被两个宫女一起扶回偏殿的。 “陛下,现在去流云殿?”廖明知问道。 谢琰:“谁说我要去流云殿了?” 廖明知吓得又立刻闭了嘴。心想,您不去流云殿,您一趟又一趟打听什么啊? 廖明知看到陛下坐下了,翻开一本书。 可坐又坐不安稳,手中的书好半天也不翻一页,回过神来又哗啦啦翻上好几页。 就这样硬生生地坐了一刻钟,陛下终于站起身。 这一回,廖明知一个字不敢多问,紧闭嘴巴跟在陛下身后,看到陛下直奔流云殿的方向而去。 廖明知在心中拼命祈祷,云贵妃您可千万别睡下了! 奴知道您喝醉了,可您一定要撑住啊,今日您若是早早睡下,怕是又要有一批人脑袋落地了! 万幸万幸,进了流云殿,灯火通明,云贵妃还没睡下。 宫女小心翼翼地回话:“云贵妃在茶房……煮面……” 什么?廖明知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琰脸上也浮现出惊讶之色。 宫女硬着头皮解释:“贵妃有些醉了,想吃面,还一定要自己煮……” 谢琰:“带路。” 掀开帘子,谢琰走进狭小的茶房,微微皱眉,他以前从未进过茶房这样的地方。更不要说此时的茶房被云姒弄得……满目狼藉。 地上撒着面粉,云姒的衣裳也沾着面粉。 云姒站在茶炉前,在用茶壶……煮面。 “和手帕交一起用膳,这么高兴?”谢琰站在云姒身边,问道。 云姒醉了,但她还能认出谢琰,朝着谢琰行了一个不像样的礼。 然后笑出一口大白牙:“嗯,高兴!” 谢琰:“比同朕一起用膳更高兴?” 站在门外的廖明知倒吸一口冷气! 贵妃啊贵妃,今日他们这些人的脑袋能不能继续长在脖子上,全都看您这个问题怎么答了! 云姒刚想开口回答,茶壶里的水突然溢出来,她手忙脚乱地将茶壶拎起来,拎起壶往面碗里倒…… 浑浊的面汤先倒出来,一起倒出来的,还有几根短短的面。 太长的面互相缠绕在一起,都留在茶壶的肚子里。 云姒盯着碗里的面汤和茶壶里的面,端详了片刻。 好丑……她不想吃了。 云姒推到陛下面前,露出一个笑容:“陛下,尝尝妾亲手为您煮的面。” 谢琰:“给朕煮的?” 云姒认真点头! 这么丑的面,她才不想自己吃,就是为谢琰煮的! 宫女们站在门外,面面相觑,不敢想象云姒将一塌糊涂的面端到陛下面前…… 谢琰嫌弃的声音从茶房里传来:“猪食。” 金茗咬牙想进去,赶紧把云姒煮的面端出来倒掉! 廖明知一伸手,拦住了她。 金茗着急地瞪他。 廖明知低声道:“知道你忠心,不过你听里头的动静……” 金茗竖起耳朵,竟听到茶房里传出吃面的声音! 茶房里,云姒夹起一筷子面,送到谢琰嘴边。 谢琰:“猪食!” 话音落下,他一脸嫌弃地张开嘴,将云姒送过来的面都吃下去。 第84章 我不沐浴! 金茗听到茶房里传出来的动静,贵妃与陛下一个喂面、一个吃面,好一番浓情蜜意。 金茗听得脸红,庆幸自己方才没有闯进去。若是她方才真的闯进去了,岂不是就打扰到贵妃与陛下了? 她朝着廖明知行了一个礼:“多谢廖总管方才拦住我。” 廖明知似笑非笑地看了金茗一眼:“想在宫里活得久,你啊,要学的还多着呢。” 金茗打了一个寒颤,这才察觉自己方才差点闯了大祸。是啊,陛下正与贵妃你侬我侬,自己突然闯进去,极有可能惹怒陛下! 依陛下的性子,说不定就下令把她拖出去砍了,那她也太冤了。到时贵妃是一定会为她求情的,不知她会不会再连累贵妃。 金茗想到这里,又恭恭敬敬地朝着廖总管行了一个礼。 只是金茗与廖明知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茶房里的情景与他们想象中的你侬我侬相差甚远。 云姒喂谢琰吃面,手中托着的不是面碗,而是大大的茶壶。 茶壶里的面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谢琰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吃食。若是御膳房敢将这样的膳食送到他面前污染他的眼睛,下一瞬厨子的头就要搬家。 可此时云姒不仅将这样的吃食端到他面前,还一口又一口地喂他。 更要命的是,除了第一口面歪打正着送到了他的嘴边。 接下来云姒的筷子,不是朝着谢琰的眼睛戳,就是往他的鼻孔里戳! 若不是云姒醉酒后动作慢悠悠的,谢琰还真要怀疑她想刺杀自己。 可醉酒的云姒实在不按常理出牌,谢琰一时疏忽,防住了上面,没防住下面。 云姒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将一筷子水哒哒的面条从他的衣领里丢了进去。 还朝着他露出得意的笑:“好吃吧?” 谢琰气得捏住她纤细的手腕:“你这是喝了多少?” 云姒眨眨眼睛:“喝面汤?你要喝面汤?”然后伸手去拿汤碗。 谢琰连忙阻拦,可已经晚了,云姒将一碗面汤全都泼在裙裳之上。 谢琰爱洁成癖,此时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一把将云姒打横抱起,十指紧紧嵌进云姒滑溜溜的衣裳里,毫不顾忌云姒呼痛的声音,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向温泉浴池。 谢琰与云姒弄出来的动静越大,宫女与宦者就退开的越远。 谢琰抱着云姒一路从茶房走进浴池,连半个人影也没看见。 云姒进了浴池,看到缭绕的白雾,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抱到了哪里:“我……我不沐浴!” 话音落下,她脸一红,这样说仿佛她不爱洁净一般。 云姒急忙解释道:“醉酒后不能沐浴,否则会醉得更厉害。” 谢琰冷哼一声,一把扯下云姒腰间的带钩,将飘逸柔长的帛带解开。 胭脂色的罗裙像一朵被风吹落的花,云姒一低头,看到胭脂轻飘飘地落在绣鞋上。 “呀!”她连忙伸手去拉,可就在这时,谢琰动作迅疾无比地解开了她上衣的系带。 衣襟自然而然地敞开,顺着双肩向下滑落。 云姒顾得了上头、顾不了下头,两只手在空中挥舞半天,突然伸手去蒙谢琰的眼睛。 双手轻轻覆在谢琰的眼睛上,云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她可太聪明了! 这样谢琰不就上头下头都看不到了吗? 殊不知,在云姒又软又热的一双小手贴在谢琰脸上的一瞬,谢琰脑子里“轰”得一声,仿佛万千烟火在他脑子里同时炸开。 谢琰原本真的只想把云姒丢进浴池里洗干净。 云姒醉酒后闹着去茶房煮面,宫女们谁也拦不住,煮面时白白的面粉就沾满了衣襟,而后又将面汤洒在裙裳上。 爱洁成癖的谢琰满心都是快点将云姒洗干净,压根生不出一丝一毫其他的心思。 偏偏云姒自己胡闹…… 谢琰的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云姒当真是醉了。她伸手捂住他的双眼,五指却没有并拢,指缝留着宽宽的缝隙,足以令谢琰看清几乎贴在他身前的她。 谢琰从手指缝儿里偷看云姒。 她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捂住了谢琰的眼睛,不再去管外头的裙裳,身上只余下一层薄薄的贴身小衣。 白色的丝帛柔顺服帖,做小衣是极舒适的。可服帖过头便没有筋骨,紧紧贴在云姒身上,勾勒出玲珑的山峦曲线。 被温泉浴池里的水汽一蒸,白色变得半透不透。 云姒整个人看起来也被温泉的水汽蒸透了。 醉酒后的双眸格外水润,眼神比平时更加娇媚。睫毛上挂着细细的水珠,眨眼时,仿佛翅膀上沾着晨露的蝴蝶振翅欲飞。 这只蝴蝶落在谢琰的心上,轻扇翅膀时,勾起麻酥酥的痒意。 云姒说的酒后不能沐浴,自有其道理。她还没泡汤,只是被温泉的热气一蒸,酒意就更浓了三分。 水嫩嫩的双颊比初绽的海棠花更红更娇艳。 浑身上下的肌肤,白里透粉,泛着莹润的珠光,嫩得仿佛一掐就是一把水儿。 她双手捂住谢琰的眼睛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又羞又气,别有一番灵动鲜活的美。 谢琰再也克制不住,长臂一伸,紧紧搂住云姒的腰。 掌心所触,一片细腻滑嫩,简直像是摸到了一块水汪汪的嫩豆腐,谢琰生怕一用力就碰碎了,又忍不住狠狠地掐上去。 云姒醉酒后在湿热的温泉浴池中,本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盈盈细腰被谢琰狠狠掐住,更觉得憋闷。 她樱唇轻启,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和一点粉嫩的舌头,急急地喘着气儿。 谢琰搂在云姒腰间的双臂一紧,猛地俯下身去,撬开她的双唇。 第85章 亲晕了 云姒鲜少醉酒,以她为数不多的醉酒经历,醉酒后的脑子转起来格外迟缓,种种感觉都会变得钝钝的。 然而今日却颠倒过来。 醉酒后的她,五感变得异常敏锐。 贴在她腰后的谢琰的大掌,烫得她浑身一颤。 独属于谢琰的香气,极为霸道地在温泉浴池里散开。云姒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被谢琰的气息包裹着,连每一根发丝都沾染上他的气息。 唇舌交融之间的啧啧水声,听得云姒脸红心跳。 最要命的是唇舌间的触觉……两人的双唇轻轻贴上的那一瞬,一阵麻酥酥的感觉在她的头皮上炸开,然后沿着她的脊背一路向下,传遍四肢百骸。 云姒的心在胸膛里一阵激跳,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她脑袋里一片白茫茫,什么都忘了,一切全凭本能。 她唇上的口脂被滚烫的体温融开,化在两人的唇间,无比细腻丝滑。 谢琰的舌尖将云姒的口脂带进嘴里,她尝到一点滋味,竟是甜甜的。 明明平日里她饮水用膳时,也曾不小心尝到过自己的口脂,清晰地记得口脂并无味道。 难道谢琰用了甜甜的口脂? 云姒好奇地张嘴询问,可连半个字都没说出来,就被谢琰的舌头溜了进来。 将云姒尚未出口的声音尽数抵回去,只余下两声含混不明的呜咽。 两人的额头紧紧相贴,鼻子别着鼻子。 谢琰一口一口,极有耐心地细细地品味。 云姒的动作也一点点慢下来,她慢慢品尝着唇齿间的甜味。 仿佛口中含着一粒化不完的糖,甜味越来越浓、越来越纯。 直到谢琰扶着她的肩膀,身子向后,拉开与她的距离。 云姒才恍然惊觉,两人之中,自己竟变成了主动索取的那一个。 云姒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她害羞地别过头去,不敢看谢琰。 “你……你怎么……”云姒想怪谢琰,可又不知道怪他什么。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来?娇得简直要滴水。 谢琰低笑一声,云姒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 “再不停下来,你就要被憋死了。” 谢琰早就发觉了,云姒今日总是亲着亲着就忘了喘气。一张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谢琰担心她晕过去,才克制着自己将双唇移开。 云姒感受到谢琰胸膛不停地震动,他在笑话她,声音中满是戏谑。 好像她有多好色、多贪恋这一口…… 好吧,云姒想起自己方才的样子,也无从为自己辩驳。 可谢琰这样,就像他刚才没享受到一样! 云姒心头蹭地窜起一股火,她双臂勾着谢琰的脖子往下一扯,一口咬住谢琰的嘴唇。 谢琰再也顾不上笑了…… 两人不知怎的从浴池旁到了浴池里,谢琰靠在白玉砌的池边上,云姒靠在谢琰的胸膛上。 不知过了多久,云姒软绵绵地倒在谢琰的臂弯里,将他吓了一大跳。 谢琰以为自己把云姒亲晕了,连忙伸手去摸云姒的脉,发觉她只是醉得厉害,睡过去了,这才长松一口气。 云姒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连头发都湿了大半。 谢琰搂着云姒,想出声唤人。可张开嘴却不知道该叫谁,云姒只能叫宫女服侍,可谢琰厌恶云姒外的任何女人近身,从不让宫女伺候沐浴。 谢琰心中一动,梦中,云姒曾服侍他沐浴。 不如今日反过来,他来服侍云姒。 他看着睡梦中的云姒,心想,既然云姒方才愿意与他一起泡在温泉池中,他再稍稍进一步…… 云姒中间醒过来一回,她闻到了洗头发的香膏味儿,一双大手正不轻不重地在她头上按摩。 云姒发觉自己竟枕在陛下腿上,是陛下在替自己洗头时,惊得想要坐起来! 可她浑身软绵绵地一点力气都没有,别说坐起来了,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末了,云姒闭上双眼,继续装睡。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服侍她沐浴的陛下,索性闭上双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没想到她实在是醉得狠了,装着装着竟真的又一次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发觉自己回到了寝殿床上,身上和头发都很干爽,换上了干净的寝衣。 也不知道是谁,竟替她用熏炉烘干了头发。 云姒察觉到谢琰就躺在她身边,没什么动静,约莫是睡着了。 她酒意半醒未醒,心想谢琰果真……不行。 若说那日在灵堂后头,前头人来人往,着实不是地方,无法更进一步。 可今日……今日在流云殿的温泉浴池里,只有他们两人,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陛下却仍未对她这个名正言顺的贵妃做什么…… 云姒实在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云姒心神一松,立刻又沉沉睡去。 殊不知,她以为早已睡着的陛下,正背对着他一遍遍默念清心诀。 方才替云姒洗头洗身、擦发更衣,都是谢琰做的。也是谢琰一路将云姒从浴池抱回寝殿。 但凡一个正常的男人,此时便不可能睡得着。 谢琰的身心都煎熬极了。云姒就躺在他身边,若隐若现的香味飘到他的鼻端。 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将云姒搂在怀里。 她的身子有多香软、她的肌肤有多滑腻……谢琰方才全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可谢琰忍耐了这么久,就是想等到云姒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他不能功亏一篑。 今日云姒醉了,便是她不拒绝他。待到明日酒醒,她也未必不会后悔。 谢琰想起自己的父皇与母亲。 他从不被允许接近自己的母亲,从未与母亲说过一句话。但他自幼聪慧,总有些小伎俩避开所有看管母亲的宫人,偷偷地去看她。 那个女人是如此的美丽,又是如此的痛苦。 谢琰从小就不明白,父皇日日夜夜将一个如此痛苦的女人禁锢在自己身边,就满足了吗? 找到云姒的那一日,他将她从侄子的洞房里抢回宫。 谢琰才恍然惊觉,自己身子里果然流着和父皇一样的血。 不,他比父皇更贪婪。 将云姒禁锢在身边,并不能让他满足。 他要云姒从身到心都属于他。 为此,他愿意忍受一日又一日的煎熬。 只是今夜的煎熬,比任何一次都难熬数倍。 谢琰闻着枕边飘来的香气,听着毫不设防的均匀的呼吸声,在床上辗转反侧。 直到天色蒙蒙亮,谢琰累得很了,才浅浅地睡着了。 在谢琰终于睡着的一瞬间,他与云姒两人同时坠入梦中。 第86章 梦里梦外 云姒恍然惊觉,自己又做梦了。 与之前的每一次入梦,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在梦中。 只是……她怎么还会做这样的梦? 自从谢琰在梦外找到她,将她抢回宫中之后,已有数月,云姒一次也不曾再做那样的梦。 她还以为那样的梦已经结束了! 今夜怎么又来了? 这一回入梦,梦中再无云雾缭绕,遮遮掩掩看不清之处。 梦中,云姒依旧身处流云殿,她与陛下躺在床帐里。 帐子里的软枕、锦被皆是她睡前的模样,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两人一齐从梦外到了梦里。 谢琰第一次在梦中看清了云姒的脸。 两人头挨着头,云姒的青丝拂在他的脸上。谢琰用手撑起头,身子向后退了几寸,细细打量着云姒在梦中的脸。 睡前的醉意被带到了梦里,她与刚出浴时一般模样。双颊酡红,眸含秋水。 她的脸蛋微陷在软枕里,露出一点恼怒的神色:“怎么又做梦了!” “还是如以前那般,在梦里不……便出不去吗?” “谢琰!这梦到底是不是你捣的鬼?”云姒杏眼一瞪,质问道。 云姒起初便怀疑,这恼人的梦是梦里的男人捣的鬼。 后来她得知梦中的男人竟是陛下,立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便是当真有巫蛊之术能引人入梦,可陛下坐拥天下美人,何必用此手段呢? 可若是陛下在梦外不行,只能在梦中一尝滋味……那陛下便又有了这般做的理由! 云姒之前想着,这梦实在奇异,非是人力所能为。 可若天下间谁最可能做到这事,定然是陛下!只有陛下才能广罗天下之奇人异士! 不怪云姒生疑,今夜实在是太巧了。 睡前,陛下刚被她惹出了火,在梦外有心无力,便立刻来了一场梦,好让陛下在梦里……尽情施展? 若不是陛下捣的鬼,那上天可真是对陛下这个天子钟情至极…… 云姒恶狠狠地瞪着谢琰,不放过他脸上一丁点的神色变化。若是谢琰说谎,她必定能看出端倪。 可谢琰竟极不正经地笑了:“你方才叫我什么?” 他的双唇凑到云姒耳畔,轻声哄她:“再叫一声儿听听。” 云姒气坏了,将称呼上的尊卑全抛在脑后:“我问你呢!这梦到底是不是你捣的鬼?” 谢琰:“你再叫一声儿。” “再叫一声儿我便告诉你。” 谢琰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他虽有名字,可这世上并无何人会唤这两字。 云姒也是头一回。 昔日,在梦中,她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明明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会在梦中唤他的名字。 后来他将她抢进宫,她比梦中更有规矩,声声都是陛下,更不会唤他的名字。 今日这场梦里还是头一回。谢琰头一回听到云姒叫自己的名字。 云姒气得狠狠瞪了谢琰一眼,知道自己是问不出来了。 谢琰看云姒不肯再叫,有些遗憾,退一步道:“那再瞪我一眼?” 谢琰觉得云姒瞪人的时候也极美,眼中波光潋滟,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扇得他心头痒酥酥。 云姒气得又想瞪谢琰,又连忙闭上眼。她现在瞪他,岂不是正如了他的意? 他们在梦里磨磨蹭蹭许久,云姒试了无数法子都醒不过来,显然今日这梦与往日一样,若是不……他们是无法从梦里出去的。 既然早晚都要,云姒不想在梦里听谢琰说什么“再叫一声”“再瞪一眼”的混账话了。 明明是同一个人,可不知为何,梦里的谢琰比梦外的更让她受不了! 她闭着眼睛扑到谢琰怀里:“你……你快点!” 又软又烫的身子这样扑过来,带着淡淡的香气,谢琰心头的那根弦铮得一声断了。 谢琰在梦外已克制了数月,但他可不是圣人。数月的克制让此时心头的火焰烧得极旺,他伸手去解云姒的寝衣。 方才他怎么将这身寝衣穿上的,现下又怎么解下来。 云姒纤细修长、洁白如玉的脖颈,一点一点从寝衣里露了出来。 灯光透过半掩的帐子,朦朦胧胧地洒在她的脖颈之下。 谢琰双手的影子落在云姒身上,修长的手指带起一阵阵光影颤动,仿佛一名琴师在弹奏。 云姒的锁骨便是形状最迷人的琴,谢琰的指尖在锁骨之上的小窝里滑来滑去。 因着云姒扑过来的动作,寝衣向上皱起了一点,露出一小截纤细柔软的腰肢。 谢琰的眼神一路向下,落在云姒的腰上,再也移不开。 梦中的云姒,腰窝上并没有她自己发狠剜出来的小小伤疤,雪白的肌肤上依旧是令谢琰爱不释手的那一粒红痣。 谢琰的手指覆上去,缓缓摩挲。 他想起自己在梦中第一次发现这一粒红痣时的惊喜…… 那时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找到梦中的小娇娘了。 没想到云姒胆子那么大,一边瞒下自己腰间有红痣,一边狠心剜掉了。 谢琰的叹息声在云姒耳边响起:“那时候,很疼吧……” 所幸,兜兜转转一大圈,云姒终究还是撞进了他的怀抱中。 “什么?”云姒酒意阵阵上涌,很是有几分眩晕。 她双眸半开半合地盯着谢琰的双唇,想根据唇语,读出她阵阵眩晕间没听清的话。 随着云姒微微抬起上身,丝滑的寝衣又向下滑落了一截。 又薄又软的丝帛覆在她的身上,灯光漫进来,每一条柔软的曲线都是像是无声的邀请。 谢琰没再说第二遍。 他把住云姒的腰肢,一个用力,在她的轻呼声中,两人瞬间调换了位置。 “你……你!”云姒这一下头晕得狠了,心头一阵激跳。 谢琰不知为何,也狠狠头晕了一下。 他手臂一软,跌倒在床上。 难道是吸多了云姒呼出来的酒气,他也醉了? 他的酒量自然不至于此。约莫是酒不醉人,美色醉人。 谢琰低下头来,继续方才的动作。 可手掌再度滑到云姒的腰间,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霎时愣住。 他摸到的不再是平滑的红痣,而是微陷的小小疤痕! 他所处的寝殿没变、身下的床榻没变…… 可云姒腰间细微的改变,让谢琰霎时间明白过来。 方才那一瞬,他根本不是什么“头晕”“跌倒”,而是从梦里醒了过来! 他和云姒一起从梦里到了梦外! 而梦里梦外都以同一个姿势躺着的云姒,根本没察觉到自己已经醒了。 她不明白谢琰为何停下来,双眸半睁看向谢琰。 谢琰平素苍白的脸色,早已憋得通红,他紧紧皱着眉,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 可他实在是生得太好了。 美人脸上浮现如此不堪忍耐的表情,别有一种勾人心弦的魅力。 云姒第一次发觉自己竟也是好色的。 她轻咬着嘴唇催促他:“快呀!” 谢琰的声音颤得厉害:“你我此时,已不在梦——” 云姒晕晕乎乎的什么也听不清,也不想听。 她白玉一般的两条手臂勾住谢琰的脖子,用力一拉,用自己的嘴堵住了谢琰的嘴。 把谢琰后半句话全都堵了回去。 第87章 怎么还没醒? 今夜的谢琰格外不同。 他极温柔、极细致……让云姒心里发慌。 过犹不及,云姒气结道:“你是不是在故意折磨我?” 谢琰哑着声音道:“这般你才不会受苦。” 云姒不明就里,受什么苦? 她与谢琰在梦中,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云姒毕竟是女儿家,催促一回已是极限。 她催促了一回,谢琰不理会,云姒实在张不开嘴再催促第二回。 她咬着唇、屏着气,听之任之。 既然谢琰忍得,她也能忍得。 谢琰轻轻抚摸着云姒的胳膊,他以前只知道她的皓腕纤细,今日才发觉她的胳膊从上到下都那么细。 看起来明明是骨肉匀停的模样,只是她的骨头天生便纤细得很,握起来像是握着一截嫩生生的藕。 谢琰想到如今在梦外,竟不敢用力触碰,生怕自己一用力就将云姒嫩藕般的胳膊折断了。 一时间,谢琰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他一边轻抚着云姒的秀发,一边在脑中回想两人梦中的一幕幕。 他已足够了解云姒,今夜必定能让她少吃些苦头。 谢琰从头到尾回想了一番,呼吸变急了许多。 以往,他看那些图册只觉得厌恶,可一旦脑海中的画面换成他与云姒两个…… 谢琰略略一想,便呼吸发烫。 谢琰方才拎着熏炉帮云姒烘头发,他从未做过这种事,第一回必定生疏。云姒的头发只烘到八成干,发丝间还存着尚未散尽的水气。 如今被帐子里的热意一蒸腾,发丝间的水气带着甜香飘出来,充斥在帐子里的每一处角落。 谢琰太悠然,云姒倒成了引领节奏的那一个。 可令她恼怒的是,谢琰今夜悠悠然然,双唇仿佛要吻过她的每一根发丝…… 从发丝到耳垂,谢琰便不知道用了多久。 小巧圆润的耳垂被含住,云姒浑身上下都泛着红,点点汗水将鬓发沾湿,柔顺地贴在脸侧,乌黑的头发越发衬得一张小脸粉白莹润。 快一点……羞怯让云姒开不了口,只能在心中偷偷期盼。 可谢琰今夜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在边边角角的地方使劲。 他的手往下一捞,竟捉住了她藏在裤管里的脚,放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一下又一下地细细捏着。 竟还发坏地用指尖轻勾她的足心,痒得云姒浑身发抖。 最后,谢琰竟捧到唇边,细细地啄着她的脚趾。 云姒痒死了更羞死了,拼命想把自己的脚从谢琰掌心抽回去,却哪里比得过他的力气。 她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足尖上长着一根筋,竟仿佛一路连到她的心里去,连一颗心都跟着痒。 她想去亲谢琰,可想到谢琰的双唇刚亲过她的脚,云姒硬生生地忍住了。 窗外传来鸟雀的叽喳声。 一点朦胧的光从窗棂透过来,天色竟然要蒙蒙亮了。 是因为谢琰太耐心了吗?这是云姒头一回在梦中感受到时光的流逝。 缓缓变幻的光,让一切都更加真实起来。 让云姒觉得陌生又新鲜。 在渐明的天色中,一切感觉都那么的清晰。 她的眼睛看到的、鼻子闻到的、指尖触到的……全都真实到极致。 她的指腹擦过谢琰的皮肤,指尖上的那一点点涩,在触到汗珠的一瞬,又变为滑腻。 这一次的梦,一点也不像梦。 可最不像幻梦的一次,却最让云姒神魂颠倒。 在格外真实的的气息里,她彻底被谢琰的气息包围了。 云姒用力扣住谢琰的手指,两人十指相握! 她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揉成一团的丝绸,又一点点被抚平、舒展…… 在朦胧的晨光中,谢琰小心观察着云姒的神色。 没在她脸上看到任何痛楚之色,谢琰终于放下心来。 云姒的确没感受到任何痛楚,但她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今夜她的身子仿佛又退回到头几次做梦时的青涩。 不过她晕晕乎乎地没有细想。 云姒侧着脸,出神地看着映在帐子侧面的剪映。 晨光熹微,衬得燃了一整夜的灯火越发微弱。灯火投在帐子上的影子也浅浅的,朦胧模糊。 两人的影子相融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梦该醒了吧? 照着以往的经验,梦做到此时,就该醒了。 可今夜不知怎么回事,这场梦迟迟不醒。 谢琰不复方才的温柔,逼迫云姒叫他的名字。 云姒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磨人的手段……最后终究是妥协了,长一声短一声地喊。 “谢琰……” “谢琰!” “谢琰——” 反正是在梦里,她在梦里喊的声音,谁也听不见。 只是这场梦,怎么这么长啊…… 云姒忍不住咕哝:“怎么还没醒?” 谢琰轻笑一声,气息喷在云姒的耳根:“你再仔细瞧瞧,自己可是在梦里?” 云姒水雾迷蒙的双眼猛地睁开! 她不在梦里,能在哪里? 谢琰话中的含义让她不敢去想,她用指甲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嫩肉一下,痛楚的感觉的确和梦中不同! 轰的一声,仿佛有无数烟火在云姒脑子里一起炸开,将她彻底炸懵了。 第88章 百里挑一 云姒彻底懵了:“我……我们不是在做梦吗?” 她又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嫩肉,几乎掐出血来。 这一回,她再也无法骗自己。 她与谢琰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实中。 他们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洞房了…… 云姒脱口而出:“可你!可你不是不……”紧要关头,云姒将最后一个字吞回肚子里! 云姒欲哭无泪,谁能告诉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谢琰眯起眼睛,用危险的眼神看向云姒:“我不……我不什么?” 借云姒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当着暴君的面说他不行。何况谢琰方才已经用最好的方式证明了自己,再不容云姒质疑分毫。 他哪里是不行?他简直太行了! 云姒看着窗外渐晓的天色,想起方才的一幕幕,立刻掀起锦被牢牢蒙住自己,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露出来! 谢琰伸手去掀她的被子:“要闷死的。” 云姒死死拉着被子,心想,就让她闷死吧! 云姒想怪谢琰,可竟丝毫怪不得她。昨夜的一幕幕浮现在脑中,云姒立时发觉谢琰起初在拒绝她。 他……他还提醒过她,这不是梦中。 可她竟不等谢琰一句话说完,就堵住了他的嘴! 后头的一步又一步,都是她在主动、她在引领……她还催促过谢琰! 想到自己那些放浪的举动,竟不是在梦中,而是在现实中,云姒浑身上下都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恨不得回到两个时辰前,一把掐死方才的自己! 她真是笨死了!明明有那么多反常之处,谢琰起初的拒绝、后头的耐心、窗外渐明的天色……可她竟全没有细想。 两人在现实中的第一回,她那么急切……谢琰该怎么想她? 等等!第一回? 云姒突然想到一件极要紧的事,双手连忙在身下摸索。锦被之中有些潮气,可那是两人的汗水,她的身下并没有…… 落红。 云姒吓坏了,整个人在锦被中瑟瑟发抖。 她与陛下在现实中的第一次竟没有落红…… 寻常高门贵族,尚且不能容忍新嫁娘不是处子之身,更何况是皇家! 陛下会不会暴怒之下杀了她? 云姒脑子混乱一片,她浑然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在现实中明明不曾失去贞洁…… 无论是梦里还是梦外,谢琰都是她第一个男人…… 可是谢琰会信吗? 床榻上干干净净,一丝落红都无。谢琰会相信她的话吗? 云姒不敢赌,她必须马上想个法子救自己的命! 若是她此时有簪子便好了……不过没有簪子,她还有自己的指甲! 云姒的手在锦被之下无声游移,想偷偷划破自己,弄出点血假装落红。 然而她足够小心,还是没瞒过谢琰的眼睛。 突然,云姒身上的锦衾被一把掀开! 纤细的手腕被牢牢抓住! 谢琰双眸眯起,用危险的眼神看着她:“你在干什么?” 云姒白嫩的肌肤被掐出深深的红痕。 “这是在做什么……”谢琰话音未落,突然灵光一现,猜到了云姒的心思。 “你想假造落红?” 云姒吓坏了,呆呆地看着谢琰。 他……他发现了! 谢琰叹息道:“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对自己下手怎么这般狠?” 谢琰的指尖滑过云姒刚掐出来的红痕,痛得她一个哆嗦。 “你以为,处子之身便必定要落红?” 云姒茫然地看着谢琰,难道不是吗? 谢琰露出得意的笑:“一百个人里头,九十九个确是如此。” 因新婚之夜,男子往往心急,男女两人又十分陌生。 女子及笄后便可成亲,成亲之时往往年龄尚幼,身体青涩…… “可你不一样。”谢琰撑起半边身体,将云姒整个拢在怀里,气息喷在她的耳朵上。 “你早就熟透了。” “是不是一点也不痛?” “昨夜你体验到的滋味……百里挑一。” 谢琰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云姒把头蒙到被子里,牢牢捂住自己的耳朵! 什么百里挑一!谁知他是不是吹牛? 然而随着谢琰的话,昨夜的一幕幕都在云姒脑子里重新变得鲜活无比…… 昨夜的滋味……云姒不得不承认,确实……确实还不错。 两人在梦中的第一回,云姒先尝到了三分苦、后尝到了七分甜。 昨夜在现实中的第一回,云姒竟然没有一丁点的痛楚……否则,否则她也不会浑然不觉早已不在梦中! 云姒羞愤欲死,紧紧用锦衾蒙着头,死活不肯出来。 直到谢琰起身去早朝,云姒听着他走远了,才露出自己憋红了的脸,急急喘气。 白毫与银针来服侍她起床的时候,云姒一张脸通红,根本不敢看两人脸上的表情。 “把……把榻上的铺盖都换了……”云姒结结巴巴地说道。 整整一夜,锦被吸满了潮气热气。 “枕头也换了。”云姒想到昨夜里软枕是怎么垫在她腰下的,就觉得洗晒也不够,改口道,“扔了换新的。” 白毫与银针未经人事,本来没看出什么。可见到云姒这番样子,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两人脸也红了,低着头,收拾起来格外利落。 云姒唯一庆幸的是,哪怕是贴身的四个侍女,也不知道她与陛下之前夜夜同床共枕,却什么都没干。 自然更猜不到昨夜才是真正的第一次。 顶多以为昨夜比往常更加荒唐罢了,倒是免除了不少尴尬。 云姒此时便很感谢陛下昨夜的体贴了,她除了后腰有些酸胀,身上并没有其他不适,才能不被宫女宦者看出端倪。 “问问陛下,我能不能带着禁卫军出宫?”云姒吩咐良吉。 谢琰听到云姒身边的小宦者来问,知道她是羞得狠了,竟想躲到宫外去。 谢琰心想,她今日还有力气出宫,可见他昨日忍耐过头了。 倘若当着云姒的面,谢琰必要调笑她两句。或许云姒正是知道这点,才派宦者来传话。 谢琰自不会对宦者说什么,他神情淡漠道:“允。” 云姒听到良吉的回话后,一溜烟地带着禁卫军出宫了。 她倒不是故意躲出宫去……好吧,她确实是故意躲出宫去,但她出宫确实也有正经事做! 陛下抄了丞相府,送给她的那十几个铺子,云姒还都没见过呢。 她今日就要挨个去逛一遍,好好看看她手下的铺子都什么样! 第89章 躲到何时 云姒将十几个铺子挨个逛了一遍。 各个掌柜见到云姒这个贵妃,全都毕恭毕敬,立刻将账本奉上。凡是云姒问的,有问必答,不敢有丝毫隐瞒。 在掌柜们的眼中,陛下查抄丞相府,就是为了将丞相府的财产都送到云贵妃手心里。 在云贵妃背后撑腰的可是陛下,他们有几个脑袋敢对云贵妃阳奉阴违? 因此云姒这一趟出宫,事情办得极顺当。各个店铺大致的经营状况,她已经全都问清楚了。 还捧回去一沓账本和图册,回宫慢慢看。 总得来说,云丞相原本就生财有道,这些店铺各个都经营得不错,掌柜的也都是可靠之人。 云姒之前还有些担忧,那些掌柜的对云丞相忠心耿耿,突然换了她这个新东家,她一时间难以收获他们的忠心。 可今日走这一趟,她便发觉自己想多了。她带着几十禁卫军浩浩荡荡地从铺子前走过,每个掌柜的都远远地迎出来。 大部分店铺的经营云姒不想改动,唯有几家与女子有关的生意,胭脂水粉与衣裳首饰,云姒有些细微的想法,日后有空了可以慢慢改着试试。 逛完自己的铺子,云姒看了一眼天色,不急着回去,又逛了逛外头的铺子。 宫外的小吃她是不敢尝试了,或许有民间美味藏在其中,但云姒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还是想吃身边便吩咐膳房来的简单。 她在外头闲逛片刻,卡着宫门落钥的时辰回宫。 回到流云殿后立刻让宫女往长乐宫送信。 “告诉陛下,今日我月事来了,不方便再与陛下同床。” 这是云姒今日在宫外想到的理由,她能在宫外躲过白天,可夜里必定是要回宫的。 云姒实在是没做好夜里再面对陛下的准备……月事是个好借口! 虽然还没到她该来月事的日子,但是女子的月事,本来就时常不准……反正她今夜就是来月事了! 谢琰听到云姒回宫后,刚想去流云殿,就听到流云殿的宫女传话说云姒来月事了。 谢琰摇头失笑,云姒这借口一听就是假的。 不过既然她这么不想见他,那就留出一两日,让她缓一缓吧。 谢琰挥挥手,让传话的宫女退下。 没想到接下来的几日,云姒变着花样地躲着他。 虽说是在故意躲他,可每一次的借口倒也像模像样。 “陛下,明日妾想送母亲与罗家姐妹上山。她们日后在山上修行,相见不便,妾想为她们好好践行。” 谢琰心中失笑,郑国夫人“修行”的浮玉山就在京郊,马车一日来回两趟都没问题,云姒竟一本正经地说“相见不便”。 她脸皮可真够厚的。 谢琰点头:“允。” 第二日,云姒还有新的借口。 “陛下,妾的弟弟要启程去书院。日后长居书院,相见不便,妾明日香去送弟弟一趟。” 谢琰好奇道:“哦?你弟弟去了哪个书院?” 云姒答道:“青山书院。” 谢琰:“…………” 青山书院比浮玉山还要近多了! 谢琰:“去吧。” 送母亲与罗璇玑上山的时候,因着母亲与罗璇玑一路说说笑笑,仿佛两人相伴,要去过心中期盼的日子,云姒心情也很轻快,分别时也没有落泪。 可是送云章去青山书院时,云姒看着他幼小单薄的背影一步步往前走,云姒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短短数月间,母亲中毒、父亲回乡、丞相府被抄家、她这个姐姐先办了一场假丧事又办了一场封妃大典…… 对年幼的弟弟而言,发生的变故太多了。 如今又要与亲人分离,孤身一人前往书院。 “云章……”云姒含泪叫住他,快走几步,伸手扶住弟弟的肩膀。 “母亲在山上,我在宫里,日后我们虽然不能再日日住在一处,但我们始终关心着你。” “若是有事,立刻让身边人来给我们送信。” 云章点头:“姐姐,我知道的。” 云姒:“还有我们家的家产。” “陛下如今都给了我,但我不会一人独占。” “母亲、你、我,我们各一份。你的那一份姐姐先替你打理着,等你日后长大成人,需要用的时候,姐姐再给你。” 云章不明白姐姐为什么突然对他说这个,他眨眨眼:“我不在乎。既然陛下给姐姐,那就都是姐姐的。” 云姒笑了:“既然你不在乎,那就听我的。我说怎么分就怎么分。” 云章点头,露出一个笑容。 他不在乎钱财,但是姐姐要留给他一份,他还是很高兴的。 这说明在姐姐心里,他比钱财更重要! 云章挥手,让姐姐回去:“姐姐不用送了,我在书院会好好读书的。” 看到云姒的眼神,云章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常常给母亲和姐姐写信的。” 等到云姒送完母亲上山,又送弟弟去书院后,谢琰心想,他倒要看看云姒还能找什么出宫的借口。 约莫云姒也觉得自己连日出宫,实在有些过分。 今日再派人来传话,终于不再出宫了,而是说上午要与宫人们在流云殿中议事。 “陛下若是想来流云殿,还请下午再来。” 谢琰听到云姒的话,觉得好笑极了。 她便这么想躲着他,哪怕多半日也好? 谢琰偏不如云姒的意:“走,去流云殿看看。” 谢琰本以为议事不过是云姒找的借口。没想到他悄悄走到流云殿的窗外,透过窗户,谢琰看到云姒竟真的一本正经地坐在上首,下头坐着好几个宫人,一齐在商议日后管理铺子的事。 云姒今日将白姑姑召进宫。 之前宫中形势不明,云姒一直没叫白姑姑进来,而且她在宫中也没什么能用得到白姑姑的地方。 如今倒是有了。 她身为贵妃,自不能常常出宫,那些铺子需要有人帮她盯着,在宫内宫外来回传话。 云姒指定了白毫与白姑姑两人。 白毫在宫内,每个月出宫一次,将她的吩咐带出去; 白姑姑在宫外,每个月进宫一次,将各个铺子的情况汇报给她。 白毫与白姑姑两人,日后便是帮着她打理这十几间铺子的左膀右臂。 偶尔,云姒也可以自己出宫一趟。 还有一个流云殿中名唤玉盘的宫女,入宫前跟着做账房的父亲学过算盘,还会一种更简便的记账方法。 云姒如今将她提为一等,日后帮着她看账算账。 谢琰站在窗边,觉得云姒认真做事的模样,让他移不开目光。 片刻后,谢琰转身离开,他不想在此时打扰云姒。 谢琰心想,就让云姒再拖半日。 他倒是想看看,半日之后,云姒还能不能找出新的借口。 就算再找出借口也不怕,谢琰已经想到了引云姒主动来见他的办法。 “廖明知,将半山舍人的画找出来,明日拿给贵妃去。” 谢琰在抢亲之前,便好奇地了解过云姒的方方面面。 他知道云姒琴棋书画都认真学过,其中最爱画。 “等贵妃赏完半山舍人的画后,告诉她。” “朕可以邀半山舍人进宫,可为她画上一幅。” 第90章 半山舍人 谢琰将云姒猜的准准的。 她从一日一日地找借口,变成半日半日地找借口。 上午借口要议事,请陛下下午相见。到了下午,果真又有了新的借口,请陛下明日再来。 其实云姒还真不是故意的,躲了陛下这么多日,连她自己也觉得不能再躲了。 但又实在积攒不出与陛下朝夕相处的勇气…… 就像小时候要去上最严厉的夫子的课,清晨起床便格外艰难,总想躺在床上多赖一会儿。 而她现在比不上小时候了。她小时候上课从不迟到,如今却又找借口往后拖延了半日。 云姒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陛下,与陛下说一句话就落荒而逃,完全不敢看陛下的脸…… 云姒想不通,天下间的夫妻都是如何相处的? 夜里在帐子里做过那样的事,白日里怎么还能神色如常地交谈、用膳? 云姒心想,别的男人才不会在帐子里说那样的话! 云姒只要想到那一夜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就恨不得躲上一年半载,躲到两人都彻底忘记! 第二日,云姒刚一起床,金茗便匆匆来禀:“姑娘,陛下刚送来一幅半山舍人的画……” 金茗话音未落,云姒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什么?” “半山舍人的画?” 云姒又惊又喜:“陛下如何得知我极爱半山舍人的画?” 半山舍人是本朝的一位绘画大家,绘画风格独树一帜。既有工笔的栩栩如生、纤毫毕现,又兼具写意之长,极会捕捉笔下万物的特点。 画风轻盈、笔触灵动。 云姒十岁之时,在一次筵席上,偶然得见一幅半山舍人的画作。 惊鸿一瞥,从此魂牵梦萦。 只是半山舍人虽是本朝大家,其人尚在世,画作之难求却毫不亚于古画。 半山舍人极神秘,无人知晓他的真实姓名。 画作亦极少流传出来。流传出来的只有寥寥几幅,收藏之人莫不极其珍爱,无人愿意转让。 云姒在闺中之时,便极想收藏一幅半山舍人的画作。若是无法收藏,能再亲眼所见,欣赏一番亦是极好。 可惜她一直没等到这样的机会。 只曾见过半山舍人的那一幅画作。 自此念念不忘。 如今陛下竟送了一幅半山舍人的画给她! 云姒什么也顾不上了,洗漱、梳妆、早膳……通通顾不得,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半山舍人的画。 然而见到画轴之后,云姒却不舍得如此草率地打开了。 半山舍人之画,当沐浴焚香,静心观之! 云姒沐浴焚香之后,徐徐展开画卷。 霎时间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竟不知道该往哪去看。 云姒一眼便认出,果真是半山舍人之作! 这是一幅夜宴图。 画中共有十人,有人在饮酒、有人在交谈、有人已不胜酒力醉倒在桌上……个个栩栩如生、灵气非凡! 云姒凑近了细细端详欣赏,多年前的惊鸿一瞥,她便知晓半山舍人尤擅画人。 不知是作这幅画时,半山舍人的画技又精进了许多,还是那日状态格外好。 这幅画比云姒数年前见过的那幅,更胜过许多! 画中赴宴的这十名女子,云姒虽未曾见过,但在她细细欣赏过这幅画之后,倘若日后这些女子出现在她面前…… 云姒觉得自己能认出来! 因半山舍人将她们的神态画得惟妙惟肖。 云姒的目光一瞬也舍不得从这幅画上移开,她喃喃自语:“不知陛下从何处寻到半山舍人之画……” “不知陛下手中可还有半山舍人的其他画作,能让我一赏……” 金茗听到云姒的话,上前一步,按照谢琰的吩咐说道。 “姑娘,陛下说,他已经请半山舍人入宫,为陛下和姑娘两人作一幅画。” 云姒猛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什么?” 金茗在云姒的灼热目光之中,又说了一遍。 云姒深吸一口气,一颗心跳得厉害。 她今日不仅欣赏到了半山舍人的画,还马上就要亲眼见到隐世而居的半山舍人了? 不,不止…… 半山舍人还要为她作画! 半山舍人、为她、作画! 云姒选择性地忘了半山舍人不止为她一人作画,一同入画的还有谢琰这回事。 金茗看到姑娘这副已是痴了的模样,连忙说道:“陛下说,今日午膳过后,他带着半山舍人来流云殿,让姑娘在流云殿中挑上一处,便在那处作画。” “陛下还说,让姑娘提前换上封妃大典那日的礼服。” 半山舍人为她画画,自是穿什么都好。 云姒点头:“你让人把礼服和发冠都找出来。若是有褶子,快点熨一熨。” 金茗笑道:“姑娘放心,礼服一直好好地挂着呢,不会有褶子。” 云姒在流云殿中转了一圈,走遍流云殿的每一个角落,最终选定了正殿的疏影堂。 疏影堂是云姒取的名字,当初她取这个名字,便是因为窗外有一株梅树。 开花的时候极美,不开花的时候,阳光穿过疏密有致的枝干,洒落在窗前,亦是极美。 疏影堂是正殿的正堂,议事待客之处。云姒在后宫中不与其他宫妃来往,素日里没有客人,疏影堂不曾待客。 近日里议事倒是都在这里,云姒与白毫、白姑姑、擅长算账的宫女玉盘……在疏影堂里看账算账,商议日后管理铺子的章程。 云姒在流云殿里转了一圈,觉得疏影堂的窗前最适合作画。 首先疏影堂够宽阔敞亮,她与陛下穿上封妃大典那日隆重华贵的礼服,在大气的地方作画才配。 其次便因云姒钟爱疏影堂的窗景,窗前光照极好,窗外的树影极美。 第91章 真实身份 选定了地方,云姒抓紧时间布置一番。 疏影堂中议事的桌椅,不知半山舍人作画时用着舒不舒服,云姒吩咐宫人们预备几套,到时由半山舍人挑选。 作画用的笔墨纸砚与种种颜料,不知半山舍人是自己带来还是怎样,云姒也提前备下,皆是最好的。 不知半山舍人作画时,她与陛下是站是坐,云姒又挑了两把好看的椅子放在窗边预备着…… 午膳匆匆用了两口,云姒便让宫女为自己更衣、梳妆。 对镜自揽之时,云姒比封妃大典那日更用心。 她今日的样貌要留在半山舍人的画中,自然要装扮成最美的模样。 云姒心情忐忑地等候在殿门口,几炷香的功夫后,遥遥看到陛下前来。 走近了,云姒看到陛下身边跟着一位美妇人,衣着华贵,打扮却并非贵妇常见的端庄,而是慵懒随性。 谢琰朝着云姒笑道:“这是朕的姑母。” 云姒连忙行礼:“拜见长公主。” 她脸上的表情十分恭敬,心中却满是疑惑。 陛下不是说今日下午带半山舍人来作画吗? 为何不见半山舍人,而是带着长公主前来? 是因陛下的姑母突然进宫,陛下与半山舍人之约只能改期? 云姒方才有多期盼,现在就有多失落……她本以为自己今日就能见到半山舍人…… 当着长公主的面,云姒将内心的失落深深藏起,强打精神露出笑容。 云姒对上长公主打量的目光,突然愣住了。 长公主身上的气质……与半山舍人画作中流露出的气质,如出一辙! “半山舍人!”云姒脱口而出。 她震惊地瞪大双眼。 半山舍人竟然是陛下的嫡亲姑母,陶安长公主! 是了……她早该猜到,半山舍人是个女子! 半山舍人细腻的笔触、充沛的情感、充满灵性又敏锐至极的画作……明明有那么多地方昭示着半山舍人是个女子,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过即便她猜到半山舍人是女子,也猜不到半山舍人竟然是长公主! 怪不得半山舍人的身份一直如此隐秘,画作被炒出高价,也极少流传出来…… 云姒原以为半山舍人是一名不在乎金银俗物的隐世之人,如今知晓她的真面目,方知半山舍人真不在乎俗物——长公主可不会缺钱;也是真隐世——大隐隐于市! 长公主,或者说半山舍人,看到云姒恍然的神情,她眉眼一弯,露出一个笑容。 “你竟真的猜到了。” “来时路上,我与陛下打赌,若是你猜出我的身份,我便为你们作画一幅。” “若是猜不中,便作罢了。” 云姒失而复得,满脸惊喜。 她本以为今日见不到半山舍人,结果见到了,还得知半山舍人如此令人惊讶的真实身份! 普天之下知晓这个秘密的……怕是也没有几人吧? 云姒想到自己成为了知晓这个秘密的其中一人,眼眸中便是满满的笑意。 感觉自己与欣赏了数年、崇拜了数年的画作大家,距离前所未有地贴近。 她本以为今日得不到半山舍人的画了,没想到还能得到,还是她为自己赢来的! 半山舍人至情至性,今日她若是没认出她来,必定不会为自己作画了。 便是云姒自己,若是她今日不曾认出来,也再没脸说自己喜爱半山舍人,想求她的画! 长公主看到云姒的眼神,便知云姒是真心喜爱她的画。 她最爱画美人,第一眼看到云姒便喜欢,迫不及待地铺开画纸。 云姒与谢琰肩并肩地坐在疏影堂的窗前,一动不动,让长公主为两人作画。 两人在窗前坐了很久,谢琰时不时活动一下身体,扭头看看云姒。 云姒始终一动不动,在谢琰乱动时,偷偷地拉他的袖子。 他这样乱动,半山舍人画坏了怎么办! 谢琰瞪了云姒好几回,他心中有些吃味,不就是作幅画? 当日封妃大典,都不曾见云姒如此小心郑重地对待。 长公主在疏影堂作画用了一个时辰,接下来还有诸多细节要回去慢慢完成。 云姒一脸不舍地将长公主送出流云殿,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长公主为她所作之画。 回到流云殿后,谢琰看到云姒脸上时不时浮现出傻笑。 他捏一下她的下巴:“就这么高兴?” 云姒点头:“谢陛下!” 谢琰吃味道:“朕封你当贵妃,当初都不见你如此高兴。” “朕只说过请半山舍人为你作画,可没说过,等半山舍人画完画,朕会给你看。” 云姒惊呆了,半山舍人画的是她,不给她看? 而且她看谢琰的神色,分明就是刚想到这一招,故意欺负她! 云姒温声软语地哀求:“陛下,您给我看看吧……” 谢琰露出一个狡猾的笑:“给你看也行。替朕做点事,来换。” 云姒连忙问道:“妾能为陛下做什么?” 谢琰抬起长长的双臂,下巴朝着云姒点了点:“先替朕更衣吧。” 第92章 不安好心 云姒明知谢琰不安好心,可那是半山舍人的画啊! 半山舍人为她作的画啊! 云姒双眸低垂,不敢去看谢琰,伸手去帮谢琰更衣。 云姒在封妃大典上穿的礼服,要三个侍女一起才能帮她穿好。谢琰的礼服也同样华丽繁复,一层套着一层,单单是礼服就有四层。 又是扣子、又是衣带……云姒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开,手忙脚乱了好半天,还不小心弄错了。 外面那层衣带还没解开,先将里头那层的扣子解开了。 里头那层朝着两边滑落,露出谢琰形状优美的锁骨,外头那层还挂在身上…… 云姒红着脸不敢看,这样半遮半露,比全都露着还要让人脸红心跳。 她连忙去解最外头那层的衣带,可心中紧张,一双手抖得越发厉害,不仅没解开,反而系死了。 她越是着急,就越是解不开。 谢琰低笑一声:“我来帮你。” 然后身体前倾,将云姒拥在怀里,开始解云姒礼服上的衣带。 云姒愣住了,伸手抵在陛下胸前:“陛下……陛下不是要帮我吗?” 谢琰点头:“是啊,你一边帮我更衣,我一边帮你更衣。这样不就快多了?” 云姒心想,明明叫宫女和宦者来服侍更快! 单是她为谢琰更衣也就罢了,如今谢琰也为她更衣……那还是更衣吗? 她想从谢琰怀中抽身。 谢琰提醒道:“画。” 云姒忍不住:“分明是陛下耍赖!” 谢琰笑了:“这样,你何时为朕更衣完毕,朕便何时停下手,如何?” 他低沉的声音充满蛊惑:“为了半山舍人的画……一试何妨?” 云姒明知谢琰不安好心,可还是忍不住一步步走向他的圈套中,因为他在圈套里放的诱饵实在是太诱人。 而且听起来她很容易赢…… 谢琰身上的扣子和衣带,她已经解开了一半。 她身上的扣子和衣带,谢琰还一处都没解开。 云姒终究还是忍不住答应了。 她答应下来的一瞬,立刻伸手去解谢琰的扣子。 可谢琰的动作比她更快,修长的手指在云姒身上滑过,极为灵巧地解开了云姒身上的衣带。 云姒懵了,这……这不该啊……陛下的衣食住行都有人服侍,他素日里都不曾为自己更衣,怎么竟如此熟练? 云姒用力去解那处被她打成死结的衣带,试了几次都解不开。眼看着陛下已经褪下了她最外头的那层,云姒着急了,立刻放开这一处,先去解旁边的。 可谢琰的动作还是比她快得多…… 云姒不知该庆幸自己身上的礼服有这么多层,还是该恨谢琰身上的礼服有这么多层。 礼服一层又一层地褪下…… 云姒终于解开了那处系成死结的衣带,将谢琰最外头的那层礼服丢到椅背上。 与此同时,谢琰已经解开了云姒身上的第三层。 两人的衣裳一前一后扔在椅背上,一层压着一层,交叠在一起。 谢琰的声音在云姒耳边响起:“封妃大典那日,我就想这么做了……” 抢亲那日的拜堂太仓促,封妃大典更像是两人真正成亲的日子。 谢琰看着云姒头戴发冠身穿礼服的模样,便忍不住想两人的洞房花烛夜…… 云姒身上的礼服越是庄重,他便越想一层一层地脱下…… 只不过云姒那时还没做好准备,谢琰只能硬生生地忍耐。 云姒听到谢琰低哑的声音,抬头看到他双眸中的眼神,立刻松开谢琰的衣带,扭头就往外跑! 看到谢琰这番模样,云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论两人更衣谁比谁更快……谢琰都不打算放过她了! 谢琰此时的眼神,云姒再熟悉不过,她在梦中已见过太多次。 果然,云姒往外跑了两步,就被谢琰一把从后头紧紧搂住。 这回谢琰根本不一一解开扣子和衣带了,直接伸手去扯! “刺啦——”云姒身上的礼服直接被撕开。 云姒惊得瞪圆了眼睛,连声说道:“陛下,还是白天!” 谢琰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无妨,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 云姒不敢去看谢琰火热的眼神,羞涩地闭上了眼。 从天亮到天黑的这段时间,谢琰显然已经想好了要做什么。 第93章 窗下树旁 自云姒入宫到今日,谢琰日日都忍耐着。 为了让云姒熟悉他、接纳他,早日水到渠成,谢琰日日来流云殿与她朝夕相伴。 日复一日的克制,在几日前的那夜之后,变得更加难熬。如今谢琰内心的灼热,仿佛喷薄欲出的火山岩浆。怎会让云姒在此时逃掉? “你不知道这些日日夜夜,我想了你多少次……”谢琰伸手去摘云姒头顶沉甸甸的发冠。 谢琰口中的“想”是哪种“想”,不言而喻。 云姒被他的话弄得面红耳赤,焦急道:“陛下,这大白天的!” “宫女和宦者都在外头站着呢!” 谢琰浑不在意:“那就让他们在外头站着。” “我们弄出来的动静越大,他们往外退得越远。” “你若是想让他们退远点,一会儿动静大点就是了……” 云姒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话,伸手去捂谢琰的嘴:“别……别说了……” 谢琰趁机叼住云姒的手指,细细地啄着。 麻酥酥的感觉从指尖一路传到心里,云姒知道自己再耽误下去就彻底跑不掉了。 她实在受不了在明晃晃的日光下与谢琰这般…… 云姒假装温顺地为谢琰宽衣,趁机给他的衣裳打了一个结,将他的腿捆住! 自己一扭头朝着疏影堂跑去! 她身上的礼服已被谢琰脱了两层,不过礼服繁复,本就是一层套着一层,脱掉两层后依旧严严实实,该遮住的都遮住了…… 云姒本以为跑出寝殿便好了,疏影堂是议事的正堂,方才长公主刚在疏影堂中为两人作画,谢琰总不敢在疏影堂里对她做什么。 可云姒还是高估了谢琰! 她刚跑到疏影堂里,谢琰便从后头追上来,一把将她按在长长的桌子上。 云姒的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了。 半个时辰之前,长公主还在这张桌子上作画! 更不要说疏影堂是议事的正堂,云姒几次召集宫女与宦者训话,都是在这里。 近日来,她更是日日都在这张桌子上与白毫和玉盘一起商议铺子的事…… 可此时,她却这样被谢琰欺在这张桌子上。 硬邦邦的木头抵着云姒的腰,冰冷的触感逐渐透过衣裳,渗到她的背上。 “陛下……这里,这里不行!”云姒快急哭了。 疏影堂是议事的正堂,陛下怎么能在这里抓住她荒唐? 可她急成这样,一开口,声音竟娇得不成样子。 云姒自己听了都脸红,她真的不是在撒娇呀!怎么出口的声音像是在蜜水里泡过一般? 这样的声音,根本不是往谢琰的火上浇水,而是泼油。 谢琰:“这不是你自己挑的地方吗?我跟着你来的啊……” 云姒摇头:“不是,不是!不许说了!” 她知道谢琰吃软不吃硬,又软语相求:“陛下,回寝殿好不好?” “不喜欢这儿?”谢琰一伸手,轻轻松松地将云姒抱起。 云姒以为谢琰要抱着她回寝殿,一口气刚松到一半,谢琰就将她放到疏影堂床边的椅子上。 这……这是方才长公主为她作画时,她刚刚坐过的椅子! 平日里云姒在疏影堂议事,坐的也都是这把椅子! 更要命的是,这把椅子此时就放在窗前。 倘若恰巧有人此时从窗外经过,便能看到她与陛下交叠的身影! 窗外梅花初绽,丝丝缕缕的冷香萦绕在云姒的鼻尖。 她被迫转过身,正对着窗子时,仿佛一伸手便能触到梅树疏落有致的枝干。 从疏影堂回到寝殿,云姒沾到枕头,眼皮早已沉重地睁不开。 她双眸阖起,脑子里满是疏影堂窗子外摇摇晃晃的梅树…… 下一瞬,浑身脱力的云姒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晕了过去。 然后她做梦了。 云姒意识到自己与谢琰又一起入梦的时候,满心绝望。 又来? 梦里梦外这样一起来……她这个贵妃恐怕命不久矣! 然而这一次的梦却与以往不一样。 这一次的梦中,不止有她与陛下两人,还有一位臣子闯了进来。 “陛下,淮水决堤了!” “陛下,淮水水患,片刻不容拖延!” “请陛下速速派人救灾!” 第94章 淮水水患 “陛下!淮水水患,刻不容缓啊!” 臣子一声比一声更急、一声比一声更响! 云姒听到臣子的喊声,心中也焦急起来。她身为相府嫡女,虽在深闺中长大,但对水患的可怕也略知一二。 淮水又是国中最长的一条河,素日里滋养哺育着十几个州的百姓。 一旦淮水水患,将会有十几个州的百姓受灾! 丞相府曾在数年前的水灾后,以极低的价格买进来过几个下人,云姒因此知道百姓在灾年有多艰难。 卖儿卖女卖妻……活活饿死…… 丞相府买进的下人,几乎都是全家饿死病死被流民杀死,只余下自己一人的。 被买进丞相府后个个痛哭流涕,哭自己终于能活下来了,否则在这样的世道里,根本找不到活路。 而那年的水灾,只是一条比淮水小得多的河流决堤。 云姒根本不敢想象,若是淮水决堤,该是怎样的生灵涂炭!怎样的民不聊生! 臣子的声音忧虑不已,谢琰却毫无反应。 日上三竿,谢琰依旧躺在长乐宫寝殿的大床上,因外面的吵闹皱起眉头,懒洋洋地唤道:“廖明知,将外头乱喊的人拖远点,吵到贵妃睡觉了。” 云姒心焦如焚,想说自己早就醒了。就算她没醒,她的睡眠在淮水水患面前,又有什么紧要? 云姒想叫谢琰快点起床,去处理水患之事。 可她震惊地发现,自己在这个梦中,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她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她想抬手,也抬不起来;她想睁眼,怎么也睁不开…… 以前做梦,虽然也有种种限制,譬如说起初她看不清谢琰的脸、两人说的话有一些互相听不见,但也不像今日这般…… 这次入梦,她不是梦中人,只是旁观者,静静地旁观这场梦境。 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过了片刻,她被吵醒了,宫女伺候着她梳妆。 云姒惊讶地发现进来伺候的是白毫。 白毫不是已经去管铺子里的事了吗?她早就不伺候自己梳妆了。 梦中显然与现实中不一样,梦中的白毫没有替她去管铺子,依旧在自己身边伺候。 云姒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镜子里的她比现实中更圆润了一些。 梦中的季节与现实中也不一样。 似乎正值夏日,天色阴沉沉的,仿佛即将有一场大雨倾盆而下,空气中满是又闷又潮的暑气。 梦中究竟是什么时候? 云姒在梦中圆润了一些,伺候她梳妆的白毫倒是瘦了不少,而且不知为何,眉眼之间带着化不开的忧虑。 自己与现实中不太一样、白毫也不太一样……云姒静静看着身边的谢琰,很快发现谢琰也有些不同。 他的神色更冷淡一些,带着漫不经心的冷酷。 在长乐宫外大声呼喊的臣子,被谢琰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 奇怪的是,谢琰在她睡觉的时候,不愿意吵醒她。可是在她起床后,对她的态度却冷冰冰的…… 和现实中完全不一样。 云姒心中升起惧意,梦中的她与这样的谢琰相处,一定很害怕吧。 云姒以为谢琰起床后会处理淮水水患之事。 可谢琰竟像是完全没这回事一般,带着云姒去水榭之中,传教坊司的舞女们在水面的浮桥之上跳舞。 山雨欲来风满楼,带着水气的大风从湖面上猎猎吹过。 谢琰爱看的便是舞女们在狂风中的身姿,仿佛仙女一般,即将迎风飞到天上。 梦中的自己一直很沉默,云姒知道,自己此时一定没心情欣赏这样的舞蹈…… 可她一直沉默着,没提起淮水水患之事。 在梦中什么也做不了的云姒,焦急不已…… 快说啊! 快点开口劝陛下啊! 虽然陛下未必听她的,但她肯定要尽力一试啊!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软的也不行……那就在榻上枕边磨一磨…… 虽然云姒没试过这样做,但不知为何,她觉得谢琰会吃这套。 可是梦中的自己,从头到尾没有开口,甚至连一句试探都没有。 云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开口,但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关心水患的事。 梦中,豆子也被提成了流云殿中的一等宫女,源源不断地带回云姒关注的消息。 朝臣一直劝谏谢琰治理水患,可谢琰毫不理会。 他嫌上朝太吵闹,索性罢朝了,日日在长乐宫中与云姒睡到日上三竿,在宫中到处玩乐。 云姒在心中狂骂,昏君!暴君!这样会遭报应的! 明明梦中的自己心中也十分煎熬,可是在陛下面前却时刻强颜欢笑。 京城,雨水连绵不断。 云姒日日打听淮水水患,打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更坏。 淮水上游连日暴雨! 从上游到下游,日日都有新的决堤之处! 洪水冲毁了附近的田地、民宅……无数人家屋毁人亡…… 无家可归的流民越来越多,弱小的流民在灾难中死去,强大的流民成了强盗、成了土匪! 水患死了太多人和牲畜,死后来不及安葬,在潮湿的雨天中,又生出瘟疫…… 熬过水患的百姓,又有许多没有熬过瘟疫…… 梦中的云姒每日在陛下面前强颜欢笑,可是在陛下看不见的时候,她食不下咽、夜不安寐,逐日消瘦下去。 谢琰终于发现了云姒的煎熬,但他想到与水患相关,却以为云姒只是害怕流民。 谢琰:“城墙又高又坚固,京中有禁卫军镇守。” “贵妃不必担忧,一个流民也闯不进京城。” 云姒又在心中大骂,梦中的谢琰比现实中的更昏君! 自己稳居宫中,就不管外头百姓的死活! 如此昏庸残暴,竟不怕改朝换代,成为亡国之君吗? 云姒在梦中又急又气,硬生生地将自己气醒了。 她睁开双眼的一瞬,正对上枕边的谢琰缓缓睁开的双眼。 云姒终于喊出了梦中她在心中喊了一万遍的话:“陛下!快去治理淮水水患啊!” 谢琰笑了:“不过一场梦,你怎么当真了?” “哪里有什么水患?” “便是真有水患,淮水离京城远得很,也淹不到朕与贵妃。” 倘若只是一场寻常的梦,云姒自然不会当真。 可方才那场梦分明不寻常! “陛下,方才你也入梦了,是不是?”云姒急切地问道。 “妾与陛下做了一模一样的梦,说明这并不是寻常的梦,这是……这是上天的示警!” “是上天在警示陛下,即将发生的淮水水患,让陛下早做准备!” 谢琰懒洋洋地笑了:“若是上天真的如此钟爱于朕,为何不干脆免除水患?” 云姒沉思片刻,说道:“或许天灾皆有定数,无法随意免除。” 谢琰:“那人命也皆有定数,该死的人,朕为何要替他们续命?” 云姒深吸一口气:“既然陛下做了梦,说明这场水患本可避免,那些百姓们命不该绝。” 谢琰:“那明日早朝时,朕便对诸位臣子说,朕与贵妃昨夜梦见淮水水患,请诸位臣子未雨绸缪。” 云姒:“…………” “陛下您别这么说啊!您这么说谁会相信啊?” 谢琰斜肘托腮,俯身看着云姒:“那贵妃说说,朕该怎么说?” 谢琰调笑道:“贵妃让朕怎么说,朕便怎么说。” 云姒张开嘴巴,却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 她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太儿戏了。 “那……那陛下先偷偷做准备,等淮水水患之时,不至于手忙脚乱。” 谢琰在云姒额头上亲了一口:“放心吧,淮水离京城远得很,不会淹到京城的。” 显然,谢琰和梦中一样,根本不准备治理淮水水患。 云姒不明白谢琰为何如此满不在乎。 就像谢琰也不明白云姒为什么关心千里之外的百姓的死活……明明她从来没见过那些人。 谢琰不肯未雨绸缪,云姒也没有办法。 她在治国救灾上一窍不通,听到谢琰的话,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很是幼稚。 可……可既然提前梦到了,难道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干等着水患的到来吗? 第95章 贵妃爱极了朕! 云姒每天醒来,第一件事都是推开窗,看看外头的天气。 宫女们很快便都知道了云姒的这个习惯。 云姒每日清晨醒来,不等云姒推开窗,宫女们便抢着告诉云姒。 “贵妃,今日又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呢。” “今年夏天一点都不热呢。” “贵妃,今日天气凉爽,要不要去湖边赏荷?” 云姒连着关注了一段日子的天气,心中也越来越怀疑…… 自古以来,夏日多雨,水患多发生在夏日。 她梦中的场景,也闷热又潮湿,该是在夏日。 可是今年夏天的天气,与她梦中的截然不同,日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难道她梦到的水患不在今年夏天?在明年?还是后年? 云姒发觉自己太心急了,倘若水灾不在今年,而是在明年后年……的确难以提前准备。 云姒心急如焚,明明都做梦了,为什么还不做得清楚一些? 连淮水水患究竟在哪一年都不让她明白! 要是能再做一个梦,梦见更多的内容就好了…… 云姒和以前相比,彻底反过来了。 以前,云姒夜夜最怕的就是做梦,如今,云姒夜夜都盼着做梦。 怎么才能再做一次梦呢? 云姒回忆着自己上次是怎么做梦的……上次她浑身脱力昏睡过去,是谢琰将她抱回床榻上,然后她就在谢琰怀中睡着了。 说不定……她再像上次那样睡,就能再做一次那样的梦? 夜里,谢琰又来流云殿,云姒偷偷看了他好几回…… 再像上次那样的话,她要从哪一步开始? 是在谢琰怀里睡着就行,还是要连之前的那些一起…… 云姒脸颊发烫,不敢再回想。 两人入梦前做的那些事,云姒自己没办法再来一次…… 在谢琰怀里睡着,她倒是可以一试。 帐子里,云姒故意在谢琰面前一个连着一个打哈欠,装出一副困倦的模样。 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谢琰,装睡。 之前的每一夜,谢琰都睡得比云姒晚。 云姒今日打定主意,自己先装睡。等谢琰睡着之后,偷偷钻到他的怀里,让他抱着自己睡,试一试会不会再梦到水患。 谢琰醒着的时候,云姒实在不好意思投怀送抱。 再说,若是醒着的时候搂搂抱抱,睡前谢琰松开她了怎么办? 她一个女儿家,总不能厚着脸皮说,她想让谢琰抱着她睡吧? 还是等谢琰睡着了,偷偷钻到他的怀里,这样最好! 云姒闭着眼睛装睡,困意很快一阵阵袭来。不行……谢琰还没睡呢,她可不能先睡着了。 云姒在锦被之下,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睡着。 谢琰很快就发现云姒在装睡。 她装得一点都不像。只是将眼睛闭起来有什么用?她的呼吸声和平时睡着后不一样。 双手还时而张开、时而握拳,以为藏在被子里他就看不见? 谢琰小时候经常装睡,照顾他的宦者们看他睡着了,就会说一些平日里他听不到的话。 他小时候装睡才是天衣无缝……云姒这样装睡,谢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且装着装着,她看起来真的快要睡过去了…… 谢琰心中叹息一声,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 谢琰想知道云姒为何装睡。 是她不想与他谈天说地?还是不愿与他欢好,装睡避开? 或者,是想在他睡着之后,做一些不能被他知道之事…… 谢琰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云姒身边装睡。 他脑海里同时冒出无数种从小到大见惯的深宫阴谋。 他小时候,总有人趁他睡着之后,将窗户偷偷开一条缝,想让他患上伤寒;燃一些对小孩子身体有害的香;偷偷剪下他的头发和指甲行咒魇之术…… 不知云姒今夜想对他做什么呢? 谢琰装睡片刻,果真听到云姒用极轻的声音唤他:“陛下?陛下?” 看他没有反应,云姒又轻轻地朝他脸上吹了一口气。 谢琰:“…………” 若是他真的睡着了,早就被云姒吵醒了。 他满心无奈地继续装睡,想要知道云姒究竟想做什么。 片刻后,床帐里响起像小动物出洞一样窸窸窣窣的声音。 云姒小心翼翼地抬起谢琰的一条胳膊,钻到了他的怀里。 谢琰愣住了。 他脑子里冒出了那么多阴谋诡计,结果云姒只是想钻到他的怀里睡觉? 谢琰无声地睁开眼睛,看着云姒头顶上乌黑浓密的头发,两只粉白小巧的耳朵在发丝中若隐若现。 云姒钻到他怀里后,似乎觉得这样的姿势不太舒服,脑袋在他怀里拱来拱去,不断调整着姿势。 就像一只小鸟在找睡觉舒服的窝。 她的发丝轻轻擦过他的脸颊,痒酥酥的,发丝间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端。 谢琰心想,若是他当真睡着,早就不知道被云姒吵醒多少次了。 终于,云姒找到了一个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她枕在谢琰的肩膀上,一条胳膊环住谢琰的腰。 又慢慢地……慢慢地挪动谢琰的胳膊,让谢琰也搂住她。 这个姿势,云姒舒服了,谢琰却不太舒服,云姒恰巧枕在他肩膀的一根麻筋上。 可谢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到怀里的云姒。 他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呼吸放得更轻、更缓。 谢琰的怀抱被填满的同时,一颗心仿佛也被填满了。 这般相拥而眠,是与两人亲密交缠时截然不同的体验。如果说两人曾经的亲密像是飞流而下的瀑布,此时此刻的相拥就像是静水流深的江水。 他缓缓闭上双眼,用相贴的肌肤来感受。 谢琰心想,原来云姒远比白日里显露出来的更爱他。 贵妃真是爱极了朕! 谢琰舍不得就这样睡去,他想让时间流淌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然而这一室静谧,实在太适合酣眠。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谢琰感觉自己仿佛泡在舒服的温泉水里,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一夜安眠无梦。 第二日,谢琰醒来,看到空荡荡的枕边,猛地坐起身来! 云姒已经起床了? 云姒起床时,他竟然没有醒? 谢琰心中震惊不已。 自他幼时在睡觉时遇到几次危险后,谢琰睡觉便极其警醒。 只要身边有醒着的人,谢琰便睡不着。 若是在他睡着之后,有人靠近他,谢琰也会立时醒来。 这么多年来,谢琰睡觉时从不让宦者在寝殿里值夜,宦者都远远地在外头候着。 与云姒同枕共眠时,谢琰也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每个夜里,都是等云姒睡熟之后,谢琰才睡去。 每个清晨,谢琰都会在云姒之前醒来。 偶尔云姒起夜,谢琰在云姒起身的时候,立时便醒了。 有时云姒夜里翻身的动静大一点,谢琰也会立刻醒来。 他以为这些都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往后再也改不了。万万没想到,他与云姒同枕共眠没多久,竟变得彻底! 他昨夜竟睡得那么香、那么熟,连清晨云姒起床都毫不知情! 谢琰缓缓活动着发麻的胳膊。 昨夜这条胳膊不知道被压了多久,如今软绵绵地提不起力气。 廖明知服侍谢琰更衣时,谢琰让廖明知为他捏捏肩膀。 云姒已经梳妆完毕,坐在膳桌旁,膳桌上只摆了两样粥、两样点心、四样小菜。 “陛下可要与妾一同用膳?”云姒问道。 谢琰摇头,他清晨起来向来习惯先练武、再沐浴,之后若是有胃口,便用一顿早膳。 今晨虽起晚了,但直接用早膳,谢琰还是不习惯。 “你自己用,朕先去练武场。”谢琰说道。 云姒送谢琰离开流云殿,回到膳桌旁,偷偷松了一口气。 还好谢琰并未留下来和她一起用膳,否则云姒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对他笑脸相迎…… 今晨,云姒醒来时心中十分失落,她与谢琰相拥而眠一整夜,连半炷香的梦都不曾做…… 谢琰真是没用! 云姒狠狠地咬了一口桂花糕,面色犹豫。 相拥而眠还不能做梦的话,要不然她像上次做梦那样……再与谢琰多做一些事? 与此同时,谢琰在练武场上,连着几次脱靶。 陛下每一次射箭,廖总管大声喝彩的话刚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回去。 陛下曾经百发百中,廖总管喝彩已经成了习惯,如今很难忍住。好几次差点脱口而出,廖总管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今日可是身体不适?”廖明知战战兢兢地问道。 谢琰甩了甩胳膊:“唔,这条胳膊使不上力气。” 廖明知偷瞄陛下,陛下今日射箭不中,可心情却极好的样子,唇角止不住地上翘…… 廖总管禁不住去想,昨夜陛下与贵妃做了什么,让陛下手臂脱力,还神清气爽…… 廖总管不敢细想! 他暗下决心,日后见到贵妃,一定要再恭敬些。 对贵妃身边的几个大宫女,也要客客气气,笑脸相对。 陛下的胳膊酸软成这个样子,可见昨夜里,不是贵妃伺候陛下,是陛下伺候贵妃啊…… 廖总管在心中将贵妃列为宫中第二位需要小心谨慎对待的人物。以后他在陛下面前怎么装孙子,在贵妃面前就怎么装孙子! . 前些日子凉风习习、万里无云,宫中人人都庆幸今夏格外凉爽。 云姒看天气与梦中相差甚远,猜测水患并不在今夏。 没想到眼看着夏天就要过完,竟一日比一日闷热起来,与云姒梦中的天气越来越像。 这让云姒又摸不准了。 前些日子,寝殿夜里根本不必放冰,凉风习习便很舒服。 这几日夜里闷热无风,寝殿里放两大盆冰山才有丝丝缕缕的清凉。 天气炎热,云姒只想离谢琰远远地躺着。 可谢琰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和她反过来。 夜夜一进帐子里,就伸手把她揽到怀里,一直到睡觉也不松开。 这样一来,寝殿里的两大盆冰山,云姒都觉得不够了。 谢琰身上总比她热很多,这样抱在一起,云姒就像在炎炎夏日里抱着一个大火炉睡觉,每次睡到半夜就被热醒。 奇怪的是,云姒明明记得自己半夜热醒后,从谢琰的怀抱里挣脱出去,滚到床边睡觉。 可是每个清晨醒来的时候,她还是在谢琰怀里。 难道是她半夜里太困了?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滚到一边睡,其实根本是在做梦? 想到做梦,云姒心中就一阵气恼。她与谢琰夜夜抱在一起睡,却一个有用的梦都没做过。 难道真的必须得…… 这几日天气越来越闷热,宫人们都说今年的天气怪得很。云姒日日眺望天色,觉得与自己梦见的越来越像…… 寝殿里的冰盆,从两个加到了三个、四个、五个…… 虽说天气越来越热,可一个屋里放五个小山一样的冰盆,云姒还是觉得太多了。 夜里只盖一床丝衾,云姒竟觉得冷了。 云姒试着与谢琰商量:“陛下,五个冰盆是不是太多了?” 谢琰:“朕觉得刚好。” 之前放两个冰盆,云姒夜里总想从他怀里滚出去。如今放五个冰盆,云姒一整夜都紧紧贴着他睡。 有时谢琰在睡梦中翻个身,云姒立刻就会又贴上来。 谢琰坚持道:“五个冰盆刚刚好。” 云姒心想,谢琰身上摸起来比她烫很多,定然也比她怕热很多,才会在夏末秋初用五个冰盆。 今年的天气的确反常极了,夏日本该最热的时候,一个冰盆也不用,如今入了秋,竟然要用五个冰盆! 说不定水患就在今年…… 云姒一咬牙,对绿芽说道:“今日沐浴的时候,换那瓶桃花香露洗头。” 她从梦里到梦外,头一回与谢琰洞房花烛的时候,用的就是那瓶桃花香露。 今日再用上,谢琰闻到同样的香气…… 云姒本想勾着谢琰想起那一夜,没想到自己闻到熟悉的香气,先想起了那夜的一幕又一幕…… 从浴池到寝殿的短短一段路,云姒的脸颊越来越烫,最后连脖子根都泛起淡淡的粉色。 可是躺在帐子里,谢琰却仿佛没闻到一般。 云姒不动声色地轻轻撩动头发。 谢琰看在眼里,眸中的笑意一闪而过。 云姒这般,谢琰当然不会无动于衷。 可云姒此时的模样实在难得一见,谢琰想多看两眼,再多看两眼。 谢琰借着侧身的动作,遮掩住自己喉结的滚动。 在云姒脉脉含情的目光下,谢琰缓缓凑近她的发梢,深吸一口气:“你今夜……真香。” 云姒顺势依偎在谢琰怀里。 谢琰:“……早些睡吧。” 云姒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第96章 雪纱如雾 整整一夜,无事发生。 云姒闻着发丝间的桃花香气,脑中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一夜的一幕幕,将自己弄得脸红心跳、呼吸不稳…… 谢琰却毫无反应。 云姒看着闭上双眼,很快陷入熟睡的谢琰,暗自咬牙。 真不能怪她之前误会谢琰不行! 谢琰今夜这般,假如不是云姒曾经体验过……定然还要怀疑谢琰不行! 谢琰明明闻到了她发丝间的桃花香,难道还没想起那一夜? 难道是男人的鼻子与女人的不一样? 云姒晨起梳妆时,委婉地问了问银针。 银针以为云姒在想铺子里的生意,笑道:“男人自是分不清那些香啊粉啊的香气,闻不出区别来。” 云姒皱眉:“男人的鼻子不好用……那什么好用?” 银针想了想:“眼睛吧?男人不都爱好颜色?” 云姒脸颊发热:“眼睛么……” 难道要她在帐子里,让谢琰看到不一样的风情? 特地用上桃花香露,对云姒来说已经很大胆了。若是特意穿戴些什么,夜里给谢琰看……云姒过不了自己心中这关…… 云姒心中摇摆不定。 她心中的摇摆,体现在一举一动上,便是若有若无地撩拨谢琰。 一同用午膳的时候,装作不经意,拉一拉谢琰的袖子。 午膳后借口犯困,躺在窗边的竹榻上,轻摇小扇,美得好似一幅美人消夏图。 时不时为谢琰整整头发、理理衣领、撒娇时指尖轻轻刮过谢琰的手心…… 云姒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招数,逐个在谢琰身上用了一遍。 可谢琰坐怀不乱! 云姒气恼极了。夜里,她又一次温香软玉投怀送抱,谢琰又一次语气淡淡地说“睡吧。” 云姒在谢琰睡着后气得捏住他的鼻子! 睡睡睡!就知道睡! 捏完鼻子,云姒依旧不解气,又张开嘴在谢琰的耳朵上咬了一口。 谢琰的呼吸骤然乱了。他自然是装睡的,没想到云姒突然咬住他最禁不住撩拨的耳朵,差一点破功。 好在云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压根没注意到他身体的变化,谢琰连忙在心中念了一段清心静气的经文,缓缓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云姒最近在白日和夜里,都小动作不断。 那些小动作,谢琰自然全都看在眼里。 这样的体验,对谢琰来说足够新奇。显然,对云姒来说也十分陌生。 她仿佛对自己的美丽一无所知,浑然不知道自己只要勾一勾手指,就能在他心中燃起燎原之火……如此笨拙地勾引他。 云姒的生疏与笨拙,与她令人心折的美貌一起,形成了一种别样的魅惑。 像半青半红的果子,像酸中带甜的梅子酒……谢琰装睡片刻,云姒很快便睡着了。 他缓缓低下头,埋在云姒的脖颈里,深吸一口气,将她散发出的香甜气息吸入自己肺腑的最深处。 这些日子他与云姒相拥而眠,没人知道他忍受着怎样的煎熬。 他仿佛一个快要干渴而死的旅人,面前摆着一杯沁人心脾的冰饮子……不,冰饮子已经端到了他的唇边,让他尝到了第一口滋味。 此时的忍耐,要难上千倍万倍。 谢琰在云姒沉睡时,一口叼住她粉嫩的双唇,轻轻嘬了一下。 她的双唇是如此的水润,里面仿佛藏着可以解渴的甘露。 谢琰多想狠狠地、用力地嘬下去,从中嘬出一汪水来解渴。 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云姒这些天的模样……错过了就不再有。 他多忍一天,就能多看一天。 谢琰身心煎熬极了,可他又极享受云姒这般对他。 而且云姒勾引他的招数,一次比一次大胆……谢琰想看看,云姒最终能做到什么地步。 云姒哪里知道,她越是这样使出百般解数,谢琰就越要忍着。 她每一次都羞耻极了,可谢琰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 难道真如银针说的那样,男人迟钝得很,只有一双眼睛最爱好颜色? 可让云姒在香露上、熏香上使劲还行,让她在穿戴上…… 云姒着实不好意思。 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近日的天气与梦中的越来越像…… 云姒又心急如焚,觉得自己若是不做些什么,上天岂不是白白让她做梦了? 最终,云姒一咬牙,让银针开库,从中挑挑选选,挑出几匹轻薄的布料来。 云姒将布料抱回寝殿,亲自做睡觉穿的寝衣。 她有事离开时就将正在做的寝衣用布罩起来,吩咐所有能进她寝殿的宫女:“你们不许掀开看。” 银针知道云姒向来不爱女工,针线活的水平十分一般。 而银针得此名字,就是因为她的针线好。 银针问道:“我替姑娘做吧?姑娘仔细扎到手!” 银针知道姑娘在做寝衣,可是姑娘在她们面前有什么害羞的? 姑娘从小到大,贴身的衣裳不都是她们做的? 云姒俏脸一红:“不行!我自己做!” 银针看到云姒的反应,也猜到了一些,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姑娘仔细手。” 云姒在自己的寝殿里,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裁下一块清透如雾的雪纱。 这样的雪纱,素日里都是在罗裙之外,再罩上这样一层。 近两年京城里的姑娘们很是喜欢这样打扮,如烟如雾的雪纱罩在衣裙之外,既挡不住衣裙的花样颜色,又显得清新飘逸,像是仙女一般。 可如今,云姒要用这雪纱做的,不是罩在外头的衣裳,而是贴身的寝衣…… 她做好后穿上身,对着铜镜只看了一眼,立刻就双颊滚烫地移开目光,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今夜她真的要如此打扮? 最终,云姒一咬牙,既然衣裳都做好了,总是要试一把! 整整一下午,云姒都坐立难安。 她找了一个借口,没有和谢琰一同用膳。晚膳草草吃了两口,便早早去了温泉浴池。 谢琰夜里来的时候,没见到云姒相迎,只有宫女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为他带话。 “陛下,贵妃今日困乏,已经睡下了。” 谢琰一眼就看透,云姒又在搞什么小把戏。他挥手让流云殿的宫女退下,先去了温泉浴池,然后披散着半湿的头发走进寝殿。 掀开帘子,就看到寝殿里朦胧的灯火。 云姒果然没睡。 只是不知道今日又有什么花样等着他。 谢琰带着沐浴完的香气,满心期待地掀开帐子。 然后呼吸猛地一滞。 帐子里的云姒,穿着雪纱做的寝衣,仿佛仙女下凡,身周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轻雾。 寝衣里头,白底粉绣缠枝海棠的小衣,泛着粉白的珠光,与她的肌肤连成一片。 云姒近日有心事,又瘦了一些,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修长的手腕与脚腕,谢琰觉得自己仿佛一碰就要折了一般。 最要命的是,帐子里铺的、盖的,全都换成了深紫色。 浑身莹白发光的美人,躺在深紫色的床榻上…… 如此美景勾魂夺魄,让谢琰再也移不开目光。 云姒在装睡,可装得破绽百出。 耳朵上戴着的一对珍珠耳坠,正随着她微微发抖的身子,一摇一晃,显眼得很。 明明是她主动勾引自己,怎么还紧张成这样? 谢琰伸手碰了碰云姒摇摇晃晃的耳坠,一个翻身,按住她的肩膀。 雪纱看起来像薄雾,摸起来像凉凉的泉水,谢琰的手掌滑过云姒精致圆润的肩头。 谢琰看到她粉白的肩膀和脖颈,都枕在乌黑的头发上,喉结狠狠一动。 “这紫色还是差了点……明日让尚衣局送几套纯黑的铺在榻上。” 谢琰脑中浮现出云姒白嫩嫩的身子躺在纯黑的锦衾上的模样……再也忍耐不住。 他忍耐了太久、煎熬了太久,连声音都与平日不同,带着控制不住的震颤:“今夜可算是如你所愿了。” 云姒没想到谢琰竟这样说破了! 她能忍着羞意做下这些事,可受不了谢琰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竟连最后一层遮羞的薄纱都没给她留…… 云姒连声否认:“不,不是!” 谢琰轻笑一声,灼热的气息喷在云姒耳边。 “你不就想这样?” “难道这些日子,你不是在勾引我?” “用出百般招数勾引我,不就是为了让我这么对你?” 第97章 抱着我睡。 云姒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眼皮像是被浆糊黏住了。 她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朝着谢琰说道:“抱着我睡……” 她上一回梦到水患时,便是这般不知道睡过去还是昏过去的,在谢琰怀中做了那个梦。 她费尽心思这么久,今夜终于又重来了前头的九十九步,最差最后抱着睡的这一步,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谢琰将耳朵凑近的嘴巴,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下一瞬,云姒便昏睡了过去。谢琰看着累成这样的云姒,心中不可避免地冒出满足又得意的滋味。 然而想到云姒用尽百般招数,都是为了再做一个梦…… 谢琰眸中的神色又变得复杂起来。 他的目光一遍遍描绘云姒的睡颜,片刻后,无声地叹了口气,长臂一捞,将云姒捞到怀里。 云姒这样,谢琰真是想不明白。 淮水水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琰知道梦中的淮水水患,会在将来的某一日真实发生。 其实在云姒进宫后,谢琰便不止一次梦到过模糊又零碎的片段。 瓢泼的大雨、决堤的河流、滔天的洪水…… 起初,谢琰没放在心上。 后来次数多了,他摸索到了规律。 其实在云姒入宫前,谢琰的前二十多年,他每次头痛发作前后都会做梦。 那时,仿佛有什么力量阻挡他看清梦中的画面,谢琰只能看到一片刺目的惨白,醒来之后便头痛欲裂。 后来,他找到了云姒,将她抢进宫,却一直忍耐着没同她亲密。 这时他做的梦,便是那些模糊又零碎的画面。 往日一发作至少数日的头痛,在这样一场梦后便烟消云散。 再往后,便是他与云姒共赴云雨之后,梦到了淮水水患。 这场梦格外真实、完整、详细……与以往的梦都不相同,就像是将未来会发生的事,提前在梦中让他们看一遍。 谢琰不但醒来后记得清清楚楚,还完全没有一点头痛的感觉,神清气爽。 谢琰猜测,他、云姒、那些梦,三者之间,一定有着他尚未知晓的渊源。 他与云姒因梦相识。 他缺了云姒,做不成梦。 云姒缺了他,也做不成梦。 做梦之后,谢琰想弄明白背后究竟有何渊源。 可云姒完全不同,云姒竟想改变梦中预兆的灾祸! 谢琰看着云姒平静的睡颜,心想,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乍一看是那么的简单,像一汪清澈的泉水,一眼便能看到底。 可谢琰每次以为自己看透云姒之后,都会发现云姒身上还有崭新的让他看不透的一面。 他原以为云姒是温婉贤淑的世家贵女,没想到云姒干脆利落地收伏了一百个禁卫军,对自己的丞相父亲也毫不手软。 起初,谢琰对云姒的另眼相待,自是因为两人在梦中的缘分。 若仅是这般,这份情恐难长久。 可谢琰对云姒的感情,却一日深似一日。 谢琰后宫美人三千,别的女人都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处心积虑送到他身边的探子,想探听机密。 那些不是探子的,其实和探子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她们想得到的东西不同罢了。 有想得要权势的、想要子嗣的、想要宠爱的、想帮扶家族的…… 只有云姒,谢琰观察了她一日又一日,惊讶地发现她什么都不想要。 权势、子嗣、甚至宠爱……她都不想要。 如果非要找出云姒有什么想要的,谢琰只能找出一样。 起初,她想在宫中活下去。 后来,她想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可云姒越是不在乎这些,谢琰就越愿意给她。 他赏她珠宝、赐她特权、唯独宠爱她一人…… 谢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他禁不住想要试试。若是他一直这样宠爱云姒,她日后会不会生出贪念来? 若是有朝一日生出贪念,不知道她想要的会是什么呢? 过了这么久,谢琰终于等到这一天,云姒有了非常想要的东西! 可他万万没想到,云姒使出百般解数勾引他,想要的竟然是再做一场梦。 想要的竟然是治好淮水水患,救下受灾的百姓…… 谢琰实在想不明白,这关她什么事? 谢琰闭上眼睛,睡着的刹那间,与云姒一同入梦。 果真又梦到了淮水水患之事。 梦中,谢琰并未理会水患之事。 不过他久不处理政事,下头的臣子们早习以为常。有事发生,臣子们自按照各自的职责去处理。 淮水水患的消息报到京城之后,负责水利的司空,去治水救灾。 这一任司空姓姜,没什么本事,还很会贪财。 云姒与谢琰在梦中一路跟在姜司空身边,亲眼看到他对治水救灾敷衍了事,将赈灾修堤的钱粮都吞入自己囊中。 第98章 不许哭了。 上一次梦到淮水水患,云姒是悲伤。 这一次梦到淮水水患,云姒则是愤怒! 梦中,云姒整个人都被愤怒吞没了! 原来淮水水患本不至于如此严重! 原来负责水利的司空,本该率领士兵与民夫修补加固河堤。 起初,破溃的河堤并没有那么多。是姜司空贪财不做事,既没有修补河堤,也没有疏浚水道。任由连日的大雨引发洪水,冲垮大堤。 滔天洪水冲毁了周围一片片村庄,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云姒在梦境中,一边看到百姓们在滔天洪水中苦苦挣扎,甚至来不及挣扎便被霎时吞没。 一边看到贪污了大笔钱财的姜司空,根本就没有抵达淮水。 他在距离淮水足有五百里的一处繁华城池,便停了下来,拿着刚贪污到的钱财,在城池中骄奢淫逸、大肆享乐。 谢琰比云姒先醒来片刻,他睁开眼,看到云姒在他怀中哭得肩膀颤抖,几乎喘不过气来。 自己胸前的衣襟,被她哭湿了一大片。 片刻后,云姒醒过来,她睁开迷蒙的双眼,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便是:“陛下,杀了姜司空!” 云姒心中的愤怒犹如滔滔洪水,只是杀了姜司空,她都觉得便宜了他! 他害了多少条人命,就该死多少次! 谢琰伸手抚过云姒的头发:“好。” 他握着云姒的肩膀,发觉她近来消瘦了许多。因为水患之事,她每日忧心忡忡,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谢琰原本很享受云姒这些日子像个小狐狸一般主动勾引他。 尤其是今夜,他尝到了如此大的一个甜头。 他本想着,治水这件事不急,再多享受一阵这样的日子……等着贵妃变着花样地将自己送到他的嘴边,让他品尝…… 可是此时,谢琰看到云姒哭得浑身发抖,气得双眼通红的模样。 他不想再等了。 谢琰伸出手指,轻轻拭去云姒眼角的泪水:“不许哭了。” “再睡一觉,等你睡醒,朕便将淮水水患治理好了。” 云姒皱起眉头,她不相信谢琰的话。 梦中如此严重的水患,谢琰便是去治理,可他真的能治理好吗? 要知道,谢琰在外的名声只有昏君、暴君……可从没人说过他是明君。 怕是他杀了一个贪钱不做事的姜司空,再换上一个同样贪钱不做事的张司空、王司空…… 可云姒对此也一窍不通,她也给谢琰出不了什么主意。 云姒正发愁该怎么办时,谢琰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睡吧。” 云姒闭上眼睛,在谢琰怀里装睡,心想自己必定是睡不着的。没想到在谢琰温热的怀抱中,她闻着熟悉的香气,竟真的很快睡着了。 云姒再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旁边的床榻早就空了。 云姒连忙起身:“陛下今日可去早朝了?” 宫女豆子立时来回话:“陛下今日不仅去早朝了,还在早朝上办了好几件大事呢!” 云姒屏住呼吸:“什么大事?” 宫女豆子噼里啪啦地道来:“第一桩,陛下抄了姜司空的家,抄出他贪墨的巨财,陛下判姜司空车裂之刑。” “第二桩,陛下任命了新的司空,杨司空。令杨司空即日出发,修补加固淮水大堤,疏通淮水水道。” “第三桩,陛下将秦都尉封为秦刺史,赐宝刀一柄,令秦刺史携兵马护送并监督杨司空。” “若是杨司空治水不尽心,秦刺史无需再向陛下请示,在外便可直接用御赐宝刀砍下杨司空的头。” 云姒屏气凝神,虽然她不懂政事,可陛下这一二三桩……听起来还挺可靠的? 杨司空其人,云姒没听说过,不知为人如何。 封为秦刺史的秦都尉,云姒越听这个名字越熟悉…… 等等!这不是上回她的一百禁卫军与陛下的一百禁卫军比试之时,拔得头筹的那一名禁卫军? 陛下当场践行诺言,封他为都尉。 今日又从都尉封为刺史了? 等谢琰来流云殿用膳的时候,云姒没忍住,开口问道:“陛下,秦刺史是不是那一回您与妾的禁卫军比试时,拔得头筹之人?” 谢琰点头:“是他。” 谢琰因为那次比试,提拔秦都尉后,逐渐发觉这人身上最大的特点——死心眼。 谢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死心眼,自己说一、秦都尉就做一;自己说二、秦都尉就做二。 他听不懂别人的言外之意,更不会自己揣摩圣意。 谢琰吩咐什么,秦都尉就一丝不苟地做什么。 谢琰想到秦都尉的性子,笑了:“朕若是赐给别人宝刀,别人在外不会用宝刀砍掉杨司空的头。” “可秦刺史……他还真说不准。” 谢琰想到秦刺史拿到宝刀之后问他的话,就笑了。 “你猜他问朕什么?” “他拔出宝刀看了看,问朕,陛下,这柄宝刀轻了一点,臣用不惯。” “是必须用这把刀砍头?还是用别的刀砍头也行?” 谢琰话音落下,哈哈大笑。 “当时杨司空就站在他旁边,杨司空的那个脸色啊……从白变黑,又从黑变白……” “有趣,太有趣了!” 谢琰一脸遗憾:“朕若是早知道今日的早朝这么有趣,就带着贵妃一起去看了。” 云姒连忙说道:“不必。” 在这上头,她觉得陛下与秦刺史也差不多。秦刺史真的敢用宝刀砍杨司空的头,陛下真的敢带着她这个贵妃一起上朝看热闹。 云姒坚决打消陛下这个可怕的念头:“妾喜欢睡懒觉,早朝可起不来,若是有什么趣事,陛下说给妾就是了。” 谢琰懒洋洋地点头:“好吧。” 谢琰看向云姒:“不如我们再打个赌,杨司空回来的时候,脑袋还在不在他的脖子上?” 云姒倒是可以打这个赌,只是她对杨司空一无所知,这对她来说不公平。 她问道:“陛下,杨司空是什么样的人?” 谢琰说道:“他啊,能力有一点,胆子也不小。” 云姒听到谢琰的话便明白了,杨司空有治水的能力。可若是只派杨司空一个人去,他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姜司空。 因此陛下才让秦刺史携宝刀一路监督。 这样看来,陛下的安排竟然十分合理? 云姒抢先挑了一个:“那我赌杨司空的脑袋还在他的脖子上。” 谢琰便挑了另一个,满脸要看好戏的期待:“以秦刺史的性子,还真说不准。” 云姒不通政事,想知道陛下对水患的安排如何,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去打听朝臣们对此的态度。 云姒吩咐豆子,让她将朝臣们都说了什么,想办法打听出来,一一告诉她。 没过两日,豆子便来回禀。 “贵妃,朝臣们都很奇怪,陛下怎么突然改了性子?” “竟然开始治理国事了!” 云姒一脸沉思,朝臣们多是如此声音,说明陛下这次的安排还不错? 跟在陛下身边的廖总管,近日来烦不胜烦,许多人都在向他打听,陛下这次为什么突然改了性子。 廖总管全都笑呵呵地糊弄过去,没对任何人透露一个字。在陛下身边当差,最重要的就是嘴紧,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廖总管谁也不能说,心里也有点憋得慌。 他在无人时啧啧摇头,心中想道,你们都猜去吧!保证谁也猜不到真正的缘由! 要是让你们知道,陛下这次治理国事,都是因为贵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忧心起千里之外的淮水来…… 陛下看贵妃吃不好、睡不香,心疼贵妃,才派人去治理淮水的…… 啧啧啧,那些朝臣定全都要惊掉下巴! 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管贵妃叫妖妃! 第99章 水患没了?! 说来也巧,在谢琰派杨司空和秦刺史前往淮水的第二次,京城的天就像被戳了一个洞一般。 大雨瓢泼而下。 云姒坐在窗前,看着与梦中一般无二的连成片的雨幕,心中发紧。 不知道淮水的雨势如何? 陛下派人去治水了,可真的能治好吗? 宫中的青砖上很快便积起一层水,豆大的雨点砸在积水上,飞溅起片片水雾。从天到地,全都变成灰蒙蒙一片。 “这么大的雨,陛下今日怕是不会来流云殿用膳了……”云姒猜测道。 不知为何,云姒今日盼着谢琰来。 在苍茫的雨幕之中,云姒感觉自己变得如此渺小,连宏伟的宫殿都如此渺小。 到了平日里用膳的时间,依旧不见谢琰的踪影。 云姒吩咐道:“摆膳吧。” 就在这时,宦者匆匆来报:“贵妃!陛下来了!” 谢琰来了? 云姒惊喜又担忧地起身,快步迎上去,见到谢琰时,果然看到他半边身子都湿了。 在一旁为谢琰撑伞的廖明知,更是全身都湿透了。 云姒连忙为谢琰擦水更衣,廖明知自然也有小宦者领着他去旁边的屋子更衣。 谢琰头发湿了,云姒担心他着凉,吩咐将冰盆撤下去一个。 “这么大的雨,陛下怎么还过来?”云姒问道。 谢琰心想,就是这么大的雨他才过来,否则谁知道云姒是不是看到大雨,就担忧淮水水患。 果然,云姒用膳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半天也没吃两口,看着窗外的雨幕发愁。 “陛下,不知道治理淮水水患的赈灾款,够不够用?” 谢琰皱眉:“这不该你发愁。” 片刻后,谢琰看到云姒依旧愁眉不展的模样,轻叹一口气,向她解释道:“够用的。” “这一次的赈灾款,除了梦里的那些,还加上了抄没的姜司空的全部家财。” 谢琰不曾想到姜司空竟然如此能贪,添上他的家财,竟然直接让赈灾款翻了一番。 云姒听到谢琰这么说,悄悄松了一口气。 谢琰给云姒夹了一筷子菜:“别操心了,快点用膳。” 谢琰想让云姒养胖一点,现在这般,夜里抱着都硌得慌。 京城中,秋雨连绵,一口气下了十来天。 谢琰连着罢朝十日,日日夜夜都在云姒的流云殿里,哪也不去。 廖明知原本以为贵妃会劝陛下上朝,治理水患之事,不就是贵妃闹着让陛下去的吗? 如今淮水那边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城,那边下雨比京城还要早得多,多亏陛下及时派人去治理,否则今年怕是真的要冲垮年久失修的堤坝,酿成大祸。 贵妃劝陛下治理淮水之事,如今也渐渐传开了。 贵妃的名声大有从妖妃变成贤妃之势。 廖明知等着贵妃劝谏陛下上朝,没想到一日一日又一日,贵妃竟然一个字也没说! 云姒不知道廖明知在想什么。 若是她知道的话,她一定会告诉廖明知,他想太多了。 她只是看不得梦中无数百姓家破人亡的惨剧。 可没觉得自己能把一个昏君暴君变成明君贤君…… 太后都管不了陛下,还指望她一个贵妃? 连着十日,云姒与陛下同吃同睡。约莫是陛下的好胃口影响了她,陛下又极爱与她无所事事地躺在榻上,云姒身上很快就养出了一点肉,总算不被谢琰说抱着硌得慌了。 又过了十日,淮水传来消息,平安度过了这一次的大雨。 杨司空带着无数士兵与民夫在大雨中疏通水道、加固堤坝。 直到雨过天晴,水位下降,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云姒听到这个消息后,不敢置信。 梦中的淮水水患,就这样没了? 梦中死去的无数人,全都活下来了? 陛下……陛下竟然真的将淮水水患治理好了! 又过了数日,秦刺史的宝刀握在手里,杨司空的脑袋还长在肩膀上,两人一同进宫复命。 谢琰在朝上,重重地奖赏了两人,还奖赏了下头的士兵与民夫。 再派秦刺史,不,秦刺史又升了一级,现在是秦御史了。 派秦御史去监督分赏,确保陛下的赏赐能分到每个人手中。 一个接一个的消息,将云姒砸得晕晕乎乎的。 金茗来禀告云姒,说陛下给她传了话,云姒立刻竖起耳朵,以为陛下说的是与淮水有关的消息。 金茗:“陛下说,让您今夜提前换上黑色的锦被。” 金茗一头雾水,不明白陛下怎么还操心起锦被的颜色来了? 云姒听到金茗的传话,一张脸顿时烧得通红。 第100章 珍珠宫灯 夜里,云姒一进寝殿,发现床上的铺盖全都换成了黑色,连帐子也换成了深红色的。 云姒看得脸上发烫:“怎么连帐子也换了?” 金茗回道:“之前的帐子颜色太浅,和黑色的铺盖一起,看起来不协调。”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宦者抬着一对宫灯来了流云殿,说是陛下的赏赐。 金茗和银针小心翼翼地将宫灯摆在寝殿里,大气都不敢喘。 陛下赏赐的这对宫灯……太华贵了! 外头的灯罩子上,竟缀满了一颗颗圆润明亮的东珠…… 这样好的东珠,许多世家贵族也凑不出一匣子来,陛下竟用来做灯罩子! “姑娘,真是极看重您呢。” 云姒抿着唇,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金茗她们看到的是这一对宫灯的名贵,可云姒想的是……这一对灯点起来定然极亮! 这一对灯比寻常的灯要高大许多,灯芯更粗、灯油盘更大……灯罩上满满的东珠,每一颗都莹润发亮,将灯光传得更远。 果然,云姒试着点亮这对宫灯,璀璨的灯光霎时间洒满了整个寝殿! 每一颗东珠都仿佛会发光一样,白莹莹、亮晶晶,灯光明亮得很,却一点都不刺眼,看上去极为舒服。 最妙的是,宫灯点燃片刻后,在热气的蒸腾下,外头的东珠灯罩慢慢转了起来。 好一室流光溢彩! 宫女们全都看呆了,回过神来,纷纷连声夸赞。 云姒咬着唇,陛下换上黑色的锦衾还不够,竟还送来这样一对灯…… 今夜怕是要点着这对灯…… “金茗、银针,你们将这两盏灯挪一挪。” 云姒将一盏灯挪到了妆台边上,另一盏灯挪到了远离床的一侧。 果然,谢琰一进寝殿,立刻亲手点上这两盏灯。 火光穿过珍珠罩子,照得周围亮如白昼。 片刻后,珍珠罩子慢慢转起来,光影明暗交织,流光溢彩,从云姒的脸上和肩头滑过。 云姒刚沐浴过,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 她曲着腿,白嫩的双脚踩在黑色的锦衾上,更显得肤白晶莹…… 谢琰早在心中想过这个画面,今夜终于见到,比他想的更美上许多。 一黑一白的对比,让他瞬间口干舌燥起来。 圆润小巧的脚趾,刚上过淡粉色的蒄油,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谢琰一把抓住云姒纤细的脚踝,将她的脚握在手心揉捏。 “别……别……”云姒又痒又羞。 往日里两人亲密,都是从上到下,谢琰先亲过她的耳朵、嘴唇、脖颈…… 今日里却全反过来,谢琰一把捉住她的脚,再一点点地往上…… 她用力挣了一下,没挣脱。 谢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就说床上铺黑色更衬你……说的可对?” 这一句话就让云姒的脸红透了,她垂着眼眸,不敢看谢琰。 谢琰第一次点着灯,将云姒在帐子里害羞的模样看得如此清楚,感觉嗓子眼直冒火。 云姒一张小脸在灯光下白里透粉,脖颈莹润生光。 谢琰伸手,从脸蛋滑到脖子上,感觉像是摸了一块嫩豆腐。 云姒身上一颤,今日不知为何,她的感觉和前几回都不相同…… 细细想来,是因为谢琰治好了水患,两人心照不宣,云姒要好好“奖赏”他一番。 今夜的自己,便是谢琰应得的赏赐…… 她心甘情愿。 可谢琰今夜格外火热的目光,还是让她受不了。 云姒做最后的挣扎:“把灯吹了吧……” 谢琰不但不肯熄灯,还伸手一甩,将床帐全都掀开。 整张床榻顿时无遮无拦,两盏宫灯的光直直地照进来,将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云姒焦急道:“帐子……快放下帐子!” 谢琰轻笑一声:“谁让你在朕面前耍小心思,故意将两盏灯放那么远?” “放那么远,灯火不够亮,朕只能掀开帐子……” 谢琰喉节滑动一下,“才能把贵妃看个清楚。” 幔帐被高高甩到顶上,宽大的黄花梨木床四周无遮无拦。 云姒第一次躺在掀起幔帐的床上,仿佛有阵阵凉风从她的肌肤上拂过,身上的肌肤变得格外敏锐。 谢琰的目光落在云姒脸上,灯下看美人……滋味果然不同。 云姒在流转的灯火下,粉面含春,垂着眼眸,又忍不住偷偷看他。 谢琰一层一层的,掀开床边的幔帐后,又去掀云姒身上的锦被。掀开锦被后,又去掀里头的寝衣。 “怎么不穿上次那身雪纱的了?”谢琰有些遗憾。 上次那套薄如蝉翼,如纱如雾的寝衣,在今夜这满室流光之中,又该是怎样的模样? “下回换上……你那身寝衣和这两盏灯极配……”谢琰呼出来的热气喷在云姒的耳朵上。 云姒的心怦怦跳,她扭头瞪了谢琰一眼。这个人可真是……竟要占足两头的便宜! 谢琰在满室流光中,只觉得云姒的双眸含着一泓秋水。 她的眼睛好亮,小脸莹白,耳垂变得越来越粉嫩…… 谢琰微张双唇,一口嘬住云姒小小的耳垂,用舌头来回逗弄。 云姒倒在谢琰怀里,一颗心颤了又颤。 帐子掀开,她总感觉有微风吹过,在满室流光之中,五感变得极为敏锐。 仿佛连每一根头发丝都生出感觉,在谢琰手下轻轻颤抖。 珍珠宫灯点燃的时间长了,热气蒸腾,外头的灯罩转得越来越快。 明暗交织的光,在黑色的锦被上流转不停,像纷飞的蝴蝶,从云姒脸上飞到云姒肩膀上,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飞舞。 谢琰的眼神追着流光,落在云姒身上被点亮的那一处。 起初,他用眼神追逐。 然后是手。 然后是双唇。 双唇追着流光,落在白嫩透亮、吹弹可破的那一处。 珍珠宫灯不停地转,谢琰的手和唇也不停地转。 到处点火。 云姒这一处尚未得到安抚,下一处就又被点着了。 “陛下……陛下……”她难受地一遍遍唤着。 谢琰不满意这个人人都能叫的称呼:“叫我的名字。” 云姒犹豫着,不敢开口。 谢琰变本加厉。 片刻后,云姒难受得眼睛发酸发胀,一眨眼,睫毛就沾满了小小的泪珠儿。 今夜的谢琰太过霸道,处处都要依他的意思。 云姒知道,自己若是不顺从谢琰,他不会放过她。 “谢琰……” 云姒轻轻地试着叫了一声。 在谢琰不依不饶的目光下,云姒一声声叫道:“谢琰——谢琰——” 她一张脸红透了,这样仿佛她才是心急催促的那一个。 终于,谢琰低笑一声,放过恨不得钻到床底的云姒,伸手去解她的衣襟。 两人的衣裳半褪未褪,紧紧缠在一起。 云姒小衣上白底粉绣的桃花,在流光溢彩的灯火下,摇摇晃晃,竟像是一枝真桃花,飘散在醉人的春风里。 …… 寝殿外头,按照宫规要有两个宫女候着,随时准备被传唤。 今夜轮到绿芽和百灵当值。 两人先是守在寝殿外头,听到屋里传出的声响,绿芽和百灵一下子脸红透了。 明明她们也是女人,可听到从贵妃唇齿间时不时露出来的一声,依旧骨头发酥、心里发颤。 绿芽和百灵低着头,匆匆退到更远的屋子里。 寝殿里的动静总算听不太真了。 “等下陛下和贵妃唤咱们进去,咱们听不见可怎么办?”百灵担忧道。 绿芽脱口而出:“一时半会儿不会叫人!且早着呢!” 绿芽话音落下,脸更红了。 百灵不敢看绿芽,闷闷地嗯了一声。 寝殿里,云姒还不知道外头的宫女越退越远,连着退了两次,已经退到偏殿里头去了。 她紧咬着嘴唇,可还是时不时泄出一声半声。不小心发出的声音她自己听了都面红耳赤。 她怎么会发出这么娇媚的声响?和平日里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云姒抬起手,紧紧捂住嘴。 下一瞬,谢琰便紧紧抓住她纤细的皓腕,强势地移开。 云姒的手腕被谢琰锁死在榻上。 她没办法再捂嘴,只能紧咬牙关。可牙齿都咬得酸麻了,凝聚在牙关上的力气还是被谢琰轻松冲开。 她想要伸手捂住谢琰的耳朵,不让他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可是谢琰明明松开了她的腕子,她依旧软绵绵地抬不起来。 “谢琰——谢琰——” 最后,云姒一声接着一声地喊了起来。 谢琰终于停下来时,云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可她这口气刚松到一半,就变成了惊呼! 谢琰竟然将她整个人从床上抱了起来! “去……去哪……”云姒紧紧攀着谢琰的脖子,生怕他把自己摔了。 谢琰抱着云姒走得轻松极了,从床榻上将云姒抱到妆台上。 初秋,连着下了半个月的大雨,天气已经很是凉了。云姒滚烫的肌肤触碰到冰凉的妆台上,冷得浑身一颤。 “回……回床上……” 云姒刚被谢琰抱着坐到妆台上的时候,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直到谢琰伸手,把妆台铜镜上罩着的绣花罩子一把扯下来。 云姒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谢琰眼睁睁地看着云姒的脸烧起来,更显娇艳,伸出两条白玉一样的胳膊来抱他,想躲开身后的铜镜。 谢琰轻轻将云姒推回去,低声笑道:“谁让你把灯放在这里?” “既然灯不在床边,只能把你抱到灯边……照得清楚些。” 妆台上的铜镜极大,工匠磨得光可鉴人。 珍珠宫灯就立在铜镜旁边,铜镜映着莹白色的灯光,双份的明亮晃得云姒睁不开眼睛。 她与谢琰紧紧纠缠在一起的身影,纤毫毕现地映在铜镜里。 云姒不小心瞥到一眼,慌乱地闭上眼睛。 光洁的背贴在冰凉的铜镜上,云姒浑身一颤。 谢琰俯身、低头…… 云姒猛地睁眼,震惊地看着谢琰乌压压的头顶。 不敢相信本该高高在上的陛下,竟然会如此…… 最后,谢琰抱着云姒转身,让她正对着铜镜,睁大眼睛看。 “不许闭眼。” 妆台上的妆匣整个摔在地上,玉簪碎成三截,钗上的珍珠宝石也被摔下来,咕噜噜地滚远了…… 谢琰将衣裳披在云姒身上,唤人进来收拾的时候,云姒羞的不敢抬头。 不敢去想宫女们看到寝殿里这番模样,会怎么想她? 绿芽和百灵也没比云姒好到哪里去,从头到尾一直低着头。 方才,两人在偏殿里候了许久,以为时间差不多了,走回寝殿外,听到屋里传来的动静,又一溜烟地退远了。 绿芽和百灵看到寝殿里的样子,就知道她们两人不够,连忙出去唤人。 宫女们鱼贯而入,安静又麻利地将床榻上的铺盖全都换了,妆台旁摔碎的首饰收捡起来…… 开窗通风、熏香…… 云姒已经顾不上因宫女们进来收拾而害羞了,因为她发觉,自己竟然要两个宫女搀扶着她去浴池。 她的两条腿就像面条似的,软绵绵的直打颤。 金茗和银针一左一右,用力搀扶着云姒进了浴池。 沐浴也全靠金茗和银针侍候,她靠在浴池边上,身上软成一滩水。 金茗和银针帮云姒擦洗的时候,谁也不敢细看。 云姒身上各处粉的红的印子,在白玉一样的肌肤上格外显眼,有几处印子,明显是手指的形状…… 不必细想也知道是怎么留下来的。 回到寝殿时,床上的幔帐已经垂下来了,云姒真不知道宫女们是怎么弄下来的…… 她顾不上细想,一沾床便昏睡过去。 第二日,云姒一觉睡过了午膳,起身的时候倒吸一口冷气。 腰好疼…… 云姒趴在床上,流云殿一个擅长按摩的宫女,为她按了半天腰,总算能从床上起来了。 已经错过时辰的午膳,云姒都是在床上用的,背后靠着一个又大又软的枕头,才能稍稍缓解腰上的酸楚。 云姒派了一个宦者给谢琰传话:“告诉陛下,我身体不适,今日无法服侍,让陛下别再来流云殿了。” 想起昨夜,云姒就害怕,不敢再见谢琰。 没想到不派宦者传话还好,她一派宦者传话,反而立刻将谢琰引来了。 谢琰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哪里不舒服?让朕看看。” 第101章 谢长泽做梦 “怎么腰疼了?” 谢琰看到云姒斜靠在大枕头上,只能慢慢地起身、慢慢地坐下,他皱起眉头。 云姒嗔了他一眼。 她是怎么腰疼的,难道谢琰心里没数吗?昨夜那样折腾了大半宿,她的腰怎么会不疼? 云姒还奇怪谢琰今日怎么一点事都没有,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呢! 她的目光飘到谢琰结实的手臂上……昨夜谢琰抱了她那么久,手臂竟然一点都不疼? “腰疼怎么不叫御医?”谢琰出声唤廖明知,“叫御医来给贵妃看腰伤。” 云姒连声阻拦:“别……别!” “不必叫御医,我就是昨晚……累到了……”云姒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越来越红。 因为这样的缘由叫御医,岂不是宫里人人都知道她服侍陛下服侍得腰疼到要叫御医了? 谢琰:“放心,给御医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把你的事往外说。” 云姒满脸羞红,就是御医不往外说,她面对御医就够难为情的了! “哪里有因为这个叫御医的?我真没事,养两天就好了!”云姒一着急,又乱了在谢琰面前的自称。 谢琰压根不理会云姒的反对,直接将太医院里最擅长跌打扭伤的御医叫过来,给云姒看腰。 擅长跌打扭伤的柳太医,年岁不过四十有余。 云姒在家中从未看过如此年轻的大夫,给她看病的都是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还要隔着帘子把脉。 柳太医来了,问了问云姒的症状,便提出可以让医女来针灸。 谢琰皱眉:“为何要让医女针灸?朕记得柳太医极擅针灸……难道有哪个医女的针灸之术超过柳太医?” 柳太医额头冒汗,不知该怎么答。 谢琰对柳太医的看诊过程也不满意:“柳太医只用嘴巴问问,便能诊断?既是腰痛,柳大夫总该眼睛看一看、伸手按一按,才好诊断。” 谢琰话音落下,云姒与柳太医皆是一惊。 谢琰看向云姒:“朕在这里,你怕什么。” “便是朕不在你身边,身边多站一些宫女宦者,看病也是堂堂正正的事。” 谢琰如此要求,柳御医只能道一声“告罪”,伸手轻按云姒的腰,一边按一边问所按之处痛不痛,有几成痛。 “贵妃的腰伤并不要紧,养上几日便能好了。若是针灸的话,能好得快一点。” 谢琰:“贵妃究竟为何会腰伤?” 柳御医愣住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缘由:“该是劳累过度……” 云姒狠狠瞪了谢琰一眼。 他还以为谁都和他一样简直是钢筋铁骨一般,竟一点也不知道累…… 谢琰看到云姒的眼神,终于明白了,轻咳两声掩饰脸上的表情,对柳御医说道:“那便针灸吧。” 柳太医针灸一番,云姒腰上果然轻快多了。 谢琰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懂穴位、会按摩的宫女,送来了流云殿,每日早晚给云姒按摩。 宫女名唤茯苓,原本出身医学世家,父兄皆从医,后来家中生了变故,亲人离世,只剩她与妹妹相依为命。 亲戚如虎狼般对待两个孤女,茯苓与妹妹想办法进宫当宫女,以此自保。 进宫后,茯苓依旧没放弃自己曾学过的医术,日日温习。 “不过婢子也只学了一点皮毛。”茯苓谦虚道。 云姒趴着让茯苓帮她按了一次腰,就知道茯苓是个有真本事的。 茯苓还在云姒睡前,帮她按了头,据说能宁心安神、生发养发。 按完头后,云姒午睡了一小觉,果然睡得格外香甜,醒来后整个人舒服极了。 短短的午睡,比睡了一整夜还舒服,身子十分轻盈,脑子格外清醒。 云姒笑道:“我这眼睛看东西,好像都看得更清楚了。” 茯苓笑道:“婢子方才按头的时候,顺道按了两个明目的穴位。” 茯苓一来流云殿,云姒便将她定为一等宫女。 她原本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陛下送来的人,总要当个一等。 可茯苓连着露了这几手之后,云姒立刻觉得,茯苓靠自己的真本事也定是一等宫女。 人人都对有本事的人高看一眼,金茗她们几个很快就对茯苓亲热起来。 茯苓一早一晚帮她按摩,云姒的腰舒服多了。 她想不通,这么好的宫女,陛下怎么竟舍得送给她? 倘若换过来,云姒定然舍不得送给陛下,要自己留着享受! 云姒刚为谢琰的贴心感动,好好感谢了他一番。 谢琰就又不正经起来:“你早点好,咱们夜里便早点……” 云姒狠狠瞪他一眼,不许他再说。 云姒在流云殿养腰的这几日,长日无聊,最喜欢让豆子去打听陛下治好水患的事,回来讲给她听。 豆子说:“杨司空回京后,日日都在说,倘若不是他当机立断,带领士兵和民夫没日没夜地修堤清淤,今年淮水水患,不知道要淹没多少个州。” 云姒点头:“杨司空说的不错。”梦中确实如此。 豆子又说:“还有不少人夸赞陛下。” “夸陛下爱民如子、任贤用能……” 豆子说了一连串的夸赞之语,云姒都听笑了。 她一边笑一边摇头,陛下肯治理水患,可不是因为什么爱民如子,还不是她日日夜夜软磨硬泡求来的! 大约是陛下以前从不管事,难得做一次事,还做好了,着实出乎人们的意料,所以夸的格外厉害。 虽然这些夸赞之中,并没有夸她的,可云姒听着豆子带回来的消息,心中还是美滋滋的! 她一想到有多少百姓避免了家破人亡的命运,就比喝了仙露还美! 云姒在心中默默祈祷,若是以后再有这种事,求神仙再保佑她和谢琰提前梦到。 她以前有多恨自己与谢琰共梦,如今就有多庆幸自己与谢琰共梦。 这样的梦,虽然她还弄不明白是怎么来的,但她愿意一直做下去! 在云姒祈求日后还能做这样的梦的同时,瑞王府,高烧三日昏迷不醒的谢长泽,浑身冷汗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小郡王醒了!”侍女惊叫一声,连忙跑出去叫大夫。 谢长泽神情恍惚地望着帐子顶。 他刚从一场漫长又真实的梦中醒来。 一时间,他分不清梦中是真的,还是此时是真的。 那场长长的梦,从他与云姒大婚那日开始。 梦中,他与云姒大婚之日,陛下来观礼。 微风吹起云姒的红盖头,陛下一下子看呆了,在婚礼上抢走了他的新娘子。 