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妇逆转人生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天刚破晓,颜娘便从梦中醒来,她拥着被子朝窗外看去,只见微弱的亮光透过窗洞落进来,屋内也亮堂了不少。她叹了口气,麻利的起床穿衣,等到收拾整齐后,准备去灶房做饭。 时辰还早,聂家小院静悄悄的,颜娘先从缸里舀了一瓢水,舒舒服服的洗了把脸,凉意传来,顿时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今日聂老爹和聂大哥父子俩应征修河堤,聂二哥要去地里伺候庄稼,早饭颜娘煮了一大锅地瓜粥,蒸了两笼屉白面馒头并凉碟酸辣黄瓜。聂家家有薄产,在吃食上要比村里其他人家丰盛的多,至少平常人家年节上才能吃的白面馒头,聂家隔上三五天就能吃上一回。 馒头的香味从灶房里传出来,聂家其他人才慢慢的起床。聂大嫂柳氏心里顾不得丈夫的痴缠,急急忙忙起身,穿戴好后连忙去了灶房。看到灶房里小姑子忙碌的身影,暗道:一会儿又要被婆婆责骂了。 和她前后脚到的还有聂二嫂于氏,她从柳氏旁边的空隙穿过去,笑着从小姑子手上夺走火钳,道:「颜娘,你快别忙活了,过几日凌家就要上门提亲,娘吩咐过了,要你好好在屋里待着呢。」 听她这么说,颜娘脸上顿时升上了热意,于氏瞅了她一眼,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小姑子白胖的脸上布满了红色的印痕,尤其是脸颊和下巴,就像是打翻了胭脂盒,看着着实吓人。 大嫂柳氏也进来了,看到颜娘的脸,连忙道:「颜娘,快去屋里歇一下吧,等会饭菜端上桌了我来喊你。」 于氏也跟着附和。 颜娘拗不过她们,只好脱下围裙回了房间。等她一走,柳氏和于氏脸上都挂上了愁色。 「大嫂,你说颜娘这副模样,凌家会看得上吗?」 柳氏也不确定,但她只能往好的方面想,「凌家是耕读世家,凌二郎是读书人,应该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来。」 于氏:「颜娘去年就及笄了,为什么今年才说要来提亲,我看八成是迫于无奈才……」 她正说得起劲,就见门口出现了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妇人,被她盯着,于氏下半句话还没说完就卡在了嗓子眼上,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有些慌乱。 「娘。」于氏低声喊道。 柳氏闻言转身,看到婆婆后也连忙招呼。这中年妇人不是别人,正式聂家的当家妇人聂大娘,颜娘的亲娘,柳氏、于氏的婆婆。 她们在背后议论小姑子的婚事,被婆婆听了个正着,柳氏和于氏都有些忐忑不安。好在聂大娘只是狠狠的瞪了她们两眼,并未斥责她们,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回房间后,颜娘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随后就听到柳氏喊自己出来吃饭。她应了一声连忙朝堂屋走去。 聂家人多,堂屋里搭了两张饭桌,男人们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颜娘进去时,聂家的女人和小辈们都坐好了。颜娘挨着大哥家的两个侄女坐着,对面就是聂大娘。 看到女儿通红的脸,她皱了皱眉,「不是让你在屋里待着么,去灶房弄成这幅鬼样,你是不是不想嫁人了?」 她的语气里满是嫌弃,颜娘埋着头小口喝粥,见她这样,聂大娘来了气,冲着两个儿媳道:「你们两个就不能早点起来弄饭吗,非要待嫁的小姑子伺候一大家子,还有没有半点规矩了?」 当着孩子的面被婆婆责骂,柳氏和于氏有些难堪,但迫于婆婆的威势,两人只能乖乖的受着。她们能忍,但她们的孩子可忍不下去。 「奶,小姑一向勤快能干,做的饭菜比娘和二婶做的好吃,今天爹和爷爷要去修河堤,二叔要去地里,吃了小姑做的饭菜才有力气啊。」 说话的是柳氏双生女儿中的老大聂欢,她和妹妹聂喜向来得聂大娘的喜爱,所以敢这么跟聂大娘这么说话。 聂大娘依旧沉着脸,聂喜又连忙接腔:「姐姐说的对,奶,小姑马上就要出嫁了,以后就很难吃到她做的饭菜,趁着小姑还在家里,奶你就当时心疼心疼我们,让我们多尝尝小姑的手艺吧。」 她话音刚落,另外几个小的也都央求,聂大娘见孙子孙女都开口了,气也就慢慢散了。两个儿媳妇嫁来聂家十几年,替聂家生了一打孙子孙女,也不能让她们没了脸面。 吃完早饭,聂家的男人们上工的上工,下地的下地,柳氏和于氏去灶房洗碗,其他的小辈各有各的事情。聂大娘跟着颜娘去了她的房间,关起门来将女儿数落了一通。颜娘不敢吭声,埋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聂大娘见状,生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郁闷来。颜娘是他们的老来女,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她和丈夫一直娇惯着,谁知长着长着越来越胖,胖也就算了,过了十三岁,脸上竟然生了一片痘疮。 镇上县上的大夫看遍了,也没有好转,后来还是她娘家嫂子送了一个偏方来,才治好了女儿脸上的痘疮,但不幸的是,痘疮虽然好了,脸上却也留下了斑斑点点的红印。这下好了,不仅胖还丑,也因为这样,颜娘成了远近闻名的无颜女。 聂大娘的爱女之心在这些年的求医中慢慢淡去,恰好大儿媳生的双生子孙女长得清秀可人,久而久之,两个孙女在她心中的地位超过了女儿。 颜娘本就敏感自卑,见自己娘对两个侄女好,心里再难受也只有忍着,从来不会表现出来。渐渐地聂家人都习惯了她谨小慎微的样子。 颜娘自从长胖后就不爱出门,跟着外祖母学了一手刺绣的本事,每日除了干些家务活,便经常待在屋里做女红,她做的绣品被聂老爹送去了镇上的铺子代卖,一副莲台观音小屏风卖到了十两银子。 这几年颜娘卖绣品所得的银子差不多有八十多两,交给了聂大娘六十两,她手上还剩了二十六两。本来想着这辈子可能嫁不出去了,就打算靠做绣品多攒点银子,以后跟着兄嫂不担白吃白喝的名头。 等聂大娘数落完,颜娘端过旁边的针线笸箩,拿出绣了一半的绣品对聂大娘道:「娘,这几针我怎么都绣不好,您帮我看看行吗?」 第2章 聂大娘接过绣品仔细看了看一眼,随意在上面指了指,颜娘连忙照着改,见她改好了针法,聂大娘也就出去了。 颜娘见状这才松了口气,她苦笑了一下,这副绣品她是故意乱走了几针,要不是为了躲避母亲的责难,她又何苦让她娘这个连花都不会绣的人来指导呢。 过了几日,凌家人托人带信五月初八要来聂家提亲,当天聂家一家老小都留在家里。颜娘是主角,吃完早饭后,聂大娘便督促着女儿换了一套新做的裙衫,粉色的衣料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蔷薇花,这一针一线都是颜娘花了心思的。 聂欢捂着嘴偷笑,虽然小姑这裙子做的好看,但穿在她身上就像是一块五花肉,一点也不娇羞可人,反倒显得有些腻味。聂喜倒是没笑,心里却想着要是这条裙子穿在自己身上该多好啊。 看到两个侄女毫不避忌的取笑自己,颜娘嗫嚅道:「娘,我这样子怎么能穿这么鲜嫩的颜色,要不我还是换一身吧。」 聂大娘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讨债鬼,粉色怎么了,你才十六岁,正是穿这样鲜嫩颜色的年纪,我让你穿你就穿,别那么多废话。」 颜娘不敢反驳,只觉得身上像是爬满了虱子,全身都难受得很。 快到晌午的时候,凌家人终于到了。聂老爹带着两个儿子招呼男客,聂大娘则与长媳接待女眷,于氏和大房的双生子在厨房忙碌着,只有颜娘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屋里坐着。她听着外面传来的谈笑声,心里五味杂陈。 又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大嫂柳氏带着一个年轻的媳妇走了进来,乍一见生人,颜娘连忙低下头。 柳氏快步上前,拉着颜娘起身,「小姑,这是凌家的大姑奶奶,快跟人见礼。」 凌家的大姑奶奶就是凌二郎的大姐。 颜娘无奈,只好对着凌氏行礼。凌氏一眼就看见眼前女子躬身见礼的时候,胸上和肚子上的肥肉挤成一团。 她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眼里也透露出一丝嫌恶来,但她掩饰的很好,就连站在对面的柳氏都没看出来。 她扯了扯嘴角,对颜娘道:「颜娘妹子可否抬头让我瞧一下?」 听到这句话,颜娘只觉得脖子僵硬无比,怎么也抬不起来,还是柳氏轻轻碰了碰她,她才慢慢抬起头。 见到未来弟媳的真面目以后,凌氏如遭雷击,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聂颜娘竟然长得又丑又胖。想到自己俊秀如玉的弟弟,心里如吃了苍蝇一般膈应。她再次仔细打量了颜娘一遍,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一句话也未留下就掀了帘子出去了。 柳氏见状,连忙也追了出去。 凌氏回到母亲身边后,将所见低声告诉了母亲温氏。温氏一听顿时心惊肉跳,心里升出要与聂家退亲的心思。只是她终究忍住了,毕竟这门亲事是凌家老太爷与聂家老太爷在世时定下的,如果贸然退亲,定会遭人口舌。 凌氏心有不甘却拗不过母亲,便坐到一旁生气闷起来。没人反对,凌家与聂家便确定了亲事,两家商议后,请了镇上的算命先生算了日子,将婚期定在今年的九月十九。 如今是五月初,距九月十九还有四个月,聂老爹和聂大娘在女儿婚期定下后,开始为女儿准备嫁妆。 聂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是附近几个村子有名的富户,当初颜娘无颜女的名声传出去后,凌家又不肯履行婚约,有很多家贫、好吃懒做的人打过聂家的主意,但聂老爹不愿意与这些人家结亲,所以便不客气的回绝了。 凌家与聂家家世相当,当初两位老太爷在县学是同窗,关系亲如兄弟,后来凌老太爷考上了举人,聂老太爷却落了榜。凌老太爷就在县里谋了个县丞的缺,聂老太爷则娶了县里富商的女儿,回村里买田买地当起了地主。 两人的下一代都不争气,不是读书的料,等到了第三代出生,家里便不如之前富庶,但也好过一般的人家。 两家结亲,聂家夫妻俩决定将凌家的嫁妆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他们再出十二台嫁妆,也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 聂家夫妻给颜娘准备嫁妆并未瞒着儿子儿媳,聂家兄弟心里想着,妹妹这副模样嫁到凌家,要是嫁妆多给一些,凌家那边也会高看聂家一些。但柳氏和于氏却不这么想,妯娌俩觉得,嫁出去的闺女如泼出去的水,公婆为小姑准备那么多的嫁妆,等于是把聂家的家财往凌家送,丝毫不顾及聂家其他的儿孙。 妯娌俩不敢跟公婆明说,却对着颜娘阴阳怪气,后来更是忍不住在聂大娘面前提了好几回,聂大娘虽然气恼,但静下心来后,竟也觉得两个儿媳的话颇有道理。大儿媳家的双生子即将及笄,也要置办嫁妆嫁人,二儿媳家大郎,聂家的长孙过两年便要娶妻,聘礼又是一笔开销。