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妇逆转人生 卷二》 第01章[04.09] 【正文开始】 「什么,您让我将大姐的孩子记在我和瑾儿名下?」凌绩鸣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的母亲,根本不知道她为何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温氏点了点头,「你现在没儿子,你大姐愿意将孩子记在你名下,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嘛。」 闻言,凌绩鸣脸色沉了下来,「当初大姐做了那样的丑事,我念着她是我的亲姐姐才没说什么。您明明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爹不详的孽种,为什么还要把他记在我的名下?」 「什么孽种,他是你的亲外甥。」温氏很少见儿子对自己发怒,有些心虚道:「二郎,你大姐还年轻,以后肯定是要嫁人的,带着个孩子哪里能找到好人家。看在爹娘的面上,你就认了这孩子吧。」 凌绩鸣绷着脸一言不发,温氏又继续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你媳妇现在肚子都没动静,也不知道我们凌家什么时候才能有后。这孩子是你的亲外甥,只要你认了他,跟亲儿子有什么区别。」 亲外甥和亲儿子差别大多了,凌绩鸣心中冷笑。 「范氏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生,你那么要强,处处不如你的姜裕成一口气得了两个儿子,你呢,没有儿子我看你怎么比得过他。」温氏的话还是没能让她动摇,她一时气恼声音大了些。 正巧被要进来伺候的梅枝听见了,她连忙跑回去一字不落的禀告给了范瑾。 「真是欺人太甚。」范瑾闻言后气得拍桌子,冷笑:「这事一定是凌元娘那荡妇在作妖,看来是我平日里太过忍让,让她们觉得我好欺负。」 柳嬷嬷替她顺了顺气,「姑娘不必气恼,先让她蹦跶几日吧,算算日子她的产期也快到了。」 范瑾颔首,「我长这么大,要是我不愿意,还没人能从我范瑾身上占到便宜。这事还是等夫君回来再说吧。」 凌绩鸣回来后,范瑾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期望他能够亲自告诉自己这件事。可凌绩鸣让她失望了,直到睡前都没有提起只言片语。 凌绩鸣的隐瞒让范瑾心生恼意,她对柳嬷嬷道:「既然那荡妇有本事作妖,那就多送点药材,让她再蹦跶的起劲些。」 柳嬷嬷点头应了,范瑾又道:「别厚此薄彼,凌三娘那边也送一份去。」 过了不久,凌元娘那边就收到了范瑾送过来的药材和燕窝,她拿起一盏燕窝看了看,「我这弟妹还真是大方,以前我哪能见着这些东西啊。」 放下燕窝后,她又抚了抚肚子,轻声道:「虽然一开始我恨不得没有你,但这几个月我也想通了,与其将你打掉还不如利用你得一些好处,也算是全了我们母子一场的缘分。」 显庆十三年三月初五,姜裕成、凌绩鸣一行人在走了二十多天的水路后总算是到了京城。张元清在京城有宅子,姜裕成在他的邀请下,跟着住进了恩师家里。 凌绩鸣这边,范瑾进京前就给勇毅侯府去了信,要带着夫君和女儿上门拜见外祖父勇毅侯,原本进京的只有他们一家四口,谁知凌家人全跟来了,便不能去勇毅侯府了。 范瑾心里嫌弃凌家人粗鄙无礼,怕他们丢了自己的脸面,派人在东街的槐树巷租了一个小院子,让凌家人住了进去。安顿好他们,范瑾才带着凌绩鸣和两个女儿去了勇毅侯府。 他们走后,凌元娘忿忿不平道:「爹,娘,范氏故意将我们扔在这破地儿,却带着弟弟和侄女们去勇毅侯府拜见,摆明了是看不起咱们凌家。」 凌三娘听了皱眉道:「大姐可别忘了,二嫂是勇毅侯的外孙女,来到京城先去勇毅侯府拜见有什么不对。」 一旁的杜大郎也道:「背靠大树好乘凉,二哥这次述职后的差事,怕时还得要勇毅侯出面才行。」 他话音刚落,凌老爹点头,「女婿说的对,二郎的差事需靠勇毅侯周旋,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得罪儿媳妇。元娘,你最近给我老实点,要是影响了你弟弟的差事,别怪我这个当爹狠心。」 凌元娘听了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哼,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排面,勇毅侯看在她的面上能够给二郎多大的官做。」 说完气冲冲的往外走,温氏看她挺着个大肚子走的飞快,急忙上前去扶她,「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大的气性,还要不要命啦。」 凌元娘刚想反驳,突然感觉到身下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流,接着肚子上传来一阵钝痛,像是有人用锤子在捶打一样。 「娘啊,我肚子好痛。」 温氏见状伸手在她裙底摸了一把,摸到里面的裙子已经被浸湿了。她大喊道:「他爹,三娘,赶紧来帮忙,元娘要生了。」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屋里的三人愣住了,温氏那一嗓子让他们回了神。杜大郎道:「我去找稳婆。」说完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凌老爹和温氏将女儿扶到床上躺下,凌三娘则去灶房烧水。范瑾去勇毅侯府前,把身边得用的几个丫鬟婆子全带走了,租来的小院里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在。 凌元娘这胎生的极为艰难,稳婆让她不要大喊大叫,留着力气生孩子,却被她大骂了一顿。稳婆心里存着气,不再多说一句,任由她大叫。 凌元娘疼面目狰狞,抓着温氏的手一直嚎叫,「娘,好痛,我不想生了。」 温氏心疼的安抚女儿,「元娘,你忍着点,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这是稳婆看了看凌元娘的身子,「宫口开全了,再使劲,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凌元娘照着稳婆的话做了,一阵尖锐的疼痛后,她感觉到有东西从自己体内滑了出来。有过生产经验的她知道,终于将孩子生下来了。 「恭喜,是个男孩儿。」 听到稳婆说是男孩儿,凌元娘不由得松了口气,正想看孩子的时候,又听到稳婆惊慌的声音传来,「这……这孩子的左手怎么有六个指头?」 六个指头?凌元娘心里一惊,挣扎着要坐起来。温氏见状连忙按住她,「你疯了,你才生产完不能乱动。」 「娘,孩子怎么了?」她惊恐的看向温氏。 温氏脸色灰白,「你先躺好,我把孩子抱过来。」 说完从稳婆手上接过孩子,「你看吧。」 凌元娘的视线慢慢地落在孩子左手上,只见小拇指旁边多了一根粉色的肉条。凌元娘抱着头大喊,「啊啊啊啊……把他抱走,我不想看到他,我不想看到他……」 第02章[04.09] 产房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凌老爹和凌三娘,凌三娘连忙跑了进来,当她看凌元娘举着襁褓即将要往地上砸时,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大姐,你在干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凌元娘朝她看来,趁着时候,温氏一把将襁褓抢了过来。 「娘,把那妖孽给我。」凌元娘面目狰狞道:「他是不详之人,不能留着他。」 稳婆趁机出去了,明明是喜事却变成了这样,她也懒得跟这家人要赏钱了,结了自己该得的收拾东西走人了。 凌元娘生的儿子天生六指,凌家小院上空仿佛被蒙上了阴霾,所有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 「六指乃不详,这个孩子留不得。」沉默了许久,凌老爹率先开口道:「溺毙吧,对外就说元娘生了个死胎。」 温氏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爹,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再怎么说他也是咱们凌家的血脉啊。」凌三娘不赞同凌老爹的处置,出声反对。 凌元娘冷眼看向自己的妹妹:「既然三妹可怜他,那就抱去养啊,我绝无任何意见。」 「你……」凌三娘正要反驳,就听杜大郎道:「让我和三娘抚养这孩子,就算我们同意,我爹娘也不会同意的。但这孩子毕竟是条生命,不如将他丢到保育堂外,若是被保育堂的人捡回去,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温氏连忙点头,「他爹,女婿说的对,就把那孩子交给保育堂吧。」 「爹,给他一条生路吧。」凌三娘也跟着劝道。 凌老爹看向凌元娘,凌元娘木着脸道:「只要别让我看见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凌老爹长叹了一声,抱着那孩子对杜大郎道:「我不晓得保育堂在哪,你跟我一起去。」 他也不知道保育堂在哪啊,杜大郎暗道,但岳父的话不能不听,只好应了。等到天黑后,两人趁着夜色将孩子扔到了保育堂门口,敲响大门后,连忙躲到一旁的转角处。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样子,保育堂大门被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他发现地上的襁褓后,狐疑地朝四周张望了几眼,见没人来便抱着襁褓进去了。 翁婿俩相视一眼,均松了口气。两人一身轻松的往回走,结果在离凌家小院还有一条街的时候,被夜间巡逻的官兵给逮住了。 京城夜间有宵禁,戌时三刻过后,便是宵禁时间,宵禁期间百姓不能随意走动。若是为官府送信之类的公事,或是为了婚丧吉凶以及疾病买药请医的私事,才可以得到巡逻官兵的同意后行走,但不得出城。 凌老爹和杜大郎初到京城,凌绩鸣跟他们讲过宵禁的规矩,但他们根本没放在心上,被巡逻官兵抓住后,只得搬出同勇毅侯府的关系来。听到勇毅侯三个字后,负责巡逻的官员命人将他们关进了大牢。 勇毅侯府。 范瑾和凌绩鸣刚刚歇下,勇毅侯派了个小丫头来传唤他们,夫妻俩连忙穿戴整齐去了勇毅侯的书房。 书房内,勇毅侯端坐书桌前,面沉如水的盯着夫妻二人。 「外祖父,不知您找我们有什么事?」见他这神色不对,范瑾忐忑不安的问道。 勇毅侯并未看她,而是盯着凌绩鸣:「京中戌时三刻后宵禁的规矩你可知道?」 凌绩鸣应声:「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好好约束家人,纵容他们宵禁后在街上乱窜?」勇毅侯腾地站了起来,疾言厉色责问凌绩鸣。 凌绩鸣诧异的看向他,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勇毅侯瞥了他一眼,「刚才老夫收到消息,你父亲同你妹夫被巡逻卫抓住了。」 说完冷哼一声,「那简无恒与老夫素来不和,巡逻卫乃他儿子简英掌管,就因为你父亲和妹夫,老夫的脸面被人上门按在地上踩,简直是奇耻大辱。」 原先他觉得这外孙女婿是个好苗子,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提拔自家人总比外人强,打算放弃另一个他挺看重的年轻人。谁知道,才刚刚萌生了这个念头,凌家人就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巴掌印。 听了这话,范瑾和凌绩鸣均是一惊,凌绩鸣急忙解释:「外祖父,我和瑾儿来勇毅侯府前,已经将宵禁的规矩告诉了他们,也叮嘱过宵禁后不能在街上乱走,也许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他们才未顾及宵禁。」 范瑾也连忙道:「是这样的,外祖父,夫君说的都是真的,您先消消气,我们一定会将情况弄清楚的。」 勇毅侯没有赞同也没反对,范瑾看了看他的神色,拉着凌绩鸣出了书房。紧接着,夫妻二人避着巡逻卫偷偷的回了凌家小院。 他们回来时,凌家人也都未歇息,凌老爹和杜大郎翁婿俩出去快两个时辰了,现在都还没回来,温氏和凌三娘又是着急又是心慌,总害怕两人会出事。 跟她们的焦急比起来,凌元娘可就轻松多了。她之所以没睡,并不是担心凌老爹两个,而是生产时撕裂的伤口疼得她睡不着。 「娘,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宵禁后不要出门,爹和妹夫到底在干什么?」一进门,凌绩鸣不顾温氏欣喜的神色,气急败坏的抱怨道。 温氏连忙拉着儿子问:「二郎,这么说你是见到你爹和妹夫了,他们人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凌绩鸣皱眉将袖子从她手中扯出来,正要开口时听范瑾冷笑了一声。凌绩鸣忍不住回想到勇毅侯给自己的难堪,气道:「能在哪,在巡逻卫的监牢里关着。」 听到「监牢」两个字,温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凌三娘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 「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巡逻卫抓走呢?」她焦急的问道,身子因惊吓不停的颤抖着。 凌绩鸣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先告诉我,爹和妹夫出门去做什么?」 凌三娘愣了一下,脸上神色由白变青,再由青变紫,猛然看向凌元娘,「大姐生了个天生六指的孩子,爹认为六指不详,和夫君将那孩子抱到保育堂去了。」 听了这话,凌绩鸣和范瑾也才发现,凌元娘的隆起的腹部已经变平,她那肚子才将将八个月,竟然这么早就生了? 凌元娘哼了一声,「早将那孽种弄死,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说这话时,神情十分狠厉,好像那孩子不是她生的,而是跟她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样。 第03章[04.09] 凌三娘和凌绩鸣被她的话震惊到了,虎毒还不食子呢,凌元娘怎么能这样狠毒。 范瑾一点也不意外,当初凌元娘唆使孙栋给聂氏的女儿喂有毒的米糕,温氏说漏了嘴被她知道了。从那以后,她就几乎不让凌元娘接近自己的两个女儿。 好在凌元娘看不起女孩儿,所以平日里也不怎么逗弄她们,但她依旧不放心,只要有凌元娘在,女儿身边绝不会少了人照看。 当初她命梅枝送过去的药材,只会让她早产并且身子变得虚弱,并不会损害到孩子,凌元娘生下天生六指的孩子,在她看来这是报应。 掩饰住自己内心的雀跃,范瑾对凌绩鸣道:「夫君,既然事出有因,咱们对外祖父也有个交待了。」 她皱了皱眉,继续道:「只是决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那孩子天生六指,就说大姐忽然早产,生下了一个死胎。大姐受不住刺激身体虚弱,爹和妹夫也是为了替大姐请大夫,所以才在宵禁时间跑了出去。」 凌绩鸣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说了。」 他看向凌三娘和凌元娘,:「想必你们也听见了吧,以后无论何人问起,都一口咬死那孩子生下来就死了。」 凌三娘和凌元娘齐齐点头。 第二日一早,范瑾和凌绩鸣又去了勇毅侯府,将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勇毅侯。勇毅侯听了缘由,脸色总算没那么难看了。 他让亲信去见了简英一面,随后凌老爹和杜大郎便被放了出来。翁婿俩在监牢里待了一夜,出来时脸色发白、神色恹恹的,身上皱巴巴的袍子又酸又臭,像是在梅菜坛子里泡过一般。 两人搀扶着走出监牢,贪婪的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狱卒一边关铁门,一边鄙夷道:「乡巴佬,以后规矩点,大晚上的别在街上瞎溜达。」 杜大郎要跟他争论,被凌老爹制止了,「走吧,让他先得意几日。」 因着凌老爹和杜大郎的事,凌绩鸣考核还是受到了影响,勇毅侯为了让他记住这个教训,并未出手帮忙。 考核评级结果下来后,凌绩鸣得了个竭绥知县的官职,虽然同梧州知县一样同是七品,但比起梧州的物产丰饶来,竭绥管辖地域内有很多还未开化的夷族,他们以绥河为界,与竭绥的汉民隔河而居。 夷族与汉民原本和睦相处,但上一任竭绥县令为了政绩,将属于夷族的田地强行划了一部分给汉民,造成了夷族与汉民的尖锐矛盾。那位县令也因夷族和汉民械斗时,不小心碰到了夷族百姓的尖刀上命丧黄泉。 接到授官令后,凌绩鸣如遭雷击,他做梦也没想到,吏部会将他派到竭绥去。不行,他不能去竭绥。回家后,他同范瑾带着授官令去了勇毅侯府。 「圣上正为竭绥的夷族不服管教而头疼,若有人能解决这个麻烦,必然是前途无量。」看了授官令后,勇毅侯沉吟道。 凌绩鸣冲范瑾使了个眼色,范瑾急忙恳求道:「外祖父,竭绥蛮夷之地,那些夷族凶恶好斗,夫君一介读书人,怎么能斗得过他们。听说前任知县就是死于械斗之下,外祖父,求您替夫君另择一处外放之地吧。」 勇毅侯看了外孙女一眼,摇了摇头,「老夫觉得这是个好去处,奈何你们不愿去。」 他笑了笑,对凌绩鸣道:「也罢,老夫为你另寻一地,若是将来后悔,可别怪老夫没有提点过你。」 他的话让夫妻二人喜不自胜,凌绩鸣朝他拱手作揖道:「多谢外祖父成全。」 勇毅侯摆了摆手,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与此同时,姜裕成的授官令也下来了。张元清的大弟子,现任吏部左侍郎的郭晋仪给同门师弟安排了一个通政司经历的职位,从七品,掌收发文移及用印。官职虽然不高,位置却十分重要。 姜裕成有自己的想法,他不太想去通政司,准确的说他不愿意留在京中。他现在还年轻,又没什么根基。如果要往上爬,必须得有优秀的政绩来支撑,与其做一个小小的京官不如外放出去大展拳脚。 「子润,你真不愿去通政司?」郭侍郎皱着眉头问姜裕成。 姜裕成笑着摇头,「多谢师兄好意。」 郭侍郎实在是不理解这位师弟的想法,好好的京官不做,非要跑到那蛮夷之地去。他看向坐在上首的恩师张元清,求助道:「老师,您帮学生劝劝子润吧,凌绩鸣都不愿去的地,他巴巴的凑上去算什么。」 张元清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子润去竭绥我是支持的。」 听了这话,郭侍郎只觉得一口郁气堵到了嗓子眼,上不来也下不去。生了一会儿闷气,他总算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张元清道:「伯先,既然子润不留京,那通政司经历的任职人选一定要定好,万不能让靖国公的人得了去。」 「学生省的。」郭侍郎应生道:「老师,既然凌绩鸣不愿意去竭绥,不如将这通政司经历给了他?勇毅侯虽然讨人嫌,但他一向跟靖国公、杨太师不对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就当是卖他个面子吧。」 张元清抚须颔首:「也可,就按你说的做。」 就在这时仆从来报,说是勇毅侯上门拜访。郭侍郎与姜裕成相视一眼,都知道勇毅侯这时候来拜访恩师的目的。 满朝上下都知道,显庆帝这个时候让张元清还朝,并且授予他文华殿大学士的官职,为的就是用他来牵制靖国公、杨太师一派。 勇毅侯同靖国公一向不和,二皇子出生前,显庆帝一直用他来平衡靖国公、杨太师的势力,并且将他的大孙女迎进后宫封为祥嫔。祥嫔有孕诞下二皇子,却被奸人所害,二皇子生来有腿疾,无缘皇位之争。 勇毅侯作为二皇子的外曾祖父,当然对害了二皇子的靖国公恨之入骨,但二皇子降生后,他与靖国公的争斗渐渐落于下风,使得靖国公和杨太师一派越发的嚣张,显庆帝不得不将张元清召回。 听说勇毅侯来访,张元清对那报信之人道:「请他进来吧。」 去竭绥上任之前,姜裕成先回了陵江镇一趟。离开家两个多月,家里一切如常,但又能看出特别明显的变化。 姜母精神状态很不错,儿子婚后夫妻和睦,小丫头满满每日陪着她,颜娘又给她生了一双孙儿,心想事成的她每天笑容都没淡过。 再来看双生子,同刚出生时的瘦弱比起来,兄弟俩长大了很多,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冲着姜裕成笑时,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还有满满,两月未见,小姑娘长高了一截,见到他回来,高兴的扑到了他的怀里。当他拿出从京城带回来的礼物时,开心的又蹦又跳。 一家人中,颜娘是最让他震惊的,回来后看到变瘦了的颜娘,他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第04章[04.09] 说来也奇怪,前二十年里,颜娘想尽办法都没能去掉一身肥肉,这一回生完双生子后,竟然奇迹般的瘦了下来。虽然比不得二八少女那般纤细苗条,但自有一种美貌少妇的成熟风情。 她梳着时下妇人流行的倭堕髻,上身着豆青色家常直领对襟衫,下身配着同色的两片式褶裙,笑眼盈盈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姜母唤来杨娘子和桃枝,将三个孩子带了出去,把屋子留给阔别已久的小夫妻。 「娘子。」姜裕成上前牵起她的手走到软塌上坐下,柔声道:「这些日子多亏有你照看娘和孩子们,你受累了。」 颜娘摇头,「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夫君在外奔波才是最辛苦的。」说完,摸着他的脸问道:「看着瘦了,是不习惯京城那边的饭菜吗?」 姜裕成安慰妻子道:「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舒服,不过有老师在,吃的住的也不差,只是舟车劳顿看着憔悴了些。」 颜娘这才放下心来,她起身面对他站着,鼓起勇气问:「夫君,我瘦了好看吗?」说这话时她脸颊绯红。 姜裕成有些讶异,他了解的颜娘不会这么大胆和直白。他又仔细瞧了瞧,只见瘦了后的她,白净的脸上粉黛未施,双眉细长如画,眼眸柔情似水,小巧挺翘的鼻梁下是一张红如胭脂的娇唇。 看着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姜裕成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两句古诗来: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 「真好看。」他的目光不自觉被那不点自红的胭脂唇吸引着,轻轻的点了点头。颜娘的脸更红了,她低下头羞怯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与他的眼睛对视。 姜裕成将她拉回软塌上,轻笑道:「孩子都生了两个了,怎么还那么容易害羞。」又趁她不注意时,飞快的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颜娘被他的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心砰砰的跳个不停。 姜裕成压根不满足这样的碰触,自颜娘有孕到现在,两人将已经有一年没同房了,他虽然不不好女色,若娇妻在怀还坐怀不乱,那他不是柳下惠,而是雄风不振。 被他温柔以待的颜娘忽然在这一刻走神了,她想起乌娘子的话来:男人都是受不了诱惑的,尤其是去了京城那等繁华之地,颜娘,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承受不了。 乌娘子的话让她慌了神,一连几日都魂不守舍。两个月六十多天,她每一日都在想,要是姜裕成真的领了其他女人回来,她该怎么办? 颜娘其实是个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人,她打心底里厌恶跟别人共侍一夫,所以当初凌绩鸣提出和离时,她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她跟凌绩鸣断的很干净,但到了姜裕成这里,她反倒下不了决心。嫁给姜裕成这一年多,丈夫温柔体贴,婆婆和蔼可亲,姑姐爽朗讲理,与凌家的日子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颜娘不想失去这种被人重视的快乐,更不想失去这得来不易的家。 姜裕成也看出了她的不专心,停下来轻声问道:「娘子,你怎么了?」 颜娘其实很想问,离家的这两个月他有没有让别的女人伺候过,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姜裕成久别重逢后的冲动淡了下去,他捧着妻子的脸颊,再次追问:「娘子,我们是夫妻,你心里有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 颜娘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嘴唇张张合合依旧开不了口。 姜裕成放弃了让她主动告知的念头,「这样吧,我问你答,回答的时候一定要说实话。」 颜娘点了点头。 姜裕成问:「你忧虑的事情跟我有关?」 颜娘轻轻嗯了一声。 姜裕成直勾勾的盯着她,继续问:「跟我在京城的那段时间有关?」 颜娘再次点头。 问到这里,姜裕成心里有了疑惑。他记得师兄郭侍郎说过,后宅女人在乎的有三点:第一,容貌年轻漂亮,第二,夫妻相处和睦无妾,第三,儿女争气孝顺。 颜娘这里,年轻漂亮的容貌有了,儿女年纪太小忧心太早,姜裕成自认为自己算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不纳妾,不好女色,对妻子一心一意。 颜娘到底在担忧什么呢?姜裕成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 因为这事,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姜母最先发现。趁着颜娘忙着照顾孩子的时候,她将儿子拉到一旁,问:「成儿,你和颜娘吵架了?」 姜裕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娘,您说什么呢,我们没有吵架。」 姜母不相信,「明明昨天看着都好好,今天却不是那么回事。」 姜裕成诧异母亲的敏锐,不由得叹气道:「我们真的没吵架,是颜娘心里存着事,问她她也不肯说。」 「真的?」 「真的。」 姜母听了儿子的解释后不仅没有放心,反而更担忧了。她是真的很喜欢颜娘这个儿媳妇,不希望有任何事情影响到他们夫妻。 颜娘是个口风紧的,要是她不愿意说的,绝对不会对人说。姜母去找了乌娘子,她跟颜娘要好,兴许能知道一些原因。 「哎呀,这都怪我多嘴。」乌娘子忍不住拍了一下额头,自责道:「年前苏员外的家的大少爷从京城带了个妾回来,苏大奶奶被气得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这事传得沸沸扬扬,我呢,就跟颜娘多了句嘴,让她把心放宽些,不要学苏大奶奶。」 苏家大少爷不晓得惹了什么麻烦,被人打得半死赶出了京城,他那妾室费了不少劲才把他送了回来。本想着能够留在苏家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谁知苏大奶奶气性大太,不仅将那妾室发卖了,还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听到这里,姜母也明白了,原来颜娘是在担心儿子纳妾。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埋怨了乌娘子两句,乌娘子自知理亏,不停地跟她赔礼道歉。 回到家后,姜母将从乌娘子那里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儿子,姜裕成听了哭笑不得,原来颜娘支支吾吾不肯说的竟是这事。 临睡前,他把正在铺床的颜娘拉到一旁坐下,叹了叹气道:「娘子,你这是多么不信任为夫啊,才会一天胡思乱想着我会有别的女人。」 他将她的手放到自己手心,如同发誓一般保证:「放心吧,不会有别的女人的。」他一脸严肃的看着她,「我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妾是乱家的根源,对我来说,我的后宅有妻子一人足矣。」 第05章[04.09]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颜娘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她呆呆的望着他,不知道如何回应。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问他:「夫君的意思是,以后都不纳妾吗?」 姜裕成点头,「对,不纳妾,也不要通房,只你一个。」 听了他的保证,颜娘应该狂喜才对,她却红了眼眶,这两个月的猜疑和郁闷全都化成了泪水。 姜裕成有些无奈,用帕子替她擦拭泪水,「别哭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颜娘含着泪点头,「嗯,我相信夫君。」 「以后可不许胡思乱想了,不然娘又要担心我欺负你了。」他笑着又说了一句。颜娘惊愕道:「娘也知道了?」 姜裕成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不言而喻。颜娘涨红了脸,难为情的埋下头,恨不得有个地洞能让自己躲一躲。 解除了隔阂的夫妻二人,度过了一个十分美妙的夜晚,第二日起床时,一向自律的姜裕成没忍住拉着颜娘又胡闹了一回。 吃朝食的时候,姜裕成将自己要去竭绥任职的事情告诉了母亲与妻子,颜娘和姜母并不知竭绥是什么地方,只听着觉得有些耳熟。 这时候,桃枝从外面进来,姜母看见她眼睛一亮,「哎哟,瞧我这记性,桃枝老家不就在竭绥吗,我说这地方怎么在哪听说过。」 说完,将桃枝唤了过来:「我记得你说你是从竭绥那边过来的,你跟我讲讲那地方怎么样?」 桃枝脸色忽然变得惨白,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儿,就像被人抽掉了三魂七魄一般。姜母见状连忙问:「桃枝,你怎么了?」 一连喊了好几声,桃枝才有反应。「老夫人,奴婢没事,奴婢听老夫人提起家乡,想起了一些往事。」 姜母笑着道:「你家大人就要去竭绥做官了,你快给我和夫人讲讲竭绥那地方的风土人情。」 桃枝猛地抬起头,「老夫人,您说大人要去竭绥做官?」 姜母点了点头。 桃枝忽然跪了下来,「老夫人,夫人,那竭绥去不得啊。那地方夷族众多,与汉民一向不和,每年都会有很多百姓死于同夷族的械斗中,奴婢的爹娘就死于夷族之手。爹娘死后,奴婢没了依靠,被奴婢二叔卖给了牙婆,辗转来到虞城县,被大人买了回来伺候老夫人。」 桃枝的这话让姜母和颜娘齐齐变了脸色,颜娘急切的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奴婢以性命担保,刚才说的绝无假话。」桃枝眼神中没有闪躲,她用自己的态度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一直没有出声的姜裕成让桃枝退下,这才跟母亲和妻子道出缘由。 「竭绥虽是汉民和夷族杂居,一般不会轻易发生械斗。前年那场大的伤亡,也是因为前任知县逆行倒施,将属于夷族的田地强行划给了汉民,所以才导致夷族不满反抗,桃枝的父母应该是被误伤致死。」 姜母听了更忧心了,「那更去不得了,谁知道夷族人会不会对当官的怀恨在心呐,咱们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要是去了那地还不被他们给吃了啊。」 姜裕成笑了笑,安抚母亲,「我原本也没打算带着家眷去竭绥,您和颜娘就在家里照顾三个孩子吧。」 「夫君,我……」颜娘正欲开口,就听姜母道:「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不行,你那老师不是回去当大官了吗,你给他去封信,让他帮你另择地方外放。如果实在没有去处,就还是留在咱们虞城县吧。」 姜裕成摇头,「娘,这地方是我自己要去的。」他想起师兄郭侍郎当时的神情,不由得笑了,「三年,我只在那里待三年,三年后咱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 姜母觉得儿子冥顽不灵,气得将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了。颜娘看向姜裕成,鼓足勇气道:「夫君,我想跟你去竭绥。」 姜裕成惊讶后拒绝了。 「夫君,你说过我们夫妻一体,我不能放任你独自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想陪着你在那待满三年。」 「孩子们呢?你跟我走了,娘一个人照看得过来吗?」 「我……」 姜裕成提到孩子们,颜娘顿时没了主意,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将孩子们都带上。但她知道,婆婆和丈夫都不会答应的。 谁知,姜母一直在听夫妻俩的对话,听到颜娘想要跟着去竭绥时,她心里有了主意。 「我觉得颜娘说得没错,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那。这样吧,咱们一家子都过去,不管怎么样,一家人都不应该分开。」 姜裕成闻言无奈道:「娘,您别添乱行吗?」 姜母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给你添乱了?我和你媳妇还不是为了你好,姜裕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撇下我们去竭绥,以后就别回这个家,也别认我这个娘。」 「娘,你……」 「我怎么了?我决定的事情不会再有改变,你不是要去县衙办交接吗,要去赶紧去,我和颜娘忙着收拾行李呢。」 姜裕成被母亲打发出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决定了全家去竭绥,需要收拾的东西多了起来。路上吃的、喝的,四季衣裳,各类药材,还有孩子们的一些东西。 府里的下人个雇佣也需要安置,鄢伯和桃枝是签了死契的,主家在哪他们只能跟着。至于杨娘子和丫丫,她们母女不愿意背井离乡,所以颜娘给她们一些银钱放她们回家了。 冷茹茹得知姜裕成外放,姜母和颜娘以及孩子们都要跟着去,心里又是难受又是不舍。她读颜娘道:「要不你把满满留下吧,她和长生一向要好,两个孩子在一块也可以做个伴。」 满满听了连忙抱住颜娘手臂,警惕道:「我要跟着我娘。」 第06章[04.16] 冷茹茹又问:「你要是跟着你爹娘去了竭绥,好久都见不到长生哥哥了,你舍得吗?」 满满犹豫了,她看向颜娘,征求她的意见:「娘,咱们能带长生哥哥一起去吗?」 颜娘摇了摇头。 满满很失落,她不想离开爹娘,也不愿跟长生哥哥分开。 冷茹茹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咱们还是别为难小丫头了。」她对颜娘道:「两个孩子一向要好,也不知长大后还会不会如此。」 颜娘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没接话。 三日后,姜家一行人准备出发去竭绥了。 冷茹茹带着丈夫和儿子来送行,临走前,她和姜母抱头痛哭,久久不肯撒手,仿佛这一去就是生离死别了。 满满也在和长生告别,她将自己从小戴在身上的玉扣送给了他,让他不要忘了自己,长生哽咽着点头,承诺每隔五日给她写一封信。 姜裕成和颜娘抱着双生子站在一旁,也被离别的情绪感染了,夫妻二人齐齐红了眼眶。 人生在世,分离总是难免的,尽管再不舍,也不能强留。 马车里,姜母还没从离别的情绪中走出来,满满也神色恹恹的,祖孙俩依偎在一起,看着有种凄凉的感觉。 颜娘与姜裕成相视一眼后,对姜母道:「娘,大郎二郎都快四个月了,连乳名都没有,咱们现在就给他们取一个吧。」 姜母摆了摆手,无精打采道:「你们做爹娘的取就是。」 姜裕成笑了笑,「娘,您要是拒绝了,这俩小子长大后,万一认为您不疼他们呢。」 「胡说,娘最疼的就是咱们家这三个孩子。」 「既然如此,他们的乳名就交给您了。」 也许是真的怕孙子们长大误会自己,姜母的心思全都集中在替两个孙子取乳名上了,绞尽脑汁的同时还拉着满满一起想。看着这一老一幼恢复了精神,夫妻俩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几日,姜母对儿子儿媳宣布,「我啊现在最希望的是,咱们能够平平安安的到达竭绥,再顺顺利利的熬过三年。所以,平平和安安就是俩孙子的乳名了。」 说完,又对姜裕成和颜娘道:「我这做祖母的给孩子取了乳名,大名就要你们当爹娘的费心了。」 颜娘点头,「娘,夫君已经取好了。」 姜母顿时有了兴趣,「来,说给我听听。」 姜裕成拿了两张纸出来,只见上面写着「姜文砚」、「姜文博」六个字,他正色道:「大郎文砚,二郎文博,我希望他们兄弟俩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就一番事业、光宗耀祖,甚至是安邦定国。」 「这俩名字取得好。」姜母笑着逗弄两个孙子道:「文砚文博啊,你们俩可要争气啊,你们的爹对你们的期许大着呢。」 颜娘听着他们母子俩的对话,心里有些不赞同。作为一个母亲,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够平安顺遂的长大,哪怕是平庸无奇,一辈子活得开心快乐就好。 从虞城县去竭绥,比去京城近多了,马车在路上摇晃了半个多月,总算平安顺利的到达竭绥地界内。 进入竭绥地界,远远望去,被大雨洗刷过青葱山色映入眼帘,如一条条翠绿的腰带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掀开车帘,雨后的湿润气息萦绕着在鼻尖,暂缓了身上因跋山涉水的带来的疲乏。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路过一片湖泊时,成群结队的鹭鸟停歇在岸边,马蹄声惊动了它们,如一树梨花被清风吹落,群鹭惊起,振翅高飞,那景象看得初来乍到的姜家人震惊不已。 「好多鸟儿。」满满指着飞向天空的鹭鸟,惊奇的喊道。 颜娘也很意外,感叹道:「看着山清水秀,应该是个好地方吧。」 姜裕成点头,「竭绥不是西北那样的苦寒之地,素有恶名不过是因为夷族聚居罢了。」 说完后,想起刚刚在路边田间碰到的几个夷族人,他们笑着同他打招呼,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他还是够感受到了其中的善意。 竭绥的县城要比虞城小很多,但管辖的区域却大了不止一倍。竭绥地广人稀,域内多丘陵和高山,可种的良田数目少,粮食产量很低,交完税粮后,所剩的粮食几乎不能挨到下一个秋收。 竭绥的百姓,不管是夷族还是汉民,他们将粮食和田地看得十分重要,常常因为跟田地有关的小事发生大规模的械斗。 姜裕成新官上任,婉拒了竭绥的富商豪绅为他举办的接风宴,第二日一早便带着属官邓县丞和吴主簿了解民情。两位属官都是自小生活在竭绥本地人,邓县丞为汉民,吴主簿是夷族,两人在竭绥县衙做了十几年的县丞和主簿,为了调和两族的矛盾费尽了心思。 看着这位新来的长官一路随和的同百姓们交谈,邓县丞和吴主簿相视一眼,都有些拿不准他想要干什么,只希望他不要像前两任知县那般无能又愚蠢。若再来一场大的械斗,竭绥可就真的民不聊生了。 姜裕成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走了一路,问了一路,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竭绥的地域宽广,单多数都是坡地和山林,能种粮的田地非常少。这里的百姓生活穷困,没日没夜的辛苦劳作还经常食不果腹,所以才有因田地纠纷械斗造成很多人家破人亡的情况。 这些现实让姜裕成内心变得沉重起来,回到县衙后宅后,根本没有胃口,草草的吃了两口米饭后,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待就是两个时辰。 颜娘不放心丈夫,将孩子交给婆婆带着,端着竭绥特有的凉汤去看他。当她第一次敲门时,里面没有丝毫动静,她又接连敲了两下,姜裕成才起身开门。 竭绥天气热,还未到五月,已经热得像是被火炙烤一样,这里的人都喜喝凉汤,盖因其有降火降燥,清凉解毒的功效。 颜娘将壶里的凉汤倒进碗里,道:「天气热,夫君喝一碗凉汤解暑吧。」 姜裕成听到凉汤两个字后,抬眼盯着茶碗看了几眼,只见瓷白的茶碗里盛着暗红清澈的汤水,看着跟平日里吃的茶水有些相似。他端起碗喝一小口,入口微甜,又带着草药的香味,一口下肚五脏六腑似乎真的感觉到了幽幽凉意。 喝完凉汤后,姜裕成不由问道:「味道还不错,这汤水是怎么做的?」 第07章[04.16] 颜娘道:「我这都是跟桃枝学的,用竭绥常见金银花、紫久草、季孔草、陂陀姜等四种草药,晒干后洗净再加薄荷叶和酸果一起熬煮半个时辰,煮好后盛出晾凉即可。」 听了她的话,原本毫无头绪的姜裕成忽然茅塞顿开,他用双手按住妻子的肩膀,欣喜若狂道:「娘子,你真是我的福星,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竭绥位于大宴朝最南边境处,入夏比京城早两至三月,且酷暑难耐,竭绥人无论男女老少,在夏日都喜饮凉汤。 凉汤材料简单,除所需药草都来自山间,农人家五岁小儿都能轻易寻得。姜裕成想着借竭绥与京城入夏时间之差,将凉汤药草贩至京城。 如果这事成了,竭绥的百姓在耕种之余,可以大量种植凉汤药草,官府负责出面召集商队收购,百姓们就多了一项收入来源。 想要办成这件事,姜裕成打算从恩师张元清和师兄郭侍郎那里入手,于是没过多久,两位远在京城的师徒俩就收到了姜裕成从竭绥快马加鞭送来的土仪。 「老师,子润千里迢迢送来一堆药草,还让老师与我在京城多加宣扬,他这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郭侍郎饮着凉汤疑惑道。 张元清笑了笑,「伯先啊,你可看了这凉汤的配方?」 郭侍郎应声,「看了啊,不就是金银花、紫久草、季孔草、陂陀姜、薄荷叶、酸果等六种药草熬制而成嘛。」 张元清抚须笑道:「你说的不错。」他又问:「那这凉汤有何功效呢?」 郭侍郎道:「清热解暑,祛湿生津,于酷暑夏日饮用最佳。」 说着说着他眼睛一下子亮了,「我明白了,子润是想将这凉汤药草卖到京中来。」 「不错。」张元清打开一个包着药草的小纸包,道:「这六味药草中,除了金银花与薄荷叶京中能买到,其余的都是竭绥特有的药草。竭绥可耕种的田地少,若是要让百姓富足起来,少不了从其他地方入手。你师弟既然送了凉汤药草来,想必已经有头绪了,京中还需你我使劲啊。」 听了这话,郭侍郎笑着点头,「既然师弟有所求,这个忙我帮定了。」 师徒俩的动作都很快,郭侍郎回去后,将药草分成了小份,留了一小部分自家饮用,其余的全都送给了亲戚同僚们。 张元清更是了不得,直接将煮好的凉汤用茶壶装着去给太子授课,太子少年心性,课堂之上难免会浮躁,张元清见状便倒了一杯凉汤给他。 太子好奇正要饮用,一旁伺候的贴身太监吉宝急忙阻拦道:「殿下,您乃千金之躯,万不能沾来历不明之物。」 「退下。」太子不悦道:「太傅所呈怎么会是不明来历之物,若是再多嘴,孤定不轻饶。」 太子殿下不听劝,吉宝急的满头大汗,这时张元清笑着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太子殿下身份贵重,吉宝公公小心一些也是对的。这壶凉汤是臣从家中带来,若殿下信得过臣,臣愿意当先试喝。」 「张太傅不必如此,孤自然是信你的。」太子急忙出言道。 张元清笑了笑,命人取了新的茶杯来,当着太子的面一连喝了三杯凉汤。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张元清依旧完好无事,没有丝毫的中毒迹象。 太子终于喝上了凉汤,清凉的汤水一下肚,他只觉得先前的燥热难耐都不见了,五脏六腑都充满了凉意,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这是什么茶,还挺好喝的。」太子有些惊讶。 张元清道:「回殿下,这是臣那学生从竭绥送来的土仪,名曰凉汤,有清热降暑、祛湿生津的功效,最适合夏日饮用。」 「竭绥?」太子回忆了一下大宴的版图,好像是在最南边的一个小县城,「没想到边陲小县也有如此好物,孤甚是喜欢。」 说完又蹙眉道:「凉汤二字听着不雅,这汤水红而清澈,就叫红玉汤吧。」 张元清连忙拱手,「多谢殿下赐名。」 太子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好道谢的。对了,太傅那里还有多的红玉汤吗,孤想让父皇和皇祖母也尝尝。」 有是自然有的,张元清如实答了,于是太子殿下下学后,吩咐吉宝跟着张元清回张府拿了一些凉汤药草回宫。经过层层检查筛选后,两壶新煮好的红玉汤分别被送到了显庆帝和傅太后的手上。 承晖殿内,批完奏折的显庆帝揉了揉眉心,吐出一口疲惫的浊气。御前伺候的大太监梁炳芳让人将太子的孝敬呈了上来。 显庆帝看了一眼,指着茶碗问道:「这是何物?」 梁炳芳忙答:「皇上,这是红玉汤。」 「红玉汤?」显庆帝端起茶碗,「御膳房新出的花样?」 梁炳芳恭敬道:「回皇上,这可不是从御膳房里出来的,而是太子殿下特意送来孝敬您的,说是竭绥特有的土仪,太后娘娘那边也送了一碗呢。」 「竭绥的土仪他是从哪里弄到的?」显庆帝正疑惑着,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脸来,顿时明白了。 「看来璜儿同张太傅处得很好,朕记得张太傅有一个学生正好外放到竭绥,这红玉汤想必是从张太傅那里得来的吧。」 「皇上圣明。」梁炳芳笑道:「昨日张太傅授课时,太子殿下便饮了一碗红玉汤,为了孝敬您和太后娘娘,特意让吉宝去太傅府上取回来的。」 显庆帝喝了一口红玉汤,赞许道:「这味道确实特别,璜儿有心了。」 「梁炳芳,你说张太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既然通过太子的手,将这红玉汤送到了朕的案前,必有所求。」 梁炳芳思索了一下回道:「奴才觉得,不是张太傅有所求,而是他那学生的意思。」他点到为止,显庆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今日宣文殿授课结束后,宣张元清觐见。」 「奴才遵命。」 与此同时,永安宫傅太后处也收到了太子所呈的红玉汤。傅太后年岁已高,近来心火旺盛,难以入眠,红玉汤送来的及时,傅太后饮后,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 第08章[04.16] 见状,贴身伺候她二十多年的锦玉姑姑道:「太子殿下真有孝心,每每得了什么好物,总会给先您和皇上送一份。」 傅太后一向最疼这个长孙,闻言眉心苏展道:「璜儿随他父皇和母后,都是孝顺的人。」说完又叹了叹气,「要是人人都像皇帝和太子那般替哀家着想,哀家也不必忧思难眠了。」 锦玉姑姑当然知道傅太后意有所指,这几日她总是难以入睡,也是因为娘家晋阳侯府不争气罢了。 这时,小宫女来报,说是晋阳侯老夫人进宫了。 傅太后一听,眉头又拧了起来,本不愿见她,但还是得给娘家人一个面子。 晋阳侯老夫人是傅太后的娘家大嫂,现任晋阳侯的母亲。她这次进宫来,跟以前一样,仍旧是为了那空玄的后位。 「太后娘娘,过了年瑶瑶就满十八岁了,若是再不能定下来,就成了老姑娘了。臣妇这次进宫,是盼着娘娘看在已去的老侯爷的面上,给咱傅家的大姑娘一个前程。」 晋阳侯老夫人说的直白,傅太后的脸色可不算好,「嫂子,你明明知道瑶瑶跟皇帝差了辈分,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 「皇家历来最不在意的就是辈分,娘娘,当初您和先皇后为了晋阳侯府入宫,这才保住了咱们府上两代荣华。若是瑶瑶进了宫,晋阳侯府可就是一门三后了,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傅太后虽知道这个嫂子一向唯利是图,也被她这番话气得发抖,她沉着脸对锦玉姑姑道:「先前太子送来的红玉汤给晋阳侯老夫人也端一碗来。」 锦玉姑姑领命,很快就将汤水断了上来。 「咦,这是什么,味道还挺好的。」晋阳侯老夫人喝了一口红玉汤后问道。 锦玉姑姑答道:「这是太子殿下特意孝敬太后娘娘的。」 听了这话,晋阳侯老夫人脸上一僵,讪讪道:「原来是璜儿孝敬娘娘的啊。」 太后冷哼了一声,「亏你还记得璜儿啊,筠荣才去了几年,你就火急火燎的想要把瑶瑶嫁进来。怎么,筠荣去了就不是你的女儿了?」 越说越气,「要是瑶瑶进了宫,你让璜儿如何与她相处,是该唤她母后还是表姐?」 晋阳侯老夫人有些心虚,道:「按着皇家规矩来就是,何必拘泥于时下礼教。」 傅太后气极,不愿再跟她多说,「锦玉,你替我送晋阳侯老夫人回府,再传我的懿旨于晋阳侯,必须在三月之内将傅大姑娘的亲事定下。若是违了旨意,从今日起,晋阳侯府女眷一年之内不得进宫。」 锦玉姑姑:「奴婢一定会将太后娘娘的旨意带到。」 晋阳侯老夫人不敢相信傅太后如此对她,正要反驳时,锦玉姑姑带着两个腰圆臂粗的嬷嬷架着她就往外走。晋阳侯老夫人要面子,气得大叫:「两个上不得台面的狗奴才,放我下来,我自己晓得走。」 锦玉姑姑将傅太后的懿旨传达给了晋阳侯,晋阳侯在听到母亲惹怒了姑母后,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待锦玉姑姑带着两位嬷嬷回宫后,他气急败家道:「母亲,儿子求您了,以后别在逼着姑母接瑶瑶入宫了行吗?」 晋阳侯老夫人哼了一声,「我一天费尽心思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的爵位能够稳稳当当的传下去,还不是为了保住我们傅家的荣华富贵。」 晋阳侯越听越摇头,「我知道您想要一门三后的荣耀,就算是这样,也不一定要送瑶瑶进宫啊。太子是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家里还有玥玥和瑜瑜两姐妹,她们同太子年岁相当,日后若是有了造化,元后难道不比继后听着好听?」最后一句话他是凑到晋阳侯老夫人耳边低声说的。 果然,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晋阳侯老夫人的心坎里。是啊,与其让姑侄俩共侍一夫,还不如努力争取继任者元后的位置。 想通后,她觉得有些对不住大孙女,对晋阳侯道:「都是我们府上耽误了瑶瑶,你和你媳妇一定要用心的给她挑一门好的亲事,不然,可别怪我这个做母亲的翻脸。」 晋阳侯连连应道:「母亲不必担心,瑶瑶是我的长女,我不会亏待她的。」 晋阳侯老夫人这才放心下来。 晋阳侯还有事情,正打算离开时被她叫住了,「你去跟太子打听打听,今日他送给太后的红玉汤哪里来的,做祖母的能喝,没道理我这个外祖母没有份吧。」 晋阳侯奉了母命硬着头皮找了太子,得知红玉汤的药草是从太傅张元清那里得来的,于是又去了张府。 张元清见晋阳侯上门求药草,连忙命人匀了一些给他,「侯爷见谅,我那学生所送的竭绥土仪大多都被我送给亲戚们了。」 「如此便多谢张太傅了。」晋阳侯笑道:「只因家母昨日在太后娘娘宫中饮了一碗,回家后念念不忘,所以我才厚颜上门。」 张太傅也笑道:「无妨,若是老夫人喜欢,我再去信让他多送一些回来。」顿了顿继续道:「要是京中其他人家也识得这红玉汤的好处就好了。」 听了这话,晋阳侯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拱手道:「太傅放心,这事包在本侯身上了。」 晋阳侯从张府回去后,没过几天,京中便有了红玉汤的传言,传言十分夸张,将那红玉汤比成了能救人性命的灵丹妙药。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除了真正饮用过的,没人见到红玉汤的真面目。 远在竭绥的姜裕成收到京中来信后,开始组织当地的商户们大量收购红玉汤药草,然后由竭绥商会组建了一支商队将药草运到京城。 此时,京城正进入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红玉汤药草一入京,不到一天时间就被一抢而光。有些没抢到的,第二批、第三批药草进京后,才解了燃眉之急。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族,家中都备了一些药草。 京城里刮起了一股「炎炎酷暑日,须喝红玉汤」的飓风。慢慢的,这股飓风又顺势刮到了京城周边城镇。 由于红玉汤在京城的太过火爆,竭绥的药草几乎都被收购一空,竭绥的商户们都赚得盆钵满盈,百姓们手中也有了银钱,不再像之前那么穷困不堪。 尝到了甜头的商户们,集资举办了一场宴席答谢姜裕成,姜裕成带着母亲、妻女应邀前往。 宴席上,男眷女眷是分开坐的,颜娘和姜母是宴席上身份最高的,理应坐在上首,她们旁边挨着坐的是邓县丞和吴主簿的家眷。 商户太太们见到颜娘和姜母,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讨好,一会儿称赞姜裕成年轻有为,一会儿又说颜娘有福气,更有甚者还把姜母比作天上的王母娘娘。 颜娘觉得有些尴尬的笑而不语,邓县丞太太凑到她旁边道:「夫人,您可得防着那靳于氏,她家女儿多,最喜将女儿送人做妾,前两任知县都收了她家的礼。」 第09章[04.16] 靳于氏就是那位将姜母比作王母娘娘的商户太太,颜娘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面对姜母的时候,脸上全是谄媚的神情,面对其他商户太太们时,不屑一顾居多。 