谢长泽梦到的,有些和现实中一样,有些和现实中不一样。 现实中,谢琰也在大婚的日子抢走了云姒,但是其中细节又有不同。 现实中陛下抢亲,看起来早有预谋,梦中的陛下抢亲,看起来完全是临时起意。 接下来,梦中和现实中的不同之处越来越多。 梦中,丞相府和瑞王府没有一起给云姒办丧事。 丞相府没有被抄家,云丞相没有被贬回乡。 瑞王府中,谢长泽与父亲也没有整日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生怕陛下哪一日就像收拾云丞相一样,收拾他们。 现实中,谢长泽太怕了,怕到生不出其他的情绪来。 但是在梦里,他心中对陛下是满满的恨意。 夺妻之恨! 但凡一个男人都不能忍! 谢长泽因为被抢走了妻子,对陛下怀恨在心。 ——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他的内心深处,如此仇恨谢琰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与帝位无缘了。 在此之前,陛下无子,朝中都认为谢长泽这个侄子最有可能继承皇位。 谢长泽自己也这样认为。 陛下只有瑞王一个兄弟,谢长泽又是瑞王唯一一个嫡子…… 只要陛下一直生不出孩子,日后皇位定是由他来继承! 但是在陛下抢亲的那一刻,谢长泽知道,自己无缘皇位了。 梦中,谢长泽失去皇位的痛,比夺妻之痛更深刻。 他日日夜夜都在想,自己还有没有什么机会得到皇位…… 可他想不到办法。 谢琰抢走了他的妻子,他们从叔侄变成了仇人,谢琰绝不会再让他继承皇位! 可若是谢琰不给,自己难道就没办法得到皇位了吗? 谢长泽在梦中生出了不臣之心。 淮水水患,就是谢长泽等到的第一次机会。 水患之后流民四起,后头生出了几股小小的起义军。 那些起义军开始只凭一股义气,后来便发现这样无法长久,开始寻找靠山。 几经周折,有钱有粮又有不臣之心的瑞王府与几股起义军搭上线。 瑞王府偷偷地将这几股起义军收入麾下。 梦中,这是谢长泽迈出的第一步。 之后,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瑞王府手中的起义军,是他们的第一个筹码。有了这个筹码,逐渐引来了各方势力的支持与投效。 谢长泽在梦中亲身经历了一遍,心潮澎湃、欣喜若狂! 人人都说谢琰是昏君是暴君,可是谢琰依旧坐稳江山,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谢琰将所有兵权都牢牢捏在手心里! 只要兵权在手,那些文臣谏臣再怎么吵上天,谢琰的皇位也稳如泰山。 自从谢琰登基后,没有人敢生出二心,为什么?不都是因为谢琰手中的兵权! 水患和接下来的瘟疫,就是上天给瑞王府的机会。 流民四起,冒出来好几股起义军,瑞王府趁机将起义军偷偷收入麾下,手里有了兵,接下来就什么都有了…… 谢长泽在梦中完整地经历了一遍发展壮大的过程,最终,他的势力完全不亚于陛下的势力。 他在各方的支持下,剑指宫中,登基为帝! 把谢琰从皇位上赶下来的那一刻,谢长泽仰天大笑,心中说不出的舒畅。 “谢琰,你抢走我妻子的那一天,可曾想到,我有朝一日会抢走你的皇位?” “谢琰,你的天下是我的了,你的皇宫是我的了,你的皇后……当然也是我的了。” 当年的夺妻之恨,谢长泽终于报了仇! 谢长泽在梦中无比快意,他将云姒视为他打败谢长泽的战利品。 当然,像云姒这样的女人,谢长泽不可能再光明正大地将她收入自己的后宫。 有辱斯文! 他可不是像谢琰那样胡来的昏君,他十分看重自己的贤名。 他可不是夺权的乱臣贼子,他是天命所归的一代明君! 谢长泽捏着云姒的下巴:“你当初就该自己去死……” 若是当初云姒被谢琰抢进宫后立刻自杀,谢长泽也不必背负着被抢走妻子的名声,让人背地里嘲笑这么多年。 “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必定是舍不得死的……” 谢长泽不能将云姒收入后宫,但也舍不得杀了她。 他的后宫中已经有了皇后和四夫人,分别来自于支持他的各方势力。 可谢长泽与她们只是联姻,只有云姒曾让他动心。 这些年来,岁月丝毫没有减损云姒的美貌。 宠爱和权势在她身上留下深深的痕迹,让她看起来又娇又贵,比当年更加迷人。 谢长泽舍不得杀了她,也舍不得放了她,更不能将她收入后宫,在宫外建了一个别院,想将云姒养在别院里。 万万没想到,当年被谢琰抢走后毫不反抗的云姒,如今被他抢回来……竟然想刺杀他! 谢长泽只差一点点就被云姒杀了! 尖锐的发簪刺入他心口,只偏了半寸! 谢长泽猛地从梦中惊醒! 这个梦太长太真实,谢长泽分不清究竟那个是梦哪个是真。 侍女匆匆地唤来了大夫,瑞王与瑞王妃也都赶过来。 谢长泽却根本顾不上看大夫,他一把抓住父亲的手:“我不看大夫,我有极重要的事要和父亲说!” 所有人都拗不过谢长泽,最终,大夫和瑞王妃一起退下。 谢长泽抓着瑞王的手,将自己梦到的一切都告诉父亲。 瑞王的脸色几番变幻,他听到谢长泽说的那些,瑞王府是如何引得各方势力投靠,一步步变得强大…… 因为谢长泽说得太真、太细,瑞王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 瑞王脸上的表情,从惊疑不定、变成一脸野心、再变成满满的苦涩…… 第102章 你烧糊涂了 谢琰说的梦,瑞王多么希望能美梦成真。 最后,谢长泽紧紧抓着瑞王的手,激动地浑身颤抖:“父亲,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梦,这个梦必定是上天给我的预兆!” “父亲,淮水水患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 瑞王露出一个苦笑:“长泽,你高烧好几日,还不知道……” “淮水已经治理好了,根本没有水患。” 谢长泽整个人愣住!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梦中的水患如此严重,水患之后又生了瘟疫,百姓们实在没有活路,才冒出那么多起义军。 他明明在前几日刚刚听说,今秋连日暴雨,淮水的堤坝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会有一场严重的水患…… “谁治好了水患?”谢长泽一脸不可置信,“是谁?” 瑞王:“陛下派人治好的。” “长泽,只是一场梦,快忘了吧。” “你烧糊涂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你不许再对任何人提起这场梦!一个字都不许提起!” 谢长泽瞪大眼睛:“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谢琰怎么可能提前避免了水患? 他向来不管国事,为什么突然派人去管水利之事? 谢长泽的脸色比死人更难看。 没有水患,就没有起义,没有起义,瑞王府就没办法收服起义军…… 他手中没有了筹码,怎么迈出第一步? 谢长泽面露癫狂地大喊大叫:“不可能!这不可能!” . 谢长泽在瑞王府中发狂之时,云姒刚收到半山舍人送来的画! 云姒拉着谢琰一起沐浴焚香,然后才恭恭敬敬地打开半山舍人为她和谢琰作的画。 “啊——”画卷展开的一瞬间,云姒面露惊讶之色。 她完全没想到,半山舍人作的画竟然是这样的。 当日,云姒与谢琰肩并肩地坐在疏影堂的窗前,一动不动,让长公主为两人作画。 云姒本以为半山舍人作的画中,会是自己与谢琰并肩端坐的画面。 万万没想到,画中的谢琰在扭头看自己,自己一边端坐着,一边偷偷拉谢琰的袖子。 画卷中,两人的神色都生动极了。 云姒的目光被牢牢吸住,根本移不开。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与谢琰相处时,两人竟是这番模样。 她一脸嗔怪地看着谢琰,谢琰看向她的眼神又无奈又包容…… 云姒想起来了,那时她因为谢琰时不时乱动,心中有些焦急,担心影响半山舍人作画! 云姒完全没想到,半山舍人竟没有画她与谢琰端坐的模样,而是捕捉到这一瞬,用颜料定格在她的画中。 云姒更从不知道,她与谢琰相处时,看起来竟然如此般配,如此恩爱。 不知道为什么,画中的两人明明并不算亲密,可是看得云姒脸红心跳。 谢琰也很是喜欢这张画,眼神黏在上头,许久都移不开。 “就挂在流云殿里吧。”谢琰说道。 云姒连忙摇头:“这幅画不能挂,好好收起来吧。” 画中的谢琰,丝毫看不出身为帝王的威严。 这样一幅画怎么能挂在外头,让别人看到呢? 谢琰还想把画挂出来,云姒只能使出绝招,她假装撒娇道:“陛下在妾面前的样子,妾只想自己一个人看到,不想给别人看嘛……” 谢琰:“哈哈哈哈哈!” 云姒:“…………” 她是在撒娇,又不是在讲笑话,怎么将陛下逗得笑成这样? 谢琰笑够了,给了云姒一个选择的机会。 “珍珠宫灯和这幅画,你只能选一个收起来,你选哪一样?” 云姒愣住了。 自从珍珠宫灯摆出来后,谢琰只在她腰伤到后消停了几日。等她的腰养好了,又夜夜都要点着珍珠宫灯这样那样…… 寝殿里的珍珠宫灯,已经换了好几个地方了。 从妆台边上换到床边,从床边换到摇椅边,再换到窗边…… 云姒早哀求过谢琰无数次,想让她将珍珠宫灯收起来,谢琰自是一直不同意。 没想到谢琰今日竟松口了,可是灯和画,只能收起来一个…… 云姒内心摇摆许久,一咬牙一闭眼:“把画收起来!” 她都这样说了,谢琰竟还故意问她:“珍珠宫灯继续在外头摆着?” 云姒面色绯红地答道:“摆着……” 这两盏珍珠宫灯摆出来后,云姒也说不清自己是多吃了苦头还是多尝了甜头…… 她想把这两盏灯收起来,可是她更不想让旁人看到这幅画。 不仅是因为有损帝王的威严,也是因为她不想让旁人看到她与谢琰私下相处的模样。 至于那两盏宫灯……反正在亮晶晶的灯光下两人做了什么,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云姒将半山舍人的画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又忍不住日日都拿出来欣赏。 她越是欣赏便越是心痒,让宫女将她的全套画具都拿出来,开始自己作画。 云姒以前不太画人,她爱画花、画鸟、画风景……如今突然对画人生出了兴趣,身旁的几个宫女都在云姒的要求下或坐或站,入了她的画。 自从云姒开始作画之后,谢琰很快便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日来流云殿先看一眼云姒作画的长案,看看她今日有没有新的画作。 一连看了好些日子,谢琰终于忍不住问道:“你都快给身边的宫女画遍了,什么时候轮到朕?” 云姒愣住了。 原来谢琰每天都看她的画,是盼着自己有一天能画他? 云姒突然不好意思起来:“陛下想要画,不如去找长公主……” “我……我画的不够好……” 云姒本来觉得自己画得不错,可见到半山舍人的画后,就知道还有多大的差距了。 想到半山舍人就是谢琰的亲姑母,云姒便没底气给谢琰画画。 谢琰轻笑一声,凑近看着云姒:“那能一样?” “朕就要你画的。” “朕不着急,你慢慢画,哪日画的满意了,哪日再拿给朕看。” 谢琰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云姒再找不到任何借口,只能应下。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画画越发勤奋,想练得好一点再给谢琰画。 这样练着练着,云姒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她在自己所有的画作中挑挑拣拣,挑出最满意的几幅画,捧着去找谢琰。 “陛下……” 谢琰看到云姒捧着这么多画来找她,双眸微微一亮,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早就等着云姒送画给他了。 云姒今日不知道怎么,终于开了窍,捧着这么多幅画要送给他。 “陛下,您能不能帮我将这些画转交给半山舍人,问问半山舍人愿不愿意收我做弟子?” 谢琰愣住。 原来这些画不是云姒要送给他的,而是云姒准备拜师的? 谢琰面色一沉,冷冰冰地拒绝道:“不行。” 第103章 两全其美 谢琰不肯帮她拜师,云姒失落地抱着画回去了。 谢琰看到云姒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画全都抱走了,一幅画也没给他留。 求人办事都不知道送点礼!还想让他答应? 过了几日,谢琰知会云姒:“快过中秋节了,在长乐宫摆个小宴。” 云姒好奇道:“中秋摆宴都请谁?” 进宫这么久,她终于要和后宫的姐姐妹妹们一起吃饭了吗? 谢琰:“就你和我。” 云姒:“…………” 这也叫摆宴?就他们两个人,那不是和平时用膳一样吗? 谢琰看着云姒的表情,笑道:“怎么,嫌人少?” “那再添一个吧……” “廖明知,中秋夜请长公主进宫赴宴!” 谢琰话音刚落,就看到云姒的眼睛刷得一下亮了! 谢琰看得心里吃味:“见到我,怎么不见你这么高兴?” 云姒连忙朝谢琰说了一连串的好话。 “你对我真好!” 云姒脱口而出后,意识到称呼又错了,连忙改口道:“陛下对妾真好!” 谢琰倒是觉得前一句听着更顺耳些:“别改来改去的了,称呼都能叫错,可见你也不是真心。” 云姒这句话倒是出自真心,谢琰之前说不帮她都是假的,中秋节请长公主来赴宴,不就是在给她机会? 至于她的画能不能让长公主看上,长公主愿不愿意收她这个弟子…… 云姒不靠任何人帮忙,全凭自己的本事。 就算半山舍人不肯收她这个弟子,她中秋节也能与半山舍人一起用膳! 那可是半山舍人啊…… 一起用膳!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中秋节的这顿宴席,云姒格外用心,早早就开始拟菜谱。几道平日里膳房不做的菜,还让膳房提前做了送过来给她尝尝,以免宴席上味道不够好。 这样一忙起来,云姒就觉得很有过节的气氛了。 云姒想起自己进宫之前,在家中,每到年节她都和母亲一起操劳。 算起来,今年的中秋节,是她与母亲分开过的第一个中秋节…… 谢琰再来流云殿,一眼就发现云姒心情不好。 他皱起眉头:“怎么了?” 云姒这些日子一心想拜长公主为师,他也帮她了。今日早晨她还特别高兴,怎么到了晚上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事……”云姒本想敷衍过去,可是在谢琰的目光中,不知道怎么就说了实话。 “就是临近中秋,有点想我娘和弟弟。” 谢琰:“那你去看他们一趟不就行了?” 云姒的眼睛又刷得一下亮起来:“行吗?” 谢琰奇怪道:“这有什么不行的?” 云姒知道谢琰不太限制她出宫,可是她身为贵妃,出宫注定不是一件小事,随行的宫人便有一大堆。 这还是不在宫外过夜的情况…… “若是去浮玉山,需在山上住一夜,否则赶路来不及。”云姒看着谢琰。 谢琰眉心一皱,他倒是没想到这个。 如今他夜夜都来流云殿与云姒一起睡,想到云姒要在浮玉山过夜,他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大床上睡一夜…… 哪怕只是一夜,谢琰心中也不太愿意。 可是看到云姒思念母亲的样子,谢琰也说不出不许她去的话。 “朕陪你一起去浮玉山。” 谢琰心想,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 有陛下陪着,云姒在外头过夜就完全没问题了。 云姒“得寸进尺”:“陛下能不能陪我在山上住两夜?” 云姒准备出宫先去书院看望弟弟,下午赶路去浮玉山,夜宿浮玉堂。 第二日在山上与母亲一同用膳、谈心。再在浮玉堂住一夜,天明后赶路回宫。 谢琰对此无所谓:“那就住两夜。” 云姒感激地看向谢琰:“浮玉堂中怕是简陋,委屈陛下了。” 谢琰:“无妨。” 陛下要与贵妃一起出宫。谢琰一下令,宫中便有无数人上上下下地忙碌起来。 这一趟要数百位禁卫军护卫,随行伺候的宫人也要上百人。 上百名宫人这一趟吃什么、用什么、带什么……陛下可不会操心安排这样的琐事。 云姒本打算自己安排,但谢琰不让,他皱眉道:“凌夫人呢?” 云姒惊讶地看向谢琰:“让凌夫人来管?” 她和谢琰两人出宫游玩,去看望她的母亲和弟弟……繁琐的准备却让凌夫人来做? 谢琰淡淡道:“她管着宫印,不就是干这些的吗?” “不信你去问她愿不愿意干。” 云姒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凌夫人自然是愿意的。后宫中的美人除了她,谁也没有宠爱,凌夫人手中握着管理宫务的权力,日子定强出其他美人许多。 既然如此,云姒也就不替凌夫人操心了。 替凌夫人操心,还不如替宫里那些过得不如她的美人操心…… 替宫里的美人操心,还不如替外头那些生计更艰难的百姓操心…… 这样一想,云姒便不替任何人操心了! 忧国忧民那是陛下的事!和她这个贵妃没关系! 这次出宫,她只管享受出宫的快乐,不必忍耐出宫的繁琐。 可真是太快乐了! 云姒看了一眼身旁的谢琰,心想昏君就是会享受啊。 这一次出宫带的数百名禁卫军,其中有云姒手下的一百名。 出宫前,云姒的禁卫军首领关策来请见她。 在她手下这么久,云姒对自己这个禁卫军首领有了一些了解。 关策是个典型的武人,武艺不凡,却不善言辞。 关策主动请见,云姒不由得好奇是什么事。 第104章 格外殷勤 原来关策这一趟不是为自己来的,而是替一百名禁卫军一起向云姒请命。 “大家请我问问贵妃……能不能再让我们,与陛下的禁卫军比试一番?”关策问道。 云姒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事啊! 看来上一回她与陛下的禁卫军互相比试,让禁卫军们都看到了好处。一多半的人都得到了赏银,这还是其次,最让人眼热的怕是上回拔得头筹的秦卫的前途。 秦卫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禁卫军,因着上次比试拔了头筹,入了陛下的眼,被提拔为都尉。 这次去淮水治水,陛下又想起了他,从都尉封为刺史。 他一路护送监督杨司空,治水有功,回京后立刻又从刺史封为御史。 普通兵事、都尉、刺史、御史……秦卫在几个月里三连跳!难怪让人看了心热呢。 云姒想到这次治水的得力干将秦卫,还是因为她入了陛下的眼,心中升起浓浓的满足之感。 这也是她的一份功劳呢! 云姒告诉关策:“这次赶路时间紧,没空比试。” 关策应了一声,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准备回去告诉进禁卫军们。 云姒叫住他,说道:“秦卫得到陛下的重用,不只是因为比试时拔得头筹,更是因为陛下看中了他忠诚、耿直的性子。” 云姒早就发觉,谢琰在不同的位置上,会放上不同的人。 他既要用办事圆滑的聪明人,也要用一板一眼的“笨人”。 云姒对关策说道:“回去你与大家说清楚,那次比试,只是一个让陛下看到秦卫的机会,陛下重用秦卫,还是因为他的忠诚与耿直。” “这次没空比试,但大家好好当差,出众的人同样会被陛下看到。” “你们这些在我手下的禁卫军,若是我看到出众的,也会向陛下举荐。” 有秦卫的例子在前,云姒也不想堵死她手下禁卫军们被提拔的路子。 她不想让禁卫军觉得在她手下做事是个苦差事。 陛下手下的禁卫军能被提拔,她手下的禁卫军同样能被提拔。 真正有用之人,一直留在禁卫军里也可惜。像秦卫那样,自己得到提拔,又替陛下完成了大事,岂不是两全其美? 关策听到云姒的话,眸中一亮,朝着云姒重重行了一个礼。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迫不及待地与禁卫军们分享这个消息。 . 转眼就到了出宫的日子。 凌美人按照规矩,为陛下和贵妃准备了不同规制的车驾。 然而云姒一路上都没坐进贵妃的车驾里,谢琰直接让她上了御驾。 云姒第一次与谢琰同坐一辆马车,行这么远的路。 她很快便发现,谢琰似乎很不爱坐马车。 马车出宫后,在青石板路上行驶了一小段,拐到了土路上,难免尘土飞扬。 云姒连忙放下车帘,挡住外头的扬尘。 谢琰在云姒放下车帘时,就皱了一下眉,之后的脸色越来越差,整个人看起来都恹恹的没精神。 云姒看到谢琰伸手捏眉心,关切道:“陛下又头痛了?” 谢琰闭着双眼,此时他并没有头痛,但也不舒服。 云姒没有猜错,他的确不爱坐马车,密闭的环境、嘈杂的声音、杂乱的气味……都容易让他头痛。 云姒来到他身边后,谢琰的头痛已经变好许多了。可是坐在马车里,曾经在马车中头痛的记忆纷纷浮出来,谢琰这次没有头痛,却依旧很不舒服。 “妾帮陛下按一按?”云姒问道。 谢琰闭着眼睛哼了一声。 云姒举起胳膊,开始替谢琰按头。 谢琰很快便发现云姒这回按的和以往不一样,比以前更舒服许多。 “哪里学的?”谢琰问道。 云姒:“我想到陛下时不时头痛,便跟着茯苓学了几手。” 谢琰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茯苓是他送到流云殿那个会按摩懂医理的宫女。 “不错,比以前按的舒服。”谢琰说道。 不过最让他舒服的,并不是云姒的按摩,而是云姒身上若隐若现的香气。 谢琰深吸一口,发现云姒今日身上的香气又变了。她并没有固定用的熏香,身上的熏香、洗发的香露,都时常更换,用什么全凭心情。 奇怪的是,不论云姒身上用什么香,谢琰闻到后都觉得十分舒服。 可只有云姒身上散发的香气,才有这样的功效。 一模一样的熏香,谢琰从流云殿拿到自己的长乐宫,就完全没了效用。 谢琰长得高,坐下后也比坐着的云姒高一截。云姒抬着胳膊给他按头,胳膊很快就酸了。 谢琰仿佛能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云姒胳膊刚一酸,他就躺下来,枕在云姒的腿上。 如此亲密的姿势……云姒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才继续为谢琰按头。 闭上双眼的谢琰看起来安静又脆弱,云姒看着他的脸,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这辆马车一直这样行驶下去就好了。 直到谢琰开口说话,云姒才回过神来。 “轻一点。”谢琰早就发觉云姒走神了,她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仿佛按的不是她的头,而是一块硬石头。 “你还要跟着茯苓好好学一学。”谢琰说道。 云姒连忙放轻力道,心中奇怪地想,谢琰为什么不直接让茯苓帮他按头? 茯苓按的可比她好多了! 明明陛下比她更需要会按摩的宫女,怎么还将茯苓送给她了? 一路上,云姒都殷勤小心地服侍谢琰。 谢琰脸色苍白,看起来的确不太舒服。 云姒想到谢琰经受这一路的车马劳顿,都是为了陪她去见母亲和弟弟,十分心虚。 还要陪着她在浮玉山上住两夜。云姒心想,山上的屋子必定简陋,也不知道谢琰能不能受得了。 云姒因此格外殷勤,隔一会儿便问问谢琰是不是渴了、饿了,又是给他捏肩、又是给他按头。 第105章 浮玉堂 马车赶了半天路,停在云章的书院外。 谢琰不耐烦见外人,御驾停在百丈之外,不许任何人来拜见。 云姒自己进了书院,禁卫军提前清场,因此云姒一路走进去也没有碰到生人。 云章早早等在书院门口,见到姐姐后十分开心。他走在云姒的身边,一路上都在为姐姐介绍书院。 “这是我们平日里读书的地方……那边是我们用膳的地方……我住的屋子就在那边!” 云章自己住一间屋子,云姒走进去看了看。在她眼中,这样的屋子太小太简陋,不过云章看起来没有丝毫抱怨,兴致勃勃地让云姒站在窗前看外头的一片竹林。 “从这里望出去极美。” 云姒看到云章书案上的字,拿起来看了看:“你的字倒是进益不少。” 云章被姐姐夸赞,露出一个害羞的笑:“比姐姐还差得远。” 云姒:“在书院的日子怎么样?过的开心吗?老师与同窗都如何?” 云章连连点头:“书院的日子很好!” “我有时觉得,就算是拜白鹤山为师,或许也比不过我如今在书院里的日子。” 他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老师和同窗们对他也都很好。 云姒笑道:“可是你并不曾真的体会过,拜白鹤山人为师是怎样的日子。” 既然不曾体会过,自然没有资格将两者比较,更没有资格下论断。 云章像小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是啊。” 云姒看到弟弟这番模样,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又告诉他:“我见到半山舍人了。” 云章的眼睛瞪大了。 云姒:“半山舍人为我作了一幅画。” 云章的眼睛瞪得更大。 云姒:“中秋节我还要和半山舍人一起赴宴,我准备了几幅自己的画,想试试半山舍人会不会收我为弟子……” “行了,别瞪眼了,再瞪大点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云姒看到弟弟脸上的表情,笑着说道。 云姒有多崇拜半山舍人,云章一清二楚。 就像云姒也很清楚弟弟有多崇拜白鹤山人,多想拜他为师。 可惜弟弟已经错过了白鹤山人收关门弟子的机会。 云章又替姐姐高兴,又为自己扎心。 他崇拜白鹤山人,姐姐崇拜半山舍人。 姐姐已经得到半山舍人为她作的画了! 也不知道他这辈子还能不能得到白鹤山人的一两个字! “姐,姐,姐!你是怎么见到半山舍人的?”云章迫不及待地问道。 云姒没告诉弟弟,半山舍人就是长公主。她含糊地说道:“陛下帮了个忙,帮我将半山舍人请进宫了。” “啊……”云章没想到这个答案,惊讶过后感慨道 ,“陛下对姐姐真好!” 云姒在书院没待多久,在弟弟面前狠狠炫耀了一番自己与半山舍人的二三事后,就离开书院继续赶路。 他们要在天黑之前上山,所以耽误不得。 云姒重新回到马车上,谢琰发现她的心情极好。 “见到弟弟这么高兴?” 云姒将弟弟是如何羡慕自己有机会拜半山舍人为师的讲了一遍,一边讲一边忍不住笑。 “云章这辈子怕是没机会拜白鹤山人为师了!” “他听到我见到半山舍人的时候,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满脸都是羡慕!” 其实云姒也不是故意在云章面前炫耀……只是和别人说这件事,都没有和云章说起来这么痛快! 只有云章一直知道她有多崇拜半山舍人! 因为云章自己也有极崇拜的人,才如此懂得她的感受! 谢琰看到云姒如此一提到半山舍人就眉飞色舞的模样,冷冷地说道:“到时候你拜不成师父,就该换你弟弟笑你了。” 云姒忍不住瞪了谢琰一眼,他怎么不说点吉利话? 谢琰又说道:“你这样的懒弟子,还想拜名师……” 云姒不服气:“我哪里懒了?” 谢琰:“让你给朕画一幅画,到现在也没画呢,还不懒?” 云姒灵机一动:“我……我是怕画不出陛下的英姿!想再精进一些画技!” 接下来的一路上,云姒自觉心虚,服侍谢琰越发小心。 浮玉山并不高,有马车可以行驶的路。云姒和谢琰直接坐着马车盘旋而上。 还没到浮玉堂,云姒便在山上远远地看到了一些弯着腰种菜的女人。 虽然离得太远,云姒看不清脸,但也知道她们不是母亲带来的人。 母亲带到浮玉堂的人,哪怕曾是在外头管山庄 的,也至少是个管事。而那些在远处种菜的女人,一看便出自贫苦人家。 云姒惊讶道:“浮玉山上还有别的人家?” 她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见到母亲后,云姒看到母亲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松了一口气。 她想起来方才远远看到的那些生人,立刻问道:“娘,那些女人是哪里来的?” 郑国夫人叹气:“都是些活不下去的可怜女人。” 原来郑国夫人在山上将原本的山庄修整一番,改成浮玉堂后,不知怎么回事,传成了山上新盖了一座庵堂。 有些日子过不下去的女人,就上山询问,能不能到庵堂中出家为尼。 起初,只有一两个人。 郑国夫人看她们可怜,便收留她们。 后来一传十、十传百,上山的女人越来越多。 “如今已经有十几个了。”郑国夫人说道。 浮玉堂不是庵堂,没有师傅带着这些女人修行。不过郑国夫人也没有白养着她们,开垦了菜地让她们种菜,又买了织布机让她们织布。 “她们都很勤快,能养活自己。”郑国夫人说道。 云姒用钦佩的目光看着母亲:“是娘心善。” 母亲说那些女人能养活自己,是因为母亲在山上给那些女人提供了住处。 太平年景,有地方住,那些女人就能养活自己。 可若是没有浮玉堂,那些女人就只能为了片瓦遮头,在过不下去的夫家或娘家苦苦熬着,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娘这么心善,难道真的在山上修行起来了……” 云姒和母亲并肩走进母亲起居的正殿,声音戛然而止。 云姒被自己看到的一切惊呆了。 母亲哪里是在浮玉山修行?分明是在浮玉山享受! 浮玉堂的正殿,处处精致奢华,简直像是一个销金窟! 奢华还在其次,最让云姒羡慕的是布置的真舒服…… 屋里的椅子、摇椅、睡榻……全都铺着貂皮拼成的垫子,睡上去极软和、极暖和。 浮玉堂的窗景,更不是宫中的窗景能比的。 宫中的窗外顶多栽几株竹、种一棵树来赏。 从浮玉堂的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看到整片的山景! 云姒借着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看到秋日的山林,红的、黄的、绿的树叶连成一片,色彩比任何画卷都要绚丽。 “娘,浮玉堂可比宫里舒服多了!” 宫里哪有这么宽敞的房子?窗外哪有整座山的景色? 站在窗前欣赏山景,云姒感觉胸中从未如此舒畅过。 郑国夫人听到云姒的话,敲了一下她的手背:“慎言!” 不过云姒看到母亲的神色,就知道母亲也认同她的话。 云姒长叹一口气,她还担心陛下夜宿浮玉堂太委屈,一路殷勤伺候…… 白伺候了! 云姒许久不见母亲,和母亲有说不完的话,用膳时在说、沐浴时在说,和母亲一起躺在床上还在不停地说…… 谢琰住在浮玉堂中最为舒适奢华的一间房里,频频看向计时的沙漏。 夜深了,谢琰终于忍不住问道:“贵妃怎么还不回来睡觉?” 廖明知战战兢兢地回禀:“陛下……贵妃已经与郑国夫人一同睡下了……” 谢琰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陪云姒上山,还是要一个人孤零零地睡觉。 他躺在床上,第一次感觉床这么大这么空。 他想将云姒抓回来,又怕吓到郑国夫人。 最终,谢琰气鼓鼓地吹熄蜡烛。睡觉! 第106章 野兽? 云姒压根没想到谢琰在屋子里等着她回去一起睡。 她盼着来山上见母亲很久了,在日日夜夜的期盼中,云姒心中的画面都是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两人睡前谈天说地。 上山的第一夜,便自然而然地和母亲一起睡下了。 郑国夫人压根没想到云姒胆子这么大! 她以为云姒和她一起睡,必定是早就与陛下商量好的。哪里能想到云姒根本没和陛下商量? 云姒这边忘了、郑国夫人那边误会了,两人凑在一起,让谢琰独守空房一整夜,第二日看到云姒的时候脸若冰霜。 云姒看到谢琰的脸色,心中一沉。 浮玉山上有什么让陛下不高兴吗? 糟了!陛下怕不是在浮玉堂中住了一夜,发现浮玉堂竟比宫中还舒服,所以生气了吧? 云姒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虽说浮玉堂中并没有任何违制之处,别说是郑国夫人,便是地主老财也能住这样的房子、用这样的东西…… 可仅是窗外的景色,就胜过宫中无数! 浮玉堂中的温泉浴池,也比宫中的更舒服。 没办法,浮玉山上就有温泉,宫中的温泉是远远引来的,水流入温泉浴池之前再用炉子烧热。同样是温泉水,这样便有了差别,怎样的能工巧匠也改变不了。 云姒在浮玉堂只住了一夜,就不想回宫了,恨不得一直在这里舒舒服服地住下去。 陛下贵为天子,发觉自己的皇宫不是最舒服的,京郊山上便有更舒服的山庄……心中岂能痛快? 云姒生怕陛下迁怒母亲,连忙换着花样哄谢琰。 “陛下,山中太冷了,比宫中冷上许多呢。这才是秋日便这么冷,真不知冬日会怎样。” 云姒的第一步,找出浮玉堂的缺点!让谢琰意识到浮玉堂也没那么好! 不过浮玉堂的缺点实在是不多,云姒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只找出了冷这一点,她绝口不提再过两日浮玉堂就要烧火龙了……心中盼着谢琰千万别想到这一点…… 谢琰沉默地看着云姒,心想,你昨夜和母亲一起睡还觉得冷? 他自己睡一张大床更冷! 说完浮玉堂的缺点,云姒又说宫中的优点。 “宫中热闹、有人气儿。山上太冷清了,夜里天一黑,外头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看得我心里发慌。” 谢琰又淡淡地看云姒一眼,心想,你昨夜和母亲一起睡还发慌? 他自己一个人睡大床都没发慌! 云姒不知道为什么,她越说,谢琰的神色越冷。 这怎么越哄越糟了…… 云姒不敢再说了,硬生生地转了话题:“陛下陪我在山中转转?” 云姒盼着谢琰做点别的事,就能忘了浮玉堂住着比宫中舒服的事! 谢琰没说话,心想,白天要自己陪她在山中转转,昨夜里怎么没想着要自己陪她睡觉? 谢琰一边想着,一边迈步:“去哪边转?” 云姒挑了一条看起来好走的路:“那边!” 云姒少有在山上散步的经历,只觉得吸进去的每一口气都带着草木的清香,呼吸间身体都被涤荡一新。 两人没走多远,就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再往前走了一小段,就看到了一条小溪。 小溪旁有几只鸟雀在蹦蹦跳跳,见到人也不飞走。 不知道是从没见过人不知道害怕,还是经常见到山上的人,知道山上的人不会抓它们。 云姒沿着小溪走,突然,谢琰伸手拦住她。 “山上还有野兽?” 云姒吓了一跳:“野兽?不会吧?” 谢琰指着小溪旁一块石头上湿漉漉的小爪印让云姒看:“片刻前有野兽来溪边饮水……” “爪印很小,应该是野兽的小崽子。”。 谢琰警惕地看向周围,伸手将云姒护在身后,小崽子不会走远,带崽的野兽应该就在附近…… 云姒倒是不害怕,禁卫军就在一旁,什么野兽也伤不到她与陛下。 她只觉得奇怪,山上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早该将野兽吓跑了。什么野兽胆子这么大? 云姒弯腰细看石头上湿漉漉的小爪印。 突然,她噗嗤一声笑了。 “这哪里是野兽的爪印?是小狸奴吧!” 谢琰皱眉,他向来不喜猫狗,看到爪印时便不曾想到。 云姒跟着湿漉漉的爪印往前走,没走多远,果然看到了数只狸奴! 云姒惊讶道:“这么多?有人在这里养猫吧?” 谢琰发觉不是野兽后,就不感兴趣了,继续向前走,可云姒却挪不动步子了。 “陛下,我想去看看那些猫。” 云姒走近,有两只猫蹭的一下跑走了,有几只无动于衷,竟然还有一只朝着她走来,抬头望着她。 云姒更加确定:“这几只猫肯定有人喂。”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侍女端着盘子走过来。 看到陛下与云姒后,连忙行礼,然后想要退回去。 云姒叫住她:“你是浮玉堂的侍女?端着盘子是来喂猫的?” 侍女小心翼翼地回答:“是。” 云姒笑了:“不必紧张。那你喂它们吧,我在旁边看着。” 侍女将盘子放在地上,几只猫很快就围了过来,刚才跑掉的两只也回来了。 还来了一只母猫,身后带着五只走路摇摇晃晃的小猫! 数只猫围成一圈,抢着去吃盘子里的猫饭,可盘子周围却挤不下这么多只猫。 云姒看到小猫里最小的那一只,好不容易挤进去,很快又被挤出来,它又拼命挤进去,立刻又被挤出来…… 小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呆呆地站在外头。 云姒差点笑出声来,这只最小的小猫看起来傻乎乎的。 一窝猫有五只,另外四只都是花猫,只有这只最小的通体雪白,一根杂毛也没有,看起来干净极了。 在阳光下,身上的白毛亮的仿佛会发光。 可它真的太小了,和云姒的小靴子差不多大。别说跟大猫比,和同一窝的兄弟姐妹相比都明显小了一圈,难怪它挤不进去。 云姒站在她身后,好奇它接下来会怎么办。是继续往里头挤?还是会放弃,等别的猫吃完后再吃? 雪球一样的小猫呆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摇摇晃晃地朝着云姒走来,一直走到了云姒的脚边。 它抬起头,朝着云姒奶声奶气地叫。 云姒惊讶地看着它:“你想让我帮你吗?” “喵呜~喵呜~”小猫轻轻地回应。 又过了一会儿,小猫看云姒没动,在她的脚边绕来绕去,蹭她的腿。 最后干脆用前头两只爪子抓住云姒的小皮靴,一副“你不帮我就不许走”的赖皮模样。 云姒看着脚边的小猫,感觉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陛下,我能不能把这只小猫带回宫养?” 第107章 带它回宫? 谢琰一脸嫌弃:“你想养它?” 云姒连连点头:“嗯!陛下您看,这只小猫多漂亮多聪明啊!” 它才这么一点点大,抢不到猫饭吃,就知道向云姒求助。 小猫身上长得应该还是胎毛,毛茸茸炸呼呼的,看起来像是一个会跑的小雪球。 谢琰不解地看着小猫,半天也没看出来哪里漂亮哪里聪明。 “养猫有什么意思,朕派人给你找一只老虎养。” 云姒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不要!” 谢琰:“你不喜欢老虎?那养一只豹子?” 云姒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不不!” 暴君的口味可真是与众不同,一开口就是老虎豹子,云姒哪里敢养这些猛兽? 她只是想养一只小猫啊! 谢琰不解地看着云姒,不明白她看到小猫一副走不动路的样子,为什么更漂亮更聪明更威风的老虎和豹子反而不想养。 老虎不是和猫很像吗?豹子也有几分相似,更加轻盈灵巧。 “只想养猫?”谢琰伸手指向一窝小猫最大最壮的那一只,“朕看这只最好。” 谢琰嫌弃云姒看中的小猫太弱小了。 就算云姒不想养老虎养豹子,只想养猫,谢琰觉得也该挑一只最聪明最健壮的。 云姒怎么挑了一只最弱最笨,连饭都抢不到的? 云姒:“…………” 谢琰是不是觉得越大的越好? 她是养猫,又不是养猪! “我就喜欢这一只。”云姒弯腰将脚边的小猫抱起来,小猫竟然完全没有反抗,十分乖巧地被她抱在怀里。 小猫又小又软,肚皮热乎乎的,身上的毛看起来炸呼呼,其实摸起来特别丝滑柔软。 云姒感觉自己一颗心软软的,像是被填满了。 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变软了,朝着谢琰央求道:“陛下,让我把它带回宫养吧……好不好?” 谢琰向来不喜欢猫狗,而且他爱洁成癖,总觉得猫狗不太干净,单单是身上掉下来的毛他就难以接受。 不过云姒想要养猫,他也不会拦着。宫里地方那么大,她想养就给她养。 谢琰只是想提前和云姒约法三章,凡是他在流云殿中常去的屋子,都不许猫进去,尤其是寝殿。 不过云姒用这样软乎乎的声音央求他,还用盈盈脉脉的眼神望着他…… 谢琰一下子就将想说的话全都忘了。 云姒看到谢琰答应了,双眸一下子就亮了! “多谢陛下!”云姒的声音里满是喜悦,像夏日里冰镇过的蜂蜜水一样甜。 谢琰看到云姒这么高兴,好奇道:“你很喜欢猫?” “你以前在家中养过猫?” 谢琰原本以为云姒在家中养过,没想到云姒摇了摇头:“不曾。” “在家中时,父亲母亲都不许我养猫。担心小猫没有轻重,若是急眼了,伸爪子在我身上抓一道,留下疤就不好了。” 明明云姒自己并不在乎身上的疤痕,可是父亲母亲都担忧她以后嫁人,丈夫会在乎。 云姒有时候想不明白,若是她以后的丈夫因为她身上有一道疤痕便嫌弃她…… 这样的丈夫不要也罢! 云姒对上谢琰的眼神,不知为何,她觉得谢琰看透了她心中所想。 下一瞬,谢琰的双唇贴到她的耳边:“朕可从未嫌弃过你身上的疤痕。” 云姒想到谢琰在床榻上,是如何用手指反复摩挲她后腰上的一点疤痕,脸一下子变红了。 “既然你想养猫,就养吧。” “若是不小心再多一条疤痕……也无妨。” 云姒突然明白了谢琰的未尽之言。若是她身上不小心再有了别的疤痕,谢琰也会像对待后腰上的那点疤痕一样,对待新的…… 云姒一张脸红得快要滴血:“不……不会。” 她一定会小心着,不会被猫抓到的! . 云姒抱着这只小猫回浮玉堂。 郑国夫人看到后,反应和之前一样:“你怎么抱着猫?抓到你怎么办?” 云姒:“雪球这么小,指甲尖尖还没长出来呢。” 郑国夫人这才发觉自己太着急了,云姒怀里的小猫确实还小呢。 她笑道:“你还给老五取了名字?叫雪球?” 云姒点头,她第一眼看到这只小白猫的时候,脑子里就冒出来这个名字。 它浑身雪白,像雪一样,那样小小的一团,就像一只小球。 “老五……娘也认得它?它是一窝小猫里最后头生出来的那一只?”云姒问道。 郑国夫人点头:“前头四只我分不清,老五一眼就能看出来。” 浮玉山上的猫果然是郑国夫人吩咐侍女们日日做猫饭喂养的。 “碰见的第一只是怀着这窝小猫的母猫。那时候它大着肚子,却特别瘦。” 郑国夫人一下子就心疼了,连忙让厨房煮了点肉喂它。 “它吃了一次,就天天跑过来。” “后来不知道又从哪里跑来了第二只、第三只……母猫怀着的这一窝也生下来了……” 浮玉山上日日来吃饭的猫就越来越多了。 郑国夫人对云姒说道:“不止有猫,还有两条狗呢。” 不过猫狗要打架,侍女们没在一起喂,一个在山这边喂,一个在山那边喂。 郑国夫人笑道:“这样给它们一口吃的,也算是修行了。” 郑国夫人心想,让她每日粗茶淡饭、茹素念经,她做不到。 不过在浮玉山上庇护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给小猫小狗一口饭吃,也算是做了善事。 猫狗都是侍女在喂,不过郑国夫人也经常去看它们。 她对云姒说道:“不知道是因为老五太弱小,还是老五长得丑,前头四只都不太和老五玩。” “所以老五经常找人玩,一点都不怕人。” 云姒听到之后更心疼了,不过让她惊讶的是:“雪球哪里丑了?它长得最漂亮!” 郑国夫人和云姒的喜好恰巧相反,她觉得花猫漂亮,白猫不好看。 云姒安慰怀里的雪球:“雪球最漂亮了,等你回宫后,我让银针给你做几件漂亮的小衣服,做一个漂亮的窝。” 郑国夫人惊讶道:“你要带它回宫?” 云姒点头。 郑国夫人连忙问道:“陛下可喜欢猫?” 云姒茫然地看着母亲,她不知道谢琰喜不喜欢猫……应该不讨厌吧? 第108章 情深至此 郑国夫人看到云姒这副不开窍的样子,心想真是傻人有傻福,也不知道陛下为何独独宠爱云姒。 云姒将雪球抱在怀里,一刻也不舍得撒手。 雪球也一直乖乖地让她抱着,安安静静地待了很久,突然在云姒怀中挣扎起来,想要跳下去。 雪球这么小,云姒害怕它从高处跳下去摔着,连忙把它放在地上。 “这是不耐烦了?”云姒猜测道。 雪球一落地,就摇摇摆摆地朝着外头跑去。云姒跟着它一路出去,看到它到土坑如厕,才恍然大悟,雪球知道不能便溺在她怀里。 “雪球好聪明!”云姒赞叹道。 这时,云姒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看过雪球是公猫还是母猫。 她将雪球拎起来看了看,笑道:“是个小姑娘呢,难怪这么乖巧。” 回程的路上,云姒抱着雪球上马车。 谢琰看到后立刻皱眉:“不许抱到这里。” 云姒听到谢琰冷冷的声音,突然想起一件事。 出宫的时候谢琰让她同乘御驾,贵妃的车驾空了一路。 现在要回宫了,谢琰没叫她同乘御驾,她自己直接来了……是不是乱了规矩? 万一回宫的路上谢琰没准备让她同乘御驾呢? 云姒连忙问道:“陛下是让雪球乘别的车,还是让妾与雪球一同乘别的车?” 谢琰狠狠瞪了云姒一眼:“雪球送走,你上来。” 谢琰薄唇紧抿。 夜里,云姒与郑国夫人一起睡,他没说什么,毕竟云姒许久才能见到郑国夫人一次。 现在云姒竟然还想扔下他,自己和猫乘一辆车? 他比不过云姒许久不见的娘亲……难道还比不过刚抱回来的小猫? 谢琰终于想起自己忘记对云姒说的话:“不许让猫进寝殿!” 流云殿的寝殿,只有他和云姒能睡。 . 回宫后,谢琰没回长乐宫,直接跟着云姒一起回了流云殿。 云姒对此已经很习惯了,宫女宦官们也都一脸习以为常。 如今谢琰的日常起居几乎都在流云殿完成,不知不觉中,谢琰的很多东西都搬到了流云殿里。 寝殿旁的两间屋子,一间云姒更衣用,另一间已经变成了谢琰更衣用,里面几个大衣柜都放满了谢琰日常要换的衣裳。 流云殿的温泉浴池里,也处处都是谢琰用的东西。他惯用的香膏香露与云姒不同,流云殿里也全都配齐了。 一路风尘仆仆,谢琰邀云姒一起去温泉浴池里沐浴,云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每次和谢琰一起进温泉浴池,就没有一次只是沐浴的…… 坐马车已经快将她的腰坐断了,她可不想像上次一样在床上养好几天腰…… “陛下您先沐浴,妾先去给雪球安个窝。”云姒找了一个借口溜走了。 其实雪球并不用她操心,云姒刚带着小猫回宫,金茗就在流云殿里挑出来一个会养猫的宦官。 金茗在流云殿里问谁会养猫。她知道云姒更爱用宫女,原本想挑个会养猫的宫女,没想到有个宦官养猫经验最丰富,说起来头头是道。 宦官叫元长,他曾经养过好几只猫,还给母猫接生过,还养过比雪球更小的小猫,母猫不管那只小猫,元长一个时辰给小猫喂一次奶,硬是将小猫养活了。 金茗听完元长的话,就知道他确实有经验。 金茗平素对元长的印象也很不错,宦官中算是耐心又细致的,便指了他去照顾雪球。 元长听到之后,激动的脸都涨红了。 流云殿里都知道贵妃更爱用宫女,不太爱用宦官。良吉抢到了给陛下传话这个活,余下的宦官们都在干力气活,没什么在贵妃面前表现的机会。 元长以为自己就要在流云殿里这样一直干下去了,没想到贵妃突然抱了一只小猫回来! 没想到金茗选中他去照顾小猫! 元长听说贵妃对抱回来的小猫喜爱极了,他只要照顾好小猫,还怕没有在贵妃面前露脸的机会? 何况元长本就喜欢猫猫狗狗,就算当不上贵妃面前的红人,领同样多的月银,照顾小猫也比干别的要高兴多了! 面见贵妃之前,元长仔细掸了掸衣服、重新梳了一遍头发,确定自己浑身上下干净整洁,才小心翼翼地去见贵妃。 贵妃太美了,元长一直垂着眼睛不敢看。 贵妃还特别和气地问他小猫该怎么养。 元长深吸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有条有理地说了小猫的吃喝拉撒该如何照顾。 “猫认生,换了地方可能会害怕。流云殿太大,一开始最好不要让它随便跑,先养在一间屋子里,等它熟悉了新屋子的味儿,再让它自己慢慢出去。” “这样啊……”云姒点头,给雪球挑了一间离寝殿不远的屋子,“那先养在这里吧。” 云姒挑的屋子朝西,多半日都能晒到太阳,她在山上看小猫很喜欢懒洋洋地晒太阳。离寝殿近一点,也方便云姒去看雪球。 白毫已经急急地棉布和棉花缝了一个厚垫子,听元长的话,放在屋子的角落。 雪球一下子就知道那个垫子是为它准备的了,立刻就趴上去,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元长说小猫的胆子都小,云姒也不敢吓到它,自己一步三回头的去沐浴就寝。 元长再三保证,他一定把雪球照顾好。 夜里,云姒与谢琰肩并肩躺在床上,滔滔不绝地说着雪球的趣事。 “雪球太聪明了,一下子就知道去哪里如厕……” “雪球好像有点知道自己的名字了,我叫雪球的时候,它就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 “雪球的小鼻子一直在闻那个垫子,闻来闻去,也不知道闻到了什么味……” 谢琰难得见云姒如此多话。可她说来说去,句句都离不开雪球,谢琰听得心中有些吃味。 谢琰不动声色地提醒云姒,云姒答应给他画的画,现在还没动笔呢。 “马上要中秋宴了,你的画要拿给长公主看……” 谢琰这么说,想让云姒想起来,该为他作画了。 云姒声音中满是期待:“嗯,我记着呢。” “长公主还有两天进宫,我还来得及再画一幅画。” 谢琰听到云姒的回答,唇角微微上翘,心想云姒终于要为他作画了。 没想到云姒紧接着说道:“明日起床就将几只小猫晒太阳的样子画下来,我在山上就想画这个。” 谢琰翻过身去,背对着云姒。 云姒聊着聊着,突然听不到谢琰的回应了。 她轻声唤道:“陛下……陛下?” 谢琰依旧没有回应。 这么快就睡着了?云姒第一次见到谢琰在她前头睡着,看来今天赶路太累了。 云姒看到谢琰的锦被没盖好,帮他往上拉了两下,又轻轻掖住被角。 谢琰心中那一口堵在胸口的气,突然就散了个干净。 云姒给谢琰掖完被角,自己也躺平睡下了。只用了一瞬,呼吸声就变得均匀。 谢琰在云姒均匀的呼吸声中,轻轻撑起上身,端详着她的面容,片刻后,在她额心上落下一个吻。 . 中秋节,长公主进宫。 赴宴之前,谢琰与长公主先见了一面。 谢琰:“长公主该知道,云贵妃喜爱你的画多年。” 长公主轻轻点头。 谢琰:“前不久,云贵妃生出了想拜你为师的念头。今日的中秋宴,她备好了好几幅自己的画,想拿给你过目,请你收下她这个徒弟。” 长公主没想到陛下将她叫来,是为了说这个,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 陛下提前告诉她,是想让她收下云贵妃这个弟子? 长公主心中惊讶,她没想到陛下竟如此将贵妃放在心上。 看来陛下对贵妃,是动了真心啊…… 长公主轻轻点头:“虽然我之前从未收过弟子,但是看着陛下的份上,我愿意收下贵妃……” 万万没想到的是,谢琰竟对着她摇了摇头:“不,姑母想岔了。” “朕想说的是,当云贵妃提出想拜师之时,姑母不要顾忌朕。” “姑母看了云贵妃的画后,若是愿意收下这个弟子,便收下。” “若是觉得云贵妃的水平还不够做姑母的弟子,就直言拒绝。” 谢琰早已摸透了云姒的性子,她被拒绝不会难过,只会越发精进自己的画技。 可如果她被长公主收为弟子,却发觉长公主不是看中了她的画,而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那样她才会难过。”谢琰说道。 长公主看着谢琰,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这一回,长公主是真的惊讶了。 陛下对贵妃的用情之深……看起来比她想的还要深上许多啊…… 上一回,长公主为云姒作画,只顾得上看她的相貌。如今却对云姒升起了浓浓的好奇,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竟能让陛下用情如此之深? 长公主笑着应下:“既是如此,那就更没问题了。” 收徒这件事,不必违背她的本心,长公主自是最高兴的。 长公主应下后,看到陛下依旧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问道:“不知陛下还有何吩咐?” 谢琰犹豫一瞬,还是开口了:“今夜姑母看完云姒的画后,可否指点一二……与她说,她画人还差一点。” “尤其是男人,画的还不够好……让她多画一画男人?” 长公主抬起头,震惊地看向谢琰。 陛下让她这么说,长公主只能想到一个原因,却又不敢相信…… 陛下想让贵妃多为他作画? 竟还要借她的口来说? 霎时间,长公主藏不住心中的惊讶,眼中的同情更是快溢出来。 陛下这样可真是……完蛋了。 . 中秋宴上,云姒发觉长公主时不时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自己,看得云姒十分紧张。 她借口去更衣,让金茗帮她检查了一遍衣裳和妆容,并没有任何不妥。 云姒想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仿佛在看什么极其罕见的东西? 因为长公主的奇怪态度,云姒在中秋宴后将自己的画拿给长公主看的时候,心中格外忐忑。 长公主认真看完云姒的几幅画,轻轻点了点头:“不错,你学画有几年了?” 云姒答道:“若是从开蒙算起,已有九年了。” 云姒有些羞愧地说道:“不过这两年很是懈怠,拿画笔的时候并不多。” 不知为何,云姒从小便拜师学习琴棋书画,可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些仿佛又不重要了。 云姒和谢长泽定亲之前,母亲便日日盯着她学习管家理事,定亲走六礼的那几个月更是忙乱…… 后来她进了宫,起初也顾不上画画,直到她震惊地得知自己崇拜多年的半山舍人是长公主后,才拿起画笔日日苦练! 长公主指着云姒的两幅画:“这两幅画得更早些?笔触中能看出些许生疏……” 不过长公主还是夸赞云姒:“你画画很有灵性,颜色搭配得也协调。” 长公主一直隐瞒着自己半山舍人这个身份,从前自然没有收过弟子。 得知云姒想拜师之后,长公主第一次思考起自己收徒的要求——天赋要好、品性要好、真心喜爱画画,而且画画风格要与她相近。 如今看来,云姒倒是全都符合了。 长公主唯独不知道的,就是云姒的脾性能否与她合得来。 她思忖片刻,说道:“不如这样,拜师的事以后再说,我先指点你几个月。” “这几个月里,你有什么画画上的问题便来问我,我也会给你布置一些课业。” “等到过年的时候,我再告诉你,收不收你这个弟子,如何?” 云姒连连点头。 虽然长公主没有立刻收下她这个弟子,但这个答复已经令云姒喜出望外! 云姒心中升起浓浓的希望,接下来几个月,她一定好好画画,努力让长公主收下她这个弟子! 有望拜半山舍人为师……这样的事云姒以前想都不敢想! 云姒迫不及待地请长公主指点自己的几幅画。 长公主一针见血地指出几个问题,听得云姒连连点头。 长公主说了几句之后,双唇闭上又张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云姒连忙说道:“您尽管说。” 长公主的目光飘向谢琰,心底长叹一声,终于决定还是帮谢琰一把。 “我看你常画花鸟、山水……日后多练一练画人。” 长公主说到这里,目光又飘向谢琰,然后继续说道:“尤其是画男人。” 云姒立刻恭敬应下:“是。” 长公主说的和她之前想的不谋而合,她在画人上有所欠缺,尤其是男人,她在闺中从未画过,总是画不出神韵。 中秋宴后,云姒立刻按照长公主的吩咐,多多练习画男人。 她每日能接触到的男人并不多,该画谁呢? 云姒第一个刨除的就是谢琰。 第109章 不让人看 陛下日理万机……算了,陛下并没有日理万机。国事都交给大臣做,陛下每日都很悠闲。 但不管陛下多闲,云姒也不敢让陛下一坐就是半天,让她画画啊。 这样的事,还是找流云殿里的宦者更好。 云姒第一个找的宦者是良吉。良吉听到云姒说要为他作画,又惊又喜,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呢。 “小的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得到一张自己的画……” “还是贵妃给小的画画……” 良吉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将自己检查一遍,如果不是云姒拦着,良吉立刻就要回屋换上自己最好看的那一套衣裳。 可良吉最好看的那一套衣裳是夏日穿的,如今已经八月中了!换上那么轻薄的衣裳,坐着让她画上半天,岂不是要伤寒? 云姒连忙拦住良吉:“不必换衣裳,我想画的就是你们平素里的模样。” 良吉这才打消了换衣服的想法,一开始他还不敢在云姒面前坐,云姒下令后才拘谨地坐下来。 良吉太过拘谨,与平日里的模样不太一样,云姒画出来的画也是那幅过分拘谨的模样。 她又叫了其他宦者来,发觉每一个宦者差不多都是这般。 画一个两个拘谨的宦者也就罢了,可她不想画出来的每一个宦者都身体紧绷、一脸拘谨啊…… 云姒想画的是不同的人在做不同的事时的不同样子…… 云姒想了想,干脆不告诉宦者自己在画他们。 他们不知道,自然就不会紧张了。 云姒在元长照顾雪球的时候,在一旁仔细观察。将元长与雪球一起玩耍的画面记在脑子里,然后再落笔画下来。 说来奇怪,明明元长和雪球呆在一起的时间更长,雪球的吃喝拉撒都是元长在照顾。 可雪球就是知道云姒才是它的主人,或者说雪球知道云姒是流云殿里地位最高的人。 雪球适应了流云殿中的新环境后,越来越淘气。 元长教训它的时候,它一点都不怕。可在云姒面前,雪球就格外乖巧。 元长一脸无奈地说道:“雪球在贵妃面前的叫声都不一样。” 云姒听到的雪球的叫声,都是小小声的喵呜。 可元长说,雪球朝他叫的时候,都是凶巴巴的“哇啊”! 云姒不敢相信,元长便给出一个建议,让云姒藏在房间里,不要让雪球看见她。 “好让贵妃听一听,雪球朝小的是怎么叫的。” 云姒点头,照着元长说的藏在了屋子里。 片刻后,云姒听到了粗声粗气的“哇啊”声,她惊讶地瞪大眼睛,原来雪球对着元长真的是这样叫的! 云姒从藏身的屏风后走出来。雪球看到她,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仰头看着她,黑溜溜的小眼珠一动不动。 看了一会儿,雪球又发出了云姒呼吸的叫声,娇娇弱弱的“喵呜”。 雪球朝着云姒喵呜喵呜个不停,仿佛它现在多叫几声,就能让云姒忘记她刚才凶巴巴的叫声。 . 云姒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琰来流云殿寻云姒,看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幕,脚步一滞。 他站在门口,看到云姒好生逗弄了雪球一番,然后从侧殿走进书房,拿起画笔。 谢琰期待地看着云姒,心想过了这么久,她总该给他画一幅画了吧? 这一回云姒没有让宦者坐在对面,要画的肯定不是宦者…… 没想到云姒落笔后,画出来的还是那个养猫的宦者和雪球一起玩耍的画面。 画中的雪球栩栩如生,宦者也抓准了几分神韵。 云姒进益飞快,这些日子画人越来越像了……可答应过的给他的画,谢琰迟迟没有见到。 谢琰想到云姒早就不知道给多少个宦者画过画,给雪球已经画了不知道多少张……心中就一股酸溜溜的滋味。 难道云姒已经将答应他的事忘了? 谢琰薄唇紧抿,他绝不可能开口提醒云姒…… 最多,最多下次和长公主说一句,让长公主当作课业布置给她。 云姒将谢琰脸上的神情都看在眼中。 她掩着唇,偷偷露出一个笑容,不让谢琰看到。 数日后,谢琰走进云姒的书房时,突然看到书房长长的书案上,平放着一幅画。 不知不觉中,流云殿的书房从云姒一个人用,变成了云姒和谢琰一起用。 谢琰用流云殿的书房的时间,比用长乐宫中的那个书房的时间更多。 原本书房里只摆着云姒自己的东西,如今谢琰的东西快占一半了。 谢琰用的笔墨纸砚、看的书、批阅的奏疏……全都放在流云殿的书房中。 因此,云姒没在书房中,谢琰也会走进书房。 谢琰看到书案上的画,好奇地走过去,然后愣住了。 他盼了那么久,云姒给他画的画,此时他终于见到了。 画中的他,站在门帘之后,一脸吃味的模样。 谢琰先是愕然,然后眼角眉梢都泛起笑意,他一边笑一边摇头。 他不曾想到,他的吃味竟然如此明显。 他以为云姒根本没有察觉,没想到全都被云姒看在眼里。 他真是不该小瞧,画家的一双眼睛呐。 谢琰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从云姒为他画的画上移开。 他盯着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伸出手,在已经干透的画上轻轻摩挲。 云姒笔下的他,是如此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她画下来的,是他平日里照镜子都不曾看到的自己。 原来他在云姒眼中,还有这样一番模样。 谢琰又端详了许久,小心翼翼地将这幅画收起来。 这幅画他不想挂在宫里,除了他自己之外,他不愿意再让任何人看到。 第110章 画中之人 谢琰收到画的第二日,云姒又没起来床。 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看到云姒这般模样,宫女们就都明白了。茯苓将箱子里新调的药油拿出来,准备等云姒起床后给她按腰用。 治跌打损伤的药油,是茯苓家中祖传的方子。不过原本的方子闻起来气味不好,过于浓郁的药味混在一起,又苦又涩。 茯苓便重新调了一瓶,减了一些药材的剂量,又蒸了些花露加进去,用花香味盖住药味。 这样一来,药效略受影响,闻起来好闻多了! 茯苓对自己重新调配的药油很是满意。虽说药效弱了几分,可贵妃的腰酸,毕竟也不是真的跌打损伤…… 她新做的药油已经足够用了。 果然,气味变好闻之后,云姒就不抵触用这个了。 茯苓将药油倒在手心,慢慢在云姒的腰间推开,然后一下一下地按摩,力道从轻到重。 云姒舒服地长叹一口气,茯苓按了这一小会儿,她腰上已经舒服多了。 术业有专攻,事情还是交给擅长的人最好。 云姒不禁感慨自己的流云殿中人才越来越多了,茯苓是陛下送来的,这一手按摩绝技十分厉害。 而且除了按摩,茯苓还懂得医理,还会做不少调理身子的药膳。 云姒在茯苓的调理下,感觉身子越来越好了,夜里睡得更香,清晨起床时感觉更轻快。 茯苓还悄悄问她,要不要将身体调理得更容易受孕…… 云姒听到后一张脸刷得就红了,连声拒绝。 不知为什么,云姒觉得谢琰并不想要孩子。 至于云姒自己,若是以前,她自然是想要孩子的,哪个女人不想要孩子呢? 可自从她被抢进宫后……不,应是更早,从她开始夜夜与谢琰共梦时开始……云姒经历了太多不寻常的事。 活的能说成死的,亲人转瞬成仇人。 云姒觉得生不生孩子已经不重要了。 谢琰贵为天子,他若是想要孩子,全天下的人都抢着来认爹。 至于是不是亲生,云姒倒是觉得不那么要紧。 她是云丞相亲生的,可云丞相对她又如何呢? 谢琰一把火烧死了他的父亲,这件事他从未瞒过他。 至于宫中的太后……云姒也十分怀疑太后是不是谢琰的生母? 虽说太后对外的名分自然是谢琰的生母,可云姒冷眼瞧着实在不像。 连中秋宴这样的场合,谢琰都没有邀请太后,只有她、谢琰和长公主三人一起用膳。 太后大概是面子上过不去,在中秋前两日称病了。 但是豆子告诉云姒,太后的清泉宫中并没有任何药味飘出来。 深宫之中的秘密,云姒并不打算窥探。 她严厉地告诫豆子,太后宫中的事以后不许再打听。 云姒有一个真正爱她的母亲,自私凉薄的父亲也在她及笄后才露出真面目,即便如此,云姒在经历了这些之后,对孕育一个新生命的想法都变了。 至于谢琰……云姒想到谢琰的性格与过往…… 怎么想都不觉得他会想要孩子。 最简单的一点,若是谢琰想要孩子,后宫的三千美人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是摆设。 云姒想,若是她猜得没错,谢琰真的不想要孩子的话。她贸然让茯苓帮她调养身子,说不准会惹怒谢琰。 云姒态度坚定地对茯苓说道:“将我调养得身子康健、不易生病便可。” “受孕的难易,不必调理。” . 云姒送给谢琰的画,在她送出去后,就再也不见踪影。 谢琰明明收到画了,却什么都没有说。 要不是让云姒第二日叫茯苓来按腰的那一夜……云姒还真要以为,谢琰没收到她画的画呢。 她将谢琰吃味的那一幕画出来,猜也能猜到谢琰绝不会将这样一幅画挂出来。 可谢琰收到哪里去了?云姒找遍流云殿也没有找到。 “你不会把那幅画烧了吧?”云姒问道。 云姒画了这么多幅人物,她觉得谢琰的这幅是最好看的。 不知道是谢琰生得好看?还是她对谢琰格外熟悉? 反正给谢琰画的画里,有种别的画都没有的生动。 云姒画完谢琰之后,又去画别人,怎么也画不出这股味道来了。 倘若不是顾忌谢琰的面子,云姒真想等长公主再来的时候,将这幅画给长公主看一看!这是她的得意之作呢! 云姒问谢琰是不是将自己画的那幅画烧掉了,谢琰也不回答,让云姒自己猜。 云姒皱眉:“那可是我画了很久才画出来的!” 谢琰:“你送给朕了。” 云姒不太相信谢琰真的烧了,她猜测道:“你藏在长乐宫了?” 谢琰:“那你可以自己去找找。” 一瞬间,云姒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自己……去长乐宫找?” 陛下的长乐宫,在皇宫的正中央,并不属于后宫,不是她可以随便去的吧? 云姒眨眨眼睛:“陛下允妾去长乐宫?” 谢琰奇怪地看向云姒:“什么时候不给你去了?” 云姒恍然,看来陛下从未将宫中的规矩放在心里。 既然陛下让她去,云姒就去了。她对陛下的长乐宫是什么模样已经好奇许久了! 云姒与谢琰一起进了长乐宫。长乐宫中的宫人们不知道在谢琰身边见过多少离谱的事,看着她这个贵妃从后宫来到前殿,竟然没露出一点惊讶之色。 走进长乐宫中,云姒环顾四周,这就是她在梦中一次又一次来过的地方吗? 长乐宫中的布置是沉稳大气的风格,云姒不知道是谢琰自己喜欢,还是尚宫局替他布置的。 梦中看不清的地方,云姒一一全都看清了。 长乐宫寝殿中,谢琰那张大大的床,还有比流云殿更大的温泉浴池…… 云姒想到自己梦中在这些地方都做过什么,就不敢细看。 她低垂着脖颈,不敢让谢琰看到她变红的脸。可谢琰还是看到了,他看到云姒的耳朵一点一点变红。 谢琰的目光在身旁的宫人脸上一扫,宫人们立刻纷纷退下去。 谢琰靠近云姒,低声问道:“贵妃今夜可要来长乐宫的大浴池……” 谢琰话音未落,云姒便脚步匆匆地溜走了。 她听到谢琰这么说,就觉得腰间隐隐作痛。要知道在浴池里可比在床上费腰得多…… 谢琰看到云姒这番模样,低声笑了一下,并未再说什么。 听谢琰这么说,云姒都不敢在长乐宫里慢慢寻找她的画了,生怕谢琰接下来又要旧事重提。 她走马观花地找了一遍,没找到自己的画,就想从长乐宫中逃走。 其实她从谢琰的态度上,早就猜出谢琰没将她的画丢掉烧掉了。 不过谢琰定然好好藏了起来,没那么容易让云姒找到。 云姒想逃出长乐宫,可谢琰却没那么容易放她走。 他伸手拦住云姒:“那边的百宝阁,你还没找过呢。” 云姒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心想谢琰直接说让她来找这里,她的画定然不在这里…… 咦? 云姒的动作定住了。 百宝阁上竟然真的有一幅卷起来的画,看起来极像她给谢琰画的那一幅。 云姒一脸惊讶地将那幅画取下来,轻轻展开。 然后整个人愣住了。 展开的画中,画中人不是谢琰,而是她。 画中的她怀里抱着雪球,微微低着头,正温柔地与雪球说着什么。 云姒一脸茫然,她缓缓转头,对上谢琰含笑的双眸,云姒才恍然回神—— 谢琰竟然也给她画了一幅画? 第111章 宣召美人 谢琰画画竟然也这么好? 云姒低头看着谢琰的画,心跳越来越快。 只论画技,谢琰比长公主差一截,也略逊色于云姒。 他的笔触不够细腻、功底不够扎实,倘若让云姒挑毛病,云姒能挑出来一长串……可是谢琰笔下的她,牢牢地吸住了云姒的目光,让她许久舍不得眨眼。 只论画,自然是长公主画的她更好。 可是谢琰画中的她,浑身仿佛都在发光,脸上的神情是如此温柔…… 原来谢琰眼中的她,竟然是这样的吗? 长公主画山画水画人,都一般无二。可谢琰这幅画中的绵绵情意,简直要透过画纸溢出来了…… 云姒看到这幅画,终于明白谢琰之前为什么日日盼着自己为他作画了。 原来画的好不好不要紧,要紧的是她画的…… 当着谢琰的面,云姒不好意思看,急匆匆地将这幅画卷起来。 “多谢……多谢陛下。” 谢琰看到云姒落荒而逃的模样,难得没有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好好收着。”就放云姒回了流云殿。 谢琰没跟着云姒回流云殿,他独自一人站在长乐宫里,看着殿中的摆设微微出神。 今日云姒听到要来长乐宫后,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谢琰才恍然发觉,云姒竟然还没来过长乐宫,一直都是谢琰去流云殿找她。 谢琰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大约是他一开始去流云殿找云姒,后头就养成了习惯。 他又出神地想了一会儿,想到更深一层的缘由,其实是因为他并没有多喜欢长乐宫。 他一个人在长乐宫中住了那么多年,却一直不太喜欢,总觉得长乐宫又大又空又冰冷。 而流云殿中,摆满了云姒的东西,充满了云姒的气息,从一开始就让谢琰觉得舒适又放松。 于是便不由自主的,每次都是他来流云殿找云姒,在流云殿里与云姒同吃同睡。 然而今日云姒来长乐宫的反应…… 谢琰想起来,眼角眉梢就染上几丝笑意。 云姒那副脸红心跳不敢看他的模样,谢琰不必问就知道,云姒定然是想起两人共同做的梦。 谢琰想起那些梦,突然觉得长乐宫染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他有些奇怪,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到让云姒来长乐宫中呢? 入夜,谢琰在长乐宫中,对身旁的廖明知说道:“今夜召人来长乐宫侍寝。” 廖明知瞬间屏住呼吸。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陛下……陛下今夜要召人来长乐宫侍寝? 其实在贵妃受宠后,整个后宫的夫人们就都盼着这一天呢。 以往,陛下谁也不碰就罢了,夫人们也不敢妄想。 可是既然贵妃受宠了,难道旁人不行? 难道陛下还能从始至终只宠贵妃一个人? 后宫的夫人们都不相信。连他们这些宦者宫女也都如此觉得,既然陛下宠爱贵妃,开了这个头,陛下日后总会宠爱其他夫人。 一开始,后宫中的各个夫人都跃跃欲试,每日梳妆打扮好,等待着好运落到自己头上。 不过后来陛下一直专宠贵妃,渐渐的,夫人们也就心灰意冷起来。 如今,后宫里的夫人们已经熄了受宠的心思,宦者和宫女们也都忘了这回事,所有人都习惯了陛下专宠贵妃一个…… 可没想到,陛下宣召其他夫人的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廖明知作为第一个听到这个消息的宦者,紧张得不敢呼吸,他双腿微微颤抖,脑中不敢想象这个消息传出去后,将在后宫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后宫的夫人……不论今夜陛下宣召的是哪个……诸多美人听到这个消息,定然全都坐不住了…… 到时候那些美人不知道会怎么巴结自己,廖明知心中想到。 不知道陛下今夜要宣召谁? 廖明知心中飞快地闪过几个夫人,是掌管金印的凌夫人?还是能歌善舞的柳才人?还是与相貌与贵妃有几分相似的薛夫人? “陛下……您要宣召谁?”廖明知大气都不敢喘地问道。 谢琰奇怪地看向廖明知:“还能有谁?自然是贵妃。” 廖明知愣住了。 廖明知在心中狂骂—— 陛下!不带这样戏弄人的啊! 这片刻时间,廖明知心里忽上忽下,不知道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陛下终于要在长乐宫里宣召一个美人,结果宣召的……还是贵妃? 廖明知表面看起来恭恭敬敬地去传旨了。 陛下宣召美人侍寝,自有其一套程序。 既然陛下宣召了,那他就得把这套程序走全咯。 至于夜夜都去流云殿与贵妃同眠的陛下,为什么突然宣召贵妃来长乐宫…… 廖明知摇摇头…… 陛下与贵妃玩哪一套,哪里是他一个宦者看得透的? 第112章 芙蓉灯 “诺,小的这便去传旨。”廖总管恭敬应下。 然后一肚子坏水地去出去了! 总不能他一个人被陛下戏弄,他要让阖宫上下都尝一尝心中大起大落的滋味! 廖总管按照陛下宣召美人侍寝的流程,一步也没有省去。 他退到殿外后,对身边的宦者说道:“陛下今夜要宣召美人侍寝,将芙蓉灯拿过来。” 小宦者瞪大眼睛,仿佛听不懂廖总管的话一般。 廖总管踢了他一脚:“快去。” 小宦者这才回过神来,嘴巴张开,下巴看起来快掉了。 “芙……芙蓉灯?” “陛下要点芙蓉灯?” 芙蓉灯,顾名思义,是一盏形似芙蓉的宫灯。 按照宫规,陛下宣召哪个宫妃侍寝,便点亮芙蓉灯,宫人们一路提着芙蓉灯,走到宫妃的宫殿门口,宣告这一好消息。 若是陛下来宫妃的宫殿留宿,宫人们便将芙蓉灯悬挂在宫妃的宫殿外。 若是陛下宣召宫妃来长乐宫侍寝,宫人们再一路提着芙蓉灯,将今夜侍寝的宫妃送到长乐宫中,然后将芙蓉灯悬挂在长乐宫的殿外。 芙蓉灯高高挂起后,阖宫便都知晓,陛下今夜选了哪个宫妃侍寝,宫妃在何处侍寝。 按照宫规,芙蓉灯挂起之后,宫中巡夜的宦官便会 传令各宫,让各宫熄灯就寝。 先帝在时,每当天色渐黑,整个后宫便都紧密关注着今夜芙蓉灯去往何处。 当芙蓉灯悬起之后,其余宫殿中的宫妃便可以洗净铅华、拆掉首饰和头发,熄灯就寝了。 不过这个宫规在陛下登基之后……几乎形同虚设。 后宫美人无数,可陛下从不召任何一位美人侍寝啊! 后来贵妃入宫,陛下总算不再夜夜独眠了。 可芙蓉灯依旧是个没用的摆设。陛下夜夜都去流云殿找贵妃,从来没去找过别的美人! 今日,小宦者突然听到廖总管要点燃芙蓉灯,差点惊掉下巴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开库去找芙蓉灯了。 小宦者内心焦急不已……他的天爷呐,他根本不知道芙蓉灯收在哪里了啊…… 这么长时间没用,找出来的灯可别是一盏破的。 老天爷保佑,一定要让他找到、一定要完完整整、一定要可以点亮啊! 小宦者在心中祈祷了无数遍之后,终于在仓库里找到了芙蓉灯……谢天谢地,除了上头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之外,芙蓉灯看起来还是完好的。 小宦者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屏着呼吸点燃…… 芙蓉灯亮了! 小宦者在心中一一谢过刚才祈求过的漫天神佛,今夜他的小命保住了! 小宦者将点燃的芙蓉灯交到廖总管手中,不知道为何,在莹莹的灯光下,他在廖总管脸上看到了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走吧,去接陛下今夜传召的美人去……”廖总管接过芙蓉灯,提起来端详了一番。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芙蓉灯亮起后是什么模样呢。 的确是美极了。 怪不得那么多宫妃,日日夜夜都盼着这一盏灯。 廖明知提着芙蓉灯一路前行,小宦者跟在后头,挠心挠肺地想要知道…… 廖总管今夜提着芙蓉灯去接哪一位美人啊? 陛下今夜要传召哪一位美人侍寝啊? 廖明知这一行总共有十八位宫人。廖明知走在最前头,手中提着芙蓉灯,后头的宫人们手中也全都提着一盏宫灯。 这长长一串灯火,在夜色渐浓的宫中穿过,灯火辉煌,耀眼极了。 各个宫殿里,但凡有长着眼睛的宫人,全都能看得见。 廖总管一路穿过后宫,感觉整个后宫都被这一盏芙蓉灯唤醒了。 每个宫殿都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宫人们窃窃私语,脚步匆匆地去向宫妃报信。 廖总管的唇角忍不住地翘起,此时他手中的芙蓉灯,就是一切风波的源头。 他提着这盏灯,在漆黑的后宫中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暴。 廖总管能猜到各个宫殿的美人与宫人们此时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在前一刻体会到的感觉,也让她们体会一番! 可惜廖总管不能亲眼去看,他在心中暗叹,终究是少了几分滋味。 他可真想看看,后宫诸位美人得知陛下今夜宣召的依旧是贵妃时……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啧啧啧,看不到真是太可惜了。 除了其他的宫妃,还有流云殿呢……流云殿此时定然也收到消息了吧? 贵妃定然想不到陛下点燃芙蓉灯,传召的美人依旧是她…… 不知道此时贵妃心中是什么滋味? 伤心?嫉妒?害怕自己失宠? 廖总管想了想,他现在是陛下身边头一号的宦者,若是陛下身边再冒出来一个受宠的宦者……他肯定又害怕又嫉妒又要想尽办法把他搞下去! 廖总管故意没有走最近的一条路,提着芙蓉灯在后宫中绕了一圈。 流云殿消息那么灵通,肯定已经知道了。 廖总管估摸着平日里紧闭殿门过日子的那几个宫殿,怕是也知道这个消息了。 廖明知没想错,芙蓉灯在漆黑的后宫中绕了大半圈,将各个宫殿都惊醒了。 “夫人!夫人!”凌夫人的宫女顾不上仪态,一路小跑着来报信。 “廖总管提着芙蓉灯,朝着后宫走过来了!” 凌夫人正在算账,手中的笔一颤,在账本上留下一道重重的墨迹:“……你说什么?” “廖总管提着芙蓉灯,来接宫妃侍寝了!” “夫人,是不是来接您的啊?” 凌夫人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她在深宫中孤枕难眠这么多年,早就不敢妄想这一日了。 没想到今夜,宫女只用一句话,就让她变成死灰的一颗心重新燃烧起来! 终于有一天……终于有一天,陛下要宣召贵妃之外的女人侍寝了! 那个女人会是她吗? 凌夫人不敢去想这么美的事。 宫女们急急忙忙地想为她梳妆,凌夫人摇头拒绝:“不必。” 宫女们急得直跺脚:“夫人,后宫这么多美人,陛下独让您掌管宫务……陛下对您定是有几分特别的!” 凌夫人也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 可她掌管宫务,最要紧的便是威严。 若是她今夜精心梳妆,陛下宣召之人却不是她……凌夫人便太丢脸了。 等到芙蓉灯真的挂在她的宫殿门口,再梳妆打扮也来得及。 在贵妃入宫之前,后宫中的每个女人都一样,凌夫人也没什么期盼。 可在贵妃入宫之后,凌夫人心中欲念便像春风吹过的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贵妃过是什么样的日子?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凌夫人掌管宫务,没人比她更清楚贵妃日常的吃穿用度如何,登记在流云殿中的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 更不必说陛下赏赐给贵妃的一百禁卫军,和抄没丞相府后全都赏给贵妃的家财…… 谁不想过贵妃这样的日子? 凌夫人越是盼着今夜陛下宣召的人是自己,脸上就装得越发沉得住气。 她在心中默念着安慰自己,就算今夜不是她,是别人,那也无妨。 陛下先有了贵妃,又点起芙蓉灯…… 开了这个头,总有一日能轮到她的。 凌夫人眼中闪过坚定的光,她一定能等到。 与此同时,后宫中诸多美人听到消息后,急急忙忙地梳妆起来。 哪怕知道后宫美人众多,陛下选中自己的可能微乎其微…… 柳才人让宫女们翻出最显她腰身的一条裙子…… 薛夫人坐在妆镜前,迟迟拿不定主意。人人都说她与贵妃的相貌有三分相似,今夜的妆容,是化得与贵妃相似?还是化得与贵妃不同? 宫苑深深,寥寥数个已不求宠爱的宫妃,也忍不住站在宫墙旁,看这一场热闹。 目不转睛地看着黑夜中璀璨的光华,究竟朝着哪个宫的方向而去。 “这芙蓉灯绕了一圈,怎么又朝着流云殿的方向去了?” “不……不可能……若是贵妃,今夜为何要点亮芙蓉灯?” “芙蓉灯竟真的挂在了流云殿门口!” 在万众瞩目之下,流光溢彩的芙蓉灯,在后宫中绕了一大圈,最终高高悬挂在流云殿外。 廖总管清了清嗓子,恭恭敬敬地说道:“贵妃,陛下宣召您,今夜去长乐宫侍寝。” 第113章 她不认识 今夜,廖总管提着芙蓉灯在后宫中绕了半圈,将整个后宫都惊醒了。 流云殿自然也早早得知了这个消息。 可没一个人敢告诉云姒。 豆子急得直掉眼泪:“这……这我怎么和贵妃说啊?” 廖总管提着芙蓉灯去报喜,定然是陛下今夜宣召了后宫旁的美人。 贵妃与陛下日夜相伴这么久,两个人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外头人们都说陛下是暴君,他们这些宫人被分到流云殿之前,也都见过陛下暴戾冷酷的一面。 可自从他们进了流云殿后,他们见到的陛下就变了一个样子。 陛下对贵妃说话的时候,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许多,眼神别提多温柔了…… 陛下对贵妃有多好,流云殿里的宫人们全都看在眼里。 不说远的,就说前几日,陛下还陪着贵妃一起去了书院和浮玉山。 贵妃要养猫儿,陛下明显不太喜欢,可还是由着贵妃的喜好,让贵妃养了。 贵妃给陛下送的画,陛下收到后高兴的不行,好好珍藏了起来。 陛下还瞒着贵妃,偷偷给贵妃画了一幅画,哄着贵妃自己去找,贵妃找到后又惊又喜…… 陛下与贵妃明明好得蜜里调油,两人一句嘴也没拌,怎么今夜如此突然的,廖明知提着芙蓉灯去迎旁的美人了? 虽说后宫美人三千,个个都是陛下的女人,陛下宠幸谁都是应当的……翻翻史书,专情的帝王少之又少,一辈子只宠幸一个女人的更是不曾听闻…… 可,可贵妃毕竟专宠了这么久,又没有一点点预兆! 别说贵妃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受不了了,就是他们这些流云殿中的宫人们,一个个也受不了这个消息。 豆子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拉着金茗的袖子哀求:“好姐姐,你给我出出主意。” “到底要不要告诉贵妃啊?” “这该怎么告诉贵妃啊?” 金茗沉吟片刻,做出决断:“今夜先别说。” “具体怎么回事,咱们都没弄清楚呢。何必说出来让贵妃干着急?” 已经这个时辰了,若是贵妃知道,必定一夜无眠。 她们也还不知道陛下今夜究竟要宣召哪个美人,陛下又是怎么想起旁的美人的。 是别的美人做了什么?还是有人在陛下耳边说了什么? 金茗对豆子说道:“明日天亮了,你在宫女间好好打探一番。” 宦者那边也有他们的消息,豆子去打听就不那么方便了,金茗说道:“让良吉和元长去打听。” 贵妃平日爱用良吉,金茗也跟着高看他一眼。良吉为人也聪明,他的年纪在宦者中不是最大的,可如今已隐隐是宦者中领头的那个,旁人也都服气。 至于元长,他负责照顾雪球,长着一张忠厚老实的脸,可金茗却发觉他也是个聪明人,心中很有成算。 就是这样忠厚的面孔去打听消息才方便了,精明外露的人让人一眼看到就生出提防。 豆子听到金茗的话,连连点头:“明日天一亮我就去打听。” 金茗:“明日我找机会,慢慢与贵妃说,这件事你不必操心了。” 豆子听到金茗的话,自是感激不尽,心想金茗作为掌事,的确令人信服。 不仅因为她与贵妃有着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更因为金茗肯担事,遇到事情从不推诿。交代她们做的事,也都说的清清楚楚,从不让她们猜来猜去。 豆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朝着金茗行了一个礼:“多谢姐姐。” 金茗比豆子更镇定些:“你眼角都红了,今夜别去贵妃面前了,小心让贵妃看出端倪。” “左右事情已经这样了,哭也无用。” 金茗心中发狠,她一定要查出来,陛下是怎么想起旁的美人的。 若是旁的美人自己跳出来入了陛下的眼,她定要想办法给她摁下去! 若是陛下身边的宦者在陛下耳边说了什么,便是流云殿一时间动不了他,这笔仇也定要记在心里! 她得让阖宫上下知道,流云殿可不是人人欺负的软柿子。 谁想抢走贵妃的宠爱,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份本事! 金茗了解云姒的性子,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不是那种会用尽手段争宠的人。 可姑娘越是不争,自己这些流云殿中的宫人越是要帮姑娘争。 姑娘得宠才有好日子过!带着流云殿里的宫人一起有好日子过! 金茗这边拿定了主意,悄声吩咐下去。 可她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却没有料到芙蓉灯在后宫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云姒独占的流云殿,离前后左右的宫殿都有一段距离,平日里很是安静。 可今夜,那些宫殿里的宫人进进出出、声音嘈嘈杂杂,竟惊扰了贵妃! 云姒听到动静后,好奇地出来看:“今夜这是怎么了?人们都忙什么呢?” 除了谢琰所居的长乐宫,他将唯一一个有温泉浴池的宫殿给了云姒,旁的宫殿自然是没有浴池的。 宫妃想要沐浴,都是将烧好的热水兑在浴桶里。今夜芙蓉灯一点,像凌夫人那般沉得住气的宫妃是少数,大多数都急急忙忙地沐浴梳妆。 宫人们在夜色里急急忙忙地烧水、挑水、进进出出…… 这么大的动静,云姒自然听到了。 云姒站在窗前,朝外眺望。 一眼便看到了一长串在黑夜中移动的宫灯。 明晃晃的灯光,在漆黑寂静的夜色中,分外显眼。 距离隔得远,云姒看不清提着宫灯的人长什么模样,但是能看清宫灯的模样。 “打头的那盏灯真漂亮……”云姒面露赞叹。像是一朵绽开的芙蓉花,在夜色中灼灼生辉。 云姒话音落下,周围的宫人们谁也没敢开口,一时间静的令人心慌。 在云姒站在窗前向外眺望的时候,宫人们就都屏住呼吸,等待云姒看到芙蓉灯的那一刻。 金茗、银针、绿芽……她们心中飞快地想着该如何劝慰云姒。 万万没想到,云姒见到了芙蓉灯。 但是她不认识。 也是,后宫中的其他宫妃都是选秀进宫的,自然都知道宫中这个规矩。 可云姒是被陛下抢进宫的,她从未学过宫规,对芙蓉灯一无所知。 进宫这么久,陛下只与云姒一人同眠,从未宣召过其他宫妃。云姒从来没见过芙蓉灯,根本不知道芙蓉灯是什么。 贵妃不知道芙蓉灯的含义,她们要不要说? 金茗与银针你看我、我看你,在云姒身后好生打了一番眉眼官司,最后达成一致,先别告诉贵妃。 绿芽等到金茗与银针商量好了,看到两人的眼神示意,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若不是有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在,这一通眼色还真未必能看得懂。 云姒浑然不知身后宫女们的眉眼官司,她全神贯注地看着远处的那一串宫灯,好奇提着灯的都是谁?他们往哪里去?要去做什么? “是陛下吗?”云姒猜测道。 宫人们谁也不敢回答。 云姒终于发觉不对劲了,奇怪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金茗连忙走到窗前,假装瞪大眼睛细看,然后摇头对云姒说道:“瞧着不像陛下呢。” 金茗在心中祈祷,姑娘快忘了陛下吧,今夜陛下不会来流云殿了,陛下已宣召了别的美人,连芙蓉灯都点起来了。 金茗想着法子转移话题:“姑娘要不要去沐浴?” 云姒摇头:“不急。” 她总感觉今夜宫中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咦?你们看,那盏灯是不是朝着咱们流云殿的方向来了?” 金茗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酸。 芙蓉灯可能朝着任何一个宫殿去,却独独不会是流云殿。 第114章 阖宫上下 陛下独宠贵妃已有半年时光,何时曾燃起芙蓉灯? 今夜陛下若是要与贵妃共度良宵,定然与以往一样,是不会点亮芙蓉灯的。 “婢子看着不像呢,应该不是朝咱们这边来的。” 金茗干巴巴地回答道,身后的宫女们谁也不敢答话。 芙蓉灯已经转过了半个后宫,今夜究竟花落谁家,很快便要揭晓了。 金茗心中飞快想着,流云殿旁有哪几处宫殿、住着哪几个美人。 薛夫人、柳才人、徐良人……皆在芙蓉灯前行的方向。 与此同时,整个后宫都盯着,今夜的芙蓉灯花落谁家。 凌夫人看到芙蓉灯从自己的宫殿旁一刻不停地经过,虽在意料之中,但心中还是充满了失落。 她身旁的宫人们,更是个个噤若寒蝉。 凌夫人笑道:“怎么吓成这样?都去做自己的事吧。” 她很快便振作精神,今夜陛下没选她,并不要紧。 既然今夜开了这个口子……总有一日,她也有机会…… 便是没有机会,她也会变出机会…… 后宫中,那些被芙蓉灯抛在后头的宫妃,有人如凌夫人这般淡淡失落,也有人失望到落泪。 眼看着前头的宫殿越来越少,尚有希望的宫妃,希望自然也越来越大! 芙蓉灯前头的宫殿中,只剩下薛夫人、柳才人与徐良人三人之时,三人都激动得喘不过气来。 薛夫人拼命祈祷,一定要是自己、一定要是自己…… 柳才人对镜看着自己去年粗了一寸的腰肢,眉头轻皱,是她懈怠了…… 徐良人之前想都不敢想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她进宫三年,一直是最低品级的良人,陛下连一句话都不曾与她说过,她甚至觉得陛下压根不记得她的脸! 可……可如今眼睁睁地看着芙蓉灯前方只剩下她们这三位宫妃…… 不,眨眼间芙蓉灯又向前移动了一段路,将柳美人的宫殿抛在后头,只剩下薛夫人与自己两人…… 自己有一半的机会!徐良人便是再不敢想,也忍不住心生妄想。 与此同时,薛夫人已经做好了迎接廖总管的准备! “荷包里放一对金手镯,送给廖总管。”薛夫人手头并没有多宽裕,她们在宫中的日子虽然衣食无忧,但金银一年到头却攒不下多少。 薛夫人手中的金银,还都是入宫时带进来的,送出去一点就少一点。 但今日她毫不吝啬,这样大喜的日子,定然要给廖总管包个大红包! 宫女喜气洋洋地应下,立刻去准备红包。 薛夫人已经笃定今夜芙蓉灯是冲着她来的了! 与她同住一宫,住在偏殿的徐良人,薛夫人压根没有看在眼里。 徐良人从进宫至今都是最末的良人,陛下怕是根本记不起她这个人。 而她自己,贵妃之下便是四夫人,陛下封她为夫人,她身上必定有陛下看重的地方。 自从贵妃进宫后,人人都说她的相貌与贵妃有三分相似…… 陛下既然喜爱贵妃的相貌,定然也喜爱她的相貌…… 今夜陛下不就来宣召她了吗? 薛夫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芙蓉灯,看着芙蓉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等等! 芙蓉灯怎么越过了她的宫殿……挂在了流云殿外? 霎时间,薛夫人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方才多么笃定陛下宣召的是自己,如今就多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她仿佛被人兜头浇下了一桶冷水。 薛夫人的身形摇摇欲坠,若不是宫女搀扶着,她便要跌倒了。 与此同时,后宫中能望见流云殿的所有宫殿中,众人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什么?芙蓉灯挂在流云殿了?” “怎么会是流云殿?” “既是贵妃,还点什么芙蓉灯?” “这……这不是戏弄人吗?” 芙蓉灯挂在流云殿的消息,在漆黑的夜色中像长着翅膀一样传开了。 霎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个宫殿里响起摔东西的声音。 云姒对这些浑然不知。 她看到芙蓉灯挂在流云殿的檐角,对身旁的金茗说道:“我就说这灯火是朝着咱们流云殿来的。” “你们去问问,廖总管来做什么?可是陛下带了什么话?” 整个流云殿,除了云姒之外的所有人,全都呆住了。 不……不是……芙蓉灯挂在了流云殿? 陛下今夜宣召侍寝的美人,不是旁人,依旧是贵妃? 那这究竟是在折腾什么…… 回过神后,流云殿中的宫人们脸上先后露出狂喜! 没什么比虚惊一场更美妙的了! 云姒不解地看着众人:“你们一个个都怎么了?怎么都像是在地上捡了钱似的?” 第115章 一场幽会 金茗凑近云姒的耳朵,轻声将芙蓉灯的含义告诉她。 云姒蹭的一下脸红了。 那……那岂不是全宫上下看见芙蓉灯的人,都知道陛下今夜要与她…… 云姒连忙止住脑中的想法,不敢再细想。 可是在金茗解释宫规之后,云姒依旧不明白。 不就是陛下今夜召她侍寝吗?不是夜夜都如此吗?为何流云殿上上下下都高兴的跟捡了钱似的? 唯一的区别便是,往日是陛下来流云殿,今夜是她去长乐宫…… 难道流云殿的宫人们在高兴她们今夜不必换洗床上的铺盖了?这些活落在长乐宫的宫人头上了? 云姒想到这里,脸上更是发烫。她与陛下好似是给宫人们添了不少麻烦。 廖明知将芙蓉灯挂在檐角后,被请进流云殿,金茗恭恭敬敬地捧了一盏茶给他。 廖明知给贵妃请安,借着灯光,偷偷瞧贵妃的眼角。 贵妃的眼角一点也没红,看起来不像哭过。 廖明知没看到热闹,心中有些遗憾。 是他小瞧贵妃了?没想到贵妃这么能沉得住气。 芙蓉灯高高挂起,流云殿里的宫人们急匆匆地伺候贵妃去沐浴、梳妆。 等贵妃收拾妥当后,廖明知再将贵妃带回长乐宫,小轿已经候在流云殿门口了。 廖明知在流云殿中候着,金茗这个掌事宫女亲自为她上了茶,又端来了各式点心,还留了小宫女与小宦官在屋子里,廖明知有事可以随时吩咐…… 流云殿对他不可谓不客气。 可也仅仅是客气。 廖明知心想,今夜他若是将芙蓉灯挂在旁的宫殿,不论是哪一个。殿里从宫妃到宫人,定然全都将他当亲爷爷供起来! 比亲爷爷还要亲! 大荷包绝对少不了。 哪里像现在,只有几碟子点心。 廖明知日日盼着陛下能雨露均沾……唉,可有什么办法?陛下就喜欢贵妃一个! 廖明知捏起一块点心,狠狠咬了一口。 啧,膳房那一群势利眼,贵妃这边的点心都格外好吃。 廖明知吃了一块又捏起一块,既然只有点心,那他就好好吃点心吧! . 云姒在温泉浴池之中,好几个宫女环绕着她,为了赶时间,几人一起动手。 有人帮她洗头发、有人帮她洗身上,还有宫女在浴池旁早就备好了大大的棉巾和香膏,等候她出浴。 虽然平日里宫女也这样伺候她沐浴,可今夜的感觉完全不同。 云姒一想到殿门口候着的小轿,要将洗得香喷喷的她一路送进长乐宫,就止不住地脸红心跳。 宫女为她梳妆时,她根本不敢抬眼看铜镜中的自己。 偏偏绿芽还要在旁边说上一句:“姑娘的脸红得正好,不用抹胭脂了。” 云姒隔着镜子嗔了绿芽一眼,可她的眼神软绵绵水汪汪的,一点都没有威慑力。 云姒被两个宫女搀扶着上了小轿。 廖明知取下檐角的芙蓉灯,提着灯走在最前头。 小轿的前后亮着十数盏灯,一路灯火辉煌地朝着长乐宫走去。 云姒明白方才她听到的喧闹来自何处了。 原来从廖总管提着芙蓉灯来的一路上,阖宫上下就都盯着这一盏灯…… 想必,她现在从流云殿到长乐宫的这一路,阖宫上下依旧盯着这一盏灯…… 她在万众瞩目之中,被小小的轿子从流云殿抬进长乐宫。 阖宫的人都知道,她被抬进长乐宫后会与陛下做什么…… 之前云姒还不明白,陛下今夜为何要宣召她去长乐宫。明明陛下已经来惯了流云殿,在哪里不都一样吗? 现在云姒知道了,不一样……感觉真的不一样…… 往日里,陛下来流云殿后,两人的相处都很家常,直到去帐子里。 可今夜的这一场幽会,从芙蓉灯高高挂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云姒双眼紧闭,坐在摇摇晃晃的小轿上。 微凉的夜风吹过她发烫的身子,从她的衣襟和袖口钻进去。 仿佛每一缕风,都撩拨着她的心弦。 小轿停下来,云姒一睁眼,便看到了谢琰。 谢琰看到云姒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已经动情了。 谢琰不等云姒下轿,一把将她从轿子上抱下来,一路抱到长乐宫的大床上。 谢琰的双眸仿佛在燃烧,云姒承受不住他的目光,用袖子遮住脸。 谢琰拨开她的手腕,炙热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云姒仿佛回到了梦中。 第116章 宫妃请安 第二日早晨,谢琰比云姒先醒来。他担心将云姒吵醒,蹑手蹑脚地下床,拎着自己的衣裳去厢房,让廖明知在厢房中伺候他穿衣。 “昨夜怎么把芙蓉灯点起来了?大费周章。”谢琰问道。 廖明知听到谢琰的话,心中一紧,他昨夜是按宫规办事,可确实没有问过陛下的意思。 廖明知大着胆子偷看了一眼陛下,发现陛下唇角微微上翘,脸上不但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看起来挺高兴? 廖明知顿时心里有底了,看来他昨晚的做法,歪打正着,合了陛下的心意。 谢琰看到廖明知一脸小聪明的样子,警告道:“昨夜便罢了,日后不许再这般。” 谢琰心想,偶尔一次才有趣味,若是夜夜如此,也就没意思了。 谢琰去练武场前,交代廖明知:“把流云殿那个会按摩的宫女叫到长乐宫,等贵妃起来,先给贵妃按一按。” 廖明知连声应下,心想怪不得陛下今早心情这么好,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 云姒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不是她太懒,是昨夜睡得实在太晚了、她实在太累了…… 真不知道陛下今晨怎么能起得来,难道他是铁人吗? 云姒开口唤人,声音微微沙哑。绿芽立刻捧着一盏温热的桂花露过来。 茯苓跟在后头,低声道:“婢子为贵妃按一按腰。” “你们怎么都来了?”云姒看了一圈,才确定自己依旧在长乐宫,没有回自己的流云殿。 可是昨夜,明明是一抬小轿将她抬进了长乐宫,身边一个宫女都没跟来。 绿芽回话:“陛下一大早就让廖总管来流云殿叫茯苓,预备着给姑娘按摩,婢子一并过来伺候姑娘。” 云姒听到绿芽的话,脸一下子就红了。 不过她现在的身子,确实无法逞强。不仅后腰很需要按一按,她的双腿、她的手腕……全都又酸又痛。 茯苓一边用滚烫的巾子为云姒热敷,一边给云姒好好按了一通。 停下来时,茯苓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绿芽伺候着云姒梳洗,刚梳好头发,长乐宫中宫女便过来问。 “贵妃的早膳是在长乐宫用,还是回流云殿用?” 云姒听到这个问题,愣住了。 她低声问道:“按照宫规,我该在哪里用早膳?” 绿芽也是一脸茫然。 茯苓倒是知道一些:“若是按照宫规……宫妃侍寝后,还要被小轿抬回自己的寝宫。” 云姒明白了,原来按照宫规她昨夜就要回流云殿。在长乐宫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本就不合规矩了。 “那便回流云殿用早膳吧。”云姒说道。 谢琰恰好回来,听到云姒的话,笑了:“早膳?都这个时辰了,还用什么早膳?” “你稍等朕片刻,等朕沐浴完,和你一起用午膳。” 云姒看着谢琰走进温泉浴池,心想这个浴池可真没白建。 昨夜她来长乐宫时,谢琰刚沐浴过。 半夜,谢琰抱着云姒,去温泉浴池里洗了一回。 两人沐浴完毕,云姒以为终于能睡了。 然而到了床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半个时辰后,两人又洗了第二回。 如今谢琰练武出了汗,又要去洗一回。 短短半日,云姒洗了三回,谢琰洗了四回。温泉浴池可真是物尽其用! 谢琰沐浴完,头发熏得半干,简单地束起,与云姒一同用膳。 云姒连着看了谢琰好几眼,他这样打扮,不似平日里的威严,倒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云姒夹了几口菜,惊讶道:“怎么都和流云殿里的一个味?” 这些琐事,谢琰自是不知,他扭头看向廖明知。 廖明知连忙答道:“禀贵妃,流云殿中的膳食与长乐宫的膳食,乃同一批厨子所做。” 陛下常日里来流云殿用膳,为流云殿做菜的,不知不觉中就换成了膳房里专门伺候陛下的、厨艺最顶尖的那几个厨子。 云姒恍然,怪不得她之前觉得流云殿里的饭菜越来越好吃了,原来是换成了最好的厨子。 她朝着谢琰露出一个笑容:“妾倒是跟着陛下沾光了。” 谢琰给云姒夹了一筷子菜:“贵妃辛苦,多吃点。” 云姒的脸一下子红了。 自己这个贵妃有什么辛苦的?只有夜里辛苦了…… 云姒心虚地看向廖明知,廖明知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副自己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 . 自从燃起芙蓉灯的那一夜后,连着好几日。每日都有宫妃来流云殿外,说是要给贵妃请安。 云姒莫名其妙:“我只是个贵妃,她们来给我请什么安?” “让她们回去吧,就说我没空见她们。”云姒对金茗说道。 云姒进宫这么久,从来没和其他宫妃打过交道,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交际。 同在深宫中,她们都是同一个男人的宫妃,这样敏感的身份让她们注定难以成为交心的友人……更少不了明争暗斗…… 更不必说整个后宫,只有云姒一人有宠。 云姒与其他的宫妃之间,本就有一条巨大的鸿沟。 绿芽听到云姒说不见,高兴道:“就是,贵妃见她们做什么?” “她们定是看到贵妃盛宠,想要来求贵妃。” 那些宫妃们来求什么,绿芽不必想就知道:“定然是求贵妃在陛下面前提一提她们,好让陛下想起她们来。” 绿芽对于这些跑过来分云姒的恩宠的女人,没有半点好感。 云姒叹气:“你这个脾气啊……”她叮嘱道,“你在外头若是碰见了,记得客客气气的,要不然传出去便是我们流云殿跋扈了。” 绿芽不情不愿地点头:“知道了。” 云姒闭门谢客好几日,来给她请安的宫妃大部分都不来了,只剩下一个徐良人,日日都来。 金茗告诉云姒:“今日徐良人又来了,还带了一匣子给雪球做的磨牙棒,说是小猫换牙的时候喜欢乱咬东西,有了这个磨牙棒,就不会乱咬了。” 云姒听得心中一动。 雪球这几日确实开始换牙了,咬坏了屋里不少东西。按照云姒的意思,等雪球换完牙,教好规矩了, 再将屋子里咬坏的东西全都换一遍。 在这之前,便先凑合着用这些被咬坏的。 然而谢琰一刻都忍不了。 不管是衣裳还是家具,只要雪球咬坏一点点,便立刻就要换新的。 谢琰看到云姒眼中的心痛,笑话她:“怎么,你还想让朕在史书中留下‘服浣濯之衣’的美名?” 云姒顿时便说不出劝谏谢琰的话了。 帝王穿洗过的衣服,都是能写进史书中的节俭之名。 谢琰在帝王中不算节俭,但也不算奢靡无度。 因此徐良人送来的磨牙棒,的确引起了云姒的兴趣。 “她那个磨牙棒,是用什么做的?”云姒问道。 金茗摇头:“婢子只看了一眼,看不出来……” 徐良人连着几日带着东西来,在今日的磨牙棒之前,还拿过给雪球做的小衣服、小玩具…… 云姒没见过徐良人,自然也没收过她的东西。 她原本以为徐良人是听说她喜爱雪球后,投其所好送来这些。 可今日这磨牙棒,看起来倒是一个真懂行的。 云姒问道:“看来徐良人也是个爱猫的?她在家中时养过猫?” 云姒对徐良人做的磨牙棒有些感兴趣,但一想到和她打交道,日后会有的麻烦,长叹一口气:“算了,不见。” 这些日子,云姒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很想很想……独占陛下。 她绝不可能和陛下提别的女人! 云姒想的明白,既然她给不了那些宫妃想要的东西,一开始便不能接受她们的示好。 云姒:“去问问元长会不会做磨牙棒,若是不会就算了。” 金茗犹豫片刻,说道:“婢子冷眼瞧了这么多日子,觉得这个徐良人,倒不太像是朝着陛下来的……” 云姒不解:“不是朝着陛下来的?” “那是朝着什么来的?” 金茗笑了:“自是朝着贵妃来的。” 第117章 投效贵妃 云姒听到金茗的话,更是一头雾水。 “朝着我来的?我能给她什么?” 云姒以为日日找她来请安的宫妃,都是朝着陛下来的。 陛下能给她们宠爱、地位、权力…… “我能给她什么?”云姒茫然道。 绿芽噗嗤一声笑了:“您能给她的太多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除了孩子,您没办法给她,其他的您都能给她!” “依婢子看,就算是升位份,也不过是您和陛下提一句的事。” 云姒愕然,她没想到旁人眼中是这样看她的。陛下将自己的权力分给她这么多吗? 绿芽这话,在云姒听来有些猖狂,她板着脸教训了绿芽两句,绿芽连声认错,说自己以后再不敢胡说了。 云姒想着,既然绿芽都如此想,怕是流云殿中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 因着芙蓉灯,流云殿在阖宫之中很是出了一次风头,只看有多少宫妃想来投效她,云姒便知道自己在宫中多么万众瞩目。 流云殿中这么多宫人,难免有人因此飘起来,在宫中行事猖狂。 云姒将流云殿的宫人们都叫到一起,给大家紧了紧弦,言明若是有人在外头仗势欺人,不必旁人动手,她第一个出手收拾。 “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不犯宫规里要砍头的错,我向来不爱打人,只是将你们赶出流云殿罢了。” 云姒的声音不大,这句话的分量却极重。 流云殿的宫人们全都变了脸色,连声发誓自己绝不会仗势欺人。 还真有几个人心思飘起来,可听到云姒说一经发现便赶出流云殿,吓得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了。 要知道流云殿如今可是全宫最好的去处,多少人羡慕他们这些在贵妃宫中当差的,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流云殿,奈何没有机会。 别说其他宫妃的宫殿,那自然和流云殿没法比,就说太后身边与陛下身边,依旧比不上流云殿。 太后常日里念经礼佛,自己过得清苦,宫人们也不好大鱼大肉。 陛下身边,岂不见陛下身边的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在陛下身边伺候,说不准哪一日就掉了脑袋。 贵妃的流云殿是最好的,贵妃宽和又大方。刚过去不久的中秋节,流云殿里的每个人都得了贵妃的赏赐,一人一身新衣裳,三等的宫女宦者都每人得了一两银子。 若是被赶出去,哪里还有这样的好日子? 云姒寥寥几句话,就让宫人们浮躁的一颗心全都落回来,打起精神,小心谨慎地当差做事。 远的不说,身边的绿芽,云姒就明显地感受到了她的变化,比之前沉稳了许多。 金茗悄悄对云姒说:“绿芽知道错了,夜里还哭了呢,说自己差一点就要给姑娘惹祸了。” 金茗也觉得,绿芽说的“除了孩子,陛下能给的贵妃都能给”,这话太猖狂了些。 姑娘只是贵妃,又不是皇后。 姑娘自己都不猖狂,她们这些身边之人可不能帮姑娘招来骂名。 金茗听到绿芽那话就想着,若是姑娘不说她,自己回头定要好好敲打她一番。 没想到姑娘立时便说了绿芽,还敲打了流云殿中的所有人。金茗心中感慨,姑娘真是成熟多了。 云姒听说徐良人或许不是冲着陛下而来,而是冲着自己而来,便多留意几分。 “徐良人这两日又来了吗?”云姒问道。 金茗回话:“是,徐良人又带着一把密齿梳来,说是用这样的梳子给雪球梳毛正好。” 云姒沉吟道:“若是明日徐良人再来,请她进来,我与她说说话。” 徐良人究竟是为何而来,她究竟是何种品性,云姒想自己亲眼看看。 次日,徐良人果真又来了。 金茗笑着说道:“良人,我们贵妃请您进来一叙。” 徐良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今日便能进去了吗? 徐良人激动地站起来,她已经做好了坐一个月冷板凳的准备,没想到贵妃这么早就请她进去了。 徐良人跟着金茗走进流云殿,一路上不敢乱看,但流云殿处处都是珍宝,哪怕是一个碟子、一个茶盏,都不是凡品,一样又一样地撞入她的眼帘。 徐良人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低,步子越迈越小……若不是金茗在前头领路,她真是不敢走入这仿佛人间仙境一般的宫殿。 徐良人向云姒行礼时,不敢直视云姒的脸,依旧被她的容颜晃得回不过神来。 她心中叹道,贵妃美得如天上仙娥一般,合该配这人间仙境一般的宫殿。 倘若她是陛下,她定然也对贵妃极尽宠爱,眼里再看不见旁人。 芙蓉灯燃起的那一夜,彻底让徐良人清醒过来。 阖宫都盼着芙蓉灯挂在自己门前,可芙蓉灯在后宫绕了半天,最终还是挂在了贵妃的流云殿。 徐良人所居的侧殿离流云殿不远,芙蓉灯朝着她的方向而来,她心中也升起过妄想…… 可美梦有多美,梦醒后的现实就有多冰冷。 徐良人躺在冰冷的床上,擦去眼角的一滴眼泪,盯着洗得褪色的帐子顶,下决心来投效贵妃。 她彻底看透,自己是不可能得到陛下的宠爱了。 像她这样容貌不过清秀,家世亦是平平,进宫三年一直是最末的良人,陛下连她这个人都不认得……深宫之中的日子,自然不太好过。 投效贵妃,忠心为贵妃做事,是徐良人唯一能看到的机会。 她一夜未睡,仔细琢磨自己有什么能让贵妃看上的。 最终想到投其所好这个法子。 人人都知贵妃极喜爱雪球,而她恰巧懂一些猫的习性。 徐良人被云姒的美貌震住之时,云姒也静静打量着徐良人。 徐良人比她大四岁,长着一张鹅蛋脸,肌肤白嫩,身形微微丰腴。 眼睛圆圆的,唇角天生有些上翘,看起来沉稳可亲。 云姒一看到她,便觉得徐良人从小到大,不管家住哪条街,一条街的小妹妹定然都喜欢和她这个姐姐玩。 徐良人给云姒行礼之后,便开始一样一样地往外拿东西。 “这是给雪球做的小衣裳、这是给雪球缠的毛线球……” “这个小球里缝着晒干的荞麦皮,滚动时会哗啦啦响,小猫喜欢这种会响的玩具。” “这是磨牙棒、这是梳毛刷……” 云姒看着徐良人一样又一样地拿出来,放满了两人喝茶的小几。 云姒忍不住笑了:“你知道我今日会见你?” 徐良人垂着头回答:“妾不知,妾日日都将这些带在身上。” 云姒:“你这么懂猫的习性,以前养过?你极喜欢猫?” 徐良人犹豫一瞬,说了实话。 “妾对狸奴……只是寻常。” “真正爱猫成痴之人,是妾的父亲。” “妾在父亲身边,从小到大听了一肚子的养猫经。” 第118章 摸肚皮 “哦?”云姒十分意外徐良人会这样回答。 宫中人人皆知她极爱雪球,徐良人做了这么多给雪球的东西,日日带在身上来流云殿,明显要投她所好。 没想到竟实话实说,说自己对狸奴只是寻常,爱猫成痴的是她的父亲。 提起自己的父亲,徐良人眉眼弯弯,神色变得柔和许多。 “妾的父亲在家中养了十余只猫,都是从外头带回家的。有些猫受了伤、有些猫笨手笨脚找不到东西吃、有些猫天寒地冻眼看着熬不过冬日……妾的父亲一只又一只地带回家,在家中好生照顾。” “依妾所见,父亲带回家中的狸奴,品相十分普通,有几只甚至十分丑陋。” “可妾的父亲全都视若珍宝。” “他常说,狸奴便是小神仙。成神之前要修炼九世,狸奴是九世中的最后一世,再转世便能成神。” “哦?”云姒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闻言直起身子,“可当真?” 徐良人面露犹豫之色,片刻后说道:“妾……妾也不知道。” 云姒笑了,徐良人分明是不信的,可又碍于她养着雪球,怕她盼着雪球下辈子当神仙,不敢说不信。 深宫之中,倒是难得的实诚人。 徐良人的实诚中,还透着一丝诙谐。云姒与她聊了一下午的养猫经,被逗笑不知道多少回。 快用膳时,徐良人主动告辞。云姒一看时辰,大吃一惊。 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快,竟然已经这个时辰了。 云姒倒也没留徐良人,再过一会儿,陛下就要与她一同用膳了。 她仔细观察着徐良人的神色,没从中看到一丝失望。 云姒笑道:“过几日再来我宫中谈天。” 怕徐良人为难,云姒添上一句:“等我有空的时候,我让宫女去请你。” “下次再来,你可以带着贴身的宫女来。” 今日里这么多东西,全都是徐良人自己拎过来的,姿态放得极低。 虽然下一回徐良人不会再拎这么多东西,但身边有个贴身宫女,总是方便些。 云姒话音落下,徐良人的双眸一下子就亮了。 送走徐良人后,金茗问道:“姑娘与徐良人很是投缘?” 云姒笑道:“和她谈天是挺有趣的。” 徐良人一肚子的养猫经,还有她在家中的趣事,都听得云姒忍俊不禁。 今日初见,云姒瞧她确实不像冲着陛下来的。 不过只见了这一面,云姒也看不准。 “一次两次也看不准,日久才能见人心。”云姒说道。 金茗听到云姒这么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云姒笑道:“怎么,我在你们眼中竟是个傻子不成?” 金茗连忙说道:“自然不是,婢子只是担心姑娘太过纯善。” 云姒让宫女们将徐良人送来的东西仔细检查过,拿给雪球用。 雪球除了不肯穿徐良人做的小衣裳,其他的玩具都很喜欢。 哗啦会响的小球,被雪球当作了猎物。 雪球躲在旁的东西后头,盯着小球看,小身子匍匐贴地,屁股扭来扭去…… 然后猛地窜出去扑向小球。 这样一次又一次,玩的不亦乐乎。 云姒看得笑个不停:“雪球也玩不烦……” 徐良人送过来的梳子,雪球也极喜欢。云姒亲自用梳子给它梳毛,雪球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放松的咕噜声。 梳着梳着,雪球啪叽一下躺在了地上,主动露出肚皮,脑袋往旁边一歪,看着云姒。 云姒一颗心都要化了。 她扔掉梳子,伸手去摸雪球白白软软的肚皮。然而刚摸了两下,雪球便翻身站起来,嗖的一下跑掉了。 云姒一脸茫然:“雪球露肚皮,难道不是想让我摸吗?” 元长在旁边答道:“不同的猫有不同的性格,有的猫喜欢被摸肚皮,不过大多的猫并不喜欢。” 云姒有些遗憾自己没摸到雪球的肚皮,她低声说道:“雪球一定是可以被摸肚皮的猫。” “这次它跑了,定然是我力道没掌握好。” “等我下次力道掌握好了,雪球就喜欢了。” 元长在旁边不敢反驳。 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雪球小祖宗,下回让贵妃摸摸肚皮吧! 又过了几日,赶上大朝会,陛下难得去上朝。 云姒闲来无事,让金茗去将徐良人请来。 徐良人听云姒的话,这次带着一个贴身宫女葡萄来了。 这一次,云姒试着让徐良人见了见雪球。 雪球在屋里,徐良人站在门帘之外不敢动,等着雪球来靠近她。 徐良人紧张地手心冒汗,心中拼命祈祷,雪球一定要喜欢自己。 若是雪球喜欢她,她抱贵妃的大腿才有希望。 若是雪球不喜欢她,贵妃怕是不会再与她来往了。 不知道是徐良人的祈祷有效,还是雪球性子亲人。没过多久,雪球便一步步朝她走来,嗅了嗅徐良人的鞋。 两只前爪扒住徐良人的腿,直起身来朝上看。 徐良人连忙弯下腰,将自己的手缓缓伸到雪球面前,让雪球闻一闻。 雪球小小的鼻子在徐良人的手上嗅了一通,小小的爪子搭在了徐良人的手上。 云姒笑了:“看来雪球很喜欢你。” 徐良人露出一个笑容,心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元长看到这一幕,避开云姒的目光,在旁边微不可见地瞥了一下嘴。 第119章 左膀右臂? 元长对徐良人,自是喜欢不起来 自从他开始照顾雪球后,有几个宦者眼红他这份差事在贵妃面前露脸多,变着花样地想来抢。 元长毫不客气,来一个赶走一个、来一双赶走一双。 没想到赶走了那么多个宦者,又来了一个徐良人。 宫里的良人竟和他这个下人来抢差事了! 最让元长紧张的是,徐良人是有真本事的,在养猫这件事上比他还懂。 那个磨牙棒,元长拿到的第一日便自己咬碎了细细品尝,然后做出了一样的。 然而这也改变不了,徐良人是宫里第一个做出磨牙棒的,他元长是跟在后头学会的。 只这一样,元长便输了。 更不必说徐良人送来的那么多样,雪球都很喜欢。 自从徐良人来过之后,元长便在暗自使劲,想方设法地打听、琢磨,想自己也多做出几样雪球喜欢的小玩具。 这样一来,元长对徐良人自然谈不上喜欢。 看到雪球很快便愿意亲近徐良人后,元长就更紧张了。 他面上显露的不多,云姒没注意到,可徐良人与葡萄都隐约有感觉。 徐良人在流云殿中,陪着云姒闲聊、陪着雪球玩耍,将一人一猫都逗得开心极了,过了一个多时辰告辞。 徐良人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葡萄终于忍不住了,委屈地小声说道:“良人将自己放得也太低了……” 竟将自己与流云殿中的宫人放在一般高。 徐良人笑了,她低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我身上这身,还没那个宦者身上的衣裳鲜亮呢。” 确是如此,像徐良人这般的宫妃,一年也得不了几匹布,要做成四季的衣裳。穿衣是够的,可若想穿得体面漂亮,那便难了。 徐良人今日身上的一身,已经过水洗了好多次,看起来半新不旧,早就没有了鲜亮颜色。 倒是元长身上的衣裳,是云姒中秋节新赏赐的。 云姒想着元长照顾雪球,衣裳容易被弄脏,特地多赏了他几身衣裳,今日他穿的簇新。 葡萄听到徐良人的话,眼圈一红,忍不住替徐良人委屈。 徐良人连连摆手:“不必如此。” 她笑道:“今日我被贵妃请到流云殿中,阖宫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呢。” 徐良人说的不错。 她前几日进了流云殿,其他宫妃们还猜测是她日日都去,云贵妃不愿显得太跋扈,勉强招待一下她。 可今日云贵妃主动将徐良人叫进流云殿,宫妃们再也无法安慰自己,不得不承认……徐良人靠上贵妃这棵大树了! 向来独来独往,谁也不理的贵妃,竟然主动叫了徐良人…… 这自然是让全宫震动的大事! 凌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紧紧握着拳,连指甲掐破手心都没察觉。 云贵妃……是想在宫中扶持自己的势力了吗? 她选中徐良人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凌夫人也想过投靠贵妃,可她若要显得诚心,先要将自己手中的宫印交给贵妃…… 凌夫人思来想去,实在是舍不得…… 凌夫人顾虑重重,宫中大部分的低位宫妃,可就没顾忌了。她们看到徐良人成功进了流云殿,一个个立刻效仿起来。 之前在流云殿门口坐了三四天冷板凳的宫妃,如今别提多后悔了。 自己怎么就没像徐良人一样,再多坚持几天! 流云殿门口又日日都有宫妃来候着,且一个比一个来得早。 清晨,谢琰去练武场的时候,见到门口站着的莺莺燕燕,皱着眉头下令:“以后不许她们来扰贵妃的清净。” 廖明知得到命令,唇角勾起,笑得可怕极了。 “诸位美人,请回吧。” 谢琰走到练武场后,狠狠出了一通汗,心中才松快一些。 他一时心软,让云姒见了长公主,云姒开始日日勤练画艺。 谢琰又一心软,让云姒把雪球带回宫,云姒还要日日陪雪球玩一会儿。 再一个没盯住,徐良人进了流云殿,云姒隔几日便唤徐良人来说话…… 若是再来一个,云姒每日里留给他的时间便更少了! 谢琰毫不留情地将那些宫妃都轰走,下令谁也不许再靠近流云殿。 云姒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大松了一口气。 看到徐良人得了她的青睐,就急匆匆地凑上来的这些宫妃,她一个也不想见。 谢琰轰走她们,解决了云姒心头的一个大麻烦。 云姒早就想送给徐良人东西,因着那些堵门的宫妃,她都不敢送,生怕来堵门的再添上几个。 如今她总算能将自己准备好的东西送出去了。 徐良人给雪球做了那么多东西,她总该有来有往。 一对手镯、两对耳坠、还有六匹布,送到徐良人的宫中,葡萄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贵妃……贵妃这也太大手笔了吧!” 徐良人的手轻轻拂过美丽的布匹,这样的布,她入宫三年都不曾得到一匹。 “怎么,我便说贵妃不会让我们吃亏的吧?”徐良人笑道。 葡萄连连点头:“良人快挑几个样子,做成新衣裳,穿给贵妃去看。” 徐良人的宫中喜气盈盈。 