更不用说下面还有四个小孙子,都要去学堂读书,束修一年也需十几两。 她琢磨了几天,将这些顾虑说给了聂老爹听,聂老爹沉默了好一阵,并没反对削减颜娘的嫁妆。夫妻俩一合计,决定将凌家送来的聘礼留一半,聂家再出六台嫁妆,一共凑齐十二台。虽然这样做对颜娘有些不公平,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不能亏了自家人,就只好委屈颜娘了。 第二日聂大娘将这个结果告知了两个儿媳,柳氏和于氏虽然觉得十二台嫁妆仍旧有些多,但公婆已经让步,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打定主意,添妆时决不能添多了。 颜娘对于嫁妆减少一无所知,自从婚期定了以后,她便被聂大娘关在屋里绣嫁妆,再加上手上还有一座小屏风没有绣完,除了吃睡,基本上每时每刻都待在屋里飞针走线。 时下女子成亲,嫁衣、盖头、被面等一概物事都由新嫁娘包揽,同时还要给婆家人出见面礼,有些家贫的只拣重要的准备,像聂家这样的富户,准备的就要齐全些。颜娘手里捏着绣花针,一针一线只拣都饱含了对未来的憧憬。 第3章 有时候累了歇息的时候,她会想象凌二郎的模样,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要不然怎么会答应娶自己这样的女子为妻呢。这样想着,颜娘顿时觉得婚后的生活有了盼头。 小河村凌家 凌二郎凌绩鸣自定亲后,除了在县学上学的日子,回到家便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他从大姐凌氏那里听说了颜娘貌丑体胖,连读书都没什么心思了。他很想说服爹娘退了这门亲事,但凌家人重信誉,特别是凌老爹。 之前听了传言说聂颜娘貌若无盐,凌家一直拖着没有去提亲,凌老爹早就愧疚不已,如今婚期已定,依照凌老爹的性子,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凌绩鸣心气不顺,觉得摆在面前的书本也有些碍眼。他气冲冲的出了门,只说是去陵江镇上与同窗们相聚。凌老爹和温氏也不敢拘着他,权当是让他出去散心。 陵江镇沿着陵江而建,镇上有座名为聚福楼的酒楼,凌绩鸣和同窗们就约在这座酒楼里。受邀而来的三位同窗均是县学的学生,其中有两个的住址挨着小河村,另一个则住在镇上。 酒菜一上桌,凌绩鸣便一口饮尽了杯中酒,旁边名为胡秀生的同窗道:「凌兄不厚道,请我们喝酒却自己独饮,该罚,该罚。」 另一个叫贺文才的书生执酒道:「凌兄,听说你家里已为你定下婚事,愚兄在这里祝你与未来弟妹琴瑟和鸣,恩爱白首。」 听了这话,凌绩鸣顿时沉了脸,招来小二结账,然后不顾席上的三人,拂袖走了。 贺文才满头雾水,不知自己这话为何将他得罪了,还是胡秀生给他解了疑,「贺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凌兄要娶的是聂家村远近闻名的无颜女。你住镇上可能不清楚,那聂家女貌若无盐,体态粗壮,凌兄想必是不愿娶这样的女子为妻,只是迫于长辈的遗愿才不得不娶,你一上来便提起这事,他不给你甩脸子才怪。」 贺文才这才恍然大悟,只因他与其他三人住得远,所以才不知道这些缘由,如今知道了,倒有些怪自己心直口快。 正想着下回见面一定好好地向凌绩鸣道歉,却听一直没有出声的姜裕成道:「我觉得,凌兄这火气实在是大了些。那聂家女虽然样貌不出众,但有一手精湛的刺绣手艺,我听说,此女性子温柔和顺,若娶为妻室,必定能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闻言,胡秀生摇头反驳:「非也,非也,虽然《女戒》中并未要求女子必须容貌出众,但你我皆为读书之人,日后中举做官必定少不了官场应酬,若是别家夫人端庄贤淑,而凌兄却带着一个貌若无盐的女子,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他这话看似有理,却经不起推敲,姜裕成道:「在我看来,女子的内在比外貌更为重要,若要我娶一个貌若天仙却蛇蝎心肠的妻子,还不如要一个外貌普通心地善良的姑娘。所以胡兄的话我不敢认同。」 他话音落下,贺文才却打趣道:「表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家中有貌美贤淑的未婚妻,又怎会去娶那无盐丑女,这些话当着我们的面说说也就是了,可千万别当着凌兄的面说啊。」 贺文才说这话也是有原因的,他与姜裕成本就是连襟,贺文才的妻子是姜裕成未婚妻冷娇娇的亲姐姐,而这冷家姐妹又是姜裕成姑姑的女儿,只因为两人父母早逝,从小就生活在姜家,后来贺文才的妻子同他成亲时,也是从姜家出嫁的。 贺文才的妻子冷茹茹与妹妹冷娇娇的温柔和顺不同,她一向泼辣大胆,自嫁给贺文才以后,将贺文才管得死死的,他出门与同窗聚会,必须要有姜裕成在场才行。 姜裕成听他说起未婚妻,心里边有些不自在。前几日,表姐冷茹茹回姜家提起他与表妹的婚事,因着表妹的身体越来越差,母亲便有些不同意,碍于从小定下的婚约,只说让她自己做主。 对于这桩婚事,姜裕成并没有多大的感触,他对表妹只有兄妹之情,表妹对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有婚约在,两人就必须要成亲。原先定的日子是在腊月初十,后来跟表姐商量了一阵,决定将日子改到九月十九,这样一来,便跟凌绩鸣成亲的日子重叠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道:「说起这事,我可要请胡兄吃喜酒了。」 胡秀生连忙问:「什么时候?」 姜裕成道:「跟凌兄同一天。」 胡秀生一听垮脸道:「你们是商量好的吗?竟然都是九月十九成亲,那我到时候要去哪家观礼啊。」 姜裕成笑了笑没再说话。 另一边凌绩鸣从聚福楼离开后,又在镇子上逛了两圈,日暮西垂才回到家。温氏在村头翘首以盼,看见儿子的身影后赶紧迎上前,「二郎,你总算回来了,快跟娘回家,娘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肘子。」 凌绩鸣脸上闪过惊讶,自从他进学后,原本还算富裕的家底便慢慢掏空了,头两年他进了县学,每旬能从县学领一些粟米外,家里的进账就靠她娘在镇上的嫁妆铺子。大姐出嫁的嫁妆,他娶妻的聘礼都不是小数目,这两年家里的吃食便节俭了许多。没想到,今日竟能吃成红烧肘子。 母子俩回到家后,温氏招呼小女儿凌三娘摆饭,凌三娘闻着肘子的香味早就饿了,闻声后立刻去了灶房。 等摆好饭,凌三娘又去叫了凌老爹,一家四口开始吃晚饭。凌三娘咽着口水想去夹肘子,却被温氏呵斥:「你急什么急,就不能等二郎先吃?」 凌三娘撇了撇嘴,闷闷不乐的放下筷子。 「娘太偏心了,二哥才从镇上回来,午饭肯定是在聚福楼吃的,我却很久没吃肘子了。」 被女儿顶嘴,温氏面上有些不好看,凌老爹疼女儿,夹了一大筷子油汪汪的肘子肉给凌三娘,她这才眉开眼笑的吃起来。温氏自然是照顾儿子的,她一边给儿子夹肉,一边埋怨小女儿:「你二哥迫于无奈要娶个丑八怪,你作为妹妹不心疼兄长就算了,还跟他抢肉吃,还好意思说我偏心。」 第4章 这话一出,凌老爹啪的一声放下筷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把丑八怪三个字挂嘴边。颜娘虽然样貌不好看,但人能干,二郎娶这样的媳妇不吃亏。」 温氏不满的反驳:「哪里不吃亏了,那聂颜娘又丑又胖,我儿娶了她,这十里八村的相亲哪个不取笑他。哎,也是我二郎命苦,偏偏公公要与那聂老头定了这个婚约,若是没有这事,二郎娶县太爷的千金也是够格的。」 她的话让凌老爹无言以对,他虽然觉得颜娘不错,但作为父亲,怎么会不希望儿子娶一个对前途有帮助的妻子呢,只是亡父遗愿不可违,思及此,他也只有无奈叹息。 一顿饭吃的毫无滋味,凌二郎只吃了几口便搁下筷子回屋了。凌三娘本来还想找他教自己认字,见他心情不好,只好不了了之。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十九,颜娘与凌绩鸣的婚期就定在这一天。天还未亮颜娘就被聂大娘从床上叫起来,洗漱过后由妆娘上妆梳头。因为之前脸上长痘疮,颜娘脸上的皮肤很薄,稍不注意就会满脸红斑。妆娘不敢给她绞面,听从聂大娘的嘱咐只在她脸上扑了一层薄粉,又抹了一点胭脂,看着有气色一些。最后,颜娘又照着妆娘的话,轻轻抿了抿鲜红的口脂。 上完妆后,妆娘唤来聂大娘检查,当聂大娘看到女儿那张上了妆的脸后,顿时心惊肉跳。她转身压低声音问妆娘:「能不能画好看些,这样也太……」 后面的话她有些难说出口,妆娘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她看了一眼颜娘,为难的摇了摇头。聂大娘想了想,对妆娘道:「口脂淡一点能行吗?」 妆娘点了点头,用热水打湿巾子在颜娘嘴唇上沾了沾,口脂颜色淡了许多,看着也没之前吓人了。 颜娘就像个木头人,任由着她们折腾,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却希望借妆娘那双巧手让自己变得好看几分。聂大娘和妆娘想尽了办法,最后总算将颜娘装扮好了,不细看还是能唬住人的。 上完妆后,房间里只留了颜娘一人,照理说这个时候娘家的姐妹应该来闺房添妆,但颜娘本家没有堂姐妹,外家也没有表姐妹,除了家里的嫂子和侄女,也没有给她添妆的人。 家里要办喜事,两个嫂子肯定是没空来的,来的只有聂欢和聂喜。看到她们颜娘脸上有了笑容。聂欢和聂喜两姐妹分坐在两边,将颜娘围在中间。 「小姑,这是我爹娘给你添妆的东西,你可要收好啊。」说着将一个看着有些年头的银手镯放到了她的手上。另外一边聂喜也将于氏托她转交的一支银钗递给她。 颜娘连忙收了,让两个侄女帮忙给嫂子们道谢。聂欢和聂喜相视一眼,各自拿出一张锈了几朵小花的素净帕子来,「小姑,我和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添妆,这两张帕子是我和姐姐绣了好几天的成果,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小姑和姑父白头偕老,夫妻美满。」 听了聂喜的话,颜娘又开心又羞涩,她将两张帕子整整齐齐的叠放在箱子里。颜娘不善言辞,双生姐妹花说话她又插不进去,索性听她们说,聂欢和聂喜在屋里坐了一会,借口还有客人要招呼走了,两人一走,屋里又只剩下颜娘一人。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有人在大喊:「新郎官来喽,新郎官来喽!」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炮仗声。 颜娘只觉得紧张极了,双手紧握着,不知道该如何疏解。这时柳氏掀开帘子进来,身后跟着胡媒婆和聂欢、聂喜两姐妹。 胡媒婆快步走到颜娘面前,催促道:「快把新娘子的盖头盖上,新郎官已经到门口了。」柳氏哎了一声,连忙将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给小姑子盖上。一瞬间,颜娘只觉得满目的光亮被鲜红代替,手心汗津津的。她被胡媒婆扶着出了房间,走到堂屋时停了下来。聂大娘和聂老爹穿着崭新的衣裳高坐在上首,胡媒婆大声道:「新娘子拜别父母双亲。」 二嫂于氏连忙拿了一个蒲团放在颜娘面前,颜娘跪蒲团上给爹娘磕了三个头,也许是因为女儿要出嫁了,聂大娘此时脸上也带了一丝伤感。 