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劫了又劫》 第一章临溪村初遇 此时正值三伏天,蝉鸣嘶嘶,空气被烧得灼烫,仿佛呼吸也成了件费力的事情。待到傍晚,日头下山,徐徐山风吹来,吹进了小院,吹进了院中人的心坎间。 院中人是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女,明眸皓齿,皮肤白透水嫩,她笑起来的时候会有小小的酒窝,弯弯的眉毛像是夜间的明月。但此刻的她却是眉头紧锁,小嘴儿嘟着,明亮的眸子里透露着一股子哀怨,身穿淡粉色纱裙,坐在梧桐树下的秋千上有气无力的晃着。 她是丞相府的五小姐,名唤云玥,过几天便是她的十五岁生辰,这意味着她将要成年,也意味着父母要为她寻门亲事了。但她脸上却无一丝欣喜。别人家的女孩哪个听完之后不是红着脸躲开,唯有云玥听完却是一脸忧愁,这背后的原因还是得从她出生时说起。 云玥是云夫人怀胎七个月生下来的,那晚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谁也没料到云夫人会突然生产,云柏舟冒着大雨亲自去找稳婆,生产自是耽误了时辰,再加上云夫人近些年身体不大好,又是早产,生下来的女婴竟然没了气息,云夫人听说是死婴竟然也昏死过去。雷声越来越响,雨也越来越大,云柏舟抱着没了气息的女婴仰天长哭,下台阶时更是两眼模糊,脚下一滑,怀里的女婴甩了出去。 “哇……”一道清脆的哭声传来,众人先是一惊,接着是喜,云柏舟连忙把女婴抱起来。此时雷也不闪了,雨也停了,夜空中竟渐渐浮现出一道弯弯的明月。云柏舟望着怀里哇哇直哭的婴儿,给她取名云玥。 云玥自出生便是体弱多病,请了无数名医,只摇摇头说是先天不足之症,好吃好喝养着,别操劳着其他的就听天命了。云夫人每每想起她这苦命的孩子便忍不住抱着被子哭,她一哭,守在床前的其他四个孩子也跟着哭,哭他们这可怜的小妹妹。主子哭了,一些年老的婆子们也跟着哭,新来的丫头们看着势头也跟着哭,云柏舟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偷偷的抹泪。一时之间,丞相府里哭声阵阵,仿佛死了人办丧事。 云玥周岁那天来了个白胡子老头,老头摸着胡子对云柏舟说道:“丞相无需伤心,这女娃娃是个有福之人,切记十岁之前不可在府里长大,可送到乡下静养,十五年后自会有段奇缘解开她这先天不足之症。”说来也奇怪,自从把云玥送到乡下就没生过病。只是苦了云夫人,被迫与幼儿分离,九年不得见面,可是为了玥儿健康长大,她必须狠下心来。 自云玥记事起,她便和乳娘住在临溪村进村左边的第一间宅子里,还有两个干粗活的婆子。在她七岁那年城里来了个教她诗书礼仪的嬷嬷,她才知道自己是某个大官的五女儿,因为从小身子骨弱被送到乡下养病。一想起这位嬷嬷,云玥不由自主的往袖子里缩了缩手,每日功课做不完,嬷嬷都要拿戒尺打她手心,每次疼得哇哇叫就泪眼婆娑的看着乳娘,嬷嬷就要恶狠狠的瞪一眼乳娘,乳娘一哆嗦竟是速速走开。刚开始云玥经常发脾气,她也想不明白既然自己是被遗弃的人,干嘛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要找个这么凶的嬷嬷来教训她,越想越气,便赌气不肯吃饭。她一不吃饭乳娘更是心软去求那嬷嬷,谁知那嬷嬷更生气,一边打一边骂乳娘:“你个没见识的东西,你知道什么?玥小姐可是丞相府的小姐,日后是要回到丞相府的,若让人知道丞相府的小姐是个山间丫头,粗鄙不堪,丞相府的人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云玥见乳娘因为自己被嬷嬷打,冲到乳娘前面护着乳娘边哭边骂:“你个老妖怪有本事打我啊,最好把我打死在这宅子里,看看你口里的丞相饶不饶得你的命!” 嬷嬷冷冷答道:“老身自然不敢这么打玥小姐,只是以后玥小姐不听话,我就拿这乳娘撒气,学不学就看玥小姐的了。” 云玥一愣,捏起拳头咬牙切齿瞪着嬷嬷心里默念:老妖怪你给我等着! 为了乳娘不挨打,云玥明面上只得跟着嬷嬷好好读书认字,背地里经常捉弄嬷嬷,往嬷嬷茶水里加磨碎了的蜘蛛汁,被褥里放蛇,趁嬷嬷洗澡拿走她的衣物……做完这些她自然不敢回家,拿了几串首饰塞给乳娘,让乳娘出去躲些日子再回来。乳娘一惊问道:“我的小祖宗,你又闯什么祸了?” 云玥扛着包裹一边望着门口担心随时追出来的嬷嬷,一边急道:“没时间跟你解释,听我的,出去避避风头,过几天我们在这里碰面!”说完云玥一溜烟跑了,躲进了深山。乳娘追不上云玥,又折头回去找两个婆子帮忙。 话说云玥带着几块干粮独自躲进了深山,本想着躲几个时辰再回去,谁知这山里地形如此崎岖复杂多变,绕了半日还没出来,眼看着天就快黑了,这回她是把自己害惨了!毕竟是个黄毛丫头,越走林子越深,恐惧渐渐涌上心头,她疲惫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一道稚气清亮的少年音在云玥身后响起。 云玥一惊,小脸上还挂着两串晶莹的泪珠,回头望向那少年,只见一个身着白衣,手持弓弩的清秀少年,高挑的眉骨,深邃的眼眸,紧闭的薄唇,俨然有几分大人的模样。云玥看呆了去,在这临溪村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像神明一样的人。 “你可是迷路了?”少年又问了一遍。 云玥似小鸡啄米般点头,然后一把扑过来,抱着少年的腰哇哇大哭,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少年先是身体一僵,然后抬手拍了拍云玥的头哄道:“不怕不怕,我这就带你走出去。” 云玥又重重点了点头,然后头晕腿软直径倒了下去,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实在太累了。 少年俯身把云玥背了起来,带她离开了森林。出去时正遇到来寻找云玥的一行人,乳娘急忙接过熟睡的云玥。嬷嬷对少年行了个礼道:“多谢公子寻回我家小姐,为了我家小姐的名声,还请公子莫要对外人说起。”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袋银子递给了少年。 少年摆了摆手道:“顺路带出来而已,无妨。”说完便走了。 从那以后嬷嬷没有再紧紧盯着云玥的功课,这小祖宗出了事确实没法向丞相交代。云玥在乡下最后两年时光过得也逍遥自在。 转眼到了她十岁那年,刚过十岁生辰,村口来了辆雕花刻豹的马车,停在了云家老宅门口,原来是云柏舟派人接云玥回家,府里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这天,而云玥死活不肯上车,双手抱柱,双脚一盘,婆子们又不敢用力拽,只得一个劲的劝着小祖宗,村里不少人也都来了,他们可不是来看戏的,也是一同来劝说云玥赶紧离开,云玥在临溪村这几年,可没少惹麻烦,村里人巴不得她离开,一听这事,竟然是放下手里的农活巴巴赶来送走小魔王。 第二章小云玥回府 马车足足赶了一个月才到长安城,那会天微微亮,丞相府所有人早早便在门口守着,云夫人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的玥儿,手心儿攥得稳,目光落在拐角处的街口不肯移开,似乎下一秒她的玥儿就会出现在那个路口。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丫头大喊着:“来了来了。” 果然巷口缓缓驶来一辆马车,云玥掀开帘子偷瞄了一眼,她鼻子一酸想起了她的乳娘,这时乳娘在她身边该多好。马车停住,还未等云玥起身,车上的帘子已被人从外面掀起,外面的下人已跪成了一排喊道:“恭迎玥小姐回府。” 云玥咬了咬牙,慢慢从马车上下来,云夫人看到云玥的第一眼就哭了出来,上前一把抱住了瘦弱的玥儿,边哭边说:“儿啊,我的儿啊。”跟在后面的公子哥姐们也在抹眼泪,云柏舟擦了擦眼角,扶起夫人笑道:“来来来,先进屋,让玥儿吃点东西好好休息。” 回府后稍作休息,众人带着云玥去了老夫人的屋拜见祖母,老人家年纪大了,一见到孙女也是哭个不停,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又拉着玥儿问在乡下是否穿得好吃得好,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等从祖母屋里出来已是傍晚,下人们早就备好了接风席,一家人终于坐下来。 云柏舟指着府里的公子哥姐们一一介绍道:“玥儿,这是你大哥,云樟。” 云樟望着玥儿欣喜道:“玥妹妹,我是你的大哥,日后若是府里有人欺负你,只管来找大哥,我定叫那人趴着当王八给你道歉!” 云玥噗嗤一笑,稍稍放开了些甜甜叫了声:“大哥。” “我自己来介绍吧”还未等云柏舟开口,一华服少年站起来开口道:“玥儿,我是你二哥,云枫,枫树的枫,我院子里有好几棵枫树,等秋天你来我院子里,带你看看那满院的红叶,对了,这是给你的见面礼。”说着云枫拿出一块通身透白的玉,玉里竟然有片枫叶,可见这玉云枫找来也是费了些心思的。 云玥捧着那玉佩,露出了小酒窝:“谢谢二哥!” 云柏舟哈哈大笑道:“还是枫儿心细哈哈。” “哼!二哥送了这么块玉,叫我的礼物怎么拿得出手!”一道清丽的声音从云玥身旁传来,云玥转头一看,那人一把握住了云玥的小手:“好妹妹,我是你的三姐姐,云荇。” “荇姐姐~”云玥乖乖叫道。 “这是城东苏记最好的胭脂,早早给妹妹留了下来。”云荇手腕一转,手心躺着个精致的玉盒子。 云玥打开盒子,闻了闻惊喜道:“好香啊!”说着便沾了沾要往嘴里放。云荇急忙笑道拦下:“好妹妹,这胭脂不是用来吃的,用来擦脸上的。”众人哄堂一笑。 云玥有点不好意思,云荇索性抹了点在脸颊两边,问道:“我好看么?”众人又是哈哈大笑,云玥这次也跟着笑。 “到我了到我了!玥妹妹!”一个身着紫衣的少女从云荇身后挤了过来,扶着云玥肩膀道:“玥妹妹!我是你的四姐姐云婉!就盼着你来叫我一声姐姐!”云婉睁着亮亮的大眼期待的望着云玥。 “婉姐姐!” “哎!玥妹妹乖!看看这是什么!”云婉从身后拿出两串糖葫芦!“这是我最爱吃的糖葫芦!分给妹妹一起吃!” 云玥笑嘻嘻的接过糖葫芦又递给云婉一串:“婉姐姐一起吃!” 看着堂下欢声笑语,云柏舟感慨万分,紧紧握住云夫人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好了好了弟弟妹妹们快些吃饭!别忘了我的见面礼还在后面!”云樟忍不住催促道。此时进来一个书童低头在云樟身边轻语几句。云樟站起来拉着云玥:“玥妹妹快出来看我给你的见面礼!”众人走到院子里,随着一声声巨响,黑夜里绽放出一朵朵五颜六色的烟花,映照了云府的半个上空。云玥小时候也见过村里的人放烟花,却从未见过彩色的烟花,还能在空中开出花的形状,真真是美极了。 大抵还是血浓于水,过往的种种不理解怨恨委屈在今夜都烟消云散了。全府上下无人不宠爱着云玥。或是得到了云柏舟和云夫人的默许,云玥从不学女子闺戒,女工琴棋书画无一精通,爬树翻墙偷隔壁院子石榴倒是愈发得心应手。在气走第十个教书先生云柏舟终于放弃让云玥读圣贤书。人人都道丞相家有个混世魔王,皆以为云家第五个孩子是个公子,云柏舟也没有老脸解释,每当同僚们提起云玥,他只是叹气不说话。不是没有试过管教云玥,只是语气稍稍硬些,云玥就开始巴巴挤眼泪,云夫人一见玥儿哭,便护着说道:“玥儿以后若是嫁不出去,我养她一辈子,又何必在意别人怎么说。” 云柏舟只得作罢,索性随她去吧。云玥听了,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还是得装着伤心失意的样子。 五年光阴弹指即逝,过几天她便满十五生辰了,想到这事她便愁眉不展,只得一个人坐在这院子里生闷气。原本生辰是件开心的事情,但是父亲说等生辰一过就把她许给楚将军的儿子楚子衿。 那个楚子衿她五年前是见过的,就在她回府没多久,长得像肉球一样,喜欢黏着她,还是个爱哭鬼。她去哪他都跟着,为了吓跑他费劲了不少心思,这傻子也奇怪,前一天把他吓得鬼哭狼嚎,第二天他还是要跟着她,想想就觉得不行,要是嫁给他,还不如让她出家!可是耳畔又想起来了父亲的话:玥儿啊,不是为父非逼着你嫁,这京城的好男儿没几个愿意娶你,嫁远了你娘又要哭。这楚家跟咱们家是世交,知根知底,那子衿侄儿啊,也是这些公子哥中的佼佼者,论才学,品行,家底…… 这夏天的蝉鸣真真叫人烦躁,云玥想过干脆不嫁人了!大不了孤独终老!父亲的话又回荡着:你舅舅的孩子的叔叔的女儿的朋友的三姨母,年轻的时候挑花了眼,过了二十还没嫁,现在年轻的公子不肯娶她,年纪稍大的她又看不上,是全京城的笑柄! 云玥对这个老女人有点印象,每天傍晚搬出椅子坐在门口对着过往的年轻公子哥痴痴的笑。慢慢的,云玥的脸和老女人的脸重合到了一起,云玥果断摇了摇头!不行!绝对不行!她一定要在二十岁之前找到那日的林中少年,然后以身相许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或许以身相许不是报恩呢,少女噗嗤一笑。少年肯定不是当日的模样,但她记得他腰间挂着的那块玉,玉上刻着一个字“琰”。 第三章大闹醉花楼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侍女小雯拿了些果子过来说道:“此处夜间蚊虫甚多,小姐还是当心些。”小雯见她毫无动静又道:“荇小姐回府了,小姐可要去看看?” 一听到荇姐姐回府,云玥连忙起身欣喜道:“走走走,好久没见荇姐姐了,不用猜,荇姐姐肯定又在母亲那里。”刚到母亲院门口,云玥示意门口的丫头婆子不要出声,她要给荇姐姐一个惊喜!正要推门而进,屋里却传来了弱弱的哭泣声,云玥凝气静听。 “母亲,女儿实在熬不下去了,那混账日日去醉花楼,这次半个月没回家,一回来还……还羞辱我,我活不下去了……” “我可怜的荇儿啊,怎么生得这么苦命。” 云玥双眸一沉,一言不发离开了。荇姐姐比她大三岁,前些年刚过十五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了云家门槛,父亲为她择了位佳婿,是梁国公的长子梁成邺。刚开始此人品行还算端正,对荇姐姐也算温和,但时间长了,新鲜感消磨,竟然和荇姐姐的陪嫁丫鬟背地里行苟且之事,败露后嚷着要纳丫鬟为妾,荇姐姐以死相逼,才结束了这场闹剧。自此以后,梁成邺变得狂躁易怒,对荇姐姐非打即骂,和着狐朋狗友流连烟花之地,梁家人对荇姐姐的遭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玥捏紧了拳头,今日定要叫那梁狗贼好看,这般羞辱荇姐姐,是当云家没人吗?云玥偷偷带着几个暗卫出了门直奔醉花楼。因为云玥从小爱惹事,长安城里被她骂过的权贵不在少数,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云柏舟特意培养了六个暗卫,两女四男,分别叫花樱,绿桃,白溪,墨玉,赤水,闻九。这六个人不仅相貌出众,武功也是百里挑一,可见云柏舟为了云玥花了不少功夫。 醉花楼前,人来人往,一行六人,为首的还是个貌美少女,实在引人注目。出府前,墨玉曾劝过云玥 “小姐还是先禀告老爷再做定夺。”说着墨玉要去找云柏舟。 “不准去!爹爹今晚不在府中,要是我此行去了醉花楼,因为杀手多死在了外边,你直接让爹爹给我收尸吧。”说完云玥甩袖离去,言外之意是如果墨玉此刻不跟着去,云玥就会多一分危险。墨玉无奈,疾步跟了上去。 此时白溪从醉花楼里走了出来抱拳道:“回禀小姐,已经探出了梁成邺的位置。” “很好,白溪带路。”一行七人,一脸凶相,横冲直撞醉花楼,旁人以为是仇家寻人,吓得四处窜逃。刚刚还热闹腐糜的酒楼,一下子人心惶惶,混乱尖叫声更是不绝于耳。醉花楼的老鸨子带人迎了上来,还未开口,便被赤水一掌推开,冷声道:“别管闲事。”老鸨子一看来人势头不小,急忙寻了她的老相好赶紧去报官。 云玥一脚踹开房门的时候,梁成邺正搂着个美人不知道在做什么,云玥不大好意思直视,就让赤水和闻九把人从床上拎起来绑了,连拖带拉来到了街中央,此刻正是夜市最繁华的时刻,看热闹的人围了一重又一重。 梁成邺撕心裂肺的骂道:“臭丫头你可知道我是谁,我要让我父亲扒了你的皮,灭你九族!” “哈哈哈哈哈,梁小儿,你仔细看清楚我是谁,我看你是气昏了头吧,灭人九族的话都敢说出来,你是不是想当皇上啊!” 梁成邺定睛一看,这黄毛丫头竟然是他小姨子。一时间气血翻涌说不上话。 “啪”云玥扬起手猛地抽了梁成邺一巴掌,把梁成邺给打懵了,他从小到大还未曾被人打过,一时之间难以回过神来。 “这一巴掌是我云家当时瞎了眼把姐姐嫁给你这种禽兽败类!” “啪”又是一巴掌。 “这一掌是你羞辱我姐姐所付出的代价!” “啪”第三巴掌下去了。 “这一巴掌是打你浪费我姐姐大好年华。” 梁成邺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脑子也不清醒了。一个劲的喊:“我要杀了你!我也杀你……”围观的众人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以前听闻云家五少爷是个混世魔王,没曾想原来是位小姐。纷纷感慨这什么世道啊,女子竟然不在家相夫教子,跑出来为非作歹了。 “咳咳”云玥清了清嗓,提高声音说道:“以后我若是发现梁成邺在谁家花楼喝酒!我就拆了那楼!”众人更是面面相觑,一阵嘘嘘。 “把他扔回梁府,回家!”云玥踢了踢躺在地上神志不清的梁成邺,转身时,围观的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 人群渐渐散去,街道恢复了平静。 “想不到长安城内竟然有这等泼辣的姑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身着青衣名为林盛的公子朗声笑道。 “这姑娘怕是以后难以寻得个好婆家喽。”另一个灰衣公子陶华附和说道。 “走吧。”站在中间的白衣公子不紧不慢吐出这两个字,说完便走了。 “哎,琰,你等等……” 三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夜深人静,云玥跪在祠堂已经有半个时辰了,这次云柏舟下定决心处罚云玥。 “你可知错?” “女儿并没做错。” “你……你要气死我,你才甘心是吗?” “女儿并非要气死爹爹,我只是帮荇姐姐讨回公道。” “你……你”云柏舟气得手直发抖,“你不仅毁了荇儿的名声,你还毁了自己的名声!” “若是被欺负,若是不快乐,要那名声作何用,爹爹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在意你的官声吗?荇姐姐的幸福就可以牺牲吗?” 云柏舟扬起手,迟迟未落,最终是重重叹了口气,说道:“什么时候认错了,什么时候起来。”说完便摔门而去。 门口,云夫人还有云樟云枫云荇皆跪在台阶下替云玥求情。 “父亲”云樟率先开口“父亲饶了玥妹妹吧,我这个做大哥没有照顾好荇妹妹,没有看住玥妹妹,才会出今天的事情,我替玥妹妹去罚跪。” “玥妹妹身体自小不好,请父亲同意让我去替妹妹罚跪。”云枫恳请道。 云柏舟只觉胸闷气短道:“我比你们谁都心疼玥儿?可你们看看她今天做的事!试问哪家未出阁的女子会去青楼?还当众打人?我云柏舟生不出这样的女儿。” “父亲请听我一言。”久久沉默的云荇开口道:“我自嫁给梁成邺,受尽了折磨和委屈,可我从未在您面前说过一句,我想着父亲看准的人是不会错的……”云荇声音渐渐嘶哑,哽咽道:“可是父亲,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我……今天如果不是玥妹妹,我也不会下定决心离开梁家,父亲饶了玥妹妹,请成全女儿,女儿只想一辈子陪在你和母亲身边。”云荇伏地重重磕头。 云柏舟拉起云荇,扶起一直哭泣的云夫人,说道:“好,好,不嫁也罢,待明日天一亮,就把和离书送到梁府。” “那玥妹妹?”云枫问道。 云柏舟叹了口气,说道:“放她出来吧。” “快去请大夫,玥妹妹昏倒了。”云枫抱着玥儿从祠堂里出来。 “快去请大夫!” 第四章楚子衿提亲 这日仍是烈日当头,闷热难耐。云玥趴在檐下的案桌前昏昏欲睡。自从上次当街教训梁成邺,云柏舟把她关在府里已有两月之久。自家两个姐姐温柔贤淑,相貌又生得俊俏,刚成年,前来提亲的人踏破了云家门槛,而云玥成年礼那天竟是无人上门。 民间常有男童调皮捣蛋不肯吃饭,其母则恐吓之:你若不听话,明个让你爹爹去云府讨了那云家五小姐给你当媳妇。 男童一惊,张口哇哇直哭,连吃五碗饭压惊。 “玥小姐……玥小姐。”小雯轻轻摇了摇熟睡的云玥。 “干嘛呀。”云玥睁眼揉了揉肩,白嫩的手臂上压出了几道红印。 “玥小姐,有……有人上门提亲,枫少爷让奴婢来找您。”小雯回答道。 “什么?”云玥拍桌而起道:“可知是谁家公子?” “是楚将军之子楚子衿。” “那个肉球鼻涕虫?爹爹怎么说?同意了吗?”云玥一惊,记忆中那个粘人的肉球逐渐浮现。 “奴婢不知,玥小姐还是先随奴婢去看看吧。” 穿过中庭来到前厅,云玥先是趴在窗下偷听。 “哈哈哈,子衿侄儿真是年轻有为啊,年纪不过与我家玥儿一般大,却已是军中副将,果真虎父犬子啊。”云柏舟朗声笑道,对楚子衿甚是满意。 “云叔叔说笑了,云家五子个个人中龙凤,云家两位公子更是深受陛下喜爱。”楚子衿拱手笑道。 “哈哈哈……”前厅内笑声不断。 云玥噗嗤一笑,这马屁拍得可真响。看来爹爹甚是喜欢这楚子衿,这亲事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隔着木窗只有模模糊糊的人影看不清那人长相,她得想个法子让楚子衿再也不敢踏进云家大门。云玥附在小雯耳旁嘀咕了几句,小雯点了点头。 待到云玥离开约摸半个时辰,小雯走进了前厅对着楚子衿行了个礼道:“楚公子,我家小姐请您到雪院一叙。” 楚子衿眼眸一亮,难掩欣色望着云柏舟,云柏舟笑道:“去吧去吧,多培养培养感情。我那五女儿性子顽劣,还请子矜侄儿多多担待。” 楚子衿对着云柏舟作了个揖,跟随小雯离开。不知五年前那个带他爬树翻墙抓蝴蝶过家家的小丫头如今长何模样了。 雪院是云玥居住的院子,也是云玥和楚子衿小时候一同玩耍的地方。 侍女小雯忽然停下脚步,低着头对楚子衿说道:“楚公子,这便是雪院,玥小姐在院中等您,奴婢想起小姐还交代了其他事,先行告退。” 楚子矜只身一人进了雪院,不知这小丫头又闹什么幺蛾子,不禁嘴角一扬,眼里满是期待。 “嘿!”忽然从树上倒吊下来一个长发白衣女鬼,眼斜嘴歪,脸色惨白,直直挂在楚子衿眼前。此刻四周安静得不像话,云玥并没有听见想象中楚子衿凄惨的叫声,接着屁滚尿流的离开。再仔细一看树下男子,青衣墨发,眉眼分明,明眸透澈,面容清瘦,身材高挑。这哪是当年那个肉球啊,难不成她吓错人了? “好久不见,玥儿,还记得我吗?”青衣男子努力憋笑,这样倒挂着的玥儿真的很好笑,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吓他。 “你……你……你是那个肉球?”云玥有些结巴。 “是我。”楚子衿噗嗤一笑,小时候她确实是这么叫他的。 “嘎吱。”树上绑着云玥绳子突然发出怪异的声音,下一秒云玥就往下掉,楚子衿连忙伸手一接,云玥掉进了他的怀里。 “放手!”云玥怒眉瞪着他,楚子衿连忙放手道:“事出紧急我不是有意冒犯……” “行了行了,这件事不许说出去,不然我就咔嚓……”云玥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还做了个鬼脸。说完便进屋换衣服去了。 侍女小紫迎了上来说道:“楚公子稍等片刻,奴婢领您院中走走。” 楚子衿罢了罢手,示意侍女不用管他,这院子他熟悉得很。两盏茶的功夫,云玥不情不愿推开房门,她穿了身鹅黄色纱裙,更加衬得皮肤雪白,随手挽的发髻略显慵懒,睫毛扑闪,灵动可爱,红唇欲滴,惹人怜爱。楚子衿看痴了,半晌不见动静。 云玥直径走到他身边,望着他问道:“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楚子衿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道:“并无任何东西,我见到你之前还在想,你是更像男子一点,还是会像女子一点。” “……”云玥一头黑线,板脸问道:“那现在呢,可看出我到底是男是女?” “自然是像女子多一点。”楚子衿诚恳答道。 云玥噗嗤一笑,说道:“你可真是个呆子。”话题一转“不过我想问你个问题。”云玥盯着楚子衿问道:“你为何想要娶我?你可知我在长安城可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楚子衿摇了摇头说道:“你只是活泼了些,况且你为姐姐讨回公道怎么能是无恶不作呢?相反我更欣赏你的有情有义,其他人只是不懂你罢了。” 云玥一愣,还从未有人这般夸过她。 楚子衿见她没说话继续说道:“我小时候因为长得胖,别的孩子都不跟我玩。可是你却不一样,你虽说我胖,可眼神里没有嫌弃,没有鄙夷,带我爬墙爬树,我那时候就想好了,长大一定要娶你。后来我开始控制食欲,跟着师父练剑,如今才敢来提亲。” 云玥沉默良久,她没想到小小少年的心思竟然藏了这么久。如果当年没有在林中遇到那白衣少年,或许现在,她会红脸咬唇,答应这门亲事,然后夫妻举案齐眉相守一生。他把她藏在心中五年之久挺傻的,可她把白衣少年藏心间八年之久岂不更傻? “多谢公子厚爱,只是小女子还想在父母身边多待几年,并无出嫁之意。”云玥微微欠身给楚子衿行了个礼,表达歉意。 “我可以等你,多久都可以!”楚子衿着急说道声音略微沙哑。 “这世间的好女子多得是,公子不必只钟情我一个,祝公子早日寻得佳人。”说完云玥回到屋中,房门紧闭。应该冷他几个月,就会自行离开了吧。 楚子衿失魂落魄离开了雪院,他来之前早已设想千百余种求亲结果。眼下云柏舟还算对他满意,情况不算糟,他需要一点时间,慢慢去撬开少女的心。 第五章云玥救人命 云玥在云柏舟那儿苦苦哀求了足足三日,云柏舟才同意解除云玥的足禁,要求是云玥的出行得有楚家楚公子陪着。 云玥很是生气,摔门回院。楚子衿提亲之前还可以一起玩耍当个酒肉朋友,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一个人真挚的喜欢。不给一丝希望大概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换上男儿装,支走了雪院所有人,爬树翻墙是她再熟练不过的了。她早晨差人给李府和田府的两位小姐送信,约她们今晚城南凤仙楼一叙。 凤仙楼不愧是京城第一酒楼,出入的皆是权贵。云玥给小二看了一眼牌子,小二带着云玥去了楼上的包间。这凤仙楼比邻湖畔,又在闹市之中,云玥的位置既可以看到湖面泛舟的小船,又能数到街市上的马车,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李府的小姐李怡,田家丫头田姗都是云玥儿时玩伴,三人常常坐在屋顶把酒言欢,喝醉了就开始数星星,常常比赛看谁数的星星多。三人也常常挤在一张床上秉烛说着闺房私话,被窝里时不时传来咕咕笑声。 “呦,好生俊俏的公子,不知可有婚配?”一蓝衣少女还未进门,只是看见云玥的装扮便打趣道。此人正是云玥的闺中好友李怡。 “想必玥儿今个又是爬墙出来的吧?”另一个粉衣女子也笑着说道。这人是云玥的另一个好友田姗。 “我的好姐姐们,你们终于来了,快快坐下,我有件事要同你们说。”也不见云玥恼怒,笑着把人迎了进来。 云玥把楚子衿求亲的事以及他俩小时候的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什么?你一直说的肉球原来是楚将军之子楚子衿?”李怡一惊,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继续说道:“那楚子衿我是见过的,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玥儿和他……嗯……倒是挺配的。”李怡特意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 “你还不了解我!”云玥轻哼一声转头望向窗外:“我可是有白月光的人!” “我们的玥儿莫不是思春了吧?”田姗见况笑道。 “你们!看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们!”云玥儿小脸一红,笑着挽起袖子作势打人,田姗满屋躲藏一边笑道:“好玥儿……好玥儿饶了我吧……” 夜深人散,云玥喝得稍微有点多,寻思回去又是一顿训诫,不如在这凤仙楼睡上一晚,等明日酒气散了再悄悄回去。 睡至三更,云玥只觉得口干舌燥,起身倒了杯水灌了下去,顿时神清气爽犹如旱地逢甘霖,正想倒头继续睡,忽然后背一凉,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颈间,耳旁传来陌生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别动!” 一时之间睡意全无,云玥哆嗦道:“好……好汉饶命!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有……有话好说。” “我不会杀你,但凡我放了你,你要是大喊大叫把人招来,我可不保证我手里的刀……”男子手中的匕首靠得更近了。 “是是是!保证不叫!”云玥连忙应答,早知带两个暗卫出来,悔不当初啊。 男子把云玥绑了起来,嘴里塞了块布条,扔在了角落说道:“天亮我自会放了你。”说着便倒在了床上。 云玥挣扎半天终于解开了绳子,黑暗里摸索着门窗本想偷偷逃离,谁知不小心绊倒在地:“哎呦。”本以为他会过来收拾她,可床上许久没有动静。云玥慌乱中摸到了粘糊糊的液体,一闻竟然是血的腥气味。他不会是死在了床上吧?那她得赶紧走!不对!若是明早官府发现了尸体,再一查以为她是杀人凶手怎么办?哎呀,她虽然是混蛋了些可也不至于杀人啊?可要是死了人,她有十双嘴也说不清楚。万一还没死呢?云玥点了盏灯朝床前走去,只见男子脸色惨白,白色的长衫染得鲜红,受伤的地方应该是腹部,看样子怕是快不行了。云玥把手指放在他鼻前,还有气! 云玥轻哼一声道:“还好你遇到了小爷我!”云玥从袖口中掏出几瓶上好的金疮药,因为她常常扮作男儿身与人赌骰子打架,金疮药自是贴身常带。 清洗,上药,包扎云玥做得顺手,行走江湖没有一技之长怎么行。又喂他喝了杯水,血也止住了。 此刻天边渐渐浮起朝云,云玥该回去了,只是她向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昨晚他拿刀吓唬她的事可不能这么算了!她把白衣男子的双手绑了起来,然后在他脸上画了只王八,又拿出铜镜拍了拍他:“喂!醒醒!醒醒!” 白衣男子一睁眼便看到云玥伸着五个指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一动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在了胸前。他是何时昏过去的?竟然让这小子钻了空子!眼色逐渐暗沉下来,一道杀气一闪而过。 “喂?你就这个眼神看你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去找阎王爷报道了!”云玥转怒为喜笑着说道:“不过,我画画的技术还是有所长进。”说着她把铜镜放在他面前,一只栩栩如生的乌龟此时就像是趴在白衣男子脸上一样,男子的脸色更黑了,幽幽的望着云玥。 而云玥乐得哈哈直笑:“哈哈哈,这王八简直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哈哈哈”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冷冷开口道。 云玥先是一愣,说道:“你听好了!小爷我大名云五!他日尽管来报恩哈哈哈!” “解开!” “那可不行!解开你又杀我怎么办?后会无期!小爷我先行一步!”说着云玥推门走了。 又过了许久,一黑衣女子寻到了白衣男子。 “属下来迟,公子身体可有大碍?”晏竹走近一看发现白衣男子双手被绑,一惊连忙上去解绑问道:“这是何人所为?” “帮我去寻一个叫云五的男子,约莫十五六岁,再查查昨晚住在这间房子的人。”白衣男子吩咐道。 “找到了直接灭口吗?”晏竹问道。 “不,找到了回来告诉我,暂时不动他。” “是。” 画面一转,八王府中二世子李霖芫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旁边跪着个黑衣女子,只听见晏竹说道:“回公子,那日杀您的刺客已经查出了身份,确实是大公子所为。” “嗯。”李霖芫眉头微皱,没有惊讶,或许是早就猜到了。他是正妃所生,而李霁萧则是侧妃所生,从小他这大哥便处处与他作对,这次竟然不顾兄弟之情派人痛下杀手。 “另外,您让我找的云五……并无此人,那晚凤仙楼里的那人用的是云家的令牌,但云家并没有一个叫云五的人。”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李霖芫嘴角微扬,云五不过是那人的化名,如此羞辱了他怎么还会留下真名。 第六章七夕会佳人 云玥翻墙回去的时候正巧碰上云柏舟和族里的长辈游院谈心,众目睽睽之下,她卡在墙上往前跳也不是往后退也不行。气得云柏舟当天派了二十余人守在各处围墙,防止云玥再偷溜出府,这下子云玥彻底被关在院子里。 闲来无事,云玥在院子里捣鼓金银花胭脂,将金银花晒干,磨成粉再加到胭脂里,胭脂则更加服帖,手感滑腻,余香清纯。亦可用惊蛰雨水泡成花茶,或是洗净加些米酒埋于梧桐树下,来年又是一壶醇香好酒。不过是闺中女子用来打发时间罢了,云玥做起这些来也是无精打采。 爹爹院子的门槛她都快踩烂了,却仍是不肯松口。她开始想念城西林记包子铺的酥肉包子,想念平鸢桥桥头严家老翁酿的桃花酒,想念凤仙楼里唱曲的虞姑娘…… 云玥喜欢四仰八叉躺在庭院的草地上,因为这样她就可以瞧见漂浮在蓝天里的白云,幻想着飞上云端,像鸟儿一样俯瞰这座城。瞧着瞧着她似乎看到一个青衣仙童缓缓向她走来,越来越近,直到她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伸手一摸竟然还有体温。云玥小脸一红直起身子,幽幽望着楚子衿,没好气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今日是七夕,我瞧着街上热闹,可要出去走走?”楚子衿小心翼翼笑着问道。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云玥又躺了下来。 “哦?那今晚的木偶戏我只好另约人了。”楚子衿故作叹息。 “木偶戏?”云玥眼睛一亮说道:“可是从淮南来的戏班子?” “正是他们,既然玥儿无心看戏,我只好……” “去去去!我这就去换身衣服!”云玥翻身跳起,蹦哒着进了屋子。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从屋里走出个束发的俊俏公子,此人正是男装后的云玥。还不等楚子衿开口,她便火急火燎的拉着他出门,一边还催促道:“快些快些,一会赶不上木偶戏了!” 七夕不仅是有情人相会的日子,也是年轻男女遇见心上人的佳期。这一天少女们会在发髻上插朵花,若是遇见了心仪之人,便将此花扔向那人,若那人接了,则成一段良缘。街尾桥头,插花少女随处可见,大多是成群嘻笑。少年们则是打扮得玉树临风,想在女孩们面前搏个好印象。 扮作男装的云玥和楚子衿一路走来被不少妙龄少女扔花,两人相视一笑,意味深长。好不容易挤到了山神庙前,木偶戏也才刚刚开场。 这场戏演的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木偶本不会说话,亦不会欢喜或悲伤,但是在丝线的操控下仿佛有了人的感情,每次转身,每个回眸就像是真有两个小人在那依依不舍,互诉衷肠。 云玥一会拍桌叫好,一会捧腹大笑,一会泪如雨下。她叫好时,楚子衿为她端上清茶,她大笑时楚子衿为她递上瓜果,她流泪时,楚子衿为她拭去两颊泪水。 人走茶凉,曲终人散。云玥叽叽喳喳还在楚子衿耳旁说个不停:“牛郎披着老牛的皮竟然只去与织女相会,若换作是我,定要先去山涧溪涯边游玩一圈,再去书里所说的北冥去走一走,说不定还能遇见比山还大的鱼!然后乘着鲲的鱼身,扶摇直上九万里……” 楚子衿一脸正经的望着眼前明媚的人儿,她笑的时候他也笑,她说话的时候他也跟着想。换作别人早就嘲笑云玥的不知天高地厚。 “你想飞吗?我虽然不能带你扶摇九万里,但我能带你去湖面上走一走,去长安城的上空看一看。”楚子衿宠溺问道。 云玥愣了一下,随后拍手叫道:“你……你能带我飞吗?” “我曾练过几年水上轻功,可以试一试,抓紧了!”说着楚子衿搂住了云玥的腰,云玥因为紧张顺势搂上了楚子衿的脖领,脚底先是一空,接着仿佛踩到水豆腐般柔软,凉意逐渐渗透脚心,湖面的波纹平了又起,湖光粼粼,清风拂面。还未等云玥开口说话,迎面对上一艘大船,云玥闭眼惊呼,本以为要直直撞上去,楚子衿腾空而起。待她睁开眼睛,两人已经在高高的船杆上。脚下是静谧的湖水,远处长安城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望着楚子衿满头汗水,云玥哈哈大笑说道:“走!请你喝酒!” 云玥素来酒品不行,几杯便倒,可是她却嗜酒如命,不给喝还会急眼,喝多了又手舞足蹈,见了谁都要称兄道弟拜个把子。楚子衿要是早知道她喝几口就这般耍酒疯,说什么也不肯带她来喝酒了。此刻的她正抱着店家门口的二黑狗不肯撒手。 “来狗哥,咱……咱哥俩再喝一个!小弟……弟我先干为敬!喝了这杯酒啊!咱俩就是好朋友哇!子衿你看!这狗狗可真是眉清目秀!” 楚子衿一脸无奈,好不容易劝住了云玥,一把抱在怀里正准备送她回云府,不曾想围观的多人越来越多,甚至还对他俩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楚子衿仔细一听。 “啧啧啧,这俩男的当着这么多人都敢搂搂抱抱,可真是世风日下啊!”一个围观群众咂舌说道。 “谁说不是啊!太伤风败俗了。”另一个人低声附和。 直到一个五岁孩童指着他俩稚声问道:“娘亲娘亲,这两个哥哥抱在一起干什么呀?” 孩童娘亲脸一红,连忙捂着孩子眼睛离开了,一边还说:“造孽啊,造孽啊。” 楚子衿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俊脸一红,放下云玥,又蹲了下来把她往背上一拉,围观的人群这才散去。 楚子衿背着云玥慢悠悠的往云府走,他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此刻,就算是一辈子这么背着她,他也是愿意的。背上的女孩睡觉并不安稳,有时会突然惊醒然后沉沉睡去,想来是梦见了什么吧。 “琰……琰……”云玥睡得昏沉,以为是回到了七岁那年,白衣少年背着她走出森林,于是一个劲的喊着“琰”这个字。 楚子衿却是以为她喊“盐”,这小丫头,做梦都惦记着吃,真真让人喜爱,他暗暗发誓,要用一辈子去守护她这份赤子之心。 第七章鬼市一日游 这天夜里,云玥做了个梦,梦里又回到了七岁那年,这次背着她走出森林的是位青衣少年。少年一直背对着她,出了森林放下她便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云玥在他身后一直喊着“琰……琰!”可是少年并未应答,云玥一着急,伸手拉住了少年,少年转身,云玥却是一惊,这梦中的青衣少年正是楚子衿。他看了云玥一眼接着往前走,走着走着少年身影消失在了白光之中。 云玥醒了,竟是铜镜反光照在了她的脸上,难怪刺眼。她又闭着眼睛回想昨晚同楚子衿一起看戏,游湖,喝酒。等等,喝完酒之后他们做了什么呢?她又是如何回家的? 这日,楚子衿亲自寻了几坛清香却不醉人的果酒送来,正是适宜女儿家喝的酒。云玥趁机央求他带她出门玩耍,楚子衿欣然同意,问候了云柏舟一声便出门了。 今日的云玥穿了身果绿色的裙子,梳了个童子发髻,远远看去像只绿色的精灵。楚子衿常年都穿青衫,俩人走在一起倒像是对碧玉佳人,极为显眼。 “你就不问问我们要去哪?”云玥偷瞄了一眼身旁人问道。 “你去哪我就去哪。”楚子衿笑着回答道。 “你可真是个呆子!傻子!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那种!” “若是卖给你,我自是心甘情愿。” 听了这话云玥小脸一红连忙转移话题道:“鬼市你可曾听说过?” “古书曾有记载,说鬼市是个地狱街市,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一切见不得光的地下交易皆在鬼市,南来的北往的,人多混杂,交易时皆带着鬼面具,交易过后无处追寻。”楚子衿只在书上听过鬼市。 “我今天就带你一饱眼福!”云玥兴奋道。她在长安城的这些年不仅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更是认识了许多江湖人士,对于鬼市再熟悉不过了。 俩人在城南胭脂铺的后街巷子里绕了七八个圈才找到鬼市的地下入口。带好面具,点了个火折子勉强才能看清台阶,约莫又绕了几个弯,一路上才逐渐挂起红色灯笼。 “跟紧我,一会别走散了。”云玥回头对着楚子衿说道。 “好。”楚子衿应道。 昏暗的灯光下,两边摆摊的小贩皆穿着奇装异服,带着面具。似是地狱的鬼差,而这条路便是通往阴间的鬼道,不知情的人误闯到这里定要吓得魂飞魄散。逛了一圈,这一路上有卖奇珍异宝的,也有卖珍贵药材的,有甚者卖人心人眼,看得云玥心惊胆战。 “听说近日来了个波斯占卜师,极为灵验,通古知今,你可要去看看?”云玥抬眼问道。 楚子衿向来不信巫术,但他望着她热烈的眼神便答应道:“好,我随你去。” 这是一家极为冷清的古店,落了灰的牌子就直直的竖在门角,蜘蛛在门沿上结了好几个网,店中更是一派萧条景象,云玥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寻错了地方。正要转身离开,只听里面传来了一道空灵的男声。 “既然来了何不卜上一卦?” 云玥和楚子衿皆是一愣,腿不听使唤的往回走。迎面走来的是个包着头巾,蒙着纱巾,依稀可以看出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应该是个女子???可刚刚听声音分明是个男子啊。 那女子,不对!男子……也不大对,那波斯人毫不理会这俩人惊讶打量的目光继续说道:“神明降落,赐汝慧心,不知往生,何许来世?”波斯人干枯的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颗水晶球,手掌轻轻一抬,那球竟然慢慢飘起悬浮在空中,散发出异样的光芒。 “把手放在上面,想你所想,问你所问。”说完波斯人便消失了。 云玥缓缓走过去,正要将手放在水晶球上,楚子衿先她一步拦下了她说道:“不可,万一……还是我先来,如若没事你再来测。”话音刚落,他便将手放了上去。 楚子衿眼前一黑,暂时陷入了混沌,没多久他在自己的意识中醒来。他面前坐着个红肚兜白胖娃娃,一脸不耐烦的望着他问道:“汝卜何?” “姻缘。”楚子衿答道,他想知道未来所娶之人是不是玥儿。 白胖娃娃哼唧一声,胖手一挥,楚子衿的眼前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只见他穿红衣,骑白马,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穿过街巷向云家走去…… 云玥见楚子衿半天不见回神,一会笑一会哭,原以为是走火入魔了,便急忙唤醒了他。待他醒来,神色不似向前,只是对云玥说可以一试,说完便出了门坐在门口低头沉思久久不语。 云玥深呼一口气,闭眼把手放在了水晶球上。当她恢复意识,发现自己正处在四周幽深的森林里,忽如其来的相似感,她想起来这是七岁那年走失的那个森林,昏沉了一下,她已经在白衣少年的背上了。当她再次清醒时,白衣少年已经把她交给了乳娘,这次她挣扎着从乳娘怀里跳了下来,寻着白衣少年的身影跟了过去。可是白衣少年实在走得快,她一直没追上,走着走着她竟看不见那白衣少年了。正四处寻找,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惨叫,云玥回头,亲眼望见一黑衣人把刀捅进了白衣少年的腹中,她连忙跑过去抱着少年,拼了命的给他止血,可少年仍旧血流不止,她哭泣着四处喊人却无人应答,少年的血越流血多竟然流成了一条河。她被血河冲走了,怎么也抓不住白衣少年。 “玥儿,玥儿!”楚子衿抱着昏睡的云玥,一个劲的喊她。刚刚他坐在门口,听见云玥像发了疯似得的哭喊。只得赶紧进来把她叫醒。 云玥满眼泪痕醒了过来,问她什么话皆不肯回答,只是哭。他死了,她日思夜想了八年的人死了,现在竟然连句感谢的话都成了奢侈。原来八年前他刚救了她便遭人暗算,死在了荒野,尸骨无存。 两人出来时皆是低头不语,各怀心事。云玥回府后把自己关在屋里放声痛哭,府中人闻此哭声,还以为是云玥被欺负了,一家老小皆聚在雪院商讨如何给云玥报仇。可他们连云玥的门都敲不开,更别说报仇了。 第八章初雪表白夜 云玥消沉了数十日,才发现楚子衿已经许久未寻过她了。一打听才知道边疆战事吃紧,前些日子楚子衿同其父连夜骑马赶往边疆。临行前他曾打发小斯给云玥托话,只是那时云玥精神恍惚,早已想不起托了什么话。 故人已逝,活着的人就得五彩斑斓的活着,或许有一日到了地下,还能同故人说一说后来去过哪些地方,遇见过哪些人。过渡沉溺悲伤,反而错过了同活着的人道别的机会。云玥现在很是懊恼,日日去那山神庙替楚子衿求福祈祷。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如此。 二哥云枫见了此景总要打趣道:“玥妹妹这还没嫁过去,就天天念着那楚子衿。想必日后我们这些做哥哥的怕是比不上他喽。” 云玥瞪了一眼云枫嗔道:“我要去同娘亲告状哥哥欺负我!” “别别别好妹妹,哥哥同你开玩笑哩!”云枫立马哄道。这小祖宗打不得骂不得,得哄着! 秋去冬来,年关将至。战事捷报传至长安城时,举国欢庆。那日,百姓们将街道团团围住,拍手迎接战士们回家。云玥也挤在人群里搜寻楚子衿的身影,只是从头到尾,云玥并未看到楚子衿。心下一沉,该不会是……她立马摇了摇头,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她只觉得头晕,竟有些站不稳。 侍女小雯安慰道:“小姐莫要忧心,或是人太多,我们并未瞧见楚公子,楚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山神庙的签向来是灵验的……” 云玥的马车行至云府门口,刚从马车上下来,只听见身后传来了嘚嘚马蹄声,云玥一惊,猛然回头,竟是楚子衿身穿银色铠甲,策马扬鞭而来。少年意气风发,墨发在身后张扬,俊脸上的笑容似冬日里的暖阳般渗人心扉。 紫霞曾说,她的意中人是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架着七彩祥云来找她。此刻的银甲少年,大概就是云玥心里的盖世英雄。 冬日里的阳光印得云玥的小脸儿发烫,她盯着眼前人,千言万语涌至嗓心,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愣愣的望着他。 楚子衿翻身下马来到云玥跟前,伸出他那骨节分明,温如火炉的手轻轻握住了云玥冰凉的小手,含情脉脉地说道:“我来履行誓言了。” 誓言?什么誓言?正当云玥疑惑,楚子衿顿了顿又开口说:“我临行前曾托人带话,我回来之时便是娶你之日!” 云玥似是大梦初醒,才想起这话来了。又气又羞,抽手捂脸嗔道:“谁说要嫁给你了!” “哦?那是谁日日去山神庙替我祈福,难不成是云枫兄?”楚子衿望着眼前的明媚人儿笑道。 “那你去娶我哥哥好了!”云玥一听,定是她那好哥哥告诉他的,更是臊红了脸,转身想往府里走,楚子衿伸手一把拉住了她说道:“那可不行,我要娶的人是你!” 一字一句皆落到了云玥心头上,她头也不回的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便红着脸跑开了。 楚子衿一愣,这是云玥第一次顺了他的话,心中暗喜,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不知为何今夜里比先前要冷得多,云玥都捂被子里好久了,还是冷手冷脚难以入睡。忽而窗外的竹林沙沙作响,似有细竹枝折断的脆响声,云玥直起身子一看,窗外仿佛挂了满了星星般明亮。 云玥一惊,只披了件淡粉色风衣便推门而出,原是白雪铺满了整个院子,夜空中漫天雪花,洋洋洒洒,似是柳絮随风起舞。她慢慢走到庭院中,闭眼扬起小脸,张开双臂。夜雪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落在她冻红的鼻尖上,融入她凌乱的发丝里。 这时,从围墙处跳下来一个长袍青衣人惊喜道:“我就知道玥儿也欣喜得睡不着觉。” 云玥闻声睁眼,此人竟是楚子衿,便打趣道:“好一个正人君子,竟然半夜翻女儿家的墙!” “我对玥儿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楚子衿缓步向云玥走来真挚地说着:“我一见下雪,就忍不住想来找你,因为我想此刻的你定然也是欣喜的,想找人分享,所以我来了,我偷偷来的。” 此刻,他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解下长袍给她披上。握住了她的小手,哈气搓揉着,然后放进了怀中心口处。她的小手总是这样冰冷,还穿得如此单薄,以后有他在可不许她这样了。 云玥微微一愣,想到:“你把袍子给我了?你不冷吗?” “你还冷吗?”楚子衿问道。 “我挺暖和的!”云玥摇摇头说道。 “那我也不冷。” “不行,你冻坏了怎么办?”说着云玥解下长袍,还给了他。 只见楚子衿含笑不语,也不推脱,把袍子系在了自己身上。然后一把将玥儿揽进了怀里,用袍子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她的一个头来柔声问道:“这样冷吗?” 云玥没想到他会突然抱住她,她从未离他如此之近,近得可以听到他那胸膛里砰砰跳动的心,她的心也跟着砰砰跳,低声道:“不冷。”耳根子早已烫得发红。 夜雪渐渐变小,两人静静相拥,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继续说道:“玥儿可曾听过,初雪之夜也是表白之夜。” “嗯?”这云玥确实不曾听说。 “我心悦你!”楚子衿低头在云玥耳旁轻语了一句,热气吹得她心儿荡漾。这句话久久回荡在云玥心坎间,似有回音且越传越大。 “嗯,我也是。”云玥在他怀里低声嗔道。楚子衿一喜,搂得更紧了。 一直在暗处保护云玥的一行六个暗卫此刻正在房顶上看着两人偷笑,刚刚听见异动,见来人是楚子衿,他们便爬上屋顶看戏。花樱和绿桃两个女孩自是害羞,蒙住眼睛不敢直视,却又偷偷露出余光羡慕着。少年们倒是放心大胆的看,一边还嗑上瓜子。 “他们为何不进屋再拿一件?非得两个人挤一件袍子?”闻九挠了挠头,不解问道。 众人摇了摇头皆为闻九叹了口气。 经过两家长辈的商讨,云玥和楚子衿的亲事定在了来年的六月初八。 第九章元宵泛舟游 元宵佳节,几个相熟的公子哥姐们相约泛舟游湖,除去云玥和楚子衿,还有云枫,李怡,田姗,以及一个云玥从未见过的少女,唤作素心,是楚子衿的远房表妹,他出门时姨母让他带着表妹去见见世面。 素心一身蓝裙,是个极其乖巧的女孩子,梳着传统的发髻,一双丹凤眼极为惹人怜爱,右眼底还有颗泪痣,更是楚楚可怜,窈窕身段,让人看了充满了保护欲。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游湖的富家子弟不计其数,遇上了相识的,总要停船相互寒暄一番。 月上枝头,红灯高挂,船夫停了桨,任船儿随波飘荡,远处天际,山与月与水共成一色。云玥一行人在船里喝酒吟诗弹琴,别有一番风情。 “哎!玥儿又没有对出下句!喝酒!喝酒!”李怡拍桌喊道。 云玥嘟囔着“就我一个人喝!无趣!无趣!” “谁让你平时偷懒,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田姗笑道。 “这杯我替玥儿干了!”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楚子衿已经喝完了杯中的酒。 “好一个郎情妾意啊!”云枫哈哈笑道。 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新的一轮行酒令开始,云玥依旧没对出来,吵闹着不玩了! “你们都欺负我不会作诗!不玩了不玩了!”云玥不满道。 “那你想玩什么?我陪你!”楚子衿柔声问道。 “不如来玩骰子吧?猜点数!输了的罚酒!”云玥提议道,论赌骰子,在座的几位还真不一定是云玥的对手。 “好啊!”云枫附和道。 李怡和田姗二人与云玥待久了,自然是懂得一二。见素心一脸为难,李怡开口道:“素心妹妹可是不会赌骰子?” 素心咬唇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望着众人。 “无妨,素心妹妹在一旁看着便可,若是无聊了,也可弹奏一曲解闷。”李怡贴心说道。 “嗯。”素心寻了把琴,坐在船头开始抚琴,琴声先是如绵绵春雨般轻柔,循序渐进,又如黄河般奔腾咆哮,最后又归于平静,余音悠长。 琴音停而众人心思未停,缓了一下才拍手称好,赞叹不绝于耳。 “素心姑娘不仅诗作得漂亮,琴也弹这么好!真是无愧于才女之称啊!”云枫赞叹道。 “素心妹妹长得也是沉鱼落雁之姿,不知可有婚配?”田姗好奇问道。 “并无婚配。”素心答道。 “素心妹妹日后可以出来与我们多走动走动,”李怡向她眨了眨眼笑道。 “姐姐们若不嫌弃素心,素心自然愿意与姐姐们亲近!”素心微笑道。 “素心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罚你今晚多弹几首!”李怡笑道。 “好!”说着素心玉手一转,开始弹奏起来。 众人听得痴醉,赌骰子皆心猿意马,云玥赢得很轻松,甚是无趣,索性坐下好好听琴。 一曲弹罢,素心起身望着楚子衿说道:“我一人弹来弹去也听得腻了,我在家中时就听闻子衿表哥琴艺绝妙,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听君一曲?” 楚子衿微微一笑推脱道:“我自从上了战场已经许久没弹过琴了,今日就不在妹妹面前卖弄了。” “我还不曾听过子衿弹琴哩!我想听!”云玥对着楚子衿挤了挤眼。 楚子衿无奈答应道:“好!” 说罢楚子衿走到船头,席地而坐,手指轻抚过每一根弦,一收,开始弹了起来,楚子衿的琴声不同于素心的琴声急于表达自己,而是如流水般欢快,旋律简单,节奏分明,单纯的抒发自己的心情。 “好听好听!”云玥率先鼓掌。 “想不到子衿兄竟也会弹琴!藏得可真够紧的啊。若不是今日托了小妹的福,只怕是还听不到天上曲!”云枫打趣道。 “那你们可要好好谢谢玥儿了!”楚子衿笑道。 众人皆是哈哈大笑,柠檬山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素心不知何时退到角落,眼里没有了刚才的柔情,有些凌厉地盯着云玥。她并未跟着笑,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了血。 两年前,素心跟随母亲来到楚府,路过楚子衿居住的院子时,见到了正在练剑的他,少年专心挥剑的样子刻在了她的心头。她自第一眼见到他,便心悦他!那几日,她偷偷躲在草丛里看他练剑,等离去时手上脸上皆被蚊虫叮咬,而她竟全然不知。 她开始借机同楚子衿说话,楚子衿读过的书她都要去读一遍,他收集的琴谱她也背得烂熟,他走过的路她也要跟着去走一遍。 她总幻想着长大了就能嫁给楚子衿,琴棋书画她样样都要做到最好,这样的她才配得上他。 可是今年年初突然传来他与其他女子订婚的消息,她差点昏了过去,又听闻那女子是丞相之女,而她只是个小小太守之女,纵然心中有万千不甘,她也无可奈何了。 直到她今日见到了云玥,冷灭的欲望又重新燃烧了起来。因为她觉得云玥除了出身比她好,其他的皆不如她。 她开始眼红,妒忌,为什么云玥有这么好的家世,这么好的哥哥,这么好的朋友,还有……这么好的未婚夫?她要的不多,她只想要一个楚子衿罢了。 “素心妹妹?素心妹妹?”李怡晃了晃素心手臂,关切问道:“素心妹妹脸色这么难看,可是身体不适?” “啊,江上风大,竟有些着凉了,不过不碍事,多谢怡姐姐关心。”素心回过神来,顺势咳嗽了几声。 酒局重开,这次素心紧挨云玥坐下,时不时扯着云玥说上几句闲话,以表亲近之意。云玥挺意外的,一开始这素心总是有意无意的冷落她,现在又突然示好,云玥只当她是初次同生人游玩,害羞些也是正常的,女孩儿家家的,怪不容易的,云玥对素心自然也亲近了些。 几杯下肚,云玥开始晕乎,只听见素心在云玥耳旁低语道:“玥儿可否来船头,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云玥好奇,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脚步有些不稳。楚子衿见况拉住她问道:“你要去何处?” 云玥歪头眨眼,神秘一笑说道:“女子之间的小秘密你也要听吗?” “我只是担心你一会掉到湖里去。”楚子衿微微皱眉,他可太了解云玥的酒量了。 “不碍事!我要是掉下去了你就来捞我!”云玥说着离开了酒席,来到了船头。 第十章云玥遭暗算 素心背对着云玥,一身孤冷清寂,只是望着平静的湖面久久不语。 云玥头有些晕,寻了船板坐了下来,望着素心的背影开口问道:“你喜欢他?对吧。” 素心冷笑一声开口道:“你既已经知我心悦他,竟还敢单独跟我说话,不怕我……把你推到水里吗?”素心边说边靠近云玥,话闭,她已经站在云玥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云玥。 “可你也没推我?不是吗?”云玥反问道。素心要是真有这么蠢,她大概也不会出来和素心说话了。 素心并未接云玥的话,反倒是一脸诡异,笑着望向云玥,一步步向后退去,再退几步,便会掉进水里。 云玥一惊,顿时酒醒了不少,这素心不会是想自己跳下去吧?她正要伸手去拉素心,还是晚了一步,素心身子往后一仰,直直落水。这女人要是狠起来,可什么都做得出来,云玥还是低估了素心。 落水少女惊呼救命,临船有一灰衣少年随即入水捞起了奄奄一息的素心。众人闻声皆围了过来,临近的船只也围了不少。 李怡连忙从船中寻出一件雪狐皮衣给素心穿上,田姗给素心递了碗热汤,又给救人的灰衣少年递了碗汤。 “怎会这么不小心掉到湖里去?”云枫关切问道。 素心小脸惨白,咳嗽了几声说道:“天色太黑,我没看清脚底。素心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素心由李怡搀扶着,向刚刚下水捞她的灰衣少年行了个礼。 “无需多礼,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灰衣少年拱手回了个礼继续说道:“只是……姑娘无需害怕,今天有我给你做主。”灰衣少年说着目光转向云玥,指道:“是你推她下去的吧?我刚刚都看见了。小小年纪,心思竟然如此歹毒!” 众人皆是一惊,包括云玥自己。 “不不不,玥儿没有推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素心急忙辩道,说着说着几滴豆大的泪珠顺势滚了下来。 “你听到了吗?我没有推她。你的眼睛如果不需要,可以给有需要的人。”云玥冷着脸瞪着灰衣少年,灰衣少年竟然被她看得打了个冷颤。 “那不是云府的云玥吗?”有个眼尖的认出了云玥,声音是从临船上传过来的。 原来如此,看戏的人顿时恍然大悟,那肯定是长安城小霸王推的啊,真是可怜了那落水女子,被推了还不敢说出来,这世道真是不公啊! 楚子衿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旁,悄悄握了她的手。他在用行动告诉她,他信她。如果众人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他也好第一时间护着她。 云玥先是生气,被楚子衿握住之后,气消了一半,她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只在意他一人的看法。 议论声四起,众人指指点点,云玥也不解释,松开了手,眼神示意楚子衿等着看好戏,便自顾自的半躺在船头,枕着头靠在桅杆上冷声说道:“既然你们都说是我推的,那花樱,绿桃,白溪,墨玉,赤水,闻九众人听令!” 唰唰唰,六个暗卫从天而降,皆跪在云玥身旁齐声道:“请小姐吩咐!” 一见这架势,刚刚还喋喋不休骂声一片,此刻竟无人敢言,甚至有的人连喷嚏都憋了回去。 云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把这些船给我烧了吧。”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人皆听得清楚。 “是!” “快快让船夫调头!快啊!”众人听闻,皆吓得屁滚尿流,开船的开船,跳水的跳水,一时之间犹如窜逃的老鼠。甚至有两艘船来不及转向,其中一艘竟直直撞在了另一艘的船肚子上,两船皆沉,满船人惊呼救命。 “哈哈哈……”云玥见到此景朗声大笑,回头寻找灰衣少年,却不见了踪影,想必在听说她是云玥的时候,就逃了吧。云玥挥了挥手,暗卫都退下了,不过是哄骗众人罢了,这哪能真烧。她并不是丧心病狂之人,只向来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若有人敬她三尺,她要还人一丈!若有人欺她辱她,那她绝不会放过那人! 生而为人,若是不能行善,那她也不必忍着,该打打该骂骂。长安城内记恨云玥的人,皆是些品行不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鼠流之辈!而亲近云玥的人都知晓她的脾性,自然也是越走越近。 云枫不仅没有责怪,反而跟着她哈哈大笑,说道:“父亲若是知道他给你千挑万选出来的暗卫,竟然被你用来杀人放火,脸上定然黑一块紫一块!哈哈哈哈哈。” “那可就要辛苦哥哥替我保密了!”云玥抱着云枫手臂撒娇道。 “那可得看看小妹用什么来贿赂我了!”云枫故作傲气。 众人哈哈一笑,把刚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了。笑余,云玥意味深长的望了素心一眼,这素心先前是不了解她的脾气,想借悠悠众口让她难堪,让她背锅。不得不说素心也算是心思缜密,既让云玥吃了哑巴亏,又挑不出任何错处来。若不是忌着子衿表妹的身份,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素心,未来夫君的颜面还是要给上三分的。但也只忍这一次,若还有下次,她定然让素心十倍偿还。 素心迎上云玥的目光,毫不退缩,似是挑衅地望了回去。今晚是她失算了,这云玥还是有些小聪明的,难怪能抓住子衿表哥的心。下次云玥可没这么好运了。 夜晚,星河浩瀚,雪院屋顶坐着两个人,正是云玥和楚子衿,两人相互依偎着,说着悄悄话。 “我问你啊!”云玥躺在楚子衿怀里低声问道:“今天为何信我?落水的可是你表妹哩!” “因为我知道玥儿最最善良!是这世间顶好的人,我自是不信你会无缘无故推人下水,若是你真的推了,那也必定是那人惹到你了,我只会夸一句玥儿推得好!推得妙!”楚子衿低头望着怀中人柔声笑道。 况且玥儿今晚喝了些酒,素心却滴酒未沾,若不是刻意为之,怎么喝得晕乎的玥儿好好的坐在船上,落水的反倒是个清醒之人?他明亮眸子里闪过一道厉色,以后不管姨母如何哀求,他也定然不会再带素心出来了。 第十一章桃花谷之约 阳春三月,春风吹过小院,院里的梨花树一夜盛开,云玥抬头望着白雪般的梨花,痴痴笑道:“今年的梨花酿又有着落了!” “小姐若是现在酿酒,还能赶在出嫁前品一品呢!”侍女小雯打趣道。 “你这小丫头,胆子愈发大了,都敢拿我寻开心了!”云玥并无责备之意,又道:“过几日记得提醒我酿酒。” “现在花开正好,小姐何不现在酿呢?”小雯只觉奇怪。 “让它们再多开些时日罢!”云玥叹息道。 “小姐快看,准姑爷又来了!”小雯望着门口人笑道。 楚子衿站在门口含笑不语。云玥欢快地跑过去,挽上他的胳膊拉他去看那树梨花。 “你若是喜欢,明个我就在院子里多种几棵,来年你只管喝梨花酿。”楚子衿笑道。 “好!”云玥一个劲的点头,望着他傻傻的笑。 “走,今日带你去个地方。”楚子衿神秘一笑。 “去哪呀?”云玥问道。 “去……”楚子衿故意拖长声音:“先不告诉你!” 马车出了城,又向西沿着官道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随后马车拐进了一条长满野草的小路又往前走了几步才算是进了山谷。 刚进山谷,云玥便看到零零散散的桃花树,再往前走去,竟然是成山成片的桃花林。 山谷两旁皆是桃花林,中间有条狭长的溪水,水流缓慢,清澈见底。放眼望去,能瞧见从山崖间飞溅的瀑布,山坡上隐隐约约有间宅子,鸟叫婉转清脆,仿若置身仙境。 云玥开心极了,一路上拉着楚子衿看这个瞧那个。小手儿伸进溪里和水,桃枝插在发髻里,粉红佳人,可爱至极。 推开前门,一个精致小巧的院子呈现在眼前,院子不大,却种满了花花草草,围墙上爬满了蔷薇,还有一棵松树直挺挺的立在院子里,树下挂着只秋千。站在院子里静静聆听,风穿过山谷越过松树,好似成片的松树林,松涛阵阵。 屋子里陈设简单却又齐全,有客房一两间,可邀两三好友在此把酒言欢。穿过屋子来到后院,后院里种满了蔬菜水果,皆是云玥日常爱吃的。 云玥开心的不得了,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时而低头闻花,时而荡起秋千,时而捉虫拔草,玩花了小脸。 楚子衿去后院井里打了桶水,挽起袖子,有模有样做起饭来。不一会,云玥闻着香味寻来,一个劲的咽着口水笑道:“想不到堂堂楚副将军竟然也学厨娘做起菜来!不过这手艺还真是不错哩!” “瞧瞧你这只小馋猫!还不快去洗洗脸,饭好了我叫你!”楚子衿望着云玥脸上的泥土笑道。 “我来帮你洗菜!”说着云玥挽起袖子,仔仔细细的洗了起来。 云玥美滋滋的吃完了楚子衿做的这顿饭,撑得直打嗝。楚子衿又泡了杯消食的茶给云玥喝了下去。 “不喝了不喝了,我实在是喝不下去了,嗝……”云玥罢手道。 “是我疏忽了,下次给你做些消食的糖果罢。”楚子衿正说着,云玥忽然伸手抱住了他,说道, “我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一定是庙里添油香的小和尚!积了三生的福,才换来一个你!” “那我就是修了十辈子的福,才遇到了你!” “那我修了百辈子哈哈哈。”云玥笑道。 “这小院是我年初的时候开始置办的,想着等咱俩成亲以后,你若是厌倦了,伤心的,失意了,我就带着你来这桃花谷散心,或是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也可以带着他们一同来,春赏桃林,夏听夜雨,秋收蔬果,冬踏白雪。”楚子衿望了望怀中人说道。 “好!都听你的!”云玥低声应答。 转眼间,还有七日便是婚期六月初八。按照旧俗,成亲前几日男女不能见面,不过这会云府上下忙里忙外,裁剪嫁衣,清点嫁妆。楚子衿则更忙,忙着准备宴席,一应事物皆由他亲自过问。 云府雪院,云玥刚试完喜服,腰身偏宽,又拿给绣娘修改尺寸。此刻已经成过亲的二位姐姐皆聚在了雪院,一遍又一遍的给云玥说着成亲时的过场和礼仪。 “玥妹妹可记住我刚才说的了?”四姐云婉问道。 “记住了记住了,婉姐姐你都说了六遍了!”云玥嘟嘴回答道。 “可我每次考你!都只能对答一二!”云婉无奈道,她这小妹根本就不把婚事当回事! “哎呀,不是有两位好姐姐嘛?到时候提醒我一二不就好了吗?”云玥朝着云婉眨了眨眼,笑道。 “真是拿你没办法!”云婉无奈道。 “想不到玥妹妹都要嫁人了,我只记得你刚来府里的时候,瘦瘦小小的,也不爱同我们说话,熟了之后却又整天在我们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三姐云荇感叹道。 “是啊是啊,我还记得玥妹妹那会从隔壁王家偷了几个石榴,往我们枕头底下一藏,原是好心想同我们一起分享,结果我们姊妹三人,再加上大哥二哥都挨了爹爹一顿打!”云婉又气又好笑,仿佛这事就发生在昨天。 “说得我都不想嫁了!我舍不得姐姐们!也舍不得娘亲爹爹,大哥二哥!”云玥鼻子一酸,扑在了云荇身上哭了起来。 “傻妹妹!你想想啊,你嫁了以后,爹爹娘亲,哥哥姐姐们还是向往常那样宠你,还多了个你夫君疼爱你!你可是真真赚了才是!”云荇安慰道。 “玥妹妹不哭!你要是想家了就随时回来!”云婉摸了摸云玥的头说道。 晚饭过后,云夫人又把云玥叫到了屋里,母女俩抱着哭了一场,云夫人又交代了她一些为妻之道。 “儿啊,受了委屈或者是与丈夫不和,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担着,回来告诉娘,娘给你做主!”云夫人抹了抹眼泪又道:“到了婆家,你可不能像在自己家中这般任性妄为,收敛收敛脾性,多多为子衿考虑,那孩子心眼实诚,把你交给他我们也算放心。你要牢记娘的话,娘是不会害你的……” 云玥一遍擦泪,一边连连点头应是。 眨眼功夫,还有一天便是婚期。 第十二章大雨逃婚夜 成亲的前一天,云府这边的事务皆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着明天吉时一到,把云玥送上花轿。 云玥刚从荇姐姐院子里回来,侍女小雯接过她手里的檀木盒子,盒子里是只做工精致的步摇,那是云荇送给她的成婚之礼。 今夜里闷热至极,如同院子里粉衣少女的心那般,倍受煎熬。明日就要出嫁了,少女有些惆怅,竟有种说不出的低落,回想与楚子衿相处的这一年,每日都如同做梦般虚幻。 小雯见云玥还在院子里呆坐,走过去问道:“小姐可是在忧心明日繁琐的礼节?” 云玥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心中有点不舍。” 小雯安慰道:“小姐今夜还是早些休息,想必老爷夫人也想看着小姐快快乐乐的出嫁。” 云玥打发了小雯,又静静在院子里坐了半个时辰,才起身正要进门,只听见“唰”的一声,院墙上跳下来一个青衣人,来人正是楚子衿。云玥欣喜地迎了出去,这么算来,她得有七八日没见到子衿了。 “你今日怎有空来了?”云玥笑着问道,却只见楚子衿冷着眸子,沉着俊脸,也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她。云玥走到他身旁,一股子酒气扑面而来,云玥疑惑问道:“你怎么喝得这般醉?是不是最近事务……” “那个叫琰的人……是谁?”楚子衿眼色凌厉,硬声声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有些嘶哑,或许是因为喝酒的关系,也或许是私下里抹过眼泪。 云玥一愣,缓缓开口答道:“一个……已逝的故人。”声音有些哽咽。 “原来这都真的,我竟然……竟然前一刻还在自己骗自己。”楚子衿神色涣散,仿佛是自嘲般苦笑着继续说道:“所以你喝醉的时候一直喊着琰,原是在思念着他,可我竟以为你是馋了,是不是很可笑?” “他已经死了,你何必还跟一个死人过不去?”云玥有些生气。 “我不是跟他过不去,我是……跟我自己的心过不去。”楚子衿一步步逼近云玥,云玥也一步步后退着,脚后跟紧紧挨着院里的梧桐树。他的手扶上了梧桐树,将她环在怀里,呼出的酒气直直喷在她的脸上,他神色痛苦,表情冷漠开口道:“我竟连跟一个死人争一争的机会都没有了。”说着他狠狠吻上了她的唇,直至嘴里涌出一股子腥气味才吃痛松开,原是云玥挣扎着咬破了他的唇。 云玥腿一软直直瘫了下去,双手抱膝,低声抽泣,似是为了不惊扰别人,才一直忍着声,眼泪却是止不住,一个劲的流。 楚子衿望着眼前哭成泪人儿的云玥,酒醒了一半,心中甚是愧疚,想俯身去像往常那样摸摸她的头,哄哄她。却又想起云玥的心里装着个不是他的少年,他愣愣地缩回了手。大抵爱一个人都是自私的,他一想到自己将永远无法替代那个叫琰的少年在她心中的位置,他的心便如同刀绞般疼痛。可为何,当初先遇到她的不是他楚子衿? “若……琰没有死,你还会同意这门亲事吗?”楚子衿缓缓开口问道。 云玥沉默着不作答,其实她自己也不晓得,若琰没有死,她会慢慢接纳楚子衿吗?她的心确实很小,小得只装得下一个人。 楚子衿似是看懂了,若琰没有死,她大概也不会接受他吧,良久他开口道:“早些休息,明日我还是会来接亲。”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为了云楚两家的颜面。”说完不再看云玥直径离开了。 云玥不知自己坐在树下哭了多久,夏夜的雨来势汹汹,一滴两滴砸在了云玥小脸上,接着大雨从天上泼了下来,把她的心浇了个透,一道惊雷滚了下来,惊醒了云玥,她喃喃自语道:“果然是场梦呢。” 她不知明日该如何对面楚子衿,更不知如何面对关心她爱护她的亲人,索性今日就当个胆小鬼,逃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去罢。 第二日,云府众人将云府上下翻了个遍,只找到云玥留下的一封信,信中写道:“爹爹,娘亲,哥哥姐姐们莫要担心,玥儿只是累了想要出去走走,等玥儿玩够了就回来!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好玩的,我与楚家的亲事就此作废罢,请代我向楚家道个歉,不孝女玥儿留。” 云玥连夜逃回了临溪村的云家老宅,短短五年光景,她似是过了一辈子。宅子早就无人居住,乳娘和那两个粗使婆子也不知去向了,回想当初,她还是这临溪村的小小霸王,村里人见到她都是要撒腿跑的。 冷静了几日,云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个遍。琰的事她只同自己的两个闺中好友李怡和田姗提起过,她相信绝不是她二人同楚子衿说的,可又会是谁呢?那人必定是不希望她和楚子衿成亲的人,云玥的脑中闪现出一张脸,那人有着一双丹凤眼,右眼下有颗泪痣,是素心。 云玥想起那日元宵游湖,素心与怡儿走得最近,怡儿心思单纯,想必是叫素心套了话去。云玥眼眸一沉,当时就不应该放过她。可是转念一想,她同楚子衿的事又岂是一个素心能破坏的?琰的存在是事实,她喜欢过琰也是事实。这道坎过不去,楚子衿总有知道的一天,或许她一开始就应该告诉他,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了。 夜里,云玥做了个梦,她梦见在一个大雪纷纷的夜晚,青衣少年紧紧握着她的手,哈气揉搓着放到了心窝子前,她又梦见青衣少年骑着马挥着鞭踏着冬日的暖阳向她走来,她还梦见桃林里的那间宅子,他笑意盈盈的为她做着羹汤。大梦初醒,云玥望着那一抹透过木窗洒落在地上的月光,眼泪不知何时浸湿了枕头,她或许是想他了。她其实也是心悦他的,可不知为何竟然会成了这般模样。哭得累了,又沉沉睡去,这次她什么梦也没做。 第十三章云家被灭门 云玥在临溪村待了将近半个月,近两日,她左眼皮跳动极为厉害,心中总是不知觉涌起莫名恐慌,又惦念着云府上下,某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收拾了包袱,扮作男儿,回到了长安城。 云玥刚行至城门口,只见门口守卫神色冷漠,一手拿着通缉令,一手抓着长枪,盘查甚是森严,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进了长安城,城里不像往日那般温情和谐,反倒是人心惶惶,街口巷尾皆是匆匆赶路人,树下再无乘凉的老人和孩童,只怕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云玥眉头一皱,加快了步伐。 刚走到云府门口,不见平时的守门人,却是几个身穿铠甲,手持兵刃的禁军。云府也不见往日的欢声笑语,一片死寂。云玥低下头快速走过云府门口,绕到了雪院附近,翻墙而入。 院中景像还是老样子,只是院中人不见了。不仅仅是雪院,爹爹娘亲,大哥二哥,三姐四姐,小雯……等等,云玥将云府上下翻了个遍,偌大的云府空无一人。 “当当当……”墙外忽然响起敲锣声,刚刚还寂静无人的街道,顿时热闹了起来。云玥混在人群,寻了个红衣女子问道:“这位姑娘,你可知这云家人去哪了?” 这女子也没看她,往前指了指道:“你瞧,他们在那呢。” 云玥顺着方向望过去,只见爹爹,娘亲,大哥,二哥,三姐,四姐,小雯,花樱,绿桃,白溪,赤水,闻九等三十几个云家人,皆穿着囚服,带着枷锁,跪在人群中间。 云玥只感觉天旋地转,脑子嗡嗡响,踉踉跄跄朝着中间走去。走着走着她看清了云家众人皆跪在一个青衣男子身前,那人是楚子衿。云玥愣住了,只见楚子衿抬了抬手,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不……”一道痛彻心扉的嘶吼,云玥哭着从梦里醒了过来。眼前是熟悉的云家老宅,一缕阳光透过木窗落在地面上,发出耀眼的金光,原来是个梦。她连忙起身,未曾梳洗,直径朝长安城赶去。 和梦中一样,城门口的守卫拿着画像似乎在找人,但云玥来不及细想,她只有一个念头,回家。盘查到她时,守卫神色有些异样,盯着云玥打量了一番。等云玥进城后,刚刚那个守卫唤来了个人,附耳低语了几句,来人疾步离去。 街道似乎比以前还热闹,邻里邻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哎,你听说了吗?丞相云柏舟私下勾结夜郎国,卖主求荣!”一个卖肉糙汉屠夫对着他旁边卖菜的人说道。 “可不是嘛!皇命都下来了,说要抄家灭九族!我刚刚还看见一队禁军往云家那边去了……” 云玥双脚一颤,寻了个帷帽遮脸,朝着云家赶去。怎么可能,爹爹怎么可能是通敌叛国之人,一定是让人陷害了! 还未靠近云府,就见云府上空弥漫着呛人的浓烟,云玥从雪院旁翻了进去,她最喜欢的花园被践踏得不成样子,屋子里更是一片凌乱,塌落的门檐,残破的屏风,满地的碎花瓶,还带着殷红的血迹。墙外哭喊声,呵斥声乱成一片,几个身体健壮的禁军用绳子将府里的女眷绑在一起。 云玥趁乱四处寻找她的家人,在爹爹住的院子里,她去的时候就看到爹爹和娘亲满身是血抱在一起,一动不动躺在院门口,似乎下一秒他们就会坐起来对着云玥笑然后亲切问一句:“玥儿回来啦?” “爹!娘!”云玥伏了上去,却只摸到了冰冷的尸体。一道刺眼的光闪过,不知哪里冒出一根长枪直直刺向了云玥,大哥云樟一扑,挡在了云玥面前,一口血气喷在了云玥脸上,身上,手上。云樟咬牙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快带小妹走!” “大哥!”云玥红眼嘶吼着,伸手想去扶云樟,却被云樟一把推开:“走啊!”最后一句似是拼尽了力气。 二哥云枫将云玥扛了起来,往前杀出一条血路,大哥云樟一个人死死抱着两个禁军的腿,为他们拖延时间。 说来也奇怪,二十几个壮汉却挡不住一个体力透支,身负重伤的云枫,俩人快冲到云府门口时,碰见了楚子衿,他一身青衣,冷着黑眸,沉着脸,骑着马,拿着长枪,挡在了云玥和云枫面前。云玥神色恍惚,她怎么也想不到半个月前口口声声说要娶她的人,现在居高临下拿着长枪,指着她。 云枫却不曾迟疑,借着门口的石狮子,使出全身力气,一个侧空翻加后旋踢竟然将楚子衿踢下了马,众人一惊,堂堂楚副将军竟被云枫一脚踹下马。云枫一把将呆呆的云玥捞上了马,飞奔向城门赶去。 这时从后面走出来一个禁军头领,俯在楚子衿面前唯唯诺诺问道:“楚将军这这……这还追吗?” 楚子衿擦了擦口角的血,咳嗽了几声,不紧不慢地说道:“追。” “是!你们没听见楚将军的话吗?还不快追!”禁军头领故作声势,呵斥道。 出了城门,此刻云枫二人暂且将追兵甩没了踪影。云枫再也撑不住了,一个跟头摔下了马。 “二哥!”云玥惊呼将云枫扶进了旁边的树林丛里,给他简单的包扎止血,云枫的身体不能再骑马奔波了。 “二哥,你且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引开追兵。”云玥又在云枫耳旁低声说道:“我若没回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带着云家的希望,活下去。” 云枫虽已昏了过去,听见云玥的话,又死死拽住云玥的衣角,眼泪从耳旁滑过,浸透了血液。 云玥清了清血迹,扎了个草人披上了云枫的外衣,翻身上马,此时追兵也已经到了身后,云玥一手托住草人,一手拽着马绳,从另一条路将追兵引开。 山路崎岖,云玥好几次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身后禁军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了山崖前。大概是天要亡她,云玥见前面已无路可走立即勒马。由于体力不支,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五十几个禁军慢慢朝她走来,她也拖着草人慢慢向后退。禁军头领右手一抬,身后的禁军皆放下长枪,拿出了弓箭,对准了云玥,只要他一声令下,云玥就会被万箭穿心。 “住手!不许伤她!”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楚子衿骑着马赶来,禁军里让出了一条路。他狼狈下马,朝着云玥一步步走来。 云玥只是眼里噙着泪水,死咬下唇,一脸决绝地望着慢慢靠近的楚子衿,然后转身一跃,跳下了山崖,像她以前所幻想那样,似鸟儿般在空里翱翔,她感受到耳畔呼过的风,她终于可以去见爹爹娘亲还有大哥了。 “玥儿!”楚子衿着急向前抓去,却是两手一空,若不是身后的人拽着他,只怕他也跟着跳下去了。他费尽心力想要保住她,却眼睁睁看着她跳了下去,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晕了过去。 第十四章涅槃重生者 药鬼谷里,向阳的山坡上长满了紫色的风铃草,远远望去,倒像一片紫色的海,风一吹,波浪儿荡漾。 在花海尽头有座小楼,楼前挂着几串风铃,风一摇,叮叮铛铛,清脆悦耳。 云玥自从被药鬼谷谷主救回来,已经在屋子里昏睡了半个月。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人,一大一小,大的是个带着面具的黑衣男子,墨发飘逸,颇有些仙风道骨。小的是个十一二岁的男童,眉清目秀,皮白细腻,绑着两个丸子头,奶声奶气地问道:“公子,她怎么还不醒啊?都躺半个月了。” “哦?你在怀疑我的医术?”黑衣男子风轻云淡地说道。 “澈儿可不敢,只是每天喂药喂饭的,还不许我抱怨几句了!” 黑衣男子轻轻一笑,将云玥扶了起来。 “哎,公子,虽说救死扶伤是医师的天职,但是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这么费尽心力的救她……是为什么啊?”小童子又忍不住开口问道。 “为了还一个人情。”黑衣男子动作轻柔,极其有耐心的喂着药,喂完又拿出几根银针扎了下去。 “咦?公子这是何针法?澈儿还从未见过。” “封忆针,有些事她还是不要想起得好。”黑衣男子皱眉望了一眼昏睡的云玥,喃喃自语道。 “啊……”苏澈一头雾水,摸了摸小脑袋,自家公子的心思他从未猜透过。 云玥醒来时,发现旁边坐着个打瞌睡的小童子,头痛欲裂,四肢无力,口渴得厉害,挣扎着起来,惊醒了苏澈。 “你终于醒了!”苏澈惊喜说道:“可是要喝水?” 云玥点了点头,苏澈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云玥。喝完,云玥四处打量着屋子。 “身体可有哪里不适?”苏澈问道。 云玥摇了摇头问道:“这是哪?” “这里是药鬼谷。” “你是谁?” “我叫苏澈,是药鬼谷谷主座下的二弟子。你可记得你是如何摔下山崖的?” 云玥摇了摇头,摔下山崖?她努力在脑子里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哎,这封忆针果然厉害!”苏澈赞叹道。 “什么?”云玥问道。 “啊,我……我是说你从山崖上摔下来,是我们公子救了你!”苏澈解释道。 “你们公子?”云玥感觉很混乱,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对呀,我们公子乃是药鬼谷的谷主,医术了得,华佗再世,关键啊还风流潇洒,玉树临风!好多年轻女子都爱慕着我们家公子呢!”苏澈挤眼笑道。 “澈儿,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面具黑衣男子。 “可好些了?”药鬼谷主望着云玥问道。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云玥对着药鬼谷主微微一拜。 “你叫什么名字?”药鬼谷主问道。 “我……我不记得了。” “那今后叫你玥儿吧,你好好养伤,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和我说。”药鬼谷主说道。 “嗯。”云玥应道。 云玥在床上躺了半年光景,开了春才渐渐能走上几步,现在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整个药鬼谷加她就三个人,药鬼谷主不大爱凑热闹,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翻阅古籍,研制药方。苏澈却是个活泼苗子,谷里好不容易来了个人,他可有得玩了,天天缠着云玥,俩人关系也亲近了起来。 “玥姐姐!玥姐姐!你快看我抓到了什么!”苏澈拎着条鱼,气喘吁吁跑进了后厨。 “澈儿真厉害!那今晚给你们做个红烧鱼肉好了!”云玥笑着接过了鱼。 “啊?要不让公子来做吧?好不容易在后山抓了条鱼,可不能让你给炸坏喽!”苏澈一脸为难说道。 云玥揪着苏澈的耳朵说道:“我做的就这么难吃吗?” “啊啊啊,玥姐姐做的菜自然是天下一绝,但是……但是,哎呀,我编不下去了,玥姐姐饶过我吧!”苏澈疼得哇哇直叫,他可没忘记上次他抓了只兔子,让玥儿烧成了兔子干! 拗不过云玥,得嘞,这次的鱼又烧成了焦炭,连平时随便吃个馒头都能充饥的药鬼谷主都皱起了眉头。苏澈抱着焦鱼蹲在厨房里抹起了眼泪,鱼啊,他可爱又肥美的小鲜鱼啊,怎的这般凄惨? 药鬼谷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以后做饭的事还是交给澈儿吧。” “我……我可以……嗯……公子还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吗?”云玥吞吞吐吐,似是有点难以启齿。以前她有病在身,饭来张口是理所应当,现如今她病好了,也不能让别人一直照顾她啊。 药鬼谷主顿时明白了云玥的意思,说道:“玥儿对医药可有兴趣?不妨学些药理之术,闲暇时也可以下山去给村民看看病。” “有兴趣!”云玥眼眸一亮,她早就想学习药理之术,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那行,你明天随我学习药理之术吧,澈儿晚饭重新做,简单点就行。”说完药鬼谷主离开了。 “唔,按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哥才行。”苏澈故意眯着眼睛,老气横秋的说道。 云玥瞅了一眼身旁的小童子,拍了拍他的头说道:“梦里什么都有!” “不许拍我头!会长不高的!”苏澈嘟着小嘴生气道。 “哈哈哈。”云玥大笑。 第二天,云玥正式跟着药鬼谷主学习药理之术。药鬼谷主看似对人冷淡,漠不关心。但是做事细致认真,讲解药理思路清晰,耐心十足。 云玥学得很快,一个月下来已经熟背两百余种草药的药性和作用。或许是因为没有病人给她练手,治病机理觉得枯燥无趣,开始研究起草药的毒性,制起毒药。从此药鬼谷再难闹老鼠,每隔上三两日,云玥都带着苏澈去山间捉老鼠。苏澈却不同,每次看着云玥拿老鼠试药,不禁咽着口水说道:“多肥嫩的老鼠啊!玥姐姐分我两只吧!” “我试完药给你吃吧!”云玥笑道。 “啊?那我岂不是要被毒死了?” “哎,小苏澈,你说我制的毒药对人……”云玥打量着苏澈坏笑道。 “什么?不行!你竟然想拿我试药!公子救命!救命啊!”苏澈撒腿跑了。留下云玥在原地笑作傻子。 第十五章独出药鬼谷 药鬼谷中不与人识,不知年月,时光在缝隙里流淌,一恍惚又到了来年风铃草布满山野的季节。云玥最近总是从梦魇里惊醒,她的梦里熊熊烈火,人头满地,血流成河。 门前的紫风铃草甚是好看,云玥喜欢一个人躲在花海里看书发呆。 “玥姐姐?玥姐姐?”苏澈寻了她半天,才在花海里瞧见她。 “阿澈!”云玥应道。 “玥姐姐!公子他”苏澈喘气道:“公子让我来寻你。” 云玥跟着苏澈来到了药房,只见药鬼谷主一袭黑衣,负手立于窗前,静静注视着远方。 “公子?您找我?”云玥问道。 “玥儿你来这多久了?”药鬼谷主不曾转身,依旧望着窗外,淡淡问道。 “我记得来的时候山前的风铃草开得正盛,一年了。”云玥想了想答道。 “不错,你可曾想过你自己的身世?” “我……我总是梦到大火烧毁了房子,还有……满地的人头。我想我的身世应该跟这些有关,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一想起那些渗人的梦境,云玥只觉得浑身冰凉。 “时也命也,该来的总会来,你也该离开了,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可是我还……” “一切自有缘定,从心即可。”药鬼谷主打断了云玥的话,说完便不再理她。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若是以后公子有难,玥儿必当助你。”云玥说完对着药鬼谷主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云玥走的时候只有苏澈眼泪婆娑前来相送。 “玥姐姐我舍不得你。” “小苏澈要乖,等我解开身世之迷我就回来找你!”云玥摸了摸苏澈的头说道。 “嗯!对了玥姐姐这个解毒丸你拿着,虽然不能解所有的毒,但是能抑制毒性发作,关键的时候还能救你一命。”苏澈一脸依依不舍,递给云玥一个白色瓷瓶。 “多谢阿澈,你快些回去吧,不必送了。” 风铃草随风摇曳,似是一片紫色的海浪起伏。一道清瘦孤单的红色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烈阳似火,大地似烤炉般灼热,一路走来,云玥未曾碰见一个行人。行至槐桑树下,云玥已经热得汗流浃背,忽听见有泉水哗哗声,闻声寻去,竟有一四方小潭,潭水冰凉清澈,潭底石头光滑,还有鱼儿在水里嬉戏,小潭紧挨山角,一面是岩石,其余三面皆是翠绿竹子,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在这里洗个澡真是又隐蔽又消暑。 云玥将这四周都寻了一遍,才安心褪去衣裳,走到小潭中,清清爽爽洗起澡来,白嫩的手臂在阳光下映着金光,小手儿一挥激起层层波浪,吓得水底群聚的鱼四处奔散。 云玥正玩得忘己,忽然有一白影从天而降,直直砸进了水里,激起的波浪险些将她冲了出去。定睛一看,竟是个白衣人,很快白衣人四周泛起鲜红血水,又融入了潭水。 穿好衣裙,云玥将长发轻轻一挽,走过去把白衣人捞上了岸,细致检查着。说来也奇怪,此人身上只有些皮肉伤,但却两眼一翻,嘴唇发青,脸上起满了红疹,似是中了什么毒。再看此人的穿着打扮,薄如蝉翼的衣裳料子定然不是山里的屠户,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可为何大户人家的公子会身中奇毒孤身出现在这荒野呢? 不管了,先把人救醒再说。云玥把解毒丸喂给了白衣人,又寻了几棵止血草,捣碎,敷在他受伤的地方。 此时,日下山头,山里早晚温差有些大,云玥生起一堆柴火取暖,因为救人耽误了赶路,看来今晚她得在山里过夜了。 白衣人咳嗽了几声醒了过来,脸上的红疹退去不少。 “这只应该烤得还不错。”云玥自言自语道。 白衣人闻声望去,只见眼前坐着个红衣人正在火堆上翻烤鱼,焦味扑鼻。 “是你救了我?”白衣人艰难开口问道。 “你醒了?”云玥回头望去。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小事小事,不过为何你会中此奇毒?”云玥问道。 白衣人低头沉默了许久开口道:“仇家所为。” “你饿了吗?这可是我烤得最好的一条鱼。”云玥递给白衣人刚烤好的鱼。 白衣人犹豫了一下接过烤鱼吃了起来,云玥又给他递了碗水。 “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白衣人吃着烤鱼问道。 “你叫我玥儿吧,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李名霖芫。” “真是个拗口的名字。” “哈哈哈。”李霖芫开口大笑,他长这么大,还不曾有人说他名字拗口。 “玥玥为何独自在这深山里?”李霖芫笑着问道。 云玥一头黑线,这人真是个自来熟,一口一个玥玥叫得可真够亲热的。 “恰巧路过罢了。”云玥答道。 “哦?那你要去往何处啊?”李霖芫又问道。 “去往去处,你这人话怎么这么多?”云玥有点不耐烦,她困了只想睡觉。 “万一我俩去的地方相同呢?好歹有个伴是吧?”不见应答,李霖芫又低声试探性喊道:“玥玥?玥玥?”大概睡着了吧。 李霖芫寻了块石头躺下,双手枕头,抬眼望去,皎洁的月光一泻千里,繁星点点,萤火四起,真是个美好的夜晚。 清晨,阳光照在竹叶尖上,泛着白光像粒珍珠。云玥在烤肉香中醒来,肚子饿得咕咕叫。 “这是什么肉?”云玥望着火堆上支起的木架子上挂着的肉问道。 “兔肉啊,香吧,这可是我昨晚摸黑猎来的,过来尝尝看。” “手艺不错。”云玥忍不住夸道,不得不说,这兔肉确实挺香的。 “那当然,小爷我尝过的美食可比你走过的桥还多。”李霖芫抱手自夸道。 “你的毒也解了,就此别过吧,后会有期!”云玥不等李霖芫开口说话便直径离开了。 “哎你……”李霖芫望着远去的红衣人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又行了半日路,云玥终于看见几家零零散散的农户,本想去问路讨口水喝,但是敲了好几家的柴门,皆不见回应。 第十六章林家村幻境 又顺着山间小路走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云玥的视野变得宽阔起来,道路两旁一马平川,皆是荒废的农田,道路中间立着座牌坊,上面题着:林家村。牌子下站着个白衣人,笑盈盈的望着她。此人正是先前的李霖芫,他脸上的红疹已经退去,云玥这才看清了他的面貌,剑眉如墨,眼眸幽深如星辰,鼻梁高挺,嘴角微扬,一袭白衣遗世独立安静而美好,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玥玥,真巧,我们又见面了。”李霖芫眨眼笑道。 “你不会是偷偷摸摸跟着我来的吧?”云玥挑眉问道。 “瞎说!你走在我后面,应该是你跟着我才对!”李霖芫辩解道。 “随你开心。”云玥淡淡回了一句便绕开他朝村里走去。 “哎,等等,这个村子奇怪得很!小心一点!”李霖芫叫住了云玥。 “何处奇怪?”云玥停住了脚步。 “这般大的村子白日里静悄悄的不奇怪吗?” 云玥凝神一听,确实只有山风摇晃树叶的沙沙声。 “那依李兄高见?”云玥抬眼问道。 “说明村中无人,不如我们去瞧瞧哪家有什么小鸡小鸭的烤来饱餐一顿!” “……又不正经了。”云玥决心不再理他,自己一个人进了村子。 “玥玥!我同你说笑呢,等等我!”李霖芫追了上来。 云玥和李霖芫二人将村庄绕了个遍,竟一个人也不曾瞧见。随便推开了一处房门,屋里木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两人对视了一眼,退了出去再一看,不知何时挨家挨户已经升起了炊烟,门口的灯笼也都亮了起来。整个村子灯火通明,却瞧不见一个人。 “我们……不会……遇见鬼打墙了吧?”李霖芫四处张望了一下小声说道。 “害怕就快些回家去。”云玥望了一眼身旁发抖的李霖芫笑道。 “胡说!小爷我怎么可能害怕?”说着李霖芫直起了腰,一转身,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李霖芫惊呼一声,正要避开那人,谁知迎面人似是没有瞧见李霖芫,也不躲闪,反而似鬼魅一般直直穿过了李霖芫的身子。 “这这……这是鬼魂吗?”李霖芫还呆在原地。 “他似乎看不见我们,也听不见我们说话。”云玥也呆住了。 刚刚还寂静无人的村子,天一黑,就变得吵闹起来,打骂声,交谈声,哭泣声充斥在四周。 “快看那边!”云玥指着后边叫道。只见一群村民举着火把朝他们走来,一边走一边喊道:“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云玥和李霖芫跟着村民来到了林氏祠堂。祠堂中间绑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这姑娘身上全是鞭子抽的血痕,衣裳破旧,眼里布满血丝,头发凌乱,四肢僵硬跪在地上。 此时,众人里走出个稍微年长的男子挥了挥手,上来几个抱着木柴的年轻人,将那年轻姑娘用木柴团团围住,点火烧了。火焰蹭蹭往上冒,木柴发出了滋滋声,姑娘因疼痛面部变得扭曲,撕心裂肺地吼叫着。一旁的村民们嘴里还不断喊道:“烧死她!烧死她……” 火光越来越亮,刺得云玥和李霖芫睁不开眼。顿时四周变得安静下来,再一睁眼,眼前竟然是先前的牌坊下面,也就是村子的入口。 “怎么又回来了?”云玥皱眉问道。 “刚才那个应该是幻境吧?”李霖芫猜测道。 “幻境?可是我们为何会走到幻境里去?”云玥一愣,开口问道。 “我也是第一次进幻境,古书上说体质属阴的人,易入幻境,你以前见过幻境吗?”李霖芫望着云玥问道。 “我……”云玥摇了摇头,以前的事她都不记得了。 这个幻境究竟是何人所设?这个村子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走吧,进去瞧瞧就知道了!”李霖芫笑了笑,眸子里露出一丝兴奋。 村子不像幻境中那般死寂,偶尔从拐角传出几声狗吠。一路走来,也曾遇见几个穿着粗布的村民,见了云玥二人,皆惊恐退去。所行之处,每家每户门窗紧闭,只留出一道缝隙,露出一双眼来探查。待云玥二人走后,又才打开房门出来透气。 “他们为何这么怕生人?”李霖芫问道。 “找个人来问问?”云玥应道。 “不好问,这些人瞧见我们转身就跑。”李霖芫想了想,嘴角一扬笑道:“我有办法。” 李霖芫走过去,一脚踢开了右侧村户紧闭的房门,厉声喊道:“快给小爷出来,别等小爷亲自进去找啊!” 呜呜呜,房门后传来了孩童因害怕而抽泣的呜咽声,却迟迟不见人出来。 “那我进来了哦。”李霖芫故作大声,抬脚正要进去。 只见一个老妇人瑟瑟缩缩抱着个小孩走了出来,小孩紧紧抓着老妇人的衣襟,脸上脏兮兮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 “求……求求放……放过我们。”老妇人结巴说道,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婆婆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云玥说着上前一步想安抚一下老妇人。 老妇人抖着肩往后退了几步,云玥停下了脚步疑惑问道:“婆婆你们村子为何人心惶惶,如此怪异?” “有鬼,有鬼!你们知道吗?她来了,她回来报仇了!那些人都死了哈哈哈,通通死了!”老妇人说着突然面部狰狞笑了起来,似是疯了般发着狂。 “你们是何人?”云玥二人身后传来一道凌厉的呵斥声,回头望去是个十七八岁的粗衣少年,少年身形健壮,浓眉如碳,一脸正气。 “这位小哥,我俩路经此村,眼下天快黑了想寻个歇脚的地方。”李霖芫嬉皮笑脸迎了上去。 “你们速速离去,这里不欢迎外人。”粗衣少年冷声说完,过来将老妇人扶进了门。 云玥和李霖芫沉默许久,对视了一眼,却不见他俩有任何动作。 粗衣少年出来时,见云玥二人未曾离去,低声怒道:“不想死就赶紧出村,别多管闲事。” “我们这就走!”李霖芫拉着云玥离开,脚步却不自觉放慢了,四处打量着。 这时,迎面匆匆走来另一个粗衣少年对着先前的少年焦急喊道:“林宇哥!又……又出事了。” “这次是谁家?”林宇蹙眉问道。 “村头林瞎子家的林二凡也……” “走!” 望着林宇匆匆离去的背影,李霖芫若有所思问道:“敢去瞧一瞧吗?” 第十七章恶灵索人命 云玥和李霖芫跟在林宇身后,来到了村头林瞎子家。还未进院子便听到了妇人哭天喊地的呼声,院子里躺着个年轻人,只见此人双目下陷,嘴唇发紫,七窍流血,僵直躺在地上抽搐着。 “快按住他!”林宇让人按住林二凡,又从衣角撕下一条粗布塞进林二凡的嘴里,防止他咬到自己舌头。 一旁站着的老瞎子也似疯了般碎碎念道:“恶灵索命,恶灵索命……” “我瞧着不像恶灵索命,倒像是中毒的症状。”云玥微微偏头,对着李霖芫低声说道。 “我也觉得,这世上何来恶灵索命之说。”李霖芫压低声音回道。 林宇听见身后的私语声,回头望去,见是云玥二人竟有些意外。 “你们刚刚说中毒?”林宇走到云玥二人面前问道,语气稍稍柔和不似向前般生硬。 “可否让我为他把一把脉?”云玥试探性问道。 “你是郎中?”林宇将云玥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问道。 “算是吧。”云玥回答道。 “她会解毒!很厉害的!我的毒便是她解的!”李霖芫连忙附和夸道。 “那麻烦姑娘去看看。”林宇说着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云玥走到林二凡跟前,先给他把了把脉,扒开他的眼帘瞧了瞧,掰开嘴角闻了闻,又掀起他的衣袖查了查,皱眉说道:“脉像紊乱,瞳孔缩小,舌苔发青且有刺鼻味道,手上腿上皆有成片的红点,确实是中毒之症。” “那这又作何解释?”林宇说着蹲下扒开了林二凡胸前的衣服,露出一个血红的掌印,形状细长怪异,似是鬼爪。 云玥一惊,伸手在林二凡胸前摸索了一番,说道:“胸骨未断,并无内伤,不过这个掌印像是有人故意印上去的。可有人在他中毒后接近过他?” “这个难说,抬人的,看病的,围观的大概有数十人。”林宇答道。 “先将他抬进屋里。”云玥拿出一颗解毒丸喂给了林二凡。 服了解毒丸的林二凡症状稍稍缓解,要想根治还是得另配解药。 “此处可有药房?”云玥问道。 “村中有个外姓郎中,他那应该有。”林宇回答道。 “既有郎中,为何你们竟不知此为中毒症状?”一旁的李霖芫好奇问道。 “你们只需解毒即可,其余的事不必过问。”林宇冷声说道,似乎有所隐瞒。 “林兄莫急,我们并无窥探贵村秘密之意,只是此毒复杂,我没有十足的把握配制解药,况且此事定然不是恶灵所为,只怕是人为,若是找出那人,就算他不交出解药,搜一搜药渣,我也能配出解药。”云玥劝道。 “喂,我说人命关天,还救不救了?”李霖芫不耐烦问道。 林宇纠结了一会说道:“两位请随我来。” “他们口中所说的恶灵其实一个叫阿燕姑娘,阿燕生性活泼开朗,相貌又生得俊俏,村里不少年轻人都爱慕她。一年前阿燕的父亲收了族长的钱,为阿燕和族长的儿子林三宝定下婚约,只是阿燕不喜欢那林三宝,却喜欢上村里那个外姓郎中。不久之后,阿燕怀了郎中的孩子,被活活烧死在林氏祠堂。阿燕死后没多久,每隔十天村里就会有人惨死,死相怪异,胸前皆有鬼爪,死去的这些人当时都参与了活烧阿燕,所以都说是恶灵索命。”林宇眼神暗淡,透露出一股悲伤。 “那郎中后来怎么样了?”云玥问道。 “还在村子里。”林宇答道。 “凶手十有八九就是郎中,且不说配置毒药他最为拿手,单说杀人缘由,定是为爱复仇。况且村里人出了事第一个找的也是他,那鬼爪应该是那时印上去的,玥玥,我说的可对?”李霖芫对着云玥眨了眨眼笑道。 “不好说,没证据。”云玥摇了摇头说道。 “证据嘛!找找就有了!” 林宇带着云玥二人来到了村西郎中家,郎中是个斯文书生,白净小脸,柔柔弱弱,难怪阿燕会喜欢郎中。 “不知三位……”郎中见此三人直闯家门,有些不知所措。 “啊……”郎中吃痛叫了一声。李霖芫一把将郎中按在了地上,还顺势坐到了小郎中背上,对着云玥笑道:“玥玥你且慢慢找,寻仔细了,我给你压着呢。”气得郎中趴在地上大骂:“竖子!尔敢……” 只是云玥将郎中的住所翻了个遍,也未寻到任何证据。 “怎么会呢?哎,玥玥你干嘛呢?” 云玥直径走到草药前沉思了一会,然后拿起药盒挑挑拣拣,经过药性之间的对比,称量,熬制。一颗深棕色的解毒丸制好了。 三人又回到了林瞎子家,云玥将药丸亲自喂给了林二凡。不到半个时辰,林二凡脸色缓和,病情好转,只是依旧神志不清昏睡着,林老瞎子拉着云玥一个劲的谢着夸着,盛情邀请云玥二人今晚在他家歇息。 夜间明月高悬,清风拂面,云玥睡不着便坐在院子里沉思,正巧遇上了口渴出来喝水的李霖芫。 “玥玥还没休息呢?” “睡不着。” “哎,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等明日林二凡醒了再问问。”云玥摇了摇头,她确实不知,那郎中今日也见了,只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第二日,天还未彻底亮起来。 “凡儿!”一阵悲痛绝望刺耳的呼喊声将云玥从梦里拉了出来,出门一看,碰上了一同惊醒的李霖芫,二人赶到林二凡房中时发现他已经断了气,林老瞎子抱着儿子的尸身疯了般哭着喊着。 林老瞎子的妻子见到云玥,扑过来想要抓云玥的头发,一边还哭着骂道:“就是你的药害死了我儿!” 李霖芫眼疾手快一把将云玥拉到身后,自己却生生挨了一下打。 “喂,我说你们这群人,要不是玥玥,你儿子昨个就死了!哪还能活到今天早上!”李霖芫张开手将云玥护在身后,厉声怼了回去。 云玥从李霖芫身后站了出来冷静说道:“对于令郎的死我很惋惜,只是就算我的药没有解开毒,但也绝不可能加重他的病情。何况,我们昨日才到了林家村,无冤无仇,根本不可能害他的。” “二位还是尽快离开林家村吧。”不知何时林宇站在了云玥二人身后。 第十八章云玥破迷局 “可否让我再……” “不必了。”林宇生冷打断云玥的话。 “咱们走吧。”李霖芫轻哼一声,拉着云玥离开了林家村,行至村口,云玥停住脚步。 “真就这么走了吗?” “我这是障眼法呢,凶手在暗咱们在明,倒不如先假装离开再暗中探查。”李霖芫回头望着云玥笑道。 “你还记得那个幻境吗?”云玥思来想去,总觉得引他们入幻境的人想告诉他们一些事。 “嗯,幻境中被烧的人就是阿燕姑娘吧,说来这阿燕姑娘下场也挺惨的。”李霖芫望着远处的天叹息道。 云玥和李霖芫在村口外的荒田里待至深夜,二人摸黑爬进了林老瞎子家,林二凡的遗体就停放在院中,看守尸体的人也被云玥下药放倒了。云玥偷偷点燃烛火又将林二凡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 “没有其他外伤。” “那会不会是下毒?” 云玥掰开了林二凡的嘴闻了闻,摇头道:“不行,时间太久闻不出来了。”说着云玥从腰间抽出几根银针扎进了林二凡的嘴里。 银针毫无反应,看样子不像是中毒。可林二凡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要……要不剖尸?” “我不会。” “你这学艺不精啊。” 云玥在药鬼谷时学医时,能有几只老鼠试药就不错了,哪有病人给她剖来练手。 “等一下!”云玥刚要起身,忽然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嗅了半天,在林二凡胸前的衣领上,云玥隐隐约约闻到了黄泉草的味道,这是一种气味浓郁,毒性极强的草。 “原来如此,下毒可不一定要用吃的。”云玥恍然大悟。 “你是说……我懂了,那我去屋里找找看那东西还在不在!”说罢,李霖芫正准备翻进林二凡生前住过的房子,这时,其他屋里的灯忽然亮了起来,林老瞎子的悍妻冲到院子里大呼:“来人啊!抓凶手了!”说着一把抓住了云玥的手腕哭道:“还我儿命来!” 一时之间,街坊邻居全都围了上来,听了那妇人的话,皆对云玥恶言相向,有甚者言辞愈发激烈,还挥了拳头,云玥的小身板哪禁得住众人揍,若不是李霖芫拼命护着,云玥怕是要被揍成肉泥。 “都给我住手!住手!”一道雄厚,威慑四方的中年男子音从人群后传来,村民皆停下了手里的拳头,默默让出一条路,人群后走出来个步态稳健,身着华料黑衣,头发齐溜梳到后脑袋顶的中年男子。林宇跟在中年男子身后,想必此人是林宇找来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中年男子严声问道。 “族长!这小女子与她那同伙谋害了我儿的命啊!”林老瞎子的妻子声泪俱下,坐在地上捶胸顿足。 “喂,你这老婆子污蔑也得拿个证据出来啊,你儿子的命怎成了我们害的了!”李霖芫捂着一只眼,刚刚场面混乱,也不知是谁往他脸上呼了一拳,到现在还肿着呢。 “族长!我儿就是吃了她配的药,才……”妇人爬到了云玥脚下死命拽着她的衣袖。 族长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咳了几声正要发话,却被云玥打断。 “族长就不想知道林三宝死因的真相吗?” 族长双肩一颤,脚下有些不稳,眼眸逐渐变得湿润,三宝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儿子,三宝的死一直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这事他查了半年却毫无进展,村子里死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他差点都信了恶灵索命的说法。 “姑娘请讲。” “我们昨日刚进的村子,正巧碰见林二凡邪病发作,林二凡吃了我的药丸病情有所好转是诸位有目共睹的,就算我想害他,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毒呢?事后我怀疑林二凡不是恶灵索命,而是中了毒。但是已经解了毒的林二凡昨夜里毫无征兆的死了,我刚刚检查过,他身上并无其他伤痕,嘴里我也用银针查看过,并没有毒。之后我在林二凡胸前的衣领上闻到了黄泉草的味道,这是一种毒性极强的草药,若是磨成细粉,放进香炉里,一点点的量足以毒死一个人,想必凶手事先服下解药,将加了黄泉草的香炉放在林二凡胸前,轻轻一吸,林二凡便咽了气。” 众人听完,倒吸了几口凉气,究竟是什么人心思如此歹毒,这般残害林老瞎子家中独子。 “下毒?肯定是郎中下的毒!阿燕死前他俩不是好过吗?” “对!一定是他!村里没人比他更懂草药了!这个挨千刀的东西!定是为了给阿燕报仇。” “把他抓来!让他赔命!” 不知是谁开了句头,村民群情激奋,喊着闹着让郎中赔命。 “安静!都给我安静!”族长跺了跺脚,眼里早已布满血丝,颤抖着说:“来人,把郎中给我带来!” 没过多久,去抓郎中的人空手而归,结巴回道:“族……族长,不好了,郎中死了,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就……就……” 什么?郎中死了?云玥愣住了,若郎中不是凶手,那究竟会是谁呢? 紧接着,前去抓郎中的其余几个人抬来了郎中的尸体,和林二凡死时一模一样,双眼下凹,七窍流血,胸前仍有鬼爪印。 “恶灵索命来了!恶灵索命来了!”村民们惊恐喊道,已经有几个胆小的直接吓晕了过去。 “大家安静!听我说!此事绝不是恶灵索命,我有办法找出凶手!”听见了云玥的话,村民们镇定下来,等着云玥把话说完。 “我之前说黄泉草毒性极强,凶手把它磨成粉,手上定然被黄泉草腐蚀过!你们相互看看周围人,手上有没有流脓生疮的!” 众人听完,皆左看看,右看看。 “是他!”一道惊呼从人群里传出来,一个村民难以置信地指着林宇的手叫道,刚才还站在林宇身旁的人,全都躲到了五米开外。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郎,这么看去竟有些像死去的阿燕。”林宇冷笑了几声,凌厉的目光落在云玥身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李霖芫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悄悄握住她的手。云玥一愣,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仿佛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紧紧握着她,那人似乎是穿了件青色的长衫,可他的脸却是如此模糊。 第十九章天道好轮回 “是你杀了我儿?”族长瞪着血红的眼睛,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一旁面色阴冷,嘴角勾笑的林宇骂道:“你可真不是个东西!三宝是你亲堂弟,你怎么……怎么下得去手?” “哈哈哈……”林宇仰面大笑,笑得肆意,笑得苦涩,笑得悲哀,笑着笑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可是,阿燕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活活烧死,凡是林三宝瞧上的东西,叔父你就想着法的送到他面前,可是阿燕不喜欢林三宝啊,是你们逼得她走绝路,都是你们逼的!” “儿女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燕的父亲既已收下了聘礼,可阿燕竟然与别人私通,违反了族规,不该烧吗?”村民里有胆子稍大的人反驳了林宇的话。 “若不是族长大人拿阿燕哥哥的命来要挟她父亲,怎么会收下聘礼?叔父,你说呢?”林宇转过头去,一脸嘲讽望着气到不能说话的族长。 噗的一声,族长气血翻涌,喷了口鲜血,僵直倒在地上,全身溃烂红肿,瞪着大眼气绝而亡。早在来的路上,他就被林宇暗中下了毒。 族长刚倒地而亡,林宇也笑着吐了口鲜血,半跪在地上,神智渐渐模糊,阿燕仿佛在地里向他招手。 我来了,阿燕。害死你的人都下了地狱,我也来陪你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林宇阿燕篇。 阿燕是林家村里顶顶好看的姑娘,十里八村的少年们见了阿燕无不脸红欢喜的,林宇便是其中一个。他从不奢求能拥有她,只要能远远瞧上一眼,或是走近问声好,默默爱慕着她就够了。像阿燕这般明媚开朗的人,应该长命百岁才对。 林三宝是谁?族长最受宠的儿子,从小无恶不作,服侍他的婢女不知被他睡了多少个,阿燕若嫁给了林三宝,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哦不,说林三宝是牛粪算是侮辱之词了,牛粪又做错了什么?要受此奇辱? 阿燕有个哥哥,憨厚老实,淳朴善良,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娶个媳妇,安安稳稳过完此生。谁知那林三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然设局让阿燕的哥哥背上了人命,以此来胁迫阿燕的父亲收下聘礼。 总有人天真的以为安守本,麻烦就不会找上自己,稍不注意,就会沦为别人欲望的垫脚石,且永世不得翻身。 这十里八村的少年中就数村西的外姓小郎中还称阿燕的心意,借着看病抓药的由头,阿燕隔三差五就溜去看她的心上人,温文儒雅,谦谦君子,她爱得移不开眼。那小郎中也只是个凡夫俗子,见了美人,哪有不心动的。 可是哥哥的命还在林三宝手中捏着,若是不嫁,她就这一个哥哥,家里往后的生计可怎么办?若是嫁了,那她比死了还难受。 她痛苦纠结彷徨无助,小郎中说不如生米煮成熟饭,林三宝是个好面子之人,想必如此就不会在要阿燕了。黑暗之中,小郎中抓着她的手说道:“莫怕,往后我来保护你。” 他们低估了林三宝怒火,低估了世俗对不贞洁女子的鄙夷与不容。林三宝这厮实在是丧心病狂,得不到就毁掉,他先是打掉了阿燕肚子里还未成形的孩子,又对她百般用刑逼问情夫,可怜的阿燕直到死,也未吐露出半个字。 这小郎中可倒好,跟个没事人似得,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前不久还娶了个温柔贤惠的姑娘,小日子过得滋润。 红颜多薄命,只愿阿燕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莫遇负心郎。 自阿燕死后,林宇夜不能寐,寝不能安。一次偶然,他听见了小郎中的醉酒梦话,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恨不得当场就掐死小郎中。指甲嵌入手心,嘴角涌起一股血腥味,他暗暗发誓,定要这些人血债血偿,于是他谋划了一场场恶灵索命,第一个死的便是林三宝,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最后一个是他自己,他从没想过要独活。 要问林宇此生的憾事,大概是在阿燕活着的时候没能让她知晓他的心意,也或许是没能护着她,让她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日落山头,余晖铺满天际的云,幻化成金色的宫殿,又似仙人驾车而来,最终一片黑寂,而后又浮现点点星辰。一道清脆悠扬,悲凉幽咽的箫声响起,飘荡在这山间野林,箫声空灵孤寂,让人恨不得将满腔的愁怨揉碎了,同这箫声一道融入黑夜。 “玥玥怎吹这般哀怨的曲子?”李霖芫坐在云玥身旁,这箫声让他想起了他的母亲,那个温柔似水,眉眼含笑的女人。 “心之所驱。”这一年多来,每逢这样的夜晚,云玥就会莫名惆怅失落,她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何,缺失的记忆里必定有段令她痛不欲生的回忆。心里仿佛压了座山,叫人透不过气。 林宇睁眼时,只见眼前坐着两个人,一个红影一个白影。嘴角一扯说道:“原来黑白无常竟是一红一白。” “什么黑白无常,你可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李霖芫见林宇把他们当做黑白无常,又气又好笑地。 “你们……为何要救我?”林宇得知是云玥二人救的他,并无感谢之意,只是面如死灰,毫无求生欲望。 “我尚有一事不解,还请林公子解答一二。”云玥并不在意林宇的无礼,见林宇毫无反应,又道:“我们进村时曾经误入一处幻境,幻境里我们瞧见了阿燕姑娘被烧死的全过程,这幻境可是你引我们入的?” 一听到阿燕的名字,林宇死湖般的眼眸里终于掀起了一丝波澜,缓缓开口道:“不曾听过幻境之说。” “若不是你,那幻境一定是阿燕姑娘引我们进的。” “怎么可能,阿燕她……她已经……”林宇因为震惊猛然坐直了身子。 “那我问你,阿燕死的时候是否穿着件领口绣有荷花的白色上衣,下身是条湖蓝色的裙子?” “没错。”他怎会不记得,阿燕的样子刻在了他的心间,就算是傻了痴了,他也不会忘了她的模样。 “我想阿燕姑娘引我们入幻境应该是为了救你。”联想近日发生的事,云玥心中已然明了。 林宇愣住了,就连李霖芫也愣住了。 第二十章云玥忆前尘 “你还记得阿燕姑娘死前的那声吼叫吗?”云玥望向李霖芫问道。 李霖芫皱眉思索着,林宇……林宇,灵光乍现兴奋说道:“我想起来了!她好像是在喊林宇。” “不对,阿燕被烧的那天一声没吭。”那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林宇不可能记错。 “都说了阿燕姑娘引我们入幻境是为了救你,如若不喊你的名字,我们怎么知道是救你还是抓你?”李霖芫解释道,要林宇还不信,他可就没法了。 “林公子,你对阿燕姑娘的心她都知道了,只是她没法亲口对你说句谢谢,也没法阻止你为了给她报仇,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所以设了这个幻境让进去的人救你,总而言之,阿燕姑娘她希望你好好活着,至少替她好好活下去。” “阿燕她知道了,她既知我心悦她,也就不枉此生了。”说罢,一滴泪滑下,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林公子,我还有一事不解,不过你不回答也没关系。” “请说。” “那黄泉草你是如何得来的?”云玥问道,黄泉草她也只有在药鬼谷里见过,此草生长条件极为严苛,市面上并不多见,有也是千金难寻,见过此草的人也不多。 “是一个面具黑衣公子给我的,不仅是黄泉草,他还教了我如何配置毒药以及解药。”林宇如实答道,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云玥眼眸一沉,难道给了林宇黄泉草的人竟是药鬼谷主?可他不是一直闭关研习医术吗?不对,她自己就是被药鬼谷主从山崖底的河水里捞来的,这爱管闲事的性子难不成真是他?想到这里,云玥没忍住笑出了声。 “玥玥你可是认识那黑衣面具男?”李霖芫这些天第一次见到云玥笑,好奇问道。 “大概是吧!林公子之后作何打算?” “我曾答应那黑衣面具公子,如若报仇之后还有幸活着,便去寻他,帮他做件事,只是那会从没想过要活着,就没放心上。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如若他日有缘再见,有二位用得着我的地方,林某自当尽力而为。”说罢,林宇对着云玥二人抱拳以示感谢,礼闭,他便独自下山,背影融入黑夜里,不知去向。 “玥玥,你接下来要去何处?”李霖芫挑眉问道,他同云玥也算是共患难的交情了。 “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云玥嘴角含笑,慢悠悠的向山下走去。这几日她总是梦见同一个地方,临溪村,在那说不定她能记起往事。 “别啊,咱也算共患难……” 话语声渐远,两道身影融入漫漫夜色之中。 由夏转秋的时节最为凉爽,此刻,天空澄蓝,碧水荡漾,山间的五尺道上飘落着金色的落叶,一辆牛车悠哉驶来,上面坐着两个人,一红一白。 “我和玥玥还真是有缘。”随着牛车颠簸摇晃的李霖芫倒是乐得自在,这一路走来,山间的景色真是令人心神荡漾,眼前的红衣人更是骄艳似火,明媚可人,前几日倒不曾发现她原是这般迷人。 云玥也不曾想到,这李霖芫还真和她同路,他说他家在长安城,而从林家村去往长安城,中间确实得经过临溪村。不过这一路上有他自言自语式的对话,也算是解闷了。 “玥玥你快看那片云,像不像两个小人?像不像咱俩?” “玥玥喝酒吗?这酒的味道浓香醇厚,回味无穷啊。” “玥玥你可别睡着了,这秋日的太阳最是寒凉毒辣,容易着凉的。” “玥玥你怕不怕狼,我倒是挺害怕的。” “玥玥……” 不过两三日,云玥便到临溪村了,牛车停在了村口,云玥从车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向她熟悉的街景,尘封已久记忆也随之打开。进村左手边的第一间宅子是她从小玩玩耍嬉闹的地方,在这里她时常被嬷嬷罚跪,打手心,还有她一挨打,就跟着她落泪的乳娘。走着走着,她瞧见了云府落了灰的牌匾,瘦弱的身躯不禁一颤。 她记起来了,她姓云名玥,爹爹娘亲姐姐哥哥们都叫她玥儿,玥儿,玥儿……她仿佛听见爹爹娘亲在门后面叫她,眼泪不自觉的淌下,她用力拍打着朱门,小手儿敲得红肿,却不肯停下,一个劲地喊着:“爹爹,娘亲,你们在里面吗?给我开开门好不好,玥儿回家了,玥儿好想你们,给我开开门好不好,玥儿知道错了,我会好好听爹的话把三字经都背下来,我……我再也不偷隔壁家的石榴了,我听话,我一定听话,求你们给我开开门好不好。玥儿好想你们啊……我……” 无论云玥怎么敲,门里皆无应答。 “玥玥,你怎么了?”李霖芫见状,连忙跑过来抱着坐在地上云玥,着急问道。 “快……快帮我求求他们,他们现在生气了,不肯理我!你帮我求求他们,我知道错了……让他们开开门好不好。”云玥一劲的拽着李霖芫衣角,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怎么也不肯起来,任凭李霖芫如何拉拽。 “玥玥你清醒一点,根本没人在里面。” “没人?人呢?”她似乎又想起那日爹爹娘亲抱在一起躺在血泊之中,大哥云樟为了救她,生生被长枪刺穿,溅得她一身的血。她近乎疯癫的喊道:“人呢?人呢?你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喊着喊着,云玥晕了过去。 在云玥的梦里,金色的光芒笼罩在云府上空,沁人心扉的春风摇晃着梧桐树的叶子,她坐在雪院的秋千上悠闲地荡着腿。画面一转,爹爹娘亲,樟哥哥,枫哥哥,荇姐姐,婉姐姐,还有她,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在温和的烛光里,笑容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这个梦太美,她不愿醒来了。 “她还有多久才能醒?”一道干净清澈的男子音在云玥耳畔响起,只是她听不到罢了。 “回世子,这……这不好说,她不愿醒便不会醒。” 李霖芫挥了挥手,医官便退下了。 “玥玥啊,你可知道,你再不醒来就真的醒不过来了。”李霖芫自言自语道,似是说给云玥听的,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他知道她根本听不见他说话。 “晏竹,将我的木辰琴取来。” “公子您要这琴做什么?”没多久,一个束着齐发,穿着黑裳,纤瘦干练的女子抱着把琴走了进来。 “自然是扰某个人的好觉了。” 第二十一章梦深终有时 李霖芫的指尖轻轻抚过琴弦,一拨一弄,古琴声清越起伏,悦耳连绵,不知怎的,脑子里回旋着前些日子云玥吹过的那首曲子,指尖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些,节奏也慢了下来,曲调变得低沉。一勾一扫,弦与弦之间似乎有了感应,彼此呼应悸动着,仿佛愁丝就附在琴弦上,每次拨动,都要随之颤抖,却又如同那付之东流的江水,斩也斩不断。若此时伴上云玥的箫鸣声,那才叫一绝呢,只可惜床上躺着那位不肯醒来。 “公子,你弹得这般悲切,哪还有什么活着的欲望?”一旁听着的晏竹快要落泪了,这曲子实在太过悲凄。 李霖芫不语,只管弹着曲子。 渐入深秋,寒风愈发刺骨,躺在床上的人儿消瘦了不少,如今也只剩下一副骨架子。这些日子竟连稀粥也喂不进去了,只靠丹药吊着命。 “阿竹,你说如何才能唤醒一个一心求死之人?”李霖芫坐在云玥床前,摸了摸玥玥苍白的小脸,幽幽开口问道,明亮的眸子里透着焦急与迷惑。 “公子,唤不醒的,只能靠她自己。” “玥玥,外面下雪啦,你快醒来,不然就瞧不见这漫天大雪了。”李霖芫将头靠在云玥耳旁温声低语道,忽然云玥的睫毛煽动了一下。 “玥玥!玥玥!下雪了!雪下得可大了……”原来她喜欢雪,李霖芫一喜,一个劲的喊着她的名字。 梦里的雪下得也同样大,云玥和哥哥姐姐们在院子里堆着雪人,乐此不彼。云夫人穿了一身绣有金丝孔雀的华服,笑盈盈地端来一碗甜汤圆,抖了抖云玥小脸上残留的细雪,温柔说道:“玥儿,来吃口热汤圆暖暖身子。”又转过身去对着哥哥姐姐们说道:“你们妹妹身子不好,别惹她跑太快。” “不快不快,玥儿就喜欢跟着哥哥姐姐们玩。”云玥嘴里嚼着半个汤圆,一股暖意涌上全身。 “娘亲偏心!婉儿也要吃汤圆!” “娘亲娘亲,枫儿也要。” “好好好,每个人都有。” 爹爹穿着暗红色官服,笑容满面走进院子说道:“你们啊,可别累坏了你们娘亲!” “爹爹!”梦中的云玥不过十岁大,见了刚下朝的爹爹,她总要飞奔跑进他的怀里。 “慢点慢点!” 爹爹一把将玥儿抱了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玥儿乖,玥儿听话,玥儿要好好活下去,要开开心心的活着,这样我们才走得安心,知道了吗?” “爹爹你们要去哪?”不知何时,她已经不在爹爹怀里了,半大的人,只能紧紧抓着爹爹的衣角,眼底噙着泪水。 玥儿,你该醒来了。 玥儿,好好活下去。 爹爹娘亲哥哥姐姐们转身不再看她,朝着一道金光走去,任凭她在身后如何哭喊,终究是不见应答。 “公子公子,她醒了。” “玥玥!你终于醒了。” 只见云玥半睁着眼睛,嘴角不停的动,似乎在说着什么话,却是有气无力,含糊不清。李霖芫凑近听了半天,汤圆,她想吃汤圆!这丫头,是饿醒的吗? “阿竹,快去准备一碗汤圆!” 云玥险些没能挺过这个寒冬,此刻的她半躺在院子里的梨花木椅上,盖着张雪狐白皮制成的褥子,冬日的暖阳洒在她身上,却驱不走她眉间的寒气。 圆拱门里走出位白衣少年郎,手里拿着把薄玉镶边的扇子,腰间配了块通透纯白的玉,缓步走到云玥的身旁问道:“怎么你劝别人的时候就头头是道的,到了你自己却要死要活的了。” “家仇未报,我还不能死。”云玥的话语声虽轻,但字字透露着不屈与决心。 “好,有骨气,只是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是找到了仇家,能陷害云柏舟的人定不是等闲之辈,你又能如何?” 云玥久久不语,他说得没错,能陷害爹爹的人,只怕仇人易寻,家仇难报。再者,长安城里认识她的人多了去了,万一再被认出来,抓进大牢或是就地处决,她在这长安城里,可真是寸步难行啊。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李霖芫眼眸清澈,一脸笑意地望着她。 “什么交易?” “我会协助你查清真相,帮你手刃仇人,只是……你要当我的……三年谋士。” “好。”云玥毫不犹豫答应道,差点以为他要她当他的……原只是谋士,随之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爽快,那你可得赶紧养好身子,当我的谋士可不容易。” 世子李霖芫门人众多,随他出入各大场合,伴他左右的也只有云玥一人。民间时有传闻,说世子李霖芫身边多了个既有倾国之姿,又能医解百毒的谋士,又有人说那谋士奇丑无比,才会时常戴着顶帷帽,遮脸挡丑罢了。 相处得久了,云玥越发觉得李霖芫这人并不简单,人前,他只是个胸无大志,放荡不羁的废物三世子,可私底下,她见识过他狠辣的手段,凡是跟他对着干的人,过段时间便会人间蒸发。 可若不是曾跌落了深渊,谁又愿意装出两副面孔。连云玥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只是这些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了。他不愿意说,那她就不问,她仅仅只是他的一个谋士而已。 况且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在寻一个人,寻遍了整座长安城,甚至是周边大大小小的镇子,村庄,都不曾有人听过或见过那人。 也是啊,都两年了,也不知枫哥哥是否还活着,当日她引开追兵,留他一人在那树林丛里,会不会被后面补上来的追兵发现了?亦或者是失血过多……她也只能暗自在心中祈求,希望枫哥哥还活着。 开了春,长安城街头巷尾,姹紫千红,不论是宽宅阔庭的大户人家,还是市井小户,都极喜爱将梨树与桃树种在一起,花开之时,一粉一白,交替而生,别有一番趣味。 繁华是这长安城,阴暗也是这长安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云玥这一路走来,瞧见不少饥瘦如柴的小乞丐,心中有些不忍,打发了人买了十几个馒头,分给了这些乞丐。一听说有人分馒头,顿时涌来了不少乞丐,他们一拥而上,争着,抢着,生怕晚了连渣都吃不到。云玥白嫩的手臂被抓出了几道血印子。 “快,再多买些馒头过来。”