其他宫妃的宫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露出羡慕或嫉妒的神情。 还有以为徐良人去巴结云姒,是为了分到陛下的宠幸,等着看徐良人的笑话。 “巴结上贵妃又怎样?陛下可看不上她!” “没看到陛下将流云殿外头的宫妃都轰走了吗?” “徐良人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宫妃们的这些复杂心思,豆子挑着与云姒说了,云姒不过一笑置之。 傍晚,云姒再见到谢琰时,朝着谢琰笑道:“多谢陛下。” 陛下定是发觉了她的烦恼,才轰走她们的。 谢琰眼中闪过茫然,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云姒为何谢他。 不过谢琰还是装作知道地点了点头。 他伸手去捏云姒的下巴:“嘴巴上谢谢可不够,今夜……” 若是以往,云姒怕是看不出来。可是她近来看谢琰的心思,越看越准了。 云姒笑眯眯地问道:“陛下说说,妾在谢您什么呢?” 谢琰张口结舌,自是说不出来。 云姒噗嗤一声笑了,一弯腰,从他怀中溜走。 谢琰长臂一捞,从身后抱住她,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今夜来长乐宫。” “你若是不来……” “朕再点亮芙蓉灯去接你。” 第120章 第一场雪 流云殿重新恢复了清静,没有宫妃敢再来找云姒请安。 可金茗她们却清静不了。 宫妃们不敢来找云姒,在外头遇见流云殿的宫女,便想尽办法给流云殿的宫女们塞东西。 有学着徐良人给雪球做小玩意的,有亲自下厨为云姒做点心的,还有送自己绣的手帕和绣屏的…… 流云殿里的宫人们,若非有事轻易不敢出殿门,每次出去都像做贼一样躲着人。 金茗这时候便格外羡慕在宫外管铺子的白毫:“真想和她换一换,我也去外头躲两日清净。” 金茗身为流云殿的掌事宫女,来寻她的人自然是最多的。 除了想托金茗给云姒送东西的,还有给金茗送东西,想与她交好的。 金茗躲得不胜其烦。 其他宫女也差不多,豆子在宫中结识的人多,如今来找她的人自然也多。 金钗、玉镯……送给她的都是值钱的好东西。 豆子一边拒绝一边心痛,忍不住说道:“这些都卖了换成田地,在村子里能当个富户了。” 绿芽噗嗤一声笑了:“贵妃身边的一等宫女,还惦记着回村当富户呢。” 金茗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 豆子连忙剖白心迹:“我只是那么一说,我才不会收!我眼皮子可没那么浅!” 绿芽笑道:“知道知道……我看你也不必羡慕村里的富户,再在贵妃身边伺候几年,让贵妃帮你找个好人家,到时候直接去当官夫人!” 豆子听到绿芽的话,一张脸蹭的一下就红了,生气地说道:“我才不嫁人呢!我留在宫里伺候贵妃一辈子!” 豆子一股脑地跑出去。 绿芽一脸莫名:“不嫁人便不嫁人……生什么气呀?” 金茗伸手指了指绿芽:“你这张嘴啊,日后说话也收着点。” 不过金茗看出来了,豆子的生气大半都是装的。她哪里是生气?是女儿家听到嫁人害羞了。 倒是绿芽,将嫁人直接挂在嘴边,才是完全没开窍呢。 金茗看向绿芽:“你这么说,是自己日后想当官夫人?” 绿芽一双眼睛立马瞪大了:“瞧不起谁呢!我也伺候姑娘一辈子!” 金茗笑了:“你看,我说你日后当官夫人,你也要生气。” “你难道就没想到,你这样说豆子,豆子会生气?” 绿芽垂下头来:“知道了,我以后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绿芽小声为自己辩解:“当官夫人还不好啊……谁知道她不想嫁人……” 金茗瞪她:“你不是也不想嫁人?还说别人!” 绿芽:“我……我那不是被吓着了么……” 绿芽跟在云姒身边,亲眼看到罗家姑娘成亲后是怎么被折磨的差点丢了命…… 亲看看到傅家姑娘的未婚夫成亲前偷着养外室生孩子,畏惧贵妃的权势才退了亲…… 还有姑娘曾经的未婚夫谢长泽,明明是青梅竹马的表哥,却能在姑娘活着的时候给她办丧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绿芽看在眼里:“我看嫁人也未必是好事。” “外头那么多人抢破头想来流云殿,我嫁出去了,给她们让位子?” “若是嫁人好,我怎么没见那么多人抢破头想嫁人?” “可见还是在贵妃身边好!” 金茗被绿芽的歪理弄得哭笑不得:“行行行,你有理。” 绿芽刚提到罗璇玑与傅雪,当日,傅雪的信便送进宫了,在信中询问罗璇玑近来如何。 云姒读完信后,没有回信,直接请傅雪进宫来。 第二日,傅雪进宫,云姒打量她:“你好似清瘦了一些?” 傅雪叹气:“我刚从太清观回来,那边的膳食不太合胃口。” 她抱怨道:“我娘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太清观求姻缘特别灵,让我去观里住了半个月。” 傅雪话头一转:“你去浮玉山,见到罗璇玑了?她怎么样?” 云姒点头:“她瞧着比之前好多了。” 这次去浮玉山,云姒与罗璇玑没聊太多,但她在罗璇玑脸上见到了久违的笑容。 罗璇玑养回来一些肉,身量虽然还有些消瘦,但不再像之前那样瘦的吓人。 “她在山中的日子,比在京中惬意多了。” 如罗璇玑这样和离的女子,且在和离后丈夫被砍头、公婆被流放,总有些人根本不看她的丈夫与公婆做过哪些恶事,在背后用难听的话议论罗璇玑。 离开京城,到浮玉山上,罗璇玑不再被人指指点点,心情放松不少。 浮玉山上收留的那些贫苦人家活不下去的女子,罗璇玑看到她们都在努力的生活,自己也添了几分勇气。 还有浮玉山上的猫猫狗狗,罗璇玑经常去喂一喂、逗一逗,给她带来了不少快乐。 傅雪听到云姒的话,面上不禁露出向往:“真想去浮玉山上看一看。” “等我回去央求一下我娘,让她带我去浮玉山。” 傅雪进宫时天色便阴沉沉的,两人聊了没多久,外头落起了雪。 今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一下起来就很大,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地上,很快就积起了挺厚的一层。 云姒看得皱起眉头:“雪天路滑,你回家的路怕是不好走吧?” 云姒派人去问谢琰,能不能留傅雪在宫中住一夜,等到明日天亮再乘车回家。 片刻后,良吉带来谢琰的答复:“贵妃,陛下说秦御史正在长乐宫,正好让秦御史送傅家姑娘回家。” 这便是不能留傅雪在宫中过夜的意思了,云姒叮嘱傅雪:“你回去路上小心。” 傅雪:“只是下雪而已,哪里还用人护送?” 云姒:“秦御史武艺过人,人品也很可靠。有他护送你回家,我也放心一些。” 陛下与云姒都这样说,傅雪便没再拒绝。 傅雪坐上马车回家,秦御史骑着马在她的轿子旁一路护送。 外头又是风又是雪,傅雪坐在马车里抱着手炉都觉得冷,秦御史骑马该多冷啊? 傅雪隔着轿帘说道:“秦御史请回车上吧,您乘车护送我回家便好。” 秦御史的声音和外头的风雪一样冷:“不行,我若也乘车,遇到危险再从车中出来,便来不及了。” 傅雪万万没想到秦御史如此作答,愕然道:“京中能遇到什么危险?” 秦御史不说话了,但依旧骑着马走在傅雪的轿子旁边。 傅雪心想,难怪都说陛下看中秦御史的忠直……这岂止是忠直?简直是一根筋! 傅雪偷偷掀开帘子一角,看到秦御史本就高大的身形骑在骏马之上,显得越发伟岸。 有这样的人在风雪之中护送,确实让她感到安心。 第121章 送你回家 傅雪觉得有时候话不能说太满。她刚说过不需秦卫护送,在京中能有什么危险? 她坐的马车就坏了。 马车往前行驶着,突然剧烈地颠簸起来,傅雪感觉自己的身子猛地往下一坠,仿佛要掉到马车下头去了! 她吓得尖叫一声,连忙大喊让马车停下。 跟在马车旁边的秦卫,立刻骑着马往前跑了两步,帮着前头的马夫一同控马,让拉车的马停下来。 傅雪坐在马车里,惊魂未定,将帘子掀开一角往外看:“怎么了?” 秦卫走过来,一本正经地说道:“还请傅姑娘下车,我要检查一下马车哪里出了问题。” 傅雪听到这话,连忙从车上下来。她刚一下车就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外头的寒风实在是太冷了! 傅雪紧紧裹着斗篷,凛冽的寒风吹得她牙齿直打颤。 秦卫走过来:“请傅姑娘再站远一点。” 傅雪向后退了两步,雪下的青石板滑溜溜的,她差点滑了一跤。 她身形摇晃时,秦卫竟就在旁边冷眼看着,也不说伸手扶她一下。 最后傅雪勉强站稳,秦卫看了她一眼,立刻弯下腰去查看马车。 傅雪鞋子踩在雪地里,寒气从脚下一直往上钻。她想跺跺脚取暖,一来觉得不雅,二来怕自己又滑倒,便硬生生地忍着。 这样恶劣的天气,傅雪的心情也搞糟透了。她冻得嘴唇发紫,看到秦卫半天没有动静,语气中难免有些不耐:“还没好吗?” 秦卫:“傅姑娘再稍等片刻。” 话音落下,秦卫便跪在了雪地里,查看马车的车底。 傅雪看到秦卫毫不迟疑地跪在冰凉的雪地里,吓了一跳! 是因为自己的催促,秦卫才跪下的吗? 这样的雪地她踩着都冷,更不要说跪着了…… 傅雪双唇紧抿,后悔自己方才的话说得太重了,“秦御史……” 不等傅雪说完,秦卫便从地上一跃而起:“下头的木梁断了一根,一时半会修不好,这辆马车没法坐了。” 傅雪身边的侍女一脸焦急:“那、那该怎么办?” 这趟进宫,只有一辆马车,连个更换的马车都没有。 如今马车坏的地方,距离傅家还很远,又僻静得很。这条路上少有人经过,周围也没有相熟的人家可以进门躲避风雪。 秦卫:“我现在快马加鞭去傅家,让傅家再派一辆马车来接傅姑娘。” 傅雪皱起眉。 她尚未说话,身边的侍女便脱口而出:“那得多久啊!” 这么冷的风雪天,在路边冻上那么久,定然要生病的! “姑娘,您快回马车上吧,您这嘴唇都冻紫了!” 秦卫一直没有直视傅雪,闻言抬眸看了傅雪一眼,心中不由得一惊。 傅雪一张脸冻得面无血色,白得像纸一样,嘴唇发紫,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有这么冷吗?秦卫心中疑惑,他只觉得微微有些冷,傅姑娘怎么冻成了这样? 秦卫:“傅姑娘先上马车。” 傅雪道了一声“包涵”,坐上马车,隔着帘子与秦卫谈话。 可马车里也并不暖和,炭盆已经熄灭了,手炉转眼间就变得冰凉。马车挡得住雪却挡不住风,寒风不知道从哪个缝隙钻进来,直往傅雪的衣领里钻。 秦卫的声音也冷冰冰的:“雪天路滑,骑马不能太快。” “我骑马去傅家,要两刻钟。赶着新马车来,约莫三四刻钟。” 傅雪紧紧皱起眉头,这一来一回,将近一个时辰。在寒冷的马车中等候一个时辰,她的身子支撑不住。 傅雪:“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秦卫问道:“傅姑娘可会骑马?” 傅雪:“略通一二,但雪天路滑,今日我是不敢骑的。” 秦卫犹豫片刻,说道:“还有一个法子,我骑马带着傅姑娘,送姑娘回府。” 让一个陌生男子骑马带自己? 傅雪觉得十分不妥,下意识地便想拒绝! 可一想到拒绝后自己要在寒风中等待快一个时辰,她话到唇边又吞了回去…… 傅雪面上神色几番变幻,最终说道:“那便麻烦秦御史……骑马送我回去。” 秦卫点头,伸手轻轻抚摸黑马的脖子,将自己的头贴在黑马的耳边,说了几句。 傅雪惊奇地看着黑马:“它能听懂?” 秦卫点头:“马很聪明,很有灵性,它能听懂的。” 傅雪:“那你刚才在和它说什么?” 秦卫:“我在和它商量,让它给你骑一下,送你回家。” 顿了一下,秦卫解释道:“大黑平时不会让别人骑,我带人可以,但也要和它商量。” 傅雪神色复杂:“你的马……叫大黑?” 秦卫骑的马是陛下所赐,一匹极为难得的骏马,连傅雪这样不通马经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这匹马神骏非凡。 这样的一匹骏马,起码要配个黑美人、黑珍珠之类的名字,秦卫怎么取名叫大黑? 不过这是别人的马,她不该多话。傅雪不小心说了一句之后,就牢牢闭上嘴巴。 秦卫没有回答,看起来也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他牵着马,让傅雪上马。 傅雪有些紧张:“可以吗?它不会把我摔下来吧?” 秦卫:“不会,我和大黑说好了。” 傅雪小心翼翼地上马,可这匹黑马对她来说太高了,她踩着脚蹬,吃力地往上跳……没跳上去。 秦卫见状,道了一声“得罪”,让傅雪扶着他的胳膊,借力上马。 傅雪刚在马背上坐稳身形,秦卫便长腿一伸,轻轻松松地跨了上来。 傅雪的身子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秦卫并没有碰到她,可两人同坐在马背上,距离还是太近了…… 她仿佛能感受到秦卫身上的热意,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真奇怪,这样的风雪天,傅雪浑身都冻得冷透了。秦卫身上怎么还这么热? 刚才傅雪扶着他的手臂上马时,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手臂的热意,还有肌肉硬邦邦的触感…… 傅雪家中都是文臣,父兄的身形都单薄瘦弱,从未接触过秦卫这般武将出身的男人。 她坐在马背上,感觉浑身都僵硬了,胳膊腿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越来越快,迎面吹来的冷风也越来越猛烈。 雪天路滑,秦卫并未跑太快,但马一跑起来,寒风立时凛冽了数倍。 傅雪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正为自己的不雅而难堪,突然,一件挡风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又大又厚的狼皮斗篷,里头还带着余温…… 秦卫竟然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在了她身上? 这样的风雪天,秦卫骑马不披斗篷怎么能行? 傅雪一惊,连声让秦卫将自己的斗篷穿回去。 秦卫:“你坐在我前面,把风都挡住了,我不冷。” 傅雪才不相信,她身材那么娇小,秦卫身材那么高大,便是她坐在秦卫前面,也根本挡不住多少风。何况风又不是只从前面吹来。 傅雪坚持要将斗篷脱下来给秦卫。 秦卫:“我能保证自己不会生病,你能保证?” 傅雪无话可说了。 最终,她也没能将斗篷还给秦卫。秦卫骑术过人,能在马背上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来,披在傅雪身上。傅雪可不敢在马背上乱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暖和了,傅雪听着秦卫一如既往冷冰冰的声音,莫名从中感受到了几分暖意。 第122章 雪天吃锅子 流云殿里,云姒瞧着外头的雪越下越大,不禁为傅雪担心。 “早知道今日下雪,便不在今日召傅雪进宫了……雪天路难行,不知道她平安到家了没有……” 谢琰:“秦卫既应下送傅姑娘回家,便一定会将她平安送回去。” 云姒想到秦卫忠直的性子和高强的武艺,略放下心,点了点头。 谢琰不许傅雪在宫中留宿,便是不想让她占用云姒太多时间。 如今傅雪已经走了,云姒心里却还惦记着她,谢琰岂不是白做恶人将她赶走? 谢琰不动声色地将云姒的心神拉回自己身上。 他出声唤道:“廖明知,传下去,从明日起罢朝三天。” 谢琰话音落下,云姒果然转过头来,盯着他看,满眼都写着疑惑。 谢琰向云姒解释道:“雪越下越大,明早路必定难走,就不让那些老骨头进宫了,省得摔坏几个。” 云姒恍然,陛下这是在体恤臣子? 这个罢朝的理由……倒是比之前强多了。 谢琰上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云姒早就习惯了,她闻言便不再说什么。 绿芽这时来问晚膳吃什么。 云姒看了一眼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说道:“吃锅子。” 下雪天最适合吃锅子,云姒在家中,每逢下雪,一定要央求着母亲吃锅子。 想到母亲,云姒有些担忧,京中下雪了,不知道京郊的浮玉山有没有下雪。 山中更易下大雪。 云姒心中担忧,低声说道:“若是大雪封住了山路,山上的吃喝怕是不方便了。” 谢琰看了云姒一眼,刚想开口提点她,便听她说道:“明日让关策出去看看,浮玉山的方向有没有下雪。” “往山那边走,若是雪越来越小便罢了,若是雪越来越大,就让关策带着禁卫军上一趟山。” 谢琰闭上嘴,云姒已经不必他教了。 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渐渐变成了小小的雪粒。 见惯了下雪的人都知道,这样不是雪小了,反而意味着天气更冷,地上的积雪更融化不掉。 云姒看向谢琰:“陛下既不上朝,这几日便都在流云殿中起居,等雪化了再回去?” 谢琰听在耳朵里,感觉云姒在挽留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好,朕这几日便在流云殿中陪你,哪里也不去。” 云姒愣住,她……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这样问,只是想心中有数,才好吩咐流云殿的宫人们如何铲雪。 既然谢琰这几日都在流云殿,那铲雪便简单了。 云姒说道:“铲出一条宫人们走的小路就行,不必将院落都铲干净,这天太冷了。” “等太阳出来了,雪自然会化。” 云姒知道,若是自己不吩咐这一句,按照宫中的规矩,宫人们便要一边下雪一边铲雪,一日里不知道要铲多少次。 金茗将云姒的话吩咐下去,宫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即使云姒看不到,依旧有许多宫人连声谢过贵妃的体恤。 谢琰听着云姒这样吩咐,便也跟着吩咐了一句:“廖明知,去长乐宫说一声,这几日也不用铲雪。” 廖明知听到谢琰的话,震惊地瞪大眼睛。 这……这还是他服侍十几年的陛下吗? 陛下什么时候改了性子? 廖明知乐滋滋地去传话,等他到了长乐宫,不知道有多少感激的话等着他。 廖明知心中没有感激陛下,感激的是贵妃。 难怪都说近朱者赤,陛下在贵妃身边待久了,竟然也沾染上一丝人气儿了。 没过多久,热气腾腾的锅子就端了上来,骨汤的汤底澄澈鲜亮。 小牛肉、羊羔肉,都切成薄薄的大片。 还有几种鱼片,各式菜蔬。 锅子不比别的菜,要现吃现涮,膳房派了宦者过来,预备着伺候谢琰和云姒吃锅子。 云姒只让宦者帮忙调了一个蘸料,就让他退下了。 吃锅子当然要自己涮才有意思! 谢琰显然从不曾自己动手涮锅子,一直让宦者站在他身边伺候,涮好了从锅里夹出来,放在谢琰碗中。 云姒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道:“陛下不妨试一试自己涮着吃?” 谢琰看了一眼身旁的宦者,挥手让他退下,动作生疏地夹了一筷子羊羔肉,放在铜锅里。 “你啊,和朕一起的时候,身边一个外人都容不下。”谢琰无奈地说道。 “行,以后朕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若是用不着宫人,就让他们都退出去。” 云姒茫然地看向谢琰。 不是……他在说什么啊? 云姒想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是看到谢琰脸上藏不住的愉悦和得意…… 她将解释的话咽回肚子里,伸筷子,将铜锅里的羊羔肉夹到谢琰碗里。 “要煮老了。” 第123章 滋味越好 这场雪连着下了三日。 宫中银装素裹,屋顶和院落里积了厚厚一层雪。 流云殿里烧着地龙,屋子里温暖如春。雪球在地上直打滚,小憩时将自己的身子摊开,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雪球第一次见到雪,蹲在窗边看了很久很久,仿佛天上纷纷扬扬掉下来的,都是它的小玩具。 云姒以为它想玩雪,将她抱到院子里。 雪球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踩到冰冷的雪,嗖的一下将爪子收了回来,小小的身子缩在云姒的鞋上,扒着云姒的腿往上爬。 云姒连忙将雪球抱回屋子里,忍不住笑了它好半天。 雪球不敢出去玩雪,云姒让元长捏了一个小雪球,拿到屋子里,放在桌子上给雪球玩。 雪球看到什么新东西,都要用小小的鼻子闻一闻,看到桌子上的小雪球也不例外,凑过去闻闻嗅嗅,小鼻子碰到了冰冷的雪球,又嗖的一下跑走了。 不管云姒怎么叫,都再也不靠近那个小雪球。 云姒忍俊不禁:“雪球,你的名字就叫雪球,怎么不敢玩雪球呢?” 云姒原本想画一幅小猫玩雪的画,没想到雪球压根不敢玩。 它玩各种布缝成的球、各种线缠成的球,都玩的不亦乐乎,只有真正的雪球,它小鼻子碰了一下之后就再也不敢靠近。 云姒伸出手指,轻轻碰一下它的小鼻尖:“你怎么这么怕冷啊?” “这么怕冷,还不肯穿衣裳。” 云姒画了一幅雪球蹲在窗边看雪的画,尤不满足,又按照雪球平时在屋子里玩线团的模样,画了一幅“雪球玩雪球”的画。 谢琰这几日不上朝也不练武,与云姒朝夕相伴。 云姒在书案上画画时,谢琰在一旁研墨。 那日吃锅子时,云姒只不过说了一句自己动手涮更好吃,真不知道谢琰怎么就觉得她与他在一起时不喜欢有宫人站在一旁伺候…… 这几日,云姒与谢琰在一起时,谢琰都让宫人们远远退下。 可就算宫人退下了,云姒也不敢自己画画,让陛下在一旁研墨啊! 云姒连忙放下画笔,伸手去接谢琰手中的墨条。 谢琰摆手:“不必,我作画用的墨,要自己研的才好。” 云姒听到这是谢琰为自己研的墨,不是为她研的,心底偷偷松了一口气。 陛下这是看她作画,自己也生出了作画的兴致? 云姒心中好奇,不知道陛下要作什么样的画。 没想到这一回云姒又猜错了,谢琰研好墨后,从笔架上取了一根笔,却没有取画纸。 蘸着墨水的笔尖,落在了云姒的画纸上。 云姒扭头,神色复杂地看向谢琰。 他不能自己画画吗?为什么要和她一起画一幅? 云姒有点不乐意,但她不敢说,任由谢琰在她的画上落笔。 云姒最近琢磨出来一个新画法,画雪球的毛特别像。 云姒画雪球的时候,谢琰在画后头落雪的宫殿、银装素裹的树枝…… 谢琰作画与云姒的风格不同,放在一起对比格外明显,云姒的笔触细腻,谢琰的笔触粗犷。 神奇的是,两种不同风格的笔墨落在同一张画上,看起来竟然十分和谐。 最后完成的画,虽然与云姒自己最初想画的不一样,却毫不逊色,变成了另一种她未曾预料到的美。 谢琰对这幅画显然也很满意,出声唤来廖明知:“装裱好,挂在殿里。” 廖明知小心翼翼地捧着画退出去。 云姒问道:“陛下想将这幅画挂在哪里?” 谢琰:“挂在长乐宫的书房里。” 云姒面露惊讶之色,那可不比挂在流云殿中,长乐宫中的书房进进出出的人便多了,岂不是臣子们都能看到她的笔墨? 谢琰瞥了云姒一眼:“怎么,你我的画像不能挂,雪球的也不能挂?” 云姒没想到谢琰到现在还在为她不许将画像挂起来而耿耿于怀。 她连忙说道:“自是可以。” 天气越冷,越能显出温泉浴池的好处。 云姒以前在家中时,冬日屋里烧得再暖,沐浴时也难免有些冷。 可温泉浴池恰恰相反,天气越是冷,在浴池里沐浴越是舒服。 云姒每日里最享受的时候,就是在浴池里沐浴的时候。 可她不知道谢琰是不是故意的,如今沐浴时竟也不让宫人伺候…… 还拦着云姒沐浴时让宫女伺候…… “你不是不喜欢外人吗?”谢琰抱着云姒进浴池。 “那就不让外人伺候,你帮朕沐浴,朕帮你沐浴……”谢琰的声音越来越低。 云姒伸手去推谢琰的胸口,心中恨恨地想道。她与银针绿芽从小一起长大,与谢琰相识不到一年……到底谁才是外人? 若是认真算起来,她看谢琰才是外人! 银针绿芽伺候她沐浴,是真的伺候她沐浴。 可谢琰“伺候”她……没一个时辰从温泉浴池里出不来…… 云姒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折断了,谢琰还要在她耳边说:“贵妃说的不错,果然天越冷,温泉浴池的滋味越好……” 云姒气得一口咬在谢琰的肩膀上! 她说的滋味好,哪里……哪里是这种滋味好? 谢琰差点被云姒咬出血,连忙抓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半圈,背对着自己。 这样一来,云姒便没有了借力支撑的地方。 她对面是温泉浴池的窗子。浴池里水汽蒸腾,用纸用纱糊窗子都不适宜,窗子是用一块块琉璃拼成的。 天蓝色的琉璃,能透光,云姒与谢琰沐浴之时,宫人们全都远远避开琉璃窗。 冬日里琉璃窗外头是冷的,里头是热的。琉璃上蒙着一层白色的水雾,更是什么都看不见。 云姒身形摇摇晃晃,支撑不住时,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前头的琉璃窗。 她的手掌在琉璃窗子一滑而过,擦去白雾,留下清凌凌的一道痕迹。 外头银白的雪色,映着月色,一同照进温泉浴池里。 云姒知道外头没有人,可她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这道近乎透明的水痕之前,身子还是瞬间紧绷起来。 她看到小小的雪花随风飘落,粘在琉璃窗的外头,眨眼间便化成水。 第124章 这样过年? 在云姒心中,京中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便进了冬日。 进了冬日,就要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忙碌筹备。 每年过年之前,云姒都要陪着母亲好好忙碌一番。 一年到头,家中产业的账都要盘一遍,还要做新衣、打新首饰、准备各种祭拜时要用的吃食和全府人过年的吃食酒水…… 过年时,还免不了各种宴请,这便还要准备歌舞、戏曲……总不能让宴请的宾客们冷冷清清地吃菜。 昔日的丞相府自己没有养戏班子,每年过年之前去请戏班子,便先要演一场大戏。 京中最好的戏班子只有那么几个,高门贵族又要攀比,今年你压过我一头、明年我压过你一头…… 云姒想到家中过年之前是如何忙碌的,心中便觉得奇怪。 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宫中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云姒在宫外的铺子,早就开始盘一年到头的总账了。白毫与白姑姑一里一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白毫宫里宫外一趟趟地跑,云姒除了在白毫报账的时候,压根看不到她的人影。 流云殿里,云姒也早早开始准备过年的首饰、给宫人们的赏赐…… 可是今日她恍然发觉,除了她的流云殿里,宫中并未为过年做什么准备? “陛下,宫中何时开始为过年做准备?”云姒奇怪地问道。 云姒以为,宫中过年肯定更隆重、更繁复,那准备的时间定然也会更长。 可眼看着便要过年了,宫中竟然不见动静? 谢琰懒洋洋地问道:“贵妃想准备什么?交代下去,让下头的人去做就是。” 云姒听到谢琰的话,立时呆住了。 “想……想准备什么?难道要妾做主?”云姒不明白谢琰的意思,昔日在丞相府中,如何过年,云姒都做不得主。 宫中如何过年,不应该按照宫中的规矩、循着往年的前例吗? 哪里轮得到她做主? 云姒受宠若惊地说道:“妾并没有什么想法,按照往年的例子便可……” 谢琰:“以往宫中并不过年。” 云姒瞪大眼睛。 不……不过年? 不过想一想,这还真像是谢琰的性子。 以他的性子,定然不耐烦过年的种种繁文缛节。 云姒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不过年也挺好,不必又累又忙。” 谢琰却非要让她说一说在家中是如何过年的。 云姒草草说了几句,谢琰还不满意,缠着云姒让她说出更多细节来。 云姒只能一一细说,家中过年时怎样张灯结彩、怎样宴请宾客…… 云姒一开始不愿说这些,可在她说起来后,看到谢琰认真聆听的眼神,云姒说得越来越详细。 云姒看着外头越来越暗的天色,觉得与谢琰秉烛夜谈是个好主意,总比日日在温泉浴池中……好多了。 自从落雪开始,谢琰日夜都在流云殿中,两人日夜都…… 云姒一日也没有歇过。 头两次,她还能理解谢琰,外头飘着鹅毛大雪,两人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的确有不同的滋味。 谢琰难免贪一些。 可几次之后,云姒实在是支撑不住了。谢琰这也太贪了! 他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力气? 他日日练武的强健身体,实在是让云姒一个弱女子吃不消…… 今夜,云姒打算用谈天来逃避。 谢琰想听她在家中是如何过年的,她便仔仔细细的说,一直说到睡觉的时辰,两人一起睡觉。这不就逃过一次了吗? 然而云姒发觉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她说了半个时辰,说的口干舌燥,最终却是让睡觉的时辰往后推了半个时辰…… 睡觉前该做的事,一件也没少做…… 云姒今日嗓子哑得格外厉害,她想唤宫女倒茶,谢琰先翻身下床,倒了一盏温茶,递到云姒的唇边。 云姒一口气喝光一盏茶,才觉得冒烟的喉咙得到了滋润。 她看着窗外下起来没完没了的雪,心中默默期盼。 求求老天爷,快点雪住天晴,让谢琰能上朝、练武、每日回长乐宫吧! 这样的日子,她的身子真的支撑不住了…… 云姒睡迟了半个多时辰,早晨醒得也迟了许多,她睁开眼睛,床榻的另一半已经空了。 云姒竟有些不太习惯。 这几日,她日日都与谢琰一起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还要在床上赖上许久。 躺在床上明明也没什么事做,云姒用手指缠一缠谢琰的头发,谢琰用手指捏一捏云姒的鼻梁……这般无趣的事,两人能躺在帐子里干半个时辰…… 然后再懒洋洋地起床梳洗。 有时候云姒已经起床了,谢琰伸手一拉,又将她拉回床上。 下一次再起床的时候,便又是一两刻钟之后了。 别说两人来不及吃早膳,就连午膳的时辰,这几日也常常推后许多,两人到了下午才用上每日的第一顿饭。 云姒习惯了与谢琰同睡同起的日子,今日谢琰醒来没有等她,云姒心中竟泛起淡淡的失落…… 她察觉竟生出这样的念头,立刻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 云姒起身梳洗罢,去寻雪球玩耍。 然而刚一走出寝殿,云姒便愣住了。 院子里的一棵棵树上,一夜之间,张灯结彩。 而且悬挂的全都是用冰雕出来的冰灯!其美丽精致,全然不是寻常的灯笼可比。 云姒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呼出一口气便惊扰到这仿佛仙宫的美景。 片刻后,银针轻声说道:“昨夜姑娘睡下后,陛下出来吩咐了廖总管,让宫人们冻冰灯、挂彩绸,给所有宫人都赏赐了新衣裳,还说新年要在宫中开宴……” 云姒难掩眸中的惊讶。 这些都是她昨夜与谢琰说过的。 谢琰竟一样样地吩咐下去,要在宫中这样过年? 不,宫中过年比云姒曾在家中时要隆重得多,树上挂的那些冰灯,就是云姒从未见过的,真不知宫中的能工巧匠是如何做出来的…… 云姒的目光落在晶莹剔透的冰灯上,舍不得移开。 第125章 宫宴 谢琰一声令下,整个宫中都忙了起来。 宫中人人都得了布料,新年裁新衣。宫女们的衣裳自然是自己裁,宦者中也有不少人会裁衣裳,不会裁的便去央求相熟的宫女帮忙,再拿一些好处给宫女。 宫妃们的新衣裳,是尚衣局来裁。 徐良人得知陛下给全宫都赐了布料,立刻皱起眉头。 今年徐良人从云姒那里得了许多好布料,之前一直没舍得做成衣裳,赶在新年前送到尚衣局,想做两身新衣裳穿。 没想到赶上了尚衣局最忙的时候。 徐良人轻叹一口气:“该早点将布料送过去的,如今尚衣局这么忙,恐怕年前是没空理我了。” “我的那两身衣裳,要年后才能拿到了。” 尚衣局做衣裳,可不看布料是谁先送去、谁后送去的,看的是谁的位份高,便给谁先做。 宫女葡萄说道:“那婢子明日就去尚衣局将布料拿回来,咱们在宫里自己裁。” 徐良人点头:“只能这样了。” 第二日,葡萄去尚衣局取衣裳,却是空手回来的。 徐良人奇怪道:“衣裳呢?” 葡萄:“尚衣局已经在做良人的衣裳了……” 徐良人皱眉,刚想问葡萄是不是被尚衣局的宫女敷衍了,就听葡萄说道:“婢子亲眼看到了良人送去的布料,的确已经裁好了,已经缝了多半了……” “尚衣局的宫女还说,她们前两日裁完贵妃的衣裳,便抓紧时间裁您与凌夫人的……” 徐良人愣住了。 她的衣裳竟然直接排在了贵妃的后头? 她……她竟然与凌夫人相提并论? 葡萄激动地看着徐良人:“良人这棵大树,可真是找对了!” 徐良人重重地点了点头,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云姒后悔与谢琰说她曾经在家中过年时,是如何开宴的。 她哪里能想到,谢琰竟然也要在宫中开宴,还让她招待所有女眷? 云姒早就发觉谢琰与太后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相敬如冰。 这样的宴席,谢琰不会让太后主持。 因此云姒没提太后,提的是长公主:“不如让长公主来主持?” 谢琰轻飘飘地看了云姒一眼:“贵妃觉得半山舍人会乐意做这些?” 画如其人,云姒想到长公主的画,便知道她绝不愿做这些事…… 可,可她也不愿啊! 云姒看着谢琰满脸写着“像你以前在家中一样开宴一定很开心吧?” 她……她也说不出泼冷水的话来。 不过是主持一场宫宴,那么多宫人帮她,她小心些总是不会出错的。 于是贵族世家都得到了消息,宫中竟然极为难得的设了新年宴。 不仅在前头宴请男宾,还在后头宴请女眷。 到了那一日,宾客们受邀进宫。 刚踏入宫门,便听到了教坊司乐人们弹奏的音乐,看到宫中处处张灯结彩。 天气已经放晴,地上的积雪融化了,但悬挂在树上的冰灯依旧没有融化。 琼楼玉宇、张灯结彩,不知是人间皇宫,还是天上仙宫。 女宾们伴着乐声一路走进流云殿的大殿,在宫女的指引下落座。 云姒坐在主位,举杯邀大家共饮。 众人一起举杯,人人都低垂着眉眼,不敢直视贵妃的容颜。 可酒过三巡之后,宴席上的气氛越来越火热,宾客们趁着热闹,忍不住偷看她一两眼。 云姒感到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如蜻蜓点水一般,飞快地移开。 她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倘若位置换过来,她坐在下头的宴席上,自然也想偷看一眼上头的贵妃是何等模样。 落在云姒脸上的目光,有惊艳、有向往、有羡慕,甚至有恨不得以身替之…… 这些都是云姒看惯了的,并不曾放在心上。 可有一道目光,在云姒脸上停驻的时间格外长。 且让云姒觉得十分不舒服。 她循着那道目光的方向看去,对上了一双满是恶意的眼睛。 那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看起来与她年龄相仿。相貌平平,身上的衣裳首饰也极为普通。 与华贵的宫廷宴席,多少有几分格格不入。 云姒皱起眉头。她皱眉倒不是因姑娘的打扮,而是因为她全然陌生的面孔。 这个姑娘她分明从未见过,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她的眼神中,带着满满的恶意……可又不是嫉妒…… 嫉妒的眼神,云姒也见得多了。 不论是羡慕还是嫉妒,都是仰望的眼神。 今日的宫宴,人人都用仰望的目光看着她。 只有这个陌生的姑娘不一样,她的目光中有恶意、有鄙夷、有不屑、有幸灾乐祸…… 她在用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地看着云姒。 仿佛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 云姒是贵妃,是今日宫宴的主人,那个姑娘是什么身份? 云姒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低声在金茗耳边吩咐了两句,让金茗去打听那个姑娘的身份。 片刻后,金茗回来,低声在云姒耳边说道:“是杨家的庶女三姑娘。” 云姒怀疑自己听错了:“杨家?六品官的杨家?” “还是庶女?” 杨家的嫡母与嫡女都不够资格来这场宫宴,这个庶女是怎么进来的? 金茗说道:“是永平郡主带她进来的,她救了永平郡主的幼子,永平郡主便认她为义女。” “京中的宴席,永平郡主都将杨三姑娘带在身边。” “婢子听说,杨三姑娘是近来京中的大红人呢。” 云姒听到金茗的话,不但没有解开心中的疑惑,疑惑反而更深了。 六品官家中的庶女,便是被永平郡主认为义女,又有什么俯视她这个贵妃的资格? 何况自己与她素不相识,她为何要用如此恶意的目光看着自己? 豆子不动声色地来到云姒身边,贴着云姒的耳朵说道:“贵妃,婢子刚打听到。” “那个杨三姑娘,正在与谢长泽谈婚论嫁呢。” 第126章 叫一声婶婶 云姒难掩惊讶:“杨三姑娘正在与谢长泽谈婚论嫁?” 这倒是能说得通,杨三姑娘为何用恶意满满的目光盯着她的。 毕竟云姒与谢长泽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又曾定亲,甚至拜了堂…… 杨三姑娘因此仇视她,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因为这些便仇视她,云姒觉得杨三姑娘不仅心胸狭窄,还是个蠢的。 她如今已是贵妃,与谢长泽早就没了半点瓜葛。 谢长泽甚至给她办过丧事…… 昔日的情分早就消磨殆尽,若是有什么剩下,剩下的也只有恨意了。 杨三姑娘依旧仇视她,不就是蠢吗? 不,仇视她还不是最蠢的,最蠢的是与谢长泽那样的人谈婚论嫁。 谢长泽给云姒办丧事,全京城都知道,他的凉薄与自私,暴露无遗。 “杨三姑娘嫁给这样凉薄自私的男人……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云姒轻声叹道。 豆子在一旁说道:“若是杨三姑娘当真能嫁入瑞王府,那可是高嫁中的高嫁呢!” 能这般高嫁,别说谢长泽只是凉薄自私,便是残废了,说不定都有姑娘愿意! 云姒听到豆子的话,忽然意识到两人的家世悬殊。 “是啊,瑞王府怎么与杨家谈婚论嫁?” 云姒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谢长泽的行情已经差到如此地步了?门第降上这么多,才能找到愿意嫁他的姑娘?” 不管如何被陛下厌弃,谢长泽的爹依旧是瑞王,他依旧是谢小郡王。 瑞王府中的小郡王,与六品小官的女儿……甚至还是庶女,谈婚论嫁? 这听起来的确极不寻常。 金茗缓缓摇头:“谢小郡王如今娶妻自然不易,门当户对的女儿家多不愿嫁她,可倒也不至于去娶六品小官家中的庶女……究竟为何,婢子也不知。” 豆子猜测道:“或许郡王府看重杨三姑娘被永平郡主认为义女之事?” “永平郡主的女儿,配谢小郡王,身份也是相当。” 云姒摇头,她刚想开口,就被金茗抢了先。 金茗不屑道:“义女而已,又不是亲女儿!” “若是从小养大的义女也罢了,这快嫁人才认下的义女,又能有几分母女情?” 云姒点头,她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她好奇地看向豆子:“你说杨三姑娘救了永平郡主的幼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永平郡主的幼子遇到了何等危险?她又是如何救下的?” 豆子说道:“婢子听说,一次赏花宴上,永平郡主的幼子不慎被毒虫所咬,是杨三姑娘不顾自身安危,以口吮毒。” “又恰巧带着解毒的药丸,救了永平郡主的幼子一命。” “永平郡主极为感激她,便将她收为了义女。” 云姒听豆子这么说,顿时觉得更奇怪了:“既是赏花宴,难道没有侍女小厮?为何要杨三姑娘以口吮毒?” “杨家又不是医药世家……杨三姑娘为何会随身携带着解毒的药丸?” 金茗与豆子听到云姒这么说,都觉得此言有理。 豆子说道:“贵妃以为,杨三姑娘故意抓住这个机会,让永平郡主感激她?” 金茗则想的更深一层:“杨三姑娘带着解毒的药丸,永平郡主的幼子被毒虫咬了……赏花宴上哪里会有毒虫?我看说不定毒虫便是杨三姑娘带来的。” 云姒心中也闪过这样的念头,可没凭没据,倒是不好这样说。 她看了金茗一眼,以示警告。 金茗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向云姒认了错:“我也只在姑娘面前这样说一说,断不会出去乱说的。” 杨三姑娘看向云姒的眼神实在不善,金茗与豆子都看见了,心中对她自然只有恶感,没有好感。 豆子说道:“她用那般嫉恨的眼神看着贵妃,贵妃直接治她一个不敬之罪,都是应当的。” 云姒摇头:“罢了。” “一个小姑娘而已,何必与她计较。” 云姒这话说得老气横秋,金茗与豆子都面露不解。 “什么小姑娘?她明明与贵妃年纪相仿!” 云姒笑道:“可是我辈分大呀。” 噗嗤一声,金茗与豆子都忍不住笑了。若是杨三姑娘当真嫁给谢长泽,可不是差辈了吗? 陛下是谢长泽的亲叔叔,若按民间的亲戚称谓,谢长泽该叫云姒一声婶婶。 杨三姑娘也该叫云姒一声婶婶。 当然,谢长泽与杨三姑娘压根不配这么叫。 他们在云姒面前,只能恭恭敬敬地行大礼、唤贵妃。 金茗笑道:“姑娘可是被绿芽带坏了?如今也变得这么促狭!” 主仆三人笑成一团。 宫宴中的宾客们看到贵妃笑了,全都在心底偷偷松了一口气,也跟着露出笑容。 云姒是今日宫宴唯一的主角,是所有人瞩目的对象。 云姒高高在上,方才与金茗和豆子低声谈话,旁人自然听不见。 可云姒露出的严肃表情,就让所有人都悬起一颗心。 在场的贵妇贵女们都提心吊胆,生怕是自己有什么不妥,惹得贵妃不喜。 宴会的气氛瞬间冷清下来,每个人都小心翼翼。 如今她们看到云姒又笑了,全都松了一口气,宴会的气氛立即又热烈起来。 云姒笑完一通,饮了一盏桂花酿,目光不经意间又从下方的杨三姑娘身上扫过。 在人人欢笑的宴会上,杨三姑娘强忍着脸上的不屑,表情与周围所有人格格不入。 也就是因她身份低微,周围并无人注意她,才没人发现她的不对劲。 云姒把弄着手中的琉璃杯,心中想到,金茗与豆子都只看到了杨三姑娘眼中对她的嫉妒与恨意。 只有云姒自己,她看得清清楚楚,杨三姑娘看向她的眼神,是居高临下的。 杨三姑娘为何用那般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她? 云姒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什么缘由。 难道杨三姑娘觉得,云姒没能嫁给谢长泽,她即将嫁给谢长泽了……所以她便高了云姒一头? 这,不会有人这么蠢吧? 若是云姒嫁不出去,或者嫁了一个不如谢长泽的人,杨三姑娘这么想还勉强说得通。 可云姒嫁给了陛下啊! 可若不是这个缘由,云姒又实在想不出别的缘由了。 论家世、论容貌、论才情……云姒找遍杨三姑娘浑身上下,也没找出一样能胜过她的。 云姒想不通便不想了,杨三姑娘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人物。 一个六品小官家里的庶女而已,若不是今日永平郡主带着她进宫,她一辈子都没有面见云姒的机会。 第127章 浑身蹊跷 云姒不再去想浑身蹊跷的杨三姑娘,走到长公主面前,去向长公主敬酒。 与长公主笑谈几句之后,长公主便给云姒布置了一项课业。 长公主:“回去你画一画今日宫宴……” 云姒以为长公主要让她画今日宫宴的人与景,刚想点头,没想到长公主说道:“画一画宫宴上的菜肴。” 云姒:“诶?画菜吗?” 长公主笑盈盈地说道:“至少要画十道,要让人一眼便能看出菜肴的色香味。” 云姒点头时的表情更郑重了,她还不曾画过菜肴,不知如何才能画得色香味俱全? 云姒思忖片刻,暂且将这份课业抛在脑后,准备等宴席结束后再细想。 她向长公主敬完酒,又将傅雪叫到了自己身边,拉着傅雪聊了许久。 宫宴热闹也吵闹,并不是闺中密友谈心的好时机。云姒将傅雪叫到自己身边,并不是真的想和她聊什么。 而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她与傅雪的关系极好! 傅雪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如今又没人敢欺负我,你这样……” “是为了让世家贵妇们看到我,将我纳入儿媳妇的人选?” 云姒眨眨眼睛:“你有靠山,为何不让所有人都看见?” 傅雪:“京中各家早就知道了,要不然孙家为何吓得魂飞魄散地退婚?” 云姒笑道:“那便重新提醒一回,省得有人忘了。” 傅雪感激云姒对她的这份心意,可她还是轻轻摇头道:“当真不必……我,我不在乎这些世家贵妇怎么看我。” 云姒眉头微蹙,奇怪道:“不过是上次定亲遇到了狼心狗肺的孙家,这次仔细挑选便是了……难道你还真一辈子不想嫁人了?” 傅雪脱口而出:“自然不是!” 她发觉自己说了什么,脸一下子就红了,支支吾吾地说道:“反正,反正我当真不在乎这些京中贵妇如何看我!也不愿被她们挑挑拣拣!” 云姒看着傅雪脸红的模样,心中升起一个有些离谱的猜测。 她极了解傅雪,看她这般,竟像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一般。 不知心上人是谁? 不过看到傅雪害羞极了的模样,云姒知道自己便是开口问,她也必定不会说的。 宫宴上如此吵闹,也实在不是一个说知心话的好时机。 云姒决定日后再好好审一审傅雪,当下只是拉着她的手说道:“总之,日后不管你看上了谁,一定要先与我说一声。” “我先帮你查一查,把把关。” 傅雪一张俏脸通红,声如蚊蚋地应下了。 云姒看到傅雪这番模样,越发觉得自己没准真猜对了。 傅雪真的有了心上人! 云姒拉着傅雪聊了挺久,才将她放回去。 傅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周围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 很快,便有几人来向傅雪敬酒、寒暄。 不远处的杨秋烟,就是杨三姑娘,看到这一幕后,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杨秋烟充满优越感地看着宫宴上这一群无知的蠢人。 一个贵妃的手帕交而已,便这般巴结。 杨秋烟撇了撇嘴,便是贵妃,都不配她这般巴结。 贵妃如今看起来是风光无限,她浑身珠光宝气,穿的衣裳、戴的首饰……每一样都是杨秋烟见都没见过的…… 可杨秋烟一点都不羡慕贵妃。 她望着美丽无双、富贵逼人的云姒,心想—— 虽然你现在是贵妃,但你很快就要死了。 虽然我现在是个小庶女,但我嫁给谢长泽后,很快就是皇后了。 . 杨秋烟知道,她心中想的这些话,倘若说出去,别人一定以为她疯了! 可杨秋烟无比笃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因为……这一切都是她亲眼看过的。 不,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是她上辈子亲身经历过的! 上辈子,杨秋烟亲眼看到这天下至高无上的帝王,换了人。 谢琰昏庸暴戾,上天频频降下天罚。 洪水、暴雪、瘟疫……民不聊生。 谢长泽杀暴君、斩妖后,登基为帝。 从此上天庇佑,风调雨顺。 杨秋烟上辈子熬过了战乱。等到新帝登基后,宫妃们纷纷诞育孩子,宫中需要许多奶娘。 杨秋烟恰巧符合进宫做奶娘的标准,她身体健康、身家清白、刚诞育下自己的第三个孩子,奶水充足。 杨秋烟上辈子是平嫁,她身为杨家庶女,嫁给了一个家世差不多的庶子。 嫁过去之后,才知道庶子有一个极精明强干的嫡母,将财产都把持在自己手中。 庶子成家,只分到了京中一个又小又偏又破的小院,银钱更是寥寥无几。 上辈子的丈夫待她不错,可什么本事也没有,既不会当官、也不会赚钱,杨秋烟越来越嫌弃。 后来她得到宫中选奶娘的消息时,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三个孩子扔在家里,自己进宫享福去了。 初入宫廷,杨秋烟被宫中繁华迷了眼,只觉得宫中处处都好,桂殿兰宫,琼楼玉宇。 可没过多久,杨秋烟就发觉,宫中一切繁华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给孩子喂奶的奶娘。 她无比羡慕无比痴迷地看着宫妃身上的金银珠宝、锦罗玉衣…… 她做梦都想像那些宫妃一样,过上那样酌金馔玉、呼奴唤婢的生活。 而不是在宫中当奶娘、当奴婢。 身为奶娘,她只能穿最朴素的衣裳,不能留指甲、不能戴首饰…… 有一日,杨秋烟忍不住,偷偷戴上了一对珍珠耳坠。可她没想到,给皇子喂奶的时候,皇子竟一把将她的耳坠抓了下来,立刻就往嘴里塞。 旁边另一个奶娘眼疾手快,将耳坠从皇子嘴里抠了出来。 夫人知道这件事后大怒,打了杨秋烟四十个板子。 杨秋烟恨死打她的夫人了。 皇子明明没事,夫人竟要她的命! 杨秋烟被打了四十个板子后,伤筋动骨、皮开肉绽,当夜就起了高烧,她知道自己死定了…… 然后她再一睁眼,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回到了十年前! 杨秋烟一开始不敢相信,后来渐渐发觉竟然是真的,这样的好事竟然真的落在了她头上。 一定是她天命不凡,上天让她重活一生! 杨秋烟心中狂喜,重活一生,她才不会再嫁给上辈子的废物丈夫,更不会进宫当奶娘。 她有这样的大机缘,自然要当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什么夫人、美人……她都瞧不上。 她要赶在谢长泽登基之前,成为她的原配嫡妻。 日后等他登临帝位,她便会成为最尊贵的皇后! 第128章 宫殿易主 杨秋烟下定决心要嫁给未来会登基为帝的谢长泽,可她很快发现,回到未嫁之时的她,根本见不到谢长泽。 上辈子,杨秋烟进宫当奶娘后,见过新帝谢长泽两次。 杨秋烟第一次见到谢长泽便呆住了,世间竟然有如此俊美无俦、气度不凡的男子。 可谢长泽眼中只有夫人和皇子,根本不曾看过杨秋烟一眼。 那时,杨秋烟对新帝自然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可这一辈子不一样了,她还没有嫁人,谢长泽也还没有登基为帝! 虽然谢长泽的家世地位都比她高,可杨秋烟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上辈子两人之间的差距是新帝与奶娘,如今只是小郡王和官家庶女…… 此时的差距要小太多了! 杨秋烟处处留心与谢长泽有关的消息。她与别人提到谢长泽时,人们想起的第一件事,都是谢长泽与云姒拜堂成亲时,云姒被谢琰抢进宫了。 杨秋烟当然记得这件事,上辈子就是如此,暴君强夺臣妻,谢长泽因夺妻之恨奋起反抗。 可是接下来人们说的事,杨秋烟就有些茫然了。人们说谢长泽在云姒被抢进宫后,还办了假丧事。刚办完丧事没两天,谢琰就举办了封妃大典,让所有人都看到云姒还活着。 ……上辈子有这样的事吗? 杨秋烟一点也不记得了。 杨秋烟心中升起几分慌乱,不过她很快安慰自己,自己不记得也很正常。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只是杨家的一个小小庶女,每日操心的不过是自己日后嫁给哪个郎君、嫡母能给自己多少嫁妆…… 那时,谢长泽、谢琰和云姒,对她来说都是天边的人。她哪里会留意他们的事? 杨秋烟安慰自己,这些小事,自己记不记得并没有什么影响。 她记得谢长泽哪年登基为帝,赶在那之前嫁给他就行了。 人们提起谢长泽给云姒办假丧事,又立刻被拆穿时,语气中多有嘲笑。 杨秋烟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心中都气愤极了。 她将这些嘲笑过谢长泽的人一一记在心里,心想,等她日后当了皇后,全都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打听到谢长泽的消息很容易,可是见到谢长泽就很难了。 她很快发现,以自己的家世,想要直接见到谢长泽几乎是不可能的。 杨秋烟绞尽脑汁地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辗转的办法。 杨秋烟想起了上辈子的一件小事。在一场赏花宴上,永平郡主的侍女被一个毒虫咬伤,毒虫毒性极大,最终侍女断手才能活命。 这辈子,如果她能救下永平郡主的侍女,岂不是就能与永平郡主结识了? 不,侍女的身份还不够。 杨秋烟灵机一动,想起那次赏花宴,永平郡主带着自己的幼子。 如果毒虫咬的是永平郡主的幼子就好了! 她救下永平郡主的孩子,永平郡主一定会感激她! 杨秋烟提前准备好了解毒的药丸,在赏花宴上,一直关注着那个上辈子被毒虫咬伤的侍女……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竟然真的在那个侍女身旁不远处看到了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虫! 杨秋烟不动声色地将永平郡主的幼子引到毒虫边上。 没过多久,那个毒虫真的咬伤了永平郡主的幼子!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杨秋烟救了永平郡主的孩子,永平郡主认她为义女,各种宴会都将她带在身旁…… 可宴会上的男女宾客都是分开的,杨秋烟几次明明与谢长泽只隔着一道院墙,却没办法“偶遇”他。 这次宫宴,杨秋烟依旧抱着遇见谢长泽的希望。可进宫后才知道,贵妃在后宫宴请女客的同时,陛下在前头宴请男客——可男客中根本没有谢长泽! 陛下根本不许谢长泽进宫! 杨秋烟又失落又气愤,心中恨恨想道:“等不了几年,这些宫殿都会易主!” 宴会结束,杨秋烟跟在永平郡主身后离开皇宫。 她出宫时一步三回头,舍不得离开。 如此美丽如此华贵的宫殿……她真想早一点住进来。 . 送走诸位宾客,云姒累得浑身酸痛。 她卸掉妆容后就进温泉浴池好好泡了一通,然后躺在床上,让茯苓帮她按摩。 茯苓正按着,谢琰来了。 云姒对谢琰说道:“陛下……明年过年,还是别办宫宴了……” 她真的太累了。 谢琰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下去。 云姒睁大双眼:“茯苓还没帮我按完呢!” 茯苓刚按完了她一半的身子,如今按过的那一半轻松许多,更显得没按摩的那一半又酸又疼又胀。 谢琰依旧让茯苓退下了,他亲自伸出手,按在云姒身上,模仿着茯苓方才的动作帮云姒按摩。 “嘶……”云姒痛得倒吸冷气,谢琰的手劲太大了! 云姒让谢琰收着力气,谢琰的力道依旧比茯苓大得多。这样按过一回后,云姒蜷缩起身子,坚决不让谢琰再按了。 谢琰看到她这番样子,伸手去挠云姒的痒痒肉。 云姒一直笑,笑得喘不过气来,感觉刚才退下去的酒意又泛起来了,脑袋晕晕乎乎的。 笑着笑着,两人就搂在了一起。 谢琰抚摸着云姒的头发,看着云姒红润润的脸颊,和盈盈发光的双眸…… 云姒做最后的挣扎:“今日不行,今日真的太累了……” 谢琰贴在她耳边说道:“今日不必你伺候朕,换朕来伺候你。” 云姒水雾迷蒙地看着谢琰,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 她抓住谢琰的手腕,身子慢慢绷紧…… 最后长舒一口气,倒在谢琰怀里。 谢琰:“不累了吧?不痛了吧?” 云姒将头深深埋在谢琰的胸膛里,不肯回答。 第129章 连本带利 云姒没想到高高在上的陛下,竟然真的能放下身份,反过来伺候她。 她的惊讶只持续了片刻,便在巨大的愉悦中,再也顾不上任何多余的情绪。 今日的欢愉又与往日不同,往日里是云姒比陛下两人的欢愉,互相成就、彼此迁就,其中的美妙滋味两人都能尝到……可今日,完全是陛下伺候云姒,一切都以云姒的感受为主。 云姒一人享受到了双份的欢愉。 最后,陛下抱着云姒去浴池清洗的时候,云姒的双臂软绵绵地勾在陛下的脖子上,她想说些什么……可眼皮就像沾了浆糊一般,一合上就睁不开了。 第二日上午,云姒醒过来,看到陛下正躺在她身边:“醒了?” 她眨了眨眼睛,昨夜的记忆瞬间回笼。 “嗯……”云姒不敢看谢琰的眼睛,昨夜自己那般,实在是过分了些。 也不知道谢琰自己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是他自己……还是硬生生地忍过去了? 云姒与谢琰一起用早膳的时候,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谢琰持筷子的手上,还有一张一合的双唇上…… 她第一次注意到,谢琰的手竟生得如此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玉色的手背下能看到青色的血管,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是云姒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双手。 还有谢琰的双唇,明明看起来很薄,可触感又是想不到的柔软…… 谢琰的手和唇,明明都露在外面,云姒天天都能见到。可是一想到昨夜种种,这寻常的两处落入云姒眼中,便沾染了不同的旖旎色彩。 云姒不敢去看,可谢琰动作优美地去夹早膳时,微启双唇将点心送入口中时……云姒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手上和唇上,再像被烫到一般飞快移开。 虽说刷了牙漱了口,可云姒还是想不明白,谢琰怎么能神色如常地用早膳。 若是她……怕是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吃东西了。 昨夜谢琰柔软的双唇凑过来的时候,云姒整个人都懵了,她是真不知道还能这样,也不知道谢琰是从哪里学会的! 谢琰看到云姒的目光在他脸上绕来绕去,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地看他,却像做贼一般。 谢琰:“贵妃一直盯着朕的嘴唇看,可是想亲一口?” 云姒的脸蹭的一下红了:“才……才不要!” 现在让她亲谢琰的双唇,她怎么能亲得下去? 云姒嘴上没说,可是一双眼睛将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 谢琰慢悠悠道:“贵妃怎么还自己嫌弃自己?朕能亲下去……” 云姒瞪大眼睛,谢琰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她夹起一只龙眼包子,塞进谢琰嘴里,堵住谢琰的嘴。 龙眼包子小小一只,谢琰却品尝得极仔细,咽下之后,盯着云姒说道:“朕觉得滋味极好。” 云姒恨不得从膳桌上逃开! 谢琰说的是什么滋味?反正她觉得不是龙眼包子的滋味…… 夜里,云姒十分后悔自己昨夜的感动。 她真是感动太早了! 谢琰昨夜是怎么服侍自己的,今夜连本带利,全都收了回来! 第二日早晨,云姒醒来时,谢琰难得的不在床上,他早早便起床了。 云姒恨恨咬牙,她看谢琰是不敢留在她身边,怕她气得掐他咬他! 云姒揉了揉自己纤细的腕子,酸痛得仿佛像是要折断一样,比她在宫宴上操劳一晚还要累得多! 这样的酸痛,她又不敢和茯苓讲,生怕茯苓猜到其中缘由,只能自己默默忍下。 只是清晨梳洗的时候,云姒还是忍不住让绿芽多换了几盆清水,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牙齿也细细刷了两遍,若不是担心被宫女看出端倪,云姒还想再刷几遍。 平日里惯用的花香味漱口水,她突然觉得太清淡,又让绿芽换了花椒味的。 绿芽有些茫然,姑娘不是向来嫌弃花椒味的漱口水太凉太辣吗? 好在绿芽没想太多,云姒松了一口气,多亏今早服侍她洗漱的是绿芽,若是碰上心细的宫女,定然早就发现了。 谢琰连着收了三日“利息”。 每一晚,云姒警告他不许像昨晚那样,谢琰都爽快应下,然后换一个新花样…… 云姒恨恨地咬着被子,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谢琰在深宫之中究竟哪里学到的这些?难道是无师自通? 云姒这几天累得狠了,办宫宴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她如今宁愿夜夜办宫宴…… 茯苓日日都给云姒按摩,按腰的时候,云姒总觉得茯苓的力度不够。 “力气大一点。”云姒说道。 可是她吩咐之后,茯苓的手劲依旧不大。 云姒便没有再说什么,她心想,约莫是女子力气小,茯苓已经尽力了吧? 她以前也没觉得茯苓按摩的手劲小,多半是这些日子,谢琰总是在她身上揉揉按按,她习惯了谢琰的力气,才觉得茯苓的力气小的。 云姒不知道的是,茯苓并非手上没有力气,而是故意收着力气。 茯苓不敢太用力地按云姒的腰,她一看贵妃日日慵懒的身姿和白里透红的脸色,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近来贵妃与陛下夜夜在一起,说不定已经有了。 茯苓懂医理,总要替贵妃想在前头。 这时候轻轻按腰可以,力道太大对贵妃不好。 夜里,云姒与谢琰一番酣畅之后,齐齐睡去。 云姒又做梦了。 这一回,她梦到了一场从未见过的大雪。雪下得太大太久,贵人们在暖阁之中赏雪景,可对外头的百姓来说,便成了雪灾。 不够结实的屋子被大雪压塌,百姓在睡梦中便被砸死在屋里。 防寒的柴火不够用,活活冻死。 大雪封路,粮价飞涨,百姓们活活饿死…… 等这场雪灾过去之后,天气回暖,白白的雪融化成了横流的污水,很多饿死冻死的百姓来不及好好埋葬,又生出了瘟疫。 云姒在梦中,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其实雪灾与水患一样,但凡遇到天灾人祸,百姓们都会受苦,没有活路的百姓也并没有多余的路可以选择…… 果然,接下来在梦境中,云姒看到流民四起,又有一股股起义军诞生…… 做完一场梦,云姒在晨光中醒来,她盯着帐子顶,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下一瞬,谢琰的手指轻轻擦去云姒眼角的泪水。 “朕派人去救灾,不许再像上回一样发愁了。” 谢琰的手顺着云姒的脖颈滑下去:“不许再像上回一样,把自己饿瘦了。” 第130章 天机不可泄露 杨秋烟终于等到了见谢长泽的机会! 永平郡主带着杨秋烟去参加一场宴会,谢长泽也赴宴了。 难得的是,男女宾客相隔不远,主人家站在男女宾客之间看守的下人也不多。 杨秋烟等到谢长泽起身去更衣时,小心翼翼地绕开下人,去“偶遇”谢长泽。 “谢小郡王……谢小郡王!”杨秋烟声音颤抖。 前方的谢长泽回过头,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子,衣着服饰又不像侍女,脸上浮现疑惑之色。 杨秋烟深吸一口气,她知道今日的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抓住这唯一的机会,让谢长泽对自己另眼相待! “小郡王,妾通晓玄黄之术,窥破天机,您日后——” “您日后贵不可言!” 谢长泽脸上的表情凝住了。 他的眼神从轻慢变成审视,仔细审视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姑娘。 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看起来实在不像有什么神通的样子…… 既没有花容月貌,生就一副天人之姿。 也没有仙风道骨,对皮囊毫不在意。 面前的年轻姑娘,明显精心打扮过,但依旧相貌平平。 若是以前,谢长泽绝不会相信她的话。可今日这个女子的话,戳中了谢长泽心中最深处的秘密。 贵不可言……贵不可言……他在那个极其真实的梦中,登基为帝,可不是贵不可言吗? 那个梦太真实,让谢长泽以为一切都是真的。 倘若不是他醒来后,得知梦中的淮水水患竟没有发生…… “说说看,你窥破了什么天机?”谢长泽沉声问道。 杨秋烟摇头:“天机不可泄露。妾若是泄露天机,便会受到天道的惩罚。” 谢琰沉默地看着杨秋烟,这个姑娘今日突然避开众人,拦住自己,难道只为了对自己说两句这样似是而非的话? 杨秋烟等着谢琰继续问,没想到谢琰竟然不问了。 她心中暗叫不好,毕竟是宴会上,这里再僻静,也随时会来人。 杨秋烟没办法,只能咬着牙自己往下说:“不过也不是没有避开天道惩罚的办法,若是我与小郡王成为一家人……” 杨秋烟面露羞涩,声音越来越小。 “我窥破的天机,与自己家人说,便不算泄露了……” 谢长泽冷哼一声,拂袖便走。原来是个不要脸的女骗子! 杨秋烟万万没想到,谢长泽竟会是如此的态度,她着急地在身后喊道。 “马上就有雪灾!雪灾之后便是瘟疫!” “这是天下的劫难,却是上天给予小郡王的机会!” 谢长泽脚步顿住,缓缓回过头。 “哦?你告知我这些,所图为何?”谢长泽问道。 杨秋烟愣住了,她没想到谢长泽问得如此直白。 她图什么?她图的自然是谢长泽登基后,她要当皇后! 可杨秋烟自然不能这样说。 “妾本别无所求,小郡王日后贵不可言,天道助之、妾也愿助之。” “可方才情急之下,妾已泄露天机,若想避开天道惩罚,只能……只能与小郡王成为一家人……还望小郡王怜惜……” 谢琰眸色深沉地打量着杨秋烟:“你叫什么?是哪一家的姑娘?” 杨秋烟:“妾乃永平郡主的义女……家父杨弘厚,妾在姐妹中排行第三。” 谢长泽眉心微皱,他仔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杨弘厚是谁。 六品小官的女儿,杨三姑娘出身低了些。可她怎么让永平郡主认为义女的? 难道也是这样“一不小心泄漏天机”,然后让永平郡主认她为家人? 这倒是提醒了谢长泽。 他当然知道,杨三姑娘含羞带怯说出的家人是什么意思,可这样的女人,哪怕是作为妾室,还是入不了他的眼…… 谢长泽露出一个笑容:“既然永平郡主认你为义女,我也认你为义妹……” “这样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杨秋烟懵了。 她……她哪里是想当谢长泽的义妹? 她想当谢长泽的妻子、谢长泽的皇后啊! 可事已至此,容不得杨秋烟不答应。 杨秋烟咬着牙,答应下来:“好……” 义妹便义妹……等她成为谢长泽的妹妹,不就有机会见到谢长泽了? 义妹又不是亲妹,谁说不能从义妹到妻子呢? . 谢琰派人去处理雪灾。 派去的是与上次治理水患的同一班人马。 云姒得知后,疑惑道:“雪灾与水患是同一回事吗?” 派同一批人去处理,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谢琰轻轻地看了云姒一眼:“你以为朝中真正肯做事之人,又有几个?” 云姒心想,谢琰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明明谢琰自己也不做事。 可惜这些事情她也不懂,只能在心中期盼,谢琰派出去的人真的有用。 年前,白毫将所有铺子与田庄的账本都盘了一遍,盈利比云姒想的更多。 养流云殿上上下下所有人,再加上一百禁卫军,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云姒对谢琰说道:“我捐一些银两,救济一下那些雪灾中的百姓吧。” 谢琰拧着眉,不解地看着云姒。 谢琰还记得云姒之前为钱发愁的模样,想来也不过是半年前的事。如今手头刚刚宽裕一点,竟要捐银子给那些素不相识的百姓了…… 谢琰拒绝云姒:“不必,赈灾的钱,朕已经拨下去了。” “你那点钱,留着给自己花吧。” 云姒想了想,她手中第一次有这么多的盈利,可这些钱对赈灾来说的确是杯水车薪。 既然谢琰说不要她的钱,云姒也没坚持。 不过她做不了大事,也能做一些小事。 云姒拿出一笔银子,送到浮玉堂。 浮玉堂又收留了一批过年时无家可归的女人。这些女人多是寡妇,婆家不容,平日里回到娘家生活。 可是到了过年之时,这些寡妇不能再留在娘家,否则不吉利、会妨碍娘家兄弟…… 于是每年的除夕之夜,旁人一家团聚的日子,这些寡妇便没有了栖身之处,在破庙里、在庵堂中……烧着火挤在一起,熬过漫漫寒夜。 直到今年有了浮玉堂。 浮玉堂在除夕夜收留她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女人,不仅给她们温暖的屋子栖身,宫中的高高在上的贵妃还送来了银子! 给她们买来了鸡鸭鱼肉…… 她们一起宰鸡杀鱼,便能置办出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年夜饭上,众人纷纷落泪。 她们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多久没有吃到如此美味如此温暖的年夜饭了。 第一杯酒,众人一齐举杯—— “谢贵妃!” 第131章 贵妃不宜饮酒 云姒并不知道,远在浮玉山,有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正举杯遥祝,真心感谢她这个贵妃。 云姒此时正在长乐宫中,与谢琰一起用年夜饭。 这是她在宫中的第一顿年夜饭,也是她经历过的人最少的一顿年夜饭。 除了站在珠帘外,等待传唤伺候的宫人们,这顿年夜饭只有她与谢琰两人一起用。 云姒待字闺中时从未想过会有两人的年夜饭,便是嫁入的人家人口再简单,上头总要有公婆,身边总有兄弟妯娌小姑…… 女子成亲,不是与夫君两人过日子,而是与夫君一大家过日子。 没想到进了宫,只有她与谢琰两人过日子。 后宫的诸多美人,平日里都不敢往谢琰面前凑,近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美人们不去找谢琰,纷纷来找她了…… 不过云姒也没功夫一一去了解那些美人,唯有一个徐良人投了她的缘,云姒愿意与她相交。余下的美人她一概不见。 不知徐良人是畏惧谢琰,还是极其避嫌,她与云姒来往这么多回,连谢琰一面也没碰上。 除夕这样的日子,徐良人更是早早送上年礼之后,便躲得远远的。 宫中还有一个太后,可若是没人提醒云姒,云姒时常忘记宫中还有太后。 云姒如今可以肯定,陛下与太后之间一定有问题,还是大问题。 太后住在清泉宫中,简直像是被幽禁一般。 既然陛下装作忘记宫中还有一个太后——云姒怀疑他也不全是装的,有时可能真的忘了?云姒自然也不会提醒谢琰,陛下对太后什么态度,她便对太后什么态度。 年夜饭的菜肴多,云姒与谢琰换了一张大桌子,可桌边依旧只坐他们两个人。 谢琰还不肯与她相对而坐,非要贴在云姒身边坐。这样一来,桌子更显得空空荡荡。 云姒轻声感叹道:“这人也太少了……” 谢琰抬眸看向她:“你还想要谁?” 云姒愣了一下,后宫的诸位美人她自然不想要,更不会在此时提太后,她眨眨眼睛:“……我师父?” 对,就在前两日,云姒已经正式拜长公主为师了! 这几个月来,长公主留给云姒的课业,云姒全都认真完成,每一次的画中都能见到云姒画技的精进。 相处下来,长公主觉得与云姒的脾性也颇为投契,便在过年前给云姒吃了一颗定心丸,收下了云姒这名弟子。 云姒正正经经地行了拜师礼,如今与长公主已是正经的师徒了。 这两日,她每想到自己竟然拜了从年少起便极为崇拜的半山舍人为师,便满脸都是笑意。 人生的际遇如此出人意料,在她少年时第一次见到半山舍人的画时,云姒从不曾想到自己会有能拜师的一日。 谢琰听到云姒的回答,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年夜饭不行,再过一阵子,你自己去请自己的师父吃饭。”谢琰说道。 云姒解释道:“是陛下如此问,我才如此说的……” 她又不是非要与长公主一起过年。 谢琰瞥了她一眼。 云姒没想到谢琰竟然连自己姑母的醋也要吃,开口要解释,谢琰将一杯屠苏酒递到云姒唇边。 云姒就着谢琰的手,饮了一杯。 礼尚往来,她给谢琰夹了一筷子菜。 桌上美食无数,云姒却故意夹了五辛盘。五辛盘与屠苏酒一样,都一定会出现在年夜饭的膳桌上。 五辛盘的五辛分别是大蒜、小蒜、韭菜、芸薹和胡荽。1 云姒一样也不喜! 五种凑在一起,更为不喜! 平日里用膳,谢琰的口味与她十分相似。云姒不喜的,谢琰多半也不喜。 没想到谢琰面不改色地咽下了,笑盈盈地给她也夹了一筷子:“好吃,你也尝尝。” 云姒:“…………” 在谢琰极具压迫的目光下,云姒强忍着恶心,将谢琰夹给她的一大筷子,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五辛盘太难吃了,接下来的每一道菜肴,云姒都觉得美味非常。 连味道有些特别的屠苏酒与椒柏酒,都渐渐品尝出了几分滋味。 云姒与谢琰一起,不知不觉中竟喝完了两壶。 宦者又送了新酒来,茯苓看到后,一脸担忧:“都喝了两壶还不够呀?怎么又送进去了。” 金茗看得一脸奇怪:“过年呢,多喝两壶又如何?” 金茗心想,自家姑娘虽然酒量不算好,但又没有外人,在陛下身边喝醉也无妨? 茯苓眼中闪过犹豫之色。 金茗催促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 茯苓靠近金茗的耳朵,轻声说道:“贵妃近来总是腰酸,我担心……我担心贵妃有喜了。” 金茗吓了一大跳:“什么?你把出喜脉了?” 茯苓:“自是没有……”对上金茗疑惑不解的眼神,茯苓解释道,“若是有孕的时日太短,便把不出喜脉。” “虽然腰酸未必是有孕,可有孕之人,十中有九都容易腰酸。” “倘若贵妃真的有孕,此时时日尚浅,小酌无妨,大醉却难免伤身。” 茯苓的一番话,说得金茗面露难色。这……这谁知道贵妃究竟有没有孕啊? 片刻后,金茗下定决心,便是只有万中之一的可能,她也不能让贵妃冒险! 金茗拦下送酒的宦者,将酒换成果子露,亲自端进去。 云姒看到金茗端着两壶酒,分别放在她与陛下面前,然后偷偷朝着她眨了一下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 等她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液入口,顿时明白了。 金茗将她的酒换成了果子露,这是帮她作弊呢! 云姒兴奋地看着谢琰:“陛下,我们拼酒吧!” 谢琰看了一眼云姒的酒杯,正源源不断地往外飘散着香甜气息…… 什么酒有这么甜的滋味? 云姒杯中的分明不是酒,竟还敢开口与他拼酒。 谢琰微微一笑:“好啊。” 然后伸手将自己的酒壶与云姒的酒壶换了位置。 云姒看到谢琰的动作,傻眼了。 “妾……妾喝不惯陛下这壶酒……” 谢琰倒了一杯果子露,慢慢喝下,忍不住去琢磨那个金茶为什么换了云姒的酒…… 片刻后,谢琰的目光移到了云姒的小腹上。 他生出了与茯苓相同的猜测。 难道云姒有孕了? 可若是云姒有孕,为什么不与他说? 谢琰皱起眉头,难道云姒认为他保护不好自己的孩子? 还是云姒已经发觉…… 他并不期盼孩子的到来? . 谢琰从未期盼过自己的子嗣。 他的身体里流着和他的父亲同样肮脏的血。 他的父亲将他的母亲抢过来,一辈子锁在深宫之中。 母亲再也没拥有过一双鞋子,去哪里都被父亲抱在怀里。 深宫之中,知晓母亲存在的宫人们,都说父亲爱惨了母亲。 可谢琰亲眼看到,母亲自己毫不犹豫地冲进了他燃起的火海之中。 遇见云姒之前,谢琰觉得自己与父亲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他厌恶所有的女人,女人的靠近只会让他感到恶心。 那时谢琰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碰女人,自然不会留下子嗣。 就让父亲肮脏的血脉,断绝在他这里。 直到后来梦到云姒、找到云姒、将她抢进宫中……谢琰才发现,自己与父亲是一样的。 他也想把云姒锁在深宫之中,不让她见外人。 不管是云姒的母亲还是她的手帕交、不管是长公主还是徐良人,还有那只最会撒娇的小猫……一切会分走云姒心神的人和物,谢琰都想从她身边带走。 让她明亮的目光,只能停留在他一个人脸上;让她粉嫩的樱唇,只能与他一个人说话…… 独占云姒的念头,谢琰每一日不知会冒出多少回。 他果真是父亲的儿子,身上流着和他一样肮脏的血。 谢琰每次冒出这种念头时,母亲走进火海的背影便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如果他放任自己变成父亲,云姒终有一天也会走进火海。 谢琰日日在煎熬中克制自己,给予云姒想要的自由。 他如此贪恋床笫之事,或许也是因为,床帐放下,帐子里只有他与云姒。云姒的双眸中只有他一人,再也不会有旁人的倒影。 算起来,他与云姒亲密无间这么久,云姒确实该有孕了…… 谢琰之前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便下意识地忽略了云姒会有孕这件事。 直到今夜,谢琰看到云姒身边的宫女将云姒的酒换成了果子露。 他才恍然惊觉,云姒可能有孕了! 谢琰依旧不想要自己的血脉流传下去。 可,可若是他与云姒的血脉结合在一起诞下的小生命…… 谢琰竟生出淡淡的期待。 或许他血脉中的肮脏黑暗,会被云姒的血脉克制、冲淡。 一个既像他又像云姒的小小婴孩,在两人共同的呵护下,一天天长大…… 不知道孩子的眼睛会像谁?嘴巴会像谁?鼻子会像谁? 谢琰的目光在云姒脸上绕了一圈,感觉云姒的五官无一不美。他盼着孩子的眼睛和嘴巴都像云姒,倒是鼻梁可以像他。 不知道他与云姒的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谢琰盼着是个女孩。 他心中觉得,若是个女孩的话,他血脉中源自父亲的嫉妒与暴戾,或许不会再传下去。 若是能生一个像云姒的女儿,小时候定然像个雪团子一般,聪明乖巧偶尔淘气…… 他可以教她习武,云姒可以教她画画…… 这样想来,谢琰对延续血脉的抗拒,渐渐淡化。 因为云姒腹中的小生命,不止是他一人的血脉延续,而是云姒与他一起的血脉延续啊…… 云姒看到谢琰神色反复变幻,最终轻叹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嗯……她不就是想用果子露蒙混过关,和谢琰拼酒吗? 谢琰倒也不必如此严肃吧? 再说谢琰不是将两人的酒壶换过来了吗? 此时的谢琰,面色严肃的让云姒心生畏惧。她想起谢琰那些暴戾无常的传言,因为一点小事便会杀人……难道换酒便是这样的小事? 云姒被吓到了,连忙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妾自罚三杯。” 谢琰回过神的时候,云姒已经喝了一杯,正要喝第二杯。 谢琰连忙按住云姒的手:“不许喝了。” “你既知道……怎么还能饮酒呢?” 谢琰唤来宫人,将桌上的酒都撤下去。 云姒茫然地看着谢琰,她知道什么?她为什么不能饮酒?谢琰怎么不把话说完啊? “陛下何意?”云姒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琰却摇摇头,不肯解释,温柔又无奈地看着云姒。 “朕什么时候对你发过火?以后不许再这样自己吓自己了!” “你该学会保重身子。” 谢琰看到云姒战战兢兢的模样,以为她在害怕,害怕自己隐瞒有孕,却被他发现了。 谢琰承认他刚发现的一瞬间,心中涌起不悦,他觉得云姒不信任他,不相信他能保护好她与孩子。 不过他想到自己确实不期待孩子后……便理解云姒了。 据说每个母亲都有保护孩子的本能,云姒瞒着她,或许正是出于母亲的本能? 谢琰想到这里,心中的怒火便烟消云散了。 既然云姒还没和他说,谢琰便装作不知道。 如果这样能让云姒安心的话,他愿意多装一阵子。 谢琰想,云姒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倘若别的女人怀上他的血脉,他不会让那个孩子生下来。 可云姒不同,谢琰想到两人血脉的结合,便从不期待变成了期待。 他会学着做一个好父亲。 年夜饭吃完,谢琰提前准备了烟火。 他看了云姒一眼,若是他早点知道云姒有孕,便会准备别的了。 既然准备好了,总是要赏一赏的。 万千烟火在天上绽放之时,谢琰伸出双手,捂住云姒两侧的耳朵。 云姒疑惑地看向谢琰。 谢琰:“烟火声响大,别吓着你……”肚子里的孩子。 谢琰将最后几个字吞下去。 云姒转过头去欣赏烟火,感觉今夜的谢琰很是奇怪。怎么突然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仿佛她是个纸糊的人一样。 第132章 严父?慈父? 云姒没想到谢琰还准备了烟火。 谢琰问她在家中如何过年,然后一样样全都准备了。 烟火升到墨色的高空上,砰地一声炸开。一朵尚未落下,另一朵又绽开,层层叠叠地重合在一起,繁华又绚烂。 云姒的两只耳朵被谢琰紧紧捂住,手掌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 隔着谢琰的手掌,她能听到烟花炸开的声音,但声音变小了很多,一点也不震耳朵。 云姒突然想对谢琰说,其实她小时候家中放的烟火,并没有这么大这么好看。只是给小孩子玩的那种,飞不了多高,也只有一点火星。 今夜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绚丽的烟花。 然而她刚一张开嘴,谢琰便说道:“别说话,风这么冷,喝进去肚子疼。” “朕没第三只手来捂你的嘴。” 云姒默默地将双唇合上。 她仰头看着高高的夜空上的各色烟火,身子向后仰了一点,靠在谢琰的胸膛上。 烟火放了整整一刻钟。烟火落下,谢琰牵着云姒的手回到温暖的宫殿里。 “你方才想说什么?”谢琰问道。 云姒不好意思开口了。方才在烟花下,云姒想说的话,如今再说出来,仿佛专门夸谢琰一样…… 云姒摇头:“没什么。” 云姒与谢琰一起守岁,过了子时才睡下。 不知是不是累到了,谢琰今夜格外规矩,躺得离云姒有半尺远…… “快点休息吧。”谢琰伸手抚了抚云姒的发梢。 云姒心想,谢琰竟也有这般有心无力的时候? 兴奋过后,云姒又困又累,眼睛刚一闭上就睡着了。 她不知道在自己入睡之后,谢琰盯着她平坦的小腹看了半天,还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第二日早晨,云姒竟是自然醒的。 她吓了一跳! 新年第一天,怎么能睡懒觉? 云姒连声唤宫女,想问宫女怎么不叫醒她。然而宫女没叫来,叫来了谢琰。 谢琰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放在云姒的手心里:“压岁钱,你师父给你的。” 云姒一脸惊喜。 长公主竟然提前将压岁钱给了谢琰,让谢琰在新年第一天给她。 云姒心中甜滋滋的,师父对她真好! 云姒刚打开荷包,谢琰又递过来一个小匣子:“朕给你的压岁钱。” 云姒震惊地看着谢琰:“陛下又不是我的长辈,怎么能给我压岁钱呢?” 谢琰:“你只差一点,便要唤朕一声皇叔。” 云姒狠狠瞪他:“不许胡说!” 谢琰将小匣子塞进云姒手里:“就算不是长辈,朕也能给你发压岁钱。” 云姒只能收下了,她打开谢琰送她的匣子,差点被晃瞎了眼。 金灿灿的元宝、红通通的宝石、熠熠生辉的东珠……谢琰把这么多随便挑出一件就是珍品的珠宝,全都塞在了一个匣子里。 “多谢陛下。”云姒道谢,心想陛下的手笔果真不凡,这是她收到过的最大的压岁钱了。 谢琰郑重道:“朕为你压岁,盼着你新年平平安安。” 他在心中默念,希望云姒和肚子里的小孩子都能平平安安。 . 云姒给雪球也准备了压岁钱! 她提前准备了一只小金锁,新年第一天挂在雪球的脖子上。 金灿灿的小金锁压在雪白又蓬松的毛上,漂亮极了。 雪球浑身上下都是白的,一根杂毛也无。 脖颈前头的一圈毛尤其白,摸起来又细又软又顺滑,看起来更是白得发光! 云姒美滋滋地欣赏雪球戴上小金锁的模样。 雪球先是呆住了,然后用爪子不停地去拨弄脖子上的金链子,还拼命甩头,想把小金锁甩下去。 云姒伸手去按它的爪子,试图与雪球商量:“不要摘下来呀,雪球带着小金锁真漂亮!” 雪球聪明得很,能听懂人在夸它还是骂它。 它听不懂词句,但是能听懂语气。 之前的那些小衣裳,雪球一开始也不乐意穿,但是云姒抱着它夸了一通,雪球就乐意穿了! 云姒以为这次的小金锁也是如此,她多夸一夸,雪球就愿意戴了。 白猫戴金锁,又漂亮又吉祥。 没想到这次云姒夸了半天,还是和雪球商量不好。雪球趁云姒一松手的功夫,脖子一缩、爪子一拨,就把金锁摘下来了。 云姒捡起来,想再给雪球戴上,雪球就用自己的爪子抵着云姒的手,满脸的不情愿,想要从云姒怀里蹬腿跑掉,无奈云姒抱得太紧。 谢琰站在旁边看着,面色有些紧张,担心雪球蹬到云姒的肚子,还担心雪球朝着云姒伸爪子。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云姒如今怀着孩子,可不能受伤。 不过谢琰看了一会儿,惊奇地发现雪球从头到尾都没伸爪子,爪子一直收在肉垫里,用小肉垫轻轻拍云姒。后腿也不曾用力蹬,只是在云姒怀中轻轻地挣扎,挣扎不出去就可怜兮兮地小声叫。 谢琰看在眼里,都觉得雪球可怜了。 “它不乐意戴就算了,必定是不舒服。”谢琰伸手,想将雪球从云姒怀里救出来。 雪球趁机一溜烟地跑掉了。 云姒瞪了谢琰一眼:“我也不是非要让它戴这个金锁……我就想和它闹着玩嘛!” 雪球太可爱了,可爱到她想要狠狠欺负它!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喜欢它在我怀里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云姒叹气,对谢琰说道,“你不懂。” 谢琰笑了。 “我怎么不懂?” “你在帐子里不也是这般——” 云姒连忙捂住谢琰的嘴! 她两颊通红:“不……不许再说了……” 云姒不许谢琰说,自己却忍不住在心中想了又想。她真没想到,谢琰在帐子里还能尝到这般滋味,怪不得她越是求饶,他越是不肯停……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雪球跑掉之后,云姒突然不知道做什么了。往年在家中,新年第一天都是极忙碌的,没想到今年进了宫,自己竟然无事可做了。 谢琰将云姒手中的金锁拿过来,放在手心掂掂分量:“实心的?” “我们不觉得沉,雪球觉得沉。它才那么小小一只,把这个挂在脖子上定然不舒服。” 谢琰:“让工匠打个空心的来。” 云姒点头,既然雪球不愿意戴,只能再打个空心的试试了。 谢琰拿起笔,自己在纸上画了几个精致小巧的花样,让云姒挑选:“你喜欢哪个?” 云姒没想到谢琰还会画这个,看了一遍觉得哪个都好看,干脆又把雪球叫过来,让它挑。 “雪球——雪球——” 谢琰挑眉看着云姒:“它刚从你怀里逃走,现在还能叫过来?” 云姒抿唇一笑:“你等着看。” 过了片刻,门帘外果然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雪球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云姒得意地看着谢琰,眉眼间仿佛在说“雪球乖吧”。 谢琰心中一动。 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画面,等他和云姒的孩子生下来,云姒会不会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看到孩子做一点乖巧的小事,云姒便一脸得意? 谢琰想到那样的画面,唇角止不住往上翘。 他早该发觉的,云姒这么喜欢雪球,俨然将它当成了小孩子。 其实云姒已经偷偷期待两人的孩子,期待很久了吧? 是他不好,没有察觉到云姒的想法。 他之前不期待孩子的到来,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些。 谢琰暗下决心,从今日开始,他也会学着期待云姒肚子里小生命的到来。 谢琰看着云姒与雪球其乐融融的画面,心想,他先用雪球练练手,学着当一个好父亲。 “雪球?雪球!”谢琰学着云姒的模样,叫雪球的名字。 雪球疑惑地看了看谢琰。它对谢琰并不陌生,知道它是成天跟在主人身后的那个男人。 不过那个男人向来不怎么理它,它也不怎么理那个男人,它们两个在主人的地盘上和平共处……今天那个男人怎么总是盯着它看?还叫它的名字? 雪球轻盈地跳到桌子上,伸出小鼻子,闻了闻谢琰的手。 没错,就是那个人啊? 他一直伸手招呼它过去,是有什么事吗? 不想理它,它和他又不熟…… 咦?主人也在伸手招呼它? 雪球立刻跑过去了,歪着脑袋用力地在云姒手掌上顶了一下。 云姒趁机揉了揉它的脑袋,雪球头顶上的那一片毛也格外柔顺好摸。 谢琰眉心微皱:“怎么我叫它不来,你一叫就来?” 云姒忍不住笑道:“它和您……不熟啊!” 云姒心底也有些奇怪,谢琰之前一直不怎么关注雪球。云姒知道他是不喜欢猫的,只是因着她喜欢,同意带回宫中养。 今日怎么突然对雪球关心起来? 云姒指点谢琰:“陛下若是想让雪球亲近您,平日里要多喂它吃饭、多陪它玩。” 云姒看着雪球在谢琰画满金锁花样的纸上走来走去,绕了几圈之后,优雅地坐下来,前头一对小爪子并在一起,恰巧按在一个元宝形的花样上。 云姒笑道:“雪球自己选好了呢。” 方才云姒难分高下的几款花样,在雪球选好之后,她便越看越觉得这个元宝形的最好看。 云姒喜滋滋地在雪球脑门上亲了一口:“雪球眼光真好,选中了最漂亮的一个。” 谢琰看得一脸无奈,雪球哪里懂什么花样?爪子只是恰巧踩在那里罢了…… 一只猫都这样宠,以后有了孩子,又该宠成什么样? 谢琰心想,以后云姒定然是慈母,怕是要他来当严父。 不论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他都要从小管束,教育孩子不要肆意妄为…… 杀人一次不许超过十个。 必须有站得住脚的理由。 杀人前先数到十,让自己冷静下来…… 唔,不知道这般教育,会不会过于严苛? 要不然以后还是给皇子公主请一个严厉的老师吧?这样他就能与云姒一起做慈父慈母了…… “走,雪球,我们去吃饭啦!” 谢琰听到云姒的声音,回过神来。 “雪球爱吃什么?”谢琰问道。 云姒随口答道:“它最爱吃虾。” 谢琰跟着云姒去喂雪球,看到了一碟切碎蒸熟的猫饭,他凑近细看:“这里头有虾?” 云姒愣了一下:“没有。” 冬日里,大虾极为珍贵,都是冻在冰块里,连着冰块一起运进宫的。 云姒在丞相府时,清晰地记得,过年宴请时一道新鲜的大虾,比鹿筋熊掌更能彰显主人家的诚意。 雪球爱吃虾,云姒入冬前常常喂它,入冬后便停了。 谢琰听到后,立刻吩咐下去:“煮一盘虾来。” 云姒连声说道:“两只,两只就够了。” “雪球就这么一点点大,两只虾就吃饱了。” 谢琰听到云姒这么说,索性让人将猫饭撤下去了,等着一会儿给雪球喂大虾。 雪球懵了。 它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控诉地看着谢琰。 它刚才已经闻见香味了,差一点就要吃到嘴里了,这个男人为什么把它香喷喷的饭撤走了? 谢琰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雪球,语气惊奇地对云姒说道:“它知道是我把饭撤走的?” 明明动手端走碟子的是元长。 谢琰从头到尾都没碰一下碟子。 云姒无奈地看了谢琰一眼:“雪球又不傻,它聪明着呢,知道是你下的令。” “平日里元长照顾它最多,可它就是知道,我才是主人。元长是听我的令照顾它的。” 谢琰伸出手指,想点一点雪球的脑门,被雪球一歪脑袋躲过了。 云姒笑出声:“它正生你的气呢。” 良吉和元长候在殿门外,良吉对元长说道:“你啊,可别再犯蠢了。” “连雪球都比你聪明!知道贵妃才是它的主人,你听贵妃的令照顾它。” 元长一张脸红透了,他朝着良吉不停行礼:“好哥哥,我知错了,以后绝不会糊涂了。” 两人说的是元长在过年前犯的一场糊涂。 过年前,元长想瞒着贵妃,偷偷教会雪球“拜一拜”的动作。 等到新年那一天,他带着雪球去给贵妃拜年,给贵妃一个惊喜。 元长教雪球拜一拜的时候,被良吉看到了。良吉皱着眉头问清楚他在做什么后,立刻骂他糊涂。 “雪球的事,是你能做主的?” “你敢说大年初一贵妃看到雪球朝着她拜一拜,会高兴?” “你好好想想,贵妃平日里是怎么养雪球的。可曾限制过它一点?可能让它学过一次这些?” 良吉话音未落,元长便出了一身冷汗。 是他糊涂了,这样做讨不了贵妃的欢心,说不定还会让贵妃厌恶他!丢了照顾雪球的差事! 今日,陛下与贵妃一起逗雪球,元长听到两人的话,愈发庆幸那日良吉拦下了他。 “多谢哥哥,哥哥这次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 良吉看他一眼,说道:“你往后小心当差。” “这眼看着,陛下也对雪球上心了……” 良吉都有些羡慕元长了,这小子运道可真旺。雪球是贵妃一人的心肝宝贝,已经不得了,再成了陛下的心肝宝贝……那还了得? 到时候照顾雪球的元长,日日在贵妃与陛下面前露面,前途不可限量啊。 第133章 雪球告状 煮熟的大虾很快送来了,元长不敢自作主张,只是剥了壳,没有切碎。 因着他不知道陛下与贵妃是想看雪球自己吃,还是想亲手拿着大虾喂雪球。 元长看到谢琰亲自动手,拎起一只大虾,在雪球面前晃来晃去,逗弄雪球的时候,轻轻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做对了。 云姒也经常这样逗雪球,不过雪球比她更灵敏,三下两下就能吃到嘴里。 今日换谢琰来逗它,雪球以为和以前一样,很快就能吃到大虾。 然而谢琰是习武之人,动作要敏捷得多。 雪球追来追去,爪子和嘴巴一起上……还是吃不到大虾! 雪球一会儿将爪子搭在谢琰手腕上,一会儿整只猫跳到谢琰的膝上,然而不管它怎么上蹿下跳,就是吃不到谢琰手里的虾。 谢琰看到雪球着急的样子,哈哈大笑。 他笑声还没落下,雪球就生气了,用屁股对着谢琰,朝着云姒“哇哇”叫着告状! 谢琰第一次听到猫这样叫,吃惊道:“它怎么叫这么难听?” 雪球顿时更气了! 扭过头朝着谢琰哇哇一顿叫! 谢琰一脸震惊地看向云姒:“它还能听懂人话?” 云姒笑得停不下来:“它听不懂你说什么,但是能听懂语气。” 谢琰语气里满满的嫌弃,雪球一下子就能听出来。 谢琰看到云姒笑得喘不过气来,顿时顾不上雪球了,轻轻拍着她的背:“慢点……慢点……小心肚子疼。” 云姒慢慢停了笑,心中又一次觉得谢琰这两日有些奇怪,仿佛她是个易碎的琉璃人儿一般。 “我没事,你去喂雪球吧,别再逗它了。”云姒说道。 谢琰拿着大虾,放到雪球嘴边。 没想到雪球气性竟极大,小鼻子不停地耸来耸去,可就在不张嘴,还把脸扭到一边,连谢琰送到嘴边的大虾也不吃了。 云姒笑着将大虾从谢琰手中接过来,自己去喂雪球。 雪球看到云姒喂它,立刻一口将大虾叼走了! 歪着头撕碎了吃,吃着吃着就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云姒等雪球吃完第一只大虾,示意谢琰喂它吃第二只大虾。 谢琰又想举着大虾在雪球面前晃,被云姒警告地瞪了一眼,顿时老老实实地喂雪球吃大虾。 不过谢琰不肯让雪球一口叼走,他捏着大虾,掐一小块、放在手心、雪球迫不及待地舔掉,他再掐一小块放在手心…… 一只大虾,谢琰喂了好半天。 雪球吃得着急,将自己软乎乎的小爪垫搭在谢琰的胳膊上,脑袋不停往前凑。 云姒清清楚楚地看到,谢琰趁着喂虾的机会,又是揉雪球的头、又是摸雪球的尾巴…… 片刻后,雪球的小鼻子在谢琰手心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放过大虾的地方,发现大虾吃完之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谢琰:“雪球?雪球!” 云姒哈哈大笑:“雪球才不会理你,它还生你的气呢。” 谢琰:“吃大虾的时候怎么不生气?” 云姒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谢琰:“你怎么突然喜欢起雪球了?” 谢琰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云姒的小腹:“没什么。” 夜里,云姒去温泉浴池沐浴,谢琰非要跟她一起去。 云姒以为谢琰又想在浴池里……没想到谢琰进了浴池里,竟一直规规矩矩地沐浴。 云姒十分意外。 谢琰规矩是规矩,就是离云姒太近了些。云姒感觉自己的胳膊都伸不开了,默默离谢琰远了一些,然而谢琰立刻又黏了上来。 云姒又离远一些,谢琰又黏了上来。 云姒:“……?” “陛下,您贴我这么近做什么?”云姒问道。 谢琰:“你若是不小心滑倒,朕一伸手就能扶住你。” 云姒更莫名其妙了:“我怎么会滑倒?” 温泉浴池底下自然是不滑的,若是陛下与贵妃动不动就滑倒,工匠不要命了? 谢琰淡声道:“还是要小心些。” “若是朕没空陪你沐浴,你便让两个宫女陪着。” 云姒心中更奇怪了,她刚想问问谢琰怎么了,谢琰先问道:“你身边没有年长的姑姑?怎么带进宫的四个都是年轻的侍女?” “若是有用着顺手的姑姑,你也可以带进来。” 云姒愣了一下,不明白谢琰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入宫前身边只有一个白姑姑,如今在宫外帮我打理铺子,也能替我去浮玉山上看看母亲,隔一段时间进宫一次……” 白姑姑替云姒做这些事,自然是住在宫外更方便。 而且住在宫外也能与家人团聚,白姑姑照顾了云姒这么多年,也该与自己的丈夫孩子团聚了。云姒如今用的不止是白姑姑一个人,而是白姑姑一家人。 白姑姑的丈夫也经常为云姒做事,白姑姑的孩子还有些稚嫩,只能做一些小事,再历练几年就差不多了。 云姒觉得如今这样很好,并没有让白姑姑进宫的打算。 谢琰听完云姒的话,点头道:“那朕帮你挑个姑姑,在流云殿服侍你?” “不必吧……流云殿里的人很够用了……”云姒不明白谢琰怎么又想给她送人了。 前一阵送来的茯苓会按摩懂医理,云姒的确用得上。 可是为何要再送来一个姑姑? “陛下要送来的姑姑,可是又有什么拿手绝活?”云姒问道。 谢琰摇头:“不是,朕就是看你身边伺候的人都太年轻了,怕她们办事不牢靠,想给你添一个年长些的姑姑。” 谢琰心想,云姒身边的宫女都是小姑娘呢,哪里懂得女子怀孕与生育之事? 还是要找一个懂得这些的姑姑,后宫中最不缺这样的人才,谢琰给云姒挑一个好的。 第134章 你不是有孕了? 陛下赏人给她,云姒本不该拒绝。 可她一头雾水,心中也有些顾虑。 “如今金茗是流云殿的掌事宫女,陛下再赐下来一个年长的姑姑……” 云姒心想,陛下赏赐的人,本就令人高看一眼,若是再碰上一个有野心的,或是不甘心被年轻的金茗统领的…… 谢琰立刻明白云姒的顾虑,说道:“金茗自然依旧是掌事宫女。” “你放心,朕是派人来照顾你的,不是派人来争权的。” 云姒点头:“行,那陛下帮我挑一个性子软和的,我可不要那种对我管头管脚的。” 云姒年幼时就受不了那样的姑姑,丞相府中曾有过两个,都被她回给母亲,将人赶走了。 年幼时她都受不了,如今更受不了了。 谢琰听到云姒的话,笑道:“没想到你小时候就是个有反骨的。” 云姒瞪他一眼:“这怎能叫反骨?” “我是主,她们是仆,她们却想让我事事听她们的……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谢琰听到云姒的话,大笑一通。 “贵妃说的是,朕定然按照贵妃的道理,给你找一个合心意的!” 沐浴完毕,谢琰亲自动手为云姒擦拭头发,提着熏炉将头发熏干,在发尾上抹了一点发油,帮她一遍遍将头发梳得顺滑。 谢琰深吸一口云姒发丝间的香气,心想,云姒用的这些虽然气味清淡,但回头也要找人看看,有孕时会不会对身子有害。 谢琰为云姒梳头时,看到她小巧精致的耳垂,忍不住伸手捏一捏,看到她纤细白腻的脖颈,又忍不住伸手摸一把…… 云姒盈盈脉脉地看着谢琰,感觉他今夜格外温柔,也格外耐心。 这种温柔又耐心的撩拨……云姒最难抵抗。 她心中痒痒的,也生出期待来。 终于,谢琰放下了梳子,温柔地揽着云姒躺在床上。 云姒双颊绯红,闭上双眼。 他听到谢琰的声音轻柔地在她耳边响起:“睡吧。” 云姒睫毛一颤,不可思议地睁开双眼,谢琰竟然……要睡了?! 谢琰这几日是太累了吗?还是身体不适? 和以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云姒装作不经意间翻了一个身,擦过谢琰的身子,顿时更奇怪了。 她还以为谢琰不想,可是方才她擦过时的触感……谢琰分明也很想啊…… “不许乱动了,快睡。”谢琰声音低哑地说道。 他已经极难忍耐了,云姒竟还在他身边乱动。 他不明白,云姒的胆子怎么这么大,若是他不曾猜到云姒有孕……今夜必定忍耐不住,到时候伤到云姒的身子怎么办? 云姒心想,谢琰必定是极累了吧,或者藏着心事。 身体明明都这么想了,却依旧不肯。 云姒懂事地闭上眼睛,在谢琰怀中慢慢平静下来,很快睡着了。 谢琰看着瞬间入睡的云姒,一脸无奈地松开她,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身子舒展开。 自己翻身到一旁,背对着云姒不看她,在脑子里一遍遍默念平心静气的经文。 不知道念了多久,宦者巡夜打更的声音都响了两回,谢琰终于结束了这场难捱的煎熬,缓缓睡去。 . 过了两日,夏姑姑来到流云殿给云姒请安。 “婢子日后必定竭尽全力服侍贵妃。” 云姒笑着让宫女扶夏姑姑起来,递上一份赏赐。 夏姑姑连声道:“无功不受禄。” 云姒笑道:“这是流云殿中过年的赏赐,人人都有,自然也有姑姑一份。” 夏姑姑这才收下了。 等夏姑姑退下后,云姒问金茗:“你觉得怎么样?” 金茗:“这刚认识,性子如何还不知道,不过长相看起来是极和气的。” 夏姑姑身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长着一张白乎乎圆团团的脸,眼尾有几条纹,一看便是笑口常开的模样。 金茗笑道:“陛下送来的人,都是顶用的呢。” 云姒让夏姑姑先歇半日,明日一早来当值。 云姒观察夏姑姑只用两分心思,夏姑姑观察云姒便用上了十二分心思。 她以后跟着贵妃吃饭,自然要摸清楚贵妃的脾气。 没想到这一观察,夏姑姑心中就泛起了疑虑…… 她来流云殿前,陛下给她透了底。陛下说贵妃有孕了,身边需要一个有经验的姑姑。 夏姑姑激动地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 贵妃?有孕了?! 陛下点自己?去伺候?! 爹也娘也,她夏姑姑过年拜的神仙显灵了也! 这天大的好事落在夏姑姑头上,夏姑姑激动地一夜没睡着,第二日去流云殿的时候依旧特别精神。 可是在贵妃身边干了两天,夏姑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她怎么觉得,贵妃看起来不像是知道自己有孕了呢? 贵妃月份尚浅,这么浅的月份,夏姑姑看不出来贵妃是否有孕。 可是知道自己有孕的女子,与不知道自己有孕的女子,一举一动都是不同的。 知道自己有孕之后,女子一举一动都会更小心些、更轻缓些,不由自主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可是这些举止,夏姑姑丝毫没从贵妃身上看到…… 夏姑姑又看了两日,实在忍不住,与陛下提了一句句:“该请御医为贵妃诊平安脉……” 谢琰愣住,他竟然忘了这回事!立刻叫御医为云姒诊脉! 云姒奇怪道:“怎么突然诊脉?” 谢琰不动声色:“平安脉,朕与你一起诊。” 御医先为谢琰诊脉,面露惊讶之色:“陛下比之前康健多了!” 然后在谢琰的示意下,为云姒诊脉。 御医知道贵妃才是今日的重头戏,他仔细为云姒诊脉,嗯?这……这…… 御医脑门上冒出薄薄一层汗,硬着头皮对谢琰说:“贵妃身体康健,并无任何不妥……” 谢琰以为御医当着云姒的面,不方便说,将御医带到一旁,私下问道:“可曾诊出喜脉?” 御医吓得直发抖:“不……不曾……” 看到谢琰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的脸色,御医生怕谢琰下一句便是要将他拖出去砍了,战战兢兢地说道:“若是月份尚浅,诊不出喜脉也是有的……” 谢琰挥手让御医退下,面色严肃地去找云姒。 刚一掀开门帘,便看到雪球一直追在云姒的身后,鼻子不停地闻,神色担忧。 谢琰心中一动,都说猫狗能闻出来主人怀孕,难道雪球闻出来了? “雪球今日怎么了?”谢琰问道。 云姒扭头看向谢琰:“没什么,是我来月事了,雪球闻到血味便如此。” 谢琰点头:“哦,你来月事了……什么?你来月事了?” 谢琰一脸震惊:“你不是有孕了吗?” 云姒比谢琰更震惊:“谁说我有孕了?” 第135章 给朕生个孩子。 云姒沉默了。 谢琰也沉默了。 两人在一片静默之中,面面相觑。 云姒恍然大悟,谢琰这几天为何如此不对劲! 怪不得他处处小心,赏烟火时伸出双手捂住她的耳朵,生怕烟火的声音震到她;在温泉浴池里,谢琰的双臂时刻保护着她,生怕她滑倒;还有夜里,两人同床共枕,谢琰的身体明明很想,却一直忍耐着…… 云姒还以为谢琰又不行了呢! “陛下……陛下究竟为何以为妾有孕?”云姒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琰:“除夕那日,宫女将你壶中的酒换成了果子露。” 云姒:“……宫女许是怕妾喝醉?” “朕与你交换酒壶,你分外紧张。” 云姒:“……您喝果子露、妾喝酒,这样拼酒,妾能不紧张吗?” 谢琰:“那又为何,茯苓近些日子为你按摩之时,每按到腰间,动作便格外轻柔?” 云姒愣住,还有这回事? 她回忆一番,好像……好像是如此…… 可云姒也不知茯苓为何会这么做啊? 谢琰:“将茯苓唤来!” 云姒连忙给金茗使了一个眼色,让金茗去叫茯苓,赶紧给她透个底。 金茗回了云姒一个眼色,让她放心。 金茗脚步匆匆地去找茯苓,三言两语将事情分说清楚。 茯苓听到金茗的话,脸色越来越白:“陛下因为我的举动,误以为贵妃有孕了?” “今日贵妃来了月事,陛下才知道贵妃不曾有孕?” 茯苓双腿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 陛下空欢喜一场,之前有多欢喜,如今就有多失望! 陛下满腔的怒火,不会朝着贵妃发,只会朝着她倾泻而来! “陛下……陛下会杀了我的……”茯苓声音颤抖。 金茗紧紧握着茯苓的手:“陛下或许想杀了你,但贵妃一定会尽力保下你。” “茯苓!”金茗低喝一声,“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冷静下来,想想一会儿在陛下面前怎么回话,到时候见机行事。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对……”茯苓狠狠擦去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努力冷静下来。 进了殿内,站在陛下与贵妃面前,茯苓心中自然是恐惧的,但她在恐惧之中依旧口齿清晰有条有理地回答了陛下的问题。 “前一阵贵妃总是腰酸,因有孕之人容易腰酸,婢子便留心着贵妃是否有孕,为贵妃按腰时不敢太用力……” “除夕那日的酒也是婢子自作主张,未曾想令陛下误会……求陛下恕罪!” 茯苓话音落下,云姒便抢在谢琰前头说道:“你也不曾做错什么,这并不怪你。” 谢琰一眼看出云姒的小心思。云姒这么急着下定论,显然是怕他把茯苓杀了。 茯苓是云姒身边的人,谢琰不会自作主张。 除非他发现云姒身边有人背叛她、伤害她,他绝不会留他们的性命。 不过就算茯苓是谢琰身边的人,她今日活下来的胜算依旧很大。 谢琰没想到,他看中了按摩的手艺,指给云姒的人,心性竟也不错。 许多宫人,谢琰还没想好杀不杀他们时,他们就吓得涕泗横流,甚至有吓得尿出来的。 谢琰看着恶心,当场便拖出去杀了。 像茯苓这样虽然吓白了脸,但是干干净净、沉着应对的,谢琰通常不会杀。 不过看到云姒如此紧张的模样,谢琰忍不住逗她。 “哦?贵妃觉得此事不怪茯苓?”谢琰神情莫测。 云姒一颗心高高悬起:“是,妾觉得不怪茯苓。” 谢琰:“那该怪谁?怪朕会错意了?” 云姒:“自然也不怪陛下!” 谢琰:“不怪茯苓,也不怪朕。那就只能怪贵妃了……” 茯苓听到谢琰这么说,顿时一脸紧张,担心陛下怪罪贵妃! 云姒却从谢琰细微的声音变化中,听出谢琰又开始不正经了…… 云姒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下。 茯苓站在原地不敢动。 云姒:“茯苓也退下。” 茯苓低着头,慢慢退出去……直到她走出屋子,陛下竟然真的没有阻拦! 茯苓转过一个弯,等陛下看不到她时,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快步跑起来! 跑到无人的角落,茯苓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汹涌而下。 她心中清楚得很,自己今日死里逃生,全靠贵妃! 日后,她一定要抱紧贵妃的大腿! 茯苓已经看清楚了,她们这些宫人想在宫里过好日子,靠的不是陛下,而是贵妃。 虽然她这一次的惊险与贵妃有点关系,可最后能有惊无险,全都是托贵妃的福。 最要紧的是,茯苓如今静下心来细想,陛下最初是如何生出误会的? 是因为陛下连她给贵妃按腰时力道小了一点这样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若是茯苓没记错的话,近些日子她为贵妃按摩时,只有一次陛下在一旁。 就那么一次,陛下就看出来了。 陛下对贵妃,竟用心至此……当真是将贵妃放在了心尖尖上! . 流云殿内,云姒牵着谢琰的袖子,两人从议事的疏影堂走到寝殿。 云姒接着谢琰方才的话说道:“是,不怪茯苓,也不怪陛下,那就只能怪我了。” 她朝着谢琰的耳廓轻轻吹了一口气。 云姒早就发觉自己的耳朵禁不住撩拨,近来她才发现谢琰也一样。 果然,她只是吹了一口气,谢琰的眼神顿时暗下来,声音低哑:“贵妃既然知罪……准备如何赎罪?” 云姒双臂环住谢琰的脖子,踮起脚尖,在谢琰的唇角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谢琰误会她有孕这件事,云姒听完来龙去脉,觉得还挺好笑的。 依照云姒来看,这件事谁也不怪,不怪她、不怪茯苓,也不怪谢琰。 若是非要挑一个人来怪,云姒觉得只能怪谢琰的脑子里乱七八糟地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当然,这话她是不敢对谢琰说的。 她知道谢琰此时心中有气,只能给他点甜头,盼着他这口气快点消下去。 谢琰难得见云姒这样主动,一开始还假装生气,忍着不回应她。 不过只忍了半炷香的时间,谢琰就忍不住了,低下头回应云姒。 谢琰反客为主,云姒被亲得晕晕乎乎。 谢琰的举动越来越过火,云姒的反应慢了半拍,直到谢琰抱着她去床榻上,才发觉不对劲。 她伸手去推谢琰:“不……不行……” 谢琰的嘴巴抽空说话:“怎么不行?你又没怀孕?” 云姒语气着急:“我来月事了呀!” 谢琰动作一顿,他忍了太久,方才太激动,竟然忘记云姒来月事了。 谢琰深吸一口气,撑起身子,气得在云姒精致小巧的锁骨上狠狠嘬了一口。 云姒疼得吸冷气,心想肯定被谢琰嘬红了。她瞪向谢琰时,发现谢琰的一双眼睛也憋红了。 云姒心软了,她看着谢琰难熬的样子,抿了一下唇,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了:“要不然……” 谢琰瞥了云姒一眼:“平日里就说手酸,今日来着月事,岂不是更要手酸?” 云姒双唇微启,刚想再说话,谢琰堵住她的嘴。 谢琰狠狠亲了云姒一通,喘着气站起来,自己倒了一大杯冷茶一口气喝光。 云姒看着谢琰这番模样,也不知道他是更轻松了,还是更难熬了。 “朕去一趟练武场。”谢琰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谢琰在练武场里狠狠地消耗了一通精力,晚膳时,云姒再见到谢琰,他已经恢复如常了。 可是到了晚上,谢琰躺在云姒身边,云姒很快就发觉他的呼吸声变得不对劲。 云姒扭头,对上谢琰的眼神。 她默默地裹紧了锦衾。 “陛下,不如我们分开睡吧……”云姒轻声说道。 按照宫规,美人来月事时,本就不该与陛下同床共枕。 虽然谢琰平日里不在乎这个,可是他今日这番模样,在她身边怕是根本睡不着? “我去厢房睡。”云姒起身,立刻被谢琰摁了回去。 “不许。”谢琰抓住云姒微凉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 “朕想和你一起睡。” 云姒一脸无奈:“妾只是想让陛下睡好一点。” 谢琰的目光扫过云姒平坦的小腹:“没有孩子陪朕也就罢了,贵妃也不想陪朕……” 云姒震惊地看着谢琰,她怀孕的事从头到尾都是谢琰误会了!怎么现在仿佛她欠谢琰一个孩子似的? 云姒最震惊的是:“陛下……陛下想要孩子?” 虽然两人从未谈论过这个话题,但是不知为何,云姒觉得谢琰应当不想要孩子。 他亲手烧死了自己的父亲,又时常觉得自己身体里留着和父亲一样的血脉,怎么会想将这份血脉再传给自己的孩子? 云姒刚入宫的时候便时常觉得,谢琰有时想一把火烧了整个皇宫,有时想一把火烧死自己…… 云姒进宫前,一直听闻谢琰是昏君、是暴君。 可是她进宫后发现,谢琰这个昏君暴君与她想的不一样。 谢琰其实很清醒,他手中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想做的事,都能做成。 但谢琰以前想做的……可能就是亡国灭种…… 他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国家灭亡。 云姒越是了解谢琰,就越是频频冒出这个念头。 之前的水患,与这一次的雪灾,哪怕谢琰提前梦到了,他也并不想去解决。 只是因为云姒也梦到了,他受不了她寝食不安、日渐消瘦,才派人去处理的。 不过她看透了谢琰的这一面,却不敢与任何一个人说,哪怕对着谢琰,云姒也假装不知。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想要延续自己的血脉呢?怎么会想要自己的孩子诞生呢? 云姒疑惑地看着谢琰。 谢琰在云姒澄澈如水的目光中,轻叹一口气。她聪明又敏锐,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谢琰低声道:“朕以前确实不曾期待孩子。” “刚得知你‘有孕’后,朕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恐惧、无措……” 可是后来,他发现云姒不曾有孕,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的时候。 谢琰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然而他心中却只有失落。 “那时候朕才发现,朕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一个和你血脉相连的孩子。” 云姒在谢琰的灼灼目光下,脸红了。 她感觉谢琰这句话,比任何一句情话都让她脸红心跳。 谢琰看到云姒不胜娇羞的模样,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说道:“给朕生个孩子吧。” “贵妃,给朕生个孩子吧。” 谢琰在云姒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道。 云姒望着谢琰的眼睛,看到里面的真诚与火热。 “陛下……真的想要一个孩子吗?” 云姒问道:“那陛下可曾想过……您想让自己的孩子生在怎样的国家?” “过着怎样的日子长大?” 谢琰闭上双眸,片刻后又缓缓睁开。 “放心,朕与贵妃的孩子,定会让她平安顺遂一生。” 云姒第一次见到谢琰这副模样,眼前的谢琰,让她完全移不开眼睛。 谢琰在云姒的目光下,呼吸变得火热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琰艰难地转过身,背对着云姒。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云姒看到谢琰每个夜里都很难忍,又一次说道:“还是分开睡吧……” 她想不明白,既然这么难忍,谢琰为什么不肯和她分开睡呢? 可是云姒的劝说,谢琰根本不听,硬是这样忍过了一夜又一夜。 云姒月事结束后,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谢琰。 不管怎么说,好像都太直白了一些。 云姒在心中默默想了很久,终于开口道:“陛下,今日妾在温泉浴池泡了很久……” 云姒的暗示太过委婉,谢琰一开始完全没听懂。 就在云姒发愁再说些什么时,谢琰的双眸突然亮了! 他伸出手,隔着衣裳飞快地摸了一把,便一把将云姒抱到帐子里。 谢琰先是误会云姒有孕,又碰上云姒来月事……前后忍耐了许久。 云姒哭得嗓子都哑了,在心中暗自发了无数遍誓,以后绝不能让谢琰再忍这么久! 否则苦的还是她自己。 好不容易结束了,云姒还没喘匀气,谢琰又一次欺上来。 云姒不可置信:“陛……陛下……” 谢琰贴着云姒的耳朵说道:“贵妃一直不曾有孕,定是朕还不够努力。” 第136章 洁癖 谢琰之前只凭“天赋”,就让云姒招架不住了,更别提添上“努力”。 云姒欲哭无泪,她和谢琰的体力差太多了。 谢琰日日练武打磨出来的身体,哪里是她一个养在深闺的闺秀可比的? 谢琰听到云姒的求饶,声音中难掩得意:“日后朕带你练武。” 云姒连连摇头,她倒是不排斥练武,可是为了在帐子里能跟上谢琰……她,她怎么能因为这样的缘由练武? 再说谢琰如今还顾惜她的身子,若是她练武了,他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等谢琰终于放过她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云姒一沾枕头便要昏睡过去,谢琰竟还癖症发作,要抱她去温泉浴池里沐浴。 “不……不去……”云姒有气无力地说道。 今夜她都去过两回温泉浴池了,每一回去沐浴,云姒都以为沐浴之后便能睡了……可每一次都没睡成! 云姒真怀疑温泉水里有什么灵丹妙药,让谢琰一沾水就生龙活虎。 反正这一回,她再也不会听谢琰的,去温泉浴池了。 就算谢琰真的只是让她沐浴,云姒也不愿再进温泉浴池了。她现在太困太累了,整个人极其虚弱,十分担心自己泡进温泉就晕过去。 云姒躺在床上不肯动,用锦衾将自己的头蒙起来。 谢琰伸手来抱她,云姒就张嘴咬谢琰。 谢琰捏住云姒的下巴:“你怎么像小狗一样,雪球都不咬人。” 云姒在心中偷偷想到,谢琰办的是人事吗?但凡今夜谢琰办人事,她也不会咬他! 谢琰看云姒实在不想去,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碰云姒了。 