「颜娘,今天出了聂家门,日后便是凌家妇,做别人家媳妇不像做姑娘时候,一定要孝顺公婆,敬重夫君,善待小姑,万事都要谨言慎行,千万莫丢了我门聂家的脸面。」 颜娘点了点头。 聂老爹道:「以后和女婿好好过日子。」 颜娘再次点头。 拜别爹娘后,聂大郎蹲下身将颜娘背起朝门外走去,凌绩鸣着一身喜气的红袍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喜气,明眼人都知道他对这桩婚事的不喜,惹得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凌绩鸣绷着一张脸,对议论声充耳不闻,倒是颜娘,虽然盖着盖头,却还是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眼神的注视,紧张的差点不知道该迈哪只脚。 上了花轿后,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才才消散了一些。花轿一颠一颠的朝着小河村去,唢呐锣鼓一路响个不停,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到了小河村。就在颜娘心思起伏不定时,轿子停下了,胡媒婆大声道:「新郎踢轿门,接新娘下轿。」 颜娘盖着盖头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听轿门响了一声,接着轿帘掀开,一只纤细白皙的大手递了红绸进来,颜娘连忙接住,被红绸牵引着出了轿子。 接下来就是拜堂,胡媒婆怎么说她就怎么做,拜完堂后就被送到了新房内。颜娘端坐在床沿上,腰背挺得笔直,屋里静悄悄的,显然没有其他人。 过了一会儿,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嬉笑声,接着她们又推门进来了。 「三娘,今儿个你二哥给你娶了个心灵手巧的嫂子,以后你就不用被逼着学女红了。」一个爽朗的声音打趣道。 叫三娘的女孩儿嚷道:「我二哥娶的是媳妇又不是绣娘,大表嫂你可别胡说啊。」 「我们三娘还是个护短的,这新娘子才刚进门,小姑子就护上了。」大表嫂笑着对凌氏道:「元娘,你看看三娘多贴心。」 第5章 一个和凌三娘差不多大的少女尖声道:「三娘姐姐,你干嘛护着她呀,二表哥娶了一个丑陋的妻子,难道你不嫌丢人吗?元娘姐姐就不像你。」元娘是凌氏的名字。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静谧无声,颜娘一颗心凉透了。 「你胡说什么。」凌三娘瞪了少女一眼。大表嫂连忙打圆场道:「元娘,三娘,冬梅心直口快,你们别跟她计较。」 凌元娘笑了笑并不言语,但手上被捏得皱巴巴的帕子泄露了她此刻的不满。她向来是个爱面子的人,不愿意亲戚家的女眷在新房里多呆,便招呼着大家去外面吃茶,新房里只有凌三娘留了下来。 」二嫂,你要吃东西吗?」新房里静悄悄的,凌三娘不习惯的找了个话题。 颜娘低声回答:「谢谢小姑,我现在还不饿。」 她的声音很轻柔,凌三娘觉得还挺悦耳,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当然基本都是凌三娘问颜娘回答,凌三娘一直在新房里待到凌绩鸣回房才走。 凌绩鸣醉醺醺的回到新房,当他看到婚床上坐着的壮硕身影时,脸上闪过一丝嫌恶。突然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床前,一把扯掉了颜娘的盖头,一张又白又胖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脸上抹的什么东西?」他一言不发的看了她许久,最后说了这么一句:「真倒霉。」 颜娘先是一脸错愕,接着又是落寞和伤心,这时她还不知道,后面还有更难堪的事情等着自己。当两人喝完合卺酒后,颜娘躲到屏风后洗漱,凌绩鸣打算将蜡烛吹灭,颜娘连忙出声:「夫君,喜烛不能灭的。」 说完忐忑不安的盯着凌绩鸣。 凌绩鸣皱了皱眉,问:「那你有帕子吗?」 颜娘连忙取了一条干净的帕子递给他,凌绩鸣命令道:「自己去床上躺着。」 颜娘红了红脸,照着他的话做了,隔了一会儿凌绩鸣也上了床,他居高临下的看了颜娘一眼,随后将颜娘取来的那条帕子盖在了她的脸上。 「夫君。」颜娘不由得低声喊道:」这是做……做什么?」 却听他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你别管那么多。」说话间,颜娘感觉领口开了,察觉到他的动作,颜娘再傻也明白他是在嫌弃她的脸,等到一阵凉意传来,她忍不住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想不明白,他不是读书人吗,为什么要这样屈辱的对待自己呢?这些疑问颜娘没有问出口,她知道答案,也知道出嫁前的那些美好憧憬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泡影。 她没有反抗,任由着凌绩鸣折腾,等到完事后,凌绩鸣随意擦了擦就翻身躺到一旁,不一会儿就传来轻微的鼾声。颜娘这才掀开帕子,挣扎着坐起来,在喜烛微弱的灯光下,她看到他熟睡的脸上眉头紧皱,一颗心犹如被凉水浸泡过。 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她带着满脸泪意去屏风后擦洗,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印痕,那些印痕以及那方手帕,都是夫君不喜自己的证据。 颜娘经历了从少女到女人的转变,她的夫君对她毫无联系,那一刻,颜娘觉得自己的心快要死了。 这一夜颜娘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狼狈的奔跑着,身后跟着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大虫,她很害怕,只能用尽全力奔跑,跑着跑着就醒了,身上汗津津的,原来亵衣被冷汗浸湿了。 成亲后,凌绩鸣只在家待了一天便回县学了,走之前也没跟颜娘说过一句话,凌家其他人的态度也很明了,凌老爹只在敬茶那天说了几句告诫的话外,基本上对颜娘都是无视的态度;温氏对颜娘比凌绩鸣对她的嫌恶更甚,家里的活计全部交给她来做,并且规定不做完不能吃饭,只有凌三娘偶尔会帮一下忙。 也因为这点微弱的善意,颜娘觉得这个冰冷的家还不至于让自己无所适从。 回门那天,颜娘带着回门礼独自往聂家村走去,她看着胖却很虚弱,走到半路便走不动了,于是就在路边找了块石头歇息,等歇好了又继续往前走。 」这不是村东头聂家的闺女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走到村口的时候,颜娘碰到了村里的于大娘。颜娘连忙跟她打招呼。 于大娘问:「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么?」 颜娘点了点头。于大娘皱了皱眉,「你该不会记错了吧?」 听她这样问,颜娘不禁有些疑惑,于大娘啧啧了两声道:「我刚从村东头过来,好像你们家没人在家,院门都锁了。」 说着又嘀咕了一句,「这得多不待见自个的闺女啊。」 颜娘听了脸色有些发白,她同于大娘说了几句话,急匆匆的朝娘家走去。路上也碰到了几个乡亲,大家似乎约好了一般,看到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爹娘兄嫂没人在家。 等看到那座熟悉的院子,她没有近乡情怯的感触,因为她看到了院门上那把明晃晃的大锁,颜娘只觉得浑身发凉,她靠着墙根慢慢坐下,手中的回门礼散落一地。 颜娘在娘家门口坐了两个时辰,这期间隔壁胡婶让她她去自己家歇会儿,被颜娘婉言拒绝了。最后她将回门礼放到了隔壁胡婶家,托胡婶将这些东西交给聂家人,道谢后拖着笨重的身子回小河村了。 回到凌家时,凌家人才吃完午食,温氏看到颜娘两手空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凌三娘见状,连忙对温氏道:「娘,你干什么呀,二嫂一路走回来也累了,你让她歇会儿吧。」 听她这么说,温氏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她剜了颜娘两眼,没好气道:「还傻站干什么,赶紧过来洗碗。」 颜娘连忙上前收拾碗筷,她回娘家连家门都没进去成,只在胡婶家喝了一碗开水,这会儿已经饥肠辘辘,但她不敢说,只趁着去灶房洗碗的时候,偷偷吃了一块杂粮饼子,怕被温氏发现,她囫囵两口吞下,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第6章 下午没什么事情,颜娘便待在屋里做女红,她那里还有几块素净的帕子,打算绣点花样送给小姑子,在这个家里,也只有心善的小姑子才会帮自己说话。 凌三娘喜欢兰花,颜娘就在帕子右下角绣了一丛君子兰,绣好后凌三娘看了简直是爱不释手。开心之余她对颜娘道:「二嫂,你抽时间也给娘做点什么,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娘收了你的东西,肯定不好意思寻你的错处。」 颜娘知道小姑子是在给自己出主意,她连忙应了,又向凌三娘打听温氏的喜好,最后决定给温氏做一件夹袄,她的嫁妆里有一匹靛青色松花纹的料子,比较适合温氏这个年纪的人。颜娘手脚麻利,每日趁着闲隙缝衣,不到五天,一件双层夹袄就完工了。 这一日她将做好的夹袄送到温氏手中,温氏拿着夹袄看了看,问:「这是给我做的?」 颜娘点了点头。 温氏脸上神情不变喜怒,颜娘忐忑不安的看着她,过了半晌,她才开口:「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以后就不必给我做衣裳了,多花点心思在二郎身上,二郎在外面读书,没几件好衣裳怎么成,你要是有空就给二郎多做几件吧。」 颜娘连忙应了。见她恭顺守礼,温氏总算觉得这个儿媳妇看着顺眼了一些。 颜娘也感觉到了婆婆对自己态度的改变,在给凌绩鸣做完两身衣裳后,她鼓起勇气去跟温氏商量在镇上绣品铺子接绣活的事情。 在她嫁过来之前,温氏就听说颜娘绣技好,也听她一副上等的绣品可以卖上十两银子,如今听她这么说了,沉思了一阵,觉得二郎读书和三娘出嫁都需要银子,她在镇上的那个嫁妆铺子收益只能供儿子读书,儿媳妇的绣品卖了钱,三娘的嫁妆也有着落了。 于是便点头应了:「正好我明日要去镇上查账,你就跟我同去吧。」 颜娘欣喜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颜娘跟着温氏去了镇上,温氏去了自己铺子上查账,颜娘则去了之前接绣活的锦绣阁,锦绣阁的戚掌柜见到她,连忙热情的迎了上了来。 「颜娘啊,听说你成亲了,我正准备去小河村找你呢,没想到今天你自己来了。」 颜娘有些不适应别人的热情,她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两步,「戚掌柜,我今天来是想问你还有绣活吗?」 戚掌柜忙不迭的点头:「有有有,我这里刚接了一个大单,镇上的苏员外嫁女,喜服盖头被面那些全都要找人做,苏员外说了,只要做得好,钱不是问题。」 说着他问颜娘:「如果你愿意接的话,我只收取两成的费用,剩下的全都是你的。怎么样?」 