云玥对着身边的婢女吩咐道,这婢女唤作沁心,是李霖芫专门挑来伺候云玥的,不过,与其说伺候倒不如监视来得恰当。 第二十二章主仆得相认 领了馒头的乞丐们心满意足的散去了,云玥带着沁心正准备回王府,只见不远处有三四个稍微壮一点的乞丐,围在一起对着地上蜷缩的乞丐拳打脚踢,而躺着那个却一声不吭,手里紧紧攥着个被挤扁的白面馒头,嘴角渗出鲜血也不肯松手。 “住手!”云玥呵斥道。 那三四个乞丐闻声望着,见是刚刚给他们发馒头的善人,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悻悻离开,临走前还吐了口痰骂道:“呸,连你朱爷爷的馒头都抢,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原来是躺在地上那位抢了别人的馒头,才被揍得半死。云玥走过去想扶起地上那个乞丐,还未触碰,他却因为慌恐,下意识地往后移了几步,咽了咽血腥的嗓子开口道:“多谢。”说完便捂着胸口站起来,摇摇晃晃想要离开。 “墨玉?”云玥掀起帷幔,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眼神闪躲,蓬头垢面,衣残袖破,狼狈不堪的少年。墨玉是当年爹爹为护她周全,特意选来的暗卫之一。想那年,墨玉还在她身边时,也算是风度翩翩,能文能武的风流少年郎,怎的如今混得这般田地了? 而墨玉才听到云玥的声音,已是两眼一红,止不住地落下了几滴眼泪,哑着嗓子结巴道:“小……小姐?” “是我,你怎么……”云玥的声音抖动得厉害,她想问墨玉当年她走后,云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是如何混得这般境地?千言万语生生让她憋了回去,她不曾忘记此时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中,也不曾忘记身旁站着的,是李霖芫派给她的人,自从她回忆起往事,除了她自己,她便谁也不信了。 “跟我来。”云玥伸手拉住墨玉那粗糙,满是泥垢的手,带他暂时回到了王府。 待墨玉清洗完毕,换上干净的衣裳,云玥又让人送了些可口的饭菜过来,许是很久没有吃到热菜热饭,墨玉狼吞虎咽,吃得极快,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云玥将沁心打发出去,又将门窗锁好,主仆二人才得以坐下来叙旧。 “小姐,你变了不少。”墨玉望着谨慎细心的云玥感叹道,她与原先相比,清瘦憔悴了不少,也成熟稳重了许多,但其实他喜欢原先那个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她,只可惜回不去了。 “我走后,云府到底怎么回事?”云玥迫不及待开口问道,她已经不能再等了。 “那日,小姐留书出走后,老爷便把府里所有人派出去寻小姐的下落。其实不过三日,就在临溪村找到小姐,只是老爷并未让我们把小姐带回来,而是让我们在暗处保护小姐,那半个月我们六个暗卫一直守在小姐身边。之后我们跟在小姐身后回到了长安城,只是还未进城便被扣押了下来,待我们逃出来时云家已经……”说着,墨玉的声音有些哽咽,用手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我们打探出枫少爷带着小姐从云府逃了出来,待我们寻到崖顶时,小姐你已经……我们顺着山崖下的河流寻了你好久,无果。” “那你怎么会沦为乞丐,以你的才华,就算是……寻不到我们了,也不至于……” “当年承蒙老爷心善,我们六个暗卫其实都是无家可归之人,老爷收留我们,授我们武艺,给我们衣食,我们无处可去也不能去,没保护好小姐,我们良心难安,云家祸事来得突然,老爷不可能是叛国之人,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若是不能杀之,他日就算去了地下我们也无颜去见老爷。” “那他们五个呢?花樱,绿桃,白溪,赤水还有闻九?” “全都死了,只剩我一个。”说到这,墨玉狠狠咬着牙,紧紧握起拳头,眼睛瞪得通红。 “如何死的?”云玥的心咯噔了一下,浑身冰凉,她有预感,几个暗卫的死定不简单。 “梁成邺。”一字一句,墨玉说得极为重,恨不得把此人活剥生吞了。 “是……是我害了你们。”云玥若是知道后来梁成邺的罪行,她当初就该一刀斩了他。当年她为给荇姐姐出头,去青楼把那梁成邺绑得跟头猪一样,往大街上一扔,又是掌嘴又是踹的,那狗贼记恨上了云玥,云家大势已去,无奈寻不着她,便拿她身边人出气,而当时跟着一同去教训梁成邺的,正是云玥的六个暗卫。 墨玉摇了摇头道:“这和小姐没关系,那个梁成邺真不是个东西,花樱和绿桃,平日里我把她俩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两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竟被他下了药给……”墨玉气愤得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是圆起拳头捶着自己的腿。 “花樱当场被凌辱而亡,绿桃得了失心疯,有一天出去之后再也没回来,后来有人在城西的一口枯井里,捞出了绿桃的尸体。” 云玥再也压不住自己的眼泪,早已是泪流满面,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不哭出声来,以免招来其他人。花樱和绿桃,两个聪明机灵的小姑娘,年纪不过同她一般大,对别人向来是冷言冷语,而对云玥却是真诚乖巧。她甚至想过要给她俩寻个好归宿,可还未来得及就…… “白溪,赤水,闻九三人,更是如我的手足一般,他们报仇心切,没成想中了那梁成邺的诡计,被切去了四肢,放进缸里,只露出个头来,泡了三天,我寻到他们时……”墨玉再也说不下去了,每次提及此事,像是狠狠撕开他的伤疤,浇上滚烫的热油那般痛至骨髓。 那日,若不是他受了重伤还在昏迷之中,就算拼了命也要把梁成邺碎尸万段,可是自己的命又值几个钱?他可以一死百了,可这血海深仇又由谁来报? 他隐忍着,把自己变得又脏又臭,一副乞丐样,就是为了躲避梁成邺的追杀。暗中打探梁成邺的出行消息,为的就是寻求机会,亲手宰了那畜生,可这畜生是真的怕死,每次出行,身旁护卫不下二十个。 白溪在云玥印象中是个极爱干净的少年,赤水不大爱说话,功夫却是最好的,云玥曾戏言道,若有机会定要推荐他去当将军,而闻九是个没心眼认死理的,却是最忠心的。这些长得正盛的少年,大好的前程,让人半路活生生给折断了。 云玥紧紧握着墨玉的手道:“这仇我跟你一起报。”眼里满是戾气,仿佛来自地狱的嗜血恶魔,她定要梁成邺生不如死。 第二十三章白衣梨花园 “我听说玥玥捡了个臭要饭的回来?”门外响起一道戏谑的笑声,还未见其人,便听其声。 云玥起身开门迎了出去,对着李霖芫微微俯身道:“公子。”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她寄人篱下,自然是得放低身段,但这并不意味着就丢掉了尊严,面子可以不要,但腰一定得挺直了。 李霖芫倒是毫不在意这些细节,态度一如往常,温和至极。 “他就是你带回来那个吧?”李霖芫指了指云玥身后跟出来的墨玉,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却极有耐心的等着云玥回答。 “墨玉是我以前的暗卫,如今无处可去了。”云玥低眉道,但却底气十足,似是在告诉他,她要留下墨玉。 “也罢,有个人保护你我也安心。” 墨玉诧异地看了李霖芫一眼,世间传言这个李二世子荒唐无度,平庸无能,游手好闲。虽说生母是夜郎国公主,却是个不得宠的世子。在他之上还有个哥哥叫李霁萧,其母颇受南阳王喜爱,连带着李霁萧虽说是庶子身份,却自恃宠爱,对他这个嫡出的弟弟,可谓是百般打压欺辱。 墨玉实在想不明白小姐怎么成了李二世子的门客,莫非是看上了这李二世子的盛世美颜?罢了罢了,小姐必定有她的苦衷,他跟着她便是了。 “公子,忆尘公子到了,此刻在正厅等您!”这边晏竹急急踏进偏院,眉宇间带些喜色,仿佛见到这个忆尘公子,她十分开心。 云玥只觉忆尘公子这个名字莫名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听过。 “阿北可算来了!我亲自去见他,玥玥也随我来吧。”一提到这个忆尘公子,李霖芫不禁喜上眉梢,嘴角轻勾,幽深的眸子里透出一丝光亮来,有些迫不及待地朝正厅迈步走去。云玥从未见李霖芫笑得这般开心,心中对这个忆尘公子的好奇又加重了几分。 待李霖芫等人走到正厅,却发现正厅并无忆尘公子的身影,有一小厮走来禀报道:“回禀世子,忆尘公子去了梨花园。” “哈哈哈,阿北竟不等我,自己跑去主人家的园子里赏花去了。”李霖芫早就习以为常,又带着众人去了梨花园。 刚行至梨花园门口,空气里便弥漫着淡淡的梨花香,抬眼望去,这满园的梨花齐齐盛放,恍惚间竟以为是漫天白雪凝结在了树上。直至踏进这梨花园子,众人才瞧清梨花树下站着个人。 一袭白衣静静负手立于树下,那人微微抬颚,闭眼朝上,眉骨分明,鼻梁高挺,薄唇微闭。梨花美,这白衣人精致的侧颜竟比这梨花还要美上三分。春风乍起,吹起一缕青丝,恰好抚过飘落的梨花瓣,让人瞧了心神荡漾不已。 听到园子门口传来的脚步声,白衣人睁开眼缓缓转身,眼眸清澈平静,神色淡然冷漠,犹如千年冰山,拒人千里。此人正是孟北,人送称号忆尘公子。 同是白衣,若要说起李霖芫的白衣与忆尘公子的白衣有何不同,前者洒脱飘逸,放浪不羁,后者白璧无瑕,出尘脱俗。 “我看忆尘公子干脆改名叫梨花公子得了,哈哈哈……”李霖芫眉开眼笑打趣道。 听了李霖芫的话,孟北并未反驳,只是静静的站着,面色从容地望着李霖芫。 云玥记起来了,这忆尘公子是长安城四大美男之首,男女老少见了他,没有不为之容貌所疯狂的。传言道忆尘公子的一次出行,聚集的人群能让偌大的长安城围个水泄不通,连皇家出行都不曾有这般盛大。又有传言道,这忆尘公子背后的势力却是皇家都不能与之相比,不然他这般容貌早被人虏去了。 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甚至觉得这传言还差了三分。只是这般人物怎么也和李霖芫搅在一起?还似乎相识已久的感觉? “阿北,这次来打算待多久?”李霖芫笑着走到孟北身旁,挑眉问道。 “看心情。”孟北语气平淡,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冷淡至极。 “你呀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变化也没有。” “你也如此。” “哈哈哈。”李霖芫朗声笑道。 “你……就是云玥?”孟北突然望向云玥,眼神里多了一丝审视,语气依旧平淡。 云玥一懵,这……这忆尘公子怎么会突然问起她来?难不成他也认识她?不会吧?她虽说以前在长安城是有些名气,那也是臭名昭著,那也不至于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忆尘公子都认得她吧? 云玥还未答话,李霖芫却是莞尔一笑说道:“正想同你介绍,这位是我最近收的谋士,医术了得,当日我在林家村后山中了毒,便是她给我解的毒。不仅如此,林家村十一条人命案也是她破的。” “还有你中毒的时候?”孟北视线落回李霖芫身上。 “常在河边走,哪能有不湿鞋的。” “我此次前来,是要同你借个人。” “哦?何人入得了你忆尘公子的眼?” 孟北指了指云玥道:“她。” 李霖芫一惊,望了望孟北,见他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神情,又瞧了瞧云玥,此刻的云玥和他一样惊讶,迷惑。 “阿北,你借玥玥何用?” “救人。” “那……你可得有借有还啊。” “好。” 云玥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借了出去。 王府门口停着两辆刻龙雕凤,镶着白玉,挂着金色帷幔的马车,孟北上了前面那辆,云玥随其后上了后面那辆。余晖里,两辆马车渐渐驶远。 云玥并未将墨玉带出来,他身上有伤,不适宜出行。这一路上,她思前想后,不曾记得她与这忆尘公子有何交集?很明显他今天就是为云玥而来,况且李霖芫也是刚说她会解毒一事,救人之说明显只是说辞罢了。他在刻意隐瞒什么?他到底“借”她做什么呢? 马车先是穿过拥挤的人群,越走越僻静,静得只能听到马车轱辘吱呀吱呀响。云玥暗暗在心里推算路程,记下每个经过的街市路口。只是出了城,她便无法了,只能记下马车拐弯时,一旁树木的形状,数目,若是遇到什么不测,她也知道往哪个方向逃。 夜幕降临,透过木窗,云玥能瞧见道路两旁零零散散的宅子,宅子里露着若隐若现昏暗的烛光,此处看来却有些渗人,她想起了早些年看过关于鬼怪的奇闻异事。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掀帘一看,是处僻静的老宅。 第二十四章云枫中蛊毒 下了马车,宅子门口早就候着两个低头提灯的青衣婢女,云玥紧随孟北进了宅子,这一路上,孟北未曾回头同云玥说过一句话,云玥索性也不问,按他的性子,只怕是问了也不一定会说。 天色太暗,云玥左右打量着,却也瞧不清四周。倒是一旁提灯引路的婢女好心提醒:“小心脚下。” 穿过长廊,越过荷花池,孟北带她来到一处偏院,门口守着四个护卫,这些护卫的服饰皆与长安城里的禁军不同,又不同于普通的看院家丁。屋内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倒像间没人住的屋子。 护卫见来人是孟北,为他推开房门,待他俩进去,又轻轻合上了门。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要是传了出去,那些爱慕孟北的女子岂不是要用唾沫淹死云玥? 云玥还站在门边犹豫不决,只见孟北直径走到床边,这才望了一眼云玥,淡淡说道:“过来。” 过……过去干嘛?云玥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她实在不觉得孟北会对她做什么。云玥走过去才瞧见床上似乎躺着个人,这孟北难不成真的是让她来救人的? 当她走近,瞧清了床上躺着那人的模样,只觉头晕眼花,揉了揉眼再仔细看去,顿时泪如雨下,慢慢走到床边,紧紧抓着那人的手,生怕下一秒就不见了,却是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而躺在床上,面容憔悴,苍白无力的人正是她寻了许久的云枫。 “哥……”云玥颤声叫道,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直到痛觉传来,她才又哭又笑了起来,生怕这又是个梦。 床上的云枫睡得昏沉,感觉到有人紧紧握着他的手,又听见云玥的喊声,竟然睁开眼睛,虚弱的唤了一句:“玥……玥儿?”这一句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哥哥是我,我是玥儿,我……我寻了你好久。”一阵委屈涌上心头,从前都是哥哥护着她,不管是在外面惹了祸事,还是被爹爹罚跪。可如今他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还未等云玥说完,云枫便晕了过去。云玥胡乱抹了抹眼泪,小手搭在云枫手腕上,惊呼道:“我哥哥是怎么中的蛊毒?” “你会解?”一旁许久未发言的孟北忽然开口,语气终于不似先前般冷淡,多了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云玥并未答话,从腰间抽出几根银针,封住了云枫心口几个血脉,又从袖口里掏出个瓷瓶,拿出粒药丸给云枫喂了下去,这些只能暂时抑制毒性发作。 这世间的毒分为三个等级,最低等的是普通的含毒草木和动物,此毒单一易解。其次便是由人提取炼制的毒,此种毒相对复杂多变,毒性更强,见效更快。而最后一种蛊毒,也是最难解的。中蛊之人一开始大都丧失心智,痴狂疯癫,待毒深入骨髓便会日渐消瘦,神志不清,陷入昏睡,直至肉体被蛊虫完全侵食,最后心力衰竭,干枯而死。蛊虫难养易难寻,若不是挖人祖坟,杀人全家,一般没人用此种毒。 “不会解也得解,他……是我哥哥。”云玥起身,久久盯着一旁的孟北,在昏色烛火里,孟北的俊脸比起白日里柔和了不少,他也一言不发,气氛就这么一直僵硬着。 “他究竟是怎么中的毒?”见孟北并无半分解释的意思,云玥有些着急,开口问道。 见孟北依旧沉默,云玥只好作罢,眼下解毒要紧,等哥哥神智清醒了再问。 云玥又从腰间抽出把匕首,放在燃得正旺的烛火上消毒,轻轻在云枫的食指上划了口子,挤了几滴血在白瓷碗里。 “有药房吗?”云玥需要寻个地方验出蛊虫的种类,最好药材齐备。 “需要什么药材?我让人置办。” “我写给你。” 云玥将所需的药材一一列举出来,孟北拿着清单推门而去。 床上昏睡着的云枫时常头痛欲裂,近乎癫狂,便会抡起拳头往自己脑袋上挥去,这时门外的几个护卫破门而入,狠狠按住他。云玥更是不敢合眼,一直守在床边。 直至天边泛白,房门再次被推开,孟北风尘仆仆走了进来,竟也是一夜未睡,原来他亲自去寻找药材了,云玥所列药材大多珍贵难求,是寻常药材铺买不到的。 “你看看可还有缺的?”孟北正说着,门外走进来五个仆人,手里皆捧着木盒,木盒里放着各种珍贵药材。 云玥一一清数,竟一味不落。仅仅一夜之间,他就把这些药材备齐了。她还以为至少得三天,心里正愁着如何给缓解哥哥的症状。 接下来的三天里,云玥将自己关在临时置办的药房里研制蛊毒解药,孟北又陆陆续续派人送来不少珍贵药材还有医术。 此时门外驶来一辆马车,那人还未进屋子,只是瞧见孟北便扯着嗓子嚷道:“阿北!我的玥玥呢?” “后院。” “说吧,你到底借她来做什么?”李霖芫毫不客气地寻了个位置坐下来,端起婢女刚沏好的清茶,轻轻吹了一口,就如同在他自己家那般随意。 “救人。” “救谁?” “云枫。” “咳咳咳,云……云枫?云柏舟第二个儿子云枫?他不是……死了吗?”李霖芫差点呛到自己,孟北和云枫何时认识的?怎么他一点也不知情?难怪会找上云玥。 见孟北不答话,李霖芫微微皱眉,站起身来,走到孟北身旁,对上他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眸,担忧道:“阿北,我不在的这两年里,你究竟……” “我没事。”孟北不等李霖芫说完,便冷冷打断了。这事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即使是面对自己多年的好友,实在是这事真叫人难以启齿。 “罢了罢了,你什么时候想说再说。那云枫怎么了?” “中毒。” “何毒?” “蛊毒。” 吱呀一声,云玥推门走了出来,只觉日光有些刺眼,她已经许久未出这道门了。 “玥玥!几日不见,你怎么这般憔悴……” “如何?可有解毒办法?”孟北却是先李霖芫一步,走到云玥面前,迫切问道。 云玥摇了摇头,皱眉道:“哥哥体内的蛊应该是子蛊,子蛊无解,不过若是能寻得母蛊引出子蛊,或有一解。” “如何能得母蛊?” “我也不知,医书里只说有子母蛊,未提其出处。不过,有一个人或许知道。” “谁?” “药鬼谷谷主。” “何处?我去寻他。” “等等,还是我去,我和那药鬼谷主是旧识。我哥哥就拜托你照顾了。”虽说云玥出谷那日,药鬼谷主让她走了就别再回去,只是眼下哥哥中毒已深,容不得她慢慢去寻找子母蛊了。 第二十五章前往伏虚山 马车里摇晃得厉害,云玥胃酸翻涌,干呕了几下便再也忍不住,趴在车窗上,吐得天昏地暗。再加上她日夜兼程赶往药鬼谷,本就有先天旧疾,此刻旧病新病一齐发作,竟晕了过去。 “玥玥!”一旁的李霖芫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白净的手指搭上云玥右手脉搏,只见他好看的眉毛拧作一道,幽深的眸子里透出一股焦虑。玥玥这是在拿命去拼啊,此刻她的身子必须好好调养,受不得舟车劳顿之苦了。 “车夫,离这最近的镇子还有多久?”马车里传出一道温润磁性的男声,只是这声音中略带些急促。 “公子,去镇子的路已经错过了,往这一路下去连村子都没了。”赶车的车夫是个四十来岁的憨厚老实人。 “回去,去最近的那个镇子。” “啊……好好。”说罢,车夫立即勒马停下,跳下车来,牵着马儿往回拽。 云玥整整昏睡了两日,待她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淡紫色的床幔,微微侧头,右边还放着个香炉,仔细闻去,只觉心安神定。这是在哪?也不知她昏睡了多久?挣扎着起身,浑身只觉酸痛难耐。 “别动,好好躺着,你这旧疾发作一个不小心就要了你的命!”李霖芫不知何时进来的,小心翼翼捧着碗药汤坐在床前。 “来,喝药。”说着李霖芫舀起勺汤药,轻轻吹了吹,直接喂到云玥嘴边。 “我自己来。” “听话,我喂你。” 云玥劝不住他,只得张嘴喝下他喂来的汤药。 “我哥哥……” “你别先说话,好好吃药,吃完再说。”李霖芫柔声安慰道,他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让云玥听了,再焦躁不安的心也静了下来。他喂药的动作连贯轻柔,眸子里的光仿佛要将人给融化了,她离他很近,近得可以数清他扑闪的睫毛。 “你昏迷这两天,我去了药鬼谷,见到了药鬼谷主,问了子母蛊的事。” “你……你如何寻得那药鬼谷的?”云玥一愣,没曾想他竟独自去了药鬼谷。 “我又不傻,问问这周围的人不就知道了。” “那药鬼谷主怎么说?” “他说,确实可以用母蛊引出子蛊来解蛊毒,那子母蛊皆出自于一种唤作灵犀兽的触角里,只是这灵犀兽生得凶悍威猛,没几个人能在灵犀兽的利爪下逃出来,这也就导致了蛊虫难寻,蛊毒难解。” “他可说哪里有这种灵犀兽?” “南疆伏虚山。” “你说的可是真的?”药鬼谷主向来不理人间事,怎么会让他轻易问了去? “玥玥?我怎会拿你哥哥的命来戏弄你?你若不放心只管再跑一趟,耽误了你哥哥的病情我可不管!”说着李霖芫俊脸别了过去,鼻子里呼着粗气,看样子气得不轻。 “对……对不起,我……我只是很紧张我哥哥的病情,毕竟,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事关哥哥生死,她不得不谨慎。自从家逢巨变,她便谁都不信了。 “噗嗤哈哈哈,玥玥你真可爱,我逗你玩呢。” 李霖芫这么一逗,云玥想起他那生气的傲娇模样,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才对嘛,多笑笑,对身体好。”李霖芫朝着云玥眨了个眼。 “谢谢。”云玥打心底感谢李霖芫,谢谢他在自己最落魄的收留她,谢谢他想尽办法逗她开心。 “用不着你感谢,我这是在帮我自己,你要是累死了,那我这交易岂不是亏大发了。你可别忘了还欠我三年呢!”听了云玥话,李霖芫却是不好意思了,只得当一回那嘴硬的鸭子,缓解这种肉麻的氛围。 不过两日,云玥同李霖芫便回到了孟北住宅处,三人商量思索着,决定带着昏睡的云枫一起赶往南疆伏虚山。 翌日,众人刚将云枫抬上马车,就有护卫们来报,说在宅子周围抓到个行事鬼祟之人,还自称是云玥的随从。待押来一瞧,原来是墨玉好几天没有云玥的消息,直接寻上门来。墨玉一听枫少爷还活着,两眼一红,死死拽着马车,说什么也要跟着去,就这样,一行四人加个躺着的云枫便出发朝着南疆伏虚山去了。 孟北好清净,与昏睡的云枫乘同一辆马车,也便于照顾他。云玥,李霖芫,墨玉三人则乘后一辆马车,日月兼程,一路南下。 约摸走了半个月,才进入南疆的势力范围。天色渐晚,云玥一行人在南疆边陲的白暮小镇上寻了个客栈,打算住上一晚整顿休息,明日再赶路。 “小二,来四间上好客房。” 店家小二一听有人住店,连忙点头哈腰笑着迎了出去,门外站着三男一女,其中两个男的还扶着个昏睡不醒的。前面扶人的两个公子,一个白衣,一个黑衣。只见那白衣公子生得一副好皮囊,通身气度不凡,想必是个世家公子哥。 “客官里边请~”店家小二说话尾音拉得老长,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小二刚把前面两位公子迎了进来,后面跟着进来的是个戴了白色帷帽,又一个仙气十足的白衣公子,虽看不清这位公子的容貌,但他周身散发着的寒意让店小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后退了两步,惹不得,惹不得!便头也不敢抬,只得做出个往里走的手势。不过,最后进来的这个人,店小二偷瞄了一眼,只见这女子身着烈火红衣,也戴着个白帷帽挡脸,举步轻摇,落落大方。 安顿好云枫,李霖芫提议下楼叫桌酒菜,赶路这半个月来,就没吃过几顿好酒好菜。孟北不大爱热闹,挥了挥袖,独自留在房中看顾云枫。说来也奇怪,孟北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冷淡神情,唯有对这云枫有几分耐心。 这南疆地势挺拔,山高水长,此刻日暮西沉,幽蓝的天边浮起星辰。云玥,李霖芫,墨玉三人寻了个靠窗位置坐下,余晖透过木窗,照进案几上摆放着的清酒里,泛起淡淡金色光晕。 客栈里商客居多,南来北往,热闹非凡。 “呦!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见门口又来了几个华服公子,店小二连忙迎了出去。 为首的是个青衣佩剑公子,身材高挑,明眸透澈,眼底藏有几分凌厉。青衣公子身旁跟着个粉白黛黑,明眸皓齿的紫衣小姑娘,这紫色小姑娘与那青衣公子眉宇间竟有几分相似。他俩身后还跟着个一身蓝裙姑娘,娉娉婷婷,婀娜多姿,右眼底还有颗泪痣,我见犹怜。还有一黄衣华服公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头上还戴了好几件花里胡哨的头饰,犹如一只花孔雀。这四个人身后还跟着十来个护卫,这阵势可有点大。店小二心底暗暗寻思,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这小小客栈里一天之内竟来了好几位世家公子。 第二十六章再遇楚子矜 “小二,给我们准备十间上房。”黄衣公子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金子,出手甚是阔绰,看得周围人眼睛都绿了,顿时私语讨论声四起,纷纷猜测这是哪家暴发户的公子。 “这这这……真是不巧公子,小店的房间最多只能腾出两间。”店小二一脸为难地望着那黄衣公子。 “两间?我们这么多人怎么住啊?”紫衣女子不满嘟囔道。 “那这镇上可还有其他客栈?”黄衣公子又问。 “就我们一家,要不?几位公子小姐委屈委屈?” “那可不行!我不习惯和别人挤!”紫衣女子跺脚撒娇道。 “这个数如何?这间客栈我们全包了。”黄衣公子又从袖里拿出两锭金子,店小二眼睛都看直了去,周围更是仿佛炸开了锅,住一晚就花三锭金子?这人家里有金矿是吧?有了这些钱谁还开客栈啊?都够花到下辈子了!谈论声充斥着四周,有眼红嫉妒的,有瞪眼咂舌的,也有口角流涎的,总之就一个字:酸!这几人刚进门时,李霖芫便注意到他们,见这黄衣男子拿出三锭金子来住宿,他竟没忍住笑出声来。 “够……够了!”店家老板不知何时出来的,他一听说有贵客,便急急下来,正巧瞧见黄衣公子掏出三锭金子,只差一个踉跄从台阶上滚下来。 “几位公子小姐先这边请,待我们收拾干净了,再入住也不迟!”店家老板阿谀谄媚着,那头都低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板,咱真的要赶走店里的客人吗?”店小二扯了扯老板的衣袖,拉到一旁悄声问道。 “你这蠢东西,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势,这些人咱们惹不起!快快快,赶紧给其他客人退钱,不愿意走的,退双倍!快去!” 店老板的这番话恰好让一旁看戏的李霖芫听了去,见这店老板贪财忘义,竟为了那三锭金子要赶走客栈所有人,他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挑眉冷声道:“我说老板,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这么做怕是不太厚道吧?” 众人一瞧有个出头说话的,便也不怕了,纷纷附和着,这镇子就一家客栈,本就是他们先来的,哪有把先来的赶出去的?还讲不讲江湖道义了? 店家老板也是个不经事的,哪见过这般场面,南来北往跨地域的生意人最不好惹了,众人越说越激烈,只怕要是有个先带头动手的,他们也要跟着抄家伙了。有几个臭钱又如何,也不看看这南疆是谁的地盘,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还想赶老子出去?门都没有!店家老板求救似的眼巴巴望着黄衣公子。 谁知那黄衣男子见了李霖芫却是嗤鼻一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废物李二世子,我说废物世子不好好在家里蹲着,跑这来丢人现眼?” “我这废物世子都知道何为江湖道义,而你却不知,岂不是连我这废物都比不上?是吧花孔雀?”李霖芫莞尔一笑,没错他在笑,骂人的最高境界就是笑着骂。 “姓李的你……”他竟然骂自己花孔雀?黄衣男子拍桌而起,门口的十几个护卫纷纷拔出了刀,将李霖芫等人围了起来,剑拔张弩,一触即发。云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根带毒银针,墨玉也摸着腰间的短刃,时刻准备突围。 “夙期,你可记得出门前是如何同太后保证的?”那为首的青衣佩剑公子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清朗温和,犹如冬日的暖阳沁人心扉。 “楚兄!你是不知这李……”这说话的黄衣公子正是当今太后最宠的亲侄孙,夙期。 “好了,少惹是非。世子殿下,是我们唐突了。”楚子矜对着李霖芫抱拳道。 “哼!”李霖芫甩袖坐了下来,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 楚子矜又跟客栈老板交代了几句,大致的意思是腾出六个房间就够了,此事才得以平息。 殊不知,云玥此刻的心情犹如翻江倒海,再难平复,早在楚子矜才开口说话的时候,脑子嗡的一声,她紧攥着的银针尽数滑落,只觉头晕目眩,浑身冰凉,呼吸急促,心悸得厉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浸湿了胸前的衣襟。若不是有这帷帽遮脸,她只怕是让人瞧了出来。时隔两年,她以为时间久了,心便不会痛了。她猛地站起身来,想要尽快逃离这里,一时之间有些懵,不知该往哪边走,不知先抬哪只脚。 “玥玥!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李霖芫见状担忧问道。 “没……没事。”云玥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她,走!快走!离开这里!快!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先迈出的哪条腿,双腿无力,脚步飘忽,颤巍巍朝着楼上走去,丝毫没注意到迎面走来个紫衣人。 “哎呦,往哪撞呢?眼瞎吗你?”一紫色女子右手捂肩后退几步,吃痛惊呼,眼睛瞪得比玉珠还大。虽说是云玥撞的紫衣女子,但云玥原本就比那紫衣女子瘦小许多,再加上此刻的她六神无主,重心不稳,竟被撞得后仰,直直摔向地面,头上的帷帽险些滑了下去,她一手扶着帷帽,另一只手向后挡去缓冲身子,眉头一皱,双眸紧闭,做好了摔痛的准备。 李霖芫眼明手捷,从座位上跳了出来,还差两步才能接到云玥,索性身子往地上一扑,给她当个肉垫挡一挡。 谁知,云玥并没有摔倒在地,李霖芫也没能当成肉垫,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双手来,将云玥轻轻一揽,揽进了那青衣人的怀里,那骨节分明,长满茧子的手,云玥再熟悉不过了。 “你没事吧?”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云玥头顶响起。云玥身子一僵,手脚抖动得厉害,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此刻她就在他的怀里,仿佛被被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 “玥玥!”李霖芫站起身,将云玥从楚子矜怀里拉了出来,拉到一旁仔细问道:“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一旁的紫衣女子见状不乐意了,明明被撞的是她,怎么感觉像是她欺负别人了一样?她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般委屈! “喂?李二世子?你的人撞了我不道歉?” 李霖芫并未回应她,他根本没听见那紫衣女子说话,视线全落在云玥身上,他刚才就瞧着玥玥有些不对劲了,怎么问都不肯开口。 被撞的紫衣女子恼羞成怒,竟抽出腰间的鞭子,挥向云玥,李霖芫见势,来不及闪躲,只得一个箭步,挡在云玥身前,后背生生挨了一下紫衣女子的怒鞭。 第二十七章世子撩云玥 “衣衣!不得胡闹!”楚子矜话语中带着几分责备,自家妹妹的性子他是再了解不过了,只是她这一鞭子抽得有点狠。 “哥哥!是他们不给我道歉!”楚衣衣鼻子一酸,眼底闪着丝丝泪光,委屈极了!哥哥平日里从不会凶她。 楚子矜脑瓜一疼,这衣衣实在有些任性胡来了,虽说李二世子是个不得宠的,但好歹也是个皇族,如今她众目睽睽之下抽了他一鞭,岂不是在打皇室的脸?他只得对着李霖芫弯腰赔礼道:“世子,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多有得罪了。” “哼,年纪小?原来镇国将军家风竟是这般?我李某真的是受教了!”说罢,他便拉着久久不语,呆站在一旁云玥上楼去了。 楚子矜并未生气,只是望着自己手腕处那滴晶莹的泪珠沉思着,这是刚才那红衣女子在他怀里时滴下的。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那红衣女子就是玥儿,会是她吗?怎么可能,他亲眼看着玥儿跳下悬崖的,那一幕每每在他梦中上演,他便心如刀割,痛不欲生,这梦魇缠着他太久了。 李霖芫将云玥拉至房中,关上房门,寻了把椅子坐在她跟前,审犯人似的望着她,气呼呼开口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云玥不肯说话,他便扯下了她的帷帽,见她满眼泪痕,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微微愣了一下,语气柔和了几分,开口道:“你怎么还哭上了?是刚刚那下撞疼了吗?” 他原本要问她是不是认识楚子矜,看她如此遮遮掩掩,哭得这般伤心,十有八九有些渊源,既是她的疤,他就不揭了,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 “让你不好好看路!我还替你挨了一鞭呢!那小丫头下手可真狠呐!” “你没事吧?”云玥这才抬头对上李霖芫那双幽深的眸子,嗓音有些沙哑。 “有事!可疼了!” “对……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抽我的又不是你!但我是替你挨的,所以你得给我上药!” “啊?上……上药?”他的伤可是在后背啊,云玥一脸难为情的望着他,又道:“我……我去找墨玉来给你上药!”说着正准备开溜。 “站住!不许去!等墨玉来都结疤了!难看死了!哎呦,我好疼啊。”说着李霖芫顺势趴在床上,一个劲地喊疼。 云玥只得从包裹里拿出几瓶金疮药,走到床边,为李霖芫上药。 李霖芫早早就脱下上衣,趴在床上,悠哉悠哉等着云玥拿药过来,哪还有什么痛的样子。 云玥此刻已经羞红了脸,不大好意思直视,只是用余光瞟着,却又找不准疤痕的位置,便用手一点点试探上去,当她冰凉的小手刚触摸到他后背时,李霖芫忍不住惊呼道:“痒!” 回头望去,见云玥红透了的小脸,李霖芫挑眉打趣道:“玥玥!怎么这般害羞?你与我又不是第一次……啊!疼!你下手轻点!” “休要胡说!林家村后山那会我只是给你解了毒,又没给你上药!”云玥见他挑逗自己,手上力度重了三分。 “不是林家村,更早之前,我们见过的。” “更早之前?”云玥一愣,努力回想着,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哎,长安城凤仙楼!你可还记得?那天半夜,我当时遭人暗算,腹部被刺了一刀,逃到了你的房间,那会你还扮作男装……” 这么一说,云玥记起来了,她记得那会还在他脸上画了只乌龟来着。 “竟然是你!那个……乌龟的事我……我其实吧……” “哈哈哈,你既救了我,乌龟的事我就不计较了。林家村那会我就认出你来了,但那会你似乎不认得我,我便没问。玥玥,你救了我两次,我该如何报答你呢?不如……以身相许,你看如何?”李霖芫笑脸盈盈的望着云玥,明亮如星辰的眸子幽深不见底。 “痛!”又是一道吃痛的呼声,云玥黑着脸不说话,手上的力度这次加重了五分。 一旁的木窗正巧被人推开了一半,墨玉瞪大双眼,一脸吃惊地瞧了瞧床上趴着的李二世子,又看了看自家小姐坐在床头,手……手还摸着李二世子的光……光溜的脊背,又听见李二世子的那声惨叫,莫……莫非? “对……对不起,你俩继续,我什么也没看见。”说着又跳了下去,楼下传来一道沉闷的响声,也不知这墨玉是摔了下去还是……摔了下去。 墨玉是见过那楚子矜的,方才为了避开楚子矜,他趁乱出了客栈,本想从后院爬回房间的,谁知推开窗竟然瞧到那样一幕。 夜深人静,窗明几净,烛火伴着夜风躁动,云玥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今日若是帷帽掉了下来,结局会怎样她也不知,楚子矜会不会……她又自嘲着摇了摇头,当年带着禁军逼死她父母,抄了她家的人正是楚子矜,她竟还对他心存不该有的幻想? 她可真是没出息,先前是逃婚,现在见了楚子矜也只会逃,她怎么这般没用!无力感逐渐涌上心头,她讨厌自己的怯弱与无用,竟连哥哥的毒也解不了。她就这么想了一夜,直至东方既白,她才沉沉睡去。 一经打探才知,原来伏虚山离这白暮镇就半日脚程,云枫还在昏迷不醒,自是不能留他一个人在客栈,便由孟北留下照顾他。李霖芫,云玥,墨玉三人一早搭着商队的马车朝着伏虚山赶去。 商队头领是个热心肠大胡子,一听说云玥三人要前往伏虚山,连忙劝阻道:“小兄弟你可知那伏虚山常有猛兽出没,进去的人没几个能出来的,连当地人都尽量避开,何况你们几个外来的小娃娃。” 李霖芫笑了笑说道:“多谢老哥好言相劝,只是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 大胡子头领抬头望了望四周,刻意压低声音道:“你们可知那山为何叫伏虚山?” “难道是因为山里有灵犀兽?” “灵犀兽算得了什么,伏虚伏虚,那山底下埋着东西呢!” 三人一惊,问道:“埋着什么东西?” “这我可就不知了,不是那命,也不拿那份钱。相遇既是缘分,只能祝你们好运了。” 转眼间,三人已经来到了伏虚山前。 第二十八章冤家狭路逢 伏虚山不止一座山,放眼望去,群山连绵,层峦耸翠。每座山,山势之高,山崖之陡,山峰入云,遮天蔽日,不禁让人对这伏虚山心生敬畏。 云玥三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爬山吧,这高山深涧,悬崖峭壁的,实在难以攀爬,绕路吧,环顾一周,树藤缠绕,无路可走。 “呦,还真是冤家路窄啊。”三人身后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嘲讽声,夙期一等人慢悠悠走了过来。 这声音云玥认得,是昨天客栈里那黄衣男子的声音,那个人该不会也在吧?因为要进山,云玥今日没带帷帽。昨日她便想着那帷帽不是很方便,幸亏她备了块面纱在袖口里,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云玥背对着众人,不动声色,迅速将面纱系好,才转过身来一瞧,楚子矜果然来了,只是今天他们并未带着昨日两个女眷一起来。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日那两个女子,紫衣女子既然是他妹妹楚衣衣,那另一个蓝色女子,她没记错的话是素心吧。当初她逃婚怕是正称了那素心的心意,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初站在楚子矜身旁的是她云玥。 “又是你花孔雀,还真是阴魂不散呐!”李霖芫回头望去,险些被夙期头顶的发饰晃花了眼,挡眼不耐烦道。 “哼!”夙期冷哼一声,直径绕过李霖芫。 楚子矜自看见云玥,目光便落在她身上,细细打量着,身形很像,举手投足也很像,只是那双眼睛不像,玥儿的眼眸干净透澈,明眸善睐。而那眼前的红衣女子,眸子里阴沉哀怨,应该不是玥儿,玥儿眼里不似这般冷清。 “来人!把这些树藤给我砍了!开路!”夙期指着面前这些树木藤蔓吩咐道。几个小厮立即走上前去,拔出他们腰间的刀开始砍树。只是这枝枝蔓蔓,相缠相绕,砍起来对那幽深的密林来说简直是在挠痒。 李霖芫见状朗声大笑,拍手称道:“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好法子,不愧是你花孔雀想出来的!” “废物世子!我已经忍你好久了!你不也一样困在这里吗!”夙期怒吼道。 “本世子我有的是法子!” “你有何办法?” “我的法子怎么能让你们知晓,你们倒是先说说,来这伏虚山做什么?”李霖芫寻了块青石板坐了下来,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似乎是游山玩水来了。 “你……”夙期望了望楚子矜,张了张口,欲说未说。 一时之间,竟无人说话。 “我们是来寻灵犀兽的,不知世子殿下你们?”楚子矜打破僵局抬眼问道。 “巧了我们也是。”李霖芫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就凭你们几个?带着个弱女子?还想抓灵犀兽?我劝你们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夙期白眼嘲讽道。 “既然都是冲着这灵犀兽来的,不如把话说开些,我们要的是灵犀兽的内丹!”李霖芫故意将触角说成内丹,若楚子矜等人也是为了灵犀兽的触角,那他可要玩阴的了。 “灵犀兽的皮。”楚子矜淡淡说道,明亮的眸子里并无波澜,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 “那正好,不如我们合作?”李霖芫也不管楚子矜说的是真是假,眼下抓到灵犀兽要紧。 “好。” “痛快!我可以将灵犀兽引出来,陷阱抓捕之事由你们来做!”李霖芫来之前就已经打探好,这灵犀兽最喜血腥,所以他特意用支竹筒装了些蝙蝠血。这深山他们既然进不去,那就把灵犀兽引出来。 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夙期手底的小厮便将陷阱挖好,不得不说,动作还挺麻溜的。 李霖芫在陷阱面上架起柴火,将那盛满蝙蝠血的竹筒往上一放,待蝙蝠血沸腾,一股子血腥气顿时弥漫在四周,众人皆捂住口鼻往周围的树藤丛里一藏,就等着灵犀兽露面。 只是那竹筒底的蝙蝠血都快烧干了,别说灵犀兽,连只野狼的影子都没瞧见。夙期蹲不住了,那血腥味熏得他直恶心,起身直径走到那陷阱旁一脚将竹筒踢翻,嘴里还骂骂咧咧道:“狗屁法子,废物就是废物,我竟信了他的……啊……” 还未等夙期说完,便听到他一声惨叫,只见一抹白色的兽影从众人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夙期身旁,将夙期撞下陷阱便逃之夭夭了。 这……这灵犀兽竟是从众人来时的那条路冲出来的,人人都以为那灵犀兽应该是从山前密不透风的树藤里出来,便都没了防备。 “玥玥跟紧我!”李霖芫回头对着云玥低声说了一句,便迅速起身,奔着那白色兽影追去。 云玥微微一愣,连忙起身,跟上了李霖芫的脚步。 墨玉见状,也跟着起身,一同追去。 楚子矜留下两个人去陷阱坑里捞夙期,正准备带着剩下的人去追灵犀兽,恰好墨玉刚从他眼前晃过,猛然间他顿了顿脚步,认出了墨玉。先前他把目光放在红衣女子身上,竟没注意到站在那红衣女子身旁的人除了李霖芫,还有个墨玉,那……红衣女子会是玥儿吗?心头一热,他满怀思绪也跟了上去。 灵犀兽窜得很快,不一会便没了踪影,云玥三人摸着灵犀兽一路逃来压过的草木,寻到个灌木遮掩的洞口处,只见那洞口就如成年男子一般大,偏胖些的还得侧着身过去。追到此处,三人一惊,面面相觑。这伏虚山的入口竟然是个石头洞,莫非这灵犀兽成精了还自己凿洞不成?亦或者有人特意凿了这个洞,这伏虚山下又究竟埋藏了什么东西? 李霖芫正要低下身子钻进那石头洞,云玥出声叫住了他。 “等等!山上虫蛇多,先服颗解毒丸。”说着云玥递给李霖芫一颗解毒丸,又给墨玉递了一颗。 “还是玥玥细心。”李霖芫眉眼一挑,嘴角上扬,微微笑道。 服下解毒丸,由李霖芫带头依次钻进了石头洞。此刻楚子矜恰好也追了上来,见三人进了石头洞,便也跟着进去。 这石头洞起初狭窄幽暗,只能远远瞧见条细缝大小的亮光,待往前多走几步,亮光越来越宽,没多久眼前便豁然开朗,一处青青野草平地落进众人视线,四周皆是密林,林子幽深望不见尽头。 第二十九章误闯迷雾阵 待众人走进这块青草平地,四处搜寻了一番,皆不见灵犀兽踪影。这时,四周的密林里似泉水般涌出白色迷雾,眨眼功夫,密林瞧不见了,来时的石头洞口也不见了。 “不好,这是个陷阱!玥玥拉紧我!”李霖芫惊呼一声,一只手扶向了腰间的短刃,警惕地望着四周,另一只手握住了另一个人的手,当指尖相触的一瞬间,那人的手微微一颤,僵硬地想要挣脱李霖芫的手。只听见那李霖芫轻语安慰道:“别怕,我带你出去!”说罢,李霖芫拉着那人往迷雾里一阵乱闯,竟然还让他寻到了石头洞口,并未多想,他便紧拽着那人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丝毫没注意到这洞口变宽了许多,竟能容下两个人的身量。 这石头洞上方被人凿了无数圆孔,一束束光透过圆孔照亮了洞里的路,一脚踏过去,微尘扬起,在光束里胡乱飞舞着。突然眼前冒出个分叉口,李霖芫一愣,幡然醒悟,他们这是进错洞了啊,身后那人狠狠甩开了他的手。他不禁心底一沉,玥玥何时有这般大的力气?回头望去,李霖芫脸上那可叫一个精彩,红一阵,黑一阵的,眉毛拧作一道,嘴角抽抽,手不自觉放在身后擦了擦,尴尬笑道:“楚兄,怎么是你?”难怪他今天觉着玥玥的手怎么变糙了,原是拉错人了。 楚子矜的脸色比李霖芫还难看上几分,却是淡淡说了句:“无妨,世子喜欢就好。” “还行还行。”李霖芫这话一出口,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顿时空气凝滞,气氛变得更尴尬了,什么叫还行?哪里还行了?他又敷衍地笑了笑指着来时的路说道“回……回去?” “好。” 说罢,俩人又朝着来时的路走去,楚子矜脚步极快,似是有意与李霖芫拉开距离。李霖芫心里记挂着云玥安危,也并未多想。 云玥同墨玉还在迷雾里寻路,刚才她似乎听见李霖芫喊她,也就听见那一声,之后便迟迟不见李霖芫身影。 “小姐,你离我近些。”墨玉早将长剑抽出握在手中,身子微蹲,作出防御之势,一脸警惕的盯着四周。 “你也小心点!”云玥应道慢慢朝着墨玉身旁靠近。 楚子矜带去的七八个护卫早已乱作一团,三两成群紧挨在一起,也都拔出了剑挡在身前。 忽然,云玥脚下一绊,整个人猛然朝前直直摔在了草地上。待她坐起身子,手指缝间漏过一丝微风,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再仔细一看,果然周围的烟雾并不是很均匀。她记得烟雾是从密林里涌出来的,那烟雾浓厚之处是密林,稀薄的地方必定就是刚才的石头洞口。 只是这烟雾到底浓厚还是稀薄实在难以辨别,灵机一动,云玥慢慢趴下,伏在青青草地上,临近地面的烟雾确实比上面薄些,这会云玥可以瞧清哪边还在源源不断冒着烟雾,而另一边应该就是洞口了。 “小姐!你没事吧?”墨玉见云玥还趴在地上,收剑俯身将她拉起。 “墨玉!我找到洞口了!”云玥起身,又扬起嗓音道:“诸位听我说,我知道洞口在哪里,请朝我这边靠近些,我能带你们走出去。” 云玥话音刚落,不远处迷雾阵里便响起一道质疑的声音:“我们如何信你?” 毕竟昨日这群护卫还拿着刀指向云玥,谁知道她是不是有意将他们骗过去,杀之后快? 云玥冷笑一声,道:“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只管做我的事,墨玉,我们走。”说罢,云玥便不再管他们,直径朝着烟雾稀薄的方向走去。心底却是思绪万千,也不知李霖芫跑哪去了,会不会已经在洞口处等她?目前看来他并不在这迷雾阵里,不然早回她话了。 其余人听罢,与其留在这里等死,还不如跟着那丫头走,再说他们七八个大汉,难不成怕黄毛小丫头?这么一想,他们胆子便大了起来,也跟着走了。 不一会,众人跟在云玥身后出了迷雾阵,钻进了来时的石头洞,待从洞口中出来,眼前已是熟悉的大道,几个大汉便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也不知谁是问了一句:“公……公子呢?” “有谁瞧见公子了?”坐下的大汉立马跳了起来,慌忙问道。 “没……没瞧见,会不会还在迷雾阵里?” “糟了,留下两个人守在这里,其他人跟我回客栈瞧瞧,公子说不定已经回去了。”说罢几个大汉便慌张离去,公子要是丢了,他们可别想活了。 云玥眼眸一沉,心口仿佛被人提住一般,李霖芫不知所踪,楚子矜也不见了?这俩人去哪了? “小姐,我们也回客栈瞧瞧?”墨玉问道。 “我在这守着,你回去瞧瞧。” 画面一转,石头洞中,每隔十步便有个岔路口,每个岔路口形状相似,李霖芫和楚子矜绕了半天,望着上个路口作过的标记,他们又走回原地了。 “抱歉楚兄,连累你同我一起困在这石头洞了。”李霖芫走不动道了,倚靠在一旁的石壁上,半眯着眼偷偷观察楚子矜此刻的神情,似是道歉,却无半分诚意。 “世子说笑了,困在迷雾阵里是困,困在这里也是困,都一样罢了。” 其实李霖芫还是有几分欣赏这楚子矜的,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将军,为人正派,见了他这个落魄世子从不诋毁,也不讨好,瞧这别扭的小模样,这般看来倒有几分可爱了。 此时,洞口深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银铃声,那声音若隐若现,忽近忽远,让人听了只觉头晕目眩,神志不清。 “快捂住口鼻!不要呼吸!”李霖芫一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伸进袖口去掏云玥给的解毒丸,却已为时已晚,俩人双双晕了过去,那颗解毒丸从李霖芫手上滑落,滚到了角落里。 待到睁眼,李霖芫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木质古床上,床的四周挂满了红色的绫罗绸缎,看上去甚是喜庆,镂空的床顶还贴三个喜字,他竟有些看不懂,为何是三个喜?再往身上一瞧,他的白色衣袍竟被人换成了红色喜服,转头一看,楚子矜一身喜服,也被绑了手脚,躺在他身旁。四目相对,俩人皆不知所措,一脸茫然。 “楚兄你何时醒的?”李霖芫想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刚醒不久。” “这……我俩为何穿着喜服?难不成……”难不成绑他们的人有什么恶趣味?竟要给他俩办场喜事?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不知。”楚子矜冷冷答道。 第三十章伏虚山山君 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女子嬉闹的欢笑声,叮铃铛啷,这笑语声里伴随着悠扬清脆的银铃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相貌清纯可人,身材姣好,服饰怪异的年轻女子,一人手里端着盛了些清水的铜盆,另一人手里托着壶茶外加两个玉杯,两人手腕脚踝处皆带着银做的铃铛。 李霖芫和楚子矜相互看了一眼,便默契的都闭上眼睛。 “瞧瞧床上躺着的这两个人,真真生得好看,那皮肤竟比我们女子还白!” “可不是嘛!也只有这般美男才配得上咱们山君啊。” “哎,咱们山君一次娶两个,不知可消受得过来呢。” “仔细这话让山君听了,扒了你的皮。” …… 说话声逐渐远去,直至门再次被合上,俩人才又睁开眼睛。 “完了完了……我堂堂大唐世子爷,如今要嫁给不知名山的山大王做夫人,这事传出去我是没脸见人了……”李霖芫眼眸暗淡无光,一副颓然,生无可恋的样子。 “她们所说的山君是男是女?”楚子矜问道。 “那肯定是个男的,断袖!死变态!死人妖!”李霖芫素质三连骂道。 “我还以为你……” “我?我什么?” “没什么。”楚子矜闭嘴不答,他总不能说,先前还误会世子是个断袖吧? “哦?有人骂我死变态?”门外突然响起一道低沉魅惑的女声,一个穿着红色纱裙的女子推门而入,只见这女子的裙摆刚刚过膝,露出白净修长的双腿,裙尾拉得老长拖在后边,风情万种,风姿摇曳地向他们走来。再看那女子,一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樱桃红唇,那随着红纱一齐摇摆的窈窕身段,世上竟有这般妖艳的女子! 李霖芫先是一愣随后一脸震惊,楚子矜也呆住了,没想到这山沟沟里的山君竟是个如此妖魅的女子。李霖芫一时失语,竟不知说什么。而楚子矜索性回闭眼,不再看她。 “怎么说不出话了呢?呵呵。”山君走到床前,翘起兰花指,微微遮嘴,露出女儿家初次见情郎般害羞的笑。 “郎君为何不说话?”山君紧挨着李霖芫坐了下来,桃花眼一挤,抛了个媚眼,顺手抚上了李霖芫的脚踝。只见李霖芫惊呼一声,打了个冷颤,几乎要从床上跳了起来,而后借势一滚,滚到了楚子矜的另一边。 山君见状,却也不恼,眉眼笑得更开了些,道:“郎君莫要着急,今晚你们两个中得有一个人服侍我,不知谁愿意呢?” “他他他!他身体比较好!正适合山君你!”李霖芫虽被绑住了手脚,但嘴还能说。 楚子矜对着李霖芫翻了个白眼,便双眼紧闭,不看也不听。 “这位郎君真是无趣呢!还是你比较有意思!”说着山君望向了李霖芫。 “我……我……我不行……”李霖芫一边摇头一边往后挪。 “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哦!小甜心晚上洗白白等我!”说罢,山君便轻盈起身,走了出去。 李霖芫这会想死的心都有了,哼哼唧唧,一个劲的骂道:“死狐狸媚子!死变态……” 白暮小镇客栈。 墨玉回到白暮小镇,询问过店小二,李霖芫和楚子矜尚未回来。他原本想多叫些人,抬头却见夙期,楚衣衣,还有个眼熟却叫不出名的蓝衣女子带着十几个护卫,外加一些本地的壮汉,三十几个人抄着家伙,浩浩荡荡,火急火燎出了客栈,奔向伏虚山。墨玉不动声色,混进了人群里。 云玥远远瞧见夙期,楚衣衣,素心三人,理了理面纱,退到一旁,此刻她不便引起别人的注意,万一被素心认出来可就麻烦了。 待夙期领着众人进了那石头洞,云玥,墨玉混在最后也跟着进去了。 众人穿过石头洞,来到了原先那块青草平地上,迷雾不见了,之前那片密林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稍微大点的石头洞。 “公……公子,我们先前来的时候前面有……有片密林。”一个护卫小声说道。 “那密林呢?啊?” “小的也……也不知。” “没用的东西!养你们做什么用的!赶紧找路!”夙期蹬了那护卫一脚,双手叉腰,不耐烦的说道。 “你们怎会在这?”楚衣衣眼尖,瞧见了站在人群里的云玥。 “我们是来找世子殿下的。”见藏不住了,墨玉只好站出来答道。 “定是那废物世子绑了我哥哥!我回去以后一定要告诉我爹,狠狠教训一下这个废物世子!” “衣衣妹妹,你别心急,眼下找到子矜表哥要紧。”一旁的素心轻语安慰道。 “还是素心姐姐好,我哥哥要是娶了你,可不知道有多幸运呢!” 素心莞尔一笑,又多看了墨玉两眼,这个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却想不起来了。 楚子矜竟然要娶素心?云玥一听,却是百感交集,思绪万千。她仍记得前两年元宵节那天,初次见面,素心为陷害她,冒着生死跳进冰凉刺骨的湖水里,只为在楚子矜面前诋毁自己,如此豁出性命,如今得以嫁给楚子矜,也算是没白费一番苦心。楚子矜能有个爱他护他的人陪在身边,也……挺好的,好……真的好吗?不知为何,云玥鼻子一酸,努力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她还是这般没出息,一想到楚子矜就忍不住落泪,记忆中那个把她捧在手心的青衣少年离她越来越远了。 “回……回公子,找遍了,前方只有个石头洞,没……没有别的。” “废物!那就给我进洞找!” 夙期派了两拨人进洞,其余人便在洞口等着,天色渐晚,山里时常传来野兽的叫唤声,进洞的人久久不见出来,气得夙期直在洞口跺脚大骂:“废物!一群废物……” “我们也进洞找吧,哥哥现在生死不明,定是遇到什么事了。”楚衣衣两眼泪汪汪地说道。 “也罢,来人,点火进洞!”夙期吩咐道。 不一会便点起了十几个火把,众人颤颤巍巍举着火把进了山洞。 第三十一章石头洞之迷 众人在石头洞里绕了许久,又遇到了先前派进去的两拨人。偌小的洞里挤着三十来人,几乎是脚顶脚,肩挨肩了。 “这破地方怎么绕不出去啊?往后退一退!本公子要被你们挤死了!”夙期骂骂咧咧道。 墨玉突然扯了扯云玥衣袖,指了指石壁上奇怪的划痕。云玥拿出火折子,靠近划痕仔细查看,这石壁上的划痕像是才刻上去的,极有可能是李霖芫留下的,说明他们也来过此处,那他们又是怎么出去的呢? 云玥脚下似乎踩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捡起来一看,竟然是她做的解毒丸,这难道是李霖芫留下的?不过为何这解毒丸会出现在这里?是他不小心遗落了这解毒丸?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拿出解毒丸还未来得及吃就……消失了?云玥盯着掌心的这颗解毒丸,暗自思索着。 忽然洞里又响起一阵与之前相似的银铃声,也不知是谁耳尖喊了一句:“快听!那是什么声音?” 四周立刻安静下来,众人屏住呼吸,仔细聆听,叮铃当啷,回音四起,充斥着石头洞。众人听了只觉头晕眼花,四肢无力,稍稍站在前面的人已经软绵绵的倒下去了。 云玥眉心一皱,暗叫不好,连忙从袖口里掏出两颗解毒丸,强撑着递给了墨玉一颗,自己吃了一颗,神智才逐渐恢复清醒。 难怪刚才进来,她便觉得这洞里味道有些奇特,这石头洞成型也有些年头了,按理来说洞里应该没那么多粉尘才对,只怕这些都是混了离神草的粉尘,铃铛声一响,地上的粉尘便会随之扬起,弥漫在空中,人只要一吸气,就将含有离神草的粉尘吸了进去。 不知是何人设的局?这样的对手未免也太可怕了。这般下毒的方法云玥只在古籍上见过,若不是恰好捡到地上那颗遗落的解毒丸,她也不会联想到这些。 前面的人已经倒下去了一大片,云玥眼神暗示了一下墨玉,便也顺势装作中毒晕倒,她倒要看看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不一会悉悉索索走来几个人。 “卧槽?这这……这咋这么多人?” “一二三……玛德,三十几个人,可得累死老子。” “咋说啊?老弟?整起?” “还能咋说?整呗!” “哎,老弟别忘了留几个相貌好的给山君留着,剩下的咱哥几个分了呗!” “那啥,脚下这个黄衣的先搬我屋呗?” “行行行!搬你屋。” “那这几个女娃子咋办?” “啥咋办?老规矩呗,今晚挂墙上风干,明早直接下油锅!” “成!搬!” 下……下油锅?云玥一听,心头一紧难不成他们闯了个什么吃人的部落?那李霖芫和楚子矜不会已经下了油锅吧?墨玉却是没忍住,身子一抖打了个冷颤,险些被发现了。 “这咋还有个会动的?” “啥?不可能吧?这洞里我可是撒满离神草粉的,你眼花了吧?” “可能是我眼花了吧,甭说了!快搬快搬!” 伏虚山山君殿中。 眼看着曙色将近,几个婢女走了进来点起红烛,幽暗的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李霖芫躺在床上滚作一团,时不时地叹口气,一会那死变态真来了可怎么办? “楚兄!楚兄!可想出脱身之法了?”见楚子矜愣愣盯着那木床顶贴着的喜字,李霖芫压低声音问道。 楚子矜摇了摇头,并未说话,目光却仍然停留在那三个喜字上。 “楚兄?你盯着那三个喜字做何?不会是对那个山君动心了吧?” “不是。”楚子矜痴痴盯着那喜字,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玥儿逃婚的前一天,他的屋子里便贴满了这样的喜字,红烛整洁齐放在案桌上,门外屋檐上挂满了红色灯笼,他还亲手为玥儿拴了只秋千,他知她最爱坐在这秋千上玩了。 哐当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山君摇摇晃晃走了进来,似是喝了些酒,两颊泛着红晕,眼神有些迷离,脚步飘忽,一边对着李霖芫挤眉弄眼,一边还念叨着:“郎君可等急了?” “不急不急!山君再去喝点?”李霖芫赔笑道,一边挣扎着往楚子矜身后挪动。 “春宵一刻值千金呐,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小甜心我来了!”说着山君竟笑眯眯地绕过楚子矜,直径爬到了李霖芫身旁,伸手便要去扯他衣带。 “别别别!楚兄救我!救我啊!”李霖芫已经挪到床头了,再无退路,只得下巴一抬,闭眼咬牙,一副誓死不从,英勇就义的样子。 眼看着衣带将要被解开,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站在门口喊道:“山君!山君!大事不好了!” “给我滚进来说话!何事让你竟敢来扰我洞房?”山君直起身子,理了理衣襟,低声吼道,这一吼嗓音有些低沉,再无先前的妖艳抚媚,竟像个男儿发出的声音。 那人果真缩作一团,从门口麻利地滚了进来,结巴道:“山……山君,俺们刚才又抓了三十五个人,跑……跑了两个。” “如何跑的?” “好……好像是没中毒,两……两个抬人的兄弟被……被打晕了。” “还不快去找!掘地三尺也得给老子找出来!扒光了扔油锅!” “是……是!” 若说山君刚才那句像是男儿发出的声音,那最后这句,李霖芫和楚子矜可是完完全全听出来了,眼前这个骚里骚气的狐媚子竟然是个男的! 山君这边粗口刚骂完手下,转过身来又变回那副浪荡样,捏着嗓子轻声道:“郎君为何这般看着人家?可是被吓到了?郎君莫要心急,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直至山君出了门,李霖芫才长长舒了口气,嘴里仍在骂道:“这个死人妖!” “被抓的会不会是我们的人?” “八九不离十吧。” 为了躲避搜捕,云玥和墨玉此刻正藏在一棵古榕树上。 “小姐,接下来该如何?底下全是追捕我们的人。” “先静观其变,待他们毒效过了,再去救人。” “那世子……” “等这波守卫过去,我们去找一找,说不定就关在哪间屋子里。” “可是这么多间屋子,也不知要寻到何时。” “先从最好的屋子找起。” “为何?” 云玥想了想道:“你还记得绑我们的人提到了山君吗?” “难不成是他们的头儿?” “没错,还说把长得好看的给山君留着。” “懂了!世子和楚……”墨玉忽然闭嘴,好端端的提楚子矜做什么?又偷偷瞧了一眼云玥,只是这夜色里也瞧不出什么来。 “他们过去了,走!”说着云玥从树上跳了下来,那树不算太高,对云玥来说算不了什么,她自小爬惯了的。 第三十二章逃离伏虚宫 云玥寻了一圈才发觉,这个地方竟然是一座林中宫殿,大大小小的院落得有一二十处,只是稍偏的院子无人居住,略显凄凉。而灯火通明的主殿门口守卫众多,这些守卫的服饰佩剑皆与中原不同。 为行事方便,墨玉躲在暗处敲晕了个巡逻的护卫,换上了护卫的衣服,混进了巡逻队伍。 云玥生得瘦小,又比男子矮半个头,若是也换上护卫的衣服,倒容易露出破绽。于是墨玉便独自摸进主殿寻找世子和楚子矜,而云玥则回到关押众人的地方,临行前墨玉对云玥说道: “小姐!万事小心!”他语气诚恳,面容凝重。 “我知道了,你也是。”云玥愣了一下,不禁想起原先还在云府时,墨玉便跟在她身后劝这劝那,她从来不当回事,现在想来,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算算时辰,离神草的药效也应该过了,此刻过去正好救出他们。俩人约定,若是成功救了人便在先前藏身的那棵古榕树会合。 吱呀一声,主殿旁一间不起眼侧殿的木门被悄悄推开了,门缝外露出一双眼睛,朝门里四处打量着。 “是谁?”李霖芫听到声响,警惕地望着殿门,冷冷呵道。 听见世子的声音,墨玉才将头慢慢露了出来,推开门进来嘘声道:“世子,是我!” “墨玉!”李霖芫惊喜道。 “世子!你没事吧?”墨玉轻轻合上门,赶忙过来给二人松绑。 “果真是你们!”李霖芫站起身来,揉了揉肩,活动筋骨,这绑了一天,手麻腿酸的。 “墨玉?”楚子矜直直盯着墨玉,清澈平静的眸子里似乎掀起一丝波澜,白日里他果然没看错。 “楚公子唤我何事?”墨玉面色冷漠,语气生硬,十分不耐烦。 “她……她可是玥儿?”楚子矜一把拽住墨玉的衣袖,声音颤抖气息有些不稳,明亮的眸子里蒙上一层雾气,让人看不真切。 墨玉狠狠甩了袖子冷哼道:“楚公子莫不是忘了玥小姐是被谁逼得跳崖的,她就死在你面前,怎么可能还活着?” 楚子矜眼底的光彻底暗了下去,是啊,她就死在他面前,他就是想忘也忘不掉,整整两年了,这事日日夜夜缠着他,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都磨得一丝不剩。 李霖芫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墨玉同楚子矜的对话,心坎仿佛被人用针扎过一般,难怪玥玥见了楚子矜会是那副神情,心中对云玥不免多了几分怜悯。 “两位,叙旧的事稍稍放后,眼下逃命要紧!墨玉,你进来时可看清门口有几个人了?” “偏殿门口留了四个,已经解决了,主殿门口有十来个,要想出去得经过主殿。”墨玉稍稍收了些情绪,他还不曾忘记自己是进来做什么的。 “你从护卫身上扒两套衣服过来。” “好。”说罢墨玉出门扒衣服去了。 “楚兄!楚兄?别发愣了,快快换了衣服,待会那人妖得回来了。”李霖芫拍了拍一旁发愣的楚子矜。 云玥摸到关押夙期楚衣衣等人的屋子时,众人药性已解,都醒了过来。云玥远远地便听到了夙期的咆哮声。这夙期能耐不大,脾气倒不小,刚醒便将绑了他们的人骂得狗血淋头,六亲不认。 “天杀小儿!速速出来见你太爷爷!你们可知绑得是谁?我要让我哥哥灭了你全家!” 云玥趴在墙头上往里瞧,门口竟只留了两个守卫,莫不是那山君将人都撤了出去找她和墨玉了?眼下情势容不得她多想,手腕一转,两枚银针已躺在掌心,又将腰间佩着的箫取了下来。 这箫面上与普通的箫并无差异,只是中间多了道机关,可用来发射小型暗器,例如云玥手心的银针。 墙外忽然响起一阵箫声,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卫一惊,开口道: “门外这是何声?” “好像有人在吹箫。” “出去瞧瞧!” 咻咻!两个守卫刚出门,两根染了迷魂散的银针便如利箭般飞来,稳稳扎进两人脖颈,两个守卫就这般无声息的倒下了。 屋里的夙期还在骂,云玥一脚将门踹开,冷冷道: “不想死就闭嘴!” “是你?你和这些人是一伙的!”夙期红着眼骂道。 云玥并未搭理他,挑着最近的给人松绑。 “你是来救我们的?”夙期见状,语气软了下来,又巴巴笑道:“快快快!先给我松绑!” 云玥依旧不理他,对着刚解开的人说道:“你去门口守着,若有人来了,进来告诉我。” “臭丫头!我命令你先给我松绑!”夙期喊道。 “我说过,不想死就闭嘴!你要把所有人都引过来吗!” “你!”夙期一时失语,只能狠狠瞪着云玥,终于安静下来。 待所有人松绑完毕,那夙期又跳起来说道: “本公子怕他作甚!之前让他占了先机,真正打起来,谁输谁是龟孙!”说罢,夙期习惯性朝腰间摸去,惊道:“我的剑呢?” “夙公子想打只管去打,其他想活命的人跟我来,路上不要说话。” 云玥说罢,便出去了。众人一瞧,也跟着出去了,夙期见状,只好悻悻跟上。 这一路走得太过顺利,竟连一个守卫也没遇上,云玥心下觉得不对劲,可又看不出什么破绽。 此刻,月上中天,月色朦胧薄薄铺在屋顶,像是下了一层白霜。藏在古榕树上的三个人等了许久,心下有些着急。 “他们怎么还没来?不会是遇上事了吧?”李霖芫沉不住气开口道。 “再等等,我相信她。” “我不放心,还是去瞧瞧。”说着,李霖芫从树上跳了下来。 墨玉望着远处的黑影欣喜道:“他们来了!”说罢便从树上跃了下来,楚子矜也一同下来。 还未走近,云玥便看到古树下站着三个人,看来墨玉那边也很顺利。 “哥哥!”楚衣衣见到楚子矜便一路小跑过去死死抱着他的手,眼里噙着泪水,娇声道: “哥哥你没事太好了!我和素心姐姐为你急了一天!”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楚子矜摸了摸楚衣衣的头,轻语安慰着。 “表哥!”素心也走上前来,似是哭红了眼,面容憔悴,她不敢像楚衣衣那样抱着他的手,只能这般望着他。 “你没事就好。”楚子矜淡淡望了一眼素心,似乎只是客套话。 素心一听,却是心中暗喜,他还是在意她的。 李霖芫将云玥揽到一旁,柔声问道:“玥玥,你没事吧?” “我没事,不过,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们逃出来的时候主殿门口守着几个人?” “十来个,何事不对劲。” “说不上来,我们逃得太过顺利,只怕没这么简单。” 第三十三章世子救云玥 伏虚山,山势陡峭,下山不比上山容易。这下山之路,不是悬在崖壁边上的木梯,就是横跨两山腰的铁索桥。若是不小心摔了下去,必定血溅当场,粉身碎骨,摔得连渣都不剩。 众人逃到最后一处铁索桥,这桥也就八九步长,铁链风吹日晒有些生锈,桥下是深不见底的山涧,隐隐约约能听见哗哗的溪流声。这群人中除了云玥和素心,其余的基本都会点轻功,想要过桥不是难事。 轮到素心过桥时,她踌躇着不敢伸脚,一脸怯意,楚楚可怜地望着楚子矜。 只见楚子矜先素心一步上了铁索桥,稳稳地站在上面,又才伸出手来,示意素心过桥。 素心大喜,连忙将纤嫩的手放在楚子矜手心,感受到他手心的热温,脚下似乎有了力量,竟也迈出了步子,朝前走去。 云玥站在一旁,扯了扯脸上的面纱,一言不发地盯着楚子矜与素心交握的手,她想起某个寒冬的夜晚,他也是这般握着她的手,他的手温如火炉,曾驱走她整个冬日所有的寒气。 转眼间三十几个人都过了铁索桥,唯有云玥和李霖芫还未过桥。 “玥玥,我有些害怕!”说着,李霖芫便动手解去自己的腰间的衣带。 云玥见状,连忙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手伸来,把你和我绑在一起,这样我就不怕了!”李霖芫莞尔一笑,眼眸明亮如星辰。 云玥一愣,看他这样哪是害怕的样子,只得伸手接过衣带紧紧绑在自己手腕处,道: “我倒是怕你掉下去也把我拉下去。” “那正好,咱俩就做对亡命鸳鸯。” 云玥轻轻踩上了摇晃的铁索,一步步向前挪去,每走一步,脚底的铁锈便零零碎碎掉入山涧。李霖芫紧随其后,也跟着上来。 再走两步便到对岸了,墨玉早早伸出手来准备拉云玥,谁知那些守卫发现人不见了竟追到这里,眼看着云玥就快过去了,那追来的伏虚宫守卫抽出腰间削铁如泥的剑,一刀斩断了铁索。 那断了的铁索荡向对岸,狠狠砸向崖壁,碎成好几块。 “小心!”墨玉眼疾手快,一手抓住桥索的地柱,另一手紧紧拽着云玥,李霖芫险些随着铁索一齐撞上岩壁,还好他放手及时。 眼下便成了这样,墨玉拉着云玥,云玥死死拽着手腕上的衣带,而衣带另一端便是荡在空中的李霖芫。 楚子矜见状,也赶忙趴下来,伸出手来同墨玉一齐拉住了云玥的手。先前过去的人倒也还有些良心,排成队过来帮忙,挨个环腰抱住前面的人,一点点将云玥和李霖芫往上拽。 崖壁上的岩层受不住众人的压力,突然裂出几条缝来,那缝越裂越大,已经到了极致,忽而又如迸溅的泥浆四散出去,随着泥渣子落入山涧。 云玥见状,急道:“墨玉!放手!” “我—不—放!”墨玉瞪红了眼,死命拽着云玥的手。 “墨玉听话!放手!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的!” “不好!地要裂开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众人害怕纷纷放手往后退,好不容易拉上来了些,众人手一放,差点连墨玉也被拉了下去。 千钧之际,李霖芫抽出腰间的短刃,一刀割断了自己与云玥绑在一起的衣带,而他自己却直直落进山涧,无影无踪。 “世子不要!”云玥来不及阻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霖芫坠入深不见底的山涧。 他说,他要与她做对亡命鸳鸯。危难时刻,他却选择自己跳下深渊。 玥玥,我有些害怕,我们绑一起可好? 此刻,日头欲升未升,朝云浮在天际,染红了半块天。朝阳照在云玥侧脸上,惨白的面容在那阳光的映染下,才浮现出一点血色,那双曾经灵动清澈的明眸里皆是灰烬,唯有那长长的睫毛偶尔扑闪,才露出一点活人气息。 被救上去的云玥痴痴站在山崖边上,凝视着幽深的山涧,久久不语。 其余人都已自行下山,唯有墨玉在一旁陪着云玥。 “小姐,你得活着,不然世子就……白死了。”墨玉劝道。 云玥张了张嘴,声音极轻,说道:“等我救活枫哥哥,我就把命赔给他,同他长眠在这渊底。” “小姐……” “不必再说,我意已决,走吧。”说罢,云玥落泪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山下走去。 既欠你一条命,那今生就如你所愿,做对亡命鸳鸯,不若你在那渊底无人说话,孤单了可怎么办? 山涧之下有条溪水,清溪敲石,清脆悦耳。一抹阳光从那密叶缝里漏进溪水底,照得那底熠熠生辉,宛如块发光的萤石。 溪水旁立着个红袍公子,远远望去,这红袍公子弱柳扶风,一袭红衣,像是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绝代佳人。若是走近了瞧,只见他墨发如瀑,眼眸如漆,一双迷人的桃花眼摄人心魄,笑起来时一脸邪魅,宛如那山中的吸血鬼灵。他的手腕处戴着串银铃,一动便泠泠作响。 溪水边上有个山洞,洞里缓缓走来一白衣公子,只见这白衣公子剑眉如墨,眼眸如辰,眼角含笑,暖人心涧,飘飘白衣,洒脱不羁。他左手微微拂袖,负在了背后,右手拿着把玉镶边的画扇,腰间还挂着枚精致的白玉,那玉上刻着个字:琰 “阿琰!这里!”红衣公子一见白衣公子便兴奋喊道,嗓音低沉魅惑。 霁琰一瞧见他,便故意冷着脸,走到红衣公子面前,幽幽问道:“扶溪,你昨日为何穿成那样?” 扶溪微微一愣,想起昨日他在山君殿中扮作女郎调戏霁琰,不由得哈哈一笑:“难道我扮得不像么?我可是特意请教过的!” “那你不去戏弄那楚子矜,解我衣带作什么!我差点演不下去了。” “调戏他哪有调戏你好玩?” “行了,不与你争辩,灵蛊可带来了?” “灵蛊早早就备好了!”扶溪说着,手腕一转,一个暗红的小木盒便呈在掌心。 “收到你的信,我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伏虚山,为了偷这灵蛊,我险些让我爹给暴打一顿!你要如何谢我?” “待你来长安城!请你喝酒!”霁琰笑道。 “一言为定!不过阿琰,这李二世子李霖芫你还要当多久?” 霁琰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凝声道:“何时找到我母亲的死因,我便不当了。” “真是难为你了,有事尽管开口!”扶溪叹息道。 “这是自然,只是怕被某个人识破喽!” “何出此言?”扶溪一惊,开口问道。 “你昨晚放水放得厉害,有个人已经起疑心了。” “难不成是逃走的那两个人?” “正是。” “说到此事,我还正纳闷呢,他们为何半路会突然醒来?离神草的药效可没那么快!”扶溪皱眉道。 “他们一开始根本没中毒,装的。” “怎么可能?那我银铃公子的招牌岂不是砸了?”扶溪一惊,差点左脚踩到自己右脚背。 “我在石头洞故意留下颗解毒丸,没想到她竟然能识破你的银铃离神毒,还逃了出来。” “她?谁?” “云玥,云柏舟第五个女儿。” “竟是那个被灭了门的云丞相?传言云家不是死绝了吗?” “还活着两个,云玥和云枫,云枫是她哥哥,这灵蛊便是借去救云枫的。” “原来如此,那下次见面你可得引见一番,我倒想见见这砸了我招牌的人是何模样!” “好!等你来长安城!” 第三十四章子母蛊毒深 白暮小镇客栈 孟北静静站在云枫床前良久,望着云枫日渐消瘦的身躯,不自觉攥紧了手心。 枫,你我儿时的誓言可还作数? 你说有朝一日,便辞了那功名,同我远游,去那江湖之上快意恩仇,当名侠客。 你还未扬名立业,怎甘心这般走了? 你若一日不起,我便等你一日,你若一世不起,那我守你一世。 咚咚,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孟北这才回过神来,道: “请进。” 门被推开,门外人却迟迟未进来,孟北有些疑惑,转身一瞧,只见墨玉立在门口,衣角沾了些尘土,似是连夜匆匆赶来,并未洗漱停歇。 而一旁的云玥像是失了魂魄,呆呆站在一边。再一看去,阿琰竟然不在? “世子呢?”孟北淡淡问道。 “孟公子,世子他……跌落山崖了。”墨玉低头哽咽道。 “嗯。”孟北轻轻回应了一声。 墨玉一惊,抬头望去,孟北竟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们不是至交好友吗?怎么听说世子坠崖了,不说伤心失意,连句问候都不曾有? “不必担心,世子自有脱身之法。” 云玥闻言抬头,目露喜色道:“真的?” “我信他。”说罢,孟北便转身继续守着云枫。 云玥这才进了屋子,走到床前,拉起云枫的手,哭道: “哥哥对不起,都是玥儿没用,没能寻到灵犀兽。” 云枫听见云玥的声音,睁了睁眼,虚弱地开口道:“玥妹妹,别哭,哭多了……就……就变丑了……变丑可……可嫁不出去的。”云枫的气息越来越弱。 “哥哥,玥儿谁也不嫁,就要赖着你,吃你的,喝你的。”云玥早已泪流满面。 “傻……傻妹妹。”云枫想抬起手摸摸玥儿的头,四肢仿佛压了座山,如何也抬不起来。 “阿……北……对……不起。”云枫弱弱说着,望向了一旁站着的孟北。 孟北双肩微微一震,闭眼冷冷道:“你若不死,我便原谅你。” “你……还是这般……”话还未说完,蛊毒发作,云枫又痛苦地抽搐起来。 “枫!” “哥哥!” “枫少爷!” 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砰地一声,房门被推开,霁琰气喘吁吁道:“我……我回来了,母蛊在这!”说着,他拿出了装灵蛊的木盒。 “世子!”墨玉惊喜喊道。 云玥望着门口匆匆赶来的世子,不由得一愣,他果然没死,还带来了母蛊? 霁琰走了过来,将木盒往云玥手里一塞,道:“玥玥!给你!快救你哥哥!” 世子忽然出现,眼前的母蛊,诸多疑点,但云玥来不及细想,接过木盒,打开一看,盒里趴着只豆子般大小的黑色灵虫,细小的触角吊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是灵虫的眼,看了真真叫人恶心。 古籍里说母蛊有角,子蛊无角,这灵虫应该是只母蛊。 云玥将灵虫放在掌心,慢慢靠近云枫鼻间,古籍有记载:灵虫,蛊者也,喜湿,气浓,分子母,二者相生既相克,母蛊可放其鼻息,遂引子。 只是云玥等了半天,也不见那子蛊出来,云枫反倒气血翻涌,一口喷了出来。 “哥哥!”云玥立即将母蛊撤开,望向世子,道:“怎么会这样?” “子蛊不出,想来只有一个原因了。”霁琰顿了顿又道:“子母蛊本是一对,母蛊不死,子蛊不会重新认母蛊。” “这可怎么办才好?哥哥如何中的蛊毒我都不知,又上哪去寻那一对的母蛊。”云玥焦急道,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望着孟北问道: “孟公子,我哥哥究竟是如何中的蛊毒?” 孟北依旧沉默着不愿回答。 “你若不说,我哥哥死了你可心安?”虽不知他二人的关系,但经过云玥这阵子的观察,孟北对云枫的重视绝不低于她这个云枫的亲妹妹。 “玥玥,你和墨玉先出去,我单独跟阿北谈谈。” “可是我哥哥……” “我答应你,一定给你个交代。”霁琰自小便和孟北相熟,云枫中蛊毒这事定不简单,不然孟北也不会这般沉默。 “好。”云玥深深看了一眼云枫,才转身出去,墨玉也跟着出去,顺手将门轻轻合上去。 霁琰寻了把椅子坐下,望着依旧沉默不吭声的孟北,严肃道: “阿北,我知你此刻的心情,但云枫中了蛊毒事关重大,你也知这灵蛊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所以?” “若我有法子救他呢?” 孟北闻言抬头,暗沉的眸子里放出光来,开口问道:“你有何法子?” “那你先说说这灵蛊是怎么回事。” 孟北别开视线,不做声响。霁琰也不急,因为他知道孟北就快说了。 “他身上的蛊毒是我下的。” 霁琰一惊,道:“你为何……那母蛊现在何处?” “母蛊在我体内。” “阿北!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要给自己下了蛊?”霁琰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孟北面前,抓起他的手腕,仔细把着脉。 “这……你体内果然有母蛊?” “你有何法子?”孟北反手一把拽住了霁琰的衣袖。 “哼,我没法子。”霁琰冷哼了一声,愤愤甩开了孟北的手。 “我了解你,你有法子,否则不会说出来的。”孟北并不死心。 “你可知这子母蛊……” “我都知道,那又如何?我要救他。”还未等霁琰说完,孟北便打断了他。 “没错,我有法子,子母蛊相生相克,母在子在,很少出现中了子蛊如云枫这般虚弱的人,除非,这母蛊死了或者认不出子蛊了,你身子没事,这说明是母蛊认不出子蛊,唯一的法子就是用新母蛊代替旧母蛊。” “如何替代?” “阿北,若这法子要你生不如死,你也愿意?” “他若死了,我才是生不如死。”孟北一字一句,说得真切。 “可你我也是从小相识的,我怎忍心看你受这份噬心之苦?” “不苦,只要他活着,我便甘之如饴。” “换了母蛊,以后便不能再见他,否则你和他都会遭到反噬。” “好,开始吧。” 第三十五章孟北下蛊毒 “阿北你可想清楚了?”霁琰慎之又慎,换蛊之后再无退路。 “阿琰,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蛊毒之事别告诉他。” “阿北我不明白,你不该瞒着他。” “我是心甘情愿的,他若知道了,定会内疚,我希望他能活得轻松些,好了阿琰,换蛊吧。” 霁琰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衣袖,掏出颗药丸扔给孟北。 “这是?”孟北一把接住药丸。 “止疼丹,引蛊之后可有得你受!” “多谢。” 霁琰不作声响,慢慢打开了木盒,捉住了灵虫。他望着孟北,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孟北打断。 “阿琰,换蛊。” “躺下。”霁琰自知劝不了孟北,即使今日不帮,孟北也会去找别人,索性他来换,若有意外发生,他还能阻止一二。 待孟北挨着云枫躺下,霁琰这又才灵虫慢慢举起,放在孟北耳旁,用指头戳了戳灵虫,那灵虫似乎成精了般,顺着孟北耳朵爬了进去。 孟北闭上了眼,静静等着新母蛊与他体内的旧母蛊融合。他与云枫儿时的种种,浮现在他眼前。 忽而,他瞪大了眼睛,却瞳孔急缩,眼前一黑,陷入失明,只觉头痛欲裂,仿佛要炸开一般,看来两母蛊在他脑子里相遇了。那两虫相互撕咬,状况惨烈,孟北疼得青筋暴起,四肢僵直紧紧贴着床面,豆大的汗珠贴着两鬓淌下,浸湿了枕头,他死咬着牙,不曾发出一点哼唧声。 “阿北!阿北!不要被它们带着走!清醒一点!阿北……”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孟北似乎听见了幼时的云枫在唤他。 “阿北?阿北?你在哪?”七岁的云枫提着个灯笼在皇宫后花园中寻找孟北,终于在一棵柳树下寻到了他。 五岁的小孟北双手抱膝,小脸埋在膝间,轻声啜泣着。 “阿北,可是太子殿下又欺负你了?”云枫将灯轻轻放在地上,挨着孟北坐了下来。 “阿北,你知道为何太子殿下总是欺负你吗?”云枫将手放在孟北后背,轻轻拍着。 “我不知。”孟北哽咽着摇了摇头。 “因为他嫉妒你呀,先生总夸你是不是?” “可他是太子……” “正因为他是太子,凡事都要做到最好,你下次见了他,服个软,他便不会再为难你了。” “爹爹说过,男儿生得正,坐得直,不能做那委曲求全的小人!”孟北吸了吸鼻子,一脸决然的样子。 噗嗤一声,云枫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差捂住肚子躺在地上打滚了。 “你笑我作甚?” “小孟北,你真可爱!” 孟北似是害羞,又将小脸埋进了双膝。 “别怕,下次太子再欺负你,你便告诉我,我得想法子好好治治他!” “真的?”小孟北抬起头来,眸子里的光比那星辰还亮。 “你枫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云枫笑着一把搂住小孟北的肩。 “我才没认你当我哥哥呢!”小孟北脸颊一红起身躲开了。 “哎,你去哪?” “我饿了,去寻点吃的。” “正巧,我也饿了!阿北等我!”云枫急忙提起灯追了上去。 话语声渐远,夜风轻起,拂起柳枝条在空中摇摆。 云丞相勾结夜郎国,卖主求荣,这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孟北得知云家被满门抄斩,累死两匹马才赶到长安城,又听闻云枫骑马逃出城,片刻未歇,跟着搜捕的禁军追了出去,才在城外树林丛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云枫。 从前是云枫护着他,这次便换他护着云枫。 只是家逢巨变,云枫不再是儿时那个明媚少年郎,不再见他便亲切地喊他:阿北!小孟北! 孟北,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真叫人厌恶。 孟北,你跟着我做什么?我的家仇与你何甘?你再不走我便动手了。 誓言?那不过是儿时的玩笑罢了,孟公子不会当真了吧? 他深知云枫是不愿他牵扯进来,才故意说那些难听至极的话。越是如此,他便更心疼云枫。 云枫执意复仇,孟北劝阻不了,只得远远跟着他。云枫又岂会不知孟北跟在他身后,便假意和解,在酒里下了迷魂散。 对不起阿北,儿时的誓言我从未忘记,只是我身负血海深仇,不能同你一起远走天涯。此后,你继续做你无忧无虑的忆尘公子,我要走的路是地狱的路,怎能拖你一起? 孟北最后在死人堆里扒出了云枫,那天雨势极大,云枫早已心脉尽断,孟北抱着云枫在乱葬岗坐了许久。 孟北在自家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恳求父亲孟非拿出传家至宝灵蛊来救云枫。 “恳请父亲将灵蛊传给北儿。”孟北对着孟非重重磕了个头。 “北儿啊,不是为父见死不救,这子蛊好引,但这母蛊得找个心甘情愿的正常人,试问天下有谁愿意往自己身上下蛊的?” “北儿自愿。” “简直胡闹!你可知这子母蛊是如何续命的?是拿母蛊续给子蛊的啊!就是拿你的命续给云枫!他越强,你便会越弱!” “北儿知道。” “知道你还?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我?” “父亲若是一日不同意,我便一日不起。”说罢,孟北又重重伏地磕了个头,磕得头破血流也不曾停下。 孟非被气得险些晕了过去,一老仆赶紧将孟非扶出了祠堂。待孟非稍稍好些醒了过来,叹气道: “北儿还在祠堂跪着?” “回老爷,公子还在那跪着。” 孟非重重拍着胸脯喘息道:“我怎会有这样的不孝子?” “公子重情重义这性子是随了老爷您,您也知晓公子脾气,只怕是不拿到灵蛊便不肯起。”那老仆顿了顿又道:“小人倒是有一计,既能了却公子心愿,又不会伤害公子。” “何计?”孟非眼前一亮。 “不如……”老仆附在孟非耳旁低语了几句。 “快!快去!就这么办!” “得嘞!小的这就去!” 孟北如愿以偿拿到了灵蛊,匆忙回去,将子蛊引进了云枫体内,又将母蛊引入自己体内。 那子蛊引入云枫体内,不到半柱香,云枫脸色逐渐红润,但仍昏睡,不见醒来。 起先几天孟北还能感受到体内的母蛊在吸噬他的生命,但不知为何,他似乎感觉有股能量缓缓涌入自己身体,再一瞧去,云枫脸色惨白,忽而发狂发癫,不时口吐白沫,抽搐起来。 难怪父亲突然松口将灵蛊给他,原是动了手脚,蛊毒易引,解毒极难,云枫日复一日消瘦起来,癫狂发作时,神志不清,逮谁咬谁。 第三十六章两难的抉择 入了夜,孟北仍在疼痛中煎熬着,其间晕过去了几次。待至深夜,他便不作挣扎,一动不动躺着了。 “阿北!阿北!”霁琰急忙抚上孟北的手腕把脉,顿时松了口气,看来旧母蛊已被新母蛊融合了。孟北的这般毅力,连他都自愧不如。 霁琰轻轻拭去孟北额角的汗水,又为他换了身干净的白袍,这才合门而出。 刚出门霁琰便瞧见楼角里蹲着个红衣人,红衣人听到声响抬头一瞧,四目相对,空气凝滞,谁也没出声,就这么静静望着。霁琰眼色憔悴,眉宇皱作一团,云玥眼里满是焦急和疑惑,她扶着墙站了起来,蹲的时间长了,双腿有些发麻。 “你随我来。”霁琰走到云玥身前,伸出左手,掌心朝上摊开。 云玥犹豫了一会,才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随着他一瘸一拐来到了客栈外的一条溪流前。 半轮新月高悬在夜空中,与那璀璨的星光自成一色。夜风乍起,吹得溪流旁的几朵牵牛花摇摇欲坠,有承不住的,飘落在溪面,随着溪水流进了更深的夜色中。 溪水旁立着的白衣公子低头沉思久久不语,他身后跟着的红衣少女却是再也沉不住气了,幽幽开口问道: “我哥哥如何中的毒?” “阿北是为救你哥哥命,才下的蛊毒。” “既是救他命,又何须下此毒?”云玥追问道。 “你只知灵蛊毒深,却不知子母蛊能害人,亦能救人。子母蛊只是个媒介,母蛊吸噬寄体的元气,再传给子蛊的寄体,子蛊越强,母蛊便会越弱。母蛊在,子蛊便不会死。” 云玥微微一愣,她似乎觉得眼前的世子不像是她所了解的世子,听这口气倒有几分像授她医术的药鬼谷主。 “那……孟北把母蛊下他自己身上了?”云玥一想到那虫子爬进人的身体,浑身抖得直哆嗦。可孟北竟甘愿给自己下蛊,来救哥哥的命,她心下一酸,眼眶有些湿润,不由得对孟北生了几分愧疚和感激。 “正是。” “可哥哥为何还……” “试问,天低下有几个父亲愿意自己的儿子受这般折磨,灵蛊被阿北的父亲暗中动了手脚,你哥哥醒是醒了,只是他体内的子蛊不认主了,才会如此癫狂,没了母蛊吸噬元气,迟早会枯竭而死,他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那不如再下一次蛊,这次把母蛊引到我身上。” “不行!何有再下之理?且不说你体质弱,受不得那蛊毒,还未等你哥哥醒来,你就得被耗死。何况他体内已有子蛊,再下,两虫相遇,不得撕咬争斗一番?这可不是常人能受得住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可是我哥哥,我怎么能看着他去死?” “这世间唯有阿北能续他的命,但阿北要受尽绞心之痛,裂头之苦,寿命也会减少一半,玥玥,你待作何选择?”霁琰转过身来,望着云玥,大抵世人都会选择自己的哥哥吧,他似乎已经猜到云玥的回答了。 云玥低头望着那哗哗的溪水久久不语,半晌才道: “救哥哥。” 霁琰心底冷冷一笑,瞧吧,是人都得这么选,身处纷扰尘世,谁又能心似明镜,跳脱俗世,坦荡自处,无愧于人,不愧于天地?可云玥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狠狠一震。 “这是我心中所愿,但若是要用旁人的命作为代价救活哥哥,哥哥就算醒了,也会一辈子心怀愧疚,惶惶度日。对哥哥来说,最难熬的是内心的谴责,死又何惧?倒不如我作这遭天谴的灭亲罪人,一切报应只管往我身上来好了!”说着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滚落,又道: “我自小便是命薄之人,出生时差点克死娘亲,在乡间长到十岁才被接回云府,享了几年爹爹宠,娘亲疼,哥哥姐姐护着的日子。只是我这煞星果然命硬,从山崖摔落都没死,倒是爹爹娘亲哥哥姐姐们皆被我克死,连花樱,绿桃,白溪,赤水,闻九也因我而死。 待我死后再去地下赎罪,我深知这种滋味不好受,断不能让哥哥也背负这些。你问这道问题,我不会回答,不到最后一刻,我也绝不放弃我哥哥。”说罢,云玥正想离开继续去翻阅古籍,霁琰却一把拉住了她。 “你不必选择,已经有人为你做了选择,你哥哥没事了,早点歇息。”说完,霁琰便若有所思回去了。留云玥一脸震惊,傻傻呆站在原地,难不成是孟北已经? 霁琰走在路上,心里说不上来是何滋味,先前孟北的作法已经够让他肉跳心惊的了,刚才玥玥的那番话又轰得他心神俱散。这般看来他倒不是人了,竟逼得她说了那样的话。 越想越是心烦意乱,心中又对云玥生了几分愧意,刚刚还明朗的新月不知何时被云遮住了,这下夜黑风高,倒有几分寂静,霁琰猛然停住了脚步,想了想又回到刚才与玥玥谈话的溪流旁一瞧,那小傻子果然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要是遇上个不正经劫色的,看她怎么办!不对,应该是看她如何出手自保,该担心的应该是欺负她的人才对。 霁琰在云玥身后不远处寻了棵树抱手靠着,就这么静静注视着她。 翌日,云枫悠悠睁开了眼,胸口似乎不那么闷了,四肢也恢复了些力气,挣扎着起身,他发现自己竟能坐起来了。抬眼望去,屋子里空无一人,他忽然想起病中好像见到了玥儿,也不知是不是在做梦。他还记得阿北一直在他身旁守着,那阿北又去哪了? 云枫寻了件袍子披上,不知为何躺了这么久身子竟这般灵活,他走到门前,把门打开,瞧见了门前睡着个人。 墨玉一听见声响,醒了过来,望着开门出来的人,他使劲揉了揉眼,再一看去,竟是枫少爷! “枫……枫少爷!你醒了?”墨玉几乎从地上跃了起来。 “你是墨玉?”云枫惊道。 “枫少爷!是我!我得赶紧去告诉小姐!”说着,墨玉便要拔腿跑。 “等等!你可瞧见这几天守着我的那位白衣公子了?” “孟公子?” “是他。” “孟公子一大早便出去了。” “他去了何处?” “我也不知,不过应该过会就回来了,他们见到您醒来,必定欣喜!我这就去寻他们!枫少爷您在这稍作休息!我去去就回!”说罢,墨玉便直径出了客栈去寻云玥。 第三十七章兄妹情意深 云枫回到屋子里,绕着屋子静静走了一圈。他已许久未这般细细打量屋子里的物拾,抬手摸去,他又久久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鲜活的生命仿佛就在他手心里流淌。 他又走到窗前,推开窗,山川水色尽收眼底,微风徐来,深吸了口气,原来活着是件如此幸运的事情。 砰地一声,房门被推开,云玥呆站在门口,声音微颤,轻轻唤了声:“哥哥!”言语中带着点哭腔。 “玥儿!”云枫回过身来,同样是难以置信地望着云玥。 “哥哥!玥儿好想你!”说着云玥小跑到云枫身前,伸出手一把抱住了他。 “让你担心了。”云枫轻轻抚上云玥的头,柔声说着。 “哥哥以后再也别丢下玥儿一个人了!” “我哪舍得丢下你呀,明明是玥儿半路弃的我。” 云玥知道云枫在说她为引开追兵将他藏掩在树林里,不由得噗嗤一笑。 云枫凝视着怀中的玥儿,眼底闪过一丝涟漪,道: “我们玥儿变了,长大了。” “哥哥也变了,我们都变了。” “是啊,一切都变了。” “嗯。” 两人静静相拥,沉默良久。 “哥哥!” “嗯?” “哥哥!哥哥!” “我在。” “我要多叫叫你!” “傻丫头。” “哥哥,你快同我说说,自城外树林一别,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云玥挣脱云枫的怀抱,将他拉到窗下的案桌前。 “我在城外被阿北救了回去。”云枫说完静静望着云玥。 “没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不如来说说玥儿你吧。” “我不信,哥哥还没说是怎么受伤的。” 一提及此时,云枫便默不作声了,眼底充满戾气,这般眼神是云玥从未见过的。 “是跟陷害爹爹的人有关吧?”云玥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果然还真是瞒不了你。”云枫苦笑道。 云玥有些急了,道:“哥哥为何要瞒我?” “我不想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哥哥,我若是不能亲手报仇,那还不如当初随着爹爹娘亲一同去了!”云玥眼眶里早就兜不住眼泪了,连成线地落下来。 “玥儿!”云枫不似先前般温和,声音稍稍大了些。 云玥不吭声,哭得更委屈了。 “是我不好,不该凶你。”云枫抬手为她拭去小脸上的泪水。 云玥小脸一别,不理他,眼泪流得更汹涌了。 “好好好,我同你讲。” “这还差不多!”云玥自己胡乱擦了擦眼泪,眼巴巴地望着云枫。 “你这小丫头,我竟着了你的道!” “哥哥可不许耍赖!” “两年前,爹爹安插在夜郎国的探子传回来一封密信,那信是襄王写给夜郎国国主的长安城防守布图。从那以后,爹爹便开始着手调查襄王与夜郎国勾结的证据,不曾想这竟是襄王那狗贼给爹爹下的套,呈给圣上的文书却成了爹爹勾结夜郎国的证据。”云枫早已双眼通红,恨不得将襄王千刀万剐,焚尸鞭骨。 “人命关天,圣上什么都不查就这么信了吗?” “人命?对他们皇家而言,人命不过蝼蚁。圣上本就生性多疑,宁愿错杀一百,也不肯漏杀一个。再说人证物证俱在,爹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辩不了。” “既是这样的君主,爹爹还忠他作甚?” “玥儿你错了,爹爹忠的是大唐,忠的是自己的心。” “可我们云府上下三十几口人就白白冤死了吗?”云玥语气有些激动。 “不会白死,我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是不是襄王伤的你?” “嗯,襄王用你做饵,引我前去。” “真是个卑鄙无耻小人!哥哥你竟还信?”云玥拍桌骂道。 云枫望着云玥笑了笑道:“这有何办法?他说他捉了我的宝贝妹妹,我便坐不住了,知道是圈套也得往里跳。” “哥哥!”云玥握住了云枫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又往下淌,道: “对不起,哥哥,都是我害了你。” “好了傻妹妹,以后不许你说这种话了,你既是我妹妹,我拼了命也会护住你。不过,你这爱哭的性子,还跟以前一样!” 咚咚咚,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只见霁琰在门口喊道:“玥玥?玥玥?” “是世子,我去开门。”云玥说着便要去开门。 云枫拉住了她,轻声问道:“等等?哪个世子?” “李二世子李霖芫,哥哥怎么了?” 云枫身躯微微一怔,严肃道:“你可知他父亲是谁?” “难不成是襄王?” “是他。” “哥哥莫急,这几日相处下来,世子对你并非有任何敌意,或许他并不知情,不然你我也不会安然活到现在。” “嗯,留个心眼,不可轻信。” “玥儿明白。”云玥点了点头,便走过去开门。 此时,门外的敲门声已经停住了。 云玥开门一瞧,世子竟还站在原地。 “玥玥!你可算出来了。我听墨玉说,你哥哥醒了?”霁琰笑眼盈盈望着云玥问道。 云玥神色有些冷漠,微微侧身让路道:“世子进来说话吧。” “正好,我也想见见你哥哥。”说罢,霁琰便迈步进去了。 云枫早早便站起身来,见到霁琰,拱手行了个礼,道:“世子。” “云兄大病初愈不必多礼,坐下说。” 说罢霁琰同云枫对坐在案桌前,霁琰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画扇,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云枫,笑道: “云兄身子可好些了?天天听玥儿念叨着你。” “多谢世子关心,我身子已无大碍,只是有些好奇,不知小妹是如何同世子相识的?”云枫迎上了霁琰打量的目光,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我中了毒,玥玥为我解了毒,便相识了。” “哦?我竟不知小妹还会解毒了?”云枫向一旁的云玥望去,语气里尽是宠溺。 “我还未来得及同哥哥说,世子便来了。” “玥玥这般伶牙利嘴,这么说来,倒成了我的不是了?”霁琰打趣道。 “我哪敢啊。” “既然云兄已无大碍,我也不便打搅了,明日回城事宜诸多,我先去安排。”说罢,霁琰起身告辞。 “恭送世子。” 待霁琰走后,云枫若有所思道:“玥玥,你对这李二世子了解多少?” “世人皆说他废物,可我不这么认为,他的心思远比我们想的要深沉得多。” “玥儿你明白就好,听他刚才的语气,你与他甚是熟络,我担心你……”云枫没再说下去。 “哥哥放心,玥儿还不至如此蠢笨。” “那就好,他毕竟是仇家的儿子。” 第三十八章启程回长安 霁琰下楼时碰见楚子矜夙期等人正要离开,夙期瞧见世子竟还活着,着实吓了一跳,仿佛见到了鬼魅一般后退着,大叫道: “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霁琰慢悠悠走下来,笑道:“呦,难不成花孔雀亲眼瞧见我死了?” “可你明明掉下去了!” “我是掉下去了,还好命大福大,挂树枝上了,捡回了一条命,只是……” 说这话时,霁琰离夙期仅有一步之遥,道:“夙公子为何这般怕我?难不成心里有鬼?”他声音极低,透着冷意,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你……你胡说!我没有……”夙期直接吓得跌坐在地上。 “还望世子见谅,夙期因昨日之事吓着了,有些胡言乱语,我们还要赶路,恕不奉陪。”说罢,楚子矜将夙期扶了起来,领着众人出了门。 霁琰望着楚子矜离去的背影,嘴角笑意更深了些。 门外驭马声响起,车夫赶着马朝长安城的方向驶去了。 马车里,夙期惊魂未定,骂骂咧咧道:“这废物世子还真是命大!” “事到如今,你竟还觉得他是废物?”楚子矜颇有兴致地望了夙期一眼,嘴边扬起一抹嘲讽。 “他本来就是废物,这是长安城里人尽皆知的!”夙期不敢正面驳了楚子矜的话,只得小声嘟囔着。 “你刚才差点让他套了话。” “那是他吓唬我!” “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楚子矜语气冷上了三分,眼神有些凌厉。 夙期一听,便不敢吭声了,只得低着头。 见夙期不说话,楚子矜又道:“你可还记得我们来这伏虚山是为了什么?” “在伏虚宫安插探子。” “你既知道,为何还找人半路对李二世子下手?” “一个不得宠的世子罢了,我还怕他不成?”夙期底气有些不足,的确是他让安插在伏虚宫的探子跟在后边,找机会除了李二世子。 “此人不简单,你日后也别去招惹他。”楚子矜说罢便闭目养神,暗自思索。 眼下伏虚宫的探子已经安排进去了,伏虚伏虚,这伏虚宫下埋着的东西,他势在必得。 云枫在客栈里整整等了一日,也不曾见孟北回来。待到傍晚,云玥敲了敲门,隔门问道:“哥哥可要下来用饭?”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云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道:“玥儿你可见到阿北了?” 云玥身子一怔,道:“我自昨晚便没见过他,听墨玉说他早晨就出去了,或是有事先回去了。” “也罢,待到回去,我再去寻他。”云枫笑道。 “哥哥……”云玥心头一紧,欲言又止。 “玥儿怎么了?”云枫微微侧头,笑容还挂在脸上。 “你脸上有脏东西。”云玥终究未把孟北之事说出口,哥哥已经许久未笑了。 “哦?那妹妹帮我擦一擦。”说着,云枫微微俯下身,将脸凑近云玥。 云玥一愣,撑起袖口,朝着云枫脸上擦去。 晚饭过后依旧不见世子,这几日净顾着哥哥的事,云玥还不曾问世子是如何从山崖间掉下去得救的。 寻了半天,云玥在昨晚与他谈话的溪流旁见到了他。 此刻的世子躺在溪流边的青石板上,双手枕头,右脚高跷在左膝上,不时地晃两下,嘴边还哼着小曲,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听见脚步声,他也没回头,只是淡淡说了句:“玥玥来了。” 云玥一惊,道:“你怎知是我?” 霁琰站起身来,望着云玥笑道:“女子的脚步声本就比男子要轻些。” “我来是有些事要问你。” “你说。” “你昨日掉进崖间是如何得救的?” 霁琰一听,朗声笑道:“那玥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什么问题?” “玥玥到底是来关心我的,还是来试探我的?”霁琰一步步逼近云玥。 “我……我自然是关心你。”云玥眼神闪躲,不自觉往后往后退着,脸色有些躁红。 她的确是来探他底的,不知为何,这样的世子,她从心底生出些恐惧。 世子这人,她看不透,明面上对人温和至极,却总是无意中透露着疏离感。 别人欺他,他从不恼,对谁都好,也对谁都不好。他那双眼眸,亮如星辰,让人瞧了只会放松戒备,却又幽似深渊,稍不注意,便会被吸进去。 云玥有些后悔了,当初为报家仇,答应做他三年谋士,只怕是条不归路吧。 “瞧把你吓的,原不是些不可说的,我掉下去之后正好挂在半空的树枝上,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那灵蛊又是……”云玥追问道。 霁琰把手中的扇子一合,笑道:“我回来路上正好瞧见一只灵犀兽,掰了它的触角带回来的。” “世子对哥哥的恩情玥儿无以为报。” “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云玥自是不信他那套说辞,那山涧幽深,常年不见太阳,岩壁疏松,怎会平白生出棵树来刚好挂着他? 再说那灵蛊,原本她就有些疑心这灵犀兽的触角里怎能生虫,况且之前也是见过的,那灵犀兽凶猛无比,他又是如何击败它,掰了它的触角? 他不愿说便罢了,云玥心底又生了几分戒备,只能暗自祈祷,他将来可不要成为敌人才好。 第二日清晨,三人同乘一辆马车,朝着长安城的方向驶去。 刚至长安城门口,云枫便叫停了车夫,跳下马车,对着云玥嘱咐道: “妹妹,我先不与你们回城了。” “哥哥要去何处?玥儿日后也好去寻你!” “我去寻阿北,你若有事便到阿北在城郊的宅子来。” “哥哥万事小心!” “妹妹也需小心谨慎些。”说罢,云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云玥拉下帘子,坐回到位置上,瞧了一眼身旁的世子,道: “孟公子想必已不在城郊了吧?” “是啊,依阿北的性子断不会再见你哥哥的,那你为何不劝住他?”霁琰抬眼问道。 “这件事没法劝。”若哥哥知道孟北为他所做的一切,怕是宁愿自尽废蛊也要保全孟北吧。 马车刚到王府门口,晏竹早早就守在门口,神色有些焦灼,不停地门口踱步,一见到马车,隔着帘子,晏竹急道: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我不在这些日子发生了何事?”霁琰掀帘下了马车,云玥紧随其后。 “王爷……他回府了,正派人四处寻你。” 第三十九章世子受鞭刑 “寻我?那老东西怎的想起我来了?”霁琰眉眼一挑,提脚跨过了门槛。 “公子不如先带上这个,我瞧着王爷脸色不太好,怕是……”说着,晏竹从身后拿出两块护膝,递给了霁琰。 “还是阿竹贴心!”霁琰莞尔一笑,接过护膝。 云玥跟在霁琰身后默不作声,手心紧紧攥着袖角,暗自思索着,她该如何接近襄王拿到那封密信? “玥玥,你先回去歇着,不必陪我。”霁琰回头望了一眼云玥,见她脸色不太好。 “是。” 云玥微微一愣,世子竟让她回去?也罢,她现在这副样子,见了襄王只怕是会引起猜疑。 霁琰独自来到正厅,玉塌上靠着个玄衣中年男子,脸色阴沉,右手扶额,似有头痛症。 襄王听见脚步声,微微抬头,瞧了一眼霁琰,又闭上了眼,用着极其缓慢的语调,道: “去哪了?” 这声音里透着渗人的寒意,让人听了只觉压迫有些喘不过气。 霁琰战战兢兢站在堂下,手脚有些发抖,颤声答道: “回……回父王,前几些日子听人说南疆有个狩猎场,我便去……瞧了瞧……”霁琰说话的声音弱了下去。 “瞧瞧你这副胆小样。”襄王怒眉骂着,顺手将案几上的茶杯打翻在地,又道: “你个废物,真是事事都比不上你哥哥,领了罚禁足思过去。” 襄王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进来两个仆人,将霁琰拖至院落里,按跪在地上,抽出那牛皮编成的皮鞭,胳膊抡足了力气,往下一挥。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传回大堂,塌上躺着的男人此刻嘴角才露出一抹笑。 霁琰的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的印子染红了他的白衣。 这时,大堂屏风后才走出个人,此人一身华服,步态慵懒,雍容贵气尽写脸上。 “父王惩罚二弟的花样又多了些。” “萧儿今日可去看过你母亲了?”襄王语气温和,眉目慈祥,不似先前般阴沉。 “早些时候给她请过安,这会子怕是又睡下了。” “她最近身子不大好,你有空就多陪陪你母亲,另外,再过半个月便是太后生辰,你提前备着。”襄王说着头痛症又犯了,双手放在太阳穴处揉了揉。 “萧儿明白,早早备着呢,父王可是头痛症又犯了?” “老毛病了,无碍,下去吧。” “父王保重身体才是。” 襄王挥了挥手,李齐萧便不再多言,只得退出大堂。 此刻院中刑罚已经结束,但霁琰还跪在地上,外头日头正大,不知是晒的还是疼的,他发际两额的汗珠成线似的滴在地上。 李齐萧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言道: “果然,什么样的贱胚子便会生出什么样的儿子,我若是你,早早便一头撞死在外边,你活着便是王府莫大的耻辱。” “大哥是在说父王是贱胚子吗?”霁琰强忍着疼痛,讥讽说道。 “你!你竟敢骂父王?”李齐萧气得手抖。 “二弟可不敢,这话原是大哥说的。 李齐萧哑口无言,自知理亏,瞧得地上的二弟这般落魄样,心下又舒坦了许多,冷哼一声便甩袖离开了。 从小他在言语上便争不过二弟,不过那又如何?谁能得到父王的宠爱,谁才能笑到最后,况且父王最讨厌的便是二弟这张能说会道的嘴了。 待李齐萧走后,霁琰眼眸一沉,眼底闪过一丝杀意,直起了腰,不似向前般唯唯诺诺,像是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直至日头下山,晏竹才扶着满身血痕的霁琰回到院落中。 “王爷对公子下手愈发狠了,原先只是罚跪,如今连鞭子都抽上了。” “不过是些皮肉之苦,我还受得住。” “世子怎么了?”云玥刚踏进前院,便见到了一瘸一拐的霁琰,连忙过来扶着他。 走近才瞧见他后背已经血肉模糊,血衣紧紧粘着烂肉,一牵一动便钻心的疼。 “玥玥去拿些药过来给我敷上吧,可别留下疤才好。”霁琰扯了扯嘴角笑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嘴上虽这么说着,云玥却转身疾步回房取药了。 敷药前须得将血衣与烂肉分离,云玥将院落寻了个遍,也不曾见一味能使人无感的草药,只得拿着了几瓶仅有的金疮药匆忙赶来。 “公子稍等,我去外边的药材铺买。”说着,晏竹正要离开。 “不必了,越痛我才越清醒。”霁琰叫住了晏竹,又回头对着一旁的云玥示意道: “玥玥莫要顾虑,只管动手……” 霁琰话还未说完,云玥在他后劲处重重一敲,他便晕了过去,只听见她喃喃自语道: “都痛成这般模样了,还在死鸭子嘴硬。” 一旁的晏竹惊站在原地,竟没想到云玥直接将公子敲晕了。 “过来搭把手。”云玥对着痴痴站着的晏竹说道。 云玥取了些温水过来,沾湿了伤口,干脆利落将血衣撕了下来,又用热手帕轻轻擦着血迹,敷完药,待血流止住,才卷了绷带上去。 做完这些,云玥便同晏竹守在霁琰床边,以免他半夜翻身压到伤口。 “世子从小就被这般虐待?”云玥眉眼一皱,幽幽开口问道。 虎毒还不食子,如今云玥算是见识到了,原来天底下竟真有这般狠心的父亲,相比之下她原先有多好命,才能投生到云家这般的好人家。 晏竹摇了摇头,道:“我是三年前才跟着公子的,公子小时候过得如何我并不清楚,但自我跟着他,王爷总是对他非打即骂,今日这般见怪不怪了。” “那世子母亲呢?” “公子的生母在公子三岁时便病死了,是夜郎国和亲过来的公主。” 想来是了,定是那襄王不喜欢和亲过来的公主,才会对公主生的孩子百般厌恶。 这世子也怪可怜的,没了生母,爹也不疼,上头还有个哥哥同他争宠,能养成这副洒脱的性子已是不易。 只是,活在这世间的人又有谁是容易的呢?世道本就公平,你若活得容易些,定有人为你负重前行;你若活得艰难些,就得赤手拔去挡路的荆棘。 霁琰已许久未睡得这般深沉,不过隐隐约约的,他似乎感觉身旁坐着个人,那人好像在用扇子轻轻扇着他的后背。 温润的风轻抚过微微发热的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痛了,倒是像极了小时候母亲将他长了冻疮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呼着。 第四十章误撞李齐萧 正值仲夏,不过卯时,天已大亮。 床上趴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不知怎的,后劲处极为酸痛,他昨日是怎么了,为何后来的事都不记得了? “阿竹,阿竹!”霁琰瞧见一旁伏在木桌上睡觉的晏竹。 “公子醒了!”晏竹睡得浅,一听见声响便起身走了过来。 “扶我起来,我是如何晕过去的?” “公子……”晏竹扶起霁琰,一想起公子是被打晕的,她便不知要如何开口了。 “但说无妨。”说着,霁琰已经坐直了身子,后背痒痒的,好像也没昨日那么疼了。 “是云姑娘将您敲晕的,还说……” “还说了什么?” “还说您……死鸭子嘴硬。”晏竹声音稍稍弱了下去。 别人辱骂公子的那些污言秽语她都听过,只是从未听过这般用鸭子比人的。 “昨夜里,云姑娘怕公子的伤口又化脓感染,便拿着把扇子一直给您的伤口清热,这会才歇下没多久,公子莫要怪她。”晏竹急忙劝道。 噗嗤一声,霁琰没忍住笑了出声,道: “别急,我不会怪她,你也熬了一宿,快下去歇息。” “公子我不困,我若走了便没人照顾你了。” “我趴着养伤便成了,不需要照顾,你快去,等你醒了还得替我去办件事。” “那公子好生歇着,我先下去了。”说罢,晏竹轻轻推门出去了。 待晏竹走后,霁琰起身走到书案前,若有所思,提起笔写了封信,又到窗前唤来了信鸽,将信绑在信鸽小爪上,放飞了出去。 日上三竿,云玥才从梦里醒来,此时沁心正好端着盆清水进了屋子。 “为何不叫醒我?” “世子交代让云小姐多睡一会。” “世子醒了?” “早晨便醒了。” 待洗漱完毕,云玥对着沁心吩咐道:“我有些饿了,你帮我去拿些吃的来。” “是。”沁心一边说着,退出了屋子。 云玥起身跟了上去,瞧见沁心同院口的两个守卫交代了几句话,只是相距太远并未听清。 这小小院墙如何拦得住她?王府的院落大大小小有三十来处,霁琰住的,只是最为偏远的一角,平日里能见的只有守院子的人。 王府里的后山、园子更是数不胜数,先前的梨花园便是其中之一。 云玥每遇一处院落,都得细细留心,襄王的院落应该是离正厅最近的,华贵自然不用说,守卫最多,风水也需最好,院子里应该没有高大的古树遮挡太阳。 果然让她寻到了一处,日照充足,方位正佳,宫殿精致华美,且门口守卫众多的院子。 她不敢突兀靠近,只是看了一眼,便想转身离开,不曾想差点撞上了个人。 “大……公子对不起。”云玥见此人是李齐萧,心下一惊,后退了几步,低着头连连道歉。 “哪冒出来的狗奴才,瞎了眼了,连大公子都敢撞!” 李齐萧还未发话,身旁的小斯抢先开口训斥着。 只是并未听见李齐萧的怒火发作,反倒是饶有兴致开口道: “抬起头来我看看。” 先前跟在世子身边,她曾远远见过李齐萧一面,只知这李齐萧素来与世子不和,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是世子的人,怕是少不了一番折磨,世子那边伤还未愈,为今之计…… 扑通一声,云玥跪倒在地:“大公子饶命啊!奴婢不是诚心撞上你的。” “哦?你是哪个院的人?” “奴婢是……是芙蓉院里的人。” 云玥想起来路上曾有一处花团锦簇的院落,这王府院落虽多,大多都是闲置着的,走了半天才瞧见这么一个,世子生母早逝,王府如今只有一个女主人。 “你既是母亲院里的人,那我为何从未见过你?” “回大公子,奴婢是才来的,做的都是粗活,自然是见不到贵人的。” “既见不到贵人,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我是大公子,而不是二公子?”李齐萧语气越来越冷,心底生出了些杀意。 “因……因为奴婢在芙蓉院曾远远地见过大公子一面,大公子生得俊俏,奴婢一见便……便倾心于你。” “你把头抬起来。”李齐萧语气缓和了不少。 云玥缓缓抬起头来,故作柔态,露出女儿家的羞涩。 “我竟不知母亲院中还有如此美貌的可人,你叫什么名字?”李齐萧一喜,用手中的扇子稍稍挑了挑云玥的下巴。 “奴婢叫喜儿。” “喜儿,好一个喜儿,我喜欢,明日便到我房里来伺候我吧。” “是,多谢大公子垂爱。” 直到李齐萧走远,云玥才从地上起身,匆匆往回走。所幸李齐萧没有再追问是何时见的他,侥幸答对一次,也不能保证次次猜中。 待那李齐萧回去一查,她的谎言便会被拆穿,若是李齐萧派了人来挨个查,只怕世子也保不住她,眼下还是得想法子遮过去才行。 果不其然,不出半日,李齐萧的人便寻到世子的院落里来。 领头的正是白日里训斥云玥的小斯,来时甚是飞扬跋扈,借口丢了东西,将院子上下翻了个遍,未果。 又将院中全部的随从和侍女聚在一起,一个个从头到脚的打量着,当他瞧见带着帷帽的云玥时,立马变脸冷声道: “摘了!” “不可,我染了风寒,大人还是别瞧了。”云玥往后退道。 “还得我亲自动手!”说着,那小斯上前一步,一把摘了云玥的帷帽。 小斯睁大眼睛瞧了半天,只见眼前女子相貌平平,并不是白日里的喜儿。 冷哼了一声,那小斯也未曾同世子通报,带着人扭头便走,回到大公子李齐萧的院子,禀道: “公……公子,小的将整个王府翻了个遍,并未瞧见喜儿。” “怎么可能!”李齐萧拍桌而起,怒道:“这么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吗?” “或……或许是已……已经逃了。” “这丫头竟敢戏弄我!老二的院子瞧过没?” “瞧……瞧过了,能藏人的地方全都翻过了。” 李齐萧背对着小斯,暗沉着脸,不做声响,手中的扇子被他揉作一团。 第四十一章云玥入虎穴 待那小斯走后,霁琰将云玥叫至房中,只见他坐在塌上,面容肃沉,语气不似往常那般温和,道: “你既依附于我,那你的生死便关系到我的生死,此事绝不能有下次。” “今日之事是我鲁莽,幸有世子的人皮面具,世子的恩情,我不会忘,只是……”云玥抬起头,对上了霁琰清冷的目光,又道:“你我从不是依附关系。” 霁琰听完,脸色微变,却未说话,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她。 良久,她又道:“我是曾说过当你的谋士,但……并不是做你的下属,我从未想过要依附于你,你与我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各取所需?”霁琰起身,慢慢靠近云玥,莞尔一笑,道:“你还有何物是我所需要的?” “这话便得问世子你了,无非是李齐萧或者襄王。” 霁琰听完,神色恢复如初,风轻云淡自嘲笑道: “我竟以为玥玥已和我同心,不曾想比计划中更难些,难不成这一次次的舍命相救都没能让你动容半分?” 云玥摇了摇头,平声道: “且不说林家村相识是不是你计划中的一环,但伏虚山的确是你引我们去的,我虽不知孟北救我哥哥是否也是你谋划的,太多巧合放在一起便不是巧合,换句话来说,无恩无惠,世子为何对我这般好?” 霁琰一愣,又道:“难不成只是因为我对你太好,你才疑心我的?” “从头到尾,我从未信过世子,何况伏虚山之行疑点重重,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而已。” “到底是我小看了玥玥,不错,伏虚山之行确实是我一手谋划的。为了让你忠于我,确实费了一番心思,不成想……”霁琰俯身凑近云玥,用极其轻柔的语调说道: “玥玥竟是这般难以收服。”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云玥的小脸有些发热,稍稍后退了几步,道:“各取所需岂不更好?” “既是如此,我倒要看看玥玥如何能拿得出我所需要的。”说罢,霁琰脸色一沉,唤来了晏竹,吩咐道: “阿竹,你去回禀大公子,就说……喜儿找到了。” “公子……这……”晏竹瞧了瞧云玥又望了望霁琰,心下有些不解,刚刚公子才用人皮面具保住了云姑娘,这会怎的又要将她送过去?瞧着两人周身的奇怪氛围,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尽管心中满是疑虑,晏竹还是照办了,不一会先前来寻人的小斯已在门外候着了。 “玥玥,你若求我,我便帮你。” 此刻的霁琰终究是存了些不忍,那李齐萧的手段他自是了解,一旦进去了不死即伤,只要她开口求他,他便帮她。 “于我而言,何处不是龙潭虎穴。”云玥明眸清澈坚定,言语中透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眼下密信还在襄王手中,李齐萧才是她接近密信最好的棋子,这些话原是她不愿说的,但如今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得闯一闯了。 “有胆魄,不如我们来打个赌?”霁琰笑眼盈盈地望着云玥。 云玥挑眉问道:“赌什么?” “你若能活过三日,便算你赢。” “赌注是什么?” “你哥哥的命。” 云玥眉心一皱道:“那我不与你赌。” “这可由不得你了。”霁琰一字一句说着,不留半分商量余地。 云玥冷冷瞧了霁琰一眼,终不再多说些什么,漠然转身推门而出,跟在那小斯身后跨出了院门。 晏竹见状急道:“公子,只怕云姑娘是有命进,无命回啊,那大公子的阴狠手段您是见过的。” “她铁了心去,我还拦她不成?”霁琰幽幽说道,目光落在云玥离去的方向,久久不移,心坎间空落落的,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 “可这几天瞧着云姑娘对公子也是极好的,您又何必跟她置气呢?” 霁琰微微一愣,问道:“你瞧着我在生气?” “是的,还气得不轻呢。”晏竹应道。 若晏竹不说,霁琰自己还未发觉,他竟然在跟玥玥置气?难不成是因为玥玥看穿了他的心思,所以自己恼羞成怒了? 定是如此,他才会这般生气的。原本云玥便是他打算安插在李齐萧身旁的棋子,如今她自个愿意去了,也省下了不少麻烦。 可不知怎的,他始终提不起劲来,不时抬头向门口望去,只是再瞧不见那人身影。 “他们走多久了?”一旁沉默良久的霁琰忽然开口问道。 “这会云姑娘怕是已经在大公子院里了。” “派人盯紧了,一有异动立刻回我。” 霁琰终究是心软了,这般聪慧的玥玥,他竟有些舍不得,待她在李齐萧那受了苦,再出面解救她也不迟。 霁琰愁眉逐渐舒展开来,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 这一路走来,云玥在心中细细盘算,李齐萧不是傻子,若是再死咬自己是喜儿,只怕他也不会信。 现如今她又和世子扯上关系,李齐萧决不会轻易放过她。云玥思绪飘远,竟没发觉自己落下那小斯好几步。 小斯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疑惑回头,见云玥一副失了魂的样子,阴阳怪气笑道: “现在知道怕了?哎,只可惜你是世子的人,不然大公子还能留你一命,做个暖床丫鬟也说不定。要怪就怪你命不好,竟和大公子最恨的人扯上关系,来日去了阴曹地府,可别寻错了人,报错了仇!” “谁让我身世凉薄,只能险里求生,都是当下人的,唯有听从主子的话,搏一口热汤苟且偷生罢了。”云玥顺势落下了两滴泪,扯起衣袖擦了擦。 “原来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只是跟错了主子。”那小斯语气比先前轻了些。 云玥的一番话倒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一见美人落泪,他竟也有些动容。原先他也有个妹妹,无奈家中欠债,父亲便将妹妹卖给他人,换了几个薄饼。 “还不知大公子会如何罚我,想来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云玥哭得梨花带雨,连连擦泪。 那小斯一瞧,心软了些,道:“大公子向来怜香惜玉,你若与世子撇清关系,也不会怎么为难你。” “多谢大哥提点。”云玥这才止住了眼泪,心中暗自想道:如何不露痕迹地撇清关系又不显得狗腿?这她可要好好琢磨一番,戏演太过可不好。 第四十二章离间父子情 李齐萧的院子虽不及襄王院落宽敞华贵,但也是王府里数一数二的精美别致。 刚进院子,云玥便见端茶送水,侍弄花草的仆人有条不紊,各司其职,与世子冷清的院子相比更显热闹,可见这襄王确确实实是宠爱李齐萧。 那小斯将云玥领至书房门口候着,待人通报一番,她才跟着小斯进了书房。 李齐萧懒懒靠在塌上,身侧还有两个清丽佳人,一个弯着腰给他捏肩,另一个跪在地上为他捶腿。 只见那李齐萧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狠狠地嚼了嚼,这才睁开那双如狼似虎的眼睛,打量着云玥,道: “喜儿?好一个喜儿,竟连本公子都敢骗!” “回公子,奴婢并不叫喜儿。”云玥站直了身子,竟无半分刚才的娇柔之气。 “竟然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说,我该如何折磨你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李齐萧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坏笑,一旁捶腿的侍女吓得手抖不自觉敲重了些。 “蠢货!”李齐萧一脚朝那侍女蹬去,怒道:“伺候人都不会,要你何用?拖出去杖毙了。” “公子饶命啊公子!”那侍女凄厉的哭喊着,却被几个身强体壮的侍卫拖了下去,活活打死在院子里。 李齐萧从塌上一起身,莫说刚才为他捏肩的另一个侍女,就连满屋子里其他婢女小斯也都垂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唯独除了云玥还挺直腰,不卑不亢地望着他。 “你为何不怕我?”李齐萧叫到云玥这副神情,玩味地眯起了眼睛。 云玥依旧神色不变,道:“刚才那婢子怕极了你,开口讨饶皆难逃一死,左右是死,倒不如留些体面。” 李齐萧一愣,道:“这般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你?我倒是有不少法子能让你生不如死。” “奴婢的命又值几个钱?只是……”云玥顿了顿,故弄玄虚道:“难道公子就不好奇为何第一遍没将我搜出来,反倒是世子主动将我送出来,这其中的缘由……” “那废物定是为了讨好我才将你送出来的!这便是缘由!”李齐萧不屑道。 云玥不再说话,只是笑,笑得开怀,边笑还边摇着头。 “你笑什么?来人!给我拔了她的舌……” “公子不妨先听我把话说完。”云玥打断了他怒火,道: “公子可曾想过,为何襄王这般厌恶世子却还是留着他?” 李齐萧冷哼一声,道:“留他一命不过是父王仁慈罢了。” “奴婢却不这么认为,公子好好想想,若襄王真的疼你,为何不废了世子立你?” “大胆孽婢!竟敢挑拨我与父王之间的关系!” “若公子当真没有疑心,为何发这般大的火?” 李齐萧被云玥问得哑口无言,不错,这些年来这个问题日日夜夜困扰着他,父王既然厌恶世子,为何不废了世子? 再说那夜郎国公主十几年前便死了,虽然这些年王爷不曾纳新人,可这嫡母身份缺迟迟未给母亲。 他有着父王的宠爱,母亲的疼惜,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求什么,父王便给他什么,唯独那世子之位始终不是他的,自古嫡庶有别,世子在身份上便高他一等。 可纵有不甘,他却也只敢埋在心底,时间久了,对世子的怨恨也深了。 来路上云玥便一直在想为何李齐萧这般怨恨世子,名利,钱财,宠爱除外,世子所拥有的嫡子身份才是李齐萧怨恨的缘头吧,若真是如此,搏一搏,她还能有一线生机。 大抵世间的人莫过于此,得不到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所拥有的一切被人剥夺。 “你……你什么意思?”李齐萧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将云玥的话听了进去。 “我是何意公子再清楚不过了,古人有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公子可得当心,别白白成了他人磨练心志的垫脚石。” “不会的,父王不可能这般对我,我才是父王最宠爱的儿子,你这妖婢莫要再胡诌!”李齐萧情绪极为不稳,后退了几步,痴痴跌坐回塌上。 “确实,若襄王只甘愿做个王爷,那世子之位争与不争,也没大多意义。可若果有朝一日,这天下易了主,世子作为嫡子成了这天下的主人,届时公子才看清真相,只怕是为时已晚……” “你……”李齐萧一脸惊恐,瞪大了眼睛望着云玥,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跟着父王的年月最久,自是知道父王的野心之大,不会甘愿只做个亲王。若有朝一日父王真成了天下之主,那世子岂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不行!世子绝对不能再留!只是他也曾多次设伏埋杀世子,不曾想都让那废物逃脱了,现在想来,他所调用的人皆是父王的人,难不成真是父王在保世子?不然为何每次世子都能脱险? 云玥见状,时机正好,上前一步道:“我来此处,一则是为了告知公子真相,二来……”云玥忽然跪下伏地哭道: “二来我唯有在公子这里才能活命啊!” 这会,李齐萧却是已经回过神来,疑惑道:“此话怎讲?你不是世子的人吗?” “公子有所不知,那狠心世子见公子对我有意,竟抓了我一家老小,以此来胁迫我以色诱你,再让我里应外合,寻个机会害了你。”云玥神色哀凄,说得真切。 李齐萧半信半疑道:“那你为何又将卧底之事告知于我?难道你一家老小的命不想要了吗?” “若非走投无路,我何须叛主?那世子我也跟了他许久,自是知道他的脾性,就算我真与他里应外合害了公子,他也不会放过我一家老小!”云玥声泪俱下,哭得肝肠寸断,过于悲切,又道: “若……若是能与公子联手除掉他,我不奢求活命,但请公子看在我戴罪立功的份上,救救我的家人。”云玥又重重将头伏在地上。 