云姒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时,听到哗啦啦的水声,是提着铜壶往瓷盆里倒水的声音。 这么早就该起床了吗? 云姒感觉自己才刚闭上双眼…… 宫女就在盆里倒水,要伺候她晨起洗漱了? 云姒用尽全部力气,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紫檀盆架旁站着一个高高的身影…… 这么高,是宫女中最高的金茗? 云姒的眼皮又黏在了一起。她听到脚步声朝着她走来,停在床榻边。 “金茗,我太困了,再睡一会儿……”云姒含糊不清地说道。 下一瞬,云姒感到一阵凉意,盖在她身上的锦衾被掀开了。 一条湿帕子贴了上来,轻轻擦拭她最秘密的地方。 “金茗?”云姒瞬间清醒了! 谢琰手中拿着帕子,擦拭的动作一顿:“金茗?你的侍女会这样服侍你?” 看清床边站着的人是谢琰,以及谢琰正在对他做什么,云姒差点惊叫出声。 “当然不会!” “你……你停下!” 云姒无法接受被任何人这样服侍,最贴身的侍女不行,谢琰当然也不行。 云姒抓住锦衾,想重新盖在自己身上,可谢琰轻轻一捏,就捏住了她的手腕。 “朕替你擦干净。” 云姒在谢琰手下挣扎,她想盖上锦衾,她想蜷缩起身体,可是谢琰只用一只手便能轻松按住她。 “不要……不要擦了……我去沐浴……” 云姒后悔死自己方才不肯沐浴了,她哪里知道谢琰的癖症到了如此地步? 竟然不嫌脏污,亲自动手为她擦拭…… 云姒受不了这个,哪怕她与谢琰刚刚做过最亲密的事。可是谢琰这样服侍她,云姒觉得比方才更亲密、更羞耻…… “你停下,我要沐浴。”云姒要急哭了,泪珠儿在眼睛里打转。 她方才累狠了,如今身上还发虚,手脚都软绵绵地没有力气,根本挣不过谢琰。 云姒以为自己疾言厉色地拒绝,听在谢琰耳朵里,也是软绵绵娇滴滴。 谢琰的声音越发低哑:“你乖乖的,马上就擦好了……” 嘴里说着马上,可他的动作却越来越慢。 又将帕子丢回水盆里,浣洗一番,拧到半干,再度覆上来。 谢琰的手指隔着帕子轻轻一拨,拨断了云姒心中的最后一根弦。 ……终于,谢琰将帕子丢回水盆里,云姒以为总算结束了。 下一瞬,谢琰便埋下头。 等谢琰再抬起头时,云姒眼角的泪痕已经干了,只在眼尾余下一抹微红。 “怎么又出汗了?” 谢琰看着云姒,“为难”地轻叹一口气。 “这样睡觉可不行,全身都要擦干净。” …… 次日,云姒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她的腰比以往都酸。 可是她却不敢让茯苓用力帮她按腰了。 其实谢琰已经开始期待孩子的到来了吧? 她想起谢琰昨夜那些让她面红耳赤的话,万一……万一孩子昨夜已经在她的肚子里了呢? 虽然她之前挺久都不曾有孕,但昨夜一夜,抵得上之前好几夜了…… 云姒怀着万一就是那么巧的担忧,不敢让茯苓用力按腰。 茯苓想了想,说道:“那婢子为贵妃热敷一下?” “将帕子在热水里浸湿,再拧干,敷在贵妃的腰上。” 云姒听到帕子,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双手握拳,用指甲轻轻掐了一下手心,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那便热敷吧。” 热敷的疗效不错,云姒很快便觉得身上轻松多了,不过走路、起身时还是有一丝僵硬。 云姒看到不见一丝疲乏,反而比平日更加神清气爽的谢琰,便气得想要狠狠打他一顿! 谢琰也知道自己昨夜理亏,今日对云姒便格外温柔,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早早吩咐膳房做了云姒最喜欢的几道菜。 云姒吃果子时,谢琰在一旁亲自动手伺候。 平日里,谢琰是不许雪球上床的。 今日竟主动提出来:“你在厢房歇一个午觉,抱着雪球一起睡?” 云姒一直气得不理谢琰,然而谢琰这一句,实在令云姒心动了。 她想抱着雪球一起睡,已经偷偷想了很久了…… 云姒呼喊雪球的名字,雪球很快便踏着小碎步跑来了,一双眼睛圆溜溜的仰头看着云姒。 云姒招手,带着雪球走进厢房。她躺在厢房的小床上,轻轻拍着锦衾,示意雪球跳上来。 雪球疑惑地看着云姒。 它以前被教得很好,已经养成了不许上床的习惯。 云姒这样拍着床榻,雪球感觉主人想让自己跳上去,可是又不敢跳上去。 云姒索性弯下腰,一把将雪球抱到床上。 雪球的爪子踩到床上,吓了一大跳,立刻就想跳下去。 云姒抱住它,用轻柔的声音安抚它,同时挠一挠下巴让它放松。 雪球起初还有些不安,不过很快就享受地眯起了眼睛,脖子伸得长长的,让云姒挠得更顺手。 谢琰跟着走进来,看见这一幕,心想云姒有时也像猫儿一样,极舒服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看人…… 不过这话,谢琰藏在心里没有说。 他准备留到下回,在帐子里的时候再和云姒说。 现在说出来,云姒必定又要恼了。 云姒给雪球按摩了一通,自己躺在床上,雪球便也躺在云姒的臂弯里。 谢琰上前走了两步,雪球立刻抬起脑袋,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 谢琰站在原地不动了,连连摇头:“朕喂你吃大虾的时候,你不是很喜欢朕?” 谢琰最近经常喂雪球吃大虾,雪球对它亲近多了。不过这份亲近仅限于在吃大虾之前,雪球饿了馋了,看到谢琰就会在他腿边绕来绕去,抬着头小声撒娇。 等到谢琰将大虾喂给雪球,雪球吃饱之后,就又不理会谢琰了。 云姒看到谢琰站在旁边,雪球一副不安的模样,随时准备从床上跳下去。 她警惕地看了谢琰一眼:“你先出去!” 谢琰无奈地笑了,默默退出屋子。 他心想,云姒现在就像吃饱的雪球儿一样,对他可真是不客气。 有事求他的时候,一口一个“陛下”。 昨夜不过是他一时没控制住,云姒今日便瞪着眼睛叫“你”了。 不过谢琰十分喜欢云姒这番模样,他最喜欢她身上的自在。 廖明知看到陛下被贵妃从厢房里轰出来,竟然还一脸笑意,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心中啧啧咋舌,不明白啊,贵妃和陛下的那些事,他一个宦者可真看不明白。 前几日,廖明知好生看了一场大戏。 陛下以为贵妃有孕的时候,廖明知也以为贵妃有孕了。 廖明知一眼便看出来,陛下有多高兴。 他从来没见陛下这么高兴过! 没成想,陛下高兴了一天两天三天……咔嚓!晴天霹雳!贵妃根本没怀孕! 别说陛下傻了。 廖明知都傻了。 陛下高兴了那么久,贵妃竟然没怀孕? 这回陛下怕是要雷霆大怒了! 贵妃该失宠了吧? 就算陛下不朝着贵妃撒气,也要朝着别人撒气。 这一回,宫里肯定又要血流成河了。 廖明知在陛下身边待了这么久,自然有自己保命的手段。 他倒是想要看看,陛下一直盛宠的贵妃,又有什么保命的手段呢? 廖明知紧张中又有些期待,终于要等到揭掉贵妃画皮的那一刻了…… 让他看看,贵妃在陛下心中,究竟有几斤几两! 廖明知等着看热闹,没想到等来等去…… 陛下是生气了,但只是生了一场闷气。 宫中别说血流成河了,竟然一个人都没死? 贵妃没用几天,就把陛下哄得开心了? 尤其是今日,贵妃对陛下凶得很,横挑鼻子竖挑眼,陛下不仅不生气,反而眼角眉梢都是愉悦? 廖明知摇头,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难道陛下就喜欢这一口? 如今,廖明知对贵妃不止是尊敬了,而是敬畏,又敬又畏。 贵妃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真是不可估量,比廖明知以为的要重要得多! 廖明知在琢磨贵妃的时候,夏姑姑也在琢磨。 这一场惊险,如果说廖明知一直在隔岸观火,夏姑姑便是差点卷入其中了。 陛下以为贵妃有孕,将她送到贵妃身边,结果贵妃竟然不曾怀孕。 夏姑姑真怕陛下一句话,就将流云殿里的所有宫人都杀了! 之前夏姑姑被陛下挑中之时有多惊喜,如今就有多痛悔! 她急着跳出来干嘛啊?以为自己一身本事能飞黄腾达,没想到跳到火坑里了!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她是没办法脱身了…… 没想到接下来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夏姑姑的意料,贵妃竟然轻轻松松地就将陛下哄好了。 连“罪魁祸首”茯苓,陛下都没有追究。 夏姑姑感觉自己死里逃生,在贵妃的庇护下,他们所有人都安全了! 一瞬间,夏姑姑对贵妃升起了巨大的信心。 贵妃有这样的本事,这次没怀孕又如何? 既然陛下已经将她赏赐给了贵妃,她一定能调理好贵妃的身子。 贵妃这次没怀孕,没关系,凭她夏姑姑的本事,早晚让贵妃怀上! 到时候贵妃一人得道,她们这些身边人,也跟着鸡犬升天。 夏姑姑摩拳擦掌,干劲满满。 她知道茯苓也懂得一些医理,想了想,自己初来乍到,不能一个人做事,得去找茯苓好好商量一番。 云姒浑然不知道自己这场怀孕的误会,在宫里掀起了怎样的风波,在诸位宫人和后宫美人心中掀起了怎样大的波澜。 风平浪静之后,云姒感觉自己生活唯一的变化,便是雪球日日都要和她一起在厢房的小床上睡午觉了。 雪球好像将这个当成了一种游戏,到了时辰便催着云姒上床,然后自己轻盈地跳到床上,躺在云姒的臂窝里。 雪球陪着云姒一起入睡,等到云姒睡着之后,雪球又从床上跳下去,自己跑到外面去玩,等到云姒快醒来的时候,再回来陪她。 等到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徐良人在云姒有空且谢琰不在的时候来流云殿,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贵妃这些日子这么忙,我都许久没见过贵妃了……” 徐良人在外头听到的消息,让她替云姒担心了很久。 云姒抱歉地笑了笑,最近谢琰黏人黏得厉害,她实在抽不出空来见徐良人。 云姒说道:“以后良人可以常来。” 话音落下,云姒脸颊微红。 这一阵子,她可是“忙”坏了。 好在谢琰终于恢复了正常,接下来她就不必这么“忙”了。 第137章 是谁泄密? 云姒的生辰在春日。 过完年没多久,转过头,便是她的生辰了。 宫女们私下议论,云姒这个生辰该如何过。 豆子说道:“陛下如此宠爱贵妃,定然会给贵妃大办一场吧?” 银针摇头,低声说道:“还真未必。贵妃去年的生辰,不就没过?” 豆子愣了一下:“去年贵妃不是刚入宫吗?陛下或许不知道贵妃的生辰在哪天。” “贵妃刚入宫时也太忙乱,一时没顾上也是有的。” 豆子说的含糊,银针却心领神会。去年哪里是“刚入宫”,分明是“刚被抢进宫”! 去年一整个春日,一件事接着一件事。 贵妃与谢长泽大婚、拜堂时被抢进宫、谢长泽给贵妃办了“丧事”、陛下紧接着给贵妃办了封妃大典…… 兵荒马乱了一整个春日。 贵妃的生辰,恰在给她办“丧事”那几日里,别说陛下忘了,连贵妃自己也忘了。 银针心细,倒是记得,但也未曾提醒云姒。“丧事”与生辰一起,贵妃想起来,只会徒增伤心罢了。 今年与去年自是不同了,流云殿的宫女们都盼着贵妃的生辰好好办一场。 倒不是为了风光,贵妃在宫中的风光独一份,早已不必彰显给旁人看。 宫女们只想让贵妃高兴一场。贵妃高兴,她们才能高兴! 豆子摩拳擦掌,觉得今年贵妃的生日必定要大办。 银针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陛下去年不知道贵妃的生辰,今年……或许依旧不知道?” 豆子一脸惊讶:“不可能吧!” 陛下与贵妃朝夕相伴,陛下如此将贵妃放在心上……怎会不知贵妃的生辰? 银针轻声提醒豆子:“你在宫中的日子比我久多了,可见陛下自己庆过一次生辰?宫中不都传言……” 豆子的脸色霎时变了。 她一把抓住银针的袖子:“噤声!” 银针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乱说的。” 豆子依旧惊魂未定,她还记得宫中因那次流言死了多少人,血流成河……她身边当差的熟面孔都换成了生面孔。 豆子日日都害怕极了,害怕也曾听到流言的自己,会不会下一刻就被拖出去砍头。 因着那一回陛下杀的人格外多,豆子觉得那些传言中怕是有真的。 她听到的传言有三种。 第一种,陛下不是太后亲生,陛下出生那日,太后便将陛下的亲生母亲赐死了。陛下的生辰便是生母祭日,所以陛下从不过生辰。 豆子觉得这个不太真……倘若太后真的杀了陛下的生母,以陛下的性子,太后早就被杀了!哪里还能安居太后之位? 第二种,陛下放火烧死父皇那一日,便是他的生辰。陛下从此之后不再过生辰。 第三种,陛下生而不祥,先皇与太后都极厌恶陛下这个孩子,无人记得陛下的生辰,因为陛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豆子觉得后两种都挺真的……恐怕真相就是其中之一。 银针进宫晚,豆子不知道她听到的是哪一种。 可三种流言,都说明同一件事—— 陛下自己不过生辰,陛下的生辰是个忌讳。 既然如此,陛下会知道贵妃的生辰吗?会给贵妃过生辰吗? 想到这里,豆子与银针都不确定了。 “若是陛下不给贵妃过生辰,咱们就不让陛下知道,偷着给贵妃过?” “若是让陛下知道就不好了……” “那便不提生辰这回事,只是咱们做些小东西送给贵妃,到那天再给贵妃煮一碗生辰面……” “那我去告诉其他人,让大家都仔细些。” “郑国夫人那边呢?让白毫出宫给郑国夫人送个信吧,若是郑国夫人送了生辰礼进宫,便不好了……” 几个宫女避开陛下,偷偷商量给贵妃准备什么生辰礼——只有金茗她们四个跟着贵妃一同入宫的宫女,再添上豆子与茯苓两个被贵妃信重的。 豆子与茯苓都挺激动,说明她们真的被贵妃当自己人了! 与贵妃一起进宫的金茗四人也接纳了她们,将她们当成自己人! 六个人说好,谁也不能再透给别人,不能让流云殿里的宫女宦者都知道。 人多口杂,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就麻烦了。 然而六人如此小心谨慎,贵妃快过生辰的事,竟然还是传到了陛下耳朵里。 廖明知来通知金茗:“金掌事,陛下叫你去回话。” 金茗心中一紧:“廖总管能不能先透露两句,陛下找我什么事?” 廖明知唇角微微上翘,笑意却不达眼底,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那便要问金掌事,有什么事瞒着陛下了。” 金茗心中一沉,想到云姒过生辰的事。 可是这个消息是谁透出去的? 她们四个绝不可能,豆子、茯苓……不管是豆子还是茯苓,金茗都不想怀疑。 可陛下真的知道了。 金茗低垂着头,听到陛下的声音在对面响起:“贵妃的生辰是哪日?” 金茗:“三月初三。” 陛下挥手:“退下吧。” 金茗走出长乐宫,浑身都汗湿了。她回到流云殿,将另外五人都叫过来,将这件事一说,人人都冒冷汗。 金茗用审视的目光,一一看过去,然而每个人脸上都不曾看出问题。 陛下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几人都想不明白。 不幸中的万幸,是陛下没有发怒,该是想为贵妃过生辰。 到了晚上,金茗的疑虑解开了。 银针拿着自己绣到一半的荷包,她准备偷偷送给贵妃的生辰礼,急匆匆地来找金茗。 “你看!” 金茗凑近细看,在荷包上看到了两个小小的洞,还有一点脏污的痕迹:“这是……” 银针指着那两个小洞:“这是雪球两颗牙咬出来的!” “方才我回屋,感觉荷包的位置变了一点,我以为有人动过……” 银针紧张地去查看,便发现了这些痕迹。 “是雪球把这个荷包叼出去过,又叼回来了!” 金茗心中一动:“你是觉得,雪球叼着这个荷包,去找过陛下了?” 陛下因此猜到贵妃快过生辰了! 与此同时,长乐宫中,廖明知笑容满面地恭维谢琰:“陛下果真有天助,连小猫都帮陛下。” 谢琰哼了一声,心想廖明知的马屁越拍越顺了。 这哪里是什么天助?不过是他用大虾喂雪球,喂出来的习惯。 这些日子,雪球总是叼着漂亮的东西来找谢琰,到谢琰这里“换大虾”。 起初,谢琰觉得好玩,在雪球叼东西过来的时候,就煮大虾给它吃。 银针藏在屋子里的荷包,旁人看不见,却瞒不过雪球的小鼻子。 雪球掀开盖在荷包上的布,偷偷把荷包给谢琰叼过来。 谢琰看到荷包上头绣的花样,又得知银针是偷摸着绣的,一下子就猜到了。 谢琰伸手,奖励地摸摸雪球的头。 雪球对这样的抚摸奖励,显然不满意,喵呜喵呜地叫着,让谢琰喂它吃大虾。 谢琰哈哈大笑:“今日你立了大功,奖励你三只大虾!” 正准备去吩咐膳房煮虾的廖明知,脚步一顿。 三只? 雪球可吃不下三只大虾……要撑吐的。 廖明知正犹豫着要不要劝一下陛下,就听陛下接着说道。 “奖励你三只大虾,今天吃一只、明天吃一只、后天吃一只。” 廖明知:“…………” 陛下这几日,本来就天天喂雪球吃一只大虾。 这合着一只虾也没多啊! 廖明知看到雪球一副高兴的样子,绕着陛下的腿不停转圈…… 啧啧啧,也就是雪球的小脑袋这么小,才这么好骗! 第138章 梦中之地 谢琰得知云姒生辰将近,却不知道该怎么给云姒庆祝生辰。 谢琰问过金茗:“贵妃在家中时,都怎么过生日?” 金茗如实道来:“贵妃在家中办生辰宴,宴请亲朋,与闺中密友一同庆祝生辰。” 生辰宴?谢琰眉心微皱,他清楚地记得,上次的宫宴令云姒十分烦累,说日后再也不想主持宴席。 “除了生辰宴呢?”谢琰问道。 金茗摇头,云姒在家中时,除了生辰宴外,没有其他。 谢琰挥手让金茗退下,自己亲自去打探,对着云姒旁敲侧击。 “贵妃近日里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谢琰问道。 云姒摇头:“没什么。” 云姒对近来的生活很是满意,衣食住行自是无可挑剔、琴棋书画都随她心情,每日逗弄雪球上蹿下跳一番,午后再抱着雪球小憩片刻……哪有比这更惬意的日子? 若说有什么不完美,那便是她的衣裳腰身都紧了些许。 怪不得都说心宽体胖,云姒觉得有些道理。日子过得太舒心,衣裳就越来越紧。 云姒低头看看自己的,突然想到,谢琰误会她有孕……该不会也有这个缘故? 夜里,云姒忍不住问谢琰:“陛下最近有没有觉得妾……丰腴了些?” 谢琰的目光扫过云姒修长的脖颈、纤细的手腕……最终不解地停在云姒的胸口。 “……没看出来。” 云姒气得狠狠瞪了谢琰一眼! “腰!腰上是不是丰腴了一些?” 谢琰依旧看不出来,伸手去摸,触感比之前似乎是绵软了一点,光滑细腻如极品的白玉羊脂…… “朕替你量一量。”谢琰以手掌作尺,一寸寸丈量云姒的腰肢。 “痒……痒!”云姒笑得发抖,团起身子想要躲开,却被谢琰的大手紧紧钳住。 肌肤相贴的地方,越来越滚烫…… 半个时辰后,云姒被谢琰抱到温泉浴池时,后悔极了。她方才为什么要问谢琰那个问题? 沐浴时,云姒的头发也弄湿了,只能将头发也洗一遍。 谢琰不叫宫女侍候,亲自帮云姒洗了头发,再帮她熏干。如今谢琰做这些已经很熟练顺手了。 云姒熏干头发,懒洋洋地滚到帐子里头。她再也不敢问谢琰胖瘦的问题,自己偷偷伸手摸一摸腰间,总觉得绵软了不少。 少吃一点?云姒想一想,舍不得膳房送来的美食。 多动一动?云姒躺在软绵绵的床榻上,仿佛躺在云朵里。她懒洋洋地想到,如今天气太冷了,实在是不想出去,等到春暖花开,她一定多动一动…… 换上单薄夏衫之前,让腰肢回到之前那般纤细。 “等春日里,我去爬爬山、跑跑马……”云姒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地说道。 谢琰抓住机会问她:“你想去哪里爬山?去哪里跑马?” “春日里朕带你出宫,你最想去哪里?” 云姒迟迟没有回答。 就在谢琰以为她已经睡着,等不到回答的时候,听到云姒微弱的声音。 “想……想去梦中见过的地方……” 谢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哪里?” 云姒半梦半醒地说道:“淮水两岸啊……还有梦里雪灾的地方、瘟疫的地方……” “我想亲眼看看,没有了水患、雪灾、瘟疫……那些地方的百姓过得怎么样……” 谢琰静默片刻后,点头应下:“好。” 第二日清晨,云姒醒来后,浑然不记得昨夜半梦半醒时说过什么。 自然更不知道谢琰已经决定要在她生辰前后,带她去淮水一带与雪灾一带出巡。 云姒只觉得今日的谢琰看起来轻松了许多,对比之下,仿佛前几日一直有心事压着他。 可是云姒询问谢琰为什么高兴,谢琰却什么都不肯说。 其实若是在云姒清醒的时候问她,出宫去外头一些时日想去哪里,云姒还真未必会说淮水两岸、雪灾之地…… 她一个贵妃,不必忧国忧民! 若是让云姒在清醒时仔细思考,她应当会说一些名山大川,或者在诗词中读过的、自幼向往的人文古迹。 偏偏谢琰在她半梦半醒时问她,根本不给她好好思考的机会。 前几日,云姒刚刚听到,谢琰派出去治理雪灾的官员们回京了,复命说雪灾治理好了。 朝中拨的赈灾款,换成了米和煤,热气腾腾的粥和煤炭,救活了许多人。 赈灾时,官兵组织灾民自救,清扫屋顶上的积雪、加固房子,以免积雪压倒房顶。 因为救灾及时,这场雪灾少死了七成人。 剩下死去的三成人,官兵们不许土葬,统一火葬处理,从源头上杜绝瘟疫的发生。 这样一来,这个冬日里死去的百姓,比云姒梦见的要少太多。 官员们回禀的局面太好,云姒反倒有些不敢相信了。 梦中的灾祸……这么容易就能改变吗? 第139章 看上旁的美人? 上次的淮水水患,陛下派人出去,治理好了。 这次的雪灾和瘟疫,陛下一派人出去,又治理好了! 云姒有些怀疑,这些官员们说的这么好,会不会是在骗陛下? 京城与灾祸之地路途遥远,若是官员们胆子够大,未必不敢上下串联,一起撒谎。 云姒心想,还是要自己亲眼看过,最为可靠…… 因此在谢琰问她春日出宫想去哪里的时候,云姒便迷迷糊糊地脱口而出。 等到她发觉谢琰让宫人们为出巡做准备时,云姒懵了。 “陛下要出宫?” “要去哪里啊?” 谢琰看到云姒一副完全不记得的模样,心中暗自好笑。 他好不容易装出一副严肃面孔:“到时你便知道了。” 为了陛下与贵妃的出巡,整个宫中都忙碌了起来。 衣食住行都要准备妥当。膳房最先得到这个消息,御厨们全都急着想要知道,陛下与贵妃会带多少御厨出宫,会带哪几个人。 地字号和人字号的厨子们知道肯定轮不着自己,隔岸观火看热闹。 天字号的大厨就没这么淡然了,你盯着我、我盯着你,都盼着陛下与贵妃这趟出巡带上自己别带别人。 尤其是天字号里打头的两个厨子,丁师傅和袁师傅,两人一直明争暗斗,在膳房里争得不可开交。 贵妃入宫之前,丁师傅是膳房天字号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陛下的膳食都是丁师傅做的,旁的厨子所做不过是听丁师傅的吩咐,为丁师傅打下手。 丁师傅能坐稳天字号第一人的位子,凭的是他的本事——摸准陛下口味的本事。 要知道,在丁师傅冒出头之前,膳房里好几个厨子都因为做了陛下厌恶的菜肴,被砍头或者打一顿逐出宫……是前者还是后者,全凭陛下当日的心情。 直到丁师傅出头,膳房好长一段日子再也没有触怒陛下。 因此膳房里的众人都是服气的,唯丁师傅马首是瞻。丁师傅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御膳房里,丁师傅有了权,也就有了钱。膳房本就是极容易捞油水之处,丁师傅掌权后不知道捞了多少银子。旁人看在眼里,偶尔也会眼热,但并没有人敢说什么—— 摸准陛下的口味,全靠丁师傅一人呢。 若是没有丁师傅顶在前头,陛下再隔三岔五从膳房里拖一个厨子去砍头怎么办? 如今丁师傅顶在前头,就算他失手了,陛下先砍的也是丁师傅的脑袋。 丁师傅掌着最大的权、捞着最多的钱,同时也承担着最大的风险……这也算公平,膳房里并没有人想打破这样的平衡。 直到贵妃进宫,袁师傅开始伺候贵妃的膳食。 一开始,御膳房中并没有人将贵妃看在眼里。 虽然一进宫就封了贵妃,可是人人都知道贵妃是陛下从侄子大婚上抢来的,众人都觉得陛下只是图个新鲜刺激。 等新鲜劲儿过了,贵妃还不是和后宫中的诸位美人一样,谁知道能活几天呢。 袁师傅伺候贵妃膳食,这个活也没人同他抢。 谁也没想到,有了贵妃之后,陛下在长乐宫中用膳的次数越来越少,去流云殿用膳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后干脆顿顿都和贵妃一起用! 袁师傅依照贵妃的口味做菜,可不知怎么回事,贵妃喜欢的陛下全都喜欢…… 一些陛下往日里不喜欢的,出现在贵妃的膳桌上,陛下也会吃两口。 不知不觉,袁师傅便从只给贵妃一个人做菜,变成了给贵妃与陛下两个做菜。 反倒是以往专门伺候陛下用膳的丁师傅,越来越没有用武之地。 丁师傅依旧握着膳房的大权和油水不肯放,袁师傅自然看他不顺眼了。 两人已经明争暗斗了许久。 袁师傅想把丁师傅顶替下来,自己做膳房里掌权的第一人。 丁师傅自然不肯…… 这一回,陛下与贵妃出巡,会带哪个厨子,就成了袁师傅和丁师傅必争之事。 这次陛下与贵妃带谁出宫,便说明更重用谁,另一个人必须后退一射之地。 这样争来的第一,膳房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输的人不能不认。 丁师傅大着胆子向廖明知打听:“廖总管,您能不能给透个话,这次出宫陛下准备带哪个厨子?” 廖总管瞥了丁师傅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陛下的心思我哪里猜的透……丁师傅伺候了陛下这么久,不如直接去问陛下?” 丁师傅干巴巴地赔笑:“廖总管说笑了……” 他哪里敢去问陛下啊! 他根本没有见到陛下的机会啊! 袁师傅看到丁师傅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心中立刻升起希望。 廖明知那个小人,最会看人下菜碟。如果陛下看重丁师傅,廖明知对丁师傅不会如此不客气。 看来廖明知看好的不是丁师傅啊……袁师傅心脏怦怦跳,那只能是自己了! 果然,没过几日,袁师傅便接到了旨意,这一次跟着出宫的天字号御厨是自己! 带哪些人打下手,也让他来决定! 丁师傅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立刻像霜打的菜,蔫了。 御膳房众人纷纷来恭喜袁师傅,除了一直紧跟在丁师傅身后的几个小厨子,其他人纷纷来套近乎,盼着袁师傅带自己出去。 袁师傅扬眉吐气地经过丁师傅身边,问道:“丁师傅,您不是一直想出宫吗?我把您带上?” 丁师傅本就黑了的脸,顿时比锅底更黑。 袁师傅竟想让自己去给他打下手? 丁师傅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袁师傅看着丁师傅的背影看了一瞬,目光很快就被围上来套近乎的小厨子们挡住了。 袁师傅笑呵呵地说道:“不急,不急……这趟出宫,揉面的厨子我要带一个,还有切菜的……” 御膳房中热火朝天,尚衣局中也不遑多让。 陛下与贵妃出宫前,自是要做这趟出宫的新衣裳。尚衣局刚量了陛下与贵妃的新尺寸,然后收到陛下的旨意。 陛下让尚衣局去给徐良人量尺寸。 “徐良人?”尚衣女官怀疑自己听错了,茫然地看着廖明知。 廖总管笑着点头:“对,就是徐良人。” “陛下这次出宫,要带徐良人一起。” 廖明知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 陛下竟然看到贵妃之外的女人了? 啧啧啧……等贵妃知道这件事后,不知道是何反应?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与贵妃关系最好的徐良人。这岂不是贵妃将徐良人推到陛下面前的? 外头不知情的人,或许觉得贵妃愿意提携徐良人便是为了将徐良人推到陛下眼前,日后两人一同得宠,互相扶持…… 可廖明知这个天天跟在陛下身边的,十分清楚,贵妃根本没有这番心思。 只要陛下在流云殿,贵妃从不叫徐良人来。 可徐良人终究还是入了陛下的眼啊……这次出宫都要带上了…… 啧啧啧,廖明知可太期待贵妃知道这件事的反应了! 尚衣局去给徐良人量尺寸的消息传开时,宫中诸人还在猜测或许是贵妃的吩咐,贵妃对徐良人一直颇为照顾,这次又是贵妃赏了徐良人新衣裳。 直到消息传开,尚衣局这回给徐良人做的都是骑装,显然是出宫穿的…… 宫中诸人才猛地回过味儿来,陛下这次出宫要带徐良人? 整个后宫都为这个消息哗然。 “贵妃独占陛下宠爱一年……陛下终于看上旁的美人了?” “这可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 “徐良人抱上贵妃的大腿,竟然真的等到机会了?” “陛下带着徐良人一起出宫,这是要宠幸徐良人了?” 这样令人震惊的消息,立刻像长着翅膀一样在宫中传开了。流云殿自然也早早得到了消息,宫女们全都凑在一起发愁。 绿芽急得眼圈都红了:“怎么办?现在阖宫都知道了,根本瞒不住姑娘啊!” 银针叹气:“现在瞒住又有什么用?出宫那天,姑娘必定会看到徐良人,等那时才知道更糟!” 金茗一咬牙:“我现在去和贵妃说。” 云姒听金茗说完,陛下要带徐良人出宫这件事,第一反应不是气愤、不是伤心,而是茫然。 她心头仿佛蒙了一层雾,让她看不清自己的心意。 “陛下要带徐良人出宫?”云姒慢吞吞地说道,不敢相信这句话的含义。 她心中想到,消息会不会传错了? 恰在此时,谢琰来到了流云殿,他掀帘子走进来,宫女们鱼贯退下。 云姒看着谢琰神色如常的脸,越发觉得这个消息是传错了。 她语气轻松地问道:“陛下,你我出宫,还要带上徐良人吗?” 谢琰朝着云姒点头:“对,带上徐良人一起。” 云姒不可置信地看着谢琰。 “陛下,为何要带徐良人?”云姒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如常。 不知道自己的双眸已经不受控制地蒙上了一层水雾。 谢琰看着云姒霎时水雾弥漫的双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带徐良人出宫,是因为这趟出宫要为云姒庆祝生辰。 谢琰早就问过金茗了,云姒在家中的生辰,她的亲人好友都陪在她身边。 这一回,谢琰也要将云姒的亲朋好友都叫来。他已经派人去浮玉堂,知会了郑国夫人与罗家姑娘。 谢琰还邀请了云姒日日挂在嘴边的师父,长公主。 还有那个傅家姑娘,回头也一并派人去接,到时候一起为云姒庆祝生辰。 徐良人是云姒唯一一个在宫中的好友,不必专门去接一趟,与他们一路同行便可以。 谢琰将一切安排妥当,为了让云姒在生辰时,像以往一样被亲人好友围绕,想见的人都在她的身边…… 可是为什么,云姒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云姒看谢琰沉默着,迟迟不肯回答,深吸一口气:“妾知道了。” 她不该这样问的,陛下要带自己的后宫美人出巡,她有什么资格来质问陛下为什么? 别说陛下只带一个,便是带十个、百个……她也没有任何质问的资格。 她只是个贵妃,不该如此咄咄逼人。 不……最不该的是,如此自作多情…… 云姒转身离开。 却被谢琰一把拉住了手腕。 谢琰按着云姒的肩膀,让她转过头来,直视谢琰。 云姒肩膀被按住,却依旧垂着头不看他。 谢琰捏着云姒的下巴,一点点将她的脸抬起来。云姒在谢琰脸上看到了满满的……惊喜? 是,不止是惊喜,眼前的谢琰简直是心花怒放。 他双眸发亮地看着云姒,嘴角朝着耳根咧去。 “你在吃醋?” “姒姒,告诉朕,你是不是在吃醋?” 谢琰满满的笑意不止从唇角溢出来,还从一双眼睛里溢出来。 云姒的反应比平时更慢,她看到谢琰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刺眼,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簌簌落下。 直到谢琰捧着她的脸,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的泪珠,云姒才后知后觉不对劲。 她泪眼朦胧地瞪着谢琰:“到底怎么回事?” 谢琰犹豫一瞬,他本想瞒住为云姒庆祝生辰之事,找个借口。 但是对着此时的云姒,他心底莫名觉得该说实话。 于是谢琰说了实话。 “我想着,你将徐良人视为好友,便也叫上了她……没想到被你误会了。” 云姒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竟是这样! 想到方才在谢琰面前伤心落泪的自己,她的脸蹭一下红透了。 “那……那怎么能一样?我是将徐良人视为好友,可是徐良人和罗璇玑、傅雪又不一样!” 谢琰认真请教:“因为罗家姑娘与傅家姑娘是你的手帕交,你们有十余年的情谊。而你与徐良人相交的时日尚短吗?” 云姒犹豫着点了点头。 谢琰一眼看出:“你没说实话。” 云姒在谢琰的逼问下,不得不说出实话。 “徐良人,毕竟在名义上是你的妃嫔!” 谢琰愣住,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那就不让她当我的妃嫔了。” 谢琰唤来廖明知:“下旨,撤掉徐良人的良人封号——” 云姒万万没想到陛下会这么做,立刻急坏了:“不要!陛下!” 谢琰慢条斯理地说完:“撤掉良人封号,封一个女官给她。” “就封为长使吧。” 第140章 没您重要! 云姒懵了。 只因为她一句话,陛下就要将徐良人变成徐长使? 良人是后宫妃嫔的位份,长使是宫廷女官的官职。 历朝历代,不乏从女官变成妃嫔之人。可这样反过来,从妃嫔变成女官的……云姒闻所未闻! “若是徐良人不情愿呢?”云姒脱口而出。 谢琰:“良人是六品,长使乃四品。一下跃升两个品级,她有何不情愿?” 谢琰神色从容地看着云姒:“倘若她不愿,你难道还要留着她这个好友?” 云姒脱口而出:“自然不会!” 话音落下,云姒脸红了。她方才的回答是不是太快了? 谢琰脸上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 不过云姒不得不承认,谢琰的话一针见血。 云姒与徐灵雁相交,前提是徐灵雁对谢琰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这便是云姒在那么多来巴结她的妃嫔之中,唯独与徐灵雁合得来的原因。 那些巴结她的妃嫔,一些人将心思放在明面上,她们唯贵妃马首是瞻,同时云姒要将她们引荐到谢琰面前。 云姒直接排除了这些人。 另一些人,乍一看与徐良人差不多,一副自己并不求陛下宠爱,只想要贵妃照拂的样子。 可云姒能轻易看穿她们的算盘,她们的确想要自己的照拂,但更想要陛下的宠爱! 只有徐灵雁一人,云姒感受到她的坦诚与真诚。 徐灵雁第一次来流云殿时,就清清楚楚地表明了她对陛下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想抱贵妃的大腿。 这是云姒与徐灵雁情谊的地基。 假如地基塌了,就算上头建起了摘星高楼也没用,都会跟着一起塌。 谢琰说的没错,如果徐灵雁表里如一,不曾欺骗云姒。将她从六品的良人,变为四品的长使,不仅升了两品,而且她日后与云姒相交时,还免除了身份的困扰……这对徐灵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徐灵雁如何会不乐意? 若是徐灵雁不乐意,只能说明她一直在欺骗云姒,云姒也不会再与她来往。 这样简单的道理,云姒自然明白。只是……谢琰笑得如此得意…… 云姒脑中灵光一闪,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陛下难道在偷偷比较,自己与徐灵雁谁在我心中更重要?” 谢琰愣住了。 “咳……自然不是。”谢琰神色很快恢复如常,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可方才一瞬间的破绽,已经被云姒清晰地收入眼中。 谢琰竟然真的在偷偷比较,并为自己赢过徐灵雁而得意! 云姒:“…………” 云姒大着胆子摸了一下谢琰的脸:“陛下放心,后宫中的女人,哪个也没您重要!” 谢琰眼中刚泛起笑容,便又听云姒说道:“唯一能与您相比的,只有我师父!” 谢琰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他当年究竟为什么要将半山舍人就是长公主这件事告诉云姒? . 徐灵雁从良人变成长使,从妃嫔变成女官。 谢琰懒得动笔墨,让廖明知去传口令。 廖明知又冒了坏水儿,明明一道口令能传清楚的事,分成两道口令来传。 第一道口令,陛下废了徐灵雁的良人之位。 徐灵雁懵了,她身边伺候的宫女更是一下就哭了。 “廖总管……求廖总管明示,我们良人到底犯了什么错?” 廖总管唇角微微挑起,眼里却一片冰冷,毫无笑意。 “啧,以后可不能叫良人了。” “犯了什么错……”廖总管冰冷的目光扫过两人,“你们心中还不清楚吗?” 徐灵雁声音颤抖地说道:“是因为这次出宫,陛下要带上我吗?” “我敢对天发誓,并不曾做下任何对不起贵妃之事! ” “陛下如今可在流云殿?我想求见贵妃!” 廖明知笑道:“不巧了,陛下正在流云殿里。” “你想见贵妃呐?可贵妃没空见你啊!” 廖明知传完第一道口令,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徐灵雁的宫殿。 廖明知不替徐灵雁隐瞒,徐灵雁被废除良人之位的消息,立刻在宫中传开了。 不知有多少幸灾乐祸的人,对这个结果喜闻乐见。 那些之前也想抱云姒大腿,却没有抱上的人…… 那些听说陛下这次出宫要带徐灵雁,嫉妒得双眼通红的人…… 听到这个消息都乐开了花! 廖明知刚一出门,徐灵雁身边的宫女便跌坐在地,满是哭腔地问道:“良人……不是……徐姐姐……” “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呐?” 徐灵雁比宫女镇定得多,她伸手将宫女拉起来:“那便要看接下来的旨意了。” 宫女茫然地看着徐灵雁:“接下来还有旨意?” 徐灵雁:“我接下来是被逐出宫,还是继续留在宫里。留在宫里的话要住在哪里,是当庶人还是当宫女……都要给个说法。” 宫女一脸懵地点头,问道:“最好的结局是哪种?” 徐良人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哪个也谈不上好……” 徐灵雁知道,这一切的关键,全都系在贵妃身上。若是贵妃肯见她,她还有翻身的希望,若是贵妃不肯见她……那她只能盼着接下来的旨意,给她留一条活路了…… 徐灵雁在忐忑中,盼来了第二条旨意。 来传旨的依旧是廖明知。 廖明知慢悠悠地念道:“封徐氏为长使……” 徐灵雁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什么?” 廖明知第一次传旨后,徐灵雁没有完全崩溃,让廖明知很是失望。 不过这一回,徐灵雁脸上的震惊,廖明知看在眼里,倒是有了几分趣味。 “恭喜徐长使,升为四品女官。” “您该去向陛下与贵妃谢恩了。” . 徐灵雁来向云姒谢恩的时候,云姒看到她脸上只有喜悦,没有半分勉强。 云姒心中也泛起喜悦,她没有看错人! 从良人变成长使,徐灵雁要换个住处,从妃嫔的宫殿搬到女官所居的宫殿。 云姒让徐灵雁自己挑一处空着的宫殿。 陛下后宫美人太多,大多住得十分拥挤,反倒是女官可以住得宽敞一点。 徐灵雁挑了一处离流云殿略近些的宫殿,笑意盈盈地谢过云姒。以往徐灵雁与旁的妃嫔同居一宫,她住的还是最小的偏殿。 这一回,她独占了一整个宫殿,一下子宽敞了数倍。 之前在徐灵雁身边侍候的宫女,依旧都跟着她,又按照宫规添了两个宫女。 徐灵雁喜气洋洋地搬宫殿,后宫中其他人,可就没这么高兴了。 之前看笑话的人,没想到徐灵雁这回不仅没栽跟头,反倒扶摇直上了! 有人咬着牙酸溜溜地说道:“六品升四品又如何?从陛下的女人变成了在宫中干活的人……” “女官听起来倒是威风,可最后要么孤独终老,要么出宫嫁人!” 几个同居一殿的妃嫔凑在一起,其中一个妃嫔说道。 然而这话一说完,不但没有人附和,反倒所有人都沉默了。 说话的妃嫔愣了一下,也回过神来了。女官孤独终老……她们这些后宫之中,名义上属于陛下的妃嫔,最终最有可能的结局,也不过是孤独终老罢了。 女官或许还能出宫嫁人,可她们想出宫嫁人都不行! 想到这里,众人也没了聚在一起议论徐灵雁的心思,匆匆散去。 对旁人来说,还能说是看了一场热闹。 可是对掌管宫权多年的凌夫人来说,徐灵雁封为徐长使,便是切肤之痛了! 长使身为四品女官,在后宫的权力是极大的。 长使在后宫的职责是“逆内宫、书内令”。 逆内宫,便是负责内宫的钱财账目。不论是膳食还是衣裳,后宫中一切的钱财开销,都由长使掌管。 书内令,便是将后宫之事都记载下来,前朝有记载国家大事的内史令,长使便是后宫中的“内史令”! 这两样,全都是凌夫人最在意的。她捂着心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徐灵雁是贵妃麾下的人,这必定是贵妃的安排……” 之前徐灵雁唯贵妃马首是瞻,可贵妃明摆着不愿将陛下分给徐灵雁。 凌夫人一直等着两人分崩离析的那一日。 要么是徐灵雁借贵妃的跳板,勾到了陛下,贵妃恨上徐灵雁。 要么是贵妃一直将陛下看得紧紧的,徐灵雁一味付出,却得不到回报,她恨上贵妃。 不管是哪一种,凌夫人都乐见其成,等着看两人的笑话! 凌夫人万万没想到……贵妃回报徐灵雁的不是陛下的宠爱,而是后宫的权力! 凌夫人恨得咬牙切齿,贵妃不肯将自己的宠爱分出去,竟来她手中夺权。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贵妃不争不抢、风淡云轻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全都是装给陛下看的!” 凌夫人先后两次将后宫金印交给贵妃,贵妃都没有收下。 若是贵妃当初收下金印,凌夫人便也认了。可她奉上金印,贵妃不收,如今又派麾下的徐长使来夺权…… 而且一出手就夺走了最要紧的钱财账目、内宫史记…… 凌夫人捂着胸口。 她不甘心,不甘心呐! 凌夫人的贴身宫女,亦是她的智囊,小心翼翼地说道:“不如……不如夫人也去投效贵妃?” “夫人可比徐灵雁厉害得多了,贵妃必定会重用夫人的……” 凌夫人闭上双眼,她自然也想过这条路。可是她在后宫独掌宫权这么多年,让她唯贵妃马首是瞻,凌夫人不甘心,也做不到。 当初她还能选这条路,如今她已经选不了。 “晚了,早就晚了。” 那么多人去巴结贵妃,贵妃只接纳了一个徐灵雁。凌夫人便知道,流云殿的门槛也不是那么好迈进去的。 凌夫人握紧双拳,如今她早已没得选择,她只能站在贵妃的对面,和她去争、去抢! . 云姒浑然不知徐灵雁这个长使新官上任,在后宫掀起了怎样的风波。 她告诉徐灵雁,若是遇到什么难题便来寻她,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为即将到来的出宫而忙碌。 衣食住行、所需所用,这些都不必云姒操心,自有身边的宫女宦者来准备。 云姒忙的是和雪球道别。 自从将雪球带回宫中,她从来不曾和雪球分开过! 雪球已经过了最活泼最淘气的那几个月,如今变得越来越温顺黏人。 云姒将它抱在怀里,它便眯着眼睛在云姒怀中咕噜咕噜,小爪子一张一合地开花。 云姒试图和它说明白:“雪球,我们这次出宫要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就回来。” “一个月是多久……就是天黑了再亮,三十次。三十次以后我们就回来了。” 元长在旁边听到贵妃的话,心中默默想到,雪球再聪明也只是一只猫,哪里听得懂三十次是什么啊? 别说三十了,它连三都不认识! 雪球看起来有几分大猫的模样了,可它还不到一岁呢。别说一岁的小猫,就是一岁的娃娃,都还不会数一二三呢…… 当然,这些扫兴的话,元长自然是不会对贵妃说的。 他灵机一动,说道:“贵妃出门前,留一些自己日常用的物件给雪球,雪球若是想贵妃了,便能闻到贵妃的气味。” 元长在心中祈祷,贵妃出宫一个月,一个月后雪球可千万要记得贵妃。 他经常给雪球闻一闻贵妃的东西,雪球可千万不能将贵妃忘了啊! 云姒不知道元长心底的担忧,立刻去挑选自己常用的物件了。 最后将自己与雪球一起午睡时,小榻上的软枕、锦衾……全都留给雪球。 “雪球,等我出宫了,你还在这张小榻上睡觉好不好?” “等我回来,我再抱着你睡。” 雪球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云姒,“呜”地一声,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云姒叹气:“雪球要是只小狗就好了,我们就带着它一起出宫。” 猫的胆子太小,不适宜车马劳顿。 云姒出行前又交代了元长无数回,恋恋不舍地与雪球说了无数次,“雪球在家里乖乖等我。” 终于到了出宫的那一日,天才蒙蒙亮,云姒便被金茗叫醒:“姑娘,该洗漱更衣,用完早膳便出发了。” 云姒哈欠连连:“怎么这么早?” 她进宫后早就睡惯了懒觉,这么早实在起不来。 洗漱更衣,云姒都半闭着眼睛让宫女伺候,甚至连早膳,都是宫女一口一口喂她吃的。 谢琰看着云姒迷迷糊糊的模样,拿起勺子,往云姒嘴里塞了一勺她不爱吃的蒸蛋。 云姒竟然也没有发现,直接咽下去了。 谢琰无声偷笑。 身旁的宫女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看陛下,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陛下与贵妃在一起时,真是极自在呢。 经常变得像个孩子一般。 用完早膳,谢琰看云姒依旧睁不开眼,说道:“朕抱你上马车。” 唰的一下,云姒的双眼睁开了! 从寝殿到马车停的地方,有很长一段路,若是让谢琰抱着她上马车,不知道会被多少宫女宦者看见。 很快阖宫就都知道这件事了。 “不!不必!妾已经清醒了!”云姒一双眼睛瞪得比雪球更圆。 第141章 为朕殉葬 云姒瞬间清醒了。 为了不让谢琰抱着她上马车,她箭步如飞地往外走。 走出挺长一截路,云姒才发现,自己竟然将谢琰甩在身后了。 贵妃在前头,脚步匆匆,陛下在后头,亦步亦趋…… 云姒心中一紧,她这般自然不合宫规,而且是大不敬! 不过谢琰完全没发现这一点。旁边的宫女宦者,全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假装自己没看到。 云姒站定,等待谢琰。 谢琰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牵起云姒的手,两人一起上马车。 御驾又高又大,谢琰扶住云姒的腰,一用力,托她上去。 周围的宫女宦者们头更低了,云姒知道他们定然看见了。看到便看到吧,云姒安慰自己,总比看到谢琰抱自己上马车好多了。 豪华舒适的马车里,座位像小榻一样宽阔,谢琰斜倚着,伸手将云姒搂在怀里。 马车骨辘辘地行驶着,驶出宫门,行驶在平坦宽阔的道路上。 云姒看着仿佛没有骨头一般瘫着的谢琰,还有同样姿势的自己,心想谢琰与她的确有几分昏君和妖妃的作派…… 马车太平稳,云姒舒服地窝在谢琰怀里,刚消散的困意,很快便卷土重来。 云姒实在是睡惯了懒觉。若是前一夜谢琰没有折腾到深夜,她一觉睡到巳时,是稀松平常。 若是谢琰折腾到半夜,第二日她能一觉睡过午时。 今日天刚亮便起床,云姒实在是困得厉害…… 她迷迷糊糊地想,陛下这样的昏君出行,不该很享受吗?为什么要这么早出发…… 云姒的眼皮越来越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在谢琰怀里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云姒一睁眼,发现谢琰已经不在车里了,金茗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车,正坐在对面候着她醒来。 云姒身上还搭着一床薄薄的毯子。 看到云姒睁眼,金茗问道:“姑娘,要喝水吗?” 云姒轻轻点头,金茗立刻倒了一杯水,送到她的唇边。 云姒润了润喉,问道:“陛下呢?” 金茗:“陛下看您熟睡,便自己出去骑马了。” 云姒心想,她这一觉睡得可真够熟的,谢琰什么时候下车,金茗什么时候上车,全都浑然不知。 按照宫规,云姒乘的是御驾,陛下在车中时,云姒同乘尚且说得过去。如今陛下不在,御驾之中只坐着她这个贵妃……便说不过去了。 不过云姒与陛下在一起,不合宫规的地方太多了,谁也不敢来管。 这个念头在云姒脑中一闪而过,很快便被她抛在脑后。 云姒掀开车帘往外看,看到绵延不绝的车队,御驾被护卫在中央。 她刚掀开车帘不久,寻找到前方一抹身穿玄衣的背影,就看到那个背影调转马头,逆着长长的车队而来。 是谢琰。 谢琰朝着她过来了。 云姒从车窗中往外看,看到谢琰一身玄色骑装,宽宽的腰带勾勒出宽肩窄腰,骑在一匹雪白的骏马上。 日头高悬,明亮的光洒在谢琰身上。白马金鞍,和矫健的玄色身影,一起闪闪发光。 云姒看着谢琰朝着她的方向飞奔而来,不知为何,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谢琰调转马头,与马车并驾齐驱,对上云姒笑意盈盈的目光,唇角也不自觉地翘起来。 他握着马鞭,在车窗边轻轻敲击两下,“要不要下来骑马?” 云姒双眼一亮:“陛下还给我备了马?” 谢琰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黑马从不远处跑过来。 廖明知见状,立刻让一个侍卫骑马跑到车队的最前面,让车队停下来。 马车停稳后,云姒从马车上跳下来,看着面前的黑马。 这匹黑马和谢琰的马相比,着实普通了一些。 谢琰骑的是一匹汗血宝马,身姿高大矫健,浑身银白,一点杂色也无。 谢琰为云姒准备的黑马,虽然品相也不错,但与稀世珍品的汗血宝马还是有很大差距。 云姒眼馋地看着谢琰的汗血宝马。 黑马跑过来,显然也对谢琰的汗血宝马很感兴趣,不停地往它身边凑,在骏马面前丝毫没有自惭形秽。 “陛下,您的马叫什么名字?”云姒问道。 谢琰:“踏雪。” 云姒点头,谢琰的马浑身银白色,用“雪”字倒是贴切。 “踏雪,和雪球一样都带个雪字,一样好听。” 谢琰沉默,他觉得他取的踏雪听起来威风极了,至于云姒取的雪球……完全是威风的另一端。 罢了,云姒觉得一样好听,谢琰也没有争辩。 谢琰看着云姒的眼神,黏在踏雪身上,迟迟没有移开,心中便有数了,原来云姒也很爱骏马。 谢琰给云姒备下的黑马,不如踏雪神骏,并非谢琰舍不得给云姒汗血宝马……他挑中这匹马只是因为…… 谢琰看向云姒,不知道云姒何时才能发现。 “不给你的马取一个名字?”谢琰问道。 云姒愣了一下:“我的马?陛下将这匹马送给我了?” 谢琰看着云姒,但笑不语。 云姒总感觉谢琰的眼神里藏着些什么……究竟是什么? 云姒顺着谢琰目光的方向望过去,看到谢琰在看黑马……这匹黑马有什么特别的吗? 突然,云姒的目光凝在黑马的耳朵上,耳朵上的杂色,让她感到有些熟悉。 “这是秋狩时,我骑过的那匹马?”云姒震惊地瞪大双眼。 谢琰轻轻点头。 廖明知在一旁见缝插针地说道:“自从贵妃骑过这匹马后,陛下再也没让旁人骑过这匹马。” “陛下将这匹马与自己的踏雪一起养着,每日喂一样好的草料……” 云姒更震惊了。 她以为谢琰只是这次出巡想起了这匹她骑过的马,可听廖明知的意思,竟是早早便将这匹马单独养起来了? “自从我骑过这匹马后?”云姒诧异地看着谢琰。 当初,她女扮男装跟着谢琰去秋狩,想偷偷看一眼她梦中的男人究竟是不是陛下。 没想到秋狩时被谢琰指中,云姒只能骑着马和侍卫们赛了一场。 再往后,谢琰还让云姒给她按摩、擦背…… 云姒如今想起来,两颊都发烫,她狠狠瞪了谢琰一眼! 谢琰看到云姒的眼神,便知道她想到哪里了。 云姒:“你当初是故意的?” 谢琰点头:“朕一眼便看出来你是女扮男装。” 虽然云姒已经尽量扮得粗犷,“可朕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男人。” 云姒早就知道谢琰当初在故意戏弄她。可她还是想不通,谢琰为何那么早便将她骑过的马和自己的踏雪养在一起,不许别人再骑。 “那时你又不知道我是谁?”云姒满脸疑惑。 若是在她进宫后,谢琰将那匹马单独养起来也就罢了,可是在她第一次骑过那匹马之后……那也太早了吧? 谢琰没有替云姒解答心中的疑惑。 只有他知道,云姒一直是不同的。 从他第一次见到云姒起,便不同。 . 谢琰转过话头,问道:“你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 云姒伸出手,让黑马闻了闻自己的气味,又摸了摸它乌黑油亮的毛。 “就叫乌云吧。” 谢琰点了点头,学着云姒方才的话,一本正经地说道:“乌云,和云姒一样都带个云字,一样好听。” 云姒狠狠瞪了谢琰一眼,然后自己也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你觉得雪球的名字比不上踏雪?” “可我就是觉得一样好听!” “乌云的名字也好听,嗯……当然比我的名字还差点!” 乌云性情很是温顺,云姒和它略微熟悉了片刻,它便迫不及待地想让云姒骑上它跑了。 谢琰看向云姒:“贵妃与朕再赛上一场?” 云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才不比!” 谢琰骑着汗血宝马,她骑着普通骏马,不用比就知道输赢。 车队再次行进起来,云姒与谢琰骑着马慢慢跑着。 踏雪和乌云两匹马都训练有素,不过它们也都聪明得很,知道此时背上的主人并不着急,跑着跑着便互相追逐起来。 云姒方才知道两匹马是养在一起的,以为两匹马关系很好。 可是过了片刻,云姒便发觉自己骑着的乌云总是想闻踏雪的屁股……然后被踏雪轻盈灵巧地避开。 云姒猜测道:“乌云是公马,踏雪是母马?” 谢琰笑了:“反过来,乌云是母马,踏雪是公马。” 云姒满脸意外:“那怎么会……”母马一直追逐公马,还想闻公马的屁股? “可见母马火热大胆起来,比公马更胜一筹。” 谢琰看着云姒,目光意有所指。 云姒只骑了一小段路,等烈日高升、日光灼人之时,便回到了马车里。 只骑了这么一小段路,她便觉得自己脸上身上风尘仆仆。 长长的车马队伍,不比一个人骑马,每一匹马的每一只马蹄,都会扬起尘土。 云姒回到马车上,金茗立刻捧着水盆让她净面,谢琰那边自然也有廖明知伺候。 净面之后,又有沁人心脾的冰饮子端过来。云姒喝了一杯,浑身上下都舒服极了。 赶路的第一日,云姒并不觉得累。 夜里,她们宿在豪门大户的山庄里。一应用具都是崭新的,甚至连家具都是崭新的。 谢琰挨着云姒躺下,云姒翻滚到里头,离谢琰远远的。 谢琰贴过去。 云姒伸手将她往外推,半咬着嘴唇道:“我们姑娘家,不能火热大胆。” 谢琰笑了,伸手去捏云姒的鼻子:“还记上仇了?” 云姒的鼻子被捏住,只能张开嘴喘气。 可她的双唇刚一张开,谢琰的舌头便灵活地钻了进来,仿佛云姒微启双唇是在欢迎他一般。 云姒气得去咬谢琰的舌头,可谢琰总是能灵活地避开。 很快,云姒便顾不上这样做了。 谢琰一直捏着她的鼻子没有放开。 她的嘴也被谢琰堵住了,云姒拼命往里吸气,吸进去的丝丝缕缕的气,远远不够。 云姒急得拼命去推谢琰,拍他、掐他! 在云姒觉得眼前都发白的时候,谢琰终于松开了她的鼻子,谢琰将唇舌后退一瞬,又重新贴了上来,往云姒口中渡了长长一口气。 谢琰看着云姒双眼水雾迷蒙的模样,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问道:“怎么样,方才的滋味是不是美极了?” “书上说,这样能飘飘然然,如登仙境……” 云姒气得在谢琰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什么如登仙境?她差一点就真的登上仙境了! “我要死了!”云姒对谢琰说道。 谢琰闷声笑道:“这么美?” 云姒:“才不是那种死!” “是真的……真的要憋死了!” 云姒十分严肃地警告谢琰,绝不能再有下一次。 “陛下差一点就要将上次假丧事的棺材找出来,把我塞进去办一场真丧事了!” 然而这样的话,竟然没有吓到谢琰。 谢琰语气轻松地说道:“你若是死了,朕便给你陪葬。” “朕与贵妃两人躺在一口棺材里。” 云姒吓了一大跳! 这……普天之下……历朝历代……哪里有陛下为贵妃陪葬的? 云姒干巴巴地说道:“陛下别开这样的玩笑。” 谢琰脸上竟然一副期待的表情:“放心,朕不会吃亏。” “等朕死了,贵妃也要为朕殉葬。” “和朕埋在同一口棺材里。” 云姒听到谢琰的话,竟然并没有多么惊讶。 谢琰在她心中,的确是这样的人。 “可是陛下大我许多岁……”云姒忍不住说道。 谢琰笑道:“那贵妃只能吃下这个亏了。” 云姒听了倒也不怕,约莫是她的亲生父亲和新婚丈夫都曾想让她立刻去死。 谢琰想让她十几年后陪他一起死……相较之下,便一点也不可怕了。 云姒好奇道:“陛下当真此生不修寝陵?” 谢琰:“不修。” 云姒:“那以后我与陛下埋在哪里呢?” 谢琰无所谓道:“朕也还没想好。” “这一路上,你可以留心看着些。” “看到喜欢的地方就说,若是我也喜欢……日后咱俩就埋在那里。” 云姒笑里藏刀:“妾以为这次出宫,只是为了给妾过生辰呢。” “没想到还有挑一块葬身之地,如此这般重要之事。” 第142章 仙女! 车队又行了两日,云姒看到了淮水的一条小小支流。 小小的支流,在云姒眼中已经是很宽的河了。 春日里,水流平缓澄澈,两岸草木丰美,时不时便能看到一只小动物在草丛中仓皇逃窜的影子。 禁卫军的弓箭都极好,很快便射中了好几只肥兔子,还有不少人自告奋勇去河里抓鱼。 谢琰也跃跃欲试,被云姒拦住了:“陛下还是射兔子吧,不要下水抓鱼了。” “早春水寒,陛下若是染了寒气,伤了身体……死得更早了怎么办?”云姒玩笑道。 昨夜里,云姒与谢琰在床榻上的话,旁人自然是无从知晓的。 此时,廖明知听到贵妃竟对陛下说“死得更早了怎么办”,而陛下听到后不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疯了……廖明知想到,不是自己疯了,就是贵妃与陛下都疯了! 陛下这真是将贵妃宠到天上去了啊! 往日里,廖明知觉得贵妃还是正常人,如今是被陛下宠坏了? 啧,看来在陛下身边待久了,都会和陛下一样疯…… 如他廖总管这般出淤泥而不染之人,终究只有他一个啊! 片刻后,廖明知看到陛下将烤得香喷喷的兔子,用刀一点一点将肉剔下来,放在贵妃面前的盘子上…… 贵妃朝着陛下笑了一下,先喂了陛下一口,然后自己吃了一口。 两人脸上都露出满意又享受的神情。 廖明知咕咚咽了一下口水。 他伺候陛下这么多年了,陛下就不能赏他一只兔腿吗? 只要贵妃在陛下面前,陛下眼里就看不到第二个人了。 廖明知一边闻着烤兔子的香气,一边安慰自己。 贵妃都和陛下一样疯了,而他廖总管始终不染淤泥,说不定就是因为贵妃总是与陛下一起用膳,他廖总管不会和陛下一起吃东西…… 陛下不给他烤兔腿,是为了他好! 对,一定是这样的! 车队沿着淮水的支流一路前行,又过了一天,云姒终于见到了真正的淮水。 她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宽阔,如此湍急的河流。 河流的两岸,修筑着高高的堤坝。 有些堤坝,一眼便能看出来是新修建的。 云姒盯着那些堤坝看:“这便是秦大人治水时修建的?” 谢琰:“廖明知,将秦卫叫过来。” 这次出巡,云姒要看淮水两岸,还要看雪灾的区域。这一路行进的路途,都是秦卫曾经走过的。 再加上秦卫出身禁卫军,武艺高强,禁卫军们也都极为信服他。 因此,没有谁比熟知路线的秦卫,更适合当这次出巡领路、护卫的首领了。 一路上,秦卫一直骑着马在最前方。 听到陛下传唤,秦卫打马而来,在远处下马步行而来,朝着谢琰与云姒行礼。 “秦卫,与朕说一说,这些堤坝都有哪些是你带人新修的……之前你治理淮水水患,都是如何做的?”谢琰问道。 秦卫脸上难掩诧异之色,他以为陛下对这些毫不感兴趣。否则他回朝复命时,陛下为何一句也不肯听,便将他打发回家了? 秦卫性子极其忠直,丝毫不会隐藏心中的想法。他听到这些,下意识地看向陛下。 然后看到了眼中只有贵妃的陛下,和满脸好奇望着淮水的贵妃。 哦,原来不是陛下想知道,是贵妃想知道。 秦卫假装不知道,清了清嗓子,对着陛下一一道来。 云姒认真地听着淮水水患是如何治理的,第一次得知治理水患竟然要做这么多事,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治国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治理水患,也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河道年年都要疏浚,堤坝年年都要检修,朝中每年都要拨款,民间也年年都要征民夫。 只不过往年陛下根本不管这些事,朝中的拨款每往下传一级,便要被贪墨掉许多,到最后真正用于治水的银子寥寥无几。 甚至征收的民夫,都并没有去治水,而是给本地的世家望族盖宅院、盖山庄、修寝陵。 秦卫说到这里,语气中满是愤慨! “贫民百姓用泥土垒的房子,河水一冲便化为乌有。那些世家望族的寝陵,却占据着风水宝地,不知道用了多少石料!” “那些寝陵的豪奢,若非臣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象!” 谢琰听到秦卫的话,脸上浮现出几分好奇。 “哦?有多豪奢?” 谢琰看向云姒:“贵妃可想去看看?若是看中了便让他们献上来,待朕与贵妃百年之后一起葬在这里。” “贵妃可喜爱此处的山水?” 云姒:“…………” 云姒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谢琰的非同寻常,可谢琰的话还是常常出乎她的意料。 云姒知道这些本地世家望族在搜刮民脂民膏。 若是陛下抄没他们活人住的房子,她觉得是应该的。 可是陛下想抢走他们死人住的房子,等百年以后,陛下和她一起躺进去…… 云姒:“我不喜欢。” “陛下若是看着不顺眼,便砸了、烧了。” 反正她不想躺进去。 与云姒平淡的神情相比,秦卫的一双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云姒感觉秦卫满脸都写着“原来陛下一直不修寝陵是准备看中哪个直接抢走!” 云姒真想不明白,秦卫这般性子与陛下彻底相反的臣子,是怎么得到陛下重用的。 这一君一臣,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人。若是让云姒将他们两人画在一幅画里,云姒都觉得画卷会一分为二。 接下来行路,到了地势高处。 云姒登高远眺,淮水滔滔不尽,让人心胸为之开阔。 仿佛不管有再多的烦恼,都能被奔腾的淮水带走。 车队逐渐远离淮水,朝着雪灾的方向行驶而去。 谢琰提前告诉云姒:“那边可没这样的山水可看,只有一片片村庄。” “若是不想去了,我们换一条路,还来得及。” 云姒毫不犹豫:“想去!” 经过淮水时,最令云姒高兴的,不是淮水的宽阔壮观,而是淮水两岸安然无恙的民居。 百姓们安居乐业,耕种着淮水滋养的田地,靠水吃水,过着安稳的日子。 这是与云姒梦中洪水滔天、屋毁人亡,截然不同的景象。 看到梦境中的惨状完全被改变,云姒心中无比畅快。 接下来去看雪灾的地方,云姒想看的也是这些。他她不在乎名山大川,只想亲眼看看梦中的惨状是不是没有发生。 那些官员回禀给陛下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其实云姒已经相信,雪灾治理好之事应是真的……因为统领这件事的人是秦卫。 云姒之前不明白陛下为何如此信任秦卫。这次秦卫带队护送她与陛下,一路同行,云姒接触下来后明白了…… 秦卫真的不会撒谎! 因为他脑子里缺根筋! 说话略微委婉一些,他便听不懂。他说话也都是直来直去,哪怕在陛下面前,也半句好听话都不会说,每一句话都是硬邦邦的。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撒谎。 发现真相的云姒心情复杂。秦卫这般,说好听点是忠直,说难听点……不就是个傻子吗? 真不知道陛下是如何挑中这样的傻子当官的,还偏偏能一次又一次将事情办成。 像秦卫这样的人,陛下竟封他为御史。 云姒心想,在以前的丞相府里,秦卫这样的傻子连门房都当不上,丞相府里的下人各个都是人精。 就连雪球都会骗人呢。 雪球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就从旁边叼东西盖上去,以为这样便不会被发现了。 车队一路前行,周围的景色与云姒梦中越来越像。 秦卫伸手指着前方的村庄,禀告陛下与贵妃:“这一片都曾经历雪灾。” “陛下与贵妃想看什么?想看加固的房子?还是想看烧死人的大坑?” 云姒:“…………” 如果她不知道秦卫是御史,一定以为他是村口的二傻子。 谁要看烧死人的大坑啊? 就算云姒知道,雪灾后没有发生瘟疫,这个大坑功不可没……她也完全不想去看! 谢琰竟然也扭头看向云姒:“你想看房子还是大坑?” 云姒:“……当然是大坑!” “不对!当然是房子!” 她脑子里一直想着“谁会想去看大坑”,一张嘴就说错了。 梦中十室九空的村庄,如今虽然也在雪灾中死了一些人,但死掉的是少数,及时烧掉后也没有带来瘟疫。 春日里,已是一副农忙景象。 云姒看着近在咫尺的村庄,想要走进去看看。 谢琰:“那便进去看看。” 一行人刚到村庄边缘,便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这个小村庄里的村民们,并不知道谢琰与云姒的身份。 尽管他们并没有乔装打扮,谢琰乘坐的御驾更是只有天子才能使用的形制。 可是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连最有见识的村长都认不出御驾,更是根本想不到陛下与贵妃会来到他们的村庄。 在他们眼里,陛下是很大很大的大官或者很富很富的大户…… 这便吓的所有见到谢琰与云姒的人纷纷下跪,额头贴着土地,根本不敢抬头看他们。 村长是唯一一个下跪磕头之后,还敢说话的人,声音颤抖地询问贵人来这里是做什么,他们村一定全力配合。 云姒看到他们将村民们吓成这样,便知道这里不宜久留了。 “不必害怕,我们只是路过。”云姒已经看到了田园风光,还想去房子里看一看。 “村长家在哪里?我们可否进去看看?” 村长虽然不明白贵人为什么要去看他寒酸的家,依旧连声说可以,战战兢兢地在前头带路。 村长的家已是村子里比较像样的,可云姒一走进去,还是吓了一跳。 百姓住的屋子,屋顶真的太矮了! 云姒感觉自己一伸手就能碰到屋顶。 谢琰站在这里,更是仿佛头顶就能碰到屋顶一样…… 不过屋内的景象,足以驱走云姒十室九空的梦魇。 村长家的房子里,热热闹闹地挤着许多人。米缸面缸里虽然都是糙米粗粮,但看起来也足以熬过青黄不接的这段日子。 这里的小孩子比大人胆子更大,云姒看到两个小孩子躲在大人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用乌溜溜的眼神盯着她看。 云姒看到小孩子如此模样,立刻想到了雪球。 雪球的眼睛也是这样又大又圆。 雪球也极爱躲在东西后头,偷偷看她。 如果云姒发现了,去找雪球,雪球立刻跑掉。它最喜欢这种你躲你追的游戏。 云姒想到这里,目光变得温柔起来,她笑着问两个小孩:“你们在看什么呀?” 两个小孩子同时说道:“美人!”“仙女!” 村庄里的小孩子们,从来不曾见过云姒这样美貌之人。大一点的小孩子知道云姒是美人,小一点的小孩子直接以为云姒是仙女。 小孩子看到的是美貌,大人们看到的却是云姒的地位。 他们生怕孩子的话触怒云姒,立刻捂住他们的嘴。 云姒笑了,夸她长得美,她怎么会生气呢? 她伸手去拔头上的东珠发簪,想递给又黑又瘦的小孩子。 然而刚一伸手,就被谢琰拦住了。 云姒不解地看着谢琰。 谢琰将发簪重新插回云姒的发间,开口道:“廖明知,拿点碎银子来。” 廖明知立刻捧来了一小把碎银子。 云姒看到屋子里的所有村民,眼神都直了。 谢琰让廖明知将碎银送给村长:“这些银子你留一些,再分一些给日子艰难的人家。” 留下银子,云姒与谢琰便离开了这个村庄。 云姒骑着乌云,谢琰骑着踏雪,两人并肩而行。 云姒问道:“陛下为何不让我留下那支簪子?” 谢琰:“东珠名贵,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东西。” “你将发簪送给他们,反倒是害了他们,他们会因此丧命的。” 云姒不解道:“可村长已是村庄里最强盛的人家,谁敢来村长家抢东西?” 谢琰:“不是本村的人来抢……” “你这支发簪,已经足够为整个村庄招来灾祸。” 云姒听到谢琰的话,打了一个寒颤。 她郑重地向谢琰道谢:“多谢陛下拦住我。” 第143章 放手一搏 云姒离开村庄,继续向前行路。 浑然不知谢长泽与杨秋烟两人,也出了京,此时此刻就在十里之内! 谢长泽与杨秋烟两人也并不知道他们距离陛下与贵妃如此之近。 陛下与贵妃出宫游玩的消息,京城中许多人知道,谢长泽与杨秋烟也听说了。 但是陛下与贵妃要去哪里,所知之人甚少,谢长泽与杨秋烟更是无从得知。 四人距离如此之近,是巧合,但也不是完全的巧合。 云姒来这里,是想亲眼看一看雪灾是不是真的治理好了,瘟疫是不是真的没有发生。 谢琰真的改变了梦中预知的未来,让现实变得与梦中不一样。 谢长泽与杨秋烟前来此地,也是想亲眼看一看。 不过他们期盼的与云姒完全相反! 谢长泽与杨秋烟都期盼着雪灾和瘟疫! 这是谢长泽崛起的机会! 谢长泽在那个漫长又真实的梦境中,梦到过水患,梦到过雪灾……每一次天灾之后,都会有瘟疫。 上一次的水患和瘟疫,并没有像梦中那般发生。 谢长泽几乎心灰意冷,以为那场漫长又真实的梦,只是一场寻常的梦,根本不是对未来的预知…… 就在谢长泽快要忘掉自己登基为帝坐拥天下的美梦时,杨秋烟出现在他的面前。 杨秋烟称自己通晓玄黄之术,能窥破天机。 谢长泽起初以为她是个骗子,可是杨秋烟说出来的话,都和谢长泽梦中的对上了! 一瞬间,谢长泽心中又燃起了熊熊火焰。 他不知道杨秋烟究竟有什么神通,也看出来杨秋烟有诸多隐瞒……可既然杨秋烟说的和他梦到的能对应上,谢长泽再也不怀疑自己的梦。 他梦见的果然是真的! 他是未来的天子,一定是上天托梦,告诉他未来会发生的一切! 谢长泽与杨秋烟一起等啊等,盼啊盼。盼着雪灾与瘟疫,盼着他们崛起的机会。 他们等到了梦中的大雪,随之而来的,是谢琰派人去治理雪灾的消息。 杨秋烟并未放在心上。 她根本不记得上辈子雪灾时,谢琰有没有派人去治理。想必就算派了人,昏君派贪官,又有什么用?最终还是死了很多人,发生了瘟疫。 谢长泽却心中一紧,他想到上次莫名消失的淮水水患。 这回雪灾和瘟疫不会又一次……谢长泽不敢再想下去。 谢长泽和杨秋烟一直在京中等待瘟疫的消息,等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已经过梦中的时间,依旧什么消息都没传来。 谢长泽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梦中之事,又一次不会发生了吗? 杨秋烟心中也慌了!为什么和上辈子不一样? 最终,两人实在等不住了,想去本该发生瘟疫的地方看一看。 谢长泽邀杨秋烟一起出门。 杨秋烟一个未嫁的女儿家,自是不该跟着外男出门。可她是庶女,又有一个心术不正的姨娘。 姨娘听到“小郡王”这三个字,双眼冒精光:“我去和你爹说,必定让你爹答应!” 杨秋烟的姨娘与杨父说了一通,竟然真的说通了杨父。 舍出去一个庶女,能攀上瑞王府的门第,自然是他们家赚了。 若是杨秋烟攀上了谢长泽,用什么手段都不要紧。 若是杨秋烟没攀上……杨父心想,大不了舍弃掉这个庶女。杨父对杨秋烟本就没几分疼爱,舍弃掉也不心疼。 到时候他找个借口,说这个女儿丢了病了……还可以学着云贵妃家中那般,为女儿办一场丧事。 云贵妃因着背后有陛下撑腰,立刻办了一场封妃大典,才让京中众人都知道云贵妃没有死,丧事变成了笑话。 若是杨秋烟搞不定小郡王,杨家不得不出此下策。杨秋烟背后可没人这样为她撑腰,假丧事不会被人揭穿。 杨父虽然对这个庶女没什么感情,但他也没有逼迫这个女儿。 在杨秋烟跟着谢长泽出门前,杨父将她叫到面前,问道:“你可想清楚了?” “这一步迈出去,若是输了,输掉的是你女儿家的清誉,是你未来的婚事。” “杨家以后也不会再认你这个女儿。” 杨秋烟听到父亲这么说,心中慌乱了一瞬,升起了浓浓的畏惧。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输掉她未来的婚事?那又如何! 难道她未来有什么好婚事吗? 如果她不去搏一把,她还会像上辈子那样嫁给一个既没本事又没家财的庶子,婚后过着穷巴巴的苦日子…… 等到谢长泽登基为帝,她只能做谢长泽从未拿正眼看过的奶娘! 如今她放手一搏,搏的可是皇后之位! 杨秋烟朝着杨父行了一个大礼:“女儿已想明白了……女儿愿放手一搏,跟着谢小郡王出京!” . 谢长泽带上护卫出京,杨秋烟女扮男装跟随在谢长泽身侧。 虽然她扮了男装,可依旧人人都能看出来她是一个女人。 杨秋烟的身份也不是秘密,很快就私下流传开来,她是杨家的杨三姑娘。 杨秋烟如此没名没分地跟着谢长泽出门,怎么说也是官家小姐,却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护卫们看杨秋烟的眼神难免有些轻蔑。 杨秋烟看在眼里,十分难受。 她上辈子当奶娘时,便有很多人瞧不起她。在宫中卑微极了,见一个人便要行礼,在得脸的宫女宦者面前也要点头哈腰。 这辈子她步步为营接近谢长泽,就是为了不再过上辈子那样的苦日子。 为什么那些护卫还是用轻蔑的眼神看她? 杨秋烟胸口的怒气翻滚不停,她紧咬着牙,心想等她当上皇后之后,定要给今日瞧不起她的这些人好看! 不过随着路途前进……杨秋烟很快就顾不上这些了。 她看到百姓安居乐业,一片农忙景象……哪里有半点雪灾和瘟疫的样子? 杨秋烟一开始安慰自己,他们肯定还没有走到雪灾严重的地方,瘟疫自然也是从那里开始…… 可是他们一路走一路问,百姓们都说冬日里有过雪灾,死了一些人,好在救灾及时,死的人不算多。 再询问瘟疫时,百姓们全都吓了一跳。 “没有瘟疫!” “怎么会有瘟疫呢?” “兵爷们怕有瘟疫,都不许直接下葬,全都烧成灰再下葬的。” 百姓们指着烧人的大坑给他们看。 谢长泽的脸色变了。 杨秋烟一颗心也狠狠沉下去。 她不明白!她不相信!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 雪灾竟然真的被治理好了?瘟疫竟然真的没有了? 杨秋烟正心慌意乱时,谢长泽还来质问她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有雪灾吗?雪灾之后有瘟疫吗?” “什么通晓玄黄之术……什么窥破天机……难道都是你编出来骗人的?” 杨秋烟心中愈发慌乱。 在谢长泽的逼问下,杨秋烟慌张地找了一个借口。 “今日不宜测算,等几日之后,妾测算一下缘由……” 杨秋烟从谢长泽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怀疑。 她知道自己这个借口找得太仓促了。其实她根本不懂玄黄之术,仓促之下哪里能编得出来? 她告诉谢长泽的,都是她上辈子知道的事。 可是上辈子的她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过三言两语。 上辈子的她不论在成亲前还是成亲后,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能知道那么多细节? 谢长泽已经猜疑她了,若是再追问下去,难免露馅…… 杨秋烟回到自己的屋子后,从衣襟里拿出一只小瓷瓶。 瓷瓶里的药,是出门前姨娘给她的。 说但凡是个男子,用了这个药,必定把持不住…… 杨秋烟原本没想用,可是如今,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第二日,杨秋烟找准时机,将小瓷瓶里的药下在谢长泽的饭菜里。 杨秋烟给谢长泽下药之后,想办法劝谢长泽喝了两壶酒。 若是只下药,傻子都能发觉不对劲,可若是同时醉了酒,便会归结为酒醉后不可自持。 杨秋烟没有将药粉下在酒里,因为她知道,谢长泽对酒极为挑剔。 她上辈子在宫中当奶娘时,各宫娘娘都遍寻好酒,请谢长泽去品尝。 这次出京,谢长泽饮的美酒都是从端王府带出来的,若是杨秋烟将药粉下在酒里,谢长泽很容易尝出不对劲。 杨秋烟挑了几道味道重的菜下药,谢长泽果然没有尝出来,吃下去不少。 杨秋烟不动声色地灌醉谢长泽,自己也陪着谢长泽共饮,两人喝了一壶又一壶。 谢长泽满腹心事,借酒消愁,不必杨秋烟狠劝,自己便一杯接一杯地喝下肚。 杨秋烟陪着谢长泽饮酒,在他身旁做一朵解语花。 谢长泽脸上渐渐露出受用的神情。 上辈子,杨秋烟进宫当奶娘时,谢长泽早已登基为帝。谢长泽高高在上,她只能卑微地仰望他。 如今,杨秋烟不知为何重新活了一回,可她对谢长泽的仰望和敬畏已经渗进了骨子里。 她在谢长泽面前,依旧是下人对待天子的卑微态度。 被恭维、被吹捧到极致,自然是舒服的。谢长泽的神色越来越愉悦。 最后,谢长泽喝得已经走不稳了,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间。 杨秋烟顺理成章地扶住了谢长泽,将他扶到屋子里。 杨秋烟扶着谢长泽坐在床榻上,故意将自己的身体贴得很近。 “小郡王,妾给您倒杯茶吧?” “小郡王,您额头怎么出汗了?妾帮您擦一擦。” 杨秋烟看到谢长泽的眼神迷蒙起来,两颊泛起不正常的红色,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便知道药已经生效了。 她斜靠在谢长泽身上,拿着帕子为他擦汗。 突然,谢长泽一把抓住杨秋烟的手腕,将她搂在怀里。 谢长泽脸上表情迷蒙:“今日怎么这样疏远,叫我小郡王……你不是一直叫我表哥吗?” 谢长泽话音落下,搂着杨秋烟倒在了床榻上。 谢长泽身边的侍女,方才被杨秋烟找借口指使了出去。刚要回屋伺候,一掀开帘子,便听到屋里传出来的声响…… 侍女吓得定住了! 回过神来,她手忙脚乱地退出屋子,远远地守在门口。 屋子里男人的声音是小郡王的,女人的声音是谁的? 侍女回想片刻,想到了那个女扮男装的“杨先生”。 她就知道那个“杨先生”心怀不轨! 可……可小郡王并非好色之徒,在新婚妻子被抢进宫后更是断绝女色…… 怎么竟在外头和女扮男装的杨三姑娘这般无媒苟合? …… 云住雨歇,谢长泽被酒和药耗尽了精力,累得昏睡过去。 杨秋烟的身子也又累又痛。因着用了药的缘故,谢长泽方才一点也不温柔体贴。 杨秋烟虽然上辈子嫁过人,生过孩子,可她如今的身子毕竟还是女儿家,被谢长泽如此粗暴地对待,杨秋烟自然是难受的。 然而身体上的痛楚,与她心中的激动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杨秋烟太激动了! 她与未来的陛下,有了肌肤之亲! 她距离皇后之位,更近了一步! 杨秋烟躺在床上,抬高双腿,祈祷自己能怀上谢长泽的第一个孩子。 只要能怀上孩子,谢长泽一定会娶她的。 若是怀不上……杨秋烟双手轻轻搭在小腹之上,眯起眼睛。 不,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今夜她一定能怀上谢长泽的孩子。 怀不上……也要变成怀上! 杨秋烟看着熟睡的谢长泽,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头戴凤冠被封皇后的一幕。 她将变成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拥有最美丽的衣裳、最华贵的珠宝…… 她再也不是卑微的奶娘,在宫中见到谁都要行礼。 未来,等谢长泽登基为帝,她当上皇后,全后宫的女人都要向她行礼! 杨秋烟低头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上辈子她成亲后很快便怀孕了,如今她很有可能一夜便怀上谢长泽的孩子。 就算她怀不上,姨娘手中还有一种药,服下之后可以改变女子的脉象,让大夫把出喜脉…… 第二日清晨,杨秋烟在谢长泽醒来之前,精心梳洗打扮,换上漂亮的衣裙,以最美的姿态等待谢长泽醒来。 谢长泽悠悠转醒,药效过后,头痛欲裂。 他按着自己的额头,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杨秋烟,霎时间变了脸色! “怎么会是你?” 杨秋烟愣住,昨夜,谢长泽竟将她当作别人了吗? 帝144章 不给我骑 杨秋烟心中慌乱起来,她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给谢长泽下药、与谢长泽生米煮成熟饭……这一步步都在杨秋烟的计划中。 可她没想到的是,谢长泽昨夜竟将她当成了别的女人! 霎时间,杨秋烟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她承认自己心中有些小算计、用了一些小手段。可她对谢长泽的心都是真的! 她上辈子就极为仰慕高高在上的谢长泽,这辈子得偿所愿,杨秋烟昨夜在床榻上,满心都只有谢长泽一人…… 可那时,谢长泽却不知道床榻上的人是她! 杨秋烟略一思忖,便明白谢长泽昨夜将自己当作了谁。 她恨得咬紧牙关! 云贵妃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在大婚之夜被谢琰从喜堂上抢走,但凡要点脸面,就该羞愤去死…… 她不仅没有去死,还在宫中当起了宠妃,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了。 这么不要脸的女人,谢长泽竟然不恨她,还忘不了她! 杨秋烟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眼泪掉个不停,看起来极为凄楚可怜。 可她心中所想,却和面上显露出来的完全不同。 她在心中一遍遍诅咒云姒去死,想到上辈子谢长泽登基为帝后,云姒和谢琰都悲惨死去,方能消解些许对云姒的恨意。 云姒现在当贵妃又有什么用? 谢长泽现在忘不了云姒又如何? 日后,云姒会悲惨死去,而她,会成为皇后! 可杨秋烟没想到的是,她与谢长泽生米煮成熟饭后,谢长泽竟然不想娶她为妻! 谢长泽看着哭泣不停的杨秋烟,语气不耐烦:“不要哭了,我会纳你为妾。” 杨秋烟傻了。 她瞄准的位置,是谢长泽的正妻。 只有如今当上谢长泽的正妻,等谢长泽登基为帝后她才能顺理成章地当上皇后。 若是如今只能当上一个小妾,等谢长泽登基后,她就不一定能封到什么位份了。 封她为四夫人,杨秋烟都不甘心,自然更无法接受封她为位份更低的美人、良人…… 她对谢长泽痴心一片,还能“预知未来”,给他如此大的助力! 为何谢长泽还是对云姒念念不忘,对她无动于衷? 杨秋烟压下心中滔天的恨意,装出一副柔顺模样:“妾全凭小郡王做主……” 然而杨秋烟心中所想却截然不同。 一个妾怎么够? 她在谢长泽面前定然不能表现出自己的贪心,且等她回家之后和姨娘一起慢慢筹谋,凭她“肚子里的孩子”,定要为自己谋到一个正妻之位! . 相隔不到十里,谢长泽与杨秋烟互相算计,谢琰与云姒之间其乐融融。 这一路走来,云姒亲眼看到了淮水两岸的百姓安居乐业,看到遭过雪灾的百姓恢复生机…… 梦中的疫情,因为治灾得当,根本没有发生。 仿佛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从云姒的心口移开了,她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舒畅! 云姒含笑看向谢琰:“打道回宫吗?” 谢琰摇头:“不远处有一片湖,景色极美。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如去看看?” 云姒此时心情舒畅,做什么都开心。听到谢琰这么说,便点头应下:“那就去看看!” 她没想到,谢琰说的“不远处”,竟然又赶了两天的路,还是崎岖难走的道路。 坐车颠簸,骑马也好不到哪里去,云姒有些后悔答应谢琰去看湖了…… 她这趟出巡心愿已了,立刻思念起宫中柔软的床榻和舒适的温泉浴池,可谓归心似箭。 不过赶了两天路后,云姒望到远处的青山和湛蓝的湖水,顿时觉得这一趟来值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湖泊! 远处的湖极大、极深,湖水是澄澈的蓝色,背后是延绵的青山,合在一起仿佛一幅水墨画。 不,比云姒见过的最美的水墨画,都更要美。 云姒看着这样的美景,一下也舍不得眨眼睛。 车队离湖越近,湖便显得越大。 云姒一直焦急地向前看,不敢想象等她走到湖边之后,看到的湖有多大。 在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京城中任何一个宅院里挖出来的湖,都根本不值一提。 谢琰看出云姒的迫不及待,笑着摸了摸踏雪的脖子:“踏雪,让云姒上来好不好?” 踏雪竟能听得懂谢琰的话,大大的眼睛看了云姒一眼。 谢琰看到踏雪的反应,就知道它同意了。 谢琰让云姒上马,云姒坐在前头,谢琰坐在后头。 谢琰双臂将云姒揽在怀里,踏雪跑起来,越跑越快。 一队侍卫轻装出发,骑马追随谢琰与云姒,后头载着人和东西的马车慢慢行驶。 谢琰在呼呼的风声中笑道:“看来你那些糖,没有白喂!” 马极喜欢吃甜,它们爱吃各种甜甜的果子,糖更是难得的美味。 云姒喜欢马,便投其所好,隔三岔五喂乌云吃糖,连着踏雪也一起喂。 云姒喜欢乌云,是因为这是她的马,她拥有的第一匹马!在她心中的地位自然不同。 云姒喜欢踏雪,则是因为踏雪实在太漂亮了。站立时美的像一幅画的身姿与线条,跑起来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实在是让她心醉。 此时,踏雪载着两个人,依旧跑得很快。云姒斜靠在谢琰怀里,看到蔚蓝色的湖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湖边有许多野花,还有一片片的桃树,粉色的桃花正开得灿烂。 这一片野桃树林,虽然不像京中的桃花林那样,每一棵树都被精心修剪过枝条,但是别有一种肆意生长的美。 云姒看得如痴如醉。 在湖边饮水的动物,比淮水边上更多。云姒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水鸟,有大有小、有黑有白,有的在水中优雅地游,有个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捉鱼。 突然,一阵轻快的马蹄声响起。 云姒看到一匹骏马从远处飞驰而来。 浅金的颜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比云姒见过的最美的绸缎还要美。 云姒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轻声道:“湖边还有如此骏逸的野马?” 谢琰笑道:“你试着叫它一声,看看它会不会过来?” “若是过来了,你就把它带回宫,当作是这片湖给你的生辰礼。” 云姒听到谢琰的话,蓦然心动。 她收到过许多人送的生辰礼,可是“这片湖给她的生辰礼”,听起来是如此的美妙动人。 云姒学着谢琰的样子,朝着骏马的方向吹了一个口哨。 骏马竟然真的加快速度,朝着她飞驰而来! 云姒突然紧张起来,那是没经人驯过的野马,若是径直朝着她和谢琰冲过来,撞到他们该怎么办? 然而这匹马跑到近处,竟然渐渐放慢了速度,慢慢地跑到了云姒的面前。 云姒看着踩着小碎步的骏马,欣赏着它浅金色的毛下,因为奔跑而泛出的粉色…… 突然,云姒惊呼出声:“汗血宝马?” 这匹马皮肤上泛起的粉色,就是汗血宝马的最好证明! 湖边的野马,竟然是一匹汗血宝马? 云姒懵了,她看一眼面前的骏马,又看一眼身下的踏雪。 两匹马除了颜色不同,一匹银白、一匹浅金,余下各处都相似极了。 “这里怎么会有汗血宝马……”云姒疑惑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猛地回头,看向谢琰。 谢琰含笑的眼神正正好地撞进她的眼中。 这哪里是这片湖送给她的生辰礼? 分明是谢琰送给她的生辰礼! 云姒大着胆子说道:“陛下什么时候改名字了?” “不叫谢琰,改叫谢湖了。” . 云姒当真没想到,谢琰会送她一匹汗血宝马作为生辰礼。 她得知陛下带着徐灵雁一起出宫,是为了在她生辰当日,如同往年那般,让好友都围绕在她身边……云姒以为这趟出巡便是她的生辰礼了。 这次出巡,虽然路上难免奔波辛苦,可一路上见到的景色、听闻的风土人情……也是云姒人生前十七年从不曾经历过的! 这一趟出巡作为她的生辰礼,对云姒来说,胜过任何奇珍异宝! 云姒没想到,陛下竟然还送给她一匹汗血宝马,作为她的生辰礼。 “陛下何时生出这个念头?”云姒好奇道。 不必谢琰回答,云姒自己便猜到了。 “在您看到我喜欢踏雪之后?”云姒自问自答。 谢琰含笑点头。 云姒:“我虽喜欢,可这样的宝马送给我,有些委屈了它。” 云姒觉得这样的宝马合该日日奔驰在辽阔的天地间。 谢琰:“宝马配美人。若是贵妃都委屈了宝马,天下间便没有配得上这宝马的人了。” 云姒猝不及防听到这样的夸赞,脸红了。 云姒红着脸解释道:“我是觉得……” 谢琰打断她:“倘若你是一匹马,你更愿意做将军的马、信使的马,还是贵妃的马?” 云姒认真想了想,将军的马要上战场,刀剑无情,训练有素的战马也会受惊,甚至死伤。 信使的马要不分昼夜地疾驰,跑得慢了就要挨鞭子。 如果她是一匹马,还真想做贵妃的马,每日围着皇宫跑一跑,等贵妃出宫时带着她在天地间疾驰。 谢琰看到云姒的神色,就知道她想明白了。 “宝马上战场、去送信,不过是对人好。” “人可没有问过,它们是不是觉得好。” 虽然云姒知道谢琰是在安慰她,但云姒的确心安理得了许多。 谢琰又说道:“你若是觉得它围着皇宫跑跑太委屈,朕以后多带你出宫。” “你想一想,给它取个什么名字?”谢琰问道。 云姒脱口而出:“碎金!” 她见到这匹马的第一眼,心中就冒出了这个名字。 这匹马背着光,朝着云姒跑来,阳光在它飘逸的鬃毛上勾勒出一圈金边,奔跑时浑身泛着粼粼金光,仿佛洒满了碎金。 谢琰对云姒取的名字很是满意,他点点头:“碎金,踏雪,贵妃的马与朕的马,听起来便像是一对儿。” 云姒压根没想到这里,听谢琰这么说,两匹马的名字是很相配。 可她想不明白这又有什么可高兴的?宫人们的名字不都是一批批、一对对的? 自幼陪着云姒长大的金茗、银针、白毫、绿芽,她们的名字也都能凑成对。 不过云姒只敢在心中想,不敢对谢琰提。 她怕谢琰一抽风,给长乐宫和流云殿的宫人们改名,将宫人们的名字都凑成一对对…… 云姒不理会谢琰,专心和碎金互相认识。 “碎金。”云姒轻声叫着名字,掌心放了一块糖,托着糖慢慢凑近碎金的嘴边。 一直照顾这匹马的宦者,站在不远处,紧张地看着这一幕,准备着若是碎金做出任何不妥的举动,立刻上前将碎金牵远。 然后他看到碎金警惕地将头凑过去,闻了半天,先闻云姒的手、再闻糖块…… 然后伸出舌头,将糖块舔到嘴里。 吃完一块糖,碎金将头靠过来,朝着云姒要下一块。 云姒笑了。 宦者看到贵妃笑了,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看来贵妃和马相处还是有一套的,不必他担心。 云姒并不着急去骑碎金。 越好的马,往往都越有骄傲的脾性。在云姒摸清碎金的脾性,让碎金认她为主之前,贸然骑上去会很危险。 左右碎金已经是她的马了,云姒一点也不着急。 她牵着碎金慢慢的走,和碎金说话,给碎金梳毛…… 谢琰的目光一直落在云姒身上,对猫也是,对马也是,云姒对它们都比对人温柔。 云姒回过头,看到谢琰的目光,忍不住笑了:“你这是什么眼神?” 谢琰对着一匹马,也能吃醋? 谢琰确实吃醋了,他低声道:“你都不曾给朕这样梳过毛……” “不是,梳过头发。” 云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她想不明白,堂堂天子,为何将自己与一匹马相比。 云姒笑着说道:“碎金给我骑,陛下也不给我骑啊?” 谢琰凑到云姒的耳边,声音低哑:“贵妃若是想……朕也愿意给你骑。” 云姒愣了一下,才明白谢琰说的是什么意思。 蹭的一下,她的脸红透了,胜过天边的晚霞。 第145章 乌篷船摇 云姒十七岁的生辰宴,是在一艘高大的楼船上过的。 楼船有两层高,二层更为开阔,湖上的风无遮无拦地吹过,赏景时居高临下,视野也开阔得多。 上船之前,云姒以为谢琰只是想带她乘船赏湖景。 然而踏着木阶走上二楼,云姒一下子愣住了。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 傅雪、罗璇玑……师父、母亲…… 全都坐在楼船二层的圆桌旁,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云姒的声音渐渐带上哽咽。 郑国夫人:“我们昨夜到的,正好赶上你的生辰。” “一路上累不累?”云姒连忙问道。 郑国夫人摇头:“不累。你和陛下是绕着路来的,我们直奔这里,路上花的时辰不到你们的一半。” 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更明媚:“难得有机会来这么远的地方,一路上见到这么多景色,很是值得。” 就连罗璇玑的脸上,也满满都是笑意。 她笑着说道:“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到这么远这么美的景色。” 云姒看到罗璇玑轻快的笑容、明亮的眼神,也发自内心地笑了。 她已经许久没看到罗璇玑这么开心了! 丧夫后的罗璇玑,总是沉默安静的,丧夫前成亲后的她,更是每日都生活在恐惧之中。 时隔这么久,云姒终于在罗璇玑脸上看到了几分闺中时的快活。 傅雪也连连点头:“是啊!能看到这样的美景,走多远的路都值得!” 这般出门游历的机会,别说女子难有,便是男子也不易得。 先不论一路上花销几何,想要保障一路的安危,便要一队既忠诚又能干的护卫。 路途遥远,认路便是一个大问题,若是在偏僻无人的地方迷了路,是极危险的一件事。 云姒与陛下出京后这一路,全都由熟悉路线的秦卫带路。 郑国夫人等人的路线不同,从京中直奔天女湖,身边的护卫也都是谢琰派来的,带路的亦是曾跟随秦卫一起治水患、治雪灾的手下。 寻常人家,难有如此的侍卫。 云姒看到几人都不觉赶路辛苦,反而乐在其中,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长公主,画画之人最爱游览此生未见过的美景。恨不得将天下美景都收入眼中,再落于纸上。 “这一回,是我这个师父,沾了弟子的光。”长公主笑道,“不知姒姒明年的生辰在哪里过?” “京城无趣,不如明年再换一个景色不同之地。” 谢琰知道若是自己在,这一桌人除了长公主,个个都不自在。 尤其是云姒的闺中密友,看起来对她惧怕得很,连郑国夫人也有点紧张。 谢琰举杯祝云姒生辰,便先离开了。 离开前在云姒耳边说道:“贵妃留些胃口,与朕再开小宴。” 谢琰下船后,徐灵雁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明显松弛下来。 罗璇玑奇怪地看着徐灵雁:“你不是陛下的妃嫔?怎么看着比我们更怕陛下?” 徐灵雁心想,正是因为她曾是陛下的妃嫔,在宫中亲眼看到陛下是如何杀人无数、血流成河的,才更怕他! 徐灵雁向罗璇玑解释:“我已不是陛下的妃嫔了。” “如今是宫中的女官,愧居长使之位。” 徐灵雁从妃嫔变成女官,在后宫中掀起了种种波澜,可在宫外却无人知晓。 罗璇玑长住浮玉山上,更是不曾听闻。 罗璇玑今日方听闻这件事:“你从良人变成了长使?” 徐灵雁点头。 罗璇玑惊得瞪大眼睛,片刻后,噗嗤一声笑了:“难怪阿姒愿与你相交!” 徐灵雁感受到,罗璇玑与傅雪两人对自己的态度顿时不同了,连郑国夫人看自己的眼神也变得更温柔些。 郑国夫人想问问女儿,是不是女儿让徐灵雁从妃嫔变成女官的……她想劝女儿两句,不能仗着陛下的宠爱太多霸道…… 然而想到陛下方才对女儿说话有多宠溺,想到女儿在陛下面前有多自在…… 郑国夫人默默将劝谏的话咽回肚子里。 女儿与陛下怎么相处,她还是不要乱说话了。 天女湖极大,湖水清澈冰凉,里头的鱼虾非常美味。 更何况今日的鱼虾都是现捞的,从湖水里捞上来直接烹饪,其鲜美滋味更是不同。 宫人们将一道道新鲜美味的菜肴端上楼船二楼。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船上吃到的菜肴与宫中有诸多不同。 袁师傅亲自端上来一个沸腾的汤锅,放在膳桌中间。新鲜的鱼片切得薄如蝉翼,袁师傅用长长的筷子夹着放进汤锅里,飞快地涮一下便夹起来。 云姒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即化,其鲜美滋味是在宫中不曾尝过的。 烫熟的鱼片直接吃就十分美味,袁师傅还准备了两样不同口味的料汁,蘸过料汁后,又是不一样的风味。 云姒看袁师傅涮得极简单,自己也试着涮了一片鱼,可还没捞出锅里,鱼片就碎了。 袁师傅见状连忙说道:“还是让小的来服侍贵妃。” 云姒只想试一下,既然自己涮不成,也不勉强,后头便都让袁师傅帮忙了。 鲜鱼、活虾……从湖里现捞上来的比宫中吃到的要新鲜太多。云姒有些可惜地想到了雪球,鱼和虾雪球都十分喜爱,可惜没这个口福。 不过也好,雪球的嘴巴那么叼,若是吃过这么美味的鱼虾,宫里的怕要不爱吃了。 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给湖水染上了一层瑰丽的暗色。 湖面上起了淡淡的雾气,吹到楼船上的微风越发清凉湿润。 楼船上点起了灯,云姒在闪动跳跃的光芒中,与母亲、师父与好友们一起度过她的十七岁生辰。 云姒记得谢琰的话,留着几分胃口。 人们都知道接下来谢琰还要来找云姒,没有耽误太长时间,吃了一顿饭,小酌两杯,便散去了。 谢琰走上楼船的时候,云姒正一个人斜靠在椅子上,望着暮色下的湖水。 听到谢琰的脚步声,云姒慢悠悠地回过头,竟看到谢琰亲手托着木盘,上头放着一碗长寿面。 云姒连忙将长寿面接过来。 谢琰:“都吃光。” 长寿命从头到尾都是一根面,在碗底盘成一小团。云姒看到分量确实不大,就将一小碗长寿面都吃了。 一小碗长寿面下肚,云姒便吃饱了。 她留着胃口,以为谢琰还要和她一起饮酒吃菜,没想到竟是为她留了长寿面。 “陛下呢?”云姒看向谢琰,想知道他晚上吃了什么。 谢琰拉着云姒走下楼船。 楼船旁边停着一艘小小的乌篷船。谢琰先上了船,然后将云姒也拉上去。 云姒刚一落脚,小小的乌篷船便摇晃起来,惊得她不敢再往前走。 谢琰拉着云姒往前走,与她相对而坐。 云姒坐下后才看见,在两人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一壶酒和几碟下酒的小菜。 云姒知道谢琰从未过过自己的生辰,但是却为她准备了一个如此令人难忘的生辰。 谢琰拿起双桨,看似轻松地随便划了两下,乌篷船便向前划出一大截。远离了高大的楼船,朝着更深的湖心而去。 云姒看到楼船上的辉煌灯火越来越远。只有乌篷船的船头上,吊着一盏孤零零的灯,昏黄色的灯光穿不透湖上越来越浓的雾气。 在辽阔的湖面上,云姒心中生出几分畏惧。 “别往前划了……若是回不到岸边怎么办……”云姒低声说道。 谢琰低笑一声,放下船桨。 他给自己和云姒都倒了一杯酒,捏起碟子里炙烤的鱼片,配着酒慢慢吃。 乌篷船很小,两人相对而坐,谢琰长长的腿挨着云姒的腿。 半壶酒下肚,云姒就发觉谢琰的双腿不老实起来,一下一下蹭她的小腿。 “陛……陛下?”云姒看着谢琰水润发亮的双眸,“陛下可是喝醉了?” 话音未落,谢琰又喝了一杯。桌子下修长有力的双腿,将云姒两条纤细的双腿夹在中间。 云姒红着脸躲避。 “嘶——”她的脚踝磕在了桌腿上,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谢琰直接将两人之间的小桌子整个搬走,放在船尾,伸手捉起云姒的脚踝。 “碰到哪里了?” “朕替你揉一揉。” 谢琰很快便找到了云姒磕痛的地方,火热的手掌轻轻地揉着,的确缓解了不少痛感。 可揉着揉着,云姒便发觉谢琰的手移了位置…… 他握着云姒纤细的脚腕,脱掉了她的一双鞋,将她的脚捧在手心揉捏起来。 云姒连忙往回缩腿! 可谢琰不松手,他整个人跟着云姒一起向前。最后两人一起倒在摇摇晃晃的摇橹船上。 倒下的一瞬间,谢琰的手臂护着云姒的背。 他脱下身上的斗篷,垫在云姒的身下。 云姒自己身上也还披着斗篷,谢琰并未解下来。两人的衣裳都穿得很整齐,谢琰不知怎么回事,又用自己的两条腿绞住云姒的双腿,一定要把方才没做完的事情做完似的。 乌篷船又轻又小,动作略重一点,就在湖面上晃荡起来。 云姒慌乱中伸手抓住了船身的木头,听到谢琰低笑一声:“翻不了。” “若是翻了,朕会游水,把你捞上来。” 云姒不会游水。这样的话并不能让她感到安慰,只会让她更紧张。 “你……你小心些……” 水雾弥漫,悬在船头的灯越发昏暗,谢琰的双眸看起来竟比灯光更亮。 两人身上大部分的衣裳都极为整齐,云姒根本不敢去看那半遮半掩间凌乱非常的一处。 她的目光只敢落在谢琰的上半身,他头发束得极整齐,衣裳也没有一处褶皱,就连脸上的神情……倘若云姒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看到他这副模样,只会觉得他极认真。 哗哗的水声冲刷着船身。 微凉的风穿过小小的乌篷。 起初,云姒躺在乌篷之下,她仰着头向上望,视线被乌篷挡住。 渐渐的,云姒的身子不停往后躲,头顶上不再是乌篷,变成了墨色的天空。 今夜看不见月亮,只有漫天的星辰摇摇晃晃。 “哗啦——”辽阔的湖面上时不时响起水声,是鱼奋力跳出水面,又落回湖中,鱼尾拍在水面上,声音响亮。 云姒的五感从未如此敏锐过。 白日里,她明明觉得天女湖十分幽静。可此时耳边却响着各种各样的声音,鸟鸣声、虫鸣声、水声、风声…… 还有谢琰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地喷洒在她的耳边。 谢琰的呼吸是烫的,他的手掌也是烫的。有上头的火热做对比,垫着两层斗篷,云姒越发觉得身下又冷又硬。 船底阻隔不住湖水的寒气,一点一点地渗过斗篷。 若是平时,这一点寒气也算不得什么。可是此时的云姒格外娇气,一点不适也不愿忍耐。 “冷——”云姒轻皱眉头,低声道。 摇晃的船身慢慢停下来,谢琰的手臂托着云姒的腰,将两人换了个位置。 乌篷船猛地摇晃起来。 云姒被谢琰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呼出声,声音沿着无遮无拦的湖面传出很远。 云姒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夜里的湖面看似空无一人,只有水下的游鱼和天上的星辰与他们相伴。可云姒知道,在不远处的岸边,所有的侍卫都在守护着她与陛下。 就连不远处的楼船里,也有侍卫在上头,时刻等着接引云姒和谢琰回到楼船上。 云姒后悔了,她方才嫌谢琰将乌篷船划得离楼船太远,如今却只嫌方才谢琰划得不够远。 云姒只希望,在那些侍卫的眼中,她与陛下只是在乌篷船上饮酒赏夜景。 两人位置互换,云姒身下垫着的不止有两层斗篷,还有谢琰火热的身躯。 云姒没力气,她腰上的骨头像是被抽走了一样,软塌塌地往旁边倒。 谢琰的双臂极有力地扶住云姒的腰,他半仰起身,将嘴唇贴在云姒的耳朵上。 “谁说朕不给你骑?” “碎金还没给贵妃骑过,朕可是已经给贵妃骑过了。” “贵妃日后对碎金,可不许比对朕更好了……” 第146章 回京路上 云姒是被谢琰抱着从乌篷船回到楼船上的。 今夜,她和谢琰就宿在楼船上。 楼船里有很舒服的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床上的锦衾软枕等一应用具,都是云姒用惯的,还早早熏了云姒喜欢的香。 若是不朝窗外看,云姒根本想不到这间屋子是在船上。 屋子里备好了热水,云姒在浴桶里沐浴一番,躺到床上时,舒心地长叹一口气。 明明这里的床榻又软又舒服…… 云姒等谢琰沐浴完毕,擦着被水沾湿的发梢上床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楼船又安全又舒服,谢琰偏偏去乌篷船! 谢琰知道自己理亏,伸手去帮云姒揉腰:“是不是硌疼了?” 云姒伸手拍掉谢琰的手,这一回她酸痛的还真不是腰,而是一双腿,尤其是上头那一截…… 云姒没有开口,可谢琰还是猜到了。一双大手用力地帮云姒揉捏,云姒疼得直倒吸冷气。 “不……不要了!” “明日我让茯苓帮我针灸!” 谢琰声音含笑:“你好意思与茯苓说?茯苓心中必会奇怪,贵妃的腿怎么如此酸痛……” 云姒听到谢琰这样说,心中更气,恶狠狠地说道:“骑马骑的!” 谢琰哈哈大笑:“好,那朕也不叫谢湖了,改叫谢马。” 云姒的脸蓦地红了,伸手捂住谢琰的嘴,不许他再说。 楼船又大又沉,停泊在湖上很是平稳。可云姒在乌篷船上摇晃得多了,如今换到不摇晃的楼船上,反倒觉得在摇晃。 一整夜,云姒在睡梦中都感觉自己被轻轻摇晃,仿佛睡在摇篮中一般。 云姒与谢琰在楼船上宿了两夜。 白日里,两人乘船在天女湖四处游玩。 云姒好奇道:“这里为何叫天女湖?” 谢琰也不知道。 廖明知立刻凑上来,讲了天女湖名字的由来:“奴问了附近的本地人。” “据说是很久以前,天降旱灾,大地枯竭。” “一位天女怜悯百姓,看到百姓的惨状落下眼泪,眼泪化作湖泊,让百姓们有水吃、有地种。” “以后不管再大的旱灾,别的地方都会干旱,可天女湖从不枯竭。” 云姒听完这个故事,顿时觉得天女湖更美了。 可谢琰却不屑道:“这么大这么深的湖,再大的旱灾也不会枯竭。” 云姒:“…………” 虽然谢琰说的是实话,可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的感动顿时烟消云散。 廖明知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陛下和贵妃,自然还是站在了陛下这边。 “陛下英明!只闻世上有天子,何曾听闻世上有天女呢?” “恐怕这湖名字的由来,也是百姓们胡编乱造……” 廖明知话音未落,便被谢琰的笑声打断了。 “天子,天女!” “不错,若朕是天子,贵妃便是天女。” 云姒:“…………?” 谢琰笑着说道:“朕看这天女,没准就是贵妃某个前世。” “天女看不得百姓死于旱灾,贵妃也看不得百姓死于水患、雪灾……” “贵妃与天女,都是一样的悲悯苍生,一样的心系百姓。” 谢琰望着烟波浩渺的天女湖,说道:“不如改名叫贵妃湖吧。” 云姒:“…………?!” 在云姒的百般阻挠之下,谢琰勉强放弃了给天女湖改名的念头。 云姒:“陛下!天女湖的名字十分好听,改成贵妃湖……太可惜了……” 她只是来湖上过了一个生辰,怎么就要给湖改名字了呢? 若是改个好听的名字也就罢了,贵妃湖……这样太难听了! 谢琰嫌弃云姒给雪球和乌云取的名字太俗气,可此时像聋了瞎了一般,竟不觉得贵妃湖难听。 “朕觉得贵妃湖明明更好听了……” 最终,云姒生气地说道:“不许叫贵妃湖,陛下若是一定要改名,就叫陛下湖吧!” 谢琰听到云姒的话,哈哈大笑,这才不提改名的事了。 回京的路上,谢琰时不时骑着马跑一段,云姒却一直躺在宽敞舒服的马车上。 谢琰骑着踏雪从御驾旁飞驰而过,笑着对云姒说道:“贵妃不骑上碎金,与朕赛上一场?” 云姒恨恨地看向车窗外,她自然是想的! 这些日子,她日日都在和碎金熟悉,在喂了不知道多少块糖之后,碎金终于认云姒为主了。 碎金对云姒,明显比对谢琰、对之前饲养他宦者,都更服从和亲近。 云姒原本便打算回京的途中,好好骑着碎金跑一跑。 碎金可是汗血宝马啊! 认她为主,只属于她的汗血宝马! 云姒被谢琰揽在怀里,骑着踏雪驰骋的时候,已经觉得很畅快了。 她根本不敢想象,她一个人骑着碎金,该是怎样的风驰电掣! 可是原本的打算,都被乌篷船上的那一夜打碎了。 云姒的两条腿如今还酸痛得厉害,一点也使不上劲。而骑马奔驰最重要的,便是用对腿上的力气。 她这样自然是骑不成马了,只能斜靠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看到谢琰骑着踏雪在前头飞驰,碎金和乌云也都跟在后头。 跑上一小段路,乌云便跟不上了。 不过乌云跟不上也不着急,溜溜达达地跑回车队旁。它聪明得很,知道踏雪和碎金跑得再快都会跑回来,它只要跟着车队就行。 等踏雪和碎金回来,谢琰下一次再跑马的时候,乌云又毫不犹豫地跟上去,浑然不在乎自己跑得不如两匹汗血宝马快。 云姒看到乌云这副模样,好几次都被逗得笑出声。 她想着等两条腿养得好一点,便去骑马,不止要骑碎金,也要骑乌云。 看谢琰的意思,乌云这匹马以后再也不会给别人骑了,她要多骑着乌云跑一跑。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在颠簸的马车上躺太久了,云姒的两条腿渐渐不疼了,腰却渐渐酸疼起来。 回京长长的路途上,她竟然都没等到骑马的机会。 最后两日,云姒彻底放下骑马的念头,到母亲的车厢里和母亲同乘一车。 云姒不舍地挽着母亲的胳膊,她又要和母亲分开了。 郑国夫人实在看不惯她这副没骨头的模样,明明以前在家中时是仪态极好的大家闺秀,这才进宫多久?就懒成这副样子。 郑国夫人伸手推云姒:“坐直了!” 云姒委屈道:“我腰酸嘛……” 郑国夫人面色严肃起来:“腰酸?回宫后记得让太医看看。” . 回宫的一路上,还有不少山水可以赏玩,不过都没有比天女湖更美的景色。云姒兴致寥寥,车队并未多加停留。 距离京城还有两日路程,经过一小片树林,云姒看到树林里纷飞的蝴蝶。 “这么多彩蝶?”云姒惊喜地下车查看。 约莫是这边有花有树,还有一条小溪,云姒看到了许多漂亮的蝴蝶。 “我们有没有网兜?”云姒想扑蝴蝶了。 金茗立刻说道:“有捞鱼的网兜,婢子去看看能不能再蒙上一层纱。” 捞鱼的网兜网眼太大,兜不住蝴蝶。 金茗立刻找出预备糊车窗的纱,糊在网兜上,给云姒做出来一个扑蝴蝶的网兜。 可这样的网兜还是太大太笨重了些,云姒拿着网兜扑了好几次蝴蝶,蝴蝶都在网兜落下之前就飞走了。 后头,云姒索性扔了网兜,用自己的手扑蝴蝶,倒是扑到了两回。 可是好不容易抓到的蝴蝶,翅膀还被她弄伤了。云姒看着有损伤的美丽翅膀,心中十分可惜。 谢琰看到云姒抓得十分吃力,他也伸手试了试。 谢琰不是用手掌去扑蝴蝶,他慢慢地靠近蝴蝶,然后迅速地伸出两根手指,将蝴蝶夹住。 蝴蝶真的被夹住了! 而且翅膀完好,没有一点损伤! 云姒看到这一幕,惊呆了,谢琰是怎么做到的? 她模仿着谢琰的法子,用手指去夹蝴蝶,然而连蝴蝶的翅膀都没有碰到…… 云姒不服气,再来! 云姒正抓蝴蝶抓得起劲的时候,秦卫前来回话。 “陛下,该继续赶路了。” “若是再不上路,今夜便到不了夜宿的宅院,只能睡在马车里了。” 谢琰漫不经心地听着秦卫的话,一边又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松松地夹住了一只蝴蝶。 云姒眼看着谢琰这样夹住了好几只,她却连蝴蝶翅膀都没碰到一下……心中越发不服气! 谢琰懒洋洋地问道:“你想现在赶路,还是再玩一会儿,晚上睡在马车里?” 云姒正抓得上瘾,毫不犹豫地说道:“晚上睡马车!” 秦卫闻言便退下了,开始安排今夜的住宿和值夜。 云姒又抓了好半天蝴蝶,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谢琰的本事。 谢琰低声笑道:“朕练了这么多年武,总不是白练的。” 谢琰帮云姒抓来的蝴蝶,都扣在网兜里,有的蝴蝶落在网兜里栖息,有的蝴蝶在网兜里来回飞舞。 云姒赏玩了一会儿,就将这些蝴蝶都放飞了。 她这时候才想起来秦卫方才说了什么,问道:“今日是不是来不及赶路了?要睡在马车里?” 秦卫已经将适合扎营的地方选好了。 车队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在平坦的空地停下。 云姒与谢琰睡的御驾停在最中央,一辆辆马车将御驾围在中间。 侍卫们分批值夜,在最外头围了一圈。 虽然这里的地势看起来不像有野兽,还是在外围升起了一堆堆的篝火。 御驾足够宽敞,里头布置的也舒适,云姒睡着没什么不舒服的。 只是谢琰伸手将她搂到怀里的时候,云姒警惕地往外推他。 “旁边那么多辆马车围着咱们这辆……你不许乱来!” 谢琰一脸无辜:“朕只是想搂着贵妃睡觉……贵妃想到哪里去了?” 云姒脸红了,她才不信谢琰的鬼话。 谢琰看向她的眼神里写的明明白白。 “你……你想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反正今夜不行!” 谢琰只是想逗一逗云姒,闹了一会儿,两人便相拥而眠。 不远处的马车里,傅雪翻来覆去,半天也睡不着。 她掀起车窗一角,看到外头熊熊的火光,和火光旁高大沉默的身影…… 再过两日,车队就要回京了。 等回了京城,她便要与他分开了……下一次见面不知何时…… 傅雪翻来覆去许久,一咬牙,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她走到值夜的秦卫面前,在跳跃的火光下,装作不经意地搭话:“秦御史?” 秦卫抬起头:“傅姑娘,可是有事?” 傅雪:“没事……就是夜里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 秦卫:“哦。傅姑娘不可走出护卫们值夜围成的圈子。” 秦卫说完这一句,便没话了。 傅雪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秦卫的下一句话,心中暗想秦卫可真是一个呆木头。 她都抛出如此明显的话头,便是寒暄,不也该问一句为何夜里睡不着? 可秦卫愣是什么都没问。 傅雪只能咬牙自己往下说:“秦御史上次雪天送我回家,我还没向秦御史好好道谢。若不是秦御史相助,那日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秦御史摇头:“傅姑娘不必客气。那日傅姑娘不知道怎么办,如今可想到解决之法了?” 傅雪愣住:“啊?” 秦御史看到傅雪如此反应,以为她还是不知道解决之法,眉头紧皱。 “若是再遇上那日的情况,雪天马车坏了,傅姑娘应立刻让下人去附近找人家借马车。若是傅姑娘带的下人还像那日一样少,千万不能去陌生的人家避寒……” “稳妥起见,傅姑娘日后出门该多带几个人,最要紧的是,每次出门前一定要好好检查马车和马屁。” 秦御史又看向傅雪:“傅姑娘可知,检查马车都应该检查哪些地方?” 傅雪神色复杂:“啊?” 秦御史又要改口给傅雪讲如何检查马车和马匹,傅雪连忙打断了她的话。 “多谢秦御史,我家的马夫知道该笑检查哪里。” 傅雪今夜鼓足勇气来和秦御史谈天,想聊一聊这一路的感受、想试探一下秦御史对她的感觉、想打听一下秦御史有没有意中人…… 反正绝不是来和秦御史聊“马车应该检查哪几处”的! 第147章 呆木头! 秦御史听到傅雪的话,眉头微皱:“既然马夫知道检查哪几处,为何那日马车下的木梁还是断了?那是最重要的地方……” 傅雪:“那个马夫当差不用心,家中已另换了一个马夫。” 秦御史闻言点了点头:“那便好。” 沉默片刻,秦御史看到傅雪还站在他身旁,又忍不住说道。 “出门在外,难免遇到一些始料未及之事。换上能干的下人自然是好,可傅姑娘也不能事事都指望下人。” “你方才所说,那日若不是我出手相助,你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样不好,傅姑娘该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傅雪:“…………” 她那样说,只是为了表达自己有多感激。男人听到这样的话,不应该觉得女子柔弱堪怜? 秦卫怎么还当真了? 开始一板一眼地教她,再遇到这样的事该怎么做…… “秦御史可有女儿?”傅雪赌气问道。 秦卫愣住:“我尚未成家,自然没有女儿。” 傅雪:“哦,是我误会了。” “只是秦御史方才说的那些话,像极了爹对女儿说的。” 秦卫一头雾水。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觉得自己说的话没什么问题? 他真心为傅姑娘着想,才说出那样一番话的。 为什么傅姑娘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秦卫虚心请教:“可是我方才说了什么令傅姑娘不快的话?” 傅雪哑口无言。 这……这样直接问,让她如何作答? 秦卫看傅雪久不回答,伸手摸了摸鼻子:“夜深露重,傅姑娘不如回马车上歇息?” 傅雪深吸一口气:“我睡不着,想在外头多待一会儿。” 秦卫:“那请傅姑娘站在我的左侧,你站在这里,挡住我值夜警戒的视线了。” 傅雪气得扭头就回了马车。 秦卫茫然的看着傅雪的背影。不是刚说过睡不着想在外头待一会儿吗?怎么扭头就回去了? 约莫是突然来了困意吧……秦卫心想。他的困意也总是突如其来,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傅雪回到马车上,吵醒了同睡一辆马车的罗璇玑。 罗璇玑迷迷糊糊地问道:“你去更衣了?” 傅雪轻轻嗯了一声:“快睡吧。” 罗璇玑翻了一个身,呼吸立刻又变得均匀绵长。 傅雪却依旧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方才和秦卫的对话,越想心中越是憋闷…… 她想聊的风花雪月,想试探的秦卫有没有意中人……一句也没有聊到。 被秦卫教育了半天以后再遇到马车坏了这类状况该怎么办……谁想聊这个啊! 自从上次,秦卫骑着马,将自己的斗篷脱下来披在傅雪身上,冒着雪送她回家后,傅雪就忘不了秦卫让人看到便觉得安心的身影。 那一日秦卫的模样,总是萦绕在傅雪的心头。 她好不意思对任何人说,只盼着进宫赴宴时能再见到秦卫。 后来,过年时宫中设宴,傅雪满心期盼地去了。可男宾在长乐宫,女宾在流云殿,傅雪根本没见到秦卫。 时间长了,傅雪渐渐在心中怀疑……是不是她将秦卫想得太过高大英俊了? 其实那一日,她根本不不好意思盯着秦卫的脸看,如今已经记不太清,秦卫究竟长什么模样了。 傅雪心想,或许等她下一次见到秦卫时,她会失望,觉得秦卫根本不是她心中想的那个模样。 没过多久,机会就来了。陛下从京中将傅雪、罗璇玑、长公主和郑国夫人几人接上,让护卫们一路护送她们去天女湖,给云姒庆祝生辰。 傅雪上路后,便得知她们这队护卫中领头的,是曾跟着秦卫一起治理水患雪灾的手下。 贵妃与陛下的护卫中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卫。 在天女湖,傅雪又一次见到了秦卫。 她担心的事完全没有发生,她并没有在一次次的想象中,将秦卫想得太过高大英俊。 相反,再次见到秦卫,傅雪惊讶地发现他比自己脑海中的模样更加有魅力。 他比她想的更高、腿更长、神色与上次相见比更加成熟冷峻。 带队的一路上,秦卫一直非常认真,沉默又机敏,时刻处在警惕之中。 在这样的男人身边,真的很安心。 傅雪心中数月都没有熄灭的火苗,仿佛迎来了春风,一下子就烧得更旺了。 今夜,想到错过这个机会后,以后再难有,傅雪翻来覆去睡不着,下车去和秦卫搭话。 