颜娘没有忙着答应,而是问苏家什么时候来取绣品,戚掌柜道:「婚期定在明年的八月,最迟要在六月交货。」 闻言,颜娘思索了一阵后应下了。 戚掌柜当然开心不已,苏员外出手大方,他只在中间牵线,事成之后就能有十两银子的收入,而且还不用自己出布料,如果苏员外满意,说不定他这锦绣阁又要多一个大主顾。 看了颜娘一眼,他不免有些遗憾,若是颜娘没成亲他一定会想办法把她雇到自己的绣坊来,那就相当于锦绣阁多了一块活招牌。 苏员外女儿的嫁妆绣品不是小数目,颜娘一个人搬不走,戚掌柜便让伙计帮忙搬到温氏的铺子里。温氏看着堆成小山的布料,着实吓了一跳。 颜娘连忙将原委告知里温氏,温氏一听这些东西完工后竟能赚四十两银子,不由得瞠目结舌。她这家杂货铺子一年累死累活也只能赚百来两,掌柜伙计的工钱还有其他一些开销除完,也只有九十两左右,而颜娘一个人不用一年就能赚这么多。 温氏心里一时五味陈杂。 从镇上回来后,颜娘就一门心思的投入到绣活上,家里的活计被温氏和凌三娘包揽了。温氏看着女儿已经十二岁,便让她没事的时候去颜娘屋里做女红,也是存了让颜娘指点她的心思。 凌三娘不爱做女红,但从她娘那里听说颜娘做的这些绣品可以赚四十两银子时,不免有些动心了。她也想把自己做的手绢荷包什么的卖钱,她不求像颜娘那般能干,卖的钱只要能买一些零嘴和珠花也行。 颜娘很喜欢这个小姑子,也愿意教她,凌三娘在嫂子的指导下做完了一个荷包,等温氏去镇上的时候,让她带去卖了,结果还卖了十五文,虽然不是很多,但凌三娘已经很满足了。 这样以来,她的干劲越来越足,温氏见女儿这般,对颜娘的成见少了不少。 一个月很快过去,月底的时候,凌绩鸣从县学回来了,一看到他,颜娘就想起新婚夜的情景,那种羞辱和不自在让她难受极了。 但她躲不了,凌绩鸣是她的夫君,无论他做什么,她只能听之任之。好在这次不像上一回,两人安置时,凌绩鸣将烛火灭了,房间里漆黑一片,颜娘闭着眼睛任由凌绩鸣折腾,耳边是他充满忍耐的沉重喘息。 第二日一早,颜娘看着还在熟睡的男人,轻轻下了床,她披着衣裳去了灶房,简单的梳洗后,开始做早饭。 她真的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只要一看到他,就如同被掐住了脖子,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灶膛里的火焰熊熊燃烧着,颜娘的目光落到火焰上,只觉得浑身的肉皮都在被炙烤。 早饭后,凌老爹发话,说上次凌绩鸣去了县学没有陪颜娘回门,今天就让凌绩鸣陪着她回去一趟。闻言,颜娘不由得攥紧了双手。 上次回门的情景历历在目,凌家这边还不知道她在自己娘家吃了个闭门羹,如果凌绩鸣真的跟自己回去,要是上次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她又怎么在凌家立足。 但不管是娘家还时婆家,她都没有话语权,只能听从长辈们的吩咐。 幸运的是,她同凌绩鸣回聂家村的时候,基本没有碰到村里的人,一直到了聂家门口,才看到出来倒水的胡婶。 第7章 「颜娘和女婿回来啦?」胡婶笑着问。 颜娘怕她说出上回的事情来,胡乱的应了几句,胡婶似乎看出来什么,也没有见怪,只说:「快进去吧,你爹娘他们都在呢。」 颜娘点了点头。 推门进去,院子里只有二哥家的老二聂成才在玩耍,看到颜娘他们,聂成才大声冲屋里吼道:「奶,我小姑和小姑父来了。」 他声音刚落,聂大娘从屋里出来了。 「娘。」颜娘低声喊道。 凌绩鸣也道:「岳母。」 聂大娘哎了一声,连忙说:「快进来歇会儿。」 说完,又让聂成才去喊聂老爹和聂二哥过来陪女婿说话,另外又让柳氏去村口王屠夫那里割点肉回来。 颜娘抬脚朝自己出嫁前的闺房走去,却听亲娘说:「颜娘啊,你那屋子我做主给欢欢和喜喜用了,你要歇息就去娘那屋里吧。」 颜娘脚步顿了顿,只好跟着聂大娘去了她和聂老爹的屋子。 进了屋,聂大娘第一句话就提起了她上次回门的事情,说他们忙昏了头,忘记了颜娘回门的日子,让颜娘不要怪家里。 颜娘勉强的笑了笑,连一句埋怨的话都说不出口。其实就算能说出口,她又能怎样呢,逞一时口舌之快,与娘家闹翻?如果真这样做了,恐怕凌家就真的没人看的起自己了。 聂大娘见颜娘低头恭顺的样子,也知道这个闺女没脾气不记仇,原本的愧疚之心也慢慢散去,又问起她同凌绩鸣房里的事情。 「颜娘,趁着女婿这几日在家,你多跟他亲热亲热,争取早点怀上。」 「娘,别说了。」颜娘脸一下子红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揉着衣角。 见她这幅模样,聂大娘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她的额头,「我就说你是个笨的,他们家本就嫌弃你,你就算是为了自己好过一些,也应该早点怀上。」 颜娘其实没那么期待孩子,她手上还有苏家的绣活没做完,要是真的怀上了,恐怕会延误交货时间。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她害怕生出一个像自己一样的女儿,到时候女儿也要承受她所经历过的痛苦。 这些话,她只能在心里默默思索。 颜娘和凌绩鸣在聂家吃了午饭才回小河村,回到家里,凌绩鸣说镇上同窗邀约,跟温氏说了一声就出门了,颜娘便一头扎进了房里做绣活。 晚上凌绩鸣没有回来,让温氏嫁妆铺子里的小伙计跑了一趟,说是留宿在同窗家里。听说他不回来,颜娘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后来几天,凌绩鸣几乎不在家里待,温氏知道他是不想看到颜娘,想着儿子这次回来都没好好吃过家里的饭菜,不免对颜娘有了几分迁怒。 颜娘只能更加的谨言慎行,避免触霉头。 假期一过,凌绩鸣又要回县学了,去县学的前一晚,两人不可避免的睡在了一张床上,颜娘起初还很紧张,最后见他只是睡觉,也慢慢的放下戒备睡去了。 接近年底,天越来越冷,做绣活的时候,颜娘经常感觉手没有之前那么灵活,尤其是腊月一到,坐在屋里都能感觉到凉意直往身上钻。 原本凌三娘建议在屋里摆上一个火盆子,却被颜娘制止,苏员外女儿的嫁衣等布料都是上等料子,要是被火星子溅着,反倒是一桩麻烦事。 见她自己有主意,凌三娘也就不再说什么,明显的往她这里来的少了,就算是来了也待不了好一会儿。 今年的初雪来得比往年晚一些,初雪降下前,小河村上方的天空已经阴沉了好几天,过了腊八才姗姗来迟。因着天色阴沉,颜娘这几日便没有动针线,与凌三娘一起,帮着温氏打理家里的家务。 腊月二十五,县学才停课放假,凌绩鸣同姜裕成、胡秀生结伴回家,天寒地冻,三人便共同雇了一辆马车,只为遮挡寒冷的北风。 三人虽不在同一个村子,却也相隔不远,到姜裕成和胡秀生家需要经过小河村,所以凌绩鸣是最先到家的。马车刚实到村口,凌绩鸣一下车就见到寒风中立着一个人,只一眼他就确定那人是几月前娶进门的妻子。 颜娘也看到了凌绩鸣的身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他走去,凌绩鸣见他越走越近,刚要跟车上的同窗告别,就听到胡秀生道了一句:「凌兄真是好福气,这么冷的天,嫂夫人竟不惧寒风来接你。」 凌绩鸣面上僵了一下,他知道胡秀生并不是在嘲笑自己,但在颜娘出现的那一刻,他还是感觉到了难堪。 好在姜裕成道:「既然凌兄已经到了,那我们也就不再多留。」说完对车把式道:「大叔,我们掉头去姜家村吧。」 车把式也想送完人早点回家,于是很快便驱车走了。 颜娘将手里的披风递给凌绩鸣,「夫君,娘让我来接你,这披风也是她让我带来的。」 凌绩鸣看也没看她,直接从她面前走过,颜娘只好抱着披风紧跟在他身后。回到家,温氏见凌绩鸣身上没有披风,又看到颜娘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转头对凌绩鸣道:「二郎,这么冷的天该冻着了吧,快进屋,娘给你煮了姜汤,先喝一碗去去寒。」 颜娘看着她对凌绩鸣嘘寒问暖,没有空斥责自己,连忙回屋将披风放下,又去灶房里烤火。在灶房里坐了一会儿,她才觉得身体暖和了一点,先前凌绩鸣还没到,温氏便让她去村口等着,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她在寒风中差点被冻僵。 她也想喝一碗姜汤,但温氏为了让儿子回来就能喝上,把熬姜汤的砂锅搬到了她那屋里的炉子上煨着,颜娘不想过去自找不痛快,想了想,切了两片生姜嚼了吞下肚。 辛辣刺鼻的味道充斥着口鼻,颜娘忍不住红了眼睛,却也是生姜的这个狠劲让她感觉到五脏六腑充满了暖意。 第8章 凌绩鸣回来了,晚饭自然准备的要比往日丰盛的多,温氏一晚上不停的为儿子夹菜,凌三娘则照例埋怨温氏偏心,凌老爹偶尔也会插上几句话,只有颜娘一个人捧着碗一声不吭的吃饭。 吃完饭,凌绩鸣被温氏和凌老爹叫到了房里,颜娘在灶房收拾,凌三娘则坐在灶膛前跟嫂子抱怨。 「二嫂,我娘太偏心了,我二哥就是她的命根子,只要他一回来,我就跟捡来的一样。」 儿媳妇不能说婆婆的坏话,颜娘只好道:「你二哥一月才能回来几天,娘定是觉得他读书辛苦便多疼了他几分。」 凌三娘撇了撇嘴,「才不是呢,我娘就是不疼我,以前大姐还没出嫁前,她对大姐和二哥一样好,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变了。」 这话颜娘不知道该怎么接,为难之际她看到凌绩鸣站在灶房门口,连忙问:「夫君,你怎么来了?」 凌绩鸣是读书人,温氏和凌老爹从来不让他挨近灶房,说什么君子远庖厨,现下看到他出现在这里,颜娘不免有些惊讶。 凌三娘也看到了他,冲他哼哼了两句连二哥都没喊就走了。 凌绩鸣对颜娘道:「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回屋里去。」 颜娘连忙道:「要不你先回房等一下,我弄完了就马上过来。」 凌绩鸣点了点头。 等颜娘急急忙忙收拾好灶房回屋,就看见凌绩鸣半倚在床边,手上翻着一本书。颜娘进来时的声响引着他抬起头。 颜娘不肯挨着他坐,但也不想站着说话,于是将平时做针线活的小杌子挪过来坐下。问:「夫君,你要跟我说什么?」 凌绩鸣没有回答她,视线落在针线笸箩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以后你不要去镇上接绣活了。」 听了这话,颜娘兀地抬头看向他,「夫君为何要这样说?」 凌绩鸣绷着脸道:「我们凌家还没落魄到需要女人来养家糊口,我说的话你照做就是。」说完这一句,见颜娘没有应声,又冷声道:「你要是执迷不悟,那就回聂家去吧,我不会要一个让我丢脸的妻子。」 这话的意思已经明了,如果颜娘执意要接绣活,他就会休了她。 颜娘闻言,脸上顿时血色尽失,惨白着一张脸怔怔的盯着他。她不明白,她就是接了一点绣活而已,而且卖绣品得来的银子她都会悉数上交给婆婆,一没偷二没抢,怎么就让他丢脸了呢? 看来还是嫌弃她样貌丑陋吧,这就成了她的原罪,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 「夫君有句话说错了。」这一刻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面带嘲讽的看着他:「你说凌家不用靠女人,可据我所知,夫君读书的束修,以及家用几乎全是婆婆陪嫁铺子赚来的,难道不是吗?」 这话一出凌绩鸣不禁恼羞成怒,「你能跟我娘比,你也不看看你长成那副鬼样子,我真是倒霉透顶才会娶了你这样的女人。」 说完嫌恶的看了她一眼,砰地一声关上门走了。 