李齐萧听完,沉思良久,道:“你若真能助我除掉他,我自当保全你家人的命,还能保住你的命,只是……你的话我只信三分。” 别说信三分,只要李齐萧信一分,不杀她,那她今日的目的便达到了。 “不过,你若肯服下这颗药丸,我便信你十分!”说罢,李齐萧让人拿了粒药丸上来。 “这是何药?”云玥抬头问道。 “欲心丸,你若是背叛了我,这欲心丸会让你生不如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不待李齐萧说完,云玥便将药丸一口咽了下去,道:“若是能保全我家人的命,就算是鹤顶红我也会喝。” 可真是不巧,这欲心丸的解药云玥刚学药理之时便会配了,别说一粒,就是吃一碗下去,她也能解。 第四十三章墨玉装疯记 李齐萧瞧着她面不改色地服下那欲仙丸,一时之间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只得让人先将云玥关在后院,待他查证完,是赏是罚,再动也不迟。 这是一间紧挨着院角的偏僻小屋,屋前有块四四方方,长满杂草的平地,其余三面皆为高墙,其中一面墙上还有一道低矮的小木门,木门紧锁,门外守着两个人。 屋子里潮湿闷热,云玥静静坐在外边,今夜的月比先前更圆 这般月色,倒是让她想起个人来,若是当年没有逃婚,是否现在她也能像从前一般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头,一同欣赏这朦胧美景。 不知何时,围墙上翘的檐角处立着个白衣人,他望着地上发愣的云玥已有一阵。 今日玥玥同李齐萧的对话,他扮作门口扫地的仆人,听得一清二楚。他虽有些无奈,但并不介意云玥将他推到李齐萧面前作挡箭牌,反倒是多了几分赞赏。 玥玥这小机灵鬼,倒是唬得那李齐萧一愣一愣的,已实属不易。何况那襄王素日对他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了,事到如今,不如再帮她一把,这后边的戏了可有得看了。 三日过后,李齐萧派出去的心腹回来了,神色慌乱禀道: “公子,您让我这几日跟着世子,确……确实发现了端异。” “有何端异?”李齐萧心下一凉,有些站不稳脚。 “这几日我发现世子每日傍晚都要避开随从,去……去到王爷院里,夜深才归。” “这不可能!父王平日里与门客谈事,连我都不能伴他身侧……”李齐萧突兀地住了嘴,他不能伴父王身侧,而世子却能,莫非父王真的在暗中栽培世子? 李齐萧只觉有些力不从心,颤抖着手扶上桌角,吩咐道:“去!把她带上来,我有话问她!” 没过多久,云玥便被带到了李齐萧跟前,只见他瘫在塌上,一副颓然之势,弱弱问道: “你有何法子除掉世子?” “公子可想清楚了?”云玥眼眸一亮,喜道。 “你若真能助我除掉世子,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奴婢别无所求,但求公子能保全我家人的命。” “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云玥想了想,道: “我倒是有一计,再过半月便是太后生辰,世子若是在生辰宴上得了失心疯,做出些伤了太后的举动……不知圣上会不会留他一命?” “可这好端端的,世子怎么会得失心疯?” “奴婢不敢欺瞒公子!”说着,云玥忽然跪倒在地,哭道: “我祖上世世代代便开医馆的,那世子曾逼迫我父亲为他配制使人失心疯的药,若不是此药伤天害理,我父亲不肯,他怎会捉了我父亲,以此来要挟我为他办事?” “你父亲会配制?那我这就派人将他救出来!”李齐萧正要唤人进来,却被云玥打断。 “公子不可!若是打草惊蛇,惹急了他,杀了我父亲可怎么办?”云玥急道。 “这可如何是好?” “那药其实奴婢也会。” “你竟也会?” “若公子信我,便可一试。” 李齐萧拍腿应道:“好!便依你所说,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写下来,我让人给你准备。” 不出半柱香,李齐萧的人便寻来了云玥所需的药材。 待准备齐全,云玥着手配制药丸。只是她做的并非是使人神志不清的失心丸,而是先前李齐萧逼她服下的欲仙丸的解药。能在李齐萧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只怕唯有云玥一人了。 云玥一共做了三粒药丸,不露声色偷偷往袖口藏了一粒,将其余两粒呈到了李齐萧面前,道: “公子,失心丸已制好了,为保险起见,还需得找个人来试药。” 云玥这话一出口,跟在李齐萧身后的几个丫鬟随从皆暗暗垂下头去,生怕大公子一个不小心便挑中自己试药。 李齐萧拿着药丸环视一周,冷道:“有谁自愿试药的,本公子重重有赏!” 话闭,众人将头垂得更低了,这奖赏有命拿还得有命花啊。 李齐萧见状,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这些个蠢笨奴才,平日里个个嘴上跟抹了蜜似的夸他,现如今连试个药都不愿意,还如何指望他们来日忠于自己? 他正想随意指个离自己近的人出来试药,却又一次被云玥打断。 “公子可曾想过,若你今日随手挑了个自己人试药,人心若是凉了,那从今往后,谁还敢替公子办事?” 李齐萧却是早没了耐心,拍桌怒道:“他们不试药,难不成我自己试?” “公子莫急,我这倒有个合适的试药人选,一来解了公子试药之急,二来这是奴婢对公子所表的第一份忠心。” “何人?” “那人唤作墨玉,是世子的心腹,奴婢也是偶然间才得知的。” 李齐萧闻言邪魅一笑,吩咐道: “来人!去将那墨玉给我带来!” 话闭,有两个小斯退了屋子,奔着世子院落方向去了。不一会,墨玉便被五花大绑送进了李齐萧的院子。 先前他听闻玥小姐被李齐萧的人带走了,心急如焚,便去求了世子,但世子却说玥小姐暂无大碍,让他莫要轻举妄动。 只是眼巴巴地等了三天,也不见玥小姐回来,他正想出了王府找枫少爷商议,谁知来了两个李齐萧的人,二话不说便要捉他,以他的身手要对付这俩人自然是绰绰有余,但眼下玥小姐生死未卜,他不如先跟去看个究竟。 墨玉刚被拽进李齐萧的书房,便瞧见玥小姐完好无损地站在李齐萧身旁,悬了三天的心才随之放了下来。 他正想开口唤她,却见云玥一脸怨恨地望着他,而自己又是被绑来的,难不成……灵机一动,冷呵道: “竟然是你?亏得世子如此信你!” 李齐萧原本还有些疑心云玥,瞧这墨玉的神色,难不成这人真是世子的心腹?他正要开口说话,又被云玥抢先一步: “你先前替世子抓我家人之时,便要想好会有这么一天!” “我即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做鬼岂不是太便宜了你?服了我的失心丸,你以为世子还会把一个疯子当成心腹么?” 话音刚落,云玥便走到墨玉身前,伸手去掰他的嘴,想要将药丸塞进他嘴里,只是这墨玉死咬着嘴不肯吃。 还不等李齐萧开口吩咐,一旁的小斯便拥了上去死死按住墨玉,才将这药丸喂了进去。 待药效发作,墨玉先是浑身抽搐,眼皮一翻,接着忽然直起身子,猛地朝那一同喂药的小斯扑了过去,狠狠咬住了那小斯的大腿,痛得那小斯撕心吼叫。 屋里更是一乱,丫鬟们害怕四处乱窜,侍卫小斯们一齐涌上,才勉强压制住了墨玉。 “拖下去!快快拖下去!”李齐萧早已惊坐在地上,连连喘着粗气,这失心丸的后劲着实大了些。 第四十四章主仆默契深 此刻,李齐萧对云玥已完全放下戒心,喜上眉梢,道: “你既不叫喜儿,可有其他名字?” “小月,公子不如唤奴婢小月。” “准了,你若跟了我,将来成了大事,日后自是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以公子的胆识才干,定比那世子强上百倍!” 李齐萧一听,喜行于色,交代了几句便让云玥下去。 二弟啊二弟,你同父王瞒我在先,可别我这个做哥哥的心狠手辣了。 云玥被带到了另一个住处,比先前的屋子稍好一些,屋里还燃着香炉,驱走墙角边上散发着的潮湿味。 这几日她实在太累,编织一个谎言,便会有无数个谎言等着她,但凡一句话说得不对,轻则性命不保,重则满盘皆输,甚至还会连累哥哥。 好不容易争得这半个月的时间,她得想个法子混进襄王的院子,可那院落守卫重重,连只虫子都爬不进去,她又该如何呢?就这般想着,云玥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云玥醒了,她仍平平躺在床上苦思着如何才能潜进襄王的院子。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云玥一惊,坐直了身子,警惕地盯着门窗上印着的人影,只听那人敲了敲门,喊道: “小月姑娘!小月姑娘!” “何人在外面?”云玥应道。 “小月姑娘,大公子有请!” “稍等!”云玥心思一沉,那李齐萧唤她去定是为了墨玉,心生一计,拿出自己的贴身手帕,咬破手指,在手帕上写了几个字,收进袖口中,这才打开房门,跟着来人去见李齐萧。 云玥一进门瞧见墨玉还在一旁装疯,心下只觉一酸,真是难为他了,她定要让墨玉全身而退。 李齐萧正在堂里来回踱步,见云玥来了,迫不及待迎上来问道: “这个疯子可如何是好?这般叫唤下去,迟早把人都招来!不如杀了扔出去图个干净?” 云玥心下一慌,却仍是面不改色道:“他还不能死!” “为何不能?”李齐萧狐疑地望着云玥,犀利地目光仿佛要将她看穿。 “公子想想看,世子得了失心疯,若是被人查出来,第一个被怀疑的人肯定是您。” “怀疑又怎样?世子疯了,父王便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难不成还会杀了我不成?” “王爷怀不怀疑您不打紧,若是太后那边追查起来,残害亲兄弟不说,这扰乱了太后生辰,可是死罪,就连王爷也保不了公子!” “这法子是你出的!现如今又说这不行!那不行的!你这是在拿本公子当猴耍?”李齐萧有些恼羞成怒,一股杀气由心而生。 “奴婢怎敢诓骗公子?不如由他这疯病发作,就此将他送回世子身边,若是日后太后追问起世子患失心疯的缘头,不正好是这墨玉传染?与公子又有何干系?” 李齐萧一听,这才恍然大悟,连连夸道:“还是小月姑娘思虑周到!”又转头吩咐道:“你们速速将这疯子扔回去!可千万别暴露了身份!” “且慢!为确保万一,奴婢还需得为他再把一把脉。” “小月姑娘果然心细!” 墨玉此刻被人按倒在地上,云玥背对着李齐萧俯身蹲下,小手抚上墨玉的手腕,装作为墨玉把脉。 云玥借机递了个眼神给墨玉,主仆二人配合默契,墨玉暗中使力,挣脱了束缚,朝着云玥身上一扑,作势要去咬她,场面一度慌乱,云玥慌忙推开墨玉,顺手将那手帕一同塞进他的袖口,这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异。 “狗奴才!拖下去!快把他拖下去!”李齐萧见状,大声骂咧着。 兜兜转转,墨玉又被人扔回到世子院落的围墙外,待人走开,他才从袖口里掏出玥小姐塞给他的手帕,打开一瞧,这字竟是用血写上去的。 墨玉忙不迭起身,见了世子,将那手帕递给世子。 霁琰一脸困惑,接过手帕一瞧,只见那帕子上血迹分明,歪歪扭扭写着:送信襄王,故漏马脚。 “这是何物?” 扑通一下,墨玉跪在地上,道:“还请世子救救玥小姐!” “这是玥玥给你的?” “是她,玥小姐定是有什么难处,才会用这血作书!” “你先起来,我自会救她。” 霁琰将墨玉从地上扶了起来,拿着那手帕瞧了又瞧,问道:“她还说了些什么?” 听霁琰这么一问,墨玉倒是想起了什么,急道:“大公子好像要在太后生辰宴上给您下毒!我便是被他们抓过去试毒的。” “是什么毒?” “失心丸,那药丸是玥小姐制的,只是我服下去之后并没有疯。” 忽然,霁琰抬头,一本正紧问道:“装疯有什么技巧么?” 墨玉一懵,世子怎的突然提起装疯的技巧? “世子你……” “再过半个月的确是太后生辰,想来玥玥是要我也假装作中毒,你昨晚在那边不是装了一晚上么?” 墨玉闻言,俊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我也没什么技巧,我都是照着枫少爷先前中毒发作的样子学的。” 霁琰莞尔一笑,轻轻拍了拍墨玉的肩,道:“你也不必担忧,李齐萧暂时不会对玥玥怎么样。” “可这……”墨玉指了指霁琰手里的手帕。 “莫急,此事容我再想想,阿竹!”霁琰唤来了晏竹,吩咐道:“你带墨玉下去处理一下伤口。” 墨玉这才发觉自己身上满是绳子绑过的勒痕,有些地方早被磨破了皮,好不狼狈。 待墨玉走后,霁琰静坐在案几前沉思,这送信襄王,莫非是让他写信给襄王?而故漏马脚,则是故意让李齐萧瞧见么?这玥玥的心思,他是愈发猜不出了。 晏竹将墨玉带到了偏殿,轻柔细致地为墨玉的伤口涂着药膏,只是墨玉哪好意思让人姑娘为他上药,红着脸推脱了几番,皆被晏竹按住了。 见他害羞,晏竹为了让他放松,便扯了扯闲话道: “公子这里别的没有,金疮药却是管够。” “多……多谢晏姑娘。”墨玉耳根子红了个透。 晏竹见状,忍俊不禁道:“你以后也别叫我晏姑娘,叫我阿竹吧。” “阿……阿竹。”墨玉轻轻唤了一声,飞快地低下了头。 晏竹笑得更开怀了。 第四十五章玥中连环记 那送信的近卫小哥前脚才送完信从襄王院落里出来,后脚这李齐萧的暗探便将此事回禀了他。 “你可看清楚了?”李齐萧心下一凉,拍桌而起。 暗探噗通一声跪下,颤声回道:“千真万确啊,小的怕弄错了,还寻了老熟人特意又问了一遍,那世子的人确确实实是送了封信给王爷!” “那父王见了信是何表情?” “王爷并没打开瞧,只是将信折好放回袖口中。” “没看?那究竟是什么信?蠢奴才!也不会提前拦一下!”李齐萧一脚踹了上去了,那暗探被踢疼了也不敢出声,只得默默受着。 “去,把小月姑娘给我找来!” 那暗探几乎是爬着出去的,待出去之后,他才长长吐了口气,片刻不敢停歇,朝着云玥住的地方奔了去。 不一会,云玥被那暗探带了上来。 “公子找我何事?” “你来了!看茶!”李齐萧瞧见云玥,立即起身将她迎了进来。 自试药一事过后,李齐萧心底对云玥愈发尊重起来,他这人虽没什么谋略,但也有颗求贤之心。 待云玥坐稳,李齐萧这才开口道:“今日我的人瞧见世子给父王送了封信,不知小月姑娘先前在世子身边可曾听过这事?” 云玥本以为要等上几天,不曾想世子动作竟如此迅速,按耐住心中喜悦,她装作皱眉,道: “公子这么一说,奴婢倒是对这信有些印象,只是平日里世子藏得严,想来定是什么重要的信件,难不成……” “难不成什么?” “难不成是王爷暗中派给他什么差事?” 李齐萧听完沉着脸,不作声响,缓缓走到玉塌前坐下,思虑了许久道:“得想个法子瞧一瞧那信才行。” 云玥一听,心中暗喜,筹谋了这些日子,终于能借李齐萧之手寻找密信。 “不知公子进出王爷院落方不方便?” 李齐萧抬头,问道:“此话怎讲?” “奴婢有一法子,公子不如将那信件偷来瞧瞧,以便日后若是世子得势,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我即刻派人去偷!” 云玥摇了摇头,道:“王爷院子守卫重重,派人去偷怕是行不通,还得需公子亲自去,这样一来,守卫的戒备心也会小些。” “正好,由我亲自去偷也比较稳妥,今晚小月姑娘同本公子一起去,如何?” 云玥眼眸一亮,道:“任凭公子吩咐!”没成想计划进行得如此顺利,等拿到密信,她便能为云家平反罪名。 傍晚时分,探子来报,说圣上临时传召了王爷,李齐萧便带着云玥进了王爷的院子。 院外依旧是重重守卫,院落里每隔半个时辰便有四处巡逻的带刀护卫。 这一路走来,未曾有人疑心,见了李齐萧只是恭敬问好。刚走到襄王书房外,便有一侍卫笑脸迎了上来。 “呦,大公子来了?可真是不凑巧王爷才出去没多久。” “正是父王让我来拿东西的。” “不知大公子要何东西?” “怎的?我来做什么还得问问你?”李齐萧不耐烦地瞧了他一眼,眼底皆是鄙夷之意。 “不敢不敢!大公子您请!”侍卫连连赔罪,哈着腰,低着头为李齐萧打开了书房的门。 待那侍卫把门从外边合上,李齐萧朝着云玥点了下头,示意她找信。 云玥将这书房上上下下搜了一圈,能藏书信的地方都寻了个遍,都不见密信,她转身望去,李齐萧也正仔细地翻找着。 想来那密信定不会随手放在显眼的位置,会不会有什么暗阁或机关?云玥开始仔细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或许会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她打量了半天,也没能瞧出个所以然来,此刻,李齐萧那边也搜完了,他朝着云玥走来,问道: “你说,父王会将信藏在何处呢?” 一步两步三步……五步,只五步李齐萧便走到了云玥跟前。 云玥灵光乍现,不对劲,除去这屋里的物件摆设,先前她在外面瞧着这书房不止五步远,一定有密室! 这般想着,她将手放在摆件上,一个个摸过去。当她摸到一只紫砂小茶壶时,咯吱一声,眼前呈放书籍的架子从中间缓缓打开,一条狭长幽暗的通道出现在云玥眼前。 李齐萧被着忽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 “我竟不知父王的书房里还有密室?” “进去瞧瞧。”说罢,云玥扶着墙走了进去,李齐萧见状,也提脚跟了进去。 俩人来到一间四四方方,密不透风的暗阁,暗阁四周墙上皆挂着烛灯,待将那烛火点亮,只见暗阁里摆放着许多书架子,上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书信,其中有个锦布盒子最为显眼。 趁着李齐萧俯身翻看信件,云玥抽出腰间的木箫,对着李齐萧轻轻一吹,嗖地一声,一颗沾染了迷神散的银针直直向着李齐萧脖劲处飞去,稳稳地扎了进去。 哐当一声,李齐萧倒在了地上。 云玥迅速收好木箫,四处翻找着那封密信。这架子上的信虽是按时间顺序摆放的,只是她也不知哥哥具体是何时被夺了信,一时之间也难以翻找。 她站在暗阁中间环视了一周,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个最显眼的锦布盒子上。 她直直走了过去,拿起锦布盒子,打开一瞧,里面静静躺着封有些泛黄发潮的信。 云玥放下盒子,将那书信翻开一看,竟是一张空白的纸?不对!她急忙朝地上望去,哪还有李齐萧的身影。 糟糕,中计了。 暗阁入口处忽然响起李齐萧的声音。 “小月姑娘,哦,不对,应该叫你云玥才对!” 云玥回头一瞧,李齐萧正一脸得意地望着她笑,而他身旁还站着个穿着玄色衣袍的中年男子,只见那中年男子阴沉着脸,那双凶狠的眼眸仿佛要将她撕碎。 云玥眉心紧皱,原来她早被人看穿了,这一切只是李齐萧陪她演的一出戏。 第四十六章劫后又重生 李齐萧见她不说话,抬起右手轻轻一挥,身后走出几个护卫上前将云玥团团围住。 云玥往后退了几步,手腕一转,腰间的箫便到了手上。 李齐萧见了,讥讽笑道:“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你的银针早被调换了。” 被调换了?她竟毫无察觉,这几晚睡得昏沉,难不成是那香有问题?若是那香有问题,她不可能闻不出来。 云玥见势,不再挣扎,小脸一扬,目露寒光道:“你究竟是何时识破的?”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云玥了?” “没错,我是云玥,你们害得我云家灭门,我就是死了,也要化作厉鬼日日夜夜缠着你们!”她低着头,语气极低,嘴角的笑有些瘆人,仿佛来自阴间的恶魔。 李齐萧见这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竟被个小丫头片子给吓住了。 一旁沉默良久的襄王终于出声:“杀了吧。”他的语气十分随意,仿佛杀了云玥便如踩死一只蚂蚁,说完,他便转身出了暗阁。 “还真是可惜了,你若不是云玥倒真能为我所用!”李齐萧啧啧感叹,正想转身离开,却被云玥叫住了。 “我到底是何处错了?”就算是死也好死个明白,回想这几日,她不曾觉得自己哪步不对。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那二弟。” “世子?” “也罢,你都要死了,我今日便告诉你,他根本不是父王亲生的,父王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李齐萧顿了顿,又道: “为了引出你的身份还真是费了不少功夫,我见你第一眼便觉得熟悉,你当年在长安城好不威风啊!哈哈哈……” 笑罢,李齐萧挥了挥袖,转身离开了。 原来如此,她竟一开始便错了,仗着几分聪明,她以为自己可以凭一己之力为云家平反,殊不知这几日的谋划皆在别人织的网里,只等着她往里钻。 忽而心间一阵剧痛,一把冰凉的利刃刺进了她的后背,那殷红温热的血水似是泉水涌出,云玥身子前扑,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泪水从眼角滑出,她微微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枫哥哥,对不起,玥儿又食言了。 爹爹,娘亲,哥哥姐姐们,玥儿终于……能来见你们了。 梦里,天地一片混沌,云玥仍呈死时的样子趴在地上。 没过多久,她醒了,缓缓起身,抬眼望去,天与地连在一起,四周一片昏暗苍茫,望不见边际,这是什么地方?地狱么? 难不成人死了就是这个样子?她正迷惑着,头顶忽然响起一道空灵清冷的男声,这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神明降世,赐汝生机,前世尘尽,今生再许。” 云玥猛然抬头,急道: “你是谁?”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云玥一开口,四周便传回了无数道自己的声音,一时之间,耳旁仿佛有无数个自己在说话,那声音越传越响,几乎要将云玥耳朵震聋。 好疼啊,云玥蹲在地上,用力捂着耳朵,但那些回音还不肯放过她,脑子里嗡嗡响,似是有尖锐地摩擦声,仿佛下一秒,她就会被这声音撕得粉碎。 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她再次睁眼,呈现在眼前的是白色的纱幔,难不成她还没死? “小姐你醒了?”一道清丽的声音在云玥耳旁响起,这声音中透着关心,让人听了,一股暖意涌遍全身。 云玥寻声望去,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衣丫头正泪眼汪汪地望着她。 “我……”云玥才一出声,便猛然捂住了嘴,这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 那青衣丫头见她捂嘴,一脸不解,好奇道: “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她为何唤自己小姐?这人是谁?自己这是在哪里? 云玥觉得有些奇怪,又问了句:“你是谁?” 那青衣丫头闻言瞪大了眼睛,道:“小姐不认识我了吗?奴婢是青青啊。” 青青?她似乎不认识什么叫青青的。 “这是哪啊?”云玥又问。 青衣丫头一听,满眼心疼哭道:“小姐是不是摔傻了,不记得奴婢了?这是你的朝夕院啊!” 什么朝夕院,她怎么越听越糊涂?她想起身下床,想起自己后背有伤,一摸,不见了?她的伤口呢? “小姐究竟怎么了,一醒来就奇奇怪怪的?仿佛不认识青青了。” 云玥一愣,盯着那青衣丫头道:“我是谁?” 青青噗嗤一笑,道:“小姐你连自己都忘了,是梁国公的三女儿梁璃呀!” 梁国公三女儿梁璃?云玥一听,掀开被褥的手僵在空中,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便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 不是梦? “镜子,镜子在哪?”云玥有些慌乱。 青青见状,起身将一旁梳妆台上的铜镜递给了云玥。 云玥接过镜子一瞧,铜镜中一张陌生而又苍白的脸映入云玥眼里,她差点把自己吓到,魔怔了似的,急忙将手里的铜镜扔了出去,一边惊恐地抱着自己的头喊道: “不是我!不是!这不是我!” 青青也被她这举动吓坏了,连忙抱着云玥,哭道: “小姐到底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云玥将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逐渐接受自己是梁国公庶出的三小姐梁璃,尽管现在她依旧不敢照镜子。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变成梁璃,难不成是她死后灵魂跑进了梁璃的身体里?若真是如此,那梁璃又去哪了呢? “青青!青青!”云玥唤来了那青衣丫头。 “小姐叫青青做什么?” “你有没有感觉……我最近很奇怪?” “小姐最近何止奇怪,就像是完完全全变了个人。” “那我变之前做了什么事?” “做了什么事?让我想想。”青青扬起小脸认真想着,似是想起了什么,道: “小姐那日随着老爷夫人去山神庙祭祀,回来时染了风寒,早早便睡了,第二日醒来……就……就像是变了个人,连青青也不认识了。” 山神庙?祭祀?难道是山神将自己的灵魂塞进梁璃身子里的?可山神为何这么做? 第四十七章云家难平反 霁琰走到床前,微微俯身,一手揽住长袖,另一只手轻轻贴上她的额间,只见他眉眼一扬,直起身子,收手笑道: “不错,烧退了,我听梨若说你昨夜就醒了,便来瞧瞧。” “多谢。” “不谢。” 一时之间,两人皆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对方。 良久,霁琰才回过神来,径直坐下,道: “你变了不少。” “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变了?” “说不上来,心境变了吧,瞧着眼神与原先不大同了。” 云玥闻言,笑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变与不变,无非是在一念之间。” 霁琰一听,扬起嘴角,挑眉问道:“怎么?玥玥这是想遁入空门了?” 云玥摇了摇头,一脸认真道:“那不行,牵挂太多,断不了的” “不与你说笑了,你若是能想清楚,自然是最好的。” 这一夜她想得很清楚。 自她恢复记忆以来,被仇恨压得太紧,事事她都藏于心中,对旁人从不交付半点真心。 她以为能凭一己之力为云家报仇雪恨,平凡罪名,可到头来险些把小命丢了。被仇恨蒙着的眼,她谁也不信。 霁琰见她沉思不语,又道: “物极则反,报仇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报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地事情,得需忍耐,从头筹谋,静待时机。 你也不必将自己埋在仇恨之中,有些时候执念太深,反倒会瞧不清现状,误判了情势。” 云玥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道:“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没错,我一开始便知道李齐萧是在做戏给你瞧,我不与你说,一则你对我心存戒备,我即使说了,你也不一定会信。二则,你若不栽个跟头,岂会有今日的感悟?” 的确,她这人固执得很,这话若是早几日同她说,也不见得她会信。 云玥一听打趣道: “这般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了,幸亏有你与李齐萧的戏,我才有今天这番觉悟。” “不敢当不敢当。”霁琰收起玩笑之心,极其认真道: “不过玥玥,别将自己溺在仇恨里,仇自然是要报,可你也得好好活着,即使离去的亲人九泉有知,才走得安稳。” 霁琰的声音温润,仿佛冬日里,幽深谷底结了冰的水面,照进来一束暖阳,融化了寒冰。 云玥心下一暖,笑道:“不公平!” “何事不公平?” “我的所有事你都知晓,而你的事我却一点不知,这般就想要我当你谋士,谋何?” 霁琰闻言,莞尔一笑,打开了手中的扇子,道: “原来是这个不公,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我并非襄王之子,我母亲夜郎国公主离世时我才五岁,没了母亲的庇护,我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他的语气极轻极淡,仿佛说的是别人。 云玥几乎可以想象出,一个五岁大的孩童是如何在夹缝中生存下来。 护着他的母亲死了,名义上的爹爹从不管他,大哥欺他辱他,这般阴暗的日子,莫说一个五岁的孩子,换做十几二十几岁的,都不一定受得住。 霁琰的神色逐渐暗了下去,但他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习惯了伪装的他倒不知如何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又道: “直到有一天,我的生父寻到了我,我才知为何襄王这般厌恶我,原不是他亲生的,难怪从小就不喜欢我。 你或许无法想象,当我得知自己并非襄王之子,我是个有爹要的孩子,心底有多庆幸。” “那你为何还留在王府?” “我留在王府是为了寻我母亲的死因。” “是有人故意谋害了她?” 霁琰点了点头,道:“我那会虽年幼,但也知母亲不是病死,而是被人毒死的。” “会不会是襄王所为?” “可能性不大,那会他与我舅舅,也就是夜郎国国主刚刚结盟,后因我母亲的死,舅舅差点与他翻脸。” 云玥一听,眼底透着悲戚,道:“我云家便是襄王野心的垫脚石吧?” 云玥手里扯着的被褥快被她撕烂,她的爹爹云柏舟为人正直,为官清廉,自是不肯与襄王同流合污,又是襄王谋反的第一大阻碍。 “没错,其实也不尽然。” “不尽然?”云玥惊讶抬头。 “云丞相耿直清廉,忠于大唐,可这野心又岂是襄王一个人有?若要说这野心最大的,要数当今圣上了。” 云玥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霁琰似乎有些满意云玥此刻的表情,继续说道: “就拿密信之事来说,你可知为何信在你哥哥手里这么久,都没传到圣上面前?” 云玥茫然,摇了摇头。 霁琰又道:“若圣上信了,平了云家的罪名,这些个史官会如何载入史册,后人又会看待圣上?” “那不论圣上信与不信,我云家的罪名都不可能平反了?” “是也不是,若这天下换个主人,云家的罪名或许可以平反。” 云玥闻言完完全全愣住了,天下换个主人?这事比偷密信难上百倍,千倍。 良久,她才抬起头,眼底透着决然,道:“即使千难万难,我也绝不会放弃为云家平反罪名,” 霁琰眼角含笑,道:“不错,世事本就变化无常,或许天下的主人明日便换了,亦或许等到玥玥九十岁,头发花白,牙齿掉光之时还在挥手喊着为云家平反。” 云玥一听,噗嗤一笑,道:“我虽老了,可我还有子子孙孙,总能出个有出息的。” 霁琰闻言,眉眼一挑,打趣道:“哦?玥玥是想嫁人了么?” “不嫁!” “不嫁那如何来的子子孙孙?” “我哥哥的子子孙孙便是我的子子孙孙。” “那你为何不嫁?” “我曾经想嫁的人,不能嫁了。”她语气极低,眼底透着淡淡的悲伤。 “是那个楚子矜么?” 云玥诧异望了他一眼,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霁琰笑道:“你当年的逃婚之举可是传遍了长安城。” 云玥苦笑,为何这些事情人人都知? 霁琰坐了许久,起身感慨道:“我还真有些羡慕他呢!” 云玥一愣,又很快想通了,道:“确实,长安城里千百少女们的梦,谁不羡慕呢?” 霁琰只是笑了笑,并未说话。 云玥忽然瞥见霁琰腰间挂着的白玉佩,好奇问道: “我瞧着那玉佩你从不离身,对你很重要么?” 霁琰低头一看,道:“这玉佩是我刚认字时母亲所赠,玉上的字也是母亲教我的第一字。” “什么字?” “琰。” …… 云玥愣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 “可否借我一看?” “自是可以。”说罢,霁琰解下了玉佩,递给了云玥。 云玥接过一瞧,竟然是这个字!那他岂不是七岁时所遇的白衣少年么?她还以为他死了,兜兜转转,她竟然又遇见了他! 第四十八章醉花楼一聚 霁琰见她是这副神情,好奇道:“这玉佩你见过?” 云玥迅速摇了摇头,并将玉佩还给了他,道:“我没见过。” 霁琰见状并未多说,只是将玉佩挂回了腰间。 过了会,她抬头又道:“琰……是你的名,那姓是什么?” “姓?”霁琰想了想,眉眼一扬,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盈盈地望着她,道:“不如玥玥来猜一猜,我这里倒是有个好词。” “何词?” “霁月清风。”说罢,霁琰饶有兴致地观察玥玥的神情,见她红透了脸,低垂着头,他便不自觉欢喜起来。 转眼间入了秋,只要一吹风,院落里金色的落叶便乘风而起,朝着湛蓝的天空飞去。 养了半个月,云玥的身子渐渐恢复了些,为避免麻烦,霁琰索性将人皮面具赠与了她,此后,她也无需带着帷帽出门。 这日里,云玥正伏在案桌上平心静气地习字,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澈温润地男子声, “不错,你如今的心境比先前平静了许多。” 云玥放下笔,起身望着霁琰道:“公子寻我何事?” 自从云玥认出了霁琰便是救她的林中少年,心下对他添了几分好感。 “拿上件厚实的披风,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此刻,天色微熏,长安街头巷尾三三两两挂起了灯笼,夜市里的小摊贩们也都支起了铺子,准备开张做生意。 一辆马车迎面驶来,因为街上人多,所以行得慢些。马车里坐着两个人,左边那位是个白衣公子哥,他神情自若,眼眸微垂,似是闭目养神。而右边那位是一红衣女子,她身形瘦弱,原本是修身红衣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单薄。 云玥掀开帘子一角,望着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心中有些失落,想起先前,她总扮作男儿身溜出院子,只为了去平鸢桥桥头严家老翁家品一口桃花酿,待回家,总要被爹爹训斥一番。 忽而马车停住了,晏竹从外边掀起了帘子,道:“公子,醉花楼到了。” 醉花楼?云玥已经许久未听过这酒楼的名字了,从前,她还调戏了里边唱曲的虞姑娘,惹得人姑娘哭死哭活的,非要嫁给她。两年光景,不知虞姑娘是否变了样? 霁琰见她半天未有动静,温和道:“玥玥,随我下车。”说罢,他微微起身,弯腰下了马车。 云玥这才回过神来,跟在霁琰后边也下了马车。 如今再来醉花楼,云玥心中感慨万千,桌还是那个桌,堂也还是那个堂,只是这擦桌的小二和堂上唱曲的姑娘,都换了新人。 这位面生的酒楼小二将霁琰和云玥带到了二楼的雅间,墨玉同晏竹守在门外。 此刻门外只剩墨玉同晏竹二人,一时之间,墨玉也不知要说些什么,酝酿了半天,才道: “不知晏姑……阿……阿竹家中……”一出口,他才觉得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连忙咳了几声。 “嗯?你是在叫我?”晏竹回过头来,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也不知为何,最近墨玉看起来有些奇怪。 墨玉神色慌张,极不自在地望了晏竹一眼,道:“我是想问问,阿竹姑娘家中可还有什么亲眷?” 晏竹一听,明亮的眸子暗淡下来,低低道:“没了,小时候遇上饥慌,都死了。” “对……对不起。”墨玉眼底满是歉意。 晏竹抬头一笑,道:“你同我道歉做什么?那饥慌又不是你招来的。” 晏竹这一笑,墨玉心底更加慌乱了,急道: “我只是……其实我也是自小没了亲人,后来被云老爷带回去,当了小姐的暗卫。” “那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我也是被公子捡回去的。” “世子对你很好。” “云姑娘对你也很好。” 两人相视一笑,却不再说话。 此时,一带着深色帷帽的墨衣男子朝着墨玉这边走了过来。 晏竹递了个眼神给墨玉,俩人皆紧了紧手里的剑,余光打量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那墨衣人还未走到墨玉跟前便停住了脚步,摘下帷帽,唤道: “墨玉,是我!” “枫少爷?”墨玉收起手里的剑,一脸欢喜迎了上去。 “玥儿现在哪里?” “小姐在里边等你,世子也在。”说着,墨玉为云枫推开了门。 “哥哥!”云玥闻声抬头,见来人是云枫,欣喜起身,飞快跑到云枫跟前,正要像往日那般挽上他的胳膊,却见云枫微微皱眉,后退急道: “还请姑娘自重!” 云玥一愣,僵住了手,哥哥这是怎么了?她差点忘了,此刻的她正戴着人皮面具呢! 她狡黠一笑,装作晕倒,朝着云枫身上软软靠去,嗔道: “公子,奴家头有些晕呢!” 只见云枫一脸惊恐,连连朝着后边退了好几步,身子重重撞在门上,还从未有人这般戏弄过他。 云玥却是忍不住险些笑跪在地,一边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道: “哥哥别怕,是我!” “玥儿?”云枫这才瞧清眼前人的容貌,待他站直身子,伸手扶住她的双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底尽是忧色,道: “你身子可好些了?墨玉也真是,瞒了我这么久,又见不着你,可真是吓坏我了!” “哥哥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云枫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玥儿听话,报仇的事交给我去做,你身子本来就弱……” “哥哥!你又说这种话!”云玥急急打断了云枫。 “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只要你好好活着。” 云玥转头不再同他争论,嘟囔道:“反正哥哥拦不住我!” 云枫也知自己拦不住她,只得无奈道:“你若还认我这个哥哥,那日后做事前得先同我商量。” 云玥一听,这才扬起笑容,道:“玥儿下次一定同哥哥商量!” 霁琰在一旁晾了半天,假意咳了几声,道:“知道你们兄妹情深,不如坐下叙旧。” 云枫这才瞧见一旁的霁琰,脸一沉,眸子里透着寒气,与刚才判若两人,冷道: “玥儿在世子身旁险些丢了性命,今日我要将她带走。” 第四十九章云玥赴宫宴 只见霁琰扯嘴一笑,道:“现如今,连云枫兄都自顾不暇了,怎还能护住玥玥?” 云枫听了这话,眸光暗了下来,他还是太着急了,险些忘了玥儿留在自己身旁会更危险。 “哥哥!”云玥伸手拉住了云枫,抬起小脸,认真道: “我已不是当年躲在哥哥身后的那个闯祸精了,我也是云家人,若是不能手刃了仇人,我便也没了脸面再活在世上了。” 云枫一愣,眼前这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已不是原先那个扯他衣角擦眼泪的小女孩了。 他不禁一笑,伸手摸了摸云玥的头,道: “玥儿长大了,爹娘若还在,定然欣喜。” “哥哥!”云玥鼻子一酸,伸手抱住了云枫。 兄妹俩这才坐下来,说一阵子的话。云玥往一旁瞧去,也不知霁琰何时出去。,难道今日霁琰特地带她来,只是让她同哥哥一聚么?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流遍了全身。 “这话都是他同你说的?”云枫有些意外,那世子对玥玥的用心,他总是看不明白。 “是他,密信的事,爹爹的事,若他不说,我也不会这般轻易放弃偷密信。” 云枫心疼道:“是哥哥不好,若我早些跟你说,你也就不会去偷密信了。” “不!是玥儿自己笨,还差点拖累了哥哥。” 云枫愣愣望着云玥,心中一阵酸楚,云家覆灭,玥儿坠崖,现如今,玥儿只能待在别人身旁才能保全性命,他只恨自己这般无用,连妹妹都护不住。 “哥哥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云玥见状,伸手要给云枫把脉。 “我没事。”云枫不动声色避开了云玥的手。 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 “时候不早了,玥玥我们该回去了。” 云玥不舍地望了云枫一眼,只见他神色温和,眼眸似有柔水,道: “玥儿先随他去,等过些时候,哥哥就来接你。” “好!”云玥点了点头,戴好人皮面具,推门而出,跟在霁琰身后,下了酒楼。 待云玥出了酒楼,熙熙攘攘的酒楼中晃过一缕青色,楚子矜呆呆站在原地,手中还提着壶酒。 玥儿?那是玥儿吗?他揉了揉眼再一看,原是他看错了,玥儿怎么可能还活着。 一旁的小斯见自家公子一副失魂落魄地模样,他也知公子心里不好受,只得劝道: “公……公子,今日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明日是您与清羽公主的订婚宴。” “嗯。”楚子矜轻应了一声,随后被小斯扶上了马车。 醉花楼是他曾经同玥儿一起喝酒的地方,自从圣旨下来,要他娶清羽公主,他便每日在这里喝得酩酊大醉。 桃花溪谷,他曾立誓,此生非她不娶,可现在身不由己,他却要另娶他人,玥儿,来日地下见到你,可会怪我? 这日,霁琰唤来了云玥。 只见他站立在院中的菩提树下,神色凝重道: “玥玥,你可知楚子矜要娶清羽公主?”说罢,他便静静地望着她,虽有些于心不忍,但他必须这么做。若要成大事,有些人有些事,她须得割舍。 云玥僵站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来,虽她早知自己与他再无缘分,可当听见他将要成婚,她的心似有万箭穿过,碎成了一地。 不知为何,秋天的风竟也是这般寒凉,她的手藏在袖子里,抖得有些厉害。 良久,她才缓缓吐出个字, “哦。” “准备一下,随后同我一道进宫赴宴。”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一路走来,街道巷口,聚满了人,都在夸赞这段珠联璧合,佳偶天成的好姻缘。 不知何时,马车已经停在了宫门前。 霁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走吧。” 云玥这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从马车里出来。 眼前是高高的城墙,有些沉闷,压得人透不过气,宫门外全是来参加宫宴的达官贵人。 此时,宫门尚未开,门外的人便开始交谈起来。 “唉,要我说,这楚将军实在是委屈了。” “这位仁兄,此话怎讲?” 一听到这句话,好几个人便凑了过来。 “你们有所不知,是那清羽公主死活要嫁给楚将军的!楚将军本不愿娶她!” “这怎么可能?” 人们听了皆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人问道: “那清羽公主生得美,又得圣宠,为何楚将军不愿娶她?”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哎哎哎!楚将军先前是有婚约的!对吧?” “你是说云……”那人忽然意识到什么,闭紧了嘴巴。 “云什么?”一旁看戏的人见状,便好奇发问。 “这位小兄弟刚来长安城的吧?” “确实,年初跟着家父升迁来的。” “难怪你不知。”那人望了望四周,凑得更近了,压低声音又道:“云柏舟你总听过吧?” “云……”只见那人也捂住了嘴,虽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但长安城里仍无人敢提云家半个字,难怪人人如此谨慎。 “楚将军原先同云柏舟的五女儿有婚约,两人都已谈婚论嫁了,谁知云家竟发生了那样的祸事!” “你说得不对,我怎么记得好像是那云玥先逃的婚,后来云家才灭的门。” “哎,你们可知两年前楚将军还不是将军,只是军中副将而已。” “两年便升了将军?还真是年少有为啊!” “哈,这你就不懂了吧?” “难不成此事另有玄机?” “我知道了!当年带着禁军抄了云府的人不正是楚将军吗?”其中一个人附和道。 “原来如此,楚将军是在报复逃婚之耻喽?”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看着不像报复,倒像是……” “是什么?你倒是别卖关子了!” “我有个大胆猜想,圣上或许早就开始怀疑云家叛国,这才让楚将军假意同云家结亲,为的就是暗中搜寻证据,谁知那云玥半路逃婚了,便没结成!” “不……不会吧?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证据倒是没有,不过,你想想看,当年云玥可是当年长安城的混世小魔王,那楚将军怎会看上她?而且云家灭了之后,别说楚将军,楚氏整个家族能升官的都升了,这可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啊!” “你的意思是,若是换了普通人,定会因为亲家的事受到牵连,而楚家不仅没受牵连,反而步步高升?” “唉,世事本就难料。” 云玥就站一旁,这些话,她听得一字不落。 犹如五雷轰顶,她木讷的站在原地,半天也能没缓过劲来。 不,她不信,那些年的情意都是假的么?不会的!她不信! 此时,宫门缓缓打开。 第五十章才子配佳人 听到这沉闷的吱呀声,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了那巨大而笨重的朱门上,他们安静地立在原地,试图维持自己的风雅气度。 唯有云玥一人,似乎不曾听见这开门声,她努力在记忆里搜寻,搜寻关于……他的一切,从他上门提亲到大雨逃婚夜,他的呢喃情话,他的百般护短,他的桃花谷之约…… 可带着禁军杀了云府三十几人的不正是楚子衿么? 喜欢一个人是可以装出来的么? 她还是不信,对,她是相信阿衿的,他定有他的苦衷,若皇上执意要他这般做,他反驳不得。 她极力说服自己,心底却冒着个声音,要她去寻求真相。 朱门大开之时,一阵穿堂寒风险些将云玥掀翻,霁琰一把拉住了她。 “玥玥可是身体不适?” “刚才那人所言是真的么?”云玥反手抓住了霁琰的袖子,像是抓了根救命稻草,她的语气有些迫切,她需要找个人来一起坚定她的想法。 霁琰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平静道: “谣言切不可信。” 云玥这才松手,谣言切不可信。 “走吧。”霁琰踏步向前,心中却有些犹豫,他还是小看了楚子衿在云玥心中的份量,今日带她来是不是早了些? 朱门里是条铺满鹅卵石的幽暗长道,道路两旁是高高的围墙,墙上挂着的红灯笼,像在曙色里燃烧的一团火焰,一恍惚竟有种除夕守岁的既视感。 又一阵刺骨的寒意迎面涌来,云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冰冷的小手在袖口里收得更紧了些,眼瞧着霁琰已走远,她这才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不知绕了几座宫殿才来到今日举办宴席的明仪宫,听闻此宫正是清羽公主当年遇见楚将军的地方,那清羽公主求了许久,皇帝老儿才心软答应将行礼的地方换成明仪宫。 在初见的地方与你定亲,此谓有始有终,那清羽公主想必也是个至真至诚之人。 刚踏进明仪殿内,只见主座上的位置还空着,而主坐旁早已坐满了人。云玥眼熟的便有襄王,李齐萧,还有些曾经见过却叫不出名字的人,一个个红光粉面,好不得意的样子。 其中有个打扮得极为浮夸的黄衣少年,那人像是当日在扶虚山遇见的夙期,难怪他生性如此跋扈,能坐在那个位置,想来是有些身份的。 同为襄王之子,霁琰却被安排入了靠近殿门的座,不过他早已习惯,轻轻拂了拂衣袖,安然入座。 云玥站在霁琰身侧,她一言不发,垂着头,袖口里交握着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白嫩的小手被拽得红一块,白一块的。寒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吹得她头晕眼热,心中百般煎熬,只期待着能早些回去。 不知等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尖锐刺耳,不辨男女的声音: “皇上驾到!” 殿中人纷纷起身,伏首跪在两侧,云玥也跟着众人行礼,却偷偷抬起头来,只见门外走进来一身着玄袍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后跟着两位女子,一位端庄雍容,母仪天下。另一位豆蔻年华,举手投足间明媚娇羞,惹人怜爱,想来应该是今日的订婚的清羽公主。 “众爱卿……”话还未说完,刚坐下的皇上便是一阵咳嗽,好不容易止住了,这才让众人起身。 云玥朝着大殿主座上飞快地扫了一眼,那皇上面色枯槁,气虚体弱,怕是时日不多了。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云玥又瞧了一眼才发觉那“清羽公主”竟然坐在皇帝老儿腿上?这大庭广众的怕是不太合适吧?但人毕竟是皇上和公主,自然是想怎么坐便怎么坐,可怜了阿衿,竟要娶如此德行之人。 如若真像霁琰所说,唯有天下易主才能还云家清白,那么接下来的夺位之争又将是场腥风暴雨,想到这里,云玥便忍不住瞧了霁琰一眼,只见他正仔仔细细品着杯中的茶。 云玥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今后的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此时,那不男不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清羽公主,楚将军到~” 云玥一惊,莫非那殿上女子不是清羽公主?抬眼望去,只见楚子衿牵着个白衣女子,缓缓踏入殿门。 那白衣女子原来才是清羽公主,果真人如其名,清凝芙蓉色,羽然仙子娥。想来,这大唐第一美人的名声是坐实了。 才子配佳人,也算全了一段佳话。 不知为何,云玥只觉身旁的烛火晃眼得厉害,忍住,不能哭!他所娶之人生得这般貌美,又是大唐公主,他前程似锦,荣华遍地……明明心里不似先前般难过,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还好殿中人的目光皆在定亲的二人身上,没人注意到这泪流满面的小小侍女。 除了霁琰,他低声道: “你若撑不住了,便先去马车上等我,晏竹会来接应你。”说着他递给了云玥一块令牌。 云玥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接过令牌,悄悄退出了大殿。直至坐上马车,她才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却惊觉这人皮面具早已残缺,难不成这人皮面具遇水便化? 云玥不由得后怕,那殿上还坐着襄阳和李齐萧,若真让他们认出来,怕今日是有去无回了,难怪世子让她先走。 宴席上依旧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只是那皇帝明显上了年纪,有些体力不支,便椅靠在软榻上,半寐着眼,他一咳嗽,一旁那位明媚娇羞的女子便为他抚抚背,皇帝老儿握住了她的手,道: “丽妃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那唤作丽妃的女子一听,连忙嗔道:“皇上您是真龙天子,怎会老?” 老皇帝笑了,竟笑得有些悲凉。笑着笑着,他转头瞧了瞧一旁端坐着的皇后,岁月不曾饶过她,她的两鬓也染了白发。 不论何时瞧她,都是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她有作为皇后应有的仪态,却不是作为一个妻子。而这位端庄的皇后,在女儿的定亲宴席上也不曾一展笑颜。 对于这些年她对他的冷漠,老皇帝竟觉得今日有些解气了,他是九五至尊,容不得自己最爱的女人心里装的不是自己。他也要她的心痛一痛,即使是牺牲掉最宠爱的女儿。 “皇兄!臣弟敬你一杯!恭喜皇兄寻得佳婿!”襄王忽然起身,对着皇上敬了杯酒。 只见老皇帝躺着不动,似乎没听见襄阳敬酒服剩余的大臣纷纷起身附和, “臣等恭祝陛下!” 皇帝睁开眼瞧了瞧殿下站起来将近一半的大臣,他这才直起身子,丽妃连忙倒了杯酒递过来,皇帝不动声色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罢了罢手,示意宫人摆驾回宫。 是夜,宫人来报,丽妃落井而亡。 第五十一章身份险识破 云玥在马车上等了许久,仍不见世子归来,她掀开车帘,想问一问车外的晏竹,却发现车外并无晏竹身影。 莫说晏竹不见了,这整条街上便只有云玥一人,同她所乘坐的马车。 这究竟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世子的安排?可他为何不告诉她? 正疑心着,云玥想下马车看个究竟,刚踏出一步,只听嗖嗖两声,从暗处射出两只箭直直插在了云玥脚边,她吓得退回马车中,手上多了把箫,对准了帘子外。 瞧这样子,对方并不想取她性命,却要她呆在这马车中。 没过一会,外边响起一阵车马声,只听有人喊道 “这是哪家的马车挡住了楚将军的路?” 楚将军?难不成是楚子衿?云玥惊慌失措,忙着去拿人皮面具,才想起那人皮面具已残破不堪。 帷帽,帷帽,糟糕,马车上并无帷帽,情急之下,云玥扯下半块袖子,蒙在脸上,这才下了马车,惊慌道: “奴……奴婢有眼无珠,不知是将军马车,只是我家马儿尥蹶子不肯走,这才堵在这里。” “清风,去瞧瞧。”楚子衿并未下马车,只是唤了清风去瞧。 清风见云玥蒙着面,不禁疑心道:“你是谁家的婢女,怎还蒙着面?” “奴婢是李二世子的人。” “撒谎!李二世子早早便走了。” 云玥一听,世子走了?他究竟要做什么? “奴婢确是李二世子的人,大人若是不信,只需将我带到世子面前,便知真假。” “这……”清风拿不定主意,又禀报了楚子衿。 “我家公子让你过去回话。” 云玥跟着清风来到了楚子衿马车外。 楚子衿掀起一角帘子,道:“摘下面巾让我瞧瞧。” 云玥连忙回道:“将军不可,奴婢脸上生了疮,只怕脏了将军的眼。” “摘了。”他言语生冷,有着不容人拒绝的气势。 云玥抱着必死的决心,慢慢伸起手去摘面巾,横竖是死,待会得狠狠咬他一口再死。 还未她摘下面巾,只听后边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 “子衿哥哥!”来人正是先前殿中见过的清羽公主。 云玥不动声色退了出去,原打算开溜,却被清风从后边一把提住。 “我寻了半天,子衿哥哥原是在这里。” “公主可还有其他事?”楚子衿依旧声音平淡,也不曾下来迎接公主。 云玥在一旁看戏,心底竟有些暗喜,原来楚子衿对所有女子都这般冷漠。 “没……没事,我只是想问问,明日子衿哥哥还来宫里吗?” “明日军中有事。” “那后日呢?” “后日也有事。” 云玥瞧那清羽公主小心翼翼的姿态像极了当初的自己,不禁同情起这清羽公主来,原来自己也曾这般难看,若是有下辈子,她定要变成楚子衿喜欢的模样,再狠狠拒绝他,也叫他尝尝这相思之苦。 谈话还在继续, “子衿哥哥是不是讨厌清羽?”少女的头埋得很深。 “天色不早了,公主早些回去休息。” 云玥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听听,又是这句,天色不早,早些休息。 这句话云玥当初可不知听了多少遍,待她注意到四周安静得不像话,却下意识地捂住嘴。糟糕,她……她刚才好像笑出声了。 “你是谁?”清羽脸色极为难看,恶狠恨地盯着云玥。 “公……公主,奴婢只是最近感染了风寒……”云玥挣扎着想赶紧跪下道歉,谁知那清风死死不肯松手。 清羽的脸色更加难看,语气极冷:“来人,拖下去杖毙。” “慢着。” “子衿哥哥要救她?”清羽顿时醋意四起,今日,她定得拿这小婢女好好顿气。 楚子衿并未说话,一旁的清风却道: “回禀公主,此人身份可疑,或许是闯入皇宫的刺客,我家公子带回去只是为了审出这背后之人。” “若我今日执意要她性命呢?”清羽却是不顾这奴婢是谁,她要的只是子衿哥哥的态度而已。 云玥也凝气静听着,他待如何选择? 良久,马车里才传出来, “清风,给她。” “是公子。”说罢清风松开了手。 云玥被清风一扔,直直跌坐在地上,她的心却寒到了极致,刚才她竟还对他怀有一丝期待。 待楚子衿的马车走远,清羽顿时泄了气,也失去了折磨云玥的兴致,只道:“来人,杀了。” 云玥眼一闭心一横,今日怕是得折在这里了,爹爹,娘亲,大哥,玥儿又来见你们了。 “且慢!” 清羽公主回头望去,只见是李二世子。 “公主还请手下留情,这是我家丫头,第一次进宫,迷路了。” 云玥望着一旁笑意盈盈地霁琰,只恨得牙痒,这厮竟不同她说一句,便将她推到楚子衿面前,一天之内,她可经历了两场生死。 待霁琰将云玥领走,暗处一道人影闪过,回到了主子跟前,道: “公子,那婢女被李二世子带走了。” “回府。” 清风又道:“只是属下有些不明白,刚才公子明明可以将那婢女带走,可为何给了公主,又让我在暗处候着?” “我若带她走,那今日她必死无疑。” “原是如此,只是那婢女蒙着面,十分可疑,若是就这般放过会不会……” “无妨,她不是刺客。” 清风一惊,道:“公子可猜出她是谁了?” “八九不离十。” 回府的路上,云玥一直阴沉着脸,不同霁琰说一句话。 “玥玥还在生气?” “我刚刚可救了你,你便是这般对待你的大恩人?” “别气了别气了,原是我不对。” “你倒是同我说句话,哪怕骂我也成。” 云玥冷笑道:“我哪敢骂您,你是世子,而我只是任人宰割的个小婢女。” 霁琰道:“你可不是一般小婢女。” 云玥不再回他,气氛又冷了下去。 “玥玥别气了,这次是情势所迫,我才不得已送你去见楚子衿。” 云玥冷哼:“形势所迫?你早就计划好今日,又谈何情势所迫?我并非气你把我当成棋子,我尚有自知之明,公子一次又一次救我已是极大恩情,只是,你若布局前先提前知会我一声,也不会像今日任人宰割。” 沉默良久,霁琰才道:“你刚才为何不扯下面巾?你若扯下,那楚子衿定然救你。” “赌累了,不想再赌。” “我瞧着你不是怕赌,你这是在跟自己置气,你只是想瞧瞧楚子衿错杀你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云玥一愣,世子还真是了解自己。 霁琰又道:“你可真傻,没瞧见过这般上赶着去死的。” 第五十二章孟北暗潜伏 月明风清的夜晚,街头小贩们正陆陆续续收拾包袱回家,那拐角处坐着个白袍遮面人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擦着绿口茶杯已有些时辰。 直至深夜,巷子里传来一阵吱吱悠悠的马车声,白袍遮面人这才起身走去拦住了马车。 晏竹禀道:“公子,有人要见云姑娘。” 见她?云玥一惊,犹豫了一阵,才将面巾遮在脸上,正想掀起车帘下去,却被霁琰拦住,只听见他朝着窗外道:“请客人上马车说话。” 那白袍公子上了马车,墨玉轻轻抖了抖马儿的绳子,马车便朝前驶去。 云玥盯着那白袍遮面人许久,却不曾开口说话,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并不多,这人又会是谁呢? 霁琰却是一眼认出白袍遮面人,待马车行了好大一会,他才道:“阿北,好久不见。” 阿北?孟北? 只见那白袍遮面人缓缓摘下头顶的白帽子,借着烛光,孟北那俊逸的五官在烛火里若隐若现。 果真是孟北,云玥抬手感激道:“多谢孟公子救我哥哥一命,您若他日有难,我云玥必定相助。” 孟北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今日来寻你是为了阿枫之事。” “我哥哥怎么了?” “提醒阿枫,太子阴险狡诈,不可追随。” “孟公子难不成一直在哥哥身边?” “还请云姑娘莫要向阿枫提起我。”说罢,孟北便跳下马车,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孟公子!”云玥也想随他跳车,有些事她得问清楚。 霁琰一把将她拉回座上,摇头道:“慢着,你追不上他的。” 云玥失魂落魄,喃喃低语:“原来孟公子一直在哥哥身边,只是哥哥不知道。” 此时,长安城外一座宅子里,有一墨衣公子独坐院中瞧那满天星色,一旁搁置的茶水早已冷却,他的心也如同那天上的冷月般寒凉。 阿北,你为何不肯见我? 阿北,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阿北,自我醒的那刻便想明白了,不管接下来的路如何艰险,我定不再推开你。 梦里,云枫仿佛又回到了七岁那年,五岁的小孟北跟在他身后喊道:“枫哥哥!枫哥哥等等我!” 第二日一早,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惊醒了院中入梦人。 开门一瞧,只见是妹妹同墨玉。 “枫哥哥!” “枫公子。” 云枫见云玥红衣遮脸,墨玉一身风尘,便将二人迎了进来,又朝着门外探查了一番,确定无人跟踪,这才道:“玥儿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心里念着哥哥,便想早些来见你,今日我们一起去探望荇姐姐罢。” “好。” 云玥见哥哥面容有些憔悴,又瞧见那院中的卧椅与凉茶,不由得一阵心疼,哥哥昨日想来是睡在这院中,身边也没个人照顾。 “哥哥,不如把墨玉留在你身边照顾,如何?” 云枫却道:“墨玉留在你身侧,我才能安心些。” 见哥哥态度坚决,云玥只得作罢。 待云枫换了身衣服,墨玉才又架起马车,朝着云荇在的地方赶去。 云玥望着哥哥那身深色的衣裳,道: “我记得哥哥原先喜欢穿浅色衣裳,这深色倒显得老气了。” “是么。”若妹妹不提,云枫还不曾发觉,又扯开话题道:“荇儿最近如何?” “荇姐姐最近身子愈发大了,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再过月余便要生产。” 云枫道:“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待她生产,我便将你二人送出长安城。” 云玥急道:“我要在这陪着哥哥!” 云枫厉声:“玥儿,今时不同往日,你和荇儿若是在我身旁,处境会更危险!” “可我怎能留哥哥一人在这龙潭虎穴?”云玥眼泪已在眼眶打转,哥哥还是第一次这般凶她。 “可荇儿若是一人离开,你我都不安心,你若陪着她,再加上墨玉,我也能稍稍安心些。” “可……”一想到荇姐姐,云玥便也说不出话来。 “玥儿听话,待我报完家仇,我们兄妹三人便远远离开长安城,不再回来。” “哥哥是要找襄王报仇?” “嗯。” “那云家罪名不平反了?” 云枫摇了摇头道:“昨我想了一夜,云家罪名平反了又能如何,死去的亲人也活不过来。现如今我寻到了你和荇儿,好好活着才不负当初大哥将拼死将你我送出来。” 大抵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名声权利不过虚妄,死者已然逝去,可活着的人定要好好活着。 云玥心底一震,她似乎又瞧见了以前的枫哥哥。 “好,哥哥说如何,玥儿便如何。”云玥小脸上扬起笑容,她紧紧握住哥哥的手,就如同小时候哥哥生怕她走丢,便紧紧牵着她的手。 猛然间她似乎又想起了某个人的话,道:“哥哥报仇是借助太子之力么?” 云枫诧异:“你怎知道?” 云玥不自然的笑了笑,道:“自然是玥儿冰雪聪明猜到的!” “你呀,真是个小机灵鬼。爹爹以前常说你若是个男子,定能在朝中……”云枫忽然意识到什么,便不再肯往下说。 云玥又道:“哥哥,据我所知那太子阴险狡诈,城府极深,与他相谋怕不是良策。” “如今朝堂之中能与襄王对抗的唯有太子,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我与那太子无冤无仇,我想他不会为难于我,玥儿只管放宽心,等着我便好。” “好,等报完仇,我们兄妹三人一起走!” 待瞧完云荇回到王府,夜色已深,云玥想起白日里同哥哥的谈话便睡不着了,那太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她披起衣袍,端了几盘点心,来到了世子房门外,见屋子里灯已熄灭,正想转身离开,不料屋子里却传来一道弱弱地声音, “玥玥既来了就进来吧。” 云玥心中一惊,推门道:“原来世子您也还没睡。” 霁琰道:“谁说我没睡的” 云玥瞧着这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便问:“世子要不我帮您把灯点上?” 霁琰一听,戏谑道:“哦?你确定?” 第五十三章世子受重伤 云玥心中有事,不曾听出霁琰的戏谑,便走了过去将屋子里的烛火全都点上。 霁琰也不起身,就这般躺在床上,静静的瞧着她。 待云玥点完烛火,端起点心走过去,道:“世子可要尝尝点心……心……你……你为何不穿衣服?” 云玥连忙转过身去,小脸儿通红。 霁琰见状,眼角笑意更深了些,戏道:“睡觉穿什么衣服?玥玥先前帮我上药的时候又不是没瞧见过?今日怎的这般反应大?莫非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云玥一听又气又羞,恨不得将手中的盘子砸过去,但她又不敢,只得道:“上药时我只当世子是个病人。” “哦,那今日玥玥把我当什么了呢?”霁琰这才起身,随手系上了件衣袍,那长发散下来,直直垂在胸前。这般瞧去,没了平日里的飘逸,竟有几分妩媚。 “过来说罢,找我何事?” 云玥转过身来,见到霁琰这副模样,心中衍生了些异样的情绪。不知为何,今晚的霁琰与她平日里见的似乎不大一样。 云玥极其不自然,“那……那个,吃点心么?” 霁琰挑眉笑道:“你来只是为了送点心?” “是……也不是。”云玥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 “快说罢,我有些困了。”霁琰顺势打了个哈欠,双手托住下巴,睁着明亮的眼睛,笑盈盈地望着她。 别说,霁琰这小模样,还真有些可爱。 云玥立即摇了摇头,她似乎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结巴道:“那……那个我来是问你太……太子这人如……如何?” “阿北可从来不说无用的话哦。”霁琰吐字极轻,语气甚是宠溺。 “明……明白了,我……我先出去,您……您好好休息。”说着云玥正要退出去。 “不知为何忽然感觉有些烦躁,不如玥玥今晚留下……” “留……留下点心给世子解解馋,我……我先告退!”还不等霁琰说完,云玥便夺门而逃。 终于,霁琰再也憋不住,猛地吐出口鲜血。 “阿琰!”床底爬出个红衣少年,将霁琰扶回了床上。 “哎呀,我刚刚就应该将她打晕,也不会拖这么久!”红衣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盘腿坐在霁琰面前,运功为他疗伤。 直至夜色褪去,天边掀起一片亮角,红衣少年这才收回手,他手腕处的银铃铛泠泠作响,极为清脆。 扶溪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边揉着肩头,一边去开门,却不曾想迎面撞上了前来端茶送水的云玥。 二人对视了几秒,扶溪猛然合上门,道:“阿……阿琰,是昨晚那个……那个姑娘!” 直到门被合上,云玥这才回过神来,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瞧了四周无人,便撒腿跑了。 那……那满头大汗的……的红衣男子是谁?莫非昨……昨夜她溜了之后,世子饥渴难耐就……就……原来这世子竟然是个断袖! 云玥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再也忍不住便蹲在地上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她却愁了起来,若世子为保清誉杀她灭口可如何是好? 灭口不至于吧?世子向来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那阵银铃声她似乎在哪听过。 云玥本以为霁琰过些时辰便会来寻她,该贿赂该灭口绝不含糊,可等了一日也不见他。 霁琰昏睡了一整日,扶溪守在他身旁不曾离开一步。 只见那扶溪躺在那卧榻上,有精无彩地捉着蚊子。 “啊……饿死小爷了,阿琰你何时才能醒过来,晏竹何时回来啊,有没有人救救小爷啊,想吃烧鸭烧鸡烧子鹅……” “扶溪。”床上躺着的人终于醒了过来。 扶溪听见霁琰唤他,从卧榻上跳起来,瞧着霁琰脸色不如先前苍白,喜道:“你可醒了!要不是小爷我妙手回春,你早就见阎王了!” “有人来过?”霁琰咳嗽着直起半个身子,靠在床上。 “有!我今早开门出去透气,结果遇上了昨晚那姑娘,瞧她吃惊的样子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那她可有进来?” “这倒没有,亏得小爷我反应快,将她关在门外。” “那便好,我受伤之事还不能告诉她。” 扶溪一听,好奇道:“她是谁?瞧你昨日那般对她,也不像是府上的婢女。” 霁琰无力一笑,道:“她便是云玥,破了你离神草迷局的人。” “原来是她。”扶溪恍然大悟,只是一想起早晨她那异样的眼光,扶溪便咬牙切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究竟是谁将你伤得这般重?” “皇上。” “皇上?他为何伤你?还是暗中下的手!” “兴许是我瞧见了不该瞧的人。” “谁?” 霁琰冷笑,道:“一个本应死了人。” 扶溪愈发糊涂了,只道:“我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皇上要除你确实有些棘手,若实在不行,你就告诉他们真实身份罢。” 霁琰摇了摇头,道:“不急,好戏刚刚开始,且瞧他们怎么唱下去。” “还真是拿你没办法,也罢,谁让小爷命苦,摊上你这么个世子!” 云玥等了几日也不见霁琰来寻她,又挂念着枫哥哥同太子的事,她这心中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倍受煎熬。 这时,梨若推门进来道:“云姑娘,世子殿下要见你。” 云玥见到霁琰时,不禁四处打量起来,那红衣男子是走了么? 霁琰道:“玥玥这是在找什么?” “咳咳咳,没有!”云玥一脸坚定地否决了。 “前些日子听人说你来找我?” “是……不是!”云玥一脸为难,世子这是在试探她到底瞧没瞧见那红衣男子么?这可真叫人为难。 “你且大胆说,我必不追究。” 听到这话,云玥才松了口气,问道:“不知世子可有法子让我见到太子?” “哦?为了你哥哥?” “嗯。”云玥点了点头。 霁琰道:“你是想潜进太子宫里?”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云玥又点了点头。 霁琰又道:“你这可难住我了,接近太子不是难事,只是混进太子府并不太容易。” “世子帮我见到太子便好,剩下的我已经想到法子了!” 第五十四章美人计落空 没过几日,太子府举办诗酒茶会,派人给霁琰送来了请帖。 霁琰指着那帖子道:“瞧,机会来了,玥玥这几日惊鸿舞练得如何?” “不太行。”的确不太行,云玥若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就是断胳膊断腿她也得学学这惊鸿舞。 霁琰挑眉道:“哦?莫非美人计不成了?” “太子可通音律?或许那箫我还能吹上一吹。” “也成。” 夜间,明月照独台,清风拂衣袖。 亭台里坐着的两位公子正在对弈,那白衣公子棋子一落,对面的红衣公子便开始哼哼唧唧, “我本就不是你对手,还非得让我来下棋。” 只见那白衣公子眼角含笑,却不作答。 扶溪从果盘里抓了个香橘,自顾自的坐在那玉栏杆上,赏着月色剥起橘子来,刚扔嘴里两瓣,他似乎想起什么事来,含糊不清道:“难不成,你约我下棋,是棋局布好了?” 扶溪见霁琰神色自若,已然明了,他又道:“蛰伏这么多年,也苦了你了,只是我瞧着你对那云玥有些不同,这般弃了你可舍得?” 霁琰收棋的手僵在了半空,只听见他缓缓开口,声音极为低沉, “如何不舍得,一颗棋子罢了。” 不日,便是诗酒茶会。 云玥瞧着铜镜中的自己,思绪有些恍惚,她上次这般细致打扮,还是见楚子衿的时候。 今日她穿了一身鲜红如血的长袍,那红衣如火如焰,张扬狂傲,墨发随意松散在身后,倒有几分隐山居士的淡漠与随意。 不过,她还不满意,为避免让人认出来,她将脸化得浓了些,又为自己点上颗泪痣,这般瞧去,风尘味确实重了些。 霁琰只是瞧了一眼,便道:“倒也符合这淮箫姑娘的名号。” “淮箫姑娘?” “这是我为你造的身份,你可记好了,若宴席上问起,你便称自己为淮箫姑娘。” “好。”云玥允道。 “走吧。” 云玥又道:“多谢世子。” 霁琰迈出去的脚微微一顿,他心下一紧,若是反悔,还来得及,最终那步他还是迈了出去。 今日来参加这诗酒茶会的皆为年轻的达官贵人,有风流倜傥的才子,也有名门深闺的佳人。 云玥跟在霁琰身后,自她下马车的那刻,众人诧异的眼光便聚集在她身上。 这……这诗酒茶会,竟有如此明妆艳抹的风尘女子?一打听,哦,原来是那废物世子带来的,难怪如此荒唐! 霁琰刻意来得晚了些,待走到那举行诗酒茶会的园子时,宾客皆已入了座,便这般众目睽睽下,霁琰摇着画扇,踏风而来。 “今日长安城车马不通,来得晚了些,太子殿下可莫要责怪!” 园子中间的凉亭里的软榻上靠着个黄衣公子,只见他面若桃花,玉树临风赛潘安,一树梨花压海棠,倒有几分唱戏小生的影子。此人便是当朝太子,李岱。 太子也不恼,只道:“既来了便入座。” “我今日来还为太子殿下带了件礼物。”说着霁琰稍稍往一旁站了站,指了指云玥道:“殿下看,正是此人。” “哦?”太子这才认真看过来,又道:“此人是谁?” 这时,云玥上前一步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霁琰笑道:“此人便是扬州赫赫有名的淮箫姑娘。” 众人一听,惊叹,扬州淮箫姑娘?传言道那淮箫姑娘被一个神秘人买下了,原来买她的人竟是这废物世子? 一旁已有人忍不住起身,道:“太子殿下!早已听闻淮箫姑娘箫声一绝,今日何不奏上一曲,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太子道:“那便请这位淮箫姑娘奏上一曲。” 云玥在一旁听了半天,心底早已恨得牙痒痒,这霁琰竟给她安排了这般身份,她的箫虽不说难听,可离真正的淮箫姑娘可差远了! 也罢,就算是丢人,也是丢他霁琰的人,谁又会知道是她云玥吹的。 云玥拿起玉箫,吹了起来。 这玉箫声极为清脆,先是余音袅袅,仿佛一缕轻烟,若虚若幻。而后又如泣如诉,含蓄深沉,犹如那茫茫月色浸入江中般幽远凄凉,叫人听了又喜又悲。 一曲奏罢,却无人拍手叫好,皆沉浸在那幽怨的箫声中。 “好!”首先叫好的人正是太子殿下,他接着道:“不愧为扬州第一歌姬,这礼世子费心了。” 云玥暗自长吁了口气,还好,她也就这箫还能拿出手,若是换了跳舞,只怕这会子早已被轰出去了。 正要退下,云玥余光一瞥,小小身躯不由得一振,竟没想到他也会来参加这诗酒茶会,那人也瞧着她,目不转睛。 待她退了下去,只见太子身侧一个公公捻着兰花指,声音极细道:“呵呵,我瞧着那楚将军对那淮箫姑娘倒是有几分兴致。” 太子也来了兴致:“哦?是么,传令下去,今日我要留楚将军吃顿家宴,好好款待这未来的妹婿,另外知会李霖羡一声,就说这礼收下了。” 天色刚暗下来,云玥便坐上了太子宫派来的轿子,搜身,沐浴,换衣,幸好来时她已将自制的毒药藏进了珍珠耳环里,待寻到机会,便给太子下毒,这毒世间唯有她云玥能解。 哥哥与太子的交易她实在不放心,待家仇一报,她自会给出解药。 云玥躺在床上已有一个时辰,此刻,那毒药就紧紧攥在她手心,只等那太子进来。 屋子里只有她一人,四周静得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忽而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仔细听去,那脚步摇摇晃晃,兴许是那太子喝了酒,此番正好,真是天助我云玥。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云玥的手握得越来越紧,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云玥猛然把眼睛闭上,装作睡着的样子。 又一声,门被合上了,那人慢慢朝着床靠近,脚步极轻,到了床前,那人幽幽吐出几个字: “你便是太子所说的……惊喜?”他将惊喜二字咬得极重。 云玥才听见这声音,脑子便嗡的一声蒙住了。 他……他的声音她不可能听错,楚……楚子衿? 第五十五章 身份遭识破 云玥睁眼一瞧,果然是他。烛光里那青衣少年的脸色比往日里平和了不少,倒添了几分亲切。 “你……你……”云玥惊慌失措,用手挡着脸朝床幔里躲去。 只见楚子衿慢慢坐到床边,温和道:“你不必躲,我知道是你。” 云玥听闻这话却是一愣,手中的毒药攥得更紧了些,道:“你是何时认出来的?” “伏虚山之行,我便怀疑是你。” “那你如何确定是我?” “宫宴结束后,挡住我马车的也是你。” 云玥苦笑道:“原是如此,你才将我交给公主。”只待他再靠近一步,她便会将手中的毒药捏碎撒向他。 “并非如此。”楚子衿认真道:“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云玥悲怆一笑,道:“你抄我云家,杀我父母,逼我跳崖……这一桩桩一件件还不是伤害么?” “眼睛是会骗人的,你瞧见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那真相是什么?你告诉我!” 楚子衿摇了摇头,道:“还不是时候,真相总有一日会浮出水面。” “你既不愿说,那便放我走。” “世子那人深不可测,远不如你瞧见那般简单。” “不都一样么?在哪里不是当棋子?” 楚子衿却也不恼,道:“你可曾想过我为何在此?” 云玥何尝不知,楚子衿出现在此,只能说明霁琰是太子一党,他们想借她之手除掉楚子衿,先前的宫中拦路便是试探。 楚子衿见她不说话,又道:“你若执意要杀我,那便杀吧。”说罢他便和衣躺在云玥身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杀与不杀,只在云玥一念之间,挣扎至半夜,她终究是收起了手中的毒药,双手环膝,轻轻将头枕进了双臂。 深夜未眠的不止云玥一人,王爷府世子院落里静坐着个白衣人,只听探子来报, “回公子,那边并未动手,楚子衿还活着。” 霁琰听完久久不语,手中握着的白棋也不知何时滑落的,良久,他才道:“按这个地址去找人。” 探子道:“找到当如何?” “抓了。”霁琰语气极轻,眼神中透着老成与狠辣。 云玥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梦中她瞧见荇姐姐满身是血抱着个孩子朝着她走来,再一睁眼,天已大亮。 放眼瞧去,屋子里也不见楚子衿身影,她利索穿上了鞋,正推门出去,迎面走来的人是楚子衿,他见她神色慌张,只道: “怎么了?” “楚将军可有办法带我出去?” 楚子衿微微皱眉,她竟唤他楚将军,如此生分的称呼他还有些不习惯。 “跟我来。” 出了太子府,云玥直奔城外云荇住的院子,楚子衿也不曾离去,静静跟在她身后。 却还是晚了一步,荇姐姐屋子里烛火尚未全熄灭,只剩最后一丝光亮苟延残喘着,那人定是连夜将荇姐姐带走。 霁琰,你若伤了荇姐姐分毫,我定不饶你! 云玥转身要走,却被楚子衿一把拉住,道:“你要回去?” “是。”云玥冷冷应道。 “为何?世子没你想的那般简单。” 云玥挣开了他,道:“他抓了荇姐姐,就是要我再跳一次崖,我也得去!” 楚子衿身躯微微一振,他知道她仍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我帮你救人。” “我又如何信你?” “那你为何昨晚不杀我?你若杀了我,世子必不会抓人。” 云玥冷笑道:“我不杀你,并非因为信任你,而是我不想沦为别人的棋子,我的命由我不由人!” 云玥昨天夜里想了许久,先前的她太被动了,才会一次又一次被算计。 楚子衿没想到云玥竟会说出这般话来,她倒是与原先大不同了,只是不知为何,他竟有生气,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将心底那股奇怪的情绪压了下去。 “你若想好便来找我。”说罢楚子衿便走了。 楚子衿走后,云玥退到院子里,关上门,抱着那院落里的石柱子狠狠哭了起来。 她终于装不下去了,为何一夜之间她家破人亡,为何她曾经爱慕的少年也将她当做棋子,为何她连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为何她总是给哥哥添乱,为何她什么事都做不好。 有谁能告诉她,她究竟该怎么做? “小姐!”墨玉夺门而入,只见云玥抱着那石柱子哭得像个泪人儿。 “小姐你怎么了?”墨玉又瞧了瞧屋子里,不见云荇,他蹲在云玥身旁急道:“荇小姐人呢?” 云玥这才胡乱地擦了擦眼泪,道:“你怎么寻到这来了?” “你自从跟着世子出去便没回来,我想着你或许在这里,便寻来了,荇小姐她?”墨玉眼里布满血丝,声音有些沙哑,许是找了她一夜。 云玥一愣,昨日匆忙,忘了知会他一声,她总是这般只想着自己,心下十分愧疚,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墨玉身子微微一振,眼眶有些湿润,他将脸稍稍别了过去,道:“小姐别这么说,我本就是小姐的护卫……” “不,我从未把你当下人!”云玥顿了顿,软软吐出三个字:“是朋友!” 这三个字虽轻,却重重地敲击在墨玉心间,他暗自发誓,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护小姐周全。 墨玉缓缓抬头,凝视着云玥的眼,道:“好,那就听小姐的,是朋友!对了,荇小姐她?” 云玥一听,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冷道:“被世子带走了。” “世子?”墨玉大惊,弱弱道:“所以还是要与他为敌了么?我再愚笨也瞧得出世子并非等闲之辈,可……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 “莫慌,他暂时不会对荇姐姐怎么样,是敌是友还不一定。” “不论如何,我定站小姐这边!” “好!” 世子院落里,霁琰正躺在树下的卧榻上听风喝茶。 晏竹禀道:“公子!云姑娘回来了。” 霁琰睁眼,幽深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涟漪,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 玥玥啊,你可会同那楚子衿联手对付于我呢? 第五十六章云玥破计谋 云玥见到霁琰时,他的神情与语态仿佛是许久未见的老友般清淡。 “你回来了。”他眼角满是笑意,就如同当初在林家村村口瞧见他那般清风明朗。 只是这笑意背后透着的疏离和寒意依旧如初。 云玥走到他面前,沉默了半晌。 霁琰也抬头望着她,不言不语。 良久,她才道:“我姐姐在哪?” “我不知。” “你不肯说?” “我不知又如何说?” “只有你知道我姐姐的住处,除了你还能有谁?” 霁琰也不生气,只笑道:“那可未必,你哥哥与太子不也有来往吗?” 云玥冷道:“我哥哥自小比我谨慎,不可能让太子知道姐姐的住处。” “信与不信,你不如去问问你哥哥。” 云玥冷笑道:“我信,为何不信?好手段啊世子殿下,我现在才想明白了所有事情。” 霁琰脸色微变,静静等着她把话说完。 “或者我该唤你一声药鬼谷主么?我自被你救起,便进了你布的局。” “哦?不妨说来听听是何局?” 云玥道:“你救我封我记忆将我留在药鬼谷,授我毒术却不传医术,最大的作用是引出我哥哥云枫,就算引不出来,我这毒术将来也能为你所用,我说得可对?” “不错,继续。” “可是你没能想到我哥哥竟然中了蛊毒,这下蛊之人还是孟公子,你的好友,于是你借伏虚山一行,既舍命救我,又救了我哥哥,想让我兄妹二人甘愿为你所用。 我哥哥虽醒了,他对你的戒备和敌意让你改变了计划,你便设计让他投入太子门下。至于为何你们大费周章救我和我哥哥,想必和云家灭门有关,也和襄王有关。 你同太子的谋划也不难猜,无非是襄王势力太大,威胁到了太子的势力,而你怀疑襄王杀了你母亲,对他恨之入骨,这也是为何你会和太子站队。 楚子衿同样也是你们计划中的一环,他若死了,如同断了皇上羽翼,若昨晚我真对他下手,那我身份将会曝光,必死无疑,好一招借刀杀人。 你们早便谋划好,这一计过后我便会知晓你二人结盟的事,我若投靠了楚子衿,再杀他会很难,于是抓了我姐姐,以此作为要挟逼我动手杀楚子衿,我说得可对?” 霁琰听罢,并未反驳,只是抬眼打量着云玥,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干净,云玥倒有些不自然起来。 良久,他终于开口:“不错,是我布的局。” 云玥脸色骤变,进一步逼近霁琰,抓着他的衣领问道:“可你又如何能断定堂堂楚将军能为我一介弱女子所杀?” 霁琰倒是被她这忽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只道:“你能靠近他,他不会杀你。” “可抄了我云家,逼我跳崖的不是他楚子衿吗?他还有何事做不出来?” “可你昨晚活着出来了。” 云玥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道:“我是活着出来了,可你却不一定了。” 霁琰忽觉胸口一阵闷疼,顿时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公子!”暗处的晏竹跳了出来抽出长剑挡在霁琰身前。 墨玉此刻也拿着刀走了出来,将云玥护在身后。 晏竹和墨玉拔刀相视,二人皆不知为何竟走到兵刃相见的地步,心中五味杂成,翻江倒海。 若是终究免不了一场厮杀,只许来世,不再成对立的一面。 “若想要解药,拿我姐姐来换!”云玥说罢,便示意墨玉带她离开。 墨玉扶住云玥,纵身一跃,踏墙而过,二人身影消失在了街角。 “小姐咱们去哪?” “去见枫哥哥。” 不一会,云玥便赶来了云枫住处,墨玉敲了半天的门,里面却无人应答。 墨玉道:“枫公子他会不会也被抓了?” 云玥分析道:“哥哥既已投靠太子,抓他岂不是多此一举?” 正当二人不知该如何时,迎面驶来一辆马车,停在了二人面前,马车里传出一声清冷略带急促的男声:“上车。” 云玥只听着那声音,便毫不犹豫上了马车,墨玉见状,顺势上了马车,坐在外边同车夫一齐赶车。 “哥哥!”云玥才上马车,便一眼瞧见了躺在孟北怀中昏睡的云枫,而孟北则一脸惨白,额头尽是汗滴。 云玥惊道:“孟公子你……” “前面拐角处,带他下马车,藏好别让人发现,我来引开身后的尾巴。”短短几句话,孟北说得极为费力,扶着云枫的手直抖个不停。 “多谢。”云玥见状不再多说,将墨玉唤了进来,只待马车行到拐角处,三人便下了马车,躲进了巷子深处。 寻了间无人的屋子,才将昏迷的云枫安置好。 墨玉道:“马车里那人可是孟公子?” 云玥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这世间竟有这般人,无关亲情爱情,却愿为对方牺牲自己性命。” 墨玉却是听得一头雾水,道:“孟公子对枫少爷的确是好,先前枫少爷中蛊毒,我瞧着他比谁都着急……” “岂止是好,你可知哥哥中的是何蛊毒?” “子母蛊,小姐之前说过。” 云玥又问:“那你可知子母蛊如何解开的?” 墨玉摇了摇头,他只知似乎是伏虚山之行世子找了某样东西,才救活了枫少爷。 “子母蛊无解,子在母在,子亡母亡。” 墨玉惊道:“那……那枫少爷他?究竟是何人所为?如此歹毒!” “下蛊之人正是孟公子。” “孟……孟公子?怎么会?” “世人只知蛊能害人,却不知蛊亦能救人。哥哥当初命悬一线,靠着孟公子的蛊毒才救回一命,哥哥中的是子蛊,而孟公子自己服下了母蛊,子蛊越强,母蛊便会越弱,也就是说孟公子离哥哥越近,他便会越虚弱。” “竟……竟有此事,难怪刚才瞧着他面色苍白。” 云玥同墨玉正说着话,丝毫没注意到身后躺着的云枫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第五十七章翻墙偷烧鸡 云玥走后,霁琰半昏半醒间扯住晏竹的衣袖,喘道:“去……去将扶溪找……”话还未说完,他便晕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床边坐着个红衣少年双手托着下巴,闭着眼睛,将睡欲睡的样子。 霁琰艰难唤了一句:“扶溪。” “你可终于醒了!你这不是中毒就是受伤,你能活着还真是命大!”扶溪没好气的哼唧着,见霁琰不说话,他又道:“这回又是谁给你下的毒?” 霁琰眉眼一皱,低声道:“是云玥。” “怎会是她?” “此事我也纳闷,她既已猜出我药鬼谷主的身份,为何还会对我下毒。” “莫非是为了交换条件救她姐姐?” 霁琰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她的毒术都是我教的,这般做实在不明智。” 扶溪倒是一副看戏的模样,笑道:“竟也有阿琰猜不透的事,这云玥还真是个奇人。” 荒废宅子里,墨玉从井里打来了一桶凉水,云玥将手帕洗净,轻轻擦去哥哥脸上的血渍。 擦着擦着,她便瞧见哥哥脸颊上有泪痕的印记,云玥心下一惊,莫非刚才的话,哥哥都听见了? “哥哥。”云玥轻轻晃了晃云枫手臂,云枫并未醒过来。 她这才放下心来,还好,他许是没听见。 此刻日下山头,云玥和墨玉守在门外。 墨玉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极为窘迫地笑了笑。 云玥见状道:“正好我也饿了,你就守在这里,我去寻些食物。” 刚走到院子里,只闻见隔壁院子里飘来一阵烤鸡的香味,云玥顺着那阵香味走去,走着走着,一面墙挡住了她,无路可走时,她又拿出来看家本事,翻墙! 她爬过墙头,只见那隔壁院子中央的火堆上正烤着两只金黄酥脆的烧鸡,而院子里并无一人。 云玥利落下墙,心底暗骂,这家主人还真是大意,竟无人看守,这烧鸡烤焦了可怎么办? 还好今日遇上了她云玥,自然不会辜负这两只金黄的烧鸡,别怕,姐姐来带你们回家。 云玥顺手从池塘里摘下两片荷叶,将两只烧鸡包了起来,揣在怀里,正要爬墙回去,身后却传来一道稚嫩清脆的女娃声, “小贼别跑!还我烧鸡!还我烧鸡!”说着那女娃冲了过来,死死拽着云玥的双腿。 云玥咬牙死命扒着墙头,身子却在一点点下滑,她现在很后悔,极其后悔,为何当初她不跟着墨玉好好学轻功,现在也不会被个小娃娃拖着。 这女娃的叫声又引来了另一个更小的男娃,那男娃见状,也跑了过来,只是他够不着云玥的腿,只能干着急,嘴里还不停的喊着姐姐使劲! 云玥几乎被磨得没了力气,只得一把扔了烧鸡,可那女娃娃似乎不愿放过她,还死死拽着她双腿。 云玥急了:“臭丫头!烧鸡都还给你了!还不快放手!” 女娃仍不肯松手:“小贼!你今日别想跑!阿尘快去将公子找来!这贼今日不能放!” “好!”男娃说着跑开了。 云玥一听这女娃还想找自家大人过来,只得一松手,同那女娃娃摔到了地上。 她本以为那女娃摔痛了便会松手,可不曾想那女娃还是死死抱着她的腿,无奈之下,她只能在地上抹了一把墙泥糊脸上,还将簪子拔下,弄乱了头发,又将手旁的烧鸡揣进怀里。 大不了被当作小乞丐打一顿,眼下哥哥还在昏睡,不宜过于张扬。 “就是她!就是她!”男娃奶声奶气领来了他家大人。 来人见这乱局,皱眉问道:“阿简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女娃一边爬起来,一边兴奋道:“公子!我今日抓到总偷我们东西的小贼了!” 云玥却是僵在原地,若她没听错,那人是楚子衿?若她没听错,阿尘阿简,难不成是当初她在临溪村救下的言简言尘? 若不是当初他抓了这阿简和阿尘,她也不会跳下悬崖,可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两只烧鸡而已,就给她吧。”说罢楚子衿正要转身离开,却被言简叫住。 “公子等等!若只是两只烧鸡我也不计较了,只是这人的穿着打扮才不像个乞丐呢!就在你来之前,我瞧见她往自己脸上抹泥,还将自己头发扯乱!实在可疑!” “哦?是么?阿简最近的确进步不少。” 听着公子的夸赞,言简欢喜极了,朝着地上趴着的人道: “至于你……究竟是谁?若不从实招来,可有得你受的!” 云玥听罢,好气又好笑,这鬼丫头跟着楚子衿还学会了要挟人了。 可眼下并不是相认的时机,云玥只得握紧手中的簪子。 阿简对不起了,今日只得拿你当个人质。 楚子衿见状,脸色一沉。 还未等云玥爬起来,一道青衣人便闪了过来,一脚踹上了云玥身上,她整个人便狠狠砸向身后的院墙。 云玥身子本就弱,这一摔,摔得她胸闷耳鸣,再也爬不起来。 “小姐!”墨玉听见声响,寻来时只见云玥已然披头散发地躺在了地上。 愣住的不止墨玉一人,还有一旁的楚子衿。 怎……怎么会是她? 他刚才瞧着她想对阿简动手,才……才会踢开她,可若真的是她怎么会对阿简动手。 墨玉瞧着云玥怀里的荷叶里露出半只烧鸡,鼻子一酸,一时没忍住,抱着她哭了起来, “小……小姐你醒醒,墨玉不饿,一点也不饿,真的……你快醒醒!枫少爷还在等你……” “别哭啊,我还没死呢。”云玥终于睁开眼睛弱弱应道。 “小姐!”墨玉这才擦了擦眼泪,连忙将她抱起来,转身要走。 “等等!”楚子衿忽然出声叫住了墨玉。 墨玉冷眼望去:“楚将军还有何事?” “放下她。” “若我不肯呢?” “她现在伤势过重,你带她走只会要了她的命!” “楚将军这话我没听错吧?我家小姐的伤可是你踢的!” “对不起……我……” “这话还是他日你亲自向小姐道歉,可现在我必须带她走!” “不行!” “楚将军这是要同我打一架?” 云玥却是听不下去了,弱弱道:“你们俩吵死了,墨玉放我下来。” 墨玉急了:“小姐不行!” “放我下来,你不必担心我,楚将军踢伤了我,医药费自由他来付。”说着她凑近了墨玉,低声道:“你帮我照顾好哥哥,待我好了,便来找你们。” “小姐!” “听话!快去罢。” 无奈之下,墨玉只得放下了云玥,眼睁睁瞧着楚子衿抱走了她。 第五十八章真相浮水面 云玥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转头望去,只见一女娃娃伏在她身侧,睡得正香。 手脚麻木,她稍稍换了个姿势,却惊醒了言简。 女娃娃惊喜道:“玥姐姐你醒了!” 云玥伸出手来揉了揉言简的头:“小阿简好久不见。” 言简扑了过来,伏在云玥身上,抱着她哭了起来:“果真是你!呜呜呜!我若早知道是你,别说两只烧鸡,就是你要我的命我也给你送去!” 云玥拍了拍她的头:“好了好了,不与你们相认是形势所迫,不说这些了,快起来让我瞧瞧。” 言简这才止住哭声,直起身子来,眼泪婆娑的,云玥瞧了,哄道:“瞧瞧这小美人,竟已出落得如此标志,长大后还不得迷倒众生?” 小言简噗嗤一笑:“玥姐姐才是阿简心中的大美人!” 云玥抬头打量了一眼四周,问道:“你和你弟弟为何会在这里?” “那日玥姐姐跳崖后,公子就把我和弟弟带到了这里,公子有空便会过来教我们认字读书。” “你们没事便好。” “玥姐姐……”话到嘴边,言简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 “玥姐姐莫要再误会公子了,其实公子他人很好的,虽不善言辞,但是阿简知道公子和玥姐姐一样好!” 云玥笑了笑,道:“你怎的还当起说客来了,我们之间的事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有些事你还小,你不懂。” “这些阿简都知道!可是阿简也知道公子时常自己一个人静静坐着,一坐就是半日。” “哦,那他一个人坐着干什么呢?” 言简摇了摇头,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在剥石榴,那石榴汁都染红了他的手,可他还在剥,阿简知道公子肯定是不开心了。” 云玥的心咯噔一声,仿佛压了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似乎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你说他在剥石榴?” “是啊,他剥完也不吃,就埋在后院里。” 云玥沉默半晌,他怕是以为自己死了,才会剥石榴埋了吧,他这是愧疚了么。 言简望着魂不守舍的云玥,摇了摇她手臂:“玥姐姐!你在听么?” 云玥回过神来:“我在我在。” 小言简继续道:“那玥姐姐喜欢吃石榴么?” 这一问,云玥却是被问住了,连她自己也不知,她究竟还喜不喜欢吃石榴。 见云玥不说话,言简又道:“公子昨夜守了你一夜,还让我连夜剥了两盘子石榴,你瞧,在那呢!” 云玥顺着言简的手望过去,果然不远处的桌子上摆着两盘玲珑剔透,红红嫩嫩的石榴粒。 云玥的心越发乱了,小言简还在继续道:“阿简觉得公子是喜……” 云玥急急打断了她:“不是的,阿简,不是的,他以为我死了,他只是愧疚,你明白吗,是愧疚并不是喜欢。” 言简见她情绪有些激动,便不再说了。 “阿简!”云玥也知自己有些着急了,拉过言简的小手道:“阿简,千万别卷进我们之间的事,你带着阿尘这辈子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明白吗?” 言简也望着她,认真道:“阿简明白。” 云玥又揉了揉她的头,准备要起身。 言简见状,问道:“玥姐姐这是要走么?” “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做,你多保重!” “玥姐姐也要保重!你先等着,那两只烧鸡还在伙房里热着呢,玥姐姐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拿!”言简说完便一溜烟跑进伙房,等她抱着烧鸡回来时,床上早已空空如也。 云玥翻墙回来时,只见墨玉仍旧守在门口,来回踱步,不时地望望屋子里边。 “墨玉!” 墨玉抬头一望,是小姐,他见她仍旧生龙活虎,开心极了。 “小姐!” “我哥哥醒了没?” “枫少爷还……还没醒。” “我进去瞧瞧……等等!”云玥忽的停下了脚步,警惕地望着门外:“门外好像有人?” “小姐别急,那是楚子衿的人,这宅子四周都有人,只不过他们也只守在外边,这里暂时也算安全了。” 此时,门里传来了一道声音:“玥儿是你吗?” 哥哥醒了?云玥不再细想,进门去了。 “哥哥你终于醒了!”云玥连忙走过去将云枫扶起来。 云枫咳嗽个不停,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又急急开口道:“荇儿!咳咳咳,荇儿……荇儿有危险!快去救她!” 云玥眼眸暗了下去,一把握住哥哥的手,安抚道:“哥哥你先别急,荇姐姐暂时不会有事,先同我说说你是怎么晕的?” “是太子,他给我下了药,我便昏过去了。” “太子为何给你下药?” 云枫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昏昏沉沉间,我似乎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伏虚山,什么密室。” “伏虚山?”云玥愣住了,道:“那不是先前我们去寻药的地方么?” “伏虚山……密室……”墨玉喃喃自语,忽然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小姐可还记得那日上伏虚山,我们曾遇见一支商队,那领头的曾说伏虚山下埋着宝贝!” “没错,难不成伏虚山下有间密室,密室里有什么宝贝?”云玥细细思量着。 “可他们为何要迷晕我?我从不知什么密室。”云枫也听得一头雾水。 “错了!全错了!” “玥儿什么错了?” “太子和霁琰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对付襄王,而是伏虚山下的宝贝!” “霁琰又是谁?” “李二世子,他真名叫霁琰,他并非襄王所亲生!我们第一次去伏虚山是霁琰设的局,这次太子将你迷晕,应该也是想带你去伏虚山。” “可我的确不知道什么密室。” “那哥哥仔细想想,是不是你曾说过什么话,让他们误以为你知道那间密室?” 云枫摇了摇头,道:“不曾。” 云玥猜测道:“亦或许和云家灭门有关联,霁琰当初救我的确是为了引出哥哥你,若想知道真相,只能去问他了。” “他?是谁?” “楚子衿。” 第五十九章灭门之隐情 “阿简!阿简!”一红衣女子爬在墙头朝着隔壁院子里小声唤着。 “玥姐姐!”女娃娃闻声从长廊里跑来。 “阿简你家公子可在?” “公子一大早便出门了,还未曾回来。” “那他若回来你便回我一声。” “好!”言简欣喜点头。 此时院子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你怎的总爱爬墙?”青衣人走了过来,又问:“伤势好些了吗?” 云玥有些受宠若惊,道:“小伤而已,睡一觉便好了。” 楚子衿见她还挂在墙头,皱眉道:“还不下来,这般大的人了,还和原先一样。” 云玥听到这话却是愣了一下,他的语气里并无责备,倒有几分宠溺,云玥立即摇了摇头,她定是想太多了。 “玥儿,是楚公子么?”云枫也从门里走出来,墨玉扶着他,走得有些慢。 云玥回头一望,纵身跳了下去,“哥哥,你怎么起来了?” “那边站着的是楚公子?” “嗯。”云玥点了点头。 “正好,我也有话问他。” 楚子衿书房里干净简洁,靠墙位置陈列着兵器和书架,案几就摆放在窗户下,案几上铺着本书。除了一旁会客用的椅子,再无他物。 小言简泡了四杯香气浓郁的茶送了进来,任凭那香气四处弥漫,这坐着的四人却无心思品茶。 待小言简离去,楚子衿才道:“你们想问何事?” 云玥开门见山:“云家灭门之事是否另有隐情?” 楚子衿伸去端茶的手微微迟钝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来望着云玥道:“没错,是李二世子告诉你的?” “不,他并未告诉我,我还知道他和太子的目的并非是对付襄王,而是伏虚山下埋着的东西。” “那你又是如何与云家灭门之事联系起来的?” “先前我很好奇,为何世子坚信你不会杀我,还想借我之手除掉你,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若不是云家灭门之事另有隐情,罪臣之女,你理应除尽。再加上世子和太子想方设法将我哥哥引去伏虚山,这背后定和云家灭门脱不了干系。” 楚子衿沉思良久,忽然问道:“若你云家真是我灭的呢?” 云玥摇了摇头,道:“不会是你,我信你。” 我信你,这三个字重重落到了楚子衿心尖上,他的眼里激起几丝波澜,世人皆说他冷血无情,可他骨子里也流淌着炽热的鲜血。 再次瞧见阿简阿尘时,云玥便更加确信,当日楚子衿带着禁军抄家必有隐情。 “没错,云家灭门确有隐情。”楚子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缓缓说出了当年之事。 传言道江湖上有五大神秘世家,这五大世家远居于庙堂之外,从不插手朝廷之事,他们以族而聚,势力盘根错节,其实力无法估测,若联合起来,绝不亚于大唐,所幸他们对天下事并无兴趣,才得以相安无事至今。 这五大神秘世家的祖辈曾联合造了一批武器,刀能劈石,箭能穿墙,这便是朝廷也不敢动他们的原因。 为使战火平息,江湖五大世家与朝廷曾有约定,这批武器由世家挖山造室埋下伏虚山下,而密室的钥匙则由朝廷世代丞相收管。 听到这里,云玥忍不住问道:“所以钥匙在我云家?抄家是为了钥匙?” 楚子衿摇了摇头,继续道:“这钥匙并非普通钥匙,云家每一代里都有一把钥匙。” 云玥愈发糊涂了:“钥匙不是代代相传么?若每一代里都有钥匙,那不就很多把钥匙了么?” “这钥匙是云家后代,开门之法是献祭云家后代。” 三人听罢,面面相觑,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从楚子衿的嘴里说出来,他们绝不可能信世间竟有如此荒唐之事,拿人做钥匙。如此说来,想要打开这密室之门便是难上加难。 “所以我哥哥是这辈人里的钥匙么?难怪他们都想抓我哥哥,那我云家抄家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皇上布的局,前有襄王虎视眈眈,后有太子蠢蠢欲动,皇上便打起了那批武器的主意,云伯父也知,那批武器若是重新问世,必将掀起一场大战,世间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然而皇命不可违,若惹怒皇上,云家便是灭顶之灾。” “所以真正灭了我家的人是皇上?”云玥几乎可以想象,当时的爹爹承受着多大的压力,而她却总是闯祸惹他生气,还指责埋怨他将自己当成棋子。 楚子衿望着她红红的眼眶,想了想,又道:“还有件事我得同你们说,云伯父还活着。” “什么?爹爹没死?”云玥惊愕抬头。 “在哪?”云枫也呆住了。 楚子衿继续道:“皇上借口云家通敌叛国,一则掩人耳目暗中让云伯父去开密室拿武器,二则是让襄王误以为大患已除,逼他谋反,再除掉他。” “那娘亲大哥是不是也还活着!他们在哪?能带我们去见他们吗?” 楚子衿走摇了摇,他望着她那期待的眼神,竟有些于心不忍,只道: “你……你娘和你大哥已经……不在人世。” “为……为何?”云玥声音有些颤抖,豆大的泪珠不自觉流了下来,大哥为她挡刀仿佛就发生在昨日,期望落空无疑是在她心头又插了一剑。 “云伯父同皇上说,云家大哥是这代人里的钥匙,他已被献祭了,云夫人郁结过度,去年也……离世了。” 楚子衿见他们不再发问,只是沉溺在悲伤中,他自顾自道:“云家大哥献祭后密室并未打开,皇上得知云伯父骗了他,便将云伯父软禁起来,派我四处寻找你们的下落。” 云枫忽然发问:“这钥匙是否为云家男儿?” 楚子衿道:“这只有几代丞相才知,不过前几代皆为家中男丁,想来不是云家大哥就是你。” 云枫起身要走,云玥一把拉住了他, “哥哥你去哪?” “荇儿还在世子手里,我去换回她。” “哥哥你先冷静,这事得从长计议,否则大哥不就白白死了么?” 楚子衿也劝道:“云枫兄,玥儿说得有理,你若就这般把自己交出去,那云伯父的一番筹谋就白费了。” “可荇儿还在他们手里!” “哥哥!我有一计,既能救出姐姐,又能不让那密室开启!” “何计?” “且听我细细说来。” 第六十章衿玥释前嫌 一辆马车吱呀吱呀慢悠悠驶过吵闹的街市,停在了襄王府侧门旁,一位蒙着面纱的红衣女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着守门的小仆轻声说了几句,只见那看门小仆神色惶恐,匆匆忙忙进去禀报。 此时,世子院落,霁琰正在同扶溪下棋。 小仆丛丛来报:“回禀世子,门……门外有个自称云玥的红衣姑娘说……说来给您解药。” 霁琰仍在下棋,轻描淡写吩咐道:“将带她进来,莫让大公子瞧见。” “是!”小仆退下去领人。 扶溪却是膛目结舌:“阿琰,这云玥……先前给你下毒,这会又来解毒,她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霁琰莞尔一笑:“或许是愧疚了。” 两人正说话间,小仆便将云玥带了进来。 她还未曾靠近,只是远远见到霁琰,便笑道:“霁公子几日不见,身子可好些了?” 扶溪一听,右手环过霁琰的肩膀,凑近小声道:“你怎连真实名字都告诉她了?” 某人耸肩:“没办法,瞒不住。” “编一个啊!” “有道理,我怎么没想起来。” 云玥走近,见眼前的两人耳磨鬓厮,难分难舍的样子,又想起先前无意撞见那红衣公子满头大汗从霁琰屋子里出来,她竟有些窘迫, 不过转念一想,谁说男子便不能同男子在一起了,得抛开世俗偏见看问题,想到这,云玥瞧着也不尴尬了,看他俩的眼神转为包容与理解,仿佛在用眼神告诉他俩,不管世人如何唾骂,她也一定支持他俩这对野鸳鸯。 扶溪瞧出她是何意思,也不解释,轻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去。 云玥恍然大悟,原来男人吃起醋来竟这般傲娇,竟还有些许可爱。 霁琰终于开口:“戏可看够了,药呢?” 云玥递上药,道:“药在这里!还请世子莫要记仇,先前我也是气急败坏才给你下毒,望世子海涵。” 霁琰示意一旁的晏竹接过药,道:“药已送到,你走吧。” “嗯……那……”云玥犹犹豫豫道:“可否将我姐姐还我?” “不还。” “……不是,为何啊?你不会是瞧着我姐姐生得漂亮,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哦?那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霁琰这才起身,朝着云玥走来,渐渐靠近她。 云玥往后退了几步:“那有……有的话后边那位红衣公子岂不是要伤心了?” 霁琰收起眼角的笑意,正经道:“不与你说笑了,若想换你姐姐,拿你哥哥来换。” “好。” “你都不想想便答应我?” “难不成霁公子的意思是怕了?” “爽快,时间地点你定。” “那一言为定。”定完时间与地点,云玥便走了。 扶溪道:“她当真会交出自己哥哥?” 霁琰应道:“那可说不准。” 扶溪又道:“你还是得当心些,这云玥的性子实在难以摸透。” 霁琰仿佛没听见他说话,喃喃自语:“她好像比之前有趣了不少。” 夜间里秋风徐徐,月色朦胧笼罩院落的六角亭上,气氛十分压抑,云玥独自坐在那亭子里已有半晌,想得入神了,丝毫不觉寒凉。 楚子衿走了过来,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云玥似乎没发觉身旁坐着个人。 他瞧了她良久,他才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云玥闻声转头望去,见是楚子衿,道:“原来是你,也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 “嗯,我时常会想起从临溪村回到云府的那些日子,那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可每当那些画面浮现在我脑海里,却很清晰,一花一草一木,甚是那天的风儿如何吹的,我也记得,真真应了那句话,陌生又熟悉。” 楚子衿并未接话,其实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也曾怀念过那个黑黑的小丫头,总追在他身后的小丫头。 云玥继续道:“逃婚的前一夜,那天夜里雨很大,我蹲在地上想了许久,我在问老天,为何让我遇见一个喜欢的人,但那个人不喜欢我,甚至是讨厌,可其实很多事的没答案,我也不想让你违背自己的自愿,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寻一个自己爱的人去走完这一生。” “我并不讨厌你。”楚子衿也转过头来望着她,眼眸明亮透彻,眼神里含着复杂的情愫,他又道:“我只是不想自己的人生早已被安排好,你蠢笨,幼稚,爱惹事,我确实唯恐避之不及,可我似乎已经习惯你的吵吵闹闹,习惯在你惹事之后为你收拾烂摊子,习惯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云玥听完,撇了撇小嘴,正要反驳,却又听见他说:“我原本以为我是生病了,直至你跳崖,我才发觉自己或许是喜欢你的,可我不知究竟何为喜欢。” 云玥听着他说出喜欢二字,心跳似是漏了一拍,竟屏息凝气忘了呼吸,她有些不知所措,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结巴道:“也……也或许是因为我跳崖之后,你觉……觉得愧疚呢?” 楚子衿摇了摇头,道:“我自己也不知,可能否给我些时日?” “啊?好啊。”云玥一愣,心底细想,他要时日做什么。 “若我喜欢你,我们便重新开始。”楚子衿说完便伸手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直至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云玥才回过神来,她低声应道:“好” 她反握住他的手,二人相视一笑。 这时暗处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笑声。 云玥小脸一红,想将手抽出来,谁知楚子衿竟握得更紧了些,笑眼盈盈地望着她。 角落里蹲着看戏的言简拉着小言尘此刻也放开了笑,一边笑一边拍手叫道: “哦!公子和玥姐姐在一起了!公子和玥姐姐在一起了!” “阿简!”云玥此刻害羞得抬不起头来,楚子衿见状,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另一边角落里也走出两个人来,墨玉怀里抱着剑,倚靠在柱子上,戏谑道:“恭喜小姐终获美人归啊!” 云枫望着自家妹妹终有托付,他也就放心了。 临行前,云玥再三嘱咐道:“哥哥切记莫与他们正面冲突,等换回荇姐姐,我与阿衿便跟在你们身后一同去伏虚山,路上寻机救出你。” “好。” 第六十一章最毒妇人心 云玥的马车才驶出城门,便遇见城门右侧等候已经霁琰的车马。 云枫正要掀帘下车,一旁传来妹妹担忧的话语。 “哥哥定要小心!” 云枫勉强露出个笑容,望了望车内的二人,同楚子衿道:“照顾好我妹妹,别再让她受委屈。” 云玥一听,眼眶湿红。 楚子衿道:“云兄放心,我自会护着她。” “那便好。”说罢,他头也不回的下了马车,上了霁琰的马车。 云玥这边也派人接回了云荇,两辆马车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距离云荇预产期只剩半个月,为使姐姐安心待产,云玥寸步不离守在她身旁,一切事宜皆由她亲自准备,几天下来整个人又消瘦了不少。 这会子她又熬了碗安神汤给荇姐姐送去,待云荇喝完汤,她为姐姐把了把脉,看完脉相,她不禁喜道: “胎儿一切都好,看来姐姐在世子那养得不错。” 云荇望了望门外,道:“玥儿,这几日为何不见二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莫要忧心,枫哥哥这几日实在忙,我答应你,待你平安生下小侄,他定会来看你。” 云玥再三思量,荇姐姐现在受不得刺激,待她生下孩子再说也不迟。 白日里她照顾姐姐,晚上便同楚子衿坐在院子里说说话。 今夜里月明星稀,院落墙角处的萤火也已奄奄一息,发着暗淡的绿光 “我哥哥那边可传来什么消息了?” “世子那边还未动身,想必是在部署后方,你哥哥暂时没有危险。” “嗯,瞧这天气怕是要入秋了,等姐姐孩子生下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可还不知是男孩女孩。” “那又如何,秋天生的叫秋笙好了,笙是一种乐器,希望孩子将来能歌善舞。” “若是男孩呢?也要跳舞么?” 云玥扬起小脸认真想道:“若是男孩,就跟你学武。” 楚子衿宠溺一笑:“也好,可不能跟你学。” “我可厉害着呢,我能教他如何下毒解毒!” “是是是,你厉害着呢。” 云玥嫣然一笑,顺势挽住了楚子衿的胳膊,靠在他肩头,低语道:“等找到我爹爹,救出哥哥,我们就走得远远的,再找个桃花谷那样的地方,然后你每日就负责做菜教秋笙练武,我呢可以去采些草药换钱。” “好,小馋鬼,都听你的。” “对了,明日你记得寻个稳婆回来,我算着姐姐生产也就是这两日。” “好,我明日让清风去办。” 几日过后,楚府门口停着辆雕龙刻凤,挂着彩色帷幔的金黄马车,清羽公主前前后后来了好几趟,也没见上楚子衿,她正失魂落魄坐在马车里,宫女来报, “公主,楚府的表小姐求见。” “楚府表小姐?”清羽有些纳闷,又吩咐道:“带她过来。” 宫女引路将素心带到公主马车旁,只见那车帘子被缓缓掀开,露出一张清丽的脸。 “素心见过公主。”素心微微欠身行礼。 清羽不太喜欢素心那副柔柔弱弱的做作样,不快道:“你说你是楚府表小姐,那你这几日可见过子衿?” “回公主,表哥这几日确实不在府中。” “那你可知他去哪了?” 素心仍然低着头,道:“知道,只是……” 清羽显然没了耐心,道:“只是什么?快说。” 素心长叹了口气,似是为清羽公主打抱不平:“表哥如此做,实在是对不起公主你,可我怕说出来又惹得你二人争吵,但……但我实在……唉!” “子衿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素心极其为难道:“表……表哥他其实在外边有一居所,里面养着个贱婢,还怀了孩子。” 清羽大怒:“此话当真?” “绝不敢欺瞒公主,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绝不会信表哥竟做出那样的事情!” “好,很好,难怪子衿不愿见我,原是养了个贱婢,你可知那院子的具体位置?我定要那勾引子衿的狐媚子生不如死!” 素心暗喜,劝道:“公主万万不可,若因为此事与表哥闹翻,闹得人尽皆知,那岂不是在打皇室的脸?” 清羽听罢,这才拿正眼瞧素心,冷笑道:“那你说该如何?” 素心大喜,鱼儿上钩了,道:“公主不妨派人暗中给那婢子下药,一尸两命,又不会坏了您与表哥之间的情分。” “这倒是个好法子,可那院子必定守卫重重,我又如何暗中下毒?” “实不相瞒,我正好瞧见他们请去的稳婆,还记下了地址,我也只能帮公主到这里了。” “地址给我。” “好。” 待马车驶远,素心这才抬起头来,嘴角忍不住上扬,前些日子她偶然撞见清风请稳婆,当下跟着二人到了楚子衿在外边的住所,待稳婆出来,她设计套出了话,才知表哥院中竟有个待产的女子,她实在气不过,又见这清羽公主日日来找表哥,利用清羽除掉那女子,再揭露清羽,所有靠近表哥的女人都得去死! 马车上,清羽的贴身宫女忍不住问道:“公主,奴婢瞧着那表小姐不安好心,公主可别被她迷惑了。” 清羽冷哼一声,道:“我怎么留她一命看戏,她活不过今晚,另外,明日按她刚才所说的地址把那稳婆除掉,再换上自己人。” 没过几日,云荇阵痛将要,稳婆前脚进来,宣楚子衿进宫的圣旨后脚便到。 云玥见他为难,道:“你还是先进宫去,在这边也做不了什么,有墨玉和清风在,出不了什么事。” “也罢,我去去就回。”说罢,他又派重重守卫将这院子围住,这才匆忙策马离去。 屋内荇姐姐嘶声竭力的哭喊着,声音早已沙哑,门外云玥的心也随着那那一声声喊叫起伏着,好几次她都想冲进屋子里,却被稳婆挡了出来,只听那稳婆骂道: “你一个位出阁的姑娘别进去碍手碍脚!若是耽误了事我可不负责,快烧些热水去!越多越好。” 云玥也从未见过接生,只得听从那稳婆的话,烧了一盆又一盆水送进去。 第六十二章荇姐姐难产 过了半日,荇姐姐仍未生下孩子,云玥在外心急如焚,听着里边姐姐的气息声越来越弱,她不能再等,拍着门喊道:“稳婆!稳婆,你把门打开!” 拍了半天,却无人应答,云玥的心沉进寒渊,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在地,墨玉将她一把扶住, “小姐!” “墨……墨玉,快将门撞开。”她声音极其虚弱,几乎说不出话来。 墨玉见状,也顾不得忌讳,同清风将门撞开,屋子里并无稳婆的身影,只有云荇静静躺在那,气息奄奄。 “荇姐姐!”云玥慌手慌脚跑过去,跪在云荇床前,眼泪如断线珍珠,嘴里含糊不清, “姐姐对……对不起,都是玥儿害了你。” 云荇额头尽是汗珠,脸色惨如白蜡,她努力抬起手来,指了指肚子,示意云玥无论如何先救孩子。 云玥摇着头哭道:“姐姐会没事的,玥儿定保住你和孩子。” 此时,清风将府上的老军医请了过来。 老军医瞧看了一眼,便道:“大人定是保不住的,胎儿或许还能保一保,请尽快下决定。” 云玥拽着老军医衣角哭道:“不可,求求大夫救救我姐姐” 云荇极其艰难睁开眼睛,虚弱道:“孩…孩子。” 老军医也急了,吼道:“再耗下去,连孩子都保不住!清风将她拉开。” 清风极其为难,只得将云玥拉到一旁,任凭她如何挣扎,都不松手。 老军医施针暂时护住了云荇的心脉,她似乎又恢复了些力气,继续生孩子。 大抵又熬了半柱香的时间,孩子才生了下来,却不曾听见那一清脆的哭声,老军医摇了摇头,叹道:“终究是慢了一步。” 云荇听罢,闭眼,香消玉殒。 云玥也终于不再挣扎,直直坐在地上,神思恍惚,竟连哭也不会了。 墨玉也不知是何时出去的,待他进来时,手边提着个人,正是先前给云荇接生的稳婆。 云玥瞧见那稳婆,猛地站起身来,恶狠狠瞪着那稳婆,怒道:“你为何要害我姐姐?” 那稳婆神色慌张,支支吾吾道:“女……女人生孩子,本就……就如跨鬼门关,不关我事啊。” 云玥忽然笑出声来,反问道:“鬼门关?哈哈哈哈,那我就送你去鬼门关走一走。” 稳婆听得浑身发抖,却也不求饶,想来一早便做好自绝的打算。 云玥又补了一句:“忘了与你说,你的家人也将一起去鬼门关。” 稳婆这时才慌了,有些不知所措,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自然是要杀,你可别小看了将军的势力,我瞧着不如你先去那黄泉路上等着你家人。”说罢,云玥正要动手。 那稳婆这才求饶:“我说我说,是公主拿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我才不得已,姑娘饶……”话还未说完,稳婆便七窍流血,眼凸嘴歪,倒在了地上。 墨玉见云玥起身,急道:“小姐去哪里?此事等楚公子……”他见劝不住小姐,暗示清风快去将楚子衿找回,自己也跟了上去。 云玥刚出府门,只见门口停着辆金色皇家马车,马车旁只跟着几个宫女。 宫女见云玥走过来,问道:“大胆婢子,见了公主的马车也不下跪!”那宫女正想动手推开云玥,还不曾动手只觉脖子一痒,倒在了地上,一时之间马车旁的宫女皆倒在了地上。 此时从暗处跳出几个侍卫,云玥从腰间摸出玉箫,墨玉赶了上来,道:“小姐这些侍卫交给我。”说着便同那些侍卫厮斗起来。 云玥也不说话,捡起滑到脚边的长剑,将马车的车帘砍去一半,里面的清羽一脸惊恐的望着她。 此刻的云玥,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她声音极为沙哑, “为何杀她?” 清羽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结巴道:“你……你可知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你要……要是敢动我,父…父皇定不饶……” 云玥声音更冷了些,手中的长剑抵得更近了, “说,为何要害她!” 清羽哪见过这般场面,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玥儿不可!”此时楚子衿终于赶了回来。 清羽听见楚子衿的声音,鼓起勇气一把推开云玥,哭得梨花带雨躲进了楚子衿身后。 “子衿哥哥救救我!” 云玥没防住清羽的推搡,本就思绪涣散的她差点跌倒在地,手中的长剑也甩了出去。 她一言不发,站起身来,拎着长剑,剑尖划在地上,发出刺耳尖锐的噪声。 她靠得越来越近,清羽哭得愈发可怜,边哭边道:“子衿哥哥快救救我,那疯女人想杀我!” 终于,云玥走到楚子衿面前,停了下来,她面无表情,道: “让开。” 楚子衿不曾挪动一步,他脸色憔悴,低低道:“玥儿,是我对不起你。” “我叫你让开!” “她不能死。” “她不能死我姐姐就该去死吗?” 楚子衿不再说话,却也不曾让开一步。 云玥觉得很委屈,声音颤抖,带着哭腔:“为何,她一哭你就心软了?就连她害了我姐姐也能饶恕么?” 他也不曾辩解,这的确是他的错,他无话可说。 “怎么,连骗一骗我你都不肯了吗?” “玥儿对不起。” “那你让开,我自己动手。” “她还不能死。” “你若不让开我就连你一起杀。” “那你动手吧。”楚子衿闭上眼,等着利剑穿过他的身子,只是他的手仍紧紧护着清羽。 “你真当我不敢吗?” “刺吧。” 她从未想过要他的命,她只是想划破他的衣服,谁知那清羽竟冲上前来,替他挡住那一剑。 他以为她不会动手,他更不曾想到清羽会为他挡剑。 那一剑并不深,清羽脸上被划了个碗大的口子,从此毁了容,比杀了她还难受。 “楚将军,此后山高路远,你我就当从没认识过。”云玥扔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徒留楚子衿呆呆立在原地,听闻她那句话,恍如雷劈。 她此刻实在太累,刚走两步便晕倒在地。 楚子衿瞧见她晕过去,这才回过神来,正想过去,却被墨玉抢先一步抱起,消失在了长街上。 清风不解,问道:“公子为何不同她解释,若公主死了,皇上势必追究,那就去不了伏虚山救云枫了。” “我不想让她委屈自己,与其让她怪自己,不如来怪我。” “公子何必呢。” “我想总有一天她会懂的。” “将军!将军!那孩子活了!”老军医怀里抱着个孩子,跌不慌地跑出来。 “老朽还从未见过这般顽强得孩子,若不是亲眼所见……” 楚子衿接过那孩子,道:“叫他秋笙吧。” 第六十三章伏虚山之行 南疆伏虚山边陲白暮小镇客栈前,立着两道人影,左边的是位身着烈火红衣的年轻女子,她的脸上遮着白色面巾,一双极为清冷的眸子里黯淡无光,叫人瞧了平添寒凉意。 墨玉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红衣女子,自那日荇小姐难产而死,玥小姐便是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他知她心中有怨,可又无法帮她排解,只能静静守在她身旁。 “进去吧。”云玥轻轻吐出三个字,抬脚跨进那客栈门槛。 墨玉提脚跟了上去。 没过一会,从远处驶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太子李岱,他赤着脚侧卧在那八人抬的步辇上,这一路上赏山赏水,倒也十分惬意。 步辇停在了客栈前,后边的马车上下来一白衣公子,只见他腰间佩玉,手里拿着把白面玉扇,笑眼盈盈走上前来,道: “太子殿下,这白暮镇就这一家客栈,可要下来歇息。” 太子依旧懒洋洋躺在步辇上,罢了罢手,道:“赶路,时日不多了。” “可眼看着天就快黑了,此时进山必定迷路,依我看不如整休一番,明日再进山,也好留些体力应对意外。” 太子这才直起身子,揉了揉压麻的手臂,道:“那就明日再进。” “落轿~”一旁的侍卫声音拖得老长,抬步辇的八个人这才小心翼翼放下肩头的担子。 待太子进了客栈,那八个人纷纷跌落在地,有两个直接昏了过去。 “可累死老子了,这抬了一天,也不让人休息。” “可不是么,就是把我们当牲口,也没这般刻薄。” “谁让咱们命不好……” 正说话间,瞧着世子又走了出来,几个大汉连忙住嘴,头也不敢抬。 霁琰从袖口里拿出几瓶於伤药,递给大汉:“今日辛苦各位壮士,明日的路比今日只多不少,这些药拿回去涂抹在肩上,会好得快些。”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呆了一会才接过那於伤药连连叩谢道:“谢谢世子殿下,谢谢世子殿下。” 待霁琰进去,几个大汉眼眶通红,道:“这世子殿下可真是好人。” “谁说不是呢,可怜他没个好身世,爹不疼,娘也死,还不得宠。” 几个大汉不禁唏嘘感叹,如今这世道是好人遭欺,坏人当道。 二楼木窗前,两道人影闪过,将刚才那幕瞧得真真切切。 “小姐,你瞧那最后边的马车上并未有人下来,且旁边的守卫也未曾离去,枫少爷或许就在那辆马车中。” “嗯,等天黑下来,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墨玉仍然有些担心,道:“若马车里无人呢?” 云玥并未回答,只是将手中的竹筷折断,若是无人,她便只能如此了。 不过半盏茶时间,落日余晖沉进山底,秋风阵阵寒,吹得那门前的落叶瑟瑟飘落。 今夜里客栈比前几日热闹些,伙房里的厨子忙得晕头转向,进进出出一团乱麻,丝毫不曾注意到何时多了个眼生的小杂役。 楼梯拐角间,云玥将昏睡散撒进了酒菜里,给太子的人端了过去。 二楼雅阁间,墨玉装作小二将下了药的饭菜送进了太子的房里。 半柱香后,大堂里终于静了下来,云玥推开木窗,墨玉纵身一跃,轻快地落到了地上,云玥紧随其后跳下。 二人摸黑找到了白日里那辆云枫乘坐的马车,只见马车旁仍有重重守卫,云玥示意墨玉停下,抽出腰间的玉箫,挨个吹去,哐哐几声,侍卫皆倒在了地上。 云玥手持玉箫,朝着马车旁慢慢挪去,墨玉抽出长剑呈防备之姿,警惕望着后边。 她拿着玉箫,试探性一点点掀开车帘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镶着青玉的白靴子,再掀开一点点,那人脚边的白色袍子随着凉风摆动,发出喋喋的响声。 云玥已然明了这马车中坐着的是何人,她深呼了口气,缓缓收回玉箫,只听那马车里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 “玥玥为何不继续掀了?我可在这里等了你许久。” 云玥回头示意墨玉,这才惊觉四周早已围满了人,原来他们还有大队人马隐匿在暗处,白日里的只是幌子。 白衣公子用扇子将那帘子挑起一角,俯身从里边钻了出来,他莞尔一笑,道:“许久不见,你怎的比原先笨了不少。” 霁琰见她闭口不答,忽然凑近她,仔细端详着,道:“瞧你这副神情,似是要吃了我一般。” 云玥恼羞成怒,回瞪了他一眼,却只见他开怀大笑,戏谑道:“你这凶狠的模样倒像极了只寻食的小狼狗。” 太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二人身后,他瞧了瞧云玥,又看了看霁琰,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他指了指云玥,道:“若没记错,这位是本宫赏给楚将军的淮箫姑娘?” 霁琰上前一步笑道:“太子殿下果然好眼力。” 太子道:“想来留在身边倒也有些乐趣。” 霁琰又道:“太子有所不知,这姑娘性子烈,还会下毒,留在您身边有些不妥,待我驯化了她,再收也不迟。” 太子想了想道:“也罢,明日之事更要紧些。” 待到太子离去,霁琰打趣道:“如何,本小爷可又救了你一命。” “我又没求你,当个太子妃也不错。” “这般说来倒是我的不是,断了你的前程?” “你知道便好。” 霁琰哑然失笑,他还真拿她没办法。 “我现已被你们抓住,可否告知我哥哥在哪里?” “你哥哥并未同我们一起走,这辆马车专用来钓鱼的。” “你还真是老奸巨猾。” “彼此彼此,你这小滑头可不得不防,还有……” “还有什么?” “能否换个词,老奸巨猾听起来十分猥琐。” “不换,配你正好。” “看来得给你吃点苦头瞧瞧本小爷的厉害。” 云玥心生一计:“不如这样,你我单挑,我若赢了,放我走。” 霁琰一口应下:“好,尽管出招!” 周围的人一听这二人要单挑,立即让出了一片空地,甚至有的人开始下注买定离手, “我瞧着那姑娘打不过世子的,世子毕竟是男人!” “那可不一定,万一世子放水呢?” “这可是男人的尊严,怎能放水?” “这你就不懂了吧,家中可曾娶媳妇?” “还不曾……” “那你就活该娶不着媳妇!” 交谈声四起,下注仍在继续,压云玥赢的人却寥寥无几。 第六十四章云枫遭失明 比试开始,霁琰将玉扇轻轻一合,正要挎入腰间,云玥却趁他合扇之际,手腕一转,嗖嗖两声将那银针甩了过去。 霁琰眼疾手快,挥扇挡掉了飞来的银针,道:“你竟偷袭?” 云玥微微一笑,收起手势,道:“兵不厌诈,你输了。” “那可未必。” “针上有毒,你还剩半柱香的时间来解毒。” 霁琰脸色已有些苍白,却也不慌不忙地为自己把脉,再从怀里掏出药瓶,服了两粒药丸下去,这才恢复过来。 “怎样?” “愿赌服输,你走吧。” “果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周围顿时议论纷纷,谁都不曾想到,世子竟然输给了一个弱女子? 云玥试探往前走了两步,回头一瞧,霁琰仍立在原地,双手负于胸前,似乎真的要放她走,她这才拉着墨玉撒开腿往前跑。 一旁有人问道:“世子殿下,真……真的放他们走么?” 霁琰一脸坦诚,认真道:“放啊。”