颜娘下意识的对她有些不喜。这时,她从身后扯出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来,对姜母道:「老夫人,我这女儿最钦佩姜大人这样的好儿郎,作为母亲,实在是不忍心她忧思伤神,今日恳请老夫人将她收下,不管是端茶递水还是床榻伺候,都由老夫人做主。」 说到「床榻伺候」的时候,那姑娘脸红的像是要滴血一般,害羞的低下了头。颜娘心中的怒意蹭蹭蹭的往上升,她「啪」的一声将筷子搁在桌上,冷笑道:「敢问靳于太太,你这女儿入我姜府,是为奴为婢呢,还是为妾?」 靳于氏脸一僵,埋怨自己光顾着讨好姜母,忘记姜大人的夫人还在桌上坐着。她讪讪道:「不管是为奴为婢还是为妾,都听老夫人和夫人安排。」 颜娘冷冷看着她,没有接话。 姜母看了那年轻姑娘一眼,摇头道:「靳于太太,你这女儿长得不太好看,不适合做妾。」 靳于氏急忙辩解,「老夫人,青青可是我家女儿中最好看的一个了。」 姜母再次摇头,指着靳于青青旁边的一个小丫头说:「我姜家男儿历来不纳妾,你要是成心送礼的话,就让她来伺候吧。」 她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个小丫头身上。只见她穿着一身很普通的丫鬟服饰,木然的脸上中夹杂着不知所措的惊慌。 「她……她怎么能去姜大人府上伺候呢?」靳于氏急的面红耳赤,「她一个卑贱下人生的贱蹄子,怎么能……」 「够了。」颜娘大声呵斥道:「你不是说都由我和老夫人安排吗,我今日就要这小丫鬟跟我回府,你若是不愿,一开始就不该提。」 听了这话,靳于氏就算在想争辩也无法了,她心乱如麻的应道:「那就听夫人的,让她跟着去吧。」 颜娘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她环望了在场的商户太太们一眼,「诸位若是觉得我姜家缺人伺候,大可跟我直接提,可千万别连送奴婢还是送妾室都弄不清楚就跑来送人。」 她这话一出,有人没忍住扑哧笑了,靳于氏和靳于青青顿时顿时白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被靳于氏这么一搅和,颜娘顿时觉得这宴席上的酒菜变得索然无味,等到宴席结束,她与姜母带着满满去酒楼门口与姜裕成汇合,身后还跟着靳于氏身边那个小丫鬟。 姜裕成有些不解地问:「她是谁?」 姜母道:「这是靳于太太送给我们家的丫鬟。」 姜裕成皱了皱眉,「让她回去吧,我们家缺人自会去买。」 那丫鬟听说要让她回去,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朝着姜裕成磕头道:「求大人让奴婢留下来,奴婢要是回去了,太太定不会轻饶的。」 磕了几下,她的额头已经红肿了,颜娘有些不忍心,劝姜裕成道:「就让她留下吧,明日我让人将买她的银钱给靳于太太送过去。」 姜裕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回到县衙后,桃枝立即迎了上来,「夫人,您回来啦。」颜娘问:「文砚和文博今天乖吗,都睡了吗?」 桃枝答道:「两位小少爷都很乖,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颜娘笑了笑,「辛苦你了,桃枝。」 听颜娘这么说,桃枝受宠若惊,「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颜娘又指着靳于氏家的丫鬟道:「这是芥蓝,你带着她去歇息,再给她讲一讲我们府上的规矩。」 桃枝这才看到她的身后跟了一个约莫十二、三岁,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她讶异张大了嘴,见颜娘还在等她回话,连忙应了。 桃枝拉着芥蓝回了自己住的屋子,一进屋,桃枝迫不及待的发问:「蓝蓝小姐,你怎么会跟着我家夫人回来?」 芥蓝眼眶红了红,哽咽道:「桃枝姐姐,我……」 桃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气愤道:「是不是她又欺负你了?」 芥蓝使劲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是我自己愿意跟夫人回来的。」芥蓝将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桃枝,桃枝气道:「真不要脸,竟然敢打我们大人的主意,还好夫人拒绝了。」 说完她拉着芥蓝的手道:「你跟我去见夫人,你根本不是靳于家的奴婢,让夫人替你做主。」 芥蓝缩了缩手,害怕道:「桃枝姐姐,算了吧,能留在姜家已经很好了,而且这里还有你。」 桃枝看了她一眼,有些恨她不争气。 「就算你不想回靳于家,我也得禀报夫人啊,不然哪天外面的人污蔑大人和夫人逼人为奴为婢怎么办?」 芥蓝觉得在姜家待了两年,桃枝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农家女了。她点了点头,「我听桃枝姐姐的。」 桃枝拉着芥蓝去找颜娘,刚好在路上碰到了回屋的姜裕成,姜裕成看见芥蓝后,有些不虞道:「桃枝,你拉着这丫鬟来干什么,还不赶紧退下。」 虽然姜裕成看着温和有礼,桃枝却很怕他,尤其是被他训了后,也顾不得还要跟颜娘禀报芥蓝的身份,在姜裕成的注视下,连忙拉着她跑了。 姜裕成见两个丫鬟跑远,摇了摇头,第一次觉得府里下人太少,看来是时候添些人了。跟他持有一样想法的人还有颜娘。 丈夫回来后,她拉着他道:「夫君,我们还是得多雇一些人才是,今日我跟娘去吃宴席,文砚和文博两个只能由桃枝看着,娘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总觉得不成样子。」 「你说的对,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姜裕成沉吟道:「除了娘,你和满满也需要贴身伺候的,两个小的也离不了人。这样吧,明日我让人去找牙婆,你和娘好好的挑一挑,买几个可靠忠心的。」 颜娘点了点头,「好,明天我就去跟娘说。」 说完买人的事情后,颜娘有些气愤提起宴席上发生的事情,「那个靳于太太真过分,当着我的面就给娘灌迷魂汤,想要把她那女儿送到咱家来做妾,还好娘没听她的。」 第10章[04.16] 「就你带回来的小丫鬟?」姜裕成笑了笑,「那也太小了吧,她怎么狠得下心?」 颜娘道:「不是她,跟着回来这个是伺候那个靳于青青的,我气不过才故意要了她的丫鬟。」 说完又对丈夫道:「那靳于青青长得挺好看,可我知道她觊觎你的时候,就觉得她难看至极。」 「好啦,别气了,我答应过你不会纳妾的。」他轻轻的捧起她的脸,郑重道:「我姜裕成承诺过的事,不管多难,都会做到的。」 颜娘自然不会怀疑他会哄骗自己,但再一次听到他的保证时,心里还是免不了开心和感动。将头慢慢靠近他的胸口,她由衷感叹道:「也许是我上辈子做了许多好事,这辈子才能嫁与你为妻,夫君,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姜裕成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几分,柔声道:「傻瓜,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要不是你,我哪里能摆脱克妻的名声;要不是你,我娘怎么会活得那么开心;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有三个可爱的孩子;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幸福的家。 第二日,牙婆带着人进了县衙后宅,颜娘请姜母先挑,姜母摆了摆手道:「我一把年纪了,有桃枝伺候我就行了,用不着那么多奴婢。」 颜娘劝道:「娘,现在不比从前了,再怎么着也得两个人伺候您。桃枝年纪小,得给您挑一个稳重点的,这样也有人陪着您说话。」 听了这话,姜母觉得挺在理的,于是起身去挑人了。牙婆带来的这批人里,只有两个四十左右的妇人,一个老实勤快,一个心思活泛。姜母将她们比较了一番,最终选了那个活泛的。 那老实勤快的妇人见自己落选,不由得有些失望,但还是老老实实的退下了。 接下来该颜娘选人了,她给满满选了一个十二岁的贴身丫鬟,平日里负责照顾满满的起居和守夜;两个儿子还小,就没有选小丫鬟,和姜母商量了一下,选了两个二十多岁、生过孩子的年轻媳妇。 最后才轮到她,她围着那些人走了一圈,目光锁定在一对母女身上。两人穿着破旧的衣裳,背脊却挺得笔直,跟其他埋着头畏畏缩缩的人相比,两人看着淡定自若多了。颜娘问了那对母女几个问题后,决定就选她们了。 牙婆见颜娘选了那对母女,犹豫道:「夫人,这戚氏和她女儿是罪臣家眷,恐怕伺候不来人。」 听了牙婆的话,那母亲连忙拉着女儿跪了下来,「夫人,我们母女虽是罪臣家眷,但洗衣烧饭,缝缝补补的活儿都会做,还请夫人留下我们。」说完还举着只的双手让颜娘看。 那是一双粗糙、黝黑的手,手背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手心上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相比之下,戚氏女儿青杨的手虽没有那么多伤痕,但也是又干又瘦,骨节突出,看着一点也不像女孩子的手。 看来她们吃过不少的苦。 颜娘对牙婆道:「就她们了。」说完又问:「一共多少银钱?」 牙婆报了个数字,颜娘如数付给她,拿到了所有人的卖身契。牙婆走后,颜娘让桃枝将他们领下去梳洗,过几日再统一安排。 过了一会儿,桃枝拉着芥蓝过来了,「夫人,奴婢有事要向您禀报。」 颜娘看了她们俩一眼,颔首。 桃枝道:「夫人,芥蓝并不是靳于家的丫鬟,她是靳于老爷最小的女儿靳于蓝蓝。」 「此话当真?」颜娘拧眉问道:「你又如何得知?」 她的视线芥蓝身上来回了好几遍,怎么看都觉得她不像靳于家的小姐。 一提起这个桃枝就非常气愤,她道:「夫人,奴婢被叔叔卖到了靳于老爷府上,被派去伺候蓝蓝小姐的姨娘。后来姨娘去世后,又被靳于太太发卖了,最后才被大人买回去伺候老夫人。」 「姨娘还在的时候,靳于太太就经常苛刻她们母女。姨娘去了后,靳于太太无视蓝蓝小姐的身份,逼着她去当丫鬟去伺候嫡姐。」 桃枝替芥蓝打抱不平的时候,芥蓝巴掌大的小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颜娘叹了叹气,这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 「罢了,先让她留在县衙吧,过几日再送回去。」 桃枝愣了一下,还想说什么时,颜娘道:「桃枝,今日买的那些人就交给你了,你给她们讲一讲咱们府上的规矩,免得出乱子。」 「奴婢遵命。」桃枝连忙应道。 颜娘将芥蓝的身世告诉了姜母,姜母听了也很气恼,「没想到那靳于氏那么狠毒,好好的一个小姐弄成了丫鬟不说,还要去伺候嫡姐,靳于老爷难道不管吗?」 颜娘摇头,「靳于家妾室庶女一大堆,靳于老爷又是个喜新厌旧的,芥蓝的姨娘去了后,靳于老爷哪里还记得有这样一个女儿。」 姜母哼了一声,「成儿回来我要跟他说,这样狠心绝情的人不能再让他跟着商队赚钱。」 果然,等姜裕成回来后,姜母告了靳于老爷一状。听说芥蓝是靳于老爷的小女儿后,姜裕成也有些吃惊。 「娘,这事明日我找机会跟靳于老爷提一提。」他道:「至于让他退出商队的事,以后就别提了。」 第二日,戚氏带着女儿来颜娘身边伺候,颜娘想起她曾是大户人家的家眷,就芥蓝的事情让她说说该怎么解决。 戚氏听了,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细细的向桃枝问了一遍靳于家的情况后才缓缓开口:「靳于老爷宠妾胡姨娘乃靳于老太太的娘家侄女,这些年在后院一直跟靳于太太分庭抗礼。胡姨娘又无一儿半女,不妨让芥蓝认胡姨娘为母,有了胡姨娘的看顾,想必靳于太太也不敢再轻易磋磨芥蓝了。」 听了这话,颜娘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她问芥蓝愿不愿意人胡姨娘为母,芥蓝犹豫了一阵怯怯道:「胡姨娘她愿意认我这个女儿吗?」 颜娘柔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 芥蓝乖巧的点了点头。 姜裕成跟靳于老爷顺口提了一句,靳于老爷听到自己女儿在姜府,大吃了一惊,心中暗道:我那太太不是说送了个丫鬟吗,怎地是小十二? 连忙跟姜裕成赔罪,姜裕成道:「你只需将你那女儿领回去即可,别的不用多说。」 第11章[04.28] 靳于老爷连忙去县衙接女儿,颜娘让桃枝和戚氏送芥蓝回去,戚氏转达了颜娘的意思,靳于老爷忙不迭的应道:「从今日起,小十二就是云琴的女儿了。」 靳于府后宅,靳于太太听到靳于老爷亲自将芥蓝接了回来,还让她认了胡云琴那个贱人为母,气得摔碎了手上的茶盏。 「贱人,贱人,全都是贱人。」她忍不住破口大骂。 靳于青青听到消息后也赶了过来,恨恨道:「都是那聂氏搞鬼,不然爹根本不知道那小贱人被送到了县衙。」 靳于太太铁青着脸道:「那聂氏就是个妒妇,可惜了我儿这一副好容貌,若是有机会让姜大人见一面,他保准被我儿迷得晕头转向。」 靳于青青听了有些害羞,「娘,女儿倒是有个主意,能让姜大人主意到女儿。」 「我儿,你快说说什么办法?」 靳于青青凑到母亲耳边,低声说了自己的主意。靳于太太听了以后,拍手笑道:「还是我青青聪明,想做什么你就大胆的去做,有事娘给你撑着。」 另一边,胡姨娘在听到靳于老爷让她认芥蓝为女儿的时候,下意识就想反对。但当靳于老爷抬出颜娘这个知县夫人时,她思索了一阵后笑着应了。 她轻轻的靠在靳于老爷的肩头,娇嗔道:「老爷,现下我已经有了一个女儿,老爷什么时候再给我一个儿子呢?」 听了爱妾的话后,靳于老爷有些为难,「云琴啊,你也知道,整个靳于府只有太太生的大少爷一个儿子,我总不能……」 胡姨娘白了他一眼,气道:「我又不是要你把大少爷记我名下,要是真这样做了,那女人还不吃了我。女儿便罢了,儿子还得自己生才好,别人生的我不稀罕。」 靳于老爷见她生气了,连忙道:「好好好,我们自己生。」说完凑到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听得胡姨娘眼睛发亮。 她娇笑着在他额头点了一下,「老爷,你说话要算话啊,不然以后别进我的屋。」 靳于老爷笑呵呵的应了。 等他走后,胡姨娘收敛了笑容,唤来贴身丫鬟绿篱道:「开了我的小库房,随意挑几件首饰给我那女儿送去,就当是我这个当娘的送与她的见面礼。」 「是。」绿篱领命。 刚要去时,胡姨娘又道:「再挑两匹颜色鲜嫩的布料送过去吧。」末了又添了一句:「对了,让松涛和杨妈妈跟着过去伺候。」 待绿篱退下后,一个穿着绿色比甲的圆脸丫鬟进来了,「姨娘,刚刚勺儿来报,说正院那边似乎在打县衙那位姜大人的主意。」 胡姨娘听了,鄙夷的笑了笑:,「绿茵,咱们家这位太太啊,平素最瞧不起做妾的女人了,没想到现在却巴巴的把自己的女儿送去与人为妾,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绿茵接话道:「姨娘说的是。」她抬眼看了看自家主子,提议道:「姨娘,不如我们将此事透露给姜夫人吧,就当结个善缘。」 听了这话,胡姨娘若有所思道:「主意倒是不错,就怕是那女人使的计谋,故意挖坑引了我往里跳。」 她唤绿茵上前,低声跟她交待了几句,便让她退下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绿篱回来了。 「姨娘,这是十二小姐给您的谢礼。」说着将一个绣了万事如意字样的荷包递了过去。 胡姨娘拿着荷包把玩了几下,「针脚细密,选的图案合我心意,颜色搭配的也不错,看来咱们这十二小姐并不是表面那般木讷。」 说完又感叹:「也是,有那样一个精明的姨娘,怎么会生出蠢笨的女儿。」 若是文姨娘还活着,正院那位怕是早就怄得吐血了,哪里还有机会去算计这算计那的。 哎,算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看在文姨娘活着时与靳于氏水火不容间接帮了自己的的份上,还是对她那女儿好一些吧。 新买的下人都算安分,尤其是戚氏和她的女儿青杨。或许是在别的府上受到的磋磨太多,母女俩特别珍惜跟着颜娘的平和安稳的时光。她们做事勤恳忠心,慢慢的,颜娘越来越倚重两人。 颜娘将戚氏提为姜府的管事娘子,内宅里的丫鬟婆子都归她管,还让青杨做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伺候满满的那个小丫头原先叫大妞,跟了满满后,颜娘替她改名为木香。木香为人老实稳重,有她跟着满满,她很放心。 姜母那里有桃枝镇着,新来的徐妈妈也是个会看脸色的,每日里除了同桃枝一起负责姜母的起居,其余时间就是陪着姜母唠嗑闲聊。 唯一让颜娘有些不舒服的是照看儿子的两个妇人,两人分了工,一人照看一个,但总是在话里行间贬低对方的小主子。一开始颜娘还不知道,若不是那日去看儿子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可能还一直被瞒在鼓里。 文砚和文博还小,听不懂她们的话语,如果一直留着她们,等兄弟俩长大了,还不被人挑拨了关系?颜娘当即唤了牙婆来,将两人退了回去,另选了一个老实温柔的妇人和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在她们进府后,颜娘没有急着安排她们去伺候兄弟俩,而是让戚氏教她们规矩,什么时候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到主子身边伺候。 新来的妇人吉娘子话不多,做事却麻利稳重,照看孩子是一把好手。颜娘细问之下得知,她原本有过一个女儿,养到两岁多时被大伯家的侄子推到水里淹死了,一气之下将点火烧了大伯家的房子,结果被婆婆和丈夫卖给了人牙子抵账赔偿大伯家的损失。 颜娘虽然对她有怜悯之心,但还是严厉的警告她,「不管你以前遇到过什么不公的待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希望你能够好好的照看两位小少爷,不要像之前那两个一样挑拨他们兄弟俩的关系,若是被我知道了,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吉娘子连连点头,「夫人,请您放心,从今天起,两位小少爷就是奴婢的命,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们。」 听了她的保证,颜娘还算满意,她将目光转到两个小丫头的身上,厉声道:「铃兰石竹,你们两个平日里就给吉娘子打下手,若是吉娘子不在,你们俩要时时刻刻守在小少爷身边,知道了吗?」 铃兰和石竹两个战战兢兢的应了。 在吉娘子和两个丫鬟面前立了威,颜娘心情大好。这个还是戚氏跟她提议的,戚氏夫家未获罪前,也是当家里事的好手,有她跟在颜娘身边,教给她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 戚氏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好,她在内宅见过姜裕成几面,只一眼她就觉得他日后定会有大造化,如今他的后宅只有一位夫人,没有妾室通房,想必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第12章[04.28] 夫人聂氏外貌出众,虽出自小户之家,却温和善良识大体,与姜老夫人这个婆婆处得跟亲母女似的,更别提膝下还有一女二子。就算姜大人以后纳妾蓄婢,她正房夫人的地位也不会动摇。 戚氏母女是罪臣家眷,正常情况下要第四代后人才可以自赎或被赎,摆脱为人奴婢的命运。还有一种情形,就是主家愿意放人,在官府申报通过后,第三代后人就能自赎为平民。 戚氏尽心尽力的伺候颜娘,为的就是替女儿挣一个光明的前程,让她能够嫁给一个平头人家做正妻,日后不再受为奴为婢的苦。 日子一晃而过,姜家人已经在竭绥待了三个月。刚来的时候,姜母经常板着指头算还有多久才能离开,现下除了偶尔思念冷茹茹和长生外,绝口不提离开的事情。用她的话来说,竭绥山青水秀民又有儿子媳妇陪着,孙女孙子承欢膝下,留在这里比在陵江镇强多了。 三个月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姜裕成终于在竭绥站稳了脚跟,前两任知县留下来的烂摊子他也处理完了。夏初贩卖红玉汤药草到京城,竭绥的百姓和商户都尝到了赚钱的甜头,两族之间的矛盾有所缓和,但还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两族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究其根源在于田地之争。田地少收的粮食少,百姓吃不饱肚子,跟田地有关的纠纷就会扩大至流血死人的械斗。 临近七月底,姜裕成想方设法的在竭绥新开拓了一百来亩田地,但品质不算好,只能归于二等田。他将这部分二等田一分为二,汉民和夷族各得一份,让很多没有田地或者是因之前被侵占了田地的人有了保障。 除此之外,他翻阅了竭绥近几十年来的县志,又大量走访了当地的老农,打算从提高粮食产量下手。他向恩师张元请求助,从朝中调了一位善农事的官员,任命其为竭绥农事特派使,专门负责协助姜裕成这个竭绥知县提升竭绥的粮食产量。 竭绥农事特派使宋休宋大人来到竭绥时已经九月初了,除了农事方面的书籍,还带了大宴朝属国云泽国进贡的一种名为「金薯」的农作物。 金薯乃云泽国王室子弟出海游玩时,遇到了一艘自远洋而来的鹰鼻人,船上载了半船的金薯,想要与云泽国交换一些他们国家没有的粮种和器具。 云泽王也是初次见到金薯,好奇之下便应允了他们的要求,用一些粮种和瓷器换了半船金薯回来。 金薯且耐旱耐寒,收成产量比稻米和小麦的收成亩产量高了相近两倍,在青黄不接的时节,金薯养活了云泽国的大半百姓。云泽王献上此物,盖因云泽国北靠靳国,经常被靳国的水兵骚扰,他恳请为显庆帝在云泽国边境派驻一支军队,保卫云泽国的边境安全。 显庆帝应允了,恰好这时姜裕成又写信跟张元清求助,张元清便提议一部分金薯留在京郊皇庄试种,另一部分让宋休带着去竭绥。 据鹰鼻人说,金薯种植无需良田,只要有泥土且向阳处就能栽种,姜裕成和宋休在竭绥境内查勘了好几日,才将选定好地方圈了出来,栽种后又派了专门的护卫看护。 在他们忙着解决竭绥民生问题的时候,有一个人也没闲着,她就是靳于青青。自从上次与母亲计划着在姜裕成面前露面后,她一直在等机会。 九月初,姜裕成召集了全县的富商豪绅,想以竭绥市价的标准从他们手中收购粮种,但作为无利不起早的商户,哪能这么容易就同意,哪怕你是县老爷不行。 以靳于老爷为首的竭绥商户提出,要姜裕成将红玉汤贩卖权移交给竭绥商会,不然他们是不会答应卖粮种的。 姜裕成听了自然不允,他当初把红玉汤的贩卖权抓在手上,怕的就是遇到今天这个局面。若是将贩卖权移交给了商会,他们一定会压低收购价、哄抬京中售卖价。这样一来,竭绥的百姓挣不了钱,京中百姓也会被坑。 姜裕成一直将红玉汤作为竭绥百姓的重要收入来源,绝对不会将它送到商会手上。既然商会不肯卖粮种,姜裕成便派人连夜去邻县买,当然价格高出市面价格一倍,他自己还贴了一部分银钱。 宋休见这位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知县大人,确实是一位心系百姓的好官,心里不由得对她生出了一股敬佩之情。 秋播过后,宋休和姜裕成才有了闲时。姜裕成想着,宋休这位特派使大人自来了竭绥后,就一直跟着自己忙前忙后,连个像样的接风宴都没有。于是便在县衙置办两桌酒席,请了邓县丞、吴主簿等县衙属官一起为宋休接风洗尘。 宴席进行到一半,有说有笑的气氛被突然响起的琴声打断,众人不由得望向琴声传来的地方,五个脸蒙白纱、身姿纤弱的女子缓步而出,所有人都讶异的朝着姜裕成看去。 自从上次颜娘在宴席上拒了靳于太太,并说出有她在不许姜裕成纳妾的话后,大家都一致认为姜大人惧内。现如今,惧内的姜大人竟然请了舞女来助兴,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姜裕成脸上没了笑容,眉头紧紧皱着,视线落在了吴主簿身上。吴主簿此时也是被惊得满头大汗,他之前跟姜裕成提过要请舞女助兴,但被姜裕成严词拒绝后,就不敢再提了。他又想起自家妻子贪财的脾性来,怕是她跟那靳于太太搞的鬼。 「大人,我……」他一边擦汗一边试图跟姜裕成解释。 谁知姜裕成摆了摆手,「吴主簿还是好好欣赏歌舞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明日再说就来不及了,吴主簿在心中叫苦。若是在姜裕成刚来的时候,他还能安慰自己没事,可经过三个多月的相处,他知道自己这位上司根本不是好惹的。 见其他人也看向自己,他只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坐在席上苦捱。一刻钟后,歌舞终于结束,他看着其中一个舞女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向姜裕成,吴主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那舞女扭动着纤细柔软的腰肢,一步一步走近主桌,姜裕成端坐着,目光一直跟着她。只见她慢慢拿起酒壶,俯身替姜裕成斟酒,然后又捧着酒杯朝他靠近。 舞女红唇轻启道:「姜大人自从来了竭绥,一心为竭绥百姓谋福祉,实在是我竭绥百姓之福。奴虽在闺中,却早已耳闻姜大人爱民如子的贤名,今向大人奉上这杯酒,以表奴对大人的敬佩之情。」 说话间酒杯已经挨近姜裕成的嘴唇,这时,舞女忽然趔趄了一下,身子软软的朝着他的怀里倒去。 「啊……呀……」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姜裕成飞快地往旁边一躲,舞女连人带酒杯摔在了桌案旁,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 这一幕发生的十分突然,在场的众人都惊住了,视线齐齐的朝着摔倒在地的舞女看去,只见她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先前拿在手上的酒杯滚了半米远。 姜裕成冷笑着唤来长随,道:「止规,你将这舞女送到夫人那边,交给主簿太太处理,就说吴主簿观歌舞时看上了她,要将她纳进自家后院。」 止规连忙领命,扛起那摔晕了的舞女直奔后院而去。 吴主簿这下是急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跺了跺脚,从席间下来,「大人,万万不可啊。那舞女是靳于宏的嫡女靳于青青,这事全都是靳于家搞得鬼,真的与我无关啊。」 姜裕成冷眼看着他,并不接话,一旁的邓县丞道:「老吴啊老吴,你真是昏了头,大人一早就拒绝了唤舞女来助兴,你怎么就不听呢?」邓县丞决口不提那舞女的身份,只责怪吴主簿不听劝。 吴主簿摇头辩解:「大人,这事真的与我无关啊,都是靳于氏,她一直想将女儿送与大人做妾。上次被夫人拒绝后,就找到了我那婆娘颂氏处,瞒着我许了她一些好处,这才让她带着混进了县衙。」 不管吴主簿怎么解释,姜裕成都置之不理,好好的一个接风宴被折腾成了这般模样,众人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心思了。 男客这边散了席,女眷那边才正热闹着。 止规将靳于青青扛到了后院,正说笑的女眷们都被吓了一跳。姜母好奇的看向止规,问道:「止规,你不在前院伺候你们大人,怎么扛了一个女人过来。」 止规对姜母和颜娘朗声道:「老夫人,夫人,吴主簿观歌舞时看上了此女,说是要纳进后院做二房太太,大人命我将她送过来交予主簿太太。」 第13章[04.28] 颂氏闻言后,腾地起身尖声反驳:「你胡说,我家老爷怎么会看上一个舞女。」 止规摊了摊手,「主簿太太要是不信,大可去前面问问吴主簿。」 「你……」饶是平日里颂氏再牙尖嘴利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可能去前院找吴主簿对质。 「哎哟……」 这时,趴在地上的舞女动了动身子,悠悠的醒了过来。她揉着头,挣扎着坐了起来。颂氏这才看清她的面容。 「哼,我还真当是我家老爷看上了一个舞女呢,原来是姜大人自个看上了,不敢跟夫人明说。」 她当然知道靳于青青为何要来这里,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颜娘。 颜娘脸色变得铁青,问止规:「你家大人到底怎么说的?」 止规又大声将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一次着重在吴主簿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颜娘脸色缓和了下来,看着颂氏道:「主簿太太这一次想必是听清了吧,若是不清楚,在场的太太们可以为她复述一遍。」 邓县丞太太立即附和道:「是是是,我们都听清了,这舞女是吴主簿看上的,要带回家里做二房的。」 颂氏指着她大怒道:「蒋氏,你别胡说八道。」 邓县丞太太扑哧笑了,甩了甩帕子问典史太太:「兰芝,你来说说看,刚刚止规小兄弟是不是说过,吴主簿想要纳此女为二房?」 典史太太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颂氏被她们两人气得差点吐血,她看了一眼还木楞楞的靳于青青,猛地抬手给了她一巴掌。「不要脸的贱货,竟敢把主意打到老娘身上。」 靳于青青被打懵了,「吴太太,你……」 「你什么你,老娘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会什么狐媚功夫,勾的男人魂都没有了。」一边骂着,一边去扯靳于青青的衣裳。 靳于青青奋力反抗,大力之下将颂氏推到在地,颂氏作势又要去打她。颜娘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大声呵斥道:「够了,这里是知县府后院,不是吴家,颂氏,你要整治妾室,烦请带回家去整治。」 颂氏一听不干了,嚷嚷道:「夫人,这靳于青青可是冲着大人来的,怎么能让我把她带回去呢?」 颜娘正要开口,就听姜母道:「明明是你男人要纳妾,你反倒往我儿子身上推,老婆子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这样的怪事。」 说完又对止规道:「快去将吴主簿请来,把这两个女人都带走,老婆子多看一眼都觉得心烦。」 止规大声答了一声是,然后一溜烟跑了。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姜裕成和吴主簿来了后院。一看到儿子,姜母对他指着吴主簿道:「儿呐,你快让他把他家的妻妾带回去,在我们家又哭又闹的像个什么样。」 姜裕成笑了笑,「娘,你放心吧,吴主簿马上就带她们走。」 说完看向脸色惨白的吴主簿,「吴主簿,是不是?」 吴主簿连连点头,「是是是。」 颂氏还想大闹,在看到吴主簿刀子一般凌厉的眼神后,顿时不敢再言。靳于青青不肯走,她一改先前软绵绵的样子,飞快的冲到姜裕成面前跪下,「大人,求您留下我吧,不管是为奴还是为婢我都愿意,只要能留在大人身边就好。」 姜裕成往旁边挪了两步,仿佛跪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脏得不得了的东西。颜娘气不打一处来,靳于青青这人年纪不大脸皮却不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荐枕席,真是没教养的东西。 「靳于小姐,我不管你今天穿成这样混进县衙有何目的,但吴主簿已经承认纳你为妾,还请你给靳于老爷和吴主簿留点脸面,不然……」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如果靳于青青聪明的话,她就会顺着杆子爬下去。可靳于青青不是个聪明的人,她不但不聪明还喜欢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看着颜娘那张盛气凌人的漂亮脸蛋,心里的仇视与嫉妒在这一刻生根发芽,顷刻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聂氏,你这个不要脸的妒妇,你就是嫉妒我年轻貌美,怕我进了府姜大人迷恋你,所以才想方设法将我赶到吴主簿府上去。」她恨恨地指着颜娘骂道:「妒妇,你不得好……」 「啪。」 戚氏绷着脸上前给了她一巴掌,最后那一个还未说出口的「死」字被那一巴掌打散了。 姜裕成怒不可遏的看向吴主簿,「怎么,还要等着本官亲自将人送到你府上去?」 吴主簿冷汗连连的摇头,「大人息怒,我这就带她们走,这就带她们走。」 吴主簿带着颂氏和靳于青青走了,其余的人也趁机散了去。等后院只剩下姜家人时,颜娘瞪了丈夫一眼,怒气冲冲回房了。 姜裕成有些无奈,自始至终他都没让那靳于青青碰触过自己啊。姜母叹了口气,「成儿,咱们这个家好不容易才旺了起来,你可别学其他当官的,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去招惹。」 姜裕成更无奈了,好吧,亲娘发话他只有听着。 姜母又催他去看颜娘,说些好话哄哄她,不要为了外人闹得家里和睦。不用她提醒,姜裕成也会去的。 颜娘这会在屋里生闷气,却不是生姜裕成的气。靳于青青那些话实在是让她难受极了,她倒不是担心姜裕成变心,而是觉得这个世道对女人太不公了一些。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有钱有权的男人都必须三妻四妾,他们的妻子就只能默默的忍受着妾室来分自己的男人? 姜裕成进来时,她怏怏不乐的趴在桌子上,看也没看他一眼。姜裕成勾了勾唇,没想到一向温柔娴淑的妻子也会使小性子,这倒是让他有些惊讶了。 第14章[04.28] 姜裕成将接风宴上发生的事情没有丝毫隐瞒的告知了颜娘,颜娘扭过头道:「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我气的是靳于青青不检点,气的是你们男人总是贪心不知足。」 「好了,别气了。」姜裕成从身后轻轻拥住她,柔声道:「别的男人怎样你不用管,你只要管好我就可以了。」 颜娘转身回拥他,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叹气道:「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你的?」 「他们说什么了?」 「说你惧内。」颜娘有些不满道:「还说我是母老虎,管着你不让你纳妾,连家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挑丑了买。」 颜娘道:「今天请了那些属官太太们来,我把桃枝和青杨交特地叫出来伺候,就是为了让她们看看,我们家的丫鬟到底丑不丑。」 听到这里,姜裕成不由得哑然失笑。刚刚还在意外她使小性子,这会又见到她孩子气的一面,姜裕成觉得这样的她比平日里鲜活了许多。 他喜欢这样的鲜活。 京城 凌绩鸣下值后正准备回家,勇毅侯派人叫他去侯府一趟,他让长随回凌家知会范瑾一声,然后上了勇毅侯府的马车。 到了勇毅侯府,他被领到了勇毅侯的书房,上一次他在此被勇毅侯骂得狗血淋头,这一次踏足让他不禁回想,自己近段时间有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就在他忐忑不安的时候,勇毅侯开口道:「听说你娶瑾儿之前成过亲?」 不知勇毅侯此言何意,凌绩鸣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勇毅侯又道:「你与前妻聂氏育有一女,她同你和离后又嫁给了你的同窗姜裕成是不是?」 凌绩鸣再次点了点头。 他鼓起勇气问勇毅侯,「不知道外祖父为何提起聂氏?」 勇毅侯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宫里传来消息,祥嫔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 凌绩鸣诧异的抬起头,很快反应过来,朝着勇毅侯道:「恭喜外祖父,祥嫔娘娘这一胎定会得偿所愿。」 勇毅侯很满意凌绩鸣的态度,第一次对他和颜悦色的笑了。凌绩鸣顿时受宠若惊,但他心里还有疑惑,想知道勇毅侯为何要提起聂氏和姜裕成。 勇毅侯很快解了他的疑惑,「祥嫔娘娘这一胎怀得辛苦,再无力分心照顾二皇子,便想着从娘家选一个四至五岁的女童进宫陪伴二皇子,如果我没记错,你与聂氏生的长女如今正好五岁吧。」 听了这话,凌绩鸣思索了一会儿才明白了勇毅侯的意思。陪伴二皇子是假,借着陪伴二皇子之名将张元清拉到他们阵营来才是他的最终目的。毕竟张元清是姜裕成的老师,满满又被聂氏带到了姜家。 他心里变得五味杂陈,原来自己在勇毅侯这里只能算起到一个在中间传话的作用。 「外祖父,实不相瞒,当初我与聂氏和离时,允许她带着女儿离开,如今女儿已经改姓姜了。」 勇毅侯冷哼一声,「子随父姓天经地义,你的女儿怎么能冠上别家的姓氏。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要见到你的长女。」 凌绩鸣垂头丧气离开勇毅侯府,回到家里后将自己关进了书房。范瑾觉得丈夫去了勇毅侯府一趟变得不对劲,以为是外祖父勇毅侯斥责了他。 她端着鸡汤去了书房,凌绩鸣正提着笔发呆,面前的纸张被墨汁染黑了一大片。 「夫君,如果外祖父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放下托盘,轻声道:「外祖父是武将,说话直白了些,但总归是为了你好。」 凌绩鸣闻言看向她,神色淡淡道:「你知道他今天把我叫到侯府说了什么吗?」 范瑾当然不知。 凌绩鸣自嘲的笑了笑,疯狂的将面前的纸张揉成团,气愤道:「他一直都瞧不起我,一个正八品的小官当做对我的施舍,现在还把我当成一个传话筒,我就真的那么不堪?」不堪两个字是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来的。 范瑾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安抚道:「夫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外祖父……他要给谁传话?」 凌绩鸣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在大宴朝的官场,我还能认识谁?」 「张元清?」范瑾试探的问道。 凌绩鸣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范瑾更糊涂了。 凌绩鸣道:「外祖父要我将聂氏的女儿接回来。」 这句话如同惊天响雷般炸在范瑾耳边,她不敢置信的后退了几步,「你……你说什么?」 凌绩鸣将勇毅侯的意思复述了一遍,范瑾不相信的摇头,「不会的,外祖父不会这么做的。」 凌绩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如果你不信,可以亲口问他。」 范瑾失魂落魄的走出书房,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勇毅侯府,勇毅侯的意思跟凌绩鸣说的相差无几,她不能接受,回去后就病了。 凌绩鸣看着妻子憔悴的面容,有些于心不忍,「瑾儿,外祖父发了话,咱们只能听从。你别多想,早点养好身子才是。」 范瑾木然的盯着床头,低声问:「必须接回来吗?」 第15章[04.28] 凌绩鸣没回答,但沉默代表了肯定。 范瑾捂着脸哭了起来,「聂氏的女儿回来,我算什么,琬琬和珺珺又算什么?」眼泪从她的指缝间流下来,凄切道:「外祖父为何非要这样做,让勇毅侯府的姑娘去宫里陪伴二皇子不行吗?」 当然不行,凌绩鸣在心里回答道。勇毅侯的目的是拉拢张元清,而不是心疼那个出生便有腿疾的曾外孙。 大哭一场后,范瑾将心中的委屈发泄了一通,加上丈夫凌绩鸣的安抚,她的病很快就好了起来。 她对凌绩鸣道:「聂氏那女儿回来后,只能作为庶女写入族谱,不管怎样,我的琬琬才是凌家的嫡长女。」 凌绩鸣点头应允。 他写了一封信,让凌三娘夫妻借着探亲的名义带去竭绥给姜裕成。 另一边,远在竭绥的颜娘还不知道勇毅侯打起了满满的主意。再过几个月,满满就要满五岁了,姜裕成跟她商量过,准备亲自给满满开蒙。 有两榜进士出身的姜大人亲自为女儿开蒙,颜娘只觉得大材小用。姜裕成第一次反驳了她。说再锋利的刀也需要有用武之地才算利器,他这满腹的学识,来到竭绥后已经沉积许久,若是再不拿出来用用,怕是要退步了。 颜娘当然不信,那个每晚睡前都还要温书的人是谁?姜裕成的对满满的心思还是让她很感动,恐怕亲生的也就如此了。 满满很喜欢描红,小丫头是个跳脱的性子,颜娘以为她会坐不住,谁知姜裕成布置的作业,她每日都用心完成了。 颜娘见状,本打算让她连女红也一起学了,但满满似乎没有刺绣的天分,颜娘便只教她一些基础的东西。 几天过去,姜裕成的开蒙初见成效,她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和弟弟们的小名,爹娘、祖母几个字会写也会认,虽然写的歪歪扭扭,但也算是很好的了。 颜娘跟姜裕成感叹,「幸好有你在,不然她就被耽搁了。」 姜裕成笑着道:「不会的,日月光辉永远不会被萤火之光取代。」说着说着又道:「满满做事有股子坚韧劲儿,这倒跟他的生父有些相似。」 提到凌绩鸣,颜娘心里有些复杂,埋怨道:「你提他干什么,他哪里能做满满的父亲。」 姜裕成拍了拍她的手,「别生气,我不提他就是。」 颜娘小声嘀咕,「你这人也真是的,干嘛提起他呀,难道不觉得别扭吗?」 「别扭什么?」姜裕成有些不明白。 颜娘瞪了他两眼,他想了想忽然懂了,拉着妻子的手笑着道:「别扭是没有,但嫉妒和吃味还是有的。」 他笑容淡了下来,「都是造化弄人,若当初与你自小定亲的人是我,我们也不会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颜娘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些,好奇道:「照你这样说,如果我们定亲了,冷姐姐怎么办?」 姜裕成道:「幼时娇娇体弱,算命的说她须得找一个虎年腊月生人定亲,不然会夭折。我爹心疼她,便让我跟她定了亲。我与娇娇虽为夫妻,实则为兄妹。她一直觉得是她拖累了我,本不愿与我成亲,是表姐哭着逼她,她才同意了。婚后她就开始托人打听合适的姑娘,都被我拒绝了,因为那时我不愿随意找个人将就。」 颜娘惊讶的看着他,姜裕成继续道:「我们成亲那晚,我梦到了娇娇。她在梦里跟我说,看到我成亲她很开心,还要我好好待你。」 「这是真的吗?」颜娘不敢置信的问道:「你真的梦到她了?」 「是真的,我醒了后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姜裕成点了点头,认真道:「娘子,以后你跟着我叫娇娇表妹吧,我相信她更喜欢这个称呼。」 颜娘愣住了,「夫君,这不合规矩。」 姜裕成知道她在顾及母亲与表姐的感受,随即提议道:「这样吧,在我面前你可以称呼她为表妹,当着娘和表姐的面你照常即可。」 颜娘点了点头,轻轻搂住他的腰呢喃:「夫君,你真好。」 你从不吝啬给予我脉脉温情,你从不无故对我冷眼以待,你从不嫌弃我是二嫁之人。若不是你,我体会不到为人妻的美好,若不是你,我还在伤痛的深渊里难以走出。 姜裕成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低头在她眉间印上亲吻,两人就这样静静的拥在一起,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 …… 从云泽国远道而来的金薯长势喜人,从短短的嫩芽长到郁郁葱葱的藤蔓,约莫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宋休用笔将其生长情况记录下来,从播种、发芽到成株都记录的一清二楚,后面画了相应的植株形态。 姜裕成冲他拱手道:「依照宋兄这架势,我大宴迟早要出一位农事大专家。」 宋休坦然的受了他的礼,「承蒙夸赞。」他眺望着远处的农田,朗声道:「我宋休最大的愿望是,普天之下,百姓人人能饱腹,官仓粒粒皆良种。」 听着他的豪言壮志,姜裕成也生出了一股自豪之感,他在心里道:若为官者皆能为民着想,有生之年,说不定我能目睹这一切。 两人视线相交,均是一笑。 这时止规来报:「大人,家中有客来访,夫人请您回去一趟。」 卫枳坐在轮椅上,卫杉站在一旁,两人身后跟了十来个虎背熊腰的护卫。卫枳望了一眼县衙大门上方高悬的几个大字,轻声呢喃:「不知这竭绥知县是个什么样的人?」 卫杉上前一步,「待见过后不就知道了吗?」说完吩咐护卫道:「金一,去吧。」 金一立即领命。 县衙的守卫见来人出示了恭王府的令牌,也不知道真假,两人相视一眼后,其中一个道:「请贵客稍等,大人今日不在县衙,待我去禀报夫人再说。」 第16章[05.05] 金一没有为难他们,迅速退回到主子身后。 县衙后院,颜娘正在教女儿女红,戚氏从外面进来,「夫人,县衙守卫来报,说是恭王府的人来访。」 颜娘愣了一下,绣花针不小心扎到了手指,疼痛让她回过神,「恭王府?」 戚氏点头,「恭王世孙带着护卫正在外面等着。」 颜娘立即起身,「赶快随我去迎接。」说完又对青杨道:「你去寻止规,让他赶紧去将大人找回来。」 青杨哎了一声连忙去了。 颜娘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然后带着女儿出去迎接恭王府来客。 时隔一年多,卫枳再一次见到了当初与自己一同落难的小女娃,他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满满,到哥哥这里来。」 满满藏在颜娘身后好奇的盯着他,这个好看看的哥哥是谁啊,她好像不认识他呀。 颜娘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道:「满满,当初你被拐子捉了去,还是世孙救了你呢。」 满满疑惑道:「可那个哥哥没有坐轮椅啊。」 这话一出,卫枳沉下眼皮,卫杉的脸色也有些晦暗不明。颜娘也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气氛,她替女儿向卫枳赔礼,「小女无心之言冒犯了世孙,还请世孙见谅。」 卫枳摇了摇头,「无事,姜夫人不必紧张。」 说完又冲满满笑道:「哥哥那时候也有轮椅,只是被拐子抢了去。」 满满眨了眨眼,「真的吗?」说完又哼了一声,「拐子太坏了,哥哥,你别怕,我爹是官,他会保护我们的。」 卫枳笑着点头,「好,我不怕。」 颜娘见气氛缓和了,心里松了口气。恭王世孙乃皇家血脉,她还真怕女儿说错了话得罪人家,只盼着丈夫早些回来。 姜裕成听止规说恭王世孙来访后,尽管心存着疑惑,还是急忙赶了回去。他们到时,就听说恭王世孙一行正在老夫人那里呢。 姜母很喜欢这个长得俊俏、嘴巴又甜的恭王世孙,见他年纪轻轻就废了双腿不免觉得可惜。她道:「世孙,你尽管在这里住着,住多久都没事。」 姜裕成回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他有些不明白,恭王世孙为何要在竭绥长住?很快卫枳就替他解开了疑惑。 卫枳是来竭绥休养的,御医说京城冬日严寒,留在京中只能受罪,最好选一处温暖之地休养。恭王给孙儿选的原本是陵南,那里要比竭绥繁华许多,但卫枳非要来竭绥,御医也说竭绥要比陵南暖和得多,恭王这才愿意放人。 卫杉是自愿跟随卫枳来竭绥的,当初他母亲也就是原江东王继妃翁氏,在江东王被降爵为镇国将军后,让他带着大量礼品南下去虞城县跟恭王赔罪。 他见到卫枳后,才知道大哥卫槠多么可恶,他一个随意的动作毁掉了卫枳的一生。恭王因为卫槠和父王迁怒于他,让人押着他亲眼看着卫枳在床上痛苦挣扎,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狰狞的面容。 才十岁的卫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藏在长袍下的双腿因为震惊和害怕不停颤抖着。那一刻,他痛恨自己是卫锦诚的儿子,更痛恨毁掉卫枳双腿的长兄卫槠。 他决定留下来陪他。 在征得恭王的同意后,卫杉给母亲翁氏写了封信,告诉她自己要留在虞城县,让她不要担心。作为一个母亲,翁氏哪能不担心,第二日便坐船往虞城县赶,等她到了王府别院时,看到儿子同卫枳一起读书写字时,一颗紧张的心才落了下来。 她觉得儿子留在卫枳身边也好,丈夫卫锦诚已经废了,自从降爵后整日里喝得烂醉如泥,卫槠更是将镇国将军府搅得一片荒唐。 从虞城县回去后,翁氏便搬到了陪嫁的庄子上去了,把乱糟糟的镇国将军府留给卫锦诚父子俩折腾。 卫枳虽然恨卫槠,但不至于迁怒无辜的卫杉,所以两人相处很融洽,久了竟然还生出几分亲如兄弟的感情来。 卫枳要去竭绥休养,卫杉也一路跟着。他曾好奇的问卫枳,大宴那么多适合他休养的地方,为何偏偏要选这么一个偏远的小城。 卫枳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当他看到他和颜悦色的跟一个小女娃说话时,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来这里。活泼可爱、天真烂漫,跟他们这些一出生就懂得勾心斗角的宗室子弟简直是天壤之别啊。 卫枳不嫌弃县衙条件简陋,拒绝了金一另寻住处的请求,打算休养的这段时间就住在县衙。颜娘只好带着家中下人迅速的收拾了几间屋子出来,却只够卫枳、卫杉、金一以及随行的大夫住,其余的护卫只能跟着衙役们挤大通铺了。 卫枳和卫杉都没带伺候的丫鬟,颜娘打算让青杨过去伺候,卫枳婉拒道:「多谢夫人好意,自打我双腿废了以后,就不再用丫鬟了。平日里伺候我的两个小厮明日就到,还请夫人替他们安排个住处。」 颜娘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让颜娘没有想到的是,卫枳的小厮来时,还带了一大批伺候的人和好几马车的东西,他们进来后,县衙显得十分逼仄。 卫枳面上带了几分歉意,他也没想到祖父会送这么多的人和物来。拜托姜裕成出面,将县衙斜对面街上的那座宅子买了下来,将那些人都安排到宅子里去了。 恭王还给姜裕成写了一封信,在信中恳请他照看自己的孙儿,他没有用恭王的身份命令他,而是以一个疼爱孙子的祖父的口吻拜托他。 恭王府人丁单薄,姜裕成也有所耳闻,恭王年迈,膝下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苗,怎么能不珍之重之呢。 卫枳和卫杉在竭绥待的很开心,他们慢慢的放下心中的防备,像真正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笑着。 卫枳喜欢跟满满玩,姜裕成没空的时候,都是他在教她描红。跟他不同,卫杉特别喜欢双生子,文砚文博兄弟俩快满周岁了,又正处于长牙的阶段,跟他们玩闹时,经常糊他一脸口水。 卫杉并不嫌弃,颜娘有时候都看不过去了,卫杉却道:「夫人别怪他们,我喜欢他们。」 第17章[05.05] 说着鼻子有些发酸,「当初我娘也怀过双胎,只不过没有生下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娘把弟弟妹妹们生下来了,也许跟文砚文博一样可爱。」 颜娘听了很不是滋味,安抚道:「你别想太多,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弟弟。」 「谢谢夫人。」卫杉开心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夫人,听说宋休宋大人也在这里,为何我从未见过他?」 宋休? 颜娘道:「宋大人不住县衙,又喜欢整日待在田间,你们没见到也是正常。」 「那他可有娶妻,身边有没有人伺候?」卫杉继续追问。 宋休有没有娶妻颜娘是真不知道,「宋大人来这里只带了两个老仆,平日里生活起居也是由他们照顾。」 听了这话,卫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 竭绥的冬日从不严寒萧条,清晨浓雾散去后,太阳自东方缓缓升起,照在人身上暖意洋洋。原本是美好的一天,但两位不速之客——凌三娘和杜大郎夫妻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安宁。 夫妻俩在从京城一路往南,走了水路换陆路,终于在冬至前赶到了目的地。他们竭绥城里找了一家客栈,顾不得休息直接上门求见。 颜娘本不想搭理他们,但看在凌三娘以往对她不错的份上,还是让他们进来了。 凌三娘盯着颜娘看了许久,压根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美貌纤细的妇人是她前二嫂,若不是她说话时的语气和嗓音未变,她都要怀疑姜裕成是不是休妻另娶了。 明明上一次见面她还不是这样啊。凌三娘心里是五味杂陈,她不禁设想,若当初她就是这副样貌,二哥还会舍得与她和离吗? 杜大郎见妻子愣愣的,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 凌三娘这才回过神来,「颜娘姐姐,好久不见,你变了很多。」 「嗯。」颜娘淡淡的应了一声,问:「你们千里迢迢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说这句话的吧。」 凌三娘欲言又止,一旁的杜大郎上前递给她一封书信。「姜夫人,这是我二舅哥给你的信,有什么话,不妨看完信再说。」 颜娘没有接,皱眉道:「我跟他已经毫无瓜葛,这封信我不会看的。」 杜大郎道:「姜夫人还是先看信吧,不然误了满满的前途,日后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听到满满两个字,颜娘立刻警惕起来,连忙让人去叫姜裕成。 姜裕成将信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合上信后对杜大郎厉声道:「你回去告诉凌绩鸣,只要我姜裕成在一天,他就别想打我女儿的主意。」 