隔壁的温氏和凌老爹也听到了响动,连忙出来看,就见凌绩鸣正朝着院门走去。 「二郎,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温氏连忙叫住他。 凌绩鸣充耳不闻,凌老爹跑上前将他拉住,「二郎,你娘问你话你没听到吗?。」 凌绩鸣冷漠道,「我听到了。」 「既然听到了为什么还要走?」凌老爹皱眉看着他, 「这个家我待着还有意思吗?你们真的是我的亲爹娘啊,竟然给我娶了那样一个妻子,让我的脸面、我的尊严被人踩在地上践踏。我不想在家里待,只要一看到聂氏那张脸,我就觉得比死还难受。」 听了这话凌老爹当场愣住,温氏却如同疯了一样冲进颜娘的屋子,不分青红皂白的的对着颜娘又打又骂。 「你这个丧门星,要不是娶了你,我的二郎怎么会连家都不想回。」 「你长成这副鬼样子,为什么还要不要脸的嫁进凌家,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被二郎埋怨。」 「……」 颜娘被她吓到了,挨打的时候忘记躲闪,背上腰上被温氏狠狠的捶了几下。凌三娘听到吵闹声,连忙跑过来拉架,温氏却下了狠心要好好收拾颜娘一顿,凌三娘拉她的时候,还差点被误伤。 屋里闹成一团,凌老爹看着凌绩鸣,「你娘你媳妇都闹成这样了,你难道还要走吗?」 凌绩鸣没有说话,凌老爹松开他,去颜娘屋里将温氏拉了出来,凌绩鸣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去。 颜娘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满腹委屈和怨气。她紧紧的咬着唇,一点一点的将温氏撒泼时扔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凌绩鸣进来时,她也没有看他一眼。 收拾好后,她去了凌三娘的屋子,问她能不能在她那里将就一晚,凌三娘见她可怜,点头应了。 躺在床上,颜娘怎么都睡不着,身上疼,心里也疼,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温氏恨不得她去死。 既然不愿意让她进凌家们,那当初就不应该来提亲啊,原本她都已经打算当个不嫁人的老姑子了。她没有逼着凌绩鸣娶她,她何错之有? 经过这么一场闹剧,凌绩鸣还是没在家里多待,第二日便去了镇上,一直到腊月三十才回来。这几天温氏看到她就来气,颜娘做完自己分内的事情后,尽量不沾她的边。 初二这天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颜娘知道凌绩鸣不会跟她去,便一个人回了聂家村。温氏不待见她,也没有准备节礼。颜娘只好偷偷用自己嫁妆布料给爹娘做了一身衣裳,又用攒下来的银子买了几斤点心带回去。 回到聂家,兄嫂们带着侄儿侄女回娘家了,家里只有聂老爹和聂大娘在。聂大娘看到女儿孤零零的回来,不满的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女婿呢?」 第9章 颜娘道:「在家里温书呢。」 聂大娘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但也没继续问,她的视线落在颜娘提回来的那包点心上,「你婆婆就给你准备了这么点东西?」 听了这话,颜娘险些红了眼眶,她不能告诉她娘,婆家什么东西都没准备,这包点心还是她自己买的。 聂大娘骂骂咧咧了几句,颜娘知道她是在说温氏抠门,她没有辩解什么。 聂大娘出去后,屋里就只剩她跟聂老爹,父女俩也没什么话说,不一会儿聂老爹就坐不住了,留下颜娘一个人在屋里坐着。 颜娘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总是一个人待着。嫁人前,她是一个人,嫁人后她还是一个人。她就像是一株没有根须的浮萍,明明有婆家有娘家,却没有一个家属于自己。 颜娘没有在娘家多待,回小河村前,聂大娘比着颜娘带回来的点心,装了一包饴糖让她带回去。她没有说什么,带着那包饴糖慢慢的往小河村走去。 不管是嫁人前还是嫁人后,颜娘都很少出门,她不想太快回到凌家,出了村口就放慢了步伐。走到半道上,突然从路边窜出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浑身脏兮兮小乞丐来。 那小乞丐看着年纪不大,身子瘦瘦小小的,也不知是男是女。 颜娘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 「姐姐,你行行好,给我点吃的吧,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那小乞丐忽然拦住了她。 声音听着像是一个小姑娘,看着她不住的哀求自己,颜娘趁机打量了对方几眼,只见乱糟糟的头发下藏着一张面黄肌瘦的小脸。见她可怜,她递了一块饴糖给她,「你先吃这个吧,我身上没有别的吃的了。」 那小姑娘连忙接了过去,三一两下就将饴糖吃了,吃完后,又眼巴巴的望着颜娘手上的纸包。颜娘只好又拿了一块给她。 也许是有一块饴糖垫底,小姑娘的吃相没有之前那么粗鲁,一边吃还一边跟颜娘道谢。 颜娘心生怜悯,问她为何成了这副样子,小姑娘眼眶立马红了,她告诉颜娘,她跟家人走散了,最后遇到人贩子,好不容易才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 颜娘同情她的遭遇,于是便将一包饴糖全部给了她,还将荷包里仅有的十几文铜钱也一并塞到她手里。 小姑娘却不愿意要,问能不能跟颜娘回家,颜娘为难的摇了摇头。要是她把人带回去了,婆婆温氏肯定会连她一起赶出来。 也许是看出了颜娘的为难,小姑娘没有坚持,目送着颜娘远去。 过了正月十五,凌绩鸣又回了县学,颜娘也重新做起了绣活,前几日戚掌柜亲自来了一趟,苏家那边希望三月底就能拿到成品,为此还多付了颜娘十两银子。 颜娘全身心的投入到绣活中,总算在三月中旬做完了所有的东西,便通知戚掌柜过来验货。 戚掌柜来的时候,苏员外夫人身边的苏嬷嬷也跟着来了,她仔仔细细的将嫁衣、被面等翻看了好几遍,见没有问题,严肃的脸上才有了笑意,直夸她手艺好,还问她愿不愿意去苏府当绣娘。 颜娘笑着摇头,戚掌柜在一旁道:「凌家二郎是县学的学子,日后是有大造化的人。」言外之意就是颜娘不可能去苏家的。 苏嬷嬷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见颜娘不肯也就没再继续。 送走了戚掌柜和苏嬷嬷,温氏板着一张脸将银子全部收走,一文钱都没有给颜娘留。颜娘没有说什么,倒是凌三娘替她不满:「娘,二嫂辛辛苦苦绣了那么久,你怎么全部拿走了啊。」 温氏瞪了她一眼,「你嫂子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咋咋呼呼的。」说完也不理她,径直回房了。 颜娘无所谓的笑了笑,反正以后也不能接绣活了,不会再有下一次。 二月中旬,凌绩鸣从县学回来,带了一个小姑娘回来,说是小姑娘自卖自身,他看着不忍心便将人买了回来。 看到人的那一刻,颜娘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凌绩鸣带回来的小姑娘就是年初二时她在半路上遇到的那个。 小姑娘叫海棠,跟凌三娘差不多大,个头却没凌三娘高,温氏让颜娘烧了一锅水让她洗干净,又将凌三娘的两套旧衣裳给了她。 海棠是签了卖身契的,在凌家养了几天后,温氏就让她跟着颜娘干活。至于凌三娘,有了海棠以后,温氏便不肯让小女儿再沾这些事了。 前几日,大女儿元娘回来跟她通了个气,说是有门极好的亲事想要替三娘定下,男方是女婿表姑的儿子,才十五岁就中了秀才,表姑父在县上开了两家铺子,家底还算丰厚。 温氏便有些心动,为了这事儿能成,还特意让儿子回来一趟,为的就是让他去县上打听一番。她认为小女儿以后是要嫁到县城去的,就应该像大户人家的千金一样好好养着。 海棠手脚麻利,总是争着抢着干活,有她在颜娘轻松了许多。她似乎格外喜欢颜娘,空闲的时候,也都待在颜娘身边。温氏对此有些不满,不过她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敲打了海棠几句就算了。 这天,温氏带着凌三娘去凌氏婆家,凌老爹去了镇上的铺子,家里只有颜娘和海棠在。颜娘从早上起床就有些气闷难受,她以为是昨晚没睡好,谁知到了中午,眼前一黑差点栽了跟头。 见状,海棠连忙扶着她去床上躺着。 「海棠,你去做你的事吧,我歇一会儿就好。」颜娘道。 海棠没有说话,左手突然抓住她的手,右手则轻轻的搭在她的手腕上,神情非常严肃。颜娘不解的看着她,「海棠,你……」 海棠皱了皱眉,问道:「颜娘姐姐,你的月事是不是没来?」 颜娘的月事一直不准,有时候好几个月才来一次,所以她根本不关心月事来不来。海棠道:「我刚刚给你把了脉,好像是有孕了。」 第10章 这话一出,颜娘顿时愣住了。 接着又听海棠十分懊恼地说:「我也不知道准不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跟爹爹好好学了。」 颜娘回过神道:「不准也没什么。」她本想问海棠为何会把脉,又怕小姑娘想起爹娘伤神,便什么也没提。 等海棠出去后,她才小心翼翼的将手覆在小腹上,难道她真的怀孕了吗?她思索这这几日身体出现的异常,直觉告诉她,海棠没有把错脉。 心里升出一股复杂的情绪,她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该不该来? 从这一日起,海棠便不肯让颜娘干重活了,又过了十多天,她再一次给颜娘把脉,眼神一下子亮了,「颜娘姐姐,你真的有孕了。」 颜娘笑了笑,「海棠真有本事。」 听她夸奖自己,海棠难得红了脸,她马上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温氏,不过她留了个心眼,没说是自己诊出来的,只说看见颜娘呕吐了好几次。温氏一听先是愣了愣,紧接着就是欢喜,这儿媳妇总算是开怀了。 她让凌老爹请了村里的郎中过来,郎中把脉后笑着跟他们道喜。算算日子,颜娘是在过年那几日怀上的,预产期在九月中旬。而凌绩鸣八月要参加秋闱,凌家的两桩大事竟撞到一起了。 得知颜娘有孕,温氏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颜娘不再像以前一样横眉怒目,虽然比不得对凌三娘那么好,只要她不故意找茬颜娘就很满足了。 过了几日,凌老爹托人给凌绩鸣带了一封信,在信中说了颜娘怀孕的消息。凌绩鸣看完信后,心里却没有一丝欣喜的感觉。 贺文才见他绷着脸,问:「凌兄,收到家书为何还愁眉不展?」 凌绩鸣摇了摇头,「没什么,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爹娘觉得应该告诉我一声。」 贺文才见状拍了拍他的肩,「放宽心。」说完又叹了口气,「最近我们家也不太平,我妻妹的身体已经药石无灵,估计也就这两天了。」 凌绩鸣诧异道:「真的不行了?」 贺文才点头,「妹夫这几日告了假在家陪着,夫妻一场总要送人走完最后一程。」 凌绩鸣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好几日都没有见到姜裕成的身影了。 姜家村 姜裕成守在妻子的床前,冷娇娇已经时日无多,整个人骨瘦如柴,脸色苍白如纸,她看着这几日憔悴了许多的丈夫,心里愧疚极了。 