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大骂:“霁琰你耍赖!你不是男人!竟戏弄我……”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放是放了,也可没说放多远。 夜已深,云玥同墨玉被人绑住了手脚,扔进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 两人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墨玉这才道:“小姐早就知道那是个圈套么?” “你怎知我知?” “我瞧着小姐刚才的神情并无惊慌之意。” “的确,唯有被他们抓住,我才有机会见到枫哥哥。” “玥儿?”暗处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男声,语气中带有几分不可思议的情绪。 “哥哥?是你么?”云玥静下来仔细聆听,生怕是她出现了幻听。 云枫应道:“是我,你们怎会出现在此?” “此......此事说来话长,他们可曾为难你?”云玥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不……不曾。”云枫闪闪躲躲,转移话题问道:“那......荇儿可还好,孩子应该也生下来了吧?不知是男孩女孩……” 一提到云荇,云玥的情绪便低落下去,不再说话。 “玥儿?玥儿?你在听吗?” “枫少爷……”墨玉打断了他,道:“荇小姐她……她很好……” “哥哥对不起,是我没用,没保护好姐姐。”她的语气里满是自责和愧疚。 “荇……荇儿怎么了?”云枫一听,心已凉了半截。 云玥早已泣不成声,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她的啜泣声。 良久墨玉才沙哑着声音:“云荇小姐遭人暗算,难产而死,孩……孩子也未曾保住。” 空气一时凝滞,无人再说话。 过了许久,云枫才道:“玥儿不必自责,是我这个做哥哥没用,没能保护好你们,你明日寻个机会便逃出去,别再管我。” “爹爹现也不知是死是活,玥儿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 “玥儿听话,自保要紧,我……另有安排。” “可是哥哥……” “长兄如父,若你还认我这个哥哥,便照我说的去做。”这是云枫第二次凶她,平日里当掌上明珠护着的人,若非被逼急,也不说出这般生硬的话来。 云玥不再与他争辩,她认定的事从不肯轻易更改,即便是死,她也要同哥哥一起去死。 她今日实在累极了,靠在柴垛上便沉沉睡去,不一会,浅浅的鼾声响起。 “墨玉。”黑暗中瞧不清云枫是何表情。 “枫少爷我在。” “你最是明事理,明日醒来不论发生什么,一寻到机会,你定要把玥儿带走,若她实在不肯,打昏也行,若她日后要报仇,定要拉住她,云家日后只剩她一这个血脉。” “那枫少爷你呢?” “我会让那武器永远沉睡在密室里。” “好,枫少爷保重。” “嗯,玥儿就拜托你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天色已然大亮,云玥被噩梦魇住,又哭又闹。 云枫急道:“玥儿?玥儿?墨玉玥儿怎么了?” “枫少爷别急,小姐她兴许是……”墨玉话说到一半,猛然间卡了半句在嗓子眼里,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云枫。 “玥儿她怎么了?”云枫凑近耳朵去听。 墨玉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试探道:“小姐兴许是做噩梦了,夜晚太黑,我瞧不清楚。” 云枫这才放下心来,喃喃自语道:“是啊,这夜太黑了。” 过了好大一会,墨玉才颤声问道:“枫……枫少爷你……你的眼睛?” “你说什么?”云枫似乎没听清,努力将耳朵凑过来。 “你的……眼睛是不是看不见了?” 云枫苦笑道:“你都瞧见了。” “哥……哥哥?”云玥此刻也醒了过来,她目光呆滞,难以置信地瞧着哥哥的眼睛,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此时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血窟窿,那窟窿才结疤不久,似是挖出不久的。 云枫神色闪闪躲躲,垂下头去,弱弱道:“妹妹别看,我怕吓着你。” 云玥从未见过哥哥如此神态,哥哥虽从不争些什么,可她知道哥哥自小就很要强,如今挖了他的双眼,是完完全全毁掉了他。 她的心头仿佛有千万条噬心虫在爬,若不是她出的馊主意,哥哥不会瞎,荇姐姐也不会死,原来她才害他们的真凶。 她忽然咯咯一笑,道:“哥哥以前长得就像唱戏的小白脸,没了眼睛反而多了几分男子气概。” 云枫听罢,这才抬起头来,道:“没吓坏妹妹就好。”他自然知道那是安慰的话,为了不让妹妹担心,他只得作出强颜欢笑的样子。 滴答滴答,云玥仿佛听见了自己心头滴血的声音,下一秒,她似乎变了个人,用一种极天真的语气,撒娇嗔道:“哥哥喜欢世子的那双眼么?我明日送你呀。” 她说这话时声音极尖,不像是她原来的声音,倒像是有个人占用了她的身体说出了那般话。 云枫从未听过妹妹用如此口吻,这样的她太过陌生,也太过凶狠,可他更怕妹妹为了给自己报仇搭上自己,他连忙道:“若不是世子替我求情,我只怕连手脚都保不住了。” 墨玉也从未见过这般邪笑的小姐,心下有些惶恐:“小姐你清醒些。” 云玥依旧是那副神情:“那哥哥告诉我究竟是谁挖了你的眼睛?” “太子怕我逃走......” 云玥喃喃自语道:“哦,原来是太子做的,那哥哥可喜欢太子那双眼睛,我瞧着也还不错……” “玥儿,我谁的眼睛都不需要,我只要你好好活着。”云枫真怕她再说下去,会走火入魔。 “小......小姐,你的眼睛?” “玥儿你......” 云玥微微将脸转了过来,迎上从窗里透过了那抹朝阳,墨黑的眼瞳一点点变成了赤红色。 第六十五章霁琰爆身份 日头才将将升起,还未等第一缕阳光照进大堂,那金色的光芒便被乌云遮了去。顷刻间乌云密布,山间田野昏天暗地,大风起兮,泥土伴着枯叶席卷而来,店小二将门一关,那泥点子直直砸在木门上,随即炸裂成更小的泥印。 忽而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倾盆而下。这说来也奇,明明已然入了秋,这天气却仍像夏季那般阴晴不定。 屋外风声鹤唳,屋内烛火抖个不停,狂风从窗户缝隙里灌进来,发着呼呼响声。众人面面相觑,缩紧了身子,只等着高高位置上正闭目养神的太子爷发话。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得得马蹄,紧接着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店小二连忙将门打开,从外边走来一浑身湿透的探子,他来不及将额头汗水擦干,跪地禀道:“回禀太子殿下,雨虽大,但伏虚山并未封山。” “好,将云枫带过来,进山。”太子这才睁眼起身,这雨是拦不住他的。 云枫的双手被铁链绑住,那前来带他的侍卫也不管他能否看见,动作极为粗鲁,一个劲的往前拽,仅仅是从柴房到大堂这短短的距离,他已经摔倒六七次,那身暗墨色的长衫被擦破的好几个块,隐隐约约还透着血腥味。 他们将云枫关进铁笼子里,任凭那寒雨冻得他浑身发抖,可云枫也不曾因为痛叫出一声。 那雨势极大,众侍卫忙着将太子扶上马车,却无人发现这浩浩荡荡行进的队伍里少了个人。 霁琰还未靠近柴房,便听到里边传出一阵打闹声,他眉眼一沉,加快了步伐,推门一瞧,只见云玥背对着柴门,扑在墨玉身上。 云玥被那阵开门声吸引,猛然回过头来,赤红色的眸子里闪过光亮,她又一把扑到了霁琰身上,露出一排整齐的牙,朝着他的手臂,一口便咬了上去。 “世子小心!”墨玉见状,赶忙起身,还未等他过来,云玥便软软的倒在了霁琰怀中,墨玉急了,大喊道:“你将我家小姐怎么了?” “别急,她只是晕过去了。”霁琰轻轻放下她,又将自己贴身带的白玉佩取了下来,挂在了云玥腰间。 墨玉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家小姐体质特殊,唯有这块白玉方能镇压。” 墨玉听得更糊涂了,他正想开口继续问,云玥此刻醒了过来。 “小姐你醒了!你的眼睛也不红了。” 她瞧见墨玉受伤的手臂,又见霁琰站在一旁,环顾一周,也不见哥哥的身影,而自己又躺在地上。 “什么红不红,你在说什么?我哥哥在哪?” “就......”墨玉也不知要如何同她解释,总不能说她的眼睛忽然变红,还见人便咬。他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霁琰。 “就什么?”云玥也随着墨玉的目光望向霁琰。 “咳咳咳,就......”霁琰清了清嗓子,道:“简而言之就是玥玥你生气的时候眼睛会变红。” “我?”云玥指了指自己,有些迟疑。 “此事不急,若不快些动身,你哥哥便没得救了。” “你不是太子的人么?怎会帮我?” “我可从未说过我是太子的人。” “难不成你也是为了伏虚山下的武器?” 霁琰轻叹了口气,无奈道:“瞧这样子,若不与你说,你定不会信我,你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五大神秘世家?” “嗯。” 霁琰又道:“那批武器便是由这五大世家所造,之后朝廷与世家和解,由世家造了密室,历代丞相血脉,也就是你云家后代是开启密室的钥匙,这五大世家之首为便是临渊城霁家,我蛰伏十年之久,为的就是阻止密室打开,否则战火再起,世间将成炼狱。” “好,我随你去。”云玥心中虽仍有顾虑,又见他言语真挚,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此刻雨势小了些,但天边的黑云仍未散去,光与暗交错在天际,山间田野渐渐起了薄薄的白雾,一个砍柴归来的老伯,顶着发黄的草帽,背着湿透的柴火,拖着草鞋吧嗒吧嗒行走在大路上,走得累了,他便在路旁寻了个位置坐下歇息。 忽而老伯的眼前出现三道身影,只见走在前边的是一男一女,这男的一身白衣,举着把伞为身旁的红衣姑娘遮雨,一瞧见这红衣姑娘,老伯竟觉有些熟悉,眯眼细细看去,老伯双肩微微一颤,泪眼模糊,那红影越来越近,老伯心中也越来越紧张。 待三人经过老伯身侧,他将草帽压得更低了些,只希望那红衣姑娘不要瞧见他。可事与愿违,这三人竟然走到他面前停下了,正当他局促不安时,那白衣男子开口道:“老伯,你来时可曾瞧见一队人马朝着伏虚山去?” 原是问话来了,老伯并未抬头,直是指了指道路前方。 “多谢老伯,走吧,他们应该就在前面。” 三人身影渐渐远去,老伯扔下柴火,跟在了后边。 且说太子等人冒着风雨走了一路,刚到伏虚山脚下,那雨势越来越小,没过多久便停住了。太子心情大好,下马车一瞧,却有些犯难起来。只见眼前的伏虚山,山崖陡峭,遮天蔽日,山尖耸入云端,难以攀爬。 “把世子叫来。” 不一会,侍卫来报:“回禀太子殿下,世子......” “说!” “世子不知所踪。” 太子听罢,直直将手中的暖手玉壶砸了出去:“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他许是怕死跑了,本宫不信,没了他,连座山都上不去?来几个人去瞧瞧这附近有没有人住,有的话抓过来。” “是!”侍卫领命走开。 不一会,果真让他们抓到一个当地人的年轻人,一经询问,这上山之路的确另有小路。 寻人找路自是耽误了些时辰,此刻霁琰带着云玥和墨玉,轻车熟路先太子一步进了伏虚洞。穿过伏虚洞,三人来到了伏虚宫,只是这伏虚宫内万籁俱寂,不像是有人的地方,与他们上次来时差别极大。 “这......”云玥朝着霁琰望去,眼底满是疑惑。 霁琰莞尔一笑,道:“大可放心,殿中无人。” 云玥冷道:“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 “没错。” “那么请问,你在布局时可曾料到我哥哥的眼?” “你哥哥的眼我已用还魂草保住,待此事结束,我定治好他的眼。” “好,那我等着,你若再诓我......” “我若诓你,只管来寻仇便是。” “好。” 第六十六章密室遇险记 云玥话音刚落,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但她并未回头,那人又唤了一句, “玥儿!” 她这才回头,淡漠望着不远处的青衣人,冷道:“我同楚将军早无瓜葛,还请叫我云玥。” 霁琰瞧这架势索性双手一抱,站在一旁看起戏来,若手中再有一把炒花生,那可更妙了。 楚子衿眼眸暗淡,神色落寞走上前来,道:“你准备如何做?” 云玥稍稍后退几步,同他拉开了距离,生硬道:“若楚将军此刻下山,我云玥定当万分感激。” “你姐姐的死我十分抱歉,其实那孩子......” “住嘴,你不配提我姐姐。” 楚子衿还想开口,却被霁琰打断:“我说二位,太子这会子估计已经进了石头洞,若不快些准备......” “哦?世子要准备什么呢?”另一道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顺着声音瞧去,那声音的主人竟是太子。 听闻此言,三人皆错愕转身,云玥眉眼一皱,右手微微后拢,正想去拿腰间的玉箫,楚子衿却借势转身,将她挡在了身后。 连霁琰也不曾料到,太子竟如此之快便通过了石头洞的迷宫阵,他收起那副纨绔之姿,神色变得沉重起来。 太子嘴角微扬,抖了抖袖子,抬起手来拍了两下,从他身后走出两个侍卫,这两个侍卫手边还拽着一个人,瞧那衣服样式,倒像是楚子衿手下的人。 此人脸上全是淤青,一张嘴满牙是血,他含糊不清没说两句话便咽了气。楚子衿脸色铁青,垂在袖口中的手,握得铮铮作响。 太子见那人断了气,则则咂舌,可惜道:“我瞧着楚将军的手下一个比一个弱不禁风,心气还高,不过是骂了几句便自缢了。”他将众人打量了一番又道:“好极了,大家都在,我也不必费心一个个找了。”说罢,他带来的侍卫纷纷上前,将云玥几人团团围住。 霁琰瞥见云玥似有动作,他低声道:“玥玥别动。” 太子见霁琰此刻还有心思说话,一个死亡凝视扫了过去,旁边的侍卫心领神会,一脚将霁琰踹倒在地,霁琰既不吭声,也不反抗,任凭那侍卫将脚踩在他脸上,狠狠揉着。 太子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扶起霁琰的脸,玩味道:“瞧瞧你这张脸,就这般死去了,倒着实可惜。” 霁琰也不恼,又摆出一副纨绔模样,笑道:“我若死了谁带太子殿下进密室呢?莫非您还能再抓个引路人不成?” 太子听罢,微微眯起眼睛,左手食指轻轻摩擦着下巴,细细思量了一番,这才罢了手罢手,道:“此言甚是有理,姑且留你一命。”他直起身子,瞧了瞧四周,也不像是有埋伏的地方,心中的顾虑又放下了几分。 霁琰擦擦嘴角的血迹,从地上爬起来,轻轻拂去衣袖上的泥尘,他朝着云玥眨了眨眼,示意她稍安勿躁,静待时机。 也不知为何,原本焦躁不安的云玥竟莫名其妙静下心来,她将手心的汗珠轻轻擦在了衣袖上。楚子衿瞧着这二人的互动,心底空落落的,甚不是滋味。 “太子殿下,这些人待如何?”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侍卫指了指云玥等人。 “就地杀了吧。” “且不知那底下密室会有何危险,依小的见不如将这些人绑了带进去,万一遇上什么危险,也有个垫背的。” 太子一听,甚觉有理,道:“拿绳子绑了,一齐带进去。” 地下密室的入口隐匿在伏虚宫殿一旁的榕树林里,那是一棵上百年的古榕树,青藤密集缠绕在树干上,扒开树根下的荆棘丛,一条布满青苔的石阶呈现的众人眼前,顺着台阶朝下望去,是一条暗黑不见底的狭小通道。 霁琰,云玥,楚子衿,墨玉,云枫五人被绑在了一条绳子上,依次下台阶走进那暗道,太子的人紧跟在后,待众人都下了台阶,先前路上遇见的老伯竟跟在最后边,悄无声息潜进了暗道。 那暗道极长,走到深处,霁琰忽然停下了脚步,大喊道:“太子殿下,这前方看不见了,能否找个人来帮我照个亮?” 先前提议绑人的小侍卫此刻自告奋勇去前边引路,众人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云玥感觉手上的绳子似乎松了一些,她低头一瞧,原来是霁琰偷偷在解她的绳子,更令她吃惊的是那小侍卫竟对霁琰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她这才恍然大悟,那小侍卫也是霁琰的人。 直至最后,云枫的绳子也被解开,为了不被太子瞧出来,这五人仍将绳子缠在手腕,装作被绑着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暗道里潮湿味极重,还有一股云玥也说不上来的怪味,她只能努力憋着气,但不曾想越是憋气呼吸便越困难,头也昏沉起来。 霁琰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微微转过身来,低声道:“别憋气,正常呼吸就行。” 她试着慢慢调整呼吸,这才逐渐平静下来。一路走来,她瞧见墙边堆了不少白骨,想来是先前打探密室的人未能走出去,只是瞧着这些白骨的堆放姿势有些奇怪,似乎他们生前曾受了极大的折磨。 不一会,众人来到了一间更大的密室,密室的四周皆凿了小洞,也不知是何处的光从那小孔里透过来,照得那密室金碧辉煌,再细细一看,这里竟摆满了金银珠宝。 “哈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已有人忍不住扑了上去,一个劲的往自己袖口里塞金子,其他人一瞧,这拿钱的事哪能落后,也都纷纷扑了上去,口袋不够大了,便脱衣脱裤用来包金银。 再瞧瞧太子爷,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这些珠宝在他眼里,不过是冷冰冰的什物,他镇定自若站在一旁,等这群粗鄙之人过过钱瘾。 才夸完这世子爷镇定,下一刻他便慌乱起来,大叫道:“快放下!一群蠢东西!” 只可惜为时已晚,那金银珠宝里散发出绿色的烟雾,凡是触碰了金银的人,身上也都染上了绿烟,他们的脸和手开始溃烂发肿,并发出滋滋的响声,紧接着全身的皮肤一点点消失,肉连着骨赤裸在外边,最后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肉化作一滩血水,只剩一堆姿势扭曲,孤零零的白骨。 第六十七章云玥开石门 瞧见这毛骨悚然的一幕,其余人连连向后退去,待那绿烟完全消散,满地的金银珠宝竟变成了石头,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云玥抬头瞧了瞧霁琰,他似乎也不太明白。 太子的人折损了将近一半,有侍从劝道:“太子殿下,这密室实在凶险,不如先出去,调派些人手过来。” 正当太子犹豫不决,众人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原来是有人想偷偷溜走,却不曾想踩到了什么机关,先前来的暗道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蜘蛛,千千万万只蜘蛛一齐涌来,将那人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后撤!后撤!”剩余的人又全退到了刚才的密室里。那群蜘蛛爬到门口便停了下来,徘徊在密室门口的墙壁上不肯离开。 云玥见状侧身小声道:“原来那蜘蛛怕光。” 霁琰偏头低语:“小心地上的石头被撒上了化魂粉。” 原来是化魂粉,云玥恍然大悟,难怪金银会变石头,其实这就是一堆石头,化魂粉麻痹了人的五感,受光线的影响才将石头看成了金银。 待众人回过神来,哭声喊声四起。 “这......这可如何是好?我若死了,我那可怜的八十老母亲该怎么办?” “早知这般可怕,打死我也不来!” “一群废物,继续往前走!”说罢太子将手中的剑拔了出来,厉声道:“若谁再试图逃跑,我可要拿你们的血祭祭本宫的玄冥剑!” 太子不愧为太子,这剑一拔,倒是镇住了不少人,他们收起哭声,擦了擦眼泪,又重新站回了太子身后。 云玥霁琰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想到了对付太子的方法,若能挑起这群侍卫的怒火,那太子便是孤军作战了。 楚子衿愣愣望着他二人,失落地站在一旁,这一路上玥儿都不曾同他说话一句话,甚至没有瞧他一眼,原来这便是心碎的感觉,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接下来的路上并未遇见任何毒虫猛兽,密室过后,仍旧是一条长长的暗道,众人沿着那暗道走了许久,只见暗道尽头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穿过狭长暗道,众人视野忽然变得开阔起来,呈现眼前的是一道约莫有四人高,八尺宽的石门,门上刻着奇怪的图案,门前放着口石棺,石棺上写着字,像是某种巫术用语。 云玥心下一沉,莫非已经来到了祭祀的地方?太子的人虽说少了一半,若此刻动手,怕也难保哥哥周全。 太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眼底难掩激动,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石棺,嘴里碎碎念道:“就是它,就是它!”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卷泛黄的纸,一边瞧一边笑,笑着笑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回头盯着云枫瞧了半天,那眼神极为邪恶,透着野心与欲望。 “来人!把这石棺打开!”几个大汉上前,铆足了劲,合力将石棺推开,棺门一开,几个大汉吓得连连后退。 太子嗤笑:“废物,不过一具死尸便吓成这般模样,快些抬出来,别耽误了时辰!” 大汉们这才又上前,别过脸去,胡乱地将棺材里的尸体抬了出来。众人见那尸体,倒吸一口凉气,脊背直直发麻,有的人甚至捂住了眼睛,这哪是一具平常的尸体?分明是一具死状怪异的干尸。 云玥瞧见那干尸的第一眼,腿软险些跌坐在地上,那干尸的衣服她认得,她是认得的。 楚子衿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低头一瞧,怀中的人儿早已泪流满面,她拽着他的衣袖哭道:“是......是大哥的.....” 楚子衿脸色微变,那干尸竟是消失已久的云樟? 太子极为诧异的瞧了云玥一眼,阴冷笑道:“原来你就是传闻中的云玥?还真是兄妹情深,这尸体成了这般模样你也认得出来。” 云枫虽瞧不见,却也听明白了,平日里沉稳的他,此刻再难忍心中的恨意,若不是墨玉硬拽着他,只怕此刻已冲上去替哥哥报仇。 “哟,那边的瞎子竟也沉不住气了,别急,你们哥几个,很快就见面了,来人,将云枫抬进棺材!” 太子话落半晌,身后却无人听命去抓云枫,他猛然回头,发现自己的侍卫竟拿着长剑指着他。 此时霁琰终于站了出来,莞尔一笑,道:“太子殿下怎么不接着喊了?” “你......你竟然收买了我的亲卫?”太子脸色极为难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亲自带出来的侍卫竟全被世子收服,这人隐藏实在太深,他竟没瞧出来,他开始庆幸自己养成了给侍卫下蛊的习惯。 太子怪异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支木箫,吹奏起来,一旁的侍卫们听见那箫声,头痛欲裂,表情极为痛苦,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霁琰见状,大叫:“玥玥!你的箫借我一用!” 云玥一摸腰间,空无一物,糟糕,定是落在先前的柴房里了。霁琰见她摇头,便知她的箫丢了,没法,他只能抽出腰间的玉扇作为暗器甩出去打断太子吹箫,那玉扇还未靠近太子便被化身完成的死士一掌拍碎。 墨玉趁机捡起脚边的长剑朝着太子刺去,不料他身旁的侍卫也化身完成,一掌拍过去,墨玉连人带剑摔了回去。 云枫被死士从领口抓住,一把扔进了石棺里,云玥尽数甩着手里的银针,可小小银针对那些死士丝毫不起作用,她究竟该怎么办才能救哥哥? 就在此刻,眼看着石棺的盖子将要合上,地面忽然剧烈震动起来,暗处嗖嗖射来几支箭,直直刺进几个死士的胸膛,紧接着利箭炸裂,连带着死士一同炸开。 突如其来的变故为云玥靠近石棺制造了时机,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自己眼前,就算是死,她也得闯过去。 “玥玥别过去!” “玥儿小心!” “小姐!” 在石棺合上的最后时刻,云玥将手伸进石棺,眼一闭,牙一咬,准备承受断手之痛,可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她睁眼一瞧,竟是霁琰用胳膊挡住了棺盖,鲜红的血渗透了他的袖口,他忍痛冲着她笑了笑,却没留意到自己身后的危险。 “小心!”一个死士一掌拍来,云玥翻身替霁琰挡住了那一掌,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在了石棺上,此时面前的石门忽然剧烈抖动,似有开门之势。 云玥愣在原地,为何这门竟自己开了? 太子察觉到石门的异动,呆呆的望着那门,连箫也忘了吹,原来云玥才是血祭的钥匙,阴差阳错打开了石门,他成功了!他终于成功了! 第六十八章血祭者云玥 下一秒,太子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那血太少,石门只开了一条缝便停住了。紧接着地面的抖动愈加厉害,他险些一个跟头摔倒在地,头顶的岩壁缓缓脱落砸向地面,太子暗自思索,身边亲卫也都死绝,以他一人之力怕是打不过这些人,这般想着,他趁乱溜出了密室。 山摇地动,眼瞧着这里将要塌陷,此时,白日里遇见的那位砍柴老伯竟也跟了过来,他蹲下身子同霁琰推棺盖。楚子衿墨玉二人也赶了过来,五人合力终于将棺盖推开,棺中的云枫已然晕了过去,墨玉和楚子衿架起云枫,刚将他移出了石棺,空中一个巨石便砸中了石棺的一角,那石棺的质量也是极好的,没有砸碎,倒是将石棺砸翻,说巧也不巧,那侧翻的石棺竟死死压住了霁琰的腿,他奋力挣扎了几下,石棺依旧稳稳压着他。 走在前边的几个人也不曾注意到后边的霁琰,眼瞧着这几人都进了暗道,云玥下意识回头一看,霁琰竟被石棺压住了,她想也没想正要回去救他,先前的老伯一把拉住了她,急道:“玥儿不可!里面已经塌了,你救不了他!” 这语气云玥再熟悉不过了,她愣愣地望着那老伯,眼底噙着泪水,弱弱问了句:“爹?” “快走!”此老伯正是三年前就已死去的云柏舟,他拽着云玥继续往前走,却被一把甩开了。 “爹爹,恕女儿不孝,今日非救他不可!”说罢云玥转身跳回了正在塌陷的密室中。 云柏舟见状,也只能跟着女儿跳回了密室,楚子衿忽感身后的异状,心下一慌,回过头去,这哪里还有玥儿的影子,他将云枫扔给了墨玉,便独自跑回去,说时迟那时快,轰的一声,暗道与密室的连口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给堵住了,此刻,山不再摇,地也不再坍塌,一切恢复了平静。 “玥儿!”楚子衿撕心一吼,巨石那边却毫无动静,他用力捶打着巨石,双手发麻,血肉模糊也不曾停下,为何每一次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为何每一次她需要他的时候都不能陪在她身边,为何总是差了这么一步。 墨玉安置好云枫便赶了过来,他见楚子衿如发了狂般捶打着石块,而小姐没了身影,似是明白了什么,他双腿一软,重重跪在了地上,不可能,这不可能!小姐是这般聪敏善良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呢? 云玥刚跳回密室,便被身后的一阵巨响震晕了过去,昏沉间她感觉有人在轻轻摇晃自己,睁眼一看,竟是爹爹一脸担忧的望着她。 “爹爹......你怎的也进来了?” “玥儿,你醒了。”云柏舟见女儿醒来,激动地老泪纵横,连忙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霁琰呢?爹爹他在那!”云玥瞧见一旁昏过去的霁琰,拉着云柏舟走过去。 云柏舟听见那人的名字,迟疑了一秒,停住了脚步,道:“玥儿!” 云玥回头:“爹爹怎么了?” “此人不可救!” 云玥愣住:“为......为何?” “不能救,不能救。” “可他刚刚替我挡住了石棺,还救了哥哥,在此之前,他也曾几次救了女儿的命。” 云柏舟一脸为难,道:“你可知他姓霁?” “霁琰啊,莫非爹爹说的是江湖五大神秘世家霁家?” “没错,我们云家世代的血祭钥匙便是霁家的先祖巫术所制,玥儿你可知,我们云家所有的灾难全是因为这钥匙啊。” “不对,爹爹不对,害死云家的从不是什么血祭钥匙,是人的野心和欲望害死了他们。” 此刻,装睡许久的霁琰睁开了眼睛,道:“云大人,玥玥说得不错,我霁家做这血祭钥匙并非是为了迫害你云家血脉,您仔细想想为何是丞相而不是普通人的血脉,若是血祭落入了无权无势的人手中,那他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天下必将大乱,这便是拿云家血祭的理由之一,其次,若是你云家有了野心,势必得牺牲骨肉才能打开密室,而先祖当年瞧中的正是云家的舐犊之情,换句话说,没有野心,云家便不会遭难,至于大人您,没有能力保护好云家人,才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云柏舟从心底狠狠一震,他从未想过,害得云氏家破人亡的竟是他自己,他怎么这般愚蠢,竟主动上交兵符以示忠心,他本以为皇上就此便会放过云家,可不曾想,这才是云家祸事的开端。 云玥忽然想起先前自己的血曾打开了石门,不禁问道:“难不成这代人中的血祭钥匙是我么?” 霁琰道:“这你可得问问云大人,他应该早就知道了。” 问爹爹?云玥满脸疑惑望向爹爹。 云柏舟重重叹了口气,道:“没错,你一生下来,我便知道了,你娘生你时难产,这就是血祭者的征兆,当时,我......”他说话的声音逐渐哽咽:“我知这是云家逃不开的宿命,当时你......你就这么大一点,是我让稳婆将你活活掐死......我实在......实在没办法。” 云玥愣在原地,原来她当时生下来是活着的,可为何又活了呢?她抬头见爹爹捂着眼哭泣,心下一酸,走过去扯着他的衣袖安慰道:“爹爹别哭,玥儿不曾怪过你们,若以我一人一命能保云家周全,玥儿愿意的!” 云柏舟这才擦了擦泪,继续道:“当时我抱着没了气息的你下台阶,脚下一滑将你摔了出去,或许这便是天意,你竟又活了过来,幸好玥儿命大,不然我......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我自己,后来借着你体弱的缘由将你送到乡下去,若不是你母亲实在思念你,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这才将你接了回来。” 原来如此,难怪那会不论她做了什么错事,爹爹和娘亲都宠着她,连句重话也不曾说过。 “那樟哥哥究竟是怎么死的?” “樟儿他......是为了保护你,自愿进的石棺,自你生下来起,我便暗中寻找工匠打磨武器,十五年之久,倒也造了一批武器,原本以为牺牲樟儿便可瞒天过海,谁知皇上身边有个老仆,多年前竟见过真的武器,计划败露,我被关在这伏虚山林子中的宫殿里,不久前一个红发少年带着一帮人闯进宫殿,杀了囚禁我的狱卒,这才逃了出来,自那以后我便装作砍柴的樵夫,日日守着这伏虚山。” “红发少年?”云玥似乎见过一个红发少年,她朝着霁琰望去,那红发少年好像也是霁琰的人。 霁琰点了点头,道:“没错,那红发少年的确是我的人,后来他告诉我在宫殿里遇见一个自称是云家的人,我便猜想云大人或许还活着。” 云柏舟惊讶道:“莫非那一日我被皇上的人追杀,救我的白衣人是你?” “没错,那日我的探子来报,皇上的一支亲卫暗中出了宫,我便跟了上去。” 第六十九章双双坠深渊 正说话间,地面又开始抖动起来,面前石门竟顺着缝隙缓缓打开,露出刺眼的白光,叫人睁不开眼。 云柏舟紧紧盯着那道白光,忽然瞳孔骤缩,露出惊恐之意,他急急蹲下身子,用肩膀抵着石棺的边沿,一点点将石棺抬了起来,青筋暴起,他的脸涨得通红,用一种极为惊慌的语气催促着,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玥儿快和霁公子躲进去!” “他们?是谁?” “来不及了!快啊!” 云玥不知爹爹说的是何意,却也十分听话地钻进了石棺下。 “玥儿,好好活着,爹对不起你们,只有下去赎罪了。”轰的一声,石棺被重重放下。 “等等?不要!爹爹不要啊!”云玥用力去推那石棺,无论怎么使劲,那棺材就连一步也不曾动。 此时,外边响起一阵步伐整齐的脚步声,哒,哒,哒,节奏单一沉闷,不像是人能走出来的脚步声。 “玥玥别出声。”霁琰听到那阵脚步声,脑子如同触电般发麻,嗡嗡嗡直响,一些模糊的童年记忆一点点在脑子里闪现,无数个闪电打雷的夜晚,这阵声音便会在他的耳边缠着他,让他受尽折磨,若不是扶溪拦着,他只怕已经废了自己的双耳。 黑暗中,云玥被霁琰紧紧抱在怀里,动弹不得,她的嘴被他捂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极小的呜呜声,任凭她如何挣扎,咬他,踹他,他也不曾松手,只是小声重复着, “别怕,别怕,他们很快就走了......” 他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其实真正害怕的是他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终于安静下来,霁琰似乎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仍在碎碎念道:“别怕别怕,他们快走了。” 云玥无暇顾及霁琰的异状,她摇了摇他的手臂,恳求道:“帮帮我,我要出去救爹爹!” “嘘!不要说话,他们还没走。” 云玥这才发觉他有些不大正常:“你......怎么了?” “嘘!” “外边现在没人了,帮我推开石棺,我要救爹爹。” “不可以!娘说过不能出去。” “你娘在外边么?他们是谁?” “他们......他们是......” 霁琰话还未说完,地底下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地面急速裂开一条长长的沟壑,沟壑底下是无尽的深渊,一阵热浪扑了过来,将石棺连同他和云玥一同掀离地面,直直坠进了那沟壑下的深渊。 冷,极冷,那种冷仿佛置身于一个黑暗的地窖般阴冷,她的手脚僵直得无法动弹,只觉身子像是飘浮在某处,她极力想睁眼瞧瞧,却如何也睁不开。 睁眼,睁眼,睁眼,终于,她以极强的意志睁开了眼睛,那光甚是刺眼,金茫茫的一片,她适应了半天才瞧清楚四周,首先映入眼帘的黑色的岩壁,岩壁上渗着金光熠熠的水珠,顺着岩壁往下瞧,她这才清醒意识到自己竟浮在水里,但身上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她试着晃动身子摇起水波,缓了一阵子,才勉强能动,一点点向着岸边游去。刚从水里出来,湿衣长发紧紧贴着身子,前所未有的沉重感,手脚一软,她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似乎已经暗沉下来了,云玥直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着,她似乎想起霁琰那家伙也被卷入地缝里,朝着水面望去,并没有他的身影。 难不成那家伙丢下她自己走了?转念一想,也不大可能,亦或许被这水流冲到了其他地方? “哎呀!”云玥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住了,差点又跌进那寒凉的潭水里。待她坐直身子一瞧,刚才绊倒她的似乎是个白色的人形。 白色的,莫非是霁琰?她连忙爬过去摇了摇他的手臂:“霁琰!醒醒!霁琰?世子?李霖羡?” 拍了半天,不见他回应,糟了,该不会是...... 云玥将食指放在他鼻息下一探,紧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还好,有气。 眼瞧着天色快黑了,她得想法办找个地方过夜,其实眼前这个山洞也不错,虽说简陋了些,但上能遮天,下能挡风,就是这洞的深处黑乎乎的,怪渗人的。 趁着天色还未全黑,云玥在山洞附近拾来了些柴火,学着古人的法子钻木取火,钻了半天也不见一点火星子,难不成是钻了方式不对? 等会,她似乎想起先前摇霁琰的时候,他的衣服不是湿的,或者他身上带有火折子呢?这般想着,她又折回到霁琰身旁,伸进他袖口一摸,全是瓶瓶罐罐,这药备得还挺齐全,她换了另一只袖口,果然,让她摸到了火折子。 待升起火堆,山洞里终于亮了起来,云玥回头瞧了瞧霁琰躺的位置,好像离这火堆有些远,得把他移过来些。 她来到霁琰身旁,正想伸手去扶他的肩,却在地上摸到一团黏糊糊的东西。 他这是受伤了么?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定然伤得不轻啊。 木柴烧得滋滋作响,借着昏暗的光,云玥为霁琰细细查看着伤口。 除了头部,他并无其他严重的外伤,手上腿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十几处,她记得他是有些身手的,当时与她一同掉下来,也不至于摔成这副模样。 还有,爹爹与他口中所说的''他们''究竟是谁?看来一切都要等霁琰醒来才能知晓。 上完药,替他包扎好,她又去寻了些柴火回来添上,盯着那随风跳动的火焰,不知不觉,她睡过去了。 翌日,阳光照进潭底,光影映到头顶的岩壁上熠熠生辉,晃得云玥睁不开眼。霁琰还未醒来,她燃起火堆给他烤着,走出山洞,这才瞧清了山洞所处的位置。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峡谷,两侧是高不可攀的悬崖峭壁,峡谷的尽头是连绵不绝的森林。他们似乎是掉入了伏虚山的另一侧山崖底,这......这究竟要怎么出去? 此处地形复杂,不宜过深探查,云玥只摘了几个野果便回到了山洞。刚回到山洞,她便瞧见霁琰已经醒了,他正静静坐在火堆旁,不曾注意到云玥的到来。 她见他低着头,也不说话,便走了过去,递给他几个果子,道:“你要吃果子么?” 霁琰听到她的话茫然抬头,盯着她看了许久,眼底透着困惑,他淡淡问了句, “你是谁?” 云玥愣住了,她拿果子的手停在空中,他......他怎么不认得我了? 第七十章霁琰摔失忆 “你......是摔傻了么?” “摔?我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我是......谁?”霁琰陷入了沉思,从刚才醒来他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何心底空荡荡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瞧瞧这玉佩。”云玥取下玉佩递给了他,她也不知为何他的玉佩会在她腰间挂着,原打算亲自来问他,照现在的情势,怕是连他自己都忘了。 霁琰接过玉佩仔细观摩了半天,神色越来越凝重。 “想起来了么?” “这玉佩质地上乘,做工也极好,只是这玉佩之中藏有阵法,有驱魔辟邪的功效。”说罢,他将玉佩又递给了她。 “驱魔辟邪?不是,这玉佩是你的,看到它可想起些什么了?” “我的?”他又拿手里瞧了半天,并未想起自己是谁。 云玥想起自己先前也曾失过忆,但当她回到临溪村时,见到熟悉的场景,就全记起来了。可为何霁琰瞧见他的玉佩,仍旧无动于衷呢? 忽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道:“姑娘是否认识我?” “认识。” “那我是谁?” “霁琰。” “哪两个字?” 不知不觉,云玥脑海中竟浮现起霁琰曾说过的一句话, “霁是霁月清风,琰的话......嗯......我写下来给你瞧。”她随手捡起树枝在地上划了划。 “认识么?” “认识。” “那你想起来了?” “没有,我认得这个字。” 等等,他似乎只是忘了些事,字是认得的,竟连玉佩有驱魔辟邪的作用都能瞧出来,她又将先前从他袖口中拿出来的瓶瓶罐罐都摆了出来,递到了他面前, “你瞧瞧这些东西还认识么?” 霁琰一脸疑惑接过药瓶,一个个打开闻了闻,指道:“这瓶是金疮药,治外伤用的,那瓶是解毒丸,可解一些毒性较小的毒药,手边这瓶是奇香散,虽闻着香,但一点点量足以致人命......” 云玥目瞪口呆,听着他一一介绍完了瓶子里的所有药,听过的,没听过的,她今日全听了个遍。 “我怎会认识这么多药?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你以前......呃......此事说来话长。”该怎么同他解释这一切呢?实话实说么?可先前霁琰曾多番设局戏耍自己,还逼着自己签了卖身契,一想起这些她便怒气郁结,发誓定要从他身上讨回来。 难得他失忆后这般乖巧,倒有几分可爱,于是话到嘴边,便成了, “你以前是个吃喝嫖赌,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什么?”霁琰闻言大惊失色,似是被自己的''身份''吓到了,有些不知所措。 云玥一本正经继续编道:“不若你以为自己是如何摔下这悬崖了,还不是叫仇家扔下来的。” “那你为何也在?你也骗人了么?” “我......我可不是,我是自己跳下来的。” “你为何要自己跳下来?” “我......”云玥吞吞吐吐,暗叫不好,原本是在唬他,怎的将自己的话给堵住了,正当她不知该如何编下去时,只听见霁琰似是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云玥一愣,莫非他想起来了? “你......知道什么了?” “你是我娘子,我被仇家扔下来,你也跟着跳下来陪我殉情。” “啊?不......不......” 他忽然伸手紧紧握着了云玥的手,眼神真挚,态度极为诚恳,似是在忏悔,眼底泛起柔光:“以前都是为夫的不对,让娘子受尽了委屈,日后我必当痛改前非,娘子说东,为夫绝不向西。” 这.......这究竟算怎么回事? “不不不,我不是你娘子!”云玥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无奈他握得极紧。 “那你身上为何会有我的玉佩?” “我......我也不知你的玉佩为何在我这。” 霁琰一把将她拉进怀中,安抚道:“好了好了,娘子莫要再耍小性子了,那玉佩定是为夫送给你的定情信物,你且好好收着......” 云玥现如今终于明白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她清清白白一姑娘,竟被这小子抱在怀里平白占了便宜去,她竟有些更来气了,便狠狠踩了他一脚。 “哎呦!”霁琰吃痛这才松手。 日后毕竟还是要在一个洞檐下生活,云玥决定与他约法三章。 一,不许动手动脚。 二,保持三步距离。 三,不许叫她娘子。 某人却从不惧怕她的怒气,该搂搂,该抱抱,该叫叫。 “娘子,今夜里风实在大,为夫想和娘子一起睡。” “爬开!” “为夫是怕娘子冷,想过来给你暖暖脚。”说着他爬上了云玥的草席。 云玥见他爬过来,又狠狠踢了他一脚。 “痛!娘子的心好狠呐。” “痛就爬回去。” “那不行,为夫还是更怕冷。” 几番周转下来,某人才哼哼唧唧,老老实实爬回了自己的草席,寒风吹得他直哆嗦,实难入睡。直至下半夜,一旁传来了匀畅的呼吸声,他这才轻手轻脚起身,又爬到了云玥的草席上。 娘子的脚竟如此冰冷? 他小心翼翼,动作极轻将她的双脚裹进怀里,心满意足,他这才安稳睡去。 第二日,天色微微亮,山洞里传来一声凄厉惨叫,那叫声回荡在峡谷间许久才散。 霁琰捂着流血的鼻子蹲在地上,小模样甚是委屈:“娘子今日下手实在狠了些。” “谁让你趁我睡着摸我脚的?” “为夫替娘子暖了一晚上脚,没成想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你......你......我可没让你帮我暖脚。” 霁琰不再说话,依旧捂着鼻子蹲在地上生闷气,那鼻血顺着指头缝一滴一滴往下流。 似乎下脚重了些,云玥瞧着他怪可怜的,找来了止血散递过去。 “来把这个涂上,血就会止住了。” “不涂。” “为何不涂?” “蹲了许久,腿麻了。” “用手涂。” “手捂着呢。” “那......那你过来,我帮你涂。” “腿麻着呢。” “......我过来。” 霁琰扬起脸来,眼底含着笑意,双手抱膝,十分乖巧地等着云玥替他上药。 她低头凑近,极为认真地为他上药。 他痴痴欣赏自家娘子的美色,熠熠红裙烈如火,肤若凝脂白似霜,双眸似水恰星辰。 他没能忍住,顺势一拉,将云玥抱进了怀中,全然不顾怀中人惊慌的目光,他只盯着她的红唇,慢慢亲下去。 此时山洞里又传来了一道比先前还惨烈十分的叫声。 第七十一章林中小屋一 深秋时节,那沼泽岸的芦苇开得正盛,尤其是叶鞘的绒丝,采摘下来编作被子,亦能抵一抵寒凉的山风。 有了这芦苇编织的被子,云玥本以为霁琰将不会因为冷,夜夜趁她睡着爬到她的草席上,可每当她早晨睁眼一瞧,某人竟是连人带被一块爬过来。 一开始,此刻这洞中总免不了传来一阵惨叫,日子长了,云玥也懒得踢他,只盼着能早些找到出谷的路。 连着下了几场夜雨后,今日的天气格外晴朗,临近冬季,野果野兽愈发难寻,她得赶在下雪前拾够柴火,存足过冬的干果。 峡谷中能摘的果子所剩不多,云玥想着穿过这峡谷去对面的林子里瞧一瞧,说不准还能猎得几只野兽。 二人并肩走在路上,和煦的暖阳打在身子上,整个人周围仿佛披着层流光。谷底的溪流泠泠作响,清脆悦耳,叫人听了不自觉欢愉起来。 走着走着,霁琰忽然停下了脚步:“娘子你瞧,是木槿花!” 云玥顺着霁琰的手势望去,果然,成片的紫红色木槿花开得极为旺盛,再走近些,便能闻见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这花吃起来兴许还不错。” “娘子好主意!不如我们采些回去。” “采!” 那木槿花的花瓣轻柔,色泽光鲜,凑近一闻,还有淡淡的清香,霁琰不禁念起了诗: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这是你作的诗么?” “不是,这是诗经里的诗句” “诗经是谁?他作的诗很厉害么?我以前也见枫哥哥读。” “娘子没有读过书?” “酸……酸诗句有什么好读的,不就是夸这花漂亮么,我也会。” 霁琰噗嗤一笑,摘了朵开得极好的木槿花走了过来,为她戴上, “娘子戴上这花真好看,其实那诗并非是赞花的。” “不是赞花那你念它做什么?” 他低头附在她耳旁轻语:“是夸人的。” 云玥听罢,耳根子一红,转过身去,头压得极低,生怕那人瞧见她脸红的样子。 失忆就失忆,为何他还记得这么多诗句,她也恼自己不争气,为何当初不多学一些,现在叫别人戏谑了,还能骂回去。 “娘子莫生气,你瞧瞧这个。” 霁琰从怀里掏出支簪子递到了云玥面前。 那簪子极为精巧,簪身光滑细腻,摸上去十分舒服,簪花线条分明,活灵活现。 “这是你哪里捡来的?” “怎么能说捡呢?这可是为夫刻了一个月才做出来的。娘子可还喜欢?” “这钗子不错,能卖个好价钱。”虽说她平日里也不喜欢戴首饰,却也接过了木钗。 “卖!娘子说如何便如何,娘子若是喜欢,日后为夫给你做个金的。” “金的更值钱。” 越过峡谷,二人终于来到了林子里,光透过树枝间的疏叶,照在林间长满青苔的圆石上,泛着绿光。尘隙飞舞在林间落下来的光束里,洋洋洒洒。 霁琰瞧着满地的枯叶,一脚踩了上去,叶碎了声音极为清脆,他开心得像个孩子:“娘子,等开春来这林中盖间小木屋如何?” “不来,这林子深,蛇虫极多。”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极其正经道:“我以为娘子不怕蛇。” “此话怎讲?” “娘子竟没发现么?你草席旁的那个洞,是个蛇洞。” “……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娘子你也没问我……” “别等开春了,明日就来盖木屋。” “好!这林子为夫甚是喜欢!” “你会盖么?” “我会!” 云玥一惊:“你连这个也会?” 霁琰点了点头,道:“我似乎以前做过,可我想不起来在哪做过。娘子,把木屋盖在那棵树上如何?这样一来,虫子便爬不上去了。” “不要,我恐高。” “娘子恐高?” “没错,怎么了?”云玥回头一瞧,只见霁琰眼底泛着泪光,用一种极为心疼的神情正望着她。 “……怎……怎么了?” 他二话不说,走过来将一脸莫名其妙的云玥拥入怀中,柔声道:“娘子恐高还陪我跳入这万丈深渊,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 接下来的几日皆是明朗的好天气,白日里,云玥采摘果实,晒干放进山洞阴冷处贮藏。霁琰则进到林子里,用自个打磨的石锯子锯盖木屋所需的木材。 木头作墙,竹条作地,芦苇作顶,一间简易的小木屋便盖好了。 考虑到娘子怕虫蛇,霁琰特意将小屋盖在了草木稀疏的空地上,为使用水方便,他又花了数十日将峡谷的溪流引到了小屋旁。 木屋的四周全用栅栏围上,也可挡一挡野兽,栅栏内侧开出了半亩地,等开了春,便可寻些野果种子撒上。 云玥瞧见小木屋的第一眼,心底竟有些震撼,这还是她认识的纨绔世子爷么? 琴棋书画,识药问诊,造房制钗,谋权攻心,真真应了那句话,上可摘星辰,下能捞海月,还有什么是他不会做的么?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峡谷里正式迎来了冬日初雪。那夜雪下得极大,二人也早已搬到林中小屋。 大雪压断松枝的声音不时响起,云玥并未入睡,辗转许久,她悄然起身,独自坐在屋檐下看雪。 那竟然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她曾冒着大雪翻进楚子衿的院落,只为赶在这初雪的日子同他表明心意。 年少时的爱恋如此纯粹,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以前想起那青衣人,她的心总隐隐作痛,但在经历几场生死后,她忽然看得透彻了,就如同落在地上的白雪那般干净透彻。 一场悸动因梦而起,总要因梦结束,这将是她怀缅过去的最后一场初雪,今日过后,她将梦醒,来日方长,她自己的生活总得继续下去。 这般想来,既是告别过去,无需如此沉闷,压在她心底许久的巨石,直至今日才被她自己移开。 忘掉一个人,从来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是心底的那份明白。 当她再次抬头望着那满天大雪,心底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此时她仅仅只是欣赏雪的景色,闭上眼,静静聆听落雪的声音。 听着听着,她这才发觉身旁竟坐着个人。 她转头问道:“你……何时出来的?” “娘子刚出来,我便出来了。” 他也不曾问她在想什么,只静静在她身旁坐着。 第七十二章林中小屋二 初雪夜过后,天与地白茫茫一片,瞧得见的,瞧不见的,都遮了个干净。 云玥醒来时,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人。她将屋前屋后寻了个遍,皆不见霁琰身影。 这人一大早究竟去了哪里? 云玥心慌意乱,坐立不安,直至等到中午,也未见他回来。 屋外风雪依旧,她只披了件蓑衣便出门去寻他。 她从天明寻到天黑,夜间雪仍在下,覆过了她来时踩过的雪迹。终于,她在一个猎坑里发现了冻晕的霁琰,他的手里紧紧攥着只同样冻晕的山鸡。 当云玥费尽力气将霁琰背回小屋时,他只剩了半条命。此时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她紧紧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将他一点点捂热。 某人半夜醒来,见自己躺在娘子怀里,心满意足,嘴角不自觉上扬,装作仍然昏睡的样子,原来这才是生病特有的待遇,那以后他要多生几次病。 趁着娘子睡着,他又将她揽进怀里,自家娘子越看越可爱。 “痛!”一大早,木屋里又传来一声惨叫。 “说!昨日去干什么了?” “我去狩猎了!” “狩猎?猎物在哪?” “我……定是我晕倒后猎物自己跑了。”霁琰极为懊悔,好不容易抓到了猎物就这般放跑了。 “所以还差点把小命搭进去?” “我那是意外,若不是那个猎坑,我也不会……摔倒……”后两个字他说得极小声。 “意外?若我没有找到你,你现在还能和我说话么?你就那么想吃那山鸡?” “我……我是给娘子抓的山鸡。” 云玥心下一暖:“为何要给我抓?” “就前天晚上,我见娘子不开心,便想抓只山鸡来让你开心开心。” “那……你为何不叫我一起去?” 霁琰忽而抬头,眼底似有星辰,极认真道:“因为你是我娘子啊,哪有把娘子叫醒去狩猎的?” 云玥脸颊微微有些发烫,道:“那山鸡我带回来了,就在外边,我去炖了它。” “娘子!”他一把拉住她的手。 “怎么了?” “娘子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无论发生什么事,也别丢下我一个人。” “好。” 霁琰明白,那猎坑的出现,将意味着未来的某一天,有人会来到这个峡谷,带他们走出去。他知自己只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若是娘子有一日厌弃了他,他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向往外边的世界,他只想同娘子一生一世守在这林中小屋里。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冰雪消融,竟将霁琰先前引到小屋旁的小溪流冲成了一条河,流向了森林深处。 某个春光明媚的午后,云玥从峡谷里寻了些花种来,撒在了栏杆下,期许来年此时,定能开出满园春色。 “娘子,你种下的是什么花?” “迎春花。” “竟是迎春花?娘子可知迎春花的花语是什么?” “富贵么?我只是见这花好看,便种下了。” “迎春花的花语是相爱到永远。” “……那我挖出来种点其他的。” “娘子慢着不能挖!” 一场春雨过后,迎春花生根发芽,长出了嫩黄的新叶,可那半亩地里的野菜种子也没能如期发芽。 “娘子,许是土埋得不够深。” “那就再挖深些。” 过了几日,野菜种子仍未发芽。 “娘子,我觉得应该是种子的问题。” “我觉得是你的问题。” “???是是是,都是为夫的错!” 某日清晨,霁琰叫醒了熟睡的云玥。 “娘子娘子!野菜种子发芽了!” “真的么?” 待云玥起来一瞧,地里的野菜种子果然都发了芽。 云玥一脸欣喜:“你做了什么?它们才发了芽。” 霁琰摆了摆手:“为夫可什么都没做,这芽只是发得慢了些,但好歹长出来了。” 这日午后,霁琰从山里寻来了一棵野葡萄树栽进了院子里,还支起了个葡萄架,架子中间拴了只秋千。 “娘子快来瞧瞧为夫给你做的秋千!” 云玥刚从院外进来,霁琰正站在秋千一侧,笑眼盈盈地望着她。 哐当一声,刚晒干的瓷碗从她手里滑落,碎成了一地。 她记得小时候爹爹也为她拴了支秋千,就在她的雪院的榕树下。 下一秒,霁琰便急了:“娘子你怎么哭了?” “我没事。” “娘子若是不喜欢,我现在就拆了它!” “别……别拆,我很喜欢。” “娘子喜欢便好。” 入了夏,天气愈发炎热起来,趁着夜间山风徐徐,二人并肩坐在这葡萄树底下乘凉。 放眼望去,星河滚烫,山月朦胧,仿佛披着层白纱,照得林间光影斑驳,清风拂过树叶沙沙直响,惹得树上的蝉虫嘶嘶不断。 “娘子,你最喜欢哪颗星星?” “我不喜欢星星,只喜欢月亮。” “为何?” “因为月亮只有一个。” “为夫和娘子不一样。” “你喜欢星星?” “不是。” “莫非是太阳?” “也不。” “那你究竟喜欢什么?” “我当然是喜欢娘子啊,娘子也只有一个。” “胡说八道!” “娘子我忽然发现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娘子的名字是玥,为夫的名字是琰,咱俩果然是心有灵犀,天生一对!” “那可巧了,我也发现件有趣的事。” “何事?” “日月同辉,必有一劫!” “分明是天地昭昭,为夫对娘子的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你话真多。” “娘子这是脸红了么?” 夏夜的雨来势汹汹,滚滚天雷响彻云霄,一道惊雷劈下,以山崩地裂之势,劈倒了林子里长势最高的那棵古树。 一阵狂风忽至吹走了小木屋一半的芦苇顶,屋外大雨倾盆而下,屋内雨水连连,不一会,除了床铺较高,其余位置皆被雨水淹没。 此时的霁琰仿佛被这雷声吓到,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任凭云玥如何哄劝,就是不肯出来。 他嘴里一直碎碎念着:“娘亲不要扔下琰儿,娘亲不要扔下琰儿……” 云玥正不知如何是好,霁琰忽然钻出被子,推门而出,奔进了夜雨里。 但他并未跑很远,云玥追上他时,只见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碎碎念着她听不懂的话。她记起当日在石棺里,他也是这副受惊吓的模样。 云玥走过去蹲在他身侧,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抚:“别怕,别怕,我就在这。” 第七十三章林中小屋三 这般的雨夜过后,山林间的空气总十分清新,只是每次霁琰醒来,都不记得昨日发生的事情。 “娘子,昨日我又惹你生气了么?” “没有啊。” “那为何小木屋的芦苇顶没了?” “你进屋里瞧瞧。” 霁琰十分疑惑,推门一瞧,惊道:“娘子!咱们家这是遭山贼了吗?” “……哪来的山贼?” 直至日下山头,二人才算将小木屋整修缮完。院子里依旧是一片狼藉,木栏杆被吹断了好几截,四散在地上,一旁那半亩地里的长势极好的野菜也都蔫头耷脑,趴在地上。 二人正在院里收拾,此时,柴门忽然被人叩响。 “请问有人吗?”那人边敲边叫,似乎很着急。 云玥与霁琰皆愣住了,刚……刚才是有人敲门么? “娘子,你听见了么?” “听到了。” 竟不是幻听,云玥回头朝着柴门方向望去,柴门后似有几个人影,她正想走过去开门,却被霁琰拦住。 “娘子,还是我来开,你站我身后。”说罢,霁琰将柴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只见门外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那女子似是受了伤,被其中一个男子扶着。 敲门人见柴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立即走上前去,用手抵住了柴门,恳求道:“烦请这位大伯救救我师妹!” 大……大伯?霁琰脸色一沉,他竟被一个瞧着比自己年纪还大的人称作大伯?他不禁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两腮,有些扎手,他的确是许久不曾刮胡子,可也不至于被人称作大伯吧? “你们找别家吧!”他冷冷甩出这句话,便把门狠狠合上。 “啊……别啊,大伯!这个地方没有其他家了,救救我师妹吧!”那人还在敲门。 云玥不解:“你为何把门关上了?” “瞧着不像好人,咱还是离他们远些。” “可万一是好人呢?何况还有人病着,让他们进来吧。” 霁琰这才不情不愿打开了柴门,双手一抱,冷眼斜视,道:“进来。” “多谢!多谢姑娘与大伯的救命之恩!”敲门的年轻公子极有礼貌,俯首作揖向二人致谢。 这一声大伯叫得霁琰十分不快,一整个晚上都没同那几个人说过一句话,独自坐在屋外磨石刀。 一番了解下来,此三人自称是黎牙山药灵宫的弟子,敲门那位公子是药灵宫首席大弟子姜陌,扶人的那个是七弟子姜尚,而受伤昏迷不醒的这位则是他们的小师妹,也是药灵宫宫主的女儿姜瑜。 姜陌道:“我师门三人此次进山,是为了寻一味草药,不料小师妹路上遇毒蛇,昏睡不醒,故借此地方暂时安身,待我们配齐解药,救活小师妹,便不再打扰二位恩公!” 云玥听罢,道:“你们既是从外边来的,那可知如何出这山谷?” 姜陌一愣,道:“知道,说来也奇怪,我三年前也来过,竟不知有人在此居住,不知二位是何时搬来的?”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对这山谷里有些什么草药一清二楚,可以帮二位找药,待解了毒,还请公子带我们出谷。” 姜陌一口应道:“好说好说,原来姑娘也懂草药?” “不过识得些皮毛,认得几味草罢了。不知你师妹解毒所需何种草药?” “这个……”姜陌似乎一脸为难,极为窘迫道:“我们虽知师妹中的是什么毒,却不知该如何解,暂且只能试一试。” 云玥道:“公子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见过呢?” “师妹中的是七步蛇,姑娘可曾听说过?” 七步蛇毒,这种毒云玥还未曾听过。 姜陌见她摇头,燃起的期待又落空了。 “不过,有一人或许可解。” “谁?”姜陌姜尚异口同声,面露喜色,等着云玥把话说完。 云玥并未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屋外。 姜陌惊道:“莫非是先前给我们开门的那位大伯?” “正是他,不过,他似乎并不是很想帮你们。” “为何?” “大抵是他不喜欢大伯这个称呼。” 云玥寻到霁琰时,他正蹲在河边仔仔细细地剃着胡渣。 “娘子你……你怎来了。”他极不自然将石刀片藏到了身后。 云玥见状强忍笑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态度,道:“我来问问你可知七步蛇毒如何解。” “娘子只是单纯想帮他们么?”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娘子知我说的不是这个。” “没错,我想出谷。” “果然,娘子不愿同我待在这里。” 听他这哀怨的口气,云玥竟不忍心直接拒绝他,只道:“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爹爹现如今生死不明,哥哥也失了双眼,无论如何,她也得回去。 “若让你二选一呢?”可他还是想再问问,说不定她会同意留下来。 “你不愿救便算了。”说罢,她便走了。 霁琰狠狠将脚下的石块踢进河里,嘴里嘟囔道:“我又没说不救!” 她若再求求他,何止是救人,就是拿他的心去当药引,他也是甘愿的。 夜深人静时分,霁琰扛起石锄,独自摸了深山。 第二日天才刚刚亮,姜陌姜尚便已在门口等候,一瞧见云玥从屋子里出来,急急走上前去, “云姑娘,我同师弟想了一夜,决定还是先试试离渊草,可否带我们去找找看?” “也成,我这就同你们一起去找。”说着云玥下了木梯,正要去拿挖草药用的石锄,只见那石锄旁整整齐齐摆放着许多草药,可她不记得先前去采过草药。 “这草药是你们今早采来的么?” “不是。”姜陌望了一眼师弟,只见师弟也连连摇头。 若不是他们,定是那家伙连夜去采的,莫非这些便是七步蛇毒的解药。 云玥蹲下身子,闻了闻那些草药,她起身道:“看来已经有人把药给我们采好了。” 姜陌大惊,过来捡起这些草药一一识别:“舍寒白,忘年苏……我怎么没想到,用这些药既不会伤肺,又能解毒,这……这药莫非是昨日那位大……咳咳那位公子所配?” “正是他。”云玥嘴角不自觉上扬,那人还真是别扭,不过却挺可爱的。 第七十四章 玥琰终出谷 夜晚,月上枝头,竹影沙沙,霁琰独自坐在河边,闷声戏水。 “阿琰。”一道清丽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闻声愣住,手中石子尽数滑去,若他没记错,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亲切唤他。 他并未回头,重新捡起手边的石子,朝着平静的水面砸去。 她走近同他并肩坐下,用胳膊拐了拐他道:“还在生气?” “……” 见他未搭话,她连连摇头可惜道:“这般好的烧鸡扔了实在可惜。”说罢她正要起身,某人眼底终于泛起波澜,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将她拉回原处。 只见霁琰依旧板着脸,将手伸到云玥面前,道:“我的烧鸡呢?” 云玥从身后拎出来一只酥脆松软,香气四溢的叫花鸡,递给了他。 “吃了我烤的叫花鸡,可不许再生气了。” 霁琰轻哼:“一只叫花鸡就想收买小爷?也太小瞧我了。”说着他掰下了叫花鸡最肥嫩的大腿,递给了云玥。 “娘子来好好补补。” “……这是特意给你烤的。” “那娘子更要好好补补了,烤叫花鸡可是力气活。” “我……已同他们说好……明日随他们出谷。” “哦,好。” 本以为他会挽留一番,听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云玥也不知为何,心底竟有些失落。 她道:“院门口前些日子种的梨树记得多浇水,园子里的菜也该除除草……” 烧鸡嚼了一半,他忽然停住了嘴上的动作:“娘子这是何意?” “我……我要去很久,大抵是不回来了。” “你竟要扔下我一人?” “我……” “娘子去哪,我便去哪,反正这辈子我是跟定你了。” “可我并非是你娘子,你也不是什么江湖骗子,你其实……” “我知道,全都知道。” “你……你记起来了?” “没有,可是同娘子在一起的每一日,我都十分开心。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忘了过去的事对我来说或许是种解脱。今生今世,你恼我也好,厌我也罢,我都只认定你是我娘子。” 他的眼底似有翰海星河,那般真挚的话语,听得云玥面红耳赤,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若要说这山谷里的岁月里她不曾心动过,那只是套骗人的说辞而已。可那又如何,心底曾经受过的伤才刚刚结疤还未痊愈,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更何况未来的路只会更加艰难,生死未可知。 她知他只是失了忆,若有朝一日他记起了一切,回到了原本属于他自己的轨迹,种种想来,这段感情实不是良配,便只能压抑着。 无始无终,方能保全自己的心。 何况她已早不是当初那个只要喜欢,便不管不顾,一腔热血往上冲的小姑娘了。 她终于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在一段感情中计较得失,生怕又错付痴心。 良久,她才道:“我明日带你一起去。” “娘子此话当真?” “当真。” “我就知道娘子不忍心扔下我一人……” 柴扉紧叩,林子深处不见炊烟起,寂静无声,只闻溪水泠泠向东流。 他年君归,满园梨花不等故人拾,红袖添灯,唯见明月熠熠映水面。 云玥已许久未见到热闹的集市了,小贩沿街叫卖声,三五孩童戏耍声,一切显得如此陌生却又十分平常。 “娘子你瞧这面具真好看!” “娘子吃糖葫芦么?” “娘子外边真好玩。” 霁琰这一路走来,见到新奇玩意总免不了一番驻足观望。 可住在山中已久,他二人身上并无钱财。 一旁的姜瑜瞧见了,从精致的荷包里掏出锭银子递给了卖糖葫芦小贩, “老板,来三串糖葫芦。” 她先是递给了霁琰一串,又递给云玥,只是云玥并未收下,只道:“给他罢,他爱吃。” 自姜瑜解了毒,休养了几日,面色逐渐恢复红润,原也是个唇红齿白,玲珑剔透的美人儿。 她从师兄们那得知,是那位白衣少年郎连夜采药替她解了蛇毒,心下十分欢喜,总是一口一个白衣哥哥的叫着,又见云玥并未露出不快,走得愈发近了。 七师兄姜尚却也耿直,看不下去了,便将小师妹往旁边一拉,劝道:“师妹莫要忘了你已有婚约,何况那位公子已有妻室,这拆人姻缘的事可不能做!” 姜瑜不满:“那霁家三公子我又不曾见过!这婚约不作数!” “怎能不作数,八字已合,聘礼也收了,若不是那霁家三公子失踪,你早就嫁过去了,怎还能这般轻浮?” “可他万一已经死了呢?我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吧?” “霁家帮了咱们姜家不少。” “好好好,都听七师兄的!” 这会子她才满口答应,不一会便又要挤在人小两口中间,姜尚对自家小师妹的行为感到十分头疼。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市集上人越来越少,都赶着回家吃饭。 姜陌也怕再同行下去,小师妹又惹事端,只得道:“二位请留步,我们师门还有要事在身,就此作别了,二位的救命之恩,在下定当永生难忘,这一百两银子就当是谢礼,还请收下。” 临走前,姜瑜还不忘喊道:“白衣哥哥!白衣哥哥千万别忘了瑜儿!” 云玥见状打趣道:“我瞧着那小姑娘挺喜欢你的。” 霁琰听罢立即表态:“我对娘子忠贞无二!绝无二心!” “我并非这个意思……” “娘子若还不放心,我日后绝不再同娘子除外的任何一个女子说话!” “天色不早了,先找个客栈住下吧。” 夜深人静,云玥左思右想,辗转反侧,霁琰如今一直跟着她,也不是长久之事,她曾记得他说自己是江湖五大神秘世家霁家的人,可这霁家又在哪里? 或许晏竹知道,但此时回京,若是遇上太子的人,恐怕是有去无回。 霁琰还曾答应她要替哥哥医治眼睛,这么久过去了,也不知哥哥的眼睛还能否治好,可她现如今也不知哥哥在哪,是否还活着。 她究竟该怎么做? 第七十五章日探长胜坊 长胜坊门前站着两位面生的俊俏公子。 “娘子今日扮作男子莫非是想去赌钱?” “会赌么?” “这个倒是不会。” “终于有你不会的了。”说罢,云玥极有气势,撩袍提脚踏进了长胜坊的门槛。霁琰见状,也学着娘子的动作跟了进去。 长胜坊内极为热闹,喊骰声,叫骂声四起。有人赢钱风光无限,得意至极,恨不得把手边的钱全押出去,赢他个天昏地暗。也有的人输钱急得满头大汗,青筋爆起,只差把命豁出去作抵押。 云玥凑近霁琰耳旁,嘱咐着:“我去探听点事,你别离我太远。” “好!” 前些年云玥还在长安城称霸时,赌坊这种地方她早已玩了个遍,自然也知哪些人是赌徒,哪些是赌坊自己人,哪些又是借着赌博的名义买卖消息的。 瞧上一眼,她便很快锁定了询问目标,来这赌坊里既不看赌桌,也不盯人,想来就是买卖消息的探子,这些人极为精明,会根据来客的衣着打扮,谈吐气质来决定消息的真伪和价钱。 云玥也学了一招,问之前得先谈价钱。 只见她直径走到探子旁坐下,道:“小兄弟,问个路。” 那探子眯眼瞧了云玥一眼,谨慎道:“公子莫非认错人了?” “这个数如何?” “敢问公子问的是什么路?” “自然是不寻常的路,霁家怎么去?” 探子一惊:“江湖上那个霁家?” “正是。” 问完了路,云玥回头一瞧,霁琰那家伙怎么不见了? 此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叫好声,云玥顺着声音寻过去,人群中央,霁琰正站在赌桌前与人对赌,只见他镇定自若,仿佛赌场老手,他的手边已堆满了不少银子。 云玥愣在原地,她甚至有些怀疑,究竟赌场外说不会赌的人是不是他? 叫好声还在继续,霁琰对面的庄家脸色阴沉得可怕,再一瞧四周,不少赌坊的人已经朝着这边聚拢过来了。 这家伙,就不知道收敛一些么? 云玥挤到霁琰身旁,拉着他便要走。 “娘子怎么了,我还没赢完呢!” “快走!”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赌坊的伙计已经围了上来。 赌坊管事迎面走了上来,扯着嗓子道:“哪有赢了钱就走的道理?” “那是本小爷凭本事赢来的!” 云玥真是恨铁不成钢,踩了霁琰一脚,向那赌坊管事赔罪道:“我这兄弟第一次来赌坊,不懂规矩,还请管事高抬贵手,钱我们也不要了。” “站住!第一次进赌坊便赢了这么多钱?你唬谁呢?” 霁琰此刻站了出来,将云玥挡在身后,道:“你们莫非是看不惯客人赢钱?光天化日之下还想明抢不成,若是赢了钱不给走,那你们岂不是黑赌坊?” 人群中议论声四起,原本只是看戏,但此刻竟都骂起赌坊来。 “难怪我一直在输钱!” “可不是么,竟是赌坊在搞鬼!” “咱们换一家玩,那极乐园听说不错。” “走走走!” 那赌坊管事脸色极为难看,不得不道:“诸位!赌坊也有赌坊的规矩!连赢者需得同在下赌上一局,若我也输了,那这位公子便可离开。” 霁琰应道:“赌便赌,你若输了,可不许再拦着我们!” “这是自然。” 云玥扯了扯霁琰衣袖,低声道:“待会把赢来的钱都输给他。” “娘子莫慌,这局他必输。”说罢他便走到了赌桌前。 “如何玩?” “摇盅比骰子点数大小。” “好!” 赌坊管事起手先摇的盅,他的动作极为熟练,摇盅之姿花式百出,眼神里透着凶狠老辣。 木盅一盖,点数皆成定数,打开一瞧,六枚骰子竟皆是点数六朝上。 果然能当赌坊的管事,没有几下子也镇不住人。 云玥这才送了口气,把钱输回去,这群人应该不会再找他们麻烦了吧? 霁琰拿起盅,凑近耳旁,一边摇一边听着。 众人一瞧,乐得哈哈大笑。 “快瞧,那傻子竟想听骰辨大小!” “他也不瞧瞧自己有几斤几两,还真想学人赌王听骰?” “话别说太早,或许人真的会呢?” “别忘了他说他第一天玩骰子。” 霁琰也不管旁人如何说,只专心听自己的盅。也没人注意到他的掌心间涌动着一股极强的内力。 摇好之后,他将盅轻轻放下,打开一瞧,众人瞪大眼睛挨个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竟有七个面在上? 前边六个骰子皆是点数六朝上,不过第六枚骰子明显比其他骰子缺了半截,而缺少的那个面正静静躺在最后 不多不少,他的点数正正多了那赌坊管事一个数。 惊呼声四起,无人不拍手叫好,就连云玥也愣在原地。 这人……实在是太强了吧? 下一秒,她便开始担忧起来,本以为霁琰必输,可……瞧着那赌坊管事的脸色完全黑了,怕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霁琰却全然不明白接下来他们将遭遇怎样的暴雨腥风。 “你输了,这下我们可以离开了吧?” 赌坊管事冷哼:“公子请便!” 霁琰开心极了,脱下外套将所有赢得的银子包了起来。 云玥却道:“别拿了,赶紧走吧!” “哦,好!”霁琰不明就里,见娘子一脸严肃,以为她生气了,便听话地放下了手中的银子。 “慢着!这银子你们必须拿!” 云玥见管事仍不肯放过他们,道:“这钱我们不要了,就当赔罪!” 赌坊管事道:“那可不行,这要是传出去,我们长胜坊还如何开门?” 见赌坊管事态度强硬,云玥只好收下了所有银子。 “跑!” 刚踏出长胜坊门槛,云玥拉着霁琰一顿狂奔。 跑了三四条街,回头一瞧,赌坊的人还跟在他们身后,眼看着就快追上了。 霁琰似乎明白娘子为何让他输,可为时已晚,他弱弱道:“娘子,我是不是闯祸了?” “不怪你,快走!” 此时,迎面走来几个神色异常的壮汉,糟糕,前路被堵住了,云玥拉着霁琰朝后边走去,只见后边的路也被堵住了。 云玥只得一把扯下霁琰肩上沉甸甸的包袱,朝着空中抛去,银子四散开来,砸到了不少路人。 “哎呦!是谁砸的你爷爷?” “银子!是银子!” “快捡!” “别踩我手!” “……” 街头一阵骚动,顿时聚集了不少人,全都爬在地上抢银子,当长胜坊的人好不容易扒开人群,往里一瞧,这哪还有二人的身影? 第七十六章送霁琰回家 临渊城城门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霁琰瞧着那城门上挂着的牌子十分熟悉,他似乎在哪见过。 “娘子,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 “阿琰,这里是你家。”说罢,她拉着他进了城门。 “我……我家?” 瞧着似曾相识的街市,霁琰脑子里闪过许多模糊不清的记忆片段,心底仿佛被压了块巨石,闷得他透不过气来。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眼里透着迷茫,拉着云玥的手道:“娘子,我不喜欢这里,我们离开好不好?” 她反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 云玥本想着把霁琰送回家后便去伏虚山寻找哥哥下落,可如今看来,这里似乎有他不愉快的回忆,或许他的家族里也充斥着阴谋诡计,就这般把他推回去,会不会反而倒害了他? 如此想来,她得先打听清楚霁琰在霁家是何身份。 这几日,云玥同霁琰在茶馆里喝茶,时常一坐便是一整日,也听了不少江湖五大神秘世家的事情。 这江湖五大神秘世家,分别为临渊城霁家,以北是祁寒州孟家,以西是黎牙山姜家,东是长善门苏家,南则是南疆扶家。 这五大世家之首便是临渊城霁家,临渊城现任城主霁谨,膝下只有一儿,那人正是云玥面前这位心满意足吃着糖葫芦的白衣少年。 若霁家只有霁琰一个儿子,那应该也没有什么哥哥弟弟相互残杀争权夺利的事,可他为何不愿意回去? 无论如何,他应该回到自己的位置,想不起来的东西便不想了,其实这般也挺好的。 “阿琰。” 少年闻言抬头,糖渣子挂在嘴边,笑得极为开心:“娘子,这临渊城的糖葫芦真真不错。” “还吃么?” “吃!” 出了茶馆,云玥又给霁琰买了两串糖葫芦。 “娘子也吃!”说着少年笑眼盈盈,将糖葫芦递到了云玥嘴边。 她轻轻咬了一口,笑道:“粘牙,你吃罢。”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街边巷尾逐渐挂起了五彩花灯,长桥旁的湖面上飘满了载满红烛的河灯,像极了夜空的星星坠入了河底。 霁琰从未见过河灯,他欣喜道:“娘子那水面上的是什么?” “那是河灯。” “河灯?做什么的?” “给逝去的亲人……”话说到一半,云玥想起了娘亲,想起了荇姐姐……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流。 霁琰见状,急道:“娘子你怎么哭了?” 她擦了擦眼泪,道:“没事,我就是想家了。” “那咱们也买一个来放!” “好。” 挑完河灯付钱时,云玥才发觉荷包里的钱不够了,她放下河灯拉着霁琰要走。 “娘子怎么了?” “不放了。” “为何不放了?娘子不是想家么?” “钱……不够。” “那我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赌坊!” “慢着,那河灯也不见得灵验,不放也成。” “娘子跟我来。”霁琰拉着云玥来到了桥头的石阶旁:“娘子就站在这里不要走开,我去去就回。” “阿琰你去哪?” 只见霁琰挤进了人群,不见了身影,云玥只能站在原地等着。 过了许久,他才回来。 “娘子娘子!你瞧这是什么!”霁琰气喘吁吁跑来,手里捧着盏彩色的河灯。 云玥惊道:“哪里来的?” “那边小摊上猜灯谜送的,来来来,咱们来放河灯!” 云玥愣愣接过河灯,心尖似有触电般的酥麻感,似是平静已久的终于掀起涟漪。 她抬眼瞧他,他冲着她笑。 那笑极为干净真挚,她的心底似有一股暖流游走,鼻子一酸,她竟不争气的掉眼泪。 “娘子,怎么又哭了?是不喜欢这个花灯?”他见她哭便慌了,伸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没有,我很喜欢。” 对不起阿琰,你待我这般好,可我不得不把你送回去。 第二日一早,云玥用剩下的钱买了串糖葫芦,领着霁琰来到了霁府门外。 “阿琰,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娘子?” “捉迷藏,我藏起来,你来找我,这糖葫芦你拿着,找到我你就可以吃了。” 霁琰并未接过糖葫芦,只道:“可我万一找不到娘子呢?” “若是……你找不到我,那就站在那边的石狮子上,我就出来了,糖葫芦便归我。” “好!我定能找到娘子。” “那你转过去,不许偷看,数到一百才许转过来。” “好!” 阿琰,对不起。 那日,霁琰寻遍了临渊城,也没有找到娘子。 他想起了与娘子的约定,便爬上了霁府门前的石狮子上,他怕娘子瞧不见他,便高高举起手中已经化了的糖葫芦。 “什么人!好大胆子!竟敢在霁府门前撒野?” 霁府门前的守卫伸手去拽霁琰。 他死死扒在石狮上,嘴里一个劲念道:“我不能下去!娘子会瞧不见我的!” 他被侍卫们从石狮上狠狠拽下,摔得极痛,可他仍然要爬那石狮。 就连他也数不清究竟爬了几次。 云玥并未走远,此刻她正站在不远的拐角处,亲眼目睹着所发生的一切。 她极力克制自己,此刻一旦出去,要想再送他回家,只能是难上加难。 只是为何那些侍卫没有认出霁琰? 此时,狂风忽起,大雨将至,那些侍卫只当霁琰是个傻子,不再管他,任由他爬上石狮。 忽然大雨倾盆而下,他依旧高高站在那石狮上。 云玥只能在一旁看得干着急,这傻子为何不去找个地方避雨! 所幸这大雨来的急,去得也快,不一会,雨过天晴,他仍然在那站着,一步也不曾动。 为何霁家还没有人出来认他? 又过了一会,街边走来三个人,朝着霁琰的方向走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 “大哥,就是这小子昨日抢了我的河灯!” “兄弟们给我打!敢抢老子兄弟的河灯!” 三人上来便是一顿胖揍,霁琰也不曾还手,怀里紧紧抱着糖葫芦,蜷缩在地上。 “住手!” 霁琰听见这声音,睁眼一瞧,他的娘子回来了。 他就知道娘子绝不会扔下自己! 娘子赢了,他得把糖葫芦给娘子……给娘子。 两眼一花,他晕了过去。 第七十七章寻迹傀儡军 天色已黑,霁琰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先前住的客栈里,娘子伏在一旁熟睡。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娘子的头,却不曾想吵醒了她。 “阿琰你醒了。”云玥直起身子,却被他一把抱住。 “我还以为娘子不要我了。” 云玥一愣,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怎么会呢?” “娘子,我好冷啊,今晚陪我一起睡。” “下雨也不知找个地方躲一躲。” “我是怕娘子回来找不到我。” 云玥心底微微一震,道:“也行,可你得规矩一点,不准乱摸。” “不摸不摸。”说着他朝着里面挪了挪,让出了大半位置。 “娘子往里靠点。” “阿琰,明日我带你离开。” “好啊,娘子去哪我便去哪!” “快睡吧。” “娘子,再往里靠靠。” 从霁琰将糖葫芦紧紧护在怀里那刻,云玥终于卸下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不论未来发生什么,她定不再负他。 某人嘴上虽说着不摸,待云玥入睡后,他这才将她揽进怀中,安然睡去。 第二日一早,二人出了城门,路过一片树林时已是午后。 这林子阴密凉快,林子旁的河水清澈见底。 “娘子你瞧这河里有鱼,咱们抓几只来烤了吃!” “好,那我去拾些柴火来。” “那我去捉鱼!” 云玥寻了些柴火回来,远远看河面上并没有霁琰的身影。待她走近了瞧,只见河面上静静漂浮着个白衣人,瞧那身形像是霁琰。她的心沉到谷底,手中的柴火滑落在地,她连忙朝着河里走去。 “阿琰!阿琰!” 虽未曾入秋,可那河水却刺骨的冷,好不容易她才游到霁琰身旁,正要将他捞起,忽然他从河水里将头抬起来,笑眼盈盈地望着一脸惊慌的云玥。 “娘子,我逗你玩呢!” 云玥见他还活着,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可刚刚实在把她急坏了。 她气极了,他怎能拿自己的命同她开玩笑,她转身向着岸边游去。 “娘子!娘子!娘子我错了。”霁琰追了上去。 出了河水,云玥仍未理他。 “娘子,你理理我。”他一把拉住了她。 “理你做什么。”她试着甩开他的手,却又被他一把拉入怀中。 “娘子对不起,以后绝不再吓你。” 霁琰后悔极了,瞧着娘子刚才似要急哭,他的心也跟着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霁琰忽觉头痛欲裂,捂着头,蹲在了地上。 “娘子,我头好疼啊。” 云玥以为霁琰又骗她,未曾理他。可瞧着他额头满是汗珠,眉头皱缩,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阿琰,你怎么了?”她蹲下身子为他把脉,却察觉不出脉像有何异常。 哒……哒……哒…… 林子的另一边响起一阵极有节奏的脚步声,那声音和云玥在石棺里听见的一模一样。 莫非是爹爹和霁琰口中所说的他们? “阿琰,在这里等我!”说罢,她寻着那脚步声找去,竟是一队傀儡军。 那些傀儡军,个个面色苍白如纸,神色呆若木鸡,整齐划一地朝着临渊城的方向前进。 若是能找到傀儡军的幕后操作者,或许她便能找到爹爹。 云玥手腕一转,一枚银针呈在手心,轻轻一甩,那枚银针稳稳插在了最后一个傀儡军的身上。 那银针上染满了药,寻些药的味道,便能知道傀儡军的行踪。 待她回到河边,霁琰已晕了过去,把了把脉,并无大碍,像是受了惊吓才晕了过去。 是那阵脚步声么?她记起霁琰失忆前,躲在石棺里听到这阵脚步声,他的反应也极为反常。 他与那傀儡军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这般瞧来,一时半会他们也走不了了。 她将他扶至树下躺着,生起了火堆,烤上了河里抓的鱼。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柴火燃起的火星子在黑夜里一粒粒炸开,发出滋滋响声。 “娘子,我怎么又晕过去了。”霁琰醒了,他挣扎着直起了身子。 “给你。”云玥递给了他刚刚烤好的鱼。 “娘子吃过了么?” “我吃过了。” 霁琰这才接过烤鱼,有滋有味吃了起来。 “阿琰。” “娘子怎么了?”白衣少年抬起头来。 “明日不走了。” “好,娘子在哪我便在哪。” 第二日,云玥沿着药味寻去,发现傀儡军并未进临渊城。二人穿过密林子,来到了山脚下,只见山前石阶旁立着个牌子:临渊宫 顺着石梯爬了许久,药味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正当云玥疑惑不知所措时,身后又来了两个人,只听见其中一个人催促着另一个人,道:“快些快些!一会赶不上初试了!” 那俩人直接越过云玥二人,急急忙忙朝着山上爬去。 “娘子,咱们也去瞧瞧!” “走。” 说罢云玥霁琰跟在那俩人身后,一同上了山。 石阶过后,地势逐渐平坦起来,没走几步,便瞧见山门前围了不少人。 云玥寻了个路人问道:“这位小兄弟留步,请问这些人聚在这边做什么?” 那路人极为诧异瞧了云玥一眼:“二位外地来的吧?今日是临渊宫一年一度药师初选,选中的人便能上临渊宫学习药理之术。” 云玥道谢:“原来如此,多谢小兄弟。” “娘子你瞧,是他们!” 云玥顺着霁琰指的方向瞧去,竟是先前带他们出谷的姜陌师弟妹三人。 正巧姜瑜回头,瞧见了她日思夜想的白衣哥哥。 “白衣哥哥!”她朝着霁琰这边跑了过来,拽着他的衣袖,嗔道:“白衣哥哥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霁琰不动声色甩开了姜瑜的手,绕到了娘子的另一侧。 姜陌姜尚也瞧见了云玥二人,也都走了过来。 姜陌问道:“二位也是来参加临渊宫初试的么?” 云玥道:“路过而已,瞧着这边热闹便来了。” 姜陌又道:“那还真是巧,这临渊宫可是五大家族里最好的药宫,以云姑娘的资质,进这临渊宫不成问题。” 云玥问道:“不知这初试要做些什么?” 姜陌道:“待会你便知道了。” 第七十八章临渊宫初试 此时,山门缓缓打开,从里边走来几位白衣人,在外候场的人皆安静了下来,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几位白衣人身上。 其中一位较为年长的人清了清嗓,道:“欢迎诸位前来参加临渊宫药师选拔初试,通过初试的人将能进入临渊宫学习药术,资质好的还能成为长老们亲传徒弟。话不多说,接下来开始公布此次初试考核内容:找到寒梦果。” 此话一出,众人一阵唏嘘。 “寒……寒梦果?这是何药?” “没听说过啊!” “这临渊宫的试题可真是一年比一年难啊。” “看来今年想进临渊宫怕是又没指望了。” 那年长白衣人又道:“可自行组队,限时三天,祝各位好运。” 姜瑜转过头来,道:“白衣哥哥可要同我们一起?那寒梦果我见过哦!” 姜陌附和道:“二位不如同我们一起吧,好歹路上也有个照应。” 霁琰却道:“这倒不必了,我与娘子二人只想谈谈情说说爱,三位若在怕是有所不便,告辞。”说罢他便拉着云玥离开。 “白衣哥哥!”姜瑜望着二人走远,情绪十分低落。 姜尚见状安慰道:“小师妹别瞧了,他夫妻二人甚是恩爱,你又何必临插一脚呢?” 姜陌摸了摸小师妹的头,温声道:“小师妹别难过,我听说那霁家少主风度翩翩气宇不凡,年纪轻轻便习得一身医术,等你嫁过去,定然也是这般琴瑟和鸣。” 姜瑜喃喃自语道:“风度翩翩如何,少主又如何,都抵不过我一句喜欢。我若能早些遇见白衣哥哥该多好。” 下山的路总是要好走些,转眼间,二人来到了山脚下。 云玥打趣道:“你这般拂了人小姑娘的好意,她可是要伤心一阵子了。” 霁琰闻言挑眉笑道:“娘子莫不是吃醋了?” “胡说,我哪有?” “娘子只管放心,我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娘子一人。”他含情脉脉瞧着她。 云玥只觉耳根微微发烫,转移话题问道:“你知道寒梦果么?” 忽然,他俯身贴近云玥耳旁,低声呢喃道:“若娘子肯亲我一口,我便告知娘子……啊!痛!娘子别拽了,我说我说。” 云玥这才红着脸放下手来,这斯愈发不正经了。 他揉了揉耳朵,道:“寒梦果其实不是一种果子,是一种叫做寒梦蝶流下的眼泪。” “蝴……蝴蝶流下的眼泪?这般小?” “一只寒梦蝶的眼泪小,可一群寒梦蝶的泪滴可不小。” “原来如此,那我们应该去哪里找?” “古籍记载,寒梦蝶喜湿好阴,多生于深谷山涧,我们可以去有山瀑的地方碰碰运气。” “也成,问问当地人这附近有没有山泉瀑布。” 正巧此时迎面走来一拄杖老翁,云玥走上前去,礼貌问道:“老人家留步,请问临渊城附近有没有山瀑?” 老翁一听,急道:“不能去不能去,那里边危险啊!” “不知有何危险?” “那里边有毒瘴,凡是沾染上毒瘴的人,没几个活着回来的!” “老人家,我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定得进去一趟,还请指路。” 老翁叹气:“唉,也罢,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们只需沿着出城的路一直走,就会碰见一片密林,密林深处有山瀑。” 原来是他们前日经过的那片密林,辞了老翁,二人又接着赶路。 不一会,二人回到了昨日烤鱼的密林中,霁琰瞧着那河流若有所思道:“娘子你瞧,这河流像是从林子里流出来的,若顺着河流往上走,定能找到山瀑。” 此刻虽日上中天,越往林子里走,云玥只觉寒气入骨,眼前视线也逐渐暗沉起来。 忽然,霁琰停下了脚步,道:“娘子小心是毒瘴!” 云玥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道暗红色的烟雾屏障。 “娘子跟我来!” “去哪?” “下水,毒瘴进不了水里。” “可我不会潜水……” “没事,有我在!”说罢霁琰拉着云玥跳进了一旁的河水里。 “娘子,待会靠近毒瘴时,记得把头埋进水里,跟着我便行。” “好。” 二人朝着毒瘴方向游去,快触碰到毒瘴时,双双把头埋进了水里。 云玥从未潜过水,在水底她睁不开眼,慌乱下她只能胡乱地划着水。黑暗中,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拽住了她的手,驱走了她心底的恐惧,这才朝着前方游去。 那毒瘴也不算宽,再游两步他们便能露头透气。 或许是云玥蹬腿时太过用力,竟被河底的水草缠住了脚踝,越是挣扎,那水草缠得越紧。 她的胸口越来越闷,脑子也越来越晕,实在憋不住,猛地呛了口水。 她不曾注意到霁琰是何时放的手,没了力气挣扎,她的身子一点点往下沉。 神思恍惚时,她忽觉唇上一软,一股气流涌入嘴中,伸手一摸竟是霁琰在给她渡气。 霁琰给她渡完气,解开了脚上的水草,将她拉出了水面。 狠狠喘了几口气,她才逐渐恢复过来,霁琰抱着她上了岸。 他替她暖着手,自责道:“是我考虑不周,才害得娘子的脚被水草缠住。” “河底那个……不是水草对吧?” 霁琰闻言,脸色微变,道:“没错,是人的头发。” 云玥心下一沉,有些后怕,先前她挣扎时也曾试着去解开脚踝上的水草,可当她摸到时,却发觉不是水草,而是一种韧性极好的细丝,像是头发。 “走……走,离开这。”她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一想起昨日她还喝了这河里的水,便忍不住反胃。 “别怕,我带你走。”霁琰抱起她,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天色已晚,寒风瑟瑟,湿冷的衣裳紧紧贴着身体,仿佛置身冰窖。 霁琰生起火堆,烘烤着二人湿透了的衣裳。 “阿琰,你可知那寒梦果是用来做什么的?” “一般是用来保存尸身的。” “我总觉得这临渊宫处处透露着古怪。” “娘子为何想进临渊宫?” “你可知昨日你是怎么晕的?” “我只记得头极疼,然后便没了知觉。” “那你知道傀儡军么?” “傀儡军?不曾听说。” 果然,他只记得常识性的东西,其他发生过的事,遇见过的人,他都不记得。 “你的晕倒与傀儡军有关,傀儡军又与临渊宫有关。” “原来如此,娘子去哪我便去哪。” 第七十九章初识苏青寒 入了夜,林子周边泛起淡淡青黄色荧光,原是成群萤火结队而来,在夜空下翩翩起舞,演绎夜场盛宴。 瞧得久了,那光晕似能摄人心魂,云玥犹如着了魔一般,不由自主起身,向着那片萤火走去,霁琰的症状同她一模一样,眼瞧着二人就要进入到萤火里,此时,身后被人一拉,二人连连后退,这才恢复了神志。 回头望去,将他们拉出鬼门关的人竟是一位年纪同云玥差不多大的姑娘。 那姑娘眼睛生得极美,一身绿裙虽有些狼狈,却也挡不住身上那股灵动可爱。 “别摸,那萤火有毒。”她的声音软糯清甜,极为好听。 只见她从腰间掏出个玻璃材质的瓶子,拧开瓶盖,将瓶子放在萤火群下,那成群萤火竟十分听话,挨个飞进了瓶子。 拧紧瓶盖,她这才抬起头来,笑道:“二位实在对不住,夜太黑,我又瞧不见路,这才将它们放出来,差点误伤了二位。” 云玥回道:“无妨,还好姑娘及时拉住我们,不过我还从未见过萤火虫竟会自己往瓶子里飞的。” “啊……这萤火是我自己养的,对了,二位也是来寻寒梦果的么?” “正是。” “我能与你们同行么?这黑漆漆的林子怪慎人的,对了,我叫苏青寒,不知二位……” “我叫云玥。” “那这位是?” 霁琰一把揽过云玥肩头,淡淡道:“我是她夫君。” 苏青寒恍然大悟:“原来二位是那种关系。” “这林子夜间凶险至极,我们还是去寻寒梦果,早些出去。” “娘子说得极是!” “苏姑娘与我们一道吧。” “好啊,你叫我青寒就好。” 话语声渐渐远去,三人的身影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越往林子深处走,四周愈发寂静,处处透露着古怪,三人走的每一步都极为小心。 “哎呦!” 忽而苏青寒脚下一绊,重重摔到了脚底的土堆上,清娟的小脸上占满了泥点子。 “小心!”云玥将她扶了起来,这才瞧清绊倒她的竟是块胡乱插在土堆里的石碑。 待苏青寒将萤火召了出来,三人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个半死。 只见前方荒草丛生,残缺石碑歪歪扭扭插在坟堆上,空气里弥漫着股酸腐臭味,这分明是个乱葬岗。 放眼望去,乱葬岗的左右皆是密不透风的树林,要想继续前进,唯有穿过这片乱葬岗。 就在此时,一阵狂风卷来,空气里的腐臭味愈加浓烈,云玥再也忍不住,弯下身子干呕起来。 霁琰轻轻拍了拍云玥的后背,担忧道:“娘子可还支撑得住?” “我没事。” 苏青寒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倒了颗药丸递给了云玥, “云姑娘给,这药丸能暂时缓解你的症状。” 霁琰接过药丸,凑近鼻间闻了闻,确认无误,这才给云玥服下。 叮铃铃铃…… 坟堆深处走来一提灯老妇人,只见她面目苍白,两眼空洞下陷,慢悠悠朝着三人走来。 “那……那是人是鬼啊?”苏青寒已吓得两腿直颤,躲到了霁琰身后。 叮铃铃铃……清脆的铃铛声回荡在乱葬岗,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那老妇人仿佛没瞧见他们,直直越过三人,隐入了密林深处。 古怪,十分古怪。 待那老妇人走远,苏青寒颤声道:“我……我们还进去么?” “娘子若去,我便去。” 云玥此刻也有些发怵,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前进,忽而身后坟堆里伸出来一双血手,分别抓住了云玥和苏青寒的脚踝。 “啊啊啊啊!” “啊!” 两道惊呼声响彻乱葬岗,苏青寒狠狠踩了那只握住她脚踝的鬼手,头也不回的冲进了乱葬岗深处。 “娘子!”霁琰也用力踩了那只抓住云玥的鬼手,只见那鬼手吃痛缩回,霁琰拉着云玥也一同跑了进去。 身后坟堆渐渐远去,三人跑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这才停下来歇气。 苏青寒上气不接下气,喘道:“原……原来真的有鬼。” “嘘!”霁琰似乎听见了什么,“你们听!” 三人凝息细听,空地前方似乎有山瀑哗哗声。 云玥喊道:“青寒,能将你的萤火唤出来么?” 苏青寒一摸自己的腰,急道:“不好!我的萤火留在刚才的乱葬岗了!” 苏青寒心急如焚,回头瞧了瞧来时的路,似有回去的打算。 “你们二位先去,我得回去找一找我的萤火。” “慢着!那边危险!”云玥一把拉住了她。 苏青寒推开了云玥的手,道:“那萤火对我很重要,我一定得拿回来。” 话闭,苏青寒匆匆忙忙跑了回去。 “阿琰!” “娘子怎么了?” “我们得去帮帮她!” “好,听娘子的。”说罢,云玥二人也跟了上去。 苏青寒跑回去时,那萤火仍然盘旋在乱葬岗上空,她捡起瓶子,将萤火都收了回来。 那萤火是一个对她非常重要的人送给她的,就算是拼了性命,她也得找回来。 四周一下子暗下来,她什么都瞧不见,只能一步步朝着后边挪去。 此时她的身后传来一道极为魅惑的男子声,那道声音里还夹杂着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青寒……青寒。” 那道声音苏青寒再熟悉不过了,可那人从不会这般叫她。 “我在这!” 苏青寒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忽而她的眼前浮现出一道白光,她被那白光刺得睁不开眼,隐隐约约瞧见从白光里走出来一红衣少年。 “溪!是你吗?”苏青寒朝着那白光走去,那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直至似乎整个世界都被这道白光所包围。 哐当一声,那装有萤火的玻璃瓶子掉到了地上,白光消失,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苏青寒。 一切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云玥二人寻来时,乱葬岗仍旧是一片漆黑,远远的她便瞧见了地上装有萤火的玻璃瓶子,可这瓶子的主人却不见了。 第八十章玥寒结好友 当云玥二人寻到山瀑时,天色已大亮,还未走近便听见那山瀑砸落山涧的巨响声,山瀑旁萦绕着淡蓝色的光晕,走近一瞧,那层淡蓝色光晕竟是寒梦蝶从翅膀里散落下来的湖蓝色流光。 “娘子你瞧,那便是寒梦果!” 云玥顺着霁琰手势望去,只见山瀑旁的悬壁上挂着个血色果子。原来,这寒梦果竟是由寒梦蝶的血泪凝结而成的。 那面崖壁直直垂于大地,四周皆无草木,极难攀爬,要想摘果,不大容易。 霁琰瞧了瞧四周,发现这附近的树木上都爬满了鬼藤草,他嘴角微微扬起,心生一计。 待准备好一切,二人绕了个面从侧边爬上了悬崖,霁琰将鬼藤草编成的绳子固定在树根上,绳子另一侧则拴在了自己腰间,他缓缓朝着悬崖下边退去。 “阿琰小心些!”云玥趴在地上,手中紧紧拽着绳子。 “娘子不必担心。” 那崖壁极滑,霁琰好几次踩空,整个人直直砸了过去。 “阿琰!” “娘子你瞧!”霁琰一只手拽着绳子,另一只手高高将那寒梦果举在手里,笑眼盈盈地望着崖上的人。 “抓稳!”云玥被他抬手的动作吓得直冒冷汗,她的心也随着他高高悬在半空。 下一秒,那绳子发出怪异声响,在崖壁尖锐处断开,霁琰面色惶恐,身子直直向后倒去。 “阿琰!” 云玥惊慌一叫,下意识想伸手去拉住他,可他的衣袖却从她手心滑过。 差一点她便能抓住他的手。 忽如其来的相似感在霁琰脑海里一闪而过,当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安然无恙站在地上。 他发觉自己好像……会点轻功。 “阿……阿琰!” 一道急促略带哭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回头一瞧,眼前的人儿哭得似泪人一般,看样子吓得不轻。 他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低头温语:“没事了没事了。” 二人静静相拥,良久,他又道:“娘子,我失忆前是不是会点轻功?” 轻功?阿琰失忆前,云玥从未见他动过手,唯一一次还是第一次去伏虚山时,他自己割断了衣带,坠落山崖,她那会也以为他死了,可之后也活着回来,所以……他原先应该会轻功。 她抬头,满眼泪痕瞧着他,道:“或许吧。” 直至刚才阿琰摔下悬崖,她才意识自己对他不仅仅只是喜欢,原来她自己早已把他当成亲人般存在。 “娘子你瞧这个!”霁琰从袖口里拿出了刚才采的寒梦果。 那血色寒梦果色泽鲜艳,玲珑剔透,品质上乘,百年也难寻得一颗,竟被他二人遇上了,这运气似乎也没谁了。 “二位寻的寒梦果不错,可惜下一秒便是我的了。” 一道低沉的男子声从瀑布后传来,紧接着走来一白衣少年,他的眉宇间似有一股英气。 这白衣少年的脸算不上俊美,却也十分清秀,云玥似乎在哪见过他这张脸。 来不及仔细回想,这白衣人手里拎着的人让她瞬间戒备起来。 他手里拎着的正是昨夜里消失的苏青寒。 苏青寒嘴里被塞了破布,手脚被绳子绑得死死的,此刻倒像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绵羊,可怜兮兮地瞧着云玥二人。 “呜呜呜……”苏青寒嘴里含糊不清。 云玥见状,道:“你想如何?” 白衣人道:“用你们手里的寒梦果便能换回她的命。” “呜呜呜……”苏青寒一个劲摇头,大抵意思是别把寒梦果交出去。 霁琰冷道:“你凭何认为我们会拿寒梦果与你做交易?” 白衣人回道:“自你们踏进密林,我便跟在你们身后,也知这小姑娘是你们同伴,所想救她命,就得拿寒梦果来换。” “好!我们换便是了。” 苏青寒听到云玥的这句话,身子微微一颤,眼眶逐渐湿润起来,从小到大,除了那个人,还从未有过谁对她这般好。 “阿琰,给他!” “好。” 那白衣人接过寒梦果后便消失在了密林中。 被松绑的苏青寒抱住云玥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这般好,从今天起,你便是我苏青寒的朋友了!” “你先起来,我只是瞧着你的性子像极了以前的我,你不必放在心上。” 劝了半天,苏青寒才肯从地上爬起来。 “可没了寒梦果,你们要如何通过初试?” “寒梦果没了再寻便是,还剩一天时间,肯定能找到的。对了,这是我在乱葬岗捡到的,想来对你极为重要吧。” 苏青寒一瞧,竟是她的萤火,啊啊啊啊,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好的人!她便忍不住吧唧一口,亲了云玥脸颊一下。 云玥也从未被女孩这般亲过,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一同愣住的还有霁琰,竟有人敢当着他的面亲他的娘子!他说不什么都不肯再带苏青寒一起上路。 苏青寒从来都是敢做敢当,她喜欢云玥,亲了便是亲了。 接下来这一路,二人为了云玥争得头破血流。 某人气急败坏:“她是我娘子!你离她远点!” “我偏不!玥玥是我朋友!我就想跟着她!” 二人吵吵闹闹,却也只是嘴上说说,不曾动手,路上热闹了许多。 转眼间到了第三日,莫说寒梦果,就连寒梦蝶也不曾见到一只,眼看着截止时间就快到了。 苏青寒抱着云玥胳膊哭哭啼啼:“玥玥对不起,是我害得你们没了寒梦果,若是此次初试没过,不如先去我家小住几日,等明年再来。” 霁琰极为嫌弃,将苏青寒从云玥身上扒拉下去, “你想都别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歪主意!” 苏青寒听这话不乐意了,她正想反驳,却被云玥打断, “好了,你俩也别争了,我们不如先去临渊宫瞧瞧情况再做打算。” 三人再次回到临渊宫山门前,这日的人竟比三日前少了一半,瞧这样子,拿到寒梦果的人并不多。 那三位姜门弟子也拿到了寒梦果,他们就站在云玥等人前边。 姜瑜听见他们的声音,回过头来瞧见她的白衣哥哥,心花怒放,甜甜道:“白衣哥哥也找到寒梦果了么?” “并没有。” “怎么会……要不然白衣哥哥加入我们?” “不用了。” 苏青寒见状噗嗤一笑,拉着云玥来到一旁,问道:“玥玥,那位姑娘是谁?她对你夫君好像有点意思。” “姜瑜。” “姜……姜家的大小姐?她不是定亲了么?” “她同谁定的亲?” “霁家少主霁琰啊,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五大家族的人全都知道” 云玥听罢,犹如五雷轰顶,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第八十一章林宇暗相助 苏青寒还在说着些什么,可云玥已经无心再听下去。 霁家少主若就是阿琰,那为何整个临渊城竟无人认出他?亦或许只是同名同姓罢了,眼下还是查出傀儡军幕后人,寻找爹爹下落要紧。 此时,山门缓缓打开,临渊宫的考核官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那主考官清了清嗓道:“这第一关毒瘴考验的是你们的智慧,第二关考验的是胆量,第三关则是运气,初试时间已经截止,拿到寒梦果的人请交到这边,没有拿到的可以就此离开。” 苏青寒恼道:“果然没了寒梦果便过不了,玥玥对不起,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们此刻早就进去了,下次再让我遇见那个人!我定打得他六亲不认!不过我今日并没瞧见那个人……奇了怪。” “没事,进不了再想其他办法。”云玥总觉得前日抢寒梦果的人她在哪见过,不知这临渊宫还招不招厨子,能混进去总是好的。 没找到寒梦果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此地就剩云玥三人。 “娘子我们也走吧。” “好。” “这……这就走了么?”苏青寒瞧了瞧临渊宫,又望着他二人走远,她只得跟上去。 “三位留步!” 三人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回头望去,竟是前日抢他们寒梦果的白衣人。 “好小子,你还敢回来!”苏青寒骂骂咧咧握紧拳头朝着那白衣人脸上招呼,却被他轻轻松松闪过。 “还敢躲?” 那白衣人并未理苏青寒,只道:“三位可以继续参加后边的试炼。” “什么?” “为何?” “我说三位可以继续参加后边的试炼,云姑娘好久不见。” “你……你是?” “林家村林宇,你曾救过我的命。” “竟然是你!”云玥这才记起,此人正是她初下药鬼谷时救下的林宇。 霁琰见状,疑惑道:“娘子认得他?” “以前认识。” 林宇这才注意到云玥身旁站着的人,诧异道:“李公子?你们俩已经?” 霁琰这一听更加迷惑:“什么李公子?” “李公子不记得我了?” “我们……以前认识?” “这……”林宇也一脸疑惑,望向了云玥。 云玥也不知要如何解释,只道:“他出了点意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林宇惊讶道:“失忆了?若是谷主在,定能治好他的失忆症,只可惜我也许久未见到谷主了。” 云玥这才明白,原来林宇并不知道阿琰就是药鬼谷主,也是了,阿琰先前总是戴着面具,也没人见过他的真实模样。 面具?她终于知道为何临渊城的人认不出阿琰了。 苏青寒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原来你们认识?那你为何还抢寒梦果?” 林宇解释道:“这是临渊宫初试的一环,我的任务便是随机绑走参赛者的同伴,要求交换寒梦果,不愿意救同伴的自然也不能通过初试。” “可为何就我们被抢?” 林宇瞧了瞧四周,压低声音道:“自然是报恩了,其实你们前几日来的时候我便认出了云姑娘。简单来说,云姑娘用寒梦果换回了同伴,也能进临渊宫参加最后的选拔。” 苏青寒还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解道:“可我们有了寒梦果照样也能通过初试,你这做法岂不是多此一举?” 云玥却听懂了,道:“原来如此,多谢林兄相助!” 林宇道:“不必谢,记得明日来参加最后的选拔,我还有事,先行告退。”说罢他便走了。 “他……他怎么走了?玥玥,为何他说抢寒梦果是报恩?我还是不太明白……” “就……即使他没抢我们的寒梦果,也会有其他人来抢。” 苏青寒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他说报恩。” 回客栈的路上,霁琰神情有些反常,也不怎么说话,他似乎仍对林宇的话耿耿于怀。 苏青寒同他们去了一家客栈,当她瞧见云玥二人竟分别住在两间房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可还没来得及问,他们便各自回了房,她也累得虚脱,钻进被子美美睡了一觉。 当苏青寒醒来时,天色已黑,此时她的房门被人敲响,原来是云玥叫她下楼吃饭。 苏青寒下楼时,只瞧见了云玥一人。 她小心翼翼问道:“你同你夫君吵架了?” 云玥抬头,困惑望着苏青寒:“没有啊。” “那你俩为何分开睡?不是夫妻么?” “这……说来话长,我和他并不是夫妻。” “竟不是夫妻?那他为何叫你娘子?” “他失忆了,误把我当成了他娘子而已。” 苏青寒叹道:“原来你们白日里说的失忆竟然这样的,我倒是认识个人,那医术简直能起死回生,可惜就是性子太冷漠了些,不然我能去求一求他来给你夫君治病。” “那人也在临渊城么?” “霁家少主霁琰,我先前和你说过的,就是姜家那小妞未婚夫。” 云玥一愣,试探道:“你见过霁琰?” “见过一两次,其实也不算太熟。” “那他长何模样?” “这个嘛,他总是戴着面具,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果然是面具,难怪那些人瞧见阿琰都没认出来,这会子他的医术,名字都对上了,阿琰十有八九就是那霁家少主,也是……姜瑜的未婚夫。 可她究竟该不该告诉阿琰真相?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竟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阿琰,她有什么好犹豫的?阿琰本就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又凭什么瞒着他? 她早知道自己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她偏偏就动心了,就算阿琰想起了一切,抛下她回到了霁家,那也是她活该的。 不……阿琰怎么会抛下她,那可是她喜欢的阿琰啊! 两杯酒下肚后,她来到了楼上,决定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不管之后他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她绝不后悔。 云玥端来了阿琰平日里爱吃的菜,敲了敲门,没过一会,门开了。 霁琰欢喜道:“娘子怎么知道我饿了?”他接过饭菜,有滋有味吃了起来。 云玥此刻小脸通红,脑子有些晕:“阿琰,我来是想同你说件事……” 霁琰瞧着她的脸色不太对,摸了摸云玥的小脸,担忧道:“娘子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烫,是喝酒了么?” 楼下,苏青寒也吃得差不多了,此时小二一脸慌忙走了过来,瞧了瞧桌子上的菜,结巴问道:“客……官刚刚……上的菜呢?” “菜端上去了,怎么了?” “送……送错了!请问……问菜端哪间去……去了?” “不就是菜么,再做一份便行了。” “不……不,那菜不……不能吃!” 苏青寒心下一慌,急道:“难不成有毒?” “没……没毒。” “没毒那为何不能吃?” “哎呀!”小二的眉眼揉作一团,又不好意思直接说,低下身子在苏青寒耳旁说了几句。 苏青寒听罢瞪大眼睛,慌忙捂住自己因惊讶而张大的嘴,她一把拉住小二,道:“别去了,我瞧着那菜正合适他们。” 第八十二章没法见人了 翌日,云玥晕晕乎乎睁开眼睛,只觉浑身酸痛没劲,她挣扎着翻了个身,却对上了一双满是笑意的漂亮眸子。 她迟疑了三秒,才清楚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 只听见那人用极其温柔的语气道:“娘子醒了?昨夜睡得可还好?” “我……怎么会……在这?”她努力回想昨夜发生的事,好像是送饭来着,怎么在这睡着了? 她刚要起身,却发现哪里不太对劲,低头一瞧,她自己竟然……没有穿衣服! 她惊慌一叫,躲进了被子里。此刻她的心砰砰砰跳得极快,脸颊烫得厉害,被子里又沉闷至极,她甚至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了。 仔细想了想,她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失……失身了,昨夜那酒是喝得猛了些,她怎么会喝醉呢?她以后可怎么见人呐? 忽然,她感觉有人在扯被子,不行不行,她没法见人了,又将被子压得更紧了些。 那人似乎感觉到她的抗拒,便松了手。 直至她听见门被合上的声音,这才敢露出头来大口喘气。 真真是没法见人了啊! 她慌手慌脚将衣服穿好,想开门出去,可又怕他就在门外,这会子出去遇见了该有多尴尬。 没多久,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她又将头深深埋进了被子里。 霁琰不见里边回应,便自己推门进来。 他见她还将自己捂在被子,不由得皱了下眉,娘子该不会是将自己捂晕过去了吧? 他走过去扯开了被子一瞧,被子里的人犹如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兽,极力想掩藏自己,却又无处遁形。 他不禁笑出了声,娘子这般扭捏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平日里一逗她便咬人的气势哪去了。 他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故意道:“娘子,你得对我负责!” 对他负责?听到他这惊世骇俗的话,云玥忍不住抬起头来,道:“为何是我……对你负责?” 他装作一副委屈样,失意道:“你果然忘了昨日你对我做了些什么。” “我对你……做了什么?” “你……你还问我,这叫我怎么说得出口。” “……”云玥以为是阿琰趁她喝醉占了自己便宜,可听着他的话,像是她把他给怎么着了,倒成了她的不是? “娘子快快梳洗,别忘了今日还有药师选拔。” 阿琰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今日还有要事做,连忙从被子里出来,梳洗去了。 霁琰正要起身,头部忽觉一阵刺骨的痛,最近头疼得越来越频繁,脑子里总是会闪过一些往事的片段。 他身子一软,直直倒了下去。 “阿琰!” 苏青寒在楼下等了许久,也不见二人下来,心底一个劲寻思,这俩人莫不是还在睡?她若此刻去敲门,会不会打扰他们的好事?可眼看这选拔的时间就快到了,她总不能撇下他们,自个走了吧?那也太不够义气了,还是得去提醒提醒,这般想着她上了楼,敲响了门。 不一会,门开了一条缝,并没有人从里边出来。 苏青寒将头探了进去,小声道:“玥玥?你们穿好衣服没?” “你进来吧。” “那我可进来了。”苏青寒推门而进,只见云玥正坐在床边,床上似乎躺着个人。 “他这是怎么了?” 云玥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脉也瞧过了,但并无异常,他似乎只是陷入昏睡。 苏青寒道:“这……可如何是好,一会便要选拔药师了。” “青寒你先去,我留在这里照顾他。” “可……你若不去,便会自动视为弃权,那你们这几日的辛苦就白费了,他若醒来,定不愿你这般做。” “我放心不下他。” “不如我们快去快回?” “娘子。”霁琰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道:“娘子不必担心,我就是累了,想睡会儿,你且安心的去,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快走吧玥玥!” “阿琰,等我回来。”二人交握的手逐渐被拉开。 云玥和苏青寒到时,临渊宫山门前基本没了人,林宇早早便一旁候着,直至瞧见云玥,他这才上前来,道:“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苏青寒回道:“路上耽误了,比试开始了么?” “快了,你们随我进来,李公子他……” “他身子不舒服,就我俩参加。” “好。”说罢,林宇领着云玥和苏青寒进了临渊宫。 这临渊宫依山而建,从外边瞧气势恢宏,进到里面,大到宫殿住所,小到亭台楼阁,布置别具一格,极为精巧。 一路走来也曾遇见不少临渊宫的弟子,他们皆身着白裳,而这些白裳大体上相似,细节上却有诸多不同。 林宇见她二人好奇,解释道:“临渊宫里的药师分两个派,分别是药宗毒宗,待会的选拔便是给新人弟子分宗,药宗行医治病,毒宗制毒解毒。” 苏青寒道:“那林师兄是什么宗?” “毒宗。” “那哪个宗难进一些?” “毒宗。” “哦,那哪个宗的师兄姐们好相处些?” “……”林宇回头淡淡瞧了苏青寒一眼,却对着云玥问道:“云姑娘想入哪个宗?” “我都行。”云玥心底还挂念着阿琰,并没心思入哪个宗,其实去哪个总都一样,只要能留在临渊宫,她就有机会查出傀儡军。 不一会,林宇带着她们来到了大殿,此刻大殿里聚集了许多人,都等着分宗。 苏青寒踮起脚尖,朝着大殿里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但她并未瞧见想找的人,却瞧见了其他认识的人。 “太不公平了!玥玥你瞧那边,同是新人弟子,他们竟然可以坐在贵宾席上。” 云玥抬头望去,原来是姜氏的那三个弟子。一见到姜瑜,云玥才想起昨夜她是要去告诉阿琰真相,怎么糊里糊涂的就……待她回去还是得找个时间同他说清楚的。 此时,一位笑容和蔼的白胡子老头从门外走了进来,大殿里即刻安静下来。苏青寒一见到这白胡子老头,激动得拽着云玥的袖子,小声道:“玥玥!玥玥!那人就是临渊宫宫主!他年轻时可是五大家族里的传奇人物!当年唯一一个同时兼顾药宗毒宗的人!我今日终于见到活的了!只可惜他已经许多年未收过弟子了。” 像,像极了,阿琰同那宫主的眉眼间实在像极了,云玥不禁问道:“那临渊宫宫主是霁家少主的父亲么?” 苏青寒闻言噗嗤一笑,极小声道:“这是他爷爷,他爹是临渊城城主霁瑾。哦,听说那霁家少主也是双修药宗毒宗,这般家世与才情,五大家族里多少人想着要嫁给他,没成想最后竟和姜家小姐定了亲。” 第八十三章临渊宫宫主 临渊宫宫主入座后,分宗大会开始,堂下的新人弟子依次走上前去回答宫主提出的问题。 姜瑜含笑起身向前走去,举止端庄,落落大方,与临渊宫外那个同师兄撒娇打泼的小女孩截然不同。她朝着宫主微微欠身行了个礼,甜甜道:“霁爷爷。” 霁宫主面目慈祥,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姜老兄的孙女果然有几分他当年的风范。” “霁爷爷说笑了,我爷爷也总向我提起您呢!” 老头子开怀大笑:“哈哈哈,多年不见你爷爷身子可还好?” “回霁爷爷的话,我爷爷他身子硬朗着呢。” “好好好,不错不错。”霁宫主越瞧这小姑娘越发满意,虽说他一开始并不赞成琰儿的这门亲事,如今见了未来的孙媳妇,乖巧懂事,不错不错。 霁宫主转过头去,朝着身旁的药宗宗主道:“师弟,我记得你那正缺个亲传徒弟,不如就收了这小孙女吧。” 药宗宗主回道:“我瞧着也不错。” 一说收为药宗亲传弟子,堂下响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这......还什么都没问,就直接收亲传?” “你不知道了吧,那人是姜家大小姐姜瑜。” “那姜家大小姐怎会来我们临渊宫?姜门的药师宫听说也极为不错啊。” “你竟不知道?姜家大小姐和咱们霁少主定亲了,这是什么声音?你听见了吗?” “不碍事,这是我心碎的声音。” 姜门的三个弟子全都分到了药宗,其余人也各自分到了相应的宗派,眼下就只剩云玥和苏青寒尚未分宗。 “下一位。” 苏青寒深呼一口气,走上前去,回答了宫主提出的问题。 “毒宗。” 直到听见自己被分到毒宗,苏青寒暗自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还好没与那姜家大小姐分到一个宗。 “下一个。” 云玥闻声抬头,穿过人群,走上前去。 此刻堂下的人分了宗后,大多都在兴致勃勃交朋友认同门,没人在意这红衣少女将会被分到哪个宗,除了一个人。 苏青寒冲着云玥挥了挥手,嘴里似乎在说毒宗二字。 临渊宫宫主起初还很平静,直至他瞧清了云玥的模样,只见他神色一变,急急起身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红衣姑娘。 云玥也被他这忽如其来的动作唬住了,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打量。 这老头好生眼熟,她似乎在哪见过,莫不是太子的人认出她了吧?这也太......不凑巧了吧? 良久那临渊宫宫主嘴里才蹦出几个字来:“你......你你可是那云家丫头?” 云玥这才认出来,眼前这位白眉老头可不就是当年在长安城地下鬼市里的白眉老道么?那位说她命中带煞,天降孤星,非要她拜他为师的老无赖么?他竟然是临渊宫宫主?阿琰的爷爷? 老头见云玥愣在原地,又道:“鬼市我们见过,想起来了么?” “想......想起来了。” “缘分呐缘分呐哈哈哈,那会我便想收你为徒,结果你这小丫头怎么都不肯,这兜兜转转你竟自己来了。” 是这意思么?老头当日不是要她放下凡尘的一切随他出家么?怎么倒成了她的不是?罢了罢了,万一惹急了他,把自己扔下山门可怎么办? 云玥只得附和着笑:“前辈说得是。” “怎还叫前辈,快叫师尊!” 这次愣住了不止云玥一人,大殿之上的人全都愣住了。 他们......没......听错吧?宫主收徒了? 什么?宫主收徒了? “师......尊?”不知为何,云玥总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好哈哈哈哈。” 大殿之上气氛一下子沸腾起来,真的!竟是真的!宫主收徒了! 云家是哪家啊? 不知道没听过啊! 难不成是什么比五大世家还要神秘的世家? 或许是! 好羡慕啊!比那姜家大小姐瞧着顺眼多了。 哼!又是一个凭借家族后台的人,有什么好羡慕的? 众人瞧向云玥的目光有羡慕有惊讶也有鄙夷。尤其是贵宾席上坐着的姜瑜,此刻她的脸色极为难看,这女人有了白衣哥哥就算了,今日还抢了她的风头?嫉妒的种子在她心底逐渐生根发芽。 分宗大会结束后,大殿里的新人弟子逐渐散去,云玥心底还挂念着阿琰,正想辞了宫主出门去。 “师尊,若没事了徒儿先告辞了!” “等等,为师还有话要与你说。” 苏青寒见云玥还留在宫主身旁,便出门去等她。 待大殿内只剩宫主和云玥二人,她这才开口问道:“不知师尊还有何事要嘱咐?” 老头长叹一口气,道:“这一路走来徒儿受苦了。” “师尊......这是何意?”他莫不是在试探自己?云玥当下心生戒备,她可不曾忘了傀儡军就消失在临渊宫山门前。 “云家之事,为师也实在抱歉。” 云玥有些不解:“师尊为何要向我道歉?您与云家灭门之事又有何干系?” 老头一愣,道:“你父亲没与你说过云家的事?” “师尊认得我爹爹?” 老头喃喃自语:“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啊,也罢,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着你了。” 老头缓缓坐下,道:“孽啊都是孽啊,这是霁家与云家逃不脱的宿命啊。” 他说了许久,云家的血祭,伏虚山武器的缘由,五大家族与朝廷之间的恩恩怨怨,他说的与阿琰说的一样,云玥心底的戒备逐渐放下。 “霁家对不住云家,注定要世世代代活在愧疚中,可为了五大世家的与朝廷之间的平衡,我们霁家不得不这般做,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还有普天之下的百姓,人活在这世上有太多无奈,徒儿你可明白?” “徒儿明白,有战争必有流血,舍大家不如舍小家。” “我与你父亲是旧相识,自从你出生,我与他便想尽办法隐瞒你是血祭钥匙的事,先将你送离世人的视线,由你父亲造了批假的武器想瞒过世人,本以为可以护云家周全,却成了云家的劫。” “爹爹他......失踪了。” “失踪?怎会失踪了?我上次见他大约是一年前,他扮做樵夫,日日守在临渊宫门前。” 云玥并未将傀儡军的事情告诉宫主,心底暗自思量,他果真不知爹爹的下落?还是在试探我? “你既然来了这临渊宫,成了我的徒弟,便安心待着,此后临渊宫便是你的家,谁欺你尽管来与为师说......” 虽然老头说的事情与云玥已知的事情大体相似,可她还不能信他,暂且先不告诉他吧,爹爹的事还得她自己查。 第八十四章扶溪寻上门 云玥走出大殿时,远远便瞧见苏青寒正百无聊赖地蹲在石狮旁数着蚂蚁。她听见脚步声,猛然抬起头来,欣喜道:“玥玥你出来了!” “走吧。” “玥玥你快同我说说与那宫主是怎么认识的。” “路上遇见的,一上来便说要收我为徒,我害怕便跑了。” “哈哈哈玥玥你也太有趣了,对了你瞧见那姜家大小姐的脸色了没?都气绿了!” “臭丫头你说谁脸绿了?”一道怒气十足的骂声从二人身后传来,回头一瞧,竟是姜瑜脸色铁青站在后边。 苏青寒嘀咕道:“还真是晦气,玥玥我们走!”说罢她正要拉着云玥离开。 姜瑜本就因为今天的事心烦意乱,正愁着没地方发泄,这二人便自己送上门来。 “慢着!想不到堂堂宫主徒弟,竟也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子?” 苏青寒哪肯别人这般污蔑自己的朋友,回嘴道:“麻烦这位姜大小姐搞搞清楚,骂你的人是我,与玥玥何干?怎么瞧见玥玥被宫主收徒,你眼红了吗?” “你......”姜瑜被苏青寒气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下一秒她神色一变,用极其轻蔑的口吻道:“我再怎么不济也是姜家大小姐,药宗宗主的亲传徒弟,不像某些人,是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女!云姑娘可得擦亮眼睛别被一些人骗了。” “姓姜的!别以为自己是大小姐我便不敢动你!” “怎么?被我说中了?气急败坏要打人了?” 云玥见青寒吃了亏,站出来道:“姜小姐躲在暗处就是为了偷听别人说话么?这名门世家出来的小姐也不过如此,你若是没事,我们不奉陪了。” “你......”姜瑜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云玥二人走远。 霁老头在一旁瞧了半天的戏,直至云玥反击他这才放下心来,还好小徒弟也不是个吃亏的主,不过这准孙媳他可得再考虑考虑。 苏青寒瞧着姜瑜刚才都快气哭了,她的心情大好,回去的路上同云玥有说有笑。 “玥玥你可真厉害,那姜瑜被你气得嘴都歪了!” “你不也气到她了么?” “我啊......”苏青寒明亮的眸子暗沉了下去,低落道:“其实她说得没错,我本就是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女。” 云玥听罢,正想安慰她,却只听见她又道:“我娘亲是我爹在外边养的小老婆,娘亲生下弟弟没多久便病死了,我爹虽将我和弟弟带回了苏家,但没少挨过大夫人的打骂,苏家没几个人对我和弟弟好,后来我带着弟弟逃出了苏家,过上了乞讨的生活,直到遇见......” “遇见谁?” 一提到那个人,苏青寒的小脸刷一下便红了,继续道:“遇见一个人,他带着我和弟弟回到了他家,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后来苏家大夫人也得病死了,我爹才来将我们找回去。” “那姜瑜为何会知道这些?” “实不相瞒我爹就是五大世家里的长善门门主,所以我是私生女的事世家皆知。” “那先前的萤火也是那个人送你的?” “是他。” “难怪你拼了命也要捡回来。” “那可是比我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云玥不禁有些佩服苏青寒,她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还能活得如此潇洒,她的份胸襟便比自己强了不少。敢爱敢恨,倒是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回到客栈,云玥与苏青寒在楼梯口道别,各自回房去了。 云玥将手里的糖葫芦藏在身后,推门而入,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只见早上阿琰睡的床铺上早已空空如也,屋子里干净整洁,似乎不曾有人居住。 阿琰......哪去了? 娘子且安心的去,我就在这等你回来。 说好的等我呢? 云玥寻遍了客栈也没能找到霁琰,那小二说自己并未瞧见阿琰出门,可阿琰究竟去哪了? 客栈后边的柳树林里立着两道身影,一位是身穿红袍的公子,他那双迷离的桃花眼似能摄人心魂,手腕处的银铃铛在阳光下刺眼至极,红袍公子对面的白衣人正是云玥寻了许久的霁琰。 只见那红袍公子紧皱眉头,难以置信问道:“你当真不认得我?” 霁琰摇了摇头,淡淡道:“不认识。” “我是扶溪啊,你忘了么?” “不认识便是不认识,若你下次再将我药晕,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罢,他正要离开。 “怎......怎么会不认得我呢?等等,你先别走!”扶溪一把扯住了霁琰的衣袖。 霁琰冷道:“放手。” “阿琰,你不能走,我寻了你许久......”说着扶溪抱着霁琰的大腿死活不肯撒手。 客栈里云玥还在四处打听霁琰的下落,只听见一旁的人对话道, “哎你听说了么?客栈后的柳树林里有两个人打起来了。” “可知为何打起来?” “不知道,好像是俩男的,其中一个抱着另一个人的大腿,说着什么别离开之类的话,听得我头皮发麻哟。” “啧啧啧,这可真是惊世骇俗啊。” 