万万没想到,她直接被气回了马车上! 傅雪躺在马车上暗自咬牙,陛下称赞秦卫忠直……她以前不知是什么意思,只以为秦卫对陛下格外忠心耿耿。 如今她知道了,秦卫根本是个傻子!是一块呆木头! 是一个听不懂人话也不会正常说话的呆瓜! 傅雪心想,像秦卫这样,这辈子怕是娶不到媳妇了! 哪个姑娘会瞎了眼嫁给他? 直到回京之时,傅雪都没再和秦卫说一句话。 秦卫先护送贵妃与陛下回宫,然后再护送傅雪回府。 将傅雪送到家门口,秦卫行了一个礼,转身便走。 傅雪看着他潇洒的背影,没忍住出声喊他:“诶——” 秦卫回头,奇怪地问道:“傅姑娘还有事?” 傅雪:“无事……多谢秦御史送我,秦御史慢回。” 秦卫眉头一皱:“不能慢回,只能快回。” “我家在城外,若是慢回,便无法赶在关城门前回去了。” 傅雪愣住,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慢回”不就是句客套话吗?秦卫为什么如此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不行? 傅雪觉得秦卫不是脑袋里缺一根筋,而是缺好几根筋! 这样的人,若是以后生了孩子,孩子会不会和他一样傻啊? 不不不……她想到哪里去了……傅雪连忙止住自己脑海里的念头。 “那请秦御史快回吧。” 秦卫听到傅雪的话,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 云姒浑然不知傅雪的小心思。 回宫之后,云姒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雪球。 “雪球——雪球——” 雪球在云姒的呼唤声中,踩着小碎步,尾巴翘得高高的,一路小跑过来。 云姒连忙蹲下身去摸雪球。 可她刚将手伸到雪球面前,雪球的小鼻子凑上来闻了闻,立刻就炸毛了! 雪球两只耳朵用力地向后背去,眼睛里露出警惕的光,盯着云姒。 云姒愣住了:“雪球?雪球你不认识我了吗?是我啊……” 雪球嗖的一下掉头跑掉了,跑到良吉的身后,露出一点小脑袋,警惕地看着云姒。 云姒露出伤心的表情:“雪球,你这么快就忘了额我了吗?” 良吉心里急得直骂人。 诶呦,雪球小祖宗唉,贵妃才是你的主人啊,你这往我身后躲,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良吉装出一脸惊讶的神色:“雪球,你怎么了?贵妃出宫后,你不是天天睡在贵妃的小榻上吗?” 良吉抬头对云姒说道:“自从贵妃出宫,雪球日日都要趴在贵妃枕过的软枕上睡……” 雪球在良吉身后躲着,一直探出半个小脑袋,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云姒。 云姒试着接近雪球,可她刚一靠近,雪球又耸了耸小鼻子,耳朵背得更靠后了。 突然,良吉灵机一动:“贵妃在外头,是不是接触过别的动物?身上沾染了别的动物的气味?” 云姒低头嗅了嗅自己的手,想起自己方才是摸过碎金和乌云,如今闻起来,似乎是沾染了一些马味。 良吉大松一口气:“便是这样了。” “猫的鼻子比人灵得多,而且猫很多时候靠闻味来认人。如今贵妃身上沾染上了马味……” 云姒恍然:“我的味变了,雪球便不认识我了?” 良吉说道:“雪球看起来还是认识您的。如今这更像是……更像是雪球闻出来,您在外头有了新的宠物,宠物还将自己的气味蹭在您身上,雪球便炸毛了……” 云姒:“…………” 这么说来,雪球的感觉其实都是对的。 她确实在外头有了新的马,身上还留下了气味。 云姒:“等我沐浴之后,雪球便闻不出来了吧?” 良吉点头:“沐浴之后会好很多。” 云姒立刻去温泉浴池里泡澡。这一路风尘仆仆,她定然要好好洗一洗。 是她太想雪球了,才将与雪球玩耍这件事,排在了沐浴前头。 没想到却因此让雪球发现,她出门这一趟,在外头有了新宠…… 云姒只盼着雪球记性不好,等她将身上的马味洗掉了,雪球就能将这件事忘了。 看来日后她再去骑马,回来要先将自己身上的马味洗干净,才能去见雪球。 为了消解身上的疲乏、将身上的马味洗干净,云姒在温泉浴池里泡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 宫女为她擦头发涂香露,云姒叮嘱道:“用那个味道清淡的,香味太浓的雪球不喜欢。” 她闻了闻自己的手掌和手腕,没闻到什么马味。又伸到宫女面前让她闻一闻:“闻不到了吧?” 今日伺候云姒沐浴的,除了银针,还有银针在调教的小宫女。 云姒将手腕伸到小宫女面前,小宫女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往她的鼻子里钻,看到贵妃的肌肤如白玉无瑕,贴着她的眼睛,她都看不到任何毛孔。 小宫女不知怎么,竟脸红了。 她结结巴巴地答道:“闻……闻不到了……只能闻到香气。” 接下来,小宫女替云姒在身上擦润泽的香露,云姒也挑了一种几乎没什么香气的。 她担心香气太浓,雪球闻着不舒服。 小宫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帮云姒涂抹香露,手上一点也不敢用劲,感觉贵妃的肌肤稍一用力就能掐出一汪水来。 云姒泡完澡之后,浑身上下既清爽又轻松。 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郑国夫人之前叮嘱她,腰酸一定要找太医看看。云姒如今不腰酸了,就将叮嘱抛在脑后。 她浑身上下都挺好,根本用不着叫太医。 头发熏干之后,云姒让宫女帮她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再一次去找雪球。 刚一走进养雪球的偏殿,云姒便看到沐浴完毕的谢琰,从长乐宫过来,手里正拿着大虾逗雪球。 云姒与谢琰出宫的这段日子,良吉没有给雪球喂大虾。 良吉并不是舍不得,反正这大虾也是宫中膳房的,便是良吉不喂雪球,也到不了他自己的肚子里。 他靠着雪球,成了贵妃面前的红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呢。良吉可不敢犯这般错误。 他这段日子没有喂雪球吃大虾,是因为猫吃太多大虾也不好。陛下与贵妃在的时候都爱喂雪球吃虾,如今趁着陛下与贵妃出宫,正好让雪球缓一缓。 雪球许久没吃到大虾,谢琰喂大虾给它吃,自然是激动极了。 小爪子搭在谢琰胳膊上,抬着头朝谢琰喵喵叫,一声又一声,叫得谄媚极了。 云姒看得眼红,谢琰真是歪打正着。回京的一路上,云姒腰酸腿疼不能骑马,谢琰可骑了很久的马,身上的马味不知比她浓多少。 可谢琰回宫后先去沐浴,沐浴完毕再来看雪球,雪球压根没闻到谢琰身上的马味。 谢琰还一见雪球就喂它吃大虾……雪球对他能不热情吗? 谢琰看到云姒酸溜溜的眼神,得意地挑了挑眉。 就在这时,雪球将谢琰手心里的虾吃完了。 它立刻扭头朝着云姒走来。 这一回,雪球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闻了闻云姒的手,终于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喵呜——”雪球高兴地叫了一声。 它歪着脑袋,在云姒的手上、胳膊上、腿上……不停地蹭来蹭去! 雪球的脑袋那么小,拱人的时候却特别有劲。 云姒差点被雪球拱地跌坐在地上。 “诶……诶,雪球!”云姒一边笑一边躲。 “良吉,雪球这是做什么呢?”云姒好奇地问道。 良吉回答道:“禀贵妃,雪球这是想将自己的气味重新留在您身上。” “这样别的动物一靠近就能闻到,知道雪球在您身上已经留下了气味。” 云姒笑了:“原来雪球这是在和碎金和乌云……远远地叫板啊!” 云姒一扭头,看到谢琰酸溜溜的眼神。 这一回吃醋的人变成他了。 云姒笑得更加舒畅,谢琰喂大虾也没用!雪球最喜欢最在乎的主人,依旧是她! 第148章 留下气味 入夜,云姒刚躺到床上,谢琰便缠上来。 云姒惊讶道:“陛下?” “陛下今日刚回宫,难道不累吗?” 谢琰长长的手臂和修长的双腿一起缠绕着云姒,火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不累……朕看你也不累……” “有力气陪雪球玩,没力气陪朕玩?” 云姒刚想开口反驳,她陪雪球玩和陪谢琰“玩”,哪里是一种“玩”? 可她还没开口,谢琰细细密密的吻就落了下来,云姒的声音尽数被堵回嘴里…… 今夜的谢琰格外不同,他的吻不仅落在云姒的唇上,还落在她的脖颈、耳畔、每一寸肌肤…… 谢琰的鼻尖蹭过云姒的颈窝、侧脸擦过云姒的耳畔、两人的发丝紧密交缠在一起…… 谢琰今夜极有耐心,云姒竟成了受不住的那一个:“你……你在做什么……” 谢琰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在做和雪球一样的事。” 云姒此时晕晕乎乎,不明白谢琰的意思:“什……什么?” 谢琰:“在你的身上沾染我的气息……” 云姒羞得立刻去捂谢琰的嘴:“别,别说了!” 谢琰含住云姒的指尖,轻轻地咬着:“明明是你问的,怎么又不让说了?” “在你身上留下我的味,不管是谁闻到这个味,就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谢琰的话让云姒面红耳赤,一颗心狂跳,一个字也不敢再听。 云姒:“你……你又不是猫!你怎么能做和雪球一样的事?” 谢琰低声笑了:“那现在做点不一样的事。” …… 云姒浑身无力地被抱进温泉浴池里的时候,脑袋里晕晕乎乎地想到…… 原来今日雪球吃完大虾就来找她,在她身上疯狂蹭来蹭去……那时谢琰露出的吃醋的表情,竟然不是在吃她的醋,嫉妒雪球更亲近她。 而是在吃雪球的醋,嫉妒雪球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地留下气味。 云姒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陛下贵为天子,竟然吃一只猫的醋? 还是一只如此乖巧可爱,与陛下也很亲近的小母猫的醋! 因这莫名其妙的醋意,今夜将她折腾成这样。 第二日,云姒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时一翻身就倒吸一口冷气。 她身上消去的酸痛乏力,如今又都回来了。 昨夜那一个时辰,比她连着赶了数日的路都要累! 茯苓给云姒按了按身上,云姒依旧觉得不够。 “我再去温泉浴池里泡一泡。” 茯苓连忙说道:“贵妃先用些膳食,再去泡澡吧。饿着肚子泡澡易伤身子。” 云姒知道茯苓说的有理,可她此时一点也没有胃口。 或许是她睡过头了,睡过了平日里用膳的时辰,亦或许是她累过头了,云姒太累的时候便没有胃口。 云姒摆摆手:“现在吃不下,等我泡完澡再用膳。” 往日里,云姒泡完澡最易胃口大开,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泡完澡依旧没有胃口。 膳房送过来的各式菜品,都是云姒往日里爱吃的,可是摆在她面前,云姒连筷子都不想伸。 最终她只是勉强喝了两口粥,便让宫女都撤下去了。 金茗看着云姒不吃饭,焦急道:“可是这些都不合姑娘的口味?” “姑娘想吃什么,让膳房再做就是了!” 云姒摇头,她还真想不到有什么想吃的。 “已经这个时辰了,用不了多久就要晚膳了,等晚膳的时候再吃吧。” 金茗劝不动云姒,只能问道:“那姑娘晚膳想用些什么?” 云姒想了半天,想到了在天女湖吃的鱼虾,味道极鲜美。 “晚膳上个锅子,切点鱼片、再来一碟虾。” 金茗听到云姒这么说,立刻便知道云姒想像那日在天女湖的楼船上一样吃锅子,“婢子现在就派人去膳房说一声。” 金茗派了个小宦者去御膳房,袁师傅远远透过窗户看到来人穿着流云殿的衣裳,便立刻迎了出去。 不仅贵妃在宫里独一无二,流云殿的宫人们走出去也不一样。 身上穿的衣裳都是贵妃过年过节赏赐下去的,阖宫独一份,再也没有别的宫殿里的宫人们穿一样的衣裳。 不仅是衣裳,流云殿的宫人们在宫里行走,身上的气度也不一样……流云殿里容不下嚣张的宫人,可更没有畏缩的宫人,在宫里,“流云殿”三个字就是他们最大的底气。 袁师傅迎出去,果然看到一个面熟的小宦者。 小宦者的年纪虽小,可袁师傅却一点也不敢怠慢,笑眯眯地听着小宦者说完贵妃晚膳想用什么,然后又立刻当着小宦者的面重复了一遍,确定两边说的对上了才行。 袁师傅殷勤地问小宦者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小宦者都不要,袁师傅最终还是硬抓了一把桂圆,塞进小宦者的手里。 送走小宦者后,袁师傅立刻就开始准备了,挑鱼挑虾。 别说贵妃吃的虾,就是贵妃的猫儿吃的虾,那都是要一只只挑过的。 袁师傅专心做事的时候,感觉很多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 袁师傅浑不在意,不被嫉妒是庸才! 这趟出宫,只有他一个大厨跟着去了,如今在御膳房的地位,已经没人能超得过他。 什么丁师傅、卯师傅……通通一边儿待着去吧! 贵妃想吃在湖上吃的锅子,丁师傅知道那是什么吗? 没看流云殿里的宫人来点膳,别人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来找他袁师傅? 袁师傅一边挑虾一边哼歌。 丁师傅的徒弟看不惯他那副样子,面露不忿:“流云殿来传话的那个小宦者,比袁师傅的儿子都小!袁师傅竟然对他巴结成那个样子,真不嫌丢人!” 丁师傅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心想,别说比儿子小了,就是比孙子都小,他也愿意巴结…… 可惜贵妃不给自己这个巴结的机会啊…… 往后这膳房真的要变天,自己要低袁师傅一头,在他手下讨生活了。 袁师傅将锅子备好,准时送去流云殿。 丁师傅看着袁师傅做的东西,心想这有什么难的?他也能做出来。 可是贵妃就是不吃他做的,要吃袁师傅做的啊! 膳房里谁也没想到的是,晚膳刚送过去没多久,陛下大怒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贵妃用不下送过去的膳食。 陛下大怒! 令膳房在三刻钟内再送去新的,若是贵妃还吃不下…… 陛下说:“膳房里所有人,日后也都不必再吃饭了。” . 云姒没想到自己吃不下膳房送来的膳食,让谢琰如此暴怒。 她点了那日在楼船上吃的锅子,然而膳房送来一模一样的锅子,云姒只尝了一口鱼一口虾,就吃不下了。 不是她想吃的味道。 是因为宫中的鱼虾和天女湖现捞上来的不一样? 云姒觉得少了许多鲜美滋味,还隐隐有些腥气。 甚至连咕嘟嘟的锅子冒出来的热气,云姒闻着也不觉得香,甚至让她觉得恶心。 谢琰看到云姒的神色,立刻让宫人将锅子撤下去。 云姒:“没事……我不吃,陛下可以吃。” 谢琰冷声催促:“撤下去。” 宫人们战战兢兢,连忙将锅子撤了下去。 谢琰对云姒说道:“没有锅子味熏着了,吃菜吧。”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坏了胃口,云姒现在什么也不想吃了。 谢琰给云姒夹了几筷子不同的菜,云姒都是咬着牙咽下去的。 云姒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是谢琰一眼就看出她的勉强。 谢琰的脸色越来越沉。 谢琰让宫人们将膳桌的菜都撤下去,下令让膳房三刻钟内送上一桌云姒爱吃的菜肴。 云姒看着谢琰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谢琰这副模样,看起来真的挺可怖的…… 云姒知道谢琰的怒火不是朝着自己而来,可她还是本能地汗毛直竖,仿佛一只弱小的动物被强大的天敌盯上了。 谢琰紧紧皱起眉头,修长的手指揉捏着眉心。 云姒的目光穿过谢琰低垂的睫毛,看到他的双眸越来越红…… 云姒心中狠狠一颤。 陛下的头痛又发作了? 陛下的头痛已经许久没发作了! 云姒知道,在她入宫之前,陛下每次头痛发作都控制不住要杀人。 宫人们显然也发觉了陛下的不对劲,一个个抖如筛糠。 云姒挥手让吓破胆的宫人们退下,自己轻轻走到谢琰身边,扶着谢琰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双手轻按谢琰的头。 谢琰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平静下来。 双眸中的红血丝,也渐渐消退。 谢琰近乎贪婪地嗅这云姒身上的淡淡幽香,每吸进一口,谢琰便舒服一点。 自从云姒在他身边之后,他头痛发作的时候,比以前好熬多了。 “陛下……先扶您到床上休息一下吧?”云姒声音轻柔地说道。 谢琰可没那么好哄,他一眼看穿云姒心中所想,云姒担心她杀了膳房的厨子们。 谢琰头痛时不像平时那么好说话:“不,朕与贵妃还没用完膳。” 云姒哄不动谢琰,只能暗下决心,一会儿不管膳房送上来的是什么菜,她都要装作很爱吃的样子,多吃一些。 三刻钟之内,膳房又送上来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新菜。 云姒真不知道膳房是怎么办到的,每一道菜看起来都精致可口,只说刀工和摆盘,一看就用了不少时间。 一大桌的新菜有荤有素,避开了所有的海味河鲜。不论荤素,都做的清爽不油腻。 云姒心想,这样色香味俱全的菜,她不用假装,定然也都很爱吃。 她先夹了一筷子凉拌的菜蔬放进嘴里,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舌头接触到菜味的一瞬间,云姒无法控制地泛起恶心。 “呕——” 云姒的干呕声还没停,便听到谢琰冰冷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 “去。”谢琰吩咐廖明知,“把膳房里所有人都绑起来砍了。” 谢琰方才双眸中刚消退的红色,又迅速地卷土重来。 这是谢琰第一次当着云姒的面下令杀人,还一口气杀这么多人! 膳房里的厨子,许多都是云姒熟悉的。 她知道自己每日的膳食都出自袁师傅之手,袁师傅的小徒弟也会经常来流云殿送膳,一些麻烦的膳食,袁师傅的小徒弟会伺候着她和陛下用膳。 谢琰却仿佛不认识他们一般,毫不留情地下令杀了他们。 “看来这段时间是朕太过宽容了。” “膳房的厨子连一道贵妃爱吃的菜都做不出来……是他们自己不想活了。” 云姒拉住谢琰的袖口:“陛下,饶他们一命吧。” “是我身子不舒服,什么都吃不下,不关膳房厨子的事!” “可能是前几日赶路太累了……对,必定是太累了才没有胃口的!” 谢琰此时丝毫不讲道理:“膳房做不出能让你开胃的菜,就是他们无能……” 谢琰一扭头,看到云姒满脸都是恐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敢让泪水落下,一双眼圈红红的。 谢琰不解道:“朕又没有朝你发怒。” 云姒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 “可若是陛下杀了他们……妾会觉得他们因妾而死……” 谢琰眉头拧紧:“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罢了,廖明知,先将膳房里的人都捆起来,暂且留着他们的头。” “传御医来,替贵妃看看身子哪里不适。” 云姒听到谢琰要传御医,心中又是一紧,连声说道:“陛下,妾只是有些劳累,用不着看御医。” 谢琰正发怒,云姒生怕御医一句话说得不合他的心意,谢琰再下令将御医砍了。 然而此时的谢琰,根本不听云姒的劝说,立刻将御医全都叫来了。 太医院的院判第一个上前为云姒诊脉,云姒看到院判起初神色一脸凝重,摸到她的脉后,脸上的神情立刻放松下来,眼角眉梢还浮现出几分笑意。 云姒心想,这是御医没诊出来什么病?她就说她是累到了…… 就在这时,云姒听到御医的话。 “恭喜陛下!恭喜贵妃!” “贵妃有喜了!” 云姒与谢琰齐齐愣住。 第149章 陛下狂喜 院判报喜的声音洪亮,殿里殿外的宫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霎时间,宫人们脸上都浮现出狂喜的神色! 院判的这句话,就是他们所有人的保命符,救下了他们的命啊! 陛下今日暴怒,方才说要杀了膳房里的所有厨子,谁知道下一句话是不是要杀了他们这些宫人?人人都畏惧极了,生怕自己今日小命不保。 可有了院判这一句,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就无忧了! 谢琰听到这样的喜讯,整个人都懵了,反应比周围的宫人们都更慢,在他终于反应过来院判的话是什么意思之后,脸上的狂喜比劫后余生的宫人们还要浓烈! “好……好!好!” “赏!赏!赏!” 廖明知明白陛下的意思,立刻替谢琰拿出一盘金元宝,赏给太医院的院判,跟在院判身后的太医也人人有份。 这样的赏赐对谢琰来说完全不够。他直接让廖明知开他的私库,给阖宫的宫人们发赏赐。 曾经,谢琰以为自己不期待孩子,甚至抵触孩子的到来。 在上次的误会之后,谢琰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心意。 上一回,他误以为云姒怀孕之后,很快便从无奈和抵触,变成满满的欣喜和期待。 后来发现只是一场误会,谢琰也没有任何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感受到的只有失望。 不过如今回想起来,谢琰倒觉得上次的那场误会来得正好,让他提前看清自己的心意,如今云姒真的的有孕,谢琰心中便只剩下纯粹的喜悦。 云姒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神色有些茫然。 这一次,她真的有孕了? 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在她的肚子里了吗? 可是除了方才吃饭的时候想吐,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啊…… 谢琰看到云姒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猛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今日请太医的缘由。 谢琰看向太医院的院判:“贵妃如今吃不下东西,闻到菜味就想吐,要怎么办?” 院判心想,十个妇人有孕,九个都要吐一吐的。 这能怎么办?不过是一边吐一边吃罢了。 可是这样的话,院判万万不敢对陛下说,若是这样说出来,他的脑袋就要掉了。 院判说道:“若是平日,臣可以开一些开胃生津的药,可如今贵妃有孕,最好不要用这些药。” “倒是食疗可以一试。贵妃可以多寻一些开胃生津的膳食来吃。” 院判提醒道:“有孕之人不能碰山楂。” “等下臣将有孕时宜吃什么、不宜吃什么,都写下来,陛下与贵妃交给膳房即可。” “有孕之后口味大变,此事实乃常见,往日里爱吃的如今不爱吃了,往日里不碰的如今爱吃起来……贵妃可以多试试不同口味,说不定就找到自己爱吃的了。” 院判心想,妇人孕吐,不过数月。他让贵妃去试一试不同口味,膳房总能变着花样地换上几个月的口味……几个月后,便是没找到喜欢的口味,孕吐也不药而愈了。 这不就将责任从太医院甩给膳房了吗? 谢琰点头,觉得院判说得很有道理。 既然云姒只是有孕,没有生病,自然是不必服药的。 至于吃不下饭、闻到菜味就恶心该怎么办,那便是膳房的事了。 “廖明知,给膳房的厨子都解绑,让他们好好琢磨琢磨,做些贵妃能吃下的菜。” 云姒听到谢琰要给厨子们解绑,立刻笑了,抓住机会说道:“就算我之后还是吃不下东西,陛下也不许再绑人杀人了!” 谢琰皱眉,刚想反驳云姒的话,便看到她用怯生生的眼神望着她,脸上还残存着方才的畏惧。 “你啊……胆子怎么这么小?” “朕又没当着你的面杀人!” “好,朕答应你,就算你接下来还吃不下东西,朕也不再杀膳房的人。” 谢琰心想,云姒平日里就胆小得很,如今有孕,更是不能吓到她。 既然她这么心软,便由着她吧。膳房里的那些厨子,若是还得用,那就继续留着用。若是不得用,那就找新厨子进来,将旧厨子赶出宫便是了。 廖明知一路小跑地去传令,给膳房里的所有厨子松绑。 啧啧啧,廖明知心中羡慕,那些厨子今日里可真是碰上了好运。 原本一个个都要掉脑袋,碰上了贵妃有孕这样的大喜事,全都留下一条小命,还能拿到一份赏赐呢! 谢琰方才发作的头痛之症,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他只觉得浑身舒畅,有使不完的力气。 谢琰拉着院判,仔仔细细地询问了一番女子有孕后都该注意什么。 院判一边说,谢琰一边记在心里。 “等等,夏姑姑呢?将夏姑姑叫来,一起听院判说。”谢琰吩咐道。 金茗连忙亲自去叫夏姑姑。 夏姑姑是上次误会贵妃有孕的时候派到流云殿的,可后来发现是误会一场,自然就没了要用夏姑姑的地方。 云姒用身边的侍女都用习惯了,宫人们各司其职,她也想不起夏姑姑这个人。 夏姑姑便成了流云殿里养着的闲人。 其实她大有办法再从流云殿里出去,可是夏姑姑看到陛下是如何宠爱贵妃的,立刻便打消了出去的念头。 这阖宫上下,在贵妃的流云殿里当差是最好的!在陛下身边都不如在贵妃身边好! 既然她已经进了流云殿,傻子才会再出去。 夏姑姑就厚着脸皮在这里待下来了,琢磨着怎么才能让贵妃爱用她,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今日竟然就得到了这个好消息—— 贵妃真的有孕了! 夏姑姑激动地脸蛋发红,双手发抖。她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夏姑姑脚步匆匆地跟着金茗到了正殿,将院判说的一一记下。 谢琰让太医们退下之后,又让云姒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他怕云姒想不齐全,还特地提醒她:“你平日里不爱吃的那些,如今想不想吃?” “鹿筋、熊掌、燕窝……” 云姒想到这些便皱起眉头:“不想吃!” 最后,云姒勉强用下半碗清粥。 洗漱完毕,谢琰和云姒一起躺在床上,他的手掌轻轻覆盖在云姒的小腹上:“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来就这么淘气?” 谢琰声音低哑:“是不是那夜在乌篷船上?还是……” 云姒脸颊烧得通红,连忙捂住谢琰的嘴:“不许再说了!” . 贵妃有孕了! 云姒感觉周围所有人的反应都比自己更大。或许是刚刚有孕,身体还没什么变化的缘故,云姒除了用膳时,经常会忘记自己有孕。 可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牢牢记得,云姒想蹲下身和雪球玩,甚至只是走路略快一点……身边的宫女便立刻来提醒她。 “贵妃慢一点。” “贵妃小心点。” “贵妃等等,婢子扶着您。” 云姒一脸无奈:“不必这样……” 她刚刚有孕,谢琰好奇地问过抑太医,此时肚子里的孩子有多大。 太医一脸为难地回答道,如今只有豆子一般大。 “一颗小豆子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小心?”云姒无奈道。 夏姑姑声音温柔地劝道:“贵妃不知,头三个月与后三个月,才是最要注意的。” 自从云姒诊出有孕之后,夏姑姑立刻“走马上任”,从早到晚都陪伴在云姒身侧。 夏姑姑照顾有孕之人经验丰富,太医叮嘱的事项,夏姑姑全都知道。 只是云姒觉得夏姑姑太过小心谨慎了,她笑道:“我又不是琉璃做的人儿,哪里用得着这样?” 夏姑姑心中苦笑,贵妃自然不是琉璃人儿,那是珍珠人儿、是白玉人儿,反正是宝贝得不行的宝贝! 陛下之前对贵妃的温柔,就让夏姑姑惊掉下巴了。如今陛下对贵妃说话更是轻声细语,仿佛贵妃是冰雪堆成的人儿,声音大一点儿就吹化了。 陛下都对贵妃这样说话了,旁人哪里敢对贵妃高声? 夏姑姑进宫前照顾过好几个有孕的主母,虽然主母是主、夏姑姑是仆,可夏姑姑经验丰富,是管人的那个。 主母有孕期间,夏姑姑从头管到脚,事事都要按她说的来……那些主母千方百计将夏姑姑请到身边,所图便是夏姑姑的经验可以让她们平安怀孕生产,事事都愿意听夏姑姑的。 夏姑姑对主母说话都严厉得很。 可之前夏姑姑再严厉,如今也不敢在贵妃面前严厉。 陛下对贵妃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夏姑姑对贵妃更是只敢哄着来。 夏姑姑原本不爱笑的一个人,在贵妃面前笑口常开。 在贵妃身边服侍的这几天,不管说什么,夏姑姑都未语先笑,短短几日眼角都多挤出了几条褶子。 夏姑姑对她如此温柔,云姒倒是不觉得夏姑姑管头管脚,只是觉得夏姑姑有点唠叨…… 不过金茗和绿芽她们都觉得正该有夏姑姑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时刻提醒着云姒。 “要不然姑娘连自己有孕这回事都能忘!” “雪球都知道姑娘有孕了!” “因着姑娘有孕了,雪球都洗了一个澡呢。” 云姒听到绿芽的话,露出一个得意的笑:“雪球可真聪明!” 都说猫狗通灵性,可云姒真猜不到雪球是怎么知道她有孕这件事的。 是它听懂了人话?还是它自己发现的? 这一整个冬天,雪球都没有洗澡。它每天都会花很长时间清理自己的毛发,将自己浑身上下的毛舔的雪白发亮。 雪球每天睡醒第一件事便是自己给自己“洗脸”。 先舔一舔自己爪子内侧的毛毛,然后用爪子认真擦脸。 云姒最喜欢摸雪球爪子上的“洗脸帕”,那一处的毛毛特别细特别软,摸起来顺滑极了。 云姒诊出有孕之后,良吉以为贵妃定然不会再像往常那样,成日里对雪球又亲又抱。 雪球怕是要被送到远一点的地方养了。 良吉抱着雪球叹气:“雪球,咱俩都要失宠了。” 然而良吉没想到的是,贵妃有孕后对雪球的宠爱一点也没变,依旧成日里和雪球在一起。 良吉大喜过望! 贵妃有孕了,雪球养的更精细了一些。良吉将雪球抱在怀里,剪掉了它四只爪子的指甲尖,又给雪球洗了一个澡。 良吉知道猫都不爱洗澡,做好了折腾一番的准备,没想到雪球竟然特别乖,洗澡的时候趴在澡盆里一动不动。 良吉惊奇道:“雪球,你不怕洗澡啊?” “还是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对……你看贵妃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也要对贵妃好啊?” “我们把指甲尖尖剪了,你就不会不小心抓到贵妃了。我们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不掉毛,这样贵妃有孕也能抱你亲你了……” 云姒有孕,连雪球都要剪指甲洗澡,可想而知在后宫中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后宫美人们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全都冒出同一个念头。 从今往后,这后宫真的是贵妃的天下了。 后宫美人们纷纷想要给云姒送礼,恭贺她有孕的喜事,然而她们的礼根本送不进流云殿。 陛下提前安排好的宫人们,将流云殿守得像铁桶一样,一只苍蝇蚊子都飞不进去。 后宫美人们送的礼,全都被宫人们客客气气地拦回去了。 除了后宫的美人们,六尚局的女官也纷纷想给云姒送贺礼,同样都被拦在了流云殿之外。 唯一例外的是徐灵雁。徐灵雁和以往一样时不时来陪云姒聊天,给云姒的贺礼也顺畅地送了出去。 一时间,不知又有多少人羡慕徐灵雁,后悔自己没有早早抱上贵妃的大腿。 六尚局的女官们全都叹气:“该早点投效贵妃的。” 因着金印始终在凌夫人手中,掌管后宫事务的一直都是凌夫人,贵妃从不管事。 女官们想着县官不如现管,犹豫着没有立刻投效贵妃。 没想到这一犹豫,贵妃便扶起了自己那边的女官徐灵燕。 如今又传来贵妃有孕的消息,可她们却错过了投效的机会,徐长使在贵妃传出有孕的消息后,立刻以雷霆之势开始掌管宫务。 “如今贵妃不见人,不如去拜见一下徐长使?”六尚局的女官们心思活络起来。 第150章 双份赏赐 徐灵雁以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女官。 她刚进宫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生出争宠的野心,便亲看到那些千方百计接近陛下的美人们,一个又一个不知怎么惹怒了陛下,丢了性命。 徐灵雁被吓破了胆子,高烧一场,从此再没有想过争宠这件事,唯一的心愿就是在后宫里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唯一生出妄想的那一日,便是廖总管提着陛下召人侍寝的芙蓉灯,在后宫中绕了半圈的那一日。 流光溢彩的芙蓉灯在漆黑的夜里,绕过了一个又一个妃嫔的宫殿,最终只剩下寥寥几个妃嫔的宫殿,徐灵雁恰是其中之一…… 不过只有那么一瞬。 一瞬之后,徐灵雁看到廖总管绕回流云殿,将芙蓉灯挂在了流云殿门口。 徐灵雁霎时清醒过来。 第二日,她便拿着亲手准备的拜礼,去流云殿门口给贵妃请安。 像徐灵雁这般的后宫美人,还有很多。 徐灵雁当初也没想到自己是最幸运的一个,竟然只有她一个人入了贵妃的眼,能够在贵妃无聊之时与贵妃聊天解闷,帮贵妃打发时间。 这次出宫为贵妃庆祝生辰,陛下看在她与贵妃有几分情谊的份上,将她也带上了。 贵妃因此吃了个小醋——这是徐灵雁后头猜到的。 陛下因此大悦——徐灵雁真弄不明白这是为何。 反正最后占便宜的人,只有她一个。 徐灵雁因此从徐良人变成了徐长使! 一下子升了两品! 升了品阶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从妃嫔成为女官,徐灵雁终于有事做了。 妃嫔的分内之事——服侍陛下、生儿育女——徐灵雁一件也做不了,她与后宫的诸多妃嫔一样,不过是一个空有名头的摆设罢了。 但是成为长使女官就不一样了,长使女官的分内之事,徐灵雁都可以做! 她知道贵妃与陛下都没指望她做什么大事,就算她每日里吃吃喝喝,什么都不做,贵妃与陛下依旧会养着她这个闲人。 她能升两个品级,都是因为她入了贵妃的眼,只要她继续陪着贵妃解闷,就能在宫中做一个吃穿不愁的闲人。 可徐灵雁不想! 若是这般,她与雪球有什么区别? 她是个人,想过得像个人。既然当了长使,徐灵雁就想当好这个长使,而不是徒有虚名。 何况贵妃对她这么好,她也想回报贵妃! 她要成为一个对贵妃有用的人,徐灵雁才觉得安心。 得知贵妃有孕的消息后,徐灵雁更是下定了决心。这是贵妃最脆弱的时候,是贵妃最需要人帮她的时候…… 这时候她不来帮贵妃,什么时候帮贵妃呢? 她一定要在宫中盯好了,不许任何人伤害贵妃一根毫毛! 流云殿里头,有金茗这个已经历练出来的掌事宫女,还有夏姑姑这个陛下专门送到贵妃身边的极懂妇人怀孕生产的姑姑,茯苓除了按摩之外也懂一些医理…… 流云殿的宫人们一向规规矩矩、服服帖帖。 流云殿里是不需要担心的。 徐灵雁直接将目光放在了流云殿外,她这个长使的权力不小,她一定在外头替贵妃管好后宫! 徐灵雁以为自己会费一番功夫,没想到比她想的要容易许多。 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六尚居的女官就纷纷来她这里“拜山头”了。 来投效她的人太多,徐灵雁自己做不了主。 她知道这些人真正要投效的人,不是她,而是贵妃。 因此她接不接受这些人的投效,全都要看贵妃的意思。 徐灵雁去流云殿求见贵妃。 进了流云殿,徐灵雁看到云姒正半躺在小榻上,背后腰上垫着一只大大的软枕。 云姒口渴了,想坐起身来拿茶盏。一旁的夏姑姑连忙说道:“贵妃慢着点。” 金茗更是直接捧着茶盏送到云姒面前:“姑娘不用起来,就这样躺着喝吧。” 茶盏里飘出淡淡的香气,却不是茶香,而是淡淡的果香。 云姒有孕后,太医说每日饮茶不能过量,不能饮浓茶。 夏姑姑和茯苓立刻紧张地将整个流云殿里的茶都收 了起来,问过太医之后,换成了对身体有益的几种果干,为云姒泡水喝。 云姒很是无奈,明明太医说可以喝的,只是不能过量,她身边的宫人们都她小心仔细了些。 不过偶尔换换口味倒也不错。云姒如今每日饮的水都是不同的口味,她每日都好奇明日里宫人会泡什么口味的水给她喝。不过她从来不问,这样每天便会有一个小小的期待。 徐灵雁进来的时候,金茗正在和云姒一起算发给宫人们的赏钱。 云姒有孕这样的喜事,流云殿的宫人们自然是人人有份,都能得到厚厚的赏赐。 徐灵雁听到之后,立刻凑趣说道:“那可不能少了我的!我也要拿一份!” 云姒笑道:“行,给你发双份的。” 徐灵雁趁机将六尚局的女官们投效她的事说了,询问云姒的意见。 云姒沉吟片刻:“既然她们向你示好,你接住便是。” 得知自己有孕后,云姒的心态不知不觉就变了。 以前她对宫权半点不感兴趣,只想躲懒,生怕麻烦。 可是如今肚子里有了孩子,云姒便开始为孩子谋划,她定然要让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顺顺利利地长大。 这样一来,宫权握在凌夫人手中,后宫中那么多人都听凌夫人的话,就让云姒有些不安了。 她正琢磨这件事该怎么办,没想到刚一瞌睡就送来了枕头。 徐灵雁跳出来帮她解决了这个烦恼。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得很。云姒只说了这么一句,徐灵雁立刻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徐灵雁问道:“那贵妃要不要给六尚局的女官们也发一份赏赐?” “除了流云殿里的宫人们,还有外头的宫人们……” 徐灵雁知道云姒的家底极厚,宫外的田产铺子很能赚钱,而且云姒在银钱上并不小气,才敢有如此一问。 果然,徐灵雁话音落下,云姒还没说什么,金茗就忍不住赞了一声。 云姒笑着摆手:“不必,女官和外头宫人们的赏赐,陛下会发的。” “我只要给咱们流云殿里发赏赐就行。” 绿芽听到云姒的话,噗嗤一声笑了:“那婢子岂不是能领两份?” 云姒:“对,咱们流云殿里的宫人们,都有两份,我一份陛下一份。” 第151章 亡国公主 宫外那些帮云姒管理田产铺子的东家和下人,云姒也没忘记。她手头有这么多钱,发起赏赐来眼睛眨也不眨,全靠外头那些人帮她经营产业。 “给他们也发双份的赏赐,陛下若是不记得,那就从我这里出双份的。” 云姒想了想,徐灵雁如今是长使,帮有孕的她收服宫中的上上下下,可赏赐都是她和陛下发下去的,徐灵雁恐怕难以令人信服。 “这样,往后每个月我都给你拨一笔银子,你用来在宫中交际。” “还有我的十七库房的钥匙,也给你一把,你可以拿里头的东西赏人。” 如今云姒手中的珍宝太多了,库房便有长长一溜。不同的库房收着不同的东西,十七库房里的东西都是云姒不太喜欢,又不太名贵的,是她准备平日里赏赐用的库房。 徐灵雁听到云姒给她这么大的权力,吓了一跳,连声推脱。 云姒摇头:“不必推脱,这是应当的。你只要将账目记清楚便好。” 徐灵雁连声说道,她必定将账目记得清清楚楚,云姒随时都可以来查账。 夏姑姑在一旁,听着一屋子里的人高高兴兴地讨论赏赐的事,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贵妃有孕……是不是太张扬了些? 夏姑姑以前在宫外的时候,不论是主母有孕,还是宠妾有孕,前头怀胎不稳的三个月,都瞒得死死的! 生怕被外头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一点。 赏钱自然是要发的,不过都要等到三个月后怀胎稳了再发。 不过这些话在夏姑姑心里转了一圈,她一个字也没说出去。 毕竟贵妃有孕的消息,早就传遍全宫了。 陛下知道贵妃有孕之后,高兴得像疯了一样,当场大赏了所有太医,然后又没忍住,骑着马绕着皇宫跑了好几圈…… 更不必说膳房里早就闹出了极大的动静。 膳房里的上上下下,从要砍头到留下一条命,不全都是因着贵妃有孕的好消息吗? 因此贵妃有孕的消息,连一个时辰都没瞒住,插着翅膀飞遍了全宫。 夏姑姑安慰自己,反正也瞒不住了,早点发赏赐也好。 宫人们拿了丰厚的赏赐,做事总会更用点心。 夏姑姑心想,她经验最多,得好好盯着流云殿的宫人们,让大家都提起一百二十分的警惕来,将有孕的贵妃护得好好的。 自从诊出贵妃有孕后,夏姑姑立刻带着流云殿的宫人们一起忙起来了。 第一件事,是找出宽松的舒服的衣裳,那些看起来漂亮但是穿起来不够舒服的,通通都收到箱子里去。 担心贵妃觉得能穿的衣裳太少,或者不够好看,尚衣局已经抓紧时间在给云姒做新衣裳了。 除了衣裳,更需要注意的是鞋子。穿起来不够舒服的鞋子通通收起来。鞋底太硬的不行,容易累,太软的也不行,容易跌跤。不硬不软的鞋子刚刚好。 第二件事,就是流云殿里的布置。 原先流云殿里的各种奇珍异宝,被收起来了不少。 凡是硬的、有尖角的,有那么一丝可能磕碰到云姒的东西,通通收起来。 不止是摆设,连家具都用软软的棉花和布包起来。 云姒如今随便坐在哪里、靠在哪里,通通都是软的。 她无奈摇头:“我这才刚怀上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正在学走路呢。” 如今整个流云殿里,学走路的孩子跌跌撞撞,完全没有问题,保准哪里也磕不着碰不着。 连床上的帐子和锦衾,都换了新的花样,换成了石榴花的。 石榴多籽,图个好兆头。 云姒坐在软乎乎的椅子上,伏在四个尖角都被包起来的书案上,给浮玉堂中的母亲写信报喜。 告诉郑国夫人自己有孕的喜事,然后会有人快马加鞭地将信亲自送到郑国夫人手里。 云姒每次给母亲写信,都有说不完的话。 她写了好几页信纸,刚写完,谢琰恰好进来了。 云姒一边等着信纸上的墨迹干透,一边随口问道:“太后还不知道我有孕吗?怎么没见太后的赏赐?” 云姒话一出口,立刻后悔了! 她……她对谢琰说了什么! 都说生了孩子之后会变傻,怎么她才刚刚怀上,就已经变傻了? 都是因为她刚才在给母亲写信,太过放松了……谢琰一进来,云姒想到自己的母亲都要知道这件喜讯了,为何就在宫中的太后却没有任何反应? 然后她一不小心就将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云姒朝着谢琰眨眨眼:“陛下,妾突然想到今晚想吃什么了……” 然而谢琰一眼就看穿了云姒的打算:“你以为自己这么说,朕就能忘了你方才说过什么了?” 谢琰一脸无奈地看着云姒:“朕又不像你这么傻。” 云姒拉着谢琰的袖子,试图撒娇,想把自己方才说的话蒙混过去…… 傻子都能看出来陛下和太后的关系有大问题! “朕不是太后亲生的。” “朕将太后留在宫中,不是为了孝敬她,而是为了囚禁她。” 云姒:“…………” 她想到陛下与太后之间有大问题,但还是没想到问题竟有这么大。 云姒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谢琰,想对他说不要再说下去了。她一点都不想听!真的! 然而谢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留意云姒的眼神。 他继续说下去:“朕的生母是前朝的公主,身份见不了光,一直被囚禁在深宫中……” “当然,这是先皇所为,和太后没什么关系。太后虽然是皇后,看她也很惧怕先皇。” “太后知道我生母的存在,但一直装作不知道,整个后宫都装作不知道有我生母这个人……” “后来,我生母得了疯病,发疯的时候经常觉得自己不是人而是鬼,才会人人都看不见她。” 谢琰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其实哪里是看不见,是所有人都装作看不见罢了。 “倘若太后只是装作看不见她,也就罢了……” “之前有一次,我的生母想从宫中逃走,她就差一步就成功了,结果被太后发现了,太后将我的生母抓了回去。” 谢琰因此将太后也囚禁在深宫里,让太后也尝一尝被囚禁的滋味。 他偶尔也会让太后出去放放风,在太后控制不住地升起希望,以为自己重获自由的时候,再重新将她囚禁起来。 就像她当年对他的生母所做的那样。 第152章 熟悉的滋味 谢琰的语气和神情都很放松,仿佛在讲一个寻常的、旁人的故事。 云姒随着谢琰的话语,脑海中浮现出谢琰小时候的模样。小小的谢琰第一次见到自己被囚禁的生母,他是什么感受? 生母被囚禁在宫中,小小的谢琰在宫中过得一定也很艰难…… 云姒呆呆地看着谢琰,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她进宫这么久,多少也猜到了,谢琰绝不是幸福快乐地长大的,否则养不成他这般的性子。 昏君、暴君……这些形容放在谢琰身上都对,但又不足够。 在云姒看来,谢琰骨子里有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杀死先皇夺位,没有用刀、没有用绳子、更没有下毒,而是选择了放火。 谢琰心底,有想要破坏一切、焚毁一切的欲念。 云姒一直觉得谢琰想亲眼看到王朝颠覆,才会放任自己的欲念,做一个暴君。 云姒怀孕后的反应真的变慢了许多,如果是以前,她不会这样直愣愣地看着谢琰。 可是今日,云姒一直望着他出神,直到谢琰回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云姒浑身一颤,猛地移开目光。 谢琰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将云姒带到自己怀里,双手覆在云姒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 许久的沉默后,谢琰开口了。 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微微沙哑。 “你放心,朕绝对不会让我们的女儿,成为亡国公主。” 谢琰在上一回,误会云姒怀孕的时候,就彻底改了主意。 他不想再亲眼看到王朝覆灭。 他的母亲是亡国公主,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再过那样的日子! 他希望他和云姒的女儿能平安幸福终老。 只有王朝稳固,国泰民安,才能让女儿终其一生都是骄傲的公主。 云姒静静地靠在谢琰怀里,感受到谢琰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跳得很缓慢,但是非常有力。 半晌之后,谢琰低下头,他的嘴唇追逐到云姒的嘴唇,两人交换了一个缠绵悠长的吻。 云姒感觉这个吻和以前所有的吻都不一样。 谢琰停下来后,云姒轻轻喘着气:“女儿还没生出来,陛下就这么偏心了。” “陛下盼着女儿能肆意骄傲一生,却要让我给陛下陪葬。” 谢琰早就说过,等他驾崩之后,让云姒陪葬,两人一起下葬。 如今,谢琰也没有改变主意。 他握住云姒的手,笑道:“朕不让你吃亏,若是你先没了,朕也给你陪葬。” 云姒瞪了谢琰一眼:“我还是吃亏,我比陛下年纪小呢。” 谢琰哈哈大笑:“朕日日练武,极有可能是朕给你陪葬。” 谢琰笑过之后又皱起眉头:“像你如今这样每日里只吃那么两口,朕看你离成仙也不远了。” “膳房里那么多厨子,就没有谁做的菜合你的口味吗?” 云姒担心谢琰又去怪罪厨子,靠在他身上说道:“是我自己吃不下,不怪他们。” 谢琰却觉得还是厨子无能,不过既然云姒不想罚他们,他也就不罚了。 只是很快,谢琰便将之前丞相府里的几位厨子找回来了。 丞相府被抄家后,下人们各自散去,曾经的厨子们也各进了新的府邸,或者去饭庄掌勺。 也不知道谢琰怎么做到的,竟然一个不落地都找回来。 . 云姒近来一直没有胃口,膳房里每日变着花样给她送膳,可她见到什么都不想吃,都是忍着恶心勉强吃几口。 都说女人有孕后爱酸爱辣,可云姒酸的辣的也试了不少,一样也不让她开胃。 直到云姒在膳桌上闻到了陌生又熟悉的香味…… 她的目光顺着香味的源头看过去,看到了一份正冒着香气的鲜虾豆腐菌菇汤。 云姒脸上立刻冒出惊讶的神情。 自从她那次点了锅子涮鱼片和鲜虾,可是一闻到味就吐了,陛下差点处死御膳房的所有厨子,后头她诊出有孕,才救了那些厨子们一命……在此之后,膳房再也不敢给她上沾一点鱼虾的膳食。 今日是谁胆子这么大,竟然在汤里放了鲜虾? 这只是云姒惊讶的第一桩,她惊讶的另一桩,便是面前这个鲜虾豆腐菌菇汤,看起来实在太眼熟了。 云姒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在丞相府中的昔日时光。那时,父亲公事繁忙,总是她与母亲一起用膳,她与母亲相对而坐,母亲知道她喜欢这个汤,每次都先让侍女为她盛上一小碗…… “给我盛一小碗。”云姒回过神之前,便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了。 话音落下,一只修长的手从对面伸过来,端起一只小碗,为云姒盛了一碗汤。 云姒猛地回过神来,恍然惊觉自己不在昔日的丞相府,身边没有服侍她用膳的侍女,对面的人不是母亲而是谢琰。 谢琰方才为她盛了一碗汤?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谢琰与云姒在一起时,不喜让宫人在身边伺候。 起初只是两人独处时。后来连用膳的时候,除了涮锅子这些吃起来麻烦的还要宫人伺候,其他吃起来不费事的膳食,谢琰也不让宫人站在身边了。 于是云姒开口让人给她盛一碗汤的时候,谢琰十分自然地动手,为云姒盛了一小碗,递到云姒面前,眼含期待地看着她。 云姒感觉谢琰的眼神里藏着些东西,可她一时间想不明白是什么。 云姒尝了一口鲜虾豆腐菌菇汤。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汤有多鲜自不必提,虾和菌菇互相激发出鲜味,鲜味浓郁得不像话。 这道汤的口感也丰富极了,虾肉又脆又弹牙,豆腐是最嫩的一种,在嘴里一抿就化了,还没来得及吞咽,就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去。 几种不同的菌菇,各有各的鲜味,也各有各的口感,有的脆、有的嫩、有的滑…… 云姒一勺下肚,又连着喝了好几勺,双眸睁得越来越大。 这滋味真的太熟悉了! 如果说刚才的香气,还让云姒觉得是巧合,如今入口后一模一样的鲜美滋味,甚至连汤里的几种菌菇都用得一模一样…… 云姒可不信这还是巧合。 她脱口而出:“陶师傅?” 第153章 闻着犯馋 “这道汤是陶师傅做的?” 谢琰还没回答,云姒就从他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 “果真是陶师傅做的,陛下是从哪里将陶师傅找来的?” 谢琰淡淡道:“陶师傅就在京中,寻起来很是容易。” 谢琰看着云姒喝了一勺又一勺,眨眼间就喝了小半碗,皱眉道:“既然你喜欢以前丞相府中厨子的手艺,怎么不早说?” 这段日子,谢琰替云姒寻来许多山珍海味。他听说有些女人有孕后会口味大变,专爱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还特意寻来了一些。 然而云姒听到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变了脸色,更不要说吃了。 寻找这些山珍海味、稀奇古怪的食材,比寻找昔日在丞相府中的厨子难多了。 只是谢琰之前根本没想到寻找昔日的厨子这一招。 谢琰儿时的一切都不值得怀念,自然也没有怀念的儿时味道。 还是夏姑姑给谢琰出了这个主意,说一些女子有孕后吃不惯夫家的饭菜,换回娘家的口味,便能吃得下了。 其实夏姑姑对这个主意根本没抱几分希望。 她说的事情,自然是真的,可夏姑姑知道的,都是远嫁的女子。 女子远嫁之后,两地口味殊异,平日里便吃不惯夫家的饭菜。有孕之后对饮食更加敏感挑剔,之前能忍的,有孕之后忍不下了。 贵妃与她们又有不同。 从丞相府进宫,贵妃一直在京中,自然谈不上口味悬殊。 宫中的御厨,厨艺自然胜过丞相府的厨子。贵妃进宫后不仅没有吃不惯,反而十分享受宫中的美食,直到有孕后,才突然吃不下膳房送过来的膳食。 御厨们已经使出了十八般解数,送进流云殿的菜肴不止京中的口味,天南海北的口味全都送了一遍,竟然无一样打动贵妃。 夏姑姑心想,贵妃与那些远嫁后思念家乡味道的女子们,几乎没有共通之处。 这一招对那些远嫁的女子管用,对贵妃多半不管用。 可夏姑姑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她没办法,陛下日日来问,膳房里的所有厨子和流云殿中近身伺候的宫人们,每人必定要说上几句。 总不能在陛下问话时当个哑巴。 夏姑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才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说出来了。 万幸,如今贵妃有孕,陛下为贵妃与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不再杀人。哪怕宫人们说错了,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谢琰听了夏姑姑说的办法,立刻就去找昔日在丞相府的厨子。其中经过,并不像谢琰对云姒说的那般容易。 丞相府被抄家时,虽然陛下不曾为难他们这些下人,可从丞相府出去的下人们还是个个都隐瞒了身份来历。 有人担心日后万一再被追究,有人担心新的主家嫌自己晦气…… 谢琰派了许多人,从头开始一点点细查,才找全了昔日在丞相府中的厨子,一股脑地把他们全都拉进宫里。 好在这番功夫没有白费,丞相府的厨子找回来之后,献上来的第一道菜,就让云姒胃口大开。 谢琰看着云姒终于有胃口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赏!重赏陶师傅!” “重赏夏姑姑!” 若是早点想到这个办法就好了,谢琰心疼地看着纤瘦的云姒,她本就身形窈窕,有孕后日日不思饮食,更是瘦得纤腰不盈一握。 若是早日想到这个办法,他早就把丞相府的厨子们都找回来,云姒也不用受这么久的苦! 谢琰心疼地看着云姒,看到云姒喝了一小碗汤后,又用鲜虾豆腐菌菇汤泡了半碗饭,全都吃了下去! 自从云姒有孕后,谢琰再也没见过她吃饭这么香的样子了。 云姒也感觉自己的舌头一下子重新“活”过来了。 之前她的舌头吃什么都不觉得香,明明酸甜苦辣都能尝出来,可是吃在嘴里就是没有一点想吃的欲望。 今日吃到小时候的味道,她的舌头一下子就被唤醒了。 她喝着鲜虾豆腐菌菇汤,感觉每一口都鲜美地让她想要落泪。一小碗汤下肚,不觉得饱,反而更饿了! 莫名觉得这么鲜美的汤,若是泡饭吃,一定也非常美味。 昔日在丞相府中,一饮一食都有规矩,云姒是绝不能用汤泡饭吃的。 如今在宫中,反倒没人能管束她了。云姒也顾不上在陛下面前这么吃雅不雅观,她越吃越饿、越吃越快,一碗汤泡饭很快就下了肚。 吃完一碗,云姒还想再添一些,被谢琰伸手拦住了。 “饿了这么久,不能一下子吃太多。” 谢琰拦对了。过了片刻,云姒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十二分的饱意。 云姒皱眉:“有点撑……” 谢琰自己还没怎么吃,不过他此时根本顾不上自己吃饭,全部心神都在云姒身上。 “去散散步吧。”谢琰搀扶着云姒往外走。 云姒受不了谢琰这样! 她又不是快临盆了,走路都要人搀扶。 虽然如今她走路的时候,金茗她们都会在身边这样搀扶她,可被金茗她们搀扶也就算了,谢琰这样真的不行! 谢琰正是看到金茗她们这样搀扶着云姒走路,才自己也这样搀扶的。 他不明白云姒为什么不愿意。 不过云姒不愿就算了,谢琰与云姒并肩而行,他十分自信,若是云姒走路时遇到什么意外,他立刻就能抱住她。 谢琰和云姒在花园里转了两圈,云姒觉得有些晒,便回到流云殿里和雪球一起玩。 今日的雪球比前几日更加活泼,绕着云姒跑个不停。 云姒奇怪道:“雪球今日怎么了?” “难道雪球也知道我吃太饱了,需要消消食?” 雪球是有灵性,可若是这样……那也太夸张了吧? 突然,谢琰的脸凑过来,嘴唇几乎贴在云姒的嘴唇上。 云姒吓得心怦怦跳,他们正在小院里,四处无遮无拦,后头跟着的宫人们一眼就能看到谢琰的动作! 云姒连忙伸手去推谢琰,然而她还没碰到谢琰的胸膛,谢琰的脸又缩了回去。 “是你身上沾着大虾的鲜味,雪球闻到味就犯馋了。” 云姒听到谢琰的话,愣住了,原来谢琰方才不是想亲她,只是想凑近闻一闻气味? 云姒抿了抿唇。 方才蜻蜓点水般的触感……是她的错觉吗? 就在云姒以为她误会了谢琰时,谢琰又蜻蜓点水地亲了她一下。 “贵妃身上真香……朕闻着也犯馋了。” 云姒的脸霎时间烧起来。 第154章 陛下重赏 夏姑姑收到谢琰的重赏,喜出望外! 她没想到自己死马当活马医说出的法子,竟然真的奏效了。 夏姑姑可太高兴了,陛下有多欣喜全都写在厚赏之中。她做对这一件事,抵得上她辛辛苦苦当差一年! 不过夏姑姑最高兴的还不是自己收到的赏赐,她最高兴的是贵妃终于开了胃口。 贵妃胃口不开,不止陛下着急,整个流云殿的宫人们也都着急。 宫人们的前程全都系在贵妃一个人身上,自然全都盼着贵妃好。 夏姑姑更是如此,她因伺候妇人有孕生产的经验丰富,陛下才将她调到贵妃身边。 若是贵妃这一胎平安顺利,夏姑姑跟着鸡犬升天,若是贵妃这一胎出了什么岔子,陛下第一个就要唯她是问! 贵妃如今是一个吃饭两个人用,一直吃不下饭怎么行呢?想想便知道极其危险。 如今贵妃终于开了胃口,夏姑姑立刻在心里感谢她日日祈求的神仙。 神仙保佑,贵妃今日开了胃口,以后日日都开胃口,千万别再像之前那样吃不下饭了。 膳房里的陶师傅与夏姑姑一前一后地收到了赏赐。 廖总管亲自来送赏,陶师傅接过装满银锭的匣子时,根本没想到那么沉,双手被压得往下一坠,连忙提起力气才拿稳。 除了银子,陛下还赏了好多样珍宝。 陶师傅被陛下送来的厚赏,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望着廖总管走远了,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才勉强回过神,抱着自己得到的赏赐,快步走到膳房的袁师傅面前。 “袁师傅,这次多亏了您!” “陛下只知今日的鲜虾豆腐菌菇汤是我做的,却不知这是袁师傅出的主意。” “今日的功劳,我只能占一半,袁师傅当占另一半!” “袁师傅,陛下的赏赐,还请您先挑。” “您喜欢哪件便挑哪件……若是您都喜欢,便都拿走。” 袁师傅看着一脸真诚的陶师傅,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陶师傅可真是笨,真不知道过去在丞相府里是怎么当厨子的,这样的蠢蛋就没被人排挤出去。 他给陶师傅挖了一个大坑,陶师傅丝毫没有犹豫,噗通一声就跳进坑里了。 可跳坑的结果,却和袁师傅预料中一点也不一样。 袁师傅以为陶师傅要摔断腿。可陶师傅毫发无伤,这也就罢了,陶师傅还在坑底捡到了一大堆银子和珍宝! 这便让袁师傅很难咽下这口气了。 袁师傅的喉咙里像是卡着一根鱼刺,不上不下的,脸上差一点藏不住心中的难受。 这一切还要从陶师傅他们这一批丞相府的厨子进宫开始说起。 袁师傅凭着自己抓住了贵妃的口味,就抓住了陛下的口味,好不容易斗倒了以前御膳房里说一不二的丁师傅,自己成了御膳房里的头一号。 上次陛下与贵妃出宫,只点名带上了他一个大厨,还需要哪些人帮手,陛下全让袁师傅自己做主。 这便是对袁师傅最好的证明! 回宫之后,袁师傅在膳房的地位立刻便不一样了。丁师傅一下子变成了过去的老黄历,就像夏日里被毒辣日头连着晒了几日的蔬果,蔫哒哒的,不中用了! 袁师傅成了御膳房里的头一号人物,日子别提多顺心了。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 贵妃胃口不开,陛下竟然将昔日在丞相府里伺候贵妃的厨子们都找了回来! 袁师傅立刻着急了,他好不容易斗倒一个丁师傅,可别再来一个卯师傅! 以前他仰仗着自己抓的准贵妃的口味。可贵妃自从有孕之后,胃口不开,什么都不想吃。袁师傅试了不知道多少道菜,没一道能让贵妃多吃两口。 如今来了这一批在丞相府中便伺候贵妃的厨子……若是他们做出贵妃爱吃的膳食,袁师傅岂不是又要被挤到后头去,又要回到之前的日子? 不行!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袁师傅在这些丞相府的厨子打探贵妃近来的口味时,不动声色地放了一个消息出去。 “贵妃有孕后吃什么都不香了。” “若是往前看,贵妃有孕之前,在天女湖上吃了一回锅子,锅子里涮的是极鲜虾和极薄的鱼片。” “贵妃赞不绝口,吃了许多呢。” 袁师傅没有撒谎,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只是瞒下了后一半没有说。后一半自然是贵妃有孕后又点了一次鱼虾锅子,刚吃一口就吐了,陛下大怒,从此以后膳房再也不敢给贵妃吃鱼虾。 然后袁师傅便看到,陶师傅听到他这么说之后,竟然连第二个人都没有问,便相信了! 陶师傅激动地谢过袁师傅的提醒:“是,贵妃自幼便喜爱鱼虾,越是新鲜越爱。” 袁师傅看陶师傅这么傻,生怕他再送一份鱼虾锅子到流云殿,让整个膳房都跟着倒霉。 袁师傅连忙描补道:“贵妃如今有孕,闻不得一点炭气,锅子蒸腾的热气也觉得恶心,你可千万别再送一份锅子去。” 陶师傅听到袁师傅叮嘱得如此仔细,满脸感动道:“多谢袁师傅提点我。” 陶师傅回去便开始琢磨。 贵妃爱鱼虾锅子的味,如今又吃不得锅子……那他做一道热乎乎的汤羹送上去,不就行了? 陶师傅仔细回忆了一番,想起贵妃小时候颇为喜爱鲜虾豆腐菌菇汤,就定下了这一道。 袁师傅在膳房里,看到陶师傅从水缸里捞了活虾,开始料理大虾的时候,就在心中偷笑……陶师傅马上就要完蛋了! 他在膳房里马上又要少一个敌手了! 若是曾在丞相府里的厨子,个个都像陶师傅这样傻就好了…… 陶师傅精心做了一道鲜虾菌菇豆腐汤,让送膳的宫人拎到流云殿。 袁师傅心里直发笑,从宫人迈出膳房的门槛后,就一直等着陛下派人来责骂陶师傅。 他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了廖总管亲自来赏赐陶师傅! 袁师傅傻眼了,这怎么可能? 袁师傅着急地问了两句,惊讶地得知,之前闻到鱼虾味就要吐的贵妃,这次竟然被鲜虾豆腐菌菇汤开了胃。 先是单喝了一小碗,又用这汤泡了一小碗的米饭! 陛下喜不自胜,当场就说重赏陶师傅。 这……这……袁师傅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陶师傅这是什么命啊?噗通一声跳进他挖的坑里,结果在坑里捡到了宝贝? 第155章 剥莲子 这一回,陶师傅在陛下面前可是露了脸了。陶师傅刚进宫,名字就在陛下那里挂上号了! 最气人的是,直到现在,陶师傅都不知道他挖坑坑他的事情,面对他满脸感激、满口感谢。 捧着自己得到的赏赐,连声恳求袁师傅先挑。 袁师傅气得扭头就走! 他想要的是这一点赏赐吗?虽然这些赏赐真的很值钱,可袁师傅所图更大,袁师傅想要的是膳房里第一的位置! 他想要所有厨子都在他身后,乖乖听他的话。 谁知道他这么倒霉,竟然给了陶师傅机会,让陶师傅歪打正着地在陛下那里露了脸! 陶师傅看着袁师傅拂袖而去的背影,连声喊道:“袁师傅,袁师傅……您别生气!” 等到袁师傅走远后,陶师傅连声感叹道:“袁师傅真是个不求回报的好人啊!” 明明有一半的功劳,却一件赏赐也不肯要,全都留给他。 明明帮了他那么大的忙,可是在他让袁师傅挑赏赐的时候,袁师傅眼里却冒出怒火。 “袁师傅当真是个君子,不慕名利。”陶师傅叹服道。 “是我之前不知道,用金钱这些俗物玷污了袁师傅。” “以后我定然不会再用这些俗物烦扰他。” “袁师傅想要的不是金银,只是我的一句真心感谢啊。” “不,像他这样不慕名利的人,或许连感谢也不在乎。” 站在一旁的丁师傅听到陶师傅的喃喃自语。 丁师傅:“…………” 刚才他觉得陶师傅这样的傻子,让袁师傅吃了一个大亏,他真是太高兴了! 如今听到陶师傅的这些傻话,却不禁在心中想到,连陶师傅这样的傻子都能让袁师傅吃一个大亏…… 那他自己这个袁师傅的手下败将又算什么? . 云姒这胃口一开,就再也收不住了。 她现在每天都很饿,用完膳没多久就又觉得饿,仿佛要将之前少吃的都补回来才行! 云姒如今想吃的菜太多了。约莫是吃到了小时候的味道,她小时候爱吃的那些菜一道接一道的往外冒。 云姒的灵感源源不断,每日睡觉之前都能想到好几道明日想吃的菜。 之前云姒吃不下的时候,谢琰发愁。如今云姒胃口太好,谢琰也发愁。 太医说的有孕后要注意的事,谢琰不仅让流云殿的宫人们记在心里,自己也全都记在心里。 其中最需要注意的一项,便是怀孕时要饮食适度,千万不可放肆。否则腹中胎儿太大,不好生产,到时候产妇与胎儿极易一尸两命。 谢琰当初听到太医这么说,心中便狠狠一揪。 不过后头云姒一直吃不下东西,别说胎儿太大了,怕是连胎儿正常长大都难,谢琰自然顾不上担忧这个。 直到如今,谢琰看到云姒恢复了好胃口。 不,不止是恢复,云姒的胃口比有孕之前要好得多。 谢琰又开始担心这件事。 在太医来诊脉的时候,谢琰特地问了问这该怎么办。 太医也没有办法,或者说这是正常的。 “有孕的女子在孕吐结束之后,极易胃口大开,这时务必要饮食适度,以免胎儿长得太大,也以免有孕之人自己长得太胖。” 太医说了一堆,谢琰只用两句话就能总结。 没有办法!不能吃药! 饿了怎么办?忍着! 谢琰之前大多数时候都与云姒一起用膳,但也有独自用膳的时候。 自从云姒有孕后吃不下东西,谢琰便顿顿都和云姒一起用膳了,每次都盼着云姒能开胃。 如今,云姒真的开胃了,但是好像有点开过头了…… 谢琰更是放心不下,每一顿都要和云姒一起用。 谢琰生怕云姒身边的宫人们不敢狠拦她。云姒要吃,宫人们就只能给她吃。 谢琰早就发现了,云姒对宫人们很是温柔宽和,从不见她打骂宫人,还时常有赏赐。 但云姒在宫人心中还是很有威严的,换句话说,宫人都很敬畏她。 四个云姒带进宫的侍女,与云姒感情最好,但云姒在她们面前也是说一不二,侍女们事事都顺着她。 更不用说后来流云殿的宫人了。 谢琰将夏姑姑派到云姒身边的时候,一开始还留心着夏姑姑与云姒的相处方式。 宫中这些上了年纪、有本事又有资历的姑姑,谢琰从小到大见多了。 很多姑姑虽然为奴为婢,可与妃嫔相处时硬气得很,将妃嫔从头管到脚的多得是。 谢琰可不容许夏姑姑这样与云姒相处。 可谢琰没想到,夏姑姑以往明明是性子极强硬的一个人, 在云姒面前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软和下来了。 每日在云姒面前当差时,脸上都带着笑,想要劝谏云姒什么,也都委婉着说、软和着来。 谢琰看了一阵子,就放心了。 可是她如今又不放心了,云姒身边一个强硬的宫人都没有,若是她想吃东西,那些宫人们怕是一个都拦不住。 谢琰只能顿顿都和云姒一起用膳,还经常问一问云姒今日有没有吃零嘴。 没想到这一问,反倒问坏了。 云姒原本没什么吃零嘴的习惯,可谢琰日日在她耳边问,就把云姒问馋了。 “这个时节有什么零嘴可以吃?”云姒问道。 宫人们听贵妃的意思,是想吃些应季的东西,又知道云姒不该吃那些易长胖的,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想到了鲜嫩的莲子。 “回贵妃,如今正是吃莲子的季节。” 云姒听了之后,果然感兴趣,让宫人们送一些鲜嫩的莲子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整个莲蓬放在白玉盘里端上来了。 云姒惊呆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粗野的吃法。以往送到她面前的莲子,自然都是剥好的。 如今没剥开莲子上那层嫩绿色的皮也就罢了,怎么莲子还在莲蓬上? 宫人们这样端上来,自然是谢琰吩咐的。 谢琰想着让云姒自己动手剥,她剥得慢,自然就吃得少了。 莲子寒凉,云姒如今有孕,只能品尝个滋味,不宜吃太多。 谢琰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说道:“你可自己亲手剥过莲子?” 云姒摇头,她没剥过,并且一点也不感兴趣。如今莲蓬尚嫩,看起来剥着不费力,可万一伤了她的指甲呢? 谢琰劝不动云姒,没办法,只能自己动手给云姒剥。 他故意剥得很慢,半天才往云姒嘴边送一颗。 云姒欲言又止地看着谢琰。 罢了,想想陛下定然从未亲手剥过莲子,慢一些也是应当的。 既然陛下有这份心,她不该嫌陛下太慢。 第156章 辣死个人 可……可陛下的动作真是太慢太慢了,而且好不容易剥好一颗,还未必送到云姒嘴边,谢琰常常送到自己嘴边吃了。 差不多是谢琰一颗、她一颗…… 谢琰两颗、她一颗…… 谢琰三颗、她一颗…… 云姒看向谢琰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在谢琰连着将最后四颗莲子都放进自己嘴里之后,云姒终于忍不住了:“陛下?” 谢琰不是说替她剥莲子吗? 谢琰对上云姒哀怨的眼神,终于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云姒看到谢琰的反应,才猛地反应过来,她被骗了! 谢琰分明一直都是故意的! 是啊,明明谢琰给雪球剥虾的时候,动作极快,怎么换成剥莲子就这么慢了? 谢琰笑了好半天,终于停下来了。他一开始的确是为云姒的身子着想,想让云姒少吃一点,后头便纯粹是想看看云姒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了。 没想到云姒一直忍到他将莲子吃完才开口。 谢琰笑着捏了一下云姒的下巴:“今日没有了,明日朕再给你剥莲子。” . 云姒在胃口大开之后,饮食上很快又添了一个新的偏好。 她极爱吃辣。 自从陶师傅做的鲜虾豆腐菌菇汤让云姒开了胃口,每日里膳房送过来的菜,必定有两三道是陶师傅亲手做的。 云姒将小时候常吃的菜,挨个吃了一遍,然后传话给膳房,让膳房将这些菜都做成辣的。 陶师傅听到这话,就为难了。 他做菜的口味偏清淡,注重食物的原汁原味,有些菜还是甜口的……若是按照贵妃的要求,一味地添上辣味,这味道就不协调了啊。 袁师傅看着陶师傅一脸发愁的模样,在心中暗笑,他等着看陶师傅这一关怎么过! 这一阵子,陶师傅成了陛下与贵妃面前的大红人,宫人送膳过去,都要清清楚楚地说明白,哪些菜是陶师傅亲手做的。 袁师傅没办法,只能暂且避其锋芒。 谁让他没赶在贵妃小时候在贵妃身边伺候过呢?袁师傅只能安慰自己,风水轮流转,以前贵妃那么爱他的手艺,等贵妃生下孩子之后,口味肯定就又变回去了! 如今他暂且让一让陶师傅。 不过这一关,袁师傅觉得陶师傅可不好过。贵妃让菜里加辣味,自然不能不加,可若是直接加,味道不协调了,贵妃吃着定然也不喜欢。 陶师傅也为难极了,可他是个实心眼的,既然贵妃这样吩咐了,那就只能按照贵妃说的照做。 陶师傅自己在膳房里试验口味,同一道菜肴,做出不同的辣味,五分辣、七分辣、十分辣、十二分辣…… 然后请膳房里的厨子们一起帮他品尝,哪个最好吃。 厨子们挨个尝完之后,脸上的神色都有些为难。 说实话吧,其实都不太好吃…… 因为陶师傅做的这些菜,本就不是辣菜,添上五分七分的辣味之后,辣味喧宾夺主,滋味反倒不协调起来。 只有十二分的辣味,将原本的味道全都遮住了,协调是协调了,可是除了辣味根本尝不出别的味了啊! 贵妃以往也不嗜辣,这样一盘菜送上去,贵妃不得吃得嘴里冒火? 厨子们品尝完之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大多说了一些含糊的客气话。 到了袁师傅品尝的时候,陶师傅自认为自己与袁师傅已经有了几分情谊,又想到袁师傅是以诚待人的大好人,便拉着袁师傅的袖子说道:“袁师傅,您可一定要和我说实话。” 袁师傅看到陶师傅这副模样,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他努力绷住自己脸上的表情,脑子转得飞快,指向最后十二分辣度的一盘。 “我觉得这个最好吃,这个的滋味最协调。” “前头的几盘,味道都太杂乱了,喧宾夺主。” “这一盘,辣味为主,其他味道自然便分了主次,吃起来最协调。” 袁师傅说完之后,心想,以前贵妃只能吃一点辣,如今送这么辣的菜过去,贵妃可受不了。 若是把贵妃的嘴巴辣痛了,陶师傅的好日子可就到头咯! 真没想到,他老袁翻身的日子来得这么快! 陶师傅竟真的将他的话听进去了,按照袁师傅说的,下一次给流云殿送膳的时候,做的都是十二分辣的菜。 袁师傅等着看陶师傅的笑话…… 没等多久,果然等来了廖总管。 袁师傅心想,廖总管定是代陛下或贵妃来治陶师傅的罪了! 下一瞬,袁师傅听到廖总管的声音。 “贵妃极喜爱今日陶师傅做的菜,陛下有重赏!” 陶师傅喜出望外:“谢陛下,谢贵妃!” “劳烦廖总管跑这一趟……” 陶师傅满面春风地感谢廖总管,廖总管对着陶师傅也不吝啬笑容。 凡是陛下眼中的红人,廖总管的态度都是极好的。自然,等到陛下改了态度,廖总管的脸也翻得比谁都快。 袁师傅看着眼前这一幕,怀疑自己没睡醒。对,他一定还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 那辣死人的菜,贵妃竟然吃着好? 第157章 酸儿辣女 袁师傅伸手,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嘶……”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没醒? 他不是在做梦,这竟然是真的? 贵妃竟然真的喜爱能辣死人的菜……袁师傅第二回给陶师傅挖坑,结果反而助了陶师傅一臂之力! 廖明知离开后,陶师傅又傻呵呵地捧着刚得的赏赐,非要分给袁师傅一份。 袁师傅看着陶师傅,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家祖坟在哪里?” 陶师傅没听清楚:“啊?袁师傅您说什么?” 袁师傅连忙掩饰的岔开话题:“没什么……” 他方才一时走神,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他是真想知道陶师傅家里的祖坟在哪里! 这样做菜都能合了贵妃的口味,陶师傅定然是家里祖坟冒青烟了吧! 流云殿里,谢琰尝了一口云姒面前红艳艳的菜,连忙喝了几口冰饮子压下嘴里的辣味。 谢琰也一脸不可思议:“这么辣……你当真觉得好吃?” 云姒点头,她觉得好吃极了! 她如今特别后悔,后悔自己怎么没早日尝试这么辣的菜肴,竟错过这样的美味这么多年! 这样麻辣鲜香的菜,更是让云姒胃口大开,而且还极为下饭。 谢琰盯云姒用膳盯得更紧了,等云姒吃完一小碗饭,立刻摁住云姒的手,不许她再添饭。 云姒意犹未尽,但也知道谢琰是为她好。事关她的安危,她不能任性。 云姒只能让宫人去膳房传话:“晚膳的时候再上这道菜,要一模一样的。” 夏姑姑知道云姒如此能吃辣后,心中一沉。都说酸儿辣女,虽然未必准,但依夏姑姑所见,还是有七八成准的。 贵妃肚子里这胎……怀的怕是一个女儿…… 云姒与谢琰也想到了这一点。 相比夏姑姑的忧心忡忡,云姒与谢琰心中便只有高兴了。 云姒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我觉得是个女儿呢。” 谢琰笑容满面,他一直盼着女儿,最好是一个模样与性子都与云姒相似的女儿。 “若是女儿的话,陛下取个什么名字?”云姒问道。 谢琰立刻去想名字,白日里翻了一本又一本书,晚上躺在床上盯着帐子顶,在脑袋里不停地想…… 云姒很快睡着了,均匀和缓的呼吸声在谢琰的耳边响起。 谢琰却没有丝毫困意,一直想到天色蒙蒙亮。 . 第二日清晨,云姒醒来后,看到谢琰眼下两片青黑,双眸却闪闪发亮。 云姒惊讶道:“陛下昨晚没睡好?” 可是看着谢琰精神十足的模样,云姒又觉得并不像是没有休息好。 谢琰看云姒醒了,立刻拿出一张纸,递到云姒面前。 “这是朕昨夜给女儿想的名字,你瞧瞧,可有喜欢的?” 云姒看到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震惊地看向谢琰,这回她可以笃定,谢琰昨夜没睡好了…… 一晚上想了这么多个名字,谢琰根本没怎么睡吧? 云姒无奈地轻叹一口气:“陛下也该保重自己的身子。” 她之前吃不下饭,谢琰急得不得了。可是换到谢琰身上,他不吃不睡都是寻常。 “好,朕日后一定保重身子。”谢琰笑着答应下来。 谢琰并不是敷衍云姒,他马上要做父亲了,要为他的小公主撑起一片天。 只有他稳居帝位,公主才能活得肆意张扬。 谢琰温声对云姒说道:“朕昨夜太激动,实在是睡不着。以后朕不会再如此了,到了时辰便与你一起睡。” “你看看这上头的名字,可有你喜欢的?” 云姒仔细看了一遍。谢琰取的名字每一个都极用心,字美、音美,许多都出自诗文之中。 有些云姒一眼便能看出出处,有些云姒要仔细琢磨一番。 她自认为也算是熟读诗文,真不知道谢琰昨夜翻了多少书?这些名字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云姒看了半天,看得眼花缭乱。 突然,一个极简单的名字撞入云姒的眼眸。 云姒心中一动,伸手指着这个名字给谢琰看:“要不然叫这个?” 谢琰顺着云姒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云姒指着的单名一个“安”字。 谢琰有些意外:“你喜欢这个?” 谢琰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将这个名字写在纸上的了,在一堆花团锦簇的名字中间,“安”这个单名实在不太显眼。 云姒点头,她觉得这个名字,比那些从诗文里挑出来的美丽名字都要好。 云姒的双手轻轻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我只想让她平安一生、安然一生。” 云姒有孕之前,对自己的孩子有诸多期盼,盼着她聪明、盼着她漂亮…… 可是在她得知自己真的有孕之后,云姒再也没想过这些。 不够聪明、不够漂亮都没关系,她只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 每一次在心中向神仙祈求之时,云姒都只求平安。 谢琰轻轻握住云姒的手,点头道:“好,那就选这个名字。” “等我们的女儿出生后,就叫谢安。” 第158章 宫印拿来 流云殿中,其乐融融。 可后宫其他妃嫔的宫殿中,便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了。 凌夫人的宫殿中,可谓一片凄风苦雨。 自从贵妃有孕的消息在宫中传开,紧接着徐长使在宫中管事。凌夫人的宫殿便门庭冷落,再也不复昔日无数美人争相上门的热闹景象。 凌夫人手中还握着后宫的宫印,可她无比绝望地体会到,她手中的宫印已经成了废印。 宫印在她手中又如何?后宫中需要动用宫印的事,本就不多,那些不用宫印之事,如今全都是徐长使做主。 徐长使带着六尚局的女官们,一点一点地将凌夫人架空了。 人人都知道,徐长使背后的人是贵妃,如今投效徐长使,就等于搭上了贵妃的船。 六尚局的女官们都站在徐长使身后,凌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曾经站在凌夫人身后的妃嫔们,也纷纷改换阵营,去巴结徐长使。 凌夫人看透了,她身后的那些妃嫔们到如今才改弦更张,根本不是因为那些妃嫔觉得她与贵妃还有一战之力…… 而是因为之前贵妃除了徐长使,根本不许任何妃嫔进流云殿! 那些妃嫔们早就看清了局势,看到了贵妃的前途无量,也看透了自己的穷途末路。 只不过苦于没有投奔贵妃的法子,才一直留在她身后,随意地敷衍着她。 如今,徐长使代表贵妃站了出来,那些妃嫔们再也没有一刻的犹豫。全都像扑火的飞蛾一般,扑向了徐长使与贵妃! 凌夫人绝望地想,她明白的实在是太晚了。 那些之前留在她的身边敷衍她的妃嫔,带给凌夫人巨大的错觉,让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贵妃有宠、她有权……这让她生出一种错觉来,以为自己在后宫中有可以与贵妃平分秋色。 可是凌夫人忘了,她手中的权力,全都是陛下赐予她的。陛下可以给她权力,自然也可以随时收回。 陛下一直没有将她手中的宫印收回去给贵妃,不过是因为贵妃懒得管事罢了。 陛下看她,根本没有半分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在陛下心中,她根本不是他的夫人,而是和廖总管、和宫女宦者一样的下人,是替陛下与贵妃做事分忧的。 不,陛下对她的情谊,甚至还不如陛下对廖总管。 廖总管日日伴在陛下身侧,与陛下的情分非同寻常,可陛下对她却没有半点情分。 她手中的权力,没有陛下在背后的支撑,就像是水中月、镜中花。一阵风吹过来,就消失不见了。 如今,后宫中不需要动用宫印的大小事务,全都由徐长使做主。 遇到需要动用宫印的事,徐长使便会捧着需要盖印的文书,来找凌夫人“请印”。 徐长使第一次来“请印”的时候,凌夫人内心有一道声音在疯狂叫嚣,她不想把宫印拿出来!她不想在徐长使捧来的文书上盖上自己手中的宫印! 这么多年来,宫印一直在她手里,需要盖宫印的大事自然该她来做主! 徐长使凭什么来抢夺她手中的权力? 然而她与徐长使四目相对,心中所想的内容,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徐长使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仿佛早就看透了一切。 她心中的所思所想,徐长使早就看透了。如今她看过来的目光中隐含笑意,仿佛在笑着问她—— “你敢拒绝吗?” “你真的要拒绝吗?” “我知道你有多想拒绝,快点拒绝我吧!” 凌夫人看到徐长使眼中隐含的期待时,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徐长使在盼着她拒绝! 徐长使盼着她拒绝拿出宫印! 倘若她真的拒绝拿出宫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等待徐长使的是什么?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徐长使的背后有贵妃撑腰,她有自信全身而退。 那自己呢……自己将会迎来怎样的下场……凌夫人在夏日里打了一个寒颤,再也不敢深想。 最终,凌夫人还是捧来了宫印,在徐长使带来的文书上落印。 徐长使请到印后,一句话都没有多说,行了一个礼就离开了。 徐长使的身影走出殿门,再也看不到时,凌夫人脱力地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身边的宫女吓坏了,连忙搀扶住她。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凌夫人的脸色难看得吓人极了,她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知道自己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她原本有另一条路可以选,可是如今为时已晚。是她的迟疑、她的不甘、她的贪婪……让她错过了曾经或许可以选择的道路。 如今回想起来,她最好的选择是在贵妃得宠之后,不要迟疑地带着自己的宫印和这么多年在宫中积累的人脉,去投效贵妃,安心替贵妃做事。 就像徐长使那样。 如果她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如今徐长使的位置,便是她的。 凌夫人看着众星捧月的徐长使,再看看门庭冷落的自己……满脸苦涩。 如今,徐长使已经占住了这个位子。 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徐长使请宫印的事,有了第一次,自然有第二次、第三次…… 凌夫人第一次不敢拒绝,后头自然更不敢了。 明明她是夫人,徐灵雁是长使,夫人的品级比长使更高。可是权力……从来不是只看品级的。凌夫人感觉自己像是徐灵雁的捧印宫女一般。 凌夫人每一次捧着宫印出来的时候,心口都痛得很。 有一次,凌夫人再也忍不住,在徐灵雁请她用印的时候,躺在屋子里不出来,让宫女替徐灵雁将宫印捧出来。 凌夫人的病倒也不全是装的,只是她的病,不是身体上的病,是心里的病罢了。 凌夫人等着看,她若是生病躺下了,难道徐灵雁真的敢不顾她的病,从宫女手中把宫印拿走? 凌夫人没想到的是,徐灵雁还真敢。 宫女说自己去拿宫印,徐灵雁点了点头,就在旁边等着了。 宫女不敢自己做主,去问凌夫人。凌夫人听到之后,久久没有说话,最终吐出三个字,“给她吧。” 第159章 陛下饶命! 徐灵雁用完了印,留下一句请凌夫人好好养病,便离开了。 凌夫人这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之前一时冲动,出了招。 可是徐良人真的接招了,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留后手……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呢? 凌夫人心底知道,此时此刻,她真的应该放手了。宫印在她手中就是一枚废印,她何必苦苦抓在手中不放? 两行泪水顺着凌夫人依旧年轻娇嫩的脸庞流下来。 她只剩下这枚宫印了…… 若是她放手了,她在这深宫之中,将真的一无所有…… 每一次徐灵雁来请印的时候,凌夫人都准备对她说,请徐长使将宫印带回去吧。然而每一次话到嘴边,凌夫人还是说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托个病,或者找个旁的借口,将宫印彻底交给贵妃。 可凌夫人就是做不到! 凌夫人每一次看着徐灵雁来请印,都是极大的煎熬,后来她索性不露面了,次次都让宫女将宫印捧出来。 “妾实在是看不透,凌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流云殿中,徐灵雁坐在云姒对面,疑惑地拧起眉头。 凌夫人出招了,徐灵雁接招了,她等着凌夫人再出下一招……结果凌夫人像只乌龟一样,把脑袋缩回壳里了? 徐灵雁看不透了:“凌夫人若是没有后招,当初出什么招啊?” 云姒笑了:“她以为你不敢接招吧。” 看凌夫人的一举一动,实在不像是一个聪明人。 如果说云姒没看透凌夫人的时候,还怀着与她和平共处,甚至让她成为自己左膀右臂的想法。 如今她早就将这个想法抛到脑后了。 云姒对徐灵雁说道:“不必放太多心神在凌夫人身上。” “你对旁的妃嫔们怎么样,对凌夫人也同样就是了。” 徐灵雁点头应下。如今,凌夫人的确不是最烦人的。 徐灵雁瞒着云姒,云姒还不知道,后宫中的诸多美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要说这阵风,还是从宫外吹起的。 自从贵妃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后,前朝不少官员都不约而同地试图往后宫中送美人。 所有人都觉得,贵妃有孕,无法再伺候陛下。哪怕陛下之前再专宠贵妃,在贵妃有孕生产身子恢复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陛下定然耐不住寂寞,要找其他美人伺候。 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高高的宫闱之内的秘事,不知道陛下在贵妃之前从不曾宠幸过后宫美人。 只因为之前旁的美人受宠不够多,或者福气还不够,后宫中才一直没有美人有孕。 只有极少数人隐约猜到,在贵妃入宫之前,后宫中的诸位美人全都是摆设。 可猜到这个秘密的人,依旧不觉得贵妃是唯一的。 陛下之前不肯宠幸宫中的美人们,那时是没有开窍。 如今陛下已经开窍了,怎么可能为贵妃一个女人守身如玉? 于是官员权贵们纷纷往后宫送美人,大部分人还想到了一处去。 曾经没有人知道陛下喜欢什么样的美人,如今不是有个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 陛下盛宠贵妃,自然是喜欢贵妃那样的! 那他们送进宫的美人,与贵妃有几分相似不就行了? 然后谢琰便听闻,一个又一个与贵妃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被那些权贵们试图送进宫来。 廖明知说道:“有的眼睛像贵妃、有的嘴唇像贵妃、有的身段像贵妃……还有据说性子像贵妃的……” 谢琰挑眉:“性子像贵妃?” 难道还有人特地寻了又馋又懒的女人,想要送进宫? 谢琰忍不住问道:“这个性子像贵妃,是什么样的 性子?” 廖明知回道:“据说是性子温柔和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擅画画……” 谢琰摆摆手,懒得听廖明知再说下去了。 贵妃的性子在外头竟被传成了这样?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反正在宫中这么久,谢琰从来没听云姒弹过一首曲子,也没见过她拿出棋盘来。 云姒擅长画画倒是真的,可那些往宫里送美人的官员都是怎么想的?难道会画画的美人他就会喜欢? 那些送进宫的美人,谢琰自然一个也没收下,怎么送来的就怎么退回去。 他在宫中白白养着那么多美人,那些官员们竟还想将自己的女儿侄女妹妹送进宫来让他白养着? 如今云姒有孕,新进宫的美人若是有想害云姒的怎么办? 谢琰以为自己拒绝几回,那些往宫里送美人的官员们,就知道他态度了。 然而谢琰低估了那些人的野心与恒心。他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美人,往宫里送美人的官员们依旧觉得是自己送的美人不够好,没有打动谢琰。 若是下一个送进宫的美人让谢琰心动,谢琰就会留下了。 外头的官员们纷纷送美人进宫这件事,自然是瞒着云姒的。或者说宫人们都不约而同地避免在云姒面前提这件事,反正陛下也没有收下那些美人,那些美人一个都进不了宫,何必说出来让贵妃烦心? 没想到宫人们千防万防,还是被云姒知道了。 竟然有人托关系直接托到了云姒头上! 有一个云姒不认识的官员,找到了郑国夫人娘家的远房侄女,也就是云姒的远房表妹,想将远房表妹送进宫。 “帮贵妃固宠。” “必定唯贵妃马首是瞻。” 云姒将这件事当做笑话给金茗讲了,然后发现金茗她们几人脸色都不太对。 云姒略一思忖,很快就猜到了。她那么远的远房表妹竟然都被人找到了,要将她送进宫,别的女人自然也不会少送。 “如今有许多人想送美人进宫?”云姒问道。 金茗吓得脸色变了,连声让云姒息怒,生怕云姒气到自己。 “姑娘别生气,陛下一个美人也不曾收下!根本不让她们进宫!” 云姒刚想摇头说自己没生气,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谢琰恰在此时掀开帘子进来。 “怎么了?何事值得你生气?” 谢琰得知云姒知道了外头有很多人想送美人进宫,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谢琰冷脸扫过流云殿里的宫人们:“你们怎么能用这样的事,让贵妃烦心?” 谢琰话音落下,宫人们全都无声地跪下了。 云姒瞪了谢琰一眼:“那些美人又不是送给流云殿的,陛下怎么倒朝着流云殿的宫人发起脾气了?” 谢琰眸中顿时闪过心虚的神色。 那些美人自然不是送给流云殿的,都是送给他的。 谢琰立刻挥手让宫人们都起来:“都起来,都退下吧。” 宫人们立刻鱼贯而出,一点声息也没有。 宫人们退下之后,谢琰对云姒说话的语气就更软和了:“朕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不想让你为这样的琐事烦心。” “反正朕一个都不会让她们进宫。” 谢琰拉着云姒的手,对云姒说道:“不止是这次,以后也一样。” “朕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一个女人进宫。” 云姒惊讶地瞪大眼睛,她没想到谢琰会说出这样的承诺。 她想到谢琰这回或许不会让新的美人进宫,毕竟她正有孕,谢琰也从未正眼看过庞的女人。 可谢琰说的是“以后”“再也不会”…… 这句话的分量就太重了。 此时谢琰只有她一个,可再过十年、二十年……等到她人老珠黄,谢琰依旧是帝王,难道后宫中也不再进新人? 历朝历代,哪个帝王的后宫中不是不断有鲜嫩的美人补进来? 不管帝王的年龄如何,后宫中永远有最美丽的二八佳人。 云姒不愿去想太远的事,提前忧心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那就太傻了。 谢琰此时说出这样的承诺,反倒让云姒为难了。 她到底该相信?还是不信? 谢琰看到云姒为难的神情,并不知道她在为难什么。他以为云姒担心他解决不好官员们不停给他送美人的事,便对云姒说道:“朕有办法。” “你相信朕。” “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打听了。” 云姒听到谢琰这么说,立刻便猜到他想用雷霆手段。 云姒连忙说道:“我没生气……真的没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谢琰和宫人们都觉得她会生很大的气。其实云姒真的不曾生气,难道是因为她对谢琰太有信心? 还是她对自己太有信心了? 云姒连忙说道:“陛下不要为难那些被送进宫的美人,她们也是身不由己。” 哪怕出身世家大族,又有哪个女子能将自己的命运握在手中呢?不过都是身如飘萍,父兄将她们送到哪里便是哪里了。 谢琰答应下来:“放心,朕知道你对女子向来心善,不会为难她们。” 不过他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宽和了。 之前谢琰想着为云姒和肚子里的孩子积福,才对那些送美人进宫的官员们手下留情,只是将美人拦在宫外,怎么来的就怎么送回去。 可惜那些官员,越发得寸进尺。 竟还差点气到云姒。 谢琰下令,派人将前些日子送过美人的所有官员都请进宫。 谢琰走到一个官员面前:“朕记得你送的美人,鼻子与贵妃有几分相似?” 官员尚未反应过来,以为陛下又想将退回去的美人宣进宫了,露出惊喜的笑容。 “是,臣献给陛下的美人,鼻子与贵妃生得极像!” 谢琰笑了,手中握着锋利的匕首,寒光一闪,削掉官员的鼻子。 “啊——”凄厉的痛呼声响起。 官员捂着自己的鼻子,倒在地上痛苦的打滚,鲜血从他的手指缝中汩汩流出。 谢琰笑着走向下一个官员:“朕记得你送来的美人,眼睛长得很像贵妃?” “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 后头的官员们全都跪了下来,不停地用力磕头,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很快就有鲜血染红了地面。 每个人都被吓得涕泗横流,和鲜血混在一起,看起来恶心极了。 若是以往,谢琰看到如此碍眼的景象,说不定就下令全都拖出去砍了。 如今他为云姒和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不想再杀人,但也不可能轻松放过这些人。 谢琰握着匕首走到第二个官员面前,官员看到匕首锋利的刃上闪着的寒光,吓得浑身发抖。 上一个人给陛下送了鼻子像贵妃的女人,就被削了鼻子…… 他送了眼睛像贵妃的女人,陛下定要……定要剜掉他的眼睛! 官员惊吓过度,硬生生地将自己吓晕了。 谢琰爱洁成癖,眼前的每一个官员都让他恶心,立时便没有了亲自动手剜眼削鼻的兴趣。 “全都拖出去,每个人脸上划两刀。”谢琰吩咐道。 这样毁了容,以后便再也不能在朝为官了。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的例子摆在前头,以后还有谁敢送美人进宫。 谢琰转身离开,吩咐道:“把这里的地仔细洗刷干净。” 谢琰担心吓到云姒,他是如何对付这些官员的,一个字也没有对云姒提。 不过云姒按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是让豆子去偷偷打听了。 这根本不是秘密,整个宫中都知道陛下是如何发怒的。可豆子打听出来之后,却为难了,她不敢直接告诉云姒,先去问金茗。 “金茗姐姐,这剜眼睛削鼻子的……贵妃正有孕,哪里听得了这个?” 金茗也发愁,贵妃让她们打听,她们必然要报给贵妃的。可这么血腥的场面,若是贵妃听到后吓到了怎么办? 最终,金茗还是趁着云姒和雪球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委婉地、缓缓地和云姒说了。 云姒听到后,连忙伸手去捂雪球的耳朵。 “雪球还小呢,怎么能听这些?” 金茗看到云姒的反应,哭笑不得:“姑娘,雪球是只猫,又听不懂人话。” 不过姑娘看起来并没有被吓到,金茗放心了。 云姒一本正经道:“雪球怎么听不懂人话?雪球可聪明了,什么都能听懂。” 云姒这么说,金茗自然也不会辩驳,只不过在心中想到,雪球能听懂的不过是自己的名字,与吃饭、吃虾、玩球、晒太阳这些词。 她方才说的那些话,雪球自然是听不懂的。 金茗笑道:“姑娘若是要捂耳朵,更该伸手捂一捂小公主的耳朵。” 第160章 为贵妃守身如玉 云姒与谢琰都认定肚子里的是女儿,平日里有时叫小公主、有时叫安安。 宫人们自然也都顺着贵妃与陛下的意思,称小公主。 云姒的小腹不复之前的平坦,已经微微隆起了。 不过云姒一直怀疑,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不一定是显怀,也有可能是近来一口一口吃出的肉……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说道:“不用捂,隔隔着这么厚的肉,小公主听不见的。” . 之前,后宫妃嫔听闻外头的官员们一个接一个地往宫里送美人,虽然陛下哪个也没有收进宫,可还是勾得许多妃嫔心思浮动。 人人都觉得陛下不可能在贵妃有孕生产的这一年多,为贵妃守身如玉。 后宫妃嫔们自然也有不少人这样想。 陛下不肯收新送进来的美人……那,那岂不是只能从她们之中挑选伺候的人了? 一时间,尚衣局送来了许多新布料,妃嫔们纷纷往尚衣局塞荷包,拜托尚衣局的宫人们早些为自己裁剪衣裳。 还有尚宫局,妃嫔们也纷纷塞银子去求上好的胭脂水粉。 听闻还有妃嫔在自己的宫殿里紧闭门窗,偷偷练琴的、偷偷练舞的…… 徐灵雁如今管着六尚局,这些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她。 可她不知道该不该和贵妃说…… 徐灵雁发愁了好几日,最终下定决心,她还是要向贵妃提一提,好让贵妃有所准备。 那么多妃嫔都对陛下虎视眈眈,贵妃总要心中有数才是。 不过她应该怎么对贵妃说? 徐灵雁在心中琢磨了一种又一种说法,都觉得不够稳妥。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如今贵妃有孕,她既怕贵妃发怒,也怕贵妃伤心…… 徐灵雁正发愁时,突然听说陛下将那些送美人的官员都叫进宫,剜了眼睛削了鼻子! 一时间,后宫中心思浮动美人们,全都被吓住了。 送到尚衣局的布料,已经做成了美丽的衣裳。然而美人们当初敢送布料,如今却不敢去取衣裳了,尚衣局的衣裳堆积成山…… 好多个宫殿里都飘出了熬药的苦味。 不少妃嫔都吓得发热了! 吓病之后也不敢声张,偷偷地让宫人们找来退热的药材,再偷偷地熬药偷偷地喝。 她们可不敢让人知道自己害怕,若是传出去,那岂不是坐实了她们之前心思活络,想要勾引陛下? 那些被送到宫门口又打发回家的美人们,听说都安然无恙,被剜眼睛削鼻子的是那些送她们进宫的官员…… 可那是因为,那些美人们都是无辜的,她们身不由己,命运全被送她们进宫的父兄族亲安排。 而她们已经在后宫中,早已不被父兄族亲控制,不管是裁衣裳还是买胭脂,都是她们自己的主意…… 是她们自己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博得陛下的宠爱,过上贵妃那般让人艳羡的日子…… 既然是她们自己的主意,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就要剜她们自己的眼睛,削她们自己的鼻子了! 徐灵雁听到这些消息,知道后宫那些妃嫔们都被吓破了胆子,一个个都后悔极了,再也不敢对着陛下邀宠。 她大松一口气。 再也不必发愁该怎么对贵妃说这件事了! 徐灵雁感觉自己逃过一劫,陛下用雷霆手段处置那些官员,处置的可真及时! 然而徐灵雁没想到的是,她刚逃过一劫,紧接着又来了一劫。 宫中许多妃嫔都被吓病了,在宫殿里偷偷熬药吃药的事,自然瞒不过谢琰。 谢琰得知这件事后,立刻皱起眉头。 “贵妃有孕,她们若是过了病气给贵妃怎么办?” 廖明知在一旁瞪大眼睛。 这……陛下这也太夸张了…… 流云殿离其他的宫殿都有一段距离,隔着这么远的路,还隔着高高的院墙……这怎么能过了病气? 别说那些妃嫔根本见不到贵妃的面了,便是那些妃嫔身边的宫人们,也见不到流云殿的宫人们。 流云殿的宫人们如今去哪里不是头一份? 他们若是去膳房点膳,其他去提膳的宫人们都要恭敬避开。 可陛下自然是不管这些的。 他皱着眉头下令:“既然她们病了,那就送回家中养病吧。” 廖明知揉揉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回家中养病?” 这,这是要将生病的后宫妃嫔赶出宫去? 那些家本就在京中的美人还好,那些家乡在天南海北,与京城相隔千里的美人,又该怎么办? 总不能拖着病体,将她们千里迢迢地送回家吧?这要是半路上人没了…… 廖明知小心翼翼地问了。谢琰不耐烦地皱起眉:“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京郊随便找个山庄,先让她们在那里养病,养好之后再做打算。” 廖明知应下来,立刻忙着去办这件事。 入宫的美人再送回家中……这种事以前可从来没有先例。 陛下这么做,朝中又要掀起大风浪了! 不过这与廖明知可没有关系,他只管按照陛下的吩咐做事,陛下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办。 被送出宫的美人足有十多个,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无法瞒过云姒。 云姒听到这个消息后,自然也是大吃一惊。 “这……咦?”云姒突然看向自己的小腹,双手轻轻搭在上头。 方才她特别吃惊的时候,好像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在动? “安安……安安?”云姒回味着方才若有若无的感觉,“刚才是你在动吗?” 云姒的话音刚落,她就又感觉到自己的肚子轻轻地动了一下。 这一次她有了准备,虽然依旧很轻,但她已经十分确定了。她确定就是肚子里的安安在动! 谢琰得知云姒能感受到胎动了,比云姒更加激动。 他小心翼翼地把双手贴在云姒的肚子上,还将自己的耳朵也贴上去,静静地等待胎动。 然而谢琰每次贴过去,云姒肚子里的安安立刻就不动了。 每一次都是如此。 云姒看着谢琰发黑的脸色,忍不住笑。 谢琰激动道:“动了动了!朕感觉到你的肚子在颤!” 云姒笑得更厉害了:“那是我笑颤的……哈哈哈哈哈哈!” 第161章 胎动 接下来连着好几日,云姒都能感受到肚子里轻轻的胎动。 她已经笃定,不是她的错觉,就是肚子里的安安在动! 云姒早就知道自己有孕了,可是如今心中冒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比以往更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小生命正在她的肚子里一天天长大,如今已经能对她的情绪有所回应。 云姒发现,她心情起伏之时,安安更容易在她肚子里轻轻动。 她第一次感受到胎动,就是因为震惊。 听闻陛下将十几个美人送出宫,送回家中养病,云姒吓了一大跳。 肚子里的安安感受到她的情绪,就动了起来。 接下来云姒发现,她惊讶的时候、高兴的时候,安安都更容易在她肚子里动。 云姒品尝到美味的菜肴时,和雪球一起玩的开心时,安安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的愉悦心情,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动。 不过谢琰直到今天,还没摸到过云姒的胎动。 说来也奇怪,安安每次在云姒肚子里动得正欢的时候,谢琰只要将手掌覆盖在云姒的肚子上,肚子里的安安立刻就不动了。 谢琰试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是如此。 他的满心期待,全都被磨成的满心无奈。 终于,谢琰忍不住问云姒:“你是不是故意的?” 云姒一脸无辜:“是安安在动,又不是我在动,我又管不了她。” “看来你女儿害怕你,你一过来就吓得不敢动了。” 谢琰无法接受这个说法:“不可能!朕的女儿才不会害怕朕,朕的女儿不知道多喜欢朕呢。” 云姒看到谢琰满脸苦恼的模样,笑得停不下来。 “对对对,那就是女儿太喜欢你了,你的手一贴上来,女儿都开心地晕过去了。” 谢琰:“…………” 他仔细端详着云姒的神色,突然问道:“你真没骗我?” 云姒莫名其妙:“我骗你什么?” 谢琰的目光扫过云姒的小腹:“你当真感受到胎动了?” “是不是你编出来骗朕的?” 云姒气笑了:“自然不是!” 谢琰十分难以接受,云姒已经感受到了许多次胎动,而他一次都没摸到这件事。 云姒看到谢琰这副又焦急又无奈的样子,也开始怀疑,难道她肚子里的安安真的是故意的? 难道安安感受到谢琰的靠近,就故意不动了? 毕竟这也有些太巧了,一次两次也就罢了。 这么多次,每一次安安在云姒肚子里动得正欢的时候,云姒将谢琰叫过来。 谢琰飞快地将手掌贴上去,然而安安比谢琰更快,立刻不再动了。 云姒看到谢琰沮丧的神情,得意道:“没办法,谁让安安在我肚子里呢。她每次轻轻一动,我都能感觉到。” “陛下心中也不必不平……谁让安安没在你肚子里呢?”云姒玩笑道。 没想到谢琰听到云姒的话,神色竟认真起来,他长叹一口气:“若是安安能到朕肚子里就好了。” 云姒愣住:“啊?” 谢琰认真地说道:“若是可以的话,朕愿意替你怀安安。” “你怀安安受了这么多罪……朕身体好,若是朕来怀,定然比你更能承受……” 云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干巴巴地摸了两下谢琰的胳膊,不知道自己在夸奖谢琰还是做什么。 谢琰说出这样的话,实在让云姒意外。 “陛下说什么傻话呢……男人怎么能怀孕……” 云姒当然知道谢琰说的不能成真,可谢琰能这么说,她就已经很感动了。 她能听出来,这不是谢琰随便说给她听的甜言蜜语,谢琰是发自内心地这样想。 倘若真的像谢琰那样,她和谢琰两人都可以怀孕,让她选一个人来怀安安的话…… 云姒霎时便做出了选择! 让谢琰来怀! 他说的没错,他的身体比她强壮多了! 当然,这样的美梦云姒只能在心中想一想,怀孕这件事谢琰自然替不了她。 虽然一开始什么也吃不下,很难受……如今又什么都想吃,却不能放开了吃,每天都在忍饥挨饿,更难受……但是感受到安安在她肚子里动的时候,那种满足的感觉也是难以言喻的。 夜里,云姒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蹭她的肚子,动作很轻很轻…… 但是因为动作太轻了,弄得云姒很痒。 云姒半梦半醒间,以为是雪球,她伸手在肚子上挥了挥。 “雪球,别闹……” 奇怪的是,云姒伸出手,却没有碰到雪球毛茸茸的毛毛。 云姒太困了,来不及细想,一翻身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云姒一起床,立刻就发现了谢琰与前几日的不同。 谢琰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云姒奇怪地看向谢琰。 谢琰一刻也忍不住,立时揭晓答案:“朕也摸到安安在动了!” 云姒诧异道:“你什么时候摸到的?”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谢琰竟还神神秘秘地不肯说。 云姒仔细回想了一番,隐隐约约地想起昨天半夜肚子上痒痒的感觉,她当时觉得是雪球…… 可雪球明明进不来寝殿! 所以昨夜痒痒的感觉根本不是雪球……是谢琰? 云姒试着诈了谢琰一下:“陛下一整夜没睡,一直偷偷将手掌放在我的肚子上,摸到胎动有什么稀奇的。” 云姒话音落下,谢琰竟然没有反驳,一脸得意地说道:“反正朕摸到了。” 云姒震惊地看向谢琰:“陛下真的摸了一整夜?” 谢琰这时才发觉云姒在诈他,神色如常,只是耳朵变红藏不住。 云姒忍不住笑:“陛下竟然真的摸了一整夜……” 谢琰的耳朵红得更厉害:“反正我摸到了。” 云姒看穿谢琰藏在平静之下的羞恼,连声附和:“对,陛下终于感受到安安和你打招呼了。” 谢琰听到云姒如此形容,神色十分满意。 “嗯,昨夜安安和朕打了好几次招呼呢。” 第162章 唯朕与贵妃两人 谢琰亲手摸到胎动之后,与云姒一样,对肚子里的安安有了不同的感觉。 他更深刻更真切地感受到安安的存在。 然后谢琰夜里就不敢睡熟了…… 他和云姒同床共枕,生怕自己睡熟后不小心一伸胳膊一蹬腿,伤到云姒和肚子里的孩子。 谢琰一整夜,都只是半睡半醒,他睡在最外侧,和云姒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熟睡的云姒。 可云姒习惯了与谢琰相依而眠,她睡着后一翻身,感觉身旁空空荡荡的,不自觉地就朝着谢琰的方向贴了过去。 云姒贴近谢琰,谢琰连忙又向外挪了挪。 云姒再贴……谢琰再挪…… 用不了两次,谢琰的小半个身子就已经悬在床外了。 他双手托起睡梦中的云姒,小心翼翼地将她挪到床榻最里头。 然后又重复一遍方才的过程。 第二日早晨,云姒醒来时神清气爽,看到谢琰眼下两片乌黑。 云姒关心道:“陛下昨夜没睡好?” 谢琰:“嗯。” 若是一夜也就罢了,这样连着几夜之后,饶是谢琰这样常年练武的身体也受不住。 谢琰白日里哈欠连天,人人都能看出他的困倦。 云姒:“陛下可是病了?叫太医来看看吧。” 谢琰摆手:“朕只是没睡好。” 只是长久以往下去,谢琰也撑不住。谢琰对云姒说道:“贵妃与朕一起搬到长乐宫吧。” 云姒疑惑道:“为何?” 谢琰指了指寝殿里的床:“流云殿的床太小了,朕夜里无法安眠,总担心碰到贵妃的肚子。” 云姒盯着寝殿里的床看了半天,怎么也看不出来哪里“小”。 后宫中根本没有小的床,为了方便妃嫔侍寝,每一张床榻都十分宽敞坚固。 流云殿寝殿里的这张床,更是又大又华丽,比云姒闺中时睡的床大了两倍有余。 云姒想起有孕前的夜里,她与谢琰在这张床榻上不论怎样翻滚,都从来没有掉下去过…… 云姒的两颊微微发烫,她想不明白,谢琰为何会觉得流云殿的床榻太小? “陛下放心睡就是了,陛下睡觉向来不会乱动,怎么会碰到我的肚子呢?” “就算轻轻碰一下也不要紧,有我的肚子护着安安呢,陛下伤不到安安的。” 不过云姒的安慰显然没什么用,谢琰依旧夜夜无法安眠。 云姒看着谢琰眼下青黑、一脸困倦的模样,说道:“那便搬到长乐宫吧。” 长乐宫的床榻更大,比流云殿中的还要大上许多。 云姒没说自己与谢琰分床而眠,甚至一个睡在流云殿一个睡在长乐宫这样的话。 按照宫规,陛下自然是不能夜夜与有孕的妃嫔睡在一起的,不过谢琰从来不理会宫规,云姒也不是那种“贤惠”的妃嫔。 既然她早已预料到自己说了谢琰也不会答应,便懒得费那番口舌。 云姒不想承认的是,其实在她的心底,她夜里也不想和谢琰分开睡…… 长乐宫的床再大,两人也总是睡在同一张床上。 云姒本以为谢琰的搬宫,只是搬一搬两人就寝用的东西。 没想到谢琰说的是彻底搬过去! 谢琰连雪球的新房间都挑好了! 流云殿里所有的宫人们也都一起搬到长乐宫。 云姒发懵:“不是……等等……” 谢琰的想法实在太非同寻常,云姒脑袋里一起冒出了许多个反对的理由,那些理由纠缠在一起,她得梳理一下…… “陛下的意思是,让我白天黑夜都住在长乐宫?”云姒不敢相信,再一次询问谢琰。 谢琰点头:“对,我们现在怎么在流云殿住,日后就怎么在长乐宫住。” 云姒:“可长乐宫不是后宫!” “陛下要在长乐宫中处理政事,接见前朝的官员,我住在长乐宫中不方便吧?” 谢琰奇怪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朕接见前朝的官员,自是在前头的书房。那些官员又不敢闯进朕与贵妃在后头的寝殿?” 云姒:“…………” 谢琰说的,乍一听倒也没错,可禁不住细想啊! “若是彻底搬过来,几个月后我生孩子也在长乐宫?坐月子也在长乐宫?” 谢琰点头:“自然。” 云姒:“那妾生孩子的时候在后头的寝殿里痛呼,您在前头的寝殿里接见官员……那些官员不都听见妾痛呼的声音了?” 云姒举着这个最特殊的例子,是想让谢琰明白,前朝和后宫还是应该远远分开,她这个贵妃住在长乐宫中有诸多不便。 可谢琰完全没明白云姒的意思。 他奇怪地看向云姒:“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生孩子的时候,朕哪里还顾得上见别人?” 云姒只能换一个说法:“那等安安生下来,安安在后头大声哭,陛下在前头接见官员,那些官员们岂不是都听见安安的哭声了?” 谢琰:“能听见小公主的哭声,是他们的福分。” “若是你介怀,朕以后除了上朝,不再接见那些官员便是……” 谢琰心想,反正如今他也极少接见官员,彻底不见也没什么。 云姒连忙说道:“不必!妾一点也不介怀!” 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她和谢琰就真成了妖妃与昏君了。 云姒听明白谢琰的意思,这次搬宫是非搬不可了。 后宫妃嫔搬宫不罕见,可直接搬进陛下的宫中……云姒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便是皇后,也该住在皇后自己的宫中,与陛下各居一个宫殿。 她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皇后直接搬进陛下宫中的? 更不要说她还不是皇后,只是一个贵妃了。 她搬到长乐宫里,若是陛下日后再想宣召其他美人侍寝……往哪里宣? 是她留在主殿,陛下带着美人去偏殿? 还是她先去偏殿,等着陛下和美人在主殿里结束? 云姒实在忍不住,将这个最大的问题委婉地问了谢琰。 谢琰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色。 “朕听闻女子有孕后最易吃醋,果真如此……” 云姒莫名其妙,她哪里吃醋了? 然而谢琰满脸都写着“你这么爱吃醋真是受不了”,云姒犹豫了一下,没有辩驳。 谢琰轻点一下云姒的额头:“贵妃放心,长乐宫中只有朕与贵妃两人。” “朕此生不会让别的妃嫔进长乐宫。” . 云姒没想到自己竟得到谢琰这样的承诺。 虽然在这件事上,两人早就隐隐有了默契,可谁也不曾说出口过。 今日,谢琰十分清楚明白地说了出来,语气中甚至没有多少郑重,仿佛只是在说一句极平常的话。 或许人们说的对,有孕后容易心绪敏感。云姒听到谢琰的话鼻尖一酸。 她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谢琰有没有听见。 搬宫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其中琐事,自然不用云姒操心。 谢琰带着云姒去看了一趟给雪球挑的房间,“怎么样?” 云姒点头:“极好。” 雪球的新房间比之前的更大,谢琰已经吩咐下去,让木匠搭一个可以让雪球跳上跳下的架子。 新房间的窗户很大,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正好让雪球趴在窗前懒洋洋地晒太阳。 窗外远一些的地方,还有一株树,风吹过树枝摇曳,雪球蹲坐在窗前能看上好半天。 流云殿的宫人们住的房子,谢琰也带着云姒去看了一圈,不过到时候要怎么分房间,谢琰就不许云姒操心了。 “若是这个都要你来操心,朕养着那么多宫人做什么?” 云姒点头应下,然后等谢琰不在的时候,偷偷问金茗,他们的新房间怎么分。 金茗笑道:“长乐宫比流云殿宽敞多了!” 陛下住的长乐宫,自然不是后宫中小小的流云殿可比。 长乐宫差不多抵得上四五个流云殿,宫殿恢弘阔大,房间亦比流云殿多出数倍。 金茗告诉云姒:“一等的宫女和宦者,搬到长乐宫中就能一人住一间屋子了。” 下头的宫人们,也住得比以前更宽敞,流云殿中都是四五个人挤一间屋子,搬到长乐宫能少一半,两三个人住一间。 云姒听完笑着点头,这倒是一件好事。 等她搬到长乐宫中,云姒自己起居的地方自然也更宽敞了。 寝殿更大了、温泉浴池更大了,谢琰还为她挑好了召见宫人议事的屋子,还有一间专门画画的屋子…… 云姒以为所谓的搬宫,自然是将流云殿中她常用的东西都搬过去。 没想到谢琰根本没动流云殿中的东西,全都让人准备了新的。 云姒说出自己的惊讶后,谢琰还笑话她。 “这搬宫又不是一日就能搬过去的,将流云殿里的东西搬空了,这些日子你住在哪里?” 云姒:“流云殿和长乐宫不是都能住……凑合几天罢了……” 谢琰不赞成地皱起眉:“你正有孕,怎么能凑合?” “等长乐宫收拾好了,我们直接搬过去就行了。” 谢琰挑选了一个吉日搬宫。 云姒一脸惊讶,谢琰向来百无禁忌,竟然会去看良辰吉日? 谢琰对云姒解释道:“你如今有孕,万事还是小心些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长乐宫中处处都布置得极妥帖,都是按照云姒的习惯与喜好布置的。 因着长乐宫比流云殿更宽敞,自然布置得更好。 云姒与谢琰睡着长乐宫中第一夜,她担心自己睡不着,没想到很快就睡着了。 清晨醒来,云姒问谢琰:“陛下这回可能睡好了?” 谢琰点头,精神看起来的确好了许多。 长乐宫中床榻非常大,只有这么大的屋子,才能放得下这么大的床榻。 两人睡前,并肩躺在床榻上聊天,等到真正要睡觉的时候,谢琰在两人中间高高地堆起一床被子,将两人隔开。 这样他既能听到云姒的动静,夜里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很快醒来,又不必担心自己夜里睡着后碰到云姒的肚子。 云姒从流云殿搬到长乐宫这件事,宫人们前前后后忙了很久。 不过在搬宫之前,并没有任何消息透露出去。 