「表哥,都是我连累了你,当初你不该娶我的。」 姜裕成握着她的手,安慰道:「这不怪你,这婚约是我们幼时定下的,你说这话,岂不是想让我成为背信忘义之人?」 冷娇娇眼眶泛红,「表哥,你是个好人,这辈子能够嫁给你,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你答应我,我去了以后,过来头三个月你就不要再守了,找一个健康的姑娘成婚,让舅母早日抱上孙子。」 说着说着,不由得泪如雨下,「都怪我不争气,不仅没有做到当妻子和儿媳的责任,反倒是让你和舅母为我受累。」 她哭得伤心,姜裕成又安慰了她一阵,许是哭得累了,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姜裕成没有离开,一直守着她。 快到酉时了,冷娇娇又突然醒了过来,精神看着比之前好了很多。她对姜裕成道:「表哥,我想见姐姐。」 姜裕成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的往隔壁跑,慌乱中还带倒了凳子。 「娘,快让人去通知表姐,娇娇她……她好像不行了。」姜裕成的声音夹杂着颤抖,郭氏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也是一惊,回过神后赶忙让他去镇上喊大外甥女,自己则跟着儿子去了儿媳妇那里。 冷娇娇披着衣裳依靠在床头,见郭氏进来,身子往前倾了一下,郭氏连忙上前,「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冷娇娇虚弱的笑了笑,「舅母,我没事。」 就算平时再不喜欢这个儿媳,到了这个时候,郭氏也只剩下怜悯。她才十七岁,鲜嫩的花一样的年纪,却…… 冷娇娇望着郭氏道:「舅母,娇娇对不住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我一直记在心里,这辈子我再也不能报答您了,您的恩情我只有来世再报。」 郭氏只觉得鼻头发酸,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别说了,舅母都明白。」 冷娇娇摇头,「舅母,我已经跟表哥说了,我去了以后,让他不必替我守着。您一定要给他挑一个身体康健、贤惠持家的姑娘,这样我才能瞑目啊。」 「还有姐姐,她性子不好,又嫁到了贺家,若是日后在贺家受了委屈,还请舅妈和表哥看在血缘亲情的份上,多看顾她一些。」 郭氏点了点头。 冷娇娇笑了笑,眼睛一直盯着门口,郭氏知道她是在等冷茹茹回来。刚想安慰几句,她的手却突然垂了下来,抬头一看,眼睛也已经闭上了。 她急忙喊道:「娇娇,你可不能闭眼睛,茹茹还没到呢。」 回答她的只有冷娇娇渐渐变凉的身体。 姜裕成和冷茹茹夫妻回来的时候,冷娇娇已经去了半个时辰,郭氏为她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冷茹茹没有见到妹妹最后一面,差点哭晕了过去。 年纪轻轻的姜裕成,娶亲不过一载便成了鳏夫。 姜裕成丧妻的消息附近几个村都听说了,又听说了冷娇娇留的遗言,家里有闺女的都想跟姜家结亲。毕竟姜裕成年纪轻轻就有了功名,教过他的先生都说他前途无量,若是把女儿嫁过去,未来官老爷岂不是成了自家的女婿。 姜裕成丧妻后成了个香饽饽,姜家陆陆续续的有媒人上门,但都被姜裕成打发了,他告诉郭氏,他要为亡妻守三年,郭氏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但不知为何,渐渐的就有人传姜裕成克妻,冷娇娇之所以年纪轻轻就去了,就是被姜裕成克死了的。 第11章 在家养胎的颜娘也听说了,她还知道这个说法是从凌家传出去的。原因无他,温氏娘家弟弟想将女儿嫁给姜裕成,被姜家拒绝后,温氏的弟媳当着温氏的面抱怨了一通。 正好当时有几个在凌家串门的女人,其中一个姓吴的婶子也打过姜裕成的主意,当然没有成功,于是跟温氏的弟媳你一言我一语的数落姜裕成和郭氏,说着说着姜裕成克妻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颜娘姐姐,我觉得那个姜裕成有些倒霉,平白无故的被人传成这样。」海棠小声的对颜娘道。 颜娘叹了叹气,「三人成虎,说的人越多,不管你是不是那样的人,传到最后你也会成为他们口中的那样。」 颜娘深有体会,当年她脸上长了痘疮,村里那些爱说是非的妇人,总是喜欢在外面帮她宣扬。久而久之,附近的几个村都知道她又胖又丑,更过分的是还有人说她貌如钟馗,能吓跑恶鬼。从那以后,她几乎没有踏出院门一步。 得知了颜娘的过往,海棠有些气恼:「怎么有那么缺德的人。」 她仔细盯着颜娘的脸瞧了瞧,道:「颜娘姐姐,美人在骨不在皮,我觉得你瘦了一定很好看。」 听她这么说颜娘还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你这又是哪里听来的歪理?」 海棠正色道:「颜娘姐姐,我这可不是什么歪理,这是我爹说的。」 「你爹?」 「嗯,我爹可是我们那里有名的大夫,很多达官贵人都找他看病。我爹说,人的长相好不好看,是由骨相决定的,我虽然没有我爹那么有本事,但从小耳濡目染也是懂一些的。」 颜娘见她说的头头是道,不禁有些疑惑:「你爹既然那么有名,你为什么不回去找他呢?」为什么还要自卖自身? 一听这话,海棠突然沉默了,脸色也有些发白。见她这副模样,颜娘连忙说:「不说也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问。」 海棠道:「颜娘姐姐,不是我不告诉你,我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告诉你我的秘密。」 颜娘点了点头。 到了五月,颜娘的肚子渐渐显怀了,但她人胖,不仔细瞧还看不出来她怀有身孕,怀孕这几个月,她的胃口一直很好,人也因此胖了一圈,跟纤瘦的海棠站在一块,显得她十分壮硕。 怀孕以后她十分怕热,不喜欢待在屋子里,于是就和海棠坐在院子里那棵杏子树下,给还未出生的孩子做衣裳。那天她刚将针线笸箩端出来,凌绩鸣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 看到她,凌绩鸣板着脸道:「要做回屋去做,别在这里碍眼。」 对于他的呵斥,颜娘已经习以为常,她又将笸箩搬了回去。 凌绩鸣见她还算听话,脸色好看了许多,他转身对姜裕成道:「内子不堪,让姜兄见笑了。」 姜裕成摆手,说了一句「无妨。」 跟着凌绩鸣进屋前,他鬼使神差的朝颜娘的背影望了一眼,思及凌绩鸣对她的态度,不由得对她有了一丝同情。 颜娘还不知道见了一面的陌生人对自己存了同情之心,她现在一颗心都扑在自己的肚子上,就在刚刚她明显的感觉到了孩子在动,这是怀孕以来的第一次。她很想找个人分享自己此刻的喜悦,只是海棠跟着温氏出去了,凌三娘又不在家。家里只有凌绩鸣客人在,她不想往丈夫跟前凑。 凌绩鸣没在家里多待,他同姜裕成是回来取东西的,取完东西马上又走了。所以除了颜娘,凌家没有人知道他回来过。 快到晌午的时候,凌三娘哭哭啼啼的回来了,颜娘吓了一跳,连忙问她出了什么事。凌三娘却只晓得哭,一直不肯说自己怎么了。 颜娘见状,只好给她兑了一杯糖水,喝完后凌三娘的情绪才慢慢缓和。 「二嫂,我以后再也不去大姐家了。」她一边抽泣一边道:「那金家人实在太过分了,我又没招谁惹谁,谁知金二郎的表妹却跑来骂我,说我不知羞耻勾引她表哥。」 凌三娘越说越气,「要不是金二郎的表妹骂我,我还不知道大姐撺掇着娘要把我嫁到金家去。」 听了这话,颜娘愣了愣,这段日子温氏老是带着凌三娘去凌元娘家小住,原来是为了给凌三娘说亲。不过这也太心急了吧,小姑子才十三岁,就是再等两年也使得。 她安抚凌三娘道:「三娘,你先别哭了,这事还是等婆婆回来再说吧。」 毕竟她在这个家里没有话语权,不能插手这些事情。 没过多久,温氏带着海棠回来了,凌三娘立马将自己被人骂了的事情告诉了亲娘,气得的温氏破口大骂金二郎的表妹,骂着骂着连大女儿凌元娘也被迁怒上了。 见她在气头上,颜娘带着海棠躲到了灶房。 「颜娘姐姐,今天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海棠关心的看着她的肚子。 颜娘摇摇头,又低声跟她说:「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过先前孩子好像动了。」 海棠眼睛亮了,「真的吗?」她又在脑海里回想之前看过的医书,道:「这就是胎动,有胎动说明胎儿很健康。」 听了这话颜娘也很开心,但很快又被忧虑所取代,「我还是有些害怕,怕孩子以后随了我,若是个男孩儿还好,若是女孩儿,指不定又要被人取笑和厌弃。」 海棠抓住她的手安稳:「颜娘姐姐,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你又不是生来就这样,你就放宽心吧,你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会长得很好看。还有啊,这怀孕的妇人是不能胡思乱想的,不然会影响孩子的。」 闻言,颜娘只好暂时放下忧虑,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心里默默祈祷这孩子日后长得像凌绩鸣。 凌家最近除了凌三娘的事情外,一直都风平浪静。凌三娘自从哭着从亲姐姐家跑回来后,就再也不肯去她那了。后来金二郎的母亲带着金表妹亲自来凌家道歉,温氏想将女儿和金二郎凑成一对,却被金母岔开了话题,温氏见金家与凌家没有结亲的心思,顿时恼怒不已,最后两人自是不欢而散。 第12章 金母离开后,温氏见谁都是心气不顺,颜娘已经很小心的躲着她了,却还是被她寻着错处骂了几次,也不管儿媳妇怀着身孕。海棠为颜娘不平,颜娘却劝她不要跟温氏顶嘴,毕竟在凌家,温氏是当家作主的,而海棠只是一个签了卖身契的丫鬟,与温氏对上,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嫁过来快满一年,温氏的脾气颜娘已经领教过了,如果看一个人不顺眼,哪怕那人再能干,她都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例如她。反之,如果是她疼爱的人,就算有天大的错处也是小事,例如儿子凌绩鸣。 自从上次被她无故打骂后,颜娘对她已经没有丝毫的敬重之情,能做的不过是看在她是长辈的面上,不与她顶嘴对抗,却是不肯再像以前那般处处体贴恭顺。 海棠最听颜娘的话,见她都不在意也就私下里偷偷抱怨几句,面上绝对不会表现出来。有时候凌三娘也会在颜娘面前埋怨温氏偏心,海棠听了也绝不参言。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颜娘的肚子越来越大,随之而来手脚开始肿胀,她本来就体胖,随着孩子的长大,整个人变得圆滚滚的,看着就像要把衣裳撑破一般,走路必须要有人扶着,不然走一步都困难。 见她这样,温氏连骂她的心情也没了,毕竟颜娘肚子里怀着他们凌家的种,为了她亲孙子的安危,她让海棠去镇上请了安和堂的刘大夫。 刘大夫是陵江镇有名的妇科圣手,平日见过不少因怀孕变胖的妇人,但颜娘这种胖的吓人的还是第一次见。 他先给颜娘把脉,把完脉后转头对温氏道:「你儿媳肚子里孩子很健康。」 温氏一听大喜,却又听他说:「不过大人却有些不好,我待会写一个方子,你们按方拣药,吃上三副便可。」 