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别心虚,会暴露》 第1章 逃脱的嫌疑人 六月二十四日晚,七点十分。 东远市公安总局禁毒一队,持续的低气压致使整个办公厅“哗哗”运作的空调都好似失去了效果,叫肖殃及一分钟内忍不住抬头确认了三次。 身边的许齐铭搓了搓胳膊,二人对视一眼,各自使了个眼色。 “咳…贺大顾问。” 肖殃及哭丧着个脸,双手合十,无声冲着贺从云拜了拜,朝他使了个眼色,他实在受不住这样压抑的氛围,抬起下巴使劲儿往自家队长身上比划。 工位上,娄旭正双脚架着桌面,右手搭在扶手处,拇指不断摩挲着食指指节,一言不发,于是整个一队的成员就这样陪着他足足坐了快要十来分钟。 按理说,像是嫌疑人逃脱这种事,从前也不是没有,哪回不是按照规章流程顺着线路摸索下去,像是这样,光坐在局里闷头生气的倒还真是头一回见。 贺从云心知肚明,叹了口气,换了个位置依旧斜靠在办公桌沿,挥散面前白色烟雾的同时,抽走对方左手夹着的烧了一半儿的烟。 “再抽,我可告诉春南哥去。” 娄旭两眼不情不愿地眯开一条缝瞪他,又立马合上,扭头偏向一边。 “行了。”贺从云无奈苦笑,抛了颗葡萄味儿的硬水果糖过去,都四十好几的人儿了,每回一不高兴就耷拉着个脸,也不说话,弄得手底下那帮子人大气儿也不敢出。 “我说,这地方查了,东西缴了,人也抓了,跑的那一个,再怎么也逃不出东远,抓到他,费点儿时间的事儿,你好歹松快松快,带他们出去吃点儿好的,别一天到晚黑着个脸,人家跟着你手底下拼死拼活地干,还得天天看你的脸色,愁都愁死了。” 娄旭闻言勉强睁开一只眼,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手底下那帮小兔崽子,扭头轻哼了声儿,他也知道他那臭毛病,可就是改不了,没法子的事儿。 贺从云见状会心一笑,知道他那是答应了,这人儿上了年纪就是比较容易别扭。 “行,小肖啊。”他有意放高了音量冲着肖殃及那头喊,“待会儿找个吃饭的地儿,靠谱点儿的,叫上队里的兄弟们,先领着进去搜一圈儿,没问题了再带咱们娄大队长进去。” “得!” “啧!” 娄旭没好气的冲着贺从云的方向踹过去,后者像是早料到他有这么一手,膝窝一拧就避开了。 “这地儿不行,换个清静点儿的,有包厢最好,干净,挑好了发我手机上。”他抓着车钥匙往外走,顺道否决了肖殃及即将拟定的方案。 “怎么不行?”他拧头想要质问,却是见贺从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长廊外,“嘿?跑这么快,这是急着上哪儿去啊?” “蠢。” “你又知道了?”肖殃及显然有些不服,挤着往许齐铭手机屏幕上瞅,他倒要看看他能挑出个什么好地方来。 “你看老大那样子。”他顶了顶肖殃及的胳膊肘。 队长办公室的百叶窗没关严实,一眼就能看见进去以后正打算收拾东西的娄旭,右手无意识地摸向衣兜儿,随即顿了顿,终究还是把烟盒塞了回去,憋屈的嚼起贺从云留下来的硬水果糖。 “一准儿还生着气呢,小贺都劝不动,抓着车钥匙还能去找谁?你说你找的那地儿能不能行吧?” “也…也是。”肖殃及没法儿反驳,“就春南哥那娇滴滴的身板子,哪儿受得了这乌烟瘴气的地儿,换,得换!” 贺从云的车刚刚停到东湖前,手机照时震动两声儿,传来了肖殃及拟好的地址,离得倒是不远。 车窗被人敲响,窗外有些模糊的映出一双眼瞳,微微弯起。 来人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纵使已经快要六月底,对方身上依旧裹着一件不算轻薄的秋衣外套,下半张脸蒙在口罩里,露出一头蓬松的短发垂落在眼睫上方,眉眼温和带些久病不愈的浊气。 “怎么?又是谁惹着他了?” “哪有人,跟自个儿置气呢。”贺从云调转车头,语气有些无奈。 “还是华律那案子?” “嗯。”贺从云应声,“先前庆功宴去过好几回,整个一队的人都没发现什么端倪,这回一经举报,一端就端这么大一窝,跟耳光子抽在脸上似的,他作为队长,自然是不好受,也难怪这几天都闷闷不乐的,谁劝也没用。” 他说罢扭头看向倪春南,身边人微垂着眉眼,刘海耷拉看不清神色。 “春南哥,你好好说说他,四十好几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一不高兴就黑着张脸,手底下那群人敢怒不敢言,可怕了他了。” “行。”倪春南笑了。 车子停在马路对面稍远的路边,距离吃饭的地方还有百来米。 夜里的市区实在热闹,私家车停的满大街都是,光这空位,还是他盯着别家车主刚刚开走,这才挤进去的。 手机上肖殃及催了两三遍,估摸着已经吃上了。 贺从云只低头平静地消除了消息栏上的小红点,不做理会。 “小没良心的,等等我呀!” 不远处两个女人一前一后从酒吧出来,黑匣子,有些名气。 前者脚步微晃,纤细的鞋跟踏在鹅软石路面上,每一步都晃晃悠悠好似冒着风险,却又都能稳稳落地,漾起的裙摆如潮水般顺滑涌动,映着廊外闪烁的灯球,贴身的腰线被长发挡去大半,只有拨起时方能隐隐绰绰看得些。 后者腕上缠绕着相机绳,身上带着酒气,脚步同样不稳,却依旧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去,一路越过前者,直至不远处半蹲下来,举起相机利落的“咔嚓”一声,伴随着胶片机独有的机械音缓缓落下,同时嘴角扬起满意的弧度。 那二人身影就在正前方,贺从云顺势望去,想看不见都难。 前者背对着他,只能看见一头长发几乎快要垂落到臀部。 纵使看不见脸,他却依旧觉得那女人拨弄耳边的头发时,冲着镜头的表情定然是无可奈何。 “还没拍够?” 她声音不大,全凭夜风吹进他耳朵里。 “最后一张!” 后者狡黠的眨眨眼睛,没等对方答应,手里的相机应声又是两下,这才堪堪站起身来,意犹未尽。 “小夕,我们家小夕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 她像是自言自语,一边走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相机,前者没理会她,拉开路边一辆哑灰色卡宴的车门,将人塞进后座,这才跟着坐了进去。 “小贺。” 倪春南两脚停在店门口,及时叫住了依旧不断往前的贺从云,像是突然走了神,压根儿没注意已经到了地方似的。 “是这里吧?” 他指了指门口的招牌,对方却没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却依旧冲着前头,也不知是在看什么看的这么入神。 半晌,才像是终于抽回思绪般抬头望了一眼,“没错,是这儿。” “看什么看的这么起劲儿?走过了都不知道?” “没,就是觉得刚才那人手里拿的相机不错。”他微笑解释的同时却又微锁眉间,“早就想着买一个,是时候了。” 倪春南只看他一眼,没说话,安静的跟在后头进去。 “怎么这么晚才来?” 肖殃及招呼时手里举着瓶啤酒,面前的鸡骨头堆得跟小山似的。 “来,春南哥。”他嗦了嗦手指上的油水,从服务员手里端了一盅燕窝摆在倪春南面前,“燕窝百合羹,还热乎,这东西对肺好,娄队大老远跑出去买回来的,一直温着呢。” 说罢伸手挡了挡脸,隔绝娄旭的视线,“你也知道,娄队这人忒精,一看小贺跑没了影儿,准知道是接你去了,诶呦!” 娄旭从身后踢了他一脚,拉开身旁的座椅拍了拍,示意倪春南坐过去,同时端过那盅燕窝,“少听他们瞎扯,趁热吃。” “嗯。”倪春南笑着点头,乖乖坐在一旁搅着羹汤,也不插话。 酒过三巡,几人显然有些醉了,个个面上泛红,耳朵尖儿都是热的。 “我说……” 贺从云被扒的身形一晃,手里的虾掉在桌面上,眉头微蹙,肖殃及几乎整个挂在他肩上,一开口就是满嘴的酒气。 “刚刚…在局里,你是不是喊我小肖来着?嗯?没大没小,我可比你还大一岁,一岁是大,一分钟…也是大,你知不知道?嗯?以后要叫我肖哥,肖!哥!” 他说罢,自己倒是先笑了。 贺从云沉默,夹起桌上的虾扔进肖殃及碗里。 “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好命?” 他一巴掌拍在贺从云肩上,有些恨铁不成钢,嘴里嚼着那虾,说话含含糊糊的。 “前两天,就那茶水间里,刑侦队那姓郑的是不是又找你了?嗯?老实交代!你可是我们禁毒队的人!” “嗯。”贺从云压根儿也没打算瞒着。 “嘿?让你说你就说?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老实?是不早想着跟我耍威风了?” 这回贺从云没说话,背上依旧挨了那一巴掌,他觉得有些冤,奈何肖殃及先他一步哭哭啼啼上了。 “有些人,二十六岁被人两头争着抢,而有些人,二十七岁回趟家还得被爸妈念叨半天,我说,你能不能少去肖池鱼那破诊所?我当初就是闲得慌才介绍你俩认识,这下好了,每回一去,她准少不了拿我跟你比,你知道我过的有多憋屈嘛我?” 贺从云沉默着摇了摇头,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所幸肖殃及一个劲儿盯着手里的酒,没瞧见,嘴里依旧嘀咕道,“也就你,死活做个顾问,就是不乐意来队里,刑侦队那姓郑的早想忽悠了你过去,都快想疯了,先前有案子才消停了一阵儿,这些天又开始了,没事儿就往咱们禁毒队跑,烦人的很。” 他早早就抱怨过他暴殄天物,在刑侦方面有着如此敏锐超前的洞察力,却死活不乐意接受张局的邀请,现下许是喝的半醉,便又啰嗦上了。 贺从云不乐意听他絮叨,只得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夹着菜,勉勉强强堵住他的嘴。 第2章 消失路线 墙角的悬挂电视机自动切换了节目,晚间十一点整的偶像剧幕,定点播放。 贺从云见状按亮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赫然也是十一点零一分的字样。 “怎么回去?” 他抬头看向娄旭,对方倒是醉的不厉害,只是动作间有些迟钝,更别说一旁早早就趴倒了的肖殃及和许齐铭,五六个四仰八叉的叠在一块儿,乱七八糟的,怎么弄回去是个问题。 他问娄旭,实际上也是在问倪春南,熟络过后,小事娄旭不爱管,眼睛一闭,往人儿身后一躲,只要倪春南在,便都帮他做了决定。 “打电话吧,叫人过来接。”倪春南笑着推了推肩膀上的刺猬头,“他们几个都不太顺路,城南城北的,都这么晚了,总不好让你一个个送回去,等送完了,这天都要亮了。” “行。” 贺从云掏了手机一个个拨过去,肖殃及家离得近,最后一个打,却是第一个到的。 来人是个年轻恬静的女人,装束有些职业,简单又不失气质。 “池鱼姐。” 肖池鱼笑着冲他摆了摆手,扭头一脚便将醉死过去的肖殃及踹翻在了地上。 “喝喝喝!芝麻大小的酒量还喝!每回还都得老娘过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下回就给你扔那大马路上,谁爱捡就捡了回去,没人捡就拉倒!” 地上的肖殃及闻言瑟缩了一下,像是无意中感受到一股来自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姐的威压,嘟囔两声儿之后便又没了动静。 “嘿?”肖池鱼气的不行,抬脚在人儿脑袋上比划了两下,终究还是没舍得就这么把亲弟弟给踹废了,“上辈子欠他的不成?” 贺从云笑了笑,扶起地上的肖殃及搭在肩膀上,“池鱼姐,他没喝多少,酒量差给醉的,我先帮你把他扶到车里去。” “行,那真是谢谢你了小贺。” 她眉眼含笑,提起裙摆抬脚跟上,戳了戳肖殃及的脑门儿,眼里尽是无奈。 “听说你们队前两天抓了不少毒贩子,在华律,那案子大的很,新闻上都播了,昨天去我那复诊的病人还跟我提起这件事儿呢,说是当时就在现场,吓坏了。” “是。”贺从云点头。 家属里有公安的人,她自然知道这事儿不能细问,顺理成章的便揭了过去。 “你什么时候再去我那儿?快有两周了吧?”肖池鱼快走几步打开车门,方便把人放进去。 贺从云沉默一会儿,理好了肖殃及拢的有些乱七八糟的外套,“嗯,就这两天吧,抽空去一趟。” “行,我给你留出时间,到时候手机上告诉我一声儿。” 她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刚要跨进去,脚步一顿,又从车顶探出头来。 “小贺,我很乐意听你跟我说这些,也很期待。” 贺从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目送车辆远去,消失在满是霓虹的黑夜里。 “小贺。” 身后倪春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就站在饭店门口,拢紧了灌风的领口。 “阿旭那边有电话,是刑侦队的郑秋来,找你的。” 晚上十一点二十九分。 小车停在中心商城外的停车场,将近夜里十二点,商场内部依旧热闹非凡,亮如白昼。 “小贺,可算来了!” 来人身着便装,短发理的整齐,额头上一道长疤,贯过鼻梁骨直至左眼下方的面中处,听闻是十余年前,刚进刑侦一队不久时留下的。 郑秋来原便是硬朗的长相,年轻时到还能说是刚正不阿,现如今涨了岁数,下巴上但凡有点胡茬儿,再加上那道旧疤,准能唬住一堆犯事儿的。 他性子急,如今做事沉稳不少,可平日里行事还是有些改不过来,上来便一把揽住贺从云的肩头往里带,半点儿说话的机会也没给人留。 “案发现场不在这儿,不过非得让你先过来这边看看不可。” 他将人带进商场内部,坐上扶梯,目标是商场六楼西侧的男士卫生间,已经被刑侦一队的弟兄们给清出了一片空地。 “凶手自水杨街后小巷内行凶完毕以后,通过正面大街一路徒步往北,路边店铺全程监控,躲都不带躲的,直到华贸商场,也就是这儿,随后跟随人流乘坐扶梯,直达六楼,最后进了卫生间,再出来,就只剩下那三个了。” 他说罢,抬了抬下巴,示意不远处三个正垂首在刑侦人员面前愁眉苦脸做着笔录的年轻男人,多是二十余岁,身材瘦削高挑,穿着新颖靓丽,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每一块儿都透露着潮流两个字。 “排头那个是最先进去的,距凶手进入卫生间后不过两分钟,说是进去的时候里头估摸着是没人的,卫生间门都没关严实,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郑秋来光是看着便皱起了一张脸,摸摸脑门儿,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都不像,你瞧那一个个细胳膊细腿的,能捅的了谁呀?一撅就得折,还有那鞋,擦得锃光瓦亮的,褶子都没一条,砸倒能砸死两个,要说爬窗,那怕是够呛。” “什么爬窗?”贺从云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安静听着,偶尔才做提问。 郑秋来道,“这商场隔壁是座电子城,两边儿卫生间的窗户正好对着,中间隔了条道儿,也就能通过一辆小型三轮车,平时没什么人走,也没安监控,要真想从这儿过去,不难。” “况且卫生间就这么大,能藏东西的地方也就这么几个,没发现有乔装改扮换下来的衣服什么的,窗户下头也让人去看过了,没有高空砸落重物的痕迹,在那之后进出这个卫生间的也全都扣这儿了。” “监控也看了,中途都没离开过商场,除非对方还有帮手,可这毕竟是猜测,所以我们怀疑,凶手是从卫生间转移进入了隔壁电子城,巧合的是,隔壁电子城六楼的卫生间正好也坏了,这两天都在维修,晚上没人,黑灯瞎火的,对方就算是翻过去,换个衣服混出去什么的,也不怕被人撞见。” “监控呢?看过了?电子城那边的。”贺从云一边说一边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郑秋来抬脚便跟上去,“还没,已经让人过去了。”说罢,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响了两声,之后被人接起,郑秋来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接个电话,让他先进去。 贺从云也没在意,只是刚进卫生间便听外头两声儿不小的动静。 “什么!没有!怎么可能?你确定你没看错?是六楼卫生间没错,没人出来?真是见鬼了。” 郑秋来进来时火气不小,贺从云就在窗边,对面电子城的卫生间没开灯,只有他现在所在的厕所光线微弱的照进去。 他先是往下看了看路面,普通的水泥路,真往下跳也不是一般人敢做的,可若是利用绳索,加上收放的时间,短短两分钟,却又似乎说不过去。 他随即又扭头往上看了一眼,一边听着郑秋来把刚才电话里的内容叽里呱啦的全交代了一遍,依旧有些不服气。 “不行,我得亲自过去看看,可别是那帮小兔崽子给看漏了。” “行,你去。”贺从云拍了拍手掌心的灰,“我正好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得,有事打我电话。” 郑秋来的动作很快,眨眼间便没了人影儿。 贺从云则顺着扶梯一路往上,直至最高层的蹦床公园停下来。 晚间来这儿的小孩已经不多了,热闹大多遍布在六楼往下的服装层,现如今四下扫视一圈,也只有护栏外的软凳上坐着一个不算年轻的妇人,满脸无奈的催促着里头正玩的不亦乐乎的小男孩儿。 “您好,我想问一下。”贺从云礼貌的弯腰询问,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的提到让人容易信任的位置,“请问,您知道楼顶的广告牌是从哪儿运上去的吗?” 那妇人闻言扭头,见面前是个清爽干净的小伙子,也乐意说一嘴,“那儿呗。”她随手一指,不远处安全通道的银色大门虚掩着,“这儿没楼梯直达,都是小孩子,不安全,喏,那天花板上有架折叠梯,拉下来,上头的盖板儿一推就开了。” “多谢。”他谢过之后想要转身离去,半道又折回来,“您今晚…一直坐在这儿吗?” “是呀,喏,都玩儿大半天了啦,那臭小子死活不肯走呀!” 正在蹦床上高高跃起的小男孩儿像是听见他二人的动静,扯起嘴角做了个鬼脸。 “那么请问,今晚有人从那扇门里出来过吗?” “有呀!怎么没有?”那妇人一说起来便有些喋喋不休,贺从云赶忙掏出随身携带的录音笔打开。 十分钟后,贺从云站在楼梯间里,先是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摄像头,随即奋力拉下天花板上镶嵌着的折叠梯,拉力设置的很强,别说寻常的孩子,就是成年人也得费些力气才行。 整个商场天台几乎没什么遮蔽物,无论是什么,一眼望去便能尽数收入眼底。 脚下的地面也有一些不太平整的坑坑洼洼,前两天刚下过一场大雨,现如今还没干透,混杂着腐烂的落叶堆积着,颜色一块儿深一块儿浅的,东西虽然不多,却显得杂乱。 郑秋来的电话来的很及时,语气不算太差,却也不好,显然,那边的情况并不理想。 “在哪儿?” 贺从云环顾四周,摸了一把天台边并不高的护栏,约莫一米左右,安全隐患严重。 “天台,从十六楼的安全通道上来,带两个痕检科的差不多了,别太多,容易破坏现场。”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儿,随即只听“啪”的一声儿,是郑秋来习惯性拍脑门儿的声音,紧接着掐断了电话,扭头冲着不远处两个带着黑边眼镜儿的年轻人,“你俩,跟我上去!” “怎么样了?” 郑秋来的脑袋从身后的入口处探出来时,贺从云正站在六楼卫生间上方的护栏边,闻言举起手机,电筒不太明亮的灯光顺着自己身后的方向划了一条线,映照着他来时若有若无的足迹,“踩这儿。” 郑秋来心中焦躁,大跨着三两步便来到他身边,目光随着贺从云手指的方向看去,电筒一晃,被磨掉了灰尘的金属护栏在灯光下反映出明显的光泽,与周遭雾蒙蒙的质感天差地别。 所性面积小,颜色也接近,若不是细看,难发现的了。 郑秋来直气的原地打了个转儿,恨铁不成钢般,“都什么人呢这是!” 第3章 水杨街割喉案 六月二十五日,刑侦一队会议室。 幕布上投影着的,是昨晚水杨街小巷内发生的一桩惨案,一名成年男性被人杀死在了小巷内一处废弃的宅院里,隔壁就是居民楼。 “死者头南脚北,横向斜靠在门后,双脚露出门外。” 刑侦一队副队长裴海成手里一边操纵着ppt,一边进行着讲解。 “而报案人则是隔壁居民楼的租客,夜里下班回家,那条小巷是必经之路,据报案人称,当时只看见隔壁院门后露出来一双黑色板鞋,以为是有人喝醉了酒,大着胆子拿手机电筒一晃,当即就被吓软在了地上,随后才用手机报了警。” “而凶手逃离现场时并没有刻意躲避监控,沿途的店铺几乎完整的记录下了整个过程,而凶手全程遮掩严实,卫衣帽子口罩,含胸低头前进,双手揣在兜里,但根据案发现场的状况来看,凶手应当同样佩戴了手套,从监控画面上来看,只能勉强推测出对方是一个身高一百七十公分左右,体型中等的年轻人,最大不超过三十五岁。” “而凶手的最终目的,则是水杨街以北的华贸商场,随后进入商场六楼卫生间后消失无踪。” “老郑。”裴海成将手里的红外线笔交到郑秋来手上,分工讲解,旁边贺从云始终低着头,顾自翻阅着凶案现场的照片。 根据照片来看,死者当时斜靠在两堵墙面交界的转弯处,脖子右侧的颈动脉几乎被整个割开,脑袋歪斜,背靠墙面约莫一个成人高度的位置留有大片喷溅状血迹,这说明死者是在直立状况下遭遇地袭击。 根据法医的初步检验,推测死者死亡时间约摸在一个至一个半小时之前,致命伤就在颈部,而奇怪的地方在于,伤口处不止一处瓣状结构,这说明并非一刀致命。 凶手的手法并不利落,再加上对方能够利用绳索徒手攀登高楼,说明臂力至少不小,那么只能是因为对于人体结构不够熟悉,找不准位置的缘故,基本可以推测凶手并非是从事相关行业的人员。 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贺从云心想,面上情绪总也不由自主的显露出来。 郑秋来照常陈述完自己负责的区域内容,贺从云则负责补充。 “凶手事后进入男士卫生间,也有混淆视听的可能,天台上检测出的鞋印只有前脚掌,完全没有脚跟的痕迹,说明并不是因为地面条件太差无法检测的缘故,步伐间距对于男人来说也有些小了,更何况还是在着急离开的情况下,可若是踮起脚掌的同时还要迈出这个距离,又要同时兼具迅速与稳定性,这必然是女人的特性,而且得是个平日里穿惯了高跟鞋的女人。” “还有商场楼梯间的监控,十点半至十一点期间,有目击证人确定那个时间段内有人从安全通道离开,虽然不能确定对方究竟是谁,可楼梯间的监控画面却是实打实的被人为替换过了。” “这说明凶手本人,亦或是同伴就在附近接应,并且在计算机方面具有一定的优势,为了自己能够顺利脱身。” 会议结束后,贺从云将录音笔交给了郑秋来,随后便打算离开,走访调查什么的并不是他的工作范畴。 身后郑秋来跟裴海成原地站定,看向贺从云离开的方向,对视一眼,那显然不是回禁毒队的路,于是前者娴熟的将东西往后者怀里一塞,三两步便跟上去,揽上贺从云的肩。 “大中午的,是打算出去吃?” 贺从云被他揽的一个趔趄,“郑队,我下午有点事儿,得去个地方。” “行啊!那我送你!”郑秋来素来热情,有案子的时候尤其。 贺从云内心有些抗拒,“不用了郑队,我开车了。” “没事儿,那开你的,我送你,走走走。” 人儿被郑秋来强硬地推着上了副驾,无可奈何。 “上哪儿?” “…宁安路366号。”贺从云被迫妥协后默默系上了安全带。 “得!” 郑秋来年轻时开过赛车,后来考了编制,索幸有了这身警服约束,不然能把他这车当做火箭来开。 贺从云讨厌坐他的车。 “小贺啊。” 贺从云面无表情。 “我刚刚看你在会议室里看那堆现场照片,像是有什么发现啊?说说。” 贺从云无奈苦笑,他就知道是因为这个。 “死者或许跟凶手认识,你可以从这一块儿入手看看。” 车子猛的刹下来,贺从云本能回头,索幸这会儿路上没什么车,“郑队,要不我开?” “行。” 终于换到驾驶座,贺从云总算能松口气。 “怎么得出的结论,说说?”郑秋来有些迫不及待。 车辆重新上了路,“依照尸检报告上看,死者的口鼻处有几处皮下压伤,再加上后脑的挫伤,推测死者是被凶手制压在墙壁上,随后实施的割喉,而大量喷溅状血迹的高度这一点也恰恰说明,死者是在直立的状况下被杀死的。” “排除死者生前处于昏迷这一点,一来没有可以导致昏迷的外伤,二来没有检测出相关药物的成分,纵使死者昏迷,将昏迷中的人提起来再行杀害,这显然是个多余的举动,所以,死者当时有极大的可能正处于清醒的状态,起码能够自主行动。” “死者林文武,男,五十八周岁,身高一百八十一公分,比凶手足足高了十公分不止,而凶手行凶的手法并不成熟,第一刀显然不足以致命。” “五十八岁,这个年纪说大,却也没有大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地步,况且死者生前依旧在做出租车司机的工作,又是在生死关头,为了活命,只会爆发出比平常更大的力量,在手脚并无束缚,且并未饮用酒精的状况下,受害人当时为什么不选择逃跑?” “即便凶手是个成年男性,力气不小,可挣扎的余地总归是有的,但依照现场照片来看,并没有打斗的迹象,那么你说,死者凭什么心甘情愿的被人杀死,还不做反抗?” 郑秋来闻言沉默好一阵,“现场清理如此周密,凶手逃离的路线也是预先设定好的,还有同伙接应,排除激情犯罪,无非情杀,仇杀,财杀…而无论哪一种,都不可能是在素不相识的情况下所会产生的。” 车子停靠在宁安路366号前,郑秋来面色凝重,跟贺从云道完谢,拦了辆车就回去了。 贺从云面露无奈,目送车辆远去,他还没说,丢弃在死者身旁的钢刀,以及心思缜密的凶手居然会忘记取走的,完好保存在死者上衣口袋里的身份证件呢,显然,对方不仅不怕警方去查,就怕警方不查。 第4章 纳西莎 “贺先生,好久没来了。” 前台的小妹赶在贺从云进来前就早早看见他站在路边,赶忙掏出小镜子理了理刘海,笑的标志又可爱,“今天上午没什么病人,空的很,肖医生在二楼等你呢!” 肖池鱼诊所的位置挑的很僻静,装修也足够温和雅致,很适合做心理咨询。 “小贺,来了,先喝杯水,我准备准备。” 贺从云道了声谢,熟门熟路在窗边的软皮沙发上坐下,旁边是一整面落地窗,向外看去则是一片随风摇曳沙沙作响的竹林。 “怎么样?这些天还好吗?”肖池鱼拿过笔记本坐在一边,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没什么问题。”贺从心笑了笑,两手交握搭在双腿上,状态十分舒展。 肖池鱼理着前一次留下的笔记,“上回你说到,你长大以后才意识到,保姆告诉你的那个有关于橄榄油可以抑制出血的方法,其实是出自威尔兰的卡车女尸谋杀案,对吗?” “是。” “也就是说,她一直在拿国内外有名的杀人案件当作故事讲给你听?” “是。” “那么二十六号呢?二十六号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 贺从云沉吟一会儿,“那天早上,父亲吃完早饭就跟母亲上班去了,报纸随手放在一边,保姆收拾碗筷的时候看见,于是拉着我说,你相信,报纸也可以杀人吗?” 他扭头看向窗外由于过分茂密,以至于有些发黑的竹林深处。 肖池鱼微微皱起眉头,迅速记下关键的地方,随后望向那张明明沐浴在阳光之下的半张面孔,分明被照耀的那样清晰明朗,她坐下前还专门擦了一遍眼镜,此刻却好似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似的。 他望着窗外仿佛逐渐出了神,过了好半晌,正当肖池鱼忍不住想要出声提醒时,对方却又适时开口了。 “那天,纳西莎家里的收音机传来了歌声,持续了十来二十分钟,我听的很烦,很烦,于是抱着小猫走到了阳台上,想让她把收音机关得小一点儿,没想到她恰好就在房间里,抱着两只碗正打算往阳台上走,看见我时,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笑开了,蹦蹦跳跳的趴在阳台的护栏边,我几乎觉得她的笑有些刺眼。” “纳西莎说,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肖池鱼眉头微蹙,却并未出声打断。 “我不明白,不明白她的意思,她也不解释,还不等我反应过来,纳西莎突然就把手里的两只碗从阳台扔了下去,摔得粉碎,我被吓到了,赶紧回去锁上阳台门,碗被摔成这样,她肯定会被她妈妈骂的,那是个可怜又可怕的人,我才不想受这个牵连。” “果然,没一会儿那边就有了动静,只是有些奇怪,不太像是训斥,于是我蹲在阳台的玻璃门后,透过纳西莎家墙壁上的通气窗看进去,只是还没等看明白,那家的男主人就回来了。” “我看见那个男人生气的拍桌,没一会儿就跟女人扭打在了一起,男主人像是只只会咆哮的动物,女人根本反抗不了,而她,纳西莎,穿着一身漂亮的碎花裙子,坐在二楼的沙发上看着画报,我隔着玻璃门都能清晰地听见隔壁的动静,她没理由听不见。” 肖池鱼不解的看向笔记里的内容,似乎哪里有些奇怪。 可贺从云似乎并不打算给她过多思考的时间,或许是压根儿没注意到她的困惑,接着道,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站起来,像是终于打算下去阻止,因为女主人已经被打的快要倒地不起了,临走前,她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我笑了笑,像是始终都知道我躲在那里,再然后,纳西莎也出现在了通气窗里。” “男主人那时几乎已经理智全无,女主人浑身上下都是血,纳西莎从楼梯上下来看见这一切,吓得整个人哆哆嗦嗦的,想要过去阻止,却被男主人一把甩在地上,像是只可怜无助的猫儿,她爬起来再去,又被甩开,再起来,再被甩开,哭的撕心裂肺,漂亮的碎花裙子上全是血,最后被男主人一脚踢了出去,滑出去好长一段距离,额头磕在桌腿上,手臂撞倒了立在墙边的斧头,恰巧…恰巧,就倒在了男主人的脚边…” “小贺…” “然后,动物抓起斧头,挥向正往花园里跑的猎物,猎物一下就倒了,甚至来不及跑出家门,上半身倒在小花园里,后脑勺被砸的凹陷下去,乱七八糟的东西流了一地,很多很多,不过没有弄脏其它地方,因为她身下是一片花园,就在阳台下面,血一流出来,就被土壤给吸收了。” “小贺!” “什么?”贺从云扭头,平静地看向面露惊惧的肖池鱼,些许不解。 男人无比清明无波的双眼,此刻就好似一把活塞堵在了她的嗓子眼儿里。 “…休息会儿吧。”她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随即站起身来,尽量镇定的拿过对方喝空了的水杯进了茶水间。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为什么男主人最后是用斧头杀了女主人,而不是他一开始所说的报纸,她更加无从解释,为什么会忍不住强制让贺从云停下来。 或许是因为始终看不到那双望向窗外的眼睛,使得她有些无法掌握当前的局面,浑身都被贺从云带进了一种毫无安全感的氛围里,使得她平日里那些能够脱口而出,甚至于滔滔不绝的专业知识全都没了效果。 窗边的男人依旧坐在那儿,望着外头不远的竹林,姿态舒展毫无顾忌。 肖池鱼心中担忧,在她看来,贺从云的心理十分强大,纵使是当初刚被娄旭带来这里的时候,状态无不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时至今日几乎已经没了来她这里的必要,现在过来,也不过是因为她擅自想要了解那个奇怪的保姆为什么会这么做而已。 今天的状态,显然是这两年来的头一遭。 她重新退回茶水间,拨通了肖殃及的电话,那头没一会儿就接了。 “姐,有事儿?” “最近小贺那边,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没啊,咋了?” 肖池鱼暗地里叹了口气,“没事儿,就是最近多看着点儿他,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告诉我。” “咋了?出什么事儿了?”肖殃及在电话那头不明所以。 “让你看着你就看着,哪儿那么多废话!” “行行行,我看,我看,姐,你就不能温柔点儿?” 第5章 演出 近些天队里因为两边的案子都在进行走访调查的工作,特别是刑侦队那边,因为上回贺从云的建议,郑秋来等人更是忙的焦头烂额。 娄旭这些天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总不在办公室,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除了告诉他不用担心以外,再无音讯。 贺从云估摸着,现在队里能清闲到来食堂吃饭的也就是他了。 “喂?”贺从云接通电话的同时扒了口饭,来电显示是肖殃及。 对方的声音咋咋呼呼的,背景音更是异常的吵嚷,“小贺!你猜我在舶莱艾看见什么了?” “什么…”贺从云兴致缺缺。 “满亭槿!” “……” 他拿起筷子的右手微僵,莫名坐直了身体,面上平静,“你…见到她了?” “什么啊,我怎么见?人家大明星诶,再说了,就是面对面,我能认得出来嘛我?” 也是,贺从云舒了口气。 满亭槿,那是从来就没在公众面前露过面的。 “少废话,你来不来?我说,你好歹是她的忠实粉丝,人家今天就在咱们东远开演唱会呢,你能不知道?太不称职了你也,我可告诉你,现在舶莱艾外面可挤得到处都是人,你再不来,到时候可连根儿头发丝儿都看不见。” “不会…” “你说啥?”肖殃及掏了掏耳朵,远离了门口一众拉满了横幅的人群,“得得得,你赶紧来吧,我这手头可还有娄队交代的事儿要办呢,这要办不完他老人家就得办了我,哦,对了,你前些天又去我姐的诊所了?” “嗯。” “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没有,怎么了?”贺从云垂眼。 “也没什么,就是我姐说你最近怪怪的,让我多看着你点儿,我哪有时间啊?一天天忙的焦头烂额的,不过既然你都说没事儿的话,那我就放心了,挂了。” 对方按断了电话,手机在贺从云耳边熄了好一会儿,他这才默默塞回口袋里,依旧低头扒着碗里的饭。 裴海成远远端着餐盘,就瞧见禁毒队那个年轻的顾问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听说那边最近因为一个逃走的毒贩忙的快要把整个东远都翻过来了,估摸着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这才留下贺从云一个人,光是扒着碗里的饭,面前那好几个菜倒是动也不动一筷子。 “小贺啊,一个人吃饭。” 贺从云被他吓了一跳,见来人是裴海成,微微点了点头,“裴副队今天也在。” 郑秋来的副队,整个刑侦队上下唯一一个能够压制郑秋来暴脾气的人,二人合作多年,无论是能力还是性格都很互补。 “是,他们都出去了,局里怎么都得留个人接应。”裴海成笑着坐下,点了点贺从云碗里的几个菜,“怎么不吃啊,不合胃口?” “没,太辣了,吃不惯。” “哟,吃不了辣,那可苦了,咱们厨师长老家是延桐的,就爱做辣菜。” 贺从云只笑,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裴海成顿时也没了话茬儿,平日里都是郑秋来在身边叽里呱啦的一通讲,他就负责闭着嘴巴听,现在换了个比他话还少的,一下子还真有些适应不过来。 饭桌上一下安静下来,裴海成干咳一声儿,不得不开口。 郑秋来说了,怎么着也得想法子把那小顾问挖过来,禁毒队平日里看的紧,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独处,这要还不挖墙脚,被郑秋来知道了,少不了在他耳边絮叨几天的。 “怎么?出事儿了?瞧你心神不定的。” 贺从云闻言抬头,“没,就是肖殃及刚刚在舶莱艾那边,说是看见有人在那边开演唱会,想着去看看。” “演唱会啊,去呗,你们年轻人就得多出去走走,没事儿别一天到晚窝在局里头,压抑。”他说着,却是顾自掏出了手机开始摆弄,想挖人,就得先从个人爱好开始,“咱们东远靠海,一年到头也冷不了几天,来咱们这儿开演唱会,有眼光。” 贺从云抿唇微笑,点了点头,算是赞同,“那,裴副队,你慢慢吃,我就先走了。” “行。”裴海成挥手应下,只是还不等对方走出两步,又重新把人给叫住了,面色微变,“小贺啊,你说的那个在舶莱艾开演唱会的,是叫满亭槿吗?” “没错。”贺从云手里端着餐盘,见状也是拧起了眉毛。 “你看看这个。”裴海成把手机举到他面前,上头是一段不到三分钟的视频,暂停的位置处于视频的中段,而此刻屏幕上停留着的,赫然是一张青白色的人脸。 “我这,是不是花眼了,我怎么觉得这人…这么眼熟呢?” “…林文武…”贺从云瞳孔微缩,顾不得把餐盘放回到回收桶里,拔腿就跑,裴海成同样甩下筷子,收起手机紧随其后。 林文武的尸体…出现在了满亭槿的演唱会上! 七月一日下午,一点零九分,市中心舶莱艾场馆外。 二人到时,广场上的人群显得异常杂乱,外头的人堵在门口,里头的人出不去,个个面露惊恐,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跑似的。 两拨人群互不相让,谁也挤不过谁。 眼看情况危急,一不小心就容易发生踩踏事故,裴海成连忙组织了商场里的安保人员,费力挤入人群,企图进行阻隔。 贺从云同样不敢耽搁,场馆正门进入无望,于是只好从侧门拐入商场,从内部的工作人员专用通道进去,同时迅速申请了刑侦队的支援。 此刻场馆内部漆黑一片,除了墙角冷白的应急灯,该有的照明一盏不剩,几乎到了已经需要摸黑前进的地步。 贺从云打着手机电筒,焦急地挨个推开后台的隔间,演出人员,此刻怎么着也该知道乖乖待在化妆间里才是。 奈何几扇房门从头推到尾,里头的人群倒是意料之中的慌乱无措,可就是没他想要找的那个。 “满亭槿人呢!该死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跟老娘玩儿消失是吧?后面的演唱会还想不想继续了,我看再不出现!干脆撤资算了!” 不远处的化妆间门口,女人气急败坏地叫喊阻止了贺从云企图闯入女士卫生间的举动。 她不在。 贺从云眉头微松,抓了抓头发,放慢脚步收起手机,随即拐出后台。 真够闹腾的。 第6章 乌鸦,吃人了 此刻观众席的人群已然少了大半,还有小数堵在出口,过道上的杂物扔得满地都是,贺从云平静地从上方跨过,在中间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 舞台中央悬挂的幕布上,让人群惊慌失措的投影仍在循环播放着。 热风卷袭着干燥的戈壁滩,穿过天然形成的岩壁以及破败的古建筑群,形成一阵阵怪诞骇人的低吼不断回荡。 想必为其担保的主办方公司送来的音响设备极好,风声透过扩音,像是卷着锋利的砂石吹在耳边,刮得人脸颊生疼。 没过一会儿,几抹白色身影出现在了影像里,头巾包裹着脸颊与头部,只露出一双眼睛,手里抬着一副简陋的担架,而那担架上的凸起则被一层白布覆盖,被热风吹的几乎紧贴,形状极为清晰。 贺从云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眼瞳中映照出那副担架上凸起的人形,舌尖将嘴里的硬糖推到后槽牙处,轻轻咬碎。 几人娴熟地在狂风沙石之中找到一处背风的岩壁,随即放下担架退到一边,躲往几米开外的巨大岩石身后。 半晌,炽热的风中蓦然卷来一声嘶鸣,极其沙哑,不过须臾,那盖着白布的担架旁便已经落满了密密麻麻的一片黑色。 “乌鸦啊。”贺从云嚼着嘴里的碎糖。 绸缎般的黑色映照着若隐若现的蓝,灰白的喙部紧闭,乌黑的眼珠正警惕的四处打量着,随即垂首,叼起担架上白布的一角缓缓掀开。 那确实是一个人,已经死透了,却依旧睁着眼睛。 “小贺,怎么回事儿?” 身后郑秋来的声音陡然从头顶落下来,贺从云迅速收起眼底的晦色,往后一靠,“乌鸦,吃人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影像中的乌鸦在首领啄下第一口后便迅速蜂拥而上,不出数秒,林文武的尸体,连同整个担架都尽数淹没在了黑色的羽翼之下, 音响中传出的皮肉撕扯的声音极为立体,几乎让身后一众到来的弟兄们纷纷皱起了眉头。 陆陆续续的,鸦群重新散开,地上独独剩下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乌鸦啃食的并不均匀,好几处地方都已露出了白骨,几处却又只啄开了皮肉,而身旁则是悠然自得,在泛着蓝色绸缎般光泽的羽毛上擦拭着残渣的罪魁祸首。 鸦群首领飞离了戈壁,带走了所有的黑色。 躲藏在巨大岩壁之后的人们慢慢走出来,探头探脑,直到瞧见尸体,那些包裹在白色头巾下的眼神忽然就变了,满是嫌恶,随后只是捡起地上的白布粗略的包裹了残肢,又重新抬回担架,最后消失在风沙弥漫之中。 “这…满亭槿,还是人嘛…” 许是被眼前的影像所震撼,不知是谁落下这么一句,脱口而出。 郑秋来神经大条,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倒是裴海成眼疾手快,迅速瞥了一眼贺从云的方向,正想出声阻止,却始终慢了一步。 贺从云先一步站起身来,目光迅速锁定后方一个年轻的小警员,在身后影像的映衬下看不清神色,“管好你的嘴。” 对方显然被吓上一跳,嘴里嘀嘀咕咕的,“我…我怎么了我…” 裴海成见状连忙打了圆场,对着身后一众警员呵斥道,“我们警察说话要讲求实证,不要想当然!这是最基本的,谁还记不住?” “是!” 刑侦队的人员被分成了好几组,打着手电分别录取现场人员口供以及证物收集。 裴海成则带来一个年轻的女人,约莫三十出头,正是不久前在化妆间门口破口大骂的那位。 “满亭槿演唱会担保公司的负责人。”他朝贺从云简单介绍了一下,随即扭过头去,面色严肃,“好了,请你说明一下,在这之前现场的大致情况。” 对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终究收敛了些狼狈的神色,可说话的语气依旧有些抱怨的意思,“刚开场灯就熄了,怎么都打不开,我们还纳闷儿呢!那破投影也不知道是谁放那儿的,关也关不了,放的什么东西!这下好了,观众跑了,视频截不住,网上发酵成这样!等回去,挨批的可是我们!” “女士,请你冷静一下,我想问,满亭槿现在在哪里?演出都开始了,作为主人公,似乎并不在现场?” 一说到这个,对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还想知道呢!电话电话不接,短信短信不回!现在出这么大的事儿!她倒好,居然给我玩儿消失!什么东西!我看业内往后还有什么人敢跟她合作!警察同志,你可一定要帮我们找到她,这笔损失,我们可是一定要找她赔的!” 贺从云闻言,收回始终落在影像上的目光,语气冷淡,“你只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 那女人闻言先是一愣,当即又黑了脸,“我说小同志,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信任她才敢给她做担保,什么不是给她准备最好的?她这么不负责任,难道我们还得咽下这个哑巴亏?” 贺从云闻言看她一眼,又淡漠地挪开了视线,“她借你们公司担保演出,你们看中她的热度,看中她头一回演唱会的噱头,要是再在台上露个脸,几台设备而已,还愁赚不回来?各取所需罢了。” “小贺!” 见女人气的在原地直跺脚,裴海成赶忙插到二人中间,这小顾问,今天跟吃了炸药似的,看谁不爽就往上撅,倒是没看出来是跟郑秋来一个路子的。 “抱歉,女士,请问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满亭槿,是在什么时候?” “早上七点!”那女人抱臂狠狠瞪了一眼贺从云,“她经纪人接的,我们就没跟她通过话,都是靠她经纪人传话,要不就是文字,现在想想,说不定短信都是她经纪人发的呢,忒不负责任!” “人都没见过就敢做担保,贵公司财大气粗啊。”贺从云重新剥开一颗硬糖放进嘴里。 “你!你再说一遍你!” “女士,冷静,冷静!”裴海成拦在当中,赶忙支开了贺从云,对于直接挖墙脚这件事,他觉得还得慎重考虑一下才行,对比起来,平时借用一下禁毒队的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两个凑一块儿,他都怕自己到时拦不过来。 第7章 满亭槿 “场馆内部的线路属于人为破坏,似乎是被人安了定时装置,投影仪用的是蓄电池,被人改装过,关不了,除非切断电源。” 刑侦队杨尧操控着电脑,连接幕布上的投影,显示着今昨两日,演出现场的视频在网络上迅速发酵之后的成果,纵使线上已经极力控制,强制删除了大部分的转载视频,可架不住昨天现场五万余人,全都亲眼目睹了整个投影过程,并且大数观众手中仍旧持有录像以及照片。 现如今网络上的负面情绪泛滥成灾,线下亦是谣言不止,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网民煽风点火,趋势已经逐渐偏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郑队。”门外的小警员敲响了会议室的大门,面露难色,“外头来了两个姑娘,其中一个…说自己是满亭槿,说是要见负责昨天那起演出事故的警官。” 会议室内安静一瞬,郑秋来“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他原本还苦恼满亭槿的下落究竟该从哪里入手,却没想到这人儿倒是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裴海成一手按住郑秋来躁动的身体,余光瞥向对面的贺从云,对方稍显嫌弃的看一眼兴奋得郑秋来,又看了看自己,随即干咳一声,不动声色的坐了回去,暗自整理起卷到小臂的衣袖,默不作声。 “……” 此刻那自称满亭槿的年轻女人,正被带进来的警员安排在休息区,浑身上下只简单套了件白色的连衣裙,肩头搭着并不厚重的外套,头发很长,一直垂落到后腰以及椅背的夹缝处还有所堆积。 在她身后握着轮椅把手的则是满亭槿的经纪人,唐品双。 “你好,我是负责此次事件的警官,我姓郑。” 郑秋来的目光落在女人那节伸出外套下纤细泛白的手腕上,入手是不合时宜的冰凉,以及她身下更为引人注目的黑色轮椅,衬得坐在其中的女人更显病气。 “你好,郑警官,我是满亭槿,我想,对于此次演出的突发事件,我有义务向警方做出一个解释。” 女人的声音轻柔,是与外表相符的有气无力,好在咬字十分清晰。 贺从云倚靠在不远的拐角处,双手环胸,始终拧眉看向女人打着石膏的左腿,直至对方那双目光笑吟吟地落在他身上,极为礼貌的朝他点了点头。 贺从云一双眉毛锁的更紧了,目送那抹身影被人推着进了走廊那头的审讯室。 “小贺。”裴海成在审讯室门前冲他招手,“那个满亭槿,你熟悉吗?” 贺从云淡淡摇头。 “怎么会?你不是她粉丝嘛?”裴海成微微诧异。 “不是。” “行行行。”裴海成无奈扶额,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承认,“不管怎么样,你待在监察室帮忙看着,别让老郑的情绪过激了,分开审讯,我得负责另一个。” “行。”贺从云面无表情,走进监察室,透过单向玻璃,看向审讯室内正对坐着的三人,对话内容透过设备接入耳机。 “姓名。” “褚酌夕。” “不是姓满啊?” “那是艺名,警官。”对方捂嘴轻笑。 “咳…这句不用记了。”郑秋来打着哈哈,示意一旁负责记录的小警员,“年龄。” “二十八。” “冒昧问一下,你的腿?” “昨天西平路上的连环车祸。”褚酌夕道,面上有些后怕,“昨天无奈错过演出,也正是因为这个,连同我的司机和经纪人,在医院一直躺到下午,所幸,司机今早也醒了。” 郑秋来点头,同时朝监察室使了个眼色,“昨天演出现场发生了什么,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有所了解。”褚酌夕说罢微微蹙眉,“不过看阵仗,这件事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 “这个人。”郑秋来翻出林文武的照片,面色同时严肃下来,“认识吗?” 褚酌夕面色微白,“当然不。”那张照片自上而下地拍摄,里面的人双眼紧闭,又面如死灰,再蠢也该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这样……” 郑秋来收起手机,“那么请问,昨天早上你们是几点出的门,现在又住在哪里?” “海湾。”褚酌夕道,“至于出门的时间…” 对话被人突然打断,贺从云手里拿着交警队那边刚刚送来的资料,递给郑秋来的同时,顺势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一言不发。 褚酌夕沉默一会儿,直到郑秋来从纸质的资料页中重新抬起头来。 “至于出门的时间,我想大概是八点半吧,出发前发现少拿了一件需要我在演出现场佩戴的珠宝,我等在车上,是我的经纪人回去拿的,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要说真正出发的时间,应该是在九点左右。”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出院的原因,不过是说完这一段,对方的胸口便开始起伏的有些剧烈起来。 贺从云拧眉,冷脸倒来一杯温水搁在对方跟前。 “既然只是暂时的落地演出,为什么要选择海湾这么远的房子?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保守估计,就算不是高峰期,也要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听到郑秋来话里的质疑,褚酌夕只笑,两手捂着手里的热茶,暖呼呼的,“要说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我比较任性,唐姐一开始其实也不太同意,只是她拗不过我,我个人比较喜欢海,也喜欢早上一起来推开窗户就能看见海,至于其它因素,对我来说并不算困难。” “六月二十四号的晚上,九点以后你在什么哪里?” “二十四号的晚上…”褚酌夕垂眼掰着指头,像是在努力回忆。 “酒吧。”不等她想明白,另一道声音倒是先她一步开了口。 对上双方疑惑的视线,贺从云依旧镇定自若,“她在黑匣子酒吧,那天晚上禁毒队的人在街对面聚餐,我看见她,喝醉酒,从酒吧出来。” 褚酌夕闻言先是诧异,随即莫名别开了眼。 “是,那天早上刚下从兰州过来的飞机,晚上跟朋友去了酒吧,一直坐到将近十一点才离开。” 得到认证,郑秋来只更为诧异,“这你都记得。” 贺从云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定定看向褚酌夕的方向,“那天你要是看见她,你也会记得。” “呵呵,行。”郑秋来站起身,笑呵呵地拍了拍贺从云的肩,“你在这呆会儿,我先去找老裴,等会儿过来。” 裴海成那边结束的快,手里拿着唐品双那边带来的伤情报告,此刻正等在监察室内,看着郑秋来离开,目光随即落在贺从云身上,点了点身旁的小警员,“什么时候进去的?” “有一会儿了,拿着车祸记录进去的。” 第8章 我不是警官 审讯室里,郑秋来走了,负责记录的小警员也离开了,唯独剩下褚酌夕跟贺从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后者打开手边的文件翻阅着,问的问题却不着边际,“腿怎么伤的?”对方突然道。 褚酌夕有些反应不及,“啊,车祸的时候卡进了座椅里,骨裂了,不严重。” “嗯。”可怜的一个音节从他嘴里滑出来,随后再没半句,像是随口一问。 审讯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唯有纸页翻动的声音。 褚酌夕百无聊赖,于是只好打量起面前这位年轻的警官。 不得不说,他长得不错,极为直挺的鼻梁以及完美的脸型,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的头发并没有理短,于是在一群极为硬朗的面容中显得尤其惹眼。 一认真起来,褚酌夕就有些收不住状态,视线滑过对方半解的领口再到肩臂,尤其是胳膊,看上去是与脸孔极为不符的结实,动作间紧绷在衬衣下,性感至极,至于腹部…如此坐着倒是不太好看得出来。 她无意识的轻叹出声,对面翻动纸页的动作霎时就停了,抬眼望去,年轻的女人正满脸惋惜的盯着他瞧。 “怎么了?” “没什么。”褚酌夕几乎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十分顺滑的收回视线,只是对面的小警官不知怎的,嗓音似乎比方才更低沉嘶哑了些,听着性感极了。 许是出门前刚刚吃过药的缘故,褚酌夕现下倚着桌面,总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抱歉,警官。”她捂嘴打了个哈欠,眼睛霎时湿漉漉的,“请问,我能趴下休息会儿吗?” “嗯。”贺从云头也不抬。 只是对方刚一闭眼,他的动作便也停了,合上文件轻巧的放在桌面上,手肘撑着边沿稍稍靠近,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对方确实是睡着了。 褚酌夕的头发很长,挂了几根在桌面上,带着洗发水的馨香。 贺从云伸手,小心翼翼地捞了一缕过来,压在指尖小心的捻着。 十七年七个月零两天,也难怪,能长得这么长。 口袋里的手机刚震动没两下,就被贺从云眼疾手快地及时掐熄了,捻着长发的右手也被吓得缩了回来,好在女人的呼吸依旧平稳。 他走出审讯室接通电话,不到半分钟又重新进来,手掌悬在女人的头顶模拟着拍了拍,终究是没敢,最后轻轻拍了两下对方的肩头,“褚小姐,审讯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许是趴的时间太久,褚酌夕总觉得左肩酥酥麻麻的,她没什么掌控轮椅的经验,于是只好拜托贺从云,“麻烦警官,能推我出去吗?” 贺从云没说话,握上两只把手,直到出了审讯室的门,她这才听到头顶幽幽飘下一句,“我不是警官。” “什么?”褚酌夕抬头。 “我说,我不是警官。”对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无法言喻的温和。 “那么,这位先生?”褚酌夕试探性的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头顶的呼吸静了一瞬,连带着身下的轮椅,下一秒又重新动了起来。 “贺从云。”这回,褚酌夕清楚的听出对方话语里的不高兴。 她倒是还想说些什么,奈何对方没给她这个机会,一路将她推到公安局门口,裴海成已经领着唐品双等在那儿了,身边还站了个没见过的小警员,看上去十分年轻。 “听唐小姐说二位今天是打车过来的,多少有些不方便,回去的话,就让我们的人开车送你们回去吧,同时感谢二位今天的配合。” 裴海成各自握了握手,招呼了旁边的小警员,“小宋啊,务必把褚小姐和唐小姐安全送回去。” “是,裴副队。” 警局的车辆驶离大街,贺从云系上领口半解的扣子,“有什么问题吗?” 显然,裴海成这一举动,无疑是为了摸清对方的具体住址,以及负责开车的宋名实,想必这两天也是不打算回来的。 “回去再说。” 队长办公室里,屏幕上正播放着昨天西平路那起连环车祸的监控记录。 车祸发生的具体时间,是在昨天上午的九点三十七分,其中那辆黑色阿尔法保姆车处在最前头,被人追尾,后来的车辆躲避不及,这才陆续撞上追尾的白色轿车。 见贺从云依旧不解,裴海成翻开车祸记录的最后一页,食指落在车辆失控的具体原因上,“这份资料你应该还没来得及细看。” 此时报告上显示的,是人为因素。 贺从云顿时蹙眉,迅速看完那几行精简的记录。 根据白色轿车车主的描述,昨天一早去市中心,是因为一个礼拜前在舶莱艾一家新开的数码产品店参与了抽奖活动,本来只是想要碰碰运气,没想到前天晚上竟然真的收到了兑换通知的短信,而奖品又是一台她近段时间特别想要的数码相机,最近又刚好拿了驾照,心想着慢慢儿开,就当是练手了,没想到还没等她拿到相机,就在路上出了车祸。 光是看完一遍,贺从云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想法,那就是太巧了。 参与了抽奖正好中奖,想要一台相机,奖品也正好是一台相机。 “我们已经让小杨确认过了,一个礼拜前,舶莱艾确实有一家新开的数码产品店为了揽客,进行了抽奖活动,但是中奖名单中并没有那位白色轿车车主的名字。” 裴海成抽出一张附有兑换短信截图的打印件递过去,“也就是说,这条中奖短信的内容是伪造的。” “并且根据车辆失控原因的具体描述上看,是因为当时车上的空调系统自动打开,并且开始制造大量的冷气,而且无法关闭,正巧车主又是新手上路,一时间遇到不可控的情况慌了神,这才导致失控追尾,索幸速度并不快。” “技术部那边给出的结论是,有人通过该车的蓝牙入侵,控制了车辆的空调系统并且迅速制冷。” “你还记不记得小杨说过,舶莱艾的那个投影仪被人改造过,除非切断电源,否则根本关不了的话?还有当初华贸商场,有人替换了楼梯间监控,制造了没人经过的假象?” 贺从云当然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加上林文武的死以及这次的演出事故,以上无论哪一件,单独完成的难度都很大,无疑需要极为丰富的知识储备以及大量的资金支持。 而褚酌夕,凶手或许只是为了借助她的知名度,从而将其卷入其中,达到舆论迅速扩散的效果,将其当作了垫脚石。 又或是,她本就身在局中。 可无论是哪方面的原因,现在都无从论证,毕竟没有证据,更何况她们二人都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于是无论是从保护或是监视的角度,警方至少都得掌握对方的行踪,以保证对方的人身安全。 第9章 我看,你那手大小正好 夜里十一点,唐品双端着煮好的糖水敲响了对面的房门,好半晌,里头方才悉悉索索的传出点儿动静,拄着拐杖开了。 “唐姐。”褚酌夕笑着侧了侧身,目光落在对方手里的托盘上,“看来今晚我有口福了。” “是,知道你喜欢,这不,特意煮的。”唐品双将碗搁在桌子上,顺势摸了把旁边的电脑,微微发着热,显然刚用过不久。 她以为褚酌夕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看网上的舆情,虽说已经第一时间做了澄清,但还是有所影响,恐怕今年新的审批都下不来了。 “你这两天好好休息,网上那些言论都是一时的,就是有些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不用管他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你的腿给养好,剩下的事,我会处理。” 褚酌夕没说话,只安静看着,屋里没开灯,打着桌边暖黄色的一小盏,以至于有些映照不清她的神色。 唐品双从她的第一首单曲起就负责对接她的工作,这么多年以来,对她似乎没的说。 “我知道,唐姐。”她陡然笑了笑,过于立体的鼻梁挡住了台灯的光线,使得褚酌夕的右脸此刻看上去尤为妖异显眼。 “楼下那辆车给你,想必后面为了帮我平息这件事的影响,你得跑不少地方,就当是赔罪了,不过最近还是别开了,刚刚出了车祸,不安全,等你走的时候再把它一起开走。” “哎呀不用!再说了,你赔什么罪?又不是你做的?”一说起这个,唐品双便有些愤愤不平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偏偏就盯上你了?搅和的一团糟!这也就算了,那可是杀人犯!你最近也别出门了,过两天我给你重新找个安全系数高点儿的小区,这地儿看着也不大安全。” 她说罢顿了顿,像是在琢磨褚酌夕的情绪,“要不,我给陈会长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把你接走?他那儿,总归是安全些的。” “不用。” 她拒绝的太过干脆,褚酌夕自己也是一愣,唐品双果真也是看着她一言不发,她只好找补一二,“陈会长平日里已经够忙的了,不是什么大事的话,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行。”唐品双点点头。 “那车,你就收下吧,就当是礼物。”褚酌夕恢复了平日不咸不淡的神色,“最近也不用再给我安排工作了,我想休息一段时间,正好,唐姐你也出去走走,远一些的,干脆去国外旅个游什么的,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来出,你就负责好好玩儿就行,放松放松。” 褚酌夕眉眼淡然,便连话语也没什么起伏,一头乌发更衬的肤色过白,看起来病恹恹的。 唐品双只当她是还没从事故中缓过神来,没心思再做别的,索性利落应下,总归也不过是跟以前一样。 “行!等我把这边的工作都处理完,我就出国玩去,可不跟你客气,你也正好休个假。”她推了推桌上的糖水,碗壁已经温了,“这糖水你记得趁热喝,喝完早点休息,别再看电脑了,嗯?” 褚酌夕自然点头应下,目送唐品双离开,听着对门的房间落了锁,这才起身重新回到书桌前。 电脑屏幕上是打开的邮箱界面,以及一封赫然展开的新邮件——梁有年,男,三十八岁,华律地下城总负责人,妻子陈曼如,三十四岁,育有一子梁志棠,前不久刚过完四岁生日…… 褚酌夕两腿搭在椅子上蜷着膝盖,受伤的左腿看起来并无异样,只是打着石膏始终觉得有些沉重。 手里热乎的糖水往嘴里小口送着,面上映出屏幕冷白的亮光。 阳台的玻璃门没关严实,海边的咸风一股股吹进来,拨乱了褚酌夕鬓边的碎发,扫的鼻尖痒痒的,搭在一旁的拐杖也被吹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七月初,光是穿一身丝绸的睡裙吹着海风,不裹外套还是有些冷。 她搁下手里的碗准备去关,余光扫过阳台,通铺的瓷砖地面若有若无的倒映出一抹人影。 像是察觉到她的动作,对方身影一闪,还不等褚酌夕有所反应,便蛮横的将她抱坐在书桌上,小心避开她的左腿,高大的身影夹带着海风的腥咸,以及上午刚刚在市局领教过的冷冽的松香扑面而来,几乎将她紧紧笼罩,禁锢在墙面以及书桌前仅有的一小块儿空间里。 闻见熟悉的味道,褚酌夕紧绷的神经一瞬间松懈下来,埋怨似的拧了一把对方的腰,后果就是被挟制住下巴,强硬的迫使她抬头,以一种极为不舒服的姿势伸长了脖子,被迫接受对方近乎啃咬的亲吻,疯狂席卷着她的味道。 许是状况发生的太过突然,无暇顾及,直到后腰抵上电脑坚硬的屏幕,褚酌夕这才想起那封依旧打开的邮件,慌乱间只好以一种更为不舒服的姿势摸索着强制关了机,下一秒便被对方不满的钳制住了双手,一掌便将她两只手腕包裹的结结实实,另一手拉近她的腰身,几乎紧贴面前滚烫的躯体。 也不知就这么维持了几分钟,褚酌夕只觉脖子仰的酸疼,嘴上更是密密麻麻的酥痒,偶尔又被对方尖利的虎牙磨的生疼。 她试着挣脱被束缚的双手用以推拒,可显然,对方现在正在气头上,没这么容易放过她,越挣扎他咬的越厉害。 于是褚酌夕只好拼命仰着头努力回应,果真,那身影有着一瞬间的愣神,她抓紧时间脱离出来,倚在对方肩头微微喘息回复力气,半晌方才稍带不满地咬他的下巴。 察觉到对方的僵硬,褚酌夕轻笑了笑,挪了挪不太舒服的臀部,“贺先生,怎么不去床上,桌子太硬了,不舒服。” 她声音不大,气息洒在耳畔,身后的大手瞬时便松了,贺从云抬起胳膊挡在眼前,眉眼幽怨耳垂滚烫,好像他才是受了欺负的那个。 褚酌夕顿时发笑,合了合腿,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动作间大腿上被掐出来的红印显露无疑,显然是对方的杰作。 贺从云见状即是生气又是不好意思的别开眼,伸手轻轻扯了扯几分钟前才被他暴力推到腿根的裙摆,勉强遮了遮腿上的红印。 褚酌夕笑看着他的动作,右脚稍稍抬了抬,裙子便又滑回到了腿根,“贺先生,怎么不掐了?我看,你那手大小正好。” 第10章 扑空 贺从云羞恼的别过脸,知道她是有意,索性近身扯下对方的裙摆死死捂着,嘟囔着埋进褚酌夕的肩窝,鼻尖是他上午在审讯室里刚刚闻到过的馨香,“褚褚…” 他身高太高,纵使褚酌夕坐在书桌上,他这样埋头撒娇的动作依旧得曲着一条腿。 “你骗我…”他喃喃抱怨着褚酌夕上午的恶行,演的太好,差点儿把他都给骗了过去,“我差点儿就信了…你真的不记得我…” “褚褚,我不喜欢这个见面礼,吓得我晚上睡不着觉。” “所以,你就偷偷跑来找我了。”褚酌夕好笑地捞起肩上毛茸茸的脑袋,伸手挑起他的下巴。 贺从云十分不满于对方戏谑的笑意以及侮辱性的肯定句,这让他觉得自己被看穿的无所遁形,于是只好红着耳朵别开眼,不情不愿的,“嗯…” 褚酌夕现下心情极好,扶正贺从云的脑袋,现下两个人一个穿着睡衣,一个半夜翻墙,实在谈不上是什么正经的见面,于是她只得坐直身子,勉强营造出一点儿久别重逢的气氛,郑重其事的。 “好久不见,贺从云。” 对方眼睫微颤,乌黑的眼里映照着台灯暖黄色的光线,以及面前绝无仅有的唯一,耳后的红晕更显清晰,半晌又垂眼,像是被看的不好意思,珍重的将人搂进怀里,“怎么才来找我…” 避开视线的同时,蓬勃的思念终于疯涌而出,奋力汲取着怀里的馨香,十七年后的又一次实感,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眼前,让他一时不敢放手确认究竟是真是假,只想抱个过瘾。 “怎么来的?”褚酌夕两手不老实的摸着贺从云后脑勺下方被剃的扎手的短发,又顺势滑进衬衣领口。 贺从云赶忙红着脸抬手制止,“从同事嘴里套的话,摸了海湾这片的监控,就翻进来了…” “你们市局那个,送了我们回来,就一直在别墅附近赖着不走的小警官?” 贺从云顿时一噎,心虚似的往人儿肩窝里拱了拱,“不是监视,是怕你们有危险。” “哦~” “褚褚…”贺从云有些无可奈何,小狗似的蹭着她的脑袋,“听我说,昨天那起连环车祸不是意外,索性追尾的车辆速度不快,这才没出现太大的伤亡,倘若凶手只是想要借用你的名气达到迅速引起舆论的效果,随后就此舍弃你那是好事,可若是还想利用你的身份做些什么…” 他深吸一大口气,嗓音都不由得发沉,“所以,必须有人在你身边,这样我才能放心,无论如何,起码能够保证你们的安全。” “嗯。” “最近没什么事的话就别出门了,不是限制你的行动范围,想要出去的话,把你的经纪人叫上,总之不要单独行动。” “嗯。” “还有,快点儿把腿养好。” “嗯。” 贺从云抬头,微微皱眉,“搬去我那里住,我照顾你。” “不行。” 他顿时泄了气,嘟囔着不高兴,“明明刚才都答应的…” 七月三日凌晨,会梧县西面一片即将拆迁的老城区,近些天最后几家钉子户也终于被撬走,带着凉意的雾色中唯独留下几声犬吠。 花坛后,借助晨间朦胧的雾色,几辆警车自昨日夜里起就悄悄隐匿在了这处破旧的城区外,十几号人蹲守在车里彻夜未眠,紧盯三点钟方向那栋紧紧拉着窗帘的二层小楼。 此次抓捕行动的目标所在——当初清剿华律地下城时,唯一逃脱在外的业务总负责人,梁有年。 禁毒队众人严查数日,几乎排除了嫌疑人可能出现的各种所在,总算在最后关头找到了这处位于会梧县的偏僻房产,派人蹲点盯梢以后,终于在昨天傍晚时分,亲眼看见梁有年出现在了银行附近的自动取款机前,操作不足五分钟,随即又迅速离去。 盯梢的警员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立刻向上级汇报了这边的情况,于是禁毒一队连夜赶往会梧县,这才在凌晨以前出现在了这片破旧的老城区外。 娄旭手里拿着对讲机,眉眼锐利,紧紧盯着那栋二层小楼,身后的警员个个蓄势待发,只等他一声令下,逮捕这个让他们头疼到难以入眠的罪魁祸首。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突如其来的儿歌混杂着重型车辆沉闷的“轰隆”声,打破整片老城区静谧的同时,绷紧了禁毒队队员们的心。 “这垃圾车来的也太是时候了。”肖殃及忍不住地抱怨出声儿,心口剧烈的跳动随着垃圾车地靠近几乎快要突破嗓子眼儿。 “稍安勿躁。”娄旭对着对讲平静的下达命令,目光始终追随那辆缓慢行驶的环卫车。 巨大的车身最终停靠在那栋二层小楼的右侧路面上,车上下来两个人,穿着统一的橘色工服,佝偻着腰,在雾色中不算利落的清理着路边两只大号的绿色垃圾箱。 约莫不到五分钟,二人将垃圾箱重新归位,终于坐回到车上,突兀的儿歌再次响彻整片地域,缓缓驶离街区。 “上!” 十余名警员闻声出动,安静且快速地包围了整栋小楼,门前的两名警员相互打了个手势,随着锐利的破门声,余下的警员们紧接着鱼贯而入。 娄旭坐在车上,始终注意着周遭的情形,约莫两分钟,对讲那头的警员犹豫着对视一眼,半晌方才传来响动,“娄队,屋里没人。” “怎么回事?”娄旭顿时蹙眉。 “不知道,床上还有余温,可就是没人,都找过了。” 对讲两边同时诡异的安静下来,谁都不敢说话。 半晌,娄旭望向方才那辆垃圾车离开的方向,下一秒车子便窜了出去,“那辆环卫车!” 身后的警员们霎时醍醐灌顶,紧随其后。 一路追到外郊的竹林边,娄旭看着停在其中的环卫车,巨大的车身露出一半,车头隐匿在竹林里,蚊虫飞舞,然而车内早已空空如也。 第11章 儿大不由爹 贺从云昨夜兴奋地睡不着,总算在天亮前眯了一小会儿,紧接着就起了,还特意绕路去了稍远一些的早餐店,多拎了好几份打算带去禁毒队投喂。 他以为今天就算不是第一个来的,至少也得是前三,却不想办公厅里破天荒的就地躺了一大堆,四仰八叉的瘫在椅子里,个个眼下青黑,面如土色,跟被吸了精气似的。 “怎么了这是?”他就近踢了踢肖殃及拦路的小腿。 对方像是大半年没闻过饭味儿的饿死鬼,夺过他手里的灌汤包一口一个,也不嫌烫,吃的涕泪横流,“欺人太甚!太甚!天杀的垃圾车!老子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它!” 贺从云自是听的云里雾里,队长办公室的娄旭又吐起了烟,看起来比上回还难哄,他只好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许齐铭,企图得到一些启示。 “今天凌晨,我们在会晤准备抓梁有年,人我们盯的死死的,从昨天傍晚小陈在银行附近看见他后就一路盯着,直到我们赶过去他都在房子里没出去过,正打算抓呢,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辆环卫车,当时大家的心思都放在抓人上,雾又大,使劲儿盯着那两个环卫工没什么异样,收完垃圾就走了,也没怀疑,谁知道一进房子,床上还是热的,人却没了!” 他懊恼似的砸了一拳桌板,“后来队长开车去追,追到外郊,环卫车被舍弃在竹林里,人早就换车跑了,弟兄们辛苦了这么些天,好不容易这人就要抓着了,哪知道他那些同伙,胆子居然大到这种地步…” 居然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救人…… 最后这句他自然没说出口,说出去都丢人。 “其实也怪我们,太心急了,要是再多注意着点儿,说不定人跑不了。” 许齐铭低垂着眉眼,眼里的落寞快要溢出来似的。 贺从云递了杯热豆浆过去,“你说,梁有年出现在银行附近,他是去汇款?还是取钱?” 对方显然还沉浸在悔恨中没反应过来,干嚼着塑料吸管,“不是银行,是银行附近的自助取款机…” 吸进嘴里的豆浆顿时一噎,许齐铭猛地拍桌而起,“我…我这就找杨尧去!” 许齐铭这一喊声音不小,像是启动了什么激活装置似的,工位上一个个蔫儿头巴脑的小警员们陆续抬起头来,面面相觑。 等贺从云进了队长办公室,外头已经重新忙活开了。 他推开窗户,企图散一散紧闭空间内浓重的烟味,也不知道是抽了多少,闻着都苦。 他将分剩下的最后一袋儿小笼包跟豆浆搁在娄旭跟前儿,直接了当的掐灭了剩下的半截儿烟头,“你真觉得,带走梁有年的,是花园的人?” 娄旭睨他一眼,显然正在气头上,脑子还转不过弯,“有屁就放!” 贺从云气的二话不说踹他一脚,娄旭一时不防,连人带椅子整个滑了出去,跌在墙边随手捡了个塑料夹子回击,也不打算起了,就这么坐着。 队长办公室现下不仅百叶窗没拉,门也没关,丁点儿动静都完完整整的传了出去。 众人看着被年轻的顾问踹翻在地上的队长,谁也没出声儿,更不敢拦。 也就是贺顾问,那是娄队养大的亲儿子,虽然除了打钱什么也没管过,可毕竟也算是儿子,儿子教训爹,可没外人什么事儿,这要换做别人,他们早冲上去把人给按住了。 可是现下,除了跟身边的人对视一眼以外,也只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自顾自的做手头上的事儿。 “赶紧起来,像什么样子。”贺从云过去关了门,又拉下百叶窗。 娄旭不情不愿的拍拍屁股,嘴里头犯嘀咕,“说踹就踹,让起就起,这爹当的怎么就这么憋屈呢?” “赶紧吃了。”贺从云懒得理会他,开始在办公室里搜刮起娄旭藏的烟盒,“再这样,你就等着我跟春南哥告状去吧!” 娄旭嘴里头依旧犯嘀咕,却没敢反驳,倪春南发起火来可比他难哄,说不准还得搭点儿医药费。 嚼完嘴里的小笼包,顺便把一杯子豆浆也吸溜了,彻夜未眠的脑袋总算清醒了一些,他这才看向贺从云,“你刚才说的,继续。” 贺从云倚着办公桌沿,逐字给他分析,“花园自从十七年前销声匿迹以后,在国内,你难道还在哪里听说过他们的踪迹?我并不是说,国内没有花园的据点,我的意思是,他们现在足够低调,不像从前那样张扬,起码这些年也没在抓回来的人嘴里听到过他们的名字,这么多年都踪影全无,怎么突然就被人发现了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巧合,举报华律的人并不知道地下城里究竟是哪些组织,哪些成分,你现在慌成这样,急的人在眼前都能让他给跑了,不就是因为那天晚上,看见搜缴的毒品里有那个连正式命名都还没有的东西吗?” “那是花园十七年前就在研发的新型号,所以你才会觉得,梁有年就是花园的人,才这么急着想要抓到他,连脑子也不转了。” 贺从云骂人的时候向来轻描淡写,娄旭憋屈地动了动嘴皮子,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举报人的电话至今都打不通,你就没觉得可疑?那天晚上你们的行动这么隐蔽,人一个没跑,独独跑了个梁有年,你也没觉得可疑,光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恨不得把人活逮了,扒开人嘴看看,花园的人是不是藏在人儿喉咙眼儿里了。” “你差不多得了。”娄旭显然是恼羞成怒,眼神儿都是虚的,他现下要是还不反驳,这显得他没面子。 贺从云也适可而止,“行,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这整个市局上上下下,没人比你更了解花园,梁有年是个什么地位,又值不值得花园的人以身犯险,这你心里清楚,不用我多说什么。” 他掏了掏衣兜,口袋里统共四颗糖,全搁娄旭跟前儿了,“我这两天在郑队那边待待,你有事就打我电话。” 娄旭气恼地随便捡本儿文件夹冲着贺从云的背影砸过去,最终还是被迅速关上的门板给拦了下来。 不知怎么的,他总有种儿大不由爹的感觉。 第12章 你就是贺从云 贺从云刚到刑侦队那边,郑秋来几个恰好从会议室出来,迎面撞上。 “裴副队今天不在?” “他负责查办那起割喉案去了,我带人从演唱会这边入手,分头行动,效率高。”他看向贺从云,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揽住他的肩,神神秘秘的,“你刚从禁毒队那边过来吧?我听说,娄旭今早带队抓人扑了个空?哈哈哈哈!可真有他的!” 贺从云煞有介事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工位,“郑队,你看那是谁?好像是禁毒队的,刚过来找杨尧查东西来着。” 郑秋来顿时收敛了狂放的笑意,揽着贺从云猫腰走,“嘘!咱轻点儿,走走走,我跟你讲讲今天的安排。” “我们跟技术部的人讨论过,侵入车辆系统有距离限制,又必须准确的定位到满亭槿的保姆车,这样才能保证对方不能准时到达现场,我们已经排查了所以事发时能够清晰观察到保姆车附近车况的车辆,车主都是些普通人,并不具备这样的技术,所以我们怀疑,凶手是事先藏进了附近的建筑里,从高处俯瞰西平路的车况。” “我们在车祸附近锁定了几栋建筑,其中四栋都是需要刷员工卡才能进入的企业楼,并且配有安保人员,凶手很难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被人群所注意,另外一栋就是酒店,只要有身份证,谁都可以入住,这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我们基本已经排查出了两名嫌疑人,一个是在六月三十号晚上八点入住新世纪的女房客,名字叫做林雨,二十六岁,听前台说,林雨入住的时候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还带着帽子跟口罩。” “我们查过监控,林雨的穿着打扮以及身高体型,都跟当初出现在水杨街的凶手十分接近,而且当天夜里,她并不在酒店,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右回来的,不到一个小时就退房离开了。” “另一个叫做李知遇,七月一号入住,特意问了前台,林雨住过的房间是不是空房,随后就住了进去,昨天续住了一天,现在应该还在酒店里。” 话音刚落,杨尧举着电话敲响了办公室门,“队长,刚刚酒店来电话,说李知遇刚刚已经退房离开了。” 二人对视一眼,郑秋来当即下了决定,“一组跟我,去堵李知遇,一组跟着沈春阳,负责找到林雨,小杨,查到李知遇现在的住所,发我手机上,出发!” 对于贺从云破天荒参与走访调查这件事,郑秋来表示十分的欣慰,这说明他成功挖墙脚的可能性又高了一大截。 “怎么?对这次的案件感兴趣?” “嗯。”贺从云也不否认,跟褚酌夕有关的,他都感兴趣,更何况这回,很有可能还危及她的安危。 “这很好!小贺同志!继续保持!” 杨尧发过来的地址很远,就像褚酌夕住在海湾一样,李知遇的家在城郊,是独栋的小别墅。 对于酒吧驻唱居然拥有这么高工资这件事,郑秋来持保留意见,只能洗脑自己,这个李知遇本身就是个富二代,驻唱什么的只不过是消遣。 赶到如东区时已经临近中午,几人站在别墅小院儿的护栏前,按了将近两分钟的门铃,里头这才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开门的是个漂亮的女人,低胸的长裙只余两根纤细的绳子勒在肩头,外头虽说裹了个小披肩,披的却不老实,松松垮垮的搭在臂弯里,勉强遮住半个上臂。 一头卷发睡的凌乱,颇为放纵的落在肩上,睡眼惺忪。 贺从云几人方才按门铃,显然是打搅了对方的清梦,此刻那李知遇就站在门前不远,脚上踏着拖鞋,丝毫不掩饰面上的烦躁。 可纵使如此,她动作行进间却依旧风韵十足,看上去十分成熟性感。 “做什么的?”李知遇不满的拧起眉毛,纵使面对眼前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也丝毫不惧,拢上披肩,双手环胸,隔着栅栏气势十足的扫过外头三人,语气不冷不热的。 “李知遇?”郑秋来掏出警官证,“你好,有几个问题需要你配合调查一下,麻烦开个门。” 对方闻言先是一愣,打量一眼那证件上的名字,立马撤下眼里的冷漠,变戏法儿似的,“害,我说呢,我这荒郊野岭的一年也来不了几个人,还想着是谁在这会儿来按我家门铃呢,原来是几位警官啊,抱歉啊,睡的太死,来的慢了点儿,进来吧!” 院子里是满园的玫瑰,种在房子两侧,这会儿正是旺季,开的很好,飘散着淡淡的香味,院子右侧摆着一把躺椅和小圆桌,支着个遮阳伞,屋子里也很整洁,厨房开放连着客厅,是栋复式结构的小别墅。 贺从云从进门时就开始细细打量着,鞋柜里都是女人的高跟鞋,拖鞋就只有李知遇脚上那一双,厨房里的碗盘搁在沥水架上,总共也就四五个,茶几上的杯子似乎是成套的,其中三个落了灰,只有一个摆在边沿,里头还有半杯没喝完的牛奶。 所有的一切都在显示着对方是独居的事实。 李知遇将人领进客厅,一股脑的抱起茶几上的杯子放进水槽里冲洗,随即端来三杯果汁儿,笑的满面春风,“不好意思啊,平时不爱喝水,家里就只有果汁儿跟牛奶了,当然,还有酒,哈哈。” 郑秋来并不擅长应对一个自来熟的女人,自然是不接她的茬儿,“李知遇是吗?” “对。” “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来找你,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呦!原来是市局的警官啊,我说呢,一个个都长得仪表堂堂的,这两位呢?方便告诉我名字吗?”她看向坐在郑秋来身边的两人,目光灼灼。 “我姓贺。”贺从云说罢别开眼,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就是贺从云。” 第13章 你腿上那印儿哪儿来 客厅中一时无人接话,诡异的安静下来,迎上郑秋来锐利的目光,李知遇颇为轻巧的藏了藏眼底的打量,服着软儿解释。 “哎呦!紧张什么,我还不是听朋友说,市局有位年轻的警官厉害的很,长得又帅,先前远远隔着黄线看过一次就喜欢的不得了了,我这不是久闻大名,好奇嘛!” 贺从云没接她的话,事不关己,顾自翻阅手里的资料。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郑秋来有些不自然地接过话茬儿。 “朋友送的,钱多的没处花,就便宜我了呗。”李知遇漫不经心的倚在沙发靠背上,余光却若有似无的落在对面的贺从云身上打量着,从头到尾扫了个遍。 “你最近在市里的新世纪酒店住过是吗?” “是呀。” “哪天入住的?” “前天吧,今天退的房。” “怎么提前退房了?” 一说起这个,李知遇顿时气的一拍手,“嘿呦警官,你可要管管!就新世纪旁边儿,那工地上的噪音都扰民了!谁玩儿个通宵回来不想好好睡个觉啊?他倒好,外头叮铃哐啷的吵死了,我这不赶紧退房回家睡回笼觉来了嘛,谁知道…” 她这话不好说,笑盈盈地扫过面前三位,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郑秋来干咳两声,“怎么住在酒店,不回家住?” 李知遇顿时笑的更加灿烂,单手支着脑袋撑在沙发靠背上,“现在就连不回家警官们也要特地上门问话了吗?真是贴心。” “唔,让我想想该怎么说呢?”她沉吟一会儿,“我之前在一家会所的酒吧驻唱,不过不久前那家会所好像出事了,来了不少警察,我嫌麻烦,所以就辞职了,心情不好,于是就出去玩儿了几天,前天才回来的,实在是太累了,你也看到了,房子离的太远,所以只能就近找家酒店住下,这很奇怪吗?” “那为什么昨天没有回家?” 李知遇挑眉,双眼弯成月牙,像是笑他木纳,“警官,都说出去玩了好几天了,刚回来,当然是要跟好朋友们聚一聚了,带了礼物的嘛,一股脑儿分了,也就不用再带回来了,重不重呀,所以当天晚上玩儿了个通宵,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服务生来喊,所以我干脆续了一天,就这么简单。” 郑秋来面色依旧严肃,“那为什么要指定那间套房?据我了解,当时酒店型号一样的套房应该还有很多间,为什么要向前台指定那一间? 客厅里有着一瞬间的沉默。 李知遇抬抬眼皮,目光在面前三人身上流连半晌,方才无奈起身上楼,像是懒得多做解释,取来一个复古样式的小型相机搁在茶几上。 “我要说我指定那个套房,只是因为想拍几张照片儿,警官们肯定不会信。”她说罢还有些没来由的委屈。 郑秋来沉默,不置可否,这个理由任谁听来都会觉得有些牵强。 李知遇只笑,也不多话,看着贺从云取过相机摆弄着,一张张翻看里面的照片。 最前面的几张像是在酒吧的包厢里拍摄的,灯光昏暗又暧昧,镜头也有些不稳,像是醉酒后拍的,后面几张的反差却很大,拍摄的地点正是西平路段,晚上道路上亮起的灯光以及周围拔地而起的高楼,无论是构图亦或是车流的捕捉都显得极为专业,再往后就是一些风景以及自拍,应该是在旅途当中拍摄的。 “贺警官对相机很熟悉嘛。”李知遇含笑看他,眼底意味深长。 “刚学的…”贺从云将相机放回到茶几上的动作一顿,几不可察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随后又默默收回视线。 是她。 “怎么样?就是个巧合嘛,看来警官们还是不信呢。”她瘪瘪嘴,肩膀微耸,“我不久前就住过那个套房了,觉得那个角度特别完美,只是当时没带相机,所以前天回来的时候我也只是想着碰碰运气,就问了一嘴,没想到还真就空着,你说巧不巧?” “警官,我也不是什么三岁的小孩子了,就住个酒店而已,也能让警察上门问话?难不成是有什么事儿正好被我给碰上了?不会这么巧吧?三位警官,我可是好公民,不犯事儿的,你们看看我住的这地儿,就知道不爱跟人来往,朋友都没几个,更别说是犯法了。” “能到处看看吗?”郑秋来压根儿不接她的话茬儿。 “当然,随意!”李知遇答应的爽快,回头冲着楼梯上的几人招呼,“刚回来,房间里还有些乱,几位可别吓着。” 二楼的房间除了主卧有居住的痕迹,其余几间客房几乎都被当成了杂物间,浴室的洗漱用品也全都是单独的一套,几乎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几人离开时,李知遇倚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目送车辆驶离了别墅区,她这才起身去了后院儿,手里摇着红酒,掀起玫瑰丛里一处隐秘的盖板儿,下头赫然是长长一节弧形的楼梯,直通地下。 中央厚实的床垫直接架在地面上,被褥里赫然埋着个人儿,露出半截小腿,乌黑的长发铺了半床。 褚酌夕是被耳边接连不停的“咔嚓”声吵醒的,一听就是李知遇那架烦人的胶片机。 “别拍了…”她挥手去挡却扑了个空,只得扯过被褥埋头进去。 李知遇踢飞了拖鞋扑在她身边,花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人儿给挖出来,“最后一张,好小夕,再给我拍一张嘛~” 褚酌夕终究是拧不过她,认命般闭上眼睛任由她发挥,直到听见耳边落下第五声机械音时,终于忍不住掰倒了李知遇压死在了床垫上,“你这相机是不是坏了,拍一张响五下,吵都吵死了。” “还不是你给我淘来的。” 她满足的搂着压下来的褚酌夕窝在她怀里继续睡,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进去,搁下相机,蓦地便想起方才一道过来的贺从云,好心情顿时便没了。 “哎,刚才市局来人了。” “嗯…”褚酌夕睡的迷糊,下意识地回答。 “是刑侦队的郑秋来,还有那姓贺的。”李知遇瘪瘪嘴,感觉到褚酌夕一瞬间的僵硬,顿时更恼了,忽地坐起身来,“你不是说那姓贺的不做走访调查的工作吗?怎么着?闲了?还是快被市局辞退了,急着表现呢?” 褚酌夕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掀到一边,顿时睡意全无,仰躺在被褥里苦笑了一阵儿。 分明在这之前,两人是连面也没见过的,她也不知道李知遇怎么就对贺从云不满到了这种地步,连名儿都不愿意喊全了。 “市局的安排,我哪儿清楚。” 李知遇顿时气的没辙,跨坐在褚酌夕腰上不让她动弹,“跟他已经见过了是不是?” 见人不说话,她干脆撩起腰下的裙摆,露出褚酌夕右大腿上一圈儿已经不甚明显的红印,“你腿上那印儿哪儿来的?别以为我没看见!” “他手往哪儿伸呢?都摸到大腿根了!你不是会拳击吗?揍他呀!” “要不要脸啊他?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上来就干这事儿?这不能要!” “小夕,咱不要他,乖,跟姐在一起比什么都强!咱以后不跟他见面了,嗷?” 褚酌夕直被她逗的没辙,在李知遇身下笑成一团,末了握住她一缕卷发在指尖绕着,媚眼如丝,“姐姐,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她揉了一把埋在肩头的脑袋,将李知遇从身上掀下去,拖着左腿的石膏进了卫生间,又含着牙刷靠回到门框上,懒散地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都七个小时了,也不知道坚不坚持的住啊?” 第14章 交易 地下左侧是一个做的极隐蔽的暗门,几乎与哑灰色的墙壁融为一体。 推门进去,旁边不大的水池里正扶墙泡着个面色发青的中年男人,冻得直打哆嗦,三十四岁的陈曼如跪坐在其身旁,右侧的小房间内还很安静,想必四岁的梁志棠此刻睡的正香。 见人进来,双目近乎呆滞的陈曼如眼里顿时有了光,猛地扑上来,索性在抓住褚酌夕之前被李知遇给挡了下去,崩溃怒吼。 “不是说想知道花园的消息吗?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都在里面待了七个小时了,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啪!” 尖利的嘶吼戛然而止,陈曼如跌坐在地上,捂着右脸惊恐的看向褚酌夕。 她分明长得那样好看,可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都是绞着心窝似的骇人。 “可以安静吗?陈女士?”她的声音极轻,也没什么起伏,“那样的话,我才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她并不等着陈曼如的回应,仿若施舍般流露出些许怜悯的神色,随即扭过头去。 怎么说,这陈曼如从前在梁有年的庇护下,也算是过的风生水起,事到如今,昏天暗地里苟且偷生了几日,便把锐气都搓磨干净了,多少能看的出,她们是如何惧怕花园的报复。 水池当中,梁有年现下已然被折磨的有些脱力,地下室本就阴冷,又生生在里头泡了快要八个小时,面上青白嘴唇发紫,此刻只能紧紧抓着一旁的扶手才得以支撑身体,不至于整个滑入水中。 “梁先生,还是上来吧?”褚酌夕拧着眉毛好心提醒道,“就像你太太说的,再熬下去,可是真的要死人了。” “这么说…你答应了?”梁有年抬起头时,看向褚酌夕的视线都有些费力,嘴唇不断打着哆嗦,话也说不清了。 “答应什么?”褚酌夕笑着蹲下,面上无害。 梁有年顿觉心中一冷,“保下我的妻儿。”他随即顿了顿,看一眼陈曼如,“或是…保下我的儿子…” “嗯…这是条件嘛,作为交换,我自然是会考虑的。”她随即话锋一转,语速轻盈的对上梁有年略显浑浊的眉眼,“不过,就要看梁先生的情报值不值得我冒险了,市局还好说,可要是从花园手里抢人,那可是很危险的。” 褚酌夕的声音十分平稳,甚至说得上是和善,可梁有年却听的几乎有些站不住。 “还是先上来吧。”她和颜悦色道,看上去好商量的很,“再待下去,你太太可要以为,是我不近人情了,是吧?陈太太?这池子可不是我让梁先生下的,他是为了你,和你们的儿子,哪儿能怪得着我呢?” 她说罢拍了拍陈曼如微肿的右脸,嫣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况且,不识趣儿的可是陈太太你,花园的走狗,我给你饭吃,给你床睡,我对你还不够客气吗?嗯?” 她说着又连拍了好几下,陈曼如的脸本就火辣辣的疼,现下却不知怎么的,看着褚酌夕那双眼睛,总觉得浑身凉的厉害,便连脸也没那么疼了。 梁有年狼狈的从池子里爬上来,无力瘫倒在地上,陈曼如恍惚过后赶忙过去扶起他,对上褚酌夕的目光,又怯怯的往人儿身后躲了躲。 她拖过椅子坐下,“梁先生,要不要先吃口饭呢?一会儿可别说到一半儿晕过去,我可是会等的不耐烦的。” “不…不用。” 褚酌夕也不跟他客气,“好,那么,可以开始了。” 李知遇架起相机,抱胸倚在褚酌夕左侧。 梁有年依旧打着哆嗦,牙齿咬的“咯吱”响,浑身都泡皱了。 “我能肯定的是…上头那位…现在肯定不在东洲,或许是在西面或者北面,我也不清楚,现在负责东洲地界的,是他身边得力的其中一位,人称猞猁,至于长什么样儿,多大年纪,我一概不知,也不是我能知道的…” 对上褚酌夕漠然的目光,梁有年的情绪忽然就激动了起来。 “我也不想走向这样的绝路!可是没办法,曼如又怀上了,花园决不允许成员离开,除非是死!我不想让我孩子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我只不过是提了一嘴,他们就想杀我灭口!我没办法,只能利用警方牵制他们…” “可事实上呢?我逃的还是不够快,就算是你这样一个小姑娘,也能轻而易举的找到我,他们没理由会放过我,我不求别的!只要我妻儿不死,我可以回去,随他们处置!只要你有办法,保住我两个孩子的命!送他们离开!” “啧。”褚酌夕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语气不悦,“没用的话说的太多了,我想听的,是有用的东西,而不是你的条件。” 梁有年顿时慌了,近乎崩溃,“我哪儿知道!我就是个小人物!随手可弃!想杀就杀!你也看见了!你要我说什么!” 他发白的面庞忽地一顿,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着急回应,“对了,对了!我听说,听说的!很多年前,也可能是十几年前!我听说那位还在东洲的时候,身边收过一个小孩儿,十来岁!亲自带在身边养的,很不一样!还特别喜欢戏曲!每天都听!就算是现在,顶天也不过三十多,我就知道这么多了!真的!你信我!信我!” “好了好了,信你就是,梁先生别急呀。”褚酌夕懒散地安抚道,“我还想知道,现如今东远除了华律,还有几处花园的据点?又有几处在卖那个东西?” “什…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是泡的太久还没回过神儿,还是对方企图蒙混过关,可惜她压根儿不打算追究,更不想多费口舌,起身拖过陈曼如按在身边,重新看向他。 “你知道的,梁先生,你不可能不知道,没人敢在自己的地盘上卖一件来历不明的东西,况且,警方在你的据点搜出来了一小袋,虽然不多,却也是在卖的,不是吗?” 经她这么一提醒,又有陈曼如崩溃的哭喊刺激在侧,梁有年总算是反应过来,“我知道!知道!那东西…那东西以前从来没有卖过,真的!上头根本不让!是最近…最近才送来的,我也不敢过问,上头说要卖,我就得卖!其它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还把那东西送去了哪些地方?” “其它的我不知道,东远的话,一共就两个地方,一个是华律,另一个在城北,一个叫做黎鸣的舞厅,华律都送了,那边…应该不会落下…” 褚酌夕沉思一会儿,还是掏出手机打出一串号码,举起冲着梁有年,“这串号码,见过吗?或者说…听过吗?” 梁有年闻言错愕一阵,盯着褚酌夕警惕地后退两步,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你…你怎么……”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梁有年冷汗直流,“没…没有,下层的人…怎么可能有他们的号码,况且…下层人没有熟背号码的价值。”他说罢,面上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些许自嘲。 褚酌夕支着下巴沉默下来,眉头微蹙,房间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梁有年摸不透她的心思,冷静之后与陈曼如对视一眼,试探性的询问,“那么…我们的交易?” 对方像是才反应过来,笑着就近跟陈曼如握了个手,眉眼温和的仿若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自然是生效的,梁先生,我是个讲信用的人,陈太太和孩子就留在我这儿,只要时机合适,我自会安排人把她们送走,至于你…” 她停顿的时机恰到好处,直听的梁有年心头“咯噔”一声,该来的总会来… “我会找个远点儿的地方自行了断,总归都是一死,绝不会牵累你,我只要你保证,在我死后绝不会食言。” “不。” 梁有年惊愕抬头。 “我不要你死。” 他重新跌坐回地上,眼中有些埋怨。 “就这么死太便宜你了,怎么着都得发挥点儿价值才行。” 第15章 人死在市局 “林雨,女,二十八岁,现在在城西一家快捷酒店当前台,父亲林申一年前已经退休,退休前在电子厂工作,母亲是做家政的,林雨每天工作两点一线,上下班出行都依靠家里的小型电动车,最近半年都没有离开过那附近,休假期间也一直在家陪父母。” 沈春阳逐字念着笔记上的内容,“案发期间,林雨正在工作地点上班,酒店前台的监控拍的清清楚楚,所以我们认为,她的身份信息应该是被人给盗用了。” 杨尧继沈春阳之后连上公共大屏,内容则是七月一号以及二号晚上,李知遇连同其五六个好友,在酒吧包厢内放纵到深夜的画面。 “期间李知遇多次离开包厢去往卫生间,最短三分钟,最长将近两个小时,依照其好友几人的说法,李知遇是喝醉了酒在卫生间里睡了过去,醒来之后又自行回到包厢,直到凌晨才回酒店休息。” “连续两日如此,因此酒店前台对其印象还算深刻,再加上李知遇睡过头续住这件事,于是我们的人一经询问,前台就描述的十分清楚。” “所以,凶手前脚刚走,她后脚就住进了那间套房,就为了拍照,真有这么巧的事儿?”沈春阳忍不住反驳道。 “可是,我们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她这么做有什么不妥。”杨尧同样皱起眉头。 贺从云接过杨尧手里的电脑,反复查看李知遇进入卫生间以后的画面。 或许是他多疑,也可能是因为最近一直穿梭在禁毒队和刑侦队之间,两边的案子使得他的思绪有些混乱,他总觉得似乎有哪条线可以细微的串联起来,可等有意去抓时,却又怎么也找不见了。 “怎么?有什么问题?”郑秋来自然注意到他的神色。 可贺从云并不确定,只好摇头。 还不等郑秋来继续追问,办公厅外陡然骚动起来,眨眼间便已经有人提着防暴牌甩出警棍冲出了大厅。 市公安局门口,数个警员严丝合缝的做防御状,目光凌厉的紧盯面前的中年男人。 娄旭右手扶着枪袋,同样警惕地上下打量。 他们在会梧县扑空的逃犯梁有年,现如今竟然自己出现在了公安局门口! “双手抱头!” 梁有年近乎机械的举起双手,半点儿反抗的意识也没有。 “搜身。”娄旭眉头紧蹙。 肖殃及连同许齐铭二人迅速上前,近乎严密的将梁有年浑身上下搜了个遍,半晌错愕的冲着娄旭的方向摇了摇头,“队长,没东西。” 娄旭同样诧异,压根儿想不通,右手却依旧牢牢把着枪袋,“带进去。” 梁有年被带进了审讯室,双手拷在桌面上,目光有些呆滞。 娄旭坐在他对面,思绪混乱地不断拿手敲击着桌面,监察室内同样挤满了人,透过单向玻璃紧盯面前那个困扰了他们小半个月的家伙,企图从中找到一丝异样。 可遗憾的是,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耍诈的打算,甚至于主动开了口,“娄警官,我劝你最好立刻派人去到城北的黎鸣舞厅,否则再晚一步,里面的人都可能快要跑光了。” 他丝毫不怀疑花园的速度,从他出现在市局门口起,至少该有人回去通风报信,紧急避险,他唯一庆幸的,就是对方还没大胆到直接在公安局门口射杀他。 此话一出,监察室内众人皆是一惊。 娄旭拧眉看他,“我怎么信你?” “华律的举报电话,是我打的。”梁有年双眼无神的扫了眼墙上的挂钟,“马上一点了,他们很有可能已经收到了通知,而你们现在赶过去,最少也要半个小时,再耽搁,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你有什么条件?” “我没条件。”梁有年顿了顿,“不,应该说我的条件已经有人帮我实现了,所以,我只是听从了对方的意见,来给娄警官你们提供点儿微不足道的线索。” 他又抬头,“一点了,娄警官,要是等他们撤出了黎鸣,我可就真不知道他们会藏去哪里了。” “看着他,整队!” 禁毒队的人已经去了快要两个小时,期间贺从云一直坐在监察室里。 审讯室内,梁有年自始自终低垂着脑袋,时而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由于双手被缚,偶尔还会因为姿势的不舒服从而做出略微的调整,或是扣手打着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比起大部分嫌疑人坐在此处的慌张与无措,梁有年此刻便让人觉得有些过分松弛了,像是再没什么可牵挂的东西,孑然一身。 他现在满脑子倒是有许多的疑问,比如梁有年先前是被谁给带走的?又为什么会情愿来自首?在他消失的这几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答应帮他实现条件的又是什么人?交易的内容是让他来市局提供线索吗?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惜,在爆出黎鸣舞厅的地址以后,梁有年几乎一言不发,审讯的警员换了好几轮儿,坐在他跟前儿就跟没看见似的,谁去也没用,就像是…来完成任务的一样。 “娄队回来了!” 屋外的雀跃拉回了贺从云的思绪,墙上的挂钟恰好停留在下午三点一十五分的位置。 “怎么样?” 娄旭抬了抬下巴,警车上押下来不少人,“幸好,再晚一点儿就赶不上了。”他说罢沉默一阵儿,自言自语似的,“没想到…他说的还真没错…梁有年呢?” “还在审讯室。”贺从云自然的接过他脱下来的装备。 “有问出什么吗?” “一句话也不说。” “看来,得采取点儿措施了。”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原本守在监察室里的小警员慌慌张张的跑出来,急的一脑门子的汗,“娄队,娄队!不好了!梁有年…死了!” “什么!” 梁有年口吐鲜血倒在审讯室的桌子上,便连两手都还被牢牢拷着,这是谁也没料到的事。 娄旭捏起他的下巴掰开梁有年的嘴,眉头紧蹙,“牙里藏了药。”他懊恼的擦掉手上的血迹,“刚才搜身的时候,就该把嘴里一起检查一遍的,还是大意了。” 尸体被人抬了下去,这下子,就算刚刚才抓获了一车的毒贩,整个禁毒队上下也兴奋不起来了,个个蔫儿在工位上。 贺从云过去敲了敲许齐铭的桌面,“上回,你让杨尧查的梁有年的汇款记录,有结果了吗?” 他从抽屉里掏出一份整理好的打印件,“款项分次汇进了伯尼瓦那边早就准备好的账户,不止七月二号的那一笔,而且那边的银行并不需要储户的真实身份,所以就算我们有意去查,结果也只会是徒劳无功。” 这下子,有关于梁有年消失那几个小时里的线索算是彻底断了。 娄旭给禁毒队上下放了小半天的假,让他们得以回去休息调整,自己则驾车离开了市局。 第16章 就这么不想见我 海湾。 唐品双一大早就出了门,一直忙到下午才回来,连午饭也没顾得上吃。 回去一看,桌上的早餐原封不动的放着,她以为褚酌夕赖在床上还没起,推开门,房间里头空无一人,阳台的玻璃门也没关。 她急着拨电话过去,一边打一边往外走。 铃声约莫响了十余秒,紧接着传来褚酌夕轻柔的声音,“唐姐。” “哎呦,你这是去哪儿了?我回来一看你房间里没人,吓坏我了!”唐品双后怕似的拍拍胸脯,虽说褚酌夕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会想不开的人,可这地儿偏偏离海这么近,她腿又伤着,怎么想都觉得让人担心。 “没事儿,唐姐,海风吹的舒服,我出去散散心,这就回去了。” “方便吗?用不用我去接你?” “不用…”褚酌夕抬头,拒绝的话刚一出口,余光就扫过不远处停靠在路边的一辆老爷车。 像是这样的古董车,别说东远,恐怕整个东洲也没几辆,她会认错才是稀奇,“还是来接我吧,我在海滨步道。”她妄图按断电话的指头一顿,不着痕迹的补充,“快一些…” 紧接着按断电话塞回到衣兜里,没瞧见似的往前推着轮椅,慢悠悠的。 陈思守那个疯子,终归还是找来了,云巢那些事物怎么没忙死他… “怎么?不想见我?”来人伸出的左腿自然而然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陈思守一身笔挺的西服,熨贴但不严肃,可以说是更加的温和儒雅,他如今头发留的比年轻时长了许多,蓬松的抓在后脑勺,金色的细边眼镜下是一双颜色并不相同的眼睛。 不是混血,而是伤的,所幸他鼻梁高挺眼窝也深,倒是有几分西方长相的味道。 褚酌夕坐在轮椅上看他,太阳在他身后晃的刺眼。 “你太高了。”她说。 对方意外安分的蹲下身来,恰好能与她平视,“快有半年没见了,小鸟。” 褚酌夕伸手摘下他的眼镜,没了这层玻璃片,那双眼睛才算没法儿审视他。 “怎么突然过来了?” “听说你受了伤。”眼前的事物有些模糊,陈思守一时不太适应,便连身体也绷紧了。 “唐姐告诉你的?” 他轻笑着发出一个音节,像是觉得幼稚,“我想知道,自然能够知道。” 褚酌夕拎着他的眼镜腿在手里随意晃着,干脆就这么甩出去,碎了算了。 “一点都没想过我吗?”他突然倾身靠近,两手扶在轮椅两侧,面前的人半点儿逃脱的机会也没有。 褚酌夕盯着他那只浅灰色的眼睛看了好半晌,突然觉得有些烦躁,扯过他的衣领将人拉近。 温热的呼吸不断交错反复,陈思守耐心的仰着头,即便这个距离他已经能够清晰的看见对方眼里的不耐与纠结。 “就这么想我亲你?” “应该的。”陈思守脸不红心不跳,“半年没见了,小鸟。” 褚酌夕拧起眉毛,微微靠近,终究还是没亲下去,扯出陈思守的领带粗鲁解开,“这颜色不适合你,以后别系了。” 面前男人低低笑出声,撤开一些距离,重新整理了衣领,“好。” 唐品双来的很不是时候,刚刚拐过灌木丛就看见自家老板那辆少见的老爷车,紧接着就瞧见刚刚还被车子挡的严严实实的两人,像是亲在一块儿,角度极其暧昧。 她吓得差点儿刹不住脚步,躲哪儿都不是,更不敢发出半点儿动静,只好鬼鬼祟祟的躲在花坛后边,索性两人亲的不久,她这才拎着领口松了口气儿,调整了状态迎上去。 “哎呦,陈会长,好久不见了,怎么突然来了,也没事先告知一声儿?这都没准备。” 陈思守回头以前没错过褚酌夕那记锋利的眼刀,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嘴角,“不必,明天就走。” “哎呦,明天就走了?那都没时间一块儿吃个饭什么的,要不就今晚?” 褚酌夕气的差点儿没当即捡块儿石头砸过去,她让唐品双过来是给她解围的,不是让她来给她添堵的! 陈思守自然注意到身后女人的小动作,扬起的裤管儿都扫到他小腿上了。 “下次吧,今天有事情要处理,来不及。” 他回头,褚酌夕的神色已然十分舒畅,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方才得以收敛些许,却不多。 他有意恐吓,将卸下来的领带缠在褚酌夕手腕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下次吧,好吗?小鸟,下一次,可不许赖了。” 车辆驶离了海湾,唐品双十分敬业的目送老板八百米,这才回头推上她的轮椅往别墅走去,嘴里嘀嘀咕咕的。 “陈会长怎么突然来了?也没跟我说要来啊?这么冒冒失失的,到时不会扣我年终奖吧?” 褚酌夕没理她,只当她是自言自语。 “他跟你说了?”唐品双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 “没有。” “那就怪了,也不是会亲自巡视的人啊?”她陡然又想起方才远远看见的场景,恍然大悟道,“哦!那我知道了,肯定是听说在你的演唱会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来看你的呗!是不是?是不是!” “顺道罢了。”褚酌夕无奈,“云巢上下这么大,他哪儿有时间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这怎么能算是小事儿?咱们都被车给撞了!还被杀人犯给盯上!这可是天大的事儿!” “好好好,唐姐,我饿死了,咱们快回去吃饭吧。” “行行行,谁让你不吃早饭,都给你做好搁桌子上了,哦对了,我刚回来怎么看你那车上这么多灰呀?今儿早上就这样了?我走的急,也没注意看。 “这边风大,吹的吧,没事儿,过两天拿去洗洗就是。” “行,我明天开去洗,你在家待着就行了。” 第17章 最了解我的人 自从上回贺从云成功找到褚酌夕租住的小别墅以后,近乎天天都来。 他自然不敢白天来,褚酌夕不许,于是只好跟偷情似的,等天黑了悄摸的来。 褚酌夕给他留着阳台的窗户,要是唐品双睡的早,她就让贺从云从正门进来,再悄悄的上楼,总归还是像偷情。 对此贺从云表示极其的不满,将人搂在腿上哼哼唧唧的蹭,“搬去我那里住,我照顾你,或是给我一个名分,我要光明正大的进来。” 褚酌夕被他蹭的有些痒,缩了缩脖子,“你们刑侦队那个凶巴巴的郑警官,难道已经消除对我的怀疑了?被外头那个小警官看见你进嫌疑人的家门,真就没影响?” 贺从云嘟囔两声儿,下巴搁在她肩上看她在电脑上谱曲,“都说了不是监视,是保护…”他说着自个儿都有些心虚,脑袋埋在她肩头就露出一双眼睛来,声音闷闷的。 “是嘛,那我明天打车去局里找郑警官问问,确认一下,我好安心给你个名分。”褚酌夕打趣他,果真人儿又搂着她蹭了又蹭,小狗儿似的。 褚酌夕被他弄的痒痒,扭腰推开他,“再乱动,干脆脱光了躺床上去,要是不乐意,你就安分点儿。” 她看准了贺从云也就来气的时候胆子大,平日里一碰就红,也就是她,觊觎贺从云那胳膊好几天了,崩在衬衫底下性感的要命,她都忍着没把人扒光了瞧一瞧,摸两把腹肌什么的。 果真,贺从云听她这么犯浑顿时就不说话了,红着脸低下头,扭扭捏捏的,“你腿都没好…我才没这么混蛋……” 褚酌夕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下来了兴致,摇摇晃晃换了个姿势,跨坐在贺从云大腿上,两手搂住他的脖子,“照你这么说,等我腿好了,你打算怎么混蛋?” 贺从云顿时挪开眼,耳朵根儿红了个透,压根儿不敢看她。 “其实,腿没好也行。”褚酌夕故作思量,“贺先生,我看中你那胳膊好几天了,我觉得,架得住。” “褚褚!”他故作严肃,对上褚酌夕调笑的视线,气势当即又没了,将人搂进怀里牢牢捂着,贴在她脖颈处的耳朵烧的滚烫,口齿不清的,“别闹了…” 接下来两天贺从云算是学乖了,既不急着要名分,也不再哄着褚酌夕搬家,一来只老老实实的给人当人肉坐垫儿,乖乖支在褚酌夕肩上看她工作,得空了才搂着人儿亲一亲。 “怎么了?”褚酌夕扭头抚平贺从云眉间的褶皱,这已经是她今晚第三次回头看见贺从云皱眉了,视线落在别处,显然是在想事情。 “没有。”他扭头。 “说。”褚酌夕扶正他的脑袋。 贺从云拧着眉毛的纠结,半晌方才磕磕绊绊地,“六月二十四号那天晚上,你在黑匣子酒吧…跟谁在一起?” 褚酌夕扶在桌沿的右手几不可察的一紧,随即又松开了,“是我姐姐。” 贺从云不由地一愣,“姐…姐姐?” “嗯。”褚酌夕面上没有半点儿心虚,“你知道的,当初我回遂宁找你的时候,就已经被福利院给领走了,我是偷溜出来的,后来你走了,我当然是回去,在那之后的第三年,有人领养了我,是她父母的朋友。” “虽说是领养,但叶先生跟叶太太两人常年在外做生意,实际上也不过是挂名,说白了,我是姐姐养大的,怎么了吗?”褚酌夕摆出一副困惑的姿态。 贺从云深吸一口气,埋头在她颈间,眼睫微垂,“没什么…” 褚酌夕故作不解的回过头去,目光触及屏幕之时陡然冷了下来。 她还是太冲动了,不该这么早就跟贺从云相认,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小时候…又怎么能当作是现在呢? “褚褚。”贺从云突然出了声儿。 褚酌夕敲击键盘的动作倏地一顿。 “你会骗我吗?” 悬空的手指微微收紧,又缓缓落回到键盘上。 “我要是骗了你,又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他搂住褚酌夕的双臂微微紧了紧,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我是最了解你的人,就算你骗了我,我也能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究竟要做什么…” 空气静默一瞬,褚酌夕陡然笑着舒出一口气,“是啊,你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半个月后的上午,褚酌夕回了医院复查,骨头愈合的很好,拆除石膏以后基本可以下地行动。 唐品双扶着人儿出来的时候还在感慨,“没想到这家医院技术还挺好的,我看人家骨裂愈合之后还得戴支具,你这都能直接下地自己走了!不过最近还是要少运动,也不要负重,再养几天我才放心。” 褚酌夕心虚地打着哈哈,摸摸鼻尖应付过去。 下午唐品双端着刚煮好的鸡汤推开褚酌夕的房门时,就见人儿刚打完电话从阳台进来,面上带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她顿时打趣,“跟谁打电话这么开心?” “没什么,以前的老师罢了,很久没联系,聊了两句。” 晚上贺从云来时,褚酌夕破天荒的早睡,整个人儿蜷在边沿揪着被角,阳台大开的玻璃门不断往里灌着风。 他顺手关上,拎起被子掖了掖,床上的人儿迷迷糊糊的被他给闹醒了,眯着眼睛朝他伸手。 贺从云心里一软,自然抱个满怀,“今天睡的这么早,石膏拆了?骨头愈合的怎么样?” “很好。”褚酌夕往里挪了挪,“早上起的早,你来的又太晚,困死了。” 贺从云伸手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怀里的人儿小猫似的往他怀里拱,心里顿时软的一塌糊涂,“在等我?” “嗯。”褚酌夕毫不吝啬自己的依赖,“对了,你现在住的地方叫什么来着?”她从贺从云怀里探出脑袋来。 “青径山,离市局近,安保工作也不错。” 他睁圆了一双眼睛期待的很,遮也遮不住,没想到褚酌夕只笑着往他怀里一钻,“睡吧。” 他顿时嘀嘀咕咕的嘟囔,“我还以为你终于打算搬过去跟我一起住了。” “睡吧。”她伸手摸进贺从云的衬衣,半路又给截住了。 “睡…睡吧。” 第18章 新同事 今个儿一早贺从云刚进刑侦队的大厅,路过走廊,就见一排门洞里时不时的便要探出几颗脑袋来窃窃私语,看的还都是同一个方向——尽头的局长办公室。 “怎么了这是?”他搁下手里的外套搭在椅背上,身边站的是最近忙着调查林文武的社会关系,忙到不见踪影的裴海成,今天总算是出现了。 “听说今天要来个新人,法医部的,还是个女生,现在就在张局办公室里坐着呢,老郑已经进去了,估摸着没一会儿就得出来。” 裴海成看着面前一个个上蹿下跳的小年轻不由感慨,“你也知道,咱们市局法医部人本来就少,忙起来的时候压根儿不够用,现在连陆老这个顶梁柱也要退休了,咱们刑侦队又是个和尚庙,这不,听说新人是个女生,可不就早早扒着门框等着了嘛。” “陆老要退休了?”贺从云微微诧异,他总也觉得那小老头儿笑呵呵的,看起来矫健的很。 “可不嘛,今年都六十了,还超额完成五年呢。”裴海成说罢不禁摇头,“还不是因为他老人家年轻时候闲不住,把身体给累垮了?前两年就不大好了,就算今年不退,明年也得退,现在天气热了,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他老人家的身体压根儿撑不住。” “我还听说,那新人是陆老亲自给张局推荐的,茗大的优秀毕业生,你应该听说过的,陆老先前在那当过导师,估摸着,就是那会儿的学生了,得意门生!”裴海成咧着嘴竖了个大拇指,事先让贺从云有个心理准备。 陆续那小老头儿,平日里乐呵呵的,跟谁都能说上两句话,碰见个入的了眼的,那更是使了劲儿的夸,更别说还是自己带出来的学生,满意的不得了,要不然也不会一大早就亲自带着去见了张局,一会儿出来,指不定得把人当作亲生女儿来炫耀。 贺从云这边刚刚接收完信息,还没消化完全,那边的办公室门就从里头开了。 排头出来的自然是张局跟陆老,说说笑笑的,两个是从年轻时就开始搭档的好战友。 郑秋来跟在身后,脸上说不上是高兴,也不能说是不高兴,对上裴海成望去的视线,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 新人想必是跟在身后,被前头几个大老爷们儿挡的严严实实。 贺从云支着办公桌老老实实的站着,手里捏着根儿签字笔随意地把玩。 他对新人倒是不大感兴趣,他已经有褚褚了,今晚过去也不知道要不要顺路捎个小蛋糕,市局旁边新开的那家口味就不错,只是他晚上去的太晚,也不知道褚褚吃不吃的了,女生都不喜欢在晚上吃甜食,不过冻在冰箱里隔天再吃似乎也不错。 说起来,都这么些天了,他好像都还没问过褚酌夕大学时候学的是什么专业,依照她现在所做的职业,说不准是音乐生之类的,很符合他家褚褚长发飘飘的特性。 贺从云想着嘴角不由扬起弧度,签字笔在其指尖迅速跳跃翻转着,直到一双黑色的长靴踩进他的视野,停留在他身边的裴海成面前。 “又见面了,裴警官。”来人嗓音轻快,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和,没了病气,便连脸颊上都不由浮现出点儿宜人的红晕,“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褚酌夕,是法医部的新人,还请裴警官日后多多关照了。” “啪嗒。” 黑色的签字笔落在地上,一直滚到那双长靴前方才停下来。 褚酌夕弯腰捡起递过去,顺带握了握贺从云温暖干燥的大手,眼里盛着不甚明显的调笑,“贺先生,又见面了。” “咳…” 直到听见身旁裴海成用以提醒的干咳,贺从云终于回过神儿来,掌心带些凉意的小手已经抽走了,再次看向褚酌夕,对方面上撩拨的神情已然变得生分而谦虚,看上去既礼貌又周到。 不知怎的,褚酌夕如此跟他维持着距离,贺从云却更觉耳根发热,烧的几乎有些烫手。 怎么这样…太犯规了… “小郑啊,我这学生,以后可就要劳烦你多多照顾了!虽说先前有过实习经验,但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不懂的地方你多提点!”陆老摸着下巴上为数不多的几根胡须,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技术方面你大可放心!这小丫头是个人才!大学时候就开始学着揪我的错处了,你用着啊准没错!” “行!陆老,您推荐的人我还能不放心嘛!” 送离了陆续,郑秋来赶忙指挥着沈春阳,“来来来,春阳,你带着褚小姐…褚法医,先去熟悉熟悉环境,到处转转!”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裴海成不禁苦笑,“怎么回事儿?”这样的走势,确实是他没想到的。 郑秋来猛灌了口茶,“陆老头儿今年估摸着就要退休了,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室外的工作他压根儿扛不住,顶多坐在办公室里指导,他急着找人填补这个空缺呢!不靠谱的他不要,非得找个自己满意的,这不,前两天打了个电话,说是人找着了,谁想到…” 他咽了口唾沫,像是诧异于这样的巧合,一时惊地噎住了喉咙,“谁能想到,那大明星看着娇滴滴的,人儿之前是干法医的呀?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事儿,张局能同意?”裴海成指的,自然是褚酌夕先前被牵连进割喉案的事儿,况且现如今都还没有凶手的下落。 “废话,不同意人儿能留下?况且,人家有不在场证明,咱们又没证据,不都是猜测嘛,必要的警惕!” 他说罢学着张局方才在办公室里头的模样,靠在椅子里,单手搭着办公桌,眉眼深沉,“你觉得人儿有嫌疑?那不正好嘛!放在外头不安全,指不定还得多出现几个被害人,放在局里头,到时候抓现成的!” 他卸下包袱,一摊手,“你瞧瞧人儿张局这格局!” 裴海成看不过,忍不住给了他一下。 “哎呦!”郑秋来捂着脑袋,“张局说了,人放咱们刑侦队,给我们用,心里也好有个数儿,没听人儿陆老头儿说,人儿褚法医技术好着呢!不用白不用!” 第19章 第二个被害人 沈春阳带人儿熟悉完环境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儿含羞带怯,看向褚酌夕的目光飘忽不定,羞涩之情显露无疑,就是不敢正眼看人家。 褚酌夕一笑,他便摸着后脑勺一个劲儿的傻乐,时不时摆摆手,不好意思似的。 裴海成翻着手里的资料,总觉得背后阴恻恻的,一扭头,果真,那小顾问虽然面上看着没什么,眼睛却停在人儿沈春阳身上就没挪开过,手里的抽纸团成一条儿,揪的那叫一个狠。 “你刚刚就该让小贺带着人儿褚法医出去熟悉环境去。”他一本正经的提点郑秋来。 “怎么说?”郑秋来神经大条,压根儿感受不到那股子阴风。 “人儿小贺,早前就喜欢听褚法医那些歌,我都往禁毒队那边打听过了,先前演唱会的时候还想去看呢,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儿。”他说罢摇了摇头,像是可惜似的,“不过,小贺现在不愿意承认呢,你别傻乎乎的往上招呼,咱隐晦点儿,怎么说也才二十六岁,好面儿。” “还有这事儿?”郑秋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大瓜,回过头去盯着贺从云,目光炯炯。 裴海成气的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啧!都说了别这么明显!怎么看不是看?非得瞅到人儿跟前儿去?还想不想挖墙脚了?” “你轻点儿!”郑秋来捂着脑门儿,没什么底气的警告道,“今个儿可第二回了嗷,我这队长还当不当了?” 贺从云原本注意力还在沈春阳跟褚酌夕那边,心里头酸的很,隐约就听郑队跟裴副队那边儿一阵嘀嘀咕咕的,时不时还瞟他一眼,装的十分刻意,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郑队!”杨尧的脑袋突然从工位后头抬起来,面色异于往常的严肃,“有新案子了,又是割喉案…” 几人挤上裴海成的车时,郑秋来已经独自一个人驾车冲了出去。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稳扎稳打地跟在后头,从后视镜内看向后座的褚酌夕,“褚法医,真是辛苦你了,第一天报到就要出现场。” “应该的,裴副队以后就叫我小褚吧。”褚酌夕笑的得体,手里提着勘察箱,身边贺从云正怨念载载的将其当作掩护,在底下偷偷抠着她的手指。 褚酌夕面无表情的回敬,贺从云耳尖儿一红,干燥的大手顿时又缩回去了,又怂又爱玩儿。 依照杨尧的指示,报警人是顺安路黑匣子酒吧的服务生,约莫下午一点半左右,在酒吧后面的小巷里发现了已经僵硬的死者。 几人到时,巷口已经拉上了警戒线,线外围满了看热闹的市民,而在那条小巷的右侧,则是那家叫做“黑匣子”的酒吧。 褚酌夕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店门口的招牌,又迅速收回来,眉头微蹙,怎么偏偏是这儿… 大概是因为案情的缘故,此刻酒吧大门已经挂上了打烊的招牌,并且开始将里头消费的客人恭敬地往外请。 尚且还不明所以的客人比比皆是,嚷着嗓子摸不着头脑,看见巷口围满的群众,便又一道儿凑了上去,一时间狭窄的巷道堵得水泄不通。 “让让,都让让!警察!” 终于在听见最后两个字时,面前严丝合缝的人墙总算是打开了一条缝隙。 艰难的挤过人群,案发现场的痕迹检测工作还没有完成,纵使郑秋来来的早,此刻也只能跟褚酌夕几人一样,乖乖站在旁边干着急。 巷子里吹来阴凉的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几人目光沉沉的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大好看。 痕检科杨海淘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顶着烈日,一边给大家分发头套鞋套,一边进行着简单的汇报工作。 “尸体就在那个拐角后头。”他抬手指了指巷道尽头转向右侧的拐角,又指指距离几人不远的一扇小门,门边往里,有半只并不完整的血掌纹。 “那是旁边这家酒吧的后门,巷子拐进去再往里就没有路了,是封死的,但是墙面不高,有心的话是可以翻越的,死者是这家酒吧的保安,说白了就是打手,名字叫做杨克,男,四十一岁。” “好了,几位可以进去了。” 众人越过地下标记的障碍,小心翼翼地往里行进。 巷道内的空气并不十分流通,偶尔才会吹过一小阵凉风。 现下又是刚刚步入七月下旬的时候,前些天还算凉快,晚上不盖被子都容易着凉,中旬一过,这天儿立马就热了起来,半点儿循序渐进的意思也没有。 于是现下窄小的巷道内一下子挤了这么多人,再加上走近之后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别提有多憋闷了,就连那垃圾桶旁嗡嗡直响的苍蝇声也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死者此刻头西脚东,位于巷道右侧的墙边,顺着墙的走势仰躺,距离很近,几乎便是贴着墙根儿倒下的,头部朝向巷道的拐角处,面朝左侧,下肢对着垃圾桶的位置,右腿弯曲,足弓处叠压在左腿之下,左手置于胸前,掌心以及手指均沾有大面积的血迹,右手则少些,自然垂落于身体以及墙体之间,双手手腕处皆附有伤痕。 身下的血迹汇聚成泊,积的深些的地方,直到现在也没干透,在地上留下大片的重色痕迹。 “还真是割喉。”郑秋来蹲下身来,看清以后一双眉毛只锁的更紧。 他的目光一直从死者的头部一路扫到足弓,又返回来,最终停在死者半蜷的左手上,掌心朝里,却依旧可以隐约看见里头虚虚握着的羽状物体。 杨海淘立马上前夹出那东西放进证物袋里,赫然是一根黑色的羽毛,泛着绸缎般的蓝色光泽,看的众人皆是心头一紧。 “行了,各司其职,分头勘查。”郑秋来的面色少有的不苟言笑,转向褚酌夕时,对方正定定看着死者的面容出神,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似的。 “褚法医。”他扬声道,“今天第一次出现场,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问裴副队。” 贺从云被郑秋来强硬的拉走,褚酌夕赶忙笑着朝他抛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他自然知道郑秋来的用意,现如今这案子看起来,多多少少都跟当初水杨街那起有所关联,只有让裴海成跟着她,才能让他彻底打消怀疑的念头。 “那今天,就麻烦裴副队负责帮我记录了。” 她递上勘察册,随后打开工具箱,戴上手套,似乎并不在意郑秋来的态度,利索的在裴海成的注视下开展工作。 第20章 低劣的模仿者 眼前这条巷子就像杨海淘所说,是封死的,再往里大约也就是五六米的样子,摆放在里面的两只绿色大型垃圾桶中的其中一只倒在地上,里面的垃圾就这么倾倒出来一半儿,另一只完好的垃圾桶前则留下了几处低落状血迹,已经干涸。 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这垃圾桶也不知道多久才找人清理一次,旁边又刚好是酒吧,大概是扔在里头的什么东西腐烂了,混杂着血迹的味道,就算是隔着口罩也觉得不大好闻。 嗡嗡直响的飞蝇原本还环绕着垃圾箱徘徊,现如今却已经遍布到了尸体周围。 右边墙面高度大概一米左右的位置,大片的喷溅状血迹中混杂着一条略细的条状血迹,从左往右留在了墙面上,同样已经干燥,而起始的位置,根据已经完全干透的深色痕迹可以看的出,那是原先大量的血迹顺着墙面往下流淌的结果,位置就在死者膝盖往上的附近。 根据大面积的血迹以及位置来看,此处大概率便是第一案发现场没错,死者便是在这面墙壁前被凶手割喉,尸体应该是自然倒下,现场也没有挪动的痕迹。 另外,现场的打斗痕迹倒是十分明显,倒下的垃圾桶应该便是在死者与凶手搏斗间弄倒的,不过可以理解,毕竟死者是安保职业,又在酒吧这种容易发生冲突的地方,并且根据其此刻裸露在黑色背心外的胳膊来看,死者肌肉分明,就算已经四十出头,看起来却依旧十分结实。 死者当前身着一件男士黑色纯棉背心,染上的血迹由于颜色原因并不明显,下身则是一条浅色的牛仔裤,大腿部分已经有些泛白。 褚酌夕两指小心探进对方的口袋里,里面并没有相关证件,只有一个夹着几张纸币的钱包,以及一只剩了半管儿油的打火机,衣裤均没有撕裂破损的痕迹,不过膝盖处的布料却有着明显的摩擦破损。 掀起死者的上衣背心,胸前以及腰腹除了三处陈旧的疤痕以外,并没有新鲜的伤口,沾染的血迹应该也是从颈部的伤口处流到胸口的,已经干燥成了碎小的血块儿。 按照现在肉眼可见的状况来看,死者的主要致命伤还是在颈部,伤口一直被割开至右侧的颈动脉,不过伤口附近已经血肉模糊,并不能真切地看清损伤的具体情况。 “死者失血过多,身上基本没有尸斑,依照现在室外的炎热天气来看,如果只是按照直肠温度来计算死者的死亡时间恐怕不会太准确,不过尸僵已经完全形成,死者大小关节处已经完全僵硬,无法动弹,并且角膜高度浑浊。” “初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十二个小时之内,也就是凌晨两点钟之后。” “全身除了颈部的割伤,另外还有额角的撕裂状伤口,以及左侧脸颊的大片擦伤,除此之外,目前看不到任何其它的开放性损伤,除了一些淤青以外,其余的部分,得等拉回局里以后才方便做进一步的检查。” 她随后慢慢抬起死者的头部,褚酌夕小心的伸手进行触碰,死者脖颈处流出的大量血液几乎已经浸染了头部以及背部的大部分处,所以她也是试探性的,却没想到死者的后枕处竟然也有伤。 不过因为头发完全被血液粘连的缘故,并且已经干涸,此刻并不能清晰的看见损伤的具体情况。 “有找到凶器吗?”她轻轻放下死者的脑袋,看向身后的裴海成。 “只有一根带血的木棍。” 话音刚落,沈春阳就从旁边的垃圾桶里翻出了一件带血的外衣,看上去像是凶手作案时所穿,之后又随手丢弃的工具。 就地撑开,被沈春阳两手提着悬在空中,一眼看去,凶手少说也要一百八十公分以上,才不至于让这件衣服拖地,影响作案。 不知怎的,裴海成总觉得新来的法医似乎面色冷了一瞬,又随即恢复如常,一眨眼的功夫,像是看错了似的。 “裴副队,麻烦来这边看看!”不远处的小警员冲着裴海成挥手。 褚酌夕像是没听见似的,以尸体为中心往外扩散,开始在那五六米深的巷子里头转悠起来。 裴海成沉默着看她一眼,冲着小警员招手示意自己现在就过去。 巷道内拐角后的空地就这么大,能用的线索就这么多,死者的死法可以说是再简单不过了,只不过警方办案讲究证据,她不得不再严密一些。 一想起刚才那片被装进证物袋里,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廉价的青蓝色光泽的破羽毛,褚酌夕就没来由的烦躁。 低级的模仿者,刻意留下这样的关联,居然还同样采取了割喉的方式。 可惜他模仿的并不到位,既不敢留下凶器,对于示例者也不够尊重,拙劣,又低廉。 她勉强收起眼底的晦色,看向一旁负责拍摄取证的痕检员,“围墙上呢?有攀爬踩踏的痕迹吗?” “有。”对方积极地点头,翻出相机里的照片,又指指正前方的墙体,“墙面上有明显的鞋子擦滑的痕迹,顶部边缘的青苔也被压扁了一部分,巷道的另一边也查看过了,没有发现脚印,但是对应的落地点明显被清理过。” “凶手杀完人以后应该就是往那边跑的,但是逃跑前事先脱下了身上带血的外衣,所以并发现滴落的血迹。” 褚酌夕不禁拧起眉毛,又绕着那条并不长的巷道重新走了一圈儿,再返回时,便看见贺从云正站在不远处,两手叉腰背对着她,正低头跟旁边的郑秋来讨论着什么。 抬手间绷紧的肩部肌肉以及手臂扯直了衬衣,紧贴在皮肤上的部分渗透出些许肉色,隐约可见,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处,大掌置于胯骨,松松垮垮的支着。 肩背的线条因为低头的缘故微微弯曲,一路蔓延到臀部再到两腿,最后才笔直的垂落在地面上。 或许是因为天气较热的缘故,充血的手背青筋蜿蜒曲折,凸起的十分明显,远远便落入褚酌夕眼里。 郑秋来陡然回头指着墙面说着什么的时候,他同样扭过头,视线回转间便与褚酌夕灼热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愣神过后当即就红透了脖子,便连蔓延进入领口的皮肤都迅速变粉。 怎么说也悄摸偷情好几天啊,褚酌夕那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就是用膝盖想都明明白白。 “咳…”贺从云抬手干咳了两声儿,心虚的四下张望,红着耳朵应付郑秋来的询问。 褚酌夕心里头偷着乐,烦闷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第21章 尸检 尸体被拉上车,连同采集的血液样本,待会儿一道送回去。 痕检人员也开始收拾工具准备结束现场的工作,警戒线外的围观群众也已经散的差不多。 褚酌夕独自一人蹲在方才死者躺着的位置,地面描着白线。 大概是因为巷子深处许久无人打扫的缘故,墙壁边缘些许粗糙的沙砾下落着一层细腻的尘土。 就在方才死者膝盖附近的位置,靠近墙壁那一小块儿地方的尘土呈现出了压缩擦蹭的痕迹,并且为类圆形,而距离不远的地方还有另外一处一样的痕迹。 她脑海中跃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死者膝盖处被磨出破损的牛仔裤,只是还来不及细想,褚酌夕的思绪便被另一处痕迹给吸引了。 那是一处不该出现在这种脏乱地方的奇怪纹路。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镜头面向那块儿墙根下的一小片尘土。 尘土并不厚,也不均匀,但若是仔细看,还是能够勉强看的出,在那处类圆形痕迹的右侧,呈现出了几段细小的凹陷。 由于尘土的薄厚不一,凹陷并不连贯,或许近了看不出,但是拿远了,依旧能够发现,那是什么刻有纹路的东西掉在地上之后又被人捡走,这才留下的痕迹。 大概是因为天黑了看不清,所以就连凶手本人也没有发现。 出现了新鲜的东西,为了确保图片的清晰度,褚酌夕一连拍了好几张,收敛了情绪之后,这才喊来了即将离去的痕检人员,随后又若无其事地跟随车辆径直回了殡仪馆。 由于天气逐渐炎热,不久前这里才刚配备了全新的排气通风系统,比起大学时跟随陆续在外,大夏天露天解剖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 对此,褚酌夕表示十分满意。 以及此时,看着仰躺在解剖台上的,安静的,毫无声息的,甚至连尸僵都还未来得及缓解的杨克,或者该叫他,杨九衡。 分明半个月前,她还看见对方站在黑匣子酒吧外执勤,穿着统一的制服,浑身散发着酒气,怎么说,也不该一声不吭的,就这么躺到了她面前,便连话也不会说了。 “杨克,男,四十一岁,汉族,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 褚酌夕拿出测量工具,看好数值一五一十的报上去。 她垂眼,经不住又打量了一番,脑海中呈现出杨九衡年轻时风姿的老照片,对上酒吧前那个打手的脸后,如今又与面前解剖台上灰白的面孔重叠了。 怎么死的这么容易。 死者的随身物品在案发现场已经检查过,除去衣物,身上的三道旧疤像是刀伤,长度均不过五厘米,左手小指缺失,陈年旧伤。 对面的另一位法医负责取下死者的头发以及指甲样本,又将死者血肉模糊的颈部进行拍照固定。 褚酌夕这才取来湿润的纱布开始清理死者右侧颈部的皮肤,创口随即变得清晰起来。 这回凶手的下刀很是利落,自左下往右上成斜向,划开了周围的皮肤,所以看着伤口十分巨大。 颈总动脉以及静脉被齐刷刷的尽数割断,这才造成了现场的大片血迹以及浅淡的尸斑。 额角的磕碰伤并不深,倒是脸颊上的擦伤更为吓人,从颧骨处到下颌角,沁出的血渍连成一片。 在胸腹部进行按压,右侧肋骨间有着明显的骨擦感。 切开皮肤,露出下头翻出的脂肪和肌肉,打开死者的胸腹腔,里头红白相间的肋骨以及粉红色的腹腔内脏一览无遗。 死者的右上腹第六肋骨折,锋利的折裂端直直插入,导致肝脏破裂,腹腔积血,不过不多就是了,毕竟破裂的颈动脉比起这个,放血来的更快。 另一人开始处理起死者被血液黏连导致干硬的头发,剃刀刮过头皮的声音规律而迅速。 褚酌夕拿着勺子舀出死者腹腔内的积血,整个人专注而沉寂。 至于死者的胃内容物,基本没什么食物,大部分都是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酒精味,膀胱内的尿液更是充盈。 或许死者凌晨时分离开酒吧,就是为了去卫生间,而就在这途中遭到了凶手的袭击。 死者手腕处皮下出血,表皮没有擦挫伤,这是其中较为有意思的一点,说明束缚物的表面并不粗糙,不至于磨破死者的手腕皮肤,却又能大力禁锢到导致皮下出血。 脑海中有了些许想法,褚酌夕随即转移到了死者的下肢处,双侧膝关节都有明显的出血,这是由于髌骨与硬物的挤压以及摩擦造成的,也就是死者被凶手胁制至跪姿,与那条牛仔裤上的磨擦破损正好对应。 清理头发的“哧哧”声逐渐停止,死者后枕处的伤口完整的暴露了出来,没有丝毫损伤,那是门技术活儿。 用酒精擦拭完伤口的周围,褚酌夕随即皱了皱眉头。 组织间桥一般是分辨钝器伤与锐器伤的重要依据,由于结缔组织纤维,神经纤维和血管皆具有韧性,所以当钝器打击在皮肤上后,常有一部分纤维和血管没有发生断裂,横贯创口两壁之间,而若是锐器砍击亦或是刺击,形成创口的肌理则是割裂状的。 而死者后枕这处,正是典型的,由钝器打击头部造成头皮撕裂而形成的挫裂创,并且创口边缘的皮肤有擦伤,这说明至伤工具的表面较为粗糙,接触面大于创口,不过伤口并没有达到致死的程度。 结果也是,死者在被袭击之后并未直接倒下,而是在那之后,在封闭的巷道内仍旧与凶手进行了一场打斗和抵抗。 “看看背部。” 三人合力,将死者小心的翻过来。 后背一般是在特殊条件下才需要进行解剖的部位,鉴于死者大概率是被凶手胁制至面朝墙壁,所以褚酌夕才需要确实的证明这一点。 死者背部同样没有开放性伤口,主要是些撞击得来的淤青,在尸体本身就缺血,并且呈现出浅色皮肤的情况下只显得更为惹眼。 而就在处于两片肩胛骨几乎就在正中心的位置,虽然难以分辨,但那一处皮肤的颜色似乎比周围的皮肤颜色还要显得苍白一些,那是除了死者背部淤青外唯一一处异常的地方。 褚酌夕果断用刀在那处皮肤上切开一个小口,横断面显现的皮下毛细血管甚至肌肉都表现出了缺血的状态,可是人活着的时候,血管内自然是充满了血液并且不断流动的,而出现这么一块儿苍白区,只能说明死者生前必然被什么东西给抵住了背部,下压的力量使得血管中的血都被挤到了旁边。 第22章 要这样拍 尸检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左右,几人合力将尸体缝合完毕。 出了殡仪馆的门,外头吹着小风,虽然白天是令人躁郁的炎热天气,晚上却是十分适宜的温度。 馆外的空地上停着辆车,驾驶座的窗户开着,车里打着灯,男人好看的面庞被勾勒出明亮的轮廓,映衬在黑夜沉静的背景前,低头回复手里的消息。 看着这一幕,褚酌夕只觉没来由的心安,几步上前撑在车窗玻璃上,便连眉眼都不由的温和下来,“等很久了?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贺从云推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将人迎上来,顺手就捞到了自己腿上。 褚酌夕一惊,赶忙拉开点儿距离,“我刚尸检完。” 对方像是没听见似的,两手牢牢掐着她的腰,“褚小姐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你的联系方式?都是我晚上去海湾找你,白天想你了都不能给你发消息,虽说现在不用了…”他小声嘀咕,怨念载载的。 “但像今天这样等你下班的时候,我是不是可以发消息告诉你,我在外面等你。”他睁着一双圆眼,仰头看她,“你也可以这样告诉我,估摸着是个提高工作效率的好办法。” 贺从云心里头算盘打的响亮。 “还有…”他面色陡然一红,眼神飘忽,显然是心虚,“你要是想我了,我也能给你打个电话,通个视频,发张照片什么的,我看褚褚你…好像还挺喜欢我的身…咳…我的胳膊之类的…” “好不好嘛,很划算的!” 他后面的话接的极快,声音也大,像是想要就此压下前面那几句赤裸裸的勾引,又不愿意褚酌夕是真没听见,偷偷观察她的神情,最后羞的自己红了一片。 褚酌夕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又装作思量,一本正经的,“比如呢?什么照片?你总得说个明白,我才好考虑。” 贺从云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口,褚酌夕只好伸手去指,一路从锁骨滑到小腹,“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再往下,就被贺从云一把给截住了,红着脸蒙在她肩头,口齿不清的,“都行,都行…只要你想…” “行!”褚酌夕答应的爽快,摸出贺从云的手机输入号码,顺带加了个社交软件,“要自觉,听见没有?” “嗯…” 等人坐回到副驾,贺从云发动车辆的双手都冒着汗,陡然又被人给握住了,“怎…怎么…” “去哪儿?”褚酌夕一本正经的看他,像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贺从云顿时一懵,“送你回去?” “太远了。”褚酌夕冲着他,声音软乎乎的,“到海湾都要十二点了,贺从云,我困。” “那…那去哪儿…”他暗暗嘀咕,耳尖儿却愈发通红。 “去你那儿,你那不是近吗?” 殡仪馆前响彻一声洪亮的喇叭声儿。 褚酌夕赶忙伸手安抚他,“贺先生,市区不让鸣笛。” “我知道…”他红着脸调转方向盘,忽略褚酌夕的视线,心口砰砰跳的厉害。 车子一路开进地下停车场,副驾上的人儿早就睡着了,估摸着头一天上班就直接工作到晚上十点,说不累那是假的。 贺从云舒着气摇下车窗,拿过后座上搭着的外套盖在褚酌夕身上,手归位了,眼睛却还一直黏着,静静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现在,他都忘不掉早上在市局看见褚酌夕时的情形。 他从不知道褚酌夕大学时学的会是法医专业,就没想过,这几乎在他的假设中排在最末位,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这个选项,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所做的职业会如此大相径庭。 他一直待在东远,是为了等她来找他,去市局做顾问,是为了帮娄旭,也是为了可以借此摸索她的踪迹,即便希望渺茫,可说是如此,他这十七年间,却从未参与过她的人生。 他不知道他当初离开以后,一句招呼也没打,她有没有生气?又是怎么过来的?福利院的生活好不好?养父母对她好不好?更不知道她初中在哪儿上?高中在哪儿上?大学毕业以后又去了哪里? 他只记得小时候,以及现在,中间空白的十七年,压根儿无影无踪。 还有那个云巢的老板…肯定就是在这期间潜入的…… 贺从云想着便不由得瘪起嘴,两个人似乎很熟的模样,离的那样近,都快挨着了… 所幸宋名实看的清清楚楚,他当即就去查…咳…了解了一下那个叫做陈思守的,都三十多了,虽说他家大业大…可他都三十多了!又有车有房…可怎么说,他都三十多了… 不合适,压根儿就不合适! 贺从云想着想着便生了气,一个人拧着眉毛坐在无人的地下室里,霜打的茄子似的。 所幸,褚褚喜欢他。 贺从云耳尖儿一红,抠开置物架,从里头拿出一架新买的相机。 以后这只相机的使命,就是留下往后的许多年,最好很多很多,这才能勉强补上那空白的十七个年头。 褚酌夕迷迷糊糊的,听着耳边相机的“咔嚓”声儿,还以为自己躺在了李知遇家的地下室里,可这床总觉得不大对劲,没李知遇家的舒服,还硌得慌。 眯眼一瞧,就见贺从云手里举着只相机,左拍拍右拍拍,不满意了还要打开她这边的窗户下车拍。 褚酌夕以为自己是睡懵了,怎么今天李知遇长了张贺从云的脸,还这么真实。 见人儿醒了,贺从云赶忙将相机往身后一藏,顺势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面上心虚不已,“醒…醒了?正打算叫你呢!” “……” 这下褚酌夕不怀疑了,李知遇向来都是当着她的面儿拍,不给拍还玩儿赖,泥鳅似的扭。 只是她从来没想过,拍照这玩意儿会传染,还是…隔空传… “拍我?”她刚睡醒,声音有些哑,听着跟生了气似的。 贺从云顿时一慌,凑上来拉她的手,“就…就一张…” “……” 说谎也跟李知遇似的,一张响五下儿。 “给我。” 贺从云犹豫一会儿,还是交了,哪个划算哪个不划算,这他还分不清嘛… 褚酌夕提起包塞进他怀里,一边走一边翻看相机里的照片,显然是各种刁钻的角度,得亏是她这张脸,要不然指定扛不住。 “生气了?那,要不…我以后不拍了?”贺从云拎着包跟在后头,企图商量一二,“这张能不能留着?” “开门。”褚酌夕倚着墙壁,平静的让贺从云心里头直打鼓,就连为什么褚酌夕头一回来青径山,就能准确找到他家大门这一点儿也没心思注意。 刚进玄关,人就被她拉着进了卧室,一把甩上床后跪坐上去,强硬的扯出贺从云收在裤腰里的衬衣,随手解开几颗,露出里头泛着粉意的皮肤。 鉴于暂且摸不清褚酌夕是不是生气了这一点,贺从云压根儿不敢反抗,任由她埋头在他锁骨处咬上一口,其长的发丝扫过他的手臂,痒的不行。 “看这儿。” 褚酌夕举起相机,拿开贺从云企图挡住面部的双手,强硬的交握着压在被褥里,身下的人儿几乎浑身红了个透,便连鼻尖都冒了汗意。 随着“咔嚓”一声儿,褚酌夕满意的将相机交还回去,呼吸落在人儿耳畔蛊惑道,“以后要这样拍。” 贺从云看着照片里的人儿猛地坐起身来,被扯得凌乱的衬衣半解不解的胡乱搭在身上,露出结实的腰身以及淬了红印的锁骨,眉眼含情羞涩不已。 他哪里是这样! 这不煮熟了的虾嘛! 第23章 内衣也洗了 贺从云心虚的拢了拢被扯乱的衬衣,耳尖儿烧的通红。 直等他靠在床边缓过神儿来,浴室里的水声早就停了。 褚酌夕就这么裹着他的衬衣靠在门框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衣柜里顺走的,乌黑齐长的头发垂落到臀部,发梢上滴的水全都砸在了大腿上。 贺从云刚刚才缓和下来的温度再次拔高,捂着脸蒙在被子里,悄摸露出一只眼睛观察敌情,“我…帮你吹头发…” 褚酌夕心里好笑,她不记得贺从云小时候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人。 “不用,我回去吹。” “哦…”贺从云松开被子,半晌又抬起头来,“什么?回去?现在已经很晚了。” “是挺晚的。”她佯装皱眉,看了看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转身就走,“不过没关系。” “你…你不能这样出去!”贺从云一句话哽在喉咙里,急的也不觉得羞了,总算在玄关前把人儿给抱住了,对上褚酌夕直勾勾的视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留我过夜?”褚酌夕笑着。 对比一番自己能够承受的程度,贺从云红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唔…”褚酌夕佯装思索,在贺从云嘴角轻轻落下一个吻,趁着对方愣神之际开门溜了出去,“今天太晚了,下次吧,贺先生。” 贺从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褚酌夕淡定的打开了隔壁门的指纹锁,拒绝的话当即堵在喉咙里,一时间又羞又恼。 又骗他! “晚安,贺先生。” 回去以后,褚酌夕独自一人坐在空荡的房间里,头上罩着浴巾,屋里没开灯,只打着床头的一小盏。 贺从云最终还是瓮里瓮气的在手机上跟她道了晚安。 打开电脑,冷白的亮光映照着女人的面庞,显示屏上记录着简单的表格信息,有几栏空缺依旧尚未填写。 鼠标的滚轮缓缓往下拨动,女人的目光随之扫视,须臾,蓦然停留在其中一栏上,杨九衡。 打开以这个名字为首的一栏,大量的详尽信息随之出现在屏幕上,大到此人目前为止能够查得到的所有生平往事,小到此人爱吃的街边小摊以及喜爱的服装品牌,这都是褚酌夕这些年来能够搜集到的所有信息,全部汇总在了这个文件里。 杨九衡,男,四十一岁,籍贯江北,高分考入南中大学,国内最为顶尖的化学专业院校,以及,当初协助花园的头目研制新型号,历经三十一尸案,并且少有的知道当中所有原材料以及制作步骤的人。 褚酌夕迅速拉动着鼠标滚轮,一直拖到最末尾,那赫然是一张旧照片,并不清晰,是那种在远处利用单反相机偷拍而来,又经年累月的模糊,好在经过处理,倒是还能看清几分照片上人的长相。 那是二十四岁的杨九衡,加入花园的第二年,可以说还十分的稚嫩,不过与同龄人相较来看,已经颇具血气。 她冷眼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立于桌前,这是她在缝合完杨克的尸体之后拍下来的。 四十一岁的脸,骨相硬朗,颧骨偏高,眼窝较深,下颌方长,不是典型的亚洲人的长相,面部特征依旧与二十四岁的杨九衡十分相像,只是现在看着,却比实际年龄颓唐了许多。 褚酌夕面无表情,抱膝团在椅子上,视线不断在两张照片之间来回扫视。 对比之前,她倒还希望是误会,即便资料页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杨克的信息,即便半个月前她就已经见过如今的杨九衡,可他毕竟伤了脸。 可现下这一对比,却是真真实实的掐灭了她所有的侥幸。 这本该是她的猎物,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抢了先… 隔天一早,褚酌夕才靠在卫生间里晃晃悠悠的刷完牙,就听见有人按响了门铃。 门外是穿戴整齐的贺先生,视线扫过她的穿着时,轻咳一声别开眼,递上手里提着的早饭,“刚买的,还热着。” 褚酌夕将人拉进门来扑上去,埋头搂着对方的腰,她昨天睡得晚,气的压根儿睡不着,头发也没擦,身上的衣服自然也没换,还穿着从贺从云那边顺过来的衬衣,睡的皱皱巴巴。 “快吃吧,待会儿凉了。”贺从云红着脸,被迫感受着对方衬衣下的温和,小心翼翼的把人儿捞到沙发上。 “就近买的,要是有什么不喜欢的告诉我,明天换别的。” “都喜欢。”褚酌夕小口吮着吸管儿,指了指贺从云,“这个也喜欢。” “咳!”贺从云猛地起身,有些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我过去给你拿衣服。” 现在可是早上,他家褚褚太勾人了,他不能这样,除非是休假… 贺从云拿过来的衣服,是褚酌夕昨晚换下来忘在他浴室里的那身,柔软带着洗衣液的芳香。 “洗过了?”褚酌夕些许诧异,眼底顿时漾起调笑,“什么时候洗的?” “昨晚…”贺从云托住她的腰身,免得人儿从沙发上跌下来。 “内衣也洗了?” 贺从云顿时红了脸,强装镇定,“要洗…自然是都洗了…” “哦~”褚酌夕故作恍然大悟,搂上他的脖子,“贺先生大晚上的不睡觉,打着灯专门给我洗衣服?” 贺从云顿时有些气恼,她昨晚那样…然后就跑了!他哪里睡得着… “顺手。” “哦~正好我家还没来得及买洗衣机,那以后都送去贺先生那边洗,好不好?” 贺从云不着痕迹的扫了眼不远处的烘洗一体机,看着褚酌夕的脸,还是红着耳朵应下,“好…有奖励吗?” “比如?” “比如这样。” 他单手将人捞到腿上坐着,倚着沙发靠背,任由身上的重量压下来,两唇相接。 不多时,主动权就被褚酌夕给夺了过去。 好半晌,贺从云终于禁不住将人推开一些距离,喘着粗气抹去对方嘴角的晶莹,耳根通红,“不能再来了…” 他将人放回到沙发上,狼狈的夺门而出,“你换衣服,我去外面等你。” 第24章 如今的杨九衡 “根据昨天部分工作人员的口述,杨克目前为止,在黑匣子酒吧工作了差不多将近三年,平日里沉默寡言,跟人没什么交集,平常也没什么爱好,酒吧老板当初招他进来,就是看他有点儿身手,工资又要的低。” “不过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死者生前时常饮酒,而且一喝就总是喝到醉死过去,好在他酒品还行,喝醉以后除了嗜睡以外,倒是没发生过什么恶劣的事情。” “听说是近两个月才开始的,经常在酒吧附近随便哪儿就地就睡着了,醒来以后又继续上班,所以今天在找不到人后,他的同事林启就像往常一样在酒吧附近寻找,结果就看见死者躺在了酒吧后面的巷道里。” “根据我们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杨克的父母都在老家,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方便,平时没什么收入,除了每月领取的养老金,也就是指望着杨克打回去的钱过日子,他还有个亲生妹妹,叫做杨淼,多年前因为尿毒症去世,目前看来,杨克的社会关系十分简单,基本没什么异常。” 郑秋来几人此刻正聚在门口,确认着目前手上所掌握的所有信息。 昨天褚酌夕跟着尸体被一道拉回殡仪馆后,刑侦队的人还在酒吧附近,以及员工宿舍展开了调查,也就是杨克目前所居住的地方,一直折腾到夜里。 褚酌夕十分遗憾于无法亲眼见证如今的杨九衡的处境,以及也许可以找到的,能够用以弥补再也无法从杨九衡口中打探任何消息这一点。 虽说昨天刑侦队的人已经大搜特搜过一次了,但是因为是夜里工作,灯光昏暗,且杨克的室友还住在里面,也不好做的太过分,于是为了不错漏什么蛛丝马迹,今天郑秋来还打算带人再过去一趟。 一听到这个消息,褚酌夕立马就从科室赶了过来,恰巧看见几人正往外头走。 “郑队。”她远远叫住郑秋来,迎上对方就算咧着嘴大笑也依旧遮掩不住的凶神恶煞,丝毫不怵,“郑队,如果是要去进行现场调查的话,把我也带上吧?” “理由?”郑秋来抱胸。 “昨天经过尸检,我有一些疑问想要亲自确认一下。” 郑秋来盯着她看了两秒,紧接着就转身离开了,“跟上。” 褚酌夕雀跃的心情顿时溢于言表。 裴海成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别紧张,他就那德行,看着凶巴巴的,其实就是不会说话,你不知道,昨天跟你一起尸检的李霓,就是那个有点儿秃顶的,还跟咱们郑队夸你呢,说你专业,技术过硬,看你下刀的手法就知道,他先前对你有所警惕,那都是职业病,改不了的。” “我知道,谢谢裴副队。” “哎,对了,我昨天听说小贺打算去殡仪馆接你,就让他帮忙转告,今晚有个迎新宴,特地给你们这些新人办的,禁毒队那边也有几个,最近都忙,干脆就凑一块儿办了,跟你说了吗?” 褚酌夕摇头,估摸着贺顾问昨天晚上被她调戏的五迷三道,早就把这事儿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也没事,可能是忙忘了,你现在知道了也行,到时候可一定要来。” “行!” “酒吧里的员工宿舍只安排给工期长的住,短期工不管住,宿舍离的不远,两人一间,死者的室友叫做吕泊西,是酒吧的调酒师,死者平时不常回去,最近更是如此,通常都是一整天都待在酒吧里,白天上班儿,晚上躲着偷偷喝酒。” 裴海成坐在副驾,趁着赶路的时间给褚酌夕补全了现场的具体状况,“而我们现在唯一没有找到的,就是割喉的凶器。” 上午九点一十三分,几人重新回到案发现场。 郑秋来几人按部就班,倒是没有给褚酌夕安排什么具体任务,行动自由为主。 跟着酒吧的服务生找到杨克目前所居住的员工宿舍,屋子不大,陈设也很简单,两张单人床,一左一右,各自挨着一张书桌,一个合体的大衣柜,二人共同使用。 右边的床是杨克的,这裴海成跟她说过,床上的被褥衣物扔的十分随意,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杂乱,桌上残余的泡面桶也还没有处理,表面的油渍已经漂浮在汤面儿上结成了块儿。 床尾堆放着的是纸箱包装的罐装啤酒,几乎每走一步,都能无意间踢响一只空铝罐儿,然后咕噜噜的滚进床底。 而左边的部分,则是杨克室友的东西,干净整洁,除了地面的部分无法避免,其它的相差实在过于悬殊,这是褚酌夕的第一感受。 将人带到以后,服务生便离开了。 褚酌夕独自一人站在无处落脚的房间里,眼底的精光几乎快要藏不住,迫不及待地掏出口袋里的手套戴上。 她实在是很期待,能够在如今的杨九衡的房间里,搜出些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屋子里能够藏东西的地方不多,褚酌夕抬脚跨过地上的两个空罐子,率先拉开了最靠里的书桌抽屉,却基本可以说的上是空空如也,两只均不满油的打火机,半包香烟,以及一把折叠刀。 是从前流行的黑白迷彩经典样式,不过有些陈旧就是了,无可避免,但是看得出来,杨克应该挺爱护它的,因为至今刃口依旧十分锐利,若不是精心养护,做不到如此。 可怪就怪在,这把心爱的折叠刀,如今却落在无人问津的抽屉里,蒙着一层雾色,怎么说,至少也得放上一个月不动,才能积下这层薄灰。 拨开刀身,刃尖陡然掉了下来,落在抽屉里发出一瞬轻盈的响动,是原本就断了的,被人放回到刀槽,却没办法再恢复如初。 褚酌夕两指捏着那片断刃细细观摩,断口还很新鲜,更有趣的是,她昨天尸检的时候,在杨克的左手心里,发现了一道约莫一公分左右的不明疤痕,且并非陈年旧伤,而是刚刚结痂以后又脱落,留下的刚刚愈合的粉红色的嫩肉。 起初褚酌夕只以为那是杨克在工作当中所受的伤,或者是醉了酒之后跌倒在地上,手掌按压到了锋利的石头之类的,并未在意。 可是现下一对比就能发现,那道伤疤愈合后留下的痕迹偏向细长,根本就不像是按压到了石头这样不规则的物体能够留下的形状,要说是在工作中被什么利器不小心割伤之类的倒还说得过去。 可是现在看着这截刀刃,无论是形状或是薄厚都吻合的恰到好处,恐怕是有什么人,将这东西生生按进了杨克的手掌心里。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褚酌夕漫不经心的接起。 “杨九衡死了!”对面的声音又惊又怒。 褚酌夕面上毫无波澜,因为她现在就在现场。 “我昨晚本来还打算去那儿喝杯酒的,顺便打探一下敌情,谁能想到黄线都拉上了!门也关了!一打听,居然是杨九衡!我的天!吓老娘一跳!谁动作这么快?老娘还没从他嘴里挖出点儿东西来呢!” “我知道。”褚酌夕平心静气的听李知遇发完牢骚,打开衣柜,里头的衣物界限分明地堆在两边,整齐程度可以说的上是天壤之别。 她伸手推了推衣服后边的挡板,见其纹丝不动,这才放心的逐件掏起口袋来。 “什么?你知道?”李知遇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个咕噜从床上坐起来,试探性地问,“难不成…这不可能呀!” “当然不是。”褚酌夕打断她,“我也不知道,正查着呢,你急什么?” 李知遇重新瘫回了大床,把自己烙成了一张饼,“我是不急,刚刚还不急,可我现在急了!”她说着又坐回来,躺着吵架顺不上气儿似的,“等老娘找到他,要是发现那小犊子半点儿有用的东西都没问出来,老娘剁了他!” 褚酌夕被她逗笑了,合上衣柜门,环顾四周,房间就这么大,能藏东西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书桌,衣柜,几乎一览无余,就连床底都是空的。 她顺手拔出扫帚柄,依次捅着天花板上过分规律的木板格子,饥不择食,“你别嚷,闲得慌就帮我找件东西去,到时候我去找你拿。” “行。”李知遇爽快答应,皱眉听着另一头传来的轻微的“咚咚”声,“你干嘛呢?” “工作,挂了。” “你工什么…” 第25章 年轻的调酒师 按断电话,天花板照样纹丝不动,褚酌夕一时有些郁闷,正盘算着是不是索性把地板一起拆了检查一遍时,余光流连,蓦然便瞥见杨克那张摆放的有些过分整齐的单人床。 这床并不沉,随意磕个膝盖都能把它给撞歪了,杨克的床铺以及书桌,乃至衣柜和地板区域,无一不是不修边幅的,非是这张床,放的板板正正,一丝一毫都不偏。 褚酌夕本来还在心里头估摸着,单凭自己的力气能不能把这床给整个儿翻过来,说不准就是在床底动了手脚。 只是还不等她动手,刚刚推开一条缝,就见正好被床架遮挡的地方,靠近床头的墙面处蓦然露出一块儿暗红色的砖身。 那个位置,是无论从上方或者是床底,都无法看到的死角。 砖块儿边缘的棱角已经被完全磨平,只要稍稍勾住两边的凹陷,就能整块儿抽出来。 后半段则被卸掉了一截儿,留出了大概五公分的空间,而这样的深度,足以藏些什么。 只是现如今,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砖洞,褚酌夕高涨的情绪霎时跌入谷底。 这的确是用来藏东西的,要不然谁会没事儿在墙上挖个洞啊?还卸掉了半块儿砖?又正好被床架给遮的严严实实? 要么是杨克还在他生前时就将东西给转移了,要么就是交给了什么人,或是…有人跟她一样,搜查了杨克的房间,并且带走了那件东西。 “你…在做什么?” 年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好奇中略带几分犹疑。 此刻的褚酌夕正屈身蹲在那面被取了砖块儿的墙壁前,面前是在一整面白墙之中颇为显眼的长方形孔洞,手里拿着的是那半块儿被截断了的红砖,而身后则是杨克原本紧贴着墙壁摆放的单人床。 此刻已经被拉斜至屋子中央,而原本就存在于床底下的空铝罐,正随着门外吹进来的风在褚酌夕的脚边滚动着。 整间屋子,若是忽略另一边整洁的床铺,活像是被人闯了空门。 褚酌夕闻声回头,她此刻看不全自己的处境,也就全然不明白门口那人儿脸上显露的诧异到底是为何。 “死者的室友?” “啊,是啊。”那男人笑着,抓了抓后脑勺,“换班了,现在休息。” 褚酌夕面无表情的点头,实则不着痕迹的打量起对方来。 她确实感到有些意外,虽说裴海成已经事先跟她知会过,杨克的室友是酒吧的调酒师,却没想过会是如此的年轻,看着就跟贺从云差不多大,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统一的制服马夹扣的一丝不苟,胸前戴着别致的胸针,整个人看起来,可以说是不失稳重又同时具备着青年人个性的典型。 “要我帮你吗?” 对方跨过地上的空酒瓶走进屋子,随即指指斜放在正中的那张单人床,屋子本就不大,如果不挪,还真有些占地方。 床铺被推回到墙角,男人稍稍后退一步,蓦然踩扁了一只易拉罐儿,发出一瞬尖锐刺耳的动静。 吕泊西挠了挠头,将已经踩扁的易拉罐儿踢到一旁,不好意思的笑笑。 “有点儿乱是吧,啊哈哈,我待会儿就收拾。” 对方打着哈哈,目光中透露出些许好奇,越过褚酌夕的肩膀指指那个已经被单人床堵上了的砖洞。 “那个洞…是怎么回事儿?你挖的?” 褚酌夕沉默,淡淡扫他一眼。 对方即刻弯起眉眼,“哈哈,开玩笑,开玩笑嘛。” 褚酌夕倚在书桌前,正好顺着对方的话头往下问。 “你之前一直都没有见过那个洞吗?” “唔…”吕泊西闻言低头,眉间蹙着,似是真的努力回忆了一番,方才朝褚酌夕摇了摇脑袋,“没见过。” 对方的答案在意料之中,“那死者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或者是不寻常的地方?” 吕泊西闻言,似是稍稍蔫儿了蔫儿,眉梢微微耷拉着,可怜巴巴儿的看向书桌前逆着亮光的女人,“这些,昨天那些警官们都问遍了,我从头到尾说了不下三遍,警察姐姐,你就饶了我吧,你们办案录口供什么的,不都是有记录的吗?” “我问,你答,还请你配合一下。”褚酌夕眼皮也不抬,“我听说,近两个月,杨克突然有了嗜酒的习惯,所以有没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的,习惯,语言,状态,就算是每天回来的时间也可以。” 她随手抽出一本书来翻看,正是左侧书桌上摆的整齐,用书立隔好的其中一本。 “我看你书桌上摆着的这些书都是心理学专业的吧,虽然我不太懂,但依照我浅薄的认知,你们应该都挺擅长观察身边的人吧?状态,眼神,肢体语言之类的,既然你跟杨克是室友,就算平日里再怎么不接触,应该也不会什么都察觉不到吧?” 眼前的女人长着一张淡然处之烟火不沾的脸,言语轻巧,说出来的话却句句戳着要害,字字掐着要点,叫他不得不答。 吕泊西的目光暗淡下来,已然没了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无奈摆手,“好吧好吧,我只是怕说多了惹祸上身而已,不过既然你都问的这么详细了,我总不好什么都不答吧。” “确实,前段时间他是有点不太对劲儿来着,大概是在一个多月前吧,具体是哪一天我也不记得了,但是那天他特地跟人换了班,我瞧见了,不过晚上却回来的很晚,我都下了班儿关了灯打算睡下了,才听见他开门进来的声音,貌似…还受了点儿伤?” 他摆摆手,“反正身上都是些灰尘印子之类的,手上还流了血,脸色特别不好,我当时只当他是打架斗殴,他说没事儿,我也就不问了。” 吕泊西无奈,耸耸肩膀,像是个偷偷说人闲话的孩子,刻意压低了声响,“你知道的,他长得这么凶,我就算想问也不敢问啊。” “那天跟他换班的是谁?”褚酌夕抬眼。 “陈哥啊,陈兆,跟杨哥关系不错呢。”吕泊西抬抬下巴,语气好上一些,似乎对这个叫做陈兆的好感度比起杨克来说要好上不少,“警察姐姐,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都不拿笔记下来的吗?你要是忘了,我可不说第二遍的。” 褚酌夕自动忽略掉他那些废话,“那你觉得,杨克是个什么样的人?” “酒鬼呗。”吕泊西不满道,踢了踢脚下的易拉罐儿,随即像是终于意识到二人之间并不自然的沉默,这才抬起头,对上褚酌夕冷漠的目光。 “好吧好吧,虽然他平时是挺爱喝酒的,还总是喝的烂醉,弄的房间里到处都是酒瓶,但是杨哥清醒的时候还是挺好的,对我也不错,虽然不怎么爱讲话,要说我觉得他怎么样嘛,挺傲气的,自尊心强,我只能这么说。” 吕泊西抬眼,见对方仍旧一副审视的目光,连忙辩解道,“真的,我跟杨哥的班点儿正好错开了,我在的时候他不在,他在的时候我不在,虽然住在一起,但是相处的时间真的不多,警察姐姐,我保证,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听刚才的服务生说,酒吧的员工宿舍只提供给工期长的员工住,我看你年纪不大,在这儿做了多久了?”褚酌夕依旧面无表情,对于对方企图对天发誓的动作选择视而不见。 吕泊西委屈的努努嘴,随即认真算起数来,“嗯…算起来,今年应该是第五年了吧,我母亲就是调酒师,耳濡目染嘛,就对这行产生了兴趣,我大三的时候就开始在这家酒吧兼职了,一直到毕业之后才成为正式员工的。” “老板大概是看我忠心耿耿,所以就破例让我住进来了呗,倒是省了水电费。”吕泊西轻笑,身子前倾,随即俏皮的朝褚酌夕眨了眨眼睛,“不过我猜,老板是舍不得我的才能,怕我被别的酒吧抢走,姐姐你不知道,我调的酒可受欢迎了,下次有机会,给姐姐你调一杯特制的怎么样?” 褚酌夕挑眉,心中暗笑,她猜,受欢迎的应该是这家伙的脸跟嘴皮子,跟酒大概没什么关系。 第26章 正经的现场重建 午饭过后,刑侦队的人大多聚集在会议室里。 针对目前线索较为散乱的问题,进行更深一步的共享分析。 根据监控显示,案发当晚,死者在晚上十一点之后便一直待在酒吧里,醉的浑浑噩噩的,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神智不清的状态,中途虽说离开过两次,但均不超过三分钟,最后一次则在凌晨的一点三十四分,离开时几乎只能一路扶着墙行走,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随后消失在酒吧后门。 杨尧紧接着切换了后门巷道处的监控画面。 夜里很黑,只有一盏路灯在后门处不远的地方,一直到巷道的拐角,灯光已经十分昏暗,难以穿透。 此刻死者独自一人往巷道深处走去,右上角的时间显示着凌晨一点三十六分,而就在此时,死者的背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宽大的连帽外衣,虽然不太清晰,但还是能够认得出,这就是那件被丢弃在垃圾桶中的血衣。 凶手现身,会议室内众人几乎个个瞪圆了眼睛,生怕看漏一丝一毫的细节。 彼时凶手戴着黑色的口罩帽子以及手套,右手持一根小臂粗的木棍,悄声跟在死者身后走了几步,似是在确认的确没有人跟着从酒吧出来,这才猛的上前,将木棍挥往死者的后枕。 遭到击打之后,死者的右手反射性的捂向后脑勺,又迅速感到眩晕无力,于是本能的伸手扶住了身边唯一可以提供支撑的地方,右手边的墙壁。 这就是那半枚血掌纹的由来,那处血迹,是死者后枕处伤口上的血。 凶手随手扔下木棍,随即推搡着几乎站不稳的死者往巷道深处走去,也就是巷子的拐角后,摆放着垃圾桶的地方,监控死角。 此时画面中再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只是不久过后,黑暗的巷道内贴地滑出了一只空酒瓶,速度极快。 凶手此时自然没有这个闲暇跟死者在巷道里抛酒瓶玩儿,此时的死者尚且具备反抗的能力,于是在二人打斗期间,撞倒了垃圾桶之后,散落的酒瓶便被人无意间给踢了出来。 因为上午没在杨克的房间里搜出任何有用的东西,并且极大可能还被人抢先了一步,这件事让褚酌夕一时间有些耿耿于怀,以至于现在看着监控画面,都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咳…姐姐。”贺从云敲了敲桌面,唤回对方神思的同时,对上一双聚焦之后略微诧异的眼睛。 褚酌夕一时间愣在当场,她好像听错了,贺从云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叫她姐姐! 她分明特意嘱咐过,就连早上贺从云载她过来的时候,都是停在距离市局还有百来米的地方让她先下车,况且…他平时也不是这么喊她的… 面对众人打量的目光,褚酌夕没来由的面上一热,还没法儿就地反击。 “郑队想让你说明一下昨天的尸检结果,如果有衍生的部分,也可以大胆讲出来,错了也没关系。” “喔…”她少有应的乖巧的时候。 贺从云暗地里勾了勾嘴角,迎上裴海成注视的目光,面上无波,理所当然的,“她比我大,喊姐姐不应该吗?裴副队要是愿意,我也能喊你哥哥。” “…不必了…”裴海成赶忙转移视线。 这小顾问今天好像受什么刺激了。 褚酌夕将事先准备好的照片资料连上大屏,一扭头,便见贺从云正定定的盯着她瞧,半点儿避讳也没有。 她莫名有些心虚,别开眼,总觉得贺从云正憋着股什么劲儿没发作呢… “我们昨天在尸检的过程中,发现死者的手腕以及双膝处具有明显的约束伤以及出血点,结合死者牛仔裤膝盖处摩擦而来的破损,以及案发现场所发现的两处类圆形压缩痕迹,基本能够确定,死者生前是被凶手约束至墙角呈现跪姿。” “就像这样。”褚酌夕双手背往身后,正想演示整个案发过程,“贺顾问。”她陡然看向贺从云,眉眼含笑,看着纯良极了,“方便的话,可以上来协助我吗?” 径直对上褚酌夕不怀好意的眼神,贺从云倏的耳朵一红,这显然是对他的报复。 说好了要避嫌的,现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又算什么… 贺从云乖乖站起身,脚步轻快,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身后所有的视线,用只跟褚酌夕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姐姐想让我怎么协助?” “跪下。” 贺从云一愣,灼热的气血几乎瞬间冲上脑门儿。 “贺顾问,麻烦你面对墙壁,两手背到身后来,上下交叠就好。” 贺从云红着耳朵,埋怨似的抛去一个眼神,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单手握住贺从云上下交叠的手腕,“若是换做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性,单手足以握住死者交叠的手腕,再加上死者当时醉酒醉的严重,又遭受了那一击,利用墙壁,凶手可以说是毫不费力的,就能限制住死者的整个行动范围。” “另外,我们在死者的后背发现了一小块儿苍白区,位于两片肩胛骨的中心,是由于重力下压之后死者死亡,血液来不及回流导致的。” 贺从云察觉到褚酌夕提腿压在他的后背上,膝盖顶着肩胛骨的正中,将他轻轻往下压了压,脸颊顿时烧的滚烫。 “死者的面部同样具备大面积的擦伤,以如此下压的方式迫使死者的面部紧贴墙壁,抬起脖子,基本没有挣脱的余地,凶手的右手得以空闲,此时拿出凶器,割断死者的脖子,轻而易举。” “加上案发现场,墙面上喷溅状血迹的位置明显偏低,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死者是呈现跪姿死亡的原因之一,至于为什么是面朝墙壁,则是因为血衣上呈现的血迹喷溅位置的缘故。” 褚酌夕扶起地上的贺从云,看着他烧红的耳根,学着对方方才的模样背对众人,压低声响,“这是正经的演示,贺顾问想到哪里去了?” 回到座位,怨念载载的目光再次落回到褚酌夕身上。 她心情大好,接着指向屏幕上显示的现场照片,“倘若死者是背对墙壁,那么割开颈动脉后喷溅而出的血液则应该大部分落在凶手身上,以及往死者位置的左边墙壁喷溅。” “而从现场找到的血衣看来,血迹大部分处于腰腹以及右边的衣袖,除非是凶手在行凶时,还有什么遮蔽物挡在了他面前,可案发现场显然没有对应功能的物件,只有死者本身才是最佳的选择。” “更重要的是,现场完全没有带血的脚印,除去死者身下的位置,唯一留有血迹的,是丢弃血衣的垃圾桶旁,倘若采用其它的方式,喷溅而出的血液没有规律可言,只会无可避免的落满凶手的全身,包括鞋子。” “另外,死者的胃部半数都是酒精,且膀胱充盈,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凌晨时分,死者会独自离开酒吧的原因。” 第27章 模仿作案 会议结束以后,郑秋来特意将褚酌夕叫到了办公室里,褚酌夕老实的跟在身后,对于原因,她大致能够猜到一些。 刚才郑秋来在会议上讲,当前的两起割喉案,很有可能是同一团伙所为,所以最近在寻找凶器的同时,还要时刻注意各道大街小巷的动静,密切巡逻。 这话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将那样低劣的模仿行为将其归结为同伙,褚酌夕的脸不可避免的冷了下来。 她调节的还算及时,可终究还是被郑秋来看进了眼里,以至于后面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讲完,就解散了会议,吩咐原地待命。 贺从云站在裴海成身边,看着二人的背影犹豫一番,还是拉上副队长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了上去。 “水杨街那起案子,你有了解过吗?”郑秋来半倚在桌边,办公室门没关严实,外头偷听的两位影子被灯光拉的齐长,一路投到郑秋来脚下。 “大概了解过一些。”褚酌夕老实回答。 “我看刚才,对于两起案件是否属于同一团伙所为这个观点,你似乎有些其它的见解,说来听听。” 褚酌夕略微诧异,她原以为郑秋来是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相对自我的个性,她刚才没有在会议上提出异议,一来是因为不能驳了队长的面子,二来,她并不认为郑秋来会听取她的建议,却不想,他居然会为此暂停会议,特地把她叫进办公室进行说明。 “是。”褚酌夕陡然笑了笑,“对于这一点,我确实有些不同的想法。” “疑点在于,死者后脑的钝器伤并不足以致命,结合在现场发现的黑色羽毛,以及同样是割喉这两点看来,事先的击打有极大的可能只是为了控制住死者的行动,而并非致死。” “我的意思是,凶手在故意制造割喉作为致命伤,企图与水杨街的凶杀案扯上关联。” “还有其它依据吗?”郑秋来道。 “当然。”褚酌夕叫来了杨尧,重新调出了案发现场的监控视频。 画面拨回到一点三十六分时的情形,恰好停留在凶手企图挥舞木棍,击打死者后脑时的画面。 “凶手的身高很高,手臂很长,虽然巷道不算宽,但只是加上木棍的长度而已,完全可以让他发挥出全部的力气,如果抡圆了胳膊,这一棍子下去,死者别说是晕倒,就算是当场死亡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凶手只是单纯的想要杀死死者,大可一棍子下去,顶多补上一刀,然后逃之夭夭,用时更短,风险更小,割喉前的搏斗压根儿就是多此一举,虽然棍子会不会断是另说,但是依照凶手现在的姿势来看明显不好发力。” “所以我才说,他的最终目的是割喉,击打后脑不过是辅助而已,也许是因为并不清楚死者的身手,不敢松懈,也或许是因为太过了解死者的身手,从而有所忌惮,怕自己不敌被其逃脱,弄出动静,以防万一。” 郑秋来闻言眉头微微蹙了蹙,似乎对于这样的说法并不十分满意,“光凭这一点,故意制造割喉作为致命伤,也有可能是犯罪团伙为了统一而制造的仪式感,并不能完全说明是模仿作案。” “我听说,当初带队负责去往水杨街案发现场的,是裴副队?” 郑秋来抬头看她一眼,随即冲着门外大喊,“老裴!进来!” 郑秋来脚下的一双影子互相推搡了好半晌,终于算是一前一后的进去了,“怎么了这是?我正忙着呢!” “……” 郑秋来看智障似的瞥他,“人儿小法医有事儿问你。” “嗷,行!”裴海成抓了抓后脑勺。 褚酌夕强迫自己压了压嘴角的笑意,“裴副队亲眼见过两起割喉案的案发现场,想必对于其中感到违和的地方最清楚不过。” 一听是正事儿,裴海成当即严肃了面色,沉思上好一会儿,“说起来,确实是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太一样,可真要我说具体的,又说不太清。” “两起案件的作案手法极其相似,但凶手的行事风格却大相径庭。”贺从云忽然道,随即看向裴海成试图求证。 “没错!是这个感觉!” “前者行事更为自负且周密,使得她敢在杀死林文武之后从容的收拾现场,甚至于算好了租客下班经过案发现场的时间,不但不销毁死者的身份证件以及凶器,还就这么大剌剌的扔在了现场。” “她甚至没有去找一个更加僻静的地方行凶,而是挨着居民楼,且一走出巷道,就会被大片监控所包围的街道处,随后淡然的走进监控范围,乃至在商场内戏耍了警方,最后还逃之夭夭了。” 经过贺从云这么一阐述,裴海成心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劲儿顿时有了出气口。 “对对对!” 贺从云:“而后者,谨慎,生疏,有所顾虑,甚至忌惮着目标的身手,生怕不敌,唯一比前者利落的,就是下刀的手法跟角度,一击毙命。” “没错,这就是我要说的。”褚酌夕接着道,“当初水杨街案发生时是在深夜,影响的范围还比较小,灯光也暗,恐怕就算是报警人,也没有完全看清案发现场的具体情况,就算通过演出的传播,最终也不过只有乌鸦和割喉这两条线索,至于遗留在现场的凶器以及证件,除了凶手本人以及警方,别人根本就无从得知,更别说行凶以后,还挑衅般带着警方在商场大闹一回的事儿了。” “所以,这次的凶手也不过是选择了最为浅显,也最容易让警方产生联想的两点进行了模仿,倘若真的只是为了仪式感的统一,那么一周以后,是不是还有谁的演唱会上,会被凶手放出杨克的视频?” 褚酌夕此话一出,郑秋来顿时心中一沉,“这件事,到时我会一起通报上去,联合各地的民警一同关注这件事情。” 要真是这样,他倒还真希望是模仿作案。 “还有,郑队。”褚酌夕摸出口袋里已经被封入证物袋的折叠刀,“这是在死者先前居住的员工宿舍内找到的,刀刃断了一节,并且昨天尸检的时候,在死者的掌心内发现了同一形状的创口,不过已经愈合了,刚落痂。” “据死者的室友所说,死者一个多月前特地跟同事换班出过一趟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且受了伤,他掌心的创口,恐怕就是在那时候受的。” 她话音刚落,贺从云接过她手里的折叠刀仔细端详一番,问的问题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死者的身上,有多余的刀伤吗?” “没有,身上基本没有刀伤。” 贺从云目光沉沉,“凶手利用木棍攻击死者的时候,在监控里并不能看见他身上藏有刀具,说明是放在了口袋里。” “如果是没有刀鞘的短刀,打斗间无疑容易弄伤自己,若是有,在控制住死者以后只剩下一只手的情况下,除了可以用嘴拔除刀鞘以外,还有一个更为简单便捷的方式。” 郑秋来:“弹簧刀!” 裴海成:“蝴蝶刀!” 二人异口同声,对视过后,又开始认真琢磨起对方的意见来。 贺从云轻笑,也不反驳,“总之是便于携带,又能够迅速出刃的刀具,可以往这个方向寻找试试。” 褚酌夕和贺从云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室,身后裴海成撞了撞郑秋来的肩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郑秋来瞥他,一想到他刚才在门口干的那蠢事就不想理他。 “小褚啊。”裴海成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是不是没想到人家对于这方面的敏锐性,不比那位小顾问来的差?” 郑秋来轻哼。 “你就端着吧,今晚的迎新宴你可是主事的,到时候可别想又拉我上去替你讲话,没门儿!” “去去去!” 第28章 他把你养的很好,贺从云 晚上的迎新宴不是什么太盛大的聚会,就是熟人们都聚在一块儿,加上今年刚刚入队的新人们。 贺从云好整以暇地将企图回青径山重新梳洗打扮的褚酌夕拉进了储物间,抵着门将人儿圈在怀里,“不用换。” “我身上有味儿,工作一天了,不礼貌。”褚酌夕苦笑着推他。 贺从云像是着急验证,埋首在她脖颈里猛吸一大口气,企图感化,“哪儿有味儿,香的很,总之不准换。” 褚酌夕哭笑不得,耐着性子哄他,“青径山离得近,很快的,乖。” “不准!” 他说罢两眼一红,带着对方的胳膊挟在身后,紧紧拥着,压根儿不顾褚酌夕的反抗,低头凑上前去,两唇相接,良久方才分开,昏暗的储物室里弥漫着两人粗重的喘息。 “先前我在街对面远远看见你那回,你从酒吧出来,穿的那么好看,我可生着气呢。”他目光沉沉,抵着褚酌夕的鼻尖嘟囔,“不准换,穿这身就好。” 又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他气恼的握了握褚酌夕身上正穿着的有些显腰身的牛仔裤,大掌贴着她的后背,温热异常,“待会儿穿我的外套好不好?把腰遮上,谁都不准看。” 褚酌夕有些好笑,挣脱双手捏起他的下巴,这小顾问显然是在无理取闹,“今天是怎么了?除了早上那会儿,我可没招过你。” 贺从云不乐意说,避开她的视线,嘴巴闭的紧紧的。 想起下午开会时的那声“姐姐”,显然不是贺从云平日里的腔调,褚酌夕随即恍然,“今天上午,你去案发现场找我了?” “没有!”他回答的又凶又急,显然是被戳破了心思着急撇清。 褚酌夕顿时乐的咯咯响,“我说呢,下午开会的时候你突然抽什么疯,偏挑大家都在的时候,故意的是不是。” 她问着“是不是”,语气却是肯定。 贺从云见瞒不住,顿时红了眼,压着嗓音,“不准他这么叫你,头一回见就喊什么“警察姐姐”的,油嘴滑舌,一点儿自觉也没有。” “那怎么当时不进来?”褚酌夕睨着他,眼里满是笑意。 “那会儿你在工作,我哪儿能打搅你…”他窝着脑袋,抵着褚酌夕的肩处,“我很自觉的…” 褚酌夕乐的逗他,就他下午那番举止,实在谈不上是自觉。 “小贺人呢?专门过来找他的,怎么不见了?该不会已经自己先走了吧?”门外肖殃及领着许齐铭,一前一后路过储物间,语气里尽是不满,“小崽子翅膀硬了,这些天都窝在刑侦队,也不回来了,要不是肖哥我这两天忙,准给他逮回来!” “嘿呀,人小贺有自己的想法,看这么紧,整的跟你儿子似的。”许齐铭吐槽道,撞了撞肖殃及的肩。 “哎你听说没有,法医部这两天来了个新人,长得特好看!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去食堂吃饭碰见刑侦队那边的,都跟我炫耀呢!你说刑侦队的怎么就这么好命?好不容易来个女法医,还专门批给他们用?我今天可要好好见识一下!” 那外头两道声响闲聊着刚刚远去,褚酌夕就觉脖子上陡然一疼。 “才来两天,褚法医的名头就传到禁毒队那边去了。” 贺从云哑着嗓音,掰着褚酌夕的下巴抬高,牙齿磕着她的皮肉,磨的又酥又疼。 “贺从云!” 看他眼里流露出的光彩,褚酌夕就知道脖子上准留下印子了,可罪魁祸首非但不知错,一藏起眼底的醋意,便立马变得又乖又软,还委屈巴巴的。 褚酌夕气的没辙,踩着人儿脚背愤愤碾了两下,“回去再跟你算账!” 迎新宴的地点定在了新港路附近一家中西合并的自助餐厅,一楼几乎坐满了,索幸二楼的露台还空着,地方也大,迎着晚风,倒是十分适合在初夏炎热的天气里举办活动。 禁毒队的人去的早,褚酌夕几人到时,露台上已经支起了烧烤架,生肉都是餐厅提前清理干净准备好的,此刻早就上了铁架正烤的滋滋冒油。 角落的圆木桶里是餐厅老板自酿的果酒,都说自家酿的酒没什么度数,实则是压根儿不知道度数。 郑秋来义正严辞的勒令了几个颠儿颠儿上前的小年轻不准多喝,等人走远了,自己又悄摸接上一大杯,扭头对上裴海成审视的目光,不怕死的喝了一大口,睁着眼睛说瞎话,“果汁儿,醉不了人!” 气的裴海成踹了他一脚。 贺从云领着褚酌夕穿过拥挤的人群,绕开叠的老高的布丁跟果塔,虚虚将人儿护在怀里,倒也不是因为人多,两个队的人加起来,放在这个大露台上总归是绰绰有余。 想是最近两队的人都忙的焦头烂额,压力大,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放松还不会挨批,还是上头直接报销,免费的吃喝,自然是可着劲儿的闹,一高兴起来,一个个手舞足蹈地便挤在了一起。 娄旭虽说不爱热闹,现下也是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可面对郑秋来幼稚的挑衅,今天居然也是少见的回击回去,战斗力不俗。 贺从云赶忙转身挡住了褚酌夕的视线,对上她疑惑的目光,他只得打着哈哈的扯谎,“你饿不饿,那儿有布丁,走走走,咱们拿一个去。” “哎,我不吃…” 对方压根儿不听她的,半搂着将人儿带离现场。 他原本想着带上褚酌夕一道儿去见一见娄旭,顺便介绍一下,那就是当初将他接去东远,顺带资助他上学的人,至于褚酌夕,贺从云都不用明说,一个眼神儿,娄旭自然就能懂。 可刚才那俩队长的战斗实在入不了眼,贺从云只能先带人离开,免得褚褚误会,他这些年身边认识的都是些不正经的大叔。 “怎么?”褚酌夕抿着嘴里的布丁,“那边角落里那个是什么人?你刚刚是要带我过去见他吧?怎么又不去了?” 贺从云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趴在护栏上歪头看她,“他叫娄旭,是当初资助我上学的人。” 褚酌夕微微诧异。 “当初三十一尸案以后,几乎所有人员的家属都无一幸免,只有我活了下来,因为你,褚褚。”贺从云笑着,目光炽热而坦诚,又如皓月般明亮皎洁,迎着夏风,深情款款,带着难以言说的情愫。 “他逮捕有功,在那之后就被调去了市局,或许是看我可怜,孤身一人,于是那天早上,我趁你没醒,本想着出去给你买早饭吃,没想到他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说愿意,他直接就抱我上了车,压根儿没给我跟你道别的机会,捞上警车就走了。” 他凑过来,身后是叠的极高的甜点架,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一路将人儿挤到露台的最角落,低头在褚酌夕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询问,“那天早上你醒来,有没有生气?你救了我,我却一声不吭的就跑了。” “当然生气。” 他顿时有些委屈,红着眼睛轻轻蹭她的脸。 褚酌夕被他的头发扎的又酥又痒,忍不住伸手推了推,“我当时在想,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救你一命,一不小心就能死在那儿,你倒好,说也不说一声儿就给我玩儿消失,早知道,不如就留你在房间里,怎么都好。” “褚褚…”他说的慢,音色拖的极长,像是生怕被拒绝,“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一直赖着你,再也不走了。” 他这样褚酌夕是受用的,挖了一勺布丁喂给他,“后来呢?他对你怎么样?” 褚酌夕有些心不在焉,几乎只是随口一问,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贺从云也不是什么能够委屈自己的人,如若娄旭待他不好,他定然不会来市局,又常年待在禁毒队,这样做,无疑是把娄旭当作了亲人,不然也不会迫不及待的带她去见人。 “他待我不好!”贺从云拔高了音调,像是终于有人能够听他倾诉似的往外抖,“说好了一周过来看我一回的,结果连着几个月都不来,还总找借口说忙,生活费也总忘打,饿的我差点儿晕在出租屋里,我问他,他就说是忘了,还乐呵呵的。” 褚酌夕只笑,安静的听他倒豆子似的往外倾。 这人儿嘴上说着不好,一双眼睛里却盛满笑意,极尽温柔的编排娄旭的“过错”,抱怨着对方这些年压迫劳动力的狠毒,诉说着对方的粗心大意,还各种借口搪塞的上了天,最后才拉着她的手,不太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其实除了这些,他也挺好的。” 褚酌夕笑着揉了揉他的耳垂,瞬时变得滚烫,“看来,他把你养的很好,贺从云。” 第29章 是啊,你急什么 贺从云一连探了好几次头,瞄向娄旭的方向,终于打算带她过去。 褚酌夕稍稍瞥了眼,其中的区别在于,娄旭身边有没有坐着两个年轻好动的警官。 “介绍一下。”贺从云兴冲冲地拉着她坐下,“法医部的新人,这是娄旭。” 褚酌夕举止得体,“你好,娄警官,我叫褚酌夕,昨天刚来市局报到,还没来得及打个照面。” 娄旭的姿态有些吊儿郎当,位置靠在角落,以至于半数身躯都掩藏在阴影之下,看不出神情,“好好,坐!不用客气,都是自己人!” 贺从云咬着牙暗地里踢了他一脚。 不知怎么的,他发现娄旭居然没什么反应,打过招呼后便靠在椅子里头默不作声的,似乎对于脚上的痛感恍若未觉,一双眼睛定定看向褚酌夕的方向,眉间微蹙,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三人之间的气氛诡异的安静下来。 贺从云率先出了声,推了推娄旭架在扶手上的胳膊,“你怎么回事儿?” 娄旭无视他的动作,直起腰身,面庞展露在灯光之下,一览无余,“不知道小褚老家是哪里的?”他坦然对上褚酌夕好看的眼睛,像是要就此穿透进去。 “说起来,我觉得你有些眼熟,虽然这话听着很老套,像是在搭讪,不过一般长得漂亮的女人,我应该不会忘记才对。” 听到这样的话,褚酌夕原本放松的情绪瞬时也是紧了紧,市局的人,在这之前她应该从未接触过才对。 可听贺从云说来,娄旭绝不是像表面那样不务正业,流里流气的人。 她一时摸不清对方的心思,于是只好半开玩笑似的岔开话题,“这么说,娄警官的女人缘很不错喽?” 娄旭先是一愣,随即收回目光,瘫回到椅子里放声大笑,再次恢复成一如既往吊儿郎当的模样,“哈哈哈哈!那到没有,没有小贺的女人缘来的好!哎呦!你踢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你是不知道,大学时候喜欢这小兔崽子的女生都追到市局门口来了!” 贺从云正想着威胁人儿闭嘴,就听有人远远地喊他。 “哟!小贺!”肖殃及大老远端着好几盘儿烧烤,身后跟着被奴役的许齐铭,“跑哪儿去了你?找你大半天了也不见人!” 贺从云见状眼疾手快的将褚酌夕挤到最里边儿,顺带拿了条毯子随手团成一团,勉强盖住褚酌夕的腰,“咳…没去哪儿,不就在这儿呢吗?” 褚酌夕好笑地扯了扯身上的毯子,终归还是顺着他,没拿下来。 “哟!这位是?”肖殃及一坐下来,立马眼尖地发现了对面的生面孔,嗦了嗦手上的油水,连带着许齐铭的视线一道儿投过来。 贺从云的脸都黑了。 “哟!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法医部来的新人吧!哎哟!大美女啊!” 贺从云拍开他黏糊糊伸过来的双手,暗自嘀咕,“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 肖殃及压根儿没听见,挪了挪位置,顺道分了两盘儿烤肉串儿过来,“新人叫什么呀?多大了?长这么漂亮,肯定没男朋友吧?哎呦这脖子是怎么了?还贴个创口贴?蚊子咬的吧?这天儿热了是要有蚊子了哈?” 贺从云咬着牙,皮笑肉不笑的拿了根烤玉米堵住他的嘴,“肖哥,多吃点儿,少说话。” 肖殃及嚼着嘴里的玉米粒儿含糊不清的,“怎么着?问一问还不行了?这不都是自己人嘛!你没看咱们这俩队的男女比例?和尚庙似的!这好不容易来个女生,我不得帮兄弟几个打听一下?人之常情不是?” “况且,人新人都没说话,你急什么…”他说罢忽的一顿,眼珠打了发条似的在对面二人之间流转几番,啪的一下甩掉玉米核,就差一只脚踩上桌面儿拿起架势了。 “是啊,你急什么?啊?我说你这些天儿怎么在刑侦队待得这么老实呢?合着…合着…” 他左右张望两下,弯腰压低了动静,龇牙咧嘴的,“合着人儿刚来,你俩就好上了?啊?贺从云!你还是不是人啊?你顶着你这张脸上哪儿不好找?就非得跟兄弟几个抢这点儿窝边草是不是?嗯?” 贺从云倒是想承认,心里头听的乐开了花儿,奈何顶着身边那位的压力,不得不张嘴反驳道,“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好上!” 肖殃及被他吓上一跳,拿上串烤肉后怕似的开始啃,“嘿?没好上就没好上呗,还生上气了。” “哼!”贺从云冷哼。 褚酌夕搁一旁乐的不行,借着毛毯的掩护,暗自扣了扣贺从云撑在边沿的手指。 果真,这人儿好哄,红着耳朵在底下勾着她的手指不松,从肖殃及跟前儿挑挑拣拣选了根儿最好的递给她,“多吃点儿,不够还有。” 肖殃及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甚至都来不及谴责对方虎口夺食的缺德行为,“喂?小贺是不是疯了?你啥时候看他这样过?嗯?” “没…没见过…”许齐铭同样张大了嘴。 自认识贺从云起,他就没见对方有过什么大的情绪起伏,在他的印象里,教训娄旭的时候就是他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了,哪儿见过这样…一会儿生气一会儿谄媚的… 一个字,难! 禁毒队众人聊得正欢,褚酌夕按熄了屏幕,拍了拍身边的贺从云,做了去卫生间的手势。 “我陪你?”贺从云接过她腿上的毛毯。 “你陪我算怎么回事儿?”褚酌夕悄悄揉了揉他发红的耳垂,低声道,“等我回来。” 街角的老爷车打着双闪,直到后座的车门裹挟着夜晚的凉风重新关上。 褚酌夕拢了拢衣角,“我怎么不知道,陈会长最近这么闲了?半个月都已经来了两回东远了。” “怎么?不想见我?” 还是这个问题。 褚酌夕觉得无趣,垂下眼来学着陈思守先前说过的话,“没什么想什么想的,只要陈会长想见,怎么都能见得了,不是吗?” 陈思守只低头浅浅的笑,几不可察的发出两声气音,随即抬眼,视线落在不远处自助餐厅的二楼露台上,“今晚,玩儿的很开心?” “不赖。”褚酌夕道。 陈思守一时敛下嘴角的弧度,没说话,车里顿时静的吓人。 褚酌夕莫名的便有些发怵,也不知是因为她现在年纪上来了,或是正在做重要的事情,他总怕陈思守什么时候一个不高兴,便要插手搅和了她的事儿。 可她这素来呛人的脾气,却又是怎么也改不了的。 第30章 摊牌 正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褚酌夕只觉腰上忽然多出一只手,随即一股巨大的力道径直托住她,压根儿来不及等她反应,下一秒便被陈思守带到了腿上,右手虚虚护着她的头顶。 他依旧戴着那副装的儒雅随和的金丝眼镜,左边的浅色眼瞳掩藏在阴影之下,看不清情绪。 可即便如此,依照褚酌夕素来对他的了解,他此刻的面色实在算不上太好。 他仰头抵着身后的靠背,将人拉进怀里时,坐于他腿上的高低差自然而然的让褚酌夕能够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你没有告诉我,你会去市局,还做了法医。”他现在的语气是的的确确的生了气,虽说听着依旧平和。 褚酌夕不敢乱动,老实坐着,两手悄悄拽着他的外套衣角,将熨贴整齐的西服拧的一团糟,“这样的小事,就不必告知陈会长了吧?” 他闻言并不说话,视线落在她脖子上正贴着的创口贴上,随即拇指跟着摩挲,隐隐发力,“还没有放弃吗?要我帮你什么吗?” “不用。”褚酌夕拒绝的干脆,他已经体验过陈思守嘴里的“帮”,也不过是在拿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耍着她玩儿。 “市局那个年轻的顾问,我从前似乎见过他,帮我想想,我有些忘了。”他突然道。 褚酌夕的身体陡然绷紧,“见没见过,又怎么样呢?” 他沉默一瞬,语气依旧缱绻,只是眉间微拧,手上的力道迫使她压下了腰,“小鸟,你最近很不听话,我很生气,你知道吗?” 褚酌夕不吭声,察觉到脖子上的创可贴正在被人揭下,随即摩挲里面刺眼的红印。 “你知道,安抚我的方式是什么。” 他松开手,无论是腰上的那只还是脖子上的那只,松弛的支在扶手上,只安静坐着,始终盯着褚酌夕那张因为遭受胁迫后产生不适,却又依旧明艳宜人的脸。 她摘下对方的眼镜,右手顺着陈思守的胸膛摸索上去,最后停留在凸起的喉结上,微微发力,近乎啃咬般贴上他的唇,手上按压的动作也逐渐变成牢牢圈住陈思守的脖颈,直到车内漫起丝丝腥甜的血腥味儿。 陈思守终于笑着舔了舔嘴角的破口,伸手磨了磨对方尖利的犬牙,意料之中的被咬了。 “真凶。”他道。 褚酌夕恨不得咬断了他,因为从始至终,她的双手都落在他的脖子上,而陈思守并不为此感到危险,甚至于仰头接受她的吻,并且给予回应。 这样胜券在握的姿态,是她素来都厌恶的。 “陈会长,我想,我们是时候该谈一谈了。” 陈思守嘴角的弧度尚且来不及收回去便僵在了原地,而褚酌夕则抱着最后一搏的决心,她绝对不要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因为这样没头没脑的事情而绊住脚步。 如果陈思守不高兴,顶多是不让她好过,如果是生了气,顶多也不过是出手阻挠她现在所做的一切,让她无法达成目的。 而她绝对会在这之前,成功让市局重启尘封的三十一尸案。 这样即便她是玩儿脱了,案子同样也有人继续调查下去,贺从云势必会是其中一个,而他身处市局,又有娄旭护着他,想必也遭受不了什么太大的危险。 意料之中的,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了下来。 褚酌夕几不可察地咽了口唾沫,翻身坐回到了椅子上。 陈思守这个疯子,她当真是怕的有些没辙了,纵使是摊牌都让她心跳如打鼓,紧张的要命。 “你的人情,我会还给你,无论是继续帮你赢下赌注,或是其它的什么,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就算是挖我一只眼睛还给你,我也不会多说一句不是。 “但如果还是用现在这样的方式,我无法再继续下去,陈会长。” 车厢内胸腔震动的声音环绕在褚酌夕耳边,不知笑了多久,陈思守骤然收声,拽过褚酌夕的胳膊整个人压在座椅上,温柔的抚摸她的左眼。 “我要你的眼睛做什么?小鸟,挖你一只眼睛能有什么用呢?半点儿用处也没有!” “我不过是觉得这不公平,小鸟,是你先招的我,怎么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褚酌夕一时间沉默下来,她不知该如何反驳,一边佩服于自己无知之时的胆大妄为,一边又恨不得立刻回去扇自己一巴掌,她当初就不该自不量力,招了这尊大佛。 如今倒好,东西没捞着,人也请不走了。 “言尽于此…” “忘了告诉你。”陈思守倏然捂住她的嘴,直视着褚酌夕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最近,我把云巢搬来东远了,本来今天过来就是想要告诉你的。” “唔!” 陈思守的声音依旧平静,面对眼前忽然因为疼痛从而不经弓起腰来的褚酌夕视而不见,“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没办法,小鸟,我从来都是依着你的,这回也一样。” 他抬手轻抚褚酌夕被汗水浸透的鬓发,极尽温柔,“你放心,既然是你的请求,那么我绝对不会拒绝,要是最近有人下注的话,我会派人通知你的,小鸟。” 黑色的老爷车扬长而去,激起尘埃。 褚酌夕咬牙拔出指腹的图钉,随手扔进垃圾桶里,鬓边的汗水已经一路顺着颌角汇聚到了下巴上。 她随便找了家饭店借用了卫生间,冲走手上血渍的同时,看向镜子里那张因为疼痛导致有些泛白的脸。 还别说,真摊牌了,似乎也没这么怕了,还挺爽的。 她弯腰抵着洗漱台笑了好一会儿。 陈思守那个疯子,她就不该招他,真真儿是自讨苦吃。 她长出一口气,捧水随便抹了两把脸,一瞧脖子,创口贴还被那家伙给顺走了。 她只得又问老板借了一个,刚刚贴好,就见贺从云正不近不远的在大街上张望,一瞧见她,立马便冲了过来。 褚酌夕赶忙将手往身后藏了藏。 “不是去卫生间吗?怎么出来了?还去了这么久?脸怎么这么白啊?头发怎么也湿了?你不舒服?难受吗现在?冷不冷啊?你可别着凉了…” 贺从云念叨个不停,可褚酌夕现下半句话也不想多说,只想一把撞进他怀里,闻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松香,搂着他的腰紧紧抱着。 贺从云一怔,话音戛然而止,贴着怀里的脑袋轻轻摸了摸,半晌儿方才放低声响,“要回去吗?回青径山?回去休息?” 褚酌夕摇头。 “没关系,不用担心别的,如果你想回去,我们就回去。” 褚酌夕没说话,又埋头在他怀里待了两分钟,这才松开手,“我没事儿,就这样回去了不好,还是跟大家一块儿吧。” 贺从云拧眉打量她,确定对方确实没什么不舒服的,这才答应,“好,都听你的。” 第31章 差点儿交代在这儿了 回到露台约莫八点多一些,夜晚的风吹的正舒服,可贺从云还是取来了小毛毯披在她肩上,顺带替她掖了掖。 原本打算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可一想到娄旭那个嘴上没点儿把门儿的,贺从云便不打算回去了,带人随便找了个小角落坐下来。 一开始还有人会拿着吃食过来打招呼,慢慢的像是察觉到二人之间异样的氛围,也就不过来了。 褚酌夕扭头看向护栏外,这边离海近,虽然夜里看不太清,却能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声。 贺从云则看着她,目不转睛的打量。 她看上去确实有些异常,纵使已经在这儿坐了好一会儿,面色却依旧没有回转,便连平日里红润的嘴唇此刻也有些泛白。 虽说现在已经进入七月的下旬,可夜晚并不太热,更何况还是在海边,吹着露台的晚风,她的鬓角不知为何依旧是湿的,发丝被浸透成一小缕挂在脸侧,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饿不饿?”他有些担心,凑近了询问她,她今晚压根儿没吃多少东西。 还不等褚酌夕摇头,贺从云却已经起身离开了,不过一会儿端来好几盘儿吃食,冷的热的甜的咸的,总之全都有。 “就知道你要说不饿,可你今晚统共就吃了一个布丁加一串儿烤肉,可这样不行!总之我都给你拿了一点儿,你看看要吃什么,不够我再去拿。” 褚酌夕怔了怔,最终还是笑着端过一盘儿蛋糕小口挖起来。 贺从云的心思太过细腻,看来她得赶紧吃点儿甜的调整好心情,免得让他担心。 对上褚酌夕的目光,贺从云温和的抵着桌边看她,等人扭头,目光却不偏不倚的落在对方垂落在桌子底下的右手上。 褚酌夕不是左撇子,他当然知道。 “你先吃,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拿点儿喝的。” 褚酌夕点头。 贺从云绕过她,先是朝娄旭的方向过去,弯腰说了些什么以后这才离开。 身边蒙着口罩的男人半靠在椅子里,挨着娄旭,嗓音有些沙哑,“小贺问你拿了什么?” “警官证。”娄旭仰头灌了口啤酒。 倪春南点点头,目光顺着方才贺从云来时的方向望过去,露台另一边的角落里,甜点架后正背对着他坐着一个女人,头发齐长,正偏头望向远处,却看不见脸。 “那个女孩儿也是你们禁毒队的?”倪春南问他。 娄旭扭头,顺势望了一眼,“不是,法医部的,最近来的新人。” “似乎跟小贺很熟?” “不清楚,估摸着是看人漂亮,见色起意呢。” 倪春南抬手拧了一把他的腰。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贺从云才匆匆回来,手上没拿喝的,倒是搭着外套,拿下褚酌夕肩上的毛毯放在一边,“回去吧。” 褚酌夕抬头,“还没结束。” “没关系。”贺从云拧着眉毛,看向褚酌夕的同时又不由的放缓语气,“有肖殃及他们在,指不定得闹到深夜,我们先走,我已经跟郑队打过招呼了。” 褚酌夕正犹豫,可贺从云却已经强硬的带着她离开了。 直到将人送上副驾,又把手里的外套搭上褚酌夕的肩,整个过程一句话也没说。 褚酌夕看他,他也只冷眼打着方向盘,恍若未觉。 “你在生什么气?”褚酌夕打开门,终于还是在进去之前问出了口。 贺从云不说话,只安静看着她,眼底深沉没什么起伏。 “在生我的气?”褚酌夕试探性的问。 贺从云终于摇头,温柔的抚摸她的脸,“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那你怎么一路都不说话?” 贺从云又沉默下来,拇指始终摩挲着她的脸颊。 褚酌夕没办法,揪着人儿的衣领扯的微微弯下了腰,轻吻过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贺顾问,今天还早,还不到九点。” 贺从云微怔过后果断关上褚酌夕家敞开的房门,随即打开自家的指纹锁,红着眼将人抱进了浴室。 褚酌夕觉得,贺从云今天可能是疯了,能从九点一直折腾到夜里将近一点,发了狠的弄她,她倒是想配合,可实在撑不住千斤重的眼皮,以及酸的像是快要断了的腰,总算是在贺顾问的猛烈攻势下成功睡了过去。 索性,她真以为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贺从云事后把人儿裹着抱去浴室洗了个干净,回来以后重新换了床单,这才又把人塞回到了被子里,掖好被角,只露出褚酌夕一颗脑袋来,以及垂落在外的右手。 碰了水的伤口此刻已经有些发炎,红肿着落在指腹上。 伤口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几乎贯穿了大半个指头,一碰就不停的往外渗血。 贺从云冷着脸,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给伤口消了毒,又包上绷带,皱着眉头看了好半晌,确认没问题以后才终于翻身上床,将人儿搂进怀里小心抱着,黑暗中看向窗外皎洁的月光,良久方才合上眼。 第二天醒来,褚酌夕觉得整个天花板都在转,愣是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五分钟,直到贺从云买完早饭回来。 “疼?”他伸手将人儿从床上半抱起来,瞥见褚酌夕半露的肩膀,全是他昨晚烙下的痕迹。 他偏过头,事到如今才觉得羞愧,红着耳朵一路将人儿送进卫生间,挤好牙膏递过去。 “酸。”褚酌夕瞪他。 本能地抬起右手接过牙刷,她这才发觉中指上被包裹完全的纱布,心虚地一抬眼,贺从云的视线果真也在那上头。 “这个…这伤是…”她结巴着企图解释,可刚刚晨起的脑子压根儿不容许她编造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况且她这手被缠成这样,可想而知昨晚贺从云是近距离观察过的,哪儿能轻易骗过去。 只是她没想到,贺从云并不打算质问,只是轻轻吻了吻她,堵住她磕磕绊绊的嘴,“洗完出来,我买了早饭,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帮你请假,你吃完再回去休息。” “没…没关系…”褚酌夕懵了,嚼着嘴里的牙刷,看着贺从云的背影在客厅里忙碌。 不对劲,他绝对不对劲!可她一时却又想不出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第32章 初遇知遇 “…所以我们认为,不管是团伙作案还是模仿作案,出现第三起案件的可能性都极大,有关于凶手的搜查范围,我们会将宿平区作为主要排查区域,附近辖区内的情况我们也会积极跟进。” “我们调查过死者的社会背景,他是两年前从国外回来的,统共待了十五年之久,回来以后没去别的地方,径直来到东远以后被酒吧的老板招走,这两年就一直待在那里,虽说为人沉默寡言,不太擅长交际,但要说跟酒吧的同事结仇那是万万没有的,就连口角都很少发生。” “所以我们更加倾向于是多年以前的仇家寻仇,也会对当晚在酒吧消费过的客人进行逐一的排查,并且我们在其室友的口中得知,死者一个多月前出去见过一个神秘人,并且还为此负伤,所以此人也会列入我们的重点调查对象。” “张局您就放心吧,虽说现下进展不甚理想,但我们会进行反复细致的排查走访,绝不会错漏一丝一毫的痕迹。” 二人离开局长办公室,郑秋来忍不住的抱怨,“你说这人儿当晚行凶以后是不是就没回酒吧啊?就算穿了外衣,身上难免也会沾到点儿血迹,难不成他会让自己留下这样的破绽,返回到人群当中承担风险?” 裴海成拿过他手里调取的杨克的背景资料翻看,“说不定人儿就是胆子大,喜欢刺激,再说了,酒吧灯光昏暗,大家又都喝的醉醺醺的,谁有那闲工夫去注意别人身上有没有沾到血啊?” “再说了,就算凶手身上沾了血,说不准人跟人一挤,蹭的到处都是,到时都说是从别人身上蹭来的,谁又说得清呢?” 经他这么一说,郑秋来顿时更愁了,刚往前没走两步,就发现身边的人儿压根儿没跟上来,正愣在半路盯着那份刚刚从他手里拿走的资料。 “怎么了?”他原地站定,又见裴海成眉间皱的能夹死几只苍蝇,只得返回去。 “这个。”裴海成伸手指着资料上一个叫做阿哈港的地方,像是着急验证什么,还没等郑秋来有所反应,就拉着人儿一路跑回了办公室。 “我说…”郑秋来喘着粗气,压根儿摸不着头脑,“你着什么急?跑什么呀?” 裴海成压根儿没理会他,顾自从一堆理的整整齐齐的文件里翻找起来,半晌儿方才抽出一本儿,顶上赫然标着“林文武社会背景调查”的字样。 “这个!”他迅速翻出准确的页数,手指下标注的竟是同一个阿哈港,只不过林文武是三年前回来的。 郑秋来一时也是愣了,“啥意思?这俩认识?” 二人风风火火赶到杨尧的工位时,小杨同志尚且一脸懵,左右两边轮番打量两位队长的模样。 “来,查查。”郑秋来掰回他的脑袋,“林文武和杨克的出入境记录,看是不是同一年离开的。” 没过一会儿,显示屏上密密麻麻的标注着同名人员的信息,郑秋来一噎,只好开始逐个排除。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看着屏幕上的最后一行信息也被排查在外,郑秋来的暴躁劲儿总算是有些上来了,“是不看漏了?没有?那他是怎么去到这么远的地方的?总不能是偷渡吧?” 裴海成赶忙按住他躁动的身体,“就算是偷渡,现在也不可能通过正常途径回国,除非是被他国遣返,可林文武跟杨克的入境信息显然没什么问题。” 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卡在了当中,郑秋来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下意识的四下张望,“小贺呢?今儿怎么没见人?回禁毒队去了?” “不知道,早上就没瞧见。”裴海成道。 就近去法医部看了一眼,新人正坐在电脑前,背对着窗外反复观看死者被凶手从身后攻击的监控片段,可显然,当中同样没有贺从云的身影。 奇了怪了。 贺从云快要下班的时候给褚酌夕去了条消息,说是今天会晚点儿回去,不必等他。 褚酌夕看了眼,也没问他去做什么,索性直接打车去了城郊。 见到李知遇的时候约莫晚上六点多一些。 进了门,褚酌夕顿时便栽倒在了沙发里,疲累的闭上眼,她今天看了一天的监控,几乎将凶手的背影牢牢刻在了脑子里,直到现在,一放松下来,就觉大脑一片混沌不堪,半点儿也不想动弹。 “怎么了这是?”李知遇从身后贴上去,单手支着沙发,让褚酌夕能够靠着她休息一会儿。 “名单。”褚酌夕压根儿连眼皮也不想抬,懒懒伸过手,搭在李知遇身上。 散落的发丝随着动作滑下沙发,躺下后的上衣更显宽松,露出肩头刺眼的痕迹。 李知遇一瞬间坐起身来,还不等褚酌夕反应,径直掀起她的上衣直至胸前,暧昧的印记顿时一览无余。 “褚酌夕!” 下一秒又瞄到她裹着纱布的手,“这手又是怎么了?” 褚酌夕睁开眼,只觉身上一凉,面对李知遇质问的眼神只苦笑着扯下衣服,“姐姐,冷。” 李知遇依言只好扯下她的衣服遮了遮,拿过角落的小毛毯给两人一道儿盖上,面上不大好看的红着眼睛贴到她身边,“有没有做避孕措施?” “当然。” “手也是他弄的?” “当然不是了,不小心伤的。”褚酌夕哭笑不得,虽说她并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好为她哭的,可她还是伸手抹了抹李知遇眼角要落不落的眼泪,任由她搂着。 李知遇从小到大都爱哭,不仅爱哭,还迷信,虽说现在好一些,可小时候她是当真烦透了她。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遂宁那座可以眺望到大海的凉亭下遇见李知遇的情形。 那会儿她十一,从福利院偷跑出来扭伤了脚,裤腿摔的脏兮兮的,上街的时候还被出来采买东西的阿姨给碰见了,死活想带她回去,所幸她溜得快。 穿过环绕整个遂宁流淌的河流,跃过石桥,她躲在路边一辆黑色的四轮车后歇脚,喘着粗气躲避身后追赶她的阿姨,好在似乎甩的够远。 正想走呢,就听头顶上“咕噜”几声儿,好几块儿锋利的小石头被人给踢了下来,险些就要砸在她头上。 天降晦气,褚酌夕烦的很,抬起头狠狠瞪了那人儿一眼,随后就走了。 收回目光前,她见那凉亭里坐着的小女孩儿眉头一松,嘴巴一瘪,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可不就是李知遇。 褚酌夕看见自然觉得厌恶,分明她才是差点儿头破血流的那个,也不知道对方委屈个什么劲儿。 第33章 不是,这个晚点吃也行 头一天褚酌夕没买到去沪山路的车票,于是打算就在遂宁找个地方将就一晚,想着白天那处凉亭所在的寺庙就很不错,于是便去了。 谁曾想走到半道儿,那晦气的家伙居然还在,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对着身边的石像一个人念念叨叨的,险些吓掉她半条命。 褚酌夕原地咒骂了几声儿,扭头去了山上的庙里。 第二天买完车票回来,看着日头不错,凉亭里也没人,褚酌夕便爬上去,瞅着菩萨像的臂弯处正好能躺着晒会儿太阳,消磨时间,于是便这么做了。 谁曾想刚躺的舒服,睡的迷迷糊糊,就听耳朵边什么东西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快下来快下来,会倒霉”之类的话。 一睁眼,又是昨天那家伙,褚酌夕顿时烦不胜烦,甩开对方企图拉她的手臂跳下石像,对着她的脚边踢去一块儿石头,说,“倒霉?你念念叨叨一晚上,人儿帮你去晦气了吗?还倒霉?你求求我,我能让你更倒霉!” 人儿被她一通吼,愣在原地,眼见又要红了眼眶,褚酌夕忍住一拳砸在她脸上的冲动,提起书包跺了一脚地上的石头,赶紧走了。 分明每回都是李知遇招的她,她是真想不明白那一瘪嘴一跺脚,是怎么哭出来的。 褚酌夕闭着眼睛听着耳边隐隐的啜泣声儿,都快要睡着了。 她以为现在总算是把人儿给养好一些,没想到还是爱哭,抽抽嗒嗒的,还是当姐姐的人呢,实在要命。 终于,在褚酌夕即将窝在温暖的小毛毯里沉睡之前,李知遇总算是有了点儿动静,扭头见人儿睡的迷迷糊糊的,顿时一巴掌给人拍醒了,“去给你拿名单!” “…哦,行。” 褚酌夕坐起身来,懒懒打了个哈欠,接过李知遇递来的名单迅速扫上一眼,随后收进了口袋里。 “喏。”她又递来一张卡,对上褚酌夕询问的视线,“陈曼如走前留下来的,我看过了,钱不少,她说不要,带着不安全,梁有年国外的账户里留给她的那一笔足够她跟她两个孩子衣食无忧了。” “嗯,你决定。”褚酌夕不甚在意,揣上名单就要走。 “不住两天?”李知遇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明天还要上班。”褚酌夕扶着玄关处换鞋。 李知遇顿时错愕,“上班?你上什么班?写歌在哪儿不能写?” “正经上班。”褚酌夕冲她扬了扬手,“市局呢,当几天法医过过瘾。” “什…什么?法医?”李知遇脑袋乱成一团浆糊,踏着拖鞋就跟出去了,“你什么时候入的职?我怎么不知道?是为了杨九衡那件事?安不安全啊?不对,这样你岂不是一天里有大半天的时间都要跟那混小子待在一起?不行…唔?” 褚酌夕扭头捂住她的嘴,直到出租车开到四十二栋门口,她才松开手迅速逃离现场,隔着车窗龇起牙,跟满脸气愤的李知遇挥了挥手。 她说错了一点,不是半天,而是一整天,连同晚上,她都跟那混小子待在一起。 不过这是绝对的机密,不能说,否则恐会有血光之灾。 “去哪儿了?” 褚酌夕正打算开门,还没等机器来得及扫上指纹,下一秒就被隔壁打开的房门给吞没了,一只怪手瞬间就将她捞了进去。 贺从云将她抵在玄关的鞋柜上,轻轻一托就变成了褚酌夕在上,低头抓了抓贺从云的后脑勺,脖颈处的短发扎的手心痒痒的。 “去了姐姐那里,拿了点儿东西,你后面的头发怎么剃了?” 贺从云抓着她的手又来回在短发上蹭了两下,“那天晚上,你特别喜欢摸这里,这两天长了,我就顺便去理发店修了修,正好是褚褚喜欢的手感。” 褚酌夕反应了一会儿,只觉脸上忽的一热。 贺从云只低低的笑,看她眼里躲闪,又呢喃着蹭她的脸,小狗似的,“吃过晚饭没有?饿不饿?” “没吃,饿。” 贺从云径直抱起她进了厨房,把人儿放在餐桌上,旁边是他顺路买回来的东西。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一点,先填点儿肚子,冰箱里还有蛋糕,刚买回来的。” “都行。”褚酌夕跳下桌子伸手去开冰箱门,半道儿又给截住了,捞着她抵着冰箱亲了个迷迷糊糊,威胁道,“现在不能吃,先吃饭,吃完饭才能吃那个,听见没有?” “哦。”褚酌夕拧眉,自从那天之后,贺从云似乎对这些脸红心跳的东西开始免疫了,现在不仅不那么容易脸红,反而总是压着她亲,要造反。 褚酌夕总觉得输了,拉住转身欲走的贺从云,右手不老实的掀起他的衬衣,手指顺着裤腰的缝隙往下钻,“那这个呢?” 她如愿看见贺从云耳尖一红,心满意足间正想收手,谁知下一秒便被人径直捞到了肩上,扛着就往卧室的方向去,“随时。” 褚酌夕倒看着离她越来越远的厨房,顿时有些慌,“不是,那个,贺从云,要不还是先吃饭?我真有点儿饿了,这个晚点儿再吃也行,真的!” “啪!” 房门儿关上的一瞬间,褚酌夕总有种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感觉。 所幸,当晨间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刺的她睁不开眼的时候,褚酌夕总算是觉得活了过来。 像是察觉到她的动作,腰上的胳膊瞬间收紧,重新将她带进怀里,“去哪儿?”贺从云的嗓音低沉,贴着她的后颈。 “贺从云,我腰酸,换个姿势。”褚酌夕有些想哭。 身后的人儿瞬间笑清醒了,等人躺平之后又贴上来,大掌温暖的捂着她的腰侧轻轻揉着,“以后还调不调戏我了?” “不调戏,不调戏…”褚酌夕伸手盖着脸,欲哭无泪的往人儿怀里钻。 感受到面前胸膛的震动,褚酌夕不客气的拧了一把,总算是安静了。 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贺从云伸手接起,顺带将人儿往怀里搂了搂,“喂?” “小贺。”对面郑秋来的声音有些沉重,拧眉看着面前被折磨的遍体鳞伤的尸体,几乎有些面目全非,半晌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于是只好道,“新的别害人出现了,在桥下区,你快过来吧。” 电话里的声音同时传入褚酌夕耳中,二人对视一眼,下一秒另一边床头柜上的手机也响了。 “马上到,郑队。” 第34章 红色字符 七月二十三日,夜。 男人一身肥大的工作服,袖口束进深色的手套里,外罩一件橘色马夹,脚蹬一双再普通不过的雨靴,带着口罩,手里提着壶酒,看向这片即将开工的土地上的唯一一处亮光。 那是一间临时搭建的简易岗哨亭,透过四面透明的玻璃窗往里瞧,喝的烂醉的焦华富正斜躺在椅子里,架在桌面上的手机播着电视,画面并不流畅。 男人抬头,看向岗哨亭的右上角,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讥讽。 那是一个监控摄像头模型,就连电线也懒得拉起来装装样子,大概是觉得会来这工地上偷拿建材的人儿大约也分辨不出真伪,只起得个震慑的作用。 他轻蔑的掀了掀眼皮,提着手里的酒走向岗哨亭,须臾,再推门出来时,焦华富已然整个趴在了桌面上,昏迷不醒。 男人手里拿着焦华富的手机,打开通讯录一顿翻找,对方显然没有清楚备注的好习惯,这使得他不得不翻出自己手机备忘录中所记录的号码再次进行搜索,随后才用焦华富的手机向对方发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隐藏在黑夜中的大柱子,灯光很暗,背景是堆放杂乱的建材以及一小截儿类似于天桥底部的平行状物,而其中最可疑的,则是那根柱子上的几个红色不规则符号,瞧着像是用喷漆画出来的字样,底下多余的漆液正因为重力的缘故而顺着柱子的表面缓缓往下流淌。 发送完毕,男人立刻拨出同一个号码,待对方接起时又立刻挂断,像是生怕对方看不到那条不起眼的短信似的。 随即调了静音,将焦华富的手机揣进自己口袋里,抬脚往工地深处走去。 约莫半个小时,工地外隐隐传来车辆引擎的声音,在这片沉浸在夜色中的土地上显得尤为突兀。 男人隐在暗处,已然脱掉了身上显眼的橘色马夹,头上多了一顶黑色的针织线帽,牢牢包裹住耳后的头发,背靠高大的塔柱,头顶是高架桥上车辆飞驰的声音,明亮的路灯却照不清桥下男人的身影。 工地外,下车的是个瞧着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中等身高,约莫一百七十五公分封顶,虽然瞧着稍稍有些发福,但是从绷紧了衣袖的臂膀仍旧可以看出,那是个年轻时候拥有结实肌肉的大块头,大概是人到中年疏于锻炼,这才稍稍缓和了棱角。 对方下车后随手关了车门,发出的闷响被这黑夜中的寂静放的格外响亮。 随即警惕的开始四处打量,神情肃穆,时不时又掏出手机查看,电话拨出去,那头却仍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经过岗哨亭,里头的灯仍旧亮着,椅子上的人儿毫无动静,中年人的面色陡然一沉,待颤抖着探了脉搏以后方才长出一口气。 这片土地的施工项目刚刚敲下不久,他先前虽然来过几次,但如今却也有些模糊了,依着照片所示,中年人依稀有些印象,但在夜色中仍旧只能慢慢摸索着前进。 他不敢开手电,更不敢大声嚷嚷,只能借助高架桥上的灯光勉强看清脚下的路,时不时便会踩进凹凸不平的泥坑,于是他只好放慢动作,同时拼命竖着耳朵聆听周遭的动静。 接到电话时,他正睡的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摸着手机,界面显示的备注是焦华富。 中年人思索了半晌,方才在脑海中搜索出那个因为高出不少的工钱,自愿守在建筑工地上的男人,是个见钱眼开的,平日里没见他给自己打过电话,现下已经十二点整,对方现在拨过来,想必是有什么急事。 中年人这样想着,只好强打起精神接了电话,还不等他出声,对方却又立刻挂断了,耍着人儿玩儿似的。 这让中年人困倦的同时十分恼火,正想拨回去,心想若是戏耍了他,干脆让他卷铺盖走人,毕竟只是下头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员工,可谁知眼睛一瞥,便看见那条由同一个号码发来的短信。 男人疑惑地点开,照片拍的很暗,但他还是一眼就看清了,浑身的毛孔瞬时张开,后背的冷汗一瞬间就浸湿了睡衣。 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中年人压根儿来不及思考这到底是不是陷阱,只顺手拿了外套上身,随即一路往桥下区疾驰。 虽然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路上依旧灯火通明,来往的车辆不少,中年人嘴里叼着烟,升起的烟雾迫使男人眯起眼睛,指尖随着红灯倒计时的跳动轻轻点打在方向盘上。 夜风吹进打开的车窗,稍稍吹醒了男人兴奋过了头的脑子。 方才看见那张照片上的符号时,他只觉得浑身一紧,好似血液全都一股脑涌上了头皮,他根本顾不了这么多。 整整三年,他一直在等。 迫切的同时又带着隐隐的担忧与畏怯,说实在的,他现在的生活不错,工资看的过去,房子跟车都是公司分配的,不用在刀口上舔血,每天两点一线,按部就班,休息日惬意尚且,人到中年,所求所想也就没那么多了,他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在看见那张照片之前,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可是事实证明,人的欲望与贪念总也得不到满足,看着照片上的那几个字符,早在年轻时便开始慢慢积压在心底深处的迫切的欲望与不甘便开始徐徐而升,叫嚣着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等到稍稍冷静些,人却已经停在了这盏红绿灯前。 浑身的沸腾被压了下去,随之而来的便是被这些年的平静所掩埋的担忧,甚至让他生了几分怯意。 阿哈港公寓门外的小广告是三年前张贴的,起码他发现的时候是在三年前。 小广告上隐匿的字符意思是:召回。 自从当年那件事以后,参与研发项目的人员几乎都被花园所放养,上不见天下不见地,自生自灭了整整十四个年头,一时间看见召回的信息,中年人几乎觉得当头一热,想也没想就回国了,压根儿没怀疑过信息的真假。 奇怪的是,回国之后整整三年,几乎再没收到过相关的通知,一时间杳无音讯,他倒是怀疑过,可并没有人无缘无故的找他的麻烦。 按理说,如果消息是假的,花园的人发现他跑了,他当真没什么信心能够在这三年内好好的活下来。 时至今日,他的生活好不容易稳定,心中的躁动同时埋进心底,没想到毫无征兆的,居然又有了新的指示,还约在他负责的项目工地上。 他不得不怀疑,这究竟是福是祸。 一想到这儿,中年人的冷汗瞬间又溢了出来,他甚至开始久违的怀疑,当年公寓门前的小广告真的是他们的人贴的吗?可是明明只需要派人来通知他们就好了,又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呢? 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占据了心底的贪欲,中年人把紧了方向盘,甚至想着立马调转车头直接回去。 可那张的照片成功发送给他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就算今晚他不去,那些家伙也能准确无误的找到他。 中年人闭了闭眼,像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红灯跳转的瞬间,车辆飞驰而出。 是生是死,总得会会才知道。 第35章 你是他的儿子 夜,十二点三十八分。 男人隐在暗处,背靠塔柱,下半张脸蒙在口罩里,看不清神色。 唯一暴露在外的眼睛显得平静异常,他等的很是耐心,手里的弹簧刀不断飞舞在指尖,迅捷且准确,完全的暴露出其心底暗藏的迫切与期待。 他仰头贴着塔柱,听着头顶引擎飞驰的声音,默默数着不断来往的车辆,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演习着猎物到来以后应该进行的每一个步骤,不说完美无缺,起码该有的一步也不能少,至于第一刀究竟是扎大腿肉还是小腿肉,这样的区别无伤大雅。 没过一会儿,远处终于传来些许动静,像是什么重物踏上蓬松的土壤陡然塌陷的声音。 极小,但男人还是听见了。 他迅速收起手里的军刀避往塔柱的暗处,拇指隔着薄薄的布料轻轻摩挲着刀柄上奇异的花纹,眼眸微眯,看向那抹不断靠近的身影。 中年人自踏上眼前这片辽阔的空地后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随即不甘心的拿出手机比对,照片所拍摄的地域确实就是这里没错,可眼前高大的塔柱上根本就没有那样鲜艳的红色字符。 怀疑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只是还等不及让他多做思考,便觉身后一股劲风,径直破开空气的汹涌,迅速贴往他的耳后。 对方的动作很快,几乎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意识到落入陷阱以后的瞬间混沌与迟疑,只更加让他的反应慢了许多。 身后人迅速抬脚踹往中年人的膝弯,骨骼摩擦土壤中暗藏的利石的声音尤为清脆,不足半秒,便又立即扬肘击向男人后脑以及脖颈的凹陷处。 他明显的察觉到中年人受击后的眩晕与不稳,随即再次挥拳,狠狠砸向对方的鼻梁。 中年人现下自是也察觉到了,身后人来者不善,几乎每一击都下了死手,若不是他身强体壮,光是脑后的那一击,他便足以晕死过去,任人刀俎。 鼻子里的温热淌下,一直经过起伏的嘴唇直达下巴,最终落进泥土里,血流不止。 身后男人的攻击已然停下,正在缓缓逼近,中年人只觉心头一冷,再顾不得泛着恶心的眩晕以及面部明显骨折的疼痛,只能透过模糊的视线跌跌撞撞的往前,却正好是那高架桥下的位置,合了身后男人的心意。 似是觉得位置与他预期的相差无几,男人摸出衣兜里的军刀甩开,疾步上前,踹向那具本就不稳的身体,中年人应声倒下,吃力的翻身后匐,直到背部抵上塔柱,退无可退。 他抬头,只见那男人蒙着口罩,帽檐拉至眉上,眸色极深,几乎就要这样融入黑夜之中,狠戾异常。 单看眼睛,中年人敢肯定,那绝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无冤无仇。 他顿时拧眉,牵动着鼻梁上的伤,正想出声,对方却好似根本就没给他求饶的机会,手起刀落,径直刺穿了他的右侧大腿,恰好避开了动脉。 粗粝的惨叫贯透了整片土地,头顶高架桥上的车辆仍旧飞驰,对方却只是蹲下身来静静看着他,没有阻止他的叫喊,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中年人恍惚之余看着那把刀柄上怪异的花纹,像蛇又像是藤蔓,蜿蜒盘旋直至刀背。 他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也是难以记起来。 况且男人时而懒散地弹动着深入大腿的刀柄,指甲碰撞着金属发出脆响,悠哉悠哉的,却疼的中年人压根儿顾不得多想。 他扯了扯面上因为方才的打斗从而有些歪斜的口罩,重新扶正以后又掸了掸裤脚上不知何时粘上的碎土,只等着中年人叫够了,方才嫌恶的拍拍对方略显圆润的脸,淡淡开口,“金鹤龄?我没找错人吧?” 男人的声音粗粝,带着隐隐的电流声,应该是在口罩中安置了变声器的缘故。 “…你是谁?” 金鹤龄忍下呻吟,尽力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撑直身子望进男人的眼中,企图从中读到点儿什么有用的东西。 “说吧,横竖我都是要死的,好歹也让我死个明白,你是谁的人?蜘蛛?猞猁?还是上头那位?” 男人不语,极深的眼眸中迅速划过一丝疑惑,转瞬即逝。 金鹤龄嗤笑,只将男人的不作为当做了默认,随即像是自嘲般往后靠了靠,似是觉得死局将定,竟也觉得十分轻快,放松了神经。 “我就说嘛,那群人哪有这么好心?要真想把我们召回去,当初大家伙儿忠心耿耿的时候,就不会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把我们扔在那儿,任由我们自生自灭!” “他们哪是什么菩萨心肠的人,我猜,当初那张贴在公寓门上的暗语应该也是诱饵吧?让我猜猜,你们现在已经解决掉几个了?之前在网络上疯传的那段视频里,死的人是林斌吧?好歹也跟了蜘蛛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他倒也下的去手?” 金鹤龄轻嘲,似是觉得将死之际,没什么不敢说的,更不理会男人异常的沉默,只当那是对方留给他的最后的时间,真要一次性说个痛快才好。 “不瞒你说,我早就想到了,那位是多么的心狠手辣!从前发家的时候就是依靠手刃头目篡位,黑吃黑壮大的,当初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还纳闷儿呢,他居然不杀我们,不仅反常的留着泄密的风险,还花心思费心费力的把我们全送到了土瓦哲,让我们一个也回不去!” “现在想想,恐怕是当初风头正险,自身难保,不好杀吧?如今时过境迁,该平的都平了,就连条子也把当初的卷宗封存起来,再也没拿出来说过事。” “怎么?现在是觉得是时候了,能动手了?就把我们一个一个地提回来,想要杀个干净?至此消除隐患!哈哈哈哈哈!” 金鹤龄瞪圆了眼,混杂着脸上的血迹,几近癫狂的笑。 “林斌的死就是震慑,对吧?居然还用这么高调的方式传播,不过这很符合那位的个性,只是如此,恐怕余下的那些如今都吓得瑟瑟发抖,不好找吧?” 男人依旧沉默,眉眼微垂,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始终没有动作。 金鹤龄拧眉,虽说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还是觉得稀奇般又笑了开来,“我说,那些人现在是转性了?手底下养的人心都软?居然还能听我这个将死之人老老实实说上这么半天?要不,再叨扰你替我写封遗书,好替你择清嫌疑?” 话音落下,金鹤龄都还没看清,脸上便又挨了一拳,嘴角的鲜红顿时流下,肿了半边。 男人冷嗤,甚是嫌恶的甩了甩右手,“少给我嬉皮笑脸的,他们不是什么好人,我却也不是什么活菩萨,尤其是对你。” “什么意思?”金鹤龄闻言,顿觉心中一冷。 他抬头看向男人的脸,对方已经站起身来,黑色的帽檐压下,几乎隐没了男人的眉眼。 “你不是他们的人,那你是谁?” 男人不语,只弯腰拔起金鹤龄腿上的刀,一点儿也不利落,几乎是慢慢蹭着出了伤口,冷眼无视对方痛苦的呻吟,随即扯起金鹤龄的衣裳下摆细细擦着刀上的血迹。 “眼熟吗?”他道,顺当扬起手里已经擦拭干净的军刀,在月光下照耀的森冷异常。 金鹤龄依言眯起眼睛,他倒是想看清楚,只是浑身上下持续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麻木,裤腿更是被浸染的黏人骇人,力气也是一点儿又一点儿的流失,叫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回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把刀。 见人不语,男人同样沉默下来,似是也不觉得着急,只是抬手挑开金鹤龄的衣襟,锋利的刀尖从对方的咽喉划过,冰冷冷的,又缓缓经过两边锁骨中间的凹陷处,随后是胸膛,再是肚子,最后到小腹直至被裤腰拦截。 一遍到头,男人还是不说话,又重新抬手划向金鹤龄的咽喉,始终重复着这个动作。 就好像他今晚要是想不起来,就得被开膛破肚了似的,现在这会儿正好预习一下路线,熟悉熟悉手感。 金鹤龄拧眉,顿时不敢作声,只觉自己被沁出的冷汗彻底浸了个透。 要杀就杀,这算什么? 他恐慌之余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刀尖正好划过脖子,本来相安无事,却因为喉结突然的滑动,刀尖顿时陷了进去。 金鹤龄疼的一颤,口水咽了一半儿,再也不敢动了。 再看那男人,浑身上下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依旧没有波澜,好似没看见那脖子上破开的口子似的,照样儿挑着刀尖儿慢悠悠的往下划。 四下无人的,金鹤龄这会儿倒是真的有些怕了,方才那股子要杀便杀的气势顿时没了一半儿。 要说这人若是花园派来的,大不了就是一死,可他不是!他摸不清眼前这个男人的性情,光看着对方这副在满是车流的高架桥下头,照样儿不慌不忙的架势,总觉得自己就是要死,死前也少不了一番折磨。 这么一想,金鹤龄只得忍着疼,乖乖开始回忆,可越急便越想不起来,最终急的弄了自己一脑门子的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似乎终于开始觉得不耐烦,刀尖划到胸口时稍稍使了分巧劲儿,刀尖一下子便陷进了皮肉里,不深,却足以让其殷红一片。 男人的动作时快时慢,陷入皮肉的尖端不断在破口当中来回旋转调换着方向,跟作画儿似的,疼的金鹤龄整个人儿都在打颤。 也不知是不是被剧烈的疼痛给刺激的,金鹤龄恍惚间透过已然十分模糊的视线,望向那把刀柄上的奇异纹路,缠绕极其复杂,似蛇非蛇,又不似盘龙,也不像是藤枝,尾端稍稍空了一段儿,纹路一直蔓延到连着刀刃的接口盘上刀背,绕了四分之一不到,然后巧妙的融入余下的刀身里,图案自此变为平面,直看的人眼晕。 金鹤龄晃了晃脑袋,像是想要看的更加清楚,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盯着那舞动的刀柄一个劲儿的瞧。 ——“什么破刀,看的人眼睛都花了。” ——“你们老大也太小气了点儿,这都舍不得给你们配枪?拿把破刀就敢一个人闯进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现在好了,你这赤手空拳的,我们也不好意思舞刀弄枪的不是?要不得说我们欺负你。” 寥寥几句,似是隔着远山的回音,缓缓回荡在金鹤龄已然有些模糊的意识中。 “你…你…”他的声音打着颤,尽力撑开千斤重的眼皮。 男人的身型高挑却不羸弱,就算身着宽大的工作服,却依旧能够显现男人宽厚的臂膀,站时笔挺,眼眸乌黑却并不老练,还特地用了变声器将声音变得浑浊加以掩饰。 这是个年轻的男人,绝对不超过三十岁。 金鹤龄在脑海中稍稍盘算了一下心中所想之人的年岁,再次看向那双掩藏在帽檐之下的眼睛,终于被桥上微弱的灯光所照亮,随即迫切的与曾经某个始终咬死了牙关,眼里的执拗与忠诚都让他厌恶至极的人儿重叠在了一起。 “我…我知道你是谁…你…你是…你是他的…儿子…” 第36章 第三个被害人 桥下区,就是曲兴路高架桥下头的那一片区域,统称桥下区。 原先只是一片空地,面积很大,却一直没有被开发,不过最近似乎有人将其买下准备建成居民区,还专门与一兴起的隔音材料公司合作,准备以此作为噱头,不过现在还只是一片工地,零零散散的堆放着木板以及工具,若是一下雨,就会变得泥泞不堪。 案发地点就在桥下区的东侧,死者正好处于用来支撑高架桥的塔柱旁,躺倒在一辆独轮的手推车后,周围已经被就近前往的警员拉上了警戒线。 好在这片地方未经开发,就连绿植也没几棵,人流来往较少,要么也就是在高架桥上活动的车辆,除此之外,也就是早起来到工地上的工人,不过现下已经全被警方给扣住了。 贺从云接到电话的时侯还没七点,等车子正常行驶上前往桥下区的路段,他这才从后座底下提出一个纸袋,递给身边的褚酌夕。 “来不及买热的,委屈你,先垫点儿肚子,等事情结束,我再带你去吃些好的。” 褚酌夕低头扒开纸袋,里头装的是双份儿的牛奶和速食包装的三明治,大概是贺从云平日里为了应付这样的紧急事件买回家里备着的,毕竟案子一下来便不知道要忙到几时。 时间尚早,路上的车辆还不算多,七点三十六分,二人到达现场,身后陆陆续续的跟来了多辆警车。 确认了被害人的死亡之后,现场立即便开始了痕迹检测的工作,结束之后,其余人方可入内。 趁着这会儿的空档,褚酌夕立马将纸袋里余下的一个三明治跟牛奶递过去,贺从云伸手接过,目光却落在褚酌夕兴致不高的脸上。 “是不是不舒服了?”他有些懊恼,“抱歉,下次不会在第二天有工作的情况下…” 他没说完,褚酌夕却明白他的意思,倚着贺从云的车头懒散的打了个哈欠,随即笑了笑,“没关系,贺顾问年轻气盛,可以理解。” 贺从云面上一热,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对方已经转移了视线,正若有似无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纵使察觉到贺从云小狗般黏腻的眼神,褚酌夕现下却没什么心情跟他打趣儿,因为她远远的便看见,痕检员在尸体周遭进行拍照固定以后,随即小心翼翼的从死者手中取出了一片黑色的羽毛,然后装进了证物袋里。 又是他。 褚酌夕拧眉,眼起不禁浮现出那抹出现在巷道内,已然深深刻入她脑海的身影。 短短五天时间,他杀了两个人,动作如此迅速。 为什么这么着急?这是褚酌夕脑海中不经思考便跳出来的第一个问题。 前一起案件尚在调查当中,正是警方竭力寻找可疑之处的时候,恐怕连一点儿蛛丝马迹也不会放过,此时出手,绝非最佳时机,还很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将自己暴露在警方的视野之下。 对方绝对不是一个蠢货。 可凶手此时一不躲藏,二不远观,三更不竭力隐藏自己,而是在酒吧案件发生以后的第四天夜里,将一个成年男性带到夜里无人途径的工地,带到既没有监控,又同时具备多处高大遮蔽物的高架桥下,然后将人杀死。 这不合常理。 她绝不认为,那会是一个只因为快感亦或是一时的冲动,就令自己产生危险的人。 可这又是为什么? 褚酌夕看向远处那具尸体不禁蹙眉,些许烦躁的张望四周,打量着这片即将开工的大片土地。 难不成,凶手一早就准备在这里实施犯罪,却因为这片地皮的突然收购以及开发进程打乱了计划?所以才匆匆下手? 一想到这,褚酌夕自己都不由觉得有些可笑,可是笑着笑着,嘴角便又收敛下来。 首先,这片区域由于高架桥下几乎没有路,荒凉成一片,既不走行人也不通车辆,所以早些年安装的仅有的几盏监控设备,就是坏了也没人及时上报,如今不过就是个摆设。 况且夜里黑暗,唯一的光线大概也就是高架桥上的路灯,但总归照不透彻,看着瘆人,所以几乎不会有人靠近,就算有,在那样黑暗的情况下,只要往塔柱后头一躲,就能挡个严严实实。 再者,高架桥上既不能行人也不能停车,加上车流来往的声音,就算桥下发出什么可疑的动静,大概也不会有人立马前去探查,等人发现不对,凶手也早就逃之夭夭了,更不用费心遮掩受害人的求救亦或是惨叫。 这么一看,桥下区几乎可以算是完美的待犯罪场所。 除此之外,凶手只需要保持低调,注意在来回的路上不被人群所注意。 可是凶手行凶时极有可能还会身着一件同样款式的外衣掩盖身形以及样貌,除此之外还有凶刀,若是徒步,就算是将犯罪工具装在背包抑或是别的什么里头带在身上,距离总归还是有些远,行凶之后离开的速度也无法保证,但若是在夜晚乘车前往这么荒凉的地方又极其容易被记住。 那么最有可能的方式,便是凶手自行驾车。 良久,现场的痕迹检测工作完毕,褚酌夕一边往里走一边往手上戴着手套,目光却一直追寻在不远处的尸体脸上。 她原本想着看看死者的样貌是否眼熟,可是现下一瞧,死者的面部几乎鼻青脸肿,若不是左侧脖颈处过分抢眼的创口,她几乎都要以为死者是被活活打死的。 死者为男性,瞧着四五十岁的模样,背靠支撑高架桥的塔柱,头北脚南,右前方放着一辆独轮的手推车,几乎可以挡住死者的大部分身体。 若是从她方才来时的方向看,眼神不大好的,大概没法儿轻易发现这后头正躺着一个人。 至于发现死者并且报警的工人,则是因为这辆手推车是他昨天傍晚结束工作之后亲自放置的,今早儿一来却发现被人换了位置,走近一看,就发现那后头躺着一个死人,跌跌撞撞的便报了警。 也就是说,这辆手推车极有可能是凶手在行凶之后,有意推过来想要借此挡住死者的身体的,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不想让人太快发现。 但是根据死者现下的状况,尸僵尚未扩散至全身,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六个小时,也就是凌晨的一点半之后。 虽说这个时间点在市里的街道上依旧灯火通明,但是这时候的桥下区应该了无人烟,除了凶手之外,应该不会有人想要大晚上的来探险才对。 这么一想,褚酌夕连忙叫来了报案人,询问现场在夜晚时分是否有人留守,果然,不久之后,警方人员带来了一个瞧着四十出头的男人。 刚从一个破旧出租屋的床上拉起来,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尚还睡眼惺忪,被几个小警员一路迷迷糊糊的给提到了现场,一看见塔柱旁的尸体便直接吓清醒了,哆哆嗦嗦的摆着手,一路倒退着说跟他没关系。 褚酌夕也不着急,只井然有序的检查着尸体的状况,静等那男人冷静下来。 半晌,身后没了带着颤音的嘟囔,褚酌夕方才回头,“姓名?” “焦…焦华富。” 第37章 目的 “你一整晚都守在这里吗?” “是…是。”男人尚还有些迷瞪,也不知是被尸体吓得还是压根儿就没醒酒,一双眼睛四处乱看,“就…就在外边儿的岗哨亭里,今…今早…快…六点的时候,才回去。” “这片区域除了岗哨亭那边,还有其他道路可以通到这里吗?” 褚酌夕一边询问一边撩开死者的上衣,死者穿着的是一身相同花色的睡衣裤,外头套了件黑色的拉链式运动外套,睡衣的纽扣掉了几颗,原因都是缝合扣子的棉线断开所致,却不像是暴力撕扯,更像是被什么利器挑开的。 衣服没了扣子,凶手更不可能在临走前还好心的替死者将衣服扣好,所以死者的上衣便这么敞着完全暴露,露出里面叫人不禁蹙眉的崎岖伤痕。 利器划伤,很浅,并不致命,但是数量极多,蜿蜒曲折,没有规律,从死者的胸膛一直蔓延到腹部,长的短的,弯的直的,或是一路从脖子到小腹不间断的都有。 一条口子的出血量不大,但是这么多汇聚到一起,便让死者的胸口猩红一片,浸湿了裤子和衣衫不说,现下过了数个小时,血液暗的暗,干的干,就这么附着在死者胸口,叫人看不清伤口的具体状况。 “没,没了,原先有,不过现在都被围起来了,不好翻,只能过前边儿走。”焦华富说着不禁皱眉,待随着褚酌夕撩开死者上衣的动作看清了全貌,便再也忍不住挣开被小警员束缚着的手臂跑到一旁干呕起来,好一阵儿,吐完了胃里的酸水儿才算是好受些。 褚酌夕也不急,只等着人儿吐完了回来方才继续道,“那么昨天晚上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吗?” “昨…昨晚?”焦华富不禁心虚,四处打量了一圈儿,确定上头的老板确实还没赶来。 昨晚他喝的烂醉,一觉醒来就到早上了,一看快六点,想着工人们也要来了,便拖着个昏沉的脑袋回去了,谁知还没睡多久就被人给拖到了这里。 原本这工作就是因为薪酬较高的缘故他才毛遂自荐,现在这么偷奸耍滑的,还闹出了人命,要被上头的老板知道了去,扣他工钱那都是轻的。 这么想着,焦华富不由拼了命的回忆,企图记起点儿什么,可是一想脑袋就疼,咂着嘴里的味道,他总觉得这酒的味道陌生,跟他平日里买的那些便宜货不一样。 如此回忆一番,他便想起今早离开时岗哨亭里的桌子上摆着的那半坛酒,那包装,一看就不是什么劣质货,他还觉得是捡了个大便宜,便迷迷糊糊的一起提回去了,却半点儿没有在意那酒是从哪儿来的。 “昨晚…”焦华富欲言又止,这印象他实在是模糊,“不瞒您说,昨晚我喝了不少酒,迷迷瞪瞪的,记不大清了,但是似乎确实有个人来亭子里头找过我,还提了壶酒,那是好酒,看包装就知道,后来…我就不记得了,再醒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酒呢?”褚酌夕抬眼,若那壶酒就是凶手提来的,为了确保这片工地上的唯一一个无辜的,并且可以开口的活物不受牵扯,很可能会在酒里下药,让他睡死过去。 “酒?”焦华富微怔,“我早上起来看见还有大半坛,就给提回出租屋了。” 褚酌夕闻言,抬头示意方才去揪了焦华富回来的警官将酒送去化验,随后再次看向身后惴惴不安的男人。 “所以,你还记得那个人的模样吗?身高,体型,衣着,特征,什么都可以,再细小的东西都不要忽略。” “这…”焦华富闻言不由叹气,心想他那时喝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哪还记得人家什么模样。 可扭头看见那正蹲在尸体前的女警官,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叫人不忍心就这么敷衍过去,于是只好一个劲儿的回想,直想的眩晕想吐方才有了些模糊的记忆。 “哎!我记得!那人好像穿着咱们的工作服,喏,就他们穿的那种。” 焦华富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穿着相同橘色马甲的工人们,“要不是看他穿的那身衣服,我才不会让他进去呢!” 对方轻嗤,像是觉得错不在自身,待接到褚酌夕扫来的目光时又有些心虚的别开眼。 “个儿挺高,我坐着看他挺费劲,戴着帽子口罩,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的,就露了一双眼睛。”他还没看清…自然,这句话他没说出口,“这叫我说什么?” “没了?”褚酌夕无奈,稍稍掰过死者的脑袋看向脖颈处的创口,伤口很深,割开了动脉,里头的组织断口整整齐齐的,凶手行凶时的凶器十分锋利,就跟杨克的创口一样。 “没了…”焦华富心虚,“他给了我那壶酒,唠了两句就走了,声音挺哑,滋滋啦啦的。”然后他就睡着了,至于他睡着之后那人有没有回来过,他就不知道了…… “这手机是你的吗?”褚酌夕抬眼,接过痕检员手里已经被装进了证物袋的一只黑色手机晃了晃。 这是刚刚在距离岗哨亭不远处的土堆上找到的,旧款,没有密码,关了静音,打开之后,页面尚且停留在通话记录上。 最上头的一条是昨晚十二点整播出的,备注是金老板,通话内容不足三秒,而向同一手机号发出的还有一张图片,图片上拍摄的正是此处处于夜里的高架桥,塔柱上还印有红色的奇怪字符。 褚酌夕垂眼,看着那字符不由拧了拧眉。 焦华富闻言迷迷糊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口袋,方才点着脑袋说是自己的,看着手机里打开的短信页面又立马摇了摇头,“这…这短信可不是我发的,还有这照片上的字,这…写的什么呀?警察同志,我可不认得啊。” 褚酌夕敷衍地点头,只让人将焦华富给带走,心道你当然不认得。 因为那是凶手拿了焦华富的手机发了照片给死者,而死者的手机目前就在自己的裤子口袋里,里头确实也有接收到同样的照片,那照片上的字,也就是让死者即便在半夜穿着睡衣也要来到这里的原因。 如果说之前褚酌夕只是怀疑这个模仿犯的身份才让李知遇去收集了那份儿名单,那么现在这串儿字符几乎可以让她肯定,那个人的目的跟她一样,至少,目前是一样的。 半晌,褚酌夕重新蹲下身来,尽量不让脑海中杂乱的信息打乱她的思路,死者的鼻骨应当是断了,鼻梁歪着,鼻血一直流到下巴然后凝固,除却鼻青脸肿和血迹,以及死者左脸上的泥巴鞋印,光看特征,此人倒是与那个叫做金鹤龄的有几分相像。 当然,褚酌夕并不能完全确定,毕竟这脸现在估计连亲妈来了也不好认。 除此之外,死者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淤肿,加上胸口明显是为了折磨而产生的刀伤,凶手明明可以将人一刀了结,却偏偏要将人殴打至此,最后方才施舍般给了一个痛快。 凶手对于死者的恨意似乎远比杨克要浓上许多。 现场依旧没有找到凶器,也没有类似的血衣,原因或许是此次,凶手认为穿着工作服更容易混淆视听的缘故。 尸体被拖上了车,她随即与不远处的贺从云以及郑秋来汇合。 二人正对着地上由于过分清晰的鞋印感到无比新鲜,要知道,在前两起案件当中,要想在现场找到一组完整的鞋印,宛若难如登天。 见人过来,贺从云特地让出了脚下已经被他踏平的一小块儿,起码站着舒服。 工地上大多都是泥地,极为容易留下鞋印,而经过比对,此刻面前这串无比清晰的鞋印属于死者。 从唯一的路口处一路延伸到高架桥下,中途几处停顿能够看出些犹豫徘徊的意思,一直到接近高架桥的地方便突然出现了几处受力较深的鞋印,以及一小段儿擦蹭痕迹,随后又衔接着一串儿模糊的鞋印到了高架桥下。 到此应该便是死者的出现直到遇害的整个路径,而那几处突然出现了变化的地方便是死者遭受袭击的地点。 除此之外,现场较为明显的人为痕迹,是塔柱后一小圈儿被踏平了的泥地,像是有人在此徘徊滞留许久。 而更为明显的,甚至于有些突兀的地方在于,紧挨着死者的足迹路线附近,一条奇怪又过分平整的,就像是拿刀将上层的土地生生削掉了一片的矩形长条状痕迹,跟随死者的足迹一路蔓延到了入口处。 郑秋来有些无语的看着面前过分怪诞的平铲状痕迹,翻出的泥土被尽数掀在痕迹两侧,每一块儿都被破坏过,几乎拼凑不出一组完整的印有鞋印的泥块儿。 可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一圈儿完整的凶手犯罪路径图,只是最有价值的部分都被破坏掉了而已。 第38章 死者金鹤龄 十点,尸体被拉回了殡仪馆,同时,在停靠在工地外的一辆车内找到了一张驾驶证,经此确认了死者的身份,确是金鹤龄无疑。 褚酌夕从现场回到殡仪馆时已经将近十一点,此次负责与她协作的依旧是李霓,另一名法医则负责拍照记录,只是对方拍着拍着便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死者身上的外伤极多,非常不好下刀。 此刻死者浑身赤裸,呈现青白色,身上较重的刀伤一共两处,一处位于右腿大腿处,没有伤及动脉,但是伤口深入七公分左右,具有生活反应,为生前所伤。 而另一处则是左侧脖颈,创口割的极长,皮肉展开便显得创口极大,露出里头断口整齐的肌肉组织混杂着血迹,极为狰狞。 死者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的淤肿极多,却多数处于背部,四肢以及面部。 而作为殴打时最为常见的部位——胸腹部,除了狰狞的刀痕之外却没有多少拳脚伤,这显然就是不正常的地方。 血污被浸湿了酒精的纱布擦拭干净,露出了完整的刀痕,错综复杂,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创口,褚酌夕的第一反应,便是这里头也许被凶手有意留下了什么信息,所以凶手对死者进行殴打时才有意避开了此处。 虽说现在她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但还是进行了事先的拍照固定,下刀时也尽量避开了这一处。 与此同时,刑侦队被分成几组,留守的留守,余下的分别前往死者目前的居所以及所在公司,并且尽可能的在案发地点附近寻找目击者。 贺从云则跟着郑秋来,准备前往死者金鹤龄的家。 人到时,屋里已经有了几个小警员,都是进行痕迹检测工作的。 金鹤龄生前所住的房子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室,不算脏乱,就是个正常单身男人的屋子。 玄关处的鞋柜门大喇喇的敞着,门口的拖鞋歪歪扭扭,两只鞋子之间至少隔了五十公分左右,看着像是甩着脱的。 客厅的沙发上搭着几件衣服,垃圾桶里尚有残留的外卖包装盒,厨房里的冰箱大多摆的都是酒水饮料,其余的厨具几乎都蒙了薄薄一层灰,看的出来,金鹤龄是个工作繁忙,又不会下厨的。 依照自玄关逐渐向里搜查的顺序,房子的主卧在右边,应该说,是因为金鹤龄住的是右边那间屋子,实则两个房间差别不大。 床上的被子稍显凌乱,冲门的一边掀开,床头的玻璃杯里还留有五分之一的水,床脚凳上叠放着几件衣裳,地上掉着一件衬衣,靠里的窗边是一张写字桌,上头摆着的文件是有关于桥下区项目开发的相关资料。 而另一间卧室则是被死者改做成了书房,墙壁两边放着书架,中间靠里的位置是一张电脑桌,墙角的单人床仍旧保留着,或许是因为无处安放,上头的被褥也没有收,只是整齐的铺开,伸手摸摸便觉得有些潮湿,大概是许久都没有晾晒过的缘故。 贺从云看着屋子里的一切,准确来说,应该是死者躺下休息之后又起身迅速离开而导致的凌乱的被褥,床脚凳边因为匆忙间抓取外套出门的动作从而被带落到地上的衬衣,门口被甩开的拖鞋以及连柜门都来不及关的鞋柜。 这一切,无不彰显着金鹤龄离家时的匆忙与慌乱。 下午,刑侦组进行会议时,褚酌夕刚刚才出了解剖室,还没来得及整理信息,索性直接带着本儿笔记就去了。 人到时,杨尧刚刚连接好大屏。 裴海成是负责带队前往闲庭公司的一组。 “金鹤龄,男,四十七岁,渠义人,就业于闲庭房地产公司,案发现场,即那块儿马上就要开工的土地所属闲庭,据说拿下此项目并且着手负责的人就是死者金鹤龄,三年前…从国外回来。” 说到此处,裴海成不禁与郑秋来对视一眼,随即又绕开视线。 “死者金鹤龄是在机缘巧合之下进入闲庭,根据目前所掌握的资料,闲庭的工作人员几乎都一致认为金鹤龄平日里是个能说会道的,为人处事方面也是圆润老练,绝对不可能得罪人,一知道对方被杀的消息,无一不是惊呼诧异,甚至于有性子急的直接就喊,像是金鹤龄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该被杀,场面一度险些失控。” 会议室内一瞬安静下来,不知该发表如何言论。 可褚酌夕注意的却是,裴海成方才那一瞬不自然的停顿,以及和郑秋来的对视。 看来,两位不愧为队长,已然先她一步注意到了这一点,目前被害的三位死者,均来自土瓦哲阿哈港。 褚酌夕微微收敛了些许嘴角的满意之色,扭头看去,贺从云此时眉间紧缩,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唯一的一点共通之处,而破局的关键,也就在此之间。 u盘里的照片紧接着被杨尧换上了大屏,通过操作滚轮,尸检时所拍摄的照片清晰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为首的几张,正是那两处刀伤以及胸腹部完整刀痕的清晰图片。 “根据检验,与前两起案件相同,死者的致命伤依旧在颈部,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一次死者身上的殴打伤极多,无论是身体或是面部,前两起案件都没有像是这样的损伤。” “死者的胸腹部遍布着较为密集的利器划伤,伤口不深,但是长短不一,暂且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规律,这本来或许不奇怪,可是疑点就在于,作为遭受殴打时最为常见的部位,死者的胸腹部除了刀伤以外,却完全没有相关的痕迹。” “在凶手的殴打力度导致了死者的鼻骨骨折,浑身上下多处闭合性损伤,背肌肉损伤以及肋骨断裂的情况下,却仍旧保持了刀痕的完整,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凶手这么做的原因。” “再者,此次多出的殴打伤,是否可以理解为,凶手与此次案件的被害人金鹤龄关联较深?” “且折磨的前提,无非是凶手企图从中获取快感,可在前两起案件中并未发现凶手具有相关的癖好,那么只能理解为,死者口中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是凶手想要得到的,为了撬开死者的嘴,从而产生了这些伤痕。” “这也就意味着二人之间一定有所关联。” 褚酌夕在去尸检之前,就将当时询问焦华富时的口供录音交给了贺从云,显然,对于其中的怪异之处,他再敏感不过。 ——“他给了我那壶酒,唠了两句就走了,声音挺哑,滋滋啦啦的。” 录音笔内沙哑的男声环绕在会议室内,贺从云的重点就在那句“滋滋啦啦”上。 “就算凶手的声音隔着口罩,再怎么嘶哑,亦或是口齿不清,我认为都绝对用不上滋滋啦啦这样的形容词,而这个声音我猜测,有可能是轻微的电流声,凶手也许是佩戴了变声装置之类的东西,且是私下里自制的,比较粗糙,所以就连醉酒的焦华富居然也能在第二天回想起这个声音特征。” “至于原因,或许是不想留下购买记录之类的,而这个掩盖声音的行为,很有可能是因为死者认识凶手的缘故,亦或是凶手本身的声音具有让人印象深刻的记忆点,所以才需要进行掩饰。” 第39章 我压了三千万 下班前的半个小时,贺从云再次消失在了市局,叫郑秋来好一顿找。 因为先前跟陈思守摊牌的缘故,每回贺从云不知所踪,褚酌夕都不免有些担心,况且他这些天莫名消失的次数也太多了些,于是只好打了电话过去。 所幸,那头很快就接了,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并无不妥。 “别担心,我在朋友家,不会待太久,你先回去,在家等我,对了,晚上想要吃什么吗?我给你带回去。” “不用,我吃过了。”褚酌夕闷声应下,挂断前,她隐约听见电话那头若有似无的戏腔,像是电视机或是收音机之类的物件播放而来的动静。 既然贺从云都说是朋友,褚酌夕自然也便不再多想,况且,她现在的确有不得不一个人做的事情,现在正好。 回去以后,褚酌夕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手机里有新传来的简讯,是焦华富所喝的那坛酒的化验结果,酒是普通的酒,只不过里面被人加入了少量的苯海拉明,是普通的过敏药,但是一旦混入酒水一同服下,就容易令人嗜睡昏迷。 结果如褚酌夕所料,她并不觉得意外。 临回家前,她特地向杨尧索要了当晚在黑匣子酒吧消费过的客人名单和所属工作人员的名单,以及这些天好不容易才搜集齐的,一个多月前,杨克特地换班出门时的监控录像。 根据陈兆的口供所述,杨克当晚是朝酒吧的北面前行的,虽然不知道目的地,但只要集齐该路段能够延伸的所有方向的路面监控,一点儿一点儿的找,总能拼凑出一些蛛丝马迹。 对于褚酌夕的要求,杨尧虽说并未拒绝,但还是好心提醒道,虽说杨克出入酒吧的时间段能够确定,但所有的路面监控加起来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况且还要从中海底捞针般寻找杨克的身影,这无疑是一项工作量巨大的项目。 褚酌夕只笑,接过拷贝过来的u盘,眉眼温和过分良善,“作为法医,除了提供尸检报告以及推论以外,实在没什么能够再为刑侦队做贡献的,既然得闲,不如就帮杨警官你分担一下工作压力。” 临走前,小杨同志涕泪横流,挥着手里无形的帕子跟褚酌夕告别。 褚法医不仅长的好看,还是个大好人呢! 于是现在,看着眼前瞬间展开的密密麻麻的文件,褚酌夕一时间也是有些头大,不知该从何下手才好。 虽说她并不确定杨九衡当晚出去见的就是花园的人,可除了花园,还能有什么能够让他短短两个月间,就变得嗜酒如命,颓唐潦倒呢? 要知道在他回国的这两年里,纵使没有花园的指示,他也好好地在酒吧找了份儿糊口的工作活着,酒也是近两个月才开始喝的,在这之前,他绝非是在混吃等死。 依照地图上所展开的区域,从顺安路往北前行统共四个方向,其中两条通往城郊,一条通往居民区,最后一条则通往海岸。 杨九衡往返的时间一共四个小时多一些,城郊也不是去不了,于是除了通往居民区的那一条被排除在外,余下的三条无不是在逐渐远离市中心的繁华,通往更为偏僻无人的地段,也更为符合见面的条件。 于是褚酌夕率先打开了酒吧门前的监控画面,再通过杨九衡消失的方向推断下一个可能出现的路段,错了便改换方向,以此类推。 足足两个小时,褚酌夕终于能够确定,通往海岸的路线便是几人约见的方向,只是目的地依旧不甚明朗。 杨九衡总是有意地躲避监控能够拍摄到的范围,以至于出现的画面总是断断续续,叫褚酌夕折腾了好一番,也才堪堪确认了大致的范围而已。 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八点,贺从云依旧没有回来,褚酌夕不禁便觉得有些担心,正想发个简讯询问,屏幕却先她一步亮了起来。 褚酌夕光是看着来电显示便不由地皱起眉毛,指下的接通按键不断跳动,像是催促着她赶紧接通似的。 “陈会长。”她终究还是接了,要是无视,这两天恐怕都会没完没了。 电话那头先是静默一瞬,随即轻笑了声儿,“还以为你不会接我的电话呢,毕竟发你的短信到现在为止也没回。” 褚酌夕闻言一顿,打开简讯,果然,七点半的时候陈思守就给她发了消息,只是当时恐怕她看监控看的入神,压根儿就没听见。 “抱歉,我没看见。” 陈思守听着电话那头生分的像是恨不得当即就跟他撇个干净的语气,没来由的便有些恼怒。 只是扫过看台下方无数围着圆形草垛,因为长久的等待使得异常躁动的观众们,他忽然又笑了笑,单手支着桌面,斜靠在椅子里有些不大正经的,“小鸟,来云巢,现在就过来,需要我派人去接你吗?” 像是察觉到对方的疑惑,他随即又轻描淡写的补充,“你说过的,要帮我赢下赌注,小鸟,我今天投了三千万,全都压在了你身上,你不会食言的,对吗?” “小鸟,你得帮我赢回来才行。” 贺从云回来的时候将近九点,手里提着尚且冒着热气的红豆鲷鱼烧。 他家里没人,纵使他已经把门锁密码全交代给了褚酌夕。 灯是关的,就连床铺也跟早上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贺从云莫名有些委屈的瘪瘪嘴,明明两套公寓生的一模一样,怎么就不能住到他家来了? 他手里的鲷鱼烧没放下,依旧勾在手里,待会儿褚褚一开门,他就能立刻提到她眼前,抬个手的功夫,人儿就能扑进他怀里。 一想到这儿,贺从云不禁勾了勾嘴角,迫不及待地按响隔壁屋的门铃,奈何等了好半晌,里头却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疑惑之余又担心褚酌夕是睡着了,可电话拨过去,却是少有的关机状态。 贺从云一时有些恍惚,只好输了密码。 他改的,跟他家门锁的密码配套,褚褚因此说了他好一通幼稚。 一打开门,隔壁屋照样没开灯,漆黑一片,只有屋外的月光不甚明亮的从客厅的落地窗洒进来,却安静的出奇。 自从进门开始,贺从云紧拧的眉毛就没松开过,有些焦急地推开卧室门又看了洗手间,褚酌夕依旧不在,屋里全是死物,静的叫他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第40章 他们都不相信你会赢 夜,八点三十五分。 想必是陈思守事先吩咐过,褚酌夕下车时,云巢大门外正有人等着,是个高大壮硕的青年人,黑色上衣绷紧在极为结实的肌肉上,两鬓的头发都剃干净了,只留中间的短发捋到脑后。 是路喆。 十年前她就见过了,险些没认出来,只是没想到,他如今居然还跟着陈思守。 认出面前人的一瞬间,对方似是也有些许的惊诧,只是从来面上都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如今自然也是。 “褚小姐。”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不如当初的少年来的好听,“跟我来,会长在等你。” 这不是褚酌夕第一次来云巢,可自从搬来东远后,到还真是头一回,却跟当初在岚北时没什么两样,几乎是一比一的还原。 “褚小姐。” 正等电梯时,路喆忽然便开了口,目光紧紧落在不断下行的数字上。 此时二人背对着大厅监控,面前的电梯门也没开,倒还算能说的上几句贴心话。 “您还是没能听取我的劝告。” 他的语气说不上责备,好像不过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褚酌夕闻言不禁压了压眉尾,没做反驳,“是,你当初说的是对的,可我知道的太晚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电梯来的很快,几乎没有给路喆再接话的时间,或许他也没有多余的话能跟她说了。 一进入监控范围,对方的语气便愈发的冷硬起来,“对方是维克多的退伍兵,拳路说不上多么高超,可底子扎实,基础牢靠,您之前打过技法更为高超的比赛,这我并不担心,只是您最近,有练习过吗?直接上场的话,没问题吗?” 褚酌夕条件反射的便想要说“死不了”,从前的每一次她都是这样回答的,可话到嘴边,她陡然又想起贺从云那张小狗似的脸。 她明天要上班事小,可要是负伤,便绝对不能回青径山了,市局那边能请假,可贺从云呢?又该怎么瞒他? 像是察觉到她的沉默,路喆不禁回头看了她一眼,见人儿低头不语,他顿时眉间微蹙,“如果说,刚才我认为您的胜率还处于百分之八十以上,可现在我却无法保证了,如果您害怕受伤,那么这场比赛,您绝对赢不了。” 褚酌夕闻言只笑,不置可否。 路喆只当她是默认,又恢复成方才那般冷硬的态度,“您迟到了半个多小时,对于观众和您的对手来说都不够尊重,所以待会儿上场,您得先赔罪才行。” 他停顿一瞬,末了又补充一句,“不用太深,有会长在,没人敢难为您。” 电梯一直行驶到地下四层,门打开的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嘶吼与呐喊瞬间高涨,几乎快要冲破了顶板。 褚酌夕面无表情,路喆一路领着她去了陈思守所在的看台。 对于主办方的老板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这件事,台下的看客只当作是情调,看个比赛,居然还要美女陪酒,不愧是云巢的会长才能做出来的事儿。 对于台下的起哄声,陈思守显得心情极好,抬手将人拉到身边,“来了。” “嗯。” 她贴着看台的护栏往下看,左右全都打量了一遍,这一次的场地比岚北的地下建的更为宽阔,观众多是自然的,只是她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多。 陈思守才来东远没几天,这不过是开注的第一场而已,居然便能爆满到这种程度。 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思,陈思守自她身后站起身来,“还满意吗?” “不赖。”她说话时,浑然已是全神贯注的神态。 陈思守闻言顿时发笑,捋直褚酌夕的头发,像是以往的每一次那样替她编起长发,又牵过她拿起绷带,缠上那双葱白纤细的小手。 纵使她的小鸟飞出牢笼不受约束又如何,终归是他教出来的,十七八岁的年纪,骨头正软,什么东西一旦刻进去了,终归是戒不掉的。 直到看见主办方的老板慢悠悠地将手里的绷带缠到面前娇娇弱弱的女人手上,台下的起哄声这才稍稍压下去一些,直安静了好半刻,方才有人回过神儿来。 那才不是什么陪酒的美娇娘,而是陈会长钦定,无论如何也要等来打擂,叫他们好等了半个多小时的那位。 第一声惊呼出口,台下的氛围再次高涨,连同对手的注条也在节节攀升。 中央草垛围成的空地里,早已等的不耐烦的维克多选手这才抬头,直直对上看台上那双眼睛,她的主人,是一个看起来一捏就碎的漂亮女人。 她还以为会是什么重量级的人物,才能让全场的所有人等上她这么久,看来也不过是云巢的老板收在身边,用以热场的尤物。 听着台下的唏嘘,陈思守扯紧她手上的绷带,两臂撑着护栏,高大的身躯将她整个圈在身前的空地里,直面台下乌泱泱的人群。 “看见了吗?小鸟,他们不信你会赢,但是没关系,我信,我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你身上,你会帮我赚的盆满钵满的,对吗?” “今天之后,一周以内,不要找我。” 陈思守微顿,面上笑容收敛几分,但还是应下,“好。” 褚酌夕也不再多说什么,回首拔下路喆腰上的短刀,径直从看台上跳了下去。 翻进场地,褚酌夕事先在自己的右大腿上划了一刀,是为赔罪。 这个位置,只要她的脸上没伤,贺从云总归是不好发现的。 路喆看着她那条细白的右腿瞬时鲜血淋漓,还是不由皱了皱眉头,刚刚分明已经跟她交代过,就算只是走个过场,有陈思守在,便不会有人敢难为她,划的这么深,实在是不划算,更给了对手可趁之机。 看着褚酌夕那干净利落的一刀,维克多的选手也是一愣,说着一口不太标准的东洲话,“还以为你会仗着陈老板的面子糊弄过去,这一刀倒是让我能够认真些对待你了。” 她随即瞥了眼褚酌夕即便编成辫子,却依旧垂落到腰间的长发,眼中些许轻蔑,“不过你的头发,实在不是一个好选择。” “不能光让我们成为赌注,不如我们也来下个注怎么样?比如,如果你输了,我就割断你的辫子,作为我的战利品!” 第41章 你也觉得那长头发的好看 擂台上没有裁判,也就意味着只要双方都已做好准备,那么随时都可以开始。 褚酌夕压根儿懒得跟她多费口舌,率先一套拳组带走对方的视线,紧接一个膝踹。 陈思守从前看她又瘦又小,没法儿跟人拼力量,于是素来教她的都是极具穿透力的打法,看着力道不大,实则伤害都是实打实的。 看清褚酌夕方才出招的速度跟力量,路喆站在陈思守身侧不禁出声,“看来褚小姐就算独自在外,平日里也并未懈怠。” 他也不知道这话是哪里惹的陈思守不高兴,总之一低头,便见自家老板正挑着左边灰色的眼瞳冷冷斜了他一眼,路喆顿时一噎,瞬间噤声了。 “你偷袭!” 维克多的那位拧眉松了松发颤的右腿,这一脚她挨得结结实实,现下整个膝盖骨跟小腿都像是错位了似的疼,因此本就不标准的东洲话更是变了形。 “你面对我,将我看的清清楚楚,怎么能算得上是偷袭呢?” 她说的在理,对方反驳不了,便只能咬紧了牙关,两手护在身前,开始观察起褚酌夕的动态和姿势。 她本以为褚酌夕就是个被抛出来热场的,因为她也是,自家老板恨不得她能赢下这场比赛,最好能被云巢的老板看上,正好能替他牵线搭桥,却不想云巢那边派出来的看着娇娇弱弱,却不是个好对付的。 察觉到褚酌夕拧腿旋腰的动作,对方瞬间抬手格挡,千钧一发间算是护住了头部,可这一腿力道不小,径直将她掀翻到一旁的草垛上。 陈思守单手撑着脑袋,眉间微蹙,心情却是好。 动作开合太大,如果换个经验更为丰富的对手,他的小鸟现在估计已经被对方反制在身下了,果然,没他在身边,还是不行。 对方从草垛上起身后,也不知怎么的,像是被场外的唏嘘声所刺激,看向褚酌夕的目光只更为狠戾。 她好歹也是退下来的维克多士兵,怎么可能在异国他乡被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潦倒。 她紧接着嘶吼一声,率先发难,连套的拳组近乎都朝着褚酌夕的面门攻击。 忌惮着脸上实在不能受伤,褚酌夕只得全力格挡。 像是察觉到她的软处,对方一时间只攻的更凶,钻着空的往褚酌夕脸上招呼,“怎么不回击了?怕你漂亮的小脸蛋儿上烙下印子吗?要是怕受伤,我劝你还是早点儿下台吧!” 褚酌夕为何一时落了下风,陈思守都不用想也明白,一明白这脸不由自主的便要黑下来,偏生这时候还有不长眼的要往面前招呼。 “嘿呦!陈会长啊!您还记得我吧?” 上到看台来的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举着酒杯,满脸笑意的朝陈思守笼络关系。 路喆自然知道他是谁,这云巢搬迁的新址,可不就是这人呈到陈思守面前的,地段优渥又足够隐蔽,跟云巢从前在岚北的旧址很像,看在这份儿上,陈思守算是给了他几分笑脸。 中年男人见人没说话,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视线一直落在中心的擂台上,也不生气,谄媚的堆着笑脸。 此时台上的褚酌夕被对方攻至角落,招架间对方看好时机,径直一脚踢在她大腿的伤口上。 褚酌夕只觉后背顿时沁出一身冷汗,原本还能稳住的身形,现下算是彻底靠到了身后的草垛上, 看见自家选手占了上风,中年男人自然是喜闻乐见,笑呵呵的,“陈会长觉得那个女选手怎么样?打得不错吧?” 陡然瞧见陈思守黑脸,男人还以为是这陈老板看见自家那位落了下风,不高兴呢,又赶忙找补,“哟,那位长头发的是陈会长的人吧?嘿呀,何必呢?陈会长这水放的,就算是热场子,也没必要挑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上台去打嘛,嘿呦?我瞧着那小姑娘长得不赖,那退伍兵下手可恐怕没个轻重,这要是把脸打坏了可怎么好?” 路喆闻言,冷眼瞥那男人一眼,方才他家老板给褚小姐缠绷带的时候,这没长眼的恐怕是出去打电话去了,压根儿没瞧见,这一回来就往陈思守的雷区上招呼,恐怕一会儿就得叫他给拖下去。 果真,陈思守一听这话,面色倒是好些,只是话里话外都是凉的,奈何那中年人偏生听不出来,还以为是叫他给哄高兴了,立马凑上前。 “你也觉得,那长头发的好看?” 中年人闻言更是眯着眼睛的仔细看了半晌,“好看呀!这一细看!更漂亮了!不愧是陈会长手底下的人,比明星也不差勒!” “喜欢?” “这…”那中年人一愣,偷斜了一眼陈思守的脸色,见人仍旧笑眯眯的,还以为是拿他说笑,“这漂亮的女人,哪个男人不喜欢?” 陈思守扬指撑着太阳穴,听不出情绪,“我看,你那边的也不错。” “嘿呦,陈会长这是…想要换换口味?”中年人顿时眼睛一亮,搓着一双大手,眼睛紧紧盯着场上那位辫子甩到腰间的,企图商量,“这…人我倒是能给陈会长,也不是我小气,可我这…也不能亏不是?不过,陈会长要是愿意割爱,把场上那位换给我…啊!” 手边的茶几瞬时被砸的粉碎,陈思守单手掐着男人的后颈,将人整个人儿按在碎玻璃上不得动弹。 动静是大,却盖不过场下的热潮,终究也没几个人能注意到这边。 男人整张脸贴在碎玻璃片儿里,顿时疼的龇牙咧嘴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句话惹着了这尊大佛,“陈…陈会长,您这是…” 陈思守单脚踏着男人的头,面上不显,姿态始终儒雅。 “林老板家中若是没镜子,现在捡着地上的玻璃片儿紧着照照,光凭你,也敢把心思打到我的人身上。”他脚下隐隐发力,顿时响起一声哀嚎,“光想想你方才脑子里的那些龌蹉东西,我便恨不得把林老板你的眼珠给挖出来。” 他话音刚落,便觉脚下肥硕的身躯陡然一颤。 “不过,看在林老板好心替我苦寻地段的份儿上,也算是有心。” “是是是!陈会长!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陈思守垂眼,看着脚下已然血迹横流,“看完这场比赛,我便只要你一只手,如何?” “陈会长…陈会长!” 陈思守松开脚,顺势架到左腿上,避开地上的血迹。 路喆赶忙接手,抓起中年人的头发整个提起来,压在护栏前。 “林老板且先想想,方才在脑子里,想的是哪只手。” 第42章 别是家暴吧 待陈思守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场上时,褚酌夕终于一个腰闪突破了对方的攻击范围,下身的瞬间紧接一拳结结实实的砸在对方的肚子上,正中胃部。 对方当即一声干呕,弯腰的同时褚酌夕又顺势箍颈,提腿一个膝撞,正中面中,霎时鼻血飞溅。 她并不等对方有所反应,顺势踢腿攻向头部,对方虽说有所格挡,却柔软不力,几乎卸不了几分,当即头晕目眩栽倒在了地上。 场外安静了一瞬,霎时发出暴鸣。 褚酌夕提起那维克多选手的脑袋,对方尚且还有几分意识,只是眼白翻飞看不清晰,却能听见动静。 “你赢了,割我的辫子,那么,我赢了呢?” 她的手落在对方沾满了血污的脖子上,微微收紧,对方顿时弹跳起来,用尽气力掀开她,“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褚酌夕起身,冷眼看她,又抬头瞥向看台。 陈思守仍旧一身正装安坐,嘴角含笑,冲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身后的路喆似是正拖着什么下去,隐到后方的暗处。 “最近偷懒了?小鸟,不然不至于被那种不入流的拳脚压着打,动作也不够漂亮,你从前的屋子,我也一道让人搬过来了,我看你自己练不太行,不如搬回……” “嘟——” 褚酌夕毫不留情的掐断了手机,不打算听他废话连篇,径直走向出口,至少未来一周她都是清静的。 拆开手上的绷带,虽说裹着,骨节处还是有些磨破了,低头顺带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势,没什么太大的伤口,脸蛋也完好无损。 至于腿上的刀伤,她打算直接打车去医院缝两针包扎好,再去城郊找李知遇仔细检查一遍身体,确认没伤在显眼的位置,顺带包扎一下余下的小伤,换身干净衣服再回青径山。 她盘算的极好,陈思守也没让路喆拦她,一路畅通无阻。 手机里的订单刚被人接下,褚酌夕一抬头,蓦地便僵住了。 反应过来后左右张望了好几番,云巢的大厅气势磅礴,却没个能躲人的地儿。 于是她一出电梯,就被不知为何会等在外头的贺从云隔着玻璃撞了个正着,躲都没处躲。 她完了,褚酌夕想。 揪着衣角扭捏了好一会儿,终归还是没顶住贺从云滚烫的视线,好似恨不得当即从眼睛里发射两道激光,将她就地裁决似的。 她应该罪不至死… 终于,褚酌夕还是赴死般出了云巢的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贺从云双手抱胸,倚着引擎盖在云巢的大厦前等了快要两个钟,他猜到褚酌夕一旦消失联系不上,估摸着就是被云巢的那位给带走了。 于是他一路飙到云巢的大门前,看似是娱乐会所,可实则门口站着的安保没一个是吃干饭的。 他若说是想进去找褚酌夕,让他们把人交出来,无疑是自找没趣,就算是硬闯,可他却压根儿不知道褚酌夕在哪儿,到时势必是无头苍蝇。 于是最好的办法,便只有等在外头。 他虽不知道二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可怎么想,那个陈思守总归不会太过难为她。 直到他眼睁睁看见褚酌夕瘸着条腿出来,右大腿上的口子血淋淋的,一片殷红浇了满腿。 贺从云只觉一股热意直冲头顶,红着眼三两步上前,也没心思把原本在心头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只想着赶紧把人抱回到车上,脱了外套扎紧褚酌夕大腿上的口子,一双大手少有的发汗,黏糊糊的打着哆嗦。 “贺从云…” 褚酌夕被他吓着了,伸手想要握他的手,却不想对方先一步拉住她,红着眼睛翻过手背看她骨节处的擦伤,随即抬头看了她一眼,嗓音沉沉,像是压抑的辛苦。 “先去医院。” 副驾驶座的车门被他关上,不过一会儿贺从云也坐进来,车门刚甩上,下一秒便飞了出去。 缝合伤口的时候,贺从云照样一言不发,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医生的动作,清创以后又将她大腿上的两片肉慢慢地捏紧然后刺穿,最后缝合,留下一道狰狞齐长的疤。 贺从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宛若钝刀一下一下的在心上绞,懊恼与怒火被一同装进满是泥沙的玻璃瓶里,又被投入大海拍打上礁石,瞬间摔得粉碎。 一想到他未曾出现的那十七个年头里,他找了十七年的人,就跟在那样的人身边,他的思绪就仿佛被架在了滚烫的炭火上炙烤,翻腾的沸水几乎要压不住炉盖,喷薄而出。 她抬头看他,贺从云的下颌紧绷,眉眼凉薄又晦暗,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十足的苦楚,她皱眉握了握他的手,掌心仍旧汗湿一片。 “贺从云。” 他陡然回神,像是即将被掀翻在地上的炉盖被人悄然挪了挪位置,水还是沸的,却不至于伤及无辜。 褚酌夕眼睁睁看着他强制压下眼底的情绪,便连嘴角勉强扬起的弧度都是僵的。 像是意识到什么,贺从云陡然松开紧握的手掌,搓揉褚酌夕被他捏的有些泛红的右手,“弄疼你了?” “不疼。”褚酌夕笑着摇头,又指了指大腿,“这个也不疼,不用担心。” “这还不疼?”还不等贺从云开口,为她缝合伤口的医生倒是先一步出声儿了,“我说姑娘,这么大条口子还不疼?好好的一条腿,这下子可得留条不小的疤,小姑娘家家的,哪儿弄的这一身伤?别是家暴吧?” 她说罢睨了一眼自从把人送来以后便始终冷脸的贺从云,“姑娘你别怕,要真是家暴,我们就帮你报警!咱医院人多,还有安保,不用怕!有些人也就是长得人模狗样的,可就不干人事儿!” 那医生一顿正义凛然的主持公道,贺从云插不进话,更没法儿反驳,只得委屈的看向褚酌夕。 “医生,误会了,不是家暴。”褚酌夕的解释一时间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看在那医生眼里,此刻更是男方蹲在女方身边威胁人,难免阴阳两句,“年轻人啊,还是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才好!免得难辨是非!” 褚酌夕只无奈的笑,也懒得争论,只等医生将她浑身上下的伤全都包扎一遍,又给她手背处消了毒,这才被贺从云抱出了缝合室。 贺从云将她放在收费大厅的椅子上,蹲下身来平视着她,“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药,等我。”他说罢转身,半道又折回来特意叮嘱,“谁来都不许跟他走,要是强迫你,你就大喊,我会来的,立刻。” “嗯。”褚酌夕笑,目光始终追随那抹身影消失在拐角。 第43章 尾巴 贺从云拿药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个女人,穿着一身简单的职业装,长发低低束在脑后,看上去极具气质又十分亲和。 却并非是医生。 褚酌夕眉眼松了一瞬,并未仔细打量,而是扭头看向别处,当作没瞧见。 “等久了吗?我问了一些忌口和注意事项,花了点儿时间。”贺从云蹲下身来叫她,唤回褚酌夕的神思,“回去吧。” 她点头,这才将目光转向那个陌生的女人,是她从未见过的。 “这位是?” 肖池鱼今个儿来市医院取点儿东西,方才远远的便在药理室门口看见贺从云,这才上去打了招呼。 贺从云说是来拿药,她便以为是市局的哪位警官受了伤,想着差不多都认识,索性就顺道儿过来关心一二,谁曾想却是她没见过的,还是个女孩儿。 除了市局的同事,平日里她还真没从肖殃及嘴里听说贺从云身边有过什么别的女生,况且面前这位长得好看,若是早就认识,他弟弟那大嘴巴定是瞒不住,这说明,二人是最近才相识的。 她问罢,又职业病似的开始观察起对方身上的伤势来,胳膊跟大腿都裹了纱布,严严实实的,剪开的裤管儿红了一大截儿,不知是流了多少血,看上去伤的不轻。 贺从云头也没抬,只对着褚酌夕解释,“她是肖殃及的姐姐,禁毒队那个,上回在迎新宴上你见过。” 他说罢便噤了声儿,并不正面回答肖池鱼的问题。 通常有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贺从云一般都交由褚酌夕来解答,没办法,她不让他在外明说他们二人的关系,可他却也不乐意告诉别人他们只是朋友,只是同事,说了他便能自己生上半天气。 可若是由褚酌夕来说,他便觉得那是在调情。 褚酌夕抬起脸来笑了笑,面上因为失血从而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看起来一揉就得碎,“你好,我是市局法医部的,最近刚来报道,我叫褚酌夕。” “嗷,肖池鱼,幸会。” 肖池鱼知性的冲她点点头,心中豁然开朗,难怪她没见过,原来是新来的法医啊。 见褚酌夕认完了人,贺从云便径直将人从椅子上打横捞到怀里,“池鱼姐,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嗷,行,路上慢点儿。”肖池鱼愣了一瞬,随即冲着二人的背影挥挥手,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扭头走出老远,她又忽地转过身来,见门外贺从云正将褚酌夕放进副驾的座椅里,又贴心的系好安全带。 贺从云刚才说“我们”,语气自然的跟老夫老妻似的。 刚认识的话…会这样吗? 她好歹也认识贺从云这么多年了,不说十分了解,可怎么也是知道几分对方的性情的,他并不认为贺从云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看见个漂亮的女生就往上凑。 况且这么多年以来,看上贺从云那张脸的人还少吗?长得漂亮的又少吗?却也没见他对哪个有过什么暧昧的举动。 他贺从云从前就是座表面温润内里无情的冰山,冰山之中又封着熔岩,两相较量谁也拗不过谁,斗得狠了,便要两败俱伤。 可今天却是柔情似水,半点儿攻击性也没有,又是蹲下说话又是抱着人儿走的,便是眼神都不大一样,况且在肖池鱼看来,那个漂亮的女生甚至于处在主导的位置。 她能镇的住贺从云。 可一想到方才那女孩儿受的伤势,抱她走两步似乎也是在所难免。 肖池鱼一时捋不顺,甩了甩脑袋,见门外的车已然打着方向准备离去,索性也不再多想。 将人抱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时,已然将近夜里十二点。 贺从云像是突然蔫儿了气的气球,埋头在她颈窝里靠了好一会儿。 褚酌夕以为他至少会说些什么,问些什么,可从始至终他都不过是用力搂着她,像是想要就此将她嵌进骨子里,半晌方才抬头,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随即是眉眼,鼻梁,嘴唇,下巴,无比珍重。 “饿吗?”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我今天回来的路上,看见有卖鲷鱼烧的,红豆馅儿,甜的,我想你会喜欢,就给你带回来了,我回来的时候屋里没人,我还有些不高兴,你怎么总不在我家,我明明都把密码给你了,要是你觉得麻烦,明天干脆直接录个指纹锁,后来我又去隔壁找你,结果压根儿没人开门,所以我又打你的电话,结果手机也关机。” 他半跪在沙发前,仰着头,一边说,一边始终虔诚的亲吻她,从下巴落到手背,摩挲她手上缠着的纱布,又贴着她尚且完好的肌肤珍重且小心的落下一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陡然话锋一转,来的突然,眼中晦暗不明。 褚酌夕只愣了一瞬,倒也没打算瞒着,“高三的时候,我在岚北。” 贺从云略显阴鸷的神情陡然一顿,忽地抬头看向她,紧接着又笑了笑,蹭着她的手背呢喃,“果然是你…褚褚…我就知道…果然是你…真的是你…” 贺从云的高中是在岚北读的,高一的下学期,某一天的傍晚,放学后刚刚走出校门,他偶然察觉到自己身后忽然多了条小尾巴。 那时他的性子有些孤僻,爸妈都死全了,唯一将他救出死地的人,也因为他迫不得已的不告而别,被他丢在了遂宁的房子里,纵使娄旭收留了他,却也因为分隔两地常常无法见面。 身边无人开导,或者说他这人本来就烂,身边的人都离开了他,于是在鲜活的高中校园里,他只被衬得愈发冷漠阴沉。 于是,一些心智尚且不太成熟的孩子,便总会做出一些同样的,无可避免的,并且危险的恶作剧,所以他那时待人很是警惕,几乎一下就注意到有人在跟着他。 而且是一个全新的,他并不熟悉的,甚至从未听到过的脚步声。 起先他还有些紧张,会在放学的路上故意拐进弯绕的巷子中想要甩掉她,虽然成功过几次,不过后来就没有效果了。 时间一长,贺从云发现对方似乎也并不想拿他怎么样,只是远远的跟着他,像是在打发多余的空闲时间,什么也不做。 于是贺从云便由她了。 第44章 ……,你会难过吗 他那时其实除了性子孤僻些,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或者是习惯,甚至于成绩优异,可是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讨厌一个人也一样。 人的本性是随波逐流,成年人尚且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和语言,深陷其中却不自知,更何况是一群尚未踏入社会的孩子。 那段时间贺从云几乎都是一个人,他无聊的很,便逐渐将注意力放在了日复一日,孜孜不倦的小尾巴身上。 他发现她也并不是每天都在,一周之内或许两三天,或许三四天她会消失,隔天又重新出现,偶尔她跟着他时,贺从云能听得出来,她的脚步沉重,呼吸也不太顺畅,甚至有时站不太稳,会偷偷靠在树后歇一小会儿,然后再重新跟上来,不过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持续性的,大多时候她都脚步轻快,仿佛每天都活的十分自由快乐。 那一天是娄旭给他打生活费的日子,因为总是不准时,所以每回都会特意打电话告诉他。 贺从云打算放了学去取,可一出校门他便发现,今天身后除了小尾巴,还有几个熟悉的脚步声。 贺从云习惯在身上带一把用来裁纸的美工刀,还没升上高中时,他身上揣的是折叠刀。 他的脑海中时常会跳出一些不太好的想法,例如,明天一早有人推开教室门时,看见昨天不小心撞翻了他餐盒的男生被吊死在了风扇上会怎么样?或是在音乐教室,陆续搬开彩色的方体座椅,蓦然发现昨天那个在体育课上不小心绊倒他的同学静静的躺在后头时又会怎么样? 诸如此类,贺从云并不讨厌,可也不太想让它们发生,所以上了高中以后,他把身上的折叠刀换成了美工刀,始终放在背包的夹层里。 贺从云取完钱之后转头看向他们,他们只是笑着,像群没人关爱,所以总是想要恶作剧引起别人注意的孩子。 他也趁此机会看到了小尾巴,很瘦,不太高,戴着卫衣帽子,双手揣在了衣兜儿里,靠在树下,只露出半个身子,却看不清脸。 离开自助取款机后,身后的数个脚步声同时跟上来,不久,路过巷子时,贺从云只觉身后被人用力推了一把,不过幸好他扶住了墙。 同样的开场白,同样的附和声,贺从云觉得无聊至极,目光越过几人的肩膀,看向巷子外明亮的街道,视野太窄,他看不到小尾巴在哪儿。 有人发现他在走神,于是上前一拳砸向他的肚子,贺从云闷哼一声,堪堪后退几步。 贺从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不过寡不敌众,反抗之后再被控制,浪费的时间只会越多。 生生挨了几拳,尾巴的脚步声响在了巷子外头,大概就在拐角的墙壁前站着,贺从云抬眼望去,却只见那兜着帽子的人儿进入了巷子里仅有的视野,然后又消失了,头也不回。 那是理所当然的,大多数人的选择就是理所当然。 贺从云想,可同时又有些气馁,说实话,他刚刚很是期待,即便尾巴长的比他矮,也比他瘦,但他还是希望她能出现,他可以保证,她只需要出现,贺从云就一定会拼尽全力,让她周全的走出这个巷子。 贺从云突然便觉得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有些累,对方依旧喋喋不休,于是他甩了背包,任由它落在脏污的泥地上,拔出了靴子里许久不用的折叠刀。 那天贺从云只伤了一个人的手臂,浅浅划了一刀,大概只是刚刚见血而已,可是对方却疼的满地打滚,滋哇乱叫,像是一群聒噪见不得光的老鼠。 贺从云离开了,捡起地上的背包,任由包上粘着的泥水流淌到衣服上。 第二天一早,贺从云依旧像往常一样去学校,日复一日,枯燥又无趣。 路过昨天的巷子时,贺从云无意看了一眼,那里头泥泞的地面上正躺着几个人,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七点半,不算晚,路上的行人很多,上学的,上班的,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 那躺的最近的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满脸是血,嘴巴大张,鼻子是歪的,大概是断了,后头几个离得远,看不清晰,不过面孔倒是有些熟悉。 后来不知道是谁打了120,原本消息是没传到学校的,结果家长们闹了进来,也就纷纷传开了。 就医之后,据说其中一人不仅断了鼻梁,还被卸了下巴,两个手臂脱臼,还有一个据说下体被伤的不轻,除此之外,几人身上暗伤无数,手法极黑。 学校给不出结果,于是那些人便又闹到了派出所,只是巷子里头压根儿没监控,受害人又是学生,凶手的手法黑的吓人,专挑不显眼的地方下手,不可能是学生,但若是外头的人,天宽地广,无处可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有贺从云知道,那是跟着他的尾巴做的,同一个巷子,同一群人,那天除了小尾巴,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注意到那条背阴里的巷子。 贺从云激动之余贴着她的手背,小狗似的抬起脸来对着她笑,眼中不禁流光溢彩,“你早就来找过我,对吗?只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一直就在我身边。” 褚酌夕没否认,那时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头一回得到贺从云的确切消息,于是迫不及待的便收拾行李去了岚北,高三,硬是转了学,李知遇苦口婆心的也没劝动她。 随后,她就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无知的摊上了陈思守。 “他对你好吗?”贺从云这样问。 褚酌夕沉默一瞬,不知该如何回答,陈思守就像是个疯子,好的时候好,不好的时候又不好,像是专业驯养野兽的饲主。 “他教了我很多。”褚酌夕道,这是其中最无可否认的一点。 贺从云没说话,陡然抱起她进了浴室。 褚酌夕一时有些慌,可贺从云只将她放在洗漱台上,脱掉她的上衣,随即像是在她身上寻找什么似的打量起来,便连背部都透过镜子看的清清楚楚。 早在医院替褚酌夕清理身上的伤口时,他便瞥见她背上无意露出的疤痕,怎么看都不像是最近才有的,只是面积不大,又用过药膏祛除,摸着没什么异样,却也没有彻底祛除干净。 “那时候伤的?”贺从云的气息呼在她裸露的肩头。 现在想想,他的小尾巴那时估计常常伤的路都走不稳,却还要为他那些无厘头的事情担心,天天将他安全送回去才算放心。 也不过才十七岁。 褚酌夕被他的气息扫的有些痒,不禁缩了缩脖子,“嗯。” “别的地方还有吗?” 褚酌夕闻言晃了晃没受伤的左腿,“太久了,不记得了。” 贺从云没再追问,只虚虚将她搂在怀里,看着镜中人压抑不住的阴鸷与偏执,抵着她的耳侧轻声道,“褚褚,……,你会难过吗?” 褚酌夕一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想到贺从云再次捧起她的脸,密密麻麻的吻虔诚地落在她唇上,再次重复了后半句,“褚褚,那样的话,你会难过吗?” 直到对上那双毫无掩饰,完全将情绪暴露在她面前的眼睛,褚酌夕才终于意识到,贺从云他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顿时面露惊诧,陡然抓住他一双大手紧紧握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贺从云!” “我知道,我知道…褚褚,我从不对你说谎,更不想让你担心。” 他平静地挣脱褚酌夕的双手握在手心,又随即十指交缠,轻抚她惊惧的眉眼,始终虔诚,“放心,我不蠢,我才刚刚找到你而已,我还舍不得。” “放心,我会慢一点,再慢一点……” 第45章 棒球帽男 不知怎么的,褚酌夕今天睡的尤其久,醒来时已经将近十一点。 虽说贺从云昨晚就强制性的帮她请好了假,想想最近市局里也确实没什么她能做的,除非再出现第四个被害人,否则应该暂且用不到她。 一想到这儿,褚酌夕也便由他了,虽说休假期间睡晚一些没什么,可她平日里即便是熬了夜,也很少能够一觉直接睡到中午。 掀开被子打算起床的时候,贺从云都上了半天班儿回来了,手里提着些清淡的粥食,见状赶忙上前抱起她。 褚酌夕有些无奈,“我自己能走,又不是断了。” 贺从云两手支着洗漱台,将人儿圈在身前,透过镜子看她刷牙,“我想抱你。”他说话时,眉眼一如既往的温和不已,这不禁让褚酌夕有些怀疑,昨晚那个浑身散发着戾气的人究竟是不是贺从云。 “怎么了?”见她不说话,贺从云从身后将下巴搭在她头顶,顺势揽住她的腰。 褚酌夕冲掉嘴里的泡沫,摇了摇头,顺势给了他一个新鲜的午安吻,“中午吃什么?我饿了。” “喝粥,还有一些开胃的小菜。”贺从云抱着人儿搁在餐桌上,两手搭着桌面,是正好能够与他平视,歪头就能亲吻的高度,“不能吃辣,这几天太甜的也不能吃,免得伤口发炎。” 褚酌夕嚼着嘴里的清粥小菜,乖巧的点头,“连续请了三天假,没关系吗?郑队没有不高兴吧?” 贺从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声笑了笑,“他看见你腿上的伤,隔着照片龇牙咧嘴的,让你好好养着,没关系。” 褚酌夕点头,“案件进展的怎么样?” “有些疑点还不太明朗,不过看郑队他们的意思是,打算先整理起来上报上去,毕竟里面的一些细节总觉得让人生疑,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他伸手抹掉褚酌夕嘴角留下的饭粒,“裴副队这两天正忙着拟定框架,郑队半点儿忙都帮不上,还总添乱,可把他给气坏了。” 他一边说,又一边替褚酌夕往微波炉里塞了杯牛奶,扭头靠在料理台上,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相机,十分自然的对着褚酌夕拍了两张。 “怎么又拍?” “不能拍吗?”贺从云的神情顿时有些委屈,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瞪着,受了欺负似的,纵使褚酌夕正低头专心夹着碗里的凉拌牛肉,都能听出他话里委婉的卑鄙行为。 “能拍能拍。”褚酌夕头也没抬,她平日里早就被李知遇二十四小时怼着脸给拍习惯了,见贺从云举着相机便随口说了一句,哪知道他现在装委屈的本事拿捏的如此得心应手,这么明显的表演痕迹都舍不得稍稍在她面前遮掩一番。 “敷衍。”贺从云眼疾手快地叼走她筷子上的半块儿牛肉,咬牙切齿的嚼。 “能拍!”褚酌夕只好郑重其事的重申了一遍,勾着他的衬衣下摆,“什么都能拍。” 她要是哪天得了空,可得介绍他跟李知遇认识一下,顺便交流一下心得。 贺从云蓦的耳朵一红,不着痕迹的将相机往身后藏了藏, “给你热了牛奶,待会儿记得喝,晚上要是想吃什么的话就告诉我,我给你带回来。” 褚酌夕点点头,站在落地窗前目送贺从云的车出了小区,这才回到自己家里,打算把上回没看完的录像全都整理完。 只是一进门,便见自家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个已经凉透了的鲷鱼烧,带着点儿甜腻的红豆味儿。 想起贺从云昨晚的话,褚酌夕不禁笑了笑,想必他当时是急坏了的。 褚酌夕率先整理出顺安路往北,能够拍到海岸附近的所有监控录像整合在一起,然后再打开一个一个的看。 找到第六个的时候,褚酌夕不禁愣了一瞬,将右下角的画面放大到极致。 这顶帽子…她总觉得在哪份儿监控里见过。 大胆的猜想迅速划过她的脑海,褚酌夕一时间几乎有些兴奋,又将先前看过的通往海岸的沿途监控重新划分出来看了一遍。 果真,在顺安路以北即将离开宿平区域的位置,一个身着黑色长裤和卫衣,头戴棒球帽的身影出现在了监控画面的最左侧,进度条再往前,便被路边停靠的汽车给挡住了。 目前仅有的两个画面暂且还无法证明她的猜想,即便褚酌夕的内心已然潮汐涌动,但她还是尽量平静的,将余下的监控再次检查了一番。 这一回,他找的不是杨九衡,而是那个头戴棒球帽,跟杨九衡一样总是在刻意躲避着监控范围,一路跟踪杨九衡直达海岸附近的身影。 他一定…也见过杨九衡一个多月前,秘密前往海岸约见的那个人。 一个半小时,褚酌夕几乎看的眼睛有些酸痛,每在画面中找到一处两人的身影,便在地图上进行标注,果真,二人所走的路线高度重合,那个头戴棒球帽的男人就是在跟踪杨九衡没错。 如若只是巧合,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即便是绕远路也要刻意避开监控呢? 她随即又将棒球帽男的所有画面截取出来,他躲避的极好,几乎没有暴露出全身的画面,面对无可避免的地点时也是低头前进,帽檐几乎能够挡住他的大半个面庞。 唯一的一张,便是那个下一秒就会被汽车挡住的时候,光从监控画面来看,对方的身高并不算矮,这不禁让褚酌夕想起那个杀死杨九衡的凶手,奈何监控里的角度实在不好分辨,她一时也是无法确定。 依照褚酌夕先前的猜测,凶手的目的势必与她相同,要不然目标的重合度似乎也太高了些。 而先前她让李知遇帮她整理的名单,则是当初三十一尸案的受害人亲属名单,也就是至今尚且存活在世的,案件发生时已经记事的所有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档案,是李知遇这些年陆陆续续往返各地搜集齐全的,名单中的所有人目前所居住的城市,工作,经历,年龄,婚姻,以及最重要的,长相,全都整理好了一并发到了她的邮箱里。 褚酌夕花了大半个小时,将邮箱内存有的全身照全都跟棒球帽男比对了一遍,相似的倒是有几个,只是大多都在外地,当晚酒吧的客人消费名单里更是没有这些人的名字。 除此之外,客人名单以及酒吧的工作人员名单内,也没有以上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褚酌夕顿时有些懵,她不认为是自己的推断有误,如果是,杀了杨九衡是巧,可为什么又正好这么巧的杀了金鹤龄呢? 第46章 我不会走,真的 褚酌夕晚上是被贺从云给闹醒的,睁眼的时候,贺从云正将她从她的公寓里给抱出来,重新搁回到他家的卧室里,脸上还有些劫后余生似的后怕。 见人儿醒了,贺从云当即恨铁不成钢似的揪着她的手指咬了一口,“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我差点儿以为你又…”对上褚酌夕尚还有些困惑的视线,他当即长舒一口气,无奈的蹭她的脸,“怎么睡到那边去了?” 褚酌夕也正纳闷儿呢,她今天下午分明就在书房里整理监控,弄了还没三个小时就困的睁不开眼了,迷迷糊糊的爬上床,没两分钟就睡着了。 可她今天明明就是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的,醒了不到五个小时,没道理一下困的连意识也没了。 “不知道,奇怪了,这两天好像总是困,刚醒不久就又想睡了。” 贺从云无奈摩挲着她的脸颊,“你受了伤,又流了这么多血,多睡觉,多吃有营养的东西才能补回来,以后困了就在这边睡,知道吗?我一回来又找不到你,吓都快吓死了。” 他坐在床边,俯身搂着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小心地蹭着。 褚酌夕安抚般揉着他的后脑勺,面朝天花板不禁皱了皱眉毛,总觉得怪怪的。 晚上除了吃饭,贺从云还专门替她打包了一份红枣桂圆鸡蛋羹,说是补血,硬是让她喝完了。 褚酌夕撑的要命,两手向后支着桌面,双脚晃荡在半空,鞋也没穿,就套了双袜子。 贺从云总抱她,只要他在家,她这双脚就没沾过地儿,跟残了似的。 褚酌夕强烈表示过抗议,可是没用,在这方面,贺从云就像是个独断专横的王爷,说什么都不好使,捞上她就能走。 所幸,饭后独裁主终于大发慈悲的让她下了一回地儿,在客厅走了几圈,顺带消消食儿。 还不到八点,便又被贺从云塞进了被窝里,还专门过去拿了她的小平板过来,怕她无聊。 褚酌夕点着屏幕上的单机游戏,总也还模模糊糊的记得,她似乎比贺从云还大上两岁,独立了这么多年,怎么就突然生活不能自理了呢? 贺从云掐着表,勉强让她玩儿到十一点,多一分都没有,关掉她手里的平板,端了杯热牛奶搁进她手里,“已经很晚了,不能熬夜,喝完该睡觉了。” 褚酌夕坚定的摇了摇头,她看着手里那杯牛奶,就能不由自主地想起晚饭时候那一大碗红枣桂圆羹,想想都觉得胃里撑的慌,“不喝,喝不下了。” 贺从云揽住她企图滑进被窝里的身板儿,重新捞起来,“喝一点儿,睡的好些。” “不喝!”褚酌夕别开脸。 贺从云没法儿,直接将人搂到腿上,亲了个七荤八素,等人没力气了,才将杯口搁到她嘴边,“乖,喝一点儿就好。” 褚酌夕窝在他怀里喘着粗气,闻着鼻尖的奶味儿,不由多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妥协般喝了一小半儿,贺从云这才放过她。 果然,第二天一觉醒来,褚酌夕看着窗外高升的日头,不用想都知道又是中午了。 她已经连续两天一觉睡到大中午了,半夜都不带醒的,就是贺从云早上起床都没把给她闹醒。 果然…还是贺从云的牛奶有问题。 她在床上安静躺了好一会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动也不动一下,直到贺从云回来。 “醒了?”他笑着亲了亲她,“起来吃饭?” 褚酌夕扭过头,好一会儿才坐起身,任由贺从云给她披了外套,又一路将她抱进卫生间洗漱。 他依旧站在她身后看她,像是察觉到她的低落,不禁拧了拧眉,“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褚酌夕擦了嘴边的泡沫,“中午吃什么?” 贺从云温和地抹掉她眼睫上的水珠,“有虾仁儿跟牛肉,刚刚回来的时候,看见有卖新鲜的香蕉跟猕猴桃的,就都买了一点儿,你总不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就只能看着买了。” 他两手撑在桌边,安静看她吃完了饭,又替她切了几个猕猴桃摆在盘子里,“待会儿你要吃的话,用勺子一挖就行。” 把桌子上残余的包装盒都收拾完了,他这才端来一杯热牛奶,今天倒是少了,昨天都是满满一大杯,今天只有一半儿。 “喝一点儿,剩下也没关系,晚上回来我再收拾。” 褚酌夕没说话,更没伸手去接。 贺从云不禁拧了拧眉,“怎么了?” 褚酌夕摇头,盯着那杯牛奶,好半晌方才接过来灌了一小口,倒是没咽,拽过贺从云的衣领子亲上去,全给他喝了。 许是来的太过突然,贺从云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又缓缓归于平静,了然地接过她嘴里的牛奶尽数咽了下去,紧接着反客为主。 他用力的揽着褚酌夕的腰身贴近自己,撬开她的贝齿,像是想要就此夺走她的呼吸。 她身后齐长的头发一路扫过他的手臂,又垂落到桌面上。 好半晌,贺从云松开她时,褚酌夕无力地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迷迷糊糊的扫了眼墙上的挂钟,九分钟,她差点儿就要窒息了。 贺从云揽着她的背,温柔的圈着,什么也没说,只是时不时地蹭她的肩窝,闻她身上的味道,怎么也不够似的。 “贺从云。” 褚酌夕叫他,她显然察觉到面前高大的身躯陡然一僵,随后便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再也不敢动了,像是在安静等待着什么宣判似的。 “我不会走的。”褚酌夕温声道,捏了捏他耳垂,“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走的。” 她都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哪儿还有什么回头路?就算什么时候生了怯意,她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就此退缩。 况且,还有贺从云在。 像是担心他不信她的话,褚酌夕将他推开几分距离,捧起他的脸真诚道,“真的,我保证。” 贺从云委屈的吸了吸鼻子,眼圈儿红的不像话,哑着嗓音道,“骗我的话,我能把你锁起来吗?” 褚酌夕也是有些犹豫,“啊…这个嘛…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要自由。” 贺从云顿时瘪起嘴来一拧眉,伸手就将她重新捞回怀里,“不准!” 第47章 真的是他,杨九衡 晚上贺从云给她端牛奶过来的时候,褚酌夕放下平板,认真地审视了那杯牛奶将近一分钟。 结果贺先生不乐意了,仰头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瓮声瓮气地将牛奶轻轻拍在床头柜上,扭头就走。 褚酌夕被他逗的直乐,端起来喝了一小口,她没觉得这有什么错,都是必要的警惕,跟郑队学的,郑队教的好。 没过两分钟,贺从云又进来了,夺过她手里的平板扔在一边。 熄屏前褚酌夕迅速瞄了一眼,“还不到九点,今天这么早睡?我还想再玩会儿。” 贺从云没说话,握住她没受伤的左脚脚踝轻轻一拽,人就躺平在了床上。 他突然覆身上来,神情认真,眼底还有些委屈,“抱歉,前两天钻牛角尖儿了,我吓得一时糊涂,压根儿来不及多想,不该给你下安眠药的,这对你身体也不好。” 褚酌夕条件反射的点点头,对于贺从云认真检讨这件事,她表示十分的欣慰,只是总觉得这股子平静不太正常,贺先生底子里貌似还有一些什么别的没发作。 “我刚刚想了想,其实还有更简单的办法。”他故作沉思,握住她一双手举过头顶,附耳温柔道,“就算不用药,也能让褚褚一觉睡到中午的办法。” 等褚酌夕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回过神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贺从云宽大的手掌三两下就把她按的不得动弹,褚酌夕只得无能恼怒。 “贺从云,你还是不是人!我腿上还有伤呢!” 他歪头看了看褚酌夕大腿上缠着的纱布,新换的,伤口在外侧,刚刚用湿毛巾给她清理过一遍,伤口愈合的很好,再过一周就能拆线了。 “没关系,架得住。”他真诚道,小心抬高她的右腿,“褚褚想架在哪里?肩膀?还是手臂?” 褚酌夕本就被他气的没辙,这一问,更是顿时烧的面红耳赤的。 “不选的话,就由我来挑了,我记得,褚褚喜欢胳膊。”他笑着垂眼吻她,温柔的安抚,“放松,我会小心的。” 第二天上午,褚酌夕醒的果然比前两天来的早,只是浑身酸的厉害,愣是一直躺到贺从云中午下班回来。 门开之前,她早就抓着枕头预备着了,一打开,紧接着结结实实的便砸在了贺从云的脸上。 谁知道那人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乐呵呵的,几步上前搂着人儿亲了一圈儿,大掌贴在她腰后轻轻揉着,“怎么这么大火气,我早上看过了,伤口没事儿,又替你换了新的纱布。” 他贴着褚酌夕的脸蹭,“我很小心的,非常。” 褚酌夕瞪他。 为了不辜负陆老师的信任,更为了不无故懈怠工作。 实则…她再也经不住贺从云这样折腾,于是又在家歇了一天以后,第二天褚酌夕果断去上班。 贺从云不让,她便收拾了自己的小包包挣脱攻击范围,一路徒步也挺好,反正青径山离得近,走不了多久。 贺从云就跟在她身后,还没等人走出地库,就忍不住一把给扛上了车。 “我错了还不行嘛?”他一边给褚酌夕系安全带一边亲她,却没什么认错的态度,嘴角含笑眼神发亮,时不时地便蹭她,狗毛扫着她的脸颊,痒呼呼的,“我错了,姐姐,真错了。” 褚酌夕不禁耳朵一红,恼羞成怒的推开他,“开…开车!” 贺从云今天没将她提前放下车,一路开进市局,迎上众人好奇的目光,褚酌夕只好一路逢人就夸,“贺顾问真是个大好人呢!” 沈春阳几人见她今天过来,也是新奇,上下左右的打量她好几番,“听说褚法医你前些天出车祸了,伤的不轻!这么快就来上班没问题吗?还是多休息两天吧?” “是啊是啊!这两天其实也不太忙,多休息两天也好。”杨尧从电脑后头探出头来。 褚酌夕只摆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不远处郑秋来跟裴海成一道儿,手里拿着份儿文件,正要往局长办公室里去。 推开门,里头居中坐着的中年男人正倚在桌前听电话,见人进来,只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俩先坐会儿。 半晌,挂了电话,张局这才抬头看向二人的方向,“怎么,有事儿?” “是有点儿。”郑秋来应声,径直将手里夹着的文件摆在张局的办公桌上,“您看看这个。”他索性直接打开文件推过去,“关于最近发生的三起割喉案,我跟老裴商量过,都觉得这里头有点儿蹊跷,觉得应该……” “杨九衡?” “什…什么?” 突然被人打断,郑秋来顿时也是一懵,回头看了看裴海成,对方同样摇了摇头,都不知道张局口中这个“杨九衡”究竟是谁。 像是没注意到二人的异样,张局只抽出夹带在文件中的死者照片,嘴里喃喃之际又皱了皱眉头,带着些许迟疑。 “张局,您刚刚说什么?”郑秋来疑惑道,视线一同顺着看过去。 “这是什么人?”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照片冲着郑秋来晃了晃,底下露出来的那张依旧是杨克,是在解剖台上拍摄的,尸体皮肤青白,背后是泛着冷意的台面。 张局刚问完,随即又像是反应了过来似的皱皱眉头,“这是你手底下正在查的那几起割喉案的被害人?” “是。”郑秋来点头,依旧不解。 “他叫什么名字?” “杨克。” 他顺势打开先前杨尧发给他的电子版资料递过去,可疑的是,在看清资料以后,面前中年男人的状态便逐渐开始不对劲儿了起来,面色更是随着翻动资料的动作一沉再沉。 他原本是想问,这三起案件的手法高度重合,又有些始终让他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是不是得专门成立一个专案组,特地负责这起连环杀人案。 他想过这起案件会不简单,或许还会牵涉出什么别的东西来,只是没想到,张局居然会认得这其中的被害人。 都说人死后跟生前是不一样的,光凭一张闭着眼睛,面色泛白的尸体照片就可以一眼认出来,这无疑不是从前十分熟悉,几乎刻进了脑子里,才能条件反射般的轻易认出这张脸。 “真的是他…”好半晌,张局方才呢喃道,顺势铺开另外两组照片,前一个有些眼熟,像是从前跟在蜘蛛身边的那个司机,后一个他倒是没什么印象,只是杨九衡,优异的骨像使得他与年轻时相差无几,除了脸颊消瘦些以外几乎没差。 “张局。”郑秋来拧眉,及时出声。 面前的中年人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旋涡,直到听见他第三声呼唤时方才清醒过来。 “怎么?这个人,您认识?” 对方张了张嘴,犹豫着又闭上了,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良久,他留下了那三组照片以及郑秋来呈上来的报告,“你俩你先出去,我打个电话。”他拿起坐机听筒的手又顿了顿,抬起头来,“嘴巴紧点儿,先别声张。” 郑秋来被他整的摸不着头脑,抓了抓后脑勺,还是跟裴海成一道儿出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第48章 杜父 说是一个电话,可实际上却是整整三天都没有消息。 郑秋来两人只好等着,只是脑海中时不时的便要浮现出张局嘴里的那个名字,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杨九衡?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杨克还能是化名?可是为什么局里调出来的资料却没有显示死者曾经改过名字呢? 郑秋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儿大概是张局年轻时候负责过的案子里的嫌疑人,时至今日,张局手里头负责过得案子数不胜数,这个叫做杨九衡的又为什么能让他印象深刻至此? 无非是手法凶残,现场惨不忍睹,亦或是凶手反侦查意识极强,将追捕的警官耍的团团转,让人脊背发凉,可不管是哪一条,都应该是一桩大案,少不了新闻报道。 不过他暂时还不能确定杨九衡那三个字中的后两个音具体是哪两个字,只能试探性的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却也没有被修正过来。 不过一般新闻报道上出现的名字大多也是化名,找不到也属正常。 又是连过数日,郑秋来终于快要忍不住,在办公室里坐的发毛,正想再去找一趟张局问个明白,却不想对方的传唤却先他一步到了。 郑秋来几乎有些兴奋,拽上还没回过神儿来的裴海成就走。 只不过不足半分钟又出来了,厉声冲着贺从云那头喊了两声儿,随即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离开前,褚酌夕少见的在市局里跟他近距离接触,甚至于在过道里伸手替他理了理领口,拍开了肩头的褶皱,“贺顾问,领口没翻好,现在可以了。” 贺从云微愣,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人儿,不知怎的陡然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进去了。 褚酌夕走进茶水间,慢悠悠地搅动着杯子里的白水,听着耳朵里稳定的传来一声音色熟悉的“张局”。 贺从云抿唇,先是不解的看了看郑秋来跟裴海成,随即又看向另一头儿只差坐的四仰八叉的娄旭,下巴上的胡茬儿隐约可见,见他进来,这才勉强坐直身子,随即冲他挑挑眉,算是打过招呼了。 “小贺,坐。”张局开口唤回他飘走的神思,面色比平日里都要郑重几分。 他偏头看向郑秋来,“上回你拿来的报告,我前些天报给了省厅,等回复花了几天时间。” 几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唯有娄旭依旧吊儿郎当的瘫在椅子里,像是早有所料。 从前连环杀人案也不是没有过,倒是没有查的稀里糊涂的时候就直接报到上面去的。 张局轻咳一声儿,唤回众人的思绪,“上头下来的指令是,联合禁毒队组织特别调查组,务必抓到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并且…”他说罢顿了顿,扭头看向娄旭的方向,意味深长。 “尽最大的努力摸清以“杜父”为首的贩毒组织据点,并且重启十七年前未曾侦破的三十一尸案。” “当然,如果可以探查到集团内部高级人员的信息以及位置,自然是再好不过。” 话音落下,办公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像是时间都凝滞了一般。 许久,张局方才扶了扶眼镜,似是话中有话,“自然,前提是,务必保护好自身的安全。” 直到走出局长办公室,郑秋来仍旧觉得有些奇怪,张局全程的话术似乎都只是在传达省厅的指示,并且神情凝重,多次欲言又止,更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说明这起杀人案为什么忽然就跟贩毒组织扯上了关系,便匆匆赶他们出来了。 娄旭嘴里叼着烟,倚在大楼外的绿植旁,身边三个男人,除了贺从云嘴里“嘎嘣嘎嘣”的干嚼着本该慢慢化开的硬糖,其余两个也是照着他的模样,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唉声叹气的。 刑侦组的郑队长现在无比的烦躁,仿佛一切的问题都只有头没有尾,生生卡住了一半儿,现在唯一能够解答他疑问的人儿,也就在刚刚把他们给赶了出来。 “想问什么?”娄旭眯了眯眼,看向眼前映照在刺眼的阳光下的明亮的一切,就好像这世上所有的黑暗都无处遁形。 郑秋来沉默一会儿,掏了掏娄旭的衣兜儿,抽的挺贵,“那个贩毒组织什么来头?” 娄旭钦佩于他面不改色的顺手牵羊。 “花园,以头目“杜父”为首,匿藏在人潮中的乐土,无处不在,却始终无法真正掌握他们的行踪。” 娄旭默了默,似是也被自己口中略显中二的话术给惊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随即在三人异样的目光中迅速找补,“这当然不是我说的,是那些个抓回来的说的。” 几人默契地扭过了头,继续毫无焦点的看着前方。 “这个组织刚刚有名头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了,别说你了,那时候我都还在遂宁的派出所实习呢,这些事情,估计也就局长那老一辈的清楚些。”娄旭皱着眉,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陡然又笑开了,眼里却是凉薄。 他紧接着捻灭了手里的烟头,常年抽烟的习惯使得他的嗓音总是有些沙哑。 “听说当年杜父还在单干的时候,初出茅庐,少年意气,嚣张,狂妄,身边又没人,手段狠辣又不怕死,做事从不计后果,谁也不知道那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遇着找他不舒服的,打残一个是一个。” “不过后来真正打响他名号的,是因为当年局里最为头疼的,名为“毒刺”的贩毒组织的头目找上他,并且将他纳入麾下,起初倒还好,不过还没多久,毒刺就死了,消息一经传开,那些道上的就都说是杜父动的手。” “不过得不到认证就是了,后来嘛,那个杜父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就这么顺势收拢了毒刺手下的余党,并且陆续吞并了当地的一些涉黑组织。” “再然后…”娄旭又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 再然后,当年令市局最为头疼的目标一朝之间变成了以杜父为首的花园,并且这个新人的手段比起当年的毒刺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于更为狠辣与狡猾。 以至于警方在一次好不容易探查到杜父的交易地点而感到兴奋不已时,准备万全,就差目标落网,谁知交易地点早就被杜父的人埋下了炸药,一时疏忽,警方人员虽未有一死,却伤了许多人。 而当时的交易地点实则与当初花园的聚点极近,放出的消息也不过是为了遮掩而虚晃一枪。 杜父趁着警方慌乱之时,带人迁走了据点,等警方人员回过神来,原本的地方早就已经人去楼空了。 自那之后,花园的人可以说是谨慎到了极点,并且杜父极力勒令手底下的人不准碰毒误事,一经发现,戒得了便打发到下头去做事,可要是戒不了,那就是非死即残。 几人听罢陆续拧眉,郑秋来挠了挠头,只是这些的话,还是没法儿解答他心里头的疑惑。 第49章 报酬支付一下 娄旭看着身边人儿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一张脸上就差写满了“只是这样的话,张局为什么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几个大字。 “麻烦。”娄旭毫不避讳的嘀咕一声,没忍住往郑秋来小腿肚上踹了一脚,“听说当年局里有派人卧底进入花园组织,其中一个得到了杜父的信任,但是最后却被策反了。” 话音刚落,几人皆是抬起头来,面上俱是诧异。 “其实…也不算。”娄旭找补道。 “最后传回来的消息里写道,杜父正在利用一个药物研究所研发新型毒品,样品出来以后甚至已经交易给了几个海外的毒枭,反响很好。” “而就在警方吸取了教训,慎之又慎的拟定计划的时候,卧底的消息暴露了,其中也包括那个已经获取了杜父信任的警员。” “地点暴露,研究暴露,时间紧迫,杜父生气的不行,没时间一个个的把余下的卧底全找出来,就干脆连同研究人员全都杀死在了那座研究所里,就连自己手底下参与进了研究的人,也全都在一朝之间消失不见了。” “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研究所大楼里血流成河,尸体躺的到处都是,而那个警员被发现时,除了身下的血迹,衣衫干净完整,面容祥静,半点儿狼狈的姿态也没有,而其他尸体,无一不是身中数枪,或是狰狞的刀痕。” “于是回来以后,众人猜测芸芸,有人提出是因为杜父对于那个警员以往的信任,或是什么特殊的情感而网开一面,直到市局内网被人侵入,所有有关花园组织的电子资料都被删的干干净净,并且使用的还是内部人员的权限。” 娄旭深吸一口气,像是也觉得后怕,“就这样,可不一下就变成众矢之的了嘛,都说他是被杜父给策反了,只是碍于没有证据,上头才把消息给压了下来。” 娄旭说完了,几人却更加沉默,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意见才好。 还是贺从云先出了声儿,垂首在衣兜儿里掏了掏,一人分去一颗水果糖,“吃吗?” 看着面前摆着的糖,裴海成率先拿了一个。 娄旭先是愣了愣,眼中的淡漠一扫而空,哼着气扭过头去,“滚,小孩儿才吃糖。” 贺从云没理会他幼稚的行为,再次晃了晃手里葡萄味儿的硬糖,“真不要?” “他不吃我吃!”郑秋来一把夺过,包装也没拆,整个囫囵扔进嘴里,嚼个稀巴烂。 娄旭傻眼,半晌方才接了颗新的过去,扒干净了包装才扔进嘴里,咬的嘎嘣响。 “你认识他?”贺从云忽然道。 “谁?”娄旭嘴里嚼着糖,说话含糊不清的。 “那个警员。” “不认识。” “那你刚刚为什么说“也不算”?” 娄旭抓了抓后脑勺,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我有说吗?” “有。”贺从云点头。 “有个屁!”娄旭黑脸,推了推贺从云的肩膀,“去去去,年轻人多动动,把局长说的那个什么三十一尸案的案卷都给找出来,找完了再找我,我就不去了,年纪大了,腰酸背痛的,经不起折腾。” 张局说的案卷,是约莫二十年前花园组织在研究所的实验暴露之后,留下的部分资料照片以及调查状况。 当年调查无果之后,案卷便一直被存放在档案室里,本该记录在档的电子版也在当年被一同删除,所以,如今可以从中了解到当年“研究所三十一尸案”的,也就只有现如今存放于市局中的这唯一一份纸质版。 “褚法医。”贺从云事先返回到办公厅,冲着一旁闲暇无事的褚酌夕喊了声儿,话语间义正言辞,音量也掌控的恰到好处,“我看大家都在忙,可以的话,能请你帮个忙,跟我一起去档案室里找点儿东西吗?” “当然。”褚酌夕笑了笑,悄摸捏了一把贺从云的腰,她可不是没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内涵她清闲。 远远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郑秋来这才回过神儿来,趴在副队长的工位前,“我刚都忘了问,刚才在张局办公室,他为什么要让我特意把小贺也一起叫进去?” 裴海成晃着笔头,略作思索,“可能是因为小贺先前一直在禁毒队那边帮忙,对那案子也有所了解?总之应该比我们知道的要多些。” 郑秋来虚虚应和了一声儿,盯着贺从云远去的背影,算是勉强接受了裴海成的说辞。 长廊外,二人拐进楼道,贺从云瞥了一眼摄像头的位置,单手将褚酌夕捞到一边。 “褚褚,报酬付一下。”他微微弯下腰。 褚酌夕抬起下巴,一张小脸儿巴掌似的大,仰头看他时,眼里还带着些刚刚打完哈欠过后的湿润,眼下微青,眼尾晕着淡淡的红色。 长得像女大学生,不笑的时候也挺勾人,现在这么仰起头看他,纵使小心思被戳穿了也不心虚,反倒有些尽在掌握的傲慢之色,笑意中还带着点儿轻熟的风情。 贺从云眼里不由自主地便闪起精光,亮堂堂的。 褚褚像只小狐狸,还是只披着棕红色皮毛,喜欢单独活动,爪子锐利的小赤狐,可一旦叫它亲近了你,翻出肚皮,便发现那下头的毛发雪白,还会晃着蓬松的大尾巴冲你咯儿咯儿的笑。 对上贺从云的视线,褚酌夕光是看着也知道,他定然又是浮现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思,于是赶忙揪着对方的衣领往下一带,迅速在他唇上啄了一口,顺势薅走藏在他领口下的微型窃听装置。 贺从云这下满意了,只是看她如此顺理成章的动作,却忽然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两人一前一后的重新走进监控范围,他便跟在身后自怨自艾地嘟囔,“也太得心应手了…” 褚酌夕提了提嘴角,只当没听见。 她现在心情确实也是好,如果没这么做,她确实也想不到,当初那三十一具尸首中,居然还有一具为此牺牲的缉毒警员的尸体。 第50章 贺从云,抱我 二人进入档案室,归档的案卷一般都编有案号,找起来不算麻烦,更何况还是当年轰动一时的“三十一尸案”,唯一的一份资料自然只会被保存的更加严密和完整。 询问了档案室内在职的警员,褚酌夕双手背在身后,跟着贺从云落下的步子,绕过一排又一排的档案架慢悠悠的跟着。 走到第三排时,褚酌夕的步伐不由自主地便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左侧的架子前。 前面的两个人依旧走着,似乎压根儿没发现后头少了一个。 褚酌夕抿唇,看着眼前的盒身侧面清清楚楚的标记着“621,华律贩毒案”几个大字,犹豫过后,还是抽了出来。 须臾,贺从云手里拿着档案复印件以及照片资料出来,褚酌夕就站在最外面的门边等着他,视线落在护栏外冒尖儿的银杏树上,神情肃穆又十分平静。 “怎么了?”他迅速走过去,褚酌夕闻言回头,眼底的躁意压也压不住。 贺从云顿时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动作太慢,给人等急了,干脆直接握上她的手安抚道,“晚上,我们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褚酌夕看出他的迁就,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终究还是点点头。 直到上了车,还没等贺从云打着火,副驾上的人儿忽然便冲他伸手,娇气道,“贺从云,抱我。” 贺从云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也不多说,毫不犹豫将人捞过来,叫她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托着腰,另一手轻轻揉着她的后脑勺,牢牢的扣在怀里。 她哭了,没来由的,也没掉眼泪,只是声音哽咽,趴在他肩上安安静静的。 是从什么时候?去档案室前还是好好的,是从他跟着管理员打完复印件,拿好东西出来的时候,她那时就不对劲了,视线落在外面,却没有聚焦。 褚酌夕的下巴搁在对方的肩头,一双手紧紧环着贺从云的脖子,他身上没什么特别的味道,清爽干净的松香似乎就这么随着贺从云的动作环绕着她,渐渐抚平她心底的不安。 为什么? 为什么华律案的证据栏里,没有标注当时在地下城搜检出来的那一小袋烟雾状的东西?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分明其它搜检出来的毒品,甚至都清楚的标注了克数,如若只是因为那东西尚且还没有正式的学名,或是因为目前还没有广泛的流通到市面上导致缉毒人员并不认识这一状态的东西,那么对于一个在毒贩手中搜检出的从未见过的新型毒品,警方应该更为谨慎,甚至于对其进行一系列的检验才对。 可是为什么现在非但没有,甚至在案卷归档后居然都没有记录在册? 是被人刻意抹去了?还是在搜检过后,警方根本就没有再见到那东西?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褚酌夕不由地闭了闭眼,埋首在贺从云颈间深吸一大口气。 只是目前她尚且还无法确认,究竟只是禁毒队的疏漏,还是真出了内鬼,如若是后者,她当真是要胆寒,并且重新考量接下来的计划才行。 怀里的人儿安静了半晌,温热的呼吸附在他颈侧,贺从云微微偏头,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睡着了,可下一秒便觉肩上一疼。 这小狐狸怎么还咬人? 贺从云抬头,审视般掐直了褚酌夕的腰,叫她坐起身子,被咬过的地方尚且有些发麻。 “怎么还咬人?” “想咬!”褚酌夕理直气壮的,睁着一双大眼睛,娇嗔的瞪他。 一想到这些年贺从云身边可能一直潜伏着花园的人,还极有可能就在禁毒队,她就恨不得咬死那家伙!于是一看见面前明晃晃的肩头,忍不住就直接下嘴了! 贺从云闻言一噎,不怒反笑,弯起的眉眼闪的褚酌夕眼疼。 “笑什么?”她不满,伸手掐起他的脸。 “没什么,开心罢了。”贺从云只笑,搂着腰身的手臂不由紧了紧,像是生怕她逃了。 怎么说呢?褚褚刚才分明就是在跟他撒娇,恃宠而“娇”的娇,怪可人的。 “贺从云。”她突然喊他,贺从云认真地点点头,算是回应,“我说,如果以后出了什么变故,你不做顾问了,到时候你就跟我走,好不好?我很有钱,也可以给你花,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很多地方。” 贺从云微顿,随即点了点头,郑重地应了声,“好。” 他一直等到如今,依旧保持着自由身,可不就是为了她的这句话吗?只要她说想走,他的答案怎么都会是,好。 晚饭的时候,贺从云带她去了靠海的一家烤鱼店。 地方很不错,餐馆的装修也很有味道,一楼的空间大,二楼留出了一半儿作为室内,装着明亮的落地窗,而另一半儿则做成了露天露台,铺着木地板,餐馆外栽种的苦槠树树冠修剪的很有型,夏天枝繁叶茂的,撑开的树冠更是大。 贺从云没有事先预订位置,可餐馆的老板还是带着他们去了二楼露台的绝佳位置,两人看上去十分熟络。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贺从云笑着替她拉开座椅,“这家店的老板跟娄旭是朋友,他先前总带我来吃,味道很不错,后来一回生二回熟的,我就总是自己来,老板人很好,每回都给我留着这个位置。” 他能看的出来,褚酌夕的兴致并不高,纵使在车上跟他闹了一会儿,先前低落的情绪却依旧没有完全消化完。 “娄队长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她突然这样问,两手支着下巴,不着边际。 贺从云给她倒果汁的手一顿,他虽然不明白,可直觉一定跟不久前,褚酌夕突然崩溃的情绪有关,“怎么这么问?” 褚酌夕拨了拨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没有直面回答,而是继续道,“你很信任他?或者说,你了解他吗?你先前说,娄队长一直都很忙,而你俩很久才能见上一面,纵使这样,你依旧了解他吗? 贺从云没吭声,拧眉思索着褚酌夕话里话外无意间流露出的敌意,毫无缘由。 像是也察觉到自己话里带刺,褚酌夕赶忙找补,怎么说,他都是照料着将贺从云拉扯大的人,而贺从云无论是从言行还是举止都能看得出,他很信任娄旭,否则也不会在禁毒队一待就待这么多年,她现在如此没来由的针对,确实有些欠妥。 “抱歉。”她适度的服软,“我的意思是,娄队长他,是可以信任的人?对吗?” 贺从云拧眉握了握她的手,汗津津的冰凉一片。 他轻叹一口气,什么也没问,“想要我做什么?” “明天,帮我把娄队长带到档案室来,好吗?” 第51章 提醒 翌日中午,刚吃完饭打算休息的娄旭就被贺从云给无情地拖了过来,一路上问他去哪儿?去做什么?一概不答,只气昂昂地拉着他一直走,中途倒是趁机溜了一趟,险些就能跑了,奈何现在的年轻人,半点儿尊老的意识也没有,三两步追上他就不撒手了,娄旭只好不情不愿地跟他走这一趟。 直到看见档案室前站着的那个小法医,这地儿跟法医部可不顺路,显然,她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贺从云这小子,就是受了她的指示,替她跑腿来的! 娄旭恨铁不成钢,真想当场踹他一脚,可最终也只是抬手指了指贺从云的鼻尖儿,“你小子,瞧你这点儿出息!” 贺从云没理他,总之这人儿脑子里肯定又是在想些什么龌龊事儿,于是只堵在过道中间,免得人儿一个不注意,又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娄旭被他气的没辙,心中直喊儿大不中留,伸出指头晃了好几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长得人模狗样的,结果比他还好色,见着个漂亮妞儿,这才跟人儿认识几天?为了讨人家的欢心,居然揪着自家老爹搓磨! “娄队长。” 娄旭扭过头来应和时,已然满面祥和,他方才冲着贺从云龇牙咧嘴,那都是倒着走的,人儿小法医瞧不见。 他没个正行的抓了把后脑勺,看着门上挂着的档案室三个大字儿,“这大中午的把我叫到这儿来,是有事儿?” 褚酌夕看了他一眼,别过头,一边带路一边对自己进行催眠,娄旭绝不是像表面这样吊儿郎当的货色,要不然也当不上这禁毒一队的队长。 她将娄旭带到昨天那排档案架前,在对方愈发审视的目光中抽出华律案的案卷递给他。 她并不做声,她想先看看,娄旭会不会发现,若是发现了,又会是什么样儿的反应。 这无疑是个冒险的举动,华律案的清剿行动是娄旭亲自带的队,搜检出来的毒品定然过了他的目,倘若他发现了,那么说明是手底下的人出了问题,尚且好查,可若是没发现,那就说明打从一开始,他就没在现场见过那东西,华律案发生距离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现场杂乱无章,若是现在再去深究,恐怕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当初华律案发时,李知遇尚且在华律的酒吧驻唱,那天晚上她给她传过一张照片,她一眼就认出那是李知遇工作的地方,只是照片中除了事物异常杂乱以外,还有身着警服的男人手持枪械。 