杜大郎吓了一跳,大声道:「姜大人,满满是我们凌家的孩子,你可没资格决定她的去向。」 「没资格的是他凌绩鸣才对。」颜娘虽不知信里写了什么,但听了杜大郎的话后气得发抖:「满满是我和夫君的女儿,她姓姜,跟你们凌家没有任何关系。」 她又看向凌三娘,「当初你们凌家是如何对我们母女的,你应该最清楚不过。当初我大着肚子,范瑾逼上门来害得我早产,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满满。结果呢,你娘嫌弃她是个女儿,看都不愿看一眼;你大姐骂她是赔钱货,还险些下毒害死了她;你二哥从未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和离时没有丝毫不舍;你爹把她当成是讨价还价的筹码,在他眼里,满满这个孙女还比不上几抬嫁妆。」 「我与凌绩鸣和离时,说好了满满跟着我,从此以后与你们凌家无任何干系,他也是在和离书上按了手印的。想反悔,绝不可能。」 凌三娘连忙劝道:「颜娘姐姐,你先听我说,我二哥让满满回去,也是为了她好。」 「宫里的祥嫔娘娘是我二嫂的表姐,想要选一个四至五岁的女娃去宫里陪伴二皇子,二哥想要补偿满满,所以才决定送她去。」凌三娘一边观察她的神情,一边道:「颜娘姐姐,满满要是得了二皇子喜欢,满满日后说不定还有大造化呢。」 听了这话,颜娘气极反笑:「范瑾不是有两个女儿吗,这么好的事她能让给满满?」 凌三娘刚要开口,就听她嘲讽道:「我从来不相信你们凌家人会那么好心。三娘,当初的你是多么善良啊,如今也变得面目可憎了。」 颜娘还记得,初嫁时在婚房里她是怎样维护自己的;满满出生时,她有多么心疼小侄女;和离时,她哭着阻拦自己的家人。那些画面颜娘仿佛就像是发生在昨天,站在她面前的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是非分明的小姑娘了。 凌三娘知道今日要无功而返,心里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她能怎么办?公婆嫌弃她丢人,爹娘偏疼大姐凌元娘,她只能靠着二哥的过日子,二哥交待的事,她不能不答应。 颜娘和姜裕成可不管她有无苦衷,不客气的将他们赶了出去。 离开县衙前,凌三娘向颜娘提出见满满一面,颜娘没有答应,她与杜大郎只得先回客栈去。 临走前,杜大郎放狠话道:「姜大人,姜夫人,我们凌家是奈何不了你们,但勇毅侯府呢?我们夫妻表面是听了我二舅哥的差遣,实则是为勇毅侯办差的。你们要是识趣,就应该好好配合。」 这番话让颜娘气极,等他们离开后,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身子朝一旁倒去。姜裕成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妻子,担忧道:「娘子,你没事吧?」 颜娘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被他们气狠了,扶我回屋吧。」 姜裕成还是不放心,请了葛大夫过来。葛大夫替颜娘把完脉后道:「夫人身体并无大碍,晕眩是气急攻心所致,静养几日便好。」 姜裕成点了点头,亲自将葛大夫送了出去。临走时,大夫又道:「气大伤肝,大人应劝夫人平日里少动怒。」 姜裕成朝他拱手道:「多谢葛大夫,这话我一定会传达给内子。」 颜娘请了葛大夫瞧病,姜母也知道了,她来正院看颜娘,道:「你这孩子,那些不相干的人本就不该见,这下倒好,还把自己给气坏了。」 颜娘苦笑道:「我也没想到凌家人那么无耻,竟然把主意打到满满身上来了。」 「你就放宽心吧,有我在,有成儿在,他们不敢来抢孩子的。」姜母替她掖了掖被角,「再不济还有世孙呢,他挺喜欢我们满满的,到时候请他出头替满满撑腰,我就不信,那凌绩鸣还能跟恭王世孙抢人。」 第18章[05.05] 听了这话,颜娘无奈道:「娘,我们家的事,怎么能麻烦世孙呢,还是别打扰他休养才是。」 姜母才不管这些,径直去找了卫枳。她将凌家的企图告知了卫枳,请他出手帮一帮自己的孙女。 在听见勇毅侯府打算将满满送到宫里去陪伴二皇子后,卫枳动怒了。他把满满当成妹妹看待,绝不允许有人打她的主意。 卫枳让护卫快马加鞭给祖父恭王送信,请他出面帮忙解决。与此同时,姜裕成也给恩师张元清与师兄郭侍郎传了信。 于是在显庆十三年冬至那日,显庆帝的龙案上摆了十来本弹劾勇毅侯的奏折,除了几桩稍显严重的罪名外,其余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显庆帝看完最后一本弹劾奏折后,问梁炳芳:「这勇毅侯与皇叔、张太傅有何过节,他们两人怎地也写了弹劾的折子?」 梁炳芳恭声道:「奴婢听闻,勇毅侯打算送一名四至五岁的女娃进宫陪伴二皇子,最后的人选乃姜裕成大人之妻聂氏的长女。」 显庆帝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是说,勇毅侯看中了姜裕成的女儿?」 「陛下有所不知,姜大人之妻聂氏的长女并非姜大人亲生,而是聂氏与前夫通政司经历凌绩鸣凌大人所生,两人和离后,聂氏带走了长女,凌大人后来又娶了勇毅侯庶女所出的女儿范氏。」梁炳芳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几人的关系。 显庆帝听了后笑容渐渐淡了,「祥嫔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勇毅侯这老匹夫就开始拉拢朝臣,到时候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张元清是他专门请回来压阵的,谁也不能打他的主意。 「梁炳芳,凌绩鸣还有没有其他的孩子?」 「回陛下,他与范氏育有两个女儿,大的四岁,小的两岁。」 显庆帝道:「传朕旨意,宣凌绩鸣与范氏长女即日起进宫陪伴二皇子。」 梁炳芳抬眼看了显庆帝一眼,连忙命人前去凌家宣旨。 凌家 小黄门宣读完圣旨后尖声道:「凌大人,接旨吧。」 凌绩鸣连忙谢恩领旨,随后他让桃枝给两个小黄门一人塞了一个荷包,待他们离开后,才发觉后背已是冷汗涔涔。 「夫人,夫人……」 「不好了,夫人晕过去了。」 他捧着圣旨将其亲自供奉在香案上,刚一放好,就听见丫鬟们惊慌失措的声音。他急忙跑了出去,看到范瑾躺在地上,半个身子被桃枝抱着。 「瑾儿,你怎么了,瑾儿,瑾儿……」见妻子没有反应,他立即将妻子打横抱起,吩咐桃枝道:「快去请大夫。」 桃枝连忙去了。 过了一炷香的样子,大夫终于到了。替范瑾把完脉后道:「夫人已经有了两月身孕,先前是受了刺激导致晕厥,待老夫扎上两针后便能醒来。」 听见妻子有孕,凌绩鸣又是欣喜又是忧心,「大夫,突然晕厥对孩子有碍吗?」 大夫一边扎针一边道:「目前尚无大碍,怀孕期间,要避免大喜大怒才是。」 凌绩鸣这才放心了。 大夫几针扎下去后,范瑾悠悠转醒,看到守在床边的凌绩鸣,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夫君,琬琬她……」 凌绩鸣替她擦泪道:「瑾儿,你现在不能太激动,不然对孩子不好。」说着,视线落到了她的腹部。 「孩子?」范瑾愣愣的看着他,「你是说我有身孕了?」 凌绩鸣点了点头。 盼了这么久总算有了身孕,但过几日却要将长女琬琬送进宫去,范瑾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凌琬琬被显庆帝下旨招入宫中陪伴二皇子,勇毅侯知道这个消息后一下子沉了脸。他对长子道:「看来皇上已经看穿我的意图了,让琬琬进宫就是给咱们勇毅侯府的警告。」 勇毅侯世子道:「为今之计咱们得韬光养晦,等祥嫔娘娘肚子里龙胎出生后再来图谋。」 勇毅侯点了点头,「待会儿让你媳妇去凌家把琬琬接过来,教一教她宫里的规矩,免得不知礼数丢了祥嫔娘娘的脸面。」 勇毅侯世子夫人遵循公公的命令将凌琬琬接到了侯府,安排了两个小丫鬟和一个老嬷嬷伺候,除了学规矩的时候,平时几乎不管她。 她一直看不上小姑子范柳氏,一把年纪了还拈酸吃醋,逼得丈夫不敢纳妾,连个传承香火的后人也没有。 更看不上范瑾,什么样的男人嫁不得,非得嫁一个娶过妻的二手货,婆家还有一堆粗鄙丢人的亲戚。 凌琬琬进宫陪外孙二皇子,世子夫人是一百个不愿意,若不是皇上下了旨意,她定会坚决反对。尽管凌琬琬看着乖巧听话,世子夫人依旧不喜欢她。 勇毅侯府的当家夫人不喜欢一个人,那么底下的下人也会看人下菜碟,在侯府那几日,凌琬琬几乎是哭着睡着的。 范瑾来了侯府几趟,每次一提出要见女儿,世子夫人总是用「琬琬正在学规矩,咱们别去打扰她。」这句话来搪塞她。见不到女儿,范瑾忧思成疾,肚里的孩子也差点没保住。 大夫严厉告诫她:「若是再折腾的话,孩子别想要了。」范瑾只好暂时不去想女儿,专心留在家里保胎。 第19章[05.05] 显庆十三年腊月初五一大早,祥嫔便派了人来勇毅侯府接凌琬琬进宫,幼小的她,忐忑不安的拉着兴庆宫女官的手,一头扎进了未知的命运河流中。 远在竭绥的姜裕成收到恩师的来信,信中告诉他不要再担心满满会被送进宫了,因为进宫的人选已经确定。他将书信折好,准备回后院跟颜娘分享这一个好消息。 回房后,颜娘却不在房里。戚氏告诉他,姜母前一刻才将颜娘叫了过去,姜裕成又转身去了母亲院子里。 还未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姜母开心的声音,「世孙真是好本事,我们满满这下可不用进宫陪那劳什子二皇子了。」 姜裕成听了,摸了摸怀里的信,没想到母亲和妻子已经提前知道这个消息了。 他大步走了进去,先朝着卫枳拱了拱手,「多谢世孙出手相助,姜某感激不尽。」 「姜大人严重了,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卫枳偏了偏身子,没有受他的礼。见他一脸探究的望着自己,卫枳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道:「我没有兄弟姐妹,满满天真可爱,我一直拿她当自己的妹妹,所以绝不会让人打她的主意。」 听了这话,姜裕成才笑了。 姜裕成想起他娘先前对二皇子的不敬,不由得出言道:「娘,皇家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多嘴的,您以后还是注意一些。」 姜母最不喜欢儿子说教,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年纪轻轻的怎么那么啰嗦。」 姜裕成很无奈,颜娘笑着道:「夫君,娘也是太过开心了,以后定会注意的。」 姜裕成也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前院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在后院久留。正要走时,卫杉忽然叫住了他,「姜大人,请问宋大人今日也在吗?」 姜裕成颔首,「应该在吧。」以往这个时候宋休都在县衙。 卫杉请求道:「我能跟着去前面吗?我想见一见宋大人。」 「你跟我来吧。」姜裕成想了想,点头应了。 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卫枳有些疑惑,卫杉跟宋休认识吗?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转头又关心起满满来。 「她啊,就是个小馋猫,昨日贪吃马蹄糕吃坏了肚子,我过来前才喝了药后又睡着了。」颜娘有些无奈,女儿比两个儿子还难带,一点也不让人放心。 听了这话,卫枳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两声。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马蹄糕还是他给她吃的,害得小姑娘吃坏了肚子,他有很大的责任。 「夫人,我想去看看满满,不知是否方便?」 颜娘点了点头,「正好我也要回去了,世孙跟我一道吧。」 说完又对姜母道:「娘,今天我要理账,待会儿把文砚和文博送过来,劳烦您受累照看一下。」 姜母摆手道:「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啥,有吉娘子和桃枝她们在,我有什么受累的。」说着又叹息道:「要不是我这身子不争气,还真想亲自带孙子哩。」 也许是年轻是太过劳累亏了身子,入冬以来,姜母已经病了两次,最近这次前两日才好,怕把病气过给孩子们,她已经好久都没见过孙辈们了。 回正院的路上,颜娘忽然问道:「世孙,入宫陪伴二皇子的人选是谁?」先前只顾着高兴了,压根没记起这个。 卫枳没有隐瞒,「是通政司经历凌绩鸣长女凌琬琬。」 颜娘愣了一下,又问:「那二皇子好相处吗?」 卫枳摇头,「二皇子虽然才两岁,但因生来有腿疾,陛下和祥嫔娘娘怜惜他,对他一直很纵容,就连太子殿下有时也会避让着他。」 卫枳没有明说二皇子脾气不好,颜娘却听明白了,爹娘惯着,长兄让着,就算年纪再小,也会养成霸道的性子。再大一些,可能就更难相处了。 凌绩鸣和范瑾打着满满的主意,没想到最后却将自己的长女送进了宫。她虽然看不起这两人的做派,但孩子是无辜的,那个比满满还小一岁的女孩儿,不应该去承受这些。 而此时,她觉得可怜的凌琬琬正缩在帘子后面小声哭泣着,宫里太可怕了,二皇子太可怕了,她想回家。 进宫前,舅祖母告诉她,一定要好好照顾二皇子,就算他朝她发脾气也要忍着,不然以后不许她回家见爹娘。 进宫后,她见到了二皇子,一个坐在轮椅上跟妹妹珺珺差不多大的男孩儿,嘟着嘴瞪着自己。她害怕的往女官姑姑旁边躲了一下,就听那二皇子下令,让小太监将一盒蠕动的虫子全部倒在了她的身上。 凌琬琬害怕极了,尖叫的在大殿内狂奔,二皇子却放声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指着她不满道:「余姚姑姑,你看她那样子好蠢,父皇也真是的,怎么能让这么蠢的人来陪我。」 余姚看着女孩狼狈的模样,不禁心生怜悯,柔声劝道:「殿下,琬琬姑娘是皇上下旨召进宫来的,请您看在皇上的面上不要捉弄她了。」 二皇子听了却变了脸,他大怒着对伺候的人道:「凭什么她能在地上跑来跑去,我却要坐在这轮椅上,小胡子,让她跪到帘子后面去,跪满一个时辰才许起来。」 名为小胡子的小太监立即领命。 余姚看着二皇子突然变脸,暗自责怪自己不该开口相劝。回到兴庆宫正殿后,祥嫔正躺在美人榻上歇息,见她进来后,问:「玥儿还好吗,见着小姑娘后发脾气没有?」 余姚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禀报了二皇子的所作所为。 祥嫔不甚在意道:「由他去吧,心中不痛快总得发泄出来。」丝毫不管凌琬琬是不是受了委屈。 余姚不由得担心起凌琬琬的处境来。与她一样,范瑾也在担心凌琬琬,自从被大夫警告后,她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长女。如今她身孕已满三个月,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 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勇毅侯府打听女儿的消息,世子夫人告诉她,凌琬琬在宫里很好,让她不要担心。 没亲眼见到女儿过得很好,范瑾根本不相信她的说辞,但她无权无势,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女儿是皇上下旨进宫去陪伴二皇子的,没有人敢让她受委屈。 第20章[05.05] 走出勇毅侯府那一刻,范瑾不由得后悔了,当初她为何非得要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官,遇到事情后连亲生女儿都保不住,还要被人轻视和嘲讽。这种悔婚一直伴随着她回到家,当她看到温氏和凌元娘母女在自己家里指手画脚时,那种悔恨升到了最高点。 「你们来我家干什么?」她推开开扶着她的梅枝,怒气腾腾的上前呵斥道:「马上给我滚出去,滚啊。」 温氏和凌元娘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回过神后的温氏怒道:「范氏,你的教养哪里去了,怎么跟婆婆和大姑姐说话的?」 凌元娘跟着在一旁嘲讽,「是不是女儿攀上了二皇子,就不把我们这些婆家人放在眼里了?」 范瑾被她们母女气得头晕,梅枝赶紧上前扶着她。范瑾狠狠的瞪了温氏母女两眼,撑着梅枝的手吩咐小丫鬟道:「去叫柳嬷嬷来,将这两个厚颜无耻的女人给我赶出去。」 「范氏,你骂谁呢,我看你才是厚颜无耻的贱人,当初不顾我弟弟已经娶了妻,还做出勾引有妇之夫的丑事来。」凌元娘怒不可遏道:「你才是最不要脸的女人。」 温氏也阴沉着脸,「当初你婚前失贞,要不是我家二郎娶了你,你这会儿早就成了千人骂万人唾的破鞋,哪里还能在这给我摆官夫人的款。」 「你们胡说八道。」梅枝恼怒道:「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为了攀上我家姑娘,不顾聂氏刚生产完,就迫不及待的将人赶出了凌家。这会又来欺负我们姑娘,难道忘记我们姑娘的外家是谁了?」 梅枝搬出勇毅侯府这座大山后,温氏和凌元娘气焰没之前那么嚣张了,但言语之中的蔑视还是气得范瑾肺管子疼。 凌元娘不知想到了什么,道:「勇毅侯想必是看不上你这外孙女吧,不然为什么给我弟弟安排个芝麻大的官职,连一个投靠勇毅侯府的外人都比不上。」 范瑾按耐住恼意,不客气的反驳,「怪不得会被人休回家,抛开你不守妇道不说,这脑子也是蠢笨如猪。你先搞清楚通政司经历一职是什么再说吧,免得惹人笑话。」 「你……」凌元娘被噎得无言反击,她拉着温氏的袖子告状:「娘,你看她一点也没将我这个大姑姐放在眼里,在这样下去,没人能管得了她?」 范瑾的态度让温氏也感到很气恼,她指着范瑾道:「你这个不贤不孝的东西,我要让二郎休了你。」 温氏话音刚落,一道充满怒火的声音响起,「我倒要看看,谁敢休了我的女儿。」屋内众人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一个穿得富贵逼人、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娘。」看到中年妇人那一刻,范瑾先是震惊,接着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出。原来来人竟是范瑾的母亲,勇毅侯庶出之女范柳氏。 范柳氏的气场镇住了温氏母女,她们一向欺软怕硬,知道范柳氏不像范瑾那么好欺负,顿时怂了。温氏讪讪道:「亲家母,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范柳氏充耳未闻,心疼的将女儿搂进怀里,轻声骂道:「臭丫头,受了委屈也不早点给娘去信,还真当自己是泼出去的水啊。要不是柳嬷嬷给我传信,我还不知我的女儿被人欺辱到了这个地步。」 范瑾抬头看向柳嬷嬷,柳嬷嬷道:「姑娘,老奴实在是劝不住您,所以才给夫人送了信。」 范瑾知道柳嬷嬷是为了自己好,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今天温氏和凌元娘作妖,有她娘坐镇,那两人绝对讨不了好。 温氏被范柳氏落了面子,虽然气恼却不敢发作,凌元娘却不管那么多,张口就道:「我就说弟妹为何平日里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原来是得了亲娘的真传啊。」 范柳氏瞥了她一眼:「哪来的阿猫阿狗,吠得真让人心烦。」 柳嬷嬷道:「夫人,这是姑爷的长姐。」 范柳氏当然知道凌元娘是谁,还听说她因为背着夫君偷汉子被休回了娘家。这样不堪的女人还有脸活在这世上?不屑道:「做了那等丑事不在家里藏着,还出来抛头露面,真真是半点廉耻心也没有。」 范柳氏毫不将凌元娘放在眼里,她的到来,让温氏和凌元娘不敢再嚣张,母女俩灰溜溜的回到了槐树巷的凌家小院。留在家里的凌老爹见她们回来了,问道:「你们不是去看儿媳妇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温氏哼了一声,气道:「那范氏真不是个好东西,我和元娘去了板凳都没坐热,就嚷嚷着要赶我们走。我和元娘气不过,与她理论了几句,谁知她竟然把她娘给叫了回来。那范柳氏是什么人,我和元娘哪里招架得住,当然只有被人赶出来了。」 深谙老妻的脾性,凌老爹随即道:「是不是你或元娘又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了?」 温氏嚷道:「一开始我什么都没说,是她一回来就让人赶我们走。我气不过才说要让二郎休了她的。」 听了这话,凌老爹扬起手臂没忍住朝她扇了过去,响亮的巴掌声在屋里响起,温氏傻了眼。 「你打我?」脸上传来疼痛的感觉,温氏才醒过神,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凌福生,你竟然打我?」 凌老爹冷哼道:「我要是不打醒你,你还做青天白日梦呢。」他沉着脸脸道:「你是不是要毁了二郎的前途才满意?」 「我没有。」这么大的一顶帽子砸下来,温氏连忙反驳,「我巴不得二郎能够越来越好,怎么会毁了他?」 凌老爹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做的一切都是在害他。儿媳妇娘家势大,二郎还需他们提携,你呢,天天和元娘那个孽女插针见缝的去找她麻烦。连唆使儿子休妻的的话都放了出来,你让儿媳妇的娘家人怎么想?」 温氏想辩解,凌老爹根本不给她机会,「咱们来京城也有半年多了,这天子脚下,在街上随便拉个人都是做官的,二郎那个芝麻大的官职在这里连个屁都算不上。要是真为二郎好,明天随我去跟儿媳妇和亲家母道歉。」 「我不去,我是长辈,哪有长辈给晚辈赔礼道歉的。」温氏不答应。 凌老爹冷眼看着她,「你不去也得去。」说完又道:「还有那个孽女,赶紧找人把她给我嫁出去,免得一天到晚在家里挑拨离间、惹是生非。」 …… 凌绩鸣下值后准备回家,刚从通政司衙门里出来就看到凌老爹的身影。他快步上前问道:「爹,您怎么来了,可是家里有事?」 凌老爹将他拉到一旁:「没事,没事,就是许久未见,你娘想你了,让你回家一趟。」 凌绩鸣有些不解,他前天才回去过,这才两天时间,哪里算得上许久不见。他正要问清楚时,凌老爹已经拉着他往槐树巷的方向走去。 到了槐树巷的家里,他才知道他爹为什么要守在通政司衙门外等他。 听到母亲和大姐又去招惹妻子,凌绩鸣只觉得身心俱疲。他叹了叹气,对温氏道:「娘,瑾儿现在还怀着身孕,你为何就不能消停些呢?」 温氏不满儿子的态度,嚷道:「你怎么跟你爹一个样,我哪里做错了,我也是见她怀着身孕辛苦,才去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第21章[05.09] 「你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已经是帮了我们大忙了。」说完,又看向凌元娘,冷声道:「大姐,看在咱们一母同胞的份上,我还叫你一声大姐。若你再敢撺掇娘去挑瑾儿的刺,我凌家容不下你。」 凌元娘听了这话,指着凌绩鸣鼻子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姐啊,当初受了我那么大的委屈也没见你替我出头,怎么,做了官腰杆硬了,当着爹娘的面就要赶我走?」 凌绩鸣猛地挥开她的手,他的面孔十分严肃,简直像生铁般铸成的一样。 「你没回来前,这个家多和睦。自从你回来了,三天两头的惹是生非,闹得大家都不痛快。我今天当着爹娘的面把话撂这儿,要是你还不知悔改,凌家再也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地。」 见凌绩鸣丝毫不给自己留情面,凌元娘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怒火在胸中翻腾了一圈后又默然的熄灭了。她不敢赌,自从弟弟做了官以后,这个家的主心骨就不再是她爹了,如果他铁了心要赶她走,爹娘也护不住自己。 凌元娘偃旗息鼓,凌绩鸣不想久留,临走前对凌老爹道:「爹,你们明日就别过去了。过两日我沐休,到那时你和娘再上门吧。」 凌老爹应了,「二郎,你回去替你娘和大姐跟儿媳妇与亲家母赔个不是,我就怕他们因此怪罪于你,影响了你的前途。」 见凌老爹为自己着想,凌绩鸣心里很感动,「爹,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凌老爹哎了一声,将儿子送到门口。 临走前,凌绩鸣对着父亲道:「爹,您放心,总有一天儿子会出人头地的,到那时再也不会让您和娘受委屈的。」 凌老爹连连点头,鼻子一酸,当场老泪纵横。 凌绩鸣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里,范瑾和范柳氏正在等他吃饭。见他回来,范瑾迎上前问:「夫君,今日为何回来的晚了些?」 凌绩鸣强颜笑道:「衙门里事多,耽搁了一会儿。」 说完又对范柳氏弯腰拱手道:「岳母远道而来,小婿未曾亲自相迎,还望您见谅。」 范柳氏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怎敢劳烦凌大人来接。」 凌绩鸣很尴尬,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动作。范瑾连忙打圆场,「夫君,娘赶路有些疲乏,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说完又轻声责怪范柳氏:「娘,您别添乱了行不行。」 范柳氏见女儿维护凌绩鸣,心里虽然不满,但还是没再继续为难他,道:「等你老半天了,赶紧吃饭吧。」 凌绩鸣这才直起身子入席。 临睡前,范瑾装作无意的提起白日里温氏和凌元娘来过的事情。凌绩鸣脱衣裳的动作顿了顿,道:「我知道了,是她们不对,改日我让她们来给你赔礼道歉。」 范瑾跟他解释,「夫君,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今日我去了勇毅侯府,舅母又拿旧话搪塞我,我是担心琬琬在宫里受委屈。这个时候,娘和大姐来了,也不知我说错了什么,娘说要让你休了我,我听了真的很难受。」 温氏的脾气凌绩鸣这个当儿子哪里会不知道,气急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况且还有凌元娘在一旁煽风点火,他一点都不怀疑范瑾话里的真实性。 「娘也是被大姐撺掇的,你放心,我已经警告过她了。」 范瑾点了点头,想起了先前她娘给她出的主意。「夫君,大姐还年轻,早晚还得嫁人的,趁着我娘在的这段时间,不如请她为大姐寻一门亲事吧?」 凌绩鸣瞥了她一眼,她立即道:「我娘一定会选那些老实可靠的人家,不会害了大姐的。毕竟大姐嫁得不好,我们也会跟着受累。」 凌绩鸣知道她是怕自己误会,「这事就劳烦岳母了。」他思索了一下沉吟道:「找一个规矩严谨一些的人家吧。」 范瑾听出了凌绩鸣话里的不满,便知道他也受不了这个总是作妖的大姑姐了。她在心里冷笑,凌元娘,等着吧,我和我娘一定会为你找一户好人家的。 范柳氏回了京城,第二日就带着从颍川的土仪和一些礼品回了娘家。勇毅侯虽然不喜范柳氏这个庶出长女,但十多年未见,还是留她在府上多住了几日。 范柳氏出嫁前就时常讨好大嫂世子夫人,这一次回来后也不例外,带回来的礼品大多进了世子夫人的院子。 礼多人不怪,世子夫人看在礼品的份上,按耐住心中的鄙夷,与多年未见的庶出小姑言笑晏晏。 等奉承话说得差不多了,范柳氏才开口问起外孙女凌琬琬来。世子夫人脸上的笑容顿了顿,道:「一定是瑾儿那丫头让你来问的吧,放心吧,琬琬在宫里好着呢,有娘娘看着,没人敢欺负她。」 范柳氏讪笑着点了点头,「有嫂子这句话在,瑾儿那孩子也放心了。」 说完又愁眉苦脸道:「嫂子,我这十几年没回京城了,有件事还得请嫂子帮帮忙。」 听到「帮忙」两个字,世子夫人笑容淡了几分,「什么忙,你说说看。」 范柳氏提起凌元娘来,「瑾儿婆家的大姑姐,守寡后一直待在娘家,我那女婿托我替她寻一门亲事。您也知道,我哪里有合适的人选啊,这不还得托嫂子帮我寻摸一个。」 原来是这种小事,世子夫人笑容深了几分,问道:「瑾儿那大姑姐年方几何,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家。」 「她是平武十七年生人,今年正好二十九岁。我那女婿说了,须得给她找一个规矩严禁的人家。」 世子夫人又问其他的要求,范柳氏摆手道:「家里过得去就行。」 看在那些礼品的份上,世子夫人答应帮这个忙。待范柳氏走后,她身边伺候的吴嬷嬷凑上前道:「夫人,老奴这里有个人选,保准符合大姑奶奶的条件。」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世子夫人立即问道:「何人?」 吴嬷嬷道:「咱们侯府本家的十九爷啊。」 吴嬷嬷提起这人,世子夫人想了好一阵才有印象,「就是那个死了三房妻室的柳怀文?」 吴嬷嬷道:「就是他。大姑奶奶不是说要给表小姐那大姑姐找一个规矩严的人家吗,老奴看呐,十九爷家就很合适,他家的老太太是出了名的规矩严,前头三个媳妇,被她调教的规规矩矩的,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第22章[05.09] 听了这话,世子夫人思索了一阵道:「那就他吧,嬷嬷你明日上门去问一问,若他家也有这个意思正好,若没那个意思咱们再找其他人。」 「老奴遵命。」吴嬷嬷点头,「有夫人出面,想必这事一定能成。」 果然如吴嬷嬷所料想的一样,柳怀文的母亲柳老夫人听说世子夫人亲自为儿子做媒,女方是勇毅侯府表姑娘孀居在家的大姑姐,性子温柔恬静,最是持家有道。 柳老夫人一听就动心了,她想着世子夫人是绝对不会骗他们的。柳怀文这一房是与勇毅侯府隔了三代的旁支,平日里柳老夫人正愁无法与侯府嫡支亲热,现在机会送上门来,哪能不利用起来。 在她同意了这门亲事后,世子夫人将范柳氏唤了过来,将男方家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对于柳老夫人这位隔房婶子,范柳氏未出嫁前也是知道的,听说为人严苛刻板,最重规矩。 范柳氏很满意这门亲事,回去后跟范瑾交了底,范瑾又告知了凌绩鸣。于是趁着沐休的时候,凌绩鸣又将此时告诉了爹娘,凌老爹和温氏老夫妻俩听说给长女找了一门背靠勇毅侯府的亲事,也顾不得打听男方家的人品,连忙点头应了。 凌家最后知道自己将要嫁人的是凌元娘,原本还想犯浑撒泼拒婚,但在听到那人是勇毅侯府的旁支亲戚时,愤怒的火苗渐渐熄灭了。 她还年轻,早晚都会再嫁,既然能够跟勇毅侯府攀上关系,为何不同意呢。哼,等她嫁到柳家去后,她倒要看看,范氏这个狐媚子还有什么好炫耀的。 凌元娘点头后,凌柳两家很快就定下了亲事。两家走动的时候,凌元娘与柳怀文私下也见过几面,凌元娘觉得柳怀文与之前见过的男人都不同,但就是莫名的吸引她。 两人都不是头婚,成亲那天只简单的置办了几桌婚宴,宴请的也大多是柳家的本家亲戚。凌元娘本来不满柳家的轻视,但在世子夫人送了一盒添妆礼后,她才高高兴兴的当起新嫁娘来。 终于把凌元娘这个祸害嫁出去了,范瑾心里不知多开心。范柳氏看着女儿摇头道:「你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事早就该办了,哪里还需忍她那么久。」 范瑾笑了笑,问:「娘,舅祖母能管得住她吗,万一她又跑回娘家怎么办?」 范柳氏拍了拍女儿的手,「放心吧,你那舅祖母可是柳家出了名的规矩人,当初她可是先太后宫里的掌事姑姑,得了先太后的懿旨嫁与你柳家舅祖。几十年来不仅将丈夫管得服服帖帖,就连怀文那三任妻室去世前也得战战兢兢的在她手底下讨生活。」 范瑾听了柳老夫人的事迹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顿时觉得温氏这样的婆婆实在是太好对付了。她在心里暗道,凌元娘,你就自求多福吧。 远在竭绥的凌三娘夫妻还不知道凌元娘已经再嫁。自从第一次被颜娘和姜裕成赶出县衙后,两人隔三差五的总要上门来找骂。 眼看着身上的盘缠就快用完了,但凌绩鸣交待的事情没有丝毫进展。两人心里明白,要想从聂颜娘和姜裕成那里得手无异于天方夜谭。杜大郎跟妻子商议了一番,决定偷偷将满满带走。 接连蹲守了好几日都没有找到机会,杜大郎决定趁着晚上所有人熟睡之际进入县衙将人带走。但他们两个一个是胆小怕事、弱不禁风的妇人,一个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县衙,简直是痴人说梦。 杜大郎这个人读书不行,但略有急智。在县衙外蹲守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每到酉时,后宅偏门处总会出来一个行色匆匆的中年妇人。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姜母身边伺候的秦嫂子。 秦嫂子从县衙出来后,杜大郎一路尾随她进了一个小巷子。小巷子名为青栀巷,这里大多住的是大户人家的奴婢家眷。 秦嫂子走到青栀巷第三处宅子门口,扣了扣门上的铜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圆脸小丫鬟开了门,探出头来望了望,然后将秦嫂子拉了进去。 杜大郎直觉这当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又连续跟了秦嫂子好几天,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些端倪。他打听到秦嫂子进去的那一家,是竭绥富商靳于宏家奶娘养老的宅子。 在竭绥待了半个多月,靳于家与姜家的那些纠葛他打听的一清二楚。不用猜,秦嫂子若不是被收买了,那就一定是靳于家安排在姜家的眼线。 这一日,等秦嫂子进了那处宅子后,杜大郎带着凌三娘在门口守着,秦嫂子一出来,夫妻俩将她堵住了。 「秦嫂子,终于等到你了。」杜大郎笑着道。 秦嫂子警惕的看着他们,问:「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拦着我?」 凌三娘道:「秦嫂子不必惊慌,我们夫妻俩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 秦嫂子后退了几步,「我不认识你们,也没什么跟你们好商量的。若你们识相就赶紧让开,我可是竭绥知县姜大人家的奴婢。」 听了这话,杜大郎笑得更大声了,「秦嫂子,若是姜大人知道他家的奴婢私下跟靳于宏家的下人有来往,他会怎么处置你呢?」 他的话让秦嫂子心里咯噔了一下,背后忽然凉意顿生。「你们到底是谁,拦着我要干什么?」 杜大郎正色道:「如果秦嫂子不想被姜大人知道,就跟我们夫妻俩去一个地方。」 秦嫂子还想拒绝,杜大郎又道:「只要你答应帮我们做一件事,你来青栀巷的事情我们会让它烂在肚子里,绝不外传。」 秦嫂子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跟他们走了。 杜大郎和凌三娘将秦嫂子带到客栈,关上房门后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秦嫂子听了后吓得冷汗直流,「不成不成,我真要是这么做了,大人和夫人一定饶不了我的。」 凌三娘白了她一眼,「我们是让你悄悄的把人带出来,有没有让你大张旗鼓的做事。等你把人带回来了,我们立即带着她离开,只要你不露馅,谁知道是你在中间搞鬼。」 秦嫂子还是摇头,「我不敢,你们另找其他人吧。」说完打算离开。 凌三娘一把扯住她,警告道:「你要是不帮我们,我们立即将你和靳于家来往的事情告诉姜裕成,到时候你同样落不了好。」 说完又道:「你家大姑娘是我二哥与聂氏的亲生女儿,与姜大人毫无血缘,只因聂氏和离时跟我二哥闹翻了,偷偷带走了我那侄女。我二哥思女成疾,若不是姜裕成和聂氏阻拦,我和夫君又何必出此下策。」 凌三娘的话让秦嫂子惊呆了。她做梦也没想到,原来她家夫人竟然与人和离过,就连大姑娘也是她跟前夫的女儿。如果这个消息被外人知道了,一定会让人大吃一惊。 秦嫂子飞快的在心里盘算,若是把这个消息传给靳于太太,靳于太太一高兴,说不定会赏她很多银钱。 「秦嫂子,想清楚没,跟不跟我们合作?」见她竟然发起呆来,凌三娘有些不耐烦的催促。 秦嫂子这才回过神来,她犹豫了一阵后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们。」自从知道了满满不是姜裕成的亲生女儿后,她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她觉得,一个带着女儿和离过的妇人,还能嫁给官老爷当正妻,一定是用那张狐媚的脸迷住了男人的心。大人不一定如表面那样喜爱她的女儿,说不定心里还非常厌恶呢。就算答应这两人将大姑娘弄走,大人应该不会深究。 第23章[05.09] 若是在一般人家或者是卫枳住进县衙前,秦嫂子说不定还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满满带出县衙。但卫枳住进来后,除了明处的护卫外,恭王还派了一支精锐的暗卫队暗中保护孙儿,那些暗卫奉了主子的命令,将县衙保护的密不透风。 所以,秦嫂子刚将吸了迷药的满满抱出屋子,暗卫就将消息传给了护卫首领金一。金一知道世孙对小姑娘的看重,亲自带人将秦嫂子逮了个正着,连带着将在外面接应的凌三娘和杜大郎也抓了起来。 半夜三更正是夜深人静时,竭绥县衙后宅却是灯火通明,从主子到下人无一人安睡。满满被颜娘抱在怀里,给卫枳治腿的葛大夫正在为她把脉。姜裕成、姜母以及卫枳、卫杉等都都在等结果。 葛大夫把完脉后,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和嘴唇,道:「夫人请放心,大姑娘吸入的迷药量不大,只因年纪小导致昏睡,其他并无大碍。」 听了这话,颜娘揪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她看向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凌三娘和杜大郎,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看来你们觉得我是太好欺负了,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的女儿。」 凌三娘和杜大郎听了这话使劲的摇头,因嘴里被塞了布团,咿咿呀呀的没人能听清楚在说什么。 这时卫枳开口道:「金一,取下他们嘴里的布团。」 金一照做了。 凌三娘大声叫道:「如果不是你一再的阻拦,我们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颜娘怒极反笑,将满满交给姜裕成抱着,慢慢走到凌三娘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当初你二哥亲手在和离书上按了指印,你们一家人亲眼所见,是你们不要满满的,现在又有何脸面来要孩子?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的,所以才没同你计较。没想到你竟昧着良心做出伤害自己亲侄女的事情来。凌三娘,这一次我不会小事化了,我要让你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价。」 凌三娘见过她怯懦时的眼泪,见过她忍让时的苦笑,也见过她冷淡时疏离,还见过她盛怒的暴躁,唯独没见过她现在的这副恨不得将自己剥皮抽筋的仇恨。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次聂颜娘是真的不打算放过自己了。想到这里,她像是失音了一般,嘴唇张张合合,就是说不出一个字。她看了她一眼,慢慢的埋下了头。 杜大郎与妻子不同,他身上还有着读书人的酸腐之气,嘴里没了布团后,梗着脖子对姜裕成大声道:「我身上有秀才功名,可以见官不跪,姜裕成这是动用私刑,回京后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姜裕成没有理会。 「哈哈哈,我以为有多大本事呢,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啊。」卫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般,嘲讽道:「我大宴的秀才多不胜数,有才学、性谦和者大有人在,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姜母气道:「就是,你算什么东西,我儿可是正经的进士出身,你不过是靠着女人得了点好处,就拿出来到处炫耀。我看呐,你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凌绩鸣也是个怂蛋,只晓得靠女人往上爬。」 杜大郎被两人气得差点吐血,又找不到话来反驳他们。这时姜裕成开口道:「你仗着自己有秀才功名便胡作为非,我会递折子到吏部,好好的替你宣扬宣言,看看你那引以为豪的功名是否还能保住。」 听了这话,杜大郎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之前光顾着逞口舌之言,忘记姜裕成的师兄正式吏部侍郎郭晋仪。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杜大郎一脸灰白的垂下头,夫妻俩如出一辙的动作看着就像是没了依靠的败家之犬。没有人同情他们,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自作孽。 接下来轮到吃里扒外的秦嫂子了。金一抓住她的时候下意识的一掌将她打晕了,这会儿还没有醒来。 一盆冷水泼下去,秦嫂子悠悠转醒,大冷天的被浇了一身水,她张口就骂:「谁呀,活得不耐烦了,赶往老娘身上泼水,我……」 她很快就骂不出来了,昏迷前的意识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一下子断了。 完了,这下全完了。 「秦嫂子,这俩人许了你什么好处,竟然串通外人来掳我的女儿?」颜娘疾言厉色的问道。 秦嫂子急忙磕头,「夫人饶命啊,奴婢真的是被逼的啊,奴婢真没想过要害大姑娘。」 颜娘冷笑,「你还敢狡辩,若不是金护卫,我的女儿就被你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走了。你以为你不承认便没事了,你是我姜家花钱买来的奴婢,依照大宴的律法,奴婢背主可棒杀之。」 一句棒杀吓得秦嫂子浑身打哆嗦,「不……不会……会的,杀人……杀人可是犯法的。」 颜娘盯着她道:「杀害无辜之人当然犯法,但对于你这种背主的奴才,就算是砍了喂狗也无人说什么。进我姜家第一日,我就跟你们说过,若遵守姜家的规矩,老实做事,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若不老实绝对没好果子吃。」 「老夫人,看在奴婢伺候您一场的份上,求您救救奴婢吧。」秦嫂子知道颜娘动了怒,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姜母身上,她爬到姜母脚边,哀求道:「老夫人,您不是最喜欢听奴婢讲那些戏文吗,只要您饶了奴婢,奴婢一定会更加尽心尽力的伺候您。」 姜母一脚将她蹬开,嫌恶道:「不要脸的东西,竟然敢勾结外人害我的孙女,枉老婆子平日里对你那么好,真是良心喂了狗。」 秦嫂子趴在地上没吭声,姜母话音刚落她忽然抬起头,嘲笑道:「你这老不死的,心还真大啊,把儿媳和别的男人生的孽种当成亲生的,也不怕哪天自己儿子头上多了一顶绿帽子。」 「金一,给我拔了她的舌头。」听到她说满满是孽种,卫枳只觉得怒不可遏。 金一立即领命,在场的众人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后,秦嫂子如一滩烂泥一般躺在地上。胸口急促的喘息着,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喉咙里一直不停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嗬嗬声。 金一利落的手法让在场的女人都变了脸色,姜母闭吓得不敢睁眼,其他的丫鬟婆子均是害怕的直哆嗦。离秦嫂子最近的凌三娘更是吓得晕死过去,杜大郎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下的地面不知何时多了一滩水迹。 颜娘也被吓到了,抓着姜裕成的胳膊不敢放手,卫枳见状吩咐金一将秦嫂子扔到一旁去。 他大声道:「先前为了避免这奴才诋毁姜府声誉,我才出此下策,若是惊扰了各位,卫枳在此给大家赔个不是。」 姜母连忙摆手,「不碍的不碍的,世孙也是为了我姜家好。」说这话时,悄悄看了一眼面色冷厉的金一,心有余悸的抚了抚胸口。老天爷,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狠厉的手段,真是吓死她老婆子了。 卫枳出手帮的是姜家,颜娘和姜裕成也只能说无事,姜府最大的三人发话了,就算在害怕也没人敢说什么。 卫枳又看了杜大郎一眼,吓得杜大郎急忙道:「我可不是姜家的奴才,你们没有权利处置我。」 第24章[05.09] 卫枳笑了笑没说话。 颜娘这会已经冷静下来了,她走到杜大郎面前,「替我向凌绩鸣和范瑾带句话,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了,但今天的仇我必定会报。」不管是凌家还是勇毅侯府一个都跑不了。 秦嫂子勾结凌三娘夫妻拐带满满原本就罪不可恕,后又从杜大郎口中得知她是靳于家安插在县衙的眼线。姜裕成下令将秦嫂子打了个半死,然后扔到了靳于家的大门口。 靳于宏这才知道妻子背着自己得罪了知县大人,气得差点休妻。靳于氏哭道:「若不是那姓姜的欺人太甚,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我如花似玉的女儿,被他逼着许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妾,我这个当娘心疼的差点活不下去。」 说完又控诉靳于老爷,「你这个当爹的呢,心里只有后院那群狐媚子和狐媚子生的贱种,对青青不管不问。上一次我去吴家看她,她被吴家那毒妇已经折磨的不成人形。」 听了这话,靳于老爷冲她大吼道:「这能怪谁,还不是怪你们母女俩又蠢又笨。没坑到人不说,反倒还把自己送进了圈套里,早知道你是这副德行,当初我就不该娶你。」 「好哇,你现在后悔了是不是,不娶我难道要娶胡云琴那个贱人吗?」靳于氏听了这话如遭雷击,恨恨道:「这些年那个狐媚子没少给你吹枕头风让你将她扶正吧,一大把年纪了还勾着你想要生儿子,我呸,被男人糟蹋烂了的东西,想生孩子做梦去吧。」 「啪。」 靳于老爷没忍住怒火,狠狠给了妻子一巴掌。胡姨娘是他的表妹,幼时家穷被卖到了风月场所。及笄后被刚发了家的靳于老爷赎了出来,在靳于老太太做主下,成了靳于老爷的妾室。 靳于老爷赎出胡姨娘的时候,胡姨娘还未挂牌接客,靳于氏说胡姨娘被其他男人糟蹋过是故意污蔑她的。 这一巴掌下去,靳于老爷对妻子彻底死了心,对外说靳于氏得了失心疯,然后将她关了起来,身边伺候的人全部发卖。将管家权和唯一的儿子一并交予胡姨娘。至于已经成为吴主簿妾室的靳于青青,靳于老爷狠心断掉了每月送过去的钱财,打算让她自生自灭。 第二日,靳于老爷带了一车礼品上县衙赔罪,姜裕成见了他,却没有收下礼品。靳于老爷回去后,心里感到十分不安。果然,没过几日,他这个竭绥商会会长就被人替了,替了他的那人正好是他的死对头。 那一刻,靳于老爷不由得对姜裕成有了不满,更是恨透了惹是生非的妻子和没有脑子的嫡女,打那以后,母女俩的日子越发难过了。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另一边,凌三娘和杜大郎被卫枳的护卫折腾了一夜后,第二日一早,姜裕成派人将他们送去了京城。与他们一同随行的,还有两封由出自凌绩鸣之手的书信。一封给师兄郭侍郎,另一封自然是给凌绩鸣的。 京城凌家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凌绩鸣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扔了出去,大怒道:「姜裕成,你竟敢如此羞辱我,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凌三娘和杜大郎满身伤痕的跪在地上,杜大郎哭诉道:「二哥,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不能轻易饶了姜裕成和聂氏。」 相对于杜大郎的声色泪下,凌三娘却跟傻了一般安静地埋着头。 凌绩鸣的视线从她身上略过,最后停留在妹夫杜大郎的身上,「你们真是蠢到家了,这点事都做不好,还被人折磨的不成人样,废物,都是废物。」 骂完又冷笑道:「我现在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七品小官,你让我怎么替你做主,是革了他的职,还是将他抓起来痛打一顿?」 杜大郎不敢吭声了。 这时,凌三娘忽然抬起头说了两个字:「权势。」 凌绩鸣望向她,只见她扶着椅子慢慢站了起来,「二哥,只要你有了权利和地位,就再也没人敢欺辱我们,也没人敢看不起我们凌家。你想做什么,一句话下去就算争得头破血流也有人为你去做,你若是不喜一个人,就算将他大卸八块、剥皮抽筋也没人敢替他讨公道。」 凌三娘的眼里迸射出浓烈的仇恨,「到那时候,凌绩鸣,聂颜娘,还有他们的两个儿子,一个都跑不了。」 凌绩鸣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妹妹,后面她还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权势」两个字霸占了他全部心神。 …… 小年过后,竭绥的年味便浓了起来。与京城冬日大雪纷飞的景象不同,竭绥的气候温暖如春。腊月二十四这一天,这个处于大宴最南边的小城再次迎来了一位大人物。 恭王带着护卫赶了紧赶慢赶走了半个多月,终于在年前进入了竭绥地界。孙子来竭绥休养了快两个多月,眼看着快过年了也没回京的迹象,他老人家只好迁就一下,亲自来竭绥陪他过年。 「金源啊,你看着竭绥与京城真的不一样,这个天哪有一点冬天的样子。」他对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随从金管家感叹。 金管家道:「王爷,这寒风都被燕子山挡住了,哪里还能冷得起来。」 竭绥之所以四季如春,是因为背靠着高耸入云的燕子山。燕子山山高险峻,林木茂盛,是一座天然的优势屏障,没人知道山的那头有什么,因为几百年来从未有人成功攀爬过。 正因为如此,竭绥作为一座边境小城,朝廷却从未派兵驻守,这里除了汉民与夷族时不时的发生小规模的械斗外,从来不用担心外族来犯。 恭王来时轻车从简,随从护卫们也都是穿着普通的衣衫,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竭绥百姓还以为是城内哪家商户远行归来。 他掀开车帘,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周边的景色。只见大道两旁全是农田,田里全是绿油油、长势喜人的庄稼。唯一可惜的是农田的面积都不大,与京城郊外的那些农田相比,这里的农田小的可怜。 「金源,你看那是什么?」恭王指着农田上方的坡地惊讶道:「黄橙橙的,还挺大。」 金总管仔细瞧了瞧,「王爷,老奴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金薯。」他说:「云泽国献给皇上的贺礼,皇上赐了几个给咱们恭王府,其余的全都送到皇庄试种去了。」 听他说起这事,恭王总算是想起来了,他抚了抚须道:「原来是那玩意儿啊,口感算不得好,也就是图个新鲜罢了。」 金总管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您作为大宴朝的亲王,皇上唯一在世的皇叔,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这金薯在您这里当然不值得一提了。 他道:「这金薯虽然味道一般,据云泽国的使臣说,其耐旱耐寒,产量非常可观,又可久藏不坏,若是能大面积种植,就算是遇到饥荒,百姓们也不会像以往那样饿肚子了。」 恭王十分好奇,「这东西真有这么厉害?」 金总管点头,「您也看到了,就咱们看到的这一处坡地,只几根藤蔓就结了这么多金薯,若再多栽种一些,岂不是大丰收?」 恭王顺着他的话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坡地,叹道:「若真是如此,实乃我大宴百姓之福啊。」他又想起皇庄种植的那批金薯,半年多没回京了,也不知道长得好不好。 第25章[05.09] 一行人走走停停,恭王还没进竭绥县衙,就先感受到了过年前的喜庆气氛。 「张元清这学生还有几分本事,这竭绥被他治理的还算井井有条。」 放眼望去,城里到处都是人,有穿着汉服的汉民,也有穿着夷族服饰的夷民,两族的百姓看着相处和睦,一点也不像会械斗的样子。 其实两族百姓之所以能和睦相处,全靠了姜裕成。就在冬月的时候,姜裕成上任后的第七个月,红水河两岸的夷族和汉民就因为争夺水源灌溉引起了一场械斗。 姜裕成和属官们赶到的时候,两族百姓已经打起来了,若不立即阻止,必定会发生伤亡。姜裕成从县衙调来了一队护卫,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械斗平息下来。 夷族的首领认为姜裕成是汉民,一定会偏帮那些汉民,前两任知县不都是这样做的吗?汉民这边也在得意欣喜,认为靠山来了。 红水河是竭绥最大的一条河流,河流两边都是农田,夷族的农田在上游和下游,汉民的农田在中游。有几个夷族的百姓对去年汉民侵占夷族农田的事情怀恨在心,于是私自在上游筑了堤坎,河水水流变小,中游的河水便不够用。 