说着便拿出笔墨纸砚开始写药方,温氏有些顾虑的问:「刘大夫,吃了这药会不会害了我孙子?」 刘大夫头也没抬,硬邦邦的吐出两个字:「不会。」 在他看来,温氏问这话就是不相信自己的医术,所以对温氏自然没有好语气。 温氏只好讪讪的闭了嘴。 刘大夫开好药方后,又对颜娘嘱咐道:「从今日起,你每一餐的饮食都要减半,面食特别是馒头尽量少吃,肥肉也要控制,炒菜油水不要太足,少吃饴糖点心,多吃萝卜青菜等蔬菜。」 颜娘连忙点了点头。 海棠在一旁插嘴问:「刘大夫,手脚浮肿有没有什么舒缓的法子?」 刘大夫凝神想了想,道:「饮食吃清淡一些,不要久坐久躺,每天可以多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听了这话,海棠连忙应了,心里却想这个大夫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当初她娘怀小弟的时候,也出现了手脚浮肿的情形,她爹也是这么处理的。 刘大夫看完诊后,海棠便跟着他去镇上拣药,温氏瞥了一眼儿媳妇,阴阳怪气嘀咕了几句。颜娘虽然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却知道不外乎就是骂她小姐身子丫鬟命、怀个身子比宫里娘娘还娇贵之类的话。 等温氏骂完离开,颜娘轻轻抚了抚肚子,肚子里的小家伙突然蹬了她一下,肚皮上出现了一个小脚印,真是个调皮的孩子,颜娘笑着想。 刘大夫医术不错,喝了几副药后,颜娘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再加上控制食量,颜娘廋了一圈,虽然还是胖,但总算没那么吓人了。 颜娘的预产期本在九月中旬,没想到却在九月初一这天提前发动了,疼了一天一夜,生下了一个瘦弱的女儿,温氏听到产婆说是个孙女时,冷着一张脸,连看一眼孩子都不肯。 凌老爹态度要好一点,毕竟聂家人在场,只笑着说先开花后结果。 而作为父亲的凌绩鸣却一直不见人影,说起来,颜娘会提前生产也是因为他造成的。 八月份,凌绩鸣参加了秋闱,不负众望的考中了举人。县学这次考中的有十来个学子,虞城知县范珏便在府中设宴款待举子们。一来,是看中了其中几个举人的学识,想要跟未来同僚打好关系;而来也是为家中的小女儿范瑾择婿。 原本他看中了姜家村的姜裕成,他虽然是鳏夫,在他看来此人绝非池中物。但知县夫人范柳氏听闻姜裕成克妻,坚决不肯将女儿嫁给他,还要挟他若是不答应,就带着女儿回娘家去。 范珏本来就是靠着范柳氏娘家才做了官,见她都这样说了,也就不再勉强。索性将中举的学子全部请到府上,专门将未成家的举子安排在一块儿,让女儿躲在屏风后观察挑选。 谁知那些未成家的举子范瑾一个都看不上,一双美目在姜裕成和凌绩鸣之间来来回回了好几遍,最后摒弃了克妻名声的姜裕成,一颗芳心落在了已有家室的凌绩鸣身上。 凌绩鸣相貌俊美、身材修长,身上有股读书人特有的清隽气质。旁边的姜裕成虽然样貌也不错,但还是比不过凌绩鸣。 散席后范珏去了后院,问女儿挑中了谁,范瑾将凌绩鸣的名字说出来后,范珏和范柳氏均不赞成。 「瑾儿,那凌绩鸣已经娶妻了。」范珏皱眉,想要以此打消女儿的念头。 哪知范瑾却不以为意的说道:「娶妻又如何,休了便是。」 这话一出范珏脸色渐渐严肃起来,「那凌绩鸣之妻没有任何错处,且怀了凌家的骨肉,怎能说休便休。」 说着说着见妻子一脸不虞的盯着自己,遂放缓了语气:「瑾儿,爹觉得东街翠玉坊金掌柜家的老二不错。」 范珏说的金家老二正是之前温氏想要说给凌三娘的金二郎,在温氏眼里,这天底下的儿郎除了凌绩鸣,就数金二郎最有出息。 范瑾哼了一声,「我才看不上他,虽然是读书人,却满身的铜臭味。」说着说着又不满的看向范珏,「爹,你请的那些人里,我只看得上凌绩鸣。明天你就去跟他说,让他休妻娶我。」 第13章 女儿被夫人养得委实骄纵了些,不然范珏也不会在寒门举子中找女婿,为的就是让她婚后能够过得顺心一些。 他费尽心思替女儿操持,未婚的青年才俊看不上,反倒看上了一个有妇之夫,范珏只觉得头疼。这也就罢了,让他更头疼的是自家夫人好像也被女儿说服了,两人一起逼着他去跟凌绩鸣说这事。 没办法,范珏只好命人将凌绩鸣请来。 这个凌绩鸣的确长得相貌堂堂,但依他看来,他日后的仕途却没有姜裕成顺畅,原因无他,只因为姜裕成为人处世要圆滑谨慎的多。 不过这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女儿眼光不错,只有仕途不顺畅的人,日后才会依仗岳家,既然对岳家有所依仗,那么对妻子也会看重一些。 他就是现成的例子,与范柳氏成亲十几年,后院只她一家独大,范柳氏生不出儿子,他连抱怨都不能明说,还不是因为她背后的娘家势大。 范珏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的目的,凌绩鸣当场愣住了,「大人,学生已经娶妻。」 范珏笑了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已娶妻,不然也不会叫你来此。」抚了抚胡须继续道:「你一表人才,又有功名在身,我那女儿看上你也不为过。」 「大人,我……」 凌绩鸣刚想开口,却被范珏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你可要想清楚了。我派人打听过,你与现在的妻子是自幼定下的婚姻,但人长得却是貌丑体胖,你岳家只是普通人家,虽有几分薄产,对你的前途没有任何帮助。」 「自你们成婚后,相处日子不多,你与那聂家女并无感情。我今日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唯一能够保证的就是:你娶了我的女儿,不仅不会被人嘲笑,反而会被人羡慕。」 听了这话,凌绩鸣内心产生了波动。他不得不承认,知县大人话的确很诱人,在这之前,他从未有过休妻另娶的想法。 但现在他动心了。 娶聂氏不是他自愿,就像范珏之前说的那样,聂氏外貌丑陋,聂家对自己前途又无任何帮助,现在有一个更好的选择,他为什么不能搏一把呢。 心里虽这样想着,他却没有立刻答应,只说自己要回去同父母商量一番。 范瑾得知了,气恼道:「这事还用得着商量,让他娶我是看得起他。」 丫鬟梅枝偷偷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范瑾褪去了怒意,似笑非笑道:「看在他是我未来夫君的份上,我去帮他解决这个麻烦。」 范瑾带着梅枝偷溜出府去了小河村,打听到了凌家的住处时,直接上门了。 彼时颜娘正被海棠搀扶着在院子里散步,凌三娘在屋里绣花,温氏和凌老爹都去了镇上。乍一见到两个陌生的姑娘出现在门口,颜娘和海棠都有些吃惊。 「这里可是凌绩鸣凌举人家?」梅枝大声问。 海棠答了一声是,又问她们有何事,范瑾主仆却没有回答。 范瑾的视线落在颜娘身上,脸上满是嘲讽和怒意,就是眼前这个又胖又丑的女人,竟然占了凌绩鸣原配嫡妻的身份。 颜娘被她盯得心里发慌,忍不住问:「姑娘,你来我们家是有什么事吗?」 范瑾突然笑了,「我今天是专门来找你的。」 颜娘错愕,她明明不认识她啊。 「你又丑又胖根本配不上凌二郎,你要是识趣的话就自请下堂,我还可以补偿你一笔钱财;若你不识趣,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话一出,颜娘惊呆了,「姑娘,你……你说什么?」 范瑾傲慢看着她,示意梅枝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气得海棠从墙角操起扫帚赶人。 「我呸,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青天白日竟然跑到别人家抢男人,是嫁不出去了吗?滚,滚,滚得越远越好。」 范瑾和梅枝见海棠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赶紧退了出去。这时凌三娘也听到了吵闹声,连忙放下针线从屋里出来。 刚好看到颜娘抱着肚子一副痛苦至极的模样,她急忙跑过去扶着她,「二嫂,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 颜娘肚子疼的说不出话来,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嘴唇一丝血色也无,凌三娘吓坏了,连忙喊海棠过来帮忙。 海棠见状也顾不得轰人了,丢下扫帚跑过去,她伸手在颜娘裙子下摸了摸,摸得一手的湿意,大惊失色道:「不好,颜娘姐姐怕是要生了,三娘,你快去请隔壁文婶子过来帮忙接生。」 凌三娘应了,急匆匆的往隔壁跑,海棠则扶着颜娘慢慢往屋里走。 院子里发生的这一幕被门口的主仆俩看在眼里,梅枝讨好的对范瑾道:「姑娘,依奴婢看,这聂氏要是一尸两命才好,这样就没人挡姑娘的路了。」 范瑾瞥了她一眼道:「她还不能死,她死了,就永远霸占着凌绩鸣原配嫡妻的位置,就算我嫁到凌家来,也要矮她一头。」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着看向梅枝,恼怒道:「你这个贱婢也不知安得什么心,竟然撺掇我来找聂氏的麻烦,她要是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梅枝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姑娘,奴婢对你绝无二心,奴婢只是想为姑娘分忧,是奴婢蠢笨,没有顾全大局,还请姑娘息怒。」 「哼。」范瑾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心气顺了不少,「谅你也不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说完,扔下一句「回府去」离开了凌家门口,梅枝连忙跟上。 另一边凌三娘将文婶子请了过来,又被文婶子支去镇上喊温氏回家,海棠则被她安排到灶房烧水。 颜娘已经疼得不行,文婶子看了不由责怪道:「这么大的肚子,怎么不小心些。」 第14章 说完见颜娘十分痛苦又出言安抚:「女人生孩子都这样,你别叫了,留着点力气待会生孩子用。」 听她这么说,颜娘只好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来。 这头海棠烧好开水端进来,文婶子让她先出去等着,海棠不肯,文婶子只好让她留下来。 凌老爹和温氏回来的很快,温氏一回来就冲进屋里,「文婶子,怎么样,我孙子没事吧?」 文婶子被她吓了一跳,没好气道:「还没生呢。我说大妹子,你都快当祖母的人了,怎么还这么风风火火呢。」 温氏讪笑了一声,「都怪我太心急了些。」 说完又问沉着脸海棠,「怎么突然就要生了,我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海棠刚要说话,被颜娘叫住了,颜娘让她去聂家村请她娘家人来。海棠哎了一声,一溜烟跑了。 颜娘这次生产不太顺利,聂大娘和聂老爹过来时,还没有要生的迹象,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生出来。 只因这胎是女儿,温氏和凌老爹都有些不待见,更过分的是凌元娘回来看了一眼,直言丫头片子都是赔钱货,气得颜娘大哭了一场。 