照片的角度卡在两片阴影之间,带着动态的模糊,明显是偷拍得来的,要不是有李知遇提醒,她一眼压根儿都没注意到其中一个警员手里拿着的那一小只密封袋,里头模模糊糊的装着一团白色的物体,宛若烟雾般轻盈。 有照片为证,东西确实经了警方的手,没道理消失无踪。 在娄旭翻看案卷的时候,褚酌夕的目光始终一眨不眨的打量着他的神情,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昨晚睡前想了许久,一旦提醒了娄旭,那么她的身份势必也会引来猜疑,她作为法医,还是最近才来的新人,知道这么多显然是不正常的。 可转念一想,比起这个,确认市局里究竟有没有内鬼,以及确认娄旭,确认贺从云的信任究竟有没有给错人,这显然是当前更为重要的。 她此刻盯着娄旭,贺从云则看着她。 褚酌夕全然不顾,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到嗓子眼儿。 良久,她察觉娄旭的面色陡然冷下来,便连浑身吊儿郎当的那股子慵懒劲儿也没了,前前后后反复将手里的案卷确认了两三遍,忽然便抓着案卷冲出了档案室,便连身后管理员的叫喊也顾不上。 娄旭这样,她反倒是宽了心。 娄旭一路冲回禁毒队的时候,面色冷的能挂霜,吓得外头工位上的小警员们纷纷面面相觑。 “上回从华律缴获的毒品,是谁负责申报销毁的?”娄旭黑着张脸,嗓音沉的吓人。 见自家队长是真的动了怒,众人陆续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却是谁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额,娄队。”肖殃及率先举起了手,“这批还没销,是打算先留着,到时候进行公开的统一销毁,顺带宣传宣传的。” “东西现在在哪儿?” “就在仓库呢!哎?娄队,你慢点儿!”肖殃及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见自家队长又是一溜烟儿的没了影儿,平时看着倒也没这么矫健。 他放不下心,跟许齐铭对视一眼,二人默契的跟上去。 到仓库的时候,他们就见娄旭正蹲在地上,把原本封好的箱子全给拆开了,一股脑将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铺开在地上反复的找着,嘴里还喃喃着什么“没有没有”的。 肖殃及摸不着头脑,便只好蹲下来跟着娄旭一起找,却又不知道该找什么。 “找这个。” 面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机,屏幕上显现的是当初李知遇拍到的那张照片。 肖殃及一扭头,见来人是贺从云,怕他看不清楚,还特地将图片放大确认了主体物件,身后还跟着先前在迎新宴上匆匆见过的漂亮法医。 “这什么东西?”肖殃及仔细看了好几眼。 许齐铭从身边轻轻撞了撞他,悄摸指了指始终一门心思找东西的娄旭,“别管是什么,先找就是了。” 肯定是重要的东西,要不然他们队长也不能急成这样。 从华律搜出来的毒品虽说克数多,可真封在纸箱里头装在一起,其实也没多少,几人花了半个小时,几乎将地上铺开的所有品种从头到脚来回检查了三四遍,却都没有像是照片里那样看似轻盈的像是烟雾一样的东西。 肖殃及和许齐铭尚且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累的瘫在地上直喘气儿,唯有娄旭,一张脸顿时黑如锅底,周身的气压低的像是要冻死人。 十分钟后,禁毒一队全员进了会议室,还专门为此点了名,直到确认一个不落为止,娄旭一抬下巴,肖殃及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把大锁,把会议室唯一的一个出口给锁的牢牢的。 众人见状,皆是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自家队长这是要做什么。 第52章 n.429p 会议室内的大屏陡然连上一张模糊的照片,众人反应了一会儿,都是陆续认出这就是华律案当晚所发生的情形。 就在大家疑惑之际,娄旭陡然抬眼,在人群中锁定一个目标,“周恒,出列!” 那个被唤做周恒的年轻人顿时一懵,可还是条件反射般站起身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大屏上那张照片里的人,就是他自己。 “这东西,认识吗?”娄旭手里的红外线笔,停留在了照片中周恒的手上,准确的说,是他手里捏着的那一小袋白色物体。 “报告娄队!不认识!”小警员被娄旭黑沉沉的脸色吓得不轻,两手贴紧裤缝儿,仰着头直冲着天花板报告,生怕是真的犯了什么错。 娄旭又道,“遇到不清楚是什么的,该怎么做?” “报告!上报并送查!”周恒回完话,悄摸瞥了一眼照片,等不及开始使劲儿回忆起当时的状况来,生怕有什么疏漏,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儿! “那你的东西呢?交给谁了?” 谁都听的出来,自家队长说这话时,语气凉的像是要把方圆十里全给冻上,众人一时间都是替周恒捏了一把汗,便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身后的冷汗在空调房里都快把衣服给浸湿了。 “我…我…”他我了半天,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儿来,“我把东西拿给门外接应的同事,又回去搬东西去了。” “谁接了你手上的东西?” 距离华律案初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更别说当时现场的状况如此嘈杂,如今突然问起来,他一时间还真有些想不起来。 在众人目光灼灼的注视下,周恒脑门儿上的汗终于滑下来,一路砸落在桌板上,支支吾吾的,“娄…娄队,我记不起来…” “报告,是我!” 众人的视线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坐在对面最末端的一个小警员,直挺挺地站起身,跟周恒仰天长啸的姿态一样儿一样儿的,压根儿不敢往娄旭的方向看。 “报…报告娄队!”胡然一边说一边咽了口唾沫,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扭过头,喉间哽咽,“可以…单独说吗?” 人被带进了队长办公室,心跳如擂,端端正正的坐在办公桌旁。 胡然觉得这是自他警校毕业以来坐的最规范的一次了,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余下的人则由肖殃及守着门,依旧留在会议室里,没有娄旭的准许,一个也不许离开。 “说说吧。”娄旭倚在打开的窗边抽烟,背着亮光,看不清神情,“怎么回事儿?” 胡然深吸一大口气,收住鼻腔的酸意,这事儿他说了,也就代表已然做好了离开市局的准备,总比闷声不吭,最后还被查出来的强。 “报告娄队,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那天周恒把东西全都一起给我以后,我抱着东西准备往车上搬,中途的事情我压根儿就不记得,等醒来的时候,我就站在不远处的巷道里,身边什么人也没有,身上也没伤,我当时只记得赶紧检查一遍手里的东西,见都没少,也来不及弄清楚,赶紧就搬回车上去了。” “如果不是今天看见那张照片,我压根儿也想不起来当时我手里还拿了那东西。”他说罢,头越垂越低,“我不认得那东西,体积又小,夹在一堆毒品里头,我压根儿就没注意它不见了,要不是刚才…” 他忽地站起来,身下的椅子陡然弹飞出去,可想而知用了多少力气,险些哭出声儿,“娄队!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的错我肯定自己扛!就算…就算…就算追究我的责任,调离,免职,辞退!我都一概接受市局的处理!” 娄旭掏了掏耳朵,掐灭手里的烟,“谁说要辞退你了?事情都还没调查清楚,在这儿自说自话的流眼泪给谁看?要想自证清白,就去把监控给我找出来,后续的处理自然少不了你的。” “啊?是…是!”那胡然一愣,反应过来以后当即冲了出去。 等贺从云跟褚酌夕两人进来以后,娄旭这才掐断了通话,又重新点了根烟,“怎么说?” 贺从云蹙眉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阻止。 “听小胡警官的描述,倒是有点儿像是γ-羟基丁酸或是吸入式麻醉药物一类的东西,药效发作时目标没有自主意识,醒来后更是不会产生相关的记忆。”褚酌夕看向他,“对于这方面的知识,娄队长恐怕比我清楚。” 娄旭没说话,一双眉毛却是越拧越紧。 许是急于自证清白,胡然的动作尤其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弄来了监控,索性华律门前的监控三个月才清一次内存,否则他就是哭破了天也没处找去。 监控连上公共大屏,支在会议室里,谁都能看个清楚。 六月二十一日晚八点二十七分,华律会所门口被警方严密控制,正在陆续从中搬运缴获而来的大批毒品。 由于地段优渥处于街区,又是娱乐场所,所以即便是夜里,附近的行人跟车辆也来的尤其多。 警方的车开不进去,便只好停在不远处的街边,留人把守,再派人接力将会所内的大量毒品运回车里。 八点三十五分,周恒身着作战服,手里抱着大量密封好的毒品,交给正等在门口准备接应的胡然,随即又立刻返回去。 而胡然此刻正抱着怀里的东西,往不远处的警车疾走而去。 就在快到街边的时候,一个竖着风衣领口的高大男人与胡然擦肩而过,大步往前走着,双手揣在衣兜儿里,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可下一秒,胡然就是抱着东西乖乖跟上了男人的步伐,又正好处于把守警车的警员的视野盲区,就这样逐渐隐入了昏暗的巷道。 画面一出,会议室内顿时一阵唏嘘,紧接着议论纷纷。 “你看清了吗?” “没有,那男的压根儿就没动!” “怎么会这样?胡然,你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胡然急的快要哭出声儿,百口莫辩,他那会儿当真什么感觉也没有,就连一丝一毫特殊的气味也没闻到,光是看完方才放出的画面,便连他自己都觉得后颈一凉。 前前后后加起来,他失去意识的时间恐怕连一秒都不到。 会议室内吵嚷过后,陡然又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大好看。 目前市面上能够在一些灰色渠道购买到的迷药或是麻醉物,总是在网上传的神乎其神,实则许多都需要持续性且大剂量的条件才能起到效果,就算是生产难度较低,且以见效快着称的俗说的“听话水”,再怎么也需要十余二十秒的时间才能生效,而并非像网上说的那样一闻就倒。 可如今画面里的这个男人,与胡然二人都是大步向前的状态,擦肩的间隙再长也不过两三秒,而胡然转身跟上的动作也几乎没有停顿。 风衣男人手中并无动作,说明药物无需入口,胡然中招前未觉异样,说明这东西极有可能还无色无味,最可怕的是,见效极快。 目前市面上常见药物中的任何一种,在它面前,都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一想到这,不光是手底下的警员,便连娄旭都不由地皱紧了眉毛。 褚酌夕始终抱臂倚在墙边,对于这个结论,她或许感到诧异,却并非觉得不可能。 要知道十七年前,在那样恶劣且封闭的环境下,杜父便已经能够利用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以及雷厉风行的创造力,联合杨九衡这个化学天才,制造出像是n.429p那样的东西。 如今时过境迁,所有的事物都在飞速发展,如今只是制作出一款无色无味,见效快且只需少量吸入便能使得目标言听计从的药物,一点儿也不奇怪。 她更为关注的,却是监控中那个身着风衣的男人。 齐长宽大的外衣几乎完美的掩盖了他的身形,只能看得出身高不俗,胡然身高一米八二,对方与他并肩时几乎还要比他高上半个头,头戴八角报童帽,领口竖立,几乎看不出面貌。 更关键的是,他拿走了那东西——n.429p,他无疑就是花园的人。 第53章 沪山杀妻案 禁毒一队全员只有娄旭认识那东西,队员搜缴毒品的时候也确实没放过它,奈何那东西体积小,众人又都没见过,比起其它克数庞大的品种,它显然是最不起眼的一项,于是即便是丢了也没人发觉。 娄旭将此事毫无保留的上报给了张局,这并非是胡然一个人的错,于是禁毒一队全员都受到了教育和处分,作为队长,娄旭的处分自然尤其重。 所幸,这只是禁毒队内部的疏漏,而并非褚酌夕所想的那样,内鬼什么的几乎已经是她能够为自己设下的最差的结果。 “小褚啊。”娄旭站在门边,看着不远处重重舒下一口气来的褚酌夕,似笑非笑,“进来一下。”他随即一指身后眼看就要跟上去的贺从云,“你搁外面等着。” 褚酌夕闻言不禁闭了闭眼,抬脚跟上去。 死就死吧,反正她在打算这么做开始就没想过要全身而退,所幸,她现在认定娄旭确实是可用之人,贺从云毫无保留给予的信任也算是没被辜负。 “坐。” 办公室里,娄旭端来一杯水搁在她面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事情处理完,他底子里的那股慵懒劲儿便又上来了,歪在座椅里翘着右腿,看上去心情不错,并且丝毫不带遮掩的打量起褚酌夕的眉眼来。 “头回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觉得小褚你有些眼熟,先前我总也想不起来,还纳闷儿呢,漂亮的女人我只要见过,几乎忘不掉,可你…” 他故作停顿,从兜儿里掏出一颗糖来,剥干净了扔进嘴里,“直到今天,如果不是这件事,我可能到死也想不出来。” 褚酌夕闻言,两手藏在袖中微微攥紧,面上却是毫无波澜,虽然他不知道娄旭究竟想起了些什么,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可即便是这样,她也绝对不能怯场。 “我之前说过吗?你应该不知道,我在被调来市局以前,在遂宁的派出所实习过。” 此话一出,褚酌夕的眉心不由自主地便跳了跳。 娄旭干嚼着嘴里的糖,两腿斜斜架在桌面上,似乎并无兴趣欣赏她的神情,“十七年前吧?我记得,那是我在参与三十一尸案的行动以前,处理过的最后一桩命案。” 他随即皱了皱眉头,“至于是哪天我已经不记得了,总之差不多已经入夏,傍晚的时候附近学校的很多学生都放学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坐在值班室里,突然接到巡逻民警的支援请求,说是沪山路附近发生了一桩命案,丈夫发酒疯,在家抄起斧头砸死了自己的妻子。” “听说凶手在被警方控制前,提着手里带血的斧头,正在追赶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儿,所幸在得手之前,碰见了恰好在附近巡逻的警车,这才被人救下。” “后来一打听,那个发酒疯的丈夫,是遂宁医院里的医生,被追赶的小女孩儿是他的亲生女儿,而经过检验,凶手体内的酒精浓度也的确很高。” “那时候的监控,还完全没有现在遍布的这么完全,更何况还是小地方,所以我就想着,找到那个幸存下来的小女孩儿问一问,我打听到她在医院,是因为外伤加上惊吓过度,被派出所的女警给送过去的,所以我就也去了。” “我就是在那里见过你的,你躺在病床上,手臂上缠着绷带,脸色发白,整个人儿缩在被子里,而我那时就站在门外。” 他说罢,陡然扭过头,面前女人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眼里尽是被人提起伤心往事的哀伤。 娄旭忽然笑了笑,“我那时就在想,小姑娘这么漂亮,以后家里爸妈都没了,一个人又该怎么生活?看着怪可怜的。” “我那时候确实是想进去问问你,了解一下情况,可是我那个漂亮的女同事心软的要死,母爱泛滥,死活不让我进去戳人家的伤心事,最后还是她自己耐着性子一边给人擦眼泪,一边把口供给拿回来的。” “说实话,上回在迎新宴上,我看那臭小子把你带到我跟前,我心里别提有多诧异了,那会儿才刚认识几天啊?况且,我了解他,那小子素来对那方面的事儿就没什么天赋,技能点全点脑袋上了,怎么偏偏就赖上个刚认识没两天的陌生人了呢?” 他说这话时已经放下了架在桌面上的脚,两手支着桌面凑近许多,好似要将褚酌夕就此看出个洞来,“合着你俩早就认识,瞒上瞒下的在我们跟前儿演戏呢!” 褚酌夕闻言一愣,他总觉得…娄队的话题似乎有些跑偏了。 “哼!”他随手揪着烟盒儿一扔,“谈了多久了?” “……”褚酌夕微微蹙眉,但还是老实回答,“一个多月。” 娄旭“蹭”的一下站起身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一个多…月?” 这小法医来市局统共还没一个月,那个“多”又是哪里来的?啊? 褚酌夕直直对上他的视线,乖巧的点了点头,她毫不怀疑,娄队方才那几个字是咬死了牙关硬生生挤出来的。 “好啊,好啊…”娄旭跌回到椅子上,真是儿大不由爹,居然瞒着她谈了这么久的恋爱。 “你走吧!”他潇洒地一挥手,独自坐在办公桌前假惺惺地抹眼泪。 “……” 褚酌夕转身之际犹豫半晌,还是将心底的疑问说出了口,“我以为至少是想要知道些什么,或是…警告我,娄队长才会单独见我。” 娄旭收敛了些许不大正经的神色,直直看向她,眼里坦荡,“我对那些不感兴趣,我只知道,你想查清当年所有事情的原委,你想抓住凶手,这就够了,你待在市局,对于案件的推进有所帮助,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赶你离开?” “况且,依照如今的状况看来,那臭小子几乎对你死心塌地,我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么些年死活就做那破顾问不乐意加入,就是为了等你,你一走,他自然留不下来,一下失去两个人才,何必呢?” 他无所谓般摆摆手。 褚酌夕闻言只笑,眼中泛出精光,微微朝娄旭的方向躬了躬腰,“那么,多谢娄队这些年以来一直替我养着贺从云,十七年的恩情,我会还的。” 娄旭闻言僵在原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出去了。 “嘿?”他顿时拍桌而起,对着面前的空气哼斥,“什么叫替她养啊?合着他这些年的父爱都白付了呗?” 虽然没付多少…但一点儿也是爱不是? 他对着褚酌夕远去的身影瞪了一眼,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合上眼,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年沪山杀妻案的情形。 此案细节明了,且在被害人家中发现了一个溅满血迹的地下室,所以将凶手缉拿以后,几乎已经能够定罪结案,可当他后来重返被害者家中时,却又总觉得似乎哪些有些违和。 但是迫于无奈,当年此案与三十一尸案之间的间隙隔得太近,以至于他刚发现一点儿端倪,还没来得及彻查,就被调援进了围捕杜父的行动里。 再然后…他就被调去了市局入了禁毒队,那案子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54章 不能只是为了我 昨天因为n.429p丢失的事情,褚酌夕心事重重,以至于在烤鱼店几乎有些扫了贺从云的兴,纵使他素来都十分迁就她,压根儿没当回事儿,甚至于还耐心安抚她,多的话一句也不说。 褚酌夕觉得愧疚,于是下班前,她特地发简讯询问了一番,提议今天再去吃一次。 消息发出去没一会儿,褚酌夕就听身后的玻璃窗“咚咚”两声儿,贺从云站在法医部的窗户外,透过玻璃映照出对方小狗般笑得灿烂的脸。 褚酌夕只觉心头一软,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烘的暖呼呼的。 她下班后提着包等在市局外,临走前,贺从云被娄旭叫进了办公室,娄队长挺幼稚的,还在贺从云身后冲她抬了抬拳头。 褚酌夕只是笑,顾自先出去了,她猜,必然是老爹悄摸给儿子叫进屋,企图灌输一些真理,绝对不能色迷心窍之类的话。 她迎风站在路边,八月的天实在是热,纵使有风吹过来也是暖烘烘的,她只好勉强在树下找了个阴凉地儿,看着手机慢慢等。 扎眼的老爷车远远便选中了目标,从街头缓缓驶向街尾,最后停在她身前。 落入余光,褚酌夕戳着单机游戏的手指顿时一僵,面上素来的平静也有些把持不住了,不会这么巧吧?偏偏是今天? 车里的人摇下车窗,恰好将她眼底的不高兴全看了去,可陈思守更不高兴,倒是没冷脸,反到嘴角含笑,眯着一双眼睛,在金丝的玻璃片儿下反着寒光,怪是渗人。 “陈会长。”褚酌夕勉强提了提嘴角,压根儿就摸不着头脑,她最近都在忙市局的事儿,别说招他了,就是现在,要不是人儿到了她跟前,她差点儿都没想起来。 估摸着算算,约定的一周早就过了,再过两天都要半个月了,人儿来找她也没违背约定,按理说是通顺的。 褚酌夕知道不好推拒,可还是企图商量一二,只要不是今天,明天也行。 谁知还没等她开口,倒是陈思守一脸笑意盈盈,说话间却是咬牙切齿的,“小鸟,给你三秒钟,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要不然,下回直接打两场。” 听着陈思守这话,褚酌夕更是一愣,看他那副几乎要咬碎了银牙的态度,想必做不了假,于是半信半疑的打开简讯又查看了通讯录,果然,全都阵亡了。 褚酌夕几乎只是愣了一瞬便回过了神儿来,一边竭力压下嘴角的弧度,一边迅速将陈思守拉出了黑名单。 看她那副模样,好歹也在身边留了这么些年,陈思守瞬时便知道了那是怎么回事儿,明白过后,一张脸只来的更黑,扣着车窗不说话了。 褚酌夕这才发现,陈思守扬起的右下颌居然有着一片不小的淤青,再仔细打量一番,便连左侧眉尾都有一道细小的破口。 居然有人能让陈思守挂彩,这一事实一时间让褚酌夕有些想要开怀大笑的意思,可等余光对上驾驶座上的路喆,扬起一副意味深长的眉眼,她忽然又不想笑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止黑名单是贺从云拉的,人也是贺从云打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再加上贺从云先前对她说过的话,褚酌夕条件反射的便扭头张望了一眼,不巧,贺从云的车恰好正从地库出来,免不了撞上一遭。 褚酌夕只得赶紧道,“陈会长若是还有什么事的话,就在手机上联系我吧。” “你急什么?” 就在这时,贺从云的车缓缓从市局出来,随即停到她身边。 这下陈思守知道她急什么了,一张面庞黑如锅底,向来行若无事处变不惊的笑脸此刻也有些挂不住了。 “褚褚,上车。”贺从云直接推开了副驾的车门。 陈思守见状冷哼一声,“两天后,晚上两场。”他说罢没什么好脸色地摇上车窗,看也不看一眼,车辆扬长而去。 褚酌夕顿时松了口气儿,坐上副驾,下一秒便径直对上贺从云幽怨的眉眼。 他索性将车靠到路边停好,借着系安全带的名义,既委屈又强势地抵着她的额头,“都说什么了?怎么不传简讯告诉我?差点儿没赶上。” 贺从云生气生的可爱,褚酌夕憋不住,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她只觉对方身子瞬时一僵,随即既是羞恼又是无奈的看她。 “贺顾问什么时候竟背着我去找过他了?”褚酌夕面上戏谑,揉着他的耳垂,“还偷偷用我的手机把他的联系方式全给拉黑了?” 贺从云闻言只偏过脸,不愿多说。 褚酌夕顿时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嗷,我猜应该是我受伤在家的那几天,贺顾问早想这么做,心里头盘算着呢,是不是?” 她音色拉的极长,什么也瞒不过她似的,贺从云有意想要反驳两句,待对上她的眉眼,便又哼哼唧唧的软下声儿来,蹭着她的肩窝,“怎么?”他轻轻扶着褚酌夕的后颈,眼含怨怼,“褚褚还要心疼他?” 褚酌夕还没出声儿,就被贺从云轻巧地往前一捞,顺势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松开后又顿时变得委屈,“也没打几拳,就两下。”他嘀嘀咕咕的懊恼,“他身边人多,天天跟着,下回我找他一个人的时候。” 褚酌夕被他逗乐了。 随即扶正他偏离的脑袋,强迫他直视她的眼睛,极为认真又极尽温柔的,“贺从云,你看见他的眼睛了吗?那只灰色的。” 贺从云微微蹙眉。 “是因为救我。” 他收紧的眉眼顿时变得更沉。 “他帮过我。”褚酌夕道,“当然,我也帮过他,要说的话,也不过是互惠互利,相互利用,可是他的眼睛,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偿还,所以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尽量的为他谋取利益。” 她说罢抚平贺从云皱起的眉间,颇为郑重的。 “那天晚上你对我说过的话,我只当作没听见,知道吗?贺从云,你不能只是为了我,虽然我很高兴你这么做,你的命是我救下来的,从你活下来的那一刻起,你本该为我而活,这么做无可厚非。” “但我突然发现,你身边待你好的人不少,比我想象中多的多了,所以你也要为了你自己,为了娄队长,也为了所有待你好的人。” 他刚刚才被抚平的眉眼重新皱起,半晌方才有些烦躁的偏头面向窗外,右手紧紧抓着她的两手握在手心,拇指不断摩挲着。 “后天,要去吗?” “嗯。” “知道了。”他闷声应下。 忽然又扭过头,抓起她的手指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不轻不重,尖利的犬牙磨着她的指腹,哼哼哧哧的,“去吃饭!” 第55章 小畜生,又撒谎 晚上回家,趁着褚酌夕洗澡的时候,贺从云看着沙发上她换下来的衣服,一边红着耳垂,一边垂眼琢磨着究竟哪件可以机洗,哪件又要手洗。 他提起外套,正想看看领口的标签做了什么指示,没想到口袋太浅,轻轻一抖就掉出来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条。 贺从云将其捡起来,听着浴室的水声,像是正在打泡沫的模样,于是犹豫过后还是打开了。 那纸是今晚去吃的那家烤鱼店开出来的发票,背后的空白处勾勒着一个男人劲瘦有力的腰身。 贺从云先是皱眉,随即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陡然红透了耳根。 今晚菜色还没上齐的时候,他走到露台边接了个电话,是娄旭打来的,还给他转了一千块钱,说是输人不输阵,贺从云告诉他这话不是这么用的,他非不听,气昂昂的直等他把钱收了才算罢休。 他被逗得直乐,笑着扭过头,便见不远处褚酌夕斜斜支着桌面,正扬起手里的筷子在虚空之中对着他胡乱比划着什么。 他只当褚酌夕是等的无聊,于是匆匆说了几句之后便挂断电话回去了。 直到现下,看着手里随手勾勒在发票上的图案,贺从云只觉热气噌噌的往脑袋顶上窜,同时又有些气恼。 她压根儿没画头,从肩背一路勾出手臂和腰身,连着臀部…一看就知道褚酌夕究竟是喜欢他哪块儿… 褚酌夕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便见贺从云整个人都热腾腾的发着粉,直接拿起睡衣就进了浴室,一句话也不说。 褚酌夕一时摸不着头脑,罩着浴巾坐在沙发上,一边擦一边随手捞过手机,刚解锁,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机桌面已经变成了一张没见过的腹肌照。 看边角露出来的衣服,可不就是贺从云今天穿的那一身,还有腰侧那颗痣,简直一模一样。 贺顾问趁着她洗澡的功夫,特地拿她的手机拍了照片,还悄摸改成了壁纸。 除此之外,她相册里还躺着两张自拍和六张腹肌照,贺顾问挑的这张,是他觉得拍的最满意的一张。 一想到贺从云方才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拧着眉毛挑选自己腹肌照的情形,褚酌夕便忍不住整个扑进沙发里,直乐的前仰后合。 想必是前一晚被她给逗恼了,第二天贺从云整个人都哼哼哧哧的,一见她拿手机便羞的面红耳赤,所幸面上还算从容。 可即便这样,他晚上下班的时候还是跟她提前打了招呼,说是今晚要先去一趟朋友家。 褚酌夕不觉有它,自然是应下的。 她这两天得闲,顺道借用市局的便利,查了查周边的租借车公司。 她没定太过准确的日期,只将范围大概划在七月二十四号前后,也就是发现金鹤龄尸体的那天。 果不其然,整理出来的租客名单里依旧没有她想要看到的名字,对此,褚酌夕只觉意料之中。 她反倒看到有一人,名字唤做唐会礼,七月十七号租了一辆四轮车,七月二十五号归还,且归还前还事先将车子开去了洗车店,从头到尾清理了一遍。 而当看见租借车公司监控中出现的那抹身影时,褚酌夕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他,那个拙劣的模仿犯。 晚上八点,褚酌夕给贺从云打了个电话,想让他回来的时候,顺道在楼下的便利店给她带一盒雪糕上来。 贺从云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玄关换鞋,自然应下,随即挂断电话冲着里头沙发上看上去始终病恹恹的人儿挥了挥手,“那么我先走了,春南哥,你早些休息。” 倪春南捏着手里的遥控器,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直等听见大门“哐当”一声儿确实已经下了锁,又不放心地探头重新确认一次,这才悠哉悠哉地踏着步子去了厨房。 晚上八点半,东湖。 娄旭从车上提下来一盒糕点,不远处别墅二楼的灯尚且亮着,掂掂盒子,这里头是尔园新出的糕点,他定下之后现做的,还很新鲜。 他今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都没来得及告诉倪春南。 打开门,娄旭刚刚换上拖鞋,一双手脚还没闲下来,就听屋里头一阵乒铃乓啷的,活像是遭了贼。 他怔愣过后微微皱了眉,像是对于里头人儿做的事儿早就了然于心,有些无奈的抚抚额间,放下盒子快步走向厨房。 果然,刚到门口,身前便猛然扎进一个脑袋来,步子有些急,身子削瘦,力气却不小,磕的他生生退了两步,下巴也有些疼。 倪春南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么快,他明明一听见门开的声音就急忙收拾了。 这么想着,倪春南更是心虚地摸了摸被撞疼的额角,娄旭近些年的身材练的太过了,硬邦邦的撞的脸疼。 他摸额头的动作又陡然一僵,故作镇定的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同时顺其自然地收回双手背往身后,他手上的果汁尚且半干不干,黏糊糊的,现下更是蹭到了额头上,只愿娄旭大晚上的瞧不出来。 倪春南心虚的在背后捻了捻手指,都拉丝了,面上倒是从容不迫,心里头早已经翻江倒海。 要是又被他发现他一个人偷跑出去,估计得被活剥一层皮,上回他便说了,那是最后一次。 倪春南想着不由撇了撇嘴,明明说了这一周都不回来的,也不知道提前知会一声儿,现在好了,又给撞上了吧?他可真背! 娄旭沉默不言,目光带着审视,盯的他有些发怵。 倪春南抬了抬眼,对上娄旭的眼睛,好半晌儿都没挪开。 怎么还不说话?怎么回事儿?是要他自己招? 娄旭垂眼,始终打量面前这张清俊的面庞,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可他了解他,只要他转一转眼球,扯一扯嘴角,他就知道他这张始终淡然的神情下到底掩藏着什么样儿的心思。 他心底一时即是无奈又是好笑,倪春南不太会撒谎,虽然常人看不出来,可他知道,他扯谎时向来不会避着他,却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看他的眉心或是鼻峰,就好像是在跟他对视一样,再加上那张向来不轻易在人前显露情绪的脸,丝毫不显心虚。 其实他早就知道,却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他到底是如何辨别他的谎言的。 娄旭想着眯了眯眼,弯下腰与他平视,扯起嘴角,“小畜生,又撒谎。” 第56章 你得活久一点才行 倪春南闻言眉心微跳,顿时泄了气,略带不满的移开目光,今年第二十六个谎宣告失败。 娄旭心中忍笑,却依旧板着一张脸,拨开身前人儿的肩膀,身后的厨房一片狼藉,料理台上散发着甜味的不明水渍以及滚落在地的碗盆,还有尚未来的及全部合上的冰箱门,不,应该说,是根本就合不上。 他讪讪瞥一眼料理台边沿的水果刀,伸手往里推了推,随即扶上冰箱门,拉开前还特意冲着倪春南抬了抬下巴,确定人儿已经朝他这边看了过来,手上方才有了动作。 “哗啦——啪叽!” 倪春南听着声儿,不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见男人的裤管儿上沾满了落地之后飞溅开来的西瓜瓤跟汁水,甚至还带落了几颗摆在附近的熟透了的枇杷,接二连三的砸在男人的鞋面上。 “倪,春,南。” 娄旭一字一顿的,明明一副笑脸,偏偏咬紧了牙关,活像是要生剥了他。 倪春南心里一惊,只得拔腿就跑,却不想还没迈出两步,便被一双有力的胳膊给生生捞了回来,瞬时扣在身前。 怀里的人儿被吓上一跳,一不小心猛吸上两口气儿,顿时咳的弯下了腰,撑着娄旭的胳膊憋的双眼通红,止不住的生理反应湿了眼眶。 娄旭顿时心头一紧,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冲动,只急忙将人扶坐在椅子上,弯腰让其能够靠在他的肩头,双手轻轻拍着后背,微哑的声音有些僵硬,尽量温和的安抚着,“小南,小南,深呼吸,慢点儿。” 倪春南咳的近乎发颤,一双手削瘦而苍白,紧紧拽着他的衣摆,等好不容易止了咳,早便没了力气,只得继续靠着他,缓慢的回复着力气。 好半晌,倪春南方才接过递来的温水轻轻抿上一口,润了喉咙。 娄旭尚且心有余悸,伸手粗糙的抹了倪春南眼尾的湿润,虽然已经这么多年了,可是每次看他这么咳,他依旧心里揪的紧。 这副身子实在太娇,本就体弱,自从子弹伤了肺部之后更是如此,得定期做检查,皮肤也是略显病态的苍白,嘴唇更没什么血色,像个一碰就碎的小瓷人儿,他压根儿都不敢用力。 他一向不爱让他出门儿,除非他在,否则人多的地方粉尘就多,不管是车辆或是行人,只要有人走动,总是能带起灰尘的,更不用说让他独自一个人上街买东西了,倒不如先让他打断他的腿。 他实在是吓怕了,不敢再莽撞,更不想让他再出意外,能够避免的就尽量避免,他想让他活的再久一点儿。 娄旭微微叹了口气,声音不算温和,甚至带着点儿愠气。 “好点了吗?有没有不舒服?” “没事儿了。”倪春南摇了摇头,瞥一眼娄旭的腰间,衬衣被他拽的发皱,手上黏糊糊的西瓜汁也全抹上头了。 娄旭仍旧盯着他,似是在斟酌他的话到底能信几分,还是立马将他扛去医院通通检查一遍为好。 倪春南生怕他这么做,连忙正色道,“你放心,检查都有按时做,真的没事,不用担心。” 倪春南眨眨眼睛,嘴角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企图蒙混过关。 “西瓜哪儿来的?” 失策了。 倪春南暗诽,他都咳成这样了,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 “小张买的。”倪春南企图装傻,随即补充,“你不是说了,我想吃什么就让他帮忙去买吗?” 娄旭危险的眯了眯眼,掸掸裤腿上的西瓜瓤,“那你藏什么?” 倪春南无解,垂眼看着正蹲在他身前的男人,明明现在坐在椅子上的是他,俯视着男人的也是他,他犯什么怵? 肯定是因为他长得太吓人了,倪春南心里嘀咕。 “我藏…我……” 就是,他藏什么呀?又没说不让他吃,正大光明的话,那剩下的大半个西瓜现在估计都还能存活。 倪春南的头越垂越低,时不时的还瞥一眼他的裤腿儿,明显是受了他的点拨,现在心里头说不定越想越舍不得,娄旭顿时气的想笑。 “小畜生,现在当着我的面儿扯谎,也能张嘴就来了?” 他起身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来,倪春南心底发虚,只得一个劲儿的瞪着男人高挺的鼻梁骨瞧,嘴里却依旧倔强的嘀咕着,“还不都怪你不打招呼就回来,吓我一跳。” 害的他一下子听见熟悉的开门声儿,脑袋一片空白,想也没想就把西瓜往冰箱里塞,谁想那西瓜太大,压根儿进不去,只能用冰箱门勉强抵着,哪里还能想到根本就用不着藏啊。 “怪我?”娄旭被他气的笑出声儿,手上使了两分力,倪春南顿时便疼的吱哇乱叫起来,本就苍白的皮肤上一下子多了两道红印,显眼的不行。 娄旭看着便不由的皱起眉头,拇指摩挲着抹了抹,养的太娇了,身体又不好,现在连碰都碰不得了,不如养条狗来的划算。 他心中暗诽,见倪春南依旧瞪着一双眼睛瞧他,又不由软下心来,到底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条狗也会舍不得的,更何况是人,还是个没什么脑子,光会用身体挡子弹的人儿,不太聪明,就算是扔出去,也只有活活饿死的份儿,反正也不差这点儿钱,养就养了,养的起。 他微微叹了口气,手上的力度轻柔了几分,“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倪春南沉默,起身跟在娄旭身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呛道,“明明就是这辈子欠的,还占我便宜。” 他就这德行,在外乖的不行,只搁娄旭面前犯横。 娄旭向前的脚步顿了顿,只觉额间青筋直冒,倪春南压根儿刹不住脚,一下子撞上他的背,还没稳住身形,眨眼间便被他反手摁在了墙边,苍白的小脸儿抵着墙面,一双小细胳膊被折在身后,被男人一只手便握了回来。 他再心软就是活该。 “小畜生,下次再敢一个人跑去大街上溜达,看我打不打断你的腿。” “戴…戴口罩行吗?”倪春南眨眼,有些费力的转头,倔强道。 “行啊。”娄旭笑着,似乎出奇的好说话,“要是死外边儿了,就把你拖去喂狗。” 倪春南垂了垂眼,心底轻哼,他浑身上下都没几两肉,能喂饱什么狗。 娄旭见他不再反驳,无奈松了手,低头瞥一眼,果然,两条胳膊上又是一圈儿红印。 “真想出门的话,带上小张,口罩也要戴好,不许太远。” 话音刚刚落下,娄旭便有些后悔,说的什么屁话。 倪春南闻言,眼睛都不由亮了亮,倒像是真的憋坏了。 娄旭有些无奈,有意揉乱了倪春南的头发,指尖擦过他的眉眼,声音也不由放缓了许多,“小南,说好了要陪我的,你得活久一点儿才行。” 倪春南顿了顿,抬头看向男人时,对方却已经转过了身,看不清神色,等人进了客厅,他方才缓缓应了一声“好”。 见身后没有动静,娄旭回头,便见他还站在厨房门口,不禁催促道,“杵那儿干嘛?还不过来吃东西?”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桌上放着的是他已经烂熟于心的包装盒,不过稍稍做了改动,应该是出了新品。 他每回回来都会给他带,都是现做出炉,有了新品便会买回来给他尝尝鲜,平日里便只给他买他喜欢的。 “我去洗澡。”娄旭脱了外套搭在沙发上,有些嫌弃的看看裤腿上黏腻的汁水。 倪春南正娴熟地拆着包装盒,压根儿没有搭理他的空闲。 “只能吃两块儿,不能多,我可数着呢。”娄旭警告道。 倪春南敷衍点头,还没等东西送进嘴里,就先被掐住了脸,“听见没有?嗯?” 娄旭皱起眉,两根手指捏了捏,压根儿没几两肉,他平日里喂得那些个东西都吃狗肚子里去了? 第57章 他是怎么死的 娄旭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倪春南正乖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盒子里的点心确实只少了两块儿,剩下的全都封好了,还算听话。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京剧的曲目,瞧着这一出像是《定军山》。 倪春南很喜欢京剧,喜欢到他这个不感兴趣的,如今看见里头的扮相,竟然也能知晓这唱的是哪一出了。 娄旭单手擦着头发,瞥一眼身旁入了定的倪春南,看的出神。 这小孩儿很奇怪,平常人家的孩子喜欢什么,他就不喜欢什么,可若是不喜欢的,他便喜欢的要命,一身的反骨。 就比如这京剧,别人家小孩儿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他就已经自己时常跑去戏院儿外静静地听,偷偷地看了,不是装出来的喜欢,而是时常看着,一双眼睛便像是装了星星似的闪烁,晶亮晶亮的。 他是男生女相的,少了些英气,却极为适合扮花旦,比许多人都好看,只是京剧耗气,自从受了伤后,就很少听他开口了。 娄旭时常在想,若是倪春南生在一个美满的家庭,也不用多幸福,完整就好,只要没有遭遇一切的不幸,也就不会遇到他,更不会受伤,他或许真的会去学习京剧这一行,也或许会为此奉献一生,他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有缘,他猜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应该会是在戏台上,而他坐在台下,他应该是陪朋友去的,虽然不感兴趣,却仍旧会注意到这个唱腔卓绝,扮相极美的旦角儿,或许,他还会误以为他是个女人,知道真相后,说不定还会大吃一惊。 娄旭想着微微侧眸,看向那张苍白的小脸儿,映照着电视机中不断变换着的色彩,似乎居然也有了血色。 许久,他枕着沙发靠背,周遭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安心又踏实,不由渐渐生了困意。 须臾,他觉得身边似乎多了个人儿,身周一股并不属于他的气息正在缓缓靠近着。 “不许湿着头发睡。” 倪春南伸手敲了敲他的脑门儿,接着盖上一条毛巾胡乱揉了揉,顺带替他洗了把脸。 娄旭攥了攥拳头,但还是坐直身子。 早晚宰了这小畜生。 虽是这样想着,却也由着他胡乱的搓了。 半晌,娄旭抹了把本就极短的头发,其实擦不擦的也没什么所谓。 “这些天小贺总来这里,你知道吗?”倪春南将湿毛巾挂在一边,搂着抱枕蜷在沙发上。 “那臭小子?他来做什么?” “你不知道?”倪春南忽然便有些得意,随即就被娄旭敲了个暴栗,“啊!” “说。”他面上带笑,假惺惺的。 倪春南瞪他,“小贺最近似乎对云巢很感兴趣,就是那个娱乐会所,就让我帮帮忙。” “云巢?”娄旭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儿,“是个什么地方?” “有钱人纸醉金迷,推进货币流通的地方。”倪春南支着下巴认真形容道,总之不是什么好地方,“来了三四回了,今晚过来拿了已经弄好的资料走,却又跟我说暂时先不查了。” “为什么?” “他没说原因,就说暂缓一阵子。”倪春南清了清嗓子,悄摸瞥了一眼娄旭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那个,我听说,最近郑秋来他们那边,正在查一起连环杀人案?” 娄旭垂眼,没什么反应,拉过倪春南的手替他按着腕前的穴位,这样可以稍稍缓解肺部的不适感。 “然后呢?”他嗓音低沉,倪春南一下便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是他吗?”他询问时有些禁不住的哽咽,纵使已经极力克制,“是他对不对?我让小贺给我看了照片,就是他…” 他越说声音越小,低头咬着下唇,眼眶倔强的红了一圈儿。 陈思守有些无奈,仰头深深叹了口气,伸手粗鲁地抹掉他的眼泪。 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就该把倪春南带在身边养,即便再忙,再顾不上,也该自始自终都牢牢的放在身边。 “是。”娄旭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 倪春南不善与人交际,待生人也不算热情,甚至有些冷漠,特别是从前,就连表面温和都懒得做。 他也很好奇,那杨九衡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让这小畜生接受了他。 “怎么死的?”倪春南开口,逐渐恢复了几分平静。 纵使杨九衡再不情愿,杜象初从前也是硬逼着他练过几招的,他的身手应该不差才对。 “割喉。”娄旭顿了顿,尽量说的委婉,“他当时醉的厉害,刀子划得挺深,应该没有痛苦太久。” “嗯。”倪春南应声。 娄旭搓了把他的头发,他能看的出来,他现在心情十分不好。 “累了吗?上去休息?”他揉了揉对方被他按红的手腕,见倪春南点头,方才领着人儿去了卧室,掖好被子,又调整了冷气的温度,关了大灯,只留床头一盏暖黄色的光线。 “睡吧。”娄旭垂眼,稍稍调暗了床头灯的亮度,“明早起来,我给你买好吃的。” 房门被人轻轻带上,床上的人儿应声睁开了眼,面无表情的盯着天花板,床头柜上散发的光线越不过他高挺的鼻梁,便只能留得一半黑暗一半光明。 杨九衡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他会制毒,也会杀人。 倪春南知道,他自己其实没什么辨别好坏的能力,从小到大也没人教他,他只知道,对他好的就是好人,对他不好的那就是坏人。 他压根儿也没什么谈论好坏的立场,他只知道,杨九衡待他好,给予他的耐心与温柔,让他在只能堪堪信任娄旭和杜象初二人的从前,能够让他甘愿给予他信任。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杨九衡时的场景,十九年前的冬天,他正坐在一家会所的包厢里,身边的人儿都在喝酒,他那会儿还没成年,杜象初扣了他的酒,只给他一杯果汁儿让他一个人上旁边喝去。 于是他坐在角落里的高脚凳上,清清楚楚的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见外面一个年轻的男人甩开了阻拦,扑进了包厢里,随即又被追上来的人儿迅速按倒在了地上。 第58章 从前的杨九衡 他那时其实对于杜象初所做的事情有些费解,他的意思是,他并不清楚杜象初究竟在做什么,他们从来不在他面前提,总是说的极为隐晦。 他只知道,杜象初那时看上去像个上学时不学好的混混头子,手里还很有钱。 可是这是不能让娄旭知道的事情,纵使他那时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可杜象初还是耐心的劝诫他要替他保守秘密,否则他跟娄旭这朋友往后就做不成了。 包厢里的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一下子所有人都安静了,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那个被按的脸颊贴地的男人,却始终瞪着一双眼睛,迅速的搜索着屋里的所有人,最后才将目光锁定在了正中央沙发上坐着的杜象初身上。 倪春南那会儿也有些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给惊的愣住了,毕竟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只是胡乱地挥舞手脚,居然也就这么甩开了守在外头的好几个人,虽然最后还是被按倒了。 再来,杜象初那时不学好,正有些恶名在外的意思,倪春南察言观色便能看得出来,平日里很少有人敢这样在他的场子里上放肆,除非那个已经闯入了狩猎圈儿的兔子压根儿都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身处何处。 可地上那个男人的目光,却在众人当中迅速锁定在了杜象初的身上,倪春南知道,他是知情的,并且就是冲着杜象初来的。 杜象初那时饶有兴趣地斜了斜眼睛,随即往后仰了仰,是一个极其放松的姿态,显然正是心情不错的时候,来了兴致。 “放开他。” 身后的挟制消失,杨九衡揉了揉几乎快被拧断的双手,起身拍了拍衣服,却也没什么作用,只是做着这一切的时候,眼睛始终盯着沙发上的男人。 他怎么也有些不敢相信,一朝杀了自己的老板,又迅速篡位笼络势力的杜父,会是这样一个年轻的男人,看着几乎就跟他差不多大,却让他心底比来时又多生了几分寒意。 倪春南手里握着玻璃杯,这才彻底看清了男人的模样,眼窝很深,不像是普遍的亚洲人的长相,鼻梁很挺,颧骨也高,下颌有些方,下巴偏长,便显得更像是瓜子形的脸。 “怎么来的?”杜象初道,却不是在问杨九衡。 身旁有人站出来,抬手指了指外头,“他给了外面的人儿一小袋白粉,从他嘴里套了您的包厢号码。” 杜象初闻言,抬了抬下巴,身边的人儿便立即出去,外头传来几声惨叫,接着便没了声儿,不大一会儿,来人手里带来一小包透明密封袋装着的白色粉末。 杜象初拿着隔着袋子捻了捻,仔细看的话,粉末的颜色便算不得太白,还带着点儿淡淡的沙色,却胜在没有掺杂其他的物质,纯度虽不及四号海洛因,却也应该能比三号高上一些。 “哪儿来的?”杜象初扬了扬手里的密封袋,看着杨九衡的目光带起了几分隐晦的兴趣。 “自己做的。”杨九衡道。 杜象初挑眉,点了点头,他猜也是这样,如今黑市中流行的高纯度海洛因在交易之前通常都会被人为掺入一些像是滑石粉,可可粉之类的东西增加重量,以此来提高售价,获取暴利,使得原本的海洛因纯度显着下降,而眼前的这一小袋明显不同,虽说制作不算太好,却也比黑市中能够买到的海洛因纯度高上许多。 “用这个的话,足够换我去你的手下做事吗?”杨九衡拧了拧眉,衣袖下的双手几乎有些颤抖,却也只能紧紧掐着手心,极力克制着让自己不显得那么难堪。 面前的男人是真正的,手上沾了血的,与他们平日里打架时,挥个小刀都只是为了壮胆儿的人儿,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尽管他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可一旦真的站在了这里,站在了这群常年在刀尖上过日子的人当中,见到了那个恶名在外的真正的人,便也只能勉强支撑住,不让自己腿软到狼狈的跌落在地而已。 “呵。”沙发上的男人笑了笑,扯了扯嘴角,不过也只是一瞬,便又恢复成了那副不可一世,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理由。”杜象初开口。 “我需要钱。”杨九衡的表情极为认真。 杜象初闻言抬起眼,这的确是一个足够老土的理由,却现实的不可思议。 他抬手,随即接过一沓纸钞拍在面前的桌子上,“要钱?够不够?不够的话,再给你一沓。”他说着,又拍下一沓捆的整齐的红色纸钞,两沓叠在一起,约莫四厘米的厚度。 杨九衡却摇了摇头,“不够。”他需要更多的钱,而且得快,若不是无计可施,他绝对不会找上这样一个人。 杜象初见状眯了眯眼,目光瞥向男人衣服左心口的刺绣徽章,随即只是不耐烦的摆摆手,“赶出去。” 杨九衡有些愣,措不及防的,他便已经被两个满脸横肉的大男人给架着扔出了会所,连反抗也来不及。 他不明白,明明在看见那袋粉末时,男人眼里分明流露出了几分兴趣,那么现在突然变脸,赶他出来又是为什么?因为他没收他的钱?还是他觉得他的理由太过可笑? 杨九衡攥了攥拳头,憋红了眼睛,低头一瞥,蓦然瞧见自己左心口处绣在黑色羽绒服外的白色徽章,还有其中惹眼的南中大学四个字,在黑白两色的相互映衬下极为显眼。 杨九衡愣了愣,随即心底一沉,他出来时紧张的要命,居然连学校统一发放的外套都忘了换。 他又想起杜象初方才眯眼盯着他左心口看时的表情,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己一个在校学生,耍着他玩儿呢吧? 杨九衡这么一想,急着便要冲回去,却是还没进门儿又被重新扔了出来,还是刚才架着他出来的其中一个,高大的身形堵在门口,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横肉,“赶紧走吧,那位说不要你,还有谁敢要你?现在还能竖着往里冲,就紧着买两瓶酒庆祝庆祝吧,别在这死缠烂打的,我告诉你,没用!” 杨九衡有些不服气,却也不再往里闯了,他是个理智占据多数的人,一向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感情用事,那个横肉脸的男人话说的虽是不好听,但他知道,他说的没错,现在他还能好好的站着,便该在心里暗暗庆幸了。 杨九衡这般想着,抿了抿发白的嘴唇,迅速离开,既然杜父这里走不通,那么他便只有另寻他路了。 第59章 这世上的可怜人 这是倪春南第一次见到杨九衡,那次之后,便许久都没再见过,起初的确有些好奇,可他一向过得恬淡又安静,事不关己更不多言。 而且杜象初看不起他还是个未成年,总是哼着鼻子的嫌弃他碍事儿,什么也不让他碰,还说要是让娄旭知道他奴役他干活,准少不了扒他一层皮,平日里的事儿更是不跟他说。 于是当他再看见杨九衡的照片时,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想起来。 那天杜象初手底下几个分支的负责人聚到了家里头,就等在楼下的客厅里,见他从楼上探出头来,便笑嘻嘻的让他帮忙打个招呼,跟老大说一声他们到了。 倪春南点点头,转身跑上楼去。 不知怎么的,这些个平日里在外头叱咤风云的人儿,每回见着他都亲切的不行,就跟叔叔见着自家侄子似的。 倪春南那会儿想,应该是因为觉得他的年纪太小了,就像杜象初,总是拿他的年龄嫌这嫌那的,压根儿就不信任他,总拿他当小孩子看,他明明都已经快满十六了。 倪春南撇撇嘴,先是推开书房的门探头看了看,没人,便又跑去杜象初的房间,就连卫生间都看过了,还是没人,他怕楼下的人儿等的太久,便只好回到书房,拿那儿的电话给杜象初打电话。 电话那头显示着正在通话,倪春南有些犯难了,便只好跑下去知会了一声儿,便又回来等在电话前,准备一会儿再打一通,于是他百无聊赖之际,便瞥见了桌面上随意扔在一边的牛皮纸袋,已经开封了,下头压着一小叠照片儿。 他本是不感兴趣的,可看那露出一角的人脸儿,越看越眼熟,便又凑近了些,仔细想了半晌,方才想起这不就是那天闯进包厢里,后来又被扔出去的那个男人吗? 倪春南眨眨眼,小心抽出最上头的那一张,照片明显是偷拍的,有些远,不过也还能看的清,背景是在一家医院的入口前,若说是有哪里不太对劲的话,倪春南觉得,大概是男人居然在短短几周之内仿佛年长了许多,脸颊更显凹陷,头发也无心打理,本就深邃的眼窝此时也显得有些颓唐无力。 如此大的变化,便连一向不爱显露情绪的倪春南此刻也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记得当时那个男人闯进包厢的时候,虽说经过打斗与挣扎,头发跟衣服都稍显狼狈,却依旧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在杜象初面前更是站的直挺,绝对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若要说,倪春南宁愿相信,照片上的人儿是与那个男人有着血缘关系的哥哥,并且是相差好几岁的那种。 “小畜生。” 身后的声音出现的突然,几乎就贴在他的耳边,倪春南吓了一跳,差点儿没把手里的照片儿扔出去,胯骨磕在了桌沿上,疼的他顿时冒了眼泪。 “谁许你看了?嗯?” 倪春南被人儿掐着脸颊,两边的嫩肉被几根手指往中间推着,不免让他说话时含含糊糊的,不太清晰,“不小心…就看到了,楼下,他们让我上来叫你,你不在,我就在这儿等了。” “行。”杜象初点点头,手上却不由多加了几分力,掐了掐他的左脸,“出去吧。” 倪春南愣了愣,眼睛不由瞥瞥那张照片,欲言又止。 杜象初抬头,看桌前的人儿半晌都不挪动,又看他不断地往那照片上瞅,不禁有些不耐烦的拧拧眉,小孩子就是麻烦。 “想问什么就问,问完去给我把外头院子里的杂草给拔了,正好徐叔一个人忙不过来。” “他是上回那个男人吗?”倪春南眨眼,不禁脱口而出,就好像没听见他后头那句话似的。 真要去拔草? 杜象初挑挑眉毛,随即点头。 “他怎么了?”倪春南抬头看他。 “自己一个人去黑市做了交易,品质太好,抢了生意,被人儿剁了根儿手指。” 倪春南微惊,这样说的话,他方才在照片上好像确实看见男人的左手缠着纱布,只是正好在里侧,摆动手臂间稍稍露了出来,又离得远,他便有些不太确定。 杜象初扬了扬眉,往后靠上椅背,静静欣赏了一会儿那张小脸儿上的变幻莫测,到底是谁说倪春南面瘫的,这不表情挺丰富多彩的吗? 杜象初想了想,忽然将牛皮纸袋下的照片全给拿了出来,扔在倪春南眼前,抬了抬下巴。 倪春南眨眼,有些犹豫,刚刚不还凶巴巴的不让看嘛。 “让你看就看。”杜象初扬声。 倪春南撇嘴,不再犹豫,反正是合了他的心意的。 半晌,匆匆翻完了照片,倪春南大致在脑子里头理清了头绪,那里头的照片里有一个女孩儿,穿着病号服,坐着轮椅,看着比那个男人的年纪小上一些,脸颊还有些婴儿肥尚未褪去,多半是妹妹之类的。 真是一个狗血喷头的剧情。 倪春南想,这不就是林嫂平日里最爱看的八点档狗血剧里的情节吗?努力上进成绩优异的男主角,样样儿都好处处优秀,却有一个病体缠身,久治不愈,或是身患重病的妹妹,急需医药费什么的,所以便只好走了不归路,上门找了炮灰乙,违背本心做了自己最不想做的事情,不过最后多半都是会被女主拦下的。 倪春南抬眼,看向杜象初,炮灰乙… 可是按照现在的进度,怎么女主角还没出现?反倒是这个炮灰乙,似乎打算施以援手了? 杜象初看着那小孩儿瞧他的眼神儿,逐渐由豁然开朗转为诧异,最后又变得怜悯起来,不由拧了拧眉,抬脚越过桌子底下,踹了对面人儿的小腿一脚,“什么眼神儿?” 倪春南躲避不及,裤管儿上印了个鞋底子,只摇了摇头,将照片搁下,转身就要走。 “上哪儿去?” “拔草。” 杜象初只觉自己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抽,阿旭是不是闲的慌才把人给捡回来?捡了又没空带,还得放在他这寄养。 “我还没问完呢?” “问什么?” “觉得我该帮他吗?”杜象初直白道。 倪春南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可是你已经搜集了他的资料,不就是已经有这个意向了吗?又问他做什么? 况且这世上的可怜人儿这么多,就连他,在娄旭捡他回来之前,他听到的最多的,也就是“可怜”这两个字,人各有命,一个两个的都想帮,帮的过来吗? 倪春南惊了惊,有些被自己霎时倾巢而出的念头给吓到,他怎么会这样想?明明他也是被好心人救回来的一个,本质上跟他们压根儿没什么两样。 “我不知道。”倪春南垂了垂眼,“吃的是你的饭,我不能给你建议。” 杜象初拧了拧眉,只觉得这小畜生有些不太对劲,可对方却已经先他一步夺门而出了。 倪春南一路跑到了院子里,背靠墙壁,抬头看向天空。 他这十六年来扭曲的经历造就了他极端的思想,所有与他擦身而过的讥笑与嘲讽成就了他的冷漠,而娄旭和杜象初,作为仅有的两束照耀进他阴暗人生的光,却依旧无法治愈他内心的狭隘,而意识到这一点的他,便更显的无所遁从。 第60章 第一次的对话 一周后,倪春南看见了那个男人,他的手上还缠着纱布,剁掉的是左手小指,头发理短了,气色也好了一些。 他跟着其中一个分支的负责人下了车,倪春南是在二楼的阳台上看见他的,就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一样,对方也抬起头来看他,一时间相互对视着,半晌,倪春南面无表情的低下了头。 见对方移开了目光,杨九衡也收回了视线,只是暗暗诧异。 他见过那个孩子,那天他闯进包厢之后,他有注意到角落里的那个孩子,朱唇粉面,端着果汁,安安静静的,在一群五大三粗的人儿当中尤其不融洽。 不过也只是匆匆扫了一眼,毕竟他那会儿全部的心思都还放在该如何与杜父的周旋上,只以为那是杜父手底下哪个下线的小孩儿,或者只是一个单纯的下线,却没想到,他居然跟杜父住在一起。 他是一周前被杜父的人儿给救下的,手指被人剁掉的那天,那个留着落肩短发的男人用沾了血的刀子拍着他的脸,恶狠狠的说这只是一个警告,如果再让他发现他向黑市里的人儿出售白粉,就不会再这么便宜他了。 他不是没有常识,却依旧还是不太了解这一行里的规矩。 他知道自己提炼的东西是什么样儿的品质,所以他在独自行动之前便已经试想过,这样做若是抢了别人的生意是否会遭来嫉恨与报复,可他实在是没有时间可以用来仔细考量这件事情,医院里妹妹病情的恶化速度让他根本等不起。 却没想到,报复会来的这么快,第一回便直接剁掉了他的小指,让他一时之间都无法再进行制作,即便是做了,品质也会大大降低。 不过好在,前些日子换来的钱足够应急,但与医疗费用比起来却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于是他打算先将伤势彻底养好,以免留下什么后遗症,却没想到当晚,他便被人从身后给打晕了。 他醒来的时候是被疼醒的,身边正有人拿刀划开他刚刚缝合好的伤口,人他不认识,应该不是跟那个落肩短发的男人一伙儿的,却更是让他的冷汗一瞬间便布满了后背。 直到这一刻,他才算真正意识到,这一行究竟有多么的混乱与肮脏,又是怎样的血腥与污浊。 此刻的他无比渺小,身周黑暗而空旷,看不清晰,更不知道踏出这一步,等待他的究竟是炼狱还是悬崖,但总会是不归路。 说实在的,他那一刻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各种可能会超出他迄今为止所建立的三观之外的东西,或许他会直接死在这里,几乎下了决心,直到外头响起了车辆引擎的声音,接着便熄了火,再然后,屋子里的人儿便被叫了出去。 半个小时之后,有人替他解了绑,帮他重新缝合了伤口并且进行消毒包扎,不过动作没有医院的医生来的稳定就是了,缝的也不好看,不过经此一遭,他却好像已经开始不在意这些外在上的东西了。 他问他们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帮他?于是来人让他上了一辆车,车上的人他认识,是那个坐在包厢内正中间的沙发上,让人把他扔出去的杜父。 他居然救了他,杨九衡想,他压根儿就猜不透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哪怕一点儿都摸不清。 杜象初抬头看了看他,随即放下手上的资料,杨九衡顺势扫了一眼,很好,估计把他的家底儿都给摸透了,说不定连他妹妹的小猪存钱罐儿里究竟有多少钱都清清楚楚。 “杨九衡。”男人开了口,眼里闪动着精明与邪恶,没什么温度,融合在一起,便是一场硕大的尚未实施的预谋。 若说那天他在包厢里见到的杜父,是那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那么现在的杜父,狂妄却不莽撞,冷静,从容,睿智,严阵以待。 “南中大学化学工程专业,优秀应届生,你那天的提议我同意了,当然,如果你还感兴趣的话。” 对方分明是笑着说的,杨九衡却无端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他好像刚刚脱离虎口,转眼间便又要被迫跳入另一个狼窝了。 他被分去了其中一个分支,杜父说让他暂且待着先适应适应,跟着学习,等他的伤完全好了,并且已经习惯了这里,到时再另做打算,不过好在,妹妹的医药费似乎是已经有了着落,杨九衡想。 他还见到了那个将他扔出去的满脸横肉的大块头,对方见着他,嗤了嗤鼻子,有些不服气,杨九衡只是耸了耸肩,满不在乎。 他这一个星期待在这里听说了不少事情,其中听到的最多的大概就是杜父的传奇故事,各种版本都有,但无一例外的,便是那里头的主角始终都是冷血而狠厉的。 所以在他见到二楼阳台上的孩子时,才会觉得有些诧异,他跟杜父住在一处,又长得嫩生生的,估计都还没成年,不过按照年纪来算,大概率也不会是杜父的孩子,也太大了些。 于是他捅捅身边人儿的胳膊,问那孩子是谁。 旁人只懊恼的一拍脑门儿,“倒是忘了跟你说,碰见那孩子,别在他面前说什么毒啊货啊的,老大不让提。”随即他又叹了口气,看向那阳台上头微微冒出的小脑袋,“那孩子先前苦啊,虽说是暂且寄养在这儿的,可老大护着呢,不让碰,你可别自找没趣儿。” 杨九衡默了默,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半个小时之后,杨九衡先行从书房出来,里头的人儿还在谈话,他暂时还不便继续听下去。 阳台上传来好似戏曲的声音,杨九衡迈开的脚步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既然来了人家的地盘儿,跟主人家打个招呼,不奇怪吧? 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其实很轻,只不过很是陌生,倪春南蓦然抬头,便见屋子里头站着个人儿,见他看过去,有些不自然的顿了顿。 是他。 杨九衡摸摸鼻尖,他一个就快要二十三岁的人儿了,居然被那孩子一眼给看的顿在了原地,未免也太丢人了些。 阳台上的人儿依旧看着他,却不说话,眼里带着点儿防备与探究,对于一个出现在自己家中的陌生人,这样的眼神是必然的,杨九衡想,索性率先开了口。 “你好,我叫杨九衡,刚刚在外面看见了你,就想着应该过来打个招呼。” 倪春南抬了抬眼,面无表情。 杨九衡微愣,又急忙补充,生怕面前的人儿误会,“哦!是因为他们还在书房里谈事儿,让我先出来了,我不是擅自上楼来的。” 倪春南默了默,手机里的视频还在播放着,环绕在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中,他不太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除了同样来一个自我介绍以外还能说些什么。 于是他沉默半晌,方才干巴巴的吐了一句,“你好。” 杨九衡愣了愣,摸摸后脑勺,这孩子还真是冷淡啊,沉静,内敛,待人疏离,倒是与杜父那种由内而外的狂妄与桀骜截然不同。 “啊,那么,打扰了。”杨九衡干巴巴的笑着,随即快步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与倪春南的对话,尴尬,陌生,让他无法继续待下去,匆匆逃离,却也在不经意间激起了他的斗志,他习惯去克服做不好的事情,这会使他很有成就感,这一次也一样。 杨九衡想,要是下一回见到,他一定要在除了跟他打招呼之外,起码还得说上三句话才行,也可以在兜儿里揣一把糖果备着,虽然他看着好像已经过了那个拿颗糖就可以忽悠的年纪了。 第61章 抉择 不过事实证明,要想再见一次似乎并不容易,一来那孩子似乎并不怎么离开那个宅子,二来,他也并非时常就有机会可以过去,上一回,还是杜父开了口,人家才将他顺便给带了过去,在那之后,杜父就好像已经忘了他这个人的存在一样。 直到两个月之后,他才又见到了杜父。 男人双手对叠,交叉着手指坐在沙发上,姿态舒展而自信,就这么看着他,脸上带着些不甚明显的笑意。 “怎么样?还适应吧?” 杨九衡愣了愣,随即点头,他之前说要等他的伤好了,并且已经适应现在的环境的时候,便会给他另做打算,看来,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杨九衡想。 “那好。”沙发上的男人点头,“那我们就来说说,你妹妹吧?” 杨九衡抬眼,微微蹙眉,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男人对于话题转换的速度。 “杨淼,十三岁,尿毒症,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肾源,而你,虽然之前去做过检查,却也无法与之配型,光是做透析,一年间需要花费的医疗费用大概也需要六七万左右吧,而今年已经是第四年了。”杜象初挑眉,看着面前人儿的脸色微微沉了沉。 “如果运气好些,她或许还能活个一二十年的,但若是运气不好,呵。”杜象初笑着,喉底的轻哼微哑。 “即便他是你妹妹,为了她,放弃自己大好的前途,或许未来的几十年,她都会是你甩不掉的包袱,哦,对了。”男人佯装诧异,“我倒是忘了,不用将来,光是现在,你便已经无法承担她的医疗费用了,不是吗?所以,你才会来找我。” “你想说什么?”杨九衡面色发沉,垂落在两侧的双手不由攥紧。 是啊,他也时常在想,为什么这样的破事儿会降临在他身上?为什么生下了他们却又不喜欢他们?所有人都说不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那为什么他们就会是例外? 即便是知道了杨淼的病情,该打的生活费却依旧一分不多,他们似乎并不在乎这个孩子,于是他时常便想,那不过只是一个跟他在同一个人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而已,他们都可以狠心不管,他又有什么义务去养大她呢? 可是当那双稚嫩的小手拽住他的衣角喊他哥哥的时候他又会想,又有谁会想要这样呢?他们不过是同病相怜,一样的眼光差,一样选中了这样的父母,他想,那就喂她这一块儿面包吧,明天,明天就把她丢下,于是这一想,便足足想了数年,现到如今,就是想丢也丢不掉了。 杜象初抬眼,看着男人眼中的变幻莫测,眉间却始终皱着。 还真是善良啊,或者说,是优柔寡断,要是他,绝对不会带着这样一个累赘,就算是花了钱,总归也是要死的,不如早早投胎,也免了受些病痛的折磨。 杨九衡抬眼,看着男人的姿态不由重复,“你到底想说什么?” 杜象初轻笑,“我不过是想说,小姑娘年纪轻轻却不能去看看外头的花花世界,只能待在满是消毒水味儿的屋子里,也不能像其她小姑娘一样漂漂亮亮的,还得天天受着病痛的折磨,我不过是想说,不如让她走的痛快些,怎么样?那样的话,你也能过回正常的生活吧?” “什…什么?”杨九衡微惊,一来是因为杜象初的话,他即便是有想过不管杨淼的时候,却也从来没有杀了她这样的念头。 二来,是因为他眼睁睁的,看着沙发上的男人俯下身来,从跟前桌下的抽屉里掏出了一把枪,随即扔在桌面上,枪身随着惯性微微往前滑了滑,正好停在了他跟前。 杨九衡拧眉,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丝恐惧,他这两个月来过得太过平静,这使得他潜意识中便真的以为在杜父手底下做事儿也就是这样了,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的意识到,那只不过是对方为了让他放下戒心而制造的假象,直到这一刻,才是真正决定他去留的关键。 他怎么会因为一时的大意就忘记,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个多么危险的存在。 “你…要我杀了她?”杨九衡的声音有些颤抖,纵使他已经在极力的克制。 “怎么会?”杜象初轻声笑了笑,似乎觉得荒唐至极,“决定权在你,我又能怎么逼你呢?我不过是多给了你一个选择,要知道,一开始主动来找我的人是你,我的人救下你之后,决定留下的也是你,我从不教唆别人做这一行,主动权从来都在你的手上。” 杨九衡拧眉,只觉周身好似遍布着一张巨大的网,又如水流一般密实,憋的叫他有些喘不上来气。 杜父说的没错,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的决定,没有人拿枪顶着他的脑袋逼迫他,他就像是一只兔子,捕兽笼就在眼前,他明知道那很危险,却依旧毫不犹豫的往前走去,甚至在一开始,猎人便阻止过他这么做,还在半途好心的提醒过他那只兽笼的危险程度,他却依旧自以为是的踏了进去。 “你想要我怎么做?”杨九衡抿唇,额上的汗水顺着眼睫滴落在了地上。 杜象初有些无奈,不由抚抚额头,他的话真的有那么难懂吗? “我说了,决定权在你。”杜象初抬眼,神情似乎比方才严肃了些许,“要么,丢掉这个包袱,这样,你就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了,继续你的学业,也不用再为她的医药费头疼,更不用接触这一行的危险,当然,离开这里之后,我自然也管不着你是否还要继续照顾她这个问题,因为这与我无关。” “但是如果你留下来了,我自然也不会对手下的家属置之不理,不过……”沙发上的男人顿了顿,随即起身,慢悠悠的晃到杨九衡跟前,神情微冷,“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不忠心,你若是留下来,就要做好离不开的准备,若是半途觉得累了,害怕了,反悔了,想要带着你的妹妹逃跑,或者是直接向条子透露消息什么的,但凡出现一点儿这样的念头,砰!” 男人的声音离得极近,几乎就贴在他的耳边,炽热的气息包裹着他的耳廓,模拟着枪响的声音,杨九衡心底不禁一沉。 “当然,你是个聪明人,像后面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我想你应该不会做,但我依旧会很不爽,甚至于,也许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 男人扯了扯嘴角,稍稍拉开了距离,“不过我已经说过了,我从来不逼迫别人做这些,我给你时间考虑,不过我的耐心不大好,不要让我等的太久。” 杨九衡离开屋子的时候,外头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天边厚重的云层染了浅浅一层艳色。 杜父的话再明白不过,若是他还没有真正准备好进入这一行,但凡心中还留存着一丝侥幸,想着日后只要凑够了钱,就可以带着杨淼远走高飞,彻底离开,撇清一切的念头,杜父便不会留下他。 从一开始,他就不会留下一个有可能成为隐患的人。 杨九衡抬头看了看天,不由嗤笑出声,那个男人太可怕了,他看穿了他的一切,他以为掩藏的极好的,就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鄙夷和清高,可他分明也才只有二十二岁而已。 第62章 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倪春南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个男人了,杨九衡,他上回在阳台前自我介绍的时候是这么说的没错。 说来奇怪,似乎连带着杜象初这些天都显的特别忙,几乎见不着人影儿,早上他若是起得早,倒还能一起吃个早饭,但晚上几乎见不着,通常都是他睡着以后,才会迷迷糊糊的听见外头传来隐隐的车辆引擎的声音,接着便是听不太清晰的交谈声,再是有人踏着拖鞋上楼的声音,每每听到这里,他就又差不多重新睡过去了。 不过他并不特意去打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如既往的重复着自己无聊而琐碎的生活,一来杜象初本也从不告诉他,要不然会让他跟着林叔去拔草,一大片揪下来,纵使他年纪轻轻,也难免觉得这可能是腰要断了的前兆。 二来,他手底下这么多人,哪个不比他厉害,他就是打听出来了,也帮不上忙,不过是徒增烦恼。 反正杜象初都会摆平的,他很厉害,倪春南想。 平静持续到了第二个月初,这天早上倪春南起来吃早饭的时候便觉得宅子里头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儿,众人虽然都像往常一样忙碌着,神情间却始终带着些不一样的严肃,便连脚步似乎也比平时快上一些。 倪春南拧眉,细细抿着嘴里的甜粥,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个清楚,却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儿,外头便被领进来个人儿。 “又见面了。”来人的声音沉稳而温和。 倪春南抬眼,看向桌前站立着的男人,手里提着一只黑色的皮箱,正面带笑意的看着他,正是杨九衡。 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神情?状态?整个人给他的感觉?倪春南有些不能确定,只觉得他眉间显露的神色已然快要与他身周的人儿如出一辙。 他只朝他轻轻点头,便算是问了好。 杨九衡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短刀递过去,刀刃儿前端坑坑洼洼的,后头倒是磨得光亮。 那是杜象初的刀,随身携带的那种,倪春南自然认得,他抬手接过,有些不解的看向面前的人儿。 “老大吩咐,让我先带你离开这里,怕你不信,就让我把这把刀带给你。” “去哪儿?”倪春南微微蹙了眉,是出了什么事儿? “安全的地方。”杨九衡道,随即抬手看了看腕表,“还有一些时间,你看要不要收拾一点儿需要带上的东西,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就得出发了。” 直到坐上车子,倪春南心中仍旧有些不安,不过好在车上并非只有他与杨九衡两人,还有两个坐在前头,都是杜象初平日里经常会用到的人儿,这让他放心许多。 倪春南抿唇,看向窗外不断往后飞驰的景色,不知道目的地的路程是最难熬的。 “砰——” 巨大的声响自身后传来,几乎震动着车窗上的玻璃。 倪春南被这忽如其来的巨响吓上一跳,条件反射的回头查看,只见远处的码头上空已然升起了白烟,好似能看见热浪席卷着周遭的一切。 是爆炸。 倪春南拧眉,一双手不由抓紧了椅背,那个方向,不正是他们方才离开的方向吗? 杨九衡无奈,伸手护住脚下的皮箱,纵使他有所准备却还是被吓上一跳,这工作当真不是好做的。 转头,他连忙看向身边坐着的人儿以确保安全,却见对方正扒着椅背,看向后头已经越来越远的爆炸点,虽然表情和动作都不大,却依旧能够清晰的看出他脸上的担忧,更何况指骨已经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这大概是这么久以来,杨九衡第一次看见这孩子的脸上露出这样明显的表情。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便只好模棱两可的道,“放心吧,一切都在老大的计划之中,不用担心。” 倪春南微微愣了愣,随即垂眼,掰正了身子重新坐好,眉间却再没松下来过。 他们怎么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九衡带他去的地方是郊外的一栋别墅,周遭没什么人烟,距离市区更是远,不过从前在宅子里头负责做饭的大婶儿却已经在倪春南来之前就在了,看来这地方是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的。 果然还是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倪春南抿唇,不由在心底叹下一口气,顾自拎了自己的背包上了楼。 从前杜象初对他瞒这瞒那儿的,他向来不在乎,那是因为他压根儿对这些没兴趣,不告诉便不告诉了,可是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儿的事情居然还能波及到爆炸?又是因为什么提前准备了这栋别墅,要让人带他匆匆搬离那处宅子?又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 杨九衡抬眼,看向那抹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身影,轻轻扯了扯嘴角,或许是因为他有妹妹的缘故,跟小孩子相处久了,似乎便稍稍具备了些能够看穿他们那些略显拙劣的掩饰之下的心思。 就比如刚刚,虽然那孩子仍旧不爱说话,总是面无表情的,但他总觉得方才那个背影带着怨气,便连踩着楼梯上去的脚步似乎都比平时用力了些。 看来是生杜父的气了,要是换做是他,只有自己一个人蒙在鼓里,大概也会不舒服的,他倒是想说,只不过杜父定然是不许的。 杨九衡想着,不由轻笑出声,提了手里的皮箱去了最里间的屋子,他现在倒是越来越好奇杜父与那孩子的关系了。 时过数日,杜父尚无消息,杨九衡便也只能原地待命,每日除了吃饭时露个面,便是窝在那最里头的屋子里研究那放在皮箱里头带过来的东西。 不得不说,杜父是个天才。 自那日杜父放他回去仔细思虑,他再重新找上门之后,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可却仍旧有些不安,直到看到那份文件,短短几页纸罢了,可却划满了二十二的男人即将溢出的野心,纵使他向来冷静,竟也看的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他从来不将自己定义在世俗的好人上头,有着那样菩萨心肠的人儿向来过的惨淡,而他又足足做了两个多月的心理建设,不久之前又刚刚下了大概是这辈子最为匪夷所思的决定,仅存的一点罪恶感也在看到手里的这份文件时荡然无存。 杨九衡只觉得心中微微发着热,忽的有些庆幸好在留了下来,若是这东西当真做出来,他想象不出到时候会是如何一副光景,大概是就算死了,也觉得没了遗憾的心情。 “我做。”杨九衡道,看向面前男人的目光带着些许兴奋。 然后,他便到了这里。 第63章 抓住他的胃 前些日子杜父手底下的几个人儿差点被警方逮到,自从他替代了毒刺的位置反而更加水涨船高之后,警方的探查力度又加大了不少,原本的地方已经不再安全,被找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杜父是个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儿,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慢悠悠的放了一个月的饵,鱼儿总算是上钩了。 那场爆炸发生的地方便是杜父从前时常当做交易地点的码头,只不过这一次放出的消息里的位置距离宅子还近了许多,他要顺带牵引警方找到他的宅子,光是想象他们倒时知晓是被戏耍之后暴跳如雷的模样,杜父便已经有些忍不住发笑了。 直到那一刻,杨九衡才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确是才二十二岁而已,就像是一个顽劣的准备着恶作剧的孩童,在计划实施之前便已经忍不住笑出声儿了。 只不过这恶作剧实在做的大了些。 直到爆炸发生的前一天,警方就像是一群饿急了的狼,全部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即将发生战斗的码头上头,压根儿就没精力去管别的,于是杜父方才找到他,给了他那把小短刀,让他带着东西,明日一早去宅子里头接人,然后离开,原地待命,直到今天。 杨九衡抿唇,夹了块儿肉段儿放进嘴里,嚼着嚼着,目光便不由看向了对面正坐着的小孩儿,他从前都离得远,现在坐的近了,便觉得这小孩儿长得是极好看的,五官柔和,男生女相,大概是年纪尚小的缘故,两颊处还有些肥膘未褪,可惜的是表情不多,幅度又小,跟杜父几乎是一个天一个地。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过于热烈的目光,倪春南伸向那盘糖醋里脊的筷子不由僵了僵,随即迅速夹起一块儿塞进嘴里,便跳下椅子去了客厅的沙发上。 或许是出于好奇,杨九衡开始无意识的观察起这个孩子来,大都是在吃饭的时候,因为其他时间他差不多都窝在屋子里头研究杜父的那份儿惊天大作。 比如现在,那客厅的沙发后头果然又传来了轻微的戏曲声儿,那孩子似乎尤其喜欢这个,不过他并不太懂,估计是没法儿靠着这个跟人儿拉近关系了。 杨九衡不由沮丧,这天底下的小孩儿怎么差的这么多,明明他家淼淼总爱黏着他的,虽然最近电话打的也少了,大概是叛逆期到了,他虽然不知道倪春南的具体年龄,不过应该也就在这前后了。 叛逆期的孩子,就是不能来硬的。 杨九衡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便落到了那盘儿糖醋里脊上头,要是他观察的没错,这小孩儿不爱吃辣,只喜欢酸甜口儿的,尤其喜欢糕点,牛奶什么的。 真理之一,要想跟小孩儿拉近关系,就得先抓住小孩儿的胃。 于是后来的几天,杨九衡除了待在实验室里,就是待在厨房里研究小孩儿的口味,折腾着新鲜的菜式,就连原本负责给几人做饭的大婶儿都开始变得清闲起来。 倪春南自然是注意到了的,因为从前大婶儿做的饭菜均衡,有咸有甜,有辣有酸,而这些天的菜式却都偏向了酸甜口儿,这整个别墅里也就只有他喜欢而已,一看就知道是顾着他做的,并且这些天端菜上桌的都是杨九衡,系着围裙,面上带笑,怪里怪气的。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不免让倪春南更加警惕起来,就连下筷子的时候都得扫一眼杨九衡的神色,若是古怪或是过于兴奋的,他都不能下嘴。 杜象初怎么还不回来! 或许是响应了倪春南的号召,在经过了三天的全酸甜口儿后,杜象初终于回来了,不过身后跟着的人不多,现下正是警方极力搜捕的时候,还是得先分散待命才行。 倪春南一见着杜象初,便跟见着了救命稻草似的,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往杜象初身后一窜,警惕的看向满脸笑容的杨九衡。 杜象初不明所以,看不清二人之间的气氛,只揉揉倪春南的脑袋,随即看向杨九衡,“怎么,你欺负他了?” “怎么会。”杨九衡摇头否认,面上不由有些失落。 “那你说。”杜象初无奈,将人从身后扯出来,活像是个正在调解两个小屁孩之间闹了矛盾的家长。 倪春南失语,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他该怎么说?是说杨九衡总是一脸慈祥的看他?还是说他天天给自己烧上一桌子饭菜,还都是自己爱吃的,但他却在怀疑对方是不是想谋害他? 虽然他一文不值。 倪春南拧眉,心里憋闷,又无从说起,看向杜象初时,又忽然想起他有意隐瞒自己的事儿,一时便更加气愤,脑袋一热,蓦然一脚跺在了杜象初的鞋面儿上,给杜象初跺的在原地生生僵了小半刻。 待回过神儿来时,那罪魁祸首早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口。 杜象初垂眼,看了看鞋面儿上的脚印,牙齿咬的咯咯直响,一边往楼梯走的同时大声吩咐着,“待会儿不管听见什么声音,一个都不许上来!” 几天没见,这小畜生是反了天了,问他话不答就算了,还敢踩他? 客厅内众人看着杜象初气势汹汹的背影,纷纷闭眼,不由为自家小主子默哀三分钟。 上了二楼,恰好听见其中一扇房门落了锁,杜象初嗤笑,正好他刚刚也忘了问那小畜生住在哪一间,现下好了,省的费那时间。 “倪春南,开门!”杜象初有些不耐,手也不用,只满脸烦躁的抬脚踹了踹。 见里头没动静,又是两脚,“倪春南,我再说一遍,开门!别等我把门给踹开!” 倪春南贴在门后,闻言立马往旁边弹了开来,生怕杜象初真的连个招呼都不打,连门带他一同踹飞出去。 “三。”门外响起了倒计时的声音。 倪春南撇嘴,誓死不从。 “二。” 倪春南纠结。 “一。” 倪春南认怂。 “咔哒。” 就在杜象初抬脚之际,门从里头开了,露出一张满是怨气的小脸儿来。 “暴力狂。”倪春南小声嘀咕,却还是被杜象初给听了去。 第64章 我见过她,十七岁的时候 “小畜生,你说什么?”杜象初两步上前,一把掐了倪春南的下巴,随后抬脚甩上房门。 倪春南被抵在了墙壁上,挟制了双手的自由,杜象初是用了力道的,脸上的软肉被掐的变了形,一会儿怕是得留下几道红印子,背后突起的肩胛骨被猛的磕在墙上,疼的他眼睛一酸,却没法动弹。 “在闹什么脾气?”杜象初咬了咬牙,看不懂小孩儿脸上的倔强,“我今天刚回来,你不顶个好脸儿笑笑就算了,上来就是给我一脚,我总得问出个缘由,你说是不是?” 倪春南不语,想转头,却偏偏被掐的动弹不得,只得移开了目光,无声反抗。 杜象初只觉被气的肝儿疼,手上又使了两分力,“看着我。” 倪春南不从,倔的要命。 “我他妈让你看着我。”杜象初急了,抬高倪春南的脸,迫使对方与他对视,“回答我。” 倪春南看着他,他知道,杜象初这会儿一定被他气死了,指不定心里正后悔,当初娄旭捡他的时候他就该拦着。 他原本是想问的,问他为什么偏偏不告诉他,明明别人都知道,就连一个刚刚加入不久的新人都清清楚楚,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他觉得不舒服,倪春南想。 可是转头又觉得,他凭什么呢?杜象初给他吃给他穿,给他住的地方,活儿都不让他干,无需回报,这难道还不够吗? 他是太过自满,以为自己可以就此过问杜象初的决定?对他将人收入麾下的行为感到不满?甚至于对杨九衡没什么好脸色? 他心里其实清楚的很,杨九衡做的饭菜没问题,还紧着他做,即便他并不待见,对方依旧一副笑脸,待他是极好的,只有他心里那奇怪的占有欲作祟,始终给人蒙上了一层阴影。 倪春南咬了咬唇,态度逐渐软了下来,“对不起。” 他本该就是这样的态度,而不是像个有底气家的孩子,跺了杜象初的脚,还反锁了房门,企图让对方追上去找他。 “以后,你就不能也告诉我吗?” 倪春南的声音小小的,说到一半儿,又不由成了哽咽,接着红了眼眶,带起哭腔,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下来,砸在杜象初的手背上。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哭,又有什么理由哭,只觉得心里憋屈的很,他尽力的劝说自己,但终究还是没忍住,反正今天犯得蠢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点儿,索性一股脑全倾了。 “我担心你,我…我听见爆炸,怕你出事,你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又该怎么跟阿旭哥交代?你还找个…不…不熟悉的人来…接我,我…我怕,我在这等了这么久…都等不到你,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我真的害怕,怕你…不要我了……” 倪春南哭的抽噎,说话断断续续的。 杜象初被这一下弄得措不及防,心也软了,慌忙松了手,那一双手跟下巴都被他掐出了印子,眼眶哭的粉红,可怜巴巴的。 “弄疼了?” 倪春南摇头,眼泪止不住的掉,还打起了嗝。 杜象初抬手替他抹了眼泪,却越抹越多,“就因为这个生气?怪我没告诉你?” 倪春南不语,只低着头。 杜象初叹了口气,抽了纸巾给人胡乱擦着,又使劲儿揉了揉面前的小脑袋,难不成阿旭是觉得烦才把人扔给他养的不成? “不告诉你不就是不想让你担心吗?你这一天无所事事,脑子里尽想些乱七八糟的,我要告诉你,你能安心待上那一个月?不得天天跟在我屁股后头跑?” 倪春南垂眼,被杜象初轻轻拍着后背,并不反驳,因为他都说对了。 杜象初轻轻叹了口气,小孩儿的脑袋靠在他肩上,打嗝打的停不下来。 要放在平时,他指定现在就把人给拖下去灌上几口水,看他还打不打,可是现下,他只轻轻替人儿拍着后背,听着小孩儿的呼吸在他耳边逐渐平稳,“这样好了,以后要还有这样的事,就派人知会你一声,不过你不能参与,知道吗?” “嗯。”倪春南应声,极小,心里却是雀跃的。 杜象初他们回来了,别墅里自然不能再吃酸甜口儿的,可是每每吃饭时,倪春南面前总还有那么几道糖醋的。 几天之后,倪春南找到杨九衡,先是道了个歉,随后别别扭扭的说了声谢谢。 杨九衡一时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方才笑成一朵花儿,掰过倪春南的小脸儿就是吧唧一口。 小孩儿青春期别别扭扭的样子真可爱,跟他家淼淼一样。 倪春南自床上猛地坐起身来,想起当时他满脸惊恐的跑向杜象初告状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 身上的睡衣被冷汗浸湿了,实在是睡不着。 他探出头去,走廊上不远处的房间门没关严实,里头透露出明亮的光线。 倪春南也不犹豫,只拿了小毯子往身上一裹,踏了拖鞋,推开娄旭的房门,里头的人儿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台笔记本电脑,上头是两页密密麻麻的文字,顺带附了几张图。 那是一个女人,留着及腰的长发,坐在咖啡店里,照片是隔着落地窗往里偷拍的,正脸侧脸都有,其中一张的面部很全,眼睛望着镜头的方向,就像是已经发现了偷拍者的存在似的,眼神淡漠又泛着冷意。 “怎么起来了?”娄旭揽过他,拖了把椅子过来让他坐在身边。 “睡不着。”倪春南轻声道。 娄旭沉默一会儿,揉揉倪春南的脑袋,他当然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睡不着,果然,还是不能告诉他,不过是给他徒增愧疚和烦恼罢了。 像是察觉到对方的沉默,倪春南有意岔开话题,指了指屏幕里的女人,“这是谁?” “市局前不久新来的法医。”娄旭直言,“也没什么,只是对她有些好奇。” 倪春南拧眉,径直坐直了身子,手指拨动着操控盘,将上上下下几张照片尽数看了个遍。 娄旭只当他是好奇,便由他去了,双手拦在倪春南腰侧,好护着他避免跌下去。 房间内一时安静,二人无话,只是坐着,半晌,倪春南看着屏幕里的照片蓦然出声,“我见过她。” 娄旭没当回事儿,“你当然见过,上回迎新宴,你还问我呢。” “不是。”倪春南摇头,“我是说我很早就见过她了,十七岁的时候。” 娄旭微愣,将人往怀里揽了揽,“你说什么?” “我说我见过她,在遂宁。” “十七岁?” 倪春南抬眼,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对啊,十七年前,研究所暴露之后准备撤离的时候,象初哥让我坐在车里等他汇合,车子停在河边的马路上,她就从马路对面跑过来,过了桥,还在车前停了一会儿。” 倪春南拧眉,又有些不大确定,毕竟时间有些长,他记得也不是特别的清楚,“我记得她当时好像受了伤,贴着车身休息的时候还在四处张望,也许是有人正在后头追她。” “你怎么确定就是她?” “她长得好看。”倪春南理直气壮道,“真的,我那会儿隔着玻璃窗见她时便这样想,而且现在的她跟小时候很像,无论是眉眼还是脸型,不过眼神确实不大一样了。” 不过长到如今这么大,总不能要求别人还像小时候一样,倪春南想。 “不过这张倒是有些像的。”倪春南说的,是女人正对着镜头的那一张,眼里没什么感情,甚至于有些烦躁与厌恶,跟那时他在车里看到的神情一模一样。 娄旭沉默着,看向褚酌夕的照片,像是相互对视着探究一般,研究所暴露的时候褚酌夕已经被福利院给收养了,她那时跑出来又是做什么呢? 第65章 困于死地的狼 八月九日晚。 褚酌夕离开市局的时候,贺从云正被郑秋来叫去了办公室,流连之际,一双眼睛跟黏在人儿身上似的,满是怨怼。 贺顾问今天不高兴,他知道她今晚要去云巢,想要跟她一块儿,可褚酌夕拒绝了。 纵使她并不向贺从云隐瞒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也不吝啬于告知他她就是在打黑拳,可这跟让他亲眼瞧见是两码事,更何况贺从云如今在市局工作,若是被人瞧见他出入那样的场所并且刻意传播,想必不会有什么好影响。 今天云巢门前照样是路喆负责接应她,熟门熟路的将她领到陈思守所在的看台。 她径直越过陈思守接过路喆递来的绷带,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对面不远同样正在做准备工作的对手身上。 身形体块儿看上去比她高大不少,皮肤黝黑散发光泽,重量兼力量型选手,若是速度还快,恐怕不好对付。 见褚酌夕身后空无一人,陈思守的心情显然不错,便连自己被忽略在半空的右手也只是顾自收回去,随即百无聊赖的斜靠在椅子里打趣道。 “我还以为,你今天会把市局那个一道儿带过来,上回看你在路边等他,关系不是挺好的嘛。” 褚酌夕凉凉扫他一眼,陈思守素来都不是什么喜形于色的人,今天这般摆在脸上,显然是有意。 “陈会长该觉得庆幸,有我在,你这地方一时半会儿还没人会去举报。” 陈思守闻言低低笑了笑,习惯性地拿起手边的皮筋,却发现今天褚酌夕的头发早在来之前就已经编好了。 “谁编的?”他脸上的笑容僵下来,揪着她垂落在腰间的发尾攥在手里,轻轻摩挲着胶制的皮筋。 褚酌夕缠绕绷带的动作停下,从陈思守手里扯出自己的辫子,语气有些不耐,“陈会长,别这么幼稚。” 陈思守靠回到椅背上,单手支着桌面一言不发,面色不善的目送褚酌夕翻进了草垛。 头发不用他束,绷带也不用他缠,那他还让她过来打什么拳,他缺那千把块的东西吗? 双方选手进入赛区,现场的氛围瞬时便被点燃至高潮。 飞舞的大旗,飘扬的呐喊,密集的脏话与燥烈的气氛,人群拥挤的汗味儿夹杂着上一场比赛结束过后,渗透进中央的草垛和地面的血腥味儿。 所有的一切都通过五感传递进贺从云的心间,让他一时间近乎无法呼吸,同时又觉得浑身燥热难耐,直到看见褚酌夕熟练地翻进赛场,又觉一盆冷水将他彻底浇了个透心凉。 她是这样受的伤,十七岁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 对手的拳风很凌厉,带起的力道破开虚空发出异响。 贺从云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场上青筋隆起的深色手臂带动拳头,凶悍地落在褚酌夕用以格挡的臂弯,险些便要擦到头颅。 贺从云的心随之一紧,索性下一秒她便将这一拳给还了回去。 身边几个大汉看着屏幕上摆出的比数不由咂舌。 “那扎辫子的小妞儿看着挺带劲,细皮嫩肉的,云巢那位也忒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样的品相不带去暖床,扔这儿来算什么?” “钱多的没处花呗,变着法子的送呢!” “也不知道云巢的人要是打输了,这人儿是怎么处置的,要是随手一丢,我可下手捡了,皮肤忒白!” “就你?一看就是刚来的吧?那女的你上一场可是没看见,人云巢那位晾着这一场子的人半个多小时,就等着她过来,别看人儿细胳膊细腿的,上回迟到腿上挨了一刀,照样儿给人打的屁滚尿流,你还想下手?别被人揍哭喽!” “就她?老子到时给她按床上,一只手…哎呦!我的脚!谁他妈踩老子!” 贺从云冷下脸,抽走砸在男人脚背的棒球棍,绕过人群挤进最前排。 刚刚站定,便见褚酌夕不知何时已经将对手制压在了身下,正一拳拳抡在对方的面庞上,飞溅的艳色染上脸颊,夹带着玫瑰色的牙齿滚落在脚边,点缀的血腥又艳丽。 现场只寂静了两秒,紧接着整座地下城爆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赚翻了!” 他听见有人这样说。 眼看褚酌夕起身时踉跄了两步,随即又飞快站定,双眼阴凄又寒凉,面朝看台的方向勾唇挥手,示意下一个。 贺从云觉得自己的心此刻就像是被人生生按在了荆棘刺上般的疼,面对周身所有人的狂欢,宛若一只被困于死地的独狼,纵使他想要立刻扑上去将周围的所有人全都撕成碎片又怎样? 他做不到。 蔓延看不见边际的无力紧密的包裹住他的周身,让他近乎无法呼吸。 路喆拿来新的绷带,褚酌夕拆开手上已经艳的不像话的破布重新缠上。 又破了,贺从云想,眉间的褶皱自从进来起就没松开过。 她收尾的同时看向新一轮的选手,视线无意略过观众席,企图背身的动作忽地一顿,随即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几乎趋于正中的贺从云,眼底的阴凄像是被人闷头敲了一棍,忽得便散了。 褚酌夕一时间僵在原地,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早该料到,他可是贺从云,就算她不让他来,他也会千方百计混进来的。 索性还算聪明,扣了顶鸭舌帽,至于面色嘛…应该还能有一些回转的余地。 贺从云的眉间皱着,褚酌夕出拳的动作无意识的便开始畏手畏脚起来。 像是上一场那样狠厉的拳头怎么也落不到对方身上,反倒还为此挨了好几拳。 她有些烦躁的抹掉嘴角的血,撑着草垛回复力气。 目光无意识地瞥向贺从云的方向,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坐到了草垛前的台阶上,背对着赛场,手里拎着根棒球棍,面朝所有因为鲜血和裂口从而振臂高呼的人们,一言不发,像是只为了守护她才专门到此。 褚酌夕嘴角轻勾了勾。 贺从云听见身后击打在肉身上的动静开始密集起来,面前几分钟前还在因为押了褚酌夕而感到懊悔的大汉也开始厉声高呼。 他想,她又要赢了,陈思守天大的本事,究竟是如何将他找了十七年的人教成了地下的长胜将军,云巢的摇钱树。 此刻观众席上的人们尽数将注意力放在赛场上,他越过无数挥动的手臂,视线落在不远的二楼看台上。 那上头的人儿跟他一样,无心观看比赛,正越过众人与他视线相峙,面色不善。 直到周身再次爆发出一阵高呼,贺从云方才收回视线,起身注视着再次染红了绷带的褚酌夕,朝她伸手。 被打趴下的对手还在脚边,女人一改方才的凶悍,宛如一只灵动的鸟儿般翻出草垛,身后长长的发辫随之飞舞。 贺从云没理会路喆的阻拦,以及看台上那抹近乎阴鸷的目光,径直将人打横抱起,快步离开了地下城。 周遭的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不免错愕,低声议论起来。 “那是谁?” “没见过。” “话说,那女人不是云巢那位带来的吗?这怎么…” “啪!”看台上的茶盏从二楼一路摔进了人群里,砸的粉碎。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直到二楼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外,这才面面相觑起来。 “嘘!还是少说为妙!” 第66章 你有什么优势吗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贺从云手里又提了一大兜子的药,比上回还多,看的人儿脸都黑了。 可褚酌夕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情绪似的,倚在副驾上打趣,“下回咱们得换家医院,不能再在这儿了,那医生姐姐迟早报警抓你。” 贺从云没做声,替她系好安全带,“疼吗?要不要再开点儿镇痛的药?” 他此刻眼中满是疼惜,哪里还顾得上那个女医生会不会报警抓他说他家暴,他只在乎褚酌夕这一身的伤,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辗转反侧地睡不踏实。 “不用。”褚酌夕见没法儿转移他的注意力,便也只好作罢,伸手捧起他的脸,“贺顾问今天怎么没生气?哄你的法子我都想好了。” 听她这么说,贺从云顿时气的牙痒痒,“我生气有用吗?你哪回听过了?还不是照样这么做?我能怎么办?只能竭尽所能的替你善后罢了。” 他说罢还有些委屈,咬了咬褚酌夕的手指,像是无奈,“你都说过了,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我没办法,褚褚,纵使我有千万个不乐意,可只要你说你想,我还能拦你吗?不过是尽我所能,至少让你有一个能够安心休息的栖身之所罢了。” 褚酌夕闻言先是一愣,怔愣之余又颇为珍重地在贺从云唇上落下一吻,笑靥如花,“谢谢你,贺从云。” 第二天一早,沈春阳几人被裴海成赶去了茶水间里啃包子,联合调查组新批的办公室里全是重要资料,裴副队添了新规:往后都不能随便在里头吃东西了。 包子刚啃到一半儿,几人就瞥见门口恰好路过的褚酌夕,脸上手上全是纱布,限定战损版,几人都是不由一愣,不知怎么的,褚法医最近好像总受伤,每次都还伤的不轻。 就连身后跟进来的贺从云,今个儿瞧着也是闷闷不乐的,一双眼睛黏在人儿褚法医身上,盯着人家的背影逐渐远去,看的众人皆是一阵心酸。 “怎么回事儿?”肖殃及眼疾手快地将人一把给拉了进来,“又出车祸了?” 贺从云反应了一会儿才弄明白,他们是在说褚酌夕身上的伤,于是只随口胡诌,“见义勇为,看见几个小混混欺负路边的流浪狗,气不过上去把几个人全揍了一顿。” 面对几人诧异的视线,贺从云随即不解地蹙起眉毛,“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肖殃及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不知道还能有谁知道?” 见贺从云依旧不解,沈春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像是觉得不够意思似的,“嘿呀!你就别装了,还是不是兄弟?这上上下下的,谁看不出来你在追褚法医?嗯?” 贺从云愣了两秒,随即勾唇,“这么明显?” 肖殃及像是料事如神般拍了一把许齐铭的肩,头也仰起来了,“我就说吧!上回迎新宴我就看出来,人小贺早把人家给盯上了!” “进展怎么样?”沈春阳不禁好奇。 贺从云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眉眼凄苦,“不大好。” “害!想想也是!”肖殃及一拍大腿,待察觉到众人异样地沉默后方才回过神儿来,敛起嘴角的弧度赶忙正色。 “咳!小贺啊,哥不是那个意思,哥的意思是像褚法医那种各方面条件都优秀的,确实不好追,要我看啊,不然咱趁现在,还没到情根深种的地步,咱换个姑娘试试?” “啪!”许齐铭给了他一巴掌,“说的什么话?哪有你这样出馊主意的?” “嘿?我这还不是为了小贺考虑?”肖殃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企图以理服人,“是,人褚法医长得好看,身材又好,还会唱歌,手里头又有钱,还是法医专业有共同话题,要想再找一个这样的姑娘是很难,但是,小贺啊,你得听哥的,这你要是一头栽进去,那问题可就真大了!” 贺从云闻言斜靠在大理石台面上,心里头憋着笑,像是来了兴趣似的求知若渴,“怎么说?” 肖殃及见状,顿时也是来了兴致,挥手将人招到身前,神秘兮兮的,“你觉得,在追褚法医这件事儿上,跟别人比起来,你有什么优势吗?” 胳膊,腰,肩膀。 他对褚褚的喜好了如指掌。 贺从云心里头乐开了花儿,却没开口,在肖殃及看来便是答不上来,顿时一拍手掌,“脸嘛!” 贺从云,“……”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皆是觉得有理般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可是你别忘了,人褚法医先前是在哪儿混的,那可是娱乐圈儿!那最不缺的是什么?可不就是脸嘛?人褚法医什么样儿的没见过,这样一想,你的优势在别人看来,可不就是平平无奇嘛。” 贺从云闻言,当真拧起眉毛认真思考起来,比起他的身材,褚褚貌似确实对他的脸没什么太大的兴趣,难不成还真是因为这个原因? 见人儿面上有所松动,肖殃及立马乘胜追击,“而且,人家不光有脸,还有钱,你难道没看过那些选秀节目吗?就上头那些个小鲜肉,哎呦!一个个儿都嫩生生的,都能掐出水来,表演的时候十个有八个都爱唱人儿褚法医的歌,崇拜的不行!” “而且那网上的都以为人儿褚法医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前辈呢,谁知道人长得跟个仙女儿似的,还这么年轻,这要被他们知道了,那褚法医可不就是块儿香饽饽嘛,到时候多少小鲜肉前扑后继,什么样儿的没有,挑的人儿眼睛都要花了,没道理就栽在你这儿。” 肖殃及苦口婆心道,“所以,小贺啊,别太认真了,虽然我说的是有点儿难听,但我这不是担心到时候伤心的是你吗?” 几人虽然觉得肖殃及说的有理,可看着贺从云越发黑沉沉的脸,许祁鸣还是忍不住撞了他一下。 肖殃及见状,只得赶忙找补,“当然,我不是说褚法医花心啊,我就是打个比方,把这事儿往最坏的方向想了,给小贺你打个预防针冷静冷静,怕你上头嘛,到时候脑子一热就……” 贺从云半天不说话,几人面面相觑,知道是把话给说重了,于是绞尽脑汁的往回倒腾。 “其实吧,你要是真喜欢褚法医,比起别人,其实还有一个优势。” 肖殃及摸摸鼻子,他其实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可谁想话音刚落,贺从云竟真的抬起了头来。 许齐铭捂脸,暗地里给了他一脚,看给他搅和的! “额…就是…那什么……”肖殃及不由心虚,“近水楼台嘛!你看啊,现在褚法医就在咱们局里,除了咱们之外,也没人知道她就是满亭槿啊,是吧?还长得这么年轻漂亮,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他们不说,哈哈……” “要真想追的话,就趁现在!” “没…没错!”许祁鸣义正言辞,接收到来自肖殃及的眼神暗示,立马肯定的点了点头。 见贺从云面上有所缓和,肖殃及不由抹了抹额头上的浮汗,看来他这安慰的效果不太理想,以后得抽时间多练练,等到时候小贺真失恋了,指不定能用的上。 第67章 他老欺负我 褚酌夕不知道在茶水间里的短短几分钟差点儿失去了一个男朋友,只知道自己刚在新工位上放下包,应付完几位队长关心的询问,便见贺从云一张脸委屈到皱皱巴巴的从门外进来,随即拐进长廊,离开前还怨怼的睨了她一眼。 褚酌夕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不就是早上没听他的话非要来上班嘛,她前些天因为腿上的伤都休息好几天了,这要再请假,实在说不过去,至于这么大怨气吗? 见众人都是各忙各的,没注意这边的不对劲,褚酌夕抓了抓后脑勺,只好追上去。 奈何廊上已经没了人影,正打算往前再走走,下一秒便见拐角处的储藏室被人拉开了一条口子,瞬间便把她给吞了。 贺从云早就等在这儿,眼疾手快地把人儿一捞,哼哼唧唧地将褚酌夕抵在门上,问的话不仅没头没脑的,语速还快,迫不及待似的,“我是不是长得不好看?” 褚酌夕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贺从云便当她是犹豫,顿时不高兴了,一只膝盖抵进人儿两腿当中,二话不说将人亲的软在他臂弯里。 褚酌夕只觉得自己都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地便被亲晕了,好不容易摆正对方作乱的脑袋,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儿,总算是活了过来。 “贺从云,大早上的发什么疯?什么好不好看的?” 贺从云委屈得彻底,架着她一双手,将脸搁在她手掌心里,摆的端端正正。 “我是不是长得不好看?褚褚是不是不喜欢我的脸?” 褚酌夕闻言愣了好一会儿,这话来的太过无厘头,以至于让她有些怀疑这里头是不是藏了什么暗语。 “怎么突然这么说?” 见她不正面回答,贺从云又哼哼唧唧地别开脸,委屈极了,“你就说是不是?” “当然不是。”褚酌夕义正严辞道,虽然不知道贺从云为什么忽然这么在乎他这张脸的问题,可毫无疑问的,他长得极好看,一路长到她心尖儿上。 更重要的是,现在这状况,无论如何也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当真?”听她这么说,贺从云的眼睛不由得便亮了亮,紧接着又垂下眉眼,耳根微红,像是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又羞于开口,“那…哪里好看?” 褚酌夕被他逗乐了,却不好笑出声,只得一本正经得配合着他幼稚的举动,捧起贺从云的脸来亲亲他的眉眼,又吻鼻尖,最后落在他的唇上,郑重其事的。 “这里好看,这里好看,这里也好看!” 她的手不老实的顺着贺从云的衬衣往下滑,两指塞进他的裤腰,“这里最好看。” 果真,下一秒,她的手便被贺从云紧紧攥着抽了出来,红着耳朵抵着她的肩窝,话里已是愉悦,“知…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去的时候,办公室内众人正围聚在中央的空地上,面前摆着张空桌子,室内飘散着一股浓烈的炖汤的味道。 “哎?小贺!褚法医!快过来!”人群中一只素白的手突破重围,冲着门口的二人用力招呼,“快来快来!再不喝可被这群小兔崽子霍霍没了!” 由于肖殃及前两天回了趟家,里里外外的总喊累,于是便被肖池鱼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这不,秉持着自家弟弟受人照顾,礼轻情意重的理念,今早得空专门炖了一锅鸡汤送过来,犒劳调查组的同事们因为案情忙里忙外的,可得好好补充一下营养。 这要不是她数着人数特意留了两碗,早就被肖殃及几个霍霍完了。 “姐,你偏心!我在家的时候你怎么不炖?”肖殃及嚼着碗里的最后一块儿肉,怨念载载的,十分不满。 贺从云拦住他企图从剩余两碗中分一杯羹的举动,眼疾手快地塞了一碗到褚酌夕手里,这才端起自己的那碗。 “池鱼姐,你别给他炖,肖哥老欺负我。” 刚刚还想洗脑他长得丑,褚褚不喜欢他,可事实上褚褚把他这张脸从头到尾亲了个遍,说她最喜欢了。 “嘿?贺从云!我什么时候…哎呦!姐!姐!疼!” 肖殃及捂住自己一只耳朵,搁下碗筷远远指了指贺从云,嘴里头嘀嘀咕咕警告似的。 肖池鱼一巴掌拍在他扬起的指头上,“还指,还指!一天天不学好,学会欺负人了是不是?” “姐!究竟谁是你亲弟啊!” 肖殃及冤的很,不情不愿地拎起保温桶去了茶水间清洗,临走前还狠狠瞪了一眼贺从云,他真是一番好心喂了狗了。 为了不弄脏资料,众人几乎都是端着碗靠在墙边喝。 贺从云一边喝还一边顾及着褚酌夕,手里捏着包纸巾原地待命,见人喝完了,又顺手把空碗接过去。 肖池鱼从茶水间回来,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小贺他…跟那个法医小姐?” “怎么?姐,你也看出来了?我就说很明显吧?” 肖池鱼闻言看他。 “小贺喜欢人家,正追呢!” “还在追?”肖池鱼脱口而出,随即像是觉得不妥似的找补,“不,我的意思是,他俩认识多久了?” “一个多月。”肖殃及神经大条的,压根儿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具体的?” “这我哪儿记得。”肖殃及愁眉苦脸的,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七月十九吧好像?”总之就是发现杨克尸体的那天。 “那会儿她刚来报道,怎么了?” “没。”肖池鱼若有所思的敷衍他。 七月十九号的话…对不上,距离上回贺从云在她诊所里莫名其妙叙述完那一段有关于纳西莎的故事,中间起码偏离了半个多月。 可上回在医院里看见的情形,再加上这一次,二人的行为举止都十分默契自然,怎么看都不像是只刚刚认识一个多月这么简单。 “褚法医,又见面了。” 肖池鱼依旧知性的冲她伸手,并不拘谨的职业装以及低低束在脑后的长发,还有一贯恰到好处的笑意,都显得她整个人极尽温柔又不乏干练,就像上回在医院时一样。 “上次见面太匆忙了,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再来拜访呢,鸡汤的味道怎么样?” “很好喝。”褚酌夕笑着点了点头,回握了她半掌。 她这才看向贺从云,“小贺啊,我刚刚听娄队说,你们调查组现在还在整理阶段,要是不忙的话,趁现在再去我那儿一趟好吗?我看你们这架势,要真忙起来,恐怕没几个月是歇不下来的,正好这两天我那儿也没什么病人。” “行。”贺从云利落应下,这两天确实也没什么太过重要的事情。 肖池鱼见他答应,紧接着又转向褚酌夕,“可以的话,褚小姐也一起来吧?哦,对了,上回我是不是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学心理的,在宁安路开了一家诊所,那边很安静,想必聊聊天什么的会很舒服。” 褚酌夕闻言,先是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紧接着笑了笑,如果很安静的话,那么…… “好啊。” 第68章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魔法 与肖医生约定好的日子是在两天后,于是次日晚,一辆橄榄色的四轮车便缓缓停在了黑匣子酒吧门前。 驾驶座上下来个女人,藕粉色的抽绳吊带裙开了高叉,腰线紧贴,脚蹬某知名品牌的银灰色细闪高跟,一头长发随意烫个卷就觉别有风情。 她将车钥匙随意递给门外正好朝她走来的服务生。 一辆吸人眼球的车,加上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总是能够吸引别人的注意的。 于是酒吧门外,这会儿不管是喝完了准备走的,或是刚刚才到的,尽数放慢了脚步,待女人走近些,看清了面貌,涌进酒吧的客人不约而同的便多了起来,半数都往同一个方向瞅。 对方不像是来玩儿的,只找了个灯光并不明亮的角落坐下,点下一杯龙舌兰日出便再不挪动了。 架起的右大腿露出包裹完全的纱布,惹人遐想。 女人安坐了半个小时,无数搭讪的招式在对方温和的拒绝之中败下阵来。 她就像是来茶馆儿听戏的,时不时地扫过舞池内扭动的人群,又随意掠过舞台上正至高潮的乐队,主唱一身火辣的背心热裤,手持一只立式麦克风带动了全场的热潮,而她看的津津有味。 直到手里的酒杯见了底,服务员识趣儿地端来一杯石榴红色的鸡尾酒,随即微微弯腰,指了指不远处的吧台,示意那是别人送她的。 此刻周遭始终注意着对方动向的人们皆是幸灾乐祸,再多一位被拒绝的伤心人,谁不乐意看这样的笑话。 却不想女人弯弯嘴角,端起那杯鸡尾酒,竟径直跟上了服务员的步伐,就这么坐到了吧台前。 身后众人顿时瞪大了双眼,伸长脖子盯着女人的背影,想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用这么拙劣的方式完成了搭讪。 吕泊西擦着手里的玻璃杯,眼含笑意,抬起下巴指了指他刚刚调好让人送过去的酒,“红粉佳人,很适合今天的你。” 确实很适合,吕泊西想,他方才便注意到了,今晚许多双目光都在往同一个方向瞥,这样的情况,无非是店里来了个夺人眼球的帅哥美女,或是一个单身多年的钻石王老五。 不过今晚侧目的大多是男性,所以他猜是个美人儿,于是秉着好奇的心思多看了两眼,却不想竟是那个头发长到了腰间的女警官,还是独自一人,看着软弱可欺,正被酒吧内的众人虎视眈眈的觊觎着。 他这算是英勇解围。 褚酌夕方才是坐在了暗处,现在一下子到了眼前,肩颈处大片裸露的肌肤在不断变换的灯光下显得细嫩非常。 裙子很合适,曲线玲珑,头发也被收拾过,脸上还带了妆,点缀着细碎的首饰,浆果色的口脂沾了酒水,浸润的晶莹剔透,与之前在员工宿舍时一字一句掐着字眼儿,叫他不得不答时的凌厉模样大不相同,是那种即便是他,也会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的模样。 吕泊西垂眼,不由心想,看来他那杯酒是给对了。 褚酌夕不语,只在刚刚坐下时轻声说了句谢谢,便只缓缓抿着手里的酒,看着吧台里的男人带着笑脸,迎接着新来的客人,手里抛扔的动作丝毫不滞涩,摇晃时,冰块相互碰撞着击打在杯壁上的声音也显得尤其动听。 双方都不说话,暗地里较着劲儿似的,好似谁先开口便是输了。 终于,吕泊西倒好最后一杯酒推到客人跟前儿,确认没有人再往吧台这边走了,方才哭笑不得的败下阵来,凑到褚酌夕跟前儿,笑嘻嘻的。 “姐姐,你知道这样盯着一个男人看,是什么意思吗?” 褚酌夕只摇头,颇为无辜的眨眨眼睛,好似在说她没有。 吕泊西被她气笑了,肩膀不断耸动着停不下来,好半晌方才重新抬起头,“那么姐姐今晚是以什么身份来的?是警官?还是客人?” “我穿成这样,总不能是来办案的。”褚酌夕抬眼,单手撑过下巴,话语慵懒,“况且,现在是下班时间,我自然是来放松的。” 吕泊西挑眉,索性拿过方才刚刚调过酒的器具,一边说一边慢慢清洗起来,像是随口一提,“可是我听人说,桥下区那边又死人了,还有上回杨哥的事儿,我还以为姐姐会忙的脚不沾地呢,不过现在见着了,看来那消息是以讹传讹,都是假的。”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褚酌夕懒散地点着台面,话语意味深长。 “酒吧嘛,来往的客人多,像这样的小道消息多的是人聊,我也不过是听了一嘴。”吕泊西笑着,眉眼弯的像个太阳,闪的褚酌夕眼疼。 “对了,杨哥的案子怎么样了,抓到凶手了吗?杨哥死的这么惨,这要是没抓到,会不甘心吧?”吕泊西不由皱眉,收了脸上的笑意,眉间满是愤恨。 褚酌夕只笑,抿了口酒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不过是个法医,只负责做好本职工作罢了,抓人的事儿,还得看他们刑警队的。” 吕泊西闻言微愣,不由抬头打量一眼,他倒是有些想不出,这女人换上了解剖服,拿上冰冷的解剖刀又会是怎样一副模样,是戴眼镜还是不戴眼镜?是冷着一张脸还是会觉得恶心?或是听着解剖刀划开皮肉组织的声音,是满面的平静,还是会和普通女人一样,听着声音便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普通?吕泊西皱眉,这个只不过才见了第二回的女人,什么时候竟然被他无意识的划去了不同寻常那一边? 吕泊西心里不服气,嘴上便忍不住想要呛两句,“姐姐那会儿审问我的时候,可不像是只打算做好本职工作的样子。” 褚酌夕抬眼,只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对方的脑门儿上。 她原是要打他头顶的,奈何她现在坐在吧台前,吕泊西又实在是高,中间还隔着条并不算窄的台面,于是那本该落在头顶的手便贴上了他的额头。 不过褚酌夕也不尴尬,好似那一巴掌就该落在那儿,随即收手,颇为无奈的看向对方略微诧异的脸,“看来你还记得那天的话。” 吕泊西微怔,身前正清洗着器具的双手愣是顿了两秒方才继续,他哪里知道这女人怎么突然就动了手,叫他脑子里那点儿不满生生给拍散了。 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魔法? 第69章 不要着急,等我联系 褚酌夕才含了一口酒进嘴里,抬头之际,便见吕泊西正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打在玻璃杯外壁上的水全都溅在了他的黑色马甲上,瞬间便被吸收了。 “喂。”褚酌夕微微不满,“我的特调呢?你上回可是说好了的。” “特…特调?”吕泊西的脑子卡了壳,待反应回来,方才想起上回结束询问时他对褚酌夕说——下回她来的时候一定要给她调一杯特制的。 原本就是些场面话,随口就说了,哪儿知道她居然记到了现在。 “所以…你今晚来这儿,就是为了那杯酒?” 所以才在那儿坐着,看了半个小时的乐队表演?要不是他瞧见了人儿,他还真有些好奇,这女人会一直在那儿坐到几点。 “怎么?说话不算话?”褚酌夕挑眉,满眼狡黠,“诈骗的话,可是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哦。” “诈…?”吕泊西一时无言,颇为无奈地笑出了声,他开怀时的眉眼很好看,带着几分少年气,喉间发出的气音又不乏些许性感。 对方笑够了,收敛了嘴角,留了淡淡的笑意在脸上,只看着那褚酌夕手中快要见底的鸡尾酒伏低了身子,“姐姐,你真的很有趣。” 如果他还在上学,约莫大一大二的时候,他大概会喜欢她,然后义无反顾的主动追求。 “等着,马上就好。”吕泊西轻笑,脱下微湿的马甲放在吧台边,挽起袖口,擦干了器具,似乎想都没想,便十分娴熟的拿了身后摆着的数种基酒往盎司杯里倒,然后反手再倒进调酒壶里。 褚酌夕只斜斜靠在手臂上,眼里的神色微微朦胧。 看来吕泊西上回说的是对的,他揽客的手段并不只是那张脸跟嘴皮子,酒确实也不错。 吕泊西正往调酒壶里加着柠檬汁,余光一瞥,便见吧台前的女人斜斜靠着,腰肢细软,眼睑垂着,看不清神色,额前的短发落在了鼻尖上,也不觉得痒痒。 “姐姐,该不是醉了吧?”吕泊西挑眉,合上了调酒壶的盖子晃晃,像是赢了一筹,看来这人儿也不是什么都会,酒量就不怎么好,“要不这酒留着下回?” 褚酌夕闻声抬了抬头,动作瞧着有些滞顿,随即皱眉,摇了摇脑袋,抬手将跟前见了底的酒杯推过去。 分明就是喝醉了,吕泊西不由皱皱眉头,左右环顾了一圈儿,即便到了这会儿,不远处仍旧有几双目光时不时的盯着吧台前慢慢趴下的女人。 “真是麻烦。”他小声嘀咕,酒量这么差,又长着一张招惹是非的脸,也敢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来就来了,还穿成这样,到头来酒没喝成,反被人睡了可就亏大了。 吕泊西这样想着,莫名的心里就是一股子气,这人儿究竟有没有照过镜子,知不知道自己这张脸长什么样儿啊? 到头来吕泊西问了一圈儿,才知道对方居然是开着车来的。 他既然瞧见了总不好不管,只得扶着人儿一步一个踉跄的护送到了酒吧外头,服务生早就先一步将车开了出来。 吕泊西不由咋舌,打开后座的车门将人扶进去,心中暗诽,现在的警察都开这么高调的车了吗? “现在呢?帮你叫代驾?” 褚酌夕愣了愣,随即摇头,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让人接我。” “行。”吕泊西点头,看对方皱着眉头,眯着一双眼睛慢吞吞的拨出一个电话,似乎还没醉的不省人事,这会儿才敢放心的关上车门离开。 锁声落下,褚酌夕垂眼,面无表情的挂断尚未拨通的电话,偏头看向窗外已然没入人群的身影,眼里的朦胧与呆滞陡然消散。 直到吕泊西重新进了酒吧,褚酌夕方才脱了鞋子,正想从前座中间的间隙爬到驾驶座去,却没想刚刚爬到一半儿,驾驶座的门儿居然开了。 褚酌夕诧异抬眼,便见贺从云站在外头,一张脸沉着,脑袋霎时有些混沌,不由左右晃晃,皱起了眉头。 难不成真是喝醉了?不可能,不过是两杯果酒而已!连晕都不带晕的! 还没回过神,褚酌夕只觉自己膝弯下横过一只手来,随即被人轻轻抱起,塞进了副驾驶座,又扣上了安全带后方才是一声不满的询问,“怎么不穿鞋?” 是真人没错。 “脚疼。”褚酌夕下意识的回答,她已经好久都不穿高跟鞋了,确实是脚疼。 贺从云皱眉,只得脱下外套,草草给那一双裸露在外的脚丫子裹了裹,后跟是有些被磨红了,脚趾外侧也是。 一抬头,便又注意到女人大喇喇敞着的肩颈,只有两根细的好似他轻轻一勾就会断开的带子挂在肩上,露出女人好看的锁骨,乌黑的长发衬得肌肤雪白,裙叉开的也高。 一件外套压根儿遮不过来! 贺从云顿时有些发愁,他总不好再脱一件儿,只能让她先这么晾着,好在这会儿是晚上,外头看进来应当也清晰不到哪儿去。 可是刚刚酒吧里这么多人! 驾驶座上的人儿带着火气,缓缓将车驶离酒吧。 褚酌夕上楼时是被抱着上去的,这会儿时间还不算晚,电梯里还有几个刚刚跳完舞回家的阿姨们,见着里头那抱着个小姑娘,退到角落里腾出位置来的小伙子,只乐呵的一张脸笑开了怀,直说“这小伙子贴心,长得又周正,小姑娘找男朋友的眼光真不错”之类的。 褚酌夕也不否认,一边笑一手勾着贺从云的脖子,直往人儿怀里蹭,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直到出了电梯,贺从云方才红着耳朵,瓮声瓮气地让她开门。 一路进了客厅,贺从云一改在外羞涩的姿态,直将她按在身下亲的喘不上气儿来,又明知故问道,“不是说是去找姐姐去了吗?姐姐怎么不在那里?嗯?还穿成这样,出门的时候明明不是这身儿,在哪儿换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褚酌夕的裙摆推到腿根,摩挲着她大腿外侧突起的刀疤,“又骗我。” 其实也算不上骗,褚酌夕是当着他的面从衣柜里拿了身小裙子塞进了布袋里,手里拎着双高跟鞋便出门了。 她嘴上说是要去找李知遇,可这身打扮分明就是打算去干坏事的。 他问她,她便只笑嘻嘻的随口胡诌几句,装都懒得装,匆匆应付完就蹦蹦跳跳的出门去了,门也不关,说是没手了,烦请他代劳。 于是贺从云才能如此准确无误掐着点儿地把人儿给捞回来。 贺从云的脑袋埋在她颈侧,褚酌夕被他的狗毛扎的痒痒,又挣脱不开,只好引诱,“贺先生,去里边儿。” 现下褚酌夕喝醉了酒,也不能说是醉,只是酒精发挥了作用,整个人都泛着粉,脸颊红扑扑的浑身陷在了沙发里,唇上的口脂也被他亲的晕开了,一双眼睛更是水灵的要命。 贺从云看的险些头脑一热,赶忙将人抱坐起来放好,“少岔开话题,先上药!” 他哼哧哼哧的拿来药箱,羞的不行,但还是弯腰坐在了茶几上,将褚酌夕两脚同时抬至自己膝头,又扯过一边的毛毯盖在她腿上。 所幸,脚趾外侧只是磨得红了,后跟处倒是破了一点儿皮。 褚酌夕本就不娇气,也没觉得疼,要放在平日里,也就是任它自己慢慢的重新长好,可现下看着贺从云替她小心翼翼地抹药,不时还要跟着轻轻吹上一口气儿,凉丝丝的怕她疼,她便真觉得那一点儿破皮也有些刺痛起来。 看来人还是不能太过娇养。 等贺从云给她上完了创口贴,等不及他收拾药箱,褚酌夕晃晃悠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也不怕摔,径直跳起搂住贺从云的脖子贴上去。 贺从云被她吓得心口突突直跳,索性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别闹!” 褚酌夕压根儿不听,软着声音蹭他的脸,发丝碾过脸颊,“贺先生,不要着急,等我联系你,知道吗?” “什么?”贺从云有些听不懂她说的,还当她是真醉了,赶忙将人托抱着进了卧室。 还没等把人放下,褚酌夕径直一个翻身将人扑倒在了被褥里,拉高了裙摆跨坐在贺从云的腰身,拨开长发。 “我说,贺先生今晚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第70章 不必,你坐这里 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 更衣室里,男人揉揉有些酸疼的手腕和脖子,眉眼间带些倦意,脱了马甲跟衬衣一同搁在椅子上。 今天马甲被打湿了,得洗。 他从衣柜里取出一件t恤套上,正想一同换了裤子,却听一边轻轻“啪”的一声,极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男人的动作顿了顿,四下环顾一圈儿,这才发现他刚刚搁着衣服的椅子下头掉出来一张纸条,对折了两次,叠的四四方方。 打开纸张,只有掌心大小,上头用黑色的签字笔画着杂乱的线条,或长或短,或细或粗,断断续续的有,扭扭曲曲的也有,总之毫无章法。 男人皱了皱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那只是一张被孩童胡乱涂鸦的纸条,被哪个顽皮的孩子悄悄塞进了他的衣兜儿里。 他抿了抿唇,又禁不住掀起嘴角,憋不住似的,扶着衣柜门低低笑了好一会儿,这才随手将纸条撕的稀碎,重新换上裤子转身离开。 调查组近些天联合了禁毒队以往以及刑侦队现在的所有资料,拟定出了以下几个侦查方向,准备分组同时进行。 其一,便是割喉案的凶手,一个真凶,在万人演出上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一个模仿,先是杀了杨九衡,再是利用照片,准确来说,是利用那些尚且不明确其中含义的红色字符,引诱金鹤龄前往,随后将其杀死。 古怪的地方在于,就连脚印都清理的干干净净的凶手却没有删除发送照片的记录,这无疑是有意将字符的信息公布给了警方。 这也就是他们二人的共通之处,有意引导警方的追查方向,目的大概是为了捅出十七年前不了了之的三十一尸案。 所以,娄旭率先将嫌疑人锁定在了当年三十一尸案被害人的家属当中,以此来缩小排查范围。 其二,侦查以杜父为首的贩毒集团据点。 作为当年轰动一时的命案的罪魁祸首,再加上那个凶残而狡猾的头目,禁毒队这些年从未间断过对于他们的搜索,就算只是一点儿风吹草动也不会轻易放过,只是对方却好似总能提前预知他们的行动,数次都是人去楼空,线索少之又少,只能根据以往得到的数据以及经验进行判断分析。 其三,集团内部高级人员的信息。 从以往抓捕到的下线口中得知,花园内部除却头目杜父,主要以四人为首,下线无缘得见,只知道四人的代号,蜘蛛,银鱼,猞猁还有秃鹫。 目前在东洲抓获的下线,无一不是压根儿没见过蜘蛛,便连他的行踪也很少听闻,所以娄旭猜测,蜘蛛所负责的区域或是除却东洲以外的其它三洲中的其中一洲。 银鱼平日里神隐更是稀松平常,神秘得很,只有必要时才会出手。 头目杜父现如今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无处可查。 所以现在组织内部的大小事情大多都由猞猁和秃鹫着手负责,只有难以抉择的大事才会劳动杜父。 不过尽管如此,头目接上线,上线接下线,警局抓回来的那些个小喽啰压根儿都见不到人儿,只能说个大概,以至于直到现在,市局的资料库里都未曾拥有一张几人的照片,便连身形也不知晓。 并且据说花园内部不允许储存号码,下线之间尚可,高级成员之间想要进行联络,便只有将对方的号码烂熟于心这一个法子。 所以要想查到几人的身份信息,恐怕还得耗费一番功夫。 八月即将进入中旬,调查组已然组建一周,奇怪的是,先前凶手下手的间距在急剧缩短到四天期间连杀两人的记录以后,之后的半个多月内再没出现第四个被害人,便连形似满亭槿演唱会上那样的诡异视频也再没出现过,几乎可以说的上是风平浪静。 下午六点二十五分,贺从云的车停在了宁安路366号门前,接待的依旧是上回那位梳着齐刘海的前台小姐,好奇地看着贺从云满脸温柔,领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上了二楼诊疗室。 今天的两个病人都在下午之前接待完了,于是直到晚上六点以前,肖池鱼都在着手准备晚上接待贺从云和褚酌夕两人的事宜,实在闲的慌的时候,还将那本专门用以记录的笔记重新翻看了一遍。 直到门口用以提醒有人到访的铃铛被前台小姐扯得“叮铃”作响,同时听见两双前后不一的脚步缓缓走上二楼。 肖池鱼几乎是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紧接着绽开笑容,“来了,坐!” “肖医生,久等了。”褚酌夕率先礼貌地回以笑容,贺从云便站在她身侧,直等褚酌夕打完了招呼,方才轻轻唤了声“池鱼姐。” 只要有褚小姐在,小贺便始终是追随的一方。 肖池鱼不动声色的想,拉开下午因为强烈的阳光而不得已合上的窗帘,现下一眼从落地窗望出去,八月的傍晚天边还亮着,能够看见绚丽不菲的霞光。 “我这儿怎么样?风景不错吧?” 褚酌夕依言来到落地窗前,象征性地扫了一眼天边,余光却是不偏不倚的落在楼下的街道上。 就像肖池鱼说的,宁安路这一带相当安静舒适,既没有轰隆作响的厂区,也没有太过扎眼的高楼和人群,占据绝大多数的是路边的绿植和随地而走的猫狗,即便这个时间是正值饭后散步的黄金阶段,一眼望去,实则也看不见几个人。 “相当不错。”褚酌夕道,嘴角扬起的弧度让她的评价看起来尤为可信。 不知是想起些什么,肖池鱼掐手算了算时间,不免有些懊恼的一拍手掌,“这个时间,你们应该还没吃饭呢吧?早知道就该让你们吃完晚饭再过来了,我这儿也没准备。” 她说罢迅速抱了一盒曲奇过来,“平时放着方便舒缓病人的情绪用的,先垫点儿吧?咱们快些开始,结束了我请你们吃饭去。” 贺从云随手拿了两袋塞进褚酌夕手里,动作十分自然,“不用了,池鱼姐,结束以后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行,那就下次。”肖池鱼爽快答应,紧接着看向依旧站在落地窗边并未挪动的褚酌夕,抬手示意了一下休息区的沙发,“那,褚小姐,先来这边坐一会儿吧?我们很快。” 褚酌夕闻言扭头,打量了一眼沙发的位置,正靠近楼梯,距离肖池鱼所在的诊疗室稍有一段距离,休息的同时不至于直接听清病人与医生之间的谈话。 是个不错的位置,褚酌夕想,只是步子还没迈出去,下一秒便被贺从云拉住了手腕。 “不必,你坐这里。”他让出落地窗边的软皮沙发,自己则往门口的位置挪了一个身位,将褚酌夕困在了最里面,这才看向面露诧异的肖池鱼。 “可以吗?池鱼姐?” 肖池鱼只反应了两秒,随即点头,“当然,这是你的故事…” 她坐下的同时不着痕迹的打量对面二人之间的气氛,纵使是娄旭,贺从云也绝对要求她对这个笔记本进行保密,断没有让除她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进行过旁听的时候。 “只要你不介意,当然可以…”她又喃喃重复了一遍,迅速整理起自己的思绪。 今天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变了,纵使贺从云依旧是追随的一方,可他今天强势了不少,几乎不允许那位漂亮的法医小姐太过远离自己的身边。 第71章 跛脚保姆 “七月二十七号的下午,他在桑拿房里给我演示了一套可以使凶器消失无踪的手法。” “利用冰块儿制成锋利的冰刀,装进保温壶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可以同时在里面放入少量的干冰,以保证冰刀的始终坚硬以及锋利程度,如果下手的部位是较为柔软的地方,譬如腹部,或是脖子,坚硬的冰刀足以刺穿。” 他说着,余光下意识地瞥向身边的褚酌夕,对方似乎很喜欢今天的晚霞,总也看着窗外,绚丽和煦的橙色光晕将她的半张脸映照的颇为艳丽。 肖池鱼同时停下笔,默不作声地观察贺从云的神态。 她发现,贺从云在进行叙述的时候,总会将注意力无意识的放到那位法医小姐的身上,他会关注她什么时候看向了窗外,什么时候又扭头转回来,什么时候手里的曲奇已经吃完了,他又会顺手补上,便连褚酌夕起身去茶水间倒杯水,他的目光也会始终追随。 毫不夸张的说,那位法医小姐的一举一动,都能毫不费力的牵引贺从云的注意力。 只可惜她跟他们接触的时间不多,并不清楚贺从云平日里就是如此,还是只有今天尤其。 等褚酌夕扭过头,见其面上神情始终淡然,贺从云这才继续道,“那样的话,等警方的人赶到现场进行检查时,只会看见桑拿房里唯有一具腹部被刺,已经毫无声息的尸体,以及一个空空如也的保温壶,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而冰刀以及干冰,在这段时间里内会被桑拿房里热腾腾的蒸汽完全溶化,消失无踪,即便有人在外看见你离开过现场,可那时的你一丝不挂,并未携带任何东西离开,况且能够出入桑拿房的人也绝对不止你一个。” 贺从云说完了,一如既往的默不作声。 “行,辛苦你了。”肖池鱼合上笔记本,“小贺,去那边休息一会儿好吗?我想跟褚小姐单独聊聊。” 褚酌夕闻言收回目光,笑着冲贺从云点了点头,后者这才起身坐到了楼梯口的沙发上,随后又像是觉得那个位置不大好,往旁边稍稍挪了挪,恰好冲着褚酌夕的方向。 身后某人的小动作被褚酌夕尽收眼底,无可避免地勾了勾唇。 贺先生是被她那天晚上的话给吓着了,头一天还当她是喝醉了酒随口胡诌,后来越想越不对劲,问又问不出来,于是想当然的便知道她又想要干坏事儿了,索性今昨两天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就没让她超出过他的视线范围以外,警惕的不行。 可她事先说明,还不是为了给他做个心理准备嘛,免得到时又生气,难哄的很。 “褚小姐。” “什么?”飘远的思绪被肖池鱼温和的声线拉回来。 “看看这个吧?”她将手里的笔记本递到褚酌夕手上,既然小贺不介意这位法医小姐旁听,想必也是不介意她翻看这本笔记的。 只是没想到贺从云见状,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紧接着疾步而来。 肖池鱼心里一紧,还当她这举动是揣摩错了,赶忙想要将笔记从褚酌夕手里拿回来,却是见贺从云过来以后只是站定,却没有任何阻止的动作。 肖池鱼这下子算是看不懂了,这究竟是能看还是不能看啊? 正当他纳闷儿之际,便见贺从云弯下腰,将笔记径直翻到第一页,心虚地瞥了一眼褚酌夕,莫名支支吾吾的,“第…第一页…开始看…” 肖池鱼:“……” 她头一回完全弄不懂贺从云的所作所为,虽然平时懂得本来就少,可好歹儿有些不太成熟的见解,可今天这遭…… 褚酌夕见状瞥了眼笔记,又看看贺从云,当即皱了皱眉毛,当着人家的面儿不领情地翻了回去。 贺从云见状,不禁咽了口唾沫,又不好阻止。 褚酌夕面色如常的翻过书写的最后几页,动作毫不滞涩,仿若压根儿没发现什么稀奇的地方,抬头冲着贺从云无害的笑了笑,“贺顾问,回去坐着吧。” 贺从云坐回到沙发上,心如死灰。 褚褚生气了。 肖池鱼看不懂他们这一出,便只好当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褚小姐跟小贺认识多长时间了?” “一个多月。”褚酌夕礼貌的抬头回道。 肖池鱼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显然,她并不相信这个数字,毫无可信度。 “那褚小姐知道这是什么吗?” 褚酌夕有些想笑,微微弯了弯嘴角,“不知道。”都说了才认识一个月,她怎么可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肖医生的怀疑未免暴露的太早了。 见褚酌夕眼中些许笑意,肖池鱼这才察觉自己有些太过心急,赶忙正色,“我看小贺很信任你,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他小时候的事情。” “一点儿。”褚酌夕随口应下。 “比如呢?” “比如?”褚酌夕无奈笑了笑,“比如父母双亡,被娄队长收留资助什么的。” “那你知道小贺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褚酌夕忽然便觉得有些无聊,几乎不想再继续下去,“肖医生不清楚吗?很抱歉,我也不太清楚,肖医生若是想知道的话,贺顾问就在这儿,你大可当面问他。” 肖池鱼有些尴尬,搓了搓手掌,“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小贺很信任你,而他打小是个可怜的孩子。” 褚酌夕合上笔记,身体后仰。 “这本笔记里的内容是有人从小灌输给他的,我只是觉得…有些震撼。”肖池鱼顿了顿,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内心的感受,“我只是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人,才会对一个孩子进行这样日复一日的洗脑,在其父母时常无法陪伴的间隙,趁虚而入…” “是嘛。”褚酌夕柔声打断她,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不甚明显的流露出些许笑意,“原来贺从云打小展现出的对于犯罪的敏锐性是这么来的。” 肖池鱼微微愣了愣,尚且没反应过来。 褚酌夕的思绪里不禁浮现出一个跛了腿的消瘦的中年人,在儿时常常出入贺从云的家,照顾他的一日三餐,送他上下学。 “因为那个人日复一日,对尚且稚嫩的贺从云灌输各种杀人理念和手法,造就了他如今超乎常人的敏锐性,所以,娄队长才收留了他,原来是这样吗?” 褚酌夕顾自呢喃,一扫方才的不耐烦,心情似乎十分愉悦,完全不顾面前的肖池鱼几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你说什么?” 褚酌夕像是忽然回过了神儿,“啊,对,我不该这么说,抱歉,娄队长是因为心善,所以才打算资助贺从云,可若是贺从云没有展现出这样的天赋,想必娄队长当初便不会引荐他进入市局,估摸着资助到高中毕业,怎么着也够意思了。” 也正是因为贺从云进了市局,身边总是环绕着各种各样的警察,所以他才能在这无人照料的十七年间安全活下来,顺利见到她。 否则,花园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漏网之鱼呢? 看来,都是那个跛脚保姆的功劳嘛。 第72章 难不成你是觉得他可怜 “你怎么能这么说?” 褚酌夕有些无法理解肖池鱼突如其来的恼怒,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肖医生在生什么气?难不成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肖池鱼几乎被震惊到失声,不知道褚酌夕究竟是真的迟钝还是故作不知,半晌儿方才缓过神儿来,“难不成褚小姐觉得,是那个保姆成就了今天的小贺吗?他难不成还能是个好人?” 褚酌夕拧了拧眉毛,有些无奈,肖医生是个十足的大好人,所以听见这样的问题,她几乎有些懒于解释,因为怎么想都觉得会是浪费口舌。 可谁让她对贺从云好呢? 于是褚酌夕只得耐着性子的解释,“肖医生误会了,我想我前面说起的任何一句,都未曾表达过对方是个好人,好心办坏事儿这话,肖医生总该听过吧?反过来也是一样的,这事儿的结果待贺顾问有利,这是如今唯一能够看到的事实。” 甚至于保下了他的性命。 她从前还奇怪呢,贺从云小时候是个总爱哭哭啼啼,连自家的小猫被人给弄死了都埋不好的德行,后来是怎么突然变的聪明起来,还精心设计了陷阱,让那群不学好的狗崽子栽了跟头的呢? 现在看来,都是那个跛脚的大叔教的。 肖池鱼看着面前女人始终淡然的神色,好半晌儿都没说出话来。 直到褚酌夕陡然抬头,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抱歉,或许我刚刚是理解错了,难不成肖医生是觉得贺从云可怜吗?” 肖池鱼闻言,微微攥紧了自己的衣服下摆,姿态戒备。 褚酌夕顿时发笑,“肖医生,你是个好医生,可你也该站在贺顾问的角度想想,倘若他真觉得这是不可提及的阴影,想想便要时常犯梦魇,又怎么会总是光临你的诊所,让你能够有机会写下这么厚的一本笔记呢?” “他不过也只当这是一场能够随口提及的往事罢了。” 肖池鱼拧紧了眉毛,攥紧扶手难以置信的看向面前始终恬淡的女人,她了了几句,几乎震碎了她目前为止所有的观念与认知。 这个法医,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褚酌夕见状稍稍叹了口气,像是肖医生这样的好人,果然不管怎么解释都是无用功。 她的余光瞥向窗外,楼下街道处隐入巷道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纵使在她这个位置并不能看的十分清楚,可褚酌夕就是知道,对方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 也难为他等了这么久了,毕竟这地方僻静人稀,是个下手的绝佳地点,如若就这么错过了,往后暴露的风险可想而知。 她打算成全他。 褚酌夕站起身,冲肖池鱼伸出右手,“肖医生,我知道我不该平白无故的对你指指点点,真是抱歉,是我唐突了,不过肖医生的心实在太软了,心软的人便十分容易被患者的情绪带入其中。” 她随即拧拧眉毛,想起从前在黑匣子的员工宿舍里,无意翻看过的那本摆在吕泊西桌子上的书,“我先前无意中翻阅过一本有关于心理学的书,上面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心理医生需要具有解决个人问题的能力,能够自我接纳,自我调节,并保持情绪的稳定。” “你说对吗?肖医生。” 见人起身,贺从云顺手接过褚酌夕手里的包。 她按住贺从云同样想要跟着走的脚步,歪头笑了笑,“贺顾问,在这儿等我好吗?我想去旁边的便利店买点儿东西,而且,肖医生的情绪看上去不太好,帮我安慰安慰她,跟她道个歉,麻烦了。” 贺从云拧眉,反手扣住褚酌夕的手腕,有些不情愿。 他知道她今天肯定回不来。 “放心。”她抬手扣了扣贺从云的掌心,冲他做了个电话的手势,抚慰般笑了笑,毅然下了楼梯。 褚酌夕能感觉的到,她一出诊所,身后的人儿便在阴影中迅速跟了上来。 她走进附近不远的便利店,付款的时候利用余光迅速瞥了一眼。 那是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拉链拉到了顶部,头戴黑色鸭舌帽,面上蒙着口罩,双手揣在兜里,天色暗下来,使得他本就易于隐藏的装扮更加难以分辨。 褚酌夕几不可察的笑了笑,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随即在店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像是忘了来时的方向,随即缓缓往距离诊所的反方向走去。 如果她记得没错,那边是一片徒步公园,夏天的植被长得很是茂密。 晚间公园的人少之又少,只有几个闲聊遛狗的,里头绿植茂密的地方几乎没人去,隐蔽的地方也多,应该是个下手的好地方。 褚酌夕左右看了看,索性装模作样地跟着只野生的小橘猫往公园深处走去,直到外围的犬吠几乎听不见动静,她这才直起腰,像是才发现迷了路。 下一秒,身后袭来一股凉意,瞬时充满着乙醚味道的手帕便捂上了她的口鼻。 褚酌夕几乎是本能的反抗,抓上身后男人的双手,随即卸了几分力,方便对方能够更加轻易的控制住她。 男人戴着一双皮质的手套,掐着她的下颚,手帕死死的覆盖住她的下半张脸。 尽管褚酌夕已然有意屏住了呼吸,却依旧不可避免的吸入了少许,不大一会儿便觉得浑身无力,软倒在了男人怀里。 昏迷前,她看向那双隐藏在帽檐下的唯一一双暴露在外的眼睛,心中不免雀跃,她猜对了,那个拙劣的模仿犯。 直到她再次醒来,褚酌夕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兜里的手机早就不翼而飞。 她现下身处一间破旧的,堆满杂物的,像是什么大型仓库之类的屋子里,透过高处的窗户往外瞧,看不见树木,也没有高楼大厦,只有异常黑暗的天空,这说明她已经不在城区的范围之内了。 男人并不在这,仓库里很安静,只亮着一盏瓦数不大的灯泡,稍远些就照不清了。 稀奇的是,男人没有将她五花大绑,只是将她的右手拷在了一旁的钢管上。 褚酌夕扬了扬手,仔细端详起那副限制着她自由的手铐来,有些陈旧,上头布满了磕碰而来的划痕与凹陷,却依旧被擦拭的锃亮。 褚酌夕见状不禁发笑,又一件事物印证了她的猜想,她自然是愉悦的。 事情的发展被始终掌握在手中的感觉,更加让她身心舒畅。 兴奋过后,褚酌夕靠在墙边拨弄着地上的小石子儿,百无聊赖,男人依旧没有出现,也不知是不是在跟她打持久战,看谁先按捺不住。 如此想着,褚酌夕不由抬头,开始张望起仓库的四周来。 男人并非那种极度自负,在无人看守的情况下,还能任由自己的猎物独处的人,更何况还是在只留了一副破手铐的情况下。 不过现在却意外的具备了所有的条件,那么只能说明她此刻的行动全然掌握在对方的手里。 他在监视她。 褚酌夕撑起身体,钢管的位置太低,她站不直,只能朝一侧弯着腰,尽力伸长了脖子拓宽视野,半晌,终于在一处覆盖着防水篷布的厚木板后发现了一处微小的红色光线。 那是摄像头正在运作的信号灯。 褚酌夕心中不满,却还是冲着监视器笑了笑,敷衍的咧起嘴角,她知道对方一定在看她。 收起笑脸,褚酌夕弯腰捡起一颗石头,搁在手里掂了掂,陡然抛出,措不及防的瞄准了摄像头的位置径直砸过去,一颗不够,便又砸了第二颗,直到那粘着摄像头的胶带彻底脱落,褚酌夕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灰,满意坐下。 监视器对面,男人看着手机里女人一连串的动作,嘴角不由抽了抽,他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镜头落了地,然后朝下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73章 第一次杀人,吓坏了吧 终于,半刻钟后,仓库大门外传来了锁链打开的声音。 褚酌夕抬头,眉眼间些许嘲讽,男人的出现间接说明了她方才的猜想完全正确。 仓库门打开了一条窄缝,大概只能勉强通过一个成年人,男人进来之后便又立即关上了。 褚酌夕通过那扇即开即关的大门,瞧见了外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及仓库门前被勉强照亮的杂草。 直到男人走近,她方才完全看清了对方的打扮,黑色冲锋衣,帽子,口罩,皮手套,俨然一副浑身上下都标榜着我不是什么好人的模样。 褚酌夕心里轻嗤,索性闭上了眼睛,仰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打算闭目养神。 男人不禁狐疑,踢了一脚褚酌夕的小腿,发出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电流声,“说话。” 褚酌夕依旧不语,只收回平放在地上的左腿。 男人拧眉,他有些摸不清面前女人的心思,方才她砸烂摄像头的目地分明就是为了引他出来,现下他来了,对方却又不说话了。 男人虽是不解,却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只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条,随后打开,那上头是满满一页涂的密密麻麻的线条,跟幼儿园小孩儿毫无章法的涂鸦如出一辙。 “这东西是你放的?” 褚酌夕闻声,勉强睁开一只眼睛,随即又闭上了。 男人顿时怒火中烧。 褚酌夕只听一声清脆的金属材质相互摩擦的声音,下一秒,一股凉意贴上她的颈侧,男人的声音随之而来,“说。” 褚酌夕睁眼,看向男人手中的弹簧刀,刀柄精巧而复杂的纹路一路缠上了刀身。 “哟,看来,这就是那把杀死杨克和金鹤龄的刀了?” 男人拧眉,心中一凛,手上暗暗使了两分力,刀刃霎时陷入女人颈侧的皮肤。 褚酌夕只觉一阵刺痛,一股热意随之流入衣领。 看着男人眼中流露的杀意,褚酌夕不惧反笑,“是不是想问我,我是怎么知道的?” 她并不急着往下说,十分欣赏于男人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滑稽模样,”你杀杨克那晚应该是你第一次杀人吧,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瘫软在了地上,毫无声息,很是诡异吧?” “于是你紧张的要命,一失手,刀就掉在了地上!” 颈侧的刺痛再度加深,褚酌夕却依旧不怕死的继续道,“夜里这么黑,巷子里又没有灯,你慌忙将刀捡起来,从巷道尽头翻过围墙,绕回了酒吧,却没发现那刀上的花纹已经留在了墙根儿底下细腻的尘土里。” 褚酌夕轻笑,眼中的嘲意几乎快要溢出来,紧接着又像是宽慰似的安抚,“不过你放心,那灰不厚,花纹也不明显,一般人若是不仔细看,应当是看不出来的。” 男人拧眉,眼中杀意更甚。 别人是看不出来,可她看出来了! “你到底是谁?” “抱歉,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褚酌夕笑,拨开男人抵在她颈侧的刀,“如果你是想杀我灭口,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因为压根儿不用等到天明,想必现在,市局的刑警先生就已经知道我失踪的消息了,找到你这儿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如果你是想要寻求合作,那么,怎么也应该拿出些诚意来不是?”褚酌夕扬手,晃了晃连接着钢管的手铐。 男人自然不信任她,再加上褚酌夕面上明显暗藏狡黠的笑意,更是让人狐疑。 褚酌夕抿唇,耸肩,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可你明明身在市局,还是负责这起案件的法医!”男人冷声,“而且看起来,跟那位年轻的顾问关系可是不一般。” 褚酌夕轻笑,似乎对于男人的话很是满意,“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向他们告发你,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 男人沉默许久,方才不大情愿地从兜里掏出钥匙,一边开锁一边紧盯女人的眼睛,随即又移向女人的嘴角以及面部。 她太会隐藏,以至于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观察什么位置才能更好的把握女人的心理变化。 “咔哒。” 手铐应声落下,男人尚且来不及出声儿,面上便生生挨了一拳,结结实实的,他半点儿都不怀疑,自己嘴里最少也要松掉两颗牙。 “你!” 一句话还没飞出嘴边,褚酌夕单手撑地紧接着一个旋踢,对方被踹的后退数步,才在一大堆厚木板前勉强停下。 她分明…分明!分明看上去一捏就碎!哪儿来这么大力道! 男人尚且没在对方惊人的力道中缓过神来,就觉下一脚又立马落在了他的膝盖上,直踢他的骨缝。 男人顿时疼的浑身一紧,右脚酥麻过后,紧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他的腿可能是断了,男人心想,就连站稳都有些困难。 “你出尔反尔!” 他忍不住怒声,褚酌夕的下一脚却已直抄他的面门,狠狠踢在他的下颚上,叫他再次稳不住中心,连番后退。 对方只觉左脸一麻,霎时没了知觉,眼前金星直冒。 现在的法医难不成也要进行武力培训了?这还当什么法医?直接上战场得了!比他还能打!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啊!卧槽!你讲不讲武德!” “喂!我跟你说话呢…啊!啊!” “你再打我可还手了嗷!啊!啊!啊!” 褚酌夕压根儿不听他的,只当没听见,手上的力道那是一点儿都没落下,一想到对方不仅抢了她的猎物,让她失去了唯一能够跟杨九衡面对面的机会!这就算了,居然还用如此劣质的羽毛模仿她的手法!想想她就生气!今天不把这狗东西揍得他亲妈都不认识,她就不叫褚酌夕! “喂,啊!”男人伸手捂住脸,麻木地尝着嘴里的血腥味儿,他觉得他快要被揍死了!眼前飘着的好像他那过世已久的老父亲!他觉得他今天毅然决然地绑架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喂,你…你,你再不停手,我可真还手了嗷!” “还嘴硬!” 褚酌夕一个抬脚将人踹的翻了个身,男人措不及防吃了一口灰,随即便觉一根冰冷的事物抵住了他的后脑勺,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清脆的机械声。 他只觉浑身沸腾的血液,以及头昏脑胀到有些不太清晰的意识,都在这刹那间尽数冷却下来,男人顿时僵直了脖子,有些难以置信地大喊。 “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搜过身了!你把东西藏哪儿了!你居然有枪!我举报你!” 褚酌夕也不知道他这脑子是真被踢坏了,还是本来就不太聪明,一个杀人犯,居然说要去警局举报她。 她轻声笑了好一会儿,冰冷的管状物用力朝前抵了抵,“你管我藏哪儿,这次只当是给你一个教训,记住了,下次面对女士时,要记得绅士些。” 脑后的东西撤下,男人忍着疼慌忙翻过身,怎么都得弄明白这凭空出现的破枪究竟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却没想定睛一看,那女人的手里哪有什么枪,不过是一根手指粗细的破钢管而已。 褚酌夕见状,顿时乐的咯咯响,对上男人错愕的目光,抬起手里方才顺来的钢管,嘴里配合着发出一声手枪上膛的声音。 若非方才男人被他踢的耳鸣,一定可以听出这其中的古怪来。 “你耍我!” 第74章 你做不到的,所以你不会 知道是被耍了,男人顿时恼羞成怒,奈何伤的太重,在地上扑腾了好一番也没站起来。 “拖着两条废腿,就别勉强自己了。” 褚酌夕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男人的心头上,他看看自己的右腿,又看看左腿,嘴唇哆哆嗦嗦的,“废…废了?” 褚酌夕见他吓得快要哭出声儿,这才做了个让他放宽心的手势,“也不至于,一时半会儿还废不了,若是及时救治的话,养一养,应当还能跟从前一样直立行走。” “你…你…你你你!” 男人你了半天,终究没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话来,他就纳了闷了,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明明一开始,他才是那个主导者! 男人想着,泄气般往地上一躺,无意对上女人无害的目光,霎时醍醐灌顶般。 不!他从来不是主导事情发展的那一个!这女人才是! 她趁着他脱下湿透的马甲放在吧台上的时候,顺手往他的衣服口袋里塞了纸条,她那晚过来根本不是为了喝那杯酒! 在酒吧里坐了半个多小时无所作为,是因为她在等着吧台里的调酒师跟他换班!他想,就算他不让服务生去送那杯鸡尾酒,这女人也会过来的,用那杯特调作为理由,让他放下戒心! 就连今晚,他先后跟了她两天,她看着就不蠢!怎么可能进个便利店出来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敢情拐进公园里,还一个劲儿的往那夜里压根儿没什么人去的里圈儿钻,就是为了引他进去! 他居然还偏偏毫不怀疑的跟进去了! 蠢货! 男人想到这儿,恨不得当即给自己来上一下,不然也不至于被揍的这么惨。 “还不把口罩摘下来吗?”褚酌夕笑,轻轻跺了跺脚,这两天刚在陈思守那里打完两场,一时还有些收不住力道,现下不止男人的脸,就连她的腿也有些发麻起来。 “我亲爱的小调酒师,该不会是嫌这里的粉尘大吧?这可是你挑的好地方。” 吕泊西面色顿时一沉,尽管已经猜到了,但亲耳从对方的口中听到,还是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 这算什么?他刚刚在那一通演又算什么?他还特意做了个摄像头!这跟在褚酌夕面前脱了衣服跳舞有什么区别! “你是什么时候……”吕泊西自暴自弃地摘了口罩,脸上肿了一片,便连声音都有些喊哑了。 “唔…”褚酌夕拧眉,略略思索,“大概是在员工宿舍里见到你之后。” 吕泊西微惊,却有意不敢表露,心里暗暗失落,他的演技当真有这么差?虽说当时见着褚酌夕的时候,面对连环的逼问,他确实紧张的要命,但也不至于这么明显吧? “你跟死者同住,自然容易被列为第一嫌疑人,不过那会儿,我并未刻意的去调查你,甚至中途的某些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过要说真正确认的话,应该是在刚才吧,看见那副手铐,还有你那把刀的时候。”褚酌夕笑,“那把刀跟手铐,是你父亲的吧?” 话音落下,吕泊西蓦然抬头,看向女人的目光带起几分戒备。 “别紧张。”褚酌夕笑。 “其实早在发现杨九衡死了的时候,我就让人开始着手整理当年遂宁县三十一尸命案的被害人名单,以及他们如今还存活于世的子女们。” “杨九衡在国外待了十余年,期间所有的信息早就被花园给断了个干干净净,回国后一直待在酒吧工作,为人很是低调,几乎没有与从前认识的人接触过,所以应该很难结下忧及性命的仇家,所以我第一时间就将目标放在了被害人的子女这一条线上。” “可是当我搜集完资料之后却发现,那份名单中居然没有你的名字。” 褚酌夕失笑,“其实那会儿我就在怀疑,我是不是猜错了。” “直到半个月前,我偶然得知,当年所有死在研究所里的人中,居然还有一具缉毒警察的尸体,据说是一枪命中了心脏,衣衫被理的整整齐齐的,周遭没有一丝秽物落在他身上。” “以至于后来市局里的人都认为,那名警察是被花园的人给策反了,还不是因为杜父向来是个不留情面的,一经发现,命丧当场,那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怪就怪在,那个警员居然走的不算太过难看。” 褚酌夕说罢看向吕泊西,男人此刻偏过头去,面色很是憋闷,半晌方才恶狠狠道,“难不成,我还得谢谢他?” 褚酌夕只笑,并不做声,直到对方的情绪逐渐平静。 “至于后来嘛,我自然问了一嘴那个警员的姓氏,可惜还是跟你对不上。” “再然后,我又想到你杀金鹤龄时一件必不可少的作案工具,你的车,于是我行职务之便,向周遭所有的租借车公司索要了那个时间段内的租车信息名单,我在里面看见了一个名字,唐会礼。” 褚酌夕故作思索,“这个姓氏嘛,说稀有也不是太过稀有,可要说是常见,那也是万万没有的,可是就是这么不凑巧,偏偏就跟那个死去的警员对上了。” “哼。”吕泊西冷哼一声,再度扭过头去。 褚酌夕也不生气,“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我去酒吧找你,就是为了引你出来,也是为了印证,你确实知道那些红色字符的含义,普通受害人的家属可没有这种渠道,可以接触到花园内部的暗语。” 居然还有这一手! 吕泊西难以置信的冷嗤,抬手抹了一把污糟糟的脸,这女人究竟藏了多少个心眼子在身上! “等等。”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惊呼,猛地看向褚酌夕,“林斌是你杀的!还有那个视频,也是你?” 褚酌夕闻言,连连摆手,像是遭了污蔑似的,“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杀人呢?” 她不过是提供了一些技术以及脑力上的支持罢了。 “不过你的反应倒真是够慢的,我以为你早该猜到了。” 也难怪,只能利用那样简单粗暴的场地和杀人方式。 吕泊西不太服气,“你家中也有人是受害者?”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他十分不解。 “无可奉告。”褚酌夕笑。 “你就这样轻易的告诉我,就不怕我去警局告发你?”吕泊西威胁道,看向女人的目光愈加沉重。 一个割喉案的嫌疑人,居然就这么正大光明的混进了市局里!她真是天大的胆子!不要命的胆量! “你不会的。”褚酌夕直言,像是胜券在握,“因为你做不到。” “单凭你一个人就想跟整个花园抗争,跟杜父抗争,那么你未免想得也太简单了些。” “你做不到的,所以你不会。” “想想吧。”褚酌夕轻笑,面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我不杀你,但我也是有条件的,我知道那天晚上,你跟踪杨九衡去了海岸附近,但很遗憾,那一片光秃秃的一个监控也没有。” “我想知道他去见了什么人,可我无从得知,现在这个世上,除了对方以及已经死去的杨九衡,便只有你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她说罢蹲下身来,此刻面上已经全然没了笑意,紧盯他的双眼,像是一头蓄势待发饿急了的独狼。 “我要你想清楚,然后告诉我,以及酒吧宿舍里那个被挖空了的砖洞,里面的东西是什么?我也想知道。” “如果是你拿走了,我希望你可以一并交给我,或是卖给我,怎么都行,条件你提,不要想着耍什么小伎俩,我真的不想杀你,我只想要那东西罢了。” “况且你应该很清楚,无论你逃去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不管是用市局的法子,还是我自己的手段。” “你是个聪明人,吕泊西,或者我该叫你唐会礼吗?不要选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好吗?答应我,一定要来找我,你知道我在哪儿。” 第75章 逃脱 八月十四日上午九点。 整个联合调查组安静异常,娄旭站在窗边,轮流拨出从昨晚到今早为止的第三十七通电话,对方的手机依旧没有恢复通讯,还是冰冷机械的关机状态,就算是定位也没有任何结果。 见几位队长俱是面色黑如锅底,其余人等更是安静如鸡,就连呼吸都轻的不能再轻。 自从昨晚接到贺从云的电话以后,郑秋来等人分别调取了宁安路附近的所有路面监控,发现褚酌夕是从便利店出来以后走错了方向,进入附近的徒步公园以后才消失不见的。 怪就怪在,公园里被调查组的人翻遍了也没找到半个人影,就连出口的监控也没有拍到褚酌夕离开公园的画面。 于是在众人的脑海中形成的第一个猜想,便是褚酌夕或许是遭遇了什么意外,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割喉案的凶手这半个月以来都没有对第四个人下手,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负责案件的法医却突然消失了,这让他们如何不去联想? 于是郑秋来昨夜紧急调集了人手,以诊所为中心往外扩散一路搜寻,依照先前凶手作案的条件,想必这一次,对方也会在阴暗的巷道中实施割喉。 可陆续搜寻了三个小时之久,别说人了,就是连只鬼也没撞上。 按理说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就算是把人弄晕了再带走,也不可能走的这么悄无声息,半点儿踪迹也找不到。 “小贺,睡一会儿吧?”肖殃及忍不住劝慰道,拍了拍贺从云的肩膀,自从昨夜回到局里以后,贺从云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将近十个小时没动弹了。 贺从云只摇头,没做多余的理会。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褚酌夕一手设计,而他的作用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发生的一切尽数告知警方。 昨夜离开前她分明告诫过他的,可他还是会忍不住的担心,要是出了差错怎么办?真的出事了怎么办?他又要怎么找到她?又还要多久才能结束这一场闹剧?让他悬着的心安安稳稳的落下来? 她什么都不告诉他。 贺从云想着,没来由的两眼一红,吓了旁边的肖殃及好大一跳,手足无措地抽了两把纸巾塞进贺从云手里。 天杀的,这香饽饽居然哭了?人不是还没追到吗?就真有这么喜欢? 娄旭收起手机,远远望了一眼贺从云的方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能坐以待毙!”郑秋来火气的猛一拍桌板,“掳人都掳到咱们市局头上来了!这要真出个什么意外,还真当咱们调查组是吃素的呢!” 话音刚落,贺从云的手机急切地震动了两下,紧接着传出铃声,回荡在空旷的办公室里。 声音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在众人霎那间的寂静以后还反应了好几秒,这才纷纷看向贺从云的方向,一颗心具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可千万保佑得是褚法医啊! 同时裴海成冲着杨尧抬手示意,准备录音的同时迅速追踪来电号码的位置。 贺从云眉眼微沉,接起电话,听筒那头的声音稀稀索索了一阵,紧接着是熟悉而又温和的声线,带着些许疲累与委屈,却是莫名让他心头一松。 “贺从云,我在中心医院门口,身上没有钱,你过来帮我付一下车钱,好不好?” “等我。” 贺从云几乎是听见声音的同时便立马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往外跑,等众人反应过来,地库里的车已经飞驰着冲出了市局大门。 中心医院离得不远,可贺从云看着面前的车流,只觉得这条路长的像是没有尽头似的。 郑秋来几人塞满了一辆车紧随其后,看着前面不远的贺从云三两个转向都快把他给甩飞了,忍不住的便想要踩油门,“看不出来,这小子的车技跟我有的一拼。” 裴海成闻言立马给了他一个脑瓜嘣儿,“慢点开儿!真想拉我们这一车人给你陪葬!” 肖殃及咽了咽口水,默默抓紧了安全带,不得不说,他这还是头一回坐郑秋来的车,先前虽说听贺从云吐槽过两句,却也没想到会这么刺激。 他真是生怕郑大队长这脾气一上来,就跟那动漫里头演的一样,哐哐给那前头的车全给撞开了,他们可没那么多钱赔! 医院门口的车停的满满当当,贺从云转了大半晌也没找着停车位,索性把钥匙扔给后来的肖殃及,自己下了车子徒步往里跑。 他太过着急,忘了问褚酌夕具体是在哪个位置,正想掏出手机拨回去问问,就见不远的空地上正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 车门开着,后座上坐着个人儿,一双脚悬空耷拉在外头,没穿鞋,衣服上全是血,脸也有些脏了,正满脸困扰的收拾着自己一头长发,上面卷了不少枯枝败叶,一把能抓下好几片来。 贺从云只觉心头一紧,像是被人揪的。 他一边哑声快步过去,顺带打量褚酌夕衣服上的血渍,奈何染红了好大一片,压根儿分不清究竟有没有受伤?血又是不是她的? 像是听见动静,褚酌夕陡然抬起头来,撞进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睛里,目光怔愣一瞬,顿时有些委屈起来。 吕泊西的身手其实不错,大概是受他父亲的影响,毕竟是在贩毒集团的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危险的,保命的手段自然更狠厉些。 吕泊西打小耳濡目染,身手跟那些个在武馆里练来考级比赛的不一样,他身上带着股狠劲儿,大概是没怎么输过,昨夜被褚酌夕耍了个团团转,还打的这么惨,自然是不服气的。 于是在听完褚酌夕的建议以后,他原地坐着沉默了许久,揉着自己的双腿,褚酌夕还以为对方是在认真考虑她的话,却不想竟是想着再跟她过两招。 褚酌夕思索了一会儿,想着待会儿反正也是要弄伤自己的,不然就这样安然无恙的跑回去必然会被怀疑,于是再三考量,觉得这个主意还算不错,受得伤也能自然一些,于是便答应了。 可谁想吕泊西居然算计于她,让她一脚好巧不巧的踹上了一旁立着的一块废弃玻璃上,玻璃碎了,腿上也被划伤了,唯一的好处在于自然。 事后吕泊西自然被她单方面按在地上打了个鼻青脸肿。 随后褚酌夕看着那一地的碎玻璃沉默一会儿,突然便脱了鞋袜,在吕泊西诧异的目光中踩上了那一片狼藉,霎时间玻璃渣子尽数扎进脚底,再加上下山时的一路奔波,直到踩上晨间尚还冰凉的柏油路,褚酌夕一双脚几乎疼的麻木没了知觉。 她算是知道那人鱼公主走路时踩在刀尖儿上是什么滋味儿了。 第76章 做了麻醉的,不疼 于是这会儿蓦然瞧见了贺从云,她便觉得脚底细细碎碎的疼霎时间又涌了上来,顿时有些受不住,眼泪顷刻间噼里啪啦的往外冒。 褚酌夕觉得她最近大概是有些矫情,事儿是自己办的,脚也是自己伤的,可瞧见了贺从云便又觉得异常的委屈,四舍五入一下,她都快要十五个小时没有见到她的贺先生了。 贺从云原本还一本正经的打算着,无论如何先把人带进医院里去检查一番,这会儿见人儿一哭,他便什么也顾不上了,手忙脚乱的给人擦着眼泪,嘴里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不停的念叨着对不起,直给人脸上的灰都抹干净了,也还是这一句话。 褚酌夕被逗乐了,奈何脚上钻心的疼不允许她那样笑,只得指指驾驶座上的司机大叔,嗓音尚且带着哭腔,“给钱,大叔帮了我。” 那大叔一听,连连摆手,“哎呀不用!我都说不要了,这丫头倔得很,流了这么多血也不去医院,非得跟我在这等着,快快,你快把她带进去,这血流的瞧着怪吓人!” 贺从云拧眉,看向后座底下沾血的外套,那外套是褚酌夕昨晚穿着的那件,现下被铺在后座底下垫着血迹,免得弄在车上。 赤裸裸的一大片,看的贺从云霎时沉了脸,赶忙拿出钱包,除了几张零碎的纸钞,剩下的一股脑全抽出来,尽数塞进大叔的手心里。 余下的事情自然交给好不容易跟上来的肖殃及来办,“你好,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请您稍等,待会儿配合做个笔录,我们需要了解事情的经过。” 那大叔看着满手的钞票正想推脱,一看肖殃及手里的证件,顿时不吱声儿来,赶忙点头。 不等人说完,贺从云已然快步将褚酌夕打横抱起来,大概是动作大了,只听怀里人轻轻“嘶”了一声,下一秒足底的血迹便落在了水泥地面上。 贺从云拧了拧眉毛,只加快了脚步,尽量保持着怀里的平衡,不敢再有太大的动作。 直到被放上单人床,贺从云看向门外几乎一路尾随而来的血迹,手心凉的吓人。 他知道她脚上有伤,所以刚刚在车上坐着时才把脚悬在了外头,却只看到了脚背,尽是些细长的血痕,大概是被什么轻盈的东西划伤的,却没看见脚底,现下一经冲洗,就连正打算过来清理伤口的护士都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伤成这样?” 贺从云拧眉,看向褚酌夕脚底被鲜血浸透的泥土,先是冲洗了杂物跟枯草,洗了血迹,然后消毒,露出里头狰狞的伤口,尚且还嵌着几块同样被冲洗干净的碎小的玻璃跟石子儿,微微一动,新鲜的血液便又重新流出来,然后被尚未干透的双氧水稀释,顺着足跟流下。 贺从云看得心里发紧,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清理伤口的小护士有些紧张,因为患者家属的眼神太过冰冷,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凶狠,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动作,似乎只要患者皱个眉头,他就能立马把她给就地捏死。 褚酌夕现下累的紧,从昨天早上上班起直到现在也没睡上一觉,跟吕泊西打的那两架颇费体力,身上又有伤,现下只觉得眼皮沉重,有气无力地拽了拽贺从云的衣袖。 对方愣了愣,收回始终审视着小护士的目光,顺从的蹲下身来。 “我没事了,贺从云。”褚酌夕温声安慰着,想要去捧贺从云的脸,奈何躺着有些难以侧身,正想调整时,对方却已经率先凑了过来,对上她的眼睛满是担忧与自责。 褚酌夕轻笑,拨拨贺从云好看的眉眼,她虽然没看见自己脚底的状况,但大概是严重的,方才自己又是一通哭,大概是把她的小男朋友给吓坏了,可得好好安慰一番。 “贺先生放心,做了麻醉的,不疼。” 贺从云依旧拧着眉头,任由褚酌夕伸手按了好几回都没按下去,仿佛已经长在了上头似的,她只好四处看了一圈儿,抽了旁边桌子上巴掌大的卡片,挡住贺从云的脸,随即飞快起身,亲了亲贺从云的眉心。 贺从云被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正了,生怕褚酌夕的动作太大,一不小心碰着脚下的伤。 果然,一抬头,便看见那护士投来的不满的目光。 贺从云微微致歉,想要敲敲褚酌夕的脑袋以示警告,一只手扬到了半空中,还是舍不得,只是慢慢落下去,摸了摸褚酌夕的脑袋,顺了顺她的长发,仿佛这样就可以将对方的痛楚分给自己一些。 褚酌夕的眼皮发着沉,看向贺从云轻声细语的,“贺从云,我困了,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问好不好,我怕我待会儿睡着了没这么快醒。” “没关系,睡吧,没事了。”贺从云伸手抚着对方的眉角,动作轻柔。 褚酌夕只笑,瞥见门外时不时从窗口探出来的脑袋,她实在撑不住了,交代个大概也就算了。 “昨天晚上我在公园迷路了,有人从我身后用乙醚捂住了我的口鼻,醒来之后我就被困在了一间仓库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过仓库很旧,大概是废弃不要的,门口堆着很多木材之类的东西,天太黑了,我没看清,也没看见凶手的脸,他裹得很严实,戴了变声器,身高大概跟你差不多……” 她扯了扯贺从云的衣角,以确保他在认真听她讲,“帮我转告给娄队长他们,我太困了…” 褚酌夕的声音逐渐缓慢下来,直到没了声响,嘴唇没什么血色,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 贺从云握着那双泛凉的手轻轻哈着气,心里却是一阵后怕,身高一百八十公分往上,裹得严严实实,还戴了变声器,那不就跟杀死金鹤龄的凶手打扮的一样? 纵使他知道这是褚酌夕设的局,可她没必要在这上头骗他,凭空捏造出一个凶手来。 所以这是真的,褚酌夕昨晚去见的,是那个凶手。 伤口缝合好之后,褚酌夕已然睡得昏昏沉沉。 “先留院观察几个小时,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回去了,这些天伤口都不能碰水,也不能吃辛辣,三天换一次药,看一下伤口有没有红肿流脓,有的话就得一天换一次,或者是带来医院,也可以服用一些抗生素防止感染,多注意休息。” 听完医生的嘱托,贺从云跟着褚酌夕被送去了病房,床上的人儿面色发白,贺从云只静静的看着,心里莫名的烦躁。 “小贺。” 肖殃及轻声推开门,看一眼床上躺着的褚酌夕,随即朝贺从云招了招手。 病房外的长椅上,娄旭与郑秋来几人对坐着,肖殃及率先开口,“刚刚问过了,那个司机是在荼宜路段附近拉货的,夜班,通常是到早上八点左右换班。” 肖殃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一直揣在兜里的,出来的匆忙,便只好将司机的口供先行录了下来。 “按照司机的意思,他是早上七点二十左右从荼宜路往市区方向开,半路看见褚法医在路边走着,小姑娘一个,又没穿鞋,一瘸一拐的,身边也没人,就停下来问了一嘴。” “褚法医那会儿的意思是在半路被抢了,鞋也被追丢了,于是司机载了她一程,看她脚上有伤就送到了医院,随后借了司机的手机给小贺打了电话,并且要求司机留下,说是一定要付钱并且感谢。” 几人心中了然,褚酌夕说的半路被抢的话大概只是托词,如果说是被绑架逃出来的,寻常人大概不敢帮,会害怕,于是才找了借口。 “至于其它的,还得等褚法医行了再行细问。” 贺从云沉默,一五一十的将褚酌夕方才交代给他的话重新叙述了一遍,这才道,“她的脚受了伤,脚底都是碎玻璃,走不远,说明她跑出来的地方大概就在那附近,荼宜路周边没有楼房,大多都是工厂,但是都还在运作,凶手不敢把人往那边带,只有东边的那一片林场内有几个废弃的木材加工厂和旧仓库,很有可能会在那边。” “行,我立刻带人过去看看。” “等等。”贺从云拉住即将起身离开的肖殃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我也去。” “你去什么?我们几个就够了。”肖殃及不解,拽着身边的许齐铭,“褚法医这一遭肯定吓坏了,你就在这儿陪着好了。” “是啊是啊!” “我知道。”贺从云拧眉,“但是我得去。” 第77章 善后 贺从云委托了娄旭留在病房里,嘱托着不让任何人靠近,随即便与肖殃及一同往荼宜路的方向去。 荼宜路附近的林场两年前开始便被勒令不再允许砍伐,于是山上原本为了方便而设立的加工厂以及仓库如今都已经废弃,无人上山,原本的路便开始逐渐被杂草覆盖,现如今只能隐约看到一条小道,车子更是开不上去。 二人无法确认他们当时上下山的路径,便只好寻了一条最近的往上走,索性走到一半的时候,路边便逐渐开始出现一些新鲜的踩踏痕迹以及部分折断的树枝。 贺从云伸手摸了摸,断口尚且湿润,说明时间不长,看来他们是找对了地方的。 当初为了木材方便运输,加工厂通常都会建在距离各个伐木点较近的中央,总归不会舍下一个,所以位置并不高。 果然,不过多久,二人便瞧见了几处被舍弃下来的木料堆,约摸在半山腰的位置,堆的不高,再往后些,便是几处简易的瓦房,屋前的空地长了杂草,还有几个生了锈的铁皮桶或躺或立,立着的桶里尚且还有一半的水,浸烂了落叶,大概是下雨时接到的。 而瞧着如此荒凉的地方却有着突兀的新鲜活动的痕迹,看来的确是这里没错。 贺从云靠在树后,与肖殃及对视一眼,随即二人同时掏了枪支,借助空地上的杂物遮掩,缓缓朝着房子的方向移动。 按理说,人质跑了,就有报警并且暴露位置的可能,歹徒自然不会再停留在原地坐以待毙,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二人仍旧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分头直到相邻的两处房屋前。 屋内并没有声响,肖殃及探头从窗户的位置往里观察着,现下不过晌午,光线照进去倒还看的清晰。 屋内除了一些杂物跟破旧的桌椅之外几乎一览无余,大概是从前作为加工厂使用的,停工之后,大型的机器设备便都被搬走了,留下一间空屋子。 确认没人之后,肖殃及方才扭头与贺从云对视一眼,而贺从云面前的屋子窗户装的高,压根儿看不了,但索幸门上的锁链是打开的,并且周遭的灰尘大都被磨干净了。 这恰恰说明,就在最近,有人不止一次使用过这间屋子,还动过锁链,以免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贺从云拧了拧眉,不再犹豫,径直踹开面前虚掩的大门。 陈旧的结合处长久没有被润滑过,发出的声音刺耳又难听。 贺从云举枪,几乎看过屋内的任何一个死角,确认无人,方才将枪收回到了腰间。 屋内杂乱,四周靠着墙壁的地方都堆满了东西,只留中间一块不大的区域作为走动,看来是作为仓库使用的。 而贺从云自从进来之后,一路从门口到另一侧的大门,均是一边警惕着声响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状况。 现场打斗痕迹明显,可以说是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对抗,周遭许多杂物表面皆是一尘不染,并且留下了极为整齐的边缘形状,说明原本放在上头的东西尽数在打斗间被人扫落在地,还有不远处一块碎成一地的玻璃,边角的碎片弹落的很远,中心聚集的,碎片较小的地方染着一层深色,贺从云知道,这就是褚酌夕脚底碎玻璃的由来。 而自玻璃聚集处一路往门外去,一串并不清晰的血脚印极为规律,直到踩上门外的杂草,方才逐渐变得颠簸起来。 贺从云沉默一会儿,踹倒了门外放着的装有半桶水的铁皮桶,污水混杂着树叶,尽数泼向那串足迹,逐渐浸透已然干涸的血迹。 肖殃及听见声响急忙跑过来,手里还拿着枪,神色慌慌张张的,“怎么了怎么了?”待看见地上被泼湿的一大片以及尚还滚动的铁桶,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不是有人就好,还以为打起来了呢! “没事,不小心踢倒了。”贺从云面无表情,踏上湿润的地面,“你那边呢,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那边地方空荡荡的,压根儿没什么东西。”肖殃及撇嘴,一边观察着仓库内的状况,“不过窗户边有一把椅子,大概是被人坐过的,灰尘都被蹭干净了,难不成,褚法医昨天是被绑在那把椅子上的?” “不会。”贺从云摇头,指指地上的碎玻璃,“这周遭都没有人家,歹徒没有必要更换人质的捆绑位置,更不会绑在窗户边,而且这里经历过打斗,要真选,也应该选你那边那个宽敞一些的厂房,所以,褚法医应该一开始就是被困在这边。” 肖殃及小心跨过地面上的杂物,心中不由诧异,啧啧称奇,“看这场面,要不是两个人之间势均力敌,单方面碾压的话弄不成这样,我说,那褚法医还会这个?明明看着柔柔弱弱的,难怪自己就逃出来了。” “她是会一些身手。”贺从云抿唇,面色更加冷冽。 二人重新将附近的几个厂房尽数搜查一遍,拍了几张照片固定,确认再没发现,便打算折回去。 仓库内被泼湿的地面经过二人数次的踩踏,干透的血迹重新湿润,逐渐化进污水里。 贺从云冷眼,重新掩上仓库大门,“回去吧。” 下午三点,贺从云接了娄旭的班,回去时,褚酌夕还没醒,流的血不少,面色依旧有些发白。 贺从云就坐在床边,握着褚酌夕有些泛凉的手轻轻哈着气,直到医生来检查,说明可以回家休养之后方才松下一口气。 待拿了药,问清了注意事项,再回去时,褚酌夕已经醒了,坐在床边,足跟悬在外头,脚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冷不冷?”话音落下时,外套已然落在了她肩上。 褚酌夕轻笑,任由贺从云将她的双手塞进袖子里,然后扣上扣子。 “我以为你走了。” “去拿药了,我让肖殃及替我请了假,陪你。”贺从云抬手,碰了碰褚酌夕有些干燥的嘴唇,“渴不渴?” 褚酌夕摇头,“饿了。” 贺从云点头,却还是倒来一杯水看着褚酌夕喝下,“医生说可以回家休息了,现在就能走。” 褚酌夕只点头,接下递来的装着药的塑料袋,随后整个人被贺从云打横抱起。 一路上直到上车,下车,再进青径山的电梯,如若不是褚酌夕开口询问,贺从云便不开口,情绪平静的有些吓人。 褚酌夕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并且不好的预感随着离家越来越近的距离节节攀升。 不应该啊?不应该生这么大的气啊?她明明就已经提前预警过了,还告诉贺从云自己会联系他,并且也这么做了,完美无缺! 直到站在家门前,贺从云方才缓缓出声,“开门。” 褚酌夕乖乖按了指纹锁,鹌鹑似的。 她就是怕贺从云生气才提前说的,这怎么不管用呢?跟没说一样啊…… 第78章 别再弄伤自己,求你了 贺从云将人放在玄关的鞋柜上。 褚酌夕便只乖乖坐着,还以为他是为了闲下手来关门。 这门是关了,可下一秒,贺从云高大的身影蓦然罩在她身前,不容反抗的撑开她的双膝,随即迅速占据了其中的空隙,束了她的双手,在她的后脑即将贴上墙壁时陡然扶住,以一种绝对禁锢的姿势深吻。 褚酌夕一时晃神,便被迅速夺走了主动权。 身前人儿只蓦然顶开她来不及合拢的牙,没什么前戏,只是迅速夺走她的呼吸。 褚酌夕几乎动弹不得,双手被缚在身后,腕间的力气极大,一手便将她给缚住了,后脑勺处的大手托着她的脑袋,只要稍稍一偏便又将她给重新正回来,叫她只能被迫接受,直到逐渐没了力气挣扎。 褚酌夕几乎有些接不上气,几番想要开口却都被堵了回来。 这并不是贺从云以往的风格,有些粗暴与急躁,吻得很凶,像是恨铁不成钢般想要将她拆吃入腹。 褚酌夕突然意识到,贺从云是真生气了,特别特别生气的那种,从医院开始,一路上都在压抑着情绪,直到进了家门。 可这不应该啊?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 她突然觉得,弄伤自己的脚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这样子不好跑,她一定会被贺从云给弄死的。 贺从云微微睁开眼,便见褚酌夕泛起雾气的目光逐渐飘远,顿时更加气恼。 “还敢走神。” 褚酌夕只觉唇上蓦然一痛,随即便是一股腥甜漫进嘴里,又被迅速扫荡一空。 褚酌夕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自己饿的难受,又被一通折腾,顿时有些眼冒金星,直到逐渐缓过神儿来,才发现自己此刻正伏在贺从云肩头,身后的大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 似是觉察到她的清醒,贺从云的动作稍缓,阻止了褚酌夕起身的动作,随即耳畔的声音传来,稍稍有些嘶哑。 “下回干坏事儿的时候,得把现场做的像样儿才行。” 褚酌夕微愣,尚未回过神儿来,贺从云却已然开始轻轻咬向她的颈肩。 “别,会有痕迹的…”褚酌夕被咬的轻颤,推搡着的双手被重新缚往身后。 “放心,接下来半个月,你都出不了门。”他咬了一口褚酌夕的肩,像是自言自语般呢喃,“干脆锁起来算了…” 褚酌夕顿时不再吭声儿,乖乖任他发泄。 这是贺从云能干出来的事儿,她倒也不是怕…就是不够自由…… 半晌,贺从云像是啃够了,垂眼看着女人颈侧的痕迹一路蔓延到肩头,方才算是满意。 “日后,还会有危险吗?” 褚酌夕抬眼,看向贺从云眼中尚未散去的火气,他说的不是“日后不许这么做”,亦或是“下次不要再这样”之类的话,而是问她,“日后还会有危险吗?”。 褚酌夕沉默了一会儿,趴在他肩头不说话。 贺从云抿唇,深深叹下一口气,近乎哀求般靠向褚酌夕的肩处闷声,“别再弄伤自己,求你了,褚褚,求你了……” 贺从云早上才七点半多一些就提了早餐回来,屋内尚且没有动静,褚酌夕还没醒,所以他特地预留了叫醒服务的时间,在他上班迟到之前。 他先是掀了床尾小毛毯子的一角,查看了褚酌夕脚上的伤,确认伤口没有崩开渗血,然后才重新盖了回去。 随即走到床头,将人从毯子里头挖出来,理了理头发,轻声叫着“褚褚”。 毯子里头的人儿哼哼唧唧不愿起来,抱怨着太早了,虽然她平日里上班也是这个点儿,不过理由充足的假期总是会让人贪恋床铺的温暖的。 褚酌夕眯了眯眼,艰难的看一眼贺从云,顺势搂住对方的脖子,想要就此得到三分钟的延长时间,可谁知下一秒,后脑勺的大手穿过她的发间将她轻轻托高,唇上的凉意随之而来。 褚酌夕微怔,半晌没有缓过神儿来,待她想要推拒时已经被亲了个七七八八,些许犹疑的看向贺从云近在咫尺的脸。 “贺从云,我…没刷牙。” “现在去。”贺从云抿唇,眼底含笑,随即连人带毯子裹了个严严实实,将人抱进卫生间放在了洗手台上,然后挤好牙膏塞进褚酌夕手里,临走前亲了亲褚酌夕嘴角昨天被他咬破的地方。 褚酌夕迷迷糊糊间,总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当初被迫在家养大腿上的刀伤的日子。 客厅里头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那是贺从云在拆带过来的早餐。 她独自一个人待在卫生间里,一边含着嘴里的泡沫刷着,一边看向空荡荡的浴缸不解出神,蓦然手里的动作就是一顿,脑海中晨间的迷茫顿时驱散开来。 她昨天被贺从云给看光了!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浴室的灯真的很亮! 褚酌夕怔愣,回想昨晚的事。 先是在玄关被贺从云趁着她受伤时欺负了一顿,然后饿的头昏眼花,等外卖时险些睡着了,吃饱喝足后困倦的很,奈何身上的衣服脏的要命,也不知道跟吕泊西打架的时候在那个破仓库里滚了多少圈儿,实在是受不了,于是贺从云替她在浴缸里放好了热水,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千万把脚挂在外头不许碰水,并且勒令她不能锁门,要不然出了意外救不了她。 然后…褚酌夕拧眉。 然后她在浴缸里泡着泡着睡着了,迷糊间听见贺从云在喊她,回没回她已经记不清了,总之浴室门被“唰”的一下拉开,好像还听见贺从云骂了一句脏话。 再然后…褚酌夕捏了捏蓬松顺滑,香气扑鼻的发丝。 贺从云居然还帮她洗了头发,而她不但没醒,反而因为技师的手艺太好睡得更香了。 随后吹干头发,将她整个儿抱出来裹好,擦干,放在床上,翻箱倒柜的找了她的内裤,穿好,套上t恤儿,塞进被窝里,盖上毯子,然后一起躺下,最后睡觉。 褚酌夕有些发愣,扯开毯子看了看,果然,她的下半身只穿了一条内裤,上半身只有t恤儿,没有内衣。 她亏了,她还没在这么亮堂的灯光下看过贺从云,就先被他给看光了! 不过不得不说,贺先生的善后工作实在做的很好,她每回都睡的很安稳。 褚酌夕吐了嘴里的漱口水,扯了湿巾胡乱擦着嘴边残留的泡沫。 正巧贺从云过来看看状况,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坐在洗手台上睡着了栽下去,刚进门儿,恰好迎上褚酌夕瞪过来的目光。 “去吃早饭?”贺从云含笑,眼底带着暗暗的狡黠,碰了碰褚酌夕的唇瓣,还带着一股薄荷的香味。 正想将人抱起来时,贺从云只觉衬衣蓦然被人拽起,随即一双刚刚碰过凉水的手就这么攀上了他的腰间,并且有迅速往上的趋势。 贺从云被凉的轻轻一颤,迅速抓住那双作恶的手,声音蓦然嘶哑,“褚褚。” 褚酌夕拧眉,不由任性,“你昨天看了我的,我得看回去。” 贺从云微愣,些许诧异之后又迅速回神,轻笑妥协,“好,不过现在不行,要上班了,褚褚。” 褚酌夕抿唇,衡量半晌,算是善解人意般抽回了手。 贺从云轻笑,将人抱进客厅,一如既往地直接放在餐桌上,脚底的伤口处还是先不要着地的好。 早餐贺从云大多买的清淡,褚酌夕搅着碗里的小米粥,又觊觎上了贺从云手里的甜面包,待夺过来之后便又想要喝他的热牛奶了。 贺从云知道褚酌夕是在较劲,觉得不服气,便由她了。 临走前贺从云将人放在轮椅上,给她备好了手机电脑还有水,犹豫了一会儿,看向褚酌夕手里的手机,这是她昨天对外说明在被绑途中丢失的那一部,昨晚贺从云眼睁睁的看她从里侧的衣兜儿里掏出来,然后开机。 这手机也不是她自己藏的,那会儿是真丢了,只不过打完架后吕泊西又还给了她。 “一会儿下班回来我给你带一部新的,这一部以后在家里用就好。” 褚酌夕抬眼,点头,直到贺从云在玄关处换好了鞋,方才匆匆叫住他,“贺从云。” 贺从云回头,单手扶着门把手。 褚酌夕抿唇,面上的轻挑收敛了几分,“今天过去,看娄队长什么时候得空,告诉我一声好吗?我想给他去个电话。” 贺从云闻言先是微微皱了皱眉,深深看她一眼,这才应下,“好。” 第79章 联络号码 晚上贺从云回家的时候,意外将娄旭一道儿带了回来。 本来是打算只通个电话就好,可郑大队长忙里偷闲,见此状况,索性将录口供的艰巨任务一道儿交给了娄旭,美其名曰,现在咱们是联合调查组,联合的意思就是不分你我,互帮互助。 娄旭赖不过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褚酌夕操作着轮椅来到客厅时,便见娄大队长换鞋的间隙,还顺带嫌弃了一番她摆在玄关的女士高跟鞋,进来以后,墙上是连她都不知道贺从云从哪儿翻出来的她好几年前出的实体专辑,裱起来挂在了墙上。 然后是她的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还没收拾,角落里挤了两只玩偶,是李知遇早前送给她的,上回贺从云去隔壁帮她拿衣服的时候顺带拎了过来,说是怕她一个人在家待着无聊,以及阳台上贺先生亲手晾上去的小裙子,和茶几上一束新鲜的洋桔梗。 贺从云中午下班给她带饭的时候顺路买的,他说洋桔梗的花语是永恒不变的爱,意思就是他无论如何,或是她无论如何,他都喜欢他,非常喜欢。 然后褚酌夕下午闲着的时候,就找了个空瓶子把花插上了。 娄队长是个不懂情调的,瘪起嘴手贱地掐了一把娇嫩的花叶。 “娄队长。”褚酌夕不得不笑着阻止他,四十多岁还没结婚的老男人,再敢掐贺从云小狗一样给她捧回来的花试试。 “哟,都住一块儿了啊!”娄旭酸溜溜的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还没。”贺从云熟练地将她推到餐桌前,打开给她带回来的晚饭,话语轻巧,“我倒是想,可她不乐意,陆陆续续的,大半年都搬不完。” 娄旭恨铁不成钢般冲着他的后脑勺指了指。 “行行行,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才不管!” 他冷哼的声音险些把天花板给震下来,褚酌夕不以为意地挖了一勺贺从云带回来的鱼片粥,做作的发出享受的动静,“贺顾问带回来的粥就是好喝!” 娄旭“腾”地一下站起身,将贺从云挤到一旁,没好气道,“不是有事儿要说?要不是这小子非拉着我过来,说是怕电话里头说不清楚,我才懒得过来呢!” 褚酌夕笑着擦了擦嘴角,毫无示弱,“要不是听郑队说要做口供,我本来也只打算跟娄队长通个电话大致说两句就结束的。” “好好好,张开嘴让我看看,这口牙究竟是怎么长的!这么伶俐!” “这就不必了,娄队长且坐。”褚酌夕礼貌地拂开对方龇牙咧嘴企图捏开她下巴的大手,终于打算结束这场幼稚的闹剧,“录完口供,我当真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娄队长你呢。” 娄旭将信将疑地瞥了她一眼,鉴于先前有关于n.429p丢失的事情,他打算勉强信这丫头一回。 “行吧行吧,我看看。”他拿起从郑秋来那边要来的早就拟好的问题,这一看就是裴海成做的,啰啰嗦嗦严谨的要命,连名字都问。 娄旭嘴里嘀咕几句,自然是无视跳过,“昨天听那臭小子说,绑你的人跟杀死金鹤龄的是同一个?”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光看穿着打扮,以及独有的变声装置,确实很像。” “那他抓你做什么?” 褚酌夕有些无奈,“娄队长,这是凶手才该回答的问题,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娄旭闻言瘪了瘪嘴,他就是觉得奇怪,按理说,前三个被害者都是花园的人,第四个应当也要具备这个条件才对,可褚酌夕又不是,凶手抓她做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居然还被她给跑了?难道凶手抓人之前,会弄不清楚对方的身份是市局的职员?见人跑了不拼命的抓回来,还任由猎物在凌晨空无一人的大马路上游荡了个把小时?这不自寻死路吗? 他想着上下扫了眼褚酌夕,话说回来,这小法医最近总受伤,一看就是跟人打架打出来的。 “你练过?”他说。 褚酌夕点头,“十一岁的时候开始打拳,无依无靠的,总得有点儿本事防身不是?” “行。”他一把合上手里的本子扔到一边,架起二郎腿,“说说你要说的。” “娄队长这就问完了?” 娄旭有些不耐,一脸你还想要我问什么的表情,“我问你,你能说出点儿有用的东西来吗?倒不如先听听你要说什么,总比我猜来猜去的强。” 褚酌夕闻言只笑,也不耽搁,掏出手机将音量放到最大,以一种毫无规律的顺序按完了一串八位键,紧接着便开始不着痕迹的打量起娄大队长的神色来。 而对方几乎在听完大半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变了脸色,直到这八个键尽数拨完,娄旭已然放下架起的一条腿,难掩严肃的看向了眼前始终笑靥如花的褚酌夕,“你从哪儿弄来的?” 褚酌夕见状不禁笑得更深,该怎么说呢? 她知道禁毒队这些年在搜捕花园的过程中,难免知道花园的高级成员之间是以何种方式进行联系,所以在娄旭听出这串号码的端倪时她并不觉得意外,可他的反应太敏感了,速度也比她想象中来得要快,看向她的目光近乎审视,或者说,迫切而复杂的。 看来咱们娄大队长跟那个贩毒组织的渊源比她想象中的要深的多呢。 “娄队觉得耳熟?” 看出褚酌夕面上的狡黠,娄旭方觉失态,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收拾了情绪,烦躁似的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 “没听过,但我知道。”他随即又像是想起些什么的再次起身,“你打过了!” 褚酌夕顿时拧眉,一言难尽的瞥了他一眼,娄队长今晚可能是被她俩同居的事情给刺激到了,连带着智商也开始直线下降。 “哦,没打。”娄旭红着脸重新坐下。 拥有那串号码,就等于拥有一个极为有利的证据,若是贸然拨出去,难免打草惊蛇。 “你还没说,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昨天,那个绑架我的歹徒。”褚酌夕面不改色地看向一旁的贺从云,对方撞上她的视线微怔片刻,这才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又撒谎,分明就是十七年前救下他的时候听到的。 娄旭显然将注意力尽数放在那串号码上头,丝毫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微妙的互动。 “昨天,那个歹徒以为我没醒,给他的上线拨了电话,恰好被我听见。”褚酌夕笑得轻松,信口拈来。 虽说是十七年前得到的线索,但她总会定期查看这组号码的活跃性,但是无法进行定位,对方似乎拥有一个技术极高的善后人员,专门用以掩盖有关于网络的各种行迹,并且…十分克制于她的技术。 这是褚酌夕思来想去怎么也弄不明白的一点,对方似乎清楚她的每一个命门,纵使她如何弯弯绕绕的进行渗透,对方每回都是一点就破,天生克她似的。 唯一庆幸的地方在于,她并非执着于对方的定位,从前的她就算是知道了,也难以撼动那棵大树,而现在这么做,又只会打草惊蛇,所以她只需要知道,对方的确一直在使用这串号码就行。 像是这样特殊的号码,他们一般不会进行更换,就算是废弃了,也不会另外卖给普通人使用,这会打乱他们的通讯,那群人才不会自找麻烦。 第80章 快跳过来 “你还听见什么?” “没有了,娄队长。”褚酌夕讪笑道,“人家又没开免提,我哪里听得到这么多呢?” 娄旭瘪了瘪嘴,掏了掏衣兜里的烟,当即就被贺从云给制止了,“有病号呢,外头抽去,二手烟要不得。” 他这房子被褚褚给弄的香喷喷的,才不要染上一点儿烟味儿。 “你小子!”娄旭起身时恨不得咬碎了一口大白牙,“行行行,我走!真是有了媳妇忘了爹!” “娄队长!”褚酌夕笑着叫住他。 “干嘛!”娄旭气急败坏道。 “还有一件事。”褚酌夕始终笑得和煦。 娄旭愤愤地叼起烟,不过没点。 “当初华律的那个逃犯说道,他们那里的新型号,也就是n.429p,是有人专门送过来给他们进行贩卖的,也就是说,就算不是杜父的意思,也总该是其中某个高级成员才能够进行的决定。” “可是既然都打算卖了,又怎么会怕被警方发现呢?花园的人藏了这么多年,您觉得,是新型号被发现从而导致的风险大,还是花园的人直接与警方的人进行接触,即便被监控所拍摄并且记录下来,也非得将东西拿回来的风险大呢?” 娄旭叼着嘴里的烟,无意识的便开始嚼起滤嘴来。 他知道,褚酌夕说的,是当初那个风衣男在禁毒队搜缴华律地下城时不惜现身,也要拿走那一小袋东西的事儿。 “娄队长。”褚酌夕笑靥如花,“这件事,也不知道杜父本人知不知晓呢。” 贺从云将娄旭送到小区门口,一路上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谁也不说话。 他刚刚抬手挥散面前的烟雾,娄旭紧接着又猛吸了一大口。 “卧槽!咳咳咳咳!” 他陡然扭头,看向高处依旧亮起的十二楼,他方才的注意力都被那小法医引到了花园内部的问题上头,全然没注意她前头说的那一句,现下一反应过来,嗓子眼儿直被呛得火辣辣的发疼。 好啊好啊,敢情是蓄谋已久了! 贺从云回来的时候顺带给她买了一支雪糕上来,紧接着将人抱坐到桌面上,笑着呢喃,“小骗子。” 褚酌夕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抿着嘴里冰凉的雪糕,将唇瓣镇的凉乎乎的方才印到他脸上。 “要真说是十七年前,我怕娄队长嫌我太小,不信我的话呢。” 贺从云怜惜地扶住她的后脑勺,紧接着追逐远去的唇瓣凑上前去。 她也知道她那会儿还小,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只身救下他。 实则过了这么多年,具体的细节贺从云也有些记不得了,他只记得他那时站在阳台的护栏边,隔壁那栋房子的阳台跟他这边是正对着的。 “快跳过来!快!” 那时有一个稚嫩的声音总是这样喊,莫名的焦急与不耐,却是压的极低,像是生怕被第三个人听去似的。 他有些怕高,特别是小时候,于是双手扶着石制的阳台围栏,探头出去,看着距离地面约摸三四米的高度,也许是晚上灯光太暗的缘故,便显得往下看时有些黑洞洞的。 他怕极了,怎么也不敢跳,可是那个声音依旧如此拼命的喊,急的不行。 “快跳过来!你听见了没有?快点儿!” 他循声望去,对面的阳台上站着一个小女孩儿,穿着一身简便的白色运动服,裤管儿上满是已经干涸的泥土,外套的左胸前绣起的小徽章上,刺着羽翼福利院几个字样。 那是十一岁的褚酌夕 ,比起月前他最后一次见她时,剪短了头发,依旧比他高。 “快!跳过来!别怕!我能接住你!真的!信我!” 她说话时垂到肩膀上的两条小辫子不断飞舞着,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满是烦躁。 贺从云毫不怀疑,她话语中流露出的焦急如若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大概会立马飞身过来将他打晕了再给拖过去。 “砰!” 巨大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蛮暴而凶悍,顿时吓得九岁的贺从云猛地打了一个哆嗦。 他回头,身后的房间里亮着明晃晃的白炽灯,地面有些凌乱,角落里堆放着各种塑料玩具,就连被褥也被睡的脱了角,胡乱堆作一团。 这是他的房间。 “砰!” 又是一声巨响,声音的来源在那扇房门外,力道很是蛮横,就连镶嵌在墙壁里的门锁都有些松动的痕迹。 “喂!赶紧儿给我跳过来!要不然我可不管你了!” 那阳台上的小女孩儿着实急了,迎着门外巨大声响的掩护,连忙提高了声量喊道。 贺从云被喊的回了神,比起门外未知的危险,显然,他更信任褚酌夕这个邻居。 两厢对比之下,他总算是鼓起勇气,手脚并用颤颤巍巍地爬上护栏,可看着下头黑洞洞的地面,却怎么都觉得有些腿软。 一会儿愣神的功夫,身后的房门又被撞了数下,眼看门锁松动就要开了,他再也来不及思考别的,闭上眼睛纵身一跃。 矮小的身子阻碍了他的发挥,虽然的确顺利跳到了对面的阳台上,却摔了个底儿朝天,额头磕在了墙壁转折处的棱面上,一下子便出了血。 女孩儿微微皱了眉头,却是来不及关心,只一下揪住贺从云的后衣领,半拖半拽的将人儿给拖进了屋,随后利落的锁上了阳台门。 这会儿贺从云方才注意到屋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唯一的一点儿亮光还是对面房子里的白炽灯透过阳台的玻璃门照进来的。 “你回…唔?” 女孩儿将他藏在身后,听他出声,立马捂了他的嘴,还威胁似的举了举拳头,随后拿了帕子摁在他的额角,温声道,“嘘,别出声。” 贺从云微愣,乖乖接过帕子,女孩儿的手很小,贴着他的面颊,凉的吓人。 对面的房门似乎是被撞开了,传来一阵刺耳的木料撕裂的声音,身前的女孩儿蓦然警惕,手腕微动,贺从云只觉得貌似有什么东西映着灯光闪了一下,虽然看不清,但依他的直觉,那是一把水果刀。 对面房间传来的脚步声被紧锁的玻璃门隔断了些许,只能听见轻微的“哒哒”声以及翻箱倒柜的声音,半晌,似是搜寻无果,随即传来几声咒骂,紧接着,脚步声就这么来到了阳台上。 贺从云几乎能够感觉到女孩儿瞬间绷紧的身体,就连呼吸也轻的快要听不见了,可她闲下的那只手却仍旧将他往墙角护了护。 房间里的木桌上摆着一面镜子,正朝着阳台,是女孩儿平日里梳头发用的,贺从云微微调整角度,虽然他每回一动就会被女孩儿重新按回墙角,但是几次三番下来,竟也能看见镜子里头反映出来的画面了。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他还是看清了对面阳台上的男人,穿着一件深色背心,衣摆收在裤腰里,留着极短的寸头,眉眼狠戾,身材颇为健壮。 那男人在阳台上停留了一会儿,嘴里叼着烟,亮着一点夺目的暖光,目光却是落在对面的阳台上,似是正在斟酌一个孩子到底能不能跳的过去。 他随即又瞥了眼对面紧锁的阳台门以及漆黑的屋子,半晌,方才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周围实在很静,就连输入号码时的按键音都能透过玻璃门听个一清二楚。 “人跑了。”那男人道,话语十分简洁,随后挂断电话,最后扫了一眼对面黑漆漆的屋子,这才扬长而去。 男人转身的瞬间,贺从云顿时呼吸一滞,眯起眼睛紧盯男人的左手,他见过的,那东西,那个每天照顾他的跛脚的叔叔给他看过。 漆黑锃亮的枪口抵住他的额头,笑着说是只要轻轻扣下那枚弯曲的扳口,“砰”的一声,里面还没指头大的铁弹子便能轻轻松松地穿透一个人的头骨。 而就在刚刚,若是他看的不错,刚才那个男人转身离去的时候,手里拿着的,就是一把枪。 贺从云想着,虚虚将褚酌夕揽在怀里,趴在他肩上的人儿还在舔着手里的雪糕。 他如今回忆起来再想那把枪,看起来像是被改造过的微型口袋手枪,而那个跛脚的大叔抵在他额头上的,则是一把改造过的转轮式。 第81章 我觉得家里的衣柜太大了 这些天贺从云几乎每天早上都按时给她提早餐上来,先是喊她起床,再是抱去卫生间,然后拆包装袋,等她洗完了喊一声,便过来将她抱去餐桌,陪她吃完了早饭再去上班。 青径山离得近,贺从云又是开车的,所以几乎总是磨蹭到最后几分钟才走,日复一日,硬是修正了褚酌夕的作息时间。 中午再趁着午休时间给她送午饭,晚上下了班顺道给她带晚饭,如果不能按时下班,就给她点了外卖放在门口,再通知褚酌夕去取。 褚酌夕实在诧异于贺顾问的耐心,敷衍的亲了亲贺·外卖小哥凑过来的帅脸,拆开今日份的晚饭。 他最近好像疯了,虽说贺顾问一向都是亲亲且撒娇狂魔,小狗似的黏人,但绝没有疯魔到像是现在这样每天都得跟她亲个百八十回不重样的,一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欲望像是随时都能将她就地正法 所谓天道好轮回,从前都是褚酌夕追着贺从云各种撩拨,现下贺从云开了窍,褚酌夕却对那张帅脸没了太多世俗的欲望,只想贺顾问下了班儿安安静静的在沙发上坐会儿,可奈何她现在腿不能动手不能提的,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儿。 果然,褚酌夕低头喝着碗里的粥,便觉头顶上一道炽热的目光始终紧盯着她,让人想难以忽略。 “褚褚。” 正前方传来的声音闷闷的,显然对于褚酌夕刚刚敷衍了事的亲吻十分不满。 褚酌夕一口粥卡在喉咙里,吃人手短,一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半晌,搁下勺子严肃的看向贺从云,准备教育一番,“贺顾问…哎?” 一句话还没说完,褚酌夕便被人抱上了餐桌,几乎与面前的男人平视着。 “褚褚。”贺从云喊她,声音有些沉闷,听的褚酌夕浑身一紧。 “褚褚。”贺从云的声音很低,说一句,便要轻轻碰一碰她的嘴角或是鼻尖,总之不会闲下。 褚酌夕承认,她对贺从云还是有世俗的欲望的,一个肩宽腰窄,穿衣显瘦,浑身精肉,一只手就能抱着她在房间里到处走的顾问先生,工作时严谨认真,对着她却总是以送饭为由无理的要求亲亲,接吻时一双眼睛垂下,睫毛总是不安地颤动着,怎么可能没有欲望! 她还没有把上次吃的亏讨回来,还没有看贺从云穿过制服,还没有诓骗贺从云给她当过模特,怎么可能会失去欲望! 褚酌夕面上平静,任由贺从云辗转在她的脸颊上,时而亲亲眉眼,碰碰鼻尖,咬咬她的唇瓣,她能察觉到贺从云的右手在她身后玩弄着她的头发,然后蓦然扶向她的腰间,大手撑着她往前托上一些,随即唇上配合着深入。 褚酌夕不明白,但是十分受用。 他到底是上哪儿学来的! 每回贺从云弄出些新花样时,褚酌夕便有这样的想法,但依照市局的同事们,譬如肖警官那样素来叽叽喳喳的,时常在她耳边跟她八卦贺从云从前的事,于是褚酌夕只能认为这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一吻结束,褚酌夕趴在贺从云肩头喘着气,偷偷伸手摸了摸装着鱼片粥的小碗,还好,还有一点热,不至于凉透了。 “褚褚。”耳边的声音带些嘶哑,褚酌夕心头蓦然一紧,坐直了身子警告道,“不许再来了!粥…粥都要凉了!” 贺从云微顿,理了理褚酌夕略显凌乱的发丝,无声笑着,“褚褚,我觉得家里的衣柜打的有些太大了。” 褚酌夕搅着碗里的粥,好让上头那一层凉透了的翻到底下,重新温一温,全然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得添几件衣服进去,好把它给塞满,不然浪费了。” “行,我给你买。”褚酌夕头也不抬。 贺从云顿时嘟囔着亲她,捏她脸侧的软肉,“不用,我都看好了。” 褚酌夕闻言抬眼,对上贺从云的目光,里头压抑着的狡黠压根儿藏都藏不住。 她好像被绕进去了。 果然,下一秒,贺从云抱起她,顺道识相的帮她端稳了手里的碗,一路抱出门,轻车熟路的打开她家的公寓门,又绕进主卧,打开衣柜,里头赫然都是褚酌夕平日里上班不大会去穿的小裙子。 会穿的那些常服早就在贺从云一次又一次替她取衣服的借口中全都搬到了他家里。 贺从云抱稳了她,一言不发的看着,好像在说——看吧,都在这了。 褚酌夕无言,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好半晌都没组织出语言,企图劝解,“这些…我平时都不大穿,搬过去占地方。” 贺从云顿时拧眉,略略思索,“那,我给你买新衣服?挂我那边。” 褚酌夕沉默。 “然后等明天下班,我帮你把用得到的东西全都搬过去,用不到的就暂且搁在这儿,怎么样?” 褚酌夕依旧沉默,试图推脱,“太麻烦了吧?不用了。” 看来贺顾问平日里还是太闲了,她觉得明天有必要给郑队打一通电话过去,让他多派点儿活给贺从云。 “好不好嘛,褚褚,搬过来住,住我那边。” 褚酌夕试图反抗,奈何显得无力极了,“其实我觉得,咱们现在就是在同居,没什么区别。” 贺从云愤愤地蹭她的脸,委屈巴巴的,“不一样,我想要家里摆满你的东西,现在这样不够,太少了,你那些衣服搬过去,主卧的衣柜都没塞满,好不好嘛褚褚……” “其实…” 贺从云径直撤了她手里的碗,不让她吃了。 “我觉得…” 贺从云将她抵到墙上,密密麻麻地吻络绎不绝。 “贺从云…” “要不你搬过去,要不我搬过来,你选一个。”他善解人意般提出选项,轻轻摩挲她的下唇。 这不都一样嘛! “姐姐,好不好?” “……” 褚酌夕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红着耳朵抵着贺从云的肩膀推开一些。 贺从云似乎拿住了她的软肋,不确定,再看看… 她知道,她今天就算是不答应,贺从云必然也会磨到她答应为止,总归受累的也不是她。 “答应你也行,反正到时你一个人搬,我可不…哎!” 贺从云乐得眯起一双眼,措不及防托高了褚酌夕的腰,叫她霎时主动搂紧了他的脖子,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那明天搬,姐姐,今晚没空,咱们待会儿还有别的事儿要做。” 第82章 烧了吧 翌日傍晚,贺从云给她发了短信,说是今天不能按时回家了,褚酌夕看了看便将手机丢在一旁,只当他是被什么事儿给绊住了。 她这几日闲暇无事,各方都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如今事情捅了出来,三十一尸案也已经开始重启调查了,暂且也就无需她们再去找第四个人来引起警方的注意。 她如今唯一要做的便是等,等着吕泊西找上门,等着西洲那边传来消息,或是等着花园的人按耐不住主动现身。 所以这段时间大概是褚酌夕最近以来最为松闲的时间,除了日日等着贺从云投喂以外基本无事可做,就算陈思守这时候找上门,她也有正当的理由可以拒绝。 于是褚酌夕找出从前搁置在角落里已经落了薄灰的本子,这是她一直以来用作记录突发灵感的小本子,有歌词曲调,也可能是事物,不想手写时便直接录在手机里,总之记的比较杂乱,七七八八的,还有褚酌夕随手画下来的涂鸦,里头还夹着几张乐谱,只有曲调,还没来得及填词,东西都是残缺的,褚酌夕倒是想整理,但是总能给自己找到偷懒的理由。 这几日闲下来时她也顺带翻了翻自己从前的社交账号,蓦然发现上一首单曲的发行时间已经是在一年前,就连最新的一条动态都还停留在当初的演唱会宣发上。 褚酌夕蓦然便有些晃神,她知道她没什么作为公众人物的自觉,就连当初要陈思守帮她发行单曲的目的也是不纯的,可是如今看着下面的评论不减反增,全都在关心她的动向,她的内心无疑是温暖的,还带着些许对于当初刻意利用演出扩大影响,从而达到她私人目的的愧疚。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褚酌夕便释然了,现在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她手头上正在做的更为重要。 正想着,门外蓦然传来指纹解锁的声音,褚酌夕控制着轮椅探出头去,果然看见她家帅气的顾问先生正站在玄关处,手里还提着两个纸袋,笑容中夹带着一丝紧张和心虚。 不过褚酌夕没注意,抬起手来指了指,笑得愉悦,注意力全在那个眼熟的卡通包装上,是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开的那家蛋糕店。 贺从云弯腰,事先浅浅地在女人唇间啄了一口,颇为珍重与不舍,仿佛是最后一吻。 随即蹲下身来正色道,“现在还不能吃,我今天买这蛋糕,是特地用来保命的。” 他深吸一大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委屈巴巴地冲着褚酌夕眨了眨眼,硬是把一双眼睛给憋红了,这才从另一只纸袋里取出个小本子来。 褚酌夕定睛一看,这可不就是当初在肖医生的诊所里看到的那个笔记本。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还受了伤,我一时着急,差点儿就忘了这回事儿了。” 他低垂着眉眼,像是以防不备似的握住褚酌夕的一只手,“我把本子拿回来了,想着现在跟你说,你既不能跑也不能跳的,就算是生气,想必也不能忽然消失不见,让我无处可找。” 他拦腰扶着褚酌夕的两侧,将人困在身前,语速快的惊人,像是生怕被她打断似的,恨不得一口气全说完了。 “我跟你说过的,那天禁毒队在街对面聚餐,我远远的看见你,就算已经认出是你,可我依旧不敢确定,更不敢莽撞。” “恰巧那天晚上池鱼姐来接肖殃及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嘴过两天去她诊所的事儿。” 他随即懊恼的摇了摇头,皱起眉毛,“我那两天只要一闲下来,势必满脑子全是你,也不知怎么的,那天在池鱼姐的诊所,说着说着…就说起你了,我压根儿控制不住地去想……” “想你是什么时候回来?又为什么不来找我?还是压根儿已经不记得我了……” 他说罢巴巴儿地抬起头,见褚酌夕拿着手里的笔记本始终不发一言地看他,顿时两眼一红,这回是真哭了,止不住的哽咽,抽抽嗒嗒的,嘴里却还在不停的解释。 “直到后来在市局见到你,我更是高兴地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抛在了脑后,自然也包括这件事……” “我知道我食言了,褚褚,别不要我,你知道你一走,我势必找不到你。” 褚酌夕见他抽噎着趴在自己的膝盖上,便连握紧她的右手都在不断打着哆嗦,是真怕极了,不大一会儿,便将她的裙摆哭湿了一大片。 还是这么爱哭。 “这东西,还要吗?” 她叹了口气,提起手里的笔记本,又挑起贺从云的下巴,一张小脸儿早就哭得湿红一片了。 他不解看向她,一边哭还一边打嗝,委屈的不行,压根儿停不下来。 “不要的话,拿去烧了吧。” 贺从云一顿,像是回过神儿来,立马端了个铁盆过来,又开了窗户,点燃了笔记本扔进去,又迅速回到褚酌夕身边,哽咽着呢喃,“别不要我。” 褚酌夕哭笑不得地抽了张纸巾替他擦了眼泪,捧起那张哭得有些暖呼呼的脸轻轻吻了吻,随即低喃。 “贺从云,你知道所有的真相,也该知道我绝不后悔这么做,甚至庆幸于自己做的足够早,方能完成妈妈的愿望,让她脱离苦海,也让那个畜生死于刑期,生前的那几年,一天的好日子也没过过,这是他应得的。” 贺从云皱起眉,怜惜地回吻她,小心翼翼又虔诚无比。 他当然知道。 随即又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连不上话,安慰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只一个劲儿的,“对不起,褚褚,对不起,对不起…” 贺从云在她身边腻了十来分钟,嘟嘟囔囔的认错,后来干脆坐到地上,脸颊贴着她的掌心,枕着她的膝盖止住哽咽,直到铁盆里的本子尽数烧了,全都化成了一捧灰烬。 褚酌夕禁不住的想要笑他,但为了那两块儿小蛋糕,还是忍住了,伸手摸了摸贺从云毛茸茸的狗头。 “好啦好啦,不是说今天要帮我把东西全搬过来的吗?哭一哭,就想偷懒了?” “才没有。”他倏地起身,嗓音尚且有些沙哑,随即将她打横抱进怀里,顺带提了桌上的蛋糕一道儿带过去。 他将褚酌夕安排在主卧的床边,拆了小蛋糕塞进她手里,眼睛依旧红红的,便连耳尖儿都泛着粉,“在这儿陪我,我很快的。” 第83章 她平时也就是粘人了点儿 贺从云的动作的确很快,从家里拖了两个大纸箱过来,一边收拾一边回头问她这个要不要?那个又要不要的?不大一会儿就把她房间里的那些杂物给收拾的七七八八,余下的还都给她收进了另一只纸箱里,码的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褚酌夕自始至终都坐在床边勤勤恳恳地吃着小蛋糕,半点儿不敢耽搁。 贺顾问可真是贤惠。 贺从云搬运纸箱的空档回过头去,便见他家褚褚坐在床边,笑的灿烂又勾人,还悄悄举起手机,朝他这处迅速偷拍了一张,又被“咔嚓”的提示音吓得连忙将手机藏到了身后,确定他没注意,这才又重新拿了出来,噼里啪啦的在手机上打着字。 贺从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禁加快脚步,搬完了纸箱又折回来,洗完手,将人从床上抱到了自己腿上,困着人儿亲了一会儿,方才哑着嗓子去夺褚酌夕的手机。 “刚刚偷拍我了,给我看看。” 褚酌夕微微诧异,有意去躲,却躲不过贺从云手长脚长,而自己现下又恰好手残脚残的,三两下便被人给制服了,随即赃物被人拿走,强制按着她的爪子解了锁。 界面尚且停留在社交账号上,贺从云微愣,看了看褚酌夕,随即下滑,赫然是一条新动态,三分钟前刚刚发送的,正是刚刚褚酌夕偷拍的那一张。 主卧门口,男人背对着镜头,头部的照片被褚酌夕替换成了卡通形象,一身简约的黑色长裤搭配短款军靴,原本的黑色皮衣外套在收拾东西的被他脱下来,搭在一旁的椅背上,里头的袖口拉到胳膊肘,露出精壮结实的小臂,背脊宽阔。 白色衬衣收在裤腰里,掐出一段儿精窄的腰身,背景是外头明亮的客厅以及打开的公寓门,上头还配着一小段儿文字——小男朋友太黏人了,非要同居,不同意就又亲又抱的,没办法,太帅了,只好答应。 看着贺从云脸上的变化,褚酌夕顿时一头栽到人儿怀里,背着人儿发是一回事,被当事人抓个正着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过她说的都是实话,绝无半分掺假。 贺从云面上含笑,轻轻揉着怀里的小脑袋,不过一下刷新的功夫,动态下便又多了几条评论,不过不多就是了。 “是很久以前申请的小号,现在不方便把你放到大号上去,贺顾问不会生气吧?” “当然。”贺从云将人儿往怀里搂了搂,抵着她的鼻尖,“那些人都以为满亭槿是个四十出头的大前辈,你要真把我放上去,她们准少不了说你老牛吃嫩草。” 褚酌夕顿时瞪眼,抗议似的一口咬在贺从云颈侧。 “就吃嫩草,就爱吃嫩草,贺先生给不给吃?嗯?给不给!” 贺从云被她磨的浑身一紧,骤然关了手机,抬起褚酌夕的下巴迎上去,“给吃,什么都给。” 要不是看在她腿伤的份儿上,这样闹,他当真有些撑不住。 怀里的人儿被他亲软了身子,只能搭着他的肩膀,哼哼唧唧的抗议跟撒娇没什么两样。 “唔…门,门铃响了。”褚酌夕喘着气,撑开贺从云的胸膛,又被人给重新搂回来,让她只能靠着他的肩膀稍加缓缓。 “都这么晚了。”他顿时一瘪嘴,将人小心搁在床上,不情不愿地去开门。 他倒要看看这么晚了还会有谁不识相地来找他女朋友! 门刚打开,四目相对。 李知遇诧异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重新对了一遍门牌号,是这里没错,可是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知遇先是装模作样的摆出个笑脸,毕竟这还只是第二回见面,即便她家小夕人傻钱多,被人一拐就跑。 可她不!她早就烦死了这个叫做贺从云的!人又不在!长什么样儿也不知道!居然还这么无形的贯穿了她跟小夕那几年的所有美好时光!凭什么! 上回一见面,她就觉着这人果真跟她想的如出一辙,长了一张她只要一见就会觉得讨厌极了的脸! 李知遇内心咆哮,面上倒是摆的妥帖,只是就这么静止了一会儿以后,又陡然瞪大了眼睛扒开贺从云就往里冲。 要是被她看见她家小夕就这么光溜溜的躺在床上…虽然他们俩早就…李知遇欲哭无泪。 可他还是得剁了那小…哎?完好无损? 李知遇的步子陡然在主卧门口停住,她家小夕穿着小裙子,正乖乖坐在床边,头发顺滑脸蛋儿白净,还带着一点儿…粉红? 总之完好无损。 并且对于她的到来表现的十分诧异。 “你怎么来了?” “你脚怎么了?” 李知遇头也没回的指着门口的贺从云,“他弄的!” 随即又觉得不太妥帖似的放下手来,压低了些许音量,毕竟这层窗户纸还没捅破,该装的时候还得装一装。 褚酌夕只笑,恨不得当即去捂她的嘴,“别每回都瞎下判断。” 她不服气似的一屁股坐在床边,瞥了一眼贺从云的位置,嘀嘀咕咕的,“那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踩着碎玻璃了。” “他弄碎的!” 褚酌夕再次想要去捂她的嘴,无奈苦笑,“第一次见面,你悠着点儿。” “是第二回!”李知遇瞪眼,眼见贺从云识趣儿地转身去了客厅倒水。 她要早知道这家伙在这儿,她才不来呢! “话说,这是你租的那个公寓吧?我没来错吧?这怎么回事儿?东西怎么这么少?还有…” 她笑得咬牙切齿,眯着一双狐狸眼,“你别是已经跟那臭小子同居了吧?嗯?我亲爱地小夕夕?” 褚酌夕乐得哭笑不得,正想开口,就被贺从云率先给截断了,往她手里塞了一杯温水,又把另一杯递去了李知遇跟前儿,瞧着礼貌又周到。 “没有哦,知遇姐姐,虽然褚褚这套公寓统共住了也没两天,其余时候都住在我那边哦,不过今天过来,确实是为了收拾了一些她平日里要用到的东西,准备搬过去,正式同居哦。” 他笑得露出两排大白牙,不着痕迹地加重了“正式”两个字。 褚酌夕忍不住暗地里轻轻给了他一脚。 贺从云只笑,乖乖受着,不仅不躲,还顺带关心了一番她脚上的伤势,“褚褚,脚上还有伤呢,不能随便用力的,小心伤口绷开了。” 他随即又看向一旁被气的七窍生烟的李知遇,对方已经全然顾不上还在门口时的那副笑脸。 “知遇姐姐,你别介意,褚褚平时就是粘人了点儿,受了伤以后更是这样,走哪儿都得我抱着,不抱还冲着我撒娇,我也是没办法,方便照顾她嘛,不麻烦的。” 迎上李知遇的目光,褚酌夕只干巴巴的笑,暗地里拧了一把贺从云的胳膊,咬着牙的警告,“你差不多得了。” 待会儿李知遇非得发飙不可。 “好。”贺从云应得乖巧,握住她的右手攥在手心里揉了揉,“别掐疼了。” 褚酌夕:“……” 这小顾问今个儿是故意的。 第84章 哈!死绿茶 “姓名!” “贺从云。” “年龄!” “二十六。” “籍贯!” “东远。”贺从云笑得又乖又软,倘若忽略眉眼中有意无意流露出的狡黠,看着便周正极了。 “知遇姐姐不知道吗?我跟褚褚是青梅竹马哦,打小就是邻居,隔着个阳台,就这么点儿远。” 他夸张的伸出手比了个小拇指。 李知遇咬牙,“什么时候开始同居的?” “上个月二十一号哦。” “是嘛!够早的啊!” 褚酌夕坐在中间,迎面接住李知遇一记眼刀,再次拧了一把贺从云的胳膊。 别看现在正面交锋的是她俩,到最后受罪的可都是她! “小夕!你别拦着!让他说!” 李知遇现下已经全然没了那副善解人意的大姐姐模样,“现在是我问他答环节!你俩什么都别想瞒着我!” 褚酌夕:“……” 李知遇一撸胳膊,索性站起来气势昂扬,“亲过几次!做过几次!一天在一起几个小时!有没有做安全措施!” 褚酌夕陡然面上一红,纵使她平日里脸皮再厚,还是忍不住咬着牙苦笑出声儿,“我说,少儿不宜了有点…” 这是能拿到明面儿上来说的事儿吗? “你别管!”李知遇霸气地一挥手。 她又扭头看向贺从云,想着贺顾问本来脸皮就薄,此刻定然已是羞红一片,正想解围呢,谁知对方居然真在李知遇目眦欲裂得注视下认真掰起了手指,好半晌儿方才歉意般抬起头来,不好意思似的。 “抱歉啊知遇姐姐,数不过来了。” 褚酌夕气得给他一下,哪有这么多? 贺从云只笑回握她的手,乐呵呵的。 谁让这女人一进来就管这管那的,她都跟他家褚褚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他这统共也就两个月,亲亲抱抱的怎么了?他还嫌不够呢! “这就是你找的好男人?”李知遇和善的冲她龇起牙。 贺从云顿时像是受了惊吓似的往她身边挤,“姐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知遇姐姐怎么还生上气了呢?” “你闭嘴…”褚酌夕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微笑,悻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贺从云顿时委屈地往她肩上一挤,哼哼唧唧的。 哈!死绿茶! 李知遇气得一撩头发,腾腾腾几步到了窗户边儿,猛地打开狂吸了好几口气。 褚酌夕趁机拧了一把贺从云的腰,无奈给了他一下,“你乖些,别气她了。” 贺从云只一本正经盯着对方上下合动的嘴唇,忍不住凑上前去亲了一口,这才满足,“听你的。” “哎,小夕?” 李知遇站在窗户边,直喊了第二声儿褚酌夕才听见。 “你过来看看。” 褚酌夕原本还当她在生气,一听李知遇话语中有些严肃,立马让贺从云将她推到了窗户边。 “底下那两个穿风衣的,你见没见过?” 褚酌夕一听,禁不住跟贺从云对视一眼,立马警觉起来,贴着窗边眯起眼睛,顺着李知遇手指的方向看去。 小区门口的马路边,一辆黑色suv旁,靠着两个穿着同样款式的黑色风衣和八角报童帽的男人,穿着打扮就跟她们当初在监控里看见的那个与胡然擦肩而过,拿走n.429p的花园成员穿的一样。 他们是刚刚才找到这里,还是早就…… “为什么这么问我?”褚酌夕拧眉看她,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前两天在如东区也见过两个,穿的一模一样,大夏天还捂得这么严严实实的,我还奇怪呢,刚刚随意往下扫了两眼就看见了,不过隔得太远,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什么时候,具体点儿的。” 李知遇使劲儿想了会儿,“就两三天前?” 听她这么说,褚酌夕一双眉毛顿时拧得更紧,“把窗帘拉上。”随即拨出一通电话。 贺从云将人儿推回到客厅里,关上窗户,跟李知遇两人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相互对视一眼,也不说话了。 电话那头响了一分钟也没人接,褚酌夕一颗心顿时悬在了半空中,又重新拨回去一次。 该不是已经被弄死了? 拨出去的电话每无人接听一次,褚酌夕的心便多悬起一分,正想着干脆一脚油门开过去亲眼看看算了,电话那头却又忽然被人给接了起来,随即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略带些无奈道。 “警察姐姐,您催命呢?我这洗个澡的功夫,您都打了多少个电话了?不是说等我去找你呢吗?” 褚酌夕压根儿懒得跟他废话,“去窗户边,看看你家有没有穿着黑色风衣头戴报童帽的可疑男人,马上告诉我!” 吕泊西闻言先是一愣,听着对面焦急的语气,也是不敢怠慢,终于还是拄着拐杖一蹦一跳的去了窗户边儿。 那女人虽说凶了点儿,可他嘴里有她想要知道的东西,所以一时半会儿的,他倒也能信任几分。 奈何吕泊西看着窗外搜寻了一圈儿,东边无果他还特意蹦蹦跳跳地去了西边的窗户。 也可能是夜里太黑地缘故,总之一眼望出去,除了路灯底下被照亮的区域,其余地方俱是漆黑一片,难以辨别。 “太黑了,看不清楚。”他如实报告过去。 褚酌夕一双眉毛依旧皱起,“这些天尽量别出门,知道吗?就算是出门,也得提前在门口做好标记,要是发现有人进过你家或是上门,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帮你安排新的去处。” 褚酌夕的话太过严肃,不禁连着吕泊西都开始有些紧张起来,“那些是什么人?” “花园。” 听筒那头安静了两秒,仿佛忘了呼吸般,好半晌才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褚酌夕挂断了电话,神情凝重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 花园的人采取了行动,就说明目前的局势对他们已然有所不利,并非视而不见随手搁置,就能像从前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抹平一切。 “小夕,你说他们是……” “知遇。”褚酌夕突然打断道,垂眼看着手机,漆黑的屏幕映照出女人眼中涌动的暗潮。 “明天搬过来住,不要再一个人住在郊区了,那里不安全,明天我陪你回去收拾东西,同时,我会向市局申请,调动人手,守株待兔。” 褚酌夕的指尖点打在膝盖上,眸间若有所思。 他们现在派来盯梢的人,也无非是一群可有可无的小喽啰,抓住他们自然不是主要。 重要的是,只有手底下的人儿办不成事儿,才能引出背后更有能力的人出手,有能力,也就意味着有地位,有地位,就意味着知道的更多,知道的多,自然也就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见过杜父。 第85章 等我去接你 翌日晌午,褚酌夕原本打算陪同李知遇回一趟如东区,却被贺从云严肃地拦了下来。 事实上,她的脚已经离地愈合了一周还多,慢慢走的话是可以下地的,可那二人的意见难得的达成了共识,褚酌夕只好作罢,乖乖留在家里,李知遇那边则由贺从云陪同前往,身后还跟了一辆便衣警车。 来回一趟再加上收拾东西的时间,最少也要四五个小时。 期间褚酌夕偶尔会去窗边,掀开窗帘察看一番外面的情形。 打从李知遇等人离开青径山起,娄旭早已调集的人手便已经部署到了附近几个路段周边,只等目标落网。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吕泊西那边,上回她实在是气急,下手没个轻重的,现在自己不能行动自如不说,便连吕泊西都拄起了拐,若真有个什么突发情况,能不能自保都难说。 更重要的是,她压根儿没法儿请求娄旭他们也调派人手以保全吕泊西的安危,这么一来,他们势必会怀疑花园的人为什么也会盯上一个默默无闻的调酒师,到那时,唐会礼的身份定然曝露无疑,吕泊西自然也会被纳入嫌疑人名单之中。 所幸,不幸中的万幸,到目前为止,吕泊西并没有打电话告知过她,他家附近出现过什么可疑的人。 心中猜想还未落实,正当褚酌夕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劲的时候,手机陡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吕泊西三个大字。 褚酌夕只觉得心底猛然一沉,随即迅速接起,别跟她开这种玩笑了…… “喂,有人进我家了。” 听筒那头的声音极轻,却让褚酌夕的心霎时跌入谷底。 “那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吕泊西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小心地放下盖板。 “安全吗?” “大概吧。”他有些不太确定,靠在一只硕大的木箱后头缓缓舒出一口气,左心口的跳动快的能够在整个地下室内回荡。 还挺刺激的…吕泊西想,那群人闯入时悄无声息,让他几乎毫无防备,要不是褚酌夕昨晚的提醒让他多留了个心眼儿,他真就要被那群杂碎给干掉了。 “能出的来吗?”褚酌夕有些焦急,拖出柜子底下的医疗箱就地坐下,上回贺从云替她换药的时候,她记得在这里面看见过医用胶布之类的。 “好像不能。”吕泊西有些泄气,一边说一边聆听头顶的动静,尽量压低声响,“我现在躲在最里边儿的工具间底下,他们的车就在外面,来了三个人,一个坐在车里,两个进来了,穿着打扮就跟你昨晚描述的一样。” 见褚酌夕没吭声,听筒那头还总传来什么“撕拉撕拉”的声音,他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我说,警察姐姐,下次对我好点儿,你给我打成这样,我想跑都跑不了了,要不然指不定还能干掉一个。” 褚酌夕将手机放在地板上开了免提,闻言勉强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滞涩,“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是老实躲着吧,我去接你。” 她剪开医用胶带缠紧了脚底已经愈合的伤口,虽说还没拆线,事实上看着恢复的其实挺不错的,也不知道一会儿要是迫不得已打起来的话会不会崩开,反正多缠这两圈,好歹能起到点儿作用。 吕泊西听她这话先是一愣,又猛地坐直了,“喂,你别乱来,你那脚能下地吗?别到时候没给我救成,反倒拖我的后腿!” 褚酌夕压根儿没理会他的,顾自瞥了眼屏幕上的时间,“我到你那,估摸着怎么也得半个小时,不过这会儿不是高峰期,快的话大概二十来分钟,你自己躲好,要是被抓着了就给我跪地求饶拖延时间,明白吗?” 听筒那头女人的声音十分平静,听不出什么太大的起伏,黑沉沉的眉眼反映在屏幕上,随即站起身来往地面上踩了踩,还行,不算疼。 吕泊西原本还当她是说笑,正想开口再劝诫两句,生怕她来真的,便听那头开门以后又即刻落锁的声音,顿时慌了。 “喂!我说,你来真的!”他有些急了,又立马压低动静,带些气音的冲着手机那头吼,“你那脚压根儿开不了车!别待会儿死路上还得我给你收尸!” “你能别乌鸦嘴吗?”褚酌夕恨不能当即给他一下,利落地跨上驾驶座,碾了碾脚尖,确实有些微微的阵痛,不过应该还不至于裂开,“电话别挂,我得知道你是死是活。” “喂!你……” 直到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吕泊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你…你等会儿!你不是跟那什么市局的顾问关系很好吗?你让他来!” “他上班呢,来什么来!你小点儿声儿,提前死了小心我鞭尸!” 吕泊西不说话了,心里焦急,愤愤嘟囔了两句。 褚酌夕一脚油门冲出了地库,南边的几个出口都有市局的人把守,她只好绕路从北边出去。 那头吕泊西听到车辆飞驰的声音,心都死了,却还在滔滔不绝的,这女人是真不怕疼啊! “喂,其实我这地下室挺安全的,真的,这地方我爸给做的,你也知道他那职业的危险性,早早就做好了专门给我跟我妈藏身用的,其实你用不着来,说不定他们待会儿找不着我就回去了。” “我劝你,还是现在调转方向先去医院检查一下你的脚,免得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女孩子脚上留道这么长的疤丑死了。” “你少废话。”褚酌夕有些不耐烦道,这人嘴真碎。 “你要真不想我去也行,现在就在电话里把你跟踪杨九衡的来龙去脉全都给我讲清楚了,然后把你拿走的东西藏好告诉我,开个价,到时候我把钱全都给你烧下去,这样的话,我可以不管你,” 电话那头静默了好几秒,长到褚酌夕以为电话都已经挂断了,“冷血。”吕泊西瘪了瘪嘴,扣着裤子上的金属扣,嘟嘟囔囔的。 褚酌夕沉默了一会儿,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终究还是憋了回去,好半晌才道,“等我去接你。” 吕泊西听着电话那头泛着凉意的女声,先是一愣,随即埋头在臂弯里,蜷着膝盖,不禁低低笑出声儿来。 没道理,那女人这么暴力,又总没什么好话,还把他打成这样,声音也总是凉凉的,从刚见面起就在跟他作对。 压根儿没道理,这样一个人,居然会让他觉得安心,真是没道理… “虽然是为了从我嘴里得到花园的线索…”吕泊西喃喃了一句,抿唇往更加隐蔽一些的角落里挪了挪。 人家都说要来接他了,他总不能在对方到达之前掉链子。 他从前觉得,只要解决掉当初让父亲暴露的罪魁祸首,他其实也就功德圆满了,活着再久也没什么用,终究是一个人,孤单寂寞的要死,每天还得上班赚钱养活自己,不如一了百了来的痛快。 可他现在却忽然不满足了,他觉得还不够,他还不能死,他想一直活着,直到亲眼看见整个花园崩塌成一片废墟。 他从前不想,是因为觉得这是天大的事情,他没可能做成,可是现在不一样。 “褚酌夕…” 电话那头没理会他,也可能是没听见。 吕泊西捡了根棍子在地上划拉着,“好难写的名字。” 他随即拍了拍掌心的灰,盯着地上并不明显的划痕,陡然笑了笑。 一个人做不成的事,两个人就能多一份希望。 他干脆到时候死乞白赖地抓着警察姐姐的裤腿,求她留下他一起,她要是不同意,他就在地上撒泼打滚耍无赖,非让她赔他医药费不可,然后开个天价,她定然给不出,这样,他就能留下了。 第86章 卑鄙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在三十六分的时候,吕泊西能感觉到,那两个风衣男的其中一个来到了他头顶的工具间,鞋跟踏在盖板上的声音“踢踢踏踏”的,就在他附近。 他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纵使地下室的盖板做了特殊处理,可下面毕竟是空心的,若是经验丰富的人仔细分辨,还是能够觉出其中的异样来。 他做蹲姿掩藏在木箱之后,手中汗津津地握着那把花纹复杂的折叠刀,做好了时刻提防的准备。 纵使褚酌夕要他到时跪地求饶拖延时间,可他怎么可能朝那群杂碎下跪,大不了到时拼个鱼死网破,弄死一个是一个。 至于她要的东西…也只能托梦告诉她了,自古想要托梦的也不止他一个,想必阎王爷那儿也是有类似的业务能办的。 头顶的脚步声徘徊了三分钟不止,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反复折腾了几个来回,可就是没走。 这工具间统共就几平米大,放了些平日里不用的杂物,一眼就望到头了,按理说只是察看一番的话用不了这么久。 一想到这,吕泊西不禁咽了口唾沫,伸手在衣服上擦了两把沁出的冷汗,又重新握紧了刀柄,莫不是已经发现他了…… 眼看脚步声在他头顶上停下,紧接着传来“咚咚”两声儿,像是鞋跟轻轻跺在了盖板上,试探下面的空间似的。 吕泊西觉得自己的心顷刻间便死了。 冷汗从后背层层冒出来,浸湿了身上的短袖,他从没觉得八月的天就算是没开空调,也能这么凉快。 “谁!” 千钧一发之际,他只听男人陡然一声低喝,声音已然就在他头顶,并且离得极近,想必是弯着腰正打断检查一番,听见动静,骇人的脚步声紧接着才迅速离了开去。 吕泊西的神经只迅速松懈了一瞬又陡然绷紧,别是那女人被发现了吧? 正想着要不要钻出去查看一番情况,两双脚步声又忽然开始由远及近,冲着他的方向大步而来。 吕泊西压根儿都来不及反应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下一秒,地下室的盖板便被人给托了起来,明亮的光线瞬时照亮了整个区域。 “他就在里面。” 说话的是个女生,并且有着十分熟悉的声线。 吕泊西躲在木箱投下的阴影之后,只觉自己的脑子“轰”的一下转不过弯来,那分明就是褚酌夕的声音! 一时间无数个念头瞬时闪过他的脑海,终究只留下叫他最难以置信的那一个。 她们是一伙儿的?那个女人利用他的信任,套出了他的位置! “喂,还不出来吗?” 外面站在入口处的人被光线投映下来的影子落在他脚边,看起来异常高大且健硕。 吕泊西愤愤咽了口唾沫,迅速收起手里的刀放回到衣兜里,认命般从阴影当中站起身来,看向入口处始终明艳的女人,以及她身后站着的两个面无表情的风衣男人。 居然是真的…… 吕泊西近乎恨得咬牙,纵使他一开始有所怀疑,可自从那天在仓库放走褚酌夕后,他便已是信任她的。 为什么这么快曝露自己的身份!难道就因为他始终没去找她?没把东西给她?所以她便不打算再装下去了?打算直接从他这里抢走?这的确是最迅速有效的方法! 可他又怎么会蠢到真的把东西放在家里呢!任凭她再聪明,也还是算错了这一点! “看吧,我就说他在这儿。” 褚酌夕双手环胸,单条腿曲着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的看他。 “卑鄙!” 吕泊西沉着脸,恨不得将这世界上所有的脏话全给骂一遍,她怎么能这么对他! 纵使现下再恼怒,可迫于当前的局面,他也只得双手高举,一瘸一拐的走上楼梯,开始不着痕迹地观察起周遭的状况来,顺带瞥了眼褚酌夕的脚。 所幸,好消息在于,那两个风衣男人手里拿着的也是刀,暂时倒是没看出来还藏了什么别的武器。 坏消息是,一对三,外面车里还有一个他们的同伙。 吕泊西当即在心里头骂了一声儿。 就算是鱼死网破,他也非得拉一个下水不可! 吕泊西自己也不明白,真到了这样的生死关头,他心里居然半点儿害怕的感觉也没有了,反倒无比沉静。 他又看向褚酌夕,两个风衣男人随着他走出地下室,无不在往身后倒退着,始终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有她,依旧靠在门框上,曲着一条腿。 她的脚果真已经挪动不了了。 “把东西交出来吧?一对四,你已经没有胜算了。”褚酌夕笑着看他,眉眼凉薄,倒是跟那几个死鱼脸挺合得来的。 吕泊西没理会她,冷哼着将头偏向一边。 “怎么?凭你那两条废腿,现在恐怕抬起来都难吧?” “要你管!” 吕泊西恶狠狠地瞪她。 “啧。”褚酌夕顿时有些不爽,怎么这么蠢呢? 吕泊西闻声扭过头,他这才发觉褚酌夕压根儿没打算跟他对视,一双眼睛始终落在他的两条腿上。 他当即愣了一瞬,不太确定的大喊,“你…你才是废腿呢!我…我腿好的很!” 果真,褚酌夕听他这么说,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随即低喃,“是嘛。” “那还不用你那两条好腿,带我们去取东西?” 吕泊西闻言冷哼,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褚酌夕的意思,可也只能迫于对方的淫威,动身往前走了两步。 就在即将与之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听见女人两声极小的指示,迅速且清晰。 “制住一个,然后趴下。” 吕泊西面无表情,微跛的左腿使得他的停顿看起来并不明显。 “走快点!”褚酌夕顺势推了一把他的后背,有些不耐烦道。 “要你说!”吕泊西被她推得一个踉跄,瞬时接近其中一个风衣男人许多。 随即看准时机,当即一个箭步上前,他们的距离已然不远,不过几步,一个飞扑足矣。 他只觉自己瞬时压着身下的风衣男人重重砸落在地板上,紧接着就听耳边“砰”的一声,下一秒朝他奔来的另一个便当即跪倒在了他跟前,腿上映出鲜艳的红色。 “闪开。” 吕泊西立马翻身滚到一旁,这他可不敢耽搁。 又是一枪,正中地上那个风衣男的大腿。 “滚。” 吕泊西当即翻身而起,退到褚酌夕身后。 他看见褚酌夕举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从对准风衣男的腿部转而移向了心脏的位置,面色微白。 那二人见势不对,相互对视一眼,当即扶持着缓缓往后退去。 门外的另一道身影一闪而过,褚酌夕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听外面车辆引擎迅速启动的声音,紧接着疾驰而去。 她这才像是松下一口气般,赶忙扶着一旁的木箱坐下,一看见吕泊西,当即气的抓了一把身边的东西,也没看清是什么,总之就往人身上砸。 “你才卑鄙!” 第87章 合租怎么样 吕泊西也是委屈,“我哪儿知道…” 褚酌夕又抓了一把砸过去,“平时在家是干什么吃的!外面草坪上这么多石块儿也不知道捡一捡!想疼死我!” 她气的要命,原本看见这房子外头的草坪,还想着这下子潜入总该是没什么动静的,天助她也,谁能想到这破草坪上哪儿来这么多石头!她这还没开始潜入呢就被扎的遍体鳞伤了!一路走来没疼哭出声儿都已经是天大的造化! 所幸,她们两个残废倒还真活下来了,真是奇迹。 好在那车上的第三人没出手,要不然还指不定是个什么结局。 吕泊西也知道这事儿是他有所误会,可这还不是因为褚酌夕演的太像!看起来就蔫儿坏的。 他委屈巴巴的站在原地,任由褚酌夕手里的东西朝他砸了个遍,半点儿不敢反抗。 “还不是你故意玩儿我……” 褚酌夕恨铁不成钢,“我那是救你!” 吕泊西不太灵巧地侧身躲过一边的袭击,但没躲过另一个,正中他的额头。 “嘶…”他瓮声瓮气的瞪她,可也就只敢这么瞪一眼,怎么说都才救过他,要想恩将仇报的话也太快了,容易落人口舌。 “你脚怎么样?要不要先去一趟医院?” 褚酌夕现下坐在木箱上,双脚压根儿不敢着地,想必刚才也是迫不得已,即便她手里有枪,可她的脚不便挪动,只有在拉开距离的时候,由他辅助挟制其中一人的行动,她才能有机会出手。 褚酌夕没理会她的话,“东西。” 吕泊西一愣,看她理直气壮地伸出右手,当即黑了脸,“东西东西东西!你就知道东西!先去医院!弄好了脚我再给你!” “东西不在这儿?”褚酌夕打量他,“藏哪儿了?” 吕泊西顿时嘴巴一瘪,“我说了,你去完医院我再给你!” “不急。”褚酌夕压根儿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收起手里的枪别回到腰间,“先帮你找个住的地方,他们已经确定东西在你手里了,这里不安全。” 褚酌夕拿着手机有些苦恼,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给吕泊西安排个什么样儿的地方住才好。 她原本想着,若是李知遇搬去了青径山,那栋小别墅空下来倒是能让给吕泊西暂住,想必花园的人今天亲眼瞧见李知遇搬出去,往后也不会再派人盯着那边了。 可方才一想又觉得不大好,先不说对方会不会心血来潮趁着没人来一次大搜查,被当场抓获还是其次,主要是距离太远,就是想救也来不及。 “你刚刚…为什么不杀他们?”褚酌夕正想着呢,便听吕泊西忽然道,他看的很清楚,褚酌夕的枪法很准,不是因为打偏了才落到腿上的,“你应该打中脑袋,为什么不?” 褚酌夕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手里拨出去一个电话,还是给李知遇打一个吧。 直到振铃的间隙她方才施舍般挤出一点儿时间来回答他的问题,“人死在这儿,尸体你埋吗?还是我埋?还是就这么放着等人臭了,好被人发现然后报警,抓你进去?” 吕泊西顿时一噎,想反驳却又憋不出,他也没想这么多,就想着看见那群杂碎,怎么也不该放他们跑了,便宜了他们。 只是还不等他来的及解释,电话那头却已经接了。 “喂?” “给你安排个帅哥,合租怎么样?”褚酌夕单刀直入。 “什…什么帅哥?”李知遇讪讪瞥了一眼副驾上的贺从云,她多么想告诉褚酌夕现在她的电话正被贺从云拿着,还开了免提。 “就是帅哥啊,二十四岁,长得白白净净的,又高又帅,就是有点儿蠢,要不要?” “我哪儿蠢了…”吕泊西嘀嘀咕咕的反驳,只是现下这个时机总显得这句话有些无力。 “要…要吧?”李知遇有些不大确定的开口。 要是放在平日里,褚酌夕跟她这么说,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必然是这帅哥肯定有什么用处,褚酌夕那边不方便带着,就暂且寄存在她那儿了,她自然是要应的。 可是现下看着副驾上的人越来越不对劲的脸,她难得有些结巴。 虽说她讨厌贺从云,可这人黑起脸来还挺唬人的。 “那什么,我们现在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李知遇企图给予一点儿提示。 听筒两头一时间诡异的安静下来。 “你…你在开车?” “是。”李知遇回答的干脆利落。 褚酌夕隔着电话都好似感觉到那头直逼心房的凉意,“这…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开车的时候怎么能接电话呢,这不安全!” “是…是吧!贺顾问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李知遇咽了口唾沫,这难道就是卧底当着匪首的面对暗号的感觉吗?好他妈刺激!“所以电话是贺顾问帮我接的,还…还…还开了免提。” 褚酌夕顿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凉透了。 “还有多久到青径山?” “一…一个小时吧。”李知遇瞥了一眼导航,眼见贺从云手里的电话“啪”的一声就被褚酌夕给挂了,一句结束语都没有。 不是…这…心虚的太明显了啊喂! 吕泊西也不明白为什么,褚酌夕打完那个电话之后便开始着急忙慌的催促他随便整理一些换洗的衣物,然后拖起他就往车上拽,显得他十分没面子。 他有些憋屈的理了理衣领,瞥一眼褚酌夕的脚,“能开吗?要不我来?” “少废话!”她现在可是在跟死神赛跑! 吕泊西直到车子上了路才明白过来这句话不是夸张,而是写实,不由默默抓紧了旁边的扶手,颤颤巍巍的企图给予一点儿意见,“那什么…要不…咱慢点儿?” 可事实上,驾驶座上的人儿半点儿也听不进去,距离青径山正常半小时的路程,褚酌夕十来分钟就开完了,并且还绕了距离较远的北门,打开公寓门随手一指,语速快的跟着急投胎似的。 “左手边那间大的有人住了,你住右边那间小些的。” 还不等他说话,房门就在吕泊西面前“啪”的一声儿给关上了,险些砸着他挺翘的鼻子。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身打量了两眼面前的公寓,这才甩下背包坐到沙发上,“风风火火的…” 没一会儿又猛地站起身来,他还没让褚酌夕去医院呢!回这儿来做什么? 只是等他打开门,隔壁的公寓门恰好甩上,“啪”的一声儿在他面前关了,只留他和门外一个没见过的身材性感的大姐姐四目相对,以及走道里堆得七七八八的行李。 李知遇见状不禁讪笑,“那什么,帅哥,帮忙搬个行李吧?待会儿隔壁要真动刀了,咱再冲进去帮忙。” 第88章 我看你下次还敢 听见门开的时候,褚酌夕刚在房间里藏好枪,身上的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 不是说还有一个小时才到的吗?加上吕泊西收拾行李的时间顶多也就花了半个小时,怎么她前脚刚回来贺从云后脚就到了呢! 贺从云进了门见客厅没人,冷着一张脸往房门虚掩的主卧走,果真一推开,褚酌夕就坐在床边,身上的外衣系的结结实实,手忙脚乱的好半晌也没弄开两颗。 听见动静猛地转过身来,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短靴,额上冒了汗,浸湿鬓边的短发黏在脸颊上,明显是出过门。 对上贺从云的视线,褚酌夕顿时不敢动了,两手老老实实地放在大腿上,鹌鹑似的讪笑道,“回…回来了?怎么这么快?” 她上下合动的嘴唇发着白,整个人都没什么血色。 贺从云一双眉毛拧的能夹死一只苍蝇,瞪她一眼,褚酌夕当即收起嘴角的笑意。 面前的男人始终一言不发,大致扫了眼褚酌夕身上无碍,这才蹲下身来强硬的拽住她一条腿架在膝盖上,又解开鞋带,近乎整根抽出松到了极致,这才敢小心地扣着鞋跟取下来。 察觉到手里的脚踝陡然一缩,他紧拧的眉毛终于松开些,眼中的关切顿时倾巢而出,又迅速被他掩饰下去,像是为了给她个教训,不敢让她这么快瞧见他眼里的松动。 “疼?” “不…不疼。”褚酌夕咬着牙,声音软下来,这会儿说疼她必死无疑,“要不…我…我自己来?” 贺从云没理会她,握着她的脚踝,两手撑开袜子压根儿不敢用力,直到看清她脚上缠着的胶布,顿时惊的抬起眼来瞪她。 “褚酌夕!” 这一声震耳欲聋,褚酌夕见状赶忙别开眼,看完衣柜又瞅瞅天花板,现在她是真不敢对视,贺从云的眼刀能飞死她!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对方已然将她抱的凌空而起,另一只鞋也不用脱了,想必情况也是大差不差。 突然的失重使得她条件反射搂紧他的脖子,额头贴紧他温热的颈侧。 耳边贺从云的心跳极其剧烈又紊乱,震的她的耳朵又酥又麻,像是随时都能破开心口飞出来似的。 “对不起嘛…” “我看你下次还敢!” 褚酌夕没吭声,往人儿怀里缩了缩,这种做不到的承诺她可不敢跟贺从云随便保证。 见她不说话,对方顿时更恼了,将人放进副驾俯身替她扣上安全带,恨铁不成钢般掐着褚酌夕的下巴,可一对上那双乌黑的眼睛,便又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 “回来再收拾你。” 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些正在气头上的愤恨,喉底嘶哑,眼睛更是深的望不到尽头,既是心疼又是委屈地瞪她一眼,这才扭头上了驾驶座。 褚酌夕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终究是没憋住扭头看向窗外,抬手挡住嘴角的弧度,生怕被那顾问先生发觉。 等贺从云气消的时候,她得稍加提醒一二,贺先生每回生气的时候都凑着一张帅脸离她离的这么近,表情看上去比她还要委屈,偏偏手上又有力道,如此相悖的情绪与行为一道放在他身上,褚酌夕只觉得性感极了,压根儿长不了半点儿记性。 人儿被放上病床的时候,来给她清理伤口的医生见是上回那两位,乐呵呵还当两人是来复查的,一句“恢复的怎么样”还没说出口,定睛一看,顿时惊的怒吼出声儿,“真是胡闹!” 褚酌夕心虚的瞥了眼贺从云,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裂口处映出的血已经透过胶布渗了出来,随着足跟落在单人床上,晕开一片,另一只脚脱下鞋子,一模一样的鲜血淋漓。 面对两双责备的视线,褚酌夕一双眼睛四处流连,总之看哪儿都行,就是不敢对视。 那医生气的瞪她一眼,嘴里嘀咕着“年轻人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之类的话,认命般剪开胶布,小心翼翼的撕开脚底的部分,所幸血流的够多,浸的胶布几乎失去了黏性,要是生生撕下来可得吃一番苦头。 “真是胡闹!”那医生仿若已经气得没了别的话可讲,又愤愤重复了一遍,小心地拿起手里的工具开始消毒。 褚酌夕两只脚架在支架上,身体半靠着椅背,先前的缝线非拆不可,拉扯的感觉带起点点刺痛,不过尚在可忍受范围之内,也可能是已经疼麻了…… 褚酌夕不知道,放空般盯着远处洁白的墙面,眉间不由自主的便微微拧了起来。 今天她在被发现的时候,那两个风衣男看见她,似乎只是惊诧了一瞬,便又立即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既没有对她动粗,也没有即刻质问,便连她随口胡诌表明来意之后,他们也是当即就信了,还屁颠屁颠的跟着她去了工具间找人,当中仿佛半点儿怀疑也没有。 虽然那两人全程都面无表情,但这依旧很奇怪,至少不该,在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且与他们共同寻找着同一个目标,他们居然如此轻易的信任于她,半点儿警惕也没有。 而且,门外车上坐着的那个显然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可对于她的忽然出现,那两个风衣男却并没有上报告知的意思,而是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直到翻起地下室的盖板。 在吕泊西出现的时候,她明显能感觉到那两个风衣男对于她的信任程度甚至更上了一层,所以在她开枪的时候,那二人眼中的诧异与不解才会如此毫无掩饰,面面相觑以后也只是相互扶持着退出了那栋房子,甚至于没有半点儿反抗的迹象。 贺从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不作声,浑身散发着怨气,始终盯着褚酌夕脸上的表情愈发困惑,视线落在对面的白墙上,却没有聚焦。 此刻换药室内患者不多,安静的只能听见缝线在她皮肉里穿梭的声音。 褚酌夕心里头想不通,便有些没来由的烦躁,随即视线下移,“贺从云。” “嗯?” 贺从云此刻正盯着人儿生着气呢,蓦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吓上一跳,条件反射地应声。 那正在进行缝合的医生同样抬起头来。 褚酌夕抬了抬下巴,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不远处换药室紧闭着的屋门上。 贺从云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门只是普通的木门,门上靠近把手的方向开了一扇长条形的观察窗,没什么稀奇,但褚酌夕不会无缘无故让他去看,他只好将周遭迅速扫视了一圈儿,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屋门下面的缝隙处。 他们刚刚进来,自然知道换药室的位置,长廊外开着好几扇窗户,今天日头足,从窗户外头打进来,足够将屋里照的透亮。 而此刻关着屋门,唯一能够透过光线的也就是观察窗以及门下的缝隙处,理所当然的,此刻缝隙处只觉像是单独装了一层灯条,若是有什么东西将光线给挡住了,必然清晰可见。 而此刻那门下的光线只留有右侧一半儿,左侧则是断断续续的两三截儿,怪异的很。 第89章 不要再麻烦她了 贺从云当即拧眉,回头看她一眼,褚酌夕只点头,二人都不说话,只用眼神交流,换药室内的氛围顿时紧张起来,弄的医生也是一头雾水。 褚酌夕只笑,见贺从云已经到了门边,方才瞥了眼医生的胸牌,“李医生,别紧张,只是外头有好心人来关心我的伤势罢了。” 话音刚落,那门下的阴影随即有了变化,只不过贺从云的动作还要快上一些儿,率先拉开了屋门,那人儿大概是趴在门上听的,时不时的还要从观察窗偷偷看一眼里面的情形,现下门突然开了,重心一个不稳,便险些栽进来。 那李医生亦是被吓上一跳,没想到外头还真站了个人儿,看一眼褚酌夕,又回头看向门口穿着护士服的女人,不由诧异,“小林?你这是?” 那护士褚酌夕认得,上回过来缝合伤口前的清创工作就是她做的,还一个劲儿的替她喊疼。 林护士一双手攥着衣角,也不知道是觉得尴尬还是吓着了,只直直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挤出一个笑容来,僵硬的很。 “啊,那个,我…我…我只是刚刚看见她过来这边,上…上次,我帮她清创的嘛,我…我就是来看看她,看看…好点儿了没有……” “这样啊。”褚酌夕仿佛受宠若惊般笑,“刚刚李医生已经看过了,林护士要是担心的话,要不要进来看看?” “啊,不用不用!”林护士闻言连连摆手,见屋里几人俱是不解,这才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太过强烈了些,赶忙打着哈哈想要糊弄过去。 李医生拧眉,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太当回事儿,一门心思全放在缝合伤口上,直到剪断最后一根缝线,看了看托盘,又往四处打量一圈儿,随即将目光放在门边的柜子里。 “小林啊,帮我在柜子里拆一袋儿新的棉球出来。” “啊?”林护士微愣,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一双脚钉在原地,愣是没挪动半分。 “愣着干什么?赶紧的。” “那个…李医生…我……”林护士哆哆嗦嗦地咽了口唾沫,目光不安的看向李医生,随即又落在最近的贺从云身上。 上次她帮患者清创的时候听见了的,患者的这个男朋友是市局的警察来着。 这般想着,林护士在心中几番权衡,正欲开口,却被褚酌夕先一步给截断了,“贺从云,你帮李医生拿一袋儿棉球吧,我看…林护士似乎有些不太舒服呢。” 林护士闻言微愣,看向褚酌夕的目光微微躲闪,却是松了一口气。 李医生抬头,见林护士满脑门子的汗,全当是被疼的,“是嘛,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去护士长那儿请个假,身体要紧。” 紧接着接过贺从云递来的新棉球,给褚酌夕脚底消了毒,又换上新药,缠了绷带才算完事儿。 离开前,褚酌夕看见刚刚还白着个小脸儿的林护士此刻手脚虽然还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面色却俨然好了许多,也就不多去管了。 贺从云将人儿抱上副驾,“刚刚怎么不让我去查查监控?” “没用的。”褚酌夕拉上安全带,“敢这么明目张胆,大抵不会是什么重要人物,都是些只听吩咐办事的小喽啰,问也问不出什么,还得白白害了一个无辜的小护士。” 贺从云拧眉,把着方向盘的双手不由紧了紧,“最近还是呆在家里吧,不要出门了。” 刚刚那个小护士站在换药室门口时,身边被墙壁挡住的盲区内大抵还有一个人,拿刀或是什么别的利器威胁着,要她去看褚酌夕的伤势。 若是有人走出换药室看见了他,事情败露,那人或是逃离,事后再解决那个小护士,或是当场拼个鱼死网破都有可能,所以褚酌夕看出那护士是想向贺从云求救,方才出声制止,避免不必要的祸事。 青径山前刚抓几个进去,这会儿来一趟医院,总共也没一个小时,这样都能被人盯上,可想而知,这附近是被摸透了的。 褚酌夕想着伸了伸懒腰,稍稍调整了椅背的斜度,“不出门的话,贺警官可又要天天来回跑上好几趟呢,我都舍不得了。” 贺从云闻言顿时瞪她,还不是因为她到处乱跑,要不然上回那伤再过几天都能拆线了! 褚酌夕理亏,赶忙闭上眼睛装死。 贺从云愤愤收回目光,扫向后视镜,生怕有人跟车,“目的呢?只是为了查看你的伤势?” 褚酌夕微微迟疑,睁开眼睛沉默半晌,像是被问住了,“也许吧,也可能是想看看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调查组呢?也可能…是想找机会除我灭口也说不定…” “我不知道。”她有些不耐地闭上眼,“我猜不透…他们在想什么…” 回到青径山的时候褚酌夕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贺从云叹了口气,拿过后座上的外套盖到她身上,认命般将人抱起来往回走。 许是听见他指纹解锁的声音,隔壁的公寓门忽然便打开了,统共探出来两颗头,贺从云先是瞥了一眼李知遇,最终将视线停留在另一张不算陌生的脸上。 黑匣子酒吧的调酒师,杨克的室友,褚酌夕电话里那个二十四岁白白净净又有点蠢的那个。 对上贺从云探究的视线,也可能是因为知道他是市局的人,吕泊西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体,摸着后脑勺打着哈哈,罪犯与警察的第二次交锋,面对面后一贯的心虚与紧张。 “啊哈哈,你…你好啊,我叫吕泊西,今天刚搬过来…” 不知怎的,吕泊西总觉得这位顾问先生放在他身上的视线异常冰冷,像是恨不得活剐了他。 “嗯。”贺从云收回视线。 “小夕她怎么样了?” 李知遇说着,担心地想要扒开褚酌夕黏在脸上的发丝察看情况,贺从云下意识的侧身挡开对方的手,等反应回来,三人俱是沉默,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无碍,我会照顾她。”贺从云率先打破沉默,进了玄关,直到关门前方才犹豫着回过头来,话语温和,却没什么感情。 “最近,不要再麻烦她了,至少等她把伤养好,多谢。” 房门随即关上,轻巧的在二人面前落了锁。 李知遇见状,偏头看了眼吕泊西,到底是年纪小,人家一说,他当即便垂下眼睛皱起了眉,满脸自责。 “行了。”李知遇给了他后背一巴掌,将人推回到屋里,“那人就这样,关心则乱嘛,别放在心上,你要真觉得有所亏欠,就赶紧把你自己这身伤给养好了,免的到时候拖后腿。” “我知道!”吕泊西愤愤开口,嘀嘀咕咕的,“我才不会拖后腿…” 贺从云将人抱到床上以后便守在一边,掖好被子,趴在边沿处看着褚酌夕沉沉睡去的脸,胸口随着平稳绵长的呼吸不断起伏。 想必是累坏了。 他伸手勾住褚酌夕一根手指,轻轻放在手里摩挲,眼睫微垂,“怎么每次,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呢?就不能也亲口告诉我一次吗?每回都瞒着我,你再这样…” 他抬头瞪了褚酌夕一眼,又低头亲吻她的手指,“再这样…我也只能开口问你了…你就是知道我舍不得离开你,就欺负我…” 第90章 臭不要脸 褚酌夕只觉得迷迷糊糊,总有人抠她的脚底板。 直等旁边的床垫陷下去一块儿,终于算是被闹醒了,皱着眉头按住贺从云试图重新将她揽入怀中的手。 “做什么你……” “看看你脚上的口子有没有裂开。” 他伸长胳膊往人儿腰上一捞,轻轻使了点儿巧劲儿,人儿便自己滚进他怀里了。 “这么大人了还踢被子,脚上在结痂,是不是痒了?” “有点儿。”褚酌夕迷迷瞪瞪地埋进他颈窝里,“几点了?” “不到十点,再睡会儿。” “嗯…”她嘟囔一声儿,缩在被窝里安静了片刻,贺从云正打算闭眼呢,便觉怀里人儿猛地抬起头来,发丝凌乱糊在脸上,“你今天怎么没上班?” 贺从云闻言顿时拉下脸,似是对于她这个问题十分不满,“上班上班,就怎么不想我陪你?把我撵走了,又要背着我做什么坏事?” 见人嘟囔着就要生气,褚酌夕赶忙回抱他,“不做不做,我想你陪我。” “这还差不多。”贺从云偷着笑,将人儿往怀里一按,嘴角的弧度压也压不住,“放心吧,本来也就不用天天去,他们先前那都是压榨我,真有事儿了,会打电话给我的。” “那你怎么说的?” “说什么…”贺从云别开眼,有意装傻。 “你说说什么?” 他嘟囔着躲了躲腰上作乱的手,支支吾吾的,“说同事受伤行动不便,照顾一下呗。” 他心虚的很,仰起头硬把人往他怀里按,就是不敢对视。 “骗人。” 褚酌夕埋在他怀里说话闷闷的,软的他一颗心一塌糊涂,赶忙揉了揉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下巴搁在人头顶上,爱惜的很,“本来也就是心照不宣的事儿…” “谁的心,谁不宣?” “我我我。”贺从云两手就把泥鳅似的人儿给困住了,按住她的两条腿不让乱动,“别瞎扭,免得待会儿伤到脚。” 褚酌夕不服气,只好顶着双乌黑的眼睛看她。 贺从云向来受不住她这样,仰着头跟撒娇似的,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眉眼,又一路吻到嘴唇,本来没这个心思,现下啄了两口,便也禁不住辗转缠绵了。 “我就想留下来看着你,免得你又趁我不在偷偷溜了。”他最是知道她的德行,警告似的磨她的下唇,“还记得我上次说过什么吗?” 褚酌夕喘着粗气不吱声儿,贺从云也没想着她能记住自己的话。 “我说,你再不听话以身犯险,弄得自己一身的伤,我就把你给锁起来,除我以外,谁都不让你见。” 他说着,好似又回想起前几次褚酌夕受得伤,流了多少血他至今都觉得历历在目,尖利的犬牙一下刺破她柔嫩的下唇,殷出了血。 “嘶…”褚酌夕被他咬的呜咽一声儿,又被他舔了唇上的血,这才算是不太尽兴的放过她。 “可我现在又舍不得锁你了,便只好留下来,亲自看着你。” “下一次,就下一次…再敢这样,我可不管你在做什么,总之打晕了带回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关起来,只留你和我。” 褚酌夕听他说的情真意切,不由便想要逗他,“只有你和我,那还出门吗?” 贺从云一愣,似是没想到这种威胁人儿的严肃场面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微微皱了皱眉头,半晌才道,“等你学乖了才准你出门。” 褚酌夕立马又道,“不出门的话,那岂不是很无聊。” “我不觉得。”他不赞同地低声嘟囔,“只要跟你一起,怎么我都不觉得无聊。” “那我无聊啊!怎么办?”褚酌夕暗暗发笑,眼中流露出狡黠。 “而且贺先生打算怎么让我学乖啊?你长得这么好看,每次训我的时候我都光顾着看脸了,半句教训也记不住,不过……” 贺从云见她停顿的恰到好处,便知她定是又要说什么荤话,耳朵尖事先就红了,果真,下一秒一双小手便“跐溜”一下钻入他的上衣,暖呼呼的,一路从腰侧滑到胸前。 “我有没有说过,你腰细腿长,特别适合穿制服啊?” 贺从云只反应了一瞬,霎时红了脸,先前的嚣张气焰也没了,埋进她肩窝里嘟嘟囔囔的,“说什么荤话…” “哪里是荤话?”褚酌夕不怀好意地将人儿从怀里挖出来,她就爱看贺从云红脸,“那样的话,我才能学乖啊。” 见人儿在他身下眼波流转有意撩拨,衣服里的一双手作势还要往下滑,他赶忙给抓住了,一张脸烧的通红,气的直往人儿怀里埋。 “就知道逗我玩儿…” 褚酌夕只笑,乐得咯咯响。 好半晌儿等她笑够了,贺从云粗重的喘息也缓和了,伸手捻着她的头发,嗓音微哑,一本正经的求问,“那样真能学乖吗?” 褚酌夕扬起的嘴角僵在半空,赶忙捧起贺从云的脸来。 对方面上俨然是一副正经姿态,半点儿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不能。”她郑重其事道。 “没关系。”贺从云笑着困住她一双手,“人生在于尝试,又不伤天害理,试一试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你下回再不听话的时候,是不是?褚褚。” 贺从云疼惜她脚上有伤,便只折腾她的手,一个劲儿的亲。 褚酌夕从没觉得接个吻也能这么累,明明还没十点就醒了,非是一直躺到了大中午,稍一动弹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 李知遇来敲门的时候已经将近下午一点,进了门却没见人,贺从云一指亮着暖灯的浴室,轻描淡写的,“洗澡呢。” “大中午的洗什么澡啊?”李知遇有些莫名其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贺从云只笑,嘴角的弧度淡淡的,“我去看看。” “哦…” “等等!你看什么?”李知遇回过神儿,捏着手里的橘子“腾”的一下站起身,“喂!你…你…你看什么去!谁许你看她洗澡了!” 贺从云一只手握着门把嘴角一咧,欠嗖嗖的扭过头,“也不是头一回了,褚褚还夸我呢,说我善后工作做的尤其好!” 紧接着“砰”的一声下了锁。 “你你你!臭不要脸的!早晚打个雷劈死你!” 贺从云开门的一瞬间褚酌夕便听到这么一句,抬起头来看他,“知遇来了…唔……” 还不等她看清,高大的身躯瞬时笼罩下来,单手扶着褚酌夕的后脑勺撑在浴缸边沿,冰凉的纽扣贴着她的耳朵,褚酌夕被凉的一缩,又立马被身后扶着的大手给推回来,紧接着便被挤开了柔软的唇缝,长驱直入。 贺从云好半晌儿才舍得松开,抹了抹那双泛红勾人的眼尾,随即委屈道,“她骂我,还说我不要脸。” 褚酌夕擦了一把嘴角的银丝,“肯定又是你招她了,要不然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 “哼。” 贺从云轻哼,音色却是愉悦,将人从水里捞起来搁在洗手台上,扯过蓬头调暖了往人儿身上冲洗。 “怎么办?”他微微低头,摩挲着褚酌夕大腿外侧留下的疤,眼睫垂下看不清神色,好一会儿才拿过浴巾将人儿给裹了起来,“忘记给你拿衣服了,就这么抱你出去好不好?” 褚酌夕闻言顿时瞪他,他刚刚出去分明就是为了给她拿衣服去的。 贺从云只笑,丝毫不理会她眼中责备,心里头乐开了花,将人儿往怀里一兜便腾空抱了起来,还愣是等着李知遇抬头才说话。 “知遇姐姐,再坐会儿,冰箱里有水,自己拿,我帮褚褚换好衣服就出来。” 房门关上的时候,褚酌夕听见李知遇在客厅里头破口大骂。 贺从云压根儿充耳不闻,提起她的小裙子悬空撑开,问她穿哪件。 褚酌夕无奈苦笑,捡起手边的充电线朝他砸过去,“真是无赖。” “是褚褚教的好。” 第91章 我看见他,和那个叫猞猁的男人 “她不吃香菜。” 贺从云抿唇,挑出面条上摆着的香菜。 “葱花儿也不吃。” 他又拿勺子捞出撒在上面的葱花儿。 “你看看你这煮的什么呀?”李知遇嫌弃的拿起桌上那碗素面重重一搁,“白水捞面啊?蛋也没有肉也没有的,知不知道受了伤得补充营养!” 她双手抱胸,趾高气扬的睨了一眼贺从云,可算是扳回一局。 “想当年小夕跟着我的时候,那可是每天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吃香的喝辣的!你这过渡的差距也有点儿太大了吧!” 贺从云自知理亏,暗自瞪她一眼,默默拿起手机企图挽回局面。 他承认,在做饭这事儿上他确实没什么天赋,纵使这些年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可最终也只会煮个面条炒个饭什么的。 要不是刚刚在卧室,他听褚酌夕的肚子已经饿的“咕噜”响,他也不会自己下厨,到头来还是要叫外送。 褚酌夕坐在当中,默默看着贺从云手里购物车上的红点已经飙升到了二十七,终究还是忍不住阻止了他企图将整个东远有营养的补汤全点一遍的冲动。 “不用了,我吃这个就行。” “不行。” “不行!” 两道动静异口同声,同时夺走了她手里的碗,搁的远远的,生怕被她拿着。 褚酌夕生无可恋地瘫倒在沙发上,委屈的摸了摸快要饿扁的肚子,这都要下午两点了,她还一口东西没吃呢,管它是素面还是什么别的,她现在能直接生吃一头牛! “随便来点儿吧,我快要饿扁了……” “看来以后还是得由我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才行嘛,他不合格!”李知遇忍不住撺掇她,“小夕,搬过去跟我住,让隔壁那小帅哥搬过来,他俩男的住一块儿。” “不行!”贺从云拒绝的义正言辞,直接将褚酌夕抱到沙发另一侧,一避开李知遇的视线,眼睛顿时泪汪汪的,“我会学的,不准搬。” 他好不容易才把人骗过来,这才几天。 “等你学会,黄花儿菜都凉了!” “你才凉了。” “你凉!” “你凉。” “你才凉!” “你最凉。” “停!” 褚酌夕觉得自己脑仁儿疼,并且严重意识到自己先前企图介绍他俩认识的想法是多么的愚昧且不靠谱,简直能把她给烦死! “凉不凉的先搁一边儿,能让我先吃口饭吗?要饿死了。” 二人休战,褚酌夕总算是舒出一口仙气儿,转而看向李知遇。 “说,干什么来了?” “我能干什么…”李知遇一顿,送到嘴边的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又陡然搁回到茶几上,猛一拍手掌,“哎呦!我差点儿都给忘了,都怪他非得跟我呛!” 贺从云选菜的同时抽空瞪了一眼李知遇。 “隔壁那小帅哥,说有话跟你说,让你过去一趟,让我传话呢。” “他自己怎么不来?” 李知遇顿时一瞪眼,赶忙控诉,“还不是这位贺大顾问昨天太凶,把人儿小帅哥给吓着了呗!” 褚酌夕顺势望去,身边人儿俨然一副委屈巴巴的狗狗眼,气的李知遇直骂,“你个大男人,真能装!” 贺从云乐得看她生气,抱臂斜倚在沙发上。 “得得得,我不跟你吵!小夕,咱们过去。” “不行。” “怎么不行?” 谈到正事儿,贺从云的神色当即严肃起来,便连音色都冷了两分,“有什么事儿,把人叫过来说,她脚上有伤,养好之前,哪儿都不准去。” 这话儿李知遇没法儿反驳,毕竟是为了褚酌夕好,又遭了回罪也是事实,于是伸着指头在空中哆嗦了半天也就憋出一句,“独裁!”随即扭头离开,喊人去了。 贺从云重新靠回到沙发里,面上依旧一副不太情愿的表情,褚酌夕凑近了过去,他便顶着一双凄怨的眼睛,将人儿揽到怀里,“他害你受伤了,要不然这两天你脚上的伤都能拆线了,生生缝了两回,我都替你疼。” 贺从云的额头抵在她肩膀上,她伸手摸狗似的轻轻摩挲他后脑勺扎人的短发,“没关系,贺从云,比起我即将得到的东西,这一次付出的代价,我觉得很划算。” 面前的人哼哼唧唧的,将她整个拥入怀中,两手逐一环抱她的后背与腰肢,宽大的躯体几乎将她全然包裹起来,暖呼呼的。 “你还让他住你的房子,那是你住过的房子…” 褚酌夕笑着将脸搁在他肩膀上,轻轻蹭了蹭,“那怎么办呀,那要不然你住过去,睡我先前那间,让知遇搬过来。” 他气的一箍她的后腰,“才不要,我要抱着你睡。” 褚酌夕乐了一会儿,直到听见隔壁公寓门打开的声音,贺从云这才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回到沙发上,见她裙摆下裸露的双腿,又扯了条毛毯过来迅速盖上。 褚酌夕将他随之变化的小表情尽数收进眼底,默许他所做的一切。 “来了来了。”李知遇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拿起水杯猛灌了一口,“人小帅哥死活不愿意过来,我这一顿好说歹说的。” “谁…谁不愿意了…”吕泊西没想到刚一进来李知遇就揭他的短,赶忙红着脸找补,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来,目不斜视,两手搁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 “哟,大下午的操练呢。”李知遇笑他。 吕泊西一张脸顿时更红了,松了松僵硬的后背,瞥一眼贺从云,他倒是想放松,可市局那位顾问的脸色,怎么说也有点太吓人了,跟恨不得把他煮熟了剥皮抽筋似的。 这样居然都能找到女朋友,褚酌夕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跟他在一块儿也不嫌一天凉的慌。 褚酌夕见状掐了一把贺从云的腰,他这才将面上的敌意稍加收敛,可依旧不待见。 罢了,褚酌夕无可奈何,投去的目光似笑非笑,“说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吕泊西嘟囔着,这人儿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他,他爸,以及他做了什么,她哪样不是清清楚楚?甚至于几次三番将他耍的团团转,难不成现在会不知道他过来找她是因为什么? 褚酌夕只笑,并不反驳。 吕泊西低声抱怨了两句,指头搭在膝盖上不断摩挲交叠,半晌方才抬起头来,“我可以相信你的,对吧?” 褚酌夕闻言笑了笑,极轻的一声鼻音。 毫无意义的问题,吕泊西自己也知道,不过是为了消除现下心中的紧张与不安,迫不得已的想要重新确认一遍她的答案,于是褚酌夕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他现在就像是一艘孤立无援的小舟漂泊在磅礴的大海上,即便她的船再破败,但总归还是能够遮风挡雨的,所以吕泊西现在,除了选择上她的船这一条路以外,再没第二条,因为她绝不会在对方拒绝合作的情况下,还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 吕泊西心里头清楚的很,被她笑的微微一怔,稍稍往旁边挪了挪,他现在算是知道这俩人儿是怎么凑在一块儿的了,一样儿的坏心眼。 “你见过那个组织里的高级成员吗?” 褚酌夕闻言摇头,抿了一口杯子里装的热牛奶,垂落一半的眼睫陡然顿下。 吕泊西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我见过,猞猁,我听见杨克这么喊他。” 他话音落下,客厅里的三人同时抬头。 “杨克死前的一个月,我说过的,他调换夜班出去过,在那之后才开始酗酒的,那天晚上,我跟踪他了。” “我看见了他,和那个叫做猞猁的男人。” 吕泊西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的褚酌夕的心脏有着一瞬间的停滞,随即又疯狂跳动起来,像是即将跃出喉咙。 她赶忙抿了一口牛奶用以压制,这才不至于当场失态。 可是十七年了,就算是失态一点儿,也是理所应当不是吗? 第92章 猞猁 三个月前。 吕泊西突然发现自己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室友竟然破天荒的剃短了头发,露出分明的颧骨与下颌,眼窝比寻常人深些,不太像是绝大多数亚洲人的长相,比起从前被头发遮盖的眉眼,现在挑着眼睛看人时更显得凶了些。 在这之前,他与杨克同住一个屋檐下已经两年有余,再加上二人的班点儿又总是错开,以至于这几乎是吕泊西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完全的看清杨克的长相,加上他那身精肉以及上了岁数之后沉淀下来的独特气质,倒比从前更像是酒吧的打手,臂膀上偶尔露出的伤疤也很唬人。 只是吕泊西总觉得他有些眼熟,他长到如今这么大一直都待在国内,没什么机会接触到眉眼深邃的外国人,而杨克的长相特点则是会在一群典型的亚洲人之中独辟蹊径的存在,所以那股莫名的熟悉感绝对不可能是他的错觉。 直到他在翻看金鹤龄的资料时看见了那几张整理在一起的照片,那是他父亲留下的,小时候他还因为随意的摆弄那些照片被父亲训斥过一顿。 他在其中看见了杨克年轻时的样子,或者说,该叫他杨九衡。 吕泊西那时与其说是诧异,不如说是惊愕,他居然与当年参与新型毒品研发的主要人物和谐的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两年之久。 那时的吕泊西还没有与整个花园对抗的决心,他只一心想要找到一个人,当年害他父亲暴露的元凶,金鹤龄。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研究所暴露之后的相关成员全都在一朝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任谁也找不到,直到一年前,吕泊西陪同酒吧的同事在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售楼处看房,偶然间看见了与那张照片有着八九成相似的男人,擦肩而过。 这几乎是吕泊西这么多年间寻觅无果之后看见的第一缕曙光,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即便他暂时还不清楚为什么当初已经消失了的人儿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过仅对于他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之后的几个月里,吕泊西多番打探,直到确认了金鹤龄的身份,随后又找到了一个既不用刻意遮掩,没有监控,又不会有人在夜晚前去的地方,那就是桥下区。 他为这一次的行动做足了准备,只是还不等他动手,便在如此突然的契机之下发现了藏在身边的杨九衡。 吕泊西起先并不想打破自己的计划,毕竟他的目标从来都只是金鹤龄一个,对于庞大的花园组织来说,他还太过渺小,就此发难无异于羊入虎口,只是当他再次面对杨九衡的时候,已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自然又热情,对于他突然剃短了头发的举动也是心生怀疑。 于是在得知杨九衡跟人换了夜班之后,他鬼使神差的跟了出去,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海岸边的一处停车场。 那地方偏僻,靠海,车辆也不多,夜里静悄悄的,能闻到海边吹来的咸风。 他看见杨九衡走过一半儿时停了下来,随即四处张望,直到前面不远的黑色车子亮起了车灯,吸引着杨九衡继续往前走去。 他是来见人的,挑了个如此偏僻的地方,吕泊西想。 “猞猁?” 杨九衡的声音不大,只是四周太过安静,便显得那唯一一点儿声响都异常清晰。 “怎么戴起眼镜了?” 吕泊西闻言好奇的探头张望,那个被唤作猞猁的男人侧坐在后排的座椅上,正对着杨九衡的方向,一双脚伸出车外,踩着停车场内干燥的枯草。 吕泊西看见了,那是一双包裹着平整的西裤和擦的锃亮的皮鞋的脚,几乎与面对着的杨九衡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可惜的是,那个被叫做猞猁的男人的上半身始终隐藏在车厢内,只能偶尔看见他伸出的右手以及没什么起伏的声音。 “阿衡,我可不是来跟你叙旧的。”猞猁笑了笑,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温和与平静,但是没有温度,“如若不是你一直联系我,我不会来见你,况且,未经批准随意离开阿哈港的范围,是不被象初所允许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九衡的声音有着一瞬间的错愕,转而激动的上前两步,“那门上的暗语分明就是你们……” 不等他说完,身后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一脚踹在他的腿上,杨九衡双膝一软,当即跪倒在地上。 “啧。”猞猁轻啧,这才挥退了手下,话里含笑,“下手轻些,听着都疼。” “阿衡,别怪我心狠,这是象初的意思。”猞猁扬了扬手,立即有人递来一台电脑,吕泊西肯定那上头正在播放着什么,只是他的位置压根儿看不清。 杨九衡的神情在看见画面里的内容时陡然一紧,随即像是卸力般佝偻了腰背。 “阿衡,做人不能太贪心,既然已经保下了一条命,就不该奢望再回来,不过你的运气不错,讨了小南的欢心,他很是喜欢你,所以象初并不打算追究你还藏了这样的东西在手里,你也不用再回阿哈港了,就留在这儿吧,当作是你那些年照顾小南的报酬。” 猞猁笑了笑,仿若怜悯般,“我听说你现在在一家酒吧里做打手?哈,这是一份不错的工作,不过宿舍里太乱了,你该学学你的室友,至少整理整理,不要总麻烦别人,自己住着也能舒心些。” 猞猁的话听的吕泊西一头雾水,不过也不是全然不懂,比如杨九衡藏了什么东西,而猞猁的手下在他们的宿舍里找到了。 什么时候? 他压根儿就没发觉过半点儿不对劲儿,更何况还是有人在他们的房间里翻找东西这样的大动作。 杨九衡仍旧跌坐在地上,夜色太深,吕泊西看不太清晰,只见其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随即奋起扑向车上正打算收回双腿的猞猁。 吕泊西几乎要以为接下来会是一番激烈的缠斗,只是让他诧异的是,平日里看着颇为健硕的杨九衡居然就这么被车里的男人一脚踹出了车外,随即重重地砸在相邻的另一辆车厢上,巨大的金属与肉体的碰撞声听的吕泊西险些喊出声儿来。 “阿衡。” 车上的男人下了车,没有愠意,平静地扣起西装上的一粒纽扣,双手揣进兜里。 “我以为你很是了解我的能力,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才对。” 吕泊西眯眼瞧着,那男人长得很高,穿着成套的西服,只是在车灯的映衬下只能看出个大概的剪影,除了冷冽的五官轮廓以外,便只能看清他鼻梁上架着的一副眼镜而已。 猞猁接过手下递来的折叠刀,那是从杨九衡手里拿来的,被他轻轻一掰便折下了刀尖,“阿衡,这刀太脆了,你若是需要,我可以把我的借给你,怎么说从前也算是同事,即便不深也总还有几分情谊在。” 猞猁的话听着大度又重情,可吕泊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还不等他琢磨明白,便见杨九衡蓦然一声惨叫。 吕泊西看不太清,周遭没有一个人对杨九衡动了手,只有猞猁蹲在他身边,并无动作,可杨九衡依旧痛的不住哀嚎。 “阿衡,你知道我是从不吃闷亏的人,所以你应该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对吗?” “阿衡,要回答我啊。” 第93章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疯了 猞猁的车驶出停车场时,杨九衡依旧靠在车厢上,没了车灯的照映,吕泊西更加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与动作,只能借助月色隐约看见个人影。 他怕杨九衡会就此返回酒吧,于是不敢多做停留,必须比他先一步回去赶上吧台换班的时间才不至于让人起疑。 而杨九衡是在凌晨时分,他已经下班之后打算休息的时候回来的,身上带着酒气,没什么伤,除了被猞猁踹翻之后留下的脚印和杂草,就只有手心破了一个口子,不大,鲜血顺着指尖的方向往下流着,不过已经凝固了。 猞猁的话似乎真的起到了震慑的作用,那晚之后,杨九衡开始酗酒,无所作为,白天依旧上班,晚上则喝的浑浑噩噩,宿舍也不常回了,吕泊西经常能听到酒吧里的同事们议论,今天又在哪哪哪找到了醉死过去的杨九衡,然后将他拉起来上班。 吕泊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颇有些嗤之以鼻的意思。 他无法共情于杨九衡如此颓废的原因,是因为没法儿再回去研制毒品害人而感到痛苦?还是因为没法再复制出一个三十一尸案而感到郁闷? 夜里,吕泊西躺在床上,看着正对面床铺上微微隆起的身影,也不知是不是生生闻着空气中的酒味儿便醉了,他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弄死一个金鹤龄被抓到是死,弄死一个杨九衡也是死,倒不如在死前多拉两个垫背的。 于是吕泊西的计划就此打破,推后杀死金鹤龄的时间,打算先行解决就近的这一个。 而新计划的弊端在于,杨九衡的吃穿住行都在酒吧附近,见过猞猁之后更是连宿舍也不常回了,日日厮混在人群中,要在哪里动手才能撇清自己的嫌疑,这是最大的问题。 而就在吕泊西苦恼于此的时候,他看见了那支在网络上疯传了几个小时,随后又被全面撤下的诡异视频。 视频中被乌鸦啄食的主人公面色青白,还经过了处理,使他与整支视频的画风更为融洽,可吕泊西依旧觉得熟悉,于是还原了视频与手中的照片进行对比之后,他更为确定那就是从前在蜘蛛手底下做事的司机,林斌。 吕泊西脑海中混乱的思绪几乎在认出林斌的一瞬间便做出了选择,他虽然还不能确定那支视频的始作俑者的目的是否与他一致,但即便不是,他也可以让它变成“是”。 于是不久之后,警方便接到了有人死在酒吧后巷里的消息,并成功在其手中找到了一支黑色的塑料羽毛。 事后一天,吕泊西安然无恙,纵使他作为死者的室友被列为嫌疑人选,但警方暂时似乎并没有怀疑到他头上,可他依旧紧张的要命,甚至在酒吧重新开张之后的工作中失误了好几回,因为那个洞察力极强的女警官,虽然不想承认,但在宿舍内被问话时,他手心的汗的确像是开了水龙头似的流个不停。 晚上,吕泊西开始重温金鹤龄相关的计划,准备这一阵儿风头过了便动手,可桥下区被开发建设的项目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般精准的打在了他的天灵盖上,那是半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宣传的广告,而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杨九衡所吸引,压根儿顾不上其他。 目前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无非两个,一,冒险按照原计划在桥下区正式开工前依旧实施,二,重新找一个地方,还不能在室内,否则不符合前两起案件的调性。 可是吕泊西已经等不及了,他原本就花了一整年的时间做准备,又在杨九衡的事上无奈延后,重新选定地点也不知道要花几时,而他再也不想看到那个人如此逍遥的活在这世上。 于是他打算冒险一试,他赌警方不会想到凶手会在如此严密的勘查下,接连犯下两起案件。 于是在杨九衡死后的第四天,警方接到了割喉案第三个被害人的消息。 吕泊西交代完了所有事情的经过,包括自己的作案过程,期间不止一次的瞥向坐在最右侧的顾问先生,跟坐在审讯室里交代自己的罪行似的,他生怕什么时候贺从云抖出一副手铐,电话直接打到局里去,他就是想跑也来不及。 所幸,那位顾问的面色平静,只在听见描述猞猁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其余时候始终垂着眼,半个眼神儿也没给他。 真是怪了,这事儿说出去都没人信,这一屋子人,一个市局的刑侦顾问,一个市局的法医,还有一个…漂亮的大姐,然后就是他,一个杀人犯,居然坐在一块儿侃侃而谈自己的犯罪过程,如此的和谐且美好。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疯了。 “看清他的模样了吗?猞猁。”褚酌夕搁下手里的牛奶,她现在才不关心吕泊西与金鹤龄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她只关心一件事,那个掌握整个东洲业务的人究竟是谁。 “太暗了,又有车灯衬着,压根儿看不清,不过人家一身西装皮鞋,架副眼镜也能把杨九衡那样的人给踢飞出去,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吕泊西咂舌,没注意到坐在一旁的贺从云一张脸沉了又沉,转而不着痕迹地看向褚酌夕,对方只是拧着眉,面上并无太大的波动。 贺从云见状不由松了口气,按理说,褚酌夕应当比自己更加了解那个男人的情况,既然她都没有往那个方向想,想必就是他多虑了…… “咚咚咚。” 屋门被人敲响,拉回众人陆续飘远的思绪,李知遇第一个跳起来,“估摸着是外送到了。” 只是刚一打开门,人儿便僵在了原地。 屋外西装革履的男人停留在隔壁的公寓门前,见另一扇门先行开了,始终温文尔雅的神情都不由顿了顿,随即轻笑,看向李知遇的目光像是丝毫不觉得意外般,脱帽微微点了点头,“知遇小姐,好久不见呢。” 李知遇见状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回过神儿来又猛地堵住门,咬牙切齿的,“陈思守!” 褚酌夕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门一开压根儿看不见外面的情形,恰巧挡了个严严实实,闻言自是一惊。 陈思守怎么突然找上门了? 贺从云率先一步捂住了吕泊西即将脱口而出的“谁啊”,紧接着拖进屋里,“别出声儿,安静待着。” 吕泊西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依旧乖顺地捂住嘴,连连点头。 “抱歉,是我敲错门了吗?我记得,这一间才是小鸟租下的公寓才对。”陈思守转而挪动脚步,见李知遇不怕死的上前一步堵住他,不禁笑了笑,“好吧,现在看来的话,确实是我记错了。” “你来做什么!” 陈思守压根儿不理会她的恼怒,像是在看笑话似的,“我不是说了吗?我是来找小鸟的,知遇小姐,还烦请腾个位置,让我进去。” “谁准你进…啊!” 还不等她说完,路喆反剪住她的胳膊往旁边一拽,门前瞬时开阔。 李知遇挣不开对方的大力挟制,便只好伸长了脖子冲着陈思守的背影吼,“喂!谁准你进去的!你给我滚出来!” 陈思守对此自然充耳不闻,自玄关一路进到客厅,面色已然不大好看,直到看见褚酌夕窝在沙发上,不远处贺从云恰好从主卧出来,随手关上门。 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的和谐美满。 他的面色骤然森冷,嘴角依旧带着笑意,对上褚酌夕略微诧异的双眼。 “虽说早料到会是如此,但亲眼瞧见,还是怪叫人生气的。” “你说是不是?小鸟。” 第94章 你的潜意识,将我当做最信赖的人 “还不放开!” 路喆站在玄关,闻声看了一眼陈思守,奈何自家老板半个眼神儿也没分给他,始终冷着张脸紧紧盯着沙发上的女人,好似恨不得看出个洞来。 “我说放开!”褚酌夕再次冷眼扫向他,路喆沉默一瞬,终究还是松了。 眼看李知遇刚刚恢复自由身,张嘴便要骂,褚酌夕赶忙制止她,“知遇,过来。” 李知遇见状不服气地瞪了两人一眼,坐到最里侧,贺从云随即跟着坐下,两人将褚酌夕夹在当中,哪边儿都挨不着。 陈思守一张脸顿时更黑了。 “陈会长今天上门,怎么没有事先打招呼?”褚酌夕轻描淡写道,逐客的意味却十足,显然对于路喆方才二话不说动手伤人的事情十分不满。 陈思守了解她,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全都是他教出来的,虽说现在冷脸的功夫见长,但他还是能够猜得几分。 “路喆,还不道歉?”陈思守意味深长的笑,温和不已。 路喆向来听话,不该问的一句也不问,当即九十度弯腰,“对不起,李小姐,刚才不该出手伤您。” 李知遇冷哼一声,别开脸去。 她这才重新看向陈思守,“如你所见,我现在打不了,非要的话,半个月以后吧,你记下来,统共多少场,我一场不落,全都给你赢回来。” 贺从云听罢顿时皱眉,却也无可奈何。 陈思守闻言倒真像是被她伤透了心般,似笑非笑,“小鸟,你我之间除了这个,难道就没其它可说的了吗?” 褚酌夕沉默看他,好一会儿才别开眼。 像是读懂她面上的意思,陈思守不禁苦笑,确实,要不是因为这个将人生生绑住,他的小鸟早就飞出囚笼,跟人远走高飞了。 “好,那么我们来谈谈正事儿。”他收敛面上多余的神思,难得正经,“不过,还是换个地方吧,换个只有你我两个人的地方。” “我看不必了吧。” 贺从云握住身边人一只手,暗暗攥在手心摩挲,面上阴鸷,“有什么话是在这儿不能说的呢?要是有,那便是陈先生你的问题了。” 陈思守只愣了一瞬,当即低笑出声,左心口的胸针被带动着震颤,“好啊,确实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那就在这儿说吧。” 他异样的双眼诡异地瞥了一眼贺从云,这才往旁边挪去,定格在那张艳丽的面庞上。 “小鸟,跟我回岚北。” 话音落下,整个客厅安静了好几秒,还是李知遇率先反应过来,瞬时打破了沉默,“你在开什么玩笑?” 陈思守眼中的温和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蔑与嘲弄,全然没了方才一口一个“知遇小姐”的儒雅模样。 “我说话,哪儿你插嘴的份儿呢?况且,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褚酌夕手指僵硬地微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那张脸,少见得有些没什么底气般,陈思守这样的神情,她再熟悉不过,“我现在走不开,而且,我们说好的…” “说好什么?”陈思守眉梢微挑,像是觉得她天真可爱似的,“说好断绝关系?说好除了帮我打拳以外,再不联络?” 他当即冷笑,觉得有趣似的眼瞳微张,“怎么可能呢?小鸟,我当初若是不答应你,你岂非要跟我生气?脾气本来就倔,不答应,你又要跟我闹了,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善罢甘休呢?” “你骗我。”褚酌夕面无表情,蜷紧的手指逐渐陷入掌心,又被贺从云给悄然扣开了。 “骗你?”陈思守依旧笑道,抬手扶了扶眼镜,哄小孩儿似的耐心。 “不,是你太信任我了,小鸟,你从不怀疑我说的话,我说什么,你便信什么,扭头就走,问也不问。” “纵使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因为这就是事实,你的潜意识,将我当做最信赖的人,所以我说什么你都信以为真,像是放你走这样的话,我轻飘飘的一句,你便真信了。” 褚酌夕眉眼微垂,面无表情,重新收紧了手掌,索性当中始终都有一只暖呼呼的大手握着她的。 陈思守身体前倾,面带嘲意,又好似觉得无可奈何般温和看她,“我能放任你在外这么些年,不过是怕你烦闷,放你出来透透气罢了,可你若真要走,飞出我的手心,我又怎么会真的应允呢?” “你走了,那我这些年以来对你的教导算什么?给予你的感情又算什么?” “滚。” 贺从云陡然站起身来,将人护在身后,挡住陈思守投去的视线,强压怒火,“滚,还需要我再重复第三遍吗?滚出这里!” 他手里始终握着褚酌夕那只逐渐变凉的手掌,纵使已然怒火中烧,像是恨不得将眼前人焚烧殆尽,手中却依旧轻柔地摩挲她的手指,不断给予安抚。 陈思守眼中的狠戾只闪现了一瞬,又当即被他掩饰的干干净净,起身扣上帽子,又恢复成了一如既往的温和。 “行,那就不多加叨扰了,至于你说走不开,无非是市局那份可有可无的工作牵制了你的脚步,这的确是个问题。” 他微微沉吟,像是在思索究竟该怎么妥帖的解决才好,“既然如此,只要没了那份工作,你就可以跟我走了吧?”他陡然笑道,咧起的嘴角缓缓上扬。 “小鸟,考虑一下吧,无论你答不答应,一周以后,我都会来接你。” 房门在身后甩得震天响,陈思守不以为意,摸出口袋里震动的手机,话语温和,“象初。” “那边怎么样?”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低沉硬朗,又带着些漫不经心。 “有点儿麻烦。” “嗯…这可不大好办…”他尾音拖长,像是一边打电话,一边还在做着别的什么事情。 “要回来了吗?”陈思守弯腰坐进车里。 “再过些日子吧,那边不是有你处理吗?” 陈思守低声笑了笑。 “哦,对了,我让人送了批药过去,小南的病情最近又有些反复,说话有气无力的,你有空,帮我把药送到他手上去,老规矩,避着点儿市局那位,现在可在风口上,要是被缠上了,可不得了。” “行,我知道。”陈思守笑着应下,“要回来的话,告诉我一声,我安排人去接你。” “哎呀,多大人了,又不是找不到路,不用接不用接。” “行。”他挂断了电话揣进兜里,透过车窗望向十二楼,好半晌才挪开,“走吧。” 吕泊西在听见门外传来道别的声音时便打开门探出了头来,可还是只瞧见了个背影。 一身熨帖平整的西服和擦得锃亮的皮鞋,头上还扣了顶灰色的绅士帽,袖扣闪的吓人,侧过头时,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也让人觉得装点的恰到好处。 “刚刚那是什么人?”他好奇发问,客厅里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 吕泊西有些尴尬的挠挠头,这儿的房间挺隔音,他呆在里面,基本只能听见外面的客厅里不断的嗡嗡响,要不是贺从云那一声“滚”,他还真不知道人就要走了。 “哎,我说,我刚刚不是总描述不出来那个猞猁的模样吗?我看刚刚那人就挺像,就那种感觉,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肯定不是寻常人。” 吕泊西本意是想要活跃气氛,哪知道话音落下,客厅里仅有的三双眼睛紧接着便同时射向了他,直吓的他猛一缩脖子。 “干…干嘛这么看着我?” 褚酌夕指尖打着颤,盯了吕泊西好半晌,脑海中的思绪像是无头苍蝇般乱窜之后搅的找不头绪,系的死死的,怎么也解不开。 她眉间紧拧,随即视线下滑,落在自己缠着纱布的双脚上。 方才陈思守刚一进门的时候,他分明已经注意到了,他不知道她受伤的事儿,却也没有开口询问,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那又是为什么呢? 除非他早就知道,所以…压根儿就不必问…… 褚酌夕想着想着,不知何物模糊了她的视线,紧接着一颗滚烫的泪珠砸在沙发上,瞬时便被吸收了。 吕泊西见状吓了好大一跳,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压根儿就没想过她会哭,仿佛从第一回见面起,哭这个字似乎就跟她沾不上边儿。 圆润的指甲重新陷入掌心,如若不是吕泊西方才的话,她压根就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陈思守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她对他的话向来不作怀疑。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分明在云巢待了这么多年,分明…半点儿端倪也未曾发觉。 倘若真是这样,那她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岂非都像个笑话? 第95章 指控 褚酌夕恍惚之际,只听屋门被人关上,耳边没有多余的喧闹,身旁的沙发陷下去一块儿,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脸上,拭去湿润的泪水,又温柔地亲吻她的眉眼。 “贺从云…”她微哑的嗓音事实上只发出了最后一个音节,喉咙里像是有什么锐利的东西堵住了她。 可纵使如此,对方依旧耐心而虔诚地回应,“嗯,我在,褚褚,我在的,我一直都在。” 她像是抓住了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转而投入他的怀抱,紧紧攥着贺从云的衣襟,而对方同样有力的揽住她,将她整个儿牢牢圈在怀里。 他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打着颤,纵使已经极力克制,贺从云微微皱起眉,他别无他法,只能更加用力的回抱她的身体。 “从现在起,开始信任我吧,褚褚。” 他温和地亲吻她的发顶,下巴抵着她的脑袋,轻柔的呢语像是致命的蛊惑般环绕在她耳边,开诚布公。 “告诉我一切,利用我,或是直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你达成目的,让你开心,只要你开口,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尽力做到,一切的利益,都将以你为先。” “信任我,我绝不背叛。” 接连两天,褚酌夕只要一起床就往窗边坐,始终看着外面的景色发呆,一句话也不说。 贺从云替她打开窗,高处的凉风紧接着吹进来,他随即蹲下身,将她遗留在茶几上的手机递过去,“有消息,看一看吧。” 褚酌夕被凉风吹的一缩脖子,像是终于回过神儿来,乖乖接过手机打开,是一封来自土瓦哲的邮件。 ———已拘留。 短短三个字,她看完便退出了应用,对方并不需要她的回复,只是单纯的告知。 见她看完,贺从云这才继续道,“娄旭刚刚给我打电话,让我务必过去一趟,你留在家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褚酌夕仍旧乖巧地点头,俯身亲了亲贺从云的眉心,又重新望向窗外,目光中呈现出一副惊人的沉静。 贺从云摸了一把她的脑袋,虚掩上房门,依旧不放心,只好将李知遇叫过来,叮嘱她务必将人儿给看住了,有事就打他电话,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娄旭让他回一趟市局,却没明说是什么事儿,他原本还想推脱,可对方话里少有的严肃,贺从云自然也就意识到此事恐怕非同寻常。 只是没想到这事儿比他想象中还急,刚一出地库,就被远远赶来的肖殃及火急火燎地拽着往里跑,“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肖殃及跑的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利索,“你别问,去了就知道了。” 他被肖殃及推进队长办公室,一进门,里头早有人等着了,娄旭,郑秋来,裴海成,三个队长一个不落,面色如出一辙的沉重,全在里边儿了。 这阵势确实吓人,贺从云一时也是拧起眉毛,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这是?” 娄旭二话不说,率先扔过来一个文件袋,里头厚厚得一沓,随着惯性恰好停在他跟前。 “十五分钟前,收发室递了一个文件袋上来,只说是给调查组的,没说具体给谁,我就给拆了,里面有一份十七年前,遂宁县派出所已经结案的刑事案件卷宗的复印件,还有…”他停顿一瞬,与身边人儿对视一眼。 “还有一封信,说是这起案件当初判错了,指控…指控褚法医是弑母的凶手……” 话音落下,办公室内原本就安静的氛围一时更是死寂。 郑秋来最见不得这个,连忙补充道,“收发室的警员说是跑腿的送来的,怕是什么重要文件,所以一送到就直接拿到调查组来了,刚刚调了监控,许祁鸣已经去追了。” 贺从云迅速浏览着手里的卷宗复印件,眉头紧锁,脑海中的画面像是走马灯般迅速闪过,相邻的小洋房,阳台下的小花园,门后的尸体,凹陷的头颅,还有十一岁的褚酌夕。 卷宗上的周秀珠,那是褚酌夕母亲的名字,女,三十六岁,死因为颅骨凹陷性骨折,导致颅内出血及部分脑组织损伤,当场死亡。 第一案发现场便在周秀珠自家圈出来的小花园附近,也是客厅,一门之隔,尸体由内而外俯卧着。 根据当初结案时的记录,凶手为周秀珠的丈夫,也就是褚酌夕的父亲,当地医院的医生,褚邵宏,凶器为一把长约一百二十公分的斧头,接触周秀珠头部的是斧背,再加上一个成年男性挥舞起重物的力道,直接将人当场给砸死了。 据说事发前褚邵宏喝了不少酒,而在二楼的女儿在听见声响下楼时目睹了全过程,于是褚邵宏在杀死妻子之后又意图杀害亲生女儿,索性当时褚酌夕只一个劲儿的往外跑,遇到了街上巡逻的警员,这才捡回一条命。 事后派出所进行调查时,发现了褚邵宏自身的就医记录,后经医疗机关鉴定,确认褚邵宏为间歇性精神分裂症患者,于是在向法院提交审理时,鉴于褚邵宏为限制刑事责任能力的精神病人,处罚减轻,判了无期徒刑,并予以监外执行,强制医疗。 当然,褚绍宏如今已经是死了的,六年前,死在监禁的精神病院里。 贺从云紧接着抽出那份夹杂在其中的举报信,信上的内容不是手写,而是打印的,不太长,但字字珠玑,无一不在指控当初的案件蹊跷,真正的凶手正在逍遥法外。 文件来的突然,事先没有任何征兆,这其中唯一的变故,也就只有陈思守罢了。 只是为了能够让褚酌夕回到岚北,便大张旗鼓的翻出了十七年前已经结案的卷宗?这未免太夸张了些,恐怕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阻止她重新回到调查组吧。 让褚酌夕就此卷入刑事案件当中,即便只是一份尘封已久的,已经了结的过失杀人案,无论信件的内容是真是假,褚酌夕至少也会被停职调查,总之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再参与进联合调查组的工作当中,这才是对方真正想要的。 一想到陈思守,贺从云的目光便禁不住变得寒凉无比,即便垂下眼,可娄旭相当了解他,一下就看出这其中的不对劲来。 “怎么?你知道这东西是谁送来的?” 他此话一出,余下的两双眼睛均是朝他这边看过来。 贺从云只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轻描淡写的摇头,“不知道。” 娄旭也没追问,只深深看了他一眼,“罢了罢了,联系一下遂宁的派出所,看看是谁调走了这份文件。”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门被人敲开,进来的是许祁鸣,尚且有些气喘吁吁的。 “送东西的就是个普通跑腿的,说对方是在手机上下的单子,地点标在景恒公园,只跟他说东西放在西边入口处的长椅上,现在下单的号码已经关机联系不上了。” 许祁鸣一口气说完,接过肖殃及递来的水猛灌几口,“娄队,这事儿…要上报吗?” 肖殃及顿时瞪他,踹了一脚许祁鸣的小腿肚儿,没点儿眼力见儿! 只是还没等他得到答案,本就没来得及关严实的门就又被沈春阳给推开了,“娄队,贺顾问,张局让你俩去他办公室一趟。” 贺从云闻言,与娄旭对视一眼,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张局的话来的不早不晚,偏偏恰到好处,这下子,恐怕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第96章 我亲眼所见 果不其然,二人刚刚在办公桌前站定,一眼便瞧见那黑色的大桌子上甩着一份儿一模一样的文件袋,并且已经开封了。 张局抬头,察觉到二人投去的视线,吹开杯子里的茶叶嗦上一口,“怎么,你们那也有一份儿?” 事到如今,娄旭心里边儿也是猜到几分这事儿的原委,一屁股陷到沙发里,“刚刚收发室的人送来的,至于内容嘛,看看不就知道了?” 张局笑着一抬下巴,贺从云抽出文件袋里的复印件,果真一样,还同样附了一封举报信。 娄旭见状一咧嘴角,“哟!这老百姓是不相信咱们调查组啊,一模一样的信,还得分两份儿发,是生怕咱们包庇呢!” 张局不理会他满嘴油腔滑调,扭头看向贺从云,语气不温不火的,“你怎么看?” 贺从云沉吟一会儿,“遂宁派出所警员的能力并不就比市局的差,十七年前的案子,若是有蹊跷,这么多年以来不会一个人都发现不了,如今死无对证,凶手也早在六年前就死了,现在把这事儿闹到市局,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难说是不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看来你是主张那位小法医没有嫌疑的。”张局笑得微微眯起眼睛,看不出是何打算,“好,那么,给我依据,我也不能光听你空口白话,你说是不是?” 贺从云闻言,冷静的回望过去,目光深沉,“没有依据,张局,已经十七年了,就是举报信上写的,不也是空口白话吗?” 他随即话锋一转,“若真要说的话,唯有我亲眼所见。”他沉吟一瞬,紧接着道,“十七年前,我亲眼目睹了此案发生到结束的全部过程,如今依旧记忆犹新,所以这不是我的判断,而是事实。” “真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当初我还太小了,被吓得动也不敢动,既没有报警把人救下来,事后接受询问,也是磕磕巴巴了半天才把事情说明白,当然,过去的事已经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张局拿起茶盏的右手顿了顿,抬头看向贺从云坚定的眉眼,半晌点了点头,指指一旁的沙发,“坐,别紧张。” 他又看向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娄旭,“那么你呢?我记得你来市局以前,就是在遂宁的派出所任职。” “是,这么多年了,张局的记性还是这么好。” 张局呵呵笑了两声,垂眼看着茶盏中微微晃起的波纹,娄旭是怎么来的市局,他当然记得清清楚楚,恐怕这辈子也忘不了。 “那起案子,是我在遂宁办理的最后一起命案,结案以后,紧接着就是研究所命案了。” “所以,你也觉得这案子没问题?” “当然了!”娄旭理所应当道,“您也不想想,那被害人的脑袋被砸成那样,事后鉴定结果出来的时候,人法医都说致命伤就在头部,先不说一个十一岁大的小女孩儿,有没有能耐举起那么长一把斧头,都快赶上人家身高了!” “就是有,那周秀珠也不算矮,一百六十四公分,真把这么重一东西举过头顶还想挥舞起来,失误的概率有多大,可想而知,况且周秀珠死时就是在往外跑,静止不动的时候都砸不中,还指望她去杀一个正在移动的目标?这不蠢嘛!” 娄旭嗤笑一声,被贺从云拧了一把胳膊,“哎哟!不是,张局,我不是说您啊!” “好好好。”张局挥了挥手,不理会他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儿的,“既然你们都觉得没问题,那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况且省厅的意思,本来也就是先着重调查贩毒案,只要攻破这一点,其余的事情自然能够跟着迎刃而解,至于那个小法医嘛……” 贺从云抬眼,迎上张局的目光,娄旭则低垂下眉眼扣着衣摆上的线头。 “还是得停职。” 贺从云微微蹙眉。 “一来,面儿上的功夫要做,二来,你俩也说了,这两份文件的目的,就是为了赶走她,让她无法再参与进调查组的工作中,说明这事儿对他们有利,也只有合了他们的心意,他们才有可能放松警惕不是?” 张局低头呷了口茶水,“至于出去怎么跟你手底下那群人讲,这我可管不着。” 二人离开局长办公室,一出去,外头早就围满了乌泱泱一群人。 娄旭吊儿郎当的搭他的肩膀,嘴里叼着从张局那儿顺来的牙签儿,“你那小女朋友,还挺会笼络人心的,这才来了俩月,整个调查组的人都惦记上了。” 贺从云无奈拍开他的手,“这里的事你解决,我回去了。” “哎!等等等等!急什么?”他将贺从云重新搂回来,“上回那个女人,我可听郑秋来说,在哪儿见过啊?” “哪个女人?”贺从云皱眉。 “就那个呗,腰细屁股大,上回你陪着搬家那个。” 贺从云瞪他,甩开他的手径直离去。 娄旭笑了笑,流里流气的靠在墙壁上,看着贺从云远去的身影,意味深长,“十七年,真是下了好大一局棋啊……” 贺从云的车刚要转进青径山,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了两下,他生怕是褚酌夕给他传的消息,于是赶忙靠着路边停下。 ——贺从云,我想吃蛋糕。 “啪。”下一秒,贺从云将手机随手扔在副驾上,紧接着猛打方向盘掉头回去。 直到再听见门锁被人打开的声音,褚酌夕已经坐在了客厅窗边的躺椅上,李知遇则窝在沙发里,手上的单机游戏戳的正带劲儿。 不等她来得及看清,下一秒便觉一道儿身影在她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过,留下一道残影,直奔窗边的褚酌夕过去。 李知遇陡然一顿,抢…抢小孩儿了?人贩子闯进家里来了! 她猛然抬头,就见那大耗子一路窜到窗边,手里的东西都来不及放下,直接抱起褚酌夕越过头顶,抵在落地窗上仰头亲了好几下,吓得人杯子里的水一下洒了好大一半儿。 “贺…唔…等一下……”褚酌夕被他吓了一大跳,抵着贺从云的肩,端稳手里的杯子,好不容易才把人推开来些。 面前人儿呼吸急促,一双眼睛闪着兴奋的光,心跳如擂,双手稳稳托着她,咧起嘴一个劲儿的冲她笑,看不够似的,傻得要命。 褚酌夕忍不住笑出声儿,拍拍他的肩,“贺从云,放我下来。” 他压根儿不听,还托着她往上掂了掂,眼睛亮闪闪的眨也不眨,“终于笑了,这两天吓坏我了知不知道?” “喂。”李知遇抱胸站在沙发前,看那大耗子抱着她家小夕腻歪,全然把她当做了空气,气得没辙。 贺从云充耳不闻,一双眼睛黏在人儿身上似的,“消息我看见了,我给你买了蛋糕,每种口味都买了,你想吃哪个都行,不够再买。” “喂!”李知遇终于忍无可忍,平常腻歪就算了,现在当着她的面还搂的这么紧,真当她是泥捏的! 贺从云有些不耐烦,这人儿老打扰他跟褚褚亲热,烦人的很。 他将人儿放回到躺椅上,率先拆了一盒草莓的递给褚酌夕,随后在袋子底下扒拉扒拉,拿了两盒塞给李知遇,不等她说话,推着人就往门外送。 “快走快走!回你隔壁去!没事儿别总来!” “哎?喂!”李知遇被塞的措不及防,刚拿稳手里的蛋糕,整个人儿已经被贺从云推着送到门口了,顿时气急。 “今天明明是你求着我过来的好不好?两盒破蛋糕就想收买我,你怎么这么能耐呢?喂!” “啪!”门在面前甩上了,隔绝了她本就无效的抗议。 李知遇独自抱着两盒蛋糕在风中凌乱,气的直咬牙。 “哎?知遇姐,你站这儿干嘛呢?”吕泊西提着一袋儿垃圾从屋里出来。 李知遇无奈瞪他一眼,分了盒蛋糕给他,“吃吧!吃死你!” 要不是看在今天有好消息的份儿上,她才没那么容易放过那家伙! 吕泊西不明所以,低头一看,顿时喜笑颜开,“哎?白给啊?谢谢知遇姐!” 第97章 开诚布公 人一赶走,贺从云自然无所顾忌,抢过褚酌夕手里的勺子,先将人搂着亲了一会儿,唇齿间弥漫着奶油的甜腻和草莓的清香,松开时两只眼睛都亮闪闪的,带着难掩的情欲,嗓音沙哑。 褚酌夕两颊飞红,夺回他手上的勺子,“今天娄队让你去市局,发生什么事儿了?” 贺从云的眸光沉了一瞬,又随即恢复自然,将人抱到桌子上坐着,蹲下查看她脚上的伤势,“不急,待会儿再说。” 褚酌夕不以为意,缩了缩右脚,吓得贺从云赶忙抬头,手上的动作也停了,“疼?” “痒。” 他忍不住笑,拆了她脚上的绷带重新消了毒,“恢复的不错,应该用不了半个月就能拆线了。” 他又去厨房拿了卷保鲜膜出来,将她两只脚分别缠得严严实实。 “做什么?”褚酌夕不解看他,往嘴里塞了一口蛋糕。 贺从云关掉厨房的照明,又顺带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珠,陡然揽住她的腰肢随即亲吻,直到搜刮完她嘴里所剩无几的奶油味儿,这才蹭着她的嘴角,目露凶光。 “褚褚,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褚酌夕措不及防,还没回味过来他这话的意思,手里的蛋糕就已经被拿走了,随手搁在桌子上,贺从云一手圈住她,掰回她的下巴,矫正她始终流连在蛋糕上依依不舍的视线。 “褚褚,我忍了两天了,总觉得今天非说不可。” “说什…哎?” 突然的腾空使得她条件反射地搂住贺从云的脖子,他两手托抱着她,像是担心方才的语气太重,又柔声安抚道,“乖乖,现在吃太多不好,待会儿想吃的话,冰箱里还有,就是重新给你买我也乐意。” “不过,得先把这事儿给解决了,要不然我心里不痛快。” 贺从云将她放在洗手台上,转身在浴缸里放上热水,随即利落的脱了外套吻上她,一边亲一边挽起衬衫的袖口。 他的吻法跟从前那样温和又小心的吻不大一样,有些激进,几乎将她挤到身后的镜面上。 褚酌夕只搂着他,几乎有些算不清这一吻到底有多长,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在身后的手臂始终撑着她的腰肢,让她可以不用顾及会不会摔下去的事儿,只听不远处不断放进浴缸里的水流声。 自从受了伤以后,贺从云怕裤子蹭着她的脚,于是便都拿裙子给她穿,原本外面还披了条小毛毯,现在毛毯在客厅的沙发上安安静静的躺着,裙子下摆却已经被人捋到了大腿根,随后拨开她的头发,落在她身后的拉链上。 直到连衣裙轻薄的面料从她胸前滑落下来,贺从云方才不舍的咬了咬她的下唇,抵着她的额头重重平息着。 “不脱我的衬衣吗?” 他抬起眼,手指摩挲着女人被他啃的晶润的嘴唇,“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吗?我自己脱,你不是总不乐意?” 褚酌夕愣了愣,滞顿的眼神清明几分,察觉到贺从云按在她唇上的手指抵住了她的舌尖,无意识地轻轻咬了咬。 贺从云的呼吸瞬时乱了几分,低头稍稍平息了一会儿,这才看向她,“褚褚,告诉我,现在信了我几分?或者,能不能给我一个期限?告诉我一个确切的答案?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的信任我?” 他的话里带着苦涩的委屈与哀求,指腹磨着她锐利的齿间,时不时会有柔软的东西无意识的轻轻舔舐。 褚酌夕这会儿才算是回过了神儿来,贺从云今天,是带着目的来的,带着从前每一次积攒的怒意与无可奈何,带着与她开诚布公的勇气以及推心置腹的诚意,连带着她这两日的委屈与迷茫,祈望在这一夕之间,尽数化解。 “褚褚。”他耐心哄她,一声声唤回她的思绪,“看着我。” 他终究还是自己解开了衬衣的扣子,露出里头结实有力的身躯以及精瘦的腰腹,连同布满青筋的手臂一道儿呈现在浴室明亮的灯光下,似是在弥补她上一次吃的亏。 褚酌夕眼睫微垂,伸手勾了勾他的裤腰,“还有呢?” 贺从云耳后一热,险些乱了阵脚,也就只有这时候,她才会流露出如此直白的流氓气。 可他今天不能慌,绝对不能。 褚酌夕不依不饶,目光直白地扫向他,他便将人搂到身前,想要重新掌握主动权。 褚酌夕笑的打颤,伸手滑向他腹上的肌肉,方才贺从云亲她的时候,她一双手始终撑着洗手台,现下凉的吓人,贴在贺从云的腰上虚虚游离。 贺从云被她冰的腹部紧绷,咬紧了牙关将人带进水里。 周身的温热包裹上来,褚酌夕舒适的眯了眯眼,“肾上激素飙升的时候,说的话可不算数。” 贺从云单手压着她的腰,亲吻她的鼻尖,连连点头,怎么都觉得好,“不算不算,都听你的,你甚至可以不答,就听我说,好不好?” 怀里的人儿乖乖搂着他,没有拒绝,那就是默认了。 贺从云轻笑,“那么先让我来猜一猜,那三起割喉案,哪一件与你有关?是前一件?还是后两件?” 贺从云的声音极轻,像是喃喃呢语般,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颈侧,时不时啄吻她的耳廓,调情似的。 只是没有哪家调情会用杀人案起头,偏偏还勾的她浑身燥热。 褚酌夕嘴里漫着浅浅的呼吸声,气愤的咬了咬贺从云的肩头。 他低笑两声,像是觉得怀里的人可爱似的,搂着人儿往怀里紧了紧。 “我猜是前一件,对吗?”他的问句无需得到答案,话语连接的十分紧凑,“其实一开始我并未怀疑你,甚至在听闻你的演出出了事故,以及西平路的连环车祸时,我吓得半死,生怕是有人利用你的职业便利,所以当初裴副队派人守在海湾的别墅前,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 “直到我见过了李知遇,以及,梁有年的凭空消失。” “贺从云…” “乖,先别叫我的名字…” 他轻抚她的发顶,深吸一口浊气,克制的保持眼中的清明,“这两件事你都做的很好,单单拆分出来,寻常人很难将其联想到一块儿,可你忽略了我,褚褚,我自从来到市局,便一直在刑侦队与禁毒队之间来回穿梭,两边的案件多少都有一些涉猎。” “于是在我得知了这两起离奇的事故之后,我脑海中无比凌乱又琐碎的线索,自然而然的便串在了一起,只是因为是你,所以当初,我并不十分愿意仔细去想。” “褚褚。”他柔声叫她,手上的力道却与温柔半点儿也沾不上边,“我问你,当初梁有年来市局自首,是你的手笔吗?” 褚酌夕难耐地张嘴咬在他肩上,腰肢紧绷,随即伏在他肩头粗粗换着气。 贺从云不禁闭了闭眼,“咬我,可就当你承认了。” 第98章 真的,我要带着你一起死 他轻柔的安抚褚酌夕微颤的肩头,语带威胁,“西平路的车祸,是你第一次以身犯险,与梁有年单独见面,是第二次。” “嗯…” 贺从云不理会她猫儿似的呜咽,像是为了惩罚似的,“那么,我们继续。” “再让我想想,现在应该说到哪儿了?后面两起案件的凶手?没错,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身份的?一开始吗?”贺从云眉头微皱,随即又自问自答的否认了自己提出的观点。 “应该不是,我想,大概是在你往我领口下安装窃听器之后,你听见娄旭说,当初那三十一具尸体当中,还有一名警员的尸体,对吗?” 褚酌夕伏在他肩上,抖地不像话,拼命咬紧了下唇方才不至于发出些不堪入耳的动静,奈何贺从云今天心眼儿坏到了极致,见她如此,更是不愿意放过她。 “乖褚褚,要回答我。” 贺从云掐住她的腰,将她整个背都捋直了,一时没了支撑的地方,褚酌夕压根儿跪不住,两腿一软便径直栽下去,随即整个儿被贺从云捞进怀里,后腰酸的不行。 贺从云见状暗暗勾了勾唇,终于打算给予她一些喘息的时间。 “吕泊西,就是那个卧底在杜父手底下,传言被策反的那个缉毒警员的孩子,对吗?” “是…”褚酌夕靠在他怀里,好半晌儿方才适应后腰的酸软,“当初那个警察在花园的地位以及负责的相关业务都与金鹤龄相当,但是年头却不及,却和他一起进了研究新品的项目,而且更得杜父的信任。” “金鹤龄私下四处找他的错处,使得他的消息传递极为困难,即便他已经万般小心,可是做了,总归会留下痕迹。” “如若不是金鹤龄,那个警察大概能在花园里一直待下去,说不定可以就此抓到杜父,研究所里的三十一条人命也不至于在一朝之间荡然无存。” 他听出她话语里的失落,别无他法,唯有小心的安抚,托起褚酌夕的腰稍稍带离水面,随即温柔地啄吻她飞红的眼尾。 他吻着吻着,便要堵住她突如其来的呢喃,换来褚酌夕狠狠的一瞪,只是盛满情欲,怎么看都觉得勾人。 贺从云只要一发狠便不让她趴他的肩,虚虚护住她的腰,她撑得住浴缸边沿便撑,撑不住便只能跌进他怀里。 “所以,褚褚在知道吕泊西就是凶手的情况下,还有意设计单独跟他见面?不仅让我什么都做不了,干着急了一晚上,还受了一身的伤,到了医院门口才打电话通知我。” 说到此处,他像是觉得恼的不行,一根根扣开她紧紧抓着浴缸的手指,任由她跌下去激起水花。 “贺从云…”褚酌夕有气无力的想往他身上靠,可又被他掐着腰给捋直了,忍不住骂道,“混蛋…” 贺从云低声笑了笑,啄吻她的嘴角,“是褚褚教我,说是只有这样,你才能记得住教训。” “这是第三回,记住了吗?” 褚酌夕无暇回应她,双眼失焦,细嫩的脖颈上遍布暴起的青筋。 直到再次伏上贺从云的肩膀,褚酌夕只知道狠狠转换气息,压根儿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几时。 贺从云精力充沛的很,指腹缓缓掠过她凸起的脊骨继续道,“接下来就是现在了,第四次。” 褚酌夕光是听着便觉后腰一软。 “伤还没好,就背着我偷偷跑出去,为了一个外人,直接跟花园的人面碰面,伤势加重不说,倘若真的出了事,你要我怎么办?又要我去哪里找你?嗯?褚褚,为什么总是不将我考虑在其中呢?” 察觉到腰上攀附的大手,褚酌夕赶忙按住他,软着声音撒娇,“不行…贺从云,我实在是不行了,再歇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沉吟片刻,虚虚揽住她,算是勉强应下。 褚酌夕趴了好一会儿,得以恢复气力,这才打算稍作解释,“你当我是什么菩萨心肠的人?光是一个吕泊西,自然不值得我以身犯险,我要的始终都是他嘴里的情报,以及他手里握着的东西。” “他也一样,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目的,这世上的交易,唯有互惠互利才值得双方坦诚相待,开诚布公的提出条件,而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没错。” “那么我呢?”贺从云抱她,仰起头委屈的很。 褚酌夕别开眼,确实,她从未将贺从云考虑在其中,她总觉得贺从云身边少一个她,也还有娄旭,还有郑秋来,还有肖殃及或是别的什么人,只要他身边一天环绕着市局的人,他便始终安全,根本无需她过多忧虑。 “说话。”贺从云捧起她的脸,强迫她对视,“你从未信任我,纵使并不刻意在我面前遮掩什么,可这也不过是因为你清楚我离不开你,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心甘情愿的替你保守秘密。” “可你既知道我离不开你,又为什么总是将我剔除在外呢?你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又为什么不去想,如若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我的命是你救下来的,自那一刻起,我就该为你而活,这是你说的,现在怎么又不算数了呢?” “我留在东远,留在市局,一部分是因为娄旭的委托,在等你回来找我的闲暇,尽最大的可能报答他的恩情,只要你一来,我便能够无所顾忌,随时都能跟你走。” “可是现在呢?你说你不要我了。” 他陡然哽咽,纵使仰起头,豆大的泪珠依旧沿着眼尾滑落下来,“你从未将我考虑在其中,你将我当做延续破获三十一尸案的最佳人选,你想过自己会死,却没想过我会伤心难过,心痛到随你而去。” “你在胡说什么…”褚酌夕慌乱的替他擦去泪水,话里的反驳心虚到了极致。 贺从云横在她腰间的臂膀骤然收紧,虔诚的啄吻她的每一片皮肤。 “褚褚,死的时候要带上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他说这话时,温热的唇瓣悄然印在她的左心口,而她的心跳几乎在那瞬间静止,随即跳动如擂。 褚酌夕哽咽了一瞬,仰起头憋回泪水,轻轻揉着他耳后的头发,好半晌才道,“水凉了,出去好不好?” 贺从云沉默着抱起她,抽出浴巾裹在她身上,神情漠然。 褚酌夕忽然便觉得有些好笑,就着贺从云微湿的发顶亲了亲,全是她下落时溅上去的水花。 她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因为别人不愿意带着他一起死,就独自生了闷气不理人呢? 贺从云将她放平在床上,拆掉她脚上的保鲜膜,见她居然还在掩嘴偷笑,顿时气恼地欺身压上来,不出小半刻,褚酌夕立马又哭着求饶了。 “行行行,唔!你等等,我带你一起死,带着你一起死还不行嘛!” “你说真的?”贺从云的动作缓和下来,双眼期许的望着她。 褚酌夕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无奈搂紧他的脖子,“真的。”她说罢一句,又生怕他觉得不够正式似的补充,“真的,贺从云,我要带着你一起死。” 第99章 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这话出口时,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贺从云的刘海湿漉漉的垂在眼前,小狗似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星那样亮,随即又啄吻着她听不够似的确认了好几遍,吻着吻着便又开始哽咽了,抵着她的肩窝抱怨。 “荼宜路仓库的血脚印收拾的一点儿都不好,太整齐了,不像是脚上受了伤,拼命想要从绑架犯手里逃脱的女人留下的脚印,还好有我,悄悄帮你抹掉了几个,像多了。” 