不管是流云殿还是长乐宫的宫人,个个嘴巴都极严,没有一人向其他宫殿透露消息。 因此直到云姒在长乐宫中连着住了好几日,其他宫的妃嫔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贵妃竟然不是被陛下叫到长乐宫中陪伴一两夜? 难道贵妃以后要在长乐宫中长住了? 这……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想到这些可能的人们,也不敢相信。 直到后来,人们亲眼看到贵妃竟真的在长乐宫中住下来了! 陛下每日在练武场上练武时,贵妃也被宫人搀扶着,绕着练武场走路…… 按照太医的吩咐,云姒如今不止要控制饮食,还要多多走动。 之前从流云殿到长乐宫有些远,谢琰自己去练武场的时候不会叫醒云姒。如今两人一起住在长乐宫中,谢琰便拉着云姒一起去练武场了。 贵妃夜夜都睡在长乐宫中,每日清晨都绕着长乐宫中的练武场走步,膳房为贵妃做的每一顿红艳艳的满是辣椒的膳食,都送到了长乐宫中…… 后宫众人再也没办法骗自己。 不得不接受,贵妃真的搬进了长乐宫中长住! 后宫的妃嫔们个个噤若寒蝉。 贵妃的手段……可真是太厉害了。 贵妃有孕,不能伺候陛下,可依旧将陛下牢牢拴在身边。 如今竟然不知道怎样迷惑了陛下,直接搬进了长乐宫。 之前想趁着贵妃有孕这个机会,往宫中送美人的官员,一个个全都被剜眼削鼻,毁掉了容貌,再也不能入朝为官。 贵妃这一招可真是毒辣! 紧接着,贵妃又让陛下一口气赶出宫十几个美人! 这一招,更是吓破了后宫中其他妃嫔的胆子。 那些被赶出宫的美人……说是出宫养病,可焉知她们出宫后还有没有活路? 说不定贵妃趁着这个机会,让十几个美人全都“病逝”在宫外,再也回不了宫。 退一步,便是贵妃留下她们的性命,她们又哪里还有回宫的那一日? 在宫中时,陛下都不曾看过她们一眼,如今已经被赶出宫了,贵妃在陛下耳边吹吹风,自然是一辈子都不会接回宫了。 贵妃的前两招,已经吓破了后宫妃嫔们胆子,没想到第三招才最是厉害。 贵妃竟直接搬进了长乐宫! 宫外得到消息,自然比宫内更慢一些。 前朝得知云姒搬进长乐宫后,劝谏陛下的奏疏如雪片般飞来。 这些骂人或文雅或直接的奏疏,谢琰一个字都没有看,直接让廖明知全都拿去烧了。 云姒隐约听说了一点,但并未放在心上。 反正谢琰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他早已习惯了。 然而云姒没想到的是,宫里的消息去宫外绕了一圈,又传回宫里之后……人们口中的那个贵妃,她已经不认识了。 那些人说的真的是她吗? 什么心机深重、手段狠辣、妖媚惑主…… 整个后宫的女人加起来,都斗不过她一个! 云姒站在铜镜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如果那些人说的不是她,她没准还真的信了。 谢琰走进来,看到云姒站在镜子前照个不停,问道:“这是看什么呢?” 云姒都听说外头的那些传言,谢琰自然早就听说了。 云姒对谢琰说道:“我想看看,心机深重、手段狠辣、妖媚惑主的贵妃,到底长什么样。” 谢琰笑了,他伸手搂住云姒的肩,两人的身影一齐映在铜镜里。 “外头对贵妃的诸多传言,只有一样是真的。” 云姒扭头看向谢琰:“什么?” 谢琰笑道:“自然是……” “贵妃倾国倾城。” 第163章 不许胡闹! 外头的传言之猛烈,竟然连郑国夫人都听说了,写信来问云姒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国夫人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她不是恃宠生娇的性子。 哪怕如今有孕,顶多使一些小性子,那些云姒让陛下剜眼削鼻的话……郑国夫人是一个字都不信。 她写信问云姒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散播流言。 云姒此时才后知后觉……母亲或许说中了? 以往的流言从来没有传的这么厉害过,这次显然不同寻常,难道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 云姒连忙将这个猜测告诉谢琰!她担心谢琰没想到! 谢琰无奈地看了云姒一眼:“已经都砍头了。” 云姒没反应过来:“什么?” 谁砍头了?砍了谁的头? 谢琰:“砍了那些传播谣言的人的头。” 谢琰脸上透着满满的无奈。 云姒:“…………” 她还在担心谢琰没想到,结果谢琰将头都砍完了? 原来她才是那个傻子…… 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云姒忍不住问道:“陛下,是谁在散播那些谣言呢?” “散播那些谣言的人,是想害我吗?” 谢琰将云姒揽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云姒的背:“有些人或许这样想,不过大部分人想害的不是你,是朕。” 云姒惊讶地睁大眼睛。 谢琰沉默片刻,一针见血地说道:“皇帝与权贵之间,对权力的争夺,永远不会停止。” 那些权贵用尽一切手段想从谢琰手中分到权力,可谢琰是一个极其吝啬的暴君,他不想将自己手中握着的权力分给任何一个人。 不管是谁试图触碰谢琰的权力,谢琰都会收割他们的性命。 这样看来,谢琰的确是一个暴君。 但在政治上,他一点也不幼稚。 反倒是云姒自己,在这些方面有些时候迟钝得可笑。 入夏后,天气一日比一日热。 白日里,屋子里的放着冰山,不过太医说有孕后不宜太寒凉,夜里凉快一些后,冰山就搬走了。 云姒一个人躺在床上正好,在谢琰怀里很快就热了了。 她一翻身,从谢琰怀中滚出去。 谢琰吓了一跳:“慢点!” “你以后想往里头去,开口让朕抱你。” 云姒觉得谢琰也太小心了,如今她身子还灵便,何况她滚的时候小心着呢,并没有压到肚子。 不过和谢琰争论这些,定是说不通的,云姒索性应下。 抱在一起太热,两人隔开一截躺着,没过一会儿,谢琰就伸出手来,抓住云姒的手。 谢琰手掌很大,手指修长,衬得云姒的手格外秀气,他将云姒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揉来揉去……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谢琰的手就沿着云姒的手臂,滑到了她的肩上,又滑到了她的脖颈上…… 谢琰伸手在云姒的下巴上摸了一把,笑道:“如今更像贵妃了。” 云姒迟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谢琰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她比以前更……丰腴了? 不过谢琰说的也是实话,云姒近来身上多长了一些肉,她只能轻轻瞪上谢琰一眼,说不出反驳的话。 “丰腴一点好,你以前太瘦了。” 谢琰的手在云姒下巴上流连,他觉得云姒有孕后肌肤似乎更滑嫩了。 这样过了一小会儿,云姒和谢琰的呼吸都有些变了…… 云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伸出了手,摸向了谢琰的腹肌。 谢琰整个人猛的颤了一下,一把抓住云姒的手。 “不许胡闹!” 云姒有孕后,两人同床共枕这么久,云姒今夜第一次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谢琰可不是第一次,他已经压制了许久,如今云姒一撩拨,像是火上浇油,熊熊火焰再也压制不住。 谢琰牢牢抓住云姒的手,闭上眼睛不看她,自己放缓呼吸,在心中默念经文……想把这股火消下去。 云姒看到谢琰的耳朵越来越红。 这么久了,云姒自然知道谢琰身上的一些小反应,耳朵已经红成这样,谢琰其实已经…… 云姒低声道:“我像以前那样……” 谢琰立刻止住云姒的话:“不行。” 谢琰以前是让云姒服侍过他,可他也反过来服侍云姒更久。 如今云姒有孕,还让云姒来单方面地服侍他……谢琰不愿这样。 谢琰抓着云姒的手腕,将自己的手和她的手一起轻轻覆盖在云姒的肚子上。 “不许想这些有的没的,如今你肚子里有小公主呢。” 提到小公主,谢琰与云姒都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云姒依偎着谢琰,呼吸很快变得均匀和缓。 谢琰将被子高高地堆在两人中间,自己也闭上眼睛睡觉。 然而他过了好半天,都没睡着。 谢琰睁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自己蹑手蹑脚地下床,走到寝殿外。 值夜的廖总管吓了一跳:“陛下有什么吩咐?” 谢琰:“端几杯凉茶和冰饮子过来。” . 贵妃有孕后的各种消息,一波又一波地传到宫外。 什么贵妃有孕后还霸着陛下不放啊,什么给陛下送美人的官员们都被贵妃的谗言害惨了啊,什么宫中但凡陛下多看一眼的美人都被贵妃赶出宫了啊…… 如今提到贵妃,人人都说贵妃是妖妃。 男人们连连摇头,语气中诸多厌恶。 女人们表面不屑,可内心深处忍不住泛起一丝丝的羡慕……倘若自己也能将丈夫迷得如此神魂颠倒,眼中除了自己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女人…… 自己的日子该多好过啊! 贵妃有孕后的诸多消息,京城中哪怕是升斗小民,也曾听闻过一两桩。不过传到升斗小民耳中,消息早就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 甚至有些人相信贵妃是狐狸精变的,信誓旦旦地说有宫女半夜看到过贵妃露出狐狸尾巴。 杨三姑娘杨秋烟格外留心宫中的消息,贵妃有孕后的种种消息,她全都听说了。 听到这种贵妃是狐狸精的离谱传言,杨三姑娘面露不屑,不知道哪些愚民会信这种蠢话! 不过贵妃将陛下迷成这个样子,确实和狐狸精差不多了。 杨秋烟心中涌起阵阵妒火……对贵妃的嫉妒,让她变得面容扭曲。 她嫉妒贵妃牢牢地抓住了陛下的心。 更嫉妒贵妃真的怀孕了! 杨秋烟多盼着自己也能真的怀孕啊……她假装有孕的每一日,都处在深深的恐惧之中!生怕自己的谎言被戳穿! 之前,杨秋烟费尽心机地让谢长泽带着她出京,给谢琰的酒里下了药,灌醉他后两人春宵一度。 杨秋烟让自己成为了谢长泽的女人,可她很快发现,谢长泽并没有打算娶她! 谢长泽只打算用一个小小的妾室之位打发她! 杨秋烟没有办法,只能一咬牙用了下策。 她假装自己怀了谢长泽的孩子!要求谢长泽明媒正娶! 有孕并不易假装,谢长泽与瑞王府都不会相信杨秋烟的一面之词。 好在杨秋烟的姨娘手中,有一小瓶可以改变脉象的药丸,是多年前从一个游医手中求来的。 药丸分为两种,服下第一种药丸之后,脉象就会逐渐变成喜脉,再高明的大夫也摸不出破绽。 过一段时间,再服下第二种药丸,喜脉就会变成滑胎之后的脉象。 杨秋烟从姨娘手中要来药丸,先服下第一种。 数日之后,等自己的脉象变成喜脉之后,杨秋烟去瑞王府求见谢长泽,满脸羞涩地告诉谢长泽,自己有孕了。 谢长泽怀疑的眼神,冷冰冰的看向她。 一瞬间,杨秋烟感觉自己身子里的血都凉了。 谢长泽怎么能用这样冷漠的眼神看向“有孕”的她? 果然,谢长泽没有听信杨秋烟的一面之词,找了好几个大夫来为杨秋烟诊脉。 诊脉的结果都是杨秋烟有孕,谢长泽才与瑞王和瑞王妃商量这件事。 瑞王妃听说后,态度坚决地不同意杨秋烟进门。 “她的出身纳进来当一房妾室也就罢了,哪里配当瑞王府的儿媳妇?” “而且她尚未成亲便已怀孕,品性必定不堪!” 瑞王妃捂着胸口说道:“我从不曾想过自己会有一个这样的儿媳妇!” 瑞王妃心目中的儿媳妇,一直都是像云姒那样出身高贵、才貌双全的世家贵女。 她在长泽与云姒两小无猜的时候,就想着若是能让云姒嫁进瑞王府该多好。后来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瑞王妃一力促成这桩婚事。两家门当户对、亲上加亲,婚事谈得极顺利。 定亲之后,瑞王妃便彻底安了心,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世事如此无常,陛下竟然闯进拜堂成亲的喜堂上,将云姒抢进宫中? 瑞王妃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大病了一场。 后来她安慰自己,长泽毕竟是男人,虽然夺妻之事成为了他的笑柄,可只要过一阵子,人们渐渐淡忘……长泽再娶一个家世差一等的妻子总是不难…… 经历这样的事,男人总比女人要好得多。长泽以后还能再娶妻生子,可云姒这样被抢进宫……怕是只有自缢一条路了。 瑞王妃在病榻上,狠狠为云姒哭了一通。 云姒是她的亲外甥女,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又早就将云姒当作儿媳妇…… 想到云姒如此红颜薄命,瑞王妃几次哭得差点晕过去。 可谁想到……云姒竟厚着脸皮活下去了! 竟然真的在陛下的万千宠爱之下,心安理得地当着贵妃,如今还传出了有孕的消息。 倒是长泽,因为中了陛下的奸计,办了一场假丧事,名誉被毁,整个瑞王府都遭到了陛下的厌弃。 瑞王妃想的家世差一等的儿媳妇……成了妄想。 差两等的、差三等的……瑞王妃咬着牙一点点往下降,去与那些她往日里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人家说亲,那些人家竟然还对瑞王妃避之不及! 不知是不是遭受打击太过,亲事又一直不顺。瑞王妃看着儿子大病一场之后,性情越来越古怪,每日里说的话做的事也都让瑞王妃根本看不明白。 瑞王妃感觉儿子时而自傲,甚至狂妄;时而心灰意冷,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做事也越发癫狂。 前一阵子,谢长泽带着杨三姑娘一起出京,这件事瑞王妃便觉得极为不妥。男未婚女未嫁,又不是亲戚,怎么能一起出远门呢? 谢长泽还一脸神秘地说什么杨秋烟没准真有大神通在身上…… 瑞王妃自是半个字都不信的,杨三姑娘能有什么神通?怕是只有攀高枝的神通! 果然,瑞王妃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杨三姑娘怀了谢长泽的孩子…… 瑞王妃不许儿子娶杨三姑娘为妻,让他将杨三姑娘纳进来做一房妾室。 可瑞王冷着脸质问瑞王妃:“纳妾?那杨三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打掉还是生下来?” 瑞王妃震惊道:“自然是生下来!” “不就是为了孩子才纳杨三姑娘进门?若不是为了孩子,她连一房妾室都不配!” 瑞王:“那我问你,长泽未娶正妻,便纳妾生子。” “什么样的姑娘,愿意嫁给他这个成婚前便有庶子的小郡王?” “你心心念念盼着的出身好的姑娘,可还愿意嫁进来?” 瑞王妃瞠目结舌。 瑞王长叹一口气:“你也看见了,如今还愿意与咱们王府议亲的人家,只比杨家好上一两层了……等长泽有了庶子,肯来议亲的人家,必定还要再降上一两层……” “到时候,也就是杨家这样的家世。” “你若是强摁着杨三姑娘,不许她为妻,只让她做妾,长泽娶进门的妻子也不过是门第与杨三姑娘差不多吧。” “到时候一妻一妾出身差不多,妾还先进门、先生孩子……你想一想,长泽的后院该乱成什么样?” “到时候长泽的孩子,能不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瑞王妃听到瑞王的话,仿佛被雷劈了一样。 她从未想到,儿子的婚事竟然已经艰难至此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王府,长泽是小郡王啊!”瑞王妃绝望地喊道,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瑞王摇头叹息:“什么王府、郡王……都是虚的。” 陛下对他们的不喜才是实实在在的。真想有朝一日……有朝一日再也不过这种仰人鼻息的日子! 杨三姑娘的神通之处,谢长泽没有对瑞王妃说,却对瑞王透露了一两分。 瑞王半信半疑,但也忍不住心动。 倘若杨三姑娘真的有通晓未来之事的本事……难道她真是下凡相助长泽的仙女? 难道天命真的在他们瑞王府? 第164章 不过贵妃 听说杨三姑娘有孕后,瑞王忍不住去想,不知道杨三姑娘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也有她那样的神通? 若是杨三姑娘为长泽生的孩子也能如此不凡,她的出身家世与这些相比,便一点也不要紧了。 出于这样的考量,瑞王愿意让谢长泽娶杨三姑娘。 瑞王妃自然是不愿的! 她知道瑞王说的句句都在理,可她实在看不上这样的儿媳妇,家世、才干、相貌,一样都拿不出手。 “娶这样的妻子,这也太委屈我儿了……太委屈了!” 瑞王瞪瑞王妃:“谁让你儿子醉酒之后把持不住,让人家姑娘有孕了。谁也不怪,要怪就怪你儿子!” 瑞王妃不服:“长泽有一半的错,杨三姑娘也有一半的错!她一个姑娘家,扶着醉酒的长泽回房,安的是什么心?” 瑞王想让谢长泽娶杨秋烟、瑞王妃不想让谢长泽娶杨秋烟……最后便要看谢长泽自己的意思。 可谢长泽也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他醉酒后闯了祸,让杨秋烟有孕了,他自认是个君子,该让杨秋烟进门…… 可谢长泽心中一直藏着一些怀疑,不曾对任何人说。 他自己的酒量自己很清楚,平日里酒量明明很好,喝下那几壶酒是绝不会醉的,怎么那一日的酒量突然变差了许多? 竟然醉得连人都认不清了? 那一夜,谢长泽将杨秋烟错当作了……才酿成今日的苦果。 谢长泽感觉自己醉酒后的举动,也透着蹊跷。往日里他酒品极好,酒醉之后向来什么都不做,只会安安静静地睡上一大觉。 明明他以前酒醉之后,身边也有侍女服侍,可他从未对侍女做过什么逾矩之事。 论美貌,他身边的侍女个个都胜过杨秋烟许多。 明明杨秋烟的五官和身形,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更何况那一晚,杨秋烟还是女扮男装。 那一夜,他怎么就认错人了呢? 这让谢长泽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杨秋烟用了什么手段…… 可时过境迁,他已经找不到证据了。 他偷偷问过那日服侍他的下人们,并没有任何人看到杨秋烟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如今已经没有时间让谢长泽犹豫了。 杨秋烟的肚子里怀着孩子,用不了几个月身形便遮掩不住了。 如今便是抓紧时间成亲,有心人也能推算出来孩子是成亲前便怀上的。 但不论如何,早点成亲总要好一些,比杨秋烟大着肚子穿嫁衣拜堂好多了。 父亲的意思是娶,母亲的意思是不娶,最终谢长泽索性只去想父亲和母亲的意见,他听谁的。 母亲一个没有出过后宅的妇人,见识自然远远不如父亲。 谢长泽最终决定听从父亲的意思,将娶杨秋烟娶回来。 瑞王府立刻急急忙忙地办喜事! 旁人家的六礼,慢的能用一年,快的也要半载。可瑞王府去杨家行六礼,恨不得一天就跑一趟,一口气连着将六礼走完。 瑞王府如此不同寻常的举动,立刻在京中惹来流言蜚语。 消息很快传入宫中,云姒听说谢长泽正在与杨三姑娘急匆匆的走六礼,人人都猜杨三姑娘已经有孕了。 云姒感觉杨三姑娘听起来有点耳熟,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疑惑地问道:“哪个杨家?” “杨三姑娘我可曾见过?” 金茗回想一番,说道:“姑娘见过的。之前宫里办宴,杨三姑娘跟着永平郡主一起进宫赴宴,宴席上总是用无礼的眼神看着姑娘,姑娘那时就问过杨三姑娘的名字。” 金茗这样一说,云姒就想起来了。 “原来是她啊……我记得叫杨春……春什么来着?” 金茗也想不起来了,一旁的豆子倒是记得:“杨秋烟。” 云姒:“怪不得她当初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谢琰恰在此时掀帘子进来:“什么眼神?” 云姒连忙说别的话将这个岔过去,她可不敢告诉谢琰,杨秋烟用不恭敬的眼神看她。 若是谢琰知道,下令砍了杨秋烟怎么办? 谢琰看到云姒的眼神,玩笑道:“你怎么一副怕朕砍人的样子?” 云姒心中一惊,谢琰这都能看出来? “说吧,朕不会砍人的。”谢琰说道。 云姒便将谢长泽与杨秋烟快要成婚的事情说了,她开玩笑地问道:“陛下可还要去瑞王府观礼?” 谢琰没想到云姒会这样说,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去!自是要去!” 云姒问完谢琰,换谢琰来问云姒:“贵妃可要同朕一起?” 云姒笑着答应下来:“好啊,我陪陛下一起去。” “陛下上次去瑞王府观礼,抢了个新娘子回宫。” “这次我可要去盯着陛下,不能让陛下再抢一个回来。” 云姒心想,谢长泽给她办过一场丧事,如今她去看看谢长泽的昏礼……一次还一次,总是一点都不过分。 不到一个月,就到了谢长泽与杨秋烟大婚的日子。 两人的昏礼在炎炎夏日,云姒有孕后格外惧怕暑热。随着谢长泽与杨秋烟婚期临近,一天比一天更热,云姒就打了退堂鼓。 “陛下,我不想去了……”云姒说道。 看热闹虽然有趣,可为了看热闹热到自己就不值得了,尤其此时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谢琰得知云姒的顾虑后,立刻笑了:“难道真还会热到你?” “想去看热闹就去,朕保证热不到你。” 于是在谢长泽和杨秋烟大婚的那一日下午,云姒与谢琰乘着御驾,带着上百禁卫军去瑞王府看热闹。 宽敞的御驾里,放着两大盆冰,一盆在云姒左侧、一盆在云姒右侧,谢琰手中拿着扇子为云姒扇风。 扇子扇出的风,先吹过冰盆,在吹到云姒脸上,清凉得很。 一路上,云姒一滴汗也没有出。 御驾一直行驶到瑞王府大门口,谢琰和云姒依旧没有下车。今日大婚,瑞王府大门敞开,禁卫军在前方开路,御驾一路行驶进去。 两旁的宾客们见到御驾,全都跪下了。 大家全都垂着头,恭敬地跪着,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点声音。然而所有人心中都掀起惊涛骇浪! 陛下竟然又来了谢长泽的昏礼! 上一次,陛下在侄子的昏礼上,抢走了新娘子。 这一次……难道陛下又是来抢新娘子的? 宾客们面上都是一片恭敬,然而好热闹的人,心中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谢小郡王要娶杨三姑娘,陛下带着贵妃来了……究竟是来观礼的?还是来砸场的? 总不会又是来抢亲的吧? 宾客们事不关己,胆小的只想躲远一点,生怕惹火上身。胆大的也怀着看热闹的心思,想看看陛下与贵妃过来要干什么。 瑞王府的上上下下听到这个消息,全都被吓得变了脸色。 “陛下和贵妃来了?他们……他们又想来干什么!” 新郎官谢长泽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日,谢琰当着他的面,将她娇艳欲滴的新娘子抢回宫。 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两眼恨得通红。 瑞王看到儿子这番模样,立刻呵斥道:“长泽,你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恨意全都写在脸上。 “难道你想害死全家不成?” 瑞王妃害怕得浑身发抖:“他……他又来干什么……他害得长泽还不够惨吗?”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长泽的亲叔叔,是你的亲弟弟啊!” “长泽第一次成亲,他抢走了新娘子,第二次成亲,他又来干什么?” “他这一来,所有人都会想起长泽第一次成亲的事!” 瑞王狠狠瞪了瑞王妃一眼:“这些话你都敢说,你是真的不要命了?还是想害死全家?” 瑞王妃狠狠抖了一下,顿时不敢再说陛下了。她转而说起云姒:“云姒也不知道劝着陛下,竟和陛下一起来搅乱长泽的昏礼……” “好歹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亲姨母,竟一点也不顾念着……” 瑞王一巴掌拍在瑞王妃的额头上,让她清醒清醒。 “陛下是你说不得的人,难道贵妃你就能说得了?” “陛下如今可是将贵妃放在心尖上,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我们全家的下场怕是更惨!” 瑞王大声叫来瑞王妃的侍女:“用冷水给王妃洗个脸,清醒清醒!” 瑞王妃洗完脸,侍女急匆匆地给她重新梳妆。 拜堂的时辰临近,瑞王与瑞王妃走进喜堂。 喜堂上原本摆着两把椅子,是给瑞王和瑞王妃准备的。 “二拜高堂”之时,瑞王和瑞王妃要坐在椅子上接受新人的拜礼。 可是如今,这两把椅子被陛下和云姒坐在身下。 云姒的前后左右远远地摆着四个冰盆,还有好几个侍女手中拿着扇子在给云姒扇风。 瑞王妃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晕过去。 这是拜堂成亲的喜堂,如今哪里还有半分喜堂的样子? 宾客们都远远地站在后头,谁也不敢靠近陛下与贵妃。 瑞王大着胆子去请示:“陛下,昏礼可要按时开始?” 谢琰奇怪地看了瑞王一眼:“自然要准时开始。” “朕与贵妃只是来观礼的,你们一切照常便是。” 瑞王连忙笑着应下了。 瑞王妃在心中恨恨道,一切照常?怎么一切照常? 若是真想让一切照常,陛下和贵妃倒是从高堂坐的椅子上起身啊? 陛下与贵妃坐在那里,一会儿要怎么拜堂? 瑞王与瑞王妃既不敢赶走陛下与贵妃,更不敢再搬两把椅子坐在陛下与贵妃身侧,与陛下和贵妃平起平坐…… 最终,时辰到了,昏礼开始。 瑞王与瑞王妃只能站在陛下与贵妃身旁,和那些打扇子的宫女站在一起。 他们看起来就像宫女和宦者一般。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二拜高堂的时候,陛下与贵妃端坐在椅子上,受了谢长泽与杨秋烟的拜礼。 反倒是瑞王和瑞王妃站在旁边,新人弯腰的方向,看起来和他们完全没有关系。 瑞王在一旁强颜欢笑:“陛下今日来观礼,长泽真是好大的福气……” 杨秋烟头上盖着红盖头,可她能感受到身旁的谢长泽魂不守舍,一举一动都慢了半拍。 每一次都是她先低头行礼,牵动红绸,谢长泽还像提线木偶一样跟上。 外头的人没说错,贵妃真是个狐狸精,都嫁给陛下有了身孕,竟然还能勾得谢长泽魂都飞了! 杨秋烟恨得咬紧牙关,不气……她不生气…… 今日与谢长泽拜堂的人是她。 等谢长泽登基后,她就是皇后! 到时候云姒算什么东西? 杨秋烟心想,云姒再受宠又如何。 上辈子直到死,她也不过是个贵妃。 一天皇后都没当过! . 观礼到一半,云姒就离开了。 实在是没什么趣味。 之前她想着,瑞王府给她办了一场丧事,她今日便还瑞王府一场“别开生面”的喜事。 可瑞王府中众人的恐惧,无法让云姒从中感受到任何乐趣。 没人敢抬头直视她这个贵妃,云姒看到的只有人们低下去的头顶。只有姨母飞快地看了云姒一眼,在一闪而过的眼神中,云姒看到姨母对她的恨意。 恨不得让她去死的恨意。 这样的姨母,让云姒觉得陌生极了。 是了,在姨母眼中,她先是毁了谢长泽的第一次昏礼,今日又毁了谢长泽的第二次昏礼,姨母自然是要恨死她的。 小时候会抱她、逗她、给她买各种小玩意的姨母……早已消失在了漫长的时光中。 云姒长叹一口气:“我早就知道,我没有姨母了……” 在姨母默许瑞王府为她办丧事的那日起,云姒就知道自己与姨母情分已尽。 是她反应太慢,直到今日看到姨母恨不得让她去死的眼神,才知道姨母有多恨她。 云姒起身离开,谢琰自然也跟着离开。 谢琰看到云姒的神色,问道:“怎么,不高兴?” 云姒点头:“没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谢琰明白她的意思:“姨母好像都换了一个人,早就不是我小时候认识的姨母了。” 其实云姒心中也清楚,她小时候其实也并不了解姨母。 对姨母的印象,其实只是真实的姨母在年幼的自己面前展露出来的一小面。 谢琰:“看到那些人个个都怕你,也没有意思吗?” 云姒摇头:“看一堆人的脑袋顶有什么意思?” 谢琰笑着摇头,心想云姒心性到底纯善。他自幼便学会从旁人的恐惧中得到乐趣。 不过他今日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这样做了。 谢琰的目光看向云姒,大概是因为他从云姒身上得到了更多的乐趣? 他对欣赏那些人恐惧之下丑态百出的模样,已经毫无兴趣了。 云姒与谢琰扬长而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瑞王府。 第165章 别怕。 两人的到来让瑞王府中人人自危,两人没等到昏礼结束就走了,让瑞王府众人心中的恐惧更添一层。 是不是哪里惹怒了贵妃与陛下,贵妃与陛下才中途离开的? 云姒与谢琰走了,昏礼依旧没办法恢复成喜庆热闹的模样。每个人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一场昏礼安静得很,除了随处可见的大红色,人们的反应简直像是在办丧事。 杨秋烟回到洞房,摘掉红盖头,下面一张脸已经被泪水冲花了妆容。 她方才在红盖头下面,就忍不住一直流泪。 她成亲的大喜日子,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昏礼,就这样被云姒全都毁掉了! 谢长泽掀开盖头,杨秋烟再也忍不住,愤怒的质问冲口而出:“你就这样让云姒毁了我们的大婚!” 谢长泽先是被杨秋烟妆容花掉的丑陋模样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杨秋烟的质问。 “不可理喻!”谢长泽拂袖而去。 杨秋烟看着谢长泽就这样走了,也傻眼了,追在后头喊道:“你……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云姒?” “云姒把我们的大婚毁了,我连说她一句都说不得?” 杨秋烟上辈子在宫中当了许久的奶娘,谢长泽在她心中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如今重活了一辈子,回到谢长泽还没登基的时候,可谢长泽在她心中的印象依旧改不过来。 在她心中,谢长泽依旧是无所不能的。 云姒毁了他们的大婚,谢长泽却什么都没做,杨秋烟的第一反应便是谢长泽对云姒余情未了。 这样的话,听在谢长泽耳中,别提有多刺耳了。 云姒和谢琰,一个是贵妃一个是陛下,两人想要毁掉他的大婚,他有什么办法? 他除了乖乖跪下行礼,什么都做不了。 杨秋烟的质问像一个个耳光扇在谢长泽的脸上,提醒着谢长泽如今他与云姒之间悬殊的地位。 他是徒有虚名的小郡王,云姒是有权有宠有陛下撑腰的贵妃…… 云姒可以对瑞王府为所欲为。 瑞王府的所有人都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被新婚妻子这样提醒自己的落魄和无能,谢长泽心中极为恼怒。 谢长泽听到杨秋烟在背后喊的话,走得更快,眨眼间就已经瞧不见背影。 杨秋烟着急地想要追出去,连忙被身旁的侍女拦住了。 “姑娘……姑娘!” 此时新郎官可以离开洞房,新娘子万万是不能离开洞房的。 侍女们连忙倒水让杨秋烟洗脸,杨秋烟这才看到自己脸上的妆容有多丑。 “啊!”她吓得大叫一声。 掀开盖头后,她新婚的夫君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张脸? 怪不得谢长泽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秋烟手忙脚乱地洗干净脸,又连忙让侍女帮她重新梳妆。 可是她梳妆完毕,以自己最美的姿容在洞房里静静地等着,却一整夜都没有等到谢长泽。 夜深了,谢长泽身边的侍女来传话,说谢长泽喝醉了,已经在别的屋子里歇下了。 “少夫人也歇息吧。” 杨秋烟和她的侍女们全都傻了眼。 新婚第一日的洞房花烛夜,新郎官不入洞房? 这让新娘子以后怎么在瑞王府做人? 虽然杨秋烟身边的侍女们都知道,姑娘有孕了,今夜并不能洞房花烛……可新郎官也不能直接不来啊! 这让她们姑娘日后在瑞王府里怎么抬得起头? 第二日清晨,杨秋烟去给瑞王和瑞王妃敬茶时,瑞王妃看着眼睛都哭得红肿的杨秋烟,心中越发不喜。 杨秋烟这样一副哀怨模样,让旁人看了,岂不是都以为瑞王府欺负了她? 瑞王妃心中不喜,但还是提点了儿子两句:“人是你要娶的。既然已经娶回来了,就安安生生过日子。” “如今她肚子里怀着孩子,你不要委屈了她。” 瑞王妃嘴上说着不要委屈了杨秋烟,心中想的却是不要委屈了自己儿子。 杨秋烟如今有孕,不能伺候儿子,瑞王妃等了几天,看杨秋烟没有让自己带来的侍女去侍候谢长泽。 瑞王妃就下令,赐下两个侍妾给儿子。 杨秋烟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千辛万苦才嫁给谢长泽,那两个侍女只要瑞王妃一句话,就成了谢长泽的侍妾? 虽然她们如今只是一个小小侍妾,可是等谢长泽登基为帝后,她们便成了帝王妃嫔,最低也是一个良人。 上一辈子,谢长泽的后宫中可没这两个侍女出身的良人。 杨秋烟恨死了,她重生一世才能有这样的大机缘。那两个侍女凭什么跟着她占了这样的大便宜? . 流云殿中,到处摆满了冰盆。 云姒这个夏日格外畏热。 云姒躺在小榻上,周围摆着好几个冰盆,两个宫女帮她打扇子,她依旧热得微微冒汗。 往日总是黏在云姒身边的雪球,如今躲得远远的。 雪球怕冷不怕热,夏日里换的毛又短又薄,待在云姒身边觉得太冷了。 就连谢琰,如今待在云姒身边时,身上的衣裳都要穿得严严实实,不敢再穿夏日里轻薄的衣裳。 谢琰坐在云姒身边,感受到冰盆飘过来的丝丝缕缕的寒气,无奈摇头:“也不知道你肚子里怀了个什么……怎么这么怕热?” 云姒瞪了谢琰一眼:“怀了个你的祖宗!” 谢琰笑了:“可别。朕的祖宗没几个好东西。” 谢琰将耳朵轻轻贴在云姒的肚子上。他不知何时养成了这个习惯,如今只要与云姒在一起,要么将自己的耳朵、要么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云姒隆起的小腹上。 谢琰趴在云姒的肚子上听了半天,听到安安的动静后,终于心满意足地抬起头。 雪球迈着小碎步跑过来,跳上谢琰的膝头,在谢琰的腿上团成一团。谢琰的两只手掌覆在雪球身上,一下下地摸它。 雪球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云姒嫉妒地看着谢琰,自从她肚子变大之后,雪球就不肯在她身上趴着了。 云姒如今畏热,雪球趴在她的腿上,感觉就像是有个小火炉放在腿上。 不过云姒从来不会轰雪球走,她忍着热也愿意让雪球趴在腿上。 是雪球聪明过头了,也不知道它怎么发觉云姒不舒服的,发觉后就从云姒腿上跳下去,以后再也不肯来云姒腿上趴着了。 自从雪球不来云姒腿上后,就特别爱趴在谢琰腿上。 谢琰腿上很暖和,手掌更暖和,雪球团在谢琰腿上就不会觉得冷。 谢琰离云姒很近,雪球在谢琰腿上,也能离云姒很近。它伸长爪子,将自己的爪子搭一点点在云姒腿上。 小肉垫软乎乎的触感,让云姒一颗心都要化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 谢琰一眼便看出云姒的心思:“你是不是在想,安安生出来后小手有没有这么软和?” 云姒震惊地看着谢琰,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谢琰笑了:“你那点心思,全都写在脸上。” “多亏你在宫中不用和别人斗,若是要和别人斗的话,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姒不服气:“是我信任陛下,才在陛下面前不设防的。” 她在别人面前又不会这样……云姒委屈地想,她又不比别人笨,宫斗起来没准很厉害呢。 谢琰看到云姒委屈上了,连忙对着云姒一顿夸赞,夸赞云姒脑子聪明得很。 可此时已经晚了,云姒沮丧地说道:“陛下说得对,当初母亲在府里被人下了毒,我都没有发觉……” “是我太笨了……” 谢琰心底长叹一口气,心想云姒自从有孕后,真是越来越娇了。 他伸手将云姒揽在怀里,轻轻擦拭云姒眼角的泪水:“太医说了,有孕和生产后不许掉眼泪,要伤眼睛的。” “你母亲的身子,如今不是调养得越来越好了?上次去天女湖的时候,朕看郑国夫人很是康健。” “再多调养几年,定然能对寿元无碍。” 谢琰温声哄了半天,云姒脸上依旧有愁容。自从云姒有孕之后,越来越爱钻牛角尖了。 不过云姒这番模样,谢琰并不觉得厌烦,反而觉得难得一见、十分有趣。 不知道等云姒生完孩子,他还能不能见到云姒这番模样? 谢琰真想将云姒这番模样画下来,等到以后拿出来给云姒看。 不知道等以后云姒回想起来,又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后悔? 谢琰很想多看看云姒这番傻乎乎的样子,可是又心疼云姒因为有孕变得如此。 宫里的太医、有经验的夏姑姑……身边所有人都说云姒这一胎怀得顺利,没有受苦。 可是在谢琰眼中,云姒这一胎已经受了很多苦。 刚有孕的时候,云姒什么都吃不下去,闻到饭菜的味就恶心。 后面好不容易开了胃口,又极爱吃辣的、特别容易饿,担心胎儿太大不好生育,云姒每日都要忍饥挨饿。 今年夏日,云姒还特别畏惧暑热,略热一点就心烦意乱。 可是为了生产顺利,太医与夏姑姑也不许云姒每日都坐在放满冰盆的屋子里避暑。 每日都要趁着一早一晚天气尚凉的时辰,在宫中散步走动。 云姒因此睡不成懒觉了,她以前那么爱睡懒觉,如今每日清晨和他一起起床“晨练”,天刚蒙蒙亮就要起床,否则太阳升起就越发热了。 谢琰抚摸着云姒的臂膀叹气:“原来怀胎十月要受这么多苦……” 谢琰心想,云姒有孕后爱吃辣,宫人们就说肚子里的孩子定是个爱吃辣的。 云姒有孕后畏惧暑热,宫人们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定是个怕热的。 那云姒有孕后这么笨……这样看来,岂不是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个笨蛋? 宫人们没有这么说,谢琰心想,一定是因为宫人不敢说。 这不是一回事吗? 谢琰轻轻抚摸着云姒的肚子,心想,朕的公主笨一点也没关系。既然投生成他的公主,他一定会护她一世平安喜乐。 云姒抓住谢琰的手:“痒死了!” 谢琰每次抚摸她的肚子,动作都格外小心翼翼。这么轻的动作,仿佛逗痒一般,云姒很快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陛下不要这么轻!您这样去摸雪球的肚子,雪球也得打您!” 谢琰收回手:“朕实在不敢用力……感觉你这肚子越发薄皮大馅了。” 云姒瞪了谢琰一眼:“什么薄皮大馅?我又不是饺子!” 夜里,云姒沐浴完,宫女在妆台前为她梳头发时,云姒想起谢琰白日里的话,对着铜镜仔细看自己的身形。 如今她有孕五个多月,从背后看,依旧身形纤细。从正面看,肚子已经显怀了,从侧面看的话越发明显。 云姒只是腰身变了,胳膊和腿都没怎么长肉。夏姑姑说这样是最好的,生育之后容易恢复身形。夏姑姑给云姒鼓劲,让她坚持住,千万不能胡吃海喝。 “最近肚子变大的……好像是越来越快了?” 云姒站在铜镜前转来转去。 谢琰一眼就看穿云姒在想什么,他白日里的“薄皮大馅”只是随口一说,如今看来云姒有些介怀? 谢琰走到云姒身边,他和她的身影一齐倒映在铜镜中。 谢琰揽住云姒的肩膀:“是朕说错了……你不是皮儿,安安也不是馅儿。” 谢琰看到云姒依旧没什么反应,认错的话越发诚恳。 “是朕打的比方不好。贵妃若是饺子,朕就是没馅儿的炊饼,不,是咬不动的石头。” 云姒茫然地看向谢琰,她方才一心照镜子,没留心听谢琰在说什么。 “是不是变大很多?”云姒看向谢琰。 谢琰的目光先落在云姒隆起的小腹上,然后一点点往上移…… “嗯,是变大很多。”谢琰口干舌燥。 “就寝吧。”谢琰说道。 云姒躺在床上,谢琰贴着她。 云姒伸手推了推谢琰:“远一点,热。” 往日,云姒这么说,谢琰立刻就会躺得离云姒远一点。可是今夜云姒话音落下,谢琰用手臂半撑起身子,俯身亲她。 云姒很快就被亲得晕晕乎乎。 不知为何,她有孕之后,尤其是最近两个月,更加渴望谢琰的亲近。 唇舌交融时的感觉,与怀孕前又有许多不同。 谢琰的吻绵密悠长,云姒被亲得连手指都蜷缩起来,勾住身下滑溜溜的锦衾。 她怀孕之后,因为两人在床榻上做不了别的,亲吻变得比以前更多了,睡前经常亲上一番,然后乖乖去睡觉。 可是今夜的吻,与之前的都不相同…… 云姒心中一紧,她感觉谢琰并不只是想亲一亲这么简单。 云姒伸手去推谢琰的胸膛:“停……停下来……” 谢琰火热的目光看着云姒的双眸,声音低哑:“太医说,中间三个月是可以的。” 云姒还想拒绝,谢琰直接用双唇堵住她的嘴,亲到云姒忘记自己想说什么…… 谢琰湿润的双唇缓缓移到云姒耳边:“别怕,朕不会伤到咱们的孩子的。” 第166章 朕伺候你。 云姒一张脸霎时间红透了。 谢琰一伸手,将床边的纱帐放下来。这样一个寻常的动作,却让云姒心跳得快极了。 自她有孕后,总觉得这个夏日闷热,夜里就寝时,床边放着冰盆,床上的纱帐索性不放下。 如今垂下的纱帐,立时让云姒想起了昔日她与谢琰在床帏中的一幕幕。 “便是太医说可以,陛下也该克制些……”云姒说道,她心中还是紧张。 谢琰:“朕已经克制许久了,如今朕自是可以继续克制下去,只是……” “朕觉得贵妃克制不住了。” 若是为着自己,谢琰自不会在云姒有孕时对她做什么。他已经忍耐了几个月,再忍耐几个月也不是难事。 太医说满三个月便可以,云姒如今已经怀孕五个多月。谢琰多忍了两个多月,是因为之前他看云姒并没有生出这些念头……谢琰自然不会为了自己,让有孕的云姒“劳累”。 每个夜里,他和云姒亲过抱过,云姒一翻身便心无杂念地睡着了,只剩谢琰一个人难以入眠。 不过他也有解决的法子,灌上几盏冷茶,躺在床上背一背经文,慢慢地也就睡着了。 如今,谢琰每一日入睡前,都会在床边的小几上晾上一壶冷茶,他早就习惯这样的日子。 今夜,谢琰改了主意,并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云姒。 谢琰关注到云姒的反常,已经有大半个月了。 他每次摸云姒的肚子、脖颈、胳膊……她身上的每一处,云姒都会颤一下,然后急急忙忙地躲开。 “太痒了!”“太热了!” 云姒总是这么说。 可谢琰心细如发,云姒这么说的时候十次里只有一次是真话,另外九次都是躲他的借口。 至于云姒为什么躲他,谢琰一开始还担忧了一番,不过他很快就发觉了真正的原因。 原来近些日子,云姒和他一样,也在忍耐着。 他每一次亲吻云姒的时候,云姒都格外沉醉。 一双小手也和以前不一样,如今仿佛黏在了他的身上,尤其喜欢在他的腹肌上流连。 白日里,云姒不许他碰她,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云姒的双手总是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贴。 谢琰看到云姒这般一边盼望、一边闪躲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这几个月,不都是这样忍过来的吗? 谢琰看到云姒和自己一样,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云姒怀着孕,谢琰自己想的时候,全都忍下了,如今既然云姒也想…… 谢琰凑近云姒的耳朵,轻声说道:“朕早就发觉了……” “已经很久了吧?” “最近每晚就寝的时候,你都一边拼命躲开、一边想要贴近……” “究竟是不想靠近朕,还是不敢靠近朕?” 云姒满脸通红,自是不肯承认。 她连连摇头:“不……不是……” 谢琰却没那么好骗,他低声笑着说道:“要不要朕拿镜子来,给你照一照你如今的模样?” 云姒含羞带怯的模样,仿佛雨后沾着水珠的娇羞的海棠花。 谢琰一眼就看透了,云姒如此害羞,自然是因为他全都说中了。 云姒不想再听谢琰说的那些不像样的话,更受不了谢琰的眼神,她索性将头埋在软软的枕头里。 若是平日……平日里也就算了!可是她如今正怀着孕,她怀着孕还对谢琰生出想法来,还被谢琰全都看穿…… 云姒心中羞耻的感觉变成百倍、千倍! 谢琰看着云姒将头埋在软枕里,也不要她起来。 他修长灵活的手指像弹琴一般,轻轻一动,撩拨着云姒的心弦。 “朕伺候你……”谢琰轻声说道。 云姒此时才明白,谢琰为何说不会让她“劳累”了。 明明之前每一次云姒的腰都累得受不了,哪怕开头的时候再温柔,到最后都会变成云姒控制不住的场面。 因此云姒一直很担心,太医说中间三个月可以,只是根据寻常来判断。可谢琰……谢琰实在是不寻常…… 云姒担心谢琰开始后便收不住,如今她的腰可与怀孕前不同,若是伤到孩子…… 云姒没想到的是,竟然纯粹是谢琰伺候她。 纱帐里,两道人影交叠在一起,轻轻地摇曳。 冰盆放在旁边,丝丝缕缕的凉意透到纱帐里,云姒依旧冒出一点微汗。指尖擦过肌肤,只觉得越发滑腻。淡淡的香气从乌黑的发丝间一点点散出来…… 云姒长舒一口气,这样确实不需要她劳累,只有快乐与满足。 可谢琰还在受苦。 云姒羞涩地看着谢琰:“我……我来‘回报’陛下……” 谢琰抓住云姒的手腕,摇头。 “不用,朕说了不用你劳累。”谢琰声音沙哑。 谢琰看到云姒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笑道:“那就当你欠朕一次。” “等你生下安安,养好身子……朕连本带利地收回来。” 云姒怀孕后,太医说不宜多泡温泉。谢琰也没唤宫人,自己打来一盆水,将帕子浸在水里,细心地帮云姒擦洗干净。 又换了一身新的寝衣,两人相拥而眠。 第二日,云姒起床后,豆子与茯苓伺候她梳妆。 茯苓看到云姒耳后与颈间的红痕,心中一紧:“贵妃这是起疹子了?” 女人怀孕,就像自己的身子和肚子里的胎儿打架,身上极易有各种小毛病。像起红疹这样的情况,十分常见。 贵妃的肌肤天生底子好,有孕后还没碰上红疹这样的问题。茯苓本以为贵妃不会起红疹了,今日在贵妃身上看到点点红痕,立刻紧张起来。 茯苓伸手去摸云姒脖颈上的红痕,云姒连忙躲开了,“不是……不是疹子……” 云姒在茯苓的目光下,脸一下子红了。 茯苓依旧没反应过来:“不是疹子?那是什么?” 豆子伸出手,偷偷掐了一下茯苓的后腰。 茯苓愣住,她看到贵妃如晚霞般绯红的脸颊,和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模样,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蹭的一下,茯苓的脸也红了。 是她反应太慢了……若是在贵妃怀孕前,茯苓一定能立刻明白。 是因为贵妃怀孕了,她才根本没往那边想…… “贵妃可要换一身高领的衣裳?”梳妆完毕后,茯苓问道。 云姒摇头:“又不出去,在自己屋子里,就这样穿吧。” 由夏入秋,云姒一点也没觉得凉快,秋老虎厉害得很,云姒殿里的冰盆一个也没有少,穿高领的衣裳太热 了。 若是今日早晨,豆子和茯苓不曾看到她脖颈上的红痕,云姒或许还想穿高领衣裳遮一遮。 不过如今豆子和茯苓已经看到了,还闹出了那么大的误会…… 云姒一开始是极害羞的。 若是平日里也就算了,宫女们都是贴身伺候她的,什么都瞒不过她们。可是如今她怀着孕,云姒感到的羞耻一下子变成了百倍千倍。 约莫是羞耻过头了,云姒想着左右宫女已经知道了,再遮掩也是无用,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云姒平日里清晨都要在宫中走路,今日起晚了才没去走。 谢琰清晨起床时,看云姒睡得太香,没忍心叫醒她。 起床时天色微曦,谢琰没看清云姒脖颈与耳后的红痕,如今才看清楚。 谢琰伸出手指,从上头轻轻刮过:“昨夜也没用什么力气……你的皮肤怎么越发娇嫩了?” 云姒红着脸,瞪了谢琰一下。 谢琰将耳朵贴在云姒的肚子上,去听肚子里的动静,如今他每日不知道要这样做多少回。 这次也是碰巧了,谢琰刚将脸贴上去,肚子里的孩子就狠狠踢了他一脚。 “嗯?”谢琰吓了一跳。 “嘶……”云姒也因着这突如其来的一脚,倒吸一口冷气。 然后她便笑了:“女儿都听不下去了,替我教训你呢!” 谢琰伸手,轻轻抚摸着云姒的肚子,对肚子里的孩子说道:“你若是想教训父皇,等你从母亲肚子里出来再教训。” “在母亲的肚子里乖一点,你这样踢,你母亲都疼得吸气了。” 不知道肚子里的安安是不是真的听懂了谢琰的话,还是因为谢琰的声音和抚摸很温柔,安安竟然真的逐渐安静了下来。 云姒有一点点吃醋:“安安怎么这么听你的话?” 谢琰的手从云姒的肚子上移到她的头上,轻轻拂过她的头发。 “安安这不是听我的话,是知道心疼你呢。” 云姒看着谢琰眉眼温柔的模样,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安安若是生得像你,也不错。” 谢琰的高鼻梁,不管生在男人还是女人脸上,都极好看。 一双凤眼,若是生在小公主脸上,也极有气势。 云姒之前觉得谢琰的相貌太过威严,她总觉得自己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儿,女儿若是长得像谢琰,便少了些灵巧。 不过此时看到谢琰温柔的模样,云姒觉得女儿若是生的像他,其实也是极漂亮的。 可谢琰却不这样想。 他不喜自己的相貌,不论是来自血脉上的父亲的部分,还是来自血脉上的母亲上的部分,谢琰都不喜欢。 “不许乱说,安安长得像你才好看。” 谢琰温柔地看着云姒:“贵妃这么美,女儿只要得到你六七分的美貌,便是个难得的美人。” “以后若是生儿子,朕也盼着生得像贵妃,长大后不知道能引得多少女儿家心折。” 云姒笑了:“那我也盼着,陛下能得偿所愿。” . 秋日里,天气终于凉下来,云姒撤掉屋子里的冰盆后,她的肚子越发大了。 夏姑姑笑着说云姒这一胎怀的时候正好。 “等贵妃生产的时候,正是秋末冬初,天气凉一些,坐月子不受罪。” 云姒叹气:“哪里能真的不受罪,不过是天气凉爽一些罢了。” 云姒刚怀孕的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如今一路走来,太医和夏姑姑都说她怀得顺利,可是前前后后也没那么容易。 如今月份大了,云姒身子越发沉重,沐浴更衣都要两个宫女扶着她。 谢琰总觉得宫女力气太小,担心宫女们扶不稳云姒,更愿意自己去扶云姒。 谢琰常年练武,力气比宫女大的多,他一个人比两个宫女还有用,轻轻松松地能将云姒扶起来。 云姒一开始极羞涩,谢琰伺候她沐浴也就罢了,让谢琰伺候她更衣……云姒实在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不过后来谢琰照顾她的次数多了,云姒便也习惯了,厚着脸皮让谢琰照顾她。 如今每到夜里,云姒的小腿和脚也极容易浮肿。 谢琰让茯苓教给他该怎么按摩,两人在帐子里的时候,谢琰常常一边与云姒聊天,一边为云姒按小腿和双脚。 云姒一开始有些别扭,后来便也习惯了。 她怀孕这么辛苦,谢琰照顾她也不过分! 谢琰为云姒按完腿脚后,云姒笑眯眯地说道:“小琰子,伺候得不错,有赏!” 谢琰一张脸凑过来,含笑问道:“贵妃要赏赐小的什么?” 云姒微微扬起脸,凑近谢琰的双唇,轻轻贴上去。 谢琰伸手扣住云姒的后颈,加深这个吻。 片刻后,两人双唇分开,呼吸都急促得很。云姒红着脸不敢看谢琰,谢琰声音沙哑:“朕去净手,为你按摩。” 云姒听到谢琰净手时哗啦啦的水声,脸更红了。 谢琰净手后的按摩,可不再是按摩腿和脚,而是…… 太医之前说中间三个月可以,云姒便顺理成章地认为,后头三个月是不行的。 没想到谢琰竟去问了太医,太医说若是寻常男女那般,自然是不行,可是像谢琰对云姒这般…… 时常“按摩”,只有益处没有坏处,等到生产时会更加顺利,更不容易受伤。 云姒第一次听说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她真无法想象,谢琰怎么好意思问太医这样的问题! 谢琰不以为然:“对你身子有好处的事,自然要做。” 这样的“按摩”,谢琰自然不会交给宫女,于是便成了他每夜的功课。 云姒每次都羞涩极了,谢琰越是一本正经,越是对她说这样是为了她的身子……云姒就更加羞涩。 谢琰发现后,更是故意说这些话。 过了好一阵子,云姒才发觉谢琰是故意的,气得伸手捶他。 “你……嘶!”云姒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谢琰连忙问道:“抽筋了?” 云姒最近经常抽筋,谢琰每次都用力帮她揉开。 然而这一次,云姒却摇了摇头,她声音颤抖地说道:“不……不是……” “我觉得我好像快生了。” 第167章 贵妃要生了 云姒话音落下,谢琰心中狠狠一颤。 他自然是紧张的,可是他知道,自己这时候绝不能表现出紧张与慌乱。 谢琰用力握了一下云姒的手,声音冷静:“没事,早就准备好了。” 谢琰扬声叫道:“廖明知,去太医院传太医,贵妃要生了。” “夏姑姑,让宫女们都准备起来。” 谢琰吩咐完这两句,就专心安抚云姒,让云姒放松下来。 谢琰说的都是真的,虽然太医计算出来的云姒生产的日子还在半个月后,但是一切早在两个月前就准备好了。 云姒怀孕后搬进长乐宫里,谢琰就将产房也设在了长乐宫里。 云姒当初吓了一跳,产房怎么能设在长乐宫中? 长乐宫是帝王居所,她这个贵妃搬进来住已不合规矩……怎么能在长乐宫中生产? 长乐宫前头是陛下接见臣子的地方,后头是陛下居住的地方。 ……到时候她在后头生孩子,陛下在前头接见臣子? 云姒这样与谢琰说,谢琰立刻反驳道:“你生孩子的时候,朕怎么可能还在接见大臣?” 云姒一脸无奈:“我只是打个比方……” “那等我生完孩子,安安在后头哭,你在前头见大臣,大臣岂不是都听见安安的哭声了?”云姒觉得这样实在是不像话。 谢琰眉毛一竖:“听到小公主的哭声,是他们的福气!” 因为谢琰的坚持,产房在两个月前真的设在了长乐宫中。 定好产房后,工匠仔仔细细地将产房检查了一遍,确定产房没有需要修葺之处。 家具不敢用簇新的,但也都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一点磕碰都不能有。 一应用具全都早早布置好了,还提前选了宫女进去住了几夜,给房子添人气。 住产房的宫女是金茗挑选的,在流云殿的所有宫女中,挑出来相貌好、命格好,且与云姒的命格相合的,才能进去住。 太医院那边,更是早早就准备好了。 往日里,京中的世家贵族,若是生了什么病,也可以来请太医医治。 从两个月前,太医院里的太医就都不许出宫了,时刻在宫中准备着,以防万一。 因此云姒今日发动,虽然比太医预料的日子早了半个月,可也是万事俱备,完全不仓促。 廖明知听到陛下的吩咐,立刻飞奔去太医院叫太医。 身旁一个小宦者跑到廖明知面前,自告奋勇:“廖总管,小的跑得快!小的替您去太医院传话!” 廖明知一脚将小宦者踹开:“你爷爷我还跑得动!” 这样的大事,他怎么可能交给别人干?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要跟着一起掉脑袋。若是没出差错,廖明知更不肯将这个露脸的机会让给小宦者了,为陛下办好这件事的人必定是他! 廖明知还算壮年,腿脚倒也不慢,只是根本用不着他干体力活,平日里也算养尊处优,力气难免差一点。 这一趟拼了命地跑去太医院,差点将肺跑炸了。 到了太医院,廖明知的话刚说了半句,太医就拎起早就准备好的药箱,跟着他往长乐宫跑。 能让廖明知跑成这副样子来通知的,太医一个字都不必听,就知道是什么事了。果然是贵妃生产的事。 太医们的年纪可比廖明知都大多了,可如今谁也不敢说自己跑不动,一个个全都拼了命地往长乐宫跑。 到了长乐宫,个个面色惨白,满头大汗,差点没跑掉半条命。 “贵妃呢?”院判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问道。 金茗指了指产房:“贵妃已经进产房了。” 太医们刚朝着产房的方向走去,就听到金茗的提醒:“陛下也在产房里。” 太医们全都愣住了。 “这……” 陛下怎么能进产房呢? 从未听说过后宫妃嫔生产,陛下跟着进产房的! 产房里那么重的血腥气,冲撞了陛下该怎么办? 产房中,夏姑姑也在劝陛下先离开:“陛下,您出去等候贵妃的好消息吧……” “您在这里,贵妃也不方便,宫女们都束手束脚……” 夏姑姑心急如焚。 贵妃生产,怎么能让陛下在身边呢? 女人生产时面目狰狞,叫声凄惨,更不要说鲜血淋漓的可怖场面了…… 男人哪里看得了这个? 就算陛下如今对贵妃有二百分的宠爱,若是陛下留在产房里陪着贵妃生产,等到贵妃生产之后,怕是宠爱也就一点都不剩了…… 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自然是有道理的。 夏姑姑焦急地看向谢琰:“陛下,这实在是不合规矩,请您到门外等候吧。” “只有一门之隔,屋子里有任何事,立刻便来请示陛下!” 谢琰毫不犹豫:“那些规矩管不到朕!朕就是规矩!” 他看向云姒:“你想让朕在身边陪着你,还是去门外等?” 云姒疼得眼前一阵阵发白,她从来没这么疼过,听到谢琰的问题,犹豫着说道:“陛下还是去门外等吧……” 她想,自己此时的模样一定丑极了,不该让谢琰看到自己这番模样。 她生孩子,谢琰就算在旁边,也一点忙都帮不上,在门外等候也是一样的…… 可是云姒说出让谢琰出去等着,心中依旧涌起一阵委屈。 凭什么只有她受这个疼啊? 这是她和谢琰两个人的孩子,谢琰也该替她分担一半的疼痛! 夏姑姑听到贵妃让陛下去门外等,偷偷松了一口气。对,贵妃还没糊涂,若想盛宠不衰,这时候当然要让陛下出去等。 夏姑姑跟在贵妃身边,她下半辈子过得好不好,全看贵妃下辈子过得好不好。没人比夏姑姑更盼着贵妃好了! 然而夏姑姑没想到的是,贵妃说出让陛下去门外等之后,陛下握着贵妃的手,握得更紧了。 “你说的不是真心话。”谢琰笃定地说道。 夏姑姑:……啊?她怎么没看出来,贵妃说的不是真心话啊? “你想让朕陪着你。”谢琰继续说道。 夏姑姑:……不能陪啊!生产时那么大的血腥气,陛下陪完了,贵妃以后的宠爱可就没了啊! 云姒其实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想怎么样。 不过听到谢琰这么说,她眼圈一红,回握住谢琰的双手,再也说不出让谢琰出去等她的话了。 夏姑姑眼看着陛下要留下,贵妃也让陛下留下。 …………要不然她赶紧想想,她能从贵妃这根枝头,跳到哪一根枝头上? 贵妃的宠爱,眼看着就要到头了啊! . 夏姑姑看出来,陛下这是铁了心的不肯出去等着了。 原本陛下也在犹豫,可是一看出来贵妃有那么一丝想让陛下留下来陪伴,陛下立刻就一丝犹豫也没有了。 夏姑姑心想,如今陛下和贵妃脑子都是不清醒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贵妃因为诞育子嗣而失宠啊。 哪个男人受得了如此血腥的场面? 夏姑姑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产房里团团转,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夏姑姑凑到云姒耳边,低声将自己的担忧说了。 “……贵妃,您不能糊涂啊!” 云姒的肚子疼是一阵一阵的,每一次她觉得疼得已经忍不下去了,疼痛便减轻许多,给她一个喘息的机会。 夏姑姑和云姒说话的时候,恰巧在云姒两次疼痛中间的间隙,云姒的头脑还算清醒,听完之后也觉得夏姑姑说的有点道理。 她何必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展现在谢琰面前呢? “陛下,要不然您还是出去等吧,产房里的血腥味太重了……”云姒说道。 谢琰一眼看穿云姒的担忧:“放心,朕不怕血腥气。” “长乐宫殿外血流成河的时候,比产房这点血腥气重多了。” “朕砍了一个极讨厌的人的脑袋后,还拿在手中把玩过……不比你生孩子的血腥气重?” 云姒:“…………” 又一阵阵痛袭来,云姒疼得直吸气,脑子里想什么就直接说了:“可是陛下把玩过仇人的脑袋,就把仇人埋了啊。” “陛下陪我生过孩子之后,还要与我同床共枕呢。” 谢琰知道云姒担忧什么,宽慰她道:“那个仇人还有个生得极像的同胞兄弟,朕砍了兄长的头后,还曾与弟弟一同把酒言欢。” “对着弟弟那张与兄长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朕也丝毫不减品尝美酒佳肴的兴致。” “放心,朕可不怕什么血腥,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云姒又疼过一阵,金茗用棉帕细细地为她擦拭掉额头上的汗珠。 她有些迟钝地想到,把玩人头的确比生孩子可怖多了?既然陛下这个都不怕的话,想必陪着她生孩子也没什么? 夏姑姑的担忧乃人之常情,可谢琰并非常人。 谢琰没说的是,他和那个被杀之人的弟弟一起把酒言欢是真的,把酒言欢之后,他发觉此人对他心中有恨,想要刺杀他,谢琰就将此人的头也砍了。 这些就不必对云姒说了。 他对云姒说的也都是真话,他在砍了兄长的头之后,对着生的极像的弟弟,丝毫不影响他品佳肴饮美酒。 云姒担心的那些,完全不是问题。 夏姑姑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说动的贵妃,被陛下一两句话就又劝住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当作屋子里没有陛下这个人,她假装看不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在如今陛下眼里只有贵妃一个,产房里忙乱,她们这些宫人有什么失礼的地方,陛下定然也是看不见的。 深吸一口气,夏姑姑就当作自己眼瞎看不到陛下了。 她有条不紊地在屋子里指挥起来。 两个宫女专门负责在一旁的茶房里烧热水,务必要时时刻刻都有几锅滚水可以用。 接生的女医也来了,就在旁边候着。 太医院的太医们在门外,隔着一道帘子,若是屋里有什么女医解决不了的问题,太医们时刻候着。 夏姑姑在心中拜了一通她所有知道的神仙,贵妃这一胎一定要平平安安,千万别碰上女医解决不了的问题。 夏姑姑在云姒的床边站了一会儿,看到云姒的疼痛并没有越来越密。 夏姑姑伸手摸了摸云姒的肚子,估量着还要一些时候,轻声问道:“贵妃可要起来走一走?” “这时多走一走,生的更快一些。” 云姒听到能生得更快,咬牙道:“扶我起来。” 谢琰这时便派上用场了,他一个人比几个宫女加起来力气都大,搂着云姒轻轻一用力,就将云姒扶起来了。 然后搀扶着云姒在屋子里一圈圈慢慢走。 云姒放心地将自己身体的重量一半倚靠在谢琰身上。 如今她身子沉了,还真担心宫女扶不稳她。 谢琰扶着她,云姒就没这样的担忧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很沉了,可这点分量对谢琰根本不算什么,就算她一脚踩不稳,谢琰也能轻轻松松地抱住她。 云姒在屋子里绕圈的时候,金茗又动作麻利地收拾了一遍产床。把提前准备好的几床薄薄的锦衾,一层又一层地铺在床上,这样最上头的那一床汗湿弄脏了,就抽出来扔到一边,下面就又是清爽干净的。 云姒身上盖的锦衾,枕的软枕,也提前准备了许多,如今就放在一旁的小榻上,到时候随时换。 膳房得知贵妃发动之后,立刻也忙了起来,没过多久就送来了一份鸡汤馄饨和好几碟精致小巧一口一个的点心。 这些膳食送过来,夏姑姑立刻说道:“贵妃赶紧用一些。” 趁着现在疼得还不算厉害,吃些东西,一会儿生孩子才有力气。等一会儿疼得厉害了,那真是连一口水都喝不下了。 云姒如今没什么胃口,可也知道夏姑姑说的有道理,便咬牙用了一些。 谢琰捏着小点心,一口一个,往云姒嘴里送。云姒吃着吃着倒是有些开了胃,最近她总爱吃又香又辣的,这些甜软的小点心许久没吃了,今日吃起来倒是有些滋味。 为了云姒吃着方便,小馄饨也是一口一个的,里面包的是整颗的虾仁,又脆又嫩,一口咬下去还有汁水。 云姒吃了半碗,突然听到窗外喵喵的叫声。 紧接着便是元长告罪的声音:“贵妃赎罪,小的没看住雪球,让雪球跑过来了。” 第168章 生了!生了! 雪球在窗外,不知道怎么确定的云姒正在产房里,朝着屋子里一声又一声地喵喵叫,声音越来越急切。 云姒听得鼻梁一酸:“雪球这是在担心我呢。” 夏姑姑连忙说道:“贵妃,可千万不能让雪球进来啊!” 产房里多一个陛下,夏姑姑已经头疼死了。不过夏姑姑没想到的是,到目前为止陛下竟然没有添乱,还帮上了忙。 但雪球绝对不行! 夏姑姑说道:“产房里必须要干净,雪球要掉毛的。” 等到云姒一会儿真正正产的时候,只有女医洗干净手后在产床旁边帮忙。她们这些宫人都不能靠近产床,只能在远处做事。 生孩子这样的大事,也不能放一只猫进来添乱。 夏姑姑看着云姒点头,松了一口气,心想贵妃头脑还是清楚的。 云姒含着眼泪,隔着窗户和雪球说话:“雪球,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等我生完安安,你就有小妹妹了。” 云姒话音落下,产房里的所有人都吓得不敢说话。 夏姑姑吓得心肝颤,贵妃怎么能说肚子里的孩子是雪球的妹妹呢? 猫是猫、人是人,贵妃再喜欢雪球,也不能将畜生和人混为一谈啊…… 若是按贵妃这么说,雪球岂不是也成了陛下的孩子? 一只猫而已,怎么能与皇子皇女并论? 夏姑姑生怕陛下听到贵妃的话发怒,如今贵妃正在生产,陛下可千万不能在此时对贵妃发怒啊…… 万万没想到的是,陛下竟然对贵妃这么说,没有一点异议。 陛下还顺着贵妃的话,朝窗外喊了一句:“雪球乖,朕在贵妃身边照顾她呢。你先跟着元长去玩,去吧。” “朕一定会将贵妃照顾好的。” 窗外的雪球竟好似听懂了一般,长长地“喵”了一声,转身跳下了窗台。 云姒鼻梁又是一酸:“雪球真是有灵性,它这是担心我呢。” 屋子里的宫人们心中都惊讶极了,这个产房平日里不住人,自然也不许雪球进来,贵妃以前更是从来没进过这个产房。也不知道今日雪球是怎么寻过来的? 是听着声音,还是闻着味儿? 雪球又是怎么知道贵妃今日生产的? 夏姑姑心中摇头,真是想不明白。人人都说贵妃有本事,能迷得陛下眼中只有她一个人,夏姑姑到了贵妃身边,才知道贵妃究竟有多受宠。 今日看来,竟然连贵妃养的一只猫儿都是不同的,陛下看起来也极喜欢。 夏姑姑在心中暗暗感叹,贵妃养的猫陛下都这样喜欢,贵妃生下的孩子,那真不知要宠成什么样? 雪球极通人性,也不知道怎么听懂的云姒和谢琰都想让它回去,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云姒又派人去叮嘱元长:“若是雪球一会儿还想来,别让元长硬关着它。让雪球来窗户外头看看我,隔着窗户不妨事的。” 雪球这是在担心她呢,云姒不想让雪球急坏了。 “好,我这就去说。”金茗隔着门帘,叫来一个小宫女,让小宫女去传话。 为了清洁,产房内外是不能随意走动的。金茗她们这些在产房里头的,都不能出去,如今还在产房外头的,更不能随意进来。有什么事便隔着一道门帘传话。 云姒看到小宫女急急忙忙地跑去传话,松了一口气。 雪球来这一趟,让云姒想起了产房外头的事。 如今她在产房里头生孩子,不知道产房外头怎么样? 整个后宫肯定都盯着她的产房。 真正关心她的人,此时除了在产房中的这些和守候在门口的那些,宫中恐怕也只有徐灵雁了。 但愿没有头脑不清醒的,想趁着她生孩子的时候浑水摸鱼…… 云姒又让人去传话:“告诉徐长使,我这里不必担心。若是有什么要做决断的事,直接让她做决断便是。” 谢琰听到云姒的话,立刻便明白云姒的意思,这是此时要让徐长使在外头镇场子,以免后宫生出风波来。 虽然谢琰想不到还有人敢在宫中生事,不过云姒生产这个紧要关头,确实不能有一丝的疏漏。 谢琰立刻沉声道:“廖明知,将朕的宝剑赐给徐长使。” “若是有谁敢在这个时候不长眼,直接赐死。” “廖明知,你也去辅佐徐长使。” 廖明知连声应下,取礼陛下的宝剑送过去,心想若是真有人不要命敢在这时候生事……廖明知还挺想看热闹的。 徐长使接到廖明知送来的宝剑,立刻便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她毫不犹豫地下令:“让各个宫殿的宫人们,全都回到自己宫里,谁也不许到处走动。” “六尚局的宫人们也一样。” “等贵妃平安生产之后,大家都有赏。” 廖明知听到徐长使的吩咐,愣了一下。 “全都不许出去走动?那用膳该怎么办?” 廖明知虽然是个宦者,但是女子生产的事多少也知道一二。女子生头胎通常都要慢一些,两三个时辰不算长,一天一夜的都有。 听徐长使这意思,在贵妃生产完之前,人人都不许走动,那岂不是也不能用膳? 徐灵雁听到廖明知的话,毫不犹豫地说道:“忍一忍就是了,饿一天又死不了。” 廖明知竟然被徐灵雁的气势震了一下,回过神来顿时一脸叹服。 “高!长使这招真是高!” 若是真有人想趁着贵妃生产的时候害贵妃,不管是什么人,自然都得出来动手。如今所有人被都关在自己的屋子里,神仙也没办法浑水摸鱼啊。 这一招虽然粗暴到了极致,但也管用到了极致。 廖明知心想,怪不得徐长使能入了贵妃的眼呢。 如今他这个总管,在陛下口中,都让他“辅佐”徐长使。 廖明知心中有些嫉妒,但更知道他应该与徐长使处好情分。 “长使,先坐下歇歇。” “贵妃生产还要许久,长使若是累着了,一会儿谁来为贵妃办事?” 徐灵雁心中十分焦急,自然能一眼看出廖明知一点都不着急。不过廖明知说的也对,此时正是要用她的时候,她千万不能倒下。 徐灵雁不许宫人们走动,自己也不破坏规矩,让宫女从柜子里取出干果和酥糖之类,就着茶水填一填肚子。 她自己完全没有胃口,但也硬撑着吃了一些。 陛下让廖明知“辅佐”徐灵雁,廖明知就在徐灵雁身边留下了。 陛下如今在产房里,廖明知又进不去,他就是想在陛下身边也没办法,不如趁机与徐长使拉近一些关系。 陛下竟要在产房里陪着贵妃生产……这件事实在是惊掉了廖明知的下巴。 如今他还没回过神来呢!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事? 宫中其他人定然还不知道陛下进了产房就不肯出去,坚持要在里头陪着贵妃这个消息。 若是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在宫中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廖明知已经想明白了,以后,他是怎么对待陛下的,就要怎么对待贵妃,将贵妃放得和陛下一般高。 徐长使这个替贵妃做事的心腹,他也不能小瞧。 徐长使今日这一出手,就可见手段老辣,廖明知还真不敢小瞧她。 产房里,云姒用了一顿膳,又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夏姑姑拦住她:“贵妃不能再走了。” “躺在床上养一养力气。” 云姒真不知道原来生个孩子竟然要这么久,她如今只想快一点。 她刚要回床上躺着,脸上突然露出为难之色:“我……我想更衣。” 谢琰扶住云姒:“朕陪你去。” 云姒与谢琰曾经再亲密无间过,也不好意思让谢琰搀着她更衣。 可谢琰根本不给云姒换宫女的机会,直接服侍着云姒更衣了。 云姒如今自己起不了身,谢琰有力的手臂轻轻一抬,就将云姒扶起来了。 躺回产床上,云姒已经疼得出了一身汗。秋日里虽然凉快下来,可产床的窗户都关着,再加上一阵加一阵的疼痛,云姒额头上的汗几乎没停过。 她皱紧眉头,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云姒叹气:“想沐浴……” 此时自然是无法沐浴的。谢琰去门外问过太医,此时能不能用温水帮云姒擦洗一下,太医们面面相觑,谁也没听过这样的问题,商讨了半天,终于给出一个一致的结论。 “可以略加擦洗,但是不能着凉。” 滚水是时刻都烧着的,谢琰让宫人倒进铜盆里,晾得温热之后,将棉帕浸到盆里,拧到半干后帮云姒轻轻擦拭额头和脖颈。 夏姑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现在擦汗有什么用?一会儿真正开始生孩子,那出的汗才更多呢。 不过陛下这样温柔地亲自为贵妃擦汗……夏姑姑看着这一幕,也是感动的。 陛下是真的将贵妃放在心尖上了。 他看到贵妃不舒服,哪怕只能让贵妃多舒服一刻钟,陛下也愿意用温水为贵妃擦汗。 这份心意,连她们这些生死荣辱全都系在贵妃身上的下人,竟然都比不上陛下。 夏姑姑心想,她以后当差一定要更细心,一切都以贵妃为先。 她这学了一辈子该怎么伺候人的,难不成还能让陛下这个一辈子被人伺候的,给比下去? 又一阵疼痛袭来,云姒才知道方才的痛根本不算什么! 夏姑姑伸手摸摸云姒的肚子,说道:“贵妃攒着劲儿,这回是真的要生了。” 她腿上搭着一条薄薄的锦衾,夏姑姑拿了一块软木,让她咬在嘴里,这样就不会咬到舌头。 云姒躺在床上,疼得直吸冷气。 谢琰看到云姒这样乱吸气,就皱起了眉头:“不能喘气这么快,会晕的。” 练武之人都知道,有时候觉得憋闷,拼命大口大口地喘气,只会越喘越晕,这时候应该捂住口鼻,慢慢喘气才能缓过来。 谢琰捏着云姒的手,让云姒跟着他说的来。 他捏一下:“吸气——” 再捏一下:“吐气——” “对,慢点,就这样。” 云姒疼得眼冒金星,她耳朵能听清谢琰在说什么,脑子完全不想按照谢琰说的做。 她现在只想在谢琰身上狠狠咬一口。 嘴里的软木塞还是不够软,咬着硌牙。 云姒想到谢琰手臂上的肌肉,还有小腹上的肌肉,咬起来一定特别舒服、特别解气! 可她现在连坐起身咬谢琰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琰的一只手一直握着云姒的手,云姒就用力抓着他,抓到骨节泛白。 谢琰一声也没有吭,不知道是觉不出来疼痛,还是默默地将疼痛都忍下来了。 他全神贯注地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让云姒跟着他的节奏呼吸。 一开始云姒不想理谢琰,禁不住谢琰实在是有耐心,后来云姒跟着谢琰的声音吸气呼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身上真的舒服了一点。 不过她心里还是气极了,用力抓着谢琰的手还不解气,指甲狠狠地掐住他。 “是时候了,用力!用力!”夏姑姑在一旁大声喊。 云姒一开始咬紧牙关不想呼痛,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起谢琰的胳膊,狠狠咬了她一口。 谢琰手臂上的血蹭地一下冒出来。 一旁的宫人看见了,心肝一颤,装作没看见。 云姒这一口下去,孩子恰巧露了头。 夏姑姑一直大声喊用力,云姒心想,可是自己已经没力气了。 夏姑姑仿佛是云姒肚子里的虫子,立刻喊人将参汤送过来,一勺一勺喂进云姒的嘴里。 云姒从来没喝过这么浓的参汤,最后夏姑姑还往她嘴里塞了一个参片:“嚼碎了咽下去!” 不知是人参真的有用,还是起到了安慰,云姒感觉自己身上真的有了些力气。 她在夏姑姑的喊声中,狠狠地抓着谢琰的胳膊…… 突然,觉得身上一阵轻松。 “生了,生了!”夏姑姑欣喜的声音传来。 她倒着拎起刚生出来的小孩子,在小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哇——”响亮的哭声在产房里响起来。 云姒极想看一眼自己受了这么大罪才生下来的孩子,可她的眼皮一点也睁不开了,她迷迷糊糊地问道:“是小公主吗?” 夏姑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陛下和贵妃都盼着小公主。 她心中叹息,贵妃还是年纪轻,不懂事。 不过这一回,贵妃倒是得偿所愿了。 夏姑姑喜气洋洋地说道:“是小公主呢!” 第169章 是美是丑 云姒特别想看一眼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长什么样,可是她的眼皮怎么也睁不开了。 “漂亮吗……”云姒双唇翕动,吐出三个字后,头一歪就沉沉睡去。 夏姑姑在云姒旁边,却没听清云姒在说什么。 谢琰耳力胜过常人,听清了云姒的话,一脸为难地看着刚出生的小公主。 女医正在把刚生下来的小公主,用襁褓裹起来,抱去洗干净。 谢琰看到小公主头上稀疏的几根毛,皱巴巴红彤彤的皮肤,还有紧闭成两条缝的双眼,哇哇大哭时张大的嘴巴…… 实在是找不出哪一处能称得上漂亮。 谢琰眉头紧皱,一脸愁容。 小公主怎么会生成这副模样? 明明云姒长得极美,谢琰自己也十分英俊,小公主不论长得像谁,都不该这么丑…… 谢琰想到云姒昏睡过去之前,还牵挂着小公主长什么模样,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唉,等云姒醒来之后,他慢慢和她说这件事吧。 先让她心中有点准备,再把小公主抱过来给她看。 谢琰想,小公主生得丑一些也不要紧。 他自会在宫中下令,让所有人都夸赞小公主美貌,不许任何人说小公主长得丑。 安安这样听着夸赞长大,便不会因自己的容貌而伤怀。 女医将安安洗干净后,抱到谢琰面前。 安安看起来实在太小、太软了,谢琰不敢伸手去抱,一旁的夏姑姑伸手接了过来。 谢琰盯着安安头顶稀疏的几根毛,心想,不如他日后下令,以头发稀疏为美,以头发浓密为丑? 不行,这样又要委屈云姒了,云姒的头发又黑又密。 安安的奶娘早就预备好了,夏姑姑将安安抱出产房,奶娘就在一旁的厢房里等候着。 有奶吃后,安安的哭声总算停止了。 夏姑姑以为贵妃生产完了,母女平安,陛下总该从产房里出来了。 没想到她把小公主从产房里抱出去,陛下依旧没从产房里出来。 陛下只扭头看了一眼小公主,目光就又回到贵妃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熟睡的贵妃,陛下的手与贵妃的手依旧紧紧交握在一起。 夏姑姑抱着小公主回来的时候,看到陛下依旧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根本不曾动过。 夏姑姑在心中咋舌,陛下这是要等到贵妃醒来? 夏姑姑的目光从陛下的手上掠过,陛下的手掌上有着丝丝缕缕的血迹。 方才贵妃的指甲用力掐在陛下的手掌上,将陛下的手都掐的出血了。陛下看起来根本没有要清洗上药的意思,一直不肯将两只握在一起的手松开。 刚生下来的小孩骨头太软,不应该久抱。夏姑姑轻手轻脚地将小公主放在旁边的小床上,过了片刻,谢琰的目光总算从云姒脸上移开一瞬,落在小公主脸上。 谢琰沉声下令:“都不许说小公主长得丑。” “尤其不许当着贵妃的面说。” 如今小公主还听不懂人话,谢琰不担心安安,担心云姒听到宫人说小公主长得丑,会感到伤心。 宫人们听到谢琰的命令,都摸不着头脑,但也全都恭敬应下。 夏姑姑犹豫片刻,大着胆子开口:“陛下难道觉得小公主生得……不够美丽?” “陛下,刚生出来的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婢子见过太多刚生出来的小孩子,从未见过比小公主更漂亮的。”夏姑姑解释道。 谢琰皱着眉头,又看了一眼安安红彤彤皱巴巴的模样,心想宫人们若是都像夏姑姑这样懂事。 倒是不必他下令了。 夏姑姑观察着陛下的神色,感觉陛下是真心觉得小公主长得丑? 她大着胆子解释道:“陛下,刚生下来的小孩子,肌肤都是这样皱巴巴的。” “刚生下来的时候看起来越红,长大后肌肤就越白,小公主长大后定然是个肤白胜雪的美人。” “小公主的五官也都生得极好。小公主还没睁开眼,但看这长长的眼睛,就知道眼睛睁开后一定很大。” “高鼻梁、小嘴巴……小公主长大后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呢。” 谢琰看着安安头上稀疏的几根毛,怎么也想不到她长大后能有多美。根本没有将夏姑姑的话当真,全都当作夏姑姑的阿谀奉承。 不过夏姑姑这样称赞安安的容貌,正是谢琰想要的。 谢琰下令:“赏!” 谢琰重赏了夏姑姑,就是为了让其余人都看到,以后都这样称赞小公主。 这样安安就不会因为自己的容貌生出烦恼。 等到她长大懂事了,发觉自己的容貌并不像周围人夸赞的那般美丽。那时她也会明白,容貌并不是最重要的事,还有很多比容貌更重要的。只要悦纳自己,就不会因此生出烦忧。 夏姑姑高兴地领了赏,自然不知道谢琰心中在想些什么。 夏姑姑以为自己得到陛下重赏,是因为自己说清楚了小公主长大后必然漂亮,陛下高兴地赏赐自己呢。 云姒一直沉沉地睡着。 她睡了多久,谢琰就在她身边守了多久。 谢琰侧身坐在床边,扭着身子,这个姿势很不舒服,不过他根本顾不上这些。 云姒生了小公主的消息,如今还没有从产房中传出去。 贵妃在睡觉,陛下在陪着,其余人自然一个也不敢先走。太医们都在门口守着。 夏姑姑把小公主抱出去了一趟,找奶娘喂了奶,小公主就不哭不闹,香甜地睡着了。 因为小公主抱出去喂过奶,再加上产房传出去的动静,外头的宫人们都知道贵妃已经生了。 不过云姒身边的宫人们个个都嘴紧,云姒生的究竟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外头的人就猜不到了。 徐灵雁听到云姒平安生产的消息,立刻去对着神像烧香还愿。 凌夫人听说云姒平安生产,手指狠狠地扎进掌心里,流血了都没感受到痛楚。 她心想,都说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怎么鬼门关没把贵妃收走呢?怎么竟让她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呢? 凌夫人在云姒生产之前,就在心中暗暗期盼,盼着云姒生产的时候出事…… 她如今做梦都想回到贵妃进宫前的日子。那时候,她没有陛下的宠爱,可后宫中所有人都和她一样,人人都得不到陛下的宠爱。而她是后宫中唯一一个手握宫权的人。 凌夫人夜里做梦,经常梦到那时候的日子,她感觉那时候的阳光是那么的明亮,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不像现在,她在深深的宫墙里,总感觉太阳照在身上也暖不起来。 梦醒之后,凌夫人在漫漫长夜中止不住地流泪。 她想过一百遍一千遍,要是贵妃能消失就好了,要是能回到原来的日子就好了…… 还有什么比生孩子过鬼门关,更容易让她达成心愿的呢? 可贵妃竟然顺顺利利地生下了孩子! 凌夫人恨得心口痛! 为何上天就是听不到她的祈求? 凭什么贵妃什么都有了,她什么都没有…… 凌夫人对着神像祈求:“保佑贵妃生的是小公主。” “不是小皇子。” 凌夫人早就听说贵妃和陛下都盼着生小公主,可这样的话,她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能生皇子的话,谁盼着生公主呢? 贵妃定然是故意在陛下面前这样说,省得她最后生不出皇子来,陛下失望罢了。 凌夫人心想,贵妃倒是有几分心机,这样日日念叨小公主,若是生出来的真的是小公主,陛下也不会失望;若是生出来的是皇子,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凌夫人神色恶毒地想,贵妃自作聪明,却犯了大忌。 陛下金口玉言,这样日日念着公主,便是贵妃肚子里怀的本该是个皇子,定然也被咒成公主了! “上天开眼……一定要让贵妃生个公主……” “听说女人生产之后,也有许多血崩而死的,上天带走贵妃这个狐狸精吧……” “只要贵妃在,陛下眼中就只有贵妃,若是贵妃不在了,陛下就又对后宫中的妃嫔一视同仁了……” 这些恶毒的诅咒,凌夫人自然是不敢说出声的。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想着。 凌夫人的宫女在凌夫人身边久了,能猜到凌夫人的心思。 宫女心中叹气,觉得凌夫人实在是糊涂。 凌夫人盼着贵妃不好,又有什么用呢?便是贵妃真的不好了,凌夫人永远也当不成下一个贵妃。 凌夫人这样的心思,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定然没命了。 她们这些跟在凌夫人身边的宫女,说不定也要为凌夫人陪葬…… 宫女心中想到,若是凌夫人一直只在心中想也就罢了额,若是她以后真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是不会包庇凌夫人的。 她抢在前头告诉陛下,或许才是自己唯一的活路。 宫女在凌夫人身边伺候这么久,对凌夫人也有感情,她只盼着凌夫人日后千万不要做傻事。 长乐宫中,云姒睡了长长的一觉,她是被饿醒的。 醒来的一瞬间,云姒不知今夕何夕,她盯着帐子顶看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这是在产房里,她已经生完孩子了。 “孩子呢?抱来给我看看。” 云姒话音落下,夏姑姑立刻将小公主抱到云姒面前。 云姒看到小公主后的表情和陛下一模一样,皱眉嫌弃。 云姒低声道:“还好她是公主……” 公主生下来便尊贵非凡,谢琰会护她一世平安喜乐,相貌如何便不要紧了。 看过小公主之后,云姒便说道:“有什么吃的?随便什么都行,先拿过来。” 她从未这么饿过! 金茗立刻端了一碟点心过来,又给云姒端来了温补的红枣茶。 云姒一口气吃了半碟点心,这时膳房的鸡汤面也端过来了。云姒闻到鸡汤的香气,仿佛方才根本没吃过东西似的,又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她依旧虚弱得很,感觉浑身上下像是被马车碾过一样。 不过睡了一觉,又吃了东西,云姒的眼睛总算能睁开了,脑子里也不再像是一团浆糊了。 “给外头送信了没有?”云姒问道。 这些事不必她操心,金茗就替她办好了:“刚才分别派人去给徐长使和宫外的郑国夫人送信了。” “姑娘还想给谁送信?” 云姒:“回头傅雪那边也说一声。”她开了个玩笑,“等着她给安安送金锁金镯子呢。” 罗璇玑与母亲一起住在山上,不必特地送信,母亲知道了罗璇玑也就一起知道了,她们定然要一起进宫来看望她的。 这些都不着急,云姒问金茗:“有没有去和雪球说?雪球还担心着我呢。” 金茗愣住,姑娘还真将雪球当个孩子了,可这要该怎么和雪球说?就是说了,雪球也听不懂啊! 云姒看到金茗一脸为难的样子,笑道:“让元长把雪球抱到窗前来,我来和雪球说。” 片刻后,元长将雪球抱到窗台上。 产房的窗户方才开了一条缝,散了散屋子里的血腥气。如今自然不敢熏香,连用花熏都不敢,在屋子里摆了几碟芳香怡人的果子来熏屋子。 人已经闻不到血腥气了,可雪球的鼻子比人灵得多,站在产房的窗台上小鼻子不停地朝着窗缝嗅,爪子不停扒拉窗户,“呜呜”的叫声别提多着急了。 云姒听到雪球的动静,连忙隔着窗户和雪球说话。 “雪球,雪球,我很好,我没事。” 雪球听到云姒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 云姒对着雪球说了一会儿话,元长惊讶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这……雪球好像真的听懂了?” 雪球从之前焦灼不安的样子,变得安静下来。 云姒让元长先将雪球抱回去:“雪球,再过几天才能让你进来看我。” 云姒说了几句话,又觉得一阵虚弱疲惫。 夏姑姑连忙提醒道:“贵妃少说些话,说话伤气呢。” 云姒不敢再多说话了,静静地躺在床上。 她这时才看到谢琰手上的点点伤痕,云姒吓了一跳,是她掐的吗?可是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陛下快点上药。”云姒说道。 她话音落下,谢琰却没有任何回应。谢琰的目光一直直勾勾地落在云姒的胸前,云姒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一张脸顿时红了。 她的衣襟上,已经洇湿了一小片。 “夏姑姑,夏姑姑……”云姒红着脸问道,“可有回奶药?” 第170章 暴君?慈父? 夏姑姑连声说道:“有,有!” 夏姑姑立刻吩咐宫女去熬回奶药,向云姒解释道:“婢子看贵妃刚吃了鸡汤面,担心贵妃喝不下药,想着一会儿熬药呢。” 宫中的妃嫔与世家大族的女眷,生完孩子之后都要喝回奶药。几个奶娘奶一个小孩子,自然能将小孩子奶的好好的,不必贵妃亲自喂奶。 这样贵妃白日与夜里都能好好休息,月子里休息好太关键了,睡好觉才能养好身子。 因此回奶药的药材早就备好了,只等着现熬。 夏姑姑没想到贵妃的奶开的这么快,刚生完孩子,并不曾吸奶,就自己溢出来了。 “贵妃放心,现在喝药完全来得及,不会让贵妃受苦的。”回奶药熬好之后,夏姑姑将药碗端过来,对云姒说道。 云姒轻轻嗯了一声,接过药碗,将又苦又涩的药汤一饮而尽。 夏姑姑第一次见到云姒喝药如此痛快,心想贵妃这是怕极了要受涨奶之苦?可贵妃又不曾生育过,怎么会害怕自己根本不曾经历过的苦楚呢? 茯苓看到夏姑姑不解的神色,便知道夏姑姑定然是没有看到方才那一幕。 方才陛下的目光牢牢地黏在贵妃的身上…… 茯苓看到陛下那样的目光,立刻下意识地侧身挡在陛下身边。 产房里人多口杂,除了她们这些在贵妃身边伺候的,还有外头来的女医…… 陛下那样的目光,实在是,实在不能让旁人看见。 外头说贵妃是妖妃、是狐狸精的流言已经满天飞了。茯苓知道陛下是情到深处的自然流露,可若是传出去,贵妃刚生完孩子陛下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外头又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今日贵妃生产,陛下从头到尾都陪在贵妃身边……这样的举动已经极为出格了。 茯苓心想,如今她们忙着伺候贵妃,都还来不及打听外头的风声,但不必打听也知道,外头想必起了波澜。 夜里,陛下竟然还想陪着贵妃一起睡。 是云姒将谢琰赶走了。 “如今我睡的时间长,你在这里,我反倒不自在。” 云姒疼的要死要活的时候,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着不能自己一个人在产房里受罪,谢琰在外头逍遥。 如今她依旧虚弱,但不像生产时那么疼了,头脑中想的事情就多了。 她坐月子想要舒服,自然无法像平时一样美。就算谢琰不介意,云姒也不想让谢琰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白日里,谢琰来看她,她不会拦着。 夜里还是各自睡各自的房间,彼此都不会打扰。 谢琰三步一回头地被云姒“赶”了出去。 云姒给谢琰安排了事做:“陛下睡前陪雪球玩一玩。我不能陪雪球玩了,陛下多陪雪球玩玩吧。” 虽然有元长照顾雪球,流云殿里的宫人们都愿意和雪球玩,可是雪球精得不得了,知道云姒和谢琰才是它的主人。 在雪球心里,云姒排第一,谢琰排第二。 如今她这个排第一的不能陪雪球玩了,只能让谢琰这个排第二的顶上。 谢琰离开之后,云姒躺在床上,让茯苓将她的头发全都解开,用发梳细细地梳了许多遍。 茯苓为云姒梳着头发,云姒又渐渐泛起困意。云姒心想,生孩子实在是太虚弱了,不知道要睡多久觉才能补回来。 看到云姒的双眼渐渐合上,夏姑姑挥了挥手,让屋子里的宫女们都蹑手蹑脚地退出去,只留下茯苓一个。 茯苓看着云姒睡着了,慢慢也停下梳头的动作,合衣在旁边的小榻上躺下。因为她懂些医理,贵妃刚生产的头两夜,都由她来守夜。 夏姑姑从贵妃的屋子里退出来,想去旁边小公主的屋子里,再去看一眼小公主。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廖总管正在门口站着呢。 夏姑姑连忙停住脚步,不敢再往里走。廖总管站在这里,陛下必定在屋里看小公主。 夏姑姑没想到陛下竟然会来看小公主,贵妃心里都还没有小公主呢。 方才贵妃叮嘱陛下,要记得和雪球玩,却没叮嘱一句和小公主相关的。 可见在贵妃心里,小公主还排在雪球后头呢。 夏姑姑并不奇怪,女子初为人母,有些人对孩子的喜爱来得快一些,一生下来就喜欢得不得了;也有一些人对孩子的喜爱来得慢一些,过上十天半月甚至一两个月,才慢慢喜欢上自己生下来的孩子。 方才贵妃和陛下挨在一起,贵妃眼里只有陛下,陛下眼里只有贵妃…… 谁也顾不上刚生下来的小公主。 夏姑姑听到贵妃叮嘱雪球的事,都没叮嘱小公主一句,心中就有数了。 贵妃就是对孩子的喜爱来得慢的,如今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成为母亲了呢。 不过这也没什么,小公主有她们这么多人看顾着,绝不敢出一点差错。夏姑姑心想,贵妃还没将小公主放在心上,她们这些身边人帮贵妃补足就是了。 夏姑姑万万没想到,陛下竟然会来看小公主。 这男人和女人又不同,夏姑姑见过的对孩子的喜爱来得最慢的母亲,最多几个月,就对孩子爱得不行了。 可男人不乏过上五年十年,等孩子已经长成了,才对孩子生出几分喜爱的。甚至有一辈子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一辈子都没有为人父的模样。 夏姑姑一直觉得陛下就会是这种人…… 陛下为君,是个暴君。 难道为父,还能是慈父? 夏姑姑守在远处,等到陛下从小公主的屋子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寝殿后,她才敢进去,问小公主的几个奶娘:“陛下方才来干什么了?” 奶娘们一脸心有余悸。 领头的那个奶娘回答道:“陛下方才来给我们……讲了讲规矩。” 陛下极为爱洁,如今对小公主更是小心。刚才进来对奶娘们说了一通,规定奶娘们每日都要沐浴、洗头,给小公主喂奶之前也要擦拭干净。 奶娘们每日几时用膳、吃什么,几时就寝、睡多久,陛下全都规定好了。 想到陛下方才冷脸吩咐这些的模样,奶娘们如今还心有余悸,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陛下说的都有道理,她们也明白陛下的意思,她们自己的身子好了,奶才好,才能将小公主喂好…… 可奶娘们万万没想到陛下竟然会亲自来关心这些事! 她们以前在王公贵族家里做奶娘,都只和家里的夫人打交道。如今进宫做小公主的奶娘,她们以为必定也是和贵妃打交道。哪里能想到,贵妃还没露面,陛下先来敲打了她们一番? 第171章 孤枕难眠 照顾小公主的奶娘们,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身体都很健康,品性也绝对没问题。 只是品性再好,也逃不脱人之常情。 若是夏姑姑吩咐一百分,奶娘们或许只做到九十分。 若是贵妃吩咐,一百分做到一百分。 如今陛下冷着脸来吩咐,一百分奶娘们会做到一百五十分、二百分……总之是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想到陛下杀人如麻的暴君之名,奶娘们只怕自己做得不够好! 夏姑姑看到奶娘们的样子,就知道她们日后再也不必自己操心了。 夏姑姑又去云姒的寝殿看了一趟,茯苓听到动静,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 夏姑姑压低声音:“贵妃睡得可好?” 茯苓轻声道:“贵妃睡得很安稳。” 夏姑姑放下心来,又叮嘱了茯苓一句:“如今不比平时,你夜里警醒着些。” 茯苓郑重应下。 谢琰按照云姒的吩咐,与雪球玩了一通。 雪球配合着谢琰玩,可谢琰很快就看出来,雪球不像平时那样玩的高兴。看起来竟像是雪球在陪他玩一样。 谢琰扔掉手中逗猫的小玩意,将雪球抱起来:“你也在担心贵妃,是不是?” 雪球朝着谢琰“喵”了一声。 谢琰轻轻拍着雪球的背,说道:“朕也担心……” “贵妃习惯与朕同床共枕,如今自己一个人入眠,肯定睡不踏实……” 谢琰沐浴之后,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也睡不着。 折腾了许久,又蹑手蹑脚地走到小公主的屋子,看了看闭着眼睛呼呼大睡的小公主。 他望着不远处云姒的屋子,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走过去。 云姒自己一个人睡,定然也是孤枕难眠。她此时身体正虚,若是她好不容易睡着了,再被自己吵醒了,那就不好了。 谢琰在深夜的宫殿中,一个人来回踱步。绕着宫殿转了许多圈,方回到床上睡觉。 谢琰躺在床上,觉得一张床又空又冷。 云姒自己睡一间屋子,定然也是这种感觉吧? 不知道此时此刻,云姒睡着了没有? . 云姒一觉醒来,感觉身上依旧软绵绵的没力气。 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她算了算,自己这一觉竟然睡了快六个时辰。 云姒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躺酥了,让夏姑姑拿个大枕头靠在她腰后头,斜靠着坐一会儿。 夏姑姑小心翼翼地扶起云姒,将软枕靠在她腰后,连声唤宫女来为云姒漱口净面。 “贵妃不能久坐,洗漱完快点用早膳,然后赶紧躺下来。” “刚生完孩子,全身的骨头都松着,这时若是坐久了,回头要落下腰疼的病根的。” 夏姑姑这样说,云姒也不敢大意。全身的骨头都松着……这听起来也太吓人了! 宫女们端来的早膳依旧很清淡,小笼包是牛肉馅的,水晶饺里头是整颗的虾仁,味道都很不错。 只是云姒有孕的时候吃惯了辣的,如今吃这么清淡,总感觉嘴里没有滋味。 “我又不喂奶,怎么也不能吃酸的辣的?”云姒问道。 夏姑姑连连摇头:“贵妃不喂奶,也要养好自己的身子啊,要先吃一段时间清淡的,然后再慢慢进补。” “再说贵妃如今喝着回奶药呢,冲撞药性的都不能碰。” 云姒的回奶药要连着喝好几天,夏姑姑担心她用完早膳喝不下药,特地叮嘱了,早膳里没有那些汤汤水水。 云姒用完早膳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喝下去,连忙漱口吃蜜饯。 夏姑姑扶着云姒躺回床上,说道:“上午贵妃睡觉的时候,陛下来看了贵妃好几回呢。” “陛下没有吵醒贵妃,轻手轻脚地看了看,就走了。” 云姒惊讶道:“好几回?” “陛下找我有事?” 云姒觉得,谢琰来看她一回很正常,来看她好几回,那就是有事找她? 夏姑姑摇头,这个她就不知道了。 “陛下好像很担心您昨夜睡不好……”夏姑姑说道。 今日清晨,陛下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细细问了昨夜守夜的茯苓——贵妃是几时睡的?睡得可安稳?中间可曾醒过? 茯苓一一道来,贵妃昨夜将陛下送走后就睡着了,一直到现在还在睡,中间并不曾醒过。 夏姑姑在旁边,看到陛下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陛下又特地问了一句:“你昨夜守夜可用心?会不会你睡着了,贵妃半夜醒来你不知道?” 茯苓听到陛下的这个问题,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声保证自己昨夜值夜非常认真,贵妃的动静全都听得清楚,绝不可能有贵妃半夜醒来她却不知道的事。 可陛下听到茯苓这么说,脸色一点也没变好,反而露出很奇怪的神色。 夏姑姑猜测,陛下怕是在担忧贵妃生完孩子后身上疼痛,夜里睡不好?可听陛下的问话,感觉又不太像…… 云姒叫人去给谢琰传话,说她已经醒了。 谢琰听到传话后,飞快地过来了,坐在床边握住云姒的手:“你昨晚睡得可好?半夜可醒过?” 云姒笑道:“睡得很好,半夜没醒。陛下呢?” 谢琰后半夜才睡着,睡着后不知道醒了多少次,每次一翻身,感觉身边空荡荡的,谢琰就立刻惊醒了。 不过看到云姒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样子,谢琰自不会说这些让她担心,含糊道:“朕睡得还行。” 云姒已经看出来了,谢琰来找她并没有什么事。 “陛下今天可去看过小公主了?” 谢琰点头:“去看了两次,有一次碰到小公主正醒着。” 第172章 安安睁眼了 谢琰看到小公主在奶娘怀里很是乖巧的样子,自己也想抱一抱,然而奶娘刚将小公主放到谢琰怀里,小公主就哇的一声哭了。 吓得谢琰一动也不敢动,连忙让奶娘又将小公主抱走了。 谢琰皱眉:“雪球都知道咱俩是主人,安安怎么不知道你是娘我是爹?” 云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等安安长到雪球的年纪,也就知道了。” 云姒让夏姑姑将安安抱到她身边来。 夏姑姑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安安抱过来,并没有吵醒她,轻轻放在云姒怀里。 小小的襁褓贴在云姒身上的一瞬间,云姒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安安这样与她依偎在一起,云姒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仿佛又回到了安安在她肚子里,她们母女心连心的日子。 云姒盯着安安看。 “安安的皮肤是不是比昨日白了一点?” 谢琰也极为认真地端详安安红彤彤皱巴巴的皮肤,半晌之后点头道:“好像是白了一点。” 云姒又伸手碰了碰安安头顶稀疏的胎毛:“我感觉头发也浓密了一些?” 谢琰点头:“是浓密了一些。” 片刻之后,谢琰指着安安的一对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眉毛说道。 “你看,安安的眉毛是不是也比昨天浓了一点?” 云姒闻言立刻凑近仔细看。 夏姑姑在旁边拼命憋着笑,头垂得低低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陛下与贵妃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只过了一天,小公主能有什么变化啊? 什么头发密了、眉毛浓了…… 这头发和眉毛怎么也不可能一夜之间长出来! 可贵妃和陛下一个说、一个信,要不是夏姑姑亲眼见到,还真要相信贵妃和陛下一本正经的话了! 贵妃与陛下就这样一起盯着熟睡的小公主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云姒轻声说道:“我感觉安安没昨天那么丑了?” 谢琰连连点头:“朕也觉得安安比昨日更漂亮了些。” 夏姑姑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才没笑出声来。 小公主明明还是昨日的模样,是贵妃和陛下看习惯了! 不对,她差点被贵妃和陛下带到沟里去,小公主本来就一点也不丑。 五官每一处都生的极美,夏姑姑见过那么多刚生下来的孩子,小公主是独一无二生得最美的。 突然,云姒与谢琰异口同声地说道。 “呀!睁眼了!” “安安睁眼了!” 从昨日生下来后,安安一直闭着眼睛。直到现在,云姒和谢琰第一次见到安安将一双眼睛彻底睁开。 夏姑姑连忙看过去,惊讶道:“小公主睁眼真早啊!” 云姒看着安安黑葡萄一样又大又水灵的眼睛,大气都不敢喘。 她激动地一把抓住谢琰的手:“咱们的女儿,总算有一样长得好看的了!” 安安的眼睛睁开后极大,还有深深的双眼皮。 谢琰紧紧回握住云姒的手,心想,之前他以为安安长得极丑,都想好了,一定要身边人人都夸安安生的美。 如今看到安安有这么一双美丽的眼睛,他让安安名满京城,一点也不为过吧? 谢琰说道:“只凭这一双眼睛,安安便是京城第一的美人。” 云姒:“…………” 她故意问道:“那我呢?” 谢琰:“…………” 他反应极快:“贵妃自是,天下第一。” . 赤金的长命锁,又大又沉,是郑国夫人送过来的。长命锁太沉了,安安纤细脆弱的小脖子挂不了,如今正挂在安安的小床侧面。 一起挂在小床侧面的,还有罗璇玑和傅雪送来的金镯子,也都是沉甸甸金灿灿。 金子辟邪,而且人们都说刚生下的小孩子命轻,要用这些东西压一压才稳当。 对这些神鬼之事,云姒以往并不相信。可如今换到安安身上,云姒宁可信其有。 安安看起来太小,太脆弱了。 谢琰和云姒都不太敢抱安安,用谢琰的话说:“朕感觉她的骨头都是软的,生怕给她碰碎了。” 郑国夫人收到云姒平安生产的消息,立刻进宫来看她。 郑国夫人听说云姒提前半个月生产,十分担忧,急匆匆地赶进宫。看到云姒面色红润、精神很好,安安也十分健康,才松了一口气。 “为何会提前半个月生产,你和陛下可让人查过?”郑国夫人问道。 云姒茫然地摇头:“太医说估计的日子本就不准,早一些晚一些都很寻常。” 而且太医说,像她这样早生产半个月,反而是好事。提前的日子不多,小公主在肚子里已经长好了,又没有长得太大。 “若是再过半个月,孩子肯定要再大一点,生产的时候要吃更多苦头呢。” 既然太医这样说了,云姒与谢琰就都没想到要去查。 如今听母亲这么说,云姒觉得是母亲想多了,“宫里能有谁想害我呢?” 郑国夫人看着云姒一派天真的面庞,心想女儿进宫后真是越来越傻了。她知道这件事再和云姒说也是无用,之后还是要找机会向陛下提上一句。 郑国夫人看着安安香甜的睡颜,感慨道:“安安和你长得真像。” “你刚生出来的时候,也长这样。” 郑国夫人伸手轻轻拂过云姒的头发,“看到安安,我就想起你小时候躺在小床上的模样。” 郑国夫人总觉得那就在不久之前,“没想到一眨眼,你也做母亲了。” 云姒依偎在母亲身上,感受着母亲怀抱里传来的温度。 月子里不能沐浴,云姒的头发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这些日子她只肯白日里与谢琰见面,见面时不许谢琰如此亲密地抱着她。 但是在母亲面前,云姒完全不必考虑这些。 雪球翘着尾巴,迈着优雅的步伐进屋来巡视。它跟着云姒一起从流云殿搬到长乐宫后,每天都要将长乐宫里大大小小的屋子巡视一遍。 云姒和小公主休息的屋子,是雪球巡视的重中之重。 一开始,小公主的奶娘们不敢让雪球进屋。然而雪球总是有办法躲过所有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蹲在安安的小床旁边。 元长没看住雪球,以为自己闯了大祸,吓得双腿发软,以为自己要掉脑袋了。 他拼命压抑着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回禀陛下,雪球这是将小公主当成自己的孩子呢,雪球绝不会伤害小公主的。” 谢琰皱眉:“当成自己的孩子?那怎么行!” 元长一颗心如坠冰窟,他说错话了,这次真的完了…… 他只想着向陛下解释猫的天性,一时间竟然口不择言,说雪球将小公主当成自己的孩子。陛下再宠爱雪球,雪球也只是一只畜生,小公主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元长刚想下跪求饶,就听谢琰继续说道:“那不是差辈了吗?安安是雪球的妹妹。” 元长愣住了,自己这是……捡回来了一条命? 刹那间,元长差点没哭出来,他方才以为自己死定了。 谢琰指着安安的小床,对雪球说:“来看妹妹可以,不许跳上妹妹的小床。” 雪球喵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谢琰又观察了几天,发现雪球每次来看安安,都蹲在小床旁边看她,从来不跳进小床里,彻底放心了。 谢琰满意地揉了揉雪球的小脑袋:“我们雪球真聪明。” 谢琰吩咐下去:“以后雪球过来,你们不必拦它,但也要留心小公主。” . 安安满月了! 云姒终于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回澡。之前担心月子里着凉伤身,她只能用热帕子擦拭一下身上,头发也不能水洗,用太医配的药粉洗过两回,再每日仔仔细细地通发。这和洗澡的感觉可差远了! 谢琰竟还要和云姒一起沐浴,云姒毫不犹豫地将他赶了出去。平日里一起沐浴是两人之间的小趣味……今日这次,便是谢琰不嫌弃,云姒自己也受不了! 几个宫女一起伺候云姒沐浴,将云姒从头到脚都伺候地舒舒服服。 云姒沐浴完,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轻盈极了,每走一步路都像是仙女一样,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可是她站在铜镜面前,看着铜镜里映照出的身影,“仙女”又噗通一声落了地。 云姒瞪大双眼:“我怎么这么……这么胖了?” 云姒有孕的时候并没怎么胖,坐月子这一个月成天躺在床上不动,一下子胖了不少。 然而身边的宫女们都觉得云姒如今正好:“贵妃这般连丰腴都算不上。” “顶多算是珠圆玉润。” “如今这般看起来才有贵妃的派头呢。” 身边所有人围着云姒一通夸,夸得云姒都有点晕了。她禁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光有问题? 夜里,谢琰终于能与云姒同床共枕了。 他迫不及待地将云姒的日常所用,全都搬回两人的寝殿里,用不到的锦衾软枕通通扔掉。 谢琰看到这些两人分床而眠的寝具,满脸不耐烦:“通通烧了。” 云姒看了谢琰一眼,笑道:“陛下干脆拿一把大铜锁,将这间屋子锁起来吧。” 谢琰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他立刻吩咐廖明知去找一把大铜锁来,亲手将这间屋子锁起来,又吩咐廖明知:“把钥匙扔了。” 云姒笑得浑身乱颤,伸手去拦谢琰:“好了,好了……真把钥匙扔了,回头就得拆门了。” 夜里,云姒与谢琰躺在帐子里,虽然依旧什么都不能做,但谢琰牢牢地抱着云姒,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云姒在谢琰怀里挣扎:“喘不过气了……” 谢琰用自己的双唇追逐云姒的双唇:“怎么就喘不过气了?朕又没堵住你的嘴……” 两人玩闹了半天,云姒突然正色道:“有件事,我想问问陛下!” 谢琰以为云姒有什么大事,神色也跟着正经起来,洗耳恭听。 云姒一本正经地问道:“陛下有没有觉得,我太胖了?” 谢琰没想到云姒要问的竟是这个,心中哭笑不得,脸上维持着一本正经的表情。 “嗯,让朕看看……” 谢琰的双手移到云姒的腰上,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 因着谢琰的脸色太严肃,云姒一开始以为谢琰真的在认真检查。 哪怕谢琰的手在云姒的痒痒肉上捏来捏去,云姒都努力忍着笑,生怕打扰到谢琰的检查…… 反倒是谢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云姒这才惊觉自己被骗了! 云姒一掌拍在谢琰身上,谢琰放声大笑。 “不胖,不胖,朕觉得贵妃如今刚刚好。” 云姒瞪大眼睛:“那之前呢?” 谢琰:“之前也刚刚好。” “贵妃纤秾两相宜,怎样都刚刚好。” 谢琰的气息喷吐在云姒的耳畔,云姒止不住地脸红心跳。 两人整整一个月没有同床共枕,如今耳鬓厮磨,云姒和谢琰都有些心猿意马…… 谢琰松开云姒,两人肩并肩地平躺着。 云姒平息片刻,和谢琰聊起了安安。提到安安,两个人很快就平静下来。 短短一个月时间,安安的变化极大。眼睛睁大了、皮肤舒展了、红彤彤的颜色褪去后,皮肤又白又嫩。 每个人见到安安都连声夸赞,说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子。 尤其是最近,安安会笑了! 云姒每次去看安安的时候,她都会朝着云姒笑! 云姒看到安安的笑颜,感觉一颗心都要化了。 云姒对谢琰说道:“安安现在还很会皱眉头呢。” “每次吃奶的时候都皱着小眉头。”云姒感觉安安嫌吃奶要费力。 谢琰听到云姒绘声绘色的描述,听得心痒痒的,很想去看看安安喝奶时什么模样。 谢琰不平道:“你都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朕还没看过呢。” 奶娘喂奶,谢琰都是避开的。 云姒得意道:“安安吃奶的样子可好玩了。” 谢琰翻过身,目光沿着云姒白皙的脖颈一路向下。 “早知道,不该让你那么早喝药回奶的。” 云姒听明白谢琰话中的意思,想到谢琰想看的是什么,脸蹭地一下红了。 谢琰却还不肯放过她:“朕现在帮你吸一吸,能不能再吸出来?” 第173章 雪球公主 陛下对小公主的宠爱,人尽皆知。 有资格来长乐宫与陛下议事的朝臣,人人都听到过小公主在后头的哭声或者笑声。 小公主居住的宫殿,距离陛下议事的宫殿只有几墙之隔。 如今小公主的声音越发洪亮,朝臣们听得清清楚楚。 一边听着小公主的哭声一边和陛下议事……朝臣们心想,不知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又有几个朝臣有过这番经历?恐怕也只有他们了吧! 不过与陛下之前的种种行径相比,听着小公主的哭声议事,实在算不得什么。朝臣们都欣喜地发现,自从小公主出生后,陛下竟然变得勤政了! 陛下如此宠爱小公主,人人都以为小公主的满月酒必定要大办。不知多少人提前搜罗奇珍异宝,准备给小公主送礼。 没想到陛下并不曾大办公主的满月酒,只开了两桌小小的宫宴。人们想送礼都送不出去。 云姒对于外头的境况略有耳闻,她笑着问谢琰:“陛下不肯见那些人就算了,连礼也不肯收?” 谢琰一脸嫌弃:“他们的那些礼,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搜刮来的,哪里配送给我们安安?” 安安的满月酒只请了云姒最亲近的人。 傅雪和罗璇玑看着白嫩可爱的安安,一刻也移不开眼睛。 安安十分给面子,傅雪和罗璇玑逗她玩了一会儿,安安就朝着两人咯咯笑。 傅雪脱口而出:“要是我也能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话音落下,云姒和罗璇玑齐刷刷地看向傅雪。 傅雪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脸一下子就红了。 云姒眯起眼睛:“你有意中人了。” 傅雪拼命摇头,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云姒的脸:“你胡说些什么……” 云姒原本在诈傅雪,没想到还真被她诈出来了。傅雪的反应绝对有问题! 罗璇玑也看出来了,她和云姒一起让傅雪坦白。 罗璇玑指着傅雪笑:“你快说!你要是再不说,那就跪下来让贵妃审你。” 云姒被罗璇玑脸上的笑容,晃花了眼。她已经多久没见到罗璇玑笑得这么开心了?霎时间,云姒仿佛回到了她们三人都无忧无虑的闺中时光。 罗璇玑从那段伤痛的过往中终于走出来了。 云姒也露出一个笑容,由衷地为罗璇玑高兴。 傅雪在云姒和罗璇玑的“审问”之下,扭扭捏捏好半天,终于还是“招”了。 “是……是你们都见过的人……” 傅雪闭上眼睛,脸颊绯红地说道:“是秦御史。” 反正已经说出口了,傅雪一咬牙一跺脚,问云姒:“你能不能央陛下帮我打听一下,秦御史他可心悦我?” 傅雪算是看出来了,秦御史那个呆木头,她若是等着他开窍,怕是一辈子都等不到了! 傅雪:“不行,不能这么问。”秦卫没开窍,他怕是根本不懂什么叫作心悦。 傅雪害羞地用袖子遮住脸,对云姒说道:“这样,你让陛下这样问他……问他……” “若是陛下给秦卫和我赐婚,问他愿不愿意?” “赐婚?”云姒没想到傅雪对秦卫的钟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那若是秦卫点头了,你当真要陛下赐婚,嫁给他?” 傅雪红着一张脸不说话。 根本不用她说什么,云姒看她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云姒在脑中努力回想秦卫的相貌。秦卫她自然是见过的,还见过许多次,此时却无法在脑海中浮现出他的脸。 云姒依稀记得,秦卫身量很高,肩宽腿长,肤色微黑,很有男子气概?更具体的模样便想不起来了。 罗璇玑更没怎么见过秦卫,闻言立刻说道:“这秦卫长什么样,竟然让你如此心仪?” 还没等傅雪回答,罗璇玑便又说道:“相貌是次要的,最要紧的还是对方的人品与家风,这些在成婚前务必要打听清楚!” 云姒心中暗叹,之前的事情到底还是在罗璇玑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 云姒将打听人品与家风这件事包在身上:“我与陛下必定帮你打听清楚。” 罗璇玑听到云姒这么说,神色放松下来:“如今有贵妃撑腰,必定不会让你吃我当初吃过的亏。” 云姒与罗璇玑一起追问傅雪:“你好好坦白,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秦御史的?” 两人都很了解傅雪的性子,她都到了想让陛下赐婚的地步,心仪秦卫必定不是一日两日。 傅雪起初不肯说,然而云姒与罗璇玑谁也不肯放过她,她只能说了实话。 “你们还记不记得?去年冬日,有一场雪下得极大。我进宫时尚未下雪,出宫时就飘起了雪花,那一日秦御史恰巧也进宫了,贵妃便让秦御史护送我回家……” 云姒与罗璇玑惊讶地睁大眼睛,竟然从那么久之前开始,傅雪就已经对秦御史动心了。 云姒:“我竟一点也没看出来!你……你也够能忍 的,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云姒回想众人一起出宫为她过生辰的那一次,傅雪和秦御史岂不是一路同行? “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你心仪秦御史?”云姒问道。 傅雪无奈地看了云姒一眼:“一路上你眼中除了有陛下,还有谁?” 满月酒结束,送走傅雪和罗璇玑后,云姒迫不及待地将傅雪看上秦御史这件事告诉谢琰。 云姒心中的愉悦仿佛煮沸的汤一样,咕嘟咕嘟地往外冒:“今日看到傅雪与罗璇玑的模样,我终于能放心了。” 谢琰不解地看着云姒:“傅姑娘心仪秦卫,或许成亲在即……罗姑娘又不曾有好消息?” 云姒:“她能放下过去,从过去的伤痛里走出来,就是最好的消息!” 至于罗璇玑日后还嫁不嫁人,云姒如今觉得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她能过得快活就好! 云姒对谢琰说:“陛下替我好好查查,秦御史的品性和家风如何!” 谢琰笑着应下来。 “秦御史和傅家姑娘……倒也不错。”谢琰轻声说道。 云姒没听清楚,问道:“什么?” 谢琰摇头:“无事。” 倘若今日提出这桩亲事的人不是云姒,谢琰必定要怀疑一番。秦卫如今身居御史之位,但手中掌管的实权极多,是谢琰为数不多的全心信赖之人。 一个贵妃,想让自己的闺中密友与手握实权红得发紫的臣子成亲。 倘若那个贵妃不是云姒,倘若那个帝王不是他,帝王定要怀疑贵妃在培养自己的势力。 不过谢琰丝毫不怀疑云姒,他了解云姒,就像了解他自己。 何况谢琰并不在乎云姒培养自己的势力,若是朝中真的出现“贵妃党”……谢琰想到这里,眼角眉梢露出几分笑意。 那样正好。 