有汉民悄悄去查探了,发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告诉了其他的汉民百姓,于是他们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样学样的在中下游连接处筑了一道堤坎,下游完全没了水源。两族这才又一次发生了械斗。 姜裕成却没有理会他们,他将私自筑堤坎的那几个夷民和汉民当众杖责二十,狠狠的震慑了其他人一番。 然后又在两族百姓中各挑选了三名年轻立桩的男丁,组成巡河卫,两两一组,每日早晚在红水河岸巡视,只要发现私自堵河的行为,堵河之人五天之内不允许用水浇地。若大家都依照规矩行事,来年收购红玉汤药草时,每一户人家都可多领一百文铜钱。 姜裕成使了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的法子后,两族百姓都变得规规矩矩的,就怕惹怒了这位新知县,损了自家的好处。 姜裕成还听了颜娘的建议,让两族放开成见互相通婚,只有这样才能让两族真正的融合为一体。只是临近过年,这事只能来年再议。 听了金总管的汇报,恭王不由得笑了,「看来金一那小子不仅负是枳儿的护卫首领,还兼任了情报头子一职啊。金源啊,你养的这孙儿不错。」 金总管呵呵笑道:「他能有今天,多亏了王爷的栽培。」 恭王摆了摆手,「你呀,老了还跟年轻时一样。」 竭绥县衙,姜裕成正在书房看书,止规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大人,恭王爷来了,马上就要到咱县衙门口了。」 听到恭王来了,姜裕成腾地起身:「当真是恭王?」止规点了点头。 他吩咐道:「赶紧去去禀报世孙。」 止规哎了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 姜裕成急忙回了内院,颜娘见状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姜裕成道:「恭王来了,快将我的官服拿来。」 恭王来了?颜娘顾不得疑惑,连忙将丈夫的官服取下帮忙穿好。 姜裕成迎到门口时,恭王的车架刚到,随后世孙卫枳也来了。姜裕成上前拜见了恭王,恭王只淡淡的点了点头,眼睛紧紧的盯着两月未见的孙儿。 卫枳的气色很好,脸颊也比之前圆润了一些,看来在竭绥过得很好。他这才真心的对姜裕成道谢,「有劳姜大人对枳儿的看顾,本王感激不尽。」 姜裕成连忙回了句:「王爷严重了,这都是下官应做的。」 恭王嗯了一声,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 卫枳看向恭王,「祖父,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 于是一行人进了县衙。恭王打量了四周一番,嫌弃道:「这里也太破了,本王府里最下等的奴仆住的地方也比这里好。」 姜裕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卫枳皱了皱眉:「祖父,您说什么呢,这里很好,住着也舒坦。」 「好好好,祖父不说了就是。」恭王一向拿这个唯一的孙儿没办法,他开口了,自然不能跟着唱反调。 祖孙相见自然有话要说,姜裕成很有眼力见的退下了,卫杉见状也跟着出去了。 屋里只留下恭王祖孙俩,卫枳问道:「祖父为何也到竭绥来了,来之前为何不同孙儿说一声。」 恭王没好气道:「你这小子把祖父一个人扔京里,过年也不回来,祖父只能来竭绥找你了。」 埋怨完又问:「我听诸葛大夫说,自从到了竭绥后,你的腿几乎没怎么疼了?」 卫枳点头,「这里天气暖和,是个很好的休养之地。」 「当初你非要来这里,我还阻止来着,没想到真来对了地方。」他道:「姜裕成有两把刷子,将竭绥治理的还不错。」 说起这个,卫枳话就多了起来,「姜大人是个好官,自从孙儿来了竭绥,看到的都是他一心一意为为百信谋福祉,有时候连沐休日都忙得脚不沾地,自从他做了竭绥的知县后,夷族和汉民相处也变得和睦起来。」 恭王有些惊讶,孙子一向很少夸赞别人,看来这个姜裕成是真的有能力。看在他对枳儿照顾有加的份上,年后回京向皇侄提一提他吧。 接着恭王又问:「姜家内宅呢,有没有不长眼色的东西惊扰你?」 卫枳摇头,「姜老夫人和姜夫人都很好相处,满满天真童趣,文砚文博也很可爱,有他们在,我这两个月过得很开心。」 说着他脸色沉了几分,「就是有一个背主的奴才,差点勾结外人将满满掳了去,孙儿一气之下让金一拔了她的舌头。经过这事后,我感觉到姜家人对我有了惧意,相处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自然了。」 听了这话,恭王道:「姜家小门小户,想必是被吓到了。枳儿不必担心,我去找那姜裕成说个明白,让他们以后还是向以前那样待你。」 第26章 「祖父,还是算了吧。」卫枳摇头道:「我不想用权势去逼他们。」 恭王点头,「好,祖父听你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卫枳朝他笑了笑。 恭王又问起卫杉来,卫枳道:「他还跟以前一样,事事以我为先,跟他父王与兄长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没想到歹竹出还能出好笋。」恭王沉吟道:「先让他跟在你身边,若真的真心待你,日后少不了他的好处。」 这个新年因为多了恭王祖孙俩,显得格外的热闹。别看恭王年纪大,却童心未泯,才来了几日,就跟满满和双生子玩到了一起,看得卫枳和卫杉惊讶不已。恭王这一脉人丁单薄,最羡慕的就是别人家孩子多。姜家三个孩子,个个聪明健康,看得恭王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恭王来了以后,卫枳和卫杉便搬去了之前买的宅子里,没了姜家那一大家子,整个宅子里只有三个主子,看着实在是有些凄凉。 腊月三十早晨,恭王和卫枳祖孙俩闲来无事正下棋,卫杉在一旁看得直打呵欠。恭王瞥了他一眼,问卫枳:「这小子平日里也是这副心慵意懒的样子?」 卫枳笑了笑,「他可能是想念姜大人家的文砚文博了吧。」说着又出声道:「祖父,您输了」 恭王连忙去看棋盘,果然他所执的黑子已经被白子全部包围,他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罐里,嚷道:「真没劲,又让你赢了去。」 嚷完后又凑到孙子面前,「要不咱们去县衙吧。」 卫枳有些为难,「今天是大年三十,咱们过去有些不妥吧。」别听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有些期待。 恭王正色道:「有何不妥,本王来竭绥,本就该姜裕成接待,若不是那县衙太过逼仄,本王也不会住这破宅子。」 卫枳笑而不语,自从上了年岁,祖父这脾性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听说要去县衙,卫杉一下子就没了瞌睡,兴高采烈道:「叔祖父,您怎么不早说呀,我早就想去了。」 恭王看了他一眼,「本王就知道你小子乐不思蜀,若是不随了你的意,岂不是让人说我欺压小辈。」 卫杉摸了摸头,「叔祖父和三哥待我很好,若是有人胡说,我定会同他好好理论。」卫枳在宗室小一辈里排行第三。 恭王带着两个孙辈去了姜家,听到恭王来了,姜裕成带着疑惑到门口迎接。刚一到门口,就听到恭王道:「金一,快把本王给姜大人一家准备的年礼送上。」 姜裕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金一和另两个护卫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有糕点、酒水和布匹之类的。 「王爷,这是?」姜裕成更不解了,照理说拜年不应该是初一开始吗,今天才大年三十啊。 恭王一把将卫杉扯了过来,「这小子说家里太冷清,硬求着本王到姜家来。」 卫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坐在轮椅上的卫枳已经开始低声笑了起来。姜裕成一看这情况,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恭王和世孙要来姜家一起过年,姜裕成自然不能拒绝,他将几人迎了进去,让止规去给颜娘报信,晚上的年夜饭务必弄得丰盛一些。 听了止规的传信后,颜娘和姜母都有些晕乎乎的,她们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还能跟宗室王爷一起吃年夜饭。 姜母回过神后对儿媳道:「颜娘啊,你亲自去灶上盯着,千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姜母想的是,戏文里经常有达官贵人微服私访时,遇到刺客在饭菜里下毒的情况。他们家的客人可是王爷啊,要是有个好歹,他们一家都逃不掉。 颜娘点了点头,「娘,您放心吧。」随后便带着戚氏去了灶上。 晚上吃年夜饭时,姜裕成在屋子里放了一座屏风,将女眷们隔开了。恭王最烦这些繁文缛节,不耐烦道:「这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用不着避嫌。」 闻言,姜裕成便将屏风撤了。 恭王兴致很高,拉着姜裕成不停的喝酒,卫枳忧心祖父的身体,劝了几遍反被他斥责了一遍:「本王身子好的很,你照顾好自己就成。」 说着说着又追忆起了往事,「本王年轻时号称千杯不醉,与你祖母成亲时,本王那几个皇兄妄想灌醉我,最后反倒是他们喝得烂醉如泥。」 他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口饮尽,叹息道:「可惜啊,我卫家不知造了什么孽,人丁凋零一代不如一代,我年轻时尚有五六个兄弟,到了你们这一辈拢共只有五个孙辈,其中卫槠那个孽障从根上就坏了。若父皇在天之灵看见了,定是痛心不已。」 卫枳闻言搁下筷子,「祖父,您喝醉了。」 恭王啪的一声将酒杯摔了,大声嚷道:「本王没醉,谁说本王醉了。」 他的举动吓了在桌的人一跳,卫枳带着歉意道:「我祖父喝醉了就是这样子,还请姜大人见谅。」 姜裕成表示无碍。 这时恭王又指着卫杉道:「你那畜生兄长,毁了我孙儿的一双腿,若不是看在卫家人丁单薄的份上,我定亲手了结了他。」 卫杉脸色白了白,手心里全是汗。卫枳见祖父越来越不像话,唤来金总管和金一祖孙,将恭王扶去他原先住的屋子歇息。 颜娘对戚氏道:「灶上备有醒酒汤,你给王爷送一碗去。」 戚氏应声而去。 卫枳对她道了谢后,又去安慰卫杉,「祖父刚才说的话,你别忘心里去,卫槠是卫槠,你是你,我不会将你们混为一谈的。」 卫杉点了点头,心里的恐惧慢慢散了去。 自古以来就有大年三十守岁的习俗,年夜饭结束后,姜母便有些疲乏了。满满嚷着要去院子里放烟火,姜母对颜娘道:「把文砚和文博送到我那里去,别被吓到了。」 第27章 颜娘应了。等姜母他们走后,姜裕成让止规将早就准备好的烟火点上。只听见「砰」的一声,一团彩色的光芒便冲到了高空,在空中绽放成美丽的花朵,花朵停留了一息后,花瓣慢慢的碎成了一颗颗闪亮的光点,朝着地面落了下来。 接下来是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 烟火响亮的声音震彻夜空,过了一会儿,整个竭绥都开始响亮起来,漆黑的夜空也被绚烂多彩的烟火点亮,新的一年在热闹的烟花爆竹声中悄无声息的来了。 姜裕成一手抱着满满,一手搂着妻子,不由得想起去年来。去年过年时,颜娘还在坐月子(四十天),根本没能与他一同守岁,更别提看烟火了。 从小他就是个理智冷清的性子,与颜娘成亲前,他表面淡漠内心却一直渴望往上爬。但自从娶了颜娘后,心里那处柔软的地方变宽了,他的为人处世也随即改变了。 以前他的软肋是母亲和表姐,现在他又多了颜娘和孩子们,行差踏错一步,他的家人就会跟着遭殃,所以他不得不放慢脚步,为以后打下坚实的基础。 过完年后,恭王在竭绥待到二月初,同运送金薯的宋休一起回京了。卫枳和卫杉依旧留在竭绥,恭王走后,他们又搬回了县衙。 姜裕成为了竭绥的农事殚精竭虑,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教满满读书的事情便搁置了下来,原本颜娘打算请一个教书先生来教女儿,卫枳却自告奋勇的担了这个责任。 颜娘有些顾虑,满满毕竟是女孩儿,天天跟卫枳待在一起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卫枳似乎看出来了,跟颜娘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夫人放心,我一直拿满满当亲妹妹看待,绝不会因此毁了她的名声。」 看着眼前这个风光霁月的少年,颜娘不由得有些赧颜,她是不是把人想的太复杂了? 第一批金薯收获后,除了宋休运回京城的那那部分外,姜裕成做主将剩余的金薯籽挖出来后晒干,作为春季播种的种子。金薯肉则加米熬成了粥,在县衙门口摆了几口大锅,只要是竭绥百姓,都可以来此盛粥喝。 金薯肉饱腹感特别强,加了米熬成的金薯粥一碗可以抵两个碗口大的馒头。如果在竭绥境内大规模种植金薯,那么竭绥的百姓就不用再饿肚子了。 姜裕成是个实干派,他将竭绥管辖区域内的善种庄稼的能手们全部召集到县衙,给他们讲了种植金薯的好处,希望他们能够带头种植。 有一老农质疑道:「我们竭绥本来田地就少,若全部换成种金薯,那来年岂不是没有稻米麦面可收?」 姜裕成道:「非也,这金薯不必在农田里栽种,只要在坡地上栽种即可,只是需各位花些心思罢了。」 听闻这话,在座的所有人都忍不住议论起来。姜裕成也不着急,笑着听他们议论。 良久,还是之前开口的老农问道:「敢问大人,这金薯是否能作为税粮?」 姜裕成答道:「本官已经上报了朝廷,还需再等几日才能确定。」他望了在座的庄稼能手们一眼,道:「就算是金薯不能作为税粮,你们也不会吃亏,毕竟在栽种的金薯除了上交县衙的小部分外,其余可全部归栽种人所得。」 他话音刚落,大家又开始议论纷纷。 最后还是以那老农带头,其余的庄稼能手们也都答应了这个条件。半月后,朝廷的批复下来了,允许竭绥百姓以金薯替代半数税粮。带着朝廷公文来竭绥的,正是二月初才回京的宋休。 「宋兄一路奔波,也着实辛苦了些。」姜裕成感叹道:「算一算日子,你刚回了京城就马不停蹄的来了竭绥,想必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吧。」 宋休却笑道:「无碍,反正留在京城也无聊得紧,倒不如请令来竭绥同你一起做事。」 姜裕成又问起金薯进京的事情来,宋休兴致大涨:「说来怪了,京郊皇庄也种了一批金薯,收成很好,味道却跟云泽国的相差无几。反倒是我们种的这一批香甜软糯,还得了皇上的夸赞。」 「许是竭绥气候温暖、阳光充足吧。」姜裕成思索道。 宋休拍了拍手掌,称赞:「姜兄说的对,去年竭绥雨水少,阳光又充足,才使得此地的金薯比皇庄的要甜一些。」说完后又道:「不知姜兄可有安排今年的栽种计划?」 姜裕成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计划提了出来,宋休沉吟了一阵后道:「我在皇庄见了一位农事专家,他亲自给我演示了将金薯藤蔓割下栽种,要不了几日,那被割下来的的藤蔓便会在土里生根成株,这比撒种要好上许多。」 听了这话,姜裕成眼睛一亮,「那岂不是家家都可栽种了?」 在姜裕成忙着发展竭绥农事的同时,颜娘也没歇着。年前她与姜裕成打算促进汉民与夷族之间的情谊,便想出了让两族通婚的办法来。 其实两族之间互有通婚,只是极为少数。颜娘将两族互为通婚的妇人请到家里做客,问了一些关于两族通婚的禁忌。这些妇人中包括了靳于老爷的妾室胡姨娘、邓县丞太太赫连氏。 胡姨娘和靳于老爷是姨表亲,胡姨娘的母亲是夷族,嫁给她父亲后生下了胡姨娘。胡姨娘五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随母亲改嫁给了一个夷族,六岁那年被继父卖进了风月场所。 靳于老爷发家后,将胡姨娘赎了出来纳为妾室,胡姨娘为汉民,靳于老爷是夷族,这么多年不管靳于老爷纳了多少女人,胡姨娘始终是他最宠爱的一个。 胡姨娘告诉颜娘,夷族有些男人十分瞧不起汉女,当初她的继父就是因为她身上有汉民的血脉,才不顾母亲的哀求将她卖掉。 赫连氏道:「夷族男人瞧不起汉女是因为他们觉得,汉女心机深沉爱使小性,娶进门来会搅得家宅不宁,不如夷女直爽大方。」 她这话一出,几个嫁了夷族男人的妇人纷纷点头。 颜娘摇了摇头,「只要是女人,不管是夷女还是汉女,都会有发脾气使小性的时候,我们汉女也有温柔贤惠、持家有道的,不能一棍子打死。」 赫连氏十分赞同,「夫人说的是,我那大儿五月成亲,未来儿媳就是汉女。此女从小温顺有礼,待人和善,还有一手好绣工,能娶到她呀,我们一家人都很高兴。」 颜娘笑着恭喜她,赫连氏趁机邀请她去喝喜酒,颜娘爽快的应了。 接下来她交给了在场的妇人们一个任务,尽量撮合两族的年轻男女,成功一对便能来县衙领二十文铜钱的谢礼。 刚开始的两个月,没有任何人来领那二十文铜钱,直到第三个月才有一名妇人来领谢礼。颜娘仔细问了,才知她们村子里一汉民小伙娶了个夷族姑娘,她正是撮合两人的媒人。 有人打头后,又接连来了好几个领铜钱的妇人,月底的时候,竟然还来了个夷族的中年男子,他说他给自己的儿子娶了个汉女媳妇,问能不能领那二十文铜钱。 颜娘核实了后道:「既然你家将人姑娘娶进了门,就一定要好好待她,不得作出欺压之事来。」 那男人连连点头保证,颜娘这才将那二十文铜钱交给了他。后面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妇人,有夷族有汉民,都撮合了好几对年轻男女。 第28章 姜母看着儿媳为此事忙碌,不由得跟桃枝感叹:「娶妻娶贤,颜娘贤惠能干,成儿肩上的担子也要轻一些。」说完又叹气道:「看到他们夫妻恩爱,相互护持,我就算现在闭眼也不担心了。」 桃枝道:「老夫人必定会长命百岁呢!」 姜母听了没有说什么。她深知,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的。 夜间,颜娘对姜裕成说起白天的事,姜裕成夸道:「娘子能干,实乃为夫之福。」 颜娘有些羞赧。忽然听他叹气道:「诶,娘子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还要动用自己的体己来维持家用,我实在是没脸啊。」 姜裕成每个月的俸禄大多用在了农事上,来竭绥后,姜母将姜家的积蓄全部交给了颜娘,买奴婢、置衣食还有日常花销,那些积蓄早就花完了。好在颜娘自身有些银钱,加上乌娘子每年给她的分红,这才能维持家里的开销。 姜裕成翻身面向妻子,轻声道:「这几日我心里一直在盘算,不如让贺家也来做红玉汤的生意,咱们也能从中获利。」 说完又道:「姐夫明年要参加春闱,暂且不提他是否能考中,他都不是适合的人,唯一适合的就是姐夫的弟弟贺二。」 颜娘有些疑虑,「贺二会答应吗?」 姜裕成道:「明日我给姐夫去一封信,让他去游说贺二,靠着他那张嘴,这事应该能成。」 果然不出姜裕成所料,贺文才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将弟弟忽悠到竭绥来了,为表诚意,姜裕成亲自去城外迎接他。 姜贺两家乃亲家,不需遵守太多礼数与规矩。贺二来到竭绥后,姜裕成让颜娘腾出了一间空屋,当做是贺二的卧房。又办了一桌酒席,就当给贺二接风洗尘。 姜母在席上问贺家的近况,贺二知道她是想问兄长一家过得怎么样。 他笑着道:「婶母不必忧心,兄长和嫂嫂以及两个侄儿都很好,这次出门时,他们备了一些东西让我带过来,待会儿我便给您送过去。」 姜母连连点头,「他们过得好就好,好孩子,多谢你了。」 贺二连忙摆手说都是举手之劳。 颜娘和姜裕成相视一眼均有些无奈,明明每隔半月都会收到表姐他们的来信,姜母还依旧放心不下。 「二叔,长生哥哥还好吗?」满满清脆的声音响起,贺二连忙转头看向她,「你长生哥哥很好,他呀最近被你姑父送到了县学,十天才得回家一次,忙得很呐。」 满满哦了一声,嘟着小嘴道:「怪不得,他已经很久都没给我写信了。」 贺二见她这副模样,逗她道:「不如你跟我回陵江镇吧,这样就能见到你长生哥哥了。」 满满摇了摇头,表示不愿意离开爹娘。 贺二笑了笑,继续同姜裕成喝酒。 喝着喝着他便有了醉意,话也多了起来。 「子润啊,你是不知道,你们走后的这一年,陵江镇发生了多少趣事~嗝~」他打了个酒嗝继续道:「咱们虞城县那位新来的知县大人,竟然跟苏员外的大儿媳好上了,这事儿在陵江镇乃至虞城县传得沸沸扬扬,大伙儿都等着看苏家大少的笑话,结果他竟然声都不敢吭,那头上绿油油的一片,哎哟,我都替他难受。」 姜裕成这下倒是感到惊讶了,问:「发生这种丑事,苏员外和苏太太也不管?」 贺二抿了口酒,「苏员外万事不管,苏太太被气得大病了一场,闹着要儿子休妻,那苏家大少奶奶干脆给苏家大少扔了一封和离书,直接进了知县府里做了个二房奶奶。更让人震惊的是,苏家那位生了四少爷的姨奶奶,竟然是那位逆王的庶女。苏家大少奶奶成了知县的二房后,向知县告发了此事,除了她生的那个女儿,苏家上下全完了。」 听了这些,姜裕成面色变了变,为何姐夫来信时并未提起过这事? 逆王谋逆案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当时牵连甚广,先帝七个兄弟只活了恭王一个,其余的无一幸免。恭王虽然活了下来,但在那场灾祸里,恭王妃身死,世子也因此落下病根最后早逝。 先帝下旨处死逆王全家,就连婴孩也没有放过,倒是不知道逆王那位庶女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贺二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姜裕成命人将他送到屋里歇息。睡觉前,他将苏家的事情告诉了颜娘,颜娘听了大惊,急忙问道:「这事会不会影响到你?」 姜裕成摇头,「逆王血脉在苏家,是苏家那位大少奶奶亲自告发的,除了她们自家人,没人知道这事。再说了,虞城县前十几年都由范珏坐镇,就算清算也更应该从他那里清算起,牵扯不到我身上来。」 听了这话,颜娘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安稳落下。夫妻俩又议论了几句,渐渐地将这事抛到脑后了。 贺二来竭绥主要是为了收购药草,第二天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姜裕成出门了。因贺文才一心科举,贺家的生意都由贺二操持着。 兄弟俩感情好,贺文才一通忽悠便将贺二哄得心花怒放,看到熬制红玉汤的药草后,仿佛看到了无数长了翅膀的银子在眼前飞舞。 姜裕成带着贺二在竭绥城里转了一圈,回来后两人关在书房商量了半日,从书房出来后,两人脸上都有掩不住的笑意。 又过了几日,贺二带着第一批药草回去了,他在竭绥定了三批药草,剩下两批则由竭绥的商队送到陵江镇。 四月初,竭绥商会的商队再次出发,将大量的红玉汤药草运往京城。受了竭绥的影响,临近的几个县也开始往京城运送药草,一时间,京中的红玉汤药草价格一时间骤降。 了解了这一情况后,姜裕成召集商会的商户们想办法解决问题。 靳于老爷提议可将红玉汤推广到全国,不拘泥于京城这一处。姜裕成其实也想过这个方法,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实施。 靳于老爷道:「只需姜大人出面替红玉汤讨个正式的身份,推广一事我能搞定。」 姜裕成信了靳于老爷的话,给京中的老师去了一封信。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一张由显庆帝亲手所书的木刻匾额,上书「竭绥特产红玉汤」七个大字。 有了御赐匾额,竭绥百姓有了十足的底气,别的县也不敢再用红玉汤的名号了。 第29章 靳于老爷为了夺回商会会长的位置,这回可是拼了老命去推广。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短短两个月内,全国大半的州县都知道了红玉汤的声名。 还有一件可喜的事情,第二季得金薯也到了收获的时候。五月下旬,全县金薯大丰收,竭绥的百姓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可惜的是,金薯一年只能种两季,夏秋季节栽种藤蔓长得特别慢,挂薯率极低。 试种失败后,姜裕成和宋休只能将目光转移到药草种植上来。决定春季和冬季依旧栽种金薯,夏秋两季种植成熟周期短的陂陀姜,这样一来,坡地便可以完全利用起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没想到这个时候卫枳的腿却出了问题。 自从来了竭绥,卫枳的腿几乎没有再疼过,再加上葛大夫的悉心调养,偶尔还能柱着拐杖站一盏茶的时间。 这一日他依旧按照往常一样,想要拄着拐杖站起来,怕他摔了的卫杉和金一小心翼翼的守在一旁。谁知他刚一起身,双腿膝盖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下一刻连人带拐杖摔了下去。 好在金一眼疾手快接住了他,但双腿在摔下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轮椅的边角,他当场痛晕过去了。卫杉急忙将葛大夫喊了过来,此时的卫枳全身被冷汗浸透,嘴唇白的毫无血色。 葛大夫先替他把了把脉,脉象虽然急促了一些,但没什么大碍。他又去看卫枳的伤腿,掀开裤管后,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卫枳双腿膝盖以下全部变成了深紫色,小腿和脚掌肿胀的厉害,看着就十分骇人。葛大夫脸色大变,「遭了,世孙这腿……」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卫杉和金一心里齐齐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卫杉心急火燎道:「葛大夫,你倒是把话说明白啊。」 金一也道:「葛大夫,还请你告知世孙的病情。」 葛大夫叹了叹气,摇头道:「老夫也不知道为何一夜之间世孙的腿恶化成这般模样啊。」他再次仔细瞧了瞧卫枳的腿,「世孙这腿内淤血淤积导致筋脉堵塞,若是不放出淤血,恐怕会有性命之忧;若是放出了淤血,世孙这双腿就彻底废了。」 听了这话,卫杉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他看了脸色骤变的金一一眼,扭头跑了出去。 「姜大人,姜大人。」卫杉急忙去找姜裕成,「我三哥的腿不好了,姜大人,不知这竭绥境内是否有医术高明的大夫,你赶紧召集他们来给我三哥治腿。」 姜裕成也是大惊,「怎么会这样?」他连忙跟着卫杉去见葛大夫,葛大夫复述了一遍之前的说法,姜裕成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葛大夫又道:「杉少爷说得对,自古夷族多奇人异士,姜大人不如在竭绥下一道召集令,将他们召集至县衙,集思广益说不定能有转机。」 事急从权,姜裕成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只得发了一道名医召集令,凡是竭绥境内从医者,均可来县衙应召,若能解决世孙腿疾者,赠黄金百两。召集令发出后,当天便有几名大夫前来,但在看了卫枳的双腿后,都摇头说自己没有法子解决。 自从昏迷醒来后,卫枳便只能在床上躺着,当他知道自己的双腿病情恶化后,将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了三天。三天后,才肯让人进去伺候。 也是自那时起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周身都充满着冷漠厌世的情绪,就连满满来看他,他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满满觉得小哥哥很可怜,每日风雨无阻的来陪他。 这一天,县衙来了一位自称华佗在世的神医,守卫见他邋里邋遢,一身破破烂烂的样子,不耐烦的将他轰走了。 那「神医」走前冲守卫嚷道:「哼,有眼不识泰山,早晚会后悔的。」 说完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大摇大摆的走了。等看不见县衙了,他才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走到一家叫如意客栈的客栈外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客栈的店小二见状,巾子往肩上一甩出来赶人:「哪里来的臭叫花子,滚一边儿去,别耽误了我们客栈做生意。」 「神医」轻笑了一声,自顾自的靠在墙上,压根不理会店小二。 那店小二有些恼怒,「臭要饭的,老子叫你滚你没听见吗?」 「神医」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的问道:「臭要饭的叫谁呢?」 「臭要饭的叫你。」店小二脱口而出。说完后觉得不对劲,「臭要饭的,竟敢骂老子。」紧接着给了「神医」一脚。 那「神医」躲闪及时,店小二一脚扑了空,反倒踢到了墙上,当即痛得抱着脚吆喝。 「哼,不用你赶,我等的人到了自然会走。」说完,「神医」又换了一处位置坐着。 店小二吃了亏,也不敢再为难他。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个身穿褐色衣裳的花白胡子老者进了客栈。他朝店小二打听:「小二哥,请问你们客栈有没有住进一个鼻翼有痣、背着药箱的中年人?」 那店小二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店小二有些不耐烦,「都说了没见过,你要是住店那欢迎,你要是打听人就去其他地方。」 老者笑了笑,抬脚往门外走去。这时,那店小二又道:「外面有个臭要饭的,说不定他知道,你让他带你去找人呗。」 老者脚步顿了顿,「多谢小二哥。」 回答他的是店小二的嗤笑声。 老者摇了摇头,慢慢的走到客栈外,朝一旁看了看,果然看到店小二嘴里那个臭要饭的。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朝那人走了过去。 「怪不得客栈没人,原来竟露宿街头了。」 听到这话,「神医」睁开了眼睛,斜眼道:「若不是你让我来这破地方,我会这么狼狈?」说完坐了起来,「我按你说的到了这里,没想到刚一进城就被偷,包裹和药箱都不见了,为了吃饭,我把身上的衣裳当了,才弄成这副破破烂烂的样子。」 说着他又哼了一声,「一个时辰前,我去了竭绥县衙,守卫还以为我是要饭的,把我赶走了。我是个记仇的,这病我不治了。」他朝老者伸手,「快给我盘缠,我要回京城。」 第30章 老者将他的手推开,「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到。」 「神医」瞥了他一眼,无赖道:「我药箱都没了,不治了不治了。」 「蒋钊,你可要想清楚。」老者笑容淡了,「这可是关乎国运的大事。」 听到「国运」两字后,「神医」蒋钊脸色变了变,身体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老神棍,我就不明白了,一个摔断腿的世孙,怎么就跟国运有关系了?」 老者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蒋钊瞥了他一眼,起身道:「走吧,去竭绥县衙。」 老者颔首跟上。 两人到了县衙前,先前的守卫见到蒋钊后立即上前,「你这人怎么又来了,刚才不让你走了吗?」 蒋钊哼了一声没说话,老者笑着上前一步,「我俩是应召前来的大夫,烦请两位进去通报一声。」 守卫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指着蒋钊怀疑道:「他也是大夫?」 老者点头,「他来竭绥的路上被人偷了药箱和银钱,所以才显得狼狈了些。」 「等着。」守卫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小跑回去跟同伴交待了一声,然后进去禀报了。 等了一会儿,那守卫出来对两人道:「我们大人有请。」 老者和蒋钊跟着他进了县衙。 姜裕成见到两人后,问:「二位都是大夫?」听口音可判断他们并不是竭绥的人。 老者指着蒋钊道:「老朽不是,这位才是,我们路过此地,正好听说县衙发布了召集令,于是便过来看看。」 那老者又将蒋钊遇到小偷的事情说了出来,解释了他为何变得衣衫褴褛。还说蒋钊医术高明,无论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疗。 姜裕成狐疑的盯着两人,他总觉得事情不像他们说的那样简单。 召集令才发布了三天,前后几天来的都是竭绥本地或是周边州县的大夫,也没人敢夸下海口。 迟疑了片刻后,姜裕成终于点头,「事急从权,两位还是先随我去看看病人再说吧。」 目前情况已经很糟了,希望这两人是真有本事。 姜裕成带着蒋钊和老者来到了卫枳的卧房,葛大夫正在替卫枳扎针。蒋钊一见他的动作眉头便拧了起来,冲上前朝葛大夫吼道:「谁让你给他扎针的,你是嫌他命太长?」 葛大夫被他一吼,扎针的手一抖,「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喧哗?」 蒋钊没有理他,而是大声道:「赶紧把针给我拔了,这腿得马上放血,不然就真废了。」 「这……」葛大夫看向姜裕成,姜裕成立即介绍:「这是应召而来的蒋大夫。」 想到之前那些夸下海口的大夫们,卫杉质疑道:「别又是那些读了几本医书,就自认为医术超群的骗子吧?」 蒋钊听了极为气恼,正想跟他理论,这时老者出声道:「还请诸位信他一回,老朽愿以信命担保。」 葛大夫还想说什么,就听姜裕成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暂且信他一次吧。」 蒋钊闻言对姜裕成道:「还是你有眼力见。」说完看着葛大夫,「清理淤血需要的什么东西,不用我说了吧。」 葛大夫还是有些迟疑,一直没有开口的卫枳出声了,「葛大夫,就按照这位蒋大夫的话来安排吧。」 卫枳的态度很强硬,没有人能劝得住他。好在那蒋大夫真有几分本事,清理了淤血后,卫枳的腿看着没前那般骇人了。 「这清理淤血必须分几回来,不然血放得太多会成干尸的。」蒋钊交待:「我会开几副补气血的药,你一会儿派人去药房抓药。」 姜裕成点头,「好。」 蒋钊打了个呵欠,「这都累了半天了,我想歇一会儿,不知姜大人是否能替我安排一下?」 姜裕成颔首,「可以。」 正要让人去找住处时,卫杉突然提议:「前街的宅子还空着,不如让他们去那住吧。」 姜裕成明白他的意思,让人带着两人去了卫枳他们之前住的宅子,那里有留守的护卫看着,可以监视两人的一举一动。 一连几日,蒋钊都会选在辰初三刻上门为卫枳清理淤血。按照他的说法是,人一天中阳气最旺盛的时候就是辰时,这个时候放血相对的对卫枳的身体伤害要稍小一些。 五日后,卫枳腿内的淤血总算是清理干净了,小腿和脚掌也消了肿。不过因为腿上有伤口,看着有些可怖。他运气很好,腿上那些伤口都在慢慢愈合,没有感染发热的迹象。 自从卫枳腿伤恶化后,金一好几次都想给恭王送信,都被卫枳严令禁止。他不想祖父跟着担心,也不想祖父因为怒火牵连了其他人。现在他的病情稳定下来,便让金一给祖父去了信。 蒋钊精湛的都被医术葛大夫看在眼里,他在心里叹了叹气,行医几十年,医术还比不上一个比自己年轻的大夫,真是白白担了个大夫的名头。于是在蒋钊忙碌的时候,年迈的葛大夫跑上跑下的给他帮忙,就是为了向他请教一些医术上的问题。 蒋钊没有藏私,问他:「你知道我这放血的麻利手法怎么练成的吗?」 第31章 葛大夫道:「愿闻其详。」蒋钊瞥了葛大夫一眼,「军医里伤患多不胜数,我医治过比你家公子更严重的摔伤,不过那人运气不好,没挺过发热,最后去了。」 葛大夫十分惊诧,「蒋大夫竟是军医出身。」 蒋钊摇头,「算不上军医,只不过在军营待过一段时间而已。」 葛大夫点了点头,又问起他师从何人,蒋钊却闭口不提。 卫枳的伤势渐渐好转,等到伤口全部愈合后,蒋钊又用银针替他疏通经络,还增加了一项药浴,不仅可以舒缓疼痛还能强身健体。 有一日卫枳带着期望问他,自己这双腿能不能彻底治好。 蒋钊回答道:「你当初受伤时伤势过重,除非是神仙下凡,不然真没有办法。所以接受现实吧,不要再逞强了。」 卫枳闻言眼神暗了下去,「蒋大夫,我这辈子真的就站不起来了吗?」 蒋钊点头,他知道卫枳想要站起来,但这是不可能的,他的医术虽高,再怎么也是凡人,当然做不了神仙才能做的事情。 刹那间,卫枳的面色变得灰白,他的心沉坠得像是灌满了冷铅。蒋钊的话比他当初受伤刚醒时御医说的话还要直白,他这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沦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他今年十二岁,生来显贵,本应该过呼朋引伴、潇洒恣意的生活,没想到上天跟他开了个玩笑,以后的几十年就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这一刻,卫枳的心死了,内心再也没有了波澜。 卫杉知道这个结果后,埋在被窝里哭了一整晚,他多么希望当时摔下马的是亲兄长卫槠,而不是无辜的卫枳。可惜,大错已经铸成,再回想已是徒劳。 恭王得到金一的传信后,不顾年老体迈急忙赶到了竭绥。见到枯瘦如柴的孙儿后,忍不住抱着他痛哭了一场。 哭过后,恭王屏退了伺候的人。 「枳儿,祖父在这世上唯有你这一点血脉,你若是不振作起来,咱们恭王府就完了。」他擦了擦眼睛,道:「就算你不念着恭王府,也该念着你娘。当初你爹去后,她伤心早产,生下你后血崩而亡,弥留之际嘱咐我好好照顾你,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跟你娘交待?」 卫枳依旧如木头人一样,恭王长叹一声,老泪纵横道:「这么多年,咱们祖孙俩相依为命,你难道真的要弃祖父而去,让祖父成为一个无牵无挂的孤寡老人?」 听到「无牵无挂」四个字后,卫枳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抬眼看了恭王一眼,只见三个月前还精神矍铄的祖父,似乎又苍老了许多。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般,他不由得捂住了胸口。 一阵低沉压抑的呜咽声后,他带着哭声看向恭王,「祖父,我是个废人了。」 恭王只觉得心痛难耐,他忍着悲痛安慰孙儿,「枳儿,你不是废人,在祖父眼里你一直是个聪明善良的好孩子,没了双腿又怎样,凭你的聪明才智照样可以干出一番大事来。」 「可我……」 「我卫曜的孙子不是孬种。」恭王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想听,你必须给我振作起来,否则就别认我这个祖父。」 卫枳惊愕的看向他,「祖父,我……」 恭王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径直起身出了房间。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金一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世孙,这是厨房熬了好几个时辰的鸡汤,王爷特地吩咐属下让您喝完。」 卫枳没什么胃口,让金一把鸡汤撤了,金一却道:「王爷说,如果您今日不喝鸡汤,他也开始不用膳食了,您饿一日,他就陪您饿一日。」 卫枳闻言皱了皱眉,他知道祖父的脾气,说了就一定会做到。他年纪那么大了,要是跟着他一起挨饿,身子又怎么受得住? 「把鸡汤端来吧。」他对金一招了招手。 金一立即将鸡汤送到他面前,卫枳就着勺子喝了几口,一股恶心的感觉冲上了喉咙,他连忙推开了碗,趴在床头呕吐起来。 金一见状连忙将葛大夫和蒋钊喊了过来,正要去通知恭王时,被卫枳制止了。 蒋钊替他把了把脉,道:「身子到无大碍。」说完又看了一眼搁在桌上的鸡汤,闻了闻后斥道:「病人久不进食肠胃虚弱,怎能用如此大补之物,还不撤下去。」 原来让蒋钊发火的是一碗竟是人参鸡汤,卫枳身体虚弱,根本受不住人参大补的功效,所以他才会如此的生气。 正好这时恭王到了,听到了蒋钊最后一句话,急忙问他,「蒋大夫,我孙儿无事吧?」 蒋钊没好气道:「只要不给他胡乱吃东西就无事。」 恭王也无暇理会他的无礼,得知孙儿无事后,心里的大石才落了下来。 既然人无事,蒋钊也就不再久留,离开县衙前吩咐金一:「这几日先给你家少爷吃一些清淡的白粥即可,对了,无事就不要来打扰我。」 金一听了有些恼意,但念在他给世孙治病的份上,还是忍了下来。 蒋钊从县衙回来后,立即去找了同他一起来的老者,「老神棍,这竭绥我是不想再待了,恭王已经来了县衙,再不走咱们都会露馅。」 老者抚了抚胡须,「莫急莫急,那恭王老眼昏花,我们又特意乔装了的,他怎会认得出来?」 蒋钊心里有些烦躁,「早知道就不跟你来了,我说你为何不自己出手给世孙治病,说不定你一出手,那世孙真的能站起来了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难,恭王世孙的劫难就应在他这一双腿上,若是老夫贸然插手,势必会造成大宴朝国运崩塌。」老者拍了拍他的肩,「昨夜我观了天象,大宴的运势已然回归正轨,所以要不了几日我们就能离开。」 听了这话,蒋钊的脸色这才缓和了许多,嘴里仍旧不满的嘀咕:「还真是老神棍,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自从恭王来了以后,卫枳的情况好了很多,又过了几日,蒋钊上门诊脉,结束后对恭王道:「令孙的身体已无大碍,日后小心休养便是。」 第32章 恭王松了口气。又听他道:「我应召而来,你们答应我治好病人后赠送黄金百两,不知今日是否能兑现?」 恭王没有开口,金管家出声道:「不过区区百两黄金而已,届时定会奉上。」 蒋钊大笑了几声,「好,我就喜欢痛快的人。」 他话音刚落,金管家上前道:「不知蒋大夫可否跟我出来一趟?」 蒋钊想了想,点头应了。两人出去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蒋钊气冲冲的回来了,对着恭王道:「我来时就已经跟令孙讲好,治完病就走,不会在竭绥久留。你那老仆竟然以诊金要挟,若我不留下就不能拿走那一百两黄金,岂有此理。」 恭王瞥了他一眼,「金管家的意思就是老夫的意思,黄金可以给你,但人必须留下。若还有其他要求,也可尽管提。」 蒋钊气的爆粗口:「好好好,黄金老子不要了。」说完径直走向门口。 金一迅速拦住了他,蒋钊盯着金一恶狠狠道:「给老子让开。」 金一不为所动,蒋钊又气得大叫:「难道没听过强扭的瓜不甜吗,要是强留了老子,就不怕我心气不顺毒死你家主子?」 这话一出,金一立刻拔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屋内的气氛渐渐变得奇怪起来。 「金一,让他走吧。」这时,卫枳开口道:「之前答应的一百两黄金也给他。」 「可……」小主子发话了,金一有些迟疑的看了恭王一眼。 卫枳劝恭王道:「祖父,算了吧,不要强人所难了。」他看了看掩在薄被下的废腿,道:「若是日后再生意外,还能请蒋大夫伸以援手,得罪了他并不划算。」 蒋钊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若被人逼迫,他反而会百般不愿;若是顺着他,他倒是能体谅别人一二。 听了卫枳的话,他点头道:「小少爷说得不错,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恭王思索了一阵,最终还是答应放蒋钊离开。 回到东街的宅子后,蒋钊立即收拾好包袱去找老者,「老神棍,咱们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老者有些讶异,「没想到恭王竟舍得放你走。」 蒋钊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早就知道恭王会强留我?」 「这又不是什么难猜的事。」老者道:「你医术高明,恭王心疼世孙,当然想把你留在世孙身边。」 蒋钊气愤的将包袱扔到桌子上,指着老者道:「好你个老神棍,竟然不提醒我,你是不是也打着让我留在卫枳身边的主意?」 老者摇头,「你想多了,他命中生死大劫已过,你留或不留都无任何影响。」 蒋钊心里的怒气消了一些,但对这个坑了自己老神棍依旧没好脸色,「既然如此,还不收拾东西走人。」 老者道:「不急,走之前老朽要先去见一个人。」 …… 一别三年许,入京又是春,离时孤一人,归来阖家欢。 显庆十五年春,竭绥知县姜裕成任满三年,携母亲妻儿入京述职。一行人里老弱妇幼占了多数,赶路的速度便慢了一些,前前后后折腾了快一个月才到京城。 听到马车外热闹非常,姜母轻轻掀了帘子往外瞧去。「哎哟,没想到老婆子有生之年还能来京城,全靠了我儿才有这般造化。」一边看还一边唏嘘感叹。 桃枝道:「老夫人说的是,要不是大人能干,咱们也不能来这天子脚下走一遭。」她嗓音清脆,嘴巴又甜,逗得姜母十分开心。 这时靠在她身上熟睡的满满醒了,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看向姜母,「祖母,咱们已经到京城了吗?」 姜母将孙女搂到怀里,掀开帘子的一角,乐呵呵道:「快瞧瞧,这就是京城。」 满满连忙睁大了眼睛,只见车帘外是一方与以往不一样的世界:道路宽阔通达、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土;两旁店肆商铺人声鼎沸,迎客声声声入耳,小贩商摊、整齐划一,招手吆喝揽客;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服饰新颖、色彩鲜艳。 这样的景象让小小的人儿看得入了神,连姜母唤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姜母见状笑着将帘子放下,「等你爹办完了正事,倒时让他带着咱们上街逛逛。」 满满乖巧的点了点头。 前面一辆马车上,姜裕成正在跟颜娘说新住处的事情。进京前他托师兄郭侍郎代租了一处宅院,位于榆林街街尾,那一片住的都是五品以下的京官,依照姜裕成目前的资历,住那儿正合适不过。 在城内穿行了一个时辰,他们终于到了榆林街的新住处,门口站着两个一中一少、仆人模样的男人,见姜裕成下车后,连忙上前拜见。 「见过姜大人,我家老爷得知姜大人今天到京城,吩咐我俩在此等候。」中年仆人口中的老爷自然就是郭侍郎了。 姜裕成心生感激,朝他二人拱了拱手,「劳烦二位了,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那中年仆人连说不敢:「小人郭海,是郭府的外院管事。」说完又指着身边的少年仆人道:「这是小儿郭怀。」 郭怀连忙跟姜裕成行礼。 姜裕成请他们带路,郭管事父子俩带着姜家一行人进了新宅子。这是一个两进的宅子,从大门进去厚,就能见到一座高达两米左右的影壁,上面雕刻着松柏长青的图案,正上方还有「出入平安」四个红色大字。 再往里走,就是一座人工堆砌的假山和一个配套的小池子。假山上有好几道水槽,细流从水槽中流出来又回到池子里,哗哗的水声在安静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第33章 郭管事一边带路一边介绍宅子的布局,走到二进垂花门前时停下了脚步。只见那门口站着三个衣着一致的年轻丫鬟。 「姜大人,过了垂花门便是内院,外院男子不得踏入。」郭管事道:「我家夫人另派了屏儿姑娘过来伺候。」 姜裕成颔首,让他们父子先去前院书房等着。 这时那个叫屏儿的丫鬟带着另外两个同伴过来了,「见过姜大人,老夫人,姜夫人。奴婢奉了我家老爷和夫人之命前来伺候,请各位随奴婢进去吧。」 颜娘看着三个丫鬟婷婷袅袅的身影,心想这个郭侍郎的夫人该不会是要将她们留在姜家吧? 姜裕成一行人随着屏儿三个进了内宅,过了垂花门左右两侧均是抄手游廊,游廊尽头有一扇朱红小门,开门后拾级而下,阶下是细碎的小石子儿铺成的甬路。 甬路呈十字状,左右是东西厢房,再往前是正房,两侧各带两间耳房。正房是姜母的住处,东厢房是姜裕成与颜娘的屋子,西厢房做了满满的闺房,双生子只能跟着祖母住在正房旁边二房里。正房后面是一排坐北朝南的后罩房,可以用来安置府里的丫鬟婆子和放置杂物等。 安排好各人的住处后,颜娘让戚氏带着丫鬟仆妇们去前面搬行李,等所有人都安顿下来后,天都快黑了。草草的吃了晚饭,等着第二日再仔细收拾。一连忙了两天,总算安顿妥当了,之后郭管事父子及三个丫鬟便回郭府去了。 见他们走了,颜娘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第三日,姜裕成带着妻女去恩师府上拜见。张元清见得意门生归来,很是开心,留他们一家三口吃了晚饭才走。第四日,夫妻俩又备了礼去郭侍郎府上拜访。 郭侍郎的府邸位于洒金街,那里住的都是五品以上的高官能臣。郭家府邸是一座五进的宅子,郭侍郎喜好风雅,整个宅子看着气派又雅致。 颜娘是第一次见郭侍郎,领着满满拜见后,就由丫鬟带着去见郭夫人了。 郭夫人是郭侍郎的结发原配,娘家是皇商,也是多亏了夫人娘家,郭侍郎才能住在这气派的大宅子里。就连姜家那处宅院也是靠郭夫人出力寻来的。 颜娘和满满到正厅时,郭夫人已经等着了。见到她们母女,郭夫人起身相迎。她飞快的打量了颜娘母女几眼,眼里闪过惊艳。笑着道:「子润真有福气,不仅娘子生的好,闺女也可爱的紧。」 颜娘有些羞赧,「多谢夫人夸奖。」 满满也跟着说:「多谢夫人夸奖。」 郭夫人笑着请她们入座,又让丫鬟伺候两人用茶水点心。颜娘一边喝茶,一边借机打量厅中众人。 郭夫人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长相富态圆润,笑时神色和善,不笑时威严立现,穿着一身墨绿的家常衣裳,很有当家夫人的气场。 坐在她右下首的是两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少女,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葱绿织锦长裙,肤白如雪、眉目如画,笑起来温柔可亲;另一个眉眼与前一个少女有几分相似,肤色是象牙白,一身艳丽的红裙衬托得她青春活泼。 颜娘听说郭侍郎与夫人育有两女,应该就是她们了吧。 再往下,挨着门帘处的绣墩上还坐了两个年轻妇人,样貌普通,打扮朴素,看着有些拘束。不用猜,她们一定是郭侍郎的两位妾室。 来郭府之前,姜裕成就给颜娘讲过,除了原配郭夫人,郭侍郎还有两个妾室,两人都是郭夫人从陪嫁里挑出来的,对郭夫人是最忠心不过的。 颜娘搁下茶杯后,郭夫人笑着跟她介绍:「穿葱绿衣衫的是我的长女,名唤雪莹。穿红衣的是我的次女,名唤红缨。」 二女立即起身拜见颜娘,「雪莹/红缨拜见婶婶。」 颜娘连忙起身虚扶了二人一吧,又将手上的两个玉镯子取下塞到她们手上,「初次见两位姑娘,就这两个镯子拿得出手,还望两位姑娘不要嫌弃。」 雪莹和红缨连忙道谢。 郭夫人打趣道:「让弟妹破费了,这两个猴儿,不消给她们好东西,几个银馃子打发就是。」 雪莹和红缨齐齐喊了一声娘,语气里全是撒娇的意味。 介绍完郭家两位姑娘,郭夫人指着两个妾室道:「左边的是花姨娘,右边的是兰姨娘,都是我家老爷的妾室。今天弟妹来了,也让她们出来见见客人。」 花姨娘和兰姨娘连忙起身跟颜娘行礼,颜娘受了礼后让青杨赏了她们一人一个小荷包。 郭夫人朝着两个妾室摆了摆手,「既已见完客了,你们便退下吧。」 花姨娘和兰姨娘齐齐退下。 没了妾室在场,郭夫人笑容随意了许多,她低声吩咐了贴身丫鬟连翘两句,连翘便悄声退下。过了一会儿,就见她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进来了。 郭夫人对满满招手道:「好孩子,来伯娘这里。」 满满抬头看了娘亲一眼,见她点头了,才去了郭夫人身前。 郭夫人将托盘上的红布掀开,将上面的翡翠白玉璎珞圈拿了下来给满满戴上,戴好后瞧了瞧道:「真好看。」 颜娘见状连忙推辞:「夫人,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不能要。」 郭夫人看了她一眼,装作不高兴道:「怎么,就允许你给我两个女儿玉镯子,就不许我给满满见面礼啦?」 颜娘并非这个意思,正要解释时,就见郭夫人板着脸:「你若是再拒绝,可别怪我翻脸了啊。」 「好……吧,多谢夫人。」颜娘无奈,只得应了。 郭夫人瞧了她一眼,「也别叫我夫人了,跟着子润叫我嫂嫂吧。」 颜娘又叫了一声嫂嫂。郭夫人这才笑了。 第34章 满满带着璎珞圈回到目前身边,颜娘在心里叹了叹气,面上却不再显露。 转头又说起宅子的事情来,「多谢嫂嫂帮忙,如若不然,我们一家人还不知道在哪落脚呢。」 郭夫人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子润与我家老爷乃师兄弟,他二人都无其他兄弟姐妹,跟亲兄弟也差不离了。」 颜娘顺着她的话道:「嫂嫂说的是,夫君一直将郭师兄奉为兄长。」 「这不就对了嘛。」郭夫人笑着道:「你们来了京中,日后可以常来府上玩耍。」 颜娘应声:「那就叨扰嫂嫂了。」 这时有丫鬟来报,说是饭菜已经备好,请夫人姑娘们移步去饭厅。 这一日,夫妻俩带着女儿在郭府用过午食后才回去。到家后,姜裕成将妻女送到后院,又跟母亲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才去了前院。 师兄郭侍郎告诉他,他在竭绥这三年做出了不小的功绩,已经在显庆帝案头留了名,只要稍稍运作一番,便能留在京城。姜裕成对留京很有信心,就算没有老师和师兄周旋,他自信自己也不会混得太差。 五日后,外放官员的考核成绩出来了,姜裕成自然是优。授官令下来后,他被授予刑部主事一职,刑部主事乃正六品,又是六部京官,姜裕成这是实打实的连升了两级。 原本郭侍郎想将他安排到户部,他是户部侍郎,师弟在自己麾下肯定会顺利的多,两人的老师张元清却建议姜裕成去刑部。原因是刑部属于靖国公一派,刑部有一个主事犯了事被革职了,靖国公还未找到合适的人接手,这个时候正好将姜裕成塞进去。 打刑部主意的的还有勇毅侯和凌绩鸣。凌绩鸣在通政司待了三年,勇毅侯看中了刑部空出来的那个位置,想要将外孙女婿安排进去。