他没头没尾无厘头的朝她邀宠,求夸似的主动将脑袋凑到她跟前,褚酌夕顺手揉了一把,他立马开心道。 “看吧,这就是你需要我的时候,褚褚,我善后工作做的很好的。” 褚酌夕神情恍惚,也不知道他这话究竟有没有歧义。 只是还不等她想明白,便又被贺从云陡然抱起来,恢复了先前在浴缸里的那个姿势,两手托着她的腰,仰起头亲吻她,时不时的掌握节奏,稍稍托高一些便能直接吻到她的心口,累了便将人圈在怀里,任其伏在他肩上休息,始终温香在怀。 贺从云尤其喜欢这个姿势,十回里有八回都爱这么做。 褚酌夕捧起他的脸,十分好奇,“是谁把你调教成这样的?” 贺从云扬起头,虔诚十足的回答道,“是你,褚褚,只有你。” 褚酌夕只笑,不久前,他分明还是一只机关算尽的狼,故意要在做这事儿时从她嘴里撬出点儿东西来,现在不过多久,又变成平日里那只乖顺的大狗狗了。 “乖乖,看着我。” 贺从云拨开她脸上黏连的发丝,额角的头发已经湿透了,方才在浴缸里浸湿的发尾此刻落在腰上也有些微微的凉意。 “现在要说的是重要的事情。”他嘴上说着重要,却又忍不住吻她,最终被褚酌夕反咬一口。 “嘶。”他暗暗瞪她,眼中却是愉悦,“乖,听我说,是关于今天下午回市局的事情。” 褚酌夕闻言微微正色。 “今天收发室接收了一个文件袋,里面放的是周秀珠,也就是你母亲当年死亡的卷宗复印件。” 褚酌夕愣了一瞬,便连转动的眼球都在某处停顿了几秒,这才看向贺从云。 他赶忙安抚般摩挲她的脖颈,“除了复印件以外还有一封信,信里的内容字字珠玑,指控你是当年杀害你母亲的凶手,写的有理有据。” 褚酌夕回过神儿,目光停留在身后的墙面上,又被贺从云给重新纠正回来,落在他脸上,“应该不止一份吧?” 贺从云照实点头。 “局里什么处置?” “停职,这是张局的意思。”他道,“表面做做样子,不过暗地里还是可以参与调查工作,这也是张局的意思。” 褚酌夕点头,推了推贺从云作乱的脑袋,头发扎的她又酥又痒。 贺从云只笑,将人重新搂回来。 “贺从云。”褚酌夕突然喊他,捧起他的脸打量了好一会儿,像是企图从中看出点儿什么东西来。 贺从云不明所以,仰起头亲她的下巴。 “文件袋里既然有周秀珠,那么,应该也有褚邵宏吧?” 贺从云亲吻的动作只不着痕迹的停顿了一瞬,紧接着又再次密密麻麻地落在她肩上,他知道褚酌夕在想什么,于是箍在腰间的手立马便收紧了,牢牢将人按在怀里。 褚酌夕有些贪恋的靠近对方温热的体温,声音低哑又晦涩,“褚邵宏有精神分裂症。” 贺从云揉着她的发丝,便连用力都不敢,动作极轻,心却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好不容易说开了,他可不想因为这一下功亏一篑,又被褚酌夕重新推远。 “精神病是有可能遗传的。”她又道。 贺从云几乎毫无犹豫,生怕晚上一秒,“那又怎样?我就要你,只要你。” “别忘了你刚才说的话,要是敢悄无声息地跑了,被我抓回来,有你受的。” 褚酌夕被他孩子气的话给逗笑了,却觉得始终温暖不已。 “贺从云,我头一回看不懂你。” “想后悔?”他顿时气恼,丝毫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迅速托着她翻了身,扣着她的双手抵在墙上锁着,胸膛紧贴她带着凉意的后背。 “我没有…” 褚酌夕有些抗拒,却又挣脱不开,这样丧失主导权的姿势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贺从云非但没有妥协,反倒坏心眼地替她稍稍纠正了错误的姿势,“要这样,别弄伤了脚。” 褚酌夕扭过头想要瞪他,反倒被其先一步固住了下颚,动弹不得。 “突然想起来,那个叫做陈思守的,有没有亲过你?” “什么…”褚酌夕莫名有些心虚,不敢回头正视他,毕竟她从前招惹陈思守的过往实在算不上光彩。 纵使早就知道答案,可亲眼看见褚酌夕如此心虚地不敢正眼瞧他,贺从云还是有些生气,手上的力道跟着也就重了起来。 “那其它的呢?比如,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 “没…没有…”褚酌夕受不住他的磋磨,赶忙否认。 “当真?” “当…当真…” “乖褚褚。”贺从云轻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湿润,“下一次,要亲口告诉我所有的事情好不好?从如何认识他起,到亲过几次,全都一字一句地说明白。” 褚酌夕大概是恍惚到脑袋转不过弯,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这我哪儿记得住?” 果真,下一秒便被抵在了墙上,眼神逐渐失焦。 贺从云握起她酸软到无力抬起的手指,轻轻将人搂在怀里,谈心似的,“褚褚是为什么开始调查三十一尸案?是因为我吗?” 褚酌夕近乎累的昏昏欲睡,“刚开始…是吧…” “那后来呢?” “不想多管闲事…” “那现在呢?为什么又继续查了?” “因为知遇一直缠着我…我没办法……”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褚酌夕本就是强撑着睡意回答他,见人儿忽然没了动静,还当他是睡着了,正打算也跟着休息,可下一秒又被贺从云抱了起来,轻轻摩挲她的耳廓。 “明天褚褚休息,我也休息。” “什么…” 许是脑海中传递出的讯息让她有些无法置信,直到真正意识到贺从云这只疯狗的能耐已经晚了。 褚酌夕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又被贺从云重新放回到他的背上。 “不行…真的要死了……” “贺从云,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第100章 是第五次 褚酌夕完全不记得昨晚具体被折腾到了几点,弄得厉害的时候,她压根儿听不清贺从云在她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只觉耳廓被舔舐的湿润,以及隔壁的隔壁的业主,每天早上上班前,始终如一将门甩得震天响的固定程序。 再起来时,身上干干净净的,穿了睡衣,头发蓬松顺滑,脚底的伤口也消了毒,就连床单都是清爽的。 什么都收拾的无比妥帖,唯有她的腰,褚酌夕只在床上挣扎了两下之后便果断放弃了。 许是听见她的动静,房门被人推开,不过多久腰上便附上了一只大手,温暖的贴着她的脊柱轻轻揉着。 “早安。”贺从云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即低笑道,“哦不,是晚安。” 褚酌夕当即扯了旁边的枕头朝他狠狠砸去,贺从云笑着用脸接了,躲也不躲,半靠在床头将她揽进怀里,腰上继续按着。 “饿吗?想吃什么?” 褚酌夕闭着眼,嗓音嘶哑,“随便。” 贺从云忍不住笑,肚子上当即挨了一拳,他立马收住笑容,“我错了,乖乖,我下次注意。” 褚酌夕翻了个身避开他,不乐意理会,更没力气反驳,浑身酸软的不像话。 贺从云也不恼,跟着换了个方向,“乖乖,我今天做了好多事儿,床单洗了,把你昨天穿的衣服也洗了,脚上的伤也给你消了毒,你放心,昨晚没弄到伤口,都好好的。” 褚酌夕睁开一只眼睛看他,贺从云此刻像只小狗似的趴在床边,两手交叠,下巴搁在上面摇头晃脑,邀功似的亮起一双眼睛。 褚酌夕赶忙将眼睛闭上,深吸一大口气,不能笑不能笑,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笑,再可爱也不能笑。 “干嘛不看我?”他委屈地一瞪眼,眉尾耷拉着凑上前去就要亲她。 褚酌夕想躲没躲过,被贺从云亲的半个脑袋悬到了床沿外。 她气喘吁吁,倒着看向那张上下颠倒的脸,哭笑不得的,“贺从云,你知不知道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刷牙。” 他骄矜的一瞪眼,作势又啄了她两口,“我又不嫌弃。” 褚酌夕死心了,闭上眼睛,一把扯起被子蒙过头,声音闷闷的,“再睡会儿。” “不能再睡了!”贺从云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不容反抗地直接运送到了卫生间,“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一天都没吃东西,就是要睡,也得吃完再睡。” 褚酌夕不高兴地给了他一脚。 他生怕她不小心踢伤,还没挨着便直接一把握住了她的脚踝,箍住她的腰陡然拉近,“我昨晚按照褚褚你教的做,奏效吗?” 褚酌夕没说话,现在的氛围让她觉得回答哪一种都没有好结果。 “看来是奏效的。”贺从云自问自答,揉着她的后腰,“今晚再来一次的话,褚褚的腰还受得了吗?” 褚酌夕面带苦涩地勾了勾唇,乖乖挤好牙膏塞进嘴里,“出去,别想围观我刷牙。” 贺从云点了糖醋排骨和锅包肉,以及之前去过的那家烤鱼店的外送。 吃完以后便抱她在沙发上坐着,从冰箱里拿了盒蛋糕出来搁在她手边,自己收拾好碗筷进了厨房。 阳台上晾着的床单还没收回来,褚酌夕怔愣着看了一会儿,勾了勾唇,拨出去一通电话。 “我跟你走。” 话音落下,厨房的水声瞬时便停了,贺从云背对着她,单手扶在水龙头上,再无动作。 而电话那头,几乎是接通的一瞬间,陈思守便听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瞬时传入他的耳朵,硬是把他已经到了嘴边的调侃给生生堵了回去。 他好半晌儿才低低笑了声儿,把玩着手里的怀表,站在落地窗前俯瞰云巢外的夜景,“没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褚酌夕抬起眼,“气你一如既往的不要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可这不就是你陈思守的做事风格吗?我也一样,所以没什么好气的。” “要说气得话,我确实气当初不该一时冲动撺掇了你烧毁那栋房子,让你有机会能够拿到那份卷宗的复印件,最终还是用在我身上,逼我妥协。”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这一回,你赢了,我说的,市局确实停了我的职,所以我跟你走。” 陈思守沉默下来,品味了好一会儿褚酌夕的这番说辞,依照他对她的了解,她实在不像个会甘愿吃下这份闷亏的人。 “什么条件?”他好一会儿才道。 “给我半个月。”褚酌夕干脆道,像是就在等他这句话似的,“半个月以后,我再跟你走,这就是条件。” “就这么简单?”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会儿,陈思守眯起眼,一时之间倒还真猜不透那只小鸟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太长了吧?”他思索一会儿,企图讨价还价。 “你不是说简单吗?陈会长难道想要出尔反尔?” 电话那头轻笑了声儿,“怎么会?我是怕你反悔,市局那位,你舍得?” 褚酌夕别开眼,压根儿不敢往厨房的方向看,贺从云依旧背对着她,可她知道他在听。 “舍得,怎么舍不得?”褚酌夕勉强笑了笑,纵使她想要回答的豁达又笃定,可还是不敢太大声,最好能就这么被阳台外灌进来的风给吹散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随即应声,“好啊,那就半个月,半个月以后,我去接你,小鸟,别想着耍什么花招,乖乖跟我回去,亏待不了你。” 她掐断电话,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又私自做了决定,没有告诉贺从云。 “最后一次了…”她小声嘀咕,想要往厨房的方向看一眼,可是那原本还在料理台前的人儿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沙发前,悄无声息,以及…明显生了气的,滚烫灼人的视线。 “那个…”不等她来的及解释,下一秒一只大手陡然掐住她的下颚,力道大的惊人,直接将她抵在沙发靠背上,手上的水珠都没来得及擦,一部分顺着贺从云的胳膊滑入袖口,一部分低落在她的脖子上,又顺着仰起到极致的线条滑入胸口。 蛮横的亲吻掠夺着她的呼吸,比以往的每一次,甚至是昨晚都更为狠戾,妄图就此荡平一切。 贺从云以往在接吻时都习惯比她先闭眼,一双睫毛颤颤巍巍的抖着,今天是头一回,目光凶狠地配合着脖子上逐渐收紧的力道,直勾勾的望进她眼底深处,搅碎她眼眸中倒映出的同样凶狠的身影。 褚酌夕禁不住闭了闭眼,主动勾住他的脖子。 他察觉到贺从云的身形微微一僵,下一秒脖子上的钳制陡然松开,紧接着径直腾空而起。 贺从云将她整个儿托起,褚酌夕闭着眼睛,不知道他带着她走去了哪里,只隐约觉得似乎是主卧的方向,紧接着后背猛然撞上像是木板之类的地方,凸起的肩胛骨被抵的生疼。 下一秒,贺从云将她放在自己支起的大腿上,腾出一只手来拉开抽屉。 褚酌夕只觉眼前被人蒙上了一层布条,待再睁眼时面前已是一片漆黑,只有鼻梁隆起的空隙处能够透进一点儿光亮来。 她想要伸手去摸却反被贺从云给扣住了,直接将她的双手折到身后,她只好用鼻梁的肌肤去感受,只觉材质和眼前隐约可见的花纹像是贺从云平日里打的领带的模样。 “贺从云…” 面前的男人始终一言不发,褚酌夕有些紧张的搂住他的脖子,这种看不见的y她确实有些难以适应。 “又不要我了是不是?昨晚说的也不算数了是不是?我还是对你太客气,所以才没有记住教训,是不是?” 贺从云的呼吸急促,纵使褚酌夕被他蒙了眼,但还是能够感觉到他剧烈起伏着的胸膛,以及近乎偏执的视线。 “最后一次了…真的…” “是第五次!” 褚酌夕沉默,企图抽回被他钳制住的双手,晃了晃眼睛上的领带,“不要这个了好不好?” “不要什么?看着你的眼睛,好舍不得让你哭吗?” 褚酌夕反驳不了,只好摸索着去找他的嘴唇,极尽哀求,“真的是最后一次,贺从云,我保证,不明不白的话,这更显得我从前所做的一切像个笑话…” “我不想当个笑话,我不想自己真的只是只小鸟,被人关在笼子里头耍的团团转……” 贺从云的亲吻依旧蛮横,每一下都撕扯着她的嘴唇。 “不许去!我说不许去,不许去……” 她无言解释,尝到他脸上流下的异样的咸涩与湿润,禁不住一点一点细致地吻去。 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贺从云被她一天之内惹哭了两次。 第101章 u盘 第二天下午,褚酌夕是被门外的叫嚷声吵醒的,迷迷糊糊拿过手机一看,已经将近下午三点了。 她有气无力地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左手被贺从云用领带松松系在了床头的壁灯支架上。 她先是愣了一瞬,随即轻笑出声儿,那就是个活结,一抽就散。 外头的吵嚷声就在门口,近得很,一听就是李知遇,其中还夹带着几声慌乱无措地劝架声儿,光听动静都能想象出对方是有多么的手忙脚乱。 “我说了,褚褚还在休息。” “这都下午三点了还休息?谁信呢?你该不是对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心虚呢?不是心虚就麻溜给我让开!” “不是…那个,知遇姐,贺顾问,别吵了别吵了,再吵里面的人儿该被你们吵醒了!” 话音落下,门外的吵嚷只安静了一瞬,随即只爆发的更加激烈。 “我说呢!都这么大动静了还没醒!别是被你小子给弄晕了吧?给我起开!我家小夕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拿你是问!” 卧室门被外面几个人推搡的动作撞的“哐啷”响,褚酌夕在屋里听的脑仁儿直疼,随手拿了床头柜上的纸巾盒砸过去。 “哐当”一声,外头总算是消停了。 贺从云打开一条门缝,倒退着往屋里进,右手死死按着门板,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李知遇给推开了。 直到完全进了屋,利落的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褚酌夕听见门外李知遇气急败坏得破口大骂。 她靠在床头,看向床尾面容冷漠的贺从云,扬了扬左手,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差点儿就把系在她手腕上的领带给抖散了,她全当没瞧见,依旧软着声音冲他,“贺顾问,给我解开吧,捆的手疼。” 贺从云沉默着瞥了眼她腕上松松垮垮的领带,一言不发,扭捏了半天,还是红着耳朵过去替她解了,一抽就散,半点印子也没留。 褚酌夕顺势搂住他的脖子,“昨晚捆我的时候这么凶,现在知道羞了?” 她刚才可是看的真切,那门就打开那么一条窄窄的小缝,全被贺从云用身体给堵住了,半点儿空隙也没留给李知遇。 贺从云闻言只觉耳尖儿一热,将她宽大的领口往里收了收,挡住肩膀上刺眼的红痕,眉眼依旧冷淡,“松开。” 褚酌夕乖乖松手,贺从云扭头就在衣柜里挑了件领口小的给她套上,“俩人中午就来了,说是有东西要给你。” 褚酌夕冲他伸手,“抱我出去。” 贺从云睨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褚酌夕不依不饶的,“贺从云,我脚疼,抱我。” 他立马恨铁不成钢般钳住她亲了亲,“知道脚疼还一心想着往外跑,还想千里迢迢的直接跑到岚北去!怎么不疼死你呢?” 褚酌夕不说话,只抱着他的腰亲了亲他的下巴。 贺从云长叹一口气,单手将人捞到怀里,没好气的,“别想再让我给你带蛋糕!” 贺从云将人放在客厅的沙发上,顺带剜了李知遇一眼,让褚褚以身犯险的罪魁祸首,罪不可赦,白瞎他那两盒蛋糕了。 李知遇正啃着手里的柿子,莫名其妙就被人给瞪了,刚压下去的邪火顿时又涌了上来,猛地撸起袖子,瞪着一双圆眼被吕泊西千辛万苦地给按了回去。 “停,休战!”褚酌夕一人给了一眼,“说吧,什么事儿?” 她目标明确地看向吕泊西,若非是他有事,平日里都是李知遇单独上门,他的身份太过敏感,一跟贺从云对上,看着倒是客客气气的,实则两人都不舒服。 “我自然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话音落下,三道目光齐齐朝他看去。 吕泊西咽了口唾沫,稍稍调整了坐姿,余光瞥向旁边余下的两位,顿时就有些后悔了。 他今天貌似就不该约在这儿,虽说李知遇跟贺从云平日里待他都不错,也没去告发他,可这都是基于他对褚酌夕尚且有几分价值的份儿。 可现在,倘若这条件没谈成,除了他,另外两个全是褚酌夕的人,到时三人合力制住他,他岂非毫无反抗之力? 这般想着,吕泊西不禁往旁边挪了挪,李知遇顿时给了他一下,“干嘛?我身上有刺儿?” 褚酌夕嘴角微勾,双手环胸往后靠了靠,“说说看。” 吕泊西捂着自己刚刚挨过重击的肩,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先前猞猁的情报,我当做是你救下我的酬劳,无偿,我不要你的钱,至于另一件东西…” 他偷偷瞥了眼褚酌夕的神色,对方正笑睨着他,好似什么都在她意料之中似的。 吕泊西就看不惯她这副胜券在握的死样子,都给他整出心理阴影了,顿时恼羞成怒道,“你你你,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儿!我在跟你谈正经的呢!” “嗯,你说。”褚酌夕眼皮也不抬。 “你!”面对旁边两道蹙眉打量的视线,门神似的,吕泊西讪讪收回手来,默默坐下了,“行行行,你厉害…惹不起我还怂不起嘛……” 褚酌夕笑了笑。 吕泊西咬紧牙关,“你先前猜的不错,东西在我手上,杨九衡一死我就把它给挖出来了!我可以给你,我也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说说看。” 吕泊西深吸一口气,“留下我!” 褚酌夕没说话,目光依旧定定地看着他。 吕泊西顿觉不妙,但还是硬着头皮的,“我知道,那件东西是我最后的价值,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把它存银行了,只要不是我本人亲自过去取,谁也别想拿到它!” “所以,我拿它跟你换!换你留下我!反正怎么着都是一死,死前再给你们提供点儿价值,就是当炮灰也行,我保证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怎么样?考…考虑一下吧!我等你答复!” 吕泊西仰起头,气昂昂地作势就要走。 褚酌夕轻笑了声儿,冲他伸出手,“东西拿来。” “什么?” “我总得看看那东西是真是假吧?你要是随便拿个东西忽悠我,我岂不是被你骗了?况且,我总得看看那东西值不值得我冒险留下你?” 吕泊西沉默一会儿,不太高兴地瘪瘪嘴,“我说了,东西在银行。” 褚酌夕依旧看他,没说话,摊开的手却没收回去。 吕泊西顿时心虚地跳脚,“我都说了……” “拿来。” 吕泊西顿时瞪她,气呼呼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u盘来,嘀嘀咕咕的,“讨厌鬼…讨厌鬼!” 随即一屁股在沙发边缘坐下了。 贺从云拿来了电脑,插上u盘,打开里面仅有的一个文件夹。 统共两件东西,一个约莫三分多钟的视频,以及两张照片。 第102章 我许愿…我不要你去 贺从云扭头看了眼褚酌夕,这才率先打开了那个视频。 手持摄影机的镜头并不太稳,周遭所呈现出来的环境看上去像个秘密的实验室,摆放着各种精密的仪器和设备,背景音中的人声十分嘈杂,好在喊的都是同一句话,这才得以清晰。 “有反应了有反应了!阿衡,快过来!” 镜头随着几人的拥挤而摇晃,最后定格在一个透明的观察型容器中,下一秒,年轻的杨九衡闯入镜头,弯腰凝神,目光炽热的观察着器皿中所容物的反应。 直到那东西缓缓升腾,形成一种类似于乳白的烟雾状的东西,丝丝缕缕,又像是机里甩出来的糖丝般具有纹理,但重量极轻,汇聚在一起逐渐盘旋在半空,被带有透明玻璃罩的器皿挡住了去路。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成功了!” 说话的是两个年轻的男声,前者语带凌冽,过于兴奋的情绪使得他的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后者许是与相机离得近,听上去极为低沉又富有磁性。 “阿衡,太棒了!” 年轻的杨九衡此刻依旧呆愣在器皿前,直到一只精瘦的手臂将其揽入怀中。 那人约莫比他高出大半个脑袋,修长的身形极为挺拔,有力的胳膊几乎将杨九衡整个勒的喘不过气来,却依旧兴奋的咧起嘴笑,随即用力的回抱回去。 褚酌夕看过杨九衡年轻时的照片,却不知道他那时居然也是如此鲜活的一个人。 遗憾的地方在于,自从第二人钻入镜头起,几乎没有过一个正脸,就连拥抱时也是杨九衡的脑袋在前,而那人的侧脸恰好就被挡住了。 唯一显露的特征,便是他那只半裸的胳膊上有着一道极长的疤,几乎从手背一路蜿蜒进了半挽的袖口里,也不知道上面看不见的地方究竟还有多长。 紧接着镜头陡然移动了一下,像是手持者发现了什么人,赶忙招呼,“阿勉,怎么才来!成功了成功了!快来看啊!” 面向门口的画面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看上去怎么着也快要一米九了,自他进入画面起,整个天花板看上去似乎都矮上许多。 奈何他的鼻梁上却架着一副黑边的近视眼镜,单独打着领带,斯文败类的长相加上颇为健硕的身材,怎么都觉得有些违和。 “真的成功了。” 新出现的男人半屈着身子,两手支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器皿中的东西,新奇的不由感慨。 “不愧是象初,什么脑子,这东西也亏你能想的出来,真是神了!还有阿衡,还好有你这个大天才在,要不然象初那些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一般人还真不敢碰!白瞎了!” “就是!” 男人直起腰,双手倒叉着,直到现在依旧禁不住连连点头,“这下子,西洲那几只毒虫可算是能消停会儿了。” 视频就此结束,又重新回到了开始的地方。 几人面面相觑,褚酌夕抬了抬下巴,示意贺从云改换那两张照片。 其中一张拍的是个小男孩儿,蹲在茶几与沙发之间的缝隙里,拿着手机,皱起俊秀的眉头正不满地看向镜头的方向,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留着略长的头发,五官俏丽,乍一看,能让人以为是个小姑娘。 另一张里,办公桌占据了画面的大半,一只带有齐长疤痕的手臂支在上头,桌子底下是一节裤管儿以及一双运动鞋。 “怎么都是偷拍的呀?”李知遇不满道,“这杨九衡还有这癖好?” 褚酌夕没吭声,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贺从云,看完照片以后,这位顾问先生的脸色可算不上太好看。 她并不急着问,反倒先行看向吕泊西,对方见她看过来,顿时别扭的转过头,好似因为她方才的举动生上气了似的。 褚酌夕无声笑了笑,“转过来。” 吕泊西瞪她一眼,还是转过来了。 “你的条件,我答应。”褚酌夕轻描淡写的,可吕泊西一听,却是顿时蹦的三尺高,“真的!” “真的。”褚酌夕笑着重复,“你不是说可以当炮灰吗?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半个月后,我得出一趟远门,归期不定,在此期间,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我只要你和知遇一起,好好的待在这里,不要到处抛头露面。” “虽说自从市局介入以后,小区门口几乎没有再见过花园一行人的踪迹,可明面儿上没有,却不代表暗地里也没有,现在市局盯上了他们,他们就算是知道你们在这儿,也不敢强闯进来对你们不利,所以只要待在这里少出门,就是安全的。” “如果出现突发情况,那么你的价值就来了。”褚酌夕和善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保护你知遇姐,知道吗?你有一口饭吃,她就得吃两口,她要是挨上一刀,我回来以后,拿你是问。” 又是这样的笑容,吕泊西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拎起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甩到一边,咬着牙应下,“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一个大男人,肯定得挡在女人前面!还能让她给我挡刀吗?这说出去我都没面子,丢人!唔?” 李知遇果断捂住他的嘴,“你要上哪儿去?” “我不是说了吗?出趟远门。” “远门是哪儿?有多远?到底去哪儿?你说实话!”李知遇本来就急,一看贺从云的脸同样黑如锅底,还哼哼哧哧的扭过了头,就知道准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眼睛一转,难得聪明一回,“是不是陈思守!”她猛一拍桌,“他上次过来就是要你跟他走!你为什么答应?他逼你了是不是?说话!你是不是要回岚北!” “是。”褚酌夕长叹一口气,语气尽量温和,这祖宗生起气来可不好哄,“是我自己要去,有些事情,我想弄清楚。” “什么事情非要你回岚北才弄的清楚!褚酌夕!”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快是多久?”李知遇站起身,绕着沙发来回踱了好几步,猛一抹眼泪,“那好啊,你告诉我,告诉我一个确切的日期,我好去机场接你。” “知遇…”褚酌夕低下头,连带着一旁的吕泊西都有些不明所以起来,不知道这好好的说着说着,怎么就吵起来了,想劝架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劝起。 “说不出来是不是?”李知遇情绪激动,“那好,我说的,不许去,不许去!” “他陈思守答应了你什么条件?你说出来,没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非他陈思守替你解决不可!” “如果我说,这件事情非他不可呢?”褚酌夕抬起眼,极为认真,半晌儿又收敛了些执拗的神色,尽量显得平和,“如果我弄不明白,接下来的事,我一件也做不下去。” 李知遇红着眼看她,往日的每一幕都像是走马灯般浮现在她眼前,褚酌夕此刻十足平静的双眼,就像是两把尖刀瞬时插入她的软肋,让她本就难以自持的情绪瞬间崩溃。 “贺从云,你是死人吗!还有你!你们都是死人吗?你们没听她说要去岚北!去岚北!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会死的…会死的!” 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精致的指甲在吕泊西胳膊上挠出好几道口子,又半跪着扑向褚酌夕,涕泪横流。 “不许去,小夕,不许去不许去!你不是说过的吗?让我不要再信菩萨,要信就信你,你说会帮我实现愿望的…我现在就许愿,我许愿…我不要你去…我不要你去…” 第103章 十七年前的夏天 李知遇做了一场梦,她梦见十七年前的夏天,那会儿她刚满十六岁。 家中突生变故,母亲在那一天出门上班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先是失踪,但是报警无果,没想到后来竟直接传来了死讯,十分突然,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只有一具被折磨的千疮百孔的尸体被送了回来。 她哆哆嗦嗦地不敢认,而父亲扑上前去质问,但警方始终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草草搪塞了过去。 于是在那之后,她的成绩一落千丈,这原本是她最理想的学校,她憧憬着忙碌而刺激的高中生活,她还记得去年中考成绩下来的那天,母亲送给她的新手机和一桌子饭菜。 那大概是她至今为止觉得最为灰暗的一段时间,从那之后,她开始拒绝与父亲的交流,她没办法,每天除了同桌吃饭以外,这个家就好像没了生气,安静的令人窒息。 她不喜欢,虽然那时候的她形同走尸,但是她一样不愿意待在那样的房子里,可是她更不愿意去感受外头喧哗热闹的生气,她是灰色的,与那些斑斓的东西格格不入,她不期望上天能够眷顾她,但好歹让她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往哪里走。 遂宁并不十分靠海,左右两边还簇拥着另外两个县,索性中间留了条道儿,若是爬的高些,比如那个建在高处的没什么香火的寺庙,还是能够看得见海岸线的。 李知遇承认,在这之前她还是有些迷信的,她信神,并且相信天意,相信命运,她在树梢上挂过祈福带,也在屋里挂过捕梦网,或是像所有处于青春期的女孩儿一样,幻想着能够在高中开启一段美好又刺激的恋爱。 在做这些的时候,她满心虔诚,觉得就算自己不是那些话本儿里的天选之人,但好歹也能一生顺遂,幸福圆满。 可是在那之后,李知遇不信了,甚至在别人虔诚的跪拜庙里供奉的神仙时,甚至在嘴里念念有词,她只觉得十分可笑,要知道,从前那样虔诚的跪在庙里的软垫上,喃喃自语的人是她自己。 她终于意识到,那只不过是一堆堆没有意识的破铜烂铁,甚至只是些木头黏土,随处可见,而她们却如此执着的烧香供果,殊不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 如果有,那么为什么她的眼前依旧是一片灰暗,神的存在,难道不就是为了能够给人们带来希望吗? 那座寺庙的后面有一个凉亭,那是李知遇刚上初一的时候发现的,没什么人,很安静,就连庙里的和尚都很少去,地上的落叶混杂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刚落的还是去年的,唯一的优点在于,从海边吹来灌入城镇的风实在很新鲜。 那就是那段时间里,李知遇每天都会去看海的地方,凉亭边还塑着一尊坐着的菩萨像,李知遇从前总是喜欢翻阅各种相关的绘本,虽然瞧着眼熟,但这一时之间倒也说不出这到底雕的是哪一位,不过如今的她已然不去在意,只不过那尊石像总是跟她坐在一起看海。 李知遇遇见褚酌夕的时候方才七月出头,刚刚放暑假不久,所以她最近来的很勤,几乎一整天都会在这里待着,因为一旦又开了学,那么也就意味着这唯一一处能够让她感到舒适的地方,也再不能经常来了。 那天下午,她一同以往坐在凉亭的椅子上吹风,双脚穿过凉亭的护栏缝隙伸在外头,脚下就是马路,马路外是一条几乎围绕着整个遂宁的河,河上建着石桥,她所在的位置很高,所以几乎一眼就能看到中心的商业街。 她第一次见到褚酌夕的时候就是在那座石桥上,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小女孩,看着比她年纪还要小上一些,外套脱了搭在左手的臂弯里,右手的上半臂还整齐的缠着纱布,左脚有些跛,却仍然跌跌撞撞的跑过石桥,一边跑还一边紧张地回头看。 被汗水浸湿的碎发黏在额前,女孩儿就这么一直跑到李知遇脚下的马路上方才停下来,随后贴着一辆黑色的四轮车探出头去,似是在观察着对岸的动静,确认无恙,方才蹲下身来,大口的喘着粗气。 那时,李知遇很是好奇,具体好奇什么,她也说不太清,也许只是想知道女孩儿为什么在跑?白色的运动裤上为什么沾了半管儿的泥?为什么左脚是跛的?右手又是怎么受的伤? 后来李知遇悄悄的整理过当时的这个想法,她当时其实只是想知道,为什么那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上许多的孩子,会一个人浑身是伤的跑在外面,一双眼睛警惕地四处打量着,就连贴着车身喘气时都不能完全的放下心来。 李知遇看的入迷,脚下一松,便把凉亭边的小石子儿给踢了下去,径直落在了马路上,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女孩儿一跳。 李知遇只记得,褚酌夕当时抬起头来后只拧着一双眉毛,什么也没说,但是眼里流露出的却是傲慢,厌烦,不满,毫不掩饰,随后只瞪了她一眼,便起身跑去了别处。 李知遇承认,她当时被吓到了,而原因只是因为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瞪了一眼,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目光,在这之前,她几乎就是其他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即便她也不喜欢比较,可是所过之处依旧皆是称赞,这是头一回,她被讨厌了。 李知遇就这么坐在凉亭里,一双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护栏,因为那个眼神,一瞬间,她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堪,可等她回过神来时,那女孩儿早就已经不知道跑去了何处。 第二天一早,李知遇仍旧去了那里,却有些忌惮着女孩儿会不会再次出现,可一边又有些期待着,甚至在晚上睡觉之前躺在床上,思索着到时候该如何得当的开口,起码挽回一些女孩儿对她的看法。 果不其然,李知遇走到凉亭的时候,那女孩儿就在那儿,竟比她来的还要早些。 李知遇看着眼前那个躺在凉亭前菩萨像上的女孩儿,正闭眼晒着太阳,翘着小腿儿,好不悠哉,手臂上的绷带已经拆了,不过还留着淡淡的淤青缠绕在胳膊上,看着像是一个巨大的手印,紧紧的抓着女孩儿的胳膊。 李知遇只悄悄打量着,半晌,方才意识到女孩儿的行为到底有多不敬,慌乱之下脱口而出,“你快下来!”回过神来时,那话已经随着风飘进了女孩儿的耳朵里。 那石像上的小女孩儿只不耐烦的睁开眼,看清了李知遇的模样之后,小声嘀咕了两句,便又重新闭了回去,根本就没打算搭理。 李知遇这下子可急了,虽说她面上儿说着不想再信什么神了,可那毕竟是她这十六年来的信仰,哪能说忘就忘,于是瞧着居然有人就这么大咧咧的躺在菩萨像上晒太阳,还是被吓了一跳,见人不听,立马扔下了书包好言相劝,一心只想着如何才能将人快些给弄下来。 “哎呀,你快下来!这个菩萨像…你怎么能躺在上面晒太阳呢?会倒霉的!快下来!” “啧。”女孩儿顿时皱眉,不耐烦的甩开那只死死拉扯自己胳膊的手,随即跳下石像,一脚踢开了脚边的石头,抬头看向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似笑非笑。 “倒霉?你念念叨叨一晚上,人儿帮你去晦气了吗?还倒霉?你求求我,我能让你更倒霉!” 第104章 朋友?跟我来 “什…什么?” 李知遇愣住了,一来是因为女孩儿的狂妄与傲慢,这东西与年龄无关,俗话说欺软怕硬,她就这么看着女孩眼里毫不掩饰的嘲讽,还真不敢多说什么,因为那是事实。 二来,是因为女孩儿的话,她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直戳她的痛处,如此精准。 她承认,即便如此,她坐在凉亭里的时候,四下无人,面对这一片寂静之地中,好似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菩萨像,只聆听她一个人的倾诉,她还是会忍不住开口,想象着什么时候奇迹也能出现在她身上,或是时光倒流?在妈妈出门那天阻止她,然后按照自己理想中的模样过完高中,再去理想的大学,然后工作,按部就班,安安稳稳,起码可以一家团圆。 李知遇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原地愣了多久,只知道回过神来时,在那初具炎热的七月自己已然手脚冰凉。 下午一点,李知遇已经吃过了午饭,正打算去对面的商业街时,经过寺庙前,她看见女孩儿刚好从山上下来,已经换回了那身白色的运动服,不过仍旧没穿外套,就这么系在了腰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鬼使神差的躲了起来,看着女孩儿远去的背影,又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终点是公交站,女孩儿上了车,李知遇躲在候车厅里,看着女孩儿坐往了最后一排的位置,随即又悄悄记下了公交车的目的地,沪山路。 她没去过那里,不过她最近在新闻上看过这个地名,就在不久之前,那里发生了一起命案,影响挺大,一个男人用斧头砸死了自己的妻子,杀人现场被自己的孩子亲眼目睹,随后企图将孩子一同杀害。 不过好在,悲剧发生之前,男人被巡逻的警察制服,案件尘埃落定。 她当时看见新闻之后很害怕,因为沪山离遂宁真的很近,公交车的话,半个小时就能到了,真的太近了。 在那以后,李知遇再也没有遇见过褚酌夕,只不过一整个暑假,遂宁都很热闹,虽然那儿靠海,但的确不是什么旅游胜地,却隔三差五的就有许多外地人,开着外地车进进出出的,忙碌的很。 她那时的情绪很奇怪,一边埋怨着褚酌夕的自以为是,一边又厚着脸皮打听对方的去处,可在当时那样的环境下,既没有照片又不知道名字,实在很难实现,于是李知遇就这么在炎热的酷暑中熬到了再次开学。 遂宁的初高级中学实则是一个学校,初中部和高中部分开,一个南一个北,平日里很难碰面。 可在开学后的第三个月初,她偶然间在校门口看见了那个一如往昔,桀骜又不受管教的孩子,稍一打听,就知道她正在上初一,是今年刚升上来的新生。 李知遇想上去抓住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就是心里头憋着一股气,强烈的欲望始终催促着她的脚步上前。 她这十六年从来都是规规矩矩,未曾闯过一次祸,这是头一回,她毫不犹豫,气势汹汹的大步朝着对方逼近。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烈,叫人无法忽视,前面穿着一身黑色卫衣蒙头走路的褚酌夕只微微顿了一瞬,当即回过头来,跟活像是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似的李知遇撞个正着。 一对上褚酌夕厌烦的眼神,李知遇心里头那股子邪火当即就熄了,生生被对方凌厉的眼神给吓得。 她顿时止住脚步,干笑着目光躲闪,两手更是紧张地在身前不断搅动着,她那两页草稿算是白打了,一到人儿跟前,果真什么也说不出来。 褚酌夕的眼神那会儿就跟会骂人似的,还是骂得又脏又难听的那种,看神经病似的睨了她两眼,将卫衣帽子往头上一兜,转身就走了。 李知遇见状顿时一急,想也没想,上去就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可等人儿停下,她又犹犹豫豫地嗫嚅了半天,憋的一张脸烧的通红。 褚酌夕终于恼了,猛的甩开她的手,“有病吧?”她丝毫不理会对方由红转白的脸,抬腿就走。 约莫走了十米开外,褚酌夕忽然就听见那神经病莫名其妙地冲着她的背影大喊。 “你说不让我向菩萨祈祷,那你告诉我,我该问谁?我该向谁倾诉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李知遇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哭腔,几乎是拼了命的冲着对方的背影喊,还带着点儿积怨已久的气愤与不甘,喊完之后,心里始终压的沉闷的石头顿时像是落了地般,叫她狠狠出了一口浊气,弯腰支着膝盖粗粗喘着气。 放学回家的路上人儿本来就多,经她这么一喊,几乎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时间尽数落在前面的褚酌夕身上。 褚酌夕被她喊的一愣,也不知道这人忽然发什么疯,只知道自己现在定然满脸通红,连带着耳朵根儿也彻底烧透了,随即心底咒骂一声,羞耻的拢紧了头上的卫衣帽子飞快逃离了现场。 这人绝对有病! 那天过后,李知遇几乎每天都去堵她,一放学准是第一个冲出教室,要么站在校外的梧桐树下,要么就直接等在收发室门口,跟过安检似的一个一个搜寻褚酌夕的身影。 反正丢人也丢够了,不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是不会轻易放走那个喜欢随便羞辱别人的家伙的! 褚酌夕每每瞧见她,自然也是烦透了,她生表怀疑,那傻逼是不是每天都翘了最后一堂课来专门堵她,要不然怎么她一放学就往校外冲,快得不能再快,却依旧能被堵个正着?就是稍微乔装改扮一下,没过一会儿,那双叫人厌烦的脚步声准能又跟上来,牛皮糖似的甩不掉。 褚酌夕烦都烦死了,她一点儿也不想玩儿这样像是猫捉老鼠的游戏,况且,她没有任何理由需要躲着李知遇。 就在她打算今天放学过后就去找她说个清楚,对方要是死活不听,就干脆直接按在地上打一顿的时候,那原本应该等在外面的人儿却不见了。 褚酌夕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不明所以,索性拢了帽子直接回了福利院。 人不在,她乐得清净! 可谁知刚回去,她便瞧见院儿里的大树底下,福利院的阿姨正逮着个女孩儿聊着天儿,有说有笑的,扭头瞧见她,连忙招了招手。 “小夕啊,回来啦?来来来,你朋友正好来找你呢!” 褚酌夕想悄悄溜走的念头被这一声招呼彻底浇灭,索性不耐烦地脱下书包甩进李知遇怀里,“朋友?”她讪讪地笑道,双手揣在兜里,“跟我来。” 第105章 她自己不想活,可我不是 李知遇在后头乖乖跟着,抱着她方才甩进她怀里的书包,褚酌夕则在前面走的飞快,将她带上了一处楼顶的平台。 这没人,褚酌夕算盘打的响亮,她待会儿要是没忍住,把人打一顿也不会有人拦着她。 “你到底想干嘛!”一见周围没了多余的人,褚酌夕忍不住就想爆发,扯过她手里的书包扔在脚边,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人就跟有病似的,居然还跟踪她找到了福利院里! “你找我最好是有事,但不限于是要问我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李知遇没说话,意外的平和,也学着她将书包垫在屁股底下坐下来,“不问,我就想找你聊聊天儿。” “行啊!聊!聊完了赶紧滚!别再来烦我!” 她的脾气一如既往的火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李知遇沉默着,好半晌才开口,“你为什么会待在福利院?” 褚酌夕顿时炸了毛,“你管我为什么待在这儿。” 李知遇垂了垂眼,话语里带些莫名的委屈,“你回答我,我就答应以后不来烦你。” 褚酌夕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双手往脑袋后面一枕,就地躺下,自暴自弃似的,“妈死了,爸在坐牢,亲戚不愿意养,当然只能来福利院了,还能有什么原因,你爸妈活着,他们会把你送来福利院吗?都问的什么废话。” 李知遇闻言不由垂眼,话接的顺溜,好像就在等着她这句话似的,“我妈妈也死了。” “我知道。”褚酌夕不耐烦道。 “你怎么知道的?” 褚酌夕听罢,顿时流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真当你坐那破石头像前叨叭叨叨叭叨,求她让你妈复活的话没人听见?那是公共场所好吗?” 李知遇闻言微怔,耳尖儿顿时一红。 褚酌夕瞧着,不由便想要嘲讽,“哟,还知道脸红呢?当初在大街上喊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臊啊?” 李知遇没法儿反驳,只得轻轻瞪她一眼,“那你妈妈是怎么死的?” 褚酌夕翻了个白眼,“你是在跟我比谁更惨吗?有意思吗?” “你说嘛,你说了,我以后就不来了。” 褚酌夕默了默,挥开一片落叶,“被我爸砍死的。” 李知遇垂下眼,鬓边的头发挡住她半边脸,看不清神情,也没有惊讶。 褚酌夕见她不说话,也没在意,只当她是吓着了,毕竟登了报,人尽皆知,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可告诉你,我爸有精神病,这玩意儿遗传,所以我劝你最好识相点儿,别招惹我,小心我学了我爸,一不小心发了病,也弄死你。” 李知遇抬起头,好一会儿方才看向褚酌夕的方向,“你想她吗?你妈妈,我刚得到我妈去世的消息的时候,我难过的快要死了,现在也很想她。” 褚酌夕闻言,不悲反笑,躺着笑的不舒服又坐起身来,笑的肆意,几乎憋出眼泪,“死都死了,有什么好想的。” “她是你妈妈!”李知遇听她这么说,当即反驳,“就算你不想她,也应该为此感到难过,而不是…笑成这样……” 说到最后,李知遇的声音几乎小到听不见,因为褚酌夕看向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阴冷,全然没了方才开怀的模样,就连一开始因为她的纠缠而产生的烦躁与不耐也随之一扫而空,沉的吓人。 “你…” 这在李知遇的预料之外,她从未在同龄人中见过这样的眼神,更别说褚酌夕,她比她小了整整五岁! 她忽然便想到方才她说的,要是一不小心发了病,就会学她爸的样子弄死她的话,李知遇一时有些慌乱,这不在她的所想之中,她控制不了,赶忙便想要逃离。 可褚酌夕的动作比她想象中还要快上许多,力气也比她预想的更大,几乎在她起身的瞬间便将她扑回到地上,眨眼间便钳制住她的双手,狠狠压在膝下。 李知遇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勺重重磕在了身下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可闻的“咚”的一声,随即颈间被人瞬间收紧,顿时吸进肺里的空气立马少的可怜。 “你…”她想出声儿,却被脖子上蓦然加重的力道瞬间切断,双手被挟,导致她无法解开脖颈上的禁锢,就连仅剩的一点力气也在随着逐渐缺失的氧气一点儿一点儿的消失。 “为什么总在跟我讲道理?” 褚酌夕双眼发红,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看着李知遇的脸在她手中逐渐开始涨红。 “现在是,之前也是,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对我的行为指手画脚的!我想笑就笑了,她自己不想活,想要一死了之!可我不是!我不是!” “我就是高兴,怎么了?那个女人死了,我就是高兴的很,你能怎么样?顶多就是不疼不痒的辩驳我两句,整天像条狗似的缠着我,朝你勾勾手你就乖乖地跟过来,总是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我看着就烦透了,烦透了!懂吗!” 李知遇被她如此暴戾的模样吓得浑身打颤,这跟她想的不一样…一点儿都不一样…… “你想做什么?嗯?费尽心思跟我到福利院,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妈也死了?想博得我的同情?还是想让我觉得你跟我同病相怜?” “我说呢?你这么怯懦又胆小的一个人,刚才我说的时候你怎么半点儿反应也没有,感情是早就知道,专门来试探我呢?” 李知遇涨红着一张脸,想要摇头却动不了,嗓子紧的难受,肺部也疼的厉害。 “现在呢?试探出什么来了吗?”褚酌夕冷冷看她,面带嘲意。 李知遇的睫毛抖得不像话,生理性的眼泪慢慢溢出来,她说不出话,只能无助的看向褚酌夕。 “难过吗?”她突然道,稚嫩的脸上违和的流露出几分凄怨,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我是问,我现在打算弄死你,然后再自杀,你难过吗?你会为我的死感到难过吗?如果你被救回来了,往后的日子,你会想我吗?你会想我活过来吗?” 褚酌夕的声音很轻,几乎没什么起伏,就像是在问她“今天吃了什么”一样寡淡。 倘若忽视她猩红的双眼,以及手上随着问出的问题逐渐加重的力道的话。 李知遇只觉得眼前的事物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看向褚酌夕的目光带着微微的诧异与不解,眼角的泪水顺着太阳穴流入发鬓。 就在她感觉愈发混沌,以为褚酌夕真的会就此掐死她的时候,脖子上的力道却突然松开了,大量的氧气顿时一股脑的灌进她的肺里,呛的她撕心裂肺的咳。 而始作俑者只是提起地上的书包,看也没看她一眼,一言不发的丢下她径直下了楼,半点儿犹豫也没有。 第106章 明年!我再来找你一次好不好 自从那天之后,往后的一年多,李知遇再也没有来,不管是学校还是福利院,直到褚酌夕即将升上初三的暑假,她再次在福利院的大树底下看见了那个人。 这一次,是李知遇走在前面,将她领上了那个无人的楼顶平台。 她拿出一则录取通知书展开,随后笑了笑,“我考上了淮州的大学。” 褚酌夕瞥了一眼那个盖了戳的红色封皮通知书,不明所以,随后扯了扯嘴角,算是祝贺,却依旧不明白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李知遇见状将东西收起来,些许感慨的看向对面的女孩儿,这么久不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和冷漠。 “我的意思是,褚酌夕,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你想不想离开福利院?你想…跟我去淮州吗?” 褚酌夕的眉心在听完对方的最后一句话时几不可察地跳了跳,随即拧眉。 李知遇变得不一样了,她想,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单纯,她如今改变了策略,再来见她,心里盘算着如何诱哄她获取自由。 见人不答,李知遇只抿了抿唇,面上没什么变化,可心底早已不安到了极点。 她实在是有些摸不透这个女孩儿的心思,刚才的那几个问题,已经是她揣摩了这一年多好不容易得来的,没想到却依旧半点儿效果也没有。 “我给你考虑的时间。”她强装镇定,“这个暑假结束之前,你得告诉我你的答案。”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脚步稳健,背影看上去更是落落大方。 只有李知遇自己知道,她已经是拼了命的克制住颤抖,这才把话说完,没有半途落荒而逃。 褚酌夕当初的行为,要说没有在她心里留下阴影那是假的,就算是如今,她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有些发怵。 夜里,褚酌夕躺在床上,听着旁边人儿翻身的动作将床挤的“咯吱”响,不由拧了拧眉。 她想离开福利院吗?当然,褚酌夕想,选择这里,无非是矮个子里拔高个儿,若非是从前的生活全无盼头,又有谁愿意舍弃自己的家,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生活呢? 而现在对于褚酌夕而言,无论是福利院还是淮州都是一样的,这在她脑子里萌生出结束那一切的念头时就已经明白了。 而她顾虑的是,李知遇的目的。 她无法相信一个差点儿被自己掐死的人儿的话,更无法将自己的人身安全在一个比福利院还陌生的地方,全然交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李知遇是说话算话的,假期结束之前,她一次也没来找过她,更没有想要劝说的意思。 而褚酌夕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几乎每天都要往福利院外头跑,早上八点出门,晚上在门禁之前回来,日复一日。 她的行动太过规律,又是在假期,姜院长并非没有起疑过,只不过知道褚酌夕是个主意大的,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好将人拉到身边,义正言辞的嘱咐了两句,随后又指指门外的一处矮墙。 “你跟你那朋友闹别扭了?人家天天来找你,还总一副装作路过的模样偷偷往里看,见你不在才走,你倒好,天天一大早的就往外跑,人儿都见不着。” “朋友嘛,有什么矛盾说开就好了,免得放个疙瘩在心里头不舒服,你这孩子,就是嘴硬,怎么着,人家这么坚持不懈的,你也得适当服个软不是?” 褚酌夕愣了愣,顺着姜院长手指的方向往外瞧去,自然,现在外头是没人的。 姜院长轻叹一声,摸了摸褚酌夕耳边的碎发,尽是怜惜,“那孩子也是可怜的,前年奇远路研究所的那起案子死了这么多人,她妈妈也死在那儿了,小夕啊,身上有刺,但不能一直张着,有人真心待你好,你也得把刺收一收,要不然伤了别人,也得溅自己一身血。” 褚酌夕抿唇,面上没什么表情,只等姜院长唠叨完了,攥着手里吸汗的毛巾回了屋。 说是给她一个暑假的时间考虑,李知遇却是提前半个月来找她了,毕竟她若是答应,办理各种手续就得花费不少时间。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李知遇双手交握垂在身前,看向坐在楼顶平台边缘凸起处的褚酌夕,一双腿悬在外头,脚下就是院子,只不过院儿里的大树枝繁叶茂,树冠宽大,叶片间挨的密密麻麻,挡了不少视线,若是不仔细看,定然看不见楼顶上的人儿。 褚酌夕闻言,收回一条腿稍稍撑起,扭头看向李知遇,她并不说话,只是看着。 褚酌夕一双眼睛先是对上她的,随后下滑,看向她已然偷偷攥紧了衣摆的手,李知遇顿时一惊,慌忙松开,只是衣摆上的褶皱却久久不散。 她以为她已经装的足够镇定了,可褚酌夕一个眼神平淡如水,就叫她生了一层薄汗,她也不知道她一个准大学生,怎么每回对上这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小丫头就这么怵的慌呢? “理由。”褚酌夕淡淡开口。 “什么?” 褚酌夕轻啧,收了收目光,“你总得告诉我一个想要带我去淮州的理由吧?换做是你,你会跟一个差点儿被你弄死的人儿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吗?我怎么知道你是想把我卖了,还是想弄死我,直接抛尸在半路?” 李知遇听着这话,顿时瞪眼,“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 褚酌夕瞪她,见人闭了嘴,方才别过视线。 空气安静了好半晌,李知遇有些急,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原以为褚酌夕若是不愿意,无非是一口回绝,那么她这一年多来的心思全部白瞎,但若是愿意,她便循序渐进,可却从来没想过褚酌夕若是问起理由来,她该怎么回答。 “如果你是因为你妈的事情才这么做,我劝你别白费心思了。” 一语中的,李知遇径直愣在原地,呆呆的看向女孩儿的脸。 褚酌夕不由有些讥讽,嗤笑道,“我说你无谓的祈祷却不做实事是愚蠢,怎么?你现在把话听进去了,不信菩萨,改信我了?” 李知遇拧眉,耳尖儿有些发粉的咬了咬下唇。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 她站起身来,双手揣在兜里,虽然对于她在别人心中居然拥有这么高的地位这件事,表示十分诧异与受宠若惊,但她并不是个因此就会鲁莽行事的人,况且她知道,她尚且还没这个实力,她也不喜欢随便给人无谓的希望。 “大姐,我不过是个初中生,都还没毕业呢,警方都没办法的事情,你找我也没用啊?” 褚酌夕耸了耸肩,见李知遇依旧沉默不语,不由反思,她觉得她现在的语气已经够好的了,温声温气,而且还贬低了自己一通,怎么着也是够了的。 “对了。”褚酌夕抬脚要走的动作顿了顿,“我不喜欢别人随意揣测我的心思,我也不是特别想离开,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我的计划是留在这里,直到高中毕业。” 褚酌夕顿了一会儿,见对方依旧没有动静,也就不再等了,径直下楼,却没想刚要拐过转角,身后的人儿陡然追到了楼梯口,像是两年前在学校门口那样冲着她的背影大喊。 “明年,我再来找你一次好不好!” 李知遇的声音在老式的筒子楼里回荡了一圈儿,震的她不由蹙起眉毛。 褚酌夕回头看去,今天外面的太阳很足,李知遇站在楼梯口,一手扶着墙壁,逆着光,其实褚酌夕不太能看清她的表情,但她就是觉得她要哭了。 褚酌夕没回话,一顿之后,便径直抬脚下了楼,心中烦躁。 第107章 小菲,以后会见面的 “砰!” 褚酌夕笑了笑,从善如流的在旁边的白板上记录下对方的第二百四十七败。 谭菲被她踹倒在边绳上挂着,随着弹性上下晃动了两下,紧接着耍赖似的摘了拳套,抱住她的腰左右晃了晃。 “不打了不打了!咱们歇一会儿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是你说今天要打满三场的。”褚酌夕看她,扒开她搂在自己腰上的手。 谭菲见她无动于衷,更是哭天呛地的,一个劲儿拉着她的胳膊左摇右晃,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坏了的小孩儿。 “不管不管!我们就歇一会儿嘛,看会儿比赛?剩下两场下午再打也不迟嘛~” 褚酌夕拧不过她,只好妥协,拿了干毛巾擦擦脖子上的汗。 谭菲已经跑到休息区打开了电视机,抬手招呼她过去。 她敷衍点头,从一旁的冰柜里拿了两瓶水,路过门口时,她看见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儿正站在外面探头往里瞧,一看见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的站直了,一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拧着。 那是李知遇,她真的来了,就跟她一年前说的一样。 褚酌夕第一次觉得她有趣,甚至看着都不禁顺眼了许多,于是她把手里的水扔给了谭菲,打了招呼就跟着人儿出去了。 她们没走远,就在拳击馆外的背阴处,褚酌夕擦汗的干毛巾还挂在脖子上,双手揣在兜里,背靠墙壁,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李知遇的脸长开了些,两颊的软肉也消了下去,留长了头发,身型修长,看着比从前强不少。 “你剪头发了。” 李知遇的话刚一出口就开始觉得两颊发热,她来这里之前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不知怎么的,一看见褚酌夕她就紧张,原本已经想好了的说辞也卡在喉咙里,半天也说不出来,直憋的指尖打颤,于是上下打量了一圈儿,只好逮着褚酌夕剪短了的头发说事。 见对方不出声儿,李知遇更慌了,急忙找话题,“原来我之前找不到你的时候你都待在这里,我刚刚去了一趟福利院,要不是姜院长告诉我,我还真找不到这儿。” 褚酌夕拧眉,见她半天说不到点儿上,扭头就要走。 李知遇顿时一慌,脑子一热,连忙抓住褚酌夕一边的手腕拽住她,待反应过来之后又立马松开了。 “我…我说过要回来问你的,所以…你现在的答案呢?要不要跟我去淮州?”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还不等褚酌夕回答,谭菲却已经一把横在了两人中间,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看着李知遇的眼神带些敌意,“走什么?什么淮州?谁要跟你走了?” 李知遇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孩儿吓上一跳,随后疑惑的看向褚酌夕。 “你准备用什么方式带我走?”褚酌夕看她,并不理会谭菲此刻惊愕的眼神。 李知遇的表情先是一顿,随即笑了开来,说实话,她原先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的,基于上一次的经验,她甚至提前打好了几页的游说草稿背了下来,却不想这回一句也没用上。 “我…我父亲的朋友。”李知遇的话因为过于激动结结巴巴的。 “他是一名茶商,妻子无法生育,一直都想领养一个孩子,但是因为工作的缘故常年辗转各地,怕没时间照顾,所以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实施,我已经事先跟他们商量过了,他们在淮州有房,把你安置在那儿,出差的时候就由我来照顾你,你觉得怎么样?” 褚酌夕略略思索,随后点了点头,有足够自由分配的时间,也不需要跟养父母常年相处,是她想要的,“行。”褚酌夕道。 李知遇兴奋的一时间手足无措,上前就想抱她,却被谭菲拦了下来,随即一双小手叉在腰上,对着褚酌夕满脸不悦。 “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意思啊!你要走?你要离开这里跟她去淮州?为什么?她又是谁?你怎么没跟我说过?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考虑了吗你就答应?她们要是真把你给带走了怎么办?你有跟我外公说吗?姜院长知不知道?总之我就是不许你走!” 谭菲一时急了,嗓门儿又凶又大,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儿,猛地抱住褚酌夕的腰搂的紧紧的,任她怎么拽也拽不开。 李知遇一时无措,站在原地求助般看向褚酌夕。 “领养人已经来了吗?”褚酌夕看她。 李知遇摇了摇头,“因为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所以没带着一起来。” “尽快办吧,你先回去。”褚酌夕按住怀里躁动不安的脑袋,捂了谭菲的嘴,生生把人拖了回去。 还没等坐下,褚酌夕毫无防备,一下便被谭菲从身后扑倒在了沙发上,随后一口咬在她的肩头。 “嘶!你他妈属狗的啊!” 褚酌夕被咬的倒吸一口凉气,扒开衣领一看,果真留了两排牙印,还挺齐。 她就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三两下从身后扭了谭菲的手,把她的脑袋压在茶几上。 却没想那小孩儿先是瘪了瘪嘴,紧接着便哭了,哭的人儿是震耳欲聋,撕心裂肺的,拳馆里的客人顿时就被吸引了目光。 褚酌夕一惊,还以为是自己力气使大了,连忙松开,可谭菲依旧哭,沙发也不坐,就坐在地上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褚酌夕碰她,她便抖着肩膀甩开,又娇又淘。 褚酌夕压根儿懒得理她,开了拳击比赛的视频看,由她哭,哭累了自己就停了,反正现在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她原以为谭菲顶多哭个半小时也就够了,却不想她那眼泪掉的没完没了,不要钱似的,她只好甩了包纸巾过去,踢踢她的小腿。 “喂,有完没完,地板都被你哭湿了,待会儿你自己拖,差不多就坐沙发上来,也不嫌凉。” 谭菲却瞪她,抽了几张纸巾胡乱擦了眼泪,又擤了鼻涕才算完事,随后一屁股坐到她身旁,哑着嗓子埋怨。 “我以后不跟你好了!也不许你来拳馆!等外公回来了我就跟他说,也不让他再教你!我以后在学校见到你也不跟你打招呼!放学也不等你一起…” 谭菲说着,刚压下去的情绪顿时又涌了上来,喉底带着哭腔,混着鼻音含糊不清的。 “我以后真的不跟你好了!你怎么能这样!说走就走!都不跟我商量!” 褚酌夕默了默,没出声儿,谭菲又哭上了,哭着哭着还往她身上倒,褚酌夕连忙在腿上铺了一块儿毛巾。 谭菲的动作一顿,气急败坏的把毛巾甩到一边,随即趴在她腿上哭的眼泪鼻涕一起流,蹭了她一裤子。 褚酌夕虽是有些嫌弃,但还是轻轻拍着谭菲的背。 她向来恩怨分明,怎么说馆主和谭菲对她的好她都清楚,可是分别总是无可避免的,更何况她是万事以自己为优先的主儿,谁也没可能留住她的脚步。 “小菲,以后还会见面的。” 谭菲的脑袋微微偏了偏,头发被汗液浸湿黏在了脸上,她胡乱抹了抹,吸了吸鼻子,依旧枕在她的腿上,“什么时候?” 褚酌夕默了默,“大学吧,四年而已,很快的。” 谭菲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没有聚焦的看着前方,“可是我不想你走……” 褚酌夕没有回答,只是让她这么枕着,看来今天下午的那两场也打不成了。 第108章 就是你们要领养夕夕 领养人来的很快,不过三天就到了,先是在李知遇家歇了一夜,第二天就去了福利院。 李知遇跑去拳馆告诉她时她是有些诧异的,但还是迅速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看看。 谭菲就跟在她身后,劝也劝不走,还硬是拉上了馆主,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不太像是去见领养人,倒像是去打架的。 那是一对慈眉善目的夫妻,先生的体态有些圆润,戴着一副半包边的眼镜,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缝,太太的体态修长笔挺,头发挽成一个低位的髻子固定在脑后,臂弯间垮着一只雅色的小包,瞧着既温柔又书卷气。 见到他们时,姜院长正在办公室内沏茶招待,桌上摆着些打印的表格资料,还有她此次小中考的成绩,怕是把她在学校的老底儿都给翻出来了。 她看见褚酌夕,先是招了招手唤她过去,随后看着她身后跟着的浩浩荡荡的几个人顿时一愣。 “呀,馆主和小菲也来了呀?”姜院长笑了笑,连忙将人招呼进来。 馆主只点点头,拎着瞪圆了眼睛的谭菲坐在一边。 “小夕呀,介绍一下。”姜院长领过她,随后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这二位是叶先生和叶太太。” 那位太太事先看向了褚酌夕,随后拉过她的手捂在手心里拍了拍,眉眼温和,“你就是小夕吧?知遇那丫头没少跟我提起你,说你长的漂亮,成绩也好,我如今看着,她是说的客气了,你说是不是?” 叶太太拍了拍身边男人的膝头,叶先生连忙点了点脑袋,看着不太善于言辞,想来家中是叶太太主事。 褚酌夕只笑,她没什么对付长辈的经验,只能尽量摆出个乖巧伶俐的样子,得空时才去瞪一眼李知遇。 李知遇接过眼神儿,连忙心虚的别开眼,她不把褚酌夕夸的既聪明又漂亮,就她那暴脾气,谁敢养她。 叶太太此时却是看向院长的方向,眼里尽是欣慰,“人家呀,都劝我领个小些的孩子,可我跟先生都这把年纪了,哪儿还经得起那些小玩意儿折腾呀?我觉得小夕就挺好,又跟知遇那丫头投缘,往后待在一块儿,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姜院长只连连点头,看向褚酌夕的目光满是惆怅,这丫头哪儿都好,就是有些孤僻,可又转念一想,谁家遭了那事儿还能没心没肺的,况且学校里的那些传言她也是听过一耳朵的,只觉得心疼的紧,现下能找着个真心待她的人家,她自是欣慰不已。 褚酌夕自是不接姜院长那仿佛盼女成凤的目光,悄然躲开了,只坐在一旁听着几人将她吹嘘的天上有地下无。 谭菲被馆主一胳膊架在身前,任她怎么挣扎也没法儿跑出去坏事儿,只好扭头瞪一眼自家外公,又瞪一眼李知遇,总之屋里统共这么几个人,就没哪个没挨过她白眼的。 直到都快把事情给谈拢了,她方才悄悄掐了一把馆主腰上的痒痒肉,一个松懈间就被她给溜了出来,随后三两步跑到叶先生和叶太太跟前儿,仰着个娇俏的小下巴。 “就是你们要领养夕夕?” 褚酌夕一口水噎在了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她实在是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小菲!”馆主拧了拧眉,他这个外甥女最是鬼灵精,前两天就在他房里大哭了一场,把前因后果没头没脑的讲了个遍,他理解了好半晌才捋通顺了,随后从温声温气的讲道理到暴力解决,好不容易把人儿给哄好了,这会儿又不知道要整什么幺蛾子。 那叶太太和叶先生也是一愣,点了点头,又看向姜院长。 “啊…这个…”姜院长回神,这才介绍起馆主和谭菲来。 “这位是附近一家拳馆的馆主,姓许,那是他外甥女,叫小菲,小夕这两年多承蒙许馆主照顾,在他那儿学了两年拳,两个小姑娘关系好的很,这不,听说小夕要走了,哭了好大一场,正舍不得呢!” “谁…谁哭了!”谭菲瞪眼,赶忙正了正神色,“我问你,夕夕跟你走了以后,你还会不会让她去学校读书?” “当然。”叶太太笑了笑。 “那…那…”谭菲结巴了一下,“那你还会不会让她继续去打拳?” 叶先生与叶太太对视一眼,相视而笑,“女孩子家学点儿身手是好事儿,你放心,阿姨在淮州的房子附近就有好几家拳馆,到时候让小夕挑,她挑中哪一家就是哪一家,想学就继续学。” “行…”谭菲顿了顿,似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还得问些什么,气焰都不由蔫儿了蔫儿,“那…那你会做饭吗?” “会呀!”叶太太笑了笑,“不过阿姨跟叔叔有时候会出差,恐怕就得让知遇照顾她了。” 谭菲一顿,继而转向李知遇,“那你会做饭吗?” 李知遇愣了愣,她正看热闹呢,不知怎么这风就吹到她头上来了,“会是会……” “行,她可不会做饭,你可不能饿着她。” 褚酌夕无言,把头扭到一边,谁让她揭她短儿了,还有,什么叫“不能饿着她”,难不成她在馆主家吃饭的时候吃的很多吗?能让谭菲印象深刻到特意过来提醒? “那…那好吧,那就这样。”谭菲努了努嘴,哽咽着抱住褚酌夕的腰,“过年的时候你会回来吗?” 褚酌夕看着身前那张仰起的小脸儿,说不出不会那两个字,只好点了点头。 其实她一直都不明白谭菲为什么会这么舍不得她,甚至三番两次的掉眼泪,她们也不过才相处了两年多一些的时间,甚至于对谭菲,她压根儿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不过是放学之后跟在后头的小跟屁虫,就连对馆主的感激之情都好像比这多一些。 过后不久,褚酌夕的学籍被转去了淮州,连同福利院的手续一同办了,叶先生和叶太太先行回去,李知遇则留在遂宁,打算到时候跟褚酌夕一起过去。 褚酌夕不能说她留下是因为有些舍不得,她没有那种情绪,只能说是因为谭菲又哭又闹,打都打不停,所以在开学前只好先勉强留在遂宁。 暑假的最后一周,褚酌夕和李知遇一起去了淮州,李知遇很不放心她,或者说她是不放心自己那拙劣的计划,藏都藏不住,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像是生怕她跑了。 褚酌夕今年升高一,她小中考的成绩很好,被淮州靠前的一所高中收取,叶太太都帮她置办妥当了。 就像李知遇说的,叶先生的事业繁忙,叶太太时常跟在身边一边照顾一边旅游,实际会跟她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而李知遇上大学可以在外租房,于是索性搬进了叶先生家住,所以褚酌夕在淮州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由李知遇照顾,洗衣做饭一应事物,李知遇乐在其中。 褚酌夕有时候都有点儿怀疑,李知遇当初跟叶太太她们说的是不是,“我有一个朋友在福利院,求二老帮忙接出来,事后必有重谢”之类的,她总觉得如果不是李知遇年龄不够,她大概会亲自领养她。 第109章 拜我吧,拜他没用 李知遇读的大学离她的高中不远,几乎就在一个区,叶先生的房子也是地段极好的学区房。 她就读的大学附近有一座山,山上有寺庙,可以说是景区,听说很灵验,附近的学生都会去,也有一些矫健的老人家一口气爬到山顶的。 李知遇自然也不例外,每个周末都会消失几个小时,还神秘兮兮的不告诉她是去了哪里。 褚酌夕没告诉她,她的房间正对着那座山,打开窗户,拿个玩具店买的小望远镜都能看见山下的出入口。 每回李知遇要出门时,她先看一眼李知遇的衣着,再掐着时间点儿往山下的出入口看,总能看到一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人儿,回回都是如此,总不能是巧合。 褚酌夕其实并不好奇她去寺庙的目的,用脚趾头想想,无非是想求个奇迹,让她妈活过来,让警方快些破案,还她一个真相之类的,超出这三个范围,褚酌夕往后都不再姓褚了。 可是这一回,她还是跟了上去。 要说李知遇没当间谍的天赋吧?上山统共就这么一条路,况且现在还不是周末,压根儿没几个人,她就跟在李知遇屁股后头,扭头就能看见她,可是李知遇愣是一口气爬上了山,半点儿也没发觉。 褚酌夕一路跟着到了正殿,李知遇的路线已经走的很熟了,半点儿卡顿也没有。 她看见李知遇跪在殿前的一只蒲团上,那上头塑着一尊巨大的佛像,褚酌夕认不出那是哪一位,但是李知遇拜的很虔诚,供了香,随后双手合十,嘴里嘟嘟囔囔的,最后两手持平,虔敬的拜了三拜,每一下都将额头紧紧的贴在地面上。 褚酌夕闻着空气中飘散着的线香燃烧的味道,不耐烦的挥了挥眼前缭绕的白色烟雾,不知怎么的,她鬼使神差的踏进殿里,然后越过李知遇的位置,最后靠在摆放供果的木桌上,垂眼平静的接受了李知遇的最后一拜。 面前人儿睁眼时,褚酌夕看见李知遇眼中一瞬间迸发出的诧异与狂喜,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总之就这么一直跪着,动也不动。 “拜我吧,拜他没用。” 褚酌夕道,整个人漫不经心的。 “你要是拜我的话,我可以考虑帮帮你。” 李知遇依旧僵在原地,看着褚酌夕身后的蜡烛颤颤巍巍的发出暖光,就这么好巧不巧的晕开在她身后,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眼里顿时热了。 她知道褚酌夕早早就猜出了她的目的,所以她压根儿不敢提,生怕像上回一样,而现在,她爬了这么多次的山,求了这么多次,还好没白费。 她终于求到了褚酌夕主动开口。 “你说真的?” 褚酌夕点头,两手往后一撑,支着木桌的边沿,屈起一条腿,姿态舒展,“当然,你别高兴的太早,是要有报酬的,不过我看你也没钱,那就随叫随到好了,怎么样?” “一言为定!”李知遇往前抻了抻,率先伸出了小指。 褚酌夕不禁一噎,没见过哪个被使唤的这么主动的,最后方才略显嫌弃的勾住李知遇的小指晃了晃,又立马甩开。 幼稚。 下山的路上,褚酌夕踏着地上的落叶踩的“咯吱”响,天边的余晖一片赤色。 “喂,你为什么觉得我可以帮你?相信一个刚上高中的小孩儿,你是怎么想的?” 李知遇闻言摇了摇头,“不知道,直觉。”她说。 或许就像褚酌夕说的一样,因为她驳斥她只信神佛却不做实事,所以她听了她的话,不信神佛,改信她了。 总之都得有个结果,所以她想赌一把,赌在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儿身上。 “哼,蠢。”褚酌夕轻哼了哼,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加快了步伐。 李知遇梦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房间里,平静的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眼角湿润一片。 她打开房门,外面的天早就黑了,将近九点,吕泊西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 “知遇姐,你醒了。”听见动静,吕泊西百忙之中匆匆抬头瞥了一眼,又立马将视线移回到了屏幕上。 “嗯。”李知遇不咸不淡的,打开冰箱倒了半杯酒出来,脑海中开始浮现她回到自己房间前的场景。 她趴在褚酌夕的腿上生生哭晕了… “我今天下午是不是很丢人?” 吕泊西闻言颤颤巍巍地放下手机,任由屏幕里的角色被对方杀了个片甲不留。 这可是道送命题。 吕泊西干笑了两声儿,抓了抓后脑勺,“你那不是关心警察姐姐嘛。” 李知遇没说话,晃着杯子里的酒。 吕泊西少有看她这么深沉的时候,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人突然安静下来,总让人觉得有些怵得慌。 “你刚醒,还是别喝酒了吧…”李知遇没理他,吕泊西摸了摸鼻子,试图挑起一些话题,“话说,你为什么这么坚持不让她去岚北?” 李知遇这才算是有了反应,扭过头,半倚在桌边看向他,“还记得前几天那个不请自来的西装男吗?” 吕泊西反应了一瞬,“哦,记得!” “那云巢呢?听说过没有?”李知遇接着道,见他面露困惑,这才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 “东远还是太靠南了,在这地方还真没怎么听人说起过云巢,可在岚北,那儿的老板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她面带嘲讽,“一个遍地是黄金的地方,可想而知,繁华的表皮下隐藏着怎样的凶险与非人主义,能在那儿混的翻手之间覆云雨,只身掌握整个云巢的,能是什么善茬儿?不过都是些穿的人模狗样的畜生罢了。” 李知遇捏紧了手里的杯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低垂下眉眼,卷翘的睫毛投下阴影,使得眼中暗涌的情绪深藏其中。 像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吕泊西终于放下手机,面上同样沉重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劝她?” “劝?劝不了的。”李知遇像是觉得好笑似的抬起头,又恢复成一如既往没心没肺的模样,“你没听她说吗?手头上的事儿弄不明白,后面的,她压根儿就做不下去,从小到大都倔得要命,你看我哭晕在那儿,她有动摇半分吗?心肠比石头都硬!” 吕泊西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李知遇仰头蒙下杯子里仅剩的一口酒,“大不了我陪她一起去呗,反正你姐我也不是第一回见那场面了。” 第110章 偷渡者 “行了,拆线之后伤口需要保持干燥,日常注意清洁,避免感染,平时呢,就多吃一些含有蛋白质和丰富维生素的食物,最近不要剧烈运动,如果结痂的地方觉得痒,就用酒精擦拭或者冰敷,总之不要用手挠,免得伤口又裂开。” “谢谢李医生。” 贺从云将她抱回到轮椅上,一推到外面,立马给她扣上遮阳帽。 八月底的太阳毒的很,在外面随便走两圈儿都能晒出点儿色差来。 贺从云的车停在医院外的露天停车场上,出去一段得有个二百来米。 刚到大门口,正要出去,没想到岗哨亭里的保安急急忙忙拦下他们,一边道歉一边利索地打开电推门,下一秒就见一辆救护车从面前飞啸而过,稳稳当当地停在急诊大楼前,里头好几个护士闻讯赶到,着急忙活地出来接应了。 褚酌夕原是不打算看热闹的,正要扭头,就见那救护车上陡然跳下一人儿来,紧接着利索地配合着拉下转运床,床上的病患已然昏迷不醒,还戴着氧气罩。 而对方明显是作为随行家属才到了这里,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推着转运床就往抢救室的方向狂奔。 “让开!都让开!” 褚酌夕远远看着那人迅速消失在急诊大楼内,抬头与贺从云对视一眼,眉头微蹙。 方才那个像是恨不得把急诊通道上的护士跟病患全部原地创飞的,分明就是娄大队长无疑。 娄旭此刻正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手肘支着膝盖处,神情凝重的长吸一口气,含进嘴里半晌,又无奈化作沉重的叹息呼出声儿,低垂着脑袋眉间紧锁,右腿难耐地抖动着。 坐了不下两分钟,又站起身使劲儿往抢救室的窗口看,扒拉了半分钟没个结果,便又扭头开始踱起步来,心里七上八下的。 叉着腰猛一抬头,恰好对上拐角处两双明显已经观望许久的眼睛,娄旭顿时愣住了。 “你俩干嘛呢?” 他脱口而出,又像是迅速意识到这句话应该由对方来问才对,于是尴尬地抬手往衣服上擦了两把,重新坐下。 褚酌夕面无表情地打量他几乎被汗水浸湿的t恤,好奇心爆棚。 她少有见到平日里素来没个正形的娄大队长如此真情流露,可以说根本就是坐立难安。 纵使现下被她俩撞见,开始有意装的镇定起来,可眼里流露出的不安与紧张肉眼可见,每隔上几秒就得扫一眼抢救室的方向,又像是不太乐意被她们看出来他担心似的,于是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地观察一下她俩的神情。 褚酌夕心疼于他的脖子。 娄旭搓了搓膝盖,扭头看看贺从云,又扫向褚酌夕身下的轮椅,干笑两声儿,“哦,来复查是吧?” 褚酌夕配合地点点头。 贺从云将她推到一旁坐下,往抢救室的方向看了眼,“刚刚那是?” “哦,你春南哥,呼吸衰竭。”娄旭的嗓音抑制不住的沙哑,又要故作轻松的拔高声量,听起来古怪极了。 “还好今天回去了一趟,要不然…” 娄旭的右手打着颤,一想到中午在东湖,倪春南忽然便倒在沙发上喘不上来气,两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憋出眼泪,却依旧无法呼吸… 要是他今天中午不是恰巧回去了一趟…… 他压根儿不敢往下想,不禁闭了闭眼,懊恼似的,直到察觉身边两人异常的沉默,又赶忙故作镇定的解释。 “没事儿,不用担心,老毛病了,当初受伤过后留下的后遗症,也不是头一回了,我都习惯了,没事儿的…嘶…” 他突然伸手捂了捂肚子,表情痛苦。 得,都紧张到胃痉挛了。 褚酌夕压根儿没眼看,不着痕迹地别开目光。 好一会儿娄旭才缓过来,出了一头的冷汗,冲她二人挥挥手,“回去吧,嗷,别杵这儿了。” 褚酌夕俨然不动,勾住贺从云紧握的手指,果真,他也是担心的,想必里头那位他也是认得,正绞着呢,“不急。”褚酌夕冲他温和地笑了笑,“反正回去了也没事儿做,就在这儿陪会儿娄队长吧。” 娄旭闻言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却也没拒绝,只仰头抵住身后的墙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约莫过了半小时,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娄旭头一个冲上去,“怎么样?” “现在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不过还得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两天,患者意识转清的话就能挪到普通病房看护了。” 他闻言长舒一口气,扭头就见褚酌夕正满脸笑意地盯着他瞧。 娄旭只觉浑身跟过电似的起了一身毛,从脚底板直窜到头顶,立马收敛了神色,干咳两声儿,泰然自若地背起手,逛大街似的走在前头带路,直到观察窗外停下,不受控制地拧紧眉间,看向里头虚弱的好似一捏就碎的人儿。 褚酌夕顺势望去,就见监护室里正躺着个男人,戴着呼吸机,皮肤泛着病态的苍白,头发柔软,整个儿躺在被褥里像是纸一般的薄,胸口的起伏极弱,几乎看不出,好似随便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惊着他似的。 她的视线停留在对方秀气挺立的鼻子上,然后是压根儿没有半点儿血色的嘴唇,几乎快要与脸上冷白的皮肤融为一体。 这人她没见过,不是市局的,想必是娄旭的私交,贺从云也认识,看着年龄要比他大些,五官秀气,样貌也是清俊。 她不可能认识娄旭除了市局以外的朋友,可褚酌夕又总觉得这人儿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奈何他脸上的氧气罩挡了几乎半张脸,怎么也没法儿看个分明。 正当她打算眯起眼睛再看个真切时,娄旭的电话响了,又被他迅速掐灭了铃声,快步走到窗边,“喂?” 褚酌夕没当回事儿,仰起头看向贺从云,却见他正蹙着眉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监护室里的人看,神情复杂。 褚酌夕想起来,几天前吕泊西拿着u盘过来的时候,贺从云在看见那两张照片时,也是这个表情,如出一辙的不解与困惑。 “贺从云。”褚酌夕拽了拽他的衣袖,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另一边娄旭同时挂断电话快步走了过来,“小贺。” 贺从云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没说话,牵住她的手转而望向娄旭的方向。 “我着急回局里一趟。”他道,“刚才郑秋来打电话过来,说是边防部那边前些天新接管了一批偷渡到索本里斯的家伙。” “人本来都已经被遣返回原籍所在地了,刚刚有两个户籍在本地的被送回来,出入境管理部那边一看,好家伙!居然是从土瓦哲被举报回来的!他们一看是我们要的人,立马就通知了郑秋来,一核对,还真是跟杨九衡他们一个地方回来的!” “你说这不巧了吗?” 娄旭激动地一拍手掌,难掩兴奋,余光扫过褚酌夕,对方倒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看他,可不知怎么的,娄旭就是忽的愣住了,笑意同时僵在脸上。 是啊?这也太巧了?怎么从前都相安无事,十七年间都躲得好好的,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人举报了呢? 一想到先前梁有年的自首中也有褚酌夕的手笔,娄旭顿时便收敛了嘴角,眉头蹙的愈发的紧。 褚酌夕不明所以,伸手疑惑地在娄旭眼前晃了晃,“娄队长?” “啊…”娄旭回过神儿,“总之…我现在得回去,得联系各地的公安部门,让他们配合着对其他遣返回原籍的人员进行审问,迫不得已的话,说不定还得出趟差。” 他说罢再次怀疑地瞥了眼褚酌夕,被对方抓个正着,顿时尴尬地挠挠头。 “反正…你俩也回去吧,这边本来也不允许陪护,不用守着,我回去看看情况,安排好了会再过来的。” 他说罢便要跑,也不等贺从云答复,褚酌夕见状赶忙喊住他,“娄队长。” 娄旭不解扭过头。 “你开车了吗?” 第111章 举报人 娄旭终究还是上了贺从云的车,老老实实坐在后排。 他也不是第一次坐贺从云的车了,可坐的这么憋屈的倒还真是头一回,总觉得副驾上那位坐在前头正憋着笑呢。 娄旭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往后座上一瘫,反正今天丢脸也是丢够了的,全然没了做长辈的威严,干脆就这样吧。 直到下了车,娄旭甩上车门,一句“回去吧”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贺从云已经把轮椅从后备箱里提了出来,随后展开,再把褚酌夕从车上抱下来放到轮椅上,一气呵成。 他只愣了一瞬,顿时抖着手指戳着他的脑门儿,又对上褚酌夕每回得逞后的那副死样子,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这是又被下套了! 褚酌夕只笑,任由贺从云推着跟在后头,半道儿恰好遇见迎面走来的裴海成。 “人呢?” “拘着呢。”他将手里新调出来的文件递给娄旭,往人儿身边一站,这才看见他身后跟着的两人,“哎,来了。” “是,在医院里碰巧遇见了。” 娄旭抽空瞪了她一眼,意味深长,“是啊,碰巧!” 娄队长总有一些幼稚的时候,褚酌夕也懒得反驳,乖乖跟在两人后头走。 “刚刚跟就近几个地方的公安部门通过电话了,说是可以把人送过来,不过远一些的就比较麻烦了,可以的话,最好是我们的人过去。” “不急,郑秋来呢?” 裴海成神色复杂地挠了挠头,干巴巴地笑,“办公室呢,被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缠上了。” “什么小姑娘?”娄旭疑惑看他。 “听说就是这次的举报人,边防部那边一看户籍是咱们这边的,干脆一块儿送过来了,具体的来龙去脉也没说清楚,估摸着是被欺负了,上来就抱着老郑可劲儿的哭,拉都拉不开…” 娄旭心下顿时新奇,就郑秋来那副凶巴巴的模样,居然也有姑娘敢抱着他不放? 他作势还想幸灾乐祸地编排两句,没想到一推开调查组的大门,里头尖利的哭喊声顿时就跟没了阻碍似的直往走道上冲,嚷地娄旭猛一缩脖子,扭头就见一个穿着清凉的小姑娘正紧紧搂着郑秋来的腰,哭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就跟装了那喇叭似的,分贝高的吓人,直往人儿耳朵眼儿里钻。 郑秋来作势往人儿肩上推了两把,使了劲儿的,奈何推不开,便不好再把手放在上头了。 小姑娘穿着个细绳儿的小吊带,还是低胸的,下头穿着条热裤,都快开到腿根了,他敢把手往人儿身上放着超过三秒,人儿都能以为他是在趁机揩油。 郑秋来生无可恋,眼睛也不好往下瞅,便只好对着天花板无能狂怒,“我的天!祖宗?你是我祖宗行了吧?咱能不能放开好好说!别哭了行不行?衣服都被你哭湿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小姑娘严词拒绝,委屈地一跺脚,鞋跟儿细的像黏了根儿树杈似的,跺在地板上“咚咚咚”的响。 郑秋来听见动静,赶忙把脚往两边一叉,都被跺出经验来了,立马给人儿留了块儿空地出来发泄,方才被她踩的那几脚,现在都觉得脚背隐隐作痛呢。 郑秋来暴躁的同时又无可奈何,愤愤瞪了一圈儿边上离他八里地的众人,关键时候没一个能用得上的! “祖宗,别哭了成不成?你哭的老子耳膜疼!” 他这么一说,小姑娘顿时哭的更来劲儿,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流,全蹭郑秋来胸口了。 他嫌弃地使劲儿一推,小姑娘看着细胳膊细腿的,事实上那双手箍的比钢筋还牢。 “那你说要怎样!”他干脆破罐子破摔。 “你帮我教训他们!教训他们!他们欺负我呜呜呜…他们都欺负我!” “行!”郑秋来赶忙捡着台阶就下,满口答应,“老子现在就帮你教训他们去!你先放开!” “我不!我一松你就跑了!” “我不跑,我跑哪儿去啊?再说了,你抱着我,我怎么帮你教训他们啊?” “我不管!你也欺负我呜呜呜…我要跟你们局长举报你!” “我欺负你?”郑秋来心如死灰,他是半点儿也没法理解女人的脑回路,还是个加了双重buff,正哭的撕心裂肺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的小姑娘。 “好好好,那我押个人质给你总成了吧?这屋里你随便挑一个搂上!我去把那俩混蛋揍一顿再回来换,成不成?” “不成!” 郑秋来彻底死心,试图以武力威胁,“我告诉你,你赶紧给我放开!要不然可算你袭警!拘留你,听见没有!我就纳了闷儿了,怎么就赖上我了呢?” 小姑娘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一瘪,又呜咽着埋进他胸前,哭的泣不成声,“就属你长得最凶呜呜呜…就你镇的住他们…我不管!我就跟着你!不然他们还欺负我呜呜呜…” “噗嗤!” 也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儿,郑秋来一个冷眼扫过去,顿时又没动静了。 “好好好,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郑秋来烦躁地一叉腰,又拿人儿没法子,只能任由她继续抱,陡然看见娄旭几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喂!门口那几个!看热闹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过来搭把手!把人拉开!小姑娘家家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一身力气,抱的老子腰疼!” 他这话刚一出口,陡然便觉腰上一松,低头一看,那小姑娘竟然松开了他,正扭头盯着门口的几人看,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裴海成这也才算看清对方的模样,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一个,现下哭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她盯着门口一行人看了好一会儿,视线在几人之间来回穿梭,最后停留在褚酌夕身上,扫了一眼她身下的轮椅,又忽地一瘪嘴,重新搂上郑秋来的腰,又哭上了。 郑秋来一怔,感受到腰上的力道,顿时开始后悔,他刚刚就应该趁机开溜的。 “喂!去哪儿啊?” 他怒视着娄旭几人进了办公室,身边围观的众人也开始各司其职,没一个打算管他的。 “喂!娄旭!帮个忙啊?老裴?把这小东西拉开!我害怕!” 第112章 我要她审 等娄旭几人再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消停了,小姑娘也被哄好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睛依旧肿着,看着可怜兮兮的。 “郑秋来呢?” 沈春阳积极地打起了小报告,“给人儿买冰激凌去了!”随即跟工位上的同事们笑作一团。 他们郑队也有今天! 娄旭沉默一瞬,抱胸靠在门框上,离那小姑娘远远的,撞了撞裴海成的肩,“你去。” 一想到刚才进门时看见的场景,裴海成同样后怕似的摆摆手,赶忙推拒,“娄队,我可没这方面的经验!” 现下郑秋来不在,他可不敢保证待会儿那小姑娘又能缠上哪个不松手。 “娄队不是有养小孩儿的经验嘛?还是两个。”裴海成干脆的将皮球踢回去,笑的和蔼可亲,“这小姑娘看着也就二十出头,没问题的。” 娄旭宁愿不领这顶高帽,“我那是放养,能一样嘛。” 贺从云闻言扫他一眼,娄旭敏锐的接收到这束目光,心虚地挠挠头,“我那还不是为了锻炼你早点儿自立嘛,一点儿都不懂我的苦心。” 褚酌夕只笑笑不说话,到头来几人推来推去,这个艰巨的任务终究还是落在了裴海成的头上。 上拗不过娄旭歪理一大堆,下不能欺负小辈,更何况还有一个伤患,他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咳…小姑娘。” “我叫谭菲。” 裴海成噎了一瞬,他确实有些摸不明白现在这些小姑娘的心思,明明刚才还哭的要死要活不让任何人碰,现在看着…又怪乖巧的。 “啊…谭菲,名字很好听。” 谭菲顶着一双圆眼睛莫名看他,“警察叔叔,我二十五了,不是小孩子。” 裴副队再次一噎,本来准备好的说辞瞬时间通通哽在了喉咙里,他刚才确实是这样打算的,先拉近关系,再逐一击破,结果第一环就被人家拒之门外了。 他顿时泪流满面,扭头冲着身后三位试图进行求助。 “是不是想问我具体的来龙去脉?”小姑娘肿着一双眼睛,撅着个小嘴又娇又傲,看着怪滑稽的。 裴海成只愣了一瞬,随即点头。 谭菲见他呆头呆脑,一看就知道不擅长应付女孩子,索性眨巴了两下眼睛,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 “警察叔叔,你都不知道!他们那群大男人五大三粗的,一个个长得乌漆墨黑,不仅欺负我,还想占我的便宜!要我留在那儿给他们当老婆!我吓都吓死了,保不准,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了!” 裴海成听她这么说,又噼里啪啦地开始掉眼泪,顿时正义感爆棚,“你放心!等事情查实,我们一定会对其做出相应的处罚措施,所以,你得配合我们,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这样我们才能收集到更多的证据。” “那行!”谭菲猛一抹眼泪,看上去坚强极了。 肖殃及站在一旁忍着笑,撞了撞许齐铭的肩,“裴副队这不挺会哄人的嘛!” 他这话音刚落,就见谭菲陡然环顾一圈儿,义正言辞道,“但我不要你审我,你们这一屋子都是大男人,我害怕!” 裴海成一顿,下意识的就以为人儿小姑娘是在找郑秋来,刚要招呼人儿去找,就见谭菲傲娇地仰起下巴,抬手一指。 “我要她。” 几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最终将视线集中在角落里的褚酌夕身上,而主人公此刻正笑着从沈春阳手里接了杯冰咖啡过来,一句“谢谢”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觉一屋子人儿悄然安静的出奇,一扭头,都看着她呢? 这办公室里什么时候不允许喝咖啡了? 褚酌夕困惑的冲沈春阳确认了一番,直到对上谭菲赤裸裸的目光,眉心不禁一跳。 这小祖宗又搞什么… 见几人都不说话,办公室里格外沉默,就连工位上的小警员们也在探头探脑的看热闹,裴海成赶忙威慑了一声儿,打破僵局。 “咳…那个,小褚,谭小姐想要你来审她,你看,我们这儿也没其它女警员,就唯一一个小赵,今天也休病假了…” “这不合适吧。”褚酌夕面无表情的拒绝,“裴副队,我现在还在停职阶段,况且审讯本就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裴海成顿时有些为难,“那…谭小姐你看…” 谭菲闻言,压根儿等不及他说完,“唰”地一下站起身,两手往小腰上一叉。 “我不管!我就要她!我就要她审!要不然我害怕!到时候肯定讲的磕磕绊绊的不顺溜,要是漏了什么的话我可不负责!” 这确实是个问题,裴海成拿不定主意,赶忙将视线投向身后的娄旭。 娄大队长撑着个下巴若有所思,“只要这小法医来审,你就能说的一字不差?” “没错!” “行。”娄旭做主点头,“我们就在监察室,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大叔,你可真帅!” 娄大队长难得脸红,干咳两声儿化解尴尬。 谭菲跳脱地一蹦哒,三两步跑到褚酌夕跟前蹲下,自来熟地往人儿腿上一趴,仰着张小脸儿兴奋不已。 “姐姐,审完以后我能请你吃饭吗?单独的那种。” 褚酌夕沉默一瞬,勉强扯出个笑脸,“行啊,挑家贵的。” “没问题!” 她站起来就着褚酌夕的侧脸迅速亲了一口,占完便宜立马蹦蹦哒哒的推着裴海成出去了。 “快快快,警察叔叔,快给我带路!结束了我跟漂亮姐姐吃饭去!” 办公室内众人惊愕的张大嘴巴,娄旭四十来岁的脑筋压根儿转不过弯儿,反应了好一会儿。 他原以为这里头是有什么猫腻,合着…合着…他叹息一声儿,怜悯地看了眼自家便宜儿子。 贺从云黑着张脸,扯起衣摆用力擦了擦褚酌夕脸上的口红印,都快把人儿给搓红了。 他刚刚就觉得那个叫什么谭菲的怎么看都有点儿李知遇的潜质,谁曾想那是后浪把前浪拍在沙滩上,当着他的面儿就往他女朋友脸上亲,比李知遇还臭不要脸! 第113章 又是巧合… 贺从云推着褚酌夕进了审讯室,出去以后就跟娄旭几人站在监察室里。 谭菲早在对面坐好了,见人进来,两手愉悦地在桌板上敲得“哒哒”响。 褚酌夕往她面前推了杯咖啡过去,手工现磨,原汁原味,一粒糖都没放。 “唔!苦…”谭菲这一口险些吐出来,被褚酌夕冷眼一扫,又给硬生生憋回去了,颤颤巍巍地竖起个大拇指,“好…好喝…” 褚酌夕笑的温和,“那么,我们开始吧?” “基本的情况我们已经从边防部那边有所了解,但还不够详细,听说你是去索本里斯旅游的?是这样吗?” “是,不过具体来说,我是为了去珍珠岛。” 见记录员面露疑惑,谭菲急忙补充,“哦,就是那群坏家伙所在岛屿的附近,警察大叔,你没看过《人间珍珠岛》那本书吗?我可喜欢了!那里的风景简直就跟书里描述的一模一样!我都想死了以后把骨灰埋在那儿!” 语出惊人死不休,娄旭站在监察窗前干咳一声儿,洗脑自己现在的小姑娘就是这样的,脑子比较新鲜,不慌…不慌…… 褚酌夕翻着手里的文件,见怪不怪了,“资料上显示,你在到达索本里斯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往珍珠岛,反而在索本里斯市玩儿了半个月,这是为什么?” “姐姐,这可不能怪我,我落地以后可是连酒店都没定,直接就买票让人给我载到土瓦哲去了。” 谭菲苦着张小脸儿,“奈何当地居民非说正好赶上风季,不敢载游客出海,我也没办法,总不能游过去吧,只能灰溜溜地回去找了个酒店住下了。” “什么时候去的珍珠岛?” “七月初吧。”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谭菲猛一拍桌板,“关键就在这儿!真是气死我了!” “姐姐,你都不知道!我上岛以后碰见个女的,她说自己是东洲人,自来熟的很,我看她东洲话说的利索,还说什么远远就看出我也是东洲来的。” “她还说自己想家了,好久没回去之类的,我看她讲的声情并茂马上就要潸然泪下,就傻乎乎的信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 褚酌夕压根儿不接茬儿,淡淡扫她一眼。 谭菲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表演欲望过剩,赶忙收敛了几分。 “咳咳…后来是这样的。” “我在珍珠岛上的民宿住了一星期,那女的就一直跟着我,我走哪儿她都能找到我,也是奇了!一个劲儿的跟我套近乎!” “不过她也不在岛上留宿,每天早上坐船过来,晚上又坐船回去,也不嫌麻烦。”谭菲说罢瘪瘪嘴。 “我还纳闷儿呢,就问她为什么,她当时就哭了,说什么是被卖到那边的,每天都得按时进出,还得干活儿,不然就得被打!” “她说她想家,一看到东洲人就觉得亲切,这才跟我亲近的。” 监察室里的人儿一边听,一边记下关键的地方,如果说是被卖到那边的话,确实也符合花园那群人一朝之间消失不见的特征,还是秘密运送过去的。 褚酌夕接着道,“后来呢?” “后来…”谭菲开始哭唧唧,“后来她听说我要走,就说来都来了,干脆去她家那边玩儿一圈儿,她招待我,还说地方不远,坐船就二十来分钟。” “我不想去,她就开始跟我装可怜,我这么心地善良,一看人儿都哭了,保不准是想家想的,看着我亲切不乐意我走呢,想着不就是玩儿几天吗?去就去了,结果…” 谭菲顿时瘪了瘪嘴,眼圈儿一红,委屈极了。 “结果我过去一看,那边三栋四五层高的破公寓楼里全都是东洲面孔,男的一个个五大三粗,黑不溜秋,臭气熏天,女的蓬头垢面,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我当时就吓哭了。” “我想走,可她们不让,拦着我不让我去港口,而且当时天都已经黑了,晚上也没船,我没地方跑,就这么被她们带了回去,关了半个多月!” 褚酌夕微微皱眉。 谭菲像是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儿,“后来我摸清了她们的作息规律,说来也是巧了,那天她们出去以后,关我的房间门压根儿就没锁好,我趁机溜了出去,赶紧坐上港口的船只,也不管是去哪儿的,总之坐上就跑。” “后来几番辗转,又回了索本里斯,我立马就跑到市政府把那群东洲面孔的家伙给举报了,说他们不仅绑架游客!还想对我图谋不轨!谋财害命!” “然后…他们就派人跟着我回去,把他们全都查了一遍,结果那些家伙拿不出证件,当即就被扣了!” 褚酌夕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又听娄旭在耳机里说着。 “所以,发现那群人是偷渡去的索本里斯,完全是巧合?”他困惑嘟囔道,最后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又是巧合…” 褚酌夕知道他这话是说给监察室里的人听的,也就不做理会,重新看向谭菲。 “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当然有了!”谭菲义愤填膺的控诉,“他们看我漂亮,想让我留下来给他们当老婆,还想揩我油,我一人一拳!” 褚酌夕低笑了声儿,合上文件,看来是没吃什么亏的。 “审讯结束,先在这儿坐会儿吧,我先出去一下。” “哎?等等等等!”谭菲扑上来拉住她的轮椅,挡住她的去路,弯下腰,刚好背对着监察窗,古灵精怪地冲她挤眉弄眼,“你还没说什么时候跟我去吃饭呢?” 褚酌夕抬起头冲她笑,“等娄队长觉得你没问题,可以离开的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啊?”谭菲收回险些被轮椅压到的脚,往旁边侧了侧身,揣着裤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走。 见褚酌夕没理她,于是只好冲着监察窗的方向喊,“警察大叔,我什么时候能走啊?”她知道娄旭几人就在那块儿单向玻璃后头,准能听见,“我快饿死了大叔,我想跟漂亮姐姐出去吃饭!” “我!想!吃!饭!吃饭!” 娄旭被闹的没辙,只好让贺从云去接褚酌夕的同时把人儿一块儿领出来,虽说是巧合,但怎么也算是大功一件,没道理把人儿困在审讯室里不管。 他随手一指靠墙的休息椅,眼皮也没抬,“坐会儿,别闹腾。” 谭菲难得听话的坐下,环顾一周,“那个长得凶巴巴的大叔怎么还没回来?我的冰激凌呢?” 见没人搭理她,她又自问自答,“准是跑了,讨厌。”随后又凑到褚酌夕跟前,顶着一双圆眼睛看她,“姐姐,我眼睛是不是哭肿了?是不是很丑?” “丑。”褚酌夕漫不经心的。 “你怎么这样?” 还不等她来得及抱怨,调查组的大门陡然被人敲响,沈春阳领着个没见过的警员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戴手铐的女人,看着恐有四十来岁,披肩短发,皮肤并不白皙,反倒两颊上粗糙中还带着点儿不自然的红晕,眼神木然。 “娄队,这位是金港市公安局的杨警官,前面通过电话,离得近,这就把人儿给送过来了。” 第114章 逃出来了,很开心吧 “是她!” 还不等沈春阳来得及介绍,谭菲当即扔了手里的橘子皮,眉间恼怒的蹙成一团,“就是她骗我去了阿哈港!” 那女人听见动静,木讷地从杨警官身后抬起头来,面对眼前这么多双眼睛好似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似的,直到看见谭菲那张愤恨委屈的脸,仿若死灰般空洞的双眼倏然一亮,紧接着欣慰的笑了笑。 “真是抱歉啊,小妹妹,没想到还是被你给跑了,那地方又脏又乱,不是能待人的地儿,你也这么觉得吧?哈哈哈哈哈…我就该把你锁的紧一点…更紧一点…哈哈哈哈哈……” 众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笑弄的有些不知所措,奈何当事人并不觉得,几乎笑的歇斯底里,旁若无人的弯下腰,被杨警官拽起来之后又重新瘫软在地,整个办公室内都回荡着她几近癫狂的笑声儿。 “这不是神经出问题了吧…” 也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褚酌夕眉间微蹙,手指点在扶手上有规律的敲击着。 直到现在,直到看见面前的女人靠着墙根笑出眼泪,旁若无人,整个人看似颓然却十分满足的仰头望天,目光穿过办公室内的众人,仿若没有阻碍般看向窗外澄净的阳光。 她忽然就明白过来了,明白方才在谭菲的供词中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究竟在哪儿了。 众人拿她没了法子,便只能等她笑够了。 女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像是终于舍得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似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满意的扫过众人脸上如出一辙的嫌弃和鄙夷,顿时笑的更欢了。 直到她的目光扫向最低处,几乎与她跌坐在地上的高度平视。 对方坐在轮椅上,双膝盖着毛毯,也看不出来究竟是受了什么伤,面容姣好却始终平淡如水,仿若看透一切般高傲的双眼始终睨着她,这让女人扬起在嘴角的弧度顷刻间便僵在了脸上。 她只滞钝了一瞬,紧接着扑到褚酌夕跟前,两手紧紧抓着她的轮椅拼命摇晃,怒目圆睁。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嗯?你在可怜我?你凭什么可怜我!你凭什么不跟他们一起笑话我?凭什么?凭什么!” 众人都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太过突然,几乎毫无征兆,等反应过来以后又迅速将人拉开。 “没事儿吧?”贺从云蹲下身急切的询问,想要将她推远些,滚动的轮子却被褚酌夕猛地抓住了。 贺从云错愕了一瞬,生怕不小心伤着她,赶忙松开手,任由褚酌夕将轮椅挪回去,甚至于停留在比原先距离女人更近的位置上。 她伸手拨了拨耳后掉出来的碎发,忽然俯身,美艳的面庞凑近几分,直视着女人布满血丝的眼球。 “褚法医…”沈春阳有些担心这女人又突然发狂,不禁出声提醒,手上按着女人的的力道也不由更重了些。 褚酌夕恍若未闻,只盯着女人看了两秒,俨然一笑,温和中流露出些许难以言喻的妖异。 “逃出来了,很开心吧?” 意料之中的,她看见女人的瞳孔骤然一缩,想要强装镇定的扯动嘴角,却因为脸部的僵硬变得扭曲。 这令褚酌夕十分满意。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她接着道,又凑近了几分,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低语呢喃,“多亏了你,我家小菲才能半点儿皮肉伤也没受,平安,且圆满的回来了。” “你…你说什么?你是谁…你是谁!” 眼见女人又要发疯,这一回贺从云眼疾手快地将褚酌夕拉回到了身前,果真下一秒对方便欲扑上来,险些挣脱两人的合力束缚,歇斯底里的怒吼。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眼见女人的怒吼快要冲破了天,娄旭赶忙让人将其押入了审讯室上好锁,免得发疯伤人。 “跟她说什么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褚酌夕,走到窗边点了根烟,对着窗外吞云吐雾。 褚酌夕不以为意,“不过是简单的表达了感谢,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 “感谢?”沈春阳半点儿也弄不明白,“褚法医,她差点儿伤了你,你谢她什么?” 褚酌夕一如既往淡淡地笑,“当然是谢,她放谭小姐安全离开阿哈港了。” 娄旭倚在窗边抽烟的动作一顿,盯着她看了两秒,“你是说…那个女人故意放谭菲离开,故意给她机会去市政府举报,然后…” “然后…”褚酌夕笑了笑,“政府的人一到,必定要查看证件,她们拿不出来,就会被拘留,一旦被判定为是偷渡,只要不是组织者或是协助者,就不必承担刑事责任,而她们又恰好是被运送方。” “这么一来,自然而然的,也就能被遣送回国了,自此彻底脱离杜父为她们设置的牢笼,就算回国以后要面临判罚,也比终其一生,待在一座岛屿上无法逃离来的好。” 褚酌夕的话一出口,办公室内近乎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激烈的讨论。 贺从云就势扫了眼仿若置身于人群外,此刻意外安静的举报人,正坐在墙边的休息椅上抬头望天。 依照她先前所展露的习性,要是听说被人利用了,无论是哭爹喊娘地在地上打滚,或是撒泼耍赖扬言要把审讯室里的女人揍一顿,他都觉得合理,唯有现在,像是这样平静的仿佛就跟没听见似的,这让他觉得十分意外。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恰好在半空与娄旭对上,一瞬之后又迅速分开了,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般。 “可她能够离开阿哈港不是吗?”肖殃及不禁疑惑,“她不是去了珍珠岛才跟谭小姐碰上的吗?既然如此,那她们为什么不自己去政府告发?就说有人囚禁了她们,为什么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是啊!” “是啊…” 褚酌夕无可奈何地笑,像是觉得他蠢得可爱似的。 “你能想到,难道她们就想不到吗?既然没做,肯定就有做不了的理由,人就在这儿,肖警官不如自己去确认一下?说不定还能知道杨九衡他们回国的证件是从哪儿弄来的呢。” 听她这么一说,肖殃及不由错愕了一瞬,紧接着立马往审讯室的方向去,半道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看向娄旭,“娄队,审吗?” “审。” 娄旭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连同另外两个先前送过来的,分开审,审完了再对。” “是!” 第115章 裴副队年轻时可是东刑院的高材生 “姓名。” “邵菁…” “年龄。” “四十…呵呵…”女人忽然笑了笑,紧接着怪异地摇了摇头,双眼不安地打量着审讯室的环境,又像是不太愿意被人发觉她的忐忑,于是只好用笑声进行掩饰,“不知道…不知道…哪儿还记得呢…呵呵……” 裴海成不禁皱起眉,朝监察窗的方向望了一眼,紧接着站起身,缓缓来到邵菁面前。 对方随着他的靠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一下,奈何双手被困压根儿无法挣脱,也就不笑了,只是偏过头缩起脖子,凌乱的鬓发挡住小半张脸,双眼阴狠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好似只要对她做些什么,她就能立刻把对方的手指给咬下来似的。 “被关的久了,审讯室空间狭小,灯光又暗,很容易让她联想到在阿哈港的生活。” 耳机里传来褚酌夕淡然无波的提醒,裴海成思索片刻,干脆拖过椅子直接坐到了嫌疑人对面。 “邵女士。”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让人觉得既温和又十足耐心,这是裴副队一直以来的优势。 “麻烦告诉我,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邵菁闻言生理性地抖了抖,眼神滞顿地将整个审讯室重新打量了一遍,脑袋扭动的幅度并不大,更多的是利用眼球的转动,连带着头部不太自然的微颤。 见她许久不出声儿,裴海成这才道,郑重其事的将目前的处境一字不落的全部灌进她的耳朵里。 “记住了,你脚下现在踏着的,是东洲的土地,而这里是东远市,你已经回家了,即便你有罪,我们也不会对你动用私刑,对你进行判罚那是法院的事儿,所以,这里很安全,你不必紧张。” 他说罢从口袋里掏了个皮筋出来,展开在手心,这是进来前褚酌夕塞到他手里的,“需要把头发束起来吗?这样或许能够更好的配合我们的工作。” 绍菁看着他手里的粉色皮筋迟疑了一瞬,像是正在努力消化对方的提议。 好半晌她才傲慢地抬起头,身体懒散地往后一靠,“你锁着我,我怎么绑啊?” 裴海成好脾气的笑了笑,“当然,是我考虑不周了。”他说罢转身回去拿了钥匙过来,似乎半点儿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绍菁嘴角抽了抽,本就浑浊的双眼此刻只变得愈发凶狠,从垂落在眼前的发缝中盯着裴海成的一举一动。 “裴副队!” 沈春阳在监察室中见裴海成居然想要替对方打开锁铐,下意识的便想要出声制止。 邵菁现在的状态明显是极具攻击性的,而且她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倘若真的解开了,难说会不会像在办公室里袭击褚法医那样发疯。 他焦急的声音通过设备传递进去,裴海成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几番思量,还是往监察窗看了一眼,“小褚,你觉得呢?” “褚法医!”沈春阳同样期待的看向褚酌夕,现下娄队跟贺顾问两人都分别去了另外两个审讯室,只有褚法医持反对意见,才能打消裴副队的念头。 褚酌夕只提了提嘴角,几乎没有犹豫,声音始终一尘不变,听不出有什么起伏,“裴副队,我相信你的判断。” “褚法医!” 沈春阳现在是真急了,裴副队平日里分明是最稳重的,今个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他看见裴海成笑了笑,将手搭在邵菁的肩膀上,“我觉得你的要求没什么问题,所以我给你开锁,让你束发,但是作为交换,我需要你配合我的工作,怎么样?” “你就不怕我发疯,一下咬断你的脖子?” 裴海成倒是没觉得这个玩笑有多好笑,只是一本正经地将钥匙插进锁孔里,“按理说,正常人的嘴部张合不会超过十公分,力量最大的牙又是第一磨牙,所以,你不可能咬断我的脖子,如果只是撕下来一块儿肉的话,倒是可行。” “不过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做,我们局的小辈都很爱护前辈,你要是把我咬伤了,他们一生气全都扑进来,一人一口,我拦都拦不住,你也不够他们吃的。” “嗤!” 沈春阳在原地急的直打转,又不能直接闯进去,扭头一看,居然看见褚酌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笑歪在了轮椅里,顿时有些莫名其妙。 “褚法医,你笑什么?” 褚酌夕只摇头,一手撑着脑袋,面上笑意更显,“你不觉得你们裴副队有时候还挺幽默的吗?” 沈春阳默默摇头,他不觉得,他只觉得裴副队是在趁机挖苦他们,并且也get不到褚酌夕的笑点,一点儿也不。 比起身边人儿急的跳脚,褚酌夕便显得尤其淡定,笑着看向被裴海成一本正经的科普攻势成功无语住的邵菁,抽空安抚了一番身边急的直冒汗的沈春阳。 “你们裴副队年轻时候,可是东刑院的高材生,怎么会连一个嫌疑人的心态都摸不准呢?” “话是这么说…”沈春阳忍不住嘟囔,可他不是担心那女人控制不住突然发疯嘛… 褚酌夕闻言不禁眯了眯眼,谁说裴副队只是个循规蹈矩的老古板,她看这不挺有趣的嘛。 “好了。”见绍菁将头发胡乱往脑袋后头一捆,裴海成这才开口,“我兑现了我的承诺,你是不是也应该兑现你交换的条件了?” “我可没答应。”绍菁耍赖似的把腿一盘,事实上,她束起头发以后看上去像个精干的职业女性,只是常年在海边风吹日晒,使得她的皮肤看起来有些粗糙泛红。 见裴海成转身的动作一顿,绍菁不禁调侃,“自始自终可都是警官你一个人自说自话。” 裴海成闻言皱了皱眉,“这可难办了。”他说罢便抓起绍菁的手,强硬地重新给她带上锁铐,“既然如此,那么只能按照正常的审讯流程走了,绍女士。” “……” 裴海成压根儿不理会她的怒目而视,顾自翻着手里提前拟好的草稿,“那么,第一个问题,你有见过花园内部那几个重要成员吗?譬如杜父?猞猁?蜘蛛?或者其他的几位?” 邵菁张了张嘴,忽而看向裴海成,毫无征兆地笑了笑。 沈春阳以为她就要发疯,已经抓住了监察室的门把准备随时冲进去进行援助,却不想邵菁只是笑,却并无动作。 “没见过,当然没见过,我们这些小喽啰,他们随手就能丢弃,哪里有机会跟那些大人物见面呢?没见过的。” 她显然是在撒谎,可裴海成并不气恼,只是满脸失望,“邵女士,我兑现了我的承诺,你无法做到与我交换条件就算了,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连配合我工作的勇气都没有。” “你就这么害怕他们吗?” 邵菁一顿,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球只显得愈发的臃肿可怖。 裴海成全然不做理会,“十七年前,你参与了研究所的新品研发,我听说那段时间里,花园的重要人物时常会在那里出入,所以我猜,杜父囚禁你们的目的,除去为了不让你们泄露新品的信息,也正是因为你们全都见过他们的缘故。” “不过这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 绍菁瞪着他。 “就是杜父居然让你们活了下来这件事,依照我们先前的了解,他应该是心狠手辣的那一类型,比起大费周章的将你们运送到海外,把你们连同那些死在研究所的被害者一同杀死在那里,显然是更为便捷且无后顾之忧的办法。” “这的确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裴海成状作不经意地又重复了一遍。 果真,下一秒,审讯室内再次爆发出一阵激烈的笑声。 第116章 他一个条子…凭什么… 约莫笑了三分钟,绍菁方才觉得喉咙有些干痛的停下,面上依旧带着嘲意,眼含怨毒的像是要将他们所有人凌迟而死。 “他当然是要杀我们的!没用之人,就是给我们一口饭吃,他都会觉得这是浪费!” 裴海成状作不解。 “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杀我们吗?” 他抬手,做了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绍菁蜷缩在椅子上,看向裴海成的眼神像是淬了毒般,又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许久才低声喃喃,“说来,还要感谢你们警方的人,那个卧底,他多得杜父的信任啊,一句话,就一句话。” “他说,杀了他们,你就跑不了了…” “然后,我们就被舍弃在了那个岛上,整整十七年!活是活下来了,可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裴海成觉得自己脑袋里的某根弦一下子断了,强行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方才重新镇定下来。 “那个卧底叫什么?” 绍菁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响尾,不是你们的人嘛,还用得着问我。” 裴海成垂下眼,神情不明,“你接着说。” 绍菁看了他一眼,这会儿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被怨恨充实的大脑稍稍冷静下来,再看向裴海成,便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对方的激将法,死活不乐意开口了。 “你让我说我就说?直接告诉你,哪儿有看你们在原地急得跳脚来得快活呀?” 裴海成压根儿不吃她这一套,淡然的开始重新谈起条件,“你告诉我一条有用的信息,我帮你解开一只手铐,告诉我两条,我再帮你解一只,告诉我三条,这里的录音设备会把你的供词全都录进去,如果你一直配合我,或许可以帮你自己达到减刑的条件,如果你在服刑期间依旧认真接受改造,或许还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早出来几年。” “这很划算。”裴海成笑了笑,“前提不过是辛苦你现在动动嘴皮子。” 绍菁有着一瞬间的动容,但还是嘴硬道,“我这样的人,你凭什么觉得我还想出来?” 裴海成依旧淡定自若,“如果不想,你为什么要设计谭小姐帮你逃脱阿哈港?你既然可以离开那里前往珍珠岛,那么只是死的话,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告诉你们的?”她的问句几乎已经是在用陈述的语气进行表达,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绍菁忽然笑了笑,嘲讽地看向裴海成,“原来,你们也不过是一群被她蒙在鼓里的蠢货罢了,哈哈哈哈…” 她忽然往前俯了俯,眸色疯癫,“哎?她是什么人?想不想知道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她趴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 裴海成毫无动容的扫了她一眼,“绍女士,在这里还是要提前恭喜你一下,在你还未完成减刑目标之前,就又获得了几天全新的拘留体验。” “挑拨警方之间的关系,相当于故意阻碍机关人员执行公务,你刚刚的那几句话已经成功构成了犯罪,依法,我们是可以追究你的刑事责任的。” “切。”绍菁不屑轻哧,却也没再开口了。 “好,那么我回到刚才的话题,有关于研究所实验暴露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你可以接着说了。” 绍菁咬牙瞪了他一眼,“鹤眼,你知道吧?” 裴海成不语。 “他不是三年前就从阿哈港回来了吗?” 裴海成沉思一会儿,“你说的是金鹤龄?” “是,那家伙小心眼儿。”绍菁有些不屑,“看不惯响尾来了没几年就开始跟他平起平坐,业务都得跟他对半分,最重要的是,杜父喜欢他呀!居然还带他进了新项目,他哪里能不嫉妒?嫉妒得快要死了才对!” “人儿资历深。”绍菁开始阴阳怪气起来,“那些年手底下小弟收了不少,人儿看不惯响尾,就想找他的错处,天天派人跟屁虫似的死黏在人家屁股后头。” “这本来就是个小矛盾,顶多烦人了点儿,谁能想到那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运气居然这么好?就这么跟了个把月,居然发现响尾在给你们递消息!这还不得把他给乐坏了!” 见裴海成面上不好看,绍菁一时笑的更欢。 “我说,给你们条子当卧底,一个月拿多少工资啊?单枪匹马的敢直接闯到杜父跟前去,史无前例吧?也真是够冤的。” 她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吧,我还是挺谢谢他的,要不是他,我恐怕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死了,说不定现在连骨头都烂没了。” 见裴海成抬起头,绍菁笑了笑,勉强抬了抬胳膊,手腕还被锁在桌子上,“想知道?给我解开啊?” 裴海成没说话,只是拿钥匙替她解开了一只手铐。 绍菁当即抽出手来甩了甩,都麻了。 “你继续。”裴海成有些等不及,但还是强装镇定。 “害,后面能怎么?”绍菁翻了个白眼,“就鹤眼那心眼子,能憋得住才怪,当然是立马报给杜父了,他恨不得响尾被人弄死呢!” “坐到那位置上的人,平日里少不了生性多疑,可他多信任响尾啊,证据确凿的事儿,他当即气的摔杯子砸碗,好一顿发泄,一怒之下,直接就把响尾交给鹤眼处置了。” “你应该明白吧?”绍菁笑看裴海成越来越黑的脸色,“人到了鹤眼手上,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不过啊?”她翘起二郎腿,“许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人儿在里头摔杯子砸碗的时候,门外有个女研究员,好像是发现研究方向不太对什么的,哈哈哈…” “你知道吗,杜父收购的那家药物公司,原本是专攻抗癌方面的,真是作孽啊…” “那女研究员察觉方向不对,就打算跟老板沟通一下,谁想到她这么倒霉呀?一来就直接被她撞破这么大一个秘密!人儿吓的呀…惊慌失措,当即就跑了!” “等想起来要报警的时候,那都是两天后了,结果呢,又被蜘蛛的司机给发现了,你说好不好笑?” “人儿提到杜父面前的时候,他怒气还没消呢,这不撞枪口上了吗?”绍菁轻哧,“不过嘛,不幸中的万幸,响尾暴露前,给你们的消息不是递出去了吗?” 裴海成眉心微跳。 “可惜呀可惜…”绍菁笑着晃了晃脑袋,“你们来的太迟了…” “眼见警方有了行动,杜父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也不分青红皂白,有些个研究员临死都不知道我自己在给什么怪物打工呢,冤的都合不上眼!” “你知道吗?”绍菁笑的愈发猖狂,“他把响尾提到跟前,当着他的面,紧锁大门,那些个研究员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到处乱窜,纵使他们再怎么挣扎,可最后还不是全都被咬断了喉管!” “看见了吗?是因为你,他们才会死…我听说,他们当中不少人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哈哈哈哈哈…” 她模仿着杜父当时附在响尾耳边说话时的语气,笑的近乎癫狂,眼泪止不住的掉。 “你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杜父疯了!响尾被吓傻了!你知道吗?他那个人脑子有问题!” “他知道杜父这么做就是想要不顾一切的宣泄愤怒,然后一走了之!谁都一样!可是我们这么多人!他不可能把我们全都带走,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把我们这些自己人,也连同那些已经死了的老鼠,一起留在研究所里!” 她笑着笑着便哭了,可嘴角却依旧僵硬的提着,时而又控制不住的往下落,“那个人…他脑子真的有问题…他肯定是被杜父吓傻了…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要求杜父放过我们!为什么!” “他说,警方已经有了行动!很快就会赶到那里!你想要杀光他们,来不及的!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她一手依旧挂在手铐里,人却已经跌坐在了地上,像是没人要的破布娃娃。 “他一个条子…凭什么…凭什么用他一个人的死…换下我们一百零七个人的命!” “烂好心!全都是烂好心!” 第117章 这地板擦的也太亮了 绍菁依旧跌坐在地上。 裴海成手里的纸张被攥紧在了手里,皱成一团,“暂停一会儿吧。” 他强装镇定,从监察室拿走了录音备份,随即一言不发地快步往外走。 “哎?裴副队?”沈春阳现在也顾不得其它什么,赶忙追上去。 审讯室里的对话他听的一字不落,那个被策反的缉毒警员的说法也不是头一天在市局里流传了,谁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比起他这个旁听者,裴副队的内心只会比他更为割裂。 裴海成出去的时候,恰逢娄旭从审讯室结束出来,他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 “当初收到响尾传递的信息时,为什么警方的营救会晚上这么多?” 娄旭愣了一瞬,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响尾究竟是谁。 他拧眉瞥了眼裴海成泛红的眼眶,就知道必然是那个女嫌疑人在审讯室说了些什么,居然激的连一向稳重的裴海成都起了这么大的情绪。 “我不知道。”他摇头,“我也是在那之后才来市局的。” 裴海成闻言只是拧眉,一句话也没说,握着手里的东西直接往局长办公室里闯。 娄旭扭头往沈春阳追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恰好瞧见褚酌夕自己操控着轮椅出了监察室,然后扭头就进了审讯室里。 他眉间微拧,思忖了片刻,还是追着裴海成往局长办公室里去了。 他也想知道,能够让一向以稳重着称,循规蹈矩的刑侦一队副队长如此失态的,究竟是什么惊天秘闻。 至于那个小法医…没关系的,他想,总得给她留出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恐怕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纵是如此,裴海成进门的时候还是事先敲了敲,刚听见一声“进”,下一秒门就开了。 见来人是裴海成,张局有些诧异的放下笔。 他两手支着桌案,眉间紧拧,“当初收到响尾的消息以后,为什么营救行动没有及时进行?” 张局懵了一瞬,眉间沟壑愈深,扫了眼进来以后就直接在沙发上躺下来的娄旭。 “发生什么事儿了?” 裴海成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录音调到最后一段放出来,顿时整个办公室里都充斥着绍菁略带疯癫的嘶吼和狂笑,以及最后既不像哭也不像笑的语无伦次,几乎像是为了宣泄般怒斥出声。 娄旭听到一半时点了根烟,没去窗边,就这么躺在沙发里抽上了。 “滴。” 播放结束之后发出的警示音像是在三人心头猛敲了一下,却显得空旷的办公室愈发沉重。 “为什么?”裴海成郑重其事的重复了一遍。 张局皱了皱眉头,学着娄旭的模样同样点了一根,事实上,他已经很久不碰烟了。 “这件事…”他张了张嘴又重新合上。 裴海成见他居然还有所犹豫,少见的有些生气,“张局!响尾是我们的人!你也知道这些年局里的人是怎么议论他的!他的死不是因为背叛!现在既然真相大白!又有什么理由不为他正名?这不公平!” 张局猛抽了一口烟,熟悉的腥辣味席卷着喉管,却依旧沉默着。 娄旭坐起身来,湮灭了烟头,嗓音嘶哑,“我听说,唐喆死的时候,儿子都七岁了。” 张局微微抬起眼,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当初,我们确实收到了响尾传来的消息,可消息的内容是关于研制出来的新型毒品,以及样品销往海外的事情。” “我们并不知道响尾在那以后立刻就暴露了。” “所以我们当时拟定的计划,是针对于得到新型毒品的样品以及拦截,在我们出发的时候,才从另一名并不受杜父所重视的卧底口中得到消息,响尾已经被囚禁了两天,并且杜父隐隐有迁离的意思。” “我们没有时间犹豫,只能在路上重新拟定了作战方案,可是杜父的动作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快。” “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研究所里已经血流成河了。” “不过确实也还有一部分人来不及离开,我们追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一边追,一边判断对方有可能使用的逃离路线,最后…”张局吐出一口烟,轻叹了声儿,像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最后…是娄旭找到了他们。” 裴海成微怔,扭头看去,娄旭此刻正坐在沙发上,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张局掐灭了只草草抽完一半的烟,敞开双手微微往后仰了仰,靠在了椅背里。 “不过那时候,他还是遂宁派出所的一个小警员,城里的人都傲,没人信他,他只好一个人一条路线追了过去,差点儿就死了…所幸…” 他没说完,只是沉默,眼中无尽的悲凉。 裴海成跌坐在椅子上。 张局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没办法,我们那时候再过去援助根本来不及,抓了几十个小喽啰,其余的全跑了。” “等我们再回研究所的时候,仔细一数,整整三十一具尸体,除了响尾,全都是普通老百姓,或是刀砍,或是枪伤,总之千疮百孔,没一块儿好皮。” “可响尾不一样,他只有脑袋中间挨了一枪,其余地方都干干净净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是个人都会起疑,我们捂得住一张嘴,却捂不住所有人的嘴,总有人会透露出去的。” “况且这种事儿…越是遮掩,就越是让人觉得我们心里有鬼,是在包庇,一开始,我们也想把这事儿给压下来,毕竟谁都没有证据,直到内网资料库里的电子信息被人删了个干干净净,使用的还是内部人员的权限…” “这下子…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谁都无法阻止舆论的发酵。” 张局仰头看着天花板,沉思良久,心中隐隐懊悔。 “现在想想,或许杜父这么做根本就不是因为旧情,他就是恨他,他恨响尾的背叛,恨他辜负了自己的信任,所以就算是死了,他也要他被同行唾骂,揣测,诋毁……” 他说罢无奈摇了摇头,上了年纪以后聊起伤心事便更显的沧桑起来,“我们全都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了……” 裴海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办公室,脚步沉重,娄旭依旧坐在沙发上,垂眼看不清神情。 “我记得,唐喆跟你是同期的吧?”张局率先打破了沉默,感慨万千。 娄旭低低回应了一声儿,声音又闷又哑,“嗯。” “当初他跟我说要去当卧底,顶替死去的前辈的位置,年龄还小,我问他怕不怕,他说不,他说,他在校的时候有一个很要好的兄弟,就在遂宁,如果知道他有危险的话,一定会去救他的。” 娄旭没说话,低着头,看着脚下被擦的锃亮的地板砖,隐隐倒映出他极具忍耐到近乎扭曲的脸,丑极了。 娄旭一吸鼻子,抹了把脸,站起身来往外走,依旧吊儿郎当的。 “哪儿招的保洁阿姨,这地板擦的也太亮了,晃眼睛。” 第118章 你死我活的事情 褚酌夕进去的时候,绍菁依旧坐在地上,发泄之后有些力竭的靠在桌边,听见动静稍稍扭动了一下脖子,看见她又立马手忙脚乱地收起眼泪,紧接着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哟,是你啊。” 褚酌夕只笑,径直来到她面前。 绍菁看不得她这副淡然无味的模样,装的很,陡然站起身,一手猛地抓住她的轮椅,另一只还被锁在桌子上,纵使如此,她还是拼了命地往前凑,充血的眼球几乎要怼到褚酌夕的鼻尖,龇牙咧嘴笑得骇人。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诓骗那群警察这么拥护你的?” “诓骗?”褚酌夕面露不解,“不过是同事之间相亲相爱,互尊互敬罢了,比起一个…毒贩?呵呵…” 她陡然笑了笑,眉眼弯弯,“大家是要信我这个朝夕相处的同事多一些,这是自然而然的。” 绍菁只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癫狂的笑,”同事?哈哈哈哈哈…”她陡然直起腰,面露恐吓。 “如果让他们知道,你跟那个小姑娘压根儿就是认识的,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褚酌夕微微皱起眉,“能怎么想呢?”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眼中流露出一抹极为无辜的异色,“我说了,你是毒贩,这就是你最大的敝处。” 她的嘴角挑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直视着绍菁怒不可遏的双眼,轻轻勾住她的衣领将其拉近,“聪明的人,从来都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好了。”她顺势推了一把邵菁的肩,与其拉开距离,话语无奈像是哄小孩儿般,“我过来可不是为了跟你闲聊的,我是来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绍菁嫌恶地拍了拍肩膀,阴阳怪气地坐回到椅子上斜睨着她,“哟!您还有不知道的事儿呢?还得屈尊降贵跟我这个毒贩请教?” “当然。”褚酌夕不以为意,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照片,恭维的很,“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邵菁轻嗤了一声儿,直到看见那张举起在半空中的照片,嘴角瞬间绷紧。 高大的男人身形健硕,白色衬衣加黑色西裤的经典打扮,领带垂落在胸前,随着走动的姿态微微摇摆,衬衫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虚虚撑在胯骨上,手背暴起青筋,外加鼻梁上一副黑色半框的近视眼镜。 “你怎么会有?”她双眼猩红,陡然暴起想要抢她手里的照片。 褚酌夕早有准备,稍稍往后撤了撤,避开对方仅能活动的一小圈儿范围,低声笑了笑。 “这么说,你认识他了?” 邵菁低头不语,只是收在身后的手微微打着颤。 褚酌夕不以为然,“哼,蠢货。” “你说什么?” “我说你蠢。”褚酌夕半点儿也不避讳,“看来,你还没有完全的弄清楚现在国内的状况。” “你这是什么意思?” 褚酌夕收回照片,两手搭在大腿上,姿态舒展,“你刚刚提到金鹤龄,也就是你所说的鹤眼。”她轻轻拨了拨耳边的碎发,眉头微蹙,像是好心给予她忠告般,“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邵菁没说话,只是怀疑地看着她。 褚酌夕伸出右脚,轻轻在地面点了点,缓声道,“在这儿。” 对方的神情僵硬了一瞬,“你什么意思?” 褚酌夕有些伤心,她都已经提醒的这么明显了,“你都猜到了,不是吗?” 邵菁咽了口唾沫。 褚酌夕这才继续道,“还有杨九衡,以及…林斌。” 她笑了笑,满意地看着对方的脸色随着她每说出一个名字,便无法控制的苍白一分。 “都死了。”她轻描淡写的,落在邵菁的耳中却是一记重锤。 “你骗我!”她慌不择路。 褚酌夕佯装一副伤心样,“你有什么值得我去骗的?若非如此,我又上哪儿知道他们的名字呢?” “怎么会?怎么会…不可能啊?谁会这么做呢?杜父?还是蜘蛛?他追到东洲来了?没可能啊?明明是他召我们回去的!” 褚酌夕佯装不解,困惑地歪了歪脑袋,“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召你们回去?” 绍菁现下是被吓破了胆,顿时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也顾不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了,“他们…他们…他们让人在公寓门上贴了小广告,那里面…有暗语,意思就是…召回,所以…所以……” “所以,金鹤龄他们才会从阿哈港回来?” “没错…没错!” “啊…”褚酌夕单手撑起下巴,叹息一声儿,苦恼极了,“既然如此,又是谁杀了他们呢?你都说是杜父召你们回来的了,没可能是他下的手,那又是谁?是不是被仇家寻仇了呀?” 邵菁闻言双眼顿时一亮,猛地抓住她的裙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没错…没错!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的…” “哎?对了。”褚酌夕无害地笑了笑,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手机里翻出张照片来,“你帮我看看,这几个字符是什么意思呀?” 邵菁有些滞顿地将视线缓缓移动到她的手机上,那是一根巨大的塔柱,红色的漆液随着重力缓缓往下流淌。 褚酌夕好心提醒,“金鹤龄当时就是死在这儿,死前,有人用这张照片在无人的深夜将他引到了那里,尸体一直到早上才被人发现。” 邵菁闻言一惊,顿时松开她的裙摆狠狠甩到一边,径直跌坐在地,“是他…是他!肯定是他!” “是谁呀?”褚酌夕面露焦急,“告诉我,是谁呀?我们可是为这个凶手苦恼了好一阵儿呢,到现在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邵菁压根儿听不进她的话,两手捂着脑袋,“是他!一定是他!他后悔放过我们了!后悔当初没把我们一块儿杀了!他是故意的…故意的!故意把我们引回来!想把我们不知不觉间全都解决掉!一定是他!” “没关系,没关系…”褚酌夕摸着她的发顶,极尽温柔地安抚,紧接着拽住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脑袋,对上那双惊恐的眼睛,言语劝诱,“你要记得,你现在是在市局,很安全的,没关系。” “不过嘛…”她卖了个关子,松开手里的头发,满意地看向邵菁重新抓住她裙摆的手,满脸急切,“整整十七年,他们都不曾想要放过你,那等你出狱的时候呢?你不是还想要减刑,早点儿出来过正常人的生活吗?可要是到了那时候,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你怎么办?” 她低下头,握住裙摆上的那只右手,微微俯下身,“只有一个办法。” 她迫切的直视她的双眼。 褚酌夕满意地笑了笑,“那就是在你出狱之前,我们替你铲除他,如何?” 邵菁伏趴在地面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她,眼中迸发出丝丝喜悦。 褚酌夕接着道,“那么现在是不是说明,我们已经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了?” 邵菁滞顿了一瞬,缓缓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褚酌夕重新拿起照片。 “你死我活的事情,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嘛。” “那么现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这张照片上的男人是谁了?” 第119章 我有这么吓人吗 邵菁连连点头,“蜘蛛…是蜘蛛!” 褚酌夕依言再次看向手里的照片,细细打量,仿若与其中的男人对视一般,瞳孔微微扩大,嘴角微扬,兴奋不已,“原来,他是蜘蛛啊…” “是他在负责西洲的业务?”褚酌夕娇俏地看向她,邵菁微微抬起头,面露疑惑,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似的。 褚酌夕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看你似乎尤其怕他,阿哈港就在西洲,你既然熟悉他,那么只能是他在负责西洲的业务,没可能再派一个同等地位的人单独看顾你们的去留。” 邵菁垂下眼。 “我还听说,杜父身边收过一个小孩儿?十来岁,喜欢听戏,不是普通的小孩儿,是亲自带在身边养着的那种,有吗?” 邵菁点了点头。 “是他吗?”褚酌夕再次举起一张照片,这次是那张蹲在沙发前,皱起眉头,不满对着镜头的小男孩儿,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六。 邵菁有些不太确定,她没见过那个孩子,也不过是从别的下线口中听来的,而且这张照片的背景,也不太像是杜父从前常常居住的那栋别墅里的布局,不过年龄看上去倒是相仿的。 “我…我不知道。”邵菁嘴唇微颤,“我没见过他。” 褚酌夕有些失望地收回照片,看看时间,估摸着裴副队怎么着也快回来了,于是收拾好东西,强硬地拉着绍菁的手握了握。 “那么,邵女士,这次多谢了,待会儿裴副队回来,也还请你多多配合。” 邵菁没说话,只是蜷缩在桌边,紧盯逐渐远去的轮椅,以及坐在上面的女人。 褚酌夕刚到门口的时候,就有人率先替她拉开了审讯室的门。 贺从云站在门外,一手替她撑着,一边无奈看她。 褚酌夕纯良地笑了笑,“我错了。” 反正她也不知道到底哪儿错了,但看贺从云的表情,以及给她开门的速度,估摸着刚刚就在监察室呢,率先表个态准没错。 “错哪儿了?”贺从云蹲下身,挑起眉毛看她。 褚酌夕熟练地赔着笑,“不该关掉监察室的设备。” 贺从云恨铁不成钢般咬着牙,狠狠捏了把她的脸,褚酌夕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腿脚不方便还敢离她这么近?不怕她扑上来弄伤你?” “人儿锁着呢。”褚酌夕委屈地揉了揉脸颊。 他愤愤地贴近她,紧抿着唇,摩挲在她嘴角的手指上还带着点儿揉搓过纸张的清淡味儿,“你就心大吧你。” 他的指腹磨着褚酌夕下排的尖牙,微微往下压了压,“再受伤,被锁的就是你了。” 褚酌夕轻佻地探出舌尖勾了勾他的指腹,眉间染上笑意,“贺顾问,做什么呢?这可是在市局。” 贺从云猛地收回手,指腹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似的,摩挲着指尖的湿润,红着耳尖剜了她一眼。 褚酌夕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任由贺从云将她重新推回到监察室。 只是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位许久不见的朋友,应该算是吧… 褚酌夕只愣了一瞬,立马换下面上浮滑的神态,紧接着做出一副得体的模样,“好久不见了,肖医生。” 肖池鱼的神态有些不太自然,干脆说根本就是在紧张,眼里的惶恐掩饰不及,手心冒着冷汗,总觉得放哪儿都不太对,想要朝她笑,却又怎么都提不起嘴角,最终勉强做出来的神态比哭都难看。 “好…好久不见。” 肖池鱼有些尴尬,拨了拨耳边滑下来的碎发,看贺从云古怪的神情,她也知道自己刚才太过失态。 可是没办法,自从上次之后再次面对褚酌夕,她没来由的就是紧张,再加上刚才,纵使听不见她跟那个女嫌疑人在里面说了什么,可她有眼睛。 她眼睁睁看着褚酌夕了了几句话,把原本嚣张激进的嫌疑人吓得蜷缩在桌边不敢看她,甚至于匍伏在她脚边乖乖回答她的问题,抓着她的衣裙就像是抓住了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 她看不懂她,那个法医,一点儿都不,这才是让她最害怕的地方。 要不是今天肖殃及特意拜托她过来,说是为了辅助审讯,她也不想来这儿打这个照面。 褚酌夕没再说话,被贺从云推进监察室里,肖池鱼无措地往旁边让了个位置,视线停留在对方坐着的轮椅上,这才憋出一句。 “啊…那个,你的伤还好吧?” 褚酌夕笑了笑,“再过几天就可以下地了,肖医生最近在忙什么?” “啊…就是在给病人做咨询而已。” “那挺好的。” “嗯…” 褚酌夕皱起眉,沉默了好一会儿,“肖医生。” “额,啊?”肖池鱼有些紧张。 “抱歉。”褚酌夕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上次在你的诊所,我说话或许有些激进了,还请肖医生你不要介怀,毕竟市局以后还有许多需要肖医生你帮忙的地方。” “以及那本笔记,那是我让贺从云拿回来的,真的很抱歉,那是肖医生的心血,如果肖医生对这方面的事情感兴趣的话,我倒是有几个朋友也是做这方面的,愿意的话,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不…不会!”肖池鱼连连摆手,又迅速意识到话里的不妥,“不,我的意思是,没关系…” 褚酌夕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肖池鱼羞耻地闭了闭眼,想给自己一巴掌。 “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啊?”监察室的门被人打开,肖殃及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哎?小贺,褚法医,你们也在啊!” “姐!附近几个离得近的公安局又送人儿过来了!你快给我走!” “来…来了!” 褚酌夕拧起眉,目送肖池鱼落荒而逃的背影,追着肖殃及上前的模样就跟看见了救星似的。 “我有这么吓人吗?”褚酌夕不解抬头。 贺从云没说话,装模作样地挑起她的下巴左右各自端详了一番,好一会儿才一本正经道,“我想亲你。” “啊?” 褚酌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贺从云捏着下巴轻轻啄了一口。 “不吓人,很可爱。” “……” “咳…咳咳!”裴海成站在门外,抬起手轻咳了咳,面红耳赤,“下…下次记得关门。”紧接着手忙脚乱地拐进了审讯室。 虽然先前听到过这么一点儿风声,可这怎么已经亲上了?跟他们八卦的进度不一样啊这也…看来娄旭跟肖殃及都不太靠谱嘛…… 第120章 我说,你吃过人肉吗? 裴海成再回来的时候,总觉得嫌疑人似乎格外的配合,不仅不再无缘无故地发笑,居然也不故意挑刺儿找茬儿了,顺利得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那么…”裴海成再次怀疑地扫了她一眼,该不会故意给他假消息吧?这前后差距也太大了。 裴海成有些没完没了,在接收到对方第四个眼神时,邵菁终于不耐烦了,“你问不问了还!可是你说可以帮我申请减刑我才同意帮你们的,我这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可别想诓我!” 裴海成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儿,是这个味儿,这下他放心了。 “那么,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你应该见过花园内部的几位重要人物,可以描述一下吗?具体的样貌或是特征?” 邵菁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朝监察窗的方向看去,思忖片刻。 或许那个女人说的是对的,她自己也知道,在阿哈港侥幸活下来的那些家伙们都知道,她们心里头全都明白的很,杜父不可能会放过他们,也就只有杨九衡那几个蠢货,跟杜父亲近的那几年被蛊惑的脑子都坏掉了,才会始终觉得他们不会被抛弃,不过是暂避风头。 可是这一避呢?就是整整十七年! 他见过杨九衡在看见那串暗语时欣喜若狂的样子,谁劝也没用,结果最后还不是死了。 不过是消息传不到西洲去,人走了两三年也没被逮回来,留在阿哈港的众人这才觉得有几分希望,全然忘了从前过的都是些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 当然,她也傻乎乎的位列其中,直到那个女人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她狠狠抹去眼角不受控制滑落的眼泪,格外冷静,“让我想想,我在研究所见到杜父那会儿,他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现在估摸着也就四十来岁吧,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这都过了多少年了…” 绍菁有些不耐烦,心里没来由的便开始一遍遍浮现褚酌夕方才的话。 即便那个女人说的对,要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那么必须先炸毁那片花园,可是就这么一板一眼的回答这些警察的问题,她总觉得不太爽利。 “哦,对了。”她懒散地撸起袖子,指了指胳膊肘,“这儿,有一条很长的疤,杜父,当年跟毒刺的那场篡位战你们警方应该也很清楚,就是那会儿留下的,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伤口很深,听说都看见骨头了,想必是没法儿轻易祛除的。” 裴海成笔下不停,“你继续说。” 邵菁没个正形,回忆了好一会儿,“银鱼…没见过。” 裴海成:“……” “秃鹫…我也没见过。” 裴海成放下笔。 见他就要生气,邵菁便觉得有意思极了,“猞猁嘛…倒是见过!那就是个混小子!吊儿郎当没个正形,比我还要小几岁,现在估摸着还没四十呢!” “至于特征…”邵菁有些想不起来,毕竟都快二十年了,记忆早模糊了,就是记得,那些家伙也早变样儿了,就是她,年轻时候屁股后头不也一群小男生追着跑,现在还不是个灰头土脸的大妈。 她唏嘘一声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掌,“哦,对!那家伙喜欢盘珠子,大的小的圆的扁的串成串儿,反正他都喜欢,跟有病似的,到哪儿都往身上揣一个,没事儿就拿手上捣鼓。” 她说罢摊了摊手,“不过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习惯我就不知道了。” “蜘蛛呢?”裴海成低头问道。 “他啊…”邵菁的眉眼一瞬间凉了下来,幻想被人打破之后,再缓过来想想,她对蜘蛛其实也没这么怕了,更多的是恨,恨不能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他长得很高,估摸着一米九打底了,又高又壮,还爱穿西装,但不喜欢穿外套,打起人来不方便,碍事儿。” 邵菁嗤笑一声儿,“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明明不近视,还非要戴副眼镜装学问,真是可笑…” 裴海成闻言笔尖一顿,对面的女人笑意僵在脸上,看着地面,眼神逐渐没了聚焦,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哎?你知道吗?”她突然抬头,恰好对上裴海成的视线,眉眼凉薄带着悔恨,被他看了个明明白白,“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我弟弟求着我带他进花园赚钱的时候,我太惯着他了,也是我太过自大,总觉得他跟着我能发生什么事儿呢?所以…我轻易就答应了他。” “上岛的第一年,相安无事,除了总能在窗外看见那些要命的腰后塞着枪的家伙,一如往常,我那时候天真的以为,无可厚非嘛!那会儿正是有风险的时候,他怕我们逃走,怕我们弄出什么动静对他们不利,只是找几个人看着我们而已,这没什么!” 她再次瑟缩回椅子上,既笑又哭的,像是陷入某种梦魇般挣扎不出。 “第二年,他依旧在给我们无谓的希望,第三年,我发现,他给我们送的食物开始变少了,而我们依旧出不去,第四年,还是如此,死了好几个人,被他们抬了出去,随手就抛进海里,至于飘到那儿或是被鱼吃了,谁也不知道。” “我不明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要杀就杀,给活就活,这么慢悠悠地折磨我们究竟有什么意思?” “直到第五年,我弟弟终于受不了了,他看窗外的防守日渐薄弱,于是开始撺掇幸存下来的人们进行反抗,他们想跑!哈哈哈哈…走不了的!他就在等这一天,蜘蛛!他!就在等这一天呢!” “他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恶魔!” “窗外的防守就是他嘱咐撤走的!他就在等着第一个跑出那栋公寓的小羊羔,准备借此一次性做到位,杀鸡儆猴!这样…他往后就不需要再分出多余的精力来管我们这些从根本上就可有可无的人了!” “哈哈哈哈…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烦透了!杜父下了死令,响尾死了,我们就不能死!很可笑吧?他明明是个毒贩!却意外的守信!” “蜘蛛烦透了这趟差事,所以他打算一次性震慑我们这群包袱,而我弟弟,就是用来儆猴的那只鸡!” “想听吗?警察先生?” 她再次变得癫狂,笑的前仰后合,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所幸还有一只手被铐在桌子上,才不至于让她从椅子上跌下去。 裴海成没说话,只是搁下笔,给予她基本的尊重。 绍菁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厌恶,她最是讨厌那些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家伙,只是转瞬即逝,紧接着往前凑了凑,探身冲着裴海成的方向,神情诡秘。 “警察先生,你吃过人肉吗?” 她认真的神情只维持了几秒钟,在看到裴海成怔愣的一瞬间,大笑出声儿。 “什…什么?”裴海成微微皱起眉,以为自己听错了。 绍菁笑得倒吸一口冷气,呛得直咳,直到红了双眼,这才看向裴海成再也梳不开的眉间,一字一顿道。 “我说,你,吃过,人肉吗?” 第121章 你去过监狱吗 “什…什么啊?那女人说什么呢?什么人肉啊?” 沈春阳在监察室里听的毛骨悚然,两只手臂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惊慌失措地往左右两边各自看了看,结果贺顾问和褚法医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两人撑在监控设备前定定地注视着审讯室里的情形,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只有他听的忍不住反胃起来,猛喝了好几口水才算止住。 裴海成惊诧了好一会儿,强装镇定地垂下眼,不至于让自己的失态过分展现在对方眼前,可心口却依旧剧烈的跳动着。 纵使他当了这么多年刑警,少见多怪,可对于食用同类身体组织这种事情,当真还是头一回听说。 “邵女士,请你详细…邵女士……” 裴海成微微愣住了,因为邵菁此刻正将右手高举在半空,掌心虚握,像是正拿着什么东西似的,在半空中自上而下地缓缓移动,同时左右动作并不太大的轻轻拉扯,就像是在小幅度的锯着木头,或者说,是在切着什么东西…… 紧接着,她用手里的工具扎起那块儿刚刚切下来的东西,笑着递向裴海成,“是不是饿了?你吃吗?” 裴海成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儿,一股冷意从脚底直蹿头顶。 “哈哈哈哈……”见他被吓住,邵菁直接笑弯了腰,趴在桌子上无声地抖着肩膀,好一会儿才抬起眼。 “你为什么不吃啊?他们明明都很喜欢的啊!当时…当时小杰就是这么被绑在架子上,就像这样!” 她想要展开双臂,却因为左手的限制只能伸开一只右手,两腿微开与肩同齐,面上洋溢着笑容,看向他的目光却极尽悲凉。 “就像这样…”她道,“然后…然后蜘蛛就拿了一把刀出来,不大,就这么长。”她随手比划了一下。 “然后,他就割开了小杰的衣服,从手臂开始,片下一块儿肉,不厚,就像你们平时吃的牛肉一样,然后用刀挑起来,对着房间里的众人演示了一圈儿,问他们,饿吗?” “当然饿了!”她陡然笑了笑,“他们都已经饿到出现幻觉,以为自己赤手空拳,就能跟着小杰杀出重围,跟那群手里拿了家伙的人硬拼,可不是饿疯了嘛!” 裴海成皱紧眉,邵菁的状态虽然看着疯疯癫癫的,但她的眼神十分平静,无助且悔恨地在向他求救。 好半晌,她收回目光,重新拿起那把虚无的刀在半空中滑动着,“你猜,他们会吃吗?” 裴海成没回答,她便自顾自的继续说,“呵…哈哈哈!你猜错了,他们当然会吃了,我不是说了吗?他们早就饿疯了,只不过他们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人,只要是人就有无尽的虚伪和伪装,他们心里想的流口水,可面上还是得装装样子。” “谁都不想争当第一个,那样会被人记住的,只有淹没在第二个之后,才不会有人怪罪他们,谴责他们。” “人们永远只会记得第一人是谁,所有的赞美和诅咒都可以落在同一个人身上,随波逐流,也永远都是对的,没有人会去指摘,毕竟…谁又肯承认自己也错了呢?” “所以,当有人打头吃下那片肉以后,他们心里的负担开始越来越轻,从蜘蛛手里拿走肉片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自助餐你知道吗?就像那样!他们一个个整齐地排着队,从蜘蛛手里领取小杰身上割下来的血淋淋的肉片!美言其实,只有这样分的才够均匀,不存在谁吃的多,谁又吃的少,这很公平!” “呕!”沈春阳再也听不下去,猛地推开监察室的门跑出去吐了。 褚酌夕收回目光,及时的提醒过分展露情绪的裴海成,“裴副队,坐下来,得听她说完才行。” 裴海成闻言愣了一瞬,看向监察室的目光带着隐隐的骇然,转瞬即逝,依言坐下。 邵菁依旧自顾自地说着,眼中再次带起癫狂,“你知道吗?小杰死的时候,他在看着我,眼睛都没合上,就这么看着我。” “蜘蛛那会儿也累了,就把刀随手给了出去,这下子可乱套了,谁都想多分一点儿,可他不管,就这么当做没看见,手里提着一片肉走到我面前。” “他说,小杰很久没洗澡了,外皮不干净,留给他们,他专门给我挑了片最好的,是小杰的上肩肉,就跟猪身上的梅花肉一样。” 她嘻嘻笑了两声儿,“蜘蛛他拿小杰的肉给我吃诶,哈哈!” 裴海成有些反胃。 “你猜,我吃了吗?” 裴海成强压下喉间的不适,抬起头来看她。 邵菁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咬着指尖,像是在回味当时的味道般,“当然吃了呀!” “因为我也饿了嘛!不过我就吃了那一块儿,其它的都被那群家伙分完了,骨头都被啃的干干净净!” “也真是的,好歹把小杰的尸骨留给我这个当姐姐的嘛!” 邵菁笑着坐下来,一手撑着下巴,稍稍回忆了一会儿,“后来…窗外的戒备就开始稀松了,直到第六年,其实我们已经可以在岛屿的范围内走动了,只是很神奇,没有人离开那栋楼,即便饿的难受,几乎快疯了,也依旧没有人踏出房门一步。” “他们只要一饿,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出去找吃的,而是在同胞身上寻觅猎物,商量着这个月吃谁,下个月又吃谁。” 邵菁说罢不由感慨,“不得不说,蜘蛛的方法实在很成功,就这么来了一次,之后的整整两年里也没有一个人踏出去过一步,更别说是像小杰那样撺掇大家反抗了。” “他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就算是杜父过问下来,他也可以说,是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懒惰成性,自行残杀。” “比起我们,杜父自然不至于给蜘蛛什么难堪。” “直到第八年,一名不听话的猎物慌不择路间跑出了公寓,结果居然相安无事,他们这才开始陆续在岛上找起吃的来,不过也不敢跑的太远。” “第十年,有人在岛上找了一份工作,勉强能混个温饱,大家这才开始陆续效仿,只是谁也不提那段往事,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人就是这样的…” 邵菁眼中的神采黯淡下来,便连怨恨都显得麻木。 沈春阳这会儿已经回来了,随意抹了两把下巴上的水珠,“很奇怪。”他道,“如果真像她所说的那样,那两年里他们都在进行同类相食,那她呢?她是怎么……” 沈春阳的话没说完,可谁都清楚,哪里都不缺阶级划分,一但没有了规则的约束,这样的现象只会更加恶劣。 年轻力壮者必定受人追捧,以此获得庇佑,老弱妇孺永远只能沦为第一牺牲品。 而邵菁当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姑娘,纵使她有些保护自己的手段,可面对几个像是金鹤龄那样膀大腰圆的男人,什么样儿的抵抗都会显得微乎其微,可她却还是不可思议的一直活到了现在。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沈春阳又重复了一遍。 褚酌夕头也没抬,面无表情的,“沈警官,你去过监狱吗?” 沈春阳不知道这个话题跟监狱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照实摇了摇头,他们抓完人一般都送去看守所羁押。 “我们国家的监狱从来都是严格实行男女分监,你知道吗?” “当然。”沈春阳点了点头。 见他还没明白,褚酌夕不禁笑了笑,“纵然是监狱那样森严的壁垒,每天都有狱警巡逻,警示他们不要犯错,严格按照统一的作息时间,就像是另一支军队。” “可即便是这样,漂亮的同性依旧会沦为男人们宣泄欲望的工具,更何况是一个无人制定规则的小岛呢?” “这…这……”沈春阳诧异地看向褚酌夕,张大嘴巴,“这”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不明白,褚酌夕一个漂漂亮亮的大明星,思想怎么这么黑暗啊! 他刚刚一瞬间甚至怀疑过邵菁是什么绝顶高手,都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沈春阳看向审讯室,不免唏嘘。 监察室的设备没关,几人谈论的内容一字不差的传进裴海成的耳朵。 他同样惊诧地往几人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又不着痕迹的挪开视线。 那个法医,或者说她的前十年左右的人生,根本就是一个万人追捧的当红歌星,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能让她对于如此隐晦又现实的事情敏锐到脱口而出? 第122章 我想走,可我逃得出去吗 裴海成缓了好一会儿,“既然如此,当初杨九衡他们回国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邵菁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可笑代替眼中的麻木,勾了勾嘴角,极具嘲讽。 “我怎么回?” 裴海成有些不解。 “在这个世界上,利益最得人心,那些毒虫当然不会是特例,只会更变本加厉罢了。” “你知道当初奈空答应用自己的船队帮忙运送我们到阿哈港,从杜父那里得了多少好处吗?” 裴海成的瞳底划过一丝诧然,奈空,这个人他当然知道,当地涉黑势力的领头人,一心想要打压政府势力,双方交缠了几十年,最终也没个结果。 可以说,索本里斯基本上就是划分在这两股势力之下进行管辖,谁也看不惯谁,可又分不出一个高下,基本处于对半开的状态,谁都想趁着对方不备之时抓住对方的要害,最好能够一击毙命。 只是裴海成没想到,这其中居然还有奈空的手笔,也难怪,当初谭菲一跑到政府进行举报,他们的人义无反顾的就跟着谭菲抓人去了,恐是恨不得立马铲除这支心头大患呢。 “奈空当初低价从杜父手中收购部分新型号的样品,以此获取暴利,条件是将我们成功引渡到阿哈港。” “倘若不是因为能够得到好处,协助偷渡?这个把柄若是被索本里斯政府抓住,将是打压他们的一记重锤。” “而他愿意这么做,也正是因为如此,杜父的把柄也就落到了他的手里,他们是互惠互利,也是相互牵制。” 邵菁继续道,“所以这些年与花园交易往来最为频繁的就是西洲,也只有他们,才见过杜父这十七年来研制的所有新型号,其余各洲,以及你们,压根儿连冰山一角都没见识过。” “所以,你能想象吗?”绍菁陡然笑了笑,愈见疯狂,“花园的地位与价值,以及杜父在这方面无人能及的头脑。” “有奈空这块儿活招牌,他们压根儿不用费吹灰之力,就有源源不断的客人找上门,并且不惜以超出倍数的价格购入。” “这就是杜父的聪慧之处,看似受人牵制,可实际上呢?他从不会让自己吃亏。” 邵菁眼中的笑意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讽。 “奈空不是个没脑子的,可他这些年被恭维的飘上了天,全然没觉得自己是在给杜父作陪。” “哼,那个蠢货。” 邵菁嗤笑一声儿,“直到三年前,我们终于等到了召回,鹤眼头一个离开小岛,随后返回,相安无事,这让我们更加确信那个暗语的真实性,以为我们真的要熬出头了。” “你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吗?他去求奈空,帮他弄到足以合法回国的证件,与组织断联十四年,我们早就找不到位于西洲的据点了,鹤眼许诺,回到组织以后必有重谢。” “奈空一看到那张写了暗语的小广告,想也不想就信了,纵使他并不能看懂其中的意思,可他知道鹤眼从前在花园的地位不低,杨九衡更是天才,于是一想到这,奈空就更加飘飘然了。” “明明蜘蛛就在西洲,我们不去求原主子,反倒找去了他那里,于是他便当真以为自己能够掌握花园的命运了。” 邵菁说着,眼中不禁流露出些许轻蔑。 “几张假证件,原本对于奈空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没错,可这是要付出代价的,杨九衡他们尚且有这个资本,可我们这些…小人物,本就可有可无,根本没有被他汲取代价的本钱,而奈空更加不愿意为我们这些弃子承担风险。” “我以为我是不想回吗?”邵菁的气息开始剧烈起伏起来,深陷的双眼空洞无神,透着一股子麻木与绝望。 “我早就受够那些年违背人伦的生活了,可我没办法,左我们联系不上组织,右有奈空的手下日日在大街小巷里厮混,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更不可能帮我们回到东洲。” “还有那群已经习惯了阿哈港的生活,肚子里装了人肉的畜生,他们习惯了占山为王的生活,在得知不可能再回到东洲以后索性便放弃了,也不允许其余想离开的人逃走!” “我倒是想走啊,可我逃的出去吗?” “所以,你才想上珍珠岛骗取游客的信任,将她们带回阿哈港,然后再偷偷放走她们,让她们报警,借机让索本里斯政府发现你们的存在。”裴海成道,“谭小姐已经不是第一位受害者了吧?” “当然…当然…”邵菁的瞳孔微微扩大,极为兴奋,“我只需要说,我会帮他们带回来年轻漂亮的女人们,他们就会让我暂时离开的,但他们不允许我夜不归宿,所以我只能在早晚进行往返。” 她随即一咬牙,眸光变得凶狠,“可是前面带回去的那几个女人很蠢!我都偷偷放走她们了!可她们居然不报警!灰溜溜地提着行李就离开了!居然甘心吃下这个闷亏,蠢货…蠢货!” “我统共带回去六个女人,全都被我不知不觉间放跑了,却没有一个人如我的意,时间一长,回回如此,他们就是再蠢也会起疑,于是他们不允许我再外出,我只好等着,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重新获取他们的信任。” “再来,就是那个小姑娘了。”绍菁笑了笑,“我一眼就看出她是个东洲人,而且是独自旅行,没有负担,既年轻又漂亮,这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为了不再让难得的机会落空,我特意向她透露了奈空以及政府之间的纠葛,她也聪明,我放走她以后,没过几天她就带了人过来,这很好,非常好,正合我意!” “再然后,你就知道了。”邵菁嘴角微抽,像是快要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般,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趴在桌子上偏执地低头喃喃。 “回来了,小杰,我们回来了……” 裴海成没说话,深深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合上笔记离开了审讯室,来到监察室里,里面的气氛同样沉重。 “小阳。”他道,目光看的却是褚酌夕的方向,“押去看守所前,找人给她做一个身体检查吧?” “是,裴副队。” 第123章 我是去发传单的 沈春阳给她戴上手铐,挟着邵菁离开了审讯室。 路过调查组,她忽然便站定在门前不动了,扭头定定地看向办公室里正靠墙休息的谭菲。 “怎么不走了?”沈春阳拧起眉。 邵菁只愣了一瞬,随即回过头,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来,忽地咧开嘴,“我想跟她说句话,行吗?警官。” 沈春阳为难地回过头去看向裴海成,见他点头,这才把人带进去。 “我想跟她单独说。”邵菁低头瞥了一眼对方正死死钳制住自己胳膊的手,邪气地笑了笑,“放心,伤不了她。” 沈春阳没说话,但还是依她站在几米开外,皱起眉头,右手扶着腰间的甩棍。 听见面前愈近的脚步声,谭菲有些烦躁地睁开眼,她快要困死了,而且她的冰激凌到现在也没回来。 “干嘛?”她有些不耐烦地睨了邵菁一眼,紧接着立马意识到办公室里不止她一个人。 一个受害者,面对企图加害自己的歹徒,不该是这样一副大爷做派,于是她赶忙一瘪嘴,眼泪说来就来,委屈巴巴的作势就要跑,却被邵菁一把给按回了椅子上。 “别装了。” 她说罢立即松开手,瞥了一眼身后欲动的沈春阳。 “小姑娘,我好像见过你啊?”她咧开嘴,神经兮兮的笑了笑,声音压的极低。 众人投来的视线被绍菁弯腰与其对视的动作挡了大半,谭菲索性也不装了,横了她一眼,嫌恶地拍了拍刚刚被她碰过的肩头,“有病。” 绍菁却不依不饶,“三年前,在阿哈港,不是吗?我分明见过你的。” 她眼珠诡异地一转,像是在回忆般,“那天下雨,你蹲在路边,我记得很清楚,那座小岛上的居民常年在海边风吹日晒,皮肤但凡嫩一些的都是外地人,而阿哈港不像珍珠岛那样繁华,平日里压根儿就没什么游客会过来,所以,我记得你,记得很清楚。” 谭菲闻言,随即勾唇一笑,“这么说,你在珍珠岛找上我,是早有预谋喽?” “也不算。”绍菁低头闷笑,“毕竟你确实符合猎物的条件,不过我很好奇,你当初是去那里做什么?别跟我说是去旅游,那座小岛很贫瘠,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游玩的价值,那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她的目光愈加幽深,充斥着一种古怪的执拗,“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莫非你早就打算这么做了吗?为了成为我的猎物?” 谭菲冷冷瞪着她。 绍菁不敢笑的太过招摇,只是撑着膝盖在她面前不断无声抖着肩膀,“我告诉那些警察,是我向你透露了奈空以及索本里斯政府之间的纠葛,可事实上呢?我并没有,是你自己找去了政府,你为什么不直接报警?为什么偏偏找去了那里呢?” 见谭菲依旧不说话,邵菁只是笑,似乎并不非要得到她的回答,依旧自说自话,看向后来的褚酌夕,被贺从云推进办公室,在门边的休息区停下来。 她微微眯了眯眼,“那个女人是你什么人?” “关你什么事儿?”谭菲有些不耐烦。 “一说起她,你就生气呢。”邵菁仿若觉得意料之中般笑了笑,也不恼,只是依旧盯着门口的方向,“真好看啊,像是上帝的孩子。” 她陡然扭过头,瞳孔微张,“你恐怕不知道,上帝是个小心眼儿的,他喜爱自己的孩子,可也会嫉妒,太过完美,他总要给予一些弊处的,譬如一颗不太聪明的大脑,或是缺乏共鸣,淡漠无睹的心。” “她们通常善于伪装,更善于利用身边的人,最可怕的是,她们足够出色,被利用的人压根儿感受不到她们的企图,却会为此更加忠诚。” 见谭菲的面色冷下来,邵菁倏地一笑,“别紧张,我说的是杜父,你看我,一但没了利用价值,还不是被弃若敝履?” 谭菲英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躁郁,眉间紧锁,“不是哦,你猜错了。”她忽然笑了笑,纵使不耐烦三个字依旧挂在眉梢,可声音却已经变得娇嗔古怪起来,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即便看起来假模假样的,到处都是破绽。 邵菁不禁皱了皱眉。 谭菲依旧卖着僵硬的笑脸,“三年前,我是去那里打工的哦,老板派我去索本里斯发传单,无论是大街小巷还是不知名的小岛,特地嘱咐我不能厚此薄彼,谁知道发到你们那儿,刚贴完小广告出来就下起大雨了,我没办法,只好蹲在路边的屋檐下等雨停。” “不过好在,任务圆满完成。”她咧开嘴笑,“老板为此还特地奖励我带薪休假呢,第一次去珍珠岛玩儿的不够尽兴,本来这一次是想要彻底逛个通透的,谁知道…” 她像是觉得可惜般叹了口气,可眼中分明盛着狡黠的笑。 邵菁听完她的话,瞳孔骤缩,微微睁大了充满血丝的双眼直视着她,随即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呵…呵呵…哈哈哈哈…好啊…哈哈哈哈哈……” “时间到了。”沈春阳看不下去,上前架起笑到压根儿直不起腰的邵菁。 人一走,谭菲立马可怜兮兮的凑到褚酌夕面前,“姐姐!她威胁我!说等她出来了肯定不让我好过!还喷我一脸口水呜呜呜…” 褚酌夕无语,搓了一把她的头。 “哎?这么热闹啊?”郑秋来笑吟吟地挤开人群,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身后跟糖葫芦似的牵了一串儿,全是附近几个公安局新送来的。 “上哪儿去了你?”裴海成瞪了他一眼。 郑秋来一指身后,露出两排大白牙,“呐!接人去了!” 他随即一扭头,就见个不大点的小姑娘跟个炮仗似的直冲着他过来了,两米开外依旧半点儿刹车的意思也没有。 “我冰激凌呢?” “你怎么还在?”郑秋来一看表,纳了闷儿了,“这都快吃晚饭了,你怎么还没走?” 谭菲伸出一只手来瞪着他,一字一顿的,“我冰激凌呢?你一个人民警察,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吃…吃什么冰激凌?”郑秋来心虚地别开眼,“小孩子家家甜的吃多了长蛀牙知不知道,还吃冰激凌呢,不怕得糖尿病啊!” 他一边说一边牵起身后一串儿嫌疑人往审讯室里带,边走还边回头,生怕谭菲追上来,那小狗皮膏药,一黏上准跑不了。 “还想吃冰激凌?这大热天儿的…老裴!赶…赶紧的!问完了就赶紧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给我轰出去!市局可不管饭的嗷!没这预算!” 第124章 什么朋友 回青径山的时候将近夜里十二点。 今天市局的工作量大,附近几个公安局送来的人加起来,统共就有十来个,还没算上一些稍远的地区,短时间内压根儿送不过来的。 若非裴副队一个劲儿的催,几乎是往外轰着将她俩送出门,褚酌夕还想再多帮着忙活一会儿,毕竟审讯的进程越快,后续的进度跟的也就越快。 车子刚刚驶离市局,贺从云就发现身后不远迅速跟了辆出租车上来,一直跟到青径山外,不远不近的,直到被门口的保安拦了下来。 褚酌夕看着后视镜,眉梢漾起笑意,“不用管她。” 手机上统共二十来通未接电话,虽然她已经用简讯告知了李知遇去处,可电梯门开的一瞬间,她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真——刚把贺从云拉到身前挡着,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儿伴随着李知遇过分关心的谴责,紧急刹在贺从云眼前。 “怎么才回来?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拆线拆到市局去了你?你怎么不明天再回来?” “紧急情况。”褚酌夕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腕表,“零点了。” 李知遇的话堵在喉咙里,憋出一串咳嗽。 “吕泊西已经睡了吗?”贺从云推着她往前。 “没呢。”李知遇给她让开一条道,没好气的,“在打游戏,帮你喊他?” “不用了。”褚酌夕扭头指了指电梯,“在这等会儿,还有一个人。” “什么人?”李知遇纳了闷儿,但还是依言停下脚步。 话音刚落,电梯门即开即关,李知遇回头的一瞬间,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伫立在电梯间,热辣的背心短裤加高跟鞋,挎着个小背包,视线穿过她的位置投向走道,就跟没看见她似的,一瞬之后又慌忙把电梯给关上了。 李知遇愣了一瞬,不信邪地揉了把双眼,“谭…谭菲?” 彼时吕泊西站在门口,手里的游戏刚刚打到半途,还没结束,噼里啪啦的厮杀声儿冠绝于耳,木着一双眼睛微微诧异。 “你说这是什么?” 他看着手里那只小小的黑色u盘,心头狂跳。 “录音,有关于你父亲。” 廊上安静了一瞬,褚酌夕看向他的神色稍加缓和,“听听看吧。” 贺从云将她抱回到客厅里,脚底的伤口有些发痒,褚酌夕脱了鞋袜,忍耐着蜷缩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饿不饿?”贺从云蹲在她面前,“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想吃点什么吗?” “都行。”褚酌夕压根儿懒地睁眼。 同一时间,几乎是在褚酌夕进门的同时,电梯门再次打开,谭菲先是探头,打量了一眼明亮的走道之后又迅速缩回到电梯里,生怕被人瞧见。 结果就是一看之下,顿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使劲儿揉了两把,直到确认褚酌夕的确是跟一个男的同时进了同一间屋子,且走道上余下的两位半点儿居然诧异的姿态也没有,于是终于舍得跳出电梯,三两步追上前,却终究抵不过贺从云随手关门的速度。 “喂!” “砰!” “……不是…喂!是不是走错了啊?” 谭菲不明白,刚刚那个男的不是市局的人吗?她可是以为人家是顺道送一程,这样等夕夕下车的时候,坐着轮椅回去的路上肯定不方便,她正好趁虚而入,指不定夕夕一高兴,还能留她住一晚上呢! 可是现在呢?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不仅跟那个男的进了同一间屋子,李知遇还能傻愣愣地站在走廊上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为什么! “你瞎啊!” 李知遇还沉浸在谭菲忽然出现的诧异当中,尚且没回过神儿来,“什…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谭菲气的直接跑到她面前,挺胸叉腰,“你没见夕夕跟那男的一块儿进屋了!” “看…看见了啊…” 谭菲顿时更加来气,“那你还傻愣愣地站在这儿做什么呢!还不快儿把人儿给带出来!” 李知遇终于回过神儿,无奈抓了把头发,跟她当初的状态差不多嘛… “那是她男朋友。”不知怎的,李知遇总觉得有些欣慰,她就说嘛,果真就是因为贺从云长得不像好人,要不然怎么谁第一眼见了他,都是想着先把他俩拆散再说呢?她就说不是她的问题。 “什么朋友?”谭菲皱起秀气的眉头,夸张地撑开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男朋友。”李知遇不厌其烦地重复道。 谭菲一愣,索性开始耍赖皮,“我不管!我不管他是什么朋友!总之你得帮我把夕夕带出来!” “你自己怎么不去?”李知遇有些哭笑不得,她比谭菲大了整整八岁,听她这样胡搅蛮缠,压根儿生不起气来,只觉得把人儿惹急眼儿了更为有趣。 “我…我…”谭菲“我”了半天,眼神飘忽,一时想不出什么靠谱的理由,终于还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叉起小腰狠狠瞪着她,“我这才刚从公安局出来,那男的见过我,我这一去,不是自投罗网吗?到时夕夕生了气,打乱了她的计划,你哄吗?” “嗯,我哄。” “你!”谭菲顿时气地在原地来回踱步,“我不管,不管!总之…你…你帮我把她叫出来!要不然…不然…不然我就不走了!” 她说罢双腿一盘,径直靠着墙根儿坐下,企图逼迫她妥协。 李知遇险些被她“威胁”到,无所谓般掸了掸裙摆,“那行,那你晚上就睡这儿,带衣服了没?虽说现在是八月底,白天热的要命,可夜里还是有些凉,我看你穿这么少,到时可别冻着了。” “喂…不是…”谭菲忍不住起身追上前,“你真走啊?” “是啊。”李知遇抵着门框,作势看了眼手机,“这都快十二点半了,再不睡,明天皮肤状态该不好了。” “等等…你住这儿?”谭菲终于回过神儿来,就着打开的门缝往里瞥了两眼,“就住夕夕隔壁?” “是啊。” “凭什么?”谭菲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又立马意识到现在压根儿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干脆伸手抵住门,“那男的不是市局的吗?” 李知遇歪在门边想了想,“算是。” “那他岂不是知道夕夕跟你是同伙…不是,岂不是知道夕夕跟你认识了?” 李知遇没理会她前面的用词不当,“知道又怎么了?这事儿就算刻意隐瞒,早晚也会被他们知道的,毕竟我当年领走了小夕。”李知遇有些骄傲,“也算是半个亲姐姐了。” “也算是半个亲姐姐了…”谭菲不禁阴阳怪气道,冲着她翻了个白眼儿,“脸真大,我还说我八岁就认识夕夕了呢!” “那还不是在我之后。”一谈起这个,李知遇当即就被她给带跑偏了,半点儿也不能输,“我可是在她遇见你的前半年就已经见过了!” “那…那…那又怎样!”谭菲理不直气也壮的,“总…总之…夕夕她就是比较喜欢我!要不是你当初死乞白赖地非要缠着她,她这些年就该跟着我和我外公!” “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 李知遇气的不行,“那也是我有本事!你要也有本事,你把她缠回去!” “我…我…你等着!” “那个…两位…”吕泊西塞着半只耳机,站在两人当中试图阻隔了好几次,奈何人家把他当空气,吵得正欢,逼得他不得不放大音量,“停!” 走道里瞬时安静下来,两双杀气腾腾地目光同时射向他,吕泊西顿时有些怂,抓了抓后脑勺。 “不是…那个…十二点多了,有点扰民了我说,两位姐姐,要不咱进去吵?” 第125章 他啊…寄养 “所以,你是说,你收服了这位市局的顾问先生为你所用?”谭菲顿时喜笑颜开,露出两排大白牙,赞许般拍了拍贺从云的肩,竖起两根大拇指。 “这很好!这位顾问同志,我看好你,我同意了!你以后就是惩奸除恶,折花锄草小分队的一员了!” 褚酌夕:“……” 李知遇:“……” 吕泊西:“……” 敢情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只有贺从云今天一反常态,喜上眉梢,伸出手来客气地配合着谭菲握了握右手,随即心满意足地收回来,开始矜矜业业地拆起包装盒,嘴角含笑。 刚刚褚褚进去洗澡,他在客厅等外卖的时候就听见了。 那俩人在走道上吵得不可开交,就在他门前,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原以为是一下来了两个不好对付的,没想到是命里带福,她俩相互牵制,那褚褚可就是他一个人的喽~ 谭菲环顾一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最角落的吕泊西身上,“那他呢?”她一脚踩在沙发附近的小板凳上,压低腰身,手肘支着膝盖,皱起秀眉,一副土匪做派。 意识到交流的中心已经从贺从云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吕泊西赶忙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 这不抬还好,这一抬…谭菲本就傲人的胸围因为她现下的动作变得更为可观,吓得吕泊西“蹭”地一下从沙发上弹射起来,直接退到了卫生间门口,贴着墙壁慢慢往褚酌夕的方向挪动。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就面前这几个女生,看起来可是一个赛一个的不好对付… 褚酌夕刚往嘴里塞了块儿糖醋味儿的宫保鸡丁,见状微微皱起眉,拿了沙发上的小毯子塞进谭菲怀里,语气不容拒绝,“裹上。” 谭菲虽是不大情愿,但还是在肩头缠了两圈儿,垂落的部分恰好遮到腰身,露出底下挺翘得臀部以及结实的恰到好处的大腿,线条极优。 纵使如此,谭菲还是郁闷地努起嘴,她这二十五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长点儿胸怎么了?别人想长的还长不出来呢… 她冲褚酌夕发不出火来,便将矛头对准了吕泊西,拧起眉毛气势汹汹的,“问你呢!我可是看你从李知遇房里出来的!你俩什么关系?”她又将矛头对准了李知遇,“你也谈男人了?” “说的什么话?”李知遇不屑地一拨长发,“你姐姐我都三十三了,谈的男人还少吗?不过这个嘛…”李知遇睨了他一眼,随即别开目光,“不是。” 吕泊西:“……” 虽然是实话,但也不用否认的这么快吧…明明在酒吧工作的时候,那些客人都夸他长得好的啊…电话号码都快被打爆了…… 谭菲不信她,径直将目光投向褚酌夕,炽热真诚。 褚酌夕一口烤花菜含在嘴里,一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好不容易嚼干净吞了,对上吕泊西期待的目光,褚酌夕勾唇轻笑,心眼子坏透了,“他啊…寄养。” “喂…” “你冲谁喂呢?” “你冲谁喂呢?” 外加贺从云一道目露威胁的凶光。 吕泊西生生将自己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抬手擦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 行…他寄人篱下…他认栽…谁让他自己送上门来呢? 褚酌夕见状,眼底不着痕迹地划过一丝愉悦。 裴副队对于当初唐喆的死十分耿耿于怀,纵然他们从前并不相识,可如今真相大白,无论处于什么立场,都该替被污蔑多年的同门洗刷冤屈,是个人都会这么做,更何况还是裴副队这样素来看不得污栽嫁祸的人。 临走前,她见裴海成查了一手,而事实上,资料库中显示的唐喆的妻子,早在六年前病亡于东远市中医院,其独子唐会礼,也在一年后跳河自尽,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早就已经泡得面目全非了。 可褚酌夕很肯定,吕泊西就是唐会礼本人无疑,他从前提到过的,他母亲从前从事调酒师这一工作也能对得上,再加上他自己也承认过。 她不能断定吕泊西究竟是在其母生前就决定要替父亲报仇,还是因为母亲的死间接刺激了他,他这才打算了结自己原有的身份,利用一个全新的名字开始新的生活,这样即便动了手,想必也不会因此连累他父母的名声。 可是唐会礼就是唐会礼,他成不了别人,现在的吕泊西根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这世上除了唐会礼,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与他拥有血缘关系,更没有人能照顾他。 他无依无靠,无处藏身,唐会礼把他放在她这儿,可不就是寄养吗? 褚酌夕低头从碗里挑出花椒,扒地认认真真。 就是可惜了那笔抚恤金,数额不小,到不了这小子手里了。 夜里将近一点,褚酌夕洗完澡吃饱饭瘫在沙发上,神奇的是,这一屋子人都是无业游民,她跟贺从云勉强算半个,随叫随到的那种,平日里倒也清闲,以至于几人各忙各的,全是夜猫子,谁也没提现在应该关灯休息这件事儿。 谭菲划拉着手机,突然便蹲到她面前,扒着她的脚底板看,微微蹙眉,“你脚怎么弄的?今天在市局看见你的时候就想问了。” 褚酌夕被她摸的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脚,“不小心踩着碎玻璃了,不碍事,都快好全了。” “你那是不小心嘛…”最有发言权的吕泊西坐在一旁嘀嘀咕咕,可就是不敢放大了动静讲。 察觉到贺从云扫来的视线,吕泊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好嘛好嘛,她知道褚酌夕那两回伤都是因为他了,他不说了还不行嘛…他总觉得这事儿那位顾问能记一辈子呢…… 见屋里的气氛不对,褚酌夕赶忙转移话题,“你今晚住哪儿?” 谭菲笑呵呵的,一双眼睛直往她屋里瞟。 “不行。”贺从云率先出声儿,不容拒绝。 “为什么!” 贺从云拿起筷子抵住她前进的脑门儿,“这间公寓只能住我跟褚褚两个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只有睡走廊的份儿。” “切!”谭菲不太服气。 贺从云深知她的战力,赶忙转移战火,“喏,她。”他满脸和善地指了指李知遇的方向,低声劝导,“她就住隔壁,你把她赶去走廊睡,那间屋子就是你的了。” 谭菲是个直肠子的,脑子一片光滑,一根褶子也没有,当即转移目标,“李知遇,你,搬出去,那边我住。” 李知遇疑惑地抬起头,完全错过了敌方转移火力的战场,“凭什么?” 谭菲顿时叉腰,“你不是自己有房子吗?干嘛挤这小破公寓!” 李知遇不以为然,“你说如东区那栋?那地方已经不安全了,小夕要我搬过来住的,住一块儿安全。” 褚酌夕沉思低头,假装感受不到某处投来的灼热的视线。 “谁说那栋了?你之前不是买过一间小型的单身公寓吗?那地方总没人知道吧?给你一个人住足够了?就一个屁股还想睡三张床,你睡的过来嘛你…” 李知遇闻言,莫名紧张地环顾四周,便连身体都不由坐直了,“什…什么单身公寓!别瞎说!” 谭菲顿时气急,“谁瞎说了!不就在新…唔?唔!” 褚酌夕好奇抬头,看着谭菲一张小脸儿在李知遇手中憋的青紫,眼含笑意。 李知遇居然还有她不知道的房产?还是几年前就买好了的?就连谭菲都知道,她却蒙在鼓里? 见褚酌夕越发和善的眼神,李知遇怯怯地拖着谭菲往外走,一边乐呵呵地解释,嘴巴都快笑僵了。 “小孩子瞎说话,你别当真,今天太晚了,小菲就先跟我睡吧,明天再给她找个合适的房子住下,就这样!” 李知遇逃也似的拽着谭菲的衣领子往外拖,径直甩上门,“走走走!咱睡觉去!小孩子家家别这么多话!一天天的让人省点心!一回来就给我惹麻烦!” 第126章 不是你说要在这儿的嘛… 褚酌夕的脚伤大概两三天就能下地,可贺从云依旧抱她,越是临近九月六号,就越是舍不得松手。 褚酌夕被他抱在大腿上,夹在身后温热的身躯以及书桌之间,肩膀两侧的活动范围也被他用手臂围了个严严实实。 褚酌夕无奈推他,“放我下来。” 结果人家纹丝不动,手头上的工作更是半点儿没耽误,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就没停下过,并且始终一言不发,赌气似的。 褚酌夕难耐地晃着腿,“我的伤已经好了。” 她现在十分渴望能够下地走两步,感受一下大地蓬勃厚实的触感。 “没好。”贺从云言简意赅,闷声拒绝了她的请求。 褚酌夕终于忍无可忍,“贺从云!”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下。 “放我下来!”褚酌夕企图进行恐吓。 贺从云揽着她的腰睨了她一眼,陡然一皱眉,托起她骤然压倒在书桌上,紧接着掰开她的双腿迅速占据其中的空间,随手抽过两本书支住她的后脑勺,炽热的吻随即倾覆而下,瞬间占据她的呼吸。 等褚酌夕反应过来的时候,冷冽的松香早已变得异常灼人,卷袭着她味蕾的同时,逐渐侵略她的感官,直到整个人都被贺从云今天尤其激烈的气息所笼罩。 褚酌夕觉得自己现在仿若深入了泥沼,而贺从云就是那根唯一的浮木,她被亲的迷迷糊糊,泪眼朦胧间只能拼命地搂住贺从云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妄图汲取其中微薄的空气。 “贺从云…电脑……” 褚酌夕摸索腰下冰凉硬物的右手被贺从云拉回到头顶,随即一只温热的大掌穿过她腰下的空隙,迅速抽走硌肉的笔记本电脑,随即再次掐住她的腰身将其拉近,裸露的大腿根贴着贺从云冰凉的金属腰带,冻的褚酌夕一个哆嗦,泛起凉意的呜咽声儿再次被贺从云给堵了回去。 “不能在这儿…资料……” 褚酌夕绵软无力的双手抵着贺从云宽阔的肩头,唇齿间极力露出的音色难以听懂,带着抑制不住的喘息,压根儿唤不回贺从云一丝清醒。 反正这资料谁弄脏了谁印…… 就在褚酌夕想着干脆就范的时候,贺从云却忽然停了,灼人的吻落在她颈侧,捎带粗重的喘息吹起她散落的发丝。 贺从云嗓音低哑,“别走…” 褚酌夕气坏了,他抓着她的双手将她勾的燥热难耐,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时候,他居然想着跟她谈天说地? 褚酌夕气地掐了一把他的腰,胡乱揪着贺从云的衬衣往外抽,刚拔出一个角就被贺从云给制止了。 钳住她的双手支在耳侧,强势的亲吻逐渐缓和下来,毫无规律的落在她的脸上,每一块儿皮肤都不曾放过。 “别走…别走…别走了,好不好?” 褚酌夕没出声儿,直到再次被贺从云蛮横地吻法欺负到无助地呜咽。 贺从云抬起头,唇间黏连的银丝断裂之后弹回到她的下唇,随即被贺从云用指腹抹去。 他知道褚酌夕是心意已决,不可能轻易改变,他就是想试一试,结果意料之中的被拒绝了。 不,都不能说是拒绝,褚褚压根儿都懒得回答他。 “哼,倔驴。” 褚酌夕愣了一瞬,随即轻笑出声儿,她头一回听贺从云骂人,怪可爱的。 见褚酌夕居然还笑得出来,贺从云立马逮着她的食指狠狠咬了一口,随即又仔细的舔舐干净。 “折中一下,我陪你去,好不好?要不然我不放心。” “不行。” 这一回她倒是拒绝的够干脆,只是险些气的贺从云用她的肩头磨牙。 褚酌夕推开不断往她肩窝里蹭着的狗头,毛茸茸的发丝戳的她耳根发痒,“索本里斯的事情还没完,你知道该怎么做,娄队长信任你,知遇她们无法代替你帮我做这件事情,所以你必须留在这儿。” “又要丢下我了…” “怎么会?”褚酌夕认真地捧起他的脸,她这才发现贺从云埋在她肩头,居然红了两只眼眶,被她瞧见以后又慌忙躲闪,只是被她捧住了脸,动弹不得。 褚酌夕忍俊不禁,“你真是离不开人的小狗啊,怎么还哭了?” 贺从云轻哼一声儿,别开目光。 褚酌夕只得耐心地哄着,“两个月,就两个月好不好?你数着日子,我要是没回来,随你处置。” 贺从云闷闷地看向她,忍不住低头抱怨,“太长了…”可他知道,这已经是褚酌夕能够给出的最大的让步,于是他伸手轻轻摩挲她好看的眉眼,面露动容。 “两个月以后没回来,我去找你。” “一言为定。” 褚酌夕轻笑,眼中狡黠,她想要趁其不备钻入贺从云的衣摆,可企图作乱的手还是被他抓住了。 她不明白,刚刚贺从云看的分明就是她的脸,哪里长出第二双眼睛来了?捞的又快又准。 褚酌夕没办法,被他压制的动弹不得,只得撒娇耍赖,“贺从云,我要!” 他贺顾问哪里受得住这个,刚刚平稳的气息一瞬间便紊乱不堪,赶忙压住她的腰,“别闹。” 褚酌夕半点儿不受他的威胁,大腿不断蹭着他的腰侧,被解放自由的左手勾住他的脖子,笑得怡然自得,“你确定不要?在这儿也行啊。” 贺从云的身形僵硬一瞬,脑子里头还混沌一片没理清楚,眼睛却已经控制不住开始打量起书房的环境了。 合适的位置不多,早知道该在这儿摆张沙发的。 他突然将褚酌夕托起来,一言不发。 “去哪儿?” 褚酌夕不明所以,她以为贺从云这是打算抱她回房间,没想到只是拿起书架上的遥控器,认真地将温度往上调了四格。 “太凉了。”贺从云认真道,“会感冒的。” 面对她询问的眼神,贺从云不禁红了耳朵,恼羞成怒,“不是你说要在这儿的嘛…烦人…” 第127章 你信不信老娘拧爆你的天灵盖 翌日上午,李知遇陡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看着天花板恍惚了好一阵儿,待反应过来之后猛地翻身坐起,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已经十点过半,马上就要中午了。 她脑子里头轰的一声儿,连忙掀开被子跳下床,便连拖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直接跑出了客厅。 吕泊西看着那一闪而过的身影,都快赶上火箭了,不禁闭了闭眼,心中默默为自己祈祷三分钟,还是放下手机跟了过去。 果真刚起身,隔壁的公寓门就被人拍得“砰砰”作响。 “贺从云,开门!小夕,小夕!你还在吗?开门!开门啊!” 约莫过了半分钟,门终于开了。 李知遇压根儿顾不得门口的贺从云,直接略过他往主卧的方向跑去,径直推开,里头空无一人,紧接着是次卧,再是卫生间,厨房,客厅,阳台,依旧没有半个她想要的看见的身影。 “人呢?”李知遇抓紧了衣角,不禁有些哽咽。 “走了。”贺从云站在门边,垂下眼,面无表情。 “走了?什么叫走了!你不是在这儿吗?她怎么走的了!” 贺从云沉默一瞬,依旧呆板地重复,“走了就是走了…” 李知遇气的上前将他一把推搡在墙上,“贺从云!你还是男人吗?你应该拦住她,拦住她!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她跟陈思守离开!” 贺从云的脸色沉了一瞬,阴鸷的眼神扫向她时,李知遇不禁后退一步,她以为他会跟她动手,可是下一瞬,那双眼睛又再次垂落下去,纤长的眼睫挡住其中翻涌的情绪,指尖微蜷。 “她想走。”贺从云闷闷道,“拦不住的。” 随即也不再理会李知遇,径直进了书房。 “你干嘛去!” “工作。”贺从云甩上房门,李知遇气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你还有心思工作!” 贺从云没做理会,戴上耳机。 他当然要工作,他才不要听褚褚的话,两个月?两个月以后都要天荒地老了,他才不要等,他得尽快结束索本里斯的所有事情,然后去岚北…他绝不可能将她一个人放在那儿。 李知遇在门外发泄了半天,见书房的方向依旧毫无动静,她终于气恼的捡起一个抱枕砸过去,没什么作用,但是痛快! “奇怪了…”李知遇打开手机倒腾一番,暗自嘀咕,“我明明设了闹钟的啊,怎么没响呢?什么破手机!” 吕泊西贴着门边,暗自咽了口唾沫。 李知遇顿了一瞬,眼神就跟刀子似的猛然射向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嗯?我就奇怪了,老娘设了十来个闹钟,一个都没响!是巧合才怪了!你说,是不是你干的!” 李知遇光着脚步步紧逼,眉眼锐利的像是只要他一承认,就立马会被切成九九八十一块儿似的。 吕泊西摸着后脑勺,干笑着打着哈哈,陡然扭身关上房门,但还是被李知遇眼疾手快地卡住了一条缝。 “我就知道是你!”李知遇在门外气的目眦欲裂,伸手揪住吕泊西的头发,“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信不信老娘拧爆你的天灵盖!” 吕泊西被她揪的头皮生疼,歪着脖子,李知遇的胳膊卡在门缝里,他还不敢用力推,只能使劲儿抵住门外的力道,跟牛似的,他生怕李知遇进来以后能直接把他给撕了。 “是警察姐姐,是警察姐姐让我这么做的!”吕泊西终于打算投降。 门外的力道松懈了一瞬,吕泊西以为她是冷静了下来,没想到下一秒,一股更大的力道直接将他撞翻在玄关的地毯上。 李知遇两手叉腰,险些便要破口大骂,“这事儿就你知道,你要不说,她哪里能知道我的打算!” 吕泊西顿觉冤枉,强撑着揉了揉屁股,委屈极了,“你还不知道警察姐姐嘛!她什么不知道?一看你这两天安分的出奇,一猜你准是打算到时候跟她一块儿走!所以才让我给你下安眠药的嘛!” “你还给我下了安眠药?” 吕泊西顿时觉得背后一凉。 “我说今天怎么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呢?敢情是你小子从中作梗!” 吕泊西猫腰躲过险险擦着他头皮飞出去的一只运动鞋,李知遇直接从玄关的鞋柜里掏的,接连几招将他砸的抱头鼠窜。 “我都说了是警察姐姐让我这么做的!闹钟也是她让我关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你不讲理!” 李知遇直接抄起茶几上的花瓶,“老娘今天还就不讲理了!你能怎么着?” 吕泊西瞪圆了一双眼睛,颤颤巍巍地躲在沙发后头控诉她,“你来真的!这可是故意伤人我告诉你!蓄…蓄意谋杀!要坐牢的!” 李知遇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吕泊西只得绕着客厅跟她周旋,警察姐姐也没告诉他这差事儿有生命危险啊! 约莫过了半小时,俩人终于累的瘫倒在地,今天的运动量算是提前达标了。 李知遇看着天花板喘了好一会儿的气,猛地坐起身,吕泊西以为她还要来,赶忙做防御状,誓不罢休。 李知遇用看白痴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径直回了房间,不过一会儿便换了身衣服,提着背包出来了。 吕泊西赶忙追上前,“你去哪儿?” 李知遇不做理会,顾自蹲在玄关穿鞋。 吕泊西直接抢过另外一只。 “拿来!” 吕泊西抱着鞋,拼死守护,“你先告诉我去哪儿!” 李知遇无奈垂下手,“机场。”她沉默一会儿,暗自嘀咕,“去岚北又不止坐他陈思守的车这一条路,我飞过去总行吧!” “不行!” “拿来!” 吕泊西拼了命地摇头,“你糊涂!” 李知遇抄起另外一只鞋就想砸他。 吕泊西这回却只是闭眼,“你跟警察姐姐待在一起这么多年!还不了解她嘛!我都能看的出来她是下了决心的!她自己有打算,有考量!” “她把你留在这儿,就是为了保护你!你非得往上凑,就是辜负她一片苦心!” “多人行动,最忌讳的就是你有你的打算,她有她的打算,结果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的打算,那就是瞎忙活!” “你这一去,要是打乱了警察姐姐的计划,她必定要分出心神护着你,到时若是那个叫什么陈思守的,将你抓住当作警察姐姐的软肋威胁于她,你要她怎么做?” “放弃你?还是放弃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一切!” 李知遇愣住了,放下扬起在半空的鞋子,颓唐地埋膝在玄关长出一口气。 她确实是着急了,压根儿没想这么多,可她担心,止不住的担心。 十来岁的时候她以为这事儿很容易,可是她现在都三十多了,早知道会是这样,她当初就不该这么不懂事,一直缠着小夕不放。 好半晌儿,李知遇提起包,吕泊西以为她还要走,作势便要上来抢她的包。 李知遇往旁边退了一步,“我不走,不走了…” 她深深看了吕泊西一眼,不禁欣慰地轻笑出声儿,“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还能说出这番话,也不是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游戏嘛。” “还行吧。”吕泊西抓了抓后脑勺,压根儿不禁夸。 “你俩干嘛呢?” 玄关的门没关,谭菲从外头探了个脑袋进来,顶着双好奇的大眼睛,扫了一眼李知遇手里的包,又看看吕泊西,“要出去旅行?我也去!” “……” 第128章 有腿,但看不见 从东远到岚北,开车快要十二个小时。 陈思守很少坐飞机,受过伤的左眼总会不舒服,于是只好多花费一些时间在路上。 路喆在驾驶座上把着方向盘,小心翼翼的,眼睛时不时地便往后视镜里扫,压根儿不敢发出半点儿多余的动静。 早上去青径山时,会长坐在车里还笑的跟只花孔雀似的,看见褚小姐出了小区,佯装矜持地收敛笑意,亲自下了车迎接,结果措不及防挨了一巴掌,然后便再没笑过了。 所以现在俩人才一头一尾的坐,中间隔了八丈远,再多坐二十来个人儿都算不上什么问题。 陈思守气地没辙,支起舌尖顶了顶腮帮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下手真他妈的重。 他靠在窗边生了会儿闷气,面色黑的几乎能滴出墨来,好半晌儿见身边依旧毫无动静,悄摸扭头瞥了眼褚酌夕,结果人家早就枕着椅背闭目养神上了,半点儿理会他的意思也没有。 “呵…”陈思守简直气笑了,这世上就没哪个人打完他一巴掌还能安安稳稳睡过去的! 他属实气不过,伸手就把褚酌夕整个儿捞到身边,把人儿瞌睡都吓醒了,“坐这么远做什么!我能吃了你!” 褚酌夕早上压根儿就没睡醒,现在好不容易能小憩一会儿,结果被陈思守一拽,算是彻底清醒了,顿时一个眼刀甩过去。 “早上那一巴掌没挨够是吗?” 陈思守一愣,一双异眼微微张大,便连路喆都诧异地扫了眼后视镜,随即收回目光,默默把座椅中间的挡板给升了上去。 陈思守气笑了,掐着褚酌夕的脸拉到跟前,邪笑着咬紧牙关,“果真有这么生气吗?” 她从前也骂他,可那都是将近十年前的事儿了,后来是隐晦的骂,拐弯抹角的咒,现在可好了,又回到从前口无遮拦的时候了,本事见长啊! 他的眼镜被褚酌夕先前那一巴掌给打飞了,恰好磕在路边的石墩子上碎成了玻璃片儿,现在光是用肉眼看她,右眼倒还行,离得近,倒也能看清褚酌夕现在被他掐着脸时,面上是个什么臭德行,左眼却是模糊跟镜面上糊了层水雾似的。 可纵是如此,那只灰色的眼瞳盯着人儿时,依旧极具压迫力。 “电话里还说不生气,结果下手这么重,早等着了吧?” 褚酌夕冷冷扫他一眼,“一巴掌便宜你了。” 陈思守不怒反笑,胸腔震动的声音极为低沉,手上的力道加重两分,掐的褚酌夕憋出眼泪,却依旧瞪他。 陈思守没法儿辩解,要不是想着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尽快把人带回岚北去,他也不想用到那份档案,本来也是当初顺道弄过来的。 可不用的话,哪里能在短短几天里就起到这样的效果呢?可只要用了,两人之间又必定少不了产生隔阂。 虽然他俩之间最不缺的就是隔阂…陈思守一想到这儿,笑得更欢。 可他那不是已经等不起了,急着争分夺秒嘛?再让褚酌夕在东远待下去,花园的娄子都快被她给捅完了! 他当初还纳闷儿呢,怎么走之前还非得在东远多待半个月,合着是在等候时机,只有亲眼看见把那群吃干饭的全给弄回国了,才肯安心跟他走呢! 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知道霍勉这些年待在西洲是干什么吃的! 若说是忽然着了褚酌夕的道,没反应过来倒也能理解,毕竟谁也没空天天看着那群废物过日子。 可杨九衡那几个可是两三年前就跑了的,若非是当初看见褚酌夕演唱会上林斌的视频,他都不知道人已经跑了,还得他亲自出面给霍勉擦屁股。 褚酌夕见他半天没动静,皱起眉扒他扣住她下巴的手。 陈思守回过神儿,笑着揉了揉她脸上被他掐出来的红印,少不了服个软儿。 “行行行,这一巴掌就当还你的,我不跟你计较,你也别总生气,都二十八了,叛逆期哪儿还有轮回的?” 车子开了六七个小时,停在半途的服务区。 陈思守打开车门,眼疾手快地拽住顾自就要揣兜往前走的褚酌夕。 “急什么,扶我一把。” “啧。”褚酌夕不耐烦极了,想抽回被他揪住的衣摆,没拽动,“自己没腿?” 陈思守扬了杨碎成玻璃渣的眼镜,事实上现在只剩下个眼镜框,碎玻璃都被路喆收拾干净了。 “有腿,但看不见。” 褚酌夕看不惯他装模作样,没等他再说话,上前两步摸进他的西服里。 陈思守诧异低头,“青天白日的…”也不是不行。 褚酌夕瞪了他一眼,从他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副备用眼镜,“少装。” 陈思守忍辱负重地把眼镜给安上了,默默跟在褚酌夕身后,不知怎的,这回非但没生气,心情还怪好。 在服务区吃完饭,刚一上车陈思守便把人拉到了自己腿上,死死按住褚酌夕的腰不让动弹。 “犯什么病?” 陈思守扣住她的手腕,却还是少不了被她的指甲划出一道口子,“嘶,安分点儿。” 褚酌夕瞪向他。 陈思守没个正形地往后一靠,“都快一天了,在给我甩什么脸子?嗯?怎么?是反悔了?又不想跟我回岚北了?” “这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吗?我不去,你就能让我留在东远了吗?” “当然不能。”陈思守理所当然道,“我去东远,就是要把你带回去的,你看看你现在这性子,放任你在外太久,都养野了,玩儿的忘乎所以,半点儿不知道回去。” 褚酌夕懒得搭理她。 陈思守掰回她的脸,强迫她迎上他的视线,“我强不强迫你是一回事,可你半月前分明答应了要跟我走,现在又在生什么气?” 那群吃干饭都被她千里迢迢弄回国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褚酌夕就势狠狠咬了口他的手背。 “嘶!” “理由,告诉我理由!为什么忽然要回岚北?” 陈思守看着手背上那四个圆咕隆咚的牙印,掰开褚酌夕的嘴验证了一番,上下四颗犬牙尖的要命,“属狗的?” 褚酌夕瞪他。 陈思守无奈笑出声儿,企图随意搪塞过去,“回去处理一些事情罢了。” “我不是问这个!”褚酌夕恼了,“事情你可以处理,我问的是,为什么非要带上我?” 陈思守轻啧,拉下她的领口摩挲她脖子上的红痕,看着也是够新鲜。 “非要我提?我早看不惯市局那小子,放任你跟他腻歪了两个多月,还给你烙上这种扎眼的东西,我没弄死他,只是带你走,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撒谎。”褚酌夕抽出双手,企图翻身下来,却还是被陈思守给按住了。 他的眼神难得认真,灰色的瞳孔骤然缩紧,“小鸟,要想活命,就得听我的,知道吗?” 迎上褚酌夕困惑的视线,陈思守锐利的目光稍加缓和。 他无奈扶了扶眼镜,像是无可奈何,“就安分跟我在岚北待些日子吧,等风平浪静,我再放你出去玩儿几个月,这样也不行吗?” “天天就想着往外跑,我到底哪里教过你这些了…” 第129章 仓库 车子进入岚北市区,褚酌夕睡得迷迷糊糊,还是被窗外的车流声儿给吵醒了。 入眼是厚重巍峨的北式建筑,与东远轻盈通透的质感不同,道路两边成排的梧桐总让人觉得肃穆萧条,灰白的枝干后方是极具反差的繁华和低头疾行的人群,以及几乎看不见笑脸的异样的庄重之感。 褚酌夕靠在后座反应了一会儿,疑惑回头,“这不是去云巢的路。” 陈思守欣慰极了,“难为你还记得。” 褚酌夕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去哪儿?” “仓库。”陈思守道,“你先在那儿待几天,最近来了批底子不错的,正好能陪你练练手。” “我不去。” “不去什么不去?”陈思守难得强硬。 “你看看你在外这些年都疏于训练成什么样子了?也就是基础够扎实才能给你吃吃老本儿,半点儿进步也没有,在东远那几场,那样的货色都能让你受伤,还不知道反思自己。” “哼。” 陈思守闻声睨了她一眼,莫名愉悦,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听话,先待几天,到时候去接你。” 车子最终还是停在了仓库前,却不是先前的旧址。 “哟,陈会长的事业版图又扩宽了。” 陈思守掐着她的后颈将她带下车,“少给我阴阳怪气的,尽不学好。” 褚酌夕拍开他的手,接过路喆手里的绷带缠上,开口确认,“打穿他们,我就能回云巢?” 陈思守静默了一瞬,“今天可以先休息,赶了一天的路,不必着急。” 褚酌夕没理会他,径直推开铁皮大门。 陈思守无奈叹了口气,从路喆手中接过车钥匙,“待在这儿,看着她,别给我惹出什么麻烦。”他随即瞥了眼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铁皮门,微微皱了皱眉头,“只要不出仓库,就随她吧。” “是的,会长。” 路喆进去的时候,门口已经躺了两个,嘴巴张得很大,咿咿呀呀的压根儿合不上,估摸着是脱臼了,口水混合着牙齿被打落之后的血色从嘴角流下来,淌了一地。 他面无表情地从二人身上跨过去,随即一挥手,便有人利落地将人给抬了下去。 此时褚酌夕就站在前头不远,面前乌泱泱的一群人。 仓库换了新址,无论是面积还是人数都是从前的数倍,于是衬得孤身一人的褚酌夕更为势单力薄。 经过门口那两个,众人也知道面前这女人恐怕不是什么善茬儿,虽说当时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其中有侥幸的成分,可看对方下手的位置以及利落程度,也知道不是什么花拳绣腿,手够黑的。 虽说仓库是给云巢的地下拳场专门培养新人的,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得来的地方。 云巢有专门在各地物色人选的职位,被相中了,要么给钱,要么撬角,或是也有自己找上门,想在云巢做事儿的,可那也得通过测试,才能正式进入仓库进行统一的训练。 只是面前这个,看着细胳膊细腿,还白白净净的,也不知道是哪位搜罗来的人才,二话不说,一来就干倒两个,嚣张的没边了。 直到众人看见身后跟进来的路喆,靠在离门不远的铁栅栏边,顿时面面相觑。 云巢那位身边的亲信,上哪儿都带着,就没见离过身,今个儿倒是有空来他们这小破仓库看看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也就是说…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女人,也就是说这女人是会长亲自带来的?把人儿留在这儿放不下心,还专门将路先生也一块儿搁下了? 众人再次看向褚酌夕,这一回是忍不住开始打量起对方的脸来,像,像极了。 听闻十年前云巢那位看上个女人,长得也是这样明艳,只不过年纪小些,高中都还没毕业,就被扔到这儿来锻炼了,不久后被接回去,就一直养在云巢的顶层,见过的人不多,但传言可一直有。 听说后来是跑了,云巢那位前些个月出了趟远门儿,还以为是抓人去了,今个儿瞧见路喆,想必已经是一道儿回来了的,那眼前这位…是替身?还是原配? 褚酌夕被面前那一道道目光展览似的打量的不舒服,轻啧一声儿,正想开口,就被身后的路喆给截断了。 “打赢她,下一轮新人赛的名额,就是你的了。” 褚酌夕回头瞪了他一眼,这哪儿是给她当陪练,分明就是把她当无限boss刷呢! 路喆见状心虚的别开目光,会长说了,褚小姐闲不住,一闲下来就得给他找麻烦,必须得给她找点儿事情做,好让她没时间去想怎么把花园给捅出来这件事儿。 他要不这么说,褚酌夕铁定第一时间就得问,“谁是这里最强的”?这要是被她问出来,三两下给撂倒了,他明天就得给褚小姐找新的事情做。 这很难,不是事情难找,而是褚酌夕难以搪塞。 于是他只好这么说,激起这些新人的斗志,人海战术,总是能拖延点儿时间的。 果不其然,头一天褚酌夕压根儿就没适应下来,她这些年应对的大多都是一对一的擂台赛,手脚尚且生疏,再加上人一多,险些便要顾不过来,只撂了一小半儿就不行了。 路喆适时递了毛巾上去,将人儿从地上拉起来,“明天继续。” 褚酌夕一边擦汗一边瞪他。 路喆不禁勾了勾唇,这让她想起十一年前,褚酌夕刚来仓库的时候,那会儿他还没去陈思守身边做事,只负责管理仓库范围内的秩序以及平息混乱。 他头一回见褚酌夕的时候,她才十七岁,就是个刺头儿,嘴上还不饶人,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虽说学过一些拳脚,但在仓库看来,压根儿就不够看,随便一个新人就能把她给打趴下。 事实自然也是如此,她头一回找人切磋就被打了个浑身是伤,偏偏嘴上还得呛两句,要不是路喆拦着,她早被人给弄死了。 可她聪明,会用脑子,也会玩儿阴的,不过三天便把先前的对手给撂下了,绞着人家的脖子逼她认输,气的人家想在背后偷袭她,也是路喆拦下来的,不然那一脚可是重。 他也不是护着褚酌夕,只是仓库规定,比试结束之后还做偷袭,得受处罚,他也不过是按照规矩办事儿。 褚酌夕拆了绷带走出门,见他跟上来,扭头给了一脚,“你故意的是不是?” 路喆低头看了眼裤腿上新印上去的脚印,面无表情地随口胡诌。 “这也是训练的一部分,褚小姐不能只会打一对一的赛事,况且多人可以帮助您提高反应能力以及应变能力,先放倒哪一个,再放倒哪一个,这都是需要您在瞬息之间能够在脑海中迅速成型的事情,只有实战才能帮助您成长。” 褚酌夕又给了他一脚,倒是没反驳,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就是心里不爽,单纯想给他一下。 路喆低头扫了眼两边儿裤腿上的新鲜脚印,还怪对称的。 “会长给您在附近不远准备了房子,我现在带您过去,明天一早,您醒了就能直接过来。” “我睡路边。” “不行。”路喆义正严辞的拒绝道,即便知道她是在赌气,“岚北市有规定,路边不让睡流浪汉,会被驱逐。” “……” 路喆低头,这下三只脚印了。 第130章 陈思守的人,打了就打了 路喆一大早拿着报告单站在陈思守的办公室门口,犹豫了将近十来分钟还没进去,秘书小姐已经从里边拿了喝完的咖啡杯出来,又重新泡完一杯打算送进去,见人儿还在门外,不禁歪了歪头。 “路先生怎么不进去?会长就在里边儿,没在忙。” “哦,好。”路喆有苦说不出,嘴上应了,却没挪动半步。 秘书小姐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自己先进去了,再出来时,脸上堆着笑,露出八颗标准的小白牙,“路先生,我已经帮您跟会长知会过了,会长让您进去呢。” 路喆一愣,“我不是…”随即对上秘书小姐疑惑的眼神,他咬牙扯出一抹笑,“算了…谢谢你。” 秘书小姐顿时喜笑颜开,“不客气呢,路先生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 路喆进去的时候,陈思守正站在落地窗边,看样子是刚刚挂完电话,手里的咖啡喝了小半儿,听见动静扭头过来。 “听说你在门口杵了二十分钟?”他话里没什么感情,像是随口一提,“不该做的工作别做,安保的话,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当。” 陈思守喝了口咖啡,要是犯了错,素来都是直接开除的,错的严重点儿,付出些代价,也就放走了,他们云巢是最通情达理的。 “是。”路喆语塞,硬着头皮递上手里的报告单,“这是这次仓库那批新人的检查报告,褚小姐那边…今早已经完成了。” 陈思守看了他一眼,忙不迭放下咖啡,一张张地翻看过去,那报告是合作的医院开的,做不了假,上头明晃晃写的不是这儿断了就是那儿折了,包括一些隐私部位,看的陈思守微微龇起牙,“下手这么黑?” 路喆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这话他哪儿敢接? 褚小姐说了——反正都是陈思守的人,放着也是帮他作孽,打了就打了。 陈思守没注意他面上的不对劲,只是横了他一眼,“不是说底子不错吗?” 路喆汗颜,是不错…可人儿褚小姐也不是花瓶啊…也不看看您从前上赶着帮她特训的时候有多积极,人儿也不是一开始手就这么黑的,还不都是他亲自传授过去的?现在倒是抱怨起来了。 “是不错。”路喆也就只敢在心里嘀咕几句有的没的,“可是褚小姐聪明,身手也是您亲自指点的。” 三个晚上就被她倒腾清楚了,今个儿一早,他打开仓库的大门一看,满地狼藉,还以为是被哪个不长眼的端了老窝了。 陈思守闻言不禁按了按眉心,“她现在人呢?” “在您准备的房子里,暂时安抚住了。” 陈思守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涨得难受,原地踱了几步,“总之…先给她找点儿事情做,越难越好,再过些天象初快要回来了,别让她露面,能安分待着最好,哎,对了。” 陈思守像是想起什么,“小南最近好些了没有?” “转到普通病房,基本已经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倪先生的身体是旧伤,治愈不了,反反复复已经是常事儿了。” “也对。”陈思守点点头,“他好些的话,再过些天日子,让小鸟去找他玩玩儿,这事儿待在家里就行,不用出门,她就爱琢磨这个,让她折腾个够好了,到时先看看象初的打算,再做决定。” “是。” 褚酌夕接到路喆电话的时候,高高兴兴地下了楼,还以为陈思守是要接她去云巢了,结果车子几个歪歪绕绕,停在一栋还算繁华的舞厅前,她不解回头,眼睛里的怨气快要溢出来。 路喆心虚地连忙递上手里的资料,转移她的注意力,“会长这两天有事情要忙,走不开,正好您没事儿,我就想着让您帮我个忙。” 褚酌夕的眼神就跟刀子似的往他身上扎,“不帮。” 路喆一噎,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顿时也是没了法子,本来求人这事儿也不在他的业务范围之内,他向来都是只出武力的。 路喆尬在后座犹豫了半晌,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才开口,“褚小姐,您就帮帮我吧,这钱要是讨不回来,会长肯定不会轻饶我的,您也知道他生起气来可是不念旧情。” 褚酌夕闻言扫了他一眼,见路喆一脸的愁容,终于还是接过资料看了一眼,怎么说路喆从前在仓库时也是帮过她的,不好太过难为。 况且这事儿一看就是陈思守安排他做的,不然依路喆的性子,就算是把自己憋死,也没可能开口求她。 只是陈思守越是用这些琐事牵制她,褚酌夕的心便沉的越快。 他硬要将她带回岚北,是不想她再跟东远市局有所牵连,这儿褚酌夕心里门儿清,可都已经回了岚北了,却三番五次地阻碍她不让她去云巢,这褚酌夕就不明白了,除非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压根儿不能被她知晓的。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坐实了他的嫌疑。 褚酌夕不敢往深了猜,毕竟她在云巢待了这么多年,倘若没有真凭实据,她是不敢妄加揣测的,她不想显得自己愚蠢至极,像个笑话似的被人玩弄在掌心这么多年。 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陈思守…千万不能是花园的人。 见褚酌夕的脸越发冷了下来,路喆赶忙打断她的思绪,指了指资料上印着的照片,“就是他,关志泉,这家舞厅的老板,欠了云巢七百万,到现在也没还呢。” 褚酌夕闻言不禁稀奇,扯起嘴角笑了笑,“你现在都干起讨债的业务了?” 路喆一噎,面色不由一红,这才不是重点好吗… 褚酌夕笑着回归正题,“在岚北,还有人敢欠云巢的钱不还呢?”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这个理儿。” 路喆跟着她下了车,司机还坐在驾驶座里,褚酌夕不忍回头,身后空空如也,风一吹还凉飕飕的,“这么大一个云巢上门讨债,就这气势?” 路喆心里虚地压根儿不敢抬头,还不是会长硬说要增加难度,生怕这钱真被褚小姐给讨回来似的,恨不得她回去想个三天三夜的法子呢,他这才出此下策。 不过现下一看,确实是苍凉的不像话了,活像是快要倒闭,急着用钱才来的,还慌不择路找了女人上门,瞧着窝囊极了。 “会…会长说了。”路喆虚的说话都结巴,这么高一大个子硬是涨红了脸,“他相信您能行。” 褚酌夕忍不住笑出声儿,“行了,不难为你,撒个谎都费劲。” 路喆跟在她后头往里走,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却又立马提了起来。 褚小姐这话的意思是…知道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了?那这事儿,他要不要报告给会长啊…… 第131章 你要嫌不够,我再赏你一耳光 褚酌夕从进到那舞厅里的第一反应,便是觉得这舞厅的门店装潢与店内实在大相径庭。 外头看着倒还算得上是繁华,虽说放在岚北也是不够看的,品味更是不怎么样,一股子奢靡淫烂的土味儿,但好歹也能算得上是财大气粗,可只要稍往里一点儿,便有种龙头蛇尾的落差感。 褚酌夕总觉得奇怪,岚北光是有名的舞厅就多到数不过来,一些名声大的,需要提前预约那都是小事儿,多的是要验资,还就只做夜里生意的,压根儿不怕没人来。 可眼前这个,怎么看都是个小暴发户的风格,纵是有生意,想必也红火不到哪里去。 可在这店门口明晃晃贴着需要预约字样的前提下,还是白天,这店里头的生意居然还十分不错? 光是一进去,就能看见不少坐在里头闲聊喝酒的,比起夜里的奢靡喧闹,此刻这里看上去倒更像是个有点名气的小酒吧。 “今年岚北,流行这款式?” 路喆摇了摇头,也是不明白,他从前倒也没特意来看过,不,应该说,如果不是会长这次特意吩咐,他压根儿就不会管这方面的事儿,多是在别人口中无意听说关志泉今年又是如何如何的哭穷,死活还不上债。 可今日一瞧,这生意分明就比一些有名气的舞厅在白天的上座率高的多了,怎么可能还不上债呢? 见路喆一脸茫然,褚酌夕便知道他大概也是不知情的,难免奚落,“你们云巢这债讨的还挺随性的。” 路喆没法儿反驳,事实如此,“没多少钱,会长向来不过问,都是交给手底下的人儿去办。” 褚酌夕横了他一眼,多伤人心的辩白啊。 路喆不明所以,跟着她往里走了一半儿还不到,就有个酒保样式的男人走上前,扬着标准的应试性微笑,“二位有预约吗?” 褚酌夕脚步不停,“喝个酒而已,要什么预约呢?” 见人像是来砸场子的,酒保的脸色顿时便冷下来,直接拦住她的去路,“抱歉,二位,这是本店的规定,没有预约的话,还请下次再来。” 褚酌夕扫了他一眼,压根儿懒得废话,“行啊,这事儿简单,只要你们老板把欠款如数呈上来,我立马就走。” “欠款?”那酒保懵了一瞬,上下打量了一眼褚酌夕,不太确定道,“你是云巢的人?” 褚酌夕没说话,挑了挑眉,就着角落里的空沙发坐下来。 “我怎么没见过你?”那酒保看着她,面露迟疑。 今年云巢的人分明已经来过一次了,他们收了好处,每年便只上门催促一次,好给上面有个交代,反正云巢那位不缺钱,素来也不过问这些款项是不是都讨回去了,今天倒是蹊跷。 况且他在这里这么些年,往年都是那位姓李的老板领着人儿过来催,说是催,实则也不过是在他们这舞厅里喝上半小时的酒。 他倒是从未见过那来催债的人里有过什么女人,还是这么娇滴滴的,看她身后跟着的那个,身形倒是唬人,却也是往年从未见过的,莫不是装模作样,来骗吃骗喝的吧? 那酒保心里认定了褚酌夕是假,态度上便不由傲慢起来。 “你说你是云巢的人,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小姑娘家家不学好,有手有脚的,倒是学会出来骗吃骗喝了?要装也不装的像一点儿,冒充谁不好,偏偏要冒充云巢?” “啧。”褚酌夕有些不耐烦,她最讨厌既听不懂人话又麻烦的家伙,当即冲着那酒保勾了勾手,“你过来些。” 那酒保迟疑了一瞬,看看路喆,又看看褚酌夕,想着怎么着也是在他们的地盘上,谅这俩人儿也弄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于是这才将脸凑了过去。 “啪!” 路喆一惊,眉心不由跳了跳,又迅速恢复神色。 “你敢打我?” 褚酌夕手上的力道不是吹的,便连陈思守都觉得疼,更别说这浑身上下没二两肉的酒保了,顿时被打的踉跄两步。 褚酌夕收回手,面露嘲讽,“送上门儿来的蠢货,不打白不打。” “若你还是想看那什么证据,我就明说好了,那东西我没有,不过巴掌嘛,多了去了!你要嫌不够,我再赏你一耳光。” “你…你给我等着!” 那酒保想必这么些年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就是素来云巢的人来催债,哪回不是和和气气,还得讨他们老板的酒喝呢!今天这遭倒还真是头一回了! 褚酌夕这边弄出来的动静不小,店里不少喝酒的客人都纷纷侧目。 她只当作没瞧见,扭头看向路喆,“陈思守让你弄了多少差事折腾我?” 路喆一愣,这话按理来是不该说的,可褚小姐都已经猜到了…于是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照实道,“目前…统共六件…” “目前?”褚酌夕的脸当即冷下来,“脑子被门夹了吧。” 路喆无辜望天,这话可不是他说的。 “都是催债的?”褚酌夕又问,语气已然不耐到了极点。 路喆只是点头,不敢多说。 褚酌夕暗骂一声儿,嘴上应着“行”,却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心里头更是早把陈思守祖宗十八代全问候了一遍。 “把门关上。” 路喆一愣,虽是不解,但还是照实做了。 这门一关,堂内的客人顿时便躁动起来,褚酌夕烦的不行,拎起桌上的酒瓶就往中心的空地上砸,顿时酒花四溅,不过倒也清净了。 “吵什么?不过请你们看出好戏罢了,耽误不了几分钟。” 她整个人儿怨念载载地陷在沙发里,低头把玩着桌上的空酒杯,齐长的头发散落下来,铺的两条大腿上到处都是,映衬着中间一张好看的小脸儿,只是十分割裂的,那张脸上的不耐与烦躁几乎快要满到溢出来。 “不过这戏不白看。”褚酌夕又道,将手里的空酒杯抛在空中又稳稳接住,半个眼神儿也没分过去,“看完离开了,可得在外替我好好宣传宣传。” 路喆便站在她身边,看着褚酌夕手里的动作,不由勾唇,不着痕迹的。 他想起十一年前刚见她的时候,那时会长是怎么说的来着?一只没什么见识,偏生乖戾又匪气的小鸟,看着实在没什么教养,却又胆大包天,完全映衬了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句话,哪儿哪儿都敢闯。 所幸她长得好看,特别是高中还没毕业的时候,明艳中偏偏还带着点儿肥膘未退的稚嫩与清纯,所以骂起人来时也叫人觉得十分带劲。 直到陈思守开始教她如何把握情绪,她这才收敛许多,平日里多是冷着张脸,没了这么多表情,再加上年纪渐长,棱角越发分明,那仅有的一点儿清纯也褪没了,就剩下动人心魄的明艳。 她又是个爱装的,装的与人为善,通情达理,留长了头发以后看上去更是温柔可人,这么多年以来都极少流露出这样明显的匪气。 于是便连路喆都快忘了,她本就是这样的,从小就是嚣张乖戾,纵是被陈思守练的爬不起来,也能指着他的鼻子骂。 今个儿也是被会长耍了一通恼透了,这才口无遮拦起来。 第132章 我看起来很闲吗 褚酌夕百无聊赖地抛着手里的空酒杯,总觉得背后发凉,路喆看她的眼神奇怪的很,像是欣慰还是什么的,真是有病。 她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见他嘴角含笑,更加瘆的慌。 “笑什么笑!”她作势扬了扬手里的玻璃杯,像是要砸他,路喆立马收敛了笑容,扭过头干咳两声儿。 褚酌夕翻着白眼儿转回去,胳膊上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他们云巢一个个的都有病。 她倒是还想再恐吓两句,可那酒保却是正好带着人儿出来了,身后跟了不少人,看着凶神恶煞的,褚酌夕看不过来,压根儿也没记住那照片上的关志泉究竟长的什么样儿,索性便问路喆,“哪个是他们的老板?” 路喆闻言迅速往人群当中扫了一眼,随即摇头,“没有,没有他。” 褚酌夕顿时便恼了,这不是浪费她的时间吗?本来给陈思守免费打工就挺不爽的。 那酒保气势汹汹地领了一伙儿人来,得意的很,张口刚想威吓一通,谁曾想还不等他张嘴,那原本还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却是先他一步提着酒瓶冲上来了,活像是要跟他同归于尽似的。 “哎哎哎!放下,放下!就为了一顿饭而已,不至于,不至于!” 褚酌夕懒得听他叫唤,一酒瓶直接堵住他的嘴,“聒噪。” 见他身后的人儿还想上来帮忙,她随手从旁边的酒桌上拎了一瓶砸在几人脚下,顿时溅了他们一裤管儿的酒水,等几人反应过来时,路喆已经识相地挡在了她面前。 纵是他们长得再凶神恶煞,可面对路喆这样的大块头,身高本就不俗,再加上一身的腱子肉,是个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褚酌夕只迅速扫了一眼,便将目光重新放回到了那酒保身上,拍了拍他因为过分张大的嘴巴从而绷紧的颊肉。 “我要见关志泉,现在就要见,听明白了吗?” 那酒保吓个半死,压根儿没见过这阵势的,那云巢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直接吓死个人! 两个人,就两个人!真是上门讨债来了! 他嘴里含着那酒瓶支支吾吾,下巴都快脱臼了,拼命晃着脑袋。 褚酌夕睨了他一眼,抽出他嘴里的酒瓶随手扔在地上,不耐烦道,“捡我爱听的讲。” “我…我…我去叫…立马去叫!” 褚酌夕这才点了头,人儿已经连滚带爬的上电梯了。 见人重新坐回到沙发上,路喆这才折返回去,依旧站在她斜后方。 左侧观众席鸦雀无声,褚酌夕此时倒是来了兴致,想要活跃活跃气氛了。 她从沙发后头探出半个身子,单手支着下巴,笑靥如花,看起来纯良极了。 “紧张什么?演出的时候哪儿有打观众的?别紧张,我不说了吗?等看完了表演,只要出去帮我宣传宣传就行,也不用多,就几句话,让那些欠了云巢的款项没还的,限他们三日之内如数奉上,自觉儿点儿,我跑这一趟就已经够烦的了。” 观众席依旧鸦雀无声,一个个全顶着双大眼睛恐惧地看她,褚酌夕顿时瘪了瘪嘴,不禁看向路喆,“我有这么吓人吗?” 路喆:“……”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电梯门再次打开,伴随而来的是一个男人爽朗的笑声儿。 事实上并不爽朗,听的褚酌夕烦透了。 她扭头跟路喆对视一眼,确认此人就是关志泉本人,眼里的不耐更加暴露无疑。 “哟!这是哪儿吹来的风,怎么云巢的二位都……” “啪!”褚酌夕一酒瓶砸在他脚下,“废什么话!我看起来很闲吗?” 路喆闻言不禁眉心一跳,糙,太糙了,这小姑娘现在糙的他都忍不住想要出声儿提个醒儿,怎么说他们云巢也是含盖文化产业的,也不是一味地就只知道动用武力。 见人迎面就跟他撕破脸,纵是关志泉这样应付惯了云巢的人,听说了这回来的两个究竟有多难对付,却也没想到会这么直接,半点儿情面也不留,素来装惯了的油滑一时间也是绷不住,笑意顷刻间僵在脸上。 可他毕竟上了年纪,知道什么表面功夫应该做,更何况是掌握了整个岚北半壁江山的云巢,纵是再屈辱,也得笑脸相迎。 “这位小姐先前倒是没见过,恕小人眼拙,从前都是李老板负责这一块儿,不知道您是?” 褚酌夕烦透了,“我是谁你不用管,至于你说的那个李老板嘛,这么些年讨不回来半毛钱,云巢留他也没什么用,咔!留下他的手,让他回乡下养老去了。” 路喆不禁闭了闭眼。 关志泉脸上的笑快要绷不住,只觉背后一凉,与酒保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这女人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却还是硬着头皮给褚酌夕倒了杯酒出来。 “您先别急,来了这么久,怎么着也该口渴了,欠款的事儿咱们有话好说,来来来,先尝尝这酒,这可是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小姐要是喜欢,待会儿让人儿给您打包几瓶带回去。” 褚酌夕不耐烦地斜了她一眼,却还是接过来,没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 她将酒举高了对着灯光晃了晃,隔着玻璃杯看上去倒是晶莹剔透的很,可还是普通的酒水罢了,却能让关志泉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她越想越觉得可笑,“这酒确定是关老板这儿卖的最好的?” 关志泉一愣,随即谦虚地搓了搓手,“不瞒您说,其实我们舞厅的每种酒都卖的挺好,不过这一款点的人是最多的。” “这么说,关老板的舞厅办的不错喽?” “这…倒也没有…”关志泉险些被她绕进去,“也就是偶尔上座率高,平日里都没什么生意,要不早该把欠款还上了,也不至于一拖再拖。” 他说罢,还做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 褚酌夕压根儿懒得看他表演,举起酒杯洋洋洒洒地往地毯上一倒,留下一串儿酒渍,关志泉的脸瞬时便黑了。 与其说黑,倒不如说更像是心疼,不止他,便连方才那个酒保,以及他带来的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均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渗进地毯里的酒水,满脸可惜。 褚酌夕心里觉得有趣,无辜地仰起脸,“真是抱歉,关老板,我平时喝酒,习惯了先用酒把杯子涮一遍,关老板不会怪我辜负你的好意吧?” 关志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使劲儿做出一抹笑,“当然!当然…是我没有事先问过您的喜好,您以后常来,我保证嘱咐整个舞厅上下的服务生,务必记得小姐您的习惯!” 褚酌夕笑着将酒杯递过去,“那就劳烦关老板再给我倒一杯吧?” “乐意效劳。” 褚酌夕倚回到沙发里,却没错过他倒酒的动作,意外的是,居然没有任何多余的手脚。 这就怪了,褚酌夕重新接过酒杯晃了晃,装模作样地就着酒杯小抿了一口。 她没碰到酒,却总觉得嘴唇上多了点儿什么,看不见摸不着,就像是无意间不知道从哪儿黏上了蜘蛛丝,以及关志泉那跟着放松下来的脸色。 褚酌夕不禁皱了皱眉,这酒果真还是有问题。 第133章 和气生财嘛 “路喆。”褚酌夕忽然叫他。 路喆闻言往她身后靠了一步,以为她是要交代什么,却不想对方竟是扭头扯住他的衣服下摆迅速擦了擦嘴,随即接过他手里的资料,一切的动作看起来都十分隐蔽且顺理成章,快到连路喆都险些没反应过来。 她随即搁下酒杯,面不改色,翘起二郎腿开始翻看起平板上的资料来。 “不知道关老板这欠款打算什么时候还呢?” “这…”关志泉故作为难,“还请小姐您再多宽限几天,毕竟数目大的很,一时之间倒还真凑不出来。” “这样啊…也无妨。” 关志泉心里不由一喜,再看向褚酌夕时的眼神难免轻蔑,当初那个姓李的过来,还不是照样跋扈?结果被他哄着喝了一杯酒,就再停不下来了,往后再来,还不是得跟他好言好语的,连债也不催了。 况且不过一个小姑娘,还真以为多难对付呢。 褚酌夕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合上资料,嘴角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既然还不上,就拿东西来抵吧?我看关老板这舞厅的地段不错,倒是能值几个钱。” “这…这怎么行!”关志泉一时急的脱口而出,便连脸上端着的笑脸也没了。 “怎么不行?”褚酌夕拧起眉,“那这样好了,既然舍不得舞厅,那就拿关老板上个月在锦明湾买的别墅来抵好了,那地段,少说也得三百来万吧?” 褚酌夕不禁咋舌,也就是云巢平日里懒得查,还真把人家当冤大头了,买这么大一栋别墅,也敢直接用自己的名字。 “据我所知,关老板可是财大气粗,全款拿下的,再加上一些装修的费用,零零总总加起来,虽说凑不齐七百万,可怎么着也能还上一大半儿了,再加上你这舞厅,勉勉强强也是够了的。” 关志泉闻言,顿时黑了脸,若说前一句他还能当她是在说笑,可后一句,既然都已经被她知道他买了房子了,那他怎么可能还肯轻易放人儿离开? 褚酌夕眼皮都不必抬,晃着手里的酒,光用余光便已然毫不费力地将他们那些见不得人地小动作尽收眼底。 啧,她就烦这些蠢货。 身后的路喆已经将手扶在了刀柄上,不动声色的,但她还是听见了金属出鞘的摩擦声儿。 褚酌夕不以为然,忽然便笑着冲那酒保“嘬”了几声儿,叫狗似的。 对方当即冷了脸,纵是云巢的人,也不是这么侮辱人的! 却不想褚酌夕只是举起酒杯冲他晃了晃,她长得实在好看,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勾人的很。 “小哥,愣着做什么?过来呀?”见那酒保依旧无动于衷,褚酌夕无奈一摆手,“害,我就是想跟你道个歉,你怕什么?刚刚不是弄伤你了嘛,我想着这酒这么好,分你一杯来着,你瞧你,怎么还怀疑我呢?” 她随即看向一旁的关志泉,“关老板,你说是不是?和气生财嘛。” 关志泉一愣,都被褚酌夕给绕晕了,总觉得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愣是不知道这女人究竟是何打算,这是要他还钱还是不要他还钱呢? 见自家老板没个动作,那酒保也不敢轻举妄动。 褚酌夕见状,只得故作可惜的举起酒杯,面露伤心状,“看来关老板是怪我方才说话太冲,不乐意搭理我呢,既然如此,那这酒我也就不配喝了,难为关老板一片好心。” 她说罢手里微倾,作势就倒。 方才这一屋子的人,可是见过褚酌夕是如何毫不犹豫地倒掉那杯酒的,见她又要重蹈覆辙,顿时也是急了,再顾不上自家老板究竟乐不乐意,那酒倒一杯是可惜,倒两杯就是可惜狠了,索性想也不想,一股脑地蜂拥而上。 褚酌夕见状也是微惊,赶忙往沙发上缩了缩脚。 她想过那酒保会扑上来,却没想过那群看似凶神恶煞的打手也跟饿狼似的,把路喆都给吓了一跳,以至于现在屋里的情形逐渐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褚酌夕站在沙发上,脚下扑了一群人,皆是大张着嘴,拥挤着接她杯子里倒出来的为数不多的一点酒水,甚至于直接抢过她手里的酒杯,迫不及待地开始舔起杯壁来,红着眼睛像是恨不得为此跟自己人大打出手一番。 关志泉见状,自知不妙,扭头就要跑。 褚酌夕赶忙喝道,“按住他!” 不想路喆的动作比她的话还要快上一步,早在她出声儿的同时便已经追出去,没跑两步就把关志泉给按倒在了地上,脸颊擦着地毯滑出去好一段儿,这才停下。 褚酌夕上前拍了拍他的脸,“关老板跑什么呢?酒里加了什么好东西,别这么小气,也跟我分享分享嘛。” 关志泉闻言却只是瞪她,面部被路喆按压的不得动弹,挤的微微变了形。 褚酌夕轻啧,看了眼依旧匍匐在沙发前横七竖八的一群人,两眼上翻,面露笑意,怎么看都觉得诡异极了,活像是…刚吸了毒似的。 褚酌夕微微一愣,又立马按捺下心中躁动。 “小哥,做个交易吧?”她作势蹲下,一巴掌将那酒保给扇醒了,“我告诉我你老板在酒里加了什么,带我找到它,我分你一半儿,怎么样?” 她话音刚落,不止那酒保,便连那几个躺的四仰八叉的打手也顿时眼露精光,只是还尚存一丝理智,心虚地瞥了眼被按死在地上的关志泉,见他作势要喊,路喆眼疾手快地把人给捂住了。 褚酌夕接着劝诱道,“这很划算,你想想,你们居然敢给云巢的人下药,这要是被那位知道了,可想而知会有什么后果,不说别的,你们老板这欠款铁定是要还了,到时房子跟舞厅一块儿抵了,你们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呢?” “倒不如现在就带我把那东西给找着了,算是将功补过,作为交换,我做主放你们离开,你们再自寻出路,我就带走他,怎么样?” 她说罢指了指地上瞪圆了眼睛的关志泉,目眦欲裂,“主犯。”又指回到他们,满眼蛊惑,“帮凶,哦不,是被骗了才对,孰轻孰重,抓谁才是最主要的,你们还怕云巢那位拎不清吗?” “你…你能做主吗?” 见手下人居然真的动了心,关志泉当即在地上扭得跟只蛆似的。 褚酌夕丝毫不做理会,“当然。”她生怕他们不信,索性指了指路喆,“我你们不认识,难道他你们也不认识?” 见几人面露疑惑,褚酌夕当即一拍手掌,“嘿哟!就是云巢那位总是带在身边的呀?记不得了?” 那酒保犹豫一会儿,盯着路喆看了好几秒,迟疑着点头,“好…好像是。” “这就对了!”褚酌夕顿时喜笑颜开,“他都把自己的亲信派给我用了,你说我能做主吗?” “那…你…到时真肯放我们走?” “这还能有假?”褚酌夕恨铁不成钢般,“你想想,你们不知道的东西,你们老板是不是知道?” “是…” “那你再想想,你们知道的东西,你们老板是不是比你们更清楚?” “是…” “这就对了嘛!那我要你们做什么呢?我直接抓你们老板就好了呀?” “是…是哈…哈哈…” 路喆:“……” 第134章 二十七分钟 那群家伙收拾完东西从舞厅溜之大吉的时候,路喆还死死按着关志泉不放,眼神一直追随到几人尽数消失在门口,这才扭过头来,看向此刻仍旧站在三楼廊道上的褚酌夕。 “褚小姐,真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见她没回话,路喆不由拧起眉,虽说离得有些远,可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褚酌夕的脸色不太对,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只是面色凝重,抿着唇,跟闷着气发不出来似的,便连扫向他的眼神也有些阴恻起来。 与方才在堂下摔杯子砸酒瓶的烦躁不一样,是含在里头的,森冷的,仿佛恨极了的眼神。 可也只是一瞬,褚酌夕便转过了身去,胳膊肘倚在护栏上,手里似乎拿着什么,随即摸出口袋里的手机迅速拨出去。 路喆再看不见她的脸,只好收回目光,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心口却是跳的厉害,惴惴不安。 舞厅里很安静,最聒噪的那群人已经跑了,关志泉被他捂着嘴按在地上,观众席上的人儿亲眼目睹了全过程,自然也不敢随意多言,于是整个舞厅一时安静异常,便显得褚酌夕与人通话时的声音尤为清晰。 “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声音应付自如,“云巢,怎么了?” 褚酌夕沉默一瞬,“我在文嘉路,关志泉的舞厅,来找我。” 电话里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陈思守对着屏幕看了一眼,微微皱起眉,一时拿捏不准褚酌夕的情绪,好半晌儿才道,“我在忙,走不开,听话,路喆不在你身边吗?” 褚酌夕咬了咬下唇,扭头看着楼下的路喆,深吸一口气,“他在。” 陈思守眉间的褶皱拧得更深,总觉得褚酌夕的声音有些克制的发颤,可也只是一瞬,他不太确定,正欲开口,就听电话那头紧接着又补上一句。 “陈思守,我再说一遍,来找我,无论你现在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让陈思守的心底不禁打鼓,“小鸟…” 路喆同样听见褚酌夕的话,从旋转楼梯的螺旋内部传下来,他抬起头,恰好对上那双眼睛,正看着他。 路喆心里不禁一跳,眯起眼睛,从护栏的缝隙中看向褚酌夕手里拿着的东西。 “陈思守,你知道我找到什么了吗?” 电话那头没出声儿,便连呼吸也快要听不见。 褚酌夕突然举起手,将手里那一小袋东西高悬在半空,对着灯光,笑着形容道。 “一包白色的,像是烟雾一样轻盈的东西,不过凑近了看,又像是糖丝,我还是头一回这样近距离的看它,捏起来软乎乎的,漂亮极了。” 那东西迎着灯光,同样陡然闯入路喆的眼中,他瞳孔骤缩,仿佛心跳都猛地漏了一拍,“褚小姐!” 褚酌夕没理会他,眸光瞬间暗了一瞬,她听见电话那头椅子擦过地板的声音,刺耳极了。 褚酌夕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紧接着打开计时器,按下开关,读秒瞬时开始往上跳转。 她见路喆作势就要上楼来,褚酌夕面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赶忙喝止,“哎!路喆!你做什么呢你!给我把人按住了!要是跑了可有你好看的!” 路喆迈出去的一条腿顿时僵在原地,条件反射地将不住挣扎的关志泉重新按回到地上,这才重新仰起头,满脸问号的看向已经在顺着旋转楼梯往下走的褚酌夕。 没…没生气?那她刚才? 路喆都被她给弄懵了,他刚刚看她,还有她说的话?分明就是…就是…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可现在?倒是蹦蹦哒哒下楼了…又好似一切如常…… “做什么呢你?”褚酌夕气恼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声音倒是挺脆,“人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抱…抱歉…”路喆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那一巴掌挨的心甘情愿,好半晌儿才将目光重新放回到褚酌夕手上,“褚小姐,那东西…” “怎么?你见过?” 路喆一怔,“没…没有…” 褚酌夕垂下眼,将那一小袋东西放在手里捏了捏,“我见过。” 路喆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褚酌夕陡然抬起头,“在东远,禁毒队先前搜缴过一个叫做华律的会所,那里头就有这东西,娄队长给我看过照片。” “哦…”路喆随即松下一口气,他总觉得他这心脏今天有些负载过度了… 陈思守到的时候,褚酌夕已经将客人给放走了,偌大一个舞厅,便只剩下她,路喆,以及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关志泉。 褚酌夕坐在正中央的吧台上,随着陈思守的推门而入,按停了手中的计时器——二十七分四十二秒五九。 依照正常的速度,从云巢赶到舞厅的最近路线,起码也得四十分钟。 褚酌夕有些不高兴,揣起手机,撑着吧台跳下来。 陈思守显然是匆匆赶过来的,气息有些不太稳定地低喘,“小鸟…” “啪!” 褚酌夕这一巴掌打的结结实实,动静大的很,吓得舞厅外跟着陈思守过来的人纷纷侧目,又迅速扭过头去。 “不是在忙吗?不是说走不开吗?二十七分钟,我看你来的不是挺快的嘛。” 褚酌夕的声音凉的很,跟淬了冰似的。 陈思守依旧维持着被打的姿势,闻言心头猛地一紧,随即只觉好似有什么东西被褚酌夕一下狠狠砸在他胸前,最后“啪”得一声儿落在他脚边。 映入眼帘,果真是一小袋n.429p。 “小鸟…” 他只愣了一瞬,顾不得将东西捡起来,话刚出口,伸出去的手却已经落空了。 褚酌夕压根儿不打算听他讲,一把夺过路喆手里的车钥匙,不大一会儿,门外便响起了车辆引擎的声音,随即扬长而去。 陈思守只觉得浑身一麻,好半晌才接过路喆递来的眼镜,“会长,追吗?”他说罢,朝门口望了一眼。 “她知道了?” 路喆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不太确定,“应该…没有吧?” 反正依照他的理解,以及方才与褚小姐的对话,看起来应该是不知道的才对… 陈思守一怔,只觉浑身的血液又回流了,“不…不知道?那…那她刚才打我?” 路喆摇了摇头,有些犯难,他不懂女人心,真的不懂,太难猜了。 “会不会是因为您骗她?您让我告诉褚小姐您在忙,走不开,结果一说起这东西,您就立马赶过来了,四十分钟的路程,二十七分钟就赶到了。” 陈思守扶了扶眼镜,恍然大悟,难怪,难怪他刚刚听小鸟说什么二十七分钟的,他还纳闷儿呢… “我…我去找她。” 陈思守接过车钥匙,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扫了一眼角落里的关志泉,眉眼森冷。 “问清楚,东西是哪儿来的,可别真被象初给说中了。” “是,会长。” 第135章 十一年而已 褚酌夕一路飙车回了仓库附近的那栋小公寓楼,在岚北她无处可去,即便待了这么多年,可事实上所有的一切,包括衣食住行都是陈思守在给她安排,所以到头来,即便再生气,还是要回到陈思守为她准备的房子里。 太窝囊了。 褚酌夕狠狠甩上门,撒气似的,车钥匙随手扔在沙发上,最后整个人儿扑进被子里,一动也不想动。 四十分钟的路程,最后只用了二十七分钟,他来的太快了,快到让褚酌夕心寒,让她难过,并且无法替他辩解。 即便她想要洗脑自己,陈思守压根儿就是为她而来,可他先前的反应使得这个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 他,陈思守,就是为了n.429p才来的。 她骗不了自己。 褚酌夕翻了个身,仰躺着看向天花板,狠狠舒了口气,即便她再克制,可眼泪依旧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下来,最后晕开在被褥浅色的图案上。 她难过极了,又十分羞耻,她从前得意洋洋的十一年,以为马上就要替李知遇实现愿望,她想将花园的罪行公之于众,从尘封的土壤里将烂透了的根茎全都挖出来,然后狠狠甩在李知遇面前,说,“这不是很简单吗?” 结果呢?结果人家压根儿就不是花园里的小草,他从一开始扮演的就是园丁的角色。 他教她如何铲除烂透了的根茎,和他一起咒骂啃食根茎的害虫,可直到最后她才发现,哪儿有什么害虫?自始至终,毒烂那些根茎的一直都是装作勤勤恳恳的园丁。 他在她身后勉励于她的行动,夜深人静时,又将她辛苦清理干净的土壤重新洒上农药,然后第二天又一如往常,看她兴致高昂地开始清理另一片花园,幻想着未来的某一天,这里将在她的手下变得生机勃勃。 可一个月后折返回来,发现新种的花儿压根儿就没发芽,于是她开始纳闷儿,紧接着便要懊恼的反省自己是不是压根儿就没弄干净,最后再哭着向他求助。 他一定觉得她可笑极了,却又愿意看她为此奔波,真是恶劣的喜好…… 口袋里的手机一个劲儿的震,褚酌夕疲惫的将其掏出来,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陈思守打来的。 以及不久前刚刚建起来的新群聊,看着右上角的小红点,褚酌夕不自觉勾了勾嘴角。 李知遇每天都要问她的状况,三分钟一句在干嘛,五分钟一句还活着吗?偶尔几句十分跳脱的,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谭菲抢了她的手机发来的。 贺从云每天起床以后固定给她道早安,或是给她拍照,早上吃了什么,中午又吃了什么,晚上则事无巨细地将一整天下来所做的事情全都整理一遍,然后告诉她。 借此,褚酌夕依旧能够得知东远市局近来的打算跟进程。 至于吕泊西,他倒是没这么频繁,不过偶尔还是会问候一句。 褚酌夕懒得一条条的回,图方便,索性直接拉了个群,每天翻一翻,跟看工作汇报似的,顺便告知一声儿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消息发送之后,褚酌夕埋头在枕头里,扣下手机,心中的不安与彷徨不免平息一些。 没什么的,她安慰自己,她还年轻,不过十一年而已,就算重来一次,也不过才三十九岁,连四十都不到,人生的一半儿都还没过完,她压根儿就不必着急,越急反而越显得她可笑又可悲。 约莫十来分钟,公寓的门铃意料之中的响了,伴随着急切地敲门声。 褚酌夕倒水的动作一顿,紧接着低下头,没做理会,直到听见陈思守等不及掏出钥匙想要自己开门的声音,褚酌夕这才过去,一把将门拉开。 他扬起在半空的手一顿,灰色的眼瞳暗含诧异,“哭过了?” 褚酌夕没出声儿,只是垂下眼顾自往回走,好半晌才道,“你不是忙吗?还来做什么?这么点儿小事儿,不好耽误陈会长工作吧。” 陈思守无奈上前想要拉她的手腕,有些哭笑不得的,“小鸟…唔……” 他欲哄她的动作僵在原地,眼瞳微张,落空的双手瞬间蜷紧,身体就像是糊了层石膏那样硬,动弹不得。 他任由褚酌夕将他推到门板上,摘下他的眼镜随手甩在一边,碎没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小鸟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主动亲吻过他了。 可是现在,她正扯着他的西服领口,有些急切地描摹他的唇缝,炽热的鼻息洒在他面颊上,烫的他忍不住缩了缩,唇上的柔软紧接着又跟上来。 好甜。 陈思守的呼吸只顿了一瞬,随即紊乱的不像话,大手掐住她的腰身往上提了提,灼人滚烫的深吻同时压下来。 褚酌夕被他瞬时产生的略显疯狂的举动惊的睁开眼,猛地对上那只灰色的眼瞳,又立马合上了。 离得太近,一定会被发现的。 她心中尚且残存一丝侥幸,褚酌夕不得不承认,她现在成了自己从前最讨厌的那一类人,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所以她打算用这一个吻,换来打碎自己幻想的机会,亲手将不容置辩的证据捧到自己眼前,这样,她才算是能够真正的死心。 “为什么都把我带回岚北了,又不准我去云巢?” 褚酌夕松开他,话里有些委屈的哽咽。 陈思守拧了拧眉,不顾对方的挣扎,依旧扣着她的腰,只有这样才能实实在在的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眼圈儿又红了,像在不满跟他撒娇似的。 “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在忙?为什么要让路喆拿那些东西搪塞我?你既然不愿意看见我,当初还非要带我回来做什么?” “你就是算准了我在岚北无处可去,到头来还是得在你身边,所以你才这么快就能找到我在这儿。” 褚酌夕说罢踢了他一脚,眼泪蓄满了眼眶,“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回东远,起码那边还有…唔……” 陈思守恶狠狠堵上她的唇,手上的力道几乎快要将她的腰给掐断了。 “想说什么?”他伸手抹掉她唇上的湿润,眉眼森冷,语带威胁,“亲完了就想跑,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褚酌夕被他掐着下巴,眼泪终于忍不住的往下掉,随即一把抱住他的腰,整个儿瞬间陷进他的怀里。 “陈思守,我不要一个人住在这里。” 陈思守的嗓音哑了一瞬,随即抚摸她柔顺的发顶,语气不由缓和下来。 “给你搬,今天就搬。” “我要跟你住。”褚酌夕又道,“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好,都依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怀里的人儿将脑袋埋在他胸前,陈思守低下头,久违地闻她发里的馨香,眼眸微眯。 又在勾引他了…… 每次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的时候,打从十一年前起就在用这招。 可是没办法,他就吃这套,他喜欢极了她主动扑到他怀里,或是踮起脚,硬是拽着他的衣领亲吻他。 天知道当初在东远,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擂台上下来,轻盈的像是只小鸟般扑到那姓贺的小子身上时,他嫉妒的快要疯了。 即便是有所图又怎么样呢?她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装模作样的示弱,那姓贺的小子还不是一样?就算看出她另有目的,照样为她所用,并且为此甘之如饴。 陈思守想着,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小鸟,吻我,这回不许闭眼了。” 看着她如愿贴上来的唇,陈思守忍住反客为主的冲动,只是平静地看她,任她在他唇间辗转舔舐。 很好,眼底没有任何厌恶的情绪,她装的很好,他喜欢这样。 他该庆幸,他身上还有褚酌夕想要的东西。 第136章 只是恰好…于她有利 陈思守将她带回了云巢,整个上三层全部打通,是平日里陈思守私人的活动范围,小到办公室,大到露天泳池,一应俱全,并且还保留着她原先住过的房间。 夜里九点,褚酌夕刚刚泡完澡出来,陈思守书房的灯亮着,门没关严实,偶尔能听见里头正在交谈的低语,只是离得远,并不能完全听清具体是什么内容,可她大概分辨的出那声音是路喆的,想必是在汇报白天有关于关志泉的情况。 于是褚酌夕随意套了件浴袍,想了想,还是踢掉了脚上的拖鞋,湿着头发,紧接着推门而入。 陈思守一直都知道她在调查花园的事情,对此始终热忱,所以她压根儿用不着偷听,比起这样,直接推门而入更能打消陈思守对她的疑虑。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褚酌夕面露急切,“是不是有关于关志泉的?那包东西的来路呢,也打听清楚了是不是?” 书房里的俩人被她吓上一跳,路喆看了她一眼,又立马扭过头。 女人的脸蛋红扑扑的,皱着眉,眼含迫切,没着口脂的嘴唇晶莹剔透泛着自然的血色,头发湿着一路垂到臀部还有剩余,浴袍倒是长,小腿全包住了,可她光着脚,踝骨纤细又十分白皙。 倒是哪儿都没露,裹的严严实实,可看着就是让人觉得有些脸红心跳的。 陈思守黑着脸脱下西装,猛地盖住她,“穿上!谁让你这么出来的?” 随即一把将她提上沙发,扫了一眼她湿淋淋的双脚,“又不穿鞋,有这么难受吗?先前不是已经改回来了吗?几年没看着你,又开始了!” “你别打岔。”褚酌夕不满推开他,迫切地看向路喆,“你说,到底什么情况?” 陈思守一愣,看着自己衬衣上被她打湿的手掌印,像是想起什么,陡然笑了笑,往沙发上一歪,也就由她了。 路喆这才扭过头,干咳一声儿。 “按照关志泉口中的意思,几年前他刚开始经营舞厅,生意萧条,有人主动送上门,把那东西送给了他,还说只要往酒里稍微加上一点,往后的客人就会络绎不绝。” “一开始关志泉还不相信,可是后来生意实在越做越差,眼看还款的日期就要到了,他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把那东西给用了,没想到还真就跟那人说的一样,自那以后生意都变好了。” 褚酌夕拧起眉,回想起今天碰完那杯口之后,像是挂在她唇上的蛛丝一样的东西,无意识地擦了擦嘴。 路喆见她突然的动作,也是陡然想起来,“褚小姐,您今天…没喝到吧?” 陈思守闻言当即坐起身,“你喝那酒了?” “没喝,装的。” 褚酌夕垂下眼,不免回想当时的状况,“他好像是把那东西挂在了杯壁上,我一沾杯口,就觉得嘴唇上好像挂了什么东西似的,不过立马就擦掉了。” 陈思守瞪了她一眼,暗自松了口气。 “是的。”路喆继续道,“生意好了以后,那人重新找上关志泉,向他索要了报酬,并且怂恿关志泉大量购买,不过碍于价格昂贵的缘故,他当时只购入了少许,但是那东西直接加进酒水里消耗的太快,于是他这才琢磨出了这个法子。” “把那东西丝丝缕缕的挂在杯壁上,这样无论喝哪一种酒,只要倒进杯子里,稍加摇晃就能将其融入酒中,且损耗极少。” “而且那东西本身呈白色的细丝状,分开以后看上去几乎是透明的,别说舞厅灯光昏暗,就是拿到太阳底下,不仔细看,也只会以为是玻璃杯上的花纹反了光。” 褚酌夕沉默一瞬,“你刚刚说,关志泉的舞厅是从哪一年开始营业的?” “四年前。” 话音落下的同时,没人注意到陈思守的眉眼瞬时冷了下去。 褚酌夕皱起眉,眼底同样划过一丝诧异。 四年前?居然这么早?可梁有年当初分明同她说,那东西是最近才刚送到东远的,这说明他从前并未接触过n.429p。 “那个卖东西的人呢?知不知道他是谁?” 路喆摇头,“除开头两次,后来关志泉再想找他购入,都是通过寄存的方式进行定点交易,再没露过面,现在想查的话,恐怕……” 褚酌夕闻言只是点头,倒是没多少失望,几乎可以说是意料之中,毕竟四年了,东西就放在岚北进行售卖,可就连陈思守也没发现其中的端倪,可想而知对方做的究竟有多么谨慎。 “不过,我们派人访问过周边一些比较有名的舞厅和酒吧,他们都说没见过这东西。” “倒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譬如关志泉四年前才刚开始经营起来的小店铺,没什么生意,后来却又突然红火起来的,稍一恐吓,便都交代了,差不多都买过那东西。” 褚酌夕只反应了一瞬,瞳孔骤然缩紧,接连闪烁了好几下,迅速划过一丝寒意。 一个寻常的舞厅,或是一家酒吧,一天的客流量怎么说也有一两百人,一年就是七万多,倘若回头客占据其中的一半,那一年之内喝过掺杂n.429p酒水的新客,也有两三万之多。 四年,就是十万出头。 可光一个岚北,又哪止一家酒吧,一处舞厅呢? 更别说一些小营生的夜场,若是因此生意开始变得如日中天起来,那么一天的客流量也许能够达到上千。 而就在几个月前,纵然对方的行动进行的再怎么缓慢小心,以岚北为起点,那东西也已经到达东远进行销售了…… 如此以上的反复粘贴,褚酌夕无法想象,现在整个东洲,究竟有多少人碰过那东西了…… 唯一能够感到庆幸的,就是这么多年以来,对方依旧不敢在一些有名的娱乐场所进行销售,被人发现的几率太大了…… 可即便如此,现下大概掐算出来的数字依旧惊人。 “明天一早,派人出去。”陈思守忽然道,陡然拉回褚酌夕的思绪,在她身后轻轻摩挲她湿润的发尾。 “以云巢为中心,往外扩散,大大小小的夜场全都打听一遍,就以我的名义,如果还有在售的,直接买回来,看见可疑的人,直接抓,管他有没有关系,先弄回来再说。” 他沉默一瞬,微微拧了拧眉,“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先假借渠道购入一部分,在交易地点守着,看能不能抓到人。” “是的,会长。” 褚酌夕陡然扭过头,发尾从陈思守手中抽离,留下一抹湿润。 她定定地注视他良久,眼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错愕与木然。 他明明…也是花园的人不是吗? 陈思守见状忽然笑了笑,半倚在沙发里,只手撑着太阳穴,面上戏谑,“怎么?我刚刚那样说很帅吗?值得你看的这么入神?” 褚酌夕那些可耻的幻想与侥幸,被陈思守一秒打回现实。 才不是这样…她愤愤地扭过头,不再看他。 事实上,她心里清楚的很,花园内部出现了分歧,或者说,早在四年前,或是更久以前就已经有了。 而陈思守,许是恰好站在对立面的那一个,他不过是听从杜父的意思,追回那些东西,不是为了其它,仅此而已…… 而创造了n.429p的家伙,只是做了这么一点儿,他本就打算做的小事儿罢了,只是恰好…于她有利。 仅此而已,就只是仅此而已,压根儿无法弥补任何东西…… 第137章 二 陈思守不明白,一点儿都不明白。 手里的钢笔被他磕在桌角敲得“咚咚”响,都快三分钟了,褚酌夕连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一本破书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灰色的眼瞳藏在镜片后头,泛着寒光似的,怨怼地盯着书架前席地而坐的女人。 他前两日没空陪,人儿要扑到他怀里哭,现在天天的陪着她,倒又对他爱搭不理了。 陈思守气的只觉血液在身体里奔腾不休,刚揉了个纸团想要给她个教训,书房的门就率先被人给敲开了。 “会长。” 秘书小姐捧着一大堆待处理的文件艰难地挤进门,看见桌角跟山似的一大堆,还是早上送来等着签字的呢,这都下午了,摆的整整齐齐,压根儿就是没动过,顿时有些急。 “会长,这些文件都是急要的呀,您怎么还没签字呢?” “签签签,现在签。” 陈思守打断她,不满往褚酌夕脑袋上投了个纸团儿,正中目标,见人瞪他,倒是高兴了。 秘书小姐诧异了一瞬,识相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看来顶楼养着的那位当真被会长给找回来了,不是流言嘛…… 见褚酌夕又没了动静,陈思守装模作样的签了两个文件,背起手凑过去,居高临下的。 他弯腰一看,见那书页上正绘着眼球的横向剖面图,还带着注解,微微蹙眉,“怎么看起医书来了?” “随便看看。”褚酌夕头也没抬。 “敷衍。” 知道他不问个明白,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褚酌夕只得抬起头,笑的装模作样的,“毕业太久了,有关眼球这一块儿的解剖面有些忘了,温习一下。” 她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的,“而且,这是你的书,在你书架上抽的。” “哦。” 纵使得了答案,陈思守依旧有些不高兴,绕着来回踱了两步,见褚酌夕依旧我行我素,半点儿反应也没有,索性破罐子破摔,陡然捏住她的下巴,装的恶狠狠的。 “你怎么回事儿?我这几天天天陪着你,文件都让人送上来看了,怎么还是不高兴?一天到晚爱搭不理的。” 褚酌夕皱起眉扫了他一眼,扬起手里的书,不言而喻。 陈思守顿时气的咬牙,一指他的书桌,“上那儿看去。” 褚酌夕象征性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垂眼,“这儿换书方便。” “我管你方不方便。”他说罢一把提起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拖了把椅子过来将人搁上去,“坐着,大不了我给你换。” “……” 见她没反驳,陈思守这才算是心满意足,提笔签起字来。 只是过了还没半小时,褚酌夕就开始走神儿了,书本立在蜷起的膝盖上,右手藏在里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陈思守盯了她一会儿,陡然抽掉她手里的书,眉心一拧,“在给谁发消息?” 褚酌夕顿时有些不满,“这陈会长也要管?” 陈思守只静默了一瞬,神色瞬时冷下来,眼里的寒光直往人儿骨头里头扎似的,却又面带笑意地冲她伸出手,“给我看看,小鸟。” “这是我的……” 褚酌夕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思守一把拽到他腿上,膝盖猛地撞上桌棱,疼的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不能看吗?”陈思守死死扣住她的腰,分明是笑着,眼底却像是淬了冰那样冷。 “该不是,还跟东远市局的那小子有联络吧?” 褚酌夕垂下眼,气的往他肩上砸了一拳,“怎么?不可以吗?” 话音刚落,她就觉双手瞬间被陈思守绞在了身后,下一秒手里便落了空,手腕更是快要被拧断了那样疼。 陈思守面上的神色由阴转晴,眼底划过一丝轻微的诧异,褚酌夕这才愤愤挣脱他的束缚,猛地夺回手机,眸中掩饰不住的失落,“满意了吗?” 陈思守一愣,赶忙笑着抱住她,眼底的凉意像是变魔术似的,瞬间便消散了,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抱歉,我不知道你是在给李知遇报平安。”他笑了笑,眉毛轻微挑起,看上去心情很好。 “她不放心是正常的,不过,你得跟她说才是,说你现在在云巢过得很好,说你…打算留在我身边了。” 褚酌夕气的两眼一红,拼命扣开他的手,委屈极了,“谁说我要留在你身边了?放开我!” 陈思守两手扣着她,事实上她压根儿动弹不得,只好气恼地咬住下唇,偏过头去,眼眶中要落不落的眼泪恰到好处的挂着。 陈思守的嘴角微微上翘,眼底藏不住的悦色,伸手揉着她的膝盖,“刚刚是不是磕到这儿了?疼不疼?” “你磕一个试试?” 陈思守笑了笑,抬手将人儿搂近了些,枕着椅背,褚酌夕坐在他腿上,居高临下的,而他恰好也能因此完全的看清她的每一丝神情。 “小鸟,答应我,以后也不能再跟他联系了,好不好?” 他轻轻掐住她的下颚,食指摩挲着她的耳后,时不时地刮过耳垂,“要是被我发现,就不给你用手机了。” 褚酌夕拍开他的手,气的别过头。 陈思守只笑,伸手抹了抹她湿润的睫毛。 “你要记得,这一次,是你主动吻的我,敢耍我的话,我绝不会向第一次那样,只是追在你屁股后面跑。” 他尚且湿润的指腹擦过她的下唇,定定地凝视她,仿佛什么看不清晰的情绪下一秒便要从眼底失控般喷薄而出。 “再来一次,我一定会受不了,所以,我也一定会,让你再也走不了。” 褚酌夕闻言回头,皱起眉看了他一会儿,陡然就着唇边的手指狠狠咬了一口,泄愤似的,“有病。” 随即翻身挣开他,拖起椅子就去了阳台,关门前还不死心的留下一句,“别来烦我。” 陈思守笑了笑,摩挲着手指上的牙印,紧接着就被落地窗外的褚酌夕给狠狠瞪了一眼,索性扭过头不再看他了。 褚酌夕背过身,右手轻轻放在心口上,跳动如擂,急促又有力的像是要随时脱离嗓子眼儿似的。 还好…还好她手快,把消息给删了。 不过当时她确实是在给李知遇发消息。 贺从云的信息是一个小时之前发来的,她没注意看,刚刚拿手机的时候才注意到。 蜘蛛落网了。 不过不是在奈空的老巢,而是附近的贫民窟。 奈空未经允许,就帮杨九衡他们做了假证件,是间接导致事情败露的帮凶,所以,在见到杜父以前,蜘蛛一定会想要将功补过。 不过他也不是个蠢的,他要这么做,别人也就一定能想得到,所以为了自保,他会改变路线,不是直接杀去奈空的老巢,而是将人约出去,弄死在索本里斯政府所管辖的区域内的贫民窟里,借此当做掩饰。 可他聪明,贺从云更不是个傻的,蜘蛛都能事先预防的事儿,贺从云又怎么会想不到呢?只是稍微多想一想罢了,他最擅长这个。 褚酌夕笑了笑,心满意足的仰躺在椅子里,将书往脸上一盖,沐浴着阳光,紧张的情绪也被逐渐安抚下来。 只是刚有了睡意,外面的书房门就陡然被人推开了。 她皱起眉从缝隙里瞄了一眼——路喆,他现在应该还在搜剿岚北的各大夜场才对。 路喆同样扭过头,见褚酌夕就在阳台,只好凑近陈思守低语几句。 下一秒,书桌前的男人面色突变,压根儿顾不得其它,提起沙发上的外套便疾步离开了。 直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褚酌夕这才拿下脸上的书,陈思守走的太急,甚至连书房门都没来得及带上,正随着惯性剧烈摆动着。 索本里斯千里迢迢,蜘蛛刚被抓,陈思守就收到了消息。 够快的。 她重新盖上书,挡住满目的阴冷与烦闷,紧紧咬着下唇,近乎颤抖。 一。 不,如果算上前些天在舞厅发现n.429p那件事的话,那么现在就是“二”了。 她不信,总是会有巧合的事情发生在陈思守身上,如果发生的太多,那么跟证据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第138章 恭喜你,小鸟 夜里十一点,卧室门被推开,里头漆黑一片,陈思守打开灯,结果床上空无一人,他微微错愕,想了想,返回了书房。 果真,地上正躺着个人儿,靠在书架前就着地毯睡着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反倒抽出烟,绕过褚酌夕的位置打开阳台的落地窗,只手靠在护栏上,静静注视着地毯上睡的呼吸平稳的女人,依旧光着脚,身上也没盖东西,真不怕着凉。 他只抽了半根就把烟给掐了,摘下眼镜擦了擦,继续站在阳台上散了会儿味道,这才进去,抱起地上的褚酌夕往房间的方向走。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夜里吹来的风有些凉,怀里的人瑟缩了一下,瞬间就醒了。 褚酌夕就着悬空的状态愣了一瞬,抬头对上陈思守的下巴,“回来了。” “嗯。”他闷闷地发出一个鼻音,低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不回房间睡?” “等你呗。”褚酌夕面不改色地随口胡诌。 陈思守轻笑了笑,“是吗?那今晚要去我房间睡吗?” 褚酌夕陡然抬眼瞪他。 陈思守勾了勾唇,“既然不敢,以后就不要这么说,我会当真。” 褚酌夕瘪了瘪嘴,适时转移话题,“你今天去哪儿了?走的这么急?” 陈思守静默了一瞬,将她搁在床上,“处理一些私事。” “什么私事?很严重吗?” 陈思守居高临下的凝视她,而褚酌夕此刻正面露担忧,仰起头满眼困惑的与他对视。 他陡然笑了笑,伸手抹了抹褚酌夕那双好看的眼睛,“是,很严重。” 褚酌夕不以为然,坏心眼儿的勾了勾唇,双手往后一撑,自然的耸了耸肩膀,“我今天倒是知道了一个好消息,要我跟你分享吗?或许能让你开心一点。” 陈思守静默着看了她一会儿,还是点头道,“说说看。” 褚酌夕满眼明媚,“今天娄队长告诉我,哦,就是东远市局那个禁毒一队的队长,他告诉我,抓到蜘蛛了。” 陈思守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你知道蜘蛛是谁吗?”褚酌夕笑着歪了歪头,“就是那个贩毒组织,叫做花园的,他是其中重要的成员,抓到他,费了好一番力气呢。” 见陈思守不说话,褚酌夕愉悦的神情中不禁流露出几丝探究,“怎么,不记得了吗?明明之前我让你帮我查过的呀?这么快就忘了?好吧…”褚酌夕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明亮地抬起眼。 “不过…你不替我感到高兴吗?我找了他们十七年了,终于……” 她的话没说完全,而陈思守只是站着,灰色的眼瞳藏在镜片后头逐渐泛起寒意,半晌又像是似笑非笑般摘掉手上的戒指,陡然捏住她的后颈将她微微往上提起来些,静静地注视她。 “小鸟,你是故意的吗?” 他的眉间染上几分伤感,更多的是阴鸷的戾色,嗓音微哑,“故意惹我生气,总是想要激怒我,看我负气,有这么高兴吗?” 他话音刚落,偌大的身躯陡然压下来,压根儿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直接咬住她的唇狠狠撕磨。 褚酌夕疼的倒吸一口凉气,陈思守常年健身,躯体硬的像座山,褚酌夕想要推他却又压根儿无法撼动,不过一会儿就觉满嘴的血腥味儿,也不知道就这几分钟统共被他咬破了几个口子。 这哪是亲她?分明就是想要在她身上撕肉吃。 这么想着,褚酌夕忽然就想到先前邵菁说的,她们在那个小岛上同类相食的场面,不可抑制的流露出一丝嫌恶。 下一秒陈思守箍住她腰身的手瞬间紧了紧,疼的褚酌夕浑身一颤,陡然对上那双眼睛,他压根儿就没闭上过,像是刀子般审视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尽数扎下来似的。 察觉到裙摆被他推到腿根,褚酌夕猛地避开他密密麻麻的吻,狠狠推了他一把,故作茫然又十分气恼的。 “什么故意的?我干嘛要惹你生气?我明明说的是蜘蛛的事儿,怎么就成故意激怒你了?” 她说罢抬手碰了碰嘴角,顿时疼的眼睛一酸,一脚踹在陈思守胸前,用了七八成的力,结果人家连退都没退一步。 褚酌夕十分受挫,顿时更恼了。 “你有病啊?亲就亲了,干嘛咬我!” 陈思守一顿,眼疾手快地握住她欲收回去的脚踝,这一脚的力道可不轻。 他静默了好一会儿,低头摩挲她的踝骨,眼中的偏执缓和许多,却依旧冰冷,未减半分。 他站在床边,俯视着用两只胳膊勉强撑起身体的褚酌夕,一只脚被他握在手里,身后的长发铺了满床,映衬着她白皙的小脸,以及由于气恼不禁瞪圆了的眼睛,像只倔强却依旧待宰的羔羊。 他抓着她的脚踝猛地拖向自己。 褚酌夕措不及防,险些一个重心不稳,却又在那之前被陈思守牢牢托住了后颈,将她的整个脑袋置于掌心,稳稳当当的,膝盖直直抵住她的腿根。 陈思守陡然笑了笑,眼镜也不知道是反了光还是为何,褚酌夕总觉得看不清他的神色。 “恭喜你,小鸟。”他笑道,“我替你高兴,不过…” 他托住她后颈的左手微微用力,将她往上抬了抬,“不过,就算再怎么高兴,也别想借此离开这儿,这不是理由,我也决不允许,知道吗?” 他说罢低下头,像是并不期待等着对方的回答,也不需要,只是轻轻舔掉褚酌夕唇上沁出的血色,像是为她舔舐伤口般,将弥漫的血腥味儿尽数卷入口中。 “休息吧。”他抱起她将她塞进被子里,亲了亲褚酌夕的眉心,“晚安。” 他一直走到门口,停留在开关上的食指顿了顿,又重新扭过头,“对了。”他挑了挑眉梢,“你想跟你的老师叙叙旧吗?小鱼,很久没联系了吧?” 褚酌夕伸手摸了摸嘴上被他咬破皮的地方,闻言顿时一愣,猛地坐起身,“当真?不是说他的身体不好,不让他再碰电脑了吗?现在又能联系了?” 陈思守沉吟一会儿,“只要时间不要太长,一天一两个小时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的。” “什么时候?” 见她眼中满是迫切,陈思守不禁笑了笑,“就这两天吧,我这两天都会比较忙,不能天天陪你,就让他陪你玩儿吧,省得你整天胡思乱想,一颗心总往外面飞。” “啪嗒。” 陈思守关了灯,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褚酌夕嘴角的笑意凝结在脸上,紧接着迅速褪去,随后将自己整个人儿蒙进被子里。 三。 第139章 好久不见,我是小鱼 早上褚酌夕起床的时候,看着小厨房里戴着围裙的背影,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贺从云,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压根儿就是在岚北,喊了一声儿陈思守没人应,再含着牙刷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路喆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手上还拿着刚刚卸下来的围裙。 “咳…咳咳!” 褚酌夕一口泡沫呛在喉咙里,赶紧去卫生间冲干净了。 “路…路喆?你怎么在这儿?”褚酌夕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没跟陈思守一起出去?” 尴尬过后,路喆又恢复了一如往常冷硬的模样,将刚做好的早餐端上桌,“会长让我留下来照看您。” 褚酌夕拿起一片面包,“照看我?还是看着我?” 路喆轻咳一声儿,没回话,将牛奶搁到她面前。 “你还会做饭啊?”褚酌夕不禁有些新奇,上下扫了眼路喆,你能想象一个将近一米九胳膊比她大腿粗,一天到晚冷着张脸的硬汉先生,戴着秘书小姐统一购置的粉色小猫围裙在灶台前给她煎面包吗? 褚酌夕晃了晃脑袋,这太不符合路喆平日里的人设了,特别是从前他还在仓库的时候,训练手底下那群新人,别提有多冷酷了。 要不是今天亲眼看见,褚酌夕死也想象不到这个画面。 “会一点儿。”面对褚酌夕惊喜的视线,路喆不禁觉得脸颊有些发热,“不太精,但是家常菜还是会做的。” “嗯…”褚酌夕嚼着嘴里的面包,“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 她又咽了口牛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前些天你们派人扩散搜查那些夜场的工作怎么样了?已经结束了吗?” 路喆沉吟一会儿,微微皱起眉,“岚北太大了,如果只是针对一些比较有名气的夜场还好说,可是对方专挑那些建在犄角旮旯里头的小型会所,一时之间还真查不过来。” “不过到目前为止,搜缴出来的数目已经十分庞大,几乎是往年岚北市公安局记录在册的已查获毒品重量的七倍之多。” 褚酌夕微微吃惊。 路喆继续道,“还好那天您去过关志泉的舞厅之后,在场的客人并不知道您拿在手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再加上您前面的一番恐吓,所以现在传出去的流言大多都是关于讨债的,我们也正好借此,利用关志泉的舞厅当作媒介,与之通信购买那种毒品。” “不过…”路喆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对方似乎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谨慎许多,压根儿就没能做到交易的那一步,对方就直接杜绝了与我们的通信,直接掐灭了暴露的可能。” “再加上这些天我们一直在进行大规模的搜索,虽然已经将影响尽量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但还是免不了引起一些流言,瓮口易闭,人嘴难缝,现在…恐怕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觉,没有机会再重来一次了。” 直到路喆说完,褚酌夕脸上都没什么太大的表情,或者说,这压根儿就用不着她操心,随口一问罢了。 依照陈思守的态度来看,杜父应当是绝对的对立面,面对组织当中居然出现了第二党派,还瞒着他将东西偷偷运送出去进行贩卖这种情况,作为领头人,又怎么会容忍对方挑衅自己的权威呢? 所以就算找不到人,褚酌夕也不担心,因为人就在花园内部,压根儿用不着她,杜父自己就会出手解决。 “行。”褚酌夕擦了擦嘴角,纸巾团吧团吧扔进垃圾桶里,“碗就放着吧,等陈思守回来给他洗。” 路喆不敢接这话,“您去哪儿?” 褚酌夕一拎自己身上还没换下来的睡衣,“我这样能去哪儿?” 路喆又不说话了,只是站在走道上看着她。 褚酌夕无可奈何,一指陈思守的书房,“去你老板的书房翻翻看,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没有。”她转身随手带上门,从走廊里探出个脑袋,“不用跟着我,我想自己一个人翻。” 路喆:“……” 哪有这么直接的…… 褚酌夕也是说归说,前些天一直就跟陈思守待在这儿,该看的地方早看完了,再说了,光看路喆那个淡定无波的反应,就知道陈思守的书房里估计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无趣极了。 她拖过躺椅撂在落地窗边,躺在上头正好能沐浴到外面的阳光。 ——方便电话吗? 褚酌夕退出简讯,率先将电话拨过去,对方就像是在等着她似的,下一秒就接了。 “喂。”贺从云的声音有些沙哑,褚酌夕甚至能够清晰地听见对方紧张吞咽唾沫的声音,“褚褚…” 褚酌夕无法抑制地嘴角上扬,眼瞳映衬窗外夺目的阳光,亮晶晶的,“贺先生,才几天不见,有这么想我吗?” 对方沉默了一瞬,既像是生气又似委屈的,“都快半个月了。” 褚酌夕轻笑,“所以想不想我嘛?” 贺从云垂下眼,捏着手机的指头微微蜷缩,“想,很想。”他扣着茶包悬挂在杯外的纸片,都起毛边儿了,“不是想,是根本就不想让你走…” 听他如此直白的抱怨,褚酌夕反倒心情更好,“很快的,贺从云,两个月而已,已经过了四分之一了。” 对面没回话,只听到他压抑的呼吸声儿。 褚酌夕低头摩挲着指尖,“对了,那个蜘蛛,有照片吗?拍给我看看,我还挺想亲眼目睹一下堂堂花园高级成员之一的,蜘蛛的尊容的。” 褚酌夕讽刺一笑,“对了,他有交代什么吗?” “没有。”这一次贺从云回答的倒是利落,“如果他开口了,那么也就间接说明,他在组织连同公安两个地方的价值都没有了,所以他不会轻易开口的,想要撬开他的嘴,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他刚说完,褚酌夕就听简讯“叮”的一声儿,是贺从云刚刚传来的照片。 那是一个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的高大男人,穿着打扮就跟褚酌夕先前在照片上看见的大差不差,白色的衬衫外加单独的黑色领带,一副极其斯文的眼镜,以及极具反差的魁梧的身材。 纵使是坐在审讯桌前,也依旧能够看出他与对面警官的身量对比。 而唯一的区别在于,对方经过打斗,身上的衣服又湿又脏,压根儿也没换下来,可即便如此,他面对镜头的,仿佛想要就此撕裂手机主人的压迫感依旧惊人。 褚酌夕隔着屏幕与之对视,眼中不禁流露出些许兴奋。 不愧是…高级成员之一的,蜘蛛。 能想出让弃子同类相食用以约束他们行动的畜生,不愧是他…… “小贺…” 电话那头忽如其来的呼唤同样拉回褚酌夕的思绪,“在市局吗?” “嗯。”贺从云挥了挥手,企图劝退契而不舍的肖殃及。 “那去忙吧。” 贺从云微微沉下脸,但还是乖乖应声,“嗯。” 褚酌夕笑了笑,光是隔着屏幕,她压根儿都不用看,都能立马脑补出贺从云发出这个音节时的表情。 “贺从云。” 贺从云拿下手机的动作一顿,又立马放回到耳边,“什么?”他故作镇定。 “想你了呗。”褚酌夕语气轻佻,“我说,我想你了。” 贺从云呼吸一滞,又立马恢复自然,捂住肖殃及企图捣乱的嘴,“我…我知道了…”他沉默一瞬,瞪了一眼肖殃及,好半晌才小声补了一句,“我也是…” 褚酌夕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通话界面被掐断,又立马跳转成拥有蜘蛛照片的简讯界面,她的脸色陡然沉了沉。 都是男人,怎么贺从云就长的这么招人疼呢? “滴滴——” 陈思守摆在书房里的电脑忽然发出动静,吓了褚酌夕一跳。 她赶忙坐起身。 关机的电脑突然开始运作,黑色的屏幕上陡然出现几串代码,紧接着是一句熟悉的问候。 ——好久不见,我是小鱼。 第140章 姜还是老的辣 褚酌夕见状原地顿了片刻,依旧维持着单腿支住地面的姿势,左腿弯曲着折在椅子里,直到屏幕上再次跳转出第二条信息。 ——怎么了?很惊讶吗? 褚酌夕欣喜若狂,拖着压麻了的左腿一屁股坐到电脑桌前。 ——当然不,陈思守早告诉我了。 她狡黠地微勾嘴角。 按理说,回复完了消息双手应该离开键盘才是,可褚酌夕的手指依旧飞快地在键盘上进行敲击,带动着屏幕上的字符开始迅速重组。 ——在云巢? 她又迅速换回消息界面进行回复,生怕被对方发现一丝异样。 ——是啊,陈思守告诉你的吧? ——你还说呢,如果他不找你,你是不是就打算再也不跟我联系了? 褚酌夕暗暗得意,又重新切回到屏幕界面,代码滚动的速度比方才来的更快,趁对方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应该是喜悦的吧?总之,最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说这些天,你每天都窝在他书房的地毯上,这个时间约莫也是。 ——是啊,如果他不找我,我不会找你的。 褚酌夕努了努嘴,用符号码了个愤怒的表情。 屏幕对面的男人半靠在病床上,有些病态的苍白的皮肤藏在蓝色条纹的病号服下,露出一节纤细的手腕来。 松软的头发耷拉在眼睛上方,他见状弯了弯嘴角,轻笑出声儿,片刻之后扫了一眼门口的观察窗,没人在,他这才回复道,眉眼温柔。 ——家里有人看着,不太方便。 他思索了一会儿。 ——而且,你太缠人了。 褚酌夕恼的要命,她这哪里是缠人?分明是勤奋!分明是好学! 她紧接着码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包过去,以此表达自己的愤怒,又迅速切回到界面,看她待会儿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男人看着屏幕上冲他龇牙拧眉的小狐狸笑了笑,性格倒是挺像她,鬼灵精又十分狡猾,难怪阿守总抓不住她。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移位了几个位置,随即猛地顿住,看向右下角的红色感叹号,一时笑意更深。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褚酌夕见对方这次许久不做回复,一时心脏狂跳,跟快跃出嗓子眼儿似的,背后的冷汗蹭蹭地往外冒。 实在没了办法,只好给刚走了一半的进度条鼓起掌来,“快点儿,你倒是快点儿呀!不然得被那老滑头给发现了!” 她话音刚落,界面的进度条停顿了一瞬,随即便崩坏成了满屏的危险符号。 褚酌夕猛地从椅子上跃起来,脏话都到嘴边了,一下瞥见门口的路喆,硬是给憋了回去。 褚酌夕恼的满脸通红,差一点儿就成功了! ——你就不能让我一次! 男人笑了笑,撤回攻击。 ——这可不行,你看我刚才一个没注意,差点儿就被你给找着了。 ——哼! “干嘛!”褚酌夕气的一叉腰,对着门口的路喆瞪圆了眼睛。 “啊…褚小姐。”路喆挠了挠头,“该吃午饭了。” “午…午饭?”褚酌夕一愣,扫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十一点三十六分,确实是该吃午饭了。 可这才过了多久?她总觉得明明就才跟小鱼打上照面,这怎么就中午了? “我不吃!” 她一屁股坐回到电脑前。 ——我明明是按照你说的方法进行锁定的,生怕被你发现,还特地改动了一部分,专挑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钻,怎么还是被你给破解了! 每次都是这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姜还是老的辣”?就跟天生克她似的。 褚酌夕辗转在键盘上的手指微微一顿,脑海中好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似的,可是来的太快,她一下压根儿抓不住,再想也想不起来,索性便由它了,继续气恼道。 ——你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独门秘诀藏着掖着,没传授给我呢? 男人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润了润喉咙。 ——你都说是独门秘诀了,哪儿能轻易传授出去。 褚酌夕气的拍桌而起,虽说对方说的有理,可她现在压根儿半句道理也听不进去。 ——你你你!老奸巨猾! 男人一愣,陡然笑了笑。 ——我不否认,毕竟比你大了六岁,担得起这句老奸巨猾。 “气死我了!” 褚酌夕猛地举起陈思守的键盘,又轻轻放下。 ——先去吃饭。 ——你怎么知道? 她落在回车键上的手指一顿,猛地扫向门口的路喆,果真,对方正心虚的将手机往口袋里头塞,被她一瞪还差点儿没塞进去。 敢情是当着她的面儿通风报信呢! 她抬手一指,路喆干笑着抬起头,往天花板上张望。 ——先去吃饭。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褚酌夕有些不情愿,陈思守说了,小鱼一天最多只能陪她两个小时,等吃完饭,这俩小时早没了。 对方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般,又补充了一句。 ——先去,等你回来,给你出个难题。 褚酌夕顿时一喜。 ——你说的,等我! 她紧接着拉起路喆就往外拽,“快快快,赶紧的,咱先吃饭,吃完饭还得回来呢!” 晚上陈思守回来的时候,路喆收到消息正等在门口,接过陈思守脱下来的外套。 “人呢?”他有些疲惫地扯松了领带。 “在书房。” 陈思守微微皱起眉,“他俩还在聊?” “没有,倪先生中午就撤了,他给褚小姐出了个难题,折腾了一下午,中途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又说有灵感了,就自己一个人一直折腾到现在。” 陈思守闻言不禁笑了笑,“看来这个法子还是挺管用的嘛。” 就是人儿一天没找他,心里怎么都觉得有些不爽。 他挥退了路喆,一个人站在书房门外。 电脑桌前冷白的亮光映衬着女人姣好的面容,只是眉毛拧的跟能夹死苍蝇似的。 陈思守先是笑了笑,紧接着又拧起眉,转身回了房间。 得先把身上的血都洗干净才行,褚酌夕那鼻子有时候灵的跟狗似的,血腥味儿尤其。 等关了灯出来,已经将近夜里十一点。 褚酌夕刚刚就听见了隔壁淋浴的声音,这下余光瞥见有人进来,压根儿连眼睛也不用抬,一本正经盯着屏幕。 “回来了。” 陈思守眉毛一拧,掰过褚酌夕的脸,又被她一巴掌给拍开了。 “你别乱动!打乱我的思路我扒干净你的皮!” 陈思守不满极了,“一天不见,就一点儿没想我?” 褚酌夕眼皮也不抬,“你不回来都行。” 这下陈思守更恼了,直接将人捞到腿上,扣开褚酌夕手里的鼠标扔回到书桌上,直接印上她的唇。 “做情人,就要有情人的自觉。” 褚酌夕借机狠狠咬了他一口,瞬间口腔中漫起浓重的血腥味儿,也算报了前两天把她嘴巴啃破皮的仇了。 “嘶……” 陈思守还没来得及瞪她,就率先被褚酌夕狠狠剜了一眼,紧接着扬了扬拳头。 “我说了,小心我扒干净你的皮!” 第141章 又被耍了 褚酌夕今早在卫生间捡到了陈思守带血的领带,一条藏青色的,尾端带着点儿几乎看不出的深色痕迹,凑近一闻,就知道是已经晾干了的血。 要不是她刚刚找不到新的牙膏,只好去陈思守的房间找,借了他浴室里的牙膏挤了一坨,正想离开,却总觉得他房间的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儿。 并不明显,也不是领带上散发出来的,那上面的面积太小,根本波及不了这么大的范围,而她刚刚找了一圈儿,也没见他房间里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唯一的可能,就是陈思守早上离开的时候,将昨晚换下来的带血的衣物顺手提出去处理掉了,却没注意到领带上也沾上了血。 就这样在房间里放了一夜,所以才会残留下些许味道来不及散干净。 又十分巧合的,她的鼻子对于血的味道几乎熟悉到已经刻进了骨子里,这辈子也不会闻错。 而正是因为这样,褚酌夕忽然意识到,她被陈思守耍了。 小鱼的再次出现激起了她的兴趣,日复一日的难题几乎就这样将她困在了书房里,让她差点儿没意识到,陈思守这些天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现在还被她发现他身上带了血。 褚酌夕不爽极了,同时懊恼于自己的愚蠢,居然这么容易就被陈思守下了套,还无知无觉地踏了进去。 她的情绪外放的太过,以至于路喆早上一来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他像往常一样将早餐端上桌儿,“褚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太好。” 一看到路喆,褚酌夕现在是气上加气,帮凶! 被褚酌夕一瞪,路喆忽然便有些不敢问了,同时心底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这才几天?怎么就被发现了? “去哪儿啊?” 褚酌夕叼着嘴里的面包,倚在门框上。 她刚吃到一半儿就发觉路喆鬼鬼祟祟地下了楼,果真是通风报信去了。 不等他掐断电话,褚酌夕眼疾手快地扣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下一秒手机就落到了她手里,恰好电话也正巧接通。 “喂?”对面是陈思守不似平日般温和的声音,反倒泛着阴冷,丝毫不做遮掩,“什么事情?” 褚酌夕将手机往他面前递了递,抬起水果刀抵住他的喉咙,迅速做着口型:照实说。 路喆额上冒着冷汗,“会长,褚小姐她…发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是轻轻叹了口气,“告诉她我在忙,等晚上回去再跟她解释。” 路喆佯装看不见褚酌夕的脸色,迅速接上,“是,会长。”随即点断了电话。 “你!” 路喆轻轻移开架在他脖子上的水果刀,“褚小姐,您也听见了,会长说他在忙,不好多做打扰,等会长晚上回来,他会跟您亲自解释的。” 褚酌夕气地甩上门。 回到房间,她面上恼得矫揉造作的神情顿时冷下来。 她听见了,并且听的清清楚楚,挂断电话前,她分明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惨烈的哀嚎声儿,虽然只是一瞬…… 可陈思守绝对是在瞒着她做什么…… 说是晚上回来,可陈思守当晚并没有回来,褚酌夕一直等到夜里将近一点钟,直到路喆敲响她的房门,见没人应声,随后轻轻推开一条缝,见她的确是睡着了,这才将电话拨出去。 “会长,褚小姐等的太晚,撑不住睡着了,是,我马上过来。” 话音落下的同时,褚酌夕猛地睁开眼。 门外路喆的脚步声已经迅速远去,而褚酌夕掀开被子,身上俨然是全副武装。 她从十一点就开始打算,如果陈思守再不回来,她就找过去,不过现在看来,是不用费这个心思了,正好有人能给她带路。 凌晨一点,西子大桥上来往的车辆依旧很多,正好给她打了掩护。 褚酌夕不敢跟的太近,毕竟路喆平日里不是一般的警惕,更何况是现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就是今天上午被她拿刀抵着脖子,也是知道她不会随意伤他,这才故意放了水。 车辆一路驶离市区,转而开往人烟渐少的市郊,路上的车辆也一下子少了许多,时而还有只余她跟路喆两辆车的情况。 于是褚酌夕更加不敢跟的太近,只得放慢速度,逐渐拉开距离,同时打开导航。 这条路再往外延伸,统共就只通往两个地方。 一则租赁的度假别墅和民宿区,二则地段幽静且独门独栋占地极大的东岛。 而陈思守既然丝毫不掩饰对方的哀嚎,那么自然也就不可能是在周边游玩项目极多的度假村附近。 所以褚酌夕没再跟着路喆,生怕被对方发现,而是自己慢悠悠地往东岛的方向去,直到快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才稍微加了点儿速,亲眼看见路喆的车开进最右侧的园区。 褚酌夕的车瞬间刹在原地,门口有守卫看着,周围是数米高的围墙,怎么看都觉得是把守森严的,她要是说她是陈思守的情人,这能混的进去吗? 正当她愁眉不展,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车窗忽然被人敲响了。 褚酌夕猛地抬起头,窗外是路喆那张讨人厌的脸。 “褚小姐。” 褚酌夕脸色铁青的摇下车窗,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又被耍了! 路喆一本正经地看他,眼中分明盛了笑意,“会长让我带您进去,所以请您下车,我来开吧。” 知道这回是自己理亏,褚酌夕一口气憋在心里,压根儿发不出来。 见路喆替她拉开门,也不理他,直接从中间翻到了副驾上。 路喆见状微微一愣,随即无奈摇头,弯腰坐进车里,下一秒就觉脖子上似乎被抵住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褚酌夕气的要命,“耍我很好玩儿吗?” 路喆憋了憋,“不,褚小姐,这是会长的意思,是他不让我半途停下,说是怕伤了您的心,让您难过,所以我只好先将车开进去,再出来接您。” 褚酌夕咬死了牙,“现在这样我就不难过了?就不伤心了?” 路喆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褚酌夕气的直接给了他一下。 陈思守那个杀千刀的笑面虎,早发现她了还让她一路跟到东岛,就是为了看她的笑话! 路喆轻轻推开脖子上的硬物,“褚小姐,咱们可以进去了吗?” “进!” 第142章 好奇心太重了,小鸟 车子过了门禁,往里开了约莫五六分钟才到目的地。 褚酌夕估算不出这地方究竟有多大,与其说是别墅,倒不如说这里的结构看起来更像是个小型的庄园。 路喆走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提醒着她脚下层层向上的台阶。 将近夜里两点半,这里的守卫依旧森严,一路走来,几乎看不见有什么懈怠的地方。 暖黄色的灯光从主楼的窗户里照映出来,连带着屹立在花圃中的路灯打亮脚下的路。 路喆没有带她进入主楼,而是往左侧的一栋尖顶建筑里走,只看外观的话倒是像座塔楼,直到进到里面,褚酌夕知道,这地方是一座教堂。 中世纪的贵族庄园有许多独立建筑的教堂或是小礼拜堂,这并不稀奇。 稀奇的地方在于,陈思守此刻正背对着她坐在祷告席上,一如既往的西装革履,就连领针和袖扣也从不遗漏。 而就在他前面不远,几名与门外守卫穿着打扮如出一辙的男人,正按着几个几乎可以说是血肉模糊,就连哀嚎也显得有气无力的男人…或是女人? 褚酌夕皱起眉,她压根儿分辨不出,那几人身下的血污几乎溅开至两米以外,平整的大理石地面上有诸多拖拽过的行迹,或干或湿,或深或浅,像是一朵绽开的巨大的红花。 而就在他们头顶上,是约莫两米多高的,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垂首的耶稣像。 纵然褚酌夕素来都没什么信仰可言,可直面这一幕,她还是觉得心中有些微微的震撼。 “来了。” 像是听见身后的动静,陈思守回过头,见她正面色凝重地紧盯不远处绚丽血腥的风景,不免勾了勾唇。 “吓到了?” 他拉着褚酌夕坐下,姿态舒展地微微后仰,擦得锃亮的皮鞋被头顶的吊灯打亮,悬在半空的足尖轻轻点动着,像是心情极好地在哼着什么小曲儿。 陈思守拉着她的一只手放在掌心里把玩,“就是怕吓到你才不打算告诉你的,你倒好,一点儿都不安分,大晚上的一个人也敢往市郊跑。” “他们是什么人?”褚酌夕压根儿不接他的茬儿。 陈思守无奈笑了笑,灰色的眼瞳在镜片后好似闪着寒光,“就是先前在岚北的各个夜场卖药的那一批。” 褚酌夕诧异地回过头,“不是说没抓到吗?” 陈思守笑着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像是觉得她天真似的低头乐了两声儿,“小鸟,都多大了,怎么还是这么可爱啊?嗯?” “不告诉你,不过是怕你多心,一天到晚胡思乱想罢了。” 他捧着她的脸凑上前去,食指轻轻摩挲她的耳后,嘴角微勾,满眼尽是戏谑。 “我是谁?在岚北,只要是我想找的人,就没有找不到的,他就是入了土,我也能丝毫不差地给他挖出来。” 褚酌夕的呼吸紧了一瞬,胸口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迫一般,喉咙发涩,舌头仿佛被黏在了上颚上,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又被他的话给印证了,只要他说,她就一定会信,从不怀疑。 纵使经过上次的教训,她已然有意去分辨其中的真假,可一但放松下来,还是会毫无察觉地踏入他设下的圈套,并且乐在其中。 又一次,褚酌夕。 她微微皱起眉,陈思守见状轻佻地拨了拨她耳边的碎发,勾着她的小指,低笑了两声儿,“真是可爱,小鸟。” 他一指不远处血腥的风景,话语温柔,“还要继续看吗?或是先去休息,今天太晚了。” 他低头看了看表,微微蹙眉,“都快三点了,今晚就不要回去了,就在这儿休息,我找人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他一顿,“或者,要睡我房间吗?” 褚酌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扭过头,看向那几人手中拷打的刑具,像是钩子般从几人身上刮下肉丝来,鲜血横流。 “啧。”陈思守强硬地掰过她的脸,“乖,还是别看了,脏。” 他轻轻扶着褚酌夕的脑袋放在自己肩上,“不愿意走的话,就靠着睡一会儿吧,差不多也该结束了,明天一早,我再把结果告诉你。” 褚酌夕被迫靠在他身上,陈思守温热的大掌捂住她的眼睛,期间不断颤抖的睫毛始终擦过他的掌心。 陈思守痒的忍不住缩了缩,跟蹭在他心上似的,手却没放下。 褚酌夕原以为自己不可能睡着,顶多就是靠着陈思守直到跟他一起离开,况且满鼻腔的血腥味儿,以及耳边持续不断的哀嚎,她压根儿就没可能在这种氛围当中安然睡过去。 可事实证明,她真的有这么心大…奇了怪了…… 她只觉当时脑子一阵混沌,十分突然的,无知无觉,下一秒便直接没了意识。 陈思守察觉到肩膀上的脑袋突然一重,轻笑两声儿,紧接着放下手,依旧勾着褚酌夕的小指轻轻把玩。 “好奇心太重了,小鸟。” 路喆擦掉手里的东西被捻破之后留下的薄膜,像是一颗被包裹起来的小水珠,一旦接触到空气,立马便会挥发成无色无味的气体。 “会长,需要我带褚小姐下去休息吗?” “不必,也快结束了。” 他扫了一眼气若游丝的几人,抬了抬下巴,话里冰凉,“上去帮他们一把,一群没用的废物,就两个人也能折腾这么久。” “是。” 路喆过去之后,教堂中回荡的哀嚎声高亢了两下,只见他蹲下身说了些什么,随即手起刀落,紧接着便没了动静,只余口齿不清的“呜呜”声儿。 他捧着两条新鲜分离的舌头带到陈思守面前,还淌着血,不过根部的刺青保留的倒还算完整。 “会长,被当家的猜中了,到时,这个可以当做指认的证据。” 陈思守只冷眼扫了一瞬,紧接着抱起褚酌夕,“回吧,也是时候该休息了。” 陈思守在房间里刚换好衣服,坐在床边拨弄着褚酌夕柔软的颊肉,又恨铁不成钢般捏了把,房门紧接着被人敲响。 “进来。” 路喆看了一眼熟睡的褚酌夕,面色焦急,“会长,刚接到消息,当家的提前到了,现在估摸着快到门外了。” 陈思守的动作一顿,“不是说还要两天吗?” “似乎是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最近风头确实太过了,所以就连我们也没告诉。” 他犹豫着看了一眼床上的褚酌夕,“是不是…得带着褚小姐先从后面离开?” 陈思守拧了拧眉,再三思量,“那样…反而让她起疑,就让她待在这儿吧,中间隔了这么大一片花园,想必也轻易碰不上面。” “明天你还是留在这儿,跟着她,只要不去西面,怎么都好。” “是,会长。” 第143章 你就是那个金丝雀 褚酌夕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在床上足足呆愣了有十来分钟。 她昨天真的…在那样的环境下…睡着了?就这么睡着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就是躺在太平间,也没可能就这么闻着血腥味儿直接睡! 除非…是有人对她动了手脚…… 她拧起眉率先下床环顾了一圈儿,房间里没什么多余的东西,除了衣柜里的几件衬衫和西服,这显然是陈思守的房间,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浴室的牙具了。 若非陈设的质感过于上乘,简直就像是个快捷酒店,除了该有的家具以外,什么也没有。 唯一能够一饱眼福的便只有窗外的景色,比起昨夜伫立于黑夜之中灯火通明的中世纪庄园,白天能够映入眼帘的色彩显然更多,在阳光的照耀下更为庄重明亮。 褚酌夕咬着牙刷,从镜子里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她昨晚那身炫酷的“作战服”已经被人给换下来了,现在穿着的这个…她说不上究竟是睡裙还是日常就能穿,总之像个在庄园里睡了一夜就非得cosy中世纪小姐的古典长裙。 索性还能露出一节脚踝,不至于太过碍手碍脚。 “您醒了。”路喆守在门外,面对褚酌夕突如其来的打量有些僵硬,“怎…怎么了?” 褚酌夕摇头,收回目光。 路喆的衣服也换了,不是昨天那身,可是凭什么他没有cosnpc的任务。 路喆不明所以,但还是在前面引路,“褚小姐,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楼下。” “嗯。”褚酌夕提着裙子,有些不自在的走下楼梯,“就没有别的衣服可以给我穿了吗?” 路喆有些为难,拉开椅子照顾褚酌夕坐下,“您来的太急,也没告诉会长,昨天又太晚,压根儿来不及准备,就只能找到这个了。” 他有些心虚地站在褚酌夕身后,双手背在跟前,索性不用直视她的眼睛。 事实上,这衣服压根儿就是昨晚连夜送来的,今早才到,会长说——这样更像是他养在庄园里的小金丝雀。 路喆想着不禁低头打量了一眼,又迅速移开,像不像金丝雀他不知道,他也没养过,反正挺漂亮,像个没受过什么苦,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 虽然不太懂会长的癖好,可路喆也只能照办,比如找人再定几件别的样式,或是像现在,在褚酌夕问起时搪塞过去。 “陈思守人呢?”褚酌夕见他许久不说话,不禁抬起头,“不是说好今天要告诉我结果的吗?” 路喆垂下眼,索性这话他昨晚练了好几遍,会长亲自教的,现在说起来几乎面不改色。 “会长在主楼那边处理点儿事情,估计忙完了就过来,您吃完了饭,可以在楼下散散步,或者是还想要联系小鱼先生的话,可以给您提供电脑,等会长过来以后,他会跟您亲自阐述所有事情的经过。” 褚酌夕嚼着嘴里的培根盯着他。 路喆一愣,“怎…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他明明说的很顺溜啊?一点儿都不磕巴。 褚酌夕默默扭过头,说的也太顺溜了,面面俱到,连她今天该做什么事情打发时间都帮她想好了,压根儿就不是路喆平日里的风格,一看就是陈思守教他说的,混蛋…… 知道陈思守一但下了令,路喆的嘴就跟上了锁那样严,撬都撬不开,压根儿问不出什么。 褚酌夕也就罢了,再问也不过是得个跟上回一样的结果,到头来还是骗她,索性不多费这个口舌。 “我待会儿回房间,给我准备电脑吧。”她塞完最后一口面包,“多久能拿过来?” 路喆低头看了看表,“这边平日里不大住人,所以东西只有会长那边有,很快,您稍等,我现在过去取。” “嗯。” 褚酌夕目送路喆的身影消失在花圃后方,立刻提起裙摆跑出门。 她昨晚过来的时候大致记了一下这里的布局,不过夜里太暗,还是得在白天重新确认一下。 依照她的记忆,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属于两栋副楼中的其中一栋,位于主楼的东侧,再旁边是玻璃搭建的花房以及露天泳池。 昨晚去过的教堂伫立于西侧的副楼旁,主楼身后还有一处高耸的钟楼,东西两侧之间隔着一片巨大的花园,花园中间放置喷泉,过车的道路整个环绕成巨大的圆形。 褚酌夕估摸着,就这么从东往西徒步走一走,怎么也得十来二十分钟的。 而陈思守现在,就在主楼。 可他交代给路喆的,并非是让她醒了以后去找他,而是要等他回来,说明他并不允许她踏足那里,至少现在不许。 如果她昨晚没有跟着来,恐怕陈思守也不会主动告知她这个庄园的所在,更不会透露其实已经抓到了卖药人的事实,而是用路喆编织的谎言一直隐瞒下去。 所以褚酌夕再三思索之下,还是回了房间。 她不可能偷偷溜进去,昨天夜里看到的守卫已经够多了,刚刚远远往主楼的方向扫了一眼,压根儿就是严防死守。 而她现在…穿着过膝的裙子跟拖鞋,换下来的衣服跟鞋子也不知道被陈思守拿到哪里去了。 别说溜进去,她现在就是翻个窗,都得费心考虑一下裙摆有没有挂到窗框上,走个楼梯都得提着,生怕把自己绊下楼梯,费劲的很。 路喆回来的时候,看见褚酌夕居然乖乖等在房间里,不由诧异地多看了一眼。 他还以为至少得派两个人往主楼的方向找一找呢? 像是读懂了他的视线似的,褚酌夕不由瞪了他一眼,“我看起来就这么让人不省心吗?” 路喆没说话,只是沉默着替她带上门,气的褚酌夕拎起枕头就往门上砸。 估摸着是还没收到她已经发现了陈思守利用他拖延时间的消息,小鱼给她出的题目越来越难,或者说是已经知道了,现在就是在明目张胆的折腾她。 她还愿意解,是因为小鱼的技术的确比她高超,每次出的题第二天也能告诉她从未想过的新思路。 如果她还想要攻破花园幕后那个每次都能在网络上替他们掩盖踪迹的高手的话,她就必须精进自己的技术。 路喆把午饭送进房间的时候,见褚酌夕正对着电脑,面色凝重眉间紧拧,还以为又是被难住了,于是赶忙沉默着退了出去。 褚酌夕扯开领口,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像是忽然喘不上气似的,猛地推开阳台门,贪婪地汲取着外面新鲜的空气。 好半晌儿,她才撑着大理石质的护栏狠狠喘着气,那种仿佛被密实的水包裹全身的窒息感才逐渐消失。 如果说,陈思守是花园的人,那么小鱼…… 褚酌夕想着,用力晃了晃脑袋,像是想要就这么把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出去似的。 她猛地踮起脚将上半身探出护栏外,不管不顾的,想让阳光就这么将她身上阴暗的部分灼烧殆尽。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不敢想,她一定会疯的…… “嘿!” 突如其来的声音端的十分漫不经心。 褚酌夕被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四下环顾一圈儿,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阳台下正踏着草坪与她四目而对的男人身上。 那是个…褚酌夕微微拧起眉,不知该如何形容对方身上的气质,他像个年轻人…… 没错,从他的面容上来看,是个历经岁月沉淀而来的成熟男性,看上去约莫四十出头的样子,笑起来能在眼尾看见细细的沟壑,下巴上还有点儿胡茬儿没剃干净。 可他的穿着打扮,乃至行为举止,以及现在双手揣兜,叼着根儿棒棒糖棍儿吊儿郎当冲她龇起牙的模样,怎么看都像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十分冲突,又十分契合的气质,好似在他身上浑然天成。 见她不回话,只是始终拧起眉毛打量他,男人也不恼,只是取下嘴里的棒棒糖棍儿捏在手里。 “喂!你就是她们说的,那个被阿守养在身边的小金丝雀?” 褚酌夕拧了拧眉。 男人随即重新打量了她一番,像是为了印证心中所想,紧接着点了点头。 “我看不像,我觉得你像珀尔塞福涅。”他道,“金丝雀?也太小气了,她们肯定是嫉妒你。” 第144章 倔驴!都是倔驴! 九月二十二日凌晨,三点一十九分。 陈思守匆匆从东副楼赶过来,身上的衣服换下去还没一会儿,这又穿回来了,忙地边走边整理袖口的褶皱。 主楼大厅的灯亮着,门口守卫的臂弯里搭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他只偏头扫了一眼,扭头上了二楼。 “怎么连我也不告诉?还提前回来了?” 杜象初背对着门口,正捣鼓着书房角落里的一盆文竹,听见动静扭过头来,先是冲陈思守一笑,紧接着答非所问道。 “这东西跟你这书房不太搭,换一盆吧。” “行,明天你给我挑一盆。” 他紧接着绕过沙发坐下,自然的翘起腿,上下扫了眼陈思守的打扮,有些好笑道,“不大点的年纪,穿的倒是比我老成多了。” 陈思守不甘示弱,“什么样儿的年纪就该穿什么样儿的衣服。” 察觉到对方意味深长地视线,杜象初低头认真打量了一眼自己的潮流印花t恤,看起来帅极了,也就他能驾驭。 “别看了,反正你驾驭不了。” 陈思守横了他一眼。 “喝点儿什么?” “你这儿有什么?” “水。”陈思守接了杯凉白开递给他。 杜象初有些无语,但还是象征性地喝了两口,“后面这么大一个酒窖放你这儿算是白瞎了。” 陈思守没理会他的惋惜之情。 “打算待几天?” “没想好。”杜象初搁下杯子,撑起下巴略略思索,“总之,东远怎么都是要去一趟的,见见老朋友,叙个旧,顺便再给小南试试我做的新药,他那身子…啧。” 杜象初有些发愁,难办的很,几乎是不可逆的。 陈思守静默了一会儿,伸手扶了扶眼镜,“那蜘蛛呢?” 书房里安静了一瞬,杜象初轻啧一声儿皱起眉,有些烦躁地仰头看向天花板,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上的戒指。 “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留着也没什么用。” “话是这么说,可也不能一直让他留在东远市局吧?” 杜象初好笑地抬起头,“怎么?你要劫狱啊?什么年代了。”他漫不经心道,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况且…东远市局是最不好搞定的,偏偏还就撞上了,真折腾出点儿什么…”他狠狠叹了口气,“阿旭…他会削了我的……” 陈思守没说话,走到窗边点了根烟抽,“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有人忍不住,背着你偷偷把东西运出去卖了。” 杜象初顿时有些委屈,“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陈思守恨恨掐灭了烟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脑子里的那些东西有多少人日思夜想的觊觎着!” “你要是做不出来也就罢了,可你非但做出来了,还做的很好!这也算了,毕竟你是杜父,恶名在外,没人敢动你!可你把那些东西放在床底下吃灰,这谁看了不眼红?” “你就庆幸他偷的还只是十七年前的配方吧,就光这,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就已经找你找的快要疯了!” 杜象初有些不服气,嘟嘟囔囔的,“谁说我没卖?我要不卖,你们还不跟我上街讨饭去?” 陈思守气笑了,“是,你是卖了,你就逮着西洲跟北洲那几个毒虫一个劲儿的薅,一克东西卖人家七位数!也就是你,换做别人,早被拖到巷子里头弄死了。” “哼…”杜象初没反驳,只是扭过头去背对着他,“你就说我卖没卖吧?” “况且…”他说罢有些得意地双手抱胸,“你以为他为什么放着这么多值钱的配方不要,就只偷n.429p的?那都是十七年前的东西了,难道他不想要其它的吗?哪个不比他现在手里的那张值钱?还不是因为他做不出来?就他那脑子,哼,写两个化学方程式都费劲。” “杜象初!” “好好好,我不跟你吵。” 杜象初怕他怕的不行,赶忙摆摆手,年纪不大点儿,倒是一天到晚啰嗦个没完了。 “你确定就是他了,是吗?” 陈思守气地瞪他一眼,冲着门口挥了挥,不大一会儿路喆就端着两条新鲜的舌头上来了。 杜象初有些嫌弃地一扫,“真就这么蠢?明知道是逮着就露馅儿的事儿,还用自己人?” 陈思守尽量心平气和,“或许一开始不是,可这都已经四年了,有所松懈也属正常。” 杜象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陈思守顿时面上一黑,“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杜象初矢口否认,起身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总之,今天太晚了,还是先让我想一想吧。” 陈思守见他要走,急得上前一步,“你知道他身后有多少支持他的党羽吗?” 见人停下,他紧接着叹了口气,“有多少人暗地里转入他的阵营,就有多少人对你的做法感到不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杜象初好笑地回过头,眼里的桀骜曝露无疑,打从一开始就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意味着那群蠢货这么多年了也没认清到底跟着谁才是正确的选择,一群可有可无,毫无远见的烂泥罢了,既然扶不上墙,难道还能用来养花吗?扔了就扔了,又有什么好可惜的呢?” “他就是偷了配方又如何?都是些过时的东西罢了。” “意味着什么?呵呵…”他讽刺地笑了笑,眼底不禁流露出一丝怜悯。 “意味着他筹谋了四年的,异常珍重的一切,而我,杜象初,只需要在我那落了灰的床底下,随便掏出一样东西来,就能将他的妄想瞬间打的支离破碎!” “意味着什么…”他背过手,讥讽着阔步离开。 “意味着蠢货就是蠢货!我就是现在将整个花园拱手相让,不出十年,不,这太抬举他了,五年,或许都不用,他就得被我重新踩在脚底下!”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阿守。”他回过头,伸手指了指太阳穴,“因为那些东西全在我的脑子里!不过是偷了我一张纸而已,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惧怕一张一揉就烂的纸了?笑话!” 陈思守皱起眉,目送那抹身影逐渐消失在拐角,气得干脆踹了一脚沙发。 倔驴!都是倔驴!还说他如今年岁上来,气性已经有所收敛了,他看根本就是收敛个屁! 杜象初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吃早饭的时候才想起来昨晚还有一件事儿没做,走前忘了交代给陈思守了,于是只好捯饬了一圈儿找过去。 彼时陈思守已经坐在了主楼的书房里,面前的文件堆得像座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的。 “呦,这么勤奋?” 杜象初没个正形的靠在门框上。 陈思守百忙之中抽空瞪了他一眼,显然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 杜象初瘪了瘪嘴,“好了好了,还气呢?我是过来跟你商量事情的,昨晚忘说了。” 陈思守闻言,这才不情不愿地搁下笔,抱臂打算认真听他讲。 “那刺青师哪儿找的?” “什么?”陈思守有些懵。 “就昨晚那舌头,上面那刺青谁给刺的,也太丑了!”杜象初毫不留情地嫌弃道,“重新找一个,嗷,找个技术好点儿的。” 陈思守捏紧了拳头,抄起桌上的摆件砸过去,“出去!” 杜象初险险避开,看着一地的碎片不由咋舌,“啧,怎么几年没见变凶了?” 第145章 下次上门,记得递拜帖 被陈思守从书房赶出来,杜象初也不生气,背着手开始在庄园的各个角落里闲逛。 这地方陈思守盘下来的时候给他看过,当时觉得还不错,可今天实地一考察,结果到处都是问题。 比如东西两侧的副楼跟周边建筑严重不对称,总让人觉得头重脚轻的,不过这玩意儿不好改,得拆了重建,于是只得作罢。 杜象初叹了口气,没走两步,一指花园里的摇椅,“你觉得这地方摆个这玩意儿,合适吗?” 守卫愣了一瞬,差点儿没反应过来问的是自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总之赶紧摇了摇头,“不合适。” “记下来。” “是。” 杜象初又踢了一脚花圃末端多出来的一节儿杂枝,“这玩意儿多久没修剪过了?” “不…不清楚。” “剪。” “是…” 杜象初又看着副楼外落了漆的侧门,“这漆…” “补。” 杜象初又盯上喷泉,“你觉得这喷泉……” “换…” 杜象初回头看了他一眼,“挺上道儿啊。” “……” 守卫摸了摸脑门儿,反正上不上道儿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当家的说的都对,先记下来准没错。 于是午饭时,陈思守看着面前那一本厚实如板砖但不明所以的东西愣了好一会儿,紧接着脸色一黑,气的饭也不吃了,起身就走。 下午杜象初躺在蔷薇花墙下躲太阳,又想晒一部分,于是露出两条腿。 厨娘端着吃空了的餐盘刚从东副楼回来,还没进门儿就被几位同事迅速拉到一边,险些跌翻了。 “看见了没看见了没?” “什么看见了没?”她好不容易扶稳手里的玻璃杯,不明所以道。 “就是陈会长昨晚带回来的那个啊?不就住在东副楼?你去收盘子,没瞧见?” 厨娘无奈一甩手,“这盘子是路先生递出来的,我上哪儿瞧去?” “真没瞧见?那真是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厨娘有些不屑道,“这回瞧见了,下回住那东副楼的女人还不是得换一个?这些有钱人都这样。” “什么呀!现在这个可听说陈会长带在身边有十余年了,你往东副楼那边一打听,都知道。” 厨娘顿时有些纳闷儿,“陈会长不是听说没结婚吗?” “是没结婚,养着玩儿的呗,那叫什么来着?金丝雀,没错,听说长得漂亮极了,有钱人都这样。” 几人议论纷纷的声音逐渐远去,杜象初“腾”地一下从蔷薇丛里坐起来。 阿守身边养着的那只小鸟,他是有所耳闻的,不过这几年都没消息,还以为早玩儿腻了呢,没想到居然藏的这么深。 他想着迅速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杂草,揣着兜儿开始悠哉悠哉地往东副楼的方向去。 奈何他过来的时候压根儿没问清楚那只鸟究竟住在哪个房间,也不好直接问门口的守卫,当家的独自一个人过来找“弟妻”,这成何体统! 于是他只好绕着东副楼一圈儿一圈儿的转,反正他是老大,就算别人觉得奇怪,也不敢多问。 杜象初围着整个东副楼绕了快有三圈儿,今天的午饭也快消化完了,终于在开始第四圈儿前,踩着后花园的草坪把人儿给找着了。 一个留着齐长黑发的女人,正撑着阳台的护栏拼命地探出上半身,将自己往太阳的方向伸展,方领的长裙裸露出她好看的锁骨以及肩颈,因为抬头的动作从而绷紧的脖子映衬出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与肩膀衔接的线条极优,是流畅而没有棱角的。 她就这么站在面积并不大的阳台上,踮起脚尖不住地往上够,迎面接受太阳的洗礼般,像是想要就这么飞出去似的,的确很像一只被禁锢了太久从而耐不住寂寞的金丝雀。 “嘿!” 杜象初忍不住出声儿,事实上,他已经看了她快有十多秒了,可对方似乎并没有想要停止飞翔的意思。 听见动静,对方猛地往里收回身体,像是被他吓了一跳,慌张地环顾了一圈儿,终于发现了驻足在楼下草坪上的男人,随即不满地皱起眉头,开始毫不避讳地打量起他。 杜象初等不及她主动询问,率先拿下嘴里的棒棒糖棍儿,“喂!你就是她们说的那个小金丝雀?” 褚酌夕不明所以,依旧没出声儿。 杜象初只是笑着,也不恼,重新将人儿打量了一番,她方才仰起头,压根儿就看不清她的脸,现在一瞧,倒是担得起金丝雀这个名号,不过有些大材小用了。 “喂!我看你不像啊!”他略略思索,“我觉得,你像珀尔塞福涅,金丝雀有些太小气了,你觉得呢?” 褚酌夕嘴角微抽,冷漠地关上门,她觉得这人有病。 “哎?”杜象初还来不及出声儿阻止,人已经进去了,并且“唰”地一下甩上了门,他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褚酌夕莫名其妙地坐回到沙发上,往阳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忍不住起身从窗口偷偷往下瞧,人却已经不见了。 一个看上去约莫四十出头的男人,在陈思守的庄园里晃荡的优哉游哉,并且不受守卫的限制,她从前可从未见过这号人物,能是什么人?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阳台门却突然被人给砸响了,紧接着一颗石头滚落在地上。 褚酌夕被吓了一跳,赶忙跑到阳台,那男人此刻正坐在她面前的护栏上冲她笑,悄无声息,手里还握着两颗石头。 “你爬上来的?”褚酌夕微微诧异。 杜象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高度,漫不经心的,“三楼而已,小意思。” 一把年纪,“还挺矫健。”她忍不住嘟囔。 杜象初和蔼地笑了笑,“是在骂我吧?” “是。”褚酌夕毫不避讳。 “为什么骂我?” 她忍不住斜了他一眼,“我跟你不认识,你却不经允许爬我房间的阳台,你说我为什么骂你?” 杜象初乐了乐,曲起一条腿搭在护栏上,似乎并没有想要下来的意思,“可我看你倒不像是怕我的样子?” “我是不怕,单纯讨厌而已。”她说着扭头坐回到沙发上。 杜象初闻言轻佻一笑,“没想到你是这种个性,我还以为阿守肯定是喜欢那种娇娇柔柔又会撒娇的女人呢。” 褚酌夕不以为意,抱着电脑蜷在沙发里,便连眼神也没分给他一个,“那可真是不巧了。” 杜象初忍不住轻啧,真是没礼貌的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阿福。” “阿…”杜象初眉梢一拧,紧接着回过神儿来,有些恼,“我是认真问你。” “我也是认真答你。” 杜象初一瞪眼,“你不告诉我,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金丝雀吧?” “可以啊。”褚酌夕十分大方的,微微勾起唇,“反正我也没打算跟你一直说下去。” “啧。”杜象初一龇牙,几年没回来,东洲的女人怎么都变成这样了。 见他还坐在阳台上,褚酌夕有些不耐烦,“你还不走?”她现在心烦意乱的很,压根儿没那个心思跟他扯皮。 “脾气倒是比年纪大些。”杜象初神情懒散,眼底爬过一丝危险的精光,“既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你素来都是如此话里带刺吗?” 褚酌夕闻言忍不住抬起头,面上认真,“怎么会?不过是理所当然的如此对待一个不请自来,又没礼貌的大叔罢了。” 她说罢似笑非笑道,“至于你的身份,我是不太清楚,可这东西素来都是最好转换的不是吗?纵然你今天压我一头,又怎么知道明天我不会将你拉下马呢?” 见对方面色不佳,褚酌夕满意地收回目光,“大叔,下次上门,记得先递拜帖,慢走不送了。” “你…” “路喆!” 下一秒房门被人推开,“褚小姐。” 褚酌夕不耐烦地一指阳台,那儿的人已经不见了,可她还是道,“外面有只乌鸦,吵死了。” 路喆顿时二丈摸不着头脑,虽说这园子里不常住人,可平日里都是有人打扫看守的,哪儿来的乌鸦啊? 虽说不明白,但他还是应承下来,“是,我这就出去看看。”紧接着带上门。 杜象初此刻正紧紧贴着外墙,扣着墙壁上仅有的几处着力点,气得直咬牙。 也就是现在赶上他脾性好,这要放在从前,要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早躺地下了!还敢让他递拜帖?谁想见他一面不是三催四请的?真是反了天了! 第146章 你真这么喜欢珀尔塞福涅吗 褚酌夕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总觉得外面有什么东西总在响,摸过手机一看,才九点不到,她昨晚为了解小鱼给她出的那道难题,一直熬到凌晨两点才睡,现在正困得睁不开眼。 