谢琰想,天生便该有一群人,为云姒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安安的封号,不如就叫成安公主?”谢琰与云姒商量。 “成安……成安……”云姒在口中读了两遍,感觉很是不错。 谢琰继续说道:“你若是觉得如今赐下封号太早了,封号可以再晚几年。” “不过朕觉得,安安的封地可以先赐下了。” 云姒震惊地看向谢琰,安安还只是一个襁褓里的小奶娃,谢琰就要为她赐下封地了? 这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今日的满月酒,虽说主角是安安,可她只被奶娘抱过来给大家远远看了一眼。 安安是熟睡着被抱过来的,人多嘈杂,安安在睡梦中皱起小眉头,看起来快要被吵醒了。 云姒知道以她的性子,睡到一半被吵醒必定是要大哭特哭的,连忙让奶娘将她抱到后头去哄睡了。 像安安这样一个只会喝奶睡觉哇哇大哭的奶娃娃,陛下竟然要赏赐封地了? 云姒摇头,觉得谢琰这个“慈父”,最近实在是有些过头了。 她开玩笑道:“安安如今会做的事还不如雪球多呢。” “陛下现在给安安赐封地,不如赐给雪球!” 安安如今还在襁褓中,给她赏赐封地,怎么也该是十年、二十年以后的事情。 等她长大成人,便是还没学会如何管理封地,至少手下要有人可用,替她管理。 她最起码要会一件事,要会收征地上纳上来的税收。 云姒这样说,自然是为了打消谢琰的念头。 万万没想到的是,谢琰听到云姒的话,竟然真的将雪球叫来了。 “雪球——” 雪球像个小马驹一样,飞快地跑过来。 谢琰让廖明知拿来舆图,在书案上平铺开,将雪球抱上书案。 “雪球,你想不想当公主?” 雪球:“喵!” 谢琰:“那朕便赐你封号,雪球公主,怎么样?” 雪球:“喵!” 谢琰抓着雪球的爪子在舆图上来回晃动:“雪球想要哪一片封地呢?” 晃了几个来回之后,谢琰将雪球的爪子轻轻按在舆图上:“这一片封地给你,旁边那一片封地给安安,怎么样?” 雪球的耐心已经用光了,它试图将爪子从谢琰的手里抽出来:“喵!” 谢琰听到雪球的叫声,笑道:“雪球答应了。” 直到这时,云姒还以为谢琰在开玩笑,什么“雪球公主”“给猫封地”,听起来就是玩笑啊! 还能是真的不成? 没想到紧接着,谢琰用笔将这两块封地郑重地圈起来,对云姒说道:“在雪球与安安学会管理封地之前……” “她们的封地由贵妃代管,如何?” 云姒震惊地看向谢琰,忘记了呼吸。 谢琰温柔地注视着云姒:“贵妃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云姒蓦地想起谢琰带着一百位禁卫军到她面前,问她想不想要的那一日。 那时,她从未想过自己一个贵妃,竟然能让一百名禁卫军直接听命于她。 如今回想起来,其实也不过是两年前的事情,不过云姒已经恍如隔世。 细想之下,是因为这两年间她变了太多。 两年前,她初入宫廷,不清楚陛下的心意、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意,除了一个贵妃的封位之外,她一无所有,在宫中犹如毫无根基的一叶浮萍。 那时陛下将一百名禁卫军给她,云姒凭着骨子里的野心答应下来,然而接手禁卫军后,怎么养他们都成问题。 如今,云姒拥有的比两年前多了太多。 她知道了陛下的心意,也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她与陛下心意相通、两不猜疑。 她在宫中扎下了自己的根,掌握着后宫的权柄,徐长使是她的眼睛,六尚局是她的臂膀。 宫外,白毫与白姑姑帮她管着田产农庄和铺子,云姒自己也时常过问。这些收益一年比一年高,如今别说养一百位禁卫军了,就是养一万个都没问题! 母亲在山中住得惬意、弟弟在书院勤学苦读,至于云丞相…… 前一阵子,流放之地送来了信,云丞相的身体承受不住在苦寒之地劳作,流放之后越来越差。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药石无效,已经去世了。 信是上个月送到宫中的。那时云姒还没出月子,所有人都瞒着她,等她出了月子才让她知道。 不过云姒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掉眼泪。 在她心中,她的父亲早就死了。 在她的父亲放任乔姨娘给母亲下毒,差一点毒死母亲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已经死了! 云姒将信折起来,淡淡地说了一声知道了。 谢琰担心她夜里睡不好,等到云姒睡着了,谢琰半夜看了云姒好几回,看到云姒睡得安稳,也没有梦魇,这才放心了。 云姒真的早已放下了。若不是还要定期关照母亲的身体,她根本不会想起云丞相。好在母亲的身体调养的很好,虽然不可能与从未中毒一般,但保养得宜也能长寿。 短短两年时间,云姒拥有的比以前多了太多。 雪球是上天赐予她的第一个礼物,安安则是更大的惊喜。 当年初入宫廷的一叶浮萍,已经在宫中扎下了强大有力的根系。 云姒感觉自己像是一棵树,地下,没有什么能阻挡她繁衍根系,地上,没有什么能阻挡她舒展枝条。 她有爱人、有亲人、有信任之人…… 有地位、有权势! 然而在她觉得自己拥有的已经足够多的时候,谢琰今日要送给她的,还是多到让云姒承受不住。 当初那个一叶浮萍般的她,听到一百禁卫军有多震惊…… 如今这个根深叶茂的她,看着谢琰在面前的舆图上圈出来的两块封地,就有多震惊。 不管她拥有多少,谢琰给她的,永远超出她的意料。 第174章 红疹 舆图之上,谢琰为成安公主与“雪球公主”圈出来的封地,都是风调雨顺、平原沃土的好地方。 谢琰的话乍一听起来,自然是极荒唐的。 极受宠的公主才会得封地,那也是在公主成亲开府后,最早也要成亲后……如今安安才刚满一个月,陛下竟然就要赐她封地,着实荒唐! 可这份荒唐,在谢琰还要封雪球为公主,赏赐雪球封地的对比下,竟都不算什么了。 谢琰要给一只猫赏赐封地,才是真正的荒唐!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何曾有过这样的事? 云姒闭上眼就能想到,谢琰将这个旨意颁布下去,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谢琰又哪里是真的想给一个稚龄小儿和一只猫赏赐封地…… 不,他赏赐给安安的封地,可能是真心的。但是赏赐给“雪球公主”的封地,哪里是真的想要赏赐给雪球? 当然是想赏赐给她的! 在安安和雪球能管理封地之前,由她这个贵妃代管。 安安还有长大成人能管理封地的那一天,雪球一只猫,永远都不可能学会管理封地。谢琰在舆图上圈出来的那块封地,根本是变着花样赏给云姒的! 云姒与谢琰心意相通,立时便明白了谢琰的煞费苦心。 贵妃自然也是不能得到封地的。 后宫的所有妃嫔,都不能拥有封地,地位再高也不行。别说贵妃了,哪怕贵为皇后,史上也从不曾有哪个皇后有封地! 倘若谢琰直接说,要给她这个贵妃封地。 世人会一起骂她和谢琰,而且会骂她更多更狠。 古往今来,总是女人担了更多的骂名。 可谢琰要给一只猫封地,世人们就只能骂谢琰一个了。 谢琰为了不让她挨骂,宁愿自己一人承担下所有骂名! 云姒眼圈一红,想要落泪,却又不想让谢琰看见。她身子一歪,靠在谢琰怀里,轻声说道:“陛下不必如此。” 谢琰绕着圈地将封地赏赐给她,以后封地里的钱、粮、人,就都是她的了。 若是谢琰不划出这块封地,这块封地里的钱、粮、人,自然还都是谢琰的。 谢琰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送到她手里,还要想办法不让她挨骂。 云姒轻声说道:“陛下不必如此……在陛下手中,与在我手中不是一样……” 谢琰捏住云姒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嗯?那当初朕送你一百禁卫军的时候,你为何毫不犹豫地收下?” 谢琰的目光清凌凌的,直看向云姒的心里。 云姒想到谢琰将一百禁卫军赐给她的那日,仿佛就在昨天,她还清晰地记得,一百禁卫军臣服于她的那一刻,她体内的血怎样地在燃烧! 禁卫军在谢琰手中和在她手中,一样吗? 谢琰手中的禁卫军,也会听命于谢琰来护卫她。 可两者终究是不同的。 同样,封地在谢琰手中和在她手中,一样吗? 她若是开口朝谢琰要钱、要粮、要人、要奇珍异宝,谢琰都不会拒绝她。 可她开口朝谢琰要这些、或者谢琰主动送给她这些…… 和封地上产出的一切都天经地义、不容置疑地属于她! 两者自然是不同的! “哇——”安安突然在隔壁屋子里哭起来,哭声传进云姒的耳朵里。 云姒想,对安安来说,有一个有权势的父亲和一个依附着父亲的母亲…… 和有一个有权势的父亲和一个有权势的母亲…… 两者自然也是不同的! 云姒依偎在谢琰的胸膛前,听着谢琰强健有力的心跳,心想,她希望女儿有怎样的父亲和母亲呢?她希望女儿长成怎样的人呢? 云姒感受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跳,仿佛与谢琰的心跳形成了共鸣,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强健有力…… “多谢陛下!”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臣妾替安安和雪球谢过陛下赏赐的封地。”云姒眨着眼,俏皮地对谢琰说道。 . 云姒当然不知道该如何管理封地。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个。她便是再聪慧,也不可能一个人无师自通。 她一时上头答应下来,然后就发愁了…… 谢琰在舆图上圈的那么大的两块封地,她该怎么治理? 不会治理封地怎么办?云姒不好意思问谢琰,自己去翻书。 宫中藏书无数,云姒一说想要看书,廖明知立刻殷勤地来问她想要看什么样的书,要帮她取来。 云姒:“想看看治国的策论……”在廖明知越瞪越大的眼睛注视下,云姒的话拐了个弯儿,“或者史书也行。” 廖明知没想到贵妃一开口就要看这些,他还以为贵妃想看话本、游记这些有趣解闷的书呢。谁想到贵妃一开口就要看治国的书…… “呵呵。”廖明知干笑两声,“小人也不懂书,不如将书库钥匙给贵妃,贵妃自己去找?” 拒绝贵妃,廖明知是万万不敢的。他早就看明白了,如今在宫中惹贵妃不开心,和惹陛下不开心,那是一样要掉脑袋的,都是陛下要他的脑袋。 可是贵妃开口就要看治国的书,廖明知也不敢直接将治国的书搬到贵妃的屋子里。 唉,如今哪里还有什么贵妃的屋子? 贵妃与陛下同起同眠,早就搬进了长乐宫的正殿,贵妃和陛下住一间屋子! 廖明知不敢拒绝又不敢搬书,索性将书库的钥匙全都给贵妃,贵妃自己去找书……到时候挑中了什么书,可就和他没关系咯! 廖明知想的很好,没想到还是挨了陛下一脚。 他万万没想到,书库里的书存放久了,有些灰尘。 贵妃的皮肤极娇嫩,沾上一点灰尘就起了红疹。 红疹又疼又痒,陛下连夜传了御医。御医仔细询问后,找到原因,该是在书库中沾到灰尘的缘故。 廖明知结结实实挨了陛下一脚,他自然是不敢躲的。陛下踢完他之后,他借口养伤,躲在屋子里不敢在陛下眼前晃了。 谢天谢地,陛下身边有了贵妃之后,脾气好多了。若是以往,这可不是踹一脚就能过去的事。 云姒躺在床榻上,谢琰亲手将御医开的药膏,涂抹在她的红疹上。 药膏清凉,谢琰的手指每次落下的时候,云姒都感觉他的指尖仿佛带着冰雪。 谢琰耐心地将药膏一点点揉进云姒的肌肤之中,揉到肌肤微微发烫,指尖的冰雪又化作炙热的火星。 云姒闻着鼻尖萦绕的药味,算不上难闻,但更不好闻。 “陛下为何要亲自动手?让宫女来吧……” 谢琰拒绝了:“你不愿让宫女服侍朕,朕也不想让宫女服侍你。” 云姒惊讶道:“为何?可是我与宫女同为女子啊?” 云姒觉得自己吃的醋还算有道理,陛下这般吃醋,实在是毫无道理。 可谢琰偏偏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吃毫无道理的醋。 谢琰的指尖又蹭了一小块药膏,轻柔地涂抹在云姒的背上。 “贵妃想要宫女来服侍……难道是朕服侍地不够好?” 谢琰的指尖在云姒后腰的小小伤疤上反复摩挲。 云姒觉得不对劲:“陛下,那里有疹子吗?那里并不痒啊……” 云姒觉得那里并没有疹子,只是谢琰格外喜欢触碰那一处……如今借着涂抹药膏的机会…… 谢琰的指尖在云姒的小小伤疤上轻轻刮过。 “贵妃这里不痒?” 云姒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的声音泄露分毫。 要命,她的腰窝现在真的痒了。 痒意顺着脊柱一路传到心里。 片刻后,两人分开,肩并肩的躺着,一齐望着帐子顶。 谢琰轻声道:“安安怎么还不哭?” 云姒虽然出了月子,但是身子还没恢复好,两人什么也不能做,可是像这般同床同枕,又难免生出一些心思。 谢琰每次生出心思的时候,若是听到隔壁传来的女儿的哭声,很快就能平静下来了。 云姒瞪了谢琰一眼:“哪里有盼着女儿哭的?” 安安虽然没有哭,可是云姒和谢琰提到安安,两人很快就平静下来了。谢琰问云姒:“你自己去书库里找书,是想学一学怎么管理封地?” 云姒原本想瞒着谢琰自己偷偷看书学习的,没想到身上起了红疹,什么都瞒不住了,她轻轻嗯了一声。 谢琰:“那你这几日吃饭胃口不开、晚上睡觉也不太踏实……也是在发愁这个?” 云姒一脸惊讶:“啊?我没有吧?” 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她这几日吃饭吃得少了吗?睡觉也睡得不好? 云姒没注意到的事,谢琰看得清清楚楚。他很笃定地说:“有。” 云姒轻轻靠在谢琰的肩膀上:“是有些忐忑……我怕自己管不好。” 谢琰奇怪道:“这有什么好怕的?” “你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不用管。让那些官员全都按照以前那样照做,唯一不同的只是以前的税和粮交给朕,以后的税和粮交给你罢了。” 云姒被谢琰的话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片刻后:“……哪里有这么简单。” 谢琰:“就是这么简单。” 谢琰觉得这和云姒接手丞相府的田产庄子店铺没什么不同。 “就像那些铺子,以前赚的银子交给云丞相,现在赚的银子交给你。” “这不是一回事?” “朕看那些铺子,有几家你改了些规矩,有几家你并未改动,只是让管事一切照旧。” “朕给你的封地,也可以一切照旧啊。” “反正朕以前也不管封地上的事。” 谢琰认真地对云姒说道:“你若是要学,只学会两件事就够了。” 云姒问道:“哪两件?” 谢琰:“学会杀人、抓住兵权。其实这两件,也还是一件。” 云姒听完谢琰的话,觉得他说的每一句都荒唐,但是又无从反驳。 谢琰登基时尚且年幼,他从小到大,从未被当作过继承人,自然也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治国的道理。 谢琰只凭着这一招,在帝位上坐了这么多年。 如今谢琰将这一招教给她,云姒乍一听觉得像是玩笑,可是细想起来,或许真的可行……不论如何,听到谢琰这么说,云姒的心头轻松了许多。 云姒沉默许久,久得让谢琰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她开口问道:“那我若是想改一改呢?” “我接手的那些铺子,改过规矩的,比没改过规矩的生意更好、赚钱更多。” 谢琰:“那贵妃就放心大胆地去改。” 云姒:“若是改坏了呢?” 谢琰很笃定地说道:“不会。” 云姒惊讶道:“你倒是信我?”她自己都还一头雾水,对自己没有信心呢。 谢琰握住云姒的手:“朕自然相信贵妃。” 谢琰笑道:“管得好了,是贵妃的功劳。” “若是管的不好,都是雪球与安安胡闹,关贵妃何事?” 云姒拍了谢琰一下,再胡闹也该有个限度,难道还真能将天下人都当作傻子不成? 谢琰心想,云姒将天下人都当作人,便已经比那些将人不当人的,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只要将人当作人,这般管理封地,谢琰想,以后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想去贵妃的封地里安居乐业呢。 . 安安既不知道自己的封号是成安公主,也不知道父皇给自己圈了一块很大的封地。 安安只知道自己的小床上多了一只会响的拨浪鼓,云姒有时会拿着拨浪鼓逗她,拨浪鼓发出声音,安安就跟着咯咯笑。 安安的笑声一天比一天响亮,哭声也中气十足。 夏姑姑说,安安虽然生出来得早了一些,可是身体比足月生的小孩子还要健壮。如今能吃能睡,还没满三个月,就已经能在床上翻身了。 安安第一次翻身,还是云姒发现的。 她晌午小憩的时候,将安安从自己的小床抱到她的大床上,和安安一起美滋滋地睡了一觉。 就像云姒以前和雪球一起小憩那样。 雪球就睡在床边的猫窝里。自从有了安安,元长很快就教会了雪球不能上床的规矩。 如今雪球只会两只爪子搭在床边,后腿直立起来,温柔地看着床上的安安,从来不会跳上床和安安一起睡觉。 第175章 会翻身了 奶娘们一开始对雪球严防死守,不让雪球进安安的屋子。然而雪球聪明极了,也不知道它怎么办到的,每次都能偷溜进去。 后来奶娘们发现雪球被教的很好,绝不会上床,不会发生她们担忧的雪球贴着安安睡,不小心堵住安安的口鼻,或者猫毛被安安吸进去的事……奶娘们也就允许雪球进来看安安了。 何况安安躺在床上,哪怕睡熟了,奶娘也要一刻不眨眼地盯着安安。雪球偷溜进屋子或许无人发现,要是敢跳上床,奶娘立刻就发现了。 元长重新教雪球不许上床的规矩,用了十几只大虾,终于将这个规矩刻在了雪球的小脑袋里。 终于教好之后,元长大松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小祖宗诶,可算重新把你的规矩教好了。” 元长一脸无奈,其实雪球一开始的规矩特别好,从来不会上床。都是后来贵妃天天把雪球抱到小榻上一起睡,把雪球弄糊涂了,雪球才开始跳上床的。 元长重新将雪球教好之后,在雪球常去的屋子里都放了它的窝。这样它就不会乱跑,而是在自己的窝里乖乖睡觉了。 晌午,云姒和安安一起小憩的时候,雪球就睡在床边自己的窝里。 雪球的窝比云姒和安安睡的床更高。 木匠打了一个高高的架子在旁边,上面放上用棉花和细棉布缝的周围高中间低的窝。 雪球睡在软绵绵的窝里,这就是它最喜欢的自己的小床。 床边放上这样的窝后,雪球更不可能上床睡了。不仅是因为元长教好它的规矩,更是因为它天性喜欢睡在高处,如今床边有了更高的地方可以睡觉,雪球自然不会睡在床上了。 秋去冬来,长乐宫里烧起了地龙。 窗外寒风呼啸,屋子里温暖如春,熏得人昏昏欲睡。 不知道是不是生产后身子还有点虚弱的缘故,云姒这个冬日十分嗜睡,每日午膳后都要睡上一大觉。 谢琰没有午睡的习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自从安安出生后,谢琰越发勤政,每日上午练武、看书,晚上与云姒、安安和雪球共处,下午的时间就用来处理政务,有时自己看奏疏,有时在长乐宫的前殿接见臣子。 这个冬日里的下午,都是云姒与安安和雪球共享一室静谧。 雪球睡在床边自己的高床上,云姒与安安各睡在床的一边。云姒担心自己堵住安安的口鼻,睡得离安安极远。 然而一觉醒来,云姒发现安安离自己挺近的。 云姒奇怪地看着安安。 “是谁把你抱过来的?父皇吗?”云姒问道,她知道奶娘不会做这种事。 安安睁着一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朝着云姒咯咯笑。 她扭头看着云姒,眼睛里有对云姒天然的依恋。 突然,安安一用力,朝着云姒翻了个身,离云姒更近了一点。 云姒瞪大眼睛,惊讶地回不过神来。 “安安,你会翻身了?” . 云姒一脸高兴地告诉谢琰,安安会翻身了。 谢琰露出嫉妒的表情:“怎么安安第一次翻身,又是你先看见的?” 云姒得意地笑:“谁让我每天陪安安的时间更长呢?” 谢琰伸手戳了戳云姒的额头,说道:“别得意,等你接手封地之后,保准比朕还忙。” 谢琰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但暂时还没有下旨。一来,云姒生产后身子还没彻底恢复,如今精力不济,安安也还太小。二来,谢琰总不能让云姒独木难支,他要先一点点往外透风,找到足够多的愿意支持云姒的人。 谢琰没有骗云姒。以往,他一个人治国的时候,只要会杀人,就足够了。 这个官员做不好,那就杀掉,再换一个官员。 反正天下间只会缺耕田的人,不会缺当官的人。杀掉一个当官的,立刻就有两个、三个、不知道多少个想当官的人盯着那个位子。 谢琰只要会杀人就行。 可是如今有了云姒和安安,谢琰开始寻找和修习更好的手段。 他学在云姒前头,将来云姒管理封地的时候遇到什么问题,他才知道该怎么解决。 之前云姒宁愿自己去书库里找书也不愿问他,既是因为云姒不好意思问,也是因为谢琰除了杀人,并没有其他的手段…… 因此谢琰最近很是忙碌。 不过用不了多久,等云姒开始管理封地后,云姒也要忙起来了。 谢琰也想看安安翻身的模样。可是安安刚喝完奶,有点犯困,懒洋洋地不想翻身。 谢琰拿起小床旁的拨浪鼓逗安安,安安听到拨浪鼓响了,立刻咯咯笑起来,可是却没有任何想要翻身的意思。 谢琰逗了一会儿,扔掉拨浪鼓,四处环顾一番,从云姒发间拔下一支中央镶嵌着红宝石的金簪。 谢琰握着金簪的尖端,在安安面前晃来晃去。 通红的宝石和金灿灿的金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着迷人的光芒。 安安困得微眯起来的眼睛,立刻瞪大了。 乌溜溜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谢琰手中的红宝石。 安安现在特别喜欢鲜艳的东西,云姒怀疑安安每次见到她就笑,就是因为奶娘们不能戴首饰,而她身上珠光宝气。 谢琰轻轻晃着手中的红宝石,吸引安安的目光,然后朝着一侧移动。 安安的目光追逐着红宝石,开始默默地用力,然后啪地一下翻了个身。 “哈哈哈哈哈!”谢琰放声大笑。 “她怎么翻个身也这么费力?” 不知道是谢琰的笑声太大,还是安安感觉到谢琰在嘲笑她。 哇的一声,安安突然哭了起来。 云姒立刻抱起安安,往谢琰怀中一塞:“陛下弄哭的,陛下来哄好。” 谢琰费了一大番力气,又是抱着安安轻轻摇晃、又是轻声哼歌哄她睡觉……额头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将安安哄睡了。 谢琰看着熟睡的安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他慢慢地、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 “朕真的把她哄好了?”谢琰激动道。 云姒连忙伸手去捂谢琰的嘴:“陛下小点声!别把安安再吵醒了……” 谢琰动作极轻极慢地将安安放在小床上。 两人折腾了一大通,躺到大床上很快便困意袭来。 十分久违的,云姒与谢琰一起做梦了。 梦中,是白雪皑皑的冬季。 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身后带着训练有素的军士们。 将军面色沉重。 将军身边的心腹语气焦急:“将军,公子的性命要紧……请您三思啊!” 身后的军士们纷纷附和:“是啊!将军,带我们去救公子吧!” . 梦中的将军云姒并未见过,不过从气势便能看出,是一位麾下有许多兵马的大将军。 从将军手下军士们的称呼中,云姒知道将军姓闻,军士们都称呼他为闻将军。 云姒很快就从对话中听明白,闻将军只有一名独子,不足十岁,而且闻将军在战争中受了伤,日后都不能再生育。 因此闻将军自是将唯一的独子宠上了天。 闻将军宠爱独子,却并不娇惯。独子今年不足十岁,平时既学文又学武,文武都学得十分优秀。 可是就在前几天,闻将军唯一的独子竟然被劫持了! 如今劫持闻将军独子的绑匪们送来了信,让闻将军拿着军中的武器去换独子的性命。 若是到了约定的时间,他们还没收到闻将军送来的铁器,就要闻将军独子的性命! 云姒听到这里,在梦中十分疑惑。 是谁敢劫持一个大将军的独子? 劫持文臣的家人,这种事云姒倒是听说过。可闻将军是手下兵马无数的大将军啊!是谁胆子这么大,竟敢劫持大将军的独子? 云姒想不明白。她很想开口问一问,然而这一次的梦与之前又有些不同,梦中其他人都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也就是说,云姒无法干扰梦中的事情走向,她与一同入梦的谢琰都是旁观者,只能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云姒只能将自己的疑问,询问谢琰:“陛下,是什么人敢劫持闻将军的独子?” 谢琰沉默地摇头。 谢琰心中倒是有一些猜想,或许是闻将军在朝中的政敌,或许是那些不被允许的教派…… 倘若都不是的话…… 谢琰眉头紧锁,他想到的第三种可能,就有些糟糕了。 挟持闻将军的独子想要铁器……难道民间有了他尚未知晓的势力? 云姒看到谢琰面色阴沉的模样,问道:“陛下认识闻将军?” 云姒以为谢琰在梦中替闻将军担心,脸色才如此差。 云姒细心观察之下,已经猜到了梦中大概的时令。梦中发生的事,若是在今年冬天的话,约莫在一个月之后。 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阻止梦中之事的发生! “我们还来得及救下闻将军的独子。”云姒说道。 谢琰摇头,他担忧的并不是时间不够。他只是在想,对面究竟是什么势力,又为何选中了闻将军。 谢琰与闻将军见面的次数不多,因为闻将军一直在驻军之地镇守,极少离开。 闻将军镇守着舜州与淮州,这两个州都极为重要。不仅是农耕产粮的大州,还是通向京城的必经之地。 不论是从西边、南边还是东边,想要通向京城,都必须从闻将军镇守的舜州与淮州经过。 如今劫持闻将军独子的势力,难道是想对京城不利? 谢琰想到这里,神色越发阴沉。 京中有他与云姒,还有刚满月不久的安安! 自安安满月之后,他每日勤政,为何从未有人上疏告诉他乱党之事? 究竟是哪里的乱党?竟敢劫持闻将军的独子…… 就在此时,闻将军身旁的军士说道:“那些人先是买通军中之人,偷盗兵器库中的铁器……” “将军治军森严,偷盗之事败露,偷盗之人被砍头之后,竟又劫持将军的幼子……” “那些人行事如此下作,竟还敢自称起义军!” “狗屁的起义军!” 云姒在梦中一惊,怎么又是起义军? 之前的梦中,水患和雪灾之后都有大批活不下去的流民,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有些人便组成起义军殊死一搏。 可是如今,水患和雪灾都治好了,之后的瘟疫也没有发生。 云姒曾出京,亲眼看到百姓安居乐业,为何还会有起义军? 梦中军士所说的话十分有道理,先偷盗兵器、再劫持幼子,这样的所作所为竟然能叫“起义军”?“义”在何处? 闻将军身边另一个军士满脸气愤地呸了一声:“起义军?他们当然不配这么叫!” 闻将军冷哼一声:“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实在成不了气候,才频频使出这样的下作手段。” 在闻将军与身边之人的对话中,云姒知道的越来越多。 军中有备用的武器库,库中的武器在平日训练时根本用不到。数月之前,军中有人被买通,往外一点点偷盗备用库中的铁器。 历朝历代,铁都是朝廷监管控制之物。 到了谢琰这里,对铁的监管更是极严。“起义军”能组织起足够的人,却无法搞到足够的铁来做兵器,只有偷盗这一条路。 若是碰上稀里糊涂的将军,备用库里的铁器被偷了,可能一直都不会发现。可是闻将军治下极严,各个仓库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很快便发觉了不对劲。 那些偷盗铁器之人,都按照军令处置,被砍了头。 不知道是心怀怨恨,还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闻将军将军营治理得滴水不漏,“起义军”就朝着闻将军的幼子下了手。 劫持了闻将军的幼子,让闻将军拿武器去换独子的性命。 闻将军身边之人都劝闻将军先拿武器将儿子换回来,然后何愁收拾不了那群乌合之众? 可是闻将军态度坚定地拒绝了。 “我们都能想到的事,他们焉想不到?” “他们绝不可能将我儿送回!” “将我儿送回后,他们手中没有了筹码,立刻就会被我们围剿!” “所以绝不能按照他们所说的做,并非我一时赌气,而是照他们说的做了,反倒着了他们的道。” 第176章 起义军? 闻将军很快便定下对策。 要一边与“起义军”谈判拖延时间,一边派人探查清楚自己的儿子被藏在何处,然后派小队兵马突袭,将儿子救出来! 云姒听完闻将军的对策,不由得点头。她觉得闻将军的对策很好,每一处都安排得严密,不愧是掌兵的大将军。 此时,云姒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为何让我与陛下做这个梦?” “难道是我要与陛下在梦中看清楚闻将军有多神勇,日后重用闻将军?” 谢琰听到云姒的话,摇了摇头。 “闻将军未必会胜。依朕看,闻将军要败了。” 云姒惊讶地看向谢琰:“为何?” 谢琰:“兵家大忌,闻将军轻敌了。” 云姒十分不解:“闻将军轻敌了?”她丝毫都没有看出来。 谢琰点头:“你没听到闻将军的形容?起义军在他眼中,是一群乌合之众。” 云姒:“难道不是吗?” 谢琰慢慢向云姒解释:“之前的水患和雪灾都治理好了,百姓的日子尚且能过得去,贵妃觉得……可该冒出起义军来?” 云姒摇头:“不该。”这正是她一直奇怪的地方! 谢琰继续说道:“之前偷盗之事发生后,闻将军已经知晓了起义军的存在。依据闻将军和身边人所说,他们已经清剿过起义军。” “不成气候的起义军,遇上闻将军的大队兵马的清剿,可该依旧存在?” 云姒的眉头紧紧皱起:“自是不该。” 谢琰说道:“这就是了。” “你看,按理说不该有起义军,可偏偏有了。” “按理说,起义军碰上闻将军,早就该完蛋了,可还没有完蛋。” “起义军如此反常……怕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谢琰想到了这一点,闻将军却没有想到。 云姒闻言,立刻在梦中替闻将军悬起心来。 接下来,云姒与谢琰在梦中看到闻将军定下了行动的计划,想要救出自己的儿子,同时将起义军一网打尽。 然后,梦中的时间和地点飞速变幻。 到了出兵那日。云姒与谢琰始终紧跟着闻将军,清清楚楚地看到闻将军身边发生之事。 谢琰的担忧是对的。 这次出兵,闻将军败了。 他重创了起义军,却依旧有漏网之鱼。 最重要的是,闻将军没能将自己的儿子毫发无损地救出来。 闻将军的儿子中了一味奇毒,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解药只在“起义军”手里才有。 若是闻将军的儿子毒发之时,没能及时服下解药,一个时辰之内便会痛苦地死去。 “起义军”用如此阴损的法子,控制住了闻将军。 闻将军开始替“起义军”做事,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梦中,云姒与谢琰看到,“起义军”有了闻将军的帮助,飞快地发展起来。 兵器不够,找闻将军。 战马不够,找闻将军…… 闻将军为了独子的性命,十分痛苦地被挟持着为“起义军”做事。 可是闻将军做了这么多违心的事,他的独子最终还是没有活下来。 谢琰在梦中看到闻将军的独子一次次毒发时癫狂的模样,以及服下解药后如释重负飘飘欲仙的模样,便说道:“这根本不是什么解药。” “闻将军的儿子,对毒药成瘾了。” “每一次服下的‘解药’,不过是分量更大、劲头更足的毒药,暂时压制住毒性罢了。” “时日长了,毒性压制不住,闻将军的儿子也就没命了。” 果然,谢琰又一次说对了。 他们在梦中看到,闻将军的儿子最终还是死了。 闻将军抱着儿子轻飘飘的尸骨,痛哭失声。 他想要清剿“起义军”,让每一个人都为他的儿子偿命,可是已经晚了。 如今的“起义军”,已经不是闻将军能清剿对付的了。 云姒从梦中醒来后,久久回不过神来。 无辜稚子的死,和闻将军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云姒喘不过气来。 云姒成为母亲之后,尤其看不得小孩子受苦,看到旁的小孩子受苦就会想到安安,更不要说像这般稚子无辜惨死的事。 谢琰伸手,将云姒紧紧搂在怀中,一下下轻拍云姒的背。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一场梦……”谢琰的声音比唱歌哄安安入睡的时候更温柔。 “既然我们提前梦到了,就不会让梦中的事再发生。” 谢琰声音笃定:“我们梦见之事,哪一样发生过?” 云姒在谢琰的声音中渐渐冷静下来,是啊,她与谢琰梦到过的水患、雪灾、瘟疫……全都没有发生。 他们扭转了梦到过的每一样灾祸!闻将军独子的不幸,一定也可以扭转! 谢琰将云姒哄好之后,立刻去前殿处理这件事。 他下令彻查——舜州与淮州两地的“起义军”。 官员们接到谢琰的命令,全都惊疑不定。 舜州与淮州两地什么时候冒出了起义军?他们完全不知道啊! 陛下又是怎么知道的? 官员们都以为陛下是从其他官员那里得到的消息,可是私下一通气,大家竟然全都一无所知。 那陛下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陛下已经下了死令,若是在规定期限内,查不清此事,就砍了所有人的脑袋。 一开始,官员们还以为是同僚隐瞒了消息,有人偷偷将起义军的事告诉陛下,又在同僚面前假装不知。 可是很快,大家便发现,这件事同僚们当真丝毫不知情。否则为了保住自己的脑袋,定然要提供一些蛛丝马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有人都手忙脚乱。 他们都不知道的事,陛下却知道了。 谢琰在官员们心中的形象越发深不可测。 陛下昔日的时候什么事都不管,如今一朝开始理政……就让官员们心生畏惧。 官员们都以为陛下已经心中有数,让他们着手去查,只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因此人人都竭尽全力,查得十分详尽,生怕自己查出来的还不如陛下已经知道的多,那样自己对陛下就没了用处。 自己一定要查出来一些陛下尚不知道的事! 怀着这样的心思,官员们在谢琰规定的期限之前,查出了许多事。 起义军的来龙去脉全都被摸得清清楚楚,起义军背后之人也查出了端倪,千丝万缕的证据全都指向同一处—— 那就是瑞王府。 第177章 救命恩人! “瑞王府?”云姒乍一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十分意外,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颇为合理。 在背后支持“起义军”的势力,必定有足够的财力。如瑞王府这般财力雄厚的,的确找不出几家。 “那主事之人是瑞王,还是谢长泽?”云姒问道。 虽然她知道瑞王与谢长泽是父子,两人定然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但是云姒依旧十分好奇…… 这样没脑子又要掉脑袋的事,到底是谁牵头干的? 若是瑞王干的,云姒觉得瑞王不该这么没脑子。 若是谢长泽干的,云姒觉得谢长泽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因此云姒想不明白,这到底是谁的主意……她感觉既不像瑞王的作风,也不像谢长泽的作风。 云姒好奇之事,谢琰自然也很好奇,他已经提前查过了。 “主事之人是谢长泽。”谢琰不仅查到了谢长泽,还更深一层,查到了谢长泽行事作风突然大变的原因,“这些事背后,都有杨秋烟的影子。” “杨秋烟?”云姒听到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谢长泽的新婚妻子,杨三姑娘。 可是云姒想不明白,杨三姑娘出身一个寻常的六品官员之家,从小到大如其他庶女一般在后宅中长大…… 为何会有这般能让全家人掉脑袋的野心? 云姒奇怪道:“背后有杨秋烟的影子……她都做了什么?是她怂恿谢长泽支持起义军的?” 谢琰:“不止。朕还查到,杨秋烟很擅长用药。” “她与谢长泽是奉子成婚。成婚前两人睡在一起,极有可能是杨秋烟给谢长泽下了药。” “还有,杨秋烟究竟是否怀孕,也不一定。” 云姒惊讶道:“瑞王和瑞王妃又不是傻子……杨秋烟奉子成婚,瑞王府定然要确定她真的怀孕了。” 谢琰说道:“杨秋烟很有可能也用了药,让自己假孕,骗过了瑞王府。” 云姒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浓。 她突然想到:“若是杨秋烟极擅用药的话,梦中闻将军的独子中毒,难道也与杨秋烟有关?” 此时,闻将军的独子尚未被劫持,当然更没有中毒。 谢琰查清楚这些事后,已经派人去闻将军驻守之地,保护闻将军的独子。 谢琰查到:“杨秋烟近来出京三次,三次都去了同一座山上,每次都带着重礼……” 云姒皱起眉头:“她去做什么了?” “求药?” “求药!” 云姒与谢琰异口同声地说道。 谢琰点头:“是,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杨秋烟与谢长泽春风一度,又假孕,全都用了药。” “可是杨秋烟自己不通医理,那她这两种药一定都是从某个会制这些偏门左道之药的人那里求来的。” 云姒恍然:“既然她能求来两种,就能求来第三种!” “梦中闻将军的独子所中之毒,也是杨秋烟从同一个人手中求来的!” 谢琰沉声说道:“是与不是,很快便能见分晓了。” 谢琰派去的人,不仅要将闻将军的独子毫发无伤地保护好,还要将要劫持闻将军独子的人通通抓住。 数日后,舜周,闻将军的府邸中。 闻将军见到陛下派来保护他儿子的人,惊疑不定。 陛下怎么能提前知道,有人要劫持他的儿子? 他一个大将军,难道还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 陛下派来的人,难道比他麾下的军士都厉害? 闻将军想了很多,他甚至怀疑陛下名为保护,实则为监视。 难道陛下怀疑他的忠心,才派人监视他,将他的儿子密切监管起来? 闻将军想尽办法去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陛下为何派了许多人暗中“保护”他的儿子,难道是陛下身边有人说了他的坏话? 闻将军虽然忠诚,但是不傻。他想办法送了很多礼,朝着各方人士打听。 闻将军没想到,他从不同的人那里打听出来的消息,都是一样的。 ——听说是贵妃给陛下吹的枕头风。 ——陛下派人保护令郎,应该是贵妃进的言。 ——听说贵妃做了个梦,梦见令郎会遇到危险,所以让陛下派人来暗中保护。 闻将军朝不同人打听出来的消息,全都指向贵妃,由不得他不信。 可是打听出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离谱。 贵妃?怎么会是贵妃? 闻将军想不明白,他从未与贵妃打过交道。他没见过贵妃长什么样,贵妃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样。 完全沾不到边的两个人,贵妃为何要对陛下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闻将军想不明白,又不敢赶走陛下派来的人,只能每日一边忍耐着,一边默默祈祷,祈祷陛下派来的人早日看清楚他的忠心,早日离开。 万万没想到,没过多久,陛下派来暗中保护儿子的人,竟然真的救了他的儿子! 抓住了想要劫持他儿子的人! 那些想要劫持他儿子的人,竟然真的差一点就成功了,全靠陛下派来的人暗中保护,才救下了他的儿子,同时将欲行不轨之人一网打尽! 闻将军得知这个消息后,惊疑不定。 “陛下……陛下究竟是怎么提前知晓的?”闻将军迫不及待地去打听真相。 打听出来的真相,依旧是贵妃对陛下说的,至于贵妃是怎么知道的,知情之人都说是贵妃做了梦,提前预知的。 闻将军震惊不已,难道是贵妃是仙女不成?有些神通在身上? 闻将军想不明白贵妃究竟是如何提前知道的,但他知道,不管贵妃究竟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他该感谢的人都是贵妃。 从那些不轨之人身上搜到准备喂给闻将军儿子的毒药后,闻将军更是后怕不已。 贵妃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是他全家的救命恩人! 第178章 上辈子? 闻将军立刻通过陛下派来的人,表示自己对陛下与贵妃的感激之情。 陛下派来的使者看到闻将军死心塌地的模样,心想陛下果真算无遗策。 陛下早就料到了这一日,在他们来舜州之前,陛下就曾写下一道旨意,说等到闻将军对贵妃死心塌地之日,就向闻将军颁布这个旨意。 “闻将军,接旨吧。”使者说道。 闻将军愣了一下,连忙跪下接旨。 然后他听到,陛下将包括舜州与淮州在内的两大片封地,分别封给了成安公主与……雪球公主? 等等,雪球公主是哪个? 陛下不是只有贵妃所出的一个女儿吗? 雪球公主这个名字也太奇怪了吧? 传旨的使者说道:“这两片封地,由贵妃暂为代管。” “陛下下令,让闻将军帮贵妃镇守这两块封地。” “保封地安稳,让封地内的百姓安居乐业。” “剿灭封地内的所有逆党。” 闻将军叩首:“臣,接旨。” . 闻将军的儿子已被救下,不轨之人一网打尽,闻将军已接旨保卫封地,已审出不轨之人乃“起义军”中之人,“起义军”听命于背后的瑞王府……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快马加鞭地送到京城,送进宫中。 云姒听到闻将军接旨镇守封地的消息,佩服地看向谢琰。 “陛下这次,可真是一箭双雕。” 谢琰听到云姒的夸赞,表面谦虚,眼神中却是藏不住的得意。 “日后闻将军帮你镇守封地,必当尽心尽力。” 云姒心中也禁不住感慨,这次的种种实在是太巧了。 闻将军原本镇守的舜州与淮州,本就在陛下划分的两块封地之内。 更准确地说,舜州与淮州正是两块封地的中心。 闻将军要镇守的新封地,围绕着他之前的镇守之地,又增多了一圈。 因此,这本就是闻将军扎根之处,如今闻将军感激云姒救了他的独子,对云姒忠心耿耿,再也没有比闻将军更合适的人选了。 闻将军替云姒来镇守两块封地,简直是十全十美! 谢琰还查清楚,“起义军”的起源正是在淮州,如今主要的势力都在淮州,淮州周围也散落着零星的一些。 “起义军”的起源,是被谢长泽利用了雪灾。 雪灾虽然治理好了,可是依旧有一小部分百姓因此损失惨重。 原本,这些百姓并不成气候,是谢长泽派人煽动、又砸了无数银子下去,硬生生地催生出了“起义军”。 云姒听到这些,十分震惊。 “谢长泽想要谋反?” 云姒自认为了解谢长泽,他就算有谋反之心,按理说也没有谋反的胆子。 谢长泽做下的那些事,全都超出云姒的意料。 谢琰:“据说谢长泽的谋反,都是杨秋烟在背后推动。” 云姒皱眉:“那就更不可能了……” 谢长泽并不是那种听女人的话的性子。而且云姒更不相信谋反的主谋是杨秋烟。 她在宫宴上亲眼见过杨秋烟。 杨秋烟与野心勃勃、足智多谋……这些形容没有任何关系。 相反,在云姒眼中,杨秋烟看起来一点也不聪明。 那样一个愚蠢的女人,能说动谢长泽与瑞王谋反?云姒根本不信。 “那我宁愿相信,是谢长泽和瑞王自己想要谋反,将罪名推到女人头上。”云姒说道。 谢琰也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 不过谢琰懒得费尽心思去猜,他风淡云轻地说道:“把人抓过来问一问,不就都清楚了?” 瑞王与瑞王妃就在京中。 谢长泽与杨秋烟一起在舜州——在瑞王府藏兵之处附近。 云姒猜,杨秋烟求药之人,也在舜州。 谢长泽与杨秋烟去舜州的借口,便是舜州有名医,两人寻访名医求子。 不论是在京城的瑞王和瑞王妃,还是在舜州的谢长泽和杨秋烟,抓起来都易如反掌。 瑞王和瑞王妃在京中,谢琰只出动了禁卫军便将瑞王府中的上上下下都拿下了。 在舜州的谢长泽和杨秋烟,谢琰一事不劳二主,直接让闻将军捉拿。 谢长泽的“起义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连人数都少得可怜。 闻将军知道他们就是差点害死自己儿子的人,哪里会手下留情? 数日后,闻将军把谢长泽和杨秋烟两人押送回京。 两人满身伤痕,直接送进廷尉中,严刑审讯。 廷尉的酷刑,从未有人能抗住,更不必说谢长泽与杨秋烟两人犯的是谋反大罪,谢琰下令只需留两人一口气便可。 廷尉自是将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酷刑都用在两人身上。 可是得到的口供,却让廷尉中的官员大皱眉头。 按理说,绝无可能有人在这样的刑讯手段下还不肯说真话,可是谢长泽与杨秋烟两人招供的那些话,怎么听都不像真的…… 谢长泽说,他做过一场梦,梦见自己登临帝位——这倒是不奇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谢长泽怕是想当皇帝想疯了。 可是谢长泽还说,他那一场梦非常详细,水患、雪灾和瘟疫,谢长泽都提前在梦到了。他说是因为那场梦,他才生出造饭的念头。 谢长泽说的已经够荒唐了。 可杨秋烟说的更匪夷所思。 杨秋烟开始一直在说谎,后来实在扛不住刑讯,说了实话。刑讯官根据杨秋烟的反应,认为她说的是实话,可是她说的话又令人实在不敢相信。 杨秋烟说自己曾活过一世! 这是她死而复生的第二世! 在她的上一世,谢长泽就当了皇帝,所以她这辈子才处心积虑地嫁给谢长泽,想在谢长泽登基后当皇后。 劫持闻将军的儿子,也是杨秋烟的主意。 杨秋烟招供说,闻将军上辈子便投靠了谢长泽,是谢长泽的开国功臣、左膀右臂。 这辈子,他们无法收服闻将军,夺天下又少不了闻将军的帮助,于是杨秋烟便想到劫持杨将军独子这个阴损法子。 什么活了两辈子……这些胡言乱语,廷尉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可是廷尉用尽所有手段,杨秋烟依旧翻过来调过去地说这些。 最后,她被折磨地只剩下一口气了,廷尉依旧没得到别的口供。 廷尉的官员没办法,只能咬着牙将这些胡编乱造的话呈给陛下,生怕陛下怪罪。 谢琰与云姒看完谢长泽与杨秋烟两人的口供后,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后,云姒开口了,她声音干涩:“谢长泽……竟也做了梦?” 谢琰的目光盯着杨秋烟的口供,他的眼神几乎要将手中的纸灼烧一个洞。 “上辈子……她真的活了两辈子?” 云姒与谢琰看向彼此,瞬间心意相通,他们知道彼此想到了一处…… “难道我与陛下做的那些梦,不只是梦,而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 . 云姒一颗心飞快地跳动起来。 困扰自己许久的谜题……她以为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答案的谜题……答案似乎就在前方,已经掀起了一角! 云姒紧张地抓住谢琰的手。 她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做梦的时候她有多迷茫,第二次做梦的时候她有多无助…… 一次又一次,她深陷梦中无法逃脱,在梦中失去对自己的控制……那时的恐惧绝望,云姒如今想起来依旧恍如昨日。 那时她一遍遍地问,问自己、问上苍。 究竟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究竟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做这样的梦? 虽然她如今不再为那些梦痛苦,甚至感激那些梦,是她与谢琰缘分的开始…… 但有机会追寻到一切的真相与起源之时,云姒的一颗心还是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想要知道真相! 她要替当年的自己找到真相! 云姒仔仔细细地将谢长泽与杨秋烟的供词看了一遍,之前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如今终于想明白了。 比如说谢长泽为何十分突然地娶了杨秋烟。 比如说以谢长泽的性子,为何会有点胆子造反。 如果说谢长泽也做过梦,梦到自己将会登基为帝。而杨秋烟“重活一世”,知道的比谢长泽更多更详尽,就不奇怪谢长泽为何会娶杨秋烟、两人又为何会一起造反了。 不过这份供词中的内容还不够多,许多云姒想要知道的事,并没有写在供词里。 大概是廷尉审问的方向有些问题。 廷尉一直怀疑谢长泽与杨秋烟说的是假话、疯话,用尽手段想要让他们说真话。 但是供词到了谢琰和云姒手中,谢琰和云姒倒是觉得两人说的都是真话。 既然他们能做梦,谢长泽也能做梦。 至于杨秋烟活了两辈子,确实不可思议。可杨秋烟在供词中说的上辈子的那些事,有几桩确实与他们的梦境对上了。 倘若杨秋烟说谎,她根本不必编造自己活了两辈子的谎言,她完全可以说自己和谢长泽做了同样的梦,明明这样听起来更加可信。 杨秋烟与谢长泽的供词,听起来处处都像是假的。 可正因如此,云姒反倒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 廷尉审问时认定供词为假,用尽手段逼着两人说“真话”,没有再顺着两人交代的内容深挖。 云姒想知道更多。 谢琰与云姒想到了一起,轻笑道:“敢不敢和朕亲自去廷尉里看看?” 云姒脱口而出:“这有什么不敢的?” 进入廷尉之后,云姒才明白谢琰为什么这样问她。 她伸手掩住口鼻,压下阵阵干呕。在她与谢琰进来之前,地板刚用水冲洗过,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可是依旧冲刷不掉屋子里浓烈的血腥味。 散发血腥味的源头,正是谢长泽与杨秋烟两人。 在云姒和谢琰来之前,廷尉刚给他们换掉了被鞭打的破烂不堪的衣裳,换上了崭新的囚衣。 两人浑身上下都是伤,鲜血正源源不断地渗出来,染红衣裳。 新换的衣裳上,浅红叠着深红,全是血迹。 云姒看到两人这番模样,暗自心惊。 原来人伤成这样,竟还能活吗? 流了这么多血,竟然还有力气破口大骂? 云姒与谢琰走进廷尉时,谢长泽与杨秋烟正在互骂。 廷尉想斥责两人,被谢琰拦住了。 谢琰与云姒站在两人看不到的暗处,饶有趣味地听着两人互骂的话。 谢长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 “你这个毒妇!我被你害惨了,我全家都被你害惨了!” “怪不得你知道那么多……怪不得,怪不得……” “还以为你当真有什么神通,没想到竟是你活了两辈子!” 杨秋烟之前告诉谢长泽的,一部分与谢长泽做梦梦见的对上了,她知道的还比谢长泽梦见的更多。 谢长泽以为杨秋烟真的有一些神通,就算杨秋烟也是做梦梦见的,那她的梦也比自己的更加详尽。 谢长泽以为,杨秋烟天命不凡,是上天派来辅佐他登临帝位的女人。 谢长泽十分相信天命——天命要他当皇帝,他当然相信天命! 万万没想到,在廷尉中被审讯时,谢长泽听到了他无法接受的真相。 杨秋烟根本不是什么天命之女,也没有什么神通本事。她只是一个活了两辈子的老妖怪! 最让谢长泽无法接受的是,杨秋烟上辈子竟然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奶娘! 是在宫中给他的孩子喂奶的奶娘! 上辈子,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从不曾看过杨秋烟一眼。 这辈子,他竟然明媒正娶了上辈子的奶娘!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他这辈子不仅失去了帝位,连性命都要丢了! 谢长泽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毒妇!” “上辈子当奶娘,这辈子嫁给我正妻,你一定很得意吧?你一定在心里骂我是蠢货吧!” “现在好了,我被你害死了!你也逃不掉,你也要和我一起去死!” 谢长泽将自己谋反失败,全都归在杨秋烟头上。 他上辈子当上皇帝,这辈子没当上皇帝,全都是因为这辈子娶了杨秋烟! 而且在审讯中,谢长泽还知道了许多真相。原来两人春风一度,真的是因为杨秋烟给他下了药! 原来杨秋烟根本没有怀孕,她的喜脉也是用药造假的! 第179章 封你为后 杨秋烟还假装小产,栽赃到一个瑞王妃赐给谢长泽的侍妾头上。那个侍妾颇为貌美,很得谢长泽宠爱。 不过瑞王府看中子嗣,在杨秋烟小产之后,侍妾便被发卖了。 谢长泽今日却得知,哪里有什么小产?杨秋烟根本从未有孕!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这个毒妇,只会给人下药!” 春风一度靠下药、假装有孕靠下药、劫持闻将军的独子也是为了给他下药! 这个主意自然是杨秋烟出的。在谢长泽眼中,他们谋反失败,就是因为劫持闻将军的独子翻车了。 假如不是杨秋烟的主意,他谋反根本不会失败,他一定能当上皇帝! 他上辈子真的当过皇帝啊! 如果不是被锁链绑着动弹不得,谢长泽早就掐死杨秋烟了。 他用最恶毒的话辱骂杨秋烟。 杨秋烟却仿佛听不到谢长泽的话,她神情疯癫,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直在自言自语。 “我要当皇后啦!” “不对,我已经当上皇后了。” “我是皇后啊,放本宫出去!” “是谁如此大胆,竟敢绑住本宫?” “把本宫的凤印拿来,把这些对本宫不敬的人,全都给本宫杀了……杀!杀!杀!” 杨秋烟浑身都在冒血,但她却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疼。她盯着前方,痴痴地笑了一会儿,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样的幻象。 “这个赤金头冠,太俗了,配不上本宫的容貌,撤下去。” “这个玛瑙坠子,不够大气,拿走拿走。” “本宫记得贵妃有一个东珠发冠,那真是……漂亮极了……那个发冠呢?速速给本宫呈上来!” 云姒听到这里,茫然地看向谢琰:“哪个东珠发冠?” 云姒的发冠太多,她根本记不清。平日里她嫌发冠太沉,极少戴,日常多戴精致轻巧的首饰,甚至春日里发间只簪花。 云姒不敢确定:“她说的贵妃……是谁啊?” 杨秋烟一脸疯癫的模样,竟然回答了云姒的问题。 “我说的贵妃,是云姒啊。” “她的珠宝真漂亮,如今都是本宫的了。” “云姒死了吗?陛下把她杀了吗?” “先别杀她!让她……让她跪着为本宫洗脚!”杨秋烟说到这里,又痴痴地笑了一阵。 廷尉中的上上下下全都被杨秋烟的话吓死了,立刻有人去堵杨秋烟的嘴巴,其余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向云姒请罪。 云姒摆手,让众人起来:“无事。” 杨秋烟看起来真的疯了,她自然不会和一个疯子计较。 只是她想不明白,杨秋烟为什么一副极为恨她的模样? 明明她与杨秋烟并不曾打过交道啊! = 亲眼见到谢长泽和杨秋烟后,云姒明白为什么廷尉中人都以为谢长泽和杨秋烟说的是疯话。 杨秋烟看起来的确是疯了,整个人陷入妄想之中。她认为自己已经当上了皇后,每一句话都不离“皇后”两个字。 谢长泽还没疯,但他整个人都充斥着愤怒与仇恨。他脸色涨红、双目突出,像是一张在被不断吹气,随时会被吹爆的牛皮。 他用最恶毒的话辱骂杨秋烟,认定自己本该登基为帝,如今成为阶下囚,全都是因为杨秋烟。 云姒:“……这也算是一种疯?” 如果谢长泽没疯的话,怎么会觉得都怪杨秋烟呢? “他真以为没有杨秋烟,自己就能当皇帝?”云姒不解道。 谢长泽谋反的一步步,全都听杨秋烟这个能“先知”的神女的建议。 明明杨秋烟的建议是那么粗鄙可笑,谢长泽依旧听从了,这不就说明谢长泽比杨秋烟更蠢? “这样的人……上辈子真的当上了皇帝?”云姒不敢相信。 谢琰倒是觉得不奇怪:“我这样的都能当皇帝。” 云姒:“…………” 廷尉中的众人听到谢琰的话,全都吓得浑身发抖。有人腿一软直接跪下了,有人也想跪下,可又觉得该假装没听见,双腿颤巍巍地不敢跪。 众人如此恐惧,皆是因为谢琰以前动不动就砍人。 云姒想到谢琰之前是怎么当皇帝的……好像谢长泽当上皇帝,也没什么奇怪的? 谢琰当初能当皇帝,是因为先皇只有瑞王与谢琰两个儿子,瑞王又身有残疾,那么帝位非谢琰莫属。 到谢长泽这里,也是一样的道理。 杨秋烟说的上辈子,谢琰也将云姒抢进宫了,云姒也当了贵妃。 但她与谢琰一直没有生育。 上辈子,没有安安这个小公主,也没有别的孩子。 谢琰没有子嗣,谢长泽作为与他血缘最近之人,是所有人眼中公认的下一个帝王。 既然谢长泽是正统,谢琰又残暴无德,各方势力纷纷支持谢长泽,便也不奇怪了。 云姒点头:“也是,我若是臣子,也想早早换一个没那么爱砍头的陛下。” 云姒话音落下,方才坚持着没跪的一半人,再也支撑不住,也全都哗啦啦地跪下了。 云姒想再多问一些“上辈子”的事,可是杨秋烟已经疯癫了,谢长泽知道的又实在不多。 廷尉急得满头大汗,战战兢兢地对云姒解释,若是此时再对谢长泽与杨秋烟用刑的话,或许能让他们再说出来一些,但是廷尉不敢保证留下谢长泽与杨秋烟的性命。 “此时再用刑,极容易死。” 谢琰说道:“叫大夫来给他们医治。” “医上几日,没那么容易死了,再用刑。” 云姒:“……我倒也不一定要知道上辈子的事。” 她并没有记忆的上辈子,真的算是她的上辈子吗? 既然这一世已经与上一世完全不同,那么知不知道上辈子的事,对云姒而言已经无所谓了。 而且从谢长泽和杨秋烟的供词中,云姒已经知道了上辈子的大事。 上一世,谢琰在她与谢长泽的昏礼上,第一次见到被风掀起盖头的她,将她抢进宫。 上一世,她也是贵妃、也得到了谢琰的独宠。不过从杨秋烟的供词中,云姒隐约觉得上一世的她与谢琰并没有这一世这般心意相通。 两人没有孩子,也印证了云姒的这个猜测。不知道是她不想生,还是谢琰不想生? 谢琰之前的确不想生孩子,后来误会云姒有孕,才改变了想法。 如果上一世的谢琰一直没有改变想法,那她与谢琰一直没有孩子,也很正常。 至于后头发生了什么,杨秋烟寥寥几句,云姒就都能猜到了。 上一世的谢琰不曾改变过自己的疯狂,他一直是一个昏君、暴君。行事疯狂的根源,是他内心深处盼着改朝换代、结束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 云姒与谢琰回到长乐宫。在廷尉里走了这么一趟,云姒总感觉自己身上都沾染上了血腥味,她去温泉浴池里沐浴。 谢琰也跟着云姒,一起泡进浴池。 云姒好奇地问道:“知道上一世谢长泽当了皇帝,什么感觉?” 谢琰仔细品味了一下内心的感觉,并没有皇位被夺的气愤。 他只是有些遗憾,他曾经一直盼着改朝换代,没想到最终谢长泽登临帝位——只换代了,没有改朝。 云姒笑了,她就知道谢长泽会这样想。 她泡在温泉浴池里,闭着眼睛:“不知道上一世我与陛下,谁先死,谁后死?” 谢琰:“定是一起死的。” 云姒想了想:“也是。”谢长泽夺天下后,定然一刻也不会多留她与谢琰的性命。 上一世,她与谢琰定然一同赴黄泉。 谢琰轻轻一笑:“那也不错。” 这一夜,云姒以为自己必定极难入眠。因为她这一日知道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没想到的是,她与谢琰相拥而眠,很快便睡着了。 刚一睡着,云姒与谢琰又齐齐坠入了梦中。 这一回的梦,梦见的正是谢长泽带兵攻入皇宫,云姒与谢琰双双被擒。 . 梦中,谢长泽带着兵马,已兵临宫门外。 云姒瑟瑟发抖,连声命宫人紧闭流云殿的大门。 流云殿中一重又一重的大门,全都紧闭后,屋子里昏昏暗暗,仿佛夜间一般。 宫人们连忙将灯烛都点燃,灯烛摇曳。 可云姒不觉得明亮,只觉得昏昏沉沉。 重重宫门依旧挡不住外头喊打喊杀的声音,云姒与金茗、银针、绿芽、白毫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紧紧抱在一起,每个人都在发抖,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谁在颤抖。 梦中的恐惧是如此的真实。云姒关闭重重宫门,恨不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 她想听清楚,谢长泽究竟带了多少兵马,那些兵马是否真的会攻破宫门? 其实云姒心中清楚,大势已去、大局已定。 宫墙再高、宫门再厚,也拦不住谢长泽的兵马。 不论文臣武将,人人都支持谢长泽夺位。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谢琰残暴无德,身边早就没有一个人支持他了。 外头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地传进来,人人都喊着要杀昏君,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杀妖妃”。 云姒和身边的四个侍女,每听到一句杀妖妃,就要抖一下,心中都清楚云姒这一回要没命了。 绿芽喃喃自语:“若是当年……若是当年陛下没去抢亲……” “姑娘顺顺利利地嫁给谢小郡王,如今谢小郡王登基为帝,姑娘日后便是皇后了……” 在命运的岔路口, 她本可能贵为皇后,今朝却要命丧黄泉。 这两者的对比,实在是过于惨烈,难怪绿芽心有不甘。 可云姒竟没什么不甘心的。 时至今日,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心中却也并不怨恨谢琰。 她想,就算谢琰负尽天下人,却不曾负她。 就算对天下人都坏,可是对她却是独一无二的好。 宫里宫外,人人都将她与谢琰视为一体,便可见谢琰对她如何了。 今日,云姒绝没有独活的可能。 但流云殿中的宫人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云姒声音颤抖着,下令让宫人们将殿门打开:“你们快跑,躲到别处去。别说自己是流云殿的,假装是别别的宫殿的。” “等等,你们先换掉身上的衣裳。” 云姒给流云殿中的宫人们做过许多身衣裳,都是外头的宫人们没有的。身上穿着流云殿的衣裳,一眼便能被人看穿身份。 许多宫人立刻脱下身上的衣裳,急匆匆地往外跑。 有人跑之前朝着云姒行了一个礼。 也有人用贪婪的目光看着云姒的妆匣。 金茗与这样的目光对上,立刻恶狠狠地瞪回去。 对方一溜烟地跑了,不知道是畏惧金茗这个掌事宫女的威严,还是尚存一些良心,还是想明白逃命要紧,若是逃命时被发现身上藏着贵妃的首饰,就无法隐瞒流云殿的身份了。 流云殿的宫人们纷纷往外逃,云姒身边的四个侍女却谁也不肯离开她。 云姒最不想连累的就是金茗她们四个,她眼含泪水把她们往外推:“你们快点逃啊……逃啊!” 金茗紧紧握住云姒的手,笑着摇头:“流云殿里的其他宫人还能跑,我们怎么能跑得掉?” “我们从小陪着姑娘长大,谢长泽一眼就能认出我们。” 云姒摇头:“不一定的……不一定的……” “你们又不一定会碰上谢长泽。他要当皇帝了,哪里有空亲自去分辨宫里的宫女?定然是交给下人分辨,那些下人又不认识你们,说不定就蒙混过去了呢?” 然而金茗四人都不肯离开云姒。 “要么我们与贵妃一起逃,要么我们与贵妃一起留在这里!” 云姒泪水涟涟:“你们留在我身边,没有活路啊!” 外头撞击宫门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云姒低声道:“不知道宫门被撞破之前,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话音未落,谢琰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流云殿。 他逆着光,殿外头的日光在他的玄衣外勾勒出一层金边。 他左右两只手,分别捧着一只沉甸甸的凤印,和一顶金灿灿的凤冠。 谢琰将凤印与凤冠一齐捧到云姒面前,对云姒说道:“姒姒,你想当皇后吗?朕封你为皇后吧。” 第180章 一跃而下 云姒惊讶又不解:“陛下为何在此时……想封我为后?” 谢长泽马上就要攻破宫门了,谢琰此时封她为后……她能当一日的皇后吗?还是一个时辰的? 云姒看着谢琰手中的凤印与凤冠,神色复杂:“陛下方才就是去找这两样了?” 谢琰轻轻点头:“朕想到你一日皇后也不曾当过 ,觉得实在是委屈了你。” 谢琰两只手扶着沉甸甸的凤冠,小心翼翼地戴在云姒头顶上。 “朕不是觉得你配不上皇后之位……” “一直没封你为皇后,是朕不喜欢皇后之位,不喜欢‘皇后’这两个字。” “朕小时候,极怨恨先皇的皇后。朕小时候觉得,皇后两个字,就如同毒妇一般。” 云姒握住谢琰的手:“陛下不必说了,我都明白。” 云姒知道,谢琰小时候,亲眼看着自己的生母被囚禁、受折磨,心中有多痛苦。那时先皇的皇后,不仅对此视若无睹,而且还会推波助澜,给谢琰的生母带来更多的折磨。 谢琰却偏要说完:“因朕私心不喜皇后之位,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是贵妃。” “朕想着,外头多叫你妖妃,也有这个原因。毕竟世上多见妖妃,少见妖后。” “若是朕早早封你为后,或许便不会有这么多恶名落在你头上。” 云姒摇头,谢琰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天真,她难得一见谢琰如此天真的时候,甚至有点傻。 “不论我是贵妃,还是皇后,都是一样的。就算史上的妖后不多,也不耽误他们从我这里开始,骂我妖后。” 云姒伸手,将谢琰戴在她头上的凤冠,轻轻地取下来。 “陛下不喜欢皇后,我才不要当!” “若是我当了皇后,陛下岂不是不喜欢我了?”云姒语气轻松地说道。 谢琰沉默片刻,轻叹一声:“朕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事到如今,不过是你我两人在过家家罢了。” “可是朕如今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云姒眼圈一红:“陛下给我的,已经很多很多……多到我都接不住了……” 云姒深吸一口气,收起眼中的泪水。 她不是哭哭啼啼的性子,哪怕她只能活最后一天、一个时辰……她更要笑着活! 云姒灵机一动,俏皮地说道:“既然陛下不喜皇后,又想给我最高的地位。不如陛下写一道圣旨,将后宫的妃制改一改。” “改成贵妃位份最高,皇后排在贵妃之下!” 谢琰听到云姒的话,拊掌大笑。 “朕的贵妃果真是……冰雪聪明!” “廖明知,将笔墨拿来!” 廖总管早已知道,等到新皇登基,自己必定要没命了。他不知道是麻木还是冷静,脸上不见一点慌乱,仿佛平日里那样听从陛下的吩咐。 宫中人心惶惶,小宦者们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廖明知亲自找出谢琰常用的笔墨,为他捧过来。 云姒看到谢琰拿起写着后宫妃制的绢帛,蘸了浓浓的墨,将最上头的“皇后”涂成一团漆黑。 云姒噗嗤一声笑了。 谢琰看起来真是恨极了“皇后”这两个字。 云姒以为谢琰会将“皇后”添在贵妃后头,结果他没有添。 他的笔又落在“贵妃”下头的“夫人”上,将“夫人”这个位份也涂黑了。 接下来,美人、才人、良人…… 谢琰将宫中所有妃嫔的位份,全都涂黑,只余下“贵妃”一种! 谢琰想了想,又在“贵妃”后头添上几个小字——唯有一人。 云姒愣了一下,紧接着笑出声来。谢琰竟将本朝的妃制改得只剩下“贵妃”一种! 且贵妃只能有一人! 那岂不是整个后宫只能有一个女人? 云姒看着谢琰新改的妃制,笑得停不下来。 这可比谢琰封她为皇后有趣多了! 史上有数不清的皇后……可是让皇帝改掉妃制,改成后宫唯有她一人的“妖妃”,史上又有几个? 不知道日后的史书上,会不会记上这一笔? 云姒想到这里,便觉得有趣极了。 “陛下在宫门被撞开之前,还想做些什么?”云姒问道。 话音未落,云姒就感觉谢琰的目光像火苗一样,舔舐遍她的全身。 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云姒依旧受不了谢琰这样的目光,她的脸在谢琰的目光下越来越红。 “不……不行……”云姒低声道。兵马的喧哗声越来越急,马上就要闯进宫中。 谢琰笑了,他克制地亲了一下云姒的嘴唇,指尖轻轻摩挲腰窝的红痣。 片刻后,谢琰后退一步,将云姒松开。 “贵妃敢放火吗?” 谢琰的声音中满是期待:“贵妃想不想与朕一起放火,将整个皇宫都烧干净?” 云姒看到谢琰的双眸比晴夜的星辰更亮,闪烁着期待的光。 “陛下早就想一把火将整个皇宫都烧了吧?”云姒恍然。 她奇怪自己为什么才想到,这些年有太多蛛丝马迹显露出谢琰有多么厌恶这座皇宫。 昔年,谢琰在宫中放火,烧死先帝时…… “其实那时陛下就想将整座皇宫都烧毁吧?”云姒问道。 明明谢琰有那么多种弑父的方式,他偏偏选择了放火。云姒觉得自己早该想到的。 “陛下怎么不早点与我说呢?”云姒一声叹息。 谢琰被困在这座他儿时便想烧毁的皇宫里,登基为帝后,又被困了十几年。 谢琰看向云姒的目光越发灼热,云姒真的懂得他的心! 云姒道:“陛下若是想放火,我就与陛下一起。” “不过放火之前要先喊一声,让宫殿里的宫人们都跑出来。”云姒说道。 她与陛下是死定了,可是宫中的宫人们多半能留下一条命,不该葬身火海。 谢琰握着云姒的手,说道:“朕的贵妃还是这样心善。” “好,那贵妃先将人喊出来,朕再放火。” 谢琰下令,让宫人们将易燃的油和布匹全都抱出来。 宫人们以为谢琰要自焚,瑟瑟发抖,但也不敢不照做。 “从后往前烧。”谢琰让宫人们先将油桶和布匹搬到后头。 第一座宫殿,是谢琰握着云姒的手点燃的。宫殿里倒满了油,谢琰将点燃的火把塞在云姒手中,握着云姒的手用力一抛,火把落在油里,立刻蹿起高高的火苗。 宫殿里的床帐一下子就烧起来了,火势立刻变得更猛。 谢琰牵着云姒的手,快步从院子里跑出来。 火苗舔舐着木头横梁,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木头家具在火中被灼烧,也发出各异的响声。在呛人的烟气中,隐隐飘来檀木的香气。 远处的宫人们突然看到有一座宫殿烧起来,吓了一大跳。 “叛军不是还没打进宫吗?谁放的火?” “嘘!你不要命了?现在还说什么叛军?那是新帝!” “这是天火吧?一定是天火!谢琰残暴无德,上天降下天火来惩罚他!” 除了亲眼看到谢琰点火的宫人们,没人想到火竟然是谢琰自己放的。 亲眼看到谢琰放火的宫人们,也都觉得谢琰是想自焚,或者已经疯了。 唯一一个懂得谢琰的人,就在他身边。 谢琰和云姒手牵着手,从一座又一座熊熊燃烧的宫殿中跑出来。 烟火熏得两人不停流泪。 可是两人的眼睛都亮极了。 云姒看着身后的熊熊火焰,焚烧一切、吞噬一切,心中舒畅极了。 难怪谢琰想放火烧了皇宫! 赤红色的火焰来回变换着形状,有一瞬,云姒仿佛在火焰中看到了一只凤凰振翅欲飞,涅盘重生。 “宫门破了——” “新皇入宫,跪者不杀!” “谁放的火?宫中怎么会着火?” “暴君和妖妃在哪里?说!” 谢长泽看到皇宫中大半的宫殿都被熊熊火焰吞噬,玉砌雕阑被付之一炬,心痛得喘不过气。 谢长泽早就将皇宫视为自己的! 他渴望入主皇宫,渴望了太多年。方才在外头撞门的时候,谢长泽都没有用投石机,就是不想将宫门损毁得太厉害。 可如今皇宫中火焰滔天,少琼楼玉宇、奇珍异宝,眼看着就要被付之一炬! 谢长泽气急败坏地下令:“救火!救火!” “谢琰与云姒在哪里?将两人给我抓回来!要活口!” 谢长泽下令救火,可火势却越烧越旺。 火烧起来容易,想浇灭可难多了,更不必说谢琰还泼了油。 最让谢长泽没想到的是,他虽然下令灭火,可是手下的士兵却没有立刻泼水灭火。 一开始,大多数士兵都以为宫里的火是谢长泽命人放的,后来又传出“暴君无德,降下天火”的话。 谢长泽手下的士兵都觉得这火不该灭。 后来,谢长泽手下的将领说谢长泽仁善,担忧大火伤人,士兵们才开始灭火。 此时火烧得太大,士兵们已经不敢靠近了,站在外头朝里泼水,却没什么用。 谢长泽心中的怒火,烧得和宫中的大火一样旺。 “谢琰和云姒呢?怎么还没有找到?”谢长泽怒道。 手下的将领闻言,立刻又加派了人手。 云姒和谢琰已经顾不上放火了,两人牵着手在大火的间隙中奔跑。 左侧,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云姒和谢琰刚想往右侧跑,突然听到右侧来了更多的追兵。 左右都被堵死,身后是熊熊烈火,两人只剩下前方一条路。 可前方的路也要穿过燃烧着的宫殿! 火焰之中,还有一条小路。 谢琰看向云姒:“敢跑吗?” 云姒毫不犹豫地牵着谢琰的手,向前飞奔而去。 两人屏着气,避开左右两侧的火焰。 突然,云姒的背被谢琰重重地推了一下。 她整个人向前跌去,与此同时,听到背后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一根巨大的横梁带着火焰从天而降,贴着云姒的背砸下来。 谢琰将云姒推了出去,自己却被砸在了横梁之下! “陛下——”云姒悲声恸哭。 巨大的声响立刻引来了两侧的追兵,追兵们跑过来抓云姒。 云姒屏着一口气,拔足狂奔。 追兵在身后紧追不舍,云姒慌不择路,跑到了高高的宫墙上。 然后她发现这是绝路。 “陛下说了,要抓活的——” 云姒听到身后士兵的话,想到被砸在横梁下的谢琰…… 她闭上双眼,从高高的宫墙上一跃而下。 . 云姒从高高的宫墙上一跃而下。 风吹过她的脸颊,吹鼓她的衣裳。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终于自由的鸟,又像是方才在火焰中看到的凤凰。 宫墙很高,但下坠只有一刹那。 这一刹那在云姒脑海中,被拉得很长很长。 她一生中难忘的片段在脑海中飞掠而过, 大婚,抢亲,进宫…… 云姒想起谢琰不止一次的对她说过,等他死的时候,要云姒陪葬。 可是方才,重重的横梁从火焰中掉下,谢琰下意识的推开了云姒,自己被砸在横梁之下。 不是说好要生同衾死同穴的吗? 不是说好未能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的吗? 谢琰明明偏执的说过无数遍。 他会立下旨意,等他死的时候,让云姒殉葬。 为什么方才却,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来救她? 明明他们两人都没有活路了。 他们心中都很清楚,他们再也走不出这座皇宫, 谢长泽带着兵马打进宫里,他们这一对暴君与妖妃,插翅难逃,终究要落在谢长泽手中。 再活个一日两日还是三日,又有什么分别? 若是直接被砸死在横梁下,反倒痛快。 云姒知道,谢琰宁可自己被砸在横梁下,也要拼命将她推开,根本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发生在一瞬间的意外,根本没有留给谢琰思考的时间。 谢琰那样做,完全是他的本能。 他本能地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她。 云姒心想,什么下旨殉葬,根本都是骗人的…… 自己以前竟然傻傻的信了。 到最后这一瞬间,云姒才想明白,谢琰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或许谢琰自己都没想明白,可是他出于本能的保护她,将她的性命放在自己的性命之前。 云姒想,哪怕谢琰真的写下殉葬的旨意,在他生死攸关之际,也一定会收回这道旨意的。 就像他在横梁落下之时,拼命将她推开。 云姒知道自己在梦境之中,可这场梦境是如此的真实。 这一刻,她再也不怀疑杨秋烟的话。 她知道这便是她的前生,是她上一世的亲身经历。 第181章 梦中醒来 身体的痛苦只有一瞬,可内心的痛苦绵延不绝── 云姒以为随着自己从高高的城墙上坠落,她该从梦境中醒来了。 可并非如此。 她的灵魂离开了躯体,轻盈的飘浮在皇宫的上空。 她想去找谢琰。 云姒想,她刚才不该跑的。 不,她根本不想让谢琰推开自己。 如果两人一起被压在横梁之下,紧密相依,血肉交融。 这才是云姒想要的。 云姒想着回到谢琰身边,这个念头一起,她便从宫墙下回到了横梁落下的地方,刹那间穿过数个宫殿,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住她。 云姒以为自己能见到谢琰的灵魂。 可她惊讶的发现,谢琰还没有死! 谢琰拖着重伤的身体,竟然从横梁下挣脱了出来。 他受了很重的内伤,唇角不停的往外流血。 他朝着云姒方才跑走的方向,一步一步的,吃力的向前挪动着脚步。 云姒心痛的喘不过气来,她拦在谢琰面前,拼命想拦住他。 不要往前走了,那么痛……不要再往前走了! 她只想让谢琰记住她生前的容貌。 不想让谢琰看到,宫墙之下,化为一滩血水的自己。 可是云姒的呼喊,谢琰根本听不见。 云姒的阻挡更没有任何用,谢琰的身体径直地穿过她的灵魂。 云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琰将他的长剑作为拐杖,忍耐着巨大的痛苦,在火海的夹缝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之前那些来抓云姒和谢琰的士兵们,亲眼看到谢琰被横梁砸中,也全都以为谢琰必死无疑,两队人全都追着云姒而去。 谢琰刚走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被士兵发现。 他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听到远处传来士兵的声音,刚想避开,突然听清楚他们的谈话。 “贵妃真的从宫墙上跳下去了?” “自然是真的,从最高的那处跳下去的,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谢琰听到士兵的谈话,内伤严重的身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朝着宫墙的方向狂奔而去。 云姒的灵魂一直飘荡在谢琰身边,她看到大股大股的鲜血顺着谢琰的嘴角流下,可谢琰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云姒拼命呼喊,想让谢琰停下来。 “我在这里……” “我就在你身边!” 云姒不知道受伤如此严重的谢琰,从哪里来的力量,他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谢琰一路狂奔,完全没有躲避任何人。很快就有士兵发现了他,从侧面飞快地向谢琰跑来。 谢琰没有扭头,在士兵跑过来的时候直接拔剑,一剑刺穿了士兵的喉咙。 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士兵跑过来,谢琰一剑杀死一个。 他满身鲜血,死在他剑下的人,鲜血飞溅到他的身上,不过更多的是他自己流出的血。 直到他看到宫墙下的云姒,他再也跑不动了,再也杀不动了…… 谢琰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他试着站了几次,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几次之后,谢琰不再尝试着站起来。他手脚并用,一点一点地朝着云姒的方向爬去。 “不是……不是……” 谢琰不相信那是云姒。那么扁,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一定是搞错了,那只是一滩血上面铺着一身衣裳。 云姒那么怕疼,她一定不会从这么高的宫墙上跳下去的…… 谢琰爬过的路,全都染上深红色的血迹。 蜿蜒的血迹越来越粗,然后又越来越细…… 他的血已经快流干了,流得越来越慢。 谢琰向前爬得也越来越慢,好半天才往前挪动一点点。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爬到了云姒身边。 他紧贴着云姒的衣裳躺下来,做出一个将他拥在怀中的姿势。 云姒的灵魂一直跟在谢琰身边,看到这一幕,泪如雨下。 她贴着谢琰的身体躺下,躺在谢琰的怀里。 看到谢琰如释重负地,闭上了双眼。 霎时间,乌云遮日,飞沙走石。 云姒在猎猎的狂风之中,看到谢琰的灵魂从他的身体中飘了出来。 他的灵魂看到云姒灵魂的那一刻,露出惊喜的笑容。 一瞬间,云姒和谢琰同时从梦境中醒来。 这个梦太长、太真实、又太痛苦,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全都回不过神来。 片刻的沉默后,云姒与谢琰同时开口了。 “疼不疼?” “你疼不疼?” 两人同时说出的,竟然是同一句话。 云姒笑了,她贴到谢琰怀里,与此同时,谢琰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她。 谢琰抱得太紧,云姒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但她一点也不想挣脱,自己也用最大的力气紧紧抱住谢琰。 两人这般静静地抱了很久,很久。 谢琰松开云姒,唤来廖明知。 “传旨,将谢长泽从宫墙最高的地方,丢下去。” 云姒知道谢琰必定被这个梦气坏了。 她想到谢琰上辈子受到的痛苦,也恨不得将谢长泽五马分尸! 谢琰的愤怒更甚,他想到云姒从宫墙上一跃而下,连五马分尸都解不了他的心头恨! 他想将云姒遭受过的,百倍、千倍、万倍地还给谢长泽! “把他从宫墙上扔下去一回,太少了。朕要把他从宫墙上扔下去一万遍!” 廖明知狠狠打了一个哆嗦,不知陛下说的是气话,还是真的…… 倘若是真的,陛下可千万别将这桩差事交给自己啊。 从宫墙上扔下去一万遍,岂不是要捡起来九千九百九十九遍? 那……那还能捡的起来吗? 廖明知实在想不明白,陛下为何突然盛怒。 明明之前去过廷尉之后,陛下与贵妃都不曾生气,两人睡前还有说有笑。 怎么睡了一觉……陛下醒来突然这么生气? 廖明知心想,总不能是谢长泽在梦中惹陛下生气了吧? 廖总管不知道自己的腹诽,竟然无意中猜中了真相。 他只庆幸贵妃还是清醒的,出声阻拦陛下。 “扔一千次一万次就算了。”云姒说道。 廖明知听到贵妃的话,大松一口气。然而一口气才送到一半,他听到贵妃的后半句话。 “从宫墙上扔下去一次之后,吊在宫门口示众便是。” 廖明知:“…………”贵妃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凶残可怖了? 廖明知一脸为难:“禀陛下与贵妃……若是从宫墙上丢下去,恐怕没办法再一整个吊在宫门口了……” 谢琰:“那就一块一块地吊上去!蠢货,多用几条绳子都不会?” 廖明知:“…………”这,这哪里是多用几条绳子的事? 不过廖明知再不敢多说一个字,连忙将陛下的旨意原封不动地传下去。 谢长泽被带上宫墙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谢琰要对他做什么。 他浑身是伤,被身后的酷吏鞭打着,手脚并用地爬上宫墙的最高处……心中想着,难道他的起义军打到皇宫外来救他了? 谢长泽被严刑审讯后,身子承受不住,发起了高热。他的头脑在高热下像是一团浆糊,时而清楚自己是阶下囚,时而以为自己像梦境中那样登基为帝。 如今,谢长泽已经忘了自己的起义军全都被一网打尽了。 他想,自己被带上宫墙,一定是让起义军打到了皇宫外! 他马上就要得救了! 皇宫被起义军围困,谢琰定然没有了办法,只能让他这个起义军的首领,居高临下地向起义军喊话。 谢长泽十分犹豫,他要不要喊话呢? 他正思考着,突然,整个人被身后的酷吏高高拎起来,向着城墙外用力一抛。 刹那间,巨大的恐惧笼罩着谢长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等他看清楚,宫墙外根本没有什么围攻的起义军……他终于清醒了一瞬,然后便重重地落在地上。 廷尉众人捏着鼻子,按照谢琰的吩咐,将谢长泽高高吊起在宫门外。 此番场面,连他们这些在廷尉中见惯了血腥之人,都不敢细看。 不过廷尉众人对谢琰的做法都十分佩服。 “陛下此举,威慑十足。” “是啊,以后再也不敢有人生出反心了。” . 谢长泽死了之后,谢琰也没留下杨秋烟的性命。 虽然梦中的上一世,杨秋烟只是一个小小的奶娘,谢长泽谋反之时,杨秋烟还在自己家中奶孩子呢。 可是这一世,杨秋烟与谢长泽一丘之貉。劫持闻将军的独子,给闻将军的独子下毒,都是她的主意。 赐给杨秋烟怎样的死法,谢琰懒得多想:“她那么喜欢给人下毒,就毒死吧。” 廷尉忖度着谢琰的心思,给杨秋烟下了一味死前痛苦无比的剧毒。服下毒药后,杨秋烟痛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终肝肠寸断,却足足三天三夜才死。 除了主谋谢长泽与杨秋烟,所有参与到谋反中的人,自然也全都是死罪。 谋反本该株连九族! ……可谢琰也在九族之内。 谢琰本想着,除了自己这一支,余下的九族之人都杀掉。可是云姒拦住了他:“参与谋反之人,自然要杀干净。” “可是仅在九族之中,对瑞王府谋反之事一无所知之人,便留他们一命吧。” 谢琰犹豫片刻,点头答应下来:“也罢。” 虽说谋逆大罪当诛九族,可是谢琰也不认同以血缘定罪——好比他与先皇,虽是父子,可父子间连仇人都不如。 究竟哪些人参与了谋反,哪些人毫不知情,廷尉很快便审问得水落石出。 除了谢长泽与杨秋烟之外,瑞王也是主谋,瑞王妃虽然自己没做什么,但是对丈夫和儿子谋反之事,也一清二楚。 瑞王与瑞王妃都被砍头。 至于杨秋烟的父母双亲,对女儿的谋反,是真的毫不知情。 杨家得知杨秋烟竟敢谋反,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全家都要跟着陪葬了。 曾经,杨秋烟只是杨家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庶女,父亲和嫡母从未将她看在眼里。后来,杨秋烟不知道突然走了什么大运,竟然救了永平郡主的幼子,被永平郡主认为义女。 永平郡主带着杨秋烟出门交际,杨秋烟趁机勾搭上谢小郡王。 杨秋烟的父亲和嫡母其实隐约猜到,杨秋烟用了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两人都假装不知罢了。 他们心中想的是,杨秋烟若是真的能攀上高枝,杨家与瑞王府结亲,对杨家来说只有无尽的好处。 若是杨秋烟翻船了,左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大不了舍弃她,让她去庵里当姑子去。 后来杨秋烟竟然真的嫁给了谢长泽,成为谢长泽明媒正娶的妻子,杨家人各个喜出望外,没想到昔日从不曾瞧在眼里的庶女,竟然有这样的大造化。 杨家以为自己能跟着沾光了……没想到还没沾到光,竟然得知瑞王府谋反的消息! 杨秋烟还是谋反的主谋! 一个又一个主意,都是杨秋烟想出来的! 杨秋烟去求药的“神医”,正是她的姨娘的老相识。 杨家人真没想到杨秋烟能闯出这么大祸,以为全家都死定了,万万没想到,陛下竟然杀了杨秋烟之后,没再杀杨家任何一个人? 杨父被罢官,杨家被罚钱。 定罪最重的,是杨秋烟的姨娘,因为姨娘几次将害人的药给了杨秋烟。 不过姨娘确实也对谋反之事一无所知,她以为杨秋烟求那些药,只是要用在后宅之中。 如此,姨娘之罪便来自于她给了杨秋烟害人的药,与谋反无关。 她要坐几年牢,但是罪不至死。 杨秋烟的义母永平郡主,得知杨秋烟造反后,也立刻就吓晕过去了。醒来后立刻拖着病体,想要进宫,向谢琰求情。 谢琰不耐烦道:“不见。” “告诉她,朕不要她的命,但是这个郡主她别想当了。” “我朝没有这么蠢的郡主……连雪球都比她聪明!” 谢琰知晓永平郡主收杨秋烟为义女的来龙去脉之后,不明白这明明一眼就被看透的拙劣手段,为何能骗永平郡主这么久? 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永平郡主的幼子被毒虫咬伤,杨秋烟身上恰巧带着解药……杨秋烟又不是大夫!便是大夫,身上也不可能随时带着所有药! “有永平这么蠢的郡主……万一别人觉得公主也这么蠢,那可怎么办?” 谢琰绝不允许“蠢”这个字和安安沾一点边。 第182章 三生三世 永平得知谢琰留下了她全家的性命,只是罢免了她的郡主之位,十分惊喜、十分感激。 “我该日日去宫门口向陛下行大礼……”永平说道。 没了郡主之位固然可惜,可这回是她认的义女犯了谋反大罪,陛下只是罢免了她的郡主之位,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仁慈宽和了。 身边人提醒永平:“郡主……哦不,夫人……宫门口现在挂满了谋逆之人的尸身……” 永平听到这个,脸色骤变。 她立刻说道:“陛下不喜人打扰,我在家中日日为陛下祈福便可,就不进宫打扰陛下了。” 谢琰没有株连谋反之人的九族。那些当真不知情的,他一个也没有错杀。那些参与到谋反之中的,他也一个都没有放过。 全都被谢长泽吊在宫门口。 永平公主可以不进宫,可是朝臣们却日日都要进宫。 长长一串的尸身,就挂在朝臣们的必经之路上。他们远远地就能看见被高高吊起,在风中摇晃的尸身。 经过宫门口时,浓重的血腥气更是熏得人想要晕过去。 谢琰之前很久才上一次朝,在小公主出生后,谢琰突然勤政起来,可也不是日日上朝。 但是自从谢琰将谋反之人的尸身都挂在宫门口后,谢琰不但日日上朝,还日日都宣召那些没有在朝中任职,不必进宫上朝的权贵们。 朝臣与权贵每日都不得不从那些被高高吊起的尸身下走过……不止一次。 谢琰的警告和威慑……不能再明显。 这一招的确管用,朝臣与权贵们面对陛下,脸上的神色全都更加畏惧,再也无人敢与陛下作对,更不必说谋反了。 谢琰以为他这番在宫门外挂尸的举动,定然要招来不少骂声。 然而出乎谢琰意料的是,他一句骂声也没有听见。 反而听到外头处处都在赞颂他的仁慈宽和。 ……仁慈宽和? 谢琰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他这个暴君,什么时候和仁慈宽和沾边了? 可外头的声音的确如此。人人都在称颂,陛下没有株连谋反之人的九族,只杀了谋反之人,实乃仁德之举。 谢琰:“…………”他总觉得外头那些人夸的不是自己。 不习惯,真的不习惯。 谢琰不必思考,就知道这些话是怎么来的。 他去问云姒:“是贵妃找人夸朕?” 云姒一脸坦然:“我吩咐杨家和永平等人去做的。” “陛下留他们一条命,他们只需夸陛下几句。” 云姒一脸他们占了大便宜的表情。 谢琰看到云姒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自古以来,谋反都是皇帝的逆鳞。 平日里再仁德的皇帝,遇到谋反,都会大开杀戒。 谢琰这一回,只杀了谋反之人,没有株连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云姒觉得本就当得起“仁善宽和”,理应被大夸特夸! 谢琰一直被人骂,从不曾这样被人夸过,听到这样铺天盖地的夸赞声,实在是不习惯。 “朕觉得……这比骂朕还难受……” 谢琰可怜兮兮地看着云姒,他知道云姒让这么多人夸他,定然费了一番心思。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朕能不能下令,不许他们再夸朕了?” 云姒立刻瞪圆一双眼睛:“不行!” “用不了多久,安安就会说话了,能听懂别人讲话了。” “陛下总不想安安长大后,听到人人都在骂她的父皇,没有人夸她的父皇吧?” 云姒的理由足够强大,让谢琰无法反驳。 是啊……他虽然从不在乎骂名……可谢琰脑中想到云姒描述的场景,还是希望安安听到的都是夸赞他的话。 云姒听到谢琰这么说,噗嗤一声笑了。 “陛下当真是……有野心。” “等安安长大后,若是能有一半声音夸陛下、一半声音骂陛下,那便再好不过了。” “陛下前半生的暴君之名,再也洗不脱了。” 若是后半生,能让越来越多的人夸赞他,盖棺定论之时,一半美名一半骂名,已是云姒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云姒笑着靠近谢琰怀里。自从两人梦见过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之后,相处时就更加腻歪。 凡是只有两人,身边没有旁人时,云姒与谢琰便像是长在了一起一般。 两人时刻贴着、靠着、抱着……最起码也要手牵手。 连用膳的时候,两人如今都坐在同一侧,一只手执筷,另一只手在桌下勾在一起。 谢琰竟然会左手执筷,而且与右手同样灵活。 他每次用膳的时候都用左手,右手与云姒的左手紧紧牵在一起。 起初,云姒想到梦中的痛苦与遗憾,也是心有余悸,恨不得与谢琰时刻贴在一起,变成一个人。 可是过了几日,她觉得一日三餐这样用膳……也,也不是长久之计…… 云姒小心翼翼地提出,他们能不能像以往那样,寻常地用膳。 谢琰闻言轻叹一声,看着云姒的眼睛说道:“朕上一世临死之时,唯一的心愿便是来到贵妃身边,与贵妃相拥长眠。” 云姒想到谢琰拼着最后一口气,一路上谁来挡他,就砍了谁。走不动之后,四肢并用,一点一点地爬到她的身边……将她拥在怀中之后,立刻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如今谢琰不过想十指相扣地与她用膳,又算什么呢? 云姒无奈叹气:“陛下想牵手,便牵吧。” “陛下这般,便是想让我们两人的脚趾勾在一起,我也不敢辜负陛下的深情啊……”云姒小小地刺了谢琰一句。 谢琰立刻说道:“那朕为贵妃脱袜?” 云姒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在云姒的目光下,谢琰放声大笑。 . 云姒发觉,谢琰如今做事的手段比之前圆滑多了。 他在朝堂中,想要做什么事,都会提前偷偷地放出风去,看看谁赞成、谁反对——然后将反对的人全都干掉。 好吧……这样一想,陛下的手段和圆滑好像也不沾边。 谢琰在朝堂上做事如此,在后宫中做事也如此。 起初,云姒听到后宫中传起流言,说陛下想放一批不受宠的宫妃出宫……一时间还没想到这个流言是陛下让人放出去探口风的。 这个流言像长着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后宫。 因这个流言牵扯到的宫妃实在是太多了! 不受宠的宫妃? 整个后宫,除了贵妃一人之外,个个都是不受宠的宫妃! “陛下真的想放我们出宫?” “不知道陛下要放多少人出宫?” “不可能一次全都放出去吧……怎么也要留下来一半?” “若是真的能出宫的话,你想出去吗?” “难道还会让我们自己选?陛下下令之后,我们等着听令就是了。” “不不不……你没听说吗?极有可能真的让我们自己选!想出宫的可以出宫与家人团聚,甚至可以出宫再嫁人!不想出宫的话,那就留在宫里,接着过现在这样的日子。” “真的?若是这样,那我要出宫嫁人!寻一个知冷知热的夫君,再生两双儿女。” “若是留在宫里,能一直过现在这样的日子,那我想留在宫里。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按照宫妃的份例,每日有饭菜,每季有衣裳,每月有银子……领着宫妃的银子,还不用伺候陛下。” “那些饭菜、衣裳和银子你就知足了?你看看外头大户人家的主母,人家穿什么样的衣裳、戴什么样的首饰?我们说是宫妃,可份例之内的东西,实在是寒酸……” “大户人家的主母多操劳啊,上要侍奉公婆、下要养育儿女,还要一边笼络着丈夫,一边防着一个又一个的小妾……纵使我们吃穿上差一截,可这份悠闲自在最是难得。” “可我们在宫里,眼看着一辈子也生不出一儿半女,等我们老了,怎么办呢?” “怎么办?宫里养我们一辈子呗!反倒是出宫,就算生了儿子,而是也未必孝顺。” 人与人皆是不同的,人与人的想法自然也千差万别。 也不知道豆子怎么打听出来的,各宫的美人心中所想,她全都能一一说出来,挨个说给云姒听。 云姒听得津津有味,虽然同居一宫,可云姒和那些美人们实在是不熟,如今听豆子讲述这些,就像是听故事一样。各个美人不同的性子,全都展露在云姒面前,云姒心中的她们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 之前那些不老实的,全都被谢琰借着生病的借口赶出宫了,一直没有接回来。 人人都知道谢琰永远不会再将她们接回来了。 如今留在宫中的宫妃,都是没有“野心”的。可人与人的想法也是天差地别。 云姒津津有味地听完之后,问豆子:“陛下要放一批不受宠的宫妃出宫,这个传言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豆子左右看了看,嘴巴贴近云姒的耳朵:“好像是……好像是从陛下身边传出去的……” 云姒十分意外:“陛下?” 她与谢琰每日同吃同睡,连吃饭时都要十指相扣…… 怎么不知道谢琰往外传了这样的流言? 入夜,云姒再见到谢琰的时候,直接问他这件事。 看到谢琰一脸的小得意,想要藏起来,却又藏不住的表情,云姒就知道真的是他做的。 云姒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这是谢琰提前往外放风呢! 云姒不解道:“陛下已经赶出去过一批宫妃了,如今留在宫中的都是老实本分的,为何还要放出宫?” 谢琰握着云姒的手,说道:“朕觉得宫中的人太多了。” “后宫之中,只有你与我两人就好。” 谢琰自从做过那场梦之后,便觉得后宫里的人太多了。 谢琰之前是那些宫妃们只要老老实实的,他就当她们不存在,反正他根本见不到她们,她们也根本见不到他。 根本见不到的人,谢琰从未放在心上,不过宫廷中多一些支出罢了。 可是他在梦中,都能在临死前将后宫的妃制改掉! 将皇后与夫人、美人、才人等尽数划去,只余贵妃一人! 难道他此时帝位稳固、大权在握,能做的还不如上一世临死时吗? 用笔蘸着墨汁,在后宫妃制上一番乱涂,不过是上辈子临死前没有办法的办法罢了。当初他只有这么做,才能表达他的心意。 如今,谢琰当然不会再选这个办法。 谢琰将云姒轻轻拥在怀里,说道:“朕想将后宫的宫妃们,慢慢地都送出宫。” “朕与贵妃身边,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那些人在宫中,朕实在是不自在。” 云姒看着谢琰,面露犹豫之色,她刚开口想要说话,双唇便被谢琰的手指轻轻按住。 谢琰说道:“朕知道你心善,对女人尤其如此。” “你相信朕,将她们送出宫后,会将她们都安置妥当,不会让她们受苦的。” “不过送出宫这件事,朕心意已决。” 谢琰将云姒拥得更紧,说道:“朕没见到你的时候经常想,为什么会做那些梦。” “后来见到你了,朕想,这是上天在帮朕,让朕找到你。” “可是朕与你在一起后,依旧会做梦……朕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如今明白了。” “定是因为上辈子,朕太不甘心。” “朕不甘心没有保护好你。” “朕不甘心没有长长久久地和你在一起。” “朕不甘心,有太多想与你一起做的事,还没来得及做……” “定是朕的不甘心感动上苍,才有这辈子,才有那些梦,让朕更早一点找到你。” 谢琰在梦中,一步一步地慢慢爬到云姒身边时,心中有浓烈的不甘与渴望。他祈求上苍,下一世还要与云姒相见。 没想到真的美梦成真。 “朕好不容易求来的这辈子,一定要圆圆满满的,将上辈子的遗憾都补上。朕与贵妃,两情相悦,白头偕老。” 云姒听到谢琰的话,扭过头去,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她一边流泪,一边故意说道:“那这辈子谢长泽和杨秋烟没当上皇帝皇后,定然也不甘心极了。” “照陛下这么说,那两个蠢货那么不甘心,说不定也会有下辈子?” 谢琰笑了:“那样最好,朕与你又能再续前缘。” “三生三世。” “永生永世。” “朕与贵妃不分离。” 第183章 魇咒之事 云姒明白谢琰的决心,更明白谢琰的感受。 当她与谢琰两情相悦时,再也不想身边多出来第三个人。 谢琰亦是如此。 可是云姒更明白,这世间,女人总要比男人活得更艰难些。后宫的宫妃们,有人想出宫嫁人,有人想留在宫中过平淡安稳的日子。云姒不敢保证出宫后一定会比宫中过得好,便不忍心断绝留在宫中的这条路。 “陛下,不如这样,那些想出宫的宫妃,允她们出宫。” “想留在宫里的,就让她们留下。” 谢琰刚想反驳,又听到云姒添了一句。 “我与陛下两人,出宫去住。” 谢琰一下子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云姒,好半天后,声音干涩地开口:“出……出宫去住?” 云姒轻轻点了一下头,语气随意,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犹如一记重锤锤在谢琰的心头。 “是啊,我们出宫去住。” “陛下不是不喜欢皇宫吗?” “正好,我也更喜欢在开阔一些的,有湖有林子的地方住。” 云姒在梦中知道了谢琰对皇宫有多么厌恶。 他年少时便放火烧过父皇的宫殿。 梦中,临死之时,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放火烧了整个皇宫。 谢琰对这座皇宫的恨意,是如此的浓烈。 云姒后悔自己没早点发觉。谢琰小时候亲眼看着生母被困在这座宫殿里,痛苦万分,直到死亡。 小小的谢琰,又何曾不是被困在这座宫殿里,一直在受苦? 云姒有些想不明白,谢琰既然深恨着这座皇宫,为什么不搬到宫外去住? 明明他做过更多惊世骇俗的事。 陛下久居宫外,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历朝都曾有陛下这样做,多是因为嫌弃宫中拥挤狭窄,在京郊另择一处风景怡人的皇家庄园,常日居住罢了。 只要在重要的新年、祭祀等日子回到宫中,平日里住在京郊的庄园里,朝臣也不能说什么。 陛下住在庄园里,照样可以日日上朝、理政、接见臣子…… 唯一不同之处,便是朝臣们来上朝,要赶更远的路罢了。 不过等时间久了,朝臣也可以跟着陛下一起搬家…… 云姒可不认为谢琰一直住在宫中,是不想朝臣们上朝赶太远的路。谢琰可不会如此体恤朝臣的辛苦…… 那是为什么? 云姒之前想不通,现在看谢琰的神色,他满脸都是震惊,看起来竟像是脸上写着“朕怎么没早点想到”! 所以谢琰是压根没想到可以出宫住……? 云姒不可置信,谢琰不至于这么蠢吧? 云姒还真猜对了,谢琰一直住在宫中,就是因为根本没想到能出宫去住。 他不再是那个没有自由的小孩子,他长大了,手中握着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 可如果不是云姒今日一语道破,谢琰竟完全想不到自己可以出宫住。 他一直被困在小时候的皇宫中,以为继承了帝位,便要一辈子被困在皇宫中。 如今,云姒的话让谢琰豁然开朗! 他立刻就将京郊庄园的舆图全都拿过来,让云姒挑选一个。 一大堆舆图摆在云姒面前,云姒看得头疼:“不如我们出宫去看?” 最终,云姒和谢琰一同挑选了一个庄园,距离皇宫的路程不足一个时辰,离浮云山也挺近,快马一个时辰就能到。 庄园与宫中差不多大,可不同的是,宫中盖满了密密麻麻的宫殿。 庄园中只有几处院落,余下便是大片大片的湖、竹林、桃花林、假山流水…… 谢琰带着贵妃搬进庄园,一开始,众人以为陛下与贵妃只是小住。 然后渐渐发觉不对劲…… 陛下在庄园里上早朝、见臣子、理政事…… 安安小公主暂时与陛下和贵妃同住一个院落,可是陛下已经令工匠来修葺另一个院落,准备等安安小公主长大后搬过去。 陛下这是要在庄园中长住了? 朝臣们看明白这一点后,自然又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可是没人敢反对。 挂在宫门口的一长溜的尸身,才刚被摘下来不久。 尸身虽然被摘下来了,朝臣们进宫的时候,依旧不敢抬头。 那样的景象,在他们的脑海中,一辈子也忘不了。 若是反对陛下……谁知道下一个被挂在宫门外的是不是自己? 而且绝大多数的朝臣们,也实在是不想再进宫了。来庄园上朝虽然赶路辛苦了许多,可他们宁愿披星戴月地赶路,也实在是不想穿过那个曾挂满了尸身的宫门了。 . 云姒与谢琰搬到京郊的庄园,摆出一副要在庄园中长住的样子后,后宫的宫妃们都以为前一阵说要放宫妃出宫的流言,真的只是流言。 陛下都带着贵妃长住庄园中了,为何还要放她们出宫? 反正相隔两地,她们又碍不着陛下与贵妃的眼。 没想到的是,陛下与贵妃搬出宫后。 廖总管与徐长使一起,立刻在宫中开始了一场大清查! 众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陛下带着贵妃与小公主出宫住,是担忧清查时的纷乱嘈杂,打扰到贵妃与小公主。 一时间,后宫人心惶惶。 惊慌无措的宫妃们,一个个拼命给廖总管和徐长使送礼。徐长使不肯收,众人就一股脑地往廖总管手里塞。 廖总管照单全收,却也不肯说究竟是在宫中查什么,只是笑眯眯地说道:“只要你们没做亏心事,就不必怕。” “等这次查完了,凡是清清白白的,往后就都是心想事成的好日子了。” “只是那些做过坏事的,总不能就这样让她们出宫,放她们过好日子去。” 宫妃们听到廖明知的话,惊疑不定,这……听廖总管的意思,陛下还要放她们出宫? 而且竟不是人人都能出宫,只有清清白白、不曾做过坏事的人,才有出宫的机会。 那做过坏事的人是什么下场……问心无愧的宫妃们,这个问题在她们心中一闪而过,并没有去细想。 但也有人因此吓得夜夜无法安眠。 凌夫人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想,她魇咒贵妃与小公主的符咒……全都烧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知晓这件事的,除了她自己,就只有她最为信任的心腹。 心腹不会背叛她,那些符咒也早就烧成灰了…… 凌夫人后悔了,她早就后悔了! 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用符咒魇咒贵妃与小公主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地做下了那样的事……明明,明明就算是贵妃不好了,对她也没有任何好处。 她就是……她就是实在看不惯贵妃那副虚伪狡诈的样子! 自从贵妃怀孕之后,日日都将盼女儿的话挂在嘴边! 世人谁不盼着生子,谁会盼着生女?贵妃这么做,不过是担心自己生不出儿子来,让陛下失望罢了…… 她日日这样说,竟真引得陛下盼望女儿。日后,若是真的生了女儿,陛下也不会失望,贵妃自己不会失宠。若是生了儿子,那自然更好了!到时候陛下定然万分惊喜,对贵妃和孩子只会更加喜爱! 凌夫人一眼就能看破的伎俩,陛下竟然看不透,陛下竟然真的相信了贵妃这样的鬼话! 凌夫人想到贵妃虚伪狡诈的样子,就想作呕……她一时间气不过,就找人画了符咒,诅咒贵妃产女! 贵妃不是日日都盼着生女儿吗?那自己就助她一臂之力,让她“美梦成真”! 凌夫人行魇咒之事,真的只是一时愤怒。 她后悔了,早就后悔了……她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自己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度过宫中的这次清查。 凌夫人在宫中掌权这么多年,耳目终究要比其他宫妃更灵敏一些。 她已经打探出来,这一次清查之后,陛下就会让她们自己选择,可以选择出宫嫁人,也可以留在宫中。 凌夫人已经想好了,等她平安度过这次清查,她就出宫去。 然而凌夫人再也没有了出宫的机会。 她万万没想到,这次清查后宫,陛下不仅让廖明知和徐长使负责,竟还动用了廷尉的人! 凌夫人的心腹再忠心,也逃不过廷尉中人的一双利眼。 就连凌夫人自己,也没办法在廷尉中人的审问下,藏住秘密。他们还没动刑,凌夫人就露出了马脚,廷尉将第一道刑罚落在凌夫人身上,凌夫人立刻什么都交代了。 凌夫人一个字也不敢说谎,全都招认了。 可是她招认的话,却没人相信。 “你的符咒……只是让贵妃产女?” 廷尉根本不相信凌夫人的交代,宫中最忌讳魇咒之事,一旦发现就要掉脑袋。 凌夫人做下掉脑袋的事,怎会只是让贵妃产女?定然是想要贵妃和孩子丧命! 廷尉继续用刑,让凌夫人“说实话”。 凌夫人实在撑不住那些酷刑,疼痛让她无法思考。 在廷尉问她,她烧那些符咒的时候,究竟想要做什么。 凌夫人昏昏沉沉地招认:“那时我心里想着,要是贵妃死了就好了……我想让贵妃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尸两命!” 廷尉继续问道:“所以你的符咒,是咒贵妃和小公主一尸两命的?” 凌夫人瞬间清醒过来,连忙说道:“不是!符咒真的只是让贵妃产女的!” “真的不是要人命的符咒啊——” 然而此时,凌夫人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廷尉将凌夫人的诅咒,如实禀告给陛下。 陛下大怒! 云姒早产之后,郑国夫人提醒过她,让他在宫中查一查是不是有人对云姒不利。 谢琰没有惊扰坐月子的云姒,自己偷偷查。他仔细地查了云姒怀孕时的衣食住行,一切接触过的东西,全都没有问题,便以为云姒早产只是一场意外。 因为云姒与安安都健康平安,谢琰又没查出问题,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宫中行魇咒之事! 若是谢琰原本对魇咒只有五分相信,在他做过那些梦,梦见前世种种之后……对神鬼之事就有十分相信! “彻查……”谢琰气得声音发抖,“彻查都有谁牵涉其中,一经查实,斩立决!” 谢琰生怕吓着云姒,将这件事缓缓地告诉她。然而云姒听完之后,还是变了脸色。 若是只咒她死,她不在乎……可凌夫人还咒了安安! 云姒想到安安哪怕只有一丝丝可能处于危险之下……就恨不得将所有对安安不利的人,全都立刻杀光! 以往,谢琰每次想杀人的时候,若是云姒觉得罪不至死,都会阻拦谢琰。 可是这一次,云姒一个字都没有说。 想要伤害安安的人,她绝不会宽恕! 历时半个月的清查后,廷尉查出凌夫人及其身边三人牵涉到魇咒贵妃与公主之事,一起处了死刑。 后宫中其余宫妃,都并未查出任何不妥。 谢琰下令,让宫妃自己来选择是去是留。 若是选择出宫,宫妃这些年存下的私房,都可以带走。身边用惯的宫女,若是愿意与宫妃一同离宫,宫女也可以恢复自由身,与宫妃一同离开。 同时,宫中还会发给离宫的宫妃一笔银子,补偿她们这些年的青春。 若是选择留在宫中,留在宫中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也都说得明明白白。 不论她们之前是什么品级的宫妃,从今往后待遇都一样——那些宫妃的品级,原本也是谢琰当初随便赐的。 当初碰上他心情好的时候,送进宫的女人,赐的品级就高一点;碰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送进宫的女人,直接拖出去砍了…… 至于那些低品级的宫妃,当初怎么赐的品级,谢琰已经记不清了,大约都是在他心情不好不坏的日子被送进宫的。 选择留在宫中的宫妃,不管之前是什么品级,日后都变成同一个品级——从采女做起! 采女不是宫妃的品级,而是女官的最低品级! 从此以后,后宫中再没有其他的宫妃,只有贵妃一人! 日后,采女们如果在宫中展露才能、做出贡献,可以按照女官的品级晋升,采女、少使、中使、长使……一级一级地升上去。 第184章 栖雁园 不过在日常的份例上,宫中对以前的宫妃,以后的女官,都十分优容。 每个人的份例,都按照女官品级的双倍来发放。不论是衣食住行,都不受委屈。 简单地说,留在宫中过不上大富大贵、奢靡无度的日子,但是也宽裕安闲,不必为吃穿用度发愁。 谢琰写了一道圣旨,将宫妃们出宫一次性发放多少钱,和留在宫中日后每个月的份例如何,全都写得清清楚楚。 然后留出一些日子,让宫妃们自己选择。 因为之前已经往外透了口风,再加上宫中的清查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如今谢琰下了这一道允许宫妃出宫的圣旨之后,竟然没再掀起多大的波澜。 云姒唯一感受到的变化是,突然冒出来很多人,通过她身边的各个宫人,打听她与谢琰是不是以后要在宫外的庄园长住? 云姒想不明白:“我和陛下住在宫里还是宫外,和她们选择出宫还是留下……有关系吗?” 谢琰在旁边笑道:“说不定是她们嫌弃贵妃,若是贵妃以后回宫住,她们就出宫;若是贵妃以后不回宫住了,她们就留在宫里。” 云姒立刻反唇相讥:“我看她们嫌弃的是陛下才对!” “她们以前可都来奉迎过我……可不曾来奉迎过陛下。” 后来,云姒终于明白,那些宫妃为何纷纷打听这个了。 原来她们担心,若是日后陛下还要回宫的话,她们选择留在宫中,会被误会依旧对陛下存有妄想…… 更怕陛下喜怒无常,她们与陛下同居宫中,说不定哪天又惹怒了陛下要掉脑袋。 若是她们住在宫里,陛下住在宫外,危险就少很多了。 得知真相的云姒,得意地朝着云姒笑:“我就说她们嫌弃的人是陛下!” 为了让宫妃们安心做出决断,云姒将消息透出去——告诉她们自己与谢琰日后在宫外长住,只会在祭祀、新年的日子回宫小住。 数日后,宫妃们做出的决定,陆陆续续地禀上来。 结果十分出乎云姒的意料。 云姒以为,会有更多人选择出宫。 没想到最终的结果是反过来的,选择出宫的人是少数,多数的宫妃都选择留下来。 谢琰对这个结果同样意外。 他有些得意地挑眉:“如今朕真的是仁德之君了……” 云姒派了很多人在外头吹谢琰的仁慈宽和,她吹得实在是太猛了,谢琰竟然都有点相信了…… 云姒戳破谢琰的白日梦。 “她们不是相信陛下,是相信我能管住陛下。” 如今,谢琰在旁人眼中是会伤人的老虎,她是能驯服老虎的驯兽师。 放宫妃出宫的那一日,云姒与谢琰从庄园回到宫中。不过两人是偷偷回去的,并没有进宫,只是在宫门外不远处,坐在马车里,远远地看着宫妃们离开。 大部分出宫的宫妃都是被家人接走的,也有少数几个,自己带着身边的宫女一起离开。 所有离宫的宫妃都离开后,谢琰长舒一口气,莫名觉得轻松许多。 “走吧,我们回家。”谢琰牵住云姒的手。 谢琰在宫中出生,在宫中长大,可奇怪的是,他从不觉得宫中是他的家。 或者说,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家”这个概念。 是他遇见了云姒,才有了家。 他恍然惊觉自己可以搬出宫后,一刻也不能忍受,立刻与云姒一起搬了出来。 宫外的庄园并非处处都合心意,还有很多需要修葺的地方。 不过谢琰等不及修葺完再搬过去了,他与云姒一边住在庄园里,一边按照自己的心意慢慢修整。 与心爱的人住在一起……慢慢地将他们的家变成最爱的样子…… 谢琰一颗心从来没有如此安稳过。 他的灵魂,前所未有的舒展。 两人一起住的庄园还没有名字,谢琰问云姒取什么名字:“不如叫流云苑?” 云姒:“陛下也太懒了……” 当初给宫中的宫殿取名,谢琰得知云姒在家中的院子叫流云苑,便取了流云殿的名字。 如今的庄园,又要取回流云苑。 云姒摇头:“不想用这个名字,我们取个新的吧。” 虽然她在流云苑中度过了最为无忧无虑的闺中时光,可是云姒更喜欢如今的自己,清醒的、强大的、崭新的自己。 谢琰取了一个新名字:“栖云园如何?” 云姒想了想:“叫栖雁园吧。” 她不想做随风飘荡的云,她想做生着翅膀的大雁。 雁与琰谐音,她与谢琰住在这里,就像是两只正在栖息的大雁。 他们不一定要在这里住一辈子。 或许等到他们休养生息,积攒下足够的力量,他们就会像度过寒冷冬日的大雁一样,重新飞向远方。 . 谢琰与云姒住在栖雁园中,每日看着安安长大,与雪球玩耍。 每隔一段日子,云姒便回宫一趟。 一来,她担忧自己与谢琰都不在宫中,留在宫中的那些曾经的宫妃会被人欺负。她时常回去看看,便没人敢欺负她们。 二来,云姒如今爱上了骑马,从栖雁园到宫中,往返一趟恰巧能让她跑个痛快。 搬到栖雁园后,不仅谢琰与云姒住得舒服多了,最高兴的还是雪球和他们养的几匹马。 栖雁园比皇宫更大,跟着云姒与谢琰来栖雁园中伺候的,自然全都是她们信任的自己人。 因此,雪球不再像以前那样被拘束在流云殿和长乐宫中,来到栖雁园后,雪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每一日都自在极了。 栖雁园中人人都知道雪球是谢琰与云姒的爱宠,看到它就会远远地避让。雪球不爱与陌生人玩,因此宫人们都不敢打扰,更不敢乱给雪球喂吃的。 唯一可以给雪球喂饭的元长,自从搬进栖雁园之后,在整个庄园里跑着找雪球,没过多久,元长就跑瘦了很多,小腿上的肉跑得格外结实。 整个栖雁园都是雪球的新乐园。一开始,它还不敢去太远的地方,绕着云姒给它选定做窝的屋子,一点一点地在附近探索。那时候元长还能找到雪球,他知道雪球不敢走太远。 随着它探索的范围越来越远,元长就彻底找不到雪球了。 栖雁园这么大,他跑断了腿也跟不上雪球。 有时候,他一边喊着雪球的名字,一边跑得气喘吁吁地停下喘气时,一抬头,看到雪球正卧在不远处的树上,眯着眼睛惬意地看着他呢。 还有假山的山洞里,雪球很喜欢钻进去躲猫猫。山洞隐蔽又阴凉,猫天性十分喜爱,贵妃命宫人日日打扫山洞,以免雪球一身雪白的毛在里头蹭到灰尘。 时不时便能从雪球爱睡觉的地方,打扫出一撮掉下来的猫毛。 栖雁园中树多鸟多,雪球经常去爬树抓鸟。 云姒听元长说,雪球搬到栖雁园后,胃口都好了不少。 云姒将雪球抱在怀里掂了掂,确实感觉雪球更沉了。不过雪球的身形看起来却没有更加圆润,云姒伸手摸着,雪球身上的肉更加紧致了,有些硬邦邦的。 看到雪球在栖雁园里过得如此开心,云姒心中也十分欣慰。 而且雪球每日在园子里跑来跑去,但是只要到了用餐的时间,必定会准时回到它的窝里。 雪球会在外头小憩,但它想睡大觉的时候,也一定会回到自己的窝里。 吃饭前、睡醒后……都是雪球朝着云姒和谢琰撒娇的时间。 云姒抚摸着雪球油光水滑的毛,感慨道:“我怎么觉得搬到栖雁园后,雪球更黏人了呢?” 谢琰笑着随口说道:“雪球喜欢这里,感激你给它搬的新家呢。” 云姒伸手在雪球下巴上挠了几把,看到雪球享受地眯起眼睛的样子,心想雪球这么聪明通人性,没准还真让谢琰说中了! 雪球就是在开心地感谢她呢! 云姒伸出手,在谢琰下巴上也挠了一下:“陛下也喜欢新家,是不是也该感谢感谢我?” 谢琰的气息突然笼罩过来:“……贵妃想让朕怎么感谢?” . 搬进栖雁园后,云姒想将安安的房间设在她与谢琰的房间旁边。可谢琰却不许两处房间紧挨着,为安安选定了稍远的另一处。 谢琰说:“安安越来越大,挨得太近不方便。” 