谁知被张元清抢了先,他只好退后一步将凌绩鸣塞到了大理寺,任大理寺丞一职。 凌绩鸣知道原本属于自己的官职被姜裕成占去后,气得砸了书房。他在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让姜裕成为抢官的行为付出代价。 范瑾正在逗儿子玩耍,梅枝急急忙忙跑过来禀报,「夫人,不知是谁惹怒了大人,他又将书房砸了。」 范瑾连忙抱着儿子赶到书房,凌绩鸣的侍从青竹守在外面,一脸受惊的模样。范瑾问了他几句,他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 「夫君,宝儿想爹爹了,我带他进来了。」范瑾敲了敲门,却没有直接进去。 屋里的凌绩鸣听到妻子的声音,慢慢克制住心中的怒火,打开门让她进来。 看着凌乱无比的书房,范瑾忧心的看向凌绩鸣,「夫君,怒火伤身,以后不要这样了。」 凌绩鸣从她手中接过儿子,点了点头,「好,我以后会注意的。」 范瑾又问起他发怒所谓何事,凌绩鸣将授官一事跟她说了,范瑾听了后也不由得怒了,「我早就说那张元清不是好东西,竟然让那姓姜的抢了夫君的位置。」 凌绩鸣恨恨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认他这个老师。张元清、姜裕成、郭晋仪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留京一事尘埃落定,姜家人的生活也慢慢走上了正轨。京城不比地方小县,来到京城后,颜娘在戚氏的协助下定了成套的内宅规矩,若是有下人不服管教,都依照规矩来处置。 在竭绥时,灶上的人都是聘的竭绥本地的婆子,这次她们没有跟着一起上京。颜娘托郭夫人介绍了一个牙婆,买了一个做饭的厨娘和一个烧火的小丫鬟。想到门房只有鄢伯一个人,于是又配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 付了银子后,颜娘跟姜裕成感叹:「这京城物价还真是高,就这么几个人,比咱们家所有下人总价都贵。还好咱们手上还有些银钱,不然根本买不起。」 姜裕成道:「贵就贵点吧,我听师兄说过,那牙婆是京中口碑很好的牙人,从她那卖出去的奴仆,不会出现什么糟心事。」 颜娘点了点头,「也是,咱们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还是稳重可靠的人使起来比较放心。」 那壮汉叫柳大,姜裕成见他长的高大威猛,便让他担了护院的差事,鄢伯依旧负责看门兼赶车。厨娘名叫祝嫂子,烧火丫鬟叫小苗,她们原先都是大户人家的奴仆,后来主家犯了事,她们也被官府发卖了。 当时牙婆跟颜娘说的很清楚,怕她有所忌讳。颜娘觉得,只要不是她们自己犯事被发卖了的,还是能够接受的。 祝嫂子厨艺好,来新主家后第一顿饭菜就小露了一手,得到了姜家上下的夸赞。姜母笑呵呵道:「活了几十年,今天这顿饭菜是我吃过味道最好的饭菜。」 姜裕成看了颜娘一眼打趣道:「祝嫂子厨艺了得,看来这银钱花的不冤。」 「不冤,反倒是我们赚了。」颜娘笑了笑,「不光娘吃的开心,就连满满三姐弟也吃了不少呢。」 姜母和姜裕成顺着她的话去看三姐弟,平日里只吃一碗米饭的满满,今天多添了半碗饭。双生子里哥哥文砚最不喜欢吃青菜,但颜娘给他夹的青菜他都吃光了。文博一向不挑食,饭量差点赶上了满满了。 姜母看着一溜三个孙子孙女,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变过。她对儿子儿媳道:「咱们家呀,也就这两年才热闹了些,可我总觉得三个孩子还是少了些。成儿,颜娘,趁着年轻,你们加把劲再生两个吧。」 听了这话,颜娘不好开口,姜裕成却没什么顾忌,「娘,要孩子这事儿还得靠缘分,有了自然会生下来的。您老就不要操心这个了,文砚文博正是调皮的年纪,家里孩子多了也挺烦人的。」 姜母也只是顺口一提,她知道姜家一向子嗣单薄,到文砚文博这一辈能有两个带把的,已经很不错了,也不是非逼着要他们再生个儿子出来。 于是转移话题道:「你说的也是,文砚文博已经三岁,再过两年也要开蒙了,趁他们还小,我得多陪陪他们。」 说完又提起满满来,「我听说京城这边的妇人,都喜欢带着自家闺女去别家做客,你得空了也带满满出去走走,多结交几个朋友,免得小姑娘待在家里闷坏了。」 颜娘应声:「好,都听娘的。」 满满听了,眼里一下多了一丝光彩。 没来京城前,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世孙哥哥所形容的繁华世界,来了京城后才发现,京城一点都不好玩,规矩又多。来京城两个月,她总共才出了两次门,而且每次都是在郭家内院听娘跟郭伯娘话家常,真的很没意思。 娘说她长大了,不能跟小时候一样野,必须得有姑娘家的样子。每日除了写字读书外,还得学习女红。她特别羡慕文砚和文博,每天只需要吃、睡、玩。 日子一晃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端午节当天,富成河上会举办龙舟比赛,那时几乎全京城的人都回去观赛,是一场非常热闹的赛事。 第35章 每到这个时候,岸边的凉棚就十分抢手,提前一个多月就被京中的达官贵族们预订了。郭夫人打着太师张元清的名号也抢到了一间。 于是端午节这天,张家、郭家及姜家三家女眷都聚在了棚子里。张家来的是张元清的大儿媳亨氏以及她的女儿张琼芝,郭家这边只有郭夫人和次女郭红缨,颜娘带着满满,也是母女二人。 满满与张琼芝年岁相仿,很快就玩到一块去了。颜娘与郭夫人、亨氏说起话来,郭红缨端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亨氏看了她一眼,问郭夫人,「雪莹今日怎地没来?」 郭氏闻言后眉间顿时笼上了一层忧愁,「哎,那孩子前两日贪凉,身子有些不爽利,我便让她留在家中休息。」 亨氏点了点头,「这几日是热了一些,可得好好注意着。」 说完又看了几眼跟女儿玩耍的满满,对颜娘道:「满满这孩子长得真好,我们家琼枝跟她一块儿,跟个乡下丫头似的。」她脸上虽带着笑,语气里却有些不快。 颜娘顺着她视线看过去,跟玉雪可爱的满满相比,张琼芝确实是普通了些。出于客气她还是夸赞道:「琼枝看着文静乖巧,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孩子。」 听了这话,亨氏很是得意。 她其实是不大看得上颜娘的,一个二嫁妇带着跟前夫生的女儿抛头露面,一点羞耻心也无。若不是看在郭夫人的面上,她还真不愿跟她同处一个凉棚。 她装作无意提起,「勇毅侯府的凉棚跟咱们凉棚隔的不远,不知有没有凌家人在场呢?」 她口中的凌家人自然就是范瑾,因为除了她,别的凌家人也不可能进勇毅侯府的凉棚。她想看笑话,颜娘自然不会如她的意。 她笑着道:「大奶奶若是好奇,可以打发小丫头去问问。」 亨氏碰了个软钉子十分不悦,正想呛声就听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锣声,四周都安静下来,敲锣人大喊:「请各队听好,锣响三声后比赛开始。」 各龙舟队伍均已准备就绪,其中一支十分引人注目,因为除了他们穿戴整齐外,其余队伍都是赤膊。颜娘好奇的问郭夫人缘由,郭夫人笑着解释:「那一支是由大长公主之孙武骁侯亲率的金吾卫队,个个都是皇亲贵胄,是皇上下旨让他们参赛的,说是要与民同乐。」 颜娘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一旁的亨氏不乐意被颜娘和郭夫人冷待,忘了先前的不快,插话道:「颜娘你来京城不久,不知道他们也正常。武骁侯带领的金吾卫队,不仅出身显贵,而且都没有成家,你看看其他棚子里的夫人太太们,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的,恨不得立即抢了人去做女婿呢。」 颜娘有些不相信,郭夫人点了点头,「的确如美仪说的那般。」说这话时,看了女儿红缨一眼,要不是丈夫不愿跟皇亲宗室扯上关系,她也会有这样的想法的。 颜娘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河面上,只听锣声响了三下后,金吾卫队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将其他龙舟队伍远远的甩在了后面,岸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金吾卫队的精彩表现,让凉棚里的夫人小姐们纷纷走出了棚子观看,颜娘几个也跟着出去了。满满和张琼芝年纪小,又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热闹的比赛,看得十分专注。 颜娘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只觉得胸口有些闷,她吩咐青杨和香蕊看好满满,然后自己走回棚子里休息。 一炷香后,赛事结束,金吾卫队毫无悬念的拿了第一,得第二第三的是民间百姓组成的队伍。消息传到宫里,显庆帝龙颜大喜,大手一挥,赏赐了得前三的队伍,当然金吾卫队的最为丰厚。 龙舟赛事结束后,姜裕成来接妻女回家,颜娘胸闷的感觉不仅没散去,反而更严重了些。姜裕成见状,关心的问:「颜娘,身子不舒服吗?」 颜娘摇头道,「许是今日太热了,沾了些暑气,回去歇一下就好。」 姜裕成仔细看了妻子一眼,只觉得她的唇色有些苍白,「不行,咱们先去医馆让大夫瞧瞧。」 颜娘拗不过他,只得应了。 凌绩鸣按耐住心中的诧异和激动,盯着眼前的年轻大夫不确定的问道:「你说我夫人有了身孕可是真的?」 被他这样盯着,年轻大夫有些局促,「尊夫人的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这的确是滑脉之象啊。」 颜娘扯了扯姜裕成的袖子,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前几日才换洗了,应该不会有孕。」 听了这话,姜裕成也不由得怀疑起来。他带着颜娘又去了隔壁街的仁心堂,找了一个有经验的老大夫把脉。 老大夫把完脉后,笑着对夫妻俩说了声恭喜。颜娘和姜裕成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姜裕成很是不解,顾及妻子脸皮薄,特意将老大夫拉到一旁问道:「内子前几日月事才结束,怎么会有身孕呢?」 老大夫摸了摸胡须,脸上带着了然的神情。 「这种事老朽见得多了,有些妇人有孕后,依旧会来月事。只不过这月事跟往常不一样,不仅量少而且颜色也要暗一些,妇人们不懂这些,才会误以为自己没有怀孕。」他对凌绩鸣道:「你可以去问问尊夫人,是否如老朽所说的那样。」 姜裕成果然去问了,尽管跟姜裕成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当着他的面说起月事上的事情来,颜娘还是有些开不了口。 姜裕成耐心的安抚她:「我们是夫妻,在我面前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有了他这句话,颜娘放松了很多,「这一次换洗的确没有前几个月那么频繁,我还以为是太过劳累所致。」 姜裕成又将老大夫的话告诉了妻子,颜娘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姜裕成点了点头,「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拉着妻子回到老大夫桌案前,请他再次诊了一回脉。 老大夫笑呵呵道:「尊夫人身体底子很好,脉搏强健有力,康健得很。」 这话让颜娘和姜裕成都放心了。 「娘,您肚子里又有弟弟了吗?」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满满好奇的盯着颜娘的肚子问。 第36章 颜娘笑着点了点头。 姜裕成问:「娘怀了弟弟,满满开心吗?」 慢慢摇了摇头,姜裕成和颜娘脸上笑容淡了,心里不由得生出忐忑。满满却道:「家里已经有两个弟弟了,我想要个妹妹。琼枝家里有两个妹妹,每天都有妹妹陪她玩。」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夫妻俩这才松了口气。也怪他们,孩子还没出生就认定是儿子,实在是着急了些。只要是自己的孩子,不管是儿是女都好。 颜娘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柔声道:「满满,如果娘肚子里的真的是弟弟,你也不能讨厌他,因为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是最亲的亲人。妹妹可以陪你玩,弟弟也可以啊,而且弟弟长大了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委屈受欺负。」 「娘,我没有讨厌弟弟,我只是更想要一个妹妹而已。」七岁的满满已经懂得了娘亲的苦心,她道:「就算是弟弟也没关系,弟弟和妹妹我都喜欢。」 听了这话,颜娘和姜裕成很欣慰,女儿真的懂事了。 这时满满趁机提了个要求,「我的乳名是娘取的,文砚文博的乳名是祖母取的,小弟弟的乳名我来取好不好?」 姜裕成逗她,「爹爹也没有替人取过乳名,小弟弟的乳名让爹爹来取好不好?」 「可是文砚文博的大名是爹爹取的啊?」满满有些为难,她看了姜裕成一眼,最后妥协了,「好吧,这次就让爹爹来。」 话虽这么说,小脸上是明晃晃的失望。 姜裕成跟颜娘相视一笑后,摸了摸满满的头,「傻孩子,爹爹逗你的,小弟弟的乳名谁也不能跟你抢。」 满满先是一愣,接着开心的笑了。一旁的青杨和香蕊看着他们主子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也跟着笑了。 回到家后,姜裕成迫不及待的将颜娘有孕的消息告诉了姜母。姜母听后,先是惊讶,接着就是欣喜,她拉着颜娘的手道:「我们颜娘真是好福气,姜家有你这样的儿媳妇真是几辈子的福报啊。」前些日子才提起这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颜娘听着她夸张的称赞有些不自在,好在姜母沉浸在喜悦中并没发现。她将戚氏和青杨唤道面前,「家里夫人有孕,从今天起,你们一定要尽心尽力的伺候,不得出现任何的失误,听到没有?」 「奴婢省的。」戚氏和青杨连忙应了,又齐声道喜:「恭喜老夫人,恭喜夫人。」 姜母脸上笑的跟开了花似的,对戚氏道:「咱们府里遇上了喜事,今天我来当一回家,这个月大家的月例在原基础上涨二十文。」 说完后才想到有些不妥,严厉道:「月例可以涨,但严禁任何人到外面宣扬夫人有孕的事情。三个月后,就没有这规矩了。若是有人出去乱说,不仅要打板子还要罚半年的月例。」 戚氏道:「老夫人放心,奴婢一定约束好她们,不让她们出去乱说的。」 姜母这才满意了。 这一胎样怀的很舒服,没有头晕恶心也没有不停的呕吐,若不是小腹日渐隆起,她都怀疑自己怀了个假的身孕。有时候她会跟姜裕成讨论,也许这胎真的是个女儿,只有女儿才心疼娘亲,不折腾娘亲。 姜裕成却觉得是个儿子,而且是一个特别乖巧听话的儿子。他跟颜娘说这话时,双生子文砚和文博正因为争玩具打了一架,两长一模一样的小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看着可怜又好笑。 大姐满满瞧着两个鼻涕虫弟弟,小大人似的叹了叹气,然后拿出帕子替他们擦脸。文砚指着弟弟跟姐姐告状,「姐姐,安安抢我七巧板,还打我。」 看着文砚气呼呼的小脸,满满故意板着脸道:「你是哥哥,应该让着弟弟一些。」 说完又去训文博,「你是弟弟,应该尊重哥哥,不能打哥哥知道吗?」 兄弟俩听话的点了点头。 「还有,你们是男子汉,男子汉只流血不流泪的。」满满嫌弃道:你看看这黏糊糊的鼻涕,脏死了。」 文砚和文博看着姐姐愁眉苦脸的样子,没心没肺的笑了,于是两兄弟又和好如初。 这一幕被颜娘和姜裕成看在眼里,夫妻俩欣慰极了。 显庆十五年九月,宫里突然传出皇上要为太子选妃的消息,朝中大臣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开始相互走动起来,为的就是打探这消息是否可靠。 太子选妃的消息传出后不久,显庆帝就正式下令确定了选妃一事。由于皇后之位空缺,太子乃嫡子,其选妃一事不能交予后宫妃嫔来办,显庆帝只得请太后出面操持,皇姑大长公主从旁协助。 太子今年十六岁,按理说不该着急选妃。但显庆帝忧虑皇室子嗣单薄,尤其是祥嫔诞下大公主以后,这种忧虑不可避免的到达了最顶峰。 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就打算让儿子来生。显庆帝觉得只有第三代出生了,自己这一脉才算是坐稳了皇位。 太子选妃是举国大事,没有人不重视,就连普通的老百姓也在关注事态的进展。虽然姜家没有资格也没有适龄女参选,但姜裕成师兄郭侍郎的长女郭雪莹却被召进了永安宫。 颜娘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经常被郭夫人请到府上说话,以此来缓解内心的焦虑与紧张。这次参选的人家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家千金,且都是嫡女。平日里跟郭夫人交好的几家夫人,家中也有女儿参选,郭夫人一时找不到人倾诉,只能找颜娘一吐心中的苦闷。 永安宫 傅太后为了孙子的终身大事,在寿安宫里办了一场赏菊宴,邀请了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家千金前来赏菊。 于是在九月十九这一日,一向清净的永安宫变得热闹无比。凡是受邀进宫的姑娘们,个个都打扮的非常精致漂亮,说起话来也是温柔至极,谁都清楚,今天的一言一行关乎到她们日后的前途。 就连平日里牙尖嘴利,好与人斗气的吏部尚书嫡长孙女陈奕雯也都收敛了性子,与其他姑娘们交谈时都是轻声细语、一脸和气。 那些平日里受了她的气但家世不如她的,只能在心里骂她装模作样,面上丝毫不敢显露。也有跟她家世相当又不对付的,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讽刺她。 「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这般稀奇的事情,平日里张牙舞爪的螃蟹,披了件人皮也开始有了人的模样了。」 说话的是晋阳侯的小女儿傅婧瑜,她是傅太后的侄孙女,先皇后的侄女,太子的表妹,在场的除了沁阳公主所出的德容郡主和晋阳侯府二姑娘傅婧玥外,其余的她一个都看不上。 第37章 所以看到陈奕雯突然变得文静起来,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当场就想拆穿她的真面目。 离家前,父亲和祖母就交待过她,不管是她还是二姐,只要其中一人当了太子妃,都是对家族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她姑祖母是太后,姑姑是先皇后,所以太子妃以及日后的皇后之位只能是她们傅家的。哼,这个尊贵的位置,不管是那些痴心妄想的跳梁小丑,还是有封号的德容郡主,都不能让她们抢了去。 傅婧瑜的话直接让陈奕雯变了脸色,要不是想着这里是永安宫,她又是来参选太子妃的,依照她以往的脾性,怕是早就跟她针锋相对了。 她按耐住心中的怒火,笑意盈盈道:「傅三姑娘真会说笑,哪有螃蟹能披人皮装人的,怕是平日里志怪故事看多了吧。」 说着又对身旁的姑娘道:「早就听说晋阳侯府的傅三姑娘喜欢逛茶楼听说书,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一个姑娘家如此自在,想必是在家中最为受宠吧。」 「哼,知道就好。」傅婧瑜得意道:「傅家的女儿金贵,哪能是你这个缺少教养的丧母长女能比的,我看呐,你那继母生的妹妹都要恭顺知礼些。」 陈奕雯生母早逝,父亲娶了庶出姨母为续玄,陈奕雯一直跟继母不对付,自然也不会喜欢继母生的妹妹。在场的姑娘们都是知道的。傅婧瑜故意提起这事,为的就是要让她难堪。 果然,陈奕雯脸色沉了下来,不再保持先前的淑女姿态,「我就算再缺少教养,也好过你不知羞耻天天往男人堆里钻。」 这话一出,大家都被震惊了,谁也没想到陈奕雯会说出如此粗鲁低俗的话来。傅婧瑜气急败坏道:「我没有,你胡说。」 陈奕雯不肯放过她,「哼,那茶楼里说书的、听书的还有跑堂的,哪一个不是男人,难道我说错了吗?没想到晋阳侯家三姑娘竟是如此放纵不堪。」 傅婧瑜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转青,气得直发抖。这时候,傅婧玥同德容郡主匆匆赶来,正好听到陈奕雯最后一句,她狠狠的扬起手朝陈奕雯的脸扇了过去。「你血口喷人污我傅家女儿名声,我们要去找太后娘娘评理。」 傅婧玥打了陈奕雯一巴掌,却没有人敢上前说和。大家都知道今天进宫是为什么,更不敢再傅太后的地盘上放肆,原先与陈奕雯亲亲热热一块的姑娘们,都纷纷离她远了些。 陈奕雯被打懵了,回过神后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傅家女儿」四个字犹如响雷一样落在了她头顶,惊得她三魂七魄都快散了去。 傅太后是傅家女,先皇后也是傅家女,当今皇上和太子都是傅家女所出,她骂傅婧瑜不守妇道,也连带着将傅太后和先皇后骂了进去。 她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弥天大错,脑子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就连傅婧瑜和傅婧玥姐妹俩拉着她去太后面去告状,她都迷迷瞪瞪的,像是失去了魂魄的木偶人。饶是她平日里再怎么不服管教,这会儿也吓破了胆。 傅太后也没想到,平日里闺阁千金有不和乃是常事,但最多争吵几句便是,怎会故意去破坏对方名声。女儿家名声最为贵重,若是毁了名声,这一辈子就完了。 陈奕雯的作为惹怒了傅太后,尤其是傅家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将陈奕雯骂的那些话学了一遍后,傅太后的脸色已是铁青。 但为了不让人觉得她偏帮傅家姐妹,她没有立即处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陈奕雯,而是将视线转移到一旁的德容郡主身上,问:「德容,你来给哀家讲一讲事情的经过。」 德容郡主向傅太后行礼道:「回太后娘娘,德容当时与傅二姑娘离得远,并未目睹全部经过。」 傅太后听了让她退下,最后在那群闺秀中随意指了一个道:「你来讲。」 被傅太后点中的姑娘正是吏部侍郎郭晋仪长女郭雪莹。她不慌不忙的跟傅太后行礼后,慢慢的讲出了傅陈二位姑娘争执的前因后果,完完全全的还原了真相,没有偏帮任何一方。 她话音落下,陈奕雯顿时昏死过去。 傅太后听了,不禁对傅婧瑜这个侄孙女有些不满,这么重要的日子还想着去挑衅别人,还差点被人坏了名声。她又看了郭雪莹两眼,觉得这姑娘落落大方,恭顺知礼,是个好孩子。随即问道:「你是哪家的女儿,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郭雪莹答道:「小女名叫雪莹,年方十六,是吏部左侍郎郭晋仪之女。」 傅太后不问政事,并不知郭晋仪是谁,锦玉姑姑连忙低头跟她解释。傅太后一听皱了皱眉,没想到她竟有个出身商户的母亲,摆了摆手让她退下。 知道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傅太后将傅婧瑜训斥了一顿。傅太后让人将陈奕雯送了回去,还将吏部尚书夫人及陈奕雯继母申斥了一番,并取消婆媳俩大年初一进宫拜见的资格。至于陈奕雯回家后不过三天就得了疾病而亡,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辰时过后,永安宫赏菊宴正式开始。有陈奕雯的遭遇摆着,其余的闺秀们就算有再大的龌龊也不敢明里暗里的争执了,每个人都规规矩矩的待到了赏菊宴结束。 赏菊宴上,各家闺秀都拿出了自己的拿手才艺,让傅太后和长公主以及显庆帝父子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最后选出了一位太子妃,一位良娣,两位良媛及两位承徽,至此一场牵动人心的太子选妃宴结束了。 洒金街郭侍郎府 眼看着金乌西垂,长女雪莹还未从宫中归来,郭夫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 颜娘见她这副模样,轻声安慰道:「嫂嫂别担心,雪莹聪明稳重,是不会有事的。」 听了这话,郭夫人不但没放松,反而更忧虑了。宫里是什么地方,上午吏部尚书家的嫡长孙女被人抬了回来,全京城都传遍了,她实在是担心女儿出事。 颜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得陪她慢慢等。 这时姜裕成使了个小丫鬟来告诉颜娘,说自己在郭府门口等她。颜娘看了郭夫人一眼,正打算跟她说一声,就听她道:「陪我等了一天,也该回去了,过几日我去榆林街看你。」 颜娘点了点头,青杨扶着她往外走去。还没走出正厅,就见一直奉郭夫人之命守在门口的琥珀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夫人,有大姑娘的消息了。」 郭夫人腾地站起来,急切道;「快说。」 颜娘也停下了脚步等着琥珀开口。 琥珀顺了顺气道:「咱家大姑娘被选上了,这会儿正往家里来呢。」 听说郭雪莹中选,郭夫人愣了片刻后问:「可知是什么位份?」 琥珀摇头,「传信的人说,明日才会来咱们府上宣读圣旨,到时候才知大姑娘位份如何。」 郭夫人琢磨着又问:「可知这赏菊宴上都有哪些千金中选?」 第38章 琥珀答不出来。 颜娘见状道:「嫂嫂,雪莹应该要到家了,等她回来你再细问也不迟。」 「对对对,我真是昏了头了。」郭夫人拍了自己脑门一下,「琥珀又没进宫去,她哪知道啊。」 颜娘笑了笑,扶着青杨的手出了正厅。 姜裕成在郭府门口等妻子,颜娘走近后他扶着她上马车,「累吗?」颜娘摇头,「不累,就是陪嫂嫂等消息有些煎熬。」 姜裕成道:「明日就不用来了,好好的在家里歇两天。」颜娘点了点头,说起郭雪莹中选的事情,好奇问道:「夫君,你说雪莹的位份高吗?」 姜裕成摇头,「这个我不清楚,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太子妃之位跟她没有关系。」颜娘觉得也是,郭雪莹家世摆在这里,太子妃之位哪里能落到她身上。 两人到家天快黑了,姜母和满满还在等他们吃饭,双生子早就熬不住被吉娘子和铃兰石竹带去睡觉了。 姜母对太子选妃一事很感兴趣,问姜裕成:「你师兄家的大姑娘选上了吗?」 姜裕成将在马车上跟颜娘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姜母一听皱眉道:「不是太子妃,那就是妾室了?」 颜娘道:「娘,储君的妾可不同于普通人家的妾。」若有朝一日太子登上那个位置,妾室的儿子也有可能问鼎大宝。 姜母撇了撇嘴,「妾就是妾,管她男人是什么身份,还不是得给正妻磕头敬茶,一辈子连大红都穿不得。」 颜娘还想说什么,姜裕成悄悄冲她摇了摇头,颜娘便就此打住。 第二日一早,从宫里发出了六道圣旨,宣旨的小黄门先去了沁阳长公主府,宣读了德容郡主中选为太子妃的圣旨。接着又去了晋阳侯府,晋阳侯嫡次女傅婧玥被选为太子良娣。这两道圣旨一出,全京城都被惊呆了。 谁也没有想到长相平平,名声平平的德容郡主会成为太子妃,而傅太后娘家侄孙女、众人心中内定的储君正妻倒成了妾室,太子良娣虽然仅在太子妃之下,但那也是妾啊。 先不说其他的,健在的傅太后和已逝的先皇后都是傅家女,怎么轮到傅家第三代女儿的时候,就沦落到做妾了呢? 接了圣旨后,沁阳长公主府和晋阳侯府都紧闭了大门,没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圣旨又去了两位良媛的家中宣旨,最后才轮到郭雪莹这个承徽。 郭夫人跪在地上,听着小黄门用那尖利的嗓音宣读圣旨,她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苦。长女才貌出众,温顺知礼,父亲还是吏部侍郎,到头来却是六个人当中位份最低的那两个。 接完圣旨后,郭侍郎给小黄门塞了一个胀鼓鼓的荷包,小黄门笑着塞进了怀里。「恭喜郭侍郎,恭喜过大姑娘,小的还要去光禄寺少卿府上宣旨,就不多留了。」 郭侍郎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回到正房后,只觉得屋里的气氛十分怪异,妻子半靠在床头,神情郁郁,次女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他有些疑惑的问。 郭红缨抢先道:「父亲,这选妃也太不公平了,那吴美瑶长相、家世和才学样样都比不上姐姐,为何还成了良媛,反倒是姐姐这么出众的姑娘却要屈居她之下。」 郭侍郎能说什么,这都是皇上太后的意思。郭雪莹柔声相劝:「爹,娘,妹妹,已成定局的事情多说无益,若是被有心人乱传我们对宫里有怨言,那才是得不偿失。」 郭夫人望向长女,哽咽道:「这事都怪我,若我不是商户女,依着雪莹的本事,太子良娣也是做得的。」 「娘,你胡说什么呢,姐姐、我还有小弟,我们三姐弟从未嫌弃过你的出身。爹常常告诉我们,若不是靠着娘、靠着外祖家,我们哪里能有现在这么优渥的生活。」郭红缨争辩道。 她有个玩的好的小姐妹,父亲官职同郭侍郎差不多,她娘虽然是书香世家出身,但全家都靠着她父亲那点俸禄过活,家里日子却过得紧巴巴的。小姐妹要逢年过节才能做一件新衣,若是遇到需要花钱的事情,连新衣都做不成了。 郭雪莹也道:「妹妹说得对,我们从未怨过您,您就不要再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进了东宫女儿会靠自己的努力得到太子的宠爱,若是不受宠,女儿也要争做太子长子或长女的生母。」 说着又看向郭夫人,「娘,一时的失败不算什么,女儿会好好把握机会,努力去打败其他人。」 长女这番话让郭夫人觉得她似乎变了个人一样,她呆呆的看向丈夫郭侍郎,只见他的脸上带着赞许的神情,明显是很同意长女的言论。 郭夫人强忍着的泪水又流了出来,这一次不是悔恨和愧疚,而是感动与担忧。 两个女儿和丈夫轮番劝慰自己,郭夫人很快便振作起来。郭雪莹被选为太子承徽是件喜事,虽不能像平常姑娘家那样穿着大红喜服出嫁,郭夫人还是忍不住为女儿操办了一场简单的出阁宴。 出阁宴的宾客大多都是亲戚和相熟的人家,男宾女眷拢共也才六桌。姜裕成作为郭晋仪的同门师弟,姜家人自然也在受邀行列。 收到郭夫人派人送来的帖子后,颜娘有些犯愁,不知道该给郭雪莹准备什么添妆礼。姜母提议道:「当初咱们在陵江镇时,云氏不是给了你一本册子吗,让人抄一份送给郭大姑娘,保准比送金银玉器要好使得多。」 说起云氏送的那本册子是专门针对女子养生的,其中包含了女子最佳受孕时间、体位,如何养护胞宫和一些补气养血的方子等。 颜娘与姜裕成成亲时,云氏特意将此物作为添妆礼送与她。生完双生子后,她一直按照上面的方子调养,才能那么快瘦下来,而且身体底子越养越好。最后颜娘还是听了姜母的话,让人重新抄了一份,又另附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作为贺礼。 果然,收到颜娘的贺礼后,郭夫人觉得只有颜娘才懂自己的心思。就连她娘家人也只晓得送银子、送珠宝首饰,哪里会考虑郭雪莹进东宫后最迫切的是要用子嗣站稳脚跟。 出阁宴结束后,郭夫人将颜娘的贺礼交到郭雪莹手上,郭雪莹翻开册子看了看,脸上神情由平淡转为欣喜,合上册子后道:「婶婶这番心意女儿收下了,日后得偿所愿定不会亏待姜家。」 郭夫人点了点头,「这话我替你转达就是,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准备入宫的事情。」 郭雪莹应了。 郭夫人又问:「这次进宫,你准备带哪个丫鬟去东宫,是念夏还是拂冬?」郭雪莹是承徽,按照宫中规矩只能带一个伺候的丫鬟进宫。 念夏和拂冬是她的贴身丫鬟,一个谨慎稳重,一个心思活泛。郭夫人私心是想女儿带念夏进宫的,怕拂冬不好掌控。 第39章 谁知郭雪莹并未打算带她二人进宫,「她们两个都留在家里。」 郭夫人一听急了,「那哪成啊,宫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是没个贴心的人帮你多难啊,要不我把琥……」 郭雪莹打断母亲的话道:「您别着急,我没说不带,人我已经选好了。」 郭夫人追问:「那人是谁?」 郭雪莹笑了笑,「现在还不能说,等入宫那天您自然会见到。」 虽然九月的赏菊宴上选出了太子的六位妻妾,但能跟太子举行成婚典礼的只有太子妃一人。其余的妾室包括良娣在内,都得在太子妃入主东宫之前进宫伺候太子。 显庆十五年十月十二这一天,宫里来人接郭雪莹进府,与她一同入宫的还有另外一位吴承徽。她们二人目前在太子妻妾中地位最低,所以最先入宫。 郭雪莹入宫的这一天,郭夫人总算是见到了长女要带进宫去的丫鬟雪盏。她约莫十七八岁,容貌秀丽,身量中等,举手投足间可见稳重与细心。 郭夫人回忆了很久都没想起这丫鬟从哪里冒出来的,她能肯定,家里没有这么一个人。本想跟长女问清楚,但宫里来的姑姑催的紧,只好跟郭雪莹原先的两个贴身丫鬟打听。 念夏道:「雪盏是姑娘三年前踏青时救下来的。她当时受了伤,只剩了一口气,姑娘将她安置到了庄子上,又请了大夫医治,伤好后雪盏便一直留在了庄子上。」 听到这里,郭夫人拧眉道:「为何你们当时不报予我知道?」语气中带了一丝恼意。 念夏和拂冬连忙跪下,拂冬道:「夫人息怒。是姑娘不让奴婢们说的,当初雪盏受伤似乎是被人追杀所致,姑娘怕惹上麻烦,便让我们跟谁都不许提。」说着她抬头望了郭夫人一眼,「您也知道大姑娘的脾性,若奴婢们禀报了您,恐怕会被大姑娘认为背主了。」 郭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长女从小最有主见,凡是她认定了事情,没有人能让她改变决定。同时,长女看人的眼光很准,她愿意放弃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转而带一个没相处几日的雪盏进宫,说明那雪盏必有过人之处。 果然,从拂冬和念夏口中得知,雪盏家里原本是在柳州开医馆的,父亲被人陷害开错药方害死了人,被人一纸诉状告到了衙门。死者的家属买通了当地的知县,雪盏父亲被判了死刑,雪盏不甘心,进京为父伸冤,却被知县派人追杀,临危之际遇到了郭雪莹。 听了两个丫鬟的讲诉,郭夫人还是不放心,将雪盏的来历告诉了丈夫郭侍郎。郭侍郎派了心腹去柳州查探,得来的消息与拂冬念夏说的一致。 柳州的确有位开医馆的大夫因治死了人被知县判了绞刑,那位大夫也有个女儿叫雪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她家的邻居说已经快三年未见过她了。 郭侍郎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还多留了个心眼,将雪盏的画像交予邻居辨认,那邻居看了后没有丝毫犹豫,告诉他这就是那大夫的女儿雪盏。 查清了雪盏的身份后,郭夫人便不再担心她会对长女不利,反而庆幸长女想的周到。雪盏自小跟着父亲在医馆帮忙,会把脉懂药理,且长女对她有救命之恩,有雪盏在也不必担心长女被人下药害了去。 没了担忧后郭夫人心情大好,想起之前说要将长女的话转达给颜娘,于是带了礼品去姜家探望。 颜娘正督促满满做女红,听到郭夫人来了后起身相迎。郭夫人先去拜见了姜母,然后才跟颜娘待一块说起话来。 「雪莹把你送那本册子带进宫去了,她十分感激,进宫前让特意我来看你。」郭夫人指了指桌上的礼品,「这些都是她特意嘱咐我去买的谢礼。」 颜娘瞥了一眼,只见桌上摆了一堆礼盒,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个朱红色的木头盒子,里面装着一根根须繁茂的人参。颜娘不懂人参品质,仅从从个头来看,年份应该不低。 她道:「让嫂嫂破费了,这礼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若是郭夫人用心去寻这样的册子,比她那本更好的都有。 郭夫人摆了摆手,「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子润与我家老爷同为张太傅的弟子,本就该比别家来的亲热些。」 听她这样说,颜娘也就不再推辞。 郭夫人在姜家待了两炷香的时间,家中仆人来报,说是三少爷郭子睿从书院回来了。郭夫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跟颜娘告辞,急急忙忙赶回家中去了。 郭夫人走后,颜娘命戚氏将她带来的礼品收好,又让青杨将那盒人参送到姜母处。戚氏道:「夫人,我看那人参差不多得值四、五百两银子,若是留在您这里用处更大。」 颜娘道:「给娘还是留在我这里都一样,若是我需要了,娘也会拿出来的,娘年纪大了,像人参这类药材放在她那里我们也安心些。」 戚氏闻言便不再提这事。 郭夫人走后,颜娘想着时间还早,正准备去街上逛逛,买点布料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衣裳。正要出门时,鄢伯进来禀报,府外来了一家三口,那男子自称是姜母的娘家侄儿。 颜娘知道姜母与娘家已经断了来往,但想着这事应该让姜母知道才对,于是便将此事告知了姜母。 姜母听了不愿见他们,听鄢伯描述了他们的长相后,让颜娘拿五两银子将人打发了。颜娘依着她的话做了,谁知那一家三口并不领情,声称如果今天见不到姜母他们就不走了。 因为他们,颜娘也没心思出门了。吩咐鄢伯将大门关紧,那一家三口愿意站在门口就让他们站,不能将人放进来。 鄢伯立即照做,那三人中的男子见鄢伯要关门了,连忙跑过来将门扒住,阻拦鄢伯关门。这时候高壮威猛的柳大往门口一站,吓得那男子立即松了手,往后退是不小心摔倒了地上。 「哎哟,快来人呀,姜裕成姜大人府上的奴才打人了。」男子干脆仰躺在地上开始大声叫喊,整个一副无赖泼皮样。 「柳大,将这人丢到街上去。」颜娘恼怒道。 柳大立即上前将他拎起,走到大街中间,将人甩到了地上。那人又开始吆喝:「姜大人做官了就不肯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还任由奴仆欺辱我们,天理何在呀。」 那妇人本来被柳大吓到了,但丈夫一张口她也跟着吆喝,她声音尖利,惹得过路的行人纷纷驻足看热闹。 颜娘气极,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不顾脸面。这时接到报信的姜母匆匆赶道,对着那男子呵斥道:「魏虎生,你要丢人回你老魏家去,别在这里影响我儿子的名声。」 见到姜母后,魏虎生不再撒泼打滚了,急忙跑到姜母面前跪下,「姑母,我总算见到您老人家了。」 姜母面无表情道:「我可不是你姑母,别喊错了人。」 魏虎生急切道:「您怎么可能不是我姑母呢,您跟我爹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啊。」说完又朝着自家婆娘焦氏和儿子大宝招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来拜见长辈。」 第40章 焦氏连忙扯着儿子小跑过来,学着魏虎生的样子跪在姜母面前,「拜见姑母/姑祖母。」 见他们这般行事,姜母心中极为反感,厌恶道:「你祖父祖母用二十两银子将我卖到了姜家冲喜,自从我嫁到姜家后,就跟魏家没了关系。你们若是有一点羞耻之心就不应该来找我。」 能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无赖能有什么羞耻之心呢,魏虎生厚颜无耻道:「姑母,若不是嫁到姜家,您又怎会有个做官的儿子,又怎会在京城当老封君呢。所以您应该感激我爷奶的当初送您去冲喜。」 这话一出,姜母差点被气了个仰倒。魏虎生接下来的话更加无耻,「我爷奶送您去姜家过好日子了,您现在发达了就应该帮帮侄儿,我所求不多,让表弟出面在京中给我置一处宅子,再帮我在衙门找一份差事就够了。」 「你想也别想。」姜母大声呵斥道。 魏虎生闻言站了起来,「既然您不肯,我就带着婆娘孩子天天坐在您家门口哭,我倒要看看我那当官的表弟要不要脸面。」 「你敢。」姜母扬起手朝魏虎生脸上扇去,手刚抬起来她的身子忽然往后踉跄了两步,接着人一下子倒了下去。 桃枝与青杨手疾眼快扶住了她。颜娘心急如焚地吩咐鄢伯:「快去请大夫。」 鄢伯连忙去了。 颜娘赶紧让桃枝和青杨将姜母扶回去躺着,等她们走后,她狠狠地盯着魏虎生,厉声道:「若我娘今天有个三长两短,你也脱不了干系。」 那魏虎生闻言就要跑,颜娘大声道:「柳大,将他绑起来,请大人回来处置。」 柳大照做了。 姜裕成回来的时候,大夫刚给姜母把完脉。他急忙问道:「大夫,我娘她怎么样了?」 大夫道:「老夫人这是气急攻心导致的晕厥,她年纪大了,心态尽量放平和,如果再有这样的情况,怕是有些危险。」 听了这话,姜裕成松了口气。送走大夫后,问清楚那魏虎生关在何处后,让颜娘好好照看姜母,他径直去了柴房。 魏虎生一家三口被柳大捆了个结结实实关在柴房里,看到姜裕成绷着脸进来后,魏虎生吓得不停挣扎着往后缩。焦氏也在发抖,与儿子紧紧的靠在一起。 姜裕成的视线落在魏虎生脸上,盯着他看了片刻才开口:「说吧,谁让你们来的?」 魏虎生使劲摇头,因嘴里被塞了布团,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姜裕成上前几步在他面前蹲下,一把扯开了布团。 「表弟,我可是你亲表哥啊,你不能让你家的奴才这么欺负我。」嘴里没了布团,魏虎生急忙开口:「大家都是亲戚,怎么能把我们不当人看呢。」 姜裕成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再次问道:「谁让你来找我娘的?」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事有些不对劲。他娘与魏家断亲快三十年了,就算他当初考中进士,在虞城县做知县那三年,两家也从未来往过。 如今他刚到京城几个月,整个虞城县只有表姐冷茹茹才知道自家在京城的住处,就连跟颜娘交情甚笃的乌娘子都不知道。魏虎生能准确无误的找到这里,若是没有人在中间捣鬼,他就不姓姜。 「表弟,你说什么呢,是我们一家三口在老家过不下去了,这才想着来京城投奔你和姑母。」魏虎生眼珠子转了转,继续跟姜裕成胡扯。 姜裕成跟柳大使了个眼色。柳大操起一旁的木棍,走到魏虎生面前,大喝一声将木棍从中间折断。 「若是不老实交代,这根木棍就是你们的下场。」柳大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 魏虎生被他这一手吓坏了,嘴唇不停的颤抖着,说起话来也不利索了,「你……你想……想要干什么?」 一旁的焦氏和魏大宝吓得更是尖叫连连。 柳大似笑非笑的又走近了一步,魏虎生急忙大喊:「不要打我,我什么都说。」 姜裕成摆了摆手,示意柳大退下。 魏虎生见那骇人的柳大出去了,顿时松了口气。看着面前文质彬彬的表弟,他胆子又大了起来。「表弟,刚刚是被你那奴才吓到了,我实话跟你说吧,真的没人指使我。」 姜裕成自然不信,冷声道:「既然你不打算说,那就去顺天府待几日吧。」 魏虎生虽然来京城不久,也知道顺天府进不得。见姜裕成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顿时怂了。 「我说,我说。」他也不敢再姜裕成面前耍花样,老老实实道:「我在老家得罪了人,本想去投靠我婆娘的娘家。出发的前一天,一个操着京城口音的中年女人找到我,只要我来京城,并且在你们府里住下来,就能给我五十两银子。」 怕姜裕成不信,魏虎生看了妻儿一眼,「不信你问他们。」 焦氏和魏大宝连连点头。 姜裕成问:「她还让你做什么?」 魏虎生摇头,「她说让我们把你家搞得乌烟瘴气就行,要是能让你媳妇气得滑胎更好。」 听了这话,姜裕成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他对魏虎生说:「这几日你们就在柴房呆着,若我找到了你口中的那个中年女人,还要你跟她对峙,若找到了真正的幕后主使,就可以放你们走。」 不管那人跟他姜家有什么仇怨,想出这种法子,心思也太狠毒了些。 京中跟姜家和颜娘不对付的就只有凌家人,姜裕成将目标对准凌家,派人观察凌家的一举一动。转眼三天过去,凌家那边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难道不是凌家人干的?姜裕成一度怀疑自己盯错了目标,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跟凌家绝对脱不了关系。 第41章 他再次来到柴房,盯着魏虎生一字一句问:「是不是漏了什么没交代?」 魏虎生急忙摇头,「我知道都说了,真的没有任何隐瞒。」 姜裕成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时焦氏开口了,「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姜裕成转头看向她,她连忙道:「那日她跟当家的说话,我顺耳听了几句,似乎听到她提到了什么柳家、侯府之类的,当时我也没太在意。」 柳家,侯府,这京中姓柳的侯府只有勇毅侯府一家,难道是上次的奸计没能得逞,所以借机报复?姜裕成在心中暗自猜测。 接连让人盯了许久,勇毅侯府那边也没有任何异常。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褐色棉衣的中年嬷嬷找上门来。说是跟姜家的表亲魏虎生一家是旧识,得知他们来了京城,特地来探望。 与她交谈的是鄢伯,他将那嬷嬷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扔下一句:「稍等,待老汉去禀报主家。」 那嬷嬷嘿嘿笑了两声,规规矩矩的站在外面等着。 鄢伯进去后,招手将柳大唤过来,「你去把那姓魏的弄过来,让他来辨认。」 柳大连忙照做。 魏虎生从门缝里看了那女的好几眼,仔细回想了一遍后道:「好像就是她。」 鄢伯和柳大相视一眼后,各自点了点头。柳大将魏虎生送回了柴房,鄢伯装作刚从里面出来的样子,放缓了语气:「魏老爷说认识你,请你进去说话。」 那嬷嬷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笑道:「我小门小户的,哪里敢进官老爷的宅子,烦请老伯让他出来与我说几句话便好。」 鄢伯道:「别磨蹭了,魏老爷等着呢。」说着去拉那嬷嬷,「走吧,别让主子等急了。」 那嬷嬷见情况不对,正要跑时,就听鄢伯大喊了一声,「柳大,快来帮忙。」 柳大从门后跳了出来,与鄢伯一左一右将那嬷嬷制住了。 那嬷嬷挣扎道:「放开我,我是正经的老百姓,你们不能欺压老百姓。」 鄢伯和柳大充耳不闻,将她捆了扔进了柴房里。等她看到同样被捆着的魏家一家三口时,顿时明白了一切。 「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的?」姜裕成按捺住恼意问道。 那嬷嬷哼了一声不肯说。 姜裕成呼了一口气,「不说也行,那我命人将你送到勇毅侯府去,我倒要看看,勇毅侯府是谁手这么长,竟然伸到我姜家来了。」 听到勇毅侯府四个字后,那嬷嬷神情变了变,下一刻脸上多了一丝得意,「勇毅侯府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我可是世子夫人的心腹,识相的赶紧放了我。」 姜裕成笑了,「是吗?」他吩咐柳大:「将她送到勇毅侯府,就说她承认奉了勇毅侯府世子夫人之命,气晕我母亲、妄害我妻儿。」 柳大扛起人就要走,那嬷嬷这次却真的怕了。她急忙大喊:「我说,我说。」 姜裕成示意柳大将她放下。 「是我家奶奶命我做的。」嬷嬷交待。 「你家奶奶是谁?跟勇毅侯府有何关系?」 嬷嬷道:「我家奶奶是勇毅侯府的旁支亲戚,柳家十九爷柳怀文第四房妻子凌氏元娘。」 柳家 凌元娘正在抄写《女戒》,前几日她没忍住跟婆婆柳老夫人顶了句嘴,不仅被丈夫扇了一耳光,还被勒令抄写十遍《女戒》,不抄完不许出屋子。她原本不会写字,被罚抄的次数多了,慢慢的也能依葫芦画瓢照着写下来,只是写的歪歪扭扭十分难看就不提了。 「毒妇范氏,竟然害我落到如此地步,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她一边抄写一边咬牙切齿的咒骂范瑾。 自从嫁到柳家来,三朝回门后,她的好日就到头了,每日跟活在炼狱里一般。丈夫脾气暴躁,稍有不快就会摔门而去;婆婆刻薄心狠,动不动就用严苛的规矩惩罚自己;一屋子的妾室和前面三个死鬼留下的三个孩子,没一个好相与的。 一旁的祝妈妈闻言,皱眉道:「奶奶还是安安静静的抄书吧。」 凌元娘身子一僵,她怎么忘记了旁边还有那个老妖婆派来监视自己的祝妈妈呢。微微往后瞥了一眼,心里不停的诅咒老妖婆早日归天。 凌元娘闭嘴继续抄女戒,心里却恨毒了那些让她落入柳家这个火坑的人。 京城冬天来得早,刚入冬月寒气就直往身上钻,凌元娘十指通红,都快握不住笔了。硬着头皮跟祝妈妈道:「妈妈,烦请您为我拿个手炉来吧,」 祝妈妈眼皮子也没抬,「奶奶别磨蹭了,早点抄完便能回屋子烤火了。」 见她如此心狠,凌元娘气不打一处来,重重的将笔搁在桌上,呵斥道:「祝妈妈,你别忘了,我再怎么也是你主子。主子吩咐的事,你应该立即去办。」 祝妈妈脸也沉了下来,「我的主子只有老夫人和十九爷,你算个什么东西。」说这话时,祝妈妈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被一个奴才羞辱,凌元娘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她操起桌上的砚台,对准祝妈妈狠狠的砸了下去。 祝妈妈压根没想到她会动手,额头被砸了个正着,她捂着额头指着凌元娘骂:「你这个泼妇,我要去向老夫人禀报你的恶行。」 听到「老夫人」三个字,凌元娘瞬间清醒了,她那婆婆整起人来可是会要人半条命的。急忙从桌案旁跑过来,跟祝妈妈赔罪:「妈妈,你别去,我知道错了。」 第42章 祝妈妈眼冒金花,被她这么一摇只觉得两眼发黑。 就在这时,伺候凌元娘的丫鬟秋霜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奶奶不好了。」 凌元娘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嚎丧啊,我好得很。」 秋霜连忙闭了嘴。 凌元娘问:「发生什么事了?」 秋霜答道:「乔嬷嬷被人绑了送回来,说是奉了奶奶的命令去榆林街姜家使坏,现在姜家的人正在前厅等着要说法呢,老夫人派了榆钱姐姐来请奶奶过去对峙。」 听了这话,凌元娘不由得拍桌子,「我一天天的不是被罚抄女戒就是在立规矩,哪有时间去做别的事儿。再说了,我又不认识姜家的人,干嘛要去害他们。」 秋霜惴惴的看了她一眼,小声道:「姜家的人您认得,就是您弟弟前妻聂氏嫁的那个姜家。」 凌元娘猛地看向她,片刻后忽然大笑起来,「原来是他家啊。」她跟发疯似的揪着秋霜的衣裳大声问道:「怎么,姓姜的家里出事了啊,是不是聂氏那贱人被人害死了?」 秋霜吓得瞪大了眼睛,「奶奶,您放……」 话还没说完,在外等的不耐烦的榆钱进来了,没好气道:「奶奶还是快些随奴婢过去吧。」 说完环视了屋子一圈,这才看到祝妈妈捂着额头靠在椅背上。疑惑道:「祝妈妈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坦吗?」 祝妈妈刚要说话就被凌元娘打断,「榆钱姑娘,咱们这就走吧,别让婆婆久等了。」说完拉着榆钱就往外走,生怕被她知道祝妈妈被自己用砚台砸伤了额头。 榆钱一直看不上这位新奶奶,被她硬拉着走了一段路后,甩开了她的手。「奶奶仔细看路,奴婢自己晓得走。」 凌元娘收起笑容,撇了撇嘴却没说什么。 到了会客的正厅,柳老夫人端坐在上首,左下方坐着一个穿着褐色长袍的年轻男人,正是来找柳家要说法的姜裕成。 看到凌元娘后,姜裕成阴沉着脸,恨不得立即处理了这个狠毒的恶妇。但这是柳家,他只能先忍着。 「娘,不知您老人家唤儿媳来有何事?」凌元娘忐忑不安地问婆母柳老夫人: 柳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大喝道:「跪下。」 「娘,您这是怎么了?」凌元娘自然不肯跪,榆钱朝着她膝盖后窝踢了一脚,她一下子跪了下去。 「娘,您看榆钱……」凌元娘正要告状,就听柳老夫人道:「将人给我带进来。」 话音落下,两个腰圆臂粗的婆子压着一个被捆着手脚的中年妇人进来了。在柳老夫人的示意下,其中一个婆子将塞在那妇人嘴里的布团取了下来。 「奶奶,您可要救救老奴啊,老奴真的是按照你吩咐的去虞城县找了魏虎生,让他去京城姜家使坏的。」乔嬷嬷大声喊道。 凌元娘懵住了,回过神后,对着乔嬷嬷呵斥道:「你这老东西,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去虞城县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完就去打乔嬷嬷。 「真是不像样子。」柳老夫人脸色铁青的看着儿媳妇掌掴奴才,气得拍桌子:「凌氏,还不给我住手。」 凌元娘住了手,眼睛却恨恨地瞪着乔嬷嬷。她怎么可能让夫家的人去虞城县,除非她是活得不耐烦了。 柳老夫人让乔嬷嬷讲述事情的经过,乔嬷嬷没有丝毫隐瞒的讲了。 「我从来没让这老货去过虞城县。」听完后,凌元娘斩钉截铁道:「这段日子我连门都没出过,又怎么知道聂氏那贱……姜夫人怀了身孕。」 想到姜裕成知道自己在虞城县时的丑事,怕激怒了他将自己的丑事抖露出来,凌元娘立即改了口。 姜裕成还没说话,乔嬷嬷就抢先道:「奶奶,您可不能不认账,您说了,若是我替您办成了这事儿,就能让您娘家兄弟把我儿子给放了。」 「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凌元娘气得大吼,「你儿子被抓了关我屁事,我怎么会答应你这样的条件。」 乔嬷嬷急切的争辨道:「真的是奶奶您让我去的。」 凌元娘百口莫辩,她没做过的事情要她怎么承认。 柳老夫人眉头都皱成了川字,瘦削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凌氏,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凌元娘依旧不肯承认。 