她烦躁地扯过被子想要再蒙头睡个回笼觉,结果那声音不仅没停,反倒开始变本加厉起来。 褚酌夕猛地坐起身,一把拉开阳台的玻璃门,“哐当”一声响,吓得杜象初缩回继续扔石子儿的手,转而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她。 “拜帖。” 褚酌夕看也没看,扭头扔进了垃圾桶。 “你怎么又来了?” 接连两天,不,加上刚遇见他的那个下午,已经算是第三天了,每天早上准时准点的翻上阳台,然后往她房间的玻璃门上扔石头,砸的“叮当”响。 褚酌夕这两天就是在这样的噪音当中醒来的,已经烦不胜烦。 “你是不是闲的?一天到晚没事儿干,天天爬人小姑娘家的阳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变态呢!” 杜象初这两天已经逐渐开始熟悉起褚酌夕的说话属性,也不恼,只是拖过椅子往阳台上一躺,倒是不进屋,吃午饭的时候就又从阳台上翻下去。 褚酌夕单纯觉得他有病。 “你说阿守一天到晚要处理工作,忙得没时间陪我,你作为他的小情人,是不是有义务陪他大哥我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杜象初不满瘪嘴,“这要换做别人,早殷勤上了,哪儿有你这样的?” 褚酌夕被迫早起,本就怒火中烧,此刻听见杜象初这样大放厥词,含着牙刷就从卫生间冲了出来,“不爱待就出去,拦着你了似的。” 杜象初气地牙关直打颤,什么人呢这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尊敬长辈,他杜象初什么时候受过这窝囊气?偏偏阿守还就喜欢这样儿的?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抖什么的?倒是没看出来阿守居然也是那种属性的…… 杜象初狠狠叹了口气,躺在阳台上没动弹。 “阿福,我没吃早饭。” 褚酌夕险些没抄起面前的纸巾盒砸死他,“滚回你的西副楼吃去!” 杜象初躺在阳台上唧唧歪歪个没完,喊了好半天的饿,魔音绕梁,褚酌夕终究还是妥协了,在路喆诧异的目光中端了两份儿早餐进屋,分了一份儿到阳台,还得给他搬张椅子当桌子用。 “吃吃吃,吃死你!”也不知道是怎么惹上这祖宗了。 杜象初也不计较,叼了片儿面包,晃着脚尖儿吹着风,好不自在。 “我说,你真不考虑把头发染成红色的?” 褚酌夕头也没抬,“不染。” 杜象初一扭头,狠狠咬了口面包,嚼得含糊不清,“可惜了。” 褚酌夕没理他。 好半晌,杜象初舔了舔手指上的面包屑,“真不染?” “啧。” 他不依不饶,“那样你会更像珀尔塞福涅。” “我为什么要像她?” 杜象初想了想,“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追求极致的完美吗?” “我已经很完美了。” 杜象初闻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见对方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顿时气地扭过头,“对牛弹琴!” 褚酌夕忍不住笑了笑,“我不追求完美。”从她意识到陈思守有问题起,这个计划就已经无法再达到完美了,所以…“我只求如愿以偿。” 杜象初看了她一眼,饶有兴致的,“哟!还有愿望没实现啊?你待在阿守身边,能有什么愿望是实现不了的?” 褚酌夕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这回你猜对了一半儿,我的这个愿望,的确少不了陈思守,不过…” 她顿了顿,忽然笑着看向杜象初,“光他一个人还不够。” 杜象初一愣,紧接着靠回到椅子上,阳台的玻璃门隔绝掉屋里投来的视线,他双手枕在脑后,不满嘟囔了一句,“水性杨花。” 晚上陈思守回来的时候,褚酌夕恰好洗完澡出来,开门的瞬间险些撞上。 褚酌夕一愣,搓着湿漉漉的头发,不冷不热的,“回来了。” 陈思守眉间微拧,拽住她欲走的动作抵在门上,“谁来过了?” 褚酌夕闻言,皱起鼻子当空闻了闻,房间里她刚刚洗完澡之后留下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就已经够浓的了,压根儿就闻不到其它的什么味道。 “狗鼻子?” 褚酌夕说出口的瞬间又反应了过来,肯定是今天早上拿早餐的时候被路喆看见,报上去了。 她不以为然地搓了把头发,“不是你大哥吗?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尽往我这儿爬,说你没空陪他,闲的。” 她说罢转身欲走,又被陈思守给按住了,“离他远点儿!” 褚酌夕面色微沉,这才发觉陈思守素来装的温和的脸上少见的有些古怪的严肃起来。 她沉默一瞬,不禁皱起眉,“他不是你哥吗?” 陈思守叹了口气,像是也发觉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冲,当即圈住她,缓和了神色,“是,可这并不冲突。” 褚酌夕眸间的困惑一闪而过,又被她迅速隐匿在眼底,随即推开陈思守的手臂。 “这话你不该跟我说,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从阳台爬上来,就连门口的守卫也不敢拦他,我能怎么办?” 褚酌夕淡淡扫他一眼,“如果你不介意我把他推下去的话。” 陈思守静默一瞬,随即无奈笑了笑,就着褚酌夕的额头轻轻吻了吻,“乖一点就好。”随即带上门出去了。 褚酌夕一愣,狠狠搓了把额头,她这几天连门都没出过,这也能怪到她头上? 她一口气憋在心里,以至于第二天杜象初再来的时候,还没等他彻底坐稳,褚酌夕率先拉开阳台门,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往外推了推。 “!”杜象初猝不及防,好在反应够快,立马扣住护栏稳住身形,“谋杀啊!” “你还来!” “我…我来怎么了?”杜象初不明所以,昨天不是聊得挺愉快的吗?怎么一晚没见还翻脸了? 见他面上困惑不像装的,褚酌夕顿时拧眉,气得发热的脑子一瞬间冷静下来。 陈思守昨晚没去找他?为什么?他看起来分明很介意她跟这大叔来往? 褚酌夕想着深深看他一眼,眼里的凉薄蔓延开来,其中探究分毫不藏。 杜象初脸上的不正经同时凝结,流露出几分打量,“你怎么了你?” 褚酌夕蓦地松开手,“没什么。” “没什么你就这么对待长辈?”他不满地理了理衣领,瞪她一眼,随即从护栏上跳下来,拍了拍手心的灰。 “我还说明天一早要走,特地给你带了礼物过来呢,你倒好,上来就想害我,白瞎我一番心意了。” 褚酌夕不以为意,“走了好,走了清静。” 杜象初笑得和蔼,“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褚酌夕合上电脑,笑眯眯地,“去哪儿啊大叔?” 杜象初这回满意了,“保密,不过还在东洲就是了。”他陡然笑了笑,“你早该用这种态度对我了。” 褚酌夕只干笑了一下又迅速抿起唇,视线不着痕迹地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儿,随即起身倒了杯水走向他,“什么礼物?我看看?” 杜象初靠在门框上,“现在不行,如果你今天好好陪我说会儿话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 杜象初一惊,猛地托住褚酌夕因为绊到地毯从而向他扑来的身体,几乎只是一瞬间的,杯子里的水洒了他一身,随即滚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晃了一圈儿,最后停靠在床脚。 褚酌夕因此瞬间扑进他怀里,因为惊吓而紊乱的呼吸一下子调整不过来,腿脚更是有些发软的站不住,只好撑住他的两条胳膊得以平衡。 杜象初见状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她的发顶,“怎么?投怀送抱啊?” 褚酌夕惊魂未定地扬起脸,杯子里的水泼到了她的鬓发,湿漉漉的一片,就连睫毛上也挂着几滴。 “大叔,你真这么喜欢珀尔塞福涅吗?”她问的没头没脑,也不做解释,只是在他怀里仰头看她。 杜象初眉间的褶皱拧的更深,看着褚酌夕的手顺着他的胳膊慢慢摸索着向上攀爬,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喜不喜欢又怎么样呢?”他道。 胳膊上的双手已经隔着他的衬衣扶上了肩膀,他并未阻止,只是看着褚酌夕冲她微微一笑,随即慢慢撑直了身体。 她低下头,极力克制着话里的颤抖,垂落的睫毛掩盖眼底无尽的悲凉,“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提议不错,我的确,也是时候该改头换面一下了。” “褚小姐,您没事……” 房门猛地被人推开,路喆的话刚说到一半儿,就被杜象初那双躁郁的双眼给堵在了喉咙里,陡然一噎。 当家的…怎么会在褚小姐的房间里? 第147章 断线的风筝 “褚小姐,您实在不该这么做。” 路喆把着方向盘,扫了一眼后视镜里始终冲着窗外发呆的褚酌夕,思量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 褚酌夕闻言微微动了动,看向自己的指尖,仿佛不久前还隐藏在那件衬衣底下的,从胳膊一路蔓延上肩膀,齐长的,微微凸起的疤痕还在她的手下有所感触。 她微微皱起眉,猛地收紧掌心,纵使修剪的圆润的指甲依旧陷进肉里。 “我做什么了?”她这才道。 路喆的语气不禁严肃,“您不该跟当…跟会长的哥哥扯上关系,还让他出现在您的房间里。” “是我让他来的吗?”褚酌夕话里冷漠,以至于没什么起伏,“你昨天不也有所怀疑吗?却为什么只是告诉了陈思守?还不是因为你也不敢拦。” 路喆听罢张了张嘴,纵使不服气,可还是闭上了,因为他的确不敢…… “可您也不该跟其搂搂抱抱,要不然会长也不会这么生气……” 褚酌夕抬起眼,平日里漂亮的双眸此刻仿佛晦暗得牵扯不出半点儿涟漪,“地上洒了这么大一片水,你是瞎了吗?” 路喆被噎的没话说,倒是这样说没错,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他将人送回到云巢,走前褚酌夕拉了他一把,“拳馆的钥匙呢?” 路喆有些犹豫,“这个我得问过会长才行。” “给我。”褚酌夕眼底的恨意一瞬间倾巢而出,又立马被她掩藏在冷静的克制之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可纵使如此,却依旧死死盯着他,“你不给我,我就只能自己去外面找正在营业的拳馆。” 路喆看着她的眼睛动摇了一瞬,想了想,终究还是把钥匙给她了,留在云巢,总比让她一个人偷溜出去,到时候没地方找来的强。 褚酌夕在拳馆从下午两点一直待到晚上,期间路喆进来劝过一次,但还是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便连晚饭也没吃。 晚上九点,褚酌夕终于打的有些力竭,手脚酸软的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紧接着跌坐在地上,随后直挺挺地躺下去。 身上的衣服已经尽数湿透,汗津津地黏着,难受的要命,可她似乎毫无所觉,只是目光涣散的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时而聚焦又立马涣散开来,胸口似有千斤重,几乎压的她透不过气。 那个男人的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疤,从小臂一路蔓延到肩膀,隔着被泼湿的衬衣,她摸得清清楚楚。 这么长的一条疤,不可能会是巧合,他又自称是陈思守的大哥,据她所知,陈思守并没有亲血缘的兄弟姊妹,所以…他就是杜父无疑…… 而陈思守…也的确是花园的人…… 目前花园在掌控东洲业务的…则是猞猁…… 如此想来,陈思守第一次去海湾找她的那天,也正是梁有年向她透露华律会所以及黎鸣舞厅正在销售n.429p,并且在市局自首后又自杀的那天。 直到杨九衡死了,他直接将云巢搬到了东远,而在这儿之前,他们俩在海岸边的停车场见过面… 也就是说,陈思守很清楚,杨九衡的手里藏了那个u盘,可他死了,u盘里的视频和照片就绝对不能流露出去… 所以…她在劝诱吕泊西将东西交给她的时候,陈思守其实就在暗中,利用她确定杀死杨九衡的罪魁祸首,并且企图在她之前伺机而动,拿回u盘。 这么说的话,她在吕泊西家中见到那群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时,那几人毫不怀疑她身份的举动也就说的清了。 他们是陈思守的人,在云巢见过她,所以听她说也是过来找u盘的,便信以为真,否则,那天她跟吕泊西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逃出生天… 再想想,陈思守跟杜父是一个阵营的,所以,当初在华律会所前,悄无声息地从胡然警官手中拿走n.429p的,也是陈思守的人… 那东西…恐怕就跟那天在教堂,让她无知无觉之间闻着血腥味儿也能沉睡过去的东西一样,并且没有异常的气味。 关键的线索被揭开,往日的所有困惑此刻都像是水到渠成般豁然开朗。 褚酌夕两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的筹谋宛若一个笑柄,突然便蜷缩起身子放声大笑起来。 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被自己亲手捏碎,这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可当真正面对这个事实时,她依旧觉得心如刀绞,身心俱疲,整个人仿佛被抽筋拔骨般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浑身像是被水浸透了那样冰冷又窒息。 没有一点儿力气的,仿若挣断了线的风筝,随风四散,昏昏沉沉地再也没有力气挣扎。 凌晨四点,褚酌夕从噩梦当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周遭一片昏暗,但她还是感觉的出这里不是拳馆,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许是路喆。 她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干净清爽的衣服,微微一愣,片刻之后又摸过手机打开,无所谓了…… 市局早上八点上班,她现在打电话过去把人吵醒,也还有两三个小时可以睡,应该没关系吧…… 褚酌夕想了想,还是面无表情地拨通了贺从云的电话,只是很奇怪的,接连打了两个都是关机状态。 因为平时要时刻留意市局的紧急情况,贺从云平日里素来都有保持稳定开机的习惯,今天倒是怪了。 褚酌夕有些纳闷儿,不禁皱起眉,转而将电话拨给了娄旭。 铃声响了约莫二三十秒,对面终于接了,并且伴随着极致的低气压与烦躁,“什么事?” 褚酌夕面色冷淡,“娄队长,晚上好啊,抱歉打扰你,我想问,蜘蛛最近的关押地点有所变动吗?” 娄旭闻言愣了一瞬,脑子还有些宕机,尚且反应不过来,紧接着眯起眼睛确认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的备注,随即坐起身。 纵使大半夜打电话跟他确认这种东西有点奇怪,但如果对方是那个更加奇怪的小法医的话,想必不会让他白醒一次。 “他一直不肯开口,我们也没办法,不可能一直把他放在市局,只能先押去看守所,后续再行审问。” 褚酌夕垂下眼,“这样的话,那你可要小心了。” 娄旭呼吸微窒,听筒那头的声音字正腔圆。 “杜父近来恐怕是要去东远了,也许我猜的是错的,不过以防万一,还是留个心眼吧。” 娄旭的声音有些僵硬起来,“你是说,他会借机半路劫走蜘蛛?” 褚酌夕并不否认,“是劫走,还是趁乱让其永远在警方面前闭上嘴,或是提回自己的地盘再做处置,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褚酌夕自嘲地笑了笑,“我又不是杜父,我哪里能知道他的想法呢?” 娄旭闻言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手机,正想回话,对方却已经挂断了。 他靠在床头静思片刻,贺从云说那小法医出了远门,可他怎么听着对方的声音,觉着这么…奇怪呢? 第148章 猞猁 打从跟娄旭通完电话起,褚酌夕压根儿就没睡,倒了半杯酒,在阳台一直坐到天亮,直到路喆来敲她的房门。 见她面色冷淡,对方不禁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似的,“褚小姐,会长昨晚就回来了,现在就在楼下办公室,这事儿本来也是您的错,您就服个软儿,稍微解释一下,他那点儿气准能消了。” “我做错什么了?”褚酌夕压根儿油盐不进,但还是走出门,淡漠的便连眼神也没分给他,“你现在对陈思守倒是挺忠心的,就连哄女人这种小事儿也替他着想上了,八年前,你可是头一个劝我离开的。” 路喆默了默,跟在褚酌夕身后,却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道,“对会长忠心是理所当然的。” 褚酌夕冷笑一声儿,按实电梯的关门键,“你坐下一班。” 路喆看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只好退出去。 “褚小姐,您来了。”秘书小姐见顶楼那位今天居然少见的下来工作区,赶忙招呼上去,诧异之下仍旧维持着标准的职业微笑。 “您直接进去就行,会长就在里面。”她说罢迅速环顾一圈儿,忍不住压低声音道,“不过会长今天看上去心情不大好,脸色阴沉沉的,不过您来了,想必问题应该是迎刃而解的。” 她笑着退回到安全距离,褚酌夕勉强扯了扯嘴角,并不回话,问题会不会迎刃而解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天要么她一个人站着出去,要么顶楼几个都得陪她躺着出去。 秘书小姐见她面色不佳,还以为是小情侣吵架了,于是殷勤地替她推开门,褚酌夕深吸了口气,终于还是迈步进去了。 她从前并非没有怀疑过陈思守的身份,她说的是许多年前,直接把手伸进花园组织拿到资料这种事不容小觑,纵然他掌握着岚北几乎一半的产业,可也不过是仅限于岚北,如何就能轻易地替她拿到资料了? 可她那时毕竟还小,对于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与能力并不十分敏感,可她从未怀疑过陈思守会是组织内部人员的可能,这太不切实际了。 没有人会在知晓对方正在调查他们的底细时,还不动声色地将资料乖乖双手奉上,可陈思守,给她的资料不仅不是伪造的,甚至于泰然自若,一边与她表演着深情的戏码,一边看她因为学业与调查的事情两头兼顾,时常还得应付他无理的要求,忙得焦头烂额。 与之相比,她的确只是只没见识的笼中鸟,而陈思守几乎无懈可击的伪装令她胆寒。 以至于现在,她看着陈思守正坐在办公桌前认真的低头检阅文件,他今天穿了一件棕红色的马甲,头发依旧往后松松捋着,偶尔几根碎发搭在鼻梁前正架着的眼镜上,看上去依旧温和又绅士。 可褚酌夕却少见的狠狠抖了抖,并且迅速伸手扶上腰后的手枪,这才稍稍镇定下来。 说来可笑,便连这枪都是陈思守送给她的,真是窝囊,褚酌夕。 她并不出声儿,脚步也轻,只是定定的站在外面的会客区看着,像是想要就此将之隔空剖开,彻底看个明白似的。 许是有所察觉,陈思守的目光陡然从文件上转移,紧接着便落在了她身上,她看见他眼里一度的阴冷顷刻间扫荡一空,又随即恢复自然,快到她险些捕捉不到。 “站这么远做什么?”陈思守的声音依旧泛着冷意,却好在没昨天那样暴躁, 像是要将她生拆活剥,“还不过来?”他又道。 褚酌夕依旧没动,只是冷淡的打量他。 陈思守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搁下笔。 见他起身,褚酌夕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捏了捏手里的帕子,紧紧攥在手里,随即在陈思守靠近的一瞬间,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她的力道用的极大,这是陈思守教她的,怎么打人力道更集中,更疼,这几乎已经是她这些年来,在每一次的反击中砸的最狠的一拳了。 她看见陈思守的身体在她扬手的同时就本能的做出了反应,如果不是他有意克制,她现在大概已经被卸了手腕,扭过手臂按到一旁的办公桌上了。 褚酌夕不太自然地拧了拧眉,这是他该受的,不还手才是明智之举…… 陈思守的身体被她打的踉跄了几步之后又稳稳停住,她这一拳儿去的措不及防,嘴角顷刻间流下血来,他皱了皱眉,顶了顶口腔里出了腥甜的伤口,“解气了?” 他拉过她的手,用力扣开其中攥的死死的帕子扔在地上,“我承认,昨天不该什么都不问就把你送回来,大哥跟我说了,说你是不小心被地毯给绊倒的,所以…”他指了指脸上的伤,“现在解气了吗?” 褚酌夕并不愿承他的情,“我不是不小心……” 陈思守的眼神阴狠了一瞬,用力捂住她的唇,“这件事,揭过去了,以后也不要再说。” 他牵起她往办公桌的方向走,“下周五,我恐怕要回一趟东远,如果你想回去的话,可以,不过你得保证,会跟我回来才行。” 他将她放在椅子上,双手撑着桌面和椅背,弯腰将人儿困在身前,“说话。” 褚酌夕看着他,突然捏着他的下巴正了正,视线从渗血的嘴角一直流连到那双微浅的眼瞳上。 褚酌夕皱了皱眉,突然有些后悔,当初他险些被人弄瞎的时候,她就该趁人之危,扣了他的眼珠子捐给别人,或是踩烂了直接扔进垃圾桶里,也不至于现在看着就觉得满肚子的遗憾。 “小鸟,眼镜没摘。”陈思守戏谑地笑了笑,即便他看出褚酌夕眼底的情绪,可喉结仍旧不可思议的上下滚动了两下,这很奇怪。 打从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再到让她蓄长了头发以后,她看起来更像是个堕落了的天使,让人碰也舍不得碰,可事实上她就是个什么坏事儿都干的小野猫,又倔又犟,就是按住了手脚也得回头咬你一口,半点儿亏也不吃。 就是因为她顶着这样一张脸,偏生自私又无情,干了坏事儿之后波澜不惊,朝你笑的无辜又灿烂,陈思守才会情不自禁的为她所迷,在这之前往他身上扑的女人不计其数,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为一个女人哭笑不得,气也气不起来的一天。 直到遇上褚酌夕,一只养也养不熟的小白眼儿狼,堵上一双眼睛,也不过才留了她十年,不…压根儿都还不到,真是可笑又可悲。 见她面露疑惑,陈思守不禁耐心解释,“不摘眼镜的话,你要是忍不住骂我,我会从你的眼睛里看的一清二楚。” 褚酌夕闻言甩开他,垂下眼睫,换来陈思守两声低笑,又被他捏起下巴,“惹了我生气,也不来哄我,我还得挨你一拳,也就是你,没见过哪个像你这么当小情人的。” 褚酌夕压根儿不接他的茬儿,“陈思守,再帮我查一个人,好不好?” “你说。”他今天温和不已,许是因为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倒是没向她索要报酬。 “猞猁。” 她突然道,话语平静的仿佛是在呼唤他的名字。 她看见陈思守的瞳孔骤然收缩,神情不可避免的僵了僵,又立马恢复自然,了无痕迹的,如若不是褚酌夕十分清楚他一贯的习性,只是那一霎那的变化,没人能看的出来。 褚酌夕瞬间垂下眼,心如死灰,沉默了好一会儿,喉间的酸涩像是被小刀剌过似的,真的是他…… “我想知道猞猁的线索,可以吗?” 她说这话时压根儿不敢抬头,周遭没人说话,静到她可以清晰的听见胸口处狂跳不已的声音,像是要就此跃出喉咙,砸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所有的猜测,与她自己亲眼确认的结果终究是不一样的,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样儿的情绪。 是因为被陈思守玩弄于鼓掌之中数年,却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洋洋自得而带来的羞耻感?还是因为心里对他仅存的一点儿感激,也被陈思守方才那一瞬间僵硬的目光给生生撕碎? 或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真正的了解陈思守,不确定若是捅破了这个事实,她的计划是否会就此告终?或是根本就走不出这里?会不会辜负了李知遇的期望?或是…根本就是恐惧于与陈思守的正面交锋…… 恐惧? 褚酌夕心里不由酸涩了一瞬,原来她以为的,所有给予陈思守的甜头,都来源于她对他的恐惧? 这太可笑了…… 第149章 底牌 “小鸟,上哪儿听来的瞎话?”陈思守的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僵硬,“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是东远市局的那个小子?他就是这样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的?” 褚酌夕皱了皱眉,陈思守略显焦急的辩驳让她更加心如刀绞。 她推开他的胳膊走向落地窗,随即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既然已经捅破了口子,那就彻底撕开,无需再藏着掖着了。 她打开通讯界面,按响一串号码拨通出去,是那串她告知过娄旭的,花园内部的电话。 果真,在按响前五个数字的时候,她看见陈思守的神情蓦然变了,从一开始的怔愣转为惊愕,随后愤起想要夺她的手机。 褚酌夕自然不会如他的愿,她自知武力比不过陈思守,便在对方控制住她的瞬间将已经开了免提的手机扔到脚边,然后一脚踢向了办公区外的会客区域,这样的话,即便陈思守追出去,大概也够对方接起电话来了。 她并不清楚那通号码的主人是谁,她不过是想要听一听对方的声音,加上吓唬吓唬陈思守,好让他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 “小鸟!” 可结果总是处于意料之外的,向来如此。 陈思守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气急败坏,也没有去追那只手机,更没有掐着她的脖子想要就此弄死她。 陈思守抱住了她,双臂紧紧箍着她的肩背,力气大的像是要就此捏碎她的骨头,牢牢将她搂在怀里,一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一手捂着她的耳朵,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褚酌夕听不清,只听见陈思守心口的频率跳的比她还要快,扑通扑通的像是想要破体而出。 褚酌夕虽然奇怪,却并不挣扎,她想要看陈思守的笑话,不愿错过电话被接起时陈思守身上每一个微妙的变化。 “别听…小鸟……” 褚酌夕只好似听见这么一句,随后便隐约听见一阵儿来电的默认铃声,不远不近,因为陈思守捂着她耳朵的动作从而变得十分模糊。 可是现在办公室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也只有两部手机,而陈思守的电话铃声她是知道的。 除非…这个办公室里还有第三部手机…主人是谁不言而喻,又恰到好处的在她刚刚拨出电话后不久响起来,就像是掐着点儿似的。 褚酌夕只觉得自己的脑子突然“轰”的一下炸开了。 难怪…难怪陈思守要捂她的耳朵…这铃声确实听不得,她会疯… 还说什么要看陈思守的笑话,到头来这笑话都是她的!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只有她! 难怪陈思守说她没见过世面,还是在她们见得第一面起,陈思守是个有眼力的,十一年前就预言了她如今的窘迫。 察觉到怀里的人儿正在打颤,陈思守搂着她的手臂更加紧了紧,褚酌夕现下便是想挣也挣不开了,只余一双眼睛还能动弹,有些僵硬的寻觅着声音的来源,最后缓缓落在不远处的办公桌上。 她的方向并不能完全的看清手机,屏幕几乎被挡掉了一半儿,但她还是瞥见了上面显示的号码,七九七二,那是她的手机尾号,彻底撕碎了她心底深处的最后一丝侥幸。 “猞…猞猁?”褚酌夕艰难发出的声音抖得不像话。 陈思守并不回答,依旧捂着她的耳朵,就算电话已经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也没有松开,以至于褚酌夕十分清楚的听见了自己话语里溢出的颤抖和沙哑。 她低低笑了两声,仍旧被人抱着,“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串号码的吗?” “十七年前,你们派人摸进了贺从云家里,想要对他不利的时候…”褚酌夕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好似并不需要别人来回答她提出的疑问,像是喃喃自语般。 “我那时救了他,带着他躲进了我家,就是后来你替我烧掉的那栋房子,也是,你肯定知道,毕竟那个人是你派过去的……” 褚酌夕自嘲般笑了笑,“那个人找不到我们,就在阳台上打了这通电话,我听的一清二楚,后来自己摸索出来的…” “如果当时…那个人越过阳台找到了我跟贺从云,我们必然无法幸免,要么被杀死在家里,要么被带去研究所,跟那些人死在一起,是不是?” 陈思守默了默,因为褚酌夕说的一字不差,当初杜父为了泄愤,便让他派人摸到了那些研究人员的家里,有孩子的便抓孩子,可是时间毕竟太急,来不及一家一家地搜过去,本来该要带回研究所的,也只下令就地射杀…… 贺家当初只有一个孩子在遂宁,自然选择就近又容易带走的,只是人跑了,他也很诧异,但是没想到,会是因为褚酌夕。 陈思守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些暗暗庆幸,幸好…幸好当初来不及,也因为…那个人…杜父没有固执的派人去找。 “我猜你在后悔。”褚酌夕突然道,“后悔当初没让你的手下再坚持坚持,将周遭都摸索一遍,不然也就不会遇到我,也不需要遭受组织重新暴露成为目标的危险,更不会有机会被人找到那通电话的主人,也就是猞猁…是你……” “不是的…”陈思守拧了拧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放开…” “小鸟,听我说……” “我说放开!陈思守!”褚酌夕推他,“还是从今天开始,得叫你猞猁了?” 陈思守的手松了松,被怀里的人儿轻易挣开。 褚酌夕现下满脑子的混沌,再也分不清那双浅色眼瞳里流露出的少有的落寞究竟是真是假。 她只抽出腰后的手枪,冰冷的枪口面向陈思守的方向。 “如果不是被发现,你还打算愚弄我多久?猞猁。” 在看见枪口的同时,陈思守眼底的落寞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阴鸷与冷意,“小鸟,放下它,相信我,这绝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我知道!”褚酌夕的身体微微晃了晃,又立马稳住,“你可以瞬间制服我,我知道…楼里应该还有不少组织的人吧?路喆也是?呵呵…只要枪声一响,我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这栋大楼!” “既然知道,那就放下!” “回答我的问题!” 褚酌夕拧起眉,避开了那个话题,她无法向他承认,举枪不过是想要掩盖她心里的那份恐惧,自始至终都被他看透的那份恐惧。 “小鸟……” “别动!” 陈思守只要上前,褚酌夕便本能的退后一步,像是再也不想跟他有半点儿瓜葛般无情的举动,陈思守最受不得这个,她讨厌褚酌夕总是想要跟他撇清关系的各种行径,这让他抑制不住的想要局限她的行动范围。 陈思守只觉心口烦躁的快要喘不上气,野蛮的扯松了领带,每一个动作都像极了从前的陈思守,暴躁又阴鸷。 “我再说一遍,把枪放下,小鸟。”陈思守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起来,像是在极力克制般的沙哑。 瞬息之间,褚酌夕只觉身前人影微动,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但还是被陈思守卸掉了手里的枪。 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过不了这一招。 他有些烦躁的掐着褚酌夕的下颚抵在墙上,像是恨铁不成钢般咬紧了牙关,话语像是从缝隙中生生挤出来似的。 “你想要我回答你什么?好,我今天统统交代给你,你的底牌的确让我有些诧异,不过你说的不错,如果你发现不了,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我是谁,我知道你一定会因此远离我,我不希望这样,也不允许这样!” 第150章 你真的懂他吗 陈思守的力道极大,几乎抬高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小鸟,我最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给你打一拳解气不够,还想跟我彻底撇清关系?你撇的清吗?撇不清!你别忘了,这些年你都在跟谁打交道,整整十一年,不是你想去掉就能去的掉的!” “我是后悔,后悔早该在十七年前就弄死那个姓贺的小子,然后早早的把你关起来,也不至于到头来将你养的只想往外跑!” “我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你想查那些有的没的我就帮你查!反正那些人本就可有可无,所以我乖乖的把资料送到你面前!你不愿意我就绝不碰你,甚至妥协于和那个小子分享你!” “我以为这十一年的时间至少可以把你留下!可现在呢?被一个毛头小子捷足先登,偏生还是那个被娄旭一手养大的小崽子!” “什么…什么意思?”褚酌夕的思维有着一瞬间的滞顿,随后僵硬的望向那双略浅的眼瞳。 陈思守也是愣了一瞬,像是气急之后把不住牙关似的,紧接着又轻嗤着笑了笑,“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反应,偏偏就听见这一句,是不是?” 陈思守紧了紧她的下颚,掐的褚酌夕的骨头像是快要被捏碎了那样疼。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褚酌夕只看他,并不理会陈思守几乎快要喷出火来的视线。 什么叫被娄旭一手养大的小崽子?她知道贺从云是被娄队长资助长大的,可是为什么…陈思守会认识他?并且还知道的一清二楚? “说话!回答我的问题!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褚酌夕几乎是在吼他,拼了命的扒下束缚着她下颚的的大手,脸颊两侧被陈思守掐的通红。 “想知道?”陈思守松开她,面上的愤怒霎时冷却,平静不已,像是重新掌握了这场较量的主动权,“想知道的话,就像从前一样,让我高兴,兴许我会告诉你。” 陈思守双手揣回兜里,稍稍后退了半步随即站定,低垂着眼看她,从容又淡定的注视着她。 陈思守的那半步退的娴熟,现到如今已是轻车熟路的便能掌握好距离,只要褚酌夕踮起脚吻他,他便能用恰到好处的姿势搂住她的腰带进怀里。 褚酌夕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的要命。 原来从前的每一次,陈思守看她的眼神不是掌控者的从容,而是像在看一个小丑般觉得滑稽又可笑的看她主动吻上他。 褚酌夕再也抑制不住翻涌的恶心,扑到垃圾桶前开始疯狂的干呕起来,呕的胃部开始痉挛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只能溢出些许酸水儿,随即无力的靠在桌边。 陈思守将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替她擦了嘴角的秽物,拨开被汗液浸湿的头发。 “就这么讨厌我?还是因为我是猞猁,你才讨厌我?” 褚酌夕并不看他,视线越过面前的男人看向窗外。 陈思守似是叹了口气,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一双手,“想必那小子应该跟你说过,他是被资助去东远市上学的吧?” “如果你觉得花园的人都是一群无能的人,那么你想错了,一个只在这世上活了九年的小孩儿,另一个不过也才十一岁,再怎么着,也不可能逃过一个成年人的眼睛。” “你说的那个在阳台上打电话的男人,不过是因为他察觉到有不相干的人介入其中,所以中止了对于那个孩子的追捕,不过你能记下电话,确实在我的意料之外。” “第二天一早,他就重新找到了那个头一天消失在房间里,当天却在街上买早饭的小孩儿,可是很不巧的,那天,娄旭带走了他,所以即便上报上去,杜父也没有再下令继续追杀,而是就这么算了。” “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个性,你知道为什么吗?”陈思守笑了笑。 “娄旭,那个禁毒队长,是杜父的至交好友,如果不是十七年前在逃亡的路上暴露了身份,那个禁毒队长会跟你一样,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所以,你能明白吗?杜父觉得对不起他,所以当他带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把这当作人情,还给了娄旭。” 褚酌夕的睫毛不禁颤了颤,难怪…难怪每当娄队长提及花园的时候,眼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吧?小鸟。”陈思守的指腹抚上她的唇。 “我人在东洲,有义务监察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有关业务,虽然那个孩子高中毕业以后我就没怎么去关注过他了,但怎么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所以当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时,我简直气的要命。” “无奈的是,杜父不允许有人动他,因为那是吃着娄旭的饭养大的人,要不然,我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你逃走。” 果然… 褚酌夕的脸上不禁滑下一行眼泪,又立刻被陈思守给抹去了。 她从前就觉得奇怪,她当初不过是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小屁孩,为什么陈思守会轻而易举的答应让她进入云巢,而在她更为了解云巢的系统之后,心里的疑问更是只增不减。 她当初跟在贺从云身后时便被陈思守的人全看在了眼里,即便有意撒了谎,可她依旧是能被列为与贺从云有关系的人。 而当初陈思守不知她的底细,又恰好在云巢碰见她,这才将计就计,顺理成章的便把她带在了身边,只为弄清楚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直到她愚蠢的向他打听三十一尸案的信息,弄清了缘由,他自是更加不能放她走。 陈思守皱了皱眉,温和的抹掉她眼睫上的湿润,“小鸟,讨厌我没关系,那么现在呢?知道那个小子间接跟杜父也有了关系,你还能跟他住在一起吗?你了解他吗?你跟着我十一年尚且如此,他呢?不过几个月而已,你真的懂他吗?” 褚酌夕的眼睫颤了颤,全然顾不得掩饰,面上的惊恐尽数落入陈思守眼中,正中下怀。 陈思守的目光极是柔和,似是对于她这样的反应很是满意,“小鸟,别走了,留下来,好吗?你不喜欢这里没关系,我带你出国,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你喜欢。” 陈思守的目光带着几不可察的狡黠,余下的尽是渴求与希翼,褚酌夕沉默良久,方才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出了些声响。 “我饿了。” 陈思守微顿,不禁笑出了声儿,“好,我让人给你准备吃的,送来这里,就在这里吃,好吗?” “嗯。”褚酌夕应了一声儿,看着陈思守出了办公室。 陈思守离开的不久,只是等他回来时,沙发上的人儿还是不见了,连同桌上的手枪一起不翼而飞。 他面上没什么波澜,只是扔了手里冒着热气的食物,瓷制的白盘摔的粉碎,随后打开办公室门,声音冷硬,“收拾掉。” 第151章 对不起 褚酌夕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跑出云巢,一路上不知撞倒了多少东西,不过归功于陈思守,没人敢拦她。 眼看她快要撞上路边的花坛,像是没看见似的,视线不知道落在何处,面色更是白的吓人,额发几乎完全被浸透,直到有人伸手将其一把拉入怀中。 “褚褚,褚褚!” 贺从云只顾着钳制褚酌夕的挣扎,压根儿来不及细问什么,他只知道褚酌夕现在的状态已然差到了极点,压根儿听不进他说话,因为猞猁。 贺从云抱她抱的很紧,箍着她的腰背,紧到褚酌夕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陈思守的办公室里,听到那支不合时宜的铃声,浑身都在打颤,直到胃部再次翻涌,猛地推开面前的人,扶着一旁的石墩子剧烈的干呕起来。 她的胃里早已经没了东西,只是强烈的不适感依旧控制着她不住的痉挛。 贺从云见状,连忙拧开水递给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察觉到身后的触感时,褚酌夕本能的扭头避开,随即在看见贺从云的一瞬间又猛地僵住。 “贺…贺从云?” “是我,褚褚,是我。” 褚酌夕的动作有着一瞬间的滞顿,她来不及细想为什么这个时间贺从云会出现在岚北,只是本能的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我刚刚……” 她站起身,无意识的跟贺从云拉开距离,低垂着眉眼贴住墙根儿。 她刚才的行为是本能的反应,她也并非是不相信贺从云,只是陈思守给她的教训,还有他最后所说的话,此刻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拔也拔不掉,即便她再做掩饰,身体的本能却还是规避不了。 “对不起…”褚酌夕依旧重复着,避开了贺从云想要搀扶她的动作,“那个…我…我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贺从云拧了拧眉,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看着褚酌夕一个人独自往前,扭头深深望了眼背后的大楼,随即跟上褚酌夕的步伐。 他不知道她要走去哪儿,只是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褚酌夕坐下他就坐下,褚酌夕站起来继续走他也就继续走。 约莫正午,烈日当空,贺从云终于忍不住走上前,脱下外套罩在她头上,随即将其轻轻带进怀里,“跟我走,好吗?褚褚,跟我走。” 贺从云原本将酒店订在距离云巢不远的地方,不过依照现在的情形,他只好重新定了一间距离稍远的。 打车约莫半个小时,直到车子稳稳停在酒店前,后座上的人儿依旧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装的。 贺从云没法儿,只得独自下了车,站在车窗外摸了摸口袋,今天没带糖,随后打开另一边的车门,他看见褚酌夕的睫毛不安的颤了颤,于是只好出声儿提醒道,“褚褚,我要抱你了。” 话毕,方才穿过褚酌夕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来。 直到上了电梯,他才觉得怀里的脑袋是真切的靠在了他的肩上,不留余地的。 “对不起。”褚酌夕的声音很轻,几乎只是气音,这是她今天第三次说这句话了。 贺从云并不出声儿,直到将人放在床上,抽了她腰后的手枪,随后轻轻捧着她的脸颊安抚般动了动拇指。 褚酌夕仍旧闭着眼睛,但他知道她没睡着。 “不用说对不起,没关系,我不问你,你什么时候想说再告诉我,没有期限,总之都依你。” 脸上的触感消失,房门被轻轻合上了,褚酌夕的眼泪几乎在睁眼的同时如泉涌之,带着极轻的啜泣,蒙在被褥里流个不停。 她知道她不该这么做,她也知道贺从云是为了她才来的岚北,脚不沾地地就赶到了云巢,她不该一看见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陈思守的话,她都知道。 可是没办法,那句话就像是设置了循环播放般不停的在她的脑子里打转,她也知道陈思守这么说无非是想挑拨她与贺从云之间的关系,可是听见了就是听见了,更何况还有陈思守的教训在前。 褚酌夕的思绪已然一塌糊涂,清也清不掉,像是在她的脑袋里生了根一般的存在,笼络了她的全部感知,再也无暇顾及其它。 贺从云靠在门外,仰头看着走廊上时亮时灭的感应灯,里面的人儿哭了,声音很轻,闷闷的,大概是蒙在被子里,但他还是听得见。 他手里拿的是从褚酌夕腰后抽出来的那把手枪,蟒蛇左轮,四英寸的枪管型号,看上去像是被专人改造过,不用想,应该是陈思守给她的,也就是猞猁。 只是他没想到,猞猁对于褚酌夕的信任,居然已经到了可以把枪交到她手上的地步,那么他的褚褚呢?哭成这样,是因为太过信任?还是因为诧异与欺骗?因为自己找了这么久的人,居然就在身边? 贺从云不记得褚酌夕的哭声是什么时候停的,只知道他站在房间门口停止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时,屋里的人儿已经睡着了。 夜里,贺从云轻手轻脚的上了床,将褚酌夕整个儿连人带被全都揽进了怀里,他察觉到手臂收紧的时候,怀里的人儿陡然一颤,褚酌夕被惊醒了,只是她并未出声儿,于是贺从云也只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搂着人儿就睡了。 直到半夜,褚酌夕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将近两个小时,等着贺从云的呼吸渐稳,再到熟睡,方才轻轻挪开了他横在自己腰上的手。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原本应该落在唇上的吻转移到了脸颊上,蜻蜓点水的一下,随后垫着手指合上了房门。 只是她不知道,屋门合上的那一霎那,贺从云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抱着她的时候贴在她的颈后,褚酌夕的心跳快的像是立马要背着他做什么坏事儿似的,所以他当然不会睡着,直到褚酌夕掀起被子下了床,然后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像是在道别。 脑海中跳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贺从云就差一跃而起了,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褚酌夕现在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让她自己想清楚,即便是让他进行干涉,她也不会听得进去。 直到房门落了锁,贺从云方才迅速起身,着急忙活的在酒店房间里寻找着什么。 不过多久,电视机柜上的一张字条落入眼帘,贺从云高悬的心也顺势放下,还好,不是要跑就行,她给他留了字条,说明了去向,他就可以依她的意思给她足够的空间,直到她回来,但若没有这个,他会立即出去把人给抓回来。 九月二十八日清晨,天还没亮,褚酌夕落地在东远。 她无助地站在机场前,看了好久的通讯录,最后还是把电话拨给了谭菲。 她现在无处可去,不能回青径山,也不能去李知遇在如东区的那栋别墅,更不能登记酒店,一准能找到她,于是她想起先前谭菲说的,李知遇买下来却没住过的那间小单身公寓。 借她住两晚,应该不打紧吧… 凌晨四点,谭菲悄悄偷了李知遇的钥匙递给她,许是看她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一向话最多的那个居然什么也没问,只是愣愣地目送她,直到她消失在电梯里。 谭菲拧起眉,在楼下站了八九分钟不止。 很怪,太怪了,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夕夕这副模样,虽然这个到大的过程中稍稍缺席了这么几年,不过不打紧,重点是她没见过她这样,看上去整个儿都灰的朦朦胧胧的,像是下一秒就要站不稳了。 更奇怪的是,她提前从岚北回来,居然没告诉李知遇,更没有告诉那个顾问,谁也没告诉,就告诉她了,还让她保密! 谭菲想着不禁摇了摇头,出事儿了,而且绝对是大事儿! 第152章 重逢 十一年前,褚酌夕将将高三的暑假,她心血来潮,找遍了东远市内每一所高中的官网,浏览了每一列优秀学生的名单,她在找贺从云的名字。 可惜她当时只知道对方名字的读音,对应的文字并不清楚,甚至不确定贺从云如今是否成绩优异,又能不能找的到,但她笃定像是贺从云那样的人,定然不会碌碌无为。 可结果出乎她的意料,她找遍了整个东远的高中,都没有找到那个想找的名字,就连姓贺的统共也没几个。 褚酌夕这人没什么其它的优点,唯独一个字,倔。 她越是找不到人,就越是得把人给找出来。 于是从一开始找遍整个东远的高中,延续到找遍整个东洲的高中,直到在岚北市的其中一所高中里,她看见贺从云三个字规规整整的被录在了网页年度优秀学生的名单里。 褚酌夕见状不由一喜,她原本的计划也是在淮州度过高考,然后考去岚北的大学,毕业以后再回东远,她以为贺从云一定是在东远上学,却没想到他也跑去了这么远的地方。 褚酌夕抱臂坐在电脑前,皱眉思考了好一会儿,看着面前的贺从云三个大字,总觉得心里痒痒的。 想着反正现在是暑假,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收拾了行李,不过是过去看看,早点儿确认一下贺从云就读高中的位置,也提前确认一下她想要报考的大学环境,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于是褚酌夕二话不说,马不停蹄的赶去了岚北,直到订好了酒店才陡然发觉,现在是暑假,而她除了知道贺从云是哪所学校的以外,一无所知,而正是因为在暑假,贺从云很有可能已经回东远了。 褚酌夕顿时有些泄气,可是来都来了,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实在不太符合她的作风。 于是褚酌夕还是留了下来,时不时的在学校周边的街道打转,她是想碰运气,也想看看贺从云这一年来都在什么样儿的环境里生活。 这是她头一回来岚北,不算无聊,看着比淮州繁华些,这也是她想要报考岚北的大学的原因。 听说岚北遍地是黄金,所以她想来这儿,找到短时间内可以迅速获取大量资金的来源。 在淮州的两年里,她答应李知遇的事情几乎毫无进展,因为不知道该从何入手,没有目标,也就意味着也许只会白白忙活一场,而她并不是个会因此就像无头苍蝇似的胡跑乱撞,非要向谁证明什么的人。 与其做这样没有任何意义的挣扎,不如就此开始做好万全的准备,毕竟现在无论是她还是李知遇的年龄和人脉都有所限制,所以不如先打开这一条路,而资金则是在这期间绝对不可或缺的东西。 所以在来岚北之前,她想要先找一找,为了到时不会浪费无谓的时间。 一周,褚酌夕穷极无聊的在岚北市内逛了一周,毫无进展。 七月的天气已经不太适合穿着短袖在外头胡走一天了,特别是下午,会晒伤,于是褚酌夕就近找了一家便利店,拿了一瓶水跟一盒雪糕,打算结账的时候店员却蹲在收银台下头,也不知是在捣鼓些什么。 褚酌夕拧了拧眉,敲了敲台面,“你好,结账。” “砰!”那下面的人儿似是被吓着了,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这么入神,竟是连她进了店里也没听见,听着声响时一下便撞上了收银台。 蠢货。 褚酌夕鄙弃的瞄了一眼,那只正揉着脑袋的手倒是好看的,就是脑子不太行,褚酌夕想。 那收银员半晌终于站起身来,一手还揉着头顶,面无表情的道了句“抱歉”。 他没有完全的抬起头,视线落在收银台的商品上,却看的褚酌夕心头一紧,这太突然了…… “你好,一共…” 话还没说完,收银台前的客人一溜烟儿便跑没了影,贺从云拿着扫描仪的右手僵在半空,迟钝的拧了拧眉毛,又迅速扫了一眼货架上满满当当的商品。 刚刚…是不是遭小偷了? 褚酌夕一口气生生跑出百米来远,直到确认身后的确没有人追上来,方才蹲在树荫底下狠狠喘着粗气。 她看见了贺从云!那的确就是贺从云没错!他如今顶多十五岁,不过六年时间而已,除了长开些,眉眼跟鼻子几乎就跟小时候一样,她绝不会认错。 褚酌夕想着,不禁掩面笑出了声儿,这样的相遇太戏剧性了,惊的她现在心脏还在狂跳。 冷静之后,褚酌夕在附近的小卖店买了只口罩戴上,又再次折回去,现在可不是见面的最佳时机。 贺从云暑假在便利店打工,大概率是在赚生活费,多卖一点儿是一点儿,于是褚酌夕重新拿上了那瓶水和雪糕,又在货架上抱了一大堆零食放在收银台上。 只是她始终觉得如芒在背,贺从云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褚酌夕不禁有些心虚,伸手捏紧了口罩,难不成是被认出来了? “抱歉,刚才看见个小偷,见义勇为。” 贺从云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面上的表情显然是不信的,只是看着那双露在口罩上方的眼睛不由怔了怔。 见贺从云看她,褚酌夕只毫不示弱的回击,最终还是对方败下阵来,乖乖替她结算。 褚酌夕不禁笑了笑,果然,越看越像,他就是贺从云无疑! 似是察觉对面投来的过于直白的视线,贺从云手上的动作都不由加快许多,时不时抬起眼皮瞟一眼。 这人是不是有病。 “你好,一共一百四十七。”贺从云举起扫描仪,迅速在递来的二维码上“嘀”了一声儿,又飞快的提起塑料袋递过去,像是巴不得对方快点儿离开似的。 褚酌夕只提了东西高高兴兴的走,蹦蹦哒哒的回了酒店,直到进了电梯才想起自己刚才还买了雪糕,往袋子里头一翻,却是被贺从云装在了最底下,一路上回来早化成汤了。 褚酌夕撇撇嘴,又在酒店楼下的小卖店里重新买了一盒,算了,既然是贺从云装的,那么她可以不计较。 往后的几天里,每天去便利店给贺从云增加业绩,几乎就是褚酌夕百无聊赖的生活里唯一的乐趣。 而贺从云每每看见她时,面上的神情都有些复杂,是不情不愿,但是又不能拒绝客人的十分繁杂的情绪。 最后实在忍不住,再次提了满满一塑料袋的零食递到她手上,“我的工资是固定的,你买再多我也不会有提成。” 褚酌夕默了默,提过塑料袋出了便利店,居然是这样?这和销售不一样吗? 第二天褚酌夕再去时,便只从冰柜里拿了一盒牛奶,然后坐在便利店的落地窗前,看着外头人来人往的车辆慢慢喝着。 贺从云有些怪异的看了看手里的剪刀,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女孩儿,面上满是不解。 这人儿倒是个听劝的,只不过明明可以摘了口罩喝,为什么偏偏还要在口罩上剪个口子再往里头扎吸管儿?难不成这样喝会更好喝吗?看着跟他年纪倒是差不多大,是不是智障儿童走散了啊? 褚酌夕对于贺从云这样别致的关怀毫无所觉,只是看着窗外街道处的一家干果铺,微微拧了拧眉,全然不知贺从云心中所想。 她看见那家干果铺门前坐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翘着二郎腿,手里头磕着瓜子儿,面朝着便利店的方向。 原是没什么问题,看着便只是个没什么生意的小铺子,再正常不过。 只是昨天褚酌夕也注意过那家铺子,里面坐着的人却不是现在这个,而是一个脸型偏长,眼窝凹陷的男人,看着比现在这个年轻一些。 难不成是父子俩?或是兄弟俩?轮流照看铺子不成? 褚酌夕拧了拧眉,捏扁了牛奶盒,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第153章 跟踪 褚酌夕发现,只要便利店里没什么客人的时候,贺从云就会蹲到收银台下面去,就跟前些天她头一回来时看见的一样。 她有些好奇,便趁着贺从云去仓库拿货的时候偷偷跑过去看了一眼。 她发现那下面的小纸箱里藏着一只白色的小猫,消瘦消瘦的,毛色也不够光亮。 于是她从货架上顺了一根火腿肠,自己在收银台上“滴”了钱,然后剥开捅到那小猫的嘴边。 她还以为那小畜生会迫不及待的大快朵颐呢,却不想竟是牙关紧咬,偏过了头去不看她。 褚酌夕顿时拧眉,有些不爽的将猫头又掰了回来,硬是把火腿肠按在它嘴边,她可是花了钱给这小畜生买的,它居然还不买账? 那猫瞪着一双难看的大眼睛,看着无精打采的,被褚酌夕掰着下巴,就是不张嘴。 她顿时有些不服气,叼着火腿肠的一端,空出两只手来掰那畜生的牙,终于抠出了一条缝,然后迅速拧了一块儿火腿肠塞进它嘴里,随后满意的拍了拍手。 “你在做什么?” 身后的声音有些不解和震惊,褚酌夕拍手的动作一顿,迅速撤了嘴里叼着的火腿肠戴上口罩,“我…我看它饿了,给它买了根儿火腿肠。”褚酌夕有些心虚。 贺从云显然不太相信,抠出那小猫嘴里的一小截儿淀粉肠儿,他长这么大,没见过有人掰着猫嘴硬喂的,很是匪夷所思。 “它最近在拉肚子,胃口不好,不能什么都吃。” 褚酌夕愕然,瞥一眼那小畜生,难怪这么丑,都是不好好吃饭的缘故,居然还要贺从云亲自伺候它,好大的福气。 “火腿肠我付了钱的。”褚酌夕道,生怕他误会,又重新坐回到窗边,再次看向那家干果铺。 果然,今天坐在店门口的又是另外一个男人,留着极短的圆寸,穿着宽松的灰色背心,依旧面对着便利店的方向。 难不成那家生意零丁的干果铺有这么多合伙人吗?就这几天看下来,似乎一共有四五个人的样子,一天一个轮着换。 而且现在天气炎热,都穿着短袖背心,很容易就能看出那些男人的身材,无一不是肩宽腰窄,浑身精肉的,其中两个就算隔着一条街,褚酌夕也能看见他们裸露的臂膀上已经愈合的旧伤疤。 一个开零食铺的老板们居然这么注重锻炼吗?倒不如说,他们是在借此监视着什么。 褚酌夕猛地看向收银台前的贺从云,心头陡然一紧,而对方则像是本就在警惕她似的抬起头来,对上她的视线,几秒后又挪了开去。 难不成和当年撬入贺从云家持枪的男人是一伙的吗?他们发现贺从云没死,居然已经追到岚北来了吗?那么贺从云…会不会有危险? 下午五点,褚酌夕看见那干果铺里的男人跟人交了班,于是扣上鸭舌帽果断跟了出去,她来岚北已经快要一个月了,起码在走之前,得弄清楚那些究竟是什么人?会不会对贺从云造成威胁吧? 褚酌夕走的匆忙,贺从云狐疑的看了看时间,不过才五点零几分而已,平日里那女孩儿都得坐到晚上才肯罢休,今天倒是走的早。 褚酌夕的跟踪技术不怎么样,她没什么当间谍的天分,向来都是说干就干的主儿,不过才跟了两条街而已,那男人就好似已经发现了端倪,拐进巷子里头七绕八绕的,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褚酌夕气地踢飞了脚边的一块石头,呼出一口气来,这种弯来扭去的地儿最烦了,对方既然可以跑进来,就说明十分有把握,而她压根儿就对这一带不熟悉,若是贸然进去找,怕是讨不到好处,于是只得悻悻离开。 云巢,顶楼办公室。 陈思守看着屏幕上传来的照片,不禁“扑哧”一下乐出了声儿。 那是一张女孩儿的照片,穿着做旧的红色短袖和牛仔裤,坐在便利店落地窗前的高脚凳上,双手搭在桌面上扶着牛奶盒,脸上戴着口罩,中间剪了个口子,牛奶盒的吸管儿就从那口子里伸进去咬在嘴里。 她的头发很短,几乎只比耳下长一点儿,打扮也很中性,戴了口罩时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个朝气的男高中生,很是少年气。 陈思守看着那张照片笑了好半晌,弄的办公桌前的刀疤男正襟危坐,不敢吱声儿。 他们会长的笑点总是很奇怪,摸不透规律,偏偏生不生气时都会笑,叫人心惊胆战的不敢动作,生怕下一秒就惹恼了他。 “这什么人?”陈思守笑够了,像是才想起正经事儿似的。 “还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不是岚北市内的高中生,是在这个月突然出现的,之前从来没有过,几乎每天都会在那小子打工的便利店里买一大袋的零食回去,像这样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时候晚上也会在。” “今天下午干果铺的人交班时,这个女孩儿对我们的人儿进行了跟踪,不过技术很拙劣,发现被甩掉之后就回去了,住在那附近的一家酒店里,有极大的可能性是暑假出来游玩的学生,假期一结束大概就会回去。” 陈思守的身体往后仰倒在椅背上,悠哉的翻看着电脑里余下的照片。 “看来又是瞧上了那崽子的小女生啊,没意思,这都多少个了?也没见那崽子谈过女朋友啊?书呆子一个,难不成好学生在这方面都不开窍吗?” “那个…”刀疤男犹豫了一会儿,“下面的人说,最近在附近的几条街上经常能看见这个女孩儿,似乎是在打听高薪工作的样子。” “不是在找普通的零工,而是不正当的,收入较高的工作。” “什么意思?”陈思守的脸陡然冷了下来,“你是说这人儿要因为那姓贺的小崽子留在这里,是吗?” “目…目前…还不清楚……” 第154章 一笔要赚翻的买卖 那次跟踪失败之后,褚酌夕没再进行第二回,因为忽然觉得毫无意义。 晚上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她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与其这样瞎担心,不如直接转来岚北的高中好了,反正一年以后照样也是要来的,提早一些其实也没什么。 她向来都是说做就做的主儿,于是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回了淮州,她没和李知遇说透,只说想转学去岚北,李知遇最是清楚她的作风,一旦下了决定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于是只好由她。 她没选和贺从云读同一所学校,因为害怕学校广播里进行通报批评的时候会被贺从云听见,或是走在路上突然碰见,就像那回在便利店里一样,吓她个半死。 开学的前三天,褚酌夕置办好了一切转学所需要的手续,先行搬去了在岚北事先找好的房子,还是和李知遇一起住。 她倒是想一个人,可李知遇说什么也不答应,胡搅蛮缠地非说什么反正自己还在实习期,工作辞了就辞了,重新找就是,总之得跟她待在一块儿照顾她,褚酌夕没办法,也只好由她了。 褚酌夕遇见陈思守时是在开学一个月后的第二周,她打算背着李知遇在外面找一份工作,为了之后的调查筹备资金。 但是寻常的工作来钱太慢,况且她一周有六天都要上学,压根儿没这个空闲打工,所以她需要找一份时间自由,同时来钱又快的工作,而这样的工作大多不太合法,所以大概不会出现在显眼的市面上。 于是褚酌夕每天放学之后大多徘徊在各种灯红酒绿的场所前,或是和街头上的混混们打着交道,没有谁的小道消息可以丰富过这些常年混迹在街头的人。 她偶然路过时也去过一次贺从云之前打暑假工的那家便利店,收银员已经换成了一个可爱的女生,开学之后他大概已经辞职了,而街对面的那家干果铺也随之关了门。 那些人果然就是在监视贺从云。 于是褚酌夕每天放学之后,大多都会跟在贺从云身后先把人安全送到家,然后再去打探消息,时间一长,她难免发觉对方在学校里似乎并不太受同学们的欢迎。 准确来说,是男同学,毕竟贺从云本身长得好看,成绩也很优异,却总有人会挑着时间幼稚的挑衅于他,而贺从云大多视而不见,让人觉得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难受。 也许是她那时想要赚钱的欲望太过强烈,不过多久,竟真有人找上她说,“想要赚钱,有一个地方可以,不过,就要看你下不下的了这个决心了。” 那人顶着一头生了黑色发根的黄毛,穿的流里流气,是小混混们经久不衰的典型标配,可这并不影响褚酌夕十分愿意听他说道说道。 那黄毛把她带进了一座高大的建筑里,听他所说,这地方叫做“云巢”,是整个岚北市内现有的最大的一家娱乐会所,不过虽说如此,可事实上它旗下产业众多,其中也有一些不太合法的,比如现今岚北市最大的一家地下赌场。 不会赌没关系,做被赌的那个照样赚钱,只要她能打,一场下来一两万那是最基本的。 不过多久,那黄毛带着一个男人来到她眼前,年纪看上去大概三十出头,又高又壮的,他叫他“李哥”。 李哥叼着一支如今已然少见的烟斗,吞云吐雾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就是她?” 那黄毛赶忙点头。 “想在我们这里打拳?小妹妹,这可是会死人的,况且,我们这不收未成年人,犯法。” 褚酌夕狐疑的打量回去,这栋建筑,再加上这个李哥,上上下下看起来就没哪里是合法的,居然也好意思说犯法? “行了行了。”那李哥举着烟斗挥了挥,像是看懂了她眼里的情绪似的,“赶紧送走送走,别耽误功夫!” 于是褚酌夕就这么被赶了出来,那黄毛只一个劲儿的安慰她,说是下次如果还有什么值钱的工作一定会第一时间找她,说完便离开了。 可这一遭却已经激起了褚酌夕的兴趣,她原本就没什么别的特长,除了能打。 直到陈思守开着车一个甩尾,压根儿不顾这是在闹市区,精准的将车横在了她眼前。 “听说,你想在这里打拳啊?” 那人摇下车窗,胳膊肘架了一半儿在外面,头发比圆寸稍长一些,不过也多不了哪里去,浓密的眉毛带着尾峰,尖锐上挑的眼睛不大对称,左眼的边角要稍稍圆滑些,右眼是刺人的锐利和痞气,高挺的直鼻带着轻微的峰驼,还有十分违和的,虽然向上扬起看着却又十分凶狠的嘴角。 总的来说,是极为锋利的长相,锋利,而又吸引人。 褚酌夕拧眉看他,又低头看了看和车胎近在咫尺的脚,车技不错,再近一点儿的话,她的脚趾头百分之百会被压瘪。 她不知道来人是谁,又有何企图,所以只沉默着绕开车身,可那人显然不打算如她的愿,油门一踩,再次挡住她的去路。 “喂,哑巴吗?问你话呢。”男人显然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主儿,几秒之前脸上尚且还有几分笑意,现下却已经敛起了嘴角,看上去凶狠更甚。 褚酌夕有些不悦的皱起眉,“问别人问题之前,总该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明明长得就像是通缉犯,难道还没吃过被人报警的教训吗?” “你说什么?”陈思守甩门下了车,双手揣在兜里,面上显然不爽,除了杜象初那个老男人,已经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过话了,乍一听还挺稀奇。 那男人只怒了两秒,随即又笑了开来,靠在车门上微微弯了腰。 神经病。 褚酌夕面无表情,不着痕迹的扫视一圈儿,这才发现陈思守身上穿的竟是成套的西服,只是…没见过有人把西服穿成这样的。 左脚的裤腿往上挽了几圈儿,皱皱巴巴的露出脚踝和袜子,衬衫扣的好像只是为了防止走光似的,下摆往裤腰里塞了一半儿,也不知道是另一半儿被扯开了还是裤腰里那半儿才是不小心掖进去的,外套松松垮垮,双手的袖子一路扯到胳膊肘,腕上戴了一串儿成色极好的玉珠子。 这确实刷新了褚酌夕的认知。 “喂,说话,是不是想在这里打拳?”男人抬了抬下巴,他本就长得高,如此两眼往下一冲,便使得本就锐利的眼睛更带些让人不爽的轻视。 “说了能怎么样?你能决定吗?”褚酌夕看他,心里却已经有了几分答案,毕竟这车,还有他那身皱皱巴巴的西服,看着可都不像是便宜货。 “我能决定吗?”陈思守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俯身靠近她,“这栋楼都是我的,你说我能不能决定?” “可是你手底下的人说了,不收未成年。”褚酌夕直视着他,近距离端详这双眼睛,乍看之下或许只会觉得心头一惊罢了,太利,细细打量之后却又觉得只一个“利”字还不足以形容它,既凉,又傲,像是在看一只随时都能被他踩在脚底下的虫子一般轻蔑和鄙夷。 “收不收,我说了算。”陈思守挺直了腰背,身子微微后仰着靠在车门上,“怎么样?来吗?” “理由。”褚酌夕看他。 “啧。”陈思守有些不耐烦,“看见那个大块头了吗?”他的视线扫向不远处正从云巢出来,又立马上了车的高大男人。 褚酌夕只点头,面上却是不解。 “那家伙在我的场子里赚的快要盆满钵满了,连胜了十七场,还赖着不走,我不爽的要命了。”他顶了顶后牙槽,一直目送到车子离开视线。 褚酌夕有些狐疑的看他,随即默默移了开去。 陈思守像是读懂她眼里的意思,轻“啧”一声,“这你就不懂了,要是利用我的身份就这么赶他走,那多没意思啊?到时候可是会有人说我们云巢做事不厚道,玩不起的,而且那些钱,我怎么着也得拿回来,不能做亏本的买卖不是?” 陈思守笑着痞气,凑近了压低声响,“你想一想,一个连胜王和一个…唔…像是只鸟儿似的小玩意儿站在一块儿,有脑子的应该都会押在前者身上吧?” “你再想一想,到时候你身上的赔率高的离谱,我再砸个几千万进去,你再把那大块头撂倒,到时候我可不止是拿回本儿,这可是要赚翻的买卖。” 第155章 小艳羽鸟 陈思守话里的算盘打的噼啪响,眼里狡黠的笑意像是已经把这钱赚到了手似的。 “我打不过他。”褚酌夕实在舍不得泼他这一盆冷水,他太高估她了。 先不说那人儿十七连胜的辉煌战绩,光是他那块儿头都有两个她那么大了,不说力量,光是比赛经验褚酌夕就输的一败涂地。 却不想陈思守从兜里抽出一只手来,像是已经摆好了防守的架势,“过两招,让我看看。” 褚酌夕只扬了扬眉毛,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几乎在陈思守最后一个音色落下的瞬间就出了手,她没觉得会赢,因为像是陈思守这样欠抽的人若是没几分本事,怕是早就横死街头了。 只是她没想到她会输的这么惨,一瞬而已,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动作,便像是瞬间被卸了力般,打在陈思守身上的拳头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只一招,不,她压根儿在陈思守身上一招都没过,就输的一败涂地。 褚酌夕愕然,挣开了被钳制的右手。 “不错。”陈思守道,憋不住笑似的,“你的自知之明很不错,起码是个优点。” 褚酌夕瞪他。 陈思守忍了忍,“不过你放心,我是老板,我可以让你作弊,告诉你那大块头的弱点,也可以给你特训,起码…让你的力量和敏捷程度都再往上提几个档次,轻轻松松。” 他笑眯眯地压低身子,“只要,你能帮我把钱赚回来。” 是个诱人的条件,褚酌夕想,“你能给我多少?” “你要多少?”陈思守不以为意的看她。 褚酌夕默了默,说实话,她不清楚,“有多少要多少。” 这回轮到陈思守不说话了,古怪的看了看褚酌夕,“你一个高中生,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想吃一顿大餐?还是想过富足的生活?” “你要知道,五万块和五百万的欲望可是不一样的,你的欲望,足够支撑到帮我赚回所有的钱吗?半途而废的话,我可是不支付报酬的。” 褚酌夕拧了拧眉,挪开了视线,她讨厌那双眼睛。 “我啊,我想开一家精神病院,要大的,设备,仪器,药物,都得花钱。” 这世上的疯子太多了,弄又弄不死,还是都关起来的好。 “精…?”陈思守拧眉,他怎么觉得这人是在变着法子的骂他呢? 就这样,褚酌夕和陈思守达成了共识,她帮他把钱赚回来,事成之后,陈思守支付她足够的报酬,比赛的奖金也都归她。 只是如今想想,无论是那小黄毛的突然出现,再到那抽烟斗的大哥不耐烦的拒绝,最后是陈思守把车甩在她面前的时机,一切都太过恰到好处。 她甚至都没想过,他手底下那么多人,随便一个就能帮他把事儿给办了,还不用往里搭钱,怎么就偏偏挑了她了? 而且自家会所地下藏着非法赌博这样的场所,可以随意跟外人透露吗?赶走了她就不怕她去报警?显然是十分笃定她会留下才这么做,是有意引导她加入了云巢。 陈思守的动作也很快,就像是为了避免她回过神儿来似的积极。 当听到手底下的人告诉他褚酌夕现在正跟在贺从云身后送人回家时,办公室里的男人满脸狐疑,“就只是跟着?” 回话的刀疤男显然被问的一愣,本是十分明确的答案现下竟也有几分怀疑起来,毕竟这事儿太诡异,还真没碰见过,只细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 “…只是跟着。”一路跟到那小子家门口,确保他安全进了屋才会离开。 陈思守沉默,把着腕上的玉珠子滚着玩儿,“先盯着吧,有动静了再说。” 褚酌夕送完了贺从云,再看屏幕上弹出的信息,陈思守让她去云巢的地下车库等她,可待她去时,还没等走下斜坡,便见一辆橄榄色的跑车迎面冲出来,擦着她的衣角疾驰而出,然后稳稳停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窗户降下来的时候,驾驶室坐着的赫然就是陈思守。 褚酌夕顿时黑了脸,依着对方的意思上了车,随即狠狠甩上了车门。 这人是想让她帮忙赚钱吗?刚才要不是她躲得快,这会儿就已经被撞出脑浆了。 “身手不错啊。” 褚酌夕踹了一脚驾驶室的椅背。 “啧。”陈思守解了安全带,反手便扣住了她的下巴,“小艳羽鸟,在外头别太利了,要学会忍,没本事的时候更得忍,不然可是会吃大亏的。” 褚酌夕只拧眉瞪他,掰开了下巴上的手,他刚刚说…什么鸟? 陈思守搭着椅背笑了笑,也不知是什么毛病,一会儿怒一会儿乐的,“小艳羽鸟,这称呼很衬你吧?” “就你那几招,过家家似的就敢往云巢里头闯,是不是你这驴脾气惹着了哪个三流教练,人家有意误导你啊?说你已经无人能敌了,特意让你来送死的?” “没见识的小东西,不叫你小鸟叫你什么?”他说着,挑起褚酌夕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圈儿,“浑身上下,也就这张脸能兑块儿免死金牌了,惜着些吧。” 陈思守把她送到了一个不算偏僻的厂房,褚酌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地方,像是建在旧城区里的一个废弃仓库,面积很大,只是外皮锈的快要掉渣了,看上去摇摇欲坠,大铁门更是一抹一手的锈色。 陈思守抬抬下巴,双手揣在兜里,似笑非笑,示意她把门打开。 褚酌夕犹豫了一会儿,直到确保门开的同时真的不会从里面迎面飞出一把刀或者别的什么来插进她的喉咙,方才慢吞吞的卸了门上的锁链。 仓库内部的高度不算矮,上下隔了两层,从铁架的缝隙里看去,第二层应该是休息的地方,直接贴着铁架摆放着的大面积的阴影应该是床垫之类的,周遭则是胡乱扔在地上的衣裤和毛巾。 一层放了各式的健身器材,二楼的铁架下吊着沙袋,只是这些都被摆放在顺着墙壁走向的四周,中间则是一个被铁栅栏围着的宽阔的场地。 就像是一个简陋的斗兽场,简陋,但是原始又野蛮。 因为褚酌夕已经看到那块儿被圈出来的地面染着与周遭不一样的深色痕迹,没有人告诉她正确答案,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那是血,干了又湿,层层覆盖的血。 褚酌夕的表情有些惊愕,不是因为这个仓库,而是因为陈思守,他绝对不会只是个普通的娱乐会所老总那么简单。 “怎么?怕了?”陈思守笑她,却是先她一步跨了进去,面对着她的方向慢慢往后倒退着,“我允许你考虑三十秒,毕竟我们昨天已经达成了协议,出尔反尔的人我最是不喜欢道。” “但你还小嘛。”他像是宽恕般,“未成年,又是为了帮我赚钱,所以我允许你,考虑三十秒钟,要是反悔了,现在就滚出去,但凡晚一秒,那么无论你以后怎么求我,我都不会放你离开,直到你兑现完自己的承诺为止。” 他停顿了一瞬,紧接着诡异地笑了笑,“或是…死了?” 陈思守的声音不大,奈何仓库里本就安静,除了那些浑身散发着强烈荷尔蒙的人发出的打在沙袋上的砰砰声,或是粗重的呼吸,就只有这段突兀的对话陡然出现在这里。 于是众人纷纷扭过头来,看向门口那个嫩生生的小女孩儿,仿佛一掐就断似的,目光中或多或少的带着戏谑,一个不落。 褚酌夕面无表情的甩下背包,看向陈思守如出一辙的眼神,“你的破仓库应该有合作的医院吧?” 面前的男人像是被她逗笑似的,笑的疼了肚子,扶着身后的铁栅栏精神失常般点了点头,“有,有,你放心,总之不会让你死了就是。” “好。”褚酌夕答应了,“说说你的规则。” 第156章 别打脸就行 见对方如此坦然,这回轮到陈思守不笑了,他正了正神色,看了褚酌夕好一会儿,才走到她身后凑近了耳朵低声道。 “看见这些人了吗?可以说都是我给你精心挑选的陪练,一个一个的打过去,由你挑,你想跟谁打就跟谁打,没有限制,全听你的,你就是想一挑三都没问题,总之,直到你把他们全都撂倒为止,到时候你才算是有替我赚钱的资格。” “不过嘛。”陈思守弯腰,一手挑起她扔在地上的背包,“你白天是要上学的,高三嘛,时间紧,我能理解,所以,余下的时间有多少都看你,当然,我是不会介意你白天勤奋学习,晚上好好休息的当个三好学生的,毕竟这是你的事儿。” 他笑着转过身去,“只是你的来钱对象可不会原地等你,如果那个大块头先一步被别人给打倒了,或是主动离开,那么你于我也就没有半点儿利用价值了。” “但是呢,我们之间又有互惠互利的协议。” 他邪气的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害呀,这可麻烦了!” 陈思守说罢,懊恼的拍了拍脑门,像是惋惜似的,眼里却是笑着偷看褚酌夕的神情。 “小鸟,我看你长得不错,漂亮的人总是会被给予第二次机会的,要不要我再多让你考虑三十秒啊?” “不必了。”褚酌夕懒得理会他,拿了一旁闲置的半指手套戴上,又看向陈思守重新确认了一遍,“你们这儿的急救医生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吗?” 陈思守扬眉,眉间少见的有些无奈,“既然这么怕死,刚才让你跑的时候就该跑的啊,现在可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褚酌夕只扭头离开,压根儿没有想要搭话的意思。 怕死?不过是还不想死罢了,虽然还没跟长大以后的贺从云重新认识一次是有些遗憾,不过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也许对方早就把她忘的一干二净了,遗憾也不会遗憾到哪里去。 可是李知遇呢?她要是死了,李知遇准得哭的撅过去。 陈思守沉默的看着那抹瘦小的身影走到角落里闲置的沙袋前,随即开始“砰砰”的往上砸拳头。 “那小孩儿,找人陪她玩玩儿,别弄死了。”他冲身边高大的男人交代着,临走之际又折返回来,郑重其事的,“别打脸就行。” 男人顺着自家老板的视线望了一眼,恭恭敬敬的,“是。” 褚酌夕不想承认,她在第三天就自不量力的找了个人切磋,却落了满身的淤青,侧肋处更是疼的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这很丢人,但也是事实。 谭菲外公的身手不是盖的,她这两年在淮州的拳馆也不是只顾着躺着吃喝,可跟这群人压根儿不能比。 就像是一个在赛场上甩着小腿把裁判萌哭的四五岁小孩儿被扔进了成年组,当然,她比那小孩儿强些,起码也是十六岁以下组别,可是依旧不及。 她不愿意让陈思守知道笑话她,于是自己拖着身子打车去了急诊,好在骨头没事儿,只是满身的淤青吓了医生一跳,以至于帮她清理外伤时都小心翼翼的,像是把她当成了在夜里组队干架的小混混。 褚酌夕躺在仓库二楼的床垫上,借着月光看着顶部隐约可见的木制结构。 她已经两天没回去了,白天要去学校,放学之后又得马不停蹄的赶来仓库,几乎每天都练到半夜才睡。 如果还要赶回家的话太费时间,而且三更半夜的回去李知遇准得质问她,于是她只好找了理由搪塞,学业繁忙之类的,可是终究是要露馅儿的。 她还没跟李知遇明说这件事儿,因为她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当务之急,为了不让李知遇瞎猜,也为了圆自己说的谎,搬出来住才是明智之举。 早知道的话,转学过来的时候她就该在学校附近多找一个房子的,免得现在麻烦。 褚酌夕有些懊恼,猛地翻了个身,扯的伤口直疼。 周遭的呼吸声已经尽数平缓了下去,褚酌夕听了好半晌,终于冷静了些许。 她在想,陈思守把她送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不成真的只是想要让她短时间内迅速提升自己,奇迹般的把这些大块头全都撂倒吗?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轻易的一蹴而就,而且她也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用来实现这个奇迹,那么也就只有智取了,或者说,是讨巧。 她的功力比不过这些经年累月不断完善着各方面的怪物,可刚才也说了,完善,也就是还不完美的意思,跟他们硬碰硬不行,那就掐软的下手。 太阳穴,人中,下巴,心口,或是生殖器,只要可以一击中地,卸了他们的力道,让他们短时间内都没有再进行反抗的机会,她就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陈思守只说让她把这些家伙一个个全都撂倒就算过关,可没说能怎么撂,不能怎么撂,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过程如何,陈思守大概也不会有意的去关心。 毕竟他看上去就是那样心狠又不讲理的样子,说不定这种卑鄙的手段正对他的胃口。 所以第二天一早,褚酌夕迫不及待地找了人进行尝试。 “喂。”她擦了淌入衣领里的汗,拉开正中央的铁栅栏门,抬了抬下巴,示意右侧墙壁前一个正在进行力量训练的女生进去。 那是两天前把她打的满身淤青的那个,褚酌夕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没打算问。 女生对于褚酌夕这样几乎面无表情,像是挑衅般的态度颇为嗤之以鼻,扔了手上的器械,甩了甩脖子上的毛巾胡乱抹了两把脸。 她实在不太愿意浪费时间陪一个娇滴滴的高中生胡闹,可奈何对方是老板亲自带来的,她不得不做。 原以为两天前的那一场已经足够让对方退缩,起码消停几日,却不想才几天居然又来了,这不由让她的情绪带上几分烦躁与不耐的意味。 两天时间,她不信有人可以把那样几乎一边倒的局势瞬间扭转,显然,仓库里的其他人也是这样想到。 以至于在她刚刚擦完脖子上的汗时,周遭原本正在一门心思训练的人儿几乎全都一股脑的围到了栅栏外,脸上什么表情都有,但大多都是觉得褚酌夕自讨没趣,看热闹来的。 第157章 谁赢了?你?还是我? “喂,身上的伤已经好全了吗?”女生挑衅的将褚酌夕上下扫视一眼,“我说,你是怎么说服老板把你带进来的啊?会长交代,不让动你的脸,难不成是因为这个?那么身上打伤了,没关系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仓库里的人儿听个清晰,换来几声粗陋的调笑。 褚酌夕并不反驳,只扯紧了手套扣好,陡然一个正蹬踹正中那女人的小腹,笑声戛然而止。 “不好意思,挡路了。”褚酌夕顺手关上身后的铁栅栏门,看着仰倒在地上正有些惊愕的同样看向她的女人,从头到脚的打量一圈儿。 “你的身材不错,不过脸不行,你们老板看上去的确像是那种喜欢老牛吃嫩草的类型,比如我这种,你就算再羡慕也已经没有机会了。” 云巢高层的办公室里,陈思守咬牙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从褚酌夕拉开铁栅栏门的那一刻起,就会有人接到仓库的消息再把监视器画面送到他跟前。 老牛吃嫩草,也亏她说的出来。 陈思守扫了一眼手边一份儿已经开了封的牛皮纸袋,“打小住在福利院里,老爹还坐了牢,嘴这么欠,居然还能被人看上带走收养,真是稀奇。” 此刻那被她蹬倒在地上的女人已然回过了神儿,拍了拍手套上的灰,淬了一口唾沫,面上狰狞,“不要脸的,居然偷袭?” 褚酌夕却是无辜,“我分眀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在你跟前儿踹的你,也能叫偷袭?” 那女人自然不听,上来便是两个凌厉的摆拳,带着衣料摩擦的声音扫过她的耳边,再衔接一个上勾拳,挨着她的下颚便过去了。 对方的动作疾快又不失力道,褚酌夕心中悍然,方才那一拳要是被打着了,她现下恐怕已经晕厥了过去。 那女人显然被她激怒,也或许是觉得在众人面前被一个高中生踹倒在地上失了面子,心绪已然不稳,可与人拳脚间却是最忌讳这个。 褚酌夕陡然屈臂抵挡了她再一次的攻击,随即扣住对方的双肩猛地连上一个膝顶,紧接着松手再次补上一个正蹬踹。 加上最开始的一击,女人的胸腹部已然连遭三击,都是使了力道的,身上自然不适。 可褚酌夕却也不是什么心软慈善的主儿,容不得她缓上半分,紧接着便连上一套迅疾的勾拳,带动着腿上的连踢。 可那女人的功力却也不是盖的,接连挡下她数次迎面而去的攻击全都砸在了对方的手臂上,半点儿作用也没有,抓住机会陡然扣住她踢踹的空隙拧住了她的脚踝。 褚酌夕没法儿,只得紧跟着扫过一个腾空的扣身踢砸在女人的肩颈处。 她没怎么使过这招,尚且有些生疏,即便是破了死局,自己却也摔得不轻,但依旧一个骨碌迅速爬了起来。 那女人的经验比她丰富的多,即便是刚才那样密集的攻击依旧没什么太大的作用,所以褚酌夕不能和她硬拼,只得找着机会让女人自己露出破绽,而此刻对方的暴怒正合了褚酌夕的心意。 她拉开些距离,几乎退到了围场的一角,随即迅速蹬上前去照面一个飞膝,却是被女人敏捷的躲了过去,生生落了个空。 她看见女人转到她后方时眼里的狡黠之意,因为她刚才的攻击破绽百出,如果对方想要借此机会撂倒她,就一定会这么做。 她速接一个后旋腿,果真被女人的双臂抵挡,随即面前便没了身影。 正如褚酌夕所想,女人趁着在她的视野盲区时果真下蹲袭来一个扫堂腿,褚酌夕迅速抬起在前的右脚后退,紧接着转身接上一个高鞭腿,掐好了女人起身时的高度,对方来不及抵挡,被她一击正中头部。 对方身形晃荡着后退数步,再次被她一个侧踹踢的贴在了铁栅栏上,还没缓过神儿,便被褚酌夕自身后绞住了颈部,顶了一脚膝弯,女人霎时软倒在地。 “认输吗?”褚酌夕臂间用力,憋红了女人的脸,对方自然是不服的,即便是拼命掰着她的手臂,却依旧不出声儿。 褚酌夕知道,如若不是今天这女人太过好胜,不想在这么多同僚面前失了面子,乱了思绪,又在上一战的结果中小瞧了她,她今天绝对赢不了。 褚酌夕拧眉,见对方依旧不出声儿,再次绞紧了她的颈部,“我说,认输吗?” “你…算…算计我!”女人的话说的断断续续,几乎拼了命的仰起头瞪她。 褚酌夕不以为然,什么算计,这叫智取,“我不听别的,你就说,今天是谁赢了?我?还是你?” “你,你!行了吧!放开…放开我!” 褚酌夕闻言满意的松了手,正欲起身,却不想那女人旋即一个五百四的后旋踢,迎面就来,依照褚酌夕现在的位置来说,压根儿就来不及躲闪。 就在她以为那一脚必然会正中她面门的时候,却是陡然被人给扣住了。 那是一双宽大的手掌,陡然横在她脸前,猛地抓住女人袭来的右脚甩了回去,“输了就是输了,事后偷袭,你知道仓库会有什么处罚。” 褚酌夕抬头看他,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多她一个脑袋不止,身高体阔,浑身的横肉,光是一条手臂都能赶上她小腿粗了,难不成这也是她之后要撂倒的目标?陈思守是不是疯了? 褚酌夕咒骂一声,将毛巾甩在一旁的架子上愤然离去。 她已经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几平米的小房子,住她一个绰绰有余,就差收拾了东西搬进去,而今天李知遇要加班,恰好乐的她来一个先斩后奏,量那二十来岁的老妈子手伸的再长也长不到外头去。 褚酌夕出去的时候,陈思守的车就停在外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而车子的主人此刻正靠在引擎盖上,见着她立马吹了一声儿口哨,熄了手机屏幕。 “打的不错。” 褚酌夕横他一眼,径直绕了开去,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看见他。 “喂!耳朵聋了啊?有没有点儿礼貌啊?高中生诶?” 陈思守在后面开着车追她,慢悠悠的跟着她的脚步在路上晃悠,可惜了那辆拉风的跑车。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手搭在车门上。 “听见没啊?我夸你呢?没想到还算聪明,比我预想中来的要快嘛,不过还不够,那女生不算什么,什么时候你能撂倒几个大汉才算合格,喂,听没听见?” “你有完没完。”褚酌夕受不住他,嘴碎的很,径直绕过一条狭窄的小巷便想进去,量那人儿的破车也开不进来。 却不想陈思守拽着她的背包一个巧劲儿使的,霎时叫她四脚朝天的跌进了敞篷后座,下一秒车子便疾驰而出,半点儿机会也没给她留。 “你是不是有病?”褚酌夕胡乱爬起来,冲着那人儿的后脑勺便吼。 陈思守的右手却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压根儿不用转过头来,单手往后一伸,一捏,再是一扯,便掐住了她的下颚硬是将她的脑袋从后座引到了自己脑袋边儿,区区几根手指却是掐的她的下巴像是要掉下来似的疼。 “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乖?嗯?驴似的倔,总是不能跟我好好说话,再怎么说我也是你老板不是?能不能别跟一头发了疯的野猪似的到处乱拱,冲谁发脾气呢?” 第158章 怎么敢勾引他 陈思守的眼睛依旧看着前面,只是时不时地透过后视镜扫她一眼。 “你看你,不管是生气了还是高兴了,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这在格斗里可是大忌,让对手看出你的焦躁和不安,那会让对方抓住你的把柄,你今天也是这么对那个女的这样做的,不是吗?” 褚酌夕掰着他手指的动作顿下,意味深长的看向陈思守的侧脸。 他这是在…教她? 她忽然想起见面那天陈思守跟她说的话,他说他可以告诉她那个大块头的弱点,也可以帮她特训,让她的力量和敏捷程度再往上提几个档次。 她不可能在一朝之间跟上仓库里的那些怪物,就算是智取,她也得在提升自身力量和敏捷迅速的身手的前提下进行,要不然也只能是空想一场,他竟然早就在提醒她了。 或许是因为耳边许久没了声响和动作的缘故,陈思守狐疑的把车停到了路边,扭过头看她,掐着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一圈儿,又略显嫌弃的拨了拨她的短发。 “我说,把头发留长吧?短发太丑了,你这张脸可是能保命的脸,总得捯饬捯饬吧?跟个男的似的,偶尔穿穿小裙子,我或许可以屈尊,亲自当你的陪练,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褚酌夕默了默,陡然凑近陈思守的脸,“你觉得我好看?” 陈思守的动作一僵,看着面前那张近在咫尺的,嫩的有些不像话的小脸儿,往后抻了抻身子,把那张脸挪的远了些,“长的不赖。” “你是不是很厉害?”褚酌夕又问。 她极少有这样稍显幼稚的问题,而且眼睛里没有厉色,反是装了灯管儿似的光亮,稀奇的很。 “你说哪方面?”陈思守不正经道,随即暗地里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清醒点儿吧!未成年犯法! 他原以为褚酌夕定是会生气,然后顶着一双大圆眼睛瞪他,就像之前似的,却不想那女孩儿这回只是认真看他。 “你的能力,你应该调查过我吧?就像这样的。” 陈思守拧眉,有些受不住褚酌夕的视线,像是一只饿疯了的狗看见了肉骨头似的,“一…一般般。” 话毕,陈思守有些诧异的看向褚酌夕,这几乎是她这么些天以来头一回笑,跟他想的一样,褚酌夕这张脸,要是配上一头长发一定会把人漂亮死的。 “东西给我。”褚酌夕朝他伸手。 “什么东西?” 褚酌夕看他,“仓库里那些人的资料,弱点,进攻路数,你应该有吧?” 陈思守顿了顿,随即笑了开来,单手撑在车门上扬起脸来,“我凭什么给你?” “因为我要帮你赚钱,而且得快,因为你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就会走,或许就在明天。” 陈思守看她良久,陡然从车座边的小盒子里摸出一颗糖来,剥开递到她嘴边,“把它吃了。” 褚酌夕默了默,扫了他一眼,随即就着他的手把糖含进嘴里。 “明天我让人给你送过去。”陈思守冷下脸来,摩挲着手指上的余温,“现在下车,我还有事。” 几乎在褚酌夕站稳的同时,面前的车子疾驰而去,卷起脚边的落叶。 陈思守透过后视镜看向路边依旧目送他的褚酌夕,陡然拍在方向盘上发出一声长鸣。 该死,这自不量力的小东西怎么敢勾引他! 不得不说,陈思守送来的资料很是详细管用,起码在褚酌夕试验的那几人身上效果显着,她只需要熟悉对方惯用的进攻路数,反攻对方的短处,大多都能以巧取胜。 只是这样的方式目前只能用在体量差不多的对手身上,若是对方块头再大一些,像是那天帮她挡住那个女人朝她攻来回旋踢的男人身上,在绝对的力量与优势之下,不管她再如何讨巧也不过是徒劳,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自从那次之后,陈思守再也没有出现,褚酌夕闲的自在,她本就懒得应付,那不是个简单的人,而她最讨厌的就是摸不透对方的心思,仿佛时时刻刻都被蒙在鼓里似的不安与焦躁。 褚酌夕搬去了外头的房子,对于这样突然的决定李知遇自是好好说教了她一通。 这人儿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只是终究拗不过她。 她的日程依旧简单,三点一线,学校,仓库,小房子,最近又多加了一间画室,好在就在学校里,不用到处奔走浪费时间,本来就不大够用的了。 只是最近送贺从云回家时,褚酌夕总觉得对方好像已经发现了她似的,偶尔她伤的吃力时跟不上贺从云的脚步,靠在路边的墙壁或是树干边歇息之后再往上跟,竟也能轻轻松松的看见前面不远的背影。 贺从云的步子很大,脚程也快,若是这样还能跟上,除非是褚酌夕被打的出现了幻觉,要不然只能是贺从云有意放慢了脚步在等她,她不知道缘由,但是稀罕的很。 仓库里。 当男人擒住褚酌夕的手臂压肩再紧跟上一个顶膝的时候,她只觉胃部被重击之后一阵翻江倒海,瘫跪在地上险些吐出来。 还不等她缓过神儿,那男人已然紧跟上一个下劈腿,照着她的面门就来,褚酌夕连忙往旁边翻滚险险避了过去。 这傻逼是想爆她头啊! 见此,褚酌夕赶忙翻身而起,一直躺在地上可不会有所胜算。 那男人的身高体量在仓库内实则已经算是小的了,可依旧比褚酌夕高出半个头,摆拳时砸在铁栅栏上的力道更是让其有所凹陷,她必然是接不住的。 于是只好侧身闪避,随即顺势翻腕扣住男人的手臂,再借势狠狠砸在栅栏上,紧接着一记砸肘,那男人显然吃痛,奈何褚酌夕的力量不够,男人的手臂依旧完好,顶多只是骨裂,没断还真是可惜。 褚酌夕冷眼,紧跟一记勾拳击颚,男人嘴里的血瞬时溢出,随后下闪连击腹部,紧接提膝正中男人的胃部。 此刻那男人已然有些缓不过神儿,胃部更是一阵翻腾,褚酌夕却不会给他留下反击的机会,紧跟几记摆拳砸在男人脸侧,直至对方再也稳不住脚步才算完事儿。 褚酌夕自来仓库后已经快要一个月,虽然有作弊的行为,但好歹也是真枪实战的堪堪弄倒了七八个。 此刻围观在栅栏外的人儿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迅速散开,重新捡起扔在一旁的器械,再也没有一开始的轻视,生怕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自己,怎么着也不能被虐的太惨,从前又有谁能想到,那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会是个狠角色呢? 褚酌夕摘了手套,踢了一脚地上男人的手臂,他妈的,还想爆她头! 抬眼时,却见上回替她挡了回旋踢的男人正拧眉看她,显然将刚刚那一幕尽收眼底。 褚酌夕陡然一阵心虚,忽的想起上回那男人说的什么,仓库的处罚?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我刚刚那一脚,算偷袭吗?”褚酌夕路过他跟前时忍不住轻声问他,趁现在问清楚总比不明不白的好,可不要什么时候走在路上被人套了麻袋都不知道缘由。 男人闻言只垂眼看她,又迅速移了开去,声音毫无起伏,“你不是仓库的人,不用接受处罚。” 褚酌夕陡然对上他的目光,心头一凛,赶忙收拾了东西离开。 不用接受处罚,那就是算偷袭了,真背。 第159章 下次再让我碰见,弄死你 第二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褚酌夕突然发现贺从云身后跟了不认识的人,一共四个,穿着和贺从云身上一个模样的校服,不近不远的,就在她前面,而贺从云今天走的也不是平常回家时的那条路。 褚酌夕心里纳闷儿,只能确定那些人和之前那家干果铺没什么关系,这才放心些,毕竟其余的都好解决。 贺从云闷头领着身后五个人一路走,无知无觉似的,直到一处自动提款机前方才停下。 褚酌夕就靠在路边的梧桐树干上看着,眼见贺从云进了提款机亭,想是来取生活费的,那四个人倒好,偏偏挑了今天跟,好似早就知道了贺从云今天要来取钱似的,图谋不轨。 她伸手薅了一片叶子咬在嘴里叼着枝干,冷眼看着前面不远几个吊儿郎当的男生正不断看向贺从云的方向打闹嬉笑,偶尔蹦出几句粗鄙的话来令人作呕,不禁别过眼去。 真是没眼看,长得丑就算了,还非得在贺从云跟前儿晃,如此一对比更是鲜明,好好做人不行,偏要做些猥琐的举动,叫人看了眼疼。 若不是想完完整整的把贺从云送回家去,她早就扭头走了,哪儿还得看这些个污了眼睛。 贺从云的速度很快,拿了钱收进包里,褚酌夕远远看一眼,却见对方陡然朝她的方向看过来,险些对上眼,吓得她立马拢了帽檐,随后往树干后头一躲。 再探头看时,人儿已经走远了,想来刚才贺从云看的应该是那几个男生,不是她。 走过拐角时,原本就在前头不远的五个人忽然就不见了,吓得褚酌夕四下一通胡找,方才听见巷子里传出的混混抢钱的经典对白。 还真是要抢钱啊,没劲。 褚酌夕松了一口气,靠在巷子外的墙壁前,她现在不能过去,大不了要是被抢了的话,她待会儿再抢回来给贺从云送去好了。 她原以为贺从云多多少少得挨几拳,心里正盘算着待会儿怎么替他还回去呢,却不想到最后跑出巷子流了血的竟然会是那群混混,看着其中一人胳膊上正淌着血的伤,像是刀子划的。 这的确让她有所诧异,诧异的是贺从云随身带了刀在身上,如若不是什么特殊癖好,那么显然是因为已经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难道他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成? 褚酌夕顿时有些郁闷,扔了手里的叶子,径直跟上前面半跌半跑的四个人,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对于贺从云的咒骂声以及附和,这让褚酌夕十分不爽。 许是她的脚步声太过急切,又跟的近了些,那四人中的其中一个警惕的扭过头来,下一秒便被褚酌夕踹进了巷子里,还砸中了另外一个一同被带了进去,顿时一片哀嚎。 “谁啊!” “哪个不长眼的!” 此刻另外两人显然还没回过神儿来,愣愣的站在一旁,看看被踹倒在巷子里叠在一块儿的同伴,又看看褚酌夕,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巷子里头的两个终于站起身来,这才看清面前的罪魁祸首。 原想着是贺从云追上来了,现下一瞧,竟是个嫩生生的小姑娘,还不及他鼻梁高,顿时气焰更甚。 此刻褚酌夕被那四人围到巷子里,便是不用正眼看,也能察觉到几双眼睛正在她身上不断上下打量着,看的人儿浑身不舒服。 被划伤胳膊的那个现下已经止了血,想是伤口不深,摸着下巴上前揭下褚酌夕的卫衣帽子,笑的粗鄙。 “小妹妹,打架可不好,不过看在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儿上,刚才踹哥哥的那一脚就算了,不过总得表达一下歉意不是?” “怎么表达?”褚酌夕抬眼看他,似笑非笑的,难怪这么多人贺从云光砍他一个,的确这当中再挑不出一个比这更猥琐的了。 那男生闻言,更是笑的猖狂,连带着其余三个接连飙出些不堪入耳的话来。 “怎么表达?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可说不清,得找个地方详细讨论才行。” 褚酌夕默了默,笑着绕出巷子,“好啊,我倒是知道个好地方。” 那四人对视一眼,像是头一回碰见这么上道儿的,自是齐齐跟上,直到被褚酌夕带回刚刚才堵了贺从云的那个小巷里。 显然,那四人的视线通通落在面前的女孩儿身上,半点儿不对劲也没察觉,见人停下,嬉笑着便要上前。 “没想到妹妹你这么开放,喜欢刺激的啊?早说的话刚刚那儿不就行了?还得换个地儿是怎么着?” 褚酌夕顿时冷下脸来,早就没了方才附和时的笑意,在那男生碰到她的前一刻便一个正踢蹬在了对方的生殖器上,她没用尽全力,不至于就这么报废了。 其余三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着了,笑意尚且还僵在脸上,下一秒便见对方的动作快的出奇,一拳砸歪其中一个人的鼻梁,鼻血瞬时溢出,见其要喊,褚酌夕反手又卸了对方的下巴。 余下两人见状便想跑,还没踉跄出几步,便被褚酌夕双双按在墙上,手上一个巧劲儿便一人卸了一条胳膊,疼是疼,不过也只是脱臼,接上也就没事儿了。 这还得多亏那个此刻被褚酌夕踹的在地上疼的打滚的男生,跟他比起来,眼前这两个实在不算什么,不过是听候差遣的小弟,给个教训也就罢了。 临走前,褚酌夕忍不住又一人补了几脚,最后拍拍那已然滚的浑身是泥的男生的脸,扬了扬手掌,吓得那人儿顿时一缩脖子。 她不想给他讲什么往后日行一善的大道理,这种人听也听不进去,想来等她走后便要开始咒骂她,于是只得威胁。 “下回再让我碰见,弄死你。” 那男生一愣,顿时头点如捣蒜,生怕褚酌夕再来一脚。 第160章 小鸟,那是我的水 褚酌夕没想到,她那天下手似乎还是重了些,以至于隔壁学校的事情现如今在她们学校里都已经传开了。 听说那几个男生的家长闹到了学校,最后还报了警,上了当地的新闻。 下午放学的时候,褚酌夕被接到了云巢,见到了许久都不露面的陈思守。 刚一进门,对方就将铺满了网页新闻的电脑屏幕掰过去正对着她,翘着一条腿,双手搭在膝盖上,训话似的严肃。 “你做的?” 褚酌夕顺势扫一眼,面无表情的甩下背包,“不是。” “不是?”陈思守一时愣了,奈何对方神色如常,脸不红心不跳的当着他的面儿撒谎,真当他手底下那群人是摆设不成? 褚酌夕点头,看向网页上分析的有理有据的满满一整页,又指了指其中一行道。 “你看这儿,不是说了吗?黑社会干的,你看我像吗?” 陈思守咬牙,“你看我像白痴吗?” 褚酌夕闻言,认真的上下打量了两番,没说话。 陈思守气急,甩了几张照片过去,“这人儿认识?” 褚酌夕垂眼看了看,那照片上除了贺从云,还有一直戴着帽子跟在对方身后的她,拍了好几天的,衣服款式都不一样,显然不是刚刚才发现的。 她想过像是陈思守这样的人,用人的时候一定会查清对方的底细,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要隐瞒,更何况她每天去仓库的时间都会比放学时间晚上半个小时,被陈思守知道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这事儿压根儿难不倒他。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陈思守的表情会是这样的严峻与冷冽,仿佛她与贺从云认识这件事儿,远比她把人打伤之后上了新闻还要严重。 “认识,怎么了?”褚酌夕不明白,不禁拧了拧眉。 陈思守的表情依旧肃穆,“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褚酌夕沉默下来,看向陈思守的眼神不由困惑,她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古怪,难不成他不应该先因为伤人这件事儿警告她一顿吗?居然还在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没什么关系。”褚酌夕道,双手抱胸仰倒在椅背上。 “压根儿都不算认识,你不是查过我吗?那就应该知道我和这个男的小时候是邻居,他妈妈这个人不错,生前嘱托过我,要我照顾他,虽然只是玩笑话。” “而且我后来被人领养去了别的地方,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直到今年暑假来这儿玩儿的时候才在无意间碰见他。” “他好像在学校里不太受待见,总是被人欺负,放学路上我暗地里送送他,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这样?”陈思守看她,显然有些不太相信,“只是因为这样,就从淮州千里迢迢的转学过来?就为了放学路上送送他?” 褚酌夕拧眉,她实在不太喜欢陈思守这副让人讨厌的多疑的性子,审问似的,“他妈妈小时候待我好,现在人死了,我把人情还她儿子身上不行?” 褚酌夕有些烦躁的看向那张痞气的脸,陈思守的眼睛太利,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似的全剖开了瞧她的心思,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用十分不耐的神情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总觉得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撇清贺从云和自己的关系,而且就算没有贺从云,她本来也是打算要来岚北的。 “真是奇怪,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个,这跟我们之间的协议有什么关系吗?” 褚酌夕不满看他,直接坐在了办公桌上,撑着一条手臂靠近陈思守的方向。 “怎么?陈会长这么大人了,下班路上也想有人送啊?也不嫌害臊?” 褚酌夕瞪他,拿了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像是被气着了似的浑身冒火。 陈思守笑了笑,像是心情突然大好似的,靠在椅背上,看着女孩儿平滑的颈部因为吞咽的关系上下滚动着,几秒之后又将视线跟着放下的水杯顺势落在桌面上。 “小鸟,那是我的水。” 褚酌夕拧眉,像是没听懂似的,重新替他在饮水机前接了一杯,“啪嗒”一声拍在桌上,洒了大半儿。 陈思守也不恼,少见的极有耐心的拿了帕子擦着,好像终于才想起那则新闻似的扯回了话题,“为什么打他们?因为你那个…邻居?” 褚酌夕心中暗骂,这都扯不开他的注意力,还能把话题捎回去,真是有病。 “原本是,他们想抢他的钱,本来只是想教训一顿就算了的。” “然后呢?”陈思守笑道。 “然后?”褚酌夕看他,“然后,他们说想看我在床上是怎么叫的,所以我就把那人给打了,不过你放心,没打废,顶多几个月就能恢复。” 陈思守闻言,面上僵了僵,随即轻描淡写道,“是该打。” “哎。”褚酌夕放低了些声响,“我揍他们那天露脸了,怎么办?” 陈思守微顿,紧接着笑出了声儿,乐的一双凌厉的眼睛都缓和了不少,“你放心,都说了是黑社会做的,你这张脸,他们查不到你。” “可是他们就在隔壁学校啊?要是不小心撞见了怎么办?” 褚酌夕有些愁,要不是因为听见他们一路咒骂贺从云生了气,她就该戴了口罩再去的。 “什么意思?”陈思守收了笑意,眼里带起几分狡黠,“想让我帮你摆平?” “是。”褚酌夕说的理所当然,“现在你是老板,我是员工,帮员工解决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麻烦,为了不影响正事儿耽误时间,这是你分内的事情。” 陈思守像是被她逗笑了,“我不做亏本的买卖,也从来不做免费的服务。” 褚酌夕脸上的笑意顿时敛了下来,“不做就不做,喝你的水吧!小气!” 说罢“啪”的一声甩上办公室的大门,吓了外头的秘书小姐一跳。 她还是头一回见有人敢在老板办公室里头摔门的,还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 陈思守望着那扇被甩的前后摇摆不定的大门,紧接着收回视线,举起那只水杯左右看了看,就着边沿轻抿了一口之后又放下了。 他喜欢漂亮的东西,但大多都是死物,好掌控又逃不了,这还是极少见的,觉得活物也很有趣,只是性子太跳,太倔,太有主意了,看起来似乎不太好驾驭的样子。 唯一的易处在于,那只小鸟对他似乎也有这样的想法,自不量力,又大胆的可怕。 第161章 既然这样,这个房间给你住好了 褚酌夕最近经常来云巢,陈思守老使唤她,自从上回骂过他不害臊之后就好像打开了什么恶心的开关似的,叫她来不为别的,不是吃饭就是聊天,除了可以给李知遇省一点儿饭钱之外一无是处。 而且已经频繁到一进大门儿,前台的小姐就能提前帮她刷好顶楼的电梯,偶尔还能看见她们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的,看来陈思守离喜欢老牛吃嫩草这个人设已经不远了。 不过今天倒是稀奇,她去的时候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冷冰冰的寂静,问外面的秘书小姐也只说不知道。 她不耐烦等陈思守,于是拆了桌上儿自己的那份儿先吃。 原本放学之后只需要送贺从云回家就能直接去仓库了,现在倒好,还要花时间陪陈思守吃饭,本来时间就不够用的了,难不成还要把时间浪费在等人上面? 褚酌夕迅速扒拉了两口,胡乱吃完了便打算离开,谁知刚刚走到门口陈思守却回来了,陡然打开的办公室门险些撞上她的鼻子。 褚酌夕吓上一跳,和站在门口的人儿大眼瞪小眼的,许是闻见屋里刚刚吃过东西的味道,陈思守拧了拧眉,反手箍着她的脖子便把她给拖了回去。 “不是说陪我吃饭吗?没见过老板没来,员工自己先开饭的,吃完了就想溜啊?” 褚酌夕掰他的手臂,纹丝不动,胡乱挣扎了一通,却是陡然摸到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吓的她动作一僵。 陈思守松开她,脱了外套扔在椅子上。 他今天穿的是黑色的绸制衬衣,就算是染上了什么东西也看不出来。 “愣着干嘛?还不擦了?”陈思守甩给她一块帕子,轻“啧”一声,似是对于现在身上黏腻的感觉十分不适。 半晌,见她还僵在椅子上,方才夺过她手里的帕子胡乱擦着她手上的血。 “怎么?吓着了?你这可不像是去过仓库的人,就这样,还想去地下赌场?看来还是太嫩了点儿。” 褚酌夕拧眉,瞪他一眼,看他现在还这么能说道,想来这血也不是他的,大白天的就去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褚酌夕瘪瘪嘴,提了背包想走,却还是被陈思守揪住衣领给提回来了。 “你干嘛!我还要去仓库呢!” “去什么仓库?”陈思守拎上外套,提着她的衣领子就走,“没见你老板受了伤吗?还去仓库?” 褚酌夕挣不过他,只能口头上抗议,“都一个多月了,我还有好几个没撂倒呢!多练一会儿是一会儿,你还想不想我帮你把钱给赚回来了!” 陈思守嗤笑,压根儿就不理会她,那什么帮他赚钱的由头,不过是因为之前还不知道褚酌夕的目的,为了把人拴在身边想要弄清楚胡乱找的理由,同时想给她找点儿罪受,最好让她远离了这里。 就被赢走的那点儿钱,他三两下就能赚回来,还用的着她? 只是他没想到罢了,这小鸟儿竟是个一根筋的,还真把他仓库里的那些个弄倒了大半,倒是有几分耐性。 陈思守扫她一眼,直到合上电梯,“待会儿我陪你练还不行吗?叫唤什么?先陪我吃饭,吃完了我陪你过两招,不比你在仓库里对着沙袋打来的有用啊?” 褚酌夕拍开他想要撸她脑袋的手,狠狠瞪他一眼。 确实是这个理儿没错,陈思守的身手想来要比仓库里的那些个厉害的多了,她的确也想看看他真正的实力究竟是什么样儿的。 陈思守的衬衣脱下来时整个腹部都是血,便连裤子都浸湿了一半儿,但好在没有伤口。 褚酌夕想不出,就中午那一会儿的时间他到底是割着谁的动脉了,能被溅上这一身? “看什么呢?还不转过去,我可脱了啊?”他的手放在裤腰上挑眉看她,褚酌夕瘪嘴,走去了窗边。 这还是她头一回到云巢的最上面三层,这是陈思守的私人空间,休息的卧室,健身房,游泳池,一应俱全。 现下早就过了六点,即将十一月的日头已经变短了很多,从面前的落地窗看下去,岚北灯红酒绿的夜景一览无余。 陈思守洗完澡出来时褚酌夕仍旧站在窗前,玻璃上有倒影,可对方却像是没看见似的,一动不动的望着外头出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怎么?喜欢这儿?”陈思守倒了一杯水,走过去并肩站着,能看见旁边人儿倒映在玻璃上的有些淡漠的表情。 “还行吧。”褚酌夕道,“谁不喜欢高的地方。” “既然这样,那这个房间给你住好了?”陈思守笑着,靠在玻璃上懒懒看她,像是胜券在握般就等着她答应,然后施舍般来一句,“就知道你喜欢”似的。 褚酌夕沉默一会儿,提着背包拒绝了,“不要。” 陈思守的笑意僵在脸上,伸手拦住她,“你说什么?不要?” “不要。”褚酌夕再次重复,口齿清晰,生怕对方听不清。 “为什么?” 褚酌夕拧了拧眉毛,像是没听懂似的,“什么为什么?那陈会长又是为什么要把房间让给我住啊?” “当然是因为……” 这回轮到陈思守说不出话了,是啊,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把这间房让给褚酌夕? 她一来没取悦他,二来没说喜欢他,情人该做的那些谄媚讨好的事情她不仅一概没做,反而天天揪着他的话头呛个没完,就是让她过来陪他吃个饭都得三请四请的,倒是他自己上赶着。 陈思守一下气笑了,看着褚酌夕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气不打一处来,掐着她的下颚将人抵在落地窗前,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撕碎了她。 “小鸟,你好大的胆子,玩儿我呢吧?” 亏他刚才看见褚酌夕粘了满手血的样子还以为是吓着了,恨不得替她擦呢,这小东西现在连他都敢耍,还能怕那点儿血? 褚酌夕被掐的疼了,皱了皱眉头,拍他的手臂,“陈会长,赶紧换衣服吧?不是说要陪我练习的吗?” 说罢,她硬是掰开下巴上的手,揉了揉发红的脸颊出了房间,刚一关上,便听身后的房门像是被砸了什么硬物似的,随即碎了一地。 褚酌夕吓得一缩脖子,赶忙远离了,随即又不禁有些后悔。 看来她的时间掐的不准,现在貌似惹得不太是时候,陈思守现在似乎还没到舍不得弄死她的地步。 第162章 再问你一遍,搬不搬 陈思守来时换了身便捷的格斗服,上衣系的松垮,褚酌夕几乎能看见里面异常精壮的肌肉,面上更是带了火气,像是今天不弄废她四肢中的其中一条就绝对不肯放她走的架势。 褚酌夕突然想反悔了,摘了手套路过陈思守身边。 “陈会长,我觉得我现在功夫还不到家,要不然改天怎么样?你看你今天也这么累了…” 话说一半,陈思守反手便将她拖回了正中央,将她摘下的手套重新戴了回去,手腕紧的像是要把她勒淤血似的,面上却依旧笑着。 “没门儿。” 她今天完了,褚酌夕想。 早知道就该挑个黄道吉日再说那些话的,“行,那咱们点到为止。” 陈思守冷哼一声,也不知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褚酌夕反手起了招式,上前刚刚两个摆拳便被陈思守交叉架起了胳膊,紧接着压肩加膝顶,一个上挑肘在距离她太阳穴几厘米的位置陡然停下,“你死了。” 陈思守冷笑,“这才刚开始,看来我有必要数一数你今晚能死几回。” 褚酌夕挣开他,不免有些怀疑,她和陈思守的差距真的有这么大?大到几乎看不见边际,两个月前在他手上过不了一招,两个月后竟然还是一败涂地? “喂,想什么呢?起招的架势破绽这么大,一眼便能看出来你下一步要往哪儿攻的姿势,仓库那群废物居然还能被你撩倒大半?看来真得踢出去重挑一批了。” 褚酌夕瞪他,陡然上前扫向他的面部,却被陈思守一个格挡加摇闪便从她手臂下躲了过去。 此刻对方已然到了她身后,自是处了大下风,她只得扫去一个摸地后旋,起码把局面先掰回来才行。 陈思守笑了笑,挡住她蹬踹向前的右腿,随即闪到她身后,“用力过猛了,小鸟。” 陈思守的动作很快,几乎在她袭出下一招时便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接连格挡了她的两次攻击,随即就势交错扣住她的手腕,紧接着便是一个背摔,右手浅浅掐在她的脖子上。 “又死了呢,小鸟。” 褚酌夕猛地蹬开他翻身而起,还不等她站稳,对方已然朝她攻来,她只得屈臂先行抵挡几拳,随即抓准时机扣住陈思守的手腕,转身极力一个砸肘。 这一下本该是在脑袋上的,奈何陈思守比她高上不少,以至于最后只能砸在对方的胸膛上。 只听陈思守那一声闷哼,褚酌夕已然愉悦的退开几步。 “这招不错,小鸟,力道比刚见面的时候强了不少。” 褚酌夕扬了扬眉,还不等她暗自得意完,陈思守已然再次攻来,接连两个拍防挡掉她的回击,紧接着一个推掌,又顺势还了她一个肘击。 褚酌夕只被他砸的脸颊一疼,想是嘴里被牙齿给磕破了,顿时一阵腥甜。 陈思守笑了笑,还隔着些距离时便已架起一记直拳,褚酌夕顿时有些疑惑。 按理说,他不该有这样低级的破绽,一眼便能看透了动作。 谁知陈思守虚晃一招,紧接着一个迅疾的下潜抱摔,褚酌夕顿时一惊,连忙身体下压想要阻止,奈何陈思守力气大的出奇,压根儿不把她的那点儿阻碍当回事,掐起她的腰便摔在了垫子上。 褚酌夕只觉得内脏都好似因此上下震了震,缓了好半晌都站不起来。 陈思守两手叉腰,炫耀似的踢了踢她的手臂,褚酌夕只拍他的小腿,依旧躺着。 陈思守顿时纳了闷儿,他方才虽是用了力道的,可也不至于让她站都站不起来吧。 见人依旧摊在地上,陈思守只好拧起眉毛,狐疑的想要将人儿架起来,嘴里暗自嘀咕着娇气。 哪知那小鸟陡然惊起,踹在他身上的力道哪儿像是受了伤的,随即一个夹颈摔将他放倒在地,紧接着两拳便落在了他的脸上。 “这回是你死了。” 陈思守见状不怒反笑,只乐的胸膛直颤,不等那跨坐在他身上的人儿反应过来,抢先箍住了她的腰。 “小鸟,还说不是在勾引我?嗯?哪有打架像你这样打的?还使美人计啊?” 褚酌夕一顿,待回过神儿来,已是被按住了胯部动弹不得。 陈思守两下便扣住了她的手腕吻上她,褚酌夕正想反抗,便觉腰上陡然一疼。 这个杀千刀的居然按她的伤口! 现下褚酌夕被陈思守按在腿上,两手被挟,本就没了可以发力的支点,再加上陈思守闲下的那只手正掐在她的伤口上,像是要报了刚才的仇似的,疼的她冷汗直冒,于是只得狠狠一口咬上对方的下唇。 她这一口是用了力道的,陈思守顿时一痛,条件反射地松开她,舔了血珠,唇上赫然一道淤了血的伤口。 “你还是鸟吗?嗯?没见过会咬人的!” 陈思守扶着她的腰往伤口上狠狠一按,褚酌夕顿时疼的软了下来,便是现下想求饶也说不了话了。 这人是真想疼死她啊! “搬不搬?嗯?搬到刚刚那个房间去住。”陈思守掐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我搬你个…!” 褚酌夕一句话还没说完,陈思守却像是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似的,又是在她腰上一按,褚酌夕顿时疼的汗流浃背。 陈思守只垂眼看那疼的几乎快要缩进他怀里的小人儿,突然便想通了。 他现在想把褚酌夕留在身边,这就是最重要的,管他是谁上赶着主动,即便是威胁也得先把人给弄回来,往后的事情如何发展,还对她感不感兴趣那都是后话,最重要的是现在。 “再问你一遍,搬不搬?”陈思守揽着她的腰将人儿捋直了,胡乱擦了她额上快要滚进眼睛里的汗珠。 褚酌夕顿时愁眉苦脸的别开了目光,不敢看他。 好像玩儿脱了…… 谁知陈思守一动,她还以为他又是想去掐她腰上的伤,顿时极力挣开被挟制的双手护住自己的腰。 陈思守一顿,笑着直乐,“我再问一遍,搬不搬?” 随即又附上一句,“我可知道你如今住在哪儿,还有先前跟你住在一块儿的那个女人。” 看着褚酌夕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满,陈思守耸肩,身体往后仰了仰,半点儿怒意也没有,“看来,我是无意间抓着你的把柄了呢?” 褚酌夕只瞪他,“要搬可以。”她讨价还价,“你给我打回来,我就搬。” 陈思守沉默一会儿,再次扣住了她的双手,似笑非笑,“好啊,不过只能这样打。” 不要脸。 褚酌夕咬牙,暗自磨了磨,陡然咬向陈思守裸露的肩膀。 显然,现下那会长还暗自得意,尚且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肩上的痛感传来,疼的不像话。 谁能想到这只鸟的牙口这么好,一咬上还不松口了,早在刚才被咬伤嘴唇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的。 陈思守顿时拧眉,推她的脑袋破口大骂,“操,你他妈是想把老子的肉给撕下来吗?还不松口!” 第163章 这叫包养,懂吗 褚酌夕晚上回小出租屋的时候里面已经被搬空了。 严谨点儿说,是陈思守那个财大气粗的会所老总只搬空了她的衣柜,余下被褥之类的都还在,不仅如此,还擅自替她退了房,连押金都没替她要。 褚酌夕晚上在仓库一直待到凌晨三点,本该是回了自己的小出租屋匆匆洗个澡就睡下的,现在可好,还得辗转一趟再去云巢。 陈思守的手机装在口袋里莫非是摆设不成? 果然,电梯直达顶楼的时候陈思守便站在门口,笑的褚酌夕很想抽他一巴掌,可是这一巴掌的后果可想而知。 于是她反手砸上了房门,不久过后门外果真还是传来了陈思守的咒骂声,但好歹没撬开她的房门把她拎起来打一顿。 那次过后,陈思守便很少让她去仓库了,再后来索性直接勒令了她不许去,放学之后只回云巢在健身房里练就好,大多时候只要陈思守有空便会给她当陪练,直到把褚酌夕重新建立起来的信心再次在他的手底下摧毁才肯罢休。 褚酌夕反手将矿泉水瓶砸在陈思守脚边,躺在地上胸口处剧烈的起伏着,算是出了刚才被狠狠欺压的那一口恶气。 待缓过了神儿,方才看向只隐约湿了发根的陈思守,“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场?再拖下去的话那大块头真的不会走吗?” 陈思守只瞥她,褚酌夕好似什么时候脑袋都挺灵光的,就这时候迟钝。 现到如今还打什么拳?她只要软着嗓子跟他撒个娇,轻轻松松的事儿,不比在场上被人赌来的安全?他看着她那张脸又娇又软的,还能不给她钱花? “我说,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陈思守捏起她的下巴,不禁拧了拧眉。 褚酌夕狐疑的拍开他的手。 “你现在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还让我白白给你当陪练,这叫包养,懂吗?” 陈思守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恨铁不成钢似的。 “想要钱,你跟我撒个娇卖个乖的怎么了?我还能亏了你不成?到现在了还能想着去打拳?你到底会不会占便宜啊?” 褚酌夕只张了张嘴便被陈思守给捂住了,像是生怕又让她说出些什么自己不爱听的来。 “怎么?想反驳?跟我撇清关系?你撇得清吗?你看看这楼里的人,天天都眼睁睁的看着你往我这边跑呢,都当你是我养在顶楼的小情人。” “也就是你,动不动还给我甩脸子,你这叫恃宠而骄懂吗?你看哪家小情人像你这样的啊?还得金主天天跟在你屁股后头哄?有没有点儿觉悟啊?” 褚酌夕掰下他的手,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随即站起身来,苦口婆心的劝。 “陈会长,我这是替你着想,我拿这钱是有用处的,只能我自己挣,要用你给的,我怕你能气死。” 陈思守满脸困惑,挡了她的去路,“你说说看。” 褚酌夕只笑,“我是想趁着年轻多挣点儿,以后好学陈会长包养年轻帅气的小鲜肉。” 她畅想未来,“不过我比较喜欢海边,有机会的话大概会在海边买一栋别墅,然后把人养在那别墅里,没事儿的时候也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哄,到时候要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不趁现在多挣点儿,我怕他会跑。” 话一出口,陈思守的脸顿时黑如锅底,能听她讲完全凭一口气吊着。 即便听出她只是在学着他的语气随口胡诌,可心里依旧不爽极了,一手便将人抵在墙上死死掐着下巴吻了上去,磨了大半晌儿,才在褚酌夕快要没气儿前松开了些,拇指抹掉她嘴角流下的涎水。 “你这张嘴还是少说话的好,迟早能被你给气死。” 褚酌夕只瞪他,扯了脖子上的毛巾硬是当着陈思守的面儿狠狠擦了擦嘴,走到门口时又被拎了回来。 对方面上虽是笑着的,可褚酌夕总觉得他有些阴恻恻的瘆人。 “地下赌场你就别想去了,小姑娘家家,要是被我发现你自己偷偷跑去,老子打断你的腿。” 陈思守这话刚出口时褚酌夕心里还有所盘算,可谁知那人儿竟是用实际行动彻底打消了她的念头。 上下学硬要接送也就算了,就中午那么点儿午休时间也得喊她出来一起吃饭,放学之后更是不许她用健身房,就是在办公也得让她陪着一道儿,就差没替她上厕所了。 褚酌夕烦的很,躺在陈思守办公室的沙发上,察觉到不断进出报告的员工越来越多,视线无一不是落在她的身上,于是索性拿了一旁架子上的杂志摊开盖在脸上,心里默默数着日子。 要是现在就让陈思守帮她查三十一尸案的话会不会太早了,毕竟才认识没几个月,陈思守的性子更是难以捉摸,果然还是等到下半年更为妥帖吧? 要不然到时候什么都查不到也就算了,还拿不到钱,又浪费了时间,可是要亏大了。 褚酌夕躺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脸上的杂志早就不见了,身上还多盖了一条小毛毯,办公桌前本该坐着的人儿也不在。 褚酌夕只顿了两秒便迅速扯开了毯子下了楼,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直到出了云巢,褚酌夕才陡然发现,其实她压根儿就没地方可去。 李知遇就算周末也得上班儿,自然是不能陪她,仓库更是不能去,一去肯定就要被人向陈思守打了小报告,五分钟就能被抓回去。 学校虽然也有周末住宿的,可是她又不能住,贺从云就更不能找了,好不容易才在陈思守面前跟他撇清关系,不能再途添麻烦,于是只得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上,看见路边的小摊时便买点儿东西填填肚子。 要不然就一直晃到陈思守发现她溜出了云巢,然后气急败坏的打电话催她回去好了,褚酌夕想。 她索性直接在关东煮的小摊前坐下,最近天气很冷,喝一口热汤才算暖和些。 那老板娘是个热情的,大概是见她一个人,于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着话,褚酌夕也便这样时不时的回着,直到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掏出来一看,果然是陈思守。 发现的倒快,她溜出来都还没半个小时。 “在哪儿?”对面的声音冰冷冷的,像是压了极大的火气,好在她接了电话,才算是没让他就这么炸了。 “云巢不远的那条小吃街。”褚酌夕老实道,“我饿了,绝对不是想开溜。” 陈思守顿时咬牙,她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果真还是有这个念头! “原地等我。” 刚说完,褚酌夕便听电话那头抓钥匙的声音,随即又是一通警告,“你要敢跑,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晚!” 褚酌夕瘪瘪嘴,咬了一口已经煮的软烂的大根,正想挂呢,便听那头一声怒吼,“不许挂!” 于是她只好把手机就这样搁回口袋里,喝完了手里余下的汤汁,慢慢晃到小吃街的入口处等着陈思守来接她。 天色已经近晚了,街边的路灯瞬时亮了一串儿,褚酌夕双手揣在兜里,无所事事的踱着步子原地打转。 她看见一个孕妇站在斑马线的另一头,手里提着一袋儿刚买回来的蔬果,一手微微扶着隆起的肚子,看上去也有六七个月大了,眉间神色有些焦躁。 褚酌夕只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即将转为行人的红绿灯,扭回了头。 “砰———” 第164章 我他妈是养了个祖宗是吗 褚酌夕没看见那一声巨响的由来,又是如何发生的,等她回过头的时候,肇事的车辆依旧不受控制的往前冲去。 那原本应该还站在对面的孕妇早没了影儿,只留下原地一串儿连贯的车胎擦滑而来的痕迹,然后无缝连接上一路泼洒开的血液。 那车的底盘不算太矮,没把人儿直接挂走,大概只拖行了十余米便停下了。 那孕妇已然面目全非,身下的红色一路漫开,几乎浸透了衣裙和长发。 褚酌夕一时认不出,直到脚边滚来一个沾了血的西红柿,再一看,她几乎可以看见那已经成了人形的婴儿被那车辆猛烈的冲击撞出了体外。 “小鸟?小鸟!小鸟!”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声嘶力竭的怒吼,大概是那声巨响也被陈思守听了去,她几乎能听见对面陡然踩到底的油门声。 她想告诉陈思守她没事,可是她说不出话,整个喉咙都像是被人掐住了似的难受又酸涩,手脚发麻的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直到那一幕惨剧逐渐被周遭的车辆和行人围拢。 褚酌夕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没轻没重的扯进了怀里,直勒的她骨头疼。 陈思守不断摸着她的头发,像是想要尽力安抚她似的,只是下手没个轻重,感觉要将她的头发扯下来似的用力,“没事了,小鸟。” 不知怎的,她竟觉得陈思守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发颤,大概也是被那一幕给吓着了吧?总不能是急的,他这么摸她,今晚又要洗头了。 过了好半晌,对方才像是想起来要教训她似的,扶着她的肩膀拧紧了眉毛。 “你这张嘴是摆设吗?没事儿不能吱个声儿?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儿以为你被撞死了?吓他妈死我了知不知道?” “往哪儿看呢?看我!” 陈思守陡然掰正她的脑袋,又像是忽然回过了神儿似的放轻了声响,弯腰看向褚酌夕几乎没有聚焦的眼睛。 他刚才把人儿抱在怀里的时候,她一直都还在看那边,即便现在已经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了。 “喂,小鸟,你他妈别吓我!看着我!说话!” 陈思守急的几乎想要就此掰开她的嘴让她出声儿,见其依旧没有反应,险些打算就这么把人拖去医院里检查一番才好,直到被褚酌夕握住了他慌乱的手腕。 “陈会长,帮我做一件事好不好?” 陈思守陡然停下,看向那双几乎有些惨淡无神的眼睛,即便是从前褚酌夕再给他甩脸子,也断然没有过像是这样如同被抽取了灵魂般的森冷与毫无生气。 “你说。”陈思守握住了她几乎凉透了的右手。 “你应该知道我在遂宁时住的房子在哪儿吧?” 陈思守没说话,褚酌夕却好似并不在意似的接着道,“帮我烧了它,好不好?你放心,那里面没人住的。” 见对方依旧不语,褚酌夕终是拧了拧眉,拉低了陈思守的脖子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 “这样也不行吗?帮我把它烧干净好不好?求你了,就这一次。” 褚酌夕近日来乖的有些吓人,打从那天起,早上乖乖等着陈思守送她去学校,下午放学送完了贺从云再乖乖等着陈思守来接,回了云巢便安安静静的待在房间里,既不吵着要去健身房,也不给他甩脸子了。 因为现在一天到晚几乎都是一个表情,根本看不出来究竟有没有在给他甩脸子。 陈思守有些不知所措,压根儿没应付过这样的。 有时候靠的近了,褚酌夕会主动亲一亲他的嘴角,像是敷衍,又像是在因为他帮她烧掉那栋房子的事儿而感激他似的,叫陈思守心里焦躁,可又不知道气从何来,活生生憋的。 陈思守烦的要命,终于还是把褚酌夕拎到了窗前。 今天外面太阳很足,可是冬日里的日头再足也还是冷的,透过落地窗照在褚酌夕身上,感受不到半点儿暖意。 陈思守将她的脑袋按在窗边,拨开她长过了肩膀的头发露出完整的面庞,迎接阳光的照射。 褚酌夕一时受不住刺眼的光线眯了眯眼,再睁开时还是觉得不适,索性便这么闭上了,安安静静的站着。 陈思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扶正了她的脑袋站在她身后,话语里满是嫌弃。 “赶紧晒晒吧,瞧你一天天死气沉沉的,那破房子不是已经让人去替你烧了吗?到时让他们再给你拍几张照片回来当证据还不行吗?” “我他妈是养了个祖宗是吗?一天天的还得我逗你开心呗?” 陈思守便贴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聒噪的很,褚酌夕终于忍不住拧了拧眉,掰下他扶着她脑袋的手,敷衍的在他嘴边落了一个吻,“闭嘴吧。”随即越过他便想往房间里走。 陈思守一下就给气笑了,反手将人拖回来按在玻璃上,掐着褚酌夕的下颚将人抵着。 “我最近是待你太好了是吗?你这算什么,嘴边蹭一蹭就想让我闭嘴?不知道怎么亲吗?没教过你吗?” 他说罢,箍着她的下巴按在玻璃上径直深入。 不得不说,陈思守的吻技高超,估计没少跟人练习,褚酌夕架不住他这么亲,不一会儿就没力了,还是陈思守掐着她的腰提着她,才没让她就这么从玻璃上滑下去。 “要这么亲,懂吗?”陈思守抹了抹她被折腾的有些泛红的嘴唇,“至少要这么亲,才能堵住我的嘴。” 褚酌夕拍开他的手瞪他,陈思守却只是笑,终于算是有情绪了。 “我要去赌场。” 陈思守这边嘴角刚提到一半儿,这会儿又下去了,“不行!” “为什么?” “你他妈现在高三了,紧要关头,去什么赌场?一天天尽不学点儿好,你要敢去,看我不弄死你。” 褚酌夕不服,“那等我考完了再去?” 陈思守咬牙,“行,等你考完再说。”总之先拖着。 第165章 也可能是弟弟 派去遂宁的几个人回来了,递了照片过来,分成了两份儿,一份儿给了褚酌夕,另一份儿厚的,连同一份档案私底下才给了陈思守。 褚酌夕拿了照片便在房间里拆了,里里外外拍的很全,烧的很彻底,随即重新装回信封,投进垃圾桶里扔了。 陈思守拿着自己的那份儿坐在了办公室里,前几张与之无异,都是烧的焦黑的房间照片,再往下那张看着像是客厅,连接着外面的小花园。 花园里的植物倒是没死,反而长得比从前更茂盛了。 只是地面镀着一层深色的完全干涸了的痕迹,陈思守一看便知道那是什么,即便是经年累月过后,依旧可以想象出当时现场的惨状。 再往下几张拍摄的都较为昏暗,看着空间很小,没有窗户,电源大概是已经断了,所以也没有开灯,只有拍摄者打着手电的亮光,看着门锁像是撬开的,门外是往上走势的楼梯,应该是在地下室之类的地方。 中间摆着一张不大的床,或者说是桌子,血迹斑斑,甚至甩溅到了墙上。 墙壁上不乏有一些利器划砍出来的痕迹,还有轻微的指甲擦划抓挠而来的细小印痕。 旁边的小桌板上放着些类似于手术刀具之类的东西,同样沾了血,不过如今已经锈的不成样子了。 墙角还搁着一小块儿现下已经完全瞧不出是什么的东西,皱皱巴巴,像是肉类完全干燥之后的恶心模样。 陈思守陡然皱了皱眉,一张一张的往下翻看,各种不好的画面一个劲儿的往脑海里钻。 难不成他的小鸟还是什么狗血剧情里身世凄惨的女主角?从小被家人虐待施暴之类的不成? 可这房间里的出血量看着可不只是普通的虐待,如果是在褚酌夕小时候进行的,那么几乎足以致死。 可是如此大面积的完整痕迹又不太像是经年累月层层叠叠的模样,就像是在地上泼了一盆水得到的一大块儿完整的痕迹,绝不可能只是陆陆续续的往上叠就能够拼凑的出来的。 陈思守向来不是那种喜欢自己在脑子里头瞎想的人,人就在身边,想知道的话,求证就好了。 褚酌夕现下躺在房间里正有些困意,陡然便听房门被砸的砰砰响,一下就被惊醒了,烦躁的过去打开了门,随即就被陈思守一把抱到了床边坐下,紧接着便开始脱她身上的毛衣。 褚酌夕顿时被他的行为给惊住了,连忙去按他的手,“有这么饥渴吗?强奸未成年可是犯法的。” “少废话。” 谁知陈思守压根儿不听她的,拎着她的两只手便将毛衣从头上扒了下来,随即撸起她的衬衣袖子一路扯到了胳肢窝,上下左右统统打量了一番,然后再换到左手,最后在她惊愕又困惑的目光中撩开她的衬衣看了看她的肚皮跟后腰。 “不应该啊?”陈思守满脸不解,“难不成是在腿上?” “你他妈有病啊!”褚酌夕反手拎起一只枕头砸过去,却被对方轻轻松松的搂在了怀里,又扔还给她,“把裤管儿卷上去我看看。” “你神经病啊!抽什么风!”褚酌夕一脚把人儿踹倒在地上,又把枕头砸在他脸上。 陈思守就这么坐在地上,还往后挪了挪,往墙上一靠,怀里搂着褚酌夕的枕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小鸟,其实刚才他们另外给了我几张照片,可能是怕你看见之后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就单独给我了,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受得住。” 褚酌夕穿回毛衣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陈思守,拨开几番下来早就起了静电粘在脸上的头发,“你看见什么了?” “一个地下室?也许吧,我也不太清楚那是哪儿,总之是一个小房间,没有窗户,里面有一张大桌子,都是血。” 陈思守默了默,原本是想笑一笑调节气氛的,可最终还是没笑出来,“小鸟,那里面有你的血吗?” 褚酌夕的表情异常平静,比陈思守预想的还要没有波澜些,“没有。”她道。 不知怎的,陈思守的心陡然落了地,他没什么能够治愈童年阴影之类的技能,除了钱,他大概只能加重别人的阴影,“那就好。” 陈思守没再说话,可褚酌夕看着他,分明看见他眼里满是求知与好奇,只是忍着没问。 褚酌夕突然有些烦躁,她其实不太想说,可依照陈思守的性子,即便她不说,他也会在暗地里偷偷去查的,遂宁的事情,无论是什么,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那些血大多都是我妈和妹妹的。”褚酌夕说罢顿了顿,随即勾了勾嘴角,“也可能是弟弟。” 陈思守的思绪陡然一顿,“什么意思?” 褚酌夕看他,“就是还没出生,不知道是男是女的意思。” 陈思守忽然想起刚才那照片里的其中一张,搁在墙角的那一小团像是肉类的东西,眉间瞬时拧了拧。 褚酌夕却好像没事儿人似的看他,“问完了吗?问完了就出去。” 陈思守拎回她的枕头搁在床上,转身出去,又扭头看了看褚酌夕,还是一把把人儿从床上抱起来,一道儿带去了楼下办公室,“陪我,我害怕。” 褚酌夕匪夷所思的看他,拍了拍他的肩,无济于事,只好一道儿下去,直到被陈思守放在了沙发上。 什么他害怕,大概是怕她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胡乱八糟的想些恶心的东西,她其实…大概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褚酌夕寒假跟李知遇回了淮州,中途又回了一趟遂宁,这是她四年前离开之后头一次回来,亲眼看了看那栋被烧的焦黑的房子。 六年前周秀珠解脱了,现在她也解脱了,不过还有个褚邵宏关在精神病院里而已。 活着,才是折磨。 恒丰拳馆不知为什么关了门,如今已经被一家日用品店接手,谭菲和馆主也不知去向。 褚酌夕回淮州的那段时间里几乎屏蔽了陈思守的聊天框,时不时的想起来才回上一句。 他太吵了,没完没了的,哪儿像个再过个三四年就要奔三的会所老总。 于是回去的时候陈思守第一时间抢走了她的手机,以至于在她还没来得及把他拉出免打扰的事儿被抓了个正着。 陈思守气的要命,开学大半个月都没理她,以至于云巢上下都开始传,那个被养在顶楼的老板的小情人马上就要失宠了。 褚酌夕压根儿无暇顾及,她的艺术生考试成绩下来,很是不错,对于绘画方面她向来都是有天赋的,只剩下最后半个学年,她需要全力的冲刺文化课。 她想,贺从云应该会报考岚北的大学吧?到时候打听一下好了,他成绩这么好,上半年的优秀名单里又有他,所以她猜,他应该会选择岚北市内最好的茗大,到时候她可以报考设计专业之类的。 陈思守冷了她将近一个月,终于才像是施舍般叫了她过去一起吃饭,鼻孔冲天的看她,幼稚的要命。 褚酌夕不想搭理他,匆匆吃完就回了房间,她可不想因为文化分不够的缘故而上不了茗大。 下半年中旬的时候学校组织了篮球联赛,似乎是连同隔壁学校一起的,褚酌夕心里“咯噔”的同时又有些雀跃,不知道贺从云会不会在篮球队里,她似乎除了背影以外还没看对方有过其他什么运动。 陈思守像是瞧出她这两天心情不错似的,在饭桌上有意套她的话,褚酌夕毫无防备,三两下就被他问了去,待她回过神儿时,对方早就得意的溜了。 球赛前一天,褚酌夕扫了一眼隔壁学校的校队名单,果然有贺从云,于是第二天她特意在看台上占了一个极好的位置,想来到时人群簇拥在一起,应当看不见她。 可是令她完全没想到的是,她这几个月以来似乎早已经在学校里恶名远扬,而她自己却全然未觉。 以至于球赛当天,她身旁几乎四面八方密不通风的被隔离出了一个半径约莫五十厘米左右的空间,让她在当时人潮拥挤的看台上尤为显眼。 褚酌夕不禁在肚子里礼貌问候了一圈儿,还想厚着脸皮再看看,可奈何她的位置实在太过显眼,以至于场上正在进行比赛的选手们也时不时的朝她的方向看来,其中自然就有贺从云。 褚酌夕顿时一慌,连忙戴上卫衣帽子溜之大吉,而陈思守就像是算准了似的,靠在车门上就在校门口等她。 “今天陪我,为了补偿你寒假里那一个月的禽兽行为。” 褚酌夕没法儿,只得上了车,以至于一天下来不仅贺从云没看成,反是被陈思守拉着没头没脑的玩儿了一整天,累死累活的。 第166章 我看看是不是翅膀硬了想飞了 距离高考还有最后两个月的时间,整个高三都在冲刺,褚酌夕自然也是一样,而陈思守也好似被这紧张的氛围给传染了,这些天也不大来打扰她了,大多都是放任她一个人安静复习,只在偶尔才会敲她的门给她送吃的。 褚酌夕有时候会想,陈思守如果是她爸就好了,而不是褚邵宏那个混蛋。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学校门外人山人海的,就像褚酌夕以往在手机上看过的场景一样,以至于让她找了许久才看见栅栏外的李知遇。 吃饭的时候李知遇只给她一个劲儿的夹菜,叽里呱啦个没完,然后就提到了褚酌夕现下最没法儿跟她解释的问题。 “小夕,你什么时候搬回来?你一个人住在外面,叶阿姨和叶叔叔问我你怎么样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褚酌夕一块肉搁在喉咙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没错,是该好好跟陈思守聊一聊这个问题了。 吃完饭,李知遇回去上班,她本就是请了假出来接她的,而褚酌夕自然是回云巢,打算好好解决一下这个问题,毕竟学业繁忙之类的理由现在已经不能用了。 “陈会长…” 不等她一句话说完,陈思守猛地站起身来,一脚便踹远了椅子,滑到一边打了个转儿。 褚酌夕不禁拧了拧眉,这又是抽的哪门子的邪风? “我今天去学校门口接你,这么大一辆车停在那儿你都看不见是吗?一双眼睛尽长在那女人身上,我这么大一个人儿站在空地上你看都不看一眼,真有你的。” 他随即夺过褚酌夕的背包扔在沙发上,撩起她的头发看了看她的后背。 “别动!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翅膀硬了想飞了!” “这种时候你就该第一时间扑到我怀里表达喜悦!你往哪儿飞呢?有没有点儿小情人的自觉?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才回来?再过会儿天儿都要黑了知不知道?” 褚酌夕默了默,顾自坐到沙发上,她实在跟不上陈思守的奇思妙想。 “我要搬走。” 话一出口,见血封喉,这一下子整个办公室里都安静了。 陈思守扬了扬眉毛,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般弯了弯腰,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与她平视着。 “不是,你真要飞啊?考完了就想跑?真把我这儿当旅馆啊?我可看见你大学填的是本地的了,就这么把我甩了不怕我给你使绊子?” 褚酌夕顿时无言,“我只是搬回李知遇那边住,继续住在这里,你要我怎么跟她解释?” 她随即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些什么似的扬了扬嘴角,“而且…要放暑假了,我险些忘了,陈会长。” 陈思守顿时吃瘪,脑海中自动连接到去年寒假时的场景,隔几天见一面和隔两个月见一面的利弊他还是分得清的。 他随即坐下,掰着手指给她算好处,“小鸟,做个交易怎么样?” 褚酌夕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暑假里我让你去地下赌场赚钱,换你不回淮州,怎么样?” 褚酌夕默了默,沉思半晌儿,紧接着摇了摇头,“不行。” 陈思守顿时便不高兴了,“怎么不行?你不是最想去了嘛?” “是啊。”褚酌夕点头,“可是高考前你已经答应过我了,说我考完就可以去,这是我应得的,陈会长,你想要用这样的条件就换我好不容易回一次淮州探望养父养母的机会,这对我来说…可不太划算。” 陈思守顿时咬牙,捏着那娇俏的下巴使了两分劲儿,“鬼灵精的,这谎话真是张嘴就来啊?行,那你说要怎么样?” “双倍。”褚酌夕束了两根手指,拍开下巴上的手,“我去地下赌场,打赢的钱我要双倍。” “陈会长,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可都是最简单的事情,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陈思守有些哭笑不得,“到头来还是要钱,你他妈是掉钱眼儿里了是不是?我给你的那些不够花,非要把自己弄伤才算数是不是?” “你倒是提醒我了。”褚酌夕笑道,拿过背包找出一张卡来塞给陈思守。 “这是你之前给我的那张卡,我一分没用,现在还给你,不过应该在你手上待不了多久了,因为我会全部赢回来的,陈会长,说不定你还得往里倒贴钱呢!” 陈思守用舌头顶了顶上颚,看着推开门径直离去的褚酌夕,面上些许烦躁。 不花他的钱,非要自己去赚?可到头来赚的不还是他的钱吗? 明明都一样,可他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小没良心的到底几个意思?难不成还真是想在海边买栋大别墅来养个小白脸儿?现在就恨不得跟他撇清关系了? 哼!门儿都没有! 褚酌夕搬回了李知遇那边,说是搬回去,其实跟陈思守还是得天天见着面。 她和李知遇说在外头找了一份暑假工,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个风险更大,但同样来钱也更快,并且没有让人强制上班的要求,这是褚酌夕最喜欢的一点。 当初陈思守忽悠她时指定的那个大块头还在,也许是觉得自己在云巢已经无人能敌了,挥挥手那钱就能哗哗的来,于是才一直留到了现在。 所以褚酌夕第一个便挑中了他,算是全了当初答应帮陈思守把钱赚回来的协议。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赚的比较多。 陈思守一边在她耳边念叨,一边满脸嫌弃的替她翻找那大块头的资料。 果真,当老板的小情人还是有好处的,像是这样的选手资料一抓一大把,还有人特意给你做往日赛况的分析视频,无论是进攻路数或是对方惯用的招式和习惯都一应俱全。 对于作弊这件事情,褚酌夕的态度是,能够让人心甘情愿的帮她作弊也是她能力的一部分,她做的光明正大,大大方方。 暑假将将过半的时候,褚酌夕终于站上了擂台,至于拖了这么久的原因,了解对手是一方面,陈思守毫不客气的给她特训又是另一方面,即便她的身体素质已是极强的,可毕竟好几个月没动过手了。 地下黑拳,虽说一直以来对于专业的格斗比赛选手,和黑拳的打擂者谁的能力更胜一筹这个观点向来都有争议,但是无可争辩的是,专业的运动选手不会以伤害自己的身体为前提从而获取暴利,相对的,打擂者赚的是卖命钱,这便是本质上的区别。 既没有拳击赛事中的点数计分,也没有什么“点到为止”,那是真正的,生与死的较量。 即便褚酌夕很清楚的知道,陈思守一定不会让她死,而这也是让她敢就这么上台的原因之一。 褚酌夕以往从未了解过这一体系,对于黑拳的印象大多都出现在电影画面里,灯光昏暗,血脉喷张,一方倒下之后的结果便是满脸鲜血,皮开肉绽的被担架抬出去,少则也得在医院躺上个把星期。 但是实际上看上去却似乎并没有褚酌夕想象中的那样乌烟瘴气,云巢的地下赌场不止有黑拳,其他意义上的赌博项目亦是一应俱全,现场很是喧闹,雇有专门的打手维持秩序。 或许是因为从前出现过什么类似于泼皮无赖砸场子,最后却被狠狠收拾的场景,以至于在褚酌夕眼里看来,眼前的这些客人们竟是异常的“安分守己”。 褚酌夕不禁扭头看了一眼陈思守,他怎么敢,还不到三十岁,他怎么敢在市中心开这么大一家地下赌场,也不怕哪天被人举报就此抄了家,来他个牢底坐穿? 第167章 终结者 陈思守像是看出她眼里意思似的扬了扬眉毛,正了正她脸上的面具,将她带去了为地下黑拳单独划分出来的场所。 里面的负责人见着她时,褚酌夕明明白白的看见他抽了抽嘴角,随后又看向自家老板再次确认,得到回复之后,方才有些匪夷所思的多打量了她两眼。 “什…什么名字?”负责人清了清嗓子,看向褚酌夕。 “小鸟。”陈思守道,褚酌夕踢了他一脚,随即便见那负责人已然“唰唰”的在纸上记下了,显然,他也觉得这个称呼很符合现在的褚酌夕。 褚酌夕紧了紧手上的绷带,认真的看向陈思守,“如果被抬下去的话,你们这儿合作的医院有多远?现场有人会急救吗?” 陈思守像是被她的话给逗笑了,附耳在她身边,实则现场很是喧哗,说是附耳,也只不过是为了让她听清罢了。 “别怕,那大块头连赢了十几场,被他老板吹嘘的快要上天了,近几个月来很是松懈,就像你平时打我一样,有我给你当陪练,保证不会有什么问题。” 褚酌夕点了点头,她毫不怀疑陈思守的能力,只不过是还不想死罢了。 以前是因为李知遇,现在又多了一个贺从云,之前觉得无所谓,可现在她忽然就有些不甘心了。 那家伙的命可是她救下来的,怎么着也该让他跪下来,当面给她磕个头谢个恩什么的才不算遗憾。 一个小姑娘对上黑拳连胜者的消息没人知道,算是作为噱头助燃了高潮的前奏。 直到主角刚刚一亮相,极大的体型差,肤色,战绩,乃至瘦小的一方几乎是个全新人的消息,尽数映照在头顶的聚光灯下,几乎瞬间便将现场的气氛点燃到了最高潮。 不乏有下流的话术与嘘唏声冠绝于耳,褚酌夕却并不理会看客们的挑衅,毕竟到时候赚的可是他们的钱,现在该要有几分大度。 她只看向屏幕上方特地投影出来的赔率比数,像是为了助长对方的气焰似的,显然,面前的那个大块头此刻也看见了,挑衅般撞了撞拳头。 “你们老板挖了这么久的人儿,到头来就挖出你这么一个瘦不拉几的菜鸟,倒真敢让你上场啊?” 对方生的高大,如此垂眼看她,不免让褚酌夕有些不爽,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压往她那边的金额似乎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多。 也难怪,让一个几乎没有比赛资料可取的全新人上场,一来就对上让众人几乎没有悬念可言的连胜王,论谁都会有几分犹疑,怀疑这瘦小的女生是不是云巢的老板挖来的什么秘密武器。 只不过思量过后,巨大的体型差,和男女双方天生的力量差还是让他们理性的压在了对方头上。 这么想自然是无可厚非,只是褚酌夕十分看好那几个拥有远大抱负的人,能看上她,眼光够毒,只这一场,就够他们赚翻的了。 哨声吹响的前一瞬,褚酌夕那头的金额陡然升高,有个人傻钱多的主儿一下投了三千万,让在场的一众看客陡然唏嘘,不禁怀疑的看了看场上细胳膊细腿的褚酌夕,难不成他们当真是投错了? 只有褚酌夕知道,不禁瞥一眼站在暗处的陈思守,那人儿正双手环胸靠在墙壁上看她,一条腿曲起懒懒搭着,身上的西服依旧被他穿的痞气。 也就只有他,才敢把这样巨额的数字压在一个尚且没有定数的人儿头上,无论是因为陈思守相信她,还是因为相信他自己对于调教打擂者的技术,褚酌夕都觉得这一场,她非赢不可。 “看来,你也不怎么样嘛。”她挑衅的扬了扬下巴,面前的男人顿时黑了脸。 台下的陈思守看着褚酌夕的小动作,禁不住笑出了声儿,即便是听不见,他也能想象出那小鸟定是跟对方说了什么欠嗖嗖的话。 他毫不怀疑,褚酌夕十分清楚现在激怒一个比她更为高大的对手不是一件好事,可她还是这么做了,耐不住她那张嘴闲不下来,谁都想要呛一句。 果然,哨声落下的同时,那高大的男人三两步上前来,攻势迅猛又带些急于求成的意思,似乎是为了向那几个不长眼的家伙证明,压了面前这个菜鸟的举动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褚酌夕不得不承认,这傻大个儿不愧是连胜王,硕大的身量远没有她想象中来的笨重,浑身的肌肉尽数爆起了青筋,看着唬人的很。 依照陈思守找来的视频资料,对方是典型的力量型选手,并没有什么华丽的技巧招式,只是利用其优越的气力优势和身形体重的加持,再加上娴熟的基本功便足以击败多数对手。 若是被其一拳正中要害,那么就此倒下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褚酌夕绝对不能跟他拼力道,只能借力,卸力,专攻要害,她不求一招制敌,慢慢叠加伤害是个不错的选择。 对方的攻势一开始便很凶猛,接连一套组合拳,褚酌夕只能尽量闪避,直到快要退到边沿处方才陡然格挡了他左手边的攻击,随即跟上一个高扫踢,再接一击全力的箍颈膝撞,正中面部。 台下顿时一阵唏嘘,便连褚酌夕也有些许意外,连忙换了身位,前往宽阔的那方场地。 她方才那一记膝撞的目标本该是对方的胸腹处,许是因为他方才想要挣脱后退的缘故,误打误撞的便恰好打中了面部,实是误伤。 那男人气急,抹了一把脸,上摇一个假动作,随即陡然下潜将她一个抱摔,褚酌夕的背部狠狠砸在了地上,好似内脏都快要错位似的震颤,好在及时护住了头部。 这狗东西,力气当真不是盖的! 褚酌夕连忙双手交错箍住对方的颈部,却不想竟被他轻易挣脱,改为上位的砸拳,几乎每一下都在朝她面部的方向落,褚酌夕只得曲臂格挡。 许是因为想要迅速解决她的缘故,那男人陡然起身,抬脚瞄准她的头部迅速发力,褚酌夕赶忙侧滚,顺势扣住男人落下的右脚踝猛的向前带动,随即跟上一个踢踹。 那男人一个不稳失了重心,落地的瞬间便被褚酌夕换了身位,数拳尽数砸在男人面部,虽是被他反应极快的挡了大半儿,但也算是还了回去。 那男人随即一个起桥破解了她的攻势,褚酌夕连忙就势翻滚迅速起身。 那男人轻啐了一口唾沫,抹了抹嘴角,像是嘲讽,“能坚持到现在,算你有几分本事,只是想赢的话,可还远远不够!” 那男人说罢迅速一个站立挥拳的姿态,向前时又迅速切换成下潜抱摔,褚酌夕原以为他是想故技重施,只是待看到后方那一拳预备的突袭时已经来不及躲避,只够她稍稍偏离几寸距离,随即被对方正中面部。 褚酌夕只觉自己倒下时看向场外的视线都模糊了几秒,随即又开始逐渐清晰,只是尚且还来不及恢复状态,便又被那男人的下一个抱摔再次砸在了地上。 操。 她只觉嘴里原本因为口腔破损而来的腥甜顿浓,怕不是内脏里传出来的,只是不等她细思,男人的下一记砸拳紧接着便跟到了她的脸上。 褚酌夕只得狼狈的护着头部格挡,听见场外顿时的高呼,以及双臂的缝隙间看见的男人面上的嘲弄之意,几乎让她不爽到了极点。 她陡然抓住男人攻来的右手下拉,随即抬起下肢破坏男人的平衡,紧接着一个后投摔又迅速起身,在男人平稳之际全力跟上一击顶膝正中男人的下颚。 在其后退不稳之际再次跟上一记摆拳正中面部,紧跟上一脚低扫踢命中男人的膝侧关节,最后在他单膝落地之时迅速绞紧对方的颈部陡然收力。 他妈的,管他什么借力卸力,她今天就要弄死这狗东西! 那男人显然意外于褚酌夕这样瘦小的身板连遭几次重击竟还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道,双手紧抓褚酌夕的手臂想要挣脱绞颈。 褚酌夕的力道自是不如他,只堪堪僵持了数秒便被其一个翻身轻易破解,却是在挣脱的同时依旧扣住她的一条手臂,紧接着一个背摔再次将她放倒在地。 见其又想重蹈上位砸拳的攻势,褚酌夕连忙双脚搭扣锁住对方的颈部形成绞技,只是还不娴熟,形成的不够彻底。 眼见便要被对方破解,她连忙扣住对方的手臂翻滚想要就势形成十字固,却被对方的动作破坏再次落空,旋即一个肩桥翻滚便迅速改变了她的优势。 见其再次处于上方,褚酌夕迅速搭腿防守,下位封闭,随即拉住对方的双臂陡然下拉,迅速撤出上半身的空间劣势,挽住男人的手臂全力回扣。 此时褚酌夕对于那男人的禁锢几乎无解,她原不想这么做,只是现下若是让他逃过一劫,下一次再像这样制服住他不知会拖到何时,更何况她连遭数次重击之后的体力已经无法支撑她跟对方无限的往下耗费时间。 于是褚酌夕不再犹豫,双手一同掰住男人的手臂陡然一折,随即便听身后一声凄厉的嚎叫。 那男人的手臂已然被她折出了一个诡异的角度无法动弹,褚酌夕却怕他再次突袭反击,连忙制住他的颈部再次绞紧。 “认输吗?不然弄死你!” 那蠢货显然不愿就此输在一个菜鸟手上,即便已经憋红了脸却依旧不愿松口。 台下的看客沉寂了数秒,随即迅速爆发出一股热潮直冲天花板。 褚酌夕听见其中隐约的吼叫宛如困兽,或是懊恼于之前投入的资金,还有那几个眼光独到的男人的惊叫,自然是喜悦的。 当然,当中大多都是咒骂,却无一人不震惊于此刻依旧跪立在台上的瘦小的女孩儿,与怀中被绞紧了颈部的男人相比,体型差距过于明显。 若非亲眼所见,绝不会有人相信这场对擂的胜利者会是那个毫无经验的新人! 褚酌夕只朝角落里依旧隐在暗处的陈思守挑了挑眉,说实话,她其实看不太清,只是依稀记得大致的方向,也不知是因为人潮的攒动还是因为头顶的聚光灯太过明亮的缘故,只待她回过神儿来时,怀里的男人早便被她勒的晕了过去。 褚酌夕连忙松开她,紧接着便有人娴熟的抬来担架带走了男人,只留她一个人依旧站在台上,恍恍惚惚的听着场下的热潮与嚎叫,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回去的路在哪儿了。 直到她看见面前的擂台边沿站了一个极为眼熟的男人朝她伸出手来,眉间拧着,看上去似乎并不为她的胜利而感到高兴。 褚酌夕顿时有些不悦,拍开对方的手,随即听一声略显模糊的“小鸟”,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场边的围绳架不住她的身形,最后在看客们的惊呼中跌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第168章 美好的巧合 褚酌夕当时只觉陡然一阵晕眩,随即便没了意识,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的赌场,也不知道是被谁送去的医院,只知道醒来时一睁眼便是满眼的白色,以及呛鼻的消毒水味儿。 褚酌夕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发了好半晌儿的呆,脑子里的记忆方才慢慢回笼。 她只记得自己赢了比赛,然后呢?跌下了擂台,有人接住了她,再醒来就是在这里了。 褚酌夕不禁眨了眨眼,不用想她都知道接住她把她送来医院的肯定是陈思守,可她现在只关心她的钱,她究竟赢了多少,这种关键的时候陈思守居然不在! 于是她只得自己慢慢坐起身,除了觉得身上异常酸疼以外似乎没什么大事儿,只是一条腿刚刚落地之际便听房门被人猛的推开,旋即一声怒斥将她吼在了原地。 “躺回去!谁让你乱动的!” 褚酌夕被吓上一跳,看着陈思守的脸乖乖收回了右脚。 全盛时期都打不过他,更别说现在了,病号一个,谁知道陈思守会不会趁机欺负她,只得乖乖听话保命了。 “看什么看?还不躺回去?” 褚酌夕只瞪他,躺是躺了,只是一个翻身背对着陈思守,也不知道这狗东西在凶什么?她可是赢了比赛诶?不先把钱给她就算了,跟她这装什么横? 陈思守原还憋着气,现下却是被她的小动作给逗笑了,随即抽出一张卡来贴在褚酌夕脸上。 “你赢的奖金,还有之前答应过你的,撂倒那个大块头之后给你的分成和报酬,都已经打在里面了。” 褚酌夕顿时乐得接过那张银行卡坐起身来,陡然看向陈思守,两眼放光,“有多少?” “放心,够你花的。”陈思守敲了敲她的头,紧接着捏着她的下巴抬了抬,满脸嫌弃,“你看看你这脸被弄的,人不人鬼不鬼,以后不许打了。” “为什么?我分明赢了!”褚酌夕闻言,原本高涨的情绪瞬时又落了下去。 陈思守有些意味深长的打量她半晌,陡然靠近,一手搭在她的床头,面上少见的极为严肃。 “小鸟,我说以后不许打,听懂了吗?学生,就该好好上课。” 说罢,陈思守带上门离开了。 他想起昨天褚酌夕掰折了对方的手臂之后望向他的眼神,极其狠戾又晦暗的可怕,几乎快要与周遭乌烟瘴气的一切融为一体般。 陈思守原本还觉得没什么,现下却是不能再让褚酌夕再这么打下去了。 褚酌夕在医院里强制躺了一个星期,实则她身上的伤并不十分严重,醒来的当日便已无大碍,只是陈思守硬是让人堵着病房门不让她走,直待浑身上下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才许她离去。 她出院后却是先住在了云巢,消失的这些天她只跟李知遇说是去邻省玩儿了几日,现下脸上的淤青还没褪完,自是不能回去的。 晚上,褚酌夕直等到陈思守的办公室里没了人汇报工作方才推门进去。 此刻那人儿便坐在电脑前,脸上映着屏幕上的冷光,看见她只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 “陈会长。”褚酌夕狗腿的端了一杯咖啡进去,面上笑意不浅,陈思守只瞟一眼,便知这小艳羽鸟没安什么好心。 “不行。”他果断拒绝,便连让她开口的机会都不给,褚酌夕顿时便恼了,“啪嗒”一声将杯子拍在桌儿上。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那也不行。”陈思守只挑眉,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嗯,脸上的淤青消得差不多了,你如果是想跟我说要去地下赌场的话,门儿都没有。” “我不是要说这个。”褚酌夕只拍开他的手。 “嗯,那也不行。”陈思守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儿,一件白t加黑裤子,不仅如此,脸上还有伤,不像是来求他办事儿,倒像是来找他打架的。 “怎么着也得穿身小裙子,扎个小辫子,软着点儿声儿,主动坐到我腿上,搂着点儿脖子,这才叫求人,有没有看过电视剧啊?学着点儿。” 褚酌夕摔门走了。 虽说她做不到陈思守说的那样穿着小裙子去求他,但把脸蛋儿弄好那还是可行的。 褚酌夕这两日十分勤快的替脸上活血化瘀,直待青紫的淤血都化的差不多,她想立刻就向陈思守探一探三十一尸案的口风。 她晚上去找的时候陈思守的办公室里没人,于是她只得等着,夜里十一点,陈思守回来了,外头好似下了雨,淋了他一头,见办公室里的灯还开着,方才过来看了一眼。 褚酌夕便窝在沙发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陈思守只愣了愣,脱了身上湿透的外套扔在茶几上,方才一把连人带毯子的全抱起来,还没走两步,怀里的人儿便醒了。 褚酌夕只迷糊了一瞬便陡然清醒,见是陈思守方才松了口气,“回来了?” 褚酌夕看她,陈思守发梢上落下的水珠滴在她脸上,凉的褚酌夕一个哆嗦,“外面下雨了?” 陈思守不说话,只径直把她抱到房间里,随即便这么坐在床沿面对面的搂着。 褚酌夕有些抗拒,推了推他的肩膀,“你身上湿不湿啊,别弄脏了我的床。” 陈思守并不理会她的埋怨,忽然便埋首在她肩头低低笑出了声儿,也不知是何缘故,褚酌夕有些不明所以,奈何腰上被一双胳膊箍的发紧,推也推不开。 “你笑够了没有?我腰要断了!” 陈思守这才松开她,却依旧虚虚环抱着,看着褚酌夕略显嫌弃的抹了抹几乎被他头上的雨水浸透的肩头。 “你知道你我今天去哪儿了吗?小鸟。”他道。 褚酌夕拧眉看他,“不想知道,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好,不过得先听我说。”陈思守两眼温和的紧,带着笑意,头发被雨水打湿耷拉下来,十分少见的没了戾气。 褚酌夕沉默一会儿,妥协般点了点头,行,吃人嘴短,想求人办事儿还不得软着点儿,“你说。” 陈思守抱着她挪了挪位置,坐到了落地窗边的藤条椅上,像是因为她方才说让他不要弄脏她的床似的听话。 “你知道吗?我今天去见了一个人,我跟他认识很多年了,算是朋友,他的…呃…养大的小孩儿?应该算是寄养吧,不过几年前已经被接回去了。” 陈思守的表情有些困惑,似乎不太清楚该怎么形容二人之间的关系般,随即又摇了摇头。 “算了,不重要,重点不是这个,重要的是他以前是个疯子,就是个混蛋,什么糟心事儿都做。” “跟你一样?” 陈思守笑着拍她,“比我更甚,我的这点儿东西,放在他那儿不够塞牙缝的,他是个天才。” 他虽是这样说,面上却是极其稀罕的钦佩之色,褚酌夕从来没想过,居然有一天也能在陈思守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实在跟他这张好似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脸不太搭。 “我以为他往后都会如此,直到六年前,那个小孩儿被他误伤了,其实也不是他,但也只能算在他头上。” “那个小孩儿差点儿死了,即便后来抢救了回来,但还是落下了病根儿,肺出了问题,动不动就咳的要死要活的,这六年间不断的进出医院,每个月都要按时检查。” “今天下午的时候我接到电话,听说那个小孩儿又进手术室了。” “于是他急匆匆地从外地赶过来,可又不敢过去看他,只能来找我,我这才一直陪他到现在。” “那个小孩儿今天差点儿没抢救回来,小鸟。”陈思守看她,眼里似乎有些庆幸。 “即便是从前,他为此停滞了可以向海外大力发展的事业,我都觉得他不过是愧疚,直到今天,我看见他如此颓废的样子,我从没见过他这样。” “如果今天是别人告诉我,我压根儿都不会信,只有我自己看到了才算,他居然也有这么好像…一碰就碎的时候。” “喝醉了酒还一个劲儿地对着墙壁道歉,对把小孩儿托付给他的那个人道歉。” 陈思守笑了笑,像是觉得匪夷所思般,“还好那小孩儿没死,不然我真的想象不出他会变成什么样儿,我从没觉得那老家伙是有感情的,直到今天。” 褚酌夕只默了默,她的共情能力实在不够发达,即便陈思守就这么在她耳边说,她也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样儿的表情来迎合他的好,于是只能任由他抱着,把脑袋搭在他肩上,起码可以让他现下为之颤栗的情绪不被她冷漠的神情所破坏。 “然后呢。”褚酌夕适时搭腔,歪着脑袋看向窗外的夜景。 她似乎听见陈思守在她耳边轻轻笑了一声儿,“然后?我当然是问他: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儿,看你以前的态度,我以为你烦他。” 他说,“刚开始确实烦,一个小屁孩儿什么也不会干,还得什么都紧着他,偏偏托付他的人还是他的至交,又不能真的扔了不管,当然觉得烦。” “可是时间一长,每天回家的时候都有人等着你一起吃饭,问你今天做了什么,有没有受伤,对外人总是冷着脸,只有你能看出他的情绪,知道他是喜是忧,又总是干干净净的,跟周围人都不一样。” “要是有一天他真的突然死了,你一回家,饭桌上冰冰凉凉,椅子上空无一人,就好像连带整栋房子都没了活气似的,到那时,又真的让人觉得不自在了。” 陈思守将她拉开些距离,有些突然,褚酌夕都还没来得及摆好脸上的表情。 “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这很不像他。”陈思守看上去有些兴奋。 “说实话,我在回来的路上都还不太能感同身受,直到刚才看见办公室里亮着灯,看见你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突然想着你是在等我回来,我一下就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 褚酌夕面上些许困惑,但还是配合着提了提嘴角,真是美好的巧合…… “小鸟,你怎么这么可爱啊?”陈思守不禁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 褚酌夕顿时一噎,他今天发什么疯? “对了,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我什么都能帮。” 陈思守笑着往后靠在椅背上,春风拂面,便连语气都好似透着点儿俏皮。 褚酌夕突然就有些犹豫了,怀疑的看了看陈思守。 他现在似乎是少见的好心情,极好的那种,按理说,她现在说什么陈思守应该都会答应,可她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太舒服。 “说啊,嗯?”陈思守哄她,陡然抱起她往隔壁房间去,又将她放在沙发上递了零食和平板,随即拿了干净的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要不然待会儿说?衣服都湿了,你就坐在这儿陪我,先看会儿电视。” 褚酌夕点头应了,她是该好好组织组织语言。 第169章 可笑的巧合 约莫过了半小时,褚酌夕拆了第二袋零食,浴室里的人儿这才出来,松松垮垮的裹着浴袍。 陈思守的头发似乎比刚跟她见面时长了不少,洗过之后便全部耷拉下来,被陈思守用干毛巾揉的一团糟,又随手捋到脑后滴着水。 见人儿看他,陈思守扬了扬眉,笑了。 褚酌夕别开眼,他今晚总是这样看着她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些什么,看的她不自在。 身边的沙发陷下去一块儿,下一秒她便被身边的陈思守捞到怀里,让她就这么坐在他腿上。 褚酌夕不理解,明明都在沙发上,屁股底下垫一双腿能比沙发舒服吗?什么毛病。 褚酌夕擦了手上的饼干屑推开他,“接下来要说的是正经事儿,不能抱。” 陈思守自然不依她,依旧箍着她的腰,面上笑着,“不行,就这么说。” 褚酌夕瞪他,还是妥协了,深吸两口气,随即看向陈思守,小心翼翼的。 “陈会长,你有没有听说过发生在遂宁的那起三十一尸案啊?” 不知道为什么,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好似看见陈思守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又好似困惑,稍纵即逝,沉默了半晌儿,方才提了提嘴角,有些不甚明显的僵硬。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回答我。” 陈思守垂了垂眼,有些无奈,“知道,这么大的事儿,应该都听说过吧。”他随即掰正了褚酌夕的身子,让其正对着他,“你想问什么?” 褚酌夕的眼睛不由亮了亮,“我想知道有关于三十一尸案的事情,越详细越好,你有办法吗?” “那件案子已经搁置了不是吗?当年转进东远市局,直到现在依旧没有定论。”陈思守看了看她,故作轻松的拨了拨她耳边的头发,“小鸟,你提这事儿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查它?” “是。”褚酌夕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家里有这起案子的被害人。”褚酌夕随口扯了个谎。 “当年那起案子就这么不了了之,我当然不甘心,陈会长,你能帮我弄到有关于三十一尸案具体情况的资料吗?当然,如果还有那起案件的罪魁祸首,那个贩毒组织的资料就更好了。” 话音落下,褚酌夕只觉陈思守环在她腰上的手陡然紧了紧,随即挤出一个笑脸,方才的温和已经褪了下去,又开始显露出棱角来,“小鸟,这件事情很危险。” “我知道。”褚酌夕点头,认真的看他,“我要是害怕的话,就不会来找你了。” 陈思守顿时拧了拧眉,醍醐灌顶般,好似脑海中原本略显混沌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疏通了。 当年三十一尸案的被害人有哪些,他再清楚不过,压根儿就不可能有褚酌夕的亲眷。 他想,他忽然就明白了褚酌夕来此的目的。 一开始的确只是为了钱,还有后来非要去地下赌场赚钱的目的,想要彻查这么庞大的一个犯罪集团,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都需要足够的资金支持。 直到她的态度忽然转变的那天,在他的车上,她就已经把目标放在他身上了。 他并不怀疑褚酌夕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份,他想,应该没有人敢就这么坐在凶手的怀里问他要凶手的资料,她或许不过是想要试探他能不能为她所用罢了,为了三十一尸案?还是…贺从云? 陈思守陡然笑出了声儿,眼里些许森冷,这里头居然还有那兔崽子的事儿,难怪…居然从这么早以前就开始盘算了吗?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挑明。 “所以,可以吗?”褚酌夕见他许久不说话,不由拧了拧眉。 陈思守揉了揉她的耳珠,“非要查?” “是。”褚酌夕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最厌恶毒贩了!” 陈思守捏她耳朵的手指陡然一顿,看向褚酌夕的脸,忽然便笑了。 一切的巧合,都太可笑了! 他随即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另一手依旧箍着褚酌夕的腰,“贩毒组织的资料我弄不到,但三十一尸案的,我或许可以。” 他看见褚酌夕的眼睛忽的亮了亮,猫儿似的,随即在她怀里乖巧的点了点头。 他都不知道这小东西是不是掐着点儿的盘算,偏偏挑在他被杜父那一腔愧疚与悔恨陡然点醒的时候,偏偏挑在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舍不得让她走的时候。 想来几天前她兴致冲冲的端着咖啡去办公室找他的时候就是想问这件事,却被他找了由头拒绝了,愣是拖到了今天,但凡早一日,他都能立马把这小东西扔出去,可偏偏,她就是挑在了今天。 陈思守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老天这是在捉弄他,还是在捉弄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鸟。 “小鸟,给点儿报酬吧?提前预支,没问题吧?” 陈思守靠在沙发上闭了闭眼,一手揽着怀里的褚酌夕,待再睁开时,眼里的戾气少了些许,也或许是因为头发长长了的缘故,好似比平日里多添了几分温和,不似从前尖锐。 褚酌夕沉默一会儿,一双手撑在陈思守的脑袋边,底下那双乌黑的眼睛始终盯着她,她稍稍偏了偏头,小心的吻上面前那张唇,只是刚刚触碰的功夫,下一秒,腰上那只手便陡然收紧了,强硬的压着她的腰背紧贴着身下的躯体。 他今天的吻有些激进,另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始终让她无法偏移半分。 褚酌夕有些缓不过气,睁眼想要拒绝之时,却见陈思守自始至终都未曾闭上过眼,一双眼睛微微垂着,看她在他的攻势之下不断喘息,几乎憋出泪来。 褚酌夕陡然一惊,想要后退之时却又被一只大手给按了回来,下一秒陈思守便将她整个抱起往床边走去。 褚酌夕顿时有些慌乱的咬破了他的嘴唇,一双手抵着陈思守下压的身躯,“不行!” “哈?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小鸟。”陈思守陡然拧了拧眉,压下她的一条手臂按到枕边,毫不费力。 “你知不知道你他妈坐在我身上有多软?现在跟我说不行?” “那是你自己要抱的!总之就是不行!” “哈!真是够了!” 陈思守暗自咬了咬牙,见身下的小东西一脸贞洁烈女的表情,恨铁不成钢般扯过一条毯子将她裹了个紧实,随即往怀里一搂。 “他妈的不动你!给老子当抱枕总行了吧?真是他妈欠你的。” 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小东西?凭什么杜父家里的那个就这么乖? 第170章 分手费需要写明承诺赠予吗 茗大新生九月份开学,褚酌夕没理会陈思守让她继续住在云巢的说辞,只说距离太远给拒了,她打算就此开始住宿。 陈思守只能帮她弄到三十一尸案的资料,贩毒集团果然还是藏的太深,一般人压根儿没法接触。 她有跟陈思守结束这段畸形关系的想法,只是那人看上去没有那么简单,褚酌夕估摸着他敢在市中心开那么大一家赌场,还有专门训练打擂者的仓库却能安然无恙,怎么着也得涉黑,背景估计简单不到哪里去。 所谓招惹容易脱身难,褚酌夕只怕直接跟他说,陈思守大概会一点会爆,说不定事后还会给她使绊子,所以她只好先行与之拉开距离。 她认识陈思守怎么算也一年多了,想想也该腻了,只要他身边的位置一空,云巢内部的谣言一起,该是有大把的女人往上扑。 一旦他遇到感兴趣的,自然就把她给踹了,顺理成章,一举两得。 褚酌夕没参加社团,平日里的作业就已经够她忙的了,那些说大学上着轻松的大概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全是假的。 余下的时间除了吃饭上厕所,褚酌夕大多都在整理三十一尸案的相关资料,纸质版的有些杂乱,不够明确,她正好在电脑上整理一遍,方便记忆。 有空时她偶尔会去原本的高中看看,应该说,是为了路过贺从云的那所高中。 贺从云明年就要高考了,她很期待。 陈思守大多每天都会给她发短信,褚酌夕看见了就回,没看见也就搁下了,中规中矩,偶尔要她一起吃饭时褚酌夕大多都是拒绝的,以作业太多为由。 对方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估摸着是过了这么久,觉得身边有她没她也都差不太多。 褚酌夕愉悦的把手机揣回了口袋里,今天宿舍四人要聚餐,理由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她对床的女生抢到了喜欢的爱豆的见面会门票,褚酌夕无法理解这个理由,但还是应约去了。 身边三人叽里呱啦讨论的激烈,褚酌夕实在加入不了,不过碍于她的方法即将奏效,估计过不了多久,陈思守就能给她发来结束情人关系的短信,说不定还会拿到一笔不错的分手费,这事儿确实也该庆祝一下。 褚酌夕想了想,又拿出手机打开了搜索引擎,也不知道分手费这东西要不要加自愿赠予的字样,如果要的话,到时候还是提醒他一下好了。 “小夕。”左手边的女孩儿撞了撞她的胳膊,也不知道怎么的有些结巴,“那…那是不是找你的啊?你…朋友?” 褚酌夕闻言,顿时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抬头一瞧,果真是陈思守无疑,曲着一条腿靠在车上,双手揣在兜里,脸…脸…脸看上去很暴躁。 身边要再放根儿棍子,无疑就是要来取谁狗命的,也难怪她身边的女生说话直结巴,不是她说,陈思守那双锐利的眼睛生起气来当真吓人的要命。 褚酌夕顿时有些心虚,她刚跟人儿说今晚要留在宿舍里画作业,下一秒就在校门口儿迎面撞上了,这不是打她自己的脸吗?也难怪陈思守一副要弄死她的表情。 “小鸟,过来。” 褚酌夕深吸两口气,抬了抬脚,视死如归般踏出一步,又被身边的小姑娘给拽了回去,贴着她的耳朵低声,一边警惕的看着陈思守的方向。 “不是,小夕,要不要报警啊?那人儿是不是黑社会啊?你…你别怕啊,现在校门口这么多人,还…还有保安呢,你要不愿意过去,咱…咱就不去,千万别怕!” 褚酌夕愣了愣,随即拍了拍她的脑袋,“没事儿,他就是长得吓人。” “真…真的?” “嗯。”褚酌夕应她。 “那…那你待会儿得给我们发位置,明天早八一定要来啊,你要不来,我可得报警了啊!” “行。”褚酌夕笑了笑,目送余下三人逃也似的离开。 陈思守拨了拨她的头发,已经快要长过胸口了,“她们说我什么?” “说你长的像黑社会。”褚酌夕看他。 陈思守没说话,屈身坐进了车里,拍了拍驾驶室的椅背,“下车。” 褚酌夕刚看见司机先生的脑袋露出车外,下一秒自己便被陈思守拽进了车里,顺手关上了门,随即按着她的腿强制她跨坐在他身上。 陈思守的语气骇人的平静,握着她的双手拉到身后扣着,又拨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 “小鸟,你怎么敢跑?” 褚酌夕心下一惊,下一秒便被陈思守扣着后脑勺狠狠吻下来,他那压根儿都不是吻,不过是在不断啃咬她的嘴唇跟舌头罢了。 现下正是下班的高峰,窗外不管是离开学校的学生或是路过的行人都源源不绝,车内虽然能隔绝些声音,但还是不断有模糊的交谈声映入褚酌夕的耳朵。 “在看哪里?” 陈思守只容她呼吸了一秒便又再次吻上来,褚酌夕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挣扎。 陈思守的车贴了防窥膜,但是只贴了两边的窗户,前面驾驶室的方向依旧能往里看个一清二楚。 虽说他现下没坐在后座的正中央,但只是一个椅背的话也挡不了多少,更何况她还坐在陈思守的腿上,本就高出一截儿,顶多只能遮到肩膀往下罢了。 或许没那么多人会往别人车里看,但倘若这车因为她挣扎的动作在人潮中颤一颤,她想象不出到时会发生怎样的奇观。 “陈思守…唔…别在这里…” 褚酌夕只咬他,奈何无论是身手还是吻技都抵不过,只能任其摆布。 陈思守好似是故意的,听她这般说不仅半点儿回避的意思也没有,反倒撑了撑腿将她抬的更高。 也就是这车没安天窗,要不然她都怕陈思守直接把她抱出天窗外去亲。 “陈思守!唔…” “再叫一声儿。” “我叫你妹!” 陈思守只笑,翻身将她压倒在坐垫上,眼底的怒意半点儿没消。 “你分明跟我说,今晚是要留在宿舍里画作业的。” “是…是啊。”褚酌夕嘴硬,“这不是出来吃个饭,然后再回去画嘛。” 陈思守顿时眯了眯眼,依旧在她唇上摩挲,“小鸟,你有时候撒谎可以撒的很高明,但是现在不难看出来,还是说,你觉得现在已经连认真骗我都已经没有必要了?”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没骗我?还是不是没认真骗我?只是撒谎的技术退步了?还是说觉得我现在没用了,利用完了就想一脚踹了我?” 褚酌夕一惊,只觉脑海中本就绷紧的弦瞬间便断了,这家伙分明都知道,那还来找她做什么?一般不都是派人过来给她套了麻袋,然后再扛回去扔到他眼前的吗? “被我说中了?” 褚酌夕抿唇,正纠结要不要就此鱼死网破的时候,扔在脑袋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二人的视线同时被吸引过去,褚酌夕只恨这破手机设置什么来了消息就会亮的系统,那话映在锁屏上,接二连三的全都落入陈思守眼中。 ——小夕,你没事儿吧? ——那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该不是打你了吧?他看着就有暴力倾向。 ——倒是回个消息啊! 见陈思守看向她,褚酌夕只得默默别过头去。 这…无可厚非,陈思守看上去的确又锐又利,凶得很,更何况刚才还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怪不得她们。 下一秒,褚酌夕便觉对方迅速束了她的双手,随即眼疾手快的按着她的手指解了指纹锁,正想质问,紧接着脑海中就好似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搜索界面没关! “分手费需要写明承诺赠予吗?” 褚酌夕不禁闭了闭眼,谁让他念出来的。 “都想到这一步了是吗?难怪刚才走出来的时候满面春风呢,奇了怪了,既然这么喜欢钱,我给你的钱怎么就不花呢?倒是一天天的尽想着跑。” “小鸟,我快要看不懂你了。” 褚酌夕依旧闭着眼睛,她能感觉到陈思守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她脸上,估计是想着怎么将她千刀万剐。 随即只听一声震动,是手机语音输入的提示声。 “她没事儿,放心吧。” 褚酌夕闻言顿时睁开眼,下一秒便见陈思守再次吻下来,措不及防,足有半分钟,她早已被吻的迷糊的脑子才被一声语音发送的提示音惊的陡然回过神儿来。 “陈思守!” 第171章 敢跑的话,打断你的腿 两分钟后,陈思守终于愿意松开她被捏的发红的手腕坐起身来,乖乖把手机交还给她,里头的信息早就没法儿撤回了。 “陈思守!” 陈思守笑着掏了掏耳朵,“听见了听见了,我没聋,这么喜欢叫我的名字,那以后就都这么叫,不许再叫陈会长了。” 车子驶回了云巢,陈思守径直将她带回自己的房间,把人儿搁在沙发上。 “我去洗澡,敢跑的话,打断你的腿。” 褚酌夕撇嘴,看了看手机上的短信,解释了两番,对方压根儿不信,也就懒得再管了,只等浴室里的水流声儿响起,褚酌夕才起身出了门去。 自然不是要跑,她相信这会儿若是再跑,陈思守真的会打断她的腿,于是只回了自己之前的房间,瘫在床上压根儿懒得动。 情人关系解除行动,彻底宣告失败。 不过一会儿,褚酌夕正躺的有些犯困,便觉身下一只手将她捞起来,随即便被陈思守头上的水滴了一脸,凉的瞬时便清醒了。 “原来在这儿,正想去找根棍儿呢。” 褚酌夕顿了顿,还是推开了他,反正都挑到明面儿上了,不如趁此机会说个清楚,要杀要剐随他便就是。 “陈思守,你明明知道……” “花园内部的资料我没办法,但如果只是那些参与过三十一尸案后被驱逐的人,我或许能弄到些什么。” 褚酌夕只一顿,不知为何,她总觉眼眶热了一瞬,好似些许愧疚翻涌而来,随即又被她给压了下去。 “陈思守,你…先不说这个,你先听我说……” 陈思守将她塞进被子里,一言不发,贴着她的背部抱的发紧。 “不想要花园的资料了吗?怎么这么多废话?还是说,你现在又心血来潮,不准备查那起案子,又想要别的什么了?你只管说,我都能弄到。” 陈思守贴着她的后颈重重咬了两下,大概能留下印子,褚酌夕只疼的一颤,却没法儿挣扎。 “陈思守…” “睡吧。” 不过是用那些早就被舍弃在外,与死压根儿没什么两样的人的资料,换这只鸟再留一阵子。 一份资料便能拖一阵,总能拖到他玩儿腻的。 已经快要两年了,应该很快就会腻了,陈思守想。 到时一旦没了兴趣,他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把她给踹了,一定不会大方到给分手费。 陈思守的确兑现了诺言,帮她弄到了曾经参与过三十一尸案的组织人员的资料,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头目和几个也参与其中的高级成员,只是下面光听吩咐做事的人儿,也是之前在警方口中所谓一夜之间无故消失的那些人。 虽说恰好合了褚酌夕的胃口,可也不得不让她怀疑起陈思守的身份和背景,这似乎不是一般的黑社会就能做得到的。 那资料陈思守一个月才给她一份儿,只说是因为太难弄,褚酌夕可以理解,可偏偏他每回都掐着点儿的给,早一分晚一秒的都不行,玩儿她似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褚酌夕偶尔心血来潮卖个乖,说两句好话,陈思守便会早几日给她,可是这样的活计她不可能天天做,便只好乖乖等着。 陈思守愿意帮她查,她已是知足。 褚酌夕最先拿到的几份儿资料大多没什么特别的可取之处,不过他们现下所在的地方确是吸引人,阿哈港,在着名的珍珠岛附近,这两处地方皆属西州索本里斯,与岚北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也难怪被说是消失,把这么多人一股脑的运到国外藏起来,居然可以做到滴水不漏。 今晚是陈思守给她下一份资料的日子,褚酌夕下课后十分自觉的去了云巢,总不能还让人家亲自送一趟。 她去时先看了办公室,陈思守不在,便只好上了顶楼等着,不想这会儿还是工作时间,老总居然在房间里偷懒。 陈思守看见了她,只招手让她坐在了沙发上,似乎是在跟谁通着电话。 褚酌夕拿了本杂志坐下,注意力却在陈思守那边。 他戴着耳机,几乎都在听着对方讲,没怎么回过话,出声儿时也是只两三个字儿的往外蹦。 褚酌夕判断不出,只看见陈思守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迅速跳跃的代码,是有人远程连接了他的电脑操作的。 “怎么?感兴趣?” 褚酌夕看的有些入神,手上的杂志完全成了摆设,没注意陈思守是什么时候脱离屏幕看向她的。 只顿了顿,随即诚实的点点头,“嗯。”总会有用的。 他似乎还没挂断电话,也许是刚才问她的问题传到了电话那头,紧接像是听见了耳机里的声音后再次看向了褚酌夕,嘴角稍稍弯了弯。 “是我养的小鸟,鹦鹉?不,她没这么乖巧,不爱学舌,但是会咬人,凶得很。” 褚酌夕瘪瘪嘴,只当说的不是她,拿起杂志继续看着。 “小鸟。” 褚酌夕扫去一记目光。 “想学吗?”陈思守笑了笑,扬眉示意他面前正在飞速跳跃的代码。 褚酌夕先是一愣,紧接着一双眼睛都不由亮了亮。 陈思守顿时笑了,依旧看着她说话,却是说给听筒对面的人听的,“你答应?好,如果不影响你休息的话。” 陈思守挂断了电话,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儿文件递给她,“这是这个月的资料。” 正当褚酌夕有些惊讶于陈思守此次的大度时,果然,抬手去接时对方却又眼疾手快的的收了回去。 褚酌夕顿时拧眉,被陈思守一手便捞到了腿上。 “刚刚帮你商量好了,不过我不能给你他的联系方式,所以你要是想学,就只能每天晚上过来这边,用我的电脑跟他通话,他身体不太好,需要休息,每天大概只能教你两个小时,不过你有的是时间,对吗?” 褚酌夕只默了默,“是上次你那个差点儿没抢救回来的朋友?” 陈思守拧着眉毛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好。”褚酌夕爽快应下,就着现在的姿势轻轻吻了吻,又不要钱,不学白不学。 陈思守只觉唇上被胡乱蹭了两下,还不等他闭眼,那小鸟便已经迫不及待的伸长了手去捞他桌上的文件了。 陈思守顿时黑脸,一把箍着褚酌夕的腰将其拉回来,又顺手推远了文件,将人放倒在床上。 “小鸟,你太敷衍了。” 第172章 法医专业 褚酌夕的生活再次回归到两点一线。 早上和下午基本都有课,即便有时并不连贯,但大多还是待在专业教室或是宿舍内,晚上再去云巢,用陈思守的电脑跟他那位朋友连线。 对方的声音听着很年轻,顶多二十出头,不过确是有气无力的,偶尔还会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听的人揪心。 而陈思守就守在她身边,有工作时便抱着电脑坐在沙发上处理,闲了便看看杂志,打打游戏,或是坐在她身后,扯着她的头发编辫子玩儿,但大多都会折腾到打结,事后能梳下一团被扯断的头发。 褚酌夕偶尔忍无可忍时会拧着眉毛吼他,陈思守大多会从身后抱着她安静几分钟,然后继续折腾,声音难免传到听筒那头,他说,“阿守少有这么窝囊的时候。” 褚酌夕听到这话时不禁顿了顿,她知道,现在的局面已经无法挽回了。 课程结束后大多将近九点余,陈思守一般会先扯各种理由把她留下,比如饿了,让她陪着一起吃饭之类的。 然后掐着点儿告诉她宵禁时间已经过了,学校她是回不去了,便只能在云巢睡下,以至于褚酌夕每每想到这半个学期的住宿费都忍不住心痛,白瞎了。 次年的六月底,听说贺从云的班主任勒令班上的每个学生都必须回校,在老师的指导下填报志愿,以免出错,正好便宜了褚酌夕,趁此机会跟随人潮溜了进去。 那班主任的年纪不大,顶多三十出头,看着不太聪明。 褚酌夕便只扮演了个名校在读,苦口婆心担忧叛逆弟弟的邻居姐姐的身份,轻而易举的便看到了贺从云填报的学校。 ——东华刑警学院,而且还不在岚北? 褚酌夕顿时傻眼了,顾不得对方在她耳边一个劲儿的夸贺从云如何如何的优秀,一点儿都不叛逆,刑警学院是个好去处的说辞。 她想过贺从云也许不会去茗大,也许不会选择岚北的学校,却怎么也没想到,贺从云居然…会去刑警学院? 这…似乎一点儿都不符合她印象中的贺从云,还是说,他也是为了三十一尸案?为了他…爸妈? 褚酌夕只郁闷了两天,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空想,一个模糊的计划在她脑海中生成,不过还只是个大概,细节处暂时还经不起推敲。 第二天,褚酌夕去学校咨询了转专业的相关要求,辅导员还是个极为年轻的毕业生,震惊的看着面前的褚酌夕,“你知道你现在的专业跟法医学的跨度有多大吗?” 褚酌夕点头,依旧面无表情。 “那你还…”她显然有些无法理解,苦口婆心的劝。 “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再想想,或是跟父母再商量商量,不要因为一时的兴趣就冲动决定,这可不是小事,到时后悔了再想回来可不好办。” “不用商量,我自己就能做主,而且我不是冲动行事,况且我符合转专业的要求,入学满一年,成绩也合格,我觉得我在那方面的天赋应该比待在设计系更有价值,为什么不能转?” 辅导员被她说的有些语无伦次起来,随即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一拍膝盖。 “对,还有一点,你要是想转专业,必须得到你现在导师的同意,而且那边也得有导师愿意接收你才行,要不然没法儿给你转。” 褚酌夕闻言,微微拧了拧眉毛,之前在解剖教室见过的那个老头儿,叫什么来着? 辅导员见她拧眉,顿时松了一口气,“你看,没有吧?我劝你还是回去再想想,想清楚再……” “请问,你有法医专业,陆续老师的联系方式吗?” “什…什么?” “法医专业,陆续,陆老师的联系方式,有吗?”褚酌夕认真重复了一遍。 辅导员一愣,看了看褚酌夕,随即将信将疑的拿起手机开始帮她打听起陆续的手机号来,嘴里却是嘀咕。 “你个小丫头,居然还留着这一手。” 学校群聊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有人发来一长串的号码,电话拨过去的时候对方似乎正在吃饭,传来的男声有些低沉,“喂?哪位?” 见辅导员愣下,褚酌夕只径直接过她的电话开了免提。 “你好,陆老师,之前我们在解剖教室见过几次,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叫褚酌夕。” 听筒那头闻声默了默,随即传来一声儿类似拍桌板的声音,顿时乐呵呵的。 “小丫头,是你,我记得!怎么?果然还是对我这边的专业比较感兴趣,想转专业了吧?” “是,我正在辅导员这儿咨询相关的问题,不过还需要一位法医专业的导师愿意接收我才行。” 听筒那头又是一阵沉默,似是正在努力辨别褚酌夕的语气。 陆续先前忽悠褚酌夕转到法医专业,原本只是开个玩笑,谁曾想这小丫头竟是认真的,连忙扒拉了两口面条,含含糊糊的。 “你…你…你待会儿啊,我现在过去…过去找你,设计系的办公室是吧?等着!” 继陆续坐到办公室内的沙发上后,褚酌夕现在的专业课导师后脚便来了,先是当着陆续的面说了一大堆法医专业如何如何不好的话,紧接着又是一顿语重心长的劝诫,却全都被陆续的蛮不讲理和倚老卖老给驳了回去。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褚酌夕很满意,只淡定的坐在一旁,听陆续将她的导师辩的哑口无言,随即便光明正大的将她给带走了。 褚酌夕后脚便提交了申请,只等着后面的面试和笔试,她原本只有七成的把握,不过有陆续在的话,应该能有九成。 大二时,褚酌夕成功转入法医学专业,导师自然是陆续,而贺从云也被刑警学院成功招录。 褚酌夕觉得没有必要通知叶先生和叶太太,不过还是得告诉李知遇,对方只无奈看她半晌,这转都转完了才跟她说,她还能让她转回去不成?于是只得依她。 陈思守的信息渠道不简单,她刚办完手续的第二天便被他堵在了房间门口,褚酌夕顿时有些烦躁。 “能给我点儿隐私吗?管我吃什么住什么也就算了,连我学什么专业也要管?李知遇管的都没你宽。” 陈思守只拦住她,一手便捞到了沙发上,“因为三十一尸案?” “是,我跟你说过的,我要查。” 褚酌夕有些不耐烦,“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在派人跟着我吗?” 陈思守默了默,还是点了头,“你这个暑假似乎每天都在忙,我有点儿好奇,就派人打听了一下。” 他随即看向褚酌夕,“如果我不问,你会告诉我吗?” “不会。”褚酌夕果断摇头,“没这个必要。” 陈思守一时拧眉,可等再回过神时,怀里已经空了。 第173章 别怕,我在 因为转专业没有告诉陈思守这事儿,他这两天似乎有点儿生气,不过不像从前那样暴躁,只是时常幽怨的看她,却是一言不发,褚酌夕实在受不住,打算回学校住两天,可是陈思守又不许,难办的很。 陈思守手里捏了她的课表,几乎是掐着点儿的给她发消息,褚酌夕不想这么早回去,于是随意编了个理由糊弄了,在教室一直待到晚上九点才不慌不忙的收拾了东西。 刚出校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褚酌夕掏出来看了看,果然是陈思守,她几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她手机里装了追踪器,曹操都没他来的准时。 “要回来了吗?我派人去接你。” “不用,我散着步就回去了。” 听筒那头沉默了一阵,像是叹了口气般,还是妥协了,“行,吃过晚饭了吗?我让人给你准备?” “吃过了…唔!” 褚酌夕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靠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避开了,只本能的抬起右臂格挡。 灯光太暗,她看不清对方朝她挥来的是什么,只依稀觉得是根儿铁棍,直到手臂因为格挡的原因猛的震颤,麻木之后随即传来剧烈的痛感,手掌瞬间脱力,还在通话中的手机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褚酌夕毫无怀疑,她的右小臂即便不是已经被打折,至少也是骨裂,因为现下垂落在身侧的手痛的几乎有些麻木,就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能让她顿时满头大汗。 “小鸟?小鸟!” 她的手机被对方一棍子给砸碎了,陈思守的声音戛然而止。 褚酌夕的眉眼顿时冷了两分,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她还真没想过,像是赌拳这样你情我愿的事情,居然也会有输不起的事后报复。 “怎么?这还是在闹市区呢,就这么心急?要再让我往前走两步,保管没人会注意你。” 褚酌夕依旧管不住嘴,对于这样在明面儿上输给了她,事后却在背后搞偷袭的家伙,她还真没点儿服软儿的觉悟。 即便她十分清楚,现下凭她已经废了一只手,更不清楚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如此戳他的痛处已是最愚蠢的选择。 那男人闻言,显然是被她给激怒了,紧了紧手里的铁棍,正要有所动作时又被迅速制止,像是耳机里正有人给他传达命令一般。 下一秒,褚酌夕便听身后传来了车辆引擎的声音,目标就是她无疑。 一辆黑色面包车,少说也能下来七八个人,再加上面前的大块头,她必然是没有胜算的。 褚酌夕只得不动声色的左右打量,这还能怎么办?她总不能就这么去死,太不划算。 况且陈思守打不通她的电话,一定会派人出来找她,现在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她能做的无非是拖延时间,却不能往明亮的大道上跑。 若是有人报了警,难免他们不会来个鱼死网破,把云巢地下城的赌场位置全都抖出来。 就陈思守那样的,染上一身血还能就这么回公司,指不定得牢底坐穿。 于是褚酌夕瞄准了一条不太明亮的小道,不是巷子,而是房屋与房屋之间的空隙,既开不进面包车,再窄些的地方,或许那些肩宽体阔的男人也追不进来。 直到面包车停在她身侧,褚酌夕就势往后退去,警惕的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几个高头大汉,人没她想象中的多,莫约五六个,手上也没有武器,除了刚开始袭击她的那个男人拿了一根铁棍。 余下的几个褚酌夕全都没见过,也许是同属一个老板手下,因为在她这样的菜鸟手上输了钱不服气所以想要教训她,也或许只是因为那个男人输不起,想要讨回来的私心雇佣来的人。 哼,废物,抓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也能派出这么多人来,好不要脸。 瞄准了一旁的空隙,褚酌夕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便踹倒了离她最近的一个,随即拔腿就跑,手臂摆动间依旧疼的厉害,甚至于影响了她的速度。 那几人紧接着也反应了回来,就势便追,余下几个却是上了面包车,算是拖延了些时间,褚酌夕不怕别的,只盼这些家伙的车上没什么远距离武器。 眼看身后的面包车就要追上她,褚酌夕迅速闪进一旁的小道,两堵墙壁间的距离窄到几乎只能容下一个多些她的身形,近到贴着墙壁几乎就能听见屋内的交谈声。 看见打过玻璃窗透出来的光线,这也是褚酌夕选择这里的另外一个理由,倘若她真是被追上了,就这么吼几声儿,多少也得有三四户听见,即便是不敢出来帮忙,也能报个警不是? 如褚酌夕所想,那些个高头大汉下了车,想要跟着挤进来确实有些困难,可也不是完全不行,侧着身子往前挪,速度倒也不算太慢。 褚酌夕暗里咒骂一声,迅速跑出小道之后又再次拐入另外一条,等跑到头了便再找一条绕进去。 这里的地形复杂,像是这样的小道极多,褚酌夕跑久了便连自己也不记得来时的路线,只能尽量保持着是在前进的方向,不至于迎面跟后头的人儿就这么撞上,来个自投罗网。 直到看见不远处还算明亮的灯光,以及夜晚仍旧轰鸣不息的车流,褚酌夕知道那里便已是尽头了。 她居然从一片住宅区的一头生生被追到了另一头,好在,身后已经许久没有异样的声响,想来是被她给甩掉了。 她找了个昏暗的地方坐下,背靠墙壁,两面都有杂物遮挡,只要放低些呼吸,应该还算安全。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这点儿距离倘若放在平日里她压根儿都不会当回事,只是手臂上的伤一直在拖延她的速度,好几次拐过墙角时都因为想要更快甩脱那些人的缘故而遭受到二次撞击。 原本痛到麻木的状况还算好些,现下过了那个阶段,麻木褪去之后的痛感愈加强烈,几乎每一次的摆动都能让她恨不得把这一棍子加倍还回去。 约摸休息了十来分钟,正当褚酌夕撑着地面站起身来,打算摸到外面的便利店什么的借了手机给陈思守打电话时,却陡然听见外面传来几许模糊的交谈声,生生让她保持着半蹲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居然追过来了。 褚酌夕只暗自咬牙,她的背包被甩脱在了半路,里面原本是备了刀子的,现在却也没法儿用了。 于是只好环顾四周,只有一根半只手臂粗的木棍而已,看上去脆生生的,恐怕一折就断。 不过这已是现下唯一可以发挥作用的武器了,褚酌夕只好将其拿在手里握了握,还算衬手,只是她还不太习惯用左手攻击,总觉得发不了力。 外面的人正在分头寻觅她的身影,褚酌夕粗略数了一下,靠近她身边的大约两三个,其余的应该都在附近不远处,而她现在右手受了伤,难说能不能解决掉一个。 正当褚酌夕犹豫不决时,脚步声陡然靠近她所在的小道儿,几乎就在转角的外侧。 褚酌夕猛的收住呼吸,模糊的月光照亮了来人的身形,高大的影子映在地面上,正在往她的方向缓缓靠近。 褚酌夕没了法子,紧了紧手里的木棍,与其等到被人发现再出手,还不如先发制人。 她先是缓缓挪到一个容易出手的位置,尽量不发出声响,直到男人的鞋面出现在视野里,随即猛的挥动手里的木棍照着他的太阳穴便去了。 “咔嚓。” 褚酌夕顿时拧眉,便如她所想,这棍子脆的要命,只不过是挥在了那男人的脑袋上,瞬时便断了。 那男人的身形踉跄一瞬,不是先前袭击她的那个,可惜了。 她旋即绊了他一脚,男人的视野已是被头上留下的血给糊了一只,正找不着北,一个劲儿的嚎叫着。 褚酌夕已然来不及思考,他的叫声马上就会将人引过来,她只得将手里的木棍抛到空中迅速换了个握法,尖利的断裂面朝向男人的方向,随即顺着他倒地的趋势一把扎进他的胸膛,深深刺了进去。 她原本是想瞄准男人的脖子的,那样必死无疑,可是下手的一瞬间她还是犹豫了。 就近已然有脚步声传来,褚酌夕立马扔下男人跑出去,却不想左腿膝弯不知被什么猛的击中,不过一个腿软的功夫,身后男人的扫踢即刻便要迎面而来。 而她此刻的身位正好背对着男人的方向,已然来不及换做左手格挡,踢中脑袋的后果以及彻底断掉一只手的差距,褚酌夕自然是清楚的,于是只得拼命抬起受伤的右手挡住头部。 “啊——” 现在好了,估摸着就算刚才没断,现在也该彻底断了。 褚酌夕的身体几乎整个被踢飞到了对面的墙上,重重砸上去又落下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背部猛烈的撞击还是因为手臂实在太疼,整个脑袋似乎都在因为剧烈的刺激而感到恍惚不已,耳鸣的声音不断放大,让她看着面前男人狰狞的面孔以及不断开合的嘴,却始终无法听清他在说什么。 男人抓起她后脑勺的头发将她提坐起来按在墙上,面上带着得意的笑脸,难看至极。 褚酌夕依旧听不清他的声音,只觉猛然恍惚了一瞬,再睁眼时,面前的男人已然倒地不起,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上了她的面庞,随即流进她的嘴里。 “小鸟,小鸟!看着我,看着我!” 陈思守扶着她的肩膀一个劲儿的晃,褚酌夕睁开眼睛勉强看他。 如若不是因为现在实在没法儿动弹,她一定会甩他一巴掌再加上一句“你再晃一个试试”。 “后面……” 他看见陈思守身后正有人提了东西靠近,可是她发不出声响,只能一个劲儿的张开嘴提示他。 周遭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帮手,这家伙居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当真是不怕死。 幸好,陈思守的警觉性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上许多,反手便夺了男人手里的棍子卸了他一双胳膊, 也是,他这么厉害,压根儿就用不着她提醒,褚酌夕觉得自己可以安息了。 “小鸟!别睡!” “……” 褚酌夕再次睁开眼睛,模糊间看见陈思守一边将其中一个男人的脑袋打的飙出了血,一边一个劲儿的喊她的名字,吵的要命,她真的快要睡过去了。 “唔!” “陈思守…”褚酌夕张了张嘴,她不知道陈思守是什么时候挡在她眼前的,总之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在了。 他背对着她,褚酌夕不知道方才那一声儿隐忍的呻吟是怎么来的,她只看见陈思守从后腰掏出一把枪来,瞄准了最后一个正在逃跑的男人,陡然扣动了扳机。 “陈思守…陈思守…你…你的…你的眼睛……” “别说话,小鸟。” 褚酌夕的声音颤抖的有些不连贯,眼睛里的东西不受控制的往外流,洗刷着她面上的血迹。 陈思守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不是因为受伤而踉跄,而是压根儿看不清路在哪里,总是走歪,好几次都险些将她抱着往墙上撞。 “抱歉。”他勉强抱着她走出了那片区域,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躲着,“左手还能动吗?手机在口袋里,掏出来,拨二号键。” 褚酌夕拍他的手示意他将她放下来,陈思守不愿,于是她只能用别扭的姿势去掏陈思守口袋里的手机,依言拨了二号键出去。 电话接通了,那头没有声响,陈思守顾自报了地址,便让她掐断了电话,随即靠着墙壁坐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陈思守…”褚酌夕忍不住喊他,喉咙里好不容易有了点儿声音,又再次被哽住了。 陈思守的眼睛不断流着血,褚酌夕想象不出那有多疼,只能用尚且完好的左手环住他的腰,整个人儿贴在他的怀里。 “陈思守…” “别怕,我在。”陈思守轻轻拍着她的肩。 褚酌夕从没想过,要陈思守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第174章 千万别出事,求你了 褚酌夕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那片住宅区的,只记得陈思守眼睛里流出来的血源源不断地落在她怀里,浸湿了她的衣服。 她想要伸手去捂,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直到醒来,手臂的断裂处被打了厚厚一层石膏,挂在脖子上。 褚酌夕捂着脑袋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浓烈的消毒水味儿明确地告诉她,她已经得救了。 “你醒了。” 护士小姐将温度计塞进她耳朵里量了量,“还好,体温已经正常了,身体其它地方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褚酌夕摇了摇头,脑袋随即一抽一抽地开始疼。 “已经拍过片子,有些脑震荡,最近要注意休息静养,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见她要走,褚酌夕赶忙拉住她,“陈…陈思守呢?跟我一起送过来的那个男人?他怎么样了?” 护士小姐随即皱了皱眉,“他身上倒是没什么,就是眼睛伤的比较重,被刀子划的,现在还没醒。” 褚酌夕只觉浑身一凉,“会…会失明吗?” 护士小姐有些为难,“这个…得看后续的恢复状况,如果情况好转的话,应该不至于失明,但是视力肯定也比不上从前了。” 她掰开褚酌夕拉住她衣角的手,想要将她重新扶回到床上,谁曾想刚掀开被子,那女孩儿一溜烟儿地就跑了。 护士小姐被吓上一跳,赶忙去追,“哎?去哪儿啊?你伤还没好呢,不能跑!” 褚酌夕不知道陈思守住在哪个病房,但云巢的会长受了重伤,不可能一个人待在这里,极大的概率是在vip区域,并且有专人照顾。 果真,还没等她跑出多远,就见前面不远的其中一个病房前正站着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 褚酌夕想也没想,直接就往那里去。 “陈思守是不是在里面?” 那两个西装男眼疾手快地拦住她,“不好意思,褚小姐,会长还没醒,您不能进去。” “我就看一眼。”褚酌夕有些急,一只胳膊压根儿拧不过他俩,被其中一个西装男跟拎小鸡仔似的拎到了一边。 “那也不行。” “我看一眼就出来!马上!” “不行。” 褚酌夕一瞪眼,当即抱着手臂蹲下身来,捂着右手满脸痛苦,“啊,好疼,我的手…你!” 她抬手一指刚刚拎她的那个西装男,可怜兮兮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刚刚碰着我手了?好疼!我感觉肯定是又错位了!怎么办?我要疼死了!” 那西装男见状怀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随即拧起眉毛跟另一人面面相觑两番,终究还是妥协了。 “我去叫医生。” 褚酌夕悄摸睁开一只眼睛,瞄准时间,猛地冲上前,眼疾手快地推开门又立马反锁上了。 “褚小姐!您不能这样!” 褚酌夕抵着门背,“吵什么?你们会长要休息!再说话,全拿胶带给你们封了!” 果真,听见这话,门外立马就安静了,只要涉及到陈思守,这招就出奇的好使。 褚酌夕得意地拍了拍手,随即疼地一捂胳膊,这回是真碰着了。 陈思守现下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的被子盖得一丝不苟,一双眼睛缠着纱布,手背挂着吊瓶,整个人儿看上去苍白不已,好似一捏就碎似的。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 褚酌夕拖过一把椅子放到床边,坐在上面静静地盯着他看。 先是眼睛上缠得厚厚的纱布,随即是苍白干燥的嘴唇,最后是因为打着吊瓶从而有些发青的手背。 褚酌夕面无表情地伸出左手碰了碰,凉的吓人,她赶忙伸手捂了捂,又生怕碰歪了针头,压根儿不敢用力,只是虚虚地盖着。 她又倒了杯水沾湿棉签,细细地涂抹陈思守干裂的嘴唇,直到将其全部润开。 她随手将棉签扔进垃圾桶,随后便站着不动了,只是盯着地面,眼睛陡然一酸,紧接着便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夺眶而出似的,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上。 褚酌夕歪倒在病床边,就着地板坐下来,单手抱膝哭得抽噎,生怕发出太大的动静。 陈思守的眼睛伤了,昨天夜里太暗,她也没看清究竟伤的是哪只,还是两只都伤了,总之满脸的血流个不停,止也止不住。 她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从未想过,陈思守可以为她做到这个地步,要是他以后真的看不见了又该怎么办?她会因此毁了他的一生,到死也还不完了。 一想到这,褚酌夕哭得更凶了,死死咬着左手臂不敢出声儿。 要是陈思守真的看不见了,她肯定不能昧着良心走,可那样的话,李知遇又该怎么办?调查三十一尸案的事情又该怎么办? 一时间,所有的问题都好似一股脑般涌进她的脑海中,褚酌夕只觉自己的思绪一团乱麻,理也理不开了,全都上了死结,麻烦的很。 她哭得颤颤巍巍,全然没注意到病床上的人已经醒了,随即一只大手落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小鸟……” 陈思守的声音沙哑不已,褚酌夕浑身一震,哭声戛然而止,也顾不得被陈思守揉乱的头发,直接从地板上弹起来。 她先是看了一眼陈思守的眼睛,又立马意识到压根儿没区别,这才注意到他方才落在她头顶上,又陡然被她弹开的那只手还僵在半空没落下来,眼睛狠狠一酸,直接扑到陈思守怀里大哭一场。 她难过极了,有些没轻没重的,撞得陈思守闷哼一声儿,紧接着拍拍她的脑袋以表安慰,胸口笑得震颤起来。 “哭什么?” 褚酌夕将脑袋埋在他胸口哭了他一身的鼻涕眼泪。 “陈思守,你是不是少根筋!昨晚那种情况,你能一个人都不带就自己来吗?” “你没本事逞什么能!有人拿刀子你不会躲吗?你平时欺负我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了?” “你知不知道眼睛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你以后要是看不见了,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了呜呜呜……” 陈思守听着胸前哭到口齿不清的小家伙有些哭笑不得,奈何喉咙干疼的紧,于是只好一个劲儿地揉着她的脑袋,轻轻宽慰。 “没事儿…没事儿了……” 他也没想到,当时的情况太过紧急,他再晚去一秒,那刀就该落在褚酌夕的脖子上了,一击毙命。 他只是本能地阻止,没想到好巧不巧的就划在了他的眼睛上,好在只是一只,换她一条命,也算值了。 “没事儿了,小鸟。” 他看不见,只能大概的抹掉他脸上的眼泪,奈何擦了大半天,上面依旧不停地往下掉,压根儿来不及。 陈思守有些无奈,“乖,别哭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褚酌夕听罢,倒真像是生怕陈思守也哭似的抹掉眼泪,随即吸了吸鼻子,撑开他的手掌轻轻将脸贴在他的手心。 “千万别出事,陈思守,求你了。” 陈思守闻言愣了愣,掌心里的小脸儿哭得有些发热,紧紧贴着他,软乎乎的。 他陡然笑了笑,“会的。” 第175章 臭夕夕! 陈思守眼睛上的纱布一天一换,每每这时候,褚酌夕准是头一个跑过去,看医生轻轻掀起陈思守同样受伤的眼皮,小心的冲洗里面的渗液和杂质,露出红肿的眼球,以及眼睑下方的那几针缝线。 好在,只是伤到了左眼。 陈思守微微睁开完好的右眼,虽说这只没什么事儿,但包了两天的纱布,刚一睁开还是有些畏光,于是迅速眯了眯,被光线刺的有些发疼。 再看褚酌夕,此刻正支着完好的左手撑在病床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医生手里的动作,身体微微前倾,眉间紧皱,满脸的凶相,好似但凡陈思守“嘶”一声儿,她就能立马将医生给扔出去似的。 陈思守忍不住笑了笑,见褚酌夕冲他看去,又立马移开目光。 他可没让医生透露他右眼能够视物的事实,只说是因为受了左眼的牵连,短时间内还无法完全恢复。 陈思守心中叹了口气,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虽说如此,但他确实觉得右眼看人时已经同样比不得从前清晰了。 新的纱布被重新固定,陈思守忍不住动了动酸麻的脚,“小鸟,按着我腿了。” 褚酌夕闻言吓得赶忙松开手,低头看了眼,确实是陈思守的腿,她还以为是床呢。 “过来。” 褚酌夕看了他一眼,乖乖走过去。 他伸手拍了拍床沿,“自己坐过来,我可不想弄疼你的手。” 褚酌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一屁股坐到了他身边。 他又伸手往上拍了拍,“再过来点儿。” 褚酌夕挪了挪。 “吻我。” “什么?”褚酌夕有些反应不过来,随即一拳捶在他胸膛上,“你都受伤了,能不能安分儿点儿?” 陈思守顿时有些委屈,“我都受伤了,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儿?一天到晚凶巴巴的。” 褚酌夕嘴角抽了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伤口感染发烧了啊,我去叫医生。” 陈思守一把将她拉回来,“快点儿,你不亲我,我疼。” 褚酌夕皱起眉,磨蹭了好一会儿,还是就着他的嘴角亲了亲,一点就分,陈思守顿时不满地扣住她的后脑勺,“敷衍,该怎么亲,我教过你的。” 褚酌夕试图挣扎,“你受伤了,能不能别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 陈思守不说话,扣着她脑袋的手一点儿没松,即便蒙着眼,浑身上下依旧散发着巨大的压迫力。 褚酌夕看着近在咫尺的唇,陈思守呼出的气息几乎洒在她的脸上,她烦地一拧眉,心里不爽极了,可一想到陈思守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躺在这里的,一股子邪火偏偏发不出来,只好破罐子破摔,一手撑在他脑袋边儿,径直舔开他的唇缝。 陈思守勾唇笑了笑,既不回应也不主动,只细细感受着面前的人儿在他唇间小狗似的反复舔舐啃咬,辗转流连,直到扯开至极致不得不断裂的银丝重新弹回到他的唇上,他这才摸索着抹去褚酌夕嘴角的湿润。 “以后,都得这样才行。” 褚酌夕的伤休养一周就能出院,拍了片子之后确保骨折的位置没有发生偏移就能离开,至于等骨头完全长好,起码也得三个月。 可即便如此,她每天依旧是两点一线的辗转,这下就连云巢也不用回了,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就直接睡在陈思守的vip病房陪护。 半个月后,陈思守眼睛上的敷料终于能够拆除,他面对着紧闭窗帘的病房微微睁开眼,明亮的白炽灯晃的他不太适应的避了避,再睁开时,左眼的瞳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灰色,连同眼下的疤痕,给他本就痞气的脸上途添了几分妖异。 “怎么样,能看见吗?”医生举起手摆在他面前晃了晃。 陈思守闭起右眼,连带着褚酌夕的心一同提到了嗓子眼儿。 半晌后,他有些烦躁的摇了摇头,靠回到病床上,整个人儿都散发着一股子隐忍不耐的气息,难以平复。 医生忍不住宽慰,“没关系,这才刚拆药,后续的恢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观察,慢慢就会好转的,这段时间先不要直视强光,给眼睛一段适应的过程。” “右眼也看不见吗?”褚酌夕有些焦急的出声儿道。 医生有些尴尬地往陈思守的方向瞥了一眼,不知该怎么说,只好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赶忙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保镖识趣儿的把门带上,褚酌夕站在一旁,失落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如果陈思守以后真的看不见,那么现在说什么也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她拖过椅子坐在病床边,捧起他的左手轻轻贴着她的脸,什么也没说。 陈思守的胳膊顿了顿,紧接着动了动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小鸟,再亲一次。” 这一次褚酌夕很主动,小心的亲吻他的嘴角再到唇缝,像是生怕弄疼他似的,又像是安慰。 一吻过后,他细细揉搓着她身后的头发,“又长长了。” 陈思守虽然在住院,但云巢的事务不可能无人打理,于是一些重要的文件便会派人送到医院里来,由专人将情况报告给他,再听陈思守的意思作出决定。 褚酌夕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埋头苦修法医专业落下的大一课程,再加上她现在右手骨折,压根儿无法进行实操练习,更加比原本的进度落下一大截儿了,以至于不得不分出更多的时间来留在学校。 好在陆续愿意带她,时常有空的时候就会留她在解剖教室看他亲自操刀讲解。 “你的手,什么时候会好?” 褚酌夕正拿左手勉强记着笔记,闻言抬起头来,“约莫今年寒假吧,骨头长好了,再复健一段时间。” 陆续不禁叹了口气,“明年暑假,我本来是应该带两个学生出去实习的。” 褚酌夕想也没想,“我能行!” 陆续顿时一吹胡子,“我又没说带你。” “那你告诉我做什么?你告诉我,不就是为了让我到时候腾出时间?” “嘿?你个小丫头!”陆续气得一跺脚,“我还得让你给我腾时间?” 褚酌夕不禁调皮地龇起牙,“我能行,我真能行!您看我现在的理论知识学的,一点儿都不比那些学长学姐差,我就是缺乏实操。” “况且,明年我还有整整一个学期的时间可以用来练习,等到暑假,您再带我出去真刀实战地干两个月,我保管突飞猛进!” 陆续傲娇地冷哼一声儿,“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要是达不到我的要求,我第一个换掉你!” “行!” 褚酌夕甩上背包,锁完解剖教室的门往校外走。 陆续原本还想送她一程,不过被她婉拒了,自己抽出手机打了辆车往医院去。 她单手揣兜等在冷风里,即将十二月的天光是穿加绒卫衣已经不足以御寒了,夜里的风更是刮的人儿耳朵生疼。 褚酌夕抬起左手,正想捞住帽子扣上,谁曾想身后不知道什么东西好似突然滑过她的手背,转瞬即逝。 她心里一惊,同样的夜里,差不多的时间,一个月前的报复突袭陡然涌现在她的脑海。 她压根儿来不及多想,只本能地与之拉开距离,直到看清对方的身量与她相差无几,而且是单独一个人之后,她干脆先发制人,迅速上前,半点儿余地也不给对方留,每一击都下了死手。 直到对方没了转还的余地,被她单手掐住脖子死死地按在了路边的树干上,随即猛地收紧。 “咳…咳咳!放手…放手!” “你是谁的人?”褚酌夕眼底暴戾毕露,一想到上次的突袭,她几乎恨不得将之就地捏死。 对方被她掐的剧烈咳嗽起来,面部憋的青紫,手背被她刮出血痕,“咳咳!放手…快放手!我要被你…掐死了!夕夕!放手!” 听见对方唤她的名字,褚酌夕陡然一僵,手上本能地松了两分力道,对方紧接着瘫软在地,扶着地面剧烈咳嗽起来,举起一根手指指控她,气得直打哆嗦。 “臭夕夕!我好不容易来见你一回!你就这么对我!” 第176章 骗子 褚酌夕闻言有些愣,“夕夕”这个称呼,印象中只有一个人这么喊过她,不过那已经是好几年前了。 “你是谁?”褚酌夕的声音有些沙哑,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咳得披头散发的女人,直到对方好不容易缓过神儿来,红着眼睛拨开头发,脱力地往身后的树干上一靠。 此刻褚酌夕的面上带着审视,眼底的暴戾还未完全收回去,生怕她是虚晃一枪。 谭菲见状,眼中难免露出几分惊恐,这才几年不见,她的夕夕怎么变成这样了?身手突飞猛进不说,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跟从前也完全不一样了,要不是她刚才还能喊出声儿,她毫不怀疑,她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弄死她! 一想到这儿,谭菲猛地跳起来,气到指着褚酌夕的鼻子直接骂,“我是谁?你居然问我是谁?你这才走了多久就把我给忘了!亏我外公先前尽心尽力的教你!你你你!还说等你上了大学以后就来找我的!你说话不算数!” 褚酌夕被她这一通劈头盖脸地骂给说懵了,不禁后退一步,将信将疑地出声儿,“谭…谭菲?” “哼!”她夸张的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随即扭头就走。 “喂。”褚酌夕忍不住笑道,捡起地上的背包跟上去,身心一下子放松下来,“小菲,喂,别走了,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不管用了!” 褚酌夕低低地笑,“我那不是没认出来吗?谁让你从背后偷袭我?我那是条件反射,不是故意弄伤你的。” “我不管!” 褚酌夕没了法子,只好原地一捂胳膊,“嘶——” 果真,那前面走的“吭哧吭哧”的小姑娘瞬间就停住了,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手上打着石膏,立马满脸担忧地跑回来。 “喂,你手怎么回事儿?” 褚酌夕就势抓住她的胳膊,笑着直起腰,“不跑了?” 谭菲一愣,顿时气的一跺脚,“你哐我!” “我哪儿是哐你?我这是真疼。”褚酌夕无可奈何,“我都受伤了,你还从背后偷袭我,我能不防着你吗?” 谭菲闻言张了张嘴,像是想要反驳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最后只得“哼”了一声儿,“我还不是想给你个惊喜…” “好好好,惊喜。”褚酌夕单手捏起她的下巴,上下左右全方面无死角地打量了一圈儿,“嗯,我们小菲长大了。” 谭菲顿时耳尖儿一红,“你…你这是什么语气!不过才比我大了三岁而已…” 这倒是提醒她了,褚酌夕恍然大悟,“是啊,大你三岁,你明年都是要高考的人儿了,还到处瞎跑!小心我告诉馆主去!” 谭菲闻言,扭捏的一瘪嘴,“你才告不了呢…” 褚酌夕没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还不等她问出声儿,小姑娘陡然眼睛一红,径直扑进她怀里哭了,“夕夕,外公他死了,四年前,在拳馆,不知道怎么的就倒下了,然后…然后…就再也没起来……” 褚酌夕一惊,突然想到高三的那个寒假,她跟李知遇回遂宁的时候,那会儿恒丰拳馆就已经关门了,谭菲也不知去向,“那你这几年……” 谭菲抹了抹眼泪,却依旧缩在她怀里,“住在婶婶家,她给外公办了丧事儿,就把我接过去了……” 褚酌夕突然松了口气儿,只要不是一个人流落街头就好。 她摸了摸谭菲的脑袋,“有人照顾你就行。” 谭菲闻言哭声顿了顿,又立马来的更凶了,“可是…可是我不想待在那儿…我想跟你一起…我想来找你……” 褚酌夕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她们打你了?” 谭菲摇头,“她们才打不过我…” 褚酌夕松了口气儿,“小菲,还有一个多月,放寒假的时候,来这里找我,她们要是对你不好,先把账记上,等你明年高考完,你就是成年人了。” 谭菲抬起头,褚酌夕粗糙地抹了两把她的眼泪,语气不禁缓和,“你懂我意思吗?” “嗯!” 褚酌夕把人交给了李知遇,然后才回了医院,已经将近夜里十二点。 陈思守在病房里发着火,玻璃杯砸的碎了一地,“怎么了?”她拧起眉毛探出头,一时间空气里静悄悄的。 “褚小姐…您没事儿?” 褚酌夕不明所以,下一秒就被陈思守拽到了沙发上,胳膊被他扯地生疼,“去哪儿了?” 褚酌夕盯着他那只诡异的灰色眼瞳,“我…我去找……”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儿了!打你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你的手机带在身上是摆设吗!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儿!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又……” 陈思守猛地收住声儿,面前的小鸟陷在沙发里,整个人儿都被他暴怒的状态给吓住了,一双眼睛惊恐又困惑的在眼眶里打转。 “对不起…”他伸手捧起褚酌夕的脸颊,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以表歉意,“我太着急了,我找不到你,我还以为又是先前那伙儿人,你应该跟我说一声儿,告诉我你几点回来,是早一点儿还是晚一点儿,我也不至于……” 他微微拧了拧眉,捧着褚酌夕的脸一个劲儿地亲,“总之…对不起…刚刚没碰到你的手吧?抱歉。” 褚酌夕终于回过神儿来,轻轻推开他,“没事儿,我去洗漱,明天一早还要上课。” 陈思守静默了一会儿,还是松开她,坐在床边。 褚酌夕第二天中午下课的时候接到李知遇的电话,说是已经把谭菲给送回去了,她应了一声儿,将手机揣回兜里,突然皱起眉。 不对啊…… 她这些天课业忙,中午几乎不来医院,今天倒是头一回,气势汹汹地拨开门外的保镖往里冲,几人一时之间压根儿来不及拦她。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陈思守惊愕了一瞬,陡然抬起头。 他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膝盖上架着笔记本电脑,看见褚酌夕迎面走来的一瞬,突然心里一凉。 他玩儿完了。 褚酌夕甩下背包,猛地揪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你不是看不见吗?都这样儿了还办公呢?陈会长够敬业的啊。” “不是…小鸟…”陈思守有些尴尬又无力的解释道,冲着身后的保镖使了好几个眼色。 “啊…那个…褚小姐,会长他…他…他是昨天您不在的时候突然能看见的,这不…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儿急坏了嘛…这才没来得及告诉您……” 褚酌夕冷下脸,甩开陈思守的衣领,“骗子。” 亏她这些天还学校医院的两头跑,忙的不可开交,每天看见陈思守躺在床上睁眼儿瞎的时候都愧疚的不行,听他一会儿说这里疼一会儿又说那里疼的,还应他的要求每天都要亲他好几遍,本来就剩一只手了还得给他喂饭! 没想到是人儿堂堂云巢的会长这阵子闲了,想着看她的笑话玩儿呢! “小鸟…” 陈思守看着那抹背影头也不回的走,懊恼地靠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 这下子可完了,不知道得哄到猴年马月去。 第177章 你姑奶奶 寒假结束以后,褚酌夕几乎一整天的泡在解剖室里,云巢也懒得回了,困了索性就直接趴在桌面儿上睡。 陈思守的左眼状态早在寒假结束之前就已经彻底稳定了下来,虽然没有失明,但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点儿东西,右眼也因为受其牵连,视力减退了不少,不得不戴上眼镜。 褚酌夕天天忙的连校门都不出,消息也爱回不回的,比他这个云巢的会长都来的脚不沾地。 陈思守好不容易逮着她一回,一把将人拽进车里,直接压在坐垫上不让她动弹了。 “放开。”褚酌夕拧起眉,奈何陈思守力道大的惊人,压根儿挣脱不了一点儿。 陈思守不爽极了,二话不说掐着她的下巴将人儿亲了个彻底,直到褚酌夕彻底放弃挣扎,这才舍不得似的松开她。 “还气呢?这都气了几个月了?别气了。” 褚酌夕拍开他坐起身来,盯着他那只隐藏在镜片后的灰色瞳孔看了好一会儿,随即靠在窗边叹了口气,“我没生气。” “那你不回我消息。” 褚酌夕微微皱起眉,“我在忙着练习,积累手感,手机放在口袋里静音了。” “暑假我要跟着导师出去实习,没几天了,现在不练,到时真刀实战的,就是想练也来不及了。” “什么实习?你才大二。”陈思守一拧眉,“不,根本就还是大一,你法医专业才修了一年,实什么习?” “我出去见见世面,打个下手还不行?”褚酌夕不高兴的拧起眉,“陆老师愿意带着我,再说了,我实习完回来,就大二了呀!” “那也不行。” “凭什么!” “总之不许去。” “哼。”褚酌夕一把推开他,“哼哧哼哧”地开门走了。 陈思守一瞪眼,嘀嘀咕咕的,“才大一而已,实习实习的,实习什么实习,我看是着急想跑才对,还实习?哼!” 褚酌夕压根儿不管他,一放暑假直接就买票跟着陆续走了,就连李知遇那边都是后来才通知的。 陈思守坐在办公室里气得不行,看着视频里褚酌夕在机场逃也似地拖着行李箱往检票口跑,跟恨不得离开似的,险些没把手机给砸了。 他就知道!这小鸟安分不了,天天就想着从他身边溜走! “盯着她。”陈思守熄了屏幕,咬牙切齿的,“要敢跑的话,直接绑回来!” “是。” 褚酌夕一路跟着陆续,连同另一位大三的学长,三人落地在东远市公安局附近的一家酒店。 听闻陆续先前就是在这里就职的,去岚北也是为了交流学习,于是几人刚放下行李,急匆匆地就跟着陆续先回了市局打招呼。 这个暑假的实习工作,也是因为陆续假期里刚好有空,才被老战友给叫了回来。 东远市局的法医门诊人手空缺,一天到晚起码得接三四起非自然死亡的案件,压根儿忙不过来。 褚酌夕就这么跟着陆续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干了一周,终于得了一下午的空闲,直接锁了门,跟陆续知会了一声儿,倒头就睡。 说是这么说,可事实上她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兜了件儿帽衫,挎上个背包,直接从酒店窗户翻了下去,索性就住在二楼。 栗元县离的不远,大巴一个小时就到。 她又乘坐沿路公交按照手机导航,找到个不算破败的老小区,楼房外观倒还成,不过地方很杂乱,路边垃圾集中处的垃圾都快溢出到栅栏外了。 褚酌夕抬起帽檐,仰头往最旁边的那栋居民楼望了一眼,随即径直上了三楼,敲开房门。 约莫一分钟,一个嗓音粗犷满口黄牙的男人不耐烦地打开门,穿着一身起了毛边的汗衫跟灰色短裤,眯眯眼,蒜头鼻,踏着拖鞋,肚皮上的油脂晃荡着好像要溢出来似的。 “谁啊?” 褚酌夕嫌恶地一拧眉,往后退了半步,挥散面前难闻的烟草味儿,“你就是董华锋?” 董华锋闻言,寻着声音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女孩儿一眼,待看清面貌以后,猥琐地摸了摸下巴,眉头微微舒展,“你是?” 褚酌夕低头戴着手套,面无表情地紧了紧腕部,二话不说,猛地抓住董华锋油腻的面庞,一把将人按进屋里,紧接着甩上门。 “我你都不认识?” 她一把抓住董华锋的头发猛地将他的脑袋砸向茶几,顿时鲜血直流,换来一声哀嚎,紧接着对上董华锋那双略带惊惧的浊眼,她微微一笑。 “你姑奶奶!现在认识了?” 客厅的嘈杂惊动了卧室里正搂在一块儿看电视的母子俩,急得一前一后的出来。 前者眼见自己的丈夫正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抡起拳头,按在地上砸的鼻血直流,潘洪艳一声惊叫,上来就想将她拽开,被褚酌夕反手一个巴掌给扇地摔在了电视机前,脑袋磕在墙上,紧接着就坐地不起了,一个劲儿地哭捶着地板。 “哎呦!没天理了!入室杀人了!有没有人管管呐!光天化日之下……哎呦!” 褚酌夕一脚踹在她胸前,紧接着捏起她的下巴扭过头来,不耐烦地警告道,“我让你说话了吗?” 潘洪艳一愣,经不住那样暴戾的眼神直视她,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缩在墙角再不敢出声儿了。 褚酌夕紧接着扯起董华锋的头发将人一起拖过去堆在一起,夫妻二人缩在墙角,褚酌夕从包里掏出把树脂枪,蹲在两人面前上了膛。 “看着不是挺怕死的吗?”她凉薄地笑了笑,“谭菲的房间是哪个?” 那夫妻二人闻言对视一眼,看着面前年龄显然与谭菲相差无几的小姑娘,顿时恍然大悟。 董华锋那已经消了的气焰又重新燃起来了似的,他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会怕一个细胳膊细腿的穷学生?简直是笑话! “原来是哪个小贱人找来的帮…啊!你敢打我!” 褚酌夕毫不留情,一巴掌甩在他肥腻的脸上,“我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再说,听懂了吗?” 董华锋被她打的一愣,刚起来的那点儿气焰又被她扇熄了,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那…那间……”他抬手,指了指小厨房边一间看上去跟杂物间差不多大的小屋子。 褚酌夕走过去一看,里面的空间顶多也就只能摆张床跟张不大的写字桌,余下的就只能剩个过道儿了。 她忍不住拧了拧眉,一把提起吓愣在房间门口的小崽子,“你呢?你住哪间?” 那小崽子被她提在半空中,低头一看自己悬起的双脚,顿时吓哭了。 “你别动我儿子!” 潘洪艳见状急红了眼,立马就要扑上来打她,褚酌夕抬手一枪,擦过潘洪艳的小腿击碎了董华锋脚边的酒瓶,飞溅的玻璃片同时扎进两人的小腿里。 她顿时“哎哟”一声儿倒在地上,捂着流血的右腿,惊恐地缩回到董华锋身边。 她俩原本看着那小姑娘手里的枪,就跟塑料似的,还以为就是把玩具枪,拿着壮胆的呢,谁能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顿时吓得不敢吱声儿了。 褚酌夕不耐烦地瞪了两人一眼,枪声一响,手里的小崽子吓得也不敢哭了,乖乖举起吃得肥乎乎的小手,指了指最里面的一间卧室。 褚酌夕冷笑一声儿,将人儿甩还给地上的夫妻二人,紧接着拖过把椅子坐下,把玩着手里的枪。 “那么,交代一下吧,这些年谭菲在你们这儿,吃的什么,穿的什么,样样面面,我都想知道。” 第178章 崭新的户口本 见两人不说话,褚酌夕不耐烦的很,抄起茶几上的酒瓶砸在两人脚边,瞬间碎了一地,“说!” 潘洪艳吓得一哆嗦,搂紧了怀里的儿子,“她…她……” “忘了说了。”褚酌夕打断她,手里的枪搁在膝盖上,“我这人没什么耐心问第三遍,所以你最好给我说实话,要不然……” 她笑了笑,没说透,只一扬嘴角,“接着说吧。” 那缩在角落里的两人对视一眼,潘洪艳结结巴巴的,“吃…吃的…就跟我们一样啊,住…住的…你也看见了,穿…穿的……” 她心虚地看了一眼董华锋,“穿的…都是她自己带过来的衣服,也…也没什么啊……” “是嘛…”褚酌夕站起身,抄起一只酒瓶往墙上砸成两截儿,露出锋利的尖端,猛地踩住董华锋的左手,“说说看,是哪只手摸了她?” “这只?”她的眼神愈加锐利,眼尖地瞥见董华锋右手背上的一处旧疤,“还是那只?” 在察觉到董华锋肥硕的体态陡然僵住时,褚酌夕心中的怒火几乎快要喷薄而出。 “就因为她划了你一刀,从你手上跑了,所以你们这些年几乎对她不管不问,是不是?” 见两人哆嗦着不出声儿,锐利的酒瓶陡然抵上董华锋的喉咙,“是不是!” “是是!是!”感受到脖子上刺人的疼痛,董华锋急得叫出声儿,“那小贱…小…小菲跑了以后,她…她…她自己不回来,我…我们也没处找啊!” “也是。”褚酌夕好说话的站起身,扔了酒瓶,只是踩在董华锋手上的那只脚狠狠碾了碾。 “这些我可以不计较,你们不给她买新衣服,不给她零花钱,让她住在小房间,我都可以不计较,毕竟这房子就这么大,也没有多的地方可以让给她了。” “是!是…” “不过嘛…”褚酌夕卖了个关子,“你们不该私吞了许馆主留给小菲的五十万,还依旧对她不管不问。” 见她们就要张口辩白,褚酌夕立马不耐烦地打断道,压根儿没那个心情听她们狡辩,单刀直入,“钱呢?” “钱…钱……” 董华锋与潘洪艳心虚地对视一眼。 “该不是,给你俩的宝贝儿子充当老婆本儿了吧?” 一语中的,二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褚酌夕不耐烦极了,“立刻取出来,交给我,当然…”她低头摸了摸手里的枪,“我这人最是讲理,要是你们觉得是我冤枉了你们,我也可以让小菲过来跟你们当面对质,但是如果被我发现,是你们在耍我……” 她笑了笑,举起手里的枪对准董华锋的脑袋,“砰!” 对面的男人猛地一个哆嗦,褚酌夕忍不住笑,明艳的脸庞藏在兜帽之下,“还有吗?” “没…没了!真没了!”董华锋急切地摆摆手,身边的潘洪艳看他一眼,紧跟着点了点头。 “真没了?”褚酌夕调转枪口,对准潘洪艳怀里肥嘟嘟的宝贝儿子,“小弟弟你说,你爸妈还拿没拿谭菲姐姐的其它东西呀?” 那潘洪艳见状,还不等她宝贝儿子开口,就立马将人儿藏到了身后,“还…还有…还有一块儿玉!” 董华锋当即照着潘洪艳的面中一巴掌,“你个臭婆娘,多嘴什么?” 褚酌夕只当做没瞧见,“玉呢?” “卖…卖了…”潘洪艳委屈地抱着自家儿子哭。 “赎回来。”褚酌夕轻描淡写的,“一个半月,准备好五十万,以及那块儿玉,到时候我会来找你们。” 褚酌夕站起身,提起地上的背包,“还有,谭菲的户口本,拿给我。” 潘洪艳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从里屋拿出一个红色的户口本递给她,又立马缩回到董华锋身边。 褚酌夕打开一看,崭新的一本,就只剩谭菲那孤零零的一页了。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将户口本装进包里,同时收起枪,“听说,你家宝贝儿子现在,是在市里的玉兰小学上二年级,对吧?” 潘洪艳不敢吱声儿。 褚酌夕笑了笑,“还有你老家,是在芦河,家里还有一位老母亲,对吗?” 潘洪艳咽了口唾沫,惊恐地看向玄关前笑得明艳的女孩儿。 褚酌夕打开门,“总之,懂我的意思就好,别想着跑,跑的越偏,死了就越没人知道,懂吗?” “懂…懂……” 褚酌夕满意地点点头,拢紧了帽檐,穿梭在老小区犄角旮旯的小路迅速上了大街。 那地方人多眼杂,都是些爱凑热闹的大爷大妈,老小区的隔音也不好,她要再耽搁,保不准被人看了去。 褚酌夕赶回去的时候约莫下午三点多一些,刚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房门就从外面被人给敲响了。 她迅速藏好换下来的衣服跟鞋子,这才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开了门。 陆续站在门外一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三分钟,收拾一下,栗元那边新发现一具溺亡的女尸,派出所的警员已经在打捞了,就等我们过去。” 褚酌夕应下的同时微微一愣,栗元,还真就这么巧。 几人过去的时候,尸体已经被运送回了派出所,相对于市局的环境而言,那边能够提供到的解剖环境无可避免的差一些。 泡发后的女尸又经过夏日高温的炙烤,散发出的浓烈恶臭直钻人的鼻腔。 褚酌夕刚进去时,派出所里的小警员已经跟她擦肩而过熏吐出去好几个了。 约莫一个多小时,陆续一边缝合尸体一边严肃道,“去,告诉李警官,是他杀。” 褚酌夕听话地脱掉解剖服,找到坐镇在办公室的李警官,“死者眼睑内见明显出血点,且口唇青紫,指甲紫绀,是窒息没错。” 李警官闻言像是松了口气般,憔悴的脸庞浮现出一丝愉悦,总之谢天谢地,不是命案就好。 虽然很不忍心打碎他的幻想,但褚酌夕还是得说,“我可没说是溺亡,这只是基本的窒息征象,只能说明死者是窒息而死,但如果是溺死的话,死者的呼吸道以及口鼻腔内应该溢出有蕈样泡沫,可我们解剖时却并未发现。” “这说明死者入水后没有呼吸运动,也就是说,是死后抛尸入水。” “另外,死者口鼻腔黏膜见损,但颈部皮肤并无损伤出血,极有可能是被暴力捂压口鼻而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 “也就是说?”李警官懵了。 “这是他杀,随后抛尸。” 褚酌夕说罢转身欲走,却被门外突然冲进来的两个人挡住了去路。 前者跌跌撞撞的拉住李警官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警察同志,我要报警,我要报警啊!今天下午,有个不认识的家伙闯进我们家,她还有……” “什么?”李警官一愣,扶起地上的潘洪艳,却见对方正张大了嘴巴看向旁边正看热闹的小法医身上,一双眼睛几乎快要瞪出来。 “怎么?认识?” “不认识。”褚酌夕面无表情。 “奥,那没事儿了,今天辛苦你们,也帮我跟陆老师带一声儿。” “成。” 他目送褚酌夕出了办公室,这才扭头看向潘洪艳,以及她身后跟着的董华锋,“您接着说,今天下午怎么了?她还有什么?” “有…有……”潘洪艳“有”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一想起刚刚站在那儿的那个小姑娘,以及她上衣左侧无意沾上去的一点儿血,又想想方才这位警察同志待她客气的态度,结结巴巴地猛一打哆嗦,慌忙松开手。 “没…没…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随即逃也似地拉扯着董华锋跑出派出所,李警官抬腿追了两步都没追上,一阵风似的来了又去。 他困惑地挠挠头,“真是怪了……” 第179章 我落了难,你又能幸免的了吗 实习结束回岚北前,褚酌夕事先回了一趟遂宁。 许馆主的骨灰被董华锋放在了骨灰堂寄存,至今没有入土。 所以她自掏腰包买了一块儿公墓,直到亲眼看着一切处理妥当,这才买票回了岚北。 她原本想着先回李知遇那儿一趟,毕竟两个月没见,也趁着谭菲还在,正好把从董华锋那里拿回来的五十万和玉一起带给她,却不想才刚出机场,就被陈思守劫回了云巢。 “两个月没见,一回来不先急着见我,往哪儿跑呢?” 陈思守居高临下地将她按在沙发里,抓着她的两只手按在头顶,另一手邪笑着去掏她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只不大的盒子,轻轻一摇,里头“叮铃哐啷”响个不停。 褚酌夕见状一惊,“还给我!” 陈思守灵活的避开她,绕到办公桌的另一头,打开一看,里面是拆成零件的树脂枪,“谁教你做的?” 褚酌夕正要说“关你什么事儿”,可扭头一想,顿时便恼了,“你派人跟踪我?” “哪里是跟踪?”陈思守理直气壮,倒在椅子里翘起二郎腿,“我那是怕你跑了,谁让你一天到晚一颗心总想往外飞?走的时候连告诉我一声儿都不,直接就消失了?我能不派人跟着你吗?” “陈思守!”褚酌夕气得说不出话,哪有跟踪别人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见人儿被他气成了河豚,陈思守只笑笑不说话,利落地将树脂枪重新组装,紧接着对准远处的标靶开了一枪,吓得门外的保镖险些冲进来。 “你疯了!敢在这儿开枪!” 陈思守充耳不闻,跟玩儿玩具似的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儿,“威力也就还行吧。” 褚酌夕气得没辙,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陈思守笑着搓了一把她的头,半靠在扶手上,“这小玩意儿以后就归我了。” “凭什么?”褚酌夕不满极了。 “我又没说白拿你的。”他神秘兮兮地靠近她的耳边,“我拿真的跟你换还不行?” “什么?”褚酌夕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思守没理她,顾自从办公桌底下掏出一把枪来,“蟒蛇左轮,四英寸型,我让人稍微改造了一下,用起来会更适合你。” 褚酌夕皱起眉,盯着那枪看了好一会儿,没接。 陈思守不禁往前递了递,“怎么?不要?” “你…给我枪?”褚酌夕忍不住结巴,往后退了半步,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门,下一秒拔腿便想要夺门而出。 陈思守像是早料到她有这么一手似的,直接把人抓回来按在墙上,面上是毫不掩饰的邪性,“跑什么?” “你明知故问!放开我…放开我!” “啧。”他猛地捏住她的下巴,手上使了两分力,面带笑意,像是有意欣赏她的窘迫似的,“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跑?” 褚酌夕闻言狠狠瞪向他。 还能是为什么?东洲明令禁枪,他先前为了自保掏出来也就算了,总之也是为了救下她,她全当没看见,可现在直接把这东西递到她手上算什么? 她这一接,等同于掌握了陈思守的一项秘密,她往后还能离得开这里才怪呢! 见她始终不说话,陈思守低低笑了两声儿,欣慰似的,“小鸟,脑子转的真快。” “可是,又非要捅破它做什么呢?就像从前一样,当作没瞧见,既不问我东西是从哪儿来的,也不问我究竟是谁,只乖乖待在我身边,这不好吗?” 褚酌夕惊惧地想要挣脱他,却始终敌不过陈思守的钳制。 “早猜到我不是什么好人了不是吗?当初我瞎眼的时候,是你逃跑的最好时机,可你非但没走,反倒只顾着在我的病床前哭得泣不成声。” 褚酌夕恼羞成怒,“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陈思守强硬地掐紧她的下巴,指腹摩挲她的耳后,“因为我为你瞎了一只眼?纵使你的心再硬,也做不到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弃我而去。” 他笑着将人儿揽进怀里,低沉愉悦得笑声儿震荡在褚酌夕耳边,远远看起来像是一对恩爱相拥的小情侣。 倘若忽略褚酌夕被他钳制到泛红的双手,以及被死死捏住的后颈的话。 “想要利用我,偏偏心肠又总是不够硬。” 察觉到怀里人愈发僵硬的身体,陈思守只觉得格外怡情,“能走的时候不走,难道还指望我好了以后能够良心发现,乖乖地放你离开?” “不可能的,小鸟。”陈思守贴近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这次你一走就是两个月,说都不说一声儿,我吩咐下去,如果你要跑,就直接把你绑回来。” “但好在,你真的只是过去实习,顺带解决了一通麻烦,再无其它,可我不敢保证,下回你一声儿不响消失的时候,还会不会自己回来,所以,我打算给你一些压力。” 他松开手,指了指自己那只灰色的眼瞳,“我这只眼睛不是白瞎的,我要它成为套牢你的绳索。” 他轻轻摩挲着褚酌夕的脸颊,时不时刮过她那只好看的左眼,“小鸟,永远不要忘记,你当初在我的病床前是怎么哭的,更不要忘记那晚我为你受伤时的满心愧疚,你要永远记得。” “好了。”他放缓语调,捏了捏她僵硬的肩膀,强硬地将枪塞进她手里,“把东西收好,对了…” 他善意提醒道,“下回要骂我的时候,记得把我的眼镜给摘了,不然我总是在你的眼睛里看的一清二楚。” 褚酌夕气得张了张嘴,狠狠嘀咕了几句,但还是垂下眼,企图用睫毛挡住眼底的谩骂。 陈思守只笑,毫不在意,拨了拨她耳边的碎发,“快要二十岁了,小鸟,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陈思守说话向来都是算数的,打从那天起,从前会避着她做的那些事儿现在也不瞒着了,几乎什么都当着她的面儿,见她窝在房间里,还得特意把她叫下来一块儿听,说话毫不避讳。 褚酌夕窝在沙发里,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 听到的越多,往后就越难脱身。 等人走了,她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你有完没完?就不怕我举报你?” 陈思守只笑着掐起她的下巴,“举报?现在整个云巢上下,谁不知道你跟我的关系?我落了难,你又能幸免的了吗?” 褚酌夕被他堵的没话说,在心里礼貌问候了一圈儿,猛地甩开他的手,“无赖。” 她越想越生气,实在没了应对的法子,于是半道儿又折回来,指着陈思守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他妈就是有病!” 紧接着再次摔门而去。 一天到晚没完没了了,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她?大不了她就住学校,不去招惹他总行了吧! 第180章 在云巢做事工资高不高啊 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褚酌夕在学校蛇入鼠出的藏了两个月,这辈子没这么积极的参与过学校组织的破活动,就是为了什么时候陈思守来找她,她能有正当的理由拒绝,却没想到还是被逮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被拖进了四轮车,一脚油门就走了,以至于她不得不发朋友圈解释一下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她实在气不过,抄起桌上的矿泉水瓶往罪魁祸首的头上砸去,没想到陈思守只扫了一眼,抬个手的功夫就给接住了,欠嗖嗖地拧开喝了一口。 “多谢。” 哈!褚酌夕气得没辙,神经病! 陈思守乐得看她生气,低声笑了笑,紧接着一抬下巴,冲着门边。 那儿站着几个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人均肩宽腰窄外加衣服底下的一身腱子肉,云巢保镖的标配。 更重要的是,刚刚她就是被这群家伙给拖上车的! “干嘛?” 褚酌夕看他们不顺眼,象征性地转了下脑袋也就算了。 “挑一个。”陈思守一手抵着太阳穴,看戏似的。 褚酌夕不明所以,“你们这儿还包配婚姻呢?” 陈思守脸一黑,“挑一个,给你用。” “我用不着保镖。” “用得着。” “我看你是想找人看着我吧…”褚酌夕不满嘀咕。 陈思守只笑,恢复成一如既往的温和模样,只有口吻不容置疑,“知道就成,挑一个。” 褚酌夕瞪了他一眼,只得妥协,反正推不掉,挑个好看的总行吧。 像是看懂她面上意思似的,陈思守一抬胳膊,最靠门边的那个当即就出去了。 “啧。”褚酌夕不满丢去一记目光,就属刚刚那个最好看。 她嘀咕着又扭过头,视线往右走了一个。 对方生的高,看着怎么都得一米九了,见她到了跟前,眼睛依旧目不斜视地看向正前方。 “叫什么名字?” “路喆。” 褚酌夕一摆手,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就你了。” 对方闻言看了她一眼,一对上视线,褚酌夕更加确定,他就是先前在仓库帮她挡过回旋踢的那个男人,难怪刚才就觉得他眼熟来着。 反正她都不认识,就跟这个叫路喆的见过,总归看上去没什么坏心眼儿。 “你们老板是怎么跟你说的?”离了云巢,褚酌夕坐在后座,扫向驾驶位上的路喆。 她原是想问,是不是得二十四小时一刻不停的跟着她?那她上课的时候怎么办?难不成还要跟她一块儿上? 却不想路喆面无表情,完全没领会到她的意思,“会长说,让我先带您去最近新盘下来的台球厅看看,不过现在还在装修阶段。” “什么?”褚酌夕一愣,当即往窗外扫了一眼,这才发觉这根本就不是回学校的路,“等等,我不去!” 路喆不说话。 “喂!你现在是我保镖,你应该听我的,送我去学校,或者找地方把我放下去,我今天下午还有课呢!” “会长说,来得及,不会耽误您的课程。” “耽误!怎么不耽误?我今天中午还有学校组织的活动没参加呢!” “会长说,没必要的活动可以不参加。” “他说不参加就不参加?究竟是我上学还是他上学啊?” 路喆又不说话了,车子开的稳稳当当,对于没有必要回答的问题充耳不闻,半点儿不受影响,张嘴就是“会长说会长说”的,整一块儿打不疼骂不醒的大木头,说什么都没用。 褚酌夕没了法子,险些憋屈死在后座上,狠狠瞪他一眼,终究还是被拉到台球厅转了一圈儿。 完全是刚刚拆除还没开始装修的状态,施工现场尘土飞扬,她实在看不懂陈思守的用意,为什么偏要拉她溜这一圈儿,怎么看都觉得是吃饱了撑得。 “今天又去哪儿啊?” 褚酌夕挎着背包,疲累的往车上一坐。 陈思守手里捏着她的课表,一看她什么时候有空准让路喆带着她到处转,先前看过的那家台球厅都装修完开始营业了,下次是赌场,下下次又是夜总会。 不管是营业的没营业的,通通让她走一遍,跟三岁小孩儿跟她炫耀手上有多少玩具似的。 偏偏她现在还跑不了,那傻大个儿一天到晚就跟门神似的守着,烦都烦死了了。 路喆依旧顾自开着车,“今天不去娱乐场,会长吩咐,要带您去港口看看。” 褚酌夕无所谓般摆摆手,狠狠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随便吧,看完了赶紧回去,困都困死了。” 路喆不动声色,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显然,这位小姐如今对于会长的用意还是丝毫未觉,听闻前不久也才刚满二十一岁而已,还是太嫩了。 褚酌夕在后座睡得迷迷糊糊,还是被路喆给闹醒了。 他不方便直接触碰她,便跟唐僧似的在她头顶上一遍一遍的念,直到把她叫醒了为止,褚酌夕头都大了。 一打开车门,外面天色已晚,只能看见港口沿途的船灯以及巨型起重机依旧挥舞的长臂映衬在夜空之下。 褚酌夕靠在车头,坐没坐相的,“这港口也是你家老板的?” “是。” 褚酌夕微微诧异,不禁扭头看了他一眼。 不是说现在已经不允许建造私人港口了吗?她刚刚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陈思守的违法业务还挺广的。 “那这些正在装船的东西也是你家老板的?” “是。” 褚酌夕嘀咕了两句,陈思守这是让她免费当监工啊? “箱子里装的什么?”褚酌夕问出口的一刹那又后悔了,赶忙一摆手,“算了,还是别告诉我了。” 知道的越多,陷的也就越深。 “这看也看了,能走了吗?” 路喆听话地替她打开门,正要关上,却被褚酌夕一只脚给抵住了,不耐烦地皱起眉,“想说什么?” 她真是受够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了。 路喆沉默一会儿,依旧扶着车把,像是在琢磨究竟该如何开口似的,良久才道,“会长在带您熟悉云巢的业务。” “所以呢?”褚酌夕吊儿郎当地抬起头,直到对上路喆的目光,心中陡然一沉。 见她终于明白过来,路喆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又恢复成一如既往冷硬的态度,重新坐进驾驶座。 车子发动前,褚酌夕猛的扒住窗户往外一看,果真,这车方才停靠的位置全是摄像头,只有刚才路喆为她开门的位置才是盲区。 打从一开始,陈思守为的就是这个结果。 可自从去年开始算起,她又何止去了一两个这样的地方?分明都快把云巢手底下掌管的产业全都看了个遍了,合法的不合法的,通通出现了她的身影,并且身边还有云巢的保镖作为陪同,亲自为她开关车门。 褚酌夕气的快要原地升天了,一切她从前无法理解的行径仿佛顷刻间都被路喆一点即通。 就为了让她往后再没可能离开,真的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她陡然将视线投向前面的路喆,对方像是察觉到她的怒意似的,迅速往后视镜里扫了一眼,随即开始放慢车速,时刻警惕,像是生怕她一个气急跟他同归于尽。 褚酌夕被气笑了,气到没辙,摆烂似的往副驾的椅背上一撑。 “你不是对陈思守最忠心不过了吗?一天到晚会长说会长说的挂在嘴边,今天倒是良心发现了。” 路喆目不斜视,“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行行行。”褚酌夕知道他就是木头一块儿,开回窍不容易,也不难为他,“你说我现在立刻买张票飞到北洲去,陈思守他能找得到我吗?” 北洲有当家的在,怕是够呛。 路喆轻咳了咳,只敢在心中暗诽。 “看来是不行。”褚酌夕失望极了,“西洲呢?西洲怎么样?” 路喆依旧不说话,西洲有三当家在,怕是也不行。 “那南洲呢?这总行了吧?” 路喆微微皱起眉,四当家在南洲…… “那你说,我到底该往哪儿飞?” “哪儿都没用,您年纪尚小,当初就不该有所招惹。” 话一出口,路喆方才陡然回过神儿来,车子猛地刹在路边,扭头看向褚酌夕直接气红了脸。 他刚刚明明没说话,怎么被套进去了! 褚酌夕见他这样更是笑个不停,指着他冷硬的外表,“你也有什么心思全都写在脸上的时候嘛!也不知道天天绷着个脸做什么,也不累得慌。” 路喆没理她,气得扭过头,顾自开自己的车,好半晌才听身后麻木又无力的叹了口气。 “你们在云巢做事,工资高不高啊?” 路喆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褚酌夕倒躺着,双脚冲着车顶的方向搭着椅背,看不清神色。 “跑又跑不了,死又不能死,你说我当初是不是疯了?岚北这么多赚钱的地儿,怎么就偏偏挑中云巢了?” 路喆不说话,她便自言自语的。 “算了算了,就先这样吧,起码待在这儿,还能获取一点儿想要的线索。 “反正除了这个,我也没有其它想做的事儿了。” 第181章 再待两个月 “时间呢?” “明天。” 褚酌夕靠在公寓楼下的拐角,顶着风口,有些怀疑地皱起眉,提着手里的一兜子水果勉强拢紧了灌风的领口。 “时间接这么紧,你就不怕有人蹲守?” 她说罢又有些反悔,无声地垂下眼,“算了,随你,反正你只要把资料给我,最后两份。” 电话那头良久没有回复,她皱眉看了一眼屏幕,还以为是风声灌的,于是只好往墙角又靠了靠。 耳边的呼啸安静下来,听筒那头隐隐传来的哀嚎便再也遮掩不住。 “什么声音?” 陈思守冷眼扫去,食指搭在扶手上规律的起落,面前不远是因为被路喆生生拔落了牙齿,而痛到颤抖着蜷起身体,匍匐在地的男人。 他低声笑了笑,脸上的凉意缓和几分,“上回收钱通风报信的那个家伙,找出来了。” 褚酌夕有些烦,“下次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打电话。” 通话被“啪”的一声儿挂断,陈思守盯着重新亮起的手机屏幕笑了笑,挥手制止了路喆的动作,“不用拔了,利落点儿。” “砰——” 声音戛然而止,路喆收起枪,迅速跟上陈思守的步伐。 “怎么?” 他把着方向盘,有些犹豫地扫了一眼后视镜,“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这种时候,您都要特意让褚小姐发觉?她害怕…不是吗?” 陈思守一愣,电脑冷白的亮光映照出他戏谑的笑,像是被路喆的话逗的有些乐不可支。 路喆不明白,会长的笑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就像现在,压根儿听不出他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吓得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不由出了一层虚汗。 可是…他这说的也没错啊…就像刚刚,明明该问的东西都已经问完了,还非要给褚小姐去个电话,这就算了,还得让他在通电话期间制造点儿动静出来,非得让听筒那头的人察觉不可。 这难道还不够奇怪吗? 路喆还沉浸在自己的猜想中,身后陈思守的笑却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幽幽开口,“害怕?” 他又忍不住似的轻哼了两声儿,“你见过她打拳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不是吗?可不比五年前,还得靠作弊取胜,现在的她,是实打实地把人打到昏厥又踹下台,你看她眨过眼吗?” 路喆不说话,只是微微皱起眉。 “害怕?呵呵…”陈思守一回味起这两字就想笑,“以命相搏都不怕,又怎么会因为听别人叫两声儿就害怕呢?” “真要说,她喜欢这样才对。” “不过是因为打黑拳的都这样血腥,所以显不出她的暴戾来,况且一但到了地面上,她总得克制,把自己伪装成普通人,才能融入正常的生活。” 见路喆依旧皱着眉,陈思守颇有兴趣。 “你从她二十岁时就跟着她,她今年生日一过,满打满算也要三年了,她什么样儿你没见过?头脑?手段?还是心不够冷?” “你既见过她帮我做事时是如何的雷厉风行,在拳场又是怎样的不留情面,这两年云巢的地下拳馆几乎被她包了,是人家技术不如她吗?还不是因为她够狠?” “你天天跟着她,这些难道你心里不明白?你都明白,可还不是认为她会因为听见几句惨叫就害怕?呵呵……” 陈思守不由感慨,“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那您为什么还……”路喆点到为止。 陈思守一想到这个就生气,“她在港口帮我看了这么多回的货,你看她问过我一句里面装的是什么吗?一天到晚跟块儿木头似的,我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倒是没见从前坐他腿上的时候有过这么乖!以为故作不知情就能跟他撇清关系?不时常提醒提醒她,还真给自己洗脑把他当作是好人呢! 听完陈思守的话,路喆就更不懂了。 老板吩咐什么,手底下的人就做什么,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这难道还不够让人放心吗? 况且褚小姐这两年做事尽心尽力,也不知道会长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 另一边褚酌夕挂完电话,赶忙搓着手往屋里钻。 一月的风实在太冷,刚下车接了个电话的功夫,四肢都快要被冻僵了。 她把买来的水果搁在茶几上,里头还夹了个礼品袋。 李知遇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调高了空调的温度,“饭快好了,十分钟,什么电话接了这么久,冻死了吧?” 褚酌夕没接她的茬儿,冲着礼品袋抬了抬下巴,“新年礼物。” 李知遇一屁股坐到她身边,就着外形捏了捏,两眼放光,“我的天!该不是我先前看中的那个?” 褚酌夕摇摇头,压抑着嘴角的弧度,“不是。” 李知遇迫不及待的解开封口的蝴蝶结,往里一瞅,是一台市场上已经十分少见的胶片机。 “你还说不是!就是!”她一把搂住褚酌夕,乐地往她脸上上下左右统统亲了个遍,“你等着,我再给你加俩菜!” 褚酌夕嫌弃地擦了把脸上的口水,看着李知遇的背影在厨房里重新忙活起来,往沙发上一缩,“我要可乐鸡翅。” “没鸡翅了!” “那锅包肉。” “这个行!” 褚酌夕心满意足,握着手里的遥控器歪在沙发上调换电视频道。 李知遇偶尔从厨房探出头来,“对了,上回咱们在商场碰见的那个星探,这两天又给我打电话了,怎么说?” 褚酌夕心不在焉,“露脸吗?” “废话,演员当然要露脸了!” “那算了。” 李知遇无奈剜了她一眼,“差点儿忘了,叶叔叔跟叶阿姨昨天还问我,你今年回不回去过年?” “不了吧。” “你去年都没回!” 褚酌夕不说话了。 李知遇往客厅瞄了一眼,握着锅铲,思想斗争了好一会儿,“小夕,要不咱把工作辞了吧?” 客厅里依旧没有动静,也不知道究竟听没听见。 她只好等把饭菜都端上桌儿了,“小夕,咱们回东远吧?” 褚酌夕埋头嚼肉,声音含含糊糊的,“再待两个月吧。” “为什么?”李知遇有些急,“咱们先前不是说好等你毕业了就回去的吗?你这都毕业半年多了,打算什么时候走?” “再待两个月。” “小夕!”李知遇气得一跺脚,“云巢究竟有什么好的!” 褚酌夕夹肉地动作一顿,轻描淡写的,“能赚钱。” 李知遇不明白,“钱哪里不能赚?况且你现在做的事儿,压根儿就跟你的专业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见褚酌夕依旧自顾自的,她气地一筷子拨下她刚刚夹起来的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之前带你的那个导师不就是在东远工作吗?他先前给你递了名片的,意思不就是让你回了东远之后就去找他?” “小夕,咱们回东远好不好?你可以在那边找一份符合你专业的工作不是吗?哪里不比云巢好?” 褚酌夕微微皱起眉,看了她一眼,李知遇今天对于回东远这件事儿似乎尤其迫切。 “我说了,再待两个月。”她重新戳起被李知遇拨下去的那块儿肉,放进嘴里嚼了好一会儿,“我没忘记答应你的事。” 李知遇一顿,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啪”的一声儿放下筷子,“你觉得我让你回东远,只是为了我的私心是吗?” 褚酌夕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太理解李知遇为什么生气,笨拙地企图解释,“我这么说,只是为了打消你的顾虑,让你安心。” “可你待在这儿一天,我就不安心!” 筷子被李知遇拍桌的动作震地滚落在地,褚酌夕面上一顿,随即加快了嘴里嚼肉地动作,紧接着迅速咽下。 究竟在生什么气…… 还不等她有所反应,对方却已经直接一把抓过她的胳膊按到了沙发上,紧接着扯起她的上衣。 “啧,凉。” 李知遇按着她的手,褚酌夕压根儿懒得反抗。 “这伤什么时候弄的?” 褚酌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偏右的位置包了一小块儿纱布,毫不在意,“上周吧。” 李知遇气得红了眼,“上周你根本就没回来过,所以我是怎么发现的?” 褚酌夕同样困惑。 李知遇恨不得一巴掌拍醒这个傻子,“你他妈现在都快被药腌入味儿了你知不知道!” “你每次一回来,我只要稍稍一闻,但凡味道儿重点儿,我就知道你准是又受伤了!” “你上次躲在卫生间,是不是因为伤口裂开了?还骗我说是拉肚子,你当老娘的鼻子是摆设!这么重的血腥味儿都闻不到!” 褚酌夕不说话,扯下卫衣遮了遮凉嗖嗖的肚皮。 李知遇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你他妈打从认识了那个叫什么陈思守的,身上有超过一个月完好无损的吗?没有!” “你再看看你这双手,小磕小碰的也就算了,上回骨折的时候一养就是三个月!你一个学法医的!没了这双手,你还解什么剖!断什么案!” “就你他妈会赚钱是吧!我李知遇今年都二十七了!我这六年是光坐着吃干饭的吗?钱我不会赚吗?用得着你拿命去换!” 她说着说着便开始趴在她身上泣不成声起来,“你他妈才多大?说到底当初也不过是我死皮赖脸地缠着你,小孩儿说的话有必要这么较真儿吗?值得你这些年在云巢委屈求全!” 褚酌夕闻言微微皱起眉,虽说是为了她好,可这话她听着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说的好像她单方面被陈思守拿捏似的…… “我们那是相互利用…”褚酌夕无力狡辩。 “相互个屁!我怎么没见他陈思守一天到晚的往医院跑呢!” 褚酌夕瘪了瘪嘴,心里依旧不太服气。 李知遇坐起身,胡乱抹了两把脸上的眼泪,“今年过年,必须回去!” 褚酌夕有些无奈,“真不能回,就再待两个月,最后两个月…” 她都忍了这么久了,总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吧…… “不行!” “那你先回去。” “不行!” “啧。”褚酌夕烦得很,都二十七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难缠。 第182章 他怎么在这儿 第二天傍晚,路喆开车带她去港口的时候,褚酌夕以为就跟从前一样,没想到快过路口的时候却忽然往右打了个弯儿,直接拐进了里面一栋废弃的烂尾楼里。 路喆没做解释,只是始终走在前面带路。 褚酌夕便也不问,一猜就是陈思守的主意。 果真,刚上四楼,他就坐在那儿,身边还放了另外一把椅子,见她来了,伸手拍了拍,目的很明显。 “什么意思?”褚酌夕原本还不明白,可一坐下,当即思路就清晰了。 坐在那个位置上,透过烂尾楼的窗户,能够毫不费力地将港口的情形看个清楚,就连必经之路上的状况也能轻松地尽收眼底。 除了这破烂尾楼四面透风以外,再加上今天下了点儿小雪,好在不算太大,不至于阻碍视线。 “明白了?” “明白什么?”褚酌夕故作不解。 陈思守冷笑着轻哼了声儿,“少装傻。” 褚酌夕没说话,只是将下半张脸埋进大衣的领口里,平静地注视着港口所有的动静。 一周前,有人向岚北市公安局举报云巢在利用私人港口运送违禁品,引来了不少警察跟围观市民。 不过当时的结论是信息有误,那些装满了货物的大船上不过是需要出口到其它三洲的东洲特产,可纵使如此,依旧有人在暗地里偷偷散播有关于云巢的负面谣言。 褚酌夕自然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她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陈思守绝不是个甘愿吃下闷亏的人。 他活生生憋了一周,也就憋到今天而已,不让对方掉层皮,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让人放出消息,上周因为那件事,货物没有运出去,云巢因为违约赔了不少钱,如今心急如焚,再也等不到风头过去,今天晚上,就非得顶风作案不可了。” “你觉得我编的怎么样?小鸟。” 褚酌夕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这事儿你自己解决,我先走了。” “坐下。”陈思守的语气不容置疑,总是他是笑着把玩手上的戒圈儿,“好戏还没开场,客人怎么能先走呢?” 褚酌夕烦地一拧眉,对于大冷天坐在烂尾楼里看这样的“好戏”,她当真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那你长话短说,我听完了再走。” 陈思守笑了笑,轻描淡写的,“我让人在船上埋了炸药。” 确实够短的,听的褚酌夕愣了一瞬,缓了好一会儿,直到对上陈思守略带戏谑的眼神,微微松下一口气,“这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她转身欲走,陈思守也没拦,只是不紧不慢的,“好戏都还没开场,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玩笑呢?” 褚酌夕的心一瞬间随着脚步半落不落,揪在了半空,滋味儿难受极了。 依照对方素来的作风,话一出口,她本能的便要信了他的话,这事儿,他也不是做不出来。 “陈思守,你是不是疯了!那船上可还有你的人!” 陈思守的神色黯淡了一瞬,窗外吹进来的风雪落在他黑色的大衣上,看起来凄凉极了,“好戏都还没开场,你就已经确定那船上有炸药了,是吗?” 那不是他说的吗? 褚酌夕瞪了他一眼,一口气憋的不上不下的,气地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噎在了喉咙里。 她属实不知道陈思守这又是莫名其妙生的哪门子的气,被那只灰色的眼瞳紧紧盯着,褚酌夕只觉得难受极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是!你不就是想让我这么以为吗?让我觉得你无恶不作,视人命如草芥!是,我现在就是这么想你的,又哪里让你不满意了?” “一天到晚发什么疯!我告诉你,这船你爱炸不炸,我不管总行了吧!” “反正都是你的人,跟你作对的那些家伙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你要是愿意,就都炸死好了,炸死活该!最好一个都活不下来!” 她气得转身就走,路喆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自家老板黑沉沉的面色,还是拉住了她,“褚小姐…” 他摸着后脑勺不知道该如何缓解现在的氛围,余光无意扫了一眼港口,忽然道,“哎,褚小姐您看,有人来了!” 几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去,果真,一个穿着打扮十分朴素的男人,看着就跟现在在港口搬运货物的工人们一样,若是放在平日里,扔进人堆儿里压根儿找不出来。 路喆之所以能够发觉,是因为今晚工人们的人数以及搬运路线都是提前划分好的,一但有人偏离,必定就是前来打探情况的外人。 此刻那男人恰好混入其中一组正要踏上甲板的工人,装模做样地跟在身后扶着巨大的货箱,再等人从货舱里出来时,那男人却已经不见了。 不过多时,对方又从货舱再次混上甲板,重新踏上码头,寻了个隐蔽的位置,顺着集装箱的夹缝一路小跑着通风报信去了。 褚酌夕微微皱起眉,目光落在依旧敞开的舱门上,随即挪开眼,“我还是先走了。” “不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褚酌夕的脚步一顿,一想到方才那男人离开时脸上雀跃的表情,重新迈开步子,“没兴趣。” “等等…” 路喆拽住了她,视线疑惑地放在窗外,雪下得比方才大了些,他只好微微眯起眼,在路灯昏黄光线的映照下,企图看清正从大道上走来的那群人究竟是谁。 “会长,有人…”他紧盯走在最前面的那几个看起来颇为陌生的面孔,“怎么看起来好像不是市局的人,而且…这来的是不是也太快了点儿?” 陈思守依言看去,那是约莫十余个身着制服的年轻人,正跟在方才那个前来踩点的男人身后,往港口的方向走去。 路喆一看走在最靠前的那个年轻人身上佩戴的肩章,困惑地微微皱起眉,“一拐,怎么是警校的学生?” 陈思守闻言亦是拧眉,极力在愈发下大的风雪中看清来人的面貌,直到前排靠里的其中一位忽然朝着他们的方向扭过头来,陈思守只觉眉心狠狠一跳。 东刑院的人怎么在这儿?他们的校址可不在岚北…… 还不等他来得及想个明白,一个糟糕的念头陡然浮现在脑海。 他猛地扭头看去,果真,褚酌夕此刻正扒着窗框满脸凝重,显然也看清了来人是谁,却还是紧拧着眉毛,企图再确认一次。 “贺从云…”好半晌,她不可置信的呢喃出声儿。 他怎么在这儿? 不等她弄明白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究竟是为何,褚酌夕猛地看向此刻依旧停靠在港口的那艘货船。 此刻那群人的目的,无疑就在那里。 “你说的炸药究竟是真是假?”她迫切地想要确认。 陈思守在片刻的诧异之后又恢复了以往的神色,坐回到椅子上,似笑非笑,“你刚刚不是说了吗?当然是真。” 褚酌夕一瞬间红了眼,急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全然看不清陈思守面上的神色,倾巢而出的怒意与嫉妒,像是快要就这么将其吞噬。 “引爆方式呢?”褚酌夕扑到他面前,手忙脚乱地摸索他大衣上的口袋,“遥控装置呢?” 陈思守冷冷看向她,猛地捏起她的下巴,像是有意激怒她似的,“没有遥控装置,是定时的。” 他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腕表,“还有五分钟,就该引爆了。” 褚酌夕一怔,猛地甩开他的手,扭头前,她好似看见陈思守那只灰色的眼睛湿润了一瞬,又立马被他森冷的气息撕裂。 她来不及细想,一边脱下沉重的大衣,一边迅速观察着楼下繁杂的地形,紧接着撑住窗台一跃而下。 “褚小姐!”路喆一惊,猛地冲上前,却还是没来得及抓住她。 天杀的,这他妈可是四楼! 第183章 玩儿脱了 路喆急的一瞬间忘了自己啊老板压根儿还在身边,毫无形象地趴到窗口。 所幸,这栋烂尾楼从前是为了做居民区建的,窗外设置了摆放空调外机的小台面。 褚酌夕的动作很快,路喆刚在窗口看清她的所在,人已经到地面了,随即迅速抄小道往港口的方向跑去。 这栋烂尾楼距离港口的位置约莫三百米,奔跑的速度再加上抄小道,大约可以缩短一半的时间,可难就难在,东刑院的人本就比她离得近,而且那条大道连接港口是直线距离,连个弯儿都没有。 褚酌夕不知道陈思守在船上埋的是什么炸药,可依照他的个性,估摸着也不会是什么便宜货,怎么说也得把人儿拦在一百五十米开外才能放心,如果来不及,至少也得有一百米。 蜿蜒的小道儿以及周围高耸的楼房,使得褚酌夕压根儿看不清外面的情形,只能依靠默默在心中读秒勉强计算对方的脚程,时不时还得抬手确认一下腕表上的时间。 前两天下了小雨,再加上今天的风雪,此刻地面未干的雨水凝成了冰,一脚陷下去,湿滑异常,每次到了需要拐弯的地方都免不了滑一脚。 褚酌夕心急如焚,可又别无他法。 她总觉得陈思守的话是在故意激她,可她不敢赌,万一输了,她恐怕得后悔一辈子。 路喆趴在窗口,始终看着褚酌夕的身影时不时地出现在并不清晰的视野里,脸上被高处的风雪拍打的湿冷一片。 “会长…”他想要劝两句,可一看陈思守一张脸黑的几乎快要滴出墨来,又不敢多说什么,嘴巴抿成一条线,生生急的。 好一会儿对方才站起身,不情不愿地到了窗前,外面的风雪愈加的大,此刻已经有些看不清褚酌夕的所在了。 他恼怒地拧起眉,又将目光放在大道上那支愈加逼近的小队上。 说好了只是邻居的。 他冷漠地别开眼,扭头就走,“等她闹够了,立马把人带回来,要是敢跑,打断她的腿,拖回来!” “是…” 此时褚酌夕已经到了大道边用以堆放集装箱的空地,利落地翻上箱顶,利用二层的掩体观察一番。 对方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要快,或许是因为风雪变大的缘故,谁都想要早点儿完成工作回家去,此时那支小队距离港口已经接近百米的位置,而距离爆炸,也只有仅剩的一分半钟。 她来不及多想,迅速拔出腰后的手枪,再靠前,势必会被炸药的威力所波及,而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风雪阻碍着褚酌夕的视线,目标正在缓缓往前移动,露出身后岸堤边的沙袋。 褚酌夕屏气凝息,——砰,一枚子弹几乎擦着小队的最后一名成员,迅速嵌入了沙袋深处。 即便风雪的声音再大,这一声枪鸣依旧震耳欲聋。 小队的成员几乎只愣神了一秒,似是在诧异这样的地方为什么会出现枪鸣,可在坚定了自己耳朵的分辨能力之后,众人还是率先找到了附近的掩体进行躲避,随即开始根据枪鸣的出处迅速与同伴打起眼色,搜索着对方的位置。 见小队成员终于停留在近百米,褚酌夕靠在集装箱后狠狠松了一口气。 距离爆炸还有最后一分钟,可显然的,港口的搬运工对于这样的声音并不敏锐,再加上起重机的轰鸣,几乎掩盖了大半。 她不得不又往前跑了几个身位,直到约莫五十余米的位置,再次瞄准了沙袋的位置开了一枪。 枪鸣的声音不及方才来的近,小队中的其中一名成员大着胆子探出头,下一秒一枚子弹擦着他的发丝迅速嵌入身后的沙袋,“嗤”的一声儿,吓得他立马缩回脑袋,挤眉弄眼地冲着对面背靠木箱的贺从云,惊魂未定。 “该不是还不止一个人?这情况,是不是得先跟辅导员报告一下情况啊?” 贺从云沉默一会儿,冲着枪鸣的方向迅速扫了一眼,虽然觉得似乎哪里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先报告吧,都别轻举妄动。” 地面的工人开始迅速往楼房的方向奔去,起重机上的师傅虽然不明所以,但看着窗外疯狂逃窜的众人,还是迅速打开车门跳了出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拼了命地跟着人群迅速撤离。 见港口的人群散的差不多,褚酌夕这才看了一眼腕表,最后二十余秒,她拔腿就往来时的方向狂奔。 她不过是不想牵连无辜,可没想就此搭上自己的性命。 直到靠近小队的位置停下,褚酌夕背靠集装箱粗喘着转换气息,嗓子被寒凉的风雪灌得有些刺痛,她眯眼看了看时间,最后十秒。 她最后朝着小队的位置开了一枪,警告他们不许上前,随即迅速撤出现场,往来时烂尾楼的方向跑去。 受伤这种事儿,她真是半点儿不感兴趣。 直到穿过集装箱跑进居民区,褚酌夕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停下脚步。 刚才这一段路程,可不止十秒,却并没有任何爆破的动静产生。 她疑惑的同时又倏然松下一口气,扭头往港口的方向看去,或许陈思守就是在骗她,这样也好。 她收起手枪,身后一名小队的成员凭借风雪的掩护,恰好看见她进了拐角,迅速跟上前去。 “奇怪,贺从云人呢?刚刚明明看见他往这边走的?又一个人单独行动,看我回去不跟辅导员告他一状!” 褚酌夕隐入小道儿的时候就发现后面有人跟踪,听脚步,十分轻巧又谨慎,约莫就是刚才那个小队里的成员。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儿,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心思这么敏锐,正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拔腿开溜,下一秒。 ——砰! 巨大的冲击席卷着热浪,仿佛势必烧毁一切般。 纵使褚酌夕已经离得极远,几乎到了居民区深处,可爆炸的轰鸣依旧震的她有些耳鸣,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开始因为听力的短暂丧失从而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她隔着高楼努力往港口的方向张望着,结果自然是徒劳无功,只能从墙壁与墙壁之间的夹缝中看见陡然升起的亮光与烟火。 好不容易扶着墙壁缓和了一些,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褚酌夕来不及多想,随即拔腿就往小队的方向开始跑。 那才那声爆炸的威力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只是一百米势必会被波及,况且刚才有人跟踪她,难说其他人会不会也因为许久没有听见枪鸣,而就此大着胆子离开掩体。 要真是这样…那就糟糕了…… 港口爆炸的瞬间,路喆正从楼梯往下赶。 他也被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给砸懵了,威力太大,好似就连他所在的这栋烂尾楼都不禁因此晃了晃。 路喆不由一个晃神,迅速跑到下一层的窗户往港口的方向望去,浓烈的黑烟升起在当空,橘黄色的亮光照明天际,周遭原本堆放整齐的集装箱都被掀推了好几个出去,挤做一团。 怎么会?这他妈哪儿来的炸药啊! 他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迅速在目光所及之内搜寻褚酌夕的身影,却始终无果,急得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 这回会长可真是玩儿脱了! 陈思守那边刚把车子开出港口,下一秒就听身后巨大的爆破声儿,几乎连带着地面都不由震了震。 他猛地踩下刹车,难以置信地望向浓烟升起的地方,想也没想,立马调转车头开了回去。 第184章 还有一口气儿 “…好在当时现场够乱,动静也大,几乎把周遭的居民全都吸引了出来,我们趁乱,在消防人员赶到前,把那四枚遗落在现场的子弹跟弹壳全都找齐了。” 路喆汇报完后便立在一边,沉默着咽了口唾沫。 褚小姐始终靠在会客区的沙发上,看向窗外一言不发,会长手里拿着签字笔,胳膊底下压着文件,眼睛却一直盯着会客区的方向,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子怨气。 两个人都不说话,赌气似的,仿佛谁先开口就是输了。 路喆只觉整个办公室上空都凝聚着一片充满诡异气息的巨大乌云,压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默默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往陈思守的方向靠了两步,低声道,“会长,要不您先服个软儿?” 陈思守不服气地把签字笔往桌上一摔,“我有什么错?” 路喆汗颜,您是没错,您不过是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就想看人家着急,可谁知道居然就这么好巧不巧的应验了,还差点儿把人儿褚小姐给搭进去…… 像是察觉到路喆神色中的异样,陈思守瞪了他一眼,原地纠结了好一会儿,总算是不情不愿地挪了出去,站在褚酌夕身后单手揣兜,提醒似的轻咳了咳。 “咳…我说…我都说了这件事不是我……” “我过两天回淮州。” 陈思守愣了一瞬,面色陡然沉下来,但还是磕磕绊绊地应下,“要过年了,回去一趟也没什么,你可以在那边多待几天,二月……” 他犹豫着看了看褚酌夕,不大情愿地瘪瘪嘴,“三月份再回来也行。” “不回来了。” 陈思守一愣,“你说什么?” 褚酌夕终于扭过头,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神情寡淡,“我说,这次走了,就不回来了。”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仿佛要撞出怒火的一瞬间,又被褚酌夕凉薄的态度生生浇灭。 路喆站在身后也是一愣,急得团团转,想要说话却又始终插不进去。 陈思守依旧站在原地,强压眼底的怒火,面色阴沉,“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回来了。” 褚酌夕的神色始终平静,话里不见起伏,说不上是因为前几天的那件事而赌气,或是其它的什么原因,就像是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那样,脱口而出,没什么特别。 可她越是这样,陈思守的下颌就绷的越紧,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一股无名的愤怒几乎在胸口瞬间蔓延开来,让他快要失去理智。 她宁愿褚酌夕跟他闹,怨他,恨他,跟他生气,或是骂他一顿,向他提条件,或是让他立马就把最后两份资料一起交给她,他都乐意。 唯独这样…平静,好似只要他一应下,往后便再也不会产生任何交集般,他绝不允许! “小鸟,好好说。”他强压眼底的狠戾,一把掐起褚酌夕的下巴,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可语气又温和到好似说不上是威胁。 “我说了,那事儿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贺从云会来岚北,还恰好出现在港口!” 褚酌夕被他捏的有些疼,微微皱起眉,扣了两下也掰开,索性放弃了。 “我知道,人儿不是已经被他们当做替罪羊,交给警局了吗?”褚酌夕微微垂下眼,“而且,不全是因为他。” “你知道的,我想要做什么,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云巢。” 下巴上的力道微松,褚酌夕顺势拿开他的手,“当然,陈会长日后如果需要我帮你打拳的话,你一个电话,我自然会来,这是我欠你的,但如果是其它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再联系了。” 她企图抽回手,又被陈思守一把抓住,捏的骨节泛白,他不看她,只是微垂着眼睫,咬死了牙关,“那两份资料…也不要了?” 褚酌夕抬起头,“多两份不多,少两份不少,这几年,多谢陈会长的照顾了。” 像是恨不得划清关系,死别前的客套。 陈思守几乎快要磨碎了后槽牙,他不敢抬头,眼底倾巢而出的怒火快要占据他所有的理智,一对视,褚酌夕准能看出来他是想立马捆了她。 见对方半晌没有动静,褚酌夕强硬掰开他的手站起身,看向不远处坐立难安的路喆,“这两天,应该还能听我吩咐吧?” 路喆一愣,看了眼沙发前始终一动不动的陈思守,迅速跟上褚酌夕的脚步,“是的,褚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褚酌夕眉眼冷淡,“走之前,总该把账清一清。” 路喆有些不解,“昨天在船舱内放置炸弹的那个人,已经被警局给带走了。” “一个用完就扔的替罪羊罢了。”褚酌夕凉凉一笑,“拿东刑院的学生开刀,企图借此击垮云巢,这好主意究竟是谁出的,我总该见识见识。” 云巢这些年几乎掌握了岚北的半边天,若说只是普通的企业也就罢了,偏偏它黑白两道通通占了个遍,就没哪条道占的不是上呈,好东西全都被它收入囊中,眼红的人多也是自然的。 可当今岚北其它势力虽说多,却没有哪一个是有实力敢跟云巢正面较量的,这回敢在明面儿上将矛头直接对准云巢,还不惜拿警校的学生开刀。 褚酌夕几乎难以想象,那些个坐在一块儿商量着,企图进行合作并扳倒云巢的,究竟是群怎样急功近利又耐不住性子的蠢货。 她几乎没了戏弄对方的心情,直接让路喆带人私下里将几个有嫌疑的领头人全都捆到了一块儿。 自然,她这事儿是私底下悄悄做的,虽说已经证实爆炸是有人蓄意为之,可毕竟波及的范围太广,警方这些日子难免会让人多注意着些,她同样也不想在临走前给云巢图添麻烦。 所以她让路喆带人暗里将那几个蠢货打晕了拖到仓库附近的厂房,那里足够安静,周遭人烟也少。 “我只有一个问题。”褚酌夕威胁起人来素来都是大大方方的,手里握着把短刀,刃尖儿抵着桌面轻轻扭动。 “拿东刑院的学生做饵这件事,是谁的主意?” 见几人面面相觑,她随即抛下一颗定心丸,“放心,我只要他,其他人,我保管他安全走出这里,说话算话。” 几人闻言尚且有些犹豫,毕竟前些天才刚合作过,现在当面揭穿,日后的生意怕是都难做,于是相对无言,都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唯有一人,眼看落到了云巢手里,哆哆嗦嗦地不敢正眼瞧她,佯装一副犹疑的样子,演技烂的没话说。 褚酌夕轻“啧”一声儿,也不想再多费这个口舌,直接挥手让路喆将其余几人给带了下去。 “敲打一下。”她道,免得日后自不量力,还把念头动到云巢头上去。 她随即提起那男人的衣领,一边拖行着往旁边的小屋走,一边道,“你们是怎么知道东刑院的人会出现在岚北的?” 她的语气足够温和,外表也极具迷惑性,以至于让人有些恍惚,听着就跟唠家常似的。 男人方才还战战兢兢,暗里算计是一回事,可真到了明面儿上,那是动也不敢动的。 可是现下,见那女人如此平静,好似半点儿怒意也没有,一颗悬着的心竟也放了下来。 “东…东刑院每年都会带学生进行远行拉练,因为是假期,所以都是自愿参加,人不多,分成小队抽签决定目的地,岚北每年都在其中。” “唔…”褚酌夕恍然大悟般发出一声儿呢喃,将人扔在墙边,随即坐下。 “所以,你打定主意,倘若东刑院的学生在此期间出了事儿,无论是死是伤,涉事者都会被追责。” “若是事情闹得大,说不定还会被校方追究到底,严改整顿,到时云巢的业务一停,你们几个自然有机可乘。” 那男人没说话,只是点头,看着褚酌夕平静的双眼,总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 “然后,你就派人混进云巢的港口安置了炸弹,算好了那支小队路过附近的时间?” “让我猜猜,你们是用什么理由把人骗过去的?还是说云巢在用私人港口运送违禁品吗?” 见男人不语,褚酌夕略显失望地一瘪嘴,“没点儿新意。” 见她开始人身攻击,男人顿时有些不服气,“你究竟是谁?想做什么!” 褚酌夕诧异地一挑眉,两手一摊,“不明显吗?” 男人顿觉疑惑,他自然知道这女人是云巢的人,可从前并未见过她,反倒是方才站在她身边的那位,近两年倒是时常出现在云巢那位的身边,居然也甘愿站在这女人身后。 褚酌夕完全不在意他的困惑,只是自顾自道,“说实话,我素来对于这些小手段都是不做评价的,也不歧视。” “喜欢金钱,夺取权利,这些东西总不能一直都在同一群人手上,总得换换位置才新鲜,人之常情,这一点儿都不奇怪。” 她随即蹲到男人面前,乌黑的眼珠毫无征兆的冷下来,“可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男人一怔,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吓得呼吸一窒。 “你错在不该把主意打到东刑院的头上,港口当时这么多人,你也视而不见。” “高明的手段,就不该牵连无辜,让他们为你能够得到的好处买单,这不公平,也不够坦荡。” 褚酌夕出来的时候,路喆早在外面等的有些心急如焚了,还没迎上前,就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 一手的血色,以及被染红浸透的毛衣,便连面颊也溅上了几滴,发尾更是染的黏腻。 她有些嫌恶地接过路喆手里的毛巾擦了擦,大衣也不打算往上套了,轻“啧”一声儿,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不耐。 “算了,先回去。” 路喆抱着她的外套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直到手下从方才褚酌夕出来的小屋查看完,白着一张小脸儿趴到他耳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里面的惨状,于是结结巴巴了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 “还…还…还有一口气儿……” 第185章 唐品双!知名的经纪人 “不是说,今天准能把人带过来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即便不是面对面,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来自于陈思守话里的巨大的压迫感。 男人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不禁开始结巴,“会长,您也知道,对方是有名的经纪人,咱们一个新开的小公司,连个像样的…不,是连个艺人都没有,咱拿什么去跟人家去谈啊?” “钱。”陈思守理所当然道。 “这…”对面沉默了一阵,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这…人家会以为咱们是搞诈骗的。” 陈思守闻言面上不禁一黑,“这是我该考虑的事儿吗?” 察觉到自家老板愈发冷冽的语气,男人赶忙对着空气摆了摆手,“不不不!您放心!会长!再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会把人挖过来的!” “记得到时先找那个蠢得谈。”陈思守“啪”的一声儿挂断电话,再不想听他多说一句。 路喆站在一旁,听完了全过程,不禁微微皱起眉,“会长,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哪里不好?”陈思守恨恨地咬起牙,“好的很!” “可是这样,褚小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更生气的……” “人都跑了!我还管她气不气?你看我气不气!” 他像是被人戳着了肺管子似的,“腾”地一下站起身,扭头就走。 可还没两步又回过头来,盯着路喆,面无表情地恢复成以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话里森冷。 “你这几年跟着她,倒是变得能说会道起来了。” 路喆先是一愣,紧接着“扑通”一声儿跪下,额头上顿时冒出冷汗,“属下不敢!” 他跪在地上,余光瞥见陈思守黑色的鞋头冲着他的方向走来,只觉心脏都好似停了一瞬似的,紧接着便在这诡异的安静中猛烈跳动起来。 纵使这些年会长在褚小姐面前时而表现的十分鲜活,看起来倒是有血有肉的,可现在褚小姐走了,云巢素来冷面无情的会长却还是会长,他方才一个恍惚,竟也敢过问他的决定。 会长说的不错,他这三年跟着褚小姐,耳濡目染,确实开始变得胆大妄为起来。 陈思守在他身前不远站定,沉默着冷冷扫他一眼,像是看什么随手可弃的物件似的,“再有下次,滚回仓库去。” 褚酌夕回到淮州已经有一星期了,过年家里亲戚多,特别是养父养母那边的,她待不惯,便索性跟李知遇在外面租了套房子住,抽空回去看一看就行。 褚酌夕很少有睡到大中午的时候,再晚十点钟也该醒了,这几天倒是例外,每天都得睡到李知遇专门来她房间喊她吃午饭才算。 她迷迷瞪瞪地去卫生间刷牙,刷着刷着睁开眼,偶尔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都会忍不住吓上一跳,懒洋洋地拨了拨乱糟糟的头发,也是很久没这么不修边幅过了。 “中午做了你喜欢的可乐鸡翅,多吃点儿。” 李知遇把那几盘可以称作色香味俱全的菜全都往她跟前推了推,这是她拿手的。 她突然决定回来,也没跟李知遇解释,主要是这事儿也不太好解释,她又懒得扯谎,麻烦。 于是李知遇憋着一肚子的疑问,总觉得她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些天可劲儿的迁就她,就跟以前刚来淮州的那段时间一样,就怕她一声不响地跑了。 “我脸上有花啊,看我做什么?”褚酌夕一边用牙剔出鸡翅里的骨头一边说,声音含含糊糊的。 李知遇神秘地冲她笑了笑,“腾腾腾”几步跑到玄关,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你看看这个。” 褚酌夕随意的一扫,事实上压根儿就没看清,“怎么?” “是家唱片公司呀!”李知遇雀跃地将名片直接举到她面前,“唐品双!你知道她是谁吗?” “谁啊。” “啧,你能不能有点儿对生活的激情!” 李知遇不满她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无奈瞪她一眼,又立马换上一副新面孔接着跟她介绍道。 “唐品双啊!有名的经纪人!现在娱乐圈很多知名的艺人,从前都是她手底下带出来的!” “厉害。” 褚酌夕冲她竖了个大拇指,视线落在鸡翅上,顺道夹起一个。 李知遇暗暗捏紧了拳头,勉强维持住嘴角的笑意。 “我上网查了查,她最近换了一家新公司,旗下还没艺人,我猜她是出来物色新面孔的,你知道我先前上传过你高中时候谱的曲子吧?” 褚酌夕一边啃一边瞪她。 李知遇尴尬地挠了挠头,还不是因为褚酌夕当时的气质太过独特,拽的二五八万的,谁能想到她还会唱歌呀…… 她震惊之余,本着绝不能让明珠蒙尘,怀才不遇的原则,偷偷录了一段儿,就一小段儿…没想到被褚酌夕发现,差点儿没被她按在地上打一顿。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说想签你!” 褚酌夕收回目光,完整的剔出一根骨头。 “所以…”李知遇笑嘻嘻地搓了搓手,“我提前帮你跟她交涉了一下,你上次不是说不想露脸吗?我提了!人家说行!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对方都可以尽力满足!” 褚酌夕皱了皱眉,“骗子吧。” “怎么可能!你要说那小破公司是骗子还有可能,可唐品双是业内出了名的呀!她没理由在离开原东家之后立马搞臭自己的名声!人家还得吃饭呢!” “而且在这儿之前,也没传出过双方闹了什么不愉快的传闻啊。” “所以我猜啊,这公司保不准就是她本人开的!她现在在业内有人脉有资源,完全可以自己当老板,没必要给别人打工呀!” 褚酌夕还是觉得不对劲,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啃着碗里的鸡翅。 这世上压根儿就没有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儿。 “就去看看嘛,有什么不好?” 褚酌夕斜她一眼,“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李知遇闻言气地一叉腰,“什么迷魂汤!我这叫惜才!” “你有这本事,又好不容易碰上个有能力的经纪人,你看看之前找你的那些,都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呀!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皮包公司!就光看上你这张脸!” “咱们现在这叫什么?强强联手,锦上添花呀!” 她趴到褚酌夕面前,不禁挑了挑眉,“难不成你以后都想跟我一样,早上八点起来上班,晚上下班了还得加班加点?你看看我这大黑眼圈儿!姐姐我这是心疼你!” “你长着一张好脸不用也就算了,嗓子也不舍得使一使,你真想当打工人啊!会掉头发的!” 褚酌夕短暂的有些犹豫,她确实讨厌那样朝九晚五日复一日的作息,就是从前在云巢也没这样过。 “怎么样?考虑考虑?” 她嚼着嘴里的肉,勉为其难的,“不露脸。” “成!我去帮你谈!”李知遇雀跃地将名片重新塞进大衣口袋里,就连给她夹菜的动作都开始变得明朗起来。 她以后可就是大歌星的姐姐喽! 第186章 照片 前情提要:褚酌夕摸到杜象初胳膊上的疤,间接确认陈思守就是猞猁,在告诫完娄旭杜象初最近很有可能前往东远后,与陈思守对峙,拿出底牌后却发现陈思守就是号码的主人,并且因为他的话——贺从云当初能够活下来的原因,为此对贺从云无法控制地产生了不好的情绪,夜里给贺从云留下纸条后独自连夜飞回东远,无处可去,于是让谭菲拿了李知遇的公寓钥匙交给她,打算暂住几天。 褚酌夕在李知遇那间小公寓里睡得昏天黑地,醒来后一看手机,下午三点,不算晚,直到瞥见底下字体不大的日期后,硬是原地愣了两秒。 二十九号,她这一觉直接睡了快要两天一夜。 她扶着脑袋缓缓坐起身,只觉浑身都软绵绵的,也不觉得饿,窗帘拉的密不透风,屋里的灯也没开,入眼是仿佛摸不着边际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像是与世界短暂隔离般,没了知觉。 褚酌夕坐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手下的触感是覆盖在家具上的防尘罩。 她过来的时候,什么也懒得弄,摸黑到了沙发旁,就着防尘罩就躺了下去,什么也不乐意想,直到现在才觉得有些异样。 她又打开手机电筒去开窗,一把拉开窗帘。 原以为屋外会是半下午的橘黄色阳光洒满大地,结果却是一片阴雨绵绵,到处都淋的湿漉漉的,便连吹进来的风都带着一股子潮气。 褚酌夕皱了皱眉,就着空气抹了把脸,像是凭空罩了一层薄灰那样难受,眼睛也涩的厉害,正想着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清醒,一扭头,直接被眼前的场景吓呆在地。 目光所及,整个客厅除了天花板以外,再加上落地窗占据了其中一面墙壁,其余三面,连同客厅里所有能够置物的家具上,全都摆满了她的照片。 现场的冲击力太大,褚酌夕背靠落地窗,原地愣了好一会儿,顷刻间的震惊好似将在岚北发生的一切都短暂地从脑海中挤了出去。 她随即皱起眉毛挪动脚步,一路打量到玄关,企图找到一片没有被照片覆盖的留白,结果自然是没有,就连入户门背后也没放过,挂的满满当当。 粗略一扫,约莫从小到大的都有,有些便连褚酌夕自己也不记得,究竟什么时候做过照片上的事情,又是在什么时候穿过照片上的衣服,却都被封进相框里摆的密密麻麻。 她看着墙上的照片,陡然打了一个激灵,一想到她昨晚居然是在这么多个自己的注视下睡着的,不由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又推开其余几间紧闭的房门,满满当当的四面墙,比客厅还离谱。 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虽然不知道李知遇这是发的哪门子的疯,但她还是谢天谢地,谢她没给自己摆供桌,那可是要折寿的玩意儿。 房子许久没人住,洗漱用品一概没有,片刻的震惊后,褚酌夕的心绪还是立马回到了当下。 她现在只觉浑身上下都脏的厉害,急于进行一番大规模的清洗,以及漂尽心中的烦杂。 哭也哭过了,骂也骂过了,在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事实的情况下,她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改变当下的局面。 于是她揣上钥匙,胡乱将帽子往头上一扣,所幸雨下的不大。 在最近的生活超市里随便拿了几样用得到的,褚酌夕一手提着购物篮,脚步停留在美妆区前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拿起其中一样物件扔进篮子里。 这玩意儿看着,应该能当作开睑器用。 贺从云是第二天下午到的东远,褚酌夕走了以后,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干脆连夜买票飞回去算了,结果扭头就摸到了褚酌夕遗留在酒店房间里的手枪,想了想,直接租了辆车,连夜开回去了。 回到青径山时,他特地留意了一番隔壁的动静,安静如鸡,果真,褚褚回来,便连李知遇也没告诉。 他原先估摸着,即便是躲,不出一周,褚酌夕也会出现的,毕竟不过多久,花园真正的掌控者便会出现在东远,时隔多年。 那天晚上他在飞往岚北的飞机上,没接到她的电话,她就是这么跟娄旭说的。 以及一周以后,陈思守也会从岚北返回东远,虽然没说明是来做什么,但想着约莫也跟现在正在市局做客的那位脱不了干系。 而褚酌夕,纵使再受打击,也绝不会错失这样难得的良机,这不符合她一贯决绝的性子,更不会因此感情用事。 第二天下午,贺从云正窝在客厅里捣鼓手机上连接的监听系统。 耳机那头已经连续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了,他有些疑惑的反复折腾了好几遍,确认安在耳钉里的迷你窃听装置依旧在正常运作,于是更加摸不着头脑。 还不等他想明白,隔壁陡然传来一声尖叫,穿透力极强,紧接着就听李知遇一边叫一边在隔壁来回地跑,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闹腾了十来分钟不见消停,反而愈演愈烈,贺从云终于忍无可忍。 刚刚耳机那头好不容易才有了点儿动静,听着像是拉窗帘之类的声音。 还不等他仔细辨别一番,结果李知遇一叫,紧接着是谭菲,两个祖宗不知怎的就吵起来了,嚷的贺从云好不容易捕捉到的一点儿动静也被她俩给盖没了。 吕泊西飞奔过来给他开门时,一双眼睛闪的就跟看见了救星似的。 平日里他倒还能跟李知遇几个呛两句,真吵起来了,这架他还真不敢拦。 “嚷什么?”贺从云一手一个揪着衣领把两人拉开,拧起眉毛,“整栋楼都听见你俩在吵了。” “你问她!”李知遇气的背过身,整个胸膛都在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 见屋里余下的两双眼睛都朝她看过去,谭菲努了努嘴,挪开视线,眼神中闪露着一丝心虚,“不是我拿的……” 李知遇气得快要炸毛,恨不得拿面镜子怼到谭菲脸上让她看个清楚,“还说不是你!从小到大就不会撒谎!你看看你,——就是你拿的,这几个字就差写你脸上了!” 谭菲努着嘴,转着圈儿的避开视线,就是不敢跟李知遇对视,答案呼之欲出,可她就是打死不承认。 夕夕从岚北回来,只告诉了她一个人,她当然要誓死保守这个秘密! 见她油盐不进,李知遇直接掐起谭菲的脖子拼命摇晃。 “你还不说是吧?究竟把我的钥匙拿哪儿去了!那玩意儿我可没打备份!我限你三秒钟之内还给我!要不然老娘跟你同归于尽!” “要吐了要吐了!” 谭菲被她晃的胃里翻腾,一个干呕都没能把李知遇吓退,不由有些诧异。 “不就是间空公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再不松手,这回我可真吐了嗷!” 李知遇的动作顿了一瞬,紧接着晃地更厉害了。 “还说不是你拿的!现在承认了吧!说!钥匙在哪儿!” “真不在我这儿!” “还不承认!” 谭菲放弃了,她从未觉得李知遇的战斗力这么强过,晃的她快要吐了,于是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屋里的另外两人身上。 吕泊西倒是想救她,只是左右晃了好几圈儿,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才好,急得开始原地打转。 倒是那位顾问,跟没事儿人儿似的坐在沙发上,见她誓死扞卫钥匙的去处,竟不自觉勾了勾嘴角,见她看过来,又立马收了神色。 纵使如此,谭菲还是瞥见他脸上那抹幸灾乐祸的笑,指着他就要控诉,可谁曾想还没来得及出声儿,只见上一秒还气定神闲的贺从云忽然从沙发上“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面色瞬间沉的吓人。 几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间,便连质问谭菲的动作一时也忘在了脑后。 “这是怎么…” “你的公寓在哪儿?”贺从云突然打断她,毫无征兆。 李知遇顿时气地叉腰,“你们一个个的今天怎么回事儿!干嘛都打听我的…” “在哪儿!” 见他脸色发青,纵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知遇也能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玉林路…怎么了嘛……” 不等她说完,面前的人影随即像是一阵风似的闪了出去。 “哎?”李知遇不明所以,拿起外套追上去,“哎?我还没说完呢!得林小区!在得林小区啊!” 第187章 眼球 “什么!”李知遇惊地站起身,一脑袋直接撞上车顶,“你说小夕现在在我的公寓里!” 吕泊西同样瞪圆了眼睛,这事儿他可不知情。 谭菲心虚地别开眼。 贺从云只顾着开车,耳机里时不时传来剧烈的喘息,像是痛到极致的呻吟以及短而急促的啜泣,伴随着什么金属制品落地的响动,让他根本无暇回答李知遇的问题。 “不是?你们都知道?怎么没人告诉我这件事?” 李知遇在车里打着圈儿的问,看看贺从云,又扭头瞪向后座的谭菲,“小夕她不是在岚北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吕泊西默默举起手,“这我可不知道。” “谁问你了,闪一边儿去!” 眼看这事儿已经没了瞒着的必要,谭菲只好如实回答,干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大概是…昨天凌晨?” “昨天?那你为什么不说?” “夕夕单独把我叫出去,不就是让我暂时保密的意思嘛!” 谭菲说罢不太服气地瞪了一眼贺从云的后脑勺,不满嘀咕,“我还当只有我知道呢…” 谁曾想这姓贺的居然藏着这么深,难怪刚才可劲儿地看她笑话呢…… “好好好!”李知遇气得不轻,想冲贺从云发火,结果被对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怨气给生生吓退了,脸色沉的吓人。 该说不说,现在最生气的难道不应该是她吗! 她那满屋子的照片要是被发现,保不了小夕能以为她是变态呢!她都没发作,这顾问倒是先黑上脸了,有模有样的! “你们一个两个的,真是气死我了!” 她抱臂窝在副驾上憋着火,想了想,还是回过头去,心里虚的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只能强撑着。 “待会儿你们俩,不…不准上去!” “凭什么?你屋里藏金子了?” 话头被谭菲呛住,李知遇噎了一瞬,索性破罐子破摔,“没错!就是藏金子了!所以你俩,待会儿一个都不许上去!我…我怕…怕你俩觊觎我的财产!” “切!稀罕!” 见谭菲瘪着嘴怒哼一声儿扭过头去,李知遇反倒松了口气儿,这傻丫头缺根筋,激将法屡试不爽。 车子开进地库,还不等停稳,贺从云直接跳下车,同时把吕泊西喊到了驾驶座上,“别熄火,在这儿等着!” 两人一前一后地跑进电梯,吕泊西坐在驾驶座上把着方向盘,困惑地跟谭菲对视一眼,不解嘀咕,“这究竟是怎么了这是…” 公寓没有备份钥匙,贺从云在门前拍了好一会儿屋里都没动静,李知遇不禁有些怀疑。 “你确定人在里面?是不是有事儿出去了?要不先给她打个电话?” 可贺从云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喘息逐渐变得微弱,压根儿耽误不起这个时间,左右环顾了一圈儿,直接抄起走廊里的消防斧,作势就要往门上砍。 李知遇吓得一激灵,赶忙拦住他,“喂!不是…要不还是先打个电话吧?你就这么确定人在里面?” “我确定!” 李知遇被他认真的神态吓住,虽然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确认的,但她还是松开手,“那…那好吧…砍门锁,门锁掉了自然就开了…” 她说罢,还没来得及躲远,谁曾想贺从云这么大的力气,一斧子直接给劈开了,随即把斧头往地上一扔。 “褚褚!” 贺从云进门的瞬间先是被满屋的照片给吓了一跳,可也不过一瞬,视线随即扫向客厅,另一幅叫他更为惊骇的画面直接闯进他的脑海。 像是烟花那样陡然炸开,脑子瞬间空白一片。 李知遇在身后急得撞上他的背,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来,脱口而出的责备像是罩了一层水雾般。 贺从云只觉似虚似幻,好似被刚才那无形的烟花给炸鸣了耳朵,嗡嗡作响,可又几乎挪不开眼,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 此时的褚酌夕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长发像是洗完后没来得及擦干那样,杂乱又湿漉漉的散落在肩头,发尾垂落在身侧晕湿身上的衬衣以及防尘罩,便连地面都积了一小滩水渍。 左脸某个本该被漂亮的眼珠填充的位置,此刻变得怪异而空洞。 源源不断流淌的血液一路淌到下巴,最后汇聚成滴砸在地上,被水渍稀释,浸湿了鞋底,另一部分直接顺着脖子划入衣领,染的前襟绯红一片。 她正前方的茶几上摆着一面镜子,镜子附近是用过的纱布和酒精,胡乱扔着,脚边是一把染了血色的刀,以及各种贺从云压根儿叫不上来名字的工具。 最后,是滚落在地的,一颗还带有残留的组织结构的眼球。 浸了血液,猩红之下透露出巩膜的青白,圆睁的瞳孔开始涣散,诡异又十分平静的,几乎让他浑身冰凉,手脚像是被生生冻住般,心跳仿佛静止下来,叫他张口结舌作不出声儿。 贺从云张了张嘴,伴随着李知遇的惊叫,静止的心跳开始重新恢复跃动,随后越来越快,像是要突破极限,即刻爆体而亡。 “褚褚…” 被冷冻的手脚像是终于恢复了知觉,贺从云猛地上前握住褚酌夕的一只手,凉的像是要即刻消失那样,麻木又无力的垂落在他的掌心。 像是才听见动静,褚酌夕染血的眼睫迟钝地抬了抬,还没等看清他,就像是用完了所有的力气般,肩头陡然一松,紧接着重重倒进他怀里。 贺从云只觉浑身一颤,心脏像是被猛敲了一下,随即两手一用力,直接抱起褚酌夕冲向楼梯间,顾不得还僵愣在原地的李知遇,绕过她一路跑到地库。 怀里的人像是没了生气那样,浑身绵软的只知道随着他的动作颠簸。 “开车,开车!” 谭菲见他急急忙忙,刚想出声控诉,结果低头就看见褚酌夕那只空空如也的左眼,像是忽然被一道闪电击中,大脑瞬间失去了指挥行动的能力,只知道呆呆地看着。 直到车子猛然窜出去,惯性使她撞上椅背,视线却依旧一动不动地落在褚酌夕的脸上。 苍白的右脸像是没抹胭脂的瓷娃娃,一碰就碎,左脸则是被染红到几乎刺眼的血色,鲜明的对比几乎刺痛她的眼睛。 谭菲短暂而痉挛地呛了一声儿,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怎么…怎么回事儿?不是…昨天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眼睛呢?眼睛呢!” 贺从云无暇顾及她,抬头的瞬间陡然与后视镜里惊愕的视线相撞,“专心开车,去最近的医院!她休克了,尽量开快点儿!” 吕泊西闻言,只好一瞬间将所有的胡思乱想全给收起来,一脚油门直接驶上大道。 贺从云用茶几上顺来的纱布捂住褚酌夕不断淌血的左眼。 “待会儿下了车,你去找李知遇,她还在那里,我怕她冲动惹出什么事端,盯住她,或是把她带来医院,总之别让她到处瞎跑。” 见身边的人久久没有动静,贺从云忍不住提高音量,“听见了没有!” 谭菲被他吼的一个激灵,木讷地点点头,“听…听见了…” 她又看向褚酌夕,声音里不禁带起哭腔,“夕夕她…不会有事儿吧……” “当然。”贺从云不假思索,“当然…这是当然的,她绝对不会有事……” 第188章 我在乎的从来只有她 “哎!听说了没?刚刚急诊送来个病患,李主任急急忙忙赶过去一看,结果你猜怎么着?整只左眼球都没了!” “天呐!” “听说人是她男朋友送来的,李主任问他眼球在哪儿?带过来没有?看看还能不能安回去,结果那病患自己醒了。” “然后呢?” “说话口齿不清的,送来的时候本来都已经休克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听清她说的——不要了,眼睛不要了。” “你好!请问刚刚有送来一个眼睛受伤的患者,现在在哪个病房?” 前台的小护士本就吓得不轻,被突然窜出来的李知遇跟谭菲两人吓了一跳,木讷地指了指楼上。 “十二楼vip病房…一…一二零二。” 等人一阵风似的进了电梯,小护士这才回过神儿来,欲哭无泪,“刚刚咱们说闲话,是不是被患者家属听见了呀!” 李知遇两人一出电梯,正好看见贺从云站在走道上,正跟面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说着什么。 等走近了才发现,对方面色严肃,便连身后跟着的两个小护士都对贺从云满脸戒备。 “如果你们无法清楚地陈述患者的眼球究竟是如何缺失的,对于这样的情况,我们会选择报警处理。” 贺从云闻言皱了皱眉,胸口像是被巨石压着,烦躁不已。 “是她自己动的手。” “她自己…”李主任手机里录着音,还以为贺从云会编出什么样的瞎话来,没想到人家压根儿都懒得编,还自己挖的? 他正想嘲讽对方糊弄人的本事,也不编个像样点儿的,可一想到刚刚在手术里看见的创口,看上去的确不像是暴力摘除,不免有些怀疑。 “患者本人…也是学医的?” “法医。” 李主任呆愣了一瞬,不由抓了抓脑袋,这情况他还真没碰见过。 “咳…既然如此,我们可以选择暂时不报警,不过等患者清醒,我们会再次进行确认。” “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们,医院里到处都是监控,倘若出现什么意外,我们会立马将录像提供给警方。” 李主任临走前扫了眼匆匆赶过来的李知遇跟谭菲,把手机收回到口袋里。 果然还是觉得可疑,生挖眼球这种事儿,就算患者是法医,知道该怎么操作才能将风险降到最低,可她的身体里却并没有使用过麻醉药物的成分。 寻常人,先不说能不能忍受这样的疼痛一直坚持到最后,光是在这样巨大的痛苦之下还保持手部的稳定,这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果然还是很可疑! “小夕她怎么样了?” 人一走,李知遇立马扑上前去,两人一左一右地挤着贺从云,好不容易进了病房。 吕泊西此时正皱着眉头,坐在病床边垂首看着,褚酌夕失血太多,现在躺在医院统一的白色被褥里,像是快要融为一体般。 他着实想不通,究竟有什么事儿能让这么高傲的一个人直接生挖自己的眼球? 在他的印象里,褚酌夕可一直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类型,他宁愿相信这是她做的一场戏,可事实上,人儿却是他亲自送来医院并且推进手术室的。 直到贺从云几人进来,吕泊西方才站起身。 前者面色沉重,嘴角像是挂了秤砣似的, 想提也提不起来。 “伤口已经清理过了,血也止住了,手术很成功,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醒。” 贺从云想要尽量说的轻松,可他那张绷紧的脸却始终与他的本意背道而驰,压根儿安慰不到李知遇,她只要一看见褚酌夕又躺在了医院里,准能想起她刚去岚北的那几年。 原以为都已经把陈思守那货给摆脱了,谁知道几番辗转,最终还是落在他手上。 以为是逃了,结果人家的五指山出奇的大。 一想到这儿,李知遇忍不住站在床头开始破口大骂,“为什么每次去了岚北都这样!这是什么当地习俗吗?不受点儿伤你不痛快是不是!” “都说了让你不要去不要去!你就是不听!一天到晚厉害死了!我行我素!眼球这东西是可以随便挖的吗?就不能听我一回嘛……” 她说着说着便开始泣不成声,却还要含含糊糊地继续骂,涕泪横流地指着毫无反应的褚酌夕口齿不清道。 “我…我让你帮我,也没让你把命搭上啊!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在我心里,还有什么会比你更重要吗?” “蠢货!傻子!呜呜呜…你就是个傻子!从小到大就不会好好听人说话!以为自己比谁都能耐!气死我了!” 整个病房里鸦雀无声,只有李知遇一边哭一边冲着褚酌夕发泄心中的不值得。 吕泊西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拉了她一把,“你别骂了,她现在又听不见,骂了也是白骂,还是让她休息会儿吧。” “你懂什么!”李知遇一把甩开他,妆都哭花了,眼下糊成一片,“就是听不见才骂啊!她要醒了,我还敢骂吗!” “你们这些臭男人,什么都不懂!早知道我当初就该毅然决然地跟过去,也好过把她一个人放在那边!” “陈思守那个杀千刀的,一定是他!肯定就是因为他!我…我…我要宰了他!” 吕泊西原还当她是说说,没想到李知遇直接撸起袖子,直接就往外冲,所幸被贺从云一把给提了回来。 “送她回去。”他懒得跟李知遇废话,直接把人交给吕泊西,“把人看住了,不行就直接绑了,灌几片安眠药,自然就安静了。” 李知遇被人儿提着后衣领子瞪大了眼睛,“贺从云?你还是不是人!” 这事儿哪有当面说的! 贺从云充耳不闻,拧眉看着褚酌夕毫无血色的脸,俯身倒了杯水帮她润唇。 谭菲站在一旁半天插不上话,直到这会儿也没弄明白,“不是,你们都在说什么呀?什么陈思守?他谁啊?夕夕的眼睛跟他有什么关系?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显然,她这问题现在搁在病房里,压根儿没人有这个闲暇替她解答。 李知遇还在吕泊西手里,半天没把自己的衣领子给解救出来。 “放开我!吕泊西!你现在胆子肥了!还不放开我!我现在就要去宰了那个黑心肝的!你放开我!” “啪!”贺从云陡然将水杯拍在床头柜上,病房里瞬时鸦雀无声,“放开她,让她去。” 吕泊西愣了一瞬,又立马回过神儿来,却没松手,生怕李知遇被激的当场跑出去,“那个…贺顾问…” “不是要去吗?” 贺从云冷冷打断他,随即看向李知遇,“怎么还不走?不知道陈思守在哪儿?那我告诉你,他现在就在岚北,你在那待过,应该知道云巢的地址才对,去吧。” 他说罢便扭过头,拖过椅子坐在病床边,专注地摩挲着褚酌夕因为输液从而变得冰凉的右手。 “贺顾问…”吕泊西有些愣,却始终扯着李知遇的衣领子。 “想去就去,没人拦着你。”贺从云眼皮也不抬,“陈思守总归是要落网的,早晚的事儿,就算你死了,也不算白死。” 李知遇被激地想要冲上前,又立马被吕泊西给拉了回去,“贺从云,你还有心……” “我说了,你想去就去!” 他陡然提高音量,抬眼的瞬间强压下眼底的阴鸷,像是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说起来,你死或不死,跟我压根儿就没有关系,我在乎的从来只有她,如果不是等褚褚醒来之后没法儿跟她交代,我根本就不会多此一举拦着你。” “你可以自不量力,冲动行事,可若是因为你的一时冲动,让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受过的伤遭过的罪,全都成了一场空,我不会放过你!” “回去!” 他再次垂下眼,细长的眼睫挡去眼底的暗流涌动,周身的气息更是让人觉得无比陌生。 “这里我一个人守着就行,她醒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几人被贺从云突如其来的气势给吓住,吕泊西深深看了他一眼,病房里的气氛几乎快要凝固。 “那个…哈哈…额…” 他组织了好半天的语言,嘴巴抽动地有些不自然,总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样的氛围给冻僵了。 “那个,知遇姐,要不咱们先回去?走吧走吧走吧。” 他一手拎着李知遇将人往外推,一手拉上谭菲,顺带关上病房的门。 “那个…贺顾问,我们先走了,警察姐姐要是醒了,记得告诉我们一声儿,走了。” 第189章 不想要就不要了 人走了,病房里一时间恢复寂静。 眼底的戒备尽数卸下,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力气般,贺从云弯下腰,无声地抬起褚酌夕的一只手紧紧贴着额头,好半晌方才传来几声极低的啜泣,肩头微微耸动着。 他低估了褚酌夕以往对于陈思守的信任,若非如此,伤害不会这么深,不会深到让她觉得欠下的那只眼睛放在她的眼眶里不舒服,非挖出来不可。 他还高估了褚酌夕对于自己的信任,要不然离得这么近,人就在东远,开车几十分钟的事儿,他怎么会拦不下这样荒唐的事儿?怎么会放任她一个人待在那间冰冷的屋子里,亲手挖出自己的眼睛。 要不是他放不下心,当初褚酌夕临去岚北前,他特意做了一副耳钉替她戴上。 倘若不是这样,他不敢想,他的褚褚一个人绝望地倒在无人的房子里,究竟要过多久他才会发现。 若是按照以往的习惯,他一定会等着褚酌夕自己出现,若是一周以后还见不到人,到那时他再找去那间公寓…他压根儿就不敢想…… 贺从云心中懊恼的同时又有些庆幸,繁杂的情绪揉搓成一团,最终化为不甘的眼泪哭的眼下狼狈一片。 滚烫的唇颤抖着亲吻褚酌夕的指尖,说话时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 “褚褚,这不公平…即便娄旭与杜父有旧,可那是他们的事儿,你不能因为猞猁的话,就把这件事儿强加在我头上……” “我不能接受你因此疏远我,甚至对我有所防范,不信任我…你不能这么做…这不公平…褚褚…这不公平……” 褚酌夕醒时,眼前一片昏暗,唯有右眼下被鼻梁顶起的纱布处能够透露出一点带着橙红色的微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麻醉还在生效的缘故,即便没有眼球,左眼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适。 她躺在病床上,在昏暗中回忆了许久在休克前所发生的事情,同时尽量的用其它的感官努力感受周遭的环境。 好半晌她才皱了皱眉,许是因为忽然失去了视物的能力,好似周遭的一切都在她的感知中变得迟钝起来。 陈思守当初也是这样吗? 忽然的思绪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毫无征兆地闪现在她的脑海。 褚酌夕十分不满于这样突如其来的念头,像是在提醒她陈思守从前所说的一切都在应验。 她烦躁的皱了皱眉,有意不去想这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事儿。 调整了一下不太舒服的睡姿,褚酌夕这才发觉自己的左手正被人紧紧地攥在手里,手背似乎贴着什么温热的东西,时不时还有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下来,湿热一片。 她一愣,麻木地动了动手指,试探性的喊道,“贺从云?” 声音是出乎意料的嘶哑与难听,微弱到几不可闻,但她还是察觉到对方的身体陡然一僵,连带着与她相握的手掌亦是一紧。 “醒了?”贺从云“腾”得一下站起身,弯腰护着她的脑袋,拇指不断抚摸着她的额发。 褚酌夕的眼睛被纱布盖住,他只能如此靠近,急切地想要听对方再发出点儿什么声音来,好证实他的猜想。 “褚褚?出个声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眼睛疼不疼?嗯?”他自言自语,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却又始终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算了,我还是先去叫医生。” 许是刚刚清醒的缘故,褚酌夕总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跟不上贺从云的语速,只是条件反射地想要拉住他,奈何手掌压根儿使不上力,轻而易举地就被挣脱了。 好在贺从云还是察觉到她的动作,立马停下来,“好,我不走,我就在这儿。” “贺从云…” 她的嗓子还是哑的厉害,贺从云扶起她揽在怀里,喂了两口温水才算好些。 想起方才手背上的湿润,褚酌夕伸手胡乱摸索到贺从云脸颊的位置,果真湿湿热热的一片,“哭了?” 贺从云话里分明还带着哭腔,以及一丝极易察觉的委屈,像是有意露给她听,却还是极力否认道,“才没有。” 褚酌夕无声笑了笑,“拍下来,过两天让我看看。” 贺从云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又忽然意识到她现在压根儿看不见,于是握起她的食指咬了一口。 “想看的话,以后哭给你看就是了,有的是机会,反正少不了还是要被你给气哭的。” 褚酌夕闻言勾了勾唇,贺从云的脸颊贴着他的头顶,什么也没问,这样很好,她现在确实也什么都不想说。 好一会儿,贺从云将她的手掖进被子里,又替她调整好床头的高度,“等着我,我去叫医生。” 褚酌夕点点头,看起来无比乖巧。 可等贺从云再回来的时候,人却已经到了窗户边,背对着门口艰难地摸索着周遭物件的摆放位置,好不容易才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结果一个转身的空档就被椅子绊的险些扑到茶几上。 贺从云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接住她。 褚酌夕现在看不见,他脸上的凉意几乎是无所顾忌的外放着,话里却又是背道而驰的温柔,轻轻将人儿搁回到病床上,“要做什么跟我说就是了。” 褚酌夕扶着他的手臂,点点头,却不做声儿,仿佛思绪已经飘远,早就不在这里了。 看着两人的互动,不知怎么的,李主任只觉心中一股莫名的割裂感,表面看上去有多和谐,冰层之下的暗流涌动的就有多凶。 许是察觉到他异样的沉默,身边的小护士往他腰上捅了一下。 “嘶…”李主任尴尬地轻咳一声儿,“那个,咳…眼睛的位置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褚酌夕闻言微微转动头部,像是在寻觅声音来时的方向,“没有不舒服。”她道,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且没起伏。 “不过…”她微微皱起眉,“可以麻烦你帮我换一下纱布吗?不要蒙住我的右眼。” 李主任有些为难,“伤口刚刚做完处理,还没恢复好,冒然进行更换的话,容易增加伤口感染的几率,所以不是必要的话,我的建议是,保持现状。” 很显然,这并不是褚酌夕想要听到的答案,她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些,但还是维持基本的礼貌,“请问,多久才能拆?” “大概…一周左右吧,具体的还得看你自身的恢复情况。” “一周啊…”褚酌夕低下头,不大满意道,“太久了…” 她等不了这么久,一刻也不想。 李主任见她不说话,还当是妥协了,正想再说明几点注意事项,没想到对方突然伸手,缓缓抚上左眼的位置,紧接着拽住纱布猛地往下一扯。 “褚褚!” 病房里的医生都被她这突如其来地动作吓了一跳,“快快!赶紧的,拿新的纱布过来!” 病床一时间被围拢的密不透风,双眼暴露在光线下,褚酌夕眯眼适应了一会儿,没觉出有半点儿不适,这才缓缓睁开眼。 面前站着的是个中年的男医生,正因为她方才的举动对她怒目而视,见她看过来,立马忍不住开始教育。 “你这小姑娘!做事儿怎么不计后果呢!都说了不能换不能换!怎么还上手扯呢!” 褚酌夕不说话,只是垂下眼。 李主任见她油盐不进,气的够呛,却还是将纱布换成防滑眼罩固定在外围,好让她的右眼依旧能够视物。 褚酌夕不以为意,伸手碰了碰眼罩坚硬的外壳,“这不是能换吗?” 李主任气得说不出话,指着她哆哆嗦嗦好半晌都憋不出一句,只好将矛头对准一旁的贺从云。 “看着点儿你女朋友!再来一回,到时候感染了,遭罪的可是她自己!” 贺从云一愣,点点头,见褚酌夕抬起眼,不着痕迹地收回面上的凉意,只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李主任气得够呛,俩人一个臭德行!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的,我都懒得说!算了算了,反正这身体都是你们自己的!”他气得一拂袖子,“对了,你眼睛是怎么弄的?” 褚酌夕看向她,“自己挖的。” 李主任不解,冲旁边的护士小姐使了个眼色,把贺从云给弄了出去,生怕小姑娘是不敢说。 “为什么?”他这才道。 褚酌夕静默了一会儿,“不想要了,自然就不要了。” 第190章 臭味相投 李主任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吭哧吭哧”地走,顺带还瞪了一眼走廊上的贺从云。 现在的小年轻!还不想要就不要了!又不是衣服,穿破了就扔!眼睛这玩意儿是能不要就不要的吗! 