云玥听罢,朝着客栈后的柳树林里跑去,果然在那瞧见了阿琰。 “阿琰!” 霁琰闻声回头,竟是娘子回来了,他冲着她笑道:“娘子!” 云玥走近一瞧,果真如那两人所言,有个人死死拽着阿琰大腿,不让他离开。 “这位是?” 只见霁琰无奈耸了耸肩,苦笑道:“我也不知此人是谁,这位仁兄,我娘子来了,可以放手了么?” 扶溪闻言惊愕抬头,这一瞧他犹如五雷轰顶,呆呆坐在原地。 “云......云玥?你是云玥?” 云玥也认出了坐在地上的人,可不就是她还在世子府时瞧见的那位.......一大早满头大汗从阿琰屋子里出来的那位红衣少年么?她那会子还怀疑阿琰与红衣少年是一对,莫......莫非真是一对? 完了完了,此情此景实在是像极了话本子里说的正牌夫人寻上门来了,新旧情人的初次会面,这......这她也没经验,可如何是好? 她仍记得话本子里后边的故事是男角拉着三儿朝着原配夫人哐哐磕头,求原配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当时她还嫌那原配打得不够狠,可如今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此刻她只愿这正牌夫人待会下手能轻些。 云玥向霁琰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可他似乎不太懂她的意思,一脸茫然地瞧着她。 实在没法,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好......好久不见。” 第八十五章四人首聚齐 此时客栈里依旧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与大堂的氛围相比,角落里的那桌客人之间的诡异气氛与之格格不入。 待小二上完茶点,扶溪这才挑眉冷哼道:“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阿琰他……失忆了。” “怎么失忆的?” “伏虚地宫里裂开一条缝,我和他被卷进去,他砸伤了脑袋,就……” 扶溪又道:“那你们之后去了何处?” “我们被困在伏虚山崖峡谷里,几个月前才走出来。” 扶溪拍桌叹道:“难怪我当时把伏虚宫刨了个遍,也没挖到这小子!” 云玥忽然抬头问道:“你刨的时候……有没有挖到……其他人?” “那肯定挖到很多啊,毕竟那地宫塌成那个样子。” 云玥心底一沉,手脚不自觉冰冷起来。 哥哥他们该不会没逃出去吧? “那……你可知那些是什么人?” 扶溪道:“瞧过了都是太子的人。” 云玥这才松了口气,却又听见他补充道:“哦,还有一个老头子,看穿着像是个樵夫,我也不知为何一个樵夫也会出现在伏虚地宫,而且他并不是被巨石砸死的,他那死法很怪异,我并没见过。” 这个消息犹如惊雷劈地,将她狠狠震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她其实也有想过爹爹或许已不在人世,可……当亲耳听到这事实时,还是这般难以接受。 霁琰察觉到她的异样,握住了她的手,担忧道:“娘子可是认识那樵夫?你的手怎如此冰凉?” 她低声抽泣:“那樵夫……是我爹爹。” 霁琰将她拥入怀中,哄道:“娘子不哭,你还有我呢。” 扶溪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道:“请节哀。” “原来你们在这呢,我寻了你们半……”一道清丽的声音从扶溪身后传来。 扶溪听这声音甚是耳熟,回头一瞧,与那声音的主人四目相对。 …… “扶溪?”苏青寒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青……青寒?”扶溪眼神有些闪躲,尴尬道:“你怎会在这?” 苏青寒走到扶溪身旁坐下,道:“我还想问你怎会在这儿,你们……也认识?” 苏青寒这才注意到云玥神色有些异常,道:“玥玥怎么了?” 此时这四人心底五味成杂,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云玥和扶溪是不知从何说起,霁琰苏青寒俩人一个是失了忆,另一个则什么都不知。 一番解释下来,云玥大概了解,这扶溪原来是阿琰的至交好友,青寒所说的那个收留她,送她萤火的人正是眼前的扶溪。 苏青寒听得云里雾里的,直到她听见玥玥的夫君原来就是霁家少主霁琰,并且还是失了忆的少主。 这狗血的话本子剧情,若不是她亲眼所见,断然是不会信的。 这其中最为沉默的便是霁琰了,他什么都忘了,在此之前他以为唯一的亲人便是娘子,可现在他知道他还有个朋友,甚至还是这临渊城少主,原来娘子之前说的带他回家原来是这个意思,那……那娘子之前把他扔在霁府门外,也是想送他回家么? 夜深人静,霁琰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起身来到了娘子的房门外。 他轻轻敲了敲门,从门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进来。” 霁琰推门而进,只见娘子正光着脚坐在窗前,眺望天上的圆月。 一阵寒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听见娘子的喷嚏声,微微蹙眉,从床头拾起一件外衣为她披上,又将她抱到了床上,关上门窗,这才坐在她身旁为她暖脚,这期间,他一句话也不曾说。 她原以为他是来质问她的,问她为何要瞒着他,可他越是不说话,越是对她这般好,她的心底便越难受。 “我……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他还是不肯说话,低着头也不瞧她。 “不管怎么说,瞒你始终是不对的,现在你既已知晓了一切,你要离开,我也不怨你。” 霁琰这才抬起头来,凝视着她眼睛,认真道:“走哪去?” 云玥一怔,道:“回……回你家啊。” “哦,你果然不知道我为何生气。”霁琰眸子一黑,不再瞧她。 “……你不是在气我瞒着你的身世么?”云玥更加糊涂了。 “你再想想。” 云玥摇了摇头,她实在想不起来了。 霁琰长叹一口气,无奈道:“可记得出谷前你曾答应过我什么?” 出谷前?完了,她脑子一空,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他什么了。霁琰见她答不上来,起身要走。 “懂了,娘子睡吧,我先出去了。” “等等!”云玥鞋也没来得及穿,就这般赤脚追了上去,拉住他的衣角急道:“我想起来了,你让我别扔下你。” 霁琰这才转过身来,委屈道:“那娘子都做了些什么?” “我……对不起。” 原来他气的竟是自己将他一个人扔在霁府门口的事。 她又道:“我其实没走远,一直在街角那看……”云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身子一暖,被他拥入怀中。 他喃喃道:“我都知道,下次可不准再扔下我。” 云玥心头一暖,低声应道:“好。”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那你还回霁家吗?” “就算回也要带你一起回。” “嗯。” 两人静静相拥,良久,云玥低低道:“那……那个,我脚麻了。” “叫夫君我便松开。” “……夫……夫君。” “再大点声。” “夫君。” 霁琰嘴角微扬,轻声一笑,将娘子抱了起来,她害羞得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他将她抱到了床上,便伸手解去自己腰间的衣带。 云玥一瞧,脸上臊得厉害,不太妙,她得逃!不成想却被霁琰一把拦住。 他弯下身子,凑近她,戏谑道:“娘子已经迫不及待了么?” 炽热气息迎面袭来,云玥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脸。本以为他会扒开自己的手,可她捂了半天,也不见任何动静。 她放下手睁眼一看,他早已在自己旁边躺好,一本正经的闭眼睡觉。 云玥这才松了口气,也躺下来睡觉。 枕边人忽然开口说话:“不急,等你长大。” 第八十六章扶溪讲故事 翌日清晨,扶溪早早便在霁琰房门口守着,直至瞧见阿琰同云玥俩人并肩从一个屋子里出来,他诧异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阿……阿琰,你俩莫非真的那什么了?” 霁琰瞧着扶溪不满道:“你怎的还没离开?” “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说话间,扶溪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把镶玉画扇,正是霁琰在伏虚地宫里扔出去砸太子的那把。 霁琰接过玉扇,轻轻扬起嘴角:“多谢,娘子你瞧,这扇子可值不少钱。” 云玥附和道:“的确不错。” “怎么?你……你们要卖了它?”扶溪听闻此言,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俩人。 “是啊,怎么了?难道你还想要回去不成?” 扶溪急道:“不……不是,那玉扇和玉佩都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怎能卖了?” 霁琰一怔,这才拿起玉扇仔细端详,良久,他才道:“既然如此便不卖了,娘子咱们下楼吃饭。” 扶溪听罢,气得咬牙切齿,这家伙还真是……见色忘友!他费尽思心才把玉扇挖出来,竟连句感谢也不曾有!女人果然耽误事! 扶溪不曾瞧见,可云玥瞧见了,阿琰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其实也很想找回记忆吧?她以前也失过忆,自然知道那种心底空落落的滋味不好受。 早饭过后,云玥与霁琰商量,不如退了客栈,一齐去临渊宫。 苏青寒却道:“可霁公子没去参加临渊宫的分宗大会,怕是进不去。” 扶溪道:“这有何难?阿琰的爷爷可是临渊宫宫主,只要同他说说,整个临渊宫说不定也是阿琰的了。” 霁琰摇了摇头,道:“我还不想回去。” 昨夜里他听了个大概,似乎是自己的家族与娘子的家族有些渊源,若此刻贸然与家人相认,说不定会给娘子惹来杀生之祸,不如再等等,等他能护她周全时,再回也不迟。 他转过头来,神色楚楚道:“娘子,你们先去,我待会自会来找你。” 云玥虽有些不放心,可见他神色自若,胸有成竹,也只好答应道:“那我等你来。” 云玥同苏青寒先行一步上了临渊宫。 扶溪并未随她们一同离开,只见他抱着手,倚靠在石柱子旁,一副兴致勃勃看戏的样子。 他倒要瞧瞧阿琰打算如何进临渊宫,不过说实话,失了忆后阿琰的性子倒比原先活泼了许多,瞧着也有趣了不少。 “扶溪。”霁琰忽然转过身来,目光深深寒如渊。 扶溪见他神色严肃,便也跟着正经起来:“怎么了?” “你同我说说以前的事。” “这可有些为难我了,该从何处说起呢?” “从头。” 扶溪嘴角轻勾:“那便从头吧。” 暮色沉沉,五岁的小阿琰又爬上墙头去看日出,瞧着天际的晚霞幻化成金色的马车,他很想爬上那辆马车,离开这个令人厌恶的地方,不过他还得带上娘亲一起走。 可他没有鸟儿的翅膀,飞不出脚下的牢笼。 “琰儿快下来。”一道柔软的声音从墙头下传来,一位穿着娴静素雅的妇人此刻正站在院子里,她的面容清丽动人,却有几分憔悴。 小阿琰沉默半晌,不肯下来。 妇人见状,不再多言,转身进屋去了。 小阿琰在墙头上望啊望,偌大的王府,这么多个院子,这么多的树,他却望不到出去的路。他在上边待至天黑,那蚊虫叮咬极为厉害,他实在扛不住了,这才下来。 小阿琰进屋来,只见娘亲一个人坐在烛火旁发愣,桌子上摆放着的冷饭馊菜发出阵阵酸臭,他走到娘亲身旁,跪在地上,用乞求的口吻道:“娘亲,我们偷偷离开这里好不好?” 妇人回过神来,将小阿琰扶了起来,道:“琰儿乖,等你再大些,娘亲就送你出去。” “娘亲不跟琰儿一起走?” “娘亲不能走。” “为何不能?” “娘亲身上背负着整个夜郎国的命数,娘亲若走了,夜郎国的百姓便要遭殃了。” “夜郎国是哪里?” “夜郎国是娘亲的家也是琰儿的家,日后送你出去,你便回夜郎国找你的国主舅舅,他会护你周全。” “可琰儿若是走了,便没人护娘亲周全。” 妇人眉眼含笑,轻轻揉了揉小阿琰的头,叹道:“我们琰儿长大了。” 那夜电闪雷鸣,雨势极大,小阿琰受寒发了烧,早早便躺在床上睡觉。 忽然门窗被狂风灌开,大雨砸在门前地板上,哗哗直响。 小阿琰害怕极了,小手胡乱摸去,却没能摸到娘亲,大雨借着风势浇湿了床铺,寒意透过掌心直达心间。 他想起身去寻找娘亲,可怎奈连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见了极有节奏的脚步声。 哒......哒......哒...... 无名恐惧袭上心头,小阿琰挣扎了半天才直起身子,抬头一瞧,只见娘亲正站在窗子边在同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黑衣男子说话。 可那风实在大,他听不清窗边的对话,隐隐约约只听见什么血祭钥匙。 “娘亲!娘亲!”小阿琰摔下了床铺,向着窗边的娘亲爬去。 妇人瞧见小阿琰摔到了地上,她急忙走去将小阿琰抱了起来,一把塞进了那陌生男子怀里。 “谨哥哥,琰儿是你的儿子,你快带着他走。” 男子瞧见小阿琰的第一眼神色极为震惊,随即抬头道:“我们一起走。” “不......不,我不能走。” 此时,门外边响起一道呼声:“来人啊,抓贼啊!”一个仆人慌慌张张跑出了院落,随后重重守卫将这小小院落团团围住。 黑衣男子面色凝重,放下怀中小阿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低沉着声音道:“待我杀出条血路,你再出来。”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挥剑冲了出去。 奈何过不敌众,黑衣男子功夫再好,也难突围出去,妇人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她将小阿琰藏进了柜子里,嘱咐道:“琰儿乖,千万不要出来。” “娘亲......”小阿琰有气无力地喊着,直至柜门被重重关上,他也晕了过去。 小阿琰不知自己在柜子里睡了多久,他只记得自己醒来时,光亮从柜子缝隙里透过来,极为刺眼。他用腿蹬开了柜门,这才爬了出来。 那时屋内一片寂静祥和,干净整洁,像是刚刚被人打扫过。桌子上的香薰雾气缭绕,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娘亲呢? 他跌跌撞撞在屋子里打转寻找娘亲的身影,终于,在床铺上他瞧见了脸色苍白陷入昏睡的娘亲。 第八十七章霁琰知真相 “娘亲......”小阿琰伸出小手替娘亲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却一不小心触碰到她冰冷的脸庞。他惊得缩回了手,急忙将柜子里的被褥全都抱了出来,一床又一床盖到了娘亲身上。 他翻身上床铺,躺在娘亲身侧,小手伸进被子里给娘亲暖手,可无论他怎么捂都捂不暖。 直至第二日清晨,小阿琰被一阵交谈声吵醒,睁眼一看,娘亲被人从床铺上抬到了地上。 “娘亲!娘亲!”他哭着喊着扑到了娘亲冰冷的尸体上。 前来收尸的侍卫见小阿琰挡住了自己的差事,极不耐烦地将小阿琰整个人拎起来扔了出去。 平日里给娘俩送饭的老仆人实在看不下去了,紧紧攥着小阿琰的手,不让他再次扑上去。待侍卫走后,老仆人这才从怀里拿出了玉佩和扇子。 “小世子,这是你娘的遗物,你千万要收好,可别让旁人瞧见。” 小阿琰接过扇子和玉佩,坐在地上狠狠哭了起来。 琰儿,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记住了? 可娘亲,琰儿就是忍不住...... 自那天起,他便再没流过一滴眼泪。 他在心底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让那些害死娘亲的人偿命,他得好好活着,就算那残羹冷饭再难入口,他也得全部吃下去,为了活着,他得伪装自己,让所有人皆以为他是个废物,这样便没人会注意到他。 接下来的五年里他隐藏得极好,装痴扮傻他最为拿手,就在人人皆以为他是痴儿时,当年雨夜里那个黑衣男子再次出现,他才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世。 男子做了个同小阿琰一模一样的傀儡人替他留在王府,带着他回到了临渊城。 在那之后的十年时光里,他常常将自己关在深林中的小木屋内闭关清修,熟读兵法医书,静待时机回长安,找出毒害娘亲的真凶。 临行前一晚,他来到书房,同父亲辞别。他瞧着父亲两鬓霜白,比原先苍老了不少。即使父亲曾将他带离深渊,可面对如此严肃古板的父亲,他总觉得亲近不起来。 那夜父亲同他说了许久的话,家族背负的命运,五大世家与朝廷之间的恩怨,以及他此次去长安肩负的使命:找到云家血祭后代。 回长安那日,他在酒楼门前遇见了位泼辣至极的姑娘,只见那姑娘将一男子踢倒在地,还放言说该男子日后去哪家青楼,她便要烧了哪家。 性子不错,就是有些过骄了。 再后来他遭人暗算,险些命丧醉花楼,却被那日的姑娘所救。 那姑娘趁他昏迷之际,竟在他的脸上画了只王八,待他一查,原是云家的女儿,或许她就是那个接近血祭钥匙的突破口,还真是期待日后的相见。 云家的祸事来得蹊跷,但他并不感到意外,他得抓紧时间找到血祭钥匙。 云家灭门那日,他混在人群中瞧见云家二郎带着那姑娘杀出重围,无奈追兵太多,他无法明目张胆地出手相救,只能跟在追兵的后边,一直跟到了悬崖边上。 那时他亲眼目睹云家姑娘为了救两个不相干的孩童,她竟自己纵跳下了悬崖。 果然还是性子太傲了些,怎么就这般想不开,后来他才知那日领兵的竟是她的未婚夫。 难怪了。 所幸的是山崖下有个湖,他才能将她救活,此后他人皮面具一戴,化身药鬼谷谷主,封她记忆,授她毒术。 至于为何要救她,其实他也说不上来,就当是报答那日醉花楼的救命之恩。 然而天遂人愿,太平的日子总是不长久。 线人来报,云家二郎现身长安城,中了襄王的圈套,身受重伤不知所踪。 所有觊觎伏虚山武器的人都在寻找云家二郎,迫不得已,他只能利用一下那云家姑娘。 他用李霖羡的身份重新与她结识,在一起经历了林家村幻境之后,她并未完全信任他,所以途经临溪村时,他暗中解开了她的记忆。 他原想诓她签了卖身契,可这丫头虽被仇恨左右,却也还精明着。 孟北的到来差点扰乱他的棋局,然而令他更为惊讶的是,救走云家二郎的人正是他这位十年至交。 云家二郎是找到了,只不过他中了子母蛊,生命垂危。 救是能救,可这子母蛊解起来极为繁琐,更何况他手边并没有这种蛊。 就在此时,太子的人找上他,让他交出云家二郎,先前为了查明娘亲死亡真相,他曾假意投靠太子,可如今娘亲的事还未查明白,太子殿下这边也不能得罪。 于是他策划了伏虚山之行,既为救治云枫赢得时间,也能暂时拖住太子,还能借此机会让云家姑娘完全信任他。 可后边发生的事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阿北为救云家二郎竟给自己下了子母蛊。云家二郎醒后,对他敌意甚大,连带着云家姑娘也瞧出了伏虚山之行的端异。 无奈之下,他只得先稳住太子,借口时机未到让太子暂且帮助云家二郎对付襄王,将云家二郎留在身边,而他自己则暗中调查娘亲死因。 而此次伏虚山之行,他无意间发觉楚子衿似乎也在寻找武器的下落,不得已,他才再次利用了云家姑娘。 他终究是低估了云家姑娘对那楚子衿的感情,她并未杀了楚子衿,反而彻底与他决裂。 他赶在太子前面将云家姑娘的姐姐劫走,实则是为了保护云家血脉。 那日她来寻他做交易时,太子的人正巧就在屋内,于是他只能答应交换。 再次前往伏虚山前,他已安排好一切,暗中除掉太子,救出云家二郎。 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此后的事,扶溪便不得而知。 霁琰听完沉默半晌,良久他才道:“此事别告诉娘子,我欠她的实在太多。” “阿琰。”扶溪神色极为凝重地瞧着他。 “怎么了?” “你当真喜欢那云家姑娘?” 霁琰没有回答,但扶溪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答案。 扶溪笑道:“行了,我知道了,走吧,别让她俩等急了。” 第八十八章琰进临渊宫 临渊宫青云殿里案桌前坐着个老头,忽而窗外飞来一只信鸽,那老头解下鸽子腿上的信读了起来。 读罢,他轻轻放下信纸,叹了口气,这么久了始终没有琰儿的下落,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应该同意琰儿独自去长安。 此时,林宇领着云玥来到了青云殿。 “师尊。” 老头抬头,一笑眉眼间的皱纹便堆挤到了一起。 “徒弟来了。” “不知师尊找我何事?” 老头从袖口里掏出来一枚玉佩,递给了云玥。 “师尊这是?” “这是拜师礼。” 云玥双手接过那玉佩,只见玉佩的正面刻着个玥字,反面是她从未见过的奇怪图案,像极了阿琰那块玉佩。 她忽然想起先前阿琰说那玉佩里有个阵法,能驱邪避魔,莫非师尊给她的玉佩也有这功效? 她道:“师尊,这玉佩可有驱邪避魔的功效?” 老头极为诧异地瞧了徒弟一眼,赞许道:“不愧是我的徒弟,不错,的确有个阵法在里边,能驱魔辟邪。” 云玥不解,为何他们都要给她这种东西?难不成与她是血祭钥匙有关? 老头见她疑惑,又解释道:“你的体内有种禁制,在极悲或极喜的状态下,会触发自己突破那个禁制,禁制一但被突破,你便会失去意识,做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这也是血祭钥匙的后遗症。” 云玥望着那玉佩发愣,良久才道:“师尊,这后遗症发作时会有什么症状?” 老头一怔,摇了摇头,他活了这么多年也从未亲眼见过这后遗症。 入了夜,云玥和衣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眠。 从她恢复记忆的那天起,便一心只想着为云家报仇,可逐渐地,她发现所有事情不像是表面瞧着简单。 她渐渐知道爹爹当年有多不容易,爹爹所受的煎熬不比她现在少。 可如今她也不知自己该找何人去报这云家之仇,一个个亲人在她眼前死去,她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知该与谁去抗争命运,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吱呀一声,木窗被人从外边推开。 云玥闻声坐直身子,往窗口一瞧,白衣人踏风而来。月光下,那抹白色身影周围泛着淡淡的银光,她一眼便认了来人是阿琰。 她欣喜唤了他一句:“阿琰。” 只听来人轻声笑道:“娘子我来了。” 云玥起身,摸黑将烛火点上。烛光里,他的眼眸温柔缱绻,只瞧上一眼,她的心便如小鹿乱撞。 “娘子瞧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了盘糕点。 云玥拿起一块尝了尝,那桂花糕甜到了心底。 这桂花糕竟有几分长安城的味道,像极了小时候娘亲做给她吃的桂花糕。 她想家了,眼泪不自觉流下,嘴里这块还没吃完,她又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娘子慢些吃,你若喜欢我天天给你做。” 她闻言惊愕抬头,含糊不清道:“这桂花糕都是你做的么?” 霁琰拂袖给她倒了杯茶:“这世间还有谁能有你夫君这般好的厨艺?” 云玥接过清茶一饮而尽,道:“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自然是堂堂正正走进来的了。” “可这边貌似是女寝……” “说起女寝,这临渊宫弯弯绕绕的,先前差点翻进了别人的寝殿。” 云玥险些没一口将那桂花糕喷出来,她没听错了吧?这家伙还进了别的女寝? 霁琰却得意一笑:“逗你玩呢,我怎会走错娘子的寝殿呢。” 云玥哼道:“你即便是去了,我也不会拦着你。” “为何不拦着?” “拦不住便不拦,只是你若想再进我的寝殿,那可不能够了。” 霁琰闻言哈哈一笑,娘子吃起醋来的小模样还真是可爱。 “不去不去,就是别人敞开大门邀我前去,我连看都不看一眼。” 云玥听了他这话,噗嗤一笑:“你说这话也不臊得慌么。” “自家娘子有何好臊的。”说着他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娘子你这床还挺软的,今天可累坏我了。” “等等!你今夜不会是想睡这里吧?” “不是今夜,是每一夜。” 云玥见状,走过去想将他拉起来。 “不可,这里是女寝,叫人瞧见了不太好……” 霁琰忽然直起身子,将她拉进了怀里,然后一同倒下去。 只听见他喃喃低语道:“别人若是瞧见,你就告诉他们你是我娘子,我实在困极了,娘子好梦。” 云玥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动弹不得,直至一旁浅浅的鼾声响起,她才勉强能换个姿势。 幸好有阿琰陪在她身侧,即使经历再多痛楚,她似乎也没那么孤单。 这一夜,她睡得极为安稳。当她第二日醒来,阿琰已不在身侧,只见桌上放置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清粥旁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写道:娘子早安,粥要记得趁热喝。 云玥不禁扬起嘴角,端起清粥,那粥的温度刚刚好,不凉也不烫。 远远地,云玥便瞧见了站在殿门口等她的苏青寒。 苏青寒瞧见云玥也极为欣喜,她朝着云玥招手示意:“玥玥这边!” 还未等云玥走近,苏青寒便迫不及待道:“玥玥,你知道我刚刚在伙房瞧见谁了吗?” “瞧见谁了?” “你夫君啊!” 云玥一怔:“阿琰?” “就是他!在伙房当厨子!” 云玥听罢噗嗤一笑,乐得直不起腰。 阿琰原来是来了临渊宫当厨子,难怪他昨晚说累。 苏青寒见她笑得开心,不禁问道:“你怎的还笑得出来?” 云玥却道:“他当个厨子也不错。” “你是没瞧见,那伙房里多少女弟子围着他打菜。万一被哪个姿色好的女弟子抢去,你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伙房在哪?带我去瞧瞧。” 苏青寒带着云玥来到了伙房,果然如苏青寒所言,阿琰被一群女弟子围在中间,各个争着抢着要他打菜。 那火炉旁实在热,阿琰穿的那身伙夫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浸湿,他不时伸手拭去前额的汗滴,惹得女弟子们一阵阵尖叫。 苏青寒拽着云玥衣袖,道:“你瞧你瞧,那些女弟子各个如狼似虎……” 从进门那刻起,云玥的注意点从不在那些女弟子身上,她只觉得阿琰为了同自己留在临渊宫,实在辛苦。 明明是天赋异禀的天才少年,只要他回到霁家,当回那个万人瞩目的霁家少主位置,便不用再受这份苦。 可他留了下来,哪怕只是当过厨子,也要留在她身旁。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头一热,似有一股暖流游走在心涧,她爱惨了阿琰,阿琰也爱惨了她。 第八十九章师兄是孟泽 临渊宫自古有规,凡是新入门弟子不论宗派皆要一同听学,三个月后再各去其宗。 云玥和苏青寒来到听学殿时,新弟子皆到得差不多了,二人原本想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可不曾想自云玥进门,众人的目光便都聚在她身上。 这些目光中居多为好奇,也不缺乏敌意和冷漠。 云玥神色一如往常,并不会因为别人的目光而患得患失,反倒是走在她身侧的苏青寒动作极为不自然,青寒飞快抬头瞥了眼玥玥的神情,见她依旧沉着冷静,青寒不由得佩服起来,随后青寒也将腰挺直,作为玥玥的朋友怎能畏首畏尾呢? 二人入座后没多久,一位年轻的白衣男子便从门外走了进来,那男子的五官生得极为清秀,俊逸的墨发随着白袍在柔风里摆动,他的面容虽有些清瘦,但眼角的笑意却让人如沐春风。 也不知为何,云玥瞧见这人的第一眼,脑子里竟然浮现出孟北的模样,在她印象中也只有孟北方能担得起一个仙字,可若说孟北是冷仙,那眼前的这位便是暖仙。 在白衣男子进来那一刹那,大殿里一阵躁动,无数女弟子为之倾倒,那些男弟子个个也看呆了去。 就连苏青寒也紧紧拽着云玥的衣袖,她的眉宇间是难掩的激动:“竟……竟然是他来给我们讲学!” 云玥好奇:“他是谁?” “他……他是孟泽啊!岐寒洲孟家孟大公子!孟家儿郎个个生得俊俏,尤其是那孟家二郎孟北,人送外号忆尘公子,你若是见了那孟北……” 云玥恍然,原来是孟北的哥哥,难怪二人如此相像,如此说来,她还欠孟家一条命,若不是孟北救了哥哥,怕是兄妹二人早已阴阳相隔。 孟泽走到众弟子前,不动声色将大殿上的人都瞧了个遍,这群白衣弟子中,那抹红色人影极为显眼,想来应该是宫主前两日收的亲传徒弟。 他罢了罢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诸位师弟师妹,我是你们的师兄孟泽,接下来的三个月你们的一切事宜皆由我负责,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接下来我同大家说说临渊宫的宫规……” 不得不说,孟泽与孟北虽是亲兄弟,可这性子截然不同,孟北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从不肯与人多说一句话,而孟泽则是彬彬有礼,说话待人温柔至极。 云玥从小便怕学规矩,这通篇宫规还没说几条,她已然开始昏昏欲睡。 “玥玥?玥玥?” 云玥忽然感到有人在摇晃她的手臂,睁眼一瞧,只见苏青寒一脸紧张地望着她。 她揉了揉眼睛,问道:“怎么了?” 还不等苏青寒回答,一道温润的声音便在云玥头顶响起:“云师妹可是昨夜里没睡好?” 云玥抬头一瞧,只见孟泽正站在她的案桌前,笑容款款望着她。 云玥极不好意思笑了笑:“孟师兄。” 孟泽又道:“既然云师妹醒了,那我便继续讲了。” 此时,另外一道极其魅惑慵懒的少年音在门口响起。 “抱歉啊,起晚了。”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殿门里踏进来一红衣少年,少年手腕上的银铃铛声清脆悦耳。 孟泽依旧笑容不减:“扶家弟弟进来吧。” 什么扶家? 莫非他就是银铃公子扶溪? 今天究竟是什么黄道吉日?竟让我瞧见两位世家少主?今日回去定要上香拜佛! 人群里一阵骚动,扶溪径直走来,可殿中早已坐满,他微微蹙眉,敲了敲云玥身后那人的案桌,他虽不曾说话,却摆明了他要这个位置。 那人见状慌忙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扶溪双袖一挥,心安理得入了座。 苏青寒转过头来,小声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扶溪道:“自然是来替某位仁兄照看娘子的,他啊生怕自己娘子受人欺负。” 云玥一听,不禁一笑,阿琰这哪是怕自己被人欺负,他分明是怕自己瞧上其他小白脸。 苏青寒却天真道:“怎么会呢,玥玥可是宫主的亲传徒弟,谁敢欺负她呀?” 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堂课,云玥长叹一口气,若这三个月里每日皆如此无趣,那她不如逃学算了。 苏青寒被云玥这一想法吓了一条,虽说她也觉得这宫规繁琐无趣,可逃学这种事情,她还是有这贼心,却没这贼胆。 下了学,不少新人弟子纷纷走来走来与云玥搭讪,问好的,自我介绍的都有,这些弟子中大多都是男弟子。 扶溪见状冷哼:“果然,阿琰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连孟泽走前,也是与云玥打了个招呼才离开的。 云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总惹事的主,可不知为何麻烦事总是自己找上门来。 从云玥进来开始,姜瑜的视线便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姜瑜有些想不明白,一个山谷里出来的野丫头,为何这么多的人喜欢她? 更何况她有了白衣哥哥还不知足,竟还勾搭上了孟泽和扶溪,可怜白衣哥哥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一个人独自在伙房为了生计辛勤劳作。 这野丫头实在太坏了!根本不值得白衣哥哥如此对他!不行,她得去告诉白衣哥哥! 这般想着姜瑜来到了伙房,此时还未到用膳时间,伙房里人并不多。 她推门而进,一眼便瞧见了伏在灶台旁站在的白衣哥哥。 “白衣哥哥!” 霁琰似乎没有听见,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 姜瑜又叫了一遍,霁琰还是没有回头。她走近一看,只见白衣哥哥手里捧着一个白兔模样的糕点。 她惊叹:“哇!白衣哥哥做的是什么糕点?瑜儿可以尝尝么?” 霁琰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姜瑜,淡淡道:“抱歉,不能给你,这是做给我娘子的。” 姜瑜尴尬愣在原地,笑僵在脸上,良久她才道:“可是白衣哥哥,你娘子未必肯领你的情。” 霁琰微微皱眉:“此话怎讲?” 姜瑜见他终于回应自己,上前说道:“白衣哥哥,你娘子根本不爱你,今日学堂之上,她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众目睽睽之下怎么了?”另一道声音从门边传来。 霁琰闻言,面露喜色抬头,朝着门边柔声喊道:“娘子你来了!” 第九十章没事吃吃醋 姜瑜惊恐抬头,只见云玥倚门而站,正用一副看好戏的神态望着她。 “这位不是姜家大小姐么?”苏青寒也停在了门口,抱着手嘲讽道:“怎么,姜家小姐这是上赶着倒贴么?” 姜瑜脸色极为难看,却也是自己理亏,说不得什么,只好咬牙离开,临走前她狠狠瞪了苏青寒一眼,她动不了宫主的亲传徒弟,难不成还得让没名没分的野种给欺负了? “玥玥,那姜瑜当你的面抢你夫君,你怎的就这般放她走了?” “无妨,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小丫头,再说她也抢不走阿琰。”说罢云玥拂袖进了门。 “阿琰,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娘子快过来尝尝看。” 苏青寒正想跟进去瞧瞧,却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拉住。她回头一瞧,竟是扶溪。 她小脸微红:“怎……怎么了?” 扶溪见她脸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尴尬,他立即松开手:“你就别进去了。” 苏青寒这才恍然大悟:“是哦,差点忘了。” 两人各怀心事站在门口,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冷清,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那个……我听说临渊宫后山的枫叶林不错,可要去看看?”苏青寒小心翼翼问着,眼底充满了期待。 扶溪却道:“不了,我忽然想起阿琰让我帮他查些事情,耽误不得,我先走了。” “哦哦,好。”苏青寒撑起笑容,直至瞧着扶溪走远。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扶溪在躲着她,不过两三年没见,他二人便这般生疏了么? 也不知这红衣少年何时才能懂得她的心思呢? 天色逐渐暗沉,飞鸟归幕夜,明月照空山,云玥和霁琰并肩坐在屋顶赏月。 “娘子尝尝看,这酒可是我今日下山买的。” 云玥端起酒杯闻了闻,竟是梨花酿的味道,从前她最喜欢喝梨花酿的酒。 “好喝,再来一杯。”她笑嘻嘻递来了酒杯。 霁琰接过酒杯,替她满上。 云玥一饮而尽,又将酒杯递了过来。 “不够,再来。” 连喝四五杯后,云玥已有些神志不清,靠在阿琰怀里便睡着了。 夜风一吹,霁琰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了些。 明月清风,佳人在怀,这般恬静的日子他只希望能永远下去。 怀中人浅鼾声轻起,他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正想将她抱回房中,却听她低低一唤:“阿衿。” 霁琰动作一僵,愣在原处。 阿金是谁? 瞧着熟睡的娘子,他最终将她抱起,回到了屋子里,奈何他心中百般不是滋味,竟彻夜未眠。 第二日云玥醒来,身旁没了阿琰的身影,她只觉头痛欲裂,果然这酒不能多喝。 不过,她昨日好像梦见楚子衿来着,梦里好像回到十岁那年,她满院追着楚子衿跑,想将手中的石榴递给他。 这梨花酿的后劲还真是大。 哐嗤一声,房门被推开,只见霁琰脸色僵直,端着碗醒酒汤进来。从头到尾他不曾说过一句话,也不曾瞧过云玥一眼,放下醒酒汤后,他便出门去了。 徒留云玥一人坐在床上疑惑。 这家伙今日是吃错药了么? 伙房后院里立着两道身影,一白一红。 扶溪打着哈欠,困倦道:“你这么早把我叫出做什么?” 霁琰微微转过头来,一脸认真:“你今日帮我打探打探我娘子身边有没有一个叫阿金的人。” 扶溪一脸茫然:“阿金?” 霁琰轻哼:“我怀疑是哪个狐媚子趁着本小爷不在,勾引了我娘子。” 扶溪长叹一口,这情情爱爱果然麻烦,他好歹也是堂堂扶家少主,尽给阿琰跑腿来了。 “也成,不过你要如何谢我?” 霁琰从腰间抽出个胡萝卜递给了扶溪:“呐,新鲜的胡萝卜,刚从山下送来的。” 扶溪扶额:“罢了罢了,你留着啃吧。” 扶溪走后,霁琰盯着手中胡萝卜狠狠咬了下去,袖口一挽洗菜去了。 要说着扶溪不愧是扶家少主,不过半盏茶时间,他就找到了阿金,此刻二人又在伙房后院接头。 “找到了?” “找到了。” “是谁?” “找是找到了,不过……”扶溪故意顿了顿。 “不过什么?” “名字里带金的只有一位,他叫孟金,孟泽的堂弟,长得倒是极为风流倜傥,而且昨日他也与你娘子搭过话。” 霁琰微微蹙眉,若有所思:“竟是孟家的人……” 不太妙,每次阿琰这副神情,扶溪便知道不太妙。 “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先生那边课业有些重。”说罢扶溪头也不回的跑了。 临近正午,众弟子几乎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期待着先生赶紧讲完。 忽然门外飘来一阵红烧肉香,原本死气沉沉的大殿顿时躁动起来。 什么味道?好香啊!你闻见了吗? 好像是肉的味道。 啊啊啊啊,饿死我了。 哪来的肉香味? 就连讲学的迂腐老夫子也停了下来,瞪大眼睛四处探查究竟是何处传来的肉香味。 “大胆!是谁竟敢在老夫的学堂上吃东西?” 此时殿门被人敲响,众人回头一瞧,竟是位白衣公子拎着食盒站在门口。 “请问你们瞧见我娘子了吗?” 白衣公子一开口,众人惊呼,女弟子们心碎成了一地。 什么?白衣大厨有娘子了? 呜呜呜我又失恋了。 他的娘子是谁啊? 云玥也困惑极了,阿琰来做什么?她瞧了瞧苏青寒,只见青寒也一脸茫然。 唯有扶溪一人捂着嘴独乐。 老夫子脸色极为难堪,阴沉着脸,毫不客气道:“找错了,请回吧!” 霁琰却不顾老夫子震怒的眼神,径直踏进了大殿,朝着云玥走了过去。 这……这家伙究竟要做什么?云玥眼睁睁看着他将那食盒放在面前的案桌上。 “为夫担心娘子昨夜累着了,特意烧了肉给娘子补补,再忙也要记得好好吃饭。” 他的话刚一说出口,大殿上掀起一阵热潮。 什么?他娘子竟是宫主的亲传徒弟? 简直不敢相信! 云玥自己也愣住了,阿琰今日是怎么了?不过等等!什么叫昨晚累着了?她回头瞧了瞧众人似懂非懂的目光,顿时羞红了脸,她忽的站起身子,拎起食盒,拉着霁琰飞快跑出了大殿。 老夫子气得脸都白了,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苏青寒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不禁叹道:“真羡慕,他们甚是恩爱。” 这话叫一旁的扶溪听见了,他明眸一沉,女子可真是个奇怪的物种。 第九十一章枫叶林女尸 云玥将他拉来了大殿外,气鼓鼓指那食盒道:“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霁琰也不吭声,转身便在石阶上坐下,双手托腮,黯然神伤。 “你若不肯说,那我先走了。” 这会他才委屈开口:“娘子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么?” 云玥见他肯搭话,在他身旁坐下:“那你同我说说做了什么?” “娘子以后离那叫孟金的小子远一些。” “孟......金是谁?”云玥仔细回想,可她并不认识一个叫孟金的人。 “娘子不认识?” “不认识,那人怎么了?” 这就奇怪了,霁琰心底暗自寻思,莫非是扶溪打探错了? 霁琰轻哼:“不认识便罢了,不过以后梨花酿没得喝了。” “......为何?” “那酒不好,以后我给娘子做桃花酿吧。” “也成,桃花酿更甜一些。” 这日午后,苏青寒闲来无事,拉着云玥去了临渊宫后山枫叶林。 在云玥眼中,那满山的枫叶红得惨烈,风吹枫叶漫天起,烫似火海迎面来。 玥妹妹,我是你的枫哥哥,枫是枫叶的枫,也是停车坐爱枫林晚的枫,待哥哥院中的枫叶红了,妹妹可要来看啊。 玥妹妹可是喜欢那楚家儿郎? 哈哈哈,你若喜欢哥哥帮你将他绑来。 妹妹抓紧了,哥哥这就带你冲出去。 枫哥哥,玥儿想你了。 苏青寒一见这漫山枫叶林,心尖狠狠一震,风吹枫叶穿山过,恰似红蝶舞倾城。她欢天喜地跑进风中的枫叶林里,绿裙翩翩随风起,她摊开双手,感受暖风呼过耳畔,酥酥痒痒。 “玥玥!这枫叶林实在是美极了!” 不见云玥应答,苏青寒回头一看,发现玥玥神情不太对劲,不知是否是错觉,她竟然瞧见玥玥的眼眸是红色的。 “玥玥?你怎么了?” 云玥仿佛听不见苏青寒说话,仍立在原地,痴痴呆呆似乎陷入某种混沌。 苏青寒急了:“玥玥你别吓我,你怎么了?”她伸手去拉玥玥的手,却如同触电般缩回,玥玥的手为何如此之烫? 正当苏青寒不知所措时,云玥自己便清醒过来,眸子成了黑色,手心的温度也逐渐降低下来。 苏青寒一脸担忧:“玥玥你刚刚怎么了?” 云玥摇了摇头笑道:“别担心我没事,就是想家了,走吧。”她的手指无意间划过师尊送给她的玉佩,指尖似有灼烫感。 难不成这便是师尊说的禁制?等回头见了师尊,她得再问仔细些。 “那玥玥的家在哪呢?” “长安城。” “玥玥竟是从长安来的呀?那长安好玩吗?” “好玩,若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谈话声逐渐远去,此时树后走出来一白衣女子,那白衣女子恶狠狠盯着云玥二人背影良久。 云玥和苏青寒没走多远,便瞧见前方围了不少弟子,就连宫主老头,药宗毒宗的宗主也在,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玥玥我们也过去瞧瞧吧。” “好。” 待二人走近瞧清那场面,云玥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苏青寒也吓得连连后退。 只见那枫树上高高挂着具白衣女尸,那女尸死状极为惨烈,手脚被人砍去,眼睛也被人挖走,就这般血淋淋的挂着。 众弟子议论纷纷,宫主和两个宗主面色凝重,低声交谈着。 一旁的孟泽瞧见她们,走了过来淡淡道:“如此血腥的场景,二位师妹还是别瞧了。” 苏青寒向来对这些事是又怕又好奇,不禁开口道:“孟师兄,那女尸是怎么回事?” 孟泽道:“尚且不清楚,宫主还在查,最近临渊宫不太平,二位还是谨慎些为好。”说完他便宫主叫了过去。 不一会,来了几个护卫将所有弟子都赶出了枫叶林,没有宫主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枫叶林。 伙房后院,扶溪在墙头上找到了正晒着太阳闭目养神的霁琰。 “阿琰,你下来,我有事要与你说。” 霁琰从墙头一跃而下,道:“何事快说,一会日头下山了。” 扶溪神色沉重:“去见见你爷爷吧,毕竟在这霁家,就数他最疼你。” 霁琰喃喃自语:“我爷爷?” 扶溪一本正经:“我知道你最近试了许久恢复记忆的法子,但临渊宫近来发生了一些事,作为你爷爷最疼爱的孙儿,可别再让他老人家天天为你担心了,去见见他吧。” “好。” 扶溪喜道:“那走吧。” “晚上再去,我曾答应过娘子,若是回家便带她一起。” “哼,随你。” 回到寝殿时,天色已然暗沉下来,云玥推门而入,阿琰正静静坐在塌上,一动不动。 这是坐着睡着了么?她将烛火点燃,才发觉阿琰并未睡着,似乎在想什么事。 她轻唤了声:“阿琰?” 霁琰回过神来:“娘子回来了。” “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娘子,跟我去见爷爷吧。” 云玥一愣,虽有疑惑,却也没多问,只道:“好啊。” 入了夜,蚊虫逐渐多了起来。霁琰和云玥在议和殿门外等了许久,还不见里边的人出来。 霁琰等得没了耐心:“这群老头子怎么还没说完?” 云玥道:“大概是因为今天那具女尸吧。” “什么女尸?” “今日我和青寒在枫叶林瞧见一具挂在树上的女尸。” 霁琰一惊:“那女尸手脚可还在?” “没了,死状极为凄惨。”云玥忽然抬头,惊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娘子可还记得那日在水下缠住你脚的头发?” 云玥心下一沉:“记得。” “那女尸同样被卸了手脚。” 议和殿内,几位主事者争论了几个时辰,也没能论出个所以然。沉默许久的宫主终于发了话:“今日便到此为止,诸位老友暂且回去歇息。” 待殿内人走光,宫主老头这才从案桌底下拿出只烧鸡,乐滋滋倒了杯酒,嘴里碎碎念道:“这群老家伙可真能熬,不过,凉了的烧鸡似乎口感也不错。” 老头用仅剩的几颗牙艰难咬了两口,门外忽然响起两道声音。 “师尊!” “爷爷!” 咳咳咳......老头连忙胡乱擦了擦嘴,袖子一挥,将烧鸡遮住。 “那......那个这案桌上灰尘还挺......”宫主尴尬抬头,瞧清了来人后,他愣在了原地。 第九十二章探案组成立 静默三秒后,老头子抄起手边的竹简便冲了过来:“臭小子!你还敢回来?” 霁琰见势,往云玥身后躲去:“老头……听我说!” 他怎么摊上这样一个爷爷? 老头追了半天也没能打到他一下,嘴里粗气喘个不停:“你……你再跑个试……试?” “师尊!”云玥劝住了老头,将他扶到榻上坐下。 “臭小子!给我过来!” “那老头你可不许再打我。” “不打不打。”老头罢了罢手,艰难地喘着气。 “师尊喝茶。”云玥倒了杯茶递给了他。 宫主接过茶:“还是小徒弟贴心,不像那个臭小子,一天到晚只知道气我!” 霁琰走近:“老头我失忆了。” 噗的一声,老头一口将茶水都喷了出来。 什……什么?失忆了? 经过一番解释,老头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过来,我瞧瞧。” 霁琰十分听话在老头身旁坐下,袖子一挽,露出了手腕。 老头凝神静气为他把脉,良久才道:“不太好解不过也不是不能解。” 霁琰闻言,道:“老头到底是能解还是不能解?” “哼!臭小子,教你的都白教了吗?” “我倒是试过许多法子,可一点用都没有。” 老头胡子一吹:“那不就成了?” “对了老头,娘子过来。”霁琰将云玥拉到了宫主面前,握住她的手,道:“老头,介绍一下这是你孙媳。” 老头一个没坐稳,差点跌到地上,他今日受的刺激着实不少。 “师尊!” “老头!” “没……没事,我自己起来。” 待他坐稳,瞧了瞧孙儿,又瞧了瞧小徒弟,再瞧了瞧二人紧握的手,欣慰感叹:“孙儿大了,留不住喽。” 霁琰轻轻牵起嘴角:“老头你这是同意这门亲事了么?” 老头轻哼:“我同意也没用,你的亲事向来是由你父亲做主,更何况他已经为你选了姜家的女儿,你小子的路还长着呢。” “父亲那边我自会去同他说,不过老头你可得帮我。” 老头没再理他,反而是望向了一旁的云玥:“徒弟,我孙儿若是有负于你,尽管来同为师说,我帮你揍他。” 云玥一怔,随后不禁笑道:“多谢师尊。” 自从云家灭门,她便只能靠着自己,原来有人撑腰的感觉竟这般好。 “好好好。”老头瞧着这孙媳甚是满意。 “等等!”霁琰听着他二人的称呼感到有些奇怪。 “娘子你叫老头师尊,那岂不是大我整整一个辈分?不行不行!你也随我一起叫爷爷。” 云玥踮起脚尖,摸了摸阿琰的头:“小师侄,叫句师叔来听听。” “娘子再叫一次试试?” “小师侄!小师侄!” “娘子再叫两次试试?” …… 老头望着小两口打打闹闹,不禁感概道: “你小子若是敢负了我徒弟,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老头,究竟谁是你亲孙儿?” 老头眼眶有些湿润,他身边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了,其实琰儿一路受的苦他都极为心疼,而自己却又不是什么煽情之人,说不了肉麻话。 “老头,你刚才啃的烧鸡呢?” 老头心虚:“臭小子你也不问问家里如何,怎的只想着吃?” “那老头你自己还躲起来吃,我和娘子全都瞧见了。” 最后宫主还是忍痛割爱将烧鸡拿了出来。 霁琰笑眼盈盈接过了烧鸡:“老头,这临渊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头一怔,叹道:“宫里前些日子失踪了一名女弟子,昨日又有另一位女弟子在枫叶林出了事。” “老头,我知道那名失踪的女弟子在哪。” “你知道?”老头一脸惊讶。 “在城外密林里的河里。” 老头喃喃自语:“竟有如此之事……” “老头,若抓不出凶手,临渊宫会如何?你会如何?” 老头道:“哼,临渊宫关门大吉!我一把年纪回家种田!” 霁琰闻言道:“那老头,此事便交给我了。” 老头眼前一亮:“此言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好好…” “不过老头,你得把出入这临渊宫的牌子给我,这样方便些。” “好说好说。”老头将腰间的令牌取了下来:“有了这牌子,临渊宫任何地方你都能进,这宫里的侍卫你也能随意差遣。” 霁琰和云玥从大殿出来时,已是后半夜,回去的路上,霁琰将牌子递给了云玥:“娘子,这令牌你拿着。” 云玥迟疑:“为何要给我?” “娘子不是要查傀儡军的事么?有了这个牌子你查起来也方便些。” “可你查案怎么办?” 霁琰嘴角微勾:“我不用这牌子也能查。” 原来这牌子竟是他特意为她要的,云玥心中一暖,扬起小脸道:“傀儡军的事暂时没有眉目,这案子我陪你一起查。” 霁琰一怔,随后笑道:“好,那咱俩一起查。” 第二日,伙房后院里扶溪听了查案之事后,二话不说便要求加入其中,阿琰要查案,怎能少了他呢? 既得到宫主特许,又不用听学,这般好事,苏青寒自然也不愿落下。 就在四人准备着手查案时,宫主老头忽然现身伙房后院,还带来了一个人……孟泽。 苏青寒一愣:“孟师兄?” 孟泽礼貌一笑:“二位师妹,师弟好久不见。” 扶溪在嗓子里哼唧:“昨日里不是才见过么?” “扶师弟在说什么?” “没……没,你听错了。” 霁琰将宫主拉来了一旁,不满道:“老头,你怎的把孟泽也带来了?” “给你找的好帮手。” “你带他回去,我们几个可以自己查。” “傻孙儿,这里可找不出第二个比孟泽还熟悉临渊宫的人,他又与你们同辈,对你查案只有好处。” 霁琰仔细一想,老头的话似乎有点道理:“也成,这人可信吗?” 老头点了点:“可信可信,我安排的人自然没问题。” 商量完后,宫主直起身子,清了清嗓道:“这案子便交给你们了,遇到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说罢,他甩了甩袖子,负手离去。 第九十三章枫叶林线索 宫主走后,孟泽望着霁琰似笑非笑:“霁公子,好久不见。” “啊......是挺久的了。”霁琰皮笑肉不笑附和着,他与这孟泽以前认识么? 孟泽又道:“小北前些日子也回来了,你若得了空,可去寻他叙叙旧。” “小......小北?”霁琰疑惑,小北是谁? 扶溪见状,将话接了过来:“我也许久没见阿北了,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孟北?云玥心下一喜,眸子瞬间明亮起来,若孟北回来了,那哥哥会不会...... 孟泽继续道:“既然如此,我先带你们去枫叶林瞧瞧线索,待会路上再同你们细说。” “那女尸是一名叫苏琦的外族女弟子,十天前便失踪了,昨日才被人发现在枫叶林,死状极为惨异,两眼被挖,手脚被砍。” “苏......苏琦?那人竟然是苏琦?”苏青寒眼底含着恐惧,语气有些颤抖。 孟泽瞧了一眼苏青寒:“苏师妹请节哀。” 云玥一把扶住身子不稳的苏青寒,道:“青寒你可还好?” 苏青寒眼眶里已噙满了泪水:“苏琦是我堂姐,整个苏家唯有她对我和弟弟好,怎......怎么会是她?” 云玥见青寒情绪不太稳定,只道:“我送青寒回去,你们去枫叶林找线索吧。” “也罢,娘子你们回去路上小心些。” 瞧着二人走远,霁琰又问:“老头曾说还有个失踪的,孟公子可知是谁?” 孟泽一怔:“老头?” “......咳咳咳宫主。” 孟泽恍然:“那是我族孟姓女弟子。” 扶溪惊道:“竟都是外姓弟子?” 霁琰眼眸一沉,这凶手莫非对外族弟子有很深的敌意? 三人继续上路,没一会便到了枫叶林,此时枫叶林里寂静无声,那具尸体仍高高挂在原处,四周弥漫着一股腐臭味,若是不知情的人误入此处,只怕要吓得魂飞魄散。 霁琰轻轻一跃,稳稳落到了枫叶树上,他从腰间抽出把匕首,割断了悬挂女尸的绳子,朝着树底下的两人喊道:“来搭把手,接好了。” “等......等等!”眼瞧着女尸就快落地,扶溪只能迎难而上,一脸嫌弃抓住了女尸头顶的绳子,狼狈落地。 孟泽捂住鼻息上前探查:“逝者的死亡时间大概为十日前,肢体断口处极为工整,像是被什么利器切断。不过......她虽被挖去了双眼,但表情却不狰狞,而且衣物上除了血迹并没有其他的污渍或者破损,应该是被药晕之后才动的手。” 霁琰闻言也走上前去,从袖口里掏了枚银针,深深刺进逝者的皮肤里,待拔出来一看,银针针尖果然成了黑色。 先将人毒晕,再将其肢解挖眼,究竟是何深仇大恨才会下如此毒手? 待查完了枫树林,三人又来到了城外密林里,将河底女尸打捞了出来,河底女尸与枫叶林女尸死状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河底的女尸因为泡了太久,身子有些发肿,如此看来,应该是一人所为。 回去的路上,霁琰低头不语,陷入沉思。直至辞别孟泽,扶溪才道:“你可有眉目了?” 霁琰茫然摇了摇头:“还在无法肯定,其一为何死去的皆为外姓女弟子;其二若只是简单情杀,为何又是挖眼,又砍人手脚?唯一能定的便是凶手应该就在临渊宫,而且此人对临渊宫的一切了如指掌。” “若连你都没法确定,看来确实有些棘手。” “待会我便去回了老头,让他加派女寝巡逻人手,今夜便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扶溪愣住:“什......什么英雄救美?” 霁琰眨眼一笑,戏谑道:“我娘子自有我护着,可苏姑娘......她也是外姓弟子哦。” “青......青寒她......”扶溪眼神闪躲,语调极不自然。 霁琰嘴角一扬,故意拖长了声音:“你们俩......” “我......我们清清白白,自然没什么。” “我还不曾说什么,你就急成这样,莫非......快老实招来,你与苏姑娘究竟?” “唉......”扶溪一脸为难,似是很苦恼的样子:“怎......怎么说呢,就......就她回家前一夜来同我辞别,她喝得多了些,就开始胡言乱语......说什么喜欢之类的话。” 霁琰听罢哈哈一笑:“那你是如何回她的?” “我......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只是怜惜罢了,再说酒后胡言怎能当真。” 霁琰叹了口气:“那苏姑娘可有得罪受了。” “此话怎讲?” “你先前是否送了她萤火?” “你怎知那萤火的?” “临渊宫初试时,苏姑娘将萤火落在了乱葬岗中,她其实怕极了那乱葬岗,可她还是独自跑回去找萤火,这才会被林宇掳走。” 扶溪喃喃自语:“竟有此事,是我负了她。” 临走前,霁琰留下一句话:“若实在无法勉强,那就跟人姑娘说个明白,别白白耽误了人姑娘大好年华。”说罢他便翻墙进了女寝,留下扶溪一人在原地沉思。 她其实怕极了那乱葬岗,可她还是独自跑回去找萤火。 若实在无法勉强,那就去说个明白。 一阵冷风穿堂而过,扶溪瞬间清醒过来,脚底的步子迈得更加沉稳了些。 苏青寒自从回来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直至天黑,她才起身开窗,蹲在窗前为堂姐烧着纸钱。 扶溪摸黑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苏青寒的屋子,刚走近便瞧见一股浓烟从她的窗口溢出。 他心下一沉,莫非是着了火?二话不说,他从窗口跳了进去,一脚踩进了火盆里,着了火的纸钱溅到火盆外,将桌布烧起来,扶溪的鞋底也蹭蹭冒火,他急得直跺脚。 这下子真的烧起来了。 苏青寒被扶溪这一连串的动作给吓住了,待她反应过来,连忙将木桶里的水泼到了他身上,又灭了桌角边的火,忙活了一阵,这火才算灭了个干净。 某溪气急败坏:“你......你你大晚上在屋子里烧纸钱做什么?” 某寒垂着眸子,低低道:“那是给我堂姐烧的。” 扶溪一怔,随即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凶你。” 苏青寒擦了擦手上的水:“没事,不过你为何放着正门不走,要从窗子里跳进来?” “我以为你屋子里着了火,一时情急才跳了窗。” 苏青寒欣喜抬头:“所以......你是进来救我的?” “嗯。”扶溪轻哼一声。 苏青寒走过去轻轻抱住了扶溪,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低声抽泣着:“阿溪,你知道么,堂姐死了我好难过啊,若不是堂姐,我和弟弟只怕早已活活饿死了在苏家了。” 扶溪心下一软,手不自觉抚上她的柔发,可在指尖触碰的一瞬间,他骤然缩回。 脑子里回荡着阿琰说话的话:别白白耽误了人姑娘大好年华。 () 还在找"相思劫了又劫"免费? 百度直接搜索:"易"很简单! (=) 第九十四章又死一个人 苏青寒似乎感受到扶溪的异样,猛然从他怀里抽离出来,擦了擦眼泪:“一时没忍住,请见谅。” “没事。”这般情形下,扶溪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开口。 他这人从小便比旁人多了颗玲珑心,心思细腻,总能赢得不少女孩子的芳心,唯一的缺点便是心软,路边的阿猫阿狗,他遇上了,也免不了一番怜惜,更何况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极好的女孩。 她抬起明亮的眸子望着他:“这么晚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话到嘴边竟是这般难以说出,他只得作罢:“没事,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凶手极有可能还在临渊宫,目标都是外姓女弟子,你自己小心些,若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苏青寒见他要走,喊道:“等等......” 他回过身来:“怎么了?” 她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终于要问出口了:“我回长善门前一晚喝得多了些,应......应该没说错什么话吧?” 一提起此事,扶溪的心跳得快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不过她似乎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了,良久他才道:“不曾说过什么。” 她长呼一口气:“那便好,可你为何最近总躲着我?” “你想多了,并不曾躲你。” “这样啊,那你走吧。” 他虽说自己没有在躲她,可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一切都与原先不一样了。 屋内绿裙姑娘独自坐在窗前发愣,那头顶的月亮大概也像她一样孤寂吧? 屋顶红衣少年御风而立,沉沉月色映照在他的眉间,怎一个愁字能言? 天边浮起朝云,苏青寒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恍惚间睁眼,她似乎瞧见一抹红影飞檐而过,难道是她眼花了不成? 伙房后院,孟泽早早便在那候着了,不一会,云玥和霁琰也到了。 孟泽见状,笑道:“二位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霁琰回笑:“孟公子起得也挺早的。” 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是苏青寒:“抱歉抱歉,来迟了。” “青寒?” “苏师妹?” “你身子可好些了?” “玥玥只管放心,我没事的。” “可......” “玥玥不必再劝,我一定要亲手抓到害死堂姐的人,否则我没法心安。” “好气魄,苏师妹这份心,你堂姐若在天有灵定能知晓。” “多谢。”苏青寒一眼扫去,并未发现扶溪的身影:“扶溪今日没来么?” 霁琰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影,嘴角一牵:“这不来了么?” 众人朝着门口望去,皆被眼前人的扮相惊愣在原地,这人哪是那位桀骜不驯的红衣少年啊?分明是个清纯可人的白衣美人。 扶溪拿捏着嗓子,害羞道:“你们莫要这般瞧着人家啦。” 这语态这神色,倒真有几分像那矫揉造作的小女子。 实在没眼瞧了,众人默契回头,继续刚才的话题。 “娘子,刚刚说到哪里来着?” “好像说到抓凶手。” “对哦,想起来了。” 扶溪脸色一黑,收起那副柔弱之态,不情不愿走了过来:“阿琰过分了!这女儿装可是你让我去穿的。” 霁琰挑眉一笑:“是是是,要想破案,总得有些牺牲。” 云玥一惊:“莫非你想让扶溪去当诱饵?” “知我者娘子也,昨夜里我细细想过,这凶手专挑外姓世家女弟子下手,定是有什么缘由,接下来还是得兵分两路,娘子和苏姑娘去女寝查查死者生前接触过哪些人。至于我们这边,还得辛苦孟公子帮忙造一造声势。” 孟泽疑惑:“造声势?” “自然是身旁这位绝代美人的声势了。” 云玥和苏青寒来到了堂姐生前住的屋子里,不过才十日没人住,床头桌角皆落了灰。 二人在屋子里细细查找,就连床底也不曾放过,半柱香过后,一无所获。 云玥起身时忽然瞥见落满灰的梳妆桌上有两个手指印,她问道: “青寒,你刚才找过梳妆桌吗?” 苏青寒闻言从桌底爬起来,一脸茫然:“不曾找过,怎么了?” “你瞧这两个手指印,像是不久前留下的。” “难不成有人在我们前面来过?” 云玥将抽屉打开,冰冷的首饰静静躺在里边,似乎在等待主人回来。 “玥玥你瞧铜镜后边!这块也没有灰尘,像是放过什么东西。” “难不成是凶手回来过,拿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正当二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时,门外闪过一道黑影。 “青寒躲好!”云玥连忙起身,抽出腰间的银针,警惕盯着门外。 苏青即刻俯身,将耳朵贴近地面,直至门外的脚步声走远,她才从地上爬起来。 “走了,从脚步上听来,要么是个女子,要么那人轻功极高。” 云玥一听,不由得赞许:“好厉害,你竟能听脚步辩声?” 苏青寒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只是小的时候,大夫人常常将我和弟弟关在地下黑屋子里,听得多了便熟悉了。”她的语气极为轻淡,似乎在说别人的事。 云玥不由得一愣,即使经历重重磨难,却也依旧能保持淡然的心态,这份洒脱,她远远不及青寒。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另一间失踪女弟子屋内,同样是落满了灰尘。 “玥玥你瞧,这边也有手指印记。” 云玥低头一瞧,布满灰尘的案桌上留下了一个极为显眼的手指印,手指印记旁似乎也有什么东西被拿走。 怎的只有一个?莫非这是凶手留下的某种讯号?难不成是暗示死者的顺序? 云玥起身:“走吧,我们去瞧瞧他们那边如何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响起一道惊恐的呼声:“啊!死人了!” 二人对视视了一眼,随即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只见女寝井边已经围上了许多人,众人议论纷纷。 怎么办啊,又死了一个人。 天哪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太可怕了。 呜呜呜我想回家。 不一会,宫主带着宗主们赶了过来,经过打捞一瞧,落井的女弟子是姜姓弟子,同样被人挖了双眼,砍去了手脚。 云玥走上前去道:“师尊,可否让我来验尸?” 宫主眉头紧皱:“去吧。” 云玥拿出了几枚银针,分别在死者的嘴,喉,腹部插入了进去。待她拔出来一瞧,嘴边和喉咙处的银针没有变色,可腹部的针尖却成了黑色,凑近鼻间闻了闻,竟是黄泉草的气味。 不对,这些人的死因根本不是中毒,这毒显然是死后被灌进去的。 云玥拿起银针正要同苏青寒说,可她抬头扫视了一圈,也没瞧见那抹绿色身影。 糟糕!不会是...... 第九十五章青寒陷火海 苏青寒一眼便认出了落井女子,她转身朝着那女子的屋子里跑去,得赶在凶手之前将那东西找到。 可当她推开房门的一刹那,窗户已然大开,屋内一片沉寂。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窗台下的一抹金色极为晃眼,她走了过去,拾起来一瞧,竟然是朝阳花的花瓣,她将花瓣紧紧攥在手心,转身离去。 苏青寒刚离开没多久,房梁上便跳下来一位手持禅杖的花衣和尚,那和尚盯着苏青寒远去的背影眼眸一沉,不自觉紧了紧手中的禅杖,一阵强烈的杀气汹涌而至。 云玥寻遍了整个女寝也不见青寒身影,正手足无措时,恰巧遇见归来的霁琰三人。 “阿琰,青寒不见了。” “苏师妹不见了?” “什么?青寒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娘子你慢些说!” 云玥将事情原委从头说了一遍。 扶溪听罢,问道:“那女寝你都找过了?” 云玥低低应道:“都找过了。” 霁琰见状安慰道:“兴许哪里有遗漏,扶溪,你上东厢房边找,孟公子去北厢房找,我和娘子去西厢房边找,半柱香时间后此地回合。” 苏青寒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只觉后颈一阵酸痛,她挣扎着起身,却发现手脚皆被人用绳子绑住。 她用了好大一会才瞧清自己身处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屋子里似乎空空荡荡,除了黑暗便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她静下心来,努力回想自己晕倒前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记得自己从逝者屋子里出来,那出来以后呢?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那人点着烛火进来,一步一步朝着她靠近。 直至夜幕降临,他们还是未能找到苏青寒。 “娘子你再仔细想想,苏姑娘失踪前可有何异样?” 扶溪补充:“遇见过什么人或者说过什么话?” 遇见过什么人?云玥忽然记起门外那阵诡异脚步声,她急道: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与青寒在苏琦屋子里找线索,门外似乎有人,但很快又走了,青寒曾说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女子的脚步声。” 孟泽闻言一惊,猜测:“莫非这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个女子?” 云玥摇头:“不......不是,定然不是同一人所为。” 霁琰抬头:“娘子此话怎讲?” 云玥继续道:“我们在前两位逝者的屋子里皆发现凶手留下了手指印记,此人行凶是有某种规律的,可我去青寒的屋子里瞧过,并没有什么印记,所以并非同一人所为......等等!印记?我似乎知道青寒去了哪里!” 在第三位逝者屋子门前,苏青寒贴身携带的萤火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发光,云玥愣愣拾起萤火,喃喃自语:“果然是这里......” 若青寒出了什么意外,她定然不会原谅自己。 扶溪上前一步,急道:“把萤火给我。” 只见他从袖口里掏出包药粉,撒进了萤火里,那萤火虫似乎受到某种召唤,竟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萤火认主,快跟上!” 苏青寒被那抹亮光刺得睁不开眼,她抬起胳膊挡在眼前,冷声呵道:“是谁在哪?” 一阵冷笑在她头顶响起,这笑声的主人她似乎认识。 “是你?姜瑜?” 烛光里,姜瑜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没错,是我。” “绑我的理由呢?” 姜瑜噗嗤一笑,蹲下身子,凑近苏青寒冷道:“没什么理由,就是单纯瞧你不顺眼,要怪便怪你是云玥的朋友。” “哈......哈哈哈哈。”苏青寒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姜瑜脸色一变,怒道:“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当然是笑你悲哀啊,怎的活得如此卑微?竟要一辈子嫉妒他人而活。” “闭嘴!你才是那个最悲哀的人,你没爹没娘,拿什么跟我比?” 苏青寒嗤笑:“我不愿跟你比,可你连给玥玥提鞋都不配!” “我让你住嘴!”姜瑜气急败坏,伸手去捂住苏青寒的嘴,却不小心将烛火踢翻在地。 那屋子里并非是空空荡荡,直至火光蹭蹭往上涨,苏青寒才瞧清原来四周皆是柴火。 姜瑜也被这忽如其来的火光吓了一跳,她慌忙起身,跌跌撞撞往屋外跑去,出门前她曾回头瞧了浓烟中的苏青寒一眼,可下一秒她便将房门重重合上。 她原本只想教训那野丫头一顿,可现在一切皆是天意,可怨不得她了。 苏青寒,下地狱吧。 咳咳咳......苏青寒被浓烟呛得头晕脑胀,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后悔没对扶溪说出自己的心意,如今却要抱憾终身了,她好后悔啊,若是早些说出口...... 烈烈火海里,她似乎瞧见一位红衣少年,笑眼盈盈伸出手来,用极其温柔的语气问她要不要跟他回家。 她很想把手伸出去,却浑身没力气,眼前一黑,她晕了过去。 云玥在青寒床前守了整整一夜,直至东方既白,她才勉强趴在床头浅浅睡去。 “玥玥!”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云玥从梦里惊醒,望着床上醒来的这个泪眼婆娑的姑娘,惊喜道:“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玥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苏青寒搂住云玥的肩头,狠狠哭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苏青寒被姜瑜关小黑屋时没哭,被大火烧时也没哭,可一见了云玥,便忍不住哭。 待她止住哭声,这才跟云玥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她略去了自己与姜瑜的那段对话。 云玥听罢久久不语,不曾想这姜瑜对她们的敌意竟如此之深,她不禁有些后怕,若昨夜去得晚了些,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这人向来护短,谁动了她的亲人和朋友,这账她定要讨回来。 “对了玥玥,你们是如何寻到我的?” 云玥神色凝重,从身后拿出一个空的琉璃瓶子:“是它们......” 苏青寒一愣,接过琉璃瓶,道:“那它们去哪了?” “飞进火海,化成青烟了。” “......都.....都烧没了吗?”苏青寒低声哽咽着:“那我以后若是怕黑了该怎么办?” 往事逐渐浮现,那个繁星点点的月夜里,两道身影在林子里穿梭。 阿溪公子你要带我去哪? 快跟上,你来便知。 可阿溪公子,我瞧不见路。 来,抓紧了。少年将自己的衣袖捋了过去。 少女紧紧抓着少年的衣袖,茫茫夜色中,她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永远也不会忘,那夜少年将漫天萤火装进一个好看的瓶子里,瓶子里的光映得那少年的脸也极为好看。 青寒,这萤火送你,日后你便不怕黑了。 第九十六章雨落阁之谜 待苏清寒睡下,云玥起身将床前的帷幔放了下来,悄然离去。 此处是宫主老头特意找来的院落,位于临渊宫深处,僻静幽深,正适合苏青寒休养身子。 霁琰,扶溪,孟泽皆在院落中等候,一声门响,云玥从屋子里出来了。 孟泽上前,迫不及待开口道:“情况如何了?” “醒了,没说一会话便又睡下了。” 孟泽又问:“那她可曾说了些什么?” “绑她的人是......姜瑜。”云玥语气平淡,却在最后两个字上稍稍停顿,眼底露出一抹厉色。 孟泽闻言一脸错愕:“怎......怎会是姜师妹?” 霁琰眼眸一沉:“她可还说了其他的?” 扶溪低头不语,一直未开口说话。 云玥抬头,继续道:“她还说瞧见了凶手拿走的物证,是朝阳花。” 此话一出,连同孟泽也沉默了。 霁琰见状,不解问道:“这朝阳花有什么不对吗?” 一旁沉默已久的伏溪忽然开口:“朝阳花,伏巴蜀,雨落阁,皆成魔。” 孟泽解释道:“传言江湖上有一神秘组织名为雨落阁,其阁主雨眠杀人成魔,但凡给钱,不论老幼好坏,通通斩杀于剑下。而这朝阳花正是他们的信物,单主只需将朝阳花放在目标屋子里,便会有杀手前去杀人,杀完再将信物拿回,所以从未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霁琰听罢,沉思良久,若真是雨落阁所为,那整件事情就不单单是杀人这般简单,他起身道:“我去找老头问问。” 议和殿内,老头伏在案桌上冥思苦想,想不出来便挠头,这一挠头只见头发一把一把往下掉,他更烦躁了些。 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老头你别挠了,再挠就秃了。” “琰儿?”老头连连起身,道:“那苏家弟子身子可好些了?案子可有眉目了?” “苏姑娘醒了,身子没大碍,案子嘛......也有进展了。”霁琰故意顿了顿。 老头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同我卖关子?快说快说!” “老头你可知道雨落阁?” “雨......雨落阁?”老头瞪大了眼睛,身子缓缓下沉,坐在了地上。 霁琰在他身旁坐下:“老头,你近来可有得罪过什么人?我怀疑幕后者从雨落阁那买凶杀人,还专挑其他家族里的旁支的小姐下手,显然是冲着你来的。” 老头长叹了口气:“若只是冲着我还好,怕就怕他们是冲着霁家去的。” 霁琰一愣:“此话怎讲?” “多年来,咱们霁家一直是五大家族之首,掌管着各个家族与江湖之间的往来贸易,这其中的好处多少人眼红?自我退居临渊宫,家族之事一直是由你父亲打理,也知近年来他的诸多难处,这才会和姜家联姻,此举是为了巩固霁家地位,你若真想娶玥儿,只有靠你自己让霁家站稳脚跟才行。” 霁琰听罢,沉默半晌。 老头见他低落,又道:“我最近查阅了许多古籍,见了不少恢复记忆的法子,从明日起给你挨个试试。” “那老头,临渊宫接下来该如何?” “暂且关了山门吧,绝不能再有弟子被害。” “可若此时关门,便查不到幕后者了。” 老头一吹胡子:“那你小子还有其他法子?” 霁琰莞尔一笑:“老头你可信我?” 老头嘴角一扯,这小子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夜间,月明几净,霁琰躺在床上闭眼沉思,许久也未能入眠。 白日里老头将整个临渊宫的上百条性命都押在他手中,一旦走错一步,便无法回头了。 辗转难眠,又怕惊扰娘子入睡,他只好披上外套,独自在门前的石阶上坐下。 “阿琰。”他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回头望去,竟是娘子寻了出来。 “我还以为娘子已经睡下。” 云玥走到他身旁,刚要坐下,只见他忽然往旁边挪了挪:“地上凉,娘子坐我刚才坐过的地方吧。” 云玥不由得一愣,随即紧挨着他坐下。 “你今日与师尊谈得如何?” “事情有些棘手,或许会危及整个霁家,娘子的手怎的这般冰冷?”他微微皱眉,将她的双手放进自己衣衫内,紧紧贴着胸口的位置。 一阵暖意涌上心涧,云玥只觉耳根子微微发烫,还好是在夜里,若白日里让他瞧见自个脸红的模样,定要笑她一笑。 “娘子,老头今日说要帮我恢复记忆。” “那......那很好啊。” 霁琰轻声一笑:“娘子就不怕我记起以前的种种,翻脸不认人么?” “那你会吗?”云玥抬起头来,愣愣瞧着他。 他将她揽入怀中,凑近她耳旁,呢喃低语:“我若有一日负了娘子,你只管拿剑从我胸膛穿过。” 怀中人却学着他的口气打趣道:“如此说来,那你会负了我喽?” “娘子可别平白冤枉了我,那话是说我即便是死了也不会负你。” “我可不要你的命,你若真负了我,那我便离你远远的,至死不见。” “娘子这番岂不是便宜了我?” “可你若死了,我是会心疼的。” “娘子抬头。” “怎......” 他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柔声哄道:“小傻瓜,我怎舍得负了你。” 第二日一早,五人在院落中商讨接下来的计策。 霁琰道:“接下来的事便交给我,扶溪,孟公子去做,娘子你只需在这里陪着苏姑娘即可,我会让老头派人在外边保护你们。” “可......”云玥还想说些什么,却也只能作罢:“那我就在这等你回来。” 苏青寒见状,急道:“但......但是我想亲自替堂姐报仇。” 孟泽劝道:“若非苏师妹的线索,我们也不会如此快破案,你己经做得足够好了,耐心等着便可。” “好,那你们当心些。”苏青寒只得答应。 三人出来后,直奔着议和殿去了。 议和殿里,宫主老头正负手来回踱步。 “老头!” “宫主。” 三道身影出现在议和殿门外。 老头抬头:“来了,快进来。” “老头,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刚一进门,霁琰便迫不及待发问。 “已经成了,待会命令便会传下去。” “名单上的人都在吧?” “一个不落。” 孟泽不禁好奇道:“什么名单?” 霁琰解释道:“自然是各大家族里旁支女弟子名单,我让老头找了个由头,将她们暗中保护起来,前几日让扶溪以他堂妹的身份出现,便是为了让凶手自己找上门来。” 孟泽恍然大悟:“难怪你要扶家弟弟扮作女子。” 接下来,只等着鱼儿上钩便可。 第九十七章瓮中捉鳖计 临渊宫角落有间阁楼,那阁楼里极为阴暗潮湿,不时会有黑蜘蛛踩滑下落,挂在房檐上晃来晃去。 阁楼间站着位黑衣男子,他将手负于身后,手上的玉扳指在指尖来回摩搓。 他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阁楼下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黑衣男子这才转过身来,但阁楼里实在昏暗,那男子的脸极为模糊。 “公子。”来人开口,声音虽有些沙哑,却不难听出说话的是位女子。 “事情办得如何?”男子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事情有变,所有外姓女弟子皆不见了,属下怀疑他们瞧出了端异。” “全都不见了?” “并不是,前几日刚来的扶家扶雨还在。” “那便她吧。” “可属下怀疑这是个圈套。” “试试便知。”说罢,男子递了颗药丸过来。 女子毫不犹豫接过药丸,身子伏地,重重磕头:“多谢公子多年收养之恩。” 女子寝殿,扮做妙龄少女的扶溪此刻正坐在窗子边梳头,而霁琰和孟泽蹲在房梁上,只等着鱼儿入网。 发髻梳了一个又一个,眉毛描了一遍又一遍,仍不见鱼儿前来。 孟泽压低声音问道:“霁兄,莫非凶手知道咱们要抓他?” “或许已经知道了。” “那......那他还会来吗?” “总会来试探一番,所以这是我们唯一抓他的机会。” 此时,门外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三人立即警惕起来。 门外脚步越来越近,下边坐着的扶溪不自觉握紧手中的木梳子。 脚步在门边便停住了,一支木做的小圆筒穿破窗纸伸了进来,从小筒里喷出一阵白色的迷雾,没过一阵,扶溪便重重倒在了梳妆台上,手里的木梳子滑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门外那人等了许久,直至确保屋内不曾有任何声响,她才收起小木筒,绕到了窗前。 木窗被人从外边缓缓推开,只推了一半,一只拿着朝阳花的手伸了进来,轻轻一放,正打算缩回,不料却被扶溪一把抓住! 那手的主人身子一颤,试图挣脱却无果。 就在此刻,霁琰和孟泽从房梁上跳下,破窗而出,将其擒获,带进屋子里审问。 日头将落未落,残阳倾斜照在窗户上,映得那女子的脸异常清冷。 孟泽在她身旁蹲下,伸手将其下巴微微抬起与其对视,试探道:“你是姜岚?毒宗弟子,若我没记错,半年前来的临渊宫?” 姜岚闻言不由得一愣,随即挑衅笑道:“孟师兄果然好记性。” 孟泽脸色一沉,道:“你若说出幕后者,我们绝不会为难于你。” 姜岚嗤笑:“怎么?你们这是要私下审问?” “姜姑娘莫要忘了,你若不说,遭殃的便是整个姜家。” 另一道声音在姜岚头顶响起,她抬头望去,竟是张从未见过的面孔,似乎比孟泽更为危险。 姜岚不再说话,做好赴死准备。 霁琰见她如此神情,已然明了,此人并非姜家人。 “看来姜姑娘是打算守口如瓶了?你应该知道在这临渊宫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姜岚脸色微变,道:“我若说了能否保我不死?” “自然能。” “那你们先放开我。” 霁琰望向扶溪,示意他松开姜岚。 姜岚站直身子,清了清衣裙上沾染的尘土,道:“那我便告诉你们,我的主人正是临渊城城主......霁谨。” 她的手腕里不知何时多了颗药丸,正要服下,却被一旁的扶溪一掌拍开,姜岚摔倒地上,猛地吐了口鲜血,药丸也滚落到地上,沾满了灰尘。 霁琰莞尔一笑,走过去将药丸捡起,喜道:“多谢姜姑娘提供的......”他凑近鼻尖闻了闻:“催魂丸。” 临渊宫的毒宗向来以制毒解毒闻名,分析这小小药丸,自然不成问题。虽制作这催魂丸并非难事,但根据个人喜好,这催魂丸的用料配方也是不同的。 有了这药丸,或许便能查出幕后之人。 姜岚听罢面如死灰,不再挣扎也不说话,虽然活着却如同死了一般。 就在这时,先前的花衣和尚忽然闯进门来,正与屋内的四人面面相觑,他手中的禅杖微微下沉,眼底透着些许疑惑。 不是说只杀一个人么? 那现在他究竟该杀谁? 等等,不对劲,他似乎被人瞧见脸了......这回去可如何同阁主交代? 干脆四个人全杀得了,买一送三,就当是打个招牌,日后也好做生意。 花衣和尚瞪红了眼,挥起手中的禅杖,一招抢珠戏龙便招呼过来。 霁琰见状,从腰间抽出玉扇迎了上来,不过才打了两个回合,竟觉有些吃力。 孟泽见势,加入了战局,二人合力才勉强与那花衣和尚打个平手。 空闲之余,霁琰回头大喊:“扶溪快带她走!” 扶溪只得架起姜岚,跳窗而出。 和尚一瞧跑了两个,心下一急,招式露出许多破绽,有些招架不住了。 趁此机会,霁琰从怀里掏出一包软骨散,朝着和尚脸上撒去,呼了和尚一脸药粉。 糟糕,和尚只觉身子一软,使出来的力气不如从前,只能将禅杖往前一扔,落荒而逃。 和尚刚走,霁琰便猛然吐了口鲜血,捂着胸口用力喘息。 “霁公子!”孟泽一把扶住霁琰,为他把了把脉,惊道:“你怎伤得如此之重?” 霁琰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那和尚果然奇人,中了我的软骨散还能逃走。” 孟泽不禁叹道:“若我没认错,此人应该是雨落阁的无痕,人称嗜血和尚。” 无痕从女寝里出来,一路逃到临渊宫深处的一棵樟树上才得以喘了口气,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便恢复了体力。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直至隔壁院子里点起了烛火,他这才发觉身旁竟还有处院落,再仔细一瞧,那院中点灯之人,正是前几日捡了朝阳花花瓣的那位女弟子。 原本那日他要杀了她,可刚一追出门她却没了踪影,果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正好今日他在那边失了手,这一肚子的火也算是有个去处了。 无痕轻轻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下意识想挥一挥手中的禅杖,这才想起禅杖被他刚才扔了出去,那便只好用拳头上了。 夜色里,他朝着院落门口的侍卫走了过去。 第九十八章危险惊魂夜 苏青寒刚点完了最后一盏灯,正要进屋,抬头却听见院外似有一阵打斗声,心下一紧,她慌慌张张跑进了屋子,急道: “玥玥门外有人!快熄灯!” “什么?” 不等云玥反应过来,苏青寒已吹灭了烛火,黑暗中,她向云玥那边摸索着挪动,微微颤声道:“门......门外有人在打架。” 苏青寒原本就怕黑,腿脚已有些发软,慌乱中,她发抖冰冷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只听见耳旁传来一道极为镇定的声音: “跟我来,不要怕。” 那道声音似有安定心神的魔力,苏青寒逐渐平复情绪,跟着云玥走去。 “来,这是床底,你先钻进去。”云玥帮着苏青寒钻进了床底,她自己随即也躺了进去。 云玥感受到身旁人剧烈起伏的呼吸声,她小声安慰道:“不要憋气,正常呼气就行。” 苏青寒照着她的话,慢慢控制自己的呼吸。 不一会,院子里的房门一间间被推开,那人似乎在找她们的下落。 脚步声越来越近,哐嗤一声,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苏青寒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云玥握上她的手,示意她放轻松。 无痕推开房门,阴沉许久的脸上终于露出抹笑意,这间屋子终于不像之前那几间沉寂了。 实在有趣,原来挑逗猎物竟这般有趣,以前是他下手早了些,没有机会体会此种乐趣,今日他倒要好好玩一玩。 无痕漫无目地在屋子里晃悠,偶尔故意打翻个瓶子,听见黑暗里传来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他便愈发兴奋。 绕了一圈,他大概已经确定了猎物的方位,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听着那脚步朝着这边走过来,苏青寒身子已颤抖得动厉害,嘴里死死咬住衣领,将脸埋在云玥肩头。 无痕在床前停留了许久,就在云玥以为他已经发现她们时,他却提起步子朝着门外走去。 云玥这才松了口气,又传来一声门响,之后便是死一般寂静,那人似乎是走了。 二人僵直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就在此时,云玥似乎听见一阵轻笑声,她不禁头皮发麻,下一秒,耳旁便传来了一声震吼。 “啊啊啊啊啊......”苏青寒再也忍不住叫出了声。 云玥转头一瞧,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床沿旁倒挂着张脸,那脸上的嘴咧得极大。 苏青寒叫得越大声,无痕便笑得越开心,他记得那几个人死前,也是叫得这般惨烈。 云玥直直略过那张倒挂脸,从床底下爬出来,临爬前,她极小声嘱咐道:“别出来。” 无痕见她无视自己作出的鬼脸,不由得一愣,坐直了身子。 云玥克制心底的恐惧,故意将拍袖子的动作做得大了些,还好是夜里,否则她也装不下去。 她强撑道:“不玩了不玩了,不公平。” 什么?玩?他这么凶狠的一个杀手,竟被眼前的小丫头片子给......玩弄了?这要是传了出去,他这嗜血和尚的名号岂不是要改成菜头和尚了? 无痕眉头一皱,眼底杀意翻涌不止。 “你竟敢玩我?” “听说你是雨落阁的杀手?” “怎么?莫不是怕了?” 云玥强装镇定:“原来是挺怕的,不过今日见了你,这雨落阁也不过如此。” 无痕听了这话,脸色一沉,猛然站起身子,一把扼住了云玥的喉咙。 只要他稍稍用力,这纤细的脖颈将会被折断。 “小丫头,现在还敢口出狂言么?” 云玥也不挣扎,任由他捏住自己的喉咙,她在赌,赌他会不会被自己挑起兴趣。 若赌输了,今日她和青寒必死无疑。 可若赌赢了,青寒便有机会活下来,而她自己将会死得更惨。 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无痕见她不反抗,眼底燃起一阵无名欲火,嗜血情绪在心底乱蹿。他已经许久未见过这般有趣的猎物,若轻易就死了,岂不是可惜? 手指一松,云玥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脖颈间火辣辣地疼。 无痕不禁好奇:“小丫头,你是哪门哪派的?” 云玥沙哑着嗓音回道:“昆仑山崆峒派你可曾听过。” 昆仑山崆峒派?无痕只觉此名极为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那你们当家的是谁?” 云玥噗嗤一笑:“自然是我,怎么?没听过戏文么?” 难怪如此熟悉,竟是戏文里的词?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敢戏耍他? 无痕恼羞成怒:“小丫头,今日算我大发慈悲,你自己选个死法。” “若我一个不选呢?” “这可由不得你。” 云玥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云玥站起身子,道:“先前我没得选,只能躲在床底下,若到了外面,我赌你抓不住我。” 无痕并未一口答应,心底犹豫着,这小丫头不会是想骗他出去吧? 云玥嘴角轻勾,满是嘲讽:“怎么?不敢赌啊,原来雨落阁的杀手竟这般怂?” 一骂雨落阁,无痕便怒气上头没了理智,一口应下:“好,那我便与你赌!” “那你先默念十个数,再来抓我。”说罢云玥提起裙边跑进了茫茫夜色里。 青寒,你一定要活下来。 有趣,甚是有趣,哈哈哈...... 无痕的嗜血本性在此刻被彻底激发,他放声狂笑,一边笑一边迈着步子出去。 “一,二,三......” 苏青寒还未反应过来,屋子内又恢复了沉寂,此刻静得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玥玥?玥玥呢? 她得去救玥玥! 可手脚无力,她爬得极为艰难,磕磕碰碰,终于从床底爬了出来。 豆大的泪珠从眼底掉出来,她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只能胡乱的擦着。 她的心底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找人救玥玥。 可这夜色太黑,她什么也瞧不见,好不容易站起身子,却一头撞在了门窗上,头痛极了还伴着耳鸣,一阵恶心涌上心头,脑子晕晕乎乎,门外的烛火似乎在到处乱晃。 不可以,她不能倒下,玥玥还在等着她去救。 越是心急,她便越站不稳身子,脚下一滑,又狠狠摔了一跤。 恍惚中,她似乎瞧见一白衣人朝着她奔来,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拼尽力气喊道:“救玥玥!” 眼前一黑,她晕了过去。 “苏师妹!”孟泽一把搂住了苏青寒,听了她嘴里的话,他一回头,身后已没了霁琰的身影。 () 还在找"相思劫了又劫"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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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九章魔爪下逃生 此时狂风骤起,黑云遮月,耳旁竹叶沙沙作响,肆意摇摆。竹林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一道瘦弱的身影闯了进来,闪电在夜空里狠狠裂开,照得那人脸色极白。 大雨来势汹汹,一滴两滴砸在竹叶上,发出咚咚声响。 脚下一滑,云玥整个人生生摔进了泥坑里,脚踝处传来刺骨的疼痛感。她从泥坑里爬了出来,回头一瞧,身后那道魁梧的黑影离她越来越近。 此刻,她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靠在石阶上喘息着,雨水紧贴着前额流下,辣得睁不开眼。 无痕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他嘴角轻勾,缓缓吐出几个字:“你输了。” “那你想如何杀我?” “这一路上我想了许久,不如把你剁成肉泥,放进诸弟子的碗里,你觉得如何?” “是个不错的法子,不过临死前我还是想问问,你我究竟有什么恩怨,非杀我不可?” 云玥这么一问,无痕也疑惑了,他当时是因为什么要杀她来着? 见他不答话,云玥又问:“莫不是有人花钱买我的命?” 想了半天无痕才道:“雨落阁规矩,你瞧见我长什么样子,所以你必须死。” “可若不是你闯进院落,我也不会瞧见你的样子。” 无痕蹲下身子,凑近云玥:“那就是你倒霉,我想杀的是与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 “那你可知她是什么身份,你若......” 无痕不耐烦道:“老子管她是谁?谁让她多管闲事捡了老子的朝阳花瓣,才害地老子今日失了手,你俩都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若成了孤魂野鬼,也别来烦老子!”说罢他正要动手。 云玥已然明了,原来是因为青寒捡到了朝阳花瓣。 趁其不备,她将手中揉碎的野山茄往无痕眼上抹去,这野山茄是她刚刚在竹林里采到的,此果色泽鲜艳,含有剧毒,虽不致死,毁掉一双眼却不成问题。 幸亏那日先生讲学,她顺耳听了一句,拖延至此,便是为了将果子揉碎,寻找机会下手。 “啊!”无痕痛声一叫,眼部传来一阵灼烧感,他捂着自己的眼睛连连后退。 “你......你你给老子涂了什么东西??” 无痕此刻彻底被激怒,他捏起拳头,使出十分力,朝着前边砸去,可云玥早已不再原处,他那拳落了空,砸在石阶上,将其震碎。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可他瞧不见云玥的位置,拳头屡次挥空。 云玥屏气凝息,朝着前方慢慢爬去。 就在此时,无痕忽然安静下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即便没了眼睛,他也能根据声响辨别云玥的方位。 “哈哈哈哈哈……”他开始放声狂笑,握紧了拳头,向着声响的方向走去。 他朝着辨别出来的位置狠狠砸了过去,却又一次扑空,他恼怒至极,胡乱挥舞着拳头。 很快,他又听见了另外一道声音,一次次扑过去,一次次落空。 原是云玥抓起手边的石头往他四周扔了过去,他才会一次次扑空。 正当云玥捡起下一块石头,抬头一看,手中的石块滑落在地,只见无痕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所以今日她是无论无何也逃不脱了么? 她向后一仰躺在了地上,闭上眼静静等待着死亡,脑海里浮现出阿琰的模样。 娘子以后可不准再丢下我。 阿琰抱歉啊,我又要失约了。 她等了许久,那拳头也没能落到自己身上,反倒是身旁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倒下了。 她睁眼一瞧,竟是阿琰将无痕的尸身踩在脚下,朦胧月色里,少年一身染血白袍在夜风里摇摆,发出喋喋声响。 他沙哑着声音笑道:“娘子对不住,我来迟了。” 话音刚落,他也直直倒了下去,白日里与无痕打斗时,他便已身受重伤,刚才他从无痕背后偷袭,又生生挨了无痕一掌。 阿琰,你快下来。 梦里娘亲又在唤他,他瞧了瞧墙外的世界,又瞧了一眼娘亲,而这次,他不想再让娘亲担心,便自己从墙头上跳下来,可一抬头却只瞧见了娘亲的尸身。 他大喊着娘亲,从梦里惊醒,才发觉原来只是一场梦。 “阿琰!”云玥见他梦魇,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转过头去,只见娘子一脸憔悴,泪眼婆娑地瞧着自己,心一抽抽,不禁心疼起她来。 这傻丫头定是自己躲起来偷偷哭过。 “娘子你猜我梦见什么了?” “你梦见你娘亲?” “还有呢?” “……猜不上来。” 见她答不上来,他嘴角一扬,痞道:“我梦见娘子给我生了一大胖小子。” “哦?”云玥脸色微红,伸手便要去挠他。 “哎……娘子下手轻点,咳咳咳,我还病着呢。” 他假意咳嗽着,余光偷瞟娘子此刻的神情,只见她不再挠他,扑进他的怀里,低声抽泣起来。 他心坎一软,眼眶微微湿润,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哄道:“娘子莫哭,我以后绝不会再留下你一人。“ 一想起那夜与无痕搏斗,他心下便一阵后怕,虽不知娘子是如何在无痕的手下苦撑了这么久,但他知道她一定极不容易。 这三日来云玥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此刻她累极了,躺在他怀里沉沉睡去,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这会子换霁琰着急起来。 娘子怎的睡了这么久? 他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红润的小脸,不料眼前人的睫毛扑闪,似有醒过来的迹象。 他连忙闭眼躺下,装作熟睡,下一秒只觉唇上一热,心中窃喜,小丫头终于主动了。 霁琰在床上休养了半个月才勉强能下地,这期间他总是借口手疼胸口闷,连哄带骗让娘子喂他吃饭。 扶溪见了,也抓起身旁孟泽的手,学着霁琰的语气道:“手疼!要娘子喂。” 孟泽却是不慌不忙,推了扶溪的手,笑道:“我瞧着霁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今日便去回了宫主的话。” 一提起老头,霁琰便有正事要问:“老头那边查得如何了?” 孟泽神色一紧,道:“还在查,不过那催魂丸的用量和制作手法像是出自霁家之手。” 霁琰听罢,脸色不由得一沉,竟然是自家人下的毒手?可究竟会是谁?看来明日他得去找老头好好聊一聊。 () 还在找"相思劫了又劫"免费? 百度直接搜索:"易"很简单! (=) 第一百章再现傀儡军 巴山夜雨绵绵,给原本就阴沉的雨落阁添上几分清冷。阁中虽人来来往往,却不曾有半点喧闹,他们大都各自领了差事,便匆匆离去。 从雨落阁主楼最高处向下看,天下也不过巴掌般大小,而这巴掌的主人便是雨落阁阁主雨眠。此刻他负手立于窗前,不知是在望那绵绵细雨,还是细雨尽头的天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外边响起,线人来报,无痕死在了临渊宫。 阁主眉头一皱,沉思许久,才道:“此事暂且压下,尤其不能让红老鹰知道。” 线人回道:“只怕是来不及了。” 无痕死后,临渊宫恢复了往日的祥和宁静,死去的人也将逐渐被人遗忘。此刻,伙房后院石阶上蹲着两个人正在低声交谈。 “阿琰,这胡萝卜挺脆生的,还有吗?” “没了,就一根。” 扶溪轻哼:“堂堂霁家少主真没牌面,你真打算一直在这伙房里当厨子?” “怎么?瞧不上厨子?那胡萝卜还我!”说着霁琰作势要去抢扶溪嘴里的胡萝卜。 “别别别。”扶溪将胡萝卜紧紧护在怀里:“今日学堂里来了个新弟子。” “谁?” “你堂哥,霁沉。” “此人背景如何?” “这么与你说吧,照你霁家族规,你若是死了,那你堂哥便是未来临渊城城主。” 霁琰脸色微沉:“来头不小啊,你帮我多留意一下他。” “留意可以,不过......明日你得多留几根胡萝卜给我。” “成交,话说今日你怎么这个点过来?莫非是学堂散得早?” “没,今日先生领着他们去后山挖草药,我便来找你偷个懒。”扶溪双腿有些发麻,索性站起身来。 “进山挖草?”霁琰若有所思:“那我得去熬碗鸡汤给娘子好好补补,她太瘦了,小身板怎么扛得住......”说着他进了屋子,留下扶溪一人愣在原地。 这这......这真的是那位冷血无情的霁家少主么? 此时正值晌午,日头火辣。临渊宫后山,众弟子已累得虚脱,可先生正讲得津津有味,恨不得一天就将后山的所有草药讲个遍。 苏青寒将小竹篓一扔,坐在地上喘息着:“这......这老头,分明是让咱们来干苦力的。” 云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往苏青寒身旁一坐:“我倒是有个主意。” “不会是......” 两人相视一笑,不谋而合。 紧接着苏青寒朝自个脸上抹了抹泥,往地上一躺,装作晕了过去。 云玥在青寒身侧蹲下,清了清嗓急道:“先生,苏青寒中暑晕过去了!” 老先生回头一瞧,地上果然躺着个女弟子,他急急走来:“怎会中暑?我来瞧瞧。” 见老先生要为苏青寒把脉,云玥这才猛然醒悟,老先生虽只是个药师,却也会把脉看病。 眼瞧着老先生快走到苏青寒身侧,云玥只得把眼一闭,若先生今日又她们罚抄书,那就只好辛苦阿琰了。 就在此时,又有一位弟子倒下。老先生回头一瞧,皱眉道:“怎么又倒了一个?” 陆陆续续倒下六七个弟子,老先生这才无奈道:“回去吧,都回去吧。” 这些个年轻人身子还不如他这把老骨头,看来改日得去找宫主提提建议,让这群孩子多历练历练。 待老先生走后,倒下的几个弟子皆站起身来,云玥不由得一乐,原来大家都是装的。 云玥拍了拍苏青寒,却不见她回应,低头一瞧,这丫头竟睡了过去,还真是不挑时候。 也罢,且让她睡会,云玥从袖口里拿出本古籍来瞧,这本古籍中记载了许多恢复记忆的法子,她翻了好几十页,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法子。 “云师妹!” 云玥正瞧着入神,头顶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她抬头一看,竟是孟泽气喘吁吁寻了过来。 “孟......师兄?” “青寒怎么样了?”他一眼便瞧见了云玥身后躺着的苏青寒。 “孟师兄怎么来了?” “我听先生说有几个新人弟子在后山晕倒,又迟迟不见你们下来,有些担心便来了。” “这个......”云玥也不知要如何同他解释,只见他俯身将苏青寒抱了起来,匆匆忙忙赶下山去。 云玥瞧着他离去的背影,这才后知后觉,莫非孟泽对青寒有意? 苏青寒正睡得香甜,忽觉身子有些摇晃,睁眼一瞧,发现自己此刻正被孟泽抱在怀里。 她大惊失色:“孟......孟师兄?” 孟泽低头一瞧,怀中人正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他欣喜道:“苏师妹可有哪里不舒服?” “孟师兄先放我下来。”此刻,少女的脸色有些窘迫,她记得自己装晕倒来着,怎么会在孟泽怀中? 孟泽见状,只好将她放下。 二人并肩走在路上,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怪异。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孟师兄有些奇怪,却也说不上哪里奇怪。 “苏师妹。” “孟师兄!” 两人同时开口,默契十足。 孟泽不禁一笑:“苏师妹先说。” “还是孟师兄先说。”苏青寒不时朝着前方望去,心中百般煎熬,究竟何时才能到女寝? “那我便直说了,不知苏师妹下月初二是否有空?” 苏青寒一怔:“怎么了?” 孟泽继续道:“我想请苏师妹帮个忙。” 原来是要她帮忙啊,害得她竟以为孟泽师兄对她有意,是她唐突了。 “有啊,不知孟师兄要我帮你做什么?” 孟泽神秘一笑:“你到时候便知道了。” 孟泽带着苏青寒走后,云玥拾起青寒的竹篓正想离开,此时山里竟又传来那阵诡异的脚步声。 哒......哒......哒......脚步声回荡在山林里,惊得鸟儿四处逃窜。 是傀儡军的声音! 云玥眸子一沉,扔下竹篓,顺着声音跟了上去,来到了林子的尽头。 林子尽头有个山洞,一行八个傀儡军正朝着山洞里走去,云玥靠得更近了些,这才发现走在最后的黑衣男子并非傀儡军,只是那人背对着她,瞧不清模样。 莫非他就是傀儡军的主人? 云玥藏在山洞外的灌木丛里等了许久,只见那黑衣男子独自走了出来,待他走近,她终于瞧清了那人的脸。 竟然是他? 第一百零一章小少年苏澈 云玥正趴在灌木里,忽觉手背一痒,一瞧才发觉手上不知何时爬了只小青虫,她忍不住抖了抖手,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虫子与蛇。 那黑衣人似乎察觉到灌木丛中的异样,朝着云玥一步步走来。 糟糕,被发现了! 云玥只得从灌木丛里爬出来,对着来人喊道:“林师兄这么巧?” “云姑娘怎么在这?”林宇大吃一惊,一脸戒备地望着她。 “今日先生带我们来挖草药,我不小心把镯子丢了。” “你都瞧见了?”林宇试探问道。 “我……”灵机一动,云玥装作一脸好奇,道:“林师兄,那些人犯了什么错?为何要将他们关进山洞里。” 林宇一听,脸色稍稍缓和道:“没什么大错,过几日便放出来了,云师妹若是找到镯子还是早些离开吧。”说罢,他便走了。 云玥瞧着他走远的背影,不禁陷入沉思,林宇为何要向她隐瞒傀儡军的事?莫非他与这傀儡军有何关联? 伙房后院里,霁琰左等又盼也不见娘子回来,那锅里的鸡汤热了一次又一次。 “扶哥哥,为何公子还不开饭?我都快饿没了。”开口说话的是位十四五岁的小少年,仔细瞧去,这小少年的眉眼与苏青寒有些相似。 扶溪冷哼:“你家公子眼里只有他的小娘子。” 小少年一惊:“公子成亲了?为何我不知道?” “这都是你家公子失忆这段日子里做的好事!” 小少年委屈道:“难怪他不来找我,亏我还在家里巴巴等着他呢。” 正说话间,两道身影踏进了伙房后院。 苏青寒瞧见小少年的第一眼不由得一愣,随即跑了过来,想要给了他一个满满的抱,不料却扑了个空。 “澈澈!” 苏澈一脸尴尬地钻进桌子底,躲开了姐姐的抱。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他,多难为情了! 苏青寒蹲下身子将小少年从桌子底揪了出来。 “臭小子!几日不见学会躲了?” “轻点!轻点!”苏澈吃痛大喊。 没了没了,全没了!他的面子全没了! 孟泽见状,上前一步问道:“这位是?” “这小子是我弟弟。”苏青寒仍然抓着苏澈耳朵不肯放开。 孟泽恍然:“原来是令弟,还真是活泼可爱。” 活泼可爱?苏澈嘴角抽抽,最讨厌别人夸他可爱,他明明已经不小了,总告诉自己要成熟稳重些。 苏澈这才瞧见有外人在场,若他没记错,这人好像是同姐姐一起进来的,他似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苏澈清了清嗓,学着大人间的模样,礼貌问道:“不知阁下是?” “在下孟泽。” “久仰久仰。”苏澈好不容易找回了脸面,不料后脊背一凉,整个身子被人从后边提了起来。 “是谁!放我下来!” 原来是霁琰像拎小鸡似的拎着他。 “你小子太吵了。” 是……是公子?苏澈小心肝一碎,忍不住在心底呜咽起来。公子竟嫌他吵了么? 呜呜呜…… 霁琰将苏澈一扔,不时朝着门口望去,他的娘子怎的还没来? “苏姑娘,我娘子可曾与你一起下山?” 苏青寒猛一拍头,这才想起发觉玥玥好像没同他们一起下山。 “我……我也不知,醒来时身边只有孟师兄。” 苏澈大惊:“什……什么?你俩睡一起了?” 梆的一声,苏澈头顶狠狠挨了一下,他这姐姐下手也太狠了。 “阿澈休要胡说!”苏青寒飞快瞥了眼一旁久久不语的扶溪,见他一脸平静,她的心不自觉沉进寒渊里。 他果然是不在乎她么? 孟泽此时站出来解释道:“苏师妹中暑晕倒,我不过是顺路送她回来,既然没事了,那我也告辞了。” 孟泽走后,霁琰也坐不住了,起身便要去找娘子,只见院落里走来一个红衣女子,霁琰嘴角一牵,是他的娘子回来了。 他随即走过去,接过她肩上的竹篓,道:“娘子辛苦了。” 苏澈早就好奇公子的娘子长何模样,这会子也跟了出来,可当他瞧见来人时,有些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这……这是药鬼谷里天天追着他跑,要他试毒的玥姐姐么? 苏澈试探问道:“玥姐姐?” 云玥这时也瞧见了小小少年,只觉有些眼熟,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玥姐姐是我啊!阿澈!” 竟是阿澈?云玥一惊,仔细瞧去,果然是药鬼谷里那位小童子,几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她险些没认出来。 “阿澈原来是你。” 叙旧一番,苏澈开心极了,他不仅见到了久别的玥姐姐,还得知玥姐姐与公子在一起了,这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绝不会相信的。 这时,他头顶又传来一记闷响。 “臭小子!到底谁是你亲姐?你见我的时候怎没见你这般开心?” 难,太难了,他长大了,定不能娶像姐姐这般无理取闹的女子。 苏澈一来,伙房后院更加热闹了些。云玥只觉自己似是在做梦,她已经许久未有这般亲切温馨的感触了,虽是朋友却如同家人,若此刻是梦,只愿能长久些。 入了夜,云玥独自一人坐在屋顶沉思。 想起白日里见到的傀儡军,她便心烦意乱,种种迹象表明傀儡军背后之人就是临渊宫宫主,若果真如此,那爹爹的死到底该算在谁头上?师尊么?可师尊待她极好,她究竟该如何抉择。 忽而肩头一沉,一阵温热袭来,她回头一瞧,阿琰回来了。 霁琰将外袍披在娘子肩头:“夜里有些冷,娘子可别着了寒。” “阿琰……”她犹豫着要不要将傀儡军的事情告诉他,可转念一想,师尊是他的爷爷,告诉他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娘子怎么了?”他在她身旁坐下。 “今日试药试得如何?” “苦,那药真苦!” 云玥噗嗤一笑:“这么大人了还怕苦不成?” “药虽然苦,可一见到娘子我的心便是甜的。” “油嘴滑舌!” “对了娘子下月初七是七夕节,想不想下山瞧瞧?” 云玥闻言一怔,七夕?许多年前她也曾陪另一个人过了个七夕。 “娘子?你怎么了?”霁琰见她神色恍惚,想起扶溪曾提过一句,娘子原来有个未婚夫。 莫得她喝醉那日嘴里喊的阿衿就是那个未婚夫? 云玥回过神来:“正好,我也许久没下山瞧瞧了。” 霁琰忽而抓住了她的手,认真道:“娘子,我们成亲吧。” “成……成亲?” “这次是真的成亲。” “可……” 霁琰站起身来:“明日我便去和老头说,我要娶你。” 他的眼底闪着光亮,比那夜空中的星星还要亮,一字一句皆说进了云玥心坎。 “好。”她低低允诺。 第一百零二章老宫主遇害 “老头老头!”霁琰见殿门虚掩着,推门而进,屋子里静悄悄的。 老头跑哪里去了? 他还想与老头商议娶娘子的事。 霁琰从殿内退了出来,正要关门,门缝里一抹明晃晃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弯腰捡起一瞧,心头一凉,几乎吓得跌坐在地上。 朝阳花?不……不可能! 霁琰站稳身子,颤抖着手推开大门,一步步走进大殿寻找老头的身影。 他从未觉得原来老头住的大殿如此沉寂,脚上的步子迈得极重。 终于,霁琰还是瞧见了趴在案桌旁的老头,他浑身是血,瞪着眼睛,怒目前方。 “老头!”他扑上去却只摸到了老头僵硬冰冷的尸体。 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他一遍遍喊着: 老头!你若死了,我便把你偷吃烧鸡的事全抖出去! 老头你醒醒,你醒了我亲自给你做烧鸡吃。 老头!你还没帮我娶到娘子,你不可以死! 爷爷你醒醒,我不再叫你老头了。 此时,老头紧握着的拳头忽然松开,从里面滚出来一玉珠子。 霁琰将那玉珠子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嵌进肉里,鲜血顺着指缝隙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霁琰不吃不喝,跪在爷爷灵堂前已有三日,任凭何人相劝,他就是不肯起来。 云玥知他难过,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陪他一起跪着。 他不曾回过头,却只低低道:“娘子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未见云玥起身,他又道:“扶溪,带她出去。” 扶溪只得上前将云玥拉起,不料却被她一把甩开。 “你难过我也难过,你跪着我也跟你跪着。” 霁琰终于不再跪着,起身的一瞬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此时,一位两鬓斑白,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子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灵堂。 中年男子瞧见棺材的第一眼身子不由得一颤,眼眶已微微红润。然而此时此刻多少眼睛正盯着他,身为一城之主不能表现出半分柔弱。 霁谨朝着棺材走去,无意间瞥见倒地的年轻人,像是失踪许久的琰儿。 “慢着!”霁谨叫停了扶溪,仔细一瞧,果真是琰儿。 “来人,将少主带回去。” 殿外立马走来两个壮汉将霁琰扶走。 云玥见状,正要出面,却被扶溪一把拉住,示意她不可冲动。 她只能眼睁睁瞧见阿琰被人带走。 出了殿门,云玥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要拦着我?” 扶溪解释:“霁城主不比宫主,他若知道你与阿琰的关系,只怕是对你不善,一切等阿琰醒过来再说,放心我自有办法带你进去。” “也罢,多谢。” “不用,我只是在帮阿琰。” 临渊宫里最近传出不少流言,说宫主为雨落阁所害。众弟子人心惶惶,有胆小怕事的早早便联系家族给接回去了,而没有后台的只能留在临渊宫,独自面对未知的恐惧。 自阿琰走后,白日里云玥几乎都只呆在伙房后院,此刻,苏青寒正陪着她。 “玥玥,你说宫主真的是雨落阁杀的么?” 云玥摇了摇头,心中没底,虽说前段时间的连环杀人案的确是雨落阁所为,可宫主死得实在离奇,即使是雨落阁的高手,怕也做不到如此悄无声息吧?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阿琰回来了么?云玥欣喜抬头,却见来人是孟泽,期待瞬间落空。 苏青寒见他来势匆匆,起身问道:“孟师兄怎么来了?” 只见孟泽一脸严肃:“我是来告诉你们,有人在案发现场捡到了朝阳花瓣,宫主的死十有八九是雨落阁所为,而且据探子来报,雨落阁的红老魔曾出现在临渊城内。” “红老魔?是谁?” “是无痕的搭档,只怕是他杀了宫主。” 苏青寒喃喃自语:“如此说来,果真是雨落阁所为。” 孟泽又道:“只怕红老魔不肯罢休,临渊宫此时危机四伏,二位师妹不如今夜随我离开。” “离……离开?”苏青寒瞧了瞧云玥,她知玥玥要等霁公子回来,所以她拒绝了孟师兄的好意。 孟泽见状只好作罢,昨日里孟家传来消息,五大家族目前局势动荡不安,身为孟家长子,他必须赶回去担起自己的重任,可他实在放心不下眼前人,只得道: “苏师妹能否借步说话?” 苏青寒一愣:“我……我么?” “我有些话想私下对苏师妹说。” “哦,好,我这就来。” 苏青寒跟着孟泽出了院落,眼瞧着四下无人,她停住了脚步,道:“孟师兄不妨在这里讲,玥玥一人在里面,我实在放心不下。” 孟泽回过身来,低低道:“我有些话一直想对苏师妹说,只是碍于情面没能说出口,吾愿以天地为聘,娶汝为妻,不知苏师妹可否愿意?” 苏青寒怔怔抬头,她被孟泽的话吓得不知所措,他……他莫不是在戏耍她?可瞧着他认真的神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孟……孟师兄……我……” “苏师妹不用着急回答,等我回来,再告诉我答案。”说罢,他深深瞧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苏青寒被这忽如其来的求亲给吓住了,她一直把孟泽当作师兄,脑子里忽然响起前几日他曾对她说的话。 不知师妹下月初七是否有空,我想请你帮个忙。 她这才反应过来,不就是七月初七的七夕节么?原来那个时候他便在暗示自己,哎呀,她这猪脑子可真不好使。 苏青寒一回头,只见扶溪愣愣站在原地望着她。 他何时来的?全都听见了么? 她问:“你都听见了?” 他答:“听见了。” 她解释:“我和孟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淡淡道:“所以?” 苏青寒见扶溪一脸淡然的模样,她的心仿佛置身冰窖。 “所以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么?” 他走了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以哥哥的口吻道:“若日后那家伙有负于你,只管来跟我说,我帮你揍他。”说罢他正要离开,却被苏青寒一把拽住了衣袖。 “你明明知道的,你都知道的!”她声音有些颤抖,略带着哭腔质问他。 扶溪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伤心的姑娘,可他对她只有怜惜罢了。 他的脑子里回荡着阿琰的话:别白白负了人姑娘的大好年华,他应该再绝情一些。 “青寒,你是个好姑娘,可我对你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再多也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心。” 苏青寒明亮的眸子黯淡下来,她不再无理取闹,松开了手,失魂落魄走开。 扶溪原本以为自己说了那些话便会轻松些,可不知为何瞧见她伤心落泪,自己的心也跟着痛起来。 定是因为他心底对青寒有所亏欠,才会如此。 如此说来,他好像从未喜欢过别人,那种喜欢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 第一百零三章解释清楚了 伙房后院,云玥正趴在桌上发着愣,门口忽然传来一阵从容的脚步声,她抬眼瞧去,见来人是扶溪。 她随即起身,道:“如何?今日能见阿琰么?” 扶溪摇了摇:“抱歉,今日连我也没能见到他,苏澈此刻就守在霁府外,一有消息便会传回来。” 云玥紧紧握着先前阿琰送她的木钗想了许久,她决不能就此沉沦下去,得帮阿琰做些什么事。 师尊的死实在蹊跷,若是能去现场查一查就好了,可是现在临渊宫守卫重重,她该如何进到大殿? 对了,她想起来了,阿琰曾为她求得一通行令牌,一直没能派上用场。她回到屋子里一找,在枕头底下发现了那枚令牌。 大殿门口的守卫匆匆扫了一眼令牌便放云玥进去了。 幸好,除了师尊的尸身已经不在,现场的其他痕迹保留得十分完整。 大殿内并无打斗痕迹,一应的值钱财物也没有丢失,门窗处皆无破损,案桌上放着两杯落了灰的茶水,若是雨落阁杀手所为,师尊怎会连反抗都不曾有就死了呢? 杀害师尊的人定是与他相识的人,可这临渊宫里除了几个宫务主事和药宗宗主,师尊还会给谁泡茶呢? 云玥从腰间抽出枚银针,往茶水中一插,银针并无发黑迹象。 等等,瞧着这落灰的深浅程度,案桌上似乎少了什么东西,莫非是凶手事后来过现场,还拿走了什么东西? 没有令牌,谁又能自由出去这大殿呢? “云姑娘在这里做什么?”此时门边传来一道极为熟悉的男声。 云玥抬头一瞧,眼眸不由得一沉:“林师兄?”她手心的银针不自觉紧了紧。 她怎么之前没有想到林宇?众弟子之中能直接接触师尊的人不多,况且那日她亲眼瞧见林宇同傀儡军在一起,这林宇实在可疑。 林宇朝着云玥一步步又来:“所以云姑娘你?” 云玥迎上他打量的目光:“我自然是来缅怀先师的。” “可宫主的尸身在灵堂。”说话间林宇已经走到了云玥面前。 云玥忽然偏头越过林宇,望着他后边问道:“你们有什么事么?” 林宇回头一瞧,大殿门口根本没人,下一秒他只觉后颈便传来一阵酥麻感,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糟糕,中计了。 林宇目光寒如深渊,躺在地上冷道:“你与凶手究竟是何关系?” 云玥一怔,这不是她要问他的事么?莫非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这话得我问林师兄吧?” “你什么意思?” “后山林那日,林师兄为何要骗我?” 林宇眼眸一沉:“你究竟是谁?” 云玥继续道:“林师兄别再装了,你就是凶手,对吧?” 林宇不禁苦笑:“你如何认定我就是凶手?” “师尊的死并非雨落阁所为。” “为何?” “屋子里没有打斗痕迹,茶水有两杯,说明师尊与此人是熟人。” “那你又如何断定是我杀的?” “林师兄鬼鬼祟祟出现在后山林,被我发现了还恼羞成怒,你说嫌疑大不大?” 林宇叹道:“前面分析得不错,可这后边实属牵强附会。” “其实我知道林师兄不是凶手。”云玥拿出了枚解药,给林宇喂了下去。 林宇不解:“那你为何还要对我下药?” “林师兄不也怀疑我么?若是你不听我解释直接动手又该如何?” 林宇自惭形愧:“的确,那日你出现在后山林,我就开始防备你了。” 待林宇服下解药,身子逐渐恢复如常,他站起身来问道:“不知云姑娘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发现?” 云玥回过身回道:“有,我怀疑凶手事后来过这里,还拿走了一样东西。” 林宇一愣:“是何东西?” 云玥茫然:“我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对了,你可知之后都有谁来过这里?” 林宇陷入沉思:“药鬼谷……”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抬头瞧了云玥一眼。 “我知道他是药鬼谷主,你且继续说。” 林宇继续道:“谷主,几个宗主管事,多多少少也有十几人。” 有阿琰在,定不会让凶手拿了东西,她又道:“那阿琰走后,可有谁进来过?” “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谷主晕倒后,城主曾来过这里。” 阿琰的父亲? “他一人来的?” “还有霁氏家族里大大小小旁支里的家主。” 旁支的家族的家主? 联想先前的连环杀人案,云玥似乎有些眉目,她记得阿琰曾说此事或许会危及整个霁家,若把所有事上升到家族层面,那一切便想得通了。 幕后者买凶杀人,只挑外姓弟子下手,而能来临渊宫的外姓弟子绝不是背景普通之人,目的便是为了要挑起其他四个家族与霁家的争端。 可若单单是为了对付霁家,为何要对师尊下如此毒手? 不对,根本不是为了对付霁家,而是霁家人自己下的手!临渊宫就算是换位宫主,定也是从霁家挑一位,所以下一任宫主才是真正的幕后者吗? 还是不太说得通,仅仅为了一个宫主之位,便如此大动干戈,图什么呢? 等等!傀儡军?莫非是图傀儡军?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得通了。 “林师兄!” “怎么了?” “你觉得按照现在的局势,旁支谁最有可能是下一位宫主?” 这倒是难住林宇了,旁支里好几位都有实力坐上这宫主之位。 “云姑娘此话怎讲?” “我怀疑凶手是为了傀儡军来的。” 林宇一脸惊恐:“你怎知傀儡军的事?” 云玥并未直接回他,只道:“若能查出哪个旁支与傀儡军有关联,或许就能知道是谁杀了师尊。” 林宇神色黯然:“不必查了,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云玥一惊:“是谁?” “霁沉。” 这名字听着极为耳熟,她似乎在哪里听过,灵光一闪,她记起来了:“霁沉不是前几日刚来的弟子么?” 林宇点了点头,道:“没错,这霁沉还是谷主的堂哥。” “霁沉同傀儡军有何关系?” 林宇长叹了口气,解释道:“确切说是他爹霁无瑕,一年前临渊宫里丢了不少傀儡军,宫主派我彻查此事,一查便查到了霁无瑕的头上,而在三个月前霁无瑕也被家法处置了,霁沉的哥哥成了那一旁支的下一任家主,丢失的傀儡军也都陆陆续续找了回来,那日后山林你瞧见的,正是找回来的丢失的部分傀儡军。” 原来如此,是她竟错怪了师尊,那个总是乐呵呵的老头子,总是说要给她撑腰的可爱师尊,她再也见不到了。 第一百零四章终是作了土 辞别林宇后,云玥从大殿中出来时天色已然全黑,临渊宫的弟子散得差不多了,空旷的走廊里只回荡着她自己的脚步声,忽而在她的脚步声中夹杂了另外一道更为急促的脚步声,她猛然回头,身后仍是漆黑一片。 难道是她的错觉么? 待她走后不久,一抹暗红的身影从夜色里走了出来,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云玥刚踏进女寝院落,抬头一瞧,只见扶溪同往常一样坐着房檐上。推门而进,青寒正趴在窗前发愣。自从阿琰走后,青寒便搬过来跟她一起住。 这两人今日是怎么了? 云玥走到她身旁坐下,道:“青寒,你今日怎么了?” 苏青寒有气无力摇了摇头,仍旧盯着窗外的半轮新月发愣。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异动,云玥连忙起身探查,一出门,朦胧月色下,那一抹白色身影极为显眼。 “阿琰!”她提裙跑去。 扶溪见状,只得让开,冷哼:“你小子待会可别忘了找我叙叙旧。” “这是自然。”霁琰绕过扶溪,一把将奔他而来的云玥搂进怀里。 “娘子,我回来了。” 溪流旁,二人并肩而坐,他执起她的手,心疼道: “娘子最近消瘦不少,可是想我想的?” 她眨了眨眼:“想啊,想你炖的汤。” “哦?说白了还是想吃的?” 云玥不再多言,钻进他的怀里,静静聆听他胸膛的心跳声。 好像……心跳加快了哦。 霁琰一怔,随即将她紧紧搂住,喃喃道:“娘子对不起,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冷落了你。” 云玥忽然抬头,睁着明亮的眼睛望着他嘟囔道:“我才不会给阿琰扯后腿,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查出了杀害师尊的凶手。” 一提师尊,她的眸子便黯淡了下去。 他低低道:“哦,不妨说来听听。” “若我猜得没错,凶手应该是霁沉。” 霁琰闻言愣住,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娘子猜的人和我一样。” 云玥惊道:“果真是他?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霁琰沙哑着嗓音道:“那日,我在老……老头手里找到了颗玉珠子,回到霁家后,我走访了所有首饰铺,才知那玉珠子的主人是霁沉。” “那你打算如何做?” “现在其他四大家族除了孟家,都在向霁家发难,父亲此刻也是腹背受敌,进退两难。娘子,我得回去帮他,还要给老头报仇。”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就在临渊宫等你,哪都不去。” “娘子抬头。” 他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此生他定不负她。 霁琰带着云玥出去后,扶溪又躺回了屋顶,继续凝望着空中那一轮新月。 苏青寒见他飞回屋顶,失落地将头深深埋进膝里。 忽而院门被人推开,扶溪正疑心着阿琰他们怎回来得如此之快,抬眼一瞧,好强的一股杀气! 他立马从屋顶跳了下去,挡在了院中间,手腕的银铃隐隐抖动。 苏青寒也从窗口瞧见了院中的异像,她慌忙起身,环视屋子一周,未能发现任何趁手的兵器,最后只能拿起两包毒药,正想推门而出,却听见外边传来的对话。 扶溪问那人:“请问阁下是?” 来人粗着嗓音回道:“雨落阁红老魔。” 竟是红老魔?扶溪眸子一沉,手腕处的铃铛此刻剧烈抖动着,发出刺耳的响声。 红老魔见状,嗤笑道:“让开,今日我只杀云玥一人。” “若我不让呢?” “找死。”话还未说完,红老魔一记撼地西归便砸了过来,扶溪狼狈躲开,险些被那拳头砸中。 只一招,胜负已定,扶溪根本不是这红老魔的对手。 红老魔冷笑一声:“不自量力。”说罢,他朝着屋子里边走去。 扶溪从红老魔身后扑过来,四肢紧紧扒在他身上,试图将他锁住。 红老魔恼羞成怒,挥起拳头一记一记砸到了扶溪身上。 扶溪嘴角里逐渐渗出鲜血,他朝着屋子里的人撕心一喊:“快走啊!” 苏青寒愣在门边,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滚落。此刻她腿脚发软,有些不听使唤。 直至扶溪那一声撕吼,她才从恐惧中挣脱出来。 她跌跌撞撞跑进屋子,从柜子里拿了件玥玥的红色衣服裙,胡乱套在了自己身上。 再出去时,扶溪已经倒在了地上,眼瞧着最后那一拳将要砸到他身上时,苏青寒大喊一声: “住手!” 红老魔闻声抬头一瞧,果然是走廊里瞧见的那红衣女子,既然她自己出来了,也省去了他不少麻烦。 扶溪捂住胸口猛吐了几口鲜血,他极力睁开眼睛,可眼睛里充血,却什么也瞧不清。 他只能在心底干着急,这傻丫头倒是跑啊!他好不容易拖延这么久,她却不跑!傻丫头怎么这般傻! 他张着嘴想说话,可嗓子里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苏青寒强撑着身子,走下台阶:“怎么?不是说只杀我一人么?你若不动手,我可要跑了。” 红老魔站起身来,冷道:“无痕就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有底气一点。 “就凭你?”红老魔起了疑心,无痕的身手他是了解的,就凭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还能杀得了无痕? “毁了他的眼睛便可杀。” “你……”红老魔眼睛瞪得血红!脖颈青筋暴起,抡足了胳膊挥了过去。 苏青寒身子早已抖得厉害,她冲着地上的那红衣少年露出一抹笑,随后眼泪模糊了她心上人的模样,她闭上了眼睛。 地上的扶溪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发出撕心累肺的呐喊:“不!” 阿溪,南疆林的萤火又生了,你打算……何时带我去看? 阿溪,若有来世,你再带我回一次家好不好? 阿溪,我等不下去了,我最亲爱的阿溪。 “不!”