这时姜裕成起身朝柳老夫人道:「既然对峙没有结果,本官只好将她们送到顺天府去了。」 凌元娘当然知道顺天府是什么地方,她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姜裕成大骂道:「姓姜的,你别冤枉好人看,我凌元娘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说完又狠狠踢了乔嬷嬷一脚,「老不死的,谁让你来陷害我的,是不是后院那群不安分的贱人?」 乔嬷嬷挨了踢,依旧不肯改口,「老奴真的是听了奶奶的吩咐啊。」说完这句后突然大声道:「那一日您娘家妹妹来看您,临走时悄悄吩咐老奴的,说着都是您的意思。」 凌元娘身子一下僵住了,没想到这里面还牵扯到了凌三娘。 「她怎么跟你说的?」凌元娘问。 乔嬷嬷回忆了一下道:「她说姜家夫人曾害过你,您一直见不得她好。本来您想亲自吩咐我,只碍于柳家规矩森严,怕老夫人知道了罚你,所以才让她代为传达的。她还说,事成之后,您会跟您兄弟求情,让他放了我儿子。」 第43章 听了这话,凌元娘立即反驳,「我可没让她给你传信。」都到这一步了,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凌三娘学聪明了,竟然会借刀杀人了,可惜她不会让她把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的。 似笑非笑道:「还真是我的好妹妹,明明自己想要报复姜家,却把罪名都安在了我的头上。」这话她是故意说给姜裕成听的。 从柳家出来后,姜裕成朝着槐树巷的方向看了一眼,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 他没急着去收拾那些跳梁小丑,而是回家跟颜娘和姜母说了事情的起因经过。颜娘也没想到,这次还真是他们冤枉了凌元娘。 她能猜出,凌三娘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记恨三年前在竭绥发生的事情。原来,她认为凌家人里只有凌三娘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没想到才过了几年,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真不愧是一家人。 姜裕成又问姜母怎么处置魏虎生一家三口,姜母摆了摆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与魏家早就没了关系,用不着顾及我。」 母亲都这样说了,姜裕成心里有了计较。将魏虎生狠狠打了十大板子,然后命人将他们一家三口送回了虞城县,并警告他们若是再来招惹姜家,不会像这次轻易了结。 魏虎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连点头保证,焦氏搂着儿子一脸惶恐。经过这事,他们恐怕再也不会来京城了。 接下来就是乔嬷嬷了,姜裕成离开柳家时,向柳老夫人将她讨要了过来,打了个半死扔在凌绩鸣回家的必经之道上。 凌绩鸣下值回家时,刚刚走进离家不远的小巷子,就看地上躺着一个面如金纸的老嬷嬷,再往前看,姜裕成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壮的身影。 他绕过地上的老嬷嬷,大步走到姜裕成面前,厉声质问道:「姜裕成,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裕成指了指乔嬷嬷,「你看看,这奴才你可认识?」 凌绩鸣顺着他的话看了一眼,抬头道:「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但最好不要扯上我,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姜裕成嗤笑了一声,「真的是这样吗?」 「你什么意思?」凌绩鸣恼了,「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牵扯。」 姜裕成沉了脸,「以前都没发现你是这么无耻的一个人。」他不屑道:「三年前那封信难道不是你亲手所书?」 「我……」凌绩鸣找不到话来反驳。 姜裕成又道:「你说不想跟我有什么牵扯,但你的家人似乎不是。」说着他脸色冷凝起来,「你妹妹凌三娘买通魏家的魏虎生,在我姜家使坏,气晕了我母亲,还妄图害我妻儿性命。这笔账我们应该怎么算呢?」 听了这话,凌绩鸣下意识的反驳:「不可能。」 姜裕成踢了乔嬷嬷一脚,「这奴才是柳家的嬷嬷,凌三娘让她去虞城县找魏虎生,上午在柳家她已经亲口招认了。」 凌绩鸣再次朝乔嬷嬷看去,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破绽来。 姜裕成道:「哦,对了,你知道凌三娘许了她什么条件吗?」 凌绩鸣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条件?」 姜裕成忽然笑了,「这奴才有个儿子,好像是被牵连到你手上的一桩案子里,凌三娘答应她事成后,会让你放了她儿子。」 凌绩鸣闻言脸色骤变,「不可能。」 姜裕成冷哼了一声,「你回去问问凌三娘便知。」说完后让柳大扛起乔嬷嬷准备回去。 临走前,他忽然疾言厉色道:「凌绩鸣,这事还没完,你以及你的家人对我姜家的所作所为,我会一点一点慢慢的讨回来。」 凌绩鸣目送着昔日同窗远去,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他闭了闭眼,睁开时换了方向,一步一步的朝着槐树巷走去。 槐树巷的凌家人正在准备晚饭,温氏和凌三娘在灶上忙碌着,凌老爹和杜大郎翁婿俩一边等着晚饭,一边惬意的小酌。 凌绩鸣站在大门外,接连敲了好几声也没人来开门。 他想起姜裕成之前的话,心中的火气蹭蹭蹭的往上冒,狠狠的踢了大门几脚。温氏隐约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声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急忙跑来开门。 看到门外站着的儿子,她一脸欣喜道:「二郎来啦,快进来呀。」说着又朝屋内喊了一声,「他爹,二郎回来了,你别光顾着喝酒了。」 喜悦让她忽视了儿子脸上的神情,「二郎,你先去屋里坐会儿,娘去加两个菜,咱们晚上好好的吃一顿。」 凌绩鸣没有应声,而是问:「凌三娘在哪里?」 温氏愣了一下,指着灶房道:「在里面忙着呢。」 凌绩鸣从她身边绕过,朝着灶房大步走去。温氏这才发现儿子有些不对劲,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凌三娘正在洗菜,一抬头就看到自家二哥站在门口,她惊讶道:「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凌绩鸣没有作声,慢慢走到凌三娘面前,漆黑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凌三娘跟着站起来,被他这样看着,心里有些忐忑。 「二哥,你……」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到「啪」的一声,脸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刺痛感蔓延开来。她不敢置信的捂着脸,「二哥,你干什么?」 第44章 温氏赶到时,刚好看到这一幕。她尖声道:「二郎,你疯了,为什么要打你妹妹?」 凌绩鸣眼里冒着重重怒火,对着温氏大吼道:「我为什么要打她?那你问问她做了什么啊。」 温氏朝着凌三娘看去,凌三娘眼睛通红,哽咽道:「我什么都没做,二哥一回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我。」 「二郎,你妹妹一晚上连灶房都没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温氏小心翼翼的问道。 凌绩鸣冷声道:「凌三娘,你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有数,我也懒得听你狡辩,今晚就收拾行李,明天一早我派人送你和杜大郎回虞城县。」 凌三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顾脸还痛着,问道:「二哥,你把话说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你为何突然要赶我们走?」 温氏也附和,「二郎,你们是亲兄妹,有什么误会掰开了来说,不要闹得不愉快。」 凌绩鸣不为所动,坚持着要让凌三娘夫妻离开。 温氏有些气恼,跑到屋内对凌老爹一顿大吼:「喝喝喝,一天就知道喝酒。你儿子不晓得发了哪门子疯,回来就要赶三娘他们回虞城县。」 凌老爹一听这话,疑惑道:「二郎回来了?」 温氏瞪了他一眼,拉着他往灶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是他们亲爹,劝人的事情合该你来做。」 见岳父岳母都走了,杜大郎也连忙跟着去了灶房。 见一家人都来齐了,凌绩鸣又复述了一遍要将凌三娘夫妻送走的决定。凌老爹皱了皱眉,「二郎,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杜大郎也小心道:「二舅哥,你把话说清楚啊。」 凌绩鸣的视线在杜大郎和凌三娘身上来来回回的扫视了几遍,「我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明天就给我回虞城县。」 说完看着杜大郎道:「凌三娘既然嫁到了杜家,就是杜家的人,没道理一直长住娘家。」 「哈哈哈……」凌三娘忽然笑了,「是不是范瑾跟你吹了耳边风,想要把我们全部赶走,先是大姐,现在轮到我了,最后是不是连爹娘也容不下了?」 凌绩鸣不妨她会提起范瑾,这事儿跟妻子没有丝毫关系。他摇了摇头,原本还想给她留一丝情面的,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凌三娘,你买通大姐家的乔嬷嬷,让她将魏虎生一家带到京城来对付姜家,把罪名安在大姐身上不说,竟然还想毁了我前途。你说,我能容的下你吗?」 这话一出,凌三娘猛然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会知道。」 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辩解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这么误会我。」 凌绩鸣冷着脸道:「到这个时候了还嘴硬,是不是要将那乔嬷嬷带到你面前跟你对峙你才承认?」 另一边,凌老爹、温氏以及杜大郎都愣住了,他们都没想到凌三娘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凌老爹最看重的就是儿子的前程,听到小女儿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到儿子,气得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孽女,咱们全家就指望着你二哥一人,你怎么能害你二哥呢。」 与凌老爹不同的是,温氏不仅心疼儿子,更心疼二嫁的大女儿。听到小女儿陷害大女儿,她被气得脑子发晕,操起一旁的烧火棍朝着凌三娘打去。 一边打还一边骂:「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自己的亲哥哥亲姐姐也要害,我当初就不该生你这个孽障。」 谁都没想到温氏会突然发难,凌三娘没有躲闪,棍子如雨点一般挨到身上,她一直咬牙忍着。杜大郎反应过来,连忙挡到妻子面前,温氏这才收手,不过杜大郎还是挨了好几棍子。 「爹,娘,二哥,你们先消消气,三娘不会做出伤害凌家利益的事情的。」杜大郎连忙开口,「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者是那姓姜的故意陷害。」 这话让凌家除了凌绩鸣和凌三娘兄妹俩的其他人都有些动摇了。 温氏扔了烧火棍,拍着大腿义愤填膺道:「女婿说的对,肯定是那姓姜的和聂氏那贱人合谋,为的就是要闹得咱们家宅不宁。」 凌老爹虽然没说话,但心里也有那么一点怀疑。 凌绩鸣忽然觉得很失望,这就是他的家人,不但没有给他任何的帮助,还总是扯他后腿。虽然两人现在是对手,但他之前跟姜裕成同窗十来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因为按照姜裕成的品性,绝不会平白无故的污蔑人。 他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只扔下一句:「明日一早我就会派人来,辰时三刻必须出发。」后就朝着门外走去。 温氏连忙去拉他:「二郎,都说了是姜家和聂氏在搞鬼,你为什么还要赶你妹妹走?」 「娘,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和大姐的事,凌三娘自己最清楚。您也别忙着帮她撇清关系,您看她从头到尾有反驳过吗?」 温氏的视线移到了小女儿身上,凌三娘被她看得有些心虚,辩解道:「娘,我当时是被二哥那一巴掌吓到了。」 温氏又看向儿子,刚想说什么,就听凌绩鸣道:「你污蔑瑾儿的时候可不像是被吓到了,实话告诉你吧,今天这事是姜裕成亲自捅到我面前的,跟瑾儿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走到凌三娘面前,一字一句道:「这一次虽然没有铸成大错,但姜裕成已经记仇了,你们继续留在京城,难道就不怕他的报复?」 「走走走,我们明天就走。」杜大郎对上次在竭绥时的遭遇还心有余悸。 姜裕成那人看着温和,其实就是个疯子。还有住在他们家的那个小疯子,不晓得这次又会怎么折磨他们夫妻。不如听了二舅哥的话,回虞城县算了。 见杜大郎有眼色凌绩鸣总算消了些气,在他看来,这夫妻俩都是表面看着精明,其实内里一塌糊涂。留在京城不晓得还会赶出什么让人震惊的事情来。 凌老爹一言不发,温氏连连叹气,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背上的肉始终比不过手心的,儿子的前途比已经嫁出去的女儿要重要得多。 第45章 「哈哈哈……」 凌三娘却突然大笑起来,「我就知道,我一直是这个家里多余的人。你们最疼的就是大姐和二哥,我就像是捡来的孩子一样,无论是吃食还是衣衫,从来都是拣他们剩下的。」 她看着温氏和凌老爹道:「大姐当初作出那么丢人的丑事来,你们二老都愿意拉下脸为她周旋,我呢,不就是想报复一下曾经欺辱过我的人,你们竟然狠心的要将我赶出京城。」 她情绪十分激动,指着凌绩鸣道:「你以为范瑾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她嘴里最规矩的柳家其实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大姐在他们家过得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大姐规矩懒散,最适合那样的人家。」凌绩鸣毫无波澜道。 「哈哈哈……」凌三娘仰头笑了几声,「你若是知道那柳怀文前三任妻子是怎么死的,可能就不会说这话了吧。」 这话一出,凌绩鸣脸色微微变了变,温氏更是急切的问道:「三娘,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凌三娘嗤笑,「什么意思?哼,意思就是你的面前的这个心头肉将你的另一个心头肉亲自送进了火坑。」她笑容有些扭曲,「这些我都是从柳家那里打探到的,你们以为凌元娘是去柳家享福了啊,做梦吧。」 「三娘,你跟娘……」温氏还要说什么,被凌老爹打断,「够了,难道你还怀疑二郎会对自己的亲姐姐不好吗,三娘魔怔了,她的话你也信?」 训斥完妻子后,又对凌绩鸣道:「二郎,赶紧回去吧,别让儿媳妇担心。三娘和女婿这边有我和你娘盯着,明天就送他们回虞城。」 来了大半天,就凌老爹这话让凌绩鸣最为舒坦。他的态度缓和了很多,「爹,这事就交给你了,耽搁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凌老爹连连点头。 凌绩鸣走后,凌老爹让温氏盯着凌三娘收拾行李。凌三娘不甘心道:「凭什么让我们走,这京城又不是姓姜,我不走。」 「三娘,别跟你爹犟了,快收拾吧。」温氏无奈的劝道。 凌三娘红了眼眶,「你们就是偏心,为什么非要赶我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当初我受了大姐的牵连,婆婆不待见我,你们才将我和大郎接过来。如今大郎的功名没有了,我回去了还不被婆婆扒皮抽筋?」 「娘,您就帮帮我吧,我真的不想回去受气。」她哽咽道:「我和大郎成亲四年了,现在都没个孩子,若是就这样回去,我婆婆不会放过我的。这样吧,您去跟二哥说,再给我们一年的时间,等我们生了孩子再回去,好不好?」 温氏有些为难,看了看女儿扁平的肚子一眼,最终还是决定帮她一回。 她没有直接去找凌绩鸣,而是趁着凌绩鸣上值后去找了范瑾。自从上次被范柳氏收拾了一顿后,她见到范瑾这个儿媳妇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一次想着要让她帮忙,上门前特意去糕点铺子买了些糕点和果脯,还大方的给小孙女珺珺买了一朵珠花。 不管与温氏闹得多不愉快,范瑾面上始终和和气气的,看到温氏给女儿买的那朵廉价的珠花后,她心里虽然嫌弃,面上却笑得十分开心。 「珺珺,这是祖母特意给你买的,喜欢吗?」她柔声问女儿。 凌珺珺快满四岁了,平日里耳濡目染范瑾的装扮搭配,一点也不喜欢温氏买的那朵大红珠花。她嘟嘴道:「不好看,我不要戴这个。」说完将珠花扯了扔到地上。 小孙女童言稚语让温氏有些难堪,嘴角的笑意消失殆尽。 范瑾对伺候女儿的丫鬟吩咐:「将二姑娘带出去玩吧。」丫鬟应声后抱着凌珺珺出去了。 范瑾这才面含歉意道:「娘,珺珺她人小不懂事,还请您不要跟她计较。」 温氏不自在的笑了笑,「看你说的,我怎么会生我亲孙女的气呢。」说完朝里间探了一眼,「宝儿呢,怎地没看见他?」 范瑾笑道:「娘来的不巧,宝儿这会儿正睡得香甜呢。」 温氏刚想提出看看孙子,就听范瑾说:「我这个当娘也不敢去惊扰了她。」温氏只好闭嘴不提了。 买了朵珠花被孙女嫌弃,想见孙子又被搪塞,温氏心里没有气那是不可能的。但她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按耐住怒火提了提凌三娘的事。 范瑾听了凌三娘的所作所为后,眉头紧皱道:「要我说这事儿三娘的确做得不对,她想要报复姜家,不该将夫君和大姐牵扯进去。夫君让他们离开京城,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可三娘不能就这么回去。」温氏急切道:「女婿的功名没了,三娘又一直没有生养,回到杜家岂不是要被她婆婆任意磋磨。」 范瑾看着她:「娘的意思是?」 温氏道:「我觉得,让她在京城再留一年,再怎么也得抱个孩子回去堵她婆婆的嘴。」 范瑾答应了温氏的请求,凌三娘和杜大郎继续留在京城。为了一年后回去时能向婆婆交差,凌三娘开始了寻医问药的生活。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跟杜大郎成亲快四年了,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杜大郎的母亲成氏这几年没少来信催促,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对凌三娘的不满。在回家之前,凌三娘卯足了劲要怀个孩子。 但天不遂人愿,就在凌三娘每日三碗苦药汤灌下肚的时候,成氏带着次子和幼子来了京城。一行三人打听到凌家人租住的槐树巷时,正好碰上温氏买菜回来。 「亲家母。」见到熟悉的身影,成氏大喊了一声。 温氏一抬头就看到成氏母子三人,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即推门往里走。成氏见状小跑着上去揪住了她的袖子。 「亲家母,这地儿可真难找,总算找到你们了。」成氏气喘吁吁道。 温氏这下不能装作没看见了,讪讪的笑道:「你们怎么来京城了,来之前也没听你们说一声啊。」 成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朝着两个儿子招了招手,「你们俩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过来关门。」 说着拉着温氏的手亲亲热热的往里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温氏才是客人。听到屋外传来的动静,凌三娘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成氏那一刻,她脸色变了变,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46章 成氏一进了院子,脸上的笑容淡了,转头问杜二郎,「门关好了?」 杜二郎点了点头。 成氏这才望向凌三娘,不悦道:「怎么,在京城待了三年,就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 凌三娘连忙道:「娘,您误会了,突然见您和两位弟弟来了京城,我还没缓过神来。」解释完又问:「不知娘和二弟、三弟来京城有何事?」 成氏冷哼了一声,「我究竟是为何事而来,你心里应该有数。大郎呢,我怎么没见他?」 成氏阴阳怪气的语调让温氏有些愠怒,刚想反唇相讥,就被凌三娘用眼神制止了。温氏拎着菜筐进了厨房。 凌三娘道:「大郎还在睡觉呢,我这就去叫他起身。」 成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觉,自从娶了你,大郎就变得不思进取。现在可好,连身上的秀才功名都玩脱了,若不是有人告诉我,我还被你们瞒在鼓里。」 听到「功名」两个字,凌三娘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故作镇定道:「娘,您说什么呢,夫君的功名自然还在的。」 不待成氏开口,一旁的杜二郎厉声道:「县衙都已经张贴了告示,你当我们杜家人都是傻子啊。」 凌三娘脸色白了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时杜大郎打着呵欠出来了,睡眼惺忪的他在看到自家老娘和两个弟弟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娘,二弟、三弟,你们怎么来了?」 成氏看到他这副懒散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揪着他的耳朵骂道:「我要是再不来你就废了。」 说着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你看看你,这都什么时辰了竟然还在睡觉。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中了个秀才,如今还被人抹了功名,你以后还有什么前途。」 「娘,轻点,疼,疼,疼……」杜大郎咧着嘴吆喝。 成氏丝毫没有心疼,反而嘲讽道:「就这么几下就知道疼了,那你知道你娘我因为你心都快碎了么,我和你爹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培养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杜大郎不敢吭声了。 成氏狠狠的拧了几下后松开手,指着凌三娘道:「她嫁过来这么几年,连个蛋都没下过,已经让人说了不少咱们杜家的闲话,又害得你没了功名,这样的害人精不要也罢。今天你必须给我个准话,是继续留在京城还是跟我回去。」 杜大郎瞪大眼睛看着自家老娘,成氏抱着胳膊将头偏向一侧。杜三郎在一旁不耐烦道:「大哥,痛快些,赶紧选啊。」 杜二郎也道:「大哥,若我是你,我就选择跟娘回去。」 杜大郎看了两个弟弟一眼,没有吭声。 凌三娘有些恼了,指着杜二郎道:「二弟,我自认为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何要拆散我跟大郎?」 杜二郎不屑道:「你是没得罪过我,但因为你我们杜家受了多少非议,无论是为了我们杜家的子嗣后代,还是为了我大哥的前程,都必须休了你。」 温氏躲在门后偷听,听到杜二郎的话后忍不住跳了出来,「我呸,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放话休了我的女儿,也不看看她哥哥、我儿子是谁。」 成氏嘲讽道,「虞城县谁不知道你儿子凌绩鸣靠着女人的裙带关系往上爬,为了攀上范知县的千金,宁愿做抛妻弃女的负心汉。」 说着又将话题扯到凌元娘身上,「听说你那大女儿在京城以寡妇的身份嫁了人,你说如果她现在的婆家知道她当初因为偷人被休弃,那家人还会要她吗?」 凌绩鸣和凌元娘是温氏心中的宝,成氏说的话句句戳她的肺管子。「咱们现在正在说三娘和女婿的事,别往我二郎和元娘身上扯。」 「好。」成氏指着凌三娘道:「你这女儿自从嫁到我们杜家,犯了七出之条,今天我要我儿休了她。」 「胡说八道。」温氏下意识的反驳。 成氏不急不慌的一一例举:「第一条,嫁进杜家四年无所出,这是无子;第二条,凌家女名声有损,惹人非议,这是淫佚;第三条,四年间从未侍奉过公婆,这是不事舅姑;第四条,欲拐带别人家的孩子牵连我儿没了功名,这是盗窃;第五条,自身无所出还不允许丈夫纳妾,这是善妒;第六条,四年不曾生养,身子虚弱,这是身有恶疾;第七条,好口舌之争,离间大郎与二郎兄弟感情,这是口多言。」 她每说一条,凌三娘的脸就白一分。她这才明白,成氏这次是有备而来,看样子不休了自己是不会罢休的。 她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杜大郎身上,好在杜大郎没让她失望。 「娘,您别说了,我是不会答应休妻的。」杜大郎丝毫没有犹豫的拒绝了成氏。成氏顿时心气不顺,骂道:「孽障,她给你下了迷魂汤吗,娘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顺了顺气道:「你想想看,她大姐凌元娘做出那样的丑事来,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啊。就算她凌三娘从未做过不守妇道的事,但只要她一天是凌元娘的妹妹,别人就会一直怀疑你是不是被戴了绿帽子,咱们家丢不起这个人。」 「娘,大姨姐是大姨姐,三娘是三娘,您不能将她们混为一谈。」杜大郎不赞同他娘如此说自己的妻子,因为那样也是变相的再损他的面子。 他不愿意休妻,并不是对凌三娘多么的矢志不渝,而是考虑了很多现实的问题。他如果就这样跟老娘回去,一定会遭人嘲笑的抬不起头来,续娶的妻子也不一定有凌三娘现在的家世和样貌。 若是留在京城,以此换来凌三娘和凌家人的好感以及愧疚,说不定日后还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他打定了主意不休妻,成氏也拿他没办法,扔下不想再认杜大郎这个儿子的狠话后,带着其余两个儿子气冲冲的走了。 母子三人离开凌家后,只顾着生气忘了回客栈的路该怎么走了,在横七竖八的巷子里转悠了许久才顺利出去。回到客栈后,成氏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就不信还治不了凌家人了。」 她吩咐两个儿子道:「二郎,三郎,你们去打听一下,与咱们同行的小哥住哪里,让他再给咱们出出主意。」 杜二郎与杜三郎兄弟俩点头应了。 第47章 杜家兄弟俩按照那小哥提过的地址寻到了芳草街的一处小院子外,在外面犹豫了很久都没有敲门,因为他们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住这儿。 就在他们举棋不定的时候,隔壁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婶出来了,瞧他们傻站着,好奇的问道:「你们俩也是来找黄小四要债的?」 杜二郎和杜三郎齐齐朝她看去。杜二郎走到大婶面前打听,「请问婶子可认识一个叫黄正添的小哥?」 那婶子嗤笑了两声,大声道:「说起他呀,街坊邻居没人不认识。」说着朝那座小院努了努嘴,「喏,那就是他家。」 杜三郎疑惑道:「我们要找的是黄正添,并不是什么黄小四啊。」 大婶扑哧笑了,「黄小四就是黄正添,黄正添就是黄小四。看你们兄弟俩人模人样,脑子却不灵光。」 说完挎着菜篮子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嘀咕,「黄小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来找他的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人。」 目送着大婶远去后,杜三郎转过头问自家哥哥,「二哥,咱们还找他吗?」 杜二郎呼了口气,坚定道:「找,必须得找,这是娘交给我们的任务,这一回咱们必须帮着娘将大哥带回去。」 杜三郎跟着点了点头。 兄弟俩敲响了小院的门,隔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有人来开门,开门的正是他们要找的黄正添。黄正添睡颜惺忪的看着门外的杜家兄弟,反应过来后,立即将大门关上了。 杜家兄弟一脸懵,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约莫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大门再次被打开,黄正添一改先前的懒散,穿戴整齐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知道兄弟俩的来意,却并未打算将他们带回自己家,而是选了离家不远的一处茶楼。 「黄大哥,你不是说你是家中独子吗,为何隔壁的大婶唤你黄小四?」刚一坐下,杜三郎就疑惑的问道。 黄正添笑了笑,跟他讲了自己这诨名的由来。 黄正添是家中独子,幼时算命说他命中有三劫,须得兄弟姐妹帮他挡一挡方能平安度过。但他父母只得了他一个,给了算命先生一两银子换了个破解之法。就是改了他的排行,前面凭空多了三个不存在的哥哥,所以他从小便有个诨名黄小四。 听了这话,杜三郎又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黄大哥是骗我们的呢。」 「三郎,你胡说什么呢。」听到弟弟的话后,杜二郎急忙呵斥。 黄正添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面含笑意道:「无碍,三郎兄弟这是天真耿直,我很喜欢。」 杜二郎讪讪的点了点头。 黄正添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们找我所为何事?」 杜二郎将上午发生在凌家的事情说了,问他有没有办法能让杜大郎答应离开京城。 黄正添有些为难,「按理说这是你们的家事,不该由我这个外人来多嘴。上一次出于同情才帮了你们一把,这次我还是别掺和了。」 杜二郎急忙道:「黄大哥,我们今天是专门来找你的,你主意多,还请你给我们想个法子,我们会付报酬的。」 听到报酬两个字,黄正添的嘴角勾了起来,「好吧,看在与你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就再帮你们一次。」 说着让杜二郎、杜三郎凑过来,低声在他们耳边说了几句,杜二郎和杜三郎连连点头。 「好了,你们回去按照我说的话去做,保准你们那大哥会乖乖的回去。」他看着杜家兄弟俩道。 杜二郎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塞到他手上,「多谢黄大哥,这是咱们兄弟俩的一点心意。」 黄正添接了荷包,「快回去吧,别让你娘久等了。」 杜家兄弟应声后立即离开了。黄正添掂了掂荷包,低笑道:「蚊子腿虽小也是肉,又可以去如意坊转一圈喽。」 去如意坊之前,黄正添想着应该先去找榆林街的那位主顾把银钱给结了,刚准离开茶楼时,又想到事情还没办完,还是再等上两日吧。 另一边杜二郎与杜三郎回到客栈后,将黄正添的主意告知了成氏,成氏一听有些不满意,「我只想带你大哥回去,凌氏那女人我连看一眼都觉得膈应。」 杜二郎道:「娘,大哥现在明摆着不肯休妻,若是逼他太甚,反倒是如了凌氏的愿。就按照黄大哥说的做,将他们都带回去。只要回到了虞城县,山高水远的,凌家人哪里还能顾及到凌氏,到时候她还不是任您磋磨。」 二儿子的话让成氏有些意动,考虑了一阵后,还是决定按照黄正添的主意施行。于是第二日一早,她与两个儿子再次去了凌家。 与上一次兴师问罪不同,这一次还买了一些糕点上门。温氏见着他们母子三人,下意识的就要赶人,恰好凌老爹在家,看到他们后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二郎他娘,去王屠户那里看看还有没有猪肉,割两斤回来待客。」 听到凌老爹吩咐温氏的话后,成氏便知道他还不知昨日发生的事情。看着温氏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成氏不由得冲她笑了笑,气得温氏转身就走。 凌老爹刚要呵斥妻子,就听成氏道:「就不要劳烦亲家母了,我呢今天来这里是有事跟你们商量的。」 凌老爹有些不解,「什么事?」 成氏道:「实不相瞒,昨日我们就来了一趟,只不过与亲家母和三娘闹得有些不愉快,想着都是一家人,今天我又腆着脸上门了。」 凌老爹看向温氏,温氏心虚的撇开了头。 成氏继续道:「当初大郎跟着亲家一家来京城,我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是为了孩子的前程也就妥协了。谁知大郎来了京城,不仅无所事事,反而还把好不容易考上的秀才功名给弄没了。亲家公不知道,县衙将这事张贴出来后,我家老头子当场就气晕了,我们来京城时他还躺在床上呢。」 第48章 听到这里,凌老爹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有难堪也有愧疚。毕竟杜大郎的功名是怎么没的,他们一家都知道的很清楚。 只能干巴巴的保证:「亲家母,你放心,只要二郎发达了,绝对不会少了女婿的好处。」 成氏听了心里不由的暗骂他大言不惭,面上却多了几分忧虑,「我当然知道亲家不会亏待了我家大郎,但我心里还存着一桩事儿。」 在凌老爹的注视下,她慢慢说出了自己的提议:「大郎和三娘成亲快四年了,至今没有好消息传出,我想着怕是京城与他们相冲,不如回虞城县住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有喜信儿了呢。」 「不行,绝对不能让三娘回去。」凌老爹还没开口,温氏便迫不及待的反对,「二郎他爹,昨日你不在,根本不知道这女人有多坏,竟然用七出之条逼迫女婿休妻,要不是女婿不愿意,咱们家三娘早就……」 凌老爹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成氏急忙解释,「亲家公,这也怪我气懵了才说出那样的话来,昨晚我回去想了一宿,我昨天确实有些过分了,所以才提了糕点上门赔礼。」 杜二郎道:「凌伯伯,我娘因为大哥丢了功名的事一直难受着,您就体谅她一回吧。」 「是啊,凌伯伯您在京城不知道,在虞城县我们家里子面子都没了,我娘太生气了才口不择言的。」杜三郎跟着附和道。 凌老爹一脸为难,成氏母子三人又不肯退让,一时间双方僵持了下来。 福顺楼是京城一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茶楼,此刻二楼的一间包间内,隐约传出一阵低沉的对话声。 「杜大郎与凌三娘已经被成氏带走了?」止规一脸怀疑的盯着黄正添问道。 黄正添连连点头,「是的,我亲自见着他们出城的。」说完又道:「若小哥不信,再等几日派人去虞城县打听便是。」 听了这话,止规心里的怀疑淡了许多。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胀鼓鼓的荷包扔了过去,「这是你该得的,记住,出了这门就把事情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许透露出去。」 黄正添结果荷包,不用掂量也知道分量不轻,他诺诺连声道:「放心吧,我的口风一向是最紧不过的。」 止规放下心来,朝他摆了摆手,「去吧,若是以后还有需要你的地方,我再来找你。」 黄正添应了,高高兴兴的拿着报酬走了。 止规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才从福顺楼里出来。出了福顺楼后,他拐去隔壁街上的糕点铺子买了些米糕,然后才回了姜府。 「大人,那黄正添已经将事情办妥了,小的按照您的吩咐将银子给了他。」一回府,止规就立即向姜裕成禀报了此事。 姜裕成点了点头,「嗯,这事儿办得不错。我让你买的东西呢?」 止规连忙将装有米糕的纸包递上,姜裕成凑近闻了闻,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他让止规将书房整理干净,自己则带着散发着热气的米糕去了后院。 颜娘的肚子已经七个月了,最近几日没有什么胃口,总惦记着陵江镇那家老字号的米糕,但她身在京城,自然是吃不成的。 姜裕成进来时,她正呆呆的盯着手里的小衣裳,一看就走神了。姜裕成缓步走近,轻声唤了一句娘子,颜娘毫无反应。 于是他将藏在背后的米糕送到她的鼻前,一股香甜的味道传来,颜娘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夫君,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姜裕成将纸包拆开递到她面前,「我刚进来,这是我特意让止规去买的,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颜娘拿了一块小口小口的吃着,虽然这米糕吃着味道不错,但始终跟她想吃的差了许多。但为了不让丈夫失望,颜娘还是笑着点了点头,「跟陵江镇那家差不多,谢谢夫君。」 姜裕成笑了,「夫妻之间何必言谢,若是你喜欢,我明日还让止规去买。」 颜娘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姜裕成忽然记起一件事来,「颜娘,后日我要去九溪办理一桩案子,怕是半个月都不能回家,若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人去请嫂嫂过来帮忙,我已经跟她说好了。」 听到丈夫要出去办事,颜娘心里涌出一股担忧,「九溪离京城挺远的,刑部就你一个人去吗?」 姜裕成摇头,「刑部就我一个人,还有一个从大理寺的同僚。」说到那位同僚的时候,姜裕成的眼里多了一丝冰冷。 颜娘没有看出来,心里惦记着要去给丈夫收拾行李。姜裕成按住她的手,道:「我随意收拾几件换洗的就成,你现在身子重不要再操劳了。」 颜娘没有听他的,亲自为他收拾好要穿的衣裳,又让青杨出府买了一些治疗头疼脑热的药丸,还让祝嫂子加急做了一些能够带在路上吃的干粮。 看着妻子挺着大肚子忙来忙去,姜裕成心里又是熨帖又是愧疚。想着等这件案子了了,一定在家好好陪陪她。 姜裕成离家的第三天夜里,颜娘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她挺着大肚子走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树林里,她害怕极了,一直不停的大声喊人,但四周没有任何人回应。 渐渐的四周起了一层浓雾,浓雾将她包裹在中间,颜娘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偏偏这个时候,肚子开始疼了起来,她只能抱着肚子慢慢蹲在地上。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她抬起头往前看,只见浓雾慢慢散开,满身鲜血的姜裕成出现在他面前。 他身上只穿着中衣,袖口处有一丛翠绿的青竹,颜娘记得那是她亲手为他绣上去的。颜娘很慌张,想要问他发生了何事,为何弄成了这副模样,但嘴唇像是被浆糊粘住了一般,怎么都开不了口。 姜裕成慢慢的走近她,用沾了鲜血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又弯腰在她的肚子上亲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身走了。 颜娘急的泪水直流,一直在心里乞求他不要走,但姜裕成没有丝毫留恋的走向了浓雾中。 「夫君,不要走……」颜娘从梦中惊醒,全身几乎被冷汗浸透。 第49章 睡在外间的青杨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进来,姜裕成走时,吩咐她每日在外间值夜。 「夫人,您做噩梦了吗?」青杨点燃烛火后,连忙掀开帘子去看颜娘。 只见颜娘瞪大眼睛躺在床上,整个人木楞愣的。青杨慌了,连忙去摸她的额头,却摸得一手湿漉漉的,她又去摸她的脖颈,衣领处已经湿透了。 她着急道:「夫人,奴婢伺候您换衣裳吧,湿漉漉的穿在身上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颜娘的目光慢慢聚拢,就着青杨的手坐了起来,无力的问道:「青杨,现在什么时辰了?」 青杨答道:「丑时三刻了。」 「大人离家几天了?」 「三天。」 听她问起姜裕成,青杨小心翼翼道:「夫人做的噩梦跟大人有关?」 颜娘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青杨去箱笼里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正准备帮她换上,就听颜娘道:「拿一套大人的过来。」 青杨立即照做。 后半夜,颜娘裹着丈夫的中衣久久不能入眠,直到天快亮时,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而让她一直担心着的姜裕成也不好过,他与凌绩鸣两个到九溪的第二晚就遇到了一伙械斗的混混,不小心被误伤了,他的伤在胸口,凌绩鸣的伤在胳膊。 在刑部待了几个月,姜裕成下意识的觉得这并不是普通的械斗,绝对跟他们要查的案子有关。凌绩鸣也是这样认为的,两人暂时放下对彼此的成见,相互扶持着躲到了山里的一处山洞里。 还好他们不是出生膏粱锦绣的世家子弟,山里条件虽然艰苦了一些,但凭着农家子的经验也找到了一些吃的东西果腹。唯一不好办的就是两人的伤势,虽然止了血,但山里没有大夫,自然也就得不得好的医治。 半夜时分,姜裕成发热了,高热让他渐渐的失去了意识。凌绩鸣虽然要好一些,但脑子也是晕晕沉沉的。 他望着一脸潮红的昔日同窗,心里突然多了一个歹毒的念头,若是姜裕成死在了这里,以后就没有人再跟他争什么了。 但这个念头刚一浮上来,他又马上摇头,喃喃道:「不能这样,若是他死了,我也不能摆脱嫌疑。」 他又看了姜裕成一眼,「虽然我痛恨你,但我并不想以这样的手段赢过你,我要的是堂堂正正的超过你,让张元清看看,我与你到底谁才是最出色的。」 他想到了他们还在县学读书的时候,那时候他与他同为张元清的得意门生,两人走得一直很近,平日里称兄道弟交情很好。 这种情形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好像是他认识了范瑾以后,那个时候他卯足了劲想要做到最好,但总是被他轻轻松松的超过。原本他们的水平还不相上下,谁知一场风寒过后,他便远远落在了他的后面。 他很不服气,张元清夸赞姜裕成的时候,他总是在心里默默的发誓,发誓一定要超过他。后来他做到了,在春闱的名次上超过了他。 但在他娶了范珏的女儿后,恩师张元清却突然不认他这个弟子,姜裕成虽然偶尔还与他相交,却不如以前那般亲近了。直到他娶了聂氏后,两人的友情才真正的终结。 凌绩鸣心情复杂极了,叹息了一声后,背对着火堆躺了下去。 此时还昏睡着的姜裕成没想到,凌绩鸣的好胜之心反倒让自己多了一次活命的机会。 姜裕成醒来时,全身疲乏无力,整个人就像从酸菜坛子里刚捞出来一样,一股汗酸味直冲着鼻尖而来。他轻轻的动了动,右胸处传来一阵强烈的钝痛,不由得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咬着牙动了动,这时耳旁传来凌绩鸣嘲讽的话语,「呵,命挺大的嘛,失血和高热都没能要了你的性命。」 姜裕成半眯着眼道:「我若想活,自然不会那么早殒命。」 凌绩鸣闻言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姜裕成吃力的将身子支撑起来,靠在洞壁上思考。在昨夜的打斗中,柳大和他被人群冲散了,若是柳大无碍,一定会来找自己的。他现在身子虚弱,只能在这里等柳大寻来。 和他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凌绩鸣,他的伤势没有姜裕成重,但底子到底差了些,这时候的他跟受了重伤的姜裕成没什么差别,只能等着护卫来寻自己。 等着等着,姜裕成觉得头又有些昏沉了,狠狠的掐了大腿一把,努力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不知等了多久,洞口处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洞内的两人都警惕起来,姜裕成从旁边摸了一块石头,悄悄地藏在了身后。凌绩鸣有样学样,跟着抓了快石头在手上。 两人紧张的盯着洞口,片刻间洞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光线挡在了外面,洞内变得有些暗了。姜裕成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发现来人正是柳大。 他刚要出声,就听到凌绩鸣忽然尖叫了一声,接着他手里的那块石头狠狠的砸向了柳大。 姜裕成忍着疼痛大喝道:「你疯了不成,好好看清楚,你砸的可是我家的护卫。」 听到姜裕成的声音后,凌绩鸣这才敢朝洞口看去,果然是姜裕成身边跟着的那位高壮男人。他松了口气后又抱怨道:「既然是来寻你的,为何不出声?」 姜裕成翻了个白眼,「你是想他大声嚷嚷,好让他把追兵引来吗?」他身子虚弱,说完这句话后,已经是气喘吁吁。 柳大连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势,伤口处虽然没流血了,但肉皮外翻着看着有些骇人。柳大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儿,拔了塞子将药粉倒在姜裕成的伤口处。 姜裕成盯着柳大问道:「没想到你身上还随身带着这个。」 柳大一边替他包扎,一边回答:「小的以前是杂耍卖艺的,表演的时候免不了受伤,伤药一直随身带着,二十年来养成了习惯。」 柳大来姜家几个月了,姜裕成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以前的事情。随即又想起昨日夜里,他砍人时利落的手法,有些怀疑他这话里的真实性。 第50章 他不动声色的掩饰住自己的怀疑,打算等回去后再仔细查探。视线不经意瞄到对面的凌绩鸣,只见他眼也不眨的望着自己这边。 「柳大,你那伤药还有没有?」他开口问道。 柳大头也没抬,「有是有,不过所剩不多了。」 姜裕成点了点头,「剩下的都给他吧。」说着指了凌绩鸣一下。 柳大回头瞥了他一眼,将瓷瓶儿扔了过去。凌绩鸣见到瓷瓶后,不自在的说了声谢谢后,学着柳大的手法,将药粉倒在了自己的伤口上,又将腰带抽出来缠住胳膊。 为姜裕成处理好伤口后,柳大又从腰间解下水囊喂他喝水。姜裕成高热了一整晚,嘴皮都干裂了,清凉的水一下肚,忍不住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对面的凌绩鸣羡慕的抿了抿唇,心里暗骂自家的护卫没本事,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找来。这一次姜裕成没有大方的将水分给凌绩鸣,凌绩鸣心里又给他记下了一笔。 休息了半个时辰后,柳大扶着姜裕成往外走,凌绩鸣见状连忙爬起来跟上。山洞所在的位置比较隐蔽,洞口草木丛生,一行三人,两个伤者费了好大劲才走出洞口。姜裕成回望了山洞一眼,压根记不起昨夜他是怎么进去的了。 下山的路很不好走,姜裕成有柳大扶着还好,却苦了凌绩鸣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柔弱书生了。柳大在姜裕成的示意下,替他找了根树枝当做拐棍杵着。 回到九溪城内的住处后,柳大急忙将大夫请了回来。那大夫看了姜裕成的伤处后,道:「伤口看着比较深,好在没伤及要害,我开了一些金疮药,每三日换一次药就行,汤药也有,需一日三顿服用。」 柳大点了点头,将大夫送了出去。这时凌绩鸣的护卫上前对大夫道:「我家大人也受伤了,烦请大夫跟我走一趟。」 那大夫只好跟着去了。 姜裕成和凌绩鸣在住处养了几日伤,待伤口愈合后,又开始查起之前的案子来。两人将受伤前所查到的信息捋了一遍,九溪知州胡文耀进入了他们的怀疑范围内。 他们要查的这桩案子,跟一年前九溪丢失的一批库银有关。那批库银数目重大,当时担任九溪知州的蒋一涵因弄丢了库银,被押送回京治罪,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过审,一年来一直被关押在刑部大牢里。 半个月前,蒋一涵忽然自尽了,还留了一封遗书。他在遗书里交待,九溪丢失的那批库银是被人监守自盗,至于为什么当时不说,是因为那人抓了他唯一的儿子作为要挟,所以他才成了替罪羊。 蒋一涵死了后,刑部尚书越想越觉得此事有蹊跷,连夜上报给了显庆帝。显庆帝将刑部尚书斥骂了一顿,然后让大理寺和刑部一起查案,务必将丢失的库银去处弄清楚。 这丢失了一年的库银如何好查,刑部官员大多都是晋阳侯的羽翼,只有一个姜裕成是太傅张元清的人,不想己方担责,只能让其他人受过了。于是,刑部侍郎左金峰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姜裕成。 大理寺那边凌绩鸣却是毛遂自荐的,他是勇毅侯硬塞进大理寺的,一直被同僚针对,为了在大理寺站稳脚跟,于是便自请去九溪查案。 根据他们查到的线索,一年前九溪现任知州胡文耀还是九溪同知,与当时的通判齐霄同为蒋一涵的属官。后来蒋一涵被押送进京后,胡文耀却一跃成为九溪的新知州,而齐霄却被调到了与九溪一州之隔的晋阳。 这一次两人被袭击也很怪异,他们本来在胡文耀准备的接风宴上喝酒吃菜。吃到一半,胡文耀的随从却忽然来报,说是九溪管辖下的两个村子发生了大规模械斗。 这事原本与他们无关,胡文耀却硬要拉着他们一起出城。走到半道上,忽然被两路带着刀具和棍棒的泼皮们拦住了去路。 也不知道是那边先动手的,泼皮们一拥而上,互相厮打在一起。一行人被围在了路中间,打着打着,他们忽然停手了,一窝蜂的朝着路中间的两辆马车冲了过来。 姜裕成和凌绩鸣同坐一辆,胡文耀自己坐一辆。直到泼皮们掀翻了马车,两人才发现胡文耀的那辆车是空车。他们猜测胡文耀要么是趁乱逃走了,要么他根本就没出城。 但当时场面太混乱,他们根本来不及细想,只能由着护卫护着他们逃命。他们运气不好,在躲避的过程中被人砍伤了。 姜裕成回想起当时的画面,心里还有些后怕,「这件事也太古怪了些,我觉得有人想要我们的命。」他低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凌绩鸣不是傻子,赞成道:「你说的对,这一次咱们可要小心一些了。」 姜裕成点了点头,「明日我要去胡文耀府上,你去么?」 「我……」 犹豫了一下,凌绩鸣还是决定与他同去,万一找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总不能让姜裕成一个人立功吧。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凌绩鸣精神不济想回去休息。等他离开后,一直充当背景板的柳大出声道:「大人,那日我去山上找您时,发现了一处怪异的地方。」 时隔几日,姜裕成和凌绩鸣跟着柳大再一次进入了之前躲避的山里。这一次身后没了追杀的人,又有柳大带路,再也不复之前的狼狈。 柳大就像是从小长在这山林间的一般,对山林间的地势非常熟悉。姜裕成十分疑惑,一问才知趁着他们养伤的这几日,他已经来了好几回。 柳大带着他们走的方向与他们之前躲避的山洞的方向正好相反。穿过一片茂密的林子后,从一处陡峭的斜坡下去,就看到一篇开阔的草地。 那草地上的草约莫有一人高,苍苍茫茫一大片,身在其中仿佛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凌绩鸣揪着姜裕成的袖子压低声音问:「我说你那护卫到底要干什么?」 姜裕成看了他一眼,撇开他的手道:「你若是想跟着一道去就耐心点,若不想去,可以顺着原路返回。」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客气。 凌绩鸣见状沉了脸,却没在追问下去。心里却打定主意非跟着他们不可,挣功劳的事不能让姜裕成一个人去做。 就在这时,在前面带路的柳大却忽然停下了,他趴在地上听了听,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有脚步声,听着似乎是一支五六人的队伍,有铠甲磨蹭和兵刃的声音。」 