贺从云被他瞪的莫名,摸了摸鼻尖,回到病房里,褚酌夕正侧坐在床边,背对着门口望向窗外。 他一过去,高大的身躯立马将面前的景色挡了大半。 褚酌夕抬起眼,贺从云的眼尾哭的飞红一片,便连鼻尖都是粉的,到现在也没消下去。 见她勾起唇,贺从云蹲下身来,握着褚酌夕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脸,像是小狗那样蹭,仿佛有千言万语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子哀怨的气息,委屈极了。 褚酌夕捧着他的脸,“一只眼睛而已,没什么的。” 贺从云不说话,只是红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褚酌夕不以为意,再次看向窗外,似乎并不在意贺从云会不会进行答复,只是顾自道。 “贺从云,他就是猞猁,我原本还抱着一丝可笑的希望,可我看见了杜父,亲手摸到了他手臂上的那条疤,绝不会错。” “从前他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所以即便我想走,也没有太过决绝的意思,就当是小打小闹,可现在不同了。” “我想着,都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若还是犹豫不决,那就不是我了。” “他是帮过我没错,教我许多东西,还救过我,可我也并非只是心安理得的接受。” “贺从云,我不是割舍不了,我只是觉得不甘心,被他耍了这么多年,丢人极了。” “不过现在好了。”她垂眼,勉强挤出一丝笑,眼眶里的眼泪倔强的蓄在里头,就是不往下掉。 “恩归恩,怨归怨,前者我现在还清了,后者自然也要跟上日程,彻底算个清楚的,你说对吗?” 贺从云只是看着她,仰头轻轻抹去她要落不落的眼泪。 他素来笨嘴拙舌,眼里的疼惜几乎满到快要溢出来,可到头来嘴上也只有一句,“别哭。” 褚酌夕瞬间破涕为笑,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了吻他的唇,上次酒店里烙在脸上的那个不算,现在补一个好了。 “怎么找到我的?” 贺从云耳朵红了红,将褚酌夕抱回到床上,低头掩饰自己的心虚。 “谭菲给你拿了钥匙,她这人儿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李知遇一看就知道是她干的,千方百计地逼问,她自然是要妥协的。” 褚酌夕无声勾了勾唇,“也是。” 只是她一想到那一屋子的照片,还是不禁有些头疼,虽然李知遇素来朝她拍拍画画都是经过她同意的,可专门买个房子摆她照片这件事儿,还是让她觉得有些荒诞。 “饿不饿?想吃点儿什么?”贺从云一边捣鼓着手机。 “都行。” 他笑了笑,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李知遇她们在家给你做了吃的,现在正好带过来。” 他随即冲她举起手机,“我出去接个电话。” 褚酌夕点点头。 贺从云这一个电话接的长,直到李知遇三人都到了医院,坐下好一会儿了才进来。 许是因为先前说的话,双方对视时空气中不禁弥漫着些许尴尬,只有褚酌夕不知情。 贺从云丝毫不在意,他说的都是实话,并不觉得心虚,只是扶着褚酌夕的后脑勺就着她的额头亲了亲。 “她们在这儿陪你,我去一趟市局,晚点儿会过来,顺带回去给你拿几套换洗的衣服,要是想吃什么,打电话告诉我,我会给你带过来。” 褚酌夕腮帮子里填着肉,来不及回话,于是点了点头,直到目送贺从云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他就是这个臭德行,不用在意。”褚酌夕忽然道,喝完两口汤,房间里余下的三位都还没反应过来。 “啥?”谭菲率先出声儿。 褚酌夕眼皮也不抬,“贺从云是我的人,当然只需要在乎我,你们仨,当然只是爱屋及乌的“乌”了。” 病房里安静了一瞬,李知遇“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你你…你能听见?” 褚酌夕扬眉笑了笑,苍白的面色映衬在乌黑的发丝下,再加上单眼眼罩的buff,怎么看都像是漫画里皮笑肉不笑的狠角色。 “嗯呢。”她有意将尾音向上扬起,眉眼间俏皮地流露出一丝尽在掌握的从容,“你骂我的那些话,我也听见了。” 李知遇心如死灰,“啪叽”一下重新陷回到沙发里,加上那一屋子的照片,这下子她可得给褚酌夕做一辈子饭了。 吕泊西见她一边喝汤一边狡黠地笑,又想起不久前贺从云的那副神态,“臭味相投”四个字陡然钻入他的脑海。 这俩人,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都说玩战术的心脏,他现在可算是见识了,当初落在她手里也不算太冤。 十月之后,天气开始转凉,这几天李知遇过来的时候,给她带的大多都是暖胃的热菜。 褚酌夕不清楚这附近会不会有花园的眼线,所以除了头一天,她没再让谭菲跟吕泊西出过门,白天大多由李知遇陪她,晚上再由贺从云接替。 她不知道贺从云这些天都在忙些什么,有时夜里她醒来,还能看到贺从云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脸颊被屏幕冷白的亮光照的有些蓝噌噌的。 许是太过入神,褚酌夕从病床上下来,一直快要走到贺从云身边对方都没发觉,等察觉时,他条件反射地偏移了屏幕。 动作很快,快到褚酌夕离得这么近也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究竟是什么,只能确定他迅速切换了界面的内容。 “怎么起来了?”贺从云把电脑放在一边,见她光着脚,立马把人放到沙发上,“想喝水吗?还是眼睛不舒服了?” 见她将视线转移到电脑屏幕上,贺从云赶忙过去将灯打开,“这是过几天,市局打算押送蜘蛛时所拟定的路线,我帮着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哪天?” “十号。” 褚酌夕没说话,沉默着记下屏幕上的路线。 “好了。”贺从云抱起她,重新将人塞进被子里。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伤养好,然后乖乖等着半个月后安装义眼台的手术。” “其余的事情,都交给我,不许瞎操心。” 第191章 她的枪呢 第二天中午,褚酌夕是被李知遇带的饭给香醒的,迷迷糊糊被她推进卫生间洗漱。 “今天有清蒸鸡翅,马蹄蒸肉饼,时蔬虾仁儿蒸蛋,还有玉米排骨汤!” “哎,对了。”她擦了擦手,把手机递过去。 “市局的那个禁毒队长,刚刚给你打电话了,我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你手机在响,搁在茶几上,估摸着是看你没接,就给挂了。” 她扣开饭盒搁凑过去,“闻闻看今天的米饭焖的香不香?我往里头搁了把糯米,嚼起来qq弹弹的。” 褚酌夕把电话拨回去,依言挖了勺米饭送进嘴里,点点头,“确实。” 电话那头隔了半分钟才接,背景音听起来有些嘈杂,不过一会儿又静了下来,像是为了接电话专门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娄队长。”褚酌夕率先出声,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客客气气的。 她现在对于娄旭的感情说起来有些复杂,若是按照从前的模式,于她而言,娄旭无疑是可信的,特别是他对于n.429p的态度。 可自从知道他跟杜父是旧相识,并且还能让陈思守用“挚友”一词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想必不会只是普通朋友这么简单。 纵使不加以怀疑,可必要的警惕,褚酌夕还是忍不住有所保留。 电话那头干笑了一声儿,像是突然接到电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啊,褚法医,那个…我听说,你已经回东远了是吧?” “是。” “嗷,那个…我听小贺说你住院了,我问他,他也不跟我说明白,所以我这不…特地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同事嘛,哈哈……” 娄旭的声音僵的像是照着稿子直接念得,褚酌夕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屏幕,自然不信他这副鬼话。 “娄队长今天特意打这个电话,是有什么事儿吗?” 心思被戳破,对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回头看了眼走廊,确定没人注意这边,“咳…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 “不知道这些天,你有没有发现那臭小子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或者说,知不知道他最近打算做什么?” 娄旭说不明白,烦躁的挠了挠头,“总之就是类似这样的,反正你理解我意思就行。” 褚酌夕皱了皱眉头,想起贺从云这些天早出晚归的,却没明说,“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娄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不瞒你说,那臭小子这些天天天跑到市局的靶场练枪,浪费我子弹不说,还非得让我给他打掩护,他从前可没这么反常过,奇怪的很。” “可我问他,他又不说,倔得要死,我是怕他有什么事儿瞒着我,这不…跟褚法医你打听一下。” 褚酌夕闻言,条件反射地摸了把自己的后腰,突然想起,——她的枪呢? 似乎是当初落在了岚北的酒店里,走的太急,压根儿忘了拿了。 她突然皱起眉,电话那头娄旭见她许久不作回复,不禁催促了两声儿,“褚法医,褚法医?” “嗷…”褚酌夕回过神儿来,连忙应声,“娄队长放心,我会注意看好他的。” 娄旭得了定心丸,挂断电话。 屏幕闪回到拨号界面,褚酌夕扫了一眼左上角的日期,十月四号,星期五,也就是说,今天是陈思守从岚北返回东远的日子。 褚酌夕的心猛颤了一瞬,没等自己想明白,打给贺从云的电话已经拨了出去,随即下床拿起茶几上的电脑打开地图。 “哎?怎么不吃了?”李知遇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 褚酌夕冲她比了个静音的手势,电话已经被人接通。 “喂?褚褚。”听筒那头贺从云的声音一如既往,“怎么了?” “你在哪儿?”褚酌夕脱口而出,又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算恰当,于是赶忙补充道。 “今天几点过来?晚上我想吃市局附近那家蛋糕店的蛋糕,你来的时候帮我带两盒,好不好?” 贺从云闻言像是愣了一瞬,随即低低笑了笑,话里温和不已。 “好,不过今天市局有些忙,可能会回去的晚一些,你要乖乖吃饭,晚上我帮你把蛋糕捎过去。” “嗯,就这么说定了。” 褚酌夕挂断电话,李知遇立马匪夷所思地凑到她面前,“你想吃蛋糕跟我说不得了,还得等他晚上给你带?多稀罕呐,你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她说罢挎上包包就要走,褚酌夕条件反射地想拦,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憋住了,暂时让她离开也好。 “你记得先把饭吃了,等我回来刚好当饭后甜点。” 褚酌夕点头,病房门被李知遇带上,她估摸着时间,往窗边站了一会儿,果真,李知遇的车没一会儿就从地库开出去了。 她当即抓起手机,胡乱披了件外套就往外赶。 她知道,贺从云一定是在她身上放了什么东西,监听到了她在岚北的情况,所以那天在她还没完全清醒前,贺从云才会哭着说——不能把娄旭跟杜父的往事强加在他头上。 所以,他也一定听见了,陈思守那天跟她说下周五要回东远的话。 即便不知道具体是几点,但只要陈思守会来,总归是要落脚的,而他大概率会往自己的地盘去,也就是云巢,再不济,也会是在云巢附近。 所以,他只需要在必经之路上蹲守…… 褚酌夕看着时间,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前排的司机大叔看她身上还穿着病号服,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褚酌夕专注的假设着地图上贺从云有可能会加以利用的路段,完全顾不上其它。 她以为她这两天已经装的足够若无其事了,积极的配合医生治疗,每次都尽量吃完李知遇带过来的饭,对陈思守绝口不提,就像是真正的一刀两断那样,斩的干干净净,全然没有半点儿因此颓废的模样。 起码李知遇是当真以为她已经释怀了而感到高兴,可她忘了,贺从云打从一开始跟李知遇就是不一样的。 她能装,贺从云亦是如此,何况他本来也就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谁都没什么笑脸。 纵使偶尔露出破绽,可她这些天的心思压根儿就不在这里,总是无意识的出神,便连她自己也没察觉,所以,她也压根儿没注意到贺从云的不对劲。 褚酌夕越想越后悔,吸了吸鼻子,狠狠抹了把模糊了视线的右眼。 她就该跟贺从云说的再清楚些,不该避而不谈,要不然也不至于造成今天的局面。 倘若贺从云当真因为她把自己搭进去,她绝对会后悔一辈子。 第192章 会后悔一辈子 “会长,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了。” 路喆把着方向盘,刚下高速,往后视镜里扫了一眼。 陈思守只在中途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其余时间一直紧锁着眉头,偶尔看看窗外,一言不发。 “她回东远了没有?” 路喆反应了一瞬,“几天前,我们倒是在东远的一家医院里查到了褚小姐的住院信息,想必是已经回来了没错。” “住院了?”陈思守微微皱起眉。 路喆无声叹了口气,头脑风暴了一秒,还是觉得暂时不要告诉陈思守为好。 “是,原因…不太清楚,大概是在岚北时受了太大的刺激,身体一时支撑不住,最近几天天气也确实开始转凉了,不过褚小姐身边有人照顾,会长您就放心吧。” 陈思守静默了一瞬,没再说话,扭头按下车窗。 窗外是一大片临湖的芦苇荡,支在青色的苇杆上,密密麻麻得呈现出雪白的一大片,偶尔有车辆经过时,激起几只飞鸟,翅膀拍打时扬起大片白色的绒花漫天飞舞。 陈思守刚打开窗,就被黏人的绒花沾了一身,于是只好黑着脸又把窗户给摇了上去。 余光扫见不远处的其中一簇芦苇丛猛然颤动了一瞬,又迅速融入随风摇曳的姿态之中,等陈思守再抬眼看去时,却已经找不到目标了。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看见前方陡然从芦苇丛中扑出来的飞鸟,这才稍稍舒展,闭上眼睛顾自养神。 贺从云在芦苇荡里被人扑倒的一瞬间惊愕不已,或许是因为他太过专注于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在看见陈思守的一瞬间,更是将注意力全都投在了上面,只顾着屏息凝神,生怕这一枪打不中陈思守的脑袋,那就麻烦了。 以至于全然没发觉身后有人正在迅速逼近,也或许是因为这片芦苇荡的位置太过偏僻,常年无人问津的念头先入为主,所以在他有所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直接被身后的人一把扑倒在芦苇丛里,激起的绒花模糊了他的视线,结果就是下一秒便被对方痛击了手腕,紧接着就被夺走了手里的枪。 察觉到手里一空,贺从云心头猛然一紧。 ———陈思守的人是怎么发现他的? 这样的念头忽地钻入他的脑海,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还有谁会在这种时候恰好出现在他身后。 于是他不敢耽搁,即便看不清,却还是凭感觉猛地扣住对方的肩膀陡然下拉,想要借机把枪给夺回来。 谁知下一秒,像是发丝之类的东西忽然落在他脸上,轻盈又柔软的,贺从云一愣,闻到熟悉的馨香,手上的力道下意识的一松。 等他抹开脸上的绒花,就见褚酌夕手里握着枪,正坐在他身上哭的泣不成声。 她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外面随意罩了件外套,头发一直垂落到他身上,沾了不少白色的芦苇绒。 贺从云怔愣了一瞬,见她哭的右眼发红,眼泪淌下又被她迅速抹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哭得胸口直哽咽。 他心里陡然一紧,赶忙坐起身,“褚…褚褚……” “贺从云!你想做什么!”她气得狠狠推了他一把。 但事实上贺从云起身时率先揽住了她的腰,免得她坐不稳跌下去,再加上她一边哭一边骂,口齿不清又带着哭腔,没多大威慑力,反倒让贺从云不由心里一疼,一言不发地任她发泄。 “你他妈不是在市局吗?谁许你这么做的!要不是娄队长告诉我你在靶场练枪,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些天早出晚归的做什么去了呢!” 贺从云闻言垂下眼,娄旭这个家伙,平时不见他这么殷勤,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想什么呢?看着我!”褚酌夕气得给了他一下。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这一枪若是扣下去,我该怎么救你!” “市局的天才顾问,一朝之间为了一个女人成了杀人犯!你觉得这个标题很醒目,很吸引人是吗!谁许你擅作主张了!” 贺从云低着头,委屈的眼尾下压。 可一看她左眼的纱布几乎快要哭湿了,又急得开始哄她,手忙脚乱地替她抹眼泪。 “别哭,别哭了褚褚,你的眼睛现在还在恢复,不能哭的。” “好好好,就当是我的错,别哭了,乖乖,对不起,别哭了,别哭了……” 贺从云的话越是笨拙,褚酌夕的眼泪就越像是开了阀门。 一想到刚才千钧一发,晚一秒都是无法挽回,褚酌夕这些天隐忍的情绪瞬间坍塌,差点儿就要名副其实的上新闻了。 贺从云见她止不住,一双手压根儿来不及擦,急得开始吻她。 褚酌夕一把将他推开,“什么叫就当是你的错?本来就是你的错!你想清楚了吗你就敢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这一枪下去的后果!” 贺从云看了她一眼,低下头不吭声,方才显然是哄她的说辞,事实上根本就不服气。 褚酌夕气得差点儿给他一巴掌,终究是没舍得,一下扑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格外珍惜地埋在他肩头,哭得更凶了。 “是我的错…贺从云,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贺从云微微愣住,赶忙回抱她。 “我应该跟你说清楚,告诉你我的打算,可我这几天太乱了…结果与我的推测相差甚远,所以我慌不择路,自顾不暇,我总觉得丢人极了,我不愿意让李知遇她们看见我因此萎靡不振,所以我强装不在意,可事实上,我真的好难过……” “陈思守的话总是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可我明明知道,你跟李知遇她们是不一样的,我也知道,即便娄队跟杜父是旧识,我也不该把揣测强加在你身上,这压根儿就与你无关……” “可我整个人糟糕的一团乱,我不敢去想,不敢去信,所以我有意忽略了你的情绪,差点儿酿成大祸……” “对不起…贺从云,倘若你真的为了我,为了区区一个陈思守搭上自己,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这不值得…贺从云…你绝不可以这么做……” 贺从云沉默着将人揽在怀里,箍在她腰上的手愈发收紧,心疼的恨不得立即将之纳入骨髓。 褚酌夕依旧趴在他肩上许久,倒是不哭了,只是止不住的打嗝,带着哭腔软乎乎地说她一定会后悔…… 贺从云听的心都快要化了,满肚子复杂的情绪搁在一边,忍不住扬起嘴角。 这是第一次,不是因为他的强迫,褚酌夕头一次跟他吐露真心。 “对不起,褚褚。”这一次贺从云认错认得心甘情愿。 “是我冲动了,我原先做了很多计划,想着等事情结束,我得辞掉市局的工作,然后带你去很多好玩儿的地方,吃很多好吃的东西,我差点儿忘了,险些被气愤冲昏了头脑。” “可是我一想起那天的画面…”他拧起眉,脑海中不禁闪现出那天在小公寓里看见的场景,印象至深,让他恨不得立刻将陈思守大卸八块。 “我只恨为什么这十七年里陪着你的人不是我,我看不得他在这儿世上多逍遥一天,我只想尽快解决他,没考虑这么多……” 也没想到…褚酌夕会因此哭得停不下来,是…因为他…还说…会因此后悔一辈子…… 贺从云忍不住笑,深深埋在褚酌夕的颈窝里闻她发里的馨香。 “对不起,我们现在就回去,从长计议。” 比起往后的许多年,一直陪在褚酌夕身边,为了一个猞猁,断送这几十年的人生当然不值得,他可是已经白白浪费过一个十七年了,居然会蠢到差点儿重蹈覆辙。 李知遇买完蛋糕回来的时候,看着空空如也的病房以及吃到一半儿凉透了的饭菜,差点儿报警。 所幸褚酌夕接了她的电话。 直到看见她跟贺从云一块儿从外面回来,两个人浑身的芦苇绒,活像是在地上生生撒过欢,黏的到处都是。 到此为止李知遇都能忍,更何况她现在跟贺从云的关系还处在尴尬阶段,尚未缓解。 直到看见褚酌夕左眼几乎被浸透的纱布,终于忍不住指着贺从云的鼻尖破口大骂。 贺从云被她训的没话说,这事儿确实是他理亏。 短暂地逃离现场叫来医生后,以为能够得到片刻的清静,结果却是坐在病床边,被李主任跟李知遇来了个双人连环骂。 贺从云心下认栽,老老实实地保证不会再有下一回,这才让她们勉强罢休。 第193章 我愿意 直到晚上,李知遇都走了,贺从云抱着褚酌夕窝在病房的沙发上看电视,这才迟钝地惊觉一个事实。 褚褚依稀…似乎…好像…貌似…已经知道了他偷偷监听她的事儿…… 他惊恐又后怕地低下头,不着痕迹地看了怀里的人儿一眼,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褚酌夕此刻正窝在他臂弯里,专注地盯着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着的内容,时不时挖两口蛋糕往嘴里送。 似乎…一切都很平静,一点儿生气的迹象也没有… 可是今天下午在芦苇荡里,他的的确确地听见褚酌夕趴在他肩上一边哭一边道。 ———即便娄旭跟杜父是旧识,她也不该把揣测强加在他身上之类的话。 不过是因为他当时只顾着褚酌夕,即便是听见了也没太过在意,直到现在,稍稍一回想,背后“蹭”地一下便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话他当时只在褚酌夕的病床前说过,可那会儿她根本就还没醒啊…… 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只有陈思守跟她单独进行过的对话,不可能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那么他又该怎么解释他为什么会成为第三个人这件事呢? 贺从云有些发愁,低下头一看,褚酌夕手里的一盒蛋糕已经快要吃空了。 按理说,依照褚褚的聪明才智,她不该反应不过来才对,可为什么没生气呢?这么若无其事的,反倒让他觉着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瘆得慌…… “贺从云。”褚酌夕终于无奈抬起头,放下手里的空盒子。 就在这五分钟里,贺从云已经连续在她头顶叹了三口气了,她正想问“怎么了”,习惯性地往耳朵上一摸,忽然一怔,“我耳钉呢?” 贺从云只觉心里一凉,“什…什么耳钉?” 褚酌夕坐起身,“就是去岚北前,你送我的那对啊。” 贺从云有些心虚,“嗷…之前你做手术,我就给你收起来了。” “收哪儿了?” 贺从云不敢看她,“家…家里,青径山,带回去了。” “哦…”褚酌夕往沙发上一靠,面对贺从云,意味深长地扬起尾音,“我这几天都在想,贺顾问究竟是在我身上放了什么东西?才能如此清晰的掌握我的动向,又不引人注意呢?” 贺从云闻言,只觉心里“咯噔”一声儿。 “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刚刚。”褚酌夕笑道,“东西,真的已经拿回青径山了?” 贺从云的眼神迅速躲闪了一下,试图辩解,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在褚酌夕的注视之中败下阵来,老老实实的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他这几天每天都在医院跟市局之间来回往返,哪有时间回青径山消灭“罪证”啊…… 褚酌夕接过来一看,确实是先前贺从云送给她的那对,一副简单的碎钻款,现在拿在手里仔细看看,中间的部分确实有一条不太明显的切割过的痕迹。 见她取出一枚耳钉盯着看了许久都没定数,贺从云心中忐忑,还是觉得先认错为好,老老实实地坐直了身子。 “我错了。” “错哪儿了?”褚酌夕眼皮也不抬,顺势就接。 “我不该在耳钉里装窃听设备。”他抬头瞄了一眼褚酌夕的神色,眼尾微微下压,故作可怜。 “你不让我跟着一起去,我又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岚北,所以只好这么做……” “好听吗?” “什么…”贺从云一愣,思绪有些接不上轨。 “我说,我的声音好不好听?” 贺从云红了脸,明知道她这话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可他还是不争气的脸上一热。 褚酌夕笑的恣意,嘴角噙着浅笑,单手撑起脑袋毫不遮掩的将视线停留在贺从云慢慢变得绯红的脸上,欣赏似的。 好一会儿,直到红色快要蔓延到脖子,贺从云被她盯的冒烟,忍不住想要嗔怪地瞪她一眼,却不想褚酌夕忽然撑着沙发站起来,随即跨坐到他的大腿上。 “帮我戴上。” “什…什么?” 这回贺从云是真懵了,诧异中带着肉眼可见的慌乱与无措。 他不确定褚酌夕究竟是生气还是在拿他开玩笑,于是只敢轻轻扶着她的腰身稳住她,低着头不敢动作。 “怎么?现在给你机会戴,怎么又不敢戴了?” 一听这话,贺从云更加确定她就是在生气,可又无从辩解,于是抬起眼,想着无论如何都先把人哄好了再说,可别一觉醒来又找不着人了。 结果一抬头,却见褚酌夕正自己捏着耳钉往耳朵上戴。 贺从云一愣,下意识地阻止她的动作,“怎么…不是…为什么…还戴……” 贺从云吓得语无伦次,某种念头陡然闪现在他的脑海,激的他扶在褚酌夕腰上的手猛地一紧,浑身跟过电似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目光炯炯又不得不克制地盯着她,生怕把人吓着。 褚酌夕把耳钉塞到他手里,不禁拧着眉催促道,“你快点儿,我让你戴你就戴,我自己都戴不上了。” 贺从云咽了口唾沫,眼睁睁地看着褚酌夕自己撩开头发,冲她露出耳垂上那枚柔软的小洞。 他只觉浑身一热,便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随即克制着手里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将耳钉推了进去。 “戴…戴好了。”贺从云声音沙哑。 褚酌夕扭过头,“还有一只。” 贺从云呼吸一滞,偷偷掐了一把自己抖到不争气的手,直到看见褚酌夕的两只耳朵都戴上了他送的耳钉。 一对…戴上了就没有秘密的耳钉,并且双方心知肚明。 他眼里发热,一眨不眨地盯着看了许久,这才垂下眼,咬着嘴唇小声道,“什…什么意思…” “你说呢?” 贺从云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紧张又克制地抿起唇,生怕不是如他所想,一碰就碎了。 褚酌夕见状,只好笑着捧起他的脸,仅剩的右眼认真且坚定的。 “贺从云,我打算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你。” “是永不背叛的意思,也是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我,我会毫不犹豫,亲手杀死你的意思。” “我愿意!” 贺从云满脸认真,中途几乎没有停顿,像是早就想好了,无论她下一句说什么,他都打算这么接。 褚酌夕只愣了一瞬,随即被他逗乐了,“你愿意,愿意什么?” 贺从云耳尖儿微红,眼神却格外专注,“你不是在跟我求婚吗?” 这回轮到褚酌夕懵了。 贺从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纵使有意掩饰,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你说永不背叛,难道不是结婚誓言吗?” 褚酌夕回过神儿来笑弯了腰,“重点难道不是后面那句吗?” 贺从云像是没听见似的,托着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捏着她的后颈,笑意匪浅。 “我愿意,我愿意的,褚褚,我愿意。” 褚酌夕没想到贺从云会秋后算账,这边刚腻歪完,她正打算去卫生间洗漱,都快十二点了,没想到贺从云一把将她拉回去,用力搓了搓她的唇。 “他亲了你六次。” 褚酌夕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是谁,随即拨开他的手,怎么也憋不住笑。 “贺顾问是怎么知道的?”褚酌夕明知故问。 贺从云不说话,只是委屈又专注的摩挲她的唇瓣,嘴角下压。 褚酌夕笑了笑,“难不成是每天下了班回家,一边吃饭一边拿手机里的录音当做下饭菜……” 贺从云恼羞成怒,翻身将她按死在沙发上,狠狠咬了一口她的下唇,“不许再说了…” 褚酌夕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舔了舔嘴角刺痛的位置,眼里暗暗透露着狡黠,“这么说,倘若日后我们…这声音岂不是也要完完整整地录到贺顾问的手机上了?” 贺从云眼里一暗,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了两下。 他怎么没想到…… 褚酌夕故作大度,“这样也好,倘若哪天我不在家,贺顾问还能…唔!” 纵容想这么做,可从褚酌夕的嘴里说出来,贺从云还是觉得听不下去,耳朵热的几乎快要烧起来。 没别的办法,他只好狠狠堵住她的唇,直到褚酌夕搂着他脖子的手软到压根儿支不住。 “都求婚了,褚褚还想去哪儿?哪儿都不许去。” “出差…我说的是出差!” “等一下…贺从云!你不讲道理……” 第194章 恐怕就连他… 贺从云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副对戒,早上褚酌夕起来洗漱的时候,直到被手上的戒指挂到头发才发现,是贺从云趁着她睡着时偷偷戴上去的。 褚酌夕惊讶之余扑进他怀里,举起手对着窗外的阳光,中指上的素戒反映着新鲜的绮丽,“什么时候买的?” 贺从云环抱着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昨天趁着午休的时间出去看了看,晚上下班过来,顺路就买了,怎么样?喜欢吗?” 褚酌夕拉过他的手将两只戒指摆到一起,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意外的和谐。 “喜欢。”她道,笑着抬起头,“你送的我才喜欢呢。” 贺从云红着耳朵,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拉住她,眼尾微微下垂,“还有谁送过你对戒?” 褚酌夕被他钻字眼儿的那股劲儿给逗笑了,嘴角压的辛苦,一本正经的,“没有,只有你,真的。” 见贺从云依旧一副怀疑的神色,褚酌夕只好又把手举到半空,装模作样地打量,“哎呀你说,待会儿咱们去市局,这戒指戴在手上会不会太招摇了呀?要不还是先摘了?” 贺从云闻言当即将其抛之脑后,一把扣住她的手,十指交缠,委屈又恶狠狠的。 “才不会!我都挑了简单的款式了,才不会招摇…以后我监督你,每天都得戴。” “好,好。” 贺从云半是骄矜地拉着她的手,压着嘴角的笑意,偶尔等红绿灯时才扭过头,目光克制又按耐不住炽热地看她。 见她有所察觉,又立马移开目光,忙碌又无措地把自己逗的红透了耳朵,就这么反反复复,一路腻歪到市局。 肖殃及原还跟许齐铭挤在一块儿讨论着什么,见状立马迎上来,神经大条地摸了把贺从云的额头,“哟,发烧了?脸这么红?” 这话有歧义,贺从云挥开他小声反驳,“你才发烧……” 这会儿调查组的人约莫都在办公室,听见动静一个个全都围上来。 “褚法医!好久不见了!”沈春阳头一个冲上来。 褚酌夕脸上的眼罩太过显眼,想叫人不注意都难。 果真,对方的笑脸下一刻就僵在脸上,“哎?你这眼睛是怎么了?受伤了?” “没,麦粒肿。”褚酌夕轻描淡写的,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贺从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纵使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挂了脸。 “行了行了。”裴海成好不容易拨开人群挤出来,立马挥散他们,“都回去回去,别堵在这儿,又不是动物园儿。” 见褚酌夕淡淡笑着,裴海成不好意思地冲她点点头,“这群家伙就这样儿,小褚你可别介意。” “当然。”褚酌夕跟在他后头走。 “听说你们俩今天要一块儿来,娄队一大早就在会议室里等着了,老郑现在正好也在。”他说罢扭过头,眉宇间有些严肃。 “不瞒你说,昨天收发室签收了一封信件。”他微微停顿,四下看了一眼,确认没人,“是杜父发来的。” 褚酌夕略微诧异,贺从云同样拧起眉。 “不过你也知道,过两天就是押送蜘蛛的日子,紧要关头,我们不敢把信件的内容直接公布,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杜父的名号实在是……” 他苦笑了一下,“对于那些小辈而言,还是先不告知的好,免得他们太过紧张,反倒出了差错。” 两人跟着裴海成进了会议室,里面坐着的统共就两个人,娄旭和郑秋来,以及手边一封已经拆开过的信件。 褚酌夕率先扫了一眼,十分好奇。 “来了。” 娄旭冲她招手示意,郑秋来嘴里叼着根烟,倒是没点,只是咬在嘴里,不大正经地扬了扬眉毛。 娄旭吊儿郎当地滑动椅子,推着手边的信封甩到她面前,“你别说,还真被你给说中了,杜父那家伙,还真来东远了,看看。” 褚酌夕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一眼,随即取出信件展开。 内容不长,事实上压根儿就两句话。 一句问候——展信舒颜,褚酌夕不想细究这句话究竟是写给谁的。 以及另一句直接写明了来此的目的——东远市局人才辈出,但花园素来讲求归正邱首,既然如此,十日上午,各凭本事。 他将要在押运路上劫车的目的写的明明白白,并且还十分清楚具体的时间,不藏不掖的特地发了封预告信送到市局。 内容写得大方得体,却又好像字字句句都在嘲讽市局的无能,像是在玩儿一场游戏,恨不得别人警戒他。 可他凭什么这么肯定,自己能够在市局的重重把守之下,劫走蜘蛛呢? 褚酌夕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等再抬眼时,娄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窗框上,正对着外面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烟。 烟雾缭绕的看不清神情,却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见的那样毫无波澜。 “后天押送蜘蛛的事宜,是怎么打算的?” 裴海成打开电脑,将已经规划好的路线以及安排的车辆队列一一放给她看,比寻常押送重刑犯的规模大了一倍不止。 褚酌夕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尾,却还是摇头,拧起眉毛,“不够。” “猞猁前两天也已经来了东远,很有可能会跟杜父一起行动,而且他手底下的人个个身手不凡,还有极大的可能配有枪支,再加上……” 她之前亲身体验过的,在东岛那座庄园的小教堂里,让她不知不觉间失去意识的东西。 褚酌夕光是想想便不由拧紧了眉毛。 “再加上,之前胡然警官中过招的那东西,无色无味,而那极有可能只是杜父手中诸多新型号里不值一提的其中一种,所以我们的人还得人手配备一只防毒面罩,以免到时出现同室操戈的局面。” 褚酌夕一边说,一边忙着记下屏幕上显示的路线图。 之前在贺从云那里看见的那版并不是最终版本,其中几处匝道的选择还是出现了微小的变动。 她看的太过入神,以至于会议室里余下的四双眼睛,除了贺从云以外,其余三双都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随即面面相觑,几人都从对方的眼睛看到了不约而同的诧异。 最终无声的推搡间,还是裴海成做了这个冒尖儿户,“那个…小褚啊,听你刚刚说的,似乎已经知道猞猁的身份了?” 褚酌夕神色一顿,又不动声色地舒展开,她方才只想着时间不多,得尽快将现有的情况一一说明才好,却忘了得事先给个缓冲。 不过区别也不大,她顿了顿,出口轻描淡写的,“是云巢的会长,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他在负责东洲地区花园相关的业务。” 会议室里一时安静,没人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褚酌夕合上笔记本,望向郑秋来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淡定自若,看上去没什么感情。 “稍后,我会整理出一个名单,是云巢旗下所拥有的产业,其中不乏一些包含违法赌博的地下场所以及私人住宅和港口,如果能够申请到搜查令的话,应该可以在这些地方找到不少有用的东西,即便不能直接证明他就是花园的人,却也足够牵制他的脚步了。” “就是手续可能会比较麻烦。”褚酌夕有些发愁,“不过,我相信这难不倒郑队。” 郑秋来一愣,叼着滤嘴,疑惑地扫了眼窗边的娄旭。 这小法医从前有关于花园的事情大多都是跟娄旭讨论,今天倒是破天荒的“使唤”起他来了。 见娄旭面色不佳,郑秋来的心情自然是好,翘着二郎腿爽快地答应下来。 “没问题!上面那群人要一听是有关花园的事儿,搜查令保准“唰唰”的往下批,恨不得赶紧拔了这颗毒瘤呢!” “那就好。”褚酌夕站起身,恢复成一如既往无波无澜地神色,“我今天过来,除此之外,也是想亲眼见识一下传说中的蜘蛛,不知道方不方便。” “当然。”裴海成说罢领着她往外走。 贺从云想跟,却被娄旭给叫住了,面色复杂地重新点了根烟,“那小法医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儿?” 他顿了顿,略略思索,“你之前说她去了外地,结果一回来就住院了,我先前还当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不过今天一看,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再加上贺从云前些天十分反常的非要去靶场练枪…仔细想想,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 贺从云沉默着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瓮声瓮气的,“麦粒肿。”紧接着扭头就跑了。 娄旭叼着烟嘴儿的动作一顿,深深皱起眉。 骗鬼呢。 郑秋来拿下嘴里的烟,面色少见的有些严肃,“我说,你是不是早知道那小法医不简单了?这知道的未免也太详细了。” “还有之前那个?”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就是那个跟着一块儿从索本里斯送回来的那个小姑娘,我查了查,她也是十七年前三十一尸案的受害人亲属,说是去旅游,你信吗?” 娄旭没说话,狠狠抽了口烟。 从梁有年一直到抓住蜘蛛,他原以为也就到此为止了,却不想褚酌夕知道的似乎比他想象中的快要多的多,看她方才异样的举止,恐怕就连他…… “啧。” 第195章 一换一,这很公平 贺从云追上去的时候,监控室只剩下裴海成一人,褚酌夕已经进去了,正跟里面高大的男人面对面坐着。 贺从云扫了一眼,“裴副队,先去忙吧,这里我看着就行。” 裴海成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成,结束了,跟外面的人说一声儿。” 贺从云依言应下,往审讯室里看了一眼,悄无声息地关掉了监控室的录音设备。 褚酌夕抱胸坐在椅子上,面对蜘蛛,或许该叫他霍勉,毫不避讳地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 比起先前看过的照片,他本人的身量看上去更为惊人,一米九的身高加上健硕的身材,看上去得有她两个这么宽。 一丝不苟的头发以及黑框眼镜,胸前的领带一直垂落到胯部,不过毕竟被关的久了,衬衫和西裤都有了褶皱,下巴泛着青色的胡茬。 比起照片上的斯文,这样略显狼狈的糙气看起来更适合他。 她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同样也在端详她。 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蔑视与些许兴趣,手肘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终于见到你了。” 没有问候,也没有客套的开场白。 褚酌夕歪了歪头,“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你。” 霍勉笑了笑,眼镜的搭配绝佳,让他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同时又不会虚伪的太过分。 “当然,当然,所以我才说,“终于”见到你了。”他掰着手指,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同时轻轻磨着牙关。 “我知道,你才是设计我的那个人,这很明显,在见过东远的这群警察后,我更加确定。” “他们看我的眼神无非是厌恶,看不起,或是好奇,可你不一样,打从你进来起,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就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猎物,或者说是战利品,总之是在兴奋就对了。” “我也一样,早就期待与你的会面了,可你却久久不现身,我还以为没机会了呢。” 他漫不经心地往后靠了靠,嘴角勾起,可眼底的情绪分明晦暗不清,像是藏着随时都能破空而出的锋刃。 褚酌夕只觉一瞬间别样的兴奋充斥全身,像是洪水决堤般那样快要喷薄而出。 花园的高级成员之一,果真比那些小喽啰的心思难琢磨多了。 见她许久不做声儿,霍勉轻佻一笑,“想好问什么了没有?东远的这些家伙们每天一遍——你想明白了没有?” 他“噗嗤”一声儿歪了歪身子,“我不知道啊!都听腻了,也没想明白他们究竟要我想明白什么,无聊透顶!” 他突然又俯身凑近几分,眼眸微眯,嘴角噙着狡黠的笑,就这样直视着她,眼睛里像是淬了毒。 “你不会…也要这么问我吧?” 褚酌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眼眶红了一圈儿,“说完了吗?那么接下来该轮到我说了。” 霍勉的脸色不由黑了黑,又立马恢复如常。 褚酌夕拿过签字笔,低头迅速在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图形,那是杜父发来的那封预告信上封腊的图案。 “眼熟吗?”她举起那张纸对过去。 对方的眼神闪烁了一瞬,又立马被狠戾的底色取而代之。 “我这里有一封信,既然你认得这个图案,就该知道那是谁送来的。” 褚酌夕笑了笑,径直起身来到霍勉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他,“一换一,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答了,我把信件的内容告诉你,这很公平。” “我可没兴趣。” 褚酌夕闻言皱了皱眉,“你的回答很苍白。” 霍勉有些恼羞成怒。 “ok。”褚酌夕在他彻底生气之前退开几步,“我们再来一次,一换一,怎么样?” 这回霍勉没有急着拒绝,只是将问题抛还给她,“先说说看,你想知道什么?” “秃鹫。”褚酌夕也不拐弯抹角,“我想知道,秃鹫的身份。” 霍勉愣了一瞬,紧接着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怎么会?”褚酌夕故作无辜,“作为你们当中唯一一个不可能栽在我手上的人,我对他的身份充满好奇,反正他都快要死了,就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这不过分吧?” 霍勉几乎快要被她的话给绕进去,“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褚酌夕佯装诧异,“他瞒着杜父,在各个大洲利用不知名的小型夜场,高价售卖n.429p,算起来,光是我目前所知道的,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经这么做了。” 霍勉的面色有些白,“你是怎么知道的?” 褚酌夕狡黠地勾起嘴角,半靠在桌边支起一条腿,“其实就在刚刚,我也还在犹豫,直到看见你的反应,我这才确定下来。” “用排除法,不是猞猁,不是你,也不是银鱼,除此之外,还有谁能够悄无声息的瞒着你们,做到这种程度呢?” 若说褚酌夕方才的话只是让他略感诧异,那么现在的这个“排除法”,几乎让霍勉克制不住几乎想要站起身来。 “怎么可能…” 眼前这个女人,怎么看也就二十来岁,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就把他们的身份全都调查了个清楚…… “怎么不可能?”褚酌夕很满意他脸上并不好看的神色,“监守自盗,试图分裂组织党羽,自立为王。” “你是蜘蛛,你肯定比我更为了解杜父的为人,对于这样的家伙,他到底会怎么处置,不如你来告诉我答案?” 霍勉没说话,沉着脸低下头,已经完全没了一开始期待与她见面时的“热情”,看起来颇为深沉。 褚酌夕心情很好,体贴的给他留了几分钟消化的时间,好半晌才道。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究竟是换还是不换?” “反正他都是快死的人了,只是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这无关紧要吧?” “难道…你不想知道杜父送来的信件里到底说了什么吗?” 霍勉沉下脸,褚酌夕的话一字一句像是紧箍咒那样在他耳边环绕,“啧。” 褚酌夕眉眼从容地看向他。 霍勉皱起眉,“信里说了什么?” 褚酌夕不说话。 “操…”霍勉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习惯他都已经改了好几年了,“崔文山,他叫崔文山,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霍勉有些不耐烦,“你还想怎么样?” 褚酌夕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提笔将信里的内容复刻下来,便连开头的问候也没落下,紧接着扬起在半空。 “至少该想办法让我能够确定他的身份,比如…面部特征之类的。” 霍勉瞪了她一眼,嘴巴嘀嘀咕咕的没出声儿,眼神却骂的比什么都脏。 “嘴巴附近有颗痣,不小,挺显眼,行了吧!” 褚酌夕笑了笑,将手里的内容递给他,“一字不差。” 她说罢扭头出了审讯室,没再留意霍勉的神色。 “结束了?”贺从云迎上来。 “嗯。”褚酌夕笑了笑。 事态明朗。 第196章 押送 “我们目前在查找到的叫做崔文山的人里,按照褚法医的描述,最符合特征的应该是这一位。” 杨尧将电脑上显示的照片连接到大屏上,“崔文山,男,七六年生,今年四十八岁,江沅市南阳人。” 照片中的男人呈现出一副古铜色的肌肤,宽额头,吊梢眉,高颧骨,一双十足锐利的眼睛,以及霍勉说的,那颗长在嘴巴附近看起来较为显眼的黑痣。 特征倒是符合,只是照片上男人的状态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将近半百的模样,反正像是二十出头。 许是看出众人的疑问,杨尧紧接着解释,“这已经是目前能够找到的,有关于这个崔文山最近期的照片了,而且…” 他犹豫了一瞬,看了一眼褚酌夕,“按照江沅市公安局的记录,这个崔文山目前应该是已经登记死亡的状态。” 褚酌夕闻言微微抿起唇,盯着照片上的崔文山看了会儿,若有所思,“先把照片拿去给蜘蛛,让他帮忙确认一下。” 许齐铭依言拍下照片,杨尧紧接着将照片往右滑动了一张。 “另外,这张是云巢现任会长,陈思守的照片,八七年生,今年三十七岁。” 杨尧又连续往右滑动了好几张,“他的照片会好找一些,毕竟经营着这么大一家产业。” 照片停留在最后,是一张陈思守坐在他那辆黑色老爷车里的照片,被投在会议室的大屏上,一双异眼透过镜片从半开的车窗里扫出来,仿佛居高临下般俯视着会议室内的众人。 褚酌夕看着不禁恍惚了一瞬,最后还是被许齐铭返回时拉开玻璃门的动静给引回了思绪。 他面上有些愁,看起来结果不尽人意,“娄队,我们把照片拿过去,蜘蛛压根儿就不搭理我们,又跟前些天一样一声不吭了。” 娄旭闻言皱了皱眉,食指点打在桌面上,盯着大屏上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请个模拟画像师,把崔文山的样貌往后推个二十年看看,不行的话,再在余下的人里进行筛选,看看有没有哪一个是进行过切痣手术的。” “是。”许齐铭领完活就要行动,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了,是不是顺便把照片上传上去,发布悬赏进行公开通缉?” 娄旭张了张嘴,没作声儿,倒是褚酌夕先行一步,“不行。”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齐刷刷地往她那边投去。 “杜父与秃鹫之间,目前还有私怨未曾解决,花园内部产生矛盾,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好事,倘若通缉令一经发布,反倒让他们暂且放下恩怨,一致对外,到那时,我们的抓捕只会更难进行。” “你说对吧?娄队长。”褚酌夕一副冷漠的态度直视着他。 娄旭一噎,莫名有些心虚,摸着鼻尖点了点头。 这事儿褚酌夕先前确实跟他提过,说的也在理,可为什么要单独点他呢?果然还是因为知道了点儿什么,今天一天都对他阴阳怪气儿的…… 他冤呐…… 十号上午,市局派出三支一模一样的武装押送车队,兵分三路,调查组的三位队长刚好一人带领一支车队,分别出了市局。 直到三支车队全都平稳地驶上了武仪路,进行垫后工作的娄旭始终注意着身后的状况,确认没有异样,这才拿起对讲机。 “一切正常,前面进入匝道,注意四周。” 话音落下,郑秋来打头,先行驶入最左侧的辅路,率先分离出一支车队,紧接着是裴海成,确认右侧无异后缓缓驶入中间的车道,最后才是娄旭,依旧按照原路进行,车速正常。 此时贺从云正坐在车里,副驾后方是蒙了黑色头套的蜘蛛,以及两名警员一左一右挎住他的胳膊。 耳机里传来娄旭的声音,贺从云对了一眼手表,见时间跟预想的差不多,这才不紧不慢地发动车辆,紧接着带着后座上的蜘蛛驶离市局。 武仪路中段附近的斜坡上,距离底下的公路约莫有着百余米的高度差。 路喆趴在地上架起枪支,面对右前方开始进行分离的三支车队,带有热成像仪的十字准心率先对准最前方驶入匝道的头车。 车内高纯度的热成像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准心内,无比清晰。 “前后六辆押运车内分别承载四人,中间的囚车,驾驶室两人,中段一人,尾部六人,均配备枪支。” 杜象初坐在车里,双脚悠闲地架在方向盘上时不时地晃动,胳膊枕在脑袋底下,含糊不清地叼着嘴里的草。 “阵仗挺大呀,白低调这么多年了,现在看来,名声不减当年嘛!” 陈思守白了他一眼,“少贫。” “切。”杜象初不太服气地用鼻子出了口气儿,紧接着一歪头,对着敞开的车门冲外头喊道。 “怎么样啊?小路,有没有看见蜘蛛那家伙?这么大一块头,想必市局短时间内也找不到这么多身形相似的来混淆视听。” 路喆闻言,迅速确认完最后三节车厢,“当家的,没有,打头的三支车队里,没有发现跟三当家身形相似的。” “这是玩儿的哪一手?”杜象初不禁喃喃,吐掉嘴里的草,又起来重新拔了一根。 陈思守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多大年纪了,当是出来踏青呢?” “多大年纪也能出来踏青啊,你说是不是?房老。” 他叼着草冲后座上一个看着怎么也已经过了古稀的老头儿扬了扬下巴,邪气地笑。 房相经捋了捋下巴上铁灰色的胡须,一张古铜色的脸孔上镶着一双精明过了头的眼睛,两鬓花白,压在黑色的爵士帽下,身体微微佝偻。 “是,是。”他略带无奈的发出几声浑厚的笑,像是早就习惯了杜象初这样时不时的孩子气。 “你先前说,我那会儿带过的那个小崽子,也在这儿?” “是啊,完好无损,一根毛都没动。” 房相经闻言睨了他一眼,无奈又纵容的,随即像是陷入回忆般不由感慨,“没想到都已经过去十七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杜象初邪气地勾了勾唇,歪在驾驶座上翘着脚尖儿,“房老,您就别伤感了,人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您都快八十了,还回忆过去呢?” “嘿?你个臭小子,没大没小的!”房相经气地抄起手里的拐杖往他脑袋上敲了两下。 杜象初依旧不正经,“您就敲吧,我这脑袋里可都是好东西,敲坏了,您可没地方赔去。” 房相经被他气得够呛,握着拐杖原地杵了两下,不理他了。 “当家的!会长!” 路喆趴在斜坡边,盯着准心内四个正在高速移动的热成像,大声冲着身后喊。 杜象初闻言跳下驾驶室,往路喆旁边一蹲,目光扫视着斜坡下早高峰后还算空荡的马路。 “前面两点钟方向,那辆黑色的suv,驾驶室一个人,后座三个人,中间的那个块头很大,且头部形状异常,看起来像是戴了头套。” 杜象初闻言接过步枪仔细确认了一遍,拍了拍他的肩,“干的不错。” 他说罢迅速跳上越野车,陈思守敲了敲他的车窗,“你确定你要一个人去?保险起见,还是我陪你吧?” “你保的什么险?眼神儿本来就不好,你就别给我添乱了。” 陈思守瞪了他一眼。 杜象初乐了乐,“你就待在这儿,跟房老一块儿,我的车技你还不放心嘛!” “我保证,要是情况不对,我立马就跑,谁都抓不住我。” 他说罢发动车辆,单手撑在窗边,吊儿郎当的“再说了,你不是派人在下面接应我了吗?” 见陈思守不说话,杜象初皱了皱眉,“喂?不是忘了吧?我要是被抓了,到时候捞我可难捞呢!” 陈思守懒得理他,往旁边让了两步,“赶紧滚。” 杜象初笑了笑,摇上车窗,下一秒面前的越野车便猛的往前面的斜坡俯冲下去,激起滚滚浓尘,全撇在他西装上。 陈思守脸色不禁一黑,却还是上前两步,直到片刻后看见越野车成功与马路接轨,这才松下一口气儿。 九十度的不叫坡,八十九度就叫坡了是吧…… 这疯子…… 第197章 疯了疯了…疯了! 斜坡的位置靠近公路,一辆越野车毫无征兆地俯冲下来,巨大的车胎碾碎坎坷不平的石块儿和树枝,在刺耳的摩擦声中顺着滚尘稀稀落落地砸在马路上,动静不小,吓得旁边路过的车辆险些因为避让冲出护栏。 俯冲的角度太大,车辆落地的瞬间剧烈地上下跳动,又迅速衔接上一个摆尾纠正了方向,看起来像是在原地停顿了一瞬之后便又立即伴随着尖锐的摩擦声儿冲了出去。 直到车辆彻底平稳,杜象初单手把着方向盘,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难免唏嘘。 确实是太冒险了,要不是他刚刚一番完美的操作,回去之后免不了要被阿守骂一顿,确实是太冒险了…… 陈思守站在斜坡上方,看见滚尘中险些被杜象初一车屁股撞出护栏的私家车,暗骂一声儿。 褚酌夕坐在车里,远远目睹着右侧辅路上所发生的一切。 越野车的速度太快,再加上扬起的尘土,让她一时间无法确定驾驶室里坐着的究竟是谁。 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敢用这样招摇的方式出场,无疑就是花园的人,那么开车的究竟是谁,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她随即视线上移,落在越野车一开始出现的位置。 尘埃尚未落定,只能模糊地看见几个人影站在斜坡的正上方,确认越野车安然落地之后便开始往回走。 耳机里陈思守正在给杜象初实时传达目标车辆的位置。 “三百米后上到主干道,我的人会尽力牵制那三支车队,以免他们回防,你动作快点儿,别磨叽,人一上车,立马回来,知道吗?” “非得这么麻烦?”杜象初不大情愿地皱起眉,“干脆一枪带走他算了。” 陈思守噎了一瞬,光是听着便觉气血翻涌,握紧了拳头忍不住警告道。 “要是平时也就算了,都这个节骨眼儿了!你是生怕他们不知道你心狠手辣,全跑秃鹫手底下去是吗?怎么着?还得弄死蜘蛛给他们助助兴呗?” “人儿都知道你杜父恶名在外,哪儿知道你敌友不分,无差别伤害啊!” “别骂了别骂了…”杜象初掏了掏耳朵,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阿守,我发现你真是年纪越大越啰嗦,人儿房老都没你操的心多。” “少废话!如果不是到了自身难保的地步,你敢掏枪试试?” 杜象初瘪了瘪嘴,“不敢不敢,本来也没打算这么做,要是弄伤了那群警察,阿旭该生气了。” 他说罢及时摘下耳机,避开陈思守那几秒钟的破口大骂,这才重新戴回去,随即一脚油门。 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车身像是一支离弦的箭,驶上主干道后迅速逼近前面不远的suv。 对方显然也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奈何前面的车队短时间内压根儿回转不过来,又有陈思守的人加以牵制。 现在那辆suv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即便提速提的及时,作用却也不大,好几次想要甩脱他,却都有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此刻对方就像是一只无力待宰的羔羊,努力将速度提到极致,可在杜象初面前却依旧有些不够看。 他笑着猛踩油门,浑身上下像是被这样极致的速度带动起来,少见的有些发热。 沈春阳没想到对方这么难缠,车子的性能更是比他这个好了不知道多少。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冷不丁出了一层湿汗,强装镇定地扫了一眼后视镜,看见的却是一个巨大的黑色脑袋,顿时急了。 “老李,往旁边捎捎!挡着我了!” 李警官闻言扯掉头套,委屈的把自己往后座上一蜷,勉强把后车窗的位置给腾了出来。 可等沈春阳再去看,刚才还紧紧跟在身后的黑色越野却不见了。 正当他急着寻找目标时,车厢却忽然猛烈的震动起来,下一秒,那辆黑色越野又突然出现在视野里。 巨大的车身紧紧贴着他,几乎与他齐头并进,迅速将他挤到路边的护栏上,高速前行使得车身与护栏的摩擦撞出火花,噼里啪啦的砸在车窗上。 沈春阳一惊,猛地踩下刹车,轰鸣声戛然而止,刺耳的摩擦声伴随着车胎的紧急旋转,作出猛烈的急停动作。 黑色越野原本想要借此逼停他的动作,也因为右侧忽然没了另一辆车的阻力,猛地冲向护栏。 杜象初见状猛打了一个方向盘,车胎瞬间与地面摩擦出浓烟,紧接着一个甩尾,仿佛脱离了重力般,直接跟还没来得及重新启动车辆的沈春阳来了个面对面。 “卧槽!” 沈春阳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惊愕,在与对面驾驶室上笑着跟他打招呼的杜象初对视以后,更是浑身打了个冷战。 他低头迅速发动车辆,再抬眼时,却见对方摆尾之后压根儿就没熄火,原地打滑了两圈儿之后便朝他猛冲过来。 驾驶室里的人毫无惧色,紧紧盯着他,半点儿想要减速的意思也没有。 “卧槽!疯了疯了…疯了!” 眼见对方的前保险杠已经快要撞上他,沈春阳猛打方向盘,所幸车身与极速而来的越野只是剧烈碰撞了一下,紧接着迅速滑了出去,驶上正轨。 车辆再次飞驰出去,沈春阳看了一眼后视镜,身后的黑色越野一个硕大的急转,紧接着再次迅速逼近。 “卧槽卧槽卧槽!怎么走啊!” “前面一百米有个岔口,甩脱他!” 褚酌夕看着终于从自己面前飞驰而过的贺从云,迅速跟上去,一边在对讲里安慰着沈春阳。 “沈警官,别急,看好了时机再打方向,越野车的速度很快,就算他撞不上目标,至少也能逼停他几秒钟的时间,趁此机会抓紧脱身。” 褚酌夕的话像是及时给沈春阳投了一颗定心丸,他吸了吸鼻子,坚定了神色,紧盯前面不远正在向他迅速逼近的石墩,看准时机猛地往左打了一个方向。 身后的越野车确实如褚酌夕所料,有他的车遮挡视线在前,车距又离得极近,等对方看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避开了。 沈春阳往后视镜里瞄了一眼,还是不由惊叹。 黑色越野的反应实在快的惊人,即便如此,他还是在最后一刻猛的把车横了过来,不至于让车头跟石墩直接来个亲密接触。 杜象初随着惯性猛地前倾,车辆稳定之后,他扫了一眼副驾凹陷成诡异球形的车门,看了一眼前方逃之夭夭的suv,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真他妈狠啊…这要是撞上去,恐怕不死也得残吧。” 褚酌夕开着车跟在贺从云身后,冷漠地扫了一眼左侧主干道上被撞到微微冒起白烟的黑色越野,随即收回目光。 “娄队长,还没脱身吗?都这时候了,没必要手下留情吧?” 娄旭听得龇起牙,甩开身后缠人的车辆直接上了辅路。 这小法医这两天是吃了枪药了!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看他等这事儿结束了,不得狠狠跟她辩解一通! 斜坡上陈思守几人依旧站在那儿,远远看着杜象初的车被撞停在半道儿,微微皱起眉。 房相经眯起眼,忽然夺过路喆手里的步枪,对准右侧辅路上两辆一前一后刚刚驶过杜象初身边的车。 后面那辆只有一个人,看身形像是个女的。 前面那辆却有四个,跟路喆先前描述的一样,驾驶室一个,后排三个,中间那个块头大,头部畸形,就跟套了东西似的。 他忽然笑着将步枪塞回到路喆手里,本就精明的双眼此刻看起来像是只年迈的猎鹰。 “我说呢,这调虎离山看起来总归有些四不像,这些条子就算再蠢,也不至于蠢到这地步,原来是想瞒天过海,上楼抽梯啊!” 陈思守闻言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出声儿,就被后方望风的给打断了思绪。 “会长,后面有人上来了!四面围抄!是警察!” 陈思守听罢回过头,看了一眼房相经,对方却依旧不紧不慢,望着远处企图重新追上去的黑色越野。 “叫停他,咱们跟上去。” 陈思守依言叫停了杜象初,这才道,“从哪儿跟?” “这儿呗。”他笑着伸出拐杖指了指脚下的斜坡,“那臭小子还不是我教的,他都能下,我不比他厉害些?” 陈思守:“……” 第198章 哟!都长这么大了 陈思守头一次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抱着死了也有人垫背的心态,扶了扶眼镜,心平气和。 好在这老家伙吹嘘归吹嘘,真功夫也是有的,虽说不及杜象初那样丝滑,可总归也是停住了,活着总比死了强。 陈思守暗自唏嘘,透过车窗扫了眼距离副驾近在咫尺的护栏,什么气也生不起来了,瞄了一眼路喆,“上来开车。” 房相经拄着拐杖“哼哼哧哧”,不情不愿地去了后座,“你们这代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懂礼貌了!” 陈思守没理他,打开地图往后座上一递,“往哪儿走啊房老?” 房相经闻言轻哼了声儿,不紧不慢地从内侧口袋里掏出老花镜,被平板发出的亮度晃得微微眯起眼,这才不大熟练地扒拉起地图来。 后座上的人三分钟了也没动静,陈思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怀疑他老人家是刚刚经历完冲击,这会儿后劲儿上来了。 “房老,找着路了没有?” 他伸手扶了扶眼镜,现在他们的车正挨着护栏卡在路边,看起来像报废了,路过的每一辆私家车的车主都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他们,陈思守生怕再停一会儿,他们该帮忙叫救援了。 “急什么?”房相经瞪了他一眼,依旧不紧不慢,好一会儿才指着其中一条小道,“从这儿穿过去。” 陈思守扫了一眼,“您确定?这可是深入敌人的腹地了,要是一个不慎,来个前后夹击,咱们可没地方逃。” “不还有象初嘛?”他自觉系上安全带往后座上一靠,“那小疯犊子,就是撞,也能撞出一条道儿来。” 陈思守闻言勾了勾唇,“按房老说的办。” 与此同时,沈春阳好不容易脱离险境,车子进入岔道以后已经开出去好一段儿距离,却始终没见身后有车跟上来,不由皱了皱眉。 “这是被撞的动不了了?” 褚酌夕在耳机里听见他喃喃自语,“沈警官,你刚刚说什么?” 沈春阳看着空空如也的后视镜,不由挠了挠头,“那辆黑色越野自从撞停后就没再跟上来过,不知道是不是撞报废了。” 褚酌夕闻言不禁皱起眉,“杨警官,能在空中看到那辆黑色越野的所在吗?” 杨尧依言将无人机画面切回到主干道上,却见刚才撞停那辆黑色越野的位置哪里还有什么踪影。 “不见了?” 他迅速将无人机升高,企图拓宽视野,往北将主干道找了个遍,却都不见对方的车影,直到无奈返回时,画面中迅速划过贺从云以及褚酌夕两辆车,陡然大惊失色。 “褚法医,他在你身后!那辆黑色越野在你身后!” 褚酌夕闻言一惊,迅速往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却不见踪迹,想必离她还有一段距离。 “贺从云,提速!往娄队那边赶!” 话音落下,前面的车子猛地窜了出去,褚酌夕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裴海成跟郑秋来刚刚脱困,原地留下车队一半儿的车处理云巢的残党,余下的车辆紧随其后,迅速追上前面已经走了好一会儿的娄旭。 “别急啊,也不想想老子之前是玩儿什么的,分分钟…不是……” 郑秋来说到一半儿,忽然意识到这话通过对讲,也能传到裴海成那儿,到时候少不了一顿臭骂,于是赶忙收声儿。 “…不是…我是说,别急!老子马上就来!” 裴海成无语了一瞬,真不知道郑秋来这队长是怎么当的,脑子好像塞了棉花! “今天你还矜持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把你玩儿赛车的那些花样全都发挥出来?赶紧追上去给小贺开道啊!” 嘿?怎么说什么他都被骂呀…… 郑秋来憋屈地不敢吱声儿,只得将怨气发泄在油门上,猛地窜飞出去,不一会儿便把裴海成远远甩在了身后。 另一边杨尧刚把画面往郑秋来那边拨了没一会儿,再折回来时,差点吓得心脏没立马罢工! “贺顾问!左边!左边!!” 贺从云一惊,条件反射地往左前方扫了一眼,只见连接主干道一条呈现十字路口的小道上,不知道从哪儿突然窜出一辆车,猛地朝他这边冲过来。 而就在不久之前,因为状况比想象中来的更为激烈,警方不得已暂时封闭了主干道的路口,不允许私家车进入。 所以现在马路上除了市局以及花园的人,几乎没有其余的车辆。 而就是因为如此,贺从云提速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过会受到阻碍。 于是在他听见耳机里杨尧的提醒,并且亲眼目睹忽然窜出来的另一辆银色越野时,压根儿来不及闪避。 或者说根本就没了闪避的必要,这样的车速,少不了能把自己甩飞出去。 依照现在的状况,左侧越野的距离已经不足以让他将车从主干道的空隙中挤出去,若是强行这么做,一定会被对方顶到护栏上,可身后不远又是褚酌夕的车…… 电光石火间,贺从云来不及多想,只能采取二者保其一的办法。 “抱歉,抓紧了!” 后座上的两名警员闻言也是心里一凉,却还是立马握紧了扶手,死死抵着中间的蜘蛛。 贺从云把着方向盘,猛地将方向打向银色越野,选择直接正面冲击。 几秒之后,两辆车头猛地对冲。 贺从云死死踩着油门,抵住对方的车头,不至于让自己的车被推翻出去,撞上身后的褚酌夕。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方没想到他压根儿不怕死,直到最后关头还是稍稍放低了车速。 贺从云咬紧牙关,抬头看向对面银色越野的驾驶座。 这人他见过,是一直跟在陈思守身边的那个,以及…此刻正坐在副驾上,身着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陈思守。 贺从云现在一看到他,本能地便会想起褚酌夕那天在小公寓里自己挖下眼睛的场景,眼神不由变得阴寒起来。 车辆被对方挤得节节后退,奈何会长以及房老都没发话,路喆只能竭尽全力稳住方向盘,持续与对方僵持。 房相经戴着老花镜,扶着副驾的椅背稍稍往前坐了坐,眯起眼睛,透过车窗看向对面驾驶室里的贺从云。 “哟,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他笑了笑,对上贺从云的视线,“眼神儿不错,够狠。” 对于银色越野上忽然出现的第三人,贺从云先是一愣,直到对方那张形同枯槁的脸微微扬起笑意,眼尾的褶子像是树枝那样往鬓发里伸展。 贺从云瞳孔骤缩,脚下无意识地松了一瞬,车子被撞得突然后滑,他陡然回神,重新抵住对面的车头,狂跳的心脏却没因此安分下来。 是他…那个在他九岁以前的两年里,一直给他洗衣做饭,接送他上下学,每天闲暇时就给他讲故事,告诉他,抵在他额头上的那根钢管,叫做枪的叔叔。 第199章 阿福,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对讲里,打从贺从云那边一瞬间的骚乱后,便开始变得悄无声息起来,娄旭有些不太放心的拧起眉,拿起对讲呼了两声儿,直到对面重新对着收音筒出了声儿。 “臭小子!没事儿不会吱个声儿?害老子白担心一场!” 贺从云回过神儿,将视线从房相经脸上移开,心脏依旧剧烈跳动着,“现在是没事儿,可你再不来,就真要出事儿了。” 娄旭扫了一眼杨尧发过来的距离,猛地加快车速,“马上到了,等着!” 贺从云虚虚叹了口气,看着前面的银色越野,现在的车道几乎被他跟越野车相撞的车头横向截断了,身后的车压根儿过不去。 可若是松开油门,便会波及到褚酌夕,所以他必须挡在前面,维持现在的僵局,以求能够撑到娄旭他们来援,最好能把猞猁他们夹在中间。 他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后座上依旧戴着头套的蜘蛛,看不清神情,他只能祈求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对方不要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 “检查一下他的手铐,要是有什么异常,不用留手,先崩了他再说。” 身后的两名警员依言,再次将蜘蛛浑身上下细细检查了一遍。 察觉到头套外异常僵持的气氛,霍勉不禁大笑起来,“崩了我?年轻人,你能做决定吗?” 贺从云冷漠地扫了他一眼,“一个始终不开口,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预备死刑犯,比起人民警察的身心安全来说,没什么不好做决定的。” 霍勉闻言不禁笑了笑,只是还不等他回话,身后忽然发出一声儿猛烈的撞击。 贺从云浑身一凉,猛地扭过头去。 身后褚酌夕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转了方向,车头背对着他,被身后忽然出现的黑色越野撞得开始原地打滑。 车胎仿佛一瞬间凌空之后又立马落地,高速旋转着与地面擦出白烟。 褚酌夕原本还被面前正跟贺从云僵持不下的银色越野拦在中间,身后又有另一辆黑色越野正在迅速逼近,且目前所处的这条主干道上压根就没有别的岔口,况且她也根本不可能就这么把贺从云一个人丢在这儿。 两边都是死路,褚酌夕一时间进退两难。 正当她迅速观察着周围的地形,以求一条夹缝而生的活路时,余光扫过后视镜,却见身后的黑色越野已经露了头,不出一分钟,必定能赶到她这里。 褚酌夕心里不由一沉,看着前面双方僵持不下的局面,她实在没了法子,于是猛地调转车头,准备正面迎击。 怎么说,也比让贺从云腹背受敌的好。 像是猜出她的心思,黑色越野只反应了一瞬,随即猛地提起车速,巨大的轰鸣声像是正在宣召操控者因此高涨的情绪,兴奋异常。 褚酌夕心下一沉,极力维持着冷静,直到对方即将逼近她,陡然踩下油门,车胎在地面上高速旋转了两圈后,随即窜了出去,紧接着被黑色越野宽大的车头撞碎了保险杠。 褚酌夕只觉整台车身都在相撞的一瞬间,以车头作为支点猛的腾空了一瞬,紧接着又迅速落下。 黑色越野蛮横的引擎声一阵接着一阵,纵使褚酌夕已经将油门死死踩到了底,却还是被对方顶的节节后退,车胎高速旋转着与地面摩擦出阵阵白烟。 “怎么回事儿?” 巨大的撞击声透过对讲,在马路上每一辆飞驰的警用车内久久回荡。 “什么情况?” “小贺?褚法医!” 裴海成焦急的声音从车厢内的某处传来,褚酌夕四下扫了一圈儿,因为刚才的撞击,对讲早就不知道飞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她无暇顾及,全身心都用在了应付眼前这辆难缠的越野车上。 他妈的什么牌子的车?这么抗撞? 褚酌夕嫉妒地扫了一眼对面的车标,只是还不等视线落下去,便率先停在了对面的驾驶室里。 那张浑然天成,极具少年气,看起来同时又拥有着历经岁月的成熟,独一无二气质的脸孔,褚酌夕记得一清二楚。 对视的一瞬间,杜象初微微皱起眉,原本还洋溢着疯狂笑意的脸孔,此刻暗藏的锋刃像是将其撕碎般迅速取而代之。 那张在东岛的庄园里,站在阳台上拼命往上够着阳光的漂亮脸蛋儿,此刻不仅横穿了一副碍眼的医用眼罩,还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东远市局的警用车里。 顶着仅剩的一只右眼,既惊恐又像是觉得意料之中般,正湿漉漉地盯着他。 杜象初只愣了一瞬,嘴角的弧度伴随着愈发明朗的神情诡异地扬起,眼睛里像是要立即淬出火般,咬死了牙关恶狠狠道。 “阿福,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引擎的轰鸣声响彻耳畔,褚酌夕听不到,只能远远看见杜象初的嘴唇上下合动了两下,眼神已然与当初在庄园时判若两人。 她随即扫了一眼自己把着方向盘的双手,胳膊上汗毛直立,无疑是被对方一个眼神盯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褚酌夕咽了口唾沫,心中打鼓的同时又不免隐隐兴奋,不愧是花园的掌权者,不愧是杜父。 单是此刻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压迫感,就跟霍勉以及陈思守,压根儿不是同一级别的。 二人视线相撞,对方没有挪离的意思,褚酌夕纵然觉得吃力,却也不甘心就这么落了下风。 直到车身再次被面前的黑色越野顶的向后滑行了半米,身后的主干道上终于传来了警笛声。 再晚点儿,她可真要顶不住了…… 她猛地松下一口气,头一回觉得那“咋咋呜呜”的动静居然也能这么悦耳。 “警察!别动!双手抱头!下车!” “下车!手往上举!别动!” 身后车辆相撞的“刺啦”声终于停下,褚酌夕抽空扫了一眼后视镜。 银色越野上一共下来了三个人,陈思守,路喆,以及一个看起来将近古稀的佝偻老头儿。 她的视线停留在最后那个拄拐的男人身上,微微眯起眼,总觉得那老头儿看起来有些眼熟,只不过还不等她再次确认,便觉车身猛地往前冲了一下。 她条件反射地踩下刹车,车身猛地停住,等她再抬眼看去时,对面黑色越野的驾驶室却已经空了,十分突然。 纵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褚酌夕的心中还是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真,下一秒,驾驶室的车门陡然被人拉开,一只大手忽然朝她伸来。 褚酌夕只来得及看清对方因为动作从而微微往上卷起的袖子,露出胳膊上一条延伸而上的狰狞的疤痕,下一刻便被对方猛地拖下车,随即一支冰冷的枪管陡然抵住她的太阳穴。 动作太快,利落且狠,叫她来不及反应。 杜象初站在她身后,一手举枪,另一只手紧紧固住她的下巴,将她带到自己车前。 面朝前方不足二十米远陆续到来的车队,邪笑着贴近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几乎扫起她耳边的碎发,钻入耳道。 “阿福,你真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第200章 阿福,你好大的本事 耳边杜象初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毒蛇,喃喃如其光滑冷血的鳞片,胳膊上微微凸起的疤痕紧贴她的脖颈,附在她耳廓旁说话时,更像是“嘶嘶”吐着蛇信。 极尽温柔又十分凉薄的,像是缠绵过后的下一秒就能立即露出尖利的獠牙刺穿她。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阿福。” 他右手持枪抵着她的太阳穴,左手圈着她的脖子,死死固住她的下颚,一边说一边挟制着她慢慢往后倒退着。 “我刚才是问,你,阿福,我亲爱的小珀尔塞福涅,你怎么会…出现在东远市局的警用车上呢?嗯?” 褚酌夕闻言暗自咽了口唾沫,温热的气息像是蛇信燎过她的脸颊,她勉强扯起嘴角,额头不禁出了一层浮汗。 “真是抱歉了,大叔…” 她跟随杜象初的步伐一点一点地往后退着,前面不远是发现她已经不见了的贺从云,身后跟着面色不耐的娄旭。 除却郑秋来几人正举枪约束着陈思守三人的活动范围,其余正陆续赶到的警员,此刻都已经发现了这边的状况,一个个找好掩体拔出手枪,面色凝重地正对着她的方向。 杜象初见状非但不恼,反而看她额上细密的汗珠,笑呵呵的安慰她。 “不用怕不用怕,他们警察就是有这样的死规矩,如若不是危及生命,纵使手里握着枪,也绝对不可能扣动扳机的。” 褚酌夕闻言不禁无语了一瞬,她怕的那是警察吗?还不是怕他此刻诡异的冷静,甚至于在这儿谈笑风生? 她心中暗骂的同时,又觉一股恶寒蔓延全身。 时至今日,她才真正意识到,从前听说过的那些流传着杜父如何如何心狠手辣,白手发家的传说,今天终究是具象化了。 想必心狠手辣是小,面对警方的数十支枪口,孤立寡与,却依旧能够做到面不改色才是大。 杜象初不知她所想,只是贴着她的耳廓,眼神不偏不倚地落在对面不远的陈思守身上。 “你这么做,阿守他知道吗?” 褚酌夕闻言不禁看过去,此刻陈思守正跟杜象初一样,正被身周密密麻麻的枪口所包围,却像是恍若未觉,只是定定的望着她们的方向。 她知道,他看的不是杜象初,而是她,或者说,是她的眼睛。 神色寒凉的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一双异眼暗藏在镜片之下,无法置信的涌动着一股凌厉逼人的怒意,犹如一把锐利的刀,像是要将她的肢体片片剖开,看看她的心是不是真的已经绝情到了刀斧不入的地步。 杜象初见状,微微皱起眉,忽然伸手摩挲了一下她脸上的眼罩。 果真,陈思守的面色瞬间变得冷硬,仿佛浑身都在绷紧,神情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却又像是害怕面对真相般微微挪开了眼。 他忽然笑了笑,抵着她的肩头,好半晌又忽地戛然而止。 “难道说,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吗?” 褚酌夕不禁心中一沉,正想说些什么安抚他的情绪,却见不远处娄旭忽然伸手拦住贺从云,自己走上前来。 面上没有半分久别重逢的感慨,倒是紧拧着眉,纵使已经十分克制,可不耐烦的情绪依旧像是盛满了之后迫不得已般溢出来。 “放了她,挑一个,我们交换。” 杜象初闻言有些不高兴,“阿旭,这么久不见,第一句难道不该礼貌的跟我打声招呼吗?怎么上来就谈条件?这太生分了。” 他说罢做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娄旭轻“啧”一声儿,“少做这副表情,年纪大了看着恶心。” 杜象初一噎,顿时嗤笑一声儿,也不装了,笑得吹风拂面。 “阿旭,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副臭德行?脾气又臭又硬,还油盐不进的。” 见对方沉下脸,他终于打算妥协,“好好好,不就是交换人质嘛,当然,当然是要换的,我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是一下子损失这么多人,可太不划算了。” 他陡然笑了笑,暗含阴凄,“那么我们就先谈谈,这个人质该怎么交换吧?” “一换一,你挑一个。” 杜象初略显为难,“这怎么行,我会吃亏的。” “你没得选。” 他倏的一愣,骤然笑开了,“不不不,阿旭,选择权在我,没得选的…是你们。” 他左手微抬,掐起手里那张明艳的小脸儿,“我们阿福,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吧?” 娄旭闻言皱起眉,转移视线,缓缓盯住他手里的褚酌夕。 阿福?这小法医究竟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身份? 见他不说话,杜象初也不恼,只是自言自语道,“毕竟…我们俩阔别已久,一回来就能在这么大的阵仗下见面,可全都是托她的福,如若没有她的推波助澜,你们市局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抓住蜘蛛呢?” 他偏过头,不等娄旭作出反应,只是笑着俯下身子,脑袋与褚酌夕齐平。 “这么说来,我们阿福的分量很重呢,怎么着也得二换一吧,就是这样,还是你们市局赚了呢。” 褚酌夕闻言不禁滑下一滴冷汗,刚想出声儿,就被杜象初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阿福,我们现在在谈判,这是严肃的场合,不许多嘴。” “……” “想好了吗?”杜象初笑了笑,抬头看向娄旭,顺带扫了眼他手上的腕表,“阿旭,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他的话模棱两可,娄旭不明白,只是有一句话他说的不错,那就是有褚酌夕在,对于捣毁花园这件事,确实是利大于弊的。 “你想要谁……” 他话音尚未落全,就听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了车辆的轰鸣声,引擎一阵接着一阵,密密麻麻,正在朝着他们的方向迅速逼近,身后的警员们立即开始警戒。 只有杜象初头也不回,像是觉得可惜般压了压眉尾,不由感慨,“很遗憾,阿旭,留给你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从现在开始,两个人…换不来她。” 他话音刚落,身后不远的主干道上忽然冒出第一辆车,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直到停靠在杜象初身后不远,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身后铁灰色的马路,全都被源源不断的黑色越野所占据。 紧接着从头车上跳下来一个人,黑色的长风衣,八角帽,以及风衣下若隐若现的手枪,是当初娄旭他们在监控里见识过的扮相。 “当家的。” 对方先是冲杜象初颔首,紧接着锐利的目光刀子似的投向面前不远的娄旭。 他自然当仁不让,冷冷扫回去,随即便见那风衣男抬手一挥,身后的黑色越野上顿时有了动静。 车门拉开,平均每一辆下来四五个人左右,拔枪的动作整齐划一,以至于本该不引人注意的上膛声,此刻竟响彻在主干道上冠绝于耳。 褚酌夕听着身后的动静不禁心里一沉,这样的声势,几乎比市局目前派出的警力多的多了。 杜象初兴奋的瞳孔微张,他都多少年没动过武了。 “阿福,你好大的本事。” 褚酌夕听见杜象初附耳在她身边说了一句,语带笑意又十分温和的,紧接着又冲身边的风衣男摆出一副责备的表情。 “害,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正跟阿旭谈条件呢!你们这枪一拔,性质都变了!我还怎么谈?” 风衣男闻言当即低下了头,“是我的疏忽。” 他随即又是一挥手,身后众人赶忙收起枪,却没上车,只是原地站着,立于杜象初身后像是一面漆黑又巨大的盾牌。 “ok,现在我们可以接着谈了。”杜象初眉梢一挑,枪口顶起褚酌夕的下巴。 “三个人,换她一个。” 第201章 我们下次再见 娄旭闻言轻“啧”一声儿,就是狮子大开口也不是这么开的。 紧接着视线下移,落在褚酌夕被枪口顶起到微微上扬的脸上,等看清她的意思之后,不由有些惊诧的张了张嘴。 这很奇怪,至少不应该,在他看来,褚酌夕绝不是个能做到舍己为人的家伙。 可对方偏偏就是冲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娄旭宁愿将其理解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或是“救救我救救我,也不愿意它是前者。 见他愣在原地,褚酌夕不禁更加急切地想要跟他表达自己的意思,甚至于下意识地举起垂落在身侧的右手冲他挥了挥,只是下一秒就被杜象初给抓住了。 “阿福,我说了,这是在谈判,不可以多嘴,明白吗?” 褚酌夕心里一凉,右手被杜象初紧紧攥在手里捏的生疼,娄旭依旧还拧着眉毛跟她对视,好半晌也没憋出个屁来。 褚酌夕急得不行,恨不得当即冲过去撬开娄旭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水! 现在花园里最重要的五个人,有三个都在这里!其中还包括他们的头目!秃鹫的身份他们也已经知道了,后续再抓就是,至于银鱼,对方根本不足为惧,这根本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换!我们换!” 不等娄旭作声儿,贺从云忽然从后面不远跑出来,身后跟着郑秋来,押着刚刚才劫下不久的三个人,眼神具是死死投在她脸上,像是为了确认她安然无恙。 褚酌夕立即僵住,脑袋也不敢摇了,虽说她没想过要如此伟大的死去,可这动作要真被贺从云瞧见,可不得了。 “我们换。” 郑秋来说罢将娄旭往身后一推,扭头低声道,“你个老家伙藏的挺深啊,既然有旧,早该避嫌了,磨磨蹭蹭个什么劲儿?” 娄旭闻言看了他一眼,少见的没有反驳。 郑秋来紧接着往人儿身前一挡,“公平起见,同时交人!要是敢耍什么心眼子,就是来个鱼死网破,我们也是不怕的!” “怎么说这里都是东远,可不是你们花园!就算你们人多,恐怕我们的驰援也不比你们来的慢!” 杜象初闻言先是不耐,他跟阿旭好不容易叙回旧,就这么被无关人员打断,怎么说也是高兴不起来的,只是陡然扫见郑秋来脸上那道疤,这才流露出几分兴趣,不禁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位警官好魄力,只是我瞧着怎么有些眼熟呢?” 站在他身边的风衣男闻言,也是盯着郑秋来看了两秒,紧接着附耳在杜象初身边。 “原来是这样。”他扬眉挑起一抹笑,“原来当初在遂宁,我就已经见过警官你的风姿了,难怪看着眼熟呢。” 他说罢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暗指郑秋来脸上那条斜向贯过鼻梁的陈年旧疤,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这条疤,警官应该还记得吧?” 郑秋来眉间一紧,随即将目光投向他身边站着的风衣男,掩埋已久的记忆几乎瞬间破土而出。 是他!十七年前在遂宁,他刚入市局刑侦队不久,就被派遣协助遂宁派出所抓捕要犯——花园组织的头目。 结果头一回出这么大的任务,就在他英俊的脸上留下了这么长一道疤,他怎么可能忘? “原来是你。”郑秋来目光凛冽地咧开嘴,微哑的嗓音饱含危险,宛如一只囚困已久终于得见天日的困兽,正具压抑的野性。 “想必当初那一枪不好受吧?也就是我当初偷懒没好好练枪,要不然,你今天站不到这里说话!” 风衣男闻言脸色一沉,却碍于杜象初不好发作,只能顶着一双藏在帽檐下的吊梢眼死死瞪着他。 “行了,今天也不是来叙旧的,废话少说。”裴海成及时带着一支队伍上前来,素日温和的脸上少见的裂出一丝愠怒。 “这人,你就说换还是不换吧?” “换,当然是要换的!”杜象初笑了笑,故作缱绻地摩挲褚酌夕的下巴。 “阿福,去了那边也要好好的,递消息这种事儿,咱们不急,还是得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褚酌夕心里一沉,想要拍开他的手,又立马被杜象初给制住了,依旧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 “你看看你,这才多久没见,也就半个月吧?这都瘦了多少了?女孩子嘛,还是得健康圆润些的才好。” 褚酌夕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 杜象初立马“哈哈”笑了两声儿,“眼神儿挺凶。” “阿革,去。”他随即将褚酌夕交给身边的风衣男,自己倚在被撞到凹陷的车头上,双手抱胸,看戏似的。 另一边郑秋来领着身后三人儿,均是戴着手铐。 双方站在无形的中线上,视线几乎临空撞出火花。 褚酌夕被陈革扯着胳膊,总觉得有两道视线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 她抬眼望去,先是陈思守,死死盯着她的左眼,几乎要淬出火来,再者,便是他身后那个拄着拐的老家伙,满是沟壑的脸上噙着一丝诡异的笑。 褚酌夕不禁皱了皱眉,这老头儿,果真怎么看怎么眼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直到双方即将交手时,她这才听那老家伙突然出声儿,嗓音嘶哑却又带着隐隐的笑意,用仅能让身周几人听见的音量低声道。 “小丫头,我见过你,从前我总去接一个小家伙放学,十回有八回都能在学校门口看见你,后来是在你家的阳台上。” 褚酌夕眉毛微拧。 房相经毫无在意,只是自顾自的,话语里诡异的带着几分赞许的意味。 “十一岁,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手段,还难得下得了狠心,能有今天的本事,不奇怪。” 褚酌夕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瞳孔骤缩,可对方却已经先她一步跨过了中线,自己也被郑秋来拉到了身边。 是他…那个从前照顾贺从云起居的跛脚保姆。 她低头恍惚了一瞬,紧接着猛地看向贺从云,对方倒是没她想象中来的诧异,只是迅速跑向她。 直到双方人员交换完毕,郑秋来这才把手铐的钥匙扔过去。 房相经双手获得自由的第一刻,便是举起手里的拐杖往杜象初头上猛敲了一下,随即一瘸一拐的上了车。 “臭小子,好不容易出趟山你就给我搞这出,不知道你老爹我现在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吗?一点儿尊老的意识也没有,臭小子……” 杜象初目送他嘀嘀咕咕的上了车,龇牙咧嘴地揉了把自己的脑袋,这力道,哪儿像是上了年纪的。 他随即扭过头,脸上鲜活的表情转瞬即逝,又恢复成原来春风拂面的笑模样。 “阿旭,那么,咱们往后再见了。” 他又扭头看了一眼褚酌夕,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随即吊儿郎当地冲她做了个敬礼的手势,自然地往空中划去。 “我的小珀耳塞福涅,我很期待与你的下一次会面,我想,到时一定会比今天,更加精彩!” 他说罢转身跳上副驾,身后的黑色越野默契地让开一条道,直到头车飞驰而出,余下的车辆紧随其后,不过一会儿便消失的连尾灯也看不见了。 褚酌夕皱起眉,远远听着轰鸣的引擎声直至寂静。 走了?他就这么走了? 褚酌夕愣在原地,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古怪的东西正在飞速运作着,紧接着浑身一凉,骤然起了一身冷汗,猛地拔腿跑向身后的警车。 “哎?去哪儿啊?”郑秋来被她吓了一跳,想拉都没拉住。 此刻肖殃及几人正守在警车旁,沈春阳也已经回来了,见她面色难看地扑向其中一辆几乎被撞毁到不堪入目的警用车,不解地面面相觑。 “褚法医,找什么呢?” 褚酌夕充耳不闻,猛地拉开贺从云先前开过的那辆车的车门,后座空空如也。 “蜘蛛呢?蜘蛛呢?” 肖殃及尚且没反应过来,木讷地指了指身后另一辆完好的警车,“这车都撞毁了,我们一来,就把蜘蛛转移到另一辆车上了呀?” 褚酌夕闻言连忙扑过去,拉开车门直接扯掉霍勉脸上的头套。 对方双眼紧闭,靠在椅背上,嘴角的白沫滑落下来黏着衣领,早已没了呼吸。 肖殃及追过来一看,吓得后退两步,“怎么回事儿?死了?” 他惊的高呼出声儿,像是在人群中陡然投下一枚炸弹,顿时炸成一锅粥。 “怎么回事儿?” “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没人发现?” “刚刚…刚刚都把注意力放在对面吧……” 褚酌夕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儿,一切都杂乱无序的拧成了一团乱麻。 不可能…不可能啊?难怪一开始杜父要求的就是交换三个人,她当时还觉得奇怪,以为他是想在最后阶段加码。 依照当时的情况,他就是要求把蜘蛛一起带走,郑秋来恐怕也是会答应的,可是他没有,他知道蜘蛛会自杀,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信? 褚酌夕忽然冲到路边捡起一块儿石头,紧接着跪在地上开始胡乱画起什么东西来。 不可能…不可能!她检查过那封信!里面并没有任何多余的的符号,字体或者排序都没有任何问题,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敢将其当作筹码,把信里的内容告诉霍勉,从而换取秃鹫的线索。 可如果不是信,那又会是什么? 褚酌夕只觉脑海中乱成了一锅粥,贺从云当即冲过来,也顾不得现场还有其他人在,直接扣开她手里的石头撇到一边,紧接着将人抱进怀里。 “好了!褚褚,好了,结束了,结束了……” 第202章 那个法医不能留 “那个法医咱们不能留!” “没错,不能留。” “局长,再这样下去,您让别人怎么看待咱们市局?还怎么让人民群众信任咱们!” 禁毒二队队长张文一,今个儿一大早带着自己的副队就冲到了局长办公室,等肖殃及无意间在走廊上听见动静,赶回去告诉娄旭的时候,里面早就嚷嚷开了。 “杜父亲口承认她们私下里见过面!我们怎么还能把人留在市局里?” 他话音刚落,办公室门陡然被人推开。 “张队想要赶我们调查组的人走,怎么不先问过我这个组长的意见呢?” 张局此刻就坐在办公桌前,眼见娄旭推开门进来,身后还跟着郑秋来跟裴海成,顿时捏了捏眉心。 几个刺头儿今天算是全撂一块儿了。 娄旭怎么说都是目前办公室里除张局以外资历最深的一个,平日里又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看起来混不吝的,就连郑秋来那样暴躁的脾气也得忍他三分,更别说张文一了。 见人揣着口袋,还领着刑侦队的那两个一块儿过来,顿时收了声儿。 娄旭随即一屁股陷在沙发里,嘴里叼着根棍儿,“怎么不说了?张队这是要赶谁走啊?” 张文一见状气势顿时没了一半儿,可这事儿他在理,况且还有张局在,他就不信娄旭敢直接越过张局去。 他想着便要上前,所幸前一秒被自己的副队给拦住了。 朱新繁推了推眼镜,平日里素来都是一本正经的,长得比张文一要聪明些。 “娄队,前天的事情,你是负责亲自谈判的人,离得最近,想必看得比我们都清楚。” “你们调查组的那个女法医,虽说被杜父挟持,却毫发未伤。” “他杜父是什么人?奸诈狡猾,十七年前的三十一尸案,以及不久前刚被索本里斯政府遣返的那群组织成员,其中曲折想必你们调查组的人最清楚。” “他连自己人都不放过,这足以证明杜父根本就不是一个会轻易手下留情的人,他的本性就是残暴的。” “可那个女法医,却从他手里安然无恙的活下来了。” 娄旭闻言不紧不慢,依旧叼着嘴里的牙签儿,“你怎么不说当时我们手里有四个他们的人,其中有两个都是高级成员,而杜父手里只有小褚一个人质,如果他想要把自己人都带回去,不伤害人质,自然是明智之举。” “那你要怎么解释他们私下里早就见过面这件事?”朱新繁口吻严峻,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 ——“阿福,去了那边也要好好的,递消息这种事儿,咱们不急,还是得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你看看你,这才多久没见,也就半个月吧?这都瘦了多少了?女孩子嘛,还是得健康圆润些的才好。” 杜象初略带缱绻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朱新繁随即冷下脸。 “阿福?难道调查组的各位平日里也是这样称呼那位女法医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的名字应该叫做褚酌夕才对。” “以及,杜父对她的态度,难道娄队要睁着眼睛,说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吗?” 娄旭依旧吊儿郎当,油盐不进的,“这我倒是不清楚,我只知道,倘若我是被派去卧底进花园的警探,我的上司绝不会当着杜父的面,跟我说让我不必急着传递消息,得先好好照顾自己这样的话。” 娄旭素来赖皮起来谁也管不住,更何况是朱新繁这样一本正经的,直接被他气红了脸。 “你这是强词夺理!” 娄旭顾自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当着人家的面儿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张文一见自己的人被欺负,立即就要加入战局,却被郑秋来抢先一步。 他单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坐的四仰八叉,仰起头,脸上的旧疤稍稍被眉毛带着一拧,看起来就跟马上要动手似的。 “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二队昨天是来协助我们调查组押送蜘蛛的吧?人儿在前面谈判,你们二队的人倒好,光记着在后面偷偷录音了。” 朱新繁自知理亏,重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推了推眼镜,却是不卑不亢。 “我们这是及时保留证据,免得到时空口无凭,而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没错。” 他随即看向娄旭,“我知道,那个女法医在对于花园这件事上出了不少力,并且提供了许多连我们市局都没有的线索,可这恰恰证明她的来历不简单。” “依照现在的状况看来,她或为花园前成员,却因某些原因或者利益问题跟组织反目成仇,所以想要利用市局伺机报复,借此捣垮他们,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不然的话,你们要怎么解释她那些来历不明,却存在实际价值的各种线索,究竟从何而来?” 朱新繁说罢扭过头,目光落在一旁的郑秋来身上,“听说,郑队这两天正在等待批复搜查令,马上就要去岚北了?” 郑秋来看着他那副藏在眼镜下的狐狸眼就有些不爽,“有话直说,少拐弯抹角的!” 朱新繁依言收回目光,“意思就是,郑队是从哪里得知云巢名下有违法产业的,或者说是谁告诉你的?别人都不知道的事儿,那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如果三位不能作答的话,我也不勉强。” 郑秋来被他自以为是的语气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扯着对方的狐狸毛当即给人塞到面包机里。 装模作样的四眼仔,从大学时候就开始跟他不对付,他选面包人儿就得挑馒头!他吃咸口人儿就非得端碗甜的坐他对面儿!一天到晚顶着张死鱼脸牛逼轰轰的,娄旭都没他来的事儿! 见调查组的人都不说话,张文一赶忙跳起来补刀,“看看看看,说不出来了吧!”他满脸一副“我们副队真棒”的表情。 “张局,这事儿可不能小看了!“ “您想想,光是以前唐喆的事儿,这影响多大呀!这都十来年了还有人私下里议论呢!像是这种触及敏感的问题,一定得严肃处理才行,要不然人民群众往后还怎么相信我们市局啊!” 郑秋来原还在气头上,闻言忍不住瞄了眼裴海成,都说这张文一除了办案以外一无是处,情商更是跌到了谷底。 而这唯一的一“处”,还是因为不怕得罪罪犯,所以就算是说话不过脑子也没什么大问题。 可这明知道裴海成对于唐喆这件事儿在意的要死,居然敢还当着人儿面提,他都不敢! “张队!” 张文一被他吓了一跳,回过头,郑秋来早就事先挪到娄旭身边去了。 “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追封烈士这么大的事儿,当初是没通知到你吗!” “既然知道类似的事情影响非同小可,又为什么要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中伤我们调查组的组员?” “这…这…”张文一被他惊地结巴了两下,头一回见裴海成这么严肃,忍不住抓了抓后脑勺。 这人儿跟着郑秋来久了,脾气都被带坏了。 “抱歉抱歉,裴副队,你别放在心上,我这人儿就是说话不过脑子…抱歉哈……” 见没人理他,张文一干咳一声儿缓解尴尬,“虽说是这样,但那个女法医还是不能留在局里。” “张局您想想,昨天现场这么多人在,就算那个女法医跟花园没关系…”他说罢回过头,瞄了一眼裴海成的脸色。 “但是!她俩那气氛,就是让人起疑啊!一看就知道不是头一回见面!” “咱们市局的同事可全都看在眼里,这要是什么处置也没有,必定后患无穷!” “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外咱们谈人情,可在市局,咱们得谈规矩啊!” 张局闻言,抵着办公桌好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郑秋来猛地放下翘起的二郎腿,“不是?张局…” “我同意。”娄旭默不作声好一会儿,突然站起身。 办公室里静了两秒。 郑秋来“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你说啥?” 娄旭拿下嘴里的牙签儿,“我说,我同意,我同意让褚酌夕离开市局。” “不是…娄队…”裴海成欲言又止。 娄旭冲他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又看向张文一,“你有一点说的没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市局,咱们就得讲规矩,所以,我同意让褚酌夕离开市局。” “不过有一件事我得说明一下。” 他靠在沙发的扶手上,慢条斯理的,“前天谈判的时候,你们都在后面,只有我在前面,看得清清楚楚,杜父要求,用三个人换褚酌夕一个人的时候。” “这条件论谁看都是不划算的,所以当时,褚酌夕想要牺牲自己。” 郑秋来愣了一瞬,想要说什么又被裴海成立马拉住。 娄旭接着道,“这太出乎我的意料,所以我当时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而且下一秒,贺从云跟郑秋来就带着人上来应下了。” 他重新叼起牙签儿,双手揣在兜里,“我说这话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陈述事实。” “毕竟抓到人,功劳是我们的……” 娄旭话里有话,却又没打算说完,顾不得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揣起兜就往外走,“辞退说明你们打吧,人…我亲自去通知。” 第203章 功劳和风险是成正比的 “她那眼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娄旭站在病房外,抄着兜儿微微弯下腰,透过观察窗往里看了一眼。 里面的人儿正安静地坐在病床上,手术结束后佩戴了临时眼片,远远看去压根儿察觉不出什么异常来。 “不是说麦粒肿吗?怎么还要做手术?” 贺从云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出声儿,憋屈地拧起眉,“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别想套我话。” 娄旭一噎,抬腿踢了他一脚,“滚滚滚,你春南哥在做肺部复查,替我过去等他一会儿,我在这儿单独跟小褚说两句话。” 贺从云怔了一瞬。 “怎么?赶紧的啊?我能吃了她!” 他侧身躲过娄旭地再一次攻击,迅速转换眼底的复杂,“你别跟她说些有的没的,说完了早点儿出来,打扰她休息。” 娄旭扬了扬手里的水瓶,“还管起老子来了!” 人一走,娄旭立马将水瓶夹在胳肢窝里,伸手搓了搓脸,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硬邦邦又凶巴巴的。 “小褚啊,我今天来医院有事儿,顺道过来看看你。” “小褚啊,听说你今天做手术,恢复的怎么样了?” “小褚啊,你…啧…”娄旭搓了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他明明看裴海成平日里就是这么说话的啊,“怎么我说出来这么恶心呢?” 娄旭百思不得其解,晃了晃脑袋,还是打算放弃,提起地上的果篮正准备扣门,没想到里面的声音比他还来的不耐烦。 “娄队,需要我给你叫开锁公司吗?” 娄旭有些尴尬,所幸他脸皮厚,倒还能堆起几分笑脸。 “哈哈…真巧啊…” 操… “不巧,你刚刚来找贺从云,我看见了。”褚酌夕面无表情。 娄旭沉浸在尴尬的海洋里,“哦,哈哈…是这样,我今天是带家里小孩儿过来复查的,听说你在这边做手术,顺带过来看看你。” 褚酌夕闻言扭过头,“家里小孩儿?”她随即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是上次进icu那个?” “是。”娄旭搁下果篮,“给你补充维生素的。” “谢谢。” 他随即拖了把椅子坐到床边,双手不太自然地搓了搓膝盖,“是这样,我今天过来呢,本来也是有事儿要告诉你,不过在说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褚酌夕看向他,洗耳恭听。 “那天…你冲我摇头,是什么意思?” 褚酌夕反应了一会儿,差点儿没意识到这个“那天”是哪天。 “摇头当然是否定的意思,我想让你拒绝杜父的条件。” “为什么?” 褚酌夕拧起眉,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那天是个绝佳的机会,一旦放走,往后恐怕都很难有机会把他们困在一块儿了。” “我不是问这个!”娄旭有些急,“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愿意用自己去换?” 褚酌夕有些愣,完全没get到他的点,“因为当时被挟持的是我,而且…那天是个绝佳的机会。” 娄旭无语了一瞬,这小法医是不是麻药劲儿还没过呢? 褚酌夕不解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娄队是以为她打算牺牲自己报效国家呢,多美丽的误会啊,难怪他今天打从进门起就奇奇怪怪的。 “我没想去死。”褚酌夕言简意赅。 “啊?” 她拿过水杯润了润唇,“那天其实还有第二种选择不是吗?” “市局手里拿着花园的人,一个蜘蛛,一个猞猁,这两个都是重要的成员,再加上那个老头儿,看他对待杜父的方式,想必跟他的关系比那两个高级成员都还要更胜一筹。” “把这样的人拿在手里,杜父根本不可能轻易撇下人就走,再加上你,娄队,你跟他是旧友,想必很清楚应该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的拖延他的时间。” 娄旭笑得难看,她果然已经知道了,难怪前些天一直跟他阴阳怪气的。 褚酌夕全然不在意他古怪的表情,接着道,“而在这期间,你大可差人去调动支援,说不准还能来个前后夹击呢。” 娄旭直到这会儿才微微正色,“可是这样做会产生很大的风险,而且我们并不清楚他们的车上是不是还放有其它武器……” “功劳的大小跟风险是成正比的,娄队总不能奢求捡了花园这个天大的功劳,却一点儿东西都不愿意损失吧?” 娄旭闻言只觉额角滑下一滴冷汗,果然,这小法医的脑子里根本就不可能形成舍己为人这种思想,他的g还是立早了…… 见他不说话,褚酌夕全当他是认同自己的观点,“娄队刚刚说有事情要告诉我,是什么事情?” “咳…娄旭调整了一番自己的情绪,“前两天,市局对于你的去留问题做出了一些讨论。” “嗯,结果呢?” 娄旭看着她,莫名心态有些复杂,他想过褚酌夕或许会很平静,但没想到会这么平静,就像意料之中似的,眼底仿佛一潭死水,毫无波澜,让他已经到了嘴边的安慰都没了用武之地。 “那天的状况…确实不适合让你继续待在市局了。” “嗯。”褚酌夕面无表情, 娄旭一噎,“你…就没什么表示吗?”好歹多说两个字呢? “表示什么?”褚酌夕有些不解,“这无所谓,就算我不在市局,往后若是有什么发现,我还是会告诉你。” “无论如何,你们市局都会是获利的一方,光凭我一个人,是不可能扳倒这么大一个组织的,所以,这可以说是各得其所,合作共赢。” 听她说完,娄旭只觉得更加复杂了,苦恼地皱起眉。 “娄队还有其它事儿吗?” “没…没了。”他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还是觉得有必要“狡辩”一下,“那个…我跟杜父……” 褚酌夕打断他,“那天之后,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娄队跟他不是一路人。” 娄旭拖着椅子又坐回来,“那…你跟杜父?” 褚酌夕皱了皱眉,“他是故意的,虽然拙劣,但是效果很显着,娄队你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是…”娄旭再次站起身,“那么,我就先走了。” 褚酌夕冲他点点头,扭头看向窗外,直到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出声叫住了他。 “那个…娄队。”褚酌夕面上有些纠结,“或许…我可以见见他吗?” “谁?”娄旭单手扶着门把。 褚酌夕抿了抿唇,“他今天…不是刚好过来复查吗?” 第204章 老师,终于见面了 虽说褚酌夕的这个请求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些奇怪,毕竟除了上次在icu外远远看过一眼,娄旭实在想不出她跟小南还会在什么地方有过接触。 可纵使如此,他还是答应了——那个小法医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出一些事情,这是娄旭这几个月跟她接触以来,得出的最具象化的结论。 医院里人多眼杂,不太适合谈话,所以两人最终还是将位置定在了褚酌夕的病房里,vip单间,周围还算安静。 直到倪春南做完检查,贺从云一路领着他过来。 “进去吧。” 他闻言看了一眼娄旭,紧接着从门上的观察窗往里打量了一番——里面沙发上坐着的那个,是当初他在阿旭的电脑上看见过的那个女人。 倪春南微微皱起眉,不大情愿地拉住娄旭的衣角,“可我不认识她。” “之前在迎新宴上不是见过吗?” 倪春南垂下眼,小声嘀咕,“也就是远远看了一眼而已,哪里算见过……” 他抬手偷偷掐了一把娄旭的腰,避着贺从云的视线小幅度地挤眉弄眼。 娄旭忍不住笑,搓了把他的头,随即俯身贴近他的耳廓,“之前不还说她长得漂亮嘛,见一面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在外面等你。” 倪春南纠结地拧起眉,犹豫了好一会儿,“就五分钟…” “行!” 他在娄旭鼓励的眼神中推开门进去,跟家长送小孩儿上学似的。 直到褚酌夕听见动静抬起头,倪春南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定在一旁。 女人望向他的眼睛,沉静的像是幽深不见底的海,仿佛一脚踏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可就在几个月前,他在娄旭的电脑上看见对方的照片,那时的她至少跟小时候还有几分相像,可现在却是一点儿也不了,原本桀骜的眼神变得无比沉寂,内敛,深不可测…… 他微微皱起眉,回头想向娄旭求助,门却已经被对方给带上了。 倪春南咬起唇,只好硬着头皮上,“你好…” 颇为冷硬地开场白,倪春南紧张地揪起衣角,他实在没什么应付生人的经验,就是当初的杨九衡,也是花了许多时间才走进他心里的。 “坐。”褚酌夕见状勾起唇,抬头指了指她对面的沙发,随即倒了杯水推过去,“时间太紧,没准备什么别的,见谅。” 倪春南摇头,盯着面前的水一动不动,正襟危坐。 娄旭在门外等的心痒痒,小猫挠似的,终究没忍住从观察窗往里看了一眼。 倪春南此刻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跟褚酌夕面对面,板板正正的,整个圆润的后脑勺都透露着“紧张”两个字。 娄旭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倪春南怕生,再加上身体不好,平日里他也不太乐意让他一个人出门,以至于现在面对褚酌夕,整个人看起来就跟关节生了锈似的,怎么都不太自然。 他光是用脚指头想,都能想象出那小畜生此刻是怎样一副难受又局促的小表情,待会儿回去,恐怕又要跟他生气了。 娄旭叹了口气,抱胸倚在门框上,“你说,那小法医找小南能有什么事儿?她俩还能背着我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贺从云面无表情,见是没见过,就是有点儿“私仇”。 “不知道。” 娄旭瞪了他一眼,“你就说你知道点儿啥?” 贺从云没说话,扭头看向一边,这事儿究竟要不要告诉娄旭,还得看褚褚的打算。 见他不吭声,娄旭嘀咕了两句,说罢还想再往里瞄一眼,结果就见褚酌夕冷不丁扫了过来,一探头,恰好跟她对上眼,娄旭顿时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小姑娘家家,直觉还挺强哈?” 贺从云沉默着别开眼,多大人了,简直没眼看。 直到娄旭彻底退出“攻击”范围,褚酌夕这才收回目光,落在面前的倪春南身上。 他始终低着头,只能看见刘海下秀气的鼻子以及微微抿起的唇,露出在毛衣外的皮肤又白又薄,青色的血管走向清晰可见,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病态的羸弱。 许是她打量的视线太过直白,倪春南坐了没一会儿就忍不住站起身,想要跟她对视,不过两秒又挪开了,说话结结巴巴的。 “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我…我…我还是先走了。” 褚酌夕不紧不慢,垂眼往沙发上靠了靠,“抱歉,我只是觉得有些落差。” 倪春南不解看她。 “老师,你私下里似乎没有网上来的健谈呢。” 倪春南一怔,猛地抬头看向她,脑子好似忽然空白了一瞬,紧接着嗡嗡作响。 “怎么了?不太适应我这样叫你吗?”她笑着自问自答,“也是,这太官方了,听起来有些陌生,果然…还是叫你小鱼比较好吧?” 倪春南闻言顿觉呼吸一窒,喉咙紧的说不出话,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一下变得煞白,好半晌才往后退了几步,皱起秀气的眉毛警惕地看着她。 “你…你是谁?” 褚酌夕故作无辜,不禁歪了歪头,“老师,除了我,你难道还有其她学生吗?” 倪春南没说话,半缩在袖子里的手有着一瞬间的颤抖,脚步小幅度地往后动了动。 “要跑吗?”褚酌夕笑意俨然,“娄队现在就在外面,你确定要像这样红着眼睛出去吗?” 她作势有些为难地扶了扶太阳穴,“这我可不好解释,他会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不要告诉他!” 倪春南近乎急切地脱口而出,又立马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声音太大,后怕似的扭头看了眼门口,见没什么异常,这才赶忙坐回到沙发上。 “别告诉他…行吗?”他恳切地揪起衣角,注视着褚酌夕始终沉静的眼,见她半天不吭声,红着眼睛死死咬住唇,“如果…你有什么条件的话……” “小鱼,我们认识多久了?” 倪春南愣了一瞬,下意识地松开牙,嘴唇上留下一点儿不太明显的血迹,“十…十年……” 褚酌夕有些算不过来,“大概是吧,不过既然都已经这么久了,好不容易见个面,怎么这样生疏呢?在你看来,我就只是会因此胁迫你的坏家伙吗?” 他闻言抬起头,盯着褚酌夕看了一会儿,紧张到发汗的手终于松下来一些,却也只是一点儿。 他想起先前受陈思守的委托,说是为了打发他养的小鸟一些闲暇的时间,免得她得了空到处乱跑,而且那会儿,对方表现出对计算机方面的浓厚兴趣,总会缠着他问东问西,他还以为…屏幕那头的肯定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他想着看了一眼褚酌夕,巨大的违和感迫使他垂下眼,总之绝对跟面前这张脸对不上…… 他又想起先前娄旭跟他说的,说褚酌夕是前不久法医部刚来的新人,后来又跟着他们进了调查组,也就是说…她现在正在跟着阿旭调查花园…… “可你明明是…明明…明明是阿守的……” “情人?”褚酌夕接上他没说完的话。 倪春南低下头,脑子乱的一塌糊涂。 “先前确实是这样没错,我留在他身边也是有目的的,直到半个多月以前,我才终于愚蠢的发现了一些端倪,至于你……” 褚酌夕停顿了一瞬,同时将倪春南的心高高揪起,“比这更早一些,约莫一个半月以前,我无意撞见娄队送你进医院抢救,而在这之前,我得到了一张照片,所以头一回见你时,我就已经在怀疑你了。” 倪春南的衣角几乎快要揪出洞来。 “再加上之前的种种巧合,譬如你的身体情况,譬如…你的年龄,正好比我大六岁,而且我早在别的地方听说过,杜父从前在身边养过一个小孩儿,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么算起来,跟你也恰好相符。” “还有就是…每当我想要追踪花园的线索时,总会出现一个神秘人替他们掩盖行踪。” “这么多年,我一次也没赢过,对方对于拦截我这件事,就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过家家一样,他无比熟悉我的每一个切入点,而在这之前,我百思不得其解。” 褚酌夕苦笑了一下,“小鱼,或者说,我该叫你银鱼吗?花园那个始终不露面,看起来比杜父都还要神秘几分的第五位成员。” 第205章 我们离开这里吧 褚酌夕最后的结论,连带着银鱼两个字彻底扼杀了倪春南的最后一丝侥幸。 她全都说对了,一字不差。 倪春南紧紧揪着衣角,脑袋几乎快要埋进膝盖里,“别告诉他…求求你,别告诉他…别告诉他…我没办法…我没办法阻止……” 他拼命晃着脑袋,“他们以前很好的…阿旭,还有象初哥,真的!我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我真的……”他陡然哽咽,话被堵在了喉咙里,难以咽下。 “自从十七年前,阿旭单枪匹马堵住花园的撤离路线后,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他们注定是要反目成仇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我不想这样,这压根儿就与我无关!我分不清他们究竟谁对谁错,我也不想分!我只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他们对我好……” “我别无他想,真的!我只想跟他们俩像从前一样待在一块儿,可是这已经是无法奢求的事儿了,所以…我只是不想看着他们当中的任何一方身首异处…这也不行吗?” 褚酌夕没说话,微微皱起眉,她并不了解他们三个的过往,也不想了解。 或许对于倪春南来说,他们的确是无可取代的存在,死了谁他都无法接受,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费尽心力掩盖花园的行踪,就是为了不让杜父跟娄旭碰面。 只要不见面,就不会出现他无法接受的悲剧,他那些臆想当中的和平也能继续维持下去。 可她不是倪春南…… 褚酌夕拿起床头柜上的纸巾递过去,“擦擦吧。” 他皮肤本来就白,稍稍一哭,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的发粉,这要是被娄旭撞见,指不定以为她怎么欺负他呢…… 直到倪春南的情绪逐渐稳定,整个人委屈的陷在沙发里,又像是忽然意识到这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他居然就这样不顾形象的在比自己小了六岁的女孩儿面前大哭了一场,于是整个人更红了,跟打了特效似的。 褚酌夕见状摸了摸鼻尖,移开目光,“我不会告诉娄队。” 倪春南闻言惊讶地抬起头。 “不过这是有条件的。”她停顿了一会儿,“或者不该说是条件,而是选择,你唯一的选择。” 倪春南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揪着手里的纸巾。 “从今以后,不要再插手花园的事情。” 果真,她刚出口,对方就有些坐不住了,却还是忍下来,死死咬着唇。 褚酌夕全当没看见,“这一次我替你隐瞒,是还你的人情,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从此一笔勾销。” “可你若还想继续你天真的想法,这当然也没问题,可到那时,我已经没有义务替你隐瞒了。”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可你当真忍心,看着娄队在失去自己昔日好友的情况下,再失去你,亲手把你送进检察院吗?” 倪春南的脸白了几分。 “当然,或许还有一种可能。”褚酌夕低下头,坏心眼儿的吓唬他,“那就是娄队舍不得送你进去,甘愿被你拉下水,带你逃的远远的。” “从此,东远市局将永远流传着他们的禁毒一队队长,为了包庇一个毒贩而反水的黑历史,遭人诟病,娄队也将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往后余生都只能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就算哪天他死了,也会有人将他当做警醒后辈的事例,每毕业一届警校生,他就得被拉出来重温一遍他当初的“伟大”事迹。” 褚酌夕笑了笑,看着倪春南的面色愈发苍白,“不过这样也好,不是吗?人们都怕死了以后会被世人所遗忘,可真要这么做,娄队倒是能“永垂青史”了,说不定百年后还能被拉出来鞭鞭尸什么的。” 娄旭站在门外,没来由的觉得后背发凉,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这也没开窗啊,奇了怪了,怎么忽然一下这么冷呢?” 贺从云见状强行压住嘴角的弧度,状似无意般看向一旁,迅速摘下耳机揣进兜里。 褚褚蔫儿坏蔫儿坏的,就会吓唬人。 倪春南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眼睛还红着,其实已经消了很多了。 褚酌夕生怕娄旭觉得奇怪,她原本没头没尾的要求见人家就已经足够可疑的了,这要是被发现不光如此,还把人给欺负哭了,可不得了。 于是亲自拿了湿毛巾浸了冷水,给倪春南捂在眼睛上敷了好一会儿,这才开门出去的。 其实已经不大看得出来了,要说的话,也就眼尾还有一点儿,可谁知道娄队平日里吊儿郎当糙里糙气,这会儿眼睛倒是尖,一下捏起倪春南的下巴,“哭了?” 褚酌夕顿时有些尴尬,“那什么…没忍住跟倪先生探讨了一下人生理想,没想到倪先生为人这么感性,一下儿就哭了。” 倪春南闻言别扭地拧起眉,扫了一眼贺从云,这儿除了娄旭以外,就属他年纪最大了。 于是一听褚酌夕这么说,耳朵顿时红的快要烧起来,轻飘飘地反驳,“没哭……” 褚酌夕一愣,“哦!没哭…就是眼睛进沙子了,揉了两下,无比避免的,是吧。” 娄旭颇为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褚酌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尖,一个箭步冲到贺从云面前,后者立马护住她,警惕地看向娄旭。 “看什么?人儿都说了是进沙子了。” “臭小子。”娄旭瞪他一眼,伸手抹了一把倪春南的眼尾。 确实是哭了,只是他一时之间还想不到,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算上上次在icu,姑且算是第二次。 况且这小畜生本身也不是什么容易情绪外露的人,对待生人从来都是一副死人脸,怎么会在褚酌夕面前哭呢?而且他居然还有意替那小法医隐瞒,实在可疑…… 娄旭想了半天没想通,着实没了办法,只能带着倪春南先走了。 褚酌夕见状松了口气,靠在贺从云肩上,心中五味杂陈。 她终于算是明白,那天贺从云看见陈思守身边的那个老头儿时,为什么会如此平静了。 倪春南教她那些,虽说是受了陈思守的委托,可作为老师,他尽心尽力,即便身体有恙,可每天依旧雷打不动地抽出两个小时来教她。 虽说这其中或许有“陈思守的情人”这层身份的加持,可这依旧不能否认他的付出,毕竟她学到的东西都是真真切切的。 所以即便知道了他就是银鱼,同理,即便贺从云知道那个老头儿就是花园的人,可那又怎么样呢?他确实没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甚至于尽心尽力的教导他,虽说这个方向略微有些偏差…… 可事实上,压根儿就无从怪罪,说的难听些,他还得谢谢他,只是于身份,于立场,这句话都不合适说出口,所以只能归于平静,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褚酌夕深深叹了口气,面对面趴在贺从云肩上,“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什么?” 她倏地坐起身,贺从云赶忙揽住她,“明知故问,你不是也不想让我把这件事告诉娄队吗?” 贺从云不说话,褚酌夕掐起他的脸。 “早在一开始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你就认出来了吧?若非如此,当初我在岚北这么长时间,你有的是时间跟娄队说明白,可你没有,不就是不忍心?” 贺从云闻言,笑着亲了亲她的眉心,“褚褚真聪明。” 他随即揽住她的腰,“当初在遂宁,娄旭独自一个人堵住了杜父的去路,他们俩对于彼此的关系自然心知肚明,可是杜父的手下不知道,只当娄旭是普通的警察,想着他就一个人,早解决了好脱身,于是果断开了枪。” “当时春南哥就在杜父车上,见状直接跑下车,替娄旭把那一枪给挡下了,子弹贯穿肺部,差点儿死了。” “我一直觉得,他只是想要维系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如果那天是娄旭开了枪,他也一定会挡在杜父面前。” “所以当我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褚褚,这个问题好像怎么选都是错的。” “我没办法,所以只能作壁上观。”他说罢埋首在她颈间,深深吸了口气,“反正有你在,褚褚,我不想多事,所以你选什么,我就选什么,反正我就赖着你,谁的话也不听。” 褚酌夕苦笑了一声儿,抵着他的脑袋顺了顺,忽然道。 “贺从云,我们离开这里吧?” 箍住她腰身的手一顿,贺从云轻笑一声儿,随即将她揽的更紧。 “好。” 第206章 辞呈 “不是?什么情况?小贺怎么又成三十一尸案的被害人亲属了?” 郑秋来捏着手里贺从云的辞职信,压在娄旭的办公桌桌角,上面还叠了两本书,也不知道是哪天放那儿的。 难怪贺从云这几天都没来市局。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信里写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他就看不懂了! “不是?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郑秋来的语言系统开始混乱了,“等等等等!我是说,我手里也不是没有被害人名单啊?我怎么没在上面见过小贺的名字?” 娄旭单手扶着太阳穴,一边浏览云巢的资料,一边耐着性子听他艰难地组织语言,这才道,“早前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暂时划掉了。” “什么原因?” 娄旭无语地抬起头,“都说了是特殊原因,追根究底是大忌,不知道啊你?” “嘿?”郑秋来不服气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打算起来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瞒着我是吧?你是不是又想跟我探讨一下你跟杜父是怎么认识的这个问题了?咱们还是不是一个调查组的同事了?” 见娄旭不搭理他,郑秋来气地直接两手扒住他的办公桌,企图占据对方的整个视野,“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我…我…我没办法好好工作了我!” 娄旭气笑了,试图扒开他扣住桌洞的手,“多大人了你幼不幼稚!属章鱼的吧你!” 他扒拉了半天没把郑秋来从办公桌上弄下去,反倒弄了自己一头汗,气地踹他一脚。 “行!我告诉你,告诉你总行了吧!一天到晚的还有没有点儿队长的样子了!” 娄旭气地灌了一大口水,强迫自己收拾完情绪,随即靠在饮水机旁,不紧不慢道,“那天你扣住猞猁的时候,他身边有个老头儿,你还记得吧?” 郑秋来趴在桌子上点头。 “贺从云还小的时候,那老家伙当过他两年驻家保姆。” “啥?”郑秋来的脑子再次锈住了,这话传到他耳朵里,就像是听见“哆啦a梦在去大雄家前,给海绵宝宝当过两年保姆”那样可笑又不符合逻辑。 根本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好嘛! 看他一副治好了也是流口水的样子,娄旭轻“啧”一声儿,耐着性子用大白话又跟他解释了一遍,“意思就是说,打从杜父在进行研究所实验起,就有花园的人一直围绕在那臭小子身边。” “为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 郑秋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那这跟你刚刚说的有什么关系?” 娄旭拍下水杯,“因为在其他幸存者身上并没有发现这样的先例,而且就在我带走贺从云的前一晚,有人持枪闯进他家,企图杀人灭口,只不过没成功罢了。” “所以?” “所以,在不知道花园还会不会对贺从云不利的情况下,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他带在身边,并且将他的名字暂时从名单里划除,越少人知道这件事越好。” 郑秋来再次沉默,还有一个问题他不理解,“可你把小贺弄来市局的时候,他那会儿都快大三了,而且他高中还是在岚北读的,离得这么远,你之前怎么没想过把人接到身边来?” 他说罢一副鄙夷的眼神,像是在斥责他这个“养父”有多不称职似的。 娄旭恼羞成怒,“我那会儿不是还不知道这件事儿嘛!” 他心虚地瞪了一眼郑秋来,战术性灌了口水。 不过这话他说的其实没错,在这之前,他对贺从云的确就是放养的状态,本来也只是资助,又不是收养,所以总觉得每个月给他打点儿生活费就行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又没养过孩子,哪儿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就是早前捡到倪春南的时候,他那会儿也都已经十来岁了。 “要不是那臭小子大二那会儿去岚北冬训,差点儿被忽悠到码头上炸死,我还真没怎么注意……” 娄旭想着思绪不禁飘远,后来这事儿被倪春南给知道了,逮着他好一通训,死活让他带着贺从云去一趟心理诊所,免得人儿还没毕业,倒是先落下心理阴影了。 娄旭叹了口气,“后来知道这件事儿,还是因为带他去了一趟肖殃及他姐的心理诊所,我那会儿还在想,什么保姆能教他认枪啊,别是做梦了……” 然后他就被贺从云鄙夷的眼神给打回了现实。 他知道那臭小子对于这方面的天赋出奇的高,并且思维逻辑以及推理能力都比同龄人来的成熟清晰,不可能拿这事儿开玩笑。 而且他那会儿就跟倪春南一样,一天到晚顶着张死人脸,压根儿就不会开玩笑。 “所以,我就把他领来市局了。”娄旭说着像是觉得愁的很,点了根烟,“而且这事儿是过了张局的眼的。” 这么大一个诱饵摆那儿,不用白不用嘛! “那…既然如此,你都知道他只有待在这儿才算安全,怎么还是把人给放走了?” “儿大不中留呗!”娄旭狠狠吐了口烟,“况且他都这么大人了,想走就走呗,我还能逼着他一辈子耗在市局不成?” “话是这么说…”郑秋来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可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可是这也太突然了,而且就算是要走,也没必要非得把这事儿给捅出来吧?又不是只有避嫌这一个理由能用。” 娄旭闻言故作高深,“都跟花园的人儿打过照面了,还瞒不瞒的其实也没什么必要了。”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是忍不住哼了一声儿。 这么急着走,还能是什么原因?无非是那小法医不在这儿待了,他就也非得屁颠儿屁颠儿跟着走了呗。 有了媳妇儿忘了爹的东西!白养他了! “干什么呢你?那花儿招你了?”郑秋来扫了他一眼,解救下他办公室里的唯一一盆绿植,紧接着拍下手里的牛皮纸袋,差点儿忘了今天来这儿的正事儿。 “这是崔文山的画像。”他说罢顾自拿出来跟照片对比了一番,呵呵傻乐。 “你别说,还真挺像!你说那些学画画的家伙怎么就这么神奇呢?对着照片儿就能把人儿二十年以后的模样给画出来?厉害!” 娄旭不想接他的话茬儿,看起来跟脑子放家忘带了似的。 郑秋来一门心思放在画像上,完全没注意对方的表情。 “哎?小贺走了,这画像还要不要给他弄一份啊?还有那小法医,先前也没想到情况变化这么快啊,一个两个的都走了,我这儿可打了好几份儿呢!” 娄旭想了想,挥散面前的白雾,捻灭烟头,“搁这儿吧,我下了班给他捎过去。” “你拍张照给人儿发过去得了呗,现在是科技时代。” “滚滚滚。” 郑秋来灵活地避开他的物理攻击,从门外探出头来,“我过两天带老裴一块儿去岚北,接下来调查组就辛苦你照看了!” 娄旭手里的笔差点儿掉地上。 看来太阳果真是要打西边出来了,这郑秋来居然都会说“辛苦”了? 第207章 红薯好甜 晚上娄旭一下班就去了青径山,手里提着牛皮纸袋站在一二零四门口,结果扣了半天门也没动静。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还不到六点半,没道理是休息了,总不能是刚好赶上两个人全都出去吃了饭。 他想着就要掏出手机来打个电话看看,结果就见一个中年大姐提着串儿大钥匙串儿,烫着时髦的大波浪卷儿,裹着个小毛披肩,远远走来,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名下有很多套房的气质。 见他看过去,大姐爽朗地一扬眉毛,“找人啊?” 娄旭点点头,刚想问一嘴,结果就见大姐从一大串儿“叮铃哐啷”的钥匙里利落地找出其中一把,随即插进贺从云家的门锁里,紧接着一拧。 娄旭人都傻了。 见他还站在身后,大姐看了他一眼,随即疑惑地一指屋里,“找这家的?早搬走了。” “搬走了?什么时候?”娄旭连忙跟在她屁股后头。 “有几天了。”大姐一掰手指,“估摸着四五天前吧,押金都没要就走了,我前两天又在外地,没时间过来收房,还以为把我房子霍霍成什么样儿了呢这么急着走。” 她说罢四下里推开房门全都看了看,随即疑惑地拍了拍手掌,“这不挺干净的吗?那怎么不要押金呢?现在的年轻人,可真奇怪。” “哎?你是他们朋友?”她冲娄旭招了招手,勉强将他的思绪从混乱中拉回来。 “…是。” “那我把押金打给你,可以吧?我这人可不爱占小便宜,也不缺这点儿钱。”她说罢爽快地掏出手机,又上下打量了一眼娄旭。 “我能信你吧?别到时候人儿又回来找我要押金,说没收到嘞!” 娄旭一愣,随即掏出警官证,“您放心,我是市局的警察。” “哎呀!这可太好了呀!” 随着一声儿到账的提示音,娄旭低头瞄了一眼,随即看着手机里多出来的八千块钱略微沉默,“冒昧问一下,您这儿的房子多少钱一个月?” “四千呀,押一付三。” “那怎么转了我两个月的?” 大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无奈一指,“隔壁那间也是他们的呀!你是他们朋友,能不知道?统共五个人,押金都没要,我这不,全打给你了。” 直到坐回到车上,娄旭依旧沉寂在一片迷茫之中,忍不住皱起眉。 五个人?哪儿来的五个人?就算加上那个叫做谭菲的,顶多也就三个人…… 而且听刚才那个大姐说,她们是四五天前才搬走的,可那小法医出院的时候他明明都还去看过,迄今为止,毫无征兆。 就连贺从云离职这件事儿,他也以为只是不来市局而已,哪儿知道是直接搬走了啊? 他想着掏出手机,略带愠怒的连拨了两个电话出去,结果都是关机状态。 娄旭拧了拧眉,又把电话拨给杨尧,这回倒是立马就接了。 “喂,娄队?是不是有新发现了?” 娄旭听着电话那头杨尧颇为积极的询问,不禁沉默下来,深深叹了口气,好半晌才道,“算了,没事。”随即果断掐了电话。 既然他俩谁也没打算告诉,自己悄悄收拾了东西离开,那再刻意去查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况且那小法医是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想必到了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也就出现了,急也没用。 他想着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安静了好一会儿,余光瞥见副驾上放着的牛皮纸袋,犹豫半晌,还是把崔文山的画像拍成照片,一人发了一张过去。 只是还不等他把东西收好,下一秒杨尧的电话就又拨回来了。 “喂?娄队?您没事儿吧?”对方的语气颇为急切,估摸着已经脑补出他被绑架了。 娄旭捏了捏眉心,“没。”他说罢顿了一瞬,一想到杨尧那素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还是打算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我刚刚是想说,让你转告一下肖殃及他们,准备一下,过两天去一趟南阳,崔文山的老家看看,或许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是!娄队,我这就告诉肖哥去!” 南洲辛特拉。 古老庄重又带些萧瑟意味的街道,平日里都是沉寂且肃穆的,行人大多身着颜色沉重的厚外套,裹紧围巾,埋头行走在风雪里,没有任何眼神的接触或交流,像是徘徊在世间无家可归的游魂。 唯有今晚,打着橘黄色灯光的诡异南瓜头布满大街,一改往日的肃穆与巍峨,看起来显得格外童趣又诡谲热闹。 褚酌夕在城郊距离辛特拉繁华地带的中心位置租了两栋带有庭院的小房子,离市中心不算近。 可辛特拉人似乎特别重视这个节日,即便不善交际,却还是积极地帮她这个新搬来的邻居布置了庭院,一打开灯,瞬时便融入进周遭节日的氛围中。 褚酌夕苦笑了一下,没办法,只好学着她们的样子买了些糖果回来摆在门口,紧接着就拉上贺从云出门去了。 比起这个,她更想光临一下大桥边沿路贩卖的烤红薯摊,前两天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盯上了。 红薯是新鲜出炉的,褚酌夕一手交钱一手拿货。 双手在来的路上被风雪吹的有些僵,冻的几乎没了知觉,以至于刚摸到红薯滚烫的外皮时还没什么感觉,只不过一会儿,她便两手捧着匆匆往贺从云那边跑了。 “贺从云!烫烫烫!烫!” 贺从云接过她手里的烤红薯,笑得胸腔震动,见她瞪过来,又连忙捏起她烫红的指尖放在嘴边亲了亲,眼中笑意斐然。 “褚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褚酌夕撅了噘嘴,“我吃的又不是豆腐。” 他无力反驳,替她将红薯掰开,又拿纸巾在底下缠了好几圈儿,这才递给她,“现在不烫了。” 他手里举着另一半儿,单手牵着褚酌夕将手揣在自己兜里,漫步在辛特拉的街头,雪片吹落在他的鼻尖,贺从云莫名笑了笑。 如果不是事情未了,这才是他理想的生活。 他想着扭头看了一眼褚酌夕,对方正心满意足的品味手里冒着热气的烤红薯,甜到眼睛微微眯起,像只压着耳朵求摸的小狐狸。 贺从云深吸了口气,揉了揉口袋里被他的掌心包裹的逐渐回暖的小手。 真想把褚褚也揣进兜里啊…… “想什么呢?” 贺从云低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即揽住她的腰换了个方向,挡住风口,“想亲你。” 褚酌夕被他箍着腰,另一手扶住她的后颈,脖子被迫微微抬起,承受他温柔又略带侵略的吻。 直等结束,手里的红薯早凉透了。 贺从云扯起她的围巾挡了挡她泛红的唇,不禁红了耳朵,四下一看,所幸这边没什么人。 “红薯好甜,再给你买一个,不,买两个。”贺从云哄她,亲了亲她的眉心。 “再给他们一人带一个回去,走了。” 第208章 这是崔文山? “阿嚏——” 肖殃及刚刚跟着人群走出高铁站,外头风一吹,顿时冲着地面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他狼狈地伸手抹了抹鼻子,“没想到南阳这破天气还挺冷的。” 许齐铭提着行李箱跟在后面,裹了裹身上的棉服,闻言扫了他一眼。 “不是这天儿冷,是某些人忙着耍帅,出来工作还非得弄件皮衣穿,能不冷嘛。” “就你话多。”肖殃及恼羞成怒踢了他一脚,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出租车,“之前跟南阳派出所这边对接,不是说会有人过来接的吗?这怎么还没来?” 许齐铭四下一扫,“耐心点儿,说不准人家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呢。” 他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两个穿着冬季制服的警察从车上下来,头上的雷锋帽捂的暖烘烘的,走近看见肖殃及不禁一愣,随即又立马整理好表情。 “想必两位就是从东远过来的同志了吧?抱歉抱歉,路上有点儿堵,来晚了。”前者伸出手跟许齐铭握了握,“我姓赵,叫我老赵就行。” “许齐铭。” “肖殃及。” 他点点头,随即握住肖殃及伸来的手,居然意外的暖和,不免一愣,“肖警官还是年轻身体好啊!想必平日里不少健身吧?” “偶…偶尔…”肖殃及抽回手。 许齐铭在一旁憋笑憋的辛苦,直等老赵转过身,“刚刚把手背在身后,快搓烂了吧?” “要你管!”肖殃及瞪了他一眼,三两步越过许齐铭率先坐进车里,顿时暖和多了。 老赵坐在副驾,微微偏过头,“两位吃过饭了没有?要是没有,待会儿去宾馆放完东西,可以先在楼下的饭店里吃点儿,然后再去所里。” “不用了,午饭我们已经在车上吃过了,直接去所里吧,东西晚上回去的时候再带过去就行,这边的情况我们还是想要越快了解的越好,免得耽误案情。” 老赵闻言,不免扭头看了一眼,都说城里来的警察事儿,他看这不挺好的嘛。 “行。”他果断应下,也不扭捏,“之前所长让我负责对接,我这两天差不多已经把当年的案卷给找全了,大致了解了一下。” “那个叫做崔文山的,按照所里登记的情况,确实是已经死了,二十一年前,被人活活打死在钢厂附近的水库旁。” 许齐铭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依照案卷上所写,那些打死他的人都是早前被他骗过钱的,那个崔文山是个诈骗惯犯,而且是高手,专门找那些想要迫切达成目的的人群,无论男女老少,而且涉猎范围极其广泛,几乎什么都干。” 他说到此处也是觉得无奈,偏过头冲着后座的肖殃及跟许齐铭开始掰手指,“当年崔文山死了以后,我们所把涉事人员全都带回来询问了一遍。” “有说是被崔文山忽悠,能给孩子上学走“后门”的关系户;也有说是被崔文山承诺能够“软过”获取驾驶证的;还有被崔文山扮演的男网友骗,给人儿换高薪工作的。” 老赵说着摇了摇头,“总之五花八门,那家伙就好像什么都干过一样,诈骗金额越来越高,到最后,碰着个不愿意吃哑巴亏的急脾气,直接就带着人儿找上门了。” 他说罢一摊手,“这不,出事儿了!” 肖殃及闻言,不免跟许齐铭面面相觑。 直到派出所,看见老赵口中所谓的那些案卷,涉事人员确实都是崔文山,且附带的照片也跟他们手上的是同一个人没错,看上去年纪相仿。 肖殃及皱起眉,翻开旁边一份单独摆放的案卷,是当初崔文山的尸体被人发现时的现场记录。 “这…这是崔文山?”他有些诧异地举起其中一张附带的照片,嘴角不禁抽动了两下。 虽说二十年前的摄影技术以及清晰度都不能跟现在的比,可好歹也还算是清楚,能够明确的看见照片上的男人整个头部都被毁坏的有些面目全非,并且颅骨凹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看不出是眼睛的。 “面部几乎被毁坏的不成样子,你们当初是通过什么确认他就是崔文山的?” 老赵闻言一愣,被肖殃及认真工作时极具反差的气势微微震慑住,不禁搓了搓手。 “这个…当初我们在死者身上找到了崔文山本人的身份证件,以及他身上几处明显的特征也比较符合,再加上当时涉事人员的口供,他们是见过崔文山生前的样子的,应该…应该…不会弄错吧?” 被面前两个年轻人锐利的眼神一直盯着,纵使老赵阅人多矣,可还是禁不住结巴了两下。 “也就是说,除了当时几个涉事人员以外,并没有其他目击证人直接见过死者被活活打死的全过程?” 老赵勉强扯了扯嘴角,“这…这么说也没错……” 肖殃及闻言并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许齐铭再次看向他,“请问崔文山是本地人吗?” “是!就是咱们这儿的,不过他家离得远,在钢厂附近,那地方偏,路也不好走,平常都没什么人去,他被打的时候也没把嘴巴堵了,要不是这样,该被附近的居民听见的。” “能带我们过去看看吗?” 老赵一愣,随即披上刚脱下来的厚外套,“当然!当然。” 见肖殃及扭头就要走,许齐铭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的衣领,不容置疑地一指行李箱,“棉服穿上!死要面子!冻死你得了!” 肖殃及闻言一瘪嘴,嘀嘀咕咕的,“穿就穿,凶什么凶…” 他虽是这么说,手上动作倒是快,三两下翻出棉服乐颠儿颠儿地套在身上,暖和多了。 许齐铭跟在他身后憋着笑,他跟肖殃及一块儿这么多年,最擅长的就是给对方台阶下,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几人开车开了小半个钟头,车子停在钢厂附近,再往里进就没路了,只能徒步。 老赵率先揣起兜走在前面带路,看着周围遍地堆放杂乱的钢材,不免有些感慨,“这地儿啊,现在是荒废了,但九几年那会儿可是养活了不少人呢!” 几人直走了十来分钟,一路上弯弯绕绕坑坑洼洼的,费了好大的劲,老赵这才一指前面一栋几乎半塌到被植被占据的土坯房。 “就是那儿了。” “……” 两人对视一眼,这压根儿已经没了勘查的必要了。 肖殃及头疼的四下打量了一圈儿,“这地儿…以前也这样?”他挠了挠头,似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这么…隐蔽?” “是,以前就这样,崔文山家里穷,这房子还是以前他奶奶的,偶尔去市集买个东西都得走好半天路呢。” 肖殃及随即眉毛一拧,“这么说,这地方不好找?” 他说罢看了眼许齐铭,对方同样面色凝重。 “是!”老赵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几个被骗的外地人是怎么知道他是南阳人?又是怎么找到他家里的?” 肖殃及停顿了一会儿,“您刚刚说过,他们是想要通过私下里自行解决才引发的命案,在此之前并没有报过警,而且崔文山进行行骗时利用的也都是假身份,再加上二十年前的网络技术以及监控普及远没有现在来的发达。” “那么排除这两条线,他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难不成是崔文山回老家的时候刚好被他们撞见,所以一路跟了过来?还是根本就是有熟人带路?” 老赵闻言,抬手擦了擦这大冬天莫名流下来的汗。 “赵警官。” “啊?” 许齐铭一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能带我们去镇上走走吗?” “当然…当然可以了!走走走!咱们去镇上……” 第209章 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干 江沅市本身就不大,更别说只是其中的一个镇了,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一夜之间就能家喻户晓。 以至于肖殃及几人刚下车,跟在老赵后头,周围无论是开店的还是坐在门口聚在一块儿闲聊的,一看见赵警官,准能搭上两句话,又看见他身后跟着两个没见过的年轻人,更是好奇的上下打量。 “老赵,这你儿子啊?都长这么大了?这是在外地上完学回来了?” 赵警官闻言险些崴了脚,赶忙摆手否认,“不不不不不!这两位是东远市公安局的同志,过来有点事儿要办,我带着附近转一转。” “呀!那是在大城市打拼的呀!年轻有为!小伙子,我看你俩岁数不大,结婚了没有啊?要是没有,婶儿给你介绍一个,保管能干又贤惠的呀!” “那个…不用了…婶儿…” 许齐铭有些招架不住,面对几个迎上来将自家女儿侄女个个夸的天花乱坠的大姐,连连后退。 肖殃及站在一旁笑了两分钟,这才仿若救星现世般往许齐铭面前一挡。 “婶儿,别光看他呀?你看看我?我不比他长得帅?” 几个大姐将他上下一打量,顿时来了劲儿。 “是哈,小伙子,你多大了?老家哪儿的啊?家里有没有兄弟姊妹啊?有没有在城里买房啊?” 见大姐们转移了目标,许齐铭连忙退到老赵身后,一抹额头,全是紧张出来的虚汗。 再看肖殃及,被几人簇拥在一起,这才没过多久,就已经在大姐们的围攻下游刃有余了。 许齐铭不免苦笑一声儿,果然专业的事儿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干。 “哎哎哎哎…停!”肖殃及一打手势,周围的议论声儿顿时神奇的安静下来,“都听我说!” “婶儿,你看啊,我这过来一趟是有工作的嘛!这工作没完成,领导是要不高兴的呀!这领导不高兴的话我就没法儿涨工资,不涨工资我就没钱买车买房,这没车没房我哪好意思谈婚论嫁啊你说是不是?” 大姐险些被他绕进去,木讷地点点头,“也…也是…” “那您说,我现在应该先干什么?” “工…工作?” “对嘛!”肖殃及一拍膝盖,“您帮我完成工作,给我提供线索,等这事儿完成了,咱再说其它的。” “那…那你想知道什么?” 肖殃及得意地冲许齐铭一挑眉,“崔文山,这个人你们认识吧?” “认识呀!”大姐想也不想,几乎脱口而出。 许齐铭顿时皱了皱眉,跟肖殃及对视一眼。 怎么说也是死了二十多年的人了,忽然提起这个名字,就算是跟他十分相熟的人,恐怕也得想上一想吧? 肖殃及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哎?婶儿,您记性不错呀?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我一说您就能想起来?” “害!”大姐被夸的不好意思地一摆手,“还不是前些天也有人跟你们一样过来打听这个崔文山?要不是这样,我哪里能这么快想起来咧!” “还有别人来打听过崔文山?”肖殃及闻言顿时坐直了,“您确定?” 大姐闻言有些不满,“这我哪儿能记错呀?这镇上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邻里邻居的都相互认识,随便来个外地人都能看出来的呀!” 她随即一指许齐铭,“这不,你俩今天一来,又跟着老赵,我们才以为你俩是他儿子的呀!” “那…他们是哪天来的?来了几个人?” “哪天?我想想嗷…”大姐掰着手指数了数,随即扭头跟身边的人进行确认,“是老李家女儿嫁人那天嗷?一周前,就一周前!” “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穿的漂漂亮亮的,一看就是城里人呀。” “两个人…”肖殃及喃喃重复了一遍,“那…他们都问什么了?” “问什么?就问崔文山二十多年前是怎么死的喽,死的时候有没有不认识的外地人来过这儿,死前家里又还有没有什么亲人之类的,还不是跟你们一样喽?” 肖殃及闻言顿时看了一眼许齐铭,心领神会,“那…那女的是不是头发很长?长得很漂亮?” “是呀!”大姐激动的一拍手,“两个小情侣嘛!站在一块儿养眼的嘞!” 听大姐这么说,许齐铭莫名松下一口气,见再问不出什么,领着肖殃及就走了。 俩人坐在车上还在分析,“也就是说,当年崔文山死的时候,镇里人压根儿就没见有外地人来过?可是涉事人员又的确不是南阳人。” 许齐铭:“如果是这种情况,或许是有人夜里悄悄带他们进来的,又或者是熟悉当地地形的人带着他们抄了小道儿,否则没道理悄无声息地就能找到崔文山家里去。” 肖殃及:“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一群恨不得把崔文山活活打死的人,居然不是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把他的所作所为闹得人尽皆知,而是悄悄地把人拖到钢厂附近打死?这合理吗?” 老赵犹豫着看了眼后视镜,“可能…是怕摊责任?” 许齐铭:“如果是怕摊责任,他们大可直接把尸体丢进水库里,反正就在那附近不是吗?原地放着不动反而更容易被人发现。” “反倒是崔文山家地处偏僻,平日里根本就没有人会去,既然都是死,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把崔文山弄死在他自己家里?” “直接伪装成上吊或是喝农药自杀,哪一种不比直接打死在水库边风险来的小?” 老赵:“也可能…他们一开始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会把人打死?” “这么说,如果只是想要教训教训崔文山的话,他们就更没必要悄悄进到镇里来了,更没必要把崔文山的脸弄成那样,那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殴打伤,分明就是下了死手!” 肖殃及愤恨不已,“他们的目的,打从一开始就是毁坏尸体的面部,不就近处理尸体,也是为了能够被人发现,并且利用涉事人员的口供诱导警方的调查方向,让警方以为,崔文山就是因为诈骗引起的公愤,这才被人活活打死的!” “这么说…”许齐铭不禁背后一凉,两人纷纷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答案——崔文山根本就是假死…… 老赵不免有些汗流浃背,“可…崔文山身上的那些特征,伤疤…还有痣的位置之类的,这要怎么解释?” “这…”肖殃及扶了扶脑袋,往椅背上一靠,头都大了。 车厢里静默了好一会儿,许齐铭忽然想起刚才那大姐说的话,“崔文山死前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 老赵皱起眉想了想,“好像就他奶奶一个吧?死了之后没几个月,他就去外地打工去了。” “那他跟镇里的人关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之类的?” “这…我也不太清楚…”老赵挠了挠头,“不过他这人挺孤僻的,要不然也不至于一个人住在这么远的地方。” 许齐铭闻言不禁眯了眯眼,“这么说,他奶奶死后,根本就没有人清楚的知道他身上具体哪个位置有疤,哪个位置又有痣了?” 肖殃及猛地坐起身,兴奋地一拍许齐铭的大腿,“你怎么突然这么聪明!” “嘶…你轻点儿…一天到晚劲儿大的很。” 肖殃及全当没听见,“老赵,之前过来指认崔文山尸体的人是谁?” “是…涉事人员…”老赵擦了擦额角的汗,总觉得自己这一天下来免不了白几根头发。 “当初调查他们的时候,除了同样被崔文山诈骗过这一点儿,就没有其它任何关联了,也都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人,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没有交集,所以…我们就没怀疑…” 肖殃及乐得一拍手掌,“这么说差不多就都理清了。” 他随即扭过头,却见许齐铭靠在椅背上依旧皱着眉,“怎么了你?” 对方缓缓抬起头,“如果崔文山没死,那当年在水库旁发现的尸体又是谁?” 第210章 来了两个东洲人 因为许齐铭昨天的那句话,今早肖殃及在回东远的车上,一路上整个后背都是凉的。 直到回了市局,行李都没来得及放,直接冲进娄旭的办公室往椅子上一瘫。 “娄队,保不准真被你给猜对了,那个崔文山真的有问题。”他随即一挥手,“小许。” 许齐铭懒得跟他计较,将从南阳拍摄过来的资料全都传到大屏上。 “当年发现这具尸体的时候,事实上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他就是崔文山本人,反倒更多的是依赖涉事人员的口供。” “南阳地方小,派出所平日里处理的最多的也就是街里街坊的琐事以及一些小偷小摸,突然发生命案,再加上崔文山诈骗一事确是属实,涉事人员又众口一词,说的头头是道,所以……” 他说着扫了一眼娄旭的脸色,“反倒是现在,稍微仔细推敲一下,就能发现许多细节的地方其实并不合理。” “所以我们猜测,蜘蛛说的或许是真的,崔文山很有可能是死遁。” “理由呢?”娄旭看着大屏上那张被毁坏到几乎面目全非的脸。 许齐铭皱了皱眉,“也许…是因为诈骗金额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怕被人寻仇,所以干脆演了一出假死的戏码?” “或是…根本就和花园有关。” 娄旭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如果是这样,也就是说二十年前,崔文山身上就已经背上命案了。” “是的。”许齐铭点点头,“照片上的人,我们已经让南阳派出所配合我们寻找当地可疑的失踪人员,一但找到就会立即通知我们。” “行。”娄旭依言应下,让许齐铭待会儿把资料全都传给他,“这两天辛苦你们了,下午可以回去休整一下。” “是的,娄队,不过…还有一件事。”他说罢拍了拍肖殃及,从他兜里摸出个u盘来。 “我们昨天在找目击证人的时候,发现有人先我们一步去南阳打听了崔文山的事儿。” 娄旭闻言顿时皱紧眉。 “后来我们查了下街边的店铺监控,发现是小贺跟褚法医。” 娄旭无语了一瞬,抄起桌上的纸巾盒砸进许齐铭怀里,“说话能别大喘气儿嘛!回吧回吧回吧!” 见人要走,他又一拍桌板,“东西留下!” 辛特拉,冬。 十二月的前一天,小宿东坐在菜市场某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正睡着觉,突然有人跑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说,“哎?来了两个东洲人!” 他正睡的沉,忽然被人吵醒,不耐烦地挥了挥,耳边又立马恢复安静了。 只是刚眯过去没一会儿,忽然又有声音开始靠近,“哒哒哒”得踏在菜市场油腻的地面上,这两天下了点儿小雪,往哪儿踩都湿漉漉的一片。 迷迷糊糊间听见声音在他面前停下,小宿东不耐烦地轻“啧”,这样的客人,他们这儿一天能接八百个,于是眼睛都没睁,“找谁?” “我买东西。”对方的声音沉静,柔和中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凉意。 小宿东这才睁开眼,皱着眉头,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双黑色的尖头高跟鞋,靴筒一直没入到大衣下摆里——是个女人。 他紧接着抬起头,巨大的哈欠挤压着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等困意过去,他这才看清对方的长相。 一张藏在黑色小圆礼帽下的东洲面孔,齐长乌黑的头发随着冷冬的寒风小幅度地飞扬,同时吹得那双黑如曜石的眼睛浅浅眯起,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 下街区很少会出现这样皮肤白皙又身材高挑的女性…或是男性。 他的视线呆愣愣地后移,比如此时跟在这个女人身后的那个小白脸儿,比他笔挺修长出不少的身姿,包裹在黑色的大衣下,唯有露出在领口上方的脸不是这样沉重阴郁的黑色。 放眼辛特拉,统共也找不出两个长得这么白嫩的男的。 这么一想,他突然就想起刚才有人在他耳边喊的那句,“来了两个东洲人”。 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时间过长,小宿东赶忙移开视线,“谁介绍的?”他道。 “奈空。”说话的是那个女人。 “哈?”他愣了一瞬,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边笑一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他不是倒台了吗?” 对方面无表情,显得他的笑又干又十分乏味,“他倒他的,你赚你的。” 小宿东瘪瘪嘴,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也是。”他随即一伸手,“拿来吧?” 见对方呆愣着没动,他又动了动手指,“手机啊,奈空介绍你们过来,就没告诉你们这里不让带手机?” 见对方一副的确不知情的样子,小宿东忍不住一笑,莫名有种撕裂了那个冷若冰霜的东洲女人的漂亮面具的成就感,于是好心提醒道。 “而且啊,不光不让带,在这里,要是敢有什么坏心思,走不出去的。” 他说罢扬了扬眉毛,示意她们身后那些维持着菜市场生意的摊贩,一个个魁梧健硕,满脸的横肉,胆子但凡小点儿的,光是盯着对方砍刀猪肉就能把人给吓尿了。 没想到那女人闻言只是皱了皱眉,随即轻描淡写的,“是嘛。”然后就把手机从口袋里抽出来放到了他手里。 小宿东一愣,刚刚才建立起来的一点儿得意之色又立马被对方撕得粉碎,不免嘀咕两句。 直到确认无误,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往旁边让了一步,露出身后一扇又破又小的木门,正常行走的话,只能通过一个人,但凡体格稍大点儿的都过不去。 “进去吧。”他道。 对方看也没看他,只是伸手压低帽檐,微微弯腰越过他,身后的男人紧随其后。 “切。”小宿东不服气的做了两个鬼脸,前后翻了翻手里的两部手机,突然灵光一闪,“东洲货啊…” 他又坏笑着看向女人离开的方向,垂落在腰间的齐长黑发,随着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的“哒哒”声儿微微晃动,“不赖。”他道,紧接着立马追上去,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你们要买什么?” 对方没接话,只是一直等过了这条狭窄的通道,眼前开阔为止方才停下来。 “买枪。”那女人道,声音一如之前的没有起伏。 “这样啊…”他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忽然冲着角落里一个头戴渔夫帽的中年人高呼一声儿,“宿东!” 随即抬手往身后一指,得意地一抬眉毛,“喏,羊牯啊!” 他“嘿嘿”笑着摆了摆脑袋,结果一回头,却见身后的两人正冷眼盯着他看。 小宿东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发毛,却还是强装镇定,没道理啊,没道理能听懂,一看就是生手没错。 只是还不等他再确认一遍,对方却先他一步挪开了视线,望向正前方,那个叫做宿东的中年人已经到了跟前。 对方抬起眼皮一打量,古铜色的皮肤泛着油光,“生面孔。” 小宿东立马活跃道,“西洲最近倒台的那个蠢货介绍的,听说是被派去西洲做事的东洲警察顺带给剿了,没出息的东西,笑死我了!” 他独自乐呵半天,紧接着被老宿东一扫,又立马安静了,噘着嘴站在一旁。 “枪没了。”对方一边说一边拍着手套上的灰,“最近一批都被人给订走了,到现在还没做完呢,想买的话,半个月以后吧。” 女人闻言顿了顿,“五支也没有吗?” 老宿东这才看了她一眼,“五支…倒是有,就是那枪,小姑娘用起来重。” “没关系,带我看看吧。” 老宿东没说话,只是沉默着让人把东西拿上来,有钱不赚的才是傻子。 对方看了一圈儿,确认都是没有序列号的新枪,除此之外就再没什么别的问题了,看起来的确是不懂行的新手,好半晌也才道,“能试吧?” “当然。”老宿东指了指对面的软靶。 女人随手拎起一支。 “哎?那把…”小宿东见状试图阻止。 可还不等他说完,一枚子弹已经飞出去了,几乎没有预瞄的时间,差两环正中靶心。 “卧槽?” 他扭头看向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往后退了半步的女人,直接撞上身后男人的胸膛,随即甩着手腕倒吸一口凉气。 小宿东顿时嫌弃的一瞥,你说她不懂吧,偏偏差点儿正中靶心,可你说她懂吧,还一挑就挑了把枪感最差的,不光枪身重,后坐力还大,虽然威力是成正比的,可一个女人还真不容易架住它。 估摸着刚才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而事实证明,小宿东猜的不错,接下来的四把,那女人就没一枪打进六环的,可她还是付了钱,第一把除外。 “一把一百二十五辛特金。”老宿东说。 “外加八盒子弹。” “五十一盒。” “成交。”女人答应的很爽快。 而老宿东收了钱就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留在原地给她们打包枪支。 小宿东一路将她们送出门,不是来时的菜市场,而是后门,拐出去是一条没什么人烟的后街。 “下次再来啊!” 他站在街口用力地挥手目送她们,直到看见两人上了一辆出租车,他这才放下手,眼中的热情同时消退下来,揣起兜漫不经心地往回走。 “多漂亮的东洲货啊,赚翻了!” 第211章 我猜啊,她就是银鱼 把人送去辛玛那里的估价时限大概是三天,小宿东估摸着这回怎么着都能史无前例的大赚一笔,于是就算今天被老宿东一大早的喊起来干活儿也破天荒的没抱怨,乐颠儿颠儿的往门口一坐,靠着那破木门就打算睡个回笼觉。 可谁知道刚迷糊过去,就觉小腿陡然一阵抽疼,还当是做梦呢。 直到他被生生疼醒过来,入眼就见一只尖头的黑色长靴正踩在他的小腿上,还没手指粗的鞋跟正碾着他的小腿打着圈儿的转儿。 “卧槽!哪个不长眼的!没看见踩着你小爷我……” 他话刚说一半儿,又猛地收声儿,紧接着给了自己一耳光。 疼的,不是梦,而且凭辛玛素日里的德行,只要是漂亮的货物一旦入了她的地盘,就没可能从她那儿逃出来,况且还是这么少见的东洲货,就更没理由放走她了! 那么这女人现在出现在这儿,说明要么是梦,要么就是…昨天压根儿就没得逞…… 小宿东一想,“腾”的一下便想要站起身来跑路,可腿还被那女人踩着呢,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居然踩的他动弹不得,越挣扎那鞋跟陷得还越深,疼的他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跑什么?”女人的声音还一如昨日那般寡淡,“生意不做了?” 小宿东一愣,警惕地打量她,这女人说话时总是一副表情,光看脸,还真看不出究竟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可听她这话…… “你昨天白白浪费了我八枚子弹,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管你要回来,你说对吗?” 果然还是知道了! 他惊的把腿往回一拔,想要借着对方说话的间隙把腿抽出来,谁知道非但没挣脱,那纤细的鞋跟反倒顺着他腿上的经络猛地往下一划,瞬间疼的他躺在地上开始打滚。 女人见状只是往旁边让了两步,免得他滚满油腥的破棉袄蹭到她的裙子上。 紧接着绕开他,顾自推开面前的小木门进去了。 小宿东一惊,也顾不上疼了,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试图阻止,“喂!谁许你们进去了!喂!” 他这样毫无威慑力的表现自然起不到任何作用,等他拖着自己的腿一脚深一脚浅的进去时,人早就跟老宿东碰上面儿了,三个人正站在一块儿,老宿东还从女人手上接了一枚子弹过去。 小宿东顿时一惊,“喂!喂!你干嘛!你怎么可以突然闯进来!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说罢还想去抢老宿东手里的东西,也没仔细看个清楚,奈何后者微微往后一闪,他便整个栽倒在了地上,不服气地一拍地面,“哎!这女人跟你说什么了!” 老宿东全当没听见,把人往旁边踢了踢,不知怎的,语气听上去竟比昨天好了不止半分,“留个地址吧,东西做好,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不必了,你说三天,那么三天后,我来取。” 女人说罢,直接从他身上跨了过去,连个眼神也没分给他一个,领着身边的小白脸儿就走了。 小宿东气的快炸了,狼狈地站起身,“哎!那女人来这儿是做什么的?她都跟你说什么了?”他一边说,一边跟着老宿东往里走。 后者回头扫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你腿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女人!”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下撞上老宿东的背,“喂!你干嘛突然停下…哎哎哎?干嘛干嘛!” 老宿东一把拎起他的耳朵揪到一边,狠狠拧了拧,“你得罪她了?” 他紧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两分,诡异地提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该不是想把人卖到辛玛那里去,还没卖成?” “你怎么知道…啊啊啊!疼疼疼!疼!掉了!这回真掉了!真要掉了啊!你干嘛你!” 小宿东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耳朵瞪着他,今天也不知道吹的哪股子邪风,腿伤了就算了,他认栽,可这耳朵怎么也没少遭罪呢? “还我干嘛?”老宿东直接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小宿东懵了,“不知道啊…啊!疼!” “蠢货!你就算不知道,可你光看她的穿着打扮浑身上下的气度,也该知道她不是普通人!” 他恨不得把指着他鼻子的手戳到他脑子里去,“这么多年,你这眼力见儿怎么就一点儿没长呢?真敢把主意打到人家身上去啊!” 小宿东这下算是彻底蒙圈儿了,也顾不上耳朵究竟有没有肿,直接被面前的气氛带动着紧张起来,不由咽了口唾沫。 “不是…她…她…她谁啊?”能让这老家伙气成这样? 老宿东瞪了他一眼,摸索着掏出口袋里的那枚子弹,“这玩意儿,你见过吧?” 小宿东瞪圆了眼睛左看右看,又看了眼老宿东的脸色,还是没明白,“不就是枚普通的子弹…” 见他又要动手,他连忙捂着耳朵往旁边一闪,“好好好,你知道你说,你来说!” 老宿东淬了他一口,随即指着子弹尾部一个不起眼的小花纹,“看这儿。” 小宿东看了一眼那个既不像猫又不像豹子的图案,竖起的耳朵上还有两撮毛,“什么玩意儿…啊!”他憋屈的捂住后脑勺。 “你瞎了你!这是花园那个二当家的标志!” “啊?”小宿东反应了一会儿,脑子没打过弯儿,“猞…猞…猞猁?她是猞猁?” 老宿东又给了他一巴掌,咬牙切齿的,“我就说你蠢你还死不承认呢!” “九年前,那位委托我做了把四英寸的蟒蛇左轮,你不就在这儿给我打下手!那子弹上印的就是这个图案,我亲手篆上去的!怎么可能记错!” “那你是什么意思嘛…” 老宿东忍不住想要踹他一脚,“那把枪我改过,那位二当家当初嘱托我要把枪身做的轻一点儿,一看就不是给他自己用的,那你说,花园上下还有那位,能让他亲自嘱托我造枪的?” 小宿东绞尽了脑汁,直把脸憋红了也没想出来,倒是率先捂住了自己的后脑勺。 “没出息。”老宿东瞪他,“不过我猜啊,她就是银鱼?” “啊?” 他两手一摊,“那要不然呢?那位二当家还能给谁做枪?况且银鱼这么多年以来压根儿就没露过面,除了知道她身体不好以外,谁知道她是男是女?” “而且猞猁当初提的那条件,跟做女枪没两样儿,说不是给体弱多病没经验的人使,我还不信呢!” 他随即又掏出兜里的那枚子弹,“要不你看看,这都九年了,就那几枚子弹还没使完呢!” “这说明人家平时压根儿都不用参与花园的那些纷争,照样稳坐第五把交椅,你说这除了银鱼,还能是谁?” 小宿东被他说的迷糊,直接给带进沟里了,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的也对!”随即又瞪起眼睛,“那她怎么突然来南洲了?” 老宿东恨铁不成钢,“让你平时少八卦些有的没的你不听,西洲隔这么老远,哪个倒台了你知道,咱们南洲马上就要出大事儿了,你心里倒是一点儿数都没有!” 小宿东不服气地撅了撅嘴。 “秃鹫马上就要跟花园决裂了,这事儿最近闹得正凶呢!” “人儿杜父猞猁几个都来了,就算她银鱼平日里再怎么不问世事,可这么大一件事儿,她总得出来露个面,表个态不是?” “这不?”他又举起那枚子弹,“亲自过来配子弹来了?” 小宿东恍然大悟,随即跟着猛地打了个哆嗦,后怕似的抓住老宿东的衣袖,泪眼婆娑,“那…那…那我,那我昨天……” 老宿东抬手就要打,“让你不长眼!让你不长眼!” 小宿东顿时抱头鼠窜起来,“别打了别打了,你倒是帮我想想办法呀!这可是要出人命的事儿!哎哟!”他捂着后脑勺。 老宿东累的坐在板凳上直喘气儿。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三天后她过来取子弹,我不管你是认错也好求她也好,或是帮她办事儿,给她好处,总之让她消气儿,放你一条生路!不要让她把这事儿捅到杜父那里去,你就还有一线生机!” “呜呜呜…”小宿东捂着后脑勺坐在地上,“是…是!” 第212章 这像话吗 郑秋来带着裴海成,两人原本计划着,在岚北顶多待半个月,总该把事儿给办完的。 可谁曾想,云巢名下的产业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得多,再加上猞猁这些年买在岚北的私人住宅,半个月根本查不过来。 于是这一待,就是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他们联合岚北警方,原先还是按照褚酌夕给的名单进行挨个搜查,结果每查抄一个违法产业,都能另外连带出好几个。 涉猎范围之广泛,纵是成熟稳重如裴副队,也是忍不住惊叹出声儿。 其中最为夸张的就属云巢总公司的地下城,如今市面上出现过的大多数的赌博活动,在这里几乎都能看见。 占地面积之广,几乎能有十来个篮球场加在一块儿这么大,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以至于郑秋来刚带着岚北警方冲进去时,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人群,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该死的这么多人,岚北警察局究竟能不能关的下,真是离谱到家了! 再加上这其中的项目类型以及设备配置方面十分齐全,就连素来以血腥着称的赌拳也都被他搬到了这里。 而在这之前,东洲是明令禁止这项活动的。 纵是郑秋来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此刻坐在擂台边看着面前的这一切,也是忍不住瞠目结舌。 如果不是发现陈思守就是猞猁,如果不是那个小法医,他恐怕到死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市中心人流量这么繁华的地方开这么大一家赌场,还就在自家公司的地下! 他想着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激动得心情还没来得及平复,就听裴海成在身后轻声儿叫他。 “做贼呢?”郑秋来皱起眉三两步过去。 裴海成手里握着一份像是名册之类的东西,约莫有半枚硬币这么厚,欲言又止。 “说话。” 裴海成有些不太确定,“那什么,我好像看见小褚了。” 郑秋来一愣,扭头往入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哪儿呢?” 裴海成给了他一下,紧接着举起手里的名册,“我说的是这儿!你别没个正经!” “你也没说明白啊…” 裴海成懒得跟他计较,直截了当地翻开名册的其中一页展示给他看。 他刚刚大致翻了翻,这里面所记录下来的身份信息大多都不是真的,但都附了照片,看状态都是获胜时的定格。 所以这并不是用来记录究竟有谁在云巢打过拳,而是一本单纯用以记录胜利者荣誉的名单。 “小鸟?” 郑秋来弯下腰,怪异地扫了一眼上面所记录的信息,随即依照裴海成的意思将视线放在附带的照片上。 那是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梳着发辫,被头顶刺眼的白炽灯打亮在擂台上,手上缠绕着被鲜艳的红色所浸染的绷带,脸上无可避免的带着伤,远远面对着镜头的方向明亮的勾起唇,像是在为自己的胜利感到骄傲般。 五官跟那小法医确实是有几分相像的,但是更显稚嫩,再加上头顶的灯光以及镜头的距离,事实上看起来并不十分清晰。 郑秋来又看了一眼照片下面所批注的时间,“一四年七月三十。” 他忽然笑了笑,叉起腰,随手将名册转回去,“你自己看看,一四年的,那会儿那小法医才多大?高中刚毕业吧?怎么可能是她?” 裴海成闻言皱起眉,又凑近看了两眼,可是真的很像啊…… 郑秋来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我估计啊,就是长得像,而且这照片也看不清啊!” “你再看看她脚下那大块头的体格,你觉得这合理吗?一个高中生?那我这几十年算什么?早就羞愤欲死了好吗?” 裴海成气得“啪”地一下合上册子,瞪了他一眼,“没个正经。” 直到坐上返途的车,见人儿依旧皱着眉头,郑秋来叹了口气,刚想劝两句,不想裴海成上一秒还盯着窗外发呆,下一秒就忽然打开了存放照片的牛皮纸袋。 只是拿着那一沓照片还没翻两分钟,就又塞回去了,抱着纸袋重新看向窗外。 郑秋来懵了,借着红绿灯的间隙扫了他一眼,“干嘛呢你?” “没。”裴海成摇头,“就是差点儿钻牛角尖儿了。” 他们去到地下城之前,还事先上过云巢的顶层,听说那是猞猁在云巢的私人活动范围。 上面除了一些健身房游泳池之类的设施,统共还有两间卧室。 这其实没什么,可怪就怪在这当中的一间房,推开衣柜,里面居然是清一色的女装,这显然不是猞猁自己住的。 他们向那位秘书小姐提出过这个疑问,可对方却只说,猞猁从前在顶楼养过小情人,那是那个女孩儿当时住的房间。 可再问,就没别的了。 她们全都一口咬定自己从未见过那个女孩儿的面,就像他们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普通的职员,却全都在偷偷为猞猁打掩护一样。 纵使裴海成心知肚明,却也没法子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同样的,就算他现下心中有所猜测,却也只能先将其放在一边。 这事儿本就没有定数,如今市局的重心全都放在查找崔文山以及杜父他们各自的下落上,根本就分不出多余的心力来。 这么想着,他倒也是放下了,“接下来去哪儿?” 郑秋来看了一眼导航,“东岛,这是最后一个地方了吧?查完了,咱们过两天也就能回去了。” “行。” 郑秋来对于马上就能回东远的喜悦,一直持续到进入东岛为止。 面前偌大的西式庄园,就好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郑秋来已经快要掩饰不住自己嫉妒到丑恶的嘴脸了,恨恨碾了一脚地面。 “这像话吗?” 裴海成平静地给予提醒,“听说还是从上世纪保留至今的呢。” 郑秋来嫉妒地三百六十度打着圈儿的看,嘴上愤恨不已,“真是钱多的没处烧!” 裴海成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不,我的意思是说,你脚下的砖是上世纪的珍贵产物,碾坏了,市局不包赔。” 郑秋来一愣,赶忙用脚将地上碾成圈儿的灰给搓开,试图消灭证据,随即“腾腾腾”追上裴海成的脚步。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郑秋来自言自语。 “哎?你说咱赚一辈子钱,能买得起最旁边的那一小栋吗?” 他随即又深深叹了口气,“太不像话了,简直太不像话了!” 裴海成受不住他的碎碎念,随手一指西面,“你带着人去那边,咱们分头行动,争取天黑之前把这事儿给了了,出发!” 随即一溜烟就跑了。 郑秋来硬是愣了两秒才回过神儿来,“喂!表情藏着点儿行不行啊?” 东岛如今并没有人在把守,除了保安亭还有两个人在进行巡逻工作,稍微一问,都是前不久刚从附近高薪雇来的。 就好像他们知道这里不久以后就会有警方的人来进行调查取证,所以收拾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早早带着跑路了。 以至于裴海成这一路虽然畅通无阻,却也没什么太大的收获。 十来个人分散开,将整个东副楼上上下下全看了一遍,除了在一楼以及四楼找到了几个曾经投入使用过的卧房以外,其余的房间几乎都是空的。 裴海成往上走了几步,再次在两间相邻的卧房中确认了其中一间就是给女孩儿住的,并且家具上并没有多少落尘,说明至少就在最近,还有人来打扫过。 可那位秘书小姐分明说,猞猁豢养情人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他原以为依旧保留房间是因为对方痴情的缘故,可现在看来,却似乎并非这么简单。 在回东远之后,裴海成再三思索,还是把那本册子一块儿交了上去,却没有特别提及什么,毕竟那张照片的事儿,经过郑秋来这么一说,他也有些不太确定,于是干脆闭口不谈。 只是那个女孩儿的眉眼与褚酌夕实在相像,再加上那一整本册子里,多是身形健硕的男性,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嫩生生的小姑娘,本就引人注意。 于是就算裴海成绝口不提,娄旭还是一眼就发现了,紧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微微蹙起眉。 当初岚北那场差点儿炸死贺从云的爆炸,听说后来确认的地点就是在云巢的私人港口。 按照贺从云当初的叙述,他们停在半路幸免于难,是因为中途突然有人无缘无故地朝他们的方向开枪。 不像是要杀人灭口,毕竟他们当时走在一块儿,就像是个巨大的移动靶,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打中几个。 事后想想,倒更像是有意为之,只是当时现场较为混乱,众人这才不得不找掩体进行暂时的停留。 可就是因为那几分钟的停留,才能让他们幸免于难,否则按照他们当时的速度前进,赶在爆炸前,他们必然是要到达港口的。 娄旭捏了捏眉心,总觉得脑容量有些过载了,合上册子塞进抽屉里。 不管怎么样,现在都不是细究这件事的时候。 第213章 哒哒哒 褚酌夕临出门前,特地去隔壁观摩了一番吕泊西的特训情况。 嘴里叼着根巧克力棒,从外面直接推开一楼房间的窗户,里面没有家具,订了块儿地垫铺了全屋,直接改成了格斗室。 吕泊西一看见褚酌夕靠在窗户外就有些犯怵,打从来辛特拉起,他就被对方以及谭菲两个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精神以及肉体上的双重折磨,苦不堪言。 以至于现在一看见窗外有人影,进攻的动作无可避免的就会僵硬下来,结果就像现在,被谭菲抓住机会一脚扣在地垫上。 然后…吕泊西轻车熟路地扭过头,没错,就是这样…… 每次他输了,褚酌夕看他的眼神就跟当初在荼宜路的破仓库里一样,一副“要不是你现在还有用,我早就把你打包打包扔到东远市局门口去了”的表情。 他欲哭无泪,有苦难言,最重要的是,造成如今这副局面的根本因素,是因为他当初死乞白赖地赖着人家不走!还说愿意给人家当炮灰! 这不?现在当炮灰的机会来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褚酌夕对于炮灰的要求居然这么高! 他原以为自己的战力在五个人里怎么说也能排个第二第三吧,第一他自然不敢争,当初在那破仓库里,差点儿没被褚酌夕给打废了。 然后他想着,第二也行啊,不赖,结果当初还在青径山的时候,无意间碰上贺从云刚从外面运动完回来,大汗淋漓的几乎浸透了t恤,全都湿乎乎的黏在身上,于是他那些本不该存在的肌肉就这样在他面前曝露无疑! 那胳膊!那肩膀!他平时看那顾问弱不禁风的,又总爱穿衬衫,露不出半点儿,还以为手无缚鸡之力呢! 结果呢?简直就是诈骗! 那天之后,吕泊西整整郁闷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打算发奋图强。 他想着,第三就第三嘛,刚好那小两口在前面打头阵,他在后面保护两位女士,可是结果呢? 半个月前,当褚酌夕刚说出“让谭菲给你当陪练”这句话的时候,他嗤之以鼻!结果短短三分钟就被对方摔在了地垫上,扣都扣不下来! 简直离谱! 吕泊西精神受挫,晚上躺在被子里,坚定的想着以后都不以貌取人了。 他原以为他如此虔诚的悔过一定能够得到上天的原谅,谁知道第二天一早还没醒呢,就被谭菲一把从床上拉起来拖进了格斗室,随后便开始了长达半个月并且还远远看不到尽头的折磨! 双重折磨! 直到现在,他看见谭菲是觉得身上疼,可一看见褚酌夕,那是觉得心脏疼! 那种看垃圾的眼神攻击力实在是太强了! 吕泊西欲哭无泪,趴在地垫上捶胸顿足了两秒,不敢多耽搁,又立马站起来,顺带给褚酌夕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谁知道对方这回伸出手,居然破天荒的从口袋里给他摸了根巧克力棒。 吕泊西只愣了一瞬,随即就像是荒地上久旱逢甘霖的枯草,十分虔诚的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打算去接。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嗯?” 他抽了一下没抽动,疑惑地抬起头,结果就见一根冰冷的枪管正对他的眉心。 褚酌夕笑得十分和蔼,语气更是说不出的温柔。 “圣诞前,你要是还打不过小菲,我就得考虑考虑,究竟是把你空运回东远的好,还是就地结果你比较划算。” 话音落下,她手里的巧克力棒同时掉进他的掌心。 吕泊西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被一根小小的巧克力棒砸到跌坐在地上。 贺从云站在她身后,见状抽走褚酌夕手里的枪,不免笑了笑,“你就别吓他了。” 吕泊西勉强扯了扯嘴角,他可没觉得那姐姐刚才是在开玩笑。 褚酌夕扭头轻哼一声儿,踩着小高跟“哒哒哒”地走在前面。 “这地方这么乱,比不得东洲,现在要是不抓紧,到时真出了事儿,我可腾不出手来救他。” 贺从云笑着掰过她的肩膀,替她戴上帽子,又顺带理了理头发,“你就是嘴硬。” 褚酌夕撅了撅嘴,随后弯腰上了车。 今天是第三天,去黑市取子弹的时间。 她原本想的是给他们几个一人准备一把枪防身,结果就这么好巧不巧的,偏偏赶上这时候有人正在大批量的购入枪支,找不到好的,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其他人倒还好说,可是李知遇是完全意义上的手无缚鸡之力,枪身太重的不好携带,后坐力太大的她又握不住。 于是褚酌夕只好将先前陈思守送给她的那把拿给李知遇用,唯一的敝处就是没有子弹。 所以几天前她才会返回黑市,准备给李知遇购入一些备用的子弹,今天恰好是取货的时间。 黑市的入口依旧隐藏在满是油腥和垃圾的菜市场里,这很奇怪。 唯一能够与之进行衔接的地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摊位,有种无论往哪边跑都出不去的感觉,以及摊位里正站着或坐着的摊贩。 无一不是十分魁梧健硕的身材,以及满脸油光的横肉,阴狠的神态掩藏在帽檐下,每路过一个生客,无数双视线便会随之追随,同时手里的刀陡然下落,劈砍在猪肉上。 但凡是胆子小点儿的,都不用等走到那破木门前,就能在中途被吓尿了。 能在黑市外帮忙看摊子做打手的,手上约莫都不太干净,看人的眼神自然也舒服不到哪里去,就是来来回回走了第三回了,褚酌夕还是不免冷下脸。 一群恶心的臭男人。 她正想着,就觉帽子突然被人一拨,贺从云随即低下头,弯腰将她帽子上的黑纱认真扯到她嘴角的位置,顺带理了理造型,这才牵起她继续走。 褚酌夕愣了一会儿,随即勾起唇,总觉得脚上的小高跟踏在油腻的地面上都不由轻快了许多。 这地方不比东洲,她在东洲的时候都很少穿高跟鞋,生怕该跑的时候比别人慢一步,更何况是在这儿了。 可现在她穿,是因为贺从云说,以后跟他一块儿出门的时候可以穿,裙子也可以穿,不用担心弄脏衣服。 所以上次从黑市回去的时候,那八个尾随她们的家伙就是由贺从云出手解决的。 她只是负责帮他抱着外套,站的远远儿的,一直等他把人都解决完,又全拖进了巷子后面,她这才“哒哒哒”地上去补了两脚。 这感觉简直不要太奇妙! 第214章 把她当成银鱼了 两人到地方的时候,褚酌夕习惯性地扫了眼门口的台阶。 今天那“小垃圾袋”居然不在。 第一次过来的时候,那青年缩在台阶上靠着门口睡觉,穿着个黑色的破棉袄,脑袋埋得低低的,她还当是谁把垃圾袋搁门口了,险些踩着他。 今天倒是没搁这儿看门了。 就在褚酌夕犹豫着这门要是没人看,是不是就代表可以直接进去的时候,却又“吱呀”一声儿被人从里面给拉开了。 紧接着就从门里跑出来七八个男人,看着约莫二十出头,最后是那“垃圾袋”,顶多也就十六七的模样,根本就还是个孩子。 见几人凶神恶煞地站作一排,贺从云拧起眉,将人儿往身后挡了挡,褚酌夕只能越过他的肩头往前看个大概。 这是一回生二回熟,终于打算在自己的地盘上杀人灭口了? 她这么想着,右手摸索着扶向腰间,却见那“垃圾袋”忽然一挥手,几人随即整整齐齐地冲她俩鞠了一躬。 “欢迎光临!” 褚酌夕摸在腰上的手顿时一松,纵是她见多识广,今天也是有点儿懵了,不禁跟贺从云对视一眼,随即皱起眉,这是玩儿的哪一出? 小宿东做完这一切,紧接着便搓起手,开始期待面前二人的反应,谁知道对方的神态居然一个比一个来的冷。 他顿时疑惑的蹙起眉,随即往旁边几人的屁股上一人来了一脚。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谢谢银…不是…还不赶紧谢谢这位大姐头的不杀之恩!都给我麻溜儿的!” 几人被他这一踹,当即回过神儿来,手忙脚乱地开始鞠躬。 “谢谢!” “谢谢大姐头手下留情!”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谢谢!谢谢大姐头!” 声音错落毫无秩序,混在一块儿跟牛叫似的,纵然是自己人,小宿东也是有些听不下去了,赶紧将几人轰走,随即谄媚地跑上前。 “这位姐姐,上次的事儿,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但是姐姐您宽宏大量,我都听我这几个小弟们说了,说你们压根儿就没想要他们的命,只是打晕了扔在巷子里,第二天中午人就醒了,都跑回来跟我夸您心地善良呢!” 事实上,那天褚酌夕过来送完子弹,前脚刚走,后脚他那群小弟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痛哭流涕地抓着他开始哭诉。 说那女人身边的小白脸儿下手是多么多么的狠,把他们打晕了不说,还叠罗汉似的摞在一块儿,说是怕挡路。 没人知道他刚醒来的时候有多绝望!背上压了六七个大男人,不知是死是活,就跟扛了几十袋水泥似的,他当时是真以为自己就要被这么压死了! 小宿东想着,不禁看了一眼贺从云,见对上眼,赶忙扯出一抹笑。 他那群小弟虽说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可也不弱呀!都是从小在这片街区混大的! 只是没想到这小白脸儿看起来弱不禁风,居然这么能打,一对八都没给他干趴下。 看来花园的确是深藏不露的,一个小保镖还整扮猪吃虎那一套,是生怕长相粗犷点儿的吓着这位体弱多病的五当家啊…… 他这么想着,愈发谄媚地搓搓手,“您上回那样跟我说,就是想吓唬我呢吧?害!我都差点儿信以为真了呢!” “不过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今个儿您过来,我还得好好跟您赔个不是呢!” 褚酌夕面无表情地放下摸在腰间的手,难怪她看刚刚那几人有些眼熟呢。 不过,这是吃错什么药了这是。 “不必,我的东西做好了吗?” “当然!”小宿东麻溜儿地给她推开门,“我这就带您取去!” 地方还是这地方,可进去以后,褚酌夕总觉得这里面的氛围有些不大一样了。 就单说那个戴着渔夫帽的中年人,前两回还只是个言简意赅的生意人,要什么,多少钱,全是一口价,收完钱就走,爱搭不理的。 今天却也开始有些反常了,虽说不如小的那个谄媚的这么夸张,还端着些“手艺人”的骄矜,却也会笑了。 褚酌夕震惊不已,这其中似乎是有什么天大的误会。 只是还不等她想明白,对方却已经拿着准备好的东西过来了,“刚好两盒,你点点。” 褚酌夕看了他一眼,也不瞎客气,当着那中年人的面直接取出一枚子弹捻在手里,左右打量了一番,正想说没问题,指腹却忽然摩挲到子弹尾部的一处凹陷。 翻过来一看,那是一枚浅浅篆在上面的“鱼”的图案。 “对了,还有样品。”他把褚酌夕先前带过来的那枚子弹也还给她。 褚酌夕不动声色地一扫,果真,那枚子弹尾部也有一枚小小的图案。 只是她从前对于陈思守送给她的那把枪避之不及,更别说是把子弹取出来细细观摩了,以至于她从未发现这其中的细节之处。 见面前的一老一小正瞪圆了眼睛盯着她看,眼中满是期待,褚酌夕突然有些恍惚。 那枚子弹上篆的那个像猫一样的图案,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猞猁”,那么现在她手里的这两盒,尾部却篆着一条鱼…… 褚酌夕忽然勾起唇,心中好笑,于是捻着那枚子弹又看了两眼。 这一老一小怕是自作聪明,把她当做银鱼了。 见她面上笑意不浅,小宿东当即激动地一跺脚,还当是把人给哄高兴了。 看来他这条小命还能再留个百八十年的。 见褚酌夕收起东西看过来,老宿东赶忙一把按住身边那颗躁动的脑袋,又递上来一盒子弹。 “我这小徒弟从小性子急,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 褚酌夕低头一扫,“不必。”她微微停顿一会儿,“不过…你们这儿除了卖枪,还卖其它东西吗?” “比如精装的酒馆,酒吧,或是舞厅,类似这样的,我想租几个月,有吗?” 小宿东想也不想,“您要租它做什么?”紧接着就被老宿东一个暴栗,当即捂住脑袋。 “有,不过这块儿我不熟,但我可以帮你问。” “行。”褚酌夕留了个电话下来,临走前还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不过这事儿,还烦请二位保密。” 老宿东一愣,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当即点头应下,“自然。” 小宿东负责把人送出门,一直目送对方出了后街,这才跑回来,“刚刚那女人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有,她突然要租酒馆做什么?” 老宿东没搭理他,倒是先给了他后脑勺一下,“你知道你刚刚犯什么错了吗?” “啊!干嘛又打我!” 见他不服,老宿东索性拎起他一只耳朵。 “我劝你,好奇心还是别太重了!做咱们这一行的,“只管杀不管埋”,接触的人多了,小心惹祸上身!” “况且是花园,那可不是好惹的!” 小宿东顿时委屈地抱住自己的头,“说就说嘛,动什么手啊…” 第215章 我随她姓 那人虽说要花时间帮她打听,却也不出两天,褚酌夕就接到了电话。 统共三个地方,依照她那天说的,酒馆,酒吧,舞厅,择一挑选。 对此褚酌夕不由感到有些惊讶,要不说是南洲存在时间最长,种类最为丰富,并且拥有规模最为庞大的枪支产业链,服务于全球客户的性能最为完全的辛特拉黑市呢。 于是双方约好时间,选了个就近的咖啡厅见面。 褚酌夕原以为对方约莫会派个靠谱的负责人过来跟她对接,可等到了地方一看,居然还是那个“垃圾袋”。 今天倒是把那件黑色的破棉袄换了,换了件灰的,还特地抓了头发,一瞧见她俩,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咧开嘴一个劲儿地冲她挥手。 褚酌夕见状,回头看了眼贺从云,莫名将围巾往上拽了拽,勉强挡住半张脸。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样高调的找人方式,她自己有眼睛。 直等落了座,小宿东轻车熟路地将菜单推过去,“喝点儿什么?我推荐这家店的生椰拿铁和红茶玛奇朵。” 褚酌夕摘下围巾搭在椅背上,眼皮也不抬,“行啊,那就来杯黑糖燕麦的吧,谢谢。” 小宿东顿时撅了噘嘴,转而将目光往贺从云的方向投去。 后者一顿,紧接着勾起唇,“香草拿铁,外加一份提拉米苏,谢谢。” 小宿东欲哭无泪,吸着鼻子去了前台点单。 上次不是都已经哄好了吗! 等着制作的间隙,小宿东回到位置,左右看了看对面两人,忽然轻咳一声儿,紧接着理了理并不存在的领带。 “那什么,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宿东。” 随即顶着一双圆眼睛期待地看着两人的反应。 褚酌夕单手支着下巴,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一瞬,睨了他一眼,又立马挪出去了。 贺从云见状轻笑了声儿,“我姓贺。”随即看了眼褚酌夕,“她也是。” 小宿东一声儿“贺大哥”还没来得及出口,当即僵在原地。 什么意思?保镖变兄妹? 像是看出他的困惑,贺从云紧接着又弯了弯眉眼,“我随她姓。” 小宿东的嘴立马张得能够塞下一个鸡蛋。 这又是什么意思?兄妹变情侣? 敢情那花园的五当家一直不问世事,是结婚躺平去了! 他就说第一眼看这男的就像小白脸吧?果真是入赘的!还随妻姓!她们花园玩儿的可真花啊! 直等喝的都端上了桌,小宿东才勉强合上了嘴,手动的。 贺从云将提拉米苏推到褚酌夕面前,“吃一点。” 后者眼含笑意,挖了一勺填进嘴里,入口即化,甜丝丝的。 其实早在刚才贺从云说“随她姓”的时候,她的心情就已经变好了,完全不需要再用到甜点,现在尝一尝,只能说是锦上添花。 小宿东看的目瞪口呆,他一个被老宿东勒令不准早恋的大好青年,着实没这么近距离感受过情侣之间的粉红泡泡,一时间看得居然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啪!” 这边褚酌夕刚挖了一勺蛋糕,就见对面的青年忽然给了自己一巴掌,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她顿了顿,随即将蛋糕塞进嘴里,心中不由感慨,他们辛特拉人对自己可真下得去手。 小宿东给完自己这一巴掌,总算觉得清醒多了,脑子里也不冒粉红泡泡了,还是先专注自己这条小命来的要紧。 “那什么,贺小姐…”他随即一顿,扫了眼褚酌夕的神态,“贺夫人?” 后者抬起眼,倚在窗边露出一抹笑。 小宿东内心顿时蹦跶出一副两手高举并且大喊“we win”的表情,面上却依旧淡定如初。 “我就是想问,上次咱们那点儿小插曲,今天过后,是不是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褚酌夕故作不解,“什么小插曲?” 小宿东顿时一急,“就是你俩第一次去黑市的时候,我让小弟跟了你们的车,想把你卖到辛玛那里……” 上当了! 小宿东的嘴紧急刹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面前的女人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笑。 “原来,是想把我卖到红灯区去啊。” “不是,你听我狡辩…” 小宿东的舌头都快捋不直了,迅速观察了一眼周围能够用的到的逃生路线。 要不是老宿东非得让他彰显诚意,怎么说今天出门,他高低都得带两个小弟在身边的,现在可好了,孤立无援,估摸着待会儿被她俩埋了都没人发现。 “你们辛玛给我估价多少啊?” “没…没估。” 褚酌夕微微皱起眉,“没估?” “你们不是跑了嘛!”他话里三分无意识的抱怨,随即立马意识到这话的不对劲,便连声音都小了不少。 “而且她那儿生意好…不是,她那人做事效率低,正常都是三天以内才报价……” 小宿东说完这话就后悔了,这显得他好像经常拐姑娘过去卖一样,事实上加上这次,他统共也就卖了四次。 其中两回还都是被别人卖到南洲又回不去的姑娘,走投无路了才找到他。 况且现任接管红灯区的辛玛早就不是以前的辛玛了,她自己就是被人骗过来的,好不容易扳倒上一任辛玛,怎么可能还干逼良为娼这事儿了…… 见褚酌夕的神色愈发凉下来,小宿东讪笑两声儿,“那什么,咱们还是先谈谈租赁店铺的事儿吧?” 他随即在两双审视的目光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来,展开以后,上面是苍蝇腿似的字迹。 小宿东有些脸红,还特地将纸往旁边侧了侧。 要不是怕说到一半儿忘了词儿,他才懒得打小抄呢! “是这样的,因为之前不知道您具体是想要租哪个位置的店铺,所以现在我们准备的这三个,分别处在辛特拉的东边,北边以及西南方向各一个。” “店面环境属于精装且闲置的现在就这三个,我手里倒是有几张照片,但如果你们想要实地考察一下的话,我们现在就能直接去。” 褚酌夕闻言率先接过照片翻了翻,“北边那个…是酒馆?” 小宿东点头,随即恍然大悟般一拍脑门儿。 看他们蠢的!现在花园的人基本都驻扎在北边,银鱼要是想租店铺,肯定也得靠北啊! 褚酌夕听见动静扫了他一眼,虽然不理解,但也不过问,“去看看吧。” 几人驱车过去,辛特拉本身不大,到地方的时候也就花了四十来分钟。 褚酌夕扫视了一圈儿周围的环境,说是北边,其实也就是中心靠北的位置,不过这样也好,人流量大,况且离花园的驻地太近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酒馆的环境确实是精装,想必先前是本地人在营业,装修的风格很有辛特拉当地的味道——一派死气沉沉泛着复古棕的黑白灰。 好处在于,不用怎么改造就可以直接营业,不过褚酌夕并不急于这一时。 “二楼的位置先前是当做包间来划分的,如果您不想要,可以拆了重做。” 褚酌夕点点头,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地段不算太好,几乎有些偏。 不过想必开始营业之后,这里会人满为患的,这一点,褚酌夕并不担心。 “行…”她正打算出声儿敲下,就听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褚酌夕半个身子藏在窗帘后面,探出脑袋观察一番。 楼下是两队身着黑色冲锋衣的武装队,看着不像是政府军,身上并没有表明身份的肩章,倒更像是私家兵。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自前面不远路过酒馆门口,步伐坚定地往更靠北的位置跑去。 身后贺从云听见动静,上前几步站在她身后,随即与之对视一眼。 半晌,褚酌夕重新拉好窗帘,“这地方我要了。”她略略思索,“就先租三个月的吧。” “行!”小宿东点点头,“不过今天出来的急,也不知道您要哪套,就没打合同。” “不要紧。”褚酌夕摆摆手,“我并不急着要,你哪天弄好了,再联系我就是。” 临上车,褚酌夕忽然扭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小宿东。 “之前你们说的那个,近期在你们那儿大量订购枪支的人,是秃鹫吧?” “你怎么知道?” 小宿东脱口而出,又立马给了自己一巴掌,老宿东前两天刚告诫过他不准多事儿的。 褚酌夕见状笑了笑,拉开车门上了车。 “也不用怎么知道,一猜就是。” 第216章 别人问你姓什么,你就说你姓唐 从酒馆回来的第五天,黑市来了电话。 小宿东带着合同等在上回去过的那家咖啡馆,坐了没一会儿,就见窗外停下一辆车来,是大姐头上次过来的时候开的那辆。 听说是在东边的车行租的,要他说,这事儿就该交给他,他们那儿可比正经车行来的划算多了。 见人停好了车,他赶忙招呼店员把刚点的咖啡端上来,紧接着扭头一瞧,却见车上只下来“赘婿”一个人,顿时皱起眉。 “大姐头没来?” 贺从云摘下手套,“来了,在车里。” “那怎么不下车?外面多冷啊!” 贺从云一本正经的,“累了,在休息。” 小宿东眼神清澈,不由多看了车窗一眼,“这才中午…” 看来从前传言中那五当家体弱多病,还是个药罐子的话也不是空穴来风嘛…… “咳…”贺从云清了清嗓子,拉开椅子坐下,“还是说正事儿吧。” 小宿东撅了噘嘴,可是他咖啡都点好了… “喏,两份合同,为期三个月,注意事项,租金多少,里面都写清楚了,你看看,要是觉得没问题,就签了吧。” 贺从云接过对方递来的那张纸,要不说是合同,他还以为是借条。 整张纸从上到下,连带标题的“合同”两个字,以及甲乙双方的签字处,统共不下十行,还是手写的。 见他愣住,小宿东顿时皱起眉,还当这“赘婿”是在嘲笑自己的字迹,当即恼羞成怒,“干嘛!” “没。”贺从云笑着摇摇头,“言简意赅,挺好的。” “哼。” 看了两遍没问题,贺从云下笔签了字,随即将合同叠吧叠吧塞进大衣口袋里,又指了指桌上那杯没动过的咖啡回过头。 “不好意思,这杯咖啡麻烦帮我打包。” 随即抽了两张纸币压在小宿东的咖啡杯下。 “干嘛?我很有钱的好不好?” 贺从云笑了笑,从店员手里接过打包好的咖啡,“是,不过…她只喝我买的咖啡。” “嘿?”小宿东当即冲着他远去的背影气得拍桌而起。 小小赘婿,没天理了! “腰还疼?” 贺从云一上车,便把手伸进褚酌夕的后腰以及靠背的缝隙处,隔着衣服轻轻替她按了按。 见人瞪她,贺从云顿时笑了开来,借着系安全带的由头,将副驾的靠背往低放了放,居高临下地抚平她微皱的眉眼。 “是褚褚昨晚非要撩拨我。” 褚酌夕闻言顿时瞪圆了眼,简直就是胡说! 她不过是跟他开了个玩笑,说了两句“他随她姓”之类的话题,这话还是贺从云自己说的呢! 刚开始明明还好好的,轻声细语地跟她解释,是因为她的名字叫花园的人耳熟,所以暂且还是不要透露为好。 谁知道哪句话招着他了,忽然就跟疯了一样,连半途李知遇过来敲门都没听见,今天一碰面,还奇怪她昨晚为什么这么早睡呢…… 简直没天理! 要不是黑市那边突然好巧不巧地打电话过来,恰好是今天,她又不放心贺从云一个人,高低她都是不乐意出门的。 贺从云见状笑了笑,抵着她的肩窝,胸腔震动声音低沉,“都怪褚褚太勾人了。” 吃个饭走个路,往他身边一坐,贺从云都觉得勾人,眼睛不由自主地便要黏到她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行了,快开车。”褚酌夕推了两下没推动,只得搂着他的脖子又蹭了蹭,紧接着就打了个哈欠,“回去…再陪我睡一会儿。” 贺从云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两下,又立马被一双冰凉的小手给掐住了,咬牙切齿地威胁。 “我说的是躺着不动的那种睡。” “好…”贺从云低笑两声儿,将咖啡塞进她手里,还是热的,“褚褚说什么就是什么。” 晚上褚酌夕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就被贺从云给闹醒了,揪着她的指尖亲了亲。 “马上七点了,今天的新闻还看吗?” 褚酌夕脑袋空白的反应了两秒,“看。” 随即就被贺从云连人带被子的抱到了客厅里。 电视机的光线太亮,褚酌夕难受的眯起眼,最后索性往贺从云肩上一趴,光用耳朵立着听。 一连大半个月都是如此,褚酌夕每天都准时准点的收看当地的每日新闻,既希望听到点儿不一样的消息,同时又不想打破现在平静的生活。 再过两天是圣诞,所有人都很高兴,唯有吕泊西过得苦不堪言。 照褚酌夕先前的说法,再过两天不该是圣诞,应该是他的死期才对。 以至于刚休息完回到格斗室,看见地垫中央坐着的女人,编成辫子的长发依旧垂落到地面上,吕泊西自欺欺人地揉了揉眼睛。 “不是还有两天吗?” 褚酌夕闻言扭过头,“过两天人家都要过节了,忙得很,哪有时间把你运出去埋啊?” 吕泊西欲哭无泪,解气似的冲褚酌夕的背影挥了两拳。 算了!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早死早超生! “来吧!” 褚酌夕闻言站起身,紧了紧手上的绷带,“今天怎么不哭了?” “谁…谁哭了?”吕泊西完全没意识到声音越大越心虚这一点真理,“我那是流的汗!” “是。”褚酌夕不由轻笑,眼见吕泊西摆好架势,这才不紧不慢道。 “到时你作为酒馆的人出面,别人问你姓什么,你就说,你姓唐。” “什么?”吕泊西一愣,下一秒就被急速攻来的拳头擦着下颚过去了,“我去!” “说话归说话,可别分心啊。”褚酌夕说着,下一套拳组已经照着吕泊西的面门攻过去了。 好不容易一个翻滚躲过下劈,吕泊西吓个半死,看地垫上砸出来的凹陷,下得死力气,根本就是半点儿情面也没给他留啊! 吕泊西总觉得心口那玩意儿马上就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却还是趁着空档看了褚酌夕一眼,随即又迅速将视线挪到她的腰部,以判断她的下一次攻击。 “那样的话…没问题吗?”他问。 褚酌夕不由乐了乐,“这世上姓唐的千千万,又有谁知道你还活着呢?” 她话音未落,胯部紧接着向上提起。 这一次吕泊西看的很清楚,这绝对是…… ? 吕泊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摔到地垫上的,直到坐起身,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不是?我明明看清了!你刚刚那个趋势分明就是中扫踢!不是……?” 他难以置信地站起身,学着褚酌夕刚才的动作试着扭动下肢,随后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 “不可能啊?这玩意儿符合人体结构吗?腿能这么扭?” 褚酌夕被他逗乐了,“八字的变线踢,不过现在正规的格斗赛事里,似乎已经不允许用这招了。” 她说着卸下绷带扔在一边,“做给你看看而已,别急着满足,这世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吕泊西噎了一瞬,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到门口了,“哎!你等等!” 褚酌夕扶着门框扭过头。 吕泊西顿时嗫嚅起来,摸了摸鼻尖,“那什么…你还埋我吗?” 褚酌夕顿时笑出声儿,又立马敛起嘴角,佯装肃穆。 “看情况吧,暂时应该是不了,依你现在的能力,轻易想必是死不了。” “况且我们几个人当中,只有你没跟花园的人真正打过照面,留着你,本来也就是在这时候用的。” “怎么?说好了要当炮灰的,想反悔了?” “才没有!” 褚酌夕笑了笑,弯腰拔起鞋跟,“放心吧,你要是死了,我争取争取,想必是不会让你曝尸荒野的。” 第217章 越是害怕,就越是焦虑 褚酌夕素来都没什么过节的激情,从小就是。 以前虽说跟李知遇待在一块儿,可只要她说不过,李知遇便大多都是自己一个人出门,晚上回来的时候再给她带点儿吃的喝的,或是干脆跟她一块儿窝在家里,总之从来不敢强迫她。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有人给她撑腰。 跟谭菲两个人一大早就悄悄摸进了她的卧室,随后分工协作,一个人负责将她从被子里面挖到外面,另外一个负责一推,一卷。 随即两人一头一尾的直接将她扛到了客厅里。 动作利索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褚酌夕合理怀疑李知遇是不是背着她练过点儿什么。 好不容易钻出来半个身子,褚酌夕拨开凌乱的头发,眯起眼睛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到八点。 “是不是疯了…” 她说着就要抱起被子回去继续睡,结果下一秒就被人给拦下了,还多加了个吕泊西。 “姐,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见她不答,吕泊西也不尴尬,反手撞了撞谭菲的肩,“圣诞节呀!” 褚酌夕面无表情,她管她什么节。 她抱起被子企图绕开她们,却又被李知遇给拦下了,“小夕,你就陪我这一回嘛~” “是呀夕夕,隔壁大叔一早都把雪松拖到咱们院子里了,这不过不合适~” 吕泊西左右看傻了眼,这俩平时说话也不是这个腔调啊… “咳…没…没错!这氛围到这儿了,不过可不合适嗷!” 谭菲瞪起眼睛踢了他一脚,“还有还有!咱们待会儿一块儿布置圣诞树吧!还要烤姜饼人!还有…布丁!松糕!你不是最喜欢吃泡芙了吗?咱们也做一点儿好不好?反正李知遇都会做~” “什么叫我都会做?到时候你得帮我打下手!别想躲懒!” “我…我…我又没说要白吃你的!那些食材…还不是我陪你一块儿出去买的!” “切!” 褚酌夕被闹得不行,伸手捞了三四次被子,都快被她们一人一只胳膊给晃地上了。 贺从云抱臂站在不远,倚着门框,看着她浅浅勾起嘴角,满眼纵容。 “行行行!”褚酌夕忍无可忍,“我去刷牙,刷牙总行吧?” “那…那行吧。”三人显然有些不信任她,一步三回头地见她进了房间,左右扫视一圈儿,还是决定得把贺从云一块儿赶进去。 “看着她!刷完牙!带出来!绝对的!” 贺从云低笑一声儿,关上门,直接上前两步将人抱起来,随后放在卫生间的洗漱台上。 “困吗?” 褚酌夕含着牙刷,眼睛半睁不睁的,“困的话能睡吗?” 贺从云忍不住笑,“今天怕是不能了。” 对方泄气般一塌肩,“咕噜咕噜”几口漱干净了嘴里的泡沫,随即就着这个姿势,窝到贺从云肩头闭上眼睛,“就三分钟…” 贺从云笑着圈住她的腰,往前走了半步,将人抱在怀里,“嗯。” 房间外谭菲一分钟跑过来看一回,随即瞄了眼墙上的挂钟,“这都十四分钟了,还没好?” 吕泊西一边替李知遇和面一边翻了个白眼儿,“人儿不得换个衣服再出来?都跟你似的一天到晚穿个睡衣在屋子里晃!” 完全没把他当作男人来看,简直太挫败了! “你懂个屁!”谭菲瞪了他一眼,踏着拖鞋焦急地打着节拍,“再过六分钟!再不出来,我只能合理怀疑夕夕是不是又睡着了!” 吕泊西惊讶地张大嘴,他惊讶的是谭菲说六分钟就是六分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秒针一停,她当即一个箭步冲到房间门口,抬手就要扣门,所幸房门先她一步从里面被人给拉开了。 谭菲一顿,随即将视线投在褚酌夕的脸上,“嘴怎么红了?” “咳…”褚酌夕脸上一热,感受到身后贺从云的胸腔正在低低震动,反手拧了他一把,“牙膏辣的。” “是吗?” 褚酌夕赶忙岔开话题,“那什么…你之前说雪松在哪儿来着?院子里是吧?我去看看。” 她换上靴子踩出门,脚下一软,这才发觉外面下了好大的雪,跟兜头浇下来似的。 贺从云紧随其后,手里拿着褚酌夕的围巾跟厚手套。 等给她全副武装好,这才发觉后者的鼻尖早就被冻红了,半张脸埋在围巾里,抬头看他时,雪花搭在睫毛上压根儿下不来。 贺从云愣了两秒,忽然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了吻,随后依依不舍地松开她,哑着嗓音,“我带了相机…” 不等褚酌夕有所反应,对方已经越过她进了屋子,不过一会儿拿着相机鬼鬼祟祟地出来,临关门前还特地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很好,李知遇正在专心做姜饼,暂且注意不到这边。 她那一屋子褚褚的照片,打从看见起他就已经开始眼热了,今天这一组雪景弥足珍贵,绝对得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儿才行! 直到把托盘推进烤箱,李知遇擦了擦手,这才有了喘口气儿的功夫。 往窗外一看,褚酌夕跟贺从云正在处理雪松上用不到的多余的枝条。 她见状皱起眉,扭头确认了一眼烤箱的温度,又忍不住折回来。 不是八点多就在那儿了吗?这都快十点了,那几根破树枝怎么还没薅完? 下午,褚酌夕刚吃完午饭没一会儿就抱着一盘泡芙坐在门口。 雪已经停了,谭菲跟吕泊西正在打一场在雪球里包裹了“神秘惊喜”的雪仗。 要说战况有多激烈?那就是隔壁邻居家门口的雪已经淹没了台阶,她这儿倒好,被两人薅的都能看见底下的草坪了。 褚酌夕避之不及,搬起小板凳往旁边挪了挪,结果恰好碰见李知遇从屋里出来。 怎么说都认识这么久了,李知遇光是张个嘴,褚酌夕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无非是让她刚吃完饭别吃这么多零食。 于是她抢先一步伸出手,冲李知遇竖了个大拇指,“奶油打的不错。” 说着赶紧往嘴里塞了两个泡芙,不然待会儿该被李知遇给收走了。 虽说她们租住的这个地方位置较偏,人口也不多,可夜里亮起灯时,还是能够将延绵的路面照的明亮,今天尤其。 李知遇晚饭时做了一桌子的东洲菜,好不容易收拾完灶台坐下来,谭菲早就饿得不行了。 眼看今天的大厨终于下了筷子,立马紧随其后。 贺从云从身后的客厅探出头,手里握着遥控器,“褚褚,今天的新闻要播了。” 李知遇闻言将打的汤搁到褚酌夕面前,“今天过节还看啊?歇一天不行?还是赶紧趁热先把饭吃了吧?” 褚酌夕夹了块儿溜肉段儿放进嘴里,随即端起汤,“得看,很快的。” 人出去的时候,电视机里每日新闻的开场白都已经结束了,此刻坐在演播厅里进行讲解的是位烫着金色卷发的辛特拉女主播。 “…十二月二十五日,也就是今天,在西方诸国共度节日之际,南洲东部辛特拉以北,爆发了一场了无征兆,却规模庞大的黑手党之间的争斗。” “据警方透露,帮派武装首先袭击了北部边沿一支驻扎不久的国际犯罪组织小队,随后被其反击,逼退至“鹫鸟”领地周边地区展开激烈交火…” “万幸的是,此次交锋并未造成无关人员伤亡……” 切换至电视机右下角的现场画面并不清晰,镜头拉的极远,只能看见冲击在黑夜下的火光,以及背景音中十分激烈的枪击声,无关人员压根儿不敢靠近。 褚酌夕面无表情,垂眼喝了两口汤,这才发觉身后厨房里的三人已经听见动静挤着门框出来了。 李知遇挨着她坐下,脑海中的信息处理器开始疯狂运作,“鹫鸟?是秃鹫这些年驻扎在辛特拉的组织据点?为什么不是花园?他早就有自立门户的意思了?” “而且你这大半个月里每天都在关注当地新闻,就是在等这个?” 褚酌夕点点头,嚼着汤里的肉。 “什么意思啊?”吕泊西的脑袋都有些转不过来了。 “这事儿难道不该是杜父率先出手,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叛徒才对吗?我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这怎么…秃鹫还先对老东家动上手了?” 褚酌夕扬了扬眉,不置可否,“亏心事儿做多了就会害怕被发现,越是害怕,就越会焦虑对方究竟会怎么处置他,越是焦虑,当然就要想法子先发制人了。” “他倒也还算是聪明,挑了今晚,否则恐怕就连花园的驻地都摸不进去。” 客厅里一时没了人说话,气氛凝重。 倒是褚酌夕喝完了碗里的汤率先站起身,全然没当回事儿。 “都这么紧张做什么?趁现在还能玩儿个尽兴的时候就别耷拉着个脸了,往后再想,几个月内恐怕都没这么闲暇的时候了。” 第218章 你拥有的一切,是因为我! 托兰刚到书房外,就见下属被里面的人一个茶杯给摔了出来,险些撞上他。 前者脚步踉跄,看见他以后更是惶恐地软倒在地,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对…对不起二老板!我马上收拾!” 托兰见状抖了抖鞋面上的茶水,轻“啧”一声儿,往后退上半步,垂下吊起的狐狸眼,一边往前走一边扶住半跪在地上的下属的脑袋,轻轻拍了拍。 “小心些,伤了可怎么好?” 后者猛地打了个哆嗦,半跪在地上不敢动弹,直到身后的书房门“哐”地一声关上,这才用衣服包着怀里的碎瓷片跌跌撞撞地跑了。 窗前的人影逆着光,两手撑着窗台,伫立在书架旁粗喘着平息火气,胸口剧烈起伏着。 托兰看见了,却并不在意,只是半靠在书桌旁捻起那支被主人随手扔在桌子上,甩的到处都是墨汁的羽毛笔,随即将笔尖抵住桌面上胡乱的转。 “听说梨花路附近新开了一家酒馆……” 他一句话还没落全,崔文山便像是只被惹怒了的豹子,猛地扫落了书架上的书。 “都怪你!都怪你出的馊主意!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话夜袭他们的驻地!这样…这样往后,我就更没可能拿到他们的样品了!” 托兰闻言笑意僵在脸上,眼中的不耐一闪而过。 扫了眼滑落在自己脚边的书,随即毅然踩上去轻轻碾了碾,单手支起脑袋,脸上的笑意紧接着如冰川般化开,微眯起双眼。 “生什么气嘛,当初可是你自己答应的,况且…现在这样不好吗?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崔文山此刻压根儿听不进他的话,“我要的是他的样品!样品!” “啪!” 一个巴掌重重甩上他的脸,崔文山被打的直接偏过头,嘴角的鲜血滑落,紧接着面前人影一闪,下一秒他便觉自己的头皮猛地一疼。 托兰面无表情,直接拽过他的头发将人拖到书桌旁,毫无征兆的,紧接着扯起他的头发迫使他扬起脸,又猛地砸向台面。 “唔!”崔文山疼的闷哼一声儿,额角顿时豁开一道口子。 只是还不等他来得及反应,又立马被对方按住脑袋压在冰冷的红木桌上,几乎将面部挤压的变了形。 “嚷什么?” 托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儒雅绅士,纵然是生气的时候也是轻声细语的。 “是文山你一直说想要脱离花园的控制,不甘心只在杜父手下做一个一成不变的废人,想要自立门户,所以我才帮你想办法,不是吗?” 托兰觉得委屈,直接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在崔文山试图挣扎的手背上,紧接着缓慢地碾了碾。 “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又为什么不高兴呢?” 额角流下的血糊红了崔文山的眼睛,他疼的龇起牙,烟灰缸刁钻的角度直插他的手背,锋利的尖端嵌入他的皮肤。 托兰见状却是笑了笑,眼中难掩兴奋,“哦,抱歉,是我忘了。” 他轻描淡写的,“文山想要的从来都是杜父手里的样品,妄图进行复刻,就算是离开,也得以此做为前提。” “那团像是云雾一样的东西,不就是文山你的第一件作品吗?复刻的很成功啊!” “可是在那以后,你再也没有第二件作品!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天才就是天才,可你不是!” “杜父不需要白纸黑字的配方,n.429p不过是多年前遗留下来被你捡到的!他光有他那颗脑袋就足够了!” “可你?你不行!你没有配方,光凭成品是不可能复刻出他所做的那些东西的,都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吗!” 被戳到痛处,崔文山猛地开始挣扎起来,奈何托兰一双手跟钳子似的紧紧压着他的后颈,他动弹不得,只能红着一双眼睛瞪他。 “你胡说!我可以!我凭什么不可以!” “他杜父是天才,可以把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放在床底下吃灰!我不过是借用他的东西进行研究,怎么就成十恶不赦了!” “哈哈哈哈哈!驱逐我?驱逐我!凭什么!” 崔文山的声音太闹,激的托兰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不耐烦地将人儿直接翻过来,随即掐着他的脖子死死压在台面上,吊起的狐狸眼居高临下地注视他因为无法呼吸从而开始逐渐憋红的脸。 果然,还是安静的时候更讨人喜欢,像只对他摇尾乞怜的丧家犬! “你说,杜父这么聪明又自大的一个人,明知道你背叛了他,可那天晚上,他为什么没有杀你,嗯?只是驱逐,能解的了他心头之恨吗?” 见崔文山不说话,托兰当即照着他的脸一巴掌,“说话!” 崔文山咬紧牙关,愣是在对方的钳制下拼命扭过了头。 托兰气得直接掰回他的脸,“是因为我!因为我!你明白吗!” “你以为杜父是在念你的旧情?呵呵,笑话!在他眼里,你不过是当年那个在小县城里费尽心力,也不过只能骗个千把块钱的废物罢了!” “他不杀你,不过是因为忌惮你!” “他低估了这些年你在南洲一手巩固起来的势力,在北洲,他杜父说了算,可在这儿,纵然是他,也不敢轻易动你!” “你以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是哪儿来的?是因为我!因为我这些年一心帮你筹谋!” “否则你能就这样安然走出杜父的枪下?全身而退?” “驱逐?呵呵,这名头都太便宜你了!你看看你带走了他多少人?这些年又背着他用他的东西赚了多少昧良心的钱!嗯?” “他恨不得活剐了你!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驱逐”,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倘若不是我帮你,圣诞那晚,你早就已经死无全尸了!” “蠢货!” 托兰说罢猛地松开他,崔文山被他甩在一边,扶着桌腿剧烈咳嗽起来。 他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却不是递给崔文山,而是倒在手上厌烦地冲洗手心的血迹,随即揪起崔文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胡乱擦了两把手上的水渍,冷冷睨了他一眼。 好半晌,一直等书房里剧烈的咳嗽声终于停下。 崔文山无力地靠在桌角,曲起一条腿缓慢地呼着气。 托兰理了理衣襟,又重新恢复成一派优雅的绅士模样。 “好了,文山。”他耐着性子蹲下身,伸手扶在崔文山的肩上拍了拍。 “你知道我这人轻易不爱生气的,可你今天属实是太伤我的心了,我这么真心实意的对你,你却还怪我,你说我能不生气嘛。” 他说罢扭头哼了声儿,扯出口袋里的帕子小心地缠在崔文山鲜血淋漓的手背上,随即打了个蝴蝶结。 “我去给你叫医生,等包扎好了,我带你出去喝酒,给你赔罪,怎么样?”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招呼,也不等崔文山应是不应,“去叫医生。” 随即折返回来往椅子上一靠,“就我刚刚说的那个,梨花路新开的一家酒馆,那地方其实挺偏的,我从前都不爱去。” “不过这家新开的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听说开业那天人气就不错,想往里进的客人还都得上交手机,不交还不让进,你说奇不奇怪?” “就这样的服务态度,居然还能在短短几天内生意爆满,可真是稀奇。” 他说罢摇了摇头,不由咋舌,“你说那些家伙是不是都是受虐狂啊?人家好声好气招待的地方不去,这颐指气使的酒馆倒还人满为患了。” 他笑着轻哼出一个鼻音,兴趣盎然,“我倒要看看那里面的究竟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怎么样?跟我去看看?” 崔文山垂下眼,任由医生缝合他额头上的裂口,一言不发。 托兰的眸色暗了暗,“听说那家酒馆的老板娘还是个漂亮的东洲女人,有着一头又黑又直的长发。” “哎,文山你不也是东洲人吗?这么多年没回去,当真不想看看家乡人?” 一直说到这儿,崔文山才算是有了些反应,好半晌才扭头看了一眼托兰,反正就算说不去他也会硬拖着他去的。 “随便。” 第219章 笑面的亚蒙蒂尔 营业第七天,小宿东靠在车门上,看着面前人满为患的酒馆,店铺里坐不下,都已经支起桌椅摆到广场上来了。 梨花路周边其它清冷的店面却还是一如往常,几家店主一看,对视一眼,彻底摆烂,搬着自家的小板凳也坐到了酒馆前。 该说不说,这东洲的酒确实跟辛特拉的不大一样,偶尔喝喝还挺新鲜的。 小宿东见状更是张大了嘴,指着那几个店主的方向说不出话,他怎么都想不通,这破路段从前都不知道整倒多少家店了,怎么他大姐头一开就不一样了呢? 驾驶室里,一头橘色卷发的辛玛停好车,甩着手里的车钥匙关上门,紧接着往小宿东身边一靠,一抬下巴,“这就是你说的那家酒馆?” “怎么样?牛吧?” 辛玛看他一脸骄傲,嘴角抽了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又不是你开的,你牛个什么劲儿?” 见人走了,小宿东赶忙抬起步子追上她,“话不是这么说的!这酒馆当初可是我陪着我大姐头挑的!这么说也有我一份功劳吧?” “什么功劳?跑腿啊?给你一辛特金都嫌多。” “嘿?你怎么说话呢?尊老爱幼知不知道?我大姐头教我的!” 辛玛翻着白眼儿甩了甩脑袋,“我大姐头教我的~” 这小霸王从前可是除了老宿东,谁都管不住的角色,这几天没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三句不离她那大姐头,没完了! 她倒要见识见识他口中那个神秘的东洲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来杯你们这儿招牌的。”辛玛敲了敲吧台,不一会儿就有人推过来一杯清亮的酒液。 “我的呢?” 吕泊西闻言扫了他一眼,低头默默擦着手里的杯子,“我们这儿不对未成年出售酒品饮料。” “噗嗤——” 小宿东看了一眼笑倒在吧台的辛玛,顿时红了脸,“谁…谁说我未成年了?我们辛特拉…十六岁就成年了!我今年刚好十七!” “…哦。”吕泊西淡淡应道,这小屁孩儿他听贺从云说起过,说是在当地黑市混大的,最近缠上他姐了,天天来酒馆嚷着要见,没完没了的。 小宿东被他一口不咸不淡的“哦”硬控半分钟,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也是瞬间哽进喉咙里,好半晌才回过神儿来。 “你哦什么!我说我要酒!我成年了!你现在总能卖给我了吧!” 吕泊西看了他一眼,微微勾起唇,“不能。” “凭什么!” “就凭这店是我们东洲人开的,未满十八岁一律不卖。” “你!”小宿东气地一拍桌子,“你知道你们老板是我什么人吗?那是我大姐头!你敢不卖酒给我!我…我…小心我让你滚蛋走人!” “哦。”吕泊西无动于衷,好半晌才看着他的脸淡淡笑了笑,“这话就是我们老板交代的。” “……” 小宿东闻言顿时一噎,瞪着吕泊西,好半晌也没憋出一句话来,最后只能在辛玛嘲笑的目光中揪着衣摆默默坐回到吧台前,径直憋红了脸。 吕泊西见状顿时乐出声儿,又立马清着嗓子扭过头去。 小屁孩,跟他斗! 辛玛调笑的目光刚从小宿东身上移开一会儿,见他气得整张脸鼓成一团,不禁乐的抿了口杯子里的酒,视线随即往门口一扫,顿时一僵。 “喂,你们这酒馆是真出名了,鹫鸟的人都来了,他们平时可都是去旧宿街的。” 小宿东闻言陡然往门口看去,连带着吕泊西手里擦杯子的动作也停下来,眼中不免流露出些许兴奋。 终于来了… “小孩儿,上去通知你大姐头一声儿。” 小宿东闻言条件反射地跳下椅子,跑到一半儿才想起来狠狠瞪了眼吕泊西,小小酒保,居然敢命令他!看他办完正事儿怎么收拾他的! 小宿东上去的时候,褚酌夕正在自己的休息室里更换眼片,早在还没来辛特拉之前就已经定制下去的,最近总算是到了。 她戴上之后适应了一会儿,紧接着越过茶几冲贺从云眨了眨眼,“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贺从云闻言凑过去打量,那是一只以赤狐为原型描摹的动物的眼睛,有着夕阳一般明媚的虹膜以及竖起的瞳仁,像是晶莹剔透的玻璃球那样真实又饱满。 他微微勾起唇,心里却莫名一酸,“很漂亮。” 褚酌夕笑了笑,收起余下的几只塞进抽屉里,还不等她来得及自我欣赏一番,休息室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了。 小宿东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大姐头,那什么…鹫…鹫鸟的人…卧槽!你眼睛怎么回事儿?” 褚酌夕闻言皱起眉,搁下手里的镜子,“你刚刚说什么鹫鸟的人?” 小宿东古怪地盯着她的眼睛打量了一番,“就是…鹫鸟的人过来咱们酒馆喝酒了,就在楼下呢。” 褚酌夕闻言,回头跟贺从云对视一眼,紧接着径直来到二楼的长廊。 虽说这个时间段酒馆的人尤其多,可目标却也不难找。 鹫鸟怎么说也是当地有名的黑手党分子,纵然辛特拉人均持枪率极高,可一般人还是不敢直接与其发生冲突,于是便形成了眼下这副奇怪的场景。 寻常的客人大都拿着手里的酒识趣儿地往外走,只有一部分还坐在店内的大堂里,却也离目标人物极远,几乎是下意识地空出一圈儿地方来,只留吧台前的吕泊西与其对峙。 “喝点儿什么?”他推过菜单摆到两人面前。 褚酌夕远远看着,其中一个留着金色落肩发的男人正靠在吧台上点单。 另一个…一头黑发,穿着身灰色的厚大衣,戴着皮手套,曲腿靠在高脚凳上点起一支烟,额头的一角包着纱布,面色说不上太好,微皱着眉吹散面前白色的烟雾,左边嘴角下方有着一颗显眼的黑痣。 那就是崔文山,跟娄队先前发过来的那张画像大差不差。 确认之后,褚酌夕不禁多打量了两眼,也不知道是哪里奇怪,总觉得跟她想象中来的不大一样。 “就来两杯你们这儿的招牌吧?” 托兰懒得细看那菜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只想赶紧品一品这酒的味道,究竟值不值得他从旧宿专门赶到梨花来。 于是伸手将菜单往前一推,紧接着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吕泊西点点头,利索地倒出两杯酒,推给崔文山的时候,抬手指了指吧台边的警示牌,“抱歉,先生,这里不让抽烟。” 崔文山闻言皱起眉,手里的烟没灭,倒是率先盯住了吕泊西,眼神锐利。 后者却像是没瞧见似的,从吧台下拿出一只烟灰缸,“先生,可以扔在这里。” 托兰龇起牙,被嘴里的酒辣的一眯眼,随即就见崔文山正看着面前的烟灰缸出神,紧接着再次投向吕泊西的眼神都不由锋利起来,带着愠怒。 他陡然一乐,手里的酒微微晃了晃,直接接过崔文山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既然来了,当然就要遵守店里的规矩了,烟嘛,哪里都能抽不是?” 崔文山闻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接过托兰递来的酒猛地喝了一大口。 “呜!”托兰见状惊呼一声儿,像是觉得诧异似的凑上前,“不辣吗?也是,你家乡的酒,肯定能喝的惯吧?” 他顾自撑在吧台上乐了乐,又将空了的酒杯朝吕泊西推过去。 “你别说,刚还觉得有些奇怪,这一杯下去,倒还有点儿意犹未尽了,来,再给我倒一杯别的。” 褚酌夕靠在长廊上,盯着那个金发男看了一会儿,随即一抬下巴,“那是谁?” 小宿东闻言抬起脸,“托兰,隔壁阿纳斯的,早年间徒手宰了家族首领逃到这里,这些年一直受鹫鸟的庇护。” “人称,笑面的亚蒙蒂尔。” 第220章 托兰 “嗤——” 褚酌夕闻言乐了一声儿,也懒得看了,扭头回了休息室。 托兰自然没有错过头顶上那声极轻的嗤笑,几乎快要听不见,可他还是注意到了。 仰头喝酒的时候顺带往二楼瞥了一眼,那是一个女人,留着一头又黑又长的头发,几乎垂落到臀部还要再往下一些。 不过遗憾的是,对方走的太快,还没等他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就被一扇门给挡开了。 他轻“啧”一声儿,盯着二楼那扇门冷冷垂下眼,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的穿着,又好好的反思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行为,可纵使如此,他还是想不出究竟有什么地方是值得那该死的女人对此嗤之以鼻的。 一个妄图在辛特拉讨生活的东洲货罢了。 再抬头时,托兰眼中的凉意已然烟消云散,又恢复成一派儒雅模样,微微眯起一双狐狸眼看向吕泊西。 “那上面是什么地方?vip包间?” 吕泊西笑了笑,“上面是老板的休息室,以及…一家店。” 托兰闻言挑了挑眉,连带身边的崔文山同样抬起眼。 “哦?是什么样儿的店?” 吕泊西但笑不语。 托兰始终维持着面上温和的表情,暗里默默顶了顶后槽牙,区区一个酒保而已… “你不说,客人又该怎么光顾呢?” 吕泊西依旧一副职业的假笑,从前在黑匣子当调酒师的时候早就练的驾轻就熟。 “我们老板说了,时候到了,客人自然就会来的。” “哦?那什么时候才是你们老板口中的“时候”?” 吕泊西闻言勾起唇,看了眼托兰,紧接着又十分自然地与崔文山对视一眼,“客人需要的时候,自然就是那个“时候”。” 崔文山一愣,随即不动声色地挪开眼。 托兰正被吕泊西那副欠收拾的模样激地额角青筋直跳,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的动作,随即往吧台上拍了几张纸币,也懒得再跟他打这个哑谜。 勉强扯了扯嘴角,“多谢款待。”紧接着扭头就走。 崔文山同时站起身,离开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吕泊西一眼,这才跟上前者的脚步。 人走了,吕泊西的嘴角自然敛下来,目光追随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这才叫人接替了自己的位置,扭头上了二楼。 “崔文山一个花园堂堂的四当家,虽说现在已经不是了…可怎么说他也是鹫鸟的老板吧?又有前花园的名声加持,不说混的风生水起,可怎么也不用看一个手下人的眼色吧?真是稀奇。” 褚酌夕没说话,靠在椅子里半支着脑袋。 她方才就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现在经吕泊西这么一提,倒是醍醐灌顶了。 她原以为崔文山在南洲早已是混的呼风唤雨,这才敢彻底得罪杜父,却不想也是个受人牵制的。 都将近半百了,也是难为他。 褚酌夕想着,不禁轻笑出声儿,紧接着看向一旁的小宿东,“那个叫做托兰的,再讲讲。” 后者拧起一双喜气的八字眉,沉吟半晌,像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该从何说起。 “反正听老宿东说,他在来辛特拉以前,是隔壁阿纳斯一个黑手党家族的老幺,本是被老家主,也就是他的爷爷,指定为下一任家主的继承人选的,从小精心栽培。” “结果在他即将成年前,老家主忽然遭到敌对家族的威胁,在车内吞枪自尽。” “他的兄长联合其他元老,以他年纪尚小为由,暂时接管了家族的生意。” “而在托兰成年后想要拿回家主权利的时候,却遭到了兄长的拒绝,并且狠心驱逐。” “于是他在屡次谈判无果之后,在阿纳斯境内以自己的家族生意为目标,一天里连续制造了三十六起爆炸,并且亲手割下了现任家主的头颅,也就是他的哥哥,轰动一时。” “随后他逃到辛特拉,在帮助一支由系斯人组成的黑手帮,从单一从事勒索活动的犯罪团伙,转型成了从事贩卖私酒,劳工敲诈,非法赌博,伪造,贩毒等多元化运作的犯罪集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答应这群系斯人成为他们的头目时,托兰却以该集团参谋的身份,加入了秃鹫的麾下,并且在短短两年内帮助秃鹫成立了鹫鸟,开始在辛特拉范围内笼络势力。” 小宿东说罢一瘪嘴,“你也看到了,现在的鹫鸟,在辛特拉乃至整个南洲境内都是不容小觑的存在,可谓是近些年来崛起最快的一匹黑马。” 褚酌夕闻言赞同的点点头,这一点她不反驳,若非如此,单凭杜父那样嚣张又自负的个性,怎么可能在崔文山如此明确的跟他成为对立方之后,还放任他逍遥在外。 “这么说,现在的鹫鸟厉害的不是秃鹫,而是那个叫做托兰的?” 小宿东闻言冲吕泊西竖了个大拇指,“说到点儿上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言什么该的?” “是言简意赅。” “哦。”他不太服气地撅了噘嘴,都怪他们东洲话太复杂了。 将近晚饭,小宿东在褚酌夕的休息室里一待就是一下午,盯着她那只眼睛好奇地一直打量。 直到听她说是自己挖的,又立马蹙起眉,猛地打了一个哆嗦,狠狠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好像疼在他身上似的。 褚酌夕被他烦的不行,任由贺从云替她系上围巾,又拿过一旁的帽子扣在她头上,顺带往下拉了拉宽大的帽檐,挡住她小半张脸。 “你今天是自己来的?快到晚饭的时间了,你还不回去?”褚酌夕看他。 小宿东曲腿靠在书桌旁,“反正那老家伙每次都不等我吃饭,还不是让我自己在外面解决,回不回去都一……” 褚酌夕扫了他一眼,见他忽然僵在原地没了动静,踢了一脚他的小腿。 后者原地一蹦三尺高,顿时急得开始抓耳挠腮起来,“我我我…辛玛还在下面!我把她扔那儿一下午都给忘了!” 还不等褚酌夕有所反应,对方已经一把推开休息室的门,一溜烟儿没了影儿了。 贺从云掰回她的脸,就着她现在这副“全副武装”的模样亲了亲,“回去?” “嗯。”褚酌夕点头,同样给他戴上围巾跟帽子,“以后你出门,也得把脸捂严实了才行。” 车子停在酒馆后门,褚酌夕临走前往一楼大堂扫了一眼。 小宿东正站在一个烫着橘色卷发的女孩儿面前抓耳挠腮的解释,恨不得双手合十拜一拜才好。 后者抱臂靠在高脚凳上,余光扫见二楼的动静,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一张被包裹在厚围巾里的东洲脸孔,头戴小礼帽,上下半张脸几乎都遮尽了,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长相。 唯有一双暴露在外的眼睛,怪异的双色眼瞳,在与她短暂的对视之后便立马被她身边的另一道身影给隔绝开,紧接着将人往长廊里侧挤了挤。 辛玛见状同样收回目光,大度地拍了拍小宿东的脑袋,“走了,咱们也吃饭去。” 第221章 没有我,你能活到现在? 打从那天之后,褚酌夕很肯定自己是被人给跟踪了,而且还是两拨不同的人。 从一开始扮作客人混入酒馆大堂,到摸清她每每离开酒馆时的位置,提前守在后门,再到直接跟车,褚酌夕全都看在眼里。 直到确保那几个偷拍忘关闪光灯的蠢货确实已经拍到了足够多的照片,褚酌夕这才将车开进了平时没什么人烟的匝道里。 放在之前,贺从云差不多也都是在这几个路段上甩脱他们的。 所以这回,那群蠢货在跟进去以后,下意识地便以为今天依旧还是这样,以至于半点儿警惕心也没有,轻而易举地便被两人拖进了路边的灌木丛。 仅剩的两双“不同阵营”的惊恐的吊梢眼,在与对方面面相觑之后微微诧异了一瞬,又格外默契地收回视线,将目光放在面前的一男一女身上。 另外五个则被敲晕了扔在一旁,起到个震慑的作用。 “说说看,你们都是谁的人?” 那个拥有一双异色眼瞳的女人,此刻正蹲在他们面前,发尾几乎垂落到脚下的积雪里,而那只掩藏在帽檐下的骄阳似的左眼同样正冷冷盯着他们。 两人闻言对视一番之后,像是形成了某种默契般,随即坚定地看向褚酌夕。 “秃鹫老板!” “托兰大人!” ? 这种时候当然是说鹫鸟的首领更有威慑力啊? 我看你给我使眼色,还以为让我一块儿说是二老板的人呢? 褚酌夕沉默了一瞬,这种治好了也是流口水。 “看来是鹫鸟的二位对我们酒馆感兴趣。”她笑着微微勾起唇,“只是不知道两位老板具体是对什么感兴趣?如果是酒的话,我们是可以提供上门配送的,但如果是别的…” 她说着视线下移,落在两人挂在胸前的相机上,贺从云随即利索地取下来查看了一番。 他们俩最近出门捂的都比较严实,以至于两只相机里的照片从头翻到尾,几乎没有一张能够拍到清晰的样貌的。 唯一一双裸露在外的眼睛,偶尔褚酌夕心血来潮戴个墨镜,就更露不出多少皮肤了,再加上一月的辛特拉尤其冷,所以捂的再严实也没人觉得奇怪。 唯一的优点在于,这里经常下雪,两人的背影就这么被画面框在一块儿,怎么看怎么般配。 他还没和褚褚拍过合照呢,现在好了,全归他了。 见贺从云扣出相机里的内存卡揣进自己口袋里,两人顿时有些心急,可碍于褚酌夕手里的枪,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回去告诉你们的老板,若是觉得我们酒馆的酒好,下回还想再喝,大可光明正大的过来,对于喜欢我们东洲酒的客人,我们酒馆都是愿意敞开大门迎接的。” “我们东洲有句话叫,宰相肚里能撑船,鹫鸟作为辛特拉最大的保护伞,深受民众的信任,想必对我们几个外来人也该是一视同仁的吧?” “像是今天这样偷偷摸摸的勾当,我想必然是最后一次,你说对吗?” 旧宿街。 书房外一声嘹亮的“二老板”,伴随着托兰的绅士杖点打在地面上的声音,推门而入。 “区区几个东洲人!简直太狂妄了!” 崔文山不动声色的推好手边的抽屉,这才往沙发的方向走了两步,“怎么?” 前者陷在沙发里,闭上眼睛深深舒了口气,等再睁开时,面上又是一片春风和煦,可眼底的凉意以及上扬的嘴角间暗藏的锐利的锋芒,依旧显示着托兰此刻的愠怒,几乎快要透过双眼烧灼出来。 “上回咱们去的那家酒馆,回来以后我想着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于是这两天便派人跟了跟。” “没想到那两个东洲人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设计我的人打一顿不说,就连相机的内存卡也被他们拔走了!” “他们明知道那是我派去的人…” 托兰素来温吞的声线,此刻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起来异常寒凉且冷冽的,一双狐狸眼危险的细细眯起。 崔文山闻言略微诧异了一瞬,托兰那天在酒馆吃了瘪,事实上都不算,可他这人毕竟好面儿又记仇,况且那天酒馆这么多人,事后派人去调查那几个东洲人的底细也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他的人明明也被那几个东洲人截了,可为什么…带回来的相机里却还留有照片? 是疏漏?还是…有意? 崔文山一时想不通,半晌儿没做声儿,完全没意识到托兰此刻的注意力已然转移到了他身上,正审视般往前抻了抻,眼含压迫。 “怎么不说话?莫非只是一面之缘,文山就已经喜欢上他们了吗?” 崔文山闻言回过神。 托兰往后靠了靠,面上不满丝毫不做掩饰,“可上回我说带你去喝酒,文山分明就还不情不愿的。” 崔文山闻言别开眼,重新坐回到书桌前,“十来年没回过东洲了,突然看见熟悉的脸孔,说不亲切才是假的。” 托兰的面色缓和几分,“既然如此,那过两天我再陪你过去喝酒?” 崔文山顾自梳理手里的文件,眼皮也不抬,“等有空了再说吧,最近事情多,抽不开身。” 托兰闻言靠过去,往他面前的文件上一扫,“在想花园的事?” 崔文山点头,“我在想,他们为什么还没离开南洲?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我?” “慌什么?”托兰不以为意,目露鄙睨地挑起眉,“只要还在南洲的地盘上,纵然他们想做什么,也不敢贸然对你出手。” “你不了解他!”崔文山不满皱起眉,托兰有时候太过自大,他根本就没跟花园正面交手过,况且…杜象初才是那个实打实的疯子… “我不了解他?”托兰蓦然勾起唇,嘴角的弧度轻蔑,眼睛里跟裹了刀子似的,语气更加不善,忽然一把将崔文山按死在椅背上,低声笑了笑。 “文山倒是了解他,可跟他共事这么多年,还不是被他弃若敝履!要不是我,你能活到现在?” “我是不了解他,可我托兰有这个本事!在不了解他的情况下,照样能将他打个措手不及!” “文山头一回见我时,还不是瞧不上我?可现在呢?在被花园驱逐的情况下,没有我,你又要怎么在南洲立足?嗯?” 托兰的话句句戳他的痛处,崔文山的脸白得像纸。 见他面色不善,前者当即又松开他,面色一如以往,甚至还带着点儿低眉顺眼的歉疚。 “抱歉,文山,我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爱生气,说实在的,这并不像我,我想,我是该好好休息几天了。” 崔文山憋闷地别开眼,胸口像是被一块儿大石头堵着似的,两肘撑在书桌上,浅浅出了口气,“平时的琐事就交给副手去做吧,你休息几天。” “嗯,行。”托兰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褶皱,“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 书房门被人带上,隔了好一会儿崔文山才拿起桌上的座机拨出去一个电话,随即房门被人敲响,“老板。” 他取出相机里的内存卡收好,又把空了的相机递出去,“东西拿走,嘱托好,别让人把内存卡没丢的事情说出去。” “是。” “还有,去帮我打听一下,那家新开的酒馆,所谓的二楼的小店究竟是做什么的。”他说罢顿了顿,还是道。 “避着点儿托兰的人,要是被发现了,就说是我让你过去帮我买酒的。” “是,老板。” 第222章 法斯特 “…也就是说,现在南洲境内除了鹫鸟以外,影响力较为庞大的组织势力还有四支?” 褚酌夕说罢沉吟一会儿,又重新看向他,“说说看。” 小宿东闻言不由瘪了瘪嘴,打从秃鹫跟花园翻脸的消息传开以后,后者至今也还没有离开南洲境内。 就连老宿东都说,像是杜父那样儿的,压根儿就没可能这么轻易放过背叛组织的家伙,现在不过是权宜之计,所以才会一直在辛特拉周边徘徊。 可是说归说,倒是把他大姐头一块儿带走啊!自己倒是退到赫河了…… 留她一个病秧子在这儿,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出来活动一回还得给他们当卧底!没日没夜的给他们收集情报,还离鹫鸟这么近,多危险呐! 小宿东看着褚酌夕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就生气,忍不住想要替她打抱不平,直到被对方不耐烦地踢了一脚。 “看我做什么?说话。” “……” 他大姐头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有点儿爆。 小宿东委屈地瘪起嘴。 “首先自然是洛尔肯了,通过开设非法赌场,绑架,贩毒大量敛财,早年间还试图控制南半洲的码头运输业务,不过后来失败了。” “再者是拉苏尔,南洲现存五大家族中存在时间最长的一支势力。” “九十年代的时候,南洲实行过禁酒令,在那期间,拉苏尔几乎统治了南洲的酒精走私活动,并且还试图将手伸向建筑业以及废品处理业。” “不过他们最为鼎盛的时期早在这世纪初就已经过去了,现如今说不准还不及洛尔肯呢。” “最后是奎林,通过包揽奶酪,制衣,殡葬等行业迅速壮大,约莫二十年前,家族因为争夺权利陷入内讧,没落了。” “不过,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所以总得来说,这三支势力,现如今对于鹫鸟来说根本够不成什么威胁。” “唯有一支,跟鹫鸟一样,是近些年在南洲境内迅速成长起来的绝对黑马,你们猜猜,他们是由什么人组建的?” 褚酌夕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别卖关子。” “!”怎么跟老宿东一个德行! “好好好,我说,不就是法斯特嘛!” “一群从西洲叛逃到南洲的特种兵,早前加入过这边的一个黑帮,不过自从首脑被捕入狱以后,他们就自行分裂了出去,这才组成了现在的“法斯特”。” “就是因为他们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对于军警的工作流程又十分熟悉,还拥有寻常黑帮所不能及的反侦查能力,几乎跟警方不相上下,某些方面还更胜一筹都说不准。” “所以直到目前为止,无论是警方还是其他势力,对于他们,现如今几乎都处于无计可施的状态,谁都不敢轻易得罪。” “毕竟他们的武装力量,是这个!”他说罢冲褚酌夕竖起一根大拇指,紧接着挑了挑眉。 后者没理会他,往后靠了靠,微眯起眼睛不禁喃喃,“法斯特…” 见褚酌夕陷入沉思,小宿东总算从口袋里摸出持续震动的手机来,“我接个电话嗷!” 不过几秒,他又立马捏着电话从窗前折返回来,整个人刹在褚酌夕脚前,面色焦急,“不好!大姐头!辛玛不见了!” 褚酌夕迟钝地看了他一眼,思绪从远处抽离回来,面无表情,“哦。” “哦?”小宿东愣住了,紧接着不可置信地一指手机,“不是…我是说!辛玛人不见了!刚刚她手底下的人给我打电话,说是一大早就没见人!哪儿哪儿都找遍了!” “先前因为她扳倒上任辛玛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上任辛玛的残党还总在明里暗里地给她找麻烦!我合理怀疑,就是她们的人干的!” 褚酌夕蹙起眉看了他一眼,虽然她很想说,这种事情以后不必告诉她,但看小宿东满脸认真,褚酌夕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小宿东懵了,“不是?大姐头,你就没想做点儿什么?比如…提议跟我一块儿去一趟红灯区什么的?” 褚酌夕不解地抬起眼,“我为什么要去?” “你为…?”是啊?她又不认识辛玛,她确实没理由去。 可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说,他这么着急地在她面前阐述一个人失踪了的事实,她难道不应该象征性的关心一句吗?还“哦”!果然花园的人都是冷血无情的。 “可…可我…可我一个人去也没用啊…” 褚酌夕眼皮也不抬,“你不是黑市小霸王吗?叫上你那群小弟,找个人足够了。” 小宿东偷偷瘪起嘴,他怎么觉得她大姐头还记着先前那事儿呢… “他们几个这些天都被老宿东押着干苦力去了…” 要不是他说大姐头一个人被花园扔在这边,看着怪可怜的,想着照应照应,他也得被老宿东带着打下手去。 “人不够…大姐头!而且你不知道!上任辛玛的那些残党,虽然都是女人,可一个个撒起泼来,我们这些大男人压根儿不顶用,还得是找个厉害的女人去,比如…大姐头你!” 褚酌夕睨了他一眼。 “再加上贺先生!”小宿东满脸谄媚地转移了目标,冲贺从云竖起大拇指,“一个顶八个!还省辆车呢!” 褚酌夕“噗嗤”乐了声儿,“不去。” 小宿东顿时一声哀嚎,随即暗自咬牙,紧紧盯着褚酌夕,看来他只有拿出他的杀手锏了! “辛玛手上有南洲各势力的解析图!先前她为了扳倒上任辛玛,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一点一点儿拼凑出来的!就是为了筛选可以合作扳倒上任辛玛的对象!” “我刚刚口述的那些,都是很早之前从她那儿看过来的,根本没背全!她手里的那份才是最详细的版本!” 他仰头冲着天花板吼完这一大堆,气喘吁吁的,褚酌夕终于略感兴趣地抬起头,“不是为了骗我编的瞎话吧?” “当然不是!我这脑子要能凭空给你介绍出那一大段儿,老宿东还不得高兴死!” 褚酌夕斟酌了两秒,“也是。”也就这句比较可信了。 “哎?去哪儿啊?”见褚酌夕拉起贺从云就走,小宿东赶忙跟上去。 前者头也不回,“帮你找人去不是?”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直到快要看见红灯区的招牌,小宿东终于忍不住从后座当中探出头来,“你怎么知道来这儿的路怎么走?” 褚酌夕乐了一声儿,指了指脑袋,小宿东顿时气成一团。 辛玛的人在门前接应,见车上下来三个人,有两个都不认识,但看着眼熟,却也没时间仔细去认了,直接拉起小宿东的手。 “宿东啊!找不到!在你们来之前,我们又在这儿附近找了一圈儿,都没见人!老街区那一块儿我们又不敢轻易过去…” “没事儿!别着急啊甘娜姐姐!我找了帮手过来的!” 他随即冲甘娜无声使了两个眼色,虽说这话不能明说,但一个一打八,保不准还不是上限!另一个,花园堂堂的五当家,威慑力放在那儿呢!怎么都是够了的! “待会儿咱们再叫点儿人!一块儿过去!怎么都得把辛玛给找出来!” “嗯!” “不是…你们干嘛呢?” 不远处一头橘色卷发的女孩儿正手捧一大束鲜花,站在冷风里看着自家门前,甘娜正在火急火燎地将人往外招呼,还一边在嘴里嚷嚷着什么,活像是要出去干架,不由皱起眉。 她这才出去没一会儿,这就被人给偷家了? “还能干嘛?”小宿东头也不回,忙着帮甘娜一块儿整队,“你家主子都被人掳到老街区去了,你还不赶紧的过来一块儿帮…” “等等…”小宿东终于反应过来这动静不太对,猛地扭过头,“辛玛!你怎么在这儿!” 辛玛也是懵了,“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不是…她们说你被掳到老街区去了啊!” 看着面前一众人等目瞪口呆,辛玛总算回过神儿来,不由乐了一声儿,赶忙跑过去。 “抱歉抱歉!今天是丽莲娜她们的忌日,我怕买不到新鲜的扶郎花,一大早就去花店门口等着了,没来得及跟你们说一声儿,真是抱歉,害你们白担心了。” “害!”甘娜闻言顿时眼睛一酸,径直抱上去,“你就应该告诉我们一声儿,到时候我们再一块儿过去啊!真是吓死我了!” 辛玛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上明媚的橘色卷发,这才发现人群中还有两个外人。 其中一个留着一头奇长的黑发,她记得很清楚,另一个是位长相出众的男性,上回过来的时候也是她们两个。 “是你!” 她见状不由一喜,想要上前,可迈出两步之后又停下来,不太确定地看向那只藏在帽檐下夕阳一般的左眼,看起来冷冰冰的。 眼睛颜色…跟上次不一样了… 第223章 签了保密协议的 “不是?什么意思啊?” 招待室里,小宿东忍不住挤到两人中间,气恼地叉起腰,皱起眉毛看向褚酌夕,“合着…你俩早就认识?” 他又扭头看向辛玛,“那我上回带你去酒馆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合着就我蒙在鼓里,还一心想介绍你们认识呗!” 辛玛闻言赶忙拍着他的肩替他顺气,“那我哪知道…你说的大姐头就是她呀…” 她还当辛特拉最近吹了什么风,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东洲人呢… “那你呢?你怎么不说?” 褚酌夕睨了他一眼,看来真是被气着了,也是有勇气质问起她来了。 “我知道的时候,你一溜烟儿就从休息室里跑掉了,我哪儿有机会问你?” 小宿东闻言顿时气红了脸,“合着…合着还是我的错呗?” 褚酌夕不置可否,扭头抿了口红茶,不赖。 见小宿东气的快要冒烟,辛玛赶忙出来打了圆场,“其实…我们也就见过一面,不算熟,要不你趁现在再给我们介绍介绍?来得及…” “我才不呢!”小宿东一下原地蹦得三尺高,气得蹲在沙发旁不说话了。 褚酌夕踢了一脚他的屁股,“东西给我,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小宿东现在正在气头上,盘算着给褚酌夕一点儿教训,起码三天不理她,可一扭头,却见对方正冷冷盯着他瞧,嘴里吐出来的话跟在雪里滚了一圈儿似的。 “要反悔?” 他猛地打了一个哆嗦,立马窜到辛玛身后,讪笑两声儿解释。 “那什么…之前不是以为你被老街区那帮家伙给抓了吗?我那会儿正在酒馆,又着急找人帮忙,就…就把你那本…势力解析图…给赊出去了…” 辛玛闻言盯了他两秒,小宿东顿时咽了口唾沫。 虽说这事儿是他擅作主张…可他那不是着急救人嘛… 正想再为自己辩解两句,没想到辛玛突然一笑,“没问题!我去拿!” 紧接着便“蹦蹦哒哒”地进了卧房。 “啊?” 这一下也是把小宿东给弄懵了,除了生前的丽莲娜,他还真没见辛玛什么时候这么亲人过。 就是甘娜都是因为共事了这么些年才熟络的,况且还是他大姐头,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究竟是有什么魔力… “喏!”不过一会儿,辛玛拿了本厚厚的笔记递出来,里面大多是手写以及板报粘贴的,不过分类很是规整。 “那个…字可能不大好看,你要是哪里看不懂,再找我就好。” “多谢。”褚酌夕接过笔记,重新戴好帽子。 辛玛挽着小宿东跟在身后,小心翼翼的,“那个…这事儿能问吗?就是…她那眼睛是怎么回事儿,我上回见她时明明还是黑色的?” 小宿东闻言一瘪嘴,“义眼。” “你别看我大姐头一天到晚冷着张脸,谁都不想搭理的样子,事实上平时换个新的小眼片,能对着镜子照上半天呢!” “真的啊?” 见她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中一个劲儿的乐,小宿东顿时甩开她的手,这刚被褚酌夕吓下去的火气这会儿又上来了。 “什么真的真的!你都还没说跟我大姐头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几月几号!具体位置!因为什么!从实招来!” 辛玛闻言有些为难,“这事儿…真不能说…签了保密协议的…” “哈哈,还保密协议?”他气得扭头就走。 辛玛赶忙追上去,“不是…臭小子,我没诓你,真的!这事儿事关重大,如果不是你大姐头发话,我真不能随便透露!谁都不行!” 小宿东闻言猛地停下,辛玛连忙刹住脚,险些撞上他。 就在她惊讶于这臭小子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的时候,谁知对方突然狠狠冲她“哼”了一声儿,顿时跑的更快了。 “嘿?我都跟你解释过了!” 两人一前一后追到大门外,见褚酌夕两人就站在那儿,齐齐看着左侧,赶忙停下来,“怎么了?” 见来人是辛玛,褚酌夕随即冲不远处一个留着金色卷发的女孩儿一抬下巴,“那是谁?” 辛玛打眼一瞧,“哦,温多林。” 褚酌夕略微皱起眉,始终打量那张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脸孔。 “她跟鹫鸟的托兰,是什么关系?” 辛玛闻言不由看了她一眼,眼睛真尖。 “是托兰同父异母的妹妹。” “那为什么会在这儿?” 辛玛立刻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面上不禁流露出几分鄙夷。 “还能是为什么?被他哥哥亲手卖到这里的呗!否则他一个鹫鸟的二老板,从红灯区带走个人罢了,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褚酌夕听罢也只是多看了对方两眼,没说话,紧接着拉开车门,嘴角的弧度不深不浅。 “先走了,下次见。” 辛玛见状赶忙扬手摆了摆,直到目送车辆远去,一扭头,看向身旁的小宿东。 “你怎么还在这儿?” “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气急败坏地跟上去。 “我好歹也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危才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的,吃个午饭不过分吧?” “我看你是手头没钱,被老宿东克扣了吧?” “嘿?你…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嗷!” 鹫鸟。 崔文山的副手陈量,在确认完书房外没有多余的人后,这才敲开门进去,“老板。” 前者此刻正站在落地窗边,嘴里叼着根烟,也不知道此前抽了多少,以至于现下整个书房都充斥着一股浓重的烟草味。 “先前您让我打听的事,有些眉目了。” 崔文山闻言转过身。 “我们发现,那几个东洲人在经营酒馆的闲暇,会接受一些当地人的委托,借此赚得一些小钱,不过我觉得这还只是其次。” “最主要的是,她们正在借助酒馆,秘密向外出售一种此前从未出现过的药物。” “看上去似乎与原始的兴奋剂作用相当,不过效果比那个来得好,也更持久,而且副作用极小。” 崔文山闻言目光闪烁了一瞬,“有拿到那种药吗?” 陈量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有,因为她们每日售出的数量极少,而且行动十分隐蔽,再加上价格昂贵,购入者一般都是在有需求的情况下才会去,到手以后便会立马服下,生怕被人抢走。” “是在哪儿发现的?” “我们…经营的拳馆里。” 陈量说罢扫了眼崔文山的脸色。 “前不久来了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无端在我们的拳馆里进行挑衅,说是要跟人对赌,打赢了对方就要把钱输给她。” “一开始大家都没把她放在眼里,想着玩儿玩儿也挺有意思,没想到几场过后还真输了几个,虽然不是百分百的,但也有至少一半的人输给了她。” 陈量说着便不由拧起眉。 “主要是…那小姑娘的拳脚…看起来就是个新手,跟刚练几个月的没两样,我们的人觉得奇怪,就上报上来。” “后来我跟了她几天,发现她只要在去拳馆前,势必会先去一趟那个酒馆,所以我找着机会堵了她一次。” “她那会儿刚服了药,过了两招,确实有点儿能力。” “人在哪儿?”崔文山看向他。 陈量有些尴尬,“被…被她跑了…” “我刚从她口中问出那药的出处,一个没注意…就被她给跑了…” 崔文山闻言只是沉默,狠狠抽了一口烟,“罢了,反正也没什么用。” “只是那个酒馆…看来,确实有必要去一趟。” 第224章 毕竟是酒,还是少酌为好 “哎!你都不知道!当时那个男的堵住我的时候我都快紧张死了!” 谭菲一边跟吕泊西手舞足蹈,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她被陈量堵在巷道里的事儿。 “还好当时有夕夕帮我架着枪呢!不过,主要还是我演技好!哈哈!” 褚酌夕笑看她无奈摇了摇头,随即接过李知遇递来的相机,后者紧跟着挨过她坐下,眉间微蹙。 “前些天倒是还没什么动静,不过这两天,我发现花园正在频繁地跟这个人进行接触。” 她说罢找到所拍摄的照片里最为清晰的一张。 那是一片处于赫河边沿的小镇,两岸之间隔着条数十米宽的河道。 此时李知遇指着的那个,正站在一辆黑色老爷车前,面对镜头的男人是个此前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而正跟他面对面进行交谈的,光看背影,褚酌夕也能认得出,那就是陈思守。 “这人看着倒不像是东洲人,从前也没在花园见过,况且还是坐着陈思守的车出现的,想必份量也小不到哪里去。” 褚酌夕嘴角微沉,紧接着放大照片上男人的脸。 是深邃的西方人的长相,虽说拍摄的距离较远,但还是能够模糊的看见他脖子上一道横向切到耳后的伤疤。 “行,把照片传给我。”她低下头,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李知遇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那个…” “什么?” 见褚酌夕扭过头,李知遇又开不了那个口了,虽说这事儿听着挺爽的,但若是说给小夕听… “没!我就是想说…赫河边…风还挺大的哈!” 褚酌夕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想去的话明天就别去了,本来我也不放心把这事儿交给你一个人来做,哪天被人掳走了我都不知道。” 李知遇闻言顿时有些不太服气,“才不会呢!” 她随即又拍了拍腰间,“而且我有枪!” 褚酌夕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李知遇的枪法,她着实不敢恭维,把东西揣在身上,也就是起到个震慑的作用。 “什么意思嘛!” “没。”褚酌夕敷衍地勾了勾嘴角,又立马落下。 “总之,你就老老实实呆在那个出租屋里,哪儿都不要去,不许跟车,也不许跑出出租屋的范围,要是出现什么异常,就立马回来,不要耽搁,明白吗?” “知道了知道了!”打从她开始独自盯梢花园起,李知遇的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了。 “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明明我才是姐姐好吗?” 褚酌夕无从反驳,往沙发上靠了靠,果然还是得找时间教李知遇两招,光有把枪防身,她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算了。”她斟酌半晌又重新坐直身体。 “明天,让小菲陪你一块去,她刚在鹫鸟的人面前露过面,出去避两天风头也好。” “什么?我跟她?” 褚酌夕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谭菲的耳朵总是尖的很,当即从跟吕泊西吹牛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皱起一双秀气的眉毛不满道。 “有问题吗?”褚酌夕直接过去扯起她的脸。 “你要是敢因为赌气坏了事儿,我就把你沉到赫河河底去。” 前者憋屈地鼓起脸,不服气地抖抖肩膀甩开她的手。 褚酌夕无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带了一群孩子出来,没事儿还得哄两句。 “她年纪大了,你让着她点儿,别一天到晚跟吃了炮仗似的。” 谭菲一听,果真立马高兴地扬起脸,“那行!” 李知遇就在不远的沙发上坐着,眼看两人背对她说悄悄话,准没安什么好心,“说我啥呢?” “没。”褚酌夕摸摸鼻尖站起身,“走了,早点休息。” 见褚酌夕推门离开,随着“哐”的一声儿,房门自动落了锁,李知遇的视线随即回到相机里。 陈思守刚下车的时候,赫河边的冷风恰巧吹起他的左侧衣袖,空荡荡的,刚好被李知遇给拍了下来。 “看啥呢?”谭菲含着根棒棒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李知遇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歪。 “小…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干什么!” 紧接着便抱着她的宝贝相机回屋去了。 “嘿?”谭菲气得叉起腰,“这家伙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她随即又想起褚酌夕刚才说的话,只好深吸两口气催眠自己,“算了算了,气大伤身,她年纪大了,咱让着她点儿!” 崔文山一直等到除夕过后才找到机会,确保托兰这几天的确是出去休了假,这才让陈量备了车,趁着酒馆这几天生意尤其好,正好浑水摸鱼过去拜访一趟。 这个时间,就算是被其他人瞧见了,他也能说是趁着过节出去放松放松。 他原是这么打算的没错,戴上帽子,陈量在一旁替他打上伞。 今天下了点儿小雪,如此倒还能掩人耳目几分。 只是刚坐进车里,还没来得及关上门,下一秒手腕就被人给扣住了。 崔文山略显惊诧地抬起头。 那个本该在辛特拉外休假的人,此刻却正温和的隔着车门冲他扬起嘴角,手里拄着绅士杖,眼底迅速划过一抹厉色,转瞬即逝。 “…托兰?” 后者俏皮地眯起眼,紧接着弯腰坐进车里,笑着松开他的手,四处掸了掸身上的积雪。 “我这刚回来,文山这是要去哪儿啊?” 崔文山眼中的诧异好半晌才藏住,抹了抹手腕上的凹陷,是被托兰手上的戒指硬生生硌出来的。 “你不是…在休假吗?怎么回来了?” 或许是他话里的情绪太过明显,托兰一边擦着手上化开的雪,顺着手掌滴落下来,一边扭头看向崔文山,眉眼间略带些委屈。 “我提前结束休假还不行吗?文山一个人待在这儿难道不寂寞吗?” “我好歹也是二老板,总不能一直偷懒,把事情都交给你来做吧?” “怎么,你不想我回来陪你?” “……” 崔文山别过脸,不太自然地看向窗外,“是你说要休息,我以为你这次出去…或许会待的时间长一点儿。” 托兰不以为意,将帕子又揣回到口袋里,“不妨事,跟文山你在一起也是一样的。” “对了,咱们现在去哪儿?” “…酒馆。” 托兰暗暗摩挲着绅士杖上的纹路,抬眼看向后视镜,恰好跟陈量的视线撞个正着。 “听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小量总是去酒馆帮你买酒喝,看来文山你先前说不喜欢那家酒馆的酒,是骗我的。” 崔文山只是沉默了一会儿,面不改色。 “喝多了辛特拉的酒,突然尝到烈的,一开始确实不太习惯,不过多喝几口,就又喜欢上了。” “毕竟…是家乡的酒。” 托兰脸上的笑多了几分狡黠,并不真诚,目视前方,眼底似笑非笑的。 “这样啊,那以后文山若是还想喝,我就都陪你去。” “不过毕竟是酒,还是少酌为好,喝多了也是要伤身的。” 崔文山没说话,只是始终盯着窗外,却好似能隔着衣服凭空感受到心口的剧烈跳动,像是快要就这么跳出胸膛似的。 第225章 我是做正经生意的 当小宿东再次冲进休息室,告诉她托兰跟崔文山又来了的时候,褚酌夕并不惊讶,反倒是皱起眉,不大高兴地拨弄着茶几上的摆件。 这可比她预想中晚来好几天了。 她想着身子一歪,脑袋往贺从云膝盖上一放。 小宿东见她扯过角落里的小毛毯,闭上眼睛作势就要来个午休,顿时张大了嘴。 “不是?我是说…托兰在楼下啊!还有崔文山!” 褚酌夕声音闷闷的,“所以呢?” “所…所以…所以?” 小宿东“所以”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她现在这个行为,就很对不起他着急忙慌地跑上楼给她通风报信! 褚酌夕见状轻笑了声儿,“楼下有我们唐先生在,你慌什么?” 小宿东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她给绕进去了,“话是这么说,可你就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 都是杀过人的家伙,谁又比谁狠不下心呢?又不是没给他兜里揣枪。 “你别看他平日里不大聪明的样子,那是没必要。” 真琢磨起来,还不是让她都查了好一阵儿。 “行…行吧。” 看褚酌夕这么放松的样子,都快睡着了,小宿东也只好妥协。 他姑且相信那个姓唐的真能应付住托兰,大不了,他待会儿再跑上来报一回信就是。 楼下吕泊西才给托兰跟崔文山调好酒,一双手稳定地推过去,酒面儿连点儿涟漪都没起。 “慢用。” 紧接着也就不再搭理他们了,扭头去招待了其他客人。 托兰无声抿了口酒,视线却是落在吕泊西身上,不由危险地眯起眼。 他从小到大也没受过别人的冷眼,或者说,给过他冷眼的都死了。 现在区区一个酒保,居然也敢给他脸色瞧…看来,他最近确实亲民的有些太过分了… 直到吕泊西推出最后一份酒水,擦着手回到吧台前,托兰这才挤出一抹娴熟的笑。 “抱歉,麻烦再给我一杯。” 吕泊西看了他一眼,接过酒杯,“稍等。” 托兰此时却跟着他调酒的位置挨过去,显然没打算就这么让话题直接结束。 “我看你年纪不大,调酒的手法却很娴熟,是家里有人在做这样的生意?” “算吧。” “还没问过你叫什么,或者,我该怎么称呼你?” “姓唐。” 吕泊西终于抬起眼,这些天问他叫什么名字的人不少,每回说出“姓唐”这两个字的时候,他都觉得身心舒畅。 “不错的姓氏。” “谢谢。”吕泊西面无表情,光凭这句话,他就能考虑少往他酒里下点儿料。 “小唐,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吕泊西眼皮也没抬,还是多加两勺吧。 “随你。” 托兰暗自咬起牙,“事实上,自从上次来过之后,我就对你们酒馆的二楼小店十分感兴趣,所以就稍微打听了一下。” 崔文山闻言,喝酒的动作都不由顿了顿。 托兰继续道,“听说你们老板借此在接收一些委托,只要有需要,就都可以拜托她,是这样吗?” 吕泊西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托兰笑了笑,“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可以跟你们老板面谈,可以吗?” 吕泊西闻言看了眼腕表,“这个点儿,估计正在午休吧。” 托兰的嘴角抽了抽,大冷天的,外面正下着雪呢!是真午休还是搪塞他… “可是我这事儿比较急,可以话,能麻烦小唐你帮忙传达一下吗?” 吕泊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脾气不好,没睡醒会生气的。” “而且…她也不是什么委托都接,这事儿得看缘分。” 托兰眼底的火星子都快要冒出来了。 吕泊西看了他一眼,像是没觉出他的情绪似的,不合时宜地扯出一抹笑。 “不过您可以在这边边喝酒边等,现在已经下午一点了,再过一个小时,她怎么也该起了。” 褚酌夕原本是想逗小宿东玩儿,奈何贺从云身上的松香跟能催眠似的,闻着便不由自主的睡着了。 直到休息室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她还跟贺从云两个人窝在不大的沙发里,睡得昏天黑地呢。 “不是?我的老天爷,我当你是开玩笑呢!” “大姐头,你是真睡啊!托兰在楼下等的都快冒火了!” 小宿东的嗓门儿大的很,一下就给她嚷醒了,褚酌夕不大高兴地皱起眉,又往贺从云怀里拱了拱。 后者轻笑了声儿,捂住她的脑袋,冲小宿东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等都等了,再等两分钟无妨。” 哈? 小宿东目瞪口呆,可又没法子,只能一屁股原地坐下,抱臂难耐地打着节奏。 真是头一回见这样儿的! 约莫眯了五分钟,褚酌夕终于打着哈欠坐起身,忍不住往贺从云脖子里嗅了嗅。 “奇怪了,闻着你就困。” 贺从云笑着亲了亲她的眉间,“这叫安全感,乖乖。” 小宿东:“?” 还有人在呢? 他紧接着又别过脸,算了,人儿都结婚了,让让她们吧。 下午两点十分,托兰终于听到那声所谓的“有缘”,黑着张脸被吕泊西领上了二楼。 “就是这儿了。”他指指面前的大门,也不等对方回答,直接扭头下去了。 托兰阴冷的视线一直注视着吕泊西的背影回到吧台,这才收回目光,理了理衣襟,勉强从满肚子的愠怒中挤出一抹笑,随即扭动门把。 屋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的皮鞋以及绅士杖点打在地面上的声音。 托兰暗诽两句,直到站定在中央,这才发现面前不远的屏风后貌似有着一抹人影。 他轻咳一声儿,试探性的开口,“想必你就是这家酒馆的老板了?” 褚酌夕半靠在椅子里,同样隔着屏风锁定面前那抹模糊的身影。 “托兰老板,久闻大名。” 屏风后传来的是一道清亮的女声,托兰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不久前头顶上的那声嗤笑,以及那抹留着黑色长发的女人的身影。 他的面色说不上太好,只是就近靠着沙发坐下,声音微冷。 “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姓贺。” “贺小姐。”托兰的话里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嘲讽。 “与客人这样隔着屏风说话,也是你们酒馆的规矩?” “自然。”褚酌夕像是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似的,依旧义正言辞。 “我们酒馆做的是正经生意,不论性别,不论长相,不论身份,是绝对公平公正的。” “托兰老板若是有什么诉求,大可说来。” “呵。”托兰不禁冷笑,随即又敛下嘴角。 反正隔着屏风,也就没有什么维持笑意的必要了,眼中的轻蔑曝露无疑。 “一个小小的酒馆,贺小姐能做到点儿什么呢?” 褚酌夕不以为意,“托兰老板大可说说看,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也对。”他的眼底爬过一丝危险的精光,“这件事,也确实只有贺小姐才能做的到。” 褚酌夕闻言抬起眼,面前的身影已经离开沙发,站定在了屏风前,手里的绅士杖立在正中。 “我希望,贺小姐往后能够安分守己,不要再试图引起文山的注意。” “哦?”褚酌夕没忍住扬起嘴角,话里无可避免的带起几分笑意。 “托兰老板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好像听不懂呢?” 托兰眼眸微眯,落在屏风后那抹半倚着扶手没什么正形的人影上。 “听不懂没关系,只要往后贺小姐能够离鹫鸟的人远一些,或者…不再做文山的生意。” “这样,我自然还能让贺小姐的酒馆在辛特拉安然的开下去。” 屏风后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嗤笑出声儿,与那天他在吧台前听见的那声轻嗤一模一样。 “恕我冒昧问一句,如今的鹫鸟,莫非是托兰老板说了算吗?” 屏风外的身形动了一瞬,右手悄然摸向腰间,话里却是不怒反笑。 “我想,我已经足够礼貌的问候过贺小姐你了,倘若你非要将事情闹僵……” “如何呢?” 托兰冷笑一声儿,一贯温和的脸上少见的,或者说是难得的,裂出一丝诡异的笑,紧接着枪支上膛。 “让贺小姐你的酒馆在辛特拉开不下去,我有一万种方法。” “可让你活不过今天,目前为止,我确实也只能找出这一种方法而已,真是惭愧。” 话音落下,屏风后的身影总算稍稍坐直了些。 托兰不禁冷嗤,也就这点儿胆量了。 褚酌夕却只是伸手从桌角的笔筒里拿了一支圆珠笔,紧接着又靠回到椅子里,漫不经心地转着笔花儿,嗓音懒散又戏谑的。 “是嘛。” 紧接着“咔哒”一声儿,是从屏风后传出来的。 托兰的身形莫名一僵。 那也是枪支上膛的声音,却不是一支,更像是同时拉动了几十支枪栓,动静整齐划一。 …怎么可能? “托兰老板,我说过,我是做正经生意的,主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 “可托兰老板你非得以死相胁,我也只能做出些自保的手段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辛特拉忽然多出一批带枪的外乡人,他不可能不知道。 听出他话里流露出的警惕,褚酌夕莫名愉悦,拖着腔调闷声笑着。 “我说了,我就是个普通的生意人,来辛特拉不过赚点儿小钱。” “是托兰老板不守规矩,非要置我于死地。” 托兰闻言沉下脸。 “不过有一点你大可放心,我感兴趣的,从来都不是你们鹫鸟的老板。” “但是虽说如此,托兰老板的请求也恕我不能答应。” “毕竟我忽然发现,他的处境,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趣。” 第226章 她快?她能有花园来的快吗! “叫什么名字?” “温多林·加奈切。” “多大了?” “十九。” 褚酌夕微微沉吟,好整以暇地看向面前这个因为她毫不避讳的打量,从而整个人都开始变得十分拘谨忐忑的小姑娘。 始终揪着裤缝,视线时不时地扫向辛玛的方向,又不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太过明显。 褚酌夕见状只好率先挪开眼,好半晌才又抬头,姿态懒散地往后靠了靠。 “托兰是你哥哥?” “…是。” “行,那我也不绕弯子了,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我对付你哥,你有意见吗?” 见温多林困惑地抬起头,碧蓝的眼睛里还带着几分诧异和恐惧,又立马慌张地看向辛玛,褚酌夕略略皱起眉。 “或许我该换个问法,我想把托兰从辛特拉弄走几天,你能帮我吗?” 温多林的眼神无措地游离,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鹿,两手下意识地揪起衣摆,声若蚊虫。 “我…我不明白…” 褚酌夕拧巴地挠了挠额头,费尽心思地想着怎样才能在说清楚的情况下还能不吓着她。 “意思就是,如果你不想再待在红灯区,不想再待在这里受托兰的管控与胁迫,那么我可以帮你。” “我可以帮你逃去东洲,也可以找信任的人接应你,保证你的安全,再帮你找一份工作稳定下来。” “条件是,我会在你离开之后放出你逃跑的消息,以保托兰会因为你的消失而离开辛特拉一段时间。” “不过你放心,他不会一直追着你,因为不久之后就会发生一件比这更让他头疼的事情。” “比起这个,他一定会放弃继续追查你的行踪,从而再次回到辛特拉。” “这样的话,在此期间你大抵会是安全的。” 温多林看她的眼神依旧有些无措,却比方才多了两份探究。 只是等她看过去,险些对上眼的时候又立马惊惧地低下头,细长的睫毛颤抖着遮掩游离不定的双眼,两只手就没从衣摆上挪开过。 褚酌夕见状不禁怀疑地打量了自己两眼,她有这么吓人吗? “咳…当然。” 纵使如此,她还是觉得有必要把这其中的风险说明一下,毕竟人儿小姑娘的命也是命啊。 虽说她现在受托兰的胁迫,只能待在红灯区,可自从辛玛上任以后,她的日子还是比从前好过了不少,起码不用再被迫接客。 比起被托兰发现她逃跑之后的震怒以及未来的不确定性,或许对方更喜欢现在这样稳定且不引人注意的生活,这也是有可能的。 “咱们的条件是相当的,你帮我,我自然也会帮你。” “如果你愿意,或许在我离开辛特拉之前,并且事情进展顺利的话,我或许可以顺手帮你解决掉托兰,让你往后都不再受他的胁迫与屈辱。” “到时你若是想回来,也是可以的。” 见对方又开始抖,纵使有意克制,可局促不安的手指以及怎么张嘴都发不出动静的喉咙,像是被黏住了似的,褚酌夕忍不住叹了口气。 算了,她还是另谋他法吧。 看她这副怕生的模样,要是半路被吓得跑没了影儿,又人生地不熟的,那可就真得不偿失了。 “那个…我也不是强迫你…” 褚酌夕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在如此严肃地进行谈判的场合下,把声音压的软成这样,比她跟贺从云在床上的时候都软,生怕对方下一秒就当着她的面儿直接哭出来。 “你…考虑一下吧…” 褚酌夕坐如针毡,被温多林影响的自己都开始有些坐立难安起来,只好扭头看向辛玛。 “不管她乐不乐意,都给我支个信儿。”她随即蹙起眉,“三天?三天够了吧?” 总之不够的话她也没法子了。 房间里的氛围像是凝固了似的,褚酌夕哪儿哪儿都不自在,恨不得来个弹射起步,扭头拉上在一旁憋笑的贺从云。 “就这样,走了。” 直到门口她才扣上帽子,掐了一把贺从云的胳膊,“我刚刚说的是西洲话吧?” “是。”贺从云满眼的笑意。 褚酌夕顿时更困惑了,“那是我刚刚的语气太凶了?” “唔…”贺从云故作沉思,“有些忘了,你再说两句听听。” “说什么?” “就像你刚才哄那小姑娘一样,也用那语气哄哄我。” 褚酌夕愣了一瞬,随即满脸严肃地冲他招招手,直等贺从云俯下身,这才贴上去,偷笑一声儿凑到他耳边。 “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不大好,我也不擅长,我比较擅长私下里哄,比如…某些特定地点或是场景。” 贺从云先是反应了一瞬,紧接着两耳一红,“又…又犯浑…” 说是三天,可事实上褚酌夕在回去的路上就已经在找其它的法子了。 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把托兰弄走,怎么都好,不过是因为利用温多林,是目前为止最为高效快速的方法罢了。 可等她真正看到那小姑娘的状态时,又觉得这法子或许也没这么靠谱。 “她从前也不是这样,真的,她刚来的时候我见过,整个人就跟个小太阳似的,金发碧眼,好看极了。” “要不是托兰看不得她好,总是在暗中施压,纵使是接客,她也不会过得这么苦。” 辛玛说着,便不由想起先前客人走了以后,她在温多林房门口瞥见的惨状。 “简直是一群畜生!” 事实上这样的情况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不久之后上任辛玛就倒台了,自打她接手以后,红灯区几乎不再干强买强卖的事情。 可就是这了了几次下来,便已经足以击垮温多林幸福明亮的前半生。 对于她而言,从加奈切家族被托兰毁于一旦,又被他亲手卖进红灯区起,那了了十余年的经历就已经算的上是前半生了。 “其实她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要逃,只是托兰的人看得紧,最远的一次也不过是跑到赫河边,她想投河,却还是被托兰的人给抓了回来。” “后果…你想也知道…” 辛玛说罢搓了搓手,暗自打量褚酌夕的神情。 虽说打从她开口起,对方的表情几乎就没变过,好似对她的话起不到半点儿兴趣与涟漪,可她还是打算先给褚酌夕来个预防针。 “她那是…被托兰给整怕了,有顾虑也是正常的,倘若到时她没答应……” 褚酌夕闻言从半游离的神思当中抽离出来,憋屈地看了一眼贺从云。 她究竟哪里显得吓人,才能让辛玛一路从红灯区跟着她追到酒馆来,就为了给她打这个预防针。 “你放心好了,我才没那个闲心给一个小姑娘使绊子呢。” 她说这话时有些骄矜,暗暗瘪了瘪嘴。 “啊哈哈…”辛玛有些尴尬。 虽说是这样没错,她也知道褚酌夕压根儿就不是那样的人。 可看她一路上一言不发,始终沉着张脸,她就没来由的有些发怵,更别说温多林了,人刚走就没忍住开始掉眼泪,她也正纳闷儿呢… 房间里的气氛正有些尴尬,辛玛搓了搓膝盖,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走了的时候,休息室的大门却忽然被人给扣开了,瞬间打破这份沉寂。 小宿东兴高采烈地跑进来,半道又折回去把门关好,这才凑到沙发前。 “大姐头,你猜猜,我打听到什么了?” 褚酌夕面无表情,“法斯特。” 前者震惊不已,“你怎么知道?” “……” 因为这两天她统共就拜托了他这一件事情。 “行…行吧。” 见褚酌夕一副快要郁闷致死的模样,小宿东撅了噘嘴,一屁股坐到扶手上。 “之前他们的人确实是在北衣附近活动比较多,不过最近好像回来了。” “我侧面打听了一下,好像是因为北衣那边最近来了个厉害角色,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们打不过,自然只能退回来重新整顿。” “他们现在人在哪儿?” 小宿东一边往兜里掏着什么东西一边道。 “好像是在赫河边吧?总之就在咱们辛特拉,就前两天,还有人专门去黑市跟老宿东订了一批厉害的呢,我估摸着啊,就是他们。” “喏,我还给你带了照片嘞!” 褚酌夕闻言诧异了一瞬,看了一眼小宿东,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意思,现在办事儿也是越发妥帖了。 “嘿嘿。”前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褚酌夕率先截胡。 “少蹬鼻子上脸。” 小宿东顿时气得一噘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桌上的照片一字排开,算不得太清晰,却也已经足够了。 褚酌夕从左往右迅速扫了一遍,再折回来时,视线陡然在中途停住,随即指着其中一张照片。 “这是谁?” 小宿东打眼一看,“哦,罗尔金,法斯特的二把手。” 褚酌夕闻言,脸色顿时沉下来,紧接着打开手机,将先前李知遇传给她的那张照片递过去。 “你看,是他吗?” 小宿东定睛一瞧,“哎?这可不就是罗尔金?大姐头,你怎么动作比我还快?” 褚酌夕听罢脸色只愈发的沉。 她快?她能有花园来的快吗?人刚回辛特拉,他们都已经搭上线了! “不能再等了。”褚酌夕皱起眉,看了一眼一旁的辛玛,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 “麻烦你帮我转告温多林一声儿,不必考虑了,我…” 铃声响起在休息室,十分突然,陡然打断了褚酌夕的话。 辛玛尴尬地笑了笑,立马捂着兜儿走到窗户边,“喂?” 紧接着缓缓扭过头,看向沙发上的褚酌夕,后者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似的,也从一堆照片当中抬起头来。 “那个…”她指着手里的电话,看向褚酌夕,“是温多林。” 第227章 不买房不买车不买保险 褚酌夕自己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波折,更没想到温多林也并非像她想象中那样来的优柔寡断,还是挺有主意的。 也是,毕竟从前是在阿纳斯的大家族里生活的。 于是几人才刚从红灯区回来不久,这会儿又着急忙慌的回去了。 温多林如今不敢逃,却也不能说明红灯区外围已经没了托兰的人看守。 褚酌夕不敢冒险,只能自己再过去一趟,甚至于不敢从正门直接进,那样太频繁了,只能跟着辛玛从小道绕进去。 即便是多此一举,她也不想在此时打草惊蛇。 温多林的小脸儿依旧煞白一片,面对眼前几双强烈注视的目光,更加绞紧了手指,舌头像是被黏在了上颚上似的,好一会儿才发出点儿动静。 “你…你先前说…会帮我…杀了他……” 她光是说完这一句,便好似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似的,眼神惶恐地看向面前几人,随即又红着耳朵低下头,心跳如擂。 “我没这么说。” 温多林一僵,猛地抬起头,喉咙紧到几乎无法进行正常的吞咽。 “可…可是…可是你之前…明明就…明明就说……”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只在自己嘴里打转,半点儿声响也发不出来。 褚酌夕应得轻飘,“我是说,如果我的事情进行的顺利,那么在我离开辛特拉之前,我或许可以顺手帮你解决他。” “前提是,我的事情进行的顺利。”她郑重其事道。 温多林略显埋怨地看了她一眼,碧蓝的眼睛抖了抖,又立马收回去。 那还不是一个意思嘛… “可是…我没去过东洲…”她又道。 褚酌夕完全没get到她的意思,“有什么关系?两个月前,我也是第一次来南洲。” 温多林闻言沉默了一瞬,下意识地撅了噘嘴,“可是…我会怕…” “比如?” 温多林又沉默了。 褚酌夕半晌等不到她的回答,只好自顾自道,“去了东洲,我会让熟悉的警方接应你,一切关于吃喝住宿的事情,你都不必担心。” “哦,对了,飞机你坐过吗?” 温多林不答,只是顶着双小鹿似的眼睛看她,褚酌夕只好当她是没坐过。 “没坐过也没关系,大不了到时送你到进站口,再让工作人员领着你一步一步的做,反正辛特拉到东远有飞机可以直达,中途也不用进行转机,很方便。” “下了飞机以后,你看别人往哪儿走,你就跟着往哪儿走,我会让人在出站口等你。” “东洲没几个像你这样金发碧眼的小姑娘,我保证你不会被认错。” “而在此之前,你只需要确保自己不去相信其他任何人的任何说辞,你就一定会被顺利接到。” 褚酌夕原以为自己这样说至少可以让对方放心些,却不想温多林满脸戒备,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似的,看着她深呼吸了好几次,也只能咬碎了牙将眼泪往肚子里咽。 褚酌夕沉默了好一会儿,挠了挠额头,索性掏出手机,一个电话直接打回了东洲。 娄旭这会儿刚在茶水间里啃完包子,裴海成定的规矩,就是他也得守着。 刚拿起手机晃晃悠悠地往办公室走,察觉到手里的震动,举起来一瞧,是个陌生号码,还是南洲打来的。 他先是皱了皱眉,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就给掐了,估摸着是搞电信诈骗的,都骗到警察头上来了。 褚酌夕看着手里被掐断的电话,沉默一瞬,又抿着唇重新拨回去。 这回娄旭倒是接的快,姿态散漫地抄着兜。 “不买房不买车不买保险,没钱没闲没女朋友,也没买过大象,更没在国外消费过。” “你要是秦始皇想拉投资,那我也没辙,不过等您拿回大秦以后也可以给我转两万,我没意见。” “哦,对了,我比较喜欢现金。” “嘟——” 肖殃及看自家队长吊儿郎当地挂了电话,忍不住问一嘴,“队长,谁啊?” 娄旭一整个漫不经心的,“现在这世道,秦始皇也受不了九九六啊,改卖保险了。” 褚酌夕暗自咬了咬牙,看着再次被挂断的电话,蓦地扫了眼贺从云。 后者紧急避险,一本正经地扣着手指。 娄旭要犯浑,一天到晚没个正形,这可不关他的事儿。 直到看见第三通一模一样的号码,娄旭终于皱起眉,坐在办公室里盯着手边不断震动的手机,思忖半晌,这才小心翼翼的接起来。 “娄队长。” 电话那头的声音传过听筒,像是淬了冰那样冷,娄旭没来由的一阵发毛。 “我不卖保险。” 对方再次沉默,长到褚酌夕以为娄旭这是又给挂了,忍不住拿远扫了一眼,结果下一秒就被对方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你他妈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一声不吭就把那臭小子给我拐跑了!连声儿招呼都不打!” “要不是我过去给你俩送东西!碰见你房东,我还得被你俩蒙在鼓里呢!” “两个月了,难怪一点消息也没有!原来是他妈的给我跑到南洲去了?你俩要翻天啊!” 褚酌夕没开免提,手机搭在膝盖上,但丝毫不影响没钱没闲没老婆的中年男人在电话那头是如何发威的。 纵然温多林听不懂东洲话,可光凭娄旭现在这一口恨不得将她嚼烂了咽进肚子里的语气,顿时打了退堂鼓,鼓起勇气冲褚酌夕一个劲儿地摆手。 “那个…我…我…我还没答应呢,你…你别…你先别说…我…” “他妈的人呢?说话!” 听筒里一声儿怒吼,温多林吓得顿时缩回手,也不敢说话了,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褚酌夕扶了扶太阳穴,“娄队长,消消气,我这儿不是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嘛。” 娄旭一把甩上门,又拉下百叶窗,挡住外面一众好奇的视线。 “哦,这会儿用得着的时候你倒是想起我了?你想得美!不帮!” 褚酌夕忍不住笑了声儿,轻佻的扬起眉,故意拖着腔调。 “娄队长,这事儿要紧的很,一个不慎,可是要出人命的,我这思来想去,也就只能拜托你了。” 她随即看了一眼贺从云,勾唇笑了笑,“况且,你宝贝儿子还在我手里呢?” 娄旭一噎,顿时更气了,“人都跟你跑了!我还没追究你的责任呢!你倒是先威胁起我来了?” 褚酌夕乐了两声儿,见贺从云瞪她,更加笑眯了眼。 “娄队,这事儿着急,我跟这儿抢时间呢,你就说帮不帮吧?” 娄旭气得踢了一脚桌腿,伸手揪着手边的绿植。 他气归气,可这小法医在玩消失的间隙,还能突然把电话打到他这儿来,无疑是十分要紧的事儿,于是不情不愿的。 “说!” 褚酌夕像是觉得意料之中般勾起唇,“明天,帮我去东远机场接个人,待会儿我会把照片发给你,她很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或许会有人因为她的离开一直锲而不舍地追到东远,但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性。” “我暂且无法估量她在对方心中的重要性,也可能那人查不到她的具体方位,就此放弃了。” “所以,我得先跟娄队你事先知会一声儿,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的。” 娄旭听完她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小法医又给他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麻烦来了! 好半晌才道,“什么人?” 褚酌夕抬眼扫向面前的温多林。 “一个小姑娘,十九岁,生活可以自理,但不会说东洲话,您只需要帮她找个住的地方,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足够安全。” “反正您都养过两个孩子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关系吧?” “嘿?” 娄旭气不打一处来,虽说这是实话,可他听着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航班信息我事后会发到你手机上。”她紧接着扭头看向温多林,用西洲话道,“今晚走,没问题吧?” 对方僵硬了一瞬,紧接着摆起手连连后退,一直贴到身后的墙壁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褚酌夕单手扶着太阳穴。 “今晚走,他们不会注意,明天一早就能到,东洲很安全,没有枪,也没有强买强卖,接应你的人也会保证你的安全。” 见温多林依旧摇头,她顿时皱了皱眉。 对方不答应,无非是还有顾虑,可她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 于是褚酌夕一本正经道,“我对卖你这件事呢,没兴趣,如果非要对比的话,我恐怕会对弄死你哥这件事更感兴趣一些。” 娄旭:“……” 他这儿电话还通着呢!这小法医没天理了! 见褚酌夕满脸的认真,温多林揪着衣摆,心跳如鼓,急促而有力地像是要跳出胸膛。 “除非…除非你答应我…帮我杀了托兰…” 褚酌夕沉默着努努嘴,她明明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除非我的事情进展顺利。” 温多林:“……” “ok,过来拍张照。” 褚酌夕全当没看见她脸上的无奈,直接把她的照片传到娄旭手机上。 “哦,对了,千万不要让郑队去接,裴副队的话可以,不过最好还是带个女警一起,能说西洲话就更好了。” 娄旭看着手机里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怯生生的面对镜头,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为什么?” 褚酌夕理所当然道,“郑队长得太凶,到时他去接,小姑娘该吓跑了,还是裴副队靠谱。” “小姑娘先前受了点儿苦,现在整个人都绷的紧紧的,刚才你隔着电话那两声儿,差点儿给人儿吼哭了。” “……” 褚酌夕又点开娄旭给他传过来的照片,下巴往下四十五度角,显然是刚拍的,黑着张脸,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啧。”褚酌夕忍不住轻啧,“娄队,明天去接人的时候胡子刮刮。” “要你管!老子又不是去相亲!” 褚酌夕瘪了瘪嘴,把照片传给温多林,“这是明天接应你的警察。” 果真,温多林打眼儿一瞧,眼泪又蓄起来了。 褚酌夕忍不住乐了一声儿,又立马收住,这电话还没挂呢。 娄旭敏锐的捕捉到听筒那头一声儿极短的气音,气的直咬牙。 褚酌夕全然未觉,依旧眯起眼。 “那就麻烦你了,娄队长。” 第228章 加奈切小姐跑了 褚酌夕隔天一大早专门定了个闹钟。 温多林坐的是昨晚最后一班直飞东远的飞机,今早八点半就能落地。 而东远那边约莫是夜里将近十二点,时间晚,也能更好的掩人耳目。 于是她一边被贺从云扶着迷迷糊糊地刷牙,一边耐心等着娄旭那边的消息。 俩人差不多就着热牛奶啃完干巴巴的面包,褚酌夕的手机总算响了,“叮咚”一声儿,戳开一看,是一张几人在出站口附近的合照。 温多林低着头,一脸生怯地抱着自己的小背包,僵得跟座雕塑似的,身边一左一右环绕着裴海成跟另一名女警。 娄旭则抱臂站在最后,扭头施舍般给了镜头一个眼神。 虽说只能看见半张脸,但他那光溜溜泛着青色的下巴还是没能逃过褚酌夕的眼。 只是没等她乐一声儿,那边的电话却已经打过来了,褚酌夕赶忙压下嘴角,在贺从云乐不可支的眼神中清了清嗓子,紧接着娇嗔地瞪了她一眼。 “晚上好啊,娄队长。” “好什么好!” 褚酌夕的手机开着免提,娄大队长的气显然还没消,阴恻恻的语气就这么透过听筒渗透过来。 也是,虽然对于褚酌夕来说,找娄旭帮忙已经是昨天的事儿了,可对于娄大队长来说,也不过是当天上午的事儿,气还没消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此褚酌夕不予追究,依旧和颜悦色的。 “娄队,火气别这么大嘛,你看你,胡子剃完年轻多了,我刚打眼一看,还以为市局又来新人了呢?” “你…你少跟我贫!” 裴海成开着车,闻言忍不住乐了一声儿,随即又立马敛起嘴,却还是少不了被娄旭狠狠一瞪。 “我问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儿?我都说要拿她的护照给她开间房先住下了,可她就是死活捂着那破包不松手,一问还抽抽搭搭的!” “反正我是劝不动,你自己跟她说!” 褚酌夕闻言不禁叹了口气,这事儿她昨晚是叮嘱过温多林的,只要她自己装作若无其事,娄队他们就不会刻意去注意这个小细节。 她想着温多林昨晚那副眼泪要掉不掉的模样,不由挠了挠头,不过这事儿也算是在她意料之中,她只好先找个由头帮她搪塞过去。 “娄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娄旭一脸懵逼地看向手机。 “大半夜的,这都几点了?你带她去住酒店,人家当然害怕了!能把护照给你才怪呢!” “嘿?”娄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还成我的错了?” “你自己把这事儿弄的紧张兮兮的,就这么几个小时的时间,我上哪儿给她找房子去?” “怎么着?不住酒店,今晚上让人儿小姑娘睡大街啊!” 褚酌夕闻言又是挠头,这事儿确实不好办。 娄旭听着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显然不对劲,不免多看了两眼身边的温多林。 一身的破棉袄,洗的都发白了,也就是她那张脸长得好看,这才没叫人太过关注她的穿着。 现在仔细一瞧,不光她那衣服,就连鞋子也是旧的,怀里的包也没好到哪里去。 也就是胜在干净,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先前过得不怎么样。 一般处于这种情况下的人,多半不会考虑出国这个因素。 况且这小姑娘看上去对谁都怯生生的,若非迫不得已,多半不会考虑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也就没了办护照的必要。 况且那小法医做事向来不急不躁,这回这么匆匆忙忙地请他帮忙,说明是临时起意,可就算是一个加急护照办下来,起码也得五天的时间。 再加上这小姑娘现在这样死活护着自己的包,不像是怕被他带去酒店,反倒更像是怕被他发现什么秘密似的。 娄旭想着不由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吓得温多林赶忙往女警怀里钻了钻。 前者气得咬起牙,似笑非笑,“褚酌夕,你敢办假证!要翻天啊你!” “咳!咳咳咳…” 褚酌夕一口牛奶呛在喉咙里,赶忙扯了张纸巾捂住嘴,斜了眼手机。 娄旭今天怎么这么敏锐,没道理啊? 虽说这护照确实是昨天连夜在黑市请人赶制的,但急归急,可这质量终归还是在线的,要不怎么能飞到东洲去呢? 褚酌夕纳闷儿归纳闷儿,可她现在远在辛特拉,晾他娄大队长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于是镇定自若地擦了擦嘴。 “娄队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你少来!” 娄旭懒得跟她掰扯,这小法医伶牙俐齿,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他才不要在这事儿上跟她辩驳。 “把手机给那臭小子!” 褚酌夕单手托腮,象征性地把手机往前推了推。 贺从云应得飘忽。 “臭小子,鬼混完赶紧回来!之前一声不吭就跑了的账我可没跟你算呢!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紧接着“啪”的一声儿掐了电话,也不等贺从云回答。 娄旭气急败坏地把手机揣回口袋里,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不去酒店了,先送小赵回去。”他拍了一把驾驶室的椅背,“然后再送你自己,把车留给我就行。” 裴海成闻言看了眼后视镜,“不去酒店,那你打算带她去哪儿?” “总之肯定不会让她露宿街头的,你就放心好了。” 知道娄旭能拿主意,裴海成也就不再管了,他今晚本来也是出来做苦力的,不该知道的不听不看,这是原则。 打从上次从酒馆回来起,崔文山明显感觉到托兰待在他身边的时间变长了。 顾名思义是怕他一个人待着闷,觉得无聊,于是一天里约莫有大半的时间都跟在他身边。 有公务时就让人把东西搬去他书房,这倒还能安静一段时间,没公务那就更来劲了,什么有的没的都往他书房里送。 不过几天时间,崔文山就觉得他书房里的东西起码多了一倍不止,偏偏托兰向来还都是笑脸迎人,倘若不是犯了什么大错,他还不好开口驱赶。 况且…他明显能感觉到,托兰这么做就是在监视他,为了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为了让他不能再单独一个人去到那家酒馆。 因为他不信任其他任何人,所以宁愿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也要牵制住他。 可他越这么做,崔文山的内心就越是骚动,对于那家酒馆的存在也就越觉得好奇。 以及那天,托兰单独上了二楼,跟那家酒馆的老板说了些什么,他也想知道。 他实在是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让托兰顶着那样一张难看的脸色下楼来,又一言不发地驱车离开,一路奔去校场打了十来个人只是为了出气。 崔文山出神出的太久,久到托兰让人买的新酒都送到书房了,崔文山还在盯着窗外看。 他拿着手里的酒盯着书桌前的人看了好一会儿,后者恍若未觉,托兰的脸色不免沉了沉,又立马调整好表情。 “文山。” 崔文山迟钝地回过头,托兰已经拿着酒到了跟前。 “我让人新送来的酒,你尝尝,说不定比你家乡的酒好喝,你要是觉得好,我后面再叫人送。” 他说罢已经斟好一杯,不容拒绝地塞到崔文山手里,随即托了托杯底,“尝尝看。” 后者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杯子里清亮的酒液,不免抿起唇,“我还有工作没处理。” 托兰不以为意,“有什么关系?一杯而已。” 他虽是这么说,自己却没动,只是靠在桌边,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看。 崔文山犹豫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别的由头来推脱,心里头嘀咕着一杯而已,也可能是他多想了。 毕竟在一起共事这么多年,托兰就算再狠,也不至于真置他于死地吧。 于是端起酒杯,正要往嘴里送,不想书房门就在这时被人扣响,紧接着推门而入。 “二老板。” 托兰不满回头。 前者一惊,可碍于事情的重要性,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贴着托兰的耳朵轻声。 “加奈切小姐跑了。” “跑了就追,告诉我做什么?” “可…可是…”手下有些为难。 “周边我们都已经找过了,没见人,而且…而且有人说,昨天夜里在机场,见过跟加奈切小姐模样相当的人,或许…或许是……” 托兰听不得这话,当即一个巴掌甩到他脸上。 “你是说,你们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烂货,还让她给跑了?” 手下不敢多言,当即低头跪到一边。 托兰一脚将人踹翻在地上。 “还不去找!叫人去查!” “周边也别放过,就是把南洲翻过来,也得给我确认那贱人的孩子究竟还在不在这里!” “是!” 第229章 陈量,倒茶 书房前骚乱了一阵,可随着托兰的离去又立马安静下来,一阵风似的。 “怎么回事?” 陈量关上门,“听着,似乎是温多林·加奈切从红灯区跑了。” 崔文山一时间没想起这个人是谁,好半晌才意识到加奈切这个姓就是托兰的姓。 “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是。” 崔文山闻言不禁皱起眉,这么巧…偏偏在这个时候…… 可对方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他只当自己是多想,晃了晃脑袋,“对了。”他把手里的那杯酒递给陈量,纠结了好一会儿。 “你之前说,托兰派人去过黑市的宗九那儿?他是常年卖些稀罕的药剂的。” 崔文山说罢微微沉吟,手腕倾斜,看着杯子里的酒液沉思。 “虽然不想妄加揣测,但还是拿去化验一下吧,有结果了,告诉我。” “是。” 陈量利索地将那杯酒倒进袋子里密封好,随即揣进怀里带出门,只是没一会儿又折回来了,面色微沉。 “老板,门外来了两个人,说是那家酒馆的老板,有事儿想找,我怕人多眼杂,就先把人带去了后门,要见吗?” 崔文山闻言不免一愣,托兰前脚刚走,酒馆的人后脚就找上门了,这很难算作是单纯的巧合。 他犹豫一会儿,还是道,“见,带上来吧。” 崔文山一直都知道那家酒馆的老板是个东洲人,却不知道是个女人。 所以当面前两人同时脱下帽子的时候,他还是率先将目光锁定在了贺从云身上,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好几眼,下意识的便以为他身边那个漂亮的女人不过是带在身边的帮手。 直到前者随便找了处沙发坐下,再然后就一言不发了,像是随行的保镖,所有的主导权都被那个女人牢牢地攥在手里。 “崔老板。”对方率先开口,姿态舒展又十分自然的。 她那只左眼很奇怪,看上去不像人,倒更像是动物的瞳孔,所以崔文山猜,那是义眼,只是做的逼真。 可就是因为是假的,所以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看上去才尤为冰冷。 “我这儿有一段录音,也不知道崔老板感不感兴趣?” 崔文山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他并不知道这家酒馆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又想得到什么,自然不敢轻易下手。 褚酌夕见状也不恼,直接将录音笔掏出来。 ——我希望,贺小姐往后能够安分守己,离鹫鸟的人远一些,不再做文山的生意,这样,我自然还能让贺小姐的酒馆安然在辛特拉开下去。 ——恕我冒昧问一句,如今的鹫鸟,莫非是托兰老板说了算吗? ——呵,我想我已经足够礼貌的问候过贺小姐你了,让你的酒馆在辛特拉开不下去,我有一万种方法。 ——可让你活不过今天,目前为止,我确实也只能想到这一种方法而已。 褚酌夕神态自若地按停录音,虽说动了两剪刀,可托兰那话本也就是这意思,所以她并不心虚,倒是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崔文山的脸色也不好看,以及最后那声枪支上膛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 “如今鹫鸟在辛特拉一家独大,原以为当是保护伞,却不想竟对外乡人有如此敌意。” “我不过一个小小的酒馆老板,开门做生意的,自然谁来我都招待。” “倒是不知何时何地得罪了托兰老板,以至于让他那日一上来就跟我拔枪,以命相胁。” 崔文山原还在思量这女人究竟是几个意思,莫非费尽心思的找上门,就只是为了兴师问罪不成? 直到他毫不费力地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或是说,她根本就不曾掩饰。 嘴上说着兴师问罪,可事实上,一张脸笑意不浅。 “你想如何?” 褚酌夕姿态闲散地挑起眉,“我能如何呢?不过是想亲自上门确认一下,如今的鹫鸟,究竟是谁在当家做主。” “倘若是崔老板,我倒还能讨回几分公道,但倘若…是托兰老板,我自然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了。” “你想要什么?” 褚酌夕闻言勾起唇,“我一个做生意的,能要什么?无非是钱。” “只要崔老板往后还肯光临我的酒馆,偶尔路过,进来小酌一杯,这不难吧?” 褚酌夕说罢扶了扶太阳穴,眼底染上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却又故作无辜。 “崔老板是整个鹫鸟的老板,托兰不过是个外来人,喝杯酒而已,总不该还得看人脸色。” 褚酌夕这话气人,直戳崔文山的肺管子,贺从云免不了替她捏把汗,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崔文山的脸色,果真不大好看。 不,是好难看! 这可还在对方的大本营里呢! 贺从云轻咳两声儿,褚酌夕神态散漫地努了努嘴。 她赌的就是崔文山的野心,以及这些年来遭受过的打压与不甘。 倘若光凭这么一句话他就能直接拍桌而起,心碎一地,然后一枪结果了她,那她也认了。 这样的决心,就算跟他合作,在花园手里恐怕也过不了两招,到头来都是一死。 褚酌夕想着扣上小帽子,冲崔文山微微一笑,随即是他身边那个差点儿冲上来揍她的副手,不过被崔文山拦下了。 “既然如此,那么今日我便先告辞了,崔老板,我等着你,来我的酒馆喝酒。” 她说罢领上贺从云,扭头就走,看似果决,可事实上,心里已经在打鼓了。 今日托兰不在,是达成共识的最好时机,倘若等他反应过来,往后再想找机会,那就是难上加难了。 褚酌夕虽是这么想,可脚下的步子却是一点儿没停,挺胸阔步,怎么说姿态都得拿捏住了,不能输。 崔文山是个聪明人,她跟托兰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儿,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现在最重要的,就得看他怎么选了。 一直到摸上门把手,身后依旧没有动静,褚酌夕心里免不了嘀咕两句。 难怪能在托兰身边憋屈这么多年,居然比她还沉得住气! 褚酌夕气得一拧门把。 算了,反正她现在是不可能回头的,大不了等明天,等明天她再厚着脸皮过来一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等等。” 褚酌夕的手尚且停留在即将拉门的姿势上,闻言蓦地停下,故作镇定地回过头,看向崔文山的方向。 “崔老板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吗?” 崔文山两腿交叠,往后微微靠向椅背,沉吟一瞬,随即抬头。 “温多林·加奈切,是你放走的。” 褚酌夕松开门把,两手置于身前,帽檐下的一双眼睛不禁流露出丝丝愉悦。 她听出来了,崔文山说的是肯定句。 褚酌夕但笑不语。 崔文山见状只是勾唇,眼底的麻木荡开,爬上一丝危险的精明。 “陈量,倒茶。” 第230章 这事儿得看命 褚酌夕没理会陈量给她倒茶时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神,反倒朝他笑着点点头,怎么看都是大方得体的。 人儿都弯腰给她倒茶了,她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褚酌夕自足地抿起唇,端起桌上的茶汤,色泽金黄清澈,伴随着一股浓郁的蜜兰香。 “单丛红茶?”她细细回味了一番口中幽雅细长的芝兰气,满口生香。 难怪,难怪呢,这茶可价值不菲,恐怕崔文山平日里也不见得拿出来见客,却叫陈量泡给了她。 褚酌夕想着便不由一乐,“崔老板远在辛特拉,还专门从东洲买茶呢?” “人生在东洲,无论去了哪儿,口味都是变不了的。” “这话说的是。” 崔文山闻言微不可察地打量了她一眼,从缭绕蒸腾的白色烟雾中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始终从容的女人,目光幽深。 他从前总觉得女人成不了事,可现在却不了,起码一个有胆识的女人,还是值得合作与结交的。 不过改变的也只有这一点罢了,他立马又收回目光,纵使如此,她也不过是一个外来人…就跟当年的托兰一样。 理清脑海中的思绪,崔文山这才抬起头,“贺小姐为了今天这遭,费心了。” 褚酌夕闻言搁下茶盏,低头的瞬间,眼底迅速划过一丝诧异。 崔文山私下里可比她想象中来的直白爽朗多了。 “都是为了赚些饱腹的钱,应该的。” 他低低笑了声儿,单手支在扶手上。 “什么时候盯上我的?依我所知,贺小姐来辛特拉也不过才两个月而已。” 褚酌夕不以为意,“是不长,可胜在时机。” “圣诞夜的那场火拼,新闻可都播了,人尽皆知,我又是做这生意的,倘若连这点儿消息都探听不到,今天也就没脸找上门了。” 崔文山不置可否,只是浅浅抿了口茶。 褚酌夕笑意匪浅,“我瞧崔老板是个爽快人,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我知道崔老板想要什么,而我又恰好有几分浅薄的见解与想法。” “实不相瞒,我想做崔老板这单生意,像是这样的商机,我素来敏锐,打从一开始就盯上了,不然我也不会费尽周折地弄出今天这一遭。” “倘若事成,那就是一举双得,我既打响了酒馆的名声,崔老板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怎么想,都比我累死累活的做上几十单小生意来的划算多了吧?” 听她说完,崔文山却只是看她,并不表态,也不言语。 褚酌夕当即皱起眉,“崔老板莫非是想反悔?” 前者不禁笑了笑,“本就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哪儿来反悔一说?” 褚酌夕一噎,立马失望地垂下眼。 “也是,就是苦了我为了今日,早就把托兰老板给得罪干净了,早知道啊,我就不做这么绝了…” “倘若当真得不到崔老板你的庇护…”她说罢又狠狠叹了口气,眼底满是失落。 “看来是真要应了托兰老板那句话了,我这酒馆看来是真开不下去了。” 崔文山闻言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 褚酌夕全然未觉,自顾自道,“我看啊,我还是趁现在就卷铺盖走人吧,免得等托兰老板回过神儿来,还得受些皮肉之苦。” 她说罢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小帽子搭在胸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崔文山,死别似的,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 “不过来都来了,走之前,我还是得送崔老板一个消息,做个顺水人情,也免得白来一遭。” 褚酌夕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一脸苦相,“法斯特,崔老板想必听过吧?” 崔文山的眉间几不可察的微微蹙起,眼底流露出两份探究。 褚酌夕笑了笑,像是觉得意料之中,幽深的目光未见半点儿波澜。 “就在几天前,花园的人已经跟法斯特搭上线了,就在花园如今在赫河边的据点,由双方的二把手单独会面。” “不过至于说了什么,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她说罢戴上帽子,没错过崔文山眼底一闪而过的无措与厌烦。 褚酌夕浅浅勾起唇,看了眼桌上的茶,“虽然没能达成合作,不过还是要谢谢崔老板的招待,茶不错。” 随即一边往门边走一边与贺从云低语,像是发自肺腑的遗憾感慨。 “如今的南洲,余下的几支势力不过都是煞有介事的空壳,当然,法斯特除外,那可是一支相当强悍的武装队呢。” “任凭是花园,如今还不是得对其拉拢一二?” “只是他们从前的主场不都是北洲一带吗?今年倒是奇怪,居然留在南洲境内好些天也没要走的意思。” “莫非…是想把南洲的市场也收入囊中?可是以前不就已经这么做了吗?” “嗷~”她说罢扭过头,瞄了一眼身后,随即更加压低了声响,一副“险些忘了”的了然语气,径直拉开书房门。 “以前是,现在可不是了,这么大一个市场,怎么说也不能落到外人手里。” “你说是吧?贺先生?” 直到走出数十米远,贺从云方才低下头,见褚酌夕满脸的狡黠,一双眼睛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似的。 他无奈到乐出声儿,就着她的额头亲了一口,“褚褚,你摸摸我,都出汗了。” 随即一把穿过她的腿弯,将原地乐得咯咯响的小狐狸直接抱起来,拔腿就往来时的方向狂奔。 这会儿走正门,他都怕出不去。 要不说托兰能爬上鹫鸟二老板的位置呢?脑袋就是灵光,第二天就反应了过来,一大早的就把酒馆给围了。 褚酌夕站在二楼往窗外看,里圈儿是拿着家伙事儿的鹫鸟的人,不见托兰,估摸着是已经坐进吧台了。 外圈则是一群一大早就散着步过来喝酒的客人,就这么围拢在外面,探头探脑地也不敢过来。 褚酌夕见状不由叹了口气。 那可都是今天的营业额啊,看来是要泡汤了。 褚酌夕平和地将自己扔回到沙发上,扯过小毯子往身上一盖,也是可以安歇了。 “大姐头!你还睡呢!这人都欺负到家门口来了!” 小宿东也不知道是从哪儿钻进来的,咋咋呼呼,楼下分明都已经被托兰的人给堵死了。 她面无表情地坐起身,困惑地拧起眉,“你从哪儿钻进来的?” “就正门啊。” “托兰的人不是在?” “哦。”小宿东一屁股坐到茶几上,“他们只让进不让出。” “行吧。”褚酌夕又躺回去了,闭上眼睛,耳边是小宿东惊天动地得鬼哭狼嚎。 “不是?大姐头!你还睡呢?托…” 声音戛然而止,褚酌夕疑惑地睁开一只眼,就见小宿东正用一种“我就知道”的表情正盯着她看。 堂堂花园的五当家!怎么可能会怕一个小小的托兰嘛!这么心平气和才是对的!要真跟他一样惊慌失措,岂不失了花园的风范! “大姐头,牛!” “……” 褚酌夕看着面前那根大拇指,也不知道这孩子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索性重新闭上眼。 眼不见为净。 “可咱也不能一直就这么等着吧?唐哥那小身板儿,我怕他拦不住托兰他们啊。” 褚酌夕闻言瞥了站起来跟自己差不多齐平的小宿东,默默翻了个身,也好意思说吕泊西小身板儿。 像是读懂她眼底的意思,小宿东当即从茶几上弹起来,“什…什么意思嘛!” 他气得撅起嘴,奈何褚酌夕压根儿不搭理他,于是又气昂昂地坐回去了。 “大姐头,要不你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动作快点儿,要不然待会儿托兰他们该冲上来了。” 褚酌夕面朝沙发,“我能给谁打电话?” “花…不是…帮手啊!你现在这么淡定,难道不是已经早就有了对策?” 褚酌夕沉默了一瞬,心中莫名有些愧疚,“这还真没有。” 小宿东再次弹起来,“那那那!那你还躺在这儿!托兰都已经在楼下了!” “不不不!这不行!拦不住的!绝对拦不住!” “大姐头!你快想办法呀!我刚刚可是大摇大摆从托兰的眼皮子底下进来的?” 褚酌夕“噗嗤”乐了一声儿,“我能有什么办法?这事儿得看命。” “要是你平日里积德行善呢,说不准能有哪个好心人看不过眼,过来帮上一把。” “要是没有,咱们就收拾收拾,大难临头,各自飞呗?” 第231章 你知道我会来 “怎么样?” 书房里,陈量神情凝重,将化验报告摆到崔文山面前,一言不发。 后者见状微微蹙起眉,下颌都绷紧了,“你直接说吧,我懒得看。” “老板…”陈量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结结巴巴说不出口似的,“是…氢氯噻嗪,也就是我们俗说的利尿剂。” “一般来说,长期或是过量服用的话,恐怕会引起低钾血症。” “这种病症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四肢无力或麻木,厌食,恶心,呕吐还有腹胀。” “如果严重的话,可能还会引起呼吸困难,记忆力衰退,或是…四肢瘫痪……” 陈量一说完,几乎不敢抬头看崔文山的脸色。 后者只觉脑子忽然白了一瞬,紧接着嗡嗡作响,好半晌才将目光挪到面前的化验报告上,上下嘴唇一碰,却发不出动静。 “…瘫痪?” 崔文山突然笑了声儿,脸上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紧接着无措地抹了把额头,倒吸一口凉气。 托兰是不至于让他死,却想了个比死还叫他难受千百倍的法子。 可是…何至于此? “老板…”陈量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安静地站在一旁。 崔文山扫了眼桌上依旧放着的那瓶酒,嘴角的笑容倏地扩大,眼睛蓦然一红,紧接着忽然抓起它狠狠地往墙上砸去。 玻璃酒水顷刻间碎满一地,又被茶几下厚实的地毯所吸收,同时口腔中迅速弥漫起一股血腥味儿。 “他人呢?今早不是回来了吗?” 陈量不敢多言,“是回来了,不过一早又带着人去了那家酒馆,想必…是反应了过来,知道是那女人耍了他。” 崔文山闻言眯起眼,磨着手上的戒指,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难以言喻的失望与愠色。 “带上人,过去瞧瞧。” “老板!” 前者扭过头,拿下挂着的大衣,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眸色深沉黑的纯粹,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 “想说什么?” 陈量见状赶忙低下头,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堵在喉咙里,死死抿着唇。 “老…老板,我知道这话不该说,可…可是…倘若现在撕破脸的话……” 崔文山的眼神瞬间暗了暗,掩去眼底翻涌情绪的同时,舌尖忽地顶了顶腮帮子,随即低笑一声,满是讽刺。 “你也觉得没了托兰,我在南洲也就没了立足之地?” “不…不敢!” “那就跟我走。” 一大清早,酒馆外被鹫鸟的人堵的严严实实,围观群众不是想要打眼儿瞧个清楚,就是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这昨天分明还好好的,也不知道这酒馆是怎么得罪了那位二老板,鹫鸟可是许久没在大街上动过这么大的阵仗了。 “让让,都让让!” 人群从中央被强行掰开一条口子,紧接着被迅速隔绝开来。 众人往旁边挤了又挤,拼命地踮起脚,看向来人的正中央。 “哎?那不是崔老板吗?” “他怎么也来了?托兰老板不是已经在里边儿了吗?” “哎?这小酒馆究竟是把人儿得罪成什么样儿了?这一大清早的,能把鹫鸟的两位老板全都引过来?” “害!谁知道呢?” “这下子可有好戏看喽!” 窗外的骚乱高昂了一阵儿,贺从云站在窗边,将底下的情况悉数收入眼底,随即扭头冲褚酌夕使了个眼色。 “来了。” 后者懒散地抬手挥了挥,算是回应,紧接着扯过小毛毯翻了个身,在小宿东激动地注视中再次合上眼,气得他一摔枕头。 还睡! 托兰在楼下坐了快要两刻钟,耐心早就被磨没了,恨恨地咬起牙,温和的面庞罩上一层厚实的阴云。 “小唐,别再拖延时间,要么,放我上去,要么,叫你们老板下来。” “我这人素来都是不喜欢动粗的,倘若不是你们老板做事儿太过逾矩,我也不至于…” “二老板。” 不等他说完,身后的下属忽然匆匆跑进来。 托兰没动,依旧跟吕泊西对峙着,前者不敢耽搁,迅速贴到他耳边悄声。 “老板来了。” “什么?” 托兰的脸色狰狞了一瞬,随即就见不远正被手下簇拥而来的崔文山,立马收起面上的阴霾,又恢复成一如既往的绅士模样。 “文山?你怎么来了?怎么没告诉我一声儿?” 崔文山扫了他一眼,径直越过他坐到吧台前,“一杯酒,谢谢。” 这才扭头看向托兰,“你一大清早,刚回来就带人堵了这里,不也没告诉我?” 托兰一怔,沉默着打量了崔文山两眼,紧接着故作轻松地一笑,掩去眼底的狐疑。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生上气了?” 见崔文山不答,他立马叹了口气,紧挨着他坐下,随即皱起一双眉毛,满腹委屈。 “这酒馆老板不知为何带走了我妹妹,现在找不见人,我不过是过来要个说法,问她们讨个人罢了。” “我是太心急,这才没告诉你。” 崔文山没答他,只是看向吕泊西,“你们老板,现在在上面吗?” “在。” 他又道,“今天这生意,还做吧?” “当然。”吕泊西点头,全然不顾一旁托兰阴沉的脸色。 “帮我传达一声儿,麻烦了。” 见吕泊西已经拿起了电话,托兰再也坐不住,眼中不悦一闪而过。 “文山,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文山抿了口酒,面色如常,转而困惑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又理所当然的。 “我想请她帮个忙,她们二楼的小店不就是做这个用的吗?都是生意,没道理不做我的。” “况且,上次你不也去了吗?” 托兰一噎,眼神如毒蛇般扫视在崔文山身上,带着森冷的探究,开口前却又立马收敛起来。 “文山想请她帮什么忙?” 崔文山垂下眼,望着杯子里的酒液,眸底一片恶寒,“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吕泊西恰好折回来,将二人的面色尽收眼底。 “可以了,崔老板,这边请。” 见崔文山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托兰猛地拽住他,“文山,还是我陪你去吧?” 这回不等崔文山开口,倒是吕泊西率先出了声儿。 “委托是一对一的,对于客人的隐私,我们得进行绝对的保密,就连手机也不能带进去,托兰老板明明去过一回了,不该不知道才对。” 托兰的眼色凉的可怕,跟淬了冰似的,狠狠瞪向吕泊西。 崔文山见状一怔,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托兰如此失态。 “待在这里吧。”他拨开托兰攥紧他衣摆的手,紧接着看向陈量。 “守在这儿,谁都不许上来。” “是。” 崔文山推门而入的时候,褚酌夕刚被小宿东从沙发上拽起来,身上的毛毯大半耷拉在地上。 她听见动静往门口一瞄,“哟,来了,崔老板,随便坐。” 紧接着原地理了理过长的头发,胡乱往脑后一拨。 崔文山迟疑了一瞬,这才迈开步子走进去。 无所谓,就算是再有胆识的女人,也会有不拘小节的时候,正常,这不打紧。 贺从云拎起小宿东走到屏风后。 崔文山就着最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两腿交叠,“你知道我会来?” 褚酌夕没什么像样的坐姿,半倚在沙发里,“我不知道。” 崔文山显然不信,她昨天最后的那几句话,看似无意,实则是在激他。 褚酌夕讪讪笑了笑,辩白的十分苍白无力。 “崔老板是个聪明人,我自是相信你迟早能想清楚,跟我合作就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倘若这事儿放在平时,我也就等了,等着崔老板自己来找我,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可现在这状况,我这不是等不起了吗?