当初,云姒不明白有什么不方便。何况安安在她心中,根本和长大沾不上边,安安还不足一岁呢! 今夜,云姒突然明白了谢琰是什么意思。 她压抑不住自己的声音时,十分庆幸安安的房间没有选在旁边。 虽然安安还小,就算听到了也听不懂,可安安身边还有那么多宫女和奶娘呢……云姒可不想让她和谢琰的声音被那么多人听见! 自从云姒生下安安之后,今夜还是两人头一回…… 尽管太医早就说可以了,可谢琰总觉得多养一阵身子对云姒更好。 后来两个梦,又引出了一系列的事。 云姒与谢琰梦到前世后,从宫里搬到园子里,又放了一批宫妃离宫…… 如今,两人身边再没有多出来的其他人。 再想到梦中临死时的遗憾,想长相厮守的渴盼…… 今夜,格外不同。 谢琰的声音响在云姒耳边,分辨不出是极压抑还是极痛快。 云姒起初还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后来也顾不上了。 谢琰抱着浑身发软的她去沐浴时,云姒最庆幸的栖雁园院落稀疏,她与谢琰的院落被花木围绕在中央,与其他院落都相隔很远,两人的声音不会被别人听见。 云姒突然想到,谢琰当初选择院落的时候,一眼便看中了这里。 她灵光一闪,问道:“陛下当初就打着这个主意?” 云姒没具体说,可谢琰一下子就懂了,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云姒看到谢琰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伸手打在谢琰的身上,可手腕都软绵绵的没力气。 云姒原本想着第二日骑马回宫,如今自然是回不去了。她在床上懒洋洋地躺了一日,让茯苓帮她按摩全身,又养了两日,腰间的酸痛才彻底消失。 云姒去马厩牵马,准备今日骑着乌云回宫。 搬进栖雁园后,不止雪球开心极了,云姒与谢琰的骏马也都开心极了。 云姒的第一匹马乌云、汗血宝马碎金,还有谢琰的宝马踏雪…… 他们每次回宫都轮换着骑。 这些马以前养在宫中,虽然宫人也会遛一遛它们,可宫中对它们来说还是太憋闷了。 如今云姒与谢琰经常骑马,马儿都高兴极了。 碎金与踏雪远远地看着云姒和谢琰走来,两只前蹄高兴地不停踩。 云姒伸手摸了摸碎金的脖颈,喂它吃了一块糖,对碎金说道:“今日不骑你,上次不是骑你出门了?今日轮到乌云了。” 虽然乌云只是一匹寻常的马,与碎金这样的汗血宝马有着很大差距,可云姒却从不偏心。 跑快马固然畅快,但是骑着马慢慢跑也别有滋味。云姒不偏不倚地轮流骑两匹马。 而且乌云极聪明通人性,又是一匹母马,跑起来非常稳。 奇怪的是,今日云姒将乌云牵出来,想要上马时,乌云却不配合,一直想要躲开。 云姒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 她立刻担忧地叫来马官:“乌云是不是生病了?它哪里不舒服?” “之前并未发现乌云生病……”马儿生病,首先在饮食与饮水上看出不对劲,可乌云能吃能喝,完全没有生病的迹象啊? 马官紧张极了,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双手摸到乌云的肚子时,突然停下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摸了两遍。 “回禀贵妃,乌云可能是……可能是怀孕了。” 云姒惊讶地瞪大眼睛:“乌云怀孕了?” “孩子是踏雪的还是碎金的?” 乌云是母马,踏雪与碎金都是公马。 这三匹马是贵妃与陛下最常骑的马,有专门的马官,与别的马分开养。 马官答不出来乌云怀的小马是踏雪的还是碎金的,他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现啊…… 马官生怕贵妃与陛下责怪,吓得浑身都是冷汗。 好在贵妃与陛下并未责怪。 “乌云要当母亲了呢。” 第185章 你先变丑 “既然马官也不知道父亲是谁,那就只能等生下来再看了。还好碎金与踏雪的毛色不同,到时候看小马驹的毛色,就知道他们的父亲是谁了。” 谢琰站在一旁,好奇地观察了一会儿,竟然没发现乌云与哪匹马更亲密。 谢琰试着将踏雪牵走,乌云没什么反应。 他将踏雪送回来,将碎金牵走,乌云依旧没什么反应。 谢琰奇怪道:“乌云怎么看起来对踏雪和碎金差不多?” 云姒微微一笑:“陛下不懂母马。” 谢琰不服气:“哦?”他自认为极爱马、懂马,他养马这么多年,云姒竟然说他不懂? 云姒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是啊,陛下不懂,母马怀上孩子之后,爹就不重要了!” 谢琰:“…………” 最终,云姒骑着碎金出宫。她回宫转了一圈,见了几个人,看了看账本,确定宫中一切都好之后,就放心了。 御膳房里有几个厨子想要巴结她,听说云姒回来了,立刻送上来各种膳食。 云姒看着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膳食,既有点心和饮子,又有菜肴与汤羹,心想那些厨子的心思昭然若揭,都想跟着她去栖雁园呢。 不过云姒喜欢的厨子已经带走了,这些留在宫里的,以前就没资格伺候云姒的饮食。 云姒略尝了尝他们送上来的膳食,很显然,他们也没能在她搬出宫后突然开窍,做出来的味道她依旧不喜欢。 云姒挥手,让宫人们都撤下去。 “告诉他们,在栖雁园和在宫中,月钱都是一样的。让他们踏踏实实留在宫中做菜。” 云姒没说错,月钱确实是一样的,只是谢琰搬到栖雁园后,权力的中心立刻就从宫中移到了栖雁园。 别说厨子想跟去了,如今已经有权贵与朝臣在打听,陛下会不会赐下栖雁园周围的地,很多人都想在栖雁园不远处为自己盖宅子。 别的不说,上朝能少赶一些路,就是极大的便利了。 谢琰暂时还没松口。 他私下对云姒说:“那些人啊……就像拉磨的驴一样,要有一根胡萝卜吊在前头,才能让他们为朕好好干活。” 云姒笑了:“恭喜陛下学会了第二种治国的办法。” 谢琰狠狠瞪了云姒一眼。 他当然知道云姒是什么意思。除了杀人,如今他也会利诱了。 朝臣们想上进,连宫里的厨子们都有野心。 既不想上进又没有野心的,只有选择留在宫中的那些曾经的宫妃了。 云姒时不时回宫看她们一趟,每一次都发现她们过得挺好,便放下心来。每次回宫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她们留在宫中,有养花的、有养鸟的、有养鱼的……日子过得很是悠闲自在。 还有人闲来无事,重新捡起闺中的闲情雅致,合香、调胭脂…… 云姒这次回来,有两个采女大着胆子结伴而来,将自己这段时间合的香、调的胭脂拿给云姒看。 原来是听闻云姒在宫外有生意红火的香料铺、胭脂铺,来问她,她们调的香料与胭脂能不能在云姒的铺子里寄卖。 云姒试了试她们的香料和胭脂,感觉果真有些特别之处,又拿去铺子里给更懂行的掌柜看,掌柜也说可以一试。 云姒便将这件事答应下来,派人回宫传话,答应她们寄卖试试,让两个采女自己定价。 “卖出去的钱,二八分。” 两个采女初时以为自己得两成,贵妃得八成。没想到竟是反过来的,贵妃只要两成,分给她们八成,顿时喜出望外! 两个采女在制香与胭脂上颇有天分,再加上家中传下来的一些珍贵的方子,后来在云姒的铺子里卖出了好几个极畅销的款。 两个采女因此赚到了大笔银子,云姒的铺子也跟着赚了不少,连铺子的名声都更响亮了些。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云姒如今“代管”两大片封地,京中铺子的钱,对她来说不过是不值一提的零花钱罢了。 这样的进项对云姒来说可有可无,她不过是为宫中的女人提供方便罢了。可是对宫中的女人来说,能有这么大一笔进项,能让她们的日子完全不同! 两个采女靠着制香与胭脂赚了钱后,宫中其他的女人都羡慕极了。 宫中如今氛围平和,倒是不曾因此产生矛盾,不过立刻有一大批人效仿,打听出来贵妃有什么铺子,也想要做东西去寄卖。 可惜并不是人人都有一技之长,更不是人人都有家中传下来的珍贵方子。 采女们想要寄卖的东西,十成里被拦下来了九成,连云姒和掌柜那一关都过不了。 去铺子里寄卖的那一成,有些赚了小钱、有些赔了小钱,再也没有像两个采女寄卖的香料与胭脂那样源源不断赚大钱的了。 后来,倒是有一个采女写的话本,试着送去书局售卖,结果一下子爆火了! 人人都夸这话本辞藻婉转华美、故事曲折动人。 采女受到了鼓励,又连着写了新的话本,也是本本爆火,几家书局开高价争夺她的新话本。 连着写出几本大火的话本后,采女当初随手给自己取的别号金玉闲人,也有了不小的名气。 许多喜爱她的人,将她写的每一本话本都买回家收藏。 许多人都想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猜测她出身世家大族,可是一直没人猜到宫里,没人知道她的真面目。 云姒得知这件事后,特地去问她,想不想让外头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如果她想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不过金玉闲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十分享受这种人人都想知道她是谁,却又猜不到的感觉。 而且这样,她的话本都能多卖出去几本呢。 云姒得到回答后,便作罢了。她仔细品味了一下金玉闲人的回话,觉得果真有趣。 她让身边的宫人们也买了一套金玉闲人的话本回来,看得津津有味。 后来,金玉闲人又来问云姒,能不能传出消息去,贵妃也爱看她的话本。 云姒爽快地答应了,这本就是实话。 消息传出去后,金玉闲人的话本又大卖了一波。 有趣……太有趣了……云姒觉得金玉闲人的本人比她的话本还要有趣很多。 自然这就更加后话了。 . 云姒与谢琰住在栖雁园中,一点一点将栖雁园改造成两人最喜欢的模样。 谢琰最先建造的就是浴池。 用惯了宫中的温泉浴池,如今再大的浴桶,用着也不畅快。 谢琰对云姒感慨道:“没想到宫中还有让我怀念的地方。” 云姒听出谢琰话中藏着的意思,轻轻瞪了谢琰一眼。 不过即便是云姒,也挑不出宫中浴池的任何不足。宫中的大浴池看起来极为美丽,泡澡也极为舒服。 只是有时“泡澡”的时间太长,云姒会腰酸……当然这不是浴池的错! 云姒想到这里,又瞪了一眼身旁的罪魁祸首。 既然云姒与谢琰都对宫中的温泉浴池极满意,栖雁园中新的浴池,就按照宫中浴池来修建。 唯一不同的是,谢琰原本琢磨着怎么能再将温泉水引到栖雁园中,云姒摇头说不必如此劳民伤财。 引入宫中的温泉水,因为路途遥远,已经不够热了,流入温泉浴池之前重新烧热。 既然如此,云姒觉得用干净的井水烧热后,注入温泉浴池也是一样。 谢琰犹豫道:“据说温泉水有养肤美容之功效……” 谢琰担心云姒内心深处还是想用温泉水沐浴的,只是不想劳民伤财。 云姒伸手摸了一把谢琰的脸颊:“陛下的脸已经够滑嫩了!” 谢琰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他抓住云姒的手,顺着自己的脖颈往下移:“朕的脸还不是最滑嫩的地方……更滑嫩的地方,贵妃想不想摸一摸?” 云姒没想到谢琰竟然这么厚脸皮,她比不过,脸一下子就红了。 谢琰看出来云姒是真的不在乎温泉水,既然如此,那便按照云姒的意思,直接用宫中的井水。 谢琰看着云姒娇嫩的容貌,心想不必温泉水的滋养,云姒天生便是花容雪肤。 两人之间的情爱,最初或许来源于前世的羁绊,而前世的最初,谢琰大方承认自己对云姒一见倾心是因为她的容貌。 不过两人走到今日,早已心意相通,皮囊如何对他来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谢琰想到这里,便对云姒表白心迹:“就算贵妃容颜不再,变老变丑,丝毫不影响朕对贵妃的心意。” 云姒狠狠瞪了谢琰一眼:“你才容颜不再!” “你比我老!你先变丑!” 谢琰极少见到云姒如此生气的模样,比他用大虾逗弄雪球,最终却把大虾丢进自己嘴里之后的雪球更气。 谢琰哈哈大笑着抱住云姒,轻拍她的背。 “好好好,朕比你老,朕先丑。” “贵妃永远比朕年轻,永远比朕美。” 云姒听到谢琰这么说,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轻叹一口气,揪着谢琰的领子说道:“只盼着我与陛下一直年轻。” 不必引温泉水,新的浴池就更容易建造了。浴池就建在云姒与谢琰居住的主院中,在树荫掩映之处。 不过浴池离寝殿有一段距离,这样浴池的水气与热气,不会影响寝殿。 谢琰清晨有练武的习惯,练武后直接去沐浴,若是云姒睡懒觉,谢琰沐浴的时候还还没起床。隔得远一些,沐浴的水声也不会吵到寝殿。 从寝殿到浴池的路,谢琰与云姒每日说不定要走多少次。平日里,两人每日最少沐浴一次,若是碰上多的时候……一日沐浴三五次也寻常。 从寝殿到浴池的路,定然要风雨不扰、寒暑不侵。 谢琰想了想,提笔画了一条长长的木制连廊,连廊的地上铺着雕着浅浅花纹的木头。 谢琰朝着云姒微微一笑:“便是朕光着脚,将你一路抱过去,踩在这样的地上也不会滑。” 云姒想到谢琰会在何种情况下光着脚一路将她抱进浴池里……脸一下子红透了。 . 云姒与谢琰在栖雁园中的日子快乐似神仙。 不过朝中的气氛一直紧绷着。 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在朝臣们的眼中,每一件都是极坏的坏事。 瑞王府谋反,陛下清查出所有参与谋反之人,全都杀了。 宫门外吊着的尸身被风吹得飘飘荡荡,这样的景象,依旧经常出现在朝臣们夜里的噩梦之中。 没有参与谋反,但失职未查之人,也纷纷被抄家、流放…… 一时间,京中不知道空了多少宅院和铺子。昔日气派的大门外,长出了荒草…… 陛下又从宫中,搬去了京郊的园子里。 还有后宫的妃嫔,放出宫一小半,剩下一大半全都从妃嫔变成了女官…… 每一件事,都让朝臣的一颗心高高悬起,精神愈发紧绷。 谢琰察觉到这样的气氛,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谢琰抱怨道:“他们成天揣摩朕的心意,做事都慢了许多……” 谢琰对朝臣的态度一直是,若是看不惯谁,那就杀了。那些暂时没那么碍眼,他暂时不想杀的,谢琰希望他们能为他好好做事,而不是每日战战兢兢。 云姒:“…………” 她感觉那些朝臣也挺惨的。 不过她肯定还是站在谢琰这边。 云姒替谢琰想办法:“之前发生的坏事确实太多了,应该来几件喜事,让大家安安心。” 谢琰想不到能有什么喜事。 过年还早。 安安快周岁了,不过还要等两个月。 突然,谢琰想到了:“朕之前问了秦卫,他愿不愿意娶傅姑娘,他说全凭朕做主。” “那朕便赐婚,让秦卫与傅姑娘成亲吧。” 云姒:“……等等!” 只是因为陛下想要一场喜事,就给秦卫和傅雪赐婚,是不是太草率了? 这毕竟是傅雪的人生大事啊! 云姒着急地问道:“秦卫心悦傅雪吗?他想去傅雪吗?” 谢琰皱眉:“朕哪里知道?” “你当初不是只让朕问秦卫愿不愿意娶傅雪?他就是这样说的。” 谢琰觉得,既然秦卫说了全凭他做主,那他怎么做主都没问题。 云姒:“……有些事还是要问清楚的。” 第186章 安安说话 这毕竟关系到傅雪一辈子的幸福啊! 璇玑之前已经吃过遇人不淑的苦,傅雪也差一点就掉进了火坑,傅雪成亲定然不能再草率。 云姒想让谢琰问清楚,然而她转念一想,秦卫身为臣子,在谢琰面前自然只能说听凭陛下做主。 云姒对谢琰说道:“这件事你不必管了,我自己将傅血和秦卫都叫进园子里,让傅雪自己问清楚。” 傅雪和罗璇玑第一次被宣召进入栖雁园。 两人进来之后,只感觉园子里处处都是美景,简直目不暇接。 尤其是院子里的一大片湖,湖水清澈极了,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还能看到浅水处游动的小鱼。碧绿的荷叶在湖边连成一片。 起初,傅雪以为云姒叫她进来,只是让她来赏景、小聚的。 等到云姒在她耳边耳语两句之后,傅雪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等到云姒带着罗璇玑离开,只留傅雪一个人在湖边亭子里。片刻后,她看到身材矫健修长的秦卫,大步流星而来,傅雪的一张脸更是红透了。 不过她还是鼓足勇气,抬头询问秦卫:“秦卫,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 秦卫愣了一下,说道:“我的亲事怕是不能自己做主,要听陛下的。” 傅雪脱口而出:“那若是陛下让你自己做主呢?” 秦卫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脸上闪过疑惑之色。 如今,他手中掌握的权力越来越大,手下掌握的兵士越来越多。而且他不是在边疆镇守边关、无诏不得入京的将军,他是在京中,在谢琰身边为他做事之人。 秦卫知道,自己必定要娶一个令陛下信任的妻子。 陛下让他娶谁,他就娶谁。 陛下若是不想让他娶妻生子,那他就不娶妻生子。 傅雪看到秦卫半天都没有说话,气得跺了一下脚,换了一种问法。 “那我问你,陛下若是让你娶我,成亲以后你对我好不好?” 秦卫毫不犹豫:“对你好。” 傅雪立刻问:“那什么叫对我好?” 秦卫一脸奇怪道:“自然是你觉得怎样好,那我就怎样对你……” 秦卫觉得傅雪的话真奇怪,对人好,不就是那人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吗? 傅雪若是不想要,他硬塞金子银子给她,那也不是对她好。 傅雪若是口渴了想喝水,他正好端一杯水到她唇边,就是对她好。 有人想要荣华富贵,有人想要举案齐眉……他怎么知道傅雪想要什么? 傅雪没想到竟听到秦卫这样回答,一时间愣住了。 是啊,这样简单的道理人人都懂,可能做到的人又有几个呢? 傅雪鼓起勇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我若是觉得纳妾不好,不许你纳妾呢?” “也不许有通房……你就只能有我……只能有我一个……”傅雪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说到这里,一张脸红得要滴血,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不过秦卫武艺过人,耳聪目明,倒是听清楚了。 他松了一口气:“那正好,我也不想纳妾。” . 陛下给秦御史和傅家姑娘赐婚了! 陛下……赐婚? 第一次听闻这个消息的人,就没有不震惊的。人们实在是难以将“陛下”与“赐婚”两个词连在一起。 陛下什么时候管过男人和女人成亲的事? 陛下这是怎么了?如今竟连这些事也要管了? 朝臣们晕晕乎乎的,绞尽脑汁地思考,陛下为何要给秦御史和傅家姑娘赐婚。 大家第一件想到的,就是秦御史是这两年陛下身边的宠臣、信臣,头一号的大红人。 大概是陛下对秦御史的信重,与对寻常的朝臣不同? 陛下懒得管寻常朝臣的婚事,但是乐意管秦御史的婚事? 不,还是很奇怪……这依旧不符合陛下的性子,一定还有什么忽略之处…… 在朝臣们苦思冥想,集思广益之后,一个说法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同…… 陛下这不是在为一对年轻男女赐婚,是在为他们身后的家族联姻啊! 不对,秦卫身后没什么家族,准确地说,是陛下在为新旧两方势力联姻! 秦卫,陛下最信重的新臣,手握权力,无疑代表着新势力。 傅家呢,是陛下在登基之后就跟随在陛下身边的旧势力……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傅家又不是先皇的臣子——先皇的臣子早就被杀光了。明明是陛下的臣子,为何要说是旧势力? 唉,其实新旧势力,都是陛下的臣子,这新旧是以贵妃入宫的前后而论的。 在贵妃入宫前,陛下重用的臣子。嗯,有一些贪官,有一些酷吏……当然其中也有一些好的臣子! 但是同朝为官,难免关系盘根错节,通通被打上旧势力的标签! 至于新势力,那就是陛下在贵妃入宫后扶持起来的一批臣子了。 秦卫便是最典型的例子,这些新势力的臣子,无根无基,无党无派,只对陛下忠心! 各个都是做实事的人。不怕得罪人,只为陛下做事! 这一回瑞王府谋反,牵扯其中的,一个新势力的臣子都没有,清查出来的都是旧势力的臣子。 至于过去行事十分嚣张的贪官与酷吏,更是早就被陛下清算了。 可是旧势力中的臣子也不全都是坏人,毕竟过去陛下不理朝政,都是他们在做事…… 只是在这样的清算下,又有新势力的臣子比着,那些做事尚可,但也不敢说自己一分钱没贪过一点势没仗过的旧臣子……个个也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如今,陛下的赐婚,让他们都安心了! 傅家就是旧势力的代表人家。 陛下给新旧势力赐婚,那就是希望大家和平相处,一起为陛下做事啊! 他们这些旧势力的臣子,只要以后老老实实的,陛下不仅不会收拾他们,而是还会继续用他们的! 旧势力的臣子们全都松了一口气。 朝中紧绷着的气氛,一下子就缓解了。 秦卫与傅雪的大婚当日,云姒与谢琰一起去参加两人的昏礼。 云姒看到喜气盈盈的宾客们,心中有些意外。她每次见到秦御史,都觉得秦御史黑黑的脸上面无表情,没想到秦御史在朝中的人缘这么好? 这么多朝臣来参加他的昏礼,而且一副发自内心为他高兴的样子! 云姒心中暗自感慨,看来傅雪真的没嫁错人…… 这么多宾客们看起来真的好高兴啊! 仿佛成亲的不是他们的同僚,而是他们的亲儿子亲爹? 然而在众人看到云姒与谢琰的一瞬间,云姒感到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 无数道想看又不敢看的目光,落在谢琰身上。 谢琰自然也感受到了这样的目光,那些目光之后隐藏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谢琰:“…………” 他又不是每次在喜堂上见到一个成亲的女人,就要抢回去? 云姒:“…………” 她不是在谢琰身边吗? 难道那些人觉得,她与谢琰一同来参加昏礼,是来帮着谢琰抢别的女人的吗? 云姒与谢琰来参加昏礼,是想为傅雪的昏礼增光添彩,可不是来给傅雪的昏礼招惹非议的。 云姒没想到谢琰前来,会让宾客们产生如此的联想…… 云姒连忙让谢琰先回去。 她自己留下来观礼。 她只有傅雪和罗璇玑这两个一路走来的闺中密友,她们成亲,她一定要在昏礼上见证。 然而谢琰离开后,原本落在谢琰身上的那些目光,有一部分若有若无地落在了云姒身上。 云姒隐隐约约地听到远处有人议论。 “贵妃留在这里……” “你看,今天的新郎官秦御史,背影身形是不是与陛下有几分相似?” 云姒:“…………?” 那些人到底在说什么? 难道他们觉得自己会在昏礼上抢走新郎官吗? 不是,谢琰在昏礼上抢过人,她可没有抢过! 而且那些人是不是忘了,她的身份是贵妃啊! 云姒想起上一世人人都称她与谢琰是昏君与妖妃……不知如今,她与谢琰两人在世人眼中究竟是什么模样啊? 傅雪昏礼之后,没过多久,又来了一趟栖雁园。秦卫送她到栖雁园门口,在外头等着她。 傅雪这一次来,是给安安送周岁礼的。 云姒看到婚后的傅雪面色红润,双眼清亮有神,就知道她成亲后这几日过得很不错。 果然,云姒问傅雪婚后过得如何时,傅雪虽然羞涩,但是说自己一切都好时,脸上的甜蜜笑容不容作假。 转眼间就到了安安的周岁宴。 明明云姒之前十分不耐烦办宫宴,可是想到这是安安的周岁宴,云姒就只想办得盛大些、圆满些。 云姒一点也不嫌烦,亲力亲为,让宫人们一点点调整周岁宴的布置,菜单也改了两回。 安安正值变化最快的时候,每日都与前一日有些不同。 不过眼看着就要周岁了,安安还一直不会开口说话。 云姒觉得安安必定是像谢琰,因为她自己开口说话极早:“我十个月就能开口说话了!” “必定是陛下开口晚!”云姒话音落下,才想到在谢琰幼时,怕是没有人教她开口说话,也没有人日日在他的小床边温柔地与他说话。 谢琰那样长大,开口说话必定是晚的。 云姒眼中闪过心疼的神色,她刚想不动声色地换个话题,突然听到了一声。 “秋——” 云姒惊讶地看向安安,方才的声音是安安发出来的吗? 她刚说安安开口晚,安安就说话了? “安安,安安!”云姒激动地看向女儿,“你刚才说什么了?再说一遍。” 安安竟仿佛听懂了似的,朝着云姒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十分配合地再次开口。 “秋——” “秋——秋——秋——” 安安撮起小嘴巴,叫个不停。 云姒又开心、又激动、又不解,安安说的是什么呢? 她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谢琰,看到谢琰满脸傻笑,简直一副喝醉酒的样子。 云姒轻轻碰了一下谢琰这个乐傻了的父皇,问道:“安安到底在说什么?” 谢琰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说道:“好像是秋日的秋?” 云姒听着也是,可是她想不明白,安安开口说的第一个字为什么是秋日的秋呢? 明明云姒日日都在教安安叫“娘”,谢琰日日都在教安安叫“爹”,奶娘平日里也一直教安安“父皇”和“母亲”。 不管哪一个字,都和“秋”不沾边呀? 谢琰坚持认为,安安开口的第一个字是“秋”,“是因为如今正是秋日!” “安安在秋日出生!” 谢琰抱着安安,笑得露出满口白牙,眼睛眯起来看不见,一副已经认定安安是小神童的模样。 “安安竟然知道现在是秋日!知道自己在秋日出生!”谢琰一副随时都能乐晕的模样。 云姒:“…………” 虽然她生的女儿,她也放在心尖上疼爱极了,但她的脑子还是有一点点清醒的,不像谢琰那样全都被浆糊糊住了。 安安开口说的第一个字,也是如今唯一会说的一个字是“秋”,肯定不是谢琰想的那个原因。 她还不满周岁,哪里能懂什么春夏秋冬啊? 几日之后,云姒终于在安安身边找到了答案。 “秋——秋——秋!”安安高兴地喊着,一抹雪白的毛茸茸的身影嗖的一下窜了过来,熟练地用爪子搭在安安的床边。 安安高兴地直往外喷口水,两只小手摸在雪球毛茸茸的脑袋上,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雪球十分温柔地让安安摸着,小鼻头往安安的手上不停蹭,表达对安安的喜爱。 不过它始终都很有规矩,不曾跳到安安的床上,只是两只爪子搭在床边,立起来让安安摸头。 云姒恍然大悟,原来安安说第一个字根本不是“秋”,而是雪球的球! 云姒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安安开口说的第一个字既不是爹也是不娘,与父皇母亲全都不沾边,是每日在她身边陪伴很久的,安安当作小伙伴的雪球。 云姒将真相告诉谢琰后,他一张脸立刻黑了。 第二日,云姒发现谢琰从给雪球煮的大虾里,挑了一只最大的,自己吃掉了。 第187章 有孕 安安在周岁宴之前收到了各种各样的生辰礼。 之前安安只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库,里头放的都是云姒与谢琰送给安安的东西。 云姒平日里看到什么漂亮的有趣的东西,都想送给安安。一些适合五六岁、七八岁小女孩戴的首饰,虽然安安头上的两根毛还用不上,可云姒只要见到了就特别想给她留着。 一开始谢琰不理解云姒这么做,总说等安安长大后再给她打造更好的,可看着云姒这样做多了,谢琰不知不觉中也被带动了,养成了和云姒一样的习惯。 云姒与谢琰两人送给安安的小玩意,再加上安安出生时收到的金锁银锁等,放满了一个小库。 这一回周岁宴,收到的东西就更多了。云姒一口气在栖雁园中收拾出来十间库房给安安存东西,她想着怎么也够用了,然而竟然不够用! 库房里放的东西太多,云姒根本不知道都有什么。 她想不明白安安为什么能收到这么多东西,拿过库房的单子看了一遍,才恍然大悟。 送礼的权贵与朝臣实在是太多了,绝大多数云姒根本不认识。 很明显,许多东西根本不是送给安安的,只是借着安安周岁宴的名义,送给谢琰的。 没想到谢琰一股脑地全都收在了安安的库房里。 用膳时,云姒与谢琰说起这件事。 谢琰一脸的理所当然:“难道朕还会贪女儿的东西?” 云姒无奈道:“那些哪里是送给小姑娘的东西?一看就是送给老头子的。” 谢琰被云姒这句“老头子”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的筷子在半空中停了许久,才慢慢落下,夹起一道菜。 云姒就是随口一说,他以为谢琰根本没放在心上。 当然,她并不曾觉得谢琰老,不过自从生了安安之后,她经常觉得谢琰好大…… 看惯了女儿的小脑袋,有时候再看到谢琰的大脑袋,云姒会吓一跳,怎么谢琰的脑袋这么大? 谢琰沐浴前,脱下寝衣对着铜镜照了半天。铜镜里的他皮肤紧致,看起来十分有光泽,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肌肉,用力的时候硬邦邦的,放松的时候很有弹性…… 腰间的腹肌一块也没有少,对着镜子仔细看,脸上也不见一条皱纹…… 云姒为何会说他老呢? 谢琰忍了半日,躺在帐子里,终于再也忍不住。 他小心翼翼地抱住云姒,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贵妃觉得朕身上哪里显老吗?” 云姒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己今日随口的一句戏言,谢琰竟然当真了。 云姒哈哈大笑,她今日只是想说,许多人送进来的那些礼太过贵重,而且对于安安这样才满周岁的小孩子来说太过老气了,一看就是送给陛下的。 谢琰看到云姒这样笑,自然知道自己被戏弄了,他瞪了云姒一眼。 云姒伸手抚上谢琰的脸:“不老……不老……陛下年轻得很。” 谢琰被气得牙痒,他一把按住云姒:“朕今夜就向贵妃证明一下……朕有多年轻!” . 安安在周岁宴的前一天,收到了一个最为特别的礼物! 雪球抓住了一只小雀,叼到安安的房间里,要送给安安! 雪球极有规矩,它知道不能上床,就将小雀叼在嘴里,努力站直身子,想让躺在床上的安安从它嘴里接过叼着的小雀。 雪球飞快地跑进来,脚步极轻盈、极快! 奶娘与宫女们也都习惯了雪球每日都跑进来找安安,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看清雪球嘴里叼着的小雀…… “嘶……”奶娘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没叫出声来。 她连忙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能叫出声来吓到小公主! 万幸的是,安安正躺在小床上熟睡着,并没有看到雪球叼着小雀送给它的一幕。 其实就算是安安看到,也未必会受到惊吓,是大人们觉得雪球嘴里叼着的小雀可怕。 奶娘和宫女想把雪球赶走,可又不敢出声把安安吵醒。 雪球是贵妃与陛下的爱宠,她们也不敢伸手碰,一时间竟然就这样僵住了。雪球不肯出去,她们也无计可施。 宫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找云姒,云姒听到这件事后,哭笑不得,连忙赶到安安的房间里。 看到安安还熟睡着,云姒松了一口气,她朝着雪球招手,轻声将雪球唤过来。 雪球一听到云姒的声音,立刻就掉头跑过来了。 方才送给安安没送出去的小雀,雪球放在云姒手心里。 云姒接过小雀,惊讶地发现小雀在她的手心里轻轻抖动! 小雀竟然还没死? 云姒连忙将小雀递给身边的宫女:“去问问,有没有回给小雀治伤看病的宫人?” “赶紧给这只小雀治一治,在笼子里养好伤之后再放走。” 今日雪球这样做,让云姒头疼极了。 雪球在安安的周岁宴前一日送来“礼物”,云姒觉得实在是太巧了,太有趣了。 突然,云姒灵机一现,感觉这并不是纯粹的巧合。 “你看到我和陛下这几天总给安安送礼物,你也想给安安送礼物,是不是?” 那些真正送给安安的礼物,一看就是根据安安的年龄精心挑选的礼物,云姒和谢琰收到后,都会拿来给安安看一眼。 雪球不懂什么是周岁宴,也不懂这些礼物是外头别人送过来的,只看到云姒和谢琰不停地将新鲜东西拿到安安面前。 于是雪球也想给安安送东西,不知道它费了多少力气,抓到了这只小雀,叼到了安安床边。 云姒将雪球抱在怀里,感叹雪球真是聪明极了。 不过这种给安安乱丢东西的坏习惯,自然是不能养成的。 一来是怕吓到安安。二来是雪球叼来的东西,难免不干净,安安年小体弱,要离这些东西远远的。 云姒用手指点着雪球的鼻头,好好地警告了它一通。 然后让元长留心,日后绝不能让雪球养成这个坏习惯。 第二日,安安在周岁宴上抓周。 抓周的桌子上,放满了各种寓意吉祥的东西。 安安被抱上桌子后,见到身边有不少人,不怕也不哭,在桌子上飞快地爬起来。 云姒听到周围有人轻声说道:“小公主身子真康健。” “小公主爬得可真好。” 云姒在心中偷笑,安安骨头长硬了,开始学爬后,经常爬着去抓雪球……当然她是抓不到的。 不过安安脾气很好,抓不到也不生气,每次爬累了就趴在地上歇一会儿,然后接着爬着去追雪球。 成日里这样爬,自然爬得又快又好。 然而安安在桌子上一圈圈地爬,却半天都没有伸手去抓桌子上的东西。 好在宫女们对此也有经验,立刻有宫女上前,拿起桌子上的东西微微摇晃,吸引安安的注意,然后又飞快地放回桌子上。 果然,安安的目光被吸引了,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好奇地看向桌子上的东西。 她看了一会儿,依旧没有上手,直接上嘴了—— 安安一口啃在面前金饭碗上。 然后抬起头,哈哈笑了。 一时间,周围响起阵阵笑声,紧接着吉祥话不绝于耳。 “小公主选了金饭碗,一辈子吃喝不愁!” “直接啃在金饭碗上,比用手抓还吉利呢。” “小公主果然是天生享福的命!” . 安安的周岁宴上,云姒有多高兴,周岁宴结束后,云姒就有多累…… 她在床上躺了两天,除了用膳几乎都不下床。 之前是高兴过头了,才不觉得劳累。如今兴奋褪去,浑身上下都酸痛得不行…… 躺了两天之后,云姒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这样的疲惫不太正常,她只是办了一场周岁宴而已。 她不会……不会又怀孕了吧? 云姒不再像第一次怀孕时那样懵懂无知,她叫了太医请平安脉,然而就算怀孕也时日太短,太医诊脉还诊不出来。 太医虽然还诊不出来,可是身体上的变化自己最清楚。云姒细心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的变化,总觉得和怀安安的时候十分相似。 夜里,谢琰伸出火热的臂膀将云姒搂到怀里的时候,云姒伸手轻轻推开了他。 谢琰愣了一下,想到云姒的小日子还没到,然后也一下子猜到了:“又……又有了?” 谢琰的神色,云姒有点看不明白。 当初得知她怀了安安时,谢琰欣喜若狂,怎么这一回,谢琰眉眼间不见欣喜,只有忧虑? 云姒皱眉:“陛下不想要孩子了?” 谢琰长叹一口气:“朕当然还想要孩子……朕只是不想你再受苦了……” 云姒生安安的时候,谢琰从头到尾陪在产房里,将自己的手塞在云姒手中,手上被掐得青紫一片。 云姒怀孕时,谢琰一直与云姒同睡,她不方便起身的时候,亲自照顾她沐浴甚至更衣。生产之后,谢琰也每日都来照顾云姒。 因此谢琰不是那种对女人生产有多辛苦一无所知的男人。自从云姒怀上安安,每个阶段的辛苦,谢琰都清清楚楚。 安安这么可爱,又是他与云姒的孩子,谢琰自然放在心尖上。 像安安这般可爱的孩子,他恨不得再来十个八个! ……前提是不必云姒受苦。 谢琰如今心情复杂,又喜又忧,喜的是他和云姒又要有孩子了,忧的是云姒又受一遍怀孕生产的苦楚。 云姒听谢琰这么说,狠狠瞪了他一眼:“陛下又想要孩子,又不想让我生,难道想去和别的女人生?” 谢琰愕然,他不知道云姒怎么竟能想到这里。 “这样爱吃醋……可见真的是有了。” 谢琰无奈摇头,“朕哪里是想找别的女人生?朕是想替你生!” 谢琰对自己常年练武的强健身体很有信心:“若是朕能生,生十个八个定然没问题!” 云姒刚想反驳,让谢琰别吹牛。突然想到上一世最后的时光,着火的横梁落下来,谢琰拼命推开他,自己被如此沉重的横梁压在下头,竟然没有死,还能推开横梁来找她。 一路上,谢琰手持长剑,杀了那么多人。 浑身的血都快流干了,最终还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她身边。 这样身体,或许真的能生十个八个孩子。 云姒伸手摸了摸谢琰结实的腹肌,一脸遗憾。 谢琰这样的好身体,不能生孩子,确实可惜了一些。 数日之后,原本该是云姒的小日子,小日子并没有来。 又过了几日,太医诊脉时一脸喜色地禀告:“恭喜陛下!恭喜贵妃!” “贵妃有孕了!” 虽然之前云姒与谢琰都猜到多半是有孕了,不过直到太医诊出喜脉,两人的心才彻底安定下来。 如今整个栖雁园中都是自己人,再也没有别的闲杂人等,云姒有孕的消息便也没有故意瞒着。 身边的宫人们得知云姒有孕的消息后,全都一脸喜色。 夏姑姑更是喜得每顿都多吃半碗饭,每日清晨都早早醒来,依旧面色红润,精神十足,全身都是干劲儿。 夏姑姑指挥着宫人们,将怀孕有不宜再用的熏香胭脂等都收起来,屋子里有尖角的家具也都换掉。 将云姒平日里起居坐卧之处,全都布置得软和舒服,还有随处可见的软枕,让她坐下来垫着腰。 还有产房,云姒这才刚怀上,夏姑姑就让宫人们收拾了起来。 云姒惊讶为何如此着急,夏姑姑说道:“栖雁园不比宫中,之前许久没人住了,担心有些漏风漏水的小问题,一两日看不出来。” “产房收拾出来后,我帮贵妃挑两个爱干净、命格相宜的宫女,提前住上半年。这样产房里若是有什么不妥,都能及时发现修补。” “提前给产房添添人气,贵妃到时候住着才舒服。” 夏姑姑说得有些道理,云姒便让她着手去办了。 产房一布置起来,栖雁园上上下下便都知道贵妃又怀孕了。 不过云姒还是等到满三个月后,坐稳了胎,才正大光明地宣布这个消息,给栖雁园上上下下都发了赏赐。 云姒刚坐稳胎没多久,太医来诊平安脉,又扔下一道惊雷,惊得云姒与谢琰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恭喜陛下,恭喜贵妃!” “贵妃怀的是双胎!” 第188章 新年 谢琰听到太医的话,张开嘴,然而好半天都没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来。 过了许久,谢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第一句话便是问太医:“会不会是诊错了?” 太医立刻回答:“贵妃的脉相十分清晰,臣绝不会诊错。” 然而有了太医的保证,谢琰竟还是不信,立刻下令将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全都传过来! 云姒与谢琰搬到栖雁园后,太医院自然也跟着一起搬到了栖雁园。 园子大,太医院距离云姒与谢琰居住的主院隔着很远,谢琰将所有太医都叫来的旨意一下,将太医院里的所有太医都惊到了! 都以为是什么大事,一个个差点没跑断气! 见到陛下与贵妃后,陛下也什么都没说——谢琰担心自己提起说了,影响其余太医的判断——只是让太医们依次上来诊脉。 诊脉的结果,还不许太医互相通气,让每个太医单独说。 云姒一脸无奈地看着谢琰这样折腾,不知道他是吓傻了,还是乐傻了。 不过谢琰此时的心绪显然极其激动,若是不让他发泄出来,压在身体里,云姒担心他伤身。 反正将所有太医都叫过来依次给她诊脉,也没什么坏处,就是看起来蠢了点…… 云姒想到犯蠢的人是谢琰,又不是自己,便任由他去了。 太医诊脉的结果自然都是一样的,每个太医都道喜,说云姒怀了双胎。 还说云姒的身体十分康健,双胎都坐得很稳。 云姒对这个结果倒是并不意外,搬进栖雁园后,她确实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在宫中更康健许多。 或许是栖雁园中的竹林湖景让人心旷神怡,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也跟着好了。也或许是她搬到栖雁园后,每日里都要在湖边散散步,时常与雪球在园子里玩耍,还时不时骑马回宫一趟,太阳晒多了,身子也就更强健了。 谢琰确定云姒真的怀了双胎之后,高兴地放声大笑:“好好好!” “真是太好了!” 谢琰心想,这样云姒只用受一次怀孕生产之苦,就能生下两个孩子,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 然而谢琰高兴没多久,他从太医那里问清楚怀双胎都有什么需要注意之处,然后就笑不出来了。 谢琰这才知道,原来双胎没有那么简单,并不是他想的只受一次苦就可以生两个孩子。 怀双胎要比寻常怀一个,辛苦得多!生产时也危险得多! 不过这些事,谢琰决定藏在心里,不告诉云姒。 如今双胎已经在肚子里了,告诉云姒也没用,不过徒增她的担忧。 谢琰将太医说的各种事项,全都记在心里,让夏姑姑与茯苓这些在云姒身边伺候的宫人,也一起记着。 谢琰没有将怀双胎的辛苦与危险告诉云姒,不过他日日陪在云姒身边,照顾云姒事事亲力亲为。 饮食上,既要营养滋补,又要不胖人。云姒如今是一个人吃三个人用,不能缺了,但也不能补过头,以免后头肚子太大了云姒受不住,生产的时候更加危险。 每日谢琰都陪着云姒走步,既不能累到云姒,还要让她身上有劲,生产的时候腰、腹、腿……都要用劲,可不能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 谢琰当真没想到,云姒第二次怀孕会来得这么快。毕竟之前云姒进宫两年,他与云姒在一起那么久后,才有了安安。 这一回有孕,明明他与云姒都不曾有几次……怎么一下子就怀上了? 难道孩子在天上,也是会挑父母的? 他与云姒的感情,比当初怀安安的时候更好了。天上的小孩子看到他们如此恩爱,还看到他们对第一个孩子安安如此好,所以才争先恐后地来做他们的儿女? 一下子就抢着来了两个? 谢琰心中暗自叹气,怎么就那么心急,不能一个一个来呢? 他既觉得双胎艰辛,又觉得这两个孩子来得太早了。 安安才一岁,虽然太医早就说可以了,可谢琰依旧有些担心,孩子来得太密,伤了云姒的身子。 到时候三个孩子都很小,也太耗费云姒的心神。 若是等安安再大上两岁,云姒在怀孕,那样最好了…… 虽然谢琰没对云姒说什么,在她面前也尽量一副轻松的样子,可是谢琰对待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她是一个水晶琉璃人儿似的,云姒自然能感觉出来。 她与谢琰心意相通,自然知道谢琰对她的担忧。 云姒感觉自己一颗心变得很软很软,像是浸泡在浴池的温水中一样。 自从诊出她怀了双胎后,身边所有人都喜气洋洋,担忧胜过欣喜之人,唯有两个。 一个是母亲,另一个就是谢琰。 云姒握住谢琰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她的心态倒是比谢琰更轻松豁达,反正两个孩子都已经在她的肚子里了,担忧也无用。 谢琰没想到云姒看出来了,连忙调整一番,他总不能让有孕的云姒反过来宽慰他。 谢琰将云姒拥在怀里:“这辈子,贵妃与朕是来过好日子的。” “定然会平安无事。” “这辈子,朕与贵妃儿女双全,白头偕老。” 上一回云姒怀孕的时候,她与谢琰都盼着生女儿。 这一回肚子里怀着两个,云姒与谢琰又想到了一块去:“若是一儿一女就最好了。” 一儿一女凑成一对龙凤胎,人们都爱这个,云姒与谢琰也不能免俗。 云姒与谢琰商量好,若是一儿一女,不管谁先生出来,都让儿子当哥哥,女儿当妹妹。 虽然只是一个称呼,可是一个称呼就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人的想法。 云姒说道:“到时候他们两个一般大,一起长大的时候,哥哥多让着妹妹点。” 天气越来越冷,云姒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到了新年,云姒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因为是双胎,明明还有几个月才生产,看起来竟与快生安安的时候差不多了。 双胎的辛苦,云姒算是体会到了,如今她每日在园子里散步,都不敢自己走。要么是谢琰在旁边搀扶她,若是谢琰理政时,云姒想自己去散步,那就让两个力气大的宫女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 后头还要跟着好几个宫女为她拿东西,有的拿椅子,有的拿软垫和腰枕,有的提着罩着棉套子的铜壶,里头随时能倒出温水来,还有的拿着云姒可以随时垫一口的果子、小点心…… 云姒无奈道:“这样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看起来倒真是有贵妃的派头了。” 云姒这样自然不是在摆贵妃的派头,只是她如今出去走不了多远,都觉得累了。可是为了生产顺利,又不能偷懒不走。 就只能走一阵,累了就坐下歇一歇。 她如今只能坐高椅,不能坐低矮的,否则起身很困难。 更是渴不得、饿不得,渴了立刻便要饮水,饿上一小会儿整个人就难受得受不住,仿佛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云姒十分怀疑自己肚子里这回怀的孩子,至少有一个急脾气。 她的手轻轻搭在肚子上,抚摸着肚子里的小生命:“也不知道是哪个,性子这么急,一刻也等不得。” 云姒话音落下,肚子又被轻轻地踢了一脚。 约莫是肚子里怀着两个的缘故,这一回的胎动,比云姒怀安安的时候更多。 怀双胎要更加注意,太医让云姒每日都要注意肚子里的动静。这个差事就落在谢琰头上。 每日一早一晚,谢琰都将耳朵紧紧贴在云姒的肚子上,听云姒肚子里的动静。 听动静的时候,谢琰经常会被踢一脚。 谢琰摸着云姒的肚子,一脸无奈:“朕看这回的孩子,怕是没有安安乖。” 当初怀安安的时候,安安在肚子里就很是乖巧。固然,安安出生后也很是乖巧,只会在饿了、困了的时候哭几声,等到她的需求被满足了,安安觉得舒服了,她就不会再哭了。奶娘们都说安安是极其乖巧的小孩。 如今肚子里这两个,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越来越临近生产,竟然好像在云姒肚子里打架一样。 两个孩子在云姒肚子里打架,辛苦的自然是云姒,她一会儿觉得骨头被踹了一脚,一会儿觉得胃被顶了一下。 谢琰看着云姒这么辛苦,心疼极了。云姒肚子里的两个孩子还没出生,就被谢琰各自记了一笔账,等他们生出来之后,一人打一巴掌! 谢琰想到刚生出来的小孩,小小的软软的,简直像是没骨头一样,轻轻皱起眉头。这么小也没办法打啊……那这笔账就先欠着,等到他们长大了,能挨巴掌了,再一人屁股上打一巴掌! 谢琰与云姒搬到栖雁园后,原本说好每逢新年都回宫去。可是今年的新年赶上云姒怀孕,云姒怀着双胎,肚子尤其大尤其辛苦。 谢琰便决定,今年过年也不回宫了。 他与云姒两人在栖雁园里过年。 因为云姒有孕是大喜事,朝臣们也没有不长眼地在这时候劝谏谢琰回宫。 陛下给新旧势力赐婚、小公主的周岁宴,以及贵妃再次有孕,怀上了双胎! 喜事一件接着一件,之前紧绷的气氛已经完全消失。尤其是云姒怀双胎这个大喜事,朝臣们都觉得马上国朝有继,全都以贵妃与肚子里的孩子的安危为重,不会在此时逼着陛下与贵妃回宫。 不过京中的权贵与朝臣们都以为,陛下在栖雁园过年,至少会邀请最亲近信重的朝臣,来栖雁园赴宴。 就算不设新年大宴,小宴也要设一个。 没想到的是,陛下竟然连小宴也没有设,早早给朝臣放了年假,让他们回家与各自的家人过年。 然后陛下就将栖雁园的大门一关,与自己的家人一起过年了。 除了贵妃的母亲与弟弟一起来小住了几日,栖雁园整个新年都没有来外人。 在栖雁园过的第一个新年,谢琰一样事都不让云姒管。 栖雁园中如何布置、过年的膳食单子、给上上下下发的赏钱……谢琰自己也懒得管这样的小事,全都交给徐长使了。 云姒第一次过这么轻松的新年,虽然肚子里怀着双胎辛苦一些,可是新年的每一件事都不需要她操心,她只等着享受新年的喜庆欢快就行。 云姒给安安和雪球都发了压岁钱。 谢琰给安安、雪球和云姒都发了压岁钱。 云姒厚着脸皮收下了谢琰给她发的压岁钱,然后两人异口同声道:“明年就要多发两份压岁钱了。” 谢琰没有如朝臣所想设小宴,设了一个小小小宴,只有他、云姒与安安三个人。 安安如今除了喝奶,已经能吃很多东西了。今日新年,安安面前摆了一碗小小的馄饨,每一只都只有花苞大,看起来精致极了。 云姒忍不住,尝了一只女儿碗里的小馄饨,然后又一次皱起眉头,根本没有滋味…… 每次她看到膳房给女儿送过来的精致的膳食,云姒都想尝一口,然而每次吃到嘴里都觉得好难吃…… 现在安安还太小,膳食和雪球差不多,都不能多吃盐。 缺油少盐的膳食,哪怕做得再精致好看,也不会好吃。 云姒不知道第多少次提醒自己,以后再也不要尝安安的膳食了,再精致漂亮也不要尝。不过她每一次都会忘记。 安安被谢琰抱在怀里,谢琰一勺勺地将安安面前用小盘子小碗装的膳食,喂进她的嘴里。 她人小、嘴也小,用的小勺子都特别小,胃口自然也很小。 专门为安安做的膳食,她每样尝了一小口,谢琰摸摸她的小肚子,就感觉有点鼓了。 吃饱了的安安开始犯困,大眼睛一眨一眨,眨得越来越慢,每一次闭上眼睛后,都要很久才睁开。 桌子上摆着谢琰和云姒的膳食,色香味俱全,不过安安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 她觉得大盘子里的膳食是大人吃的,小盘子小碗里的膳食才是自己的,她对大人吃的东西并不好奇。 云姒又觉得安安乖巧,又担心安安是不是乖巧过头了。 第189章 生产 云姒只有安安一个女儿的时候,将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安安。 自从她得知自己肚子里又怀着两个,就担心安安不够聪明,以后要吃亏。 如今看到安安只吃自己的膳食,对云姒和谢琰的看都不看一眼,云姒又担心了。 “她怎么跟雪球似的,只吃自己碗里的饭,不去碰人碗里的饭?” 云姒这样说,越发觉得安安像一只小猫了。 谢琰笑着摇头:“安安可一点也不傻,她心眼多着呢。” “不信你等着看,等你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出生后,安安这个姐姐定然把他们管得服服帖帖的。” 安安吃饱了就要睡觉了,谢琰将她递到奶娘怀里,让奶娘将她抱回房间里睡觉。 云姒不舍得看着女儿的睡颜。 “明年再过年的时候,安安就不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了。” 云姒怀孕之后,越发多愁善感。 谢琰握住云姒的手,一下下抚摸:“不管我们有多少个孩子,我们对安安的疼爱都不会少。” 而且谢琰早就下定决心,他不会让云姒一次又一次地怀孕生产。 这一次,若是云姒肚子里的双胎能够平安生下来,健健康康地养大…… 他与云姒有三个孩子已经足够了,他不想让云姒以后再受生育之苦了。 不过谢琰这个想法,暂时还没对云姒说过。他只是在摸摸打探,可有什么避孕的药。 谢琰先问太医,太医以为谢琰问的是可以在一段时间内避孕的药,写了两个方子。 又告诉谢琰,这样的药若是长期服用,对身子有害,偶尔用上几次倒是无碍。 不过在女子怀孕生产的半年内,是不能用的,要等到半年后,女子的身体恢复了才能用。 谢琰听到这个药会伤身,就皱起了眉头。若是长期服用会伤身的话,偶尔服用,自然对身体也有坏处,只是没有显露出来罢了。 “难道没有不伤身的药?”谢琰问道。 太医摇头:“是药三分毒,何况这不是治病的药,而是避孕的药……” 太医接下来的解释,十分浅显易懂,谢琰一听就明白了。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两人都身体康健,才会容易有孕。 反过来,避孕的药物,自然是要将两人的身体反过来调整到没那么康健。这种针对有孕的调整,虽然对整个身体的影响不大,但毕竟是反其道而行。 谢琰明白之后,眉头皱得更深。 “能让人短期内不易怀孕的药,都有毒性……那可有让人长期甚至永远不能怀孕的药?毒性是不是更大?” 太医听到谢琰的话,吓了一大跳,身上顿时冒出了层层冷汗。 之前陛下问避孕的药,太医以为陛下是替贵妃问的。陛下想让贵妃生下双胎后,多休养几年,不想让贵妃的孩子生得太密。 可是陛下如今又问让人永远不能怀孕的药……这,这必定不是用在贵妃身上啊! 陛下是想宠幸别的女子,又不想让对方怀孕,所以想要这种让人永远不能怀孕的药吗? 陛下不让别的女子怀孕,难道是怕贵妃知道? 太医想到这里,身上又出了一层汗。 身为太医自然是听陛下的,可贵妃手中也极有权势,他一个太医,可千万别被夹在陛下和贵妃之间啊! 太医不敢多想,他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更不敢问陛下要将这种能永远避孕的药给谁用…… 太医在心中默念,他只是一个大夫,其余的后宫争斗都和他没关系。他只会治病开药方。 太医脸上闪过为难之色,说道:“陛下想的没错,可以永远避孕的药,其实也是有的。” “只不过这种药对人的身体伤害极大,用药时若是剂量差一点,也很危险。” “便是用成了,日后女子也容易落下一些病根……” “不行,不行。”谢琰听到这里,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太医的话。 他继续问道:“你方才说的避孕的药,怎么都是给女子用的?” “难道没有给男子用的?” “给男子用的避孕的药,也会如此伤身吗?” 太医听到谢琰的话,整个人都懵了,他十分怀疑自己的耳朵。 男子……避孕? 陛下是怎么将这两个词放在一起的? 哪个男人会自己吃避孕的汤药啊? 可是陛下正在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正在等待他的答案。 不是……陛下问这个药,是想给谁吃? 是想给哪个看不惯的权贵投毒,让他断子绝孙吗? 一定是这样的吧……陛下总不可能想自己服药吧…… 太医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压下这个极其荒谬的想法。 他也不知道这个想法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怎么会觉得陛下要给自己吃绝育药呢? 真是荒唐得可笑。 陛下问什么,太医就只答什么。 他对陛下说道:“臣并没有可以让男子绝育的药方。” “这样的药方实在是……生僻。据臣所知,整个太医院中的太医,都没有此药方。” “不过药理是相通的,若是一种药,能让男子永远绝育,必定要伤男子的身子。”太医严谨地回答道。 谢琰听到太医的回答,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挥手令太医退下。 伤身子吗?谢琰垂眸沉思。万事万物皆有代价,想要得到,必须舍弃。 若是能找到一种药,对身子的伤害让他可以接受,却可以让男子永远绝育…… 谢琰觉得值得一试。 可惜太医院里没有这种药。谢琰突然想起给杨秋烟提供各种药的“神医”。 那个神医手中似乎什么药都有呢……谢琰顿时有些遗憾,那个神医他杀的太早了。 谁能想到自己能有向他求药的一天呢? 谢琰唤来廖明知,让廖明知去寻那个神医的师承。 他不相信,难道那个神医的所有药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神医已经被他杀了,可是还有师父有徒弟,有师兄弟……同一个师承的,会的应该都差不多吧? 这件事,谢琰依旧在偷偷进行,暂时没有告诉云姒。 春末夏初,云姒生产的日子临近,她怀着双胎的肚子越发大的吓人。 有一天晚上,云姒突然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两条长得很像的小花狗,一胖一瘦,一起欢快地朝着她跑来。 云姒第一次见到这两条小花狗,可是两条小花狗竟然和云姒很熟的样子,围着云姒的腿不停打转。 如此亲人可爱的小狗,云姒自然也喜欢,她蹲下身和两只小花狗玩了一会儿,站起身要走的时候,两只小狗依旧紧紧地跟着她。 云姒奇怪道:“你们是谁家的小狗啊?” “怎么不回家,一直跟着我啊?” “你们快回家吧……” 然而不论云姒怎么说,两只小狗都一直紧紧地跟着她。 云姒开心又烦恼:“我已经有一只猫了,不能养你们这两只狗了……” “唉,要不然这样吧,我带你们回家,但是你们不许欺负雪球,要和雪球好好相处,你们能做到吗?” “汪!” “汪!” 两只狗齐齐地叫了一声,竟然像是齐声答应了一样。 云姒又说道:“我还有一个女儿,你们也要和她好好相处啊。” “汪!” “汪!” 两只小狗又齐声叫了。 云姒朝着两只小狗招手:“那好吧,我带你们回家……” 她话音未落,两只小狗就高高地跳起来,朝着她身上扑过来。 “姒姒……姒姒!” 云姒在谢琰的叫声和轻轻的摇晃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那两只小狗呢?” 谢琰一脸茫然:“什么小狗?” “姒姒,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睡觉的时候一直在哼唧。” 谢琰话音落下,云姒终于清醒了过来。 这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肚子正在一阵一阵地痛。 云姒对谢琰说道:“我快要生了。” 云姒话音未落,谢琰猛地下床,大步流星地出去叫人:“掌灯!” “来人,扶贵妃进产房!” “贵妃发动了!” 云姒这一回发动在半夜。 夏姑姑听到动静后立刻和衣而起,她估计着贵妃生产就在这几天了,双胎的肚子大,生产的日子比单胎都要早上一些。 因此从前几天开始,夏姑姑夜里睡觉就不脱衣服了,时刻为贵妃的生产准备着。 夏姑姑人一起身,立刻就清醒了,三两下梳好了头发。 她每个夜里都准备着,没想到贵妃发动真的是半夜……夏姑姑一颗心沉甸甸的。 半夜发动,自然不如白日里发动好。 人三更半夜地被折腾起来,没睡够,身上容易没力气。 夏姑姑一边往产房走,一边低声吩咐一个宫女去膳房传话,让膳房赶紧做点方便吃的东西,一会儿给贵妃吃下去补补力气。 云姒被扶进产房里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好了。 谢琰陪在云姒的身边,这次没人请他出去,因为人人都知道陛下是不会离开的。 夏姑姑数着云姒一次与一次阵痛之间的间隔,皱眉:“贵妃这是疼了多久了?” 云姒有了上一次的生产经验,也知道阵痛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密的。她在睡梦中应该就开始疼了,所以谢琰才会说她在梦中直哼唧。 是她在梦里和两只小花狗玩的太开心…… 云姒想到方才的梦,突然愣住了。 这就是所谓的抬梦吗?她肚子里怀着双胎,梦见的正好是两只小花狗呢! 只是别人的胎梦梦见的都是龙啊虎啊,再不济也是一只白鹿……怎么到她这里,就是小花狗了? 云姒这一回生得极顺利,参汤都没用上,第一个就生下来了。 接生的医女说道:“恭喜陛下,恭喜贵妃,是个小皇子。” 云姒疼得眼前一片白,听到这个心中依旧一喜,她盼着肚子里的双胎是哥哥和妹妹,如今先出来的的确是哥哥。 “贵妃,再加把劲儿,一鼓作气!” 云姒生完一个已经很累了,她心里知道要用力气,可是身上的力气不够了。 谢琰握着云姒的手,感觉云姒手上都聚不起力气来了,焦急地问道:“是不是要喂参汤?” 医女查看过云姒的状况:“参汤端过来!” 参汤一直在炉子上温着,很快就端过来,一小碗格外浓郁的参汤下肚,云姒身上多了一点力气。 她想着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就憋到肚子里妹妹了…… 云姒咬着嘴里的软木,力气往下沉…… “出来了!出来了!” 医女用襁褓包起第二胎,高兴道:“也是个小皇子呢。” 云姒不敢相信,怀疑自己因为太疼了,晕晕乎乎地听错了。 “是小公主吗?” 这一回,医女的声音更大更清晰:“恭喜贵妃,也是个小皇子呢!” “弟弟比哥哥更大更壮实呢!” 医女将洗干净的哥哥与弟弟,都抱到云姒面前,给云姒看。 云姒得知真的是两个小皇子后,心中一阵委屈,嘴巴一扁,就要落泪。 她心心念念盼着的妹妹呢? 她香香软软可可爱爱的妹妹呢? 谢琰看出云姒想哭,连忙低声哄道:“你刚生产完,身子最虚弱的时候,这时候可不能哭,要落下病根的。” 因为已经有了安安这个小公主,谢琰虽然和云姒一样最盼着龙凤胎,但是得知双胎都是儿子之后,谢琰也并不失望。 他对云姒说道:“看来是天意,要让安安做我们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小公主呢。” “你看着漂亮的衣裳,好看的首饰,全都是安安的。” “两个弟弟跟在安安这个姐姐身后,听姐姐的话……” 云姒听着谢琰用温柔的声音一点点描绘的场景,心中的委屈一点点散了,不知不觉中将眼泪收了回去。 心情一放松,困意阵阵袭来。 云姒想对谢琰说一说自己方才做的梦,她梦中的两只小花狗,恰巧也是一胖一瘦。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刚做完这个梦,她就肚子痛生产了。 然而云姒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抵挡不住睡意,两只眼皮粘在一起,昏昏睡去了。 进入梦乡之前,云姒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谢琰温柔地说:“睡吧,辛苦了,朕在这里陪着你。” 第190章 谢宁谢济 谢琰给双生的小皇子取名,跟着安安的名字取下来,哥哥叫谢宁,弟弟叫谢济。 云姒将自己的胎梦告诉谢琰后,谢琰又偷偷给两个小皇子取了小名,会在没人的时候叫他们:“小瘦狗,小胖狗。” 哥哥谢宁生下来瘦一些,是小瘦狗。 弟弟谢济生下来胖一些,是小胖狗。 谢琰的劝慰十分有效,云姒没生出来龙凤胎妹妹的遗憾,听到这样安安就是两人唯一的小公主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安安现在走路已经走得很稳当了,之前云姒肚子越来越大,不方便抱她,就牵着她走。 云姒生产之后,宫女牵着安安来看望躺在床上坐月子的云姒。 安安连着几天见到云姒,都躺在床上,奇怪道:“娘娘,总是,躺?” 云姒骗安安说:“躺着舒服呀,安安喜不喜欢躺在床上睡觉?” 安安很好骗,很快就忘了刚才的疑惑,点头表示自己也很喜欢睡觉。 谢琰哄安安也很有一手,他看了看时辰,知道快到安安午睡的时辰了。 就和安安玩一个“谁先睁眼谁就输了”的游戏,安安在奶娘怀里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呼吸就变得均匀了。 谢琰朝着奶娘挥了挥手,让奶娘把安安抱回床上睡觉。 云姒松了一口气:“还好现在安安年纪还小,还好骗。” 若是安安再大一点,就没那么好骗了,定然会担心她的。 这样一想,云姒觉得两个弟弟和安安的年纪相近一点,也是好事。 安安自然也见过双生子弟弟了,不过安安对两个红彤彤皱巴巴,特别小只会躺在床上睡觉的弟弟,完全不感兴趣。 安安一脸嫌弃:“弟弟怎么会这么丑呀?” 谢琰想起安安刚出生的模样,记得他那时候也担心安安是个丑公主,噗嗤一声笑了:“你小时候也长这样。” 安安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 谢琰:“真的……不信你去问娘娘……” 母亲两个字对安安来说还太拗口了一些,她学不会,云姒就教她说娘,安安又爱说叠词,于是娘在她嘴里就变成了娘娘,就一直这样叫了。 安安迈着两只小短腿,摇摇晃晃地去找云姒,睁着一双大眼睛,问云姒自己刚生出来是不是像两个弟弟那么丑。 云姒看到安安的泪珠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要是她点头说是,安安的眼泪立刻就会流下来。 云姒连忙说道:“当然不是啦。安安生下来的时候特别漂亮,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 安安满意了,她破涕而笑。 在云姒脸上啪叽亲了以后,然后去找谢琰,朝着谢琰挥舞她的小拳头:“爹爹……坏!” 谢琰哀怨地看了云姒一眼。 明明云姒说的是假话,却被安安亲了一口。 明明他说的是真话,却被安安挥舞着小拳头说爹坏。 谢琰长叹一口气:“唉,爹真难当。” 安安看到谢琰故意做出来的伤心模样,皱起小眉头,片刻后又舒展开。 她伸手指了指睡觉的弟弟:“爹爹,你给他们当爹爹!好当!” 反正弟弟每日都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呢。 云姒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安安对总是在睡觉的两个弟弟不感兴趣,弟弟什么都不会,总是一动不动地睡觉,要么就哇哇大哭,一点都不可爱。 安安来看过几次弟弟之后,就不爱来看弟弟了。 安安更喜欢雪球! 雪球比弟弟有意思多了! 雪球也更喜欢安安,它每天都会去双生弟弟的房间里巡逻,但也只是巡逻。 它后腿站直,半立起身子,用小鼻头靠近双生弟弟闻一闻,确定兄弟俩都还活着,雪球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它从不在兄弟俩的房间里停留,但每天都会和安安一起玩很久。 云姒觉得元长没说错,雪球把安安当成自己的孩子,它对安安格外温柔。 安安如今快两岁了,因为太喜欢雪球,有时候一激动就会伸手去抓雪球的毛,云姒因为这件事教育过安安很多次。 云姒还狠着心,去揪安安头上的毛,让安安知道这样会痛会不舒服。终于将安安的这个毛病改过来了。 不过从头到尾,雪球在安安抓它的毛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生气过。它任由安安抓着它,从来没有伸过爪子,有时候被安安玩的实在烦了,雪球才会用肉垫轻轻推开安安,一溜烟地逃走。 云姒看着雪球对安安的温柔,就想起雪球对她和谢琰有多霸道。 真是羡慕啊,她和谢琰怎么没有这样的待遇? 贵妃生下一对双生子,在前朝后宫自然都是大喜事。 不过朝臣们虽然都非常高兴,谢宁与谢济一出生就收到了无数大礼。 可是朝臣们期待的国朝有继……似乎并没有实现。 历朝历代,几乎都没有双生子中的一人登基为帝的先例。 云姒猜测,大概是因为双生子兄弟生得一模一样,但是陛下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天下不能再有与陛下生得一模一样之人? 若是想得再黑暗一些,若是双生子中的另一个,杀了登基为帝的陛下,自己偷偷坐上帝位……恐怕也不会被发现? 如果双生子不能登基为帝的话,那以后登基为帝的,就只能是他们的弟弟了…… 云姒想到这里,长叹一口气,又一次烦恼自己生的为什么不是龙凤胎。 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谢琰偷偷观察着云姒的神色,问道:“你以后还想再生孩子吗?” 云姒蔫哒哒地说道:“生啊……” “阿宁和阿济不能继位,只能再给他们生个弟弟……” 谢琰:“若是不考虑这个呢?” 云姒不明白:“不考虑什么?” 谢琰:“不考虑继位的事……比如说,比如说我们只是寻常人家的夫妻,不必考虑帝位。” “如今我们已经有了安安、阿宁和阿济,你还想再生孩子吗?” 云姒毫不犹豫地摇头! “那当然不想生了!” 云姒心想,寻常人家生养三个孩子已是不易,她已经有儿有女,为何还要再生第四个? 而且这一回生双胎,云姒真的吃了不少苦头,生育的痛楚,她打心底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谢琰听到云姒的话,郑重点头:“嗯,朕知道了。” 云姒以为这只是谢琰的闲聊,并未放在心上,更没有多想。 假如他们只是寻常人家的夫妻……这毕竟只是一场假如…… 谢琰有皇位要继承,必定需要一个继承人。 阿宁与阿济刚生下来的时候一胖一瘦,养了几个月后,阿宁长胖了一些,双生子两人就变得一模一样了。 双生子两人一样白白胖胖,皮肤水嫩。 安安再来看弟弟们,再也不嫌弃弟弟丑,觉得很可爱了。 不过两个弟弟还是不能陪她玩,又都是爱哭鬼,安安虽然对弟弟的喜爱多了那么一点,但她还是更喜欢雪球。 安安皱着小眉头问云姒:“娘娘,我小时候也这爱哭吗?” 云姒笑了,纠正安安的话:“你要说,这样爱哭。” 安安点头:“这爱哭。” 云姒无奈地揉了揉安安的头,回答她的问题:“没有,安安像弟弟这么大的时候,很乖的。” 云姒这一回倒是没有说谎,安安的性子比双生子好很多。双生子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就觉得他们中至少有一个脾气急,结果生出来之后两个脾气都挺急。 若是安安小时候哭一次,双生子差不多要哭三四次。 云姒十分庆幸,还好不用她自己来喂奶哄睡。 人人都说,母亲一定能分得清自己生的孩子,但是云姒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从阿宁和阿济长得一模一样之后,她也经常分不清…… 还好,阿济的耳朵后面有一颗小痣,奶娘和宫女们都靠这颗小痣来分辨两人。 云姒也经常趁没人注意她的时候,偷偷翻过双生子的耳朵,偷看他们耳朵后面的痣,靠着这个来分辨。 倒是谢琰,总是能一眼分出阿宁和阿济,尤其是他们睁着眼睛的时候。 谢琰对云姒说:“我觉得阿宁的眼神更像你一点,更温柔。阿济的眼神更像我一点。” 云姒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眼睛,和一模一样的傻傻眼神啊…… 这么小的小孩子,能有什么眼神呢?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哇哇大哭。 三年后。 安安即将五岁,阿宁与阿济三岁。 云姒终于不再需要偷看阿宁与阿济耳朵后面的小痣,一眼就能分辨出他们两人来了。 阿宁与阿济依旧长得一模一样,穿一模一样的衣裳。 不过因为两人的性子有些不同,只要醒着的时候,神态就不同。 虽然兄弟俩都是急脾气,不过阿宁的性子更更沉稳温和一点点,阿济的性子则是纯粹的火爆了。 安安早就能分清自己的两个弟弟了,云姒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她在这上头就是比云姒和谢琰都厉害。 如果云姒再分不清,她都快被那父女俩笑话死了…… 因为安安在分辨阿宁和阿济上格外厉害,云姒觉得她长着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在今年为安安请了画画的师父,给安安加了一门课,每日都要学习画画。 云姒的决定是对的,安安的确有画画的天赋,她蘸着颜料的涂抹有时候天马行空毫无规矩,但是比云姒在她这个年龄的时候的画,要更有灵气。 至于阿宁与阿济有什么天赋,云姒目前还没有看出来。如果硬要说出点什么……那大概是兄弟两人都很擅长跑? 两人才三岁,跑起来就像是一阵风一样。 云姒总是在后头提醒他们,让他们跑慢一点。 她无奈地摇头感慨,那个胎梦怕是不准,这哪里是两只小花狗?分明是两匹小马驹。 十分让云姒欣慰的是,无论是安安还是阿宁阿济,应该都随了谢琰的好身体。 他们极少生病,如今身体全都十分康健。 没什么比这个更让一个母亲更为安心和欣慰的了。 谢琰对此显然也十分在意,孩子们还这么小,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让太医来请平安脉。 这一回,谢琰又叫了太医来请平安脉。 把完脉后,谢琰问道:“阿宁和阿济,如今都算是立住了吧?” 太医点头:“是,两位小皇子的身体都很好。” 谢琰又问:“朕让你寻的药,寻到了吗?” 太医沉默片刻,说道:“药已经寻到了,可是陛下……请您三思啊!” 云姒恰在这个时候进来,太医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奇怪地看向谢琰:“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谢琰摇头,朝着云姒露出一个微笑:“没事,太医说孩子们的身体都很好。” 不必太医再劝,谢琰心意已决。 几日之后,谢琰突然病倒了。唇色苍白,整个人虚弱地躺在床上。 云姒吓了一跳,立刻宣召太医来为谢琰看病。 在云姒的记忆中,谢琰的身体一直都很好,这些年来从来没生过病。 除了她刚入宫时,谢琰有头痛之症……可是后来,他们都知道,谢琰的头痛之症是他记不起上一辈子的事,才会头痛的。 后来他全都梦见了、全都记起来了,头痛之症便不药而愈。 这一回,谢琰的病来势汹汹,实在让云姒紧张。 对着云姒担忧的目光,谢琰一脸苦笑:“是朕大意了,没想到那个药如此凶猛……这下瞒不住了……” 云姒着急道:“陛下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然后云姒从太医口中得知,谢琰喝了让男人永远绝育的药。 云姒愣住了。 因为药性太猛,伤了身体,谢琰才虚弱地病倒的,躺着养上几日就好了。 从此以后,云姒就不必再受生育之苦了。 云姒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她呆愣愣地看着谢琰。 这三年,她知道谢琰不想再让她怀孕,他一直很小心…… 她以为是谢琰觉得阿宁与阿济还小,想多隔两年…… 可她万万没想到,谢琰竟然会服下这种伤身的药! “阿宁与阿济是双生子!日后……日后该怎么办?” 谢琰伸手擦去云姒脸上的泪水,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双生子也无妨。” 云姒俯身,趴在谢琰床边:“我与陛下同日死,本就少活了几年。” 云姒故意说道:“陛下还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喝下这种伤身的药……若是再早死几年,我岂不是又少活几年?” 谢琰笑了:“没办法……谁让贵妃更年轻貌美呢?只能吃下这个亏了。” “朕已经留下圣旨,若是朕先走了,就让贵妃为朕陪葬。” 可是很久很久以后,云姒偷看过谢琰藏起来的圣旨。 谢琰写在圣旨里的,根本不是让她陪葬,而是封她为太后,让孩子们都好好孝顺她。 第191章 换个陛下 谢宁刚过完十六岁的生辰,便继位了。 他根本不想这么早继位! 可是父皇比他更不想当皇帝了,他争不过父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皇传位给他,自己去当了太上皇。 然后父皇带着母妃去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留下他一个人面对无穷无尽的奏疏和那些老奸巨猾的朝臣…… 父皇与母妃的日子,谢宁实在是太羡慕了! 谢宁登基后,父皇与母妃第一次出京,就去了足足半年的时间。 两人一起去了母妃代管的封地。 这些年,那些封地被母亲管理得很好,封地里的百姓都很庆幸自己在贵妃的管辖下有这样的好日子。 据说母妃管理的封地,风景也极好,有许多秀美的山川。 可惜父皇与母妃只带着长姐去,根本不带他和弟弟去! 半年后,三人回宫,滔滔不绝地与谢宁说这次出门的见闻。 谢宁听得咬牙切齿,他也想亲耳听一听河冰化开的叮咚响,想亲眼看一看野马群跑得有多快…… 可是他只能留在宫中批奏疏、批奏疏……批那些一辈子批不完的奏疏! 还好,谢宁从未如此庆幸过,还好他有一个双生子的弟弟! 弟弟留在宫中陪他。 继位的之所以是谢宁,是因为父皇与朝臣们都觉得谢宁的心性更稳一些。而且弟弟主动说了,他并不想当皇帝。 可谢宁也不想啊! 要知道他当时话都在嘴边上了,只是被弟弟抢了先,然后父皇就拍板,将皇位传给他了! 至于他比弟弟好在哪里,谢宁自己是感觉不出来,他们是双生子,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啊。 其实他与弟弟是双生子,原本两人都不该继位的。 是前几年,父皇在朝堂上放出一个惊雷,父皇告诉朝臣们,他已经不能生育了,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因此朝臣们不得不接受,从他和弟弟之间选择一人继位。 那时候,谢宁和弟弟都以为这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毕竟父皇还那么年轻,身体也很好,继位这件事实在很遥远…… 谁能想到,父皇在朝臣们定下他为太子之后。他还没当多久太子,父皇就将帝位扔给他,自己跑去当太上皇了呢? 还好他还有弟弟,在谢宁实在忍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将弟弟抓过来替他当皇帝! 反正他和弟弟唯一的区别,就是耳朵后面的小痣。 那些朝臣们谁敢伸手把他们的耳朵翻过来? 既然不敢,那根本无法分辨他和弟弟! . 谢宁知道父皇从来都不想做一个皇帝。 这些年,父皇在皇位上十分煎熬。 他知道父皇更年轻的时候是一名暴君昏君,后来为了母妃与他们这三个孩子,才竭尽全力地做好一个明君。 因此谢宁继位的时候,接过父皇肩上沉甸甸的担子,他那时候还是很有担当的! 他想着,自己要让父皇趁着还年轻,过一过想过的日子。他想着,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为父皇与母后遮风挡雨。 在他一天批完上百份奏疏,收到在外游玩的父皇与母妃寄来的信,信里写着他们在外面游玩有多快乐的时候…… 谢宁后悔了! 什么责任什么担当都去一边吧!他还是个孩子! 他想把父皇抓回来当皇帝,自己去游山玩水! 谢宁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他把弟弟抓过来,按在了高高的龙椅上,让弟弟替他上朝! 因为父皇实在是抓不到…… 他就只能抓弟弟了…… 第一回的时候,谢宁和谢济都很紧张,生怕被下头的朝臣发现。不过直到下朝,也没有任何一个朝臣发现不对劲。 谢宁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是他胆子太小了,他和弟弟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只有耳朵后面的小痣不一样,那些朝臣又看不到他们的耳朵后面,怎么可能会发现嘛……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谢宁让弟弟替他当皇帝的时间越来越久,最久的一次,谢宁跟着父皇和母妃跑出去玩了半年,让弟弟在京中当了半年的皇帝! 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就是在他回来之后,谢宁被弟弟抓着揍了一顿,唯一没揍的地方就是他的脸。 因为弟弟要留着他的脸,让他明天上早朝。 谢济生怕他再跑,在谢宁回京后的第二天,谢济就自己跑了。 谢宁只能忍着浑身的酸痛,坐在硬邦邦的龙椅上上朝。 他心想,自己这次最多在京中半年,半年后他一定要把弟弟抓回来,自己再跑出去玩! 后来,谢宁与谢济达成了协议,两人各当半年的皇帝。 你半年、我半年、你半年、我半年…… 反正下头的朝臣们分不清楚他们,都以为陛下日日在京中,王爷一直在外面玩呢。 其实朝臣们怎么可能分不清楚…… 之前谢宁与谢济两人一起住的时候,的确长得一模一样,可是自从两人分别跑出去玩之后。 这半年,谢宁晒黑了一点,下半年,谢济吃胖了些许…… 他们的眼睛又不是瞎的,日日坐在上头的陛下,一夜之间突然从黑变白了,从瘦变胖了,这还能看不出吗? 那些臣子们自然都发现了。 只是臣子们十分默契地,谁也没有戳破。 如今留在朝中的大臣们,早就被谢琰教好了。更准确地说,不听话的都杀光了,剩下的都是听话的。 而且谢宁和谢济,不管是谁当皇帝的时候,对那些大臣都比当初谢琰要好得多。 大臣们还发现,每次刚换上“新的陛下”的那两个月,陛下理政最快最好,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脾气也很好。 到了该“换陛下”的最后两个月,陛下的脾气就很差了,随时都会发火。 他们可不想再迎来一位暴君……既然如此,那就全都装作看不出来吧! 第192章 眷顾 云姒与谢琰从未如此快乐过。 栖雁园,这个园子的名字取得好,真的成为了两人栖息成长的园子。 他们在这里养好了羽翼,如今开始携手看大好河山。 春夏秋冬,云姒走到了许多从未去过的地方,看到了很多做梦也想不出的景色。 安安跟着他们一起,也去看了很多景色。 不过后来,安安不想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安安想留在自己的封地里,励精图治。 她对云姒和谢琰说道:“母妃、父皇,我想试一试,尽我最大的努力,能将封地治理成什么样。” “目前我最想做的是这个,这对我来说,比看到山川美景更吸引我。” 在安安及笄那一年,云姒将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替安安管理的封地,真正还给了她。 安安刚接手封地的时候,什么都不敢改,小心翼翼地按照云姒原有的规矩做事,遇到一点事情就来问云姒。 不过安安的成长比云姒想的还要更快很多。 她飞快地成长起来。如今已经既有能力,又有野心。 她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云姒和谢琰,脸上满是不服输地朝气:“我想试一试,我的封地能不能比大弟和二弟管理的国土更好!” “倘若新政让我的封地更好,我可以将新政教给大弟和二弟,让新政福泽国土里的所有子民!” 云姒为女儿这副闪闪发光的模样骄傲,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顶:“母妃拭目以待。” “不过你不要着急,要一点点来。” “记住,你站在最高的地方,滴下的一滴水,就能变成淹死下头人的湖。” “你想福泽子民,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才不会为他们带来苦难。” 安安郑重地应下:“我会的。” “我会记得父亲、母亲和舅舅的教诲。” 谢安口中的舅舅,正是云姒的亲弟弟,云章。 当年云姒入宫时,云章还是一个在书院苦读的小小少年,云姒也没想到他读书做学问会如此厉害。 不过或许天性如此,或许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太多变故,看得格外通透。 云章不慕名利,不入官场……然后就被谢琰抓过来,给逐渐长大的安安和谢宁谢济教书了。 就这样,云章成为了太子师。 安安也一直跟着舅舅学习,如果问安安最崇敬的人是谁,云姒排第一,谢琰排第二,第三就是身为老师的舅舅了。 这么多年,云姒与谢琰身边的人都发生了不少变化。 云姒生下谢宁与谢济的第二年,在外流放多年的昔日云丞相,积重难返,在流放地去世了。 云姒收到这个消息后,十分平静,她没让人将云丞相的尸骨接回京中,直接令人在流放之地下葬了。 云丞相下葬之后不久,一直被囚禁在宫中的太后也去世了。 之前谢琰一直在给太后逃出去的希望,每一次都让希望落空,就像太后当年对待他的生母那样,猫捉老鼠一般。 后来,谢琰放下了这一切,懒得再戏弄太后,干脆一直囚禁着她。 没想到的是,太后似乎更受不了这种没有尽头的囚禁。她在谢琰放弃戏弄她之后,一场病连着一场病,没撑多久就去世了。 在太后去世后,谢琰公布了她的罪名,夺了她的太后之位,让她以庶人的身份下葬。 云姒两个放在心中的闺中密友,傅雪与罗璇玑,过得也都很不错。 傅雪与秦卫成亲后,秦卫真的做到了他当初承诺的那样,对傅雪好,而且是傅雪觉得怎样好,秦卫就怎么对她。 傅雪表面上对云姒抱怨:“他啊,什么都要问我,我爱吃什么饭菜、我喜欢什么首饰,全都要问得清清楚楚,然后照着做。” “与这样的人过日子,一点意外的惊喜都没有,给我的全都是从我这里问的。” 说到这里,傅雪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噗嗤一笑:“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成亲之前就知道他不是那种懂风花雪月的人,所以这样踏踏实实地对我好,就挺好。” 罗璇玑也成亲了,她与云姒的母亲结伴多年,就在云姒以为她不会再成亲的时候,罗璇玑嫁给了一个鳏夫。 对方的官职不高不低,家中有亡妻留下的两个孩子。 云姒起初不明白罗璇玑为什么突然想嫁给这样一个在云姒眼中普普通通的人。不过看到罗璇玑与对方相处时的样子,云姒就明白了,罗璇玑找到了一个知冷知热,真心心疼她、体贴她的人。 罗璇玑没有再生育自己的孩子,云姒见过她的继子继女,都很懂事。 傅雪倒是与秦卫生了好几个孩子,每次生完孩子,云姒若是在京中,自然会去看望她。 每一次傅雪都说再也不生了,这是最后一个。可是过不了两年,傅雪就写信问云姒,当年生谢宁与谢济有没有什么秘方,她也好想生一对双生子啊! 云姒:“…………” 云姒已经给傅雪回过无数封信,告诉她自己没有秘方。然后傅雪就会问她,在怀上谢宁和谢济之前都吃了什么。 都隔了这么多年了,云姒怎么可能还记得! 而且傅雪都写信问过这么多次了,她就不能将以前的信翻出来看看吗? 云姒一生气,就专挑着傅雪不爱吃的东西写,傅雪最讨厌吃什么,她就写什么。 总之,云姒爱的人,过得都很好。 云姒恨的人,都得到了报应。 可以说是上天对她的眷顾,不过也可以说,是云姒用自己的双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局。 当然,她的双手中能拥有这样的力量,依旧是上天的眷顾。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谢琰,上天对她最大的眷顾,就是让他们在这一世重逢。 第193章 贵妃城 花朝节,贵妃城。 “贵妃城”自然不是这座城原本的名字,这座城曾经的名字叫做饶城,不过如今已经极少有人叫它曾经的名字了。 这座城在贵妃封地的中央,贵妃在这里建了一座小小的行宫,每年春日都会来行宫里住几个月。 久而久之,饶城这个名字便没有人叫了,人人都叫贵妃城。 回想多年以前,这一大片封地刚刚被赐给贵妃的时候……不,那时候封地里的百姓们还不知道封地由贵妃来管辖,他们以为自己这一片封地赐给了一位公主,旁边相连的另一大片封地赐给了另一位公主。 两位公主分别叫雪公主和安公主。 是了,尽管京中的朝臣们已经为陛下赐给一只猫封地这件事吵翻了天,可是封地上的百姓根本不知道雪公主是一只猫。 谢琰和朝臣们已经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没办法,兵权全都在陛下手中,如今麾下无数兵马的闻将军更是对贵妃忠心耿耿……又有谁能与陛下和贵妃抗衡呢? 造反的瑞王府是什么下场,人人都看到了。 既然他们根本阻止不了陛下,也只能写一些奏疏来表达自己的不赞同了。 至于让下头的百姓们知道陛下封了一只猫做公主还赏赐了封地……那就完全没必要了! 百姓知道这么多有什么用? 百姓知道的越多越难管! 他们这些官员又不想让百姓起义闹事。百姓起义闹事,到时候掉脑袋的还是他们这些当官的。 不管这块封地陛下赐给了谁,百姓们都是一样地耕地、纳税…… 纳上去的税究竟给谁了……对百姓来说,给谁不一样?百姓们只关心纳税的多少。 就连官员们,说白了他们也不关心。雪球公主只是一只猫,它又不会自己花钱,税银还不是到了贵妃手中? 官员们甚至十分怀疑,那么多税银是不是真的到了贵妃手里? 贵妃与“雪球公主”一样,也只是陛下扯出来的一个幌子吧? 陛下宠爱贵妃人人皆知,可古往今来,陛下再宠爱的女人也不过是给地位、给尊荣、给金银珠宝……从不曾见过给女人这么大一片封地的税银的! 这不是陛下从自己身上割肉,喂给贵妃吗? 官员们思来想去,都不相信陛下会这么做。他们最终只想到了一种合理的解释,那便是贵妃也是一个幌子,陛下想借着贵妃的名头,想办法将这些税收从国库里,弄到陛下自己的私库里。 是陛下在给自己攒小金库呢。 他们若是反对得太厉害,那不是断了陛下的财路吗? 断了陛下的财路,陛下定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一开始,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成为封地后,不过是税银交上去的地方变了,从交到国库变成交到私库,其他的都不会变。 前几年的确如此,贵妃与陛下一直在京中,从来没来过封地,封地的管理一切如常。 然而过了几年,贵妃与陛下就开始每年都来封地。 很快又传出了贵妃喜爱封地的景色,要在封地里修建行宫的消息。 修建行宫好啊! 封地上的官员们听到这个消息都喜不自胜。修建行宫要花的银子是寻常人根本想不到的数目,上上下下的官员都能从中捞到许多。 他们还有了光明正大征役的理由。 至于给修建行宫是不是只需要五千民夫,他们却征了一万人……另外五千人去哪里干活……陛下和贵妃还会管这些小事? 最后只需要修建出一个美轮美奂的行宫,让陛下与贵妃都满意就行了。 官员们心想,高高在上的陛下与贵妃才懒得管修建行宫到底花了多少银子、征了多少民夫呢。 然而喜滋滋地打着如意算盘的官员们,拿到要修建的行宫的图纸后,全都傻眼了。 “不……不是,这是贵妃要修建的行宫?” “这也太小了!” “这么小的行宫,里头既没有假山、也没有湖……甚至连一个赏歌舞的高台都没有?” 图纸里的行宫,和官员们想的完全不一样。便是富贵人家的宅院,也比这个行宫要大得多、要好得多! 贵妃与陛下要修建的行宫,分明只是一个小小的院子。 不……看起来甚至不像是宅院…… “行宫”里有一个大大的议事厅,还有一个更大的广场…… 官员们冒出同样的想法:“这看起来怎么这么像……官衙?” “不,这简直像是一个,小朝廷。” 话音落下,官员们的脸色都变了。 是啊,这个图纸上的广场,看起来不就像是缩小了一圈的,陛下上朝用的广场吗? 行宫不该是陛下与贵妃的奢侈享乐之所吗? 为何要修建成官衙的模样? 修建这样的“行宫”,官员们自然无法再从中捞很多银子。 下头的小官已经不想着捞钱了,上头的大官也只想着小捞一笔…… 万万没想到,他们连小捞一笔的机会都没有。 修建行宫这件事,陛下与贵妃根本没用他们,直接派来了自己人! 他们这些饶城的官员,一砖一石都插不上手! 征役这件事……他们同样插不上手。 而且这哪里叫征役? 自古以来,服役都是百姓最怕的事。服役时被抽走的男丁,能活着回来一半就算不错了。 这一回修行宫,起初百姓们也极怕被抽丁,被抽丁的人家哭成一团,以为这一别便是生死难料。 然而开始修建行宫后,被征来的民夫震惊地发现,这一回修建行宫,竟然每一顿饭都可以吃饱! 每一顿饭!都可以吃饱! 他们这些民夫吃的,不再是稀如水的薄粥,而是扎扎实实的干粮。 每一顿饭竟然还有咸菜,还是用油拌的咸菜! 不止如此,他们还每日都能吃到煮鸡蛋,甚至偶尔能吃到用油炒的炒鸡蛋! 哪怕是在自己家里,他们也吃不了这么好,每日都有油、有盐、有鸡蛋……而且顿顿干粮管饱! 一开始,没人相信干粮会管饱。民夫中有个人尽皆知的大肚汉,人们怂恿他去试试,究竟领多少次干粮后就不能领了。 大肚汉去领了一次、两次、三次…… 吃下肚五个、六个、七个…… 直到他真的吃饱了,再也吃不下。在此之前,发放干粮的管事竟然真的一次又一次给他,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大肚汉十分震惊,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们也都震惊极了。 干活就管饭,管饭真的管饱。这些民夫哪怕在自己家里,也不敢这样吃。哪怕在农忙的时候,也不敢吃这么多,更不要说现在正是农闲的时候了! 到这时,民夫们全都改变了想法。他们之前觉得自己太倒霉,才被选来修行宫,如今觉得自己被选中,实在是走了大运!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这一回服役不仅能吃饱,竟然还给工钱! 领到第一个月的工钱的时候,民夫们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服役,发工钱? 这怎么可能? 农闲的时候,很多庄稼人也不是没试过去城里找一份短工打,可是这样的短工不好找,再刨除一来一回的路费,最终也剩不下几个钱。 这一回服役修行宫,赚到的工钱比去城里打工还多。 这还叫服役吗?这简直是人人都抢破头的好差事! 行宫还没建起来,这些民夫便人人都感念陛下与贵妃的恩德了。 人人都说陛下与贵妃好,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地在封地里传开。 因为陛下与贵妃的名声实在是不好,这样的话传开后,很多人将信将疑。 但是民夫们每日都能吃饱饭,养出来的好气色是骗不了人的。 这一回修建行宫也没有死人,干活虽然辛苦,但是和以前那种吃不饱没力气还要被人用鞭子抽打着感觉完全不一样。他们每日还是有休息的时间的。 民夫们一个都没死,全都活着回家了,而且天天能吃干粮吃饱,还有油拌的咸菜和鸡蛋吃,气色变好了,身子也更壮实了。 回到家中之后,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民夫们平安归来的家庭里,人人都说陛下和贵妃的好话。 若是不相信的乡邻拿出贵妃与陛下的坏名声说,立刻就会被反驳,顿顿让人吃饱饭,还有咸菜和鸡蛋的,那能是坏人? 至于为什么贵妃和陛下之前有那么多的坏名声,淳朴的百姓们自然也有一番自己的解释。 “定然是那些贪官在污蔑陛下和贵妃!” 云姒和谢琰都不知道,他们还没住进行宫里,就如此得到封地上的百姓的爱戴。 “不知道陛下和贵妃搬到行宫之后,看到我们的日子这么苦,会不会给我们减点税啊?”有人渴望地问道。 这样的话立刻就遭到了周围人的嘲笑:“你做什么梦呢?还想减点税。” “就是,只见过加税的,什么时候见过减税的?” 然而人人都觉得不可能,人人都在嘲笑的话,竟然成真了。 云姒带着许多税官一起来封地,来到封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税官调查清楚封地的纳税情况,然后降低了纳税的金额,让百姓日子更好过一些。 贵妃和陛下来到封地后,那些官员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好好的“行宫”要修建成官衙的样式。 因为贵妃竟然真的要自己管理封地! 一时间,封地中的上上下下全都十分震惊,贵妃竟然不是只收税就行了。她要亲自管! 官衙样式的“行宫”,就是贵妃见人、开会、理事之处。 本地的官员起初自然是不愿意的,可不愿意也没办法,贵妃不仅有高高在上的地位,她还有兵! 闻将军唯她马首是瞻,手下的万千精兵全都听令于贵妃。 既然如今贵妃要管理封地,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争先恐后地向贵妃表忠心,盼着自己能为贵妃所用! 云姒初来封地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她虽然读了很多书,但是并没有管理如此大的封地的经验…… 不过很快,云姒就不紧张了。这些官员争先恐后地跑到她面前的样子,和之前在宫中那些宫妃们巴结她的样子,完全没有区别。 谢安、谢宁与谢济年龄尚小的时候,云姒每年春日来封地中的行宫小住,来亲自处理一些大事。 因此每年春日的花朝节,云姒都在行宫之中。 花朝节顾名思义,是属于女人的节日。在这一日,云姒会邀请贵妇与贵女们,来行宫中一同赴宴。 这一日,未婚的少男少女也可以见面,一起踏春、放风筝。 许多家世相当的少男少女,若是在花朝节上互生好感,家中也不反对的话,便会缔结一段姻缘。 也有一些两家有意结亲的,长辈让少男少女趁着花朝节的机会见个面,看看是否合眼缘。 花朝节自古有之,不过在云姒管理封地的数年后,花朝节渐渐变了模样。 昔年少女们的踏春、放风筝,不知从何时已经不流行了,变成了如今更流行的骑马、蹴鞠,甚至是骑在马上打的马球。 上行下效,贵妃爱骑马,人尽皆知。 封地上的权贵都知道贵妃有两匹心爱的马,一匹是汗血宝马,名叫碎金,还有一匹马品相普通,名叫乌云,不知道如何入了贵妃的眼。 有人说乌云虽然品相普通,但是极其聪明,极通人性。 还有人说,因为乌云是一匹母马,与碎金一起生了一匹小马驹。那匹小马驹陪伴着安安公主长大,从小就是安安公主的心头宝,乌云作为母亲,贵妃便爱屋及乌。 种种传言,不一而足,不过贵妃爱马的确是事实。 因此封地上的贵女,从小练习马术的越来越多。 一开始贵女只是骑马,至于后来,蹴鞠与马球的流行,则是因为新的传言。 人们都说,女子若是常跑跳,身体更强健,更有利于生育。 贵妃能顺利诞下双生子,便是因为贵妃常跑跳,陛下偌大的练武场分给了贵妃一半,贵妃时常跟着陛下一起晨练。 自从这个传言愈演愈烈,世家贵族的女儿便流行起了骑马与蹴鞠。 每年的花朝节不仅有少男下场赛马、马球,少女们在一旁观看。 也有反过来的,少女们赛马、马球,少男们在周围喝彩。 每年花朝节上赢得彩头的少女,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第194章 来日方长 世家大族皆向信任的大夫请教过,女子多骑马蹴鞠是否真的有利于生育,得到的答案皆是肯定。 因此大多赞成家中的女儿紧跟这股风潮。 既对女儿的身体好,又对女儿的婚嫁有利……这股风潮为何不跟随呢? 然而鲜少有人想到,大夫说的确实是真话,可跑跳对女子生育有有利,明明一直如此,可为何这几年才流传开来,让各家奉为圭臬? 这股风潮,到底是谁在背后传开的? 云姒来行宫住的第五个春日,看到世家大族的贵女们自由自在地跑马、蹴鞠、踏春…… 女子出门成为越来越寻常之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谢琰轻轻将云姒揽在怀里,他知道云姒在闺中之时,想要出门是极难的一件事。 她平日里轻易不能出门,只有碰上世家家中的老夫人过寿这样的大事,才能出门。 一年又一年的漫长日子里,云姒只能在她小小的流云苑里,看花开花落。 一个又一个春日,云姒都没办法推开那一扇小小的院门,去亲眼看看外头的春光。 她在闺中年华中无法做到的事,如今帮着封地中无数的贵女做到了。 更加年轻的她们,仿佛成为了她的化身,弥补她闺中的遗憾。 短短五年,云姒封地中的风气已经变了许多。 最上头的贵女们,最崇拜的就是贵妃,人人都将贵妃挂在嘴边。 她们十分清楚,自己更自由自在的日子,是谁带给她们的! 自从贵妃开始管理封地之后,她们这些在贵妃封地中的女子,贵妃城之中的尤甚,日子与以往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们不仅出门自由了,还有越来越多的女子,成婚前就有一支忠心耿耿的护卫队! 不是父兄在替她们管,而是她们自己亲自管。 若是以往,这样的行为自然是出格的,可如今世家大族的女儿都如此,如果不这样做,反倒显得不够重视女儿、不够疼爱女儿了…… 至于这股风气的源头,自然是贵妃! 贵妃如今掌着封地中的兵权! 便是以前,贵妃刚入宫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禁卫军。 高高在上的贵妃都这样做了,她们这些世家贵女跟着这样做,谁也不敢说一声这样错了。 若是有人敢说贵妃做错了……贵妃最温柔,自然不会计较,可陛下的怒火,绝不是那么好承担的! 除了出门越发自由之外,贵女们还多了一条选择——贵妃身边任用女官! 徐长使便是最好的例子。 不,徐长使是她在宫中时的旧称,自从她跟随贵妃出宫,一起来到封地,如今徐长使早就升官了。 徐长使一直跟随在贵妃身边,替贵妃做事。 这样的女官,徐长使是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后来,贵妃又任命了十数个女官,在她身边辅佐于她。 有擅文书的、有擅算账的……有人是曾经的宫女出身,也有人是愿意效忠贵妃的世家贵女。 虽然贵妃没有大量地任命女官,在外头做官的依旧都是男人,依旧都是原有的官制。 可贵妃身边的这十几个女官,也让世家贵女心中升起了别样的心思…… 只要她们够能干,只要她们能成为贵妃的左膀右臂…… 在嫁人之外,她们还有这样一条路可以选。 虽然她们未必会选择这条路,但是知道有这样一条路在前方,心中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 除了最上层的世家贵女,云姒也为最下层的穷苦人家的女人,准备了另一条活路。 在云姒的封地中,她仿着母亲在浮玉山上建造的浮玉堂,收留一些走投无路的穷苦女人。 云姒懒得想名字,直接将这些地方,全都叫做栖雁堂。 这些地方不是庵堂,不念经,不拜神,也没有师父带着她们修行。 栖雁堂就像郑国夫人曾经做过的一样,不白养那些走投无路,来这里寻一条活路的女人。 每一个栖雁堂周围,都有一大片属于栖雁堂的耕地。 这些耕地被云姒从那些贪官污吏手中收回来,让栖雁堂中的女人们耕种,种粮、种菜、种棉……因地制宜。 除了耕田之外,栖雁堂中还有织机。 许多穷困人家的女人,从来没有碰过织机,更不知如何织布,云姒派人去教她们织布。 这些原本没有活路的女子,知道是贵妃给了她们一条活路,因此对这样的日子格外珍惜,每个人都不敢偷奸耍滑,拼了命地干活。 耕田与织布,让许许多多的穷苦的女子能够养活自己。 其实,只要有屋有田,在这样的太平年景,贵妃还给封地中的百姓降了税。她们这些有手有脚的女人,如何养活不了自己呢? 她们走投无路,是因为她们既没有屋、也没有田罢了。 如今,她们虽然依旧没有自己的屋和田,但是她们有了庇佑她们的栖雁堂。 栖雁堂,让她们头顶上有了遮风挡雨的砖瓦,她们许多姐妹挤在一间屋子里,哪怕是冬天也不畏严寒。 栖雁堂还有她们梦寐以求的土地,虽然不属于她们任何一个人,但是她们靠自己的力气在这片土地上种出来的粮食和菜,填饱了她们自己的肚子。 她们自己种出来的棉,纺成了布,穿在自己身上,做成了棉被,抵挡冬日的寒风! 除了人人都可做的耕地与织布,还有一些格外心灵手巧的,还可以学更多的东西,譬如说绣花。 还有一些女人,被派去慈济园做工——云姒封地中抚养孤儿弃儿的地方。 封地中无父无母的孤儿,或者被父母遗弃的孩子,云姒建造了几个慈济园,用收上来的税银养育这些年幼的孩子。 等到这些孩子七岁时,便要去干一些简单的活,每日做半日工。 一年又一年,因为云姒,封地的百姓安居乐业,日子越来越好。 封地中,移风易俗也极快。 世家贵女越来越自由,穷苦的女人多了一条活路后,过日子也越发有底气。 谢琰看到云姒封地里好的变化,便下令在各地推行。 然而其余各地的推行效果,总是比云姒封地中差一截。 因为云姒封地中的上上下下,都崇拜她、尊敬她、敬畏她…… 她是封地中地位最高的人,是封地中实际的掌权者。 唯一让云姒不够满意的是,上层与下层都受到了她的影响,可是中间的那些人,也是数量最为庞大的那群人,受她的影响最小,依旧像之前那样生活。 中层的那些女人,既不像上层的女人那样自由,也不像下层的女人那样只求一条活路,她们的顾忌最多,束缚最多。 云姒想到这里,长叹一口气。 谢琰轻轻拍着云姒的背,安慰她。 “会越来越好的,慢慢来,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我们来不及做的事,就留给安安、阿宁和阿济继续做。” 云姒听到谢琰的话,一颗心不再焦急,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第195章 雪球日常 谢安一生下来,雪球就特别喜欢她,每日都要来安安的房间,后腿站起来看小床上的安安,趴在安安的小床旁边守着她睡觉。 后来,谢宁和谢济出生了,安安看到两个弟弟,满脸都是嫌弃。 雪球也不喜欢谢宁和谢济,过来闻了一次,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谢宁和谢济慢慢长大,皱巴巴的皮肤舒展了,红彤彤的脸蛋白嫩了。安安看到越来越好看的两个弟弟,逐渐喜欢上了。 不过雪球对谢宁和谢济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感兴趣。 等到谢宁和谢济学会走路后,雪球更是烦死了这一对双生子。 双生子总是要来摸它!抱它! 他们那么小,走路摇摇晃晃。如果他们走过来摸它的时候,它躲开,他们就会哇哇大哭……好烦! 如果它不躲开,扭头用牙齿轻轻咬一下,表示警告,他们没有长毛的极其娇嫩的皮肤就会觉得疼,还是会哇哇大哭……烦死了! 雪球醒着的时候,要么黏在云姒和安安身边,云姒和安安会在双生子过来烦它的时候,将他们赶走,要么就跑得远远的,躲在双生子找不到的地方。 可是双生子会趁它睡觉的时候来摸它! 双生子最爱摸它软乎乎的爪垫! 雪球最讨厌被摸的地方,就是爪垫,它在云姒和安安偶尔忍不住伸手摸的时候,都会立刻缩回去。 雪球熟睡的时候,被摸一下爪垫也立刻就醒了,因此双生子中每次只有一个人能摸到雪球的爪垫。 偏偏双生子到了什么都要一样的年纪。 两人穿的衣裳要一模一样,两人吃的膳食要一模一样。 早膳一人一碗小馄饨,谢宁和谢济都要数一数两人碗里的馄饨个数是不是一样,要是碰上带褶的包子,两人连包子上的褶都要数一数…… 自从兄弟俩因为包子上的褶数不一样,你哭我闹之后,云姒便十分无奈地下令,让膳房以后送来的包子都不捏褶,全都做成光溜溜的。 摸猫爪这件事,兄弟俩更是不可能不计较。 云姒好不容易在兄弟俩之间调解好,让谢安和谢宁轮流来。单数日子谢安摸,双数日子谢宁摸。 然而这一日,谢安伸手偷摸安安爪子的时候,雪球的反应极快,立刻回过头来轻轻咬了谢安一口。 谢安被吓了一跳,大声喊道:“雪球咬我的手了!” 奶娘们知道雪球极有分寸,并不着急,给谢安检查了一下,果然连皮也没有破。 可是谢宁听到谢安的话,顿时不同意了。 “昨天我摸雪球的时候,雪球没有咬我的手!” 事事都要一模一样的双生子,根本容忍不了不一样的事情,谢宁立刻又哭又闹。 “我也要雪球咬我一口!” “雪球昨日咬了哥哥一口,今日该咬我了!” 雪球最讨厌和烦人的双生子呆在一起,早就一溜烟地跑了。 可是谢宁一根筋,非要被雪球咬一口,否则就哭个不停。 云姒没办法,只能想办法将雪球叫回来,将雪球抱到谢宁面前,和雪球商量:“雪球,你轻轻咬他一口。” 雪球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云姒,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谢宁将自己的手放在雪球嘴上,雪球也没有张嘴咬它,而是疑惑地伸出小舌头,舔了两下谢宁的手。 谢宁激动地叫道:“雪球舔我的手了!” 这一回,谢安又不干了,哇的一声哭出来:“雪球从来没舔过我的手!” 奶娘、宫女、云姒和谢琰一齐上阵,然而谁也哄不好这一对双生子。 一个哭着说自己没有被雪球舔过手。 一个闹着说雪球少咬了自己一次。 最后,还是长姐安安出马,治好了两个弟弟。 安安伸出巴掌,在两个弟弟的屁股上各打了好几下:“你们都给我闭嘴!” 第196章 大结局 谢宁和谢济一岁前,还不会走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雪球,想和雪球玩,奈何雪球不会凑到他们身边。 谢宁和谢济两岁了,走路已经很稳当,可是他们的两条小短腿根本追不上雪球的四条腿,每次他们朝着雪球跑过去,雪球就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 谢宁和谢济三岁、四岁、五岁……一岁又一岁地长大,看到的一直都是雪球一溜烟跑掉的背影。 他们只能满脸羡慕的,远远地看着雪球和姐姐玩、雪球和母亲玩、雪球和父亲玩的画面。 谢宁和谢济想不通,他们这么可爱,人见人爱,为什么雪球不喜欢他们? 明明所有见过他们的大人,一见到他们就会将眼睛弯起来,唇角高高翘起,夸赞他们生得极伶俐。 大人们还特别喜欢玩“猜猜谁是哥哥谁是弟弟”的游戏,将谢宁和谢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上一遍……然后瞎猜一个结果! 一半时间能猜对,一半时间猜不对。 谢宁和谢济想不明白的是,大人们不管猜对了还是没猜对,在他们揭晓答案的那一刻都会哈哈大笑。 谢宁和谢济不明白那些大人为何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他们去问过父皇和母亲。父皇和母亲说,双生子并不常见,很多人都没见过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因此见到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便会觉得新奇有趣。 “那为什么雪球不觉得新奇有趣?”谢济皱着小眉头问道。 谢宁摇头晃脑地想了好半天:“大概生得一模一样的人不常见,生得一模一样的猫很常见,雪球已经见惯了?” 谢济点点头,他每次去山上看望外祖母的时候,都能在山上见到好多只猫,确实有很多只猫长得一模一样! 谢济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在猫眼里,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少见,难道长得像我们这么可爱的人,也不少见吗?” 谢宁跟着弟弟一起叹气。 兄弟俩脑袋碰脑袋,分析了一通怎么能让雪球喜欢他们?雪球喜欢什么样的人? 最后得出结论,雪球喜欢穿裙子的人! 雪球最喜欢母亲和姐姐,母亲和姐姐都穿漂亮的裙子! “那怎么办?”兄弟俩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他们没有裙子呀! 最后,两只小脑袋碰在一起想出了对策,去偷姐姐的裙子穿! 谢安比两个弟弟大两岁,如今要上的课比两个弟弟多很多。 身为一名公主,谢安既要学文、又要学武,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学画。 学画是谢安自己做出的决定,她第一次看到母亲的画作时,就被那些画作的美丽深深震撼。 从谢安记事开始,母亲就经常作画。每当母亲作画的时候,父皇都不许她打扰,因此小小的谢安心中就种下了一颗种子,作画是一件极为神圣的事。 小小的谢安不明白,明明母亲总是在作画,可是母亲作的那些画都去哪里了呢? 等到谢安长大一些后,终于被父皇和母亲允许进入收藏母亲画的画的屋子……谢安亲眼看到每间屋子的墙壁上,都挂满了母亲作的画…… 那一瞬,谢安被扑面而来的美,冲击得忘记了呼吸。 原来栖雁园中,那座之前从不允许她进入的院落,里面的每个房间都收藏着母亲的画,有宫人在精心照料。 谢安一间房又一间房地走过,不同的房间里收藏着的是母亲在不同的时间里画的画。 “哇——这是我出生那年母亲画的画!” “画里的这个丑小孩是谁啊?”安安一脸嫌弃地问道。 云姒憋着笑回答:“是你啊。” 安安一双眼睛猛地瞪大:“不可能!我才不会这么丑!” 云姒笑道:“刚生下来的小孩就是这么丑啊,你不记得阿宁和阿济刚生下来的时候了?那时候你也嫌弟弟丑呢。” 安安拼命摇头:“我不记得了!” 云姒笑了:“也是,那时候你太小了。” 除了那一幅安安不相信是自己的丑小孩,母亲的画全都让安安惊叹。 不同的画按照时间的顺序排列,安安很快就发现了云姒的进步。 “娘现在画的比五年前好多了!” “呀,五年前比八年前更好……娘这一年怎么进步得这么快?” 云姒在安安惊讶的目光中,定睛一看,然后笑了。 “因为这一年,娘拜到了很厉害的老师呀。” 安安恍然大悟:“原来娘是这一年拜半山舍人为师的!” 安安从小到大,已经听了无数遍母亲拜师的故事。这是安安最喜欢的故事,她小时候睡觉前,总是央求母亲再给她讲一遍。 安安特别喜欢听母亲在闺中时,第一次见到半山舍人的画,便一见倾心。之后想尽办法收集半山舍人的画作,她非常喜爱半山舍人的画,却一直不知道半山舍人的真实身份…… 直到父亲第一次将半山舍人召进宫,母亲惊讶地发现,半山舍人竟然是长公主,是父皇的亲姑母! 小时候,安安每次听到这里,就激动地在床上直蹬腿儿,高兴地滚来滚去! 母亲一边伸手摸她的头,一边露出幸福的笑容。 然后便是母亲想要拜半山舍人为师,但半山舍人却不会轻易收徒,给母亲留了很多难题,然后母亲顺利通过了重重挑战……终于拜半山舍人为师! 这个故事,不管安安听过多少遍,依旧听不厌。 她对画画的兴趣,大概就是在母亲娓娓道来的故事中萌生的。 安安在画画上的启蒙老师,也是母亲。 后来,母亲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管理封地上,不再有那么多时间来教安安画画,就给安安请了一个新的老师。 安安见到新老师,有那么一点点失望……她还以为自己拜师也会像母亲曾经那样,通过老师给她留下的重重挑战,才能拜师! 这样直接拜师……根本没有挑战…… 不过安安还是很快就喜欢上了新老师,新老师画画也很厉害! 而且不像母亲那样忙,母亲要忙的正经事太多了,新老师的正经事只有一样,那就是教好她! 安安遇到问题向新老师请教,新老师随时都有时间。 安安越来越喜欢画画,她每日画画的时间越来越长…… 在两个弟弟眼中,姐姐总是很忙。 从姐姐那里偷两条裙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反正姐姐总是在上课,他们只要趁着姐姐不在自己院子里的时候,想办法偷溜进去,再将屋子里的宫女骗出去,就能偷到姐姐的裙子了! 谢宁和谢济提前与自己身边的小宦者说好:“一会儿进了屋子,你将竹青姐姐引出去,嗯,就说看到雪球在外头的树上下不来了……” “你,你挡住月白姐姐的视线……别让月白姐姐看到门口,我们趁机偷溜进去。” 谢宁和谢济找来了几个自己屋子里的宫女,分别扮作姐姐屋子里的宫女,让身边的小宦者想办法将她们引出去、牵绊住。 这样提前演练了几遍,谢宁和谢济就信心满满地去偷姐姐的裙子了。 到了姐姐的院子里,果然与他们想的一样,姐姐不在,屋子里只有几个宫女。 谢宁与谢济给小宦者使了一个眼色,小宦者立刻按演练好的那般行动。 谢安屋子里的宫女,一下子就看穿了…… 不过谢宁、谢济与谢安,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三人关系好得不得了。宫女们也不敢自己做主,硬将谢宁和谢济两个小皇子拦在门外。 于是几个宫女一起想办法拖延时间,派了一个宫女飞快地跑去找谢安,请示公主的意思。 果然,谢安听到就笑了:“放他们进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想捣什么鬼。” 宫女们得到谢安的吩咐后,假装被谢宁与谢济的几个小宦者骗到了。这个跟着出门去找猫,那个跟着出门去找东西…… 看到谢宁和谢济两个小皇子偷偷溜进去,也假装没看见。 不过宫女按照谢安的吩咐,在外头留着心,等着看两个小皇子要做什么…… 看到两个小皇子偷了两条姐姐的裙子,穿在自己身上,一溜烟地跑走后,宫女们的眼睛全都瞪大了! 姐姐的裙子对两个小皇子来说太长了,两人双手用力提着裙摆,拔腿跑向刚才已经看好了的,雪球正在睡觉的屋子。 宫女立刻将自己看到的,回禀给谢安。 谢安一刻也忍不住,将自己听到的,告诉父皇母后! 于是,在谢宁和谢济穿着姐姐的裙子,刚跑进雪球的屋子,吵醒睡觉的雪球时。 谢安、云姒和谢琰就全都进来了。 云姒看到谢宁和谢济偷穿姐姐裙子的一幕,噗嗤一声笑出来。 “嘘——”谢宁听到声音,立刻回过头,示意母亲不要吵。 雪球伸了一个懒腰,正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它,然后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了! 谢宁和谢济两人都满脸激动。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姐姐的裙子果然管用! 雪球走过来,是因为它闻到了裙子上属于谢安的气味,雪球绕着谢宁和谢济的腿,闻来闻去,小脑袋有点弄不明白…… 谢宁眼疾手快地抱起了雪球。 雪球闻着裙子上的安安的气息,竟然没有立刻挣扎,而是在谢宁怀里,小鼻头闻个不停。 谢济羡慕地脸都红了:“哥,哥!给我也抱一会儿!” 云姒看着穿着裙子的小小兄弟俩,哥哥抱着雪球满脸陶醉,弟弟在旁边着急地一蹦一跳,一不小心就踩到了裙角,啪叽一下向前跌倒,好在谢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云姒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立刻唤人拿来笔墨,将这一幕画下来,笔触简单,却栩栩如生。 云姒先画了穿着裙子的阿宁和阿济,然后又添上了在旁边笑得捂着肚子的安安,最后添上她与谢琰。 云姒把一家人都画在了这幅画里。 画完之后,谢宁和谢济看到这幅画,都喜欢得不得了。画中的雪球与他们亲密极了! “这幅画,我想挂在我的书房!”谢宁抢先说道。 谢济立刻不干了:“我要挂在我的书房!”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云姒极有经验地说道:“娘再画一幅一模一样的,你们俩一人一幅,挂在自己的书房。” 谢宁和谢济都满足了,纷纷朝着云姒道谢。 谢宁:“我要将母亲的画一直挂在我的书房里,挂上十年!” 在小小的谢宁心中,十年已经是很长很长的日子。 谢济立刻不服输地说道:“我要挂二十年!” 云姒忍着笑:“你们可不要反悔。” “才不反悔!”“谁反悔谁是小狗!”兄弟俩争先恐后地说道。 云姒看着画中全家人幸福的笑脸,这的确是一幅她极喜欢的画。 可是十年后的谢宁十五岁,十年后的谢济二十五岁…… 云姒想到十五岁和二十五岁的儿子,将自己孩童时偷穿姐姐裙子的画挂在书房里,就笑得停不下来。 夜里,云姒与谢琰依偎着躺在床上,云姒好奇问道:“你猜阿宁和阿济,多久之后会后悔?” 谢琰笑了:“用不了两年他们就该后悔了。” 谢琰在云姒额头上落下轻轻一个吻:“贵妃再为朕也画一幅一样的吧。” “朕挂在自己的书房里,永远也不后悔。” “咱们一家人在一起笑的画,朕永远也看不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