姜裕成与凌绩鸣相视一眼,均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诧。荒郊野外的为何会有穿铠甲的兵士? 「他们走近了,蹲下不要动。」柳大压低声音道。 姜裕成和凌绩鸣赶紧照做。三人一动不动的蹲在草丛里,那支五六人的兵士队伍离他们极近,三人屏气凝神,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引来了他们。 「这么冷的天,合该在营地里喝酒吃肉才对,他奶奶的吴志林,竟然让老子带队出来巡逻。」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似乎在抱怨自己的上司。 第51章 姜裕成悄悄撇开草丛往声音传来处看了一眼,说话的是一个又高又壮像铁塔一样的铠甲络腮胡。 他走在最前面,身后还跟了四个穿着普通兵士服饰的年轻男人。 为了避免被发现,姜裕成只飞快的看了几眼便松开了草丛。心里却在疑惑,那些人穿的服饰看着为何那么熟悉呢? 想着想着他便陷入了沉思。 「哎呀……」旁边传来一声轻呼将他的思绪打断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原来是凌绩鸣不小心跌坐在地上。这声轻呼显然也引起了络腮胡他们的注意。 他压低声音问:「哥几个,刚刚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模样的兵士道:「似乎听到了。」 其余几个人也跟着点头。 络腮胡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粗哑着声音道:「他奶奶的,老子心里的火正没处发呢,今天要是逮到了人,一定要将他剥皮抽筋,方解老子心头怒火。」 说完又看向几个手下,「哥几个,抓住了人一律留活口,等老子来处置。听到了没?」 「是」 其余四人异口同声答道。 接着五个人开始分头搜寻,蹲在草丛里三人眼看着就要暴露了。这时柳大忽然有动作了,从怀里掏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来,猛地朝外抛了出去。 紧接着就听见「哑」的一声,然后又是一阵急促的「呱呱—嘎嘎」声,由近及远,最后慢慢消失。 「大哥,没人,就是一只乌漆麻黑的乌鸦。」尖嘴猴腮连忙道。 络腮胡和其他人也看见了一团漆黑的东西从他们头顶掠过,叫声也的确是乌鸦的叫声。于是便放松了警惕。 他招手大声道:「哥几个,回营地。」 尖嘴猴腮迟疑:「咱们就回去了吗?可这巡了不到半个时辰呢。」 络腮胡瞥了他一眼,「老二,自从下了山,你就变得胆小怕事起来,怪不得那帮龟孙子瞧不起咱们耗儿坪的兄弟们。」 尖嘴猴腮语塞。 络腮胡没再管他,招呼其他人往反方向走去。尖嘴猴腮落在了队伍最后,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耗儿坪三个字让姜裕成三人十分震惊。耗儿坪是九溪有名的土匪窝,那里全都是一些穷凶极恶的土匪大盗,犯下无数人命案,一直都是九溪长年通缉的要犯。 如今真是奇了怪了,耗儿坪的土匪不在自己老窝待着,反倒是来了这里,还穿着一身只有本地厢军才能穿的铠甲和兵士服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裕成对柳大使了个眼神,柳大点了点头,然后拨开草丛出去了,隔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回来了,背上还扛着一个人。 仔细一瞧,正是那落单的尖嘴猴腮模样的男人。 凌绩鸣一副见鬼模样的盯着姜裕成,低声问:「你这护卫那里找的,不仅会拟声学音,还能悄无声息的将人捉来。」 姜裕成轻笑了两声,得意道:「多亏了我家娘子慧眼识珠,才得了这么厉害的帮手。」 听了这话,凌绩鸣脸色变了,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偏偏姜裕成还在喋喋不休:「我娘子什么都好,就是嫁给我之前识人不清,白白被一家畜生欺侮了两年。好在后来遇到了我,我们不仅儿女双全,还即将迎来第四个孩子,不晓得那前头的畜生是否会后悔呢?」 畜生二字入耳,凌绩鸣脸都绿了,他想跟姜裕成分辨,却又不知道从哪说起。看着他一脸吃瘪又无处发泄的样子,姜裕成心情大好。 三人带着尖嘴猴腮去了之前躲避的山洞里,尖嘴猴腮醒来时就看到三个男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你们是谁,为何要抓我?」他动了动身子,发现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他知道自己这是着道了。 「别想耍花招,老老实实的交代,身上这身兵士服哪里来的?你一个耗儿坪的土匪不在耗儿坪待着,下山来干什么?」凌绩鸣厉声问道。 那尖嘴猴腮看了他一眼,恶狠狠道:「既然知道我是耗儿坪的人,识相的早点将我放了,不然我大哥知道了,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姜裕成嗤笑道:「你大哥这会应该在喝酒吃肉,哪里有闲心管你,怕是以为你被他骂了没面子,找地方躲起来怄气了吧。」 听了他的话后,尖嘴猴腮有一瞬没反应过来。 「原来是你们?」他这才恍然大悟,之前他们听到有人在叫,还误以为是乌鸦,结果却不是。 「谁叫你们太蠢了呢?」柳大上前一步,学着乌鸦叫了两声,与之前他们听到的完全一致。 「说吧,你们到底在此地干什么,为何需要巡逻,吴志林是谁?」姜裕成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尖嘴猴腮不仅没有回答,反而猖狂笑了两声,「想必你们便是从京城来的那两个蠢蛋吧,这般大张旗鼓的来九溪,也不晓得有没有命留着回去过年。」 姜裕成脸色变的冷凝起来,意识到九溪这个地方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52章 他在刑部待了半年多,刑讯的手段也见了不少,但他以前为了弄脏自己的双手,从未亲自审讯过犯人。今天他顾不得什么了,让柳大从旁协助,开始对尖嘴猴腮用刑。 凌绩鸣在一旁看着,听着尖嘴猴腮凄厉的叫声,脸都白了。 姜裕成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匕首递给他,「该你了!」 凌绩鸣往后退了两步,明摆着拒绝。姜裕成将匕首上的血渍擦了擦,漫不经心道:「你还想不想要功劳了?」 听了这话,凌绩鸣犹豫了,他闭了闭眼,睁开时一把将匕首抢下,径直刺向尖嘴猴腮,却在即将要刺中他胸口的时候,被柳大拦了下来。 「你这一刀刺下去,他就没命了。」 柳大按住他的手,学着姜裕成之前的手法教他用刑。凌绩鸣一开始还不断的发抖,但真正下刀以后,才觉得爽快至极。 尖嘴猴腮承受不住用刑,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招了出来。他本名侯冰,原是耗儿坪的土匪,年初有人上山招安,他们老大王大雷便带着耗儿坪的所有弟兄下了山,入了这深山之中的兵营。耗儿坪虽然山头大,王大雷却只得了一个小官,被安排了巡逻的差事。王大雷不满,他手下的弟兄也不满,所以每次巡逻的时候,都是敷衍了事。 听了他的招供后,姜裕成和凌绩鸣才知事情的严重性。原来这深山之中还有一个私兵营,数目竟多达到五万人,其中绝大部分是就是本地的厢军,还有一部分就是像耗儿坪一样的土匪寨子里出来的土匪们。这些土匪都是在年初被招安收编进了私兵营。 侯冰不是重要头目,按理说知道的也不多,但因为他一向心眼多,所以跟本地的兵士混熟了以后,也知道了一些连王大雷都不知道的消息。比如络腮胡口中的吴志林是九溪现任知州胡文耀的私生子,一直在这里管理私兵营。吴志林是胡文耀早年与一名妓子生的,一直养在外面,所以外界没有人知道他还有一个成年的儿子。 根据侯冰的供词,姜裕成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九溪这个地方隐藏着不可告人秘密,或者说胡文耀所图甚大。蒋一涵的遗书上交代,九溪库银失踪乃是有人监守自盗,如今看来,胡文耀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人。 他们奉命来此查案,早就被胡文耀盯上了,且在他们养伤期间,胡文耀也没有派人来问过他们的伤情。说明就像侯冰说的那样,自从他们到了九溪境内,胡文耀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离开。 想到这里,他的神情越发凝重起来,对柳大和凌绩鸣道:「我们不能回住处了。」 柳大没问为什么,凌绩鸣却皱眉道:「不回去难道还住在着荒郊野外不成?」 姜裕成瞥了他一眼,冷着脸道:「若你嫌命长,可以直接回去,恐怕到时候朝廷又该派人来追查你的死因了。」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凌绩鸣听了顿时恼了,但姜裕成却不给他争论的机会,带着柳大转身就走。凌绩鸣不会赶着去送死,目光阴沉的盯着姜裕成主仆俩消失的背影。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脑子变得清明起来。刚刚只顾得上跟姜裕成斗气,忘记了这事情的诡异之处。他连忙追了上去。 姜裕成见他追了上来,并没有加快脚步,所以凌绩鸣很快便追上了他们。 「怎么,想明白了?」姜裕成嘲讽的看着他。 凌绩鸣脸色有些难看,但什么话都没说。 见状,姜裕成也就不再继续针对他,「这份供词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也是最危险的东西,就暂时由我来保管。我和柳大打算去探一探这个私兵营,你若是不想去,就自己找个地方躲着。」后面一句话是对凌绩鸣说的。 这事十分危险,距离他们抓走侯冰已经快四个时辰了,若是络腮胡王大雷发现侯冰不见了,肯定会发现不对劲。到时候私兵营就会加强戒备,那时候就不能轻易去一探究竟了,所以这事儿宜早不宜迟。 柳大没什么意见,他的任务是保护姜裕成,主子去哪里他跟着便是。但凌绩鸣不想冒这个险,他道:「反正侯冰的供词已经到手了,剩下的事情不是我们能管的,要去你自己去,我要带着供词回京城去。」说完还伸手找姜裕成要供词。 姜裕成瞥了他一眼,「你不跟着我们去也行,我不勉强你,但是这供词是非常重要的证据,我是不会将它交给你的。」看着凌绩鸣变了脸色,他似笑非笑道:「你大可放心,我这个人不屑于冒领别人的功劳,属于你的我会如实上奏。」 凌绩吗鸣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心中的计较被人看穿,一时间脸上升起了一股热意。 姜裕成没再理他,带着柳大继续往前走。凌绩鸣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咬了咬牙继续跟上。 「大人,他跟上来了。」柳大低声道。 姜裕成没有往后看,「他不是蠢笨之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凌绩鸣将性命和前途看得十分重要,若是有供词在手,说不定还会拼命搏一把。但现在他什么都没有,护卫又全部留在了住处,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要想逃出胡文耀设置的陷阱,怕是难上加难。 姜裕成这里虽然只有柳大一个护卫,但他身手了得,若是发生意外,跟着他们指不定还能安安全全的回到京城。心里这般想着,他便不远不近的跟着前面的主仆。 有过之前差点被发现的遭遇,这一次三人都十分谨慎小心。王大雷似乎还没发现侯冰失踪,私兵营没有任何动静。无惊无险的穿过了草丛,从一处斜坡上去,下面又是一片浓密的树林。 树林边缘的中间地带有一道像门一样的入口,两边都有穿着厢军盔甲的兵士把守。姜裕成道:「看来我们不能从这里进去,柳大,你查探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其他的入口?」 柳大迟疑了一下,道:「是有其他的入口,但都是悬崖峭壁,一般人不能通行。」 听了这话,姜裕成也犯难了,他思索了一会儿问:「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其实也不是毫无办法,只是十分危险,小的不敢让大人冒这个险。」 听到有办法,姜裕成眼睛一亮,「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危险也要一试才行。」看到柳大担忧的眼神,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一定会非常小心的。」 姜裕成势在必行,柳大只好带着他去了另外一条隐蔽的入口,凌绩鸣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穿过一条陡峭的山路,三人来到了悬崖边上。往上是难以攀登的崖壁,往下是一处渗着冷气的寒潭。 悬崖高耸,气温严寒,若是不小心掉进寒潭里,后果不堪设想。柳大还想再劝主子几句,他还未开口,姜裕成已经扯着藤蔓开始攀登了。 柳大只好闭嘴,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安全。凌绩鸣可没那么好运了,他没有护卫护着,又不想姜裕成独揽功劳,尽管危险就在眼前,还是咬牙往上爬。 好在他们运气着实不错,直到爬上了顶峰都安全无虞。 「这……」凌绩鸣爬上来时,顿时愣住了。 第53章 姜裕成面无表情的望着山下灯火通明的营地,心中越发沉重起来。 这私兵营的规模比侯冰供词里交代的还要大一些,大大小小的帐篷以及密密麻麻的兵士让人生出一种进了军营的错觉。 「这胡文耀的胆子也太大了,他这分明是要造反。」凌绩鸣气得大声道。 「是不是造反不知道,但他绝对是有所图谋。」他皱了皱眉道:「这私兵营建成这种规模,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朝廷并未收到任何消息,要么是朝中有人阻拦,要么就是九溪已经完全被胡文耀掌控。为今之计,我们必须将尽快回京禀报此事,以免事态更为严重。」 凌绩鸣也有此意,他看了姜裕成一眼,心里暗自打算,一定要将首功抢到手。 三人立刻按着原路返回,只是回去要比来时更为艰难一些,他们不由得更加谨慎小心了一些。 「啊……」 凌绩鸣忽然手滑了一下,接着整个身子往下坠,情急之下他抓住了姜裕成的鞋子,姜裕成重心不稳,也跟着一起往下坠。 柳大见状,赶紧腾出一只手抓住了姜裕成,这才阻止住了两人继续往下坠。若这时有人经过,一定会看到陡峭的崖壁上挂着三个人。 自从做了姜裕成满身是血的噩梦后,颜娘一连好几日都心神不宁,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没一个能商量的。 在家里枯坐了一日,颜娘挺着大肚子去了郭家,她想要找郭侍郎打听丈夫的安危。郭侍郎见了颜娘,在颜娘的苦苦追问下,只说姜裕成一切安好,让颜娘放心。 颜娘见他神情平静,话语也不像作假,勉强信了,但心里始终还有些担忧。 郭夫人见状道:「弟妹担心子润安危,不如去慈恩寺上香吧。」 颜娘看向她,「慈恩寺?」 郭夫人拉过她的手,笑着道:「慈恩寺的菩萨灵验的很,保准能安你的心。」 听了这话,颜娘恨不得现在就去。郭夫人道:「现在天也晚了,明日一早再去吧。」 颜娘只好应了。 只是这一夜她又坐了一个噩梦。再一次梦到了丈夫姜裕成,这一回他不再满身是血,而是一动不动的躺在水面上,脸上毫无血色。 颜娘扯着嗓子大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急了,不顾自己还怀着身孕,大步的朝着水中走去,就在快要摸到姜裕成身体的时候,忽然一个大浪打过来,她整个人一下卷入了水底,窒息的感觉传来,让她从梦中惊醒过来。 醒过来后,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还未从噩梦中回过神来。 突然肚皮传来一阵紧绷感,颜娘连忙用手轻抚了一下,低声道:「小四,你是不是也吓到了?」 在她的轻抚下,紧绷的肚皮慢慢松了一些。肚里的孩子似乎听到了娘亲的话语一样,用小脚丫轻轻回应了一下。 颜娘摸了摸突起的地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爹爹会没事的,咱们等他回来过年。」 后半夜颜娘没有了睡意,天刚破晓,她连朝食都未用就吩咐鄢伯驾车去了慈恩寺。在半道上遇到了郭夫人,原来她不放心颜娘,特意陪她去上香的。 郭夫人的马车比姜家的马车舒适柔软多了,郭夫人让颜娘与她同乘,只留下肖妈妈贴身伺候。 颜娘半夜未睡,气色看着不大好,郭夫人关切道:「你还怀着身孕,莫要忧思过度,对孩子不好。」 颜娘强颜笑道:「多谢嫂嫂关心,我会注意的。」 听了这话,郭夫人不再言语,在马车的摇晃中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慈恩寺是京城香火最旺盛的一家寺庙,跟皇家寺庙护国寺只接待达官贵族不同,慈恩寺的香客大多为京城的平民百姓。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慈恩寺到了。颜娘与郭夫人从马车上下来,在小沙弥的带路下,径直去了正殿。 上完香后又以姜裕成的名义捐了五十两香油钱,希望菩萨看在她虔诚的份上,保佑夫君平安归来! 从正殿出来时,正好与一个穿着玫红袄裙的年轻妇人撞了一下。 「对不住,是我莽撞了。」颜娘立即与她道歉。抬头后愣住了,原来她撞了的不是别人,正是凌绩鸣的现任夫人范瑾。 范瑾似乎没有认出颜娘来,满脸不耐的瞪了她一眼。她身后的梅枝怒声喝道:「你这人没长眼睛吗,伤了我家夫人我跟你没完。」 颜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至今日她都记得,这个长相刻薄的丫鬟当初如何害得她早产的。 她冷笑了两声,看着范瑾道:「多年不见,你身边的奴才依旧没有什么长进。」 范瑾不耐的神情改为疑惑,睁大眼睛盯着颜娘看了许久,却依旧没有认出她是谁来。 「我们认识吗?」她盯着颜娘问道。 听了这话,颜娘忽然大笑起来,「对啊,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侮的受气包了,你当然认不出来我是谁。」 她的话弄得范瑾更为不解了。 这时,郭夫人从旁边得偏殿解签过来,看到颜娘与范瑾僵持在门口。 「颜娘,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快步上前问道。 第54章 颜娘笑了笑,「我不小心撞了凌夫人一下,正跟她道歉呢。」 听到「颜娘」两个字,范瑾猛然抬起头,「你是聂氏?」话语中带着强烈的不敢置信。 颜娘冲她笑了笑,「怎么,终于记起我是谁了?」 范瑾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不可能,你不是聂氏,她又胖又蠢,你不是她。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冒充那个女人?」 郭夫人并不知道范瑾是谁,听了她的话后明显不喜,皱眉道:「她虽然不小心撞了你一下,歉也道了,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郭夫人不认识到了,道范瑾却认识郭夫人,曾经她跟着勇毅侯世子夫人参加过礼部尚书夫人的寿宴,与郭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此刻见到郭夫人与颜娘交好,不想相信颜娘的身份也不行了。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太傅张元清的两个弟子亲如兄弟,两人的夫人也来往甚密。 范瑾当初看不起颜娘,觉得她又丑又胖,根本配不上凌绩鸣。如今看着变瘦变得好看了的颜娘,心里就只剩下满腹的嫉妒和憎恶了。 若不是她不肯将女儿送回凌家,她的琬琬也不会那么小就进宫去伺候一个废人。 她沉下脸道:「原来还真是你。」说完这一句,她老了颜娘高耸的腹部一眼,恶声道:「你害得我与琬琬母女分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报应迟早会来的。」 颜娘脸色变了,厉声反击:「你那女儿是皇上下旨招进宫的,与我何干?还有脸说报应,我看你的报应早就应验了吧,凌家那一大家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就等着他们的折腾吧。」 说完这话,颜娘不想再同她待在一起,与郭夫人一同去了偏殿。看着颜娘远去的身影,范瑾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偏殿是抽签解签的地方,颜娘抽了一支下下签。她将签文递给解签的致远大师,他看了签文一眼后道:「施主所求之事险象环生,这是一盘死棋啊。」 颜娘脸色白了,「大师,可有化解之法?」 致远大师摇了摇头,「暂无。」 「这……」颜娘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郭夫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大师,可否安排一间禅房,再找一个会医术的师父来?」 致远大师点了点头,唤来小沙弥去做这事。 范瑾主仆从正殿出来时,正好看到颜娘被人扶着去了禅房。 梅枝幸灾乐祸道:「哼,刚才还嚣张狂妄呢,这会便成了这副模样,菩萨有眼,让聂氏遭了报应。」 范瑾却笑不出来,凌绩鸣与姜裕成同去九溪她是知道的,一连半个月都没个消息,她心里担忧才来这慈恩寺的。 刚刚聂颜娘去了偏殿,难道是抽的签文不吉利受了刺激? 想到这里,她急匆匆的去了偏殿,迫不及待的拿起签筒摇签。 「啪嗒」的声音响起,一支签从签筒里掉了下来,她弯腰将签捡起来,只见上面写着: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这分明是一支下下签。 不等致远大师解签,范瑾变明白了签文的意思,她终于理解到颜娘为何会被人扶着出偏殿了。 因为她也要晕了。 「夫人。」梅枝急忙扶住她,「夫人,您可不能有事啊,二姑娘和三少爷还等着您回去呢。」 范瑾借着梅枝的手稳住身子,「我们立刻去勇毅侯府。」 看着主仆俩走远的身影,致远大师将颜娘抽中的签与手中那支签合在一起,叹息的摇了摇头。 两支签文上写着:老翁攀枯枝,辘轳卧婴儿。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老师,子润可能出事了。」郭侍郎面带愁容的看着张元清。 就在他来张府之前,收到了从九溪城外探子传来的消息,消息称姜裕成与凌绩鸣已经不在九溪城内,似乎是失踪了。 九溪城内守卫森严,探子不能轻易进入,损失了两个暗探才将这个消息带出来。 张元清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这九溪果然有问题,希望子润没有落入心怀不轨之人手里。」 郭侍郎急道:「老师,为今之计咱们应该上奏,请皇上派兵救援。」 张元清斜睨了他一眼,「关心则乱,这话还是不要再说了。」 「可……」郭侍郎还想说什么,就听张元清道:「这事你不用管,多照看姜家几分便是对子润的最好的关心了。」 郭侍郎长叹了一声,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 打发走大徒弟后,张元清立即去了勇毅侯府一趟。他跟勇毅侯关起门来商议了大半天,最后怒气冲冲的离开。从勇毅侯府出来后,他又转头进宫去了。 颜娘在慈恩寺动了胎气,这几日一直卧床休养,郭夫人和亨氏几乎每天都来陪她说话。 第55章 亨氏原本看不上颜娘二嫁的身份,但看见她这副模样又心生怜悯。 她劝颜娘道:「你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总该替他考虑考虑,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说着说着提起了满满三姐弟,「就算子润不在了,你还有孩子们啊。」 听她说的不像话,郭夫人插话道:「颜娘,你放心,子润不会有事的,现在没有消息才是好事。你婆婆和孩子们还不知道这事,你可不要让他们看出端倪来。」 颜娘抬眼看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这几日总睡不安稳,一闭上眼就做噩梦,为了让她好好修养,姜母将三个孩子接到她那边照顾去了。 想到还不知情的祖孙四人,颜娘的心又是一阵绞痛,她无时无刻不向神明祈求,希望他们能大发慈悲之心,保佑她的夫君平安归来。 郭夫人与亨氏都在开导颜娘,却没有注意到门口多了一道小身影。 满满本来与弟弟们在姜母屋子里玩耍,她担心娘亲所以便过来看她,谁知刚走近门口,就听到亨伯娘那句「就算子润不在了」,她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听完郭伯娘的话后,她才明白爹爹好像出事了。怪不得娘亲从慈恩寺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从正房出来后直奔前院找鄢伯。 「鄢伯,你快驾车送我去恭王府。」 「大姑娘,您要出门必须经过老夫人和夫人的同意才行,我不敢擅自带您出去。」鄢伯如实道。 满满急得满头大汗,「鄢伯,我真的有十分要紧的事,如果你不答应送我,我自己走着去便是。」 说完就朝外走去。 鄢伯当然不能由着她这样出门,只好道:「大姑娘还是坐马车去吧。」 满满坐着马车去了恭王府,却被恭王府的护卫拦在了门外,她搬出世孙卫枳的名号来,那守卫依旧不肯放她进去。 满满失望极了,正要离开之时,卫杉正好回来了,一眼就瞧见了她。 「满满。」 他喊了她一声,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她面前,「怎么不进去啊?」 满满委屈道:「他们不肯放我进去。」他们自然是指守在门口的护卫。 卫杉道:「你别怪他们,是叔祖父下令不允许他们放人进来打扰三哥。」 听了这话,满满多了几分踌躇,卫杉见状低声解释:「并不是针对你,而是防着宫里那位二皇子。」 原来自从卫枳回京后,二皇子不知怎么想的,几乎每日都要出宫来找卫枳,还经常赖在恭王府不走。 用他的话来说,他们都是断了腿的废人,就应该处在一块儿。 这句话恰好被恭王听到,他最厌恶别人将卫枳当作废人看待,也不管二皇子身份如何,当场将他赶出了王府。 二皇子自然不肯罢休,一状告到了显庆帝那里。一边是亲皇叔,一边是亲儿子,显庆帝十分为难,只好将二皇子禁足。 二皇子被禁足后,气得砸了大半个宫殿,加上祥嫔的哭诉求情,显庆帝心软了,解除了二皇子的禁足。 恭王知道后,不能怪罪显庆帝这个侄儿,只能让守卫守紧大门,不让二皇子有机会进王府。 听了缘由后,满满不再委屈了。卫杉领着她去见了卫枳。 见到满满卫枳惊讶过后感到十分开心,连忙让人去准备她喜欢吃的糕点,可满满惦记着父亲的安危,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带着哭腔道:「世孙哥哥,我爹爹好像出事了,你能不能救救他。」 卫枳听了脸上笑容消失了,柔声道:「你别急,跟我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满满将颜娘那里偷听来的话告诉了卫枳,卫枳听了后问:「你是说姜大人在九溪失踪了?」 满满点了点头,「亨伯娘就是这么说的。」 卫枳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又怕吓到满满,缓和了语气道:「你放心,我让金一带人去九溪寻人,一有消息就立即来姜府告知。」 说着看了满满一眼,笃定道:「想必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吧,我让人送你回去,免得姜夫人担心。」 满满听话的点了点头。 将满满送回姜家后,卫枳吩咐金一去九溪寻人,恭王从外面回来得知了此事,沉吟道:「让纪统领去吧,他原就是九溪人,让他去九溪,没人会怀疑什么。」 卫枳有些不解,恭王美跟他解释,只让他慢慢揣摩。 于是去九溪的人换成了纪统领,在恭王下令后,立刻带着手下出发了。 从恭王府回来后,满满每日都要去前院询问一番,鄢伯告诉她,恭王府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满满失望极了,她人小不懂得掩饰,颜娘很快便发现她不对劲了。 这一天,颜娘将女儿唤到床边,「满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娘?」 第56章 满满下意识的摇头。 颜娘道:「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娘说,娘来帮你想办法。」 满满忽然红了眼眶,扑到颜娘床前,「娘,爹爹是不是出事了?」 听了这话,颜娘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别胡说,你爹爹好着呢,再过几日就会回来跟咱们团聚了。」 满满突然大声道:「娘骗人,我亲耳听亨伯娘说的。」 「你……」颜娘只觉得心口疼,「你亨伯娘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能信她的话呢?」 这时满满又道:「我去恭王府找世孙哥哥帮我找爹爹,世孙哥哥也答应了。」 颜娘听了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去的?」 这几日她也没见满满出门啊。 「就是亨伯娘和郭伯娘来的来的一日,我让鄢伯送我去恭王府的。」 听了女儿的话,颜娘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厉声问道:「谁叫你独自出门的?」 她至今也忘不了女儿幼时被拐的一幕,那种失去的痛让她喘不过气来。 满满没想到颜娘会生气,顿时委屈极了,「我是担心爹爹才会偷偷出门的,娘为何要责怪我。」 「就算要去恭王府,也应该跟我说一声。」颜娘板着脸道:「如果你也出了事,你让娘怎么承受得住?」 说着说着,鼻头一酸,眼泪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落。 看到娘亲哭了,满满有些慌乱,连忙替颜娘擦泪,「娘,我错了,您别生气了。」 颜娘哽咽道:「娘没有生你的气,娘只是害怕,害怕失去你,害怕你爹爹出事。」 在女儿面前哭出来后,颜娘再也忍不住将连着几日的担惊受怕说了出来。满满既担心爹爹,又心疼娘亲,也跟着哭了起来。 就在母女俩抱头痛哭的时候,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东华门进了京城。 昨夜京城下了一夜的大雪,早晨起来后,整个城区都被皑皑白雪覆盖,气温夜也比前一日冷了许多。 姜府大门前堆满了雪,鄢伯起身后,拿了铁锹和扫帚来清理。过了一会儿,止规拢着手打着呵欠过来了。 鄢伯看了他一眼,「大人没在家,你也太惫懒了些。」 止规呵呵笑了笑,拿起一旁的扫帚帮着扫起雪来,「鄢伯,你也晓得后院都是女眷,我不能去,前院又没什么事,闲得骨头都软了。」 鄢伯摇了摇头,心里盼着姜裕成早点回来,不然止规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两人奋力的扫着门前的雪,不一会儿大门口的石板就露了出来。 鄢伯抬头看了一眼正卖力扫雪的止规,心里感叹,年轻人就是不一样,比他这个老头子能干多了。 就在这时候,一辆带着恭王府徽记的马车停在了他的面前,卫杉掀开车帘跳下来。 「鄢伯,早啊!」 鄢伯连忙向他行礼。卫杉问:「我是来见你家夫人的,烦请带一下路。」 鄢伯将止规唤了过来,「止规,你快带卫少爷去见夫人。」 止规连忙应了。 卫杉到时颜娘还未起身,听到他来了后急忙让青杨伺候穿衣。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颜娘匆匆出了屋子。 「卫少爷,可是我我家大人有消息了?」 卫杉起身道:「夫人还是坐下听我说吧。」 青杨扶着颜娘在椅子上坐下后,卫杉才跟着坐下来。 卫杉对颜娘道:「夫人暂且禀退左右,有些话我须单独跟你说。」 颜娘点了点头,对青杨道:「你去门口守着。」 青杨连忙应了。 现场只剩下颜娘和卫杉两人时,颜娘急切道:「卫少爷快说吧。」 卫杉压低声音道:「夫人不必忧虑,姜大人已经回京,只是因故不能现身,特托我向夫人报一声平安。」 听到姜裕成无事,颜娘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了。她舒了口气后问道:「他受伤了吗?」 第57章 卫杉迟疑了一下答道:「放心吧,都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颜娘的心又揪了起来,「我能不能去见见他?」 卫杉摇头,「恐怕不能。」他想起来时姜裕成交待的话,道:「姜大人说让止规去照顾他,夫人可吩咐人收拾一些日常衣物,我一并带过去。」 颜娘点了点头。 卫杉林临走时又交待道:「姜大人特意嘱咐了,这事需得瞒着老夫人。」 「你让他安心养伤,家里不用他操心。」想到丈夫的不便,颜娘只好这样宽慰他。 卫杉来了姜府,姜老夫人很快就知道了,吃朝食时她问颜娘,「卫小哥来咱们府上干啥?」 颜娘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世孙得了一些小玩意,托他给满满三姐弟送来。」 姜母闻言笑了,「这世孙对咱们家三孩子多好啊,连小玩意都惦记着送过来。」 说完又叹气道:「反倒是成儿有些不像话,出门那么久了,也不知道来封信,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 颜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满满看了她一眼,脆声道:「祖母不要担心,爹爹过年前一定会回来的。」 听了这话,姜母呵呵笑了,「对,你爹爹一定会回来过年的。」 吃过朝食后,姜母嫌冷回屋去了,颜娘将满满叫到身边,「你怎么知道你爹爹过年前会回来?」 满满凑到娘亲耳边:「卫杉哥哥跟我说了,爹爹已经回来了,还说过年的时候就能回家。」 颜娘愣了愣,卫杉怎么没跟自己说呢,难道是安抚小姑娘的?想到这里,她嘱咐道:「你爹爹回来的事情只有你和娘知道,千万不能说出去,这关系到他的安危,知道了吗?」 满满听话的点了点头。 另一边,被家人惦记着的姜裕成,身受重伤的躺在恭王府的客房里。同在恭王府的还有昏迷不醒的凌绩鸣和伤势稍轻的柳大。 那一日他被凌绩鸣拉扯着滚入了寒潭中,虽然没被冻死,却被私兵营的人发现了。三人顾不得许多只能疯狂逃亡,在逃亡的途中凌绩鸣被箭矢射中,拖慢了他们的速度。 他们被吴志林带领的私兵围困住,他和柳大也在反抗的过程中受了伤。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纪统领忽然带着人前来相助,在损失了王府三个护卫的情形下,他们才成功脱险。 简单的包扎了伤口后,他们随着纪统领一路躲避追杀到了京城,托恭王将侯冰的供词递给显庆帝。 显庆帝看了供词后大发雷霆,命姜裕成和凌绩鸣继续留在恭王府,在此事调查清楚之前都不能露面。 姜裕成担心母亲和妻儿,只得托卫杉去姜府传信,为了不走漏消息,只告诉了颜娘一人。谁知卫杉被满满缠住了,只得悄悄告诉了她。 姜裕成虽在恭王府养伤,却一直在关注朝廷查探九溪私兵营一案的进展。遗憾的是,这已经属于机密案件,就连恭王都知之甚少。 九溪知州府 胡文耀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脸上还带着焦急的神情。 「没想到布下天罗地网还是让他们逃了,这下可要坏了大事啊!」 吴志林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沉着脸道:「当日他们来时,我就说过将他们一刀解决了,父亲偏要借助泼皮之手,现在倒好,人逃了不说,连私兵营地都被发现了。您让我怎么跟主上交差?」 胡文耀闻言神色不大好看,被儿子用教训的口气埋怨,难免有些生气。 「若不是因为你,又怎会多出今日这些事端?」说到这里便有些气急败坏,「当初你擅自将那些土匪招安,一群乌合之众哪里能比得上我九溪的厢军,没想到还是在他们身上栽了跟头。」 吴志林立即反驳:「父亲这话还是跟主上去说吧,毕竟招安土匪是主上下的命令。」 胡文耀被这话气得直吹胡子,瞪了儿子一眼,心里却后悔当初没有把儿子抱回来养,如今长大了只晓得忤逆老子。 父子俩僵持了一会儿,吴志林开口道:「万刃山那边已经不安全了,主上准备将营地转移到厢军驻地,父亲回尽快安排一下吧。」 胡文耀猛地抬起头,「你们疯了,怎么能去厢军驻地,岂不是明晃晃的将把柄往外递?」 吴志林眯了眯眼,「主上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朝廷派了人来,他们也不会想到厢军已经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 见儿子如此自信,胡文耀心里却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显庆帝在承晖殿召见了武骁侯傅云集。 「云集啊,九溪已经被乱臣贼子把持,朝中还不知有多少同伙,朕想让你带领一队麒麟卫去解决此事,不知你可愿意?」 傅云集压抑住心中的震惊,抱拳道:「皇上有令,莫敢不从。」说着脸上多了一丝为难之色,「只是臣怕祖母会执意阻拦。」 提起皇姑大长公主,显庆帝也是一脸无奈。傅云集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孙子,一向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在这年关将近的时候派傅云集出去,大长公主怕是不会同意。 显庆帝有些犯难,他沉思了一会儿后忽然有了主意,「云集啊,你祖母那边朕来解决,九溪就交给你了。」 傅云集立即应下。 第58章 显庆帝又道:「此去十分危险,朕会暗中派遣一支密卫跟着你们,以此令牌为信号,必要时可命密卫相助。」 说完拿出了一块通体乌黑的方形令牌。 「密卫」二字让傅云集脸上多了一丝惊讶,连忙将令牌接了过来:「臣遵旨。」 武骁侯傅云集领旨去了九溪,朝中上下没人知道此事。腊月二十六那日,显庆帝终于记起了还在恭王府养伤的姜裕成、凌绩鸣二人,想到前两日傅云集传来的密报,大手一挥让两人回自己家去了。 春日冬雪消融,万物复苏,被寒冬压制了几个月的京城又热闹了起来。 二月初八是晋阳侯老夫人的六十寿辰,晋阳侯府举办了一场空前热闹的寿宴,邀请的客人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还有一些没有受邀的,也都奉了礼物前来拜寿,贺礼被收了也没能进入晋阳侯府的大门。 姜家也收到了晋阳侯府的请帖。 按理说姜家还不够格去侯府参加寿宴,但因为有张元清这个太傅和姜裕成这个显庆帝身边的红人在,晋阳侯府早就给姜家送了请帖。 与姜家一样情况的还有凌家,凌绩鸣和范瑾也在受邀之列。 这一切都得从五年前那场九溪之乱说起。 五年前,姜裕成和凌绩鸣去九溪调查库银丢失一案,没想到却误打误撞发现了九溪知州胡文耀暗中屯兵设立了私兵营。 为了调查私兵营,他们经历了被追杀、落寒潭的危境,后来被恭王府的纪统领所救,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京城,将侯冰的供词和私兵营的方位禀报给了显庆帝。 显庆帝命武骁侯傅云集前去九溪查探,历时半年多,揪出了以九溪知州胡文耀为首的一支逆王余孽。 胡文耀年轻时受过逆王恩惠,逆王被先帝处死后,还有一个遗留在外的私生子没被发现,侥幸逃过一劫。 逆王私生子生母是一个妓子,当初在逆王醉酒下得到宠幸,为攀上逆王,不惜坏了规矩偷换了避子汤,十月怀胎后生下了一个儿子。 妓子生下儿子后,抱着还未满月的孩子去找逆王。彼时逆王还是先帝器重的皇子,家里妻妾成群,庶出嫡出的儿女一大堆。他将妓子生的儿子视为耻辱,哪里肯认这个儿子。 原本想要暗中解决了母子俩,最后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将他们安置到一处新购的宅子里,每月派人送些银钱和吃食去。妓子和儿子留在那宅子里待了几年,直到逆王谋逆被处死。 逆王死后,逆王的妻妾子女无一人活下来,妓子心生恐惧,连忙带着儿子离开京城,投奔了当初在青楼里的好友。 妓子的好友正是吴志林的生母,那时正与胡文耀打得火热,还给他生了个儿子。逆王对胡文耀有恩,胡文耀得知逆王还有血脉存活时,便将那孩子与自己的私生子养在了一起。 一开始他只存了报恩的想法,但在官场沉浮了十几年后,认为自己怀才不遇,总是被人打压,于是便起了拥立新主的念头。九溪便是他们的势力起源之地。 谁知显庆帝压根不给他们时机,傅云集到九溪后,用了半年时间将他们一网打尽,胡文耀及其属下被押解进京,逆王血脉被秘密处死。 论功行赏时,武骁侯傅云集得了首功,姜裕成次之,凌绩鸣则在姜裕成之后。 姜裕成被擢升为从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凌绩鸣升任正五品刑部员外郎。 姜裕成这个翰林院侍读学士,在显庆帝面前露脸的机会多了,渐渐的得了显庆帝的看重,成了皇帝面前的红人。 姜裕成升了官,还为母亲和妻子请封了诰命,姜母和颜娘如今都有诰命在身。 晋阳侯府的寿宴去的人多,颜娘带了女儿满满和双生子前去赴宴,小儿子则留在家中由姜母照看。 满满今年十三岁了,正是相看人家的年龄,颜娘近来出门都带着她。若有合适的,可以先定下。 满满并不知娘亲的心思,她觉得自己年纪还小呢,并不着急嫁人。在颜娘领着她拜见过晋阳侯老夫人后,与手帕交张琼枝一起出去找其他认识的小姐妹去了。 亨氏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道:「我们家琼枝这几年总算是张开了,要是还像幼时那般,我可不愿她跟你家满满待在一起。」 这么多年相处,颜娘也知道了亨氏的脾性,心思不坏,就是总想跟人比高低。 她笑着道:「琼枝越大越文静,不像我家那个猴儿,调皮得紧。」 「那倒是实话,也不看看我家琼枝是什么身份。」亨氏有些小得意。她家琼枝出身书香门第,自幼便跟着太傅祖父读书,这满京城的姑娘小姐们,能有几个比得上的? 郭夫人见她尾巴快要翘到天上了,怕她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连忙打岔道:「你家琼英也有十岁了,也该带出来让各家夫人们瞧瞧了。」 郭夫人口中的琼英是亨氏的次女,长得玉雪可爱,聪明伶俐,但亨氏就是不喜欢她。 此刻听郭夫人提起她,亨氏立即闭了嘴,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颜娘和郭夫人相视一眼,均从对方脸上看到看到了无奈。 眼看着气氛僵了起来,颜娘转移话题道:「红樱快生了吧,嫂嫂最近可有去看过她?」 「产期就在月底,我打算明日就去闻府看看。」提起女儿,郭夫人脸上笑意盈盈,「你们若是得空,就一块去吧。」 亨氏摆手道:「我可没空,明日我要带着琼枝回趟娘家。」 郭夫人又看向颜娘,颜娘点头,「我明日空闲,到时陪嫂嫂前往吧。」 听了颜娘的话后,亨氏又道:「我就不明白了,那闻家老太君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为何嫂嫂每次去看红樱都要找人陪同。」 郭夫人难得的有些气弱,「也不知怎地,每次一对上她那双眼睛,我心里就怕得很。」 第59章 亨氏道:「不过是活得久了些,有什么好怕的。」 郭夫人无奈的叹了叹气,不再说话。 与亨氏的不以为然和郭夫人的害怕忐忑不同,颜娘一想到闻老太君那一张脸,总觉得有些违和。 有认识闻老太君的都说她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可见过她几次后,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时一位穿着橘红祥云袄裙的妇人走了过来,颜娘疑惑道:「徐姐姐出去了一趟,怎地还换了了一身衣裳?」 这妇人是国子监祭酒于幼和的夫人徐氏,与郭夫人一向交好,郭夫人将颜娘和介绍给她认识后,徐氏与颜娘一见如故成了好友。 徐氏闻言坐了下来,不高兴道:「今日真是倒霉,竟与我那庶妹遇到了,不仅被她奚落了一番,还弄脏了原来那一身衣裳。」 亨氏皱眉道:「你那庶妹也太嚣张了些,仗着女儿为太子生了唯一的儿子,就真拿自己当太子岳母啦,真不要脸。」 郭夫人扯了扯她的袖子,「这是什么场合,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提。」 亨氏自知失言,连忙闭了嘴,却打心眼里瞧不起小徐氏的做派。 太子五年前娶妻纳妾后,五年间只得了个女儿。显庆帝着急抱孙子,前年进行了一次小选,徐氏庶妹小徐氏的女儿被选入东宫,去年便生下了太子的长子。 显庆帝大喜,对长孙十分疼爱,见长孙生母母族位卑,不仅升了小徐氏女儿的位份,还将小徐氏的夫君调到了京城为官。 小徐氏未嫁时受了嫡姐的气,靠着女儿翻了身后,只要一见到嫡姐就会出言讥讽,徐氏已经是忍无可忍。 她又道:「我刚刚出去还碰见范瑾了,与我那庶妹亲亲热热的,好像她们才是两姐妹一样。」 亨氏问:「她俩怎么好上了?我记得前些日子勇毅侯世子才弹劾了雍证其,范瑾不是勇毅侯的外孙女吗,为何会跟小徐氏搅和在一起?」 说着眼睛还瞟了颜娘一眼,颜娘道:「你别看我,我跟她又不熟。」 徐氏也插言道:「还能为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聚在一起估计是在商量怎么使坏。」 郭夫人在一旁一句话也没说,她这会儿正在心里担忧着长女雪莹的处境呢。 郭雪莹五年前入东宫做了太子承徽,第二年便有了身孕,十月怀胎后生下太子的长女。因她生下的是女儿,除了太子,显庆帝和傅太后都不怎么开心。显庆帝给长孙女赐名「招」,希望她能给太子招来几个儿子。 太子听了显庆帝为女儿取的名字后,当即不干了,在承晖殿磨了半个月,才把女儿名字里的「招」改为「昭」。 改名虽不是郭雪莹的主意,显庆帝却认为郭雪莹给太子吹了枕头风。于是以郭雪莹承徽之位不配养育东宫子嗣为由,命人将卫昭抱到了太子妃德容郡主那里,由德容郡主抚育。 女儿被抱走后,郭雪莹受了很大的打击,太子见状对她更为怜惜。一个月里有十来天都歇在她的院子里,郭雪莹本想趁此机会再怀一胎,可两年过去了,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这时候东宫又进了新人,其中一个还抢先生下了太子的长子。郭雪莹在太子那里慢慢失了原先的宠爱。 郭夫人虽不在宫中,也在时刻关注着女儿。东宫上有地位尊贵的太子妃,中有太后娘家侄孙女傅良娣,下有生了太子长子的雍奉仪,郭雪莹的处境越发艰难。 郭夫人向颜娘讨要生子的秘诀,颜娘听了一脸为难,因为她根本没有什么秘诀。 郭夫人见她不似作伪,便托娘家人暗中寻找能够让妇人一举得男的秘方,几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郭夫人愁眉不展,引得颜娘三人也有些沉郁起来。 徐氏快人快语道:「孙姐姐,今日是晋阳侯老夫人寿辰,你还是多笑笑吧,免得被有心之人说闲话。」 郭夫人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徐氏见状,与颜娘交换了一个眼神。 颜娘立即心领神会,话题又回到了郭红樱身上,郭夫人这才高兴了些。 隅中时分,晋阳侯府的小丫头来请各家夫人太太们移步宴席厅,寿宴即将开始。 颜娘几个跟随大家一起到了宴席厅,按着座次坐了下来。她左边是徐氏,右边是亨氏,郭夫人座次还要靠前一些。 颜娘正与徐氏、亨氏说话,这时一个穿着翠绿衣衫、妖妖娆娆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 她对颜娘道:「姜夫人,我与长姐多年未同桌了,今日烦请给个方便,让我姐妹俩坐着好生说会话。」 颜娘瞥了她一眼,眼睛看向徐氏,只见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颜娘笑了笑,并不打算让出自己的座位,「雍夫人回京应该有半年了吧,若是真的想与徐姐姐诉姐妹亲情,早就去于府拜会了。这会却要在宴席上与徐姐姐亲热,我们这些外人都觉得有失妥帖。」 小徐氏神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我们一家初来京城,因事情繁多才未去去劳烦姐姐与姐夫,想着哪日的空了再上门拜会。」 颜娘哦了一声,「既然这样,那就等你空了去于府找徐姐姐说话吧。今日宴席座次都是主家安排好了的,怕是不能让与你了。」 她话音刚落,亨氏就出言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这个位置是你能坐的吗?」 亨氏这话没给小徐氏一点脸面,弄得小徐氏一脸难堪。她不甘心道:「我是皇长孙的外祖母,怎么就没资格坐这里了?」 一直没说话的徐氏起身道:「看在咱们同出一脉的份上,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举国上下谁都知皇长孙的外祖母是沁阳公主,你算哪个牌面上的东西。」 说完又压低声音道:「今日沁阳公主也来了晋阳侯府,若是被她听到你自称是皇长孙的外祖母,你说她会怎么想?」 第60章 小徐氏脸色一白,扔下一句「我懒得与你们多说」后慌慌张张走了。 徐氏坐了下来,不屑道:「小人得志便猖狂,当初未嫁时整日装作一副柔弱被欺负的样子,我那好父亲因此责骂了我好几回。」 亨氏最讨厌庶出,也跟着附和道:「都是小娘养的,跟她计较反倒失了自己的身份。」 颜娘没有说话,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晋阳侯府回去后,颜娘与姜裕成说起了此事,姜裕成摇了摇头,「雍家太过张扬,总有一日会自食恶果。」 颜娘闻言一愣,想到丈夫如今的官职,怕是在承晖殿行走时瞧出什么来了。 这时满满却忽然对颜娘道:「娘,我今日在侯府遇到凌珺珺了,小小年纪便十分骄横,还跟女儿炫耀,她姐姐凌琬琬就要当二皇子妃了。」 听了这话,颜娘看向姜裕成,姜裕成笑了笑道:「凌家也太心急了些。」 这话的意思是让凌琬琬当二皇子妃,是凌家一厢情愿。毕竟显庆帝和祥妃都没表态呢。 而此时正被他们议论的凌琬琬刚刚才从罚跪中起身。她揉了揉快要失去知觉的膝盖,心里对二皇子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她入宫陪伴这个废人二皇子已经八年了,八岁那年她差点被他折磨死。她向祥妃求情,向父母求助,得到的都是让她好生陪在二皇子身边,不要惹他生气就好。 当时年仅八岁的她,捂着被子哭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强撑着精神去陪那个废物玩耍。 日子一久,她也知道了怎么才能不惹他发怒,更懂得了在他迁怒自己的时候,怎样将伤害降到最低。 在她忍耐的过程中,二皇子对她越来越依赖,折磨和惩罚也越来越轻。 今日这场罚跪原本与她无关的。二皇子今年十四岁了,祥妃觉得他到了知人事的时候,于是便赐了两个教导他房事的宫女下来。 其中一个教导宫女为了完成祥妃的任务,穿着一身薄纱躲在二皇子的房里,被二皇子发现后,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拖了出去。 暴怒的二皇子下令将她乱棍打死,另一个安份的也没放过。打死了两个教导宫女后,他还不解气,又命凌琬琬在殿外跪满一个时辰。 这些年,凌琬琬渐渐的知道了自己进宫的缘由,对勇毅侯府和祥妃是恨之入骨。她迫切的盼望二皇子能够尽快娶妻,那样她就能离开这吃人的皇宫了。 她不知道的是,祥妃母子此时也在谈论二皇子娶妻之事。 祥妃想起儿子暴怒之下打死了自己赐下的宫女,有些不满道:「你不喜欢她们跟母妃说就是,为何要打死她们。你父皇知道了,又要斥责你暴虐残忍。」 二皇子漫不经心道:「我本就是个废人,若是心慈手软,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祥妃闻言怔了怔,又道:「前几日你曾外祖父同我商议,欲将椿儿嫁与你作正妻,完婚后早日生一个带有柳家血脉的皇孙,咱们才有机会同太子争一争。」 祥妃的话让二皇子猛然抬起头,他嗤笑,「父皇还未老迈,太子刚过及冠之年,膝下还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母妃和曾外祖父觉得,仅凭一个莫须有的孩子就能争赢那个位置?」 祥妃有些恼怒,「你这孩子怎么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晋阳侯府势大又怎样,你曾外祖父这些年也拉拢了不少朝臣,没到最后,谁能肯定晋阳侯府一定赢?」 二皇子哼笑了一声,不想再跟痴心妄想的母亲多说一个字。 离开祥妃住处时,他道:「若母妃真想替我娶妻,何必舍近求远,儿子觉得凌琬琬能担此大任。」 「混账,凌琬琬才多大。」祥妃恼了,「再说了,她的身份哪里配得上你。」 二皇子勾了勾唇,没有再理会她。 二皇子的一番话让祥妃气得摔了一套茶具,对余姚姑姑道:「当初本宫打算接椿儿进宫,祖父偏要抬举那凌绩鸣与前妻的女儿,最后却弄了个庶出种子的女儿进宫,如今竟打起我儿正妻的主意来了,真是气死本宫了。」 余姚姑姑让小宫女去拿了一套新茶具来,又将新沏好的茶端给祥妃,「娘娘莫要生气,气坏了自个身子反倒不划算。」 祥妃喝了一口热茶,心里的郁气消了一些,「本宫当初为何进宫,还不是祖父雄心壮志想要同晋阳侯府争上一争,若桦儿还好好的,太子那位置坐不坐得稳还尚且未知呢。如今凭一个刚断奶的娃娃去皇上面前争宠,本宫若是有孙儿岂会比他差?」 因是在自己的地盘,祥妃说起话来没有什么顾及。余姚姑姑却怕有心人偷听了去,压低声音道:「奴婢知道娘娘心里苦闷,但有些话还是闷在自己心里为好。」 