所以才说了那些违心的话,崔老板大人有大量,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她随即话锋一转,“况且事实证明,我猜的不错。” “你瞧瞧托兰老板干的这好事儿,一大清早的就带人把我这店给围了,外面这么多客人,愣是一个都不敢进来。” “我这酒馆本来就是小本生意,他这一闹,恐怕往后都不敢再有人来喝酒了,前途堪忧啊。” 崔文山闻言笑了笑,看褚酌夕喋喋不休地跟他抱怨那几个小钱,实则不过是在为自己昨天的行为开脱,油嘴滑舌。 他少见的姿态舒展开来,眼中情绪略微明朗。 “钱,我补给你,倒是你昨天说的,先让我听听看,若是事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褚酌夕闻言猛地坐起身,满眼欣赏地看了崔文山一眼,就差拍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我就喜欢跟聪明人合作!” “至于法子嘛…”她浅笑着卖了个关子,眼底蓦然闪过一丝兴奋。 “第一步,当然是从花园手里,抢走法斯特!” 第232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崔文山不得不承认,褚酌夕的想法很合他的胃口,特别是“抢走”这个字眼。 只是…他看着手里那颗呈现出像是硬质糖果般,就连颜色都嫩生生的…药? 崔文山不太确定,纵使这已经不是第一眼了,但他还是不禁恍惚了一瞬——因为这小玩意儿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一股甜腻的水蜜桃味儿。 光凭它,从花园手里抢人?可能吗? 虽说这么想,但他犹豫过后还是郑重其事的将那颗“小糖豆儿”放回到了铁盒子里,然后锁进抽屉。 当时还在酒馆,那个姓贺的姑娘刚把这东西放到他手里的时候,他真以为她在耍他。 只是对方的眼神太过认真,甚至于有些期待地看他的反应,于是崔文山只得压下心中的那抹狐疑,撇开成见,认真地打量起手里那颗跟玩笑似的小东西来。 奈何几分钟之后,他还是有些难以说服自己,于是拧起眉,克制住黑脸的冲动问她。 “这是什么?” 褚酌夕先是懵了一瞬,紧接着理所当然道,“秘密武器啊!” “……” 崔文山当然知道,他还知道,这玩意儿就是当初陈量打听到的那个,在酒馆二楼进行秘密出售的药物。 只是他没想到…这小东西的实物…长得这么儿戏… “怎么?你不信?” 见褚酌夕一脸被伤透了心的表情,崔文山也不好把话说重,只道,“你知道n.429p吗?” 褚酌夕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随即往后靠进沙发里,“想要做出无人能及的新品,参考一些已经问世的作品进行学习,这是必然的。” “那你知道,那是花园的作品吗?” “当然了。”褚酌夕再次点头,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妥。 “花园最早问世的作品,在各大洲打响名号的第一炮。” 她随即歪了歪头,“可它已经过时了,不是吗?” “…过时?” “是啊。”褚酌夕不觉有他,对崔文山难看的面色视若无睹。 “东西做的再华丽,到头来,还不是供人取乐用的?本质上,跟那些基础的毒品并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会有人为它的噱头买单,可新鲜总归是一时的,用同样的钱,买一时的快乐还是长久的快乐,这很难选吗?” “倘若是这样,我为什么要花更多的钱去为更少的快乐买单?” “有钱人从来都不是市场,他们不过是保证货币能够正常流通的媒介,而普通人,才是真正庞大的市场。” 褚酌夕说罢勾起唇,语调散漫中透露着几分隐约的认真与野心。 “明白了这一点,崔老板还要固执的认为,只有花园的东西才能称得上是有价值吗?” “它固然难得,可与时间和成本是成正比的。” “倘若同时对如今市面上能够买到的最普通的毒品进行大量提取,并且保证纯度,适当提高售价。” “同样的时间内,获得势均力敌的盈利,这不是没可能,或许成本上还能比前者更低一些,而这恰好填补后者的人工成本。” “而这其中最有可比性的是,前者只有杜父能做,而后者,只要稍微懂得一些化学常识,或者说,根本都不需要懂,涉黑网站上就有直接的制作教程可以进行搜索。” 崔文山闻言沉思了好一会儿,眉间拧得紧紧的。 他从前都在追逐杜父的步伐,总觉得他有那样天赋异禀的才能,为什么不用来赚钱? 明明他从前累死累活,学习各种话术与才专业,提心吊胆又东躲西藏的,也不过才能骗到千把块的东西而已。 可杜象初,轻而易举,就能获得百万,千万,甚至更高… 可他把这当做儿戏,每做出一件新品,就会有一件被他称作是“过时”的东西出现在床底下的纸箱里,从此不见天日。 可就算他看不上,不屑于去做,他也可以把配方拿给下面的人,让他们去做就是了,可他偏不! 他身藏“宝玉”,却只允许自己赚那一份钱,所以他才会想要破解他的配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只不过是想要代替他,去做他不屑去做的那些事,况且花园中跟他拥有同样想法的人不是只有他一个,而是不计其数! 不过是因为恐惧于杜父的名声,不敢说罢了,否则他离开的时候,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甘愿跟他一起走? 他这些年一直都在追逐杜父的步伐,却依旧止步于n.429p,他很清楚自己跟他的差距,可他不甘心! 直到今天,褚酌夕的话像是一记闷棍,狠狠敲在崔文山的脑袋上,让他这十余年来钻的牛角尖儿像是一场笑话,所有的努力都因此付之东流。 见他眼中的骇然曝露无疑,已然没了心思遮掩,褚酌夕的脸上不由挂起几分狡黠隐秘的笑,紧接着抿了口茶,又特地给崔文山推过去一杯。 “崔老板,喝口茶吧。” 崔文山回过神,试图扯出一抹笑,可最后还是放弃了,一脸若有所思地抿起唇,眉毛拧成个疙瘩 ,好半晌才道。 “那你的意思是?” 褚酌夕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 “只是供人取乐的“毒”已经过时了,崔老板该做的,是不缺这一特性,又能给他们提供到实际好处的“药”。” 崔文山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像是拨云见日般愈发明朗。 同样的价格,比起作用单一的“毒”,当然是后者更为合算。 “而且…”褚酌夕的话像是暗含蛊惑的蛇,挠的崔文山头皮一阵发麻。 “如此一来,客户将不再局限于普通的吸食者,而是看重这类药物特性的所有人,包括…军队。” 崔文山沉寂的双眼再次一亮,随即像是锁定猎物般直直望向褚酌夕,又像是在透过她展望着其它的什么,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霎时豁然开朗般。 “你的药,除此之外,还能开发其它特性对不对?” “当然!”褚酌夕毫不迟疑地肯定道,“满足所有客户的需求,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崔文山闻言低下头,两肘搭在膝盖上,一手扶着额头,肩膀再也克制不住地微微耸动起来。 褚酌夕笑着端起茶,听崔文山越发偏执的笑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她耳中,嘴角的弧度不免勾的更深。 一个实在眼高于顶,又德不配位的蠢货罢了。 小宿东在屏风后听了全程,直到崔文山离开,一张嘴就没合上过。 他大姐头,不,花园的五当家!简直就是个恶魔! 往后若还有人说她只是个名不副实的病秧子,他一定狠狠地反驳他! 第233章 我等着你来求我 崔文山刚把小铁盒子锁进抽屉里,书房门就被人猛地推开。 陈量手足无措地跟在身后,歉疚且为难地给他递了一个眼神,显然是没拦住。 崔文山不以为意,又拉了两下抽屉,确定是锁好了,这才抬起头。 托兰就站在他面前,两人之间隔着张书桌,探究的眼神在半空对撞,到头来还是前者没沉住气,压着怒意尽量让面色显得从容。 “今天的事情,文山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 崔文山靠着椅背,神情平淡毫无波澜,“你指什么?” 托兰顿时恼怒地抿起唇,便连平日里略显轻佻的眼角都不由沉敛下来。 “你今天为什么要去酒馆?” 崔文山皱了皱眉,“我说了,是去找酒馆的老板帮忙。” “帮的什么忙?什么忙我不能帮你!” 托兰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里星火直冒,两手撑在书桌上,身体前倾,居高临下地盯着面前的人,怒目而睁。 “她一个小小的酒馆老板,能做什么!你宁愿找她,也不来找我!” 崔文山一脸淡漠地看他吼完,连眼皮也没掀一下,“你昨天不在,不是吗?去找你妹妹了。” “可我很快就回来了!” “是。”崔文山面无表情,“你一回来,就带人堵了酒馆,你倒是说说,这是为什么?” 托兰气得咬起牙,脸色发青,“我说了,她带走了我妹妹!我是去要人的!” 崔文山闻言怒极反笑,靠在椅背上讥讽地别过脸,好一会儿又折回来,收起面上的乐子,唯有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托兰,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温多林·加奈切是怎么去的红灯区,你我都清楚,你又何时叫过她一声妹妹?” “是,或许你可以为了找她,派人把整个南洲都翻过来,就为了不让她过上一天的舒心日子,只是为了报复他,报复你早已覆灭的家族!” “可你绝不可能是因为担心,而如此大动干戈!” 他轻蔑地挑起眉,只手撑着太阳穴,纵使已然有所猜测,但他还是想问一问。 “所以,告诉我,为什么?” 托兰嘴角微沉,面色苍白,俨然一副被冤枉了的状态,两眼发红。 “文山,你不信我?是不是那个女人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可以信她!” 崔文山苦恼地皱起眉,轻嗤一声儿,表情开始变得捉摸不透起来。 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他曾经信任的二把手正在试图给他下药,并且取代他,妄图架空他的权力,让他成为一具有名无实的傀儡! 他难道不明白那个女人是别有用心吗?如果只是因为钱,那她为什么自己不做,反倒要把这个天大的商机拱手送到他面前? 他全都明白!只是比起前者让他心灰意冷,只是互相利用而已,以至于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他沉沉叹了口气,声音沙哑,浑身的精力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出去吧。”他道。 “你说什么?” 托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面色无可避免的凉下来,紧接着突然越过书桌,猛地揪起崔文山的衣领。 “文山,我再问一遍,那个女人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崔文山被他扯得微微前倾,领口的扣子绷开一颗。 他陡然皱起眉,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直视着他那张好看的脸上顷刻间布满阴云,复杂的戾气像是杂乱的线头那样交织在一起,不断翻滚。 崔文山面色微凉,猛地甩开他的手,无声理了理被扯出马甲的衬衣,又抻了抻袖口。 “休息一段时间吧,正好也快要过年了。”他缓缓抬起头,眉间惨淡又十分坚定的。 “如果你说不出,为什么别人都能光临那家酒馆,唯独我不能的理由,那么,暂且就先别见面了。” 托兰闻言先是怔愣了一瞬,紧接着面色微白,嘴角不自觉地扭曲着,好半晌方才往后退了两步。 “崔文山,你当真要跟我撕破脸?” 崔文山闻言皱起眉,像是听不懂他说的,眉间挤出一道深深的竖纹。 “不,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托兰,是你一直在挑战我的底线,这么想的也一直都是你。” 他说罢垂下眼,托兰面无人色,目光躲闪,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可又立马变得锐利,双手拍在桌案上,嘴角扯起一抹难看的笑,狰狞异常。 “好,我休息,崔文山,你别后悔!我等着你来求我!” 房门被“啪”地一声甩上,摔的震天响。 陈量后脚推门进来,迅速打量了一眼屋内的环境,这才松下一口气,“老板,没事儿吧?” 崔文山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浊气,似乎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去找两个人,各方面差距都大一些。” 他随即拿出那只小铁盒子递过去,“把这个带过去,避着点儿人,有结果了,告诉我。” “是。” 鹫鸟的两尊大佛走了,见酒馆安然无恙,也没见血,围在外面看热闹的,这会儿自然也就没了什么顾虑,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喝酒。 褚酌夕从窗户附近往下看,听着楼下热热闹闹的,心情都不由好了许多。 她原本还担心这一遭会不会影响酒馆往后的生意,可事实证明是她多虑了,辛特拉的百姓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想必都没放在心上。 这一个两个的顾客可都是钱啊!不要白不要的东西,总得捞回点儿本! 她想着蹦蹦跶跶地跳回到沙发上,小宿东坐在一旁,离她八丈远,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她。 打从崔文山走了他就是这副德性,死活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能吃了他似的。 褚酌夕无奈瞥了他一眼,“出息。” 小宿东闻言,顿时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似的不服气。 “还不是大姐头你心思太深!那可是鹫鸟的老板啊!见过大场面的人物!居然被你几句话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他想着一跺脚,远远指着褚酌夕,“恶魔!” 后者眼皮也不抬,懒散地倚在沙发里,“那你倒是说说,我哪儿忽悠他了?” “哪…哪儿忽悠?” 小宿东说不上来,可她们俩一个是花园的人,一个是被花园驱逐的旧部,无疑是敌对关系。 可现在褚酌夕居然大言不惭地说要帮崔文山从花园手里抢人,这还不是忽悠? “反…反正就是忽悠!大姐头你心思最深了!哼!” 褚酌夕闻言乐了一声儿,去端桌上的酒,吕泊西特地给她调的。 只是还不得送进嘴里,就被贺从云率先截胡了。 “马上要吃晚饭了,不能再喝了,你说你今天喝了几杯了?” 褚酌夕顿时努起嘴,“吕泊西说度数很低的,醉不了。” “那也不能再喝了,喝多了伤身。” 贺从云的语气不容拒绝,直接将褚酌夕从沙发上抱下来,拿过围巾往她脖子上一缠。 “先去吃饭,你今天喝了太多酒了,胃不能空着,先垫一垫。” “行吧。”她瘪起嘴,乖乖抬了抬头,任由贺从云帮她戴上帽子。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酒馆外的隐蔽处便停下一辆黑色的老爷车。 “会长,就是这儿了。”路喆微微摇下车窗。 “今早托兰带人围了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脚秃鹫就来了,两人好像还为此起了争执,闹得不太愉快的样子。” 陈思守闻言探究地眯起眼,盯着面前不远的酒馆四下打量了一圈儿,“最近新开的?” “是,听说是几个东洲人开的,鹫鸟的人最近跟这酒馆的往来也有些频繁,挺奇怪的。” 陈思守收回视线,“不足为惧,叫人盯着点儿就行。” “是。” 第234章 你你你!你胆大包天! 小宿东今早刚到酒馆的时候,还没敲门,就听休息室里忽然一阵拉动枪栓的声音,整齐划一。 他扶在门把上的手顿时一僵,维持着身体前倾的动作,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 这动静…听着怎么都得有十几二十号人吧?会是谁?托兰?还是秃鹫? 可是没道理啊!就算是被人找上门,下面可还有唐哥守着吧台呢?可他刚刚上来的时候,他可一点儿暗示也没给他… 小宿东想着咽了口唾沫,往楼下一扫,国泰民安。 他这才悄声趴着门口开始往里听,好一会儿,似乎除了最开始的那一阵儿,就没动静了。 于是他狠下心,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眼珠跟转了齿轮似的往里四下一扫。 一个人都没有?真是奇了怪了,那他刚才听见的动静… “干嘛呢?” 忽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小宿东险些没把手里的早饭给甩出去。 定睛一看,是贺从云端着手里的一盒小蛋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的。 见他狐疑地一抬眉,作势就要往里进,小宿东赶忙拦住他。 “不是,哥,我刚刚听见…里…里边儿…有人…” 贺从云面无表情,“是有人,褚褚在里边儿。” “不是!”见他没明白,小宿东急得原地一拍大腿,悄摸用手比了个“枪”的形状。 “我是听见有这个,而且…不少!起码得有十来号!” 见他满脸严肃,不像是假的,贺从云拧起眉毛反应了一瞬,随即勾起唇。 “褚褚在调试音响。” 紧接着也不等小宿东有所反应,直接推门而入。 后者吓得一捂脑袋,好半晌见真没动静,这才睁开一只眼,迟钝地低声喃喃。 “什么?音…音响?” 他甩着手里的早饭“腾腾腾”地往里进,贺从云此刻正站在屏风旁,后头还有一个身影,正对着一左一右两只半人高的音响进行反复的测试。 又是一声“咔哒”,小宿东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心有余悸,见没人,这才松下一口气儿来。 “大姐头,你这是干嘛?” 褚酌夕头也不回,“你不是看见了吗?” 他一噘嘴,“所以我才问你是做什么用的嘛!” 褚酌夕乐了一声儿,“恶作剧,吓唬人用的。” 她随即一拍手,扭头接过贺从云手里的小蛋糕,“差不多了。” “一大早就吃甜的啊…”他嘀咕着跟在褚酌夕身后,撕开手里干巴巴的面包认命的啃。 老宿东那家伙,一点儿都不会照顾小孩儿,人家爸妈一早起来还会得卧个蛋煎俩肉片儿什么的,就他,每天都是面包面包面包! “哎?我听说东洲的早餐种类可多了,是这样吗?” 褚酌夕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差不多吧。” “那…大姐头,你啥时候回东洲啊?” “看情况。” 见他欲言又止,褚酌夕终于扭过头,“你想说什么?” 小宿东顿时扔下面包,谄媚地搓搓手,“那什么,大姐头,你回东洲的时候,带上我呗?我过去玩儿两天,你看成吗?” 褚酌夕看了他一眼,“不成。” 小宿东顿时坐直了,“为什么!” “麻烦。” “哼!” 小宿东一脸的敢怒不敢言,暗中瞪了两眼褚酌夕解气,又立马将目标转移到贺从云身上。 “那哥,你带我去呗?” 贺从云“嘎嘣”嚼着嘴里的糖,“不行。” 小宿东气得咬起牙,“那你又是什么原因?” 贺从云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我得跟褚褚过二人世界,没空带你出去玩儿。” 漂亮! 小宿东气得一跺地板,天杀的小情侣!结了婚了不起啊! 他又看贺从云往嘴里扔了颗什么,瞪完他又立马凑过去,“吃什么呢哥,给我来一个?” 贺从云看了他一眼,摸出口袋里的小铁盒子,“糖。” 小宿东还在气头上,怒抓三颗扔进嘴里,嚼了半天又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于是又猛地全吐到掌心里。 褚酌夕听见动静抬起头来,拧眉踢了他一脚,“你恶不恶心?” 小宿东没说话,专心盯着手里被他的口水泡的晶亮的糖,还有一颗没被他嚼碎,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心里,怎么看怎么眼熟。 就着这样的动作维持了将近三分钟,小宿东终于一脸惊恐地站起身,“卧槽!这这这!” 顶着褚酌夕不满地目光,他想扔又不敢扔,于是只得这么捧着,扭过头,一双手伸的要多远有多远。 “哥!你怎么能害我!” “我虽然是在黑市混大的,可我也不碰这玩意儿啊!老宿东知道会劈了我的!” 贺从云闻言不明所以地歪过头。 小宿东依旧在愤愤不平地跟他诉苦,恨恨地看向贺从云。 平日里见他长得白里透红!没想到居然也是个嗑药的!真是见了鬼了! 褚酌夕受不了他这么嚷,一脚将人踹倒在沙发上,“吵什么?吃个糖咬着你了?” 小宿东依旧捧着那糖愤愤不平,“这是普通的糖吗!别以为我没看见!昨天你给秃鹫的就是这个,长得一模一样!” 褚酌夕愣了一瞬,跟贺从云对视一眼,紧接着乐出声儿,悠哉悠哉地靠回到沙发上。 “没错,就是这个。” “那你踹我做什么!” “你没给钱,我当然要踹你,这玩意儿一颗可得一百四十辛特金呢,而你刚刚吃了三颗…” 褚酌夕摸着下巴,“就算你四百吧,怎么说都是熟人了,抹个零而已,不成问题。” “我哪有四百啊?四十我都没有!” 坏了!被她绕进去了! 小宿东气得一跺脚,手里的四百金还不敢扔,“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你怎么可以给我吃这个!” “几颗糖而已。”褚酌夕轻描淡写道。 “我…我知道这是糖!可是…可是…”小宿东气得浑身发热。 “哎呦不行,我感觉药效已经起来了,这…一下吃三颗没问题吧?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还是…以后会不会有瘾啊?” “哎呦我的老天爷,这么热肯定是起作用了…” “不行不行不行…我现在果然很想找人打一架,肯定是因为这药起作用了!” “完了…全完了!老宿东知道肯定会打死我的!” “大姐头!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呀!你研究这玩意儿的时候就没整个解药之类的?” “不是…你笑什么啊…” 褚酌夕整个儿趴在沙发上笑的直不起腰,蛋糕也不吃了,眼角的泪花“蹭蹭”地往下流。 小宿东见状一脸懵,又扭头看向贺从云,果真,虽然他笑的没大姐头这么气人,可笑了就是笑了,嘴角的弧度还挂着呢。 “不是…你俩…什么意思啊?” 见小宿东气得坐在一旁不吱声儿,两个腮帮子鼓的跟河豚似的,褚酌夕终于坐起身,从贺从云手里拿了颗糖当着他的面儿扔进嘴里。 “怎么样?水蜜桃味儿的,好吃吗?” 小宿东这回是真懵了,看看褚酌夕,又看看贺从云,再看手里因为天冷的缘故开始自行凝结的糖,心里忽地松下一口气,顿时拍了拍胸脯。 “原来是长得像啊,吓死我了!” 褚酌夕闻言乐了一声儿,靠到贺从云身边,也不打算多嘴,默默端起自己的小蛋糕。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小宿东重新将手里的糖舔进嘴里嚼吧嚼吧,若有所思,果然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 “啧。”褚酌夕着实看不过眼,默默望向贺从云洗洗眼睛。 足足过了十来分钟,就在褚酌夕以为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小宿东却忽然跑到她面前,满脸的不可置信。 “大姐头!你骗他!” 褚酌夕随手抓起身边的抱枕砸过去,“你再大点声儿。” 小宿东赶忙捂住嘴,“所以…你是真拿这糖豆子忽悠他?” “大姐头!你你你!你简直胆大包天!你还卖他一颗一百四十金!这都能买一卡车了!” 褚酌夕眼皮也没掀一下,“长得像而已。” 小宿东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你就不怕被他发现?” 褚酌夕不以为意,“你刚刚吃的明明是糖,反应不也挺大吗?” “那是因为我以为我吃的是药!” 褚酌夕狡黠地抬起眼,“那就是了,他们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可…可这不一样!” 褚酌夕挖了勺蛋糕送进嘴里,“是不一样啊,我不是说了吗?只是长得像而已。” 小宿东的脑子此刻像是一团被搅的乌七八糟的麻绳,“那他们吃的是?” “糖啊。”褚酌夕抬起眼,面露诡谲。 “不过是加了点儿能够刺激肾上腺素飙升的片剂罢了。” “自家老板花了一百四十金一颗买回来的“药”,怎么着也得拼尽全力,打出点儿作用来,你说是不是?” 第235章 军师都是不露面的 再次意识到褚酌夕的心思之深,小宿东又蹲回到墙边不说话了,离她远远儿的。 他多是见过来黑市跟老宿东进行交易的家伙,各式各样,大都是表面凶残,恨不得别人畏惧他。 可就是没像褚酌夕这样的,像是坏到了骨子里,仿佛生来就是如此。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必要的时候,手指头缝里露一点儿,就得叫他反思上好半天,越想还越觉得惊悚,恨不得回溯一番先前是不是哪里待她不好了,免得哪天忽然死的不明不白。 见小宿东又开始犯病,褚酌夕也不理他,自顾自的,直到楼下吧台的电话再次打上来。 “姐,崔老板来了。” 褚酌夕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泪花聚在眼角,“行,知道了,放他上来吧。” 贺从云闻言自觉提起角落里的小宿东,迅速藏到屏风后。 “楼下小唐让给带上来的。” 褚酌夕前脚刚给自己倒了杯水,后脚崔文山就端着两杯酒上来了,其中一杯递到她手上。 “说是没度数,能喝。” 褚酌夕接过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崔文山的脸色,面带红润由内而外的,看来是她那“药”的效果不错。 “劳烦崔老板了。” “无妨。”崔文山就着沙发坐下,“我让人给法斯特的范戈尔递了拜帖,是这个流程吧?” “是。”褚酌夕点点头。 崔文山又道,“不过对方还没回复,也不知道具体得推到什么时间,但是还是得早做准备才行。” 他眼皮微抬,“你那药…还有吧?” 褚酌夕不动声色,只是笑着点点头,“看来崔老板是已经验证过了,觉得怎么样?” “不错。”他往后靠进沙发里,两腿交叠,双手搭在膝盖上,慢条斯理的。 “我找了两个实力差距大的,要放在平时,他不可能让对方挂彩,可昨天却叫人吃了好一番苦头,虽然输了。” 褚酌夕闻言安然笑了笑,嘴角噙着懒散的弧度,“这样…确实比较能够对比出结果,这很好。” 崔文山看了她一眼,语调从容,“所以…药还有吧?” “当然。”褚酌夕点头。 前者端着酒盏的手微微摇晃,声音沉静有力,“可以的话,我需要再买一颗,到时候去法斯特能够用的上。” 褚酌夕闻言却是皱起眉,神情肃穆看不出一丝破绽,“崔老板别急呀,太上赶着,可是要叫人小瞧了你。” 崔文山看向她,并不说话,仿佛是在等她进行下一步的说明。 “比起花园,崔老板觉得鹫鸟如何?” 前者抿起唇,凉凉扫她一眼。 褚酌夕忽地笑了,“自然是名气不及,精锐不及,再加上先前从花园分裂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外人都以为崔老板你是有了些成就之后,就忘了旧主。” 崔文山的脸色并不好看,却也只是垂下眼,盯着杯子里的酒液不说话。 褚酌夕淡淡一扫,眼中难免流露出几分诧异。 崔文山可比她想象中来的谦逊好学多了,这样的话居然也能听得进去,换个心高气傲些的,恐怕早就跟她翻脸了。 褚酌夕见状,眼中不由兴起几分玩味。 “现在外界都知道你跟花园关系不和,所以就算是明面儿上跟花园争,这也没什么,无非是叫人背地里说两句自不量力。” “可崔老板若是太上赶着,那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叫人觉得你是怕输,怕丢人,着急证明自己。” “所以一听说花园跟法斯特搭上线就着急上火,慌不择路了,随便做出个小玩意儿来就敢跟花园争。” 褚酌夕戏谑地勾起嘴角,一字一句道,“这叫没有自知之明,以卵击石。” 崔文山的脸色难看的要命,却又觉得她说的在理,于是眉宇间布起阴霾,快速晃着杯子里的酒,紧接着仰头闷了一大口。 褚酌夕被他逗乐了,闷笑了声儿,浅浅抿了口手里的酒。 都是快半百的人了,也不怕这一口呛过去,缓不过来。 崔文山瞪她一眼,又立马收回目光,脸上半是恼怒半是尴尬,“那你说,该怎么做?” 褚酌夕不以为然,“自然是平常心。” “虽说在外鹫鸟比不得花园,可这是在南洲,在辛特拉,倘若花园有这个本事,早就自己动手了,何必还要拉拢法斯特?” “无非是看中他们是能够在南洲与鹫鸟旗鼓相当的存在,但凡进行协作,想必元宵前,辛特拉就该没有鹫鸟这支势力了。” 崔文山闻言嘴角微沉,扫了一眼褚酌夕,虽然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可听着怎么就让人这么不爽呢? 褚酌夕嘴角浮起一抹笑,对于崔文山的不满全当没瞧见。 “所以,崔老板现在要做的,就是平常心。” “等见了法斯特,该谈的条件,想要的东西,能给的好处,都一股脑说清楚了,别跟上门推销似的,叫人觉得厌烦。” “好东西,最后出场又何妨?一开始就拿出来,价钱就得大打折扣了。” 崔文山眼眸漆黑,视线在她脸上停顿好半晌,略微扬眉,“说的有理。” 褚酌夕点点头,垂眼抿了口酒。 “既然如此,那到时贺小姐就跟我一块儿去吧?” “咳…”褚酌夕不动声色地擦了擦嘴角,这皮球怎么踢到她这儿来了。 “这不好吧?”褚酌夕面露几分为难,“我这既不是鹫鸟的人,又跟花园无冤无仇,贸然掺和进去,这算怎么回事儿?” “这简单。”崔文山目光闪了闪,“贺小姐到时乔装改扮一下,就跟陈量一块儿,算作我的副手。” “这样旁人不知道你的身份,花园自然也恨不上你,都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贺小姐想必不会推脱吧?” 不会鬼啊… 褚酌夕暗自瞪了他一眼。 花园想要拉拢法斯特,必然不会希望在此时有其他势力掺和其中,第一个防的就是鹫鸟,保不准派人天天盯着呢。 现在鹫鸟忽然给法斯特递了帖子,势必要引起对方的警觉。 她这一跟,倘若被认出来,那就不是单纯的花园跟鹫鸟之间的矛盾了。 但凡他们双方反应过来,知道是她在其中搅了这趟浑水,先不说杜父会不会弄死她,就是崔文山也未见得会放过自己。 到时两方势力一块儿来,她可真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绝对不行! 见她久久不答,崔文山难免露出些恶劣的神情,这些天都光听她说了,一张嘴巧舌如簧,现在倒是难住了。 “怎么样?贺小姐考虑的如何?” 褚酌夕面露犹疑,“这不好。” “怎么说?” “古往今来,军师都是不露面的,得置身事外,统观大局,才能及时做出应对,以免主帅受袭。” 崔文山低笑一声儿,“说的在理,但我更希望军师能够随时跟在主帅身边,以便出谋划策。” “……” 说不通了还。 崔文山站起身,全当没看见她脸上的不悦,只是放下酒杯,拿起搭在一旁的外套挽进臂弯里。 “那就这么说好了,时间一定,我会先一晚派人通知贺小姐你的,以便给你留出足够的时间来进行乔装。” “?”褚酌夕站起身,“不是…” “那么,我就先走了。”崔文山迅速往后退了两步,丝毫不给她留出能够推脱的时间,“多谢贺小姐的款待。” 随即迈开长腿,三两步就拉开休息室的门闪身出去了。 “喂!”褚酌夕追赶不及,“我还没答应呢! 第236章 他们要玩儿,咱们就陪他玩儿 “天杀的崔文山,都说了不去不去,跟没听见似的,还拿这么丑的衣服给我穿!” 昨晚陈量去酒馆找她,没见人,于是便将消息给了吕泊西,说是范戈尔已经同意了双方会面,就定在今天中午。 一道拿过来的还有一身儿丑衣服,看着就跟陈量平日里穿的那件挺像,估摸着是鹫鸟的工作服。 褚酌夕嫌弃地往身上比划了一下,又闻了闻,确认没什么异味,这才不情不愿的往身上套。 “难看死了!” 贺从云无声勾起唇,站在褚酌夕身后握着她的头发替她梳起辫子,皮筋在发尾固定完,依旧能垂落到腰间不止。 吕泊西坐在屏风外的沙发上,手指扣着抱枕。 “既然不想去,那咱不去不就好了吗?难不成他崔文山还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因为这种小事儿逼迫你?跟你翻脸?” 褚酌夕对着镜子换上原始的棕黑色眼片,又将打好的辫子全都盘进帽子里。 “他是不敢翻脸,却会因此起疑。” “在崔文山看来,促成这次与法斯特的合作,于鹫鸟有利,于我们也是有利的,没道理只有一方出人出力。” “推脱一两次成了也就罢了,可若是一直推脱,崔文山自然要想,为什么我们不敢踏足法斯特的地盘,身后又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目的或顾虑。” “一但生疑,再反过来将我们先前所做的一切全都细细推敲一遍,恐怕就要被他找出破绽来了。” 吕泊西听完,一筹莫展地瘪起嘴,“那今天,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去好了!” 褚酌夕“噗嗤”一乐,“怎么?酒馆不打理了?” “有什么要紧?”吕泊西倏地站起身。 “再说了,你不是雇了小工吗?基本的操作我都已经教给他们了,况且不是还有配料表?照着做,没问题的。” 褚酌夕最后对着镜子打量了一圈儿,想了想,还是把领子竖了起来,勉强遮住下半张脸。 “行吧,那你今天就跟着好了,多两个人,我还安心些。” 贺从云将她帽檐处掉出来的碎发重新塞回去,又替她理了理鬓角。 “别担心,我们会在外面守着你的,鹫鸟毕竟也是一方势力,想必即便谈不成合作,法斯特的人也不敢多做什么。” 崔文山的车已经到了楼下,照褚酌夕所说,停在了人流往来较少的后门。 出去前,褚酌夕一人一顶帽子扣在他俩头上,忍不住嘱咐道。 “都把脸遮好,混在崔文山的随行队伍里,免得法斯特外有花园的人进行监视,认出你们来就不好了。” “操心真多。”吕泊西嘀咕着,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扶好帽子,明明最危险的是她自己。 车门被人拉开,崔文山条件反射地看过去,一眼就注意到褚酌夕今天颜色低调的眼片,不似平日里那样张扬。 “笑什么?”褚酌夕坐进车里,看贺从云跟吕泊西已然去了后面自己的车。 “没什么,就是觉得贺小姐还挺适合我们鹫鸟的服饰的。” 褚酌夕闻言顿时黑下脸,她可没觉得这是在夸她,这衣服明明丑爆了。 崔文山没在意她的神情,像是随口一说,跟着车子的启动看向窗外,又立马折回来。 “贺小姐从前跟法斯特打过交道吗?” “不曾。” 崔文山闻言垂下眼,若有所思,“他们的头目麦考利·范戈尔,可是出了名的揣奸把猾。” 褚酌夕不以为意,“有崔老板在,想必轮不到我一个女人打头阵,所以,我不担心。” 前者闻言笑了声儿,没再说话。 法斯特目前的据点设在辛特拉以西,塔巴尔的地盘内,也就是他们从前加入过后又分裂出来的黑帮。 虽说如此,双方关系倒也没有闹僵,反倒是每逢法斯特返回辛特拉,塔巴尔多半都会提供住所。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如今塔巴尔势小,可周边其他势力的黑帮看在法斯特的面子上,也不敢太过给他们难堪。 约莫不到半小时,车子停在一栋不高的别墅外,是典型的辛特拉风格。 门前接应的是个穿着铅灰色毛呢大衣的男人,金色的表链从内里的马夹口袋里伸出来,平角的礼帽落了雪。 “恭候多时了,崔老板。” 男人说罢伸出手。 褚酌夕紧随其后,拉低帽檐下了车。 前者嘴上说着“恭候”,可事实上等崔文山伸手时,却又只是虚握过后便立马抽身,目光随即游离在身后几辆随行的车里,神态微嘲。 “只是普通的面晤而已,无关人等便先留在外面吧,崔老板,里面请。” 他说罢望向跟在崔文山身后的陈量,狭长的眼睛傲慢地扫过去,没说什么,却伸手拦住了她,垂眼冷冷睨了她一眼。 “都说了不过是喝杯茶,不需要这么多人,一位随行,足够了。” 褚酌夕眉心微蹙,又立马在帽檐下舒展,抬头时看不出一丝端倪,面上始终云淡风轻的。 “回信上没写这条,可以的话,如果下次还有这种特殊的规定,麻烦书面提写清楚,我们老板是素来习惯两人随行的,没道理为谁而变。” 她说罢,嘴角牵起一丝温和的弧度,眼底不疾不徐,“当然,这次的话,我们可以不计较。” 褚酌夕说完,也不等他反应,拂去肩头的落雪,三两步跟上前面的崔文山。 “没事吧?” “嗯。” 进来以后,褚酌夕发现,刚刚在门口接应她们的那个男人不见了,仿佛真的就只是负责门口接应这一块儿工作而已。 余下将她们领进屋里的任务全都交给了一位女士,以及接下来的斟茶倒水,要求她们稍作休息之类的事项,也全都由她负责。 除此之外,客厅里再无第二个法斯特的人。 陈量见状,不由四下扫视了一圈儿,客厅里空空如也,四周的窗帘也都拉着,除了几盏暖黄色的小灯以外,压根儿看不出是正午。 “这是什么意思?领我们进来了,却又不见人?” 褚酌夕没理他,倒是率先扫了眼面前的崔文山。 对方正细细吹开蒸腾的白烟,指腹摩挲着被热茶浸的滚烫的杯身,神态从容。 她不免一笑,老老实实站在他身后,心中毫无波澜。 倒是比她想象中来的沉稳有度多了,看起来倒还有几分像是掌握一方势力的头目。 也是,毕竟也快半百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惊慌失态,丢面儿。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依旧没有动静。 添茶的女士也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此刻客厅里除了四人的呼吸声儿,仿佛一切都静止了般。 倒是陈量先憋不住了,不满拧起眉,“如此做派,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褚酌夕不以为意,眼底清浅淡然一笑。 “陈先生别急呀,他们要玩儿,咱们就陪他们玩儿,来都来了,不差这一会儿。” 崔文山闻言也是勾唇,低头抿了口热茶。 陈量见状,顿时羞恼地瞪了她一眼,“就你从容。” 好显得他心焦气躁似的! 二楼的玻璃房,与一大面落地窗衔接而存在的一处小房间,从内部往上看压根儿没法儿发现它的存在。 范戈尔一手捻着雪茄,被呼出的白烟熏眯了眼,靠在椅子里姿态闲散地望向窗外。 方才那个在门外进行接应工作的男人此刻就站在他身边。 罗尔金双手插兜,贴着玻璃门兴致盎然地打量楼下的情形,眼底盛满兴奋。 “范,你看啊,那就是崔文山!传言被托兰那个疯子调教的生活不能自理的羊崽!” 范戈尔头也没回,又吸了口手里的雪茄,他现在只对罗尔金下的赌注感兴趣。 “你输了,二十分钟,他没急,倒是快把你的好茶给喝光了。” “五十金,拿来吧。” “切。”罗尔金不太服气的掏出几张纸币甩过去,“你别得意!” “不过…听说他现在又跟托兰翻了脸,你说这是真的吗?都被花园驱逐了,他当真敢这么做?” 范戈尔没说话,跟没听见似的,只是捻起手里的几张纸币递给身边的男人。 “喏,艾格,待会儿去买几瓶酒喝,今天金请客。” “成。” 艾格笑着将钱揣进兜里,这才走到罗尔金身边,目光寒凉地锁定在那个口出狂言的副手身上。 “我想你今天的另一个赌注也要落空了,那个崔文山恐怕不像你想象中那样软弱。” 他笑着眯起眼,神态讥讽。 “毕竟…就连身边一个小小的副手,也敢话里行间地暗讽咱们法斯特待客不周。” 第237章 我们鹫鸟的确是大势所在 约莫半小时,远处总算有了点儿动静。 是几个带着西洲口音的男声,谈话间不太标准的南洲话里偶尔还掺杂着几句带有地方口音的西洲话。 褚酌夕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腕表,二十六分钟,不到半小时,比她料想中来的快些,她还以为怎么着都得晾她们半小时起步呢。 “抱歉,有事儿耽搁了,还望崔老板见谅。” 褚酌夕闻言,随着崔文山的起身一同朝声音的来处看去。 这人她见过,是李知遇照片上拍到过的那个男人。 内贝特·罗尔金,以及刚才在门口接应她们的那个男人,原来是去找自家主子了。 “这可真是抱歉,公事繁多,我们首领实在是被绊住了脚步,不得不先让我赶回来招待几位,生怕怠慢了。” 褚酌夕闻言,视线下意识地朝他扫去。 说是从外面赶回来,可事实上却连件外套也没穿,就连鞋子也是干的。 想必他们首领被公务绊住是假,此时正藏在这栋别墅的某个角落里偷偷观察他们才是真。 “无妨,今日天冷,在这儿待了会儿,又有一壶好茶,身子倒是暖了。” 崔文山眉眼柔和,轻描淡写的,倒让罗尔金这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后者干笑两声儿,端起桌上的茶,不动声色地与艾格对视,倒是能说会道。 两人盘算着正想借此给他寻些难堪,却不想崔文山就在这时又开口了,神色平淡。 “既然大家都忙,那就长话短说吧。” 罗尔金稍显诧异的抬起眼,又立马收敛回去。 崔文山嘴角浮起一抹笑,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 “我今日来,就是想跟麦考利先生做笔生意,不过既然他公务缠身,那么跟内贝特先生你说也是一样的,总归是笔不错的买卖,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罗尔金两眼微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神态跟着严肃下来,“崔老板但说无妨。” 崔文山目光沉沉,对上罗尔金的视线,姿态始终舒展。 “想必不久前,有关于鹫鸟脱离花园的消息,两位应该有所耳闻吧?” 他并不等对方答话,像是只为了走个流程,自顾自道,“那就先说说我的诉求吧?” 崔文山单刀直入,“很简单,如今我们鹫鸟跟花园已经不是从前的关系了,而对方却还留在南洲境内久久不肯离去,这无疑是想借机再挑起争端。” “不瞒二位,我并非没有这个念头,只是花园实力强横,即便是在南洲境内,我也不敢轻易与之开战。” “所以…”他轻巧地卖了个关子,再抬眼时,神色已然凌厉起来,“我想找一位帮手,或者说,是朋友。” “事成之后,我只要一样东西,其余的好处,就是全给你们也是无妨。” 他话音刚落,空气中安静了一瞬,罗尔金拿着茶盏的手悬在半空,与艾格对视之后,倏地“噗嗤”一声儿,紧接着愈演愈烈。 “不是,崔老板!”罗尔金笑得停不下来,“我们理解你急于巩固自己地位的心思…” 他一激动就开始有些口不择言,直到被艾格提醒方才轻咳一声儿收敛下来。 “不是…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惯了,不是那意思…” 他讪笑着收起嘴角,语气却没有半分歉疚,反而带起几丝嘲讽。 “我的意思是说,那可是花园,纵然崔老板想,我们也不敢跟它叫板啊!” “如今辛特拉是你们鹫鸟一家独大,可即便如此,就连崔老板你自己都说不敢轻易跟花园开战,我们法斯特又怎么敢当这个出头鸟呢?” 他神态挂着始终未退的嘲弄,眼含讥讽,是算准了如今的鹫鸟没了托兰,压根儿撑不了多长时间,这才敢当着面儿的跟艾格互传眼色。 崔文山自然知道他们心中所想,手指微蜷。 即便来这儿之前褚酌夕就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定要他拿出一个手眼遮天的黑帮头目的款儿来。 可被人这样当着面儿地戳他的痛处,还都是事实,他心里实在没底,忍不住地抿起嘴角。 褚酌夕察言观色,适时倒了杯茶塞进崔文山手里,又迅速给他使了个眼色。 等再回头时,脸上已然带起笑意,“内贝特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岂非妄自菲薄?” “虽说在南洲,我们鹫鸟的确是大势所在,多少人都拖家带口地想要投靠我们,以加入我们鹫鸟为荣。” “可你们法斯特也不差呀!” 她笑着歪了歪头,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不久前你们差点儿攻占北衣的事情,辛特拉可是早就传遍了呢!” 她话音落下,罗尔金眼底的笑顿时僵在脸上,连同艾格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不由变得凉薄起来,忍不住扫了眼二楼的玻璃房。 前者先是愣了一会儿,紧接着勉强扯出一抹笑,“你说什么?” 褚酌夕见他一脸像是吐着蛇信的阴冷模样,顿时故作无辜。 “难道这事儿是谣传的?都是他们胡说?其实此次法斯特中途放弃攻占北衣,其实是为了回来探亲?” 罗尔金闻言,脸色更黑了,暗自咬起牙,脸上的笑愈发恶劣,带着令人脊背发寒的狠厉之色。 “崔老板,你这副手,可是生了好一张巧嘴。” 崔文山闻言眼帘低垂,口中茶香四溢,不禁勾起唇,“谬赞了。” 褚酌夕见状立马识趣儿地又给崔文山添了半杯,“老板,您歇着,我来说。” 见对面两人的脸色愈发难看凶狠起来,褚酌夕反倒撤下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眼底讥讽顷刻间曝露无疑。 “内贝特先生别急呀?有一点方才我们老板可还没来得及说呢,那就是达成合作以后,我们鹫鸟能够给予法斯特的好处。” “除了腾出人手帮你们攻占北衣以外,我们还可以提供一种特殊的药物,那才是击退对方的关键。” 罗尔金闻言,纵然不屑,却还是迟疑地与艾格对视一眼,“什么药?” 褚酌夕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二位既然没有想要合作的意向,我们自然是不能随意透露的,那可是我们老板全部的心血。” “不过…倘若法斯特愿意与我们合作,到时我们倒是乐意免费提供一批,先让诸位试试水,看它究竟有没有资格助你们攻下北衣。” 艾格对于这样的噱头显然是不信的,眉间顿时蹙起,忍不住讥讽道。 “试水?我看你是想让我们法斯特给你们当替死鬼吧?” 褚酌夕闻言,面色陡然沉了下来。 “替死鬼?你们法斯特若是败了,对我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艾格冷哼,“自然是鹬蚌相争!到时两败俱伤,你们鹫鸟不费吹之力就能把便宜给捡了!” “呵!这位老板倒是看得起自己,两败俱伤?纵然花园如今的实力远不及从前,可那毕竟还是花园!” “若非合作,谁能一举重创他们?我们既然是诚心合作,就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开玩笑!” 见褚酌夕满脸的肃然,胸口剧烈起伏着,好似真生了气似的,艾格竟一时噎住了话头,憋在喉咙里。 褚酌夕见状,俨然一副“没了谈下去的必要”的表情,面色沉沉地在桌上搁下一只u盘。 那是当初陈量测试那颗药的作用时,录下来准备给崔文山过目的录像。 “该说的都说了,过犹不及,烦请二位将我们的意向传达给麦考利先生,倘若有意合作的话,我们在鹫鸟等着几位的大驾光临!” 二楼的玻璃房,范戈尔依旧捻着雪茄,单手插兜站在窗户前,目送崔文山几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那小丫头什么来路?啊?这么狂!鹫鸟以前有她这号人物吗?” 罗尔金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还没看见人呢,声音倒是从楼道里先一步传上来了。 范戈尔微眯起眼,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艾格手里捏着那枚u盘,“倒是没听说。” 罗尔金这下可是纳了闷了,“看来这些年鹫鸟的确是入了不少有能力的新人,难怪那个崔文山敢就这样跟托兰翻脸。” “还有那个什么药,之前没听说鹫鸟还会做这玩意儿啊?” 见范戈尔始终不出声儿,罗尔金忍不住点他,“哎?你怎么看?” 对方没作声儿,只是朝他伸出手。 “什么意思啊?” 范戈尔吐出一口烟,“五十金,你又输了。” “人家非但没哭,反倒将了你一军。” “嘿?你哪头的啊?我这跟你说正事儿呢!” 前者不以为意,“愿赌服输,先让艾格去买几瓶酒回来再说。” 罗尔金气得不行,直接抽出几张纸币甩过去,“给给给给给!喝死你得了!” 第238章 终于扯平一回了 从别墅出来以后,褚酌夕先是坐崔文山的车开出一段儿距离,等到了隐蔽的地方才与他分道扬镳。 直到坐进自己的车,褚酌夕这才放松下来,松开拢紧的衣领,靠在椅背上转换了好几口气。 “怎么去了这么久?怎么样了?” 褚酌夕摇头,“估摸着有点儿悬,想必是早就跟花园通过气儿了,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不过该说的都说了,先等等看吧,若是不行,只能另择他法。” 她说着摘下帽子,揉了揉额前被压瘪的碎发。 只是想要再找到一个能跟法斯特实力相当的武装队,在别的地方倒还好说,可在南洲…估摸着只能矮个子里拔高个儿,难。 她想着狠狠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正打算休息一会儿,却不想车子忽然一个急刹。 “怎么了?” 吕泊西被甩飞在前座的椅背上。 褚酌夕同样随着惯性往前猛地一抻,又被安全带迅速拉回原位,紧接着条件反射地开始警惕车辆的四周。 结果一切如常,唯有贺从云的脸沉得吓人。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恰好跟褚酌夕的视线对上,“下车。” 虽然不明所以,可褚酌夕还是第一时间开了门。 吕泊西见状,也只好稀里糊涂地照做。 方才在车里窗户紧闭,还听不见外面呼啸的风声,现下站在车旁,不仅被风雪刮的脸颊生疼,褚酌夕似乎还隐约听见了什么细微的,像是走表之类的动静正在“滴滴”作响。 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车子已然毫不犹豫地窜了出去。 “等等!贺从云!” 褚酌夕心下猛然一沉,等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脑子已然空白一片。 这里人太多了,怎么就恰好开到中心地带了呢! 褚酌夕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拨开人群迅速追上前去,可两个拐角之后,便连车辆尾灯都看不见了。 “不是?怎么了?” 吕泊西依旧稀里糊涂,跟着褚酌夕的背影一个劲儿地往前狂奔。 “不是?到底怎么了?” 褚酌夕无暇顾及,只能用最简单的语言进行阐述,“车上有炸弹!” “啊?!”吕泊西满脸震惊,“不是?什么…什么时候?” 褚酌夕闻言同样皱起眉,是啊,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安到车上的? 在法斯特的时候,贺从云跟吕泊西一直都在车上,周围还有鹫鸟的人,不可能有人敢在这时候靠近车子,那样风险太大了,那么就只能是在这之前了? 吕泊西一直跟在褚酌夕身后下意识的跑,后者忽然停下来,毫无征兆,他险些没刹住,吓了好大一个激灵。 “姐,怎么了?” 褚酌夕面如土色,忽然扭头望向身后,一众人来人往,放眼望去皆是一片沉重的黑色,埋头低行,仿若乌云压境,叫她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有人…在跟着我们。” “什么?” 吕泊西闻言,下意识地往人群中扫视,奈何风雪中一片沉重的素色,压根儿分不出谁是谁。 “算了,不管了,先去找贺……” “砰——” 不等她说完,巨大的爆破声连带着迅速升起的浓烟陡然从身后传来。 听声音距离不算远,滚烫的热浪席卷着周遭的风雪,像是刀子般扑了褚酌夕一脸。 身后原本还因为风雪埋头苦行的人群,此刻也因为爆炸,终于抬起头。 黑压压的一片面朝同一个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麻木地议论过后又迅速各司其职,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褚酌夕心中一冷,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总觉得她刚刚就该把贺从云拖下车,让炸弹在这里爆炸才对。 车子冲出护栏,爆炸在马路外已经冰封的湖面上,炸开一个巨大的冰窟窿,随后就这么半落不落的挂了一半儿在水里,摇摇欲坠。 褚酌夕只觉得心脏一会儿“砰砰”狂跳,一会儿又沉的好似静止了般。 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因为心律不齐而死的。 她撑着护栏毫不犹豫地翻出去,视线尽数被远处燃烧的车子所吸引,压根儿没注意周边,直到一双手从护栏下的斜坡处伸出来,猛地将她拽到身边。 褚酌夕先是恍惚了一瞬,下一秒劫后余生的笑便僵在脸上,因为贺从云的肩膀一片血肉模糊。 左侧的肩胛骨处连带着后脖颈,几乎被燎的不成样子。 ……她就不该来这儿。 “乖,别哭。” 褚酌夕两行眼泪不要钱似的掉,她都没注意自己是哭了,直到贺从云抬着仅剩的一条能动弹的胳膊,手忙脚乱地给她擦,却还是无济于事。 他苦笑一声儿,只能强行将她的视线从自己无法动弹的左肩上纠正回来。 “别担心,衣服厚着呢,没看起来这么严重,乖,先离开这儿,待会儿该有人来了。” 褚酌夕咬起唇,胡乱抹了两把眼泪。 街上的人群并没有聚集,可周遭的建筑里难免还是有人好奇地探出头来瞧。 他只好扶起贺从云那只没受伤的右手,“往哪儿走?” 贺从云忽然低笑了声儿,胸腔震地褚酌夕心口发麻。 “还笑!” 他抿起唇,突然挣脱褚酌夕的搀扶,抬手替她挡了挡眯眼的风雪。 “褚褚,终于扯平一回了。” 她想抬头问“扯平什么”,贺从云却率先揽住她,穿过公路旁低矮的灌木,爬上斜坡后迅速藏进一处巷道里。 “给吕泊西打个电话,让他别找了,直接去医院,别一个人在外面。” 褚酌夕现在正是脑袋宕机的时候,闻言掏出电话,贺从云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就连说辞也是一比一的复制过去。 贺从云又笑,好像感觉不到肩上的痛处似的。 褚酌夕抬头看他,“叫救护车?” “嗯。”贺从云点头,“是得有居民陪同才行。” 褚酌夕一边拨电话一边瞟贺从云的肩膀,见落了雪,立马将他往里挤了挤,眉头始终蹙着。 “还好,医院离得近,马上就能到。” “嗯。”他突然弯腰,将脑袋搭到她肩上,喘息声开始逐渐变得粗重费力起来。 褚酌夕赶忙踮起脚,尽力将肩膀撑得高一些。 “你…你撑着我,别睡,千万不能睡!” 贺从云又笑,有气无力的,“嗯,我不睡。” 他想抬手摸摸她的后脑勺以示安抚,她一直在抖,可最终还是放弃了,手太沉,根本没力气抬。 “答应我,在我醒之前,哪儿都不许去。” 察觉到肩上的重量陡然一沉,褚酌夕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却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我…我…我答应,我答应的,我等你醒,我哪儿都不去。” 她又听耳边闷笑一声儿,极轻,几乎快要听不见,“别哭了…” 他身量又高又沉,忽然毫无征兆地压下来,褚酌夕险些没撑住,所幸救护车没一会儿就到了,交替的灯光闪烁在巷道外的马路上。 直到被推进手术室,吕泊西这才匆匆赶过来,“怎么样了?还有你刚刚那通电话,怎么回事儿?” 褚酌夕蹲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贴着墙,两手不停地来回搓动,“肩膀上燎了一块儿。” 吕泊西闻言顿时蹙起眉,“不是?没道理啊?我俩一直在车上,谁能有机会在这个时候下手?” 褚酌夕面白如纸,“估摸着是在酒馆。” 吕泊西一愣,“后门?”他随即又点头,“也是,那儿人少,我们的车一般都停那儿。” 褚酌夕没说话。 “那为什么当时不炸?” 她闻言顿了一瞬,“或许是因为酒馆附近人太多,不方便?” “那…那我们当时在法斯特门口,一直坐在车里,岂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褚酌夕摇头,“那会儿也不方便,周围有鹫鸟的人,而且还在法斯特门……” 她猛地停顿了一瞬,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不…不对…不对……” 她之前一直以为炸弹引爆,是因为有人一直跟在她们身后进行手动的操控,然而事实上,那个炸弹有走表声,它是定时的! 否则在她们中途下车的时候就该炸了! 在酒馆时没炸,是因为对方没想到她一开始会上崔文山的车,所以即便将炸弹启动,时机也抓不准,所以只好一路跟着。 然而返程后,直到与崔文山分开,再到她上了贺从云的车,走表的声音这才开始从车底传出来。 否则在引擎的遮掩下都能被贺从云给捕捉到,在这之前他没道理听不出来… 所以…… “是因为…我不在?” 她才是这其中唯一的变量。 第239章 你最近总亲我 贺从云的手术结束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褚酌夕趴在病床边,吕泊西还在一旁喋喋不休。 “这么说的话,那就只有托兰了!除了他,谁还能在这时候想着置你于死地?” 褚酌夕闻言“腾”地一下站起身,拧着眉,看着贺从云被包成粽子的肩膀憋着一股气。 吕泊西在一旁义愤填膺,“要去干他是不是?我陪你去!” 他话音刚落,正想四处看看有什么家伙能抄上,却不想褚酌夕又坐下了,满脸纠结地盯着面前双眼紧闭的贺从云。 “不行,再等等,贺从云说得等他醒,要不然我哪儿都不许去。” 吕泊西一噎,坐在一边不说话了,臭情侣! “你出去给知遇她们打个电话,让她们最近先别回来了,自己注意安全。” “行。” 房门被人带上,褚酌夕沉默着轻轻撑开他的手掌,将脸颊贴在贺从云的手心里。 又是这样,早知道就不该带着贺从云,不如放在东洲来的安全,等她做完这一切再回去接他。 她怎么就没能比贺从云先一步听见走表的声音呢?要不还能先把他赶下车,说不定就不会受伤了。 不过炸弹这一块儿她从前确实没怎么接触过,也没人教她。 主要是东洲少有玩儿这么引人注目的,看来以后还是有必要系统性的学习一下,多掌握一门技巧也没什么不好。 右边的脸凉了,褚酌夕又扭头换了一个方向,用温热的左脸贴着贺从云的手心。 手怎么这么凉?也太凉了,输完液更凉。 她想着是不是该把贺从云的手塞进被子里才好,可还不等她行动,就觉脸颊忽然被人托了托,指腹无力地摩挲了两下她的面中。 褚酌夕一愣,随即猛地抬头,“醒了?” 贺从云脸上堆着笑,轻轻点点头,不过看起来有些勉强。 “伤口疼吗?要不要叫医生?还是要喝水?哦,对了,你还没吃晚饭,我得去问问有什么忌口的。” 贺从云无声闷笑了下,好在率先把人给拉住了,才不至于让褚酌夕就这么溜走。 “别忙活了,陪我一会儿。” 褚酌夕一愣,乖乖坐下。 贺从云忽然揽住她的腰将人往前一拉,随即扶住她的后颈往下压了压,几乎顶到她的鼻尖。 “不要想着赶我走,也不要想“早知道就不带他来了”这样的话,我是心甘情愿的,褚褚,保护你是我想要做的所有事情里,最基本的一项。” “不要推开我,褚褚,你别忘了,从前答应过我什么。” 褚酌夕一僵,莫名别开眼。 见她这样,贺从云就知道全都被他猜中了,顿时气得咳了两声儿。 “我戒指呢?”他摩挲了一下自己光秃秃的无名指,委屈地皱起眉。 褚酌夕闻言赶忙掏了掏自己的口袋,刚刚护士小姐交给她的时候,她明明揣进口袋里了。 “丢了?”贺从云的声音带起哭腔。 见他红了眼,褚酌夕掏口袋的动作都快擦出火了。 “那求婚还算数吗?” 褚酌夕赶忙点头如捣蒜,“算,当然算!” 贺从云闻言默默勾起唇,虽然没哭,却还是瘪着嘴。 褚酌夕急得都快把整个病房翻过来了,没道理啊,她刚刚明明揣在口袋里…哦,她往大衣里侧掏了掏,递到贺从云面前。 “怕弄丢,揣进里面了,没丢。” 贺从云张开手。 褚酌夕无奈乐了声儿,替他套到无名指上,又低头抚着他的额发亲了亲。 贺从云一双眼睛亮堂堂的。 褚酌夕解释,“这样不疼。” 吕泊西打完电话回来,就见贺从云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褚酌夕四处忙活,奇怪的是眼尾红着,却是满脸写着“幸福”两个字。 吕泊西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不是,姐,人刚醒你就把我哥给欺负哭了,你克制点儿。” 褚酌夕愣了一瞬,等反应过来,面上陡然一热,“滚蛋!” 吕泊西要滚,又被褚酌夕给叫回来,顿时一张脸上洋溢着兴奋。 “你干嘛?”褚酌夕不明所以。 吕泊西一脸想当然的,“你叫我回来,难道不是想着交代我该怎么给我哥报仇?咱们什么时候走?现在?还是明天?” 他又神秘兮兮地凑上前,“我今天带枪了。” 褚酌夕一脸冷漠地拍开他,“这事儿不急,等贺从云恢复几天再说。” “几天是什么时候?” “就是等我冷静的时候,我现在心里冒着火呢。” 吕泊西大为震撼,“这事儿有什么好等的?就得趁热打铁!要不待会儿没那股劲儿了!” “无所谓。”褚酌夕拿起桌上的水壶塞进他怀里,“去打水,顺便买个饭回来,问一问有什么忌口的。” 吕泊西不情不愿,“姐,真不现在去?” 褚酌夕扫他一眼,“你现在过去,除了打他一顿,还有别的法子吗?” 吕泊西愣了一瞬,有崔文山在,那毕竟是鹫鸟的人,确定没法儿做的太过。 “所以,再等等,等冷静下来,才知道打哪里最疼。” 贺从云当初是在爆炸前提前跳下车,这才能够幸免于难,可距离爆炸的时间毕竟还是太短,要不然也不会被火焰燎到。 所幸衣服穿的也厚,这才替他挡掉了一部分。 可自从听医生说完,他背上的灼伤有很大的几率会留下伤疤后,贺从云便开始有些闷闷不乐起来,整日坐在窗户边郁郁寡欢。 它烧哪里不好,偏偏烧到背上,还连带着肩膀和后颈,褚褚统共就喜欢他身上这么几个地方,现在一下子没了三个,他的魅力一定会大打折扣的。 “哎…” 贺从云忍不住唉声叹气,抬手摸了摸后脑勺,现在就算是把后脑勺的头发剃短也没用了,等愈合后一摸,准能摸到伤疤,手感都不好了。 “在想什么?” 贺从云一脸的愁容,“在想哪个国家的美容行业最发达。” “……” “褚褚!” 见他被戳破心思,两耳顿时烧得通红,褚酌夕忍不住乐地弯下腰。 贺从云顿时恼羞成怒地别过脸,不理她了。 好半晌,察觉到身边的沙发陷下去一块儿,贺从云小幅度地往旁边挪了挪,紧接着就觉衣摆被人揪着扯了扯。 他犹豫一会儿,赌气般回过头,却见褚酌夕正一脸严肃地盯着他,顿时也不恼了,手足无措的站起身,又被褚酌夕给按回去。 “坐好!” 贺从云心虚地正了正身子。 “坐的稳吗?待会儿不许往后靠,知道没有?” “…嗯。” 他不明白褚酌夕这是想做什么,却还是再次调整了一番姿势,随即抬头,“可以…唔?” 唇上的柔软只单纯的接触了一瞬,下一秒便径直舔开他的唇缝。 贺从云一愣,褚酌夕一手撑在他身后的沙发上,一手扶着他的后脑勺,但凡察觉到他往后靠一点儿就又立马替他正回来,生怕他蹭着伤口。 褚酌夕吻得很认真,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温柔又细腻,她总觉得这比长篇大论更能安抚贺从云的不安,所以吻得绵长又柔和。 直到贺从云一只手猛地揽住她的腰,一把捞到腿上,褚酌夕这才吓得陡然睁开眼,迅速收回撑在沙发上的那只手,险些就碰到他的肩膀了。 贺从云一手箍住她的腰,舔掉她嘴角的湿润,却是意料之外的满脸愁容。 “怎么了?” 他若有所思,“你最近总亲我。” 褚酌夕不觉有他,“有什么问题?” 他依旧拧眉,“可从前明明就是我亲你比较多。” “所以?” “你是在我受伤以后才亲我亲的频繁的,每天都亲。” 他倏地瘪起嘴,眼尾压的低低的,“还说这样不疼。” 褚酌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真,下一秒贺从云直接按死了她的腰,“谁教你的?嗯?谁教你这么亲就不疼的?” 褚酌夕想跑,却压根儿无济于事,可明明中午的时候贺从云还说连拿勺子吃饭的力气也没有。 “是不是他?嗯?他当初眼睛坏了的时候,就是这样诓你亲他的是不是?” “难怪你这几天又是喂饭又是倒水的,陪护工作做的这么熟练!” 褚酌夕笑着扣他的手心,企图蒙混过关,“…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贺从云一手按在她的脊柱上,褚酌夕瞬间想起某些尾椎酸软的时刻,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褚褚,等我出院,我再跟你好好唠唠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第240章 一个小小的副手 “什么?刚离开就炸了?” “是,车子直接冲进了旧宿街附近的人工湖。” “人死了?” “没,送医院了。” 罗尔金隔空抓了把并不存在的胡须,一筹莫展,“这个节骨眼儿,能是谁想杀崔文山?” 艾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这事儿他也觉得奇怪,“其实…对方想杀的不是崔文山,而是…他那个副手…” “哪个?”罗尔金脑子没转过弯儿来。 范戈尔睨了他一眼,“将了你一军的那个。” “你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他瞪了一眼范戈尔,又看向艾格,“确定…不是认错人了?其实对方是想杀崔文山,结果炸错了?” 听他这么一说,艾格也是有些迟疑,不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 “他那个副手中途就换了车,崔文山与她分道而行,炸弹是在那之后爆炸的。” “那是他那个副手死了?” 艾格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没死,车开出去没一会儿两人就下了车,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那送医院的是谁?” “司机,一路将车开出闹市区,撞开护栏冲进了人工湖,现在都沉底了,全是冰,警方就是想捞也捞不上来了。” 罗尔金闻言,脸拉的跟个苦瓜似的,“这事儿倒是奇了。” 即便是有仇,不杀首领,杀一个副手顶什么用? 这头罗尔金一双眉毛拧成个“川”字,窝在沙发上开始苦思冥想,外面的门被人敲开,冲范戈尔一颔首。 “首领,花园的人来了。” “哪位?” “是猞猁,不过没下车,让贴身的保镖一个人进来了。” 范戈尔没说话,只是抿起嘴沉思一会儿,紧接着踢了脚罗尔金,“你去见。” “那你呢?” “抽口烟。” 罗尔金破口大骂,“抽抽抽!一天不抽能痒死你!” 范戈尔置若罔闻,推开玻璃房的窗户,插上u盘翘起二郎腿,吐出来的烟雾顺着冷风吹出去,抽空才扫了眼楼下被艾格带进来的黑衣男人。 “内贝特先生,又见面了。”路喆将手中的两只礼盒摆在茶几上,随即礼节性地一笑。 “我们二当家最近身体抱恙,不能吹冷风,就不进来了,托我询问先生一件事情,顺便拿两盒自个儿在吃的给先生送过来。” 罗尔金半点儿不客气,当即拿起一只礼盒看了看外包装,“哟,这是好东西啊!二当家破费了。” “花园跟法斯特是朋友,朋友之间无需客气。” 罗尔金闻言点头,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 “不知道二当家想问的是什么事情?” 路喆并不急着说,只是从怀里掏出几张照片,又将其中两张摆到桌面上。 “昨天法斯特与鹫鸟进行友好面晤的事情,我们大当家已经知道了。” 见罗尔金面露疑惑,路喆当即又弯起眉眼。 “先生不必紧张,有关于合作的事情本就还没敲定,几位想见谁自然都是几位的自由,只是莫要考虑的太久,这是我们大当家的原话。” “不过今天过来确实是为了其它的事情。”路喆眼底微沉,“不知道照片上这个人,内贝特先生昨天有没有见过?” 罗尔金闻言,略带不悦地翘起二郎腿,抬起下巴勉强扫了一眼。 照片上的人穿着鹫鸟的制服,头戴八角帽,衣领竖立,看不清面容,只是跟在崔文山身后。 另一张摘了帽子,露出一头齐腰的发辫,背景是在旧宿街,正逆着人流艰难地往前跑着,却依旧是背影。 罗尔金看了一眼照片,困惑地跟艾格对视。 这人他当然见过,不就是昨天跟着崔文山一块儿过来的那个口出狂言的女人? 只是…花园的人今天专门过来一趟,就只是为了探听一个小小的副手? 见二人不答,路喆面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又耐心询问了一遍。 “请问内贝特先生,见过这人吗?” 罗尔金探究地挑起眉,“见过,昨天跟崔文山一块儿来的。” 路喆闻言点点头,“那么…” 他又从手里抽出另一张照片来,悬举在空中面对着罗尔金。 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穿着碎花连衣裙坐在轮椅上,齐长的头发绕过肩膀和手臂,最后垂落在大腿上,正透过咖啡馆的落地窗冷冷望向镜头的方向。 “是她吗?”路喆出口时,面色微沉,转瞬即逝。 罗尔金挠了挠下巴,眯眼凑近几分,又看向艾格,“你觉得呢?” 艾格嗫嚅了一会儿,想要伸手去拿那张照片,却被路喆下意识地避了过去,顿时两人皆是一愣。 “…抱歉。”路喆歉意地笑了笑,又将照片举近了几分,“还请先生仔细看看。” 艾格讪讪地收回手,又盯着照片上的女人看了半天。 “像倒是像,不过那人昨天戴了帽子,又竖着领子,也没瞧见头发放下来是个什么样儿,我也不太确定。” 路喆闻言收回手,眉毛略微拧了拧,又立即舒展开了。 罗尔金见他这副样子,不由上下打量了两眼,紧接着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这女人是什么人?” 路喆揣照片的动作一顿,并不回答,只是站起身来略微颔首,顺理成章地便将这个话题给揭了过去。 “今日,叨扰了。” “至于合作的事情,还请转告麦考利先生,望其慎重考虑,不要让我们大当家等的太久。” 直到路喆离开,罗尔金还愣在原地,回味了好一番他刚才的说辞。 “不是?那小子刚刚是不是威胁我呢?啊?” “咱们法斯特现在都这么不受待见了?一个两个的,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艾格没理他,低头扫了眼茶几的方向,照片已经被路喆给收走了。 他只是在回想那个女人的长相,以及昨天跟在崔文山身边的那个副手,两人究竟能不能对的上。 “喂!想什么呢!” 艾格灵活地避开他那一脚,若有所思。 “在想…昨天的那起爆炸,以及今天花园的二当家专门派人过来跟我们打听一个小小的副手,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关联?” 罗尔金装模作样地低下头,使劲儿摸了摸下巴。 “一个两个的,不去针对崔文山,怎么全都盯着一个不起眼的女人呢?” “嗯…有道理。” “问他一嘴还藏着掖着,照片都不让碰。” “嗯…这句也有道理。” 范戈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的,一身的烟草味儿,靠在罗尔金手边。 “想知道,派人去查查看好了,瞎猜也没什么意思。” 罗尔金捏着鼻子紧急撤离,“范!你腌入味儿了知不知道!” 范戈尔扫了他一眼,熟练地卡住罗尔金的去路,一手将人按在沙发上。 “我去!咳咳咳!你是人吗!” 艾格习以为常,“那…跟花园合作的事情?” “这事儿不急。”他又往罗尔金脑袋上吐了口烟,“再等等看,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第241章 亚蒙蒂尔,你吗? 陈量正打算出门办事儿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那个酒馆的老板带着自家酒保从车上下来,就停在鹫鸟门口。 人倒是被拦下了,只是还不等他避开,下一秒就跟那女人对上了眼,紧接着扬唇一笑。 “陈先生!” 陈量嘴角一瘪,不情不愿地过去,他总觉得那女人的笑不怀好意。 “陈先生,要去哪儿啊?不着急的话,帮我跟这小哥说说,让我进去吧。” “你有事儿?” 褚酌夕诚恳地点点头,“当然,而且是重要的事情。” 陈量怀疑地拧起眉,“那你等会儿,我先去跟老板知会一声儿。” 他转身欲走,却不想褚酌夕直接越过门口的阻碍,径直搂上他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这么麻烦做什么?反正待会儿也是要出来接我的,直接带我一块儿进去不就行了?” 她又扭头冲门口拦路的小哥招招手,“我跟你们陈先生是朋友,下回过来,可不能拦我了哦?” “谁跟你是朋友?” 陈量企图甩开她圈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奈何两下没掰动,不由狐疑地扫了两眼。 确实是胳膊,不是钢筋,那怎么掰不开呢? 褚酌夕见状笑了声儿,不以为意。 “当然是朋友,不光是跟陈先生你,我跟你们老板也是朋友啊,合作共赢的好朋友!” 陈量恼羞成怒,“你…你松开!别以为跟我一块儿给老板办过事儿,就能对我动手动脚的!” 褚酌夕轻佻地扬起眉,松开胳膊后退两步,“行啊,我不碰。” “不过我现在着急要见你们老板,还请陈先生不计前嫌,给我带个路吧?” 陈量满脸不悦,“你有事儿?” “当然。”褚酌夕故作严肃,“而且是事关一人性命的大事儿。” 陈量闻言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却也不好妄下判断,于是只能不情不愿地带人上了楼。 见她来,崔文山并不惊讶,像是早就料到似的,只是放下手头的工作。 褚酌夕眼眸微眯,就着沙发坐下,“崔老板,不厚道啊,我原以为你我已经是能够坦诚相待的朋友了。” “这是自然,我知道贺小姐你迟早是要来找我的。” 褚酌夕闻言冷眼扶了扶太阳穴,“崔老板对于自己手底下的人倒是认知清晰。” 崔文山自知理亏,站起身来坐到褚酌夕身边的沙发上,像是觉得歉疚似的眉间微蹙。 “他伤了你的人,我会让他付出代价,贺小姐倘若想要什么,也可以尽管说来,只是…托兰暂且还不能交给你。” 褚酌夕闻言嗤笑,又立马敛起嘴角,单刀直入,“我要见他。” 崔文山有些为难,“除了这个,贺小姐想要什么的话,可以尽管……” “托兰在哪儿?” “……” 崔文山沉默着拧起眉,“他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把他交出去,而且…你们的车已经沉到湖底了,没有证据,他是不会承认的。” “这就不劳崔老板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贺小姐…” 崔文山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褚酌夕忽然凑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吐出来,却像是冰冷的蛇身缠绕在脖子上那样让人脊背发寒。 “崔老板,我给你留一口气儿,做你想做的,怎么样?” 崔文山闻言一僵,心下陡然一沉,指尖在大腿上微微蜷缩,视线随着褚酌夕分开的动作偏移了片刻,紧接着又不动声色地别开眼。 “我来做这个恶人,怎么样?崔老板,照顾好他,这事儿反转的时候,才更有意思。” “否则,光像现在这样下去,你就不怕他什么时候跑了?背叛你?背叛鹫鸟?” “你可别忘了,背叛,才是他最擅长的。” 崔文山看着她,眼底划过一丝骇然。 洞察人心…也是她最擅长的。 车子停在远郊的一栋别墅前,崔文山坐在车里,并没有想要下车的打算。 “他平时没事儿干的时候都在这儿,有专门的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我可以帮你把人支走。” “难怪我找不到。” 褚酌夕下车呼吸了一口凉到肺里的新鲜空气,四下被雪覆盖的白茫茫一片,周遭瞧着动物比人都还要多一些。 “这地儿不错,够安静。”褚酌夕扭头,眼底的狡黠几乎快要按捺不住,“崔老板确定不下车看看?” 崔文山看她一眼,沉默着别开脸,“不了,你掌握好分寸。” “自然。”褚酌夕活动了一下筋骨,“留口气儿嘛,简单。” “……” 别墅里的人被崔文山支走,褚酌夕这才进去,听说托兰现在正在三楼的室内泳池,于是她领着吕泊西大摇大摆地便上去了。 估摸着是游得正起劲儿,褚酌夕坐在泳池边的跳台上,好几分钟了也没被发现,不由难过地努起嘴。 既然如此,那么她便只好率先出手了。 直等托兰再次从对岸折返回来,伸手抓住池边的一瞬,褚酌夕迅捷地扣住他的手腕猛地一折。 她看见他惊恐地将头抬出水面一瞬,惨叫声还没来得及出口,便又立马被一池子的水给吞没了,沉到池底连呛了好几口,这才堪堪浮上来。 褚酌夕见状愉悦地勾起唇,表情不赖。 吕泊西就站在一旁,压根儿没眼看,一般这种事情,开始不都是先放狠话的吗?哪儿有一上来就把人手给撅了的…… 托兰刚一浮出水面,见她两人就这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家里,居然一个阻拦的人也没有,不禁脑子一白,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你怎么在这儿?” 褚酌夕闻言先是愣了一瞬,像是觉得这话好笑似的轻嗤出声儿,“托兰老板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远远回到对岸,警惕地上岸之后又穿上浴袍,生生将自己错位的骨头给拧了回去,这才走去门边。 褚酌夕也不阻拦,只是低头拍了拍衣摆上的褶皱,静静地等着他自己回来。 果真,不大一会儿托兰就又回来了,不同的是右手藏在身后,面上比方才更加警惕了几分。 “人呢?” 褚酌夕不以为意,故作无辜地歪了歪头,“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这里就只有托兰老板一个人。” “你觉得我会信?” 褚酌夕无所谓地耸耸肩,“这是你的事。” 托兰依旧警惕,“你怎么来的?谁告诉你我在这里?” “自然是我自己找来的。” “不可能!” 褚酌夕有些不耐烦,“我说了,信不信是你的事,况且…我今天过来可不是跟你闲聊的。” 见托兰眼中心虚一闪而过,转瞬即逝,褚酌夕这才又有了几分兴趣。 “旧宿街那起爆炸,是你的手笔吧?” “什么爆炸?我不知道啊?” 褚酌夕闻言失落地拧起眉,纵使托兰不承认,可说起这事儿时,他素来傲慢的脸上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得意,紧接着堆起一贯温和的笑,这让褚酌夕很失望。 一个藏不住自己内心想法的人,就算赢了他,也没什么意思。 “这样啊…”她低头掸了掸衣摆,“那托兰老板能不能帮我推测一下,在辛特拉除你以外,还有谁会想要置我于死地?” “因为那起爆炸,我的人可是直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 托兰闻言轻笑一声儿,像是觉得可惜般压下眼尾,“那还真是遗憾啊,贺小姐,节哀顺…” “砰——” 陈量两人此刻正坐在车里,一直等在别墅外的隐蔽处,忽然听见枪响,忍不住看了眼后视镜。 “老板,真不上去看看吗?” 崔文山闻言看了眼别墅的方向,终究还是收回视线,“还没到我们出场的时候。” 托兰的右脚被子弹径直洞穿,又深深嵌进他脚下的地板里。 手里的枪被吕泊西眼疾手快地搜走,看着越发逼近的褚酌夕,托兰忍着即将崩坏的表情死死咬住牙,撑起身体缓缓后退着。 “你敢开枪!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是我做的!” 褚酌夕闻言笑意更深,也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拽起托兰的头发直接拖到泳池边,留下身后长长一串血迹被池水冲淡晕开。 她坐在跳台上,弯腰压着托兰的后颈按进水里,一边说一边欣赏他像是只断了翅膀的鸟儿,用残肢在水里不住扑腾却又无济于事。 “托兰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像是我们这样的人,做事哪里还要讲究什么证据呢?又不是警察,自然心里认定是谁,那就是谁了。” 她将他一只耳朵揪出水面,“而我,就觉得这事儿是托兰老板你做的。” 托兰闻言猛地挥开她,好不容易从她手里挣脱出来,扶着岸边的跳台开始剧烈咳嗽,一双眼睛呛的绯红。 “你敢动我,文山不会放过你的!” “呵…”褚酌夕每当觉得天底下不会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的时候,就会立马出现另一个笑话来打她的脸,比如现在。 她颇为耐心地弯下腰,“托兰老板既然能派人跟我一路,就能知道当天,我跟崔老板是去了哪里。” “我可不觉得比起我,现在的崔老板会更信任你。” “况且…托兰老板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想杀我的吗?” “你…你别想再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文山才会被你蒙骗!” 看他这副嘴硬的样子,褚酌夕忍不住便想乐一乐,枪托拍了两下他的脸又被甩开,褚酌夕非但不生气,反而耐心异常。 “托兰老板,你还不明白吗?只是我几句巧舌如簧的话,哪里就能撬动你与崔老板这么多年的情谊呢?”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托兰老板你的胃口太大?” “在鹫鸟想要一手遮天也就罢了,崔老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最是能忍……” “可你呢?心知肚明,却还不知足?” “一发现我的存在有可能会让崔老板动摇,撼动你这些年来,作为他唯一一棵救命稻草的存在,就恨不得想要立马铲除了我。” “呵…简直漏洞百出。” 她嗤笑一声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凑近几分托兰,眉梢当即轻挑,暗含讥讽。 “亚蒙蒂尔?你吗?” 褚酌夕笑着挥了挥面前的空气企图制止自己的行为,却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 “抱歉抱歉,这话我第一回听的时候就想笑了,没想到现在说出口还是会忍不住。” 托兰面如白纸,死死咬着下唇,直到殷出血色,像是恨不得活剥了她那样瞪着。 褚酌夕不以为意,颇为温和地笑了笑,“你知道你最蠢的地方在哪儿吗?” 托兰狠狠盯着她。 “没错,这样就对了。”褚酌夕笑着一拍手掌,“你一开始就该把这样的眼神放在我身上,而不是企图控制自己人。” 托兰的眉眼蓦然松了一瞬,又立马拧地紧紧的。 “黑市里有个小孩儿是我的眼线,打小在那儿混大的,黑市小霸王,身边朋友多,耳目也就多,无所不知。” “所以,你一派人去宗九那儿买药,我立马就知道了,于是,我故意引了陈量过去,就是为了让他目睹你的人从黑市出来。” 见托兰怒目而睁,褚酌夕忍不住委屈道,“我这都是为了鹫鸟能够长久下去,不落入外人之手,托兰老板怎么这样瞪我呢?” 见他不听劝,一双眼珠子几乎快要将她凌迟而死,褚酌夕也懒得装了,懒散地抬了抬眼皮。 “还瞪?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托兰老板还不明白吗?” “崔老板压根儿就不是被我说动的,他何尝不知道我跟他的交易只不过是相互利用呢?” “不过是比起你这个与他相处多年,却还能狠的下心置他于死地的朋友,只是区区利用而已,也就不足为惧了。” 托兰愣了一瞬,忽然抬起眼,“我…我没想杀他!” 褚酌夕倏地一乐,这又是一个新的笑话吗? “是,你是没想杀他,你是想他下半辈子都瘫在床上,任你摆布,看你是怎么一步一步将他的心血收入囊中的。” 她好心拍了拍托兰的肩,“比起这样,你还不如杀了他。” 褚酌夕出来的时候,崔文山看见她正从身边的酒保手上接过外套,利落地往身上一裹,挡住里面被鲜血浸染到变色的毛衣。 “我结束了,多谢崔老板。”她笑颜如花,眉眼弯起时温和异常,“放心,我留了气儿的。” 崔文山一愣,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不由看了眼别墅的方向,这才扫向驾驶室,“陈量。” 不到一刻钟,陈量就从别墅里出来了。 骇然地看向与自家老板同坐后排,此刻看上去已然若无其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褚酌夕,心底不由升起一股恶寒。 “怎么样了?” 他倏然回过神儿,“还…还有一口气儿。” 褚酌夕这才睁开眼,“崔老板不去看看吗?” “不了。”他道,“别墅的下人回来,自然会发现他。” 褚酌夕闻言赞同地点点头,“也是,现在进去的话,托兰老板该怀疑是你带我过来的了。” 第242章 说话就说话,扶他头干什么! 小宿东一早刚到医院,推开门,脚下蓦地一软,低头一看,是一大束新鲜的百合躺在门口。 “谁花儿扔这儿了?” “咳咳!”吕泊西高咳两声儿,赶忙跑过去将花抱起来扔进垃圾桶,又凑到小宿东耳边儿低声,“鹫鸟派人送来的。” 小宿东一愣,立马反应过来,“那…那是该扔!假惺惺的,早知道我刚刚就多踩两脚了!” 吕泊西不敢说话,老老实实站在一边,这两天还是少提这个名字为妙。 他昨天可是已经见识过褚酌夕的手段,都有心理阴影了。 当时带着他,吕泊西合理怀疑他姐这就是在变相的警告他,倘若他生出什么多余的心思,下场就得跟昨天的托兰一样… 而且他昨晚回去之后躺在床上想了一夜,后知后觉。 当初褚酌夕在仓库逮着他的时候,要不是他手里拿着杨九衡的u盘作为保命符,又及时投降,他估摸着依照褚酌夕当时那股火气,他得跟托兰差不多一个后果…… 所以吕泊西这两天尤其听话,时刻保持微笑,指哪儿打哪儿,半点儿不含糊。 小宿东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知道他唐哥今天不对劲,跟块儿木头桩子似的,忍不住给了他一杵。 “站军姿呢?你没事儿给我拿个花瓶过来呗?” “行。” 他狐疑地看了吕泊西的背影一眼,“执行力还挺强…” “哎,大姐头。”小宿东乐呵呵地拆开手里的扶郎花。 “咱不要他那花,插我这个呗?辛玛今天一大早去花店买的,非得让我带过来,你闻闻看?” 褚酌夕扫了眼,掐了枝塞进贺从云手里,“拿着玩儿。” “……” 吕泊西从门外进来的时候,手里的玻璃瓶刚接了一半儿的水,一手拿着电话。 “姐,刚刚酒馆的人打电话过来,说是那人又来了。” 褚酌夕闻言抬起头,手里剥山竹的动作却没停。 “就我前两天说的那个,一来就找你,都跟他说你这两天有事儿,不接委托了,可他就是不走,非坐楼下等你,都连着两三天了。” 吕泊西说罢一耸肩,“这不?刚又来了,听说你不在,点了杯酒,还坐吧台边抽上烟了,赶都赶不走。” 褚酌夕面无表情,“让他拍张照过来。” 吕泊西依言应下,没一会儿便将手机举到褚酌夕面前,“喏,就他。” 褚酌夕漫不经心地一扫,随即忽地愣住。 “麦考利·范戈尔?” 吕泊西留在医院照顾贺从云,褚酌夕本来打算自己过去的,可小宿东非要跟着,她也就由他了,直到看见那个正坐在吧台前的男人。 一头黑色的长卷发随意的扎在脑后,脖颈处的碎发露出在衣领外,剃干净了胡子后留下青色的下巴以及细微的胡茬儿。 单手拿起酒杯时,能看见手指上许多横七竖八的细小划痕。 此刻人正面朝大门,两肘支在身后的吧台上,嘴里叼着烟,陡然对上眼,男人忽地愣了一瞬,紧接着便开始眯眼打量她。 褚酌夕见状不动声色地拉下帽檐,确认是范戈尔没错,她随即领着小宿东绕到后门,大堂里的人果然还是太多了。 她倒是不奇怪对方是怎么看破她的身份,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奇怪的地方在于,倘若只是为了合作,他不去找崔文山,来找她做什么? 褚酌夕想着不禁皱起眉,还有一点也很奇怪,那就是:“这么大一个黑帮头目坐在那儿,酒馆里的人怎么没反应啊?” 褚酌夕一边走一边看向身边的小宿东,先前托兰跟崔文山过来的时候,那些人可是大老远就散开了。 “估摸着是不认识吧?” 褚酌夕疑惑扭头。 “法斯特的人素日里都是覆面,除了休息时间,比如现在这样,出来吃个饭喝个酒什么的。” “别说普通人了,就是鹫鸟的老板那样的,不是别人指给他看,就是面对面他也不知道啊。” …又是神秘那一挂的。 褚酌夕瘪了瘪嘴,率先上了二楼,小宿东靠在转角的楼梯旁,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走过去。 事实上他刚站在那儿的时候,范戈尔就已经发现他了,饶有兴趣地盯了两分钟,小宿东一整个手足无措,站在屋子里抬头望天。 他大姐头说了,得过两分钟再带人上去,怎么着都得让她检查一下休息室里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在范戈尔的注视下一直等,度秒如年,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这才顶着张臊红了的脸过去。 “能上去了?”范戈尔先发制人。 小宿东一噎,憋屈地点点头。 范戈尔低笑了声儿,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全闷了,又将烟咬回到嘴里,起身时搓了把小宿东的头。 “来辛特拉不过三个月,居然在黑市和红灯区这两大情报区域全都有了眼线,难怪…能把花园和鹫鸟这两只凶兽,玩弄在鼓掌之中呢。” 范戈尔的声音低沉,加上音量又小,自言自语似的,小宿东压根儿没听清,只知道立马捂住自己的头,对着范戈尔的背影怒目而视。 说话就说话,扶他头干什么! 小宿东上去的时候顺道拿了两杯酒以及一杯果汁,虽然他要的明明就是三杯酒,吧台前的酒保全都被他唐哥警告过了。 “你是怎么把他收入麾下的?” 范戈尔接过酒时意有所指,褚酌夕顺着他的视线往小宿东的方向看去。 “不知道,自己就跟来了。” “……” 前者低笑一声儿,“不容易。” 小宿东臂弯里夹着托盘,提着把椅子去了窗户边,临走前还偷偷瞪了眼范戈尔,比他还自来熟。 “姐,我就在那儿,有事儿叫我。” “嗯。”褚酌夕点头,又看向范戈尔,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的神情。 “麦考利先生这话的意思,像是认识小宿东。” 他闻言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笑,始终一副叫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老宿东的徒弟,自然见过几次。” 褚酌夕见状,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陈思守,现在的范戈尔就给她这种感觉,两人如出一辙的,让她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讨厌的要命… 见她忽然不说话,眼底的厌烦一闪而过,范戈尔有些诧异,从刚刚开始,他的行为举止应该都挺有礼貌的。 除去等了她这么多天不见人有些烦躁,在楼下不听酒保的劝告当着警示牌的面儿抽了两根烟以外,他应该没做什么让她讨厌的事情吧? 范戈尔想着不由叹了口气,女人的心思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以捉摸。 “怎么称呼?” 褚酌夕眉眼平静,瞧不出一丝端倪,“姓贺。” 范戈尔捻着酒杯的手一顿,“不对吧?难不成是我的情报有误?” 褚酌夕的神色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范戈尔不以为意,只是云淡风轻地勾起唇。 “我的情报怎么告诉我,你是姓褚呢?” “嗯?褚小姐。” 第243章 我说完了,再会 褚酌夕眼里的戒备只持续了一瞬便又立马撤下去,查到她的基础信息,这不足为奇。 “麦考利先生既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范戈尔不疾不徐,“我想问的当然不止这一个,只是褚小姐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比如…我是怎么识破你的?” 褚酌夕波澜不惊,“人是出了法斯特才赶上的爆炸,麦考利先生作为法斯特的当家人,自然要追查清楚。” “我与崔老板的合作也并未刻意掩人耳目,这么大一个酒馆就放在这儿,稍微一查,自然就能推断出来。” “不错。”范戈尔点头,像是觉得满意似的,“不过还有一点褚小姐没猜出来,那才是引我深入调查的关键。” 褚酌夕适时抿了口酒,“愿闻其详。” 范戈尔说到此处,特意抬起头来看向褚酌夕,像是为了能够将她接下来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底似的。 “花园。” 察觉到她极其细微地一僵,范戈尔满意地笑了笑。 “就在你们遭遇爆炸的第二天,花园的二当家,带着自己的人专门去了我那里,目的…只是为了打探鹫鸟一个小小的副手,也就是你。” 褚酌夕在心里面骂娘,注意到那场爆炸的人果然还是太多了。 “于是…我这才打算再深入调查一下。”他忽然端起手里的酒,语调从容。 “说起来,我前两天刚喝这酒的时候就觉得味道有些熟悉,后来仔细一想,是我的人从外面买过,还跟我说最近辛特拉新开了一家东洲人的酒馆,大家都爱去那里喝。” 呵呵… “还真是巧。”褚酌夕面无表情。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他,总之范戈尔又笑了,“想必你应该知道我是西洲人吧?” 褚酌夕别过眼,“略有所闻。” “我早前听说,奈空倒了。”他又开始打量起褚酌夕的神情。 “他们素来跟索本里斯政府打的火热,名声在西洲也算是中上层,所以我才觉得惊讶。” “后来一打听,才听说是被一群压根儿八竿子打不着的东洲警察给俘了,真是怪谈。” 他适时看向褚酌夕,“直到我发现…蜘蛛也没了,在西洲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褚酌夕并不说话,面上平静无波,只是看酒里被碾碎了的果子起起伏伏。 范戈尔饶有兴致,“是你做的。” 褚酌夕闻言像是吓了一跳,装模作样地捂住嘴,“麦考利先生,这样的罪名可不兴往我身上安呐。” 他见状轻哼,“你不承认也罢,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有些好奇。” 褚酌夕懒得附和,只留他自己说。 “猞猁的那条胳膊,莫非也是你砍的?” 褚酌夕的脑子像是忽然白了一瞬,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说谁?” 范戈尔不以为意,“猞猁,花园的二当家,上回见他的时候可还没缺胳膊少腿呢。” 褚酌夕闻言垂下眼,有些失神。 是因为她?让陈思守间接为花园带来了灾祸,所以杜父砍了他一条胳膊? 范戈尔盯着她打量了一会儿,“看来…你并不知情?” 褚酌夕收敛起情绪,依旧嘴硬,“花园的事情,我自然不知情。” 见范戈尔又开始笑,褚酌夕忍不住瞪他。 “听说麦考利先生已经连续来了三天了,好不容易见上面,不如先来说说正事?不相关的话还是暂且放在一边吧?” 范戈尔闻言,嘴角的弧度略浅,算是妥协,“也好。” 他将烟灰掸在酒杯里,“我其实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儿,我打算拒绝鹫鸟的合作。” 褚酌夕闻言一愣,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是因为他拒绝鹫鸟的合作意向,而是他为什么要专程过来一趟告诉她? 像是看出她眼中疑虑,范戈尔不以为然。 “我只是不打算跟鹫鸟合作,可褚小姐你又不是鹫鸟的人,我没道理一块儿将关系全闹僵了。” 褚酌夕还是不明白,“鹫鸟在辛特拉的影响力可不是我一个小小的酒馆老板能比的,麦考利先生,这可不是划算的买卖。” 范戈尔闻言不由乐出声儿,头一回见将自己往低了贬的。 “无所谓。”他摇头,“我又不会一直待在辛特拉。” “那你是打算答应花园的提议了?” 范戈尔看了她一眼,不出所料,果然是知情的。 “或许吧。”他道,“如果褚小姐能够替我找出第三条路来的话。” 什么意思…褚酌夕的眉头几乎快要拧成一个疙瘩。 范戈尔并不打算替她解答这个疑惑,只是顾自起身,“我说完了,再会。” 他临走前路过窗边,顺带搓了把小宿东的头,见人儿暴跳如雷,这才乐呵着往楼下去。 小宿东气得捂住自己的脑袋跑到褚酌夕身边,憋屈地拧起眉告状。 “大姐头!他老搓我!” 褚酌夕这才从繁杂地思绪中抽离出来,看了眼他被揉地乱糟糟的脑袋,“你认识他?” “怎么可能?要认识我早告诉你了!” 褚酌夕闻言眉毛皱地更深,“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什么啊?”小宿东委屈地扒拉自己的头发。 褚酌夕站起身来不停地在沙发前来回踱步。 “他说今天过来,只是为了告诉我他不打算跟鹫鸟合作,那他大可派个手下人过来知会一声儿就是了。” “即便是像他说的那样,不想把关系弄僵,那也可以派人事先打听一下我究竟在不在酒馆啊?到时再过来也不迟,有必要早早在楼下等上三天吗?” “要是你,你会这么做吗?” 小宿东迟疑地摇摇头,揪着发尾,“也许人家就是想喝酒呢?” 褚酌夕扫了他一眼。 “我就是说说…” 褚酌夕收回目光,她总觉得,范戈尔这几天专门来酒馆,不只是为了通知她这么简单。 她想着忽然吸了吸鼻子,随即皱起眉,“什么味道?” 小宿东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味道?” 褚酌夕低头,盯着身边的沙发看了一会儿,恰好是范戈尔方才坐过的那个位置。 “你有没有闻到他身上有什么味道?” 小宿东闻言揉了揉鼻子,一副厌恶的表情,“烟味儿。” “除了这个。”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见褚酌夕一副确有其事的表情,小宿东又不信邪地狠狠吸了两口,呛地直咳。 “明明就是烟味儿…” 第244章 第一个年 “他…他死了?” 客厅里,温多林腰上还系着围裙,手里捏着电话,也不知道听见了什么,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厨房里暂时替她接手锅里辣椒炒肉的娄旭,听见声响从推拉门后探出脑袋,紧接着蹙起眉。 谁死了? 他竖起耳朵注意外面的动静,一个劲儿往锅里加盐,也摸不准咸不咸,反正随便炒两下也就盛出锅了,随即擦擦手,悄无声息地坐到温多林附近。 温多林那一声儿大,吓得褚酌夕差点儿没把手机扔出去,轻“啧”一声儿。 “你这么大声儿做什么?我又没聋?” 温多林顿时悻悻地坐回到沙发上,支支吾吾的,“对…对不起。” 褚酌夕不服气地咬牙,这该死的愧疚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算了,你现在住哪儿啊?” 她闻言看了一眼娄旭,有些不太确定,“东…东湖?” “东湖?” 褚酌夕想了想,那块儿貌似是片别墅区,环境也不错,可只是给温多林找房子的话,娄大队长约莫下不了这么大的手笔,于是又一寻思。 “你住在娄队家里?” 见那边半晌儿没动静,褚酌夕生怕她是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接你那天站在最后死活不肯合照的那个。” 温多林顿时汗颜,瞄了一眼身边那个所谓的“胡子拉碴的大叔”,正用一双怨念哉哉的眼神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电话,脸拉得跟苦瓜似的。 “不…不是,他平时…不住这儿,我…我跟…春南哥哥…两个人住。” 褚酌夕闻言反应了一会儿,“哦,那还行。” 温多林嗫嚅了半天,“那个…你说…托兰他?” 褚酌夕毫无犹豫,“我把他弄死了。” 见那头不说话,她又笑,眼底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狡黠跟看热闹的意思。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这会儿怎么又不说话了?” 温多林支支吾吾,揪着腿上的围裙,“你骗人,你之前还说…要等你把自己的事情做完才……” “哦。”褚酌夕不以为意。 “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吗?前些天出了点儿事故,我气不过,一个失手就把他给弄死了,主要还是你哥不抗揍。” “怎么?这还不合你的心意?” 温多林憋屈地咬起下唇,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我是想让他死,他害死了父亲母亲和哥哥,可是…可是…” “可是真死了你又害怕了?” 温多林不说话,一双睫毛颤的跟小蝴蝶似的。 褚酌夕甩着手里的车钥匙,都快憋出内伤了。 “放心,他就算是变成恶鬼也是来找我,找不到你头上,大不了,我再帮你杀…” “褚酌夕!” ??? 不是说不在吗? 褚酌夕怀疑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电话那头温多林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对于自己的电话已经无端到了娄旭手里这件事不敢有丝毫怨言。 娄叔叔平时是不在,可是今天…是春节… “褚酌夕!你真是胆儿肥了!去了一趟南洲,你…你还…你还敢杀人了你!” 娄旭气得满脸通红,话到嘴边又迫不得已放低许多。 “你是知道自己躲得远,生怕我抓不了你是不是?啊!我告诉你,我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最好不要突破我的底线!要不然…要不然,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褚酌夕闻言先是愣了一瞬,她不就跟小姑娘吹个牛皮嘛。 紧接着又没来由的心里一暖,就着路灯靠在车头上,心情蓦地放松下来。 “娄队,我觉得有件事情,我有必要跟你汇报一下。” “有人看不惯我,在我车上装了枚炸弹,你儿子为了救我,肩上被燎了一块儿。” “真是抱歉,我没照顾好他。”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好半晌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严重吗…” 褚酌夕刚想张嘴。 “不是…那个…我是说!那也不能杀人啊!” 褚酌夕忍不住笑,“放心,再过半个月就能出院了,就是会留疤。” “至于那人嘛…没死,我就是打了他一顿,不过估计后半辈子也只能瘫在床上了,兴不起什么风浪。” 听对面又开始蓄力的喘气声儿,褚酌夕赶忙辩解。 “这事儿可不是我干的,我这人有仇都是立马就报,打完了也就过去了,想折磨他的另有其人。” “主要还是他这人自己不怎么样,树敌太多,跟我没关系。” 娄旭蓄了一半儿的力没发泄出来,憋的咬起牙,“最好是这样…” 褚酌夕笑着往拐角的暗处扫了一眼,默不作声,右手不动声色地摸向腰上的枪,话里依旧不大正经的。 “不说了,娄队,我这着急给你儿子送温暖呢,挂了。” 说着眼疾手快地掐了电话塞进裤兜里,扭头往驾驶室的方向迅速一闪,贴着车门悄无声息地拔出手里的枪,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巷道拐角。 托兰现在自顾不暇,肯定不是他的人,范戈尔看上去对她并无敌意,就算是崔文山,顶多也就是找人监视她,绝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她撕破脸。 那么…还会有谁? 褚酌夕暗自思索,一边注意着墙角的动静,忽然便想到范戈尔下午说的,陈思守派人去法斯特打听过她的事儿,身体蓦然绷紧。 莫非是…动作还真快啊…… “哎?人呢?” “刚刚不还在呢吗?怎么一个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 “坏了,这都快六点了,再晚该赶不上了!” “赶紧找找!分头找!” 褚酌夕隐在暗处,眼见对方一左一右迅速分开,她暗自松了口气儿,还好,只有两个人。 随即迅速跟上其中一方,悄无声息地近身,直到转换枪托,对方居然半点儿察觉也没有,褚酌夕不禁犹豫了一瞬。 这真能是花园的人? 她尚且捉摸不定,索性直接一手扼住对方的喉咙,将人拖到暗处,枪口抵住对方的太阳穴,随即恶狠狠道。 “你是谁的人?” 谁知对方闻言非但不怕,反倒惊喜地扭过头,两手一下环住她的腰肢。 “哎?夕夕,你怎么在这儿啊!刚去哪儿了你!” “小…小菲?”褚酌夕一时愣了,“不是?你…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告诉我?” 她又看向方才另一人离开的方向,“那…刚刚那个是?” “李知遇啊!还能是谁?” 她说罢一手挽住褚酌夕的胳膊拖着就往外去,“走走走,快走!不然一会儿该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褚酌夕不明所以,把枪收回到腰间。 “李知遇人呢?跑哪儿去了?” 谭菲找了一圈儿没找着,索性也不管了,直接拉着褚酌夕的手上了酒馆最顶层的平台。 “快快快!” 褚酌夕一边跟着往上爬,一边想着医院里的贺从云,愁眉不展,“我这会儿得去医院呢,替吕泊西的班。” “害!这不要紧!”谭菲一手扶着她将她拉上来,回头往下一看,还有个人在底下呢。 “哎?李知遇!刚跑哪儿去了?就等你了!” 褚酌夕满脑子稀里糊涂的,被楼顶的冷风吹的一哆嗦,赶忙拢紧了外套,谁知下一秒一处温暖的身躯陡然贴上她的后背,紧接着牢牢将她圈在怀里。 闻见熟悉的松香,褚酌夕绷紧的身体蓦然一松,一回头,果然看见贺从云那张笑意匪浅的脸。 “你不是在医院吗?” 贺从云笑着蹭了蹭她,“吕泊西偷偷把我运出来了。” 他说着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将人圈的更紧,“冷吗?” 褚酌夕摇头,“你这样肩膀没问题吗?” 贺从云闻言蓦地松开,外套里面穿的还是病号服,随即委屈地冲她一伸手,“那你抱我。” 褚酌夕一乐,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里,两手紧紧圈住他的腰,下巴勉强抵在贺从云的肩膀上,说话时稍稍一偏头,就能蹭到贺从云刻意贴近的脸颊上。 “这么多人呢。” 他笑着低下头,胸口直震,褚酌夕顺势拧了把他的腰,强行将人掰正,“亲脸可不算。” 贺从云看着她,迅速扫了眼四周,喉结蓦然滑动了一下,虽说有人在,但似乎… “喂喂喂!大庭广众之下!成…成何体统!” 贺从云顿时瘪起嘴,扫了一眼李知遇。 等回国,非得找个人把她嫁出去不可,简直烦死人了! “咳…”李知遇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抱起双臂。 “虽说你这次救了小夕,我很感激你,但…但…但这是公共场合,不…不合适。” 贺从云面无表情,“嘴上说有什么用?来点儿实质性的。” “你想要什么?”李知遇警惕地看他。 贺从云少见地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笑,“你那间公寓里的照片,我也不要多,一半就成。” “你想得美!” 贺从云立马敛下嘴角,试图讨价还价,“那三分之一。” “不可能!” “四分之一。” “没辙!” “五分之一,五分之一总行了吧?不能再少了。” “一张都不给!” “切,小气。” “大姐头!” 不远处小宿东从入口处爬上来,身后还跟着辛玛,恰好拯救了褚酌夕此刻,不知道该怎么调节这个无厘头的矛盾的尴尬场面。 “你们怎么也来了?” 小宿东叉起腰,“听说今晚酒馆有热闹,过来凑个数儿!” 辛玛一瞥他,“明明就是不想帮老宿东干活儿,借口偷溜出来的。” “你…你胡说!” 见这俩也争上了,褚酌夕顺势凑到吕泊西身边,“今天什么日子?这谁策划的?” 吕泊西闻言忽地一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捂起嘴,“还真被知遇姐给猜对了,她说你保准想不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褚酌夕顿时瞪他,有些不服气,所以是什么日子嘛? 今天?二月十号? “砰——” 她正想着,夜幕中忽然炸开几朵绚丽的火花,连带着“砰砰砰”好几响连发,迅速照亮天际又转瞬即逝。 “烟花?” “姐!快许愿!” “许…许愿?” 褚酌夕被他撞的一个趔趄,随即就见吕泊西双手合十,顶着双虔诚的大眼睛盯着夜空中源源不断的烟火。 这玩意儿能有用吗? 见她愣在原地,贺从云直接从身后圈住她,抓起她的手掌迅速合十,将她的手掌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 “我希望,能跟贺从云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 听见头顶上贺从云一本正经的,褚酌夕忍不住一乐,“哪儿有抓着别人的手替别人许愿的。” 贺从云耳朵一红,“嘘,别说话,该不灵了。” 褚酌夕闻言只好顺着他,好一会儿才听头顶上又道。 “褚褚,今天是春节,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褚酌夕看了一眼腕表,“可为什么是晚上六点?” “这是国内的时间,同步的。” 还挺细节。 褚酌夕正乐着,就见李知遇忽然双手合十跑到她面前,紧接着弯腰一鞠。 小宿东见状立马从附近跑过来,顶着双好奇的大眼睛盯着李知遇。 “为什么要拜大姐头?” “她灵啊!每年的惯例!” 小宿东闻言顿时拧起眉,将信将疑地将褚酌夕浑身上下好一番打量,在拜与不拜之间纠结许久,终究还是朝她虔诚的一躬。 这玩意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弯下腰的同时,恰好露出身后的辛玛,正用同款眼神纠结地盯着她。 “不是…等等。” 褚酌夕见状赶忙往旁边跑了两步,这是什么走向? “这事儿只对李知遇有效,况且…你们南洲有这习俗吗你就拜!” “为什么只对她有效?” “……” 面对贺从云的质问,褚酌夕也顾不上其它,赶忙顺了两下他的毛。 “这个…就是说着玩儿的…” “什么叫说着玩儿的!” “……” 李知遇不满地一叉腰,“当初可是你大手一挥,挡在佛像前跟我说——拜我吧,拜他没用。” 她说罢,还刻意模仿起她当初的表情,褚酌夕面上顿时一热,这都多少年前干的蠢事儿了! “真的假的!我大姐头年轻时候这么帅呢!” 褚酌夕顿时黑起脸,什么叫年轻时候啊,她现在也很年轻好吗? “害!这都是冰山一角,你都不知道她小时候有多狂!” “说说说说!我想听!” 褚酌夕无语,这不是爬上来看烟花的吗?怎么变成针对她一个人的吐槽秀了呢? “贺夫人。” 见褚酌夕愣住,辛玛不由面上一红,“是小宿东告诉我你们已经…所以我才这么叫的。” 贺从云扭头乐出声儿,被褚酌夕一瞪,又立马恢复成一派稳重的模样,“这么喊没错。” 褚酌夕掐了他一把。 “那个…我就是想谢谢你,温多林的事情…” 辛玛话刚说一半儿,忽然就见褚酌夕变了脸色,眼神儿也跟刚才不一样了,开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怎…怎么了?”她有些紧张的后退两步。 褚酌夕舒开眉间,却笑的不够彻底,“你身上的香是用的香水吗?” 辛玛一愣,还当是什么事儿,顿时松下一口气。 “嗷,你说这个啊,这是我自己调的,贺夫人喜欢吗?要不过些天我做几瓶给你送过来?” 褚酌夕迅速抓住这其中的关键词,“你自己做的?” “是啊。”一说起这个辛玛便咧开嘴笑。 “我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弄一些花花草草的,也学着从里面提取一些精油,自己调喜欢的香型。” “也就是说,这种香只有你一个人有?” 辛玛略略思索,“这款是我自留的,说起来,确实是这样没错。” 见褚酌夕的面色又开始沉下去,辛玛忍不住的便有些紧张,“怎…怎么了?” 褚酌夕摇头,勉强扯起一抹笑,“没,我就是在想,你会不会认识范戈尔呢?” 第245章 我找到了第三条路 辛玛被褚酌夕单独带到了楼下,跟谁也没打招呼,可还是被注意到了,纷纷看着这俩人一块儿进了休息室。 “这…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气氛这么紧张啊?” “不…不知道。” “这…要去看看吗?” “不用。”贺从云直接盘腿坐下,面向烟花绽开的位置,“她没吱声儿,就说明不是什么大事儿,自己就能解决。” 小宿东沉默了一会儿,忽地竖起大拇指,“难道这就是夫妻之间的心有灵犀吗?” 贺从云默默勾起嘴角。 “谁跟你说他们是夫妻了?” 贺从云默默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儿塞进李知遇鞋子里。 “八字儿也就刚一撇的事儿。” “早晚要结的…”贺从云嘀嘀咕咕。 “你说什么?” 贺从云瞪她,忽然高高举起手上的戒指,跟有了靠山似的,“反正褚褚跟我求婚了!” 李知遇顿时脸一黑,“我能弄他吗?” 见这边火药味儿比底下还浓,吕泊西赶忙出来和稀泥,“这不好这不好!大家以和为贵,打架伤身呐!” 楼下休息室,褚酌夕利用泡茶的间隙扫了眼沙发上的辛玛,见对方坐的笔直,连眼神儿也不带挪一下的,不禁笑了笑。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 辛玛看了她一眼,“可你刚才的问题……” “所以你认识他吗?范戈尔?” 褚酌夕也不扭捏,直接将茶放到辛玛手边,紧接着在她对面坐下,单手扶着太阳穴。 “我猜…今天上午,你们刚见过。” 辛玛闻言,有些紧张地揪起衣摆,“莫非…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因…因为…我已经当你是朋友…” 褚酌夕有些意外,“倘若他对我动手,我们就不能再做朋友了?” 辛玛没说话,只是揪着衣角不作声。 褚酌夕叹了口气,“放心,他什么也没做,甚至于即便得罪鹫鸟,也没打算跟我把局面闹僵。” 辛玛闻言像是松了口气。 “可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见她不说话,褚酌夕也不逼问,“那好,那换个问题,我想…他是不是也认识小宿东?” 辛玛点头,“小时候抱过他,那时他太小了,估摸着早就记不起来了。” 褚酌夕闻言恍然,“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 褚酌夕了然地勾起唇,“我酒馆的人说他从三天前开始就想见我,只是我这几天都在医院,所以没见着。” “按理说这种情况应该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再来,怎么着都得确认一下我究竟在不在酒馆,这对他来说很容易。” “可意外的是,他依旧每天亲自过来,也不做别的,就坐楼下喝酒。” 见辛玛依旧不解,褚酌夕弹了把她的额头。 “一个刚出现在辛特拉不久的外来人,一下就接触到了黑市以及红灯区这两大情报处的重要人物,还都是他的熟人。” “怎么说,他都得亲自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别有用心,又究竟是敌是友?” “所以他这几天坐在楼下,就是在观察,确保我对你们造不成什么威胁,自然也就没了针对的必要,少树一个敌人,往后离开辛特拉的时候,他也好放心些。” 辛玛闻言诧异了一瞬,随即又瘪起嘴,嘀嘀咕咕道,“这是他该做的…” “什么?”褚酌夕面露笑意。 “没什么…” 褚酌夕闻言陡然凑近她,眼睛滴溜一转,“这么说,你跟范戈尔…” 辛玛愣了一瞬,等反应过来,立马站起身,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 “我跟他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不是…”辛玛憋的说不出话,“哎呀!总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他都多大了!” “多大?” 辛玛被问住了,还真仔细回想起来,“好像…还不到四十?” 褚酌夕一脸“我懂”的表情,“还挺清楚。” 辛玛面上顿时一红,“不是…我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真的!” “哦…”褚酌夕轻快地往沙发上一坐,端起茶盏装模作样地抿了口,一双眼睛弯成月牙。 “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辛玛这回是真急了,梗着脖子捂住耳朵,在沙发前左右不停地来回走动。 “不是的不是的!我跟他真不是!他跟莉莲娜才是……” 话一出口,辛玛就知道自己这是又被套话了,立马捂住嘴,埋怨似的看向褚酌夕。 后者喃喃自语,“莉莲娜?”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她索性看向辛玛,可对方这回是真气着了,坐在沙发上,即便察觉到她的视线也不说话,腮帮子鼓的跟仓鼠似的,褚酌夕只好自己琢磨。 莉莲娜莉莲娜?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名字? 她扭头,倏然瞥见辛玛露出在外的袖口处的花纹,“扶郎花?” 辛玛一惊。 “是先前去红灯区找你时,你一大早独自出去祭拜的那个好姐妹?” 见被褚酌夕一下就猜出来了,辛玛顿时气成河豚。 “她是怎么死的?” 一说起这个,辛玛的神色不由自主地便沮丧起来。 “因为…改革,为了扳倒上一任辛玛,为了…重整红灯区。” 褚酌夕沉默下来,“抱歉。” “这没什么。”她突然目光坚定道,抹了把脸,扯起一抹笑。 “这是莉莲娜的心愿,现在实现了,就是死得其所,她会高兴的。” “恭喜。” 见辛玛一脸震惊,褚酌夕端茶的动作一顿,“节哀?” “……” 褚酌夕面露难色。 “你还是别说了。” “正合我意。” 辛玛无语了一瞬,喝了口茶,再看褚酌夕,这回倒是轮到她愁眉苦脸了。 “怎么了?” 褚酌夕一脸想不通的表情。 “我刚才听你讲莉莲娜,还以为她的死多多少少都跟鹫鸟有关,所以范戈尔才会如此干脆地拒绝与鹫鸟的合作,可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又好像…” “确实跟鹫鸟有关。” 褚酌夕眼睛一亮,“怎么说?” 辛玛面色复杂,“当初为了扳倒上一任辛玛,我们花了许多时间整理南洲所在的各大势力,随后就近挑了几个能够作为合作备选的。” “结果挑中了鹫鸟?” “不,一开始我们选中的根本就不是它。” “虽然他们那时候打着花园的名义,可毕竟才来辛特拉不久,跟一些老牌的势力还是不能比。” “我们为了稳妥,挑中的是辛特拉本地存在已久的其中一支黑帮。” 褚酌夕闻言若有所思,“结果鹫鸟抢占了这个位置,因此还从红灯区捞到了不少好处,并且借此扩大影响?” 她诧异地张大嘴,“你怎么知道?” “猜的。”褚酌夕一乐,“听着就像是托兰的手笔。” 辛玛沉默下来。 “这么说,范戈尔是绝对没有跟鹫鸟合作的可能的?” “当然!”辛玛一脸肯定,“虽然他这人不怎么样,不过还是挺专情的…” 她话音未落,就见褚酌夕忽然从沙发上跃起来,随手抓过外套跟钥匙,“几点了?” 辛玛一愣,赶忙看了眼腕表,“刚过七点半,怎么…哎?你去哪儿啊?” 褚酌夕无暇应她,直接下楼发动了车子,随后飞驰而出。 一直到车灯消失在街角,楼顶的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从入口处探出脑袋。 “都这么晚了,她这是去哪儿啊?” 辛玛这下是真被问住了,手足无措,“我…我…我不知道啊,忽然就跑了!” 晚上八点有余,法斯特的大门被人拍的砰砰作响。 守门人员实在争不过来人巧舌如簧,直接被绕晕了,稀里糊涂地进去通报。 听闻来人是个送酒的,范戈尔不以为意,可一瞬过后又扭回头,“等等,先请进来。” 罗尔金满脸狐疑,“范,你现在真是年纪大了,要放以前,有人敢这么拍法斯特的大门,你不得先喂她两枚子弹?” 范戈尔但笑不语。 片刻之后,门外领进来个人,一边走一边拍落满头的雪,齐长的头发垂在腰间,随即抬头,面对大厅中三张诧异的脸孔。 罗尔金反应了一瞬,率先跳起来,指着门口的褚酌夕,“她…她她她!成真了!” 简直跟那张照片上的女人一模一样! “老大…”艾格有些戒备,却被范戈尔一手拦住。 “褚小姐,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褚酌夕闻言勾起唇,眼中一片豁然开朗。 “是麦考利先生你说,要我替你找出第三条路。” 范戈尔扬眉。 褚酌夕眼底暗含狡黠。 “我找到了,第三条路。” 第246章 贺小姐做这一行屈才了 “好好好,我下次去哪儿都带着你,行了吧?” 褚酌夕一边削着手里的苹果,一边应付贺从云的盘问。 因为她昨晚突然跑出去的事情,并且还淋了一头的雪回来,贺从云为此快要唠叨了她半个晚上加一个上午。 褚酌夕削完皮后赶紧切了块儿塞进他嘴里。 “昨晚是特殊情况,我那不是着急嘛,头脑一热就冲出去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已经在路上了。” 贺从云一边嚼一边瞪她,嘴里的苹果块儿大了,一时半会儿压根儿咽不下去,想要说话却又“吱吱呜呜”的说不明白,于是更是瞪圆了眼睛。 褚酌夕见状不禁一乐,又立马敛起嘴角,扫了眼床头柜上不断震动的手机,顿时撒起娇。 “帮我接一下,手没洗。” 贺从云一对腮帮子被苹果肉填的满满当当的,红着耳朵替她接起电话,按完免提举到她眼前。 “姐。” 电话那头吕泊西面色凝重,看着门外一众人等不请自来,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崔文山来了,说要见你。” 褚酌夕不以为意,看贺从云嚼完了,又立马戳过去一块儿。 “嗯,我现在在医院,你让他等会儿。” 吕泊西有些为难,“姐,怕是不行…对方来者不善,还带了人,就差把酒馆给围了。” 贺从云闻言抬起头,嘴里依旧嚼着,眼神却蓦然凌厉起来,看了一眼褚酌夕,见她面上云淡风轻,三两下将盘子里的苹果全都切成了小块儿,这才塞到他手里。 “知道了,马上回。” 贺从云这才掐了电话,看褚酌夕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拿起搭在一旁的外套穿上,却什么也没问,只是看她。 褚酌夕见状弯起眉眼,“现在怎么不吵着要跟我一块儿去了?” 贺从云耳朵一红,“你又骗人。” “怎么说?” 他嚼吧嚼吧嘴里的苹果肉,“这个节骨眼儿上,崔文山有什么理由跟你翻脸?” 褚酌夕闻言点点头,像是觉得有道理似的,随即笑着勾出衣领里的头发。 “说不准人家就是这个性,恩怨分明。” 车子开到酒馆楼下,这回褚酌夕没停去后门,而是直接在大堂前下的车。 反正她是这家酒馆老板的事儿,辛特拉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差不多全都知道了,自然也就没了藏着掖着的必要,索性大大方方的。 崔文山此刻就坐在吧台前,面色凝重,手里的酒杯一下一下地敲着面前的空酒瓶,看起来极不耐烦。 直到瞧见她进来,面色虽说稍有缓解,却依旧阴郁,仰头闷了杯子里仅剩的一口酒,紧接着重重拍在吧台上,这才跟她上了二楼。 吕泊西见状只觉不妙,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本想着给贺从云去个电话,可转念又一想,褚酌夕是刚从医院过来的,他哥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却没跟来…… 于是扶在兜里的手又缓缓放了下去,只是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紧紧拧起眉。 分明几天前还是好好的。 “法斯特拒绝了与鹫鸟的合作?怎么会这样?” 褚酌夕拆开手里的信件,一进门陈量便满脸怒容地将这东西甩进了她怀里,等看完信里的内容,更是即皱起眉。 “之前不是谈的好好的吗?” 崔文山坐在一旁,倒是没表态,只是阴沉着张脸,唯有陈量气得脸红脖子粗,朝她投来的视线跟刀子似的。 “你不知道?” 褚酌夕顿觉无辜,“我怎么会知道?” 他面色铁青,恼怒的带着质问,“你昨晚去了哪里?” 褚酌夕面色微变,略显心虚地抿起唇。 陈量见状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心中窝起一股火。 “你昨晚刚去找了法斯特的人!今天一早合作的事情就被拒了,你说这跟你没关系?有人信吗!” 见他如此,褚酌夕也是做出一副“索性不装了”的神态,轻飘飘地捻起信纸,下一秒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陈先生声音大,自然是陈先生有理喽。” “你说什么!” 见她如此轻浮,陈量顿时气得眉毛倒竖,作势还要拔枪,崔文山适时扫了他一眼。 “老板!是她出尔反尔!” 崔文山没理他,只是看向褚酌夕,眉眼沉重,“理由。” 褚酌夕不以为意,摸着昨晚贺从云睡不着,没事干时给她修的指甲,语气始终不咸不淡的。 “崔老板,我早就说过了,我是个生意人。” “从前我找你,是为了利益,如今我找别人自然也是如此,谁给的好处多,利润大,我就跟谁。” 她又举起手对着窗台的方向照了照。 “说来说去,我不过就是想把自己的产品给卖出去,反正这冲突怎么都是要起的,卖给谁不是卖呢?” “法斯特给的多,我自然就卖给他们了,合情合理,你说对吧?” 她说罢倏地一乐,身体微微前倾。 “当然,倘若崔老板现在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价钱的话,我也可以立马反水。” 见她一脸的理所当然,面对崔文山,眼底满是乐子,陈量几乎被气得面色涨红,牙齿咬得咯咯响。 “你…你…你简直不要脸!” 褚酌夕闻言嘴角扬起一抹讥讽,像是觉得他可爱似的,“陈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崔文山微凉的手指点打在西裤上,眼睛始终盯着褚酌夕,面色深沉,心中却是没来由的一阵不安。 总觉得这女人说的是心里话…… 他干咳一声儿,“你就不怕…” “不怕什么?”褚酌夕扭过头,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崔老板莫非也要说,让我的酒馆在辛特拉开不下去吗?” 她单手撑住太阳穴,翘起的足尖有规律地打着节奏。 “可是上一个这么说的人,如今已然躺在床上半身不遂,兴不起什么风浪了,不是吗?” 崔文山心底猛的一沉,看向褚酌夕的眼神蓦然幽暗下去,锐利漆黑的眼瞳中迅速划过一丝复杂。 面前的女人心思太深,他几乎快要分不出究竟是真是假了…… “老板,干脆现在杀了她算…” 他话音未落,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动静不小,陈量当即噤声,右手立马抚住腰间的手枪开始警觉。 “我去看看。” 他刚一闪出休息室,褚酌夕当即瘫倒在了沙发上,与崔文山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见他面上阴云不小,褚酌夕不禁一乐,赶忙给他倒了杯茶。 “崔老板这么紧张做什么?” 崔文山闻言冷哼,被她这么一调侃,原本复杂的心绪倒是放松下来,只是下颌依旧绷得紧紧的,眼底晦暗幽深。 “贺小姐做这一行可真是屈才了。” 褚酌夕全当是在夸她,赞同地点点头。 “这个提议不错,等什么时候不想卖酒了,我试试看,往演艺圈儿发展发展。” 崔文山闻言顿时瞪她,郁闷地闷了口茶。 跟这女人友好相处了几天,他几乎快要被她的外表所蒙骗,全然忘了她这张嘴的厉害。 保不准…刚刚说的都是心里话…就是借机抖落出来罢了…… 见崔文山面色依旧难看,褚酌夕顿时乐出声儿,等陈量一个闪身又回到休息室,二人当即调整好表情,又恢复成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老板,是法斯特的人。” 他话音落下,眉眼顿时凌厉地扫向褚酌夕。 后者当即一愣,走到窗边往下一扫。 果真,楼下已经被一群没见过的,覆面的组织给围上了,连同鹫鸟的人也被圈在其中,双方对峙。 面对崔文山质问的眼神,褚酌夕顿时尴尬地一挠头,“不是…这我真不知道…” 陈量站在斜后角,压根儿看不见她与崔文山的眼神交流,只听见她这么一说,当即更是铁了心的认定就是她干的。 “不是你还能有谁!假惺惺!” “……” 得,这锅她今天就背了。 褚酌夕背起手,扭头下了楼。 一打眼,此刻正坐在那吧台前的男人显然就是首领,奈何对方覆了面,一时之间倒还认不出究竟是哪位带的队。 直到那双唯一暴露在外的眼睛忽然冲她抬了抬眉毛,褚酌夕当即无语地别开眼。 如今整个法斯特除了范戈尔,她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能对她有如此善意。 只是没想到,范戈尔今天居然会亲自带队,他早前跟花园以及鹫鸟谈合作时,可是连面都不带露的。 陈量此刻跟在崔文山身后,目光一道落在吧台前的那抹身影上。 范戈尔隔着面罩,像是没看见他们似的,只是低头闻了闻手里捻着的那杯酒,随即遗憾地悬空晃了晃,又推回到吕泊西手边。 “酒是好酒,不过今天没这口福,还是下次吧。” 他这才抬眼,落在崔文山身上的视线不咸不淡,位置也没挪,依旧坐着,背靠墙面,单手支在吧台上。 “崔老板这是做什么?合作没谈成,咱们下次有机会可以再谈,何必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呢?” 陈量闻言当即瞪起眼,还手无缚鸡之力?她?手无缚鸡之力?哈哈! 先前托兰的那副惨状可还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呢! 褚酌夕见状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话又不是她说的,瞪她做什么… 崔文山同样坐下来,扫了眼门外那群训练有素的覆面队,不禁有些眼红。 “这么说,你们法斯特是要保她了?” 范戈尔不以为意,“说什么保啊,褚…咳…贺小姐现在是我们重要的合作伙伴,朋友之间,自然是要互帮互助了。” “你说是吧?贺小姐?”他说罢冲褚酌夕一抬眉,后者顿时羞耻地别过脸。 不是说法斯特的头目素来都是以揣奸把猾闻名的吗?这玩意儿?揣奸把…什么? 察觉到崔文山审视的目光,褚酌夕又将头往回扭了半圈儿,伸手揉了揉后脖颈。 …今天运动量还挺大的。 见崔文山始终无动于衷,范戈尔只得又劝。 “崔老板,俗话说做人留一线,况且今天这里这么多人,要真是动起手来,不好收场吧?” 陈量见状扫了眼周遭,亦是皱起眉,“老板,今天人带的不够,要是真动手,恐怕…” 崔文山沉着脸,一言不发,目光始终落在面前那个覆面的首领身上。 眉眼看着跟罗尔金不像,身形跟艾格也有落差,那还能是谁?总不能是麦考利·范戈尔亲自带队,就因为这种小事儿? 他想着最后看了一眼褚酌夕,这才闷声不悦道,“走。” 直等鹫鸟的人全都撤离了酒馆,褚酌夕这才走过去,面对始终靠着墙面的范戈尔,即便只能看见一双眼睛,可她依旧能够感受到他在笑,还带着几分审视与探究。 “怎么回事儿?没说有这出啊?” 范戈尔挑起眉,坐直身子凑近她,顿时一股浓郁的烟草味儿扑面而来。 “其实我也很好奇,你跟花园究竟是什么关系?” “什么?”褚酌夕难耐地皱了皱鼻子。 他依旧低声凑在她耳边,深邃的眉骨折下阴影,看起来凌厉不少。 “花园的三当家分明折在你手上,可那位却还叫我保你,这是为什么?我不懂,你知道吗?” 褚酌夕看向他的眼神陡然一暗。 范戈尔抿起唇,语调中流露出些许笑意,“看来是知道的。”他道,“若非如此,我今天不会来。” 褚酌夕面无表情,与之拉开距离,忽然便捂起鼻子。 范戈尔顿时拧眉,“什么意思你?” 褚酌夕松开手,屏息凝神,忍得辛苦,却还强颜欢笑,一副不愿意叫人伤心的纯良模样。 “麦考利先生,还是少抽点儿烟吧,都腌入味儿了。” 范戈尔一愣,直等褚酌夕甩上了休息室的大门,这才回过神儿来,当即恼怒地看向吕泊西。 “你们老板一直都是这样吗?说不过就人身攻击?可真有她的。” 第247章 大当家,褚小姐来了 “哎?听说了没有?花园跟鹫鸟快要打起来了!” “哪里听来的消息?真不真呐?” “害!这还有假?一夜之间都传遍了!说是一周后,时间都定了,我看呐,就是这俩其中一方散播出来的消息。” “那肯定是花园了!你没听说法斯特都参与进来了?人家啊…帮的是花园!鹫鸟恨不得这场仗不打呢!哪儿还能自己散播消息啊,这不是自断后路吗?” “这么说…是花园故意的喽?” “就是赶鸭子上架呗!断了他们的退路!除非是舍弃这么大一个鹫鸟离开这里,可你看人家舍得吗?” “就不能投降?反正也是花园出来的人不是?服个软,总比死了的要好。” “想什么呢你?人都被花园驱逐了,还想回去?你真当花园那位是吃素的!” “这么说,这仗是非打不可了?” “非打不可!” “你没看旧宿街的人这两天都跑光了?着急把东西往外运呢!连商铺都关门了!就怕到时候花园带人找上门,直接在旧宿街就打开了!” “辛特拉啊,这是又要变天喽!” 换药室外的长椅上,众人等待的闲暇,聊起近日来辛特拉的八卦热火朝天,最脍炙人口的自然是花园跟鹫鸟这对同根而生,现在却等不及刀戈相向的仇雠。 就这样尽数灌入褚酌夕的耳朵里。 她两手抱臂靠在门框上,神色平静,跟没听见似的,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医生小心拆开贺从云肩上的绷带。 伤口恢复的很好,坏死的组织手术当天就清理干净了,也没有二次感染。 除了有些狰狞以外,以及贺从云往镜子里瞄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后,迅速垮下来的脸。 褚酌夕见状,嘴角不由牵起一丝温和的弧度,等伤口重新包扎好,她忽然走到贺从云身后,就着他新换的纱布亲了亲他的肩头。 “不丑。” 贺从云愣了一瞬,迅速瞄了眼神色古怪的医生,紧接着一张脸直接从脖子红透到了耳朵根儿,所有的郁闷都在这一瞬间抛诸脑后。 “有…有…有……” “有什么?” 贺从云一张脸烧的通红,低头跟蚊子似的,“有人…” 褚酌夕全当没听见,“亲一口好的快。” 医生听了半天终究是没忍住,开药的间隙抽空瞄了她一眼,扭头嘀咕了一句“歪理”,这才放他们离开。 一路上走廊里的冷风吹了一阵儿,贺从云滚烫的脸颊这才消下去一些。 “还有三天,我就能出院了。” 他勾着褚酌夕的手指,扭头时一双眼睛忽闪忽闪,跟装了小风扇似的,褚酌夕知道他是话里有话,不禁一乐,“所以?” “我能赶上。” “赶上什么?” “一周以后,旧宿街。” 褚酌夕将他按坐在病床边沿,“那是花园跟鹫鸟的事儿,用不着你。” 她说罢扭头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瞄了眼贺从云,果真又要开始委屈了,于是立马纠正道。 “是用不着我们。” “骗人。” 他皱起眉,一手揽住褚酌夕的腰,直接将人抱到大腿上。 “反正到时候我跟着你,你要做什么,怎么做,不要一个人冒险,起码告诉我,要是出了意外,我该上哪儿找你。” 他说罢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脑袋抵在她肩头,便连声音都沉了两度。 “总之…不许再跟之前一样了。” 晚上吕泊西应该来医院跟她换班,可一直等到七点也不见人,褚酌夕只得打了电话过去。 贺从云靠在她肩头,一手环住她的腰,走哪儿跟哪儿,今天一整天都这样,跟着了魔似的。 “其实我都好的差不多了,不用人陪护。” 褚酌夕并不打算采用他的建议,手机夹在俩人脑袋中间,系统的盲音清晰可闻,一连好几个电话都是这样。 “没人接?” 她扭头与贺从云对视一眼,后者的神情同时凌厉起来,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陪你去。” 褚酌夕披上外套,刚一张嘴就被贺从云给捂了,像是料到她想要说什么似的,立马装出一副星星眼。 “都这么晚了,外面又这么黑,你忍心留我一个人在医院,能放的下心吗?嗯?” “……” 褚酌夕没话说,认命般替贺从云套上几件厚实衣服,又缠上围巾跟帽子,全副武装,这才敢让他出门。 俩人将车子停在距离酒馆不远的街边,远远看去,就跟平常一样,门口的广场以及大堂全是来喝酒的客人,灯火通明,一派祥和。 “我去看看。” 她解开安全带,见贺从云也要下车,连忙按住他。 “你待在这里,一会儿换到驾驶座来,如果有什么意外,立刻离开。” 贺从云作势想要反驳,一双眉毛拧成个疙瘩。 “听我的。”褚酌夕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顿时蔫儿下去,不情不愿地换到驾驶室,关了车灯,目送褚酌夕的背影消失在广场的人群中。 踏进酒馆大门,褚酌夕先是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儿。 好消息是,没什么不对劲,酒馆的氛围就跟平常一样,除了吧台里站着的人不是吕泊西。 坏消息是,此刻站在吧台前的人也不是她雇佣的某个酒保,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正在代替她的人娴熟的迎客,并且照着菜单上的配比给客人调试酒水。 没有人因为她的到来而停下碰杯的动作,也没有人拦她。 可正是因为如此,褚酌夕的后背才更加紧绷,右手下意识地扶向腰间,站在通往二层的阶梯上,始终觉得如芒在背。 可等她扭过头,大堂之中却又是一派融洽,该喝酒的喝酒,该谈天的谈天,一时间叫人莫名的背脊发寒。 她的酒馆,像是完完全全的变成了花园的潜藏地。 二楼休息室外无人看守,事实上,是一个人影也没看见,全在大堂。 也是,堵住了一楼,谁也跑不了。 休息室的大门虚掩着,没关严实,留出一条缝。 缝里透出一道光线打在门口的地毯上,以及时而伴随着传进褚酌夕耳中的调笑,听着人不多,却也其乐融融。 这家酒馆的位置不说太好,可毕竟每天这么多客人,而且搬离旧宿街的居民也大多挤在梨花路,可以说这里的人只会比平时多的多。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怎么敢… 还不等褚酌夕想明白,踌躇之时,面前的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她陡然一惊,后退半步,右手按在腰间。 路喆见状也是一愣,猛地收住脚,低头的瞬间,将褚酌夕眼中刹那喷薄而出的戒备尽收眼底。 两人对视片刻,又同时回过神。 扫见她扶在腰上的手,路喆的语气不咸不淡,像是从前的每一次那样冷硬。 “褚小姐,来了。” 他道,并无过多的情绪,“大当家让我下去拿几瓶酒上来。” 褚酌夕闻言,心底更是一沉,杜父就在里面。 他随即侧身,让出大半的空间,“先进去吧,大家都在等您。” 见褚酌夕始终没动,一双眼睛戒备地往里扫去。 路喆又站回到自己方才的位置,挡住褚酌夕视线的同时,高大的身躯遮去休息室里透出的大部分的光线,几乎将面前人儿整个笼罩在阴影里。 “你没有胜算的,不要做出愚蠢的举动。” 他意有所指,语速又快又冷,话音刚落便又侧开身,看了她一眼,随即往里喊了一声。 “大当家,褚小姐来了。” 第248章 怪,很怪 路喆这话一出口,褚酌夕便算是彻底没了退路,或者说,是从她踏入酒馆的那一刻起。 他们能下这么大的功夫将酒馆营造出正常营业的假象,就是为了等她自投罗网,又怎么会看着猎物到了门口,又眼睁睁的叫她溜走呢? 褚酌夕光是想,心脏便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每一下都敲击着她的肋骨。 杜父在里面,也就是说,陈思守也在,他带了路喆,杜父身边必然也有人跟着,如此算起来,少说也有四个以上。 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捻了捻手心的薄汗,偷偷往衣服上抹了把,随即看向路喆,忽然道。 “我有些后悔了。” 后者一愣,与之对视片刻后又立马别开眼。 他以为褚酌夕说的是“后悔来这里了”,想要让他当做没看见,可是没办法,他已经冲里头喊过了。 倘若早一会儿这么说…也不行,她上来的时候,大堂里的人早就看见了,瞒不过去的。 路喆想着微微蹙起眉,冷硬中流露出几分为难。 “来不及了。” 褚酌夕见状却摇头,“不,我是说,我当初跑的时候,就该把你也带上。” “那会儿没这么做,所以现在我说,我有点儿后悔了。” 路喆闻言,心底忽然沉了一瞬,朝向门外的左手鬼使神差地微微蜷曲,却什么也没说。 “对了,你负责收尸吗?”褚酌夕忽然又道。 路喆沉默,“不在我的业务范围之内,但是…” 他说着往后瞥了眼,确定没人靠近,这才不大自然道,“我会尽力。” “多谢,方便的话,再帮我带两句话吧?” 他扫了眼褚酌夕,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太高兴,于是果断拒绝,便连脸色都不由沉了沉。 “我不给人带遗言。” “不在业务范围之内?” 他犹豫片刻,“…嗯。” “那收尸怎么又能干了?” “……” “算了,不为难你。”褚酌夕摆摆手,开了两句玩笑,紧张的心绪倒是微微放松了下来。 “反正…我也没觉得自己今天非死不可。” 路喆没接话,埋怨地想要瞪她,可等视线落到她身上时,便怎么也挪不开了。 她刚刚说错了,就算当初她跑的时候想要带上他,也是带不走他的,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就像现在,他永远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即将踏入死局的人,身后无援,眼睛里却还可以流露出那样兴奋又乖张的神色。 看起来不自量力极了,还蠢,可他偏偏…就是有点儿期待…… “行了,别杵这儿。” 褚酌夕拍了拍他,紧接着径直越过路喆,踏进休息室。 他看着褚酌夕的背影,踌躇片刻,想要关门的动作忽地一顿,想了想,还是松开了。 就这么开着吧,也挺好。 此刻休息室的沙发上,从左到右,依次是罗尔金,范戈尔,杜象初,以及陈思守。 身后站着的两个,一个是范戈尔的副手,艾格。 另一个站在杜象初身后,是先前在东洲见过的,那个在郑秋来脸上留下过刀疤的那位。 再加上刚刚出去的路喆,统共七个人。 倒是来齐了,只是对于法斯特的人居然也在这件事,褚酌夕略微有些惊讶。 可是转念一想,他们如今是合作关系,自然是要一块儿行事的。 面对几人齐齐投来的视线,褚酌夕心中即便再怎么打鼓,却也只能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嘴上是依照惯例的不饶人。 “像是不请自来这种事儿,几位倒是做的挺得心应手的。” 她面无表情,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只茶包,又提着接了半壶的滚水。 打着泡茶的名义,不动声色地将休息室里里外外全都大致扫了个遍,确定没什么异样,东西摆放的位置也没怎么变。 也就是说他们来了之后只是坐着喝酒,并未仔细检查过这间房间的布局。 褚酌夕心中估摸着有了数,便打算扭头回去,没想到陈思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的,悄无声息。 褚酌夕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茶壶猛地一倾,大半洒在他的大衣上。 “抱…抱歉…”她下意识地开口。 陈思守没说话,只是站着,褚酌夕只好抽了两张纸巾吸他大衣上的水。 怎么说都是刚烧好的滚水。 直到摸见他空荡的衣袖,一抓,里头是没有胳膊的。 褚酌夕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范戈尔那天同她说过的话,随即猛地看向陈思守,恰好与那双异色的眼瞳相撞。 她今天戴了那只像是夕阳的狐狸眼片,而此刻陈思守的目光正停留在那上头。 “小…”他停顿了一瞬,抿起唇,面上有些不太自然,又在褚酌夕的注视中立马变得冷硬。 “眼片不错。” 他道,声音不大,可褚酌夕还是听的清清楚楚,闻言赶忙松开将他的衣袖攥出褶子的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多谢。” 随即端起余下的小半壶茶往沙发的方向走去。 见她过来,杜象初的视线饶有兴趣的从陈思守身上转移,随即落到她脸上,像是企图从中看出一些破绽。 “阿福,可算是来了,还以为得等你等到明天天明呢。” 见她手里已经泡开的茶,汤底澄澈,杜象初仰头将杯子里的酒水饮尽,紧接着冲她一举。 “多谢,正好解解酒。” 褚酌夕置若罔闻,径直绕开他,坐在另一头顾自斟了杯,跟没听见似的。 杜象初的手就这么被冷落在半空,看了眼褚酌夕,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一乐,随即又自顾自的收回去,给自己重新添了杯酒,也不觉得尴尬。 也是,她先前在庄园的时候就是这副臭德行,知道他是杜父以后,还是这副德行,一点儿没变。 “看来我是没这口福了。”他自言自语道。 范戈尔一双眼睛在几人当中来回扫视,又不动声色地跟身边两人互传眼色。 罗尔金自然是看不明白,所以主要还是跟艾格。 在来之前,他设想过无数种有可能会发生的状况。 他猜到褚酌夕跟花园的人早就见过面,所以到时无非是剑拔弩张,两边都看对方不顺眼。 或是褚酌夕进门时压根儿就没发现不对劲,等进了休息室才惊慌失措,却已经来不及跑了。 他那会儿也觉得杜父这主意挺损,占了人家的酒馆不说,还想吓唬人家。 可他本身对于褚酌夕也带着点儿没来由的兴趣,主要是辛玛那女人,素来都是不爱与人交好的个性,居然也会跟他没完没了的讲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 于是来了以后,他又想看看褚酌夕究竟会是怎样一副反应,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说不上来,总之都挺怪,比如猞猁现在为什么要独自坐在窗边避嫌? 还有刚刚出去拿酒的那个司机,也很怪,俩人站在门口一顿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以及杜父对她的态度,不像是知道蜘蛛是折在这个女人手上的,难不成是他的情报有误? 他想着与艾格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总之哪儿哪儿都好像不太对劲。 第249章 阿福,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什么时候来的辛特拉?” “我的人在哪里?” 杜象初一愣,喉底溢出些低哑的笑。 “其实,你应该想到的,即便你不插手这件事,我也不会任由秃鹫逍遥在外,你这么做,不光多此一举,还暴露了自己的所在。” “我店里有几个酒保是辛特拉本地人,现在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可以的话,杜先生还是先放他们回去吧?” “依你的头脑,我不信你猜不到。” “今天诸位在我店里喝空的酒,给钱吗?” 杜象初终于不打算再跟她一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继续下去,沉默一会儿,抵着沙发莫名笑出声儿,像是忍不住似的,肩膀微颤,连带着胸膛随之起伏。 “阿福啊阿福…”他道。 褚酌夕打断他,“我当然知道花园不会放任秃鹫自由,可我为什么还要刻意接近他,杜先生这么聪明,不该猜不到。” “杜先生?” 他无奈摇了摇头,随即认真蹙起眉,开始依言回想这些天所发生的一切,像是走马灯般在他的脑海中全都重新放映了一遍。 好一会儿后,联系起前因后果,他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什么,顿时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握着手里喝空了的酒杯“嗤嗤”乐了好一会儿,肩膀跟胸膛也比方才震颤的更加厉害了。 范戈尔见状,不禁与艾格面面相觑,他没明白,没明白这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也没明白杜象初为什么笑。 他们今天原本是过来做什么的来着? “托兰·加奈切一直妄图让秃鹫脱离花园,并且想要通过控制秃鹫,达到掌控整个鹫鸟的目的。” “你很清楚,有他在,鹫鸟不可能真正的与花园开战,可等花园一旦跟法斯特联手,又会变成单方面的碾压。” “很显然,这两种结果都不合你的心意,你要的,一直都是两败俱伤,最好是各自重创。” “所以,秃鹫必须事先脱离他的控制,最好能够就此反目。” “只有这样,他这些年在托兰·加奈切的控制下,不断积压的不甘与野心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想要与花园一较高下的决心也在你的刻意引导下变得愈加强烈。” 心中的猜测被口头梳理出来,杜象初一下就懂了。 “可是很遗憾,不是吗?法斯特最后还是选择了花园,你的计划失败了。” 褚酌夕不以为意,“无所谓,不管成败与否,秃鹫都得死,这是注定的结果。” “其中的区别,也就是任由杜先生你,能够在外多逍遥几天的事情罢了,总归最后都得团聚,过程如何,其实也没这么重要。” 杜象初闻言挑起眉,拖腔带调地“啊”了一声儿,有些哭笑不得的嘴角微弯。 “阿福,我真的不明白,你现在都已经不是东远市局的人了,为什么还要追着我不放呢?” “之前阿守跟我说这家酒馆的老板是你,我还有些不太相信。” “我想着,你毕竟是个小姑娘,再怎么也不敢在失去市局支撑的情况下,带着你手底下那几个人一路追到辛特拉来,却没想到你还真是…”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扫了眼褚酌夕,“浑身是胆。”他乐了一瞬,“还真就来了。” 杜象初嘴角噙着淡笑,始终慢条斯理地扶了扶太阳穴,散漫之下像是藏着足够一击毙命的锋刃,眼底不由自主的便流露出几分寒光来。 “你总是让我感到意外,真的,阿福,从我第一次见你起,你的每一次出现,我都不曾想到,这很奇怪,我少有这样的经历。” “可你要知道,这里是辛特拉,可不再是东洲,没有人会帮你,出现什么意外都是有可能的。” 他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威胁,褚酌夕的态度却不咸不淡,始终在用足够轻描淡写的话,来叙述惊心动魄的场面。 这是她的专长。 “这么说,我今天是离不开这里了?” 杜象初不置可否,抬眉轻佻地一笑。 “我也不想这么做,说起来,真要让你死的话,我是舍不得的。” “可是没办法,阿福总是一副“我不可能归顺于你”的表情,我就是连劝也没法儿劝。” 他说罢一抬手,不过一会儿,陈革拖了个人上来。 穿的是酒保的制服,面前的额发被血糊成一团,但好在还能看的出是吕泊西。 他就这么被陈革随手一扔,估摸着是实在没力气,于是干脆躺在地上大口喘起气来,胸口随之剧烈起伏着。 见褚酌夕看过去,杜象初少不了贴心的解释一番。 “我看这孩子年轻气盛,就找了几个人陪他玩儿了会儿,年轻人嘛,下手总是没轻没重的。” 吕泊西闻言差点儿从地上弹起来,梗着脖子勉强将杜象初框进视野里。 “我玩儿你妈!有本事一对一,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紧接着就被陈革一脚给踢晕了。 “……” 褚酌夕蹲下来往他胸口按了两下,估摸着还有救,也就擦了擦手坐了回去。 “据我所知,你这次来辛特拉,统共就带了四个人,加上你自己,五个。” 杜象初说着便笑了,像是觉得离奇似的,“阿福,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他倒在沙发上乐了半天,好一会儿才撑起来,慢条斯理的,“还有…你放在赫河边的那两个女人,以及…医院里的那个。” 褚酌夕捏着茶盏的手蓦然一紧。 杜象初将其看在眼里,“放心,等你死后,我会把剩下的三个人全都送下去见你。” “哦,对了。”他忽然又道,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我听说,秃鹫先前找上法斯特时,说是什么…会提供一种新式的药物?” “我可不记得他有那个头脑。”他身体微微前倾,眼底迅速划过一抹喜色,“是你做的?对吗?” 范戈尔闻言,递到嘴边的酒盏同样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观察褚酌夕的反应。 “这样好了。”他大发慈悲,语调都不由轻柔许多,“把你做的东西给我看看,我今天就不杀你。” “你不是放出消息,一周后花园就要跟鹫鸟开战了吗?我满足你的愿望,阿福,我留你到那时,亲眼看着这一切完美落幕,只要你把东西给我看一眼,怎么样?” 杜象初两眼盈着亮光,眸间是从未出现过的憧憬。 从很早以前他就开始期待,能有一个与他实力相当的人出现,最好能够做出让他都为之钦佩的东西,这样才能激发他更多的可能。 或许从前杨九衡算一个,但时运不济,那会儿他自身难保,于是只好舍弃他,可是现在不一样,他有足够的能力保全这一切。 见褚酌夕始终不答,杜象初有些急,生怕她不信。 “真的,我保证,只要你把东西拿出来,我甚至可以不杀你,留你一命!” 第250章 是真是假,试一试就知道了 二人对视良久,褚酌夕顶不住他那双眼睛里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期望,生怕被他看出自己是心虚,于是率先垂下眼,步调从容地站起身。 杜象初以为她是去取东西的,于是迫不及待地跟在她身后,脚步轻快地踏在地板上。 直到褚酌夕猛地推开面前不远的一盏屏风,露出身后一面巨大的板墙,墙上一人半高的位置约莫嵌着几十余个五公分左右的方形孔洞,不过现下还是闭合的状态。 杜象初见状,眼中的精光顿时熄了,随即不解地歪了歪头。 “杜先生说完了,那么现在怎么也该轮到我了。” 褚酌夕道,难得面对这些家伙还能露出几分笑脸来。 “想必几位过来的时候,看我这休息室空空如也觉得无趣,也就没有仔细检查过。” 她手下蓦地一动,十分突然,也不知道是碰了什么东西,身后板墙上的孔洞忽然便张开了,随着“咔哒”几声儿,几十支枪口蓦地从洞里伸出来,直直冲着休息室内的众人。 黑市的手笔,怎么都是不赖的。 “这屋里的东西少的可怜,几位就没觉得奇怪?” 陈思守闻言,从酒盏中抬起眼,扫了一圈儿周遭的布置。 桌椅板凳都十分矮小,显然是为了让踏入这里的猎物找不到合适的掩体,故意这么做的。 见他反应过来,身后坐在沙发上的几位瞬间也有些不淡定了,纷纷站起身。 “这女人疯了吧?” 罗尔金“啪”的一下搁了杯子。 范戈尔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那几十支黑洞洞的枪口一个劲儿的瞧,露出的部分太少,但光看枪口的部分,却也不像是假货。 杜象初同样扫过头顶上的枪,缓缓摩挲了两下下巴,“真枪?”他问。 褚酌夕心里骂了两句,勉强挤出一丝笑,“如假包换。” 像是音响那样的招数,或许能够骗得过托兰,可面前这些个可都是老狐狸,特别是范戈尔,特种兵出身,想要骗过他,自然只能弄些真家伙过来。 她随即又跺了跺脚下,鞋跟踏着地板发出“咚咚”两声儿,“不光有枪,还有炸弹呢。” “多亏半个月前那场爆炸,倒是提醒了我,于是赶紧找人在我这地板下安了几颗,多的都放到酒馆周遭了。” “本也是用来自保的,几位今天齐聚一堂,倒也划算。” 他话音刚落,罗尔金便骂开了,范戈尔见状也是挠头。 手底下就四个人也敢跟花园叫嚣,这女人的脑回路不能用寻常人的概念来算,敌友不分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一想,他赶紧往后退了两步,也是有些分不清这炸弹究竟是真是假了。 唯有陈思守坐在窗边,看褚酌夕支在身后的那只手不断地往衣服上蹭着汗,不免一乐,又立马敛下嘴角,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 杜象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始终漫不经心地抄着兜,像是在认真斟酌她这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褚酌夕被他盯的莫名发怵,在他的注视下,整个人像是被密实的裹在了水里,呼吸困难,背后的冷汗同时噌噌地往外冒。 别人都好办,只有他,褚酌夕想破脑袋也猜不透他下一步究竟会做什么,唯有僵持。 就在她唏嘘之际,杜象初却忽然有了动作,几步上前,嘴角噙着疯狂的笑,直接将她逼停在书桌前,手掌拍在她身后的书案上,“啪”得一声儿,震的褚酌夕心头猛地一沉,看他眼底盛满兴奋。 “是真是假,试一试就知道了。” 褚酌夕心底“咯噔”一声儿,额角的汗不合时宜地往下滑。 她承认,她确实玩儿不过杜父,这是个疯子…… 见她面上淡然有所松动,逐渐出现裂痕,杜象初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好玩儿的东西般,眼中笑意越发明显。 “阿福,试一试。”他劝诱道,“倘若是真,我也认了。” 身后几人听他这么说,纷纷扭头看了眼门口。 真是活见鬼,早听说花园那位是个实打实的疯子,可也没说这么疯啊!想死可别拉上他们!可还没活够呢! 褚酌夕看着他咬死了牙关,直到嘴里弥漫出丝丝血腥味儿,这才勉强扯出一抹笑,“你确定?” “当然。”杜象初肯定道,没有丝毫犹豫,像是早就将她的窘迫看在了眼里。 “来吧,阿福,试一试。” 褚酌夕盯着他的眼睛,心下早已将他祖宗十八代全骂了一遍。 炸弹她确实没有,可身后的枪却是实打实的,只是杜象初现在站的位置不好,不在机枪的扫射范围之内。 可若是趁着众人惊慌之际对他出手,她一个人能治得住他吗?可别跟陈思守似的,一手就将她给撂了,她可没真想同归于尽。 “阿福,来吧?”他又道。 褚酌夕暗自咽了口唾沫。 催催催,这么想死自己吞枪算了… 褚酌夕强装镇定,“杜先生,你可别后悔。” 她摸着手下的机关,总觉得心脏已经超负荷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一分体面,尽管很勉强,可面子不能输。 “砰——” 巨大的爆破声席卷着热浪,来的十分突然,纵是褚酌夕也是惊的扶住书桌,才勉强稳住身形。 爆炸的地点太近,以至于整栋酒馆都好似因此轻微地晃了晃,大片的浓烟随之从窗外升起。 ? 不是…怎么真炸啊… “我去!真他妈有炸弹啊!” 罗尔金好不容易站稳,踩着被震碎一地的玻璃片儿往窗口看了一眼。 酒馆底下浓烟滚滚,具体是哪个位置炸了,一时间还真看不出来。 众人被他的感慨惊的回过神儿,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她身上。 褚酌夕赶忙摆出一副“现在知道我厉害了吧”的表情。 管它是怎么回事儿,总之借此机会先与杜象初拉开好一段距离,紧接着趁机威胁道。 “下一次,炸的可就是脚下了。” 杜象初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错愕变的玩味,紧接着是兴奋,缓缓盯住褚酌夕,嘴角的笑意非但不浅,反倒迅速逼近几步,眼底是极具偏执的笑。 “阿福,再来一次。”他道。 褚酌夕心里叽里咕噜一顿骂,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随之后退几步。 即便如此,他还是料定脚下没有炸弹…真是疯了… 范戈尔不明白这是什么走向,花园那位疯也就算了,可等他再次看向褚酌夕时,总感觉那女人的眼睛里像是迅速划过了什么,总之不是什么好兆头。 即便没有炸弹,可架在他们头顶上的那几十把枪可是货真价实的。 局面再次僵持,范戈尔不得不上来打圆场。 “那什么,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没必要,是吧?没必要的…” “你看你俩今天要真是弄的你死我活,最后还不是鹫鸟渔翁得利?不划算的,嗷?不划算…” 见两人依旧无动于衷,范戈尔只能冲窗边的陈思守挤眉弄眼,企图让他也上来劝一劝。 不想后者却只是笑,扭过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嘿?这一个两个的,他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都挺疯,都不把命当命呗? 也不知道就这么僵持了多久,范戈尔始终拦在两人当中和稀泥,终于等到杜象初松口,往后稍稍退上半步。 “也是,怎么说,都不能让秃鹫占了便宜。” 他扬起嘴角,紧紧盯着褚酌夕,好似要将她看出个洞来。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好了,阿福,好好休息几天,等我解决了秃鹫,下一个,就是你了。” 花园的人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房间里就只剩下她跟吕泊西两个人,便连楼下喧闹的大堂也在片刻之后静了下来。 褚酌夕扶着身后的书桌,绷紧的神经一松下来,顿时两腿发软,好在一双手及时托住了她。 “楼下那爆炸是你弄的?” 贺从云怀里散发着淡淡的石油味儿,把她抱坐到沙发上,随即将她湿润的发丝拨到脑后。 “嗯。” “还挺及时。” 她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笑了笑,贺从云蹲在沙发旁,真在上上下下地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褚酌夕仰躺着盯紧天花板,笑完了便敛下嘴角,一想起杜父刚才的那股疯劲儿,她还真是有些后怕。 “对了,快给知遇打个电话,把她俩给叫回来,花园那边不用盯了,不安全。” 她又扫了眼地上的吕泊西,血流的不多,大都是殴打伤,估摸着就是轮番进攻脱力了。 “还有他。”褚酌夕瘫回到沙发上,“先送医院吧,希望脑袋没事儿…” 第251章 大义 一连三天,褚酌夕开始不见踪影,既不在酒馆,也不在外郊租住的小别墅,不光贺从云出院时没来,就连晚上也没回去住,就好像忽然消失了一样。 贺从云独自办完了出院手续,但并不着急回酒馆,吕泊西前几天才刚被送进来,正好跟他同一家医院。 两人的身份正式对调,贺从云回病房前顺带给他捎了份儿午饭,推开门,里面却已经有人了,是实在无聊没地儿去的小宿东。 这几天去酒馆怎么也找不到褚酌夕,于是只好来他们这儿了。 见他进来,对方赶紧坐直了,两眼放光。 “哥!”他叫他,“你知道我大姐头去哪儿了吗?” 贺从云面无表情地搁下午饭,褚褚什么时候成他的了。 “不知道。” 小宿东闻言,顿时又蔫儿了下去,“连你都不知道,该不是被鹫鸟的人给抓走了吧!” 吕泊西也就是在旁边看个乐呵,他哥怎么可能不知道?估摸着就是他姐叮嘱了不让说,要不然他还能在这儿给他当陪护?早满世界找去了。 “嘿?还跟病患抢饭吃!” 他一筷子拍掉小宿东企图从他的玉米排骨汤里夺取精华的手。 后者顿时捂住手背,“都受伤了力气还这么大…”他又一瘪嘴,“那你说她能去哪儿嘛!要不是被抓了,她干嘛躲着不见人?” “我看就是鹫鸟的人干的!还有你这伤!还有…还有那天晚上的爆炸!肯定就是他们的人干的!故技重施!” “我看就是开战在即,生怕自己打不过,才要事先抓了大姐头当人质呢!” 他又猛地站起身,想一出是一出,“哥!咱们去救人吧!” 贺从云扫了他一眼,顾自戴上耳机,扭头换了个方向。 什么意思嘛…小宿东瘪了瘪嘴,又看向吕泊西,满眼期待。 后者啃排骨的动作一顿,抬了抬自己裹满绷带的手,“我都这样儿了,你就饶了我吧?” 小宿东顿时又蔫儿了。 “首先,我没弄懂你的逻辑…”吕泊西“吸溜”了两口排骨汤,“就算像你说的那样,可鹫鸟凭什么觉得我姐能给他们当人质啊?” 他姐明明就跟花园不共戴天好吗?别说当人质了,就光她先前折腾出来的那些事儿,估摸着两边都得为谁先给她第一枪短暂的和好一会儿。 小宿东先是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随即仰天长笑三分钟,这才摆出一副“你这都不知道”的表情,摇头拍了拍吕泊西的肩以表安抚,嘴角的笑几乎快要咧到耳后根。 “害!大姐头也真是的,保密工作居然做的这么好!连你都不知道…” 他又跑到贺从云面前,大着胆子摘掉他的耳机,压根儿憋不住笑,“哎?你知道吗?” 见两人面面相觑,一脸的不知所谓,小宿东顿时叉腰狂笑。 天底下除了花园的人,该不会只有他知道他大姐头的身份吧!哈哈哈!还好老宿东聪明! “不是…这…突然间是怎么了?” 吕泊西莫名发怵,饭也不吃了,赶紧忍痛下床,往贺从云身边躲了两步。 可别突然扑上来咬他一口。 贺从云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枪击声,以及不时间断的交谈,又看了看小宿东,勾唇笑了笑。 “青春期的小孩儿都这样,不用管他。” “是…是吗?” 吕泊西挠了挠头,他十七八岁的时候症状也没这么严重啊? 与此同时,辛特拉几支势力分别派守在酒馆附近的眼线纷纷回去报备,声称自打那晚以后,那家酒馆的女主人已经消失了三天之久,期间未曾与同伴见过面。 崔文山闻言眉间顿时蹙起,紧接着就开始头脑风暴,翻江倒海的想。 她这才刚从花园手底下侥幸逃脱没几天,怎么就突然消失了?辛特拉就这么大,耳目众多,她能去哪儿? “附近都找过了?还有她那几个同伴?确定私下里没有偷偷见过面?” 陈量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人我们都盯紧了,那两个女人连夜从赫河赶回来后就一直待在酒馆,另外两个男的在医院,一直都在我们的监视范围之内,从未离开。” “这就怪了…” 见崔文山一筹莫展,陈量有些看不过眼。 “老板,那女人都毁约了,咱们当下最要紧的是想法子应对四天后与花园的交锋,还管她做什么!” 崔文山闻言扫了他一眼,无奈摇摇头,一肚子的憋屈无处宣泄。 “没她在,这事儿恐怕就不好办了…” 范戈尔在接到艾格的传讯时,正在二楼的玻璃房里晒太阳,闻言猛地坐起身。 “不见了?你确定是不见了,不是藏起来了?” 艾格噎了一瞬,这有什么区别吗? 范戈尔全然没在意他的困惑,眯眼抽了口烟,忽然无厘头道,“红灯区也找过了?” 艾格没明白,可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他老大为什么这么问,但确实是哪儿哪儿都找过了。 范戈尔见他如此,非但不恼,反倒乐出声儿,姿态闲散地靠回到躺椅里,压根儿不担心。 “找过是找过,可人家让不让你找到,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艾格闻言挠了挠头,听得云里雾里的,只当自家老大是有感而发。 “对了,我们在搜寻途中,发现鹫鸟和花园的人也在找她,不过貌似也都是无功而返。” “不打紧。”他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要真被他们的人给找着了,岂非显得我们特别没用?” 艾格:“……” “她是牵头人,不可能消失不见,估摸着是在准备什么惊喜呢,该出现的时候自然就会出现的,我们只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等着就行。” “老大…”艾格对此显然有些犹疑,“我们当真要这么做吗?会不会太冒险了?” “冒险?”范戈尔直接坐起身,黑沉沉的眸子直直望过来,眼底划过的是少见的兴奋。 “我们法斯特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哪次的决定不冒险?” 他故意拖着强调,“那可是花园啊!失去这次机会,我们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刺激的事情!” 定制的义肢被送到据点,路喆刚帮着陈思守脱下外套,就被进来的杜象初给遣退了,比着让他噤声的手势接替了他的工作。 袖口被冰凉的手指挽起时,触及到皮肤,陈思守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路喆的手一般凉不成这样,跟冰块儿似的。 “刚看你的人进来,我特地上网搜了一下义肢的穿法,反正你有的是机会练,先让我试试。” 陈思守没反驳,沉默着任由杜象初生疏地给他的残肢戴上硅胶套。 反正他一直以来都这样,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想试,他都习惯了。 “刚刚阿革过来。”他突然道,手上的动作没停。 “说是把人给跟丢了,现在整个辛特拉,连同法斯特以及鹫鸟的人,都找不到那小丫头在哪儿。” “消失了?” 杜象初摇头,“依你对她的了解,她是舍得眼睁睁看着这么一大块儿肉放在眼前,却无动于衷的人吗?” 陈思守静默了一会儿,“那是藏起来了?她能藏去哪儿?” “不知道。”杜象初不以为意,话里是不合时宜的兴奋,一边说一边替他安上义肢。 “那小丫头鬼灵精的很,猜不透她,反正等到该出现的时候,总会出现的吧?” 见陈思守开始出神,他拍了拍他的肩,“试试看。” 紧接着退开两步,给他留出足够的空间,扭动关节带动起义肢。 “还成,估计过两天就适应了。” 身边的人安静下来,十分突然,陈思守扭过头,恰好撞上那双乌沉沉的眼睛,似笑非笑,压抑着熟悉的阴郁与疯狂。 “我那天说的话是认真的,阿守,解决了秃鹫,下一个就是她。” 陈思守只是愣了一瞬,面上没什么表情,“嗯。” 杜象初的笑里带着几分邪性,忽地握住陈思守的义肢,“不怪我?” 陈思守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究竟是褚酌夕,还是他的手… 于是微蹙起眉,想要说话,可等张嘴时,却又被杜象初给打断了。 “也是,你不该怪我,那小丫头固然有趣,可也同样危险,为了花园,是要舍弃一些东西的。”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大义。” 他说罢笑着松开手里的义肢,又握着他冰凉坚硬的手指摩挲了两下。 “你也是,阿守,我最信任的就是你,结果你却给我做出那种蠢事。” 他又笑,看不出生没生气,一贯如此。 “如若不是蜘蛛那个蠢货落到东远市局的手里,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我的好阿守。” “可我不能一时间既没了左膀,还要亲手杀了右臂,这对我没有半点儿好处。” “当然,到时候,我或许会让那个小丫头死的痛快一点儿,毕竟她确实讨人喜欢,折磨人也不是我的喜好。” “我不喜欢把血弄的到处都是,你知道的,那样不好看。” 第252章 二月十九号,阴 晚上贺从云回去的时候,刚一打开门,就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屋里没开灯,空洞洞的,只能借助月光勉强看清家具的摆放位置。 周遭没有声响,不光屋里,便连外面也是静悄悄的,白雪覆盖之下就连虫鸣也很少听见,可他就是觉得好像哪里多了点儿什么。 即便如此,可他还是打开灯,屋外一路从医院跟他到这里的人就在不远的电线杆附近,少说也有三四个。 于是他拔出枪,小心翼翼地搁下钥匙,踩着地毯尽量不发出动静。 客厅里没有人,其它的房门照样紧闭,就跟他离开前一样,唯有主卧的房门虚掩着。 贺从云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心下蓦然一松,轻轻将门缝推的大了些,能够看见床上的人形被包裹在被褥里,虽然在黑暗中只能勉强看个大概。 可贺从云还是笑,收起枪,打开主卧的床头灯,迫不及待地将人从被子里挖出来。 “回来了。” 褚酌夕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又被贺从云一手捞到床边,连人带被子的整个圈在怀里,箍得紧紧的,这才抵着她的肩窝轻轻蹭了蹭。 褚酌夕终于是被他给闹醒了,迷迷瞪瞪地推了他一把,结果就是被他一手抓住胳膊,整个人从被子里抱出来,就这么揽到了腿上。 “三天没见了,褚褚。” 他道,声音嘶哑的可怜。 褚酌夕这两天被个没人性的老男人训的不行,可算是逮着机会被他光明正大的骂了一通,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法儿反驳。 现在好不容易睡一会儿,一下醒了,突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知道在贺从云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脑袋搭在他肩上口齿不清的。 “再睡一会儿。” “好。” 贺从云坐在床边稳稳当当的,伸手下意识地抚过褚酌夕的手心,疙疙瘩瘩凹凸不平。 就着灯光一看,掌心连接手指的位置几乎全破了,就连指关节的地方也被顶开了好几道口子。 血泡磨破以后,过阵子就该变成茧子了。 他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轻轻摩挲她手背完好的部分。 就着这个姿势也不知道维持了多久,怀里的人终于动了动,贺从云适时松开她,任由褚酌夕在他腿上伸了个巨大的懒腰,等收回来时,眼圈儿一下儿就红了,困的。 “晚点儿再睡,等我走了,正好把外面那几个人都带走,到时你就是睡到早上再离开也行。” 褚酌夕不接茬儿,换了姿势坐到他腿上,笑得眯起眼,眉间还有些没睡醒时强制开机后的惺忪。 “想我了没有?” 贺从云愣了一瞬,随即郑重地点点头,“想。” “有多想?” 他笑了笑,“很想,想要所有的事情立刻尘埃落定,那样才能带你离开这里。” “快了,贺从云。” 她说罢离开他的腿,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半人高的箱子,“市区那边怎么样了?” 贺从云看她,“最近监视我们的人翻了两三翻,走哪儿都跟着,不过这恰好也说明,他们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能够找到你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碰头上。” “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你出入时才能更加自由。” 褚酌夕乐了一声儿,示意贺从云亲自把箱子打开。 “也是多亏了那天晚上的爆炸,花园跟法斯特的人同时出现,几乎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引到了梨花路。” “红灯区外围又比较偏,这才能够成功将人藏进去。” 褚酌夕翘起脚,幸灾乐祸的,“就是苦了郑队,一下看见这么多女人,脸红的跟烧透了似的。” “不过我已经拜托过辛玛了,她会帮忙的。” 贺从云醋了一下,“跟她关系不错?” 褚酌夕完全没听出来,顾自认真道,“说不上,不过她这人挺怪的,倒是跟知遇有点儿像,想一出是一出。” 贺从云没说话,打开箱子。 跟李知遇像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是?” 他扫了眼箱子里被拆分开的枪支零件,还没进行组装,不过能看得出来是把狙击步枪。 “怎么样?我从老宿东那里弄来的,他是做惯了各种枪支的老手,辛特拉没人比他更懂这一行,我特地去看了看,借了两把。” 贺从云闻言取出其中的两个主要部件,顺手开始组装。 褚酌夕意料之中的笑了笑,撑着半边脑袋蹲到他身边。 “娄队说你大学的时候玩儿过这个,出任务的时候就担任过狙击手的位置,看来不假。” 贺从云耳朵有些红,“时间太长,我都已经生疏了。” 褚酌夕看他一边红着耳朵,一边灵活地组装部件,完全看不出来究竟是哪里生疏。 “贺从云。”她突然道,面上有些歉疚。 贺从云停下手上的动作。 “虽说还有三天,可是这里情况特殊,我没办法找场地给你提前熟悉,所以你的第一枪,只能是在任务当天的最高处。” 贺从云愣了一瞬,看着褚酌夕,不知怎的忽然别开脸,扭扭捏捏的,“我知道,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褚酌夕没明白,只好凑近他,“你脸红什么?” 贺从云嗫嚅着,“我没有。” “明明就红了。” “没有。” “就是红了。” “褚褚!” “好好好,没红没红。” 贺从云瞪她。 “就是有点儿烫。” 贺从云恼羞成怒,合上箱子推进床底,直接将人反扑在被褥上,狠狠咬了她一口。 “不许说了…” 二月十九号,阴。 辛特拉的冬天素来如此,多是阴雨或雪,少有出太阳的时候,该是见怪不怪的。 可是今天尤其,云层压的十分低矮,稍远一些的建筑和丘陵,此刻看上去就好像被一层雨幕遮蔽在后方,一片雾气蒙蒙,与灰白的天空几乎快要融为一片。 好似就连老天也知道今天终归是个无法安宁的日子,风雨欲来,所以才这般叫人喘不过气。 范戈尔就着推开的窗户,扫了眼楼下一片已经整装待发的覆面队,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有感而发。 “今天恐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罗尔金一边穿鞋一边瞪他,也不知道他今天又是发的哪门子的疯。 “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整个辛特拉都知道今天有大事儿发生!所以才一早躲得远远的!” 充盈的情绪被强行打断,范戈尔不满踹了他一脚,拉上面罩,“你懂个屁!穿好鞋赶紧下来!” 鹫鸟的人聚集在街区附近,一水望不到头的武装人员,停留在早就搬空了的旧宿萧瑟的长街上。 崔文山的心情此刻就像是天边压在山头上的阴云那样,即将开战,可褚酌夕却还不知所踪。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崔文山当即回头,面上迫切一览无余。 “还没找到吗?” 陈量闻言依旧摇头,面色凝重。 崔文山顿时沉起脸,“不等了,按我说的办,不能把主动权全都交在他们手上。” “是!” 两支势力迅速逼近赫河边,留下身后一水的足印踩塌了岸边常年无人光顾的干净的积雪,遥岸相见,顶着江边的冷风,等着今天的最后一支主角出现。 “都到了。” 陈思守听见动静,望着江边正处于对峙状态的鹫鸟和法斯特,远远望去滚着零星的飘雪,极为肃穆又庄重骇人的,可杜象初此时却还靠在椅子里,两手枕在脑后,闭眼不答。 “你说…法斯特为什么要跟我们合作呢?”他突然又道,毫无头绪。 陈思守略皱起眉,不知道他的脑回路又跳脱到哪里去了。 “二者择其一,自然是跟我们合作的好处要多一些,而且…” 他停顿了一瞬,看向杜象初,“是我们先找上人家的。” 杜象初诧异抬头,“是吗?” 在得到陈思守的一个白眼后,他妥协了,懒散地坐起身,听着楼下不断有枪械摩擦的声音,眼底少见的流露出几分疲惫。 “倒是有些累了…” 陈思守没听清,“什么?” 杜象初摇头,眼中的情绪转瞬即逝,紧接着又认真起来,透着几分寒意,遥遥往江边看了一眼。 “都到了啊。” 第253章 真正的意图 十九号凌晨,当天际的鱼肚白刚刚翻出山头,一切都还笼罩在迷雾之下,无人苏醒时,两抹身影背着半人高的皮箱,各自出发。 辛特拉能够同时看见赫河以及旧宿街的最高点统共七处,这是从黑市得到的最准确的数目。 而在两天前,这几个最佳的视野所在点就已经被花园,鹫鸟,以及法斯特分头占据。 要想在开战前取得最佳位置,唯有抢夺。 可如今根据鹫鸟的行进方向,最终地点显然不是在旧宿街。 而就在褚酌夕两人准备更换n b的视野点时,其它三支势力的枪手同时也在跟随鹫鸟的位置变动而重新选取地点。 这么一来,原本单方面的夺取或许会因此变成混战,也容易暴露她的行踪。 于是褚酌夕只好率先隐匿自己的身形,直等其它几支势力相互抢夺完,全在各自的位置稳定下来,这才有所动作。 “报告,这里是031,鹫鸟正在往赫河边行进,报告…唔!” 褚酌夕是从身后的屋顶直接翻上平台的,她从一开始瞄准的就是花园的枪手,占据的位置视野最为开阔,其它两支势力的人也不敢对此轻举妄动。 一把敲晕了眼前的男人,褚酌夕迅速夺过对方别在手臂上的对讲机。 “怎么了?”对面的男声粗旷且带着狐疑,褚酌夕只好装出一副刚刚才发现对方新动向的模样。 “报告,鹫鸟已抵达赫河边,无异常。” “知道了。” 无线电被掐断,褚酌夕将对讲机别到自己手臂上,三两下用胶带将对方缠的严严实实,眼睛嘴巴都没放过,随即一脚踹进身后的杂物间里,关上门,又看看手边被留在原地已经架好了的狙击枪。 不愧是花园,随便给出去的枪械设备都是上乘的,不过褚酌夕也只是将其撇到一边,还是用自己的那把好。 怎么说都磨合了这么多天了,好不容易熟悉了手感,临时更换,这对她的命中率十分不友好。 而且要是因为这种原因出了岔子,娄旭一定会弄死她的。 确认身后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褚酌夕这才就地趴下来。 身下的雪已经被前一个人给压严实了,天空中又开始飘下零星的雪点。 褚酌夕扶了扶帽子,尽量不让周遭的环境影响自己的判断。 准镜调整好正对赫河的时候,江边的三支势力已经聚齐了,花园的人是最后出现的,这很符合杜象初一贯的作风。 电话打给小宿东时,对面还赖在床上没起呢,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声音不耐烦极了。 “谁啊!” 褚酌夕言简意赅,“跨越赫河,除了江面的桥梁,还有其它隐秘的道路可以走吗?” 对面闻言静了一瞬,陡然坐起身。 “大姐头!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哎不是?你现在在哪儿呢?要不要我去找你啊?我看看几点了现在?我去怎么才五点多?你起这么早做什…我的天!今天是十九号!” “…安静。” “哦。” “回答我的问题。” 小宿东打开免提,将手机搁在柜子上,随便从衣柜里扯了两件衣服就开始往身上套,一边穿一边想。 “横跨赫河?” “嗯。” 小宿东绞尽了脑汁,“有!小水坝!” 褚酌夕静了一瞬,“位置怎么样?” “就在黑市旁边的河道上,姐,你不会要从那儿过吧?”小宿东苦口婆心。 “我可告诉你,现在水位不高,天气又冷,水坝上全是冰,走两步滑三下,一摔下去可就救不上来了!” “就没别的路可走了?” “没有。” 褚酌夕若有所思,眼睛一直放在准镜上。 红心里对岸的三支势力有如铺开的巨型盾牌,随即又由盾转矛,开始相互前冲着穿插,枪声一时间有如疾风暴雨,从空中呼啸着伴随残躯倒下。 即便横跨赫河,依旧如雷贯耳。 “姐,你那边什么声音?是不是已经开打了?” 听见那头小宿东准备出门看热闹的动静,褚酌夕及时制止。 “不许过来!水坝旁帮我盯好了,但凡出现可疑的人群,立刻告诉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失落了一阵,“那好吧…”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 “姐!你是不是怕鹫鸟的人在别的地方动手脚啊?你放心!我肯定帮你盯好!” 褚酌夕无暇跟他解释,挂了电话,开始在准心中寻找起范戈尔的身影来。 花园跟法斯特的合作十分默契,比她想象中还要来的配合紧密,不肖多时,鹫鸟便已经有了力不从心的疲态。 红心瞄准在花园方向的其中一个领队身上,随着一声枪响,对方在拥挤的人群中应声无息,却没立即倒地,而是被推挤的立在人群当中,好一会儿才被发现。 他们不知道鹫鸟的武装力量究竟具体部署在哪些位置,于是战局因为这一个领队的死亡,一时间开始变得愈加混乱起来。 在应对鹫鸟的同时,还要以防四面楚歌,这才是褚酌夕想要让他们产生的错觉。 然而,愈发混乱的战局,也只会更加利于法斯特的真正意图。 提前部署在鹫鸟内部的武装力量,趁着花园与鹫鸟的战局达到高潮,悄然向花园的后方逼近,以做到使得花园腹背受敌的结果。 前有鹫鸟,后有法斯特充当鹫鸟的部署,再往旁边,则是水势大到便连辛特拉的冬日都无法彻底冻结的赫河,花园几乎无处可退。 而在法斯特答应与花园合作的当天,便已经派人开始暗中摸索花园的枪械补充仓的位置,又提前做了暗桩,以达到在混乱的战局中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摧毁花园的武器供应。 虽说这么做范戈尔是十分痛心的,当初在法斯特的基地里跟她捶胸顿足了好一阵,花园的那些枪械设备可全都是上乘,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亲手毁掉自己最心爱的武器库。 不过最后的结果嘛…也就是褚酌夕给他指明的第三条路,让他甘愿冒险一试。 那可是花园啊!一旦落幕,该在四大洲打响如何的名号! 一想到这儿,褚酌夕的视线追随在前往补充仓的小队上,一颗心也跟着高高悬起。 十余年的部署,就在今日,总要得出个分晓的。 可就在几人即将得手之际,小队的成员停在距离补充仓外不远的地方,忽然就停了,毫无缘由。 周边既没有花园的部署阻挠,也没有任何需要为此停留的迹象,可那支小队就是停了,隐在暗处,一副原地待命的模样。 褚酌夕当即皱起眉,在战局并无不妥的情况下,什么原因才能让范戈尔甘愿叫停行动? 她想着,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按键却没了反应…天气太冷,关机了?这时候? 褚酌夕僵了一瞬,险些失手砸出去, 她说小宿东那边怎么一直没有动静呢! 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254章 法斯特没有软肋,可他有 从第一个领队无故倒下时,陈革便发现了不对劲。 只是还不等他明确状况,一支身着鹫鸟制服的武装队不知何时却已经悄然绕到了花园身后,从薄弱处踩着敌人的残躯迅速撕出一条血路,继而转向花园的右翼。 陈革先是觉得奇怪,这支小队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了往花园的身后绕行,中途没有逗留,行进的路线更是隐蔽,看起来十分熟悉赫河周边的地形,怎么看都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且战力惊人的强悍。 只是还不等他来得及细想,便眼睁睁地看着花园的右翼几乎快要被对方撕开。 只要解决掉一只翅膀,确保身后无人,再与正面的大部队进行配合,一路将花园逼退至赫河边。 一旦落入两难,到时花园将再无转圜的余地。 意识到对方的意图,陈革再不敢耽搁,当即上报给了杜象初。 只是没想到后者不疾不徐,漫不经心地拆解开手里的枪支,又将零件利索地重新组装回去,随后再拆开,如此往复,腔调散漫。 “不急。”他往后靠了靠,两肘搭在桌面上。 “出了什么状况,去告诉麦考利就成,这方面,他比咱们懂,也好解决。” 陈革不明白,却还是将原话转告给了范戈尔。 后者闻言,看向陈革的同时心下猛地一沉,背脊随之生出一股恶寒,像是暗中早就被毒蛇缠住了脖颈而不自知,这一刻才陡然被其绞紧了呼吸。 这么想着,范戈尔忽然便笑了。 这一个两个的,果真都不是什么善茬儿,全都留了后手! 他抵着栏杆自嘲一声儿,叹了口气,这才不紧不慢地去见了杜父。 说起来,在答应褚酌夕之前,他还真想过这一遭,倘若真的暴露了该怎么办? 那可是花园,背叛它的结果,已经有一个先例摆在那儿了不是吗?莫非到时他法斯特也要面临相同的局面? 可是后来又转念一想,这可是在南洲啊!在辛特拉!即便暴露了又如何,与鹫鸟联手,击退一个花园,想必也难不到哪里去。 可等范戈尔迈进门,听见杜象初手机里传出的熟悉的声音时,他就知道这话约莫是说早了。 他法斯特没有软肋,可是他有。 丽莲娜生前的最后一个遗愿,要他保护红灯区,保护辛玛。 所以在他看见视频中那个被花园的人五花大绑的,拥有一头橘色卷发的女人时,范戈尔还是叹了口气,挥手示意了艾格。 塔巴尔那群家伙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他现在还乐意给予他们庇护,就是为了法斯特时常不在辛特拉时,能让他们短暂的给予红灯区一些保护。 结果呢?谁知道关键时刻一个都靠不住,早知道就该提前部署一部分人手在红灯区的。 他心中懊恼的同时,陈革后脚已经从门外进来了,面色已然稍有缓和,说明困局已解。 看着面前脸色难看的范戈尔,陈革忽然便反应了过来。 他刚刚就觉得那支小队奇怪,却不知道究竟怪在哪儿,直到现在,即便再愚钝也该明白了。 那样的战力,仅凭一支小队就能生生撕开花园一只羽翼,不像是鹫鸟所有,倒更像是法斯特素来的风格。 于是他当即扶住腰上的枪,警惕地站到杜象初身后。 范戈尔视若无睹,“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问,破罐子破摔,眉眼间还有些意味不明的兴奋。 “事实上,我认为我做的还算隐蔽,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破绽,所以…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居然还提前部署了一部分人手放在城里?” “是提前吧?”他问。 “想要横跨赫河,除非是桥,哦,对了,黑市旁倒还有一道小水坝,可是这个季节压根儿无法通行,所以…你早就知道?” 杜象初靠着椅背,长腿交叠,依旧把玩着手里的枪,闻言散漫地掀了掀眼皮。 “不,我不知道,可以说,我是什么也没发现。” 范戈尔顿觉不解。 “不过,的确是提前部署在城里没错,为了…以防万一。” 杜象初笑了笑,微眯起眼,戏谑又十分轻飘的。 “说起来,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到这种程度,不赖,真的不赖。” 他犹豫一会儿,像是为了找个合适的措辞,“我只是…有些顾虑。”他道。 范戈尔更不解了,“你既然都能查到这儿…” 他指的自然是辛玛,能查到红灯区可以作为牵制他的软肋,也就能查到丽莲娜,以及与鹫鸟当初的那些是是非非。 “你应该清楚,我绝无跟鹫鸟合作的可能,却为什么还是怀疑到了我头上?” 杜象初闻言摇头,抽了张湿巾终于开始擦拭他手里的枪,而不是再次拆解。 “我说过了,我什么也没发现,也并未怀疑你,我只是…不相信那个小丫头会甘愿空手而归。” 他说罢,自己都笑了,散漫地抬起头,面上有些得意之色。 “那天晚上,就在你答应合作的前一晚,那个小丫头独自去过法斯特,我知道的,待了好一阵儿才从里面出来呢。” 范戈尔并不反驳,只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算什么… 杜象初并不理睬,只是接着道,“那个小丫头啊…我不信她,我不信她会甘心无功而返,她就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即便花园跟法斯特成功进行了合作,我还是以为,你也一定同时跟她达成了某种协议。” “只是我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所以我在等,等你露出破绽。” 他说罢轻佻地扬了扬眉毛,嗓音低沉拖着长长的尾调。 “况且…我手底下的人,我最清楚,一旦出了问题,势必就是出在法斯特的头上。” “这种事儿,哪儿还需要费心去想呢。” 见他面上微嘲,范戈尔只是沉默,忽地一瞬又笑了。 杜父终究是杜父,纵使那个女人再怎么精于算计,可毕竟年轻,到底还是输了一筹。 也罢,“只要你不动辛玛。”他妥协。 “当然。” “条件呢?” “什么条件?”杜象初佯装不知,“我们是合作关系,哪儿还需要什么条件呢?帮我赢下这场战役,赢的漂亮点儿。” 当那个小丫头输掉这场较量时,脸上精彩绝伦的表情,就是最好的交换条件。 范戈尔看不懂他脸上的得意,分明还没赢,却好似已经尝到了滋味那样怡然又知足。 他无奈摊了摊手,正想应下,不想“砰”的一声儿,突如其来的爆炸猝不及防,一时间不光惊住了屋里的所有人,便连地面都因此跟着震了震。 而且看方向,可不就是补充仓的位置。 大批的军械因此开始熊熊燃烧,不间断得发出剧烈的爆破声,战局一时间因此变得更加混乱。 谁也没想到事态会突然发展成这样,纵使是范戈尔也是一脸懵,待他回过头时,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已然同时对准了他的脑袋。 “不是?”范戈尔冤成了窦娥,有苦难言,“不是我下的令!” “不是你还能有谁!” “我刚就坐在这儿,我上哪儿下令去!” 陈革迟疑了一瞬,再次皱起眉,“那就是你的副手!或是内贝特!” 范戈尔听罢正想反驳,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这还真不好说… 第255章 他觉得有必要收回那句还年轻 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原本就所剩无几的那点信任,也因为补充仓的突然爆炸而荡然无存。 此时房间里的气氛异常紧张,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杜象初站在窗边,俯瞰赫河旁愈加混乱的战局,无数残躯被迫跌入尚未冻全的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刺眼的红色溅洒出无数瑰丽的花,层层覆盖在冰面上随之冻结。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久前才被范戈尔叫停的那支小队,此时也在爆炸的同时重新加入了战局。 补充仓库熊熊燃起的火光如同一股汹涌的狼烟,直冲云霄,给予了法斯特此刻可以与花园彻底决裂的信号。 失去信任的合作关系,同时也意味着二者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而就在不久前,鹫鸟还处于被动的状态,几乎疲于应对花园与法斯特的联合攻击,然而此刻,被逼到毫无还手之力的人赫然成了花园。 局势的变化翻天覆地,双方付出的代价旗鼓相当,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两败俱伤。 杜象初将这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两手垂落在身侧,拇指静静抚摸着枪身上的纹理,那张始终波澜不惊的脸庞上,终于缓缓裂开一丝笑容。 斗的你死我活的螳螂与蝉,最终都逃不过伺机已久的黄雀。 起初,他还对于麦考利能够放下与鹫鸟之间的芥蒂,并与其合作感到困惑不已,可现在看来,这才是他和褚酌夕之间达成的真正协议。 杜象初想着忽然便笑了,目光投向范戈尔。 此刻屋里除了他,余下的全都是花园的人,面对眼前这几支黑洞洞的枪口,范戈尔没办法,更加不能轻举妄动,只能被陈革几人逼迫着缓缓往后退去,甚至连腰间悬挂的手枪也早就被其收缴一空了。 “事实上…我真的很好奇,黄雀之后,是否还隐藏着第四个猎手。” 他轻声道,声音平静如同深潭中的水一般,没有丝毫波澜。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随着局势愈发紧张,杜象初那张本就冷峻的脸上却显得愈发云淡风轻,仿佛周围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般,唯独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和偏执。 他忽然举枪,迅速拉开保险栓,又一只枪口对准了范戈尔的脑袋。 杜象初歪了歪头,嘴角的讥诮蔓延开,神色随之凉薄起来。 “只可惜,好奇归好奇,比起这个,我现在更想做的,是让你走不出这个屋子。” “也罢,不是吗?”他笑,“总归路上不会孤单,地底下有你心爱的莉莲娜,或许到时,我还可以把辛玛小姐一同送下去陪你们。” 范戈尔闻言不禁咽了口唾沫,额上同时浮出一层虚汗,却还是嘴硬道。 “不急,我的小情人总归希望我在阳间多待些时日,就算是下去陪她,往后的日子也还长的很呢…” 他虽是这么说,可也知道对于杜父而言,这绝对不是玩笑话,于是嘴角的笑意只愈发来的勉强。 他可没打算今天就这么死在这里。 就在他满心怨念地腹诽这该死的关键时刻,身边居然连个人都没有的时候,身后却又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几支枪口蓦然从他肩膀后面伸出来。 虽然看不清身后的状况,可陈革几人的脸色显然因此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下去,范戈尔这才松下一口气儿,扭头对着罗尔金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来的再慢点儿,你老大我早就化成灰了!” 罗尔金吃痛地捂住脑袋,压低声音故作凶狠的解释。 “我这不是接人去了嘛!给点儿面子行不行?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说罢干咳一声儿,肃了肃表情,这才看向杜象初。 “哎,那个酒馆的小妞儿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是…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杜象初虽是不明所以,却还是依着罗尔金的意思回头望去,下一秒便不由皱起了眉。 此刻横跨赫河的桥面上,正依次驶来几辆灰色的装甲车,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此前在辛特拉可从未见过,看着也更像是军队的手笔。 只是不知道,那个小丫头究竟是有什么样能耐,居然能直接劳动军队出面。 还不等杜象初想出个所以然来,那几辆装甲车却是已经到了境前。 车门即开即关,下来的人具是全副武装,成套的武器装备精良异常。 而领头的那个,覆面之下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看不清全貌,隔着不远的一段距离与他遥遥相望,其中情绪复杂不已。 杜象初看着忽然便笑了,眼中的阴郁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反倒是几分了然。 那双眼睛,他都看过多少次了,别说是蒙面,仅仅是下压的眼尾,就让杜象初感到无比的熟悉。 “阿旭…” 听到杜象初这么叫,陈革同时也看到了其中一个眉间有着贯穿疤的男人,纵使覆面,却依旧与数月前那张脸孔清晰的重叠。 是东远市局的人,居然追到辛特拉来了!这像话吗? 范戈尔从始至终也没明白,既不知道那几辆装甲车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先前也没这么演练过啊? 更也不清楚为什么花园的人全都一副跟对方阔别已久的模样。 他只知道干他们这一行的,看见军队就跟经商的碰上了当官儿的,全都是老鼠见了猫,怵的慌,于是情急之下直接拎起罗尔金。 \"这些人都是那个女人弄来的?她之前可没提过还有这出戏啊!这是要把我们全都一网打尽怎么着?” 罗尔金闻言讪笑两下,随即从容地指了指赫河边。 范戈尔顺着看去,此时的赫河边哪儿还看得见任何激烈的战况? 法斯特跟鹫鸟的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得无影无踪了,一窝蜂似的撤出了赫河,只剩下一脸茫然的花园众人,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范戈尔见状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更恼了,咬着牙的将话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跟那女人私下联络的?嗯?” 他好歹也算是这次行动的主谋,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罗尔金笑着拍了两下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以表安抚,趁着花园几人全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直接带着范戈尔从窗口溜了。 “先走再说,不然待会儿可真要被一锅端了!” 直到车子遥遥开出赫河边,范戈尔直接将人按死在坐垫上,驾驶室的艾格听见动静,瞄了眼后视镜,随即习以为常地继续开车。 “老实交代!” 罗尔金被他一个反手按压在后座上,非但不恼,反倒一想起刚才范戈尔被花园的人围攻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束手就擒的狼狈模样,突然间忍不住笑出声来。 “哟呵,没想到啊!你居然也会有吃瘪的一天!哈哈哈哈哈…咳咳!好好好,怕了你了行吧,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他一边笑,一边慢慢坐起身子,不怕死地一摊手。 “我真不知道呀,是塔巴尔那边的人冒着生命危险,从小水坝那边翻过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啊。” “说是看见有人闯进红灯区绑了辛玛,我估摸着就是花园的人,结果还不等他们几个出手,就看见几个东洲面孔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股脑的就把人给全撂了。” “还说在那之后从红灯区开出来好几辆装甲车,一路奔着赫河就来了,以前还没见过这阵仗呢!他这才抄了小道,赶紧过来将消息告诉了艾格。” “辛玛没事,那补充仓当然是照旧炸喽!”他随即得意地一抬手,“我炸的!” 范戈尔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能死你得了!” 随即反应过来,先前褚酌夕消失的那几天,死活找不着,必然就是为了这事儿,还在红灯区隐匿了行踪,上上下下地替她瞒报,真是好大的本事! “现在去哪儿啊!”他不高兴地抱起双臂。 罗尔金扬眉,与后视镜里的艾格对视一眼。 “那个酒馆的小妞儿说了,趁着这段时间,正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现在的鹫鸟,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可谓是…一触即溃。” 范戈尔闻言一顿,扭头从窗外看回来,短暂的困惑过后,面色当即变得凌厉。 连这一步也被她算到了,还特地给他留出了时间。 他觉得他有必要收回先前那句说她“还年轻”的话,年轻是真的年轻,可难缠也是真的难缠。 这不?就连杜父也快要栽了。 第256章 我会后悔当初去岚北… “这么说,是误打误撞了?” 褚酌夕趴在屋顶的台面上,身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几乎快要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 早前小宿东在水坝边没等到人,却率先听说红灯区出了事儿,可这边褚酌夕正拜托他看住了水坝呢,一时走不开,便只好打电话叫了小弟,一路飞奔到红灯区的时候,几辆装甲车刚好从里面飞驰而出。 后来找到辛玛一打听,弄明白了状况,又立马打电话告诉小宿东。 结果等他想要将这件事情转告给褚酌夕的时候,却发现电话打不通了,怎么都是关机状态,于是只好抱着试试的心态打给了贺从云,这才将红灯区的状况一股脑的给说了个清楚。 等贺从云赶到褚酌夕这里的时候,不光补充仓炸了,花园跟鹫鸟也反转了,就连装甲车也就位了。 事态发展的太快,于是贺从云索性不紧不慢的,顺道儿还解决了两个花园的枪手。 至于其他人,早在鹫鸟跟法斯特撤离赫河的时候也就随之离开了。 直到现在听贺从云将所有的来龙去脉全都讲清楚,褚酌夕不禁暗自唏嘘一声儿。 她原想着,将娄旭他们藏在红灯区,一来是因为那里人多眼杂,好掩人耳目些,二来,就是为了到时,杜父即便想要用红灯区当筹码,拿了范戈尔,她们也能早有防备。 所以她才让小宿东帮忙盯着小水坝,想着他们倘若这么做,自然是要暗中调转人手的,到时她也好提前给娄旭他们提个醒儿。 可谁曾想,杜父早在这之前就在城里暗中留了人手,以防万一。 不过好在,结果都是一样的。 贺从云趴在她身边,从准镜里一直注视着对岸的动静,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 掏出来一看,是吕泊西,贺从云直接了当地递到褚酌夕手里,“找你的。” “你怎么知道?” 贺从云憋屈的不说话。 电话被接通,褚酌夕单刀直入,“说。” 听筒那头愣了两秒,紧接着传来一阵急促地“吱嘎”声儿,吕泊西一个咕噜从床上坐起来,摇的病床“咯吱”响。 “姐!你可算是接电话了!” 褚酌夕面无表情,“有事儿说。” “那个…”一到关键时候,吕泊西又有些犹豫,“就是…你今天有没有给知遇姐她们派任务啊?还有小菲?” “没有,她们今天也会在酒…”褚酌夕话说一半儿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起来,随即追问,“怎么了?” “姐!酒馆没人!” “我今天早上醒来饿的慌!就想让知遇姐给我送个饭,结果没人接!然后我就打给小菲,结果也没人接!” “后来又问了今天酒馆值班的小姚,却说打从开始营业到现在就没见过她俩的人影!” “我…我就想着…是不是跟你一块儿出去了…结果打给你也没人接呜呜呜…吓死我了!” 他说着便开始抹起眼泪,一个劲儿地往回吸鼻子,“还以为你们把我丢这儿了呢!” 他呜呜咽咽地一通哭,哭完一半儿才回过神儿来。 “不对…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姐!她俩没跟着你?那她俩去哪儿了?总不能还在家里赖床呢?那也不能两个人都不接电话呀!” 吕泊西的声音大,褚酌夕俩人又离得近,纵使没开免提,贺从云还是将电话里的内容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禁跟褚酌夕对视一眼,面色随即生冷起来。 “你的意思是…她俩不见了?” 听着电话那头略显沙哑的声音,吕泊西不敢应,但又不得不说… “好像…似乎…确实是这样没错…要不…要不我还是打车回去一趟,先看看再说吧!” 褚酌夕闻言并未阻止,只是任由他掐了电话,视线随即越过准镜,看向对岸的杜象初。 “那天…杜父在酒馆里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她如此突兀地发问,贺从云思索片刻,随即皱起眉。 “他说…他知道知遇跟小菲一直在对岸观察他们的行动轨迹,所以…” 说到这里,褚酌夕的面色已然沉了下去,凌厉的侧脸带起锋芒,片刻之后迅速收起手里的枪支,重新塞回到箱子里。 贺从云见状立马抓住她的胳膊,“褚褚,冷静。” “我很冷静,贺从云。” 虽是这么说,可褚酌夕此刻分明双唇紧抿,眼里布着细红的血丝,覆盖在身上的雪好似顺着厚实的衣服渗透进去,凉意从四肢一路蔓延上头顶。 她现在浑身都凉的可怕,像是被水兜头浇过,又站在风口吹了一阵,怎么可能不冷静? “马上就要抓住杜父了,三十一尸案的罪魁祸首!贺从云,这一刻,知遇她们等了十七年!” 她的声音略显沙哑,面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情绪也一如往常那样,好似什么都激不起这其中的起伏,可偏偏又将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如果在这时候她们出了事,那么这十七年来我所做的一切,都将变成无用功!” “可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绝不可以!我非要有人见证…我这十七年来的所有行迹不可!” “否则…否则…” 她蓦地两眼一红,几度抬起头来又低下去,睫毛不安地随着下落的大雪持续颤抖,右手死死扯着贺从云的衣袖。 “否则…我会后悔当初去了岚北,我一定会后悔的…贺从云…” 贺从云的心蓦然一沉,仿佛什么根本就没痊愈的伤口又被生生撕开。 这几个月以来,她一度像是当初在市局,他们刚遇见的时候那样,冷静又自持,脑子里出乎意料的有许多鬼点子,心思深沉又如意料之中的那样狡黠。 嘴上更是一如既往的不饶人,对娄旭,对吕泊西,对小宿东,也时常没心没肺地撩拨他,乐意看他的笑话。 所以,他就当真以为…那颗眼珠挖出来就好了… 可他还是被她骗了,十一年的经历,就像是趁她年轻时,或是有意无意的,一寸一寸地刻进她的骨子里。 区区几个月,别说是凿出来了,也不过是才剖开皮肉,划开筋骨,稍稍凿上一点儿就疼的冷汗直流,于是只好将皮肉盖回去,企图消磨一些痛楚。 好不容易休息一阵儿,可一碰见花园,就好像又在提醒她这些天来的懒惰,不该贪恋舒适,于是好不容易开始愈合的伤口,又被她重新掀开,再次凿的鲜血淋漓。 而他并非真的不清楚,他只是害怕提起,所以宁愿跟着褚酌夕一块儿相信,她是好了… 贺从云沉默着抹掉她睫毛上冻成霜的水珠,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只是沉沉看了她一会儿,随即开始利落地替她收起枪支。 “往东两百米,车在那儿。” 他扣上皮箱。 “放心,我会替你架好枪。” 他又顿了一会儿,轻轻捧起她的脸,两指摩挲她发热的脸颊,吸进肺里的空气一时凉的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褚褚,月底…我们回东远吧。” 第257章 阿福啊阿福,怎么又是你 在认出娄旭的那一刻起,杜象初的心绪一时间滚了好几番。 先是诧异,再到了然,随后“噗嗤”乐了一声儿,像是觉得荒唐般,最后仰起头,对着几乎压低在眼前的黑压压的云层深深叹息了会儿,口中吐出一串儿白色的哈气,随即缓缓消散在空中。 “阿旭啊阿旭…”他道,喃喃自语,无可奈何又有几分意料之外的喜悦,便连他自己也没发觉。 陈革看不明白,他只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被几辆军用装甲车包围不说,对方更是配备了十分精良的武器装备。 可反观他们,如今已经没了弹药补充,就只剩下每人身上事先填装的那一点儿备用子弹而已,硬拼是绝对没有胜算的。 “大当家,撤吧,不能再逗留了,现在走,或许还可以在后方撕出一条路来。” 杜象初闻言无动于衷,只是直直与窗外的娄旭对视。 “你说,我今天要是跑了,他们会不会再追到北洲来呢?” 陈革一愣,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眉眼间带起几分讥诮。 “即便是追到北洲,可那才是咱们花园的地盘,无论谁来都是撬不动的,到时,落网的鱼只会变成他们。” 杜象初闻言,眼睫接连闪烁了几下,随即勾起唇,似笑非笑。 “是嘛,听着…倒是挺好玩儿的,就是没什么新意。” 陈革看了他一眼,杜象初此刻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端倪,可他这话听着就让人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大当家…” “那阿福怎么办?”他突然又道,没等陈革说完,当即扭过头,有些不太高兴地皱起眉。 “说好解决完秃鹫就要杀她的,结果现在秃鹫没死,她也好好的,说不准…” 他蓦地抬起头,望向河对岸那些看起来还没巴掌大的房屋,“说不准…她现在就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地盯着我看呢…” “你说…我这算不算是说话不算话呀?” 陈革默了一瞬,心想大当家是天才,思维方式跟寻常人不同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对于这个问题,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算了。”见他不应,跟块儿木头桩子似的,杜象初叹了口气,紧接着眼眸微眯,不动声色的流露出些许危险的气息。 “还是撤吧。”他道,眉眼再次变得凌厉起来,与方才判若两人,“现在跑的话,倒也还有几分意思。” 陈革跑去了身后做安排,杜象初却是趴在窗边,跟出来郊游似的,眼睁睁的看着后头的几辆装甲车上下来好几支模样相当的小队,随即迅速靠往赫河旁遗留的花园残党。 他又将目光收回来,落在娄旭身上,倏地一笑,“阿旭,什么时候来的?” 娄旭压根儿不理他,声音压在面罩下,有些发闷,“现在下来,我不动粗。” 杜象初无动于衷,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告诉我,我推测一下。” “城里忽然出现这么多东洲面孔,便连辛特拉的军队都出来打配合,这么大的动静,我不该没听说才对,那么…你们是从哪儿进来,这些天又是藏在哪里呢?” 娄旭烦死了他这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臭德行,有些不耐烦地扯了扯面罩,“杜象初,下来!” 杜象初闻言恍惚了一瞬,蓦地盯住娄旭。 当初在遂宁,研究所暴露以后,他在离开的路上被娄旭只身拦下来,他也是这样说——杜象初!你他妈给我滚过来! 他想着便不由地笑了,在那以后,几乎没有人这么连名带姓地喊过他,听着还挺亲切的。 “你们局长,或者说…厅长?是怎么安排我的?我不听话的话,他们允许你即刻枪毙我吗?阿旭?” 杜象初此刻脸上流露出的意料之外的愉悦,是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可在娄旭眼里,再加上他刚才的那番话,合在一块儿听着就是实打实的嘲讽,于是面色不由自主地便沉了下来。 他猜的不错,就眼前这个傻逼,反正娄旭就是这么以为的,居然是当今世上对于制作新型毒品方面造诣最高的一个。 且其手底下所掌控的花园,就像是深埋于地下经年累月不断蔓延的无数根茎,牵涉范围之广泛,渗透程度之深远,支撑起地表这座繁华庞大的结构体,叫人难以想象。 所以,对于这次联合调查组的远途,省厅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尽可能地活捉杜父,他活着所能发挥的作用和价值,可远比死了要值当许多。 不过…娄旭笑了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们只说要活的,意思就是有口气儿,能自主思考,并且流畅地开口说话就行。” “至于是断手断脚,包成木乃伊或是打几针镇定剂,塞进货仓里空运回去都是一样的,没差儿。” 杜象初闻言脸色顿时一黑,不,他绝不允许自己变成那样!不如死了! “陈革!” “大当家,准备好了。” 娄旭站在不远,只听杜象初这么往后喊了一声儿,也没听清是什么,下一秒窗口就没影儿了。 旋即一声儿巨大的,像是什么重物砸在铁皮棚上的声音,又沉又利。 一辆黑色越野随之从房子后头窜出来,恰好看见落在车顶上的杜象初两手抓着边沿,紧接着就从大开的窗口翻进了车里,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娄旭见状原地挠了挠头,不疾不徐,“这周边的出入口都被咱们的人给堵上了,他这是往哪儿走呢?” 郑秋来摇了摇头,翻身坐上副驾,面罩之下看不清神色,“别贫了,还是追吧,别真被人给跑了。” 娄旭闻言睨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有私人恩怨没解决吧?趁着还没回东洲,赶紧逮着人揍一顿。” 心思被戳穿,郑秋来顿时恼羞成怒,恶狠狠地指着自己眉间的那道疤。 “我这么帅一张脸被他砍上一刀!之前找不到人也就算了,现在人就在眼前,我还不能有点儿怨气了!” “得得得。”人儿正在气头上,娄旭也懒得跟他计较,翻身利落地跳上车。 不出他所料,远处那辆黑色越野转了一圈儿,这会儿又绕回来了,停在不远处没熄火,副驾的车窗摇了一半儿,里面的人儿正怨念哉哉地盯着他这头。 娄旭见状免不了乐一声儿,也就是蒙着脸不甚明显,可杜象初还是看出来了,暗里骂了两句。 “大当家,现在咱们往哪儿走?” 杜象初闻言抓了抓后脑勺,现下四周严防死守,倒也是有些无计可施了。 他靠在椅背上,一手搭着车窗,随着引擎的轰鸣,手指点打在窗台上没什么秩序,可不过一会儿便又开始规律起来。 “往那儿。”他突然道,面上神色随之明朗。 陈革当即顺着他抬起下巴的位置看过去,三点钟方向是一座横跨赫河的桥面,出入口处堵着一辆同样的灰色装甲车。 事实上,陈革压根儿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区别,却还是应声挂挡,随即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后轮激起一阵被碾压到化水又迅速凝结的碎冰,随即猛地往桥面的方向疾驰。 娄旭几人远远看着这一幕,满脸不解,却还是立马打火追了上去。 “怎么回事?那边不早就堵严实了吗?” 郑秋来摇头,下意识地按住枪支,“不清楚,跟过去看看再说。” 眼看黑色越野即将逼近桥面,可不远处的装甲车却还严严实实的堵在入口处。 陈革见状不免担忧的看了副驾一眼,企图得到一些指示,可杜象初却只是全神贯注地紧紧盯着正前方,一双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几乎难掩兴奋,于是他便也只好猛踩下油门。 是生是死,就看这一遭了! 娄旭远远看着这一幕,脚下的油门下意识的往下压去,“这家伙是不想活了吗!” 他话音刚落,就见桥面上的装甲车猛地颤动了一瞬,紧接着便如同潮水般迅速往后退去,就像是被迎面而来的黑色越野逼退了那样。 “怎么回事!” 眼看装甲车快要退出桥面,即将暴露出口,身后众人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几辆大车同时行动,企图在出口处进行堵截。 可对方始终还是快了一步,出口暴露的同时,黑色越野犹如离弦之箭,立马窜了出去,紧接着猛地往左打了一个方向。 就在娄旭以为就要这么被对方挣脱束缚范围时,那辆黑车却又忽然来了一个急刹,整个车身几乎都猛地往前窜了一下,又迅速回归原位。 杜象初被这一下晃的胃里翻腾,不满全写在脸上,等再抬头时,蓦然对上那张明艳的面庞,以及眉下一双遍布红丝的眼睛。 他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忽然抵住椅背失笑出声儿,手肘支着车窗无可奈何地扶了扶太阳穴,随即缓缓盯住前方车辆里的褚酌夕。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忽然就从路边窜出来了,小狗似的瞪着一双圆眼睛,龇牙咧嘴地拦住他的去路。 “阿福啊阿福,怎么又是你…” 怎么每一次…都是你。 第258章 泡囊了也不好看吧… 黑色越野被一辆突如其来的银色小车堵在了大桥的出入口,身后娄旭等人趁此机会迅速将其包围,连同那辆被莫名逼退出去的装甲车,立马被一支小队团团围拢。 周遭的装甲车从四面八方而来,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无处可退。 陈革透过后视镜将这一点儿看的清清楚楚,他紧张得手心出汗,握着方向盘只觉一片湿滑,说话的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试图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突破口。 “大当家…现在该怎么办?” 杜象初没做声,跟没听见似的,好一会儿才缓缓笑了起来,紧紧盯着面前的银色小车。 “路不就在这儿吗?撞开她。” “什么?” 像是为了证明陈革没听错,杜象初又极为耐心地重复了一遍,笑起时露出两颗尖利的犬牙,难掩兴奋。 “撞开她,撞开她就能离开这里了。” 陈革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看向褚酌夕的表情随即冷硬下来,重新打着火。 刹那间,引擎发出的巨大轰鸣声蓦然从黑色越野上传出来,众人不知道对方又有什么意图,一时间都不敢凑的太近。 褚酌夕坐在车里,面对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就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念头,于是同样将脚踩在油门上,紧接着迅速换挡,准备迎接一波猛烈的冲击。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想必这玩意儿也是一样的,总不能比杜父还来的疯。 “不好!他要硬闯!” 直到黑色越野的后轮在积雪中剧烈打滑了两圈以后,娄旭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将枪伸出窗口,企图打爆他的后轮。 可另一枚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子弹却比他更快一步,迅速破空,第一枪击中对方的右前轮,紧接着是第二枪,节奏十分紧凑,将那辆黑色越野的右后轮同时放了气。 车上陈革正打算踩死了油门冲出去,最好是直接将对面的小车撞进赫河,由此开出一条道儿来。 却不想突然两声沉闷的爆破声,还不等他有所反应,整辆车突然往右一阵倾斜,紧接着便猛地陷了下去。 “怎么回事?” 杜象初被这一下颠的重心不稳,下意识地抓住车门,爆胎引起的白烟从窗口飘进来,呛得他微微眯起眼,视线随即阴郁地扫向右侧诸多交叠在一起的房顶。 晦气。 娄旭见状同时松了一口气,跳下车,脸上一副骄傲的姿态低声喃喃,“臭小子。” 他随即一把拉开那辆黑色越野的车门,目光触及的一瞬间,杜象初连忙收起眼底的阴郁,嘴角抽搐着扯起一抹笑。 然而,随着“咔哒”一声儿响,那抹笑便转移到了娄旭脸上。 “再跑啊?再跑老子折了你的腿!” 杜象初闻言瘪起嘴,两脚冲外歪在副驾上,手腕上新款的银色手铐随着他的动作撞的“叮当”响。 他紧接着忽然一笑。 “扶我一把。” 又伸出手。 娄旭眼角抽搐了一瞬,一手揪着他的衣领子将人提下车,“一把年纪了,少恶心我。” 杜象初有些不高兴,阿旭总这样,打小脾气就又臭又硬,动不动还爱上手,好不容易见一回还给他整副银手镯,难过死了。 他原是打算就这么撑着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在众人的注视下一直到上车的,可中途看着那辆装甲车上同样戴着手铐,一道儿被押下来的陈思守跟路喆就忍不住笑。 紧接着就挨了娄旭一巴掌。 “嘶…”他憋屈地捂住头。 “怎么回事儿?车上的人呢?” 他话音刚落,郑秋来就带人从一旁的小巷里抬了几个人出来,全都晕死了过去。 “说话!都做什么了你们!”郑秋来推了面前的陈思守一把。 按理说,纵使郑秋来的手劲儿大,可像他那种常年打拳的人没道理被这么轻轻一推就止不住地往前栽去,直到被杜象初两手一托给拦下来。 那双异色的眼瞳只在直起腰的一瞬间与面前人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就又被周围人迅速分开。 “还能是什么?”陈思守笑道,站定的同时温和的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完全看不出是戴了副银手镯的通缉犯,神态自若。 “你们市局的人不是早就感受过了吗? 娄旭先是愣了一瞬,面色随即阴沉下去。 杜象初完全没意识到身边的人已经黑了脸,依旧嬉皮笑脸的,“你还随身带这个呢?” 陈思守十分自谦,“从你房间顺的。” “那怎么不多拿点儿?嘶…” 娄旭瞪了他一眼,“还聊上了你!走!上车!” 装甲车停在大桥上,娄旭一直注视着,直到几人准备将人押上车,这才扭头看向褚酌夕。 “怎么样?没事儿吧?” “没。”褚酌夕摇头,视线始终越过娄旭的肩头,紧紧跟随杜象初的背影,“那个…我想问他俩件事儿…” 她话音突然中断,戛然而止,紧接着毫无征兆地越过他的身位,飞奔着往大桥上跑去。 她看见那两人即将被押上车的一瞬间,眼睁睁的,陈思守陡然撞开身边两个负责押送的人员,毫无征兆,紧接着迅速将杜象初用力推向大桥边沿。 后者一个重心不稳,腰下贴着护栏蓦的一软,径直就往桥下栽了出去。 事态发生的太过突然,谁也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儿,花园居然还能发生内讧,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此时的娄旭背对着大桥,更是没有看见这一出,只是瞧见面前褚酌夕瞳孔骤缩,面色随之变得惨白无比,紧接着就越过他径直往他身后跑去。 索幸桥上几人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愣了一瞬,紧接着迅速回神,将作乱的陈思守给按倒在地。 其中一人眼疾手快,在杜象初下落的一瞬间拉住了他一只手,可也只是勉强抓住了手腕,随时可能脱落。 现下杜象初整个人都悬挂在大桥外,随着夹雪的冷风摇摇欲坠。 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他却只是平静地叹了口气,视线随着松脱的手铐掉下去砸开薄薄一层冰面,随即迅速被水流冲走。 这他妈会死吧…泡囊了也不好看啊… 杜象初有些犯愁,皱着眉头纠结再三,再抬头时,却陡然对上一张忧心的小脸儿。 他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不由乐了开来,“倒是没想到,你比阿旭跑的还快。” 褚酌夕压根儿没心思跟他闲扯,急忙伸出一只手,“把手给我!” “你要救我?”杜象初有些诧异,面上犹疑毫不掩饰。 “你可不像是那种,会说出“无论如何,都会有法律制裁你”这种话的人,怎么还要救我呢?” 他又抬头,面露思忖,“该不是想等抓住我以后,趁我放松警惕,然后假装手滑没抓稳,直接把我扔到河里去,公报私仇吧?” 褚酌夕克制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往周边扫了一圈儿。 桥面的位置太窄,顶多只能挤下两三个人,杜象初的位置又太低,再往旁边压根儿就够不着他的胳膊。 “少废话!把手给我!快点儿!我还有事儿要问你呢!” “哦?”杜象初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可除此之外的其它地方却都无动于衷,既不伸手也不呼救,只是饶有兴致地一笑,像是全然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那好,问吧,现在问。” 褚酌夕一愣,盯他半晌,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手铐呢?” 他往下看了一眼,风轻云淡,“掉了。” 见她一副“你看我信吗”的表情,杜象初又是一乐,便连语气都不由松快起来。 “问吧,还有什么要问我的,现在问。” 褚酌夕使劲儿往下探出身子,试图抓住杜象初的衣领,却始终无济于事,被匆匆赶来的娄旭从身后捞着往旁边一放。 “我来。” 褚酌夕识相地往旁边让开一个位置,视线牢牢黏在杜象初身上。 不知怎么的,知道杜象初要跑,她居然十分平静。 或许是因为赫河水流湍急,河水又异常冰冷,即便他是想要跳河逃生,活下来的几率也不大,所以褚酌夕并未刻意阻止,只是冷冷睨着挂在桥边的杜象初。 “李知遇呢?就是之前那两个在赫河对面监视花园大门的女人,是不是被你给带走了?” 杜象初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一晃,避开娄旭企图捞他的手,被对方骂了个狗血喷头,却还是认真思索了一番。 “没有吧?我似乎…并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你从哪儿得来的小道消息?” 褚酌夕不说话。 “你不信我?”他顿时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模样,“漂亮的女人,我一般不会忘记,就像漂亮的东西一样。” 褚酌夕总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过这套理论,却无暇细想,耳边始终回荡着娄大队长冲着桥下的杜象初破口大骂的声音。 “你他妈把手给我!给我!杜象初!想死别他妈死这儿!快点儿!” 杜象初无奈抹了把脸上的口水,说实话,他不太喜欢让身边的人担心,娄旭,或是小南,所以他打算实话实说。 “阿旭,我没有想死,我这是在逃跑。” 娄旭压根儿听不进他说的,只觉一股无名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紧接着迅速汇聚在眼周。 估摸着是保持这个姿势太久,脑袋充血了,反正娄旭就是这么以为的。 “我让你把手给我!听见了没有!杜象初!你别让我逮着你!要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杜象初闻言笑了笑,这回倒是伸手了,只不过不是往娄旭手里伸,而是企图扒开另一人始终紧紧扣住他手腕的右手。 他这动作一出,身边除了娄旭越骂越难听的脏话,还混入了一口流利的南洲语,拼命阻止他的动作,可最终还是无济于事。 下落的前一刻,他最后略显无奈地看了眼褚酌夕。 “人不是我抓的,真的,阿福,无论你信不信。” 随即勾了勾嘴角。 褚酌夕面无表情,只是略微蹙起眉。 紧接着只听“噗通”一声儿,下落的躯体猛地砸开薄薄的冰面,立马就被冰冷的河水给吞没了去,随后翻滚在白色的浪花中就这么没了踪影。 “杜象初!” 娄旭撕心裂肺的呐喊从桥的这头一直延续到那一头,他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连带着聚集在桥上的队员也全都扒到了护栏边,盯着底下翻滚的河水,企图找到一丝像是人体的踪迹。 褚酌夕见状轻出一口气,平静地碾了把脚下的积雪,扫见旁边的陈思守,蓦然蹲下身来。 “这么做,他能活吗?” 后者面色平静,好似对于杜象初的落水没有丝毫波澜,只是靠在身后的护栏上,伸手扶了扶方才因为强制限制行动能力从而挤歪的眼镜。 “不知道,看造化吧。” 他笑了笑。 褚酌夕沉默不言,低下头,好一会儿才又抬起来,起身揣起兜。 “你就不是看造化的人。” 她扭头回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李知遇当真不是被你们给带走了?” 陈思守愣了一瞬,“他说不是,想必就不是吧。” 紧接着低下头,用两只拷在一起的手从地上笨拙地团了只雪球,随即砸到褚酌夕的小腿上。 “他不爱撒谎,反正…比你诚实。” 第259章 什么婚戒?谁结婚了! 杜象初跑了,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跳河求生,谁也没想到。 娄旭从前一直都想,倘若什么时候抓到了那不省心的玩意儿,他一定要先揍他一顿,打死了也是活该。 可现在当真要死了,被一条表面结了薄冰,底下却暗藏汹涌的河水一路卷着冲去下游,期间就没什么像是人头的东西浮上来过。 娄旭这才感到惊慌失措,两手颤抖着指挥人员开始进行沿岸搜索,心中默默祈祷。 这么大一个人,最好是被树杈石头之类的东西给拦腰截住了才好。 杜象初是该死的,从他第一次在遂宁截下他,知道他就是杜父起,他便意识到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也从未否认过他的罪行。 他是该死,可那也该由他将其带回东远,再由检察厅审判他的罪行,而不是让他死在这儿!或是烂在常年冰冷的河底喂了鱼! 褚酌夕等不及娄旭几人安排好任务,她现在一心只牵挂着李知遇两人的所在,于是只好一脚油门,率先将车倒了出去。 身后小巷的角落里,藏在大木箱后的人影紧紧盯着远处迅速驶离的银色小车,直到亮起的红色尾灯一同消失在拐角,这才不甘心地撅起嘴,愤愤踢了脚地上无辜的破石头,扭头离开。 可谁知还没走出两步,就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揪住了衣领。 小宿东一惊,连忙扭头,入眼的是个眉间横了道疤的中年大叔。 “干什么的?”郑秋来沉着张脸看他,虽然戴着面罩不明显,但还是竖起眉毛。 这小屁孩儿在褚酌夕截住杜象初的车后没一会儿就在这儿了,偷偷摸摸鬼头鬼脑,换着法儿地盯着褚酌夕的方向看,他想不发现都难。 直到褚酌夕驾车离开,这小孩儿后脚便也要走,郑秋来便更加确定他的目标所在,于是干脆将人提溜着带出小巷,紧接着往人堆里一扔。 那小法医可没说这趟行动里还有个屁点大的小孩儿在,所以在没搞清楚他的身份前,还是先把人给扣下的好。 于是才有了这一幕,他刚一松手,那小孩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身材魁梧,全副武装的队员给默契地团团围住,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他,跟打量小鸡仔似的。 小宿东被这阵势吓得不轻,张牙舞爪地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上装甲车坚硬的车头,无路可走,这才狠狠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 “干干干…干什么你们!” 郑秋来掏了掏耳朵,话里有些戏谑。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是干什么的?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你想干什么?” “谁…谁鬼鬼祟祟了!”尽管被吓得语无伦次,可小宿东还是梗着脖子嘴硬道。 郑秋来看他那副强装镇定的模样就想笑,抹了把鼻子,也不急着揭穿,索性两手抄兜慢悠悠地走到他跟前儿。 尽管面无表情,可光是他脸上的那条疤,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善茬儿。 小宿东被他盯的心里发毛,脸上的表情几乎快要维持不住,僵硬地扯了两下嘴角,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结结巴巴地辩解。 “我…我…我是来找我大姐头的!就那个!刚刚开车走了的那个!” 郑秋来一愣,等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人是谁,不禁有些意外。 来了趟南洲,倒还收上小弟了。 “你说那小法医啊?” “法…法医?”小宿东一脸茫然。 “哦。”郑秋来拍了把自己的脑门儿,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小褚啊?褚酌夕。” “什么…什么褚?”小宿东都快被他给绕晕了,挠了挠额头,“不是姓贺吗?” 郑秋来见他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顿时皱起眉。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连自己大姐头姓什么都不知道?我看你可疑的很!” “来啊,把他一块儿给我带走!” “哎?不是?” 还不等他开口解释两句,就被两个身材魁梧的队员强行打断,紧接着一左一右地架起他的胳膊,扔麻袋似的甩了两下,就这么给扔上车了。 小宿东想逃,好不容易爬起来,可那两人紧跟着就跳了上来,块头又大又壮实,一人一屁股便将他紧紧夹在了中间。 这也就算了,俩人怀里还各自抱了把枪,小宿东顿时不敢轻举妄动,身体缩成一团,鹌鹑似的,只有嘴里还在不停地嘀嘀咕咕。 “也没跟我说是姓褚啊…”他满腹委屈无处发泄,只能自己跟自己唠。 郑秋来上车的时候恰好听见他独自喃喃试图辩解,心里好笑,顺带就把话给接了下去。 “那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小宿东闻言赶忙撅起嘴,心中不满已经快要接近极限。 “她就说她姓贺呀!还说她老公跟她一块儿姓贺!” “咳!咳咳咳!”郑秋来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她哪儿来的老公?” “就那个啊!” 小宿东憋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才意识到这么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居然还不知道贺从云的全名究竟是什么,顿时更生气了。 “反正就姓贺!” 郑秋来一下就反应了过来,长吁一口气,“哦,小贺呗,那也不是她老公啊?” “怎么不是?都结婚了!” “什么!”郑秋来大惊失色,“啥时候结的婚?” 不是才听说正在追呢嘛?怎么都结婚了! 见他一副当真不知情的模样,小宿东终于感觉找回了点儿场子,顿时两手往胸前一抱,下巴一抬,得意洋洋地一噘嘴。 “可不嘛!婚戒都在手上戴着呢!错不了!” 郑秋来闻言下意识地瞄了眼窗外,结果正对上娄旭那张面若死灰的脸,跟幽魂似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句开始听的。 “什么婚戒?谁结婚了!” “你他妈要吓死我!” 娄旭满脸怨念,双目无神,连转都不转了,只是机械的重复,“谁结婚了?” 郑秋来也不确定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于是只好依着小宿东说的,“说是那小法医跟小贺。” 他随即眼珠子滴溜一转,幸灾乐祸道,“哎?怎么回事儿啊?你儿子结婚,怎么没叫你啊?” 娄旭一颗脑袋僵硬地往他的方向转了两个度,面无表情,“别找抽。” “……” 第260章 那女人底牌不少 褚酌夕只身赶到鹫鸟门前的时候,源头的鲜血随着旧宿街的排水渠一路向下,染的沿路的积雪暗里透着粉意。 车轮碾开的时候,底下结成冰的红色才算稍微浓郁些。 “还没结束?” 范戈尔远远看见她,本是一腔热情,结果被她一句话兜头一浇,瞬间凉透了。 这么多年也没人给过他这种挫败感。 “你这叫什么话?人家就算是刚刚遭受重创,咱们趁人之危,可怎么说也是辛特拉少有的大势力,底蕴深厚,哪儿那么容易击溃啊?” 褚酌夕面无表情,扫了眼门后堆积过盛露出的几只脚,“他们还有多少人?” “不知道。”范戈尔两手抱胸,“估计百来个吧,哎?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就是杜父啊,被抓的时候什么表情?是不是特精彩?” 褚酌夕认真回忆了一番,“还成,装了没一分钟就装不下去了,嬉皮笑脸的。” 范戈尔大为震撼,“那你们可得给他看紧了!赶紧给他弄回东洲去啊!这要是中途跑出来,我估计啊…他第一个就得找我算账。” 褚酌夕闻言有些苦恼地摇摇头,“这个…恐怕没办法。” “为什么?” “他跳河跑了。” 范戈尔的嘴顿时张的能塞下一个拳头,“跳…跳什么?河?什么河?哪条河?该不会是…赫…赫河吧?” “这玩意儿也能跳?捞上来都得缺条胳膊少条腿的,他就这么跳了?” “嗯。” “还“嗯”?” 范戈尔扶了把太阳穴,他也是马上要到中年的人了,受不了这么大的冲击,得缓缓。 褚酌夕睨了他一眼,没打算再跟他贫下去,“崔文山人呢?” “楼里吧。”范戈尔拉上面罩,企图物理抵挡一些法术攻击,尽管没什么用,但看上去足够冷酷,不至于当场失态。 “怎么?”他问。 “我的人在他手里。” 范戈尔一愣,“什么时候的事儿?” “估摸着是今早吧?”在李知遇跟谭菲前往酒馆的路上。 “我也是才知道不久,原本以为…是花园的人做的,结果…” 她沉吟片刻,抬眼在诸多排列整齐的窗户中准确找到崔文山的书房位置,意外地勾了勾唇。 “没想到…他还留了这一手,倒是不蠢…” 只是不该把主意打到她的人身上,就像当初的托兰一样。 “这么说,他早就猜到…” “或许吧。”褚酌夕随手将头发编成辫子甩到身后,“鹫鸟的首领,这样的警觉和前瞻是该有的。” “打算这么做?”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弹夹里余下的子弹。 “他没在你们围攻老巢的时候将我的人当作人质推出来,这就说明他是在等我出现。” “还能怎么办?”褚酌夕笑道,“进去会一会呗。” “你一个人?”范戈尔有些不放心,招手示意了艾格,“你跟着她。” 褚酌夕闻言扭头,显然,两人都有些不太情愿,范戈尔顿时一人一巴掌。 当然,褚酌夕那边的没敢落下去。 “我这可是为了我自己!你也不看看你那边大老远叫过来的那些帮手,你就是这中间的纽带,懂吗!” “到时你是要给他们讲清楚来龙去脉的!你要是死了!他们会放过我才怪!” 褚酌夕闻言点点头,有道理,但不多。 也许就算她没死,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走法斯特,怎么说…二等功也是功不是? 褚酌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收好枪,“那就拜托你了,守好出口,但凡有想跑的…”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也别全都弄死了,怎么也得留几张嘴当口供用。” “行。”范戈尔答应的爽快。 只是还不等两人动身,楼里便先出来了个人,一瞧见门口的褚酌夕,径直便往这边来了。 “哎,秃鹫的副手。” 褚酌夕经范戈尔提醒,这才扭过头去。 对于她,陈量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从始至终都是如此,在知道她这么冠冕堂皇的两头吃以后更是将对她的厌恶翻了好几番,一开口就是尖嘴薄舌的。 “我们老板要见你。”他又扫了眼身后的范戈尔和艾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 “我老板说了,就见她一个,其余人等,都不准跟上来。” 见他一个即将兵败的副手居然也敢这么嚣张,艾格顿时有些不爽,“你觉得你有商量的余地吗?” 陈量闻言非但不恼,倒是凉薄地看了眼褚酌夕,紧接着轻蔑一笑。 “我是没有,可你那两个好姐妹有啊,你说对吧?贺小姐。” 褚酌夕沉默不言,盯着他那双圆短的眼睛看了会儿,忽地一笑,“当然。” 既然都确定李知遇跟谭菲就在这儿了,那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把枪给我吧?”陈量亵慢地冲她伸出手。 褚酌夕顿了一瞬,还是将腰上的手枪拔给了他,“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自然。”陈量把枪揣进自己怀里,随即装模作样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似笑非笑,“请吧,贺小姐。” 艾格有些担心,刚要上前,就被范戈尔给拦了下来。 “老大,这一进去可就是羊入虎口,那女人会死的!” 范戈尔面无波澜,只是平静地注视两人远去的背影,倒像是跟方才的艾格互换了角色。 “你说,一群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女人究竟姓什么的家伙,能有胜算吗?” 褚酌夕刚进门,率先看到的就是瘫倒在茶几上,被打的满脸是血的谭菲,已经不省人事。 旁边的沙发上李知遇同样昏迷不醒,外套不知道丢去了哪里,胸前的衬衣被挑开了几颗扣子,裙摆也被推到了腿根。 褚酌夕眉心一跳,只觉心脏忽然凉了一瞬,紧接着便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唯有面上风轻云淡,像是满不在乎般随意扫了眼,紧接着便将目光投向了书桌前的崔文山,面上勾起笑意。 “崔老板,几天不见,别来无恙啊。” 崔文山同样抬起头,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面上的疲态看起来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是有几天没见了,我很好奇,你这几天…都去了哪里?” 褚酌夕不以为意,像是对书房里怪异的气氛全然未觉,扭头便将一旁拉的严严实实的窗帘全都扯了开来。 “大白天的,崔老板的书房怎么这样昏暗呢?这样看书对眼睛可不太好。” 崔文山见状扭过头,纵使今日外面天色沉沉,但光线骤然打进来,还是晃的他忍不住别过脸。 褚酌夕这才扭头回去,伸手扣了两下桌面,顾自从崔文山扔在桌上的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咬进嘴里,随即俯下身,单手支在台面上。 “崔老板,借个火。” 崔文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见你抽过。”却还是替她打了火。 “试试嘛,人都有第一次。” 褚酌夕学着他的样子猛吸一口,只觉辛辣的烟气像是刀子般划过她的鼻腔和喉咙,顿时呛的咳出眼泪。 她像是受不住,猛地推开窗,对着外面转换了好几口冰凉的气息,一直吸进肺里,这才算缓解了些许。 褚酌夕回过头,靠在窗台上,手里的烟夹在两指当中,动作看起来有些生疏。 “我这几天,自然是去安排逮捕花园的一切零零碎碎了。” 崔文山往后靠进椅背里,“也包括事后与法斯特联手,将鹫鸟打个措手不及?” 褚酌夕静静看着他,任由燃尽的烟灰自然地断落在她的鞋面上,又被窗口吹进来的风打散。 “当然。”她倏地一笑,歪了歪头,眉眼异常柔和。 “虽说崔老板现在已经不是花园的人了,可不巧,我算的是十七年前的账,所以是绝对不能将崔老板你给落下的,这不公平。” 崔文山一愣,看着窗口匿光而立的女人,像是从未看懂她的笑脸。 “你究竟是谁?”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老板,还跟她废什么话!这事儿就是她一手策划的!她一直都在骗我们!” 陈量说着几步上前,同时拔出腰上的手枪,举起的同时,一枚子弹掠过褚酌夕扬起在窗边的发丝,直直穿透陈量高举的手腕。 “啊——” 一声惨叫伴随着手里的枪同时落地,崔文山一惊,正想起身,撑着扶手的动作骤然一紧,瞟了眼褚酌夕左侧大开的窗户。 那个方向,能击中陈量,也就能击中他,甚至于更加衬手。 见他缓缓坐回到椅子上的动作,褚酌夕不免一笑,将烟捻灭在桌角,好心提醒。 “崔老板,莫要轻举妄动,否则,下一枪就不知道会打在哪里了。” 窗外范戈尔靠在车头,眼见一枚子弹迅速滑过大开的窗户里,却没什么声响,条件反射地扭过头。 “看见是从什么地方打过来的了吗?” “没有。” 他闻言先是皱起眉,紧接着又是一乐,“看来那女人的底牌不少。” “去。”他道,“让罗尔金将弟兄们整合整合,把人都拦在外头,可别让那些不懂事儿的搅了那女人的好事儿。” “是。” 第261章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崔老板 “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崔文山今天已经问了第二遍,迫切的,满脸凝重如同一块死气沉沉的破墓碑,磨平了篆刻的痕迹,迷茫又挫败的只剩下一块儿长满滑腻青苔的破石板。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崔老板。” 褚酌夕蹲下身,平静地从陈量怀里拿回自己的枪,顺带给他进行了一番大搜身。 毕竟人没死,少不了什么时候就能给你补上一刀,不安全。 所以在摸走他身上的备用子弹以及一把军用短刀后,褚酌夕顺带卸了他两条胳膊,并且贴心地替他擦了擦额头上像是开了水龙头般不断淌下来的冷汗。 “说说看,沙发上那个,谁碰她了?” 陈量两只胳膊像是没骨头似的挂在肩膀上,压根儿使不上力,于是只能拼命地蹬动双腿,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当初托兰在泳池边的惨状,以至于此刻只想立即逃离面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女人。 见他不答,只知道一味的摇头,褚酌夕敛下嘴角,抓住他其中一只不停乱蹬的脚踝。 “我在问你话,陈先生,那女人的衬衣是你解的,还是你老板解的?嗯?” “我我我…我没有…我没有!” “你没有?”褚酌夕有些想不明白,“没有什么?没有解她的衬衣?还是没有撩她的裙子?” “我…我…我没碰她…” 褚酌夕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说明白点儿,一次性的,把来龙去脉讲清楚。” 陈量被她打的往墙角一缩,全然没了方才的嚣张劲儿。 “本…本…本来想给她点儿教训,但…但是,另一个…年轻点儿的…扑上来,阻…阻止…” 褚酌夕听罢沉吟片刻,“所以…两个人都是你干的?” 陈量听罢只觉浑身上下忽地一凉,“她…她…她扑上来对我动手!我只能…” 褚酌夕沉沉盯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好一会儿才意料之外地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没错…” 陈量诧异地抬起眼,下一秒就被褚酌夕迎面一枪托,顿时松了两颗牙。 “不过很遗憾,我这人只在必要的时候讲道理。”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陈量,再次恢复成一派笑意盈盈的模样,“待会儿再收拾你。” 随即将枪塞到腰后,把李知遇上上下下收拾好,这才将脱下的外套盖到她身上。 又把谭菲从头到尾大致检查了一遍,摸着像是断了几根肋骨,除此之外都得些皮外伤,索性没伤到脑袋跟脏器,倒腾了两下,倒是有些悠悠转醒了,一起身便又“嘶”的一下倒了回去。 “躺着吧。”褚酌夕将她梗在半空的顽强的脑袋给按了回去。 崔文山见状,终于忍不住幽幽开口,“她就是当初在鹫鸟的拳馆里赌拳的那个小姑娘?” “不错。”褚酌夕毫不避讳。 见她这样不卑不亢,倒还像是有理了似的,崔文山顿时气得猛一拍桌,刹那间像是全然忘了还有枪口正对着自己的脑袋。 “你一直都在骗我!” “是。”褚酌夕面无表情。 “为什么!” 听到这话,褚酌夕这才懒散地掀了掀眼皮,“我说了,因为你是花园的人,所以,我没道理放过你,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们自相鱼肉。” “况且,你从花园带走了这么多人,杜父本也没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你离开,我不过是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纵使没有我,你们鹫鸟今天也是要倒的。” 崔文山闻言,像是突然脱力般猛地跌回到椅子上,好半晌才伸出手,叹息着抹了把略显苍老的面庞。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打算的?” 褚酌夕坐在茶几上,一边说一边替谭菲清理脸上的血渍,“你指什么?” 崔文山有些愤愤不平,“自然是劝说法斯特假意与花园合作,背地里又跟鹫鸟合谋,到最后…再反咬一口…” 他说到这儿,终于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起来,一字一句都像是拼尽了全力,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当初说的那些话!如此卖力的替我博取法斯特的信任,莫非也是假的!” 褚酌夕满脸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不,这些都是真的,只是,有一件事我没料到。” 崔文山听罢狐疑地抬起头 “那就是…法斯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跟鹫鸟合作的可能。”褚酌夕道。 “想要打破这层关系,就只有往里添加别的条件进行平衡,只有这样…法斯特才有可能做到暂时放下芥蒂,与鹫鸟进行合作。” 崔文山愣了一瞬,“所以…鹫鸟从始至终都只是个条件?” “怎么会呢?”褚酌夕笑了笑。 “你想要看杜父落败,我就帮你完成这个心愿,现在实现了,崔老板怎么又要自怨自艾呢?” 崔文山闻言沉下脸,褚酌夕便连眼皮也懒得抬。 “要怪就怪你的二老板吧?当初鹫鸟刚起步的时候,托兰·加奈切是怎么帮你在辛特拉打响影响力的第一仗的,也不过才几年时间,崔老板不会已经忘了吧?” 崔文山闻言沉思片刻,好一会儿才道,“可那是红灯区的事情…” 他随即又反应了过来,“我从未听说法斯特跟红灯区之间还有什么关系!” “它们二者之间自然是没什么,可崔老板要知道,人都有情,并非只有组织之间生了嫌隙才算嫌隙。” “况且那地方素来人多眼杂,就跟黑市一样,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什么样儿的都有,崔老板又怎么可能每一个人都有所过问呢? 崔文山有些慌,挫败又十分无力,随即又撑起身体,像是想要在这个巨大的谜团中寻找一丝慰籍。 “那药呢?你给我的药呢!” 褚酌夕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崔老板,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何必非要问个清楚。” 崔文山顿时像是恍然大悟般舒开眉间,微微颤抖的手指从烟盒中捻出一根,像是废了极大的力气般,好不容易才放进嘴里又打着火,四肢僵硬的像是落在了蛛网上,越是挣扎裹的也就越紧实。 崔文山忽然便觉得,经此半生,自己居然一事无成。 他原以为,只要脱离了花园,就像烛火远离了过于耀眼的灯球,总能照亮自己的一席之地的。 他曾经也以为托兰会是自己的一大助力,有他帮忙谋算,想要达成目标指日可待。 结果换来的却是差点儿瘫痪在床,险些将整个鹫鸟拱手送了人。 现在好不容易解脱了,被面前的女人几句话给点醒,明知道对方是有所图谋,可还是不甘心想要试一试。 现在可好了,把自己也给玩儿了进去。 崔文山想着忽然便笑了,靠在椅子里潦倒地吐出一口烟。 他这半生太过压抑,想要作出点儿成绩,出人头地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执念,为此他什么都可以做,可最终却还是一无所获,像是被困在一个冰冷却无法挣脱的牢笼。 崔文山想不通这是为什么,脑袋昏沉的无力思考,一阵阵的眩晕混杂着烟气,窒息又无能为力的。 或许他一开始就走错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门被人打开,崔文山静静望着窗外,脑袋无力旋转,一阵阵的脚步声像是隔着远山与水雾,十分朦胧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直到一双冰冷的镣铐触及到他的手腕,崔文山这才似有所觉,缓慢地低下头,看着那双银色的手铐静静出神,直到被人架起胳膊强行带了出去。 郑秋来收起枪,指着褚酌夕恨铁不成钢道。 “还真被娄旭给猜对了,枪都不带,一个人就敢进来!等我会儿怎么了?啊?这要是出了事儿,我怎么跟组织交代?” 褚酌夕笑了笑,看着李知遇跟谭菲被担架一前一后地抬出去,这才扭过头,指了指窗外。 郑秋来一连看了好几眼,还是不明白。 褚酌夕这才道,“贺从云在那儿,我不会有事的。” “贺…?”郑秋来趴到窗边,眯着眼睛往远处一瞧,自然是看不见的,随即扭过头,视线落在褚酌夕的无名指上,“真是婚戒?” 话题转变的太快,褚酌夕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喏。”郑秋来努了努嘴。 褚酌夕这才回过神,举起手对着窗外照了照,“不算。” 她又傲慢地收回手,“婚戒得重买,连颗钻都没有就想娶我,想得倒美。” 郑秋来酸出一身鸡皮疙瘩,跟在褚酌夕身后阴阳怪气的,“想得倒美~” 褚酌夕斜了他一眼,“郑队,你变了。” “变帅了。” “这倒没有,就是跟娄队越来越像了。” 都挺欠。 “你咒我?” “没有。”褚酌夕笑道,“对了,谁告诉你我这是婚戒的?” “一小孩儿,路边捡的,说是你小弟。” 褚酌夕反应了一会儿,“哪儿捡的?” “赫河边,藏在犄角旮旯里偷看呢,被我给发现了。” “哦。”褚酌夕拧起眉。 这下可有的折腾了。 第262章 气死了! 崔文山和陈量被一同押上了车,余下的鹫鸟残党被军队全方面控制。 “人不少,过两天会有专机过来接,人我们都得带回去,至于后面究竟送到哪里服刑,还得等判完再看。” 郑秋来道,随即看向身边的褚酌夕,“到时候,你们几个要跟我们一块儿回去的吧?” “再说。”褚酌夕不假思索,试图在人群中找到范戈尔几人的身影。 奈何法斯特的人跟郑秋来带过来的军队都是同一副打扮,一眼扫去还真有些分不出来。 郑秋来见她心不在焉,拿枪屁股轻轻敲了她一下,“再说什么再说?人都抓了还待这儿干嘛?天寒地冻的,不嫌冷?” 褚酌夕捂着脑袋回过神,自然地转移话题,“杜父捞到了吗?” “娄旭那边还没消息,估摸着就是还没。” 他紧接着顿了一瞬,“少转移话题!到时候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就这么说定了!” “……” “再说了。”郑秋来又道,“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休息一阵儿吧,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你就别管了。” “不行。” 褚酌夕面无表情又十分果决的,“刚送了两个去医院,骨头都断了,几天好不了,得静心休养。” 郑秋来愣了好一会儿,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褚酌夕拒绝的究竟是不让她再管花园这件事儿,还是拒绝过两天跟他们一块儿回去这件事儿。 茫然间抹了抹鼻子,险些被她绕进去。 “就…就是因为要休养才得回国啊,这地方这么乱,你让她们怎么安心?睡个觉都睡不安稳。” 褚酌夕不说话了,扭头看向别处。 她从前没发现郑秋来这张嘴这么能说会道,七溜八拐也给他圆回来了。 “对了,郑队,这些都是你带过来的人吗?” “不然呢?” 这下褚酌夕可就纳了闷儿了,“你来的时候,这外边儿就没别人?” “有啊,怎么没有?”郑秋来摸着后脑勺扫了一圈儿 ,却没见人,“嘿?这倒是怪了。” “我刚刚光顾着部署周遭,倒是没太注意,怎么?你朋友?” 褚酌夕顿了一瞬,“不算。” 范戈尔几人趁着郑秋来接管鹫鸟的途中,悄悄带着人就从小路溜了,车子停在不远的巷道里,就露出个车头,三人挤在前排的缝隙处拿着望远镜偷偷观察。 “怎么样了到底?不行给我看看!” 见罗尔金半天没反应,范戈尔试图将车上唯一的一个望远镜给抢过来。 “哎呀别急别急!出来了出来了!” 罗尔金刚看见褚酌夕跟她身边那个凶巴巴的男人从鹫鸟大门出来,下一秒望远镜就到了范戈尔手里。 “嘿?急着投胎呢?” 范戈尔给了他一脚,“怎么跟你老大说话的?” 艾格坐在驾驶室安安静静地把着方向盘,不争不抢,主要还是因为抢不过,这俩一个比一个来的无赖。 没过一会儿,范戈尔忽然往后一靠,将望远镜扔进罗尔金怀里,双手抱胸一脸的得意。 “你看,我说吧?我就说吧!” “那女人不是什么善茬儿!她能教唆咱们法斯特两头吃,就能在最后关头趁着我们放松警惕,让她的人再把我们一网打尽!” “还好我聪明!带着你们趁早溜了,要不然现在早歇菜了!” 罗尔金闻言与艾格对视一眼,看着望远镜里的两人依旧站在大门口,跟刚才的姿势一模一样,压根儿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范戈尔看他俩呆头呆脑,顿时气得没辙,一把夺过望远镜看了一眼,又塞回到他怀里。 “你瞎啊!没看见那女人现在正找人呢?鹫鸟的那些家伙都被她们的人给抓了,还能是在找谁?当然是我们了?” “咱们原本守在外头,现在一声不响的就溜了,她能不奇怪嘛!” 罗尔金挠了挠头,看着镜头里不断左右扫视的褚酌夕,仔细感受了一番,“你这么一说…倒还真像这么一回事儿…” “是吧!”范戈尔一拍手,顿时更得意了,“赶紧走走走!别被她们的人给追上了!” 艾格应声打火,“老大,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咱们回北衣啊!” 罗尔金闻言顿时就坐直了,“今天回?太急了吧?刚打完一场,弟兄们都还没休息呢?” 范戈尔略微沉吟,“那明天?” “成!” “今晚先去塔巴尔那儿躲躲!” 褚酌夕坐上车,全然不知道法斯特那群家伙的心理活动,只知道打从她走出鹫鸟大门的那一刻起,一道尤为炽热的目光就一直盯着她看,跟快烧起来似的。 褚酌夕全当没瞧见,顾自发动车子,油门踩下去的前一刻,副驾的车门忽地就被人给拉开了。 小宿东站在门前气喘吁吁,瞪着双圆眼睛紧紧盯着她,正要发作,可谁知褚酌夕却率先一步冲他伸出手。 “来的正好。” 小宿东顿时懵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被他给憋了回去,“干…干嘛?” 褚酌夕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关机了,手机借我一下,我给贺从云打个电话,顺便去接他。” “哦。”紧接着就将电话乖乖递了过去。 直到电话被人接通,三言两语地约定好地点,小宿东这才回过神儿来,他明明就是过来找她算账的! “上车吗?” “啊?” 褚酌夕将手机还给他,“待会儿顺道还得去趟医院,你去吗?” “我…我?” 褚酌夕睨了他一眼,“要去就上来,顺便帮我带两件东西回去,是要还给你师父的。” “什么东西?” 褚酌夕原地掉了个头,“两把枪,跟你师父借的。” “什么时候?” “就前两天。” 小宿东反应了一会儿,“你消失的那几天?” “嗯。” “你那几天去过黑市?” “嗯。” “那我怎么不知道?” 褚酌夕不以为意,“因为事关重大,我拜托了你师傅,帮我保密。” “所以你那几天都藏在黑市?” “不,我在红灯区。” 小宿东快要抓狂了,“所以辛玛也知道?” “嗯。” “也特地帮你遮掩了行踪?” “是。” “所以就我不知道!” 褚酌夕终于打算否认,“当然不,应该说是除了你师父,辛玛以及贺从云,其他人全都不知道。” 见小宿东气得快要原地爆炸,为了自身安全,也为了她的车,褚酌夕还是打算安抚一下。 “所以,我并不是在故意瞒你。”她又顿了一瞬,总觉得这么说似乎也不太对,于是立马纠正道。 “不,我是故意瞒你的,不过不只是瞒你一个,所以你不必感到生气。” 小宿东快要气死了,直接将副驾的车窗开到最大,企图让“咵咵”往里灌的冷风压制他的火气。 褚酌夕犹豫再三,还是将车窗往上升了升,这可是零下一度,又是风又是雪的,年轻人身体抗造,她可不。 “哦,对了。”褚酌夕得空比了个高度,“那两把枪装在盒子里,约莫有这么高,两只都是,你能背的回去吗?” 不等小宿东回答,她又开始自言自语,“算了,还是等下午我自己送过去吧。” 小宿东气得七窍生烟,再次将窗户开到最大。 “啊啊啊啊啊啊!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第263章 是他杀 从鹫鸟跟花园在赫河旁进行交战,再到最终控制住崔文山,整个过程事实上只用了四个小时不到。 辛特拉天冷,人们一贯不爱早起,旧宿街上凝结后的血色,虽说被来往的车轮碾压的狼狈不堪,便连空气中都带着冰冷的腥气。 可好在今天雪下的大,大块大块柳絮似的绒花不间断地落下来,以至于等人们早起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早就看不见那些腌臜的东西了,一眼望去尽是与素日里如出一辙的白茫茫。 不过这事儿是早前就已经闹大了的,满城皆知,对于这场恶战,大家心知肚明,况且那源源不断的枪声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所以一路上,无论是停车场还是医院的走廊,就连护士站的小护士都是一边忙着手头上的工作,一边低头议论纷纷。 褚酌夕刚问到谭菲的病房,就见俩护士正从那儿出来,端着手里的托盘逃也似的路过她身边,一边走还一边嘀咕。 “你看她那伤,一大早送过来,还有门口站着的那俩士兵,我看啊,那俩姑娘少不了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 “我也正想呢,今早那枪声你可都听见了?就在旧宿街,离得这么近,可吓死我了!差点儿没敢出门!” 许是褚酌夕的眼神太过直白,面无表情时总叫人觉得带些冷意。 那俩护士小姐还没走出多远,就忽然觉得如芒在背,猛一回头,恰好对上褚酌夕的视线。 见她一副裤腿束进靴子里的干练打扮,身旁一高一矮两位男性,前者与之如出一辙的冰冷气质,后者她们认识呀!黑市那小霸王! 俩人见状心头顿时一惊,赶忙挽起对方的胳膊便跑了。 “快走快走!别说了别说了!” 今天光来医院还这副打扮的,她们都不知道看见多少个了!管她有多漂亮,反正都不是什么善茬儿! 见两人跑了,褚酌夕这才回过神儿,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 一回头,贺从云果真又在笑她,见她看过去,这才干咳两声掩饰嘴角的弧度。 门口的两个士兵是负责送李知遇跟谭菲来医院的,见有人过来照顾,自然打完招呼就走了。 推开门,李知遇正按着妄图下床的谭菲,见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又不敢用大了力气,于是只能一边看着谭菲自个儿艰难地下了床,龇牙咧嘴的,一边又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阻止才好,急得原地直打转。 见褚酌夕过来,李知遇就跟瞧见了救星似的,一下就告上状了。 “快快快!小夕!你快帮我阻止她!这麻药劲儿刚过呢就不消停!你看她裹成这样!我不敢碰呀!” 褚酌夕当即一个眼神扫过去,谭菲刚离开病床的屁股又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指着李知遇一顿抱怨。 “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本姑娘刚救了你!你这就跟夕夕告上状了!” “我都跟你道过谢了。”李知遇无奈扶着她又躺下,见她疼的龇牙咧嘴,忍不住又乐。 “早知道这样,干嘛多此一举,还多遭份儿罪,闲的。” “你还说呢!”谭菲气得险些从病床上弹起来。 “夕夕!你说!鹫鸟那男的!就老跟崔文山屁股后头的那个!他怎么跟你说我的?是不是说是他一个人把我打成这样的?” “就他?气煞我也!简直放屁!那家伙三打一!还搞偷袭!要是一对一!我就是打不过也没可能这么严重!咳咳咳!” 李知遇无语地给她喂了口水,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 谭菲依旧梗着脖子,一张脸憋的通红,“简直气死我了,要是再来一次…嗷!干嘛打我!” “我看就是打少了!”李知遇顶住她的脑门儿死死按在枕头上,“这种事儿哪儿还能再来一次?吓都吓死了,也不嫌疼!” 谭菲此刻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麻药劲儿一过,那刀口就跟火燎似的疼,就连李知遇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绵羊也能一根手指头把她按死,顿时更气了。 早晚“报复”回来! “行了,别闹腾了。”褚酌夕放下谭菲的胸腔光片,一手撑住床位,眉眼柔和。 “人呢,我已经帮你教训过了,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我们会和东远市局的人一块儿回东洲。” 小宿东原还靠在门边,听她这么说,顿时摔门走了。 褚酌夕看了他一眼,沉思片刻,继续道,“有他们在,路上会安全些,而且…郑队说的没错,这里环境不太好,东远比较暖和,也利于修养,你和吕…” 她说罢顿了一瞬,扫过病房内众人,微微皱起眉,“吕泊西呢?” 褚酌夕沉吟片刻,往贺从云兜里掏了掏手机,先前太忙,貌似忘记打电话告诉他人已经找到了。 只是还不等她把电话拨出去,另一通就率先打了进来,褚酌夕将手机递还给贺从云。 “是郑队。” 贺从云接了没两秒又看向她,“找你的。” 褚酌夕这才拿过来贴到耳边,“喂?郑队,是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静悄悄的,偶尔刮来一阵阵呼啸的风声,郑秋来举着电话,抬头看那栋别墅墙上的门牌,又四处将有监控的地方通通检查了一遍。 “你说的那个地址,没错吧?” 褚酌夕默了一瞬,“没错,是那儿。” 郑秋来索性打开免提,将刚拍不久的一张照片传了过去,“你看看,是这人吗?” 褚酌夕有些不解,却还是依言点开照片。 照片里的是躺在卧室大床上怒目圆睁的托兰,与半月前已然判若两人,不光面色憔悴,两颊消瘦,就连那头金色的长发此刻看上去也像是枯槁的稻草般。 想必这半个月落在崔文山手里是不怎么好过的,只是褚酌夕依旧不解,“是他,怎么…” 她话刚出口,就陡然注意到托兰此刻胸前正插着的那把刀,郑秋来的声音同时传过来。 “他死了,身体还有余温,这边路难找,雪又大,我估摸着要是早来十来分钟都还能赶上。” 郑秋来说话的同时,褚酌夕已经在脑海中将所有可能这么做的家伙全都过了一遍。 “是他杀。” “是。”郑秋来拧起眉,“周边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足迹,也可能是这十来分钟就给重新盖了。” 褚酌夕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他那别墅里不是有佣人在照顾吗?人呢?” 郑秋来抓了抓后脑勺,“没见人啊?来的时候就没人,连大门都没锁,我还奇怪呢?” “没人?”褚酌夕有些诧异,“那他平时是怎么吃…” 她话说一半儿便停了下来,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什么,抿起唇,与贺从云对视一眼。 倘若她今天没告诉郑秋来托兰的所在,那他岂非是要被活活饿死在那别墅里? 虽说现在被人一刀给捅死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 她果然还是小瞧了崔文山。 察觉到那边长久的沉默,郑秋来也是反应过来,苦恼地搓了把额头。 “总之,我先联系一下当地的警察,这事儿我们自己可不好解决,来龙去脉我大概也清楚,剩下的事儿你就不用再管了。” 郑秋来那边挂了电话,随着“嘟嘟”的忙音,褚酌夕将手机递回去,眉头却未曾松开过。 她想不通,今早无论是花园,鹫鸟或是法斯特,都在激烈的交战中,压根儿无暇分神。 况且托兰的别墅位置这么偏,上回若非是崔文山带路,她压根儿都找不着。 那么又会是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花园跟鹫鸟吸引时,悄无声息地摸过去,一刀刺穿了托兰的心脏呢? 第264章 就这么走了?什么也没说? 小宿东走的太快,褚酌夕接完电话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于是她只好自己背着那两把枪去了黑市。 老宿东见着她的时候,神态显然已经没了从前的客气,反倒多生了几分警惕与戒备。 花园倒台,她却还在,不仅如此,还帮着军队平了鹫鸟的老巢。 很显然,他先前是猜错了,被她的表象所迷惑,那女人压根儿就不是什么银鱼,而是警方事先派过来侦查敌情的卧底! 于是老宿东接过枪,也没多寒暄,拧着眉便给褚酌夕下了逐客令。 警方的人,虽说跟黑市没什么直接的冲突,可这层关系毕竟摆在那儿,总归是不自在的。 只是他想不通,当初那枚子弹上的“猞猁”纹,的确就是早前他亲自刻上去的那副子弹没错,却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警方卧底的手里? 老宿东想着,七绕八拐的延伸出许多荒唐的想法,等意识到的时候又赶忙摇了摇头,企图将脑袋里那些胡乱八糟的猜测全都甩出去。 他就是个做枪的,安安稳稳讨生活,可管不着那些大人物的弯弯绕绕,这世上的诸多事,都是少知道的为好。 见人走了,小宿东这才鬼鬼祟祟地从后边儿出来,先是跑到门口左右张望了一番,确认人是当真不在了,又跑回到老宿东身边,低头看他手边的东西。 只有两个大木箱,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就这么走了?什么也没说?” 老宿东眼皮也没抬,一心检查手里的两把枪,“来还东西的,放下自然就走了,怎么着,还想留人儿吃个晚饭?” 小宿东说不明白,抓了两下头发,马上就要郁结于心了,不甘心地狠狠一跺脚,拉住老宿东的胳膊晃啊晃的。 “她就没说什么别的?比如…嗯?”他两手指着自己,脑袋往前伸到老宿东对面儿,拼命暗示自己那张俊俏的小脸儿。 “比如我?她就没问你我在不在?回没回来之类的?一句也没问?” 老宿东轻“啧”一声儿推开他,“站远点儿,人儿没事儿问你做什么?” 小宿东简直快要原地爆炸,三两下将自己的头发搓的一团糟,这事儿说也说不明白,憋屈的很,算起来,这事儿就得怪老宿东! “算了!我…我…我去找她!” 随即二话不说,一阵风似的便溜了,门也没关。 等老宿东被外头的冷风吹的一个哆嗦,回过神儿来,这才骂骂咧咧地过去把门合上。 “一天到晚,风风火火的。” 他总觉得他这徒弟是快要被那女人给拐跑了。 褚酌夕的车停在赫河边,此时上游两岸刚经过战斗,如今正有相关部门在清理战场,周围都是凑在一块儿看热闹的民众。 于是她下车之后,先是徒步走到最靠下游的一座桥上,低头看底下因为低温重新凝结的河面。 此时的赫河已然如同素日里一样,表面的薄冰干净又平整,就好像上午被一路冲撞至支离破碎的地方压根儿不是这儿,可若要仔细看,却也能够看见冰下不断翻滚的汹涌的浪花。 褚酌夕想着微微眯起眼,伸手拢了拢衣领。 桥上风大,夹带着雪花拍打在脸上,是凉到麻木的后知后觉的疼。 角落里的身影始终探头探脑,褚酌夕见状无奈低笑了声儿,小宿东实在没什么跟踪的天赋,也难怪早上那么复杂的状况,郑队也能一下发现他的所在。 她扭过头,两肘支在护栏上,“来都来了,就别躲了。” 小宿东闻言左右看了一圈儿,确定这话就是跟他说的,这才拍了拍衣摆,昂首挺胸地阔步过去。 “干…干嘛!” 褚酌夕忍不住笑,咬了两下嘴唇才算止住,“你一路跟着我,还问我干嘛?” 小宿东一惊,“谁…谁…谁跟着你了!” 褚酌夕闻言略微沉吟,轻佻地扬了扬眉毛 ,逗小孩儿似的,“是,你是没跟着我,只是我一叫,你恰好就走过来了而已。” 见她眼中止不住的笑意,小宿东知道她这是在拿他打趣,顿时瘪起嘴,却又不能当即硬气地走了。 他一走,这女人肯定不会主动来找他,就像刚才,明明都去过黑市了,居然连问也不问一嘴… 所以,小宿东只是大气地背过身,碾着脚下的积雪狠狠搓了把。 人儿过两天都得回东洲了,以后再不来了,所以他大发慈悲,也就不跟她计较了。 反正花园都倒台了,之前的事情本也是老宿东的猜测,他就是质问人家大概也是一头雾水,没什么意思。 见他那副别扭劲儿,褚酌夕笑了声儿,呼出的哈气几乎快要跟雪一样白。 “行了,生的哪门子的气?” 她从兜里掏出两颗糖,给自己剥了一颗,又塞给小宿东一颗。 人没问,她当然不能自爆,这小家伙倘若知道她是猜到了这一点,却还将错就错,恐怕真就要一扭头回去了。 小宿东先是低头瞧那颗糖,眼睛热乎乎的不敢抬起来,结果一剥开,见是当初忽悠崔文山时,连带着把他也一块儿忽悠了的那种粉乎乎的糖,气得一口含进嘴里。 这玩意儿好啊!药到病除!顿时眼睛不热了!脖子也能抬起来了! 听身边一口“嘎嘣嘎嘣”的咀嚼声儿,褚酌夕一时失笑,跟娄旭似的。 紧接着眯起眼,顺着眼前能够看到的赫河的最下游,直到消失的拐点,这才开口道。 “这条河的最下游是通到哪里的?” 小宿东想了想,“貌似是东洲?”紧接着一愣,像是觉得荒唐似的摆摆手。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地方掉下去,冻都冻死了,况且水还这么急,不可能活下来的!” 褚酌夕不置可否,只是说明事实,“可是这么多人都没找到尸体。” 小宿东想也没想,“那肯定是沉底了呗?这也没法儿捞啊?” 褚酌夕半晌笑了笑,搓了搓手心,“也是。” 她当然知道跳下去的存活率小到可怜,她只是觉得…觉得陈思守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可他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将杜象初推下了桥。 倘若他只是想要借此,报杜象初砍下他那条胳膊的仇,那他大可直接将他推下去,却为什么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替他解开手铐? 放开双手,不就是为了增加他存活的几率吗? 所以,褚酌夕并不觉得那是他们所说的内讧。 反倒是杜象初,他看着就不像是个会甘愿死在冰冷的河底的人,那样太窝囊了,还不如被娄旭拷回去,在审讯的同时嘲讽两句警方这些年的无能来的有趣。 她叹了口气,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太冷了,走吧。” “去哪儿?” “红灯区。” 小宿东几步追上前,“去做什么?” 褚酌夕扭过头,“就跟现在一样。” “啊?” 她笑,“跟辛玛道个别,顺便结一下尾款。” 第265章 思乡心切,可以理解 褚酌夕说什么去结尾款,事实上小宿东压根儿没明白,还当她又在开哪门子的玩笑,直到看见褚酌夕当真从包里掏出两沓现金拍在桌子上。 “点一点。”她道,收起包放在一边,抬手示意辛玛,“钱是刚取的,应该不会错,不过你还是可以先点一点,这样好放心。” “不用,我信的过你。” 褚酌夕闻言看了她一眼,倏地一笑,端起桌上的水抿了一口,这人还挺怪的。 两人一来一回,仿佛形成了某种奇妙的磁场将他隔绝在外,小宿东这下就更懵了。 “什么尾款?什么情况?” 辛玛笑了笑,看向褚酌夕,得到她的准许,这才道,“我说过的,我早就见过她,比你还早。” “有多早?” 辛玛闻言沉吟片刻,“十一月十七号,我记得很清楚。” 小宿东掰着手指头一算,顿时站起身,“居然早了我快要半个月!大姐头!” 褚酌夕古怪地看他,翘起的脚尖小幅度地晃了晃,伸手撑起太阳穴。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能认识你啊?再说了…”她随即话锋一转,目光难免凌厉起来。 “你一个刚碰面就打歪主意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埋怨我?” 小宿东一噎,自觉理亏,老老实实地低头坐下。 他就做了这么一件糊涂事儿,看来以后是要被他大姐头嘀咕一辈子了。 “什么?什么歪主意?”辛玛顶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 褚酌夕赶忙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无辜模样,转变之快令小宿东瞠目结舌。 “也没什么,就是当初刚去黑市不太熟悉,差点儿被小宿东绑来你这儿卖了。” 她说罢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看向辛玛,赫然一副隐忍不发善解人意的模样,“不过那样也好,那样就能早点儿跟你见面了。” 小宿东从小到大身边围绕的大都是些五大三粗的臭男人,这么多年以来都未曾感受过来自女性的恶意。 可就这几个月!短短几个月!他算是在他大姐头手底下栽了个遍!把这空白的十七个年头里该遭的罪全都给补上了! 当辛玛炽热的视线投到他身上时,小宿东立马意识到,他大姐头绝对是个有仇必报的,不管这事儿过了多久。 先前只字不提也不是因为已经跟他一笑泯恩仇了,而是压根儿还没到时候。 现在花园倒了,鹫鸟也没了,该做的事情全都做了,自然就轮到他这个小喽啰了。 小宿东恨恨地咬起牙,眼泪汪汪,被辛玛追的满屋子跑,余光里是褚酌夕十足惬意的身影,嘴角得意的弧度一览无余。 简直气死个人了! 小宿东被揍的没法儿还手,只能口头抗议。 “那…那…那你还吓唬我!说把我小弟都弄死了呢!把他们揍的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哎呦!” 小宿东憋屈地捂住头,差点儿没哭出来,辛玛的手劲儿可不是盖的。 “人家那是正当防卫!正当防卫!你跟你那群小弟一天到晚游手好闲,还打人家小姑娘的主意,打你一顿都是轻的!还抱怨上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错了!疼死了!” 小宿东揉着脑袋坐回到沙发上,瞪了一眼辛玛,嘴里还在不住的嘀咕,“手劲儿真大…” “那你呢?别想打我一顿就蒙混过关!”他抄起桌上的两沓现金拍了拍,“这…这什么…尾款?怎么回事儿啊?” 褚酌夕一笑,“租金。” “什么租金?” “害!人呗!”辛玛道。 “当初甘娜告诉我,说是看见两个生面孔的外地人一直在这附近转悠,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我自然是要过去看看的,结果到了地方,她说她要跟我租人。” “我当时一听就乐了,没见过这样儿的,还挺新鲜,就问她租来做什么?” “她那会儿没细说,只道想要在辛特拉开间小店做生意,到时用来造势用。” “我一想,这事儿不难,又在辛特拉,想必出不了什么乱子,况且她给的酬金高。” “咱们红灯区如今就跟收容所似的,好一批人都没工作,却都等着吃饭,所以我衡量了一下也就应了,正好让那些游手好闲的家伙都出去给自己挣饭钱去!” 小宿东一听顿时从沙发上弹起来,指着褚酌夕,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 “大姐头!你你你!所以当初酒馆的生意一来就这么火爆!居然全都是假的?都是你请来的群演?” 褚酌夕面不改色,甚至于有些自豪,“没错。” 小宿东猛掐了把人中。 “那地段儿这么差,连你都说接连倒闭了好几家铺子了,怎么可能我随便开家酒馆就把这毛病给治了呢?” 她笑靥如花,往后靠了靠,半点儿心虚的姿态也没有。 “所以,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是应该的,无伤大雅,反倒保证了最终的结果。” 见小宿东气得快要七窍生烟,褚酌夕想了想,还是试图将自己的形象往回掰一掰。 “我其实也没租多久,除了开业那几天,生意差的时候才让人过来充个数呢,其余时候可都是当地居民自个儿闻讯赶过来的,那可都是自愿的。” “就像刚开业那天,你不也带了辛玛过去喝酒吗?” 小宿东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瞪着褚酌夕,压根儿分不清她说的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 “可你那时分明都还没拜托我帮你找店面!” 褚酌夕闻言先是一愣,像是没觉出这其中的必要关系来,不以为意。 “那有什么?反正不管路段好不好,我都会这么做的。” 只有引起讨论和关注,才能将酒馆的名声传进崔文山的耳朵里,不是吗?否则她一个新开业的小酒馆,何德何能,头一天开业就能迎来鹫鸟的两位老板一同光顾? 褚酌夕总结,“这叫智取。” 哈哈!这明明就是歪理! 他简直被他大姐头骗得团团转! “行了。”褚酌夕戳了他一把,随即又被小宿东筛面粉似的抖落开,气呼呼地背对着她。 褚酌夕无奈耸肩,继而转向辛玛,“我过两天回东洲,今天过来把钱结了,同时也是为了道别。” 辛玛有些没反应过来,笑意在脸上僵了两秒,这才站起身,“这么突然?” “不突然,本也是这么打算的,都快四个月了,我还嫌磨蹭呢。” 她说罢提起沙发上的外套,拍了把小宿东,“走不走啊?是我送你回去,还是晚点儿你自己回去?” “哼!” “哦。”褚酌夕穿上外套,“看来是打算自己回去。” “谁说的!” 她顿时一乐,再次冲辛玛挥手示意,“走了。” 紧接着便想要推开门,可谁知还不等她碰到门把,面前的木板门便先她一步被人从外面给拉开了。 乍一对上那张包裹在一头金色卷发里的怯懦的面庞,褚酌夕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张了张嘴。 “温多林?” 后者站在门外,一手扶着门边,另一只手里正抱着一束新鲜的扶郎花。 她显然也是被这一幕吓了一跳,猛地后退几步,险些踩空了楼梯,却又在最后一瞬稳稳停住了。 足尖艰难地抵住楼梯的边沿,却还是稳住了身形,使得褚酌夕伸出的右手居然没了用武之地。 “谢…谢谢…” 她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赶忙鞠躬道谢,声音极小。 随即挤过门边留出的空隙,躲到辛玛身后低下头,一副不敢与人对视的模样,就像她头一次见她一样。 褚酌夕先是看了她一眼,眯起的眼睛里暗含打量,揣回到口袋里的双手同时摩挲了两下,搓走指尖的凉意,紧接着倏然一笑,蓦地歪了歪头,看向温多林。 “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她是…” “我在问她。” 褚酌夕极温和的打断辛玛企图替她回答的话,声音不大,却极具压迫性。 “你不是跟娄旭他们一块儿过来的,他们这些天都在红灯区,倘若看见你,不可能不告诉我。”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多林闻言抬起头,不过眼神接触的一瞬间又立马低了下去,紧紧抱着怀里的花,怯生生的。 “今…今早…” “几点。” 温多林咬起唇,指甲嵌进花枝里,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察觉到空气中怪异的氛围,辛玛有些无措,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变成这样了,却还是出来打圆场。 “那什么…她…温多林,她在辛特拉待惯了,昨天打电话跟我说不习惯在东洲的生活,还是打算回来,所以今天一早的飞机,刚到的…” “其实…这也怪我!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也知道,今早花园来红灯区截人的事儿,我也是有点儿吓着了,一时没反应过来,都忘了告诉你一声儿,那什么…你别生她的气…” 辛玛叽里咕噜了一大堆,褚酌夕却只是扯起唇角,面上看着倒是温和,只是两眼眯起时总让人觉得有些捉摸不透的凉意。 “今早的飞机?”她笑意盈盈。 “挑的不是时候,今天早上的状况很危险,你没告诉她吗?要回来,也应该等彻底安全了再说,这样太冒险了。” 辛玛闻言陡然一拍脑门儿,“也是哈!我都忘了这茬儿了!” 她又回头数落温多林,“昨晚不是跟你说过的吗?不急这一两天的,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儿,要不然我该去机场接你的!” “你这自己走回来,要是中途出了事儿可怎么办?今早这城里可乱着呢!” 辛玛还当褚酌夕是因为温多林的不告而别而生气,于是又回过头来安慰她。 “不过这丫头回来的时间也赶巧,正好鹫鸟也平了,估摸着回来的路上也没碰到什么危险。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知不知道?” “嗯…” 褚酌夕看她们一唱一和的,低头碾了碾脚下的积雪,“这样啊…” “思乡心切,可以理解。” 随即扭头下了楼梯,甚是随意地挥了挥手,“走了。” 褚酌夕总觉得,莫非是她最近作恶太多?还总卖弄聪明?所以便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这才想着让她也体验一番被人利用的滋味? 她随即轻“啧”一声儿,不爽地踢了脚路边厚实的积雪。 怎么说呢?还挺不好受的。 不过这也怪她自己,辛特拉的大家族里出来的人,纵使年纪小,想必也是见惯了那些歪歪绕绕的手段的,又怎么可能当真怯懦的与人对视都不敢呢? 说到底,还是她小瞧了人家。 小宿东跟在褚酌夕身旁,看的是最清楚的。 他大姐头扭头之后,嘴角是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敛下去的,此刻的表情又有多凉,他全都看在眼里。 于是不免回头看了眼依旧躲在辛玛身后的温多林。 事实上看着就跟从前一样,低着脑袋怯生生的,没什么区别。 可有了褚酌夕这层态度的加持,他居然也觉得,那藏在金色卷发下的面庞看起来也不似平日里那样乖巧了,好像…还小幅度地勾了勾唇,却又立马收了回去。 等他擦亮眼睛,对方又恢复成了先前那副模样,抱着怀里的花一个劲儿的抖,就跟看错了似的。 真是怪了。 第266章 除了调查组,我不信任任何人 送小宿东回黑市的空档,途经后街,拐角处的人影一闪而过,虽说扫见的十分匆忙,但褚酌夕还是觉得,那就是贺从云。 说是下午有事儿,不能陪她去黑市还枪,结果却还是来了,鬼鬼祟祟的… 等她回到医院,人几乎都已经到齐了。 娄旭正在走廊里询问医生谭菲几人的伤势,只要保证能上飞机,后天就能跟他们一块儿回去。 “说是没问题,坐飞机没影响,大不了等回了东远,再去医院检查一遍就是。” “嗯。”贺从云靠在走廊上,余光瞥见迟来的褚酌夕,立马咧开嘴,“褚褚。” 娄旭见状顿时黑起脸,这臭小子的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跟他这个当爹的都没这么亲,倒是一看见那小法医,整天“褚褚~褚褚~”的,鹦鹉都没他叫的欢。 娄旭气不过,心里酸的很,于是两步上前,先一步堵在了贺从云前面,弯腰冲着褚酌夕,笑的邪性。 “里头那个头发烫的跟泰迪似的那女的,我看着怎么有些眼熟呢?” 褚酌夕无辜歪了歪头,“大众脸吧?” 随即倏地一笑,“娄队还真是,只要看见是个漂亮姑娘就说眼熟,脸皮真厚。” 娄旭的脸黑的几乎快要滴出墨来。 贺从云不满绕开他,牵起褚酌夕往病房的方向走。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前面不远的病房门“唰”的一下就被人给推开了。 郑秋来被人从屋里狼狈地赶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只枕头,试图起身理论的同时正好砸到他脸上,堵了满嘴。 “什么态度!” 等回过神儿来,郑大队长直接抱着怀里的枕头对着紧闭的房门破口大骂,想要去开,门却已经从里面给反锁了,气得他原地跺了两脚,余光瞥见褚酌夕,立马迎上来。 “太不像话了!那像是肋骨骨折的人吗?啊?这枕头扔的!我看她就没事儿!装的!” “干脆后天也别坐飞机了!让她自己游回东洲去!我看她精神头好的很!” 褚酌夕反应了一会儿,大概能猜到谭菲是因为什么发的火,“小姑娘平日里也不爱生气,没心没肺的。” “什么意思?”郑秋来夹着臂弯里的枕头恶狠狠的,“你意思是我招惹她了呗?” 褚酌夕只笑,不置可否。 “放屁!老子就问了她一句是不是在哪儿见过!看着眼熟!怎么就惹着她了?” 果真,褚酌夕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也就是谭菲现在脸上受了伤,肿的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不大好认,要不然就不是把郑秋来赶出来这么简单了。 褚酌夕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有意曲解,“郑队,你的搭讪方式真老土。” “什…什么?” 等郑秋来直来直去的脑子拐过弯儿的时候,俩人早就进屋了,等他再去开,依旧是反锁的,于是只好指着门上的观察窗骂。 “搭讪个屁!老子那是看她像嫌疑人!还搭讪?” 他骂到一半儿又蓦地瞥见沙发上的吕泊西,不禁一愣。 方才那人冲着沙发靠背躺着休息,他也没太注意,现在他走了人儿倒是坐起来了,一对上眼儿,好家伙,这男的看着也眼熟! “哎?就你!你他妈看着也挺眼熟!哎?你!出来唠唠!” “先生!这位先生!这里是医院!还请你不要大声喧哗!” “哦,抱歉抱歉。” 郑秋来吃了顿瘪,干脆生着闷气守在门口的长椅上,他就不信那几个家伙一辈子不出来! 对于郑秋来雷打不动一直守到晚饭这件事,褚酌夕还是有些诧异的,出来以后顺滑地在郑秋来的注视下眼疾手快地带上了门。 “郑队,该吃晚饭了。” 郑秋来掰了两下门把,反锁的还挺快! “你让他给我打开!我看一眼就走!” “小姑娘正搁里边儿换衣服呢。” 郑秋来闻言,顿时像是摸着烫手山芋般松了门把,“哦。”随即又反应过来,“不对啊?那不还有个男的在里边儿吗?” 褚酌夕拦住他,跟贺从云俩人干脆直接挎着郑秋来的胳膊走。 “人儿是病号,不方便挪动,走了走了,郑队,晚饭就跟我们一块儿吃吧?辛特拉的当地特色,你应该还没尝过吧?” “哎?对了,喝不喝酒啊?辛玛有没有跟你说我在这儿开了家酒馆啊?都是咱们东洲的酒,比南洲的烈。” “呦!你这职业范围涉猎挺广啊?”郑秋来一听就来了兴致,不过片刻又拒绝道。 “还是算了,喝酒误事,这两天不能出岔子。” “那行,那不喝酒,去吃个饭总行吧?吃完了你正好给娄队打包点儿回去,大冷天的也省的跑了。” 郑秋来闻言略微思忖,全然将方才的事情忘到了脑后,“那行。” 二十一号清晨,塔巴尔门外有人递了张纸条过来,说是留给麦考利先生的。 门口的守卫见没什么异常,赶忙就给范戈尔递了过去,生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会儿范戈尔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被艾格强行叫醒,顶着一头蓬松的卷发勉强撑起身子,睡眼惺忪。 “门外有人送来的,要看吗?” 范戈尔眯起眼睛,又躺下了,“你看。” 艾格显然是习惯了,将手里的纸条展开,随即面色微微变了变,推了把自家老大。 “要不…你还是看看?”他有些不太确定,“我感觉…似乎是那位酒馆的老板让人送来的,而且…她们貌似就是今早回东洲。” 床上的身影先是顿了一瞬,紧接着一个咕噜坐起身,“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随即狐疑地接过艾格手里的纸条。 “北衣之战,可借助东洲兵法。”范戈尔满脸疑惑,“什么东西?” 艾格想了想,“应该跟咱们的战术类似。” 范戈尔略微迟疑,“反正你去查查看。” “是。” 他又看向下一句,“未来十年,辛特拉或许会崛起一支大势力,ps,如果猜错了,就当我没说。” “什么玩意儿?”范戈尔抬起头,“大势力?现在辛特拉的那几支势力大多都是空有其表,谁还有这能耐接替鹫鸟的位置?” 艾格面无表情,“不知。” 范戈尔就没指望他,喃喃自语,“未来十年?莫非是新人?” 他犹疑片刻,忽然看向艾格,“我看起来很蠢吗?” 艾格一愣,“不。” “那她为什么拿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忽悠我?” 艾格没法儿回答。 范戈尔又重新躺回去,“扔了扔了!”等艾格拿着纸条走到门口又忽地坐起身,抓了抓后脑勺。 “算了,还是收起来吧,先别扔。” “不就是十年嘛,十年之后老子都还没半百呢,等得起,我倒要看看那女人搞的什么名堂。” 二十一号上午,由省厅委派的特殊航班停到了辛特拉机场的一角。 此次将要引渡回国的犯罪人员,其中包括两个组织头目以及余下的组织残党,共有两百余人。 前后由辛特拉负责协查的军队共同押机,直到进入东洲领空安全落地,再由武警部队协同东远市局进行交接,押入看守所。 褚酌夕几人是最后下机的,直到所有犯罪人员全都押解完毕。 这是她跟娄旭说好的,先把谭菲跟吕泊西送去医院,她跟贺从云再去市局进行配合工作。 只是透过窗子,蓦然看见底下那支候在一旁的小队,褚酌夕难免还是有些烦。 倒不是娄旭言而无信,那几人她早些没怎么见过。 虽说她在市局待的时间不长,可娄旭跟郑秋来手底下的人,她还是认得的。 事实上,褚酌夕并没有什么一看见警察叔叔就认真配合的自觉。 于是手边推着谭菲,只打算装作没看见,直到其中一人不识趣地拦住她,褚酌夕心里的躁郁已然上升到了临界点。 烦,真的好烦。 若非是辛特拉不适合修养,褚酌夕是不可能现在跟他们一块儿回来的。 “褚小姐。”那人开口,身后还跟了个戴眼镜的男人,吊起的狐狸眼叫人看着不舒服极了。 “初次见面。”他道,随即伸出一只手,笑得微微眯起眼。 “你好,我是市局禁毒二队队长,张文一。” 褚酌夕不耐烦地扫他一眼,“有事?” 对方先是愣了一瞬,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收回落空的右手搓了搓,脸上依旧堆着笑。 “是这样,关于这次辛特拉的抓捕工作呢,我知道,几位辛苦了,不过还是希望诸位能够跟我们回市局一趟,就现在,麻烦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褚酌夕直接绕开他,推着谭菲往出站口走,突然道,“调查组解散了吗?” 张文一一时没反应过来,依旧跟在她身后,“没有,怎么了?” 褚酌夕眼皮也不抬,“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既然没解散,调查组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二队的人插手了?” 她当场下了张文一的面子,身后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吱声儿。 褚酌夕只觉一道凌厉的目光悄然落在她背上,想必是那个狐狸眼。 她全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走。 好一会儿张文一才笑了笑,“原本是不该这样没错,可是没办法。” “褚小姐你,以及小贺,早前都在调查组以及刑侦队当过职,跟娄旭和郑秋来他们相熟,所以…为了避免避嫌,于是只好由我厚着面皮出面了。” “哎呀,我理解的。”他又道,“你们现在刚下飞机很累了,不过…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几位跟我们走一趟” “毕竟离了机场,这性质可就要变了。” 对方语带威胁,好巧不巧,正中褚酌夕的雷点。 “哦。”她扭过头,笑得微微眯起眼。 “张队说得有道理,不过…除了调查组,我不信任任何人,所以我的回答是,不行。” 张文一闻言愣了一瞬,紧接着笑出声儿,不免舔了舔后槽牙。 “褚小姐在市局工作过,想必知道拒绝配合公安工作是什么后果?” 褚酌夕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当着张文一的面将谭菲扶进车里。 “什么后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是犯人,而你现在的行为,是在侵犯我的权益。” “刚刚才从飞机上押下来这么多人,想必调查组也忙不过来,张队不去帮忙,倒是盯上几个无关紧要的病号。” 她扭过头,“我该说…张队这是在寻事生非吗?” 张文一忽地一笑,看着倒是好相处,只是说出来的话总叫人觉得不舒服。 “好厉害的一张嘴。”他笑道。 褚酌夕懒得理会他,收起轮椅企图放进后备箱,却又被对方给拦住了。 “这可不行,褚小姐,这几位也得跟我们走才行。” 褚酌夕不耐烦极了,强压心底的怒火,“她们是病号,经过长途跋涉,现在得去医院接受治疗才行。” 张文一依旧没松手,握着轮椅的一边,“我看她能动,想必不严重,先走一趟市局,再去医院也不迟。” 褚酌夕低下头,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握着轮椅的手忽然便松了。 张文一一愣,还当她是终于打算妥协,于是开心的替她将轮椅重新展开,只是刚忙活到一半儿,就被褚酌夕一脚踹在胸膛上,顺着机场瓷铺的地面滑出去好几米远。 众人先是被这一幕惊了一瞬,紧接着同时扑上来便要将她强行按住,却都被贺从云给拦了下来。 等张文一捂着胸口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时,褚酌夕这才越过贺从云拦在她面前的胳膊看过去。 “疼吗?”她问。 张文一拧眉看她,咧起嘴,“你这可算是袭警。” 褚酌夕眉眼森冷,看向他的眼神像是粹了冰。 “我的人在抓捕花园的行动中断了两根肋骨,就像你现在这样疼,不,是比你现在还疼。”她纠正道。 “除此之外,身上还有数不清的伤痕,她不是罪犯,也有权接受治疗。” “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只信任调查组,你无权强制要求我的人跟你走,至于袭警的事儿,我稍后自然会去市局配合调查。” 最后扫了眼面前蠢蠢欲动的小队,褚酌夕将谭菲跟吕泊西送上车,又跑到副驾叮嘱李知遇。 “将她们俩安排到同一个病房,亲自守着,寸步不离,没有我的通知,不许离开那里,知道吗?” 李知遇郑重地点点头,扫了眼张文一,满脸的忧虑,“我知道,你小心。” 直到目送出租车驶离站口,褚酌夕这才回过头,先是看了眼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狐狸眼,又看向张文一。 到现在都还是龇牙咧嘴的,装的很。 “走吧?不是急着要去市局吗?” “一脚都受不住,禁毒二队队长什么时候成文职了。” 第267章 我早就是共犯了 张文一这个人,褚酌夕早前虽说没见过,但毕竟都是禁毒队的,倒也听到过一些传闻。 说是个没心眼儿的,可倘若真的没心眼儿,又要怎么屡屡立功,坐上二队队长的位置呢? 毕竟他身边站着的那个狐狸眼,长得可比他聪明多了,不也只是个副队长而已。 所以,当对方忽然将她领进会议厅,直面里面十多双对于她的到来,表现的显然有几分诧异的眼神时,褚酌夕忽然便意识到,这约莫会是一场鸿门宴,而张文一便是主谋。 贺从云显然也立马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着痕迹地将她往后挡了挡。 对于她的忽然出现,娄旭显然也是一愣。 他们是说好等她安顿完之后来市局一趟,却不是现在,更不是明晃晃地直接出现在会议上。 瞥见她身边的张文一,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娄旭紧接着站起身,冲着会议室内的众人打圆场。 “抱歉,是来找我的。”随即扭头看向她,“小褚,去我办公室等我。” 褚酌夕倒是想走,可身后的玻璃门却先她一步被张文一给带上了。 “抱歉抱歉啊,打断大家,娄队你也别急嘛,先坐先坐。” 他说罢清了清嗓子,一副没眼力见儿的模样,众人对他这副德性倒也是习惯了。 “这位褚小姐呢是我请过来的,想必诸位大多都见过,特别是调查组的,是吧?都是老熟人了!” 见几人脸上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张文一又是笑着摆摆手。 “害!今天这会议说白了,不就是为了辛特拉的抓捕行动,为了花园而开的嘛!可你们当中又有谁能比褚小姐更清楚这次的行动呢?她可是这次行动的大功臣啊!” “你说是吧?娄队?” 娄旭素来对他没什么好脸,现在更是目光沉沉,盯着他的时候总感觉上下牙都快在嘴里磨碎了。 张文一见状顿时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也知道这么做风险大,事后娄旭少不了揍他一顿。 可他也不能任由市局总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呀?总得劝人迷途知返不是?这是责任,更是义务呀! 于是张文一又是一清嗓子,没人理他也不觉得尴尬,顾自替褚酌夕拖出一把椅子。 “来!褚小姐!坐啊!坐!小贺,你也坐!这次辛特拉的行动你可也有功啊!” 褚酌夕看着那把椅子,顶了顶后槽牙,心里不爽极了,可面上却依旧带着笑。 她总不能因为不爽,直接在市局把人按地上打一顿吧?这不太划算。 于是只是在众人的注视下友好地道了声谢,坐下的同时伸了伸脚,正好绊住了张大队长而已。 张文一一个踉跄扶住墙壁,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扭头看向褚酌夕,见她居然率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顿时恨恨地咬起牙,一字一顿的。 “没踩疼你吧?” 褚酌夕顿时欲言又止,皱了皱眉,还是道,“有点儿…” 张文一咬死了牙关,勉强扯起一抹笑,“那我跟你道个歉?” 褚酌夕犹豫着抬起头,面露期待。 张文一的话顿时像是从牙关里生生挤出来的,“真是抱歉啊,我!下!次!注!意!” 褚酌夕立马善解人意地摆摆手,“没关系,张队下回记得看路就好。” 娄旭扭过头,恰好跟对面的郑秋来对上眼,随即又纷纷默契地转向别处,压根儿没眼看。 就她那副臭德行,什么亏都轮不到她吃,都认识这么久了,早该习惯的。 唯有沈春阳坐在人堆里,见状杵了杵身边的杨尧,满脸激动。 “哎!没想到褚法医跟贺顾问这几个月不见,居然是帮队长抓人去了!听说这回收获不少!可真厉害!” 他随即话锋一转,看向褚酌夕,“不过话又说回来,褚法医还是像以前一样温柔呢,还真想象不出她在辛特拉会是怎么一副模样!” “是啊是啊!听说当时战况可激烈了!一下就抓了花园两个高级成员,可真厉害!” 娄旭:“……” 郑秋来:“……” 算了,孩子还小,没必要打破他们的美好幻想,慢慢的自己就悟了。 见众人都已经落座,短暂的插曲也已经顺利表演完,娄旭将众人的思绪重新掰回到正轨。 “行了,我们回到刚才所说的。” “此次行动,我们统计引渡回国的犯罪人员统共二百三十九名,其中包括花园组织高级成员之一的猞猁,以及前高级成员之一的秃鹫。” “就在不久前,花园内部出现分歧,秃鹫在脱离组织之后,连同自己手下的党羽在辛特拉成立了自己的组织,鹫鸟,也就是我们此次行动一同剿毁的另一贩毒组织。” “同时,包括去年六月份,禁毒队在华律地下城搜到的新型毒品,也是由秃鹫授意,一手操办秘密出售的事宜,这也是花园内部出现分歧的关键。” “另外。”娄旭沉了一瞬,“在此次抓捕行动中,杜父冒险跳河求生,直到目前为止依旧是生死未卜。” “辛特拉的赫河下游,连通的是我们西南地区的乌江,那边多是热带气候。” “虽说存活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我们后续的侦查方向依旧会放在这上面,以及北洲花园的腹地。” “总之…”娄旭目光沉沉,盯着面前空白的笔记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不容易就要抓到了,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放走他吧?” “是!” 众人齐声应道,铿锵地几乎立马唤回娄旭出走的神思,他抹了把脸。 “后续的工作我会再做安排,至于审讯的事宜…”他往桌上扫了一圈儿,最终将目光停留在裴海成身上。 “裴副队,交给你,没问题吧?” “是,没问题,娄队。” “还有…”他的目光在褚酌夕身上停了一瞬,紧接着看向贺从云。 “你也来,辛特拉你也在,状况比较熟悉,去帮裴副队一把,业务你都熟悉,正好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贺从云张了张嘴,只是还不等他回话,就被张文一先一步打断了。 “这不好吧,娄队。” 娄旭看向他。 “嗷,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小贺现在已经不是咱们市局的人了。” 娄旭闻言略微蹙起眉,“他本来也就是我喊过来帮忙的,来去自由,没有是不是这一说。” 张文一连忙摆摆手,一副不能混为一谈的态度,“以前倒还能这么说,不过现在可不行了,娄队。” “小贺如今跟褚小姐关系非比寻常,看待问题已经无法做到完全的理性,而且,他这几个月不在我们身边,而是远在辛特拉,跟…” 他说着看向褚酌夕,蓦地一笑,眼底露出精光,“跟…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在一起。”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像是陡然在会议室中投下了一枚炸弹,顿时爆发出激烈的质疑声。 张文一对此全然不在意,只是继续道,“这么久以来,难说会不会被凶手所洗脑,心境又会不会因此潜移默化的产生畸变,甚至于…有没有从旁协助?” “这么多不确定因素在身上,他现在已经不能再为市局工作了呀,娄队。” 会议室内的议论声高涨不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话里的这两位主人公身上,不断扫视。 褚酌夕拨了拨耳边的头发,眉眼意外的平静。 人怪就怪在这儿,越是这样的场合,她却半点儿没感到紧张,反倒是思绪容易走偏。 对于张文一的指控,事实上就连褚酌夕自己也不太确定,究竟能不能把她给摘干净。 毕竟时间太长,事情太多,她又不是超人,没可能做到事无巨细,也许就是什么地方稍没注意,露了马脚,被人给发现了,那也是难免的。 可即便是这样,笼统地聆听会议室内乌泱泱的质疑,争论太甚,压根儿听不太清究竟都在说些什么,所以闭上眼睛,褚酌夕总觉得那是一群“嗡嗡”直叫的小蜜蜂。 虽然这个节骨眼儿压根儿不该想这些,可褚酌夕就是控制不住。 直到搭在膝盖上的手陡然被另一只温暖的大掌所包裹,褚酌夕睁开眼,蓦地对上贺从云那双清亮的眼睛。 她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忽地一笑,总觉得那阵烦人的“嗡嗡”声一下便消失了。 “怕吗?”她问。 贺从云摇头,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还敢附耳到她身边。 “怕也没用。”他道,“我早就是共犯了,褚褚。” 第268章 贺顾问,让说吗 会议室内的议论声就像是煮开的沸水,一茬儿接着一茬儿,接连不断的高涨。 话题的主人公此刻就坐在那儿,安安静静,一言不发,撑着扶手靠在椅子里,倒像是睡着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郑秋来听见张文一这么说的时候,第一时间看向的是娄旭,见他面色异样的凝重,心底不禁一跳,随即看向褚酌夕。 这小法医的身份确实有些扑朔迷离,很多事情都无法解释。 比如她为什么会如此熟悉花园?又比如她出现的时间点,花园的劣势貌似就是在褚酌夕出现之后,才逐渐开始分崩瓦解的。 郑秋来曾经一度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无形之间牵着走,一步一步地带他找到答案。 从在毫无关联的死者当中找到难以察觉的唯一联络,再到成立特别调查组,然后是从索本里斯遣返的大批花园残党,最后是辛特拉。 就好像是有人将这一切全都安排好,就等着他们去推上最后一把,然后坐收渔利。 现在一想,如果说那无形的东西就是褚酌夕,也就合理了。 确实,这其中确实一直都有她的手笔,就比如那个从索本里斯一同遣返的所谓的“被害人”,恰好就是当初三十一尸案的受害者。 与其说这是一个巧合,倒不如说,这是一个由褚酌夕所组织的受害者联盟。 像是忽然拨云见月,一切的不寻常都就此解开,郑秋来定定地看着她,可褚酌夕并不是当初三十一尸案的被害者啊?那她为什么还要… 他忽地一愣,目光随即转向她身边的贺从云。 褚酌夕不是…可小贺是啊…这么说,那两个人压根儿就不是刚认识,而是早就…… 郑秋来忽地猛一拍桌子,这俩人是搁他们眼皮子底下演戏呢! 郑秋来这一拍,惊天动地,再加上他那张凶巴巴的脸,吵的跟菜市场似的会议室顿时便安静了,鸦雀无声。 直到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他,郑秋来这才回过神儿,干咳一声儿。 可即便如此,也只能说是功过相抵,那小法医或许是有些小聪明,嘴上不饶人,可若说她是连环割喉案的凶手,郑秋来是万万不信的。 于是他抬起头,睨着张文一,“姓张的,你说这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是啊张队!咱们说话可是要讲究证据的!” “是啊!况且当初割喉案发生的时候,褚法医可天天跟咱们待在一块儿呢!哪有时间作案啊!” “对啊!” “就是!” “没有时间吗?”会议室的玻璃门忽然被人推开。 禁毒二队副队长朱新繁,手里拿着一叠纸质资料,推了推眼镜,余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停留在褚酌夕身上。 后者扬起眉,扶了扶太阳穴,单手撑在扶手上。 是那个狐狸眼,可算是出场了。 “我查看过你们刑侦队当初的卷宗,去年的六月二十四号是发现第一起割喉案被害人的时间,根据你的口供,死者死时你在黑匣子酒吧。” 不等褚酌夕说话,便有人率先开了口,“这不正说明褚法医是无辜的吗?” 朱新繁扫了他一眼,“没错,可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同伙,而且…” 他推了把眼镜,眸色凌厉,“你当晚出现在黑匣子酒吧,究竟是巧合?还是根本就是在甄选下一个目标?” 话音落下,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褚酌夕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继续说。” 朱新繁也不客气,迅速翻过一页资料,“去年的七月十九号,是发现第二个被害人的时间,当天你确实是在市局没错,并且刚来报到,人证很多。” 他顿了一瞬,看向褚酌夕,“可是死者,却是在前一夜死的,地点正好就在黑匣子酒吧。” 他刚一说完,会议室内再次喧嚷起来,又被郑秋来一巴掌拍散。 “你能说出你当时在哪儿吗?”朱新繁道。 “不能。”褚酌夕不假思索,“你也说了,那是去年七月,换做你,你能说出去年的七月十八号晚上,你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吗?” 朱新繁看着她沉默了一瞬,紧接着低头继续道,“好,那么我们再看。” “去年的七月二十三号,是发现第三名死者的时间,人也是在前一夜忽然被杀…” 褚酌夕打断他,“莫非你是发现这一回,我也提前去了高架底下踩点?” 朱新繁顿了一瞬,不卑不亢,“没有。” “哦。”褚酌夕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我猜,你是又要问我那天晚上在哪儿,又在做什么了?” 朱新繁不说话。 褚酌夕顿时含羞带怯地笑了笑,“实不相瞒,这回我倒是记得,就是这事儿比较私密,不太方便说,你确定要听吗?” 朱新繁依旧不说话,只是拧眉看着她,并且眼尖的发现她身边的贺从云意外的红了耳朵。 褚酌夕见他不答,也是有些为难,“看来是非说不可了。”她又看向贺从云,无可奈何道,“贺顾问,让说吗?” 贺从云本就是强装镇定,隔着厚实的胸膛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狂跳不已,再被她这么一问,一张脸顿时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儿,却还是一本正经,暗里抠了抠褚酌夕的手掌心,好半晌才嗫嚅道。 “…随你。” “那好吧。”她回握贺从云那根不安分的手指,重新看向朱新繁,“既然你非要听,那我也没什么可害臊的。” “事实上,那天晚上我正跟贺顾问在一起…” “好了!”朱新繁蓦地打断她,低头干咳一声儿,架着眼镜腿儿的耳尖怪异的泛着粉,“我知道了,别说了。” 被他这么一打断,又有贺从云那张红的不像话的脸进行加持,众人都是回过味儿来,一时间会议室内不甚自然的干咳此起彼伏,便连翻动纸张的声音都比方才多了不少。 只有郑秋来顾自掰着手指,那小法医是十九号过来报到的,然后俩人二十三号晚上就…就…就…简直不像话! 虽说有早就认识的嫌疑,可…可…哎! 他长叹一声儿,下意识地看见娄旭,果真,对方也是一副看不过眼的神情,脸色比他来的还难看。 郑秋来见状心里顿时舒坦不少,还好他不是唯一“受害者”。 朱新繁翻着手里厚厚的资料,等了好一会儿,直到会议室里忙碌的声音彻底安静下来。 “你有不在场证明,可你的同伴没有,据我所知,今天跟你一起下飞机的另外三个人里,至少有两个都是当初三十一尸案的被害者亲属,以及…他。” 他看向贺从云,“五个人里,至少有三个都是当年的受害者,你能说这是巧合吗?” 褚酌夕摇头,面露无辜,“这当然不是巧合,可我们…现在不是在找证据吗?” “这也只能说明,我将她们聚集到了一起,至于原因嘛…或许我是在可怜她们?” “我从小家庭不睦,所以见不得那些无父无母的人独自活在这世上,孤苦伶仃,所以就将她们聚在一起,抱团取暖,这也不行吗?” 她说罢还有些委屈,语带哽咽,一双眼睛霎时便湿了。 朱新繁蹙起眉,他没跟褚酌夕打过照面,也就是在当初押送蜘蛛的时候匆匆看过一眼,倒是听说过她伶牙俐齿,却也没想到居然这么能言善辩。 “好。”他道,始终吊着一双狐狸眼,藏在镜片后头,看着凉嗖嗖的,“那么,我们就一个一个的来。” 第269章 朱副队,别太过分了 见两人算是“打”上了,会议室内剑拔弩张,众人屏气凝神,生怕错过半点儿细枝末节。 “李知遇。”朱新繁抬起头,“就是今天出租车里坐在副驾上的那位女士吧?” 褚酌夕不置可否。 “去年六月二十四号的晚上,她跟你一同出现在了黑匣子酒吧,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在后两起案件里,她却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不过虽说如此,她在林文武案中还是有出现过,这一点刑侦队的卷宗有所记录,并且当初还是郑队跟小贺几人亲自进行的走访调查。” “对吧?郑队。” 郑秋来不知道这皮球怎么忽然就踢到他这儿了,愣了一瞬之后还是点点头,事实如此。 朱新繁满意地收回视线,紧接着看向褚酌夕,条理清晰,“我该说…你做的很妙吗?” “倘若不是刑侦队跟禁毒队合并成调查组,我想谁都不会发现这个问题,可偏偏这个结果又是你自己费尽心思引导出来的,所以…你这算是自食恶果吗?” 朱新繁收回视线,扫向会议室内的众人,“当初梁有年在审讯室自尽的事情,想必诸位都没忘吧?” 见众人面面相觑之后纷纷点头,他这才道,重新看向褚酌夕,“那么…梁有年,当初是怎么在禁毒队的重重围剿之下,凭空消失的呢?” “垃圾车啊!不是被他扮成清洁工的同伙给带走的吗?都知道啊!” 朱新繁倏地一笑,十分少见的,“同伙?究竟是同伙,还是慌不择路下的无奈之选,这谁又知道呢?” 褚酌夕闻言,蓦地勾起唇,单手撑着脑袋,有些不解,为什么这家伙不是二队的队长呢? “你的意思是,那清洁工是褚法医扮的喽?别逗了!我没记错的话,那会儿人儿正因为车祸,腿上打着石膏呢!怎么截人去啊?” 朱新繁推了推眼镜,“所以,这才显出同伴的重要性,不是吗?” “先不说当初李知遇恰好住进林文武案中,凶手住过的酒店房间,究竟是像口供上说的那样,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为了替自己的同伴抹除痕迹?” “这一点我们暂且不论,重要的是,李知遇在去年七月一号的中午因为睡过头续住了一天,七月二号的晚上又跟朋友们聚餐,而在这期间,她有两个小时的空白期。” “说是因为喝醉了酒在厕所睡着了,可谁又知道呢?只是正正好的,从东远市区往返会晤县,也就是当初梁有年的所在地,差不多也就是两个小时了。” 会议室内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新繁笑了笑,“我查过那辆车,是你名下的,而就在那不久,你就换了一辆新车。” “那么请问,褚小姐,你的车呢?之前那辆。” “送人了。” “哦,送人了。”朱新繁翻了翻资料,“是送给了你的经纪人,唐平双女士,对吗?” “是。” “为什么?是为了销赃吗?” 褚酌夕略微沉吟,“是因为当时我出了车祸,所以打算休息一段时间,而唐姐准备趁着这段时间出去旅游。” “她一个女孩子,自驾总归比挤高铁火车来的方便安全些,所以我就把我的车给了她,怎么了吗?” “没。”朱新繁道,“我就是觉得怎么会这么巧,七月四号唐平双女士刚好开着那辆车去了洗车店,我实在是很难不去想这其中所产生的关联。” 褚酌夕闻言面色有些沉,像是恼怒,“唐姐跟了我快六年,一直尽心尽力没怎么休息过,好不容易给她放个长假,出去玩儿之前把车洗干净再开走,这也不行吗?” “朱副队,截止目前为止,你的所有说辞全凭你的猜测,没有一样实证,就这样往我头上扣,我不说什么。” “但我警告你,最好还是不要把无关人等牵扯进来的好。” 朱新繁愣了一瞬,面对她那双像是淬了冰的视线,不禁皱起眉。 她是真的在生气,对于前面他对她的所有指摘,她都不曾有过这样不悦的表情,只因为他将无辜人员牵涉其中,便如此动怒吗? “抱歉。”朱新繁怔愣过后低下头,他并不是个只能伸不能屈的人,“我会注意。” 再抬起来时,便又恢复成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眼中仿佛没有半点儿多余的感情。 “倘若李知遇也不是杀害林文武的凶手,那么,还有一个人选。” “谭菲,想必大家对这个名字都不算陌生。” 察觉到朱新繁即将扫来的视线,郑秋来挠了挠头,有意回避,别再q他了。 朱新繁收回目光,“当初谭菲是被索本里斯政府,连同花园残党以被害人的名义遣返的,所以没有航班记录,可既然是出去旅游,却为什么连当初飞往索本里斯的航班记录也没有呢?” “她究竟是因为出去旅游,不小心碰上了花园的人,还是因为杀了林文武,不得已才用假身份出去避祸?顺便…引出后续阿哈港的遣返事件?” 褚酌夕歪了歪头,却没说话。 朱新繁见状,只当她是哑口无言,“怎么?不辩驳了吗?” 褚酌夕略微皱起眉,像是觉得荒唐似的,“无中生有的事,我如何辩驳?” 朱新繁叹了口气,“你还不承认…” “朱副队。”杨尧忽然道,从电脑后头抬起来,打断朱新繁的话,见众人纷纷看向他,又尴尬地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节骨眼儿下朱副队长的面子。 “那什么…朱副队,我刚刚听你说…就手痒查了一下,要…要不…您来看看?” 不知怎么的,听他这么说,朱新繁的心底蓦然沉了一瞬,紧接着看了眼褚酌夕,对方依旧是那副做派,仿佛他说的一切都全然事不关己般。 “喏,这儿。”见人过来,杨尧指给他看,认真道。 “去年六月的二十一号,从东远飞往索本里斯的航班,中途转了一次机,照片…身份证…都对的上…还比林文武死时早了三天过去…” 朱新繁盯着那串清晰的航班信息愣在原地,瞳孔微缩,好一会儿才将视线缓缓落在不远的褚酌夕身上,紧接着几步过去,两手撑在桌前,资料依旧攥在手里,只是微微变了形,呼吸粗重。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问,语气急切的同时又十分困惑,像是恨不得从她的眼睛里直接将答案找出来。 褚酌夕闻言只是轻佻地对上他,仔细打量那双藏在镜片后微微瞪大的双眼。 “朱副队是指什么?” “当然是航班信息,我之前查过,明明没有!” 褚酌夕顿觉不解,“那现在怎么又有了呢?” “是你动的手脚!”他十分肯定道,胸口狠狠起伏着,紧紧盯住面前的女人,像是妄图在她始终恬淡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来。 朱新繁素日里少有情绪波动如此大的时候,更别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逼问一个女人了,何况对方压根儿都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罪过。 这一点,便连张文一都觉得有些诧异,赶忙上前顺着他的背,“那个…新繁啊,要不先休息一会儿?” 朱新繁就像是没听见似的,始终无动于衷,只是紧紧盯住面前那张漂亮的脸蛋,生怕一个不慎就让她眼底的狡黠悄悄溜了。 “对了。”他突然道,面上的肃穆逐渐皲裂开。 褚酌夕光是听着都觉心中不由一紧,这狐狸眼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难应付得很。 “我都忘了,你还有这本事…” 他像是喃喃自语般,在那堆厚实的资料里匆匆翻找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将手指按停在其中几行小字上。 “也是林文武案,那个凶手的逃脱路线!” “从六楼的卫生间利用绳索攀爬至楼顶!让警方误以为她是翻到了隔壁电子城!事实上却是从楼顶返回大楼内!再从安全通道悄悄溜出去!” “这条路线还是当初小贺推断出来的,并且还录有目击证人的音频!可是等警方事后去查楼梯间的监控时却是空白的!” 他忽然笑了笑,缓缓盯住褚酌夕,“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 “即便不是你,也会是你同伴!你们当中至少有一个人会这样的技术!” 他说罢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在这儿没法动手脚,那就是你在医院的那三个同伴!” “文一!现在带人过去!一定可以…” “朱副队!”褚酌夕再也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整个会议室当即静下来。 “别太过分了。”她的声音极轻,只是眼里迸出的寒光充满压迫性。 谁知朱新繁见状,非但不生气,反倒笑着看向她,“你害怕了?” 褚酌夕冷冷别开他,继而扫向会议室内的所有人,语带质问,“这就是你们市局的做事方式?是吗?” 除却娄旭几人,面对她的问题,无一人敢抬头跟她对视。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即便辛特拉之事是她自愿将功劳塞给市局,可这才是卸磨的第一天,就等不及要杀驴了,这世上没有这样的说法儿,即便是装样子也该对她客气些。 “我的人才刚下飞机,张队,其中两个身上都带了伤,可你们倒好,在机场拦着不让我们送医也就罢了,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医院,难道连口喘息的机会也不配有吗?” “倘若是这样,方才在机场几位就应该用强,也省的跑这一趟,倒是难为两位也知道那样在外面不好看。” 褚酌夕这一句,几乎将市局上下骂了个遍,在外面不好看,在“家”就露出嘴脸来了,可不是说市局上下臭味相投嘛。 娄旭闻言顿时拧起眉,哼哼了声儿,他可没招她!骂人注意点儿! “话也不能这么说…”见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张文一只得笑着打圆场。 褚酌夕却没有要给他留面子的打算,抬起头来看向他,眉眼森冷,“我就这么说。”随即看向朱新繁。 “朱副队,我今天把这话放在这儿,查案是你的义务,那么我来配合你,找到证据,我把人交给你,随你怎么问都好。” “可只要没有证据,我的人…你们一个都不许动。” “医院的监控,你可以查,我没有阻拦的权利,但不能只有你们,必须有调查组的人进行陪同…” “我不信任他们…” “可我也不信任你!” 朱新繁哑口无言,紧紧抿起唇。 褚酌夕依旧冷冷盯着他,“我说了,我只信任调查组的人。” “有他们在,可以保证你们只是查监控,而不是借此无故骚扰我的朋友。” 朱新繁静默了一会儿,捻着指尖,好一会儿才道,“你们调查组,谁陪同?” 却没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始终紧紧盯着。 娄旭自桌子底下踢了一脚郑秋来。 “嘶…” 对方还没开口,他就像是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似的,“你长得凶,你不去谁去!” “嘿?”见娄旭瞪起眼,一副混不吝的模样,郑秋来不服的同时却也只好妥协,“行行行,我去…我去,就捡着我一人儿薅呗…” 见人要走,褚酌夕看向门口的方向,忽然又道,“朱副队,你还没说,冤枉了我的人该怎么办呢?” 她话音落下,原本好不容易松快下来的氛围顿时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朱新繁回过头,思忖片刻,“你想怎么样?” 褚酌夕抬起脸,捻着手边的茶杯,好一会儿才道,眉眼柔和的同时又暗含狡黠。 “不急,等有结果了再说吧。” 第270章 你跟花园的猞猁… 郑秋来从医院赶回来的时候,两手揣兜,推门的同时姿态闲散地冲褚酌夕挑了挑眉毛,这才一路晃晃悠悠地坐到了娄旭对面。 至于身后跟进来的朱新繁,脸色就没有这么好看了。 黑沉着张脸,一双吊起的狐狸眼阴恻恻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走到褚酌夕面前,字正腔圆。 “愿赌服输,你说吧,什么条件?”他说罢又顿了一瞬,脸上憋着一股气。 “不过,我是不可能放弃追查下去的!” 褚酌夕看着他,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好笑,可等接收到朱新繁不满的目光后又憋了回去,生生换了副柔和的表情,随即冲他招招手。 “朱副队,麻烦弯个腰。” 朱新繁闻言,顿时狐疑地看向她,“干什么?” “弯了不就知道了吗?” 眼瞅着对方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朱新繁其实是拒绝的。 可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着,况且先前还是他自己非要去医院看个明白,结果现在输了,却又输不起… 他想着看了眼褚酌夕,纵使不满,却还是弯下腰。 “朱副队,再过来点儿。”褚酌夕冲他招手。 当他是狗吗… 朱新繁瞪她,却还是将脑袋往前伸了伸,下一秒就觉额头忽地一凉,吓得他瞬间弹了开来,两手捂住脑门儿。 “你干嘛!” 见他要抹,褚酌夕赶忙制止,“哎!不许动!朱副队,说好了的,愿赌服输!” 朱新繁抬到一半儿的手停在半空,瞪向褚酌夕的同时皱起眉毛,几番思忖,还是放了下来,露出额头上一朵鲜艳的小红花。 他才不是输不起的人… “噗嗤——” “噗——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是谁笑出了第一声儿,紧接着整个会议室都开始不受控制起来,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话说他们朱副队清正廉洁了三十余年,名校高材生,一天到晚绷着张脸,跟四五十岁的老干部似的,就是跟张队也是不讲情面。 这小红花,恐怕也只有幼儿园的时候才被老师贴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倒还能重现一下昔日盛景。 再配上他那张阴柔的狐狸脸…哈哈哈哈哈!别提有多违和了! 朱新繁原还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是憋红了一张脸,直到褚酌夕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张小红花贴纸,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随即一脸得意地冲他晃了晃。 等看清了,朱新繁只觉一阵热气猛地冲上脑门儿,耳朵瞬间烧的滚烫,顿时气急,指着褚酌夕。 “你…你这是在羞辱我!” “怎么会?”天大的帽子扣下来,褚酌夕赶忙否认。 “我这是在对朱副队的执着精神表示赞赏啊!当警察的就该这样嘛!锲而不舍,秉公执法!错了又怎么样?有试错才有成长嘛!” “你说是吧?娄队?” 娄旭原还一心看着热闹,这皮球不知怎么的,蓦地就到了他脚下,他赶忙收起嘴角,挺起腰背干咳一声儿。 “咳!好了好了,都坐下,像什么样子!” 紧接着狠狠瞪了眼褚酌夕,以后这种拉仇恨的事情别带上他! 褚酌夕不以为意,顶着贺从云哀怨已久的目光,往他手上也贴了一朵,见他还不满,又贴了一朵,这才把人哄好。 紧接着看向朱新繁,眉眼霎时变得凌厉,“朱副队,还继续吗?” 朱新繁咬起牙,几次伸手想要将额头上的小红花给摘下来,可都在最后一刻停住了,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他言而无信。 于是只得恨恨对上褚酌夕的视线,“当然!” 褚酌夕笑了笑,当即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新繁将手里的资料翻的“嗤啦”响,将怒气全撒在那上面,随即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已经调整了七七八八。 “我想说的是,有关于连环割喉案,直到目前为止,我确实还没有找到有用的证据,这一点我不否认,但这并不代表我已经撤销了对你的怀疑。” “你这张嘴虽说巧舌如簧,黑的也能被你说成白的,但有一句话说的还算中肯,没有证据,我确实不该对你随意指摘。” 他说罢顿了顿,看向褚酌夕,眼里迸发出些许胜券在握的意思。 “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们姑且放在一边,那么…我们就来说说有证据的事情吧?” 朱新繁顿了一瞬,将会议室内众人的好奇心拔到最高,像是为了接下来的问题事先做个铺垫,随即道。 “你跟花园组织的猞猁,是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再次激起千层浪,随即又迅速静了下去,落针可闻。 察觉到褚酌夕眼中不同于先前的寒凉,像是从眼底深处缠绕而上的湿冷之气,毒蛇一般。 他就知道,这事儿…他说对了。 “怎么不说话?”朱新繁道。 张文一倚在一旁,清晰的看见他眼中透露出的少见的兴奋。 这不该是朱新繁素日里的状态,他工作时应当是沉着,冷静,且稳健的。 这几年来,无论是多难解的案子,多血腥的场面,他一贯如此,波澜不惊。 所以当他开始怀疑褚酌夕的时候,张文一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因为他知道,朱新繁是绝对不会在工作中掺杂多余情绪的人。 可是现在…他想要利用人群的优势给褚酌夕施压,即便证据不足,但只要击溃她的心理防线,依旧可以做到让她自行供出自己的罪行。 可结果呢?那女人冷静的可怕,就连张文一也感到有些意外。 倒是朱新繁,像是被她带动进了某种极端的情绪,便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像是今天不叫褚酌夕供认不讳,就不肯善罢甘休般的偏激。 张文一意识到了,却已经无法阻止事态的发展。 众目睽睽之下,既然都已经说出口了,那么无论如何,也得为自己的所述而负起责任,给出一个起码的交代。 否则就凭他跟朱新繁今天的所作所为,必然会引起诸多不满。 于是张文一只是拧起眉,并未阻止,倒是收敛了些许素日里不着调的姿态,有意无意地将视线落在褚酌夕身上。 一个对花园极其熟悉的人,便连当初负责三十一尸案的市局,想必了解的也不足她一人之多。 仅凭一己之力进入市局,借用职务之便牵线搭桥,暗中推波助澜,带着手底下的四个人,其中三个还都是女人,就是这样的一支队伍,居然当真叫如今的花园分崩瓦解了?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张文一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所以…他们错就错在,不该一开始就因为她是个女人而小瞧了她,以至于形成现在这副局面,叫他进退两难… 第271章 她是我的妻子 另一道像是熊熊燃烧的柴火堆般炽热的视线,投在她身上,褚酌夕不是没有感受到,只是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压根儿无暇顾及。 仅是朱新繁方才的那一句话,便叫她身后的冷汗虚虚冒了一层。 对于陈思守,她当初不明真相,自然也就不知道该多做遮掩,留下的破绽可谓是有一箩筐,如今就是想藏也是没可能的。 她早知道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只是没想到,这狐狸眼居然会准备的这么充分。 恐怕便连今天悄悄去机场堵她这件事也在他的算计之下,就是为了在她身心俱疲之时能够打她个措手不及,好让她无暇防备,更没有销赃的机会。 见褚酌夕始终不开口,朱新繁笑了笑,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面露微嘲。 “哦,你是嫌没有证据对吧?我看看…” 他从容地翻开资料,发出的声音像是至高的掌控者那样自得。 “去年的七月三号,也就是梁有年在市局自尽的当天,你在海湾跟猞猁见过面,我说的没错吧?” 他的话停在问句上,却压根儿没打算给她解释的机会。 “有关于这一点,刑侦队的宋名实可以作为人证,当初他是被裴副队派遣在海湾保护你人身安全的警员。” “早前他并不知道那就是猞猁,直到去年十月,在押送蜘蛛的途中认出了那人。” “我猜…”他抬起头,“他来东远,或许是为了解决当初的华律事件以及梁有年口中的黎鸣舞厅,时间正好对的上,却为什么还专程抽空去见了你?” 见褚酌夕不答,朱新繁也不逼问,只像是觉得意料之中般又多了两分断定,继续道。 “去年的七月二十号,迎新宴上,你中途离开过一次,也是去见了猞猁,就在那家餐馆楼下。” 他随即将目光转向贺从云,毫无征兆的,“这件事,你知道的吧?小贺?” 贺从云闻言心中一沉,蓦地看向朱新繁。 后者笑了笑,“当初你不还拿着娄队的警官证去查过监控吗?或许是…那时你也还不知道那人就是猞猁?” 不等贺从云回答,他又重新看向褚酌夕。 “而在那之后,猞猁便将云巢开到了东远,你能说这也是巧合吗?” 褚酌夕低下头,顶了顶后槽牙,随即抬起眼,锋芒毕露。 “朱副队,不必停…”她顿了一瞬,因为贺从云在桌子底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像是料到她要说什么似的。 可褚酌夕却不以为意,还是扬起眉。 “请便,一次性说个痛快吧?” 都抖出来,她也就能见光了… 对于褚酌夕的态度,朱新繁显然愣了一瞬,瞬间收敛起面上的笑意。 这样的坦然不在他的料想之中,也不该是这样的… 他紧接着咬起牙,“如你所愿。” “去年七月二十四号的晚上,你独自去过云巢,这我说的没错吧?” “事后,你更是因此去了医院,因为腿上的刀伤,缝了十四针,这在就医记录里写的清清楚楚。” 