扶溪朝着青寒倒下的地方爬过去,紧握的拳头在地上摩得血肉模糊,留下了殷红的血印子。 他仍然记得捡到她的那日是个寒风凛冽的冬日,他正走在路上,大腿忽然被人一抱住,低头一瞧,原是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 他从荷包里拿出了锭银子递给小叫花子,可那小叫花子却一个劲地摇了摇头,大大的眼睛里顿时灌满了泪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莫说是个可怜兮兮的人儿,就是路边的阿猫阿狗,他也会怜惜。 “公子是好人,公子救救我和弟弟吧。”那小叫花子开口了,声音清甜软糯,他一听便心软了。 他伸出手来,明媚的笑容洋溢在脸上,低低道:“来,跟我回家。” 寂静夜空里,在没人瞧得见的地方升起了一颗明亮的星星。 第一百零五章霁琰娶新人 初遇苏青寒时,只觉这姑娘的眼睛生得极美,一身绿裙,周身围绕着青黄的萤火,像是从林间走出来的精灵。 只因救了苏青寒一命,她便感激涕零抱着云玥大腿不肯撒手。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从今天起,你便是我苏青寒的朋友了。 玥玥是我朋友,我就想跟着她! 玥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即使经历再多苦难,她也不曾抱怨老天对她不公。 她明明只是想努力按照自己的意愿过活罢了。 可为何如今,她却只能孤零零躺在坟地里,一动不动。 青寒,你不是说你最怕黑了吗?你怎敢一个人上路? 直至现在,云玥抱着那冰冷的墓碑,还是不相信,她最好的朋友已经离开的事实。 苏澈伏在姐姐的坟号啕大哭,他再也听不见姐姐唤他一声澈澈了。 他没有家了,还说长大后要养姐姐一辈子,可姐姐没了。 他若知道那是姐姐最后一次抱他,定然不会碍于面子躲开她。 可明明昨日里,姐姐还在敲他脑门,怎今天就躺下了。 他也不信,姐姐定是在同他开玩笑。他擦了擦眼泪,伸手就去挖刚埋下的土,却被霁琰一把拎了起来。 他哑着嗓音哭喊:“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我姐姐一个人躺在那会很冷的,她很怕黑……” 后颈一酸,苏澈晕了过去。 此刻天气阴沉,天空泛起微微小雨,湿润了墓碑上刻下的字。 霁琰将苏澈抱回了马车,又将娘子从墓碑旁拉了起来,扶着她朝马车走去。 马车逐渐驶远,林子里这才走出来一红衣少年,雨珠落在他凌乱的发梢里,融成了水,紧紧贴在额头。少年的红衣黯淡无光,就如同他那双蒙了层雾的眸子。 他靠在墓碑旁,喃喃自语:“原来这就是心碎的感觉,你当日是否也同此刻的我一样心碎。” “我或许已经知道何谓喜欢,青寒,你会不会怪我说得晚了些。” 少年问完话,却无人应答。 少年站起身子,竟也开始挖起了坟堆的新埋的土,直至暮色将近,他才抱着怀中冰冷的尸体离开了墓地。 霁琰在霁府附近置办了间宅子,暂时将云玥和苏澈安置在这里。 霁家那边杂事诸多,临走前他再三嘱咐:“娘子得照顾好自己,切莫伤了身子,一有空我便来看你。” 接下来的日子里,霁琰得了空便会过来陪伴云玥,天一亮,他又得匆忙赶赴家族处理事务。 自苏青寒下葬那日起,阴雨绵绵连下了整整一个月。 苏澈不吃不喝也闹了一个月,若不是强行给他灌下汤药,只怕早已魂归西天。 这日,云玥同往常一样去给苏澈灌汤药,只见小少年在自己塞满了被褥,不肯喝汤。 “阿澈!”云玥从他嘴里将被褥拽了出来,可他又紧紧闭上了嘴,任凭云玥如何使劲,也没能让他松开嘴。 云玥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悲伤情绪在此刻又全都涌了出来,她坐在地上狠狠哭了起来,苏澈也在低声呜咽着,一时之间,谁也不哄谁,两人一齐哭得肝肠寸断。 霁琰恰巧回来,听着屋内哭声阵阵,不用猜,定是阿澈又闹脾气不肯喝汤药。 他推门而出,先将地上坐着哭的云玥拉了起来,又走到床边,语重心长劝道:“阿澈,你若不肯吃饭,将来谁替你姐姐报仇。” 苏澈仍然不肯说话。 霁琰又道:“你倒是一死百了,就算是去了地下又如何面对你姐姐?” 苏澈渐渐止住了哭声,霁琰的话还在继续: “你也不小了,该长成男子汉了,只有自己变强大,你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可……可姐姐已经死了。” “那你更应该活着,只有变强大才能为她报仇,而不是闹小孩子脾气。”说罢霁琰端起来了汤药,送到了苏澈的嘴边。 最终他还是张开了嘴,将苦涩的泪水与汤药一同喝下。 喝完汤药,苏澈沉沉睡去,霁琰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拉着云玥出了门。 二人坐在庭院中,霁琰轻抚上云玥的脸庞,为她拭去脸颊的泪水。 “抱歉啊娘子,明日起我便不能时时过来瞧你了。” 云玥闻言抬头:“出了什么事么?” 霁琰苦笑:“别慌,我定能解决。” 霁家局势愈发艰难,今日父亲将他叫进书房,同他商议迎娶姜家小姐的事宜,若他能娶了姜家小姐,四大家族里便只有苏家发难了,族内的叛乱也就能平息下来。 眼下娘子不能再受任何刺激,此事还是暂时别告诉她,待他平定了家族内乱,便带她离开。 娘子,等我回来。 自那日之后,阿琰已有半月不曾过来,云玥每日守在门口,等着她的心上人归来。 “玥姐姐。” 身后响起一道沙哑的少年音,云玥回头一瞧,竟是阿澈起来了。 “阿澈,你想通了?” “嗯,玥姐姐,我要好好练剑,日后为我姐姐报仇。”小少年的眼底透着坚定,历经生死离别,他成熟了不少。 云玥摸了摸他头,道:“日后,我便是你的姐姐,你的家人。” 小少年眼眶微微湿润,低低应道:“好。” 小少年心底明白,玥姐姐为了守着他,不曾踏出这院子半步。 “玥姐姐。” “阿澈怎么了?” “我想出去走走,你能陪我出去么?” “好……好啊。” 兴许是这天气难得见好,今日街上格外热闹,云玥带着苏澈朝着霁府走去,就算进不去,站在门口瞧一瞧阿琰也是极好的。 远远走来,只见霁府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云玥拉着苏澈挤进人群,可当她瞧清眼前的一切时,差点跌落在地上。 “玥姐姐!”苏澈连忙扶住云玥,他抬头一瞧,竟也愣在了原地。 只见霁府门前停着大红花轿,花轿上走下来一红袍新娘,而站在花轿旁迎接新娘的,正是霁琰。 娘子,我此生定不负你。 你若真负了我,我定离你远远的,至死不见。 云玥终是没能抗住这最沉重的打击,直直晕了过去。 “玥姐姐!” 云玥的忽然晕倒,在人群里引起了不小骚动,霁琰余光扫去,瞧见了那抹熟悉的红影,身子一僵,伸去拉新娘子的手不由得停在半空。 他强忍心底的冲动,克制住脚底的步子,若他此刻出去,一切就白费了。 那新娘见霁琰有些异样,竟扯下自己的盖头,往人群中望去,一眼便认出了地上躺着的那个老熟人。 姜瑜正想走过去,却被霁琰一把拉住,只听见他冷冷吐出几个字: “时辰快到了,进去吧。” 第一百零六章云玥被人抓 “那阿瑜便听夫君的。”姜瑜甜甜一笑,收回了脚步,将盖头重新盖了回去。 迎亲队伍继续吹吹打打,在一片热闹声中,新郎将新娘扶了进去。 姜瑜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寒意,眼角挂着的笑意更深了些。 “这……”苏澈瞧了瞧走远的公子,再低头看看倒下的玥姐姐,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澈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架起云玥只觉有些吃力,没走几步,两人险些一齐摔倒,他不禁有些气恼,为何自己这般没用,现如今连人都扶不住。 若姐姐还在,又该狠狠敲他一下。 苏澈刚站起身子,只觉后劲一痛,他便晕了过去。 街市上仍然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小少年和红衣女子是如何消失的。 终于熬完了所有仪式,霁琰装作喝醉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可他寻遍了临渊城,也没能找到他的娘子。 莫不是她在刻意躲着他?可临渊城就这么大,她会躲到哪里去? 你如若真负了我,那我便离你远远地,至死不见。 娘子,你当真舍得就这么离我而去么? 当他顶着满脸疲惫回到霁家时,族里的几个长老和旁支的家主早已堵在了正门前。 众人见他回来,都围了上来。 “霁少主你终于回来了。” “我们都在等你拿主意。” 霁琰问道:“诸位叔伯为何如此着急?” 一位白胡子老头站出来说:“贤侄有所不知,昨日姜家派人送来了份大礼。” “是何大礼?” 白胡子老头凑近霁琰,压低声音道:“是云家的血祭钥匙。” 霁琰听罢身子一僵,连腿都忘了迈出去,耳旁嗡鸣声肆意,凛冽寒意直达心底。 “贤侄?贤侄你怎么了?” 待他清醒过来,低沉着声音问:“那血祭钥匙现在何处?” “此刻就关在临渊城地宫里。” “带我去瞧瞧。” 潮湿阴冷的地牢里,冻得苏澈从梦中惊醒,他抬头一瞧,玥姐姐不知是何时醒来的,静静坐在一旁发愣。 “玥姐姐!”他爬了过去,拉着她冰冷的手,急急安慰道: “玥姐姐振作起来,公子他定是有苦衷的,你千万要相信他!” “阿澈。”她的声音极为平静:“我信他,所以我在等他回来解释。” 是信他?还是再赌一次?云玥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自然知道阿琰的难处,可当她亲眼瞧见她的阿琰娶了别的新娘,即使是心底再强大的人也会难过吧。 地牢走道里传出一阵交谈声,不一会,众人便来到了云玥所在的那间地牢前。 “少主你瞧,这位便是姜家送来的血祭钥匙。” “有了这钥匙,咱们便能打开伏虚山地宫,到时候......” 霁琰瞧着牢中的娘子,身子直直发抖,若不是还留有最后一丝理智,他已经踹开牢笼,将他心爱的人紧紧抱进怀里。 身旁那群长老每说出一句话,他心底的恨意便增加了一分。 他凝视着牢中人,那牢中人也在凝视着他。 她那眼神是在怪他么? 等一切结束,他一定会好好补偿她。 娘子,再等我几天。 众人走后,地牢里恢复了沉寂,良久,她似乎是泄了口气,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玥姐姐!” 她靠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有气无力道:“阿澈,你说他真的是身不由己吗?” “公子肯定会想办法救你,刚刚定是人太多他才没跟你说话,我相信他。” “那便再等等吧。”说着她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从眼角滑下。 没过一会,地牢走道里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云玥欣喜睁开眼睛,是她的阿琰回来了吗? 她的期待终究是落了空,来人并非她的阿琰。 那人高傲的走到她面前,用一种极其可怜的口吻道:“啧啧啧,瞧瞧,眼前的阶下囚是谁呢?” 云玥靠了回去,闭上眼睛,并不打算理她。 “别等了,他不会来救你的。” 苏澈听不下去了,骂道:“疯女人你住嘴!” 姜瑜望了一眼苏澈,嘲讽道:“上一个这么跟我说话的人已经死了,你想不想知道是谁?哦,说起来那人与你还有些关系,年纪轻轻的死了真可惜。” “你住嘴!”苏澈喊破了嗓子,挥着拳头冲了过来,却被姜瑜身旁的护卫一掌打翻在地。 “不愧是姐弟俩,简直一个德行。” 苏澈艰难爬了起来,捂着胸口猛烈喘息着,正当他想再冲一次时,身旁传来一道急厉地喊声:“阿澈!” 苏澈气得浑身发抖,恶狠狠瞪着姜瑜。 “哟,终于肯说话了?”姜瑜转过头一瞧,当她瞧见云玥眸子里的那一抹红色时,心底竟有些发怵。 云玥朝着姜瑜一步步走来,神色有些诡异,姜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你想做什么?”姜瑜退到了护卫身后。 “青寒的死是否与你有关?”云玥被护卫一拦,便停下了脚步。 “我......苏青寒不是替你去死的吗?是你害死了自己的朋友。”姜瑜支支吾吾,眼神有些闪躲。 云玥的眸子彻底成了血红色,她又冷冷问了一遍:“青寒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有又如何,我想杀的人是你,她自己非要替你去死,拦也......”姜瑜话还未说完,眼前的两个壮汉便倒了下去。她惊恐抬头,云玥已不再是云玥,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啊!”姜瑜只往前跑了两步,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苏澈被这忽如其来的反转吓得不知所措,直到他又听见一声闷响,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霁琰刚回到霁家便开始着手调查此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娘子的身份会在此时曝光。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霁琰抬头望去,竟是扶溪走了进来。 他问:“你终于回来了,这段日子你去哪了?” 来人答:“我回了趟南疆,霁家情况如何了?” 霁琰走来,扶住了扶溪的肩头,一脸认真:“扶溪,现如今在这霁家我只信得过你,你帮我查件事。” “何事?” 夜深人静时分,一道红影从窗口跳进了书房。 “我查到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姑娘的确是姜家的人抓的,据探子来报,还在临渊宫时,姜瑜便已私下查过云姑娘的身份,估计是那个时候暴露的。” 霁琰听罢,一拳砸在柱子上,等一切结束,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姜瑜。 扶溪见状,又道:“现在霁家情况如何了?” “还能如何?那群老家伙要我那娘子血祭打开地宫。” “那你打算如何?” 霁琰长叹了口气:“现如今我已经照着他们的要求娶了姜瑜,等过几日风头过了,我再暗中将她救出来。” 此事,门外忽然一阵骚动,下人匆匆来报,说夫人死在了地牢中。 第一百零七章血祭者宿命 当云玥再次醒来时,只见面前围了一群人,闹哄哄的,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苏澈见玥姐姐醒来,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玥姐姐你醒了。” “阿澈那些人在做什么?”云玥只觉浑身酸痛,提不起劲来。 苏澈眼眸一沉,道:“他......他们在给姜瑜收尸。” “收尸?姜瑜死了?怎么死的?”云玥一愣,她记得自己晕倒前不就正在跟姜瑜说话么? 苏澈一惊:“玥姐姐不记得了么?姜瑜说是她害死了姐姐,然后你的眼睛就变成了红色,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姜瑜就死了。” 云玥惊愣在原地,她的眼眸变红了?所以姜瑜是她眼睛变红后杀的么? “瑜儿啊......”一道悲痛的哭声在不远处响起,只见一中年男子在下人的搀扶下跪到了尸体面前。 “我的瑜儿啊!你怎的弃爹爹而去了!”姜文哭得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让人给劝住了。 此时,霁琰和扶溪也赶到了地牢,瞧着血水蔓延到走道上,二人加快了脚步。 直至霁琰瞧见了牢中完好无损的娘子时,他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一听下人说地牢出了事,他似是被人扼住了嗓子眼,不管不顾赶了过来。 不过,他好像瞧见娘子再冲着他笑,是他的幻觉么? 当云玥瞧见阿琰慌张赶来时,她便知道原来姜瑜在他心底竟这般重要。 这一场终究是空等了,她本以为自己会哭出来,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只想笑。 原来一个人悲到了极致是哭不出来的。 姜文埋头哭了许久,忽然站起身子,紧紧抓着牢笼前的铁栏杆吼道:“是你!是你杀了瑜儿!我要杀了你报仇!” 一旁有人忍不住开口道:“她若是杀了人为何不逃出去,兴许不是她。” “姜家主。”霁琰见状走了过去,沉重道:“姜家主请相信我定能找出杀害瑜儿的真凶。” “不用找了,姜瑜是我杀的。”牢笼里响起一道声音,那声音里透着寒意。 霁琰心底一沉,转头望去,那人也正望着他,似乎是说给他听的。 那人似乎已不再是他所熟悉的娘子。 “玥姐姐!”苏澈扯了扯云玥的衣袖,他也知道若此刻玥姐姐招认,姜家定不会善罢甘休。 霁琰挡在姜文面前呵斥道:“住嘴,你别以为这样就能保住凶手。” 他用眼神给云玥示意,让她不要再说,可现在的云玥哪瞧得出来他的良苦用心。 姜文从霁琰身后站了出来,沉着脸问道:“果真是你杀了瑜儿?” “是我。”她的语气极为平淡,平淡得叫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霁少主!”姜文忽然在霁琰面前跪下,一字一句道:“请给瑜儿一个公道!血祭了这妖女!” 姜文带来的人通通跪了下去,那些个长老见势也跟着跪了下去,众人齐喊: 血祭妖女! 血祭要女! ...... 众人都在等着霁少主发话,良久,那走投无路的男子终于缓缓吐出了那两个字:“血祭。” “哈哈哈哈哈哈......”云玥忍不住放声大笑,瞧瞧,快来瞧瞧,这群人只不过是打着杀人偿命的幌子妄想拿到伏虚山下的武器罢了。 原来这姜瑜也是个可怜人,她若还活着定然想不到自己的父亲只把她当枚棋子。 可悲可怜啊,海誓山盟又如何?父女情深又如何?罢了罢了,认了吧。 终于地牢里又恢复了沉寂,云玥静静躺在地上,每一个从上面路过的人,她都能听见清晰的脚步声,青寒当时的心境是否也同她此刻一样? 她忽然直起身子,朝着身旁的苏澈笑道:“阿澈,等明日我被献祭后,你找个机会跑出去,好好活着。” “你骗人!你说好要当我姐姐的,当我唯一的家人。”苏澈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起来。 “抱歉阿澈,活着太累了。” 苏澈似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望着她问道:“玥姐姐,那姜瑜说得可是真的?我姐姐是因你而死?” 一提苏青寒,云玥眼底才掀起一丝波澜。 “对不起,青寒的确是因我而死。”若那日她没与青寒结识,那青寒便不会因她而死。 “那好,既然你的命是我姐姐换来的,那你便不能说死,你得好好活着。” 是啊,她的命是青寒换来的,是整个云家换来的,她又凭什么放弃自己的生命? 是的,她得活下去,带着愧疚和自责活下去,这才是上天对一个人最狠的惩罚。 “阿澈乖,别哭,我答应你,不死了。” 漆黑夜色里两道身影立在屋顶。 “阿琰你当真想好了?若此事一成,你便不能再回头了。” “想好了,我绝不后悔。” 第二日,血祭的队伍从临渊城浩浩荡荡出发。此刻,马车上只有云玥一人,苏澈一大早便被带走了,也好,若是今日没能逃出去,也不至于连累了阿澈。 伏虚山地道塌陷,血祭队伍走的是云玥从未见过的另外一条道。细细数来,她竟来了这伏虚山三次,也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当地宫的大门再次浮现在她眼前时,往事犹如过眼烟云,在她眼前一一消散。 那时她和阿琰还没有被困在山谷里,也没有参加临渊宫的初试,没有遇见绿裙姑娘青寒,没有遇见爱吃烧鸡的师尊,也没有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 她终究是食言了,昨夜允诺阿澈路上找机会逃走,可她没有逃,也没有机会逃走。 石棺还是原来那个石棺,可如今是她一人躺了进来。四周一片寂静,静得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知道再过不久,这里将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她不知自己在石棺里躺了多久,久到她都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此时一丝光亮从缝隙里透了进来,她朝着那丝光亮伸出了手,原来这就是死后的世界。 那光亮缝隙越来越宽,忽然不知从何处来的一双手握住了云玥的手,将她从石棺底拉了出来。 “玥姐姐快起来跟我走!”拉她起来的人是苏澈。 “阿澈?”她有些分不清此刻是活着还是死了。 她忘了自己是如何跟着阿澈跑出来的,可她仍然记得逃跑的那日地宫里血流成河。 传言霁家少主自伏虚地宫回去后便大病了一场,这一病忘了许多人许多事,倒是记起不少儿时回忆。 想来也是,娘子刚过门几日便惨死,换了旁人也要病上一病。至于说失忆,定是他爱娘子爱得太过深沉,自己不愿意想起罢了。 第一百零八章落脚清水镇 又是一年清明雨,戚戚哭声闻断魂。 山间田野,雾雨朦朦,大地似乎笼罩着淡淡的悲伤,过往行人的步子也走得极为沉重。 从茫茫白雾里驶来一辆马车,车轱辘晃晃悠悠,吱吱呀呀,那声音听上去像极了老人的呜咽声。 没走多久,晃悠声戛然而止,车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挠着后颈朝着马车内嚷道:“姑娘,这路太过泥泞,马车卡泥潭子里了,您看?” “那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辛苦您了。”马车里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随即下来一位清瘦的白衣姑娘,她将雨伞撑开,唤道:“阿澈,快下来。” 马车里又钻出了另一位小少年,他打着哈欠撑腰:“这么快就到了?” “还没,马车卡住了,我们走着去吧。” “好。”小少年钻进了伞里。 两道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茫茫雾雨中。 山林前立着的墓碑已有雨水冲刷留下的痕迹,望着坟边那簇长势茂盛的草,白衣姑娘不由得皱了皱眉,今日来得匆忙忘了带锄草的工具。 小少年二话不说走到坟前,拔出腰间的剑,朝着野草砍了下去,只见那簇草整整齐齐倒在了地上。 白衣姑娘见状不禁夸道:“阿澈最近的剑术又精进了不少。” 小少年脸颊一红,砍得更加卖力了。 锄完了草,白衣姑娘从路旁折了枝青青柳叶拂去了墓碑上的灰尘,又放了几样逝者生前爱吃的食物,这才站起身来久久凝视着墓碑上刻着的字。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哀鸣,二人回头望去,只见路上走来一支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瞧那架势大概是什么大人物逝世了吧。 待殡葬队伍走近,花圈上赫然写着个霁字。 小少年惊道:“好像是霁城主死了。” 白衣姑娘并未说话,只是拉着小少年往里靠了靠,将伞沿压得更低了些。 送葬队伍走远后小少年还在张望,白衣姑娘拍了拍他的肩,道:“走吧,别误了时辰。” 巴山并非只是一座山,放眼望去,山脉连着天际,山与山之间的低洼处总会有几处村庄。 而雨落阁则是建在山脉群的主峰上,一旦下了雨,整座山便会隐进黑云里,成了个天然屏障。 朝廷也曾派出许多围剿队伍,可这些队伍还未上山便困在了山底的迷雾阵里,更别说上山剿匪。 说来也奇,巴山应当是江湖上最为血腥动荡的地方,可在雨落阁山脚下卧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名为清水镇。这清水镇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俨然一副祥和之兆。 最为苦恼的还要数这巴山的阴雨天气,那雨细细绵绵能下整整一月,镇子上的村民们指不了老天过活,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山上的雨落阁,每当此时,雨落阁便会在山脚下设帐施粥。 一开始无人知晓雨落阁此番举动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杀人魔头有了悔改之意?可接下来他们该杀人杀人,该施粥施粥。 直至朝廷派来的队伍打上了巴山,镇上受过恩惠的村民奔走相告,与雨落阁上下连通一气,这才将朝廷军队一网打尽。 此所谓山高皇帝远,而雨落阁成了他们唯一的庇护。 清水镇角落的一间茶楼里坐了不少人,说书先生将雨落阁阁主雨眠编进了话本子里,惹得茶客们不时拍手叫好。 楼上雅间里坐着两个人,稍微大一点的是个白衣姑娘,姑娘脸上遮着白纱,一身素净白裙,举手投足间透着淡淡的从容。 白衣姑娘旁边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少年腰间佩了把剑,他不时地用手摩擦着剑的剑柄,听了半日书,小少年脸上染了些许困意。 一阵狂热的拍桌声将小少年从倦意里拉了出来,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他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不耐烦道:“讲来讲去也就这几个故事,这群人这般激动,莫非是疯了不成?” 白衣姑娘抿了口茶,淡淡道:“的确是疯了。” 她甚至怀疑这些村民像是中了什么咒,才会这般追捧一个杀手组织的头头。 “走吧。”白衣姑娘扔下几枚铜钱带着小少年下了楼。 二人下楼时,苏澈差点撞上了另外两位小童子身上。 “哎呦!”其中一个小童子吃痛连连后退。 “阿猹你没事吧?”另一个小童子伸手扶了过去。 “抱歉抱歉!”苏澈连忙道歉。 那位叫阿猹的小少年罢了罢手,道:“我没事。” 扶人的那位小童子朝着苏澈狠狠瞪了一眼:“下回看点路!” “实在对不住了。”苏澈朝着二人行了个礼便跑出了门。 “哎这臭小子还跑了?” “阿殒算了,随他去,咱们上去吧。” 两位小少年轻车熟路摸上了二楼的雅间,待小二送完了茶水,那位叫阿猹的少年才道:“不知先生今日的话本子里会不会提到我们俩!” 阿殒往嘴里扔了颗瓜子,道:“那可难说了,你说咱俩又没接过什么大单子,故事都不精彩。” 阿猹眼底流出了一抹失落,小小少年不禁想到,若是不杀人,他何时才能名扬天下呢? 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杀人,雨落阁里的哥哥姐姐们对他极好,耳畔响起了哥哥姐姐们的话: 杀人越货的事情交给我们去做,阿猹阿殒只要快乐长大就好。 他和阿殒自小父母双亡,全靠着哥哥姐姐们拉扯才能活到今天,雨落阁便是他们俩唯一的家。 “阿殒!” “怎么了?”阿殒正听得入迷。 “你说咱俩什么时候才能为雨落阁做件大事?” “下辈子都难!”阿殒心不在焉,只盯着台子上的说书先生。 阿殒的志向可不在名扬天下,他只求能吃个饱饭,有个安稳地睡觉便成。 “哼!”阿猹轻哼一句,转过头去听先生说书。 苏澈出了门,只见玥姐姐正站在门口等他。 “阿澈怎么出来得这么慢?” “下楼时不小心撞到了两个人,耽误了会儿,对了玥姐姐……”苏澈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张了张嘴,没再往下说。 “阿澈,你可千万要记好了,你叫周澈,我叫周箐,我俩是亲姐弟,去年家乡闹水灾逃了出来,下次可别再说漏嘴了,咱们在这清水镇容不得半点差池。” “好的姐姐,阿澈记住了。” 二人身影逐渐走远,消失在了人来人往中。 近些日子,茶馆里的话本子主角逐渐从雨落阁阁主身上转到了一位年轻姑娘身上。 底下坐着的部分茶客竟有些糊涂了,怎么好端端的提起一个姓周的姑娘。 知情人解释说,小兄弟外地来的吧?咱清水镇最近出了个女菩萨,那女菩萨长得塞天仙,医术极高,简直是华佗再世…… () 还在找"相思劫了又劫"免费? 百度直接搜索:"易"很简单! (=) 第一百零九章云玥成神医 云玥在清水镇街头看病问诊已足足有了一个月,经她手底治过的病人没有一个不好的,不久她便名声渐躁,不只是清水镇的村民,就连十里八乡的病人也赶着过来瞧病。 日下山头,街上集市散去,街边巷角逐渐挂起大红灯笼。 排在最后边的病人是个瞎眼老婆婆,她杵着拐杖在凳子上坐下,颤巍巍伸出干枯的手腕搭在了桌子上,等着云玥替她诊脉。 这病是诊完了,可老婆婆没钱抓药。 “阿澈,带这位婆婆去药房抓药。” 旁观者一阵惊呼,活菩萨!这是活菩萨啊!第二日,她活菩萨的名声传得更广了,连雨落阁里饭后闲谈也是这位女菩萨。 这日傍晚,云玥刚收完药箱,从街角暗处走出来两个人。 “周神医请留步!” 云玥抬头一望,只见来人有些面生。 “不知二位找我所为何事?” 来人淡淡笑道:“周神医的名声在清水镇传了个遍,今日奉阁主命令,特来高价聘请神医上山做雨落阁的药师,” 云玥并未说话,低下头来继续收拾药箱。 “这……”来人面面相觑,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苏澈打断: “二位还是请回吧,我家姐姐向来只施义诊。” 来人见神医不肯,又不敢贸然行事,只得匆匆赶回雨落阁回禀阁主。 苏澈见那两人走后,有些不解:“姐姐刚才为何要示意我拒绝他们?” “不急,再等等。” “可万一他们不来了呢?” “会来的。” 雨落阁大殿,阁主雨眠正在立在窗前眺望远方。 门外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不一会殿门被推开,来人回禀道:“阁主,那周神医不肯上山当咱雨落阁的药师。” “哦?”阁主转过身来,脸上戴着面具,叫人瞧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阁主,要说我那家伙不识抬举,干脆咱们从别地再找个药师算了。” “也罢,此事便由你去张罗。”阁主的语气极为老辣,声音低沉,似是经历了岁月的雕刻。 从那日之后,雨落阁的人再也没有出现,云玥依旧每日在街头施药问诊,风雨不停。 虽说云玥此番义举感天动地,却也无形中断了许多医馆的活路,不少医馆半夜聚集人手,待天一亮便抄着家伙把云玥的摊棚团团围住。 听说那日刀光剑影间,周神医仍然面色不改继续替人诊病,说书先生醒木一拍,堂下连连叫好。 与此同时,周神仙身旁的小少年也名声大噪,十几个伙计一齐围上少年,不过两招皆败下阵来,人们纷纷感叹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从那以后,无人再敢去街头找周神医的麻烦。 就在苏澈担心雨落阁不再找来时,云玥将他叫来了屋子里。 小少年推开了房门:“姐姐你找我?” “阿澈,明天义诊你不用陪我,另外有事让你去做。” 苏澈一愣:“我正想找姐姐商量此事,雨落阁自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来过。” “我找你来也是为了此事,明日是村里一年一度的山神祭祀,你去……” 苏澈听罢有些疑惑:“这般做有用么?” 云玥嘴角轻勾:“试试便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街道巷尾人头攒动万人空巷,人人都在庆祝这盛大的山神节,就连雨落阁也来了不少人。 苏澈赶在众人前面将云玥交代他的事情布置完毕,而后他又混进人群里,随着拥挤的人潮一步步移动。 自雨落阁在江湖上站稳脚跟,清水镇每年的山神节都如今天这般盛大,祭祀主要由两个仪程组成,一是游街,雨落阁阁主的步辇走在众人前头,说是祭祀山神,倒不如说朝拜阁主来得确切。 苏澈瞧着眼前的盛况不由得皱眉,这雨落阁究竟给清水镇的村民下了什么蛊?他们对阁主的朝拜近乎癫狂,他瞧着这雨落阁不像个杀手组织,倒像是个邪教组织。 如此一来,他究竟何年何月才能杀了红老魔替姐姐报仇? 思绪纷扰间,苏澈跟着众人来到了山神庙前,这第二个仪程便是由清水镇的各大家族献上牛羊,由雨落阁阁主领着众人一齐跪拜在山神庙前合掌祈祷,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就在众人刚刚跪地时,只听见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山神像竟然四分五裂碎成了石头渣子。 台子底下寂静了三秒钟,随后如炸锅般宣泄开来。 啊啊啊啊!山神发怒了! 快跑!山神杀人了。 救命!山神吃人了! 村民们慌作一团,唯有那雨落阁的阁主仍然镇定地立在山神庙前,一动不动。 “阁主……阁主快醒醒啊!”说话的这位是雨落阁的副阁主北风。 “嗯?结束了么?这么快?”阁主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 “阁主出事了,山神像倒了。”北风一脸头疼,他好歹也是个副阁主,却总是操着一个老妈子的心。 阁主一听,也不是什么大事,满不在乎道:“倒了就倒了,明年再立一个,对了,祭品还和往常一样拿回去给崽子们开开荤,吃饱喝足了多下山跑跑单,咱们雨落阁要是再接不到单子,全跟着老子去桥头要饭去!” “唉……”北风仰天长叹,若十年前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定不会再上雨落阁这条贼船。 山神发怒的谣传在清水镇愈演愈烈,茶楼饭馆无一不再谈论此事。没过几日便人心惶惶,熟人见面不敢打招呼,与云玥刚来时的祥和宁静截然不同。 苏澈也想不明白:“姐姐你说,为何这清水镇这般崇信雨落阁阁主,崇信山神?” 云玥也正纳闷:“我本打算让你再造些怪事,可仅仅是神像破裂,村民们就如此反常,不过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那姐姐接下来打算如何?” “下药。” 这夜月黑风高,街上空旷寂静,两道黑影摸进了挨家挨户的院落中,将一包包白色粉末抖进了井里。 没过几日,镇上许多人得了种怪病,得了此病的人浑身奇痒难耐,脸上起满红疹,瞳孔发红,此等异状镇上的大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联想前些日子山神像崩裂的事情,众人只道: 山神发怒!报应来了! 得了病的人不敢出门,没得病的人生怕山神报复,也急出了一身病,一时之间清水镇犹如一座空镇。 这时,人们想起了女菩萨周神医,病人们纷纷来到了神医院子外,他们跪在门前哭着喊着求神医出手相救。 过了良久,苏澈走了出来,道:“诸位请回,这病我家姐姐暂时又没办法解决。”说罢他又将门关了起来。 病人们在门外哭天喊地却无人应答。 一百一十章云玥布迷局 苏澈合上了门,不解问道:“姐姐为何今日不救?” 云玥伸出芊芊玉指将书卷翻了一页,两瓣嘴唇轻轻一合,道:“不急。” “可我瞧着那些人病状似乎有些严重。” “放心,那药的用量不足以取人性命。” “好吧。”小少年捡起脚边的剑,继续练了起来。 雨落阁里不少人也染了此种怪病,此刻阁主在大殿内来回踱步,一脸焦急地等着雨落阁最好的药师鹿前来复命。 提起鹿北,此人身份极为神秘,他不仅身担药师一职,还是雨落阁情报堂外堂的堂主。鹿北在江湖上有一个极为隐秘的情报网,此情报网只归属他自己。也不知是何缘由,如此人物竟甘愿在雨落阁做个小小堂主。 不一会,鹿北匆匆赶到了大殿:“阁主!” 阁主迫不及待开口问道:“情况如何了?” “我行医多年还未曾见过此种怪病。” “去请江湖上最好的大夫来,就是绑也得给我绑上山。” “是,我即刻让轻尘去办。”说罢,鹿北退出了大殿,走廊里迎面走来了另一位高挑干练的女子,二人似乎没有瞧见对方,一脸淡漠擦肩而过。 那女子进了大殿,恭敬喊道:“阁主。” 阁主回头一瞧,脸上堆满了笑意:“阿颜来了,事情查得怎么样?” 那女子并未抬头,只道:“回禀阁主,那周神医是前几个月逃荒来到清水镇的,并没有其他可疑迹象。” “辛苦你了,继续盯紧她,若有消息立即向我禀报。” “是。” “对了。”阁主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道:“红老魔找到没?” “找到了,探子说他躲到了月牙镇。” “让他回来吧,就说擅自行动的事我不追究了。” “是。” 说话的这位女子是雨落阁情报堂内堂的堂主唐折颜,主要掌管阁内情报网,任何杀手加入雨落阁之前都得先经过她搜集情报验明正身,一般以青楼酒馆作为活动点,此人虽为女子,但她在雨落阁威望颇高,绝不亚于副阁主北风。 这情报阁内外堂本是一家,三年前鹿北进了雨落阁,阁主这才将情报阁分为内外两阁,不知为何,内堂堂主唐折颜不大待见这外堂堂主鹿北,她也驳不得阁主的命令,只当没鹿北这人。 到了第十日,云玥和苏澈在街头设棚施药,凡是喝了药的人,不过三日病状全无,身子皆恢复如初。此事一传,清水镇村民纷纷开庙造像,在山神庙旁仿着云玥的样子刻了尊遮面女神像,每日香火不断,相比之下一旁的山神庙便显得冷清了些。 此事传进了雨落阁阁主的耳朵里,恨不得即刻将神医请来雨落阁。 “她若还不肯来,就拿绳子绑来!”阁主一开口,堂下坐着的副阁主以及堂主们垂头直直叹气。 又来了又来了,阁主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动不动便要将人绑了来,这强行绑来的人也留不住啊。 前些日子,清水镇来了个戏班子,那戏班子里有个唱旦角的小生长得极为俊俏,阁主打那日瞧见了那小生,便茶不思饭不想,派人请了无数次,那小生傲着性子不肯给魔头唱戏。既然请不来,阁主只好命人将那小生绑上来了雨落阁,当夜小生便投了后院的水井。 副阁主北风一瞧阁主那倔脾气又上来了,只得自告奋勇道:“阁主,不如让我和宇鑫去试试那神医的底。” “也罢,快去快回,我这头痛症这几日又犯了,鹿北熬的那些药都不管用,快请神医来给我瞧瞧。”阁主说罢,众人将目光齐刷刷聚到了鹿北身上,等着瞧他的笑话,只见当事人不急不躁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仿佛无事发生。 领命之后,北风便和唐宇鑫朝着山下走去,这唐宇鑫为雨落阁事务总管,虽有些不善言辞,但性子沉稳,在雨落阁的地位也是数一数二,北风带上他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请来了神医自然算北风的功劳,若请不来神医,北风需将这黑锅一甩,唐宇鑫也不会多言,一想到这里北风便不禁心情大好,意气风发向前走去。 不一会二人便来到了清水镇街头,只见街头坐着位遮面白衣姑娘正耐心为病人诊脉。 北风一瞧,展示他男儿风采的时机到了,他狠狠啐了口吐沫在手心,将两额凌乱的碎发顺上去,嘴角轻轻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朝着白衣姑娘走了过去。 北风将手扶在了案桌上,清了清嗓道:“这位姑娘......” 北风话还未说完,一把利剑挥了过来,直直抵在他颈前,苏澈冷道:“患者请到后边排队。” “我不是......”利剑抵得更近了些,北风弱弱闭上了嘴。 撞了一鼻子灰,北风气哼哼回到了唐宇鑫身侧,不满嚷道:“她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爷可是这十里八乡最俊的崽,多少姑娘求我瞧她们一眼我都不带理一理的!爷就给她半柱香的时间,若她还不肯过来认错,爷立马就走,绝不含糊!” 一晃半日过去了,此刻太阳将要落山,一抹余晖斜斜照来,在地上拉出两个长长的黑影。 唐宇鑫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不是说要走么?” “这半柱香不是还没到么?”说着北风举起了手里的半截香,只见那香早已被人从腰折断。 唐宇鑫竟无言以对,眼瞧着最后一位病人起身离开,他疾步走了过去,拦下了白衣姑娘。 “二位请留步。” 苏澈见状,挡在了云玥身前:“姐姐今日义诊已经结束,二位改日再来。” “等等!我们不是来瞧病的。”北风上前一步,继续道:“我俩是雨落阁的人,阁主有请姑娘到雨落阁喝杯茶。” “雨落阁?抱歉,我家姐姐既不卖身也不卖艺。” 北风脸色一黑,强撑着脸面道:“哎,雨落阁并非青楼,二位莫非没有听说过雨落阁?” 苏澈却不耐烦道:“没听过什么雨落阁,你若再挡着,我可要拔剑了。” “阿澈,不得无礼。”云玥走上前来,道:“二位莫要见怪,弟弟年幼不知轻重,若是有得罪二位的地方还请多多海涵。” “无妨无妨,我怎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嘴上说着不见怪,北风心底早已恨得牙痒痒,这毛头小子也不出去扫听扫听,雨落阁副阁主北风,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冷酷杀手! “不知二位找我何事?” 北风道:“前些日子,阁中人得了怪病久治无果,阁主听闻姑娘妙手回春,简直华佗在世,特来请姑娘给阁中弟子治治病。” 第一百一十一章潜入雨落阁 云玥回道:“病人症状可是浑身起疹,两眼发红?” “是是是,就是这样,不过姑娘是如何知道的?”北风心底暗自寻思,莫非这神医还会神算不成? “前些日子镇上也有人得了此病,不过是一般的瘟疫罢了,阿澈,去将那方子取来。” 不一会,苏澈不情不愿拿来了一纸药方,递给了北风:“呐,照这方子抓药,每包药分三次煎服。” 北风大喜,接过药方瞧了瞧,道:“多谢姑娘的药方,只是还有一事需劳烦姑娘亲自走一趟。” “何事?” “我家阁主近日头疼症犯了,此刻卧病不起,姑娘宅心仁厚,还请前去治一治。”北风说得极为恳切,云玥似乎有些动容,正犹豫不决。 苏澈却道:“姐姐,这俩家伙瞧着不像是好人,你可千万不能跟他们去啊。” 北风的笑僵在脸上,他实在想将这小子绑起来狠狠抽上一抽。 “弟弟说得极是,我一个姑娘家实在不便跟着二位,若你们阁主病痛难耐,还请明日起早。”说罢,云玥提着药箱走了。 果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还是阁主的法子简单些,北风递了个眼神给唐宇鑫,唐宇鑫心领神会,二人蹑手蹑脚走上前去,提手一拍,云玥和苏澈双双晕了过去。 北风和唐宇鑫一人扛起一个趁着月色摸上了雨落阁。 恍惚间云玥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被绑住了手脚,只见眼前围了几个稍比苏澈小些的童男童女,正在说话的两位是粉雕玉琢的小萝莉,而小萝莉们旁站着的则是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 “他们是谁?” “不知道哎,北风哥哥刚才送来的。” 这两位小萝莉一位叫做唐胤笙,另一位叫做言小溪,此二人皆与先前茶楼里的阿猹阿殒一样,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路边乞讨时让阁主带回了雨落阁。 小少年们蹲在昏睡的苏澈面前观察了半天,阿猹伸出小手戳了戳苏澈的脸,道:“阿殒你瞧,这人是不是前些日子在茶馆撞到我那个?” 阿殒凑近了瞧,正巧苏澈刚刚睁眼,俩人大眼瞪小眼凑在了一起,吓得阿殒连连后退。 “活了活了,他活了!” 阿猹噗嗤一笑,将地上的阿殒拉了起来。此刻小萝莉们瞧见了这边的动静,也都围了过来。 四人将苏澈从头到尾品论了一遍。 吓死了吓死了,他忽然睁开眼睛,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这小哥哥蛮合我眼缘的,比雨落阁里这些毛头小子都要好看。 勉强凑合。 苏澈哪被别人这般打量过,以前跟着公子和扶哥哥,众人的目光都只在他二人身上,如今他倒有些不自在,轻哼一声,将俊脸别了过去。 少年少女们围在一旁窃窃私语,直至门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们这才扬起笑脸,齐声喊道:“阁主好!” 云玥抬头望去,殿门处走来几个人,最前面那人一袭黑衣,脸上带着面具,通身气质不怒而威,想来那人便是雨落阁阁主。阁主身后跟着三个人,这其中两位她白日里见过,而剩下的那位是个从未见过的人。 “崽子们乖啊,你们先出去,我这边处理点事情。”阁主挨个揉了过去,将少年少女们的头发揉成一团乱麻。 “好!” 待他们出去,阁主这才恼怒道:“谁绑了老子请来的神医,还不快些给神医松绑!” “是是是。”北风即刻走了上去,为云玥二人松了绑,果然是他的好阁主,这甩锅技术练得甚是炉火纯青。 阁主往殿上一坐,道:“手下人不知轻重,神医此番受苦了。” 云玥并未答话,松了绑同苏澈站在了一旁。 阁主又扯着嗓子喊道:“来人,看座上茶,平日里都白教你们了!” 云玥垂眸回道:“这就不必了,听闻阁主患有头疾,不如让我瞧上一瞧也能早些回去,明日还有不少病人等着我去诊治。” “也罢,还请神医替我瞧瞧。” 云玥又道:“来时我的药箱丢了,不知此处可有手帕和银针?” “鹿北有吧?”阁主将视线望向了身旁的鹿北。 “有的。”鹿北送上了自己的药箱,云玥不漏痕迹打量了一番,此人应当是雨落阁的药师,不知他医术如何,若贸然用毒只怕会露出破绽。 云玥从药箱里取出了脉枕,待阁主将手搭在脉枕上,她又将腰间的手帕拿了出来,铺在阁主手腕脉搏处,细细诊脉。 不一会,她又从药箱里取出了几枚银针,插在了他的手指尖处,再一次把上了脉。 阁主不禁问道:“诊得如何?” 云玥回道:“从脉象上看,阁主的头疾是心病所致,且积压已久,若是再劳心劳力,只怕这头疾会更加严重。” “这样啊......那可有得治?” “这病既是心病,若阁主不能放下心中执念,自然是没得治,药物只能暂时缓解疼痛罢了。” 阁主若有所思,道:“还请神医开几副缓解疼痛的方子。” 云玥提笔写下了方子,道:“既然如此,那我与弟弟便先告辞了。” 阁主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等等,神医不如在雨落阁住上几日,若我这病治好了改日定亲自送神医下山,来人,带神医去客房歇息。” 待云玥和苏澈退下后,阁主陷入了沉思,良久才道:“你们可瞧出了什么问题?” 北风摇了摇头:“明面上倒是瞧不出什么破绽来。” 阁主又问:“鹿北那药方你瞧着有没有问题。” 鹿北放下药方,淡淡道:“并无任何问题,只是用药新奇了些,至于具体药效还得等几日才能知晓。” “宇鑫你说呢?”阁主将目光投向了事务总管唐宇鑫。 唐宇鑫道:“我无话可说。” 阁主长叹了口气,道:“只怕没有破绽便是破绽,此人极难对付,若是用得好了,对咱们雨落阁大大有利,若是用得不好......”他没有再说下去,眼底不经意流露出一抹杀意。 夜色沉沉,七拐八绕后云玥和苏澈被带进了客房,两人的房间紧靠在一起,待雨落阁的人离开后,苏澈趁着夜色摸进了云玥的屋子。 只是他刚一进门,云玥便指了指窗外,道:“阿澈莫怕,过几日我们便能回去了。” 苏澈心领神会,道:“姐姐我怕黑,阿澈不敢自己睡。” “阿澈乖,你长大了可不能再想小时候那样了,回去吧。” 苏澈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见玥姐姐摇了摇头,示意他赶紧出去,因为接下来的日子注定不会太平。 () 还在找"相思劫了又劫"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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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二章云玥落圈套 云玥和苏澈在这雨落阁里待了几日,期间也曾传唤她为阁主诊过几次病,但阁主对她离开之事只字未提。 这天夜里她刚刚睡下,只听门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嘭嘭嘭,她屋子的木门被人拍得直响,敲门声里夹杂着两道通透清澈的少年音。 “周神医醒醒!” “周神医!快开开门,救救阁主!” 云玥开门一瞧,门前站着的是那日在大殿见过见过的两位小少年。 她道:“出什么事了?” 阿猹扑通一声跪下,眼眶里泛着泪光:“求求周神医救救阁主,他快不行了。” “你们阁主怎么了?”云玥将阿猹扶了起来。 一旁的阿殒急道:“朝廷的人攻上了雨落阁,阁主中了箭快不行了。” 阁主中箭?红老魔是雨落阁的人,兴许青寒的死正是阁主的授意,若是趁此机会杀了阁主,他就能为青寒报仇。 “带我过去吧。” 此刻苏澈听见了门外的声音也从屋子里出来喊道:“姐姐你要去哪?” 云玥回头,道:“阿澈就在这里等我回来。”说罢她便跟着阿猹跑进了无边夜色。 “姐姐等我!”苏澈也想跟上去,却被阿殒一把拦住。 苏澈从腰间抽出长剑,冷道:“让开。” 阿殒见势,眸子里闪过一道亮光,嘴角不自觉上扬,从身后取下了一把名为罗浮的机关匣子,他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人要同他动手了! “来吧!” 苏澈提起长剑毫不客气砍了下去,阿殒虽闪躲得有些狼狈,但步子始终有条不紊,利剑逼得越近,他便越兴奋。 待苏澈的身法招式到了第一个真空期,阿殒抓住破绽,打开机关匣子,嗖嗖一声,一支冷箭稳稳射向了苏澈。 苏澈侧身躲过了第一支冷箭,还没能喘口气,紧接着射来了第二支第三支......他躲得极为吃力,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可恶,他这一年来没日没夜练剑,竟连雨落阁的小屁孩都打不过,更别说为他姐姐报仇了! 苏澈狼狈地躲到了柱子后边,就在这时,机关声戛然而止,苏澈一瞧,原来是那小屁孩没了冷箭,正慌忙地给手中的机关匣子塞着冷箭。 阿殒刚给机关匣子装上第一支箭,苏澈的利剑便挥到了他颈前。小小少年在心底暗自悔恨,这机关匣子威力倒是足了,却装不了几只冷箭,早知道就让宇鑫叔叔给他搞个大点的机关匣子。 然而此刻阿殒最应该关心的是颈前的利剑不是?下一秒他便挤出两滴豆大的泪珠,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一脸冷漠的苏澈,可怜兮兮道:“哥哥舍得杀这么可爱的阿殒么?” 苏澈皱了皱眉头,稍稍移开了剑尖,道:“你若让开,我便不杀你。” “让让让,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阿殒乖巧地移到了另一边。 苏澈收起长剑,朝着院落门口疾步走去。忽然他的身后又传来两道冷嗖声,那两只冷箭斜斜射在苏澈脚底。 小少年清澈如银铃般地笑声在苏澈身后响起:“哥哥还真是心软呢。” 苏澈紧了紧手中的长剑,沉着眸子转身,这小屁孩竟敢骗他? “哎呀,哥哥生气了!”阿殒立马端起机关匣子,使出了一招万箭穿心,只见那箭雨在夜空中摩擦出明亮的火星子,划过完美弧度直直射向了苏澈。 苏澈挥剑挡去,却发现那箭竟是幻想所化,他那一剑落了空。他不由得心底一震,世间竟有如此箭术? “此为何招式?” 阿殒笑道:“哥哥若追上来,我便告诉你。”说罢他一溜烟跑进了夜色,苏澈见状,提步跟了上去。 阿猹跑得极快,每跑一段路他便要停下来,两脚不停地在地上踏着,奶声奶气地催促道:“周神医快快跟上!” 原本云玥心底还有顾忌,可这一路走来,雨落阁里遍地是烟雾腾腾火海和堆积如山的尸体,又派了个小童子来找她,那阁主或许真受了伤。 阿猹带着云玥从小路跑到了阁主所在的大殿,推门一瞧,屋子内静悄悄地,唯独那殿中央的卧榻上躺了个人。 “周神医快救救阁主!”阿猹扑腾一下跪到了卧榻前,一面回头催促着云玥。 云玥走到榻前一瞧那塌上果然躺着个人,那人带着面具,一身黑衣虽瞧不清血迹,但隐隐约约能瞧见他左胸口处喷涌着的热血。从身形和体态上瞧,倒是像极了那日她见到了阁主。 云玥蹲在身子,道:“你能帮我去寻个药箱吗?” “可是......”阿猹瞧了瞧塌上昏迷不醒的人,有些为难。 云玥又道:“若没有药箱我便没法救人。” “好吧。”小少年站起身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朝着门外飞快跑去。 此刻,屋子里只剩下云玥和塌上的阁主,她慢慢坐在了卧榻旁,袖口中的匕首滑落在手心,只要往那人心口位置再插一刀,她就能为青寒报仇。 她从未杀过人,即使见了再多血腥场面,到她自己动手时,她的手还是抖得如此厉害。 一想到青寒的死,她那颗犹豫的心又坚定了起来,她极力说服自己躺着那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死在他手底的人数不胜数,她只是替他们报仇而已。 可若青寒的死与他无关?杀人的只是他的手下而已,他大可不必替手下的人去赎罪。 错过此次机会,她再想动手只怕难上加难。 不,她只是替天行道,为那些惨死在他手底的人报仇而已。 心底的愧疚感减轻了几分,她举起手心的匕首慢慢朝着那人胸口靠近。 潜伏在暗处的几个人正紧紧盯着云玥的一举一动,见她从袖子里拿出匕首,北风不禁感慨:“啧啧啧,果然有问题。”他蹲得腿麻,正想站起身子,却被身后伸的一只手又按了下去。 “别挡着老子!” 北风嘴角抽抽,换了个姿势蹲着。 几人瞧着时机差不多了,正要出来收网,只见那周神医举起手中的匕首,划破了那人胸前的衣衫,将箭拔了出来,又从袖口掏出了个小药瓶,将止血药涂抹在了那人胸前,为他止住了血。 这......躲暗处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本以为她拿匕首是为了杀人,可这忽如其来的反转让众人措手不及。 此时,真正的雨落阁阁主这才走了出来,拍手叫好:“周神医果然是菩萨心肠!” 北风也一瘸一拐走了过来:“瞧瞧我说什么来着,神医姐姐怎么会害人,那个麻烦神医姐姐替我开服腿麻的方子。” 阁主一脚踢了上去:“甩锅甩到老子这来了?这馊主意还不是你出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雨落阁考验 北风哀怨地望了阁主一眼,却又不敢踢回去,只得道:“神医姐姐莫要见怪,这是雨落阁的规矩,任何加入雨落阁的人都要经受住考验。” 云玥起身,面色有些苍白,清冷道:“我未曾说过要加入雨落阁。” 阁主听了此话也不恼怒,只道:“周神医先别急着回绝,再给你一晚时间考虑考虑。”随即他又回过身子,问道:“周神医的弟弟都安排妥当了吗?” 唐宇鑫回道:“阿殒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已经将人带到了。” 云玥脸色一沉,厉声道:“你们把我弟弟怎么了?” 阁主见她如此着急,暗自欣喜他果然抓对人了,道:“不急,令弟好极了,不过明日好不好还得看神医是否愿意留下。” “我留下。” “哈哈哈哈哈哈,爽快。”阁主又指了指昨日她见到的雨落阁药师,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情报堂外堂堂主,身兼雨落阁药师,明日起你便跟着他,待日后你熟悉了阁中事务,鹿北便能专心搞情报了。” “我何时能见到我弟弟?” “不急,能见时自然会让你见。来人,送周神医回去。” 门外走进来一个侍仆,走到云玥身旁,道:“神医请跟我来。” 云玥跟着侍仆走出大殿时,身后响起一阵交谈。 “阁主,那小子估计是没气了,怎么办?” “既然没用了就扔到后山喂狼。” “可......万一江氏一族问起来该如何......” “一个没有灵根的臭小子罢了,再说那群老东西不过是阶下囚,还能翻出什么花样不成?” 云玥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头进了大殿。 北风见状,道:“神医姐姐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懂?” 云玥指了指榻上的人,道:“我可以救他。” 北风一愣,又道:“此人不过是个罪奴,神医姐姐不用劳心费神救他。” “行医救人不分贵贱。”说罢云玥走了过去,将榻上之人扶了起来。 阁主听了这句话,不由得哈哈一笑:“哈哈哈,好一句行医救人不分贵贱。我雨落阁也是如此,不论身份贵贱,只要是不怕死的血性男儿,我雨落阁大门永远为之敞开!” 阁主大义! 阁主大义! 阁主大义! 待云玥走后,阿猹这才从门外进来,兴奋道:“阁主阁主!猹猹今日的表现如何?” “猹猹演得好极了!我差点都信了!”说着阁主一把拎起了阿猹的后衣领,在空中晃来晃去。 “晕!阁主快放我下来!”可怜的阿猹像只小猫一样,紧紧蜷缩着。 阁主终于耍够了,这才将阿猹放了下来。阿猹只觉头晕目眩,死死抱住阁主大腿,弱弱问道:“阁主今日答应阿猹,若我能将神医骗过来,你就给我骑大马,可还说话算话?” 阁主今日开心,连连答应:“我堂堂阁主,说话算话!上来!”说罢他蹲下身子,示意阿猹骑上来。 阿猹欣喜骑在了阁主肩头,嘴里学着哥哥们骑马的口气:“嘚嘚嘚!驾!” 阁主一听,笑骂道:“臭小子还真拿我当大马!瞧我不吓死你!”说着他竟在原地转起圆圈,小小只的阿猹因为害怕,死死抓着阁主的衣领子不敢松手。 转得累了,阁主停了下来,气喘吁吁问道:“臭小子下次还敢不敢?” “我......”阿猹忍不住抖了激灵,抖完他立马红着脸从阁主肩头跳了下来,躲进了宇鑫叔叔身后。 阁主只觉后颈有一股子温热流进了后背,他伸手摸了抹,凑近一闻,一股馊臭味扑鼻而来。 “臭小子!你还敢在老子脖子上撒尿?”阁主气急败坏,从脚上褪下一只鞋袜,追着阿猹满地打。 众人哄堂一笑,尤其是副阁主北风,他只差笑趴在地上打滚,就连平日里话少的鹿北也不禁一展笑颜。 侍仆将那昏迷之人扛到了云玥先前住的屋子便离开了,合上门的那一刻,她腿一软直直跌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好险,若不是她举刀之时瞧见那人手指头没有前几日留下的针孔,这一刀她就刺下去了。 差点她就连累了阿澈,这雨落阁中危及重重,她得更加当心才是。眼下阿澈被带到了其他地方,也算件好事,只要她对雨落阁阁主还有用,那阿澈就是安全的,总比留在她身边安全。 待云玥缓过劲来,她走到床前为昏迷那人细细清理伤口,又重新上了药,缠上纱布后才坐下来歇息。 瞧他还带着面具,云玥将那面具摘下,烛光里那人面色惨白如蜡,五官到也生得清秀,就是太瘦了些。 恍惚间云玥似乎瞧见了什么东西,她低头细细瞧去,那人左脸竟刻了个“奴”字。 罪奴?她记得小时候在长安城也见过脸上刻字之人,哥哥曾说那些人是戴罪之臣的家属,罪不至死才在脸上刻字,卖进大户人家做苦工。 不过为何雨落阁里竟会有罪奴?莫非也是抓来干苦力的? 苏澈追着阿殒来到了后山,不曾想掉进了阿殒事先设好的铁笼子里,此刻,苏澈闭眼靠在笼子里,毫不理会铁笼外的阿殒。 “哥哥你倒是同我说说话哩!” “哥哥你睡着了吗?” “哥哥你若跟我说句话,我就给你抱床被褥来。” 铁笼外的小少年依旧不肯罢休。 “哥哥这后山里有狼,你怕不怕?” “哥哥你知不知道狼最怕什么?” 苏澈终于受不了他的聒噪,冷道:“我只知道狼最爱吃话多的小屁孩。” 阿殒咯咯一笑:“哥哥莫要唬我,我五岁的时候便能徒手抓狼了。” 见苏澈不说话,他又道:“哥哥你怎么又不理我了!” “是不是外边的人都像哥哥一样有趣?我除了清水镇哪也没去过......”小少年自顾自话,也不管苏澈听不听,想到什么便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苏澈此刻只担心玥姐姐的安危,没有心思去听那小屁孩的肺腑之词,等等,他或许能从这小屁孩嘴里套点话。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阿殒眼睛一亮,欣喜喊道:“哥哥终于理我了!你叫我阿殒就行。” “哪个殒?” 小少年似乎被问住了:“我......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字,小时候娘亲就是这么叫我,北风哥哥给我写过,但是我忘了......” 苏澈有些不耐烦,打断道:“你们阁主不是受伤了么?你就不担心?” “嘻嘻,现在告诉哥哥也无妨,那只不过是个考验罢了,我们阁主想留下你姐姐当我们雨落阁的药师!” “那我何时能出去?” “这个......我也不知道,阁主没说。” 苏澈闭上眼睛沉思,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个考验,他们将他困在这里,想来是用他来威胁玥姐姐替他们办事,希望玥姐姐那边一切顺利,他也得趁此机会继续练剑才行。 第一百一十四章少年醒过来 不过半月,云玥已将雨落阁上下打探得一清二楚。雨落阁共分为三个堂,两个杀手堂和一个情报堂。杀手堂堂主桐音,掌管雨落阁所有女杀手;另一位杀手堂堂主风悯,自然是掌管男杀手。这阁内原本只有一个杀手堂,可几年前的一个夜晚阁主性情大变,忽然下令阁内禁止男女杀手相好,久而久之便分为了两个堂。 “神医姐姐!”一道清甜脆糯地声音在院门前响起。 云玥不动声色将手心的书信收进了袖口,抬头一瞧,两个女娃娃走近了院落。这两个女娃娃,话多那位叫做言小溪,话少的叫唐胤笙,隔三差五便会跑到云玥的院落里找她说话。 云玥起身为两位小萝莉泡了杯茶,言小溪端起茶杯凑近鼻间闻了闻:“还是神医姐姐泡的茶好喝!” 云玥细细打量着两位小萝莉,她不禁有些好奇,两个小萝莉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本应该好好享受父母的疼爱,却进了这血雨腥风的地方。 “还不知你们两个又是怎么来的雨落阁?” 言小溪并未直接回答云玥,反而是抬起头来望着她静静地笑。云玥心下一沉,头皮有些发麻,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场,是她大意了,又道:“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 言小溪反问:“神仙姐姐你的故乡是不是有很多像你这样的美人?” “我的故乡......”云玥明亮的眸子黯淡下来,语气中透着淡淡的悲伤,似乎是是陷入某种回忆中。 “神医姐姐?神医姐姐?”言小溪喊了两遍,未见云玥应她,只得道:“我和小笙改日再来打扰姐姐。”说罢,她拉着唐胤笙退出了院落。 “小笙,你觉得神医姐姐可有哪里奇怪的地方?” “没有。”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神医姐姐和鹿北哥哥一样,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不比阁内其他哥哥姐姐亲切。” 唐胤笙忽然不说话了,言小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道:“小笙跟他们不一样,小笙是我的好朋友!” “走吧。”唐胤笙不等言小溪便朝前走了。 言小溪望着唐胤笙离去的背影,用力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气道:“哪来的大小姐脾气!这雨落阁除了我还有谁愿意跟她玩!” 言小溪刚骂完,只觉身后投来一道热烈的目光,回头一瞧,树下除了几片落叶什么都没有,难不成是她气出了幻觉? 待言小溪走后,云玥才从树后走出来,那个话少的小萝莉性子敏感脆弱,若能收为己用,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越是不合群的人,一旦能得到她的信任,就越难出卖同伴。 这日,难得雨落阁周围的黑云散去,阳光照进院子的水塘里,连鱼儿都三五成群嬉闹成一片。 床上昏睡许久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许久没动粘结了少许,好不容易他才瞧清的眼前的场景,白色的帷幔随着风儿涌动,一抹朝阳斜照进窗台里,窗上挂着两只风铃,风一吹便泠泠作响。 他这是在哪里?梦里吗?这般宁静温馨的场面他只在梦里见过。 正当他恍惚着,房门被人推开,只见一抹白影走了进来,那光照在白影身上极为刺眼,少年被那白影晃得睁不开眼睛。 “你醒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当他睁眼再开,竟看呆了去。 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像是从天上来的仙子。 是仙子么?他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境。 “把药喝了吧。” 那碗浓郁的药递到他的面前,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碗底,直至感受到指尖的热度,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他神色一慌,手足无措躲挪到了床角,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凌乱的发丝里。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云玥放下药碗,伸手要去拉他。 少年一开始有些抗拒,只要云玥一触碰到他的手,他的身子便会抖个不停。 “别怕。”云玥极有耐心安抚了半天,这才将他拉出了角落。 “来,把药喝了,喝了才能好得快一些。” 少年犹豫的半天,这才接过药碗几口灌了下去。喝完了药,少年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他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垂头时,他似乎听见头顶传来一阵轻笑,却也不敢抬头,直到听见一道门响,那白衣女仙子似乎出去了。 过了许久,少年抬起头来,将额前挡眼的长发拨到了一边,好奇地打量起屋子来。 这时一阵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吹得那铃铛清脆而响,煞是好听。他走到窗前摆弄起那两个铃铛来,嘴角不禁露出久违的笑意。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边推开,少年一慌,急忙坐回了床前,继续将头埋进了发丝里。 少年正埋着头,忽而面前飘来一阵香气,一闻见这味道,他的肚子咕得更厉害了,抬头一瞧,面前竟放着碗阳春面。 少年接过阳春面,还不等云玥递竹筷,便直接下手捞了一把塞进嘴里。 烫!好烫!烫得少年手都红了,却不舍得吐出来,未嚼过几下直接咽了下去。 “用筷子吃罢。” 一双竹筷递到了少年面前,少年愣愣接过竹筷,在碗中搅了几下,横着挑了几根面也没能吃到嘴里。 云玥这才瞧出这少年似乎不会用筷子,她将面和竹筷接过手里,夹起面来吹了吹,才递了过去,道:“张嘴,多嚼几下。” 少年呆呆张开嘴,一串热泪从眼底掉了下来,他忘了咀嚼,从未有人把他当做人来看,更别说亲自喂他吃饭。 不一会,那碗便见了底,少年似乎还没吃够,肚子仍然咕咕叫。 “慢慢来,一下子吃太多你会不舒服的。” “嗯。”少年在嗓子眼里低哼一声,这还是他第一次回应云玥。 吃完了面,云玥又为他烧了几壶热水,将他拉到了木桶前,她指着那桶里的水,问道:“会自己洗澡吗?” 少年极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仍然埋着头。 “那是为你准备的新衣服,洗完换上。”说罢,她便合上门出去了。 少年将手伸进水里搅和了几下,那水的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他还从未用热水洗过澡,一切是那么新奇而温暖。 云玥在院子里看了许久的书,后颈有些酸痛,她伸手揉了揉,忽然想起那人还在屋子内洗澡,洗了这么久不会是泡晕过去了吧? 她立即起身走到了少年屋子外,敲了敲门,问道:“你洗好了么?” 不见里边回应,云玥心下一沉,推门道:“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别......别......别进来。”少年听她推门,脸憋得通红,急忙伸手去够架子上的衣服。 第一百一十五章少年心发芽 少年换上了干净的白袍,那袍子极为轻柔,摸上去光滑舒服,他还从未穿过这般好的衣服,一时之间双手也不知该怎么放了。 少年走到了院落里,云玥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瞧,眉眼微微一皱,这要是在夜晚,她估计得吓坐在地上。 少年洗是洗干净了,只是那蓬乱糟糟的头发不曾打理,只露出半张毫无血色的脸,可不吓人么。 “来这坐下。”云玥指着一旁的石凳子,少年听罢,乖乖在那石凳子上坐下。 不一会,云玥端来了一盆热水,将昨日采摘来的木槿叶泡进水里,对着少年道:“把头伸进来,我给你洗洗。” 少年极为听话地将头埋进盆里,猛然呛了几口水。 云玥见状,无奈道:“你还是躺下吧。”说着她从屋子里搬来了几把椅子,示意少年躺上去。 暖阳照在少年微微发烫的脸上,惨白的脸上终于染上了一抹红晕,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堂堂正正躺在太阳底下。 原本放松的身子,在云玥触碰到他脖颈的那一刻又紧绷起来。只听见耳旁响起一道极为温暖的声音:“别紧张。” 云玥用木槿叶细细替他揉搓的长发,少年试着放松身子,却又因为太放松竟然睡了过去。 待他醒来,院中此刻只有他一人。他直起身子,墨发滑过耳尖酥酥痒痒。伸手一摸,他那蓬乱糟糟的头发此刻竟柔顺地贴在他的耳旁,就像他身上的衣裳一样滑。 这还是他的头发么?少年忍不住拾起几根,凑近鼻间闻了闻,似有淡淡的花香,这香味他似乎在哪里闻过。 “你醒了?”云玥从院外走来,手里拿着个小瓷瓶。 少年见她进来,立即站起身来,照旧将脸埋进发间。 “跟我来。” 少年跟在云玥身后进了另外一间屋子,那屋子原本是苏澈住的,自从云玥将少年捡回来,她便住进了苏澈的屋子。 云玥走到梳妆镜前,道:“坐下。” 少年小心翼翼在梳妆镜前坐下,瞧着那铜镜中拉长的半张脸,他只觉得有些好奇,晃来晃去看着镜子里的变化。 “别动。”云玥轻轻揽过他脸前的长发,整整齐齐束了上去。 少年俊脸的轮廓渐渐在铜镜里浮现,原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致使两瓣薄唇泛白无光,颧骨瘦得有些突兀,那双清澈的眸子正慌乱地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 “不错。”她替人束发的手法长进了不少,这少年若是能有个好家世出生在长安城,不知又要俘获多少女儿家的心。 “转过来我瞧瞧。” 少年听了她的话,犹豫着不敢将脸转过来。 “怎么了?”云玥走到他身前,只见少年将头埋得极低,生怕她瞧见什么。 “可是因为脸上的疤?” 少年沉默着不说话,似是默许了云玥的问题。 云玥蹲下身子,将他的头稍稍抬起来了一些,道:“那道疤并不代表什么,你要知道自己并不低人一等。” 云玥的话在少年心底狠狠一震,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从他被生下的那刻,脸上就被烫上了烙印,每个人瞧见他脸上的烙印,都只会用一种轻蔑的眼光将他唯一的自尊一点点消磨殆尽。 直至今日,忽然有个人对他说,你并不比人低一等,又一点点唤起他生而为人的自尊心。 “你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那烙印是别人给你印的,不是你自己,你不必为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你就是你,跟任何人都一样。” 少年愣愣抬头,眼眶里早已湿润,好似他孤独了这么多年,忽然有个人闯进他的心底,告诉他:你就是你,跟任何人都一样。 终于,他不再将头低低埋着,此刻,他的黑暗已久的世界里亮起了第一颗星星。 “这就对了!”云玥这才拿出袖口中的小瓷瓶,道:“这药叫做驻颜膏,涂上它你脸上的疤就会被遮盖住。” 说罢云玥用手指抹了些药膏,细细涂在他脸上的烙印处,若不仔细看,便看不出他脸上的那个字。 少年朝着铜镜中望去,果然他左脸看起来和右边的脸完全一样。他以前也在后院的水缸里照过镜子,可一瞧见那道丑陋的疤痕,他便朝着水缸里的水狠狠砸去。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低低道:“江落。” 云玥起身,想了想道:“江落......是个好名字,以后你便跟着我,没有人会再欺负你。” “嗯。”少年点了点头,这次没有再将头埋下。 日下山头,晚饭过后,云玥做了几道苏澈爱吃的菜,向着后山走去。 江落紧紧跟在云玥身后,这一路走来,没有人认出他来,也没有人朝着他指指点点,少年心底压着的巨石一下子消失,他不由得感激起眼前的云玥来。 自从苏澈被关在这笼子里,阿殒便日日来后山找他说话,此刻,苏澈正试图让阿殒帮他寻把剑来。 “哥哥,这剑你就别想了,我倒是可以找根棍子给你。” “也行。”苏澈也不挑了,有得练就行。 阿殒眉眼一弯:“那哥哥你先求求我。” 果然,苏澈就知道这小子才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他冷哼一声,坐回了地上。 “哈哈哈,哥哥不想要剑了么?” “阿澈!”不远处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苏澈抬头一瞧,竟是玥姐姐来了。 苏澈趴在铁栏杆上欣喜喊道:“姐姐!” 阿殒回头一瞧,蹦蹦跳跳迎了上去,道:“神医姐姐今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苏澈见状连忙大喊:“那是我姐姐给我做的!” 阿殒朝着苏澈扯了个鬼脸,道:“嘻嘻,你又出不来。” “别急,我今日做了两份。”云玥将食盒里的饭菜递给了阿殒一份,又将剩下的菜递给了苏澈,那碗底下折着张纸,苏澈接过碗的同时将纸塞进了袖子里。 这几日云玥所得的雨落阁消息皆是由苏澈从阿殒嘴里套出来的,再趁着夜色用炭块写到纸上。 阿殒吃完,舔了舔盘子,拍着圆润的肚皮,夸道:“神医姐姐不仅医术高明,就连厨艺也这么好!” “你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姐姐。”苏澈这边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在碗底换上了自己的纸,递给了云玥。 阿殒不禁杵着下巴叹道:“我要是也有个姐姐就好了。”杵着杵着他这才发现了云玥身后是个从未见过的人。 “你是谁?为何我从未在雨落阁见过你?” 云玥平日里都是一个人来,差点忘了身后还站着个江落,她将他拉到身前,介绍道:“他是江落,以后跟着我在药房打下手。” “江......江落?”阿殒瞪大了眼睛,这人怎么会是那个丑八怪罪奴呢? 这还是江落第一次堂堂正正被人介绍,他有些局促不安,正想将头垂下去,一想起云玥说过的话,他直了直身子,道:“我......我叫江落。” 第一百一十六章红老魔接单 回到院落后,云玥这才将手心的纸条打开来瞧,只见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五个字:红老魔已归。 读罢,她将纸条伸进烛火里,烧成了一团灰烬。 大殿里,阁主侧卧在榻上久久沉思,刚才北风呈上来一份单子,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接。 “阁主?阁主?”北风试探喊了句,却不见榻上之人回应。 北风走上前去,凑近阁主耳旁大喊:“阁主!” “嗯?怎么了?”阁主吓得从梦中惊醒,北风甚是无奈,这家伙果然又睡过去了。 “阁主接客了!” 阁主起身,清了清嗓:“咳咳咳......阿颜继续说,刚才讲到哪了?” 唐折颜垂着眸子继续道:“下一单在扬州,要求是扬州首富吴氏全族人的性命。” “又是灭人全族的单子,可有合适人选?”阁中最擅长灭人全族的无痕已死,阁主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究竟该派谁去。 北风想了想,提议道:“叶莫如何?这小子下手倒是挺狠的,但唯一缺点是经验不足,只接过几个小单子。” 阁主摇了摇头:“不够,毕竟是扬州首富,最好找个经验多的。桐音和风悯可曾回来了?” “尚未回来。” “这个单子有些难办,干脆推了算了。” 北风急道:“阁主不可,再退兄弟们就得挨饿了,实在不行就让我去吧。” “不成,你晕血还是老老实实留在雨落阁替我管事。”阁主将目光投向了唐宇鑫,道:“宇鑫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红老魔前些日子回来了。” 阁主眼前一亮,分析道:“红老魔的经验倒是多,就是说话能把人活活气死,叶莫那小子脾气暴躁一点就爆,容易耽误事,若是能再加上一个人,倒还可行。” 北风听罢补充道:“我记得唐夜影也在扬州,三个杀手灭个门不成问题。” “好,那此单就交给红老魔,叶莫,唐夜影去办!”阁主似乎又想起了一个人,道:“等等!阁内最近没什么病人,把周神医也带上,雨落阁的药师就应该出去见见世面,派人看紧了,有什么异常立马回来向我禀告。” “是。”众人齐声回应。 “散会!” 雨落阁后山,苏澈拿着阿殒送他的竹木剑试着挥了几下,这竹木剑极为轻巧,威力也不小,虽劈不开铁牢笼,却能齐齐斩下伸进笼子里的草木。 “哥哥,这剑如何?”阿殒缠了宇鑫叔叔好几日,才得了这么把竹木剑。 “不错,就是轻了些。”苏澈怕自己拿惯了竹剑就拿不起铁剑了。 “阿澈。”不远处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苏澈抬头一瞧,竟是玥姐姐来了。 “姐姐今日怎这个时辰来了?” “阿澈,明日我便不能来给你送饭了。”云玥走近,将饭菜递给了苏澈。 “为何?”苏澈在碗底摸到信纸和药丸。 阿殒在一旁道:“哥哥你还不知道吧?神医姐姐待会要同杀手哥哥们一起去接单。” 苏澈大惊:“接......接什么单?” “自然是杀人的单喽!” 云玥在铁笼旁蹲下,摸了抹苏澈的头,认真道:“阿澈,照顾好自己。” “姐姐!万事小心!”苏澈瞧着玥姐姐走远的背影,眼眶逐渐湿润。 阿殒见状,安慰道:“哥哥放心,阁主派了三位杀手哥哥去呢,定会保神医姐姐周全,尤其是红老魔哥哥能一个打一百个呢......” 听了阿殒的话,苏澈这才明白为何玥姐姐会去,可连扶溪哥哥都没能打过那红老魔,她又怎么能为姐姐报仇呢? 这太危险了,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困在这铁笼子里。无力感由心而生,他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也杀不了自己想杀的人。 苏澈趁着阿殒不注意,将手心的信纸打开来一瞧,只见信上落着几个清秀娟丽的字迹:“服下药丸,山神庙等我。” 原来玥姐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将药丸紧紧攥在手心。 云玥送完信后便带着江落直接去了大殿,此刻大殿下背对着她站着两个人。左边那人一头短发烈如火,腰间还挂着两把弯月刀。右边那位头上遮着连衣帷帽,低着头,没人能瞧清他的脸。 阁主瞧见云玥从门外走进来,起身迎道:“神医终于来了,我们等了你许久。” “阁主。”云玥停在了大殿下。 “介绍一下,你身旁这位是阁内数一数二的杀手红老魔,那红毛小子叫叶莫,此次你便同他们二人前去扬州接单子。” “是。”云玥身子微微一颤,她强忍着眼角的泪意,决不能让他们瞧出任何端异。 “神医姐姐久仰大名!”那名叫叶莫的红发少年朝着云玥打了个招呼,云玥抬头朝着叶莫点了点头。 红老魔侧身一瞧,只觉这神医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阁主坐回了位置上,道:“好,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你们便出发吧。” 原本策马加鞭十日便能到达扬州城,但云玥不会骑马,只能乘坐马车,这日程便耽搁了几日。此时,红老魔和叶莫正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在马车跟前。 叶莫已许久未曾杀人,身后的弯月刀早已饥渴难耐,恨不得立刻飞到扬州城,他不满发着牢骚:“诶老红,你说阁主为何要我们带个药师去?” “不清楚。” “女人可真够麻烦的!要不咱俩先走,让她自个慢慢来。” “不可,阁主说得看紧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真是麻烦!”叶莫憋着一肚子的火,若不是来前阁主再三嘱咐他得听红老魔的差遣,他早就到扬州城了,说不定此刻已经完成了单子,哪有这红老魔什么事。 云玥同江落坐在马车里,将二人的话一字不落全记在心底。 江落似乎从未出过雨落阁,他总是撩开一角车帘,新奇地打量着路上的一切。 半月后,四人终于来到了繁华热闹的扬州城。 叶莫才一瞧见城门,便兴奋地扬鞭策马而去,将红老魔远远甩在了身后。红老魔见状,也不着急去追赶他,仍然慢悠悠的走在马车前。 这一路走来,他想了许久也没能想起曾在哪里见过这神医,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定不会错,带着疑惑,他将马儿骑到了马车旁,掀起车窗帘,道:“神医和在下以前是否见过?” 红老魔忽然掀帘的动作吓得江落手一哆嗦,连连向后退去。 “不曾。”马车内传出一道极为清冷的声音。 云玥将手中的银针攥得极紧,原来那夜在临渊宫,跟在她身后的人就是红老魔,青寒的确是替她死的。 红老魔闻言愣愣放下手中的车帘,果真是他想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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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七章扬州城据点 入了扬州城,马车外人声嘈杂,叫卖声四起,江落被外边热闹的集市深深吸引,心底有了几分期许,若是他能下去瞧瞧就好了。 他将目光投向了云玥,却只见她紧闭着双眼,两道弯弯的月牙眉微微蹙着,似乎是在想什么难事,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懂为何她不喜欢这热闹的街市。 马车停在了一条狭长的巷子里,巷子尽头是道矮小的朱漆铁门,红老魔在铁门前下了马,朝着那铁门上拍了三下,不一会一个十五四岁的小丫头过来开了门。 “贵客里面请。” 红老魔回头瞧了一眼刚下马车的云玥,便扶着头顶的帷帽钻进了铁门,云玥和江落见状,也跟了上去。 进去一瞧,雨落阁在扬州城的据点竟然是家花楼。三人跟着那小丫头七绕八拐来到了楼顶的一间极为华丽的屋子。 小丫头敲了敲门,朝着门里喊道:“二爷,有贵客到。” 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一打开,只见门里站着个风姿绰约的花楼姑娘,那姑娘肤色极白,脸上化着浓妆,身段甚为妖娆。 花楼姑娘一瞧见门外站着的红老魔便一把扑了上来,尖着嗓音道:“哟,这位爷可许久没来奴家这儿了,快快请进!” 云玥一听,不由得愣住,莫非这红老魔带她来逛花楼? 见他二人进去,云玥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门里忽然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进来。” 云玥抬脚,走了进去。 那花楼姑娘这才注意到云玥和江落,尤其是江落,自打她第一眼瞧见江落,便迷得移不开眼。 “这位小兄弟以前可不曾来过呢!”花楼姑娘走到江落身旁,上上下下打量着,嘴角笑意扯得更开了些。 江落哪被人这般盯着瞧过,俊脸憋得通红,身子不由自主地朝着后边退去。 花楼姑娘一瞧,笑得更加开怀:“好生腼腆的弟弟,是刚来雨落阁的么?” “不......不是。”江落回答得极小声,向着云玥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花楼姑娘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云玥,好奇道:“这位又是?” “雨落阁新来的药师。”云玥淡淡答道。 红老魔瞧了半天的戏,这才开口问道:“情况探得如何了?” “我亲自打探的消息你还不放心?那朝阳花的确是出在了吴家门前。” “那就好,何时能动手?” “近几日城里的侍卫都调了出去,明晚便能动手。” “好。” “小麻雀!”花楼姑娘朝着门外喊道。 刚才带路的那位小丫头推门而进:“二爷。” “来,带三位贵客去厢房歇息,可千万别让那些不长眼的东西给冲撞了。” “是。” 小麻雀带着三人下了楼,穿过大堂走向了后院的厢房。 此时门外走来两位华衣公子,一位衣白润如玉,另一位衣红烈如火。 楼里的姑娘一瞧见这二位公子便蜂拥而上,热情似火。 “爷可是第一次来咱们万翠楼?” “二位爷长得好生俊俏。” “让小娟来伺候二位爷吧。” “让开!明明是我先瞧见的!” “怎么就你有眼睛啊!” 说着说着几位姑娘便在大堂大打出手,此事惊动了楼上的二爷。 伙计匆匆来报:“二爷,不好了,楼下几位姑奶奶又打起来了!” 只见那二爷对镜描着眉,道:“急什么,拉开就成了。这次又是因为王大人打起来的?” “不......不是,是两位面生的公子。” 二爷这才放下眉笔,婀娜起身:“我去瞧瞧。” 二爷下了楼却没在大堂瞧见伙计说的两位公子。 “人呢?” “被翠花和葱花领进上了二楼的包间。” “翠花葱花?怎会被她二人领走,那两位公子穿着如何?” 伙计回道:“穿着嘛,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二爷冷哼一声:“那就奇怪了,你去门口趴着听听,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一并要告诉我。” “是。”那伙计领命便走了。 不一会,伙计来报:“二爷,那两位公子问了翠花葱花几个问题便走了。” 二爷手里正剥着金桔:“什么问题?” “额......他们问您是男是女?” 二爷听罢破口大骂:“可去他大爷吧,老子是男是女关他们什么事!” 出了万翠楼,红衣公子忍不住道:“阿琰,我们不是去打探雨落阁消息的么?你为何要问那样的问题?” 白衣公子淡淡一笑,道:“刚在门外有人黑听。” 扶溪眸子一沉:“那就没错了。”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可以为青寒报仇了。 到了第二日,天色刚刚暗沉下来,昨日那条狭长的巷子里停着辆马车,小麻雀来到厢房,将红老魔,云玥江落三人请到了马车上。 一上马车,只见马车里早已坐着个人,云玥瞧着那人有些面熟,直到他开口说话,这才认出来此人不就是那位花楼姑娘,二爷吗? 昨日她还奇怪,为何一个姑娘会起这样的外号,可现在她明白了,这二爷就是个男的呀。 二爷见她一脸惊讶,只道:“红老魔没跟你提过么?我唐夜影也是雨落阁的杀手。” 云玥心下一沉,两个杀手本就难对付,现在又来一个,她本想挑起红老魔与叶莫内斗,如今加上个唐夜影,只怕是不好下手。 今夜不动手,她就只能等回去的路上动手,也不知阿澈现在情况如何了。 雨落阁后山林,苏澈计算着日子,是时候服下这药丸了。这段日子阿殒一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吵闹着竟也习惯了,如今要走,倒还有几分不舍。 怎奈他二人立场不同,注定成不了朋友,想起他曾利用阿殒套情报,心下又生了几分愧疚。 阿殒抱歉。 苏澈服下药丸,没多久便口吐白沫倒下了。 阿殒将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进了后山林: “哥哥你猜猜今日我给你带了什么” 不见苏澈回应,阿殒走得更近了些:“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小少年见苏澈倒下,心中有些慌乱,一把扔下手中的烧鹅,跪在铁笼子前哭喊着:“哥哥!哥哥!” 大殿上,阿殒泣不成声,若不是身旁的阿猹拦着,他只怕已经扑到苏澈冰冷的身子上去了。 此刻鹿北正在为苏澈检查着身子,他低下头在苏澈右手掌心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药味,心中已然明了。 殿上的阁主迫不及待问道:“鹿北,那小子真的死了?” “死了。”鹿北淡淡回道。 “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呢?” 鹿北又道:“许是心上有什么旧疾,受了刺激心悸而死。” 阁主沉思良久,道:“此事先瞒起来,切记不可让神医知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决斗红老魔 夜深人静时分,马车缓缓驶过沉寂的街道,最终停在了豪华气派的吴府门前。马车上的人在门前等了许久也不见叶莫赶来。 “这个耽误事的龟孙!怎的还不来?”唐夜影低声咒骂了一句,又将目光投向了红老魔,怒道:“等你回到雨落阁,可得向阁主好好告一告这龟孙的状!” “我们不等他了,直接动手吧。”说着红老魔一把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唐夜影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一双虎皮手套,戴好之后也跟着下了马车。 “那他们怎么办?就留下马车上?”唐夜影指了指马车里还未下来的云玥和江落。 “一并带上。” 这时,车里传出了一道冷清的声音:“二位不必管我,杀人之事我并不在行,你们去便好。” 红老魔一听,阴冷笑道:“那可不成,阁主之意是让我们带你来练练胆,留在马车上怎练得成?” 云玥听罢,只得从马车上下来,江落紧跟在她身后,也下了马车。 这一路走来那红老魔实在盯得紧,她根本没有机会下毒,看来眼下只有等他动手杀人的时候再找机会下毒了。 此刻吴府宅子外十分沉寂,偶尔从巷子深处传来几声瘆人的猫叫声。唐夜影走到高墙旁,轻轻一跃,便跳上了墙头。 恰巧此时墙里一队巡逻侍卫走过,侍卫们还未瞧清眼前的黑影,只见那些侍卫颈间爆裂开一条红色的血线,悄无声息倒在了地上,唐夜影将那只淬毒簪子上的血迹擦了擦,插回了发髻上。 没过多久,吴府的大门被人从里边打开,唐夜影站在里边朝着门外挥了挥手,示意红老魔可以进来了。 红老魔解下了腰间挂着的砍刀,他将砍刀凑近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刀间,眸子里露出一股嗜血的狂热。一阵邪风从门缝里吹了出来,吹落了红老魔那顶连衣的帷帽。 借着吴府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散出来的光,云玥和江落这才瞧清了帷帽下藏着的那张丑陋至极的脸,那是一张挤满皱纹的脸,脸上几乎瞧不见一块完整的皮肤。有皮肤遮盖的地方流着腐烂的浓疮,没皮的地方腥红的血肉就这般赤裸裸的露在外面。 云玥没能忍住心中的不适,蹲下身子趴在路边干呕,那简直不是一张人的脸,她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脸,已经无法用丑这个字来描述了。 红老魔回头瞧了云玥一眼,狰狞的脸上似乎露出一抹笑意,他从不肯轻易摘下帽子,一旦摘下,便要将人吓得魂飞魄散。 他冷冷吐出了几个字:“快跟上!” 江落见状,将云玥从地上扶起,道:“你别看,躲在我身后。” 云玥摇了药头,道:“我没事,进去吧。” 说罢二人跟在红老魔身后进了宅子,唐夜影却没跟进去,他翻身坐在了门前的石狮子上放风,杀人的事交给红老魔就行,他自己可不喜欢那些血腥的东西,尤其是他的淬毒簪子,那是他心间的宝贝。 即使来前云玥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真真切切瞧见红老魔杀人,却被吓得愣在了原地。 你可曾见过人间炼狱? 曾经云玥只想为青寒报仇,可现在她才惊醒,魔头便是魔头,即使是一群走投无路被迫杀人的魔头,只会更加可怕。 她曾在伏虚山地宫里见过血流成河的尸山,可如今见了吴府宅子里,地上尸体堆积如山,脚下粘稠的血河没过脚脖,宅子里里外外沉浸在红色的血腥里,像极了地狱。 红老魔杀得眼热,一刀劈下去,活活将人从中间劈成两半,脑浆炸裂,鲜血喷涌,将吴府上空的天也染成了红色。 妇孺四处躲逃的尖叫声回响在云玥耳旁,甚至有的人还在梦中便被斩下了头颅,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从不间歇,不论男女老幼,皆成了红老魔刀下的亡魂。 身子一软,云玥险些跌坐在地上,江落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她。 当云玥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红老魔正举刀朝着一孩童砍去,她站稳了身子,颤抖着手从袖口掏出一把银针,用力一甩,只见那些银针软绵绵地射向那道魔鬼之躯,可毒发的速度比她想的慢太多,红老魔丝毫不受干扰,直直将那孩童的头给砍了下来。 那孩童的头滚到云玥脚边,他正瞪着眼睛张大嘴巴,狰狞地望着她。 转眼间,宅子里安静了许多,那些曾经会喊会叫活生生的人,永远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唯有石阶上传来一阵清脆的幼儿啼哭声,那道声音在沉寂的宅子里格外响亮。 红老魔忽然放下手里的砍刀,他似乎被那阵响亮的啼哭声给吸引住,张望了半天,最终将视线锁定在石阶上。 他拖着沾满鲜血的砍刀,一步步走向了那襁褓中啼哭的幼儿。 他最喜欢小孩子的皮肤了,光滑鲜嫩吹弹可破,若是能掐出水的那种,他就更喜欢了。 云玥不死心,又从腰间抽出最后两根银针朝着红老魔背上甩去,那针稳稳插进他的脖颈,仍然毫无反应。 她心下一沉,果然还是没有用么? 就在这时,院落中央从天而降一位红衣公子,他手腕处戴着的银铃剧烈抖动,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云玥一愣,莫非是扶溪来了,那个人不会也......来了吧?她四处望去,却没有瞧见其他人的身影。 银铃刺耳,引起了红老魔的注意,他极为兴奋地舔了舔嘴角的血渍,染血的眸子里透出一道光来,在这漆黑夜色里十分瘆人。 自从他加入雨落阁的那天起,这主动送上门的没见过几个,更别说是来寻仇的。 红老魔紧了紧手中的刀柄,二话不说便迎着扶溪脸上砍去,只见扶溪轻轻一跃,后退了几步,轻轻松松躲开了砍刀。 红老魔嘴角不自觉上扬,才过了一年,这小子的功力倒是见长不少,着实比以前有趣了不少。他扔下手里笨重的砍刀,抡起拳头铆足了劲朝着扶溪脸上砸去。 扶溪身法极快,扔了刀的红老魔也没能砸中他一次,只见扶溪抓住机会绕到了红老魔身后,抬脚用力一踹,可那红老魔下盘极稳,就连一步也不曾动。 几招过后,红老魔似乎已经摸清了扶溪的路数,故意漏出身后的破绽,想引扶溪上钩。果然不出他所料,扶溪瞧见那个破绽,再一次绕到了红老魔身后,还未等扶溪站稳脚步,红老魔抢先一步转过身去,凝聚手心力量一掌拍了过去,正中扶溪胸口。 “扶溪小心!”云玥在一旁瞧得着急,情急之下竟喊出了声。 第一百一十九章红老魔之死 扶溪似乎早有准备,才会故意挨了那一下,只见他胸前忽然喷洒出一阵刺鼻的白色粉末,呛得那红老魔捂着眼连连后退。 竟又是这毁人眼睛的下三滥招数,红老魔倒也不恼怒,不用眼睛他照样能打。可当他刚踏出第一步时,只觉眼睛一辣,眼前的一切变得极为模糊。 可他不信这个邪,又踏出去了一步,整块脸便从头上剥落下来,全身上下其他外露的皮肤随后也跟着脱落,隐隐约约都能瞧见那血肉后的森森白骨。 只需再走一步,红老魔便会化作一摊血水。 可红老魔朝着扶溪这边走了好几步也没能倒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红老魔毒发速度之慢超乎扶溪想象,若是旁人中了他的三步蚀肤水,走出这第三步必将毒发生亡,可这红老魔只是掉了层皮,挥拳的力道不减分毫。 扶溪刚才生生挨了红老魔一掌,此刻身法速度不如从前灵活,躲闪间逐渐吃力起来。 眼瞧着那一拳又要狠狠落在扶溪身上,云玥趁机捡起地上的砍刀,朝着红老魔身后砍去,始终是女儿家,力气小了些,那砍刀只伤了红老魔一道浅浅的血口,犹如给他挠痒,红老魔身子一顿,扶溪趁势躲过了致命一击。 红老魔用力一拍,扶溪早已不在原先的位置。他气急败坏回过身来,模模糊糊他似乎瞧见了一道白色人影。 莫非是那个神医?红老魔一把抢过云玥手中的砍刀,将她狠狠踢倒在地,怒道:“你究竟是谁?” 云玥摔倒在地,猛地吐了口鲜血,她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冷道:“我是云玥,你可还记得?” 红老魔闻言一怔,连扶溪也愣住了,刚才他不曾注意到角落里站着个人,乍一看穿着白衣他还以为是阿琰来了,没想到竟然是云姑娘? “不可能!云玥已经死了!我亲手杀的。”红老魔不信,自己竟然也有失手的时候? “你杀的是我的朋友苏青寒。” “哈哈哈哈哈哈……”红老魔放声狂笑,又道:“所以你潜入雨落阁是为了找我报仇?” 今日怎这么赶巧,竟有两个人来找他复仇,那也没关系,来一个他便杀一个,来一双他便杀一双。 红老魔举起手中的砍刀,忽觉心口血气翻涌,似乎是毒发了,就在这时,红老魔还未能挥下手中的砍刀,他的胸膛便被人从后边刺穿,倒在了血泊之中。 谁也没想到最后杀了红老魔的竟然是一言不发的江落。 他默默走到云玥身边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走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此时天空竟飘起微微细雨,夹杂在血腥味中,似乎是上天下起了一场血雨。 宅子里又恢复了灾难前的沉寂,就连石阶上的幼儿也停住了啼哭,或许连那孩子也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场劫难。 扶溪缓缓蹲下身子,将头深深埋进膝里放声痛哭。他终于为青寒报了仇,可逝去的人终将不会回来。 为何命运要如此捉弄于他,当他发现自己爱上一个人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爱她的机会。 这或许就是天意。 没过多久,院落外走进来一白衣公子,他身上有些狼狈,似乎刚跟人打斗过。 白衣公子轻轻拍了拍扶溪的肩,将他扶了起来,离开了宅子。 吴府门前的石狮子旁躺着个黑衣人,只见那人双眸紧闭,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他的手中还握着把簪子,那簪子上干净如初,没有血迹。 十日后,云玥和江落如期赶回了清水镇的山神庙,却没能在山神庙前寻到苏澈的身影。 一经打探才知,山神庙近日不曾来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莫非是阿澈没能逃出来?云玥心下一慌,随即朝着雨落阁走去。 回去前她曾对江落说:“我得回雨落阁打听阿澈的下落,你不必跟着我。” 江落却不肯独自留下,只道:“你去哪我便去哪。” 恍惚间,云玥的脑子里似乎想起了另外一道声音: 娘子去哪我便去哪! 可那人始终是负了她。 她没时间沉溺在悲伤中,眼下找到阿澈要紧,江落愿意跟着她那便跟着吧。 整理好情绪,她再一次来到了雨落阁。 此刻,雨落阁大殿上弥漫着一低落的氛围,谁也不曾想到此次扬州任务竟然折损了两名顶尖杀手。 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阁主的怒吼: “找!给老子继续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叶莫和神医找来!” “是!” “另外!传令下去各个堂主盯好自己手底的人!一定要把混进雨落阁的内奸给老子揪出来!碎尸万段!” “是!” 各个部门的侍从领命退出了大殿,此时大殿上只剩下了三个人,分别是阁主,北风,唐宇鑫。 只见阁主瘫坐在榻上,喃喃问道:“你们说究是谁走漏了此次行动的风声?” 北风摇了摇头,道:“说不上来,我现在瞧谁都像是混入雨落阁的细作。” “宇鑫你觉得呢?”阁主将目光投向了总管唐宇鑫。 唐宇鑫低着头,淡淡道:“鹿北。” 阁主眼眸一沉,道:“此话怎讲?” “直觉。” 北风却道:“我瞧着倒不像是鹿北,虽说他与我们在一起时话不多,但业务能力绝对没法质疑。” 阁主想了想,道:“北风说得有理,老话说得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信他。” “报!”门外走来一小侍卫:“回禀阁主,门外周神医求见!” 阁主猛然坐直了身子,道:“她可是自己回来的?” 来人禀道:“她和江落一起回来的。” “带她进来!” “是!” 不一会云玥和江落便被带到了大殿。 还未等云玥站稳,阁主便迫不及待问道:“神医解释解释,为何你们三人同去就只有你一人回来?”显然阁主没把江落当人。 云玥不卑不亢,道:“红老魔和唐夜影是被人所害,至于叶莫,我从一进扬州城便再也没见过他。” “那红老魔和唐夜影又是如何死的?” “我因为见不了血腥,当时就在吴府门外的马车里候着,至于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 良久,阁主才道:“既然如此回去吧。” “是。”云玥正想退出大殿,阁主忽然改口道:“慢着,来人把江落拖下去,给老子好好审审!” 阁主话音刚落,门外走来两个人,将江落拖出了大殿。 云玥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十分后悔,当时在清水镇她应该在坚定点,明知带他回来定是九死一生。 现如今她也只能眼睁睁瞧着江落被人带走。 此时殿上又只剩下三个人,阁主又问:“你们觉得这神医所说的话有没有漏洞?” 北风道:“好像没有什么漏洞,不过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阁主若有所思:“或许没有漏洞便是漏洞,派人盯紧她,见了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都得向我回来禀告。” “是。” 第一百二十章云玥救桐音 此刻的雨落阁后山林比往常萧条了不少,偶尔能听见林子深处传来几声孤寂的狼叫声。自从苏澈走后,阿殒便时常一人待在这铁笼子旁。 哥哥你们外边的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有趣? 哥哥若肯求我,我便答应你。 “阿殒!”阿猹寻了来,这雨落阁唯有阿猹能同阿殒说得上几句知心话。 “阿殒,神医姐姐回来了,阁主交代说......千万别说漏了嘴。” 阿殒眼光呆滞,神思恍惚,道:“猹猹,你可有想过离开雨落阁?” 阿猹微微蹙眉:“为何要离开雨落阁?哥哥姐姐们待我们不好么?” “好,可我想去外边看看。” 阿猹歪了歪头,眼底透着疑惑,他想不太明白阿殒的话,雨落阁不好么?哥哥姐姐们不可爱么?他自己只想留在雨落阁,成为雨落阁最顶尖的杀手。 虽然目前为止,他还没杀过一个人,可谁说成为顶尖杀手就必须得杀人呢? 雨落阁上上下下瞒得紧,云玥没能套出一点关于阿澈的消息,活生生的一个人如同人间蒸发。 江落被抓走审问也还没放出来,云玥此刻如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丝毫头绪。 院落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玥抬头间两个小萝莉已经站在了院门前。 言小溪道:“神医姐姐,阁主传您去一趟大殿,哦,还让您带上药箱。” 带上药箱?莫非是有人受了伤? “稍等,这就来。”云玥起身回到屋子,挎上药箱便跟着两个小萝莉来到了大殿。 阁主见云玥来了,起身迎了过来,急道:“神医来得正好,快来为桐音诊治。” 只见榻上躺着个女子,那女子生得极美,一身水色烟裙像是从江南画里走出来的妙人,只不过此刻这妙人眉头紧锁,豆大的汗珠从前额滚落,似乎疼痛难耐。 云玥见状,只道:“还请各位回避,毕竟是为女儿家诊治。” “来,所有人跟着我出去,小溪和胤笙留下。”阁主说罢便带着其他人退出了大殿。 言小溪半跪在桐音身旁,抬眼问道:“神医姐姐,可要我帮你什么忙?” “打盆热水来。” “好!”说罢言小溪提起裙边,咚咚咚跑了出去。 云玥为桐音细细检查了一遍,伤痕主要集中在手腕和脚踝处,五脏六腑呼吸不畅,似乎有中毒之状。 云玥将药箱打开,拿了几枚银针,插在桐音胸前,只见桐音忽然猛地咳嗽了一声,吐了口黑血出来。 “擦血。” “啊?”唐胤笙似乎没反应过来神医在叫她。 “帮她擦一擦血。” “哦,好。”唐胤笙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桐音嘴角的血迹。 云玥又拿了几枚银针,扎在桐音每个手指尖和脚指尖,将淤血都放了出来。榻上四处沾满了血迹,不知道的人瞧了,定要误会成凶案现场。 空闲间,云玥扫过唐胤笙此刻的神情,小萝莉神色中虽有些惶恐,但还算镇定,不失为一个栽培成自己人的好苗子。 忙活了一阵,云玥总算为桐音排出了一部分毒,只不过剩下的毒她并不打算一次清理干净,她可不曾忘了那日红老魔杀人的场景,只怕救活了桐音,又会有更多扬州那样的灭门惨案。 虽说医者仁心,可倘若不分是非救了不该救的人,对于更多的人来说便是灾难。 经历了一番,她倒是看得透彻,这世上没有好人坏人之分,生而为人既有行善的可能,也有作恶的可能。 是非难辨,终究还是在个人,又有谁说过杀了仇人便是正道,杀了无辜的人便是歪道,不过是一样的杀了人,有了正当理由,便成了正道。 这世间诡辩之事太多,即使是说上三天三夜,她也难说得清楚。可这并不耽误她从心,对于是非,每个人心中有自己的定义,既然做了选择,那便会接受相应的结果,天道轮回,大底不过如此。 她所做的便是从心,她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可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她的人,这便是她所行的道。 清理干净后,云玥拾起药箱从大殿退了出来。 阁主和一应人等仍然守在门外,此刻见神医出来,都围了上来。 阁主率先开口问道:“桐音如何了?” 云玥淡淡答道:“已无性命之忧,只不过送来得晚了些,她手脚中毒已深,怕是再难站立。” 此时,一个云玥从未见过的男子抢先问道:“那她手呢?还能弹琴么?” 云玥摇头道:“弹不了。” 那男子情绪有些失控,扯着云玥衣袖,急道:“神医可还有法子,若桐音弹不了琴,比杀了她还难受。” 阁主这才发话:“快了拉住他,神医辛苦,小溪送神医回去吧。” 北风等人一拥而上,勉强将那失控男子拉住。 待云玥走后,北风劝道:“风悯,节哀。” 阁主闻言一脚踢了过去,骂道:“滚犊子!人还没死呢劝什么节哀?会不会安慰人?”说罢他将目光投向了情绪失控的风悯,劝道:“风悯,准备后事吧。” 风悯一听,眼泪不自觉掉了下来,情绪更加失控了。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阁主,好家伙,他自己说得比北风还狠!却没一个人敢说出来,只是默默拍了拍风悯肩膀,摊上这么个阁主,定是前世造的孽。 阁主感受道众人埋怨的目光,又补充道:“一群完犊子!老子说的准备是指等桐音醒过来,该劝的劝,该骗的骗!” 哦,众人恍然,原来阁主说的是这个后事,可转念一想,这事似乎比办丧事难上许多,干脆就办个丧事了,省的麻烦。 这话要是让风悯听见,只怕是当场去世。 至于阁主就不好说了,没准他就是这个意思,只是最后强行辩解了一番,依照他怕麻烦的性子,就没他做不出来的事。 可怜了阁主手下这群兄弟,说也不敢说,问也不敢问。 最终还是阁里的老实人问了出来:“阁主,那桐音以后怎么安置?” 这话便问到点子上了,果然唐宇鑫作为这雨落阁唯一的老实人,总是能提出最为尖锐的问题。 雨落阁的杀手可是一群活要面子死受罪的杀手,你可以骂杀手丑,也可以骂杀手怂,但你绝不可以骂他们杀人不得劲,这无疑在质问他们的业务能力。 桐音最为杀手堂的一堂之主,若是连站立都成了问题,更别说带领杀手堂的姐妹在杀人方面更上一层楼。 风悯怒吼一句:“大不了我来养她!” 阁主听了,不满道:“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屁话,桐音是为我雨落阁受的伤,就算以后杀不了人,咱也不能委屈了她!让兄弟们寒了心!” 阁主英明!阁主英明!阁主英明! “那......”唐宇鑫只觉阁主说了半天废话,还是没说要如何安置桐音。 众人都等着阁主发话,良久阁主才叹道:“转幕后吧,至于月子钱......从风悯例份里扣。” 众人一阵唏嘘,这世间再也找不出比阁主更为厚颜无耻之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鹿北救江落 雨落阁地牢里,江落被人绑在木架子上,用手指般粗的绳子抽得鲜血淋漓,浑身是伤。 “牢头,这小子又晕过去了!” 只见那躺在软榻上的牢头半眯着一只眼睛,阴阳怪气道:“叫醒了接着审。” “是!” 狱卒领了命,猛灌了口辣酒,喷在了江落伤痕处,江落这才从剧痛中醒来。 “说不说!说不说!” 一鞭鞭抽在江落尚未结巴的伤口上,溢出殷红的鲜血,可他不曾哼过一声。 牢头伸了个懒腰,起身道:“看来这小子嘴实在硬,不来点真手段,怕是不会开口。来人,将我那把凌迟用的小刀拿来。” “是!” 狱卒正要去拿刀,抬头间只见不远处走来一白衣人,狱卒连忙哈腰道:“鹿北大人今日怎有空过来?” 鹿......鹿北大人?牢头没了刚才的蛮横,换了副嘴脸,恭维道:“鹿北大人许久不见!您老近来身子可好?”刚说完他便后悔了,问药师这话似乎不太合适。 鹿北不曾理会那牢头的问候,淡淡道:“审问可结束了?” 牢头一听,莫不是上面派来查进度的?他总不能说还没审完吧?这不得显得他办事效率低么? “回......回鹿北大人,审完了,这小子招供了。” “哦?他招供什么了?” “这......”这个难住牢头了,阁主只说要审,却不曾说要审什么,编瞎话也不知从何编起,他这可是实实在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鹿北并不打算深究,只道:“既然审完了,此人我便带回去试药了,至于阁主那边,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没人能保得了你。” 牢头一脸惶恐,跪谢道:“是是是,多谢鹿北大人提点,属下再也不敢了。” 鹿北解下绳子,将江落带了回去。牢头诚惶诚恐来到了大殿,禀道:“回禀阁主,您要我们审的人审完了。” 阁主刚端至嘴边的热茶又放了回去,道:“可审出什么来了?” “禀阁主,我用尽了酷刑,那小子什么也没说。” “哦?什么也没说?”阁主陷入了沉思,难不成那神医说的都是真话?他虽很想将神医拉去审问一番,可毕竟神医能治病救人,眼下已经把她弟弟搞没了,若是再拉去严刑拷打,那他以后这老寒腿,头痛症什么的可指望着谁? 人嘛,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为人处世总得给对方留点回转的余地。这话可是上一辈老阁主传授给他的肺腑真言,虽然那老家伙最终还是没能给自己留条活路,可笑可笑,最能说话的人竟死得最快。 阁主抬头,只见那牢头还停留在大殿上,又道:“你还有什么事?” 牢头欲言又止,本想将鹿北带走江落的事情说出来,可转念一想,万一鹿北追究起他白日里撒谎的事,岂不是再一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他可要倒大霉了,凡事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嘛,既然阁主没问,那他便不说了,日后就算是追究起来,他也没错处可挑。 牢头如意算盘打得直响,话到嘴边便成了:“没事没事,阁主您老人家多多注意身子,您要是倒下了,那咱们雨落阁......” 阁主听罢极为不快,罢了罢手,示意牢头赶紧从他眼前消失。他似乎能理解为何这牢头当了半辈子牢头,仍然只是个小小的牢头。 言小溪和唐胤笙将云玥送回了住处,小萝莉们正准备要走,云玥忽然出声喊着了唐胤笙。 “小笙慢着,我今日瞧你颇有几分当医者的天分,不知你可愿意随我一起学习药理之术?” “我?”唐胤笙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为何神医选中的是她?明明雨落阁中小溪更惹人疼爱。 言小溪也愣住了,眼底有些不甘,为何神医姐姐选中的人是唐胤笙?那唐胤笙话都说不利索,看起来又蠢又笨,哪有她聪明伶俐? 言小溪怎受过这种委屈,她睁大了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道:“神医姐姐为何只要小笙不要小溪?难不成是小溪做了什么让神仙姐姐不开心的事,才令神仙姐姐如此厌恶小溪?那小溪走便是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娃娃,云玥竟被一个八九岁的小娃娃给堵住了话,若真让言小溪走,只怕这小娃娃要记恨着自己,无疑是给自己招了个敌人。 无奈之下,云玥只得道:“我之所以选择小笙呢,是因为要想当个好医者,不仅仅需要一颗聪慧的心,还得能吃苦。” “可小溪也愿意吃苦!”泪人儿可怜巴巴,说罢眼底便滚落几滴晶莹的泪滴。 唐胤笙这才明白,原来神医是瞧中她老实肯吃苦的品质,此前她还从未想过当个医者,只想着成为桐音姐姐那样厉害的女杀手,只是桐音姐姐今日的下场让她多了几分怯懦,或者当个医者是个不错的选择。 唐胤笙想了许久,道:“成。” 言小溪见状,急道:“那小溪也要一起!” 云玥见唐胤笙答应,道:“那从明日开始,你俩跟着我学习药理之术吧。” “好耶!”言小溪破涕为笑,果然,神医姐姐还是喜欢她的。 言小溪和唐胤笙刚走,院门外又响起一道轻快的脚步声,云玥回头一瞧,只见门边站着个她从未见过的少年。 还未等云玥开口,那少年笑着问道:“你就是雨落阁里近来名声大噪的周神医?” “你是?” 少年一脚踏进院中,自我介绍道:“久闻神医大名,我是鹿北大人手下的药童轻尘。” 云玥一怔,竟鹿北手下的人? “不知公子找我做什么?” 轻尘解释道:“我们大人请神医去一趟药师殿。” “好。”云玥虽只见过鹿北几次面,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鹿北这人心思深沉,她看不太透。 云玥跟着小药童轻尘来到了药师殿,远远地她只瞧见鹿北似乎在替人治病,走近一瞧才发觉那榻上躺着的人竟是江落。 云玥心下一惊,莫非是鹿北救的江落。 轻尘上前一步,道:“大人,周神医请到了。” 此刻江落恰巧也醒了过来,他瞧见进门的云玥,眼底透着欣喜,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竟想坐直了身子。 “别动。”鹿北正细致地为江落身上的伤痕涂着药,他这么一喊,江落又躺了下去,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云玥。 云玥也不曾说话,静静站在后边等着,心中暗自揣测,难不成鹿北救江落是为了拉拢自己?可她一个刚进雨落阁没势没权的人,没有道理来拉拢她啊? 她想了想,这鹿北十有八九是想将自己收入麾下,至于他为何要暗中培植实力,想必怕是与阁主不合想单飞。 如此一来,她倒是可以利用鹿北与阁主之间的隔阂,瓦解阁主的势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鹿北邀云玥 待鹿北为江落涂完了药,他站起身来,道:“这驻颜膏日后不要涂了,会害了他。” 鹿北这话似乎是说给云玥听的,可他的目光未曾落到她身上。 江落闻言慌乱辩解:“不......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要涂的。” 鹿北一眼扫过江落,只见江落连忙将头垂了下去,他似乎很怕鹿北。 不知为何,云玥总觉得他二人似乎甚是熟络,是她的错觉么? 鹿北朝着一旁的小药童吩咐道:“轻尘,将少主带下去。” “是,大人。” 少主?她没听错吧?这鹿北竟然称江落为少主? 轻尘将江落带出了药师殿,鹿北拂了拂袖,道:“周姑娘,这边请。” 云玥跟着鹿北来到药师殿的偏殿,二人对坐在案桌前,鹿北端起桌上的青瓷茶壶替云玥斟了杯清茶。 “周姑娘有什么疑问只管问便是。” 云玥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茶杯,他这是在试探她么? “不知鹿公子找我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替周姑娘解答疑惑了。” 看来想套这鹿北的话或许不大现实,也罢,省去了不少弯弯绕绕,云玥直接开口问道:“我弟弟何在?” 鹿北并未直接回答她,只是转头朝着门外道:“带他进来。” 侧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另一位小童子低头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的人正是云玥寻了许久的苏澈。 “姐姐!”少年瞧见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眼角微微湿润。 “阿澈?”云玥起身走到苏澈身前,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郎,眼底是久违的欣喜。 “阿澈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何为没去清水镇的山神庙等我?” “这......”苏澈将视线投向了鹿北,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了。 鹿北示意小童子将苏澈带出了偏殿,这才缓缓道:“周姑娘可知凡是在雨落阁死了的人,最终会被送到哪里?” 云玥一脸茫然,只听见鹿北淡淡说道:“祭坛。” “祭坛是什么地方?” “祭坛是雨落阁卜卦的地方,上好的尸身会被当做肥料埋进土了。” 云玥听罢有些站不稳身子,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她差点又害得阿澈白白送命。 “为何帮我?” 鹿北抬头久久凝视着她,良久才道:“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云姑娘。” 云玥惊慌对上他的深邃的眸子,手心久握的银针的缘故早已捏出了汗。 “你们是何时知道我身份的?” 现如今青寒的血仇已报,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你刚在清水镇落脚的时候,阁主派人查过你,那封造假的密函便是由我手下的人送去的。” 造假的密函?云玥险些忘了鹿北不仅仅是雨落阁的药师,还是情报堂的堂主。莫非那个时候鹿北便在帮她? “所以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差不多。” “那你们为何还放任我杀了红老魔?” 鹿北解释道:“确切来说,整个雨落阁只有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听了鹿北的话,云玥心底又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莫非你是想拉拢我?” 鹿北摇了摇头,道:“不是。” 不是拉拢?那他为何要帮她? 云玥正想问出口,却只听见鹿北风轻云淡道:“我想让你来当雨落阁的阁主。” 噗,云玥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没听错吧?鹿北竟然想让她成为雨落阁的阁主? “那......那个,为......为什么?” 鹿北反问道:“你在雨落阁待了不少日子,感受如何?” 云玥眸子一沉,只道:“人间地狱。”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扬州的灭门惨案,她仍心有余悸。 鹿北见她这副神情,心中了然,道:“这便是理由。” “那为何你不做这雨落阁的阁主?” 明明鹿北比她更有能力去当雨落阁阁主,为何他还要推别人上位?但鹿北并未回她的话,瞧他那副神情,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云玥又问:“那你为何选中我?” 鹿北这才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阁主,也不是所有人都当得好阁主。除了勇气智慧担当,最不可或缺的是对黎明苍生的怜悯。” 鹿北大抵是雨落阁唯一清醒的人,可云玥从未想过要去解救天下的黎明苍生,在此之前,她只想为家人报仇,可后来她才发现云家的仇并不是杀个人就能解决的。 青寒的死不也一样么?杀了红老魔她就甘心了么?若不是无意卷入五大家族之间的纷争,青寒便不会因她而死。 她从未想过主动去害谁,可她身边的亲人,朋友却一个个因她而死。 大哥云樟为护她周全自愿躺进石棺献祭。 姐姐云荇,若不是她将姐姐带到楚子衿那里,断不会给姐姐招来杀身之祸,连带着她那未曾某面的小侄。 临渊宫那晚,死的人本应该是她云玥,可青寒却替她而死。 她若足够强大,便能保护自己想护的人。 她不该一味逃避,因为麻烦总是会不断自己找上门。 “好,我答应你,不过......” “你说。” “阿澈不能留在雨落阁。” 鹿北应道:“明日我便暗中派人送他离开。” 阿澈此时是她唯一的牵挂,没了牵挂她便能放手去做,就算最后失败了,她也算是解脱了。 鹿北最后又问了一遍:“你可想好了?一旦开始便没有退路了。” “嗯,那便不留退路吧。” “那好,我会竭尽全力助你夺位。” 过去的事即将翻篇,此后她便是为了天下的黎明苍生而活。 “为何帮我?”云玥又问了一遍。 鹿北一怔,道:“因为江落啊,我不是说过了么?” 云玥这才想起鹿北似乎与江落认识的事,问道:“你与江落是怎么认识的?” “你可曾听过巫族的传闻?” 巫族?云玥摇了摇头,她从未听过什么巫族。 鹿北起身,缓缓解释:“江氏一族乃是上古巫族遗留下来的一支血脉,巫族人擅长观测天文地理,推演人事天命。只不过后来,随着朝代的更迭,这支血脉逐渐融入了其他血脉,推演的能力便越来越弱,江落是最后一个拥有纯正血脉的人,也是最有希望成为国师的人。” 云玥不解:“那为何他会在雨落阁?” 鹿北继续道:“自古以来,江氏一族在夜郎国拥有极高的地位,国师夺权的不在少数,近几十年愈演愈烈,十八年前夜郎国国主下令彻底废除国师一职,当时的国师也就是江落的父亲,连带着江家所有男儿,皆被斩首,女眷全成了罪奴。” “那江落呢?” “江落那时尚未出世,待他降生正好遇上天下大赦,因此逃过一劫,成了个罪奴。” 第一百二十三章送苏澈离开 云玥一惊:“莫非阁主将江落掳来为的是他巫族的身份?” 鹿北点了点头,道:“没错,且确说阁主掳来的不止是江落,还有江氏旁族的长老。” “江氏旁族长老?为何?” “因为阁主的目的可不止是这小小的巴蜀,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云玥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简直难以想象,若是让阁主得到了天下,那整个人间都将沦为炼狱。 “只不过......”鹿北继续道:“阁主的第一个愿望落了空,江落并不曾为他推演过任何东西,久而久之阁中人只当他是个痴儿。” 难怪了,云玥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江落会被当成替身,还差点死在她手下。 云玥心中尚有疑问,又道:“那你为何救江落?” 鹿北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嘴角微扬,问道:“云姑娘可信天命?” 云玥摇头认真道:“不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若是依照天命我已然成了刀下亡魂。” 鹿北神秘一笑,道:“可你又如何断定现在所走的路不是上天注定的呢?” 鹿北这么一问倒是将云玥问住了,她也无法断定这是不是天命。 究竟何谓天命? 鹿北提出的问题困扰了云玥一整夜,天色微亮她便起身,来到雨落阁最高的那座山头,目送着阿澈离开。 马车上的苏澈仍在昏睡,或许等他醒来又会是另一番天地。 阿澈,将这一切不愉快都忘了吧。从此做个平凡的人,过天底下最自由的生活。 云玥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回头来人竟是鹿北。 她继续望着那辆驶向山脚的马车,低低问道:“那忘情散都喂他喝下了么?” 鹿北只道:“你不该替他做决定。” “可我希望他能平安快乐。” “药效一过,他只会更加痛苦。” 云玥喃喃自语:“待他药效过了,若我还活着,定亲自同他道歉。” 阿澈,好好活下去。 鹿北派出去的马车将苏澈送回了长善门,守门的老仆一瞧见苏澈跌不忙跑进了院子,激动喊道:“老爷!老爷!” “何事如此惊慌?”只见一个两鬓染白,眉宇间似乎透着淡淡悲伤的中年男子从院子里走出来,此人正是长善门门主苏晋。 “少......少爷回来了!” 中年男子一惊:“什么?澈儿回来了?他人在哪?” 老仆结结巴巴:“就......就在外边的马车里!” 苏晋跟着老仆来到门外,掀起帘子一瞧,马车里躺着的少年可不正是他的澈儿么? “来人!快去找大夫!等等!霁城主可还在?” 老仆答道:“回门主,霁城主刚动身没多久,这会估计才出了城。” 苏晋急道:“快快快将人请回来!这天底下就数霁城主的医术最好,快请回来替澈儿治病。” “是!”老仆驾马向城门方向追了出去。 不一会老仆便瞧见了霁家的马车,远远地他便大声喊道:“霁城主!霁城主!” 待车帘一掀,马车里坐着两个人,白袍公子是霁琰,红衣公子是扶溪。 霁琰探出头一瞧,唤他那人似乎是苏家的家仆,问道:“老伯寻我何事?” 老仆喘道:“霁......城主,我家门主请您回去替少爷治病。” 扶溪眼前一亮,道:“可是阿澈回来了?” “是......是他。” 霁琰朝着车夫喊道:“来人,即刻掉头回苏府。” 帐子里少年睡得极为安稳,霁琰为苏澈把了脉,道:“苏门主不必过于担忧,阿澈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暂时昏睡。” 苏晋紧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今早他才知晓女儿身亡的噩耗,若是澈儿也出了什么事,那他日后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这,苏门主老泪纵横,呜咽着哭了起来。 霁琰见他哭得如此伤心,只得劝道:“苏门主请节哀,身保重身子要紧。”他抬头一瞧,只见扶溪神色也极为凝重。 此时,床上昏睡的少年也醒了过来,苏澈摇摇晃晃起身,盯着众人良久,问道:“你们是谁?” 苏晋一听,差点跌坐在地:“澈儿?澈儿不认识为父了?” 苏澈茫然摇了摇头,他自己又是谁?他怎么通通不记得了? “天啊......有什么报应便冲着我好了?为何通通报应在我苏家后代身上?”苏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扶溪上前一步,问道:“阿澈不记得我了?” 苏澈仍然迷茫,道:“不记得了。” 扶溪又问:“那你可记得云玥?”见苏澈摇头,扶溪自己也疑惑了,莫非那日带走云姑娘的不是苏澈?那云姑娘又是怎么去的雨落阁? 霁琰见状,从腰间抽出几根银针扎进苏澈各处穴位,可苏澈并无任何反应。 扶溪道:“如何了?他是怎么失的忆?” 霁琰回道:“但从穴位上看没有任何问题,他这种情况或许是服下了什么药,才导致了失忆。” 扶溪闻言大致有了猜测,伏虚山地宫那日应该是苏澈救走了云姑娘,他二人去了雨落阁替青寒报仇,所以扬州杀红老魔那日他才会遇见云姑娘,红老魔死后,云姑娘便将阿澈送了回来,那云姑娘去了哪里? 扶溪又问:“可有什么药能解开阿澈的失忆症?我还有事想要问他。” 霁琰摇了摇头,道:“若是药物所致,那就没什么法子了,只有等时间长了,待药物消逝,他自然会想起来。” “多长时间?” “或许是几个月,亦或许是几年,说不大准。”霁琰想了想,道:“扶溪,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扶溪一愣,道:“你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没有,可我总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一些事......一些人。”霁琰陷入沉思,虽说他知道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妻子,那妻子过门没几日便死了,凶手至今未找到。 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心底总是空落落的,却又说不出缘由来。 扶溪只道:“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 想起来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只是可怜了云姑娘,独自承受着这一切。 他忽然羡慕起阿琰和阿澈来,一个是受了刺激失忆,另一个是服用了药物才失忆,他们都忘了青寒的死,也忘了云姑娘,忘了那段不愉快的过往,忘了便忘了吧。 他要是也能忘记这一切该有多好?可他不能忘,若连他也忘了青寒,那这世上就没几个人记得青寒,那才是真正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姐妹离间计 送走苏澈后云玥便搬来了药师殿附近的院落里,她在鹿北的暗中帮助下逐渐接手了药师殿。江落伤好后时时跟在云玥身后,替她研磨草药或挑拣药渣。 每每此时江落总会感到身后投来一道炙热的目光,回头一瞧,鹿北正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注视着他,江落只得放下手里的药材,坐回自己的位置拾起案桌上那本沉闷的古籍。 鹿北给江落请了许多教书先生,天文,地理,算数一样不落,可江落并不喜欢这些枯燥的文字,还是那清香四溢的草药更为有趣。 唐胤笙不知是何时进来的,此刻她端着挑拣好的草药送到了云玥身旁,道:“周姐姐,药已分好,请您过目。” 云玥接过草药仔细瞧了瞧,又随口出了几道题,眼前的小萝莉都对答如流,云玥不由得一叹,她果然没有瞧错,这女娃娃是块学医的料子。 “不错,分得很好,可以回去休息了,明日过来教你碾药。” 唐胤笙退出了大殿,没下几步台阶只见台阶石狮子旁露出半张脸来,那脸的主人她熟悉极了。 “你怎么在这?” 言小溪见唐胤笙望向了自己,欣喜道:“胤笙,神医姐姐怎么说?” 