祥妃看了她一眼,她继续道:「二皇子和三姑娘年纪还小,再等两年婚配也不为过。凌大姑娘那里,娘娘若是不喜,放她出宫便是。」 听了这话,祥妃道:「还是你最懂我。」 余姚姑姑伏身道:「为人奴婢,自当为主子分忧。」 祥妃满意的笑了,「送凌琬琬出宫的事情由你去办。」 余姚姑姑点头应了。 正要离开时,又听祥妃嘱咐了一句:「先瞒着桦儿,过几日再让他知晓。」 余姚姑姑领命而去,从兴庆宫出来后直奔大公主的云霓殿。 自从满了十岁后,凌琬琬就从二皇子寝宫搬了出来,住进了祥妃为大公主准备的云霓殿的偏殿里。每日辰时初起身去鸿福宫陪伴二皇子,戌时初才回来就寝。 今日二皇子打死了两个教导宫女,还罚了凌琬琬一场。余姚姑姑差人问了,此刻她并未在鸿福宫,而是回了云霓殿偏殿。 余姚姑姑有些庆幸,若是在鸿福宫说起让凌琬琬离宫的事情,二皇子不晓得又要发多大的火。 第61章 余姚姑姑到的时候,凌琬琬刚给膝盖上完药。伺候她的小宫女来禀报,说是余姚姑姑来了。 凌琬琬顾不得膝盖上的疼痛,连忙出来见她。 「姑姑来啦,快请坐。」凌琬琬笑意盈盈道。 余姚姑姑顺势坐了下来。 凌琬琬又让小宫女去沏茶。余姚姑姑却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今日来就说一件事,说完就走。」 凌琬琬柔声道:「姑姑请说。」 余姚姑姑道:「娘娘体恤姑娘幼时离家,至今也未曾与爹娘姐妹相聚过,特派我来告知姑娘一声,明日一早便送姑娘回家。」 凌琬琬愣住了,一时间不敢相信这话的真假。从进宫得第一天起,她就盼望着逃离这牢笼,梦想成真了却觉得一点也不真实。 余姚姑姑见她呆愣的模样,道:「姑娘赶紧收拾一下吧,明日就要离宫,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凌琬琬回过神来,朝余姚姑姑道:「多谢姑姑告知。」 余姚姑姑没说什么,传完话就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凌琬琬一个人,心情从不敢置信变成了狂喜,她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终于要摆脱那个残暴的废物了。 她忍着膝盖的疼痛,开心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然后打开箱子收拾自己的衣物。 收拾到一半时,她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已经八年没有没有回过家了,她的家人还会真心接纳她吗?想到这里,她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欢欣雀跃。 翌日,凌琬琬去兴庆宫拜别祥妃后,被祥妃安排的人送出了皇宫。 与此同时,满满跟着颜娘和郭夫人去了郭红樱的夫家,两辆马车在十字街拐角处相遇,然后又错开了,就如同命运一样。 郭家的马车里,郭夫人又提起了闻老太君,「不是我在背后说人坏话,红樱那太婆婆实在是太吓人了,若她婆婆也是这样,我绝对不会将女儿嫁到他家去。」 颜娘有些无奈,「嫂嫂,闻老太君不过是个年纪大一些的老人罢了,哪里用得着怕她。」 郭夫人不吱声了,没有人懂她那种惧怕的感觉。 马车一路平稳的到了闻家,闻夫人见亲家上门,亲亲热热的招呼着。 郭夫人提出要先去拜见闻老太君,闻夫人笑容滞了一下,「婆婆昨日着了凉,刚才服了药正在屋里歇着呢,亲家怕是见不成了。」 听了这话,郭夫人松了口气,「没事,没事,老太君既然病了,我们就不去惊扰了。」 闻夫人点了点头。视线落到了挨着颜娘站着的满满,问道:「这位就是姜夫人的爱女吧?」 满满立即朝她施礼,「小女清芷见过夫人。」 闻夫人笑着将手腕上的翠绿手串取下套到满满手腕上,「好孩子,这是伯娘给你的脸面礼。」 满满正要推辞,又听她道:「伯娘家里还有一个与你差不多大的女儿,今日恰巧不在家,以后你可以来伯娘家里找她玩耍。」 满满推辞不得,只好收了这份礼。 颜娘道:「多谢夫人厚爱,让你破费了。」 闻夫人摆了摆手,「这不算什么。我听红樱说姜大人与亲家老爷亲如兄弟,红樱嫁到闻家,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以后还是要多走动才是。」 「夫人说的是。」颜娘笑了笑。 闻夫人知道她们来闻家是为了来看儿媳妇的,亲自领着几人去了郭红樱的院子,后又借故要去理账,没有久留。 郭红樱产期在月底,这是她的第一胎,闻家上下都很看重,她住的院子是除了正院以外最大的院子。 见到娘家人后,郭红樱非常开心,一直拉着郭夫人的手不肯放开。郭夫人见女儿虽然在笑,眉头之间去的总有些忧愁。 她担忧的问道:「闻家有人给你气受了?」 郭红樱笑容一滞,「娘你说什么呢,他们家每个人都待我很好,没人给女儿气受。」 郭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还不了解你,说吧,到底是谁?」 郭红樱叹了口气,「娘,您是否知道我太婆婆病了?」 「知道,你婆婆跟我说了,说是着了凉。」 郭红樱摇了摇头,「太婆婆不是着凉,而是被夫君气病了。」 女儿这话让郭夫人惊住了,「你说什么?」 郭红樱屏退了伺候的人,慢慢讲出了事情的经过。 郭红樱嫁到闻家三年未曾生养,闻老太君便把身边的丫鬟翡翠给了孙子闻卿作通房。这事过了没几天,郭红樱便诊出有了身孕,闻卿又将翡翠退了回去。 第62章 闻老太君很生气,但看在郭红樱怀孕的份上也就忍了。就在半个月前,闻老太君忽然又将翡翠送了过来,还说要将她升为姨娘,原因是翡翠怀了闻卿的孩子。 闻卿从来没有碰过翡翠,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于是忍着怒气悄悄查证,才知道翡翠当初被送回去后不久,就与二房的闻溥有了首尾,那孩子也是闻溥的。 昨天他将翡翠与闻溥有染的事情捅到了闻老太君那里,闻老太君坚决不信,非要认定翡翠肚子里怀的是闻卿的种。闻卿一气之下,当着闻老太君的面,将闻溥狠狠的揍了一顿,闻溥只得承认翡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闻老太君目睹了这一切,当场气病了,闻家只好对外说是着了凉。 听了缘由后,郭夫人愤愤道:「老不休的,你婆婆都没管你们小两口的事情,她一个隔了辈的太婆婆手伸得也太长了些。」 郭红樱叹气:「我婆婆年轻时在她手里吃了亏,所以才不忍心折腾我。您没看见,二婶是如何对闻溥媳妇的,简直就是太婆婆的翻版。」 郭夫人冷哼,「所以我才看不上你那二婶,出去了连个屁都不敢放,只晓得窝里横。若当初闻家大房也是这般,我就算拼着与你爹闹翻,也不会让你嫁进来。」 「娘,婆婆与夫君待我很好,刚才那些话您可别再说了。」 颜娘也道:「是啊嫂嫂,红樱如今日子好过,多亏了有个体贴儿媳的好婆婆。」 郭夫人点了点头,「只要他家好生待我女儿,我也不是那种挑事的人。」 为了岔开话题,郭红樱提起了郭雪莹,「姐姐用了那些方子还是没有效果吗?」 说到这个,郭夫人不由得叹了叹气,「你姐姐压根不肯服用那些方子,说是怕中了别人的算计。」 「娘,其实姐姐不用那些方子也是对的,宫里人多手杂,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她劝慰郭夫人道:「姐姐进宫时不是带了会药理的雪盏吗,有那丫头在,姐姐的身子应当无碍,早晚都会开怀的。」 女儿的话让郭夫人宽心了许多,想到来了大半天了,也该回去了。 临走时嘱咐郭红樱,「最近当心一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理会,一切都等生产完再说。若是要生了,打发个小丫头来报信。」 颜娘也道:「不要成日待在屋里,多走动走动,到时也好生一些。」 郭红樱点了点头,拖着笨重的身子将娘亲和婶婶送到了门口。 离开郭红樱的院子后,闻夫人要留她们吃午食,郭夫人婉拒了,只拜托闻夫人对女儿上心一些。 颜娘与女儿回到家后,戚氏立即禀报:「夫人,您出门后不久,门房送来一张拜贴。」 颜娘接过拜贴大致浏览了一遍,看完后十分欣喜,「云姨回京了。」 满满在一旁问道:「娘,你在说什么啊?」 颜娘搂着女儿,「你还记得云奶奶吗?就是海棠小姨的干娘,在娘嫁给你爹前,她是对娘最好的一个长辈。」 满满疑惑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她呢?」 颜娘合上拜贴,叹气道:「当初我们进京时,你云奶奶已经跟着儿子去了外放之地,这么多年,咱们两家只有书信往来。」 满满点了点头。 颜娘又说:「你祖母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咱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吧。」说完,带着女儿去了姜母那里。 姜母得知云氏要来姜家,开心道:「这真是好事。」说着又感叹:「这么多年未见,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颜娘道:「娘,您就别叹气了,明天云姨来了,您再细问吧。」 姜母点了点头,嘱咐颜娘好生准备明日待客所需。 第二日,颜娘特意替双生子们告了假,让他们也留在家里见客人。 文砚有些不大高兴,「我与展萧约好了,今日要进行拳脚比试的,现在不能去学堂,他要是误会我临阵脱逃怎么办?」 文博瞥了弟弟一眼,「你为何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他要误会就让他误会呗。」 文砚瞪了他一眼,「你说得轻巧,当初是谁默写输给了祁言志,回来后熬了个通宵背书的。」 文博被弟弟拆了台,拿起手上的书本敲了敲他的头,「哼,我记得你还有功课没有完成吧,当心爹爹下值回来收拾你。」 文砚这下如霜打的茄子一样,可怜兮兮道:「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帮弟弟这一回吧。」 文博不予理会,文砚又继续哀求。 这时一道清脆的孩童声响起:「二哥羞羞,这么大了还跟大哥撒娇。」 兄弟俩齐齐朝着声音传来处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纤细的妙龄少女牵着一个白胖可爱的男童走了过来。 「大姐。」兄弟俩连忙起身。 满满的视线在他们脸上来来回回了好几遍,「今天家里有客人来,你们必须好好表现,不能给爹娘丢脸。」 文博文砚齐齐点头。 「大哥二哥,你们看不见我吗?」四岁多的小豆丁文瑜不满的嘟囔道。 第63章 文砚捏了捏他的胖脸,「你长那么胖,想不看见都难。」 文瑜撇了撇嘴,「我不胖,我只是肉肉多了一些。」说着竟然一副要哭的架势。 满满瞪了文砚一眼,蹲下身来安抚幼弟,「鱼儿乖,胖胖的才可爱,你二哥是丑八怪,咱们不理他。」 文瑜听了破涕为笑,文砚有些不甘心,拉着文博嚷嚷,「大哥,咱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说我难看也就是说你难看,你都不生气吗?」 文博:「我为何要生气,大姐说的是你又不是我。」 说完顺势牵起文瑜的另一只手,「鱼儿走,咱们不理那个丑八怪。」 看着姐弟仨手牵手的亲热劲,深感被抛弃的文砚气得跳脚。 巳初三刻,云氏带着两个儿媳并一个孙子一个孙女上门了。 颜娘带着孩子们去门口迎接,见到云氏后,不由得红了眼眶。 「云姨,您总算回来了。」她语带哽咽道。 云氏拉着她的双手,上上下下仔细的将她打量了一番,「海棠当初跟我说,颜娘你瘦下来一定很好看,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颜娘有些脸热,「云姨快别说了,怪难为情的。」 云氏呵呵笑了,「有什么难为情的,你啊,都是四个孩子的娘了,脸皮还这般薄。」 颜娘脸更红了,转移话题道:「云姨,这里多有不便,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云氏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人移步去了姜家迎客的正厅,姜母早就眼巴巴的盼着了。 云氏与姜母一见面,拉着手说了好大一通话,等她们说够了后,两人才开始互相介绍自己的家人。 先看云氏这边,云氏的大儿媳琴娘是她小姑子的女儿,与长子刘朗成婚八载,有一个七岁的儿子。 小儿媳韦氏是在京中聘娶的,是小儿子刘郗上司的庶女,两人只得了个女儿,今年刚满五岁。 在他们施礼过后,姜母与颜娘婆媳俩分别给了他们一份见面礼。 接下来轮到姜家的孩子们,大姐满满带着三个弟弟给云氏婆媳三个见礼,云氏这边也给了姐弟四个一人一个荷包。 大人们还有话说,怕孩子们待着无聊,颜娘让满满领着他们去外面玩儿。 正厅里只剩下几个大人时,云氏又提起了海棠,问颜娘:「这几年还是没有海棠的消息吗?」 颜娘眼神黯了黯,「能打听的地方都打听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久别重逢的气氛被愁绪笼罩,姜母有些不适应,她道:「海棠那丫头精的很,不会有事的。」 云氏听了这话沉默了一阵后道:「哎,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起码证明她还活着。」 颜娘点了点头,气氛渐渐的开始好转。 「云姨,这次回来后不会再走了吧?」颜娘问到。 云氏点头,「不走了,大郎这次考评应该能留在京城,我和当家的商量,准备在京城开一家医馆,以后就在京城谋生了。」 「可朝廷不是禁止官员家眷经商吗?」 「开医馆与别的生意不同,是利民惠民的好事,朝廷禁令相对放得开些。」 解释完这些,云氏忽然想起新颜坊来,随口问了几句。 颜娘道:「邬娘子原打算将铺子开到京城来,谁知京城已经有了一家类似的铺子。我着人打听后才知道,这家铺子原是苏家的,后来几经转手,成了吴王府的产业。」 云氏隐约记得颜娘来信时说过,当年苏昀似乎将生意做到了吴王府上去了。后来因吴王侧妃用了他铺子里的一款美白的药膏烂了脸,被吴王砸了他在京城的所有铺子,打了一顿后将他赶出了京城。 既然是这样,为何那铺子却成了吴王府的产业呢? 收到云氏疑惑不解的眼神,颜娘道:「是吴王妃将那铺子拿了去,如今也卖着各种膏子。」 云氏更加不解了,「那膏方是否还是从咱们手上流出去的那些?」 当着两个儿媳的面,云氏不好直说,只得用眼神暗示颜娘。 颜娘懂了,摇头道:「我去买过一盒,拿给相熟的大夫看过,减了两味药材,功效要比原来的方子好一些。」 云氏听懂了,也就是说吴王妃知道了方子的蹊跷之处,减了两味药材后,跟她们新颜坊用的方子是相同的了。 「会不会是海棠?」她有些激动的问道。 这膏方可是海棠捣鼓出来的,若能找到其中的不同之处,非海棠莫属。 第64章 颜娘再次摇头,「修改膏方的是吴王妃身边的一个陪嫁丫鬟,自从铺子开张后,那丫鬟一直守在铺子里,我去见过,不管是身材还是外貌,都与海棠相差甚远。」 听了这话,云氏失望的叹了口气。 一直坐在旁边当背景板的琴娘忽然开口道:「娘,韦家在京城住了几十年,人熟地也熟,您若是想找妹妹,不如让弟妹回去问问。」 云氏还未出声,被点名的韦氏一脸不情愿道:「妹妹这么多年都没消息,谁知道她在哪里啊,万一已经遭遇不测,我娘家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 「胡说八道。」韦氏还没说完,云氏铁青着脸打断了她的话,「你妹妹好着呢,不许咒她。」 颜娘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姜母脸上也是掩不住的诧异。 韦氏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娘,我没有咒妹妹,是大嫂故意挖坑让我跳的。」说完还狠狠地剜了琴娘一眼。 琴娘连忙道:「娘,弟妹误会我了,我只是想为娘分忧而已。」 云氏揉了揉眉心,气道:「都是不省心的东西,在家有些口角也就罢了,出门在外还不知收敛,真是丢人现眼。」 两个儿媳心中在想什么,云氏哪里不知道,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两人一眼,对颜娘和姜母道:「实在对不住,她俩不懂事,让你们看笑话了。」 颜娘没说什么,姜母摆手道:「哪里哪里,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琴娘和韦氏被婆婆训斥了,都闭紧嘴巴不在开口。只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妯娌俩之间的气氛很是不对。 云氏懒得跟她们计较,打算回家后再说。 刘家人在姜家一直待到快到酉时了才走。他们走后不久,姜裕成下值回来了。 不知是谁惹了他,一向温和的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怒气。 「姜文博姜文砚,给老子滚出来。」一看就是气狠了,都爆粗口了。 颜娘闻声后出来,见自家夫君一脸盛怒的现在院子里,连忙问:「你这是怎么了?」 姜裕成没有回答,而是问道:「那两个臭小子在里面吗?」 颜娘点了点头。 姜裕成从她身边绕过,径直朝屋里走去,颜娘连忙跟上。 此时,满满正在跟文瑜一起玩七巧板,双生子紧紧挨在一起,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惧意。 满满皱眉,「你俩到底干了什么,为何爹爹那么生气?」 兄弟俩相视一眼后跑到满满身边,一人抱着她一只胳膊,乞求道:「大姐,救救我们。」 满满想抽出手,但两人抱的非常紧。她无奈道:「爹爹那么生气,一定是你们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别说我了,就算是娘和祖母也保不住你们。一会儿你俩乖乖认错,说不定还会少挨些打。」 她话音刚落,姜裕成拿着戒尺进来了。那戒尺通体乌黑,约莫有一本书的厚度。兄弟俩看了戒尺一眼,吓得腿都软了。不用姜裕成呵斥,两人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除了父子三人,其余人都不知道双生子究竟做了什么错事。 「哼,看来戒尺比我这个当父亲的还有威严一些。」姜裕成厉声问道:「说,你们为何要合伙欺负凌曜?」 兄弟俩埋着头一声不吭,姜裕成更气了,「不说是吧,把手伸出来。」 文博先伸手,文砚看到哥哥伸手了,也慢慢的伸了出来。 「啪啪」的声音响起,双生子各挨了两下。 看着儿子挨打,颜娘心疼极了,但她不能干涉。 姜母得了消息赶过来,看到两个大孙子眼泪汪汪的跪在地上,抢过姜裕成手里的戒尺骂道:「你这是干什么,一回来拿俩孩子撒气。」 「娘,您去边上坐着,别管这事。」 「我怎么不能管了,你要是敢打他们一下,我就打你。」 看着胡搅蛮缠的亲娘,姜裕成恼了,「您知不知道他们在学堂干了什么,俩人将凌曜骗到一间老鼠蟑螂横行的屋子里锁了起来,把人都吓晕过去了,若不是被人发现的早,怕是会担上一条人命。」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惊呆了,姜母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将戒尺还给儿子,不打算管了。 颜娘对儿子的心疼全都化成了怒火,「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和你们爹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让你们去欺负弱小了吗,让你们去做那些恶事了吗?」 一向温柔可亲得娘亲发怒了,双生子觉得比拿着戒尺的父亲还要可怕。 在颜娘的逼问下,文砚壮着胆子道:「谁让他姐姐嘴巴不干净,不仅骂了大姐,还咒娘不得好死。」 听了这话,颜娘转头看向满满,「什么时候的事?」 满满咬了咬唇,答道:「就是晋阳侯府老夫人寿辰那日。」 颜娘和姜裕成都记起来了,那日回来时,满满似乎提到了遇到凌珺珺的事情。 第65章 「凌曜是凌曜,他姐姐是他姐姐,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该去找他的麻烦。」虽然知道了原因,姜裕成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这一回兄弟俩没有再争论什么,老老实实的受了罚。 夜里,颜娘问姜裕成:「咱们什么时候去凌家那边赔罪?」 姜裕成摇头,「不用去凌家,这次是凌绩鸣单独找我的,说是凌曜只告诉了他一人,凌家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事。凌绩鸣不想闹得太大,我带着俩小子私下里跟他们父子赔罪便是。」 颜娘想到凌家人的脾性,倒是能理解凌绩鸣为何要私下处理了。 第二日,姜裕成领着两个儿子,与凌绩鸣约好在金满楼见面。姜裕成将准备好的赔礼奉上,又让双生子给凌曜道歉。 双生子昨日挨了打,手肿的像猪蹄一样,他们老老实实的给凌曜鞠了一躬,「凌曜,对不起,我们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了。」 凌曜朝凌绩鸣看了一眼,「父亲,我能原谅他们吗?」 凌绩鸣道:「你自己决定。」 凌曜点了点头,从板凳上缩下去,走到双生子面前,「好啦,我原谅你们了。」 不光是文博文砚,就连姜裕成都十分惊讶,他们都没想到,凌曜竟然那么快就原谅了害自己受罪的人。 这时凌绩鸣不悦道:「若不是曜儿心肠软,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这两个臭小子的。」 兄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昨晩文瑜说的那些话。 文瑜说:「既然他姐姐那么讨厌,你们就跟他做朋友啊,比他姐姐对他还要好,只要他听你们的,他姐姐一定会气死。」 东宫 郭雪莹从太子妃德容郡主寝宫请安出来,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她回过头,喊她的竟是一向没有什么来往的吴承徽。 郭雪莹停下来等她走近,「不知吴承徽唤我何事?」 吴承徽笑了笑,圆润的脸蛋上带着一丝纯真,「你我都是承徽,本该相互扶持,只是妹妹体弱,一向深居简出,如今身子大好,总想着该与姐姐亲香亲香才是。」 吴承徽进东宫后,一直不怎么得宠,太子每月很少去她那里,她也不似其他人一样争宠,在东宫就是一个透明人。 听了她的话后,郭雪莹脸上神情未变,心里却多了几分警惕。 场面话谁不会说,她笑着道:「沉香殿平日也只我一个人,妹妹若是得闲,可以过来找我说话。」 吴承徽点了点头,「若倒时多有打扰,还请姐姐勿怪。」 郭雪莹:「不会的,妹妹尽管来就是。」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了一段路后分开。 回到沉香殿,郭雪莹在雪盏的服侍下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 想到吴承徽的举动,不由得问雪盏:「你说吴承徽到底是什么意思?」 雪盏停下手上的动作,「奴婢觉得,她是想跟您结为同盟。」 郭雪莹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 雪盏又道:「东宫的女眷中,太子妃最为尊贵,陆良媛和以苏奉仪为首的几个奉仪为她马首是瞻。其次是傅良娣,韦良媛和生了皇长孙的雍奉仪一直是她阵营里的人。您和吴承徽一直站在中间,所以她便认为两位承徽自成一派了。」 郭雪莹忽然笑了,「她倒是看得清楚,难道就不怕我是太子妃的人?毕竟我的女儿还在太子妃宫里养着呢。」 雪盏没有出声。 郭雪莹的脸上多了几丝愤慨,「我拼死生下的女儿,却由别的女人养着,我心里真的不甘心啊。」 她想起女儿生下来才几天,就被显庆帝派来的人抱走了,还在月子里的她差点哭瞎眼睛。若不是雪盏和太子安慰自己,她也许会一蹶不振。 出了月子后,她每日风雨无阻的去给太子妃请安,为的就是能够多见见女儿。谁知太子妃也是个心狠,女儿快满四岁了,她能见她的时候也寥寥无几。 太子妃话里话外表露这是显庆帝的意思,但她不是傻子,明明是太子妃怕女儿跟自己亲近了会不认养母,所以才总是防着自己。 只要一想到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喊别的女人母妃,她的心就如同刀割一样疼。 什么时候才能将女儿要回来呢,什么时候才能听她喊一声母妃呢? 「主子,不要难过,一切都会好的。」雪盏轻柔的声音响起,让郭雪莹葱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她拍了拍雪盏的手,「幸好还有你在。」 「主子放心,雪盏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雪盏一脸正色的保证道。 听她这样说,郭雪莹扑哧一声笑了,「真是傻子,当初你答应进宫帮我时,我就说过,只要你满了25岁,一定会放你出宫的。现今我还是这个想法。」 雪盏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过了几日,吴承徽果然来了沉香殿,还给郭雪莹带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一只通体雪白的仓鼠。 吴承徽当着郭雪莹的面打开笼子,将仓鼠捧在手心,「这小东西是我特意命人去豹房里捉来的,每日用加了料的糕点喂养,如今普通的食物碰也不碰了。」 她话音刚落,贴身宫女红雅就将一块布巾子朝着郭雪莹递了过去。 郭雪莹刚要伸手,却被雪盏抢了先。 「雪盏姑娘忠心护主,谨慎一些也是对的。」吴承徽见状笑着道。 雪盏仔细检查了一遍,布巾子没有任何问题后才将其交给了郭雪莹。 郭雪莹快速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内容,发现写的都是一些常见的糕点,其中还有她最喜欢的豆沙糕。 她抬头看向吴承徽,吴承徽道:「姐姐可知,这上面的糕点都是咱们东宫女眷最喜欢吃的。」 见郭雪莹皱眉,她叹了口气,「云片糕是傅良娣的心头之好,八珍糕是陆良媛每日都要吃的,韦良媛和苏奉仪最爱玉带糕……」 听着她将上面的糕点对号入座,郭雪莹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惊疑不定的看着吴承徽。 「姐姐果然是聪明人。」吴承徽感叹道。 郭雪莹脸色变了,「不知吴承徽说这些意欲何为?」 吴承徽勾了勾唇,语带玩味道:「姐姐心里想必是有数了吧。我手上的小动物,每日都会换着花样吃布巾子上的糕点,每一次都能吃完一整块。」 说到这里,她忽然凑上去低声道:「姐难道不好奇,这上面为何没有雍奉仪喜欢吃的点心吗?」 「为何没有她的?」 吴承徽轻笑了一声,「她呀,在家时想必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骤然富贵了,也只念着大鱼大肉,对这样精致甜腻的玩意不怎么上心。」 听了这话,郭雪莹的心沉了下来。她让雪盏将还未动过的豆沙糕端了出来,捏了一小块去喂吴承徽的小仓鼠,小仓鼠很快就吃了。 见状她又让雪盏端来另外一盘芝麻糕,小仓鼠闻了闻,将头撇到了一边。 郭雪莹擦了擦手,对雪盏道:「你去外面守着。」 吴承徽也示意红雅跟着出去。 屋内只剩下郭雪莹和吴承徽时,郭雪莹立刻问道:「是太子妃吗?」 吴承徽笑了笑,答案不言而喻。 「她在糕点里加的是什么?」 「姐姐可记得沁阳公主的封地在哪里?」 郭雪莹回想了一下道:「稣州。」 吴承徽道:「对,就是稣州。稣州有一种名为断子草的药草,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其根茎有毒,一株的分量便可断绝妇人生育能力,但不会显示在脉象上。」 「她竟敢明目张胆的做这种事?」 「她自然有所倚仗。因为这世间鲜少有人知道断子草能断绝妇人生育能力,因为在稣州,人们都叫它生阳草,若男子在房事上不力,将其根茎与鸡子一起熬煮,连服三日便能见效。」 听了这话,郭雪莹震惊极了。 「你说了这么多,如何让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她问。 在东宫,除了雪盏,她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吴承徽能够理解她的想法,随即将自己的身世讲了出来。 吴承徽并不是吴大人的亲生女儿,而是吴大人的的养女。吴大人原本有个亲生的女儿,在十五岁那年的了疾病去了。 吴承徽那时正好流落在外,被伤心欲绝的吴夫人看见了,非说是她死去的女儿复活了。吴大人拿妻子没办法,只好认了吴承徽做养女。对外说当年吴夫人生了双胎,十五岁前吴承徽一直被养在乡下。 而幼时的吴承徽的确在乡间住过一段时间,那时跟随当赤脚大夫的祖父生活。 有一日吴祖父正在摆模弄一株枯萎了的药草,吴承徽好奇的问了几句,吴祖父十分严肃的告诫她,那物名为生阳草,稣州特有,根茎有毒,女子碰不得。 吴承徽听了更好奇了,缠了吴祖父好几日,吴祖父才将其中的缘由告诉了她。 后来进了东宫以后,她与人闲聊时得知,太子妃的母亲沁阳公主的封地就在稣州,从那时起她就多留意了一些。 经过这几年的暗中查探,她终于能够确定,太子妃在东宫所有女眷常吃的糕点里加了断子草的毒粉,分量极轻,不会让人察觉。 就算出现不适,太医诊脉后也会归结到其他方面,压根没人会知道让东宫女眷不孕的罪魁祸首藏在糕点里。 吴承徽的身世又让郭雪莹震惊了一回。若她说的是真的,吴家也太大胆了一些,竟然让养女来参选,这是欺君之罪啊。 她不太相信吴承徽会拿吴家来做筏子,所以对她的话抱有一丝怀疑。「你把这些告诉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吴承徽知道郭雪莹不会那么快就信任自己,她收起之前的散漫,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我想让姐姐帮我转移太子妃与傅良娣的注意力,待我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后,定会帮姐姐夺回大郡主。」 吴承徽接二连三的重料让郭雪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不可置信的指着她道:「你竟然……」 后半句她没说出来,但吴承徽却明白她的意思,「姐姐莫忘了,这宫里别人不识断子草,我却是知道的,所以从膳房送来的糕点我从未吃过,就算是在太子妃那里用了,回来后也会立即催吐。」 听了这话,郭雪莹很想质问她,既然知道太子妃害人为何不去跟太子说,或者是给大家提个醒也好。 但这个念头刚产生她又想通了,东宫里的女人都是利益争夺者,谁又会那么滥好心呢。 东宫前前后后进了那么多女人,除了她和雍奉仪生了孩子外,五年来竟无一人开怀过。 她也怀疑过太子妃或其他人做了什么,吃的、穿的以及用的都让雪盏仔细检查过,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就连太医平日来请平安脉,脉相也是正常的。 没想到她们都栽到了一株用来给男子服用的药草上。 吴承徽提出的条件很诱人,在得知自己常用的糕点里掺了断子草的毒素后,她是绝望的。但她却不能垮掉,她还有女儿在,绝对不能让女儿留在那个毒妇身边。 「好,我答应你。」她做了决定。 吴承徽笑了,「姐姐爽快,妹妹一定会帮姐姐圆了心愿的。」 郭雪莹今日受得打击太大,眉心疼得厉害,无心与她多说,吴承徽很识趣,随即起身告辞。 等她走后,郭雪莹将雪盏唤了进来,「这个月开始我不换洗了,你那丸药可以派上用场了。」 雪盏惊讶道:「主子,您已经答应很吴承徽合作了?」 郭雪莹颔首,将吴承徽所说的断子草一事告诉了雪盏。听完后,雪盏下意识的摇头,「不可能,那断子草若真有令女子断绝生育能力的功效,为何那么多的大夫都不知道?」 不管此事真假与否,郭雪莹都决定先跟吴承徽合作,她道:「我努力了几年也没开怀,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将昭儿要回来,太子妃帮我养了四年女儿,如今也不必麻烦她了。」 主子心意已决,雪盏也只好遵从她的指示。她手里有一种祖传的丸药,女子服下后,可以暂缓月事,并且会在脉相上呈现一种滑脉的假象。 郭雪莹服用了丸药后,当月的月事果然没来,她让雪盏去膳房弄了一些鸡血抹在月事带上,装作换洗过的样子。 在吃饭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干呕几下,荤腥之物碰都不碰一下。除了这两种情况外,她还喜食酸的东西,饭量也增加了很多。 她的变化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没过多久傅良娣就得知了此事。 「你说郭雪莹很有可能有身孕了?」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她的贴身宫女胭脂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沉香殿的探子是这样说的。」 傅良娣努力将心情平复下来,问:「沉香殿在这之前有没有过其他可疑之处?」 胭脂道:「五天前,静心阁的吴承徽去了一趟,在里面待了大半天才走,走时脸色有些不对。」 傅良娣思索了一阵后道:「看来郭雪莹现在还不想声张,本良娣也就不当坏人了。」她冷哼了一声,「咱们这位太子妃娘娘一向贤良淑德,就是不知道她知道郭承徽再次有孕后还稳得住吗?」 太子妃与傅良娣几乎是同一时间得知的,心腹董姑姑前来禀报时,她正在教卫昭描红。 看了一眼正认真写字的卫昭,柔声道:「昭儿先自己写一会儿,母妃有些事情要去处理,等会再回来陪你。」 卫昭乖巧的点了点头,「母妃去吧,昭儿在这等您。」 太子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让绿茵留在那里守着卫昭,自己则带着董姑姑去了正殿。 「消息确定吗?」只剩她与董姑姑两人时,太子妃迫不及待的发问。 董姑姑摇头,「不知道真假,咱们安插在沉香殿的探子说,看见郭承徽身边的雪盏偷偷去膳房弄了一些鸡血抹在月事带上,还说瞧见郭承徽干呕了几次,气色看着不大对,跟怀大郡主那会相差无几。」 听了这话,太子妃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按理说她不可能有孕的,母亲说过,那断子草的药效霸道,没有人能受得住的。」 董姑姑道:「万事没有绝对,雍奉仪当初不就是个例外吗?」 提起雍奉仪,太子妃不由得多了一丝怒火,那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竟然顿顿吃那些油腻的东西,也不碰她做了手脚的精致点心。不晓得是真的蠢笨,还是运气太好,太子就去了她那一次,她就怀上了皇长孙。 原本她打算故技重施,传出些流言让显庆帝与太后厌恶了她,她便能顺理成章的抚养皇长孙,等到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后,那乡下女人生的小土包子也就无用了。 谁知显庆帝竟然将皇长孙交给傅良娣抚养,雍奉仪那个女人也没有任何异议,反倒成了傅良娣的忠实走狗。 她和傅良娣本就是互相牵制的关系,在雍奉仪生下皇长孙前,她一直压了傅良娣一头。而傅良娣抚养了皇长孙以后,她反倒成了被压制的一方。 皇长孙女与皇长孙,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份量却是不能比较的。这一点从显庆帝到态度中就能看出来。 虽然显庆帝偏爱皇长孙,太子却对自己的长女疼爱的紧,她也因此得了许多实惠。 「姑姑,你说本宫为何就是怀不上呢?」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怅然若失道。 董姑姑安慰她:「您还年轻,总会开怀的,公主当年也是成婚后第八年才生了您。先开花后结果,在您一周岁时,又生下了唯少爷。现在您已经有了大郡主,说不定小主子马上就要来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从您肚子里出来的可是尊贵的嫡出,哪里是那些庶出种子能比的。您就放宽心好好调养身体,其他的什么都别想。」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董姑姑的话让太子妃心情平复了许多,想到可能有孕的郭雪莹,她眯了眯眼道:「沉香殿那边盯紧些,若是确定有孕,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董姑姑点了点头。 郭雪莹这边,在装了半个月后来了月事,但丸药还是继续服用着,雪盏为人谨慎,除了吴承徽和她们主仆俩,没人知道这是假的。 就在郭雪莹的掩饰下,吴承徽过了危险的头三个月。在一次家宴上故意晕倒,曝出了自己身怀有孕的事情来。 后来她又当着显庆帝和傅太后的面,拿出证据告发太子妃的毒害东宫女眷,使得她们丧失了生育能力。请求显庆帝和傅太后彻查此事。 吴承徽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了一枚石子,震得在场的众人一阵恍惚。 太子妃最先反应过来,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即跪下喊冤,「求父皇、皇祖母明察,德容从未做过毒害皇家子嗣的事情。」 「哼,你是没做过毒害皇家子嗣的事情,但你做的更绝一些,直接断送东宫女眷做母亲的机会。」傅良娣早两天便知道了这一事,当时就恨不得杀了这个毒妇,后来还是忍住了。 她要让她永远翻不了身。 她从席位上起身,走到吴承徽旁边跪下,大声道:「求皇上、太后娘娘为东宫女眷做主,彻查太子妃下毒一事。」 接着是韦良媛和雍奉仪,两人也一同跪下求显庆帝和傅太后做主。 韦良媛喊完后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雍奉仪却道:「妾本来还想替皇长孙再添个弟弟,没想到以后都不能生了,皇上,太后娘娘,您二位一定要为大家伙做主啊。」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显庆帝脸色难看至极,傅太后也好不到哪里去。后宫中其余的妃妾例如祥妃正摆着一副看好戏的脸。 二皇子和大公主兄妹俩,都有些不耐烦,好好的一顿家宴,被几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毁了,真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父皇,儿臣有些累了,就先告退了。」二皇子率先开口。 他话音刚落,大公主也道:「父皇,皇祖母,娉儿也累了,跟二皇兄一起退下啦。」 显庆帝点了点头,兄妹俩一起离开了。这时苏贵妃也起身告退,接着又有其他妃子陆陆续续走了,只祥妃还端坐在位置上。 显庆帝还未开口,傅太后就横了她一眼,「怎么,祥妃是想留下来看热闹吗?」 太后的话语里含着严厉的警告,祥妃偷偷瞄了显庆帝一眼,只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立即起身道:「请皇上和太后娘娘恕罪,臣妾刚刚走神了,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说完,对着宫里的两尊大神草草的施礼后,带着余姚姑姑匆匆离开了。 祥妃走后,家宴现场只剩下显庆帝、傅太后以及东宫的女眷。 显庆帝命人守在殿门口,不允许任何人打探,因为这关系到东宫和太子的颜面。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子妃,问:「太子妃,东宫女眷状告你毒害她们一事,你有什么想说的?」 太子妃一脸镇定,不慌不忙道:「在太子选妃之前,傅良娣一直将太子妃之位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后来您和皇祖母选了儿媳做太子妃后,傅良娣与儿媳一直是面和心不和,在东宫里收买人心,处处与我作对。下毒一事也是她与吴承徽、韦良媛几个一起合谋诬陷我的。」 听了这话,显庆帝又看向傅良娣,傅良娣道:「皇上,在我自辨前,能不能先让吴承徽坐着,毕竟她还怀着身孕呢。」 显庆帝的视线落到了吴承徽身上,「来人,给吴承徽添张椅子。」 立即有人按命令行事。 傅良娣这才道:「我的确是想当太子妃,但我无缘这个位子后,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东宫做我的良娣,每日请安从未借故不去或是迟到过。就因为你是太子妃我不是,所以我知道上下尊卑,恪守侧室的本分。」 「至于韦良媛和雍奉仪,大家同为太子妾室,本就是一家姐妹,平日里往来多了些,就让你红口白牙的诬陷我们陷害你。太子妃,你不是一向最喜欢用事实说话的吗,若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拿出证据来啊。」 「你……」太子妃被傅良娣气到了,「奇怪了,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你会在家宴上陷害我,若真是这样,我定会好好准备一番,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 傅良娣笑了笑没有说话。 太子妃继续道:「你说我害得东宫女眷没有生育能力,那雍奉仪和郭承徽又怎么会生下皇长孙和大郡主,吴承徽又如何会有身孕?」她又提起了没有在场的郭雪莹,对显庆帝和傅太后道:「郭承徽身子不爽未曾在场,其实是因为有了身孕在沉香殿修养。」 她这话一出,显庆帝和傅太后齐声问:「这可是真的?」 太子妃正要回话,傅良娣抢先道:「禀皇上、太后娘娘,郭承徽并未怀孕,而是月事不调引起的身体虚弱。」 「傅良娣,当着父皇和皇祖母的面你还要胡说八道吗,果真是居心不良。」太子妃呵斥道。 傅太后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你们两个都闭嘴。」 然后转头吩咐锦玉姑姑,「你亲自去东宫将郭承徽带来。」 锦玉姑姑领命而去。 傅太后又对显庆帝道:「皇帝,国师近日外出归来,哀家听说他身边常年带着的那个大夫医术了得,不如让他来给东宫的女眷们诊脉,看看她们的身子到底有没有受损。」 「母后,那蒋钊毕竟是外人,诊脉之事还是由太医来做吧。」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有谁诊出问题来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犹豫什么,难道要等太子回来后自己查证吗?」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显庆帝被傅太后斥责了几句,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于是让梁炳芳去请国师和蒋钊。 郭雪莹、国师和蒋钊三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蒋大夫,哀家听说你医术高明,你旁边的郭承徽近来身子不大爽利,你替她诊诊脉,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郭雪莹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在她早有准备,太后话音落下,她便伸出了手腕。 旁边的宫女立即在上面搭了一方锦帕,蒋钊隔着锦帕替郭雪莹诊脉,左右手轮流诊了一遍。 「禀皇上,禀太后娘娘,这位郭承徽没有别的毛病,气血虚弱乃是月事不调引起的,只需好好调理一番便能痊愈。」 「庸医,她明明是有了身孕才如此虚弱的。」太子妃不管不顾的大声道。 蒋钊最讨厌别人质疑他,也不顾在场之人的身份,不客气道:「这位娘娘,胡说也得有个度吧,郭承徽气血如此虚弱,若不调养个三五年,就算怀上了也会保不住的。更别说了,她的脉相显示,似乎是误服了什么虎狼之药,以后很难再有子嗣。」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了蒋钊的话后,郭雪莹还是控制不住软了腿。 太子妃又惊又疑又怕,她没想到蒋钊竟然能看出来。 这时候目睹了一起的显庆帝道:「东宫女眷都在这里,蒋大夫医病替她们看看吧。」 蒋钊领命,傅良娣最先伸手,蒋钊诊脉时眉头拧得紧紧的,一直诊完了所有女眷后,眉头都没有松开过。 「怎么样?」傅太后迫不及待问道。 蒋钊摇了摇头,「她们似乎都服用了跟郭承徽一样的药物,身子比郭承徽要康健些,但子嗣方面怕是……」 他话没有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韦良媛和陆良媛当场低泣起来,雍奉仪则晕了过去,傅良娣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太子妃,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这时候太后再度开口:「蒋大夫,再给太子妃和吴承徽也看看。」 太子妃拒不伸手,锦玉姑姑在太后的示意下,与一个小宫女一起,将她的手腕扯着递到了蒋钊面前,蒋钊迅速替她诊脉后道:「太子妃脉相强健有力,没有任何不适之处。」 接着又是吴承徽,「吴承徽已有近四个月身孕,母体和胎儿都很健康。」 从大殿里出来后,蒋钊才发现自己后背竟然全湿了。国师笑着道:「刚刚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临危不乱,老朽还挺佩服你的。」 蒋钊瞥了他一眼,「你就不要取笑我了,这回运气好,没有被你害死。老头,明天我就收拾包袱离开京城,再也不跟你待一块了,上次是恭王世孙,这次是太子的妻妾,下一次要是轮到那两位,我还活不活了?」 说完抬脚加快了速度,像是要摆脱身后的人一样。 国师望着他的背影,无声的笑了。 他想起东宫众女眷的面相,摇了摇头,那分明是无子之相啊! 大殿内,太子妃终于明白了,傅良娣和吴承徽早就谋划好了,要彻底的将她赶尽杀绝。 她做过的事情不能承认,所以在显庆帝和傅太后面前,她泪如雨下的一直哭诉自己是冤枉的。傅良娣禀明显庆帝和傅太后,在他们的允许下,将太子妃的心腹董姑姑带上来了。 今日的家宴原本是该董姑姑陪着太子妃的,只是不知为何,临走时却忽然闹起了肚子,太子妃只好换了贴身宫女棉蕊。 董姑姑看着十分憔悴,进殿拜见过显庆帝和傅太后以后,刻意的躲避着太子妃,不敢去看她。 太子妃心里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她的直觉告诉她,董姑姑背叛了自己。 果然,在傅良娣简单的几个问题后,董姑姑就一字不落的将太子妃下药的事情交代了,还说出了太子妃放药粉的地方。 傅太后立即让锦玉姑姑去太子妃的寝宫搜查。大约过了两柱香的时间,锦玉姑姑带着药粉回来了。 看到那熟悉的瓷瓶,太子妃知大势已去。她冷眼盯着董姑姑,「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董姑姑是沁阳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德容郡主成了太子妃以后,沁阳公主便将董姑姑给了女儿。在太子妃眼里,对董姑姑的信任和依赖不亚于母亲沁阳公主。在东宫里,很多她不便出手的事情,几乎都是经由董姑姑之手去做的。 董姑姑痛苦的摇头,「郡主,不是奴婢故意要背叛您,而是晋阳侯府的人抓了奴婢的儿子和丈夫,他们威胁奴婢,若不如实交代您让我做的事情,就要杀了他们。」 太子妃冷笑,「背主就是背主,何必找那么多借口。我和母亲都瞎了眼,竟然让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跟在身边,如今落到了这步田地。」 傅良娣嘲讽道:「这可怪不得别人,若不是你心肠狠毒,哪里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太子妃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而是走到显庆帝和傅太后面前跪下,「外祖母,皇舅舅,这一切都是德容一个人做下的,与我母亲和弟弟无关,还请您们不要怪罪他们。」 显庆帝一言不发,傅太后眉头紧皱,这对最尊贵的母子没有发话,下面的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许久,显庆帝才开口,「来人,将太子妃押入禁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皇帝,你……」傅太后欲言又止。禁宫是宫里罪大恶极的妃子所去之处,比冷宫和慎刑司还要骇人一些。 傅太后的意思是让她直接病逝,以免遭人议论。 显庆帝道:「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让她去禁宫待几日,为自己所犯的过错赎罪。」若是挺得过去,就留她一命吧。 太子妃那声皇舅舅还是让显庆帝多了一丝怜悯之心。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太子妃的去处已定,没能当场废掉她的太子妃之位,傅良娣深感可惜。但她知道,欲速则不达,不能逼得太紧,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她抬头朝傅太后看去,只见傅太后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傅良娣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傅太后让东宫女眷们回去,临走时警告她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要记住,更不能让太子知道这件事情。 于是太子回京后,东宫女眷们变得十分乖觉,谁也不再往他身边凑。太子还以为自己魅力下降,以至于他的女人们都不来争宠了。 从显庆帝和太后那里回来后,太子去了太子妃寝宫,却没见到太子妃,只见到了自己的长女卫昭。 一问才知道,太子妃被太后留在寿安宫抄写供奉给观音大士的经书。太子很是不解,为何他去给皇祖母请安时,皇祖母并未提起这事呢? 太子妃的两个心腹棉蕊和董姑姑都被处死了,寝宫里只留了另一个贴身宫女绿茵照看卫昭。 前两日,东宫的其他主子从家宴回来了,只有太子妃没有回来,在这之前,董姑姑还被太后身边的锦玉姑姑带走,她觉得很不对劲。 本来想给公主府传信,谁知根本传不出去。期间她也去跟其他人打探消息,那些人要么不知道,要么就绝口不提家宴上的事情。 她知道主子一定出事了,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等太子回来。 等太子看完女儿后,绿茵立即跪在了他面前,「殿下,求求您救救我们主子吧,奴婢虽然不知道她在哪里,但能肯定她绝对没有在太后娘娘那里抄经书。」 太子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你仔细跟孤说一说。」 绿茵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以及东宫的反常都告诉了太子。 太子听了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这时,傅良娣匆匆赶了过来。 「殿下,您刚回来怎么不歇着啊?」 太子停下脚步,「孤有事要去皇祖母那里一趟。」 傅良娣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但不能让他去。「您回来还没去看过旼儿呢,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旼儿是皇长孙的名字。 太子道:「等孤从皇祖母那里回来后就来看你们。」 说完大步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傅良娣心里存了气,她转头看了立在门口的绿茵,冷笑了两声后也离开了。 都是些秋后的蚂蚱,不值得为她们气恼。 太子在去寿安宫的路上碰到了二皇子。见到他,二皇子破天荒的给了他一个笑容,「皇兄,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啊?」 太子停下脚步,「孤要去皇祖母那里,稍后在来找二皇弟说话。」 二皇子让人将轮椅推到太子面前,「皇兄是去太后那里找太子妃嫂嫂吗?如果是这样,弟弟劝你不要去了,因为太子妃并不在寿安宫。」 太子拧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脸上笑容更甚了,「皇兄还不知道吗,太子妃给东宫女眷下了绝育药,如今被父皇关进了禁宫呢。」 他啧啧道:「都好几日了,也不晓得一向端庄稳重的太子妃,如今变成什么模样了。」 太子受到打击向后退了两步,「不,不可能。」 二皇子又笑了,「也到是,父皇下令不许任何人对你说起此事。这样看来,还是弟弟比较心疼皇兄,不忍心让你瞒在鼓里,索性将实情告知于你。」 「孤不相信你,孤要去找父皇。」太子觉得二皇子不会那么好心,调转方向去了承晖殿。 二皇子留在原地,脸上全是嘲讽。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他被断裂的假山石头砸到了双腿。那时他看到了熟悉的明黄色,在他奋力呼救时,那抹明黄色却消失了。 宫里能穿明黄色的只有父皇和太子,父皇那时正在行宫,所以那人是太子。 「呵,当初你对我见死不救,今日我却好心告知你实情,我这样的好弟弟可没有第二个了。」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下堂妇逆转人生》卷一 作者:馋馋猫 02、《下堂妇逆转人生》卷二 作者:馋馋猫 03、《下堂妇逆转人生》卷三 作者:馋馋猫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