他说罢看向她,微微眯起眼。 褚酌夕见状却是扬起眉毛,像是为他的停顿感到不解,“怎么?朱副队是希望我现在就把裙子撩起来给你看看吗?” 朱新繁闻言,当即收回目光,捏着手里的资料几乎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恨恨道。 “还有八月九号,时隔半月,你再次出现在云巢,依旧是一个人,并且为此再次就医,身上多是击打伤,也就是我们俗说的打架斗殴。” “这是为什么?”他问,右手却已经从资料的夹层中拿出了一张照片。 “据我所知,云巢的地下城开设了巨量的赌场,各种类型都包含在内。” “而你,在云巢屡屡受伤,还都不轻,莫非,褚小姐是在云巢的地下赌场,打黑拳吗?”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顿时各种质疑声此起彼伏。 “不可能!” “怎么可能呢? “朱副队,你是不是搞错了!褚法医这身板…” “啪!”朱新繁也不多说,只是将手里的照片拍在他面前,并且进行依次传阅。 “看这张照片上的年龄,想必你那时都还不到二十岁,那么我请问,褚小姐你…究竟跟花园的猞猁认识多少年了?关系又到了何地步?嗯?” 他话音落下,照片也正好传了一圈儿,众人的视线先是从质疑转为惊愕,紧接着纷纷投向褚酌夕,开始变得异样起来。 唯有娄旭,捏着手里的照片,冷冷看向角落里的张文一。 这东西,他在去辛特拉以前分明就锁在柜子里了。 像是察觉到那抹不甚友善的目光,张文一回望过去,见是娄旭,顿时心虚地挠了挠头。 他这不都是为了市局的未来嘛… “据我所知,你是在高三的时候临时转学去的岚北,为什么?”他道。 “莫非那时候,你就已经认识猞猁了吗?那么大学四年留在那里,也是因为她吗?” 会议室内安静异常,视线所聚皆在一人,或是惊诧,恐惧以及鄙薄的,早已没了一开始的热情。 褚酌夕全都看在眼里,却并不反驳,只是垂下眼,看桌下底下贺从云始终摩挲她手背的干燥的指腹,好半晌才道,抬起头,面上从容。 “是,我是认识他,十一年前我就认识他,可我那时认识的只是陈思守,而非猞猁。” “这么说,你也是被猞猁的伪装所欺骗的受害人之一喽?” 朱新繁弯下腰,两手撑在桌面上,面对她的同时,眼底流露出些许便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鄙夷和轻慢。 褚酌夕看的清清楚楚,却也只是轻笑一声,“是。” 只是众目睽睽,没有一双眼睛是愿意相信她的,于是更显得她的辩驳无力至极,深深包裹着她,像是判决之前的苍白的辩解,多此一举。 “朱副队,注意你的言辞。” 贺从云的话像是从厚厚的冰层之下刨出来的刀,坚韧无比,生生剖开褚酌夕周身被围裹的几乎喘不上气的,如火一般的亵慢。 素日里温和的面庞此刻看起来阴郁异常,两眼讳莫如深,宛若一潭漆黑的死水,牢牢锁在朱新繁的脸上,像是企图将他拉入深渊。 “既然自诩公允,那么在没定罪之前,就该一视同仁,不是吗?” “你刚刚的语气像什么?”他问,眉眼森冷暗含阴鸷。 “这么多年没被人下过面子,所以丢人了,却又无力反驳?” “被激的像是头暴怒的狮子那样偏激,好不容易抓住一点儿把柄,就想借此盖棺论定,生怕夜长梦多!” 朱新繁愣了一瞬,眼中流露出些许恼怒与羞耻,“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么做不公平!” “无论是你在机场直接截堵她这件事,还是在众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将她带到会议室,断了她的后路,让她不得不为你的无礼而妥协。” “表面是为了奉承她此次在辛特拉的所为,实则是为了给她施压!想着将她捧上云端,再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个粉碎,最好是能崩溃大哭!” “因为她是个女人!解决了市局十七年来都毫无进展的大案!” “她是连环割喉案的凶手!” “证据呢!” 朱新繁咬起牙,像是抓住了另一道把柄般咧开嘴,“你为什么维护她?莫非你也是共犯吗?” “贺从云!”娄旭站起身。 “她是我的妻子!” 会议室内静了一瞬,朱新繁蓦地回过神儿,像是觉得荒唐似的笑了笑,“你说什么?” 贺从云抬起头,对上面前那双狐狸眼,郑重其事的。 “我说,她,褚酌夕,是我的妻子。” 第272章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我想不想做 褚酌夕被关进了审讯室,谁也不能探望。 娄旭领着贺从云,气急败坏地往自己办公室里提。 朱新繁后脚从会议室里出来,见状立马拦住他俩,义正言辞,“娄队,他是共犯,必须进行关押,不能随意接触…” “让开。” 朱新繁愣了一瞬,步子却没挪,只是定定地看着面前那双明显怒火中烧的眼睛,还是倔强道。 “这不合规矩,娄队。” 娄旭现下显然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轻“啧”一声儿,拽着贺从云手腕的力道都不由重了两分,仅仅凭着自制力维持着最后一份体面。 “我再说一遍,让开。” 朱新繁闻言紧紧抿起唇,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在地捻了捻,微微错开视线。 “娄队,这事儿他自己也承认了,这是不争的事…” “滚蛋!” “这是我儿子!我他妈自己教育!” “还有你!”他指着身后不远正从审讯室出来的张文一。 “趁我不在私进调查组,翻我办公室的事儿,我稍后再跟你算。” “让开!” 娄旭一把推开面前的朱新繁,提着贺从云甩上调查组的办公室大门,半点儿力道也没收,摔的震天响。 张文一见状摸了摸脑门儿,单手揣兜,此刻凝重的氛围中也就只有他不着调的。 “这是真生上气了,还挺凶,要不说咱们娄队老早跟杜父还是朋友呢,一样儿一样儿的,嘶…” 郑秋来给了他后脑勺一下,看不惯似的瞪过去,长得就一股子烦人劲儿。 “不该说的话别说,也别一天到晚把你那副想找事儿的嘴脸挂身上,真急眼了,抽你信不信?” 张文一捂着后脑勺,眼看郑秋来揣着兜大摇大摆地便走了,顿时委屈地冲着他的背影喊。 “你们调查组的人怎么这么霸道啊?啊?上辈子霸道总裁转世吧?” 紧接着就被郑秋来一个回马枪吓得缩了缩脖子,顿时嘀嘀咕咕起来,“真凶…最混不吝的几个都塞调查组了…” 他紧接着扭头看向裴海成,上来就献殷勤,“裴副队,平时挺累吧?要不还是申请调来我们二队?” “不必了。”裴海成赶忙摆手拒绝,像是生怕跟他摊上关系似的,“你少惹事儿就行。” “怎么是我惹事儿呢?明明就是娄队,你看他俩那副凶巴巴的样子!” 裴海成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抿起唇,像是在斟酌该如何委婉的提出对方的不要脸这一点。 “都写脸上了。”他道。 张文一愣了一瞬,抬手摸了摸,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真这么明显?” “嗯。” “那可遭了!”他顿时开始愁眉苦脸起来,“娄队肯定会报复我的!” 裴海成扫了他一眼,这怪不着别人。 “我劝你还是死心吧,如果不是犯了什么重大错误,局里是不可能辞退娄队的。” “包庇罪犯还不算重大错误?” 裴海成瞪了他一眼。 张文一只得妥协,两手枕在后脑勺上,“行行行,那我再斟酌斟酌。” “裴副队。”朱新繁叫住抬脚欲走的裴海成,面上显然有些失落,“裴副队,刚刚在里面,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裴海成闻言沉吟一瞬,几乎不假思索,“你没错。” 朱新繁抬起眼。 “可你的方式用错了。”裴海成道。 “今天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的表彰大会,抓到了花园的人,解了好大一个心头患,所有人都很高兴,不是用来兴师问罪的。” “你怀疑小褚,这没问题,只要能够帮助推进案件进展,她有义务配合你进行调查。” “可你今天太心急了,居然直接堵在机场把人给截回来,还不让伤员送医。” “先不说你的猜测还没有定性,就算是已经判定对方就是嫌疑人,可受伤了,就应该先接受治疗。”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没有因为对方的犯罪背景就可以受到歧视或者忽视这一说,这是基于对基本人权的最起码的尊重。” “你今天的状态很不对,新繁,越到后面越不对,就连小贺平时不太跟二队的人接触,今天也看出来了,虽然他说的话有些难听…” 裴海成皱起眉,有意无意地扫了眼张文一,“你平时不是这样的急性子,是不是某些人跟你说了什么?” “哎哎哎?”张文一闻言果断往两人中间一插。 “裴副队,你这个“某些人”是不是意有所指啊?我怎么听着这么怪呢?” 裴海成神态自若,“是张队太敏感,对号入座了。” 张文一闻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裴副队,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调来我们二队,你看看你现在,都跟那俩学坏了,油腔滑调的。” 裴海成握着手里的笔记本,笑得温温和和的,“不劳你操心,走了。” “哎?不听劝呢怎么…哎呦?”张文一捂着自己的小腿肚儿,看向朱新繁,“你踢我干嘛?” 后者抱着怀里厚厚的一沓资料,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就走了。 “哎?走什么呀你?”他一蹦一跳地扶着墙壁,勉强跟上朱新繁的步伐。 “我又不是第一次坑你…不是…我又不是第一次犯蠢了,我那不是为了你好吗?我哪儿想的到这么多呀?” “你就装吧你!” “嘿?”张文一扶着墙壁喘了两口气儿,眼看朱新繁一个人“蹦蹦跶跶”的就没影儿了,不禁狐疑。 “什么时候成兔子了?跑挺快还。” 娄旭将人提回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率先来了套音波攻击,一把将手里的笔记本摔在桌面上。 “贺从云,你想干什么?啊?我就问你,你他妈想干什么!” “她怎么就是你老婆了?啊?你他妈户口本都还在我家抽屉里锁着呢?你结的哪门子的婚啊?啊?谁敢就这么给你盖戳啊?” “就算你喜欢她!也没必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俩那点儿破事儿!” 娄旭急地直挠头,不住地在他那一亩三分地里一个劲儿地走,“我都不想说你!” “你说你,啊?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脑袋不是一直都挺清楚的吗?怎么一碰上那小法医就跟丢了魂似的呢?给你下蛊了啊她!” “我就问你!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的后果!说话!” 贺从云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 娄旭简直快要被他给气炸了,“唰”的一下合上百叶窗,拖过椅子坐在贺从云面前,勉强稳住气息。 “我就问你,连环割喉案,到底跟那小法医有没有关系?” 见贺从云抬起眼,一张嘴半开不开的,他当即又别过头,慌不择路地直摆手,“哎算了算了算了!我有不好的预感…” 贺从云无语看他,“你一个警察,还信什么预感。” “我还不是为了你!” 贺从云笑了笑,单手支在靠背上,“怎么?要真是她,你还真打算包庇啊?” “包庇?”娄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什么包庇?我包什么庇?我要是包庇,当初杜象初那傻逼就不会…” 他话说一半儿,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办公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娄旭踢了脚桌腿,点了根烟,靠在办公桌沿。 “我有感觉,隐约能猜到,这事儿恐怕跟那小法医脱不了干系,你也知道。” 他看向贺从云,眼里满是笃定,“要不然…凑不成后面那一大堆子事儿。” 贺从云没说话。 “这事儿本也只是暂时搁置,就算今天没有闹到这个地步,也是非查不可。” 他顿了一瞬,猛吸了一大口烟,“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臭小子。” “这是应该的。”贺从云道,面上没什么波澜,却叫娄旭愈发的恼火。 “这么做不值得你知不知道!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贺从云沉默了一瞬,掰开他扶在自己肩上的手,“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我想不想做。” 娄旭怔愣了一会儿,重新将烟咬回到嘴里,没话说了。 办公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发出了点儿动静,“你爸妈…也是死在研究所,但我没怎么看你为此伤心过,从前是,现在也是。” “我以为你就是这样,生性凉薄,但现在看来,你对她却不这样,为什么?” 贺从云说不上来,微微皱起眉,“可能是因为…我自从出生开始就没怎么见过他们,他俩都太忙了…” “你还记得当初押送蜘蛛的时候,跟杜父一起的那个老头儿吗?” 娄旭看了他一眼,“嗯。” 贺从云自嘲般笑了笑,“我见他的时间比我爸妈加起来都多。” “又死的早,直到现在,我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还谈什么感情,会不会难过什么的。” 他默了一瞬,盯着地面,“没感觉…” 随即又笑,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素戒,“褚褚…是不一样的,我打小就卖给她了…” 娄旭先是愣了一瞬,看着贺从云,紧接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说实话,他没怎么见过这小子跟人腻腻歪歪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在这儿之前贺从云貌似就没谈过恋爱。 他原本还挺期待这一天的,结果现在真见了,简直恶心死个人! “行了行了!别搁这儿肉麻了!跟我走。” 贺从云站起身,“去哪儿?” “看守所。” 他有些犹豫,“我现在…不能随便走吧?” 娄旭扶着门框,看着他不耐烦的很,“怎么着?我在外面挨饿受冻,你想在这儿吹空调啊?想挺美啊你!” “再说了,你对这儿这么熟悉,跟自己家似的,我不亲自看着你,你要带人越狱怎么办?我上哪儿说理去啊?” “……” “走走走!赶紧的!别磨叽!” 第273章 审的好 几人来到看守所的时候,人已经提到了审讯室,隔着栅栏,陈思守就坐在那里头,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跟看稀有动物似的。 毕竟从前都只听说花园如何如何难对付,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还是花园的二把手,谁都想借此观望一番。 只是此刻坐在那里头的男人,一身成套的定制西服以及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便连侧边口袋里露出的丝巾都叠的规规整整。 听闻刚进来的时候还别着配套的袖扣和领带夹,不过搜身的时候给摘了。 领口的衬衣扣子此刻散漫地松开,金色的细边眼镜压在鼻梁上,神色是一如往常的温和与儒雅。 打从进来起他就那样,从容不惊,好似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感到讶异一样,始终自得,叫人怎么也没法儿将其与那个传言中的花园的二当家联系到一块儿,出入太大。 “让让,都让让!” 众人听见动静,迅速从中间让开一条道儿。 今天市局来了不少人,除了几位队长,还带了不少调查组的年轻人一块儿过来。 平日里提审罪犯,自然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可今天这个,毕竟分量重,名声传的又广,借此机会让后辈们学习学习,让他们知道无论对方是谁,只要犯了罪,最后都逃不过被绳之以法,这是必要的。 审讯室前,裴海成坐在正中,毕竟这事儿先前是娄旭当众交给他的。 至于一左一右,一个朱新繁,另一个则是娄旭,俩人现在心里都带着私欲,自然当不了主审。 郑秋来则带着余下的人进了监控室,同时压制张文一那个滑头滑脑的家伙,省的他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带坏市局年轻一辈的风气。 “陈思…” “怎么才来?” 裴海成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完全出口,就被陈思守给率先打断了。 紧接着懒散地抬起头,靠在椅背里,仅剩的一只手搭在桌面上,偶尔牵动着手铐拖沓的碰撞声儿,藏在镜片后的异色的眼瞳接连扫过面前三人,漫不经心的。 “我还以为好不容易抓到了人,你们市局必然是要迫不及待地进行提审的,结果呢?” 他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感情,“这都几点了?把我晾在这儿,当观赏猴呢?” 娄旭闻言轻“啧”一声儿,不满极了,转着手里的签字笔,这一个两个的,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一开口就带刺儿? “怎么着急,看来你是已经做好配合警方工作的觉悟了?” 他抬起下巴,睨着陈思守,眉毛一高一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跟比谁浑似的。 陈思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儿,像是认出了他,紧接着勾起唇,“阿旭。” 娄旭一愣,一张脸随即黑的跟锅底似的。 陈思守见状,顿时得逞地一笑。 “象初跟我说,他年轻时候的那副流氓样儿都是跟你学的,起先我还不信…” 他说罢又看了眼娄旭,挑起眉,暗含深意地挪开眼。 娄旭此刻的脸简直黑的快要滴出墨来,放他娘的狗屁… “你少搁这儿跟我嬉皮笑脸的,抗拒从严!这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陈思守闻言略略思忖,像是觉得有道理似的点点头,“也是。”他笑。 “不过我现在有点儿困,你知道的,昨晚在飞机上压根儿没好好睡,可以的话,能给我杯咖啡吗?手冲的就行。” 娄旭翻了个白眼儿,不过没一会儿,还是有人给他送了杯进去。 陈思守又冲进来的民警扬了扬胳膊,栓在桌子上,统共抬起来也没几厘米。 “喝不了。”他道。 民警闻言抬头看向娄旭,而娄旭则是盯着他那只空荡荡的衣袖看了会儿,挠了挠头,“开吧。” 陈思守如愿喝了口咖啡,可下一秒便又抿起唇,眉毛倏地皱成块儿疙瘩。 “这不是手冲的。” “废话!”娄旭瞪他一眼,“我现在上哪儿给你找手冲的去啊?有速溶的你就喝吧,挺讲究还!” 前者不太高兴地瘪起嘴,又尝了口,咂吧咂吧味道,也还行。 娄旭恨不得一脚四十二码的鞋底子直接拍他脸上,“手怎么没的?”他忍着一肚子的暴脾气。 陈思守从咖啡蒸腾的热气中抬起头来,“被人砍了。” “谁砍的?”他又问,明明上次拷住他的时候,一双手都还在。 陈思守抿了口咖啡,就像是在说今晚想吃什么那样轻描淡写,“象初,他砍的。” 娄旭愣了一瞬,像是终于明白过来似的,“所以你才要推他下河?” 陈思守缓慢地点点头,似笑非笑,“是吧。” “为什么?” “为什么推他下河?” 娄旭的脸黑了一瞬,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还是少见的耐心道,“他为什么要砍你的手?” 陈思守静默了一会儿,盯着手里不断晃动的咖啡液面,“因为…我差点儿害的整个花园不复存在。” 娄旭不解扭过头,与裴海成对视一眼,连同监控室内的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唯有朱新繁隔着栅栏盯着他那张锋利的脸孔,微微皱起眉,忽然道,“是因为褚酌夕?” 陈思守拿着咖啡杯的动作顿了一瞬,凌厉的目光紧接着落在最左侧的那个警察身上。 先前没见他开口,还以为就是个跟班儿。 朱新繁不以为意,却是借此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你们果然是认识的。” 陈思守闻言微微皱起眉,盯着他看了会儿,又扫向面前的娄旭跟裴海成,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便笑了,眼底的愉悦像是被突然疏通的泉眼那样喷薄而出。 既像是大仇得报的快感,也像是对眼前人的讥讽,同时嘲笑那只死也要飞出牢笼的小鸟,海阔天宽的一别,如今也不过是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他笑了好一会儿,伏在桌面上,肩膀不断耸动着,险些碰洒了手边的咖啡,良久才抬起头来,眼眶微红,面带揶揄。 “喂,我说,你们来的这么晚,耗了一下午,不会是在审她吧?” 他说罢又忍不住低低的笑,像是在说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似的,靠在椅子里,胸口的丝巾不断震动着。 “审的好!”他道,笑着舒出一口气,“我说,你们审的好…” 第274章 你们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少了只眼睛 “你跟她,褚酌夕,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陈思守闻言摸了摸下巴,反问,“她呢?她怎么说的?” 朱新繁皱起眉,“我现在是在问你。” 他笑了笑,挑起眉,不置可否,只是将身体很随意地往后靠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语气显得漫不经心,神色中还流露出几分戏谑之意。 “旧情人喽。”轻描淡写又十分简洁的。 监控室里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均是有意无意地瞥向贺从云的方向。 所有人都认为,娄队今天特意带他一起过来,就是因为被今天下午贺从云在会议室里说的那番话给气着了,为了让他看清褚酌夕的真面目。 于是众人在惊讶之余也不多说,只是安静的听着。 “什么时候的事?” 审讯室前,朱新繁又问,握着手里的签字笔,准备随时记录陈思守话里的关键点。 “十七岁。”陈思守道,“一个人最无知,也最敢闯的时候,像只初生的牛犊,眼睛里全是不甘心和不服气。” “你能想象吗?”他咧开嘴,眼底是同样不甘心的偏执,“长着那样一张漂亮的脸蛋,像只不怕死的小狼崽那样盯着你。” “没办法。”他又笑,“我打眼一瞧就认为,她必须是我的。” 陈思守耸起肩,“所以…我一听说她在岚北满大街的找,能够快速赚钱的高薪工作,就派人向她透露了云巢的地址,她果真因此找了过来,好哄的很。” 朱新繁顿了一瞬,总觉得这话有些歧义,“你的意思是,在你们认识以前,你就已经见过她了?” “当然。”陈思守了然道,随即有些诧异,“她没告诉你们吗?她当初去岚北,是因为你们市局那个讨人厌的小崽子也在那里。” “贺从云?” “是吧。”陈思守压根儿没认真记过他的名字,“怎么说他也算是当初那起事件的幸存者,我坐镇东洲,自然是要以防万一的。” “以防某些不自量力的小犊子,长大了就要做出报仇雪恨这样的蠢事来。”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费尽心思盯了好几个都没动静,倒是自己随便在街上带回来个,还就中奖了,真背。” 他说最后两个字时咬起牙,声音低的如同喃喃自语,像是在嘴里囫囵嚼了一圈儿才吐出来。 朱新繁看了他一眼,“所以,褚酌夕的确在云巢的地下赌场打过黑拳,对吗?” “是。”陈思守扬起眉,不假思索,“她那就性子,倔的跟头驴似的,打完在医院里躺了一星期,蠢得要死。” 他说罢暗自磨了磨后槽牙,一想到这事儿他就来气。 “什么时候的事?” 陈思守回想了一下,“高考完吧。” 不让打还得赌气回东远,他陈思守这辈子就没这么窝囊的哄过女人。 “有过致死的记录吗?” “没有。” 朱新繁拧起眉,显然对此表示怀疑,“隐瞒实情,我们也是要从严处理的。” 陈思守闻言像是觉得荒唐似的,“我为什么要替她隐瞒?” 前者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儿,就有人替他笑着答了,“因为她是我的小情人?” 朱新繁不置可否。 陈思守忽然便笑了,两只眼睛在镜片后头弯成月牙,“我就说她蠢吧?不管做了什么事儿,从来都不说,哑巴一个。” 他又往前抻了抻,手肘支在桌面上,面露戏谑,“我说你们这些警察,十多年前的事儿都能翻出来,怎么就没人去查查她的就医记录呢?” “我们查过。”朱新繁面无表情,“所以才知道她在云巢打过拳。” “还有呢?” 前者拧起眉。 陈思守见状笑了笑,像是觉得荒诞似的。 “你们这么多人,就刚刚,光是领着带过来看我的就有这么多人,朝夕相处,怎么就没人发现,她少了一只眼睛呢?” “什么?” 娄旭半靠在椅背上的动作顿了顿,手里的笔滚落在桌面上,同时看向陈思守,面上错愕。 “你说她…少了什么?” 后者轻笑一声儿,摇了摇头,对于面前三人脸上的错愕十分满意,面面相觑间,小幅度地相互确认他刚才说的内容的动作更是滑稽,跟看笑话似的。 陈思守乐了好一会儿,终于摘下眼镜,大发慈悲地扒了扒自己的眼皮,露出那只灰色的左眼。 “看见了吗?我的这只眼睛,是当初救她的时候伤的,很严重,几乎跟瞎了没什么区别。” “褚酌夕…”陈思守说出口的同时,琢磨了两下这几个字的味道。 他没怎么叫过她的名字,貌似一开始就是叫的小鸟,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他轻嗤一声儿抬起头,重新戴上眼镜,方便观察几人滑稽的表情。 “她这人吧,太有主意,不好掌控,而且十分擅长于利用自己的优势。” “所以…在知道我有可能成为获取三十一尸案相关资料的途径后,她就开始勾引我,偏偏又青涩的很,手法也足够拙劣。” “可她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即便是将她看穿了,也会忍不住想要为她提供便利。” “她这小情人当的跟别人还不太一样,浑身跟长了刺儿似的,一点儿讨好金主的法子也不乐意学,还得人天天追在她屁股后头哄着。” “我原以为这样的生活,没两年我就会觉得腻烦,可褚酌夕从来不按套路出牌,一觉得我没了用处,扭头就想把我给踹了。” 他说罢便连自己也笑了,眉眼微垂,盯着冬日里审讯桌冰凉刺骨的铁皮桌面,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般,呢呢自语。 “我陈思守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所以…我自然不可能由着她来,所以得时时看住了,否则一个不留神她就要跑。”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儿,当初跟她对擂的家伙输不起,堵在她学校门口找她寻仇,而我救了她,就是这么凑巧的。” “我醒的时候,她坐在地上靠着我的病床哭,我当时在黑暗中反应了好一会儿,回过神儿来就想,瞎都瞎了,正好借此把人栓在身边,得不偿失。” “你可能不信,她这人心肠容易软,特别是像我这种因为她而受伤,同时又不可能再恢复的,随便忽悠两句她就信,心里愧疚的不行。” “所以那几个月她乖的很,从没这么乖过,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可我一好,她便又想着跑了。” 陈思守说着叹了口气,抠了抠指甲,自己听着都觉得累,就他跟小鸟这蜿蜒曲折的故事,都能写本儿书了。 “当时李知遇也在岚北,于是我便拿她的性命威胁她,甚至于吓唬她要在港口安炸药,把那群企图跟云巢作对的家伙全都给炸死。” “一旦她目睹我杀人的全过程,知道的越多,她也就越跑不了,只是没想到…” 陈思守苦恼地挠了挠头。 娄旭一愣,迅速抓住这其中的关键词,“当初岚北港口的那起爆炸是你做的?” “当然不是。”随即又反应过来,“看来你知道这件事。” 陈思守笑了笑,微眯起眼,“你说…那姓贺的小子是不是克我啊?他怎么就好巧不巧的出现在那儿了呢?偏偏还被褚酌夕给看了个正着。” 陈思守轻“啧”一声儿,“我骗她,还有五分钟炸弹就要爆炸了。” “我的意思当然是让她放弃,结果呢?她扭头就从四楼跳了下去,顶着大雪,非要去救那小子,真他妈是疯了…” 陈思守嫉妒地咬起牙。 “我没在港口安炸弹,吓唬她的,可我当时气坏了,扭头就走,结果车子还没开出那附近,“砰”的一声儿就炸了。” 他笑了笑,“我当时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我玩儿脱了。” “所以在她告诉我她要走的时候,盯着我的眼睛认真的说,甚至连我手里仅剩的两份资料也没问我要,恨透了我,我压根儿没敢拦。” 朱新繁皱了皱眉,“所以…褚酌夕手里有关于花园和三十一尸案的资料,是从你那儿拿的?” “是。”陈思守点点头,随即又纠正道,“不,应该说,我只是拿那些被遣送到阿哈港的家伙的资料哄着她玩儿。” “可谁能想到,仅凭那些,她居然也能做到这个地步?” 陈思守说罢还有些遗憾,“有这脑子,待在我身边多好啊。” “后面呢?没再联系?” “怎么可能?”陈思守笑,面露狡黠。 “她的经纪公司都是我开的,经纪人也是我从别的地方挖过来的,费了半天劲才忽悠她签了约。” “作为老板,见我…是必要的。” “操!这他妈不连环套嘛!” 监控室里,肖殃及实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紧接着就被许齐铭给捂住嘴,瞥了眼贺从云,果真一张脸沉的能滴出墨来。 “去年的八月二十二号,你曾经去青径山,也就是褚酌夕当时的住所找过她,随后她因为被指控弑母而被停职。” 朱新繁看了他一眼,“之后的九月六号,在停职期间,褚酌夕没有向市局做任何报备,独自随你北上,有这回事儿吗?” “有。” “期间发生了什么?” 陈思守皱起眉,“你们不知情?” “什么意思?” 他随即往后靠了靠,摇着手里的咖啡杯。 “她当初答应随我北上,却又要我多给她半个月的时间,我原以为她是想要看着花园的人成功从索本里斯遣返才肯走,后来一想…” 陈思守顿了一瞬,看向娄旭,“她在岚北的那一个月,千方百计地找我的错处,于是我就想,她或许是在跟市局进行合作。” “由她出面寻找证据,而你们市局在后方进行配合,所以即便我将她接回云巢,也很是防备她,几乎让人寸步不离的跟着。” “不过现在看来…”陈思守很好心情地卖了个关子,笑着眯起眼。 “你们似乎并不知情,早知道当初,我就该直接将她敲晕了运出国去,可惜了。” 他有些遗憾道。 娄旭想起当初那小法医大半夜给他打的那通电话,不仅问起蜘蛛的动向,同时还提到了杜父。 “当初在岚北,除了你,杜象初也在,还跟褚酌夕碰过面,是不是?” 陈思守的面色莫名沉了一瞬,“没错。” 娄旭的的语气同时焦灼起来,“所以,她当初独自在岚北,一朝之间不仅确认了你就是猞猁,还见过了杜父?” “是。” 娄旭陡然拧起眉,额间的褶皱深深鼓起。 “十月十四?不对不对,押送蜘蛛前她的眼睛就已经那样了,所以是…十月初?还是九月底?” 裴海成听娄旭在身边顾自低头喃喃着,拍了拍他的肩,“娄队,你说什么?” 后者抬起头,“去年杜父给咱们市局发预告信的那天是几号来着?” 裴海成想了想,“七号?十月七号。” 娄旭点点头,“那就是了,时间对的上…” “什么对的上?” “她那眼罩。”娄旭道,深深抿起唇,“根本就不是用来遮什么麦粒肿的。” 第275章 滚开! 调查组连夜审完陈思守,紧接着是崔文山,以及几个比较重要的组织成员。 余下的二百来人全由手底下的人进行分工协作,等全部讯问完毕,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一回到市局,贺从云立马去了监控室,透过单向的玻璃窗查看里面的褚酌夕。 此时对方正趴在审讯室的桌面上,枕着胳膊,面朝墙壁,看不出究竟是睡着了还是只是在休息。 “开门。”他折回去拽住娄旭的胳膊,着急地指了指审讯室紧锁的大门。 “钥匙不在我这儿。”娄旭想了想,紧接着皱起眉,逮住后来的朱新繁,“钥匙呢?” “什么?” “审讯室的钥匙。” “哦,抱歉抱歉,在我这儿。” 张文一揣着兜后脚从门外进来,摸出把钥匙串在手指上甩了两圈儿,下一秒就被贺从云夺了过去,目眦欲裂。 “你把钥匙带到看守所去了?” “是啊。”张文一不以为意,看着几人的反应,随即回过神儿来。 “哦,我这不是担心局里熟人太多,那女人又伶牙俐齿,少不了趁咱们不在的时候忽悠了小辈把她给放出去,我这不是从根本上避免了事态发展嘛!” 贺从云盯着他,额头青筋暴起,“也就是说,从昨天开始到现在,没有人给她送过吃的,是吗?” 办公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便连调查组几个刚回来的成员累瘫在椅子里,此刻察觉到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是纷纷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抓了把后脑勺。 没人见过贺从云这副模样,跟素日里温和的贺顾问一点儿都不一样,整个人仿佛都罩上了一层阴云,漆黑的瞳仁扫过办公厅,宛如一潭无声的死水,压抑的暴戾与冷漠杂乱的交织,混作一团。 眼见事态到了几乎凝固的地步,肖殃及大着胆子上前打圆场。 “那什么…小贺,还…还是先把门给打开吧?嗷?人在里边儿憋一天了。” 随即不容拒绝地推着他往审讯室的方向去。 贺从云脸上挂着未退的戾气,最后警告地扫了眼张文一,扭头将钥匙插进锁孔。 “一顿不吃又饿不死…”身后的风凉话徐徐飘来,郑秋来看不过眼地踹了他一脚。 “哎呦!你踢我干嘛?我又没说错…” 贺从云心里窝着火,门开以后直接冲进审讯室,扶在褚酌夕肩上的力道却极轻,像是生怕将人弄疼了那样轻轻拍了拍。 “褚褚…” 他的声音极轻,全然没了方才那副像是刚从冰里刨出来的森冷。 叫了几声没反应,贺从云心里顿觉不好,褚酌夕平日里就没睡的这么沉的时候。 于是连忙让肖殃及帮着将人扶起来,独自蹲下身,手指触到她脸颊的那一刻,贺从云只被烫的陡然一缩。 左眼的部分感染的有些微微红肿,脸颊更是滚的吓人。 贺从云心里正窝着的火此刻顿时转为懊恼,眉间紧锁,两手一使劲儿便将人从椅子上整个儿抱起来。 审讯室外几乎被人给堵满了,全都探头探脑地往里看,连条能过人的小道儿都没留。 贺从云见状,压抑在心底的火气终于像是被疏通的泉眼那样冲破胸膛,两眼猩红。 “滚开!” 直到抱着怀里的褚酌夕跑没了影儿,众人这才回过神儿来。 “怎…怎么了这是?” “怎么晕了?” “那个…”昨晚留守市局的其中一个小警员,见众人皆是满脸狐疑,纠结了好一会儿,这才从人群当中举起手,结结巴巴地看向娄旭。 “那个…娄队。”见众人的视线纷纷转向他,小警员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那个…那个女生…她昨晚本来想让我给她拿一下包里的生理盐水的,结…结果…门锁着,我送不进去,就…就打电话给张队,但…但是…没人接…” 娄旭闻言抓起刚放下的车钥匙,冷冷扫了眼张文一,“我送他俩去医院。” “喂!”郑秋来紧随其后,“你一夜没合眼了!能开车吗?” “开它八百个来回不带拐弯儿的!”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张文一挠了挠头,又揣起兜,不着调地活动了两下肩膀,忽然道。 “那个猞猁说的没错。” “什么?”朱新繁看向他,没头没尾的。 “那个女人呗,褚酌夕。”他细细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 “他说的不错,这个女人确实有种特殊的能力,即便看出她想做什么,也会有人心甘情愿的…为她提供便利。” “嘶…”张文一被踢的猛然回过神儿,看向身边的朱新繁,脸上的沉色顿时被匪夷所思给取代。 “你怎么也踢我?”他恼怒道。 “谁许你把钥匙带出办公范围的?” 张文一噎了一瞬,企图狡辩,“我说了!我那都是因为…” “歪理!”朱新繁瞪他一眼,扭头就走,“你自己昨晚一个人吃了两盒饭,别以为我没看见。” 张文一反应了一瞬,等明白过来他这话的意思,人都已经走远了,于是赶忙追上前。 “我…我吃两盒饭咋了?我熬了一晚上呢!怎么的?还不管饱啊?” 朱新繁瞪他。 “嘿?你什么眼神儿?你看你也快被那女人给迷惑了!” “嘶…你螃蟹啊走这么宽?脚往哪儿踩呢!喂!问你呢!走这么快干嘛?没大没小了还!” 人被送到急诊室门口,直到现在,被推进去已经将近半个小时。 贺从云坐在廊外的长椅上,低着头,努力不去想当初看到的那副血淋淋的场景。 可人就是这样,越不去想,那副场景就愈发的在脑子里根深蒂固。 娄旭挠了挠头,跟郑秋来对视一眼,几番踌躇,贺从云终于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 “想问什么就问。” 前者干笑两声儿,示意郑秋来坐下,俩人一左一右将贺从云夹在中间。 “那什么…她那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儿?” “你不是猜到了吗?” 娄旭瞪他,“那我这不是确认一下嘛!” 贺从云睨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九月底,在东远,她刚从岚北回来…” 贺从云顿了一瞬,喉咙仿佛被人掐住了那样生疼,微微嘶哑。 “我听到她疼的大叫,紧接着就没声儿了,等我赶过去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那样了…” “全都是血,脸上,地上,吊着最后一点儿意识,只清醒了一会儿,立马就休克了……” 他说罢抹了把脸,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副场景,以及那颗滚落在地的眼球,完整的找不出一丝错处。 贺从云深吸一口气,紧接着睁开眼睛,闻着空气中散发的消毒水味儿,后怕的回想道。 “她当时谁也没告诉,把自己关在一间没人的房子里,要不是…”贺从云炖了一瞬,低下头,“幸好…” 幸好他自私,装了那枚窃听器,要不然他压根儿不敢想…… 察觉到手下贺从云微微颤抖的肩膀,娄旭先是诧异了一瞬,紧接着开始打起马虎眼儿。 “那不对啊,你当时过去的时候就没发现第二个人?那她这眼睛是谁给她弄的?” “总不能是自己对着镜子挖的!哈哈!不可能啊!谁能下的去这手啊……” 娄旭的本意,是想提出疑问转移贺从云的注意力,可等接收到他那抹,像是想要立马将他就地处决的眼神时,赶紧闭嘴了。 真这么狠啊… 他想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紧接着就被郑秋来踢了一脚,“多嘴!” 娄旭这回少见的没还嘴,只是憋屈地揉了揉小腿肚,这谁知道…… 第276章 我那时很想你 褚酌夕醒时,空洞洞地盯着面前的天花板反应了好一会儿,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扔进凉水里滚了一圈儿,又被捞出来架在火上烤。 冷热交替,浑身都轻飘飘的,肚子也空的难受,从她清醒的一瞬间就开始叽里咕噜地叫个不停。 贺从云前脚才出去叫了护士来拔输液管,后脚进来,就见褚酌夕瞪着一双圆眼睛躺在病床上。 惊喜之余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过去,见人当真是醒了,这才松下一口气。 “可算醒了。” 褚酌夕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记得自己最后是在市局的审讯室,再睁眼就在这儿了,顿时狐疑地看向贺从云。 “我饿晕了?” 下一秒,一支测温枪在她耳边“滴”了一声儿。 “还好,退了一些,不过温度还是有点儿高。” 护士小姐拔走她手上的输液管,“你呀,是眼部感染引发的高烧,又一直没吃东西,免疫力下降,烧晕过去了。” “待会儿让你男朋友去给你买点儿清淡的食物,吃了会舒服一点儿。” “以后佩戴眼片的时间不宜过长,得按时摘下来清洗消毒,知不知道?” 褚酌夕老老实实地点了两下头,抬手一摸,果真又包上纱布了。 贺从云现在一见她皱眉就受不了,进医院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快数不过来了,见状赶忙俯下身,眉间拧成一道沟,都快成褶子了。 “不舒服?” 褚酌夕摇头,视线下移,稀奇地摸了把他泛青的下巴,“胡子。” 见她还有心思关注这些有的没的,贺从云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苦笑着握着她的手蹭了两下。 “昨晚熬了一夜,今天中午回去,一见你就烧成这样,我哪儿还有心情刮胡子,吓都吓死了。” “昨晚?”褚酌夕听罢皱起眉,“你昨晚跟娄队他们在看守所待了一夜?连夜审的?” “嗯。” “都说什么了?” 贺从云隔着被子感受了一下她叫的叽里咕噜的肚子,低头轻笑。 “不急,我先去给你买吃的,不能再饿了,都开始抗议了。” 贺从云是真怕她饿晕在医院里,大冬天的跑了一头的汗,不到二十分钟就提了一兜子的东西回来,全是热乎的。 等帮她将东西全都打开摆到桌面上,这才道,没头没尾却异常认真的。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马上升高二的暑假,在岚北的一家便利店里打过工?” 褚酌夕嚼着嘴里的小米粥,见他神情那样严肃,还当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努力地回想了一番,摇摇头。 “没说过。” 贺从云忍笑,又立马收住嘴角。 “那会儿有个女孩儿总来我打工的地方买东西,每次一买还都是一大兜,傻乎乎的以为能给我增加业绩。” 褚酌夕干笑一声儿,还当贺从云是来了兴致,突然要跟她分享他的感情史了,酸溜溜的实在没什么兴趣,于是干巴巴地应。 “然后呢?” 贺从云笑了声儿,想要抹掉她脸上的面包糠,被褚酌夕瞪了一眼之后拍开了。 他眯着眼睛捻了捻手指,“然后…我当然是告诉她,我们是固定工资,没有提成。” “哦。”褚酌夕敷衍的很。 贺从云盯着她,“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会来,不过这回改变了策略,开始每天变着花样儿地坐在便利店的落地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有一次趁我不在,还硬往我捡到的小猫嘴里塞香肠,被我给发现了。” 他说着笑了声儿,由内而外的开心,憋不住似的。 尽管褚酌夕越听越觉得这个故事儿有些熟悉,却还是瞪了贺从云一眼,夺过他手里的面包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 笑笑笑,不吃算了,还敢跟她提他前女友。 贺从云低头闷笑两声儿,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手往前一捞,毫无征兆地将她揽进怀里,箍得紧紧的,像是恨不得揉进骨子里那样,抵着她的肩窝,闷声哽咽道。 “姐姐,我好想你。” 褚酌夕嚼面包的动作倏的一顿,贺从云抱着她,宽厚的臂膀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温暖的胸膛始终包裹着她。 “那会儿我刚去岚北一年,娄旭总是忘记给我打生活费,于是我就找了家便利店打暑假工,每天都是一个人。” “我那时总是想起你,想你在哪儿,想你还记不记得我,想你…会不会已经去东远找过我了,可我却不在。” 他说罢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喉咙里像是刀割般的疼痛与酸楚,并且不断收紧,叫他几乎说不出来话,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低声喃喃。 “褚褚…褚褚…” 贺从云念叨了快要百八十遍,褚酌夕的思绪终于回笼,一想起自己方才酸溜溜的语气,忽然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诓我?” 贺从云顿时破涕为笑,松开她的同时还有些委屈起来,“明明是你自己不记得。” “哦。”褚酌夕咬了口面包,抬起下巴睨着他。 “这么说,先前跟我在一块儿的时候,都还惦记着你的便利店女孩儿喽?” 贺从云一愣,明知她是有意,却还是急了,“那明明就是你。” “可你之前不知道是我啊,还记得人家给你的小猫喂了香肠呢~” 贺从云见说不过她,低着头开始生闷气,嘀嘀咕咕的,“又曲解我的意思…” 犯贱容易哄人难,见人不理她,褚酌夕一个病号只好发挥优势,捂着脑袋“哎呦”两声儿,贺从云自个儿就到了她面前,一脸紧张兮兮地被她抱了个满怀。 褚酌夕抓紧机会直接跨坐到他腿上。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不生气了好不好?” 贺从云扭捏着将她不断往下滑的腰往怀里一捞,“你…你先说。” 褚酌夕乐了一声儿,微微正了正神色,“六年前,岚北港口的那起爆炸,也是我。” 贺从云闻言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莫名一笑,随即又在褚酌夕狐疑的注视下收住嘴角,好一会儿才道,喉底压着浅笑。 “我知道。” “你知道?” “嗯。” 褚酌夕抿起唇,试探道,“也是陈…猞猁说的?” 贺从云摇头,“不,我早就知道。” “当时你开完那几枪后,我寻着声音就跟上去了,虽然没看见脸,你溜的又快,但我知道,那就是你,我有预感。” 褚酌夕闻言不太服气地瘪了瘪嘴,随即又笑,靠在他肩上乐的“咯咯”响。 “预感?” “嗯。” 贺从云捞着她的腰,“我听说…你当时是从四楼直接跳下来的?胆子不小。” “烂尾楼,阳台之间间隔不大,还有摆放空调外机的小台面,不算高。” 贺从云将她往怀里搂的更紧了紧,“可是那天雪很大,路也很滑。” “我着急。”褚酌夕实话实说,“生怕你死了。” 贺从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郑重道,无厘头的,“褚褚,再签张卖身契吧?” “我签给你,就跟小时候一样。” 第277章 什么学长? “当初崔文山还在搞诈骗的时候,是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的,一个城市骗完一起,立马就去下一个地方,大多苦主即便是报了警,也很难找到他。” 贺从云道,收拾完桌上的包装盒后坐回来,开始跟她讲昨晚在监控室里得到的信息。 “那会儿他二十七岁,身上已经背了多起诈骗案,警方正在全力通缉他,于是他逃到了东远。” 褚酌夕闻言,还算感兴趣地抬起眼,“然后就遇上了花园?” “是。”贺从云笑了笑,“听他的意思,那会儿杜父才刚取代毒刺不久,虽说在东远周边打响了一圈儿名声,传的却也远不到北边。” “所以,那会儿崔文山并不认识他,而且,他最初碰见的是蜘蛛,觉得人家年轻,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以为是个人傻钱多的主儿,于是便将目标放在了他身上。” “然后呢,真被骗了?” 贺从云摇头,“不,是一眼就识破了他。” “只不过他看崔文山讲的头头是道,跟真的似的,于是便将他领到了杜父面前。” “他那时为了骗钱,扮演过各种角色,为了更加逼真,于是各个领域的专业知识和术语都背的信手拈来。” “原本蜘蛛只想着把他当个乐子瞧,却不想杜父就是看中了他那股劲儿,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也愿意苦心钻研。” “崔文山那时二十七,一事无成,谁也没这样肯定过他,只有杜父,所以他当即就被说动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只是想要加入花园,就必须将先前的种种全都断干净,免得后患无穷。” “所以…他就搞了假死那一出?”褚酌夕问。 贺从云又是点头。 “那…那具尸体?” “是跟他一起合租的室友,或者说…是同伙。” 他沉吟一瞬,“崔文山诈骗的数额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光靠他一个人,是没办法做到事事周全的。” “而想要做到彻底的“断干净”,那么知道他一切情况的同伙也就非死不可了。” “至于后来,就跟咱们先前猜测的大差不差,他先是将人骗回老家,也就是南阳,然后夜里领着一群帮忙做戏的家伙悄悄进了镇里。” “杀死同伴以后,伪装成他自己,其余人等再统一口径。” “警方一查,那几个肇事者里还有一个东远的,也符合崔文山最近的逃亡路线,再加上无人可以认尸,于是肇事者的口供成了凭证,也就愈发可信了。” “而事实上,这些人全都是杜父借给他的,事情一成,他在杜父眼中不择手段的形象也就愈发饱满了。” 贺从云想了想,“当初咱们看过的那个视频,还记得吗?n.429p研制成功的时候。” “当时视频里只出现了杨九衡,杜父以及蜘蛛,其实当时崔文山也在,拿着相机负责拍摄,而他身边站在一块儿未曾出镜,只录到了声音的…是猞猁。” 褚酌夕的神色顿了一瞬,随即躺倒在病床上,张开双臂,看着天花板。 “总之,真相大白就好啊。” 贺从云将她捞到怀里,褚酌夕的半张脸枕在他胸膛上。 “这件事,想必之后娄旭会派人跟南阳警方对接的,十九年,也不知道那名死者的家属等不等的到这个真相。” 察觉到贺从云今天格外沉重的心情,褚酌夕不动声色,一边应着“会的”,一边将手悄悄摸进贺从云的衣摆里。 察觉到小腹忽然一凉,贺从云惊地坐起身,一把抓住她那只不老实的右手,红着耳朵结结巴巴的。 “褚褚!你…你还发着烧呢!” 褚酌夕不以为意,坏笑着凑上前,“哎?你有没有听说过那个?就是发烧的时候…” “没有!”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贺从云自知说不过她,干脆动用武力,将人按在怀里紧紧搂着,强装镇定。 “睡一会儿吧,刚吃完药,睡一会儿好的快。” 褚酌夕听着耳朵边显然心率过快的“砰砰”声儿,差点儿没把贺从云的说话声儿给盖过去。 “可是我才刚醒,睡不着。” 贺从云现在完全是一副油盐不进的状态,红着耳朵,死也不敢撒手,“那就陪我睡。” 他顿了一瞬,睁开眼睛皱起眉,总觉得这话有歧义,于是赶忙补充道,“乖乖的,就这样睡。” 褚酌夕趴在她怀里安静了没两分钟,“可是你心跳好快,好吵。” “!” 贺从云昨晚陪娄旭熬了一夜,又一直陪护到下午,一直守着她直到醒了,又看着她吃完了东西 ,确定病情不会反复,这才敢抱着她睡一会儿。 没一会儿,褚酌夕就听头顶上的呼吸愈发均匀,心跳也恢复成了正常的律动,隔着胸腔,贴着她的耳朵有规律地鼓动着。 一觉到了晚上,贺从云醒时,怀里的位置已经空了,只留下一点儿残存的余温。 迷迷糊糊间也不知道究竟是几点,只知道下午因为好不容易打破厚实的云层,而从窗口照射进来的暖和的太阳,此刻再看出去已经是漆黑一片。 卫生间里亮着灯,门没关严实,偶尔会传出几声极低的说话声儿。 “…行,我不着急,你可以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儿再来。” “没问题,那就这么说定了,谢谢学长。” 贺从云穿好鞋子下了床,推门进去,褚酌夕刚好挂了电话,听见动静扭过头,下一秒就被贺从云掐起腰,腾空挤到墙面上。 “什么学长?” 他显然是没睡醒,被卫生间的灯光刺的眯起眼,嗓音嘶哑。 “干嘛说话这么温柔?也叫我一声学长听听?” 褚酌夕被他略带起床气的酸话给逗笑了,“你确定要我叫你学长?而不是其它的什么?” “什么?”贺从云脑子转不过弯儿。 “比如…”褚酌夕搂住脖子凑近他,“老公什么的。” 贺从云没想到这两个字的威力这么大,跟原子弹直接在脑子里爆炸的程度没差儿,紧接着就是一阵耳鸣,总之也听不见褚酌夕后边儿说了什么,只能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唇一张一合的。 贺从云这下算是彻底清醒了,将人搁在洗手台上,弯腰漱了个口,随即将人抱回病房的沙发上,搂在腿上亲了个彻底。 “再叫一次。”他央求。 褚酌夕摇头,狠狠喘了两口气儿,可算是活过来了。 “再叫一次,我就不让你解释那个学长是谁。”贺从云自作主张。 “不要。” 褚酌夕感受他浑身上下滚烫的温度,再叫今晚该出去开房了。 见她心意已决,一副全然没有回转余地的模样,贺从云轻“哼”一声儿。 “那你还是解释吧。” 褚酌夕笑了声儿,想从贺从云身上下来,却被制止了,“好吧。”她妥协,“就是大学时候的一个学长,学法的。” “然后呢?” “我想让他当我的辩护律师,信得过。” “为什么不能是学姐?” 褚酌夕认真想了想,“因为我跟你一样,孤僻,上学的时候没什么朋友,跟别人都不太熟,学法的貌似就认识他一个。” 贺从云掐着她的腰往怀里带的更近了些,语带威胁,“那怎么就跟他认识了?嗯?这么巧?” “人长得怎么样?跟我比呢?多大了?你有没有跟他说你现在已经有未婚夫了?” 褚酌夕闷笑一声儿,什么时候又成未婚夫了。 贺从云瞪她,“到时候我给他发请帖,你有意见吗?” “没有。”褚酌夕忍不住乐,“发吧。” 保不准一些小火苗还能死灰复燃呢。 第278章 是未婚夫 对于回到东远这么些天,她们居然还没租房这件事,褚酌夕陡然想起来,也是有些诧异。 第一夜是在审讯室里过的,而贺从云压根儿就没合眼,后两晚又是在医院睡的,就连澡都是在病房自带的独立卫生间里洗的,属实稀奇。 李知遇位于外郊的小别墅位置太远,市里的单身公寓又太小,压根儿住不了这么多人,于是便还是租回了青径山。 将东西都安置好,着急忙活地给自己收拾了一番,洗去一身厚重的疲惫,李知遇赶回医院照顾两个病号,贺从云则开车带着褚酌夕去了机场。 解斯杨,也就是褚酌夕同校的学长,前两天接到电话的时候,才刚结束了一起由自家律所负责接洽的案子,这两天匆匆收尾,脚不沾地得就飞了过来。 褚酌夕站在接机口,眯起眼睛往人群中一扫,一眼就看见了他。 成套的黑色西装外加一身御寒的大衣,拖着只小型的行李箱,优越的身高几乎在人群中冒了尖儿,露出鼻梁上搭着的两只无框的玻璃片儿,看着斯斯文文的。 “来了。”褚酌夕道。 贺从云幽怨的目光落在她头顶上,“多久没见了?” 他这话问的突然,褚酌夕想了想,“貌似…大学毕业以后?估摸着六七年吧。” “七年没见还记得这么清楚?哪个是他?指给我看看?有我长得好看吗?” 褚酌夕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笑着踢了他一脚,“出息。” 对于自己的这个小学妹,解斯扬的第一反应是漂亮,然后…就是变态。 组合起来,约莫就是个长得长发飘飘的,漂亮的变态,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得出的自认为最为确切的结论。 解斯扬是个非常有自知之明,且会时常自省的人,以至于他当初第一次见到褚酌夕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小学妹不是自己能够驾驭的住的,可以的话,还是尽量少招惹的好。 要不是后来有求于她…他大学四年估计跟褚酌夕都说不上一句话。 虽说后来也是厚着脸皮说上了,可他待褚酌夕素来都是十分客气的,这一次也一样,好在也是许多年没见,这才没让他那份拘谨显得过于怪异。 “好久不见了,小…额…学妹。” 褚酌夕瞄了眼他往大衣上擦手汗的动作,简直就跟大学时如出一辙。 “学长,不必紧张,还跟以前一样叫我就好。” “我没紧张…”解斯扬试图反驳,坚持不过两秒又妥协了,“好吧。” 他擦了把脑门儿上并不存在的汗,这才将视线落在一旁的贺从云身上,“小夕,这…” 话音刚落,解斯扬就觉得面前好似忽然多了台移动的制冷机,呼呼的冷风直往他脸上刮,吹的他托着行李箱的动作都不由后退半步。 现在的年轻人…压迫感怎么一个比一个来的强… “哦,我男朋友。” 贺从云十分不满,“是未婚夫。” “你要结婚了?”解斯扬十分诧异,几乎是脱口而出,等回过神儿来才觉得这话有些不太妥当,于是赶忙补充。 “不…我的意思是,没想到还有人能降得住你。”他笑了笑,随即在褚酌夕的注视下收回嘴角。 “…我的意思是…那什么…我是说…没想到你会想结婚,对,你要是不想结的话,估计也没人能逼得了你,哈哈…” 褚酌夕扫了他一眼,解斯扬立马闭上嘴。 越描越黑是他特有的本事,从褚酌夕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于是解斯扬识相的终止了这个话题,转而看向贺从云。 “你好,我叫解斯扬,请问怎么称呼?” 贺从云伸出手,不情不愿地捏着他的指尖握了握,“贺从云。” 解斯扬有些尴尬,能理解,没点儿个性的,估摸着也降不住他这小学妹。 “嗷…那那…走吧?” 等解斯扬自己拖着行李箱走出两米远,贺从云这才一把搂过褚酌夕的腰。 “他为什么这么叫你?还跟以前一样,以前就这么叫了?还叫过你什么?” 对于贺从云最近时常就能信手拈来的三连问,褚酌夕有些哭笑不得,推开他愈发靠近的脸。 “注意点儿影响,公共场合。” 贺从云轻“哼”一声儿,强行将褚酌夕的手挽进自己胳膊里。 后者顿时失笑,“他随知遇这么叫我。” “知…李知遇?” 贺从云扭过头,虽说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可脸上却已经是拨云见日,顿时明朗起来。 “是啊,李知遇。”褚酌夕笑出声儿。 贺从云愈发压不住嘴角的弧度,干脆地松开她的手,郑重其事的。 “人家远道而来,我是得去帮他提个箱子才对,顺便带个路,要不然该找不着车了。” “哎?” 褚酌夕压根儿喊不住他,贺从云三两步就到了解斯扬面前,单手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自来熟的。 “斯扬哥,过来准备待几天啊?” “啊…啊?” 对于那台移动制冷机的忽然转变,解斯扬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局促地瞄了眼对方正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啊…大概是…帮小…帮助学妹将事情处理完毕。” “那斯扬哥,你老家是哪儿的啊?” “哦…就是岚北的,我是在本地上的大学。” “那事务所也在岚北吗?是久居?” “…差不多。” 贺从云满意极了,压根儿压不住脸上的笑,“挺好,够远。” “啊?” “哦,我是说,我跟褚褚有空会去看你们的。” “我…我们?” “哦,你,去看你。” 解斯扬汗都出来了,“那…欢…欢迎。” 直到箱子被贺从云拖上车,解斯扬这才算是从他手里解脱出来,趁着空档赶忙站到褚酌夕身后。 “那什么…小夕,你男…不是,你未婚夫…他多大了?” 褚酌夕不明所以,“二十六。” “哦。”解斯扬松了口气,“挺好,年轻,年轻好啊。” 性子跳脱,也就能理解了。 褚酌夕在车上迅速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跟解斯扬讲了一遍,谁知对方一听完,当即就生上气了。 “你说什么?黑拳?不是说是在拳馆当陪练的吗?而且你那会儿才多大?真是胡闹!” 察觉到褚酌夕的视线,解斯扬免不了往窗边挪了挪,脸上却依旧气愤。 “你…你瞪我也没用!这是对他人,也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这事儿本来就不对…” 褚酌夕凉凉地收回目光。 解斯扬抱着膝盖上的公文包,面对后视镜里投来的视线干咳一声儿。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除了那个什么?猞…猞猁?” 褚酌夕点头。 “咳…除了猞猁的供词,警方并没有其它的证据,也正因为如此,你同时无法证明自己确实没有造成过人员死亡的记录,是吗?” 褚酌夕再次点头。 “一般来说,黑市拳的行为本身就是相对的,倘若具有自首情节,且悔罪态度良好,积极配合调查,可以考虑认定为犯罪情节较轻,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解斯扬又想了想,“不过鉴于依旧没有有效证据的情况下,案件不能立刻审结,需要继续取证。” 他看向褚酌夕,“所以我可以争取,先帮你办理取保候审。” “后续倘若真像你说的那样,一般在本省或是全国范围内有影响的案件,犯罪分子可能会被判处无期徒刑以上的刑罚,一旦查证,就可以认定为是重大立功。” “何况你所说的那个组织,其中还牵涉了十七年前的大案,足足三十一条人命。” “能在追诉期结束前了结这起案子,定性本就远超于此,减刑幅度或许可以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他道。 “根据刑法,拘役三年以下的犯罪人员,只要有悔罪表现,没有再犯的风险,到时,我或许可以帮你争取到缓刑。” 褚酌夕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足够了。” 第279章 去证明你没有过失杀人 再次从市局的审讯室里出来,所有人的表情都意外的祥和,除了某些人还心怀鬼胎以外。 反正褚酌夕是满脸的神清气爽,堆着笑脸,卷起袖子顺着娄旭几人挨个握过去,见面会似的。 “娄队辛苦,郑队辛苦,裴副队你也辛苦了,那儿有咖啡,我特地买的,还热乎。” 对于褚酌夕每每如此忽然转变的性情,娄旭就知道她大概率又在憋什么坏,说着“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同时接过咖啡,瞪了她一眼,以做警告。 褚酌夕两指抵着太阳穴,冲着娄旭的方向顺势便划了出去,同时眨了眨眼睛,意思是知道了,可下一秒就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拿着咖啡,直接拦住了欲走的朱新繁,满脸纯良。 “朱副队,给,你的。” 朱新繁闻言看了她一眼,满脸的生硬,正打算开口拒绝,可下一秒就见褚酌夕一双眼睛泪眼婆娑,变戏法儿似的。 “果真不要吗?” 朱新繁一愣,顶着压力摆摆手,总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不是…我没欺负她…”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朱新繁妥协,“行…谢谢。” 褚酌夕将咖啡塞到他手里,又迅速拿了杯递给张文一,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乖巧极了。 “哟,还有我的呢,谢…” 张文一伸出手,还没碰着,面前的咖啡便又被收了回去,伸出的右手一时间尴尬地悬在半空。 他看了眼褚酌夕,皮笑肉不笑的,“怎么了?” 褚酌夕满脸无辜,“听说张队当初刚来市局的时候,还拜过娄队做师父呢?” 张文一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满脸“和善”地眯起眼,脸上的笑跟咬死了牙关挤出来似的。 “貌似…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褚酌夕依旧乖巧,“我还听说,张队刚来市局的当天就挑战了娄队,也是个刺头儿,还信誓旦旦的说要破娄队当年的记录。” 她倏地一笑,露出两颗锐利的犬牙,“结果输得一败涂地,还哭了鼻子呢?” “噗嗤——” 郑秋来原地乐了两声儿,端着咖啡走远了。 张文一收回目光,落在面前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勉强扯出一抹笑。 “哪个不长眼的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忒不懂事儿,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去。” “不用。”褚酌夕懂事儿的很,双手递上咖啡,“这事儿市局人尽皆知,我就是听个乐呵,张队也不能全帮我教训了不是?” 张文一死死咬着后槽牙,接过她手里的咖啡,“是!多谢!” “不客气呢~” 解斯扬站在贺从云身边,脚趾扣地地看完了全程,一整个汗流浃背。 “不是…她这样真没问题吗?” 贺从云摇头,满脸宠溺地甩了两圈儿手里的车钥匙,“不打紧,她就这样。” 褚酌夕办完了事儿路过办公厅,狐疑地四下扫了一圈儿,果然,她来的时候就觉得今天的回头率高的有些离谱,一路上全是对她行注目礼的。 可她刚刚在里边儿就已经检查过自己的仪容仪表了,没什么问题。 “我今天果真有这么漂亮吗?” 贺从云一乐,特意弯下腰认真替她重新检查了一遍,“是,就是这么漂亮。” “咳…”许齐铭从门外进来,见状干咳一声儿,紧接着看向褚酌夕,“那个…褚法医,张局请你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 他话音落下,办公厅内再次恢复寂静,许齐铭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张局还说,就请你一个…” 褚酌夕闻言,一张脸当即垮了下来。 她今天果真就有这么背吗? “噗——” 不合时宜的动静打破办公厅内的僵局,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等众人齐齐望过去,便只见张文一满脸愤恨地指着不远处的褚酌夕。 “喂!你给我喝的什么!” 眼见对方就要追上来算个清楚,褚酌夕赶忙推着许齐铭往外去,“哎哎哎!许警官!帮姐姐我带个路!” “啊?” 她又回头操心一旁的贺从云跟解斯扬,“你俩,去找个暖和的地方等我,嗷!” 眼见张文一打自己跟前儿一溜烟儿地追出去,解斯扬再次抹了把快要淌进衣领里的汗,小声冲着贺从云确认。 “当…当真没问题吗?” 贺从云始终盯着走廊尽头的办公室,也不知道他究竟问得是,褚酌夕被局长叫走真的没问题吗?还是在店员古怪的眼神下,给张文一打了满满一杯的意式浓缩真的没问题吗? 总之具是皱起眉,略微沉吟,“应该吧。” 许齐铭一直将她送到局长办公室门口,见她进去,反手便替她带上了门,压根儿没进来,只给她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褚酌夕无语了一瞬,深吸一口气,还是独自走上前。 东远市局的这位局长,除了报到那天,被陆续领着过来见过一面,除此之外,貌似还真没怎么接触过。 对于这样经历过诸多大风大浪,饱经世故的人物,褚酌夕是不喜欢的,经验太盛,八面玲珑,不如年轻人来的好糊弄。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率先开口,面上带笑,“张局。” 晚辈的姿态总归是要做足的。 况且,即便是局长,也得依照证据办事不是?这事儿的结局就是再坏,界限也就在那儿了,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此刻屋里加上她,再没第三个人。 而张局显然是特地在等着她,打从她进来起就在沙发上,听见动静扭过头,一指对面的位置。 “小褚,来了,坐。” 他面上带笑,幅度却不大,不温不火的,叫人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只是顾自替她斟了杯茶,动作干净利索,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 “多谢。”褚酌夕道。 等将视线从茶汤里抬起来时,就见张局正面带微笑地盯着她瞧,褚酌夕难免僵了一瞬,放下杯子。 “不知道张局今天找我…” “最近还顺利吧?” ? 顺不顺利他不清楚吗? 见褚酌夕一脸的嘀嘀咕咕,眼睛里的不耐几乎快要冲破伪装而来的温和的面容,张局不免一笑。 “有关于最近,你们刚从辛特拉返航的事儿,我都听娄旭说过了。” 他单刀直入,“应该说,是从索本里斯的遣返事件,再到押送蜘蛛,引出猞猁跟杜父,再到辛特拉,抓住秃鹫,我全都了解过。” “桩桩件件,细枝末节。” 褚酌夕面色微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局笑了笑,喝了口茶,神色从容的像是并不为她短时间内转变的如此迅速的态度而感到诧异,只是重新看向她。 “抓住杜父,你有把握吗?”他问。 “什么?” “你听见了。” 褚酌夕沉默一瞬,指尖悄然点打在沙发上,“他跳进赫河,现在可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那你觉得呢?”他又问,总喜欢将问题抛回来,不让自己的言行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你觉得…他是死是活?” “我不知道。” 张局又笑,“两个问题,你总得挑一个回答。” “不确定的事儿,我没办法回答。” 张局闻言倏地一乐,像是拿她没办法似的,浑厚的笑充斥着空荡的办公室,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放下茶盏。 “我听说,新繁他们最近…正揪着你打黑市拳的事情不放?” 褚酌夕现在听见这几个字都快应激了,当即瞪他一眼,等意识到的时候又立马收回来,慌不择路地盯住自己的鞋头。 “你那会儿才刚成年,即便是考虑到各方面,打死一个身经百战的对手,可能性依旧不会太高,所以就算是判刑,我估计也不过是三五年,追诉期早就过了。” 褚酌夕闻言抬起眼。 “十一年前的比赛录像找不到,难不成…你去年在东远打的那三场录像,也找不到吗?” 他问,说话的同时喉咙里压着点儿浅浅的笑意。 对于意识到张局的确是在提点她这件事,褚酌夕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讶异,除此之外,有的是不信任,余下的还是不信任。 张局有些无奈,正了正神色,语重心长的,“去找录像,证明你没有过失杀人。” “算上自首情节,就像你那个律师推测的一样,顶多不过三年刑罚。” “只要你帮我,帮市局,帮所有枉死的人抓到杜父,那么…终审判决生效前,我来向法院提供你重大立功的证据。” “而杜父一旦到案,积压了近十八年的三十一尸案也就能迎刃而解了。” “还有两年,追诉期马上就要过了,在这儿之前抓住杜父,将十八年前的那桩冤案一同了结,借此,或许可以帮你免除刑罚。” “而到时,一切有利于你的证据都由我们市局来提供,当然,我不会因此作假,只是提供事实而已。” “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褚酌夕沉默片刻,依旧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 “什么?” “你明知道今天即便不找我,我依旧会帮你们,为什么还要跟我承诺这些?” 张局闻言先是看她一眼,紧接着摇摇头,像是笑她的多疑。 “我们东远市局可没有贪功的人,这样大的人情,该还,还是得趁早还了。” “毕竟你这小丫头,看着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倘若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忽然就又想把这人情给要回去了。” 他笑,“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们可没法儿满足,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还到你头上。” 褚酌夕气笑了,这事儿哪儿有当面讲的。 “倘若杜父就是死在赫河河底了,捞不着又找不到,又该如何?” 张局看她,“两年追诉期为限。”他道。 “无论抓不抓得到,你帮助市局瓦解花园的事儿都是事实,这赖不掉。” “行。”褚酌夕略微思忖,“不用打合同吧?早知道我刚才就该录个音。” 张局闻言一乐,“也行,要不我配合你再商量一遍?” 褚酌夕瞥他,老不正经。 难怪手底下那几个队长一个个都是不着调的,敢情源头在这儿呢。 第280章 除了等,别无他法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晚饭,调查组却没有一个人乐意现在就去食堂的,都想看看褚酌夕究竟会被如何“大卸八块”。 结果等人儿出来的时候,不仅安然无恙,蹦蹦跶跶的,瞧见他们还热情地招呼了两声儿。 “哎?都在呢?这都五点多了,怎么还不去吃饭啊?都等我呢?” “害!没事儿了没事儿了,都散了吧!” 察觉到不远处投来的一抹怪异的视线,褚酌夕顺着回望过去,赫然是娄旭,站在人后,一副跟大家格格不入的表情,显然是已经接到了张局的讯息,正试图用眼神谴责她。 也不知道这小法医一张嘴舌灿莲花,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居然连张局都被她给说动了。 褚酌夕显然是读懂他的表情,得意地冲他一挑眉毛,紧接着就见娄旭视线一转,远远指了指她身后。 褚酌夕顿觉后脖颈忽地一凉,下一秒直接撞上身后的张文一。 “哟,出来了,没打算在里边儿过夜呢?” “……” 褚酌夕就没见过市局里哪个有他这么小心眼儿的,请他喝杯咖啡还记恨上了,居然一直等她到现在,娄旭都没他来的记仇。 她想着翻了个白眼儿,可等扭过头,脸上俨然又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紧接着故作诧异。 “哎?张队,你怎么变帅了?” 张文一咬的“咯吱”响的大牙忽地打了一个出溜,眼神清澈,“是…是吗?” 褚酌夕一本正经,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又将他重新打量了一遍,斩钉截铁道,“变帅了,确实是变帅了。” “真的假的啊?”张文一被夸的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 褚酌夕忽地凌空一拍手掌,笃定地看向娄旭,“哎!娄队!” 娄旭企图远离现场的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生生定在了原地。 “你看吧!我就说有效!连张队都变帅了!这说明咖啡是真消肿啊!” 打从听见褚酌夕喊他,娄旭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又拿他转移火力! “褚!酌!夕!” “快跑!” 褚酌夕拉上门口的贺从云,贺从云身后跟着险些没反应过来的解斯扬,难为他穿着皮鞋,还被迫体验了一回现实版的“警匪追击”。 直到坐上车,贺从云半点儿也不耽搁,直接一脚油门踩出去。 解斯扬半靠在后座上还没来得及坐稳,就被贺从云这一脚给颠得东倒西歪,差点儿撞上褚酌夕,索幸在最后关头眼疾手快,算是牢牢抓住了车把,这才避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车子平稳地驶出市局,身后的张文一也已经不见了踪影,解斯扬回过头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儿,不免看了眼褚酌夕。 “你这几年过得都这么刺激吗?” 从警局逃跑这种事儿,在解斯扬的印象里,不是进去就是进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 虽说这个问题他今天下午已经问了好几遍了,可他还是想说,“这样…真没问题吗?” “放宽心,学长。” 贺从云适时扫了眼后视镜,“张局那边怎么说?” 褚酌夕闻言,一张脸当即垮了下来,“约莫是可以风平浪静一段时间了。” 就是这差事儿难办,她也就只能在娄旭面前嘚瑟嘚瑟,完了还得自己绞尽脑汁的想法子。 褚酌夕想着接连叹了好几口气,“就是辛苦学长,大老远飞了一趟,机票钱还是我给你报销吧?还有这两天在东远的食宿?” “学长准备什么时候回岚北?” “嗷,我不急。”解斯扬脱口而出,等察觉到车里怪异的氛围后又立马解释。 “哦,是这样!最近事务所那边儿没什么事儿,我就想着来都来了,反正先前也没来过南方,这次趁着过来工作,还能一边看看风景嘛,就当休假了,你说是吧,哈哈…” 褚酌夕沉默着盯了他一会儿,解斯扬立马不笑了,合上嘴,后脑勺的汗几乎快要滑进领口。 “哦,看风景。”褚酌夕眯起眼,“那这样,我这两天正好得闲,要不要带学长你好好把东远逛一逛啊?你放心,这地儿我熟。” “不用了。”解斯扬拒绝的干脆。 褚酌夕翻了个白眼儿。 每回都这样,等到说出口了才意识到不对劲,她都懒得戳穿他。 “哦,是这样。”解斯扬又开始找补,“来了新的地方,探…探索嘛!我喜欢探索!还是自己慢慢逛的好…” “哦~”褚酌夕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学长是喜欢探索呀,我还想着过两天我要是没空,估计还得麻烦知遇过来代我几天,不过现在嘛…看来是不用了。” 她话音未落,解斯扬已然猛地扭过头,看着她憋的满脸通红,显然是听出她在拿他打趣儿,于是泪眼婆娑地又开始找补。 “要…要不…还是带我两天?这地方大,要是迷路了可就不好了…” 褚酌夕忍不住一乐,“行啊,那学长是要我带还是要知遇带啊?” 解斯扬纠结了半天,又看看褚酌夕,生怕是伤了自己这小学妹的好意,只好忍痛抉择。 “要不…一人一天?” 褚酌夕乐地靠在椅背上笑了好一会儿,“行了行了,不逗你了,知遇她呀,现在在中心医院呢。” “她生病了!” 褚酌夕扫他一眼,解斯扬立马干咳一声儿,理了理衣襟。 “没有,照顾病号呢。”她道,瞥了眼解斯扬的手机,“她电话,还有吧?” 解斯扬迟疑一瞬,“之前那个?” “嗯。” “有。” 褚酌夕点头,“要想找她呢,自己去,至于她乐不乐意带你玩儿,那就是她的事儿了,我可没办法替她做决定。” “我…我知道的。” 将解斯扬放到暂住的酒店前,褚酌夕两人这才回了青径山。 一进玄关,贺从云便直接将人整个儿抱起来,走两步放倒在客厅的沙发上,低头亲她的下巴。 “现在可以说了。” 褚酌夕推了推他小狗似的不断蹭她的脑袋,可压根儿无济于事,只好由他。 “两年,再过两年,三十一尸案就该彻底变成悬案了,所以在追诉期结束以前,一定要抓住杜父,这是张局的意思。” 贺从云往她脑袋底下塞了个抱枕,“想要怎么做?” 褚酌夕抬了抬脑袋,亦是无计可施,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给出总结,“一筹莫展。”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是这个理儿。” “现在我连人是死是活都不清楚,除了等,别无他法。” 第281章 你当年睡完人家就跑… 褚酌夕敏锐的察觉到,贺从云这两天不对劲。 先是趁着她打电话的时候悄摸出了门,车也没开,徒步走出小区以后,紧接着就上了一辆白色小车。 若非褚酌夕当时靠在阳台上,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无意识地往下扫,压根儿都不知道贺从云出过门,还当是认错了。 结果在屋里转了一圈儿,人不在,过了约莫半小时才从外面回来。 面对她的视线,贺从云难免还是有些心虚,于是提着手里的小蛋糕主动示好,见褚酌夕不理,索性直接将人抱到大腿上,又亲又蹭的。 “附近的蛋糕店出了新品,上次咱们去买的时候不是加了店员的联系方式嘛,所以刚刚他们一通知,我立马就帮你抢了两份回来。” 褚酌夕往外拨了个电话,振铃的间隙才分了个眼神给他,见他目光炯炯,勉强扯起嘴角以做敷衍。 这段时间好不容易风平浪静,孩子愿意做点儿什么就做点儿什么吧,瞒的这么辛苦,她才懒得戳穿呢。 虽说如此,可褚酌夕面上俨然一副“信你才怪”的表情,贺从云顿时瘪起嘴,从身后圈住她的腰,脑袋搭在她肩膀上不说话了。 褚酌夕原以为,先前岚北有关于云巢的调查任务是由郑秋来负责,那么东远必然也是,可谁知道一个电话打过去,却说当初他跟裴海成在岚北待了将近一个月,压根儿不知道东远这边的情况,自然也不是他着手负责的。 褚酌夕顿时纳了闷儿,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于是一个电话又打到了娄旭手上。 刚刚接通,听筒那头还带着点儿略微的嘈杂,偶尔还能听见几声有关案情的交谈,显然是在市局。 褚酌夕也懒得废话,直切正题,“当初郑队去了岚北以后,云巢在东远的分部,是谁负责搜查的?” 娄旭一边翻看资料,手机夹在肩膀上,漫不经心的,“我呀。” “…你?”褚酌夕愣了一瞬,紧接着皱起眉,“那么…请问娄队,你当初在搜查的过程中,有找到什么类似于地下拳场的录像之类的东西吗?” “没有。”娄旭斩钉截铁道,几乎不假思索。 褚酌夕难免有几分狐疑,“那郑队在岚北搜查的部分呢?” “也没有。” 褚酌夕沉默下来,咬起唇,又被贺从云伸手给扒开了。 既然都没有,那张局让她上哪儿找去? “难不成一份儿录像之类的东西都没有?” “这倒是有。” 褚酌夕顿时一喜,刚刚坐起身又被贺从云搂回来,奈何她现在的注意力都在电话里,压根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内容是什么?”她问。 “赌拳。” “谁的?” “你的。” “……” 褚酌夕笑意凉薄地咬死了两排后槽牙,真诚发问,“是不是有病?” “嘿?怎么还骂人呢?” 他虽这么说,可褚酌夕分明还是听见他偷乐了声儿。 娄大队长随即正色,“你刚刚是问我有没有搜到,那确实是没有啊,我这是实话实说,人民警察从来不骗人。” 褚酌夕冷笑,“那么请问,娄大队长手里的那份录像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娄旭光是隔着听筒都不由打了个哆嗦,“咳…确实是郑秋来他们从岚北带回来的没错。” 电话那头莫名传来几声“咯吱”响。 娄旭挠了挠头,“主要还是郑秋来工作不认真!一开始都没发现,后来还是我无意间找着的呢!” “塞在一本小册子里,看起来是用来记录各个阶段,在云巢取胜的拳手信息的,册子挺厚,最后几页被人挖了个浅浅的小坑,那u盘就填在里边儿,还用胶带封的严严实实的。” 褚酌夕略微沉默,扭头扫了眼贺从云,见他将脑门儿抵在自己后背上,看不清神色,于是只好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总觉得腰上那双手箍得愈发的紧了。 “除了我的录像,还有谁的?” “没了,就你的,正好是在东远打的那三场。” 褚酌夕这下算是彻底懵圈儿了,也顾不上贺从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思绪全都被娄旭的话给牵引到了一起。 有谁会把她的录像单独拷贝,还藏起来呢?除了陈思守,她几乎想不到第二个人,更想不到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难不成还能是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所以早早的替她将东西给藏起来,就是为了今天能够有备无患? 她倏的沉默下来,“过两天,我能去趟看守所吗?”她忽然道。 娄旭略微思忖,“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得准备一下,不能单独会面。” “行。”褚酌夕道,忽然又反应了过来,猛地坐起身。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在找那东西!还在这儿兜着圈子的耍我玩儿!” 娄旭捂着听筒笑了两声儿,自然是不可能承认这一事实的,于是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 “你又没问。” 褚酌夕气笑了,“所以,倘若我不追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当然是不可能告诉你的了,你要是不问,这辈子都不可能告诉你。” 听他话里的那股子得意劲儿,褚酌夕忽然就觉得这一切都能够说得通了,难怪刚才觉得不对劲儿呢。 “所以…你跟张局压根儿就是串通好的?” “什么串通,多难听啊?” 褚酌夕咬碎了一口银牙,“你明知道那是证据,就搁你手里放着呢!还看了我这么多天笑话,挺解气吧?” “也就还行。”娄旭傻乐了两声儿,又理直气壮起来。 “不然怎么着?总不能让我们人民警察主动给嫌疑人提供证据吧?想吃白食儿啊?哪儿那么容…” “啪!”褚酌夕气得一把挂了电话,“什么人呢!” 身后贺从云一言不发,脑袋搭在她肩上,抿起唇,忽然道,“乖乖…”声音来的又沉又哑。 褚酌夕古怪地回过头。 下一秒就觉贺从云突然掐住她的腰,毫无征兆的,胸膛紧跟着贴上她的后背,隔着衬衣,手掌覆在她腰间烫的吓人。 等褚酌夕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儿陡然腾空,被贺从云托着生生翻过来,随即抱起她往主卧去。 “不是…等会儿…怎么回事儿?” 直到被抵进被褥,褚酌夕都还没反应过来。 贺从云夺过她的手机扔到一旁,俯身亲她的脸颊,又撑起她的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嗓音嘶哑。 “打个电话,一点儿都不安分。” ? 褚酌夕一颗脑袋都快转出光速了,终于在贺从云失去理智之前回过神儿。 “明明是你自己非要我坐你腿上的!” 贺从云全当没听见,按住她的腰,忽然拨开她的头发摸了摸她的耳垂,倏地看向她,眼神炽热。 褚酌夕顿时瞪大眼睛,想跑又没跑成。 “你之前不是试过了嘛!都录了多少个了!” 贺从云这时候向来都是不讲理的,径直折起她的腿,“先前在辛特拉天天提心吊胆的,你总是紧张,压根儿没录上。” “而且…”他说着还有些委屈起来,低头蹭她的脸,“之前没经验,这玩意儿录的音效不大好,过两天,我给你换个新的。” 褚酌夕试图抵住他胸膛的手下一秒就被反剪到头顶,压根儿无济于事。 “那就过两天再做!” “不行。”贺从云干脆过后又跟小狗似地摇头,额前的刘海儿软乎乎的。 “再试一次,说不定…是之前都不够完整的缘故。” 鬼才信他这套歪理,“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况且…” 她咬起牙,一字一顿道,“你还想要多完整?” 再完整她就得废在这儿了! 贺从云这话不是说着玩儿的,切身的让褚酌夕体会到这事儿究竟能够有多完整。 直到褚酌夕哆哆嗦嗦地去够床头的手机,又被贺从云给搂回来,浑身都跟过了遍水似的。 索幸手机是拿到了,李知遇打来的,前两个电话都没接到,再不接,该把她的电话给打爆了。 “喂…” “刚睡醒?” 是没死成。 “什么事儿?”她瞪了眼贺从云。 李知遇现在正一个人躲在医院的楼梯间,鬼鬼祟祟的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做贼似的往走廊里四处张望,见来了人,又立马缩回去。 “就…就那谁,之前岚北的那个,他…他杀过来了!” “什么…嗯…” 褚酌夕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贺从云来了个突然袭击,好在及时咬住唇,可难免还是漏了点儿动静。 气地她推了把贺从云,可轻而易举地就被对方给握住了,还坏心眼儿地咬了咬她的指尖,试图威胁她把电话给挂了。 李知遇那边儿现在正是自身难保的时候,压根儿没注意电话那头的动静,见褚酌夕一下居然还没想起来,顿时急得直跺脚。 “就那个呀!先前岚北的那个!叫啥来着?你学长!” 褚酌夕忍无可忍,抓过贺从云的胳膊咬在嘴里,好一会儿才红着眼睛道,有气无力的,“解…解斯扬…” “嗷!对对对!就是他!他刚来医院找我了!” “然…嗯!” 还没完了…褚酌夕跟死过一回似的,睁眼朦胧地看贺从云的嘴形,无声警告她——喊谁名字呢?嗯? 褚酌夕气得踹了他一脚,事实上压根儿使不上劲儿,立马就被握住了,根本讲不了道理,完全就是只小疯狗,听不懂人话。 她无力瘫回到床上,手机滑落在耳边,“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东远!怎么就找到这儿了!” 褚酌夕推开他想要接吻的动作,碍着她说话了。 “你当年睡完人家就跑,人家当然得来找你了,白给你睡啊?” 她刚一说完,就见贺从云的视线再次凌厉地落到她脸上,褚酌夕顿觉腰后一酸,也顾不得还在跟李知遇通电话,赶忙解释。 “不是…是…是…是李知遇!她睡完人就跑,一点儿都不负责!我不这样…” “你跟谁说话呢?”李知遇终于反应过来,“姓贺那小子在你旁边呢?” “…是!” 褚酌夕被他这两下直接弄出眼泪,好不容易停了,才在贺从云的注视下有气无力地舔了两下他的掌心,他这才红着耳朵,将捂住她嘴的手掌给挪开。 李知遇狐疑地盯着手机看了两秒,“说的还挺铿锵。” “……” 褚酌夕再也受不了这么刺激的y了,决定速战速决,“还有事儿?” “也没…”李知遇有些迟疑,就是觉得貌似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可我当时睡他这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他要来早该来了,这都多长时间了?总不能现在才想起来算账吧? “而且…我听说他现在是律师?”李知遇脑瓜子滴溜溜地一转,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灵光。 “我去!他不会是想告我吧!” “个大男人!肚量怎么这么小啊?不就是睡了一觉嘛!你情我愿的!他技术这么差!我还吃亏呢!” “……” 电话那头半晌儿没有动静,李知遇又看了眼手机,信号满格儿,“也没挂啊,喂?” 褚酌夕咬着唇,眼泪不要钱似的从眼眶里“哗哗”往外淌,又被贺从云迅速吻去。 “小夕?听不见吗?喂?奇了怪了…” 贺从云将手机拨远,眼里盛满情欲,偏头咬着褚酌夕的耳廓教她。 “乖乖,跟她说,现在忙,有事儿要挂电话。” 随即又将手机递回到她嘴边,温柔地拨开她咬死的唇瓣,目光灼灼。 褚酌夕绵软地瞪着他,“有事儿,挂了。” 随即迅速按断电话,再次瘫回到床上,狠狠喘了两口气儿,生怕多一秒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动静。 “混蛋…” 第282章 贺从云2.0版本 褚酌夕昨晚上醒过一次,浑身酸的不行,翻个身的功夫腿肚子都直打哆嗦。 迷迷糊糊间往旁边一摸,空的,就留了点儿余温。 她整个人儿困的不行,疑惑间却还是眯起眼,适应了一会儿黑暗才看清。 房门开着,外边儿没开灯,只有书房虚掩的门缝里折出一道光线来,还能隐约听见一点儿类似于打磨机的声音,动静很小,跟蚊子叫唤似的。 褚酌夕原本还秉持着一点儿好奇心,试图悄摸起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动静,可刚支起腰就又瘫回到了床上,酸的不行。 算了,她心平气和地翻了个身,拉过被子继续睡。 孩子爱玩点儿什么就玩儿吧,反正还年轻,身子骨硬朗。 她都怕再不消耗点儿贺从云的精力,她这腰就快要撑不住了,跟电动的似的,这谁受得了啊? 褚酌夕睡得不沉,贺从云早上回来的时候,即便动作再轻,她还是有所察觉,被他屏息捞到自己怀里。 “几点了…” 她一出声儿,贺从云的动作明显一僵,紧接着又迅速缓和,索性将她整个儿收进臂弯里。 “吵醒你了?” 褚酌夕没做声儿,困的不行。 “还早。”他又道,声音从头顶上传下来,温和不已,“还不到七点,再睡会儿。” 褚酌夕闻言往他怀里一缩,同时伸手揽住他的腰,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始终闭着眼睛。 都七点了,这是熬了几个小时啊…… 对于这样的念头,褚酌夕只觉在脑海中闪烁了一瞬,下一秒便又睡了过去。 再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冬日里独一份儿只提供心理安慰的太阳光从窗帘后头照进来,看着倒是暖呼呼的。 褚酌夕迷糊间翻了个身,下一秒又重新翻回来,刺眼。 头顶上倏地漏出一声儿轻笑,褚酌夕闻声抬起头,“什么时候醒的?”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贺从云貌似早上的七点的时候才刚睡回来,这么精神,她会以为昨晚上她才是出力的那个。 “就刚刚。”他道,捧起褚酌夕的脸,爱不释手似的,“比你早一点儿。” 褚酌夕盯了他一会儿,终究抵不过眼睛的酸涩,径直缩回到被子里,“早上吃什么?”她闷声道,肚子现在简直饿的咕噜响。 贺从云又笑,“今天没早饭吃,都十二点了。” 褚酌夕一个骨碌坐起身,身上昨天还挂在衣柜里的熨帖整齐的衬衣,现下被她睡得皱皱巴巴,“都怪你。” 贺从云眼疾手快地握住她踹过来的一只脚,顺势一拖,面前人儿顿时重心不稳,身上的衬衣本就没给她扣几颗,松松垮垮的,现在这么一栽,顿时春光乍现。 贺从云只愣了一瞬,紧接着移开目光,面上“唰”的一下就红了,盖被子似的将自己盖到褚酌夕身上。 “怎么办?”他道,无厘头的。 褚酌夕不解,好笑地看他,“什么怎么办?” 他不说话,耳朵根儿跟烧着了似的。 褚酌夕径直捧起他的脸,左右各自打量了一番,认真道,“莫非…昨晚那个其实是贺从云2.0版本?一觉醒来又恢复出厂设置了?” “什么…”他嘟囔道。 “否则怎么差别这么大?”褚酌夕道,“你昨晚脱我衣服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儿的。” 贺从云倏地拧起眉,认真反思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只有一个,没有2.0。”他不满,“褚褚还想要2.0?” 意识到贺从云又在吃不知道哪里来的飞醋时, 褚酌夕相当后悔,她就不该图一时的乐子嘴快调侃他,贺从云吃起醋来的时候可是认真的。 “不是…”褚酌夕伸手想抓他的胳膊,被贺从云一只手掌就给按了回来,毫厘之差。 “贺从云…”褚酌夕腿肚子都有些打颤,一想到又要被贺从云摊煎饼似的翻来覆去,她就心有余悸,“我还疼着呢!” “乖,不做。”他安抚她,事实上死死按住她的腰,抓着她的脚踝帮她调整位置。 “帮你缓解。” 褚酌夕死死咬着唇,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缓解法儿,大腿根被贺从云一双手牢牢箍着,挪不了半分。 她实在受不住,也只能拼命抓着贺从云的头发试图将他往外推,“不…等等…” 贺从云轻笑一声儿,呼出的热气径直打在她的敏感处,“你抓着我,我怎么走开啊?” 褚酌夕一颗脑子浆糊似的转不过弯儿,只觉得他说的有理,于是顺势一松,全然没瞧见贺从云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狡黠。 “这样就对了。”贺从云道,宽大的手掌一包,轻轻松松地便将她两只手腕紧紧裹在一起。 “!” 褚酌夕像只被人按在砧板上的任人宰割的还没死透的鱼,到了后边儿,贺从云压根儿都不用使劲儿,她自己就已经没了力气反抗,一双腿绵软的跟没骨头似的。 贺从云从卫生间洗漱完回来,下巴上的水没擦,随意抹了把就出来了,弯下腰的时候“啪嗒”一下就落到褚酌夕的脑门儿上,瞬间将她砸的睁开眼。 她先是一愣,视线紧接着从他微张的唇瓣滑到凸起的鼻梁骨上,褚酌夕只觉得整个脑子忽然“轰”的一声儿,面红耳赤地埋进被子里不说话了。 贺从云笑得乐不可支,就着她露在外边儿的后脑勺揉了揉,轻声安抚。 “不是饿了吗?这都下午了,再不起床,午饭也不用吃了,干脆直接吃晚饭得了。” 褚酌夕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还不都怪你!” “怪我怪我。”贺从云笑着将人从被子里面挖出来,用早就准备好的小毯子往褚酌夕腰上一裹,抱进卫生间。 “想吃什么?米饭还是面?” 褚酌夕想了想,一嘴的泡沫,含含糊糊的,“面。” “好。”贺从云走出去没两分钟,又折回来,手里拿着她的电话,“娄旭打来的。” 褚酌夕赶紧冲掉嘴里的牙膏泡,“喂?” “崔文山想见你。”那头直切正题。 “本来打算安排你过两天再去看守所的,可既然崔文山提出想要跟你见面,那干脆一块儿得了。” 娄旭道,“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现在有空吗?” 褚酌夕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贺从云给接了过去,“今天不行。”他干脆道。 电话那头愣了一瞬,语气里莫名带着儿兴奋 ,“你俩又进行秘密任务去了?” 贺从云沉思,“算是…” 褚酌夕赶紧捂住他的嘴,瞪他一眼以做警告,贺从云现在怎么也学会满嘴跑火车了? “没,娄队。”褚酌夕讪笑道,“刚起呢,还没吃饭。” 娄旭闻言怀疑地看了一眼手机,确实不是自己眼花没错,“这都快下午三点了?还没起呢?” “是刚起。”褚酌夕纠正道,一本正经地对上贺从云那双弯成月牙的眼睛,脸上倏地一下又红了。 “咳…对…熬夜了,要不明天?” “行。”娄旭隔空叹了口气,按断电话,背着双手不禁感叹。 “还是年轻呐,等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喽!” 第283章 褚褚负责有出息,我负责照顾她 翌日一早,车子停在看守所前,娄旭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事实上,前两天就一直吵着要见你了。”他道,“我们一直拦着没让,还以为他能就此消停,结果一天比一天闹得厉害。” “没办法。”娄旭摇了摇头,像是觉得苦恼似的捏了捏眉心,“进去吧,时间不要太长,差不多了就出来。” 直到目送褚酌夕进了会面室,娄旭这才扭头,看向身边一言不发的贺从云。 那门都关了,眼睛还跟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人家身上呢。 “跟屁虫啊你是!人家走哪儿你跟哪儿!” 娄旭忍不住给了他一脚,咬着牙,恨铁不成钢似的。 他就是想不通,他这“苦心”拉扯大的儿子怎么就吃上软饭了呢?脑袋灵光的也不用,一天到晚就围着个女人转。 这要说出去,谁能信他一年前都还是刑侦队跟禁毒队两头抢的掌中宝啊?再看看现在,简直气死个人! 贺从云完全不知道娄旭这一脚究竟是为何发难,只是低头看了眼裤腿上那明晃晃的大脚印,微微皱起眉。 这可是他今早特意挑的跟褚褚的情侣款。 他想着一瘪嘴,显然是不高兴,往旁边挪了挪,尽量离娄旭远了点儿,“等褚褚出来的。” “怎么着?”娄旭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还要告状怎么的?瞧你那点儿出息!” 贺从云两手抱臂靠在走廊的墙面上,置若罔闻,“褚褚有出息就行了。” 娄旭看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就恨不得再给他一脚,“那你呢?嗷,就光她有出息?你呢?” 贺从云沉吟片刻,“我负责照顾她,让褚褚全身心投入的有出息。” 果然,裤腿上又多了个大脚印。 贺从云低头,忍不住轻“啧”一声儿,还踹上瘾了。 娄旭气得伸出手指,指着他哆哆嗦嗦好半晌也没憋出句话来,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呢? “我告诉你,那小法医的脑回路她就跟正常人不一样!做事没个分寸!你在她身边得多提醒着点儿,凡事得有个界限!知不知道?” 贺从云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娄旭抬脚还想再来,“吱声儿!” “哦。”贺从云妥协。 崔文山是后脚被人从后面给带进来的,看守所没有强制要求更换制服,所以他穿的还是那身西装。 只是没刮胡子,也用不了发胶,再加上嘴角以及眉梢略显醒目的挂了彩,整个人看起来都潦倒不少。 “哟,崔老板这伤?” 褚酌夕抱臂笑道,这人都还没坐下呢,她那张嘴就已经开始了,忍不住似的,跟在辛特拉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阴阳怪气。 崔文山差点儿就应激了,瞪她一眼之后坐下。 “猞猁打的。”他叹道,说话时一不小心就扯了嘴角的口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小子就是只疯狗,几年不见,还跟年轻时候一样儿,见人就咬。” 褚酌夕闻言收回嘴角的笑意,“听说崔老板急着见我,那就不说不相干的人了吧?” 她道,“说说看,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儿?” 崔文山也不扭捏,“我都听说了。” “比如?” “比如…”他看向褚酌夕,眼中没来由的有些兴奋,“你是谁。” 褚酌夕闻言,身体微微后仰,看了他好一会儿,还算严谨地斟酌了一下说辞,“崔老板还真是…执着?” 前者瞪她一眼,理了理衣襟,“虽说你先前骗了我,而我那时也确实是气急,不过既然大家都一样的话…”他道。 特别是在知道某些人比他还惨的时候。 崔文山停顿地很是微妙,褚酌夕难免看他一眼,“莫非…崔老板是想以德报怨?” 崔文山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终归是一死。” 褚酌夕忽地便笑了,“这很好,崔老板,清明节的时候,我保不准能顺手给你上柱香。” 崔文山闻言略微拧起眉,他总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可又不知道具体怪在哪儿,听着还算合乎常理,可就是不太吉利。 等反应过来,崔文山一张老脸臊的通红,干咳一声儿,差点儿又被带到沟里去了。 见他已经摆好了架势,褚酌夕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侧耳聆听。 “杜象初没死。”他道,意外的斩钉截铁。 褚酌夕看向他,示意他继续。 “虽然我不知道他后来究竟是用什么方法逃脱的,但我就是知道,他没死,而且现在大概率就在东洲。” “乌江下游?” 崔文山闻言略微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猜的。” 他一副看怪物的表情,“你还猜到什么?” “没了。”褚酌夕老实道,“具体的,还得崔老板赐教。” 崔文山一副不屑她恭维的表情,可肢体语言看起来却又是受用的,后仰的同时翘起二郎腿。 “卡马非峡谷底部的热带雨林。”他道。 “杜象初身边有个看起来就老奸巨猾的家伙,你想必没见过。” 褚酌夕略微思索,脑海中首先浮现的自然是那个拄拐的跛脚老头儿,很符合看起来老奸巨猾这一说,总叫人觉得城府极深,看不透似的。 “瘸腿的那个?” 崔文山再次诧异,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这你都见过?” 这不科学…不是说都已经隐居好几年了吗? “算了,这不重要。”他摆手,“重要的是,如今花园解体,杜象初无处可去,大概率就会出现在那里。” “那老头儿在他还没成名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他了,况且杜象初在赫河的那一跳,身上难免有伤,走不了太远的。” “你想的话,有很大的几率可以在那里逮住他。” 崔文山说罢,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褚酌夕波涛汹涌的彩虹屁,可谁知对方听完却只是略微皱起眉,全然没有他想象中来的兴奋与感激。 “怎么?你不信我?”他不满道。 褚酌夕回过神儿,古怪地看他,“这不是应该的吗?我要是这么一听,就对你口空无凭的说辞深信不疑,我也就逮不住你了。” 崔文山显然不高兴,他头一回跟警方的人分享情报,可谁知对方居然这么冷漠,白瞎他一腔热情。 “行,你爱信不信。” 崔文山气个半死,可他毕竟都快奔五了,比面前的小丫头大了快要两个轮回,不稀的跟她计较。 “得。”褚酌夕直起腰,“崔老板还有什么别的想要交代的没?” “没了。” “行。”褚酌夕抬手一招呼,半点儿情面也不留,“带走吧。” 崔文山气得踢了一脚桌腿,下一秒就被俩民警给制住了,动弹不得。 直到快被带出会面室,他才挣扎着回过头,忽然道,神色感慨。 “喂,你说,我当初要是没听杜象初的…” 褚酌夕闻言,若有所思地低头捣鼓了两下手机,“我看看嗷…” “诈骗金额达到三千元及以上,可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三万元至十万元,可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哟!五十万元才十年以上呢!”她笑着看向崔文山,扬了扬手机。 “确实,你当初要是没听杜父的,估摸着坐个十来年牢也就能出狱了,起码不用枪毙。” “……” 他今天就不该来!最好是让这小丫头把整个东洲都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杜象初的才好!他就多余告诉她! 第284章 贱不贱啊?嗯? 崔文山被带了回去,临走前顶着民警警告的呵斥也要倔强地给她两个眼刀。 对此褚酌夕不以为意,笑了笑,低头划拉了两下手机,再抬头时,面前已然多了个人。 独一份儿的,能够将西装穿得看不出是西装的气质,头发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剃了个圆寸,不像先前那样温文尔雅,反倒显得一张脸上本就夺目的五官愈发锋利,跟会刺人似的。 对上他那只灰色的眼瞳,褚酌夕难免恍惚。 眼睛是如今的陈思守的眼睛,样貌却是十一年前的样貌,若非岁月蹉跎,她还真有些怀疑是不是刚刚一个低头的功夫,就扭转时空穿越过去了。 好半晌,褚酌夕方才整理了一番思绪,收起手机,无视胸口疯狂跳动的心脏,故作镇定。 “今天这么多人要见我呢?” 陈思守白了她一眼,没了发型的缓和,整张脸几乎有些锋利的吓人,是毫不掩饰地痞气与硬朗。 “有事儿说。” 褚酌夕愣了一瞬,“我没事儿啊?” 陈思守拧眉看她,“是他们说你要见我。” “啊?”褚酌夕一下就懵了,紧接着回过神儿,赶忙摆摆手,“估计是他们弄错了!我找的不是你。” 不知怎么的,褚酌夕总觉得她这话一出口,陈思守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更臭了,跟随时都能扑上来把她给掐死似的。 他现在这副模样太有威慑性,褚酌夕对他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纵使故作镇定,却还是忍不住站起身。 “我去说。”她道。 可下一秒就被陈思守一把拽了回来,力道大的惊人,隔着不远的距离直接将她按死在桌面上,反手掐住她的脖子,脑袋从她额头的位置反方向地探出来,锐利的双眼居高临下地盯住她。 “最近没练习?” 褚酌夕一颗心凉了半截儿,她自诩自己的速度还算看得过去,可每次在陈思守手下就跟过家家似的。 两片肩胛骨猛地磕在桌面上,硌的生疼,一双手死死扣住边沿,这才没被对方一把带过去。 褚酌夕心中忍不住地暗骂,她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陈思守若无其事地问出这句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此刻陈思守的面容在她的视野里是反的,也就叫她愈发看不清他究竟是怎样一副神情,估摸着是戏谑又嘲弄的。 褚酌夕想着不禁闭了闭眼,又睁开,门外的民警听见动静,已经纷纷掏枪对准了屋里的陈思守,可他毕竟拿着她的命门,于是一个两个的都不敢轻举妄动。 “说话。”他道,视线始终盯着她,像是对周遭的状况浑然未觉,“最近有在练习吗?” 褚酌夕闭了闭眼,“没有。” “你退步的很快。”他又道,像是以往的每一次那样教她,“倘若放在以前,刚才那一手,你不该避不掉…” “我不需要你教我!”褚酌夕两眼通红,死死盯着他。 她不明白,不明白陈思守为什么要这么说,又有什么意义! 就像是在提醒她,提醒她从前有过相同一幕的每一次,她的屈辱的过去!又被他一层层的亲手揭开! 会面室内静了一瞬,屋门随即被人推开,娄旭单手扶在腰间,面色凝重,身后紧跟着随之而来的贺从云。 褚酌夕察觉到了,生生将几乎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给憋了回去,冷冷对上陈思守的视线,意外的冷静。 “放开我。” 后者一愣,略微皱起眉,半晌过后还是松了手。 “我就知道。”他笑,看向迅速被贺从云扶起来的褚酌夕,不满过后,眉眼间是暗含的狡黠。 “一旦离开我,你的身手总是会无可避免的退步。”他说的理所当然。 “或许当初在岚北,我就不该拦着你,擂台上真刀真枪的实战更有利于你的进步。” “你知道吗?当初你打赢第一场比赛的时候,看向我的眼神就像只初尝血腥的狼崽子,浑然的戾气几乎快要跟那里经年累月的乌烟瘴气融为一体。” “不过我禁止你参赛之后,你的出拳就没这么凌厉过了。” 他笑,视线有意识地流连在褚酌夕握紧的拳头上。 “往后还是要多加练习才好。”他毫不在意,继续道。 “我教过你的,小鸟,该怎么增强力量,怎么巩固,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时,又该怎么支配你的大脑和四肢…” 褚酌夕死死咬着唇,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觉身边一抹身影倏地便闪了过去,紧接着伴随着一声闷响,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陈思守的下颌上,霎时红了一片。 贺从云的动作很快,几乎没等陈思守来得及站稳,下一拳便又立马挥到了他脸上。 后者一个重心不稳,刚刚撞上墙壁,下一秒便又被贺从云提着衣领揪上来。 “说够了?”他问,声音不大,众人见娄旭没什么动作,自然也就不敢上前。 贺从云背对着屋里的其他人,独独面对陈思守,眉眼戏谑。 “怎么?都快死了,还想用这么卑劣的手段,让我家褚褚记住你?贱不贱啊?嗯?” “要死就去死好了,硬往人心里塞点儿东西膈应人,那叫垃圾。” “况且,我家褚褚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你不会明白的。” “不过…还是要多谢你提醒我,往后褚褚无论是去拳馆还是健身房,我都会寸步不离地陪着。” “无论她练不练习都无所谓,即便是练,也不会是因为听了你的话,而是我家褚褚自己勤奋,大不了,我来给她练手好了?” 他说罢点点头,像是觉得自己这个忽然蹦出来的主意不错似的,对于陈思守几乎快要杀人的目光恍若未觉。 “也是,她有时候下手没轻没重,要是一不小心弄伤了我,还得心疼我呢,得不偿失。” 他笑道,暗里兴奋地看向陈思守略微颤动的双唇,手指压在身体前愈发来的用力。 眼看这气撒的也差不多了,娄旭就是再装瞎也不能真瞎了,赶紧上前两步将人儿给拉开。 “行了行了,谁…谁让你动手的!啊!” 贺从云顿觉委屈,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凌厉模样,两步跑到褚酌夕跟前儿,还特地指了指裤管儿上那两只鞋印子,指着娄旭控诉道。 “他刚刚趁你不在,好一顿欺负我,证据我都留着呢!” 面对褚酌夕投来的视线,娄旭讪笑两声儿,紧接着瞪了眼贺从云。 多大人了!不告状会死啊! 陈思守冷冷看着眼前这一幕,忽地笑了声儿,张嘴咬住指腹上的图钉生生拔出来,又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吐到地上。 两枚,扎的还挺深,记得也够久。 “好了。”贺从云软声道,两步直接挡住褚酌夕的视线,也顾不得她乐不乐意,扶着她的肩膀就将人往外推。 “走了走了,咱们出去,没什么好看的。” 娄旭处理完事情出来的时候,就见贺从云站在走廊上,又跟那小法医指着他裤腿上那俩脚印儿说事儿呢,顿时气得给了他后脑勺一下。 “行了!俩脚印还说个没完了!” 贺从云捂着后脑勺,顿时泫然欲泣地看向褚酌夕,一副“看吧,他当着你的面儿都敢打我”的表情。 娄旭顿时咬起牙,只恨自己刚才的那一巴掌打的不够狠。 他瞪了眼贺从云,这才看向褚酌夕,“哎?刚才崔文山跟你说的那地方,卡马非峡谷,不就在乌江下游嘛,你怎么看?是不是要…” 娄旭的意思自然是问她要不要行动,褚酌夕自然明白,却还是摇头。 “你怕他骗你?” “不。”褚酌夕道,崔文山如今恨透了杜象初,几乎无需考虑这个选项。 “卡马非底部是潮湿的热带地段,多凶兽毒虫,咱们没经验,地形也不够熟悉。” “既没办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也不确定他们手里会不会持有枪支,这么大的劣势,没必要贸然前去。” “先看看吧。”她道,“顶多先盯住那周围,不必浪费太多人力,也不必心急,先确定下来再说。” “即便崔文山说的是事实,杜父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那儿,总归是要出来的。” “离开那片天然的保护区,才是我们能够发挥优势的关键。” “行,我去安排!” 娄旭说罢扭头就要走,褚酌夕赶忙拽住他,“哎!有个人我还没见呢!” “不是都见了吗?你还要见谁?”他纳闷儿道,紧接着就觉一道视线蓦地盯住他。 “是你让他们把猞猁带过来的?” “是啊。” “我什么时候说要见他了!” “啊?”娄旭顿时尴尬地挠挠头,这下子盯住他的视线直接变成了两双。 “啊哈哈…我还以为…”他讪笑道,只好顶着压力将功折罪,“那你要见谁?”。 “路喆。”褚酌夕瞪他,“猞猁的副手,我要见他。” 第285章 第一批与社会接轨的人 褚酌夕在会面室等了两分钟,门开的同时当即抬起头。 这回倒是没错了,确实是路喆,被民警一左一右地挎着胳膊带进来,见是她,坐下的同时不免诧异地多看了两眼。 “褚小姐。”他道,高大的身躯挤在桌椅之间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局促和拥挤。 听见他的称呼,褚酌夕难免乐了两声儿,“还以为你会因此记恨我呢。” 路喆闻言,迅速瞄了眼墙角的监控,嘴角随之收敛下来。 确实,以他们现在的身份来说,的确不太合适,于是顾自抿了抿唇,再抬眼时,整个人的神态都不由冷硬了几分。 “有事吗?” 褚酌夕被他逗乐了。 路喆面上有些红,扫了她一眼,不知所措,怎么都得被笑话。 好一会儿,直等褚酌夕乐够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她道,“就是想谢谢你。” 路喆方才才调整好的状态顿时皲裂开,见她一脸“我就知道是你”的表情,干咳一声儿,迅速挪开眼。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显然是心知肚明,死鸭子嘴硬罢了,褚酌夕也不难为他,当即配合道,“哦。”好一会儿才稍显埋怨地给出意见。 “就是那胶带封的不太好,太薄了,东西找到的时候都卷边儿了…” “怎么可能!我明明…” 路喆话说一半儿,又猛地收住声儿,顿时反应过来,怨念载载地瞪向她。 那胶带是压在书里的,哪里会卷边儿?又诓他… 褚酌夕笑意匪浅,支着下巴,“你明明什么?” 路喆憋着一股劲儿,不情不愿的,被褚酌夕盯的心里发毛,好一会儿才张了张嘴,索性破罐子破摔,嘀嘀咕咕地反驳。 “我明明封了好几层…” 褚酌夕不由失笑,随即点头,“是,胶带没卷边儿,东西找到的时候也很完好,所以我才来谢谢你,路喆。” 他抿起唇,看了一眼褚酌夕,硬朗的面容难免有几分柔和,“你怎么知道…”他问。 褚酌夕想了会儿,“说白了,我是先排除了猞猁。” “我想着,他即便是想帮我,也多半是把录像之类的东西全都销毁,而不是独独留下我那一份儿,还费尽心思地藏在市局必然会当做证据带回东远的册子里,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而除此之外,既能接触到录像资料进行拷贝,又有理由这么做的,也就只剩你了。” 路喆听完显然有些不太服气,郁闷地看向别处,他还以为自己做的已经足够隐蔽了,没想到被她这么一推敲,也就三两句话。 见他如此挫败,褚酌夕有些哭笑不得,掏了掏口袋,摸出仅剩的几颗糖来摆到他面前。 “没带别的,只有这个了。” 路喆愣了一瞬,盯着面前的那几颗糖,又看了看她,却没动。 褚酌夕皱起眉头摸回来一颗,紧接着剥进嘴里,认真道,“没毒。” 路喆当即面上一红,手忙脚乱地撕开其中一颗的包装袋,填在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我又没说什么…” 褚酌夕只笑,别扭的要死。 “哎,对了,你知道卡马非峡谷吗?”她突然道。 路喆闻言看向她,面上诧异,便连嘴里吮吸糖果的动作都不由顿了顿,像是没想到她已经找到了那里,面色随之冷硬起来。 “不要去。” “因为有很多毒虫?” “不止。”他神态严肃,“那里的雨林深处是存在一些原始的小村落的,跟卡马非外围一些被当做旅游景点的村镇不一样,他们很抗拒外来者,特别是一些比较年长的老人。” “不过自从早前一批年轻人出过山以后,他们也是接触过热武器的,并非是跟社会脱节的状态。” “再加上那里繁复的地貌以及各种毒虫,若非是从小在那一片长大,即便是外围的卡马非人也很难摸的进去。” 情况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来的糟糕,褚酌夕略微皱起眉,“那杜父是怎么进去的?” 她看向路喆,不等他说话,就像是立马想到了什么似的,“是那个跛脚的老头儿?” “是。”路喆眉头紧锁,“他是雨林深处第一批离开卡马非,与村镇以外的社会接轨的人。” “所以…”他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才好,生怕她头脑发热直接就带人冲进去了,依照褚酌夕从前的作风,这事儿她不是干不出来。 “不要去,真的!倘若大当家真的在那里,那就等他出来!贸然进去,只会是白白送死!” 路喆被带了回去,而褚酌夕后脚离开看守所前,把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全都转述给了娄旭。 显然,进雨林是绝对行不通的。 就像路喆说的一样,要想抓到杜象初,那就只有等他出来这一个办法。 春分当天,谭菲终于出了院,骂骂咧咧地说要去看守所宰了陈量那小子,这一个月躺的她都快要发霉了 。 原以为出院了就是解放了,结果不然,主治医生显然已经熟知了谭菲的习性,跟小狗似的到处撒欢,出院前苦口婆心地嘱咐一定得将人给看住了。 面对叶医生愁白了的头发,褚酌夕自然是满口答应,扭头就转述给了谭菲。 “叶医生说了,就算是出了院,你也不能到处瞎跑,一切行动都要缓慢稳定,直到骨头彻底长好。” “否则,就让我给你劈晕,或者直接绑起来,反正在你彻底恢复以前,哪儿也不准去。” 谭菲被李知遇跟解斯扬一左一右地搀着,即便不服,可也只敢在嘴里头嘀咕两句。 这话一听就是夕夕说的,还想骗她,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敢吱声儿。 叶医生说话那是刀子嘴豆腐心,顶破天说她两句,可夕夕那是动真格儿的,她哪里敢乱来。 于是老老实实被李知遇扶进车里,另一边坐着吕泊西,他伤的没谭菲重,事实上早好了,说是出了院儿没伴儿,硬是拖到现在才办好手续。 褚酌夕站在一边,被刺眼的太阳光直照的眯起眼,无意瞥见李知遇脖颈后的红印,忽地乐了乐。 “哟,我说学长今个儿怎么还特地过来接出院呢。” 李知遇先是一愣,直到察觉褚酌夕的视线究竟落在哪儿,忽地捂住脖子,“咳!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哪样啊?” 李知遇顿时挤到她身边,不满将跟屁虫似的贺从云往旁边推了推,不好意思地低声嘀咕。 “我说是他勾引我,你信吗?” “信啊。”褚酌夕笑道,对上李知遇一副“终于有人相信我了”的表情,“你也就这点儿德性了。” 当初还在岚北的时候,李知遇去学校接她,被解斯扬瞧见,一个毛头小子,天天面对枯燥的法条,看见李知遇那样儿的自然走不动道儿。 奈何她这学长脸皮薄,千方百计地打听到她的联系方式,也是过了大半个月才开始琢磨,怎么才能从她嘴里撬到点儿有关于李知遇的信息。 褚酌夕头一回听他说话就猜到了,笨拙地差点儿没直接告诉她他是想追人,于是褚酌夕扭头就告诉了李知遇。 她原先还不感兴趣,直到看见解斯扬长得一副好皮囊,脸蛋儿嫩得能掐出水儿来,当场给她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见“色”眼开。 褚酌夕三天没理她,丢人。 结果就是她终于在暑假开始前睡了人家,第二天就跟她飞回了东远,人家解斯扬一觉醒来找不见人,急得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她手机上。 大三开学的当天,直接哭哭啼啼地找到她跟她诉苦,控诉李知遇究竟是怎么对他始乱终弃的。 于是褚酌夕回去就数落了她一通,她事后倒是找了解斯扬一回。 褚酌夕原以为她是去道歉的,结果解斯扬第二天就跑来跟她说,李知遇居然提议要跟他做炮友,说的直白,惹的一个法律系高材生差点儿没直接在她面前哭出来。 褚酌夕回去又数落了她一通,谁知李知遇理直气壮,“难得遇见这么一个极品,不睡是狗!” 这是她的人生格言,虽然褚酌夕打小并未看出李知遇长大以后会是这个德性,难得走眼。 “况且姐姐我都快三十了,小半生没随便嫖过男人,洁身自好。”她道。 “而且那小朋友一看就心思单纯,容易被骗,我要是直接拒绝他,他一个想不开,出去嫖怎么办?那坐牢是小,重要的是,要得病的呀!” “姐姐我牺牲一下色相,帮小朋友重回正途啦~” 褚酌夕那会儿正是稀里糊涂的时候,脑袋没转回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李知遇不知道哪里来的三寸不烂之舌,还真把解斯扬给说动了,于是木已成舟,褚酌夕只好闭上嘴。 只是六年前经过云巢的港口爆炸,褚酌夕临时决定离开,李知遇自然是要跟着她的,只是没想到她说都没跟解斯扬说,而她又因此换了手机号。 解斯扬一觉醒来,这回两个人都找不着了,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能不生气吗? 也不怪李知遇当初躲进安全通道也不乐意出去见人,总觉得解斯扬是来跟她打官司的,确实过分。 结果呢?这还没一个月,就又掺和上了。 褚酌夕也懒得管她,只要不闹出人命,及时行乐也就罢了。 第286章 发散家财 四月四,贺从云跟着娄旭回了遂宁,他父母葬在那儿,每年清明都会回去一趟。 褚酌夕不乐意去,她讨厌那里,即便那里同样有贺从云和李知遇,以及半路杀出来的谭菲跟馆主,福利院的院长为人也不错,却依旧无法取代她所有的记忆。 一个伪装成医生的精神病,以及一个依附着精神病,只知道自怨自艾,想要连累她一块儿下地狱的废物,像是深深烙在了她的脑海里,怎么也去不掉。 所以褚酌夕不乐意,死就死了,也就留了两捧灰,以及一栋烧的不成样子的房子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一路从东远开车赶到遂宁的墓园,再到上完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而且天边乌云压境,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娄旭原本想着干脆在遂宁找个酒店将就一晚算了,可贺从云不放心,打从他说要回遂宁起,褚酌夕的脸色就一直不太好看。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别说是褚酌夕了,即便是他,当初远远的看一眼,直到现在也依旧清晰的记得当初的惨状。 所以他不顾娄旭的反对,还是回了东远。 奇怪的是,今天的娄旭,除了上车前说了他两句以外,一路上竟也没啰嗦,只是始终皱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青径山的时候不算晚,刚过八点。 贺从云打开门,屋里没开灯,不过能听见客厅里电视播放的声音。 褚酌夕独自卷着小毛毯靠在转角的沙发上,外面倾盆大雨,屋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映鬼片。 她把电视的声音调的很大,再加上窗外的雨声,几乎没听见贺从云开门的动静。 直到屋里的灯被人打开,褚酌夕猛地瑟缩了一下,看向玄关,眼底的负面情绪一瞬间像是喷薄的泉水那样迸发而出,又在看清贺从云的一瞬间即刻压了下去。 “回来了?”她有些迟疑,像是不确定面前的人究竟是真是假。 贺从云愣了一瞬,关上门,脱掉身上湿透的外套搭在椅子上,这么大的雨,打了伞也几乎被淋了个干净。 “乖,不看了。”他道,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是实在的触感,眉眼柔和,“我害怕,咱们不看了。” 随即拿过遥控器关了电视,一把将褚酌夕从沙发上抱起来,扭头进了书房。 “给你看个东西。”他道。 自从贺从云那天晚上在书房鬼鬼祟祟地折腾了半宿以后,为了确保他的秘密不会被她无意中发现,褚酌夕这一个多月以来几乎没进过书房,直到现在。 贺从云将她抱坐在腿上,从左边的抽屉里拿出三只首饰盒,依次排开。 “随便挑一个,打开看看。” 褚酌夕迟疑了一瞬,闭上眼睛随便摸了一个,又看向贺从云。 后者笑了笑,“我也不记得顺序了,你摸的,你自己打开。” 褚酌夕一言不发,打开首饰盒一看,里面躺在绒布上的是一枚镶嵌着暗调的红色主石的戒指。 “钻石?”她扭头。 “是红宝石,我在辛特拉的黑市淘的。” 褚酌夕拿起那枚戒指捏在手里看了看,想起她去红灯区跟辛玛告别的那天,回去的路上顺带拐到黑市把小宿东给送了回去,正巧看见贺从云独自从那里离开。 “是我去还枪的那天?” 见贺从云点头,褚酌夕忍不住笑,“所以你这一个多月,每天晚上偷偷摸摸的溜到书房,就是在磨这个?” “你怎么知道?”贺从云两耳蓦地一红,委委屈屈地将她揽在怀里。 “谁让你说没有钻戒就不嫁的,我吓得赶紧去黑市找了老宿东,好不容易找到几块儿成色不错的原石,想着给你切颗大的。” “怎么样?喜欢吗?不够我这还有剩的,重新给你切一个。” 他说着就要去开抽屉,褚酌夕赶忙拦住他,笑得花枝乱颤,“够了够了,这个大小正好,不会影响生活,再大就不堪重负了。” “那你戴上。”贺从云怂恿她,脑袋搭在她肩头,神色迫切。 “我戴啊…”褚酌夕犹豫,拉起贺从云的手看了看他指头上的素圈儿,“可我戴这个,跟你的就不是情侣款了。” 贺从云闻言猛地坐起身,像是才想到这个,顿时皱起眉,“那怎么办?” 褚酌夕被他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了,收住嘴角故作镇定,“你那儿不是还有剩的嘛,给你自己切一个。” “可这是红色…”他闷头圈住她的腰,嘟嘟囔囔的,“我是男生…” “那怎么了,你戴红色好看。” “真的?” “嗯!”褚酌夕郑重点头,“你上次用的那领带,红色的,不也挺好看吗?” ! “不不不…不许说了!” 直到褚酌夕在他腿上笑得坐不住,贺从云才反应过来,两只耳朵烧的通红,跟蒸桑拿似的,直往上冒热气。 他将额头抵在褚酌夕的后背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露出一双眼睛,呼出的热气吹在她耳后根。 “还有两个呢…你自己打开。” 褚酌夕不老实地晃了晃腿,又被贺从云一把按住,打开余下的两只盒子。 一对耳钉,一条吊坠,镶的都是同样的红宝石。 “切的不是同一块儿原石,颜色难免有点儿差异。” 褚酌夕摇头,“这有什么关系,不一样才好看呢。” 她又拿起那对耳钉里的其中一只,笑着看向贺从云,“这里面难不成也有?” 贺从云低下头,直往她身后躲,只留下声音从她身后传出来,不好意思似的。 “有的话,戴吗?” “戴。”褚酌夕笑道,“又不是第一次了。” 贺从云红了脸。 “现在戴吗?” “啊?” 褚酌夕回过头,换了个方向跨坐到贺从云腿上,目光灼灼,“我是问,现在戴吗?耳钉。” 贺从云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一张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一路蔓延进敞开的领口,低下头胡乱点了点。 褚酌夕只笑,换上新的红宝石耳钉,忍不住调侃,“这款二代比一代的音效要来的好吧?” 贺从云整个人跟烧着了似的,不敢看她,“应…应…应该吧。” “就没试过?” “我怎么…”贺从云抬起头,看她两只耳朵上点着自己亲手做的红色,再次红了脸,“我怎么试啊…” “你买的时候,店家就没跟你介绍?让你听听音效?” 贺从云一个劲儿地盯着桌脚,险些没看出个窟窿,“哪儿有人卖这么小的设备,我自己做的…” “哦,自己做的。”褚酌夕掰回他的下巴,“那质量应该是顶好的,要不要试试?” 贺从云看着她,视线顿时像是点了火,灼烧他眼下看过的每一片皮肤,最终再次落到她的耳朵上,盯着那两抹红,又收回来,一把托起褚酌夕关了书房的灯。 “我今晚回来,本来是怕你多想,一个人待着难过,所以才把东西提前拿出来,想要快些分散你的注意力。” “时间够的话,本来还想再多做一个手链的。”他道。 随手打开床头的暖光灯,轻轻将人搁在床上,温和的啄吻她的脸颊。 “不过现在我知道,这样也可以转移你的注意力,我刚刚太紧张了,都没想到。” 他摸了摸褚酌夕的额发,黑暗中,她耳朵上的那抹红映着床头灯的亮光,熠熠生辉。 “而且…现在外面下着大雨,也没什么其它的事情可做,一直坐着玩手机也不好。” “这个方法,的确是最好不过的…” 端午节前,谭菲做完了第二次复查,骨头愈合的很好,几乎已经没有大碍了。 只是天气逐渐转热,再加上出院以后,市局…啊不,应该说是朱副队,依旧锲而不舍的因为连环割喉案的事情,一直派人注意着她们的动向。 所以除了本市,褚酌夕几人几乎哪儿也去不了,只能趁着晚上凉快些的时候出门逛逛,不过月余就差不多把这周围给玩儿遍了,只好待在家里长蘑菇。 中秋过半,月亮最圆乎的时候,李知遇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准备晚上边赏月边吃。 褚酌夕的手机最近安静惯了,也不爱带在身边了,扔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被吕泊西捡起来,看着锁屏上的六个未接电话,赶紧给人送了过去。 “姐!电话!都快打爆了!” 褚酌夕两个腮帮子填的鼓鼓的,闻言接过手机,打开一看,是陌生号码没错,一连打了六遍,锲而不舍的。 一看地址,在南洲,褚酌夕心中顿时一紧,赶忙回了卧室。 “喂?” 电话接通,那头小宿东急的直挠头皮的形象几乎跃然纸上,“大姐头!你终于接电话了!急死我了!” “你慢慢说。” 小宿东闻言深吸两口气,几乎是冲着收音筒的位置喊,生怕褚酌夕一遍没听清。 “北洲有动静了!” 褚酌夕心里半落不落的石头终于砸了个彻底,杜象初果然没死。 “我刚刚听老宿东说,最近市面上忽然出现了一批以前从未见过的新型药物,而且是大批量的!” “不过这个大批量是种类多,而不是克数多!” “总之一看就是花园的手笔,除了他们,没人能够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新东西!” “知道原因吗?”她问。 “不知道。”小宿东摇了摇头,“不过我看老宿东说,说是像什么…什么…发给谁家财,断什么臂的。” 褚酌夕眉心一拧,“是发散家财,断臂求生。” 第287章 九日,咱们考一个高中吧 “快跑!小初!去找你娄伯伯!走啊!快去!跑!” 杜象初被玉萍阿姨推出后门的最后一秒,瞧见屋外闯进来的几个彪形大汉,身型魁梧又十分野蛮的。 嘴里不停说着什么货,什么肉啊的黑话,杜象初听不懂,只知道他们轻而易举地踹开摆在正中央的实木茶几,紧接着一把提起他毫无反抗之力的父亲,双脚离地的同时不停地在空中晃荡。 门关之前,他看见玉萍阿姨尖叫一声儿,紧跟着也扑了上去,然后被无力的一把掀开,像是随手扔掉的破布娃娃,紧接着就没了动静。 杜象初只懵了一瞬,反应过来的瞬间拔腿就跑。 他还记得玉萍阿姨的话,说是让他去找九日他爹。 后脚收进墙根的一霎那,屋门被人猛地推开,带起一阵呛人的粉尘。 杜象初躲在用鹅卵石砌成的围墙后,半蹲着身子,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半点儿动静。 他没看见出来的人是谁,可听对方粗重的呼吸声儿,几乎就在他的头顶,必然是个块头极大的家伙。 杜象初没敢动,一张小脸儿憋的通红,直到双腿开始发酸打颤,围墙后的男人终于抽完了一根烟,随后扔在地上用脚胡乱碾了碾,这才揣着兜儿回去。 松开手的一瞬间,杜象初剧烈的喘了两口气儿,再憋下去肺就得炸了。 只是他现下两腿发软,哆哆嗦嗦好几回也没成功站起来,正着急呢,就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身影一把拽住胳膊,逃也似的地径直跑出百来米地。 杜象初一双腿正麻的跟百十万只蚂蚁一块儿啃了似的,跑起来那叫一个酸爽,可看着前面的人儿,他还是咬起牙,直到对方松开他,跟着一块儿顺着墙根滑坐下来。 “九日…啊!” “叫旭哥!” “旭哥…”杜象初捂着后脑勺,不情不愿地嘀咕了两句,明明都一样大,可看娄旭又要动手,便又连忙蔫儿下来。 可恶。 娄旭才不管他,就着他抱头的动作还是给了一巴掌。 “你说你是不是蠢啊?长俩腿不知道跑啊?蹲那儿干嘛呢?拉屎啊!” “我腿麻了…”杜象初试图辩解。 “我看你就是蠢的!” “……” 见杜象初瘪起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娄旭全当没看见,一把将人薅起来,“走了!” “去哪儿?”杜象初被他揪着衣领,被迫跟着往前窜去。 “还能去哪儿?”娄旭嫌弃地看他,“你家哪回出事儿了不是往我家躲?还去哪儿?我看你是真傻了!” 杜象初不说话,脑海中不断闪现出方才那群家伙提起父亲的画面。 “好像不太一样…”他道,声音低的像是喃喃自语。 “什么不一样?” 杜象初抿唇,他也不太确定,“就是觉得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娄旭家在镇东,杜象初家则在镇西,每回过来串门儿都得横穿好大一个觉水镇,途经的店家和镇民都认识这俩。 一个是镇东老娄家的独生子,简直就是他爹的翻版,整一个混世小魔王。 还有一个是镇西那个斯斯文文的化学老师的孩子,人儿倒是长的白白净净的,就是不大爱说话,也不知道俩人儿是怎么玩儿到一块儿去的。 用李婶儿家二儿子的三表姑的堂兄弟他老婆的话来说,就是稀奇。 几个坐在武馆门口织毛衣的老大娘,看见馆主他儿子又把人儿小孩儿给带回来了,一猜一个准。 “估摸着啊,又是被隔壁镇那群不学好的瓜娃子给缠上了。” “我猜也是,那杜老师长的倒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惹着人家了,三天两头的被人找上门儿,没个安生!” “害!你住这么老远,知道人家清清白白啊?人儿老婆都跑了,保不准就是知道人家在外边儿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这才跑的呢!” “啪!” 一个苕帚“唰”的一下被人从武馆门外扔出来,顿时打断了几个老大娘的谈话。 娄旭看着这几个老太婆就烦,一天到晚就坐他家门口织毛线,逮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说这说那,还听风就是雨的,顿时叉起腰。 “臭老太婆!没事儿干就给我把门口扫扫!看你们磕的,全是瓜子皮儿!” “一天到晚叨吧叨叨吧叨!怎么的?能给你们儿子说出个媳妇儿来啊!” “嘿?小兔崽子,你骂谁呢你!” 见人就要冲上来算账,娄旭赶紧指挥杜象初帮他推门,就着最后剩条缝儿的时候,才伸出舌头挑衅地冲那老太婆吐了吐。 门闩一拉上,娄旭顿时得意地拍拍手,“切!跟小爷斗!” 又一把搂住杜象初汗津津的脖子,“还有你,别理她们!都是一天到晚没事儿干爱嚼舌根的!烦都烦死了!” “嗯…” “嘶!” 杜象初听见动静疑惑地抬起眼,就见娄旭正捂着自己的后脑勺,一卷厕纸随之滚到他脚边。 再抬头,二楼的阳台上,一身腱子肉的娄宗义正扒在护栏上,指着底下的娄旭破口大骂。 “娄九日!谁让你关门的!啊!老子不做生意了!” 娄旭显然不服,看着自家门庭冷清,“你这儿哪有生意?就差没给那几个老太婆跳广场舞了!” “嘿?”娄宗义一撸袖子,“反了你了!” 看见他爹要动真家伙,娄旭赶忙躲到杜象初身后。 “喂喂喂!你这么大个人儿欺负人儿小初合适吗?哎呦!” 娄旭捂住屁股,忌讳地瞥了眼自家老爹手里的那条陈年老腰带。 “还…还来是不是?再来我可还手了嗷!哎呦!” 娄旭死鸭子嘴硬这一点跟他一模一样,娄宗义清楚的很,可就是因为太清楚,才知道他这张嘴究竟有多讨人嫌。 以至于一把提起杜象初放到一边儿,也要逮着娄旭抽一顿。 “再给老子嘴硬个试试!” “哎呦!”娄旭试图捂住自己的屁股,可娄宗义一只手就把他给按住了,宰年猪似的,只得威胁。 “小初家可是又去人了!我刚把人带回来呢!” “你还有空收拾我?再晚点儿,人儿杜老师那几两骨头渣子都快要剩不下了!” 皮带挥舞在空气中的“啪啪”声儿骤然停下,娄宗义怀疑地皱起眉。 “又去了?不应该啊?不是前两天才…” “我哪儿知道!”娄旭挣扎着从他爹的大腿上爬下来。 “我去的时候里面都已经打起来了!砸凳子摔碗的,你赶紧去呀!再晚来不及了!” 娄宗义瞪他一眼,将皮带栓回到腰上,临走前揉了把杜象初的脑袋,宽大的手掌几乎覆盖住他整个头顶还不止。 “在这待着,跟九日回屋看电视去,别瞎跑,等我回来,知不知道?” “嗯…” 娄宗义回了趟屋,不过一会儿又出来,开了门闩急匆匆的出去,临走前还顺带解决了门口纠缠不休的老大娘。 见人走了,娄旭又把门给闩回去,这才拉着杜象初回了屋,从床底下拖出一大箱子零食,多半是味道又冲又辣的垃圾食品。 杜象初见状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踮起脚,推开屋里能够够到的所有窗户。 娄旭立马冲他竖起大拇指,“有眼力见儿!” “快过来!咱们得赶紧吃,趁我爹回来之前,还得留点儿时间散味道呢!” “嗯…” 电视机里的社会新闻刚刚播到一半儿,娄旭就已经快要睡着了,杜象初见状看他一眼。 “要不…还是看上回在我家看的那个?” 娄旭闻言,迷迷糊糊的反应了一瞬,紧接着倏地坐起身。 “小孩子才看动画片儿呢!上回在你家,我那是陪你看!在我家,你就得陪我看新闻!” “哦…” 杜象初面无表情地吸着手里的果冻,盯着新闻画面,忽然“砰”的一声儿,陡然从窗外传进来,吓了他一跳。 再看娄旭,倒像是习以为常,两手枕在脑袋后头,扭头往窗外瞥了眼。 他这房子地势低,后门开出去是堵墙,墙的上方是过人的水泥路,刚好挡住窗户的一半儿。 “是上面倪大婶儿家那二傻子,每天从这儿过的时候都得摔一跤,不长记性似的。” 他说罢还冲杜象初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我估计啊,他是这儿有问题,长的倒跟个姑娘似的,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杜象初闻言再次看出去,果真,不过几秒,一个留着娃娃头的女…男?不知道,总之长得粉雕玉琢,跟集市上卖的那小面人儿似的。 平日里看惯了娄旭这种糙的,乍一看,他们觉水镇居然还有长得这么嫩生生的小孩儿,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还挺稀奇。 杜象初想着,就见对方站起身,这一跤摔得狠,准得哭。 可谁知那小孩儿却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紧接着又迈开小腿“噔噔噔”地跑了。 “居然没哭…”他喃喃。 娄旭瞥他一眼,“膝盖都摔出老茧了,哭啥呀?你该心疼心疼那路,都被他摔薄了好几厘米了!” 杜象初看他,捏着手里的果冻,终究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儿。 “九日…” 娄旭瞪他。 杜象初赶忙改口,“旭哥,咱们以后也考一个高中吧?就跟现在一样。” “还有两年呢,急啥?” 杜象初坐回去,“我怕你考不上,提前说说。” “嘿?”娄旭一个骨碌坐起来,“谁考不上?不就是几道破题吗?我分分钟考上!” 杜象初看他一眼,“那我给你补习?” 娄旭瞪他,骄矜的很,“那…那…行吧!”又忍不住往回拽点儿,“你能补得好吗?” “我能!” 第288章 狗也是因人而异的… 傍晚,太阳即将西下的时候,娄宗义终于回来了,顶着天边的霞光,透过窗子看向屋内。 电视机下的矮柜前,正席地横着两个小孩儿,手里还抱着几袋零食,显然是玩累了,正睡着呢。 娄宗义见状摘下帽子,有些不忍地靠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儿,也不知道这话究竟该不该说。 都是一个镇子的,即便是有意隐瞒,这事儿迟早也要传出来,可孩子毕竟还小,才刚上初一,这个年纪,正是对那些闲言碎语敏感的时候,若是一个不慎… 他想着,伸手抹了把脸,露在外边儿的胳膊忽然被人拍了拍。 娄宗义一惊,猛地扭过头,是杜象初醒了,正扒着窗户上的铁栅栏,顶着一双圆眼睛定定地看他。 “娄伯伯。”他道,“结束了吗?我爸爸没事儿吧?” 娄宗义本能的想说“没事儿”,可话到嘴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来,像根刺儿似的卡在喉咙里。 这要只是伤了倒还好说,孩子总归是要上学的,骗一骗,瞒一瞒,伤养好了自然也就没事儿了。 可这人都死了,又该怎么瞒呢? 见他半天不说话,杜象初抿起唇,又伸手扒了扒他,“娄伯伯?” “啊?”娄宗义猛地回过神儿,“嗷!你爸!你爸他…他……” “他是死了吗?”杜象初忽然道。 娄宗义闻言诧异地回过头,“你怎么会这样想?” 随后又是一愣,纠结了老半天,苦恼地挠了挠头,终究还是严肃了神色,平和道,“是,他死了。” 杜象初垂下眼,扣着窗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晌儿才抬起来,“我能去看看他吗?”他问。 “这…”娄宗义有些犹豫,虽说是他爸,可直接把尸体摆到人儿跟前儿,这冲击貌似有些大吧? 杜象初像是看出他所想,踮起脚,冲着娄宗义,“他说过的,他早晚会死。” 娄宗义思索再三,还是带着人去了,只是面对杜象初一路上的沉默寡言,既是诧异又是担心。 诧异自然是对他的态度感到诧异,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儿,本来就没妈,现在爸爸也死了,说是天塌下来都不为过,可他居然能够这么平静,连滴眼泪都没掉。 可正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担心。 都说懂事儿的孩子都早熟,跟他家九日比起来,两个人分明一边儿大,可他家九日却还是喜欢拿鞭炮炸屎的年纪,不像小初。 他就怕这孩子总是把情绪憋在心里,时间长了,早晚得憋坏的。 娄旭揣着兜儿,跟在最后头,一边走还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子儿,显然是睡得正好却被人忽然踹醒,正不开心呢。 娄宗义看不得他这副死样子,三两步扭过头去,提起他就往前扔,“赶紧的,走快点儿。” 他瞥了眼杜象初,“天黑了就不好走了。” 娄旭不高兴地扭了两下肩膀甩开他,“不就是送他回去嘛!你送呗!还非得给我叫起来,没两步路的地方。” 娄宗义扬了扬拳头,“再说?” 娄旭顿时缩起脖子,三两步追上杜象初。 “我说,你干脆就睡我家得了,让我爹给你爸打个电话,明早咱俩再一块儿去上学,都省的跑这一趟,累得慌。” 杜象初抿起唇,揪着衣角,“今天不行。” “怎么不行?” “我爸死了。” “……” 娄旭愣了好一会儿,还当是自己听错了,走到杜象初面前倒着往后走。 “啥?你刚刚说啥?谁死了?你爸?开什么玩笑?哪儿有人咒自己爹死的?” 他一抬眉毛,就见娄宗义正跟在杜象初后头冲着他挥拳头——少说两句会死? 娄旭一愣,忽地想到今天中午闯进杜象初家的那群人,心中没来由的一紧。 “不是?怎么回事儿啊?不就是几个不长眼的小混混嘛!看人杜老师老实好欺负,以前又不是没有过?怎么就死了?” 你少说两句! 娄宗义又在跟他比口型。 娄旭急都急死了,哪儿还管得了这么多。 “不是?你倒是说呀!怎么回事儿啊!你不是去看了吗?那群小混混以前不都是看见你就被吓跑的吗?怎么会死呢!” 见他儿子比当事人还激动,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娄宗义索性一边一个提起来,双双夹在嘎吱窝里。 “不是混混。”他道。 俩小孩儿对视一眼,娄旭当即抬起头,“那是什么?” 娄宗义拧起眉,加快了脚步,“这不是你俩该知道的事情,少问东问西的,咱们得趁天黑之前赶过去。” 要不然…看起来总觉得怪惊悚的。 太阳落了一半儿到山窝窝的时候,几人总算是赶到了杜象初家。 门没关,屋里一片狼藉。 娄宗义一把拽住跟发了疯的野狗似的娄旭,险些让他窜出去,直等杜象初从惊诧当中回过神儿来,这才跟着他的步伐慢慢往屋里走。 事实上,这就是间几十平米的小屋子,都不用找,一进门就将所有的状况全都尽收眼底了,当然也包括地上正躺着的两具尸体。 一男一女,男的是他父亲,女的是玉萍阿姨。 娄宗义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儿,探过脉搏,早死透了。 “去。”他推了推自家儿子的背,示意他将人给拉回来。 可谁知道这拉是拉了,却只是并排站在原地,跟杜象初一块儿定定地盯着地上的两具尸体。 “他是怎么死的?”娄旭问。 娄宗义见自家儿子居然问出这种蠢问题,当即往兜儿里掏了掏,完了,没带纸巾。 又瞥了眼屋里的矮柜,还好,这儿有,要不然这哭了都没地方擦。 他原以为杜象初肯定是要哭的,却不想对方只是静默了一瞬,忽然道,“因为胆小。” “什么叫因为胆小?”娄旭又问。 杜象初嗫嚅了一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就是…就是…别人没有的东西,他有;别人想要,他又不给;别人得不到,也不想让其他人得到,于是…就只好杀了他。” “东西是他做出来,却承担不住后果,还连累了玉萍阿姨,这就是胆小。” 娄旭皱起眉,“这么说的话,那为什么不趁早把那东西给销毁了?” “为什么要销毁?”杜象初看向他。 “错的又不是那东西,错的是爸爸,没有能力控制住它们,才会被反过来咬死的。” “胡说!”娄旭拧了一把他的胳膊。 “要像你这么说,这种东西就像是会咬人的狗一样!它养不熟,难不成我还煮不熟吗?” 杜象初有些委屈地揉揉胳膊,“可是狗也是因人而异的。” “你胆小软弱,它自然会因此得寸进尺,可你若是凶一些,压制它,它自然不敢乱来…” “放屁!像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咬人的狗,就该进我的肚子!” “可是…” 见杜象初还要反驳,娄旭扬了扬拳头,“你再说?再说今晚睡地上!” 杜象初终究是闭上嘴,任由娄旭拉着他出了大门。 “走!天都黑了!再不走路都看不到了!” 眼见俩人丢下他自顾自地往前,娄宗义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扯上狗了。 “路上小心点儿,我晚点儿回去!” 他喊完也没人理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娄宗义干脆也不管了,回头看了眼地上的两个人,弯腰坐到门口的石阶上,掏出手机报了警。 这一天天的,都什么事儿啊? 第289章 小畜生 杜象初得上学,而且马上就要期末考了,所以娄宗义在报完警后,所有的事情几乎都由他进行跟进,人也接到了家里。 纵使他看出小初这孩子的心性跟寻常孩子不大一样,可毕竟也就这么点儿大,不敢让他过多接触。 警方在看过现场的状况以后,给出的结论也很简单,由于重伤导致的过失杀人。 再加上邻里邻居作出的口供,杜兴培经常性的遭到一些无良混混的骚扰,抓到人后,嫌疑人又一口咬定不过是看他为人老实,所以索要一些钱财,于是过失杀人的说法也就愈发坐得住。 唯有娄宗义听完以后一言不发,却也只能平静的接受这个结果,将杜兴培跟邓玉萍两个人的尸体给领了回去。 葬礼当天,警方带来了一个女人,留着一头知性的短发以及一身黑色的职业装,看起来像是下班以后匆匆赶过来的。 她远远站在人群外,看着不远从简而置的灵堂,眼睛里没有悲伤,反倒更像是早就料到会是这副结果的了然。 娄宗义看她的第一眼就明白,这个女人是同样知道杜兴培一直以来都在做什么的人。 暑假来临的当晚,娄宗义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镇东头的戏台,听说镇长专门请了外边儿的人,要在镇上连演三天的大戏。 纵使娄旭不感兴趣,顶着一张“还不如在家看电视”的表情,却还是被娄宗义夹在嘎吱窝里带了过去。 “两万块钱一晚的戏,不看白不看,你看了,就等于净赚两万。” 切!娄旭横在半空跟另一边儿的杜象初龇牙咧嘴地蛐蛐他爹,什么歪理! 即便一路上都不情不愿的,可娄旭还是被放到了观众席的长条凳上。 他别无选择,娄宗义那大块头,他是绝对打不过的。 于是只得翘起一条腿表达不满,又抬头看了看跟撒了白砂糖似的夜空,阴阳怪气道。 “哟!还是露天的呢!” 结果显而易见,被娄宗义毫不留情地敲了一个爆栗,“说的跟你头一回知道似的。” 娄旭捂着脑袋,泪花都出来了,跟杜象初挤眉弄眼地无声怒骂,眼睛无意往戏台前一瞥,忽然笑了笑,一下就将方才的不满忘到了脑后。 “哎?”他撞了撞杜象初的肩,抬起下巴指了指戏台边一个不大引人注目的小凹槽。 “打个赌,待会儿那地方会冒出个人儿来。”他道。 杜象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怎么知道?” “你就说你赌不赌吧?”他两手抱胸,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 “输了的话,待会儿回去的路上请我吃冰棍儿,怎么样?” 见杜象初不语,娄旭顿时蹙起眉,“你别说你没钱!我都看见了!我爹天天往你口袋里塞零花钱了!” “他都没给我!还天天跟我哭穷!说武馆没生意!”娄旭气得眉毛倒竖。 “还想骗我,我这人可精着呢!” 杜象初被他逗笑了,终究是点点头,“好,待会儿回去的路上给你买。” “哎哎哎!你可别误会嗷!”娄旭又道。 “我可不是贪你的零花钱,我这是在跟你打赌,你输了才给我买,知道不?” “嗯!” “这还差不多。”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再扭头看回去,杜象初忽然拍了拍他,“还真有人!” 娄旭闻言定睛一瞧,只见他方才指过的那个凹槽里正卡着个不大点儿的小孩儿。 浑身上下加起来都还没戏台高,也就露出半个脑袋,一双手扒着台面,正踮起脚尖儿一个劲儿地往上瞄。 见人还真来了,娄旭顿时得意的忘了场合,“哈哈哈!我就说吧!” 紧接着就被娄宗义一巴掌打回了原形。 “老老实实的,吵什么吵!” 娄旭暗自瞪他一眼,捂着头,还不忘跟杜象初炫耀自己的战果。 “待会儿回去,你得给我买冰棍儿,就说是你自己想吃,顺便给我带一根儿,别说是我让买的,嗷?” 杜象初见他刻意压着嗓子,一副嘀嘀咕咕的模样,笑了笑。 “行,不过…你怎么知道那里会有人?” “害!”娄旭摆摆手,再次翘起脚尖,“那人你没认出来?” 杜象初看他。 “不就是上回在后边儿路上摔倒的那二傻子?你以为他天天跑出去干嘛,不就是来这儿?你看那小凹槽,跟他身板儿一边儿大。” 娄旭一边儿说还一边儿伸手比了个宽度。 “我看啊,就是被他靠出来的,天天搁那儿趴着,水滴石穿的故事你听说过没?这不一样嘛,趴着趴着那戏台就往里凹了。” 杜象初被他逗乐了,“别这么说。” “我说的这是事实!”娄旭据理力争。 “我告诉你,要不那倪大婶儿不是个省事儿的,就凭那二傻子的那股热乎劲儿,保不准等咱四五十岁的时候,咱得坐在这下头看他…人呢?” “什么?”见他忽然顿住,杜象初嘴角的弧度紧跟着压下去,顺着娄旭的视线往远处扫。 方才那小孩儿分明还趴在戏台边儿看的津津有味,现在却是不见了,只剩下个空凹槽。 “是不是回去了?”他道。 “不可能!”娄旭直接站起身,扫了一圈儿没见人,索性扶着杜象初的肩一把站到凳子上。 周遭的抱怨声此起彼伏,娄旭却顾不得,直到娄宗义动手将他拎下来,双脚着地的一瞬间,直接拉过杜象初往场外跑。 “我告诉你!肯定是出事儿了!平时有小戏班在这儿演出,那二傻子都能看一天!” “今天这阵仗这么大,他没道理刚来一会儿就离开!肯定是出事儿了!” 杜象初听他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虽然不明白,却还是跟着他跑,“那咱们去哪儿找?” 娄旭沉默,忽然停下来。 杜象初一个不妨,径直撞上他的背。 “不知道。” 杜象初捂着鼻子,“不…不知道?” 他沉默下来,忽然指了指戏台后方的巷道,“去那儿!” “戏台前面都是人,他们不敢从那儿过,那就只有从后面。” “有道理!” 两人不约而同地拔腿往那边跑去,果然,不过一会儿,就在巷道的不远看见个柴瘦柴瘦的男生正抱着那孩子,都不乐意再走深些,一只手就忍不住往那小孩儿的衣服里头摸去。 娄旭见状,直接从路边捡块儿石头就往那男生脑袋上砸。 “李二狗!我就知道是你!你个娘娘腔死变态!那是你堂弟!你他妈也下得去手!” 他这一下是气急了,砸的不准,只堪堪撇到那男生的肩膀,露在背心外头的胳膊被石头锋利的边沿划了道口子。 这一下打草惊蛇,那男生见事态暴露,又瞥见身后追来的是娄旭,平日里在学校可没少被他揍,整一个觉水中学小霸王,赶紧放下那孩子撒腿就跑。 可娄旭哪儿能如他的意,就他那三两重的体格子,跑起来跟关节生了锈似的,冲刺着没两下便追上他,直接将人按在地上“哐哐”往下砸拳头。 “李二狗!你他妈是真变态啊!上回摸我同桌屁股没给你打服是吧?” “你这手又往哪儿伸呢?啊?那傻子才刚五岁!还是你堂弟!你他妈是真不挑啊!” 杜象初后脚过来,手里牵着那小豆丁,闻言两手往人腋下一叉,举起到半空左右打量了一番。 堂弟?五岁? 这看起来顶多也就三岁,他五岁的时候可比这高多了,而且看起来…明明就是个女孩儿? 那孩子嘴里含着根儿棒棒糖,被杜象初举的双脚离地,也不闹腾,两只小短胳膊横在半空,不解地回望他。 果真就跟九日说的一样,像个小傻子。 杜象初放下他,另一边儿娄旭依旧不依不饶,坐在那男生身上死死按着他,拳拳到肉。 李清平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鼻血顺着脸颊流了一脸,跟案发现场似的,可那张嘴却依旧硬的要命。 “我婶婶说了!他以后是要嫁给我的!那就是我的童养媳!我摸摸怎么了!” “还怎么了!”娄旭气得要命,才刚活了十分之一辈子就碰见个这么不要脸的。 “童养媳!还童!童!童养媳还!你再给我童个试试!男的女的分不清啊!还童养媳!” “你家就因为老是近亲结婚才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纯纯变态!还挺会找理由还!怎么这么不要脸呢你!” 李清平一双手试图挡住脸,又被娄旭一把挥开,紧跟着挨了两拳。 “我…我…我要告诉我妈!” “你去啊!去告啊!你除了会告诉你妈你还会什么!混蛋东…哎哎哎?干什么干什么!你拉我干什么!” 娄旭一把挥开杜象初的手,撸起袖子就还想再往上干,结果又被他一把抱住腰,生生拖回来。 “行了行了!不能再打了!再打会出事儿的!” 那李清平见有人帮他拦着,抹了把鼻血,赶紧一个骨碌爬起来跑了。 娄旭气得冲他腾空踹了两脚。 “我告诉你!以后在学校别让我碰见你!要不然小爷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死变态!听见没有!” 直到人儿跑远了,没入黑暗,娄旭这才累的一屁股坐到地上,热得大汗直流,扭头一看,身边除了杜象初,居然没人了。 “那二傻子呢?” 杜象初闻言蓦地扭头,人不在原地。 他吓了一跳,赶紧跑出巷子一看,所幸还没走出太远,又被他一把给抱了回来。 “你现在不能一个人走,不安全,知不知道?” 那孩子依旧不说话,含着嘴里的棒棒糖,看看杜象初,又看看娄旭,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到巷口。 迫切又十分无奈的,就差没把“想走”两个字儿写在脸上。 娄旭气得一下掰过他,“小畜生!看哪儿呢?看这儿!” 那孩子闻言扭过头,杜象初也跟着看过去。 小畜生?不是二傻子吗? 娄旭显然没注意,一双眼睛盯在那孩子身上,不满极了。 “喂!你不会把我忘了吧!去年过年的时候你还把鞭炮扔我房间呢!差点儿没给我炸了!” 对方依旧不说话,娄旭纯纯是有气没处撒,只好咽回肚子里。 “行!那我刚刚救了你!跟我说谢谢!赶紧的!要不然今天别想走!” “……” “说话!” “……” 杜象初犹豫,“是不是哑巴啊?” “放屁!去年差点儿炸到我的时候,笑得不知道多大声儿呢!” 他又看那孩子,“说谢谢!别以为你不张嘴就能逃得了!” “……” “你信不信我明天找你家里去?” “……” “行。”娄旭妥协。 “还有!以后那变态再摸你,你就拿拳头砸他!再不济,你就拿鞭炮炸他!揣他裤裆里!知不知道!” “……” “得。”娄旭站起身,“我估计你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哑巴。” 杜象初笑了笑,牵起那孩子往外走。 “戏…”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儿,又没声儿了,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笑,估摸着是幻听。 “戏…” “谁在说话!” 娄旭猛地往后看去,没人!真是见鬼了! “戏…” 杜象初低下头,看了看那孩子。 “戏。” 果真是他说的,“是他。” “谁?” 杜象初蹲下身,“你再说一遍儿,要去哪儿?” “戏。” “他说他要去戏台。” “哦,那去呗。”娄旭揣着兜儿,又立马回过神儿来。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我刚刚问你这么多遍你怎么不说!你看戏看傻了吧你!喂!” “别以为你长得跟豆芽菜似的我就不敢打你!赶紧跟我说谢谢!” “……” “噗嗤——” 娄旭一巴掌拍在杜象初脑袋上,“你笑什么!” 第290章 我是他妈妈 娄旭昨晚见义勇为的后果,就是带着杜象初私自离开戏台,两个人瞎跑被娄宗义抓回来,按在腿上揍了一顿。 他自然是不服气的,被打的泪花直飙也得辩驳两句。 “我那是碰见李清平那混蛋了!他猥亵小孩儿你知道吗!我不揍他一顿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姓娄!” 娄宗义显然还在气头上,什么话在他听来那都是借口,“你不瞎跑就碰不到这操蛋事儿!” “你这什么歪理!”娄旭隔着沙发跟自家老爹周旋,“我要是没瞎跑,那小孩儿就遭殃了你知不知道!” “那个…”杜象初站在一旁默默举起手,“我作证,九日真的是去见义勇为的。” 眼见娄宗义的暴躁脾气被安抚下来,娄旭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就又见自家老爹抽出皮带,慈祥地摸了把杜象初的头。 “小初乖,伯伯相信你,不过我现在揍他可不是因为这件事。” “啥?”娄旭懵了,看了眼杜象初,显然,他也不明白,于是只好扶着沙发,警惕地盯着娄宗义,他今天明明一件坏事儿都没干。 可娄宗义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一把拎过他按在腿上,跟提小鸡仔似的。 “让你说你爹我讲的是歪理!还歪理!再给我说个试试?我是你爹!什么理都是真理!” “这也算…啊!”娄旭试图捂住屁股,可压根儿无济于事,只好无能控诉。 “这个世界上就是太多你这样的家长了…啊!一点儿不听孩子意见…啊!说你一句都听不得…啊!明明就是歪理…啊!” 一晚上的闹剧,最后由娄旭被自家老爹打的屁股开花儿收场,最终冰棍儿也没吃成。 翌日一早,还不到八点,娄旭就被底下的嚷嚷声儿给吵醒了,烦躁的坐起身。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不过还热乎,再一扭头,杜象初正趴在窗户边儿往楼下瞅。 “看什么呢?”他迷迷糊糊地揉起眼睛,下一秒杜象初就到了眼前,“嘶!吓我一跳!” 杜象初顶着一双圆溜溜的葡萄眼,“娄伯伯在底下跟人吵架呢。” 娄旭闻言瞬间便醒了,一个骨碌爬起来,“吵什么?跟谁吵?还有人敢跟他吵?” 他稀奇地往窗户边儿一看,就见楼底下李清平他妈正拽着身后鼻青脸肿的李清平,横眉竖眼地跟娄宗义讨说法。 “我儿子昨晚好好的出去看了场戏,回家就这样儿了!就是被你家娄旭给打的!你倒是说说看!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娄宗义这辈子就没吃过素,要不然年轻时候也谈不上是什么混世魔王,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让别人讨了便宜去,当即就跟那女人骂开了。 “我儿子那是见义勇为!就看不惯你这种人!一天到晚都跟孩子灌输些什么思想!” “真碰上那事儿,我儿子要是视而不见,那都不配当我娄宗义的儿子!” “我告诉你!你少嚷嚷你那大嗓门儿!小心我给你那点儿破事儿全都抖落出来!让街坊邻居们全都看看你教出个什么东西!” “滚蛋!赶紧滚!少招我家娄旭!要不然依我儿子那脾气!他还揍你!我可拦不住!” “你…你!” 李清平他妈被气得说不出话,娄宗义一整个大块头往她面前一杵,更是不敢吱声了。 “你什么你!再不滚我放狗了嗷!” “狗…狗?” “娄九日!” 娄旭听见他爹叫唤,又是为了对付李清平,立即一个弹射到阳台,“来了!” 李清平他妈见这俩父子一个德性,顿时敢怒不敢言,一边拉着自家儿子一个劲儿地往后退,一边指着娄宗义,“你”了老半天也没得出个下文来,只得憋着股气儿走了。 娄旭趴在阳台上,“老爹!真帅啊!” 娄宗义闻言,拨了拨没两寸长的头发,干咳一声儿扭头走了,“也就还行。” 娄旭又独自在阳台上乐了老半天,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看向屋里的杜象初。 “我爹刚是不骂我是狗呢?” 暑假刚过没半个月,娄宗义上回在葬礼上见过的那个女人忽然找上了门,还带着先前负责这起事件的警察。 “你是说,你是小初他妈?” 女人点头,“我叫肖雁,大雁的雁。” 娄宗义一愣,这名字他倒是听过,就是没见着人,“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带小初走?” “这是应该的,不是吗?我是他妈妈。” “话是这么说。”娄宗义挠头。 肖雁抬起眼,神态平静,“你是想说,我没管过他,现在杜兴培死了,我却来要人,是吗?” 娄宗义没说话,只是笑,这是事实。 肖雁抿起唇,看了眼身边的警员,“同志,抱歉,我想跟他单独聊聊,您看成吗?” 对方闻言站起身,又看了眼娄宗义,“行,不要太久。”紧接着就出去了。 肖雁一直目送对方走进院子里,这才收回目光,“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我不可能,让小初留在这里。” 她看向娄宗义,神态坚定又十分从容的。 “当初他爸还在,我没办法,带不走他,我只能自己离开。”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嫁给杜兴培,后悔没在婚前看清他的真面目。” “说实话,我早料到他会死,做着要命的勾当,拿着染血的脏钱,死了也是活该。” “可我却不能让我的孩子,让小初也变得跟他一样!他才十二岁,他还有的救!所以…我必须带他走。” 娄宗义猜的没错,这个女人,肖雁,的确一直都知道杜兴培暗地里在做着什么,而那些时常找他麻烦的也不是混混,所以她才会离开。 而她说的有道理,一来,她是小初的妈妈,拥有绝对的抚养权,二来,小初才十二岁,的确不能让他走上他父亲的老路,那么就只有一种选择。 所以当杜象初跟着娄旭在外面疯玩了一天回来,就看见了院子里站着的那个,他差不多都已经快要不记得长什么样儿了的妈妈,还说要接他走。 “其实一个月前我就来看过你,只不过那会儿你正在准备期末考,不好打扰你,所以才拖到现在。” 肖雁温柔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汗,“小初,跟妈妈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生活,好吗?” “不行!” 娄宗义一把将自己掺和事儿的儿子给揪了回来,可那小子滑溜的很,跟泥鳅似的,三两下又从他手里逃脱了,拦在杜象初面前。 “不可以!”他蹙起眉,“他不跟你走!他要跟我待在一块儿的!” 肖雁愣了一瞬,随后只是笑,眉眼柔和,“可我不允许。” “你凭什么不允许?” “因为我是他妈妈,孩子就是要跟妈妈待在一块儿的,不是吗?” 娄旭一噎,看着她,不知怎的忽然便有些哑口无言起来,“那也不行…” 肖雁没打算再跟一个孩子纠缠下去,站起身,将手里的一个信封塞到娄宗义手里,这才牵起杜象初的手,倏然一笑。 “这是这段时间的生活费,麻烦你照顾小初,那我们就先走了。” 娄宗义看着手里的信封,捏了捏,出手还挺阔绰,紧接着一把拽住自家儿子的衣领。 “九日,以后都不能再随便跟小初玩儿了,知道吗?” “为什么?” 娄宗义低下头,古怪居然在自家儿子的话里听到了哽咽。 “因为…你肖阿姨给了钱,而你爹我收了,这就代表,先前的一切全都一笔勾销,往后也要划清界限。” 娄旭没说话,死死盯着杜象初离去的背影,直到对方快要踩上车,又猛地挣脱肖雁的手跑回来。 “九日!不!旭哥!我们说好了要考一个高中的,对吗?” “就算我不帮你补习,你这么聪明,凭自己也能考上,对吗?” “当然了…”娄旭嗫嚅。 杜象初看着他,“旭哥,你说什么呢?我听不见。” 娄旭气死了,喉咙里像是什么东西烧着了一样,压根儿说不出话。 “我说当然了!当然了!当然了!” “没有你!我照样能考上市重点高中!当然了!” 杜象初一愣,倏地笑了笑,“那就好。” 第291章 好久不见,阿旭 娄旭就不是个会郁郁寡欢的人,即便是杜象初走了,他照样一天到晚的上山打鸟下河捞鱼,每天带着一身臭汗回来。 刚开始娄宗义还能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帮他洗,生怕他因为小初的突然离开而不高兴。 直到某天回家的路上,看见娄旭领着镇里的几个小屁孩儿在地里抓蟋蟀,不仅滚了一身泥,还把人家的菜给踩了,气得他连带着这些天的怨气一块儿,把人拎回家狠狠揍了一顿。 当然,衣服自然也是后来,娄旭自己捂着屁股哭唧唧洗完的。 娄宗义的心里很矛盾,一边不希望自家儿子难过,一边又鄙视于娄旭的薄情寡义,这人才走几天,好歹也跟他装装样子吧。 直到某个祖坟冒青烟的秋日,班主任王老师突然打电话过来,特意夸奖了娄旭。 娄宗义那会儿正睡午觉呢,迷迷糊糊地还以为是听错了,结果坐起来仔细一问。 “娄旭同学这个学期的进步很大呢!他以前偏科严重,可是这一次的小考试卷儿改出来,居然连英语都上七十了!” “以前他跟二班的杜象初同学玩得好,现在人走了,我原本还担心他会自暴自弃,可没想到居然恰恰相反,他最近也不怎么调皮捣蛋了,接连好几个老师都跟我说他上课认真!” “娄旭爸爸呀,还有一年时间就要中考了,照这个势头下去,他肯定是能考出个好成绩的!” “所以还希望你平时在家,一定要多多鼓励孩子!让孩子拥有足够的信心,以应战接下来的难关!” 娄宗义一听完,眉目平静站起身,拉开窗帘瞄了眼外面的太阳,“下午了,这玩意儿是挂在西边儿啊…” “嗯…您说什么?” “嗷!”娄宗义回过神儿,“我说还是老师您教的好!放心!我会的!我这人一向都是支持鼓励式教育!” 挂完电话,娄宗义靠在躺椅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捏捏眉心,又抹了把眼角,抓起桌上的零钱站起身。 “得,给儿子买只烤鸡去!” 娄宗义这一路上走路都是飘的,手里提了一大兜子的东西,晃晃悠悠,逢人就说自家儿子英语考了七十,想着最近是对那小子严厉了点儿,今晚就松他一回。 结果回家一看,一大堆人堵在武馆门口,娄宗义愣神间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扒开人群往里一瞄,就见地上两抹身影正扭打在一块儿,蓦地露出脸来,可不是娄旭? “喂喂喂!干嘛呢!” 众人见娄宗义回来,赶忙让出一条道儿,本也是来看热闹的。 随即一把提起娄旭的衣领将人拉开,再一看,另一个躺在地上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赫然是李清平。 娄宗义见状,就算是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再看自家院子的角落里,一个长得不大点儿的小孩儿,正站在水缸后头怯生生的。 娄旭今个儿是真气着了,即便是自家老爹拉着,依旧挣扎着上去又是两拳。 “王八羔子!你他妈是个男人!那是你堂弟!两万块钱,还没去年那一台子戏贵呢!还想买人?你他妈一天到晚不想着裤裆里那点儿事儿就活不下去了是吧!” “还有你!”他踹了一脚地上的李清平,又指着站在一旁的倪大婶儿破口大骂。 “那他妈是你儿子!就为了两万块钱,要不是那小畜生今天跑到我家来,你还真打算把他卖给这废物当童养媳啊!” “你别以为我小不知道,当年你就是这样偷偷把舒姐姐卖出去的!我说我放学回来怎么找不到她呢!她是你女儿,才刚十八!卖给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变态!你也舍得!” 倪大婶儿嗫嚅着,一双老鼠眼四处打量,也知道这事儿闹大了不好看,却又拉不下脸,于是嘀嘀咕咕的。 “女儿养大了,不就是要嫁出去的嘛,早嫁晚嫁都是嫁,我养了她这么多年,收点儿钱怎么了…” 娄旭肺都快要气炸了,“可那小畜生不是女孩儿!他是你儿子!他是人!” 倪大婶儿揪着衣角,依旧不松口,“他长得就跟女孩儿似的,又不长个儿,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就把他卖给李清平!” “那他堂兄喜欢呀,他妈妈也不反对,再说了,就他这样儿的,卖给别人,人家也不要啊…” 倪大婶儿顿了一会儿,忽然打量了两眼娄旭,倏地一亮。 “哎?我看小娄,你好像挺喜欢他,要不我把他卖给你也是一样的,两万块钱?” 见娄旭瞪着眼睛,她又心疼的砍了砍价,“那要不…一万八?一万五也行啊…总得让我赚点儿…” 娄旭忍不了了,一拳就照面呼上去。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打女人,不过也就这么一拳,下一秒就被娄宗义自身后提了起来,两脚离地的原地扑腾。 “你干嘛!放开我!我今天就要把她这猪脑子给打清醒了!放…” “我已经报警了。” 娄旭一愣,见他静下来,娄宗义当即放开他,居高临下的看向地上面色惨白的倪大婶儿。 “我已经报警了,这种事儿得坐牢,你知道的吧?” 娄旭看着他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事儿要不要坐牢他不懂,他只知道他爹现在帅爆了,当即跟着冲上前。 “要坐牢的你知不知道!你再敢卖个试试!” 倪大婶儿就是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中年妇女,哪里知道这事儿究竟是真是假,只是一听要坐牢,当即就吓得不行了,连忙摆摆手。 “不卖了!我不卖了!不卖了!你别报警!我不卖了!” “你最好说话算话!” “我…算话!算话!” “我以后每天放学就去你家找他!要是找不到!我拿你是问!” “是问!是问!” 娄旭见状冷哼一声儿,拍了拍手,“这还差不多。” 事情结束了,门口看热闹的一哄而散,娄旭扭头拍了拍那小畜生的脑袋。 “今天还挺聪明的嘛!知道往我家跑是不是?嗯?小畜生~” 那小孩儿依旧不说话,只顶着双圆眼睛看他,娄旭如今也算是适应了,刚把人送到门口,一扭头,就见娄宗义给李清平他妈抽了几张红票子。 等人走了,他这才跑过去,不满道,“干嘛给她钱?那是她儿子自找…啊!干嘛打我!” 娄宗义将人提进屋子里,娄旭赶紧双手抱头,还以为今天肯定免不了又是一顿打,没想到他爹今天一反常态,只是就着他的手背拍了拍。 “你以前小,我就不说你了,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可你现在大了,你这拳头有多厉害,你应该清楚。” 娄旭愣了一瞬,放下手,只是静静看着他爹,没说话。 娄宗义又道,靠在躺椅上,一本正经的。 “靠拳头解决事情,那是因为你小,脑子里没东西,无知,就只能靠拳头占上风。” “可这法子长大了就行不通了,长大了就代表有了自己的思想,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你看你今天,下手没个轻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人儿李清平打成那样儿,要是他妈计较起来,这事儿可就不是赔几百块钱这么简单了。” 娄旭看着他,坐在小板凳上,“那该怎么办?” “报警呗,就跟你爹我刚才做的一样。” “可你刚刚报的明明是假警。” 娄宗义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什么假警?你爹我刚刚就没报!就说你没读书吧?” 娄旭捂着后脑勺,“不是说好长大了就不动手了吗?” “那是你爹我厉害,掌握得住力道,懵逼不伤脑,都跟你似的,岂不乱套了?” 娄旭不太服气地嘀咕了两句,“那难道报了警,就什么事儿都能解决了?” “也不是。”娄宗义道,“但起码人家合法合规,有理有据,就算你要狡辩,人家也能把证据拍在你面前,让你输的心服口服,这不比动手帅多了?” 娄旭想了会儿,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儿在模拟现场似的,半晌点了点头,“好像是哈!” 杜象初的学籍早在当年,他妈妈接走他的时候就已经转走了,具体在哪儿娄旭不清楚,也没人告诉他,可他知道,只要考上市重点,就一定能见到他。 而结果可想而知,开学当天,娄旭就在分班表里看见了杜象初的名字,只一眼,因为他名列前茅,被排在了重点班。 娄旭见状揉了揉鼻子,提起书包咧开嘴,“臭小子,还挺厉害的嘛!也就比我厉害了那么一点点儿吧!” 他笑了笑,正打算离开,就见身边的人忽然一哄而散,一边嚷着什么“学校门口有人吵起来了”,一边儿跟着往外跑。 娄旭只愣了一瞬,紧接着一个八百米冲刺,看热闹哪里能少的了他? 人到的时候,校门口早就被围的乌泱泱了,娄旭好不容易凭借着比周围人高出半个脑袋的身形,以及天生的凶相挤到前排,定睛一看。 那是个瘦挑的男生,穿着便装,挎着单肩包,低头的同时刘海儿在眼前投下一片阴影,紧接着就被面前的女人一巴掌打的偏过了头,露出紧窄的下巴以及抿紧的唇瓣。 随着周围人的惊呼,女人一双眼睛蓄起眼泪,看着面前比她还要高出一个头的男生。 “没救了,你没救了!我当初就不该把你接回来!我早该想到的,你身体里流着他的血,这是不争的事实!” “无论我怎么救你!你都跟你爸一样!你们都一样!” 她说罢挎起包,踩着低跟的皮鞋就这么离开了学校,只留男生一人站在原地,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默不作声。 说实话,娄旭一开始没认出他,反倒是先认出了那个女人,肖雁,就跟两年前他接走杜象初时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反倒是杜象初,俗话说女大十八变,男大也一样,他长高了不少,头发也留长了,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比小时候还要淡漠疏离。 以至于娄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有着一瞬间的恍惚,好半晌才敢试探着开口。 “杜象初!” 那男生闻言,整个人都僵了一瞬,停下擦嘴角的动作,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等看清那个高高露出在人群上方半个脑袋的家伙,一双瞳孔骤然缩紧,紧接着扬起头。 真背。 却还是笑着开口,“好久不见,阿旭。” 第292章 阿旭… “刚是怎么了?” 娄旭从包里翻出个棉签,一掰就有碘伏流出来的那种。 他这次是自己一个人独自去市里上的学,离家远,娄宗义生怕他刚开学就跟人打架,死在外边儿没人管,于是跟隔壁朱姨学着买了好大一堆药揣到他包里,没想到还真就用上了。 他就没给别人擦过药,下手没轻没重的,往人儿伤口上一按,杜象初疼的差点儿没原地跳起来。 他皱起眉,泪花儿都出来了,“疼,你轻点儿。” “行行行。”娄旭敷衍地拍开他的手,“个大男人,啰嗦。” 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俩人坐在花坛边,娄旭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问你呢?刚是怎么了?那个女人是肖…不是…是你妈吧?” “嗯。”杜象初点头。 “看得出来。”娄旭道,“没怎么变,不过她为什么打你?” 杜象初低下头,神色藏在刘海儿投下的阴影里,好半晌都没说话。 娄旭又撞他,“问你呢?” 他这才把头抬起来,浅浅勾了勾唇,“做错事,惹她生气了。” “害!”娄旭一副松口气的样子,拍了拍杜象初的后脑勺。 “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不就是做错事儿嘛!改不就得了?我从小到大干过多少蠢事儿,天天被我爹揍屁股,他不照样还是我爹?” 杜象初笑了笑,“不一样的…” “什么?”娄旭看向他,“你说话大点儿声儿。” 杜象初扭头,跳下花坛挎上背包,“我说,咱们先去报到吧?再去宿舍,看看你住哪儿,离得远不远?” 娄旭看他,微微皱了皱眉,“行吧。” 娄旭已经知道他在重点班,单独的教学楼,而他被分在五班,也还不错,只不过离得有些远,便连宿舍都不是同一栋。 杜象初仰头看着,盯了那两栋相邻的宿舍楼看了好一会儿,面上有些不高兴,“太远了。”他抱怨道。 娄旭揽住他的肩,“害!这有什么!我经常去找你不就得了,都在一个学校了,走两步路的事儿。” “…也是。” 虽是这么说,可事实上,娄旭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找他,市重点的学习任务不是别的学校能比的,晚自习的灯能一直亮到夜里十二点,简直就是把人当驴使。 再加上他这人学东西比较费劲,特别是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压根儿背不下来,于是只好花去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就更没时间去找杜象初了。 反倒是对方,待在重点班,居然还能时常抽时间过来他教室外边儿等他吃饭,或是进来给他讲题。 就是不大爱笑了,娄旭总觉得这小子有事儿瞒着他,虽说他小时候就是这副臭德性,可偶尔他逗一逗,杜象初还是会放声大笑。 现在虽说也笑,可看着总让人觉得假惺惺的,像是为了迎合他,不得已才挤出来的弧度。 到了时间,就像是走完了发条的娃娃,一下便又恢复成那副叫人疏离的模样。 娄旭看着他,戳着碗里的米饭,想问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杜象初嘴里塞着一整个肉丸,腮帮子鼓鼓的,见他半天不动筷子,抬起头,“不吃吗?下午会饿的。” “嗷,吃。”娄旭看也没看,随意夹了一筷子敷衍。 杜象初见状张了张嘴,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一大块儿生姜放进嘴里,压根儿来不及阻止,下一秒就见娄旭直接辣的将东西吐出来。 “呸呸呸!什么玩意儿!” 杜象初无奈从口袋里抽了张纸巾给他,“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 “我?”杜象初愣了一瞬,“我…怎么了吗?” 娄旭胡乱擦了把嘴,掰着他的下巴左右晃了晃,“你看看你这下巴,都尖成什么样儿了?啊?也没见你少吃啊?肉呢?都长哪儿去了?” 杜象初抬手摸了摸,“可能是…学习太用功,都消耗掉了?再说了,最近不是流行尖下巴嘛,正好。” “好个屁!”娄旭瞪他,把自己盘子里的肉丸全拨他碗里,“你少给我学那些个一天到晚照镜子的活计,小心我削你!” 杜象初笑了笑,眉眼弯弯,听话的夹起一颗肉丸塞进嘴里,“我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娄旭往嘴里塞了筷子花菜,“哎?对了,上回你跟你妈那矛盾,解决了没啊?” 杜象初一顿,面色如常,“差不多。” “那就好。”娄旭指他,“有什么事儿跟哥说,哥帮你解决,知不知道?” “嗯。”他点头,看了眼埋头扒饭的娄旭,扣了扣手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忽然道,“阿旭…” “嗯?” “哎?是他吧?” “是是是!我见过的!就是他!上回在永巷把人打成重伤的那个!” “还有开学那天在校门口!我估计就是他妈知道了这事儿!” “嘘!你们轻点儿!该被他听到了!” “说啥呢?”娄旭皱起眉,扫过一众窃窃私语的男男女女,猛地拍起桌,周遭顿时静了下来。 “说什么呢你们?”他站起身,“说给我听听?来,说话,大点儿声儿!刚刚不是挺能说的吗?说啊!” “阿旭!”杜象初拽住他的胳膊,又被娄旭反手扣住。 “我说你最近怎么有点儿不太对呢,是不是他们在背后说你?嗯?是不是欺负你了?说话!” 杜象初抿起唇,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别开眼,“没有。” “那他们在说什么?” 他问他,杜象初又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 娄旭本就是个急性子,见人儿不吱声儿,还以为是被欺负狠了,不敢说,当即火冒三丈,挑中方才那几个嚼舌根里的其中一个男生,当场揪着衣领提起来。 “说,告诉我,你们刚刚都在说什么?一字不差,我都要知道!” 见那男生哆哆嗦嗦,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杜象初,顿时缩起脖子,拼命摇了摇头,愣是不敢吱声儿。 娄旭不耐烦极了,“说话啊!刚不挺能说吗?说啊!” “不…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 那男生说罢,慌忙撇开娄旭的手,落荒而逃。 周遭人见状,也是顿时作鸟兽散,一个也不敢多做停留。 娄旭龇起牙,一脸的莫名其妙,“都什么人呢这是,还重点高中呢!爱在人儿背后嚼舌根的重点高中啊?我呸!” 杜象初提起他的包,“好了,随便他们吧,无所谓的。” “什么无所谓?”娄旭瞪他,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包挎在肩上。 “他们说你!无缘无故的!你看我下回逮着人不揍他们一顿!” “别,你可别。”杜象初笑他,“你下手没轻没重的,这校规严着呢,少不了要挨处分,这不划算。” “切!”娄旭瞥他,“小爷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动手的娄旭了好吗?” “哦?”杜象初笑了笑,“那你刚才?” 娄旭气得要死,“我那是为你打抱不平!” “是。”他依旧笑,“谢谢你,阿旭,不过…” 他随即话锋一转,“上午那道物理题,你想到思路了吗?” “嘿?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娄旭企图一巴掌再次呼到他后脑勺上,这回却被杜象初精准地躲开了。 “哟?你小子身手进步了呀?”娄旭追上他,“来!再跟我过两招!” “不行,这是在学校。” “那怎么了?这会儿又没人。” “那也不行。” “得。”娄旭踹他,“你等我周末放学了的,揍服你!” 杜象初笑,“行。” 第293章 这得算工伤吧 娄旭上周末回了趟家,本来是带着杜象初一块儿回去的,结果到了车站,人儿又反悔了,说是突然有事儿,于是他只好放人离开,一路上孤孤单单地回了趟觉水。 娄宗义难得给他摆了一桌子的好菜,当然,都是买的现成的,随后听娄旭提起学校里的那些操蛋事儿,喋喋不休,其中自然也有杜象初。 他早就料到,却还是皱起眉,“不是不让你跟他走太近吗?” “那怎么了?”娄旭不以为意。 “我跟你说,他这小子最近变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那些家伙老欺负他,还爱背后嚼他舌根儿。” “他小时候还能回两句嘴,现在连这也不了,憋屈的要死,如果连我也不站在他这边,我怕他早晚有一天能憋死。” 娄宗义没说话,嚼了两口菜,“这要是被他妈给看见…” “看见看见呗!”娄旭打断他,“不就是收了她几百块钱嘛,大不了到时候还给她。” “说的倒容易,还不是要拿老子的钱来还?” “不然呢,你收的钱当然是你来还了,不让我跟他玩儿,你当时收钱的时候就该问过我的意见。” 娄宗义不服气地哼哼了两声儿。 “再说了。”娄旭又道,蓦地龇起牙,“你的钱早晚还不都是我的钱?” “怎么说?” 他口无遮拦,“你就我这一个顺位继承人,你还想有谁?” 娄宗义反应了一瞬,“嘿?”紧接着抄起家伙,“臭小子!敢咒你爹!没大没小了还!” 娄旭回了趟家,结果以被娄宗义揍得屁股开花为止,还说他这回离家时间长,为了表达父爱,非得留下点儿痕迹不可,下手那叫一个不留情面。 娄旭“怀恨在心”,他现在都多大了,还打屁股,简直丢人。 于是离开前在屋里头找东找西,偷偷摸摸地装了一书包的土特产,以及娄宗义最喜欢的牛肉干儿,每回一买就是一大箱。 总之一包不剩,全揣书包里了,紧接着在他爹的眼皮子底下悄摸溜出了门。 到时候分给小初尝尝! 娄旭到学校的时候刚打完午睡铃,学生陆陆续续地才从宿舍楼出来。 娄旭干脆等在重点班的教室外,搂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背了一路,重死了。 他靠在护栏上,吊儿郎当地挨个儿扫过面前熙熙攘攘走进教室的同学,结果直到快打铃,都还不见杜象初的身影。 他嘴里嘀咕了两句“奇怪”,这家伙是从不睡懒觉的,干脆趁着老师还没来,直接站上讲台往底下一扫,果真不在。 他索性问,声音洪亮,“杜象初呢?他怎么没来?” “请假了。”有人道。 “为什么请假?”他走到那人身边,高大的身躯几乎罩下一片阴影。 “生病了?”他又一顿,扫过周遭神情古怪的众人,“难不成是受伤了?” 一屋子的人,无人敢应,全都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像是生怕跟这话题里的人沾上半点儿关系。 “说话啊?” 有人看不下去,直接对上娄旭的眼睛,“说是请假,谁知道他是干什么去了?我劝你啊,还是离他远点儿。” 娄旭听不得这话,他在这儿待了两个月,最大感受就是,这个学校仿佛除了他以外,周围的所有人都讨厌杜象初,可他就是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小初明明很好,学习好,性格好,长的好,对他也好,方方面面,就连头发丝儿也是好的,所以他想不通。 于是干脆转移了目标,直接揪起那人的衣领,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什么意思?” 那人显然被娄旭的气势给吓了一跳,方才的那股子嚣张劲儿顿时便没了,试图掰开娄旭手指的同时暗自咽了口唾沫,却还是强撑道。 “他每回请完假回来,哪次身上不带点儿伤?” “开学前还有同学看见他带着群社会青年把人打成重伤呢!他倒好,站在一边儿看的起劲儿!谁知道又是跟什么人鬼混去了?” “也就是他成绩好,老师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又不瞎!才不想跟他摊上关系呢!倒是你,最好也离他远…” “啪!” 所有人都在他面前说小初的坏话,可每回又不说个清楚,总是含含糊糊的。 娄旭烦的要命,一巴掌拍在那男生的桌面上,周遭顿时安静下来,滚到边沿的铅笔也在他手下应声而断。 娄旭猩红着一双眼睛,“那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 那男生咽了口唾沫,“还…还…还能在哪儿?永…永巷呗。” “永巷在哪儿?” “就…就…召勤路…有个叫「不夜」的酒吧,拐进去,那一片,还不都是那些不学无术的混混。” “他想必…就在那儿了吧…” 他被娄旭瞪的不敢说话,刚一闭嘴,就见人儿提起包背到背上,紧接着直接就从二楼的护栏上翻了下去。 刚准备过来上课的女老师,定睛一瞧,还当是哪个学生想不开跳楼了,吓得尖叫一声儿,一双腿软在原地,走廊上顿时乱作一团。 娄旭刚来东远也就两个月,人生地不熟的,周末也没什么时间出去玩儿,现在忽然上了街,简直就是新媳妇过门儿——人地两生。 打听了一圈儿,好不容易找到了召勤路,又沿着一路走了十来分钟,才看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酒吧,招牌上赫然写着「不夜」两个大字。 娄旭背着包,冲着门口使劲儿盯他的安保横了一眼,跟防贼似的,看什么看! 随即收回目光,依言拐过酒吧一路往里走,也就六七分钟,忽然便听到里边儿传来几声儿起伏不定的打斗声儿,十分突然的,其中还混杂着些许不堪入耳的脏话。 娄旭先是一愣,待听到一声熟悉的闷哼时,也来不及多想,当即冲过去。 果真,那巷子里杜象初衣衫凌乱,正被四五个人逼迫至墙角,嘴里流出的血一路滴落到衬衣前,胳膊上也带了淤伤,一副摇摇欲坠无力招架的模样。 娄旭当时只觉脑子一热,想也没想,只觉那一片晕开在衬衣上的红色几乎刺痛了他的眼,随即抡起背包就砸了过去。 他那包分量不轻,措不及防抡到人背上,直接就将人给砸开了,剖出一条道,紧接着一把拽过站立不稳的杜象初护到身后。 他倏地啐了一口,死死盯着面前那几个玩意儿,“妈的,什么东西!这么多人打一个,脸都不要了!” “卧槽!”那被他猝不及防砸倒在地上的男人显然不服,觉得丢人,一个骨碌站起身,看向娄旭,“你他妈谁啊?” “你祖宗!” 对方噎了一瞬,紧接着上下一扫,眼神忽然便变得轻蔑起来,像是认出他身上穿着的校服,高高抬起下巴。 “哟!市一中的啊!学霸啊!成年了没啊?就敢随便掺和事儿!” 娄旭一嘴的脏话全糊脸上了,骂的比谁都凶。 “狗东西,管的还挺宽!别管小爷我成没成年,就是当你爸爸我也是够格儿的!” 那男人气急,歪眉搭眼的,“我操你…” 紧接着古怪地瞄了眼他身后,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总之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硬是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你…你妈…你妈还好吧?” ? 娄旭往后瞟了一眼,没人,只有杜象初面色苍白地靠在他肩上,像是连站稳都困难。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操… 杜象初上气不接下气的,强撑着抬起头,捂着小腹,越过娄旭的肩膀死死盯着面前那几个人,声音却软乎。 “阿旭,别跟他们动手,走吧。” 娄旭听他说话有气无力的,担心地回头看他一眼,生怕他一个不慎就地摔了,干脆一把扶住他的胳膊。 “走,你慢点儿。” 另一手提着背包,愤愤地盯着面前那几个死鱼脸,脸上赫然一副“谁要敢扑上来,他就一书包抡死他”的表情。 眼见那虎头虎脑的家伙把他们大宝贝儿给顺利带出了小巷,几人这才松下一口气,看向自身后不远走出来的中年男人。 对方穿着一身裁剪得当的中山装,留着把胡须,虎口处搭着串儿紫檀木的念珠,一双眉眼是违和的慈眉和精明的狐眼,嘴角挂着一丝叫人捉摸不透的笑。 几人见他来,纷纷默契地捂住肩膀,面露颓色。 “房老,这得算工伤吧?” “就是,说好了演戏的,那小子跟他爸一点儿都不像,下手狠的要命!” “是啊房老,下回别再让我们演小混混了呗?咱们这气质,啧,也不符呀?白瞎了!” 房相经一手捣腾着手里的念珠,笑着一人给了一下,“少贫,都得人打吐血了,还装呢。” “那不是人家自己要求的嘛,说是要逼真,哪儿还怪的着我们呀?” “就是,再说了,他给的那几拳力道也不轻好吗?小小年纪,下手还挺黑。” “行了行了!”房相经打断他们,没好气的笑道,“大不了一人多拿一沓零花钱,够你们几个花一阵子的了。” “那行!” 几人乐呵道,顿时身上不疼了,腰也不酸了。 “哎对了,房老,刚那小子谁啊?看着还是个学生啊?” 旁边有人斜他,“姓杜那小子不也还是学生?现在的学生可都不得了喽!” “我看俩人儿是同学吧?”有人猜测,紧接着纷纷看向房相经。 后者沉默一会儿,“说是打小玩到大的。” “害!我说呢!难怪那小子这么紧张,是还没说他在做什么呢吧?” “也是,干咱们这一行的,是不敢随便跟人…嘶!” 房相经冷冷瞥他,又径直扫过面前众人,顿时没人敢吱声儿了。 “管好你们的嘴,少在那小子面前提些有的没的,该配合的就配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儿。” “还有他那朋友,别手贱去动人家,听懂了吗?” “是。” 第294章 我以后可是要当警察的人! 直到确认离永巷的位置已经足够远,身后也没有可疑的家伙跟着,娄旭这才扶着杜象初坐下,撑着路边的长椅狠狠喘了两口气儿。 “那些家伙都是些什么人啊?好好的,你怎么就惹上他们了?” 杜象初闻言一顿,抬起他那张苍白的脸来,盯着娄旭,一双眼圈儿蓦地就红了,“对不起。” “哎哎哎,不是…”娄旭见他这样,一下有些慌。 “我这不是怪你嗷,我就是奇怪,问你一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哭上了,搁哪儿学的…” 他从书包夹层里抽了张纸出来,就着杜象初的脸胡乱抹了把,洗脸似的。 后者倔强地别过头,“我没哭。” “是是是,你没哭。”他无奈团起纸巾,做了个投篮的动作,精准地将纸团投进垃圾桶里。 “是我哭行了吧?”他作势要去搀他,“走走走,咱们先去医院。” 杜象初避开他,“不去医院。” 也不知道是不是急的,猛地吸了一口凉气,下一秒就咳得直往他身上栽,胆汁儿都快咳出来了。 娄旭一下更慌了,直接掏出手机就开始找医院的位置。 “都这样儿了还不去医院?都咯血了,这得去拍个片子吧?要不得留后遗症!” 杜象初撑在他肩上,“我没钱…” “这不刚好吗?”娄旭话里有些庆幸,傻笑了两声儿,“我有,刚从我爹那儿拿的。” “可那是你的生活费…” “那有什么?”他不以为意,“学校又不是没饭吃,饿不死。” 杜象初终究还是没拗过他,被娄旭押上出租车,又拍了片子,所幸只是毛细血管破裂引发的出血,吃点儿药就能好。 可一想起他刚刚一副咳的反胃的模样,娄旭还是心有余悸,所幸拿了报告单,一颗心才算是放回到了肚子里。 要真是严重到要住院,就他身上这点儿钱恐怕还真不够。 就着医院外的花坛拧了瓶矿泉水,又扣了两片药放进杜象初手里,娄旭看着他咽了,这才道。 “现在总能说了吧?” 前者搅了搅手指,目视前方,又灌了一口。 “之前跟妈妈吵架,我赌气跑出来了,一个人一直在外面待到晚上,不知不觉就走到那儿了。” “他们问我要钱,我没有,后来…他们就一直缠着我,要我定期拿钱给他们,否则…就要闹到学校里去。” 杜象初低着头,松软的刘海儿一直耷到眉心,夜色深下来,就更加看不清他的神色了,唯有声音始终温和如初,跟小时候一样,带着隐隐的哭腔。 “阿旭,我没办法。”他抬头,眼圈儿通红,“我好不容易才考进来的,我得跟你上一个学校才行,我不能因为这种事情退学…” 娄旭看着他,眼神不算犀利地盯着,只是安静又带着几分打探。 小初还是那个小初,可不知怎么的,似乎又有哪里变得不大一样了。 “我怎么听说,你开学前…在校外打了人?” 杜象初的眼神有着一瞬间的阴郁,藏在扑扇的睫毛下,紧接着又立马瘪起嘴,眼神急切又十分委屈的。 “他们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说我跟那些人一起…把人打成了重伤?” 娄旭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杜象初蓄在眼眶里的眼泪一下就滚了下来,砸在娄旭的手背上。 “你信了?”见娄旭始终不说话,杜象初一下更急了。 “我没有!阿旭,我真的没有!你别信他们的话!” “那天…那天是因为…他们逮到我…我又拿不出钱!所以…所以他们把我带进了一个小巷里!” “那里面有他们的同伙!正在围殴一个男人!他们就抓着我站在一边!还跟我说…跟我说…如果我再拿不出钱!就得跟他一个下场!” “就是那时候!有人…有人从外面路过!看见了我!可是他们一下就被吓跑了!估计是没看清!所以…所以他们才说…才说…才说我…” 娄旭看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句话都说不完整,倏地叹了口气,一手便将人捞到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信你,我怎么会不信你呢?” “谁让你什么都瞒着我的?又不是没有我的电话?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告诉我,那我上哪儿知道去?还不是得从别人嘴里听?” “所以我今天中午去找你,见你不在,这不是来找你来了吗?就这么说个清楚,不也挺好吗?” 杜象初依旧抽抽嗒嗒的,“我…我怕你不信我…” “我怎么不信你?咱俩从幼儿园开始就待在一起,哪回有人欺负你不是我护着?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他扶起他,又从包里抽了张纸递过去,“鼻涕擦擦,全蹭我衣服上了。” 杜象初瘪了瘪嘴,顺道把眼泪也收拾干净了。 娄旭依旧嘀嘀咕咕的,“就走了两年,倒变成哑巴了,什么都不跟我说,要不我能急成这样吗?还怪我不信你!” 他一凶,杜象初就又委屈上了,娄旭赶紧往他怀里塞了两包牛肉干。 他笑着挑了挑眉,“从我爹那儿顺的,包里多的是,都沉死了,回去再给你分。” 见杜象初不动,他索性帮他撕开,“对了,你跟你妈…是不是一直都不太合呀?” 他看他,“还有刚开学那回,你说矛盾已经解决了,是不是骗我的?” 杜象初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嚼着嘴里的肉。 娄旭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逼你,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他又掏出手机,“都快八点了,你假条是不是请到明早的啊?” 杜象初点头。 娄旭忽地一笑,“我也是,咱们今晚干脆别回去了,随便找个酒店,晚上咱们再出去逛逛,看看有什么特色的小吃没有,来这么久,都还没好好玩儿过呢!” “行。” 直到在夜市上搜罗了一圈儿吃的,手里都快提不下了,俩人这才在公园里找了张桌子坐下。 娄旭兴奋地翘起二郎腿,“嘿!你还别说!这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哈!晚上都这么亮堂!” 杜象初看着他,嚼着嘴里的臭豆腐,一脸的若有所思。 “有什么事儿说!”他从桌子底下踢他。 杜象初挨了个正着。 “阿旭,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道。 娄旭被问的一懵,低下头,认真思索了一番,半晌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我还真没想过。” “那你会一直都对我这么好吗?” 娄旭不假思索,“大差不差!” “那…那要是…我做错事儿了呢?” 娄旭看他,“那得看…你做了什么事儿。” 杜象初抿起唇,“比如…骗了你…”他又抬起眼,“那样…你是不是就不会再理我了?” “这个嘛…就事而论,”他道,抹了把嘴角沾上的酱汁。 “要是小事儿的话,我揍你一顿也就算了,可要是触及底线的大事儿,那我可是不会法外留情的!” 他突然看他,一双眼睛亮堂堂的,“我以后,可是要当警察的人!” 见他愣住,娄旭没心没肺的笑,“怎么样?酷吧?是不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下被我帅到了?” 杜象初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塞了坨棉花,吸干了水分,让他一下苦涩地说不出话来。 “决定了吗?是…一定要做警察吗?” “是啊!决定了!”他看向他。 “你不知道,前年!就前年!就我家上边儿的那个倪大婶儿,你还记得吧!” “她当时居然想把她家那个小畜生卖给李清平当媳妇!就两万块钱!简直离谱!” “我反手就把人给救下来了,还把李清平揍了一顿,结果我爹跟我说……” 杜象初抿起唇,只觉耳朵里像是罩了一层水雾,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只能看见娄旭的双唇不断合动,眉飞色舞的,却始终听不清他究竟在讲什么… “哎?你听没听我说话?”他抬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 杜象初回过神儿。 “你知道吗?我之前从来没觉得警察这个职业这么酷过!直到我爹跟我说了那番话!所以我就此立志!以后一定要当个警察!” 杜象初顿了一会儿,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曲。 “原来…我不在的时候,阿旭也跟以前一样开心吗?” 娄旭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话里的失落,依旧自顾自的。 “害!人生在世,没有必要为了某个人或某件事付出过多的精力。” “你也一样,就算我不在,你一个人也得开开心心的不是吧?”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就算咱们现在能读一个高中,以后能上一个大学,可等工作了呢?结婚了呢?总是要分开的不是吗?” 杜象初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抠着拇指上的倒刺。 娄旭终于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站起身,蓦地捏起杜象初的下巴。 “吓我一跳!干嘛不说话!还以为你又哭了呢!” 他摇头,将下巴从娄旭手里挪开,瘪起嘴,一言不发。 娄旭顿时挠了挠头,叉起盒子里的蜜瓜递过去,“吃个这?” 见他不要,又抓起两串儿烤肉,“要不吃这个?还热着呢!” 杜象初依旧摇头。 娄旭心都死了,站起身,原地踱了两步,看了看杜象初,又踱了两步。 怎么跟个女孩儿似的?男孩儿长大了心思也这么难猜吗? 他蓦地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不说话是不是?” 杜象初手指一蜷,总觉得娄旭这语气里带着几分愠色,可挣扎几番,还是别过头。 “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又道。 杜象初抿起唇,纠结了好一会儿,正打算抬头看看娄旭是不是真生气了,结果腰上忽然被人挠了一把。 猝不及防,他顿时破了功,想要逃,又被娄旭捞回来。 “还不理我是不是?嗯?我让你不说话!” “哈哈哈哈哈!别!等等!阿旭!痒!哈哈哈哈哈!” “还闹不闹别扭了?嗯?还闹不闹了!” “不闹了!哈哈哈!不闹了!真不闹了!痒!阿旭!哈哈哈哈哈!” 第295章 你这条狗,就是挑主人的眼光不怎么样 娄旭晚上玩的太疯,以至于才刚到酒店没一会儿就直接栽到了床上,杜象初就去卫生间刷了个牙的功夫,再出来,人已经睡着了。 他无奈笑了笑,扯起被子勉强盖住娄旭的肚脐,随后合衣躺在了靠窗的另一张单人床上。 杜象初一直没睡着,只是闭着眼睛,安静地听着房间里另一抹平稳而缓慢的呼吸声,像是抚平他心绪的媒介,就像小时候他住在娄旭家,晚上两个人一块儿,挤着同一张小床睡觉那样。 直到窗户忽然被什么东西从外边砸响,两下,轻轻的,惊没了他无意间酝酿起来的睡意。 杜象初陡然睁开眼,先是看了眼娄旭,见他没动静,这才坐起身,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踩着通铺的地毯,提着鞋子悄悄开了门,又抽了本书夹在门缝里。 一直到进了电梯,他这才敢放开声音蹲下来穿鞋。 已经是夜里一点,市区的灯光依旧明亮,只是路上的行人比起先前还是少了许多。 他站在酒店门口左右张望了一番,直到一声熟悉的口哨远远传出来,他这才揣起兜,缓缓隐入房屋之间一处阴暗的小巷里。 “我们老大说了,按照上次的品质,这个数。” 对方看着他,蓦地伸出三根手指,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他身上披着的校服,眼底流露出些许轻蔑。 “不过…鉴于你的学业,我们老大也不是什么喜欢压榨童工的混蛋,所以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东西准备好了,联系我们。” 杜象初面无表情,背靠墙壁揣着兜,忽然伸手拿走那男人胸前的烟盒,手腕一动,蓦地便抖出来一根儿,腾空的同时正好被他叼进嘴里。 “点上。”他道。 高挺的鼻梁是唯一衬光的地方,除此之外皆是一片阴云,看不清神色,唯有话里沉沉,觉察不出一丝温度。 那男人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又笑,却还是掏出打火机。 “小屁孩儿,会抽烟吗你就点?” 杜象初没说话,直到看见烟草被点燃之后扬起的点点星火,这才道。 “谁说烟…就只能用来抽了?” 他说罢,还不等那男人有所反应,一脚踹向他的膝弯,反手折起他胳膊的同时用力一拧。 对方顿时哀嚎出声儿,杜象初看准时机,直接将那烟塞进他嘴里。 点燃的横截面照亮对方难看的口腔,不过也只是一瞬,下一秒就被杜象初按到了他的舌头上。 接触的一霎那,不等他叫唤出声儿,杜象初先一步捂死了男人的嘴,同时反手绞住他的颈部。 冰冷没有温度的声音自男人身后爬上耳边,如同鬼魅,好似便连吹出的气都是凉的。 “什么意思?当我是苦工啊?” “给你几分好脸色,就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嗯?” “你他妈是个东西?什么时候…也轮的到你一个跑腿的来命令我了?” “唔唔唔!唔!” 那男人仰起头,瞪着一双眼睛,混黄的眼珠布满血丝,像是随时都能爆出来似的。 一颗脑袋拼命的在他怀里摇晃,仿佛便连呼出的气都是臭的。 杜象初看着他,忽然嫌弃的一松,条件反射地扯起衣襟放在鼻尖闻了闻。 “难看的东西。” 那男人一下没了支撑,顿时栽到地上,拼命的抠挖喉咙,咳出的酸水儿混着烟头吐了一地。 杜象初嫌恶地皱了皱眉,后退两步。 再抬头,身后的黑暗里已然站了另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搓着手里的紫檀念珠,对着地上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我来跟他说。” 杜象初将才捂了男人嘴的右手靠在粗糙的墙面上搓了搓,这才看向房相经。 “怎么?你也沦落到来跑腿了?” 对方只是笑,并不说话,视线穿过巷道看向街对面的酒店二楼。 “你那个朋友…还好吧?今天下午…没被吓着吧?” 他话音刚落,杜象初的面色当即冷了下来,“别打他的主意。” “当然。”房相经道,“只是你别忘了,当初,我是怎么救的你。” “一个对于高品质有着绝对把握的十四岁小孩儿,不仅如此,还复刻出了你父亲生前最得意的作品,质量还不低。” “这样的一个人,倘若不是我们早早放出消息护着你,你早就被那些像是雨林里的毒虫一样,见缝就钻的恶心的家伙给撕成碎片了。”他道。 “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过着平静的生活,每天只要想着怎么把书读好就行了。” “这样看来,不过是给我们提供一些便利,已经算是十分划算的买卖了吧?” 杜象初没理他,房相经是只老狐狸,他说不过他,那么只能把他的话当作放屁,要不然总有一天是要被他绕进去的。 “这么说,我应该感谢我妈才对呀?”他靠着墙,学着娄旭的模样吊儿郎当的。 “要不是她每天跟着了魔似的在我耳边念叨我爸,我也不会对那些平平无奇的粉末感兴趣,更加不会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居然会有如此独辟蹊径的天赋。” “这么说的话,你是不是还得给我妈磕两个啊?” 房相经闻言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抬起头,仰天大笑了两声儿,又看向杜象初,简直就是强盗一般的逻辑。 “那你想怎么样?” “给我两年。”杜象初当即道。 “让我安安稳稳的念完高中,期间不要来找我,也不许打扰阿旭,这样的话,或许往后,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房相经没犹豫,“太久了。” 他道,“整整两年,难不成在这期间,我们什么也得不到,只能原地干等不成?” 杜象初深深看了他一眼,说不上鄙夷还是不解。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毒刺的意思?” 房相经没说话。 前者当即又笑,“说实话,你这条狗做的不错,就是选主人的眼光不怎么样。” “要我说,你就直接告诉他,不满意的话,杀了我。” 房相经眉心一跳,他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杜象初早就不比一年以前了,成长的速度令人骇然。 后者全然没注意他的神色,只是继续道,自顾自的。 “找一个天赋比我高,也比我更好掌控的人,否则,就乖乖等着我。” “时候到了,我自然会给他一个绝对满意的答复。” “我会让他知道,现在市面上的那些东西,不过都是些一无是处的边角料。” “毕竟,仅凭我爸那样的能力,就已经被你们抢疯了不是吗?” 杜象初说着咧开嘴,眉眼间曝露的是绝对的蔑视和尚显稚嫩的野心。 “那么我告诉你,真正的好东西,除了我,没有第二人可以让它现世,绝对。” 房相经已经很多年没有听人在他面前如此大言不惭了,可以说是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的程度,而这其中多数都是滥美之辞,大半到了最后都是自食恶果。 而现在,仅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少年,房相经自然是不信的,可他就是忽然很想看看,这样一个桀骜的年轻人,到了最后,究竟会摔成怎样一副凄惨的模样。 所以当他看见杜象初扭头离去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 “你刚刚说,我这条狗挑主人的眼光不怎么样,那你觉得我该挑个什么样儿的?” 他笑着对上杜象初的视线,眼中讳莫如深,“你这样的吗?” 杜象初忽然愣了一瞬,房相经的话像是在他心底拨下了一颗种子,他的笑像是滋润的养分,即刻间滋生出一株萌芽,又被他狠狠按了回去。 “你能活到那会儿再说吧。”他揣起兜,蓦地歪了歪头。 “别的我不管,总之,这期间别再来找我,也不许动阿旭,最好离我远远儿的。” “特别是叫人跑腿的时候,别再让你手底下那群丑东西接近我。” 他扭头嘀咕,眉心皱成一块儿疙瘩,“恶心的要死。” 第296章 警察是无所不能的 杜象初离开房间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的时候就是什么样儿。 提着鞋,蹑手蹑脚的抽出夹在门缝里的书,将手指垫在门锁的地方尽量放低动静。 随着“咔嗒”一声儿,他就着关门的动作在原地静止了将近半分钟,见屋里没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扭过头。 “啊!” 身后娄旭靠在衣柜旁,两手抱胸,眼睛死死盯着他,一点儿动静也没发出来。 也不怪他忽然扭头看见这一幕,跟鬼片儿没差,心里刚刚落下的石头瞬间就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吓得忍不住叫出声儿,手里的鞋子跟着也飞了出去,两秒过后统统砸在自己脑袋上。 “啊…”杜象初两手抱头,靠着门板,尽量不去看娄旭的脸色,跟块儿炭似的。 完了完了完了,杜象初的脑袋里,现在除了这两个字循环播放以外,根本想不出别的。 真下是真玩儿完了,他想。 他完全不知道娄旭是什么时候醒的,更不知道从这间房间的窗户望出去,究竟能不能看见那条小巷,他也没试验过。 主要还是没注意音量,街上这么静,也不知道声音会不会传上来。 要是真被阿旭听见了怎么办?他肯定会不理他的…可是又在同一个学校,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儿哪儿都能碰着… 阿旭给他带的牛肉干他也才吃了一包,那个味道是真的很好啊呜呜呜… 杜象初越想越伤心,还不等娄旭说什么,自己倒是先哭上了,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不是?”娄旭赶紧又去拿纸,“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你…你哭什么?” 他撇开杜象初抱在怀里的鞋,将人从膝盖里挖出来,哎呦哭的那叫一个惨,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娄旭龇起牙,一边嫌弃一边笨拙地给人擦鼻涕,就酒店房间那丁点儿大的垃圾桶,都快装满了也没见他停,跟海绵似的,挤一挤还能往下流两滴。 娄旭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纸巾盒,没办法,只能把袖子递过去给他擦,反正是校服。 杜象初倒也不客气,直到快把他小半截儿衣袖都哭湿了了,这才抽抽嗒嗒的停下来。 “你这…突然间哭什么?吓我一跳!” 杜象初抬起头来看他,顶着双红肿的大眼睛,打量了他好一会儿。 阿旭问他为什么哭+阿旭不会撒谎=阿旭貌似还什么都不知道? 杜象初忽然站起身,“我没哭!” 娄旭猛地往后一仰,差点儿被他撞着鼻子,气得简直有些哭笑不得,踢了脚垃圾桶。 这么多纸,明天酒店的清洁人员过来,还当他俩干什么了呢! “嗷,你没哭,合着这些纸都是自己从纸巾盒里跑出来,又把自己揉成一团跑进垃圾桶里的呗?拍科幻片呢?” 杜象初靠着门板,小心翼翼地抬起眼,“那我哭了?” “什么叫那你哭了?你就是哭了!” 娄旭无语地拍了把脑门儿,这都是些什么奇怪的对话? 紧接着直接将杜象初拉到床边坐下,强行将话题掰回来。 “这么晚,去哪儿了你?手机也不带!你知道我打你多少个电话吗?” 杜象初摇头。 娄旭气得戳了两下他的脑门儿,咬牙切齿的,“你是该不知道!” 见他一双眼睛还红着,娄旭也不敢把话给说重了,生怕他又哭。 两年不见,他合理怀疑杜象初是去参加了什么非法实验,什么细胞重组之类的,全给换成水了! 不然没道理啊?就这几天,都快把他前十年该掉的眼泪全给掉完了。 “说话。”他往他光着的脚背上踩了一脚,“刚刚在街对面,跟谁说话呢?” 杜象初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蓦地抬起头,“你…你…你都听见了?” “我能听见还用的着问你吗?”他瞪他一眼。 “就听见点儿什么…别来找你,离你远点儿,别接近你,恶心的要死之类的,外面风这么大,断断续续的,我哪里能听见?” “哦。”杜象初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 娄旭踹了他一脚,“笑屁啊?说话!回答我的问题,刚出去见谁了?” 杜象初回过神儿,“就是…就是…就是那群人嘛,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反正就是…叫我下去…啊!” 娄旭这一巴掌打的不轻,杜象初顿时泪眼婆娑地捂住头,“疼!” “疼就对了!不疼你压根儿记不住!我不就在这儿吗?你叫醒我不就得了?我下去把他们揍一顿,让他们不敢再骚扰你!” 杜象初揉着脑袋,忽然笑了笑,“放心,他们以后不会来了。” 娄旭睨他一眼,“怎么说?” 杜象初只笑,“我跟他们说,再来骚扰我,我就报警。” “就这?” “是啊,我查过了,敲诈勒索两千元以上就可以立案调查,这不是你说的吗?”杜象初笑得眯起眼。 “警察是无所不能的,所以我就试了试,没想到还真把他们给震慑住了。” “我跟他们说,以后不许再来找我,也不准骚扰你,要不然我就报警,他们吓得当场就跑了,真的!” 娄旭揉了把他的脑袋,“这还差不多,以后就得这样!咱不惯着他们!” “嗯!” 他说罢重新翻上床,狠狠打了个哈欠。 刚刚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见人不在,门也是开的,吓他个半死! 现在蓦地一放松,浓郁的困意顿时铺天盖地地袭来。 “睡觉睡觉,这都几点了,咱们明早还得赶早自习呢,困死了都。” “那个…”杜象初揪着衣摆犹豫道,“我想洗个澡,阿旭,你有没有带多的衣服啊?” 娄旭又一个骨碌坐起身,“这么晚你洗什么澡啊?” 杜象初不肯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衣襟。 刚刚把那个男人绞在怀里的时候,总觉得臭臭的,虽然身上貌似并没有什么味道,但他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见他又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娄旭是真怕了,当即妥协。 “行行行!你洗!衣服在包里,干净的,就是东西有点儿多,你自己翻翻。” 杜象初顿时喜笑颜开,抱着衣服在浴室里折腾了好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娄旭早就呼呼大睡了,迷迷糊糊间只觉被窝里多了只巨大的虫子正在慢慢蠕动。 娄旭推了把杜象初毛茸茸的脑袋,“睡你自己床上去。” “我不,那边靠窗,太黑了。” “那我跟你换。” “不行!就这么睡,跟小时候一样的。” 娄旭妥协般往旁边挪了挪,“多大人了,就这么点儿床,都快挤不下了。” “挤得下挤得下。”杜象初往里靠了靠,“快睡吧,我定了闹钟的,明早叫你。” 翌日一早,娄旭从起床开始就黑着张脸,便连赶早班车的时候都还在数落杜象初。 “都说了一人一张床,刚刚好,非要挤一块儿,现在好了吧,早上起来的时候俩人都在地上,歪七扭八的躺了一夜,腰酸背痛的。” 杜象初被他训得跟个鹌鹑似的,低着头,瘪了瘪嘴,强忍着肩颈的酸痛嘴硬道。 “那…那是你身体不好,年纪轻轻的,哪儿有这么容易…嘶!” 娄旭猝不及防按了两下他的背,杜象初顿时酸的缩成一团,看的他直乐。 “还说不疼,再嘴硬我还给你按!” “不疼…嘶!” “再说?还说不说了?” 杜象初不太服气地嘀咕,强忍不适,“就是不疼…” 第297章 他那个妈啊,脑袋有问题 娄旭早上回学校之后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老班看他的眼神特奇怪,还引起了同学围观。 原因是昨天他着急出去找杜象初,从二楼翻下去的时候吓晕了一名女老师,人儿到现在还哭哭啼啼,心有余悸的。 不过这是在被教导主任一声河东狮吼喊到教导处以后他才知道的,并且喜提五千字检讨。 “高一五班娄旭,在此检讨…” 娄旭刚刚拿起架势,结果被实验室的玻璃窗一衬,俨然一副下一秒就要找人干架的状态,他当即摇头,又换了副低眉顺眼的表情。 “阿旭,你知道鲁智深吗?” 杜象初忽然道,顺手戴上护目镜,看向他的同时,手里的搅拌棒还在不停地捣鼓烧杯里的溶液。 “知道啊,怎么了?” “那绣花针呢?” “知道…”娄旭反应了一瞬,下一秒一双手直接挠上杜象初的腰。 “臭小子!调侃我是吧!” “啊哈哈哈!”杜象初猝不及防,赶紧扶稳手边的烧杯,“错了错了!我错了!洒了!真洒了!” 见他摇摇晃晃站不住,娄旭这才打算放过他,顺带掐了一把警告道。 “别打岔,我忙着呢。” “哦。” “咳咳…高一五班娄旭,在此检讨,不该无故翻越护栏…” 杜象初闻言看了他一眼,犹豫半晌,还是道,“不是无故啊…明明是因为出去找我。” 他说罢扭过头,眼睛笑成一条缝,“阿旭,你昨天真的就这么从二楼跳下去的呀?因为我?听说我不在,真的有这么着急吗?” “是是是,不过咱不能这么写。”娄旭敷衍他,重新调整情绪。 “…不该无故翻越护栏,直接从二楼跳下来,不仅吓晕了一名女老师,还造成同学恐慌,我已经经过深刻的反思,心中充满了懊悔与自责,感到无比惭愧…” “怎么会惭愧?你明明救了我…” 娄旭横他一眼,“做你的实验。” “哦。” “咳…感到无比惭愧,希望同学们引以为戒…” “为什么?”杜象初还是不满,可碍于娄旭已经警告了他好几回,只能埋头嘀嘀咕咕的。 “阿旭明明没有错啊…” “杜象初!” “啊?” 后者回头,顶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一副明知道他不会跟他发脾气,却还故作无辜的模样。 娄旭叹了口气,“算了。” 紧接着收起检讨书,这玩意儿今天算是念不下去了。 “你这是做的什么?”他绕到杜象初身后,看着桌面上依次摆开的瓶瓶罐罐。 后者面色如常,“就是书上的内容,不过有几个实验数据还不太清楚,就问老师拿了钥匙,重新做一遍。” “哦。”他就着身后的椅子坐下,不觉有他,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 “阿旭。”杜象初忽然又道,紧接着看向他,“今年过年,我跟你回觉水好不好啊?” “行啊。”他不假思索,“不过你过年不回家吗?不跟你妈过?” 杜象初不说话。 娄旭这才发觉不对劲,睁开一只眼睛,歪起身子瞄了他一眼。 “还跟你妈闹别扭呢?这都多久了?虽说你妈那个人看起来的确挺强势的,可你是她儿子啊,亲的,什么事儿不能解决?” 见他依旧沉默,埋头混合烧杯里的溶液,娄旭沉吟片刻。 “要不…到时候我先陪你回去一趟?跟她说一声儿,然后咱们再回觉水?” “你过年不回家,总得跟她说一声儿,让她放心不是?” 见人还不理他,娄旭戳了把他的腰,后者顿时应激似的往旁边一躲,回头瞪他。 娄旭这才咧开嘴,“她在东远的吧?” “我先前总觉得你妈对我跟我爸有点儿意见,所以她要是不乐意见我的话,到时候我就在楼下等你,你跟她说完,咱们俩撒腿就跑,怎么样?” 杜象初抿起唇,也不知道是脑补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又立马克制住,搅着手指。 “主要是…她现在有点儿奇怪,我不太想让你见到她。” “害!还以为有什么呢!”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我不进去不就得了,到时候你自己进去收拾点儿东西,带到觉水要穿的,那儿冷,没厚衣服不行的。” “那…那好吧。” 虽说每次说起他妈,杜象初总是推三阻四的,可放寒假的时候,娄旭还是跟着他找到了肖雁现在的住所。 是在一条不太起眼的胡同里,老旧的三层居民楼,外墙全是陈年泛黄的水渍和缠满铁栅栏的爬山虎。 隔音之类的性能几乎没有,站在楼下就能听见上边儿大爷大妈一块儿暴躁搓麻将的声音。 娄旭跟着晃悠进去的时候,压根儿还没走多远,就被杜象初给拦住了。 再看他手指的位置,距离居民楼的入口处约莫还有四五十米远,可他就是低着头,支支吾吾的,死活不让他再往前。 “行行行。”娄旭没办法,揣起兜,只得妥协。 “咱们是下午的车,时间还早,你别急,把东西都收拾全了,别落下什么。” “嗯。” 杜象初走时一步三回头的,为了确保他的确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几十米的路愣是给他走出了康庄大道的感觉。 娄旭无语至极,为了让他放心,愣是在风口吹了十分钟的冷风,直到杜象初进了楼里,这才往背风处靠了靠。 奇奇怪怪的。 其实他不太能理解杜象初的话,比如什么叫“有点儿奇怪”? 这其中能够包含进去的意思有很多,可杜象初不乐意说,他也就懒得追根究底。 就像他现在其实很想跟着进去看看,可那毕竟是他的家事。 即便他们俩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可他也只是跟他爸熟,也就是杜兴培,跟他妈几乎没怎么见过,这就是隔阂。 所以他只能站在原地,等着杜象初出来,或是什么时候他忽然站在门口冲他招手,确定能让他过去。 娄旭想着靠在墙边,拢起衣领,等了约莫十来分钟。 东远其实一年四季都挺暖和的,可该冷的时候还是有那么几天冻的人直打哆嗦。 以至于一声儿像是刀子般锐利的尖叫声蓦的划破天际,又立马戛然而止的时候,娄旭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直到身边一扇破旧的老木门“吱呀”一声儿从里面打开,走出个微微发福的大婶儿和个矮小的老太太来,默契地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居民楼。 “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怎么又喊上了?” “是她儿子回来了吧?这都放寒假了,住不了学校,肯定得回来。” “哎…那孩子也是命苦,摊上这么个妈,看来这几天又不得安生喽!” “哎?小伙子?你站在这儿干嘛?” 娄旭正靠在墙边听她们说话,闻言蓦地回过神儿,冲那大婶儿指了指她们话题里的那栋居民楼。 “等人。” “哦!”那大婶儿眼珠子一转,“是小初那孩子的同学吧?” “是,来接他。” “嗷…”对方又是一声感叹,上下扫了他一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出去住也好,他那个妈啊,我估摸着是脑袋有问题,时好时坏的,出去住倒也安生,大家都安生。” 见娄旭一脸的不解,她又摆摆手,“哎小伙子,我这么说,你可别怕嗷,小初那孩子其实挺好的。” “说来也是奇怪,他那个妈,平时看着挺正常一人儿,平时出来买菜的时候还会跟人打招呼呢,可就是不待见她儿子,每回那孩子回来都得闹腾一番。” “听说那孩子成绩好,上的还是市一中呢,哎,可惜了…” 第298章 等你醒悟的时候,想想我! 娄旭虽说听的云里雾里,可还是能从她们的话里挑拣出一些信息,比如,杜象初这些年过的辛苦。 可当初他见到肖雁的时候,虽说那时他还小,可感觉这东西总归是有的。 那会儿,他也没觉得肖雁这人有什么问题。 穿着成身的职业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副十分干练的职业女性的模样,除了性格有些强势以外,看起来完全是个正常人。 可就这两年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正想着,前面的居民楼里再次传来几声尖叫,又锐又利,刺的人耳膜生疼。 只是这回没有戛然而止,不光如此,反而愈演愈烈。 伴随着锅碗瓢盆砸落在地上的碎裂声,以及什么重物之类的东西被整个砸到门板上,又即刻落地的沉闷声儿。 娄旭听到这儿,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杜象初出了什么事儿,几乎想也不想,拔腿就往那居民楼的方向跑,也顾不得身后的大婶儿一个劲儿地冲他喊。 “小伙子!你别去呀!他那个妈疯起来可是会动刀的呀!我看还是报警好了呀!哎?小伙子!” 一听要动刀,娄旭更加来不及多想,三两步攀着扶手上了二楼,听着屋里摔碗砸盆的动静以及持续不断的哭喊,正想着是不是该直接把这门给踹废了。 可下一秒,屋门忽地从里面被人推开,娄旭眼疾手快地往旁边一闪,正巧接住飞扑出来的杜象初。 后者发丝凌乱,毛衣的领口都被扯大了,歪歪扭扭的搭在肩上。 右手扶着另一只胳膊,指缝里的红色正在源源不断地浸透毛衣,又顺着指头滴落到地上。 “受伤了?” 娄旭只来得及问他这一句,因为下一秒,肖雁就疯了似的拿着刀,从屋里冲了出来。 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正常,但好在身体羸弱,几乎没有什么反抗的气力,三两下就被娄旭夺了刀,抓着她的手将人送回到了屋子里。 杜象初跟在身后,面色苍白,颤颤巍巍地递过来一卷胶带,“绑…绑住她。” 娄旭只犹豫了一瞬,没再纠结,接过他手里的胶带利索地缠住肖雁的手腕,又将她跟椅子一块儿绕了两圈儿,这才松下一口气儿。 可不还等他坐下,杜象初就先一步倒了,眼前一黑,径直往前栽去。 娄旭吓得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索性及时捞住他的毛衣将人扯回来,这才没让他正脸着地。 “没…没事。” 杜象初捂着胳膊,靠着娄旭缓了一会儿,随后挣扎着坐起身,泪眼婆娑地看向椅子上的肖雁。 后者触及他的视线,就像是忽然被火点着了那样,当即剧烈挣扎了两下,又猛的大笑起来。 “杜象初!你装什么装!小小年纪,你怎么会这么歹毒!” “你果然就跟你那个死去的爸一样!骨子里流的血都是脏的!” “我当初就不该妄图教好你!要不然也落不到这副下场!” 杜象初话里哽咽,“妈妈…” 可落在肖雁耳朵里,就像是听见了什么脏东西那样,恨不得捂住耳朵。 “别叫我!我不是你妈!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简直恶心!恶心至极!” “滚!滚啊!滚出这里!别再回来!别再让我看见你!滚啊!滚!” 娄旭蹲在他身后,手上虚虚扶着杜象初,听着肖雁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纵使是他也觉得不适,更何况是杜象初。 死死咬着唇,豆大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像是被肖雁的话伤的体无完肤。 唯有肖雁,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栽坐在地上的杜象初。 额前的刘海湿了大片,狼狈的黏在额头上,偏偏眼泪流的漂亮,便连脸上的巴掌印都清晰的恰到好处。 他才十五岁!就能把这一切算计的如此明了!简直叫人遍体生寒! 她恶心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又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娄旭,看着眼熟,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太起来了。 她只知道今天就是因为有这个人在,所以她才能痛痛快快地打了杜象初那一耳光,十成十的力道,还划了他一刀,划算的很! 要放在平时,他哪儿能让她碰到哪怕一丝一毫? 她就是想不明白,杜兴培的基因当真就有这么霸道吗?她死活都不愿相信,她肖雁的胯下,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恶魔!简直恶心! 肖雁想着又笑了笑,也不知道是琢磨到了什么,眉眼骤然柔和下来,与脸上来不及转换的僵硬的肌肉相互牵扯,看起来诡异至极。 “小初啊…”她尽最大的程度俯下身,冲着杜象初,眼睛却是落在他身后的娄旭身上。 “以后,经常带你这个同学回家吧?好不好啊?” 下次再回来,这一刀…她绝对不会砍偏了。 “不会回来了。” 娄旭冷冷道,截过杜象初的话,顺带将人扶到附近的沙发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肖雁扭曲的面庞。 “我先前还奇怪,小初为什么总不愿意让我见你,现在我明白了。” “正好,就今天吧,说个明白,他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我今天陪他过来,就是来拿东西的,拿完了,以后也就没有回来的必要了。” 他扭头看向杜象初,“哪个是你的房间?” 后者犹豫一会儿,还是抬手指了指最里面的一间小卧室。 娄旭见他那副模样,能猜到他不在家的时候,肖雁估计是把他的房间当做杂物间来使的,所以杜象初才会如此忐忑。 可当他抬脚踏进去的时候,看着满墙肮脏的话语,字字都是诅咒,娄旭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震颤了一下。 他想不通,那是她的孩子,亲生孩子,一个母亲,究竟如何才能将这些恶毒的诅咒写满他卧室的墙壁?就连天花板都没落下。 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一想到每次放假回家,杜象初就躺在这样的房间里睡觉,他的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阵恶寒。 他后悔了,当初肖雁想要接走他的时候,他就该死皮烂脸地躺在地上撒泼,或是抱着娄宗义的大腿哭,怎么都好,无论如何也得留下他的小初才行。 娄旭出来的时候,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拿,只是盯着沙发上的杜象初。 “屋里有什么贵重物品或是必须要带的东西吗?” “没。” 他想也没有。 “那就不要了,衣服再买就是,暂时穿我的,走吧,先去医院。” 娄旭扶起他,正打算出门,可杜象初却挣开他,将刚刚肖雁用过的那把刀重新塞到她手里。 “走了以后,她自己能把胶带割开。” 娄旭拧起眉,看他递刀递的这么熟练,他就没来由的恼火,却还是应声,“嗯。” 肖雁没看他,只是把玩着手里的刀,看向娄旭,“我想起来你是谁了?”她忽然道。 “你是娄宗义的儿子。” 她笑道,“怎么?兜兜转转,还是要把他接回去吗?” “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私下里是个什么德性吗?” “你就不怕夜里睡觉的时候,他忽然发疯,把你们全家都给杀了!哈哈哈哈哈!” 娄旭皱起眉,深深看她一眼,护着杜象初,没做理会,“走了。” 肖雁依旧在身后狂笑,盯着他二人的背影。 “杜兴培那个脏东西!生出来的儿子也是恶魔!惯会装可怜!你们这些家伙,全都被他耍的团团转了!” “你就把他带走吧!带走了好啊!我会好好看着的!看着你们究竟能落的怎么一副凄惨的下场!” “等你醒悟过来的时候!再想想现在的我!想想我!你会明白的!” “哈哈哈哈哈!你会明白的!会明白的…” 第299章 小初,你得相信我 杜象初胳膊上的伤不深,因为肖雁的身体不大好,力气也不够,但还是缝了几针,以确保伤口能够更快的愈合。 “你之前说,是因为跟你妈闹了矛盾,所以她才打你,这件事是不是也是骗我的?” 杜象初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双眼睛肿的红通通的,嘴唇也快被他咬出血了,就是不敢看他。 娄旭注意到他毛衣上几乎快要干成碎渣的血,领口早就被扯的不成样子,已经不能穿了。 他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先把衣服脱了吧。” 他脱了自己身上的卫衣,扭过头,见杜象初还在愣神,索性自己动手帮他。 “手抬起来,慢点儿,这衣服扔了吧,都是血,先穿我的。” 他把卫衣给他套上,见他蓦地露出在领口外的哭肿的眼睛正盯着他,娄旭叹了口气。 “放心,我不冷,身体好着呢。” 杜象初垂下眼。 他揉了把他因为这一脱一穿而折腾的乱糟糟的头发,顺带往后捋了捋,露出他好看的眉眼。 “小初。”娄旭忽然叫他。 “你得相信我,就像小时候一样,相信我不会骗你,也不会伤害你,你是知道我的,除了我爹,没人比你清楚。” “所以,尽量试着回到从前吧,无话不说,无话不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就告诉我,有人欺负你也要告诉我。” “只要是你的事,那么无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你都可以告诉我。” “我这人虽然没什么本事,学东西也费劲,可是我们小初聪明啊。” “我呢,也就是手头上有点儿功夫,正好能替你保驾护航,没人比我更合适听你发牢骚了,你说对吗?” 杜象初没说话,哽咽着将额头抵在他肩上。 他其实想问:如果是这样的话,阿旭,那你可以不当警察吗? 可是一想到当初他说起这话时,一双眼睛就像是觉水的晚上,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星一样,他就开不了口了,好半晌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儿。 杜象初的伤不需要住院,只需要定期检查,娄旭的本意,是找个酒店先在市里休息一晚,明天再重新买票回觉水。 毕竟他今天挨了一刀,也没怎么吃东西,可杜象初怎么都说不听,硬是坚持按照原计划进行。 娄旭拗不过,只好顺着他,索性东西不太多,一个人倒也拿得下。 回觉水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临近开学,杜象初都没有再说起过有关于肖雁的事儿。 娄旭也以为自己那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没有着落了,可是某天早上,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杜象初正趴在他床头一本正经地盯着他。 娄旭吓了一跳,一个骨碌坐起身,埋怨地弹了把他的额头,又躺回去了。 “干什么你?吓我一跳。” 杜象初揉了把额头,也不恼,“你之前不是问我,我说我是因为跟我妈闹了矛盾她才打我的事儿,是不是骗你的吗?” 娄旭迷迷糊糊,“嗯…” “其实她刚接我回去的那年不是这样的…” 娄旭看向他。 “我只是发现,她好像恨我爸。”杜象初低下头,“起先,她只是偶尔说说,说我跟我爸很像,长得像,性格像,做事风格也像。” “她每次这么说的时候,都好像在透过我看我爸,眼睛,语气,无一不是恨的。” “起先我还以为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我,毕竟分开这么久了,所以我拼命的学习,每次都拿第一名给她看,想要讨她开心。” “可是…她貌似跟别人的妈妈不一样,这招对她根本没用。”他说着,语气无可避免的失落下来。 “直到后来,她的偶尔念叨开始慢慢变成每天都说,只要我在家,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她都在透过我咒我爸。” “我一开始还会觉得难过,可是后来也就慢慢麻木了。” 他抬起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旭,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状况是什么时候加重的。” “只是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打开门,她忽然就拿着刀朝我冲过来,我根本来不及躲。” “刀子扎进来的瞬间,我几乎没感觉到,只是觉得浑身都冷的厉害,我妈那双眼睛,几乎恨到扭曲的盯着我。” “那一瞬间,我几乎分不出她究竟是在透过我看我爸,还是根本就是在看我。” 娄旭没说话,只是捏着他的后颈,安抚般揉搓他的后脑勺。 杜象初抬起头,“阿旭,我跟她之间没有矛盾,或者说,是一直都有矛盾,可是矛盾的根源已经死了,我没法儿解决,也没办法去解决。” “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阿旭,真的!我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他急得有些语无伦次,“这种事情…一个妈妈…无缘无故的恨自己的孩子,说出去都没人信!所以我怕…我怕…我怕你也…” 他抿起唇,一双眉毛皱的紧紧的,“所以我才骗你…阿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我的气…” 见他又要掉眼泪,娄旭赶忙制止他,“哎哎哎!不许哭!” 杜象初委屈地憋住了。 他一个骨碌坐起来,“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嗯?我要是真生气,我就不会带你回来了,还让你穿我衣服呢。” 他戳了把杜象初的脑门儿,恨铁不成钢似的。 “一天到晚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东西,你要是太闲,就把我的作业一块儿写了,下午我带你出门讨红包去!” “真的!”杜象初跟在他身后,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娄旭一边刷牙一边得意地冲他挑起眉,“那还有假?” “咱们多讨点儿,开学前早几天出去,在东远周边逛一逛,玩儿一玩儿,到了时间咱们再去学校报到。” “行!” 杜象初自从在他家过完一个年后,连着好几年都是在他家过的。 便连娄宗义嘴里一开始的“这不太好”也慢慢变成了“回来了”,就连高考都是他亲自去接的。 先接的杜象初,再一块儿去接他,对此娄旭还颇有微词了好一段儿时间,时不时的就要拿出来挫一挫娄宗义的锐气。 放榜当天,娄宗义在武馆门前摆了好大一桌酒席,镇上不管是抽不抽的开身的全都来了,总之挤的水泄不通,最主要的还是红包收到手软。 “哎呦老娄!你家这两个孩子可不得了了呀!一个毕业以后当警察!另一个当科学家!天生搞科研的料呀!” “你这干儿子收的可真好嘞!九日也不差!以后你有这两个儿子在身边!可有清福享了啦!” “是嘞是嘞!” “哎!九日!小初啊!去哪里呀!要吃饭了啦!” “嗷!各位叔叔婶婶大伯大娘!你们先吃!先吃哈!我俩上个厕所去!不用等我们俩了!” “哎?这俩孩子,小姑娘才一块儿上厕所嘞!” 说是上厕所,事实上娄旭领着杜象初,回了屋后,直接从房里的窗户翻上了后边紧挨着的水泥路。 现在整个觉水镇的人大多都在他们家正门,没人会注意他们,趁着这会儿正好去镇中那棵大榕树底下,把他们早前埋下去的那坛酒给挖出来。 那酒还是俩人小学刚毕业的时候,暑假在家,娄旭闲得无聊看了部武侠片,完了就拉着杜象初硬要拜把子。 之后还合谋偷了娄宗义一张红票子,去镇上的铺子里买了一坛酒,老板问起来,娄旭脱口而出,说是帮他爹买的。 随后俩人将那酒偷偷摸摸地埋到树底下,约好了成年以后再来挖,还以为做的可隐秘了,结果还没快活两天就被他爹给发现了。 原因是娄宗义隔天去买酒的时候,被铺子老板给调侃了,说好容易看他舍得喝一回贵的,怎么隔天又喝上马尿了。 结果可想而知,娄旭的屁股理所当然的又开了回花儿,索性俩人打死不承认,只说是给喝了。 娄宗义自然是不信的,可又拿他们没办法,于是只好使唤他俩捡了一个暑假的塑料瓶,把那张红票子给赚了回来,所幸那酒是给保下了。 本来也用不着偷偷摸摸地去,主要是他们镇子里的那棵榕树实在太大了,估摸着都快成精了。 于是上头下发了指令,周遭差不多这么大的树全都得围起来,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生态环境,还特地张贴了告示,谁要是敢违反规定,那就得重重的罚钱,说不准还得蹲大牢呢! 所以为了不让那张红票子就这么打了水漂,俩人只好趁着大家都聚在一块儿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去,怎么说那都是私人财产啊。 于是俩人一个望风,一个动手,好容易听见“抗啷”一声儿,娄旭心下一喜,更是拼了命的挖。 直到浑身是泥地抱着一个酒坛子出来,杜象初这才瞄见对面纪念品商店前,那个被伪装成鸟窝的摄像头,不仔细看压根儿看不出来。 “阿旭…”他有些犹豫,一扭头,就见娄旭正抱着那酒坛子盯着不远的胡同看。 “怎么了?” 他道,走过去定睛一瞧,就见那胡同里横着的石凳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短头发的小姑娘,估摸着是把他们“犯罪”的全过程都给看在了眼里,正定定地盯着他俩。 杜象初一噎,得,这下子,人证物证可算是都全了。 第300章 是长开了吧! 娄旭抱着那酒坛子一步一顿地挪到那小孩儿身边,试图进行“威吓”。 杜象初则负责留在原地,扒拉那跟狗刨了似的草皮,直到恢复的差不多,这才跟过去。 “喂!小孩儿!” 娄旭撸起袖子,露出精悍有力的胳膊,试图给那瘦的跟柴火棍儿似的小姑娘一些震撼。 “我分你一口酒,你别把今天看到的事情说出去,你看行吗?” 杜象初:“……” 阿旭的提议不亚于跟水里的鱼商量分它一辆自行车。 他皱起眉,正琢磨着该怎么将这个条件修饰的更具诱惑性,谁知那小孩儿抬起头,看看他,又看看娄旭,拿着手里的小棍子在地上画了两个圈儿,忽然道。 “行。” 杜象初:“……” 这个条件究竟是怎么在他俩之间达成和平的? 娄旭乐不可支的开始在旁边开酒,完全没考虑到他们现在蹲在一个背阴的胡同里,三个人该怎么分这个问题。 而杜象初则坐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打量面前这个小姑娘。 留着一头齐耳的小短发,圆翘的鼻子以及小巧的唇,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长得倒是漂亮,只是整个身体罩在宽大的衣服下显得十分羸弱,只有两颊的婴儿肉看起来才算是健康的状态。 “阿旭…”他忽然道,捏起那小孩儿的脸左右各自看了看,吓得娄旭当即抬手拍开他。 “人儿小姑娘,你别动手动脚的!” 杜象初顿时捂住手,委屈极了,“不是…我是想说,你有没有觉得他很眼熟啊?而且…他貌似是个男孩儿。” “啊?” 娄旭吓了一跳,也顾不上那酒了,手动将那小孩儿拉起来转了一圈儿,“你男的女的啊?” 哪儿有这么问的… 那小孩儿亦是瞪他,却还是开口,“男。” “你是谁家的小孩儿?” “倪。” “倪?”娄旭愣了一瞬,“你是说你姓倪?可是咱们镇里有好多户都姓倪啊?你是哪家的?” 杜象初摸了摸下巴,“我猜…他是阿旭你家上边儿那个,倪大婶儿家的。” 娄旭愣了一瞬,“不可能!”随即站起来比划了两下自己的腰,“那小畜生我之前见过,估摸着顶天也就这么高吧?” 杜象初沉默,“你是什么时候见过的他?” “暑假啊!” “哪一年的暑假?” 娄旭心虚,“貌…貌似…貌似是…中考完?” 然后同年的寒假,也就是刚在东远上完高一上学期的课程回家,因为肖雁的事儿顺带把杜象初给接了回来,结果… 结果后来常年都在东远上学,就算是放假回家也是跟杜象初两个人鬼混在一块儿,完全把那小畜生给忘在了脑后,所以… 所以事实上…他们实际已经快要差不多三年没见了… 见两人同时看他,娄旭恼羞成怒。 “你…你这是什么眼神儿!要不是因为天天跟你待在一块儿,我…我能忘嘛!” 杜象初一顿,当即轻车熟路地一瘪嘴,“你怪我…” 见他又要哭,娄旭是真怕了,条件反射地就想道歉,“不是…我是开玩笑的嘛!” “笨…” 他这头都还没哄好,就听一声儿轻飘飘的“笨”传进他耳朵里,娄旭当即扭过头,盯着那小孩儿,怒目圆睁。 “喂!小畜生!你刚是不是骂我了!啊?” “没…” “鬼才信!我明明听得一清二楚!” 对方不以为意,冷淡地指了指他后边儿扭头就走的杜象初,“跑了…” 娄旭一惊,当即抱起酒坛子追上去,“不是…小初!你走那么快干嘛!你等等我啊!” 他又回头,远远冲着那孩子招手,“哎!小畜生!你多大了?喝不喝得了酒啊?我给你留一口够不够啊?” 娄旭没等到那孩子回答他,第二天他抱着留下的酒上去找他的时候,人不在,说是上外地读兴趣班去了。 娄旭没怀疑,他也没法儿怀疑,毕竟这么久没见,他连人都认不出来,就更别说是了解那孩子的习性跟喜好了。 说不准人家现在大了,有了主意,也有自己的一技之长了,正好趁着假期出去磨炼一番,也没必要跟他汇报不是? 只是等到将将开学,那孩子依旧没回来,娄旭没时间再等,只好把那酒交给了娄宗义,嘱咐他若是瞧见了那小家伙,一定要把这酒拿给他。 杜象初报考的化学工程专业是在东远本地读的,可娄旭却不是。 东公大在隔壁宝西市,虽然离得不远,却也没法儿时常见面,平日里除了短信跟电话,几乎没有其它的途径可以了解到对方的生活。 更何况东公大的校规十分严格,大一下学期就已经开始分配为期一个月的实习工作,直到大三,刚一开学,就将进行为期一整个学期的实习。 娄旭前两年都是被分配在宝西本地做安保工作,今年倒是跟同校的另一名同学被分配回了东远,只不过不是在市区,而是东远境内的一个县,叫做遂宁。 要说东远市内或是周边,以及觉水镇,娄旭倒是挺熟悉的,可是这个遂宁他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以前也没去过,少不了给开展工作增加一些难度,不过能够体验一下不同的风土人情倒也新鲜。 只不过新鲜归新鲜,去之前,娄旭还是想在市区留一天,自然是为了抽时间跟杜象初见一面。 囫囵算起来,这段时间两个人各自都忙,一个忙实习,一个忙实验,好不容易放个假,结果见面的时间加一块儿,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简直离谱。 所以本着“得见且见”的心态,反正离得近,距离报到的时间也还早。 更何况跟他一块儿过来的那位同学,老家是北方的,这么多年也没来过南边,于是他一提,对方当即就答应了。 因此娄旭订完酒店,东西一放,连通知也没来得及,一个人乐颠颠儿地就跑到了杜象初的学校。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一个没接,娄旭也不觉得奇怪。 这小子最近忙着做实验,连口饭都吃不上热乎的,打过去的电话也是越来越接不着了。 他不慌不忙,挂断之后又拨了一个,这回倒是接上了,声音有些喘,一听他在学校门口,更是结结巴巴的,娄旭顿时有些奇怪。 “我过两天要去别的地方实习,路过这儿,我看你课表上写的,今天下午没课,就过来找你了。” “怎么?你已经有别的安排了吗?” “没…没!我没安排!”杜象初慌里慌张,一边解释,一边在房相经鄙夷的目光下脱去外衫。 “那个…阿旭!你等等我!我刚刚睡着了!也没收拾!你等我会儿!” “或者…或者街对面有咖啡厅!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躲躲太阳,我收拾好了马上出来!你等我!” 听着电话那头叮铃哐啷的,娄旭古怪的拿下手机看了一眼。 “行行行,你别急,慢慢来,我找个地方等你就是了,毛毛躁躁的。” 他挂断电话,去街对面的咖啡厅点了杯咖啡,紧接着就近坐在店门口的长椅上。 盯着对面偌大的校门外人来人往的学生,心里想的却是杜象初方才那一溜奇怪的解释,平时也不见他这么毛躁啊,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娄旭这一想就有些停不下来,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一声儿“抓小偷”如穿云破雾般打断他的思绪。 一扭头,街对面一个踩着恨天高穿个小短裙的大姐,正指着前面一个穿帽衫的男人一个劲儿的喊,气急了,更是直接脱下鞋子往前砸去,随后又一蹦一跳地去捡,边走边骂。 娄旭只愣了一瞬,还没回过神儿,就已经放下咖啡,条件反射地追了出去。 那小偷约莫是个惯犯,对这周边的地形十分熟悉,七绕八拐的,差点儿就把他给甩脱了。 奈何体力不太行,一看马上就要被他追上,干脆撇下包,整个人儿往狭窄的胡同里一钻,一溜烟儿就没了影儿了。 娄旭没办法,见人已经跑了,只好率先捡起那包,拿在手里拍了拍,又观察了一番周边的地形,见的确没有追上的可能,这才折回去。 大姐原本还在原地骂骂咧咧,见他真把自己的包给追回来了,又立马换了副面孔,泫然欲泣,跟杜象初似的,会变戏法儿,硬是要塞给他两百块钱。 娄旭推脱不过,更是扛不住那大姐的热情,见杜象初正从里边儿出来,赶紧找了个借口跑了。 “怎么回事儿?”后者见状,皱起眉头,快跑两步上前,从兜儿里掏了张纸巾递过去。 “不是让你在凉快的地方等我的吗?怎么弄了一头的汗?” “抓小偷了。”娄旭搓了把脸,折回去拿上自己的包。 俩人并排走着走着,他忽然扭头,掰过杜象初的下巴,狐疑地左右两边各自看了看。 “你怎么好像有点儿不太一样了?”娄旭道。 杜象初顿时一惊,“哪…哪儿…哪儿不一样了?” “嗯…”他边走边往后退,摸着下巴,半天说不上来,索性走远几步,将他浑身上下全都打量了一遍。 “变黑了,也变壮了,胳膊上都有肌肉了,脸嘛…” 他略微沉吟,注视杜象初那张越发凌厉硬朗些的面容,便连下颌线都清晰不少。 “是长开了吧!” 杜象初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吓了好大一跳。 “你才长开了呢!” 娄旭最是会顺杆儿往上爬,“我是长开了呀!还比你开的早呢!” “你没看我这身高,啊?这身材!这肌肉!这肤色!完全的型男啊!” “你都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多少小姑娘排着队的追我呢!都跟你似的,高中毕业那会儿还哭呢!” 杜象初恼羞成怒,“娄旭!” “哎!” “你不要脸!” “脸有什么用啊?又不能当饭吃。” “阿旭!” 第301章 别抓她胳膊 娄旭最近开始学着养生,因为每天都有学长在他耳边念叨——做咱们这一行的容易掉头发。 所以即便昨天好不容易才跟杜象初见一面,可是一到点儿,他依旧按时回酒店睡觉。 隔天一早,杜象初又从学校赶到酒店。 “你今天早上没课?” 娄旭问,穿着工字背心,一开门就看见杜象初正提着热腾腾的早餐站在他房间门口。 “有啊。”杜象初进来的同时反手关上门,“我这不是过来送送你嘛。” “你昨天是说要去遂宁实习吧?我昨天回去之后稍微查了查,离这儿不远,开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说不准我什么时候有空,还能过去找你呢。” “呵呵。”娄旭嘴里含着牙膏泡,吊儿郎当地倚在门边打趣他。 “您老人家最近做实验都快做疯了,比我都忙,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的,我还指望你来找我呢?我这好不容易见您一面都谢天谢地了。” 见他话里有话欠收拾那样儿,杜象初少不了瘪起嘴,却又自知理亏,“我就这段时间忙…” “哦~”娄旭吐掉嘴里的泡沫水儿,洗脸的同时连带着头发也搓了一把,阴阳怪气的。 “那真是辛苦您嘞!大早上的还过来送我,买的啥呀?我尝尝?不是学校食堂顺手带的吧?” 杜象初气得一跺脚,“娄旭!” “得得得!” 后者一时笑得前仰后合,接过他手里的早餐,“不逗你了,快给我咬两口,饿死了,吃完了好赶车去!” 杜象初被他气得没辙,却还是替他拖上行李箱,娄旭反手往他身上一挂。 打开门,孙向东正等在他房间门外,就是那个跟娄旭一块儿被分配到遂宁的同学。 见两人出来,对方没来由的松下一口气,紧接着挠挠头。 “我刚想过来叫你,结果听见里边儿有人,还…还以为你昨天留下,是来见女朋友的呢,就没敢敲…哈哈…” 娄旭闻言乐了声儿,反手捏住杜象初的下巴介绍道,“喏,我发小,长挺帅吧?” “帅,是在本地上学吗?” “是啊,科大的,化学工程。” 孙向东闻言,一双眼睛蓦地一亮,“这么巧?我有个朋友也是这个专业的,叫梁广,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啊?” 杜象初不动声色,眼底却还是无可避免的凉下来,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娄旭就先一步抢过他的,语调慵懒。 “害!他肯定不认识!他这人就这样,一天到晚就知道泡在实验室里,不爱说话,也不爱交朋友,比我都忙!” “嗷,原来是这样,理解,理解的。” 杜象初一路将两人送到车站,远远目送着二人陆续检票进了站台,这才掏出手机,拨了个快捷电话出去。 “科大,化学工程,梁广,准备好了发给我。” 房相经闻言一拧眉毛,“你现在可真是,什么小喽啰都敢吩咐我帮你查,我是你爹还是我是你妈啊?” 杜象初全不在意,扭头出了车站,“你配吗?” 前者一乐,非但不恼,反倒还挺喜欢他这股子谁也不服的牛逼劲儿,见人就咬,跟头狼崽子似的。 “行,我帮你查,你送完了人就赶紧回来,毒刺那边儿最近可是疯了一样的找你,没事儿别老在外面晃悠,小心半路上被人给截了。” 杜象初烦得很,“少咒我,挂了。” 娄旭先前没听过遂宁这地方,还以为是个民风淳朴的小县城,想着估计是不好开展工作的。 可过去一看,事实上却是个还未经开发的天然的小景区,算是相对小众的,知道的人不多,也难怪他孤陋寡闻。 主要还是地理位置好,靠海,天气一热,少不了能吸引一些游客过来观光打卡,却又不会热闹到破坏生态环境的地步。 娄旭在这儿熟悉了差不多半个月,得出的最贴切的结论就是——这地方贼他妈适合养老。 要是有机会,他必须把娄宗义那老家伙接过来好好舒坦舒坦。 等他老了,要是没找着合适的地儿,索性也来这儿,哦,还有小初,一块儿的,死了也不用担心没人发现。 他笑道,“今天轮到咱俩巡逻,队长说了,顺着沪山路一路往下,经过栗子小学,再从后面的沿海步道绕过去,正好一圈儿。” 孙向东莫名看他,“你说就说,笑什么?” “没。”娄旭勉强压了压嘴角。 他就是想着以后老了,跟杜象初两个人连站都站不稳,还得每天早上按时起来,拄着拐杖检查一下对方是不是死了就憋不住。 “咳…”他搓了把脸,戴好帽子,一本正经的,“出发吧。” 娄旭不是第一回巡逻了,先前在宝西每天干的也就是这事儿,只不过在遂宁还真是第一次。 巡到一半就开始下太阳雨,也是第一次。 他俩开的这巡逻车,虽说有顶,可是没门呐!风一吹,那雨水就“唰唰”的往车里灌! 娄旭实在没办法,冒雨开了两段路,实在受不住了,两个人都跟落汤鸡似的。 眼看前面就要到学校,这会儿又是放学的高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故,他索性将车停下来,靠到路边,两人儿再冒雨躲到路边的公交站台下。 娄旭摘下帽子,搓了把湿漉漉的头,紧接着一甩,“你说这太阳这么靠下,待会儿得有彩虹吧?” “这我哪儿知道。” 孙向东看他,正想吐槽哪儿有大老爷们这时候先关注会不会有彩虹的,紧接着视线下移,落在娄旭左侧正站着的一个小女孩儿身上。 背着个粉色的小书包,穿个小裙子,梳俩羊角辫儿,冷着张小脸儿,正默默从口袋里扒拉了两张纸巾,同时察觉到孙向东的视线,回头糯糯地瞪了他一眼。 后者一噎,撞了撞娄旭的肩膀,不敢吱声儿,“我说,你刚刚是不是把水甩人儿身上了…” 娄旭闻言木讷地回头,“哪儿有人?”紧接着视线下移,“卧…”话说一半儿,又立马识相的闭上了嘴。 在小学生面前说脏话,还是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要是教坏了人家,其罪行不亚于地球毁灭。 娄旭干咳一声儿蹲下来,第一反应不是道歉,而是下意识地打量了对方一眼。 主要是有前车之鉴,有些男孩子长得漂亮,他就是像女孩儿,比如某个害他认错了两次的小畜生。 所以谨慎起见,娄旭还是率先观察了一番,小裙子,小辫子,小书包,还是粉色的,这回必须是女孩儿没错了。 他干笑着打了个哈哈,“那什么…小妹妹,哥哥刚刚是不是把水甩到你身上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哥哥没注意,哥哥跟你道歉。” 他说的诚恳,瞥见那孩子脑袋上半湿的刘海儿,一时间只愈加愧疚。 主要是这小孩儿长得太矮…不是…主要还是他没长眼。 这要是刚来就把人小孩儿给弄感冒了,他这以后的工作也就别想顺利进行下去了。 “那什么…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 “你爸爸妈妈呢?来接你吗?” “要不哥哥直接把你送回家吧?这风大,会感冒的。” 娄旭一个人叽里呱啦地问了一大堆,结果那孩子始终只是默默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小辫子,连眼神儿也没分给他一个,娄旭顿时有些没辙。 “小妹妹…” “我等人。” 对方道,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对于娄旭接连不断的询问显然有些不耐烦。 后者一噎,“嗷…嗷!等…等人,等人好啊!” “那你是在等什么人呀?是在等爸爸妈妈来接你吗?那样也好…” “不是。” “啊?”娄旭再次一噎,“不…不是啊…那你是…” 他说着,话音还未落全,就见那孩子突然将视线往左边一偏,紧接着一个背着蓝色奥特曼书包的小男孩瞬时闯入眼帘。 对方打着把不大的黄色小伞,踩着雨靴,蹦蹦哒哒地就往他这边来了。 那男孩儿看着就小,估摸着也就五六岁大,约莫比他身边站着的这个小姑娘还要小一些。 抬头的时候也费劲,得将他手里的那把小伞使劲儿往上抬,才能勉强将他以及站着的孙向东尽数收入眼底。 对方盯着他俩沉默了一阵儿,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儿,什么也没说,视线最终停留在他身边的小女孩儿脸上。 “回家。”他道。 声音一本正经又十分稚嫩的,几乎还带着点儿尚未褪去的奶音。 紧接着将雨伞往上抬了抬,不至于顶到那女孩儿的脑袋。 见二人要走,娄旭下意识地拉住那女孩儿的胳膊。 “没大人来接吗?这会儿车这么多,还下着雨,自己走回去的话会不会不安全啊?” 女孩儿闻言回头,看的不是娄旭,而是他那只正抓着自己胳膊的大手,眉间嫌恶又十分厌烦的。 好在不等她发作,下一秒那手就被男孩儿轻飘飘地给拍开了。 “叔叔,别抓她胳膊,她不喜欢。” 娄旭一愣,顿时尴尬地收回手,“嗷…不好意思啊,我就是…” “安全。”男孩儿盯着他,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似的打断他。 “叔叔放心,安全的,已经走过很多遍了,没关系。” 紧接着再不理会身后两人,将伞分出一半儿往女孩儿头顶上一打,迈着小步子就走了。 娄旭蹲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孙向东,“我刚刚…是被嫌弃了吗?” “是。” “确定吗?以及肯定吗?” “是。” “没道理啊?我长这么帅!” “……” “喂!” “雨停了,巡逻了。” “孙向东同志,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要企图逃避事实。” 孙向东忍不了了,“滚蛋!” 第302章 你发小他…不像是普通人 直到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第n次遇见那两个小孩儿,娄旭无可否认,他们仨的确是有缘的。 虽说他们巡逻的路线每次都是固定的,栗子小学也是必经之路。 可是每次路过那儿,无论早晚,他都能看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站在公交站台前,这就不是区区一句巧合能够梗概的了。 娄旭无从解释,只能将它归类为,有缘。 而每次到了这时候,不过一会儿,那个背着蓝色奥特曼书包的小男孩儿就会过来接她。 没错,就是接她。 俩人前后脚从栗子小学出来。 女孩儿出来的早,就在外面等,一本正经的,也不爱笑,谁跟她说话都不爱搭理,偶尔还会流露出几分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该有的神态与表情。 或者说,那就不是她这个年龄能够产生的情绪,厌世,消极,萎靡不振。 仿佛对于周边的事物,乃至生物,特别是每分每秒都会无缝衔接般陆续出现在她眼前的人类,总有着一种隐隐的,压抑着却又十分极端的厌恶。 就像是个固定触发的npc,谁跟她搭话都不理,问的多了,就会像娄旭上次一样。 答是答了,只是不耐烦的很,而且那小孩儿压根儿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像是恨不得让你觉得她是在烦你,最好是能够让你就此知难而退。 而那个小男孩儿,就像是人群中唯一知道触发关键词的角色,只有匹配正确,那女孩儿才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 所以娄旭才会说,那小男孩儿压根儿就是去接她的。 虽然他看起来比那女孩儿的年龄还要小一些,顶天也就五六岁,却透露着一股子无法言说的稳重与成熟。 就像是在一个小孩儿的壳子里,硬生生塞了个大人的灵魂那样违和。 对此娄旭要说不好奇,那是假的,可他毕竟是来工作的,他可不想因为两个萍水相逢的小孩儿,从而被打上实习不及格的标签。 不过偶尔有空的时候… 主要还是因为遂宁这地方相邻和睦,犯罪率低,顶破天也就是些小偷小摸,以及社区之间的小矛盾,所以大部分的工作其实还是挺清闲的。 比如现在,俩人坐在巡逻小车上,吹着海风晃着腿,目送这些祖国的花骨朵儿们被各自的爸爸妈妈接回家。 “啧。” 娄旭忽然轻“啧”一声儿,摇了摇头,如此和谐的一幕,夕阳西下的,那小姑娘果真是违和。 周身半径两米开外都透露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燥气,跟黑色哥特里扣出来的贴图似的,简直就跟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孙向东此刻背对着他,光听声儿就知道娄旭又在盯着那小姑娘看了,不禁警告道。 “我告诉你,把你那眼神儿收着点儿,小心人家家长以为你是人贩子过来踩点儿的。” “你才人贩子!”娄旭恼羞成怒,显然是被戳到了痛处,反手就给了他一肘。 “我这是在关爱祖国未来的花朵们有没有在茁壮成长!什么人贩子,你说话可真难听!” 孙向东冷笑,“呵呵。” 紧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哎,对了,前两天我那个朋友给我打电话了。” “哪个朋友?” “就是梁广啊,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在科大,跟你发小一个专业。” “哦。”娄旭漫不经心道,他总觉得孙向东是在跟他炫耀——前两天我那个朋友给我打电话了~之类的。 小初最近都不怎么给他打电话了,每次都说忙,发过去的信息也是石沉大海,今天发的内容每次都是第二天早上才回。 他以前可粘着他了,现在就跟喷了杀虫药似的,粘不了一点儿。 娄旭严重怀疑那小子是谈恋爱了,否则不能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了?”孙向东道。 娄旭嫉妒的要死,“我管他跟你说什么。” 前者不禁一乐,“他跟我说起你发小,好像是叫杜象初,对吧?” 娄旭闻言扭过头,“他说什么了?” “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娄旭再次恼羞成怒,“你少啰嗦!” 孙向东被他闹腾的不行,只好老实交代,“我估摸着是上回咱们在酒店的时候,我不是跟他提过一嘴嘛,就是我朋友,梁广。” “前两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是你发小去找过他,还跟他提起咱们在酒店见过面儿的事儿,说是听说在一个专业,所以才特地去找他的,就当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娄旭闻言仰天长叹一口气,孩子长大了,都会交朋友了。 “他还说什么了?” 孙向东挑眉,“就夸你发小呗,说是后来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发现你发小大二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他们学校十分权威的教授一块儿搞科研了,很厉害。” 娄旭的鼻子都快翘上天了,“那是!” 孙向东给了他一拐,“又不是夸你。”随即收回视线。 “不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听说今年退出了,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这件事他有跟你说吗?” 娄旭不假思索,“没有。” 孙向东闻言扭头,“你就不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当然是他为什么退出这件事,连你都不知道。” “我又不是他妈。”娄旭两手往后一枕,不以为意,“再说了,他都多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可是那是国内知名的教授,想要进他的科研团队不容易。” “那又怎么了?他厉害归厉害,我们小初也不差呀?他要是待的不舒服,自然就退了,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可是…”孙向东犹豫,“你不是说他最近很忙吗?既然不在实验室,只是寻常的课程的话,应该不会忙到连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吧?” 娄旭这回没急着反驳,只是皱起眉,“说不准…他是有自己的事儿。” 孙向东抿起唇,模样有些踌躇,“娄旭,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对方没吱声儿,只能听见他混入风中的细微的呼吸声儿。 孙向东接着道,“上次看见你发小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了,我是想说…你发小看着就不像是普通人。” 娄旭撅起嘴,嘀嘀咕咕的,“高考七百二,当然不是普通人了。” 孙向东睨他,“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潜移默化,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和神韵的,你难道就没觉得你发小最近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也说了,他智商很高,想骗一个人很容易,更何况你俩还离得这么远,三天两头见不到面。” “其实你知道,也发觉了,可你就是不愿意去细想,整天傻呵呵的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娄旭,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可是无法挽回的。” 身下的巡逻车忽然颤了颤,娄旭撑起身子跳下车,“放屁!” 孙向东闻言扭过头,有些无奈,“去哪儿啊你?” 他就是知道娄旭是这脾气,所以才迟迟不敢说的,可是不说,他又一天到晚的给自己洗脑,总觉得人家就是纯忙。 娄旭压根儿连头也不扭,只是远远挥了挥手,“走走。” 孙向东没办法,“别走太远!早点回所里!” 当然,是不可能得到回应的。 人早就走远了,即便是听见了,估摸着现在也是不想应他的。 第303章 冒头的新人 其实孙向东说的是对的,娄旭也知道,可他并非是不愿去琢磨,而是他清楚,他是知道杜象初的。 两个人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而且小初在他面前的时候…就跟小时候一样,现在也是,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若是真要计较起来,就是杜象初现在壮了,能看的出他有在做健身之类的运动。 可是这么做的原因有很多,譬如单纯想练,或是觉得自己坐实验室坐久了,不能再这么垮下去,所以才锻炼身体的,或者根本就是想要吸引女孩子。 类似的原因比比皆是,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凭什么就说他是因为干了坏事儿… 娄旭很生气,气孙向东无缘无故在他面前蛐蛐小初,也气杜象初最近总不联系他,才让孙向东有机会钻了空子。 为此娄旭生了他好一阵儿的气,连巡逻也不跟他搭档了,跟只受了气的羊驼似的,一看见孙向东就忍不住想往他脸上吐口水,让他胡说… 难道他不知道有些隔阂一旦产生,就很难再抹干净了吗?即便再细小,也是会留下痕迹的… 他应该知道!却还在他面前随便掰扯!明明就没有证据! 娄旭越想越气,直接拉开椅子“啪”的一下拍在地上,吓了身边的孙向东一跳。 他心里明白的很,可就是有意不去看他,面不改色,“吧唧”一下坐到椅子上,两手抱胸目不斜视。 让他胡说八道!让他口无遮拦! “啊…那个…”吴队干咳两声儿,清了清嗓子,瞥向娄旭的方向。 这两个小实习生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估摸着是闹了什么矛盾,先前还跟牛皮糖似的黏在一块儿,这几天就又跟炮仗似的,一见面就往上撅,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他收回目光,视线紧接着扫过会议室内的众人,企图斩断大家分散的思绪。 “好了,都看我这里。” 吴队扬起手,“最近市公安局的禁毒支队,在几天前的一次围剿中,收获了一种能够在阳光下呈现出淡淡薄荷色的圆形药片,这件事,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 会议室内先是静了一瞬,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口道。 “有所耳闻,貌似是一种此前在市面上从未见过的新型号。” “听说做出这个药剂的,是最近在东远周边刚刚打响名号的新人?叫什么来着?” “杜父。” “没错,不是说正在跟毒刺对打吗?下手很是凶残。” “就是因为这样,考虑到正好能跟毒刺相互牵制,所以才不让贸然插手的。” “原来是这样…” “杜父,父?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新人就敢这么狂妄?毒刺怎么说也是目前坐镇东远黑色地带的霸主,能容忍这么一个嚣张的新人在他的地盘上徘徊?” “我也想,估摸着是撑不了多久的,所以咱们的目标最终还是放在毒刺身上,这根刺一天不拔,可谓是浑身不痛快!” “没错!” 会议室内到处议论纷纷,只有两个角落安静的出奇,一头一尾。 吴队蹙起眉,一言不发,是因为知道内情,如今的状况远比大家想象中来得严重。 而娄旭,同样蹙着眉,额头几乎快要低到桌面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始终不断又刻板地抠着指甲之间的缝隙。 杜父,杜? 会不会是巧合?毕竟“杜”这个姓也不是什么太小众的姓氏,别说是一个市了,就是一个学校也能同时拎出来好几个姓“杜”的。 肯定是因为孙向东最近老在他耳边念叨,潜移默化的,都把他给带歪了。 况且杜父杜父,也没说那人就是姓“杜”啊,保不准人家就是喜欢这个字呢,瞎取的,就是凑巧而已。 孙向东没说话,只是不着痕迹地注视着娄旭的状态,直到他那双手被自己生生抠出血来,却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 他当即蹙起眉,一把扯过娄旭的左手。 后者显然被他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儿,“干什么你?” 孙向东翻了个白眼儿,又给他递过去一个“没出息”的眼神,草草抽了两张纸巾按在他大拇指上。 “干什么?都出血了还干什么!瞧你那点儿出息!” 孙向东压着嗓子的吼,娄旭这才发觉大拇指上传来的一阵阵的刺痛,却还是恼羞成怒地抽回手,心虚地瞪他一眼。 “多…多管闲事…” 孙向东懒得理他,娄旭这人儿就是死心眼儿,不让他撞回南墙,不让他撞疼了,他是不会信的,比死驴都倔。 见底下状况百出,吴队忍不住拍了拍桌子,“好了,都安静。” “我想说的是,或许你们都没想过,还有一种可能。”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透明的密封袋来,里面装着的正是一片呈现出淡淡薄荷色的圆形片剂。 “猜一猜,这个片剂是在哪里搜到的?”他道。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不是说是市局的禁毒支队…” “没错。”吴队放下手里的片剂,“那地方,先前是毒刺常年的盘踞地。” “市局这回也是部署了许久,只是没想到…”他说罢叹了口气,“没抓到毒刺,却搜出了这东西。” “也就是说…”底下有人开口,却不敢说全了。 吴队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点头,“杜父的药剂出现在毒刺的地盘并且明目张胆的进行交易,那么这其中只有两种可能。” “一则,双方达成了合作的共识,二则,杜父已经被毒刺收入了麾下。” “而事实却是,无论是哪种可能,他们往后都将一致对外,不再是自相鱼肉,甚至相互牵制的关系,这于我们,于市局,都将是极大的打击。” 他话音落下,会议室内再次静的出奇,就像是无形间罩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每一个人都低垂着脑袋,无从吱声儿。 吴队见状,确实也是没了其它的法子,主要这事儿也不是他们一个派出所的民警想解决就能解决的,于是只好拍了拍手,重新做起振奋人心的思想工作。 “当然,这事儿的责任不在任何人,而要说压力,市公安局的同志们只会比我们的压力更大。” “而我们这些基层的人员,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在自己的辖区内坚决杜绝这种药剂的交易。” “一旦出现或发现,但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宁可浪费一些警力,也要做好彻底排查的工作,坚决不能给上级部门添麻烦!” “都听清楚了吗?” “是!” 第304章 姐姐说,不用去医院 吴队的命令立竿见影,余下的两个月间,娄旭忙的几乎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每天都奔波在疯狂排查的路上。 以至于孙向东忽然告诉他这个学期的实习已经结束时,娄旭几乎有些没反应过来,愣神的同时手里还在不断整理着已排查区域的资料,木讷又刻板。 他扭过头,神色还有些呆愣,“结束了?” 孙向东有些无奈,“是。”紧接着没眼看似的扭过头。 娄旭最近就跟魔怔了似的,一天到晚除了工作就是发呆,喊他一回起码得三声以上才会应,真是恨不得当场给他一拳。 “那咱们…” “今天是最后一天。”孙向东道,一边收拾一边回,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似的。 “结束以后休息两天,然后回校报到,大四就没有实习任务了,得准备招考才行。” 娄旭愣了一瞬,“哦。” 前者重新戴好帽子,“走了。” “去哪儿?” 孙向东闭了闭眼,恨铁不成钢般磨了把后槽牙,终究还是忍下来,“巡逻。” 直到上了路,娄旭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他,一连打量了好几眼。 “你最近好像气不太顺,总觉得你每天都在生气,谁惹你了?” 车子猛地刹下来,娄旭毫无防备,蓦地往前一抻,险些跟挡风玻璃来个亲密接触。 “你干嘛?”他道,不满皱起眉。 孙向东气的要死,憋了一肚子的火却又无处发泄,只好大步跨下巡逻车,扭头就将娄旭推到了驾驶座上。 “你开!”他道。 后者满脸不解,却还是扶上方向盘,“之前不还抢着开呢嘛…” 孙向东气得没辙,连眼神也没分给他一个,衣服一裹,蜷在副驾上不说话了。 还不是因为他这段时间状态不好!一天到晚不是发呆就是走神,他生怕他什么时候忽然拉着自己同归于尽,这才抢过来开的! 现在可好,倒还赖上他了!跟谁稀罕似的! 孙向东越想越气,索性破罐子破摔,“开不好,懒得开!” 娄旭点点头,压根儿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确实。” 他道,“论车技,你确实不如我,不过你敢于承认,论起有自知之明这一点,还是值得夸…操!你干嘛!” 孙向东踹了他一脚,忍无可忍。 “谋杀啊你!我开车呢!” “你看你就是找踹!” 两人顺着沪山路一路骂骂咧咧,路过栗子小学又开上沿海步道。 现在正是放学的高峰,按理说步道上人不多,娄旭的油门无可避免得踩的快了些,一边还跟孙向东一个劲儿的拌嘴。 直到瞥见路边猛然冲出来的一抹人影,再想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危急之下,娄旭压根儿来不及多想,本能的往无人的右侧打了一个方向。 纵使刹车已经踩到了底,可巨大的惯性还是使得车身猛地冲向路边的斜坡,所幸护栏足够结实。 两人只是随着车身猛地往前蹿了一瞬,又迅速落回到椅子上。 人倒是无碍,就是心脏吓得紧,像是快要整个冲出喉咙似的剧烈跳动着。 “怎么回事?” 人是从驾驶室的方向忽然冲出来的,孙向东显然没看见。 娄旭回过神儿的同时已然两腿发软,“有…有人…” 他话音落下,孙向东差点儿没吓死,赶紧跳下车,绕着车身足足转了大半圈儿,这才发现路边正趴着一个不大的小孩儿。 穿着素色的碎花裙,梳着熟悉的羊角辫,纵使没看见脸,但孙向东还是认出来了。 对方显然是被车身给挂到,嫩的有些不像话的关节处蹭着地面,被生生拖拽出好几道血痕,被孩子本就细嫩的皮肤衬的格外触目惊心。 娄旭见状更是吓个半死,赶紧上前两步将人扶起来。 他也是头一回遇到这事儿,更何况明天实习就要结束了,偏偏撞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他想着,便连说话时的语调都不禁有些哆嗦起来。 “小…小…小妹妹,你没事儿吧?我我我…不是…你疼不疼啊…” 操… 娄旭急得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废话,脑子空白一片。 况且这小姑娘的脾性他是知道的,想着不吭声就不吭声,干脆直接把人抱到医院先检查一遍再说。 可谁知道两手刚要穿过她的膝弯,那小姑娘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倏地一把推开他,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投向他的眼神已经不能说是戒备,而是厌恶,恶心,从眼底深处喷薄而出的黑暗。 娄旭被她这忽如其来的眼神震慑地原地一愣,许是这孩子的神色实在太过诚恳,诚恳的厌恶,由内而外的。 纵使他什么也没做,却还是没来由的一阵心虚,霎时间一双手悬在空中,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碰她。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愣神,那孩子已然自己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的血色顺着小腿一路往下淌进素白的鞋子里。 见她不稳踉跄了两下,显然是摔疼了,红着眼圈儿,却始终不吭声。 娄旭本能地想要伸手扶她,可等一接触到对方的视线,便又悻悻地收回来。 他尴尬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又急又怕,“那个…” “叔叔!” 稚嫩的奶音忽然从附近的小公园里传出来,打断了娄旭即将脱口而出的提议。 娄旭认得他,是栗子小学那个背蓝色奥特曼书包的小男孩儿。 脖子上的红领巾打的板板正正的,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淌到下巴,显然是找了女孩儿好一阵儿,直到听见动静,这才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女孩儿膝盖上的伤,又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满脸心虚的娄旭。 后者一噎,默默将求助的视线转移到了孙向东身上。 后者别过眼,显然没打算伸出援手,娄旭只好硬着头皮道。 “是…是我撞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逃避责任!” “我就是想着得先把她送去医院,可…可…可她不让我碰啊…” 男孩儿沉默了一瞬,抬头的同时摇了摇女孩儿的手,“要去医院吗?”他问。 娄旭见状忍不住插嘴,“这事儿她没法儿决定吧?” “要不你还是先把你父母的电话告诉我,我先送你去医院,再联系他们?” “你放心,该付的医药费我一分都不会少的!” 娄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两个小学生一本正经的保证自己不会逃避责任,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能不能听得懂。 他只知道那男孩儿的眼神再次扫向他时,他本能就想闭上嘴,顺带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以做担保。 男孩儿回过头,“要去医院吗?”他又问,十分认真的。 女孩儿摇了摇头,不再做多余的回应,只是扭头撇下他,一瘸一拐地提着裙摆,自顾自地就走了。 娄旭想拦,却被男孩儿先一步挡住去路。 “叔叔。”他抬头,挎着小书包。 “姐姐说不用去医院,你可以走了。” “可是…” 男孩儿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他,再次礼貌地重复道。 “姐姐说,不用去医院,你可以走了。” 娄旭没了法子,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可一旦对上男孩儿的视线,便像噎住了那样难以出口。 他无奈抿起唇,皱着眉头,站起身远远眺望着,直到目送男孩儿的身影彻底走出小公园,心里却始终七上八下的不太踏实。 “要不…还是回所里查一下吧?”娄旭提议道,扭头征求孙向东的意见。 “找一下那女孩儿的家人,所里应该有资料吧?” “最后一天了,总不能给吴队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第305章 请问,是褚绍宏褚先生吗 好好开出去的巡逻车被撞成了残废,这事儿即便娄旭想瞒也是瞒不住的,于是只好原原本本的将事情的经过全都告诉了吴队。 挨批肯定是少不了的,所幸同时也顺利拿到了那两个小孩儿的资料。 自己闯出来的祸自己解决,这是吴队素来带队的宗旨。 所幸娄旭也不是个会逃避责任的人,拿到资料后立马就跟孙向东蹲在角落里研究起来。 “褚酌夕,女,七岁,现就读于栗子小学三年级。” “贺从云,男,五岁,现就读于栗子小学一年级。” 娄旭念完后,两人同时诡异的沉默了一瞬,脑海中不由自主地便浮现出那两张稚嫩的小脸儿来。 没来由的,就是觉得有点儿怪,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怪。 要说年龄吧,确实也是符合的,所里的资料总不会出错,可就是觉得…有点儿违和? “要不…还是先按地址找过去看看?”娄旭提议。 孙向东抿唇,盯着资料上那俩附带的大头照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点头,“我看行。” 依照所里给的地址,俩小孩儿就住在沪山路附近,每天巡逻都会路过,不算难找。 娄旭坐在副驾上,纸质版的资料页被他拍成照片存在手机里。 “之前看那俩小孩儿这么要好,还以为是亲姐弟呢,没想到一个姓褚,一个姓贺,压根儿就连表姐弟都算不上嘛,根本就只是邻居…” 娄旭感慨,也不是说邻居之间不能交好,主要是那俩孩子之间的氛围,既不鲜活明亮,也不像其他孩子那样调皮闹腾。 娄旭总觉得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待在一块儿,就该说些没有意义又无厘头的废话才对。 就像他小时候跟杜象初一样,现在想起那些中二的话术来都能尬出一层鸡皮疙瘩,而绝非是像褚酌夕跟贺从云…不苟言笑,又有些死气沉沉的…… 特别是那个小女孩儿,这么久以来他就没看她露出过哪怕一秒钟的笑脸,仿佛对于除贺从云以外的人类都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对谁都爱搭不理的。 甚至可以说是敌意,十分外露又明显的敌意。 所以他才会想,那俩孩子约莫会是亲姐弟,否则该怎么解释一个五岁的小孩儿,能够天天面对一张臭脸还乐在其中? 又该怎么解释贺从云的家长,居然可以容忍一个看起来就冷冰冰的小姑娘跟自己的孩子走的这么近?还天天接她上下学? 一般的家长不都会刻意杜绝这种情况,生怕对方伤害或是带坏自己的小孩儿吗? 这俩孩子倒是怪稀奇的。 娄旭的脑子就跟装了自动生成器似的,坐在副驾上摇摇晃晃,距离目的地越近,脑子里古怪的猜想就愈发无厘头起来,不光惊出自己一身的冷汗,便连孙向东喊他也没听见。 后者恨铁不成钢般踹了他一脚,咬牙切齿的。 他实在受够了娄旭最近不管在哪儿,都能完美发挥他随时随地走神的“才能”,完全不受环境的影响,简直快要烦死他了。 “到了,还不下车!梦游呢你!” “…啊。”娄旭回过神儿,怔愣过后赶紧跳下车,“哦,到了。” 他完全没发觉孙向东语气里的不耐,抬头看向面前那栋小洋楼的同时还顺带理了理衣襟,又正了正帽檐。 “你看我现在怎么样?像是真诚上门道歉的吗?” 孙向东翻了个白眼儿,“像人贩子。” “你放屁!” 娄旭恼羞成怒,还想再反驳些什么,总觉得这一句太过轻飘,不足以震慑对方的无礼。 可孙向东却压根儿不搭理他,反手就按响了门铃。 娄旭吓了一跳,赶紧干咳两声儿清了清嗓子,抽空才瞪了他一眼,都不等他准备好的。 门铃响了约莫半分钟都没动静,他俩是卡着下班儿的点儿过来的,就当娄旭以为是对方家长还没到家的时候,屋里却又忽然传出点儿动静。 俩人对视一眼,正想开口,面前的大门“咔哒”一声儿又开了,猝不及防,娄旭赶紧扯了扯衣摆。 “你好,我们是遂宁派出所…” 他话刚说一半儿,压根儿还没来得及介绍完,就被门里忽然冲出的一股血腥味儿给熏的后退两步,便连脸上练习过无数次的笑此刻也有些挂不住了。 他拧眉的同时下意识地瞥向男人的身后,警惕地在有限的视线范围内扫向屋内。 里面没开灯,只有窗口透进来的橘黄色的夕阳光,却也足够照的亮堂堂的。 没什么异常,屋里布置的甚至可以说是意外的整洁与温馨,能够看得出主人家是个享受生活又有情调的。 站在他的角度望过去,甚至可以看见一楼连通客厅外的空地上,被围出了一片鲜艳茂盛的小花园。 每一朵盛开的花儿,此刻都在夕阳的沐浴下,随着微风摇曳生姿。 娄旭有些懊恼自己无端的联想,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明明对方看起来是那样一个温文尔雅的大叔。 他将目光落在那男人的脸上,是略带些岁月痕迹的成熟与温和,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便连鼻梁上的眼镜都装点的恰到好处,像是九十年代留学归来的知识分子。 “请问…”对方道,眉间勾起笑意,十分有力又明朗的,看得娄旭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他居然把这样一个男人生的可爱的女儿给撞的两个波棱盖都是血!他可真该死啊! “请问,两位同志,是有什么事儿吗?” 娄旭回过神儿,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里的照片,“请问,您是褚绍宏,褚先生吗?” “没错。” “那就是了。”娄旭松下一口气,收起手机的同时瞥见男人垂落在身侧的双手。 其中一只正戴着医用的橡胶手套,并且伴有流动性极强的新鲜血液,正随着对方的指尖滴落在门口的地毯上。 联想到方才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娄旭扬起到一半的嘴角再次落了下去,“这是…” 察觉到他的目光,褚绍宏先是反应了一瞬,抬手的瞬间,残留在手套上的血再次三三两两的往下滴。 “嗷。”他道,随即笑着压了压眉尾,看起来十分谦逊又不好意思的。 “抱歉,刚在处理生鸡肉,集市上买回来现杀的。” “本来以为应该跟做手术差不多,结果一点儿都不一样,弄的一团糟,早知道就应该听那个老板的话,买现成的。” 他说罢还耸了耸肩,满脸的无奈,“现在弄成这样,等我夫人回来,又该被她数落了。” 第306章 姐姐,回家 见娄旭依旧皱着眉,褚绍宏亦是沉默了一瞬,随即敞亮地提议道。 “同志…如果觉得不放心的话,要进来看看吗?就在后院。” “本来想着提早炖好,晚上正好给我女儿跟夫人补补的。” “那小丫头前两天在外边玩儿疯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得,摔了一身的伤,问她也不说,就是一个劲儿的哭,可是愁死我了。” 娄旭一听这话,当即只觉两行冷汗默契的从鬓角滑落下来,仅存的一点儿怀疑也瞬间抛到脑后,紧接着深吸一口气,猛地冲褚绍宏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 他动作太快,也太过突然,毫无征兆的,孙向东都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家伙忽然就比他矮下去一截儿,吓得他赶忙跟上。 褚绍宏见状,亦是一惊,赶紧摘掉手套将人扶起来,面上惶恐。 “这是怎么了?别急别急,发生什么事儿了?咱们慢慢说。” 见对方这样明事理,娄旭两行眼泪差点儿就要夺眶而出了。 “是这样,那个…”他挠头,“令爱身上的伤,其实是前两天在沿海步道,被我俩的巡逻车给撞的…” 他一句话说的脑袋越埋越低,直到最后声音小到几乎快要听不见。 娄旭都准备好随时接受对方的一巴掌了,再怎么说那都是人家的宝贝女儿,被他撞成那样,知道真相后少不了发泄一顿给他孩子报仇的。 可他就这么埋着头,等了大半天都不见动静,于是疑惑地抬起来。 褚绍宏闻言先是皱了皱眉头,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好半晌才道。 “是她突然从路边冲出来了吧?” 娄旭一愣,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孙向东率先替他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我们在沿海步道上,车速本也不该这么快,所以责任还是在我们。” “我们的意思是,先带令爱去医院详细检查一遍,确认无碍自然是最好,至于相关的费用,我们会一力承担,绝不逃避责任。” “倘若褚先生对此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我们可以…” “不用。”褚绍宏道,面上温和的同时又十分果断的,带着几分愁苦。 “你也说了,是她自己突然从路边冲出来的。” “我女儿的脾性,我最清楚,她最近的状态确实不大好,上下学的路上总是走神,可我跟她妈妈又总抽不出时间来接送…” 他苦笑一声儿,“算了,就这样吧。” “她身上的伤我已经帮她处理过了,也检查过,没伤到骨头,就是血流的吓人,不打紧。” 娄旭忽然就有些哽咽,“这样…可以吗?” 褚绍宏见状笑了笑,“当然,我自己就是医生,那是我女儿,我是不会拿她的身体开玩笑的。” 见他这样说,娄旭差点儿没激动到感激涕零,要知道来之前,他都已经做好就此断送职业生涯的最坏打算了,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么大的反转。 最重要的是,就那个冷冰冰的小姑娘,居然会有这么个善解人意的爹,这真是太违和了呜呜呜… “真是太谢谢你了!褚先生!真的!十分感谢!” “哦,对了!”他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条递过去。 “这上面是我的电话,如果后续出现什么问题的话,您可以随时联系我,随时!” 褚绍宏显然被他的热情给吓到,好一会儿才将纸条接过来,笑意斐然。 “行,我会的。” 娄旭原本还沉浸在相安无事的喜悦之中,视线无意识地往后一瞥,忽然便看见距离褚绍宏不远的身后站着一个女人。 穿着宽松的白裙子,留着长发,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蓦然跟她对上眼,娄旭吓得忍不住惊呼出声儿,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那…那是…” 褚绍宏闻声回头,惊讶之余上前几步,小心将那女人扶坐到椅子上,又蹲下身来对着那女人耐心安抚了好一会儿,这才折回来。 “抱歉,那是我夫人,她精神状态不大好,没吓着你吧?” “嗷…嗷!没!没有!” 娄旭虽是这么说,可方才那一刹那,他当真以为是出了什么灵异事件了。 主要还是那女人出现的太过突然,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儿,又穿成那样,一言不发,说不吓人那是假的。 他想着,下意识的瞥向那女人的脚,都说鬼是用飘的,用不着那玩意儿,所以也就没有脚。 虽说这个理论此刻放在这儿十分的不合时宜,毕竟人儿褚先生都说了,那是他夫人,可是娄旭就是忍不住。 所幸那女人的脚还在,在裙摆底下露出一截素白的脚踝来,就是没穿鞋,难怪没听见动静。 娄旭想着松了一口气,扭头跟褚绍宏告别。 直到快要离开小区的范围,孙向东这才握着方向盘看他,“你就没觉得有点儿奇怪吗?” “哪儿奇怪了?”娄旭道。 他现在就觉得褚绍宏可真是好男人,不仅要照顾生病的妻子,还得赚钱养家,照顾小孩儿,又当爹又当妈的。 也亏他还能摆出一副笑吟吟的样子,穿着也足够得体,言行举止无一不佳,是个有深度的家伙。 这要换做别人,家里指不定得邋遢成什么样儿呢。 孙向东一看他那副死样子,就知道他又在感情用事了,于是干脆把车停到路边。 “那个褚绍宏,先前分明还说什么把家里弄得一团糟,等他夫人回家肯定得骂他,可她夫人明明就在家不是吗?” “而且你看刚才那女人的状态,说是精神状态不好,可你看她那皮肤,这么白,一看就是常年不着太阳的,否则哪儿能把你给吓成那样儿。” “啧。”娄旭瞪他,“你少哪壶不开提哪壶。” 孙向东给了他一脚,“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娄旭往旁边躲了躲,“也许人家就是说顺嘴了呢?” “难不成你是想说,其实咱们刚去的时候,那一股子血腥味儿其实是褚绍宏在屋里分尸?还常年虐待自己的老婆跟女儿?” 娄旭想着笑了笑,“你觉得这可能吗?就咱俩现在身上穿的这身儿,怎么说也有一定的威慑力吧?” “难不成现在的罪犯心理承受能力真就强大到了这种程度?两个警察站在门口,他还能戴着沾血的手套出来开门?跟咱俩谈笑风生?” “要真是这样,他大可装作不在啊?咱俩见没人,肯定过不了一会儿就得走,这时候再出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娄旭分析的有道理,话糙理不糙,孙向东也知道,可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可硬要说,却又说不上来,只能将心底的疑虑暂时压了下去。 “卧槽!” 娄旭今天在这大白天里一连被吓了两跳,整个身子都软了,瘫坐在副驾上,总觉得心脏有些超负荷。 “怎么了?” “那…那儿…” 他无力地抬手指了个方向,孙向东顺着望过去,就见那个叫做褚酌夕的小姑娘正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俩。 也不知道就这么站了多久,即便察觉娄旭已经发现了她,却依旧无动于衷,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花坛后,挎着小书包安安静静的。 娄旭恨铁不成钢般摸了把心脏的位置。 “我现在算是知道这小姑娘劲儿劲儿的是像谁了,简直跟她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孙向东没说话,只是皱着眉,下一秒另一抹背着蓝色奥特曼书包的小男孩儿闯入他的眼帘。 看起来像是被红绿灯困在了马路对面,这会儿才刚找着机会过来。 察觉到褚酌夕凝视的方向,贺从云紧跟着也看了过来,却也只是一瞬又扭过头。 跟没看见似的,脸上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仰头拉起女孩儿的手。 “姐姐,回家。” 第307章 阿旭,我在医院 撞了那小孩儿的事儿和平解决,所幸没有影响到娄旭的实习考核。 见两人要走,所里还给他们办了个隆重的欢送仪式。 娄旭坐在转运的大巴车上,半个身子探出车窗,拼命地冲着身后的几人挥手,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孙向东快要嫌弃死他了。 “行了,人都看不见了,赶紧坐下,危险。” 他伸手扯了两下娄旭的衣摆,没扯动,人还卡在车窗外,无动于衷,孙向东无奈又拍了他一下。 “我说…” “有人跳海了。”他忽然道,毫无征兆的。 孙向东愣了一瞬,“什么?”紧接着同样趴到车窗旁,环顾一圈儿,“哪儿有人?” 娄旭没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海岸边一块儿巨大的礁岩,眉头紧蹙。 孙向东忍不住又给了他一下,“说话啊?哪儿有人跳海?” 娄旭动了动,半晌缩回到车里,低头扣着指甲,“看错了。” 孙向东差点儿背过气去,“你下次能不能看清楚再说,吓死个人了!” 娄旭瘪起嘴,没再说话,只是一会儿过后再次望向窗外。 海岸边一块儿巨大的礁岩上,一个不大点儿的小姑娘正从水里游上来,浑身湿漉漉地再次爬上礁石,第三次奋力往下跳。 不大的白色水花溅落到一旁坐着的男孩儿身上,对方被忽的迷了眼,却也只是抬起短小的胳膊无声擦了擦,始终安安静静的。 看着女孩儿一趟又一趟地往返,既不阻挠也不规劝,只是看着,见挡了路,偶尔还乖巧地往旁边挪挪。 娄旭见状收回视线,再次低头抠起自己的指甲。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按理说,一个孩子的心思,即便再如何刻意的进行掩饰,看在大人眼里也不过是些幼稚的把戏。 可他今年都二十了,对方也不过才七岁而已,他不明白,他怎么就看不懂那小姑娘究竟在做什么了呢? 小暑前,娄旭从学校赶回东远,却没急着回家。 他是想着跟杜象初一块儿回觉水的,可是到了以后,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他没生气,几乎都有些习惯了,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动息屏的漆黑的屏幕,盯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拖着行李箱坐到了科大的校门口,一言不发。 他一直坐到太阳即将下山,门口的保安大叔都快看不下去了,叫了他好几次,想让他进收发室里凉快凉快,可都被娄旭给拒绝了。 他约莫每隔一小时给杜象初打一次电话,期间一直都把手机握在手里,没有回电,也没有短信,直到拨出去第五通,这回可算是有人接了。 “喂,阿旭。” 对面杜象初的声音传过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些费劲,偶尔还会连带几声稍显急促的喘息。 娄旭听见了,却也只是抿起唇,刻意回避了过去,声音始终发沉,“我在你学校门口。”他道。 对面莫名安静了一瞬,杜象初拿下手机,单手有些困难的切换界面,这才看见通话记录里那几行明晃晃的未接来电。 中午就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一小时一通,他一个都没接到。 “那个…”杜象初的声音莫名有些发虚,“什么时候来的?你不是说实习评估的结果没那么快出来吗?已经提前结束了吗?怎么没告诉我一声儿?” “阿旭,你现在还在学校门口吗?那什么…今天太晚了,要不还是…” “来见我。” 娄旭面无表情,十分少见地打断杜象初的说辞。 事实上他话里的推脱很明显,只是因为他先前信任他,所以并未在意,直到孙向东毫无留情的戳穿这其中的事实。 见对面没声儿,娄旭低下头,再次不容置疑地补充。 “现在,来见我,杜象初,或是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杜象初闻言抿起唇,娄旭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而且他很少直呼自己的全名,显然是生气了。 只是看着自己几乎被裹成木乃伊的左手臂,杜象初半靠在病床上,微微皱起眉。 手术进行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勉强将他被毒刺那把锋利的军刀生生划开的胳膊重新缝合,现下不说能不能动弹,事实上麻药劲儿过了以后,压根儿半点儿知觉也没有。 娄旭先前说他不会这么快从宝西赶回来,所以他才打算把解决毒刺的计划给提前,想着结束以后正好可以跟他一块儿回觉水。 毒刺一死,即便他不在,余下的琐事也可以交给房相经处理,像是笼络残党这种事,他比他来的有经验。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他既定的计划顺利进行,唯一的意外也就是毒刺本人了。 蠢了大半辈子,死前倒是聪明了一回,居然敢反过来将他的军,想是将死之人最后的垂死挣扎,虽然可笑,伤害却也是实打实的。 所幸大局已定,即便他再如何求生,最终的结果也都是他杜象初大获全胜。 只是他的胳膊…若是被阿旭看见,该怎么解释确实是个难题,简直比当初筹谋如何一步一步的架空毒刺的势力还要伤脑筋。 杜象初想着抿起唇,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是有什么急事儿吗?” 娄旭还是那句话,“告诉我你在哪儿。” 前者有些苦恼地挠挠头,罢了,凭他手上这伤,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好不了的,而且他不可能一整个暑假都不见娄旭,早晚得暴露。 与其这样,倒不如现在就告诉他算了,也好打消娄旭的疑心。 杜象初想着叹了口气,终究是妥协,在房相经鄙夷的目光下凭空挤出两滴眼泪,同时隐忍又哽咽的吸了两下鼻子,这才道。 “阿旭,我在医院。” 他这一声儿又糯又可怜,吓得十六岁的陈思守橘子都掉了,一路“咕噜噜”地滚到二十二岁的霍勉鞋边。 后者瞥了眼脚边的橘子,“吧唧”一声儿就给踩扁了,汁水飞溅。 陈思守压根儿顾不得自己辛苦剥的橘子就这么阵亡在地板上,抬手指着杜象初,哆哆嗦嗦的。 往左看看房相经,又往右看看霍勉,像是瞧见了什么怪物似的张大嘴型——他是不是有病! 无缘无故的,嗲什么! 娄旭那边原本还生着气,想着今天即便是撕破脸,也得问出那小子究竟在什么地方!绝不能让他就这么搪塞了过去! 等逮到人,先揍一顿,再让他把所有事情的原委全都给他交代清楚!而且必须得分毫不差! 他原是这么想的没错,可现下乍一听人在医院,声音听着还怪可怜的,娄旭当即脑子一白,所有的愤怒都在一瞬间抛诸脑后。 “哪个医院?”他着急道,“腾”地一下站起身,拖起行李箱就往路边走。 像是听见电话那头的动静,杜象初意料之中地笑了笑,眉眼狡黠。 “中心医院,住院部,待会儿我把房号发给你,你别着急,慢慢…” “你少废话!我马上过来!” 第308章 你孙子我快要饿死了,吃你根香蕉不过分吧 住院部四零三,杜象初看了眼手机里的信息,阿旭已经到楼下了。 他先是放下电话,转而看向左边床位一个看起来就贼眉鼠眼的大叔,嘴角微勾,露出抹相对和善的笑。 “大叔,把头转过去,再盯着我看,坏了我的事儿,有你好看的。” 大叔闻言一抖,也不敢吱声儿,默默把头扭回去,三两下将自己掖进被子里装睡。 这小伙子看起来年纪不大,身边跟着的人倒是都挺混,几分钟前才刚风风火火的把人送到普通病房里,也就是这儿,正好跟他排一屋。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就不大的小伙子更是一路骂骂咧咧,直到把人安顿好了也不消停。 听他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直接让他去vip病房看你不就得了?演个戏还这么大费周章,三天两头的也不嫌累,麻烦的要命,干脆趁早弄死埋了得了”。 紧接着就被病床上那个,在几人当中看起来还算和善的小伙子一枕头给砸了出去。 他也就是好奇,想着估摸就是几个不学好的小混混,这才多看了几眼,没想到马上就被警告了。 大叔缩起脖子,埋在被褥里,看着不动声色,事实上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直到病房门“咔哒”一声儿被人打开。 娄旭拖着行李箱,视线顺着床位扫过去,直到看见窗边正半靠在病床上的杜象初,听见动静扭过头,看见他的同时泛白的嘴唇可怜的抿起。 娄旭见状当即三两步过去,随手将箱子放在一边,“怎么弄的?”他道。 同时瞥见对方垂落在里侧的包成木乃伊的左手臂,眉间更是蹙起几乎能够凭空夹死一只苍蝇。 杜象初眨巴了两下眼睛,生生挤出点儿眼泪浸湿睫毛,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打工的地方玻璃炸了,站的近,不小心就被划伤了。” 娄旭闻言当即一副“笨死得了”的表情,凑近他的胳膊看了看,事实上看不出来什么,他也不懂,只能闻到点儿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儿,半晌才又抬起头。 “医生怎么说?” 杜象初低着头,“有点儿严重。” “有点儿严重是什么意思?” “就是…具体的不知道,还得看后续的恢复情况。” 娄旭拧眉瞪他。 杜象初莫名有些心虚,“医生说了,恢复的好的话,就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就算不好也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所以,阿旭。”他稍显谄谀的笑道,“你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没事的,真的。” “真的什么真的!”娄旭快要气死了。 “你这双手是做科研的手!好好地,出去打什么工啊!” “你说!你是不是退出了你们学校那个很厉害的什么教授的科研团队?还是你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杜象初愣了一瞬,“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就说是不是!” 杜象初低着头,语气莫名有些委屈,“是。” 娄旭当即“腾”地一下站起来,戳着杜象初的脑门儿,“你还“是”!你说!好好的,为什么要退出?” 杜象初揪着被角,“我得打工,要不然…下学期的学费该不够了…” 娄旭一噎,等反应过来,顿时更气了,“你缺钱为什么不跟我说?” “娄宗义那个干爹你都认了!认了你倒是用啊!” “就他一天到晚喝的那几两酒能花得了几个钱?不用还不是放在那儿长蘑菇?再不行你跟我说,我帮你要啊!” “你看你这工打的!偷鸡不成蚀把米!赚的那几个钱够你付医药费的吗?都花光了吧?” 杜象初闻言有些不高兴地偏过头,顾自嘟囔,“才没有…” “你说什么?”娄旭气死了。 “没。”杜象初笑道,赶紧转换笑容,抬手指了指靠墙放着的两个牛皮纸袋。 “阿旭,我给你买了礼物,你看看。” 娄旭现在显然还在气头上,一屁股坐在床边,扭过头,“我不看!” 杜象初动了动脚,扯着娄旭屁股底下的被褥。 “就看看嘛,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专门给你买的,真的,快看看。” 娄旭闻言动了动,不情不愿地扫了眼那两个靠墙的破纸袋,好半晌才在杜象初的催促之下随手提过来,嘟嘟囔囔的。 “不是说连学费都不够了吗…还买什么礼物…花这冤枉钱…” “又不是只有今年有生日…矫情…” “你能知道我喜欢什么嘛你就买…那我要是不喜欢呢…这能退吗…真是…” 他跟念经似的嘟囔了半晌,一边说一边往其中一个纸袋里掏了掏,同时还得时刻管理表情。 可不能表现的太过兴奋,要不然这臭小子记不住疼,下次还敢,可得晾一晾他。 他想着轻哼一声儿,骄矜地从纸袋里抽出一身衣裳,随即展开。 “西装?” “嗯。” 娄旭抬头看他,“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买这个?” 杜象初笑了笑,“你明年不就毕业了吗?用得上。” 娄旭挠头,可他也不穿西装执行任务啊… 见他不说话,前者当即失落起来,“怎么?你不喜欢?” “怎么会?”娄旭赶忙否认,提着上衣放在身前比划。 “你送我什么我不喜欢?还挺合身。” 他冲杜象初得意地挑眉,“我告诉你,穿西装就得我这种身材,不能太瘦,要不然撑不起来,不好看。” 杜象初失笑,“要不你去试试?那儿。” 他抬手指了指对面的空病床,帘子一拉就能换,“要是不合身,趁早还能换。” 娄旭略微思索,“也行。” 杜象初也就低头看了会儿手机的功夫,对面帘子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便停了,“唰”的一下被人拉开。 款式最为经典的黑色西服就这么套在娄旭身上,领口的衬衣略微敞着,再加上他那头硬朗的短发和五官,以及少见的壮硕的同时又不过分臃肿的优越的比例,想必没人能说出“他像搞推销的”这种话来。 “怎么样?”他问,同时捏着手里多出来的那根领带走过来,眉头苦恼地拧在一起。 “这玩意儿我不会系。” 杜象初伸手接过来,“不用系,这样就挺好,系上了反倒显得局促。” 娄旭闻言左右看了看,“也是。” “还有这个,试试。”杜象初又递过来另一只纸袋,相对小巧。 娄旭往里掏了掏,摸出一只黑金配色的小盒子,随即疑惑地看了眼杜象初,打开过后不足一秒,“啪”的一声儿又合上了,垂眼递还给他。 “这玩意儿我不要,太贵了。” 杜象初愣了一瞬,随即失笑,“不贵,这颜色适合你,我当初看见的时候就这么觉得,这才买的。” “不要。”娄旭倔强的要死,坐在床边扭过头。 “你拍个照片上网给我买个假的就行,这个退了,太贵了。” 杜象初见状一时哭笑不得,接过他手里的盒子艰难打开,取出里边儿包装精致的黑色手表。 表盘的位置是恰到好处的金色点缀,没有过多繁琐的元素,低调的同时又足够显品味,跟娄旭今天这一身搭配的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杜象初一脸不容拒绝地扯过娄旭的胳膊就往他手腕上套,但凡他挣扎一下,他就皱着眉头装疼。 娄旭见状,自然是不敢动的,瓮声瓮气地瞪着他,直等他戴好了才扭头想要摘下来。 杜象初当即喝止,“不许摘!” 娄旭憋屈的要死,“这太贵了,要不西装跟手表,你选一样送我,另一件退了。” “退不了。” “怎么退不了?你把电话给我,我跟他说。” 杜象初藏起手机,“我说了送你就是送你,退不了,你要是不喜欢,那干脆扔了好了!” 见他开始赌气,娄旭只好妥协。 “我这不是担心你瞎花钱吗?好不容易赚了点儿,全花我身上了,这叫什么事儿?” “我乐意。”杜象初瞪他。 “再说了,这西装跟手表你以后工作都是用的上的,这怎么叫瞎花钱?天天戴的东西,这得叫保值。” “行行行。”娄旭低头,“歪理一大堆,谁能说的过你啊?” “哎?对了。”他又看他。 “你这伤是在打工的地方受的,这得算工伤吧?你们老板有没有赔钱给你啊?按理说这医药费也得他们出吧?” 见他不说话,娄旭第一反应就是杜象初准又是被欺负了,当即气愤地站起身。 “他们是不是没赔你医药费?工资呢?发了没有?你在哪儿找的零工,靠不靠谱啊?地址发我?赶紧的,我帮去要钱去!” “我告诉你,你这伤不能白受!这要是养不好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当然,工也不能白打!我看他们那儿准是硬装不过关,保不齐还有什么别的安全隐患,你看我不跟相关部门举报他们!” “你以后也别在那儿上班了,我帮你要完钱,顺带把你那破工作也给辞了!” “好好的搁学校做研究,打什么工啊?气死我了!” 娄旭一个人在那儿叽里呱啦地一顿输出,杜象初压根儿半点儿插嘴的余地也没有。 事实上他压根儿没想过这个问题,就是随口胡诌的,谁知道都这个时候了,娄旭居然还能把话题给绕回来。 于是只得悄咪咪地在被子里用手机给房相经发短信,试图进行求助。 奈何一只手实在不太方便,消息还没发出去,就被娄旭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干什么呢你?地址发我。” “啊…嗷!” 杜象初冷汗都快要下来了,这突然间的,让他上哪儿给他现编一个地址去? 就在娄旭等不及想要亲自拿他的手机自己找时,病房门“咔哒”一声儿,又被人给推开了。 陈思守蒙着面,站在门口,浑身上下就写着“烦的要死”四个字。 先是看了眼杜象初,紧接着是娄旭。 操,果真是他。 都说让姓霍的来了,非说他比较像做孙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骂他。 主要是他半个月前刚刚截过娄旭的车,最重要的是还没打过人家。 这种丢人的事儿,他当然不可能跟房相经讲,跟姓霍的就更不可能了。 这会儿过来不仅是自投罗网,还有极大的可能会给杜象初添麻烦,可是房相经的话他又不得不听,非得让他过来这边看看情况。 于是他只好借了块儿头巾,他妈的一股子腌菜发酵的酸臭味儿。 却也只能黑着脸将就着用,见屋里没什么异常,这才走到隔壁那大叔的病床前,一把掀开对方的被褥,正好对上一双浑圆的大眼睛。 “操,没事儿装他妈什么死啊?吓老子一跳!” 见隔壁一双冰冷的视线警告般投过来,陈思守抓了把后脑勺,环顾一圈儿,随手拿走了那大叔搁在床头的一把香蕉。 “你孙子我快要饿死了,吃你两根香蕉不过分吧?” 紧接着也不等人回答,扭头不好意思地冲杜象初敬了个礼,“抱歉抱歉,打扰了,走了。” 随即“啪”的一声儿甩上门。 娄旭看完全程,一脸懵逼,再看隔壁病床上正躺着的那大叔,显然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状态。 直到对上他的视线,又忽然十分突兀地挤出两滴眼泪。 “不孝啊!真是不孝啊!连爷爷我只有生病时候才能吃上的香蕉也不放过!” “……” “……” 杜象初尬地干咳一声儿。 娄旭同时回过神儿,上前几步打开病房门,冲着陈思守离开的方向看了会儿。 “怎么了?”他道。 后者摇头,“没,就是觉得刚刚那小男生有点儿眼熟,貌似就在最近,搁哪儿见过似的。” “不过一时半会儿倒也想不起来了。” 第309章 你怎么在这儿! 杜象初的状况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院,娄旭只得留下来照顾他,打了个电话回觉水,告诉娄宗义今年暑假大概是不回去了。 电话挂断前,他蓦地想起小镇上某个长得嫩生生的小畜生,于是顺道提了一嘴。 “我先前留下的那酒,你帮我给他了没有?” 娄宗义支支吾吾,半晌才在娄旭的胁迫之下说出实情,“我喝了。”紧接着又赶在娄旭发火之前连忙解释。 “你说的那小家伙,打从你走之后压根儿就没回来过,我能怎么办?那酒你都开了,放的时间长了,味道是要变的,我当然只能自己处理了。” 他说的有理有据,半点儿也不心虚,娄旭拿他没法子,气得“啪哒”一声儿挂了电话。 杜象初闻声看他,“怎么了?” “没。”娄旭道,只是始终蹙着眉,“咱们镇上那小畜生,你还记得吧?” “嗯。” “咱爹说自从咱们上次回去见过以后,他就没再回过觉水,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我就是有点儿担心。” 杜象初闻言略微沉吟,“算起来,那小家伙现在差不多也十三四岁了吧?正是上初中的年纪,说不准是在外省上学呢。” 娄旭依旧嘟囔,“那暑假也该回家呀…” 杜象初猜测,“也许…是借住在亲戚家?” 听他这么一说,娄旭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李清平那变态,不禁有些气愤,“他能有什么好亲戚…” 娄旭说归说,可事实上,却没法当真做点儿什么,压根儿无从入手,还是一门心思的将重点率先放在杜象初以及大四的联考上。 平日里守着杜象初待在病房,大多时间也就是看看书,就他那手,现在连游戏都打不了,也就只能戳戳单机了。 娄旭每每见状,少不了奚落他两句,可是乐着乐着,思绪便又忍不住飘远,忽地看向杜象初,毫无征兆的。 “上回闯进咱们病房的那小男生,就是隔壁大叔他孙子,你认识吗?” 他问的突然,杜象初压根儿来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地摇摇头,“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娄旭看着他,半晌挪开视线,“没,就是忽然想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了。” 半个月前,从遂宁回东远的车次,他跟孙向东刚从车站出来,眼看天色已经晚了,便打算先在东远休息一晚,第二天再赶回宝西。 结果拦了辆车,刚开出去没多远,路过一片不算热闹的积石滩,忽然就从附近冲出来两辆车。 一前一后,十分迅速且明确地将他们给夹在了中间,像是早就守在那儿,就等着他们上钩。 娄旭当时还在想,东远什么时候这么不太平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抢劫? 可是后来一看,那“劫匪”当中领头的那个,居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别问是怎么知道的,要怪就怪他长得就像个未成年。 并且对方既不劫财也不劫色,还放走了无辜的司机大叔,连孙向东都能逃过一劫,尽捡着他打,这显然是私仇。 可娄旭却死活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惹着了这号人物?先不说听没听过他那名号,就是他这人,他也是没见过的啊? 唯一值得让他提上一嘴的,就是那领头的身手,十分凌厉且出乎意料的技巧,每一拳貌似都是赶着将对手打残去的。 而娄旭十分确定,对方顶多也就十六七岁,加上这一点,无疑让他的能力显得愈发的骇人。 若非对方的身高体型与他相差甚大,先天的优势让娄旭占据了这其中一部分的主动权,恐怕便连他也免不了在那孩子手里挂点儿彩。 他之所以现在才想起来,是因为先前只是单纯觉得那大叔跟自己孙子之间的相处方式有些微妙,却没想明白具体不对劲在哪儿。 直到刚才,他忽然便记起来了,那孩子一进门时,目光率先停留的位置是杜象初,紧接着是他,直到最后才是隔壁床的大叔。 就像是慌乱间为了刻意掩饰什么,而无奈做的一出戏。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大叔会愿意配合着对方继续演下去? 但若除去这一点,其余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比如为什么他没见过那孩子,对方于他却有如此大的敌意?且能将目标精确到他一个人身上。 因为司机大叔不认识杜象初,而孙向东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只有他,只有他才是那其中唯一一个跟杜象初有关联的人。 见他半天不说话,杜象初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什么叫“忽然想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陈思守了”?他俩又是什么时候背着他见过面了? 阿旭不是一直都在遂宁吗?即便是先前那半个月也是待在宝西,最近更是跟他寸步不离的待在病房。 前些天的那一面,才应该是第一面才对。 杜象初想着不由黑下脸,手机上彻查的短信已经发送到了房相经手上。 该死,他就知道那小子安分不了,一天到晚跟吃了炮仗似的,尽给他惹事儿! 娄旭心中存了疑心,他有意想要找到那孩子弄清楚缘由,可事实上,他手里没有任何途径能够帮他做到这一点。 所以他只能将目光暂时放在杜象初身上,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却始终没在他身边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而在这种不确定的情况下,甚至于不确定杜象初跟那孩子究竟是不是真的认识的情况下,他没办法将杜象初就这么推出去。 要说他就是杜父吗?娄旭是绝对不信的。 金秋九月,再次迎来开学季,娄旭不得不跟杜象初分开,离开东远。 而在这整个暑假里,足够让他欣慰的是,除了那个孩子以外,他从未在杜象初身边发现什么别的可疑的人或事,一个也没有,这不由让娄旭始终悬着的心随之放下一些。 公安联考后,成绩公布,娄旭在选岗的事宜上纠结了好几天。 原则上是回生源地的,也就是东远,他确实也这么填了,只是在提交申请的最后期限里,他还是犹豫着加上了遂宁两个字。 对此孙向东表示不理解,娄旭的成绩不错,按理说有优先选岗的特权。 试问,谁不想去到一个更加专业,同时也拥有更多升职空间的地方办公呢? 偏偏是娄旭,挑了个鸟不拉屎的沿海小县城,问他为什么,他却只说“不知道,想填就填了”,气得孙向东差点儿没趁他喝醉酒直接暗杀他。 娄旭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扶着脑袋,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坐起身,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都怪孙向东,也不知道跟他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一晚上可劲儿的灌他酒。 也不知道昨晚喝醉了以后有没有出什么糗,这要是被录下来,指定得被他们几个笑上大半年呢。 娄旭这边还在懊恼自己这几天太过放纵,成绩出来以后就开始飘了,天天跟孙向东几个混在一块儿,都邋遢了。 下一秒面前忽地多出来双鞋,就停在他对面,紧接着是一只素白的手,连带着略显稚嫩又冷漠疏离的男音。 “醒酒汤,喝。” 娄旭闻言想也没想,还当是孙向东今天良心发现了,居然还给他熬醒酒汤。 直到一饮而尽过后,顺带咂了两下嘴,紧接着就被这汤里古怪的味道刺激的不得不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手里的碗,又抬起头。 面前那张嫩生的小脸儿他见过,在觉水。 娄旭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乐呵出声儿,“小畜生,你怎么在这儿?” 他顾自笑了好一会儿,又忽地敛下嘴角,沉默过后随即毫无征兆的,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嘶…” 这么疼,不该是梦啊… 紧接着猛然抬起头,再次对上那双略显嫌弃的圆眼,不可置信地揉了把眼睛,再拿下来,还是这张脸。 操… “你怎么在这儿!” 第310章 昨晚,你捡我回来 娄旭估摸着自己应该是没睡醒,于是躺回到床上又眯了两分钟,再扭头,人果然不在了。 他松下一口气,坐起身的同时,嘴里的怪味儿却还在,真是奇了。 “估摸着是孙向东趁我睡觉的时候往我嘴里灌东西了。”娄旭自我催眠道。 下一秒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嘎吱”一声儿,倪春南手里提着两袋包子跟豆浆走进来,压根儿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懒得分给他,面色冷淡。 “你有完没完。”他道,随即指向卫生间,“刷牙,然后吃饭。” 娄旭的脑子再次卡了壳,起身的同时悄摸掐了自己一把,疼的,紧接着又掐了把那小畜生的脸,还挺滑。 “操,是真的!” 后者将自己的脸从娄旭手里移开,咽了嘴里的包子,紧接着抬起头,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 “昨晚,你捡我回来。”他道。 事实上,他是故意蹲在娄旭回学校的必经之路上的。 看见娄旭醉酒的一瞬间,连站都站不稳,他还有些失落,只是没想到,即便是醉酒,他还是认出了他。 跌跌撞撞地挣开他同学的手,在他面前蹲下后,第一时间就掐住了他的脸,还跟他说,他跟他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将他整张脸全都蹂躏完一遍过后,突然就肯定道。 “是你,没错!你不就是小畜生嘛!” 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力排众议,非要捡他回去。 那个叫做孙向东的,连同他的好几个同学一块儿都没拉住娄旭,硬是拖着他一路挣脱束缚,把他给带回了宿舍。 这还是几人没办法,配合着扰乱宿管阿姨的视线,这才把他偷偷带进去的。 “所以,你是说…我昨晚喝醉酒后在路边遇见你,一见面就拉着你诉衷肠,还说当初在觉水把你认成女孩子,心里一直觉得十分亏欠?” “还说先前一直想找却都找不到你,这回好不容易碰上,死活都要捡你回来,不让还又哭又闹的?” 倪春南平静点头。 放屁! 虽说他先前是担心过对方的去处,却也没到非要把他找回来不可的程度。 况且他今年一直在备战联考,紧张的要死,便连跟杜象初的联系都比平时少了,哪儿还有多余的心思考虑别的? “说实话!”他道,一把掐死对方的小脸儿。 倪春南被他揪地皱起眉,挣扎了两下没解救出来,索性也就算了,“说什么?”他问。 “当然是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倪春南不说话,低着头,啃着包子,好一会儿才又嘟嘟囔囔地重复道,“不就是你捡我回来的…” 娄旭深吸一口气,“行,那咱们换一个问题。” “比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宝西?大晚上的还恰好蹲在路边被我捡回来?” 倪春南又不说话了,坐在椅子上,两脚都够不着地,身形亦是瘦小的可怜,看起来一掐就能断。 娄旭见状忍不住捏了他一把,全是骨头,硌的慌。 他忽然便叹了口气,拖过椅子坐到他身边,语气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 “说话,是特意来找我的?就你一个人?怎么来的?” 倪春南看了他一眼,咬着吸管儿,“你会送我回去吗?”他问,十分突然又无厘头的。 娄旭愣了一瞬,“回哪儿?觉水?”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顺安。” 话音落下的同时,娄旭几乎有些没反应过来,迄今为止,他也就知道一个顺安,丰山市的顺安县,还是因为那边有个还算着名的旅游景点。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丰山市在北边,距离东远粗略算起来,怎么也有个一千两百多公里的。 他想着莫名咽了口唾沫,看向倪春南,“你怎么来的?” 后者低着头,不以为意,“大巴,走路,火车。” “你哪儿来的钱?” “自己存的。” “存了多少?” 倪春南不说话。 “买完车票,还够吃饭吗?”他又问。 倪春南依旧不吭声,只是小口吸着杯子里的豆浆,也不看他。 娄旭抹了把脸,莫名焦躁地顺着宿舍中间的过道来回踱了两圈儿,忽然一把夺过倪春南手里的豆浆拍在桌子上,廉价的塑料包装瞬间被他捏的不成样子。 “走,我带你出去吃东西去,别喝这玩意儿了,没什么好喝的。” 他作势伸手便要拉他,却反被倪春南给扣住,随即满脸冷淡地冲他指了指卫生间。 “你没刷牙。” 操… 娄旭总觉得这小畜生约莫是克他,要不然不能饿得皮包骨头了还非得气他这一下。 匆匆在卫生间洗漱完出门,娄旭反手将人提着塞进出租车里,统共还没一袋大米重。 他略显嫌弃地扫了对方身上宽松的有些不像话的衣服,思来想去,还是改了目的地。 本来想着就带人出门吃顿饱的算了,可这小畜生瞧着实在是太可怜了,于是他心一狠,特意挑了家专门做早茶的。 没错,就是那种一顿下来轻轻松松好几百的早茶,他自己都没舍得吃过这么贵的。 “我今天跟着你,也算是有口福了。” 娄旭道,心疼地捂了捂自己的钱包,随即对上倪春南困惑的目光,强颜欢笑。 “没事儿,吃,吃吧,别客气,不够再点,多的是。” 娄旭含泪吃完几屉虾饺,终于舍得将目光从菜品上移开。 不得不说,这东西确实贵有贵的道理。 他抽过纸巾擦了擦嘴角的酱汁,这才看向倪春南,两肘撑在桌面上,面色难免严肃几分。 “上回我在觉水见过你以后,第二天专门上去给你送酒,结果你不在,问了你妈,说是出去上兴趣班儿去了。” 倪春南无动于衷,神色始终冷淡。 “说吧。”娄旭皱起眉,“那会儿…就已经去了顺安了吗?” 前者叼着嘴里的鸡爪,三两下啃完,又擦了擦嘴,“嗯。” “去做什么了?”娄旭问。 倪春南看他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吞吞吐吐了好半晌才道,十分简洁又明了的。 “三万五。” 娄旭一瞬间只觉一股无名的怒火直冲头顶,也顾不得还在公共场合,当即“砰”地一拳砸在桌面上。 “我明明警告过她!” 倪春南没说话,只是夹过一块儿糕点顾自埋头吃起来,说不上是早料到会如此,还是已然感到麻木,压根儿生不出别的什么波澜来。 娄旭见状愣了一瞬,像是忽然醍醐灌顶般。 “是因为我去东远上了学,是不是?” 或许她妈从前还会因为他的不计后果从而忌惮他几分,反正那会儿这小畜生年纪还小,再养养也成。 直到他上了大学,别说是平时了,即便是假期也难得回家,压根儿顾不上这么多。 即便后面想起来,人也已经被她卖了,时过境迁,就是想找也是大海捞针,压根儿拿她没辙。 见倪春南不说话,一副跟小时候如出一辙的受气包的模样,娄旭只越想越气,却又发不出火来,憋的又叫了几屉虾饺过来囫囵吞了。 “什么时候打算的?”他又道,腮帮子填的鼓鼓的。 “既然当时第二天就送走了你,那么说明在这儿之前,你妈她就已经规划好了,那么当初碰见我的时候你就应该告诉我!为什么不说?” 当然是因为说了也没用,倪春南想。 他总归是要出去上学的,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守着他。 而他妈妈是个固执自见的女人,或许会因为娄旭的警告而有所收敛,却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想法,更何况…这其中还关乎着上万块的纯利益。 所以…结局怎么都会是一样的,而他倘若想要逃,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让他妈妈以为自己乖乖顺从了她的想法,或是以为他在逃跑的路上死了。 那天娄叔叔家因为他两个儿子的高考成绩大摆宴席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娄旭究竟上的是哪所大学。 并且在看见他们两个悄悄溜去榕树底下挖东西的时候,他也偷偷跟了过去,还专门挑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 却又不能因此显得太过刻意,于是他便装作是在胡同里头的背影处乘凉,暗暗与他们做了最后的告别。 所幸,上天还是眷顾他的,在娄旭大学毕业彻底离开宝西之前,他终于攒够钱逃出了顺安,并且在东公大附近蹲守了半个月后,总算是顺利见到了他。 娄旭见他不说话,还在顾自生着闷气,忍不住数落他。 “你小时候不还会跑到我家来喊我吗?怎么,大了就全忘了?真成哑巴了?我看你刚刚怼我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吗?” 倪春南低着头,偶尔才分给他一个眼神,跟没听见似的,一门心思地啃着碗里的鸡爪。 操! 娄旭气死了!这小畜生简直比杜象初还难沟通!后者起码还会掉两滴眼泪跟他装装可怜,他到时顺着台阶也就下了。 这小畜生倒好,不管他说什么都没反应,跟块儿木头疙瘩似的! 不!木头疙瘩都比他好!木头疙瘩起码还不会无缘无故地怼人呢! 跟他说两句话简直能气得自己憋上一肚子的气! “你还没回答我。”他突然道,终于在娄旭的怒视下啃完了一屉鸡爪,平静地擦了擦嘴。 “哪句?”娄旭瞪他。 倪春南抬起眼,顶着双乌黑的圆眼睛,“你会送我回去吗?” “回哪儿?觉水?顺安?” 倪春南不说话。 娄旭也不指望他,“我要是说会呢?” “我跑。” “你身上有钱吗?能跑去哪儿?” 倪春南再次沉默,“是你告诉我要跑的。” 娄旭一噎,“所以你就跑来找我了?” “嗯。” “你知道我刚毕业还没工作吧?” “嗯。” “我养不了小孩儿,而且你才多大?我没办法帮你解决上学的问题。” “我不上学。” “不上学你想做什么?” “……” “得。”娄旭妥协。 “我可以答应先不送你回去,但我就一小警察,不,现在都还不是正式的警察,工资估计养活我自己都困难。” “不瞒你说,我现在正在等待岗位分配的具体结果,一旦被招用,我不会留在宝西,具体去哪儿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时间照顾你。”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算这样,你确定你还要跟着我?” “嗯。”倪春南几乎没有犹豫。 娄旭苦恼地挠了挠头,“要不…你还是考虑考虑?” “考虑回顺安吗?” 