唐胤笙应道:“周姐姐说我可以回去了,明日再来。” 言小溪听罢,这才从石狮子后边走出来,手里还端着尚未分好的药草。 “胤笙,我跟你换换如何?” “这......”唐胤笙一脸为难,不知该如何拒绝。 言小溪走近唐胤笙,扯着她的衣袖撒娇道:“胤笙,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这药我是在分不出来,奈何肚子也饿得紧,帮帮我吧?嗯?” “若周姐姐看出来......” 言小溪立即接话:“你只管放心,若神医姐姐瞧出端异,我就说是我趁你走后拿的,绝不会将你供出来。” 唐胤笙拗不过言小溪,只得答应:“好吧,不过......” “谢谢胤笙!”言小溪不等唐胤笙把话说完,便夺过唐胤笙手中的盘子,提脚上台阶踏进了药师殿。 “神医姐姐!神医姐姐!药材我都分好了。” 云玥只瞧了一眼,便认出这草药是刚才唐胤笙分好的。她正愁着如何将这位牙尖嘴利的女娃娃打发出去,不成想机会来了。 云玥佯装发怒,神色冷了几分问道:“这药是不是你自己分的?” 言小溪哪见过这般动怒的神医姐姐,语气有些发虚,道:“是......是我分的。” 云玥见她仍不肯说实话,随手拿了一片,又道:“那你说说这草叫什么?” 言小溪答不上来,心中暗自懊恼,为何唐胤笙没跟她说还有提问这事? 云玥余光一扫,门前似乎晃过一道身影,心下已然明了,又道:“是不是有人帮你分了草药?” 言小溪垂着头,不肯说话。 “你若不肯说实话,那我只好将你交给阁主了。” 言小溪始终是害怕阁主,她慌忙抬头,眼底噙满泪水,道:“神医姐姐千万别告诉阁主,他不会喜欢撒谎的孩子。” 云玥蹲下身子,语气轻柔了几分,道:“那你告诉我,是谁帮了你?放心,我不会罚你。” “是......”言小溪犹豫再三,还是吐出了那两个字:“是胤笙。” 唐胤笙此刻就站在门外,将里面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她身子抖得厉害,似乎置身于冰窖中。 “胤笙,进来。”云玥将唐胤笙喊了进来,言小溪惊慌抬头,见胤笙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她便知晓胤笙定不会再理她。 “胤笙、胤笙你听我说。” 唐胤笙直直绕过言小溪,走到云玥面前跪下。 “胤笙,你可知错了?” “知错了。” “要想成为一个好的医者,绝不可滥竽充数,偷奸耍滑。因为医者必须要对未来的病人负责,你若敷衍了事,就是在拿病人的命当做儿戏。你以为自己今日只不过是帮了朋友一把,殊不知未来会害死多少条无辜的性命。” “是。” “回去后把道德经抄上十遍。” “是。”唐胤笙低着头退出了大殿,从头到尾她也没瞧过言小溪一眼。 云玥见言小溪也跪了下去,叹了口气,道:“你起来罢,我既然说过不罚你就不会罚你,都回去吧。” 鹿北站在一旁瞧了半天的戏,这才站出来,道:“好一招离间计。” 云玥诧异回头:“你都猜出来了?” “我竟没想到你会从这俩孩子身上下手。” 云玥嘴角一扬,道:“孩子往往最能让人放松警惕。”她刚到雨落阁时不也被这俩孩子试探过么?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眼光不错,这俩孩子身世都不简单。” 云玥一怔,道:“此话怎讲?” 鹿北解释道:“这俩孩子的族人皆为雨落阁杀手所杀,四处流浪时又被阁主无意间捡回来,你说这世间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云玥一愣,抬头对上鹿北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心底狠狠一震,脑子里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想,莫非这两个女娃娃也是鹿北早就安排好的? 若果真如此,那这鹿北心思之深远远超出她的意料,与他合谋究竟是好是坏? 鹿北这人实在难以琢磨,只期待日后可千万别成了敌人。 言小溪出了大殿便四下寻找唐胤笙的身影,最后她在二人时常一起玩耍的青青柳树下找到了唐胤笙。 唐胤笙见言小溪来了,起身要走,却被言小溪一把拉住。 她极小声道:“胤笙,对不起。” 唐胤笙愣愣望着言小溪,直至今日她才发现自己对小溪极为陌生,千言万语涌至嗓眼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怨她?怪她?还是骂她?似乎也没那个必要了。 言小溪见唐胤笙不肯说话,眼泪婆娑道:“胤笙你就原谅我吧,大不了那十遍道德经我替你抄好了!” 唐胤笙冷冷回道:“不必了。” 言小溪没了耐心,语气极为生硬:“哎,不就是害你被罚了么?我都诚心实意跟你道歉了,还替你抄书,怎么还不肯原谅我?一点小事至于这么生气?” 唐胤笙听了她这番话,心底的寒意更加重了几分,她用力甩开言小溪的手往前走去。 言小溪气急败坏,哭着骂道:“唐胤笙!你要是走了!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唐胤笙不曾回头瞧见言小溪一眼,她的心已经沉进了寒渊。 言小溪愣愣盯着唐胤笙远去的背影,直至那抹蓝衣消失在她视线里,她才惊觉唐胤笙是真的离开了。 思绪恍惚中,她似乎想起第一日与唐胤笙见面的场景。她紧紧拉着胤笙的小手,道: “你是孤儿,我也是孤儿,那以后我们就一起玩好不好?” “好。” 胤笙不爱说话,阁里其他孩子常常欺负她,每次都是小溪拎着扫帚出来,才赶跑了那些人。 可是她好像把自己最重要的朋友弄丢了。 言小溪蹲在地上哭了许久,直至嗓子哭哑,她才站起身来,喃喃自语:“只有小孩子才需要朋友,我言小溪不需要任何朋友。” 第一百二十五章雨落阁难关 雨落阁自从损失三位杀手后便再没接过任何单子,眼瞧着粮仓逐渐见底,兄弟们个个饿得面黄肌瘦,有胆子稍微大些的人已经准备好行囊,想要下山单干。 阁主也急了好些日子,再拿不定主意,只怕他这阁主的位子早晚得让人掀了。 此时,副阁主,堂主们以及一应的管事都聚集在了大殿之上,有想法的出点子,没想法的就凑个人数。 一位不知名人士建议道:“要我说啊,咱干脆拿起刀往山路上这么一拦,给钱的就过,不给钱的就打,打到他们给钱为止。” 阁主一听,褪下鞋袜便砸了过去,恨铁不成钢骂道:“咱们雨落阁是杀手阁!杀手啊!还要不要点脸了?怎也学那群土得掉渣的贼人?” 众人一想甚是有理,他们可是杀手啊,怎么能做拦路抢劫那种没牌面的事情,这要是传了出去,他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从雨落阁出来的人。 另一位面生的小兄弟出来建议道:“阁主,我觉得咱们阁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弟兄们业务不积极,除了大单子,一般的小单子都提不起兴趣来。” 这人的话直戳阁主心窝,太对了太对了!他以前怎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阁主清了清嗓,道:“咳咳咳......不错,这正是我思虑许久的问题,诸位兄弟可有什么妙计?” 那位小兄弟又道:“阁主,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咱们可以给兄弟们每人建个账本,跑单多的月底多拿钱,跑单少的月底就少分钱,再者就是将兄弟们的本事集中化,话多的,爱与人交流的便多多下山拉客人,不爱说话的只管完成单子,这样一来即使没人主动找咱,也还是有单子可做。” 阁主听罢,褪下了另一只鞋袜砸了过去:“你当咱们这是茶馆啊!这客人还能拉来不成?” 北风在一旁听了许久,实在听不下去了这才站出来说道:“阁主,实在不行就下山要饭吧,至少还能......” 北风话还未说完阁主便已经解开腰带扔了过来:“你小子能不能认真点?这可关乎雨落阁未来的发展!” 前些日子刚回来的风悯上前道:“阁主,要不然兄弟们下山收些保护费吧?这清水镇的村民受咱们庇佑这么些年,也该为雨落阁出一出钱。” 阁主已不愿再说话,默默脱下上衣砸了过去。此刻,他全身上下只剩这条长裤了,不能再脱了,他将目光投向了阁内的老实人唐宇鑫。 “鑫叔可有什么好法子?” “节省开支,共渡难关。” “唉,也罢。”阁主仰天长叹:“回去吧,都回去吧。”众人退出了大殿。 就在众人刚离开没多久,阁主还未来得及穿上鞋袜,只见殿外急急忙忙跑来一个人:“阁主!阁主!咱们有单子了!” 阁主脸露喜色:“哦?是么?哪家的单子?快拿来我瞧瞧!” “是......是苏州的单子,这次也是灭全族的大单子!” 阁主紧紧握着手里的单子,眼角微微湿润,终于来大单子了,兄弟们不用再挨饿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次的单子派谁去呢? 思虑再三,此次单子决不能再出什么岔子,得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前去。 阁主将风悯和唐宇鑫叫回了大殿,道:“你们二位皆是我雨眠信得过之人,此次任务定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唐宇鑫一口应下。 “可是......”风悯一脸为难,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阁主不快问道:“你小子又怎么了?” 风悯回道:“我若是走了,只怕桐音她......” “你只管放心去,桐音那边我会找人陪着她,你走前她什么样,回来定是什么样!” “成。” 入了夜,阁主仍旧辗转难眠,这趟苏州的单子有了唐宇鑫和风悯只怕不太够,唐宇鑫虽然稳重谨慎,可他多年来处理阁中大小事务,没怎么接过单子,为保险起见,还是得再寻一个人。 可是寻谁呢?阁主闭上眼睛,鹿北的模样浮现在他脑海里,真的要派鹿北去么? 第二日,阁主将唐折颜,风悯,唐宇鑫叫来了大殿,道:“此次单子便由你们三位去接,切记不可出任何岔子,快去快回。” “是!”三人齐声回答,领命退出了大殿。 风悯见状,戏谑道:“我还以为阁主会派鹿北去,没想到竟派了折颜,莫非......你和阁主之间有什么不能言说的小秘密?” 唐折颜回过头来狠狠瞪了风悯一眼,可下一秒她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云玥刚出诊回来,只见院门前站着个侍从,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那侍从一见云玥回来,立即迎了上去,道:“周神医,阁主有请!” 云玥跟着侍从来到了大殿,只见那榻上又躺了一个人,仔细瞧去像是情报堂的堂主唐折颜。近日是怎么了?为何这雨落阁的女杀手接连着出了事? 待云玥为唐折颜诊完了脉,心中有了疑惑,唐折颜这是中毒之症,可究竟是什么人才能给她下毒呢? 莫非是鹿北下的?可眼下她没法向鹿北求证,只能起身道:“唐姑娘所患之症暂时无法确定,需将她送到药师殿细细检查一番。” 阁主叹了口气,道:“来人,将折颜送到药师殿。” 云玥走后,风悯道:“阁主,不然就派我和鑫叔去吧。” 阁主沉思了许久,起身道:“风悯你去将鹿北叫来。” 待风悯走后,此时殿上只剩阁主和唐宇鑫。 “鑫叔。” “我在。” “盯好鹿北,迫不得已时可就地斩杀。” “是。” 云玥带着人将唐折颜抬到了药师殿,她还未同鹿北说上一句话,风悯后脚也跟了来。 望着鹿北远去的背影,云玥有些不知所措,这唐折颜她是救还是不救呢? 正当她陷入两难之境时,鹿北手底的小药童轻尘走了过来。 “周神医,鹿北大人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云玥一怔,打开一瞧,信纸上落着几行字:云姑娘,当你瞧见这封信时,或许我已经离开了雨落阁,阁主已对我起了疑心,我能做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轻尘是我唯一的亲信,你若有需求情报堂那边你尽管同他联系。 “他这是......”云玥将目光投向了轻尘。 轻尘解释道:“鹿北大人要我协助您在最短的时间内夺权。” “可是他还没告诉我要如何做。” 轻尘轻声一笑,道:“没有安排才是最好的安排,鹿北大人就是这么说的,他相信您。” 云玥似乎懂了鹿北的意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尽人事,知天命即刻。 第一百二十六章一去不复返 金色的余晖落满铺灰的窗台,桐音呆呆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她的脸上似乎铺了层冰霜,眼底毫无波澜,犹如一滩死水。 自从风悯走后,她便一直坐在这里。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阿猹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桐音姐姐该吃药了。” 桐音未曾回头来,只是沙哑着嗓音道:“风悯走了多久了?” 阿猹一怔,眼眶已微微湿润,却仍强撑着回道:“风悯哥哥......走了快半个月了。” “那他可说什么时候回来?” 阿猹悄悄擦了擦眼泪,道:“桐音姐姐先把药喝了吧。” 雨落阁大殿上,阁主赤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已有一阵,旁人不敢相劝。自从阁主听完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他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大殿底下的人窃窃私语,雨落阁一连折了三位大将,莫不是雨落阁风水不行了? 良久阁主才回过身来,似是不敢相信地又问了那探子一遍:“你说鑫叔他......他们怎么了?” “回禀阁主,唐总管,风悯大人还有鹿北大人皆死在了苏州。” “他妈谁干的?”阁主的一声怒吼传遍了整个大殿。 “不......属下不知。”那探子身子抖得厉害,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将脸埋到了地上。 “查!立马给老子去查!” “是!”探子唯唯诺诺退出了大殿。 “北风。”阁主将目光望向了北风。 北风低低应道:“我在。” “封锁山门,从现在开始一只蚊子也别想飞出去。” “我这就去办。” 药师殿,云玥刚刚得知鹿北身死苏州的消息,正要去找轻尘问个明白。当她抬头时,只见轻尘已经站在了殿门外。 轻尘眼圈红肿,似是刚哭过一般,云玥一愣,莫非鹿北真的死了? 轻尘走了进来,道:“周神医,鹿北大人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听了轻尘的话,云玥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也是鹿北谋划中的一环,她接过信来拆开一瞧,这信里竟然装着一本花名册。 “这是何意?” 轻尘解释道:“鹿北大人临走前交代我,若是他没能活着回来,便将这本记载了雨落阁自己人的花名册转交于你。” 所以......鹿北还是死了么?云玥紧紧盯着花名册,久久未回过神来。 过了许久,轻尘又道:“周神医,鹿北大人走前还留下了一句话。” “什么话?” “鹿北大人说,若最后帮你夺得大权,请您留阁主一命。” “好。”云玥虽应下了轻尘的话,只不过她实在想不明白,凭借鹿北的能力明明早就可以当上雨落阁的阁主,可他为何要助她来当这阁主? 天荡山山脚下,一辆马车孤零零行驶在陡峭的山坡上,忽而车轮子被一块石头卡住,任凭马儿如何使劲,那车轮子一步也不曾动。 没过一会,马车上下来一个白衣人移开了车轮下的石头。仔细望去,这人的身形和举止像极了鹿北。 马车继续前进,他终于卸下雨落阁这条沉重的枷锁了,日后世间再无鹿北此人,却多了个游山玩水的闲人。 云玥将那花名册上的人名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她惊奇地发现雨落阁里近乎一半的杀人皆是鹿北的人,四位堂主目前只剩下个残废的桐音和昏迷不醒的唐折颜,暂时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 似乎就只剩下个副阁主北风,但她对这副阁主北风了解甚少,应该如何下手呢? 正当云玥皱眉不展,江落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低低问道:“他……真的死了么?”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云玥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道:“请节哀。” 江落却道:“不,我算到了,他的星命还在,他不应该死的。” “什么……星命?”云玥愣愣抬头,不大听得懂江落说的是什么。 “就是……”江落一言难尽,只能拉着云玥来到他平日里推演天命的地方,指着那一堆奇奇怪怪的文字和图案,道:“就是这些告诉我的!” 云玥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瞧着江落,为验证他的话,她又问道:“那你能否再替我算算另外一个人是否还在世?” 江落点了点头,应道:“好!不过你得给我那人的生辰八字,有那人用过的物件什么的最好不过了。” 生辰八字?物件?她身上只有师尊留给她的玉佩,可师尊的生辰八字她却不太知晓。 她问道:“若只有物件可以一试么?” 江落挠了挠头,道:“应该……我试试吧。” 云玥取来了师尊留给她的玉佩,自从进到雨落阁她便再没戴过。 江落接过玉佩,仔细研究了半天,又在纸上画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图案,良久才道:“这玉佩的主人是个女子。” 女子?云玥这才恍然大悟,这玉佩是师尊为她定制的,自然就属于她的物件,那岂不是可以用她自己的生辰八字来算? 云玥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了江落,不一会,江落便算好了:“这物件的主人大概十八九岁,瞧这星盘的指引,此人应当就在雨落阁,而且……” “而且什么?” 江落盯着那玉佩瞧半天,道:“这玉佩里有个驱魔辟邪的阵法,所以玉佩主人或许不是个人……可她又有人的命盘,实在奇怪。” 不……不是人?云玥惊愣在原地,难不成她不是个人? 云玥接过玉佩戴在了身上,淡淡道:“其实这玉佩的主人是我。” 江落瞪大了眼睛,紧接着他想起了刚才的话,慌忙辩解道:“啊……竟然是你?我……我不是骂你不是人,我的意思是……唉……” “没关系,那你可以跟我讲讲这个阵法么?”云玥在临渊宫时便听师尊提起过此阵法,可一直没有机会问。 江落站起身来,竭力组织着脑中的语言,却又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 “你可知世上有血祭这种东西?简单来说就是拿活人当作祭品,分为死祭和活祭。活祭的难度和等级比死祭高一些,用处也比死祭大,可通过血脉代代相传。” 云玥陷入沉思,如此说来她便是活祭了? 江落见她不说话,继续解释道:“活祭者表面上与常人无半分差别,一旦被血祭容器激活,便会陷入非人非鬼的境界。” 血祭容器?云玥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口石棺,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去伏虚地宫时,的确是吐了口血在那石棺上。莫非是那个时候她的血触碰到了石棺,才激活的? 不对,她记得自己还未进临渊地宫前就已经陷入昏迷过,但她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激醒血祭者 江落以为她没能听懂,正想再解释一遍,却听见她开口问道:“除了血祭容器,还有没有其他激活方式?” “有是有,不过概率极低,当一个人在极悲或极喜的状态下也可能触发。”江落没再往下继续说,若真有那样的人存在,只怕是这世间灾难的开始。 “那阵法呢?” “一旦血脉被激活,那人便会完全丧失自己的神智,通俗来讲就是血脉里非人的那部分神智主宰着身体,此阵法正是用来压制非人的那部分神智。” “若是非人那部分神智主宰了身子,会不会出现什么异状?例如说力气变大之类的?”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或许因人而异吧。” 听了江落的话,云玥心底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若能使用人的那部分神智,去控制非人神智下的能力,这样一来即使遇见再强的杀手,她也能拼上一拼,总不至于像先前那般束手就擒。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江落,只见江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道:“你......你......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云玥不解:“为何?” 江落一脸为难,解释道:“用容器来激活血脉几乎是不可能的,它只会将你的血全部吸走。且不说极悲或极喜条件过于苛刻,一旦意志力稍稍薄弱些,你便会被那部分非人神智给控制住。” “你只需告诉我有没有一点点可能?”她抬起头来,对上的他慌乱的眸子。 江落一怔,极小声道:“有......有,可这概率实在太小。” 云玥并没有说话,她只是望着他笑,明亮的眸子里透着坚定。 再小的概率她也要试一试,否则就算她日后真成了雨落阁的阁主,又能那什么手段来唬住那群亡命之徒呢? 江落见她主意已定,只能点头答应。 他这条命都是她给的,她想成魔,那他便陪她一起好了。 江落翻阅了许多日的古籍才找到使人进入极悲或极喜的法子,只是他自己也不大确定这法子有没有用。 云玥接过古籍一瞧,却发现这上面的许多字她都不认得。 “这上面怎么说的?” 江落神色凝重,道:“古籍上说可以做个捕梦网挂在你的床头,这张网会在你梦里再现以前经历过的事,可能是开心的事,也可能是难过的事。” 原来如此,通过梦境再现往事,也就意味她将要再一次经历与朋友的生离死别,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在梦境里见到逝去的亲人? 没过几日江落便做好了一张捕梦网,云玥向阁主告了几日假,便开始在屋子里做梦。 入梦前她让江落将自己紧紧绑在了床上,白皙的手被绳子勒住一道道红痕,她却叮嘱江落再捆紧些,她怕自己失控后伤到江落。 江落起身挂好捕梦网后,轻轻摇了摇手里的铃铛,道:“待你失去神智,我便会摇铃唤醒你,你若在梦里听见这阵铃铛声,一定要跟着铃铛声走出来,切记不可沉溺在悲伤里。” “好,开始吧。”说罢云玥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她不知自己在黑暗里蹲了多久,忽而眼前出现一道亮光,那光晕离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刺得她睁不开眼,紧接着整个人便被那道亮光给吸了进去。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周围是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热闹至极。这......这里是长安城?她好像回到长安城来了。 云玥往前走了几步,小贩的穿街叫卖声,孩童们的嬉戏打闹声,一切是那么的鲜活,渐渐地她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已经许久没这般开心了,走在道上竟忍不住蹦起来,此刻她朝着记忆中的云府走去。 还是熟悉的街道,巷尾深处传来的狗叫声都如此亲切。走着走着她便瞧见云府门前围满了人,心底咯噔一声,她有些站不稳身子,努力朝着前方挤去。 好不容易她才挤了进去,当她瞧清面前的景象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只见一抹青衣举剑刺穿了大哥的胸膛。 “不要!不要啊!”她撕心裂肺哭了起来,拼了命地朝前爬去,可她一步也动不了。 江落守在云玥床头寸步不离,原本安稳沉睡的她猛然抽搐起来,还未等江落反应过来,云玥眼睛一睁,露出了嗜血般红的眸子,似疯癫般想要挣脱绑在身上的身子。 江落一愣,她怎醒得如此之快?不对!不是她!他手慌脚乱摇起了手中的铃铛。 醒过来! 快醒过来! 叮铃铃铃...... 云玥似乎听见一阵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也就那么一下,铃铛声便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她似乎陷入了混沌之中。 江落见她逐渐恢复了平静,不自觉紧了紧手中的捕梦网。他摇了许久的铃铛也不见云玥醒来,无奈之下他只能摘下捕梦网。 不知过了多久,云玥才从梦里醒来,江落连忙为她解开身上的绳子。 她坐直身子,擦了擦前额的汗珠,问道:“我刚才变了没?” 江落点了点头,应道:“变了。” “那就好,再来吧。”说着她正要躺下,却被江落扶住, “等等,这捕梦网一日只能试一次,今日就到这里吧。” 江落撒了谎,他见她如此拼命,怕她身子吃不消,只得说下这个谎。 “也罢,你回去吧。”云玥躺下,将头深深埋进了被褥中。 江落起身退了出去,关门时他似乎听见门里传出一阵轻微的抽泣声。他提起脚来想进去安慰她,可终究是放下了脚步,轻轻合上门,守在了门外。 他知她心底不好受,却又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大抵人的悲伤不是共通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的陪伴。 第二日云玥刚打开房门,只见江落正坐在门外,似乎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他不会在门口守了她一夜吧? 江落见她开门,极不好意思站起身来,结结巴巴道:“那......那个你醒了?想吃些什么?”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弱了下去,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不会煮东西,可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为她做些什么。 云玥瞧出了少年的窘迫,将门一关,道:“还是我来做吧,你想吃什么?” 江落眸子里露出一抹喜色,开心道:“阳春面!”说罢他又极不好意思将头低了下去。 他想吃云玥做的阳春面许久了,可一直也不敢说出来,那阳春面真真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云玥见状,笑道:“正好,我也想吃阳春面。”她刚走出去几步,回头道:“来帮我打个下手,我教你煮面。” “好!”江落这才抬起头来,疾步跟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暴风雨前夕 今日的雨落阁上空格外阴沉,团团黑云遮住了整座山峰。刚过晌午,山风卷席而来,门庭里的草木摇头晃脑,眼瞧着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祭坛观星阁里的长老们见天生异象,便纷纷猜测此乃大凶之兆。长老们连忙派人去向阁主禀告,可不料那传话的小厮刚下台阶没几步,路旁的树木直直砸到他身上,当场没了气息。 大雨汹涌而来,不一会地砖裂缝里积满了雨水,空气里弥漫着尘土的味道。不远处走来两个举伞的男子,他们的鞋袜早已湿透,步伐却不曾有半点停顿。 没多久二人来到了雨落阁大殿,此刻大殿上只有阁主一人。 北风在殿门前跺了跺脚,甩去了鞋上的尘土,他回过头来对着身后那人淡淡嘱咐了几句,进了大殿。 “阁主。” 阁主闻声缓缓转过身子,不过才短短几日,他似乎苍老了许多,整个人有些不修边幅。透过冰冷的面具,北风只能瞧见阁主那双倦意十足的深眸。 “北风,你来了。” 北风望着憔悴的阁主,心底不自觉一抽,难以言状地疼了起来。 “阁主,叶莫找到了。” 阁主平静的眼眸里终于激起一丝波澜,沙哑着嗓音道:“带上来。” 北风朝着殿门外望去,只见殿门外那人双肩一抖,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后叶莫快速走进了大殿,跪到了阁主面前。 阁主语气冰冷到了极点,道:“为何出事后不回雨落阁?” “阁......主,我错了。” 北风蹲下一把抓住了叶莫的衣领,怒声道:“你把刚刚在殿外的话再跟阁主讲一遍!” “我......我......”叶莫支支吾吾,似乎不敢把话说出来。 阁主这才道:“北风你先放开他,让他起来说。” 叶莫站起身子,颤声道:“那......那日在扬州城门口与红老魔分别后,我......我没能忍住去了酒馆喝酒,谁知喝得太多睡过去了,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夜里了。” “那你醒来之后呢?” “醒来以后我便匆匆赶到了吴府门前,那时门外堆了许多尸体,然后我就瞧见江落扶着满身是血的周神医从吴府里出来,我当时还以为单子完成了,就......就没想别的也离开了,可......可是后来我才听说红老魔和唐夜影死了,心里害怕所以就躲起来了。” 阁主听罢沉默半晌,道:“北风,去吧她带过来,我亲自问话。” 屋外仍旧电闪雷鸣,此刻云玥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痛苦地挣扎着,绳子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印,染红了白色的衣裳。 叮铃铃铃...... 忽然铃铛在江落手上炸裂成碎片,铃铛破损,定有异变!江落连忙起身,将床头的捕梦网摘了下来。 可是云玥仍然沉浸在噩梦里,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摘下捕梦网不起作用了? 没有犹豫,江落立即躺在了云玥身旁,握紧了她的手,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随后进入了云玥的梦境。 在云玥梦境里,天与地皆染成了血色,江落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勾魂铃铛会炸裂,原是她心底执念太深,从一开始入梦的时候她便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没走几步,江落便瞧见了跪在云府门前的云玥,他疾步走了过去,想将她唤醒,可他刚想伸手拉她一把却被身侧的尸首溅了一身血。 “不要!啊......”瘫坐在地上的云玥悲痛欲绝地捂着耳朵,整个人似乎处于癫狂状态。 江落呆呆瞧着歇斯底里的云玥,他简直难以想象,其实平日里风轻云淡的她,根本没从深渊里爬出来,梦境里如此悲伤,定是现实里过分压抑自己的情绪。 “醒醒!是梦!快点醒过来!” 他用力摇晃着她的双肩,可都无济于事,她似乎听不见他说话。 他该如何做才能让她从梦里醒来? 风云变幻间,云玥的梦境似乎跳跃到云荇难产的那一日,她跪在姐姐床前,眼睁睁瞧着荇姐姐香消玉损...... 江落不再试图唤醒她,在她梦境里,他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她的绝望和悲痛。 他亲眼瞧见她是如何家破人亡的,曾经爱恋许久的青梅竹马又是如何袒护害死她姐姐的凶手,认定一生的挚友如何替她而死,山盟海誓的恋人如何瞒着她另娶他人,以及最后她躺进石棺里的万念俱灰。 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很难想象她是如何背负着这些活下来的。 难怪她曾说,活着只是为了赎罪,可即使是深陷寒渊,她仍会伸手拉别人一把,只因为于心不忍。 江落大概懂她了。 他走到她身旁,拾起她的手,柔声道:“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即使世间所有人都背叛了你,我江落也不会离你而去,因为我的命是你给的。” 刹那间,云玥梦境里的一切事物开始崩塌,江落所站的地方逐渐陷了下去,掉下去之前,他朝着她大喊:“活下来!我等你!” 紧接着江落从云玥梦里惊醒过来,他的额头布满了汗水,转头一瞧,身旁人睡得正安稳,似乎不再梦魇。 就在这时,院落外的门似乎被人从外边撞开,他随即起身,打开房门一瞧,竟是北风带着一群人横冲直撞走了进来。 江落心下一慌,这些人来势汹汹,只怕是不怀好意。 “你们要做什么?”江落挡在了门前,却被两个壮汉一掌推进了院落的水池里。 可恶!他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她,只能眼睁睁瞧着他们将云玥带走。 池塘里的水寒凉刺骨,他好不容易才从水池里爬出来,不料却被走在最后边的小厮又一脚踹进了池塘。 只是那小厮似乎不打算放过他,北风等人带着云玥走后,只见那小厮蹲在池塘边嘲讽道:“哎,小罪奴,北风大人让我处理了你,你可还有什么遗言?” 江落寒眸一沉,冷笑道:“有啊,你不妨凑近些,我就告诉你。” “哈哈哈哈......”那小厮起身仰天大笑,道:“你别以为我傻!你就是想拉我下......”话还没说完,只见浓浓黑云间劈出一道刺眼的闪电,眨眼间便将那小厮烧成了一堆灰烬。 江落从池子里爬出来,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轻尘来救云玥。 少年在雨里跑了许久,终于他来到了情报堂外,可门外的守卫却拦着他不让进去。 江落恳求道:“大哥们还请通融通融,我有要紧事一定要见到轻尘!” 那侍卫冷冷一笑:“见轻尘?你不必费心机了,轻尘已经死了。” 江落一愣,道:“他......怎么死的?” “你还不知道吧?轻尘就是潜藏在雨落阁的内奸,已经被阁主处置了。” 轻......轻尘死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少年落寞的身影逐渐隐入了大雨里。 第一百二十九章云玥入地牢 北风将昏睡不醒的云玥抬到了雨落阁大殿上,阁主皱眉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我们瞧见她时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拿盆冷水泼了试试。” 不一会一个侍从端了盆冷水进来,往云玥脸上一泼,也不见她醒过来。 “阁主,还是没醒。” 阁主将目光投向了北风,嘴角微勾,道:“你觉得她是真睡还是假睡?” 北风对上阁主那双阴沉的眸子,心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阁主该不会是要......这男人要狠起来比谁都狠! “来人!”阁主叫来了两个侍从,问道:“你们去瞧瞧蛇坑里的那条丑家伙可还活着?” “这......”两个侍从一脸为难地望着阁主,那蛇坑实在可怕,常人看上一眼都得做噩梦好几天,平日里他们能避则避,现要他们去亲眼去瞧瞧,能不吓人么? 阁主此二人犹犹豫豫,忍不住破口大骂:“一群废物还不快去!” “是是是!”两位侍从连连答是,随后退出了大殿。 两位侍刚下了台阶,左边那位嘴里骂骂咧咧:“他要是不怕倒是自己去啊!” 右边那位连忙捂住了左边人的嘴,道:“哟,你可别说出来啊,要是给阁主听见咱俩全得完蛋!” “完蛋就完蛋!老子去了蛇坑还能活着回来么?” 此时,拐角处忽然冒出个人影来:“可否向二位打听件事?” 两个侍从被这道人影吓了一跳:“哎呦!吓死我了!谁呀?” 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小罪奴江落,左边那位嚷道:“走开走开!没见爷着急办事去吗?” 右边那位眼珠子一转,扯过同伴,附耳道:“兄弟,这送上门的小罪奴不用白不用啊!” 左边人恍然大悟,立即换了副嘴脸道:“原来是江小兄弟,不知你要向我们打听什么事情?” 江落见状,连忙道:“我想问问神医什么时候能回来。” “周神医啊?”左边侍从故作神秘,笑道:“你若帮我们办成一件事,我便告诉你周神医什么时候能出来。” 江落眼前一亮,道:“此话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你要我帮你们做什么事?” “这个嘛......”两位侍从一脸坏笑望着眼前的傻子。 不一会,二位侍从便将江落带到了蛇坑旁,这是一个巨大的土坑,坑深不见底。 那侍从道:“江落,你下去瞧瞧这蛇坑里的蛇是否还活着。” 江落心底一颤,蛇......蛇坑?莫非阁主要将她扔进这蛇坑里? 其中一个侍从见状,打趣道:“怎么?小罪奴这就怕了?” 另一个附和道:“你若敢下去,我们就同阁主说说,免去了你罪奴的名声?如何?” “好。”江落回过身子来,道:“不过我得回去准备点东西才能下去。”他记得药师殿里有驱蛇的草药。 “别准备了,直接下吧!”说罢两个侍从强行架起江落,直接将他扔进了深坑。他们好不容易才骗了一个人过来,怎会轻易放他回去? 只听见坑地传来一声闷响,随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两个侍从在坑旁等了许久也不见江落爬上来。 “他......这是死了吗?” “死了吧?” “那坑里的蛇......蛇还活着吗?” “大概是活着的吧?” 二人相视一眼,默默起身回去向阁主复命。 江落被扔下去之后并未摔死,黑暗中他似乎在身下摸到了软乎乎的东西,那东西又黏又稠,待他点燃火折子一瞧才发现,那巨蛇似乎被他给砸死了...... 蛇在坑中睡,祸从天上来,大概谁也想不到,那条令雨落阁众人闻风丧胆的巨蛇竟然又死在了江落之手。 两个侍从回了话后,阁主带着人将云玥抬来了蛇坑前,他蹲下身子附在云玥低低道:“装睡在我这可是没用的,你若还不醒来,我便将你送进这蛇坑。” 话说完了,沉睡的人仍旧在沉睡。 阁主起身冷呵:“来人,将她绑了送下去。” 先前的那两个侍卫拿绳子将云玥手脚一绑,趴在坑旁将她一点点沉了进去。可众人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坑底传出的惨叫声。 莫非她没有在装睡?阁主立即命人将她从坑底拉了出来,被人拉上的云玥完好无损,身上竟没有一处蛇咬过的伤口。 阁主大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个侍从立马跪地,道:“回......回禀阁主,那蛇确实还活着。” 瞧他们二人也不像撒谎的样子,阁主只得自己举着火把下去瞧,这一瞧差点气得当场去世,哪是什么活蛇?分明就是一滩被砸烂的肉泥! 阁主阴沉着脸从蛇坑里爬出来,不给两个侍从辩解的机会就直接抹了二人的脖子,他生平最痛恨别人欺他骗他。 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北风见阁主这副神情,心中了然,问道:“阁主,那这周神医该如何处置?” “罢了。”折腾了一顿,阁主也有些累了,只道:“暂时将她关在地牢里,绝不能让她死了,一定要查出她背后之人。” “是!” 云玥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阴冷潮湿的地牢里,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还在临渊宫的地牢中,一切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她坐直的身子,细细打量着周围,这里好像不是临渊宫的地牢,难不成是雨落阁的地牢? 可她记得自己在屋子里入梦来着,怎么一觉醒来便在这地牢之中? 莫非是她没能控制住自己,杀了人?所以才会被关进来? 正当她一头雾水不知所措时,拐角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随即躲进了牢房角落暗处,紧紧盯着拐角处即将走出来的人影。 “江落?”云玥一怔,认出了来人。 江落见她安然无事,心底暗自松了口气,他在地牢围墙外绕了半天才发现这么一处狗洞,想也没想他便从爬进了狗洞,避开巡逻的守卫进到了地牢,一间间寻找着云玥的踪迹。 他愣愣望着牢中的人,眼底似有泪光,道:“你可还好?” “我为何会在这牢狱中?” “叶莫回来了。” 云玥愣在原地,那日她和江落从吴府出来时街边闪过一道人影,莫非那人是叶莫?这么说来,怕是她在阁主面前的谎言被拆穿了,这才将她抓起来。 她似乎想到一个人,抬眼问道:“你能不能帮我把轻尘找来?”眼下能救她的只有轻尘了。 江落摇了摇头,低低道:“轻尘已经......死了。” 云玥大惊:“他怎么死的?” “他们说轻尘是雨落阁的叛徒,被阁主处置了。” 看来轻尘和鹿北算是彻底暴露了,接下来的路她只能靠她自己了。 第一百三十章最后的稻草 “江落,再帮我找一个人。” “找谁?” “唐胤笙。” 到了傍晚,雨落阁上空的云层里逐渐落下几滴大雨滴,雾雨朦胧中缓缓走来一个小萝莉,她将伞扛在肩上,手里拎着个四四方方的食盒,鞋袜已被雨水溅湿,孤零零地走在镶满雨水的地砖上。 守门的人拦住了小萝莉,冷道:“进去做什么的?” 唐胤笙晃了晃手里的食盒,又从兜里掏出几两碎银子塞进了守卫手中。 侍卫掂了掂手心的碎银子,嘴角一扯:“那快点啊。” 唐胤笙垂着头绕过侍卫进了地宫,那地牢里火光微弱,她勉强能看见脚底的路,耳旁不时有老鼠撕咬声传来。滴答滴答,雨水顺着伞尖落在地上,夹杂着她的脚步声,回荡在沉寂的黑暗里。 “周姐姐。”唐胤笙在一处拐角牢房里找到了云玥。 云玥站起身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的小萝莉似乎今日有些不同。 唐胤笙缓缓将食盒送进了牢房中,她积攒了很大决心,这才开口问道:“周姐姐真的是雨落阁的叛徒么?” 云玥恍然,难怪小萝莉今日语气十分冷淡,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雨落阁的叛徒。 “若我说是,你会如何做?” 唐胤笙并没有回话,她自己也不知应当如何做,回去告诉阁主么?可是她又不希望周姐姐被阁主处死。 见小萝莉不回话,云玥心底有了几分把握,道:“胤笙,你可知我为何来到这雨落阁,又为何会授你医术并且把你留在我身边?” 唐胤笙闻言茫然抬头,眼底透着淡淡地疑惑。 “其实......我是你的亲姐姐,我们家原本是徽州的商贾大家族,六年前有人暗中买凶灭了我们全族,我虽然带着你逃了出来,不料在逃亡路上你我姐妹走丢。六年间妹妹你毫无音讯,或许这就是天意,让我在雨落阁遇见你,妹妹。” 唐胤笙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瞧着云玥,她对小时候的事全然不记得了,唯一的记忆便是在街上冻得快要死过去时,阁主将她和小溪捡回了雨落阁。 现在她忽然冒出个姐姐来,告诉了她自己的身世,她该信任眼前这个人么? 云玥见她犹豫,继续道:“我知道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与我走散时,你还未记事,所以我不会怪你不认我这个姐姐。可......胤笙,你决不能认贼作父,当年灭了我们全族的人就是雨落阁的阁主。” 唐胤笙沉默了许久,才道:“除了你的一套说辞,可还有什么物件能证明你是我姐姐?” “没有。”云玥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物件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不过我枕头底下有本雨落阁的接单记录,你可以去翻一翻当年的单子记录,便知我所说的是真是假。” 云玥瞧着唐胤笙逐渐离去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瞧这小萝莉的神情,怕是信了几分。没想到当日鹿北随口提到的几句话,竟成了她今日的保命符。只不过后来,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让轻尘将当年雨落阁的接单记录偷了出来。 抱歉啊胤笙,我虽不是你的亲姐姐,可雨落阁的的确确是灭了你全家的仇人。 唐胤笙迷迷糊糊走出了地牢,这一路上,她的脑子里一直浮现着云玥的话,恍惚间她来到了云玥的院落门前。 推开院落门,昔日周姐姐悉心教导她医术的一幕幕钻进了唐胤笙的脑海中,不可否认,周姐姐对她一直很好。 她在云玥枕头底下的确摸到了一本雨落阁前两年的接单记录,雨落阁常年的阴雨天气使得书本微微潮湿泛黄,上面的一些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可记录着六年前徽州灭门惨案的文字仍旧清晰地躺在书页上。 徽州首富莫氏上上下下六十二口人,最后清点的尸体只有六十口,纸上赫然写着莫氏姐妹二人失踪。 一切都对上了,她记得自己来雨落阁正是灭门之后的第二年。 唐胤笙紧紧攥着接单记录本,眼底泪圈打转,吧嗒吧嗒眼泪似断线般滴落在书页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她见泪水滴落在纸页上,连忙攥起袖子擦了擦,随后塞进怀中,朝着地牢方向跑了出去。 “姐......姐......”二字卡在嗓子眼里,却不知该如何叫出口,唐胤笙望着牢房中的云玥,心底涌起前所未有的亲切感。 当云玥瞧见唐胤笙时,她便知道这小萝莉此刻完完全全信任了她的话。 小萝莉低低开口:“我该如何做?” “下药,药师殿里我曾教你分过的那些草药,熬成汁下在众人的饭菜里。” “会死人么?” 云玥一愣,道:“不会,那药只会让他们暂时昏睡。” “好。” 云玥见她要走,嘱咐道:“胤笙,小心些,别让他们抓到,下完药你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唐胤笙抬头:“那周姐姐你呢?” 云玥并未回她,只是望着她笑了笑,道:“快走吧。” 云玥不知日后唐胤笙若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是否会记恨她,那草药里有剧毒,服下后半个时辰内必定化作一滩血水。 盲目地悲悯只会害人害己,希望小萝莉日后能知她今日的不易吧。 忽然云玥只觉天昏地暗,头痛愈发剧烈起来,暗淡的烛火光里,她的眼眸似乎变成了淡红色。 夜晚来临,大雨仍然淅淅沥沥。江落在观星阁前跪了许久,江氏一族的长老劝了他几番,也没能让他起来。 其中一个长老语重心长道:“少主,不是我们不愿帮你,要只剩我们一群老东西也就罢了,可我们身后还有整个江氏旁族,万万不可拿他们的命来赌啊。” 另一个长老附和道:“是啊少主,你也千万别卷入雨落阁的内乱中,你们这一脉就只剩下你一个人,多为日后着想啊!” 少年极为倔强,冷道:“难道你们要一辈子屈辱地活着吗?若帮我推翻了雨落阁,你们就能获得自由。” 那旁支长老听了江落的话,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哎呦!少主,你就别再嚷嚷了,万一让阁主听见,你我小命都不保,你快走吧!这事我们没法帮你。” 另一位长老哼哼唧唧骂道:“我们尊称您一句少主,是看在国师的份上,再说我们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你又何须这样为难我们?” “是啊少主,您快走吧,别再来祸害我们了。” 说罢长老们愤然甩袖离去,命人将江落扔出了观星殿。 雨夜里,少年艰难地从地上的水坑里爬起来,一瘸一拐走近了黑暗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阁主的震怒 “胤笙!”言小溪认出迎面走来的唐胤笙,她正要上前与她搭话,可唐胤笙似乎没有瞧见她一样,绕开她径直朝前走去。 言小溪见唐胤笙如此冷漠,心底顿时来了气,她狠狠踢了脚边的野草,暗自骂道: 哼!神气个什么劲?那神医姐姐还不是让阁主给抓了起来! 不过,这么晚了她要去哪里?言小溪决定跟上去瞧瞧。 言小溪悄悄跟在唐胤笙后边来到了药师殿,不过言小溪没敢跟着进去,只是躲在门边注视着唐胤笙的一举一动。 只见唐胤笙在药柜前忙活了半天,还生起了炉火,似乎是在熬什么药。 言小溪猜测,莫非唐胤笙是给神医姐姐熬制的药?这下子可让她抓到把柄了,若神医姐姐真是雨落阁的叛徒,那唐胤笙绝对也脱不了干系。 一整夜过去了,第二日雨不再下,难得的好天气。刺眼的朝阳映照在言小溪脸上,一睁眼,她发现自己竟然靠在门边睡着了。 言小溪揉着发麻的双腿站起身来,朝药师殿里一瞧,殿里已经没了唐胤笙的身影。 咦,唐胤笙去哪里了? 但言小溪并未着急去找唐胤笙,她走近药师殿内四处打量了一番,最终停在了昨夜唐胤笙熬药的炉子前, 她掀开药罐子的盖子瞧了瞧,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这熬的是什么药啊?案桌上洒满了药渣,等等,这是本什么书? 言小溪拾起唐胤笙遗落在桌上的账簿,随便翻开了两页,这......这上面竟然记载了雨落阁前几年的接单记录。不过唐胤笙为何会有这种东西?难不成是神医姐姐给她的? 那......如此说来,神医姐姐一定就是雨落阁的叛徒,哈哈哈,她若将此东西交给阁主,自己岂不是成了雨落阁的最大功臣? 言小溪将那本账簿塞进怀里,抬头瞧了瞧四周,确保没人跟着她,这才朝着雨落阁大殿走去。 言小溪刚走到雨落阁殿门前便停住了脚步,若交了这东西,那胤笙必死无疑。好歹她们也曾是最好的朋友,那日之事是她对不起胤笙,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如何抉择了。 自打她进了雨落阁便和胤笙形影不离,现在要她亲手将证据交上去,倒也犯了难。 交还是不交呢? 虽曾经说了决裂的话,可胤笙还是她的朋友啊。 “小溪,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言小溪一哆嗦,怀里的账簿掉了出来。 “哎......”她想出声制止,不料那人已经捡起了地上的账簿。 北风翻开账簿一瞧,脸色大变:“小溪,这东西你是从哪得来的?” “我......我.......”看来她是保不住胤笙了。 雨落阁大殿上,阁主每翻一页本子,脸色便阴沉几分。良久,他抬起头来,凝望着言小溪,道:“小溪,你最乖了对不对,告诉我这东西你怎么拿到的?” 言小溪低着头,结巴道:“这......这是我在外边捡到的。” 阁主语气冷了下来:“哦,那么你是在何处捡到的?” “在药......药师殿。” “何时?” “今天早上。” 北风上前一步,道:“阁主,我曾带人搜过药师殿,可以肯定当时并没有这本接单记录本。” 阁主低声怒吼:“小溪!” 言小溪被阁主的一句怒吼吓得哭出了声,眼泪巴巴说道:“是......是唐胤笙,她昨夜一直在药师殿里熬药。” 阁主一愣,道:“熬药?北风,你快去伙房瞧瞧,那小丫头怕是想给我们下毒!” “是!”北风急急忙忙跑出了大殿。 不一会,北风便将唐胤笙拎来了雨落阁大殿,连带着她还没来得及放进饭菜里的毒药。 “胤笙。” 唐胤笙抬头一瞧,阁主正用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情凝视着她,似乎下一秒他便会从座位上站起来将她掐死。 “我自认为待你不薄,可你为何要做这种事情?”说罢阁主将那本账簿狠狠砸到了唐胤笙面前。 唐胤笙呆滞的两秒,她昨夜里拿出来看,竟忘了带走。她愣愣抬头,对上了言小溪闪躲的视线,心中已然明了。 “我问你为何要做这种事!”阁主的怒吼声接近咆哮,他生平最痛恨别人背叛自己。 唐胤笙闭上眼睛,准备好赴死。 死又何惧?她只恨自己这么些年来竟把仇人错认作恩人。 “你不肯说?”阁主彻底被激怒了,他一把扑了过来,狠狠攥住了唐胤笙纤细的脖颈,只要他稍稍用力,便能折断。 言小溪吓坏了,哭喊着跪在了阁主面前,死死抱着他的大腿哭道:“阁主您别气,胤笙快向阁主认错!快呀!” 唐胤笙仍不肯说话,眼瞧着她的小脸憋得通红,已经提不上气来。 言小溪转身又抱住了北风的大腿,恳求道:“北风哥哥,你帮我劝劝阁主!胤笙肯定是被人骗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北风哥哥!求求你救救胤笙!” 北风沉着眸子缓缓抬起手来,拉住了阁主的胳膊:“阁主,你先冷静,问清楚再处理也不迟。” 阁主这才恢复了理智,手指微微松开,胤笙的身子似断线的风筝软软倒了下去。 “胤笙!你快向阁主认错!你只要把你知道的一切事情说出来,阁主就能饶过你。”言小溪将唐胤笙扶了起来,缓和了许久,唐胤笙才逐渐能正常呼吸。 唐胤笙沙哑着嗓音冷道:“认错?那干脆杀了我吧,我绝不会向我的灭族仇人认错。” 阁主满脸疑惑,道:“什么灭族仇人?你在说什么?” 唐胤笙一怔,问道:“阁主可还记得当年是在哪里捡到我的?” 阁主想来想,道:“好像是徽州的庆阳城街头。” 那么没错了,阁主捡到唐胤笙时,她已经在街头乞讨,儿时唯一的回忆便是自己在街头同野狗抢饭。 北风默默捡起地上的账簿,翻至六年前徽州莫家灭门那页,他难以置信地瞧着地上的唐胤笙,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莫非唐胤笙就是当日莫家逃走的那个小孩?不对,那本子上记的是莫家失踪两人,可他记得当时一起逃走的另一个小孩早已被找到杀掉了,怎么这里记的是两个人?难不成是他记错了? 北风将账簿递给了阁主,阁主瞧完记录大惊失色,问道:“你......你是当日莫家逃走的那个小孩?” 唐胤笙恶狠狠瞪着阁主,一句话也不肯说。 阁主见她不肯说话,道:“你不肯说便罢了,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理由再留下你,北风,将她带出去处理了。” 就在这时,殿外慌慌张张跑来一个人,喊道:“阁主不好了!周神医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悬崖边月夜 “找!掘地三尺也得给老子找出来!”阁主抡紧了拳头,狠狠砸碎了手底的地砖。 他堂堂雨落阁堂主,竟被一小丫头骗子唬得团团转,还害得出生入死的兄弟白白丧了命,此仇不报,他日又该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罢了,我亲自带人去找。”说罢阁主站直了身子,走到大殿门口时,他似乎想起一个人来,只见他从腰间抽出把机关匣子,嗖的一声,冷箭出鞘,唐胤笙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给自己留下任何祸患。 言小溪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只冷箭吓破了魂,当她再次睁眼时,怀中的胤笙已经倒了下去,殷红的血染红了冰冷的地砖。 殿中只剩下言小溪一人,她瘫坐在地上缓和了许久。那本害死胤笙的账簿此刻就静静的放在言小溪的脚边,只要她一伸手便能够着。 她将颤抖的双手伸向了账簿,她与胤笙是同一日被阁主捡了回来的,无数个夜晚她总是会梦见满地的人头和鲜血。 胤笙不记得自己的姓名,可言小溪却记得,因为爹爹只要一开心就会唤她溪溪。 她还是翻到了那一页,原来当日被灭门的不止莫家,还有言家。 言小溪拾起手边的药罐,跌跌撞撞走出了雨落阁大殿。 与此同时,雨落阁后山深林里不时传出几声凄厉的狼叫。两道落魄的人影闯进了密林深处,惊走了枝头停歇的灰麻雀。 云玥早已体力不支,险些被脚下的枯枝绊倒在地,还好江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 云玥罢了罢手,回道:“我没事。”可当她一抬脚,脚腕处竟是钻心的疼。 江落见她脸色苍白,蹲在了她身前,道:“快上来。” 云玥一愣,随后趴在了江落背上。 背起云玥后,少年耳根微微发烫,脚下的步子更稳了些。 阁主带着人寻遍了雨落阁的每一个角落,皆不见云玥身影,眼下只有后山的林子还未搜过。北风回头一瞧,众小弟们个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劝道: “阁主,天色已晚,不如先让弟兄们回去歇息一晚,明一早再进山搜人。何况这林子后边是断崖,他们逃不了的。” “也罢,派人守好林子出口,天一亮就进山搜人。” “是。” 黑夜里,少年只顾低头赶路,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的断崖。 “前边是断崖!” 云玥这么一喊,江落才看清面前的断崖。再往前走上两步,他们就会掉下这断崖,摔得粉身碎骨。 “你先放我下来,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路。” “嗯。” 江落放下云玥,把四周都找了一遍,也寻不到一条出路。少年越寻越急,越急便越慌乱。云玥静静靠在一旁,她能明显感受到江落起伏不定的情绪。 “别急,慢慢找。”云玥早已想好,若是终究难逃一劫,就让江落唤醒自己的另一个神智,和雨落阁同归于尽。 不一会,少年失望而归。他的心底十分内疚,自己为何如此蠢笨?他应该在救她之前就想好逃亡路线啊! 江落垂着头,极小声道:“对不起。” 云玥一笑,道:“你没做错什么,不用向任何人道歉。” “可我......”少年的声音弱了下去。 “江落,你那日是何如进到我梦里的?” 江落心下一慌,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窥视你的梦,那日你一直没醒,我才......” “你别紧张,我只是想问问你除了捕梦网还有没有其他法子能让我入梦?” “你要入梦?”少年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似乎猜出了云玥的用意。 云玥点了点头,道:“我若能唤醒另一个神智,你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少年愕然抬头,眼底似乎有星辰,道:“可我不怕死!” “我知道你不怕死,你既然入了我的梦,就该知道有多少人因我而死......”云玥没再继续往下说。 此刻月上中天,已然到了下半夜。少年终于答应:“我帮你便是。” 云玥缓缓躺了下去,闭上了双眼,等待着自我意识逐渐模糊。 过往那些令她痛不欲生的人和事,一件件在她脑海里铺展开来。灵魂的撕扯,肉体的折磨,每每做一次这样的梦,若非强大的信念和意志支撑着,她早已堕了魔。 黑夜即将过去,天边浮起层云,天际的第一缕光照射在悬崖缝隙里生长的野草嫩芽尖上,生命本就平凡而美好。 即使堕入深渊,她也从不放弃生的信念。 顷刻间风起云涌,黑云直直压过天际,遮挡住了光芒。江落愣愣瞧着天边的异象,喃喃自语道:“黑云起,万魔出。” 再低头一瞧,云玥渐渐停止了挣扎,没了气息。 “不!” 无论江落如何唤她,地上的躺着的白衣姑娘仍旧一动不动,她......好像是失败了。 江落的呼喊声引来了雨落阁众杀手,走在最前面那位身穿墨蓝色长袍,脸上带着面具的人正是雨落阁阁主。 江落瞧见阁主的第一眼,双臂不自觉张开,挡在了云玥身前,怒视着雨落阁众人。 阁主嘴角微扬,忍不住哼道:“不自量力。”说罢他举起了手中的机关匣子,朝着江落胸口射了一发冷箭。 那冷箭威力极大,直直穿过江落胸口,江落险些被那冷箭的余力射到了悬崖下。 胸口一阵剧痛,江落没能站稳身子,竟身后的万丈悬崖倒去。 江落闭上眼睛,泪滴从眼角滑落。他真的好没用,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就在这时,悬崖上忽然伸出了一只手,紧紧攥住了江落。 江落猛然抬头,拉住他的竟是云玥。 不对,那不是她,她的眼眸不是红色的! 可又好像是她,因为她的神情他是不会认错的。她成功了!她竟然成功了! 云玥只稍稍用力,便将江落拉上了悬崖,她轻轻为他取出了胸前的冷箭,又扔了瓶药给他,低低道:“等我。” 江落这才捂住胸口退到了一旁,阁主静静瞧着云玥的一举一动,他并没有出声制止,在他眼里二人的举动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不过,令他感到疑惑的是她的眸子为何会变成红色? 云玥站起身来,手里紧紧攥着冷箭,眸子里的颜色似乎比刚才红了几分。 “为何要潜入我雨落阁?” “报仇。” “你与鹿北是何关系?” “无关。” 见她还不肯说实话,阁主再一次举起了手里的机关匣子,朝着云玥射出了第二支冷箭。 下一秒阁主瞪大了眼睛,他的第二支冷箭此刻竟然被人接住了?而且对方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这......这怎么可能? 第一百三十三章雨落阁陨灭 还未等阁主反应过来,身旁的兄弟竟一个个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这究竟怎么回事? “阁主先走!”北风挡在了阁主身前,可下一秒北风的胸膛便被云玥手中的冷箭刺破了。 好......好快,他竟没瞧清她是如何过来的。轰的一声,北风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北风!”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划破了天际厚厚的云层。 阁主缓缓站起身子,冷道:“你究竟是谁?” “云玥。”说罢,云玥轻轻一跃,一脚踢了过来。 阁主狼狈侧身躲开,机关匣子再次上了镗,只见漫天冷箭从天而降,只不过这一次冷箭的目标是一旁的江落。 他也要她尝尝失去兄弟的痛苦! 云玥见状,瞬间移动到了江落身前,不过两三下就接住了所有冷箭。她一抬头,只见阁主已经跑出了十米开外。 此刻云玥的眼眸已经完全变成了暗红色,她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拾起一根冷箭,朝着阁主一步步走过去,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 只不过,云玥还没来得及动手,阁主便倒在了地上。此刻言小溪正站在阁主身旁,她的手里还握着把带血的短刀。 浑浊的血迹从嘴角溢出,阁主瞪大了眼睛瞧着面前的言小溪,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为何......” 阁主气绝身亡,曾经叱咤风云的雨落阁阁主就此陨灭。 不过三日,雨落阁灭门之事传遍了整个江湖。可这灭门缘由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雨落阁内斗互相残杀,也有人说是江湖五大家族联合剿灭了雨落阁,甚至还有人说雨落阁杀孽太重,才惊动了地府的鬼差收了他们。 至于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客们则更相信鬼神之说,谁也不会想到雨落阁竟是被一个姑娘灭了的。 哎哎,你知道么?雨落阁被人一夜之间给灭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 什么?谁灭的? 干得好!老子早就看不惯他们了! 嘘!小点声!万一有逃出来的呢?你就不怕他们报复啊? 哼!老子才不怕!没了雨落阁作后盾,我倒是要瞧瞧这些小喽啰能掀起什么风浪! 自从雨落阁倒下后,清水镇比往日更热闹了些。南来北方的,有倒卖特产的商人,也有立志成为杀手的黄毛小子前来吊唁他们曾经的信仰。 清水镇的山神庙早已被不知名人士踏平,唯独留下了那尊神医姐姐的雕像,说起来人们似乎许久未见过神医姐姐了,每逢祈神拜佛的节日,众村民都要来拜一拜这位曾救他们于苦难的神医姐姐。 历经月余,雨落阁覆灭之事仍是人们饭后闲谈之资。街头巷尾总是聚集着四五人,有板有眼谈论雨落阁灭门真相。 此时街头蹲着两个落魄的小乞丐,其中一个小乞丐实在听不下去,便拾起脚边的石头狠狠砸了过去。 “哎呦!谁扔石子砸的老子?”人群里就数此人的谈论声最大。 那人扫视了周围一圈,街头人来人往,他也认不出是谁扔的石子,便只能骂骂咧咧走开。剩下的人觉得无趣,也都散开各忙各的事去了。 待那人走后,阿殒将阿猹拉到一旁,道:“猹猹!你这是干嘛?这清水镇上认识咱俩的多得去了,万一被人认出来可怎么办?” 阿猹小声呜噎道:“可......可他们在骂阁主!我忍不了。” 阿殒见状,眼红道:“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我们得好好活着才能为他们报仇!” 阿猹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我想他们了,阁主,北风哥哥,宇鑫叔叔还有桐音姐姐......呜呜呜......” 阿殒轻轻将阿猹揽在肩头,安慰道:“别哭,你还有我。” 咕噜一声,阿殒的肚子不自觉叫起来,阿猹的肚子也跟着叫出了声,他二人已经好几日没要到饭了。 阿猹瞧了瞧四周,捡起一截绳子绑在了肚子上,这样肚子或许能好受一些。 “走,我带你去找吃的!”说罢阿殒牵起阿猹小手钻进了拥挤的人群。 越是拥挤的人群,阿殒得手的几率越大。不一会,二人便寻到了一个下手目标,那目标是个富家公子,他腰间挂着的荷包鼓鼓囊囊,瞧着足够阿殒二人吃上一年了。 阿殒眼神示意阿猹撞上去,他自己则寻找下手的机会。 阿猹埋头便往那富家公子身上撞,瘦弱的小身板狠狠跌落在地,阿猹眼泪一挤,哭得极为伤心。 “哎呦!”富家公子连连后退了几步,骂道:“哪个孙子不长眼啊?还敢撞本公子?” “呜呜呜......”阿猹的哭声引来了众人的围观。 哎呦,好可怜的娃,估计撞疼了吧。 可不是嘛,那薛恶霸还真是霸道,竟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 薛公子听了众人的议论声,脸色一变,嚷嚷道:“你们都瞎了眼吗?是他撞的本公子!” 众人的唾沫险些淹死薛公子,就在这时,他只觉腰间有些松垮,低头一瞧,竟有只脏兮兮的小手试图偷走了他的钱包。 “好小子!竟敢偷到你爷爷身上!”薛公子一把拽住了阿殒的手,又拉扯着提起了阿猹的衣领,将阿猹悬在了半空中,骂道:“你俩兔崽子是一伙的吧?” 众人瞧这架势,再傻的人也明白了这俩孩子是小偷,叹了叹气,各自走开。 “放开我!大坏蛋!”阿猹使劲朝前踢去,可无奈腿短竟够不着那薛公子。 阿殒见状张开嘴冲着薛公子手腕狠狠咬了下去,急道:“阿猹快跑!” 那薛公子吃痛松开了手,阿猹这才落到了地上。 “你竟敢咬本公子?”薛公子一把拽过阿殒的衣领,抡起拳头狠狠砸在了阿殒身上。 阿殒猛地吐了口血,嘴里仍然喊道:“猹猹快跑啊!” 薛恶霸又抡起一拳,这次砸的是阿殒的脑瓜子,只见血光四射,阿殒软绵绵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打......打死人了!” 直至血沫子喷洒在周围看客的脸上,人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啊!”又是一声惨叫,薛公子也跟着倒了下去。 众人定睛一看,杀死薛恶霸的竟然是个八九岁的小少年! 阿猹沾满鲜血的手微微颤抖,他杀人了,他还是杀人了...... “阿殒!”阿猹将阿殒尚有余温的尸体紧紧抱在怀里。 阿殒你快起来,地上凉。 阿殒你醒醒好不好?你答应过要一直陪着我的!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你不可以死! 阿猹艰难背起阿殒,摇摇晃晃朝着曾经山神庙的方向走去。 十日后,人们在山神庙废墟前的草垛里发现了两具小孩发臭的尸体。 造孽啊造孽啊! 太可怜了,这么小就死了。 唉,埋了吧埋了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云枫治眼疾 两年后。 无尽的黑暗望不见边,云枫似乎早已忘记光是什么样子的。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边轻轻推开,来人是墨玉。 “枫少爷,该喝药了。” 待墨玉走近,云枫一把扯住了墨玉的衣袖,险些将汤药撒翻。 “今日有玥儿消息吗?” “没有。” 云枫失落地将手放下,每日他都要抓着墨玉问一遍玥儿的消息。 他等了整整三年,也没能等来妹妹的消息。 墨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枫少爷,我昨日在街上遇见位神医,说是能为你治好眼疾。” 云枫茫然抬头,似乎没听清墨玉的话,他又问了一遍:“你.....你说什么?有人能治好我的眼睛?” “是的枫少爷,明日我带你去瞧瞧?” “好。”云枫攥紧衣袖的手微微颤抖,三年来墨玉带着他寻遍了世间名医,终于遇到位能治他眼睛的人。 待治好了眼睛,他便可以出门去找玥儿。 云枫喝完药后,墨玉端着碗退出了屋子。此刻院落里站着位白衣公子,公子眉眼清冷,神色淡漠,就静静站在那便成了一道风景。 墨玉还未走近,只听那白衣公子低沉着嗓音开口问道:“他可答应了?” “嗯。”墨玉点了点头,他不太明白为何孟公子不亲自去见枫少爷。 “明日早晨,我派人来接你们。”说罢,孟北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墨玉喊住: “孟公子等等!” “还有什么事?” 墨玉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枫少爷......他这三年来过得很艰难,若您能见他一面,少爷定然欣喜。” 孟北清冷的眸子里似有波澜:“抱歉,我还不能见他,麻烦你帮我保守秘密。”说完他提步走出了院门。 “墨玉,你在同谁说话?”屋内传来了云枫担忧的问候。 “没......没什么,问路的。” “哦。”云枫摸索着坐回了床上,他刚才似乎听见了阿北的声音。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出现这样的幻听,兴许是他执念太深了吧。 说起来他也许久未见过阿北了,若有一天相逢......可是又怎会相逢呢?他如今这副模样,活着只是苟延残喘罢了,他已经不奢望能与阿北相逢,只愿他过得好便足够了。 云枫长叹了口气,一头栽进了被褥里。梦境里,他似乎回到了七岁那年,那时云家还没有被灭门,他最小的妹妹也才送去乡下三年,阿北那个时候......也才五岁吧? 大人们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小孟北瞧着却不像那回事。今夜里才八月十四,那明晃晃的圆月高高挂在天上,像极了白日里他摔碎的那个玉盘子。 此刻的小孟北正一个人坐在桂花树下生着闷气,其实那个玉盘子他才不是故意打破的,都是因为爹爹明日不能来接他回家团圆,一时生气他才摔了那玉盘子。 “阿北!原来你躲在这儿呢?我可寻了你半天呢?”云枫提着盏灯笼找了来。 小孟北见了云枫,小脸一别,只装作没瞧见。 “他们又欺负你了?明日我便去跟先生说,小小年纪就恃强凌弱,长大了可还了得?” “才不是呢!”小孟北嘟囔道:“爹爹说母亲又病重了,明日不能接我回去。”说着小嘴一努,眼泪吧嗒吧嗒串成线落了下来。 “原来如此,那阿北明日跟我回家吧?” “我不要!” “为何?莫不是小阿北怕生了?哈哈哈。” “我才不怕呢!我只是......”他其实还是怕生的,所以才总是装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阿北想喝桂花酿么?” 一听说桂花酿,小孟北眼里泛起了亮光,可怜巴巴说了一句:“想!” 小云枫眼底似乎有星星,笑道:“我娘酿的桂花酿可以长安城一绝呢!” “唔......”小孟北忍不住擦了擦口水。 “我哥哥云樟,他做了孔明灯能在天空飞上一整夜!” “诶?”小孟北眼前浮现出孔明灯高飞的情景。 “至于我的三妹妹......她不过同你一般大,却能折出漂亮的河灯!” “呐!”小孟北把手伸了出去。 “啊?”云枫一愣,小孟北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要带我回家吗?手给你!” “好......好啊。”说着云枫也伸出了手,轻轻握住小孟北肉嘟嘟的小手。 第二日一早,门前停了辆马车,墨玉敲了敲门,唤醒了梦中的云枫。 “枫少爷,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说罢,墨玉推门进去,帮着云枫穿好了衣裳。 正要出门时,云枫忽然叫住了墨玉:“等等,将我的白绫拿来,挡一挡眼睛。” 每次出门云枫总是要用白绫遮住眼睛,他怕吓坏了别人。 系好了白绫条,墨玉扶着云枫上了马车。 马车驶进了长安城,外边人声逐渐热闹起来,云枫许久没来过集市了,若是能看上一眼那该多好。 玥儿以前倒是极爱溜到这集市上玩,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半柱香的功夫,马车停在了一间宅子门前,墨玉先下了马车瞧瞧,这才掀开车帘,道:“枫少爷到了。” 墨玉扶着云枫下了马车,他走上前去敲了敲宅子的大门,不一会门开了,开门的竟是他许久未见的故人。 “晏......晏姑娘?”墨玉瞪大了眼睛,生怕是自己认错了人。 晏竹冲着他淡淡一笑,道:“快进来。”说罢她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你......”墨玉尴尬笑了笑,道:“我那个......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 晏竹回道:“我是跟着公子来的。” “是......是世子么?”墨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手激动得微微颤抖,眼眶一红,眼角有些湿润。 当时世子和玥小姐一同被困在了地宫里,如今世子回来了,那玥小姐是不是也回来了? 墨玉欣喜得语无伦次:“玥小姐是不是也在里面?” 只见晏竹摇了摇头,还未来得及解释便身后的云枫打断了:“玥儿?是玥儿回来了吗?” “二位还请进来说话。”晏竹眼神示意墨玉先将云枫带进来。 墨玉见状,只得先稳住云枫:“枫少爷听错了,我这就带你去见名医。” 晏竹领着云枫和墨玉来到了安静偏僻屋子里,道:“二位先在此等候,我家公子待会便来。” 说罢晏竹退出了屋子,云枫这才问道:“墨玉,为何我感觉刚才领路的那位姑娘似乎在哪听过她的声音,你可认识她?” 墨玉想了想,道:“不认得,兴许只是声音相近罢了。”眼下还是先别告诉枫少爷,待他问清楚再说也不迟,若小姐真的回来定然早早便来找他们了,只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第一百三十五章湖心亭煮茶 晏竹来到另一间屋子前,道:“公子,人已经带到了。” 只听屋内传出一道低沉温和的男声:“知道了。” 霁琰抬头瞧瞧身旁的孟北,不死心问道:“阿北,你当真要把自己的眼睛给别人?” 孟北不假思索回道:“是。” “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了。”说罢霁琰起身要走,却被孟北一把拦住。 “阿琰,你若不愿帮我,我自会找别人做。” 霁琰轻哼:“那你找旁人去吧。”他作势要走,余光一扫,孟北似乎没有拦他的意思。 霁琰见状只得坐了回去,孟北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他这一走,只怕孟北真的会找旁人来换眼睛。 这世间竟然真的有孟北这样的傻子! 霁琰无奈道:“不是我不愿帮你,即使你的眼睛取下来了,那人也不一定用得了!” “可以的,我和他体内有子母蛊,早就流着同样的血,这世间只有我的眼睛他能用。” “什么?子母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霁琰惊得站起身来,睁大了眼睛瞧着孟北。 孟北也疑惑的抬起了头,阿琰这是怎么了? 角落里半天不说话的扶溪终于开口道:“咳咳咳......阿琰他前几年出了点意外,忘记了一些事。” 霁琰气得身子直直发抖:“阿北,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那小子暗中给你下的子母蛊?” 孟北摇了摇头,神色淡漠如常:“我自愿下的。” “怎么......会这样?”霁琰愣愣坐下,他需要点时间来接受现实。 孟北背过身去,语气似是恳求:“阿琰,我时日不多了,接下来的风景就让他替我去看吧。” 他这一生只求过两个人,第一次是求父亲将子母蛊给他用来救云枫,第二次是求霁琰替他换母蛊,最后一次,他只求将自己的眼睛给云枫。 此后天涯海角,阿枫替他去瞧吧。 霁琰一惊站起身来走到孟北身旁,拽过孟北的手把脉一瞧,没成想孟北的身子竟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若换了眼睛,怕是撑不过月底。 良久,霁琰才道:“我帮你便是。” “多谢你,阿琰。” 枫,我只怕是要失约了,江湖之大,原谅我不能陪你去看。 夜晚将至,院落外树叶萧条,寒风呼过耳畔吹得墨玉的脸生疼,他不自觉搂紧了双臂,徘徊在院落里。 世子和孟公子进到屋子里已整整一日,也不知是否治得好枫少爷的眼睛。 院落外忽然传来一阵匆忙脚步,墨玉抬头一瞧,只见晏竹端着盆热水走了进来。 墨玉立即迎了上去:“可需要我帮忙?” “不用,你在此等着就好。”说罢晏竹推开房门进了屋子,随后又紧紧合上了房门。 墨玉一转身,眼前似乎飘过白绒绒的细雪。他愣愣走到院子中间,抬头朝着黑夜里望去。 忽而大雪如鹅毛般飘落,墨玉不自觉朝着夜空哈了口气,记忆中玥小姐也爱这般玩雪,说是可以将雪吹跑。 墨玉清澈的眸子里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原来小姐骗了他,雪是吹不掉的,只会融化在心间,寒寒凉凉。 地上的雪逐渐堆积起来,墨玉也不知自己在寒夜里等了多久,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里边打开。 墨玉回头望去,只见世子抱着昏迷不醒的孟公子走了出来,仔细瞧去,孟公子的眼睛似乎被一块血布蒙着。 难不成......是孟公子将眼睛给了枫少爷?可......怎么会是孟公子?墨玉只觉泪水模糊了视线,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待晏竹将屋子内收拾完,出门一瞧,墨玉还呆呆坐在地上哭。 晏竹将随身手帕递给了墨玉:“起来罢,地上凉。” 墨玉一愣,接过晏竹的手帕却没用来擦眼泪,反而是抬起手来往袖口上蹭了蹭,道:“晏姑娘还没去歇息?” “我稍后便去。”晏竹见墨玉哭得伤心,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道:“别担心,你家少爷过几日便能醒。” “多谢,对了,你可知我家小姐的下落?” “抱歉,不知。” “那明日能否让我见见世子,那日他与小姐一同困在宫里。” 晏竹摇了摇头,道:“只怕你问不出想要的答案。” 墨玉大惊:“为何?” “公子忘记了与云姑娘有关的一切。” “怎么......可能?” 晏竹忽然想起一个来,道:“不过你可以去问问扶溪公子,他或许能知道些。” “那他现在何处?” 大雪连下了三日,云枫醒来的那刻,正好雨雪也停了,墨玉告诉他眼睛治好了,只不过需等上三个月才能拆了蒙住眼睛的纱布。 云枫简直难以相信,他竟然可以重见光明了。 云枫回到自己的宅子里休养了数日,这日门外忽然停了辆马车,马车上的人邀请云枫一同去湖心亭喝茶赏雪。 云枫问来人是谁,墨玉道:“是那位为您治病的名医。” “哦?那我得好好谢谢人家,扶我出去吧。” “枫少爷。”墨玉声音已有些沙哑,道:“名医他......嗓子坏了,不能说话。” “哦,无妨,听我说便成。” 茫茫天地间皆被白雪覆盖,这世间倒也干净了起来。只见远远的湖心亭里对坐着两个人,一旁还有个小童子在煮茶。 暖阳照在冰雪间,熠熠生辉,山与天与地白成一片,仿若置身仙境。 可亭子里的两个人却瞧不见眼前的美景,那又何妨,眼睛瞧不见,心能瞧见。 二人静静在亭子里坐了许久,听着耳畔雪落下的声音,云枫自己也不知为何,沉寂了许久的心此刻仿佛又活了过来。 他很想开口同对面的人说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即使是这般静静坐着,便也很舒心。 原来这世间真有一见如故的人,今日才一上马车他便觉得这位名医甚是熟悉。 云枫想着墨玉还在岸上等他,便起身向对面的人辞别:“多谢公子治疗我的眼疾,待他日病好了,我定然登门道谢。” 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人回应,云枫忽然想起墨玉的话,名医不能开口说话。 他又道:“天色不早了,公子还请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我会在此等候公子,继续喝茶。” 那人始终未回应云枫。 云枫走后,孟北仍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处。直至炭火将熄,清茶也逐渐没了热气。 小童子抬头稚声道:“公子茶凉了。” 小童子以为孟北没听见,又说了一遍:“公子茶凉了。” 小童子见公子毫无反应,便伸出手摸了摸公子的白衣,只见那白衣早已铺了层薄薄的霜。 原来公子的手早就凉了。 公子那日走得很平静,此后世间再无忆尘公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千叶坊坊主 又是一年元宵佳节,还未入夜长安城便挂满了明灯,热闹至极。街边巷尾人来人往,有闺中好友三五成群,也有新婚燕尔执手相伴。 巷子里有间茶馆,只见那茶馆里气氛正热,未曾进门就能听见茶馆里传出的阵阵叫好声。说书先生醒木一拍,大堂里即刻安静下来,只等着先生把故事讲完。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抹红影忽然跃上了房檐,夺下了匪徒手中的长矛,救出了扬州第一名妓牡丹姑娘。”说书先生摇头感叹:“好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自从那牡丹姑娘芳心暗许,本该成了这段佳话,可不料那救人者竟然是个红衣女子!好巧不巧,这位红衣女子正是近来在扬州名声大噪的千叶坊坊主。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听客们意犹未尽,纷纷喊道: “哎?别走啊,接着说呗!” “是啊是啊,正精彩呢怎么不说了?” 说书先生不再理会众人,拾起画扇和醒木就下了台子。 哎老李,你可知千叶坊坊主是谁啊? 你竟不知道么?那可是近来江湖上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啊! 那千叶坊是哪家青楼? 老王,你莫不是在说笑?千叶坊可是继雨落阁之后的另一大组织,不过千叶坊不杀人的单子,只贩卖情报,任何你想要的情报都能在千叶坊买到。 竟如此厉害?那千叶坊坊主真的是个女子么? 传闻里是这么说,我也没见过。听说长安城内最近也开了家千叶坊分部,要不咱们去瞧瞧? 可我也没什么消息想买。 这你就不懂了吧?不光是情报,千叶坊还曾协助官府破了案子呢!什么偷汉子的,偷女人的,甚至偷孩子的都可以去找千叶坊。 那老王脸一红,支支吾吾拒绝了道:“什......什么偷女人,那个......我忽然想起家中还有急事,告辞!”说罢老王便溜进了人群。 老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天色已晚,他也该回去了。昨日娘子为他添了个大胖小子,他得买只鸡回去给娘子好好补补。 茶客们走得差不多了,大堂内一下子安静了不少,这时二楼雅间走出来两个人,左边那位是个身穿红衣的姑娘,瞧那模样倒是像极了说书先生故事里的千叶坊坊主。右边那位是个墨衣少年郎,只听那少年笑道:“难怪你要亲自来长安城,果然比扬州有趣多了。” 红衣姑娘摇了摇头,不满道:“不对,那先生说得不对。” “哦?有何不对?” “就牡丹姑娘那事啊,那日我不过是多喝了几杯,无意间撞见罢了。还有啊牡丹姑娘明明是对你一见倾心,怎的又把你的风流债记到了我的头上?” 少年郎笑而不语,与红衣姑娘并肩走在了街上。 “哎!”红衣姑娘忽然拐了拐少年的胳膊,戏谑道:“若我没记错你也到弱冠之年了吧?心中可有心仪的姑娘?尤其是咱坊内的春花秋月几位姑娘,姿色自然是没得挑,关键是身手好,如何?” “怎么就如何了?”一提起千叶坊的几位姑娘,少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人好好的几位姑娘投奔千叶坊是来当探子的,可坊主偏偏给她们取了花楼姑娘的名字。 转念一想,这千叶坊的称呼可不就像间青楼么? 红衣姑娘见状,笑道:“怎么?莫不是心有所属啦?” 少年忽然停下脚步,一脸认真的瞧着身旁的红衣姑娘。 红衣姑娘一愣,喜道:“莫非被我猜中了?快说快说,是谁家的姑娘?”她又补了一句:“不管是谁家的姑娘,我定帮你将她绑来!” 少年微微挑眉,道:“此话当真?” “当真啊!我说的话比真金还真!” 少年久久凝望着红衣姑娘明亮的眸子,最终将心底的话压了下去,道:“骗你的,我将来是要当天师的人,怎能沉溺在儿女情长里。” 红衣姑娘疑惑了,问道:“难道天师同和尚一样都不能娶妻生子么?” “就是这样!”少年忍俊不禁朝前走去。 咦?不对啊,若天师不能娶妻生子,那他是哪里来的? “江落!你还敢戏弄我!反了你!” 云玥和江落刚离开茶馆,只见隔壁雅间又走出来两位公子,一位身着白衣,腰间挂着枚白玉,白净纤长的手指间握着把玉镶边的画扇,他浅浅一笑时,眼底深邃明亮似有星辰。另一位红袍公子薄唇紧闭,眉宇间似乎透着淡淡的忧伤和看破世俗的淡然。 “阿溪,明日咱们也去千叶坊瞧瞧如何?” “怎么?你也想买消息?” “不买消息,我只是想去千叶坊谈桩生意,若此买卖成了,五大家族才能逐渐融进江湖。” 扶溪一脸惊讶,道:“你想让五大家族和江湖融合?可父辈好不容易才让五大家族脱离了朝廷,阿琰,这可不是儿戏,你如今也是五大家族之首,不能先原先那般莽撞。” 霁琰无奈一笑,道:“我今日终于是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终于明白父亲逝世前为何要紧紧拉着你的手,我倒觉得你才是父亲的儿子。” 扶溪冷哼:“霁伯父临终前交代过,好好看着你,可别让霁家砸在你的手里。” “不是儿戏,阿溪我是认真的。”霁琰转过头来,认真道:“自我接任霁家家主以来,便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其实五大家族的存在是不合理的。” 扶溪疑惑抬头,等着霁琰把话说完。 “你想想看,朝廷之所以忌惮五大家族,是因为我们又傀儡军有武器,如今武器在伏虚山下埋着,我们唯一的筹码便是傀儡军。可阿溪你知道吗?造出一个傀儡军至少得死十个人,这本来就是违背天理的事情。且不说造新的傀儡军如何艰难,就拿剩余的傀儡军来说,其一他们不好控制,易被有心人当做滥杀无辜的工具,霁家前两年的内斗便是教训。其二傀儡军数量越来越少,总有一日朝廷的马蹄会踏平五大家族。” 扶溪思虑了许久,开口道:“那你想如何做?” “我想打开五大家族与江湖之间的那道门,让家族逐渐融入到江湖,那时朝廷想要铲除五大家族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得想清楚,一旦融进江湖,可就没那么容易脱离出来了。” 霁琰淡淡一笑,道:“放心,我绝不会让父辈人的心血砸在我手里。” 扶溪见状,也不再多劝,他自然是相信阿琰的判断,近两年来五大家族在他手里关系逐渐缓和。 不过扶溪还是想不明白,为何阿琰要找上千叶坊? 第一百三十七章巡视千叶坊 霁琰解释道:“初到江湖,得有个靠山不是?再说赚钱的买卖我想千叶坊也不会拒绝吧?” 扶溪这才恍然,不得不说阿琰这小子行事越来越精明了,倒是有了几分霁伯伯的影子。 霁琰却不大满意扶溪的观点,他这么年轻有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怎会有那老顽固的影子! 此时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大抵是趁着月色微熏,街上竟走来一对对手牵着手的佳人才子,相比之下,霁琰和扶溪并肩而行的背影便单薄了许多。 走着走着,霁琰忽然不走了,朝着一旁的红衣公子瞟了一眼,道:“阿溪,要不咱俩凑合得了?” 扶溪脸色一沉,无情拒绝了霁琰无理的请求,道:“不,你休想。” “唉......我记得你有个表妹叫扶芽是吧?要不你帮我牵一牵线,我娶了你表妹吧?” 扶溪摇了摇头:“有,可她今年才十岁,你比她整整大了十五岁,不大合适吧?” “这么小啊?那算了,你家中可还有其他尚未婚嫁姐姐妹妹?” “没有。” 霁琰摇头长叹:“好歹我也是堂堂霁家的家主,还是五大家族里最年轻的一任家主,可为何连位贤惠的妻子都娶不到?” “没办法谁让你克妻呢?” “世事难料啊,先说说我那第一任妻子姜家小姐,我虽对她没什么感情,可过门两日便被人杀害,至今也未能抓到凶手。再说说第二位孟家旁支的小姐,明明订亲时还好好的一个人,成亲那日怎的就忽然生了疾病去了呢?最后再提一提苏家旁氏的小姐,下聘的第二日就意外落水而亡?五大家族的小姐让我克死了三位,如今谁还敢嫁我?” 扶溪听罢,喃喃自语道:“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单着挺好的。” “所以我才说......咱俩凑合算了?”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扶溪阔步向前走去。 霁琰望着扶溪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别说,这伏溪被他挑逗生气的模样还真是可爱。 忽而霁琰脑子里闪过一道红色身影,心头莫名涌上一阵失落,不知为何心底空荡荡的,似乎他曾经也挑逗过另一位红衣人,那人生气的时候也极为可爱,可那人会是谁呢? 夜深人静时分,街头巷尾的闲人渐少,唯有打更的小哥偶尔穿过空荡的街道。凤仙楼屋顶上坐着个喝酒的红衣姑娘,那姑娘静静凝望着夜空中的半轮新月,稍不注意便将手里的酒瓶滑了出去,酒瓶顺着房檐滚下,险些便砸了下去,幸好江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酒瓶。 江落爬到云玥身旁坐下,瞧着身旁暗自神伤的姑娘,道:“怎么?有心事啊?同我说说吧。” 云玥一见有人来,便装作喝得酣醉,含糊不清道:“我喝醉了,看看月亮不行啊?” 江落提起手中的酒瓶闻闻:“原来你爱喝桃花酿,可这酒如同清水一样,你即使喝上一整坛也不会醉。” 云玥回头瞧了一眼江落,勉强露出了一抹笑:“你怎么还没睡?” “我见今晚月色不错,想来瞧瞧。” 云玥继续望着那轮新月喃喃自语:“月亮很亮,亮也没用,没用也亮。” 江落愣愣望着身旁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知道她的心底一直藏着一个人,她曾经在梦里哭得那般绝望,他知道自己大概永远也替代不了她心底的那个人,只要这般静静陪着她便够了。 少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藏在心底许久的话,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同她在一起,大抵认真喜欢一个人就会从心底滋生出卑微的萌芽吧。 翌日,云玥睁眼时已日上三竿,门外江落早早便等着了。 “坊主,今日还要去千叶坊分舵巡查,你可别忘了。” “好,我这就起来。”云玥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昨日也没喝醉啊,为何今早起来头这般痛? 没过多久,云玥从屋子里出来,她今日仍是一身红衣,耳旁的碎发皆被揽了上去,挽了个简单清爽的发髻,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今日毕竟要去见手下的兄弟们,得拿出几分狠辣来才震得住他们。 门外早已备好了马车,到此便不得不夸一夸江落,虽为千叶坊的天师,可坊内各大事务皆由他亲自打理,倒也身兼了个总管的高位。 云玥一开始还好,一应事务亲自过问,如今有了江落的帮衬,她竟成了个甩手掌柜,有时一连两个月见不到人影,等她归来,不是带回了几位姑娘小弟,就是又在某个角落开起了一间分舵。 江落也无奈,只是由着她的性子,并且将千叶坊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千叶坊在长安城的分舵是近一两个月才开起来的,云玥几乎走遍了江湖的角角落落也未能找到枫哥哥的下落,就在两个月前,探子来报说在长安城见过云枫。 云玥不愿回到长安城,可为了方便寻找哥哥下落,她这才在此地开了间分舵。 她本想将江落留下扬州照看总舵,可江落却说:“无妨,若是总舵丢了我再陪你打回去。” 云玥只得作罢,只期望能尽快找到枫哥哥,不若那千叶坊好歹有鹿北一半的心血,就这么糟蹋了也不太好。 长安城千叶坊分舵的地理位置极好,正处于闹市之中,南来北往打探消息最为方便。别瞧这千叶坊分舵刚开没几日,这分舵里人来人往,买卖消息的,找情妇奸夫的,也有来开开眼界的,热闹至极。 一辆马车在分舵门前缓缓停下,云玥掀开帘子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江落正想与分舵门前的兄弟们打声招呼,却被云玥一把拦住: “你不必告诉他们我的身份,他们都认得你,所以你也不必跟着我了。” 江落自然明白云玥的意思,只得道:“好吧,那我在外边等你,多加小心,有事叫我。” “好好好。”说罢云玥转身进了分舵大门。 云玥刚走进去,门外又来了辆马车被赌在了后面。 扶溪见马车停住,道:“怎么了?” 霁琰用玉扇轻轻掀开一角车帘,只见不远处的牌坊上赫然写着千叶坊三个字。 “没什么,前边有辆马车堵住了,没剩几步路,我们走着去吧。” 二人下了马车,朝着千叶坊慢慢走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久别重逢时 “你们千叶坊昨日卖给我的消息是假的!赔钱!” “这位大哥,你也不出去扫听扫听去,我们千叶坊那么大一个招牌,卖出去的消息怎么可能是假的?” “我呸!果然是店大欺客!让你们这管事的出来见我!否则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罢,那撒泼之人身后围上来一二十个大汉,撸起袖子作出蛮横之势。 千叶坊的小兄弟见此人是来找茬的,只得赶紧将分舵的掌事者请了出来。 若云玥没记错,分舵的主事人是个叫做陆末的年轻人,他刚来千叶坊不久便成了分舵的掌事。江落也曾多次跟她提过此人,她不禁有些好奇能得江落青睐的人究竟有何本领。 没多久,只见楼上匆匆走来一年轻男子,该男子生得清瘦儒雅,倒有几分书生气息。 小兄弟附耳道:“陆掌事,带头闹事的是当地有名的恶霸张三。” “我自有分寸。” 张三见掌事者生得瘦弱,瞧着像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的神色更加张扬跋扈:“你就是这儿的掌事?” “正是。”陆末眼睛稍眯,不露痕迹打量起眼前的张三。 “你们昨日卖给我的消息是假的!得给我赔钱!” “没问题。”陆末微微侧头,朝着手底人吩咐道:“去账房领三两碎银给这位客人。” 三两碎银?一旁围观的看客全给逗乐了,这张三就为了区区三两碎银找来一帮人闹事?只怕这三两银子还不够他请手底的小弟们吧? 张三见状又羞又恼,可他并不打算就此罢手,怒道:“三两银子?你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还有什么无理的要求一并说了吧。”陆末却也不急,只等着张三把话说完。 这次连云玥也没能忍住笑出了声,这陆末果然有趣,难怪连江落都对他另眼相看。 张三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骂道:“你们得赔我五百两!还得跪下来跟我道歉!否则我决不罢休!”话音刚落,张三手底的一二十个壮汉便将陆末团团围住,似是要动手。 围观看戏的众人一见张三要动手,全都躲到了五米开外,生怕误伤到自己。 霁琰和扶溪也瞧了半天的戏,毕竟是要跟千叶坊谈生意的,若是能替千叶坊解了围,倒是能留下个好印象。 霁琰抬腿正要上前解围,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道不屑的清冷女声:“我说这位老兄,你带这么多壮汉为难人小兄弟,不太符合江湖道义吧?” 唰唰唰,众人将目光纷纷投向了人群里说话的那位红衣姑娘。 这姑娘是不怕死么? 可惜了长得挺好看的,脑子却不大行。 霁琰收回了步子,抬眼望去,瞧见了人群中央的那一抹红衣身影。这一瞧,他愣在了原地,手中的画扇险些滑落在地上,心头莫名一阵抽抽,异样的熟悉感涌上心间。 耳畔嗡的一声,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那位红衣姑娘,只单单是瞧着她的背影,他的胸口便似被巨石压着,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位姑娘,可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原来这世间真有一见如故,他今日是信了。 扶溪瞧见云玥的第一眼便目瞪口呆,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确认一番,那红衣人可不就是云姑娘么?她果然还活着!那阿琰他...... 扶溪转头望向了霁琰,见他神色异常,莫非他想起来了? “阿溪,这位姑娘......倒挺有勇气的。” 扶溪长叹了口气,他果然还是没有想起来。 张三回头一瞅,嘴角歪起一抹邪笑,呦,哪里来的小妞长得可真俊俏啊。 “小妹妹,你是哪家的姑娘?为何我从未见过你啊?” 云玥晃晃悠悠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漫不经心道:“我刚到长安城没几日。” “难怪面生哈哈哈,小妹妹还不知我是谁吧?”说着张三一脸坏相,不怀好意朝着云玥慢慢凑近。 云玥耸了耸肩:“的确不知。” 张三清了清嗓,得意道:“那梁太师你总知道吧?我乃当今梁太师的亲侄儿。” “梁太师?”云玥似是恍然大悟,道:“认得认得,前些年我还把他儿子梁成邺当街教训了一顿。” “你......你是......”张三瞪大了眼睛,他这才认出来眼前的红衣姑娘可不是当年的长安小霸王云玥么? 此时,陆末也认出了云玥,他虽不曾见过她,但各处分舵里皆挂着坊主的画像,绝不会认错的。 陆末走了过来微微一拜,恭恭敬敬喊道:“陆末见过坊主。” 云玥将他扶了起来,道:“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此刻,人群里爆出一阵惊呼,什么?她就是千叶坊坊主? 这么年轻?还是位姑娘?长得这么好看? 原来说书先生诚不曾骗他们! 张三可记得当年云玥如何在长安城收拾梁成邺的,现在她又成了千叶坊的坊主,只怕不会放过他!好汉不吃眼前亏,能屈能伸当为大丈夫之道。 云玥不过与陆末寒暄了几句,一转身,张三和他的手下竟没了踪影。 “坊主,楼上请。” 云玥这才想起门外的江落,道:“天师就在门外,你将他喊进来罢。” “是,我这就去请。”说罢陆末出门去寻江落,云玥独自上了楼。 大堂里恢复了原有的平静,该买消息的人继续买消息,买完消息的人立即出了门,将今日的所见所闻传遍了整条街。 “阿溪!” 扶溪还未从震惊里回过神来,身旁人忽然拽住他的胳膊,吓了他一跳。 “怎么了?” “我想娶了她。” “什......什么?” “娶她。”霁琰一字一句,神色极为认真。 扶溪摇了摇头,道:“可她不一定愿意嫁你。” 霁琰微微挑眉,道:“你怎知她不愿嫁给我?莫非你也瞧上她了?” “你克死了三任妻子,谁还敢嫁给你?” “......自然是先瞒着她。” 扶溪忽然转过头来,神色凝重,道:“阿琰,我且问你,为何你想娶她?” “自然是为了五大家族的未来了,娶了这千叶坊坊主,无疑是在江湖上有了座靠山。” “这可不大像是你的风格,还有呢?” “还有......”霁琰顿了顿,继续道:“不知为何见她的第一眼,我总感觉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大概是前世见过吧。” 扶溪一愣,忽然有些羡慕起阿琰来,即使是失了忆,再次见面时还是会喜欢上同一个人。 不论时间早晚,该遇上的人总会遇上。 “我帮你吧。” 既然命运让他二人再次相遇,阿琰又是他的好兄弟,他又岂能坐视不理? 第一百三十九章故友难释怀 云玥将二楼的屋子挨个转了一遍,刚出来便瞧见陆末领着江落上了楼。 “坊主,这边请。” “不错不错,打理得极好,难怪天师总是提起你。” 陆末含蓄笑了笑:“坊主和天师实在抬举我了。” 云玥又问:“近日收益如何?” “账目在书房,还请坊主随我来瞧。” “这倒不必了,我信任你,你只需要告诉我买卖是赔还是赚?” 陆末神色凝重,禀道:“不敢欺瞒坊主,分舵自开店来一直在赔钱。” “缘由呢?” “大多是来找茬的,每日都要闹上个三五次。” “你且放心,近日张三暂时不会来闹事,我既来到了长安,自然不会让手下的兄弟们受委屈。” “是。” 说罢云玥又将目光望向了江落:“天师可有什么治流氓地痞的法子?” 江落抬头,道:“小惩大诫?” 云玥摇头:“不可,毕竟是长安城,天子脚下得小心谨慎才是。” “好。” “对了,我哥哥的下落打探得如何了?” 陆末回道:“暂时还没有下落。” “赚不赚钱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寻到我哥哥的下落。” “属下知道。” 忽然间,云玥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青衣人,那日他与哥哥一同逃出地宫,兴许去找他能知道哥哥的下落。 只是经年未见,不知他过得如何。 “坊主你要去哪?” 云玥罢了罢手:“我去寻一个故人,不必跟着我。” 年少时的青涩爱恋恍如隔世,归来时已不再年少,如今才瞧得真切,大抵她当初也是真心爱慕过他吧,只是后来重重的磨难和误解,消磨了彼此间的缘分。 直至后来,她才逐渐懂得了他的难处,始终是有缘无分罢了。 若是当初她没有逃婚,今日又会是怎么的一番际遇? 熟悉的街景逐渐映入眼帘,往事一幕幕重现,七夕山神庙看戏,初雪表白夜晚,元宵泛舟游湖夜,以及桃花谷里的约定。 回想起来,那可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站在了楚府的大门外,似乎一切都不曾变。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十五岁那年,每隔两日总要来楚府串串门,只为瞧上阿衿一眼。 也不知怎的,她的脚似乎被钉在了原地,寸步难行。 可见到他该说些什么呢? 许久不见,近来可好?不行,太随意了些。 楚将军可还记得我?不行不行,太生分了。 伯母身体近来可好啊?这个还行,也不至于太尴尬。 “玥......玥儿?是你吗?”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那声音轻微颤抖,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云玥缓缓转过身来,愣愣望着眼前的青衣人,先前想好的话竟一句也想不起来,良久她才淡淡吐了几个字:“好巧,在这里遇见你。” 楚子衿眼角微微湿润,他睁大了眼睛,生怕一眨眼梦就醒了。 “这是梦吗?”楚子衿上前一步,紧紧攥住了云玥手腕,继续道:“你都许久没来梦里找我了,我还以为你彻底把我忘了。” 手腕被楚子衿攥得生疼,她想抽离出来,无奈越是挣扎,他便握得越紧。 云玥微微皱了皱眉头,道:“这不是梦,你先放开我。” 楚子衿这才意识到一切都不是梦,他生怕握疼了她,将手一松。云玥没想到他会突然放手,身子直直向后倒去,却在落地前一秒,她只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抬头一瞧,那人正含情脉脉地凝望着她,瞧着瞧着,他慢慢将脸凑近云玥的脸。 等会?他这是要做什么? 就在她以为他即将亲上她时,他忽然开口说话:“眉毛似乎比以前稀疏了些,皮肤也粗糙了许多......” 云玥朝着楚子衿明朗一笑,随即狠狠踩了他一脚。 可楚子衿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仍不肯松开她。 云玥又狠狠踩了他几脚,然而无事发生,他仍然将她紧紧抱住。 “相公,你回来啦。”这时,楚府门里走出来一个明艳动人的少妇,看清眼前的场景后,险些气晕过去。 云玥望了望那少妇,又瞧了瞧楚子衿,道:“你......成亲了?” 楚子衿眸子里似乎闪过一道泪光,他愣愣松开了手,一脸愧疚地望着她。 “清风,扶她进去。” “是。”清风疾步走了过去,路过云玥时,他飞快地瞧了她一眼。 “跟我走。”楚子衿一把搂过云玥的腰,轻轻一跃,带着她离开了楚府门前。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湖畔岸边立着两道人影,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瞧着那片静谧的湖水发愣。 良久,他终于沉不住气,抬眼问道:“地宫塌陷后,你去了哪里?” “伏虚山崖下有个山谷,我被困在那里出不来。” “难怪,我找遍了整个伏虚山也没能找到你。” “嗯。”云玥轻声应道。 沉默了半晌,他又问:“你为何不问问我是如何成亲的?” 云玥一愣,平静道:“这有何好问的,自然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还以为你会娶清羽公主或者是素心。” “那你呢?为何不会是你?” “阿衿。”云玥忽然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别再纠结于过去,难过的事也好,快乐的事也好,终究是过去的事情。人总得向前看,过去的事就都忘了吧。” “忘了?谈何容易?” “你既已成家,就好好与她过,别再白白辜负了另一个姑娘。” “可从未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她既已成了你妻,你就不该让深爱你的人伤心难过。” “那你会难过吗?” “换做以前我肯定会难过,但是如今我已经不难过了。” 楚子衿默默后退了两步,似是自嘲般道:“可不知为何,我的心还是会难过。” 云玥也不知要如何安慰他,这种事还是得靠自己,慢慢想明白就好了。如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日你与我哥哥一同逃了出去,你可有他的下落?” 楚子衿摇了摇头,失落道:“出了伏虚山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 若连楚子衿都不知道哥哥的下落,那哥哥究竟会去哪里呢? 眼瞧着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云玥只得与楚子衿作别:“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楚子衿愣愣瞧着她走远的背影,想也没想他提步跟了上去,至少再默默护她一段路程。 二人走后,湖畔岸边走来了两道身影。 “阿溪,你觉得她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扶溪叹了口气,道:“我觉得你或许没戏了。” 霁琰一脸疑惑:“为何?” “因为那姑娘太过绝情,伤过她的人绝不可能再走进她的心。” “放心好了,我定不会让她伤心。” 扶溪轻哼一声,却也没将那句话说出口:伤她最深的可不就是你么? 第一百四十章鬼市收铺子 夜色已深,远远地只见千叶坊门前站着一个人,走近一瞧,原来是江落在等她。 “这么晚了你在此等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江落提灯迎了上来,道:“今日太子递来了请帖。” 云玥一愣,道:“哦?帖子上怎么说的?” “邀您明日太子府一叙。” 太子竟要与她一叙?恐怕还不到时候,她的千叶坊刚在长安城落地,没根基没人脉,不能得罪太子。 “你就说我今日游湖着凉了,回绝了吧。” 江落应道:“好。” 太子的邀约倒是提醒云玥,她还有一笔账未从太子那讨回。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在长安城立稳脚跟。 这长安城不比其他地方,能数能瞧的也就张三那样的地痞恶霸,可每一个张三背后都有其自己的靠山,他们的关系盘根错杂,不是打打杀杀就能解决的。 她在长安城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险,稍不注意便会全盘皆输,得小心谨慎才行。 等等,说不定有一个地方倒是可以助她在长安城扎根,只是不知这地方如今还在不在了? 云玥一把拽过江落衣袖,道:“走,陪我去个地方!” 长安街头零零散散晃悠着喝醉的酒鬼,巷子深处偶尔传来几声孩子的啼哭声,此刻二人静静走在街上,倒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 不一会,云玥和江落便站在了鬼市门前。这里似乎又是另一片天地,昏暗灯光下人人都带着副鬼面具,乍一看倒确实像群鬼在哪飘来飘去。 鬼市里鱼龙混杂,在千叶坊之前,鬼市才是人们买卖消息的主要场所。直到站在这鬼市门前,云玥才想明白了为何就只有长安城的分舵赔钱。 在鬼市彼此都带着面具交易,隔着面具谁也不认识谁,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泄露。不过这一行风险极大,消息真假全凭运气。 灵光一现,云玥似乎想到了壮大千夜坊的法子,凡是进店购买消息者必须带着面具,再将鬼市里的探子招安回去,一来客人的隐私得到了极好的保护,二来鬼市里倒卖消息的人也有了份保障,此可谓共赢。 不过她该如何招安那些做小本生意的探子呢?不如亲自进去瞧一瞧。 云玥和江落各自戴好面具后,便举着烛火进入了地下鬼市。 沿着底下台阶走了一阵子,二人才算正式进入了鬼市。只见鬼市里人挨着人走,比白日的集市还热闹几分。 多年不见,这鬼市的规模竟比原来大了许多,好不容易云玥才挤进了人潮。 “跟紧我。”不见身后人回应,云玥回头一瞧,却不见江落身影。 她朝着四周扫视了一圈,个个脸上带着面具,也认不出哪个是江落。 罢了,想必他寻不到自己会在门口等着吧?既然来了这鬼市,她自然要好好逛上一圈。 时过境迁,这鬼市里的买卖倒是多了许多花样,有卖丫鬟小厮的,也有卖古董家具的,哟,那位卖人手人脚的老头竟还在这里。等等,怎么连棺材铺都搬了进来? 如今瞧着,这鬼市也不像原来的鬼市,多了几分人情世俗,倒像个热闹的夜市。 绕了半圈,云玥才寻到鬼市的消息铺子。这些铺子瞧着眼生,大概是近两年才开起来的。 云玥挑着最近的那家铺子走了进去,抬头一瞧,只见牌匾上题着暗夜阁三个字。 “客官里边请!”听那店铺老板的口吻,像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不知客官想买什么消息?” “你是这儿的老板?” 那中年男子一愣,随即道:“我是我是。” “那千叶坊你可曾听说过?” 店铺老板神色微变,试探道:“莫非姑娘是想买千叶坊的消息?” “没错。” “贵客里边请!” 店铺老板忽如其来的热情让云玥有些摸不着头脑,怎的买千叶坊的消息就成了贵客? 待店铺老板泡好了茶,这才悠悠开口问道:“姑娘想知道千叶坊哪方面的消息?” “有多少就买多少,这是定金。”说罢云玥解下腰前的满满的荷包,递到了老板面前。 “好......好好说。”店铺老板乐呵呵收过银两,翻开手中的记录本逐字逐句念了起来: “千叶坊是两年前才在江湖兴起的一个情报组织,其坊主是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其总舵在扬州,目前江南西北一带皆有分舵。” 云玥缓缓起身,道:“你觉得这些消息值这么多钱吗?” “哦哦哦,还有还有,那坊主的真实身份是前几年被灭了门的云家第四个女儿。” 云玥眸子一沉,继续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她近日刚来长安城,目前在千叶坊分舵。” 看来这千叶坊里有内鬼啊,云玥又问:“我且问你,除了我可还有其他人来买过千叶坊的消息?” “这......客人的消息是绝对......” 那店铺老板话还未说完,云玥便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嘴角扬起一抹笑:“绝对保密?我懂,毕竟咱们也算是同行。” “你......你你是千叶坊坊主?”店铺老板身子一抖,连连后退几步,不料袖口里却掉出张画像来。 云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画像:“哟,连我画像都有了?” 扑通一声,店铺老板跪倒在地:“姑......姑娘饶命,我们不过是混口饭吃,从未想过要去千叶坊作对。” “你先别急,我也没说要收拾你,起来吧。” “......是。”店铺老板战战兢兢直起身子。 云玥一把拽过一张椅子坐下,道:“可我也没说放过你,现如今给你两个选择,一呢是砸了你的店,至于你能不能瞧见明日的太阳还是个未知数。” “那......那二是什么?” “这二嘛,你得说出千叶坊消息的来源,然后加入我千叶坊。” “可你万一骗我说出消息来源,又杀了我怎么办?” 云玥噗嗤一笑,道:“照你这么说,既然怎么都是个死,不如赌赌看我会不会出尔反尔?你可得想好了,你的每一个选择决定的不止是你自己的命,冒昧问一句您家小少爷今年几岁?” 店铺老板咬牙切齿,说出了千叶坊内鬼的名字。 “很好,那在此之前有没有人向你买过千叶坊的消息?” 店铺老板点了点头,道:“有。” “那人知道多少?” “刚才那些消息都买走了。” “何时来的?” “下午来的。” 想必太子已经猜出了她的真实身份,派人送请帖到千叶坊不过是想证实罢了,看来这太子府她还是得走一遭了。 “明日会有千叶坊的人过来安排,你既然加入我千叶坊自然不会亏待你,好好干便是,日后有人砸场自然有我千叶坊护着你。”说罢云玥戴上面具离开了店铺。 “是......是!”店铺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第一百四十一章巧遇小言简 余下的消息铺子云玥便不一家家去瞧了,明日叫江落带着人过来全收了,肯入伙的自然好吃好喝招待,不愿意的那就没什么好谈的,砸了再说。 时候不早了,江落或许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云玥加快的步伐,朝着出口走去。 就在这时,前面人群里忽然一阵骚动,不明就里的众人一哄而散,云玥险些被人撞翻在地。 “阿溪,小心些!”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摔到地上被人踩成肉泥时,不知是哪里伸手的一只手将她拉了起来。由于那人力量过大,云玥便被那人一把拉入了怀中。 她抬眼一瞧,那人恰巧也低头望着她。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她绝不会认错。 她猛然抽离了他的怀抱,闯入人群消失不见。 霁琰仍旧愣在原地,瞧着空空荡荡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是他的错觉吗?为何他刚才那个怀抱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瞬间他似乎瞧见了那人惊慌失措的眸子,他的心莫名其妙的疼了起来。 当云玥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站在了鬼市入口处。今夜里的风也如往日般刺骨,即使气息已经平静下来了,可她的心仍在砰砰跳个不停。 手脚没了力气,身子一软,她紧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蹲下身子,又将脸深深埋进双膝里。 那个人......也来长安城了么? 直至腿脚发麻,她才从地上站了起来,转头向四周扫视了一圈,鬼市门前并没有江落的身影。 这时,鬼市门前忽然围了不少人,似是有一阵吵闹声,在那片吵闹声中,云玥隐隐约约听见了江落的声音。 云玥走近一瞧,只见人群里站着的可不就是江落么?她刚想挤进人群,却发现江落似乎被一个红衣姑娘给拽住了衣袖。 “不行!你占完我便宜就想走!门都没有!” “我已经解释过无数遍了,认错人了抱歉。” “鬼才信你的话!不行,今天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把你送官!” “多少钱,开个价吧。” “你......你竟然羞辱我!”那红衣姑娘又哭又闹,拽着江落衣袖不肯松手。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唾沫星子都快溅到江落脸上了。 啧啧啧,这混小子竟还不认账? 可不是么?清清白白一姑娘家,可不就嫁不出去了么? 江落脸色一黑,怒道:“那你究竟想如何?” 红衣姑娘哭得更狠了些:“实在没天理啊,占我便宜,拿钱侮辱我,现在还来凶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好,我不凶你。”江落蹲下身子与那红衣姑娘平视,好言道:“那你说吧,要我如何做你才肯罢休?” 那红衣姑娘扬起笑脸,认真道:“娶我。”她的眼底含着泪珠,像极了夜空里明亮的星辰。 “......”江落似乎被那眼底的星辰吸引,愣了几秒后才红着脸起身,狠狠甩了甩衣袖恼怒道:“不可能!” “哎呦。”那红衣姑娘借势向后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江落这一甩袖,围观群众的唾沫险些将江落淹死,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云玥从人群外走了进来。 “江落,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半天。” 江落一抬头,瞧见云玥如同瞧见了救星,他快步走到了她身边。 “那人怎么回事?” 江落将头一低,似是难以启齿:“刚才鬼市里发生了一阵暴动,我把她当成了你......就......” 噗,云玥没能忍住笑出了声,估计又是哪个小姑娘见江落生得清秀,芳心暗许了吧?她转过头去瞧着地上的红衣姑娘,只见那红衣小姑娘也正愣愣地望着她。 忽然那红衣小姑娘开口问道:“是玥姐姐吗?” 云玥一怔,道:“你是?” “是我呀玥姐姐!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言简啊!”说罢,言简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云玥扑了过来,却被江落一把拦住。 “放开我!你干嘛呀?” “江落,你先放开她。”云玥此刻也认出了这红衣小姑娘。 “玥姐姐!”言简紧紧抱住云玥,泪眼吧嗒吧嗒,沾湿了衣襟。 许久不见,连小言简也长成大姑娘了。 此时已是后半夜,酒楼客栈都已关了门,云玥只好将言简带到了千叶坊。 言简瞧清牌匾上的字,却有些不敢抬脚进去:“玥姐姐,这可是千叶坊不是客栈,听说这里边的人个个都凶神恶煞,不太好惹。” “无妨,这千叶坊是我开的。” “......?”言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快进来罢。”云玥将言简拉了进来。 言简睁大了眼睛,道:“这......原来玥姐姐你就是千叶坊的坊主?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 言简难以置信地绕着大堂走了一圈,回来时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三杯茶。 “玥姐姐,那他呢?也是你的手下吗?”言简指了指江落。 “江落啊,不如让他自己来介绍?” 江落将俊脸一别,并不打算同言简说话。 云玥见状,只好自己来介绍:“他啊叫江落,是千叶坊的天师。” “天......天师?这也太厉害了吧?”言简将手心凑到江落跟前,笑眼盈盈道:“那天师大人能否帮小女子瞧瞧手相?” 岂有此理!那丫头竟然把他当成了江湖上行骗的算命先生? 江落一脸阴沉站起身来,道:“坊主,我困了先下去歇息。” “去吧去吧。” 待江落走后,言简坐到了云玥身旁:“玥姐姐,天师大人向来这般冷冰冰么?” “嗯......这个好像他只对你一人冷冰冰。” “为何?我招他惹他了?哦,我好像是招惹到他了。” “阿简,你为何会在鬼市?” “我啊......我去那瞧瞧有没有什么买卖可做。” 云玥一愣:“买卖?你没待在楚府?” 言简挠了挠后脑勺,道:“我前两年自己出来了。” “为何?可是阿衿的夫人赶你出来的?” “啊?不是不是,是我自己不想给公子带来麻烦。不过你怎知公子他娶亲了?” “我白日里刚见过他。” “哦!不是......等等,是公子自己告诉你的?” 云玥摇了摇头,道:“我去楚府找他时,他夫人刚好从楚府出来。” “玥姐姐!”言简忽然一把握住了云玥的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公子他是被人下了药,才......唉。” 原来如此,难怪阿衿会说那样的话。 “玥姐姐你可千万要相信公子,他对你是真心的!” “阿简,你不必再劝,即使他未曾娶亲,我和他也不可能了。” 言简眸子沉了下去,道:“这样啊?那玥姐姐你是喜欢上别人了么?” 从玥姐姐的沉默里,言简猜出了一二。 她忽然觉得公子好可怜,娶了不爱的人,深爱的人却爱上了别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探访太子府 清晨的朝阳从东边升起,透过天际的薄云,挥洒出万丈光芒。 千叶坊大堂内冷冷清清,只有几个趴在柜台打瞌睡的小厮。抬头望去,只见楼梯中间坐着个红衣小姑娘,她时不时地朝着二楼的方向望去,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二楼走廊里响起一阵轻慢的脚步声,言简抬头一瞧,小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 “天师大人早上好!” 江落见她堵在楼梯中间,转身便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哎!天师大人,你别走呀!” 江落一脸冷漠看着她:“有什么事直说。” 言简却毫不在意江落的态度,欢喜道:“今后我也是千叶坊的弟子了,天师大人还请多多关照!” “恭喜。”江落冷冷吐出两个字,正想走开时,抬眼间便瞧见了云玥。 “坊主。” “玥姐姐早上好呀!” “你二人起得倒挺早的。”不知是不是云玥的错觉,刹那间她似乎觉得眼前的两人还挺般配的。 言简凑上前来,问道:“玥姐姐,我今日该做些什么?” 云玥刚想叫她随意些,可转念一想当个红娘也不错。 “我还没想好,你暂且跟着天师吧。” 言简一口应下:“诶?好哦!” 江落闻言愕然抬头,一脸委屈地望着云玥,希望她能收回成命。 可云玥似乎瞧不出他的不快,只道:“昨日太子府的请帖可退回去了?” “还没。” “备马车,去一趟太子府。” 云玥话音刚落,只见陆末从楼下走来:“坊主,门外有人求见?” 云玥满脸疑惑,这个时候谁会来见她? “是谁想见我?” 陆末一脸为难,道:“是......一群人想要见你,他们都带着聘礼来的。” “聘礼?” 千叶坊门外前来求亲的队伍排满了整条街,长安城内但凡是有点脸面的人家都带着聘礼赶了来,上至八十岁老翁,下至八岁孩童,此刻都在千叶坊门外候着。 二楼的窗户缝隙被人从里面慢慢合上,言简将所见之景一五一十告诉了云玥。而然云玥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她竟成了众人追捧的对象? 莫不是贪图她的美色?不应该啊,长安城内漂亮的姑娘比比皆是。 难道是看中了她的才华?没错,应该就是这样,始于颜值忠于才华。 想当年她刚刚满十五,整个长安城未婚男子对她唯恐避之不及,谁又能想到几年后的今天,等等,难不成是冲着千叶坊来的? 这群唯利是图的东西!换作以前的她,定要拿着扫把将他们全扫出去。 没多久前去打探消息的陆末带回了一张红纸,云玥刚瞧完纸上的字,气得眼眸都快变成了红色。 “胡说八道!我何时说过要招亲?” 江落起身,道:“我去把他们都赶走。” “慢着,赶走他们也没用,去查一查究竟是谁散播的谣言。” “好。” 陆末见状,又问:“那门前的那些人该怎么处理?” “关门,今日暂时不做买卖了。” “是。” 云玥百思不得其解,究竟会是什么人散播她的招亲的谣言,这目的又是什么呢?莫非和太子有关? 看来今日应邀太子府,她可得好好准备一番了。 云玥回到屋子,坐在铜镜前捣鼓了半天,瞧着镜中那张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的脸,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戴好面纱,她从后门上了马车,马车朝着太子府方向慢慢驶去。 此刻太子府庭院里,太子李岱正悠闲地躺在池塘边钓鱼。鱼儿上钩时,正巧内侍匆匆来报,说千叶坊坊主已经到了门前。 太子缓缓睁眼,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极为慵懒。 “先把人请进正殿,另外把他们也叫上来吧。” “是!” 太子提鞋起身,光着脚踩到了庭院里的鹅卵石子路上,不过,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云玥耐心地在正殿里等着,直至侍女续满第二杯茶时,大殿外缓缓走来一道明黄的身影。 “不知是贵客来访,本太子有失远迎,还请坊主多多见谅。” 云玥起身,垂眼道:“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坊主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太子不露痕迹将云玥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瞧这身形倒是像极了当年的云玥,只是她有面纱遮脸,一时之间他也难以抉择。 “早有耳闻千叶坊坊主是为女子,如今一看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太子殿下抬举,民女只不过是运气好才当上这千叶坊的坊主罢了。” 太子哈哈一笑,和蔼至极:“千叶坊坊主这谦卑的性子,本太子实在喜欢。” 若不是云玥曾亲眼见过太子的狠辣,只怕此刻她也要被太子这副温和的面孔给骗了。 “不知太子殿下找我来所为何事?” 太子似乎这才想起正事,笑道:“今日请坊主来,一是为了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番,这二嘛自然是听说了坊主招亲之事,特意为坊主准备了见面礼。” 云玥刚想委婉拒绝,太子轻轻拍了拍手,只见门外走来十多位仪表堂堂的男子。 太子走下台阶一一介绍:“这位是大内侍卫,这位是尚书大人之子......不知坊主可有中意的?” 云玥惊愣在原地,心底不由得一阵寻思,太子这么做莫非是想拉拢她? 还好她今日早有准备,本以为太子叫她来是想验明自己的身份,不曾想太子竟是给她来招亲的。 只见云玥眼底噙满泪水,似是感激道:“太子殿下今日的大恩大德,民女感激不尽,我也不奢求能挑得几位贤惠的郎君,但求一位真心人能够接受民女本来的面貌。” 说罢云玥将脸上的面纱缓缓摘下,满脸的浓疮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恶臭,在场的人包括太子,全被这张流疮的脸给恶心到了,心理素质差的早就弯腰哇哇大吐。 我去,这千叶坊坊主也太丑了吧? 不行,我忍不住........呕........ 我先吐会...... 就连太子也缓了半天的劲,挥手道:“戴上戴上!” 云玥这才将面纱戴了起来,放眼望去,刚刚还在大殿上的几位公子哥,早已没了身影。 云玥微微欠身,道:“太子殿下若没什么事,民女便先退下了。” 只见太子捂住口鼻,一脸嫌弃地挥了挥手,示意云玥赶紧退下。 直至瞧见千叶坊坊主的真面目,他紧悬的地心稍稍放松下来。看来还是他想太多了,那云家四女当日被埋在地宫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过他还真没想到这千叶坊坊主竟长了张如此恶心的脸,难怪广发告示要招亲,这可招得到什么亲? 第一百四十三章心酸的爱恋 江落早已在马车上备好了清水,云玥一上马车便洗去了脸上的浓疮。 “太......太臭了!”她为了不露出破绽,憋了许久的气。 江落见状,问道:“如何了?太子可认出你来了?” “应该没有,毕竟这么丑的脸想必他也不会多看。对了,招亲那事查得如何了?” “还在查,那些招亲告示似乎是在一夜间撒满了长安城大街。” 这就奇怪了,只一夜的时间便将她招亲的消息传遍整个长安城,只怕对方来头不小。 前来提亲的队伍还堵在千叶坊门外,云玥只能从后门回到了千叶坊。梳洗了好几遍,才勉强将身上的臭味洗去。 换上干净的衣物,云玥这才从屋子里出来。 “玥姐姐你出来了!”言简似乎在门外等了许久,她的手里还拉着个四五岁大的娃娃。 那娃娃生得白嫩可爱,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正一脸好奇地瞧着云玥。 云玥一怔,慢慢走到那娃娃跟前,问道:“这......这是阿衿的孩子?” 言简摇了摇头,笑道:“这孩子今年五岁,公子哪有这般大的孩子,玥姐姐你再好好瞧瞧。” “五......五岁?”云玥蹲下身子,细细凝望着那娃娃。 像,实在像,这孩子的眉眼实在像极了荇姐姐。 那娃娃以为云玥是想和他玩,竟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捧着云玥的脸,奶声奶气问道:“你要跟我玩么?” 云玥眼眶已微微湿润,原来那孩子还活着!他竟然还活着! 她轻轻抚摸着小孩的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秋笙。” 