操! 这小畜生是巴不得他遭受良心的谴责啊! “得得得!”娄旭终究是妥协,抱着脑袋。 “总之,你就先留在这儿吧,至于后面怎么安排,我再想想就是。” “真是服了你了!” 第311章 夕夕,跟妈妈去死好不好 自从“收养”了倪春南,四零三寝莫名开始了每天狗狗祟祟的生活。 还因为太过心虚,将往宿舍带饭这种常规操作都演绎的藏头露尾,蛇入鼠出的,以至于邻近的几个寝室都以为他们是在宿舍里养了什么猫猫狗狗。 结果咧着嘴巴进去,瞪圆了眼睛出来。 见过在宿舍里养猫养狗养兔子的,就是没见过养小孩儿的。 为了堵上那群大喇叭的嘴,娄旭几个没少出血,眼看钱包就要见底了,不能再这么下去,所幸岗位分配的结果总算是出来了。 于是第二天下午,娄旭领着倪春南,俩人大包小包的就站在了杜象初如今租住的房子门口。 后者急急忙忙出来开门的时候,面上心虚几乎有些难以掩饰,所幸娄旭被外面的太阳晒得昏昏沉沉,也没太注意,提着东西侧着身子就从杜象初面前挤了过去。 紧接着一把瘫坐在沙发上,“我说,这天儿也太热了吧?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杜象初尬笑两声儿,去厨房倒了杯冰水过来,同时扫了眼左侧禁闭的房门,“喝口水吧。”他道。 随即将目光放在一旁局促的倪春南身上。 “怎么?不认识了?” 娄旭幸灾乐祸道,他就说嘛,男大十八变,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认不出来。 “没。”杜象初适时摇头,将人一块儿领到沙发边,“小畜生,我记得的,只是…他怎么在这儿?” 娄旭想了想,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好解释,反正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我捡的。” 杜象初沉默。 “那什么…”娄旭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岗位分配结果出来了,在遂宁,这两天就得过去报到,你知道的,所以…我这不是有点不太方便带着他嘛…” “所以…” 娄旭“嘿嘿”两声儿,“你不是打算暂时在东远安定下来了吗?帮我带他两天,好不好嘛?” 杜象初微微皱起眉,“你要收养他?” “也不算,再说了,就咱俩这年纪,也没法儿办手续啊?反正…就暂时养着呗?” “你也不用给他喂的太好,能吃饱就行,重要的是,他现在没法儿回觉水。” 他说罢掏出一个信封,“喏,他的生活费,你先用着,不够了再告诉我。” “不用。”杜象初将信封推回去。 “多双筷子的事儿,我不缺这点儿钱,不过…你是不是得问问他,乐不乐意跟着我?” 娄旭闻言,当即一个眼神扫过去。 倪春南一噎,看了看娄旭,又看看杜象初,最终乖巧地点了点头。 乐意倒是乐意的,现在不管在哪儿,总归都比送回去来的强,况且…象初哥从前也是帮过他的,又跟娄旭哥是朋友,就是… 倪春南眯起眼,忽然看见左侧明明没人,却无缘无故从里边儿开出一条缝的房间门,下一秒直接对上一只圆眼,吓得他原地倒退两步。 娄旭走去了阳台接电话,而杜象初显然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却并不惊讶,只是蹙着眉毛扫过去,那里头的人儿当即乖乖缩了回去。 他又看向他,眉眼温和的同时又略带些不容置疑的凌厉,冲他指了指一旁的沙发,“坐。” 倪春南颤颤巍巍地坐下。 他分明知道,他也看见了门里的人,却为什么不戳穿他? 象初哥貌似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而且这事儿娄旭哥似乎并不知情,那么又要不要告诉他呢? 就在倪春南纠结之时,杜象初却已经从厨房倒了杯果汁过来坐到他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低语呢喃。 “小畜生,别多事,阿旭马上就要去单位报到了,会很忙,没有什么太严重的事情的话,就不要麻烦他了。” “乖乖待在我这里,你是阿旭的人,我不会亏待你的。” “当然,前提是,乖乖听我的话,做好你自己的事儿,别试图挑拨我跟阿旭的关系,否则,我保证,你会死的很难看。” 事实上,杜象初的话已经足够有震慑力,可等娄旭走后,倪春南亲眼看着那间卧室里分别走出来的四个凶神恶煞的家伙,还是不由打了个哆嗦。 打头的是个看起来足够当他爷爷的老男人。 紧接着是个看起来压根儿大不了他多少的男生,无论是姿态还是神色都吊儿郎当的,看上去就不太好惹。 接下来是个身高极高,几乎需要倪春南抬头去看的家伙,垂眼俯视他时,仿佛一拳就能把他给抡死。 最后是个戴眼镜的青年人,看得出来,他应该是这几个人当中,除了那个老爷爷以外,年纪最大的一个。 看起来倒是斯斯文文的,不过能跟这些人混在一块儿,想必也不是什么善茬儿。 此时,这句话放在杜象初身上同样适用。 倪春南乖乖坐在沙发上,沉默着接受几人视奸般的洗礼,最终还是选择乖乖闭上嘴。 虽然不知道象初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能够肯定的是,只要他不惹事,他就能好好的在这里待下去,并且不用吃苦。 而只要活下来,他就迟早能等到娄旭哥来接他。 倪春南有了地方托付,娄旭的心自然放下来许多,隔天就去了遂宁报到。 他原本还想着,怎么都得给吴队他们一个惊喜,时隔一年,他又回来了! 可谁知道这回队长的消息居然这么灵通,早早就得知这回调来遂宁的新人是他。 于是还专门给他做了出人去楼空的戏码,直等娄旭原地错愕了两分钟,一个个这才幸灾乐祸地从角落里窜出来,吓了他好大一跳。 今年跟他一块儿调来遂宁的还有一位女同志,叫做吕果,比他晚来三天,人长得就跟名字一样儿,满脸的胶原蛋白,肉乎乎的。 对此娄旭感到十分满意,可算是不用一天到晚面对一群大老爷们儿了,有个新面孔也好,主要是能净化双眼。 他虽然也是新人,可比吕果有经验,业务方面也比她熟悉一些。 于是平日里的琐事一般都是他带着对方做,只有碰见连他都拿不稳主意的时候才会请教吴队,可是给他们清闲到了。 娄旭每天任劳任怨,赫然一副吃苦耐劳的老黄牛的姿态。 白天除了做日常的巡逻以外,也就是调解调解辖区内的矛盾纠纷,再者就是带着吕果一块儿进行走访,开展反诈,禁毒之类的宣传,需要出警的时候倒是不多。 虽然看着清闲,可架不住工作量大呀!就光沿街走访来说,一天腿下来,别说人小姑娘了,就是他也得两腿直打哆嗦。 俩人捏着手里最后一点儿宣传禁毒的小册子,停留在沪山路附近最后一片还未走访的居民区,皆是松下一口气。 可算是要结束了。 娄旭刚过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一片的地形有些熟悉,直到站在其中一栋小洋楼前,看见房子侧面围出的那一片小花园,这才想起来。 可不就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家的房子吗? 没来由的,娄旭沉默一瞬,靠在一旁,并不打算上前,反倒是推了把吕果,冠冕堂皇的。 “都带一天了,你迟早得自己试一试,就这家吧,尝试着跟他们沟通,再把册子给他们,就跟咱们之前做的一样。” 小姑娘有些生怯,眼看太阳就快落山了,扭头看了眼娄旭,终究还是下定决心。 “好!我试试!” 随即上前按响门铃,只是没想到面前的木门压根儿没关严实,只是虚掩着。 吕果愣了一瞬,回头看了眼娄旭,又指指面前的门,示意他上前来。 娄旭没办法,只得过去,见状亦是一愣,好半晌才犹豫着敲了两下,见没动静,这才小心推开一条缝。 客厅的正中央,女孩儿正被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掐着脖子死死按在地上,几乎已经没了动静,两眼翻白。 可伏跪在她身边的女人却好似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便连屋门被人推开也毫无察觉,一门心思放在面前的女孩儿身上,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有些神经质又诡异的低声喃喃。 “夕夕,跟妈妈去死好不好?” “夕夕,跟妈妈一起去死吧?好不好?” “妈妈走了,留你一个人是不会幸福的…夕夕…妈妈是为了你好…跟妈妈走吧…夕夕…好吗…” 娄旭见状先是愣了一瞬,几乎被顺着门缝透进去的橘黄色的太阳光晃的有些睁不开眼。 直到被吕果的一声尖叫惊的回过神儿来,几步上前,一把将那女人掀到一边,两手几乎有些颤抖着探向女孩儿的脉搏。 还好…还没死…还有气儿… 娄旭脑子空白一片,几乎只是遵循本能的,一把抱起女孩儿绵软的身体往外冲。 “你报警!我送她去医院!” 第312章 扑闪的蝴蝶 娄旭一直守在医院里,直到褚酌夕被重新推出抢救室。 脖颈上的压痕经过时间的累计几乎已经淤血,就这么映衬在小孩儿本就细嫩的皮肤上,紫红紫红的,触目惊心的几乎叫人有些不忍直视。 “是,已经没有大碍了。”娄旭道。 缓缓跟在医生后头走进病房,电话那头则是吕果的声音,焦急中略带些尚未回神的惊恐。 那个女人——褚酌夕的母亲,娄旭见过的,就在去年,匆匆一面。 雪白的长裙以及披散的头发,给了他很深的印象,而事实证明他没认错。 人被控制住后,吴队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面上率先露出的不是惊诧,而是难以言喻的无奈与乏力。 这说明在他离开的这一年内,这已经不是对方第一次对自己的女儿动手了,起码已经有了前科,才足以让吴队露出那样的表情。 娄旭想着蹙起眉,同时收起手机,听完医生的嘱托后,坐在了病床前的椅子上。 虽然已经没有大碍,但小孩儿还在昏迷,睡梦中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双小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不放。 对于这种事,娄旭并没有什么经验,特别是在对象还是个小孩儿的情况下。 他心想这小姑娘一会儿若是醒了,准得哭,所以还是得事先准备点儿东西哄哄她,或是找个靠谱点儿的人儿来才行。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的脑海中第一时间跳出的,是一个背着蓝色奥特曼书包的小男孩儿。 不过最近确实没怎么遇见过他,也可能是因为正处于暑假,最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那么就只有联系这小姑娘的父亲了——那个叫做褚绍宏的男人,他先前提起过的,他是遂宁医院的医生。 娄旭想着站起身,迅速去护士台打听了一下。 人确实是这家医院的,不过还在手术台上没下来,难怪家里闹成这样也不见他出现。 他扭头回病房的同时不由叹了口气,再开门,人意料之外的已经醒了。 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既没哭也没闹,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脖子上的掐痕还在,不过双手已经松开了,只留下被抓的皱巴巴的床单。 除此之外,看起来貌似跟他出去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娄旭压根儿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 主要还是实习期间,这小姑娘厌世的印象让他太过深刻。 虽然他现在貌似已经猜到了一些原因,可是一时之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才好。 握着门把生生纠结了十来秒,娄旭深吸一口气,还是走了进去。 脸上的表情还算自然,就是有点儿同手同脚,意识到后,娄旭慌忙抓住自己的衣摆,直到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这才松下一口气。 “醒了。”他道。 看着面前对于他的出现压根儿没有半点儿反应的褚酌夕,不免有些汗流浃背。 “那什么…”娄旭强行打破沉默。 “要不你还是先起来动一动,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没有,我好叫医生过来看看。” 小姑娘无动于衷,跟没听见似的,就在娄旭强忍尴尬想要再一次出击时,她却又忽然开口了。 “这是哪家医院?”褚酌夕道,异样的沙哑与小孩儿稚嫩的声线相互交合,听起来古怪极了。 娄旭反应了一瞬,“嗷,中心医院,你爸爸在职的那家。” 他这么说,原本是想让小姑娘安心,却不想话音刚落,对方就像是应激般猛地从床上爬起来,低头看了眼床下,没见有鞋,索性光着脚便往外跑。 娄旭不明所以,却还是迅速追出去,只是一出门,小姑娘已经被拦下了。 褚绍宏连手术帽都没来得及摘,此刻正一脸急切地蹲在褚酌夕面前,两手扶着她瘦小的肩膀,一双眼睛藏在镜片后头,满是心疼。 见娄旭后脚从病房里追出来,褚绍宏诧异了一瞬,却还是率先将褚酌夕抱回了病房。 蹲下身细心地替她拍干净脚底的灰,又替她掖好被子,温柔地抚摸她的额发,直到小姑娘在他的安抚下重新闭上眼睛,乖巧的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眼前的一幕温馨异常,娄旭确实是这么觉得的,可是没来由的,又总觉得貌似哪里有些违和。 只是还不等他来的及细想,褚绍宏已经率先回过头,像是松下一口气般摘下头上的手术帽,极其疲惫又无力地冲他笑了笑。 “要是没记错的话,我应该见过你,怎么称呼?同志。” “娄旭。” “娄警官。”褚绍宏笑,“今天下午临时加了台手术,没想到只是晚回去一会儿,就又出事儿了。” “不过幸好,听说今天是娄警官恰巧在那附近进行反诈宣传,这才救下我女儿的,说真的,真是太谢谢你了。” “今天要不是你,我真不敢想会发什么,到那时,恐怕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应该的。”娄旭回他。 褚绍宏这人说话,儒雅又十分得体的,做事周全,长相也不赖,妻子如今这副模样还能做到不离不弃,已经算是有情有义了。 娄旭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无意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身后病床上的褚酌夕。 小姑娘显然没睡着,装的,并且将他与褚绍宏的对话尽数收入耳中。 同时卷翘的睫毛像是受惊的蝴蝶那样,胆怯又十分惊恐地在她父亲身后不断扑闪。 这就是娄旭觉得违和的地方,而在悄悄打探过褚绍宏的为人之后,他就更加想不通了。 一个事事周全稳妥,人人称赞的好父亲,做女儿的,究竟有什么理由怕他呢? 中秋前,杜象初破天荒的来遂宁看过他一回,顾名思义是特地过来陪他过中秋,实则话里行间的跟他打探遂宁这地界究竟如何如何。 娄旭听出来了,逮着人好一通威胁,对方终究是没抗住他的痒痒攻势,没两下就全交代了。 杜象初瘫在沙发上,笑得浑身无力,“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你倒好,这一通挠,全给你挠出来了。” 他撑着扶手坐起身,“我这不是天天听你说这遂宁人杰地灵嘛,就好奇研究了一下,发现还真像你说的。” “不仅地理位置优渥,环境也好,而且…早前不是没有研究所建在这边。” “所以?” “所以…我也想试试,我们导师最近接洽了一个研究抗癌药物的项目,找了我,正好,如果来这边的话,咱俩就又能天天见面了。” 杜象初是个说干就干的主儿,不多时就在遂宁找到了一家药物研究所,并且成功谈成了合作。 虽然娄旭并没有见过他口中的导师,但是小初很能干,他知道,将项目全权交给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娄旭这边才刚把杜象初送回到如今租住的房子里,就接到了吴队的通知,匆匆赶回所里。 “打从毒刺死后,如今迅速崛起的花园组织,想必大家都清楚。” “其头目,便是两年前才刚刚冒头的新人,以新型薄荷色片剂打响名号的杜父。” “如今毒刺死了,杜父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短短时间内,居然就这么顺势收拢了前老板手下的残党,并且近年还在陆续吞并周边的一些涉黑组织,影响可谓是不容小觑。” 虽然不知道吴队今天为什么又突然提起这个杜父,但光是听着,娄旭还是会忍不住在意。 不过今天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毒刺死了?东远的那个毒刺?什么时候?” 吴队闻言看向他,不免有些怀疑,“你不就是东远人吗?你不知道?” 娄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能是因为…那段时间一直在准备联考?一门心思的,也没什么多余的时间在意别的。” 吴队点点头,情理之中,于是异常耐心的解释。 “毒刺是两年前死的,就在把杜父纳入麾下不久。” “现在的说法是,杜父手刃前老板篡位,可事实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两年间,由杜父一手创立的花园势力日益强大,恐有超越当年的毒刺之势。” “我们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就在不久前,市局在围剿花园的行动中,中了杜父设下的圈套,在埋伏的码头遭遇爆炸,险些全军覆没。” “而如今那些家伙究竟又藏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最近无论是游客还是住户,只要是外来人,都要严加排查!不能错漏一丝一毫的蹊跷之处!” “听明白了吗!” “是!” 第313章 天塌了… 吴队的话像是一根刺,又细又小,就这么扎在娄旭的心头上,说不上有多疼,就是膈应。 不拔吧,它时不时的就要扎你一下,拔吧,却又怎么都拔不下来,连位置都难找,磨的娄旭一晚上都睡不好觉。 事实上,他并不能十分准确的推断出这两条时间线究竟有没有重叠,可总归有巧合的地方。 按照吴队说的,毒刺死的那段时间,杜象初的手臂恰好受了伤,但他走访过那家店,小初的确在那里打过工,也的确是在那里受得伤。 可他后来又亲眼看过杜象初手臂上留下的那道疤,奇长的一条,几乎竖向贯穿了整只胳膊,实在不像是玻璃爆炸能够划出来的痕迹。 再加上这一次,码头爆炸,花园的行踪再次隐匿,小初刚来遂宁,吴队就下令彻查外来者的身份。 说白了,他并非怀疑杜象初,只是有人告诉他这事儿不同寻常,所以他才迫切的想要证明,这一切都跟他的小初无关,不过都是些巧合,只是巧合而已。 所以犹豫过后,娄旭还是趁着跟杜象初一块儿吃饭的空档提了出来。 “我想去你工作的地方看看!”他道,心虚的几乎有些不敢与他正视。 杜象初闻言,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不假思索,“好啊!”旋即提着凳子坐到他身边。 “你最近总是怪怪的,还老走神儿,跟你说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我都要以为你是不是生病了。” “索性,你还有感兴趣的东西,想去我工作的地方看看,你早说嘛!什么时候去!要不就现在?怎么样?” 娄旭一时有些愣,“你不介意?”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杜象初笑,单手支在饭桌上,冲着娄旭眨了眨右眼,“这说明阿旭关心我呀,你说是不是?” “咳!上…上哪儿学的!没个正经!” 吃过饭,娄旭当真跟着杜象初去了他们现在位于遂宁的研究所,就在奇远路。 位置比较偏,不过胜在附近环境优美,周围也有杂货店跟小饭馆之类的地方,日常刚需差不多都能买到。 “怎么不找个离市区近点儿的地方?会不会太偏了?”娄旭问。 杜象初从车上提下来一大兜咖啡,“害!研究嘛,说白了就是一次次的试错,本来就挺枯燥的了,要是一出门还总看见外面那些酒池肉林的,哪儿还静的下心啊?” “就这儿挺好,累了就看看远山,大海,晚上再就着海风出去吃吃烧烤什么的,足够了。” 娄旭看着他愣了一瞬,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有种“吾家小儿初长成”的错觉,忍不住扑上去揽住他的肩。 “臭小子!长大了嘛!” 杜象初笑着任由他揉乱自己的头发,“咱俩明明一边儿大。” “胡说!”娄旭总爱在这些没有意义的地方跟他争个高低,“我明明比你大了两个月!” “好好好,两个月。” 杜象初乐得不行,两个人边走边闹,没一会儿就进了大楼。 里面的设施比娄旭想象中的专业,虽然他也没怎么见过别的什么研究所,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 杜象初高考完刚选专业那会儿,他可是上网帮他查了一大堆的资料,连就业方向都给他拟好了,就等着让他挑,可是没少给他做“咨询”。 “这个研究所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在做项目了,不过差不多也快要收尾了,结束以后想必其中一部分人会被拨到我们这边帮忙。” “所以,我们那边暂时还都是些自己人,带你上去看看也没什么。”他道。 娄旭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没个正形,“你就不怕我盗取机密?” 杜象初闻言乐了一瞬,“不怕啊,我知道的,阿旭不擅长这些。” 娄旭闻言反应了好一会儿,等回过味儿来的时候,杜象初站在他身边,嘴角都快笑烂了。 “臭小子!埋汰我是吧?胆儿肥了!” “没有没有!哈哈哈!” 杜象初打不过他,只得尝试着搬出这套歪理,“咱们现在是精英人士,不能这样,得正经。” 娄旭闻言干咳儿一声儿,看了眼四周,确实只有他跟杜象初在闹,忒不像话,跟这栋建筑的气质也不太匹配。 “听…听你胡说。” 他虽然这么说,手上却老实,收回来后还有意理了理衣襟,见杜象初笑话,当即瞪他一眼,顺带还把他折在一块儿的衣领往外拨了拨。 “得正经。” 杨九衡原本是看见自家老大的车开进了地库,这才掐着时间出来迎接的。 结果才刚下楼,就见他家老大,花园的大当家,杀伐决断的杜父,居然跟个不认识的男的…在大厅…… 挠!痒!痒! 这也就算了!毕竟他如今也才二十二岁,说起来到底也没多大。 最重要的是,在他加入花园的这么些个月以来,他就没见自家老大的嘴角上升过两个像素点。 这会儿倒好!不仅跟个他没见过的男的在这儿挠痒痒!还哈哈大笑! 天塌了…… “这是?” 娄旭有些尴尬,主要是他才刚帮杜象初整理完衣领,扭头就见一个看起来跟他俩差不多大的男生站在不远处。 而且凭他那副…可以说是震惊也不为过的表情来看,估摸着是把他俩刚才的那番行为全都看在了眼里。 娄旭想着面上便不禁有些发热,却还是强装镇定,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这些专业人士笑话了去。 “嗷…”见他出声儿,杨九衡当即回过神儿,收起差点儿掉了的下巴,几步来到杜象初身边。 “老大,这位是…”一边说还一边偷瞄娄旭的神色,这块头,这气势,别是又从哪个看不顺眼的那儿挖了墙角过来了。 “我发小。”杜象初道,警告的眼神投过去的时候,杨九衡已经识相的收回视线,心里却早已经翻江倒海。 这就是阿守说的那个打架很厉害的警察,老大的发小,在他面前绝对不能露馅儿,露了就直接完蛋的红色警报! “他是我们团队的成员之一,叫他阿衡就行。” “嗷…”娄旭伸出手,“我叫娄旭。”紧接着瞄了眼杨九衡那只被他握在掌心的手。 这天这么热手还这么凉,这小伙子是不是体寒啊? “那个…老大…”杨九衡收回手,摩挲了两下上面残留的滚烫的余温,“我这边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见他俩人挤眉弄眼的,娄旭识相地往旁边走了几步,“要是有事儿的话,你可以先处理,我自己转转,没有哪里不能去的吧?” 杜象初点头,“嗯,除了实验室不能随便进,其它地方你都可以转一转。” “行。” 见人已经走远,杨九衡这才松下一口气,跟在杜象初身后忍不住的抱怨。 “老大!你怎么能把人带到这儿来!他可是警察!侦查能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杜象初不以为意,“那又怎么样?咱们这儿是正规的药物研究所,没什么不能看,况且…我得让阿旭放心才行。” “话是这么说…” 见他还在嘟囔,杜象初忍不住往外轰他,“去打电话,让他们这两天先别来这边儿,等这阵风头过去再说。” “特别是阿守,刺儿头一个,告诉他,有多远滚多远,再给我惹事儿,小心我扒了他的皮。” “是。” “对了。”杜象初又叫住他,“房相经呢?没跟来?” “来了的,约莫是在这儿附近哪儿转悠。” “行,随他吧。”杜象初道,碾了脚滚落在地的高尔夫球。 “老家伙一个,路都走不稳,想必也不会把他跟花园联系到一块儿。” 第314章 房爷爷 吕果觉得她的带队小老师很奇怪——也就是娄旭。 前些天还闷闷不乐的,今个儿一早又忽然生龙活虎起来,跟只小狗似的,见人就撩,便连吴队都忍不住感叹当代年轻人的情绪多变。 直到每天的例行巡逻,娄旭依旧是那副情绪高亢的模样,坐在巡逻车上忍不住哼起小曲儿,吕果终于忍不住问道。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说着还一边啃起随身携带的包子来——娄旭早上太兴奋,破天荒的给全队十五个人每人带了一份早餐,结果忘了大家普遍都是习惯了在家吃完再去所里的。 于是乎,送出去的早饭统共连总数的四分之一都不到,其中两个还是因为看娄旭可怜,不忍心拂了他的面儿,这才接过来强塞下去的。 还有一个就是吕果,眼看他的小老师终于恢复了精气神儿,不忍心让他再次颓唐下去,于是乎一狠心,午饭跟晚饭也跟着娄旭啃起了包子。 索性拿给食堂阿姨顺手加个热,倒也不算难吃,就是一天下来腻的慌。 娄旭现在手里啃的是鱼香肉丝馅儿的,填了大半个腮帮子,说起话来含含糊糊的。 “前两天,我去了我发小工作的地方。” “然后呢?” “转了一圈儿。” “所以…” “没了!就这么多!” 见他说完还兴奋地扭了两下身子,吕果总觉得不该是“就这么多”,至少还应该有点儿别的什么,可在娄旭的话里又确实分析不出多余的东西… “那你今天这么高兴是因为?”吕果试探道。 娄旭看了她一眼,“我不是说了嘛,因为我前两天去了我发小工作的地方。” “……” 所以…这究竟有什么好值得让她啃上一整天的包子的呢? 吕果不明白,但尊重,也不怪现在网上这么多人都说男人的快乐其实很简单,她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确实简单。 以后等她男朋友生气了,她也带他去自己工作的地方转一圈儿,这可比哄人的效率来的高多了。 吕果这边还在回味她的小老师传授给自己的驭男小妙招,身下的巡逻车一个摆尾,下一秒就停到了路边。 “怎么不走了?”她扭头,看向娄旭,却只见他两手抱胸,若有所思地靠在驾驶座上。 “这会儿是放学的高峰,车太多,不安全,咱们等等。” 说罢却是将目光投向公交站台下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儿身上。 娄旭想着,再过一会儿,那个背着蓝色奥特曼书包的小男孩儿就该出来了,然后叫上女孩儿一块儿,再一起回… “怎么走了?”他猛地坐起身,吓了身边的吕果一跳。 “什么走了?” 前者径直跳下车,压根儿来不及回她,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女孩儿独自坐上缓缓驶来的公交车,再看车尾显示的目的地,显然是途经那片住宅区的位置的。 她没有等贺从云一块儿,就自己一个人先回家了?为什么?难不成那个小男孩儿今天是没来上学?生病了?请假了? 总不能是因为闹掰了吧?那俩小孩儿看着就不是会因为这种幼稚的行为闹绝交的性格… 好吧…娄旭的眉毛拧地快要能够凭空夹死一只苍蝇,因为他眼睁睁的看着贺从云正背着他的蓝色小书包从校门口蹦蹦哒哒地出来,然后…牵上了一个跛脚老家伙的手? 操…不是人贩子吧?他可没在贺从云的家庭人口资料里见过这老东西。 娄旭想也不想,拿过帽子往脑袋上一扣,当即追上前,“喂!站住!说你呢!” 叫嚷声吸引了附近家长们的注意力,自然也连同那个老家伙一块儿转过身,微微佝偻的身躯以及古铜色的脸孔,最瞩目的是他那双与年龄极为不符的过于明亮又锐利的眼睛。 “怎么了?小同志。”房相经道,看向娄旭的同时,嘴角映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抱歉,例行检查。”娄旭的语气不容置疑,同时右手反射性地扶向腰间的警棍。 “麻烦问一下,你是这小孩儿的什么人?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房相经闻言先是笑了笑,十分从容又略带赏识的。 “小同志记性真好啊,莫非从这个学校里出来的孩子的家长,你都记得?” 他越是这么说,娄旭就越觉得他可疑,便连语气都不由自主的冷硬起来。 “不劳你操心,不过…若是你不能说明,你是这孩子的什么人,恐怕是要劳烦你跟我去所里走一趟了。” 房相经闻言不仅不恼,反倒仰天大笑起来。 倒不是笑娄旭,而是觉得他这人太正,一脸的凛然,他实在想不通,他们大当家那种阴暗的小鬼头,究竟是怎么跟这样儿的人玩儿到一块儿去的?实在是匪夷所思。 “孩子,告诉他,我是谁?” 他握了握手里正牵着的小家伙,娄旭见状看他一眼,这才将目光投向贺从云。 后者依旧是一脸的不苟言笑,顶着双黑色的大圆眼睛,抬着头,尚且稚气未脱。 “叔叔,房爷爷是妈妈找来照顾我的。” 娄旭闻言皱起眉,保姆?哪儿有找年纪这么大腿脚还不利索的人当保姆的?是生怕他什么时候摔了讹不死她们啊? 虽是这么想,但经过贺从云的认证,娄旭的语气还是缓和下来。 “既然如此,你应该有雇主的电话吧?不耽误的话,我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当然可以。”房相经笑道,紧接着掏出手机,在他眼皮子底下拨出去一个电话。 接通之后,娄旭率先将电话递到贺从云耳边,“是妈妈吗?” 贺从云拧着小眉毛反应了一会儿,随即点头,“是。” 娄旭这才放心跟对方核对起来,确认这老家伙确实是她们新招的保姆没错,挂断电话,又将手机递回去。 “抱歉,为了孩子们的安全,我们不得不谨慎些。” 房相经收起电话,依旧顶着一双锐利的眼睛违和的笑道,“这是好事,小同志,做得好。” 紧接着领上贺从云坐上返程的公交。 娄旭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两人的背影,直到吕果跑过来拍响他的肩膀。 “刚刚是怎么了?那两个人是谁?” 娄旭回过神儿,“没谁。”摘下帽子放在手里拍了拍,“走吧,继续巡逻。”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那俩小孩儿为什么忽然开始不一块儿回家了? 而且据他这几个月来的观察,他们不是偶尔这样,而是一直都各走各的。 一直!为什么! 难不成就因为贺从云他老妈给他找了个保姆?可他俩是邻居不是吗?就住对门儿,有什么好不能一起回家的? 娄旭想不通,又开始蔫儿头巴脑起来,吕果见状好心提议,“要不再去你发小工作的地方走一圈儿?” 娄旭狠狠瞪她一眼,打算假公济私,过两天就跟吴队举报她工作时间老吃零食。 没一会儿又凑过去,“你说两个小孩儿突然不一块儿玩儿了,这是为什么?” 吕果沉吟片刻,“多大的小孩儿?” 娄旭掰着指头数了数,“一个六年级,马上小升初了,另一个四年级。” “这么小…”吕果摸着下巴,俨然一副“福尔摩斯”的状态。 “小孩儿偶尔闹脾气不是很正常吗?“不跟你玩儿了”这种话一般不都是口头禅吗?”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指不定过两天又手拉手,好的跟什么似的了。” 娄旭失望地扭过头,主要是那俩孩子已经一年多没一块儿放学回家过了!要真是按照吕果说的那样,这根本就不科学! “算了,没指望了。” 此刻的娄旭宛若一条咸鱼,趴在工位上,任由吕果怎么推他都不搭理。 后者随即起身离开,像是接了通电话的样子,再次跑回来的时候,一把直接将娄旭整个儿掀到了地上。 “干什么你!” 吕果哆哆嗦嗦,语无伦次地指着电话的方向,“出…出…出事了…沪山路…命…命案…” 第315章 我就是…叫了她一声儿 打从吕果来到遂宁派出所起,每天的工作无非是巡逻和调解邻里邻居之间的矛盾,这还是她头一回碰见命案。 而且按照电话里要求支援的同事描述来看,现场的状况十分凄惨,还特意加了让她“有点儿心理准备再来”这种话,想必是目不忍睹的。 吕果越想越紧张,坐在车上挨着娄旭,抖的跟筛糠似的。 后者忍不住看她一眼,“你要是害怕就别去了。” “不行!”吕果大喊,几乎不假思索的。 娄旭估摸着她都没听清自己说的是什么,就跟应激了似的,“砰”的一下站起身,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还坐在车里。 于是乎在跟车厢亲密接触后又捂着脑袋坐下了,倔强地憋住眼泪。 “我…我可是警察!现在不克服,以后就一直都这样!我…我…我还怎么破案!” “行。”娄旭见状笑了声儿,摸了把车顶,“头还挺硬。” 见吕果居然没反驳他,像是真被吓着了,娄旭也不再捉弄她,整个身子都往前抻了抻。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哪里出事儿了?” 吴队坐在副驾,显然也是刚接到通知,眉头紧锁,“是你俩先前救过的那小姑娘家,褚酌夕。” 娄旭愣了一瞬,“什么意思?不是说有人死了吗?那小孩儿死了?确定吗?难不成是她妈妈又犯病了?” “恰恰相反。”吴队道,这一次的事情,便连他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按照现场人员传过来的照片看,死者应当是她的母亲周秀珠,而动手的…则是她的父亲,褚绍宏,你见过的。” “具体状况不太清楚,也来不及详细说明,只说是巡逻到沪山路附近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喊救命,过去一看,小姑娘正浑身是血的往巡逻车的方向跑。” “而在她身后,则是提着斧头的褚绍宏,大庭广众之下,抓住人小姑娘的胳膊就想下手,所幸被咱们的人给及时按住了。” “根据现场照片以及死者的伤口来看,他手里的那把斧头,大概率就是凶器。” 听完吴队的描述,娄旭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脑海中不时浮现出那一大一小两张脸孔不断转换,以及藏在褚绍宏身后的,那双不断扑闪的睫毛。 “怎么会是他…” 吴队闻言垂下眼,窗外的夕阳在耳边不断倒退,“人性是复杂的,没人保证你所看到的一切就是真实。” 二十分钟后,几人陆续来到案发现场,途经住宅区外一片用以休憩的小公园,大理石铺设的路面上呈现出一大片拖拽状的血迹。 即便已经被事先前来的同事拉上了黄线,却依旧如同利刃般刺痛几人的眼球。 “好多血…” 吕果扒在窗户上,咬着发白的嘴唇,几乎有些不忍直视般将视线从那摊血迹上收回来。 吴队从后视镜里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叹了口气。 “待会儿你不必跟进去,下了车,先找到那个孩子,安抚她的情绪,你是女生,想必她会信任你一些。” 吴队的话既是指令也是安抚,吕果牢牢记在心里,一下车就开始在现场搜寻起褚酌夕的踪迹来。 事实上压根儿不用怎么找,因为人现在就在所里同事的陪同下坐在巡逻车的后座上,身上披着宽大的队服外套,几乎将她整个罩住。 可即便如此,吕果还是看见她穿着的小碎花裙正时不时地往下淌血,再往上,裙摆的位置几乎已经被刺眼的红色所浸透,只有胸前的布料还勉强保留着原本的花色。 吕果震惊的情绪无法言喻,只是捂着嘴缓缓走到褚酌夕面前,蹲下身。 小孩儿的神情木讷,遥遥看着远处,几乎没有聚焦,对于她的到来自然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头一回做这事儿,又太过紧张,蹲在那儿半晌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才好,蓦然想起当初她妈妈是喊她“夕夕”,于是压根儿想也没想,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娄旭就站在不远,不动声色,始终注意着二人之间的动作。 直到女孩儿瘦小的身躯不知为何忽地一颤,也不知道吕果跟她说了什么,下一秒直接掀开身上披着的外套,手脚并用地朝着吕果所在的反方向迅速倒退。 直到右脚慌乱间蹬住掉落的队服滑脱出去,整个人重心不稳地直往下栽。 娄旭眼疾手快,见状况不对,二话不说便往两人所在的方向跑,所幸在褚酌夕头着地前稳稳接住了她。 “跟她说什么了?” 吕果吓得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我…我…我没…我就是…叫了她一声儿…” 那小姑娘原先还没反应,忽然就从巡逻车上跳了起来,眼神落在她身上时,吕果毫不怀疑,她当时是想扑上来掐她的脖子… 可不知为什么,只是短短的一瞬,对方却又忽然改变了主意,下一秒便满脸惊惧地往另一个方向慌忙逃去,直到千钧一发间被赶来的娄旭稳稳接住… 吕果想着,视线不由自主地便落到那女孩儿身上,此刻那孩子正整个儿蜷缩在娄旭的臂弯里瑟瑟发抖,不敢看她。 没了外套的掩盖,身上浸血的碎花裙看起来也愈发的血腥诡异。 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抓痕,像是无数双看不见的大手正死死抓住她的四肢,编好的羊角辫也早就乱了,糊着血黏在小孩儿白皙的皮肤上。 吕果见状迟疑了一瞬,“我…我就是…就是叫了她一声儿…夕夕…” 果然,怀里的孩子再次蜷缩着震颤了一下,捂着耳朵开始轻声啜泣。 娄旭瞬间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看向吕果的同时又不得不压低声响。 “你不是没听见当初他妈让她一块儿去…一块儿…的时候,是怎么喊她的。” 吕果闻言愣了一瞬,霎时醍醐灌顶,冲着娄旭猛一鞠躬,险些哭出来,“对不起!” 她就说肯定是她误会了!这孩子都这样了,怎么可能还会想要过来掐她的脖子?原来是自己说话没过脑子,吓着人家了! 吕果后悔的不行,手足无措地站到娄旭面前,绞着手指,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到小孩儿迟钝地将自己的脑袋从娄旭怀里抬起来,沾血的小手死死抓着娄旭的队服外套,即便依旧生理性的不住哽咽,却还是颤颤巍巍地看向她,声音细的几乎听不出来。 “对不起…姐姐…” 吕果的心都要化了,恨不得穿越回一分钟前狠狠甩自己一巴掌!她怎么可以怀疑这么小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 “没没没…没事儿!是姐姐不好!” 紧接着看向娄旭,试探性地提议,“那个…要不我还是先把她送去医院吧?” “你看她身上,被抓的到处都是伤,得处理一下才行,这边…应该没问题吧?” 娄旭无语了一瞬,“是你自己没问题吧?别半路再把人给我弄丢了。” “怎么会!”虽然回的铿锵有力,但经过刚才那一遭,吕果难免有些心虚。 “我保证不会像刚才那样了…真的!”紧接着又看向褚酌夕。 “小朋友,姐姐先送你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你看好不好?” 后者迟疑一瞬,依旧拽着娄旭的外套,几乎捏出褶子,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伸出手。 吕果心头一软,赶紧把人抱过来,生怕她反悔似的轻拍她的后背。 “没事儿没事儿,姐姐会保护好你的,没事儿嗷,不用怕。” 即便她这么说,娄旭还是有些不放心,思量半晌,只好招呼了人来送她俩去医院。 多一个看着,这已经是最稳妥的方法了。 临走前,娄旭扒着车窗,还是忍不住嘱托,“别去中心医院,换一家。” “为什么?”吕果探出头来。 “问这么多做什么?照做就是了。” “哦。” 第316章 死者周秀珠 送走了吕果,娄旭只身返回案发现场,吴队几人已经率先在痕检部门的协助下查看起了现场的状况。 娄旭独自靠在门框旁,一边往上提鞋套,一边扫视屋内的情况。 许是有过缠斗,客厅里杂乱的程度比他想象中还要来的严重些,再加上地上经过拖沓以后的粘稠的血迹,毫无章法地像是某种诡异的阵法般,叫人一时之间不仅不敢踏足,还无从落脚。 “队长,怎么样了?”娄旭道,小心避开地上杂乱的物件,站到吴队身后。 地上正由内而外呈现出俯卧状的女性尸体,正是此次案件的死者,周秀珠,位于客厅与屋外小花园的连接处。 上半身卧趴在湿润的土地上,后脑勺像是被什么钝器砸过,径直凹陷进去,红白相间的液体组织从创口处流出,就这么渗透进身下的泥土里。 下半身则依旧处于客厅内部,连绵的血迹从尸体所穿的连衣裙裙摆处一直蔓延到脚踝,周身的地板以及墙面位置皆具有多处喷溅状血迹。 “就跟咱们在车上的时候猜测的一样。” 他说罢指了指不远处一把正被收进证物袋里的斧头,约莫一百二十公分的长度,斧背位置是已经干涸的血迹和不明组织。 “褚绍宏手里的那把斧头就是凶器,初步判断,死因应该是钝器击打造成的颅骨骨折,当场死亡,不过具体的状况,还得等法医机构的人过来协助查证才行。” 娄旭点头,视线扫过死者头部的外伤,紧接着是泥地,最后是地上几块儿滚了褐色土壤的碎瓷片。 “那几只碗是…”他道。 吴队的视线顺势扫过去,“暂时还不清楚,有可能是死者被袭击时手里正拿着那些碗,遭遇击打后便顺势抛了出去,不过…” 他微微停顿,站起身,看向屋内一片狼藉,“我并不这么认为。” “首先,案发时虽然是晚饭时间,但桌上并没有饭菜,而且厨房也不在这个方向,拿着几只碗往花园走,这不合常理,其次…” 他再次停顿,去厨房拿了一只相同的碗过来,紧接着站在客厅的位置,随手往花园一抛。 白瓷碗确实应声落地,却没像那几只碗一样摔得粉碎。 娄旭见状微微皱起眉,吴队接着道,“花园的部分全都是松软的土地,要说这么多只碗一块儿扔出去,碎个一两只倒还能理解,毕竟是概率问题,可这几只偏偏全碎了…” 吴队的话没说完全,可是个人都能听出这其中的蹊跷。 娄旭率先反应过来,陡然往外探出头,看向二楼的阳台方向。 他原本是想确认阳台的位置与小花园是否符合,却不想刚一抬头,就见对面小洋房的二楼,一抹身影在他有所动作的刹那猛地缩了回去。 娄旭见状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显然,对方的动作很快,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人看见。 “吴队。”娄旭喊了声儿,见对方回头,赶紧跟上去,“这边要是差不多了的话,咱们去外边儿聊聊?” 他显然是话中有话,吴队闻言只是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跟他退出了现场。 紧接着二人来到隔壁的小洋房,就着紧闭的屋门轻轻敲了敲。 “你是说,那个小孩儿看见了?” 娄旭将耳朵贴在门上,一边听着屋里的动静,一边冲他点了两下头,“很有可能。” 后者的神色当即难看起来,这么血腥的场面,即便是没出过现场的新人都很难忍受,更别说还是个八九岁大的孩子。 门铃响了好一会儿,屋里一直没动静,二人对视一眼,就在两人都以为那孩子是因为害怕不敢开门时,面前的门锁“咔哒”一声儿,却又忽然开了,毫无征兆。 吴队愣了一瞬,收起手上试图联系这孩子父母的手机,看向门缝里露出的那张刚刚高过锁头的有些生怯的小脸儿。 贺从云抿起唇,看着面前两人五大三粗的,穿着警服,一脸强装和善却又总让人觉得是来卖小孩儿的叔叔,犹豫着皱起眉。 “你们是不是想问我…隔壁的漂亮阿姨是怎么死的?” 他话里平静,可毕竟年纪还小,嗓音无可避免地带着几分颤抖与忧愁。 娄旭闻言心头一喜,克制着蹲下身,尽量让声音保持平和,“你看见了,是不是?” 贺从云沉默,好一会儿又点点头,十分认真的,“嗯。” “家里有大人吗?”娄旭又问。 “没有。” “那个照顾你的爷爷呢?” “做完饭,走了,明早才过来。” 娄旭怜爱地伸手摸了把他的头发,“小家伙,不用怕,叔叔们是警察,就问你几个问题,有关于隔壁的漂亮阿姨的,可以吗?” “嗯。” 从贺从云家离开已经是晚上八点,遂宁派出所连夜召开会议。 “依照隔壁那孩子的口述,褚绍宏的下班时间约莫是晚上六点左右,比平时晚了将近一个小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醉酒的状态,随后与其妻子在楼下发生争吵。” “而那时,受害人的女儿就躲在二楼自己的房间内,听见动静却不敢下楼,直到听见她母亲的一声惨叫,在下楼的楼梯上目睹了褚绍宏手持斧头,而周秀珠倒在血泊里的一幕。” “随后褚绍宏发现了她,并欲一同灭口,所幸女孩儿的位置距离大门比较近,先他一步跑出家门。” “而褚绍宏那时神志不清,并未意识到自己浑身是血,拎着斧头就追出了门。” “最后就是在小公园外,大家都清楚,得手前,人被咱们的巡逻队给按在了地上,这才免去一桩惨案。” “那小孩儿多大?” “九岁。”娄旭道。 “虽然只有九岁,但那孩子在学校的成绩很好,语言逻辑也足够清晰,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可以作为重要的参考依据。” “现在需要查证的是,褚绍宏的动机。” “按照他身边亲朋好友的描述,他是个十足的体恤妻子的好丈夫,却为什么会忽然对自己的妻女下杀手?” “没错,而且直到现在,褚绍宏本人也一直拿醉酒当做理由开脱自己的罪行,始终否认这是自己的本意。” “吴队。”又有人站起身。 “我们在事发后走访过褚绍宏如今就职的医院,原本他的同事们还支支吾吾,但在听说褚绍宏杀了人后也就不敢再隐瞒了,向我们透露了一份褚绍宏当年的诊断记录。” “依照记录所示,褚绍宏早年间应当是确诊过间歇性精神分裂症,不过因为长期服药,并未发作过。” “这么说…他突然发疯杀了自己老婆,是因为犯病?” “不一定。”前者当即反驳,有理有据。 “我们在医院除了查看褚绍宏的就医记录以外,还在已有的档案中尽可能的了解到周秀珠的状况。” “发现她早年间,也就是一胎的时候,有过严重的产后抑郁症状,而且至今没有痊愈。” “再加上法医机构给出的大致报告,周秀珠约莫在两年前进行过清宫手术,可遂宁的各家医院里却并没有相关的就诊记录。” “而且除此之外,死者体内还被发现长期注射一种精神麻痹类的药物。” “医院的开药记录里显示是用以治疗抑郁和失眠,可事实上用药的剂量却比寻常治疗抑郁所需的药量多上一倍不止。” “而这么做的后果,很有可能导致患者出现嗜睡或是过度兴奋的症状,严重的话还有可能导致肝肾功能损伤,这几乎是不可逆的。” 会议室内安静了一瞬,“什么意思?”有人问,“你是说,褚绍宏一直在暗地里虐待自己的妻子吗?” 前者当即点头,“很有可能,否则他时常利用职务之便,从医院里拿走超出预计药量的情况又该怎么解释?” 会议室内再次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遂宁地方不大,邻里邻居之间几乎都能唠上一两句,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显然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直到有人推开会议室的大门,陡然打破一屋子的寂静。 “吴队。”对方道,面上的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似的,吐不出来的同时又咽不下去,生生憋的。 “说。” 前者犹疑,“我们在褚绍宏家发现了一个地下室,就在刚刚,好不容易弄开,里面…里面…全是血…” 第317章 碗 在褚绍宏家的地下室内找到的不明组织与血迹,经鉴定,前者为与嫌疑人具有血缘关系的胚胎组织,起码已经成型三月有余。 而后者——提取出的溅落在墙壁以及地面上的血迹,则是死者周秀珠的血。 这么一来,为何死者的清宫手术在各大医院都没有记录存在,也就不言而喻了。 再加上人证物证俱全,所有的数据全都指向褚绍宏,几乎已经没了辩驳的余地,无奈之下,他终于还是将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只是最后关头,他手戴镣铐,看向坐在面前的娄旭,忽然道,“我想见一见我的女儿。” 娄旭收起具结书的动作一顿,沉默过后还是开口,“如果她愿意的话。” 紧接着就走了出去,摸出手机,想了想,最后还是给吕果拨了个电话,并将褚绍宏的意愿转述过去。 彼时吕果正着急忙慌地从病房出来,闻言往观察窗里看了一眼。 自从那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口述完案发的全过程后,小姑娘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说话了。 吕果想着,还是道,“她现在状态很不好,要不…还是别让他们见面了吧?” 娄旭也明白,却还是叹了口气,“去问问看,咱们得尊重当事人的意愿。” “好吧。”吕果极不情愿,却还是一字不落地将娄旭的意思全都说给了褚酌夕听,并且期待的等着小姑娘坚决的说出一个“不”字。 可是没想到后者只是略微思索,紧接着小幅度地点点头,“我见。” “为什么?”吕果的话完全是脱口而出,直到娄旭在电话里警告着打断她的追问。 “知道了,我带她去就是…” 娄旭原本想着那孩子这么小,会面的时候怎么都得全程陪同才行,免得生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来,结果没被褚绍宏拒绝,反倒是被那小姑娘给拒绝了。 顶着双圆眼睛定定地看他,紧接着肯定地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我确定。” 娄旭没辙,回头看了眼吴队,企图征求他的意见,没想到吴队想也没想,“无妨,咱们在监控室盯着,出不了事儿。” 既然队长都发了话,娄旭也没别的可说了,拧着眉毛,抱臂挤在不大点的监控室。 会面室里父女俩一左一右,隔着桌子面对面的坐,话里始终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寒暄,直到临走前,女孩儿才忽然跳下椅子,跑到褚绍宏身边贴着他的耳朵。 声音极小,几乎收不了音,压根儿不知道她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见话音落下,褚绍宏忽然便伏趴在桌面上古怪的狞笑起来,露出在小臂上方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褚酌夕。 监控室内众人见状,皆是一愣,紧接着一个两个地开始往会面室内鱼贯而入,率先就将女孩儿给抱了出去,紧接着迅速控制住椅子上的褚绍宏,生怕他又犯病伤人。 吕果负责将人送回医院,娄旭则站在派出所门口目送二人的背影缓缓离去。 他忽然就意识到,方才吴队为什么会同意让那小姑娘跟褚绍宏单独见面了。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两只碎掉的碗会不会就跟褚酌夕有关呢?可她毕竟还这么小,可能吗? “在想什么?” 娄旭吓了一跳,看向身边忽然出现的吴队,便连脚步声也没有,不禁抱怨道。 “队长,你吓我一跳!” 吴队笑了笑,跟他一块儿靠在派出所门口。 娄旭忍不住看他,“队长,你是不是怀疑那小姑娘?” “怎么说?” “要不你刚刚为什么同意让她俩单独见面,不就是想看看那小姑娘到底会做什么吗?” 吴队闻言略微沉吟,随即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尊重当事人的意愿。” “而且褚绍宏杀人是有完整的证据链的,虐待妻子也是事实,并非只是我们的假想或猜测。” “还是说…你觉得那小姑娘有问题?” “也不算…”娄旭纠结地拧起眉,“可若是这样的话,那几只碎掉的碗又该怎么解释?” “什么碗?” 娄旭再次吓上一跳,捂着“砰砰”直跳的小心脏,怨怼地瞪向径直搂上自己肩膀的小警员,没好气的。 “死者附近那几只碎掉的碗!” 后者闻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这么说的话,还有一个地方我也觉得有点儿奇怪。” “什么地方?” “就是他家客厅桌子上摆的那台收音机啊!” “我们几个不是去的早嘛,到的时候那收音机里还放着音乐呢,滋滋啦啦的,也听不懂唱的是什么。” “我当时还奇怪,怎么褚绍宏杀人前还得放个音乐助助兴不成?不过后来嫌吵就给关了,你们来的晚,估计是没听到。” 娄旭闻言皱起眉,几乎快要拧成一块儿疙瘩,“那收音机现在在哪儿?” “还搁那儿放着呢,没人动过,哎?去哪儿啊?” 等他话音落下时,娄旭早就一溜烟儿跑的没影儿了,“这小子。” 娄旭将褚绍宏家收音机里的音乐全都拷贝了过来,并且放给了所里的同事听,直到确认无误就是这首没错,便开始没日没夜的研究起来。 事实上那就是一首再普通不过的歌曲,只是其中不和谐的音程与和弦出现的频率极高,连续的快速半音与特定的节奏,使得整首歌听起来让人觉得心绪不宁的同时,还会不由自主的产生紧张与焦虑的情绪。 以及那几只碎裂的碗,娄旭同样去查看过,特别是同样在二楼阳台的位置往下扔了两个,结果是两个都没碎。 于是他再次在小花园里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原本瓷片碎裂的位置是在水泥制花盆的附近,并且在花盆的边沿找到了几处磕碰而来的新鲜的瑕疵。 这说明即便是在二楼,扔进小花园里的碗也并非全都会碎裂,只有瞄准特定的位置,比如花园中唯一比较坚硬的材质——那个水泥制的圆形花盆。 明白了这一点,另一个猜想紧跟着便跃然纸上。 那个在阳台上摔碗的人,要的并非是视觉效果,只要在死者附近,那么把碗摔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她要的,是跟收音机里播放的歌曲产生的影响一样的听觉效果,最好是既尖锐又刺耳的,忽然出现的,能够引起惊吓的特殊的效果。 这对于一个患有抑郁情绪,并且伴随精神衰弱的病人来说,无疑是极大的刺激。 而那时,褚绍宏在外喝酒,还并没有回到家… 娄旭想着捏了捏眉心,不敢再往下细究。 可若是那样,那么贺从云的口供呢? 那小孩儿一直在家,并且阳台的位置正对着褚酌夕的房间,倘若后者去了阳台摔碗,他不可能看不见。 可在贺从云的口述中,却并没有这一段情形…难不成他是故意的?为了替褚酌夕开脱? 可是他们俩明明已经一年多没有一块儿上下学了,早就不像从前那样好了,总不能是一年前就已经计划好了要这么做,才特地分开做给别人看的。 娄旭想着不由笑了笑,觉得自己约莫是钻了牛角尖儿,想当然想疯了,那俩小孩儿才多大? 况且案发后,褚酌夕一直都在吕果的陪同下进行治疗,两人根本就没有可以进行串供的时间。 还是说现在的小孩儿果真已经进化到了面对警察的盘问,还能做到面不改色的篡改供词的地步了?这怎么可能… 娄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迷迷糊糊,想着想着就断了片儿了。 醒来的时候,手边的电话正在剧烈震动,跟疯了似的。 见显示是吴队,他赶紧接起来,下意识地坐直身子,“吴…” “赶紧来所里!集合!” “怎么了这是?” “花园!奇远路发现了花园的踪迹!”吴队道,话里焦急又十分激动的。 “市局的同志正在赶来的路上!咱们得调集人手,协助抓捕花园组织的成员!” “最重要是,这一次…听说杜父也在其中!一定不能让他跑了!” 第318章 响尾 娄旭听完电话后愣是在原地反应了两分钟,直到好一会儿后,吴队吩咐完手里的活计发现电话居然还没挂,这才一声儿直接将他吼回了神儿。 奇远路? 娄旭的下牙有些打哆嗦,“吴队…确定是奇远路吗?会不会是弄错了?” “这是市局派出潜伏在花园内部的卧底传出的讯息,怎么会错?” “可是…” “别可是了!赶紧来所里!快!” 直到全副武装坐上所里的警用车,娄旭方才稍稍缓过神儿,掏出手机开始给杜象初一个接着一个的打电话。 “在给谁打?” 娄旭低着头,面色格外的有些苍白,“我发小。” 吴队见状不由叹了口气,“你们这些新人,头一回面对这么大的犯罪组织,紧张是必然的,虽说咱们只是协助,但给家里人报个平安也好。” 吴队一说完,众人面面相觑,犹豫过后,也开始给家里人拨起电话来,只有娄旭还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反复着拨出的动作,却始终没人接。 “要不换个人打?” “不行!” 前者闻言一愣,他原本只是好心提议,却不想娄旭的反应居然这么大,不仅大,整个人都开始有些不自然地颤抖起来,便连戳在按键上的手指都偏了好几次,没来由的,吓了几人一大跳。 眼见警用车的行进路线与脑海中的线路不断重合,娄旭的眼前逐渐开始模糊,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糊住了一般。 “我必须给他打…我必须给他打!必须给他打…我必须…” “好好好,打,你打…” 几人对视一眼,谁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不就是出个任务,也不是非死不可,怎么还哭上了呢? 直到逼近目的地,隔着不远的距离,在这片和平的土地上,激烈且违和的枪响开始不绝于耳。 娄旭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动静,手脚并用地越过吴队趴到窗边。 隔着马路,对面那栋高大的白色建筑俨然是当初小初带他去过的那家药物研究所,此刻却在枪林弹雨与火花间变得宛若地狱,硝烟四起。 “看来市局的同志们已经到了,咱们也得快些。” 事实上,车子停在研究所前的时候,大部分来不及逃走的余党已经被市局的人给控制住了。 只是娄旭的视线潦草地扫过面前一片狼藉,以及嗅着空气中残留的火药与血液混合的古怪的味道。 怎么会连一个像是被解救出来的受害人模样的家伙都没有呢? 现场蹲跪着的一大片,枪口之下全是花园的余党,要么就是倒地不动的尸体。 “人呢?研究所里的人呢?” 此话一出,众人像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似的四处张望起来,只是还不等得出个答案,娄旭便像是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径直往研究所里跑。 吴队倒是想拦,可是那小年轻的动作极快,即便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却也只是捞到他的衣角而已。 “不能进去!” 几人见状迅速上前,想要拽住娄旭却都被他奋力甩开。 “我找人!我找人啊!” 踏进研究所的第一脚,娄旭的感觉是黏腻。 往下一看,浸湿作战靴靴底的,是满目的苍夷与血腥,横七竖八的尸首或卧或仰,身上的枪伤与刀口流出血肉,将白色的工作服渗透到再也撑不下,这才像是过度饱和般从尸体下方淌出来。 娄旭几乎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人身上绽开的皮肉下究竟是怎么流出血的,又汇聚在一块儿,像是有生命般顾自蠕动,直到流向门口的方向浸湿他的鞋底。 “喂,小同志。” 娄旭听见有人喊他,不是吴队,也不是所里的,那么便只有留下来看守现场的市局人员。 他的脑袋很清醒,可以明了的分析身边每一个人的每一句话,可手脚却好像不听他的使唤,听见动静的下一刻,便开始往研究所的二楼狂奔。 “喂!那里不能上去!” 娄旭自然不会听他的,或者说是即便想听,手脚也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敏捷地避开楼梯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配合着视线开始搜寻起二楼的每一个房间来。 紧接着是三楼,四楼,五楼…每往上一层,沿路横在中央的尸首便愈发多了起来,遭受的枪击与刀口数目不一。 相同的是,面上无法言喻的惊恐与无助,以及接二连三往下逃跑的方向,最后却都倒在了得见曙光前的路上,再也没起来。 娄旭只觉脚下的步子越发来的沉重,黏腻的血液就像是胶水一般,像是不甘的冤魂拖拽着他的裤腿想要借此获得新生。 娄旭擦着脸上源源不断的汗,厚重的作战服吸饱了汗珠,更是像有千斤重,却始终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每一层楼的每一个房间,便连狭小的杂物间也没有放过。 没有活人。 娄旭怔愣在原地,推开面前的最后一扇大门,顶层最大的一间屋子,想必是老板的办公室。 随着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堆积成山的尸体,比楼下他检查过的每一间屋子都要多,汇聚成泊的血液也更加黏腻,几乎将他粘在原地无法动弹。 没有活人。 娄旭整个人如坠冰窖,呆愣在原地几乎无法思考,满地的红色仿佛将他的脑子一块儿糊住了。 小初不在,上次他见过的那个男生,叫什么来着?阿衡?也不在,他究竟是该高兴,还是… “喂!谁让你跑上来的!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来人见他不搭理,狠狠扒拉了他一下,娄旭顺势撞到门框上,却连一句抱怨也没有,像是连线的木偶般。 前者见状还想抱怨两句,视线却不知道被什么给率先吸引住了,盯着某处好一会儿才低声喃喃。 “响…响尾?” 他这话没头没尾,娄旭也听不懂,却少不了跟着他一块儿看过去,下一秒就又反悔了,上下牙一碰,跟脱臼了似的,好一会儿才发出点儿声音来。 “学…学长?” “什么?谁是你学长?” 娄旭抬手,僵硬地指着那一片狼藉中唯一干净整洁的存在。 躺在办公桌附近的空地上,与周遭随意堆砌的尸首不一样,除了额头上的枪伤渗出些许血迹,除此之外,无论是衣服还是周围的地板都整洁如初,就好像是有人特地过来哀悼过一样。 娄旭的下唇哆哆嗦嗦,一张嘴开合了好几次,“唐…唐…唐喆…你刚刚…为什么叫他响尾…” 前者看他一眼,见他面上震惊之色不像是装的,这才抿起唇,面色微微凝重。 “卧底,三年前,接替死去的老警员加入花园组织,潜伏至今,传出过不少至关重要的讯息。” “其中包括杜父在这家研究所里制作出的新型毒品,编号n.429p。” “前些天才刚向市局传递完这个讯息,没想到后脚就暴露了,始终联系不上,我们也是才知道,没想到…” 娄旭闻言猛吸一口凉气,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几乎弥漫整个鼻腔。 难怪…难怪他这两年总是联系不上他… “他…他死了吗?” 娄旭的问题很是无厘头,可对方却意外的没有驳斥他,只是始终拧着眉。 “可是…”娄旭忍不住哽咽,“他死了的话,他的妻子怎么办?” “他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第319章 告诉我,他是谁! 贸然闯进研究所的新人像只不受控的豹子,好不容易才在顶楼将人追上,还没数落两句,扭头就又往楼下冲,毫无征兆的。 吴队几人被拦在大楼外,原本还想着在这么重大的任务中妨碍了上级部门执法,少不了要被处分,结果下一秒就见娄旭独自一人从研究所里冲了出来。 站在大门口左右张望,就跟没看见他们似的,紧接着将视线锁定在右侧那片被控制住的花园余党上。 随即冲过去猛地抓住其中一人的头发,谁也没做防备。 男人在娄旭手里龇牙咧嘴地被迫抬起头,下一秒一张照片几乎贴着他的鼻尖,就这么拍在了男人眼前。 “告诉我,他是谁?”娄旭瞪圆了眼睛。 “喂!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滚开!” 娄旭举着手机,微微俯下身,双目猩红。 一手死死抓着面前男人的头发,迫使对方的眼球直视手机里杜象初的照片,说出的话像是囫囵嚼碎了又吐出来似的,咬牙切齿。 “我再问一遍,他是谁,告诉我!告诉我!” 对方显然被他这副像是“不说就弄死你”的状态所震慑,哆嗦着瞄了眼手机里男人的照片。 虽然那张笑脸看着陌生,但俨然就是他们当家的没错。 “你认识他,知道他是谁,是不是?” 娄旭的声线像是淬了冰,异常的沙哑又割裂的,尤其是在看见男人面上俨然一副心虚的模样时,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窖。 他猜到了,或许是这样没错,可只要他不开口…只要不开口…他非得听他亲口说出来才信…只有那样他才信! “说话,说啊!” 他猛地拔出腰上配备的军刀,一把将男人按在地上抵住他的喉咙,锋利的刀刃瞬时陷了进去。 “说话!不说的话,弄死你!” “娄旭!” “说!” “杜父…是杜父!” 话音落下的瞬间,娄旭被几人合力按到地上,脸颊贴着沾满血腥味的草地,手里的军刀紧接着被夺走,双手也被反剪到身后,像是快要拧断他的肩膀那样疼。 娄旭感觉不到,只是死死盯着被附近的警员迅速拖走的男人,双耳嗡鸣的同时,仿佛周遭所有的一切都被放慢了一般。 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非得是小初?为什么不是别人?谁都好… 为什么…又偏偏在遂宁?为什么不藏的好一点儿…为什么要被他发现! 为什么…要让他连窝囊的余地都没有… “放开我!” “娄旭!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妨碍公务!” 娄旭死死咬着唇,脑袋被按在地上,脸颊几乎被挤压到变了形,磨裂的口腔同时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儿。 他费力地挪动眼球,望向视线范围能够看到的唯一一个市局成员,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生挤出来似的。 “抓到他了吗?” “谁?” “当然是…杜父…” 后者看着他无奈叹了口气,“花园的人诡计多端,我们到的时候,主犯大多已经跑了。” “现在除了我们这些留下来收拾残余党羽的人以外,其他人都已经分头搜索杜父的行踪去了。” “这么说…是没找到?” “是不知道他往哪条路跑了才对,所以我们才要兵分几路…” “我知道。” “什么?” 娄旭咬着牙,逼迫自己将这几个字逐一咬得清晰可闻,“我知道…他往哪里跑了…” 几人闻言先是一愣,看着娄旭双眼赤红,状若癫狂的模样,又纷纷叹了口气。 “行了,你们几个,把他带回车里休息去吧,别再让他出来添乱了。” 见几人不信,娄旭顿时有些急,站起身来的同时便想要挣脱几人的束缚,却又被立马钳制住双手。 “什么意思?我说我知道杜父他们往哪儿跑了!没听见吗!你们不是要抓他吗!那就带人跟我走!我说我知…” “够了!”前者拧起眉,面对他的无理取闹,俨然流露出几分不耐。 “新人,想要冒头这很好,有野心从来都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可你也要看看场合!”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阵地!做好分内的事情!” “没人愿意因为你一句没头没脑的“知道”就承担因小失大的风险!更没有多余的人手可以跟着你出去胡闹,回去!” 对方的话语铿锵决绝,娄旭没再说话,他知道这事儿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所以只是死死盯了一会儿面前的男人,随即在吴队的劝说之下极不情愿地扭过头。 确实,他也不是百分百的肯定,不过只是猜测而已,对方的担心不无道理,可是…可是…他不甘心! 他总觉得…若是今天就这么把人给放走了…那么以后…就再难见到了… 所以,他必须要把小初带回来! “吴队…” “确定吗?” “什么?”娄旭扭过头。 吴队不动声色,架着娄旭一边往回走一边道,始终目视前方。 其实他也不太确定,他就是忽然想到刚才娄旭在车上的时候总是在打某一个人的电话,却始终没人接。 到了以后又哭着喊着要找人,以及…他刚刚将手机递到那个花园余党面前的时候…… 虽然没看见手机里的内容具体是什么,但他确实清清楚楚地听见那人嘴里说的是“杜父”。 所以他才问,“你确定能找到杜父吗?” 娄旭沉默一瞬,低下头,“不确定…” 吴队又问,“要找吗?” “要,当然要。”这一回,他的答案既清晰又明了。 前者沉默下来,“反正你今天闹也闹了,可是所里的同事却不能因为受你的连累而失去工作,这不是他们的责任,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我一个人去。” 吴队瞬时沉下脸,“你确定…杜父不像传言的那样…杀人不眨眼吗?你确定…他能念你这个老朋友的旧情吗?” 娄旭咬着唇,视线再次被泪水糊住,泣不成声,“我不知道…吴队…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后者叹了口气,捏了两下他的胳膊,“钥匙在车里。” 随即低下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要想清楚。” 身边的人像是一阵风般脱手跑出去的瞬间,吴队还是有些后悔,作为队长,他不该怂恿娄旭继续这样的行为。 可越像是这样的事情,不怕试错,就怕后悔。 所以他还是想要放任他独自选择,他已经二十四了,平时所里的工作都做的很好,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吴队咬着牙,直到娄旭跑出去好一会儿才冲着周遭大喊,“抓住他!别让他乱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上车的瞬间,几乎是打着火的同时,面前的警用车便像是装了推动器一般窜了出去。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摆尾调转车头,下一秒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第320章 犄角旮旯里的花 杜象初很擅长发现一些漂亮的东西,即便是长在犄角旮旯里的花,只要感兴趣,他也是乐意去钻的。 所以那天他会神神秘秘地带他翻过研究所附近一片枯萎的芭蕉林,面上满是期待着将景色分享给他的喜悦,藏也藏不住。 事实上那条路很难走,杂草丛生,也没什么人打理,唯一能够通车的地方是条土路,最宽的位置约莫也只有两米左右。 最重要的是,那儿没人,像是电影里主角们总会无意间闯入的禁地,安静异常,只能听见林子里不知道什么鸟在吱哇乱叫,嘶哑又难听。 随着位置越发深入,干枯的芭蕉树逐渐被甩到身后,接踵而来的是遮天蔽日的热带丛林。 娄旭很诧异,他在这儿这么久也不知道遂宁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入眼尽是一片深浅不一的绿色,唯一的一条土路几乎被宽大的草叶所掩埋,茂密的树冠更是将外面的太阳给遮了个严严实实,甚至能够感受到后脖颈不经意间开始微微发凉。 “怎么样?”杜象初问他。 娄旭摸了把后脖子,顶着参天的巨树仰头转了一圈儿,几乎快要找不到方向。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我在这儿这么久都没发现!” 见他面上惊喜,杜象初自然也笑,满意极了,“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他说这儿跟他的家乡很像,他是少数民族,打小就住在这样的丛林里,那儿的植被要比这里还要茂盛许多许多。” “我想着,我早晚有一天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个茂盛法儿,然后就想到了阿旭你。” “咱们觉水没有这样的环境,我就想着也带你来看看,说不定你会喜欢。” 娄旭插着腰新奇地转了一大圈儿,“这电视上看的跟身临其境的效果果真不大一样哈!” 随即又扭过头,“是你团队里那个叫做阿衡的吧?我看你跟他关系不错?” 杜象初的面色有着一瞬间的不自然,“不,是另一个。” 娄旭一把揽住他的肩,捶了他肩膀一下,“四年大学没白上哈!都有我不认识的朋友了!” “有什么关系?”杜象初道,领着娄旭继续往深处走,“他们都只是普通朋友,早晚会分开,只有阿旭是发小,是最重要的。” 娄旭闻言老脸一红,锤了他两下,“老大不小的人,还整上煽情了。” 杜象初笑了笑,没说话,俩人就这么一边走一边闹,直到娄旭“吧唧”一脚踩上路边的柏油路。 “这么快,没我想象的深嘛!” 前者随即跟上来,“本来也就只有一小片,看个乐呵,要是打直了横穿的话,还能再快点儿。” 娄旭当初看到这片雨林的时候有多新奇,现在就有多恨。 狠狠抹了把眼睛上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压根儿抹不干净,跟自来水似的。 “他妈的,这什么破路!颠的老子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他一边哭一边骂,偶尔还得打着嗝下车查看一下路边的车辙印。 他统共就来过一次,没有杜象初带路,即便这雨林不深也不好走的出去,不过有车辙印,就说明他们的确是走的这条路没错。 出口处的柏油路直通遂宁西面,而研究所则在东面。 可以说是在蜿蜒曲折的马路中间直接打通了一条直通线,起码可以省去一半的时间,既能掩人耳目的同时速度也快。 当初娄旭走出雨林时,惊讶的另一点也就是这个,唯一的缺点在于,林子里草叶茂密,土路难以分辨,不小心就有可能发生危险。 所以当眼泪第无数次像是有自我意识般糊住他的视线时,娄旭终于忍不住发飙,撸着袖子往眼睛上狠狠抹了一把。 “他妈的,再给老子糊个试试!要是一不小心开错了路,你也得陪葬!” 娄旭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招起了作用,总之吸了两下鼻涕之后,眼泪倒是没再流了,就是感觉两只眼睛鼓鼓囊囊的。 不过他顾不了这么多,现在只有一件事是至关重要的,那就是带回小初!带回小初!带回小初! 娄旭原以为花园的车辆必然是开出雨林后直通西面,甩开市局后再考虑究竟是走陆路或是水路。 毕竟这次市局这么大的阵仗,很有可能在来遂宁以前就已经提前封闭了相关道路,想要来个瓮中捉鳖,所以花园必然不可能这么快就逃出遂宁。 于是他踩足了油门,直到发现面前的车辙印忽然诡异的消失,赶忙刹下来。 下车一看,路边的草叶早已没了遭受碾压的痕迹,娄旭不得不把车辆往回倒上一点儿,直到车辙消失的尽头,忽然扭向了左侧的丛林深处。 娄旭只是思索了一瞬,便果断上车追了过去。 小初很聪明,这是毋庸置疑的,以至于他无论在哪个领域都是拔尖儿的存在。 不走寻常路,出其不意,这更能让娄旭相信这就是杜象初的主意。 所以他几乎毫不犹豫,一脚油门就直接拐了进去。 靠近海岸不远的丛林边沿,几辆越野车停靠在幽暗的深处,墨绿的车身与周遭的植被几乎融为一体。 若非靠近了仔细看,绝对不会发现这片雨林的周边居然还潜藏了这么多人。 只是动静格外的小些,无论是收拾行装或是交谈都尽可能的轻手轻脚,时不时地便要瞄一眼头车里坐着的那位的脸色。 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从前只知道杜父杀伐决断,都是慕名而来,却从未亲眼见过他究竟是怎么打出这样的名声的。 直到今天,亲眼看着整个研究所瞬间血流成河,便连时常带在身边的响尾,三年元老,当初有多信任,今天杀得就有多果决,便连眼睛都不眨。 直到现在,那位坐在车里,纵使两手抱胸闭目不言,也没人敢在他身边多说一句废话,生怕他今天是杀红了眼,下一秒被一枪崩了的就是自己。 反正…今天死的人也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 杜象初烦得很,林子里的鸟叫,窗外的风声,特别是身边那些接连不断的窃窃私语,都让他烦躁不已。 这个时间,恐怕遂宁派出所也早就接到了消息,这说明…阿旭也… 他越想越急躁,特别是一想到娄旭看见那栋研究所时的表情,他就恨不得把窗外那群跟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家伙全崩了。 “船还没来吗?”他道。 说话的同时扫过林子里那群目光短浅的废物,果然,安静下来叫人看着顺眼多了。 房相经看了眼手表,“估计快了,再等一等。” 霍勉随即靠过来,抱臂倚在车门上,抬起下巴扫过面前众人。 “真要大费周章地把人运过去?要不直接在这儿崩了得了,等市局的那些家伙找过来,自然有人收拾,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和精力?” 杜象初没理他,重新闭上眼睛,言简意赅,“响尾的命,换他们的命。” “不过是个警察卧底。” “少废…” 驳斥的话戛然而止,房相经敏锐地抬起头,只见杜象初陡然睁开眼,眉间杀意瞬时外泄。 “怎么了?”他问。 杜象初沉声,紧接着皱起眉,“有车…在往我们的方向靠近。” 第321章 阿旭,你得往上爬才行 “快!警戒!” 话音落下,原本还在收拾行装的众人瞬时拔枪警戒,刚隐蔽好,几秒钟前还只是隐约可闻的引擎声已然逼近到跟前。 随着茂密的草叶倏然抖动,下一秒,一辆印着遂宁派出所字样的警用车猛地冲出丛林,紧接着一个巨大的甩尾,没有任何遮蔽物,就这么赤裸裸地停在距离最深的头车面前。 丛林里的环境湿润异常,以至于这么大的动静也几乎没有飞尘阻碍视线。 杜象初坐在车里,眼睁睁的看着对面那辆警用车停在跟前,不过数米的距离,压根儿来不及避开,就这么跟对面驾驶室里的娄旭来了个面对面。 “阿旭…” 他心头猛地一沉,下意识地低喃出声,后座随即震动了两下,探出到驾驶室的小脑袋紧接着被他按了回去。 “待在这里。”杜象初道。 随即皱起眉,瞥向那辆警用车的后方,再仔细听,打从娄旭的车熄了以后,林子里几乎已经没了多余的动静…便连本该成群结队来抓他们的轰鸣的引擎声也不存在。 杜象初随即咬起牙,甩上车门,死死盯着对面紧跟着跳下车的娄旭。 别告诉他这家伙居然是一个人来的! “你疯了!” 杜象初原本还气得想骂他两句,可眼看娄旭来势汹汹,心里本来就虚,这下子光是那点儿火压根儿烧不起来,立马就熄了。 也不再往前,只是原地站定,扫了眼娄旭那双空空如也的手。 他不可能不知道他身后有埋伏,却连把枪都不带,就敢一个人下车! “跟我回去。” 打从看清头车里坐的确实是杜象初起,娄旭的心就已经死了,除了接受事实以外,别无他法。 所以他压根儿懒得废话,面无表情,上前抓起杜象初的胳膊就往车里拖。 “阿旭,你先放开我…”杜象初道,想要挣脱娄旭的束缚,却始终无济于事。 他从小力气就大,这会儿更是怒火中烧,像是恨不得将他的手腕捏碎那样疼,可杜象初又不愿彻底激怒他。 倘若他是带着市局或是派出所的人来,那么这件事还算好办,不过是各凭本事,谁能离开这座雨林就是谁赢,可他偏偏是一个人… 杜象初压根儿下不了手,自然也没法儿看着别人在他面前伤害娄旭,这是最难办的,于是只能半推半就地跟着娄旭往前,揣在腰上的手枪几乎成了摆设。 “阿旭…” “少废话,回去以后,我有的是时间听你解释,现在就老老实实地给我闭上嘴!乖乖跟我回去!” “我不能走!” “不能走你想做什么!” 娄旭现在俨然是暴怒的前夕,直接快走几步硬是想将人往车里塞。 “杜象初!别让我说第二遍,跟我回去!” “回去自首吗!” 对峙的动作戛然而止,娄旭静下来,死死钳制他的胳膊,胸口随即震颤两下,看向杜象初的同时,泪水顷刻间像是决了堤,又极不甘心似的狠狠抹去。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小初…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骗我!” “唐喆…唐喆他是我的学长啊…你杀了他…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我什么都做不了…小初…我想要从头再来…” “再来一次的话…我不会让肖雁带走你…不会放你一个人…我也不做警察了…我就好好的看着你…一直陪着你…这样也不行吗?”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初…告诉我…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 泪水糊湿了两人的眼眶,杜象初咬起唇,他从未见过娄旭这副模样,甚至没见他哭过,此刻却无助地拽着他的手,像是恨不得将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似的。 杜象初拔下腰上的枪,塞进娄旭手里,低着头,死死咬着不住颤抖的下唇。 “阿旭,我说过的吧,我从前说,我父亲的死是因为胆小,是因为他掌控不住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所带来的后果。” “我从前一直不明白,不过是一粒小小的片剂,它究竟为什么可以让我的父亲送命,又让我母亲如此恨他,甚至恨我。” “我总觉得那是因为我父亲做的不够,不过是一剂小小的药片,凌驾于它之上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换做是我,我一定可以做到。” “可等我懂了以后,彻底意识到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阿旭,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抬眼,勉强勾起唇,将枪按在娄旭手里,甚至于替他打开保险栓,轻轻抵在自己的心口上。 “你有选择的,阿旭,杀了我,给你的学长偿命,或是…放我走…” 娄旭怔愣片刻,盯着杜象初,手里的枪紧紧挨着掌心,几乎有些烫手。 他忽地苦笑两声儿,扫了眼杜象初身后一派平静的林子,寂静之下,怕是有无数把枪已经对准了他。 “你明知道…我下不了手…也杀不了你…而且…” 他别过头,倔强又别扭的,“像你这种家伙,就得将你移交给检察厅…” 杜象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这么好的机会不要,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阿旭是当警察当傻了。” 娄旭恼羞成怒,“少废话,上车!”紧接着硬是将杜象初一把塞进车里,随即甩上车门。 只是下一秒,一枚子弹擦着他的胳膊钉入远处的树桩,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随之从身后传出来。 “喂喂喂,你这是要把我们的大当家带到哪里去呀?” 娄旭闻言扭头,胳膊上的擦伤在一瞬间的寒意过后,随即开始火辣辣的灼烧起来。 他站定,纵容眼睛还红着,却依旧笔挺地扫过身后一众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花园党羽,几乎人手一支枪,尽数对着他的脑袋。 娄旭不卑不亢,“自然是带他回去自首。” 随即看向最面前的四个男人,俨然是这群人当中的首要人物。 其中一个他见过,当初在医院里,那个忽然闯入病房的奇奇怪怪的小男生。 另一个…娄旭倏的皱起眉,那个佝偻着腰,微微跛脚的老家伙,不是贺从云家的保姆吗?怎么会… 他当即心头一紧,又盯着房相经看了两眼,确实是他没错。 对方俨然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随之勾唇,跛着脚一深一浅地走到他身边,绕过车头打开后座的车门,往里看了眼,下一秒又合了回去。 他们大当家坐在车里咬着自己的胳膊,正哭的跟狗似的。 房相经咳了两声儿,清了清嗓子,看向娄旭试图拖延一些时间,“你方才说的自首,这恐怕不行。” “或许你不知道,我们大当家有着谁也不及的绝无仅有的天赋与才能,不做这行,可惜了,倘若就这么去自首,岂非暴殄天物?” “你把他拖入你们这行才是害了他!” 房相经笑了笑,眉眼微弯,“随你怎么说,最重要的是,凭你一个人,带不走他。” 娄旭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法儿反驳,确实,单凭他一个人,面对这么多花园党羽,确实不可能带走小初。 也就是他刚才头脑发热,才敢单枪匹马地来抢人,现在仔细一想,倘若不是杜象初,恐怕他在踏入这里的第一秒就已经被一枪爆了头了。 见他不说话,房相经满意地点点头,再次打开车门。 倒是知道在自己小弟面前哭成这样丢人,还知道整理一番。 像是读懂他眼睛里的意思,杜象初瞪他一眼,下了车,看向娄旭,已然能够挤出一抹像样儿的笑容来。 “船要到了,阿旭。”他道。 “想要抓我的话,就往上爬吧,你看你,一个派出所的小民警,连个人都带不过来,找到了我又怎么样呢?” “阿旭,你得往上爬才行,至少也得是个指挥官,因为以后无论在哪儿,你都会听到我的名字。” “你要还只是个小民警,是不可能有机会跟我交手的。” 娄旭没说话,只是看着杜象初在几人的簇拥下缓缓离开,不远的几十支枪口依旧死死对着他,仿佛只要他敢擅自挪动一步,就能立刻崩了他。 “小畜生,走了。” “可是…”倪春南欲言又止,一步三回头的,“可是这样…娄旭哥会生我的气的…” 杜象初苦笑两声儿,揉了把他的脑袋,“放心,他现在正生我的气呢,恨不得立刻把我按到地上狠狠揍一顿,火暂时还烧不到你那边。” “那还不是要生气的…”倪春南道,依旧皱着眉,“而且…我还没跟他道别呢…” 杜象初沉默下来,看了眼即将靠岸的船只,沉吟片刻,忽然道,“去吧。” “什么?” “去跟阿旭道别,船马上就要来了,要是赶得上,你就跟我走,可要是赶不上了,你就留下来,陪着阿旭。” “放心,他是绝对不会生你的气的,即便是气了,你哄哄他,帮我也哄哄他…” 倪春南愣了一瞬,看着越来越近的巨轮,不假思索,当即撒腿往回跑去。 迎着风,不知是擦着谁的衣角过去了,窃窃的密谋声随之飘进他的耳朵里。 “一上船,杀了那个警察。” “可是…四当家…” “废什么话!他可是警察!你想让他暴露我们的行踪吗?” “…是。” 倪春南心中一颤,压根儿来不及回头确认,只是本能地拼命往前跑。 四当家?那个戴眼镜的家伙…他杀了自己的同伙…还想杀娄旭哥! “砰!” “小畜生!” “谁开的枪…谁开的枪!” “救他…救他啊!” 第322章 欢迎加入市局 市局以及派出所的人找到娄旭的时候,人儿怀里正抱着个十五六岁大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在丛林里,却始终望不到头。 作战服里揣着的仅剩的一卷纱布全拆了按在男孩儿血流不止的前胸,却依旧无济于事。 看着倪春南愈发苍白的脸以及休克之后绵软的身躯,娄旭近乎绝望的凭着记忆往出口狂奔。 直到一束手电光忽地打到他身上,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娄旭顿时涕泪横流,也顾不得去擦,狼狈地一边哭一边高声呼喊。 “这儿!在这儿!救他!救救他!救他啊!” 直到看着倪春南被几个市局人员迅速抬上警用车,直奔医院,娄旭这才松下一口气。 只是这气儿一松,浑身的疲惫与无助顿时便像是潮水般铺天盖地般朝他袭来,几乎力竭般浑身一软,所幸吴队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车呢?怎么没开车?” 一说起这个,娄旭顿时泣不成声,“不知道…我…我…我打不着火…怎么都打不着…他一直流血…一直流…我没办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把他交给小初…是想让他过几天安心日子…不是为了让他给我挡子弹的…” “怎么会这样…吴队…怎么会这样…我怕他死了…我怕…我…” 说到激动的时候,娄旭浑身都开始打颤,甚至于抓着草地剧烈呕吐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整个胃部仿佛都在因为他的无力而痉挛不止,狠狠地将所剩无几的食物全都挤了出来,紧接着两眼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娄旭以为自己失忆了,脑子一片空白不说,光是吴队站在他面前,他都盯了足足两分钟才认出来,紧接着狠狠抹了把脸。 “小南他怎么样了?” “子弹击穿了肺部,大量出血,所幸…再慢点儿的话,就救不回来了。” 前者闻言低下头,手指扣着被褥,眼睛仿佛没有聚焦般糊开视线,好一会儿才道。 “真的是他,吴队,我该怎么办?” 娄旭说完,便连自己都笑了,他今天好像一直都在问别人,他该怎么办? 问的太多,便连他自己都有些烦了,可是他是真的不知道,脑袋仿佛被人搅成了一团浆糊,几乎混乱到不知道该具体思考哪个问题才好。 所以他只能尝试着问问别人,他究竟该怎么办好?他该怎么做,才能缓解现在的状况,好让他的大脑恢复正常的工作流程。 吴队闻言沉默下来,看着娄旭憋了半天,最终也不过是一句,“先休息吧。” 娄旭无动于衷,依旧扣着手里的被子。 没有人回答他。 枪响的时候,娄旭压根儿没反应过来,死死盯着即将上船的杜象初,一门心思的想着,他现在究竟是应该过去把人打晕了扛回来,还是就这么看着他离开。 前者他必死无疑,可若是后者,什么也不做,那么往后的许多年,许多许多年,他都不能再见到小初了。 他想拉他一把,拉他回来,他不想像杜象初说的那样,往后在各个地方都能听到他的名字。 什么杜父?他不喜欢这个名字,小初就是小初,他一点儿都不想听见别人用杜父这个名字称呼他。 然而下一秒,“砰”的一声,小小的身影紧接着扑进他怀里,力气很大,几乎将他扑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这一刻,耳鸣的同时,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他的眼中放慢了。 首先,他看见的自然是那个开枪的家伙,藏在人群中,是个没见过的生脸孔。 下一秒,海岸边的所有人,无论上没上船,包括甲板上的杜象初,同时惊愕地扭过头,先是看他,紧接着是他怀里的倪春南。 第二秒,娄旭感觉到自己搂在那小畜生后背上的双手开始微微发热,像是有什么暖和的东西淌过他的双手,又顺着他的指尖低落到地上。 第三秒,他看见怀里的人像是张嘴跟他说了些什么,可他耳鸣,听不见。 紧接着胳膊一沉,倪春南整个像是瘫软的泥巴一般滑到他怀里,同时甲板上混乱一片,估摸着是喊了些什么,他依旧听不见。 就这么过了足足过了十来秒,娄旭才在自己愚蠢的喊名字环节中反应过来,随即抽出揣在作战服里的纱布,拼命的回忆着学过的一切急救措施,试图给他止血。 可是无济于事,那一枪像是正中泉眼,霎时间血流不止,除了将他的双手染的绯红以外,压根儿按不住。 于是他急急忙忙地将人抱上车,可偏偏扭动钥匙以后,这破车却不知道为什么死活都打不着火。 娄旭试了无数次,各种办法都用了,却依旧无果,慌乱间抬起头。 他看见甲板上的杜象初正被一个看上去约莫有一米九的高大的男人死死按在扶手上,那个跛脚的老家伙就站在他身边,见娄旭看过来,静了一秒,随即吩咐人开了船。 娄旭的眼睛再次被泪水糊住,或许他今天就不该出门,估摸着是水逆之类的,挑错了日子。 要不然…要不然怎么会…既留不下小初,又害了这小畜生如今危在旦夕,现在就是想救个人都打不着火呢? 娄旭气得狠狠捶了把方向盘,眼见倪春南身上的纱布几乎快要被鲜血浸透,干脆直接跳下车,抱起人就往丛林里狂奔。 他进来的时候没觉得这林子有这么大,现在却像是无穷无尽般。 怀里的身体越来越沉,呼吸也越发来的薄弱,流出的血几乎快要将他的衣服一块儿浸透。 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可偏偏是这路,就像是没动过似的,压根儿看不到头… “叩叩。” 忽然的叩门声拉回娄旭的思绪,掐着被褥的手也顿了一瞬。 他抬起头,看向门边,病房入口处正站着的,是两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 娄旭不认识,但他看见吴队笔挺地冲对方敬了个礼,声音铿锵有力,估摸着是个大官儿。 事实上他现在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唯一能够联想到的,是杜象初那句,“阿旭,你得往上爬才行”,再者便没有了,空空如也。 他想要扭过头,却见对方率先冲他伸出手。 “你好,我是市局刑警支队队长,我叫张崇明。” “这位是徐郁风,现任市局禁毒支队队长,是本次负责抓捕花园的总指挥。” “有关于你跟花园的首脑杜父,有几个问题,我们想要了解一下,如果你的身体已经没事了的话,还希望能够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事实上娄旭坐在病房里浑浑噩噩,面对两人提出的问题,几乎只是本能的进行回答。 断句断的乱七八糟,声音也没有起伏,只是始终盯着两人帽子上的警衔,临走时才忽然叫住他们,像是终于恢复了生机。 “请问…”他道,视线越过离他更近一些的张崇明,看向他身后的徐郁风。 “我要怎么做,才能进市局的禁毒支队?” 问出这句话后,娄旭也是许久过后才反应过来,不过因为那两个队长的神色都隐藏的太好,他几乎看不出对方究竟是在笑他不自量力还是在认真考虑。 事实上除了事后觉得有些羞耻以外,他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这种事情,想必他们过不了两天也就忘了。 可实际上,第二天,张崇明再次踏入他的病房。 “我们查过你当初的联考成绩以及你这几年在遂宁的工作表现,本意也是将你调去市局,更何况你自己也有这个意愿。” “不过…至于直接进入禁毒支队这件事情,基于你与花园首脑之间的特殊情况,我们还需要进行一番详细的调查。” “在此之前,还希望你不要过度宣扬这件事情,尽量保持低调,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娄旭闻言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张崇明点点头,“明白。” 后者点头,伸出手,“那么,欢迎加入市局。” “明天你就跟着我们一块儿回东远吧。” 离开遂宁的前一天,收拾东西的时候,娄旭忽然便想起了贺从云。 沪山杀妻案后,褚酌夕无人照料,被送往了当地的福利院,更何况她如今已经升入初中,已经不能再跟贺从云上一个学校了。 再加上就这两天,他刚刚才知道贺从云的父母也是那家药物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并且同样遇害。 也就是说,如今贺从云留在遂宁,是孤身一人,而在他爸妈忙工作的时候,还误把贺从云托付给了一个花园党羽。 一想到这个,娄旭的后背便不由升起一股恶寒。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直接找到贺从云家,结果便瞧见那栋小洋楼不仅大门没关,便连二楼的卧室也被翻的乱七八糟。 最重要的是其中一间卧室门的撕裂状况,一看就是暴力所致,而贺从云一个九岁的孩子,显然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一想到在他们都未曾察觉的时候,这栋小洋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娄旭便觉后背发凉。 唯一庆幸的是,屋里并没有贺从云的尸体或是血迹,这说明那孩子有极大的概率还活着,要么就是被掳到隐秘的地方灭了口。 想到这儿,娄旭再也耽搁不起,当即发车便要冲回派出所,最好是立刻张贴寻人启事,起码得确认这孩子究竟是死是活。 可谁知这车子刚开出去没一会儿,几乎只是才出小区,他居然瞧见那小孩儿正在路边踮着脚买包子,当即惊的一个急刹。 下车之后直接掰着贺从云的肩膀扭过来,确定这人儿的确还是热乎的没错,娄旭几乎有些热泪盈眶起来。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妈的眼泪都快哭干了。 娄旭想着狠狠擦了把,又吸了吸鼻子,郑重其事的,“我调职去东远市公安局了,以后就不在这儿了,你想跟我走吗?” 贺从云愣了一会儿,看着手里的包子,皱起眉,“你会让我上学吗?” “当然!” “那好…哎!” 下一秒就被娄旭抱起来塞进车里。 “不是…那个…等等…我得回去一趟…” 娄旭顾自替他系上安全带,压根儿不听人说话,心疼的不能自已。 “我知道,不就是收拾东西嘛,你那些东西都不要了,我重新给你买!” “那种有痛苦回忆的地方,咱不去了,嗷!” “……” 第323章 你多活几年,陪陪我呗 卡马非峡谷雨林深处。 每次泡药浴的时候,杜象初都怀疑房相经是不是想借此毒死自己。 倒是说这是他们这儿的人自己研究的独门配方,专门祛寒的,可只要是中药,总得有点儿共同之处不是? 他倒好,什么乱七八糟的虫子药草一股脑的往里扔,味道难闻不说,也不给他捆成药包,零零散散的浮在汤面儿上。 你能想象这澡泡着泡着,忽然就有一只不知名的恶心的虫子贴着你的大腿根儿漂过去吗? 纵然杜象初是男人,也不能容忍那丑玩意儿这样玷污他的清白! 他黑着脸捏起那虫子刚要往外扔,房相经便抱着竹筐掀起帘子进来了,见他一脸的心虚,就知道杜象初又开始趁他不在的时候往外撇虫子了。 “扔一只多泡三天。” 房相经道,面无表情,说出的话却叫人寒心。 杜象初瞪他,不乐意多泡,又不甘心就这么妥协,于是右手沉在水里,趁着房相经扭头的时候悄悄地便松了。 不过两秒,那被煮透了的虫子“啵”的一声儿就又浮到了汤面儿上。 房相经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端起竹筐,站在浴桶旁开始往里扔草药。 “炖汤呢你。” 杜象初不满,总之每回都这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讲究。 他只见过房相经早前给他炖鸡,往里扔八角的手法就跟现在一样儿,他都快腌入味儿了! 见杜象初又开始皱着鼻子闻,房相经抓了把新鲜的药草扔到他脸上。 “就是难闻你也得给我忍着,辛特拉这么冻的天,结了冰的河你都敢往里跳,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没死成都是你命大!” 得,又开始了,这半年里都快被他念叨瘸了。 杜象初无奈扶住太阳穴,不满全写在脸上。 可他那不是逃命嘛,三面全是死路,几十把枪对着他的脑袋,他总得搏一搏不是? 房相经光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一个爆栗叩过去。 “让你博,可没让你拿命博!要不是早早在下游设了网子,就那流速,一眨眼的功夫就该把你冲没了!” “这么冻的天,我再晚捞你一分钟,你都得死在那儿!” “要我说,还不如被他们抓呢!好过让你老爹我一大把年纪还得费心照顾你!” 杜象初闻言瘪起嘴,不说话了,一瘸一拐地去了浴室冲澡。 赫河的河水确实冷,他当初一落水便有些后悔了,冰层之下的水流湍急不说,更像是拿电钻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般的刺痛。 杜象初统共也没坚持几分钟就被拍晕了,顺着河水一路向下,直到被事先拉起的网子给兜住。 庆幸的是,那河里没什么太大的石头,否则按照那个流速,“哐当”一下他就真废了,即便是救上来,估摸着下半辈子也得瘫在床上过。 他想着苦恼地摸了把膝关节,估摸着是冻伤了,留下后遗症,总疼,不过比起刚捞上来那会儿已经好多了,否则压根儿下不了地。 他随手套上裤衩跟老汉衫,全是房相经以前的旧衣服,又熟门熟路地拖着小摇椅搁到回廊上,当然,这也是抢的房相经的。 接着往上一躺,就可以开始他每天的摆烂生活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也算是给他老爹的老年生活添点儿堵。 “按照你说的,你放在北洲的那些东西,我已经找人替你拿出去了,估摸着用不了两天就能把钱打过来。” 房相经道,拖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手里端着的刚洗好的小枣也搁进他怀里,“什么打算?”他问。 杜象初沉吟片刻,嘴里的东西囫囵嚼着,“我觉得你这儿挺好,我再待一段时间,至于后边儿嘛…要不就单干吧?这当家的当久了,实际上也挺烦的。”他道。 “找个乡下点儿的地方,平时没事儿干就做做研究,也就这么点儿爱好了,你要让我现在去干别的,还真做不来。” “闲了就养只猫猫狗狗什么的,累了就跟现在一样,躺在院子里吹吹风,晒晒太阳。” “哎,你说,到时候我要是没钱了,拿着东西上门推销,告诉人家我实际上是以前那个赫赫有名的杜父,你说人家能信吗?” 房相经沉默片刻,“信,怎么不信?就你手里的那些东西,再过个几十年也没人能做得出来。” 杜象初乐了一会儿,“谬赞了。” 紧接着抬头看向天空,眯起眼,无聊地开始数起被横七竖八的枝杈切割成无数大小不一的碎块儿。 他突然便收起嘴角,没来由的,轻轻叹了口气,“好累啊。” 房相经看他一眼。 “我真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天,我也会这么说,可能是年纪大了。” 他扭头,“你说人到中年,是不是谁也逃不过这样的感慨啊?” “怎么,后悔了?”房相经问。 “倒也不是。”杜象初拧起眉,也不知道心里那点儿莫名的酸楚究竟从何而来,沉吟半晌儿,默默扣着扶手的边沿。 “我可能…就是…有点儿想阿旭了。” 他沉默,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紧接着瘪起嘴,“你都不知道,他现在可凶了,每回见我都没什么好话,我都不敢找他了。” 房相经听不下去,“你骗他骗的这么惨,当初小南中枪的时候都没下船,他要还能坐下来跟你唠嗑才是奇了。” 杜象初瞪他,“那还不是你让霍勉按着我!” 房相经也是气得坐起身,“不按着你能行吗?下了船,然后呢?还没等着开疆扩土,当家的就被抓了,花园原地解散?这像话吗?” 杜象初说不过他,背过身,暗里嘀咕两句。 “你说我爸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发现影响的范围太广,想要收手,可身边却已经没人了?” “不过他那会儿身边至少还有我。”杜象初道,坐起身,看向房相经,话锋随即一转。 “可是阿旭呢?你说他怎么还不娶老婆啊?今年都四十二了,他们当警察的,不应该很好找对象吗?” “再不找…以后就要孤独终老了…谁陪他啊…” 房相经不知道他的脑回路究竟是个什么走法儿,翻了个白眼儿。 “你放心好了,他身边多的是人在,再不济还有小南呢,操这闲心。” “我看啊,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死了都没人埋!” “呸呸呸!你死就死了,干嘛咒我!” “嘿?”房相经气得端过他手边的枣子往屋里走,“这枣儿贵着呢,喂给你白瞎了!” 杜象初不以为意,枕在小摇椅上晃啊晃的,“老爹,晚上吃什么呀?” “炸蜈蚣,爱吃吃,不吃滚!” 杜象初乐了声儿,也不生气,“我看你上回那锅包肉做的不错啊,要不咱晚上就吃那个吧?” “哦,对了,还有你之前做过的那个小炒肉。” “老爹,我还有好多想吃的呢,你多活几年,陪陪我呗。” “我这人什么都不怕,就怕吃不饱,你别真把我给饿死了。” 第324章 南洲的买家 房相经早起接了通电话,大致意思是,他先前托人拿出去的那些货,其中放在黑市的那一批,被个南洲的买家看上了。 对方先后一打听,听闻那货是杜父的,正在脱手,目前摆在黑市的还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于是便联系了北洲当地的人想要进行买断,并且已经交付了其中一部分的定金。 只是交付的量太大,并且除此之外,对方还出乎意料的要求与杜父本人见一面,说是想要进行更深一步的合作,实则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拉拢的意思。 这事儿本就有风险,更何况还涉及到他们大当家的,北洲的人拿不定主意,这才一通电话打到了房相经的手机上。 杜象初这边才刚刚泡完药浴出来,扭头就听见这一遭,屁颠儿屁颠儿地挤到房相经身边,手肘往后支着栏杆,毛巾搭在脖子上,就这么静静的听。 只是听着听着,嘴角便不由勾起笑意,眼睛也亮闪闪的,直等房相经一挂电话,顿时乐出声儿。 “笑什么?”后者问他。 杜象初摇头,换了个方向,弯腰撑着护栏,曲着条腿看向远处,话里懒散。 “南洲的买家?会不会太巧了?究竟是南洲的买家还是东洲的买家,这倒还真不好说。” 房相经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东远市局的人在趁机钓鱼?” 杜象初只笑,不置可否,半晌儿又挑眉,“哎,你问他是男是女的了没?” 房相经看他一眼,终究还是如实回答,“女。” 前者闻言倏地一乐,沉沉笑了两声儿,“女孩儿啊…”他意味深长。 “这世上这么急着跟我过不去的姑娘能有几个?有这能耐跟胆识的又有几个?” “货才拿出去没几天,就有人找上门了,可不是使劲儿盯着我的动向瞧呢嘛。”他道,话里不合时宜的流露出几丝兴奋。 “看来这大半年不止我在苦恼往后的事儿,东远市局的那些家伙也没闲着。” 他又笑,只是不过一会儿又敛下嘴角,眉梢亦是耷拉下来,眼中隐隐流露出几分失望。 “不过,那小姑娘是不是着急了?”他看向房相经。 “依照她的头脑,多半得是出其不意才符合她的个性,这回倒是怪了,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也不知道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房相经不懂他究竟在苦恼什么,眉毛拧的跟疙瘩似的,收起手机翻了个白眼儿。 “你管她是陷阱还是饵食,只要你安分待在这儿,那就对你不起作用。” “东远市局既然想着引你出去,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来,他们还没找到你的确切位置,只有用这种法子引你上钩。” “不过他们手里有这么多咱们的人,又有秃鹫在,多半是藏不住事儿的。” “可都这样儿了,却还要用这种法子引你现身,就说明这雨林他们攻不进来,至少短时间内你还不必担心,等把身子养好些,再想法子出去也不迟。” 房相经原本是这么替他打算的没错,可听身后一直没动静,心里头“咯噔”一声儿,就知道这事儿不好,当即扭头,使劲儿给了杜象初一个爆栗。 “嘶!”后者猛地捂住脑袋,泪花儿都出来了,“老爹!你干嘛呀!疼!” 房相经急得直接抄起拐杖抽他,“还我干嘛!说话!怎么想的?是不是想去北洲?” 杜象初龇起牙,下一秒就见那上好的樱桃木拐杖迎面朝他抽过来,赶紧往旁边一闪。 眼瞅着栏杆上就这么赤裸裸的多了条新鲜的磕痕,杜象初心有余悸,一边跑一边喊,试图唤醒房相经仅存的良知。 “老爹!你知道你那拐杖抽人有多疼吗!你是真下得去手啊!我这身体可才刚养好,不怕又把我打坏了啊!” “哎哎哎!还追是不是?再追可还手了嗷!嘶!” 杜象初终究还是没敢还手,硬生生的给房相经抽了一顿出气。 他知道只要他不跑,房相经的拐杖落下来准能收住力道,他老爹就是嘴硬心软,最终一顿打下来,连块儿皮都没蹭掉。 “笑笑笑!你以为老子是真不舍得打你?老子那是心疼我自己辛辛苦苦采的药,给你用都白瞎了!” “是是是。”杜象初笑嘻嘻的跟上,“老爹,咱们晚上吃辣炒牛肉吧?” 房相经气得没辙,“深山老林的,我上哪儿给你找牛肉去!” 杜象初笑着拉开冰箱,翻出块儿新鲜的牛肉,一脸“你别想骗我”的得意模样,“我昨天翻可乐的时候就看见了。” 房相经险些没背过气去,这肉就是搁土里埋着也得被他找出来,“吃吃吃!一天到晚的这嘴就没闲下来过!” “哎?老爹,你留一块儿,别都炒完了,留块儿帮我做成牛肉干儿,我带着路上吃,要辣的。” “滚滚滚!” “老爹~” 房相经终究是没拗过他,炒了一半儿,另一半儿全给他腌下去了,“吭哧吭哧”的往里放盐,愣是怕咸不死他。 “哎!够了够了!不然太咸了!”杜象初及时制止,见房相经瞪他,又无害地龇起牙。 “真要去?” “去呀!为什么不去?那小姑娘是阿旭的朋友,她想玩儿,我就陪她玩儿。” 房相经听得后槽牙一紧,“说正经的!” 杜象初往旁边一歪,摸了摸鼻子,“害!你不也看见了,我这都跳河了,九死一生的事儿,沉寂了大半年,那小姑娘还不是锲而不舍的在寻找我的踪迹。” “这不?刚露了点儿尾巴,人儿闻着味儿就找上门了。” “不解决她,往后无论我去哪儿,做什么,她都会成为绊脚石,这划不来,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去会一会她,无论输赢,各凭本事。” “再说了…”他卖了个关子,眉眼微弯,笑着看向房相经,眼底狡黠。 “在辛特拉的时候就说好要杀她的,结果呢?这都几月份了?也该把这事儿提上日程了。” “再不动手,人儿该说咱们花园说话不算数了。” “歪理!” 第325章 确实是旧识 九月二十六,杜象初独自一人从卡马非峡谷离开,带着房相经给他做的牛肉干儿,途经谷外几个被开发成旅游景点的村镇。 九月下旬正是天气凉爽的时候,游客众多,人多眼杂的同时,即便他分不出这其中究竟有没有市局的眼线,却也能给他提供几分浑水摸鱼的便利。 二十八号上午,杜象初抵达北洲泽卡市。 无需乔装改扮,也不用担心会有人认出他,只需大摇大摆地坐上机场门口的专车,自然会有人将他送到花园总部。 这便是杜象初在这十七年间亲手筹谋的杰作——泽卡城。 其它三洲只能说是花园的分部所在,而泽卡,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政府机关,甚至于最不起眼的角落。 城市边沿的贫民窟亦或是废品回收站,街头随地就能过夜的流浪汉,以及时常出镜的涉政官员,都有可能隐藏着花园的暗桩。 这使得整座城市在杜象初手里几乎成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交易与情报网络。 毫不夸张的说,泽卡城就是杜象初设立在北洲的据点,每一立方米随手揪出一个人来,都有可能是跟花园有干系的存在。 而市局的那个小姑娘,纵使她有通天的本领,一但走进这里,便也只有坐而待亡的份儿。 杜象初光是想想便觉得兴奋,三局游戏,全被那小姑娘给赢了去,这第四局,虽然有作弊的嫌疑,但他怎么也得扳回一筹不是? 司机小哥也不知道自家老板究竟在高兴个什么劲儿,他只知道他们花园连遭重创,五位当家,现在只剩两位了。 还有一位平日里神出鬼没,压根儿不管事儿,简直就是前途堪忧。 不过如今大当家回来了,想必是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一想到这儿,司机小哥满脸的阴郁也是消散下去,一鼓作气将人送到总部,恭恭敬敬地开了车门,目送杜象初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满脸欣慰。 他们大当家果真是做大事儿的人!不把悲痛放在脸上,就是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实际上早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把失去的一切全都夺回来!肯定是这样! 杜象初从不宣扬自己的伟岸,除了自诩天才之名…害!这玩意儿事实上也是公认的! 以至于刚刚被司机盯了一路,他压根儿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还以为东远市局当真已经手眼通天到了这种地步,甚至于已经脑补了一段儿一会儿这司机若是拉着自己同归于尽,他究竟该如何应对的法子,谁知到了最后也没用上。 主要还是那司机盯着自己的眼神让他发毛,好好的一个大男人,总觉得有些过于布灵布灵了。 “今年的二月以及四月份,我们确实在泽卡周边发现了几拨外来人,经过查实,其中三拨就是您先前提过的,来自东洲的政府机关。” 格雷文道,恭敬地站在一旁,一字一句的跟杜象初汇报有关于泽卡城的近况。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并未对其做出太过强硬的措施,只是斩断了他们获取情报的途径,近几个月,泽卡周边几乎再没见过他们的身影。” 杜象初靠在沙发里,闻言难免有些诧异,“你确定吗?” “是的,大当家,我们按照房老的吩咐,在您回到泽卡以前,低调行事,可是日常的排查工作依旧是正常运行,并未松懈。” “在那之后,我们确实没再发现过相关的政府人员。” 格雷文猜测,“或许…是他们发现咱们的守备森严,无论如何也混不进来,放弃了?” “是吗?”杜象初若有所思地扶了扶太阳穴,盯着茶几上空了的咖啡杯,话里冷淡,显然并不认同他的观点。 东远市局居然放弃了在泽卡安插眼线吗?那他们又要怎么获取他的动向呢? 如此背道而驰的做法,一看就不是阿旭的风格,少不了又是那小姑娘在背后出谋划策。 杜象初想着笑了笑,站起身,倚在沙发靠背上,曲着条腿,面朝落地窗的方向漫无目的地向外扫视。 “你继续。” “是。”格雷文低下头。 “除此之外,余下的那几拨,都是其它组织在听闻花园遭遇变故以后,派遣到泽卡观察花园动向的眼线。” “在此期间有非分之想的家伙,我们已经派人秘密处理掉了,余下的虽说还留在城内,却也有我们的人进行监视。” “今日您一到泽卡,想必过不了多久,这个消息便会满天飞,如果您另有安排,我们可以立即派人将消息按下。” “不必,就这样吧。”杜象初道,两手抱臂,“那个想要见我的南洲人呢?” “就住在距离不远的酒店,这两天正在莱福街附近闲玩古玩市场。” “见过她了?” “是的,在黑市的时候远远看过一眼。” “长得怎么样?” 格雷文一愣,“什么?” 杜象初扭头,两手撑着沙发,一字一顿的,“我是问,那个女人长得怎么样?” 他现在难免有些怀疑,那个南洲人究竟是不是他的小珀耳塞福涅假扮的,毕竟听到这儿为止,他总觉得有些疑点重重。 倘若不是小阿福,他可没那个兴趣见一个素不相识的家伙,简直就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见自家老板神态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格雷文即便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斟酌了一番用词。 “那个南洲人长得很漂亮。” “长头发?” 格雷文顿了一瞬,“是的。”同时惊讶于自家老板是真的在认真打听对方的长相。 “气质怎么样?”他又问。 这几乎有些难为他,格雷文想,绞尽脑汁思索了半天,“看起来很是神秘。” 杜象初闻言一拍手,没跑了! “身边是不是还总是跟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格雷文拧眉,“是的,莫非那位小姐跟您是旧识?” 否则没道理,连她身边跟着什么人自家老板都一清二楚。 “旧识?”杜象初小声斟酌了一下这两个字,随即一笑,“确实是旧识。” 还是重创花园,险些被她漂亮的表象蒙骗过去的不打不相识。 格雷文显然没意识到自家老板笑容里的意味深长,只是稍作停顿。 “既然是这样的话,需要我将那位小姐请过来吗?” “不必。”杜象初笑,“今天就算了吧。” 他暂且再让她睡个安稳觉。 “明天,明天一早,请她过来喝杯茶,只她一个人。” “是。” 第326章 我想杀她,等不及了 昨天夜里很晚,格雷文都打算休息了,却忽然接到了自家老板的电话。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像是心血来潮,背景音里甚至还有红酒开瓶的动静,吩咐他明早在顶楼的办公室里,帮他布置一桌浪漫的烛光早餐。 格雷文做了这么多年的秘书也没听过这种要求,可他知道他们大当家的性子,从来都是跳脱的,于是又牺牲了一小时的睡眠时间做功课。 烛光晚餐倒是简单,可这烛光早餐他还真没做过。 于是一早起来又开始跟后厨的师傅沟通详细的配餐事宜,以及究竟是该配牛奶还是酒,甚至于贴心的卡着花店开门的时间,替杜象初订了今早整座泽卡城新鲜出炉的第一束花。 杜象初拿到手的时候微微错愕了一瞬,看向格雷文的同时挑了挑眉,欲言又止。 格雷文正了正领带,绅士的介绍道,“金合欢,水仙百合以及香槟玫瑰,既寓意了您对那位小姐潜藏的爱与重逢的喜悦,同时也表达出您多年如一日,只钟情于一人的美好品格。” 杜象初沉默了一瞬,摸了把别在自己腰后的手枪,要不是兜里还揣了把备用子弹,他差点儿真以为自己今天是来表白的。 “其实…”杜象初试图辩解,或许是他昨晚心血来潮的举措让格雷文误会了什么。 “其实…”格雷文打断他,摸着下巴打量杜象初今天的穿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家老板的无奈。 “其实我觉得,您今天穿的实在有些太过随意了,既然是与心爱的小姐久别重逢,还是应该稍微打扮一下。”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头发什么的其实也可以理一理,这样有助于您散发自己的魅力。” 见杜象初开始黑脸,格雷文笑了笑,又赶忙搓着手往回找补,“不过您这些年一直专注于事业,牺牲了自己的私人时间,不懂这些也可以理解。” “您放心,作为您的秘书,一切事宜我都会帮您安排妥当的。” 杜象初其实很想给他一下,可格雷文今天就跟吃错药了似的,特别的乐在其中,又是给他挑衣服又是给他设计发型,整个人转的跟陀螺似的,面上还是挂着乐不可支的笑,就是想跟他插句话都难。 直到被推到镜子前,杜象初的忍耐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格雷文见势不妙,赶忙打起感情牌,“真是抱歉,您看我这一高兴就有些停不下来了,主要还是一想到马上就要有老板夫人了,我就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们大当家今年都四十二了,别说老婆,身边就是连只花蝴蝶都没有,花园全体上下都替他们当家的捏把汗,生怕他孤独终老。 作为秘书,最了解大当家性子的人,自然得率先挑起这根大梁。 否则等上了年纪,连生孩子的精力都没了,这么大一个花园,往后该交由谁继承?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外人吧?那也太大方了! “行了。”杜象初不耐烦的将刚系好的领带又扯了开来,跟脖子上勒了根绳儿似的。 格雷文见状条件反射地就想伸手,又被杜象初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人怎么还没来?” 格雷文悻悻看了眼腕表,“十五分钟前司机就给了消息,说是已经接到人了,想必差不多也该到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敲了两声儿,“叩叩”,二人当即对视一眼。 格雷文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回头小声冲着杜象初做口型,“当家的,领带,领带。” 杜象初烦得很,直接扯下来一脚踢到了沙发底下。 格雷文:“……” 也行吧。 随即恭敬地拉开门,与门外正站着的姑娘对视一眼,格雷文满意极了,微微弯腰,“您请。” 这就是他未来的老板夫人了。 杜象初靠在办公桌沿,曲着条腿,领口的扣子开了两颗,单手揣兜,另一手往后撑在桌面上。 拇指缓慢摩挲着枪口的同时,心里想着待会儿他究竟是该先礼貌问个好,还是往她脑袋边儿上开一枪,给她个下马威来的惊喜些。 毕竟那小姑娘实在是太嚣张了,在自己的地盘上,即便胜之不武,也得先磨磨她的锐气过把瘾。 一想到对方居然也有跪地求饶的一天,杜象初就忍不住笑,乐的眯起眼睛。 直到看见跟在格雷文身后进来的女人,杜象初嘴角的弧度僵了一瞬,紧接着便维持不住了,当即收回来。 他们小阿福…什么时候整容了?还染了头发…这么短的时间,恢复的过来嘛? “这谁啊?”杜象初不爽道。 格雷文原本还站在一旁满脸幸福地期待着两人久别重逢的画面,势必要泪洒当场,结果杜象初一句话直接把他打回了现实。 格雷文闻言浑身一僵,看了看自己身边正站着的那位留着金色卷发的小姐,又看看杜象初,试探着问,“这难道不是大当家您的…” “滚出去!” 格雷文吓了一跳,知道是闹了乌龙,当即也是不敢耽搁,赶忙便要将人往外轰。 可谁知那位小姐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直直避开他,对上杜象初的背影。 “杜先生不认识我,那我做个自我介绍就是了,何必动气?” 她沉声,纵使已经极力克制,后槽牙却还是不自然地上下磕碰了两下,指甲同时陷进掌心,这才没被杜象初方才的那一吼给吓软了腿。 “杜先生现在或许还不认识我,不过以后大概会时常听到我的名字,初次见面,作为后辈,我还是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温多林·加奈切,是电话中要求与您见面的南洲买家。” 杜象初没说话,依旧冲着落地窗,背对着身后两人,低头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此刻办公室内气氛凝重,格雷文更是不敢吱声儿,直到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哒”从自家老板的方向传来,格雷文还是有些诧异。 那是拉开枪支保险栓的声音。 果然,下一秒,“砰!” 子弹擦着女人的耳朵钉入身后的墙壁,温多林几乎被吓傻了。 从前在辛特拉的时候她就时常听说,鹫鸟的老板以前是花园的人,而花园的大当家又是怎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存在。 而今天她是完完全全的见识到了,面前的男人,是不会对任何人留手的可怕的家伙。 而死在这里,花园的总部,悄无声息,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更没有人敢声讨她的死。 温热的血液顺着耳廓淌进衣领,温多林僵在原地,整个人都有些不自主地哆嗦起来,却还是拼命扣着脚趾,这才强撑着没让自己瘫软在地。 杜象初见状蹭了蹭滚烫的枪口,“倒是有几分胆量。”随即又施舍般分过去一个眼神。 “不过我只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她?” “什…什么?” “小阿福啊,或者说,褚酌夕这个名字你应该会更熟悉一些。” 温多林闻言咬起唇。 杜象初见状乐了一声儿,两手支着身后的办公桌,饶有兴致的,“你难道不是她塞进泽卡的眼线吗?” “我原本还奇怪,她撤走了市局的人,究竟该通过怎样的途径来获取我的动向,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托兰·加奈切的妹妹,当初作为饵食,与阿福有过短暂的接触。” “后来又趁着众人无暇顾及之时,悄悄返回辛特拉,手刃了自己卧病在床的亲哥哥。” “听闻辛特拉最近崛起了一支新势力,虽说尚且稚嫩,可背后毕竟有红灯区的辛玛作为保障。” “同时,素来受法斯特保护的塔巴尔,本就是范戈尔有意留下来照看红灯区的,如今有了你新成立的亚托瓦,便作为第一支加入其中的黑帮鼓舞士气,顺便替亚托瓦扩宽影响。” 杜象初笑了笑,略带嘲讽,“我听说你是看上了我留在黑市的货?这个主意不错,真的,作为买家,跟你一样正大光明留在泽卡城的人不少。” “我想…阿福是早就发现了泽卡城防备森严,这才选了你。” “即便是查,作为南洲的新兴势力,来泽卡购置货物也是理所应当的,非但不会遭到怀疑,或许还能从中捞到更多的讯息。” “你说…我说的对吗?嗯?” 杜象初搁下枪,走近几步,笑着睨向面前的温多林,满意地打量对方微微颤抖的单薄的肩膀。 “这位小姐,要是我猜的没错的话,就尽快让你身后的人现身吧?好吗?不要拖延时间。” “我想杀她,等不及了,真的,我实在是没什么兴趣…花时间跟你们这些小姑娘做游戏。” “我要见她,褚酌夕,只她一人。” 第327章 惊喜,讲究的就是一个即开即喜 杜象初的声音就贴在她耳边,极近,温多林无可避免的颤了颤,却还是强装镇定。 “杜先生。”她道,“我想您是误会了,我的确只是因为看上了您的货,这才托人联系您。” “至于您说的那个女人,褚酌夕,是叫这个名字吧?” “我的确见过她,也知道她,不就是在南洲战役中,一连重创花园与鹫鸟的那个东洲女人吗?” 格雷文闻言,纵使是一贯镇定如他,此刻心里也是忍不住“咯噔”一声儿,再看杜象初,脸色果真已经黑的快要滴出墨来。 温多林见状,咽了口唾沫,又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赶忙往下接,生怕杜父一个不高兴,当真一枪崩了她。 “您怀疑我,这无可厚非,可若说我与她有所合作,那是万万没可能的。” 杜象初闻言,只是盯着她看了会儿,说不上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说下去。”他道,拖过椅子坐在一边。 “说的好的话,或许我可以放你活着离开这栋大楼。” 有他这句话,温多林几乎是瞬时间松了口气。 这个男人的喜怒无常她是见识过了,至于他话里的那句“说的好”,这个“好”的界定又究竟在哪儿?温多林依旧不敢松懈。 “杜先生既然如此了解南洲的局势,想必也应该知道,那个女人当初是如何利用我引走托兰的。” 杜象初没说话,甚至没有看她,只是靠在椅子上虚虚闭着眼睛。 温多林接着道,“可是这件事,为什么非得是她利用我呢?明明在她与辛玛进行第一次的交易时,是我先看见了她。” “在此之前,辛特拉几乎没有太多进行久居的外来人, 一旦出现,势必引起风波。” “而事实证明,我赌对了,不但报了仇,还获得了我前十余年悲哀的生涯里,几乎不敢妄想的自由。” “这么说,是你利用了阿福喽?”杜象初笑,扶着太阳穴摩挲了两下鬓角,睁开眼睛的同时面露狡黠。 “为什么不呢?”温多林反问道,“其实东洲那个地方挺好的,人也不错,只是比起手刃托兰,自然是后者更为重要些。” “至于他被打成重伤那件事儿,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我不过是借了那个女人的道,添了一刀而已,说起来,我倒是应该谢谢她。” “她是个聪明人,这一点想必无需我多说。” “至于唯一的瑕疵,也就是我回来的当天没藏好,被她给瞧见了,我想…那时的她心中便已经有了数,只是并未戳穿。” “没将她完全骗过去,如今想想,难免还是有些遗憾。” 毕竟…她可是重创了花园的人,而她耍了她。 自然,后面那句是说不得的,说了,少不了杜父又要动枪。 温多林想着看向他,“我与她不过几面之缘,不太了解,还请杜先生替我琢磨琢磨,她是会放下成见,低头与我合作的人吗?” 杜象初闻言叹了口气,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站了会儿,插着腰,不一会儿又坐回到椅子里,看起来整个人都难受极了,却不知道为什么。 如此往复了好几趟,他才终于开口道,“也是。” 温多林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便又见他一挥手,冲着站在一旁的格雷文,“带下去。” 温多林一愣,两手却已经被格雷文给钳制住了,“杜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了!我不是她的眼线!” “我知道啊。”杜象初摊手,笑着冲她挑了挑眉,“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又没说你不是眼线就放你离开,我说的是,得要你“说得好”才行。” 温多林纵使是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她更想问,追根究底,可杜象初却已经转过了身。 她只能被格雷文一边拽着往外走,一边满脸惊惧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她看不懂他,一点儿也不。 人被敲晕了锁进大楼内的某一间屋子,没人知道,格雷文这才折回来,再开门,屋里的地毯上已经摔坏了一堆东西。 事实上,别说那个小姑娘了,纵使是他,替杜象初打理了这么多年泽卡的总部,却依旧无法将大当家的心思完全揣摩明白,就像现在。 南洲的战役后,他不是没听说过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也就是大当家口中的“阿福”,即便他并不知道大当家为什么要这么称呼她。 可既然她是重创花园的罪魁祸首,那么当家的又为什么要生气呢?那个小姑娘也没哪里说错啊… 除了规避风险这一点,格雷文几乎想不出第二个理由,却又不敢多说,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 杜象初快要气死了,他可是输给褚酌夕三次!整整三次! 结果呢?她居然就这么被个小姑娘给耍了!这算什么?开玩笑吗?他又算什么?简直就是耻辱! 见自家老板独自坐在办公桌前生闷气,手里的枪拆了又装,总觉得怪危险的,思来想去,格雷文还是挪着脚步往前蹭了两下。 “那个…大当家…” “啪!” 重新装好的枪被杜象初拍在桌面上,格雷文赶忙往后捎了捎,生怕伤及无辜。 “操!”杜象初属实气不过,他就想不通了,那女人跟他作对的时候脑瓜子不还挺聪明的吗?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呢! “这他妈让我还怎么当第一个给她吃瘪的人啊!” 格雷文:“?” 杜象初恼得很,“干脆把那女人崩了算了!” 那女人死了,他就他妈的是第一个! 格雷文见状,顿时惊出一身鸡皮疙瘩,生怕杜象初是来真的,赶忙拦住他,拨着桌上的手枪往远处一推。 “大当家!冷静!冷静啊!电话!有电话!” 紧接着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捧着手里的“救命稻草”递到杜象初眼前,“是房老!” 后者见状轻哼一声儿,接过电话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两腿交叠着往桌面上一搭,话里的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喂!老爹!这才几天啊就忍不住给我打电话,一个人在家挺无聊吧?”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浅浅的呼吸声回荡在听筒旁。 褚酌夕靠在回廊略显潮湿的护栏上,闻言浅浅勾起唇,看来杜父跟这老家伙的感情确实不错。 她想,紧接着笑了笑,极轻的气音,始终对着听筒的位置,扭头看向屋里正跟贺从云对饮的房相经,好半晌才开口道。 “杜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她笑,微微眯起眼,看起来心情极好。 “距离上次在辛特拉一别,已经快要八个月了吧?不知道杜先生还听不听得出我是谁?” 杜象初闻言愣了一瞬,拿下手机,重新确认了一遍手里的号码,确实是房相经没错。 他暗里“咯噔”一声儿,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嘴角却是不由自主地往上扬起,随即在格雷文不明所以的注视中低下头,沉沉笑了两声儿。 “阿福。”他道,近乎是咬着牙,兴奋又略带些疯狂的睁大眼睛,“我又中了你的套,是吗?” 褚酌夕笑了笑,不置可否,“既然杜先生都这么说了,那约莫是吧。” “呵呵…”杜象初笑得邪祟,轻“啧”一声儿,又伸手扶了扶太阳穴,像是觉得苦恼似的,“莫非阿旭也在那儿吗?让他接个电话怎么样?” 褚酌夕压根儿不上他的套,始终笑着,话里含糊,“这是惊喜,杜先生。” “惊喜惊喜,讲究的就是一个即开即喜,现在说出来的话,可就没意思了。” 前者敛眉,听着那头褚酌夕的声音,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你的人可还在我手上。”他道,话里无可避免地带着几分试探,“现在打电话过来,你就不怕我杀了她?” 褚酌夕闻言,略微沉吟,“我的人?杜先生在说什么?” 她随即又像是觉得遗憾般叹了口气,“泽卡城的话,先前确实是派人过去探过虚实,不过杜先生管理有方,整个泽卡城上下几乎都是花园的暗桩,政府人员压根儿就是寸步难行。” “所以…我放弃了那条路。”她道,倚着护栏微微眯起眼。 “先前是我想的太过复杂了,事实上,我只需要派人盯住马卡非峡谷的外围,至于航班信息嘛,那太简单了,杜先生。” “所以你刚上飞机,我就带人进了雨林,那儿的地形的确很复杂,没去过的人多半是要栽跟头的。” “纵使我埋头研究了一个月,也没办法找出一条可行的路线来,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会放心将你的人留在那里,不是吗?” 杜象初闻言,略微皱了皱眉。 像是觉察出他的苦恼,褚酌夕这才道,话里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不过…你忘了还有一条路,杜先生。” “现在是高科技时代,不是只有长了翅膀的鸟儿才能飞,人也一样,你怎么能疏忽至此呢?” “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我的人?抱歉,我实在是不太清楚,不过那不关我的事。” 褚酌夕笑,“我现在只关心杜先生你什么时候回东洲,你知道的,我很期待这一天。” 话音的最后是褚酌夕浅浅的笑,紧接着“嘟”的一下,应声挂了,压根儿不给他放狠话的机会。 杜象初气得想笑,随手将手机扔在桌面上,后槽牙磨得生疼。 “当家的…”格雷文道,欲言又止。 他显然也是听见了自家老板方才是怎么称呼电话那头的那位的,可不就是他刚刚说的那个“阿福”?如今东洲的情况怕是已经跃然纸上了。 “要不…还是先观望…” “帮我订张最近回东洲的机票。” 几乎是异口同声,格雷文当即拧起眉,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可是那样…” 杜象初再次打断他,拍了拍身下的椅子,像是下定决心,“哦,对了,还有。”他道。 “如果我回不来的话,那么这个位置…就是你的了。” 第328章 赔钱 手机还回去的时候,两人的茶已经喝的差不多了,房相经正在跟贺从云下棋。 第一局房相经胜,赢了四目半。 第二局贺从云胜,赢了六目。 赌的是桌上那只沉香木雕笔筒。 褚酌夕将手机搁在桌子上,翘着腿,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椅背里,手里端着茶,贺从云给他留的,还冒着热气儿。 屋外虫鸣风吹,整一个惬意了得,哪里看的出是注定你死我活的局面。 “那臭小子怎么说?”房相经问,倒是没想到会是他先开口。 褚酌夕笑了笑,答非所问,“房老先生,你确定我这么威胁一通,杜老板当即就能归心似箭吗?” “呵呵…”前者不屑哼哼了两声儿,像是觉得她的问题可笑似的。 “那臭小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刚救下他那会儿,他才十四岁,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个,可在我这儿偷学了不少好东西。” “不过他有天赋,跟他那个爸一样,我自然乐意教他,不过不是技术,呵呵…”房相经又笑,自言自语,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般。 “而且那小子玩儿起来疯,别看他长得挺乖巧,事实上教他的那些人情世故一个都用不上,每回都是我出面帮他摆平。” “他是个心狠的,不过不是不知道报恩,起码三十出头的时候开始愿意叫我老爹了,以前可都拿我当狗使唤,也就是对你们局里的那个什么队长不大一样,叫什么来着?” “娄旭。” “啊…是。”房相经点头,捻着棋子压下一颗,“那孩子我见过,长得正,人也正,跟那臭小子压根儿就不是一路人。” “刚见他那会儿,我还纳闷儿他俩这性子是怎么混到一块儿去的,现在想想,即便不出这么个事儿,他俩迟早也是要分开的料。” “听说当初逃跑的时候,是娄队先找到的你们?”褚酌夕问。 “是。” 前者笑了笑,余光扫过门外一闪而过的衣角,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影子被太阳打到了门前,又迅速往里挪了挪。 褚酌夕乐地收回视线,“当初知道真相的时候,我们娄队是怎样一副表情?哭鼻子了吗?” 房相经闻言想了想,甚至于停下手里的动作,意外的认真,“哭了。”他道,十分肯定的,“稀里哗啦,还吐鼻涕泡呢。” 褚酌夕顿时一乐,笑得往后仰起头,眼见门外的影子再次一晃,下一秒便见娄旭叼着烟,气哼哼地从门前跑了。 她收回视线,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眯起眼,“我们娄大队长,可是个大好人呢。” 最后一盘棋下的久,午饭都没赶上,局面厮杀的十分激烈,不过最后还是由贺从云以一目半的优势险胜,不客气地抱走了桌上的笔筒。 “那可是好东西,值钱。”房相经背着手道,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不过我这老家伙现在也用不上了,输了也罢。” 市局的人是在三天前潜入的,事实上已经在马卡非外围驻扎了有一段时间,半个月便会换一批成员进行替补,一直等到杜象初前脚离开峡谷,后脚市局便派了直升机和无人机配合着先行探路。 直到确认完准确位置,再送下催眠弹,间隔不远便会投射一颗,以确保现场没有能够造成威胁的活口醒着,这才放下绳梯,全副武装进入战场。 房相经是真的对这片雨林的危险程度很有信心,以至于那一小片村落里,几乎没有花园的成员驻守,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被烟雾弹一同催眠的大多是当地的住户,当然,房相经也属其一,村落当中更是以老弱妇孺居多。 虽说也有壮年男子,不过数量少,胜在个个都是大块头,并且手里大多持枪——不经政府管辖的猎枪和刀具,几乎家家户户都有。 房相经是个识时务的,毕竟也这么大岁数了,见过的场面多的数不过来,醒来之后一见这情形,当即便明白过来。 花园约莫是彻底完了,而他很清楚,市局的人这么做,便是已经想好了要拿他威胁杜象初,而这其中必然少不了那小丫头的手笔。 所以当褚酌夕问他要手机时,房相经没犹豫——他当然不希望杜象初回来,可那小子要真回来了,那他老头子这辈子也就值了。 晚饭的时候,褚酌夕坐在回廊上吹风,而贺从云则跟娄旭一块儿,对着附近各种巨大的叶片新奇的琢磨这琢磨那。 她忽然便有些好奇,收回视线,紧接着看向房相经,“为什么选他,贺从云。” 房相经闻言,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褚酌夕问的究竟是什么,笑着往后靠了靠。 “他那个爸妈啊,天天在研究所里炫耀自己儿子究竟是如何如何聪明,长得又是怎样怎样好看,我纯粹是好奇,毕竟没结婚,也没孩子。” “后来听说他俩在找保姆,工作太忙,没办法,我就上门了,骗他们说我是当兵的,腿废了也就退伍了。” 房相经笑了笑,脸上的褶子顿时一道儿接着一道儿的,“总之在那待着也是待着,没我什么事儿,一天到晚闲的慌,就想着找个孩子玩儿玩儿也挺好。” 褚酌夕看了他一眼,没做声儿,好半晌才又道,“所以,你就教他埋猫?” 房相经乐了声儿,“哪儿能啊?纯粹是那孩子自己的主意,我就是给他讲了几个故事,想着吓吓他,最好是晚上再做个噩梦,哭着喊着醒过来,结果家里还没人,呵呵…” 他又笑,见褚酌夕看他,摸了摸鼻子,收起嘴角,“你不是跟他玩儿的好吗?你比我清楚他。” “打小就是个坏东西,也就是年纪小,还不会琢磨,听我讲了几个故事,有了思路,也就能学着自己捋了。” “比起你那个队长,他才像是能够跟杜象初玩儿到一块儿的人,也就是最后跟了市局,要不然也不比那臭小子省心。” 见褚酌夕依旧看他,房相经少不了蹙起眉,“你不必这么看着我。”他道,随即两手一摊。 “我对那孩子已经相当好了,枪都掏出来给他玩了,你还要我怎样?” 褚酌夕轻哼一声儿,收回视线,“当初那猫没的时候,贺从云可哭了好几天。” 她道,随即顿了一瞬,抿了口茶,留足了时间让房相经回忆,“别以为我没看见,就是你给弄死的。” “嘿?”房相经“啧”了一声儿,瞪她一眼。 他就不爱跟这丫头聊天儿!爱记仇,心眼子也坏,还总给他挖坑,防不胜防! 见房相经起身就要走,褚酌夕一把拽住他的拐杖,“走什么?还没赔钱呢?” “赔什么钱?” “猫。” 房相经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多少年前也得赔啊。”褚酌夕道,拽着对方的拐杖死活不松手了。 二人对峙半晌儿,外边儿的天都要黑了,最终还是房相经拗不过败下阵来,骂骂咧咧地坐回到椅子上,不情不愿的,“你想要什么?” 褚酌夕伸手,“泽卡城的防备图。” 房相经吓得险些跳起来,破罐子破摔,“你索性现在就杀了我!” “那行,那就东洲地区的毒品交易路线图好了。” 房相经看着她咬牙切齿,完全没意识到已经上了对方的套,“你怎么不让我干脆在地图上把窝点也全给你标出来算了?” 褚酌夕闻言看向他,眨了眨眼睛,“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的话…” 房相经简直气得心脏疼,一把抽回拐杖,“吭哧吭哧”地就往里走,“只有路线图,别的没有!” 褚酌夕试图讨价还价,“做生意还有赠品呢,你确定不附赠点儿其它的什么?” “没有!” “一个也不送吗?” “不送!” “行吧。”褚酌夕妥协,苍蝇腿也是腿,总比没有来的强吧。 第329章 天亮了 夜里将近四点,褚酌夕迷迷糊糊间醒来,听见外边儿有动静,极轻,像是有人踩过湿软的落叶的声音,就在不远。 身后贺从云搂她搂的很紧,两只胳膊钢筋似的箍在她腰上,褚酌夕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开,又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从门缝里偷摸着往外看。 外边儿天还没亮,也就刚刚翻了点儿鱼肚白,再被林子里茂密的枝叶一盖,几乎跟夜里没差儿。 纵使她费力地眯起眼睛,也只能勉强看见两个黑乎乎的人影正站在外边儿的空地上,中间隔了约莫二三米的距离,就这么相互对望着,跟两座雕塑似的,动也不动。 看对方的体形,她约莫能猜出其中一个是娄旭,那么另一个也就可想而知了——搞夜袭的没品的家伙。 褚酌夕想着,抱臂靠在门后,直到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儿“咔哒”——杜象初被娄旭利索地拷住双手,拽着领子拖回了屋里。 褚酌夕趴在门上看的清清楚楚,见两人进屋,正想跟出去瞧瞧,结果一双胳膊直接从身后捞住她,无声无息,紧接着将她一把抱起来,腾空的同时愣是给她翻了面儿。 “乖,不偷听。”贺从云道,声音沙哑尚且带着点儿没睡够时的懒散,紧接着将她搁回到床上。 “娄旭他自己心里有数,咱们睡咱们的,别理他,天还没亮呢。” 随即又伸手摸了把她冰凉的脚底,顿时皱起眉,“又不穿鞋。” 褚酌夕痒地往回一缩,“穿鞋有声儿。” 贺从云没说话,抽了两张纸给她擦干净脚,又把人往被子里一揣,这才道,“不穿鞋也能有声儿。” 褚酌夕愣了一瞬,面上一热,缩进他怀里不说话了。 对于刚回来就被娄旭按着暴打一顿这件事,杜象初其实早有预料,也准备好了老老实实给他揍一顿出气。 可纵使他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想着娄旭下手必然不会轻,可也没想到会这么重啊。 少说也得被他抡断了至少两根骨头,疼的杜象初压根儿直不起腰,蜷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坐起来,吐出来的口水里大半都是血,牙都给染上色了。 他咧嘴抹了把隐隐作痛的颧骨,不大正经地咋舌,“这得破相吧。” 娄旭又给了他一脚,杜象初想躲没躲过,脚下一软,接的稳稳的,正中靶心。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好似因此抽了两下,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笑,靠在床边揉着胸口乐得“咯咯”的,抬头看向眼前的娄旭。 “阿旭,你是想我了吗?”他问。 “我想你妈!” 杜象初顿时一乐,撑起身子稍稍坐直了点儿,还是不正经,“果真吗?” 娄旭气个半死,照着他的小腿又来了一下,“我看你还是不疼!” 杜象初这回是真疼着了,几天没泡药浴,刚飞到泽卡,就又紧赶慢赶地飞回来,再加上夜里凉,他独自一个人在林子里摸索了好久才不至于迷路,膝盖早就有点儿不舒服了。 再被娄旭这么没轻没重地来一下,额头上的冷汗顿时跟开了水闸似的。 见他面色不对,白的像张纸,娄旭一下有些慌 ,“腿怎么了?”他问,“我也没用全力啊。” “没…”杜象初缓了好一会儿,愣是嘴硬地抹了把脸没吱声儿。 这要放在以前,他少不了趁机让阿旭伺候他这儿伺候他那儿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忽然跟他撒娇,要是被人瞧见了,还以为他贿赂警察呢,到时候就是浑身长嘴他也说不清啊。 杜象初想着叹了口气,抬起头,“我骗你的。” 当初房相经问他的时候,其实也就是一个礼拜前,问他是不是后悔了,那时杜象初还能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没有”。 那会儿他确实是没有,可现在…对着娄旭,对着娄旭的脸,对着他的眼睛,杜象初忽然没来由的鼻头一酸——要是当初狠狠心,跟阿旭一块儿去考东公大就好了。 屋里没开灯,附近的小房子里还有其他市局的队员在休息,就是刚刚揍杜象初的时候也没敢弄出太大动静,就是怕把人给吵醒了。 借着窗外的月光,娄旭勉强能看清杜象初正在定定地盯着他看,眼眶里不知道什么东西亮晶晶的。 他察觉不对,正要开口,却被后者先一步打断了,“我妈她怎么样了?”杜象初问,硬是把哽在喉头的一股气儿给咽了下去。 娄旭看了他一会儿,收回视线,没好气地扶着身后的柜子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我哪儿知道。” 杜象初闻言笑了笑,指着他的脸,“这上边儿写着呢,而且…阿旭是好人。” 即便他犯了错,也不会放任肖雁自生自灭的,本身就很好的人,所以杜象初笃定,他一定知道。 娄旭瞪了他一眼,别过头,“没你在,人家过得好着呢!” 事实上,这话刚出口娄旭就后悔了,他只是生气,一时嘴快,并非不知道他不该这么说。 他明知此事绝非杜象初一个人的错,而肖雁即便只是想帮儿子回归正途,可她的做法太过极端。 纵使是现在,每每想起那一屋子的诅咒跟恶言,娄旭还是会忍不住胆寒。 只能说,肖雁也是可怜人,偏偏遇到杜兴培,又无意间启蒙了杜象初的犯罪基因,一切都无法再重新回到起点。 眼见杜象初的神色暗淡下去,娄旭张了张嘴,即便不是安慰,也试图将话题往回掰扯掰扯,可杜象初却始终先他一步。 “那太好了。”他道,扯着嘴角的裂口冲他笑了笑,“高中那会儿,你第一次跟我去见我妈,你还记得吗?” 娄旭没动作,事实上是他想点头却没点成,杜象初就像是在自言自语,即便是一边看着他一边说,却又好似并不需要他的回应般。 “那时她忽然发疯,其实是我在故意激她。”杜象初道,“要放平时,她压根儿连我的一根头发丝儿也碰不着。” “我想让阿旭可怜我,所以我故意把刀放到她附近,还容忍她打了我一巴掌。” “我知道一有动静,邻居的大爷大妈势必会出来说三道四,那样阿旭就会听见,然后上来找我。” 杜象初笑着,眉眼微弯,“还有当时学校里议论的,我开学前在永巷打人的事情,也是真的, 不是他们瞎说,也不是看错了,全都是我在骗你而已,阿旭。” “十三岁的时候我就开始背着我妈接触那些药物了,照着我爸的笔记试着去做,结果是出乎意料的简单。” “不过那时我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直到当初杀死我爸的那群人发现,这世上还有一个我,能够一比一复刻我爸的杰作。” “不过我不乐意帮他们做事,结果就是差点儿落的跟我爸一个下场,所幸,是房相经救了我,或者说是毒刺。” “他那时几乎可以说是毒刺极其信任的僚机,而作为报答,我开始代替我爸给他提供高品质的药物。” “高一那会儿,你从觉水回到学校,又跑出来找我,事实上,当你路过那家酒吧前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跟我通风报信了,所以后来,你才会看见我被人堵在巷子里围殴。” “那都是我设下的局,全都是骗你的,阿旭。” 娄旭没说话,只是靠着柜子静静地看他,甚至于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可杜象初却并不像是为此感到高兴的样子,反倒皱着脸,面上有些不太服气。 “还有!”他道,“还是那天晚上!在酒店!我出去见得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敲诈勒索的小混混!我见的是房相经!还企图跟他联手谋划杀死毒刺!仅仅是因为我不愿屈居人下!” 他说罢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那道齐长的疤痕,纵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明显异常。 “这道疤,看见了吧!当初在跟毒刺交手的时候不慎被他划伤,这就是证据!” 见娄旭始终无动于衷,杜象初险些气个半死。 “你不信?我还有!比如…比如当初在遂宁!不过这事儿你已经知道了!以及当初你在研究所里见到的那个男生,他就是杨九衡!” “也就是说,我们那时就已经在研制n.429p了!” 杜象初一个人说了半天,嘴巴都快说干了,可娄旭就跟块儿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连右腿曲起的角度都没变一下。 他气不过,眉毛皱的跟块儿疙瘩似的,“为什么不说话!” 娄旭始终沉默着,他忽然便想起当初在东远,临走前肖雁跟他说的那句话——“等你醒悟过来的时候,想想我!” 事实上,在娄旭刚知道杜象初就是杜父以后,从遂宁返回东远没几天,他就去见了肖雁,同样是因为这句话。 不过那时他更多的是恼怒,是被肖雁嘲讽时的羞耻与不甘,可现在再想起来,他却只觉得,他约莫不适合当个警察,所以… “我向市局递交了辞职信。”他道。 就在不久前,刚刚得知杜象初动向的时候,他跟张局说起这件事情,后者毫不意外是对他进行过挽留的。 而娄旭答应,会等好好结束这一场长达十八年的悲剧与角逐之后再离开。 杜象初闻言懵了一瞬,几乎不假思索,“为什么!”他道。 他说这些是想让娄旭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毫无牵挂地对他进行裁决,可不是为了听他说自己要离职的! “没有为什么。”娄旭平静道。 他只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没有办法给予受害人一个真正公平的答复。 而在得知一切的真相前,有很多人暗示过这一结果的可能性,孙向东,或是吴队,可他全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甚至分不清究竟只是因为愚钝,还是因为他其实明白,却仅仅只是不愿相信而选择装聋作哑。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适合做警察。”娄旭道。 “小初也不适合做坏人,否则你刚刚就应该先将房相经灭口,以防他向警方吐露不必要的多余的信息,而不是深更半夜偷偷在外边儿晃悠,鬼鬼祟祟地找我究竟住在哪间房子里。” 杜象初闻言面上一热,“你…你胡说!” 娄旭没理他,拍拍屁股站起身,“睡一会儿吧。”他道,“天快亮了。” “天亮了,一切…就都应该回到正途了。” 第330章 你玩儿我? 再次见到杜象初的时候,他的脸上毫无意外的挂了彩,除此之外,还有红肿到近乎滑稽的双眼,以及明显有些不太对劲的右腿,正被铐着双手领着往屋里去。 说是去泡药浴,否则一时半会儿恐怕没法儿自主走出这片林子。 事实上褚酌夕早想出来看热闹了,也就是贺从云非不让,愣是搂着她直到外边儿的人都起的差不多了,这才松开她。 说是不能让别人看出她早就知道杜象初来过,否则娄导一大早排的那出抓人的戏码就该露馅儿了。 褚酌夕不以为意,靠在回廊的护栏边。 路过她身边时,杜象初看了她一眼,用他那双哭的类似悲伤蛙的眼睛,忽然扭头,“我手机呢?”他问。 自然是被市局的人给收走了,可他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儿问,紧接着看向她。 “或许…你是不是应该帮我找一找,那样的话,作为报答,我大概可以打个电话回泽卡,让他们把那个被你利用了的蠢蛋给放了。” 杜象初道,随即又有些犹豫,“还是说,你觉得那个女人已经罪不容诛了吗?” 杜象初还是聪明,或者说现在市局的人能够抓到他,压根儿就是他自己想回来,不是因为房相经,更不是因为她的那通电话。 若他真心想逃,谁也抓不住他,就像他当初赌上性命也要跳河求生一样。 所以褚酌夕应下了,扭头去帮他要手机,仅仅是因为报他“投案自首”的恩,实现了张局先前与她达成的协议——两年之内逮捕杜父,就能获取减刑。 当然,同时也是为了温多林。 她只是有“仇”必报,不是要对方非死不可。 所以当杜象初问起,“那个女人看起来可的确是不知情的样子”时,褚酌夕也是老实回答,纵使隔着屏风,她已经看见了他提前拨通电话的小动作。 并不低俗的恶趣味,褚酌夕还算可以容忍,于是只是收回目光。 “杜先生可以让泽卡城上下布满花园的暗桩,我自然也可以在南洲安插自己的眼线。” “亚托瓦,是叫这个名字吧?” “我当初离开辛特拉时,曾跟范戈尔预言,十年之内,必将有能够比拟当初的鹫鸟,甚至于超越其巅峰时期的大势力崛起在辛特拉,并且填补这个空缺。” “只是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便已经有了雏形。”褚酌夕道,“不过有红灯区帮衬,倒也不奇怪。” “只是当家的毕竟年纪还小,也才刚满二十岁而已,纵然有这个野心,可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替她出谋划策,光凭她自己的那点儿小聪明是行不通的。” “这不?身边带了个小跟班儿,可不就飞到泽卡胡来去了?” 杜象初闻言笑了笑,对着手机收音筒,幸灾乐祸道,“听见没?那小姑娘心思坏得很,明知你此去是徒劳,却也不拦着你。” “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我的人抓,把你当饵,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没了后顾之忧,自然可以专心安排突破雨林的任务了。” “我猜的没错吧?”他问,最后一句看的是褚酌夕。 后者不置可否,懒散地靠在椅子里,任由听筒那头的温多林一个劲儿地跟她飙南洲话,褚酌夕只全当没听见。 “还不是怪杜先生太聪明,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要不然也上不了我这当。” 杜象初气个半死,正要挂电话,却被褚酌夕及时制止,“哎哎哎,再等等,还差一点儿。”她道。 “什么差一点儿?” 褚酌夕挑眉,摸了摸鼻子,“杜先生还没交代呢,放了那小姑娘的事儿,人家是被利用的。” 杜象初瞪了她一眼,冲着听筒,“放了她。” “最好是把人儿小姑娘现在就送到机场去。”褚酌夕提议道,“早点儿飞回去也好让辛玛安心。” 前者翻了个白眼儿,“要求真多…”又冲着电话那头的格雷文,“按她说的做,赶紧送回去,现在的小姑娘都麻烦的要死。” 褚酌夕全当吹了阵耳边风,看着手机,心不在焉的,“等上了飞机,让你的人再给你吱个声儿。” 杜象初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拉开屏风,“你有完没完?” 褚酌夕看了他一眼,“完了,你把这句说完就完了。”紧接着又把视线挪回到屏幕上。 杜象初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挂了电话,使劲儿探出脑袋往她屏幕里瞅,眉毛愁得一高一低的,“你干嘛呢?”他问。 褚酌夕往外挪了挪,“查点儿资料。” 他顿时警觉,“什么资料?” 褚酌夕不吭声,只是欲擒故纵地用拇指拨弄着界面上下滑动,粗略地扫视一遍过后,会心一笑,迎上杜象初狐疑的视线,愣是刻意清了清嗓子。 “咳…我看看啊,格雷文·巴克利,现年五十四岁,原北洲西台岛人士,属瑞雷多德分部成员。” “不过在被花园并购后就调任到总部了,后来又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一路提拔,直到接替上任秘书纳什先生的位置,成为杜先生你不在泽卡城时,代理运营花园总部的私人秘书。” “至于家中人口嘛…哟!儿女双全啊!父亲死了,不过母亲还健在,之前还在这么多地方做过工呢?经验不少啊…” 事实上,她刚念一半儿的时候杜象初的脸就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皮笑肉不笑地眯起眼,“你玩儿我?” “怎么会?”褚酌夕无辜道,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 “杜先生,奉劝你一句,你现在可没穿衣服,现在外边儿都是市局的人,我提议,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浴桶里比较好。” “免得恶名一世,到头来还整晚节不保那一出。”她好心道,扭头看向坐在门口的娄旭,“你说是吧?娄队。” 娄旭闻言看了眼杜象初,后者已经被气得浑身打哆嗦了,他只好自保般别过头。 这没办法,这他真没办法,这小姑娘一张嘴巧舌如簧,气死人不偿命,他也吵不过啊… 杜象初是被气得属实没辙,居然慌不择路,跟娄旭告起状来,“你们市局的人还管不管了!当着我的面儿就敢私自入侵我们花园的系统!简直无法无天!” 见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褚酌夕是万万不能忍受的,她身上现在可还背着割喉案嫌疑人的身份呢,哪儿还能再多来一条莫须有的罪名? “杜先生,你怎么胡说呢?”她顿时委屈道,“我哪儿有这么大的本事啊?还入侵你们花园的系统?你怎么乱给人扣高帽呢?” 见她死不承认,杜象初可谓是气得不轻,“那你说!你手机里那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还能是凭空冒出来的不成?” “我说呢!你刚刚在那儿嘟囔什么“差一点儿”的,敢情是在拖延时间啊!你还…” “嘘。” 褚酌夕打断他,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忽然蹲下身,笑着轻声提醒他,“有一件事,娄队还不知道呢。” 她这话说的突然,没头没尾的,杜象初没听明白,不禁防备地往后靠了靠,“什么…” “银鱼。”褚酌夕利索道,眼睁睁地看着杜象初的眼睛霎时瞪得跟铜铃似的。 “想必杜先生还不知道,银鱼是我的老师哦,先前他住院的时候,我还去看过他呢。” “不过我的技术不如他,所以像是这种事情,我一般都是请他帮忙,杜先生确定还要跟娄队告这个状吗?” “你他妈…” 褚酌夕笑的无害,“没错,杜先生原本的确应该是这五条鱼中最后落网的一条,不过我的小老师毕竟没有参与过当年的三十一尸案,所以我放过了他。” “杜先生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否则从小一起长大的三个人中,一下子失去了两个,独独留下一个娄队,你说他会不会就此崩溃呢?” “留下一个银鱼,天天想着要给他赚医药费的事儿,总也能支撑着他好好活下去的,你说对吧?嗯?” 杜象初没说话,只是拧着眉毛静静盯着她,脑海中想的全是先前娄旭跟他说的,自己已经从市局辞职了的事儿,半晌点点头,舒开眉间。 “是,谢谢你。”他道,诚心诚意的,“没了小南,我的确不敢想…” “叮——” 忽然奇来的简讯提示音打断了杜象初的话,他抿起唇,扭头看了一眼。 “是温多林已经上飞机了吧?”褚酌夕问,同时在娄旭狐疑的目光下站起身。 这俩人刚刚还剑拔弩张的,这怎么蹲着说了两句话,就又和谐起来了呢? 杜象初拿过手机点点头,见褚酌夕又笑,当即头皮一阵发麻,他现在压根儿看不了这个,并且得出一个结论——这小姑娘一笑准没好事儿。 不过这回不是冲他,见她走到娄旭身边,杜象初难免松了口气儿。 褚酌夕点了点下巴,“现在咱们得来算一笔账。”她道,紧接着垂眼看向娄旭。 后者咽了口唾沫,没来由的,就是觉得有点儿紧张。 “是这样。”褚酌夕道,“咱们先前不是好久都没派人去泽卡城了吗?再加上温多林被抓,我想着那个什么格雷文先生,应当是会放松警惕的。” “毕竟自家老板好不容易回了总部,总不能还把心思全都放在警惕咱们东洲政府上吧?” 她说罢笑了笑,看向杜象初。 后者顿时一噎,绕来绕去,结果最后还是冲着他去的! 见他一双眼睛跟恨不得活剐了她似的,褚酌夕心满意足。 “于是呢,我就找了几批人,分别以买家的身份进入泽卡城,就在你抓完温多林不久,并且分次购买了杜先生你先前托人放出去准备变卖的各种药物。” 杜象初的脸他妈黑的跟块儿炭似的。 褚酌夕依旧笑意俨然,“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市局想要,那么这笔买药的钱,自然就得你们市局自己出。” “当然,如果不要,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们把这批药尽快转手卖出去。” “毕竟是花园的货,放在手里虽说是不可多得的香饽饽,却也遭人觊觎不是?怪危险的。” “哦,对了,我大概算了算,约莫是这个数,你就先按这个报吧,待会儿我再详细算算,想必是大差不差的。” 娄旭手里捏着电话,号码都拨出去了,扭头看见褚酌夕手机里显示的那一大串儿零,愣是吓得瞪大眼睛,“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褚酌夕无辜抬头,“年轻时候赚得呀!”随即又指了指浴桶里的杜象初,笑意斐然,“哦,在他们那儿赚得。” 杜象初总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被这澡给泡的,还是被褚酌夕给气得,愣是给自己掐了两把人中才算缓过来些。 “难怪你刚才非要知道那小姑娘上没上飞机不可!” “是呀。”褚酌夕大方点头,“否则杜先生要是像现在这样恼羞成怒,一个不高兴把人儿截回去了怎么办呀?” 杜象初气得咬牙,后槽牙都快磨碎了,“好样儿的!啊!阿福,你可真是好样儿的!又摆了我一道!” “杜先生谬赞了。” 第331章 唯一的法子 十月二号下午,被派遣至马卡非抓捕杜父的小队陆续返回东远 才刚回市局,褚酌夕就迫不及待地坐到了张局的办公室里,指着外边儿“哐啷”作响的动静冲他扬起眉。 杜父归案的消息一传回来,不管是对于外界或是市局内部,无疑都是一场巨大的轰动。 “人我给你带回来了,张局先前说的话还作数吧?”褚酌夕问,同时靠进沙发里,品了口对方给她斟的新茶。 “当然,东西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对于老局长说话算数这件事,褚酌夕是十分受用的,于是打算再送给他一些福利。 “格雷文·巴克利。”褚酌夕道,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以及一枚u盘。 “如今依旧替杜父运营着花园残躯的秘书先生,就在北洲泽卡城,不过这件事我并不打算管。” 她道,“我只负责抓住杜父,这些信息我拿着也是没用,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至于究竟要不要斩草除根,那就是你们市局的事儿了。” “不过花园是一块儿大蛋糕,如今又形势萧条,所以我猜,即便你们不出手,周边虎视眈眈的其他组织也迟早会将它分吃干净。” “至于究竟要不要利用这一点,趁机与其它三洲的政府联手,将国际上一些影响力较大的犯罪组织一同铲除,这还得看张局你的意思。” 褚酌夕笑了笑,抿了口茶,看起来无害至极,“毕竟这主意大,我也不懂,所以还得你们专业的人来拿。” 对于挑事儿…不,对于敢想敢做这件事儿,褚酌夕无疑是最大的行家,而张局此刻深有体会。 他垂眼笑了笑,就着滚口的茶汤小抿一口,“虽说刚承了你这小丫头的情,立马就问起这事儿不太好,不过我还是想要听一听你的意见。” 褚酌夕扬眉,不置可否,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局顿时沉声,面上的表情说不上是胜券在握还是只是单纯的请教,只是道。 “如果你知道银鱼的真实身份的话,还请告诉我。” 褚酌夕闻言愣了一瞬,下意识的反应却还是让她选择了装傻,“张局这话是什么意思?” 前者摆手,又露出抹还算和蔼的笑,褚酌夕怀疑他会变脸。 “别紧张,我就是好奇。”他笑道。 “比起花园当中的其余四位,对于这个银鱼…你貌似很少提及他,甚至于在抓到杜父以后,也就是现在了。” “呵呵…俨然一副心满意足的状态,可事实上呢?却还有一条漏网之鱼流落在外不是吗?” 褚酌夕闻言暗里轻“啧”,她就说她讨厌有阅历的人吧?洞若观火,难蒙的很。 见她苦恼地扶住太阳穴,张局不免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褚酌夕始终不动声色,真是麻烦。 “银鱼此人吧…消息太少,我是真没法子。”她道,皱着张小脸儿故作愤慨。 “你说他这人吧,一来不负责花园的义务,二来百八十年也不露一次脸,名号摆在那儿就跟个吉祥物似的,我即便再了解花园也拿他没辙啊?您说是吧?” 张局闻言只笑,“这么说,连你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喽?” “是啊!神出鬼没的!他们这些家伙这么狡猾!连你们市局都摸不到他的信息,我一个小女孩儿…能有什么办法…” 褚酌夕越说声音越小,倒也不全是心虚,她就是忽然想着,张局这么问是不是未免有些太刻意了?总觉得是在给她下套。 然而下一秒,“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他忽然道,却并不说完,只是看向褚酌夕。 后者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老狐狸。 “既然张局已经有了主意,那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再说了,现在花园的人可都在您手里,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操心啊,您说是不是?” 她说罢站起身,摆出一副还算得体的笑。 “贺从云还在门口等我呢,我就不留下吃饭了,哎!不用送不用送!我自己走就行。” 三十一尸案于两个月后开庭,正值寒冬,连同犯罪集团花园的首要分子,两起案件一同审理。 褚酌夕没到场,或者说,打从杜父归案后的这两个月内,她就没再理会过市局的状况,俨然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便连朱新繁手下派来盯着她的小警员都被她请到了家里。 外面的雪太大,冷的很,孩子会冻坏的。 公寓里的所有人都很高兴,李知遇,谭菲,贺从云,便连解斯扬也在,以及那个年轻的小警员。 最夸张的莫过于吕泊西,他那死的冤屈又憋闷的父亲此刻终于可以安息了。 褚酌夕独自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白茫茫的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落,像是在一同庆贺此刻的沉冤昭雪,恨不得借着这股喜气,狠狠洗刷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阴霾。 褚酌夕也说不上来此刻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感觉,她就是有点儿担心娄旭。 倘若她没见过他跟杜象初相处的模式,或是不知道他俩的感情事实上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的多,以及…娄旭居然因此从市局辞了职,褚酌夕很是诧异。 她向来都觉得娄旭没个正形,做什么事儿都吊儿郎当的,可现在她却觉得应该换个说法。 比如他早就不想当这什么破队长了,可为了抓到杜象初,愣是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既不愿意升迁,也不接受调任,就跟黏在那儿似的。 倘若他早早逃离这里,或许…可以不用亲手送杜象初上路。 温热的杯壁忽然贴到她脸上时,褚酌夕吓了一跳。 扭过头的时候,贺从云正站在沙发前低头看她,手里端着热可可,而其余几人正围坐在地毯上,观看法院的庭审直播。 “哎!出来了出来了!” “没错!他就是杜父!我之前跟着朱副队在看守所见过他!他旁边的那个就是猞猁!” “听说这次庭审,市局还通知了先前三十一尸案的受害人亲属,大部分在世都赶过去了!” “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终于能看见凶手被绳之以法,别说他们了,我都想去现场观审呢!” 褚酌夕接过他手里的热可可,而贺从云弯腰坐在茶几以及沙发的夹缝处,脑袋轻轻靠在她小腹上,说起话来都能听见共鸣。 “给娄队长打过电话了吗?”她问,“怎么说?” “打了,人在现场呢,怎么劝都不听,非要去看。” 褚酌夕沉默下来,就着杯口浅浅尝着味儿,“娄队现在在现场…”她喃喃道,好半晌微微皱起眉,“娄队…在现场?” 听她语气不对,贺从云当即抬起头,下一秒就见褚酌夕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杯子往茶几上一搁,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就跑到了玄关换鞋。 “怎么了?” 屋子里的人被她惊动,纷纷扭过头,褚酌夕这才意识到客厅里还有个棘手的家伙在这儿,那可是朱副队的眼线。 于是怔愣过后硬是将紧拧的眉间给舒开了,僵硬地笑了笑,随口胡诌。 “出去买根儿雪糕?” 李知遇闻言愣了一瞬,紧接着便要扑上来,所幸被贺从云给拦住了。 “褚酌夕!你看看现在是个什么天儿你还吃雪糕!你身体不要了你!” 褚酌夕闻言只敷衍地龇了龇牙,压根儿充耳不闻,迅速换好衣服,中途还抽空给吕泊西使了个眼色。 她们现在的默契早就不比当初,即便她不说,吕泊西也知道她的意思,当即接替了贺从云的工作,从身后一把搂住李知遇的腰。 “姐!姐!咱们还是看直播吧!就吃根儿雪糕而已!咱别动粗啊!” 门关的时候,贺从云还听见李知遇在里边儿破口大骂。 “姓贺的!天杀的!我就知道不能把小夕交给你!尽跟着她胡闹!” 尽管有些委屈,可看褚酌夕的神色,贺从云便知道这事儿耽误不得——即便他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要去做什么。 直到上了车,褚酌夕才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道,始终皱着眉,“你见过倪春南的,知道他住在哪儿?对吗?” 贺从云先是愣了一瞬,又立马回过神儿,面色同时变得难看起来。 车子窜出地库的时候,褚酌夕唯一担心的就是今天的大雪会不会导致交通瘫痪,同时摸出贺从云的手机一通一通的往外拨着电话。 ——唯一的法子。 这就是张局说的唯一的法子,利用直播,引出潜藏在暗处始终不敢露面的银鱼。 对手最好是个重情的,再蠢一些,直接乔装打扮抵达现场,从而达到最终的圆满。 第332章 宣判 褚酌夕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乌鸦嘴,车都开到一半儿了,结果说堵车就堵车。 ——绿化带里的树被积雪压垮,就横在路中间,树干比碗口还要粗一些,一时半儿压根儿挪不开。 再加上现在正是前后都塞车的时候,谁都是进退两难,即便有其它路线也根本退不出去,俩人只能坐在车上干着急。 倪春南的电话倒是能打通,可始终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褚酌夕急都急死了,生怕他是已经看到了直播,正往法院的方向赶。 倘若真被市局布下的人手给拿住,中了他们的套,褚酌夕都怕娄旭精神崩溃,直接大闹法院——那可就真上头版头条了。 这事儿压根儿耽搁不得,却又不能直接给娄旭打电话,他一个死活都要观审的人,忽然离席,肯定是要让那老狐狸起疑的。 也不能让李知遇她们现在就赶到法院门口,市局的人差不多都认识她们,一旦碰面,也就意味着这是她的授意。 褚酌夕急得两头犯难,想着干脆下车跑过去算了,不就十七公里吗?还能冻死在路上不成? 结果刚打开车门,就见后面隔着两辆车的距离,一个裹着厚大衣两手抱胸,叼着烟不住在原地的跺脚的男人正盯着她的方向。 许是没想到她会忽然下车,猝不及防地对视过后,对方僵硬的将脑袋往旁边扭了扭,紧接着背过身,转完一圈儿之后又拧回来,见她依旧盯着,索性原地做起了热身操。 褚酌夕心里暗骂一声儿,跟得这么快,恐怕这两个月没少在青径山附近晃悠。 她属实气不过,索性甩上车门,直接就冲着那俩人过去了。 谁也没想到事情是这么个走向,那男人见状,热身操也不做了,赶忙裹紧大衣,试图回车里躲躲,却始终还是慢了一步。 车门被扣住的时候,男人先是冲车里的同事投去一抹求助的目光——这可是单挑花园的女魔头,披着人皮的毒蝎子,警界美杜莎。 倘若说南洲战役后,众人还对她的能力存疑,那么杜父归案无疑是当头一棒,如今谁也不敢轻易招惹,也就是他俩倒霉,才被选中过来监视这姐姐,结果刚一露面就暴露了。 见同事一脸自求多福的表情,男人这才尴尬地冲褚酌夕龇起牙,见她面上肃穆,又立马把晾凉了的牙给收了回去。 “跟踪我啊?”褚酌夕道,前者的脑袋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警官证给我看看。”她又道。 男人有些犹豫。 “不是市局派你们来的吗?难道不是?没有警官证?那就是光天化日之下玩儿尾随了?” “没没没!这话可不能乱说!” “是吗?那就把证件拿给我看!” 男人没法儿,只好努起嘴,不情不愿地把证件递过去。 褚酌夕打眼儿一瞧,“徐舟舟啊,很好。” 徐舟舟有苦难言,他总觉得褚酌夕说的是:徐舟舟啊,很好,下一个就是你。 褚酌夕随即把证件拍还给他,顺带瞪了一眼,又敲了敲车窗,冲着驾驶室,“还有你的!” 后者敢怒不敢言,同样老老实实地双手奉上。 “林泽宇,很好。” “……” 褚酌夕心里早就把那姓张的老局长给骂了个体无完肤,随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车钥匙来,扭头就扔给了车里的林泽宇,指着前边儿自己的车,笑地微微眯起眼,看起来无害极了。 “待会儿路通了,把我的车开回青径山,知道吗?我知道你认识路,小林同志,多谢啦!” 林泽宇下意识地接住钥匙,愣在车里足足呆了两分钟,他开…他开车?那…贺顾问?而且…怎么连钥匙都拔了?什么时候? 徐舟舟同学率先反应过来,跑过去趴在车窗上一看,里边儿哪儿还有什么人呢? “跑了!” 褚酌夕一巴掌直接呼在他后脑勺上,“跑什么跑了?我家贺从云给我买蛋糕去了,你嚷什么?情调懂不懂?一看就没女朋友。” 徐舟舟同学险些恼羞成怒。 褚酌夕趁机改变攻击对象,趴在窗口笑眯眯的,“今天雪大,不着急,安全最重要,什么时候把车开回去了,上来敲个门,我姑且给你倒杯热茶暖暖?” 林泽宇犹豫,默默举着手里的钥匙,“我…我一个人…两…两辆…” “你可以的,小林同志。”褚酌夕打断他,“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那…那他?” “他?”褚酌夕扭头看向身边的徐舟舟,“他当然是送我去法院了。” “哦,对了,没错,我刚刚就是打算去法院来着,现场观审,结果这不是堵这儿了吗?” “小林同志,不说了,我有点儿着急,再不去那边该审完了,我就先走了!车也拜托你了!” 那地段距离东湖十七公里,可离法院却只有短短三公里多一些,倘若她现在跑过去,幸运的话,或许可以把倪春南截住,亦或是他压根儿就没来,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所以她只能跟贺从云兵分两路,都怪那只杀千刀的老狐狸,做什么突然整这出,简直折腾死人了! 事实上,褚酌夕赶到法院后直接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快要十来分钟,丝毫不扭捏的在徐舟舟哀怨地目光下无视他的存在。 “褚小姐,不是说要进去的嘛…” 褚酌夕不慌不忙,掏出手机直接原地看起了直播,“这都开了一半儿了,还怎么进去啊?你看我像是有特别许可的人吗?” 徐舟舟闻言努起嘴,即便褚小姐说的没错,可他就是觉得她在强词夺理。 “那咱们为什么不去对面找家咖啡厅坐着等呢?这儿太冷了。” “这叫氛围懂不懂?”褚酌夕扫他,“咖啡厅暖呼呼的,坐在那儿尽想着犯困了,哪儿还能集中精神呢?” “咱们看的这是庭审,就得在法院大门这样庄重且冷肃的环境下进行,这叫感同身受!” 徐舟舟被她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拧着眉毛看了她一会儿,好半晌才将信将疑道,“真的假的…” “保真,你坐下试试不就知道了?” 前者半信半疑,环顾一圈儿,见周围没人,这才干咳一声儿,掏出手机试探性地坐到台阶上。 不消半刻钟,忽然抬起胳膊拍了拍她,“哎!你还别说,还真有点儿那感觉哈!” 除了有点儿冰屁股以外,其它都挺好! 褚酌夕正偷偷地在长发的掩护下斜着眼睛打量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呢,被他这一拍,险些吓得把手机扔出去。 “喜欢就好…”她干笑道,孩子喜欢就是最重要的。 只是这庭审都快结束了,怎么还没点儿动静呢? 她这边儿正想着,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跟有心灵感应似的,褚酌夕连显示页面都没看就接上了,电话那头果真是贺从云。 “人在家。”他道,扫了眼沙发上边看直播边掉眼泪的倪春南,人儿快哭厥过去了,嘴里还不停喃喃着“不能给旭哥添麻烦”之类的话。 “就是哭的有点儿惨…”贺从云为难道,默默拆开一包新的纸巾递过去,“我没法子…乖乖,你帮帮我…” “不急,你先哄着。”褚酌夕道,无视贺从云的求助挂断电话,因为徐舟舟已经把眼珠子探到了她跟前儿。 “褚小姐,你在跟谁打电话?” “除了贺从云还能有谁?” “可你刚才说哄着…” “哦,家里孩子哭了。”褚酌夕随口胡诌。 徐舟舟呆在原地,霎时只觉五雷轰顶,什么!都有孩子了!难不成上回贺顾问说俩人已经结婚了是真的! “什么…什么时候生的?”他试探道,小心翼翼的。 按理说依照这俩人出入市局的频率,他们没可能一点儿察觉都没有才对。 “生什么?”褚酌夕看他。 徐舟舟顿时有些急,“孩子啊!你刚刚不是说…” “哦。”褚酌夕想了想,“是家里的小猫看电视看哭了。” 什么?猫?看电视?还哭了?不愧是女魔头家里养的猫!那还能是普通的猫吗?那得是女魔猫啊! 见他两眼放光,褚酌夕强行合上他的下巴,“宣判了。” 徐舟舟的注意力这才被吸引回来。 只是这判决结果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前面还挺正常,可一到杜象初… “这怎么…”徐舟舟狐疑地拧起眉,“怎么没有一起当庭宣判啊?” 褚酌夕摇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屏幕里的人纷纷退离现场。 “或许…是什么地方还有待考量,延后了吧…” 即便花园一行人的证据链十分完备齐全,其余人都是当场判决,唯有杜象初是例外,这显然不只是单纯的巧合这么简单,可她却也只能这样宽慰自己。 知遇她们现在可还在家里看直播呢… 第333章 迟早是什么时候 法院门开的时候,娄旭几乎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身边还徘徊着几个没见过的家伙,几人站在一块儿,面色说不上好,却也说不上不好。 褚酌夕就站在下面不远,身边跟着徐舟舟,事实上娄旭一眼就瞧见了,那小法医的样貌着实显眼,更何况她那一头标志性的长发,几乎没有泯然众人的可能。 只是…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小警员… 娄旭想着收回视线,跟身边的人招呼一声儿,径直朝她走来。 两人也不知道在这儿等了多长时间,此刻俨然成了两只雪人,尤其是褚酌夕,身上的积雪堆的比山高,远远便能瞧见她顶着双铜铃似的眼睛盯他。 纵使这事儿与他无关,可娄旭难免还是有些心虚。 “这事儿你即便是问我,我也是不清楚的。”他道,抹了把鼻子,随即看向徐舟舟,面上狐疑,“你不是二队的…” “报告娄队!我叫徐舟舟!” “嗷…”娄旭略微沉吟,这二队的人又是怎么跟这小法医混到一块儿去了… “行,那走吧,回去吧,还杵这儿干嘛,庭审已经结束了。” 他又看向褚酌夕,视线同时往她身后扫了一圈儿,“那臭小子今天没跟着你一块儿?” “他啊,在家看猫呢。”褚酌夕笑了笑,“娄队,不急的话,送我一程吧。” 娄旭闻言先是愣了一瞬,看向褚酌夕,好在面上不动声色。 这小法医又在跟他打哑谜了,先不说她家哪儿来的猫,就是贺从云今天没跟着她一块儿这一点就已经很可疑了,不过片刻之后却还是点头。 “行,那走吧,你呢?我也送你一程?” 徐舟舟反应过来,“可…可以吗?” 于是两人先是开车送徐舟舟回了市局,方向盘这才开始往青径山的方向打。 “说吧,什么事儿?”娄旭问。 褚酌夕两手抱胸,靠在副驾上,言简意赅,“贺从云现在在东湖。”她道。 前者先是反应了一瞬,紧接着一个急刹,立马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小南他跑出来了?” 随即又懊恼的重新发动汽车,“也怪我,这么冷的天,我光顾着…都忘了这茬儿了…” “算了,我还是先回去一趟吧,都这会儿了,估摸着人都哭干了,他那身体不行,一哭准漏气儿。” 娄旭说罢拧起眉,心中懊恼不已,他这些天光想着花园案马上就要开庭,却没想过小南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会难过,再加上直播,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只怕人早就对着屏幕哭的不成样子了。 “你在哪儿找到他的?”他又问。 “没找,人就在东湖,没出来。” 娄旭闻言,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当即往路口打了一个方向,正想折回去,却被褚酌夕一手按住。 “不急,先去青径山。”她道,语气不容拒绝的。 娄旭虽是不解,却还是照她说的做。 他原以为褚酌夕这么说,无非是想让他快些赶回去,可为什么又非要先回一趟青径山,他是真不清楚。 直到车子停到青径山外,眼看褚酌夕下了车,娄旭还特地在车里等了会儿,若是有事儿,她必然会交代给他。 可谁知褚酌夕只是走进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两根雪糕提出来,再者便没了下文,甩着塑料袋就直往里走。 “不是…喂!” 娄旭郁闷极了,索性追上前,“什么意思?”他问。 褚酌夕扭头,“娄队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你刚刚…死活都要先回一趟青径山,难道不是有事儿要跟我说?” 褚酌夕好笑地扬起眉毛,“我住这儿,娄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单纯蹭个车罢了。” 娄旭顿时瞪她,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事儿但凡放在褚酌夕身上,那必然少不了有几分蹊跷,不过看她的表情,又好像当真只是为了蹭车似的。 “真没别的事儿?”他又问。 褚酌夕先是点头,随后又皱起眉毛,“非要说的话,还真有一件儿。”她道。 娄旭当即打起了精神。 “贺从云今天出门,貌似没带钱包。” “然后呢?” “待会儿他回来,帮他打个车。”褚酌夕道,“况且这钱就该娄队你付,这么冷的天,你知道你那破别墅离这儿有多远吗?” 娄旭被骂懵了,没头没尾的,最后还被褚酌夕不客气地剜了一眼。 所以…为什么不开车?她俩又不是没车… 娄旭郁闷地扭过头,心里头正琢磨呢,坐回车里的前一秒,余光扫过身后不远的一辆黑色四轮车。 车型有些眼熟,不过雪太大,看不清车牌。 回程时,娄旭特地变了道,挨着那辆黑车,几乎是擦着对方过去的。 这回他看清了,不光车牌,便连车里的人也是,虽然极力低下头,可他还是认了出来,毕竟几分钟前才刚刚见过那身衣裳。 ——徐舟舟,才刚被他送回市局,后脚就用局里的公用车追上了他们。 若说他一个小警员有这样的胆量,娄旭是不信的,无非是有人授意。 至于目标究竟是他还是褚酌夕,这不言而喻,毕竟人是跟着那小法医上车的。 可是二队素来盯梢青径山的不都是朱新繁的亲信吗?那这徐舟舟又是谁的授意?这么做又有多长时间了?目的…又是什么? 褚酌夕到家的时候,打开门,屋里意料之中的一片寂静,落锁的声音像是惊雷般,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朝她看来。 “为什么杜父没有当庭宣判?”李知遇问,“他究竟有什么特别?” 褚酌夕搁下雪糕,显然,这个消息太过沉重,便连之前她借口出门的事儿都被李知遇给抛在了脑后,身边少了个贺从云更是无人问津。 “不清楚。”她道,话里尽量保持着该有的镇定,“有很多种可能…” “比如呢?”谭菲紧盯着她。 褚酌夕沉默着看了她一眼,抿起唇,“案件太过复杂以及事实不足,或者根本就是流程问题,这不并意味着这就对杜父有利,他迟早会死。” “迟早又是什么时候?”对方再次追问。 这回褚酌夕皱起了眉,却还是道,“按照规定,约莫是五个工作日的时间。” “所以,他最多还能活两个礼拜,对吗?” 褚酌夕再次沉默下来,看着谭菲的眼睛,她忽然有些不敢回答,毕竟真实状况便连娄旭也不清楚,她自然不敢跟任何人做出担保。 于是只是随意的敷衍过去,“半个月后,倘若他还没死的话,到时候咱们再做打算吧。” 两个礼拜的时间说长不长,可事实上能做的事情很多,比如法院一日游之类的。 花园案后的第一个礼拜,解斯扬作为她的辩护律师出庭,而相关的有利文件则全都由市局出具,最终三年刑期减去大半,再由解斯扬据理力争,最终的判决结果改为两年缓刑。 出来的时候,褚酌夕看着外边儿好不容易冒了边儿的太阳,总觉得最近来法院的次数未免有些太过频繁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晚上几人在饭馆订了个小包间,娄旭自作主张还带了不少好酒,再来也是为了感谢她先前照顾到倪春南。 事实上褚酌夕并不太喜欢这样形式的聚餐,可奈何架不住娄旭的热情,妥协之际,顺道还请了朱新繁过来,单纯为了气一气他。 不过没有张文一,她不喜欢那家伙,人精似的,总爱挑拨离间。 晚上李知遇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褚酌夕喝到一半儿跑出来,整个人挂在阳台的护栏上,冷风一吹,倒是清醒不少。 于是倚在墙边听李知遇训了她足足十分钟,直到感觉有人在她身后拍她,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回过头,是张文一。 褚酌夕眯起眼睛盯了他好一会儿,眼里的嫌弃借着酒劲儿几乎快要溢出来。 “不要脸,没请你还来…”她喃喃道,皱着眉毛扶住护栏,往旁边挪了好几步。 张文一素来一脸的笑里藏刀,即便面上看起来毫不在意,“我来接人。”他道,又用极其夸张的语气扬声。 “哎!我听说杜父的判决结果下来了,褚小姐这两天因为自己的事情忙里忙外,应该还不知道吧?” 褚酌夕反应了一会儿,皱着眉毛盯住他,“什么时候?”她问。 她这两天跟着解斯扬忙的脚不沾地,确实没听说。 张文一见状笑意更甚,见褚酌夕双眼迷离,有意卖这个关子,“想知道?” 后者认真地点点头,却依旧离他三丈远,嫌弃的没边儿。 张文一毫不在意,顾自掏出手机,“想知道的话,你先夸我两句,要发自肺腑的那种,你明白吧?” “张文一大人之类的,你要是把我夸高兴了,我大发慈悲,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褚酌夕迷迷糊糊,只能勉强看清张文一正拿个破手机对着她,“夸什么?”她歪着脑袋问,顶着一双圆眼睛晃晃悠悠地凑上前。 “我。”张文一道,面上暗自窃喜。 “具体点儿。” “害!还能怎么具体?无非是长相,能力,你想到什么夸什么呗,最好加上前缀,就我刚刚告诉你的那个。” “张文一大人?” “对!” 褚酌夕暗自眯起眼,鼻尖近乎贴着他的手机,“我想想…” 她有些站不稳,伸手扶了把栏杆,又跺了跺脚,确定能站住了,这才一把夺过张文一的手机。 事实上她都没使劲儿,整个人软绵绵的,随手一扔便滑脱了出去,紧接着“噗通”一声儿,明明白白地掉进了楼下的泳池里。 褚酌夕见状乐了一声儿,捏着喝空了的酒杯摇摇晃晃地往回走,“我夸你大爷…爱说不说…” 第334章 终生监禁 褚酌夕昨晚是被贺从云抱回来的,事实上她没什么印象,反正李知遇是这么跟她说的,两人忙活着照顾了她一整夜。 早上醒来的时候…好吧,确切的说是中午,褚酌夕只觉得整个人活动的异常艰难,低头一看,自己正被裹在一床厚实的被褥里,像一头结蛹的蚕。 而贺从云从身后圈住她,一双胳膊钢筋似的横在她腰上,再看衣袖,貌似连外套都没脱,直接合衣睡的。 她想动,不过扭完几下之后发现无济于事也就放弃了,老老实实地靠在贺从云怀里等他醒。 她昨晚被娄旭灌了不少酒,各式各样的混在一块儿,没一会儿就醉了,也就是贺从云在场,她才敢夸下海口来者不拒,结果最后还是不省人事了,简直丢人。 至于昨晚最后的记忆,貌似也就是停留在李知遇给她打电话那会儿,再后来…似乎是在阳台上碰见了张文一。 不请自来也就算了,还敢拿手机对着她。 她当时一门心思的觉得这家伙绝对没憋什么好屁,究竟跟她说了什么也没太听清,只想着趁他不备赶紧消灭罪证,于是一把夺过张文一的手机,然后… “…扔进了泳池里?” 褚酌夕喃喃,昨晚那声清脆的“噗通”几乎是同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清晰异常。 这不会被打击报复吧… “嘀咕什么呢?” 贺从云忽然从身后搂了她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紧接着收紧胳膊,将她整个人都往怀里带了带,同时瓮声瓮气地将下巴埋进她的肩窝里。 褚酌夕的耳朵被他晨起的嗓音震得有些发麻,不禁往里缩了缩,“我昨晚是不是把张队的手机扔水里了?” “是。”贺从云轻笑一声,贴着她的耳廓。 “张队怎么说?” “让你给他的手机陪葬。” “然后呢?” “我替你回绝了。”贺从云道,“你只能跟我葬在一块儿。” 褚酌夕噎了一瞬,想要坐起身,不过一半的时候又滑了下来,将自己凉嗖嗖的身体重新缩回被子里,“我衣服呢?”她问。 贺从云满脸清白,“脱了。” 褚酌夕迟疑了一瞬,“所以…你就拿被子把我裹成这样?” “嗯。” “那为什么不给我穿衣服?” “没机会。” 褚酌夕又看了眼他身上被压出褶的外套,“那你为什么也不换?” “没机会。” “什么意思?” 贺从云叹了口气,拿过小毛毯给她包好,关上卫生间的门,这才将人放下来。 后背抵上墙壁的一瞬间,褚酌夕被凉的一个激灵,身上的小毛毯没有贺从云帮忙拽着,早就不知道滑到哪里去了。 “以后不许喝酒。”他道,捏着褚酌夕的后颈不容拒绝的,见她尚且一脸茫然,这才又叹了口气。 “偶尔可以喝,不过得在家里,没有外人的时候。” 褚酌夕大胆猜测,“我昨晚发酒疯了?” “没有。”不过比发酒疯更难收场。 贺从云盯着她,眼尾微垂,同时脱掉外套挂在一旁的架子上,挽起袖子,利索地掐住褚酌夕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像是演习了无数遍那样迅速夺走她的呼吸。 “虽然褚褚昨晚很热情…”他道,呼出的热气带着无可避免的粗喘,一同喷洒在褚酌夕耳边。 “不过比起你神志不清的时候,我更喜欢现在这样,疼了的话知道要躲。” “我也不是不让你喝,只要褚褚想,偶尔也可以喝点儿酒助兴,那样很漂亮,不过只能在我面前。” 他善解人意道,一把踢开脚下的毛毯,掐住她的腰一边吻,一边强硬地将人带进淋浴间里。 热水淋下来的一瞬间,褚酌夕只觉得自己被贺从云抱起到悬空,整个人都因为窒息陡然眩晕了一瞬,不过下一秒便又在对方温柔的安抚下重新活过来。 “昨晚回来没来得及洗就睡了,褚褚一直缠着我,我没办法给你擦,不过现在洗貌似也不晚。” 褚酌夕无力反驳,肩胛骨被浴室的墙面硌的生疼,便连头顶上的暖光灯一时间都分出好几圈儿来。 她觉得贺从云现在真是愈发的不讲理了,理由压根儿都还站不住脚,就是凭她还没反应过来,趁机打乱她的阵脚,结果还一次比一次来的凶,简直没天理。 见人瞪他,贺从云非但不恼,反倒笑眯眯地把人洗干净了,又在客厅支好椅子,这才把人抱出去晒太阳。 “李知遇说给你熬了醒酒汤,要喝吗?”贺从云问,拿着手机,看向落地窗边的褚酌夕。 后者显然是没听见,此时正蹙着眉头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就是经过刚刚那一遭,褚酌夕忽然便想起来了,多亏了贺从云的恶趣味,总喜欢一边做一边跟她复盘她的壮举,顾名思义,这样有助于深刻记忆。 其中自然也包括昨晚回家的时候,她骂了张文一一路这件事。 除了扔手机,在这之前,对方貌似还跟她说了些别的什么,类似于杜父又怎么怎么了之类的,不过她想不起来了… “要不…还是给娄队打个电话问问吧?你说呢?” 褚酌夕扭头,贺从云不在,客厅里倒是多了个李知遇,正端着碗醒酒汤朝她走来。 “来,把这个喝了,趁热,一口干了它,免得头疼。” 褚酌夕愣了一瞬,生怕她跟昨晚似的,十分钟不带重复的数落她,于是老老实实地把碗里的醒酒汤一口闷了,这才问。 “贺从云呢?” “出去买东西去了。”李知遇道,将空碗搁在茶几上,又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到她身边,面上是褚酌夕看不懂的为难与踌躇。 “你刚刚说要打电话问什么?”她犹豫着问。 褚酌夕闻言看了她一眼,“打个电话问问杜父的判决进度。” 李知遇没说话,始终沉默着,褚酌夕见状,不过一会儿便反应了过来,手指停在按键上方,扭头看向她。 这要放在平时,只要是有关于花园的信息,李知遇哪回不是第一个跳出来,更何况还是打听杜父死期这样的大事儿,今天居然一言不发。 “怎么了?”她问。 李知遇抿起唇,扣着手指,“杜父…貌似死不了了。”她道。 褚酌夕当即拧起眉,“你听谁说的?” 李知遇抬头,手指的方向俨然是她,“昨晚…我跟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是不是碰见了市局的人?” 褚酌夕点头。 “就是他说的,我听见了…”李知遇的声音有些绝望。 “他说…他说杜父在制毒方面的造诣很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所以上级部门决定,暂且将杜父的判决结果从死刑转为终生监禁。” “并且打算利用长时间的周旋与交易,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线索与情报,以及,以泽卡城为中心的,向外延伸而出的一整个交易网,无疑可以作为撕开国际犯罪组织密网的重要突破口。” “所以,杜父会活下来,即便是被监禁,是吗?”李知遇又问,眼圈儿一下就红了,话里同时有些哽咽。 褚酌夕答不上来,甚至有着一瞬间的怔愣,她尚且不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毕竟那是张文一,很有可能只是在耍着她玩儿,或者根本就是李知遇听错了,毕竟阳台上的风大的很。 “你…你先别急,等我确认一下再说。”褚酌夕安慰道,只是电话还没拨出去便又再次抬起头。 “你昨晚在哪儿打的电话?”她忽然问,面色同时变得凝重起来。 李知遇反应了一瞬,“…阳…阳台。” “身边还有其他人吗?吕泊西?或是小菲?” “没…没有吧…”李知遇皱起眉,她原本就没太注意,这下被褚酌夕这么一问,一时间更是确定不下来。 “小菲呢?” “我…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她还在自己房间呢…” “那吕泊西?” “他…他昨晚睡得早,今天一大早起来就收拾东西出门去了,说是打算回趟老家,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吧…” “老家?” “就…就是…义云,我看他车票上写的就是那儿…” 李知遇迟疑,微微皱起眉,“要不…我还是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褚酌夕没法儿,只好点头。 事实上在庭审结束的当天,她就觉得吕泊西有些不太对劲,倘若跟小菲一样大吵大闹倒还好些,可事实上,他太过安分,只是拧眉看着她,一言不发。 所以她这些天几乎把大部分无关紧要的小事儿都拜托给了他,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而今天是十二号,原本是打算让他把车开去洗车店的,可吕泊西今天忽然回了老家,却也没有提前告知她… 褚酌夕想着心下一沉,手里的电话同时拨出去。 但愿…他真的只是回了义云而已… 第335章 自首 吕泊西回东远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背着个小包,依旧笑嘻嘻的,期间倒是跟褚酌夕通过一次电话,不过听不出什么异常,现在也是。 打从褚酌夕上回提醒过她以后,李知遇便将这事儿记在了心里,见人儿回来,便开始明里暗里的试探,结果问了半天,只说是回家祭拜母亲。 李知遇一听,这事儿的确不好多问,于是含糊着回了房间,企图给褚酌夕“通风报信”。 可谁曾想电话那头没人接也就算了,一出房间,原本坐在客厅里的吕泊西竟也不见了踪影。 彼时褚酌夕跟贺从云正坐在张局的办公室里,原本是想问问有关于杜父的判决结果究竟是真是假,可刚坐下没两分钟,朱新繁就进来了。 手里拿着叠厚厚的资料,也不知道是什么,总之见办公室里已经有了人,张嘴的瞬间硬是把话给咽了回去,抿起唇,看着褚酌夕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这才挑了个位置安静坐下。 张文一后脚推门进来的时候,褚酌夕以为他是跟着朱新繁来的,结果人儿火急火燎地越过沙发,就跟没看见人儿似的,径直扑到张局办公桌前,两手一撑就是不满道。 “娄旭真辞职了?”他问,“为什么!张局,您怎么能答应他呢!他才多大?四十四岁生日都还没过呢!退的哪门子的休啊!” “我看他就是想偷懒!把一队的活全扔给我们二队,想把我们活活累死!” 还不等张局开口,压根儿都还没来得及合上的办公室门再次被人推开,这回是娄旭。 皱着眉毛将门关上,视线第一时间便落到了张文一身上,显然是跟着他进来的。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没完没了了还。” “除非你撤回申请!” 娄旭不耐烦地扫他一眼,“这批都批了,我还怎么撤回啊?” “喏!张局不是在这儿嘛!你跟他说啊!说你不走了!” “我要走。”娄旭轻描淡写的,纯粹为了气他,扭头便坐到褚酌夕身边开始闭目养神。 张文一气个半死,叉着腰,原地踱了两步,扭头看见褚酌夕,更来劲了,三两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盯她。 “你怎么在这儿!” 后者淡淡挑起眉,似笑非笑的,“一直都在啊,张队。” 张文一看她这副样子就来气,干脆弯腰冲着她,皮笑肉不笑地龇起牙。 “你还记得你对我的手机做了什么吗?” 褚酌夕闻言,抬头的同时面露无辜,当着几人的面儿,话里却是响当当的。 “张队说的是聚餐那天晚上,您趁着我喝醉酒的时候偷拍我,结果我防卫过当,不小心把张队您的手机打落到水里那件事儿吗?” 她说罢抿起唇,有意往贺从云的方向靠了靠,眼皮半抬不抬,不敢看他似的,委屈极了。 “这事儿我真是不小心,张队不会怪我吧?要不…我还是买个新的赔给您?” 眼见沙发上某个小同志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下来,投在他身上的眼神就跟刀子似的,张文一气得咬起牙,即便知道这女人是故意的,却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不!必!” 褚酌夕闻言当即坐起身,“既然张队都这么说了的话…” 操!张文一气得想死,愣是围着茶几绕了好几圈儿。 他当初就不该多此一举!把杜父的消息告诉她看个笑话得了!现在可好,偷鸡不成还蚀把米! 眼见办公室成了菜市场,一个两个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张局终于忍不住发了话,“行了。” 随即苦恼地揉了把太阳穴,果然一看见这帮家伙聚在一块儿就头疼。 正想着,办公室门再次被人敲开,张局顿觉头皮一紧,却还是把人放了进来。 这回是郑秋来,刚探出个脑袋,就见办公室里好几双眼睛一道儿齐刷刷地盯着他,吓得愣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怎么…怎么个事儿?怎么都坐这儿了?” 他挠头,原本是被裴海成遣来跟张局打报告的,结果这一个两个地都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动也不动。 他就偷喝了两袋娄旭的速溶咖啡,几块钱的事儿,这事儿也得开批斗大会不成? 郑秋来没辙,这突然间的也不好开口,于是只得顺从民意,自觉在这诡异的氛围中找了个位置乖乖坐下。 见底下六只脑袋一道儿齐刷刷地看向他,张局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即将目光转向褚酌夕。 现在的当务之急,必然是先稳住这小丫头。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道,说话的同时身体微微后仰。 “有关于杜父的判决结果,这是上级部门携同法院诸项共同商讨,权衡利弊后得出的结论,并非是我的意愿或是任何人的意愿,更没有人能够横加干涉。” “理由。”褚酌夕不假思索,言简意赅道。 既然局长都发了话了——上级部门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插手其中,这可不就是在警告她不准乱来? 既然如此,那么她自然也不会不自量力到这种地步,只是纯粹的想要一个理由,凭什么? 张局闻言看了她一眼,头疼的紧,“还记得你先前从泽卡城带回来的那批药吗?”他问。 褚酌夕挑眉,不置可否。 “数十种此前从未在市面上见过的新品,就我们目前的研究结果而言,其中半数都无法在没有杜父本人的协助下进行鉴定与分析。”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沉下脸来,这话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办公室内一时间更是静的吓人。 张局亦是沉着脸,好半晌才继续道,“以及北洲泽卡城,就像你说的,这无疑是处于交易网正中心的绝佳位置,只要利用好它,突破国际犯罪组织密网指日可待。” “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当属杜父本人,所有装在他那颗脑袋里的东西,情报,局势,亦或是线索,思维,无论是哪一样,就这么跟着他死去,太可惜了,不如挖出来。” 他道,说话的同时身体微微后仰,姿态舒展,即便先前尚且有所遮掩,还算隐晦,可此时此刻,稳操胜券的姿态一时间还是曝露无疑。 “综上所述,我想…你该明白,杀死杜父,远不及让他活下来有价值的多。” 褚酌夕闻言沉默下来,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或者说压根儿就是冷漠至极。 “这么说,是已经决定了,没有更改的余地了?是吗?” “不错。”张局的回答几乎没有迟疑,不假思索的。 “过两天,官方大概就会下达书面通知,人,我们也已经送走了。” 褚酌夕听罢不禁嗤笑一声儿,此前她可并未听到任何风声,看来这些家伙是早就在暗地里琢磨好了。 “我很好奇。”她又道,抬眼的同时略微挑起眉,“你们要怎么让他开口呢?或者说…怎么辨别他话里的真假?” “杜父…呵呵…”她笑了笑,“你觉得他会心甘情愿的替你们做事吗?” “他当然会。”张局这回依旧是不假思索的给出答案,话里的肯定出乎褚酌夕的意料。 后者难免皱起眉,她不确定对方这样的笃定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底气,直到看见张局的视线无声落到她身边的娄旭身上,不肖一会儿又收回来,仿佛只是随意的一扫。 褚酌夕心下陡然一沉,她忽然便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不,应该说,是不爽极了。 即便这个决定是为了大局着想,更是为了整个东洲。 或许她褚酌夕就是心眼儿小,她只想知道,当初血流成河的研究所算什么?死去的这么多人算什么?娄旭又算什么?用以榨干杜父最后一丝价值的工具吗? “你说的没错…”她忽然道,扭头看向娄旭,后者低着头,嘴里叼着烟,糊的几乎看不清脸来。 褚酌夕气得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你的确不适合当警察。” 早知道这样,当初在雨林的时候,她就该趁众人不备一枪把杜父给崩了,省的生出这么多事儿来。 什么大义,什么大局,她只知道知遇不高兴,小菲这些天连饭都吃的少了,还有贺从云,三天两头的跟着她因为这事儿闹心,吕泊西姑且也算他一个,人儿都跑没影儿了。 她要早把杜父给弄死,屁事儿没有。 就这几步路的距离,褚酌夕早把那老狐狸上上下下给骂了个干净。 正想着夺门而出,最好是有那个不长眼的自己找上门来,好让她有正当的理由发泄发泄。 可谁曾想还没碰着门把手,面前的办公室门便先她一步从外面开了。 褚酌夕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撞进贺从云怀里,随即定睛一瞧,“裴副队。” 裴海成来的急,原本是想看看,就让郑秋来传个话的事儿,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结果也是被这忽如其来的照面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 “嗷…小褚啊,要走了?”他问。 见褚酌夕点头,裴海成却是欲言又止,不禁抿起唇,“那个…不急的话,再待会儿吧。”随即越过她往办公室里走。 褚酌夕没明白,却还是止住脚步,扭头目送裴海成走到几人中央,面对大家齐刷刷的视线也是愣了一瞬,难怪队里没人。 随即又瞪了眼郑秋来,后者顿时一噎,赶忙摸着鼻子扭过头,他这不是迫不得已嘛… 裴海成没好气的收回视线,这才道,面上肃穆的同时,便连声音也沉下来不少。 “刚刚队里来了个年轻人,说是来自首的,当初那起连环割喉案,甚至…还带来了凶器。” 第336章 我父亲是唐喆 裴海成这话刚出口时,褚酌夕便按耐不住了,索性贺从云在她夺门而出之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随即揽住她的腰,硬是将她按在了怀里。 直等办公室内众人该走的都走了,这才跟在几人身后步履匆匆地往外赶。 透过监控室的玻璃窗,看清讯问室里坐着的年轻人究竟是谁时,褚酌夕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她早该想到的。 腰上被贺从云一双手牢牢掐着,像是生怕她乱来,胸膛同时贴着褚酌夕的后背,几乎能感觉到她此刻剧烈跳动的心脏不住震颤,隔着皮肉鼓动着生生传导到他身上。 几人挤在狭小的监控室里,走入监控范围的是裴海成和朱新繁,两人迅速在对面坐下以后,目光如炬,一道儿扫向眼前的年轻男人,默默打量。 这人,他们早前是见过的,朱新繁是在当初从辛特拉返回东远的机场里,而裴海成则更早些,当初杨九衡死时,那家酒吧的年轻酒保,死者的室友。 “姓名。” “唐会礼。” 裴海成闻言抬起头,当初名单上标注的姓名貌似跟他说的可不太一样。 “年龄。” “二十五。” “好,那么,请把你刚才在外面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吕泊西面无表情,两手交叉着搭在桌面上,“林文武,不,或许应该叫他林斌才对,还有杨九衡,金鹤龄,都是我杀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你们市局的重视,重启三十一尸案。” “为什么?”朱新繁问。 “什么?” “当然是你自首的原因。”他道,“倘若你不出现,我们或许还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找到你,为什么现在过来自首?” 他说话的同时眉眼犀利,“是有人规劝,还是受人诱导?有没有人从旁协助?” “没有。” “这么说,这的确是你自己的意愿了?” “当然。”吕泊西无所谓般笑了笑,身体后仰,“我的目的只有报仇,让我的父亲得以安息,现在花园的首脑已经全部归案,该死的也都死全了,所以我来自首,就这么简单。” “你父亲是…” 吕泊西闻言,扭头对上另一边的裴海成,听闻当初得以还他老爸的清誉,这个姓裴的警官出了不少力,还替他申请了抚恤金呢,总之夕夕姐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于是吕泊西笑了笑,难得正经地冲他弯起眉眼,“唐喆。”他道。 纵使他已经将语气放的足够平缓,可对方的脸色却还是无可避免地僵硬了一瞬,紧接着瞳孔骤缩,猛地看向另一边的观察窗,即便此时漆黑的玻璃上只能映照出他略显惊愕的面庞。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裴海成赶忙干咳一声儿,迅速调整好状态,犹豫半晌儿,还是不死心的确认了一遍。 “你说的唐喆…” “没错,就是响尾。” 裴海成再次一惊,“可他的妻儿不是已经…” “死了,是吗?”吕泊西笑了笑,“我妈妈的确是已经死了,好在她走的时候不算太痛苦,两天前我还回老家看过她一趟呢。” “义云市郊的浮山墓园。”他道,视线同时扫向监控室,他知道,褚酌夕一定就在那儿。 “我妈妈叫做岳有仪,名字很好听吧?她就葬在那儿。” “至于我嘛…”吕泊西紧接着收回视线,抿起唇,“不彻底改头换面,让你们认为我的确是已经死了的话,又要怎么一心一意地帮我爸报仇呢?” 裴海成有些生气,特别是看吕泊西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时,“你知不知道,故意杀人就是在非法剥夺他人的生命!” “无论对方是谁,即便是犯罪分子,这依旧是犯法的!” “当然。”吕泊西笑了笑,“警察大叔,我当然知道,不过这无所谓,你也不必替我感到惋惜,这是我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即便是现在坐在这里,我依旧不后悔。” “你也不必跟我说作为一个警察的孩子,我究竟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试过了,只是我做不到,否则你今天不会见到我。” 裴海成一时语塞,的确,真要他说的话,他还真说不出这个孩子究竟错在哪儿,为父报仇是错吗?心怀怨恨是错吗? 唐喆死的时候他才七岁,岳有仪病故时,他也不过才刚成年,若非如此,他或许真的会随他母亲而去,也许都活不到现在。 见两人都不说话,吕泊西无奈笑了笑,“喂,要死的又不是你们,可以继续下去了吗?” “两位还需要知道些什么?作案的时间,地点,或是任何细节方面的描述?” “我现在一身轻松,睡觉的时候也不用担惊受怕,什么都可以配合,真的。” 裴海成皱起眉,笔尖的位置压在纸面上,也不知道停留了多久,已然晕开一小片墨渍。 朱新繁看了他一眼,“我来吧。”他道,随即对上吕泊西的视线,“既然如此,说说看吧,你作案时的全过程。” 吕泊西的叙述一直从去年六月底的第一起案件起,再到去年七月底的第三起案件为止,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三起案件的时间地点以及手法,如数家珍,就这么一口气说了十来分钟,这才停下。 朱新繁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眼,不禁挑了挑眉,“时隔将近两年的时间,每一起案件的细节你都记得清清楚楚,记性不错。” 吕泊西歪头,不置可否。 前者的面色就跟变戏法儿似的,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当即便沉了下来,“不过你忽略了一点。”他道。 “这三起案件中,后两起案件我姑且相信是你做的没错,凶手的身高体型你也的确对的上,不过第一起嘛…” 他顿了顿,从手边那叠厚厚的资料里抽出一张照片来,俨然是他刚刚拿进张局办公室里又带出来的那一叠。 而照片的内容则是自上而下所截取的监控画面,画面里的人身穿黑色卫衣,头戴兜帽,两手揣兜的同时佝偻着腰背,背对镜头。 虽然看不清面容,可身高体型却是十分明确的。 “你说这是你,我恐怕不能相信。”他道。 “刑侦一队当初早就明确过,后两起案件为模仿作案,你知道这一点当初是谁推断出来的吗?” 他难得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观察窗的位置,“当初负责这三起案件的法医,据理力争,这就是模仿作案无疑。” “也就是说,林文武不是你杀的,而你却是在看过第一起案件的手法之后才决定要这么做,为什么呢?” 他自问自答,“因为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朱新繁道。 “可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替人顶罪呢?莫非…是有人胁迫于你吗?” 第337章 你是最清楚我要什么的 讯问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三人对峙着互不相让,连带着监控室里的氛围也不由紧张起来。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倘若你能说出有关于另一名凶手的线索,无论是什么,这对你的量刑都会有所帮助。” “年纪轻轻,分明还有大好的前途,纵使你嘴上这么说,不过我猜…你也不想就这么轻易的将自己葬送了吧?” 吕泊西看着他,一手支在桌面上缓慢打着节奏,只是静静听他说完,这才道,前言不搭后语的。 “林斌,男,五十八岁,身高一百八十一公分,尸体你们应该见过,不算太壮,却也绝对不羸弱,至于你说的这个…呵呵…” 他扫了眼照片上的人,“撑死了也就一米七不到,比林斌矮了十公分不止,那可是替花园做事的人,即便隐匿多年又如何?只要想着重回花园,手上功夫就忘不了。” “况且,你可别忘了,林斌,亦或是杨九衡,那些能够活下来的每一个去过阿哈港的花园残党,究竟是怎么从那个小岛上活下来的?” 裴海成闻言一顿,当初邵菁也是在这间讯问室里,阿哈港上所发生的一切言犹在耳,他自然清楚吕泊西说的是什么意思。 后者挑起眉,见朱新繁的眉毛同样微微蹙起,这才道,“试问,在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这小矮子究竟要怎么割断林斌的喉咙呢?” 朱新繁闻言看了他一眼,“按照当初在案发现场所拍摄的照片,现场并没有打斗痕迹,死者生前也并未服用任何酒精亦或是别的药物,却还是死了。” 他说罢顿了顿,“不排除凶手与死者本身就认识的可能,这样看来,即便是身形比他矮小的人同样可以杀死他。” “既然大叔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想问问,凶手为什么会和死者认识呢?”吕泊西反问道,笑意斐然。 见朱新繁答不出,他这才道,“董其珊,我妈妈的朋友,当初也在那家研究所,案发前两天,发现研究方向有所偏差,于是找到杜父试图进行沟通,没想到就是这么凑巧的,一去就撞破了杜父的秘密。”他道。 “既然如此,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吕泊西笑了笑,“我说了啊,她是我妈的朋友,撞破这么大一件事,第一时间自然是找我妈这个最好的朋友商量,结果报警的时候却被林斌给撞见了,硬是提到了杜父眼前。” “我妈结婚的时候因为我爸没办婚礼,董阿姨是个好人,我爸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她陪着我妈,小时候还总陪我玩儿呢,所以我替她杀了林斌,动手的时候提了一嘴,没想到人家还记得呢,呵呵…” 朱新繁闻言皱起眉,再次将话题绕回到那张照片上,“那这个人你又要怎么解释?” 吕泊西往后靠了靠,“大街上随便花几百块钱拉来的群演罢了,我怎么知道你们市局究竟能不能将花园一网打尽呢?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朱新繁始终盯着他,眉眼森冷,对于林斌的死,吕泊西显然是在撒谎,可难就难在,他们压根儿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朱新繁想着,忽然便往观察窗的方向看了一眼,紧接着抿起唇,“这么说,当初在演唱会上疯传的那段视频也是你放的喽?” “不错。” “那正好。”他道,“当初演唱会的当事人今天就在这儿,哦,对了,我差点儿就忘了,你们本来就是认识的。” 他笑道,意有所指,紧接着站起身出了讯问室,两分钟后再进来,身边俨然跟着褚酌夕。 “褚小姐,人就在这儿,还是说,你们需要单独聊聊?” “不必。” 褚酌夕现下心里正闷着气,原本或许还得装一装,结果在监控室里看了一半儿的时候贺从云就松开了她,只是虚虚扶着她的腰,也就是说她现在可以生气了,吕泊西要的可不就是这个效果? 于是拖过询问室里仅剩的一把椅子,朱新繁刚刚才坐过的那张,“啪”的一下拍在一边儿,这才坐下,冷眼盯着面前的吕泊西,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似的。 后者见状,难免咽了口唾沫,他知道他这样自作主张,褚酌夕肯定是要生气的,可事已至此,也只能演下去。 “什么时候打算的?”她问。 吕泊西闻言愣了一瞬,倒是没想到会是她先开口,“演唱会的事儿吗?”他故作糊涂的笑了笑,纵使他知道褚酌夕问的压根儿就不是这个。 “姐,你也清楚,我是后来才知道你是满亭槿的,先前利用你,也是看中你的名气,谁知道你会是负责割喉案的法医呢?” “我也是正愁没处打探市局的进度,这不,你自己就送上门来了?”他笑道。 “可一码归一码,我扪心自问,除了这层身份以外,我从未瞒过你什么,即便是跟你到辛特拉,也帮了你不少忙不是?” “至于今天这事儿嘛…”他垂眼,好半晌才抬起来,“我早就想过,一但花园落网,我也就不再躲躲藏藏了,怎么说也不能玷污了我爸的名声,你说对吧?” 见褚酌夕依旧不说话,一双眼睛跟刀子似的,吕泊西无奈笑了笑,“姐,你是最清楚我要什么的。”他认真道。 前者闻言拧起眉。 “我想做,便做了,无关乎任何人,任何事。” “我这人也没什么别的抱负,更是小肚鸡肠,我只求一个心安,即便只是我一个人心安。” 吕泊西被暂且关在讯问室里,会议室内众人围坐一桌,各怀鬼胎。 “那个唐会礼显然是在撒谎。”朱新繁道。 “即便当初的死者名单里的确有董其珊这个人,可都过了这么久了,压根儿没法儿确定他话里的真实性,他就是抓准了这一点才敢堂而皇之地胡诌。” “没错!”张文一素来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生怕搅不浑这趟水。 “还有那个什么群演,压根儿就是胡扯嘛!哪有大街上随便找个人就能徒手爬楼的!” 紧接着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至于他为什么坚持这么做,究竟又在为谁顶罪…” 张文一的话点到为止,却引人遐想。 褚酌夕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抱臂坐在一旁闭目养神,懒得搭理,可这话题还是无可避免的扯到了他身上。 “哎!褚小姐!”他抽过朱新繁手里的资料。 褚酌夕听见这动静就烦。 “我看这上面怎么写着,去年的八月十一号晚上,你去过黑匣子酒吧啊?”他问,声音大的恨不得拿个喇叭吼出去。 “那会儿…那个唐会礼应该还没从酒吧辞职吧?” 褚酌夕睁开眼睛,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张队以为呢?” “害!我当然觉得褚小姐是去喝酒的啦!” 褚酌夕心里头骂了一声儿,懒得理他。 “不过嘛…”张文一不依不饶,依旧自娱自乐道,“我听说褚小姐当初可被凶手绑架过呀,看这日期,可不就在这两天后嘛!” “该不是就是那会儿被凶手给盯上的?害!女孩子嘛!果然晚上还是少去这些地方的好!危险!” 褚酌夕烦他的要死,从前还装一装,可今天实在是恼火,鞋跟抖动的频率几乎已经不耐到了极点。 “哎哎哎!这儿!你瞧瞧!”他依旧道,指着资料页上的一处,绕着会议桌一对一地指给众人看。 “唐会礼…啊不!吕泊西!吕泊西的就医记录!去年的八月十四号上医院挂过急诊呢!” “哎呦喂这这这…伤的可不轻呀!”他感慨道,瞄了一眼一旁的褚酌夕。 “哎,褚小姐,我记得你当初也是十四号逃出来的吧?从荼宜路?看来当初绑架褚小姐的就是这个唐会礼了呀!时间,伤势,这都对的上啊!” “也难怪你当初一个人就能从凶手手里逃出来呢!褚小姐的身手好,这咱们都是知道的呀!哎…” 他话说一半儿,笑容还映在脸上,手里却是忽然一空,下一秒资料就到了贺从云手里。 “我看看…”对方道,说话的同时退开一步。 张文一难免一愣,皱着眉毛不满看他。 前者迅速扫过眼前的信息,好半晌儿才点点头,“是哈…看来当初害褚褚受伤的的确就是这家伙了…” 他随即抬眼,对上张文一戒备的视线,“既然如此,张队不去审他,替我家褚褚打抱不平,一个劲儿地在这儿揪着受害人不放是几个意思?” “害!我这不是…” “张队素来都是这样办案的吗?”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空口无凭的膈应人?还是说…是看我家褚褚是女孩子?觉得好欺负?” 张文一顿时瞪大眼睛,指着褚酌夕,“她…她好欺负?” 贺从云就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将资料拍在桌面上,又摸出手机,“刚刚张队说的那些话,我都已经录下来了。” 他平静道,“当然,下回要是再这样的话,我还录,我还要告诉张局,你德不配位,即便是娄旭走了,也不能把一队队长的位置交给你。” “嘿?你小子…” 贺从云见状扬了扬手机,前者当即闭上嘴,咬着牙在嘴里磋磨。 “不是…又去哪儿啊!” 张文一一忍再忍,见贺从云牵起人就要走,终于忍不住了,“这会还没开完呢!” 贺从云头也不回,“这是你们市局的事儿。” “嘿?我说你们几个,管管他啊!” 众人望天。 “人儿早就离职了。” “我劝你,别在这个节骨眼儿犯贱。” 第338章 末路 从市局出来,褚酌夕没着急回去,坐在车里身子一歪,就这么靠到了贺从云身上。 烦。 吕泊西忽然的自首打乱了她所有的节奏,即便就连她也没想好后面究竟该怎么办,却也绝对不是让他拿命去抵。 贺从云看出她的烦躁,伸手捋着她的头发,顺毛似的。 打从在监控室看见吕泊西的第一眼起,褚酌夕身上的躁郁就没停下来过,特别是在吕泊西跟她交代完后事,嘱托她往后要替他拜祭母亲时,鞋跟击打地面的声音便始终响在他耳边。 “褚褚,东洲可不好弄枪。”他突然道。 褚酌夕闻言抬起头。 见她面上惊愕,贺从云不免笑了笑,“这不难猜,而且,已经没有其它路可以走了。” 当初从辛特拉回来,乘坐的是市局押送花园的航班,枪支自然没法儿带回来,便连当初陈思守给她的那一支也落给了小宿东。 倘若时间倒回到一小时之前,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其它路可走,奈何吕泊西偏偏选了最激进的那条,几乎断了自己的后路,连带她,即便不愿,也只能被迫按照他的意思走。 “的确。”褚酌夕道,“可我不想那样…” 贺从云说有办法弄到枪,褚酌夕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法子,只是将她放在东湖后人就走了。 三排七栋,按照贺从云给的地址按响门铃,褚酌夕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里边儿有了点儿动静。 紧接着“咔哒”一声儿,门里探出半个脑袋,显然是事先从猫眼里看见了门口的状况,人出来时,面上俨然一副“见你就没什么好事”的表情。 褚酌夕见状挑起眉,无所谓般摆摆手,“你的直觉很准,老师。”她道,理直气壮的,“这回的确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倪春南几乎有些习惯了,即便不大情愿,却还是探头往她身后扫了一圈儿,便连他自己也没发觉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做的究竟有多顺滑。 褚酌夕见状一乐,“放心,我才刚从市局过来,娄队今天可有的忙呢。” 见被戳破心思,倪春南埋怨地瞪她,这才嘀嘀咕咕地将人迎进来,“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他问。 褚酌夕边走边打量,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娄队家,平日里跟倪春南都是在电脑上联系的。 “这叫什么话?”她扭头,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扬手扶着太阳穴,“我虽然不是好人,但好歹也除暴安良过,老师怎么这样说我?” 倪春南闻言,端着手里刚倒的水,反应了一会儿后,当即“啪嗒”一声儿将水拍到褚酌夕面前,“你是故意气我!” 褚酌夕见状不以为意,甚至笑得更欢,“听说之前庭审,老师一个人在家对着手机屏幕,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 倪春南气得不轻,“…那又怎样…” 褚酌夕摇头,“不,我只是想知道,如今知道杜父还活着,老师是什么样儿的心情?高兴吗?还是庆幸?” 倪春南没说话,只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褚酌夕盯他的眼神太过认真,纵使嘴角依旧勾着,却没有以往开他玩笑时的狡黠,以至于让他一时有些分辨不出那这其中隐隐的偏执与狠意究竟是不是他的错觉。 以及对方显然不太自然的,始终停留在靴口的那只右手,伴随着二人之间逐渐拉长的沉默,点打在小腿上开始有节奏地读着秒。 就好像他的回答但凡让她有一丝不满意,下一秒她就能直接抽刀划烂他的喉咙似的。 察觉到这其中暗含的危险,以及褚酌夕今天忽然的上门,不仅没有打招呼,还事先确认了娄旭的去向,这显然不对劲。 想到这,倪春南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不过两秒之后又被人重新按回到了沙发上,速度快到他压根儿来不及逃跑,沙发的回弹甚至还在持续的时候,冰凉的刀刃便已经抵上了他的脖子。 “你…这是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好好的,老师跑什么?” 倪春南暗暗瞪她,被迫仰起头,即便察觉到脖子上过于锐利的触感,喉结却还是不争气地上下滑动了两下,不情不愿地与褚酌夕居高临下的审视对峙。 “你鞋里藏着刀,我不跑才怪吧…”他嘀咕道。 褚酌夕不以为意,忽然伸手按在他的左心房上,毫无征兆的,隔着皮肉感受胸腔内部紊乱的搏动,“跳的很快呢。” 倪春南吓了一跳,却又不敢反抗,紧接着便见褚酌夕笑了开来,“老师的身体不好,这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才不想动粗,可老师却不懂我的苦心。” “说起来,娄队人不错。”她又道,微微歪着脑袋,“而且贺从云喜欢他,所以我并不乐意他因此颓废,所以…老师你是必须活着的,这你不用担心。” “不过…肺不好的人,受了惊吓也容易进icu吗?这我不太清楚,所以我才不想说的太过直白。” “可这刀都拔了…”她说罢顿了顿,看着倪春南邪气地咧开嘴,“不放点儿狠话的话,怎么看都有些说不过去吧?” 倪春南不吭声,只觉后背湿了一片,眼睁睁的看着那张漂亮的脸孔逐渐在自己面前放大,刀刃同时随着力道缓缓压住他颈间的皮肉,一字一顿的。 “我想知道,杜父如今被关在哪里。”褚酌夕认真道。 “老师,从前像是这样的事情都是你替我解决的,这一次,想必也不会让学生失望才对。” 倪春南闻言先是愣了一瞬,几乎有些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他是压根儿就没想到褚酌夕居然敢有这样的念头。 “你疯了…”他惊得一瞬间想要坐起身,险些忘了脖子上还有把刀抵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怒道。 “象初哥现在可是被重点看顾的对象!就是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从监狱里抢人,你怎么不干脆去门口问人要啊!” 褚酌夕闻言挑起眉,“倒是意外。”她始料未及般笑了笑,“还以为老师一听这话肯定要跟我生气呢,结果…根本就是在关心我嘛。” 倪春南羞恼地瞪着她,“才不是!”却又红着耳朵,好半晌才嘀嘀咕咕地反驳,“…说好了不给阿旭添麻烦…就是不给他添麻烦…” “成。” 褚酌夕不以为意,管他是因为什么,总之将人拽起来就走。 倪春南虽说比她高,可毕竟是病秧子,常年喝药,瘦不拉几的,一拎就起来了,那点儿挣扎的力道在褚酌夕眼里压根儿不当回事儿。 “电脑在哪儿呢?二楼?” “我看看,哟,这都三点多了,娄队几点下班来着?这要再不抓紧时间,该被抓个正着了吧?” “到时候该怎么跟他解释呢?老师你其实是大名鼎鼎的银鱼,还有一手了不得的技术,而我事实上还是你的学生,啧啧…” “行了行了!” 倪春南气个半死,一双耳朵红通通的,却又拿褚酌夕没辙,挣开她的束缚走在前面带路。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阿守!简直就是多管闲事! 第339章 最后一次了,老师 褚酌夕拖着椅子坐在他身后,抱臂的同时翘起二郎腿,鞋跟时不时地击打在地面上,伴随着倪春南有节奏的敲击键盘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 她偶尔看一眼手表,帮倪春南掐着时间。 市局的正常下班时间约莫是五点半,而现在已经过了四点四十,加上娄旭返程的时间,最多也就只有一个小时而已。 可看倪春南现在的状况,显然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想要从市局手里拿到有关于杜父的信息,其难度可想而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褚酌夕不敢催,也不能催,即便已经急的满头大汗,可她清楚的知道,倘若连倪春南都办不到,那她就更别想了,真要到了那时候,吕泊西可真就要白死了。 临近五点,褚酌夕再次将视线投到手腕上,随后焦躁地抬起头,倪春南手边的主机忽然熄了火,连带着屏幕紧接着一黑。 “怎么回事儿?停电了?”她皱着眉毛站起身。 “不,我关的。”倪春南心虚道,扭头看向她。 “什么意思?” 后者仰起头,咽了口唾沫,纵使他知道这事儿有些冒险,可褚酌夕说过的,就在刚刚,即便是为了娄旭,她也不会对他怎么样,所以他现在可以说是明知故犯,有恃无恐。 “地方…我已经找到了。”倪春南道,摸着鼻子,他没这么做过,威胁起人来有些结结巴巴的。 “也…也可以告诉你,不过作为交换,你…你得先跟我坦白…究竟打算怎么做…”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褚酌夕的脸色便冷了下来,一面是对于倪春南此时“趁火打劫”的恼怒,而她确实对此毫无办法,一面又有些无可奈何的。 她不能说,她当然不能说,难不成要告诉他,她是想要杜父的命?即便这一点貌似已经跃然纸上了,可真从她嘴里说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何况还不要脸的跑来找他帮忙?他会把地址给她才怪! 对于褚酌夕愈发阴冷的视线,倪春南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拨过椅子挡在自己身前,“说…说好不动我的…” 却还是抵不过褚酌夕的蛮力,一把揪过他的领子便把人甩到了床上,毫不费力的,倪春南几乎觉得自己好似腾空了一瞬,所幸娄旭给他铺的床足够软。 陷下去又弹起来的一瞬间,倪春南只觉自己的头皮一疼,被迫扬起的头颅以及暴露在外的脖颈,只需一刀,他便会像阿衡一样。 可他赌褚酌夕不会… “唔!” 突然的凉意致使他忍不住呜咽一声儿,不是被金属制物贴着表皮的凉,而是凉意散尽后,持续性的火辣辣的疼。 这无疑是被褚酌夕手里的刀刃划开了表皮的感觉,而她并未因此停手,下压的力道依旧抵着他的喉咙。 他赌错了… 倪春南瞬时只觉两眼倏地一热,泪水紧接着糊湿视线,在水雾模糊的前一刻,褚酌夕眼里的狠戾依旧坚定,没有半点儿动摇。 或许是他太过自大,事实上…他压根儿没法儿改变她的想法。 “老师,告诉我,杜父被关在哪里?”她重复道。 倪春南忍不住哽咽,即便他此时早已看不清褚酌夕的脸,“非要这样做吗?没有…没有转圜…转圜的余地吗?” “是。” “可我不想那样…” 褚酌夕愣了一瞬,喉咙莫名跟着紧了紧,好在倪春南哭的比她要惨,颤抖着只顾自己发泄,几乎察觉不出她的异样。 “对不起,老师…我保证…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她道。 “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今天过后,我不会再麻烦你…你也不用再担惊受怕,因为我卷入是非…” “所以…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请你告诉我,杜父在哪儿?” 娄旭比她想象中回来的要快,或者说,是她浪费在倪春南身上的时间太多,对方哭的实在泣不成声,就好像已经预示到了她的目的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 撕心裂肺得几乎盖过了娄旭开门的动静,直到脚步声不成规律地踏上楼梯,约莫是听到了倪春南的哭声,步伐来的尤其迅速。 所幸后一秒,房间里的哭声戛然而止,连带着褚酌夕的动作同时一僵,两人匆忙对视过后,前者默契地擦起眼泪,而后者慌忙收刀。 在娄旭看来,她与倪春南不过也就是在医院里见过一面,平日里人儿都是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她说,她绝对解释不出她俩为什么能熟络到在娄旭不在家的情况下单独上门拜访。 再加上倪春南现下那双哭的跟核桃似的眼睛,以及脖子上的刀痕,这就没法儿解释。 不是…等等…刀痕? 门锁转动的一瞬间,褚酌夕压根儿来不及细想,当即抓过倪春南的衣领拖到半开的窗户边,下一秒刚刚收进靴子里的短刀再次抵上对方的脖子。 “做什么…” “别动!”褚酌夕扼住他的喉咙,紧紧盯着欲开的房门,“如果不想让娄队发现的话,就配合我!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切记,我今天来,只为跟你打听杜父的往事,至于银鱼的身份,从今往后,务必烂在肚子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倪春南几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房门就被一脚踹开了,动静极大。 显然,娄旭不光听见房间里有倪春南的哭声,还有多余的人在,这一脚既是威慑也是震怒。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最大的可能无异于花园残党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找到他家,为了替当家的报仇,却先一步发现了里面的倪春南,企图进行威吓。 以至于在看见褚酌夕的一瞬间,娄旭几乎以为这只是一场恶作剧,甚至于迅速扫过屋内的环境寻找贺从云的存在,以证明他的猜想。 然而事实却是,屋里除了褚酌夕再没第三个人存在,真切的唯有倪春南脖子上暴露在外的刀痕,以及染红了衣领的刺眼的血色。 娄旭一瞬间压根儿来不及琢磨,只觉一股无名火莫名冲上脑门,却碍于褚酌夕手里的刀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死死咬着牙,眼里依旧是难以置信的,一字一顿地质问。 “你在做什么?” 褚酌夕见状,无奈之下身子往倪春南身后略微缩了缩。 “看见了吗?只是割了你一道小小的口子而已,即便我从前与他共事,娄队的眼神却依旧像是要杀了我似的。” 她笑道,贴着倪春南的后颈轻声吐槽完,这才稍稍探出头去。 “很显然,娄队,我是在威胁他,而现在,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是在用他威胁你。” 娄旭手里捏着根棒球棍,蓄势待发,像是随时都能将她一棒子抡死似的,不过比起褚酌夕手里的刀,显然还是后者更快些,于是只是神态戒备地依旧道,丝毫不敢逾越。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他什么都不清楚,帮不了你。” “不必,该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了,而现在,我只想完完整整地离开这里。”褚酌夕婉拒道,随后不太正经地歪头,“娄队让走吗?” 后者闻言拧起眉,看看她又看看倪春南,最后还是将目光放回到她脸上,纵使觉得貌似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却还是往旁边退了两步,同时扔掉手里的棒球棍轻轻踢远。 “别伤他,你自然可以走。” 褚酌夕闻言略微松下一口气,开始押着倪春南慢慢往门口的方向挪,直到下了楼梯,打开大门的同时,刺骨的冷风刮在她的小腿上,褚酌夕这才一把松开他,扭头就跑。 她刚刚都准备好再跳一次窗了,所幸倪春南的作用大。 折到路口的时候,忽然伸出的胳膊一把将她拽进怀里,就着粗壮的树干靠在背阴处。 褚酌夕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正是贺从云。 “做什么了?”他问,腰后硬邦邦的,显然是已经拿到了东西,折回来接她了,却没想到刚好撞见她从娄旭家跑出来。 见他这么问,褚酌夕难免有些心虚,“我好像搞砸了…”她道。 怎么说贺从云跟娄旭都算是养父子的关系,结果现在被她闹了这么一出… “倘若我说,我以后都不好再跟娄队见面了,一见估计就得掐架,你会怪我吗?” 贺从云思索片刻,面上俨然一副“明明一直都有在掐”的表情。 褚酌夕哀嚎一声儿,揪着他的衣领子将头埋进他怀里。 “这次不一样!我看咱俩还是分手吧…好过以后你俩见面聊的话题都是,“你跟你那女朋友到底什么时候分手”吧啦吧啦的,这太可怕了!” 第340章 红山监狱 因为她刚刚在东湖遑急之下说分手,即便只是一时无地自容的托词,可贺从云还是生了她好半天的气,一回家便锁起门来不乐意理她了。 褚酌夕哭笑不得地扒着房门哄了一会儿,不过片刻便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因为李知遇跟谭菲接连过来问吕泊西去了哪里,为什么还没回来之类的。 褚酌夕答不出,她不想说吕泊西是去自首了,抱着必死的决心,压根儿就没想要活着回来,更不想她们因此做出出格的举动。 特别是谭菲,本来就容易冲动,要是被她知道,吕泊西几乎将她之前的所作所为通通拆了又重新组装,全都安到了自己头上,替她顶了罪,照她的性子,难免闹上一闹。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件事的不确定因素还太多,谁也不敢说能够就此控制住它,便连她也不能确定最终的结果究竟会不会按照既定的轨道走。 她最怕的就是吕泊西,但凡中间出了什么岔子,那么他的死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这是最坏的结果,也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褚酌夕觉得难受极了,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像是有无数只蚂蚁一块儿在她身上不停地爬,即便只是安静地坐着,也叫人觉得无比焦躁,同时又对此感到无能为力。 夜里将近四点,隔壁一二零三的灯依旧亮着,灯光从阳台晃进她们屋内,少了个人,这两天公寓的隔音效果都因此上升了不少。 褚酌夕想着苦笑一声儿,实在睡不着,索性披上外套,提着冰箱里仅剩的两罐啤酒悄摸出了门,径直爬上楼顶的天台。 再过一会儿,天边翻出鱼肚白,就该出太阳了,金色的光辉普照冬日里的银装,会显得尤其耀眼。 褚酌夕很期待,扣开一罐啤酒倚在栏杆上,被刺骨的晚风吹的微微眯起眼。 其实挺冷的,小腿肚都有些打哆嗦,可人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就像喜欢在冬日里吃雪糕一样,粘住嘴唇也是其中一种乐趣。 而现在,这股冷风能够吹醒她过于焦躁的情绪,以及快要拐进犄角旮旯里的思维。 对于现在的她,比起哆嗦,后者于她的好处显然更多,于是忍耐便也觉得不那么困难起来。 褚酌夕想,事实上她不太喜欢啤酒的味道,可冰箱里已经没有其它的选项了,而她现在又迫切的需要酒精对自己进行一些干预,别无他法。 市局一但向法院递交诉讼材料,那么来年开春便是开庭宣判的时间,最多也只有三个月而已。 李知遇和谭菲迟早会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或许应该先把她们给送走才对。 正好解斯扬的律所几次三番的打电话过来催他回去,约莫待不了几天就得启程回岚北,索性这回干脆就让他把这俩人一块儿带过去算了。 这样一来,即便娄旭因为今天的事对她耿耿于怀,她跟贺从云两人总归也好跑些。 身后的暖意隔着小毛毯一块儿裹上来的时候,褚酌夕吓了一跳,索性后一秒,同时裹挟而来的熟悉的松香迅速安抚住她的情绪。 “怎么出来了?”贺从云问,声音低低的,从身后搂住她,下巴抵在她肩窝里,两手同时拽着小毛毯环在她腰上,将她整个人包在怀里裹的严严实实的。 褚酌夕笑了笑,顺势靠到他肩上,“你不是生我的气嘛。” “是生气。” “那怎么又出来了?” 贺从云“哼哼”了两声儿,蹭着她的脸,“你不来哄我,我只好来找你。” “况且…生气归生气,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留着以后再气也成,我可不想让你一个人待着,着凉就不好了。” 褚酌夕闻言只笑,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扭头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偏激了?”她问。 “为什么这么说?” 褚酌夕沉默一会儿,她只是这么问,倒还真不知道究竟该从何说起,好半晌才道。 “其实张局说的没错,杜父活着的价值远比死去要强,无论是对药品的研究还是四大洲的局势,于大于小,举足轻重。” 即便现在想起来,她还是对张局的说辞感到不爽… “可是…倘若在我知道杜父的判决结果另有打算的时候,表现出该有的肚量与格局,或许吕泊西不会这样冲动…” “他是受了我的影响,何况杜父早已没了获得自由的权利,终生监禁,跟死又有什么区别?” “倘若我见好就收,不做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或许吕泊西会因为我的态度有所三思,也就不会…” “褚褚。” 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贺从云及时打断她,轻轻揉着她的后颈以作安抚。 “他能提前打探到林文武案的细节,套走谭菲的话,这说明他早有打算,但凡计划脱离原本的轨道,那么无论是因为什么,他都会这么做。” “市局,或是我们,无非都有自己的考量,即便出现分歧也是必然的,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更不是你的错。” “这本身就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纠结于它本身就没有意义,事已至此,不如按照心中所想。” “况且…”他卖了个关子,下巴抵在她头顶,无比珍重的,“褚褚能这么问我,难道不是心里早就有所打算了吗?” 贺从云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从前虽然也是那样,但好歹是双向的,如今却已经开始单向发展,愈发的对她了然于心了。 褚酌夕想了想,终究是气不过,就着他的肩膀咬了一口。 贺从云“嘶”了一声儿,却没推开她,反倒将她搂的更紧,话里透露着隐隐的笑意,“属小狗的?” “嗯。” “难怪咬人疼呢。” 褚酌夕作势又往他锁骨上啃了两口,两手摸进他的大衣环在他后腰上,忽然便想起来了。 “你的枪是从哪儿找来的?”她问,抬起头来盯着他。 贺从云笑了笑,盯着她微红的眼眶目光沉沉,“遂宁,小时候房相经藏在地板下面的那把。” 褚酌夕想了会儿,这才诧异地瞪大眼睛,“那还能用吗?” “遂宁的气候不算潮湿,况且锁在保险柜里,约莫没什么问题。”贺从云道。 “现在唯一的难题在于,像是红山监狱那样的地方,到时究竟该怎么在狱警的眼皮子底下把枪给送进去。” 第341章 代号纳西莎 接连几天,褚酌夕都窝在青径山,直到送走解斯扬几人,确认她们已经平安落地,市局那边都没有动静。 ——看起来娄旭似乎并没有因此检举她。 虽说在意料之中,可褚酌夕还是松了口气,不过这事儿怀就坏在她是个得寸进尺的人,知道娄旭不会因此报复她,第二天她就提着小包光明正大地去了市局。 美其名曰,替市局攻破国际犯罪组织密网尽一份力。 毕竟三个月后杜父就要死了,而她凭良心,可以暂且作为这仅剩的时间里的,用以压榨杜父价值的存在出现。 对于她显然异常的积极向上的态度,张局表示强烈质疑,话刚听了一半儿,脸上便不由流露出一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的表情。 对此褚酌夕无力反驳,毕竟这个世界上能够像她这样不求回报默默付出的人已经不多了,遭受一些质疑和诋毁也属正常。 最后还是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张局实在遭受不住她那副三寸不烂之舌的火力,终于答应让她暂且留在…市局? “不是…”褚酌夕嘴巴都说干了,气得仰头猛灌了一大口水,一巴掌拍在面前的办公桌上,“我要去的是泽卡!是北洲泽卡城!”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可以帮你们快速掌握中心要塞的交易网!” “你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张局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做事的方式不适合,而且你不是市局的人,我们没有让外人参与其中的先例。” “你让我帮你抓杜父的时候怎么不说!” “……” 张局尴尬地推了把眼镜,故作镇定,“这是次要,主要还是你身上有关于割喉案的嫌疑尚未洗清,暂且不能离开东洲。” 褚酌夕气得要命,“我究竟有没有嫌疑你们市局不都已经查过了吗?空口白牙无凭无据,限制我的行动也就算了,可当下难道还有比接管花园总部更重要的事情吗?” “趁着杜父还在手里,难道不应该抓紧时间,率先攻破这道难题吗?” 张局的视线透过镜片陡然投向她的时候,褚酌夕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 “看…看我做什么!”她反应过来的瞬间心虚地拍桌,差点儿就露馅儿了! “杜父这么狡猾,为了活命连赫河都敢跳,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跑了,难道我说的有错吗?” 前者静静盯了她一会儿,这才移开目光,“没错。” 杜父的价值不仅仅对于市局,四大洲内想要得到他的人数不胜数,虽说东洲向来平静,可难保有些不长眼的亡命徒要钱不要命。 见张局冲她伸出手,褚酌夕略微皱起眉,看看他,又看看那手,还是没明白,“做什么?”她问。 前者抬起头,“倘若要去,起码得押点儿东西给我不是…” “你答应了!” “……” 张局略微往后撤了撤,“得体现出它的价值,确保你不会就此远走高飞的东西。” 褚酌夕想了想,几乎没犹豫,果断跟他击了个掌,“我把贺从云押给你怎么样!” “?” “为期两个月,倘若泽卡毫无进展,我也回来,保证以后不再掺和花园的事儿,还乖乖配合你们调查割喉案,怎么样?” 张局这半辈子也没听过这种要求,直到人儿当真把贺从云带过来抵给了他。 虽说后者看起来并不情愿,始终默不作声,委屈巴巴地站在一边任人摆布。 褚酌夕只当做没瞧见,这事儿本就是她们商量好的,贺从云留在东洲,解决红山监狱的问题,而她独自去往泽卡,争取赶在开庭前回来。 他现在这副模样,也不过是做给张局看看,不高兴的部分早就在这几天的折腾下烟消云散了。 只有她,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哄了人儿留下,现在还得接受张局的谴责,眼神在她跟贺从云之间轮番流转,一副“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会玩儿”的表情。 褚酌夕视若无睹,拿起签字笔就要拟下这份协议,张局却还在一旁好言相劝,“你当真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 褚酌夕头也不抬,“他都二十七了。”打起架来比她都狠。 紧接着便接收到一束炽热的目光。 褚酌夕手腕一抖,没敢抬头,总觉得后腰忽如其来的一阵酥麻。 张局始终摸着下巴,欲言又止,“话是这么说,可你一个女生,单独去泽卡,要是没人照应的话,恐怕不太方便…” 褚酌夕闻言看了他一眼,合上文件,“市局派驻在外的卧底里难道没有女生吗?” “有倒是有…” “那有什么好不方便的。” 张局终究是没劝住她,苦口婆心的,最终也不过是化作一句话,只说到了泽卡以后,会有人接应她,紧接着便将人送上了飞机。 落地以后,褚酌夕率先到了指定位置,没见人,约莫是来早了,于是点了杯热摩卡,一屁股便坐到了路边的遮阳伞下。 差不多过了十来分钟,褚酌夕如愿看见手机里新的提示信息,于是抬起头,不动声色地顺着街道两边的方向扫视,最后才将目光停留在远处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身上。 看起来约莫一米八出头的个子,戴着鸭舌帽,两手抄兜,与她匆忙对视过一眼后又迅速挪开,很有卧底接头的意思。 褚酌夕强装镇定地抿了口咖啡,视线从帽檐底下投射出去。 激动倒是挺激动的,毕竟还是第一次以“好人”的身份跟市局的人进行交接,只是这人的身形与姿态…总觉得貌似在哪里见过。 褚酌夕就着这个姿势维持了将近一分钟,眯着眼睛,直到那男人走近,始终打量他。 等看清那张藏在帽檐底下的脸时,褚酌夕吓得险些没从椅子上弹起来。 也没人跟她说娄旭也在泽卡啊! 眼看对方即将走到跟前儿,褚酌夕跑也不是藏也不是,这海口都跟张局夸下去了,贺从云还在他那儿押着呢!总不能临阵逃脱! 于是破罐子破摔,干脆捂着帽子闷头装死。 一声熟悉的轻“啧”落在她头顶上的时候,褚酌夕的心都死了,压根儿不敢动弹,鸵鸟似的。 直到娄旭不耐烦地伸手敲了敲桌面,“躲什么?” 褚酌夕这才不情不愿地抬起头,她实在没有跟受过她威胁的人一起共事的喜好…总觉得会被穿小鞋… 否则她也不会因为不乐意待在市局跟娄旭抬头不见低头见,千里迢迢地跑到泽卡来… 谁知道…对方居然跟她一个想法…这不巧了吗! 难怪她签字的时候张局一整个儿欲言又止…敢情是早就知道了… 褚酌夕心里头早把他十八代上下全都问候了个遍,维持着面上唯一的一点儿笑容,苦不堪言。 “娄队…好巧啊…” 娄旭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笑得比哭还难看,随即一扭头,也没打算等她,转身就走,“还不跟上。” 褚酌夕提着小包,无声冲他后背挥了两拳,天杀的,这简直就是作孽啊! 紧接着“噔噔”几步跟上他的步伐,强行打开话题,“娄队,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呢?” “呵呵。”娄旭抄着兜,漫不经心的,半点儿情面也不留,“某些人一天到晚把心思放在歪门邪道上,能知道才怪。” 褚酌夕自知理亏,咬碎了一口银牙直往肚里咽,愣是不敢反驳。 “难怪张局跟我说,前些天刚刚派了新的指挥官过来呢,看来就是娄队你了?” “可是你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这任务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倪先生一个人待在东远能行吗?” “当然不行。” 褚酌夕心下不由一喜,“所以娄队实际上只是暂且待在这边?” “不,当然是长期,直到任务完成。” “那倪先生…” 娄旭看了她一眼,吊儿郎当的,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眼睛里的幸灾乐祸险些没溢出来。 “我不放心他,免得某些人趁我不在又翻进我家动刀子,所以…我当然是把他一块儿带过来了。” “!” 晴天霹雳! 褚酌夕差点儿没直接买当天的机票飞回去。 “可是娄队…” “在这儿要叫我旭日。” “旭…旭日?” “我看你就叫夕阳好了。” “我不要。”褚酌夕几乎想也没想,果断拒绝,“听起来像夕阳红老年团的名字。” 娄旭瞪了她一眼,“那你自己取一个!时间仅限回到住所前。” 褚酌夕苦思冥想,摸着下巴都快把汗毛薅秃了,终于在抵达目的地以前憋出来一个,“纳西莎?纳西莎怎么样?” 娄旭不解看她,“什么意思?” “不知道。” 反正贺从云就是这么叫她的,当初肖池鱼那本笔记上写得清清楚楚,她还想知道呢。 娄旭无语,摸出钥匙插进锁孔,“随你。” 第342章 是我!褚褚!是我! 四大洲内,东洲几乎是近百年来最为安全的国家,禁毒禁枪,同时也严厉打击黄赌,可即便是这样,阳光之下,只要有交易存在,那么阴影当中必定有相关利益的势力盘踞。 贺从云深知这一点,就算是以铜墙铁壁着称的红山监狱也不例外,何况其中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死刑犯,知道命不久矣,私下里的交易分布只会更加广泛且无底线。 只是往监狱里送东西而已,或许只是这庞大交易中最不惹眼的一项。 而要想做到这一点,无非得先找到这交易的中间人,或是干脆搅浑这潭水,最后再来个浑水摸鱼。 贺从云的计划制定只花了四个小时,再到摸清楚中间人的所在,并且详细的得出几个监狱之间固定的交易路线与顺序,也不过才花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余下的日子便是独自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屏幕,缩在卷过褚褚的小毛毯里吮吸她的味道… 怎么还不给他打电话… 都走了快要两个月了,跟他联系的次数一双手加一双脚就数过来了,他还不能直接打过去,生怕褚褚是在执行任务。 于是贺从云秉持着一天到晚电话不离身的基本准则,时常守着漆黑的屏幕一坐就是好半天,连外卖吃着都不香了… 娄旭也是,当初告诉他自己要去泽卡担任指挥官的时候,都过去快要半个月了才说,打电话过去问,依旧是轻飘飘的一句“忘了”,臭德行一点儿都没改。 褚褚说最近会很忙,失了首脑的花园如今就像是一盘散沙,不仅士气大跌,没了杜父在身后作为保障与支撑,光凭格雷文一个人,压根儿无法掌控这么庞大的一个组织,崩坏的秩序也比她想象中来的更快。 以至于如今在泽卡,夺取花园的交易网并不是最艰难的,难的是其他跟她们拥有一样想法的组织和势力,就像是闻到了肉骨头的狗那样蜂拥而至。 花园一但易主,泽卡城,乃至北洲,都少不了一番动荡,这也是其中最困难的一点。 ——以最少的牺牲与本钱,平息这一次的动乱。 而褚褚跟他透露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一周前,这整整一周他都不敢主动给她打电话,也比平时更加来的惴惴不安。 他清楚褚酌夕的个性,是只有百分之一的胜率也甘愿去赌的存在,哪怕他此时在她身边,他都不会如此的担惊受怕。 在客厅来回转了许久,贺从云觉得像是过了一天那么长,结果拿起手机一看,也不过才半个小时。 思来想去,他实在忍不住,在褚酌夕的聊天框下反复进去又出来,最后还是退出去,点开娄旭的简讯,皱着眉毛甩过去一条。 ——情况怎么样了? 他原以为这条简讯就跟先前一样,起码得等到晚上才会有回复,结果才刚放下,下一秒手机就又在茶几上震动起来。 ——执行任务还没回来。 ——一个小时问一次,你烦不烦? 对于娄旭显然不耐烦的回复,贺从云已经习惯了选择性屏蔽,随即一个电话拨过去。 “你怎么不用执行任务?” 言下之意,怎么全都是我家褚褚在忙活? 娄旭哪里听不出,坐在狭小的办公室里,两脚往桌面上一架,理直气壮的,“没办法,我是指挥官啊。” “哦,你是指挥官啊~” 娄旭闻言轻“啧”一声儿拿下手机,瞪了眼屏幕上的备注,他合理怀疑那臭小子是在阴阳他。 不过他这人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脸皮厚,“没办法,你家那位是甘愿过来打苦工的,这可不是我奴役她。” 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会儿,这才摸着下巴老实道,“自从上次见识过张队的嘴功后,我最近打电话都习惯录音。” 娄旭愣了一瞬,有些没反应过来,“所以…” “我要告诉张局你嫌这是份苦差。” “……” 娄旭发现贺从云这张嘴最近是越来越厉害了,早先那会儿虽说也会挖苦他,可难保能把自己也给惹生气,可现在不一样,轻描淡写的,他一下还真不敢反驳——告状这事儿他是真干的出来。 所幸褚酌夕回来的及时,工装长裤束在靴子里,最近天气回暖,穿的也不如先前臃肿,长发辫成利索的一根垂到屁股上,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儿十足,就是黑了点儿。 一进门便拔出腰上的手枪扔给他,皱着眉毛风风火火的,“这玩意儿不好用,老是卡壳,给我换一把。” 娄旭拿过来卸下弹匣看了眼,这才把抽屉里自己的那把递给她,“等老蔡回来,我让他看看,情况怎么样?” 褚酌夕顾自拿了个一次性水杯接了满满一杯水,北洲的气候属实干燥,随后坐到娄旭对面。 “格雷文的软肋现在捏在我们手上,他已经没有底牌可用了,既然如此,不如利用他,反正我们的人手也不够,干脆让他在花园顶楼的位置上再坐几天。” “现在最重要的,是压制外围的动乱,虽说大半都已经被逼退出了泽卡城的范围,可架不住他们人数众多,若是逼急了,保不齐有联手一致对外的可能。” “一但所有的矛头全都朝向我们,到时别说是交易网,就是能不能从他们的包围当中安然退出去都是问题。” “所以…” “所以。”褚酌夕笑了笑,面上是娄旭当初在辛特拉时才见过的狡黠与玩味。 “比起硬碰硬,不如趁那群蠢货还没意识到团队合作的重要性的时候,把他们变成自己人。” “这个节骨眼儿,拉拢,绝对是比武装压制更为节省本钱以及人力的方法,一但成功,往后泽卡的安保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无非是从手指缝里漏出去些许好处,等到哪个不长眼的主动跳出来,到时再杀鸡儆猴也不迟。” 娄旭毫不怀疑,褚酌夕是早就盘算好了这一切,所以刚来那会儿,她才敢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好几回老蔡几人都恨不得立马把这新来的赶紧打包了发射回国,所幸被他按了下来。 而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一切都在褚酌夕的掌握之中,包括最后应该如何收尾,以最小的代价结束这一次的作战。 见他愣住,褚酌夕略微皱起眉,蘸了点儿水弹到娄旭脸上,“想什么呢?”随后瞥了眼他始终亮着的手机,“你在跟谁打电话?” 贺从云都在那头听了大半天了,见褚酌夕终于注意到他,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涕泪横流。 “是我!褚褚!是我!” 娄旭回过神儿,听着电话里传出来的显然捏着的嗓音,顿时嫌弃地往桌面上一扔。 什么动静! 褚酌夕闻言往前一探,等看清屏幕上的备注,顿时喜笑颜开,“贺从云!” 听着电话那头褚酌夕糯糯喊他,贺从云的心都快化了。 时隔一周,好不容易听她喊一回,所幸,声音听起来愉悦有力,看来泽卡的危机已经解除,回国之期指日可待。 贺从云想着便不由一喜,整个人滚到沙发上,“还有一个月就回来了,对吗?” “嗯!” “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听说北洲最近开始回暖了,不过不能贪凉,出门记得要带外套。” “好。” “那边的饮食习惯跟东洲也不太一样,还吃得惯吗?” “还成,饿不死。” “对了,还有…” 娄旭忍无可忍,咬着后槽牙,面色比锅底还黑,一字一顿的,“你俩能滚出去讲吗?” 褚酌夕闻言看了他一眼,笑着眯起眼睛,一副体谅单身人士的表情,揣着兜一蹦一跳的出去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很顺利…” “操?”娄旭气个半死,摸了把口袋,这才反应过来,一下没忍住,直接拍桌而起冲着门口大喊。 “喂!那是我手机!你还是不是人了!要腻歪拿你自己手机腻歪啊!” 第343章 杜父死了 三月初,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割喉案忽然提前开庭。 虽说对于复杂的案件在三个月以内进行审理很正常,可这一次,法院除了通知相关人员以外,并未张贴公开审判的通知。 以至于贺从云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审理早就已经开始了,而褚酌夕却还没有返回的迹象。 吕泊西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将一切都认下,审理结果出来的异常迅速。 出乎意料的是,并非死刑,而是无期。 贺从云不禁松下一口气,这样即便联系不上褚酌夕,也还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进行缓冲。 三月将近中旬,吕泊西被押往籍贯所在地的监狱,却并非红山,而是东远市监。 前者的位置相较后者更远不说,也更加偏僻,严管程度也是成倍增加。 而贺从云一早就到了市局,无所事事,只是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这里的消息是最快的。 褚褚没有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只能干等。 下午将近一点,贺从云的屁股都快坐麻了,肖殃及借着打水的由头已经从他身边绕了三趟不止,犹豫半晌还是道。 “褚法医今天要从泽卡回来了?” 前者一愣,倒是反问起他,“是吗?” 肖殃及忍不住扶额,“我怎么知道?我这不是在问你呢吗?否则你从大早上开门起就坐在这儿,什么也不做,光盯着你那破手机,没理由啊?” 贺从云一听,干脆瘪起嘴,倒是委屈上了,“褚褚没理我。” 肖殃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也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要不…里边儿坐会儿?” “…成。” 两人刚刚达成协议,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茶水间外一抹身影“嗖”的一下窜了过去,没看清是谁,不过瞧身形倒像是许齐铭,一路冲着局长办公室就去了。 两人错愕之余对视一眼,随即反应过来,干脆也跟过去。 办公室门关着,不过经过刚才那一遭,走廊里零零散散探出不少脑袋来。 市局今天负责押监,出了事儿,不少人第一时间都会往那方面想。 约莫过了五分钟,许齐铭才从办公室里出来,透过没来得及关严实的门缝,能看见张局正在里边儿打电话,面色焦灼。 “怎么回事儿?”肖殃及率先问出口,一同看过来的眼睛却不止一双。 “有人劫车。” “什么?” 众人顿时哗然。 “劫车?劫谁的车?” “还能有谁?咱们市局今天就派了这么一支队伍出去!” “什么人干的?那个叫什么唐会礼的,果然还有帮手逃脱在外吧!是想趁着押送途中把人给救出去!” “结果呢?怎么样了?张局怎么说?那边要求支援了没?” 终于有人问到了点子上,办公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人本来是打算送到市监狱的,结果中途被插了这么一脚,偏了路线,只好先往红山监狱的方向开…” 贺从云眉毛一拧,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许齐铭所吸引,悄然退出人群,同时摸出手机,迅速拨通一串号码。 等再回来的时候,肖殃及正在找他,方才围拢的人群也已经散了。 “上哪儿去了?”他问。 贺从云面不改色,“接了个电话,对了,刚刚没听见,后来怎么样了?” “嗷,没事儿!电话是红山监狱那边打过来确认情况的,没让他们得逞,人现在就在那边关着呢,不过以防万一,我猜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转监了,免得被人盯上。” 后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少倾又皱起眉毛问,“那劫车的呢?是什么人?抓到了没有?” “抓了俩,还有三个跑了,不过裴副队已经联系了交通部门协助封锁出口,估摸着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贺从云没说话,肖殃及被叫走后,他便一个人呆坐在茶水间的岛台前,咬着纸杯的卷边焦灼万分。 冲动!太冲动了!他一点儿消息都没得到! 褚褚的电话还打不通,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娄旭的也是,两个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 三天后的下午,红山监狱再次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 眼见办公室门再次被人推开,这回许齐铭的眼睛比上回瞪的大多了,张局预感不是什么好事,却还是扶额,无奈示意他说下去。 “杜父死了!” 前者抬起头,没说话,只是推了推眼镜,沉默不言。 与其说是震惊,倒不如说…他早就猜到会是这样,虽然不知道根据从何而来,可他就是有这样的预感,而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却还是没来得及阻止。 “谁干的?”他茫然出口,后知后觉得以为自己问了句废话。 只是还不等许齐铭出声儿,“叩叩”两下,办公室门再次被人叩响,紧接着往里推开,率先出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长发打成辫子垂在腰后,面上带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身后站着的则是比她生生高出一个头来的娄旭,两手抄兜,越过她的头顶,姿态懒散地往里瞧。 看起来和离开东远前区别不大,除了肤色比走前深了一个度不止。 以及身后叽叽喳喳企图看热闹的一干人等——特别调查组的成员都知道,三个月前,褚法医跟娄队两人先后去了泽卡,也就是花园的老巢,而现在看两人的表情,显然是凯旋而归,打进门起,走廊里的掌声就没停下来过。 褚酌夕甩着手里的帽子率先进去,这三个月跟娄旭待在一块儿,每天真刀真枪的干,难免学的有些匪气。 “张局。”她扬声道,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身体微微后仰,一脸的混账样儿。 “张局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大好看。”她道,“怎么?我俩今天回来的消息是没收到吗?不应该啊?两天前就已经来过电话了不是吗?” “哦,我知道了。”她自问自答,“肯定是因为看见娄队心情才不好的,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一大把年纪了还总让人操心,不过您也不能表现的这么明显吧…嘶!” 娄旭从身后给了她一下。 褚酌夕捂住头,用尽全力瞪了他一眼,“不过嘛…泽卡的作战行动可以说是连战连捷,娄队的表现也算是可圈可点…” 娄旭扫了她一眼,点了根烟,实在懒得跟她计较。 “您就不要生他的气了。”褚酌夕又道,微微勾起唇,眯细了眼睛,“毕竟这一次…我们可是大获全胜啊…” 走廊里一干人等依旧堵在门外,随着褚酌夕的话落再次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 后者笑了笑,只凭空跟张局对视了两秒便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眼,转而将视线放到许齐铭身上。 “哎,许警官也在啊,刚刚突然进来,是不是打断两位谈话了?真是抱歉,你继续。” 许齐铭张了张嘴,又扭头看向张局,见后者点头,这才道,“是这样…刚刚我们接到红山监狱的消息,说是…说…杜父死了。”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什么?” “死了?” “怎么死的?” “这也太突然了!” “怎么回事儿?” 褚酌夕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架着二郎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膝盖上。 娄旭心下亦是一沉,动作不大,只是扫了眼身边的褚酌夕,还是没坐住,起身拐到窗口狠狠抽了口烟,就着半开的缝隙缓缓吐了出去。 “怎么死的!许齐铭!你倒是说呀!” 许齐铭抬头,见门口众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几乎快要把张局不大的办公室给塞满了。 “枪击。”他这才道,众人顿时哗然。 “就在刚刚,放风的时候,唐会礼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把枪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射杀了杜父…” “然后呢?” “…被巡防的狱警发现,怕他带着报复心理牵连无辜…当场射杀了……” 第344章 脱离了逾期的结局 郑秋来火急火燎地领着裴海成去了红山监狱,办公室里叽叽喳喳的警员们也都被遣了出去,只留下娄旭和褚酌夕两个人。 一个靠在窗边吸烟,一个坐在沙发上喝茶。 张局低着头,翻着眼前的文件,始终一言不发,十来分钟过去,事实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最后还是合上了。 他先是看褚酌夕,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他或许该问她: 坐的哪支航班? 回来的途中又有没有单独离开过? 确定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市局吗? 或是干脆查她的通话记录,再查查唐会礼手中凭空出现的那把枪,究竟是从哪儿得来的? 可偏偏在这一切发生的同时,娄旭始终跟她待在一块儿。 按照娄旭的性格,他宁愿亲手将杜父绳之以法,再一步步目送他走上刑场,也绝不会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还放任第三个人以非法的方式夺走杜父的性命。 这说明在他们共事的这三个月里,娄旭没有发现丝毫的不对劲,就更别说他了,相隔两地,张局很清楚,所以他才没开口,只是叹了口气,像是要把那些郁结的烦心事儿全都叹出去。 褚酌夕看了他一眼,搁下茶杯,忽然伸手往随身携带的包里掏了掏,拿出一本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笔记本儿,还略带些淡淡的化学品的味道。 “倒是忘了。”她道随即站起身。 杜父将泽卡的一处房产秘密转到了娄旭名下,他嘴巴严,这事儿还是她跟娄旭几天前在整理花园“遗物”的时候发现的,转让文件还好好的在保险柜里锁着。 所以前两天抽空,她俩去了一趟文件上所标注的那个地址,而这本笔记本就是在那栋房子里发现的。 床底下,塞在一个十分简陋的纸箱子里,全是灰,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以及几袋指节大小的,被密封好的,杜父当初没舍得拿出来卖的,他认为最满意的几件作品。 褚酌夕自作主张,只拿走了笔记本,其余的全都留给了娄旭——扔了也好,烧了也罢,或是干脆睹物思人,都由他,反正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 褚酌夕将那本笔记本递过去,推到张局面前——她粗略翻过两次,里面记录的是杜父进行实验的全过程。 从失败到成功,密密麻麻,详细的就像企图教会看到这本笔记的人究竟该怎么做一样,以及一些发牢骚时才随手画上去的涂鸦。 他是个天才。 这句话是褚酌夕唯一不会否认的对于杜父的评价。 他的想象天马行空,也足够新鲜,突破人们认知的普遍的范畴,阅读的同时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啊,原来还可以这样”,偏偏还同时具备足够达成目的的头脑以及雷厉风行的行动力。 褚酌夕并不崇拜他,甚至是厌恶,却不会吝啬于有关这方面的赞赏。 所以她拿走了笔记本,交给市局。 杜父非死不可,可同时,实验室有关于破译新型毒品的难题,作为补偿,她或许也应该替他们解决。 张局接过笔记本的时候,先是看了一眼褚酌夕,随后粗略翻了翻,紧接着又再次抬起头,面上所显露的神色就跟她料想的一样。 所以她问,“过两天我打算带贺从云出去旅个游,短时间内都不打算回来了,张局意下如何?” 他合上笔记本,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放心,到时候我会让郑秋来去动车站截你的。” 褚酌夕乐了一声儿。 张局干脆无视她,迟早被她气死。 “你呢?”他又问,看向娄旭,“接下来什么打算?” 娄旭闻言先是看他,紧接着狠狠抽了口烟。 当初在去马卡非峡谷抓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向市局递交了辞职信,张局也批了,条件是等到这件案子彻底了结,而现在就是那个时候。 他沉吟片刻,掐了烟头,将喉咙里辛辣的烟全从窗口吐了出去,这才道,“大概还是在泽卡吧。” 张局有些诧异。 “去那儿再待几年,四处走走…”看看究竟有什么好的,他想。 “而且小南还在那儿,我总得回去接他,顺带把我爸也捎上,他一大把年纪,早嚷着在觉水待腻了,这回正好,带他出去散散心,反正他那退休金也花不完…” “既然如此,干脆继续帮我在那边看着得了。”张局开玩笑道,意料之中的,娄旭果然拒绝了。 “还是算了吧,太累了,歇歇也好,顺带花花我爸的钱,啃啃老什么的,挺好。” 张局没挽留,他知道娄旭是心意已决,从当初在遂宁的医院里,他第一次见到他,而他问他,该怎么才能加入市局的禁毒支队起。 娄旭离开了办公室,跟褚酌夕一起,右手往口袋里掏了掏,紧接着一抖,一根烟便从烟盒里抖了出来。 他吸了一口,又吐出去,扭头看向褚酌夕,口吻像是开玩笑,“手伸的挺长啊。” “在泽卡这么远的地方,当初张局跟我说,你宁愿把贺从云押给他也非要去泽卡,我还纳闷儿呢,现在倒是明了了。” 褚酌夕脚下没停,挎着包,只是苦涩地笑了笑,一如既往得轻描淡写的装傻,“娄队指的是什么?” 后者笑了笑,叼着烟,没再追问,只是摆摆手,“没什么。”他道,“也挺好,这样就两清了…挺好…” 随后拉开路边一辆四轮车的车门,驾驶室里坐着的男人褚酌夕不认识,看着怎么也得五六十了,留着寸头,戴着墨镜,五官硬朗分明,架在方向盘上的胳膊粗壮结实,看起来约莫比她的小腿都还要大上一圈儿。 见娄旭坐进去,路边还站着个年轻的小姑娘,于是将墨镜往下推了推,眯细了眼睛,看起来和娄队那双特有的,眼尾下垂的特征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谁啊?你同事?” 褚酌夕隐约听见那男人这么问。 娄旭闻言瞥了她一眼,“你孙媳妇儿!搞诈骗的!嘴里没一句实话…惯会骗人…” 褚酌夕笑了笑。 “哟!孙媳妇儿?那还愣着干什么?让人儿一块儿上车啊!” “上什么上?有人接她。”娄旭不耐烦的很,“赶紧的,开车,走走走。” 褚酌夕站在路边,一直目送车辆消失在路的尽头,这才摸出手机,连上蓝牙,又将耳机塞进耳朵里。 里边儿事先传来的是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录音设备大概已经十分老旧了,听起来音质不大好,十几秒后才是一个温和的男声。 “你觉得我爸怎么样?” “谁?” “唐喆,他工作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另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沉默了很久,也不知道是有所感慨还是压根儿没想起来唐喆是谁,总之过了好一会儿,久到褚酌夕几乎以为这段儿是没录上,中途始终是难听的电流声。 “他啊…工作还能是什么样儿?笨手笨脚,什么也不会,骂他都听不懂我在骂他,还得我亲自教…他啊…我可是给予了他很大的期望,很大很大…可惜了。” “你觉得我长得跟他像吗?” 对方又是一阵沉默,窸窸窣窣的,像是在比对,好一会儿才道,“眼睛挺像,看起来一样蠢。” 这回轮到那个年轻的声线沉默了。 “还有十五分钟,放风的时间就要结束了。” “啊…”低沉的声线沉吟了一瞬,“你见过市局那个禁毒一队的队长吗?” “嗯。” “他人很好吧?” “没怎么接触过。” “啧。”对方轻啧,“这种时候你就应该顺着我说,他很好!” 年轻的声线叹了口气,“他很好。” 前者这才乐了一声儿,又问,“死了的话,有人记得你吗?” “应该有吧,你呢?” “开玩笑!我是谁?” “呵呵…” “……” “还有十二分钟。” 褚酌夕闭了闭眼,耳机里是长久的沉默,除了电流声以外,便是人群走动的声音,衣角摩擦的声音,最后是几分钟后一声巨大的枪击声。 周遭静了一瞬,接踵而来的是人群混乱的逃窜声儿,惊叫声儿,以及狱警戒备的震慑声儿。 “放下枪!” “放下枪!” “0817!放下枪!要不然开枪了!” 贺从云的车停到路边的时候,褚酌夕没注意到,始终低着头,耳机里是剧烈的枪支扫射的声音,直到对方走到自己眼前,她这才吓了一跳。 “来了。”她慌忙摘下耳机。 贺从云看了她一眼,微微皱起眉,却没戳穿, 只是问,“今天回来怎么没告诉我一声儿?” 褚酌夕揣起手机,整个人往他怀里靠,找的理由蹩脚的很,“我忘了嘛…” 对方显然不信,却也不追问,只是一边将人往车上带一边道,“那个赚差价的中间人告诉我,我那个漂亮的女朋友找过他,还给他塞了钱?” 褚酌夕答非所问,低着脑袋扣安全带,“我刚才跟张局说,过些天要跟你一块儿出去旅游,你说我们去哪里好?” “知遇她们就不带了吧?就咱们俩,去远一些的地方,到时候你看看想去哪儿,咱们多玩儿几天。” “哦,对了,要是知遇她们问起吕泊西,你就说他是去自首,现在在蹲监狱,准备改过自新,重头再来,知道吗?千万别说他是死了,要不然准得闹。” 贺从云抿起唇,眉毛皱得死死的,“褚褚…” 褚酌夕闻言有些不太高兴,委屈地瘪起嘴,“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她话里哽咽,死死咬着唇,低头扣着手指,可就是不看他。 贺从云顿时心下一空,像是被人揪着,强硬地掰过她的肩膀,又轻轻捧起她的脸,拇指温和地摩挲她的眼下。 “是不是当初…你问李知遇要不要帅哥室友合租的时候…我就应该阻止你?” 褚酌夕没答,眼前迅速糊了一片,压根儿看不清贺从云的脸。 “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贺从云…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这不是…这不是我预想的结果…怎么…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她的话到此为止,再往后,贺从云就没听清过,或许压根儿就只是胡乱的发泄,便连褚酌夕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含糊不清的抱怨些什么。 哭声响彻在车厢内,撕心裂肺,仅有的空气像是压根儿不足以提供给她进行喘息,剧烈的起伏以及像是脱了线的泪珠,更加让贺从云手足无措。 褚酌夕以为,在她仅此为止的人生里,应该有许多该哭的地方,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失态过。 脱离逾期的结局,她一点儿都不喜欢,一点儿也不… ——— 正文完。 番外:毛线(1) 褚酌夕忽然开始看不见一个人的脸。先是眼睛,像一团黑色的毛线,蠕动着,交织着,颤抖着缠在一起。 然后是嘴巴,鼻子,再到整张脸,黑乎乎的一团。那线就像是拥有自主意识,不受控制,逐渐将人脸包裹在其中,随后慢慢吞噬。 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有一天早上醒来,看见一个头上顶着半边毛线的女人站在厨房里。 栗色的长卷发,碎花裙,穿着围裙,手里端着份儿已经煎好的荷包蛋,又和门口揣着钥匙,同样顶着黑色毛线的男人吻别。 女人另一边没有被毛线覆盖的脸,是妈妈的脸,温柔,素雅,有些苍白的,没有生气。随后冲她招手,将煎蛋放在她眼前。 褚酌夕看了她一眼,准确的说,是看她脸上的毛线,遮住了她的一只眼睛,嘴巴里也塞满了。 “怎么不吃?”那团毛线看向她的同时这样问。 褚酌夕低下头,看了眼碗里的煎蛋,还滋滋冒着油光,于是她凑过去闻那女人的衣服,是妈妈的味道没错。 她这才坐下,既不害怕也不哭闹,只是时不时看那女人一眼,直到对方伸手揉她的头发,像往常一样无可奈何般叹了口气。 “吃吧。”她道,又另外拿了一份打包好的早餐放在她手边,“待会儿给小贺那孩子拿过去。” 说罢便开始机械地用抹布清理起灶台,一边擦一边抱怨。 “隔壁你杜阿姨,今个儿一早又跟她丈夫去研究所了,就待了一个晚上,小孩儿还这么小就把他扔在家里,也真是心大。” “你说她这人怎么就这么自来熟呢?说起来,我也就是去年中秋的时候教了她两道菜,她还嫌麻烦,学了几天就不学了,现在倒好意思让我帮她照顾儿子…” “听说她是搞科研的,她丈夫也是,每天早出晚归,就奇远路的那家研究所,我先前远远看过一次,很大…” “菜市场的大娘都说她夫妻俩是科学家,很厉害,你们学校的小朋友是不是也这样说的?上次去你学校接你的时候,我还听有人那样围着小贺那孩子直羡慕呢…” 褚酌夕抬起头,擦干净嘴角的油渍,像是敷衍,低低“嗯”了一声儿。 “真好啊…”女人显然没注意她的心不在焉,只是看着窗外的太阳,将她那张苍白的面庞照出几分血色,又倏地皱起眉。 “不,她们那样压根儿就是不负责任,就算再厉害又怎么样?怎么说孩子都还这么小…就算再忙…也该回家给他做饭…洗衣服…而不是拿钱给邻居…厚着脸皮让她帮忙…” 褚酌夕并不答,像是没听见,顾自跳下椅子,背上书包后又拿起桌上那份打包好的早餐,“我去学校了。” “哦…”她这才像是忽然从絮絮叨叨中回过神儿,应了一声儿,“路上小心点儿,注意车,过马路的时候记得来回看,有陌生人给你糖也不要拿…” 没说完,褚酌夕已经跑出了家门。 隔壁小洋楼刚升大班的小孩儿正蹲在她家门口画圈儿,背着个明显大一号的蓝色奥特曼书包,听见动静抬起头,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儿。 “今天也吃煎蛋三明治吗?”他这样问,顶着一双圆眼睛,扔掉手里的树杈,刚要伸手去接,面前的女孩儿却忽然扭头跑回了家。 肥乎乎的小手就这么僵在半空,好一会儿,贺从云不解地皱起眉。几秒后,那女孩儿又跑出来,眼睛定定地黏在他身上。 没有毛线。 妈妈的脸上有毛线,爸爸也有,但是贺从云没有。 她盯了两秒,这才将手里的三明治塞给他。贺从云接过来一看,果然,还是煎蛋三明治,刚打开就闻见那股味儿了,却还是近乎麻木地咬上一大口。 褚酌夕懒得提醒他沾了一脸的沙拉酱,揣进裤兜,皱着眉毛走了。 一整天,走在路上,褚酌夕忽然发现,有的人有脸,有的没有。 比如老师,路边小卖部的老板,食堂的阿姨,打扫卫生的大叔,他们脸上都有一团黑乎乎的毛线,塞满眼眶和嘴巴,像是快要将他们完全吞噬。 但是贺从云没有,班里的小伙伴没有,路边的小猫也没有。 于是她这一整天几乎都有些难以辨别身边的人是谁,只能去听,听不出来的便只能去闻,凑近了闻。 年轻的老师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电话打去了爸爸那里。 褚绍宏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匆匆换好衣服便来了,身上还带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却难掩他身上斯文的气质。 在办公室前急切地蹲下身,温暖的大手扶着她的肩膀,目光柔和的透过镜片问她,“怎么了?小夕,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褚酌夕的视线落在老师身上,她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绞紧的,揪着衣摆的手指。 直到褚绍宏带她离开,远远都还能听见办公室里的议论声。 “褚医生可真是个靠谱的好男人啊,长得好,工作也好,还照顾家庭…” “是啊是啊!就是她这女儿…平时没个笑脸儿也就算了…你不知道!今天上课的时候她就这么盯了我一节课,眼睛都不带眨的,吓死我了!” “你别说,我今天还看见她去闻王老师的衣服呢!小小年纪,跟她那个妈一样,阴恻恻的…” 褚酌夕听见了,她不确定褚绍宏有没有听见,后者只是平静地抱起她,迈开步子,像是赶时间。 离的近的时候,他脸上那黑乎乎的毛线几乎快要触及她的皮肤,像是有生命似的,拼命地往她的方向挣扎。 她被褚绍宏带到医院,将她交给了一个温柔的护士小姐。护士台下的小纸箱里,放着她先前玩过的布娃娃和各种塑料小玩具。 褚酌夕蹲在地上,看着布娃娃被缝合的粗糙的五官出神,护士小姐偶尔得闲的时候才注意到她,弯下腰,问她今天怎么没有跟布娃娃玩儿过家家。 褚酌夕闻言抬起头,对上一张被黑色毛线覆盖的脸,浑圆的眼珠偶尔从毛线交织的缝隙中透过来看她,红色的唇一张一合,伸出的线头逐渐往后脑勺的方向交缠包裹。 她吓得惊叫一声儿,慌不择路,撇下布娃娃不管不顾地往外跑,险些撞到过道上一个坐着轮椅的老爷爷。 褚绍宏就站在过道不远的尽头接电话,听见动静扭过头。 褚酌夕依旧看不见他的脸,却还是本能地停住脚步,也不叫了,直到护士小姐追上她,气喘吁吁地将她抱住。 “这忽然间是怎么了?嗯?小夕,你没事儿吧?” 褚绍宏这才扭过头,背对她的方向,像是从未注意她这边的动静,不一会儿挂断电话,目不斜视地走进诊疗室。 晚上回家的时候,妈妈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一左一右放着两只碗。 褚酌夕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自己的粉色书包,鼻尖萦绕着饭菜扑鼻的香味儿,勾着她肚子里的馋虫,饿的“咕咕”叫。她却只能挪开视线。 她忽然发现,妈妈脸上的毛线开始长长了,早上只遮去了半张脸,现在却只剩下一只眼睛还完好无损,偶尔会滚动着与她对视,却也只是一瞬,又迅速挪开。 收拾完碗筷,妈妈先回了房间,褚绍宏洗完澡,毛巾还挂在脖子上,随手关了客厅的灯,像是没看见她。 褚酌夕独自坐在黑暗里,静了好一会儿,直到主卧的房门“咔哒”一声儿关上,她这才伸出手,就着月光从包里翻出一面小镜子,从镜子里不太清晰的观察自己的脸。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没有变成毛线。 她这才抱着书包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关好门,却没有开灯,只是借助隔壁小洋楼透过来的光线,摸索着迅速洗漱完毕,打开小夜灯开始写作业。 阳台的玻璃门她关的好好的,晚上风吹进来会冷,现在却被人敲响了。用一根细长的小棍穿过护栏的缝隙,捅在玻璃上,轻轻的两下。 褚酌夕停下笔,竖着耳朵,静静听了好一会儿主卧的动静,这才去开。 贺从云趴在隔壁小洋楼的阳台上,两栋房子之间离得很近,户型也像,阳台相互对称着往外延伸。 他将一个小篮子穿过木棍,轻轻一抬,篮子便滑到了她那边。轻车熟路。 褚酌夕事先伸出手来垫着,不至于发出太大的动静,将东西拿出来后,又如法炮制,将篮子送回去。 那里面装着的是一块儿密封包装的虎皮蛋糕,以及一小盒早餐牛奶。 贺从云抱着猫盘腿坐在阳台上,小小的一只,怀里的猫快要有他半个身子大。 褚酌夕就这么趴在护栏上,啃着手里的蛋糕,就着灯光,漫不经心地盯着贺从云那张圆乎乎的脸。 已经一整天了,他的脸也没有变成毛线,只有妈妈变了,还有爸爸,以及学校里的老师…那些比她高的大人们都变了… 不知道贺从云看他们时,是不是也是这样… 番外:毛线(2) 小学二年级的作业大多以书写为主,没什么技术含量,却也讨不了巧。 褚酌夕老老实实一笔一画,写完的时候已经将近夜里十点,贺从云早就睡着了。隔着阳台的玻璃门,趴在屋里的地毯上,连灯都没拉,那猫便蜷在他身边。 于是她第二天起床后,第一时间便是用小木棍隔着阳台捅了那边两下,见人迷迷糊糊地算是醒了,这才去洗漱。 早餐依旧是面包片和煎蛋。 褚酌夕提着书包下楼的时候,褚绍宏正在门口换鞋,听见动静抬起头———他头上的毛线已经完全将整张脸给覆盖住了,比昨天看到的还要密密麻麻,褚酌夕压根儿看不清他究竟是怎样一副表情,只是本能地靠近他。 果然,不出所料的,他笑了一声儿,极轻,又伸手揉她的脑袋,很是温柔,像每一个做父亲的人那样慈爱的抚摸自己孩子的脑袋,随后催促着她去吃早饭。 临出门前还特意折回来,像是生怕她忘记,指着门口的雨伞,“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有雨,待会儿去学校记得把伞带上,回家的路上别淋湿了。” 随即不等褚酌夕回答,揣着钥匙上了车,没一会儿院子里的引擎声便远到听不见了。 周秀珠自始至终都忙活在灶台前,像是有一道固定的程序,差不多的时候,拿出一份打包好的早餐放到她手边,像昨天一样,一如既往地叮嘱,“待会儿给小贺那孩子拿过去。” 随后再次擦起灶台,声音没什么起伏的,“隔壁你杜阿姨,今个儿一早又跟她丈夫去研究所了,也真是心大…” 褚酌夕麻木地啃着面包,同时去看周秀珠忙活的背影———妈妈脸上的毛线也已经伸到了后脑勺,便连昨晚仅剩的一只眼睛也给盖住了。 她冷淡地收回视线,迅速吃完,跳下椅子,拿上贺从云的那份三明治,“我去学校了。” 一如往常。可这回周秀珠却忽然朝她扑过来,在玄关前陡然抓住她的肩膀,手里的抹布依旧牢牢攥在手里,蹲在她面前,单薄的肩膀抖得像是打破了程序的,快要崩坏的机器。 “不要惹你爸爸生气!”她道,声线哑的不成样子。 “你爸爸说的对!昨天确实是你的错!医院那种地方…怎么可以到处乱跑呢?还差点儿撞到医院里的病人!” “还有!就算不想上学…也不能装病!你爸爸工作忙…不是每次都能因为老师的电话跑去接你的!今晚他回来…你要记得跟她道歉…以后也不能这么做了…好不好?” 褚酌夕面无表情,低着头,始终注视着她脸上的黑色毛线,并且因为周秀珠紊乱的情绪,从而开始疯狂蠕动起来。 她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更无法对一堆怪异的黑线产生情绪,即便她是妈妈。 许是她冷淡的眼神刺痛了她,周秀珠先是一顿,面上的黑线也因此颤抖了一瞬,随即扭动的愈加疯狂,最后伸手,将她一把推下了玄关处的台阶。 “什么眼神?你这是什么眼神!”她像是被激怒,膝行几步上前,将还没彻底站起来的褚酌夕一把揪到眼前,“你也觉得我没用?你也这么觉得…你也…你也这么觉得…” “可是凭什么?我是你妈…我是你妈!我就算再没用也是你妈!” “我…我…我也想出门的…我也想…可是…可是我不敢…我不敢…” 又开始了。 褚酌夕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平静地注视着周秀珠始终拽着她衣领的手,“我要迟到了。”她道,像是一潭常年不流动的死水,石头刚扔下去,不过一会儿又归于平静。 周秀珠一愣,几乎像是觉得烫手般陡然松开她的衣领,随后抱膝缩在墙角的鞋柜旁,洒进屋内的阳光将她栗色的卷发镀上一层金色,睫毛颤抖着从臂弯里抬起来,偷看玄关处重新捡起书包的褚酌夕,小小一只,还没门把手高,忍着疼,一声不吭地换好鞋,临走前听话地拿上一把伞。 “夕夕…妈妈对不起你…”她像是觉得愧疚,将头埋的低了些,声音小的可怜。 直到褚酌夕打开门,又像是被重新启动了程序,“路上小心点儿…注意车…过马路的时候记得来回看…有陌生人给你糖也不要拿…” “哐当”一声儿,门关了。 贺从云依旧蹲在门外,今天倒是没画圈儿,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直到褚酌夕递上三明治。 贺从云沉默地嚼着。煎蛋三明治,他这一吃就是大半年,都快吃吐了,却没抱怨,只是略显艰难地跟上褚酌夕的脚步,含含糊糊道,“下半年我就上一年级了。” 褚酌夕没答。 “我也上栗子小学,跟你一样,” 褚酌夕依旧没答,反而加快了几分脚步,直到在岔路口跟贺从云分道扬镳。 后者有些不高兴地盯着她的背影,努了努嘴,直到终于意识到快要迟到,这才倒腾着小腿往幼稚园的大门跑去。 贺从云的爸妈实行的是放养以及糙养结合的机制,实则是因为太忙,跟随工作变动才在遂宁住下,身边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帮她们带孩子,于是两个人轮流回家,排的跟值班表似的,确保自家儿子的确还活着,并且身体没什么大病。 直到贺从云升上小学一年级,两人终于在开学当天完成合体,打破了邻里邻居对于她们其实早就离婚了的谣言。 作为走读生,褚酌夕没什么东西是需要大人帮忙带的,人到了就好,况且熟门熟路,又离得近,于是报到当天一个人就出了门,谁知迎面正好撞上贺从云一家,大包小包的,还开了车,像是要搬家。 双方对视了一瞬,褚酌夕刚要走,下一秒就被拎上了车。 “哎呀!小夕呀!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阿姨吧?”方舒云向来自来熟,此时正坐在副驾上,扭着半个身子看向后排的两个小豆丁。 驾驶室的则是贺从云的父亲,贺启安。只是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话不多,整个车厢几乎只能听见方舒云喋喋不休的声音。 “哎?你今天开学,你爸妈怎么没送你呀?三年级了吧?不过也没事儿,阿姨帮你一块儿捎过去也是一样的!” “对了!我听这小子说,他这几个月的早饭都是在你家吃的呀!真是太麻烦了!” “阿姨跟叔叔去年的时候实在是太忙了,只好拜托你妈妈帮忙照顾他一段时间,这不,今年稍微闲一点儿,都给了他钱让他自己买了,没想到还是在你家吃,你看这…阿姨都不好意思了!” 褚酌夕摇头,看了她两眼,准确的说,是看她脸上的毛线。 贺从云的妈妈脸上也有毛线,他爸爸也有,黑漆漆的一团。 事实上,她上次见他们已经是去年年关的时候了,平时压根儿碰不到,直到现在,她几乎已经忘了她们长什么样儿,于是只是沉默着摇摇头,车厢里的氛围一下子冷下来。 方舒云看出这孩子是个沉默寡言的,就跟她家那口子一样儿,得推一把才滚一滚。 可她实在长得标志,圆溜溜的眼睛,梳着俩羊角辫儿,穿着小裙子,刘海儿整整齐齐的,坐在那儿,叫人看了就喜欢,何况还总送她家这臭小子上学,就是性子吃亏。 不过现在好了,俩人同一个学校,以后连放学都能一块儿了,就算她不在家,也能安心不少。她这才想着把人拎上车,先拉拉好感。 “那个…小夕呀!阿姨想拜托你件事儿,你看行吗?”方舒云搓着手,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足够祥和。 然而褚酌夕只能看见一团交织在一起的黑色毛线冲着她,好在话里的语气是和善的,于是点点头。 方舒云见状顿时一喜,“就是…你看这臭小子吧…”她说着捏起贺从云圆乎乎的小脸儿,冲着褚酌夕,“…才刚上一年级,什么都不懂,学校的环境也陌生…” “阿姨跟叔叔时常不在家,就想麻烦你,以后上下学的时候能不能等等他,就把这臭小子当成你书包上的那小挂件儿,嗯?上学的时候把他带过去,放学了再带回来?你考虑一下,怎么样?” 贺从云闻言皱起眉,秀气的小脸儿干脆褶在一起。他哪里有这么没用? 却还是就着她老妈的手,看着褚酌夕,手里的魔方也不转了。直到后者犹豫着点点头,他这才挣开方舒云的钳制,一门心思重新埋回手里的小玩意儿里。 开学一周,贺从云开始发现褚酌夕的不对劲。 学校里总是有人说她的坏话,说她没礼貌,不认人,见了老师也不会叫“好”,认错了人,帮她纠正回来,下次照样认错,一点儿教训也不吃。 有老师怀疑她是不是脸盲,可是褚酌夕从前不这样,班里的小朋友她也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打电话给她爸,也不见成效,况且他爸又是医生,要是自家女儿真得了病,怎么可能不带她去看?于是一来二去,便成了“撒谎精”,“没礼貌”,就是故意跟不喜欢的任课老师作对。 贺从云很好奇,于是放学路上故意指着一家刚开业的超市问她。刚开业,却没换装潢。 他问她,“站在收银台前的老板是男是女?长发还是短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有没有去她们小区前的公园里下过棋?” 于是他发现,褚酌夕是看不见一个人的脸。 能看见他们吃什么,穿什么,是男是女,长发短发,却唯独看不见脸,只能去听,去闻,不熟悉的话,也就怎么都认不出来了。 可她对学校里的小朋友却不这样,路上的猫猫狗狗也不这样。 上次他家的“小咪”走丢,还是褚酌夕帮他找回来的。猫长得这么像她都认得,若非是看不见,没道理认不出人来。 贺从云迄今为止活在这世上的仅有的五年里,还真没遇见过这样的状况。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又生怕褚酌夕走丢,要是有人假扮成她爸妈,说不定会把人骗走。 于是千叮咛万嘱咐,磨了她两个星期才让她勉强答应下来———以后放学就站在校门口的公交站台等他,如果不是他来,她千万不能走,谁来都不能走。 番外:毛线(3) 中秋过后,天气开始凉爽下来,白天的时长渐短,到家的时候,天边的霞光差不多已经消失不见。 褚酌夕站在家门口,抬起手,却没第一时间去敲门,只是下意识地看向客厅的窗户。 没有灯。 客厅的窗帘材质很薄,轻飘飘的,即便两边都拉上,可只要点了灯,还是会透出来,朦朦胧胧。 而且,现在已经是平常吃晚饭的时间了,爸爸的车也已经停在了院子里,说明他已经下班回家了,可屋里却没有妈妈的声音,也没有平常炒菜的“滋滋”声儿… 她垂下手,额头贴着门板,像是透过那层木头,在看屋里某个并不十分隐秘的小房间。 直到傍晚略带凉意的冷风吹得她恍惚间醒过神儿,褚酌夕这才后退两步,抿起唇,有些犹豫地看向隔壁亮灯的小洋楼。 贺从云平日里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几乎都待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很少待在楼下,可今天一楼的灯却亮着。 她想了想,直到衣角被揉皱的褶子再也无法自行展开,这才迈开腿,毅然决然地跑向那栋小洋楼,随即轻轻叩响屋门。 不一会儿,门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冲着屋里说的,像是在嘱咐什么,不过听不太清。下一秒,面前的门“咔哒”一声儿打开,露出方舒云那张秀气明媚的脸。 果然是她,贺从云的妈妈。 奈何看着她脸上如出一辙的黑色线团,褚酌夕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直到方舒云欣喜地扶住她的双肩。 “呀!是小夕呀!” 这孩子平日里很少串儿门,今天却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方舒云觉得奇怪,几乎是下意识地探出头去,看了眼隔壁的小洋房。 漆黑一片,看起来是家里没人在。 她这才蹲下,握着褚酌夕微凉的小手眉眼温和,“怎么啦?是不是爸爸妈妈还没回家?忘带钥匙进不去啦是不是?” 褚酌夕只顿了一瞬,便顺着她的话干脆地点了点头。 方舒云赶忙笑着将她迎进去,“那就先待在阿姨家吧?等你爸爸妈妈回来阿姨再把你送回去。吃晚饭了没有呀?饿不饿呀?” 褚酌夕摇头,两手紧紧抓着包带,被方舒云轻轻推着走进客厅,她这才发现沙发上还有一个人。 是贺从云的爸爸贺启安,戴着副扁长的无框眼镜,正架着二郎腿一门心思的看手里的报纸。 今天贺从云的爸爸妈妈都在家。 察觉到她的僵硬,方舒云却以为这小豆丁是没看见自家儿子,有些紧张,于是赶忙蹲下身来安抚。 “贺从云在楼上呢,小夕上去找他玩儿好不好呀?” 褚酌夕自然点头,只是刚迈上楼梯没两步又转过身,犹豫了一会儿才看着方舒云道,“阿姨跟叔叔今天为什么在家?” 她问的奇怪,便连沙发上的贺启安也难得抬起头,分出心神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方舒云自也觉得异样,却还是笑着,“叔叔跟阿姨这些天不忙…”实际上是因为研究所的项目接近尾声,上面给她们放了几天假,“…所以就想着回来陪陪贺从云。” 褚酌夕眨眼,葡萄似的眼珠圆溜溜的,“所以,这几天叔叔阿姨都会在家吗?” “是呀。” “那…下周二的亲子运动会,叔叔阿姨也会陪贺从云参加吗?” “运动会?”方舒云闻言,看了一眼贺启安,又掏出手机来看日期,这个时间,的确是各个学校以往举办运动会的时间没错,于是干脆气得叉起腰。 “居然还有亲子运动会?贺从云那臭小子!这么大的事儿居然都不跟他老妈说!真是反了他了!” 褚酌夕站在楼梯上,一直等方舒云跟贺启安抱怨完,“阿姨。”她这才道。 特意跑下楼梯凑近了看她,抬起头,圆圆的小脸儿嫩生生的,两颊还留着未褪的软肉,稚嫩的面庞此刻却堆满了别样的渴求与希翼。 “下周二的运动会,阿姨可以邀请我妈妈一起参加吗?”她说罢便紧张地盯住方舒云,两手揪着裙边,像是生怕她拒绝。 后者见状,哪里还会问她“为什么不自己跟妈妈说”之类的话,只心疼地将人抱进怀里。 说起来…隔壁秀珠姐,她的确没怎么见她出过门,上回在接送贺从云的路上碰见她,好像还是两年前,褚酌夕一年级的时候。 便连偶尔去菜市场买菜,也是碰见他先生在买,现在就更不用说了,褚酌夕平日里上下学完全是自个儿腿着去,也就是离家近才没人说什么。 方舒云想着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这孩子…恐怕已经很久没跟她妈妈出过门了,爸爸又是医生,一个电话被叫走是常有的事儿,想必是不敢自己去说… 这么一想,她顿时心疼的不行,拍着褚酌夕的背将人抱在怀里。 “好好好!明天!明天我就去邀请你妈妈!问她要不要跟阿姨一起去你们学校参加运动会,好不好?” 褚酌夕用力点头。 方舒云笑着捏捏她的小脸蛋儿,又去厨房端了一盘儿洗好的草莓过来,“把这个拿上去吃。” 又摇摇手里的小药瓶,“贺从云这两天有点儿感冒了,你帮阿姨把药拿上去,监督他把药片片吃了好不好?” 褚酌夕乖巧点头,一手端着草莓,一手攥着药瓶,小小一只,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颤颤巍巍地爬上楼梯。 方舒云生怕她摔下来,一直看着她完全上去才捂着心窝钻到贺启安怀里,谁知这木头疙瘩居然还在看他那破报纸,气的一把抢过来扔了。 “我就说生女儿好!这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她现在一想到贺从云那个不跟妈亲的臭小子就心脏疼,明明才五岁!整天装的跟个小大人似的!一点儿都不黏妈妈!简直跟他爸这块儿木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不说是亲生呢! 贺启安手里一空,下一秒就被她这股莫名其妙的劲儿给逗笑了,扶了扶眼镜,“你这怎么还怪上我了?” 那臭小子虽然不跟妈亲,可他也不跟爸亲啊? 方舒云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干脆气得坐过身,“要不是你那携带x染色体的精子游的太慢,能是男孩儿嘛!” 贺启安乐得揽住她的肩,“要这么说的话,那也可能是咱们先前备孕,你总在排卵期前后跟我同房的缘故,阴道环境同样是有增加生男孩儿的几率的。” “可那是小概率!” “小概率只是接近于0,不是等于0啊,一次试验中虽然不会发生,但是多次重复试验是必然发生的。” “贺启安!”方舒云说不过他,只能采取蛮力,一把揪起他的耳朵,“你现在是在跟我讨论概率论吗!啊!你今晚还想不想回房睡觉了!” “……” 贺启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也为了自己今晚不用憋屈地睡沙发,只好妥协,也顾不上自己的耳朵红没红,率先拿下方舒云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说起来…”他看向窗外,略微收敛起笑容,认真道。 “你刚刚有见隔壁褚先生和褚太太出过门吗?我只听见褚先生下班回家,后来倒是没太注意,况且这车还在院子里停着,那孩子才放学,晚饭都没吃呢吧?夫妻俩能去哪儿呢?” 褚酌夕上楼的时候,贺从云正在房间里玩儿猫。 她手里东西多,于是只是象征性地敲了敲房门便进去了,随后将那碟子草莓放在他平日写作业的小桌儿上。 贺从云见她来也不奇怪,他刚刚就听见楼下的动静了,而且这么晚了,隔壁的小洋房还漆黑一片,他早知道褚酌夕要来的。 于是只是娴熟地抱着猫往旁边一滚,给褚酌夕腾出一个位置。 后者盘腿坐下,搁下包,率先扣开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白色的小药片递过去,言简意赅,“吃。” 贺从云只看了一眼,努努嘴,背对她的方向进行无声的抗拒。 褚酌夕面无表情,又往前递了一次,见他依旧不理,干脆也不说话了。 身后安静了好一会儿都没动静,贺从云难免不安,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抱着小猫当做挡箭牌,小心翼翼地往回看了一眼,谁知恰好撞见褚酌夕正把药往草莓里塞。 被他发现后,干脆也不藏了,直接递到他嘴边,不容拒绝的,“吃。” 贺从云的脸色说不上好看,“可我都看见了…” “那又怎样,吃。” “……” 贺从云终究没拗过她,就着她的手不情不愿地把塞了药的草莓囫囵含进嘴里,又扯住她的衣袖制止她往回收的动作,舔干净她手上的草莓汁。 见她看过来,贺从云悻悻地往回缩了缩,“滴到地毯上,妈妈会大发雷霆的…” 褚酌夕依旧皱起眉,“你不是猫,我说过了,不要再学小咪喝水。” 贺从云显然没听进去,猛一皱眉。这药嚼碎了更苦,以后他还是自己吃吧。 褚酌夕懒得理他,趴在屋里的地毯上,两手托腮,从阳台的玻璃门望出去,正对着她的房间,以及阳台底下的小花园。 什么时候屋里的灯亮了,她就得回去了。 贺从云着急往嘴里塞了两颗草莓,冲淡嘴里的药味儿,这才学着她的样子托起脸,趴在她身边。 “你能让你妈妈明天换一种三明治夹心吗?” 褚酌夕没答。显然,是不能的。 贺从云也不气馁,“那下次,你想要尝一尝别的口味的蛋糕吗?” 褚酌夕依旧不答。 他终于背过身,搂着怀里的小猫,打算生会儿气,“你出卖我,说好不把运动会的事情告诉妈妈的…” 褚酌夕这才有了些反应,收回视线,歪头趴在胳膊上,侧过脸看他蜷在一起的背影,“所以呢?” 前者扣着地毯上的小毛球,依旧背对着她,“我不想跟妈妈一起参加运动会,也不想跟爸爸一起…” 褚酌夕沉默,伸手扯了下他的外套,“叔叔阿姨要是去了,那些家伙就不敢说你没有爸爸妈妈了。” 贺从云不说话,好一会儿才转过来,放走了怀里的小猫,往她的方向挪了挪,抵着她的额头开始抽抽嗒嗒。 “可是过几天…他们还是会走的…” 褚酌夕不说话了,拍了几下他的背,觉得手酸,又收回来,任由他窝在自己面前哭。 “草莓还吃吗?”她问。 贺从云瞪了她一眼,往她面前缩,抱着她的一只胳膊。显然,也不打算放她去吃。 “……” 番外:毛线(4) 褚酌夕早上醒的时候,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喊她,还觉得奇怪。 妈妈居然会喊她起床?妈妈已经很久没有喊过她起床了…每天早上都是她自己定闹钟…而且…妈妈一直都是喊她“夕夕”的… 她迷茫的在被子里挣扎了一会儿,探出头,面前是一个头顶黑色毛线的女人,头发没她妈妈的长,只齐肩而已,还是黑色。 又看旁边一块儿同样鼓起来的被子,像是有什么正在往她的脚边移动,直到贺从云同样睡眼惺忪地从床尾钻出来,显然还没完全清醒,疑惑地看向面前的他老妈以及褚酌夕。 后者愣了一瞬,大脑好不容易连接上昨晚的意识,迅速反应过来,猛地看向对面自己房间外的小阳台。 她没在家?这也不是她的房间,这女人更不是她的妈妈!她昨晚压根儿就没回去!等着等着…直接就在贺从云的房间里睡着了! 褚酌夕一瞬间只觉一股莫名的恐惧席上心头,几乎是下意识的,掀开被子跳下床,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凭着本能跑出贺从云家,正巧碰见从自家小洋房里出来的褚绍宏,提着包,显然一副正准备出门上班的样子。 听见动静看过来时,方舒云正提着她的鞋从屋里追出来。 褚绍宏扶着车把的手一松,皮包搁在引擎盖上,几步上前,将僵在原地的褚酌夕抱坐到自己的大腿上,又拍干净她的脚底板,这才略带歉意地接过方舒云手里的鞋,耐心的替她穿上。 “既然睡在方阿姨家,就不能给人家添麻烦,嗯?” 褚酌夕不说话,只是乖乖扶着褚绍宏的肩头保持平衡,穿好后又被他抱下来站好。 方舒云见那孩子面色发白,还以为是吓着了,于是赶忙摆手缓和气氛,“不麻烦不麻烦!这孩子乖的很!比我家那小子省心!” 又伸手去摸褚酌夕的脑袋,“放心,昨晚阿姨上去叫你的时候,见你睡着了,就已经打电话跟你爸爸知会过了,没事嗷,你爸爸不会怪你的。” 褚绍宏笑了笑,牵起褚酌夕的手,冰凉一片,“是,不过还是麻烦你了。”他道,又低下头,看褚酌夕还有些乱蓬蓬的头顶,“你妈妈已经把早餐做好了,就等着你呢,去吃吧。” 方舒云始终注视着这父女二人之间的互动,要说奇怪,倒也没有,都做了好几年的邻居了,褚先生一贯是如此温文尔雅的人,她们是知道的。 可这一刻,她却总觉得这二人之间貌似萦绕着某种奇怪的氛围,令她不舒服,却又将她隔绝在外。 仔细看的话,褚先生亦是眉眼温和,一如往常,没有半点儿生气的样子,倒是小夕…打从出来起便一直有些不太对劲…可她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方舒云想着,硬是摇摇头,将脑袋里某些古怪的联想给驱散出去。抬起脚,本能地跟上前,“对了,我正好有点事儿想找秀珠姐,既然她在家,我现在过去应该不打扰吧?” 褚绍宏摇头,却还是问了一嘴,“倒是不打扰,就是这两天她身体有些不太舒服。如果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的话,您可以跟我说。” 方舒云只是犹豫了一瞬,想着这事儿跟谁说都是一样的,反正最后夫妻俩都得知道,于是脱口而出,“哦,就是小夕她们学校,下周二有个亲子…运动会…” 却在下一秒,余光陡然瞧见褚酌夕那张抬起的小脸儿,惊惧的,苍白,冒着冷汗,乌黑的眼珠像是一潭死水忽然涌起漩涡,伸手的小手也不知是不是想要制止她,却在下一秒又深觉无望般收了回去。 方舒云本能地止住话头,却已经来不及了。褚绍宏的视线在二人之间徘徊了一圈儿,依旧面色如常,只是基于礼貌,再寻常不过地追问,“嗯?亲子运动会…怎么了?” 方舒云收回视线,“嗷…”压下心头那抹异样的不安,“就是…褚先生不是工作忙嘛,我家那小子又跟小夕一个学校,所以我就想问问…您太太是不是有时间跟我一起去参加她们学校的运动会?也算有个伴儿。” 说完,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褚酌夕的表情。后者却已经移开了视线,一如平常,事不关己般看向远处,却没有聚焦,唯有垂落的小手在她看不见的方向死死攥着衣角。 搞砸了。褚酌夕心想。 她昨晚为什么要睡着?为什么没有嘱咐方阿姨在爸爸不在的时候再去找妈妈?为什么不早一点儿或是晚一点儿跑出房间?究竟在急什么?明明再晚一点点…爸爸就开车出门了… 一股无力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绵绵不绝,密实地将她紧紧包裹。 褚酌夕几乎透不过气来。这样一来,爸爸一定会警惕的… 褚绍宏将她送到家门口,却没进屋,只是拿下引擎盖上的皮包,冲方舒云道,“这样的话…您跟我太太商量吧。我就先走了。” 又在拉开车门的同时停下,略显忧虑地皱起眉,“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帮我多劝劝她,要是她愿意的话当然最好,我也希望她多出去走走。” 褚酌夕一直目送褚绍宏的车开出小区,一动不动,直到方舒云有些担心地蹲下来问她,“小夕,刚刚是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了吗?” 褚酌夕摇头,看着面前那团黑色毛线,克制住想要立刻抽回手的动作,只是将方舒云领进屋,“没事,谢谢阿姨。妈妈就在厨房,我先上去收拾东西,准备上学了。” “嗷…好。”方舒云挠挠头,目送褚酌夕拐进楼梯间,这才嘟嘟囔囔地扭头去找了周秀珠,“现在的小孩还挺难懂的…” 褚酌夕靠在楼梯的拐角,贴着背后冰冷的墙壁,一直听方舒云的脚步声逐渐往厨房的方向远去,这才像是松掉了最后一口气般,瞬间软倒在地上,如同濒死的鱼,拼命汲取着空气中潮湿的水汽。 左手边处于楼头下方的杂物间,被一扇厚重的铁门关着,上了锁,看上去冷冽异常。 褚酌夕不愿去看,可大脑却不受控制般支配着她的眼睛,强迫她将视线停留在那扇青灰色的铁门上,怎么也挪不开。 明明关的很严实,一丝缝隙也没留,多大的声音都无法从里面传出来,可现在…她却好似看见无数黑色的毛线从铁门的夹缝中钻出来,挣扎着往她的方向延伸,像是想要就此将她彻底拖入黑暗。 褚酌夕两腿一软,拼命挥开脚边的毛线,挣扎着攀上楼梯的扶手,不管不顾地往上跑。 直到周秀珠在楼下喊她,再不出门的话上学就要迟到了,褚酌夕这才背着书包,下楼时刻意忽略了那扇铁门,目不斜视地往客厅的方向跑。 当周秀珠那双被太阳照耀的宛若琥珀般的眼睛望向她时,褚酌夕便知道,方舒云已经把运动会的事情告诉她了。 她不知道妈妈有没有答应,又能不能答应,只是在接过她递来的三明治时,那双冰冷异常的手微微颤抖着,尽管极力克制,却还是在擦过她的手背时狠狠一抖。 褚酌夕几乎没有停留,将其中一份三明治塞到贺从云怀里,逃也似的跑离周秀珠的视线。 她怕,她怕妈妈不答应。褚绍宏已经知道了,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错就错,可她怕妈妈不敢… 如果这一次不的话,下一次…再等到褚绍宏放松警惕…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番外:毛线(5) 褚酌夕以为,自己今晚是绝对要进那扇灰色铁门后的杂物间的。 关上门后,黑漆漆的一片,爸爸会单独拉掉杂物间的电闸,就算开关就在屋里也无济于事。 她实则从未看清那里面有什么,只能用手去摸,用鼻子去闻。 她只知道那里面有张大桌子,很大很大,第一次进去的时候把她的脑门撞出好大一个包;其次是刀具和针管,小小的,很锋利,能够轻而易举地就能划伤她的手。 另外还有一把椅子,不是木头的,却也不凉,反而像是沙发,软软的,连接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线和管子。 之前有一次她坐在上面睡觉,被爸爸看见,发了好大的火,不等她清醒,便捂着她的眼睛将她拖出了屋子,勒令她以后都只能在地上睡,不许碰屋里的东西。 褚酌夕被吓坏了,只好遵守。每次进屋前都闭着眼睛站在一边,直到爸爸将铁门彻底锁上,这才睁开。实则跟闭着没差,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能原地坐下,贴着墙,偶尔能闻见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药味儿,有时又像是泡了水的铁锈,以及并不明显的焦糊的味道。 因为看不见,所以听觉和嗅觉相当敏感,即便这些味道古怪的混杂在一起,她依旧能够一一分辨出来。 偶尔抬起脚时,还能听见鞋底像是被什么黏腻的东西粘住后,又崩断回弹到地面上的“吱吱”声,像南瓜糊,也像糖浆。 褚酌夕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只知道今晚不能再坐下睡了,会弄脏衣服,于是苦熬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爸爸将闭着眼睛的她抱出屋子,脱掉她脚上的鞋,顺带帮她请个假。 褚酌夕以为今晚也会一样,独自在黑暗里,面对那些近在咫尺的不知名的事物,以及空气中古怪的腥味,还有与人脸上一同出现的诡异的黑色毛线,它们今天也出现在了那扇铁门后。 它们一定会趁着她束手无策之时,在黑暗中紧紧缠住她,直到她窒息而亡。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褚邵宏并没有这么做。 他下完班回家,只是一如往常,洗去一身的消毒水味儿,然后吃饭,对于今早的事情绝口不提。 反倒在对上周秀珠第无数次递来的无措的眼神时,意料之外地叹了口气,随即安抚。 “想去就去吧,跟隔壁贺太太一起,反倒让我安心些,总好过让你独自出门。” 他说的轻巧,话里也足够温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反倒眼中盈满心疼,像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舍得让被自己过度保护的妻子走出家门。 褚酌夕亦是诧异,惊诧到眼中的困惑来不及掩藏,便在下一瞬猛然意识到褚邵宏的意图,可已经来不及制止了。 她的妈妈,就像一只被娇养在温箱里的蝴蝶。 两人大学刚毕业就结了婚,而褚邵宏工作稳定,即便赚的钱不多,外婆也依旧满意。更是在一年后便怀上了她。 纵使周秀珠那时顺风顺水,正值事业的高峰,褚邵宏依旧自作主张替她辞去了工作,理由自然是养胎。 直到生下她,妈妈的情绪一直很低迷。 褚酌夕那时什么也不懂,她连说话都不会,只是抱着奶瓶,看妈妈一直哭,一直哭,偶尔也会生气,冲爸爸扔东西,砸的到处都是,溅起的碎片偶尔会划伤她的胳膊。 直到褚酌夕升上大班,妈妈终于不再吵着出门了,每天只是在家洗衣做饭,接送她上下学,偶尔带她去公园里散散步,仿佛一切都归于平静。 褚酌夕上一年级的时候,某一天放学,门口的小朋友全都被爸爸妈妈给接走了,只有她。 老师终于等不及打电话去催,最后来的是方阿姨,贺从云的母亲。 说是受了她爸爸的委托,接她放学,一路上欲言又止,直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她那时在贺从云家住了两天,一个刚上小班的,会左脚绊右脚的小屁孩儿,天天跟在她屁股后头跑。 两天后,爸爸是从外面回来的,车子停在院子里,抱下副驾驶上熟睡的妈妈,面色算不上差,只是被鼻梁上那副眼镜衬的有些冷冰冰的。却没叫她回家。 于是褚酌夕只好继续住在贺从云家,天天趴在他房间里的地毯上,透过阳台的玻璃门,往自家小洋房的透气窗里看。 她看见爸爸整天忙忙碌碌,偶尔会拐进楼梯底下,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就这么持续了三四天,终于把她接回家。 他对方阿姨说的是,“事情已经处理好了,这几天麻烦你了。” 对她说的却是,“妈妈最近生了病,爸爸得出门上班,还得抽出时间给妈妈治疗,小夕是大孩子,以后一个人去学校好不好?” 褚酌夕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懵懵懂懂,直到看见客厅沙发上面色憔悴的妈妈,没什么生气,便连勾勾嘴角看上去都费力得很,像是生了一场不得了的大病,于是这才干脆地点点头,每天都一个人上下学。 回家就能看见妈妈在厨房里做饭,或是给花园里的花浇水,靠在沙发里看电视,或是干脆在房间里休息,总之再也没出过门。 褚酌夕偶尔赖着她带自己去商场买玩具,妈妈总会做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望着那扇无辜的门,仿佛只要踏出这个家,就会有什么洪水猛兽将她吞吃殆尽似的。 时间一长,褚酌夕也就不再提了,只是妈妈的病情一直不稳定,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爸爸会特意空出时间来给妈妈治疗。 效果很好,除了之后的几天里会出现嗜睡的症状,余下的大半个月里,妈妈的病情一直都很稳定,只是时常会盯着她看。 褚酌夕说不出那是什么眼神,惋惜,无力的,又像是希冀,或者根本就只是在盯着她出神,两眼空空地一坐就是一整天。 然后突然抱住她,流着泪说对不起她,又忽然十分平静地询问,“夕夕,你怎么还没长大呀…” 褚酌夕想了很久也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有一天忽然心血来潮,时隔已久地问她,“妈,明天放学,咱们一块儿去超市吧?” 周秀珠洗碗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看她,盯着她许久,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道,“好…” 然而第二天她还是食言了,摆着手糯糯地说,“超市离得太远,我又不会开车,走路去的话回来会很晚,东西也会很多,赶不上做饭的…” “而且我不太会挑东西,这个你爸爸比较擅长…他还会开车…我没这个天赋…什么也不会…什么都做不好…我还是待在家里做做饭什么的…就不出门了……” 褚酌夕忽然意识到,她妈不一样了。 她看过她大学时候的照片,就摆在她房间的梳妆台上,漂亮,明媚的,朝气蓬勃,绝非是现在这样的“死物”,整个人轻飘飘的,被太阳一照,看起来几乎快要变得透明,随风而去。 只有跟她在一起,或是跟爸爸,她才仿佛有了实感,能够将双脚安心的踏在地上。 可是她现在还太小了,而爸爸不一样,拥有宽厚的臂膀,能够将妈妈牢牢抱在怀里。 所以当褚邵宏一反常态,忽然鼓励妈妈出门的时候,褚酌夕一瞬间便意识到,他是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利用她的小聪明,彻底地将妈妈捆在身边,也彻底打破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褚邵宏忽然的宽厚让周秀珠感到迷茫,像是一下失了主心骨,在前者即将转身离去的时候,本能地抓住他的胳膊,就像在漂浮不定的水中抓住好不容易够到的浮木。 褚邵宏额发上未干的水珠,猛地砸在周秀珠的脑门上,冰凉的,彻骨的,使得她一个激灵回过神儿,红着眼眶,扑进褚邵宏怀里,急切地抓着他的两只手往自己背上放。 直到后者终于抬手抱住她,像是施舍,下颌贴着她的头顶漫不经心地摩挲安抚,视线却落在不远正趴在茶几前写作业的褚酌夕身上。 对视的瞬间,褚酌夕只觉心里“咯噔”一声儿,纵使爸爸的视线很平静,一如往常,可她依旧吓得收回视线,拔出扎进作业本里的笔头,重新开始填起那些无聊的数字来。 客厅里压抑的哭声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周秀珠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与焦虑彻底消散,这才窝在褚邵宏怀里一个劲儿地摇头,牢牢抱着他的腰。 “不去了…我不去了…不去了…不去了好不好…” 褚酌夕咬着牙,因为过于用力而滑脱出去的后槽牙顿时磕破了口腔里的颊肉,一时间血腥四溢。 却不想褚邵宏突然开口,从怀里将周秀珠扶起来,温和地抹掉她脸上湿润的泪痕,苦口婆心道,“这次得去。” 周秀珠迷茫地抬起头,面前是褚邵宏那双藏在镜片后的不容置疑的眼睛。 “你答应了小夕,也答应了隔壁贺太太,是不是?答应了的事情就不能食言。小夕还小,你得给她做个榜样,况且…” 他扶了扶眼镜,偏过头,正好对上因为他的停顿,从而抬起头来的褚酌夕,半晌笑了笑。 “况且这次的运动会,小夕也很期待,是不是?”他又看向周秀珠,“你是妈妈,怎么可以让女儿失望呢?” 褚酌夕心下一凉,“砰砰”跳着像是快要跃出嗓子眼儿,终于忍不住逃也似的抓起作业本往楼上跑去。 褚邵宏不以为意,只是扫了眼自家女儿远去的背影,收回视线后扶着周秀珠在沙发上坐下,“对了。”他道,像是忽然想起来般仔细叮嘱。 “到时候穿身轻便的衣服,还有运动鞋,不过外套得带着,凉了可以穿。” “回来的话…就坐公交吧,明天你出门,办一张公交卡回来,以后出门也方便,嗯?” 他低头看周秀珠扯住他袖子的手,无声笑了笑,蹲下身,摩挲他那乖巧的妻子的泛红的眼尾,“好,我给你办,嗯?我明天下班回来,顺道给你办了。” 见人依旧扯着他,低头不语,砸下来的眼泪晕湿他干燥的家居服,他不得不将人扯进怀里,打横抱起往房间走。 “哭什么?我没说不让你出门,是不是?是小珠你当初生完小夕后情绪不好,又不肯乖乖接受治疗,整天摔东西砸碗的,所以才会这么严重。” “都是小珠不好,病情才总是反复,总往医院跑的话,哪儿来这么多钱给你治呢?嗯?” “所以老公才会擅自把地下室改成诊疗室,在家给你治的,是不是?” 她将周秀珠放在床上,掖好被子,拨开她黏在脸上的额发,耐心劝导。 “为了让小珠能够早日康复,也为了你以后出门可以不伤到别人,也不伤到小夕,所以老公才会给你电疗,从医院偷这么贵的药回来给你用,是不是?” 他强硬地捧着周秀珠的脸颊,将她企图往下埋的脑袋从被子里挖出来。苍白的脸肉被他磨出几分血色,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还和年轻时一样漂亮。 “所以小珠要乖,在家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小夕,你说你现在什么都不会,出去能做什么呢?不过是给人图添麻烦。” “只有待在家里,老公才能安心工作,赚钱养家,这样…咱们一家人才可以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你说是不是,嗯?” 番外:毛线(6) 褚绍宏说话算话,第二天下班回来,当真带回来一张公交卡,新的,还贴心地往里面充好了钱。 随后从房间里收拾出一只背包,鼓鼓囊囊,就搁在客厅的沙发上。周秀珠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那只包,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没来由的焦躁。 “要去哪儿?”她彻底坐下来才问,米饭搁在褚绍宏面前的桌子上。 后者皱着眉,像是苦恼,便连下巴上都泛着淡淡的青色胡茬儿。 “最近医院新送来了一位患者,情况比较棘手,目前还没有可行的手术方案,所以接下来几天,我恐怕都得住在医院里了,待会儿就走,至于家里…” 他顿了顿,看向周秀珠,自己那乖巧漂亮的妻子,正用一副可怜兮兮的眼神盯着他,仿佛但凡有一点儿大些的声响都能惊着她似的,自己却未有所觉。 于是他只好伸手顺了顺她那柔软的栗色卷发,一边笑,“家里不是还有小夕陪着你吗?嗯?不用怕,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况且…你明天不是还要跟隔壁贺太太一起去参加她们学校的运动会吗?这副模样怎么行,眼睛要是肿了的话,该说是我欺负你了。” 说罢也不再管周秀珠的欲言又止,只是匆匆扒完几口饭,重新披上才刚脱下来不久的外套,背上包,最后低头吻了吻周秀珠的额头。 “玩儿的开心。” 随即抓起钥匙,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秀珠咬着唇,一直追到门口,碗里的饭已经放凉了。想说什么,回头看见一旁一言不发的褚酌夕,又闭上嘴,直到院子里的引擎声彻底消失不见,这才关上门,开始一抽一抽的掉眼泪。 “为什么哭?”褚酌夕放下筷子,有些不解地坐在椅子上。 脚尖还着不了地,羊角辫梳开后有些卷曲的头发搭在肩膀上,外加额前整齐的刘海儿,歪着脑袋疑惑问,分明那样乖巧又可爱,像个洋娃娃,说出的话却叫周秀珠没法儿接,也不敢接。 “妈妈也想出门不是吗?太阳直接打在身上,跟透过窗子照进来是不一样的,妈妈明明最清楚,那现在又为什么哭?” “难道被关久了,妈妈已经开始习惯了吗?爸爸先前所做的一切就都不作数了吗?” “妈妈哭…是因为想让爸爸赢吗?是想让夕夕以后…也跟妈妈一样没出息吗?” 周秀珠蜷缩在一起的身体狠狠一怔,眼泪蓄在一起愣是没敢掉下来。 褚酌夕跳下椅子,身上穿的是洗完澡后换上的居家服,裤子到膝盖还短一截儿,正好露出那上边儿短短的一道疤。是从前的许多次中被周秀珠误伤的其中一次,直接摔在了打碎的透明果盘儿上。 如今虽然已经痊愈了,跟周围的皮肤没差,可摸起来还是有一道略微的凸起,若是凑近些,比如现在,跟蹲在门口的周秀珠面对面,膝盖上的皮肤被蹲下的动作彻底撑开,那道疤会尤其明显。 “爸爸真的是在给妈妈治病吗?妈妈究竟得了什么病?又是什么病非要关紧了门治?连夕夕都不能看?每次都只能等爸爸主动开门,明明夕夕也很担心妈妈…” 周秀珠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膝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般将脸往下埋了埋,只露出一双眼睛,怯怯地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女儿。 “别的小朋友每天都有妈妈接她们上下学,周末还能跟妈妈一起逛超市,去公园,买很多很多好吃的,为什么夕夕不行?” “妈妈当初想丢下夕夕一个人跑掉,却没跑成,被爸爸带了回来,所以也想把夕夕变得跟你一样吗?” 话音刚落,周秀珠一瞬间几乎有些惊惧地看向她。她知道褚酌夕说的是她一年级的时候,她趁着褚绍宏那段时间放松了警惕,把褚酌夕送到学校后,就带着证件直奔机场,回了娘家。 她想要说明实情,跟褚绍宏离婚,谁知她爸妈却只当这是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安抚完她后,背着她一个电话便打去了褚绍宏那里。 第二天早上她起来,褚绍宏就坐在自家的客厅里。他跟她认错,当着她父母的面,说什么她想要他改的他都改,可事实上,周秀珠一件也说不出来。 褚绍宏照顾她确实无微不至,什么都顺着她,即便她发脾气砸东西,也只是默默地收拾残局,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最可怕… 一切都在按照褚绍宏的目的潜移默化地转变,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其余人全都毫无察觉,即便是她爸妈,也都当她是恃宠而骄,亲自将她送出门,一点一点地…将她重新推回深渊… 可这件事…从发生到重新见到褚酌夕…分明是在那之后的一周…期间她一直都住在隔壁贺太太家…也从未有人跟她提起过… 见她震惊地瞳孔放大,褚酌夕也全当没看见,只是依旧凑过去,“妈妈为什么不说话?还是说…妈妈真的这样想过?等夕夕再长大一点儿,就该轮到夕夕了,是不是?” “妈妈想把夕夕变得跟妈妈一样…这辈子都困在这栋小房子里…”只能依附褚绍宏而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说便不能做…可是凭什么? 妈妈是废物,可她不是。 褚酌夕费尽口舌,到底是起了一点儿作用。 第二天早上起来,周秀珠依旧在厨房里,眼下微青,精神看起来却比平时好上不少。 即便褚酌夕看见的依旧只是一团黑色的毛线,可她却能听出周秀珠话里的轻快,便连脚步也不比平日里笨重。 将煎蛋跟面包片放到她面前后,在她对面坐下来,像是斟酌了一会儿,话里依旧有些畏怯。 “夕夕待会儿还是一个人先去学校,妈妈下午再跟方阿姨一块儿过去,你看这样好不好?” 褚酌夕欣然点头,嚼着嘴里被煎的脆生生的面包片。 当然好,她愿意给周秀珠一些适应的过程。 好在这一次她的确没有食言,即便因为长时间没出现在人前,而被好奇的学生家长们包围,再加上她那张脸,本就长得好,即便有些苍白,被众人的热情吓到后尤其,扯着方舒云的衣服躲在她身后。 但总体来说还是有进步,起码没有扭头就跑。 褚酌夕很满意,再加上褚绍宏这两天没回家,心情更是来的好,主动牵住她老妈常年冰冷的手。 放学后也没按他说的坐公交,而是跟方舒云以及贺从云四个人慢悠悠地在人行道上晃,谁也没有不识趣儿的在这个时候提什么“着急回去”。 倒是半路路过宠物医院,方舒云新从里面领养了一只白色的小猫回去,关在笼子里,有些怕生。 说是家里的那只,前些天不知怎么的忽然死了,身上有伤,许是不小心跑出去,被这周围的不知道哪个人渣给弄死的。 她只好重新带一只回去,替她陪陪贺从云。 两个大人在她们头顶上聊的热火朝天,虽然大多是方舒云单方面输出,周秀珠只是偶尔温顺地应一声儿,却也没打击她的热情。 褚酌夕则牵着周秀珠的手,扭头去看另一边的贺从云。显然,他也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心虚地将头扭到一边,揪着衣角执拗地不说话。 见他如此,褚酌夕也懒得理他,倒是忽然心血来潮,抬头去看周秀珠,“妈,你喜欢小动物吗?要不要试试去刚刚的那家宠物医院应聘,给小猫小狗洗澡澡?” 周秀珠闻言一愣,低下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方舒云率先接过话茬儿,“这主意好啊!哎?秀珠姐,你对那些猫毛狗毛什么的应该不过敏吧?” “我看你这一天到晚都不太爱说话,总是一个人闷在家里,会憋坏的!跟那些毛绒绒的小家伙们打交道,有利于身心愉悦!” “哎,我家猫一直都是在刚刚那家宠物医院做检查的,早跟她们老板混熟了!你要是想试,我待会儿就打电话去说!就当还你的人情了!总是帮我照顾我家这臭小子!” “那…那个…”周秀珠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热情,压根儿插不上话儿,眉间满是纠结。 如果说不用每天都跟那么多人打交道…又能出门见人的话…她倒是愿意的…只是… 褚酌夕见她有所动摇,正想说些什么让她坚定自己的选择,却不想她脸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叫唤起来,俨然是周秀珠的。 像是忽然将她拉回现实,连带着牵住她的手都不由狠狠一紧,待回过神儿来才迅速松开她,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走到一边。 倒是不久,一会儿便回来了。怯怯地一边将手机往口袋里塞,一边打量头顶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好不容易因为腼腆而被方舒云逗红的脸,此刻又恢复成往常那样没什么血色的白。 不好意思地跟方舒云道完歉后,冰凉的手重新牵起她,“还…还是…先回去吧…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