秋......笙?果然是荇姐姐的孩子!可阿衿为何当时不告诉她?她还以为......秋笙没能活下来。 小秋笙腮帮子一鼓,道:“漂亮集集你是谁呀?要和秋笙一起玩吗?” 听到小秋笙的话,云玥抚摸着他的手僵直在半空中。脑海里浮现出爹爹曾说过的话:你娘生你时难产,这便是血祭者的征兆。 小秋笙也是荇姐姐当时难产生下的,莫非......小秋笙是云家下一代的血祭者? 云玥猛然站起身来,道:“阿简,以后别再带他来千叶坊,我与这孩子的关系切不可让其他人知晓。”说罢云玥将自己关进了屋子。 小秋笙见云玥不理他,顿时眼泪盈盈,小嘴一撇:“简集集,那个漂亮集集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言简只得哄道:“小秋笙乖啊,不哭不哭,我喜欢你啊。”她明明瞧着玥姐姐也喜欢这个孩子,可为何玥姐姐不认小秋笙呢? “哪来的孩子?” 言简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回头一瞧,江落此刻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望着二人。 “天师大人!” 小秋笙终于停止了哭泣,脸上还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抬头问道:“你就是简集集喜欢的那个哥哥吗?” 江落一愣,疑惑道:“简集集是谁?” 言简连忙伸手捂住了小秋笙的嘴,尴尬笑道:“那个......那个这孩子是我弟弟,他认错人了,天师大人不必当真。” 江落见状,不再多言转身便下楼去了。 言简见江落走远,这才松开了捂住小秋笙嘴巴的手,长舒了口气。她转过头来,揉了揉小秋笙的头,数落道:“你怎能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呀。” 小秋笙心领神会:“哦?所以集集真的喜欢那个哥哥啦?” “你一个小屁孩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知道呀!就像集集这样哒。” 言简闻言一愣,完了完了,连五岁大的孩子都瞧出来她喜欢天师大人,那......岂不是大家都瞧出来了? 难不成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可......也没有多明显吧? “小秋笙我问你,你是如何瞧出来我喜欢那位哥哥的?” 小秋笙小脸一扬:“因为集集在看那位哥哥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哦!” 言简蹲下身子掐了掐小秋笙的肉脸蛋:“胡说!哪有什么星星!” “天师大人,您在这里做什么?”楼梯口忽然响起陆末的声音。 言简心头一凉,慢慢走到楼梯拐角处探头一望,天师大人可不正在楼梯口站着么? 那......那刚才她与小秋笙的话,天师大人岂不是都听见了?那他知道自己喜欢他的事了么? 这......这也太丢人了吧?言简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言姑娘又在这里做什么?” 言简抬头一瞧,陆末已经走到了她跟前,正一种奇怪的眼神瞧着她。再一瞧江落也跟着上来了,不过他的眼光并没有落到她身上。 “这......这么巧啊,陆掌事,天......天师大人。”她几乎不敢直视江落,却只能用余光偷偷瞧他。 陆末礼貌一笑:“我还有事要向坊主禀告,就不奉陪了。” “哈......慢走慢走。” 直至瞧着陆末和江落进了云玥的屋子,言简这才瘫坐在地上,一脸绝望。 他听见了!他肯定听见了!他现在连瞧都不瞧她了! 可他刚刚为何不瞧她?难道是在委婉拒绝她? 哎呀!他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呢?呜呜呜......她这算不算是害了相思病? “集集你怎么啦?怎么坐地上了?”小秋笙伸手要去拉言简。 言简罢了罢手,有气无力道:“不用管我,姐姐这是得了病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那日鬼市里忽然发生暴乱,她险些被人撞倒在地,是江落一把抱住了她。她虽只与他对视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惊艳了她平静的岁月。 那一日她明明在他的眼里瞧见了万般柔情和怜惜,这世间竟有如此温柔的眼神,只是那一眼她便彻底沦陷了。 可后来少年慌乱解释,说他认错了人。 原来是认错了人,言简明白少年心底藏着一个人,又该是怎样幸运的姑娘,才能得到少年的全部温柔和怜爱。 其实在那一刻言简便懂了,少年的温柔不是给她的。 可她不甘心,所以才会抛下姑娘家的矜持,说什么也要少年对自己负责。 当她瞧见少年微微发红的脸,和慌乱的眼神时,她忽然觉得这个少年或许有一天会爱上她。 果真后来当她瞧见一身红衣的玥姐姐时,她便懂了。原来少年心底藏着的人是玥姐姐,才会阴差阳错把同样身穿红衣的她拥入怀中。 可她瞧着玥姐姐心底藏着的人并不是少年时,她不知该因此感到快乐还是悲伤,因为这样一来少年过得并不快乐。 她希望少年能过得快乐,一位是她深爱的少年,另一位是她从小崇拜的姐姐。 言简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和困惑,可刚才少年刚才都没瞧她一眼,她的心犹如跌进了寒渊。 所以,她这是得了病。 第一百四十四章被摆了一道 日下山头,晚风卷着稀薄的残云而归。半山腰卧着个小亭子,亭子中对坐着两个人,从亭子里往下看,长安城内灯火星星点点。 “阿溪,你说她会来吗?”霁琰将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 扶溪转头望向了后边坐着的绿裙姑娘,喃喃自语道:“她一定会来的。” 今日前来千叶坊求亲的人少了许多,但依旧有不死心的人还在门外候着。 “哎,你说这千叶坊坊主何时才能出来?” “称病躲着算几个意思?” “你们听说了嘛?昨日千叶坊坊主去了太子府,吓跑了太子府里所有年轻的门客!” “吓跑了?怎么一个吓法?” “还能怎么吓?当然是长得丑了呗!” “......不会吧?前些日子我还在千叶坊见过她呢,长得那叫一个绝世倾城啊。” “啧啧啧,太子府传出来的消息怎会有误?听说她啊整张脸都烂掉了。” “当真如此?难怪今日少了许多人。” “各位仁兄珍重!小弟我先行一步!” 二楼窗户间的缝隙又被人悄悄从里边合上,言简坐回了案桌旁。 “玥姐姐,今天来求亲的人又少了许多,估计过几天就能重新开张了。” “希望如此吧。” 开春以后,春雨迟迟不见落下,气候也一日比一日热,只怕又是一个饥荒年。云玥不禁有些担心,光靠买卖消息根本养不活手底的兄弟。 看样子是时候做些其他的买卖了。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坊主,招亲的事情查到了。”来人是陆末。 “进来说。” 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陆末禀道:“那招亲告示的源头是长安城内一位姓贾的茶商。” “茶商?背景如何?” “回坊主,属下还在查,只不过很奇怪的是,咱们情报网上竟没有一点关于这贾茶商的信息。” 云玥听罢微微蹙眉,既然这贾茶商的背景隐藏的这么好,怎么可能还会让千叶坊查到招亲告示的源头? 只怕这是个引她上套的陷阱,可云玥实在想不明白,此人目的何在?难不成是为了千叶坊? “天师何在?”云玥抬头望去,她似乎好几日没见到江落了。 “属下也不知天师在哪。” “罢了,备好马车,我亲自去贾茶商那瞧一瞧。” 言简见状,起身道:“玥姐姐我同你一起去吧!” “好啊。” 马车还未行到贾府门前便停了下来,云玥问道:“怎么停下了?” 陆末道:“回坊主,前面人太多,马车过不去。” 云玥探出头一瞧,果然这条巷子里挤满了人,她戴好面纱从马车上下来,言简紧随其后也跟着下来。 只见贾府门前围了不少人,似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末打探消息来报:“坊主,前面好像是贾府大少爷在招亲。” 云玥一愣,贾家大少爷也在招亲?那为何她的招亲告示是从这里传出去的?莫非是消息出了差错? 正当云玥疑惑时,紧紧关闭的贾府大门从里边开了一条缝,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欢迎诸位今日来参加我家大少爷的招亲比试,比试内容很简单,谁能治好我家少爷的腿,谁就能嫁入贾府。” 比试规则一出,众人纷纷议论。 “难不成这贾家大少爷是个瘸子?” “哎你们知道么?这贾家大少爷呀已经克死三任妻子了。” “这......这话当真?” “我有个亲戚在贾家做工,这事准错不了!不然你想想看为何这有钱人家还得出来招亲啊?” “此话有理......” 众人议论间,只见贾府大门内缓缓走来一位绿裙姑娘,那姑娘手中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一副将死之状。 云玥瞧见绿裙姑娘的第一眼便惊愣在了原地,她揉了揉眼再仔细一瞧,那绿裙姑娘的模样实在像极了青寒。 可青寒早已经死了,还是她亲手埋的她。 怎么可能还...... 云玥早已泣不成声,身子不停的发抖。 “玥姐姐你怎么了?”言简察觉到云玥的异样,刚想过来扶她,只见云玥已不由自主走到了台阶上。 此刻云玥离青寒只有一步之遥,她看得真真切切,这面前的绿裙姑娘,正是为她而死的青寒。 只是青寒似乎并不认得她,青寒瞧她的眼神呆滞迷离。 云玥颤巍巍伸出手来一把握住了青寒的手,手指触碰间是冰雪般的寒冷。只见那绿裙姑娘猛然缩回了手,嘴里似乎发出沙哑的金属声。 那声音极小,小得只有云玥听得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绿裙姑娘似乎是受到了惊吓,连连朝着后边退去,躲进了贾府内。她的动作乍一看有些怪异,似乎不是很连贯。 “青寒!”云玥刚想追上去,却被那中年男子一把拦下。 “恭喜这位姑娘接下了招亲告示。” 云玥回神低头一瞧,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张红纸招亲告示。 等等?这告示怎的到了她手里? “我......我不是......”云玥这才恍然,果然一切都是陷阱。 可究竟会是谁?不行,她一定得弄清楚青寒为何会在这里,还有到底是谁布下了这迷局。 “姑娘还请到这边来为我家少爷治病。” 云玥回头一瞧,那轮椅上坐着的少年正一脸期待的瞧着她。 她走到少年身旁为他诊脉,可把了半天也瞧不出是何症状。她刚想起身回话,只见那少年忽然站起身来,拍手祝贺道:“恭喜姑娘赢得了比试。”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那少年竟然是装病的? 人群里传出一阵骚动,纷纷搞不清楚眼前是何情况。 中年男子解释道:“我家少爷其实没病,此举不过是想考验未过门少夫人的勇气罢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的确需要勇气,毕竟听说这贾家大少爷已经克死了三任妻子,哪里是普通人说嫁就嫁的。 中年男子递过来一张单据,道:“姑娘若答应嫁入贾府便在这字据上签字,您可要想好了。” 此时,人群里有人认出了云玥。 “你们快瞧,那姑娘不就是千叶坊的坊主么?” “什么?她前些日子不也招亲来着吗?” 云玥此刻已经确信,自己的的确确是被人摆了一道。一开始先散播自己要招亲,紧接着故意露出破绽让她寻到这里,利用青寒让她无意间接过贾府的招亲告示,最后再向众人揭露自己的身份。 她如今可是进退两难,若是真接了招亲告示,那她就着了那人的道。 那人深知青寒是她的软肋,所以这招亲告示她不得不接,众目睽睽之下她一旦接了便反悔不得。 第一百四十五章真正的喜欢 第二日,长安城街头巷尾,皆在谈论千叶坊坊主与贾府大少爷定亲之事。 千叶坊门恢复了往常的生意,一切似乎步入了正轨。除了云玥,此刻她正坐在屋顶发愣。 昨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她竟然签下了那张字据,明明还会有其他法子潜入贾府调查青寒的事情,可她偏偏就选了这样一条路。 她还是莽撞了。 不行,她得想法子在成亲之前找到青寒弄清楚事情原委,然后天高海阔任她去,一张破字据又能如何束缚她? 择日不如撞日,既定下婚约那她去贾府商议婚期也不算为过吧?这般想着云玥翻身爬了起来,却又差点被身后的白影吓倒在地。 江落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正一脸忧郁地望着她。 “你......你怎么上来了?” 江落并未回她的话,低沉着嗓音问道:“你当真要嫁入贾府?” 云玥一怔,她似乎察觉到不对劲,为何江落知道自己与贾府定亲竟是如此神态。 “没错,我是打算嫁入贾府。” “为何?” 云玥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单子,道:“这是贾府早上送来的聘礼单子,能暂时缓解千叶坊的危机。” “我不信,你绝不是......” “江落,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你可明白?” 少年身子微微颤抖,垂着眸子不敢瞧着云玥。 “我与贾府的亲事不过是缓兵之计,你既进过我的梦,就该明白此生我绝不会再对任何人动情。千叶坊的事暂时交给陆末,你且好好休养一阵子。”说罢云玥转身欲走。 “等等!我......我......”江落一把拉住了云玥,有些话他若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这般紧紧地拽着云玥的衣袖。 “我知道你的心再也装不下任何人,可是我......” 云玥将少年的手缓缓掰开,淡淡道:“你可知道什么是喜欢?可曾想过你对我的感觉并非是男女之情?或许只是因为我在那时救了你,对我只是感激之情罢了。要是你连自己的心都还理不清楚,那就该静下来好好想想。”说罢,云玥轻轻一跃下了屋顶。 云玥走后,少年呆呆站立在原地,回想着云玥刚才对他说的话。可想了许久,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索性坐了下来,瞧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慢慢想。 她说的喜欢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初次相遇时的场景一直刻在江落心底,那日她身穿白衣逆光而来,像极了天上来的仙女。 她喂他吃面,在院子里为他洗头,铜镜前为他梳发,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对他如此温柔细致。 她告诉他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他并不比别人低一等。 说不清是从何时开始,他的心底便埋下了种子,小心翼翼陪在她身旁。他既害怕她发现自己的心思,又怕她一直都瞧不见。 他其实早就知道终将会有那么一天,尽管如此,他还是会默默守在她身边,直至她不再需要自己。 她若不动心,那他便陪她不动心。 “天师大人!原来你在上面,我找了你许久哎!” 江落低头一瞧,言简正笑眼盈盈地望着他。可他并未回应她,继续望着街道的人潮。 不一会,江落身旁传来了砖瓦抖动的声音,他抬眼一瞧,言简不知从何处爬了上来。 此刻她正努力把手够过去:“天师大人......拉我一把。” 江落还是装作没瞧见,并不打算拉言简一把。忽然言简脚跟踩着的青瓦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脚底一空,她的整个身子朝着下边滑去。 “啊!天师救我!” 言简本以为自己即将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可下一秒她的手便被另一只温暖而宽厚的手给握住了。 睁眼间,她只觉身子一软,被江落一把拉了上去。当言简回过神来时,她已安然无恙站在了江落身旁。 “谢......谢谢天师!哇!原来这上边的风景这般好看,难怪天师大人要上来看。” 江落自顾自的坐回了刚才的位置,言简此刻双腿抖动得有些厉害,但她忍不住想走到江落身旁。 少年虽直直瞧着前方,可他的余光却不时扫向摇摇晃晃向他走来的言简。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明明自己害怕得要死却还是要走过来。 终于,言简挪到了江落身旁,坐了下来。 言简自然明白少年为何闷闷不乐,她坐下来之后一句话也不曾说过,只是安安静静陪着少年看风景。 二人并肩而坐,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终于开口问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一种怎么的感觉?” 言简微微歪头一笑:“你想知道?” “嗯。”江落点了点头。 言简忽然起身扑向了江落,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江落错愕抬头,一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惊慌。 “感觉如何?” 少年红着脸结结巴巴问道:“什么......么感觉如何?” “你的心刚刚有没有快要跳出来的感觉?” “......有。” 言简扬起笑脸:“那就对了,这就是心动的感觉,那日在鬼市你抱住我的时候,我的心和你此刻一样。” 少年捂着脸颊缓缓转过头来,眼神慌乱不知该放在哪里。 难道这才是心动的感觉?可他对云玥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或许真如她所说,他对她仅仅是感激。 言简双手托腮,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道:“没关系,你慢慢想便是,不过我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你若还是不喜欢我,那我便不会再缠着你。” “其实我......”江落攥起袖子将脸上的驻颜膏擦干净,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浮现在他清秀的面庞上。 少年本以为身旁人瞧见自己脸上的疤痕便会知难而退,可言简接下来的话却令少年心底狠狠一振。 只见言简轻轻抚摸上江落脸上的疤,道:“原来这就是你们天师的印记,为何要遮挡起来,明明很好看啊!” “你......你不害怕?” “这么好看的印记为何要怕?” 少年愣在原地,她还是第一个夸赞他疤痕的人,不知为何心底酥酥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芽。 良久,少年问道:“有......有酒么?” 他记得云玥每当失意的时候便会喝上几坛酒,然后睡上一觉,第二日就能恢复如初。 “有啊,凤仙楼的酒极好,我带你去吧!”说着言简将手伸到了江落面前。 江落一愣,不知她这是何意。 “傻瓜,我自己下不去呀!” 江落慢慢握住了言简的手,指尖相互接触的那一刻,他只觉手心酥酥麻麻,似有触电般的感觉。 言简嘴角一扬,反手紧紧握住了少年的手。 () 还在找"相思劫了又劫"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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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六章 贾府后院,生长于小道旁的梨树已逐渐抽芽,隐隐约约露出白嫩的花蕾,在阳光底下泛着淡淡的白光。 梨树下站着位赏花的白衣公子,只见那白衣公子伸出白净纤长的手轻轻捏住了花枝,凑近鼻息间嗅了嗅。 “这味道太过苦涩,还是桃花酿更甜些。” 梨花树旁屹立着一间小亭子,亭子里的那位红衣公子正在教一位绿裙姑娘下棋。 可细细瞧去,那绿裙姑娘从头到尾也没落下一枚棋子,红衣公子一手举着白棋,另一只手举着黑棋,似乎是自己在跟自己对话。 “这枚棋子可以落到这里来。” 霁琰早已对扶溪此举见怪不怪,他既开心便由着他去。 抬眼间只见晏竹从院外走进来:“公子,千叶坊坊主的马车朝着这边过来了。” “哦?她怎来了?”霁琰微微侧身,道:“快去将阿澈叫出来,对了,让他戴着昨日的人皮面具来。” “是!”晏竹退了院落。 “阿溪!阿溪?接下来该如何?”霁琰朝着亭子里望去,只见扶溪刚好落下了最后一枚棋子。 “我又赢了,你下次可得加油哦。” 只是那绿裙姑娘并未回应他的话。 此刻云玥的马车已经到了贾府门外,来之前她特意将那日流脓的药涂抹在脸上,她倒要看看昨日那贾府公子见了她的样貌还敢不敢娶她? 下人通传的时间极快,不一会昨日贾府门前招亲的少年便嘴角含笑迎了出来。 “嫂嫂好。” 云玥一怔,他为何要叫她嫂嫂?莫非昨日招亲的不是他? “你为何要唤我嫂嫂?” 少年神色一顿,道:“莫非嫂嫂不知招亲的人是我哥哥?” “那你哥哥人现在何处?” “嫂嫂既已经签了字据,我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哥哥自小身子孱弱,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导致半身不遂,如今也只能躺在床上,嫂嫂该不会反悔吧?” 半身不遂?莫非这贾家大少爷是个瘫痪?云玥当然不会反悔,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嫁。 “无妨,那可否让我见见你哥哥?我会治病,可以给他瞧一瞧。” “这个......”少年一脸为难,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云玥挑眉问道:“怎么?我想见一见未来的夫君都不行么?” “行是行,只是......我怕一会吓着嫂嫂,所以还请嫂嫂答应待会只隔着帘子瞧上一眼。” “好。”云玥暂且应下,一会见了贾家大少爷,谁也拦不住她。 “那嫂嫂请随我来。” 云玥跟在少年身后来到了一间屋子外,她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偌大的宅子里极为安静,竟不像个有人住的地方。 少年推开房门:“嫂嫂,我们贾府规矩诸多,待会若要你做些什么还请多多担待。” “好。” 刚一进门,只见屋子里摆放了一张供桌,供桌上立着三块无字牌位。 少年回过头来解释:“这是我家哥哥已逝的三任妻子,还请嫂嫂过来为逝者上柱香。” 云玥怔住,这贾家大少爷果然克死了三任妻子,还将牌位供奉在自己住的屋子里,她越来越好奇贾家大少爷究竟是何许人也? 上完香后,少年领着云玥来到了里屋,指着帷幔道:“我家哥哥就在这帷帐后,嫂嫂若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便可。” 透过帷帐,云玥隐隐约约能瞧见床上有个凸起的人形。 “呃......听闻公子瘫痪多年,小女子正好略懂些医术,不如让我替公子瞧瞧?” 等了许久,也不见帷幔里的人回话。 云玥满脸疑惑望向了少年:“你哥哥为何不说话?” 少年尴尬笑道:“哥哥兴许睡着了,嫂嫂改日再来瞧他吧。”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我今日有空。” 只见云玥掏出腰间的银针,上前一步掀开了厚厚的帷幔。 “嫂嫂不可!”少年连忙上前欲拉住云玥,只可惜为时已晚,云玥抢先一步掀开了床上的被褥。 本以为真相即将大白,可眼前的景象实实在在震住她了,这事只听说过竟没亲眼瞧过,她缓缓弯腰拾起了被褥下的牌位。 只见那牌位上赫然写着:贾歆之位 她举着牌位望向了少年,道:“这......是何意?” 少年终不再隐瞒,低低道:“如嫂嫂所见,我家哥哥前几日因病身亡,可我不忍心哥哥至死也孤孤单单,所以才想为哥哥招一门亲事。” “那为何会是我?”说罢云玥又从腰间掏出了一张千叶坊坊主招亲的告示。 少年接过告示一瞧,立即辩解道:“错了错了,原本是要给我家哥哥招亲,便托了店家写几百份招亲告示,可没成想店家弄错了,那日店家送来时我也没仔细瞧,便让人散发了出去,后来知道出了误会。” 少年说得恳切,不像是骗人的样子。那青寒的事又作何解释?莫非那人只是长得和青寒相似罢了? 也是,青寒既然已经死了,那人怎么可能是青寒? 看来这一切只是个误会,她多心罢了。 少年见云玥久久不肯说话,以为她要变卦,道:“嫂嫂既已知道真相,嫁不嫁一切皆由你自己选择,若是不嫁,我明日便派人将字据送到府衙做个公证,然后收回聘礼。” 嫁还是不嫁?云玥本以为这是个圈套,可如今看来,倒是她自己多心了。 嫁!为何不嫁?如今长安城内多少人在打千叶坊的主意?总不能日日都往脸上涂抹那些恶心的东西吧?在千叶坊尚未强大之前,她谁也不能得罪。 况且贾家的聘礼如此丰厚,嫁过来之后贾家的家产定有她的一半,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她不要谁要? 她若嫁了,便成了个寡妇,此后她就不信谁还会来向寡妇求亲。 嫁!得嫁!还得大操大办的嫁!最好让全长安城的人都知晓。 “我嫁。”不过是同一个死人成亲罢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她又曾惧怕过谁? 少年眼前一亮,道:“若嫂嫂同意,下月初一是个良辰吉日,到时候贾府的迎亲队伍会到千叶坊门前接你。” 云玥将手中的牌位轻轻放下,应道:“好。” 望着云玥走远的背影,少年这才摘下了面具,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位遮面女子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 “阿澈,办得不错。” 苏澈抬头一瞧,只见公子从另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公子,我好像认识她。” 霁琰一愣,道:“是么?我以为只有自己才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原来你也有?” 二人纷纷将视线投了一旁沉默不言的扶溪。 “阿溪,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扶溪恍惚道:“其实,你们只是忘了她而已。” “是么?那你快说说我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扶溪却道:“想不起来的事就别想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 第一百四十七章终于成亲了 三月的最后一日,长安城迎来了开春的第一场雨,一夜之间家家户户,街头巷尾开满了粉嫩的桃花。 云玥独自坐在千叶坊的屋顶上,瞧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的笑,这场春雨虽说迟了些,可终究是来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因为只有风调雨顺人们才不会挨饿,她的千叶坊也能正常运作。 可大抵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瞧着那满城的粉色花海,她的心底是无尽的悲凉。 以前有着那个人陪着她,竟也不觉孤单。她上辈子定是个罪孽深重的人,所以这一世,她才会没了家人朋友,也丢了至生所爱。 我若有一日负了娘子,你只管拿剑从我胸膛穿过。 她竟有些后悔了,后悔当日没狠狠刺他一剑,一死百了倒也干净。 可她杀了他的妻,他此刻是否也同自己一样,活在孤独里。 罢了罢了,此生至死不见好了,若有下辈子,她定要远远地绕开他。 本以为这雨要下上几日,没成想初一那日竟是个好天气,一大早贾府派来的接亲队伍吹吹打打已在千叶坊门外候着。 这似乎是云玥第二次穿上大红喜袍,她仔细打量着镜中人,不禁有些恍惚。 言简在一旁为她戴上凤冠,那凤冠的流苏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竟有些晃眼。 “不行,玥姐姐,你再抹点胭脂吧,不然看起来太过苍白。” 云玥望梳妆台上瞥去,伸手抓了把粉过来,抹在自己脸上。 “玥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脸不够白,再抹点。毕竟要和一个死人成亲,太喜庆的话有些不尊重人家。” 言简听罢,只好随她去了。 “玥姐姐,你可想清楚了,当真要嫁给一个死人?” “我想得很清楚,若不是死人我还不一定嫁。” 言简劝道:“可......公子他还在等着你,你可别自暴自弃啊。” 云玥只道:“将我的喜帕取过来吧,你不必再劝,阿衿既已有妻室,我怎好做那种拆人姻缘的事?” 言简见状,只得将那大红喜帕取了过来,盖在了云玥的头上。 云玥起身,在言简的搀扶下慢慢下了楼,江落躲在人群之中,注视着云玥离开。 长安城内看热闹的人挤满了整条街,人们纷纷议论,这堂堂千叶坊坊主最后怎么选了个没权没势的茶商? 新娘子跨进了大红花轿,迎亲队伍刚要前进,只见路前边有一青衣人骑马持戟而来,原本就热闹的街市一下子沸腾起来。 怎么回事?这是要抢亲不成? 楚将军!是楚将军哎! 啊啊啊啊......这也太帅了吧? 真不愧是我年轻时爱慕的男子!霸气! 前来替公子迎亲的苏澈此刻皱着眉头,一脸戒备的瞧着楚子衿。 怎还来了个抢亲的?瞧着那人武功底子也不弱,万一他败了回去可怎么向公子交代? “请问阁下是?” 楚子衿冷冷道:“让开。” 苏澈眼眸一沉,道:“若我不肯......” 话还未说完,苏澈便被打下了马背,该死!这人实在太强,只一招他就败了下来。 云玥听见外边的动静,掀帘一瞧,此刻那青衣人正骑着马向她走来,恍惚间她似乎又瞧见了当年冬日里,身穿白色银甲,策马扬鞭而来的少年。 楚子衿轻轻扯了扯马儿的缰绳,停在了花轿前,他朝着云玥缓缓伸手道:“玥儿可还记得桃花谷?我们去那里开始新的生活,好不好?” 他的语气极为诚恳,眼底满是期待地望着她。 云玥愣愣盯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桃花谷此刻定是满山遍野的粉色,她想起了山坡上的小宅子,想起了庭院里的那棵松树。 若能在松树下栓上一只铃铛,伴着阵阵松涛,又该是怎样美妙动听的声音? 若是五年前他便能放下一切带她离开,那她一定会答应跟他走。 可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天真的小姑娘了,他也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短短五年,他有了自己的妻室,而她也有一帮弟兄要养活,终究是回不去了。 她并未将自己的手递给楚子衿,青衣人眼底的期待逐渐落空,可他仍倔强地伸着手,不肯缩回。 “阿衿,你来得太晚了,我不能跟你走。” 她转身坐回了花轿,楚子衿的手终是落了空。 花轿起,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继续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在贾府门前停了下来,帘子外伸进来一只温软的手,云玥想也没想便将手搭了上去。 指尖相触的一瞬间,云玥身子微微颤抖,不知为何心底竟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那只牵她的手极为温暖,暖意似在全身游走,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轻快起来。 恍惚间她竟觉得是阿琰在牵着她,可那人远在天边,此刻又怎会牵着她呢?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这最后一拜时,云玥似乎瞧见了与自已对拜之人的脚,奇怪,她不应该是与牌位一起拜么? 还未来得及多想,云玥便被送入了洞房,随后喜娘和丫鬟都退到了门外,她这才摘下头上的喜帕,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不得不说,这贾府布置得还挺像样的,不过死人的婚事办得这般喜庆合适么? 环视了一周,她似乎没有瞧见名义上夫君的牌位,她还以为今晚得抱着牌位睡呢。 过了半晌,也不见人来,云玥心底暗自寻思,这是结束了么? 她起身坐到梳妆台前,卸下了头顶沉重的凤冠,抬眼一瞧,她险些被镜中脸色惨白的自己吓了一跳。 她本来是不怕的,可如今被自己这么一吓,竟觉得四周的气氛忽然诡异起来。 这世上不会真的有鬼吧? 云玥将自己前几日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紧紧攥在手里,她一起身,那屋子里的烛火来回晃动,映在墙上的黑影也跟着摇摆。 看样子今夜里还是不熄灯了,不怕不怕,没什么好怕的,都是假的。 她坐回了床边,刚想褪去鞋袜躲进被子里,门外忽然传来的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兴许仪式还没结束,云玥立即坐直身子,重新戴上了喜帕。 不一会,房门被人从外边慢慢推开,紧接着又被紧紧合上,来人朝着云玥一步步走来,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云玥不禁一愣,莫不是还有替死人掀喜帕的流程?可面前站着的那人迟迟不动手,也不说话,就这般静静的站着,这是几个意思? 诡异,太过诡异。 难不成......这......这是贾家大少爷的鬼魂回来了? 终于,那人伸手要来揭云玥头顶的喜帕,喜帕一揭,她不敢抬头望他,只是举起手中的护身符,喊道: “别过来!” 只见那人将云玥手中的护身符也抢了过去,云玥这才大叫着躲进了被褥里。 那人也不急,缓缓在床边坐下,道:“别怕,我不是鬼。”说罢他伸手去掀被褥。 云玥一怔,是......是她听错了么?抬头一瞧,烛火里那人正笑眼盈盈的望着她。 第一百四十八章圆大满结局 宁静的夜晚,半轮新月高高挂在桃花枝头,细细瞧去,门前石阶上似乎坐着两个人。 “扶溪哥哥,你说咱们俩坐在这里偷听是不是不太好?” 扶溪嘴角微扬,道:“无妨,咱们是来看戏的。”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道惨烈的叫声。 “......”苏澈正想回过头去,不料却被扶溪一把捂住了耳朵。 “别听!” 苏澈余光瞥去,只见扶溪哥哥正竖着耳朵聆听,他心下一沉,难不成是有刺客闯入? “扶溪哥哥怎么了?” “不好!”扶溪连忙起身推门而入,眼睁睁瞧着霁琰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而云玥手里正握着把带血的匕首。 “阿琰!” “公子!” 扶溪将霁琰扶起探查一番,所幸伤得不重,暂时晕过去了而已。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们布的局?”云玥沉着眼眸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扶溪见状,只得道:“阿澈,你先将阿琰送到我的屋子,给他止血上药。” “好。”说罢苏澈扶走了霁琰。 良久扶溪才道:“阿琰他......失忆了。” “我知道他失忆的事。” “不,他后来恢复了记忆,却唯独忘了你。” 云玥闻言一怔,随后自嘲笑道:“他倒是落得一身轻快,既然把我忘了又何必再来找我。”笑着笑着,眼泪便不自觉流了下来。 “这也许就是天意吧,谁让他又再一次喜欢上了你。” “什么......意思?” “那日在千叶坊,他才第一眼瞧见你,便说要娶你,阿琰他......其实很喜欢你。” “那他为何瞒着我娶了别人?” “夺权,那时的霁家早已撑不下去,他只有娶了姜家的小姐,才能稳住霁家在五大家族中的地位,至于后边他从未想过要将你送去献祭,地宫那日他早已布置好埋伏,只可惜我们赶到时,你已经被苏澈救走,他以为你死了,受了很大的刺激,记起了往日的种种却唯独把你忘了。” 云玥的心狠狠一颤,久久未回过神来,原来是她误会他了。 “我想去瞧瞧他。” “去吧,既然上天要你们重逢,就别再放开彼此的手。” 若上天也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定会牢牢抓住青寒的手再不松开,只可惜不是谁都有重来的机会。 第二日,日头从东边升起,透过窗户洒进了屋子的各个角落。床上躺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一抹熟悉的红影映入他的眼帘。 原来扶溪说得没错,只要他挨上一刀,便能得到所爱之人。 他不自觉抬起手来,轻轻抚过娘子的耳鬓的碎发,他的娘子生得真好看。 那红衣姑娘似乎察觉到耳旁的酥痒,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睁开了明眸。 霁琰见娘子醒来,立马闭上眼睛装睡,可下一秒他只觉唇上一软,一股清甜的香气涌入心间。 他心底乐开了花,抬手环上娘子细软的腰,不顾疼痛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此生那么短,定不再与你分开。 娘子是喜欢星星还是月亮? 喜欢月亮,因为月亮只有一个。 哦,那我与娘子不同。 我知道,你喜欢我,因为我也只有一个;我还知道,你对我的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鉴别。 ......娘子怎么知我想说什么话? 因为这话我早就听你说过了。 娘子,我脚冷了,你能帮我暖暖脚么? ......你果然变了,以前都是你帮我暖脚......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可是你夫君,你得听我的! 哐当一声,一只破旧的搓衣板被扔到了地上,摔成了两截。 呦,瞧着该买个新的了。 ......娘子我错了! 五年后,太子李岱与襄王起兵谋逆,被楚将军击杀在落叶崖。同年圣上驾崩,最不受宠的皇子登上了皇位,第二年平反了云家的罪名,追封云柏舟为南昌郡王,赐下当年收走的云家祖宅。 时隔十年,或许人们早已忘记了当年长安城里胡作非为的小小恶霸云玥,可千叶坊坊主的故事将会流传下去。 又是一年桃花开满长安城的好时节,新皇登基,天下大赦,城内城外洋溢着祥和的氛围。 此时,云府宅子外缓缓走来一家三口。 “爹爹娘亲,这里好大呀!我们以后是要住在这里吗?”说话的是个四岁大的小娃娃,圆嘟嘟的小肉脸上一笑便会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霁琰一把揪起小娃娃的衣领子,扛在了肩头。 “儿啊,好好瞧瞧,这可是你娘亲小时候住的地方。” “呃......爹爹你抓太紧,我抬不起头来,娘亲救救我!”小娃娃挤着眼泪,可怜兮兮地望向了一旁的云玥。 “没事,回去让你爹爹跪搓衣板,他下次就不会抓你衣领了。” 霁琰听罢,哼哼唧唧将小娃娃从肩头放了下来:“臭小子,小小年纪还学会搬救兵了?” 小娃娃紧紧抱着霁琰大腿,笑道:“嘻嘻,爹爹在说什么呀,祈儿最喜欢爹爹啦!”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儿子。” “嘿嘿,祈儿还喜欢子衿叔叔呢。” “......”霁琰脸色一黑,转头望向了云玥。 只见云玥耸了耸肩,无辜道:“别瞧我,这话可不是我教他说的。” 小娃娃也学着娘亲耸了耸肩,嘟嘴道:“爹爹也别瞧我,是秋笙哥哥说的。” 小娃娃话还没说完,娘亲的手便揉上了他的小团脸。 “你可别害了你秋笙哥哥,他最是老实了。” 只见霁琰从怀中掏出两把桂花糖来,哄道:“儿啊,告诉爹爹,是不是我回去的这段日子子衿叔叔来找你娘亲啦?” 小娃娃瞧见那糖,眼前发亮,道:“子衿叔叔没有来找娘亲,但是他送了我一只弓箭,所以我喜欢子衿叔叔。” “哦?原来如此。”霁琰将桂花糖又放进了自己怀里。 “爹爹骗人!每次都拿糖来骗我!祈儿不喜欢爹爹了!” “哟哟,瞧这小脸委屈巴巴的怪心疼的,那祈儿你可听爹爹的话?” “听听听!祈儿最听爹爹。” “那祈儿乖,听爹的话不吃糖,糖吃多了牙疼。” “哼!娘亲,爹爹欺负我。”说着小娃娃转身抱紧了云玥的腿,眼泪儿吧嗒吧嗒,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云玥无奈,只得蹲下哄道:“祈儿乖,娘亲回去给你做桃花糕吃。” “玥......玥儿?” “小姐?” 不远处传来两道熟悉的男声,云玥抬头一瞧,此刻云枫和墨玉正站在她前面。好巧不巧,兄妹二人最终在云府门前相遇。 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天天跟在枫哥哥身后追着跑的日子。 十年如一梦,梦醒时分不知岁月已悄悄流逝。 爹爹,娘亲抱了其他男子,你不急么? 无妨,那是你舅舅。 番外一 青寒篇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遮住了白白枯骨,山间雪地里徐徐走来两个瘦弱的小娃娃。 稍稍大些的不过十一二岁,瞧那模样像是个女娃娃,明亮的眸子藏在参差不齐的刘海下,宽大的袍子里直直灌风,女娃娃瘦弱的身躯险些被寒风吹翻。 扑通一声,女娃娃身旁那个六七岁的男娃娃一头栽倒在地,将小脸埋进了冰雪了。 “澈澈!”女娃娃连忙将弟弟从雪地里拉了出来。 小苏澈小脸冻得通红,手脚早已麻木没了力气,如今也剩一口气吊着。 “澈澈你再撑一下,等到了城里我就给你找大夫。”女孩艰难地将弟弟背了起来,顺着山下的城镇走去。 只是女孩身上并没有钱给弟弟看大夫,在跑了几家药铺后终于求得一碗治疗伤寒的汤药,弟弟才得以捡回了一条命。 那日,她带着弟弟在街头乞讨,远远地她便瞧见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红衣少年,少年一头红发烈如火,手腕处的银铃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世间竟有如此温暖的人,像极了天上的暖阳。 她只觉得少年好看,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瞧着瞧着那少年忽然停下脚步,买了几个肉包子喂给了街边奄奄一息的狗子。 女孩心头一热,她似乎瞧见了活下去的希望。 待红衣少年走过来,她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少年的大腿。 少年低头一瞧,原是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便从荷包里拿出了一锭银子递给她。 女孩一个劲摇头,眼底含着泪水,像极了路边可怜兮兮的小猫小狗。 “公子是好人,公子救救我和弟弟吧。” 少年心软,向她伸手了手:“来,跟我回家。” 少年将女孩和她弟弟带回了南疆,南疆是个极好的地方,那有幽深绵长的峡谷,有一眼无际的漫天星辰,还有她藏在心底的少年。 她逐渐明白为何自己生来命途多舛,因为她的好运全用来遇见少年了。 当她换上干净的绿裙,梳着南疆女子的小辫站在他面前时,少年眼底露出了赞叹之意。 “你叫什么名字?” “苏青寒。” “是个极美的名字,和人一样美。” 女孩听得耳根发烫,不敢抬起头来与少年对视,心底酥酥麻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芽。 此后,她只爱穿绿裙,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她知道少年常年只穿红袍,绿叶衬红花。好极了,她愿意在他身旁当片叶子,最好是能遮风挡雨的叶子。 旁人都唤少年为银铃公子,可她偏偏只唤他公子,只是这句公子里藏着多少无人知道的辛酸,她很想像他的朋友那样唤他阿溪。 阿溪,溪溪,多么可爱而亲切的昵称,却也只敢在梦里这般唤他。 他教她读书识字,教她弹琴赋诗,唯独只有下棋他不肯教。 “公子为何还不教我下棋?” “啊......这个嘛......下棋多出阴险狡诈之辈,我不喜欢那东西。” 少年嘴上说着不喜欢,可每每见了霁家少主,总要拉着他彻夜切磋棋艺。待少年磨炼得差不多了,这才将青寒叫来,传授她最基本的棋艺。 这般傲娇又多情的少年,她真真喜欢,打心眼里喜欢。 南疆的山极高,站在山顶似乎一伸手便能够到星辰,那时的星辰是女孩眼底唯一的光亮,课一低头她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然而少年总爱在夜晚爬到山顶去看星星,次数多了,女孩身上磕磕绊绊的伤痕也逐渐多了起来。 少年瞧着女孩身上的累累伤痕,满眼心疼:“明晚你就别跟我去山顶看星星了。” 她把头摇成拨浪鼓:“可我想跟着公子去瞧星辰,这点伤不碍事的。” 少年见她坚持只得作罢,思来想去他想到个绝妙的主意。 每年夏至,南疆的密林里总是会有成群结队的萤火,那夜少年带着女孩去抓萤火。 阿溪公子,你要带我去哪里? 快跟上,你来便知。 可阿溪公子,我瞧不见路。 少年顿时想起女孩夜里瞧不见路,便捋了把衣角递给她。 来,抓紧了。 女孩紧紧抓着少年的衣角,即使磕磕绊绊她也不会再摔倒,少年走在前边的步子放慢了些,茫茫夜色里,山林里的风从耳旁呼过,清凉又惬意。 若能这么一直走下去,就算她什么也瞧不见,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忽然眼前一亮,漫山遍野的萤火照亮了夜空,似乎比那天上的星辰还要亮。 少年将漫天萤火装进了一个琉璃瓶子里,瓶子里的光映得少年的脸也极为好看。 天上的星辰照亮的是天上的路,人间的萤火照亮的是人间的路。 青寒,这萤火送你,日后你便不怕黑了。 她好喜欢南疆的星辰,好喜欢南疆的萤火,好喜欢南疆的少年。 可是女孩不知南疆的少年喜不喜欢她,不过那又如何,只要能陪在他身边,看上一辈子的星辰,就足够了。 然而事与愿违,她那软弱无能的父亲不知从何处寻了来,说要带她回家。 南疆才是她的家,可偏偏少年答应了父亲,要将她送走。 少年啊少年,你何时才能知晓我的心意呢?临行前一夜,她第一次喝得这般醉,借着酒劲她向少年吐露了心底的秘密。 一觉过后,她全然忘记了自己昨夜都说了些什么,那......应该是梦吧?瞧见少年平淡如常的神色,她确信那定然是一场梦。 “阿溪公子,你日后一定要来长善门找我!” “好。” “我......等你来!” “好。” 这一等,她已然长成了大姑娘,也没能等来少年。 再后来,临渊城的相遇,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只有做梦的时候她才能瞧见他。 久别重逢,二人竟是这般的生疏,从少年闪躲的眼神里,她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她苦恼,她忧愁,她在心底反复问自己,少年究竟喜不喜欢她? 可后来孟师兄对她的表白在少年眼底掀不起一丝波澜,她终于明白了,她爱的这么久的少年从未爱过她。 他对她所有的温柔不过是一时怜惜罢了。 当她瞧见心爱的少年被恶魔狠狠踩在脚下时,心底唯一一个念头便是要救他。 她从来救不是个勇敢的人,会怕寂静的黑夜,会怕坟地里的鬼魂,还会怕狰狞的杀手,甚至是怕蛇怕虫。 可是啊,她必须去救她心爱的少年。 阿溪,若有来世,你再带我回一次家好不好? 阿溪,我就要到天上去了,那里满是星辰,我不会再怕黑啦。 阿溪,南疆的萤火真好看。 阿溪,我好喜欢你呀。 阿溪,请别为我悲伤,我亲爱的阿溪呀。 番外二 扶溪篇 十年弹指一挥间,银铃公子归来南疆已不再是少年。只不过他还和原先一样,瞧了路边的阿猫阿狗总免不了悲悯。 公子自打一落地,便是全族人的宠,半生走来顺风顺水,应是无忧无虑的过活,娶一贤妻,儿孙满堂,百年葬于南疆山下。 可公子终生未娶,未到百年便长眠在南疆山下。 夜间,皎月流光一泻千里,公子时常待在南疆山顶,想要从漫天星辰里找出最与众不同的那颗,那或许就是他的心爱之人。 星星何其多,他数了半生也未能数尽。 青寒,你是否还在怨我? 公子问话,环顾四周却无人应答,他茫然抬起蒙尘的眸子,望向身旁的绿裙姑娘,等了许久他才恍然,随后自嘲笑了笑。 也是,木偶怎会回答他的话? 公子时常回想,若他能早些看清楚自己的心,那后边的故事是否还会有遗憾? 只可惜一切都无从知晓。 那他究竟是何时对姑娘动心的呢?大抵是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姑娘眼底满是泪光,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他见所未见。 她刚一开口说话,软糯的嗓音便融化了他的心,可那时,他只把她当做可怜兮兮的猫儿,索性将她带回了家。 姑娘换上一身绿裙实在可爱至极,像从森林里走出来的精灵,他不自觉多看了几眼,毫然不知心底的种子早已偷偷发芽。 公子待她自是与旁人不同,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应教她。甚至为了学好下棋,他特意将阿琰找了来,彻夜研究这下棋之术。 公子一度以为,青寒既是他从路边捡来的,那他所做之事自然再寻常不过,直至有一天姑娘的父亲找上了门。 他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瞧着青寒的父亲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他还是动摇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青寒应当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家,何况他已再无任何理由让她留下。 那夜,姑娘喝得酩酊大醉,跑来问他为何要答应送她走。姑娘哭得伤心欲绝,抱着公子便不肯松手。 阿溪,你可知我有多喜欢你。 阿溪,你别送我走好不好?让我留下来,陪你去瞧满天星辰,去抓漫山萤火...... 阿溪,你娶我吧,那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留下来。 阿溪......你为何不说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喜欢...... 公子愣愣瞧着怀中熟睡的姑娘有些不知所措,究竟何谓喜欢?他从未想过,在此之前他都只把姑娘当做一只猫,似乎他对她只有怜惜。 那是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他前所未有。 可后来公子才懂,因为懂得,所以怜惜,他其实早就喜欢上了姑娘,只是不自知罢了。 第二日她来同他告别,原本他还担心见了姑娘会尴尬,可他发觉姑娘似乎忘了昨晚的一切,忘了便忘了罢,他只能装作风轻云淡与她作别。 阿溪公子,你日后一定要来长善门找我! 好。 我......等你来! 好。 公子不知他的那一句好,让姑娘痴痴等了多少年。 抱歉他无法兑现承诺,因为他并不打算去找她,哪怕是路过长善门,他也从未想过进去瞧她一瞧。 即使是见了面,又该说些什么呢?亦或许她早已忘了他吧,那夜里奇奇怪怪的感觉仍停留在他心间,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不过一直在逃避罢了。 忽有一日,阿琰说要去长安城查案,作为好友他自然得跟他一起去,公子以为只要当自己忙碌起来,便能忘却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觉。 再次相遇是在临渊城,姑娘似乎变化了不少,若不是那双明亮如初的眸子和一身绿裙,他险些就认不出来了。 重逢的第一句话,姑娘未向从前一样唤他公子,而是生硬的叫了句:扶溪 可不知为何,他再也不敢直视姑娘的眼睛,或许是因为自己失约而内疚。 所幸姑娘并未质问他为何不来找她,可每每见她,总感觉心里不自在,却又要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 其实他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太过别扭,却又不知怎么办,就只能尽量避开她。 那日青寒被困在火海之中,望着熊熊烈火,公子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只往自己头顶浇了桶水,便冲进火海将她救了出来。 所幸姑娘无碍,只是休养了几日便又活蹦乱跳的。 紧接着临渊宫一桩接着一桩的命案发生,直至临渊宫宫主也被人杀害,他便日日守在姑娘的房顶,独自与明月作伴。 公子时常在想,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阿琰曾说,喜欢一个人便想时时刻刻瞧见她,与她相伴。 公子想了想自己,似乎他只想躲着她,那应该就不算喜欢吧? 可当他一抬头,望着空中那轮孤零零的明月,他的脑海中总是会不自觉浮现出姑娘的模样。 无奈上天留给他看清自己心意的时间太短,就那样猝不及防收走了青寒的性命。明明那个时候他拼了命的叫她快跑,可那个傻丫头,偏偏不听他的话...... 最终,他只能眼睁睁瞧着姑娘倒在了血泊之中。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喜欢是不同的,直至那个时候,他才瞧清了自己的心意,他朝着姑娘冰冷的尸体慢慢爬过去,嘴里一遍遍念着那句话。 青寒,我喜欢你,跟我回南疆好不好? 青寒,对不起,此生是我辜负了你。 直至姑娘墓碑旁,他才终于分清楚何谓喜欢,何为心碎,他渐渐懂得曾经姑娘的心碎。 那坟地太过凄冷,青寒那么怕黑,又怎能葬于此地? 来,我带你南疆。 公子徒手挖开了埋在姑娘尸身上的土,将姑娘带回了南疆,封存在底下冰窖里。 公子阅遍古籍,终于寻得将姑娘尸身做成木偶人的法子,此后无论公子到何处,身后总会跟着个身穿绿裙的木偶人,听说那木偶人像极了公子的心爱之人。 公子若是闲来无聊,会带着木偶人泛舟游湖,踏雪赏梅,木偶人本不会说话,可公子他并不感到孤独。 公子总是会对着木偶人自言自语,人人都说公子是被那木偶人迷惑了心智。可也有人声称瞧见了木偶人冲着自己微笑,就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或许是那人看花了眼,木偶人无情无欲,又怎会笑呢? 只不过,人们时常能瞧见公子带着绿裙木偶人爬到南疆山顶去数星星,那灿烂的漫天星辰,公子总是忘了自己数到哪里。 大抵世间的星星都长得一样,可他钟意的那颗究竟藏在了何处? 青寒,你若不告诉我你是哪颗星星,待我死后也成了颗星星,又怎认得出你? 公子死后,族人将其葬在了南疆山顶,公子生前最爱的木偶人就静静的立在公子坟前,天色暗沉,空中逐渐下起微微细雨,可那木偶人的脸上却沾着颗豆大的泪滴。 番外三 孟北云枫相识篇 在江湖五大世家中,这实力最弱的便要数祁寒州孟家,所以年仅五岁的小孟北便被送到了长安城当人质。 孟氏一族处在极寒之地,孟家儿郎个个生得白皙俊朗,那在江湖上的名声都是传开了的,尤其是小孟北,不论男女老少,但凡瞧过他容貌的人,无不驻足赞叹。 所以孟家进城那日,也不知是何处走漏了风声,长安城城门外被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都争着挤着想来瞧上一瞧。 小孟北一路上着了风寒,高烧不退。眼下这进城之路又被人挡住,马车里伺候多年的老仆急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迟迟未能等来朝廷的队伍,无奈之下老仆只能将小孟北藏在大衣之中,再伺机瞒着众人将小孟北带走。 老仆带着小孟北好不容易才进了长安城,谁知竟有人偷偷跟在老仆身后,当老仆将小孟北从闷热的大衣里抱出来时,那人嗓子一扯,将人们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在那在那......他们在那! 他们跑了快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满城人追着挤入了同一条街,甚至还有人绕到了街道的另一边,试图堵住老仆的路。 瞧着前方势头不对,老仆抱着小孟北就近躲进了一间糖铺里,门一关,将众人挡在了外边。 “你们闯入我家铺子做什么?”铺子里传来一道清稚的童声,老仆抬眼一瞧,只见眼前站着个约莫七岁的小小少年,正满脸疑惑地瞧着他。 此刻老仆已走投无路,恳求道:“小少爷行行好,千万别将门打开。” 小少年又问:“那你们是谁?外边的人为何要追你们?” 老仆望着奄奄一息的小孟北,道:“这是我家小公子,生了病却被堵在城外,求求小少爷救救我家小公子。” 小少年云枫走过去一瞧,不住叹道:“好生漂亮的弟弟,莫非你们是孟家的人?” “正是孟家。”老仆话音刚落,门边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断裂声,原来是门的锁销断了,眼瞧着人们即将踏平这间小小的铺子,老仆连忙放下小孟北,用年迈的身子挡住了门,急道: “还请将我家小公子带走,待我脱身自会来寻他!” 小云枫见状,随手拾起自己的斗篷披在小孟北身上,将他背了起来,从后门跑了出去。 由于太过颠簸,云枫背上的小孟北醒了过来,恍惚间小孟北竟以为是哥哥孟泽背着他,便弱弱叫了句:“哥哥我晕。” 云枫脚下一顿,险些被小孟北的奶音萌翻在地,这句哥哥实实在在叫到了小少年心坎间。 小少年脚下的步子更沉稳了些,以至于后来他总是要小孟北唤他声哥哥,可怎奈倔强傲娇的小孟北就是不肯叫他哥哥。 “枫......枫!” 小孟北试着唤他的名字,却因为说话稍稍漏风,连带着喊他的名字也总是漏风,常常惹得云枫笑话他。 “小北啊,你怎如此可爱?哈哈哈......你若是个女娃娃,长大了我定然娶你!” 小孟北还不懂何为娶,奶声奶气道:“什么叫娶?” “娶呢就是两个人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那枫......娶我好了。” “哈哈哈哈哈......你还不懂......” 小孟北既身为质子,常常免不了受人欺负,尤其以小太子李岱为首,平日在太学里总爱捉弄小孟北。 不是撕坏了小孟北的书,便是在夫子讲课时往小孟北桌子上扔虫子,吓得小孟北连连后退,此举惹恼了夫子,可夫子不敢惩罚太子,却只能让小孟北出去罚站。 这般暗无天日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直至那日云丞相的小公子云枫也进了太学,陪太子一同念书。 那时云枫便是小孟北唯一的靠山,在这深宫中,小孟北唯一能交心的也只有云枫。 小北莫要怕,太子殿下若再欺负你只管来告诉我,不过嘛.......你得叫我一句哥哥。 小孟北才不肯叫云枫哥哥,但云枫还是会为他挡下太子殿下的为难。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小小少年们也在逐渐长大。那时孟北在皇宫里过得并不自在,而云枫的陪伴成了他在这深宫中唯一的慰藉。 长着长着,孟北便成了冰山美人,面对旁人,他永远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唯有在瞧见云枫时,孟北才会偶尔一展绝世笑颜。 那时的少年们啊,不甘圈养在这小小的皇宫,小小的长安城。 “阿北,你可想过要扬名立业?” 少年孟北摇了摇头,这皇宫于他而言不过是间牢房,他可不想在这里这里扬名立业。 “阿北,若有朝一日我辞了功名,你可愿意随我去那江湖上快意恩仇,逍遥快活啊?哈哈哈......” 孟北指了指眼前的高墙,道:“连这都出不去,何谈去江湖逍遥快活?” 云枫戏谑笑道:“这么说你是愿意跟我去了?” 孟北望着高墙外的天空发呆,道:“我何尝不想离开这牢笼。” “你说......江湖是什么样子的?” “有山有水有人。” 云枫噗嗤一笑,道:“那此处也有山有水有人,莫不是这里就是江湖了?” “还有自由。” 云枫陷入沉思:“是啊,还有自由。” “哎?阿北,若这自由和我,你只能选一个,你会如何选择?” 孟北并未回答云枫提出来的问题,但他心中却早已有了定论。 他虽渴望自由,可远远没有云枫重要。 只要心似明镜,何处不是江湖?可若没了云枫,处处皆是黑暗之地。 阿北,如若有一日我们真去了江湖,待到大雪封山的日子,我们去湖心亭喝茶论道如何? 好,都依你。 少年时总期许着未来,可待到百年回首时,才发觉原来最快乐的日子竟然是那段纯真的时光。 岁月不曾饶过当年的少年,只愿少年也别放过了岁月。 只是后来啊,江湖之大云枫再也遇不着一个像孟北那样知他懂他的人了。可儿时的梦终究该有一人去实现,他独自背上了长剑,去了人们所谓的江湖。 他见过日升星落,听过大漠里的孤笛,踏过万里冰封的雪原,抚过山崖间呼过耳畔的风,却唯独寻不到孟北的身影。 每逢大雪封山的时节,云枫总要一个人坐在湖心亭煮茶,即使对面无人,他也要在对面的案桌上添一杯清茶。 如今回想从前,他似乎明白知道多年前与他在湖心亭喝茶的人究竟是谁。 原来这世上不曾有一见如故,你若遇到了这么一个人,那你与他上辈子定然有一段往事,只不过彼此喝了孟婆汤,虽忘了从前,却忘不掉那熟悉的感觉。 阿北,我到了,你人呢? 儿时的誓言还作数,你可别失约啊。 番外四 云荇篇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云荇这一生,真如那清水河里随波漂流的荇草,虽生得柔软明媚,却终难摆脱自己难以安定的宿命,直至最后难产死去。 可她从未后悔与他的相识相爱,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年。 那年云家在长安城正值鼎盛时期,在玥妹妹出生前,云荇才是云家最受宠爱的孩子。但家人的宠爱并未将云荇养成个娇纵的孩子,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伶俐可爱,但凡见过她的,无不喜爱。 云荇及??那日,慕名前来求亲的人踏破了云家门槛。所谓福兮祸之所倚,上天既赐给她如此才情,总得收回些什么东西。 父亲选了许久,终于为女儿选中了门婚事,可当她一打听,未来夫君竟是长安城内小有诨名的花花公子,一时之间她难以接受。 可自古儿女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即使再有怨言却也不敢轻易吐露,唯有夜深人静时分,她才会站在窗前久久眺望。 婚事定下那日,父亲将她叫到了书房。 荇儿,你可曾怪过为父将你许给梁家。 爹爹自有安排,我身为爹爹的女儿自当为您排忧解难。 你明白就好,为父有太多不得已,但我若在世一日,定不会让你在梁家受到欺负。 原来是那梁家向圣上求了这门亲事,皇命难违,爹爹的难处她都知晓。 刚成亲那会,梁成邺待她也算是温和有礼,虽比不上青梅竹马的甜蜜无间,却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可不知是何缘由,二人的相处总是让她有种淡淡的疏离感,她一直认为只要世间长,两人便能亲近些。 直至那日她亲眼瞧见梁成邺与她的陪嫁丫鬟在床上行不耻之事,瞬间所有的执念化作云烟,她心已成枯木,不再有所期待。 梁成邺自那日被云荇撞见,他见她没有作为,便愈加得寸进尺,时常当着她的面同那陪嫁丫鬟打情骂俏。 她一忍再忍,一让再让,唯独不能让的便是让梁成邺收了她的陪嫁丫鬟做妾,因为她是云家的女儿,绝不能让云家也跟着她蒙羞。 她以死相逼,守住了云家的名声,却失去了梁成邺对她仅存的一点温柔。自此,梁成邺对她非打即骂,整日整夜流连在烟花之地。 而她却只能每日以泪洗面,哭的次数多了,她也就看得透彻了,除了认命她别无选择。 云家灭门让她在梁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她搬到进梁府最偏僻的那间院落里。 那夜星河黯淡无光,夜风从门缝里狠狠灌进来,吹得烛火不停摇晃。 她披着一身白麻孝衣,缓缓将三尺白绫挂上了房梁,这世间她再无牵挂,只愿来世能生在平常人家。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边踹开,恍惚间她似乎瞧见一抹白影闯了进来。 待她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愣愣望着来人,问道:“白溪,你怎会在这?” 白溪红着眼圈低低道:“荇小姐,我来迟了。” 她神色无光,喃喃自语道:“你救我作甚?” 白溪走到她身旁蹲下,道:“玥小姐和枫少爷逃了出去,墨玉正在四处寻找他们,就当是为了他们您也得活下来。” 白溪话音刚落,云荇便再忍不住眼泪,扑到白溪怀中狠狠哭了起来,积压已久的委屈和失意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白溪身子一僵,任由她抱着自己,却一动也不敢动。少年心底狠狠一怔,他从未想过竟有一日能将她抱在怀里,他缓缓抚上她的肩膀,轻轻安慰着,那般真实的触碰却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自小便是没爹没娘的孤儿,所幸遇见云大人,才成了玥小姐的暗卫。 玥小姐调皮捣蛋,总爱惹得一身祸,每每云大人责罚玥小姐时,他和墨玉也要被罚上一顿。三人在云家祠堂里一跪便是一整夜,那时荇小姐会偷偷跑进祠堂给他们送宵夜。 “白溪,墨玉你们也吃呀。” 荇小姐待人极为宽厚,又生得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每每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要拿来分给他们。 他仍记得那年与荇小姐在荷花池里泛舟,夏风微熏,午后阳光洒在青青荷叶上,极为晃眼,恍惚间他似乎瞧见荇小姐摘下一朵小小的荷花,戴在耳边。 白溪,你瞧我这样好看吗? 少年只瞧了一眼便心慌意乱,耳根子一红,他连忙垂下头装作用力划船的样子。 姑娘见他躁红了脸,咯咯一笑,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融化了少年的心。 可少年依旧不敢抬头,他怕他再瞧上一眼,便会彻底沦陷。 那般明艳动人的姑娘,他区区一个小侍卫怎敢痴心妄想?即使是后来姑娘定了亲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愿她安康。 可荇小姐嫁到梁府过得并不幸福,每每当她顶着红肿的眼睛回来,少年的心便如刀割。 她明明是别人触不可及的梦,那畜生竟不知珍惜! 玥小姐大闹醉花楼那日,他借着场面混乱暗中踢了梁成邺几下,可远远不够他解气的。 云家出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荇小姐,没了娘家撑腰,她在梁府的日子只怕是生不如死。 他一直守在暗处,直至那夜,他似乎听见屋子里传来了踢凳子的声音,这才推开门救下了她。 他日日夜夜陪着她,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可是少年依然没有勇气说出心底的话,荇小姐在他心间永远都是天边够不着的明月。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云荇紧闭的心扉逐渐打开,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陪伴她的少年。 可她也苦恼,自己已嫁作他人妇,又如何配得上眼前安静沉稳的少年? 那夜云荇借着酒劲,终于说出了自己对少年的爱慕之情,见少年不作应答,她背过身去哭作泪人儿,可下一秒少年便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我怎会不喜欢你?我只是......只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在那间小小的院落里,二人许下了三世的情缘。 只愿此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怎奈她的良人终究是离她而去了。 没关系,她与他既定下了三世的缘分,只盼下辈子能早些遇见他。 就在她万念俱灰,想要一了百了时却发现腹中已怀了他的孩子,为何上天给她的惊喜总是来得这般迟? 既是他的血脉,无论如何,她也要将孩子生下来。 云荇最终还是香消玉损,临死前她似乎瞧见她爱的人正站在床前,原来他一直都在。 番外五 墨玉篇 又是一年七夕佳节,长安城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从南街缓缓走来两个人,一大一小,大的是位身着墨衣的冷峻公子,小的那位则是个约莫五岁大的娃娃。 那小娃娃瞧着墨玉一路走来默不作声,便奶声奶气道:“墨玉叔叔,你是不是觉得跟祈儿一起过七夕很丢人呀?” 墨玉一惊,低头瞧着那小娃娃,道:“小少爷你还知道七夕?” 小娃娃鼓着腮帮,笑道:“知道呀,爹爹说七夕他要和娘亲给我生个小妹妹,这才让我来找你玩。” 墨玉听罢哑然失笑,这人小鬼大的小少爷也不知是遗传他爹多一些,还是遗传他娘多一些。 不过想来也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总爱惹是生非的玥小姐早已不再需要他的保护。 “哎,墨玉叔叔!”小娃娃忽然停下了脚步,使劲扯了扯墨玉的衣袖。 “小少爷怎么了?” “墨玉叔叔可否喜欢祈儿?” 墨玉低头瞧去,只见小娃娃正睁着葡萄般圆润的的大眼睛望着他,墨玉顿时明了,每每当这小娃娃摆出这副神情,定是有事要求他。 “说吧,又想要我买什么?” “那个!”小娃娃一瞧见那糖葫芦摊,便走不动道了。 “那可不行,你娘亲交代过不许给你买糖吃。” “呜呜呜......墨玉叔叔,你舍得让我这么可爱的小孩子流下遗憾的泪水么?” 墨玉甚是无奈,这些话究竟是谁教他说的。 “舍得,你再不擦擦嘴角的口水,被人瞧见了可是要笑话的。” 小娃娃将小团脸一别,学着爹爹的口吻哼唧道:“活该墨玉叔叔一把岁数了还没成家!” 墨玉一脸黑,却也不恼,解释道:“不给你买糖与我成家有何关系?再说这成家之事自然是要看眼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家的。” “啧啧啧......”小娃娃摇了摇头,道:“有!而且有很大的关系!你瞧瞧我爹爹,每回惹得我娘亲生气,连哄带骗准能逗得我娘亲开心。所以啊墨玉叔叔,你要是想娶一个姑娘,可不能再像刚刚那样不解风情了。” 墨玉噗嗤一笑,道:“你竟连不解风情都知道?” 小娃娃灵机一动,道:“墨玉叔叔,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呀?” “什么赌?” “墨玉叔叔若按照我说的去做,今夜定然能俘获一个女孩子的芳心。” “哦?此话当真?” “当真呀,墨玉叔叔若真能做到,明日得买两串糖葫芦给我,还不许告诉我娘亲!” “我想想啊......” “墨玉叔叔还在想什么呢!就算是我输了,你也没什么损失呀。” “有道理啊,行,我答应你便是。” 小娃娃拉着墨玉在街上绕来绕去,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正在摊前买簪子的姑娘身上。 “墨玉叔叔!上!” 墨玉一愣:“......怎......怎么个上法?” “上去跟她说话呀!” “可我不知道说什么啊......” 小娃娃挠了挠头,道:“瞧我的!”说罢小娃娃走上前去,一不小心撞在了那姑娘身上。 哐嗤一声,小娃娃坐在了地上,眼泪儿吧嗒,让人瞧着极为心疼。 那姑娘转过来一瞧,见这么可爱的小娃娃被自己撞在了地上,连忙蹲下身子哄道:“小弟弟,有没有摔到哪里呀?” 当小娃娃瞧见那姑娘的第一眼,便停止了哭泣,他睁大了眼睛愣愣望着那姐姐,破涕为笑:“姐姐长得可真好看呀。” 那漂亮姑娘捂嘴轻声一笑,将小娃娃从地上拉了起来,道:“小弟弟你为何独自一人在街上,你家大人在何处?” 小娃娃指了指一旁看呆了的墨玉,道:“那是我家哥哥,今天七夕,哥哥一个人也没什么可做的,便带我来街上玩。” 姑娘瞧见一旁的墨玉,微微欠身道:“公子十分抱歉,撞了你家弟弟。” “没......没关系。”墨玉极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几句过后,那姑娘开口邀请道:“不知公子可赏过那边的花灯?” “还......还未曾去过。” “如此甚好,不如我们一齐去如何?” “好......好啊。” 姑娘的忽然邀约让墨玉有些不知所措,他朝着小娃娃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谁知小娃娃暗中对他比了个罢手的动作,示意他稍安勿躁。 眼瞧着姑娘与墨玉的好事将成,不知从何处跑来一个同祈儿差不多大的女娃娃,扑到那姑娘身上甜甜叫道: “姐姐!” “纾儿你怎来了?” 那个叫纾儿的女娃娃一瞧见祈儿,便认出了那日花言巧语骗走她糖葫芦的人。 “姐姐!就是他骗走了我的糖葫芦,还害得我掉进了湖里!” 祈儿一瞧,大事不妙,怎今日这么倒霉,偏偏遇上了那天月牙湖旁的小姑娘。 “这......这我可以解释......” 只见那漂亮姐姐神色一变,连带着瞧墨玉的眼神也凌厉的许多。 姐妹二人劈头盖脸狠狠揍了祈儿和墨玉一顿,二人脸上都挂了彩,衣服也被抓破了,正垂头丧气地朝着云府走去。 小娃娃内疚道:“墨玉叔叔,对不起啊......” “我没事。”他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与他的赌约,果然和玥小姐小时候一模一样,他怎的还没吸取教训? “其实墨玉叔叔你要这样想,那姐妹二人如此蛮横不讲理,幸亏你发现得早,若真娶了她,日后还不知怎么欺负你。” 墨玉叹道:“你说的都对。” 哐当一声,墨玉的袖口里忽然掉出一只簪子来。 小娃娃先墨玉一步将簪子捡了起来,惊道:“哎?这不是刚才那个漂亮姐姐的簪子么?” 墨玉接过来一瞧,道:“定是她刚才打人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我得去还给人家。” 小娃娃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道:“哎?墨玉叔叔!你现在去找她,说不准又要被当作小毛贼打一顿!” “也是......”墨玉不得不承认,祈儿在某些方面的领悟力确实不错。 说话间二人也走到了云府门前,只见门前站着个人影,瞧那身形像是晏竹。 “晏竹姐姐!”小娃娃飞快跑去,给了晏竹一个满满的抱。 “小少爷你怎的才回来?”借着门前灯笼里的烛火一瞧,晏竹惊道:“小少爷你脸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小娃娃伸手挡住了脸,道:“没事没事,天太黑不小心摔了一跤。” “晏......晏姑娘。” 晏竹回头一瞧,见墨玉脸上也有几道抓痕,问道:“为何你的脸上也有伤痕?” “我......”墨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总不能学着祈儿说摔跤了吧? 小娃娃灵机一动,抢过墨玉手里的簪子,笑道:“晏竹姐姐!这是墨玉叔叔今日为你挑的礼物哦!” 晏竹一愣,缓缓接过簪子,嘴角慢慢上扬:“这是你给我挑的?” “......呃......嗯......” “谢谢你,我很喜欢。” “嗯,喜欢就好。” 小娃娃躲在角落瞧着门前坐着望月亮的二人,忍不住捂嘴偷笑了几声。 嘻嘻,他明天可以吃糖葫芦啦! 番外六 苏澈篇 作为临渊宫历届最年轻的宫主,苏澈表示自己实在想不明白,公子为何把霁家最重要的临渊宫交到了他的手上。 “公子,我可是苏家人,我当这临渊宫的宫主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你自幼跟着我学习医术,没人比你更适合了。” “可是公子我......” “阿澈,我唯一能信的就只有你了。” 见公子神色如此认真,苏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应道:“好吧,不过我只是暂时接替宫主的位置。” “这是自然。” 没成想公子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第二日公子便动身去了长安城,说是不忍他的娘子独守空房。 苏澈无奈,只能接下这临渊宫宫主的位置。 不过转念一想,阿姐当时就长眠在这临渊宫,他留在此处还也算是有个念想。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数着天边南飞的大雁,少年也逐渐长大,成了多少姑娘心底的白月光。 前来临渊宫参加试炼的弟子一年比一年多,尤其是女弟子,公子时常以此打趣苏澈,说他成了临渊宫的活招牌。 若不是山下突然爆发的那场瘟疫,苏澈大致以为此生他都要守着临渊宫过一辈子。 那日,天色刚黑,山下来了个风尘仆仆的老伯,老伯一见苏澈便跪下求道: “恳请宫主救救我家小姐。” 苏澈连忙将那老伯扶了起来,道:“老伯还请起来说话,你家小姐怎么了?” 老仆哭道:“我家小姐从昨日起便高烧不退,身上起满了红疹,瞧了满城的大夫都说不能治。” “那你家小姐现在何处?” “小姐年幼体弱,并不敢跟着老夫上山,还请宫主随我下山。” “也罢。”苏澈收拾好药箱,随口交代了几句便跟着老伯下山。 苏澈跟着老伯来到了山脚的一个小镇子上,此时已是深夜,街道上寂静无人,七绕八拐才到老伯口中的齐家。 刚到齐府门前,远远便瞧见门口站着几个人,似乎是在等老仆的归来。 “老爷,临渊宫宫主请到了。” 齐老爷一见苏澈,几乎跪下迎接他:“还请宫主救救小女!” 苏澈一把扶住了齐老爷:“快带我进去瞧瞧。” “哎!”齐老爷擦了擦眼泪,领着苏澈来到了女儿住的院落。 掀帘一瞧,只见床上躺着个八九岁的女娃娃,那女娃娃脸上起满了红肿,面目全非,瞧着怪吓人的。 形势刻不容缓,苏澈放下药箱便走到床边为那女娃娃把脉。 女娃娃的病说来也奇怪,并不像是普通的湿疹,不时会有呼吸急促的症状,一时之间苏澈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问道:“她最近可曾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服侍女娃娃的丫鬟立即走上前来回道:“小姐的吃食一应是由我准备的,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另外一个丫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惊道:“会不会是那个观音土?” 苏澈疑惑道:“何为观音土?” “就是那日夫人带着小姐去庙里上香,然后在寺庙门口遇见个赖头和尚,说是小姐今日被怨鬼缠身,得去观音座下挖些土来吃,方可保平安。” 齐老爷一听,大骂:“胡闹!那土怎能吃得下去。” 齐夫人一把扑到女儿床前,早已泣不成声。 “宫主,这可如何是好?” 苏澈想了想,道:“那观音土可还有剩余?先拿过来我瞧瞧。” 不一会,丫鬟便将那日小姐服用的观音土取了来。苏澈接过来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即脸色一变,皱眉道:“所有人赶紧退出这间屋子,这很有可能是鼠疫。” 在场的人皆被苏澈的话吓了一跳,那齐夫人哭得更加汹涌了些。 待所有人退出去之后,苏澈才从袖口里掏出个小瓷瓶来,服下了药丸。紧接着他从药箱里拿出了几枚银针,暂时为女娃娃护住心脉。 鼠疫的解药最为难配,古籍上虽记载了许多治疗瘟疫的法子,但每场瘟疫的起因大不相同,所以古籍上的药物并不一定适合当时的情况。 为防止瘟疫扩散出去,苏澈派了临渊宫的弟子封锁了那座庙,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没过几日瘟疫肆虐人间,尸野遍地。 临镇的人害怕瘟疫传到自己镇子上,皆封锁了所有道路,而齐家所在的镇子真真成了人间炼狱。 这镇子里的人,不管是染病还是没染病的,个个都想跑出镇子躲难,唯有苏澈连同临渊宫所有弟子,甘愿留在镇子里同病人共生死。 在苏澈的没日没夜的精心救治下,齐家小姐活了下来,绝望的人们在这场瘟疫中似乎看见了希望,可偏偏苏澈他并非神人,救得了一个齐家小女,却救不活水深火热的芸芸众生。 在那场瘟疫中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他救活的女娃娃也成了齐门孤女。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允儿。” “那允儿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好。” 苏澈将齐门孤女带回了临渊宫,自此他将自己关在大殿里苦心钻研医术,夜深人静时分,人们总能瞧见宫主的窗户里还亮着灯。 十年前他没能护着姐姐,如今作为一个医者,他又眼睁睁瞧着那些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倒在了他面前。 十年之久,他还是没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 深深的无力感和内疚感整日整夜的缠着他,痛不欲生。他从未想过有一日真的成了个医者,若是他能早些精攻医术,或许那些人就可以活下来。 待到学成出山,苏澈辞别了公子,带着两个小徒弟下了山,也许他想要的答案就在山下。 此后世间又多了个悬壶济世的神医,人们说苏神医这一生,两袖清风,如天上的神明,他所到之处,驱赶了病魔与黑暗。 多年以后的某个傍晚,夕阳西沉,铺撒在葱郁的山林上,仿佛山林披着层淡淡的余晖。 杏花时节满园飘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坐在门前的摇椅上乘凉,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展开,血色夕阳里他似乎瞧见个手持弩箭的清秀小少年。 哥哥这后山里有狼,你怕不怕? 哥哥你怎么又不理我了呀? 哥哥,这雨落阁外边的人是不是都像你这么有趣呀? 是是是!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 若要说苏澈今生最难放下的人,应该是雨落阁那位叫阿殒的小少年。可他后来几乎把一切都忘了,连带着小阿殒。 直至今日,他也没有勇气说出一句道歉的话来,毕竟那个时候是他利用的小阿殒。 若有来生,他希望能堂堂正正同阿殒当朋友。 这般想着,苏澈闭上了眼睛,手里的扇子滑落到地上,他此生应该是无愧了吧? 番外七 言简与江落篇 言简也时常苦恼,为何玥姐姐都成亲这么久了,江落那呆子还不肯放下。她主动了一次两次三次,总不能次次都是她主动吧? 可当她坐下来一细想,那个时候说好了只等他三个月的,不知不觉间她竟等他了几年,也没能等出个结果来。 言简一想到这里便来气,试问哪个姑娘家的大好年华能经得起如此等待?今日无论如何她也得让江落给自己一个交代! 言简甚至都不用猜,便知江落定又躲到了观星阁里写写画画。 那观星阁位于茫茫平原上,每当到了晴朗的好天气,满天繁星正适宜观测,阁楼上红衣姑娘正举着把剑对准了天师的脖颈。 “江落,我且问你到底肯不肯娶我?” 江落望着言简的神色异常平静,只听见他淡淡说道:“不愿。” 姑娘举剑的手微微颤抖,她缓缓放下了手底的剑,道:“若你先遇见的是我,还会不会娶我?” “不会。” 姑娘嘴角微微一扯,道:“好,那我今日也把话同你说清楚,我言简决定不再喜欢你了,日后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二人再无任何瓜葛。” 姑娘潇洒转身,刚出观星阁眼泪却不争气的掉下来,她早应该想到的,他若真想娶她也不会拖延这么久。 言简离开后,江落这才拾起手边的星命图自嘲道:“我已命不久矣,又那什么来许诺你?” 那日姑娘喝了许多酒,抱着云玥哭了好大一阵。 “玥姐姐,你说他为何不喜欢我啊?” 云玥只能劝道:“阿简,感情之事向来不可强求。”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就是不甘心......” “唉,我明白。” 此刻霁琰正抱着祈儿站在门前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他与娘子本来睡得好好的,谁知来了这么一位不速之客。 可当霁琰听见娘子说这最后一句,顿时睡意全无,就算用脚指头他也能想明白娘子说的是何人。 祈儿察觉到爹爹身上的寒意,奶声奶气问道:“爹爹你是生气了么?” “儿啊,听爹爹的话以后离子衿叔叔远一些!” “哦?可是子衿叔叔总是给我买吃的哎。” “他给你买了什么?爹爹也给你买。” 小娃娃眼前一亮,喜道:“买了糖葫芦,还有小糖人,桂花糖......” “儿啊,你牙都掉完了还吃糖?子衿叔叔分明是想害你。” 小娃娃嘟了嘟嘴,不满道:“哼爹爹真小气!” 父子俩谈话间,只见房门被人们从里边打开,云玥哄言简睡下后这才抽身出来。 霁琰见娘子出来,轻哼一声放下祈儿便转身走了。 “娘亲!”祈儿爬到了云玥身上,一脸困意,将头埋在了娘亲颈肩。 “祈儿,你爹爹这是怎么了?” “爹爹他吃醋了吧。” “吃醋?他吃谁的醋?” “嘿嘿,好像是子衿叔叔,爹爹说他情敌可真多。” 云玥听罢满脸无奈,以前怎没发现阿琰是个醋坛子。 言简醒后的第一件事情便去招亲,她本就是个心气高的姑娘,这天底下想娶她的男儿多得是,不缺他江落一个。 招亲擂台在长安城街头摆了三天三夜,前来参加比武招亲的男儿络绎不绝,万里挑一,终于选出了那么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虽相貌一般,但身手极好,只是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一瞧见言简便止不住的流哈喇子。 祈儿在一旁扯了扯言简的衣袖,极小声道:“姐姐,你再选选瞧,这人看着还没我聪明呢。” 此刻言简心底也有些犹豫,可毕竟这擂台是她开的,规矩也是她定下的,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悔吧? 云玥也劝道:“阿简,你若不喜欢这人直接拒绝便是,大不了我给你撑腰。” 言简朝着云玥投向了感激的眼神,她刚想开口拒绝,只见擂台下又飞上来一位翩翩公子哥。 “我来试试!” 哈喇子年轻人回过身去,二话不说便和那翩翩公子哥打了起来,不过三招,哈喇子年轻人便败下阵来。 翩翩公子哥走到言简身旁,朝着她作揖道:“在下姓赵,单名一个亮,敢问姑娘芳名?” 言简一怔,回道:“言简。” 赵公子笑道:“那不知言姑娘家中可还有其他人,明日我便派人上门下聘。” 这是......什么情况?怎的又忽然冒出个赵公子? 祈儿再次扯了扯言简衣袖:“诶!姐姐!我瞧着这位公子就很不错。” 言简这才回过神来,道:“还有......有个弟弟。” 赵公子后边问的话言简已不记得了,这......这算是成了么?她当真要嫁给一个刚结识不久的人么? 之后的几天里言简一直过得浑浑噩噩,赵公子也曾约她见过几面,可她的心底始终毫无波澜。 江落的身影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吃饭的时候她也想他,睡觉的时候她也想他,如此一来她便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几天下来,言简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招亲之事不过是一时气话,她想反悔了。 可云玥却问她:“阿简,你愿不愿意赌一把?” “赌什么?” “自然是赌江落心底是否有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你若赌输了,就得从此放下他。” 言简想了想,最终答应了这个赌约,一旦她输了,那无论如何也得放下这份爱恋。 赵家的花轿如期停在了千叶坊门前,言简身着大红喜袍,踏上了前来迎接她的花轿。 只是花轿渐渐走远,姑娘也没能等来她的心上人,这个赌约她终究是输了。 云玥望着走远的花轿,不由得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她忽然瞥见了人群里那一抹落寞的身影。 江落失魂落魄站在原地,他竟两次眼睁睁瞧着喜欢的姑娘踏上了别人的花轿,可他又能如何呢? 第一次是他得不到的爱,这第二次是他不能爱。 “江落,你为何现在才来?” 江落回头一瞧,只见云玥抱着祈儿走了过来。 “我......” “你若此刻追上去还来得及。” 江落摇了摇头,失落道:“我已命不久矣,既不能与她长相厮守,何必再去招惹她?” 云玥一愣,惊道:“命不久矣?此话怎讲?” 江落从袖口里拿出了那张星命图,道:“星运宫里的阵法所示,我命不久矣。” 云玥接过一瞧,只见那星命图上画得密密麻麻,她也看不明白。 “那你为何不与我们早说?” “既是天定的事情,又如何能改?” 云玥怀里的祈儿忽然喊道:“天师哥哥!祈儿得跟你道歉,那日我到观星阁找你玩,见你不在我就......拿起笔在上面画了画,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我画的。”小娃娃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将脸埋在了娘亲怀里。 江落愣愣接过星命图瞧了瞧,果然上边的字迹都不同,这般看来......他并非是那个命格! 云玥不急着教训怀里的小娃娃,只得道:“江落,快去把她追回来!” 江落头也不回的挤入了人潮,希望这次他可以追上心爱之人。 “反正早晚都追得上,他又何必跑这么快呢?” “爹爹!”小娃娃抬起头来望着来人咯咯发笑。 云玥回头一瞧,挑眉问道:“你都看出来了?” “那当然,娘子的小心思我怎会不知?”说罢霁琰将祈儿扛在了肩上,拉起娘子的手,喜道:“走喽!咱们去听戏。” 番外八 太子篇 世人皆说君王无情,围墙里的人想出去,围墙里的人想进来,只隔着一堵高高的围墙,那便是两个世界。 或许世人都在想,既厌倦朝堂的尔虞我诈,何不卸下权欲去过自己向往的生活? 但这世间的事从不是几句简单的话便能说得清楚的,能达到洒脱淡然者寥寥无几,不争不抢,无欲无求,那只不过是期待一次次落空后的自我释怀罢了。 既行走于纷扰杂乱的人世间,便逃不脱人世的七情六欲。 太子李岱的生母并非是张皇后,他的生母是个小园子里的戏子。 那年杏花微雨,化作普通人的君王误闯了戏园子后院,只见杏花下立着个明艳动人的清纯姑娘,姑娘的天籁之音,惊艳的长廊伫立痴望的君王。 姑娘在杏花树下练得专注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朝着她缓缓走来的君王。 当姑娘抬头的那一刹那,正好对上了君王那双柔情似水的深邃眸子。 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心神一乱,并未回答来人的话,便落荒而逃。 君王弯下身子拾起姑娘落下的发簪,捧在手心凝神观望,姑娘清丽的脸刻在了他的心底。 此后,每每到了姑娘登台唱戏的日子,总会在二楼雅间瞧见那一抹身影。姑娘唱得好时,满院子的掌声却唯独不见角落里的那个人乐,姑娘唱错了词,遭人漫骂时也不见那人皱眉。 姑娘不禁想道,这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定也是个同她一样孤独的人。 终于那日两颗孤独的灵魂相识相爱,成了彼此的慰藉。 烟雨朦胧的时节,君王常常坐在檐下听姑娘弹琴,那绵延的琴声如同姑娘对君王深深的爱恋,可姑娘不知她的良人是何身份,如若他早些告诉姑娘一切,那她是否还会爱得那般奋不顾身? 而往往现实总是不尽人意,君王不得不在姑娘和王位之间做个抉择。他爱姑娘,可他更爱王位。 姑娘诞下一子没多久便抑郁而终,君王将那孩子养在张皇后殿里,小小年纪封了太子,大概是君王想弥补对姑娘的歉疚。 君王这一生似乎爱过许多人,世间久了,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何谓爱,渐渐的他也忘记了那年杏花下唱戏的姑娘。 张皇后膝下只有一女,名为清羽,是大唐最受宠的公主。张皇后原本还有个儿子,但小皇子两岁时遭人毒害,彻底的离开了她。 小太子不过半岁大便被送到了张皇后身边养着,张皇后对小太子平淡如水,说不上苛责却也不算亲切,衣食起居一应安排妥帖,从未给过小太子母亲的关怀。 那时小太子总以为母后之所以对他严厉,是因为自己是太子,是将来的君王。可不知为何,他总是感觉母后瞧他的眼神和瞧清羽妹妹的眼神不一样。 其实旁人都不知道,每当小太子瞧见母后将清羽妹妹搂在怀里时,他有多羡慕。 他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母后也能夸一夸他,所以他每日早起背书,不论寒暑。可当他背完一整篇治国论时,母后脸上并无半分欣喜,甚至眼底毫无波澜。 直到有一天,小太子从宫人那听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世,他才懂得为何这般努力讨好母后,却从未见她笑过。 自此小太子似乎是变了个人,他的性情变得暴怒无常,也不再对张皇后百般讨好,甚至意外的迷上了听戏。 听得不过瘾,他便给自己画上戏子妆容,有模有样的学着戏子唱跳起来。一时之间太子府莺歌宴宴,最终传到了君王耳朵里。 君王这才想起似乎已经许久未见太子来请安,又听到大臣们的谏言,便将小太子传唤到了大殿上。 远远地,君王似乎瞧见了当年杏花微雨相识的姑娘,他惊慌而起,紧紧地盯着那一抹明艳的身影,而来人正是戏子装扮的小太子。 君王震怒,气得身子直直发抖。 胡闹!你是当朝太子,怎能学那下作的戏子?还不快脱了去! 小太子一愣,原来他在父皇心中,只是个下作戏子生的孩子。 为何?既然父皇嫌弃他生母的身份,又何必有了他呢?人们只说戏子无情,可谁又知道被人狠狠伤过才会变得无情。 那日,小太子的世界全然坍塌,他所崇敬的父皇,敬爱的母后,呵护的小妹妹,全成了他厌恶的敌人。 此后小太子心底便埋了一根刺,他变得顽劣不堪,随心所欲,阴晴不定,小小年纪便心狠手辣,打骂而死的宫人数不胜数。 朝里大臣讨伐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响,纷纷联名上书请君王废除太子。 君王沉思许久,也有了换储君的念头,便将小太子唤了去。可小太子的长相实在像极了当年的杏花姑娘,他始终是于心不忍,只给小太子下了最后通牒。 你若再不收敛,朕便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毫无背景根基的小太子此时才醒悟过来,他这太子之位随时会被换掉,一旦别人成了太子,他将什么都没有了。 小太子开始收敛脾气,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他决不能做那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在那深宫之中,他靠着自己才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他的势力将近站去了朝堂的一半,而另一半的势力则是襄王。 云家灭门之事来得蹊跷,太子经过一番探查,原来这一切不过是父皇棋盘前的幌子。父皇忌惮他的势力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父皇重新掌权,那他这些年的精心布局全都成了一场空,所以他必定不能让父皇拿到伏虚山下的武器。 所幸云家大郎的血并未能打开伏虚山地牢,经过一番辗转,他又寻到了云家二郎,当他取出伏虚山武器的那一刻,将是他登上帝王之位的开始。 可不料,那日他并未拿到伏虚山下的武器,还险些将自己的命丢在了地宫里。只不过此事已经引起了父皇的注意,他不得不暂时伪装自己,襄王却乘机夺得了朝中大权。 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在他以为父皇大限将至,帝位近在眼前,谁知竟从民间来了个绝世高人,不仅治好了父皇多年的毒症,还助父皇查出了下毒的奸细。 奸细供出了襄王,父皇的打压使得朝堂大势忽变,纷纷倒向了父皇。 太子和襄王皆失了权势,那日襄王派人送来了密信,只要他二人合作定能夺回大权,襄王还在心中表示愿意辅佐太子登基。 襄王的心思太子自然明白,他回绝了襄王的合作,只要他还是太子,这帝位他早晚能登。 其实太子心底还对父皇存有幻想,只可惜没多节他的幻想便被打破了,探子来报,君王想要废除太子立十三皇子为新的储君。 所以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一个戏子所生,他的父皇终究是瞧不起他。 宫变失败,他被人绑到了大殿之上,瞧着父皇冷漠的神情,他忽然开口大笑,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只盼来生再不投身于君王家。 番外九 夜郎国九公主篇 阿琰曾说,他的母亲是这世间顶顶温柔的人,母亲虽生得柔弱,但在阿琰记忆中,从未见过母亲流过眼泪,也从未见过母亲抱怨命运的不公。 她只是每日安安静静的等待,日复一日的等待。 夜郎国的九公主有个极为好听的小名唤作九儿,九儿生得灵动可爱,是夜郎国国主的掌上明珠。 那时中原的铁骑尚未踏足夜郎国,九儿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溜出宫玩一玩。 直至那日,她在河边游玩时捡到个身受重伤的异族人,那异族人长得极为好看,和夜郎国的那些男子都不一样。 小公主偷偷将那异族人带回了自己的宫殿,精心照料了一段时间,异族人醒了过来。 霁谨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珍珠锦缎,还有个身着怪异服饰的女子,正趴在他身旁笑眼盈盈地望着他。 “这是何处?” “你醒啦!” 小公主说的话霁谨听不懂,同样霁谨的话小公主也听不懂,二人仅靠着简单的手势交流,霁谨逐渐放下心来,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并不会伤害他。 第二日小公主便找了个会说中原话的老仆来,一字一句将她的话翻译给他听。 我叫九儿,是夜郎国的公主,你且暂时在这安心养伤,其余事情交给九儿便成。 霁谨这才恍然,原来他是被夜郎国的九公主所救。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老仆将霁谨的话转告给了小公主,小公主极为开心,又说了一串他听不懂的话。 霁谨躺在床上养了半年,身子逐渐恢复,在此期间,他已经能同小公主对答如流了。而小公主似乎对中原人很感兴趣,天天缠着霁谨教她说中原的话,写中原的字。 谨哥哥,我的名字用中原话应该怎么念? 九儿。 好听哎,和谨哥哥的名字一样好听,以后谨哥哥就叫我九儿可好? 公主,这样不符合礼仪。 那没关系,谨哥哥可以说中原话,我也说中原话,旁人就不会知道啦! 日子久了,小公主宫殿里养异族男子的事情便传开了,年近半百的夜郎国国主听说了此事怒气而来,将霁谨关进了地牢。 小公主从未违背过父皇的命令,唯独那一次她跪在父皇面前苦苦恳请,并以绝食相逼,这才保住了霁谨的性命。 此后霁谨便成了小公主的汉话先生,只是天一黑,他不能再踏进小公主寝殿半步。 到了夜深人静时分,已安然入睡的霁谨忽然惊醒过来,他转头一瞧,不知身旁何时躺了个姑娘。 霁谨惊慌起身,连连向后退去。 “公......主是何时进来的?” “就在刚刚呀。”九儿盘腿一坐,一脸开心的望着局促不安的谨哥哥。 “公主下回不可再悄悄进来,若是被人发现......” 霁谨话还未说完,只见小公主起身走到了他身旁,睁着明亮的眸子望着他笑。 “若是被人发现就怎么样?谨哥哥接着说呀。” 霁谨一怔,又退了几步,紧紧靠着墙壁,道:“怕有损于公主的清誉。” “九儿都不怕有损清誉,谨哥哥怕什么。” “公主,男女有别,还请公主下回莫要再偷偷进我的屋子。” “可谨哥哥受伤的时候,九儿便时常爬到床上照顾你,何来的男女有别?” 霁谨愣愣望着小公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公主余光望桌子上一扫,只见一旁桌子上堆放着几张地形图,她走过去拾起张地形图,惊道:“谨哥哥,你想离开夜郎国?” 还未等霁谨开口解释,豆大的泪珠便从小公主脸上滑落下来,她一脸委屈地瞧着霁谨,道: “谨哥哥可是不喜欢九儿?还是九儿对谨哥哥不够好,所以谨哥哥才想离开?” 霁谨自当明白公主的心思,只得道:“公主是千金之躯,不是我一介平民能够配得上的。” “配得上!”她连忙走到他身旁,紧紧拽着他的袖子,道:“我是公主,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我想嫁给谁就能嫁给谁,九儿这一生只想嫁给谨哥哥。” 霁谨望着满眼泪痕的小公主,心底隐隐作痛,他想伸手去摸摸小公主的头安慰她,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他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将她的手慢慢移开。 “公主,夜已深,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可小公主还是没能留下自己心爱之人,她的霁哥哥终究是离开了。 霁谨离开后不久,小公主整日沉溺在悲伤中,未等她从悲伤里走出,中原的马蹄便闯了进来,这场战役以夜郎国国主的死告终,没过多久大唐和亲的诏书便送到了新的国主手上。 新国主将小公主唤了去,语重心长道:“妹妹,此时正值国家危难之际,原谅哥哥不得不这么做。” 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压垮了小公主,从此一病不起,和亲之事就此耽搁。新国主广集天下名医,但凡能治好嫡公主的,赏黄金百两...... 弥留之际,她似乎瞧见床边站着霁哥哥,她努力睁开眼睛一瞧,果然是霁哥哥在为她治病。 霁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离开这里去哪都行。 好,我带你离开。 霁谨带着小公主来到了临渊城,原来这就是中原,她心心念念的地方。 当时的霁谨还不是霁家的家主,他给不了小公主安稳的日子。日子虽过得艰难,但小公主却甘之如饴。 白日里,她缝补谨哥哥的衣物,然后做上一碗羹汤,守在门口等着她的良人回家。 可那日她没能等来她的谨哥哥,却等来了大唐即将踏平夜郎国的消息。 一连等了几日,都不见谨哥哥归来,她别无选择只能回到夜郎国,若是她的和亲能平息一场战乱,她便无愧于夜郎国的子民。 只是小公主还是负了她的谨哥哥。 和亲路上,小公主才发觉自己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那是她同谨哥哥的孩子,无论如何她都得保住这个孩子。 那时襄王尚未封王,娶那夜郎国嫡公主不过是谋权罢了,见她拼死护也要生下那孩子,也就不再过问,只要母子俩从后不再出现在他视野里,怀了谁的孩子又有何关系呢? 阿琰说他的母亲总喜欢站在门前痴望,似乎她这一生一直在等什么人。 风雨交加的那个夜晚,母亲终于等来了她的良人,可她并未跟着那人离开,只是让谨哥哥将孩子带走,因为她的身后还有夜郎国许许多多人的性命,她不能走。 阿琰还说父亲此生并未再娶,每当父亲闲下来时,他都会站在母亲画像前久久凝视,那霁家祠堂里同样也供奉着母亲的牌位。 () 还在找"相思劫了又劫"免费? 百度直接搜索:"易"很简单! (=) 番外十 雨落阁篇(一) 初入江湖前,雨眠还只是个傻里傻气的愣头小子,十四岁那年他跟了村头王师傅学烫头,王师傅将祖上三代传下来的烫头技术一一传授给了傻小子,并希望傻小子日后能继承自己的衣钵。 王师傅语重心长劝道:“徒儿啊,好好将为师的手艺发扬光大,日后你就是咱们村里最靓的崽。” 只见傻小子雨眠擦了擦嘴边的哈喇子,连连应声:“好啊好啊,做咱们村最靓的崽!” 雨眠生来便比别人少了一窍心智,邻村小孩常常结伴跑来戏耍他,但这傻小子并不知道旁人是在拿他当猴耍,脸上的笑竟比谁都灿烂。 “来呀来呀,我给你们烫头。” 小孩们一哄而散,谁又敢让一个傻子给自己烫头呢? 傻小子雨眠跟着王师傅学了两年艺,烫头手艺愈发精湛,村里谁家若是有件红白喜事,便常常将雨眠请来烫头。 他不光给人烫头,有时候路上遇见只尥蹶子的驴,傻小子也要从包裹里掏出家伙,二话不说便冲了上去,一顿操作猛如虎,再细细一瞧,只见那驴子早已改头换面,俏皮的睫毛,蓬松的头发,竟比村头李家小妞还妩媚几分。 傻小子雨眠满意地点了点头,收拾好包裹回村向师傅复命去,只剩驴子主人同驴子四目相对。 主人:这小伙子可真棒啊。 驴子内心:主人,我不干净了......呜呜呜...... 主人: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尥蹶子! 傻小子雨眠给驴子烫头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第二日人们纷纷带上自己的爱宠前来找他烫头,什么都有,咕咕嘎嘎大白鹅,汪汪直叫瘸腿狗,咯咯下蛋小母鸡...... 当傻小子雨眠瞧见那只全身光溜溜的小粉嫩猪时,心底有些犯难,这没毛的动物叫他如何大展身手? 临机一动,只见傻小子雨眠一把抓过小粉猪的尾巴,拿起火红的铁钳便往上边烙,疼得小粉猪嗷嗷直叫,那凄厉的叫声里还伴着滋滋烤肉香。 小粉猪的主人哪肯让自己的爱宠受到这般侮辱,一把将铁钳夺了过来,却不料打翻了火盆,火红的木炭浇在了小粉猪后背,顿时烤肉香味弥漫了整个院子。 小粉猪主人:哎呦烤乳猪真香。 好在是有惊无险,小粉猪的主人并未生气,反而满意而归。忙活了一天,傻小子雨眠终于给村里所有小动物都烫了头,进门一瞧,只见王师傅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孽徒过来!” 雨眠规规矩矩跪到了师傅面前,抬头一瞧,师傅身子气得直直发抖。 “孽徒你可知那些人是来看你笑话的!我老王家三代人的手艺全叫你给糟蹋了!你明天自谋生路去,我也不再是你的师傅!” 傻小子雨眠虽不知师傅为何生气,但他并不想被师傅逐出师门,可无论怎么求,王师傅铁了心要将他赶出去。 被赶出来的傻小子在街头流浪了许久,每日靠着捡剩饭剩菜过日子,实在饿得不行了,他会悄悄潜入某户人家与看家狗抢吃食,那时的他不知尊严为何物,生存只是本能。 那年正赶上大旱,农田里颗粒无收,人们皆以为此乃天罚,便纷纷凑钱物,还寻了个小姑娘,趁着天刚黑抬上了山神庙。 当时的傻小子雨眠不知活祭为何物,只听说那新娘花轿里有许多好吃的,他卷了卷自己的铺盖,扛在肩头上了山神庙。 沉寂的山林里偶尔传出一两声狼叫,圆月藏了一半在黑影里,只透出淡淡的一道光,照着地上的路。 人们说天狗食月,必有大难降临。 傻小子雨眠扛着铺盖来到了山神庙,只见庙前孤零零的停着顶花轿,花轿里隐隐约约传出姑娘的呜咽声。 此时狂风骤起吹散了树上的枯叶,月亮被黑影完全遮挡住,四周起了茫茫白雾。 傻小子放下手里的铺盖,朝着花轿慢慢走去,那哭声越来越近,风也越来越大。雨眠缓缓掀开花轿前的帘子,姑娘的哭泣声戛然而止,此刻忽然从花轿里传出了一道低沉瘆人的笑声,雨眠身子一僵,只觉一股气钻进了自己的身体,再一瞧花轿里竟一个人也没有。 他愣愣的望着自己的双手,似乎一切和原来变得不一样了。圆月从黑影里冒出头来,风也逐渐平息的下去,山林恢复了沉寂。 “吃人啦!山神吃人啦!”躲在一旁偷看的村民踉踉跄跄跑下山去报信。 第二日狂风乍起,大雨汹涌而至,这一下便是几个月。 此镇叫做清水镇,此山名为巴山。 此后巴山常年细雨淅淅,一年之中也难得瞧见几日天气放晴。 雨眠在山神庙里藏了一个月,他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偶尔也会感到孤独,他似乎没有原来快乐了。 从第二个月,总会有村民上山来祈祷,雨眠躲在山神像后边,将人们的欲望听得一清二楚。 神啊,请赐我用不完的钱财吧! 神!我娘子就要生了,请让她难产!这样我就能跟隔壁翠花厮守一生了。 山神啊,我邻居又占了我家半亩地,请神惩罚他们吧! 神,我这辈子犯了很多错,我向您忏悔,希望我死后不会下地狱。 日复一日,这样的诅咒雨眠听得厌倦了,忽然那日他听见了一道不同的声音。 神,无所不知的神明啊,您能告诉我江湖是什么样子的吗?爹爹去了江湖再也没有回来,我想去江湖找他,您能告诉我江湖在哪里吗? 神啊,我娘生病了,请你一定要保佑她平安。 小男孩并未得到神明的回答,却激起雨眠对江湖无限的想象,那什么是江湖呢? 风雨无阻,此后小男孩每日都跑来问神明,只是神明从未回答过他的问题。 直至那日,小男孩终于对神明失望了,他捡起脚边的小石子用力砸向神像,却不小心砸醒了躲在后边睡觉的雨眠。 雨眠一时没忍住便叫了出声,小男孩瞧了瞧四周,难不成那道声音是山神发出来的? 雨眠见自己已经暴露,便堂堂正正走了出来,道:“小孩,你砸我做什么?” 小男孩连忙跪下,虔诚道歉:“山神对......对不起,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神明。” “这世间本来就没有神明,我也不是神明。” “原来......如此,难怪我求了这么久,娘亲还是没能挺过来。”小男孩明亮的眸子逐渐黯淡失色。 “小孩,你为什么想去江湖?” 小男孩一愣,道:“你怎知我想去江湖?难不成你真是神明?” “我只不过是无意间听到罢了。” “大哥哥也想去江湖么?那你能带我一起去么?我想去找我爹。” “我......” 瞧着小孩炙热的眼神,雨眠终于点头答应,暂且让他做一回神明吧。 不就是帮人找爹么?这有何难?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北风。” 番外十一 雨落阁篇(二) “北风,我给你烫个头吧?” “???休想!” “北风,你瞧瞧着那个如何?” “嗯......外表看上去确实不错,华丽不缺情调,那就它了吧?” “走!” 眼瞧着他们即将得到它,却不知从何处伸来了一只手挡在了二人前面。 “想吃肉包子?三文钱一个!” 雨眠望着那满脸横肉的大汉咽了咽口水,默默退了回去。 “北风,你有钱吗?” 小北风摇了摇脑袋,同样咽了口水,道:“我也没有......” 果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雨眠堂堂七尺男儿,满身衣物全是破洞,竟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包子铺老板瞧着这俩乞丐,嘴边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容:“没钱就爬开,别耽误我做生意。”说罢他从蒸笼里随手扔了个肉包子在地上,似是挑衅地望着二人。 香香白白的肉包子虽沾满了尘土,但它看起来依旧很美味。 终于小北风再也按捺不住饥饿,上前想去捡肉包,不料却被雨眠一把抓住。 “我来。” 此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只大黑狗,一口便叼走了地上的肉包。 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由分说便跟了上去,采取前后夹击战术,终于将逃逸的大黑狗堵在了小巷子里。 狗子望着来势汹汹的二人,眼底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它嘴里叼着肉包不断的缩向了角落。 不一会,城外后山林里升起一股袅袅炊烟,雨眠和北风已经许久没吃那么饱了,不得不说狗肉还真是香。 不足半月,城里的流浪狗便被二人吃了个遍,他们又开始挨饿了。 尽管有了狗肉,雨眠仍旧很想尝一尝城东包子铺的肉包子,瞧着小北风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可这小身板却一日不如一日,他得想个法子去谋条生路。 想了许久,他决定还是回归老本行给人烫头吧。 当二人在街头摆了一天的烫头摊位,他们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儿好像没人烫头? 怎么回事?烫头可是灵魂上的享受,这的人怎么从不烫头? 寒风瑟瑟中,二人终于等来了第一个客人,但那人并非是来烫头的。 “三两银子杀个人,干不干?” 雨眠和小北风一愣,三......三两银子?就杀个人?他们这不是在做梦吧? “干干干!我们干!” 来人付了定金,并将所杀之人的消息一一告诉了二人,再三嘱咐道:“你们决不能别被人抓住,也不能向别人提起此事,否则剩下的钱你们就得不到了,事成之后,我会到此处交付剩下的钱。” “是是是!”二人连连答应,当下拿着定金买了几笼肉包子,差点没撑死在人摊位上。 吃饱喝足后就该干点正事了,二人来到了目标宅子外蹲守,等了两天也没瞧见目标出门。 “哥,三天快到了怎么办?” “不慌,再等等,若还是不出来,咱们晚上摸进去动手。” 天色渐黑,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家家户户门前点起了昏黄的灯笼。 “哥,你......杀过人吗?”小北风终于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雨眠一愣:“没......没杀过。” “我也没杀过......” “那......那进去之后该怎么杀?” 雨眠陷入沉思,这杀人的事他也没经验啊。 就在此时,目标宅子门前缓缓驶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停下后不久,只见宅子大门被人从里边打开,一道黑影迅速上了马车,车夫甩响了手中的马鞭,马车朝前驶去。 “哥!那人想逃哎?” “追!” 追在马车后跑了一夜,二人终于在第二日追上了马车,只见雨眠一脚踹下了车夫,随即牵住了马绳,缓缓将马车停下。 马车内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子音:“来者何人?” “有人花大价钱买你性命!” 说罢雨眠伸手去掀车帘,还未等他掀开,马车里的人又开口问道: “哦?那人出价多少?” “三两银子。” 隐隐约约间,雨眠似乎听见马车里的人轻蔑的笑声,他一把将帘子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脸上并无惊慌之意,淡淡道:“我花三百两,买回自己的性命,如何?” 三......三百两?雨眠一听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那可是三百两啊,能买多少肉包子? 年轻男子见他犹豫,又道:“怎么?不愿意?” 雨眠转念一想,不对!马车上根本没那么多银子,这人分明是在诓他! “不成!你今天必须死!”说罢他将匕首挥向了那人,可下一秒他便被那人狠狠踹下了马车。 “哥!”小北风连忙跑过去将雨眠扶起。 这......这人竟如此厉害?雨眠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顺势推了一把小北风:“快跑!我拖住他!” “不行!哥我不能走!”小北风倔强不肯离开,又爬回了雨眠身旁。 那墨衣人跃下马车,朝着二人一步步走过来。 “你干什么?不准你伤害我哥!”小北风张开双臂挡在了雨眠身前。 雨眠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搭上小北风的肩,道:“好小子,咱们俩来世再做兄弟!” 就在二人以为今日必死无疑时,墨衣人开口说话:“为何刚刚给你三百两,你还是要杀我?” “哼!有钱难买爷高兴!”反正要死,那死前也该硬气一回。 “起来吧,你们通过了考验。” 雨眠一怔:“考......验?什么考验?” “杀手阁的考验,从今天起你们便是我杀手阁的人。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唐宇鑫,是杀手阁的事务总管。” 原来自从雨眠和北风捕杀流浪狗的第二日便被杀手阁的人给盯上了,每年杀手阁都会从各地小乞丐中挑选出杀手苗子,并带回去培养。 误打误撞,雨眠和北风进了杀手阁,直至二人拜见杀手阁阁主时,还以为这一切只是个梦。 杀手阁阁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满头白发加一身白衣,倒是像极了南极山的老仙翁,可若不是亲眼见过他杀人的样子,谁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子竟是个杀手组织的头目。 唐宇鑫回禀道:“阁主,这就是平城收来的两个新弟子。” 阁主半眯着眼睛,拉长了声音问道:“你二人可曾杀过人?” “没有。” “那......可会杀人?” “还不太会。” “宇鑫,先将他二人分去情报堂,让情报堂堂主的小孙子带带他们。” “是!” 老头想了想,又嘱咐道:“另外,你二人听好了,既来了我杀手阁,便要守我杀手阁的规矩,但凡想要独吞单子的,或者是想要逃跑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是!”雨眠北风叩首退下。 番外十二 雨落阁篇(三) 初遇鹿北时,他一袭白衣立于江畔岸边,借着江上几缕清风,平添一股仙气。 在雨眠看来,这分明就是个小白脸,靠着自己爷爷才能在杀手阁立足,他打心眼里瞧不起鹿北。 可在那场杀手阁内乱之中,他才真正瞧清鹿北的实力。 雨眠和北风刚加入杀手阁没多久,杀手阁各自拉帮结派四分五裂,顶尖杀手纷纷出走自立门户。那时对新人杀手来说,若是站错了队伍,稍不注意便是万丈深渊。 而作为新人的雨眠和北风没这些苦恼,刚入门的他们连刀都握不稳,自然没人将注意力放在二人身上。 那年杀手阁迎来了最长的寒冬期,就在所有人皆以为大局已定,新阁主即将取代老阁主时,鹿北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了局势,老阁主重新掌舵杀手阁,将叛徒全部击杀。 此后杀手阁再未出过叛徒,鹿北也成功登上了情报堂堂主之位。 老阁主年近百年却膝下无子,深受老阁主喜爱的鹿北自然成了杀手阁内炙手可热的人物,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他将是未来杀手阁的掌舵人。 但出人意料的是,老阁主并非直接将阁主之位传给鹿北,而是传令下去,谁能徒手抓到狼王的心,谁就是未来杀手阁的主人。 此令一出举阁沸腾,再瞧瞧鹿北,他似乎并不想参加狼王比试,每日只是待在药师房里安安静静的炼药,一时间关于鹿北的流言四起,甚至有人说他无心阁主之位。 不过,对于雨眠和北风来说,鹿北做什么也不关他二人的事,眼下参加狼王试炼是个出人头地的好时机,他们也从未想过要去争夺阁主之位。 试炼前一日,北风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只怕明日的狼王试炼他去不了。 雨眠安慰他:“你安心养好身子,明日我独自去参加狼王试炼。” 只见北风强忍着不适站起身来拽着雨眠衣袖:“不行哥,狼王试炼太过凶险,你又没个帮手,如何斗得过旁人?” “没事北风,相信哥,定能带你出人头地,我若有朝一日成了阁主,那你定是副阁主!” 北风眼眶微微湿润,心间似有暖流游走,他暗暗发誓,此生要认他做一辈子的大哥。 第二日,为期三天的狼王试炼正式开始,谁先夺得狼王的心谁就获胜。 杀手阁高手众多,任意拎出来一个都比雨眠强,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去与杀手们抢夺狼王,而是躲在丛林里瞧瞧这些杀手是如何杀人的。 临行前他特意给自己烫了个头,还用草汁染成了绿色,为的就是不让别人发现自己。 果不其然,他整整藏了三天,竟没一个杀手发现他的踪影。现在回想起来,山神庙里躲躲藏藏的日子倒是让他练就了藏匿自身的本领。 白天他躲在草丛里,晚上便爬到树枝上睡觉,偶尔遇上打雷下雨的天气,他叼着根空心的草茎潜入了河底。 不得不说这当真是个好法子,他总能在被人瞧不见他的地方偷偷观摩杀手间的招式和身法,这三天下来他偷学到了不少招式,至于狼王的心在何人手里,他概不关心。 转眼间就到了第三天,杀手们死的死,伤的伤。雨眠一瞧,既然现在学不到什么东西了,不如趁早出去。 正当他想从草丛里爬出来时,林子里迎面跑来了两个人,他即刻又藏了回去,屏住自己的呼吸。 雨眠抬眼一瞧,只见跑在前边的那人一身狼狈,他肩头还扛着一只身形巨大的狼,正急急忙忙朝前跑来。 原来那就是狼王啊,看来这人应该就是杀手阁的下一任阁主。 那人直直越过雨眠藏身的草丛,丝毫没注意到草里还藏了个人。紧接着后边又追来另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这人步子稍稍比前面那位快些,没跑几步便追上的前边那人。 “站住!把狼王交出来便饶你不死!” “我呸!就凭你一个后生还想同老子抢狼王?” “若是换作之前我自是打不过你,可现在你已与狼王搏斗许久,早已没了体力......” “果然是卑鄙之徒!看剑!”那人将狼王一扔,不由分说抽出利剑迎了上去。 两位高手过招,打得天昏地暗,整个林子瞬间惊鸟四起,身法之高,速度之快,雨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精彩!果然精彩!不愧是杀手阁顶尖杀手! 雨眠看得痴迷,丝毫没注意到掩藏在自己身上的草丛早已被热浪吹走,此刻他正顶着一头绿草趴在光秃秃的地上。 当他反应过来时,眼前的两位高手已经停止了打斗。 等等!莫不是发现他了? 可当他再抬头一看,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他仔细揉了揉眼睛,应该是......没瞧错吧? 只见那两位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杀手,此刻正紧紧相拥,一副相恨见晚的样子。 “原来这世间真有知音的存在!” “不如我们私奔吧!” 话音刚落,那两个杀手便手牵着手隐入了密林中,狼王尸身正静静的躺在一旁。 这......算个什么说法? 雨眠趴在地上静止的许久,直到确认那两个人不再会回来,他才一头雾水扛起了狼王尸身,独自向山下走去。 待他走后,先前的两位杀手这才从密林中出来,瘫坐在地上,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 “你......你刚才可瞧清楚了?” “好像是......是瞧清楚了。” “绿......头怪么?” “我也只是听说过,却......没见过。” “好险,还好我机智......话说你怎么还挽着我胳膊?快给老子松手!!!” “呕!” 山下的试炼官等了许久,瞧见着时辰就快过去了,竟还没人从山上下来。试炼官请示老阁主:“阁主,是否到此结束?” 老阁主罢了罢手:“再等等。” 夕阳落在了山头,血色残阳里一道人影逆光而来,隐隐约约可以瞧见那人肩头扛着只狼。 一旁等待的人群里随即炸开了锅,纷纷猜测会是阁内哪位顶尖杀手抱得狼王归。北风此刻也在人群之中,他有些不敢相信,那人的身形实在像极了大哥。 老阁主这次也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来人,心底暗暗寻思究竟是谁将会来继承他的杀手阁呢? 待雨眠走近,众人大跌眼镜,谁也想不到最后夺得狼王的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杀手,甚至还连单子都没接过。 人们的质疑声淹没了雨眠,他索性也不解释,将狼王往地上一扔,等待着老阁主的决策。 只见老阁主缓缓站起身子,手中的拐杖用力跺了跺脚下的地,深厚的内力使得大地微微一震,众人这才都安静了下来。 番外十三 雨落阁篇(四) 老阁主招了招手,示意雨眠站到自己身旁来。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回阁主,我叫雨眠。” “嗯......不错,是个好名字。”老阁主微微转身,面朝众人宣布道:“我宣布,雨眠就是杀手阁的下一任阁主。” 老阁主话音刚落,台子下一片哗然,议论质疑声四起。 “阁主!这小子是个连人都没杀过的新手,我不服!请求同他一战!” “是啊阁主!他连人都不会杀!我也不服!” “请求一战!请求一战!请求一战!” 台下热浪一阵盖过一阵,老阁主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不慌不忙坐下,等着人们的议论声小了些,他才缓缓开口道: “我们杀手阁自古以来都是以业务能力论英雄,杀人多者能力强,杀人少者能力弱,我明白你们此刻是心情。但是......你们要知道取狼王性命者担任下一任阁主,这条规矩是我亲自定下了,绝不可能反悔。至于你们质疑他,那是他的事,但你们绝不能来质疑我。接下来我便再定一条规矩,谁能杀了雨眠,谁就能接手他将来的位置!” 雨眠从未想过,顺手捡来的狼王竟然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从此带着北风开启了逃亡之路。 直至一年后,老阁主感知到自己大限将至,才撤销了那条规矩,并派人将雨眠找了回来,受他武艺,传他管理组织之道。 只可惜雨眠才跟着老阁主学了半年,阁内又起祸事,老阁主被自己最信任的部下斩杀于剑下。 祸事虽来得突然,但是在情报堂堂主鹿北和杀手阁总管唐宇鑫的帮助下,雨眠最终还是坐上了阁主的位置。 当上阁主的第一日,雨眠便做了三件事,一是遣散阁中大部分杀手,杀手数量在精不在多;二是改杀手阁为雨落阁;三是迁入巴山,在巴山最高的山峰上建立了雨落阁总部。 自他接任阁主,一改传统的接单模式,采用朝阳花作为接单讯号,从而避免阁内人员与外界过多接触,造成不必要的消息泄露。 短短几年世间,雨落阁在他的经营下,成了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前来投奔的杀手数不胜数,可大多数人都被拒之门外。 此后他又提拔了跟随他多年的风悯担任杀手堂堂主,再后来女杀手也逐渐多了起来,为方便管理,他又将绝情冷面杀手桐音扶上了女杀手堂堂主之位。 雨眠仍然记得自己曾答应过北风,要许他这副阁主之位。 在此期间情报堂的发展之快出乎雨眠的意料,为避免重蹈老阁主的覆辙,他将情报堂一分为二,鹿北掌管外情报堂之事,而刚提拔上来的唐折颜则担任内情报堂堂主之位,忠厚朴实的唐宇鑫自然还是雨落阁事务总管。 为避免阁内混进内奸,每一个进入雨落阁的杀手,皆由雨眠亲自筛选,所以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游走在街头巷尾,寻找合适的杀手苗子。 嗜血和尚无痕,红老魔,唐夜影等都是由雨眠自己培养出来的杀手。 那年春天,他在街头捡回了阿猹和阿殒,同年又捡回了唐胤笙和言小溪。他也曾在街头乞讨,每每瞧见这样的小孩子,他便会想起自己当初也是这般在街头乞讨,同野狗夺食。 他亲眼见过老阁主的死,所以此生最是痛恨背叛他的人,当阁内接二连三拉回杀手的尸体时,他发誓定要揪出潜藏于雨落阁的纤细。 他从不肯轻易怀疑自己的身边人,因为这里的每一人都曾与他有过命的交情,他也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背叛他的人竟然会是鹿北。 可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鹿北才是那个叛徒,直到他抓到了鹿北手下的轻尘,这才恍然大悟。 “鹿北大人困在这雨落阁太久,见惯了鲜血和人头,每天都活在自责中,他只是在替你赎罪,大人他......从未背叛过你啊。” 雨眠此刻才明白,难怪鹿北当初不肯接过杀手阁,原来是他根本不喜欢杀戮和血腥。 十年心血终究是功亏一溃,他最后还是走上了老阁主的老路,毒发身亡的那一刻,他紧紧憋了口气在胸口,至死也没能闭上眼睛。 他终是心有不甘,可为何是鹿北? 曾经叱咤江湖的雨落阁就此覆灭,可雨落阁所在的那座山峰,仍旧常年笼罩在黑云中,似乎一切都不曾变样。 雾雨朦胧中,雨落阁山下缓缓走来一道人影,细细瞧去,那人似乎还推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个绝世貌美的蓝衣女子。 不一会,二人来到了山门前,瞧着那残破的楼阁废墟在烟雨里若隐若现,心底压着的阴霾如同那山腰萦绕的黑云那般令人窒息。 桐音仍然记得那高高的城墙上是她曾与风悯喝酒的地方,只可惜雨落阁终年藏于云雾之间,他们还是没能守来一日的朝阳。 往日的热闹恍如隔世,如今再看这满目疮痍,是她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疤。 “走吧。” “嗯。”唐折颜推着轮椅慢慢朝着山下走去。 清水镇似乎还是原来的清水镇,人们仍像往常那般活着,没人注意到这二位姑娘脸上的悲伤,也没人会去关注山上雨落阁的一草一木,他们只当那是一座废墟。 街道来来往往依旧热闹,客栈小二笑脸迎了出来:“二位姑娘打尖还是住店啊?” 桐音缓缓抬头:“是我。” 小二仔细辨认了许久:“呦!原来是桐音姑娘,您可有好多年没来小店了,快快往里请!” 小二连忙将二人迎了进去,只是他的目光不时落在桐音的双腿上。唉,可惜了,好好的姑娘怎的双腿不能走路了。 待二人坐下,小二按照原先的惯例往桌上摆满了十双碗筷,随即问道:“桐音姑娘,不知其他几位公子何时过来?我这也好给你们上菜。” “他们不会过来了,你直接便成。” “这......那我把碗筷都收走。” “不必了,就放在这吧。” 小二一脸疑惑退出了屋子,怎的十个人当中竟只来了两位? 饭菜上来后,二人一口未动,恍惚间桐音似乎又瞧见了多年前的样子,风悯就坐在她身旁,嘴里一个劲喊道:“阁主他们怎的还不来!” “来了来了!”每当这个时候,阁主总是带着北风和鑫叔不紧不慢从门口走来。 再过一会就该是那帮孩子过来向阁主讨要压岁钱。 阿猹:“阁主!除夕快乐!” 阿殒:“阁主阁主!我们的压岁钱呢?” 小溪:“阁主阁主还有我!” 胤笙:“那我也要!阁主!” 伴随着小二的开门声,一切都化作云烟。 阁主,我和折颜定然会为你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