她生产后,聂大娘留在凌家照看了一天就回去了,温氏万事不管,只有海棠和凌三娘两个小姑娘忙前忙后,要不是海棠将颜娘早产的原因说出来,温氏还不许凌三娘插手。 颜娘给女儿取了个乳名叫满满,希望她一生圆满顺遂,无忧无虑。满满出生半个月后,凌绩鸣才回来,回来后只看了女儿一眼,脸上没有一丝欣喜。 颜娘替女儿不值,央求道:「夫君抱一下满满吧。」 凌绩鸣不耐烦的从她手中接过孩子,抱了抱又立刻放下,颜娘还想让他给女儿取名,凌绩鸣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转身便出去了。颜娘望着女儿的小脸,不敢相信他竟这么狠心,连亲生骨肉都这般漠视。 她不禁想到让自己早产的罪魁祸首,从她们嚣张的态度中可以得知,凌绩鸣似乎要成为别人家的乘龙快婿,而她也许会落到被休弃的下场。 小孩子都是见风长,到了满月的时候,满满不再像出生之时那么又瘦又小,反而变得白白嫩嫩,小手臂长得跟藕节一般,别提有多喜人了。除了颜娘这个当母亲的,海棠和凌三娘一有空就凑到屋里来逗弄小侄女,就连对亲生女儿漠不关心的凌绩鸣也难得的生出了一副慈父心肠。 他给满满取名为清芷,出自南朝江淹《灯夜和殷长史》:「此心冀可缓,清芷在沅湘。」希望满满长大以后成为一个高洁美好的女孩儿。颜娘不懂诗词,觉得清芷念起来好听得紧,对凌绩鸣竟然生了一丝期待。海棠却越发的看不上凌绩鸣,只觉得这样的男人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凌绩鸣在女儿满月后便不见来客,关门在家里读书准备第二年的春闱,凌家人不敢打扰他,做什么都蹑手蹑脚的。 另一边,范珏没有等到凌绩鸣的答复,在女儿的催促下又派人来请了两次,均被他回绝,只说目前要专心读书,不想分心想其他事情。范瑾得知后,气得摔了一屋子的东西。范珏只好亲自来到凌家见人。 知县大人踏足凌家,温氏和凌老爹吓了一大跳,也就是这时候才相信范珏真的要招儿子做东床快婿,两人又惊又喜。 「他爹,你说咱们儿子是不是转运了,竟然被知县老爷看上了,哎哟,我这心肝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就像做梦一样。」温氏抚着胸口道。 凌老爹也跟她一样惊喜交加,不过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娘,你可别高兴太早了,二郎他可是有妻室的人,总不能让知县千金给咱们儿子做小吧。」 一听这话,温氏急了,「那怎么办?我们儿子就该配知县的千金。」说着就要往颜娘屋子里去,「我去找聂氏,让她滚回聂家去。」 凌老爹赶紧拉住她,「我说你怎么听风就是雨,县老爷还没走呢,等他跟二郎说完话再做决定也不迟。」 温氏一想似乎只能这样。 她却没料到凌绩鸣会再三拒绝范珏嫁女的提议。 「范大人,聂氏并无过错,且刚为学生诞下一女,学生不能平白无故休弃她,令嫒是知县千金、人品贵重,学生配不上她,让范大人失望了。」 范珏盯着他看了几眼,突然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绩鸣是否有表字?」 凌绩鸣说了一个「无」字,对他的话甚是不解。依大宴风俗,男子满二十及冠方由父亲或者老师取字。 范珏笑了笑,「那老夫赠你无功二字,你看如何?」 「无功?」凌绩鸣喃喃地重复了两遍,猛然抬头望向范珏,「范大人这是何意?」 范珏抚了抚胡须,意味深长道:「这就要看你怎么选择了,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有利的。」 说完,也不看凌绩鸣脸色如何,笑着离开了凌家。 温氏和凌老爹一直等在门口,见范珏笑着出来,还以为他和儿子已经谈妥。恭敬的送走范珏后,温氏连忙进屋去了。 「二郎,知县大人真的要将女儿嫁给你吗?」 她只顾着高兴,根本没有看到儿子脸色铁青,凌绩鸣不耐烦应付她,将她推了出去。他在书房里将自己关了一夜,第二日便去了县上。 昨夜他一夜未睡,实在是想不出好的办法,于是便去找了自己的恩师张元清。张元清是进士出身,不过却是前朝的进士,当今圣上继位后,一朝天子一朝臣,张元清不受新帝重用,于是便辞了官,回了虞城县县学当了一名教书先生。 他在县学待了二十多年,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凌绩鸣之所以来找他,也是为了让他帮自己一把,明年春闱防着范珏朝自己下手。 张元清听学生讲了缘由,顿时气得拍案大骂范珏权势逼人,他让凌绩鸣先暂时留在虞城县。 第15章 「绩鸣啊,现下万事莫管,只专心读书,京城那边为师会给勇毅侯带信,那范珏再猖狂也不敢违背勇毅侯的意思。」 凌绩鸣点头应下。 他疑惑的问:「老师,这勇毅侯与范大人是何关系?」 张元清带着淡淡的嘲讽道:「范珏当年为了榜上勇毅侯府,娶了勇毅侯的庶女,所以勇毅侯柳晋辉是范珏的岳丈。」 他见凌绩鸣脸色有些不好,安抚道:「你大可放心,勇毅侯是个正直的人,不会因为范珏是他的女婿就包庇他。」 凌绩鸣这才松了口气,自此以后,他便留在了虞城县,在县学附近租了一间房,平日里关起门来苦读,有不解之处便去县学请教张元清。 范府这边,范瑾得知凌绩鸣不愿娶自己,闹着要去小河村找凌绩鸣问清楚,刚要出门时被范珏制止后带到了书房。 他劝女儿:「瑾儿,那凌绩鸣不识好歹,你就不要再惦记他了。」 范瑾却不肯,最开始她看上的是凌绩鸣的长相,后来凌绩鸣三番五次拒绝娶她,她反倒是被激起了兴致,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这个凌绩鸣她一定要拿下。 见女儿不听劝,范珏示意梅枝去请范柳氏,范柳氏来了以后,嘲讽道:「那凌绩鸣如此狂妄,老爷竟也能忍下这口气。」 范珏脸色变了变,却不敢和她顶嘴,好言道:「夫人不知,那凌绩鸣是张元清的爱徒,我先前用功名要挟凌绩鸣,被张元清写信告诉了岳父,他老人家刚刚来信斥责了我一顿,让我不得为难凌绩鸣。」 说着将勇毅侯的亲笔书信交到了范柳氏的手中。 范柳氏看完书信后,脸色委实难看,恨恨道:「父亲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听了爹娘的对话,范瑾反倒没有先前那么气了,她笑道:「那张元清学生众多,在朝为官的大有人在。若我嫁给凌绩鸣,他的那些学生看在同门之谊上也会多多提携凌绩鸣。若是凌绩鸣有了前程,爹身为他的岳丈岂不是少不了好处?到时候就算不依靠外祖父,咱们家也会越来越好。」 范瑾小女儿之言却让范珏有了意动,他当年为了前程娶了勇毅侯的庶女,本以为靠着勇毅侯府,再怎么也不会太差。谁知勇毅侯根本不疼范柳氏这个女儿,任由侯夫人使了手段将他们赶到了虞城县,他在虞城知县这个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几年。 范珏思索了一阵,对女儿道:「瑾儿,你真的认为你外祖父会提携为父?」 范瑾道:「那当然了,要是日后岳丈的官职比不过女婿,不仅父亲被人嘲笑,外祖父也没面子啊。」 听她说得这么直白,范珏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 范柳氏也道:「我觉得瑾儿说的有道理。」她看向范珏,忍不住埋怨,「都怪你没本事,让我在姐妹中抬不起头来,当年又丑又笨的柳香枝都成了正四品恭人,只有我连个诰命都没有。」 被妻子直言没出息,范珏脸上快挂不住了,范柳氏见好就收,「老爷,我们只有瑾儿一个孩子,也没个兄弟撑腰,我是不愿她嫁进高门大户的,如今她看上了凌绩鸣,我倒觉得不错。」 她道:「凌绩鸣家世上比不过我们瑾儿,若是娶了她,必不敢乱来,毕竟瑾儿是勇毅侯的外孙女,那凌绩和要是聪明,就不会亏待瑾儿。」 范珏这些年一直被范柳氏压着,妾室姨娘一个也没有,范柳氏只生了范瑾一个,夫妻俩把范瑾当成眼珠子看待,将她宠成刁蛮骄纵的性子。两人都觉得,范瑾只有低嫁才能过得好。 夫妻俩一合计,决定让范瑾从凌绩鸣身上下手,一改之前的威逼利诱,要让凌绩鸣心甘情愿的求娶范瑾。 范柳氏派人打听到了凌绩鸣租住的地方,花钱将隔壁的宅子买了下来,让范瑾带着人搬了进去,每日三餐均有范瑾亲自送过去。一开始凌绩鸣坚决不肯与她纠缠,也吃她送来的饭菜,范瑾却一改往日的骄纵的作风,亲自下厨为他做饭。 凌绩鸣见到她放下身份为自己做饭,态度不由得软化了几分,甚至主动劝她不要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范瑾却仍不肯放弃,凌绩鸣无可奈何,也就不再多说,只每日往县学去得频繁了些。 又过了几日,张元清将几个得意门生喊到了县学,考校他们最近苦读的成果。凌绩鸣每日都能向先生请教,自己又勤学苦练,自然轻松过关。 姜裕成向来优秀,一篇《时事政论》句句道中要害,张元清认为,只要考场清明,以姜裕成的才学,定能进入前十名。另外几个学生也都不错,不过要在会试中胜出,还需要再努力一些。 姜裕成的《时事政论》被张元清夸赞,凌绩鸣不由得对这位相交甚好的同窗多了几分嫉妒。他认为这次自己落入下风是因为不够勤奋,于是回到住处后,除了吃喝拉撒,将心思全部都用在了读书上。 也许是将自己逼得太紧,在淋了一场小雨后,凌绩鸣病倒了。 这可急坏了范瑾,连忙派人去请大夫,大夫把脉后道:「举人老爷忧思过重,在加上淋雨受凉,看着才严重了些,老朽开几味药,喝下去发发汗便能好转。」 范瑾听了急忙催促:「那你赶紧开方子呀。」 大夫见状立刻提笔开了药方,范瑾吩咐梅枝跟着大夫去药铺抓药,自己则留下亲自照顾凌绩鸣。 凌绩鸣脸色蜡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苍白干裂,与之前清俊文雅的模样显得大相径庭,看起来还有几分狼狈,但就是这样的他,反倒比平常看着要平易近人一些。 范瑾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喜欢这个男人,明明他总是对自己避之不及,又不是什么王孙公子,她怎么就无法自拔的陷进去了呢? 她的思绪飞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天她爹设宴宴请中举学子,她躲在屏风后偷看,凌绩鸣俊美的样貌在一群举子中鹤立鸡群,当时她就觉得,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应该属于自己。 第16章 宴席结束后,她爹问她看中了谁,她说出了他的名字,她爹却十分反对,只因他已有妻室,但范瑾不想放手,她从小到大,只要看中了的东西,费尽心思也要得到。 这些日子她就住在他的隔壁,多多少少对他也有了一些了解。他人聪明又有才华,对她也没有算计和巴结,这样一来,范瑾对他更加爱慕了。 「水……水。」一道沙哑的声音打断了范瑾的沉思,原来是凌绩鸣醒了想喝水。 她连忙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喝完水后,凌绩鸣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帮自己擦汗,等再次醒来时,就看见范瑾端着药走了进来。 「二郎,你醒了。」她轻声道:「正好该喝药了。」 说着将托盘放到桌上,自己则端着药来到凌绩鸣的床前。凌绩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心里却是思绪万千。 「范姑娘,其实你不必为我做这些的。」他哑着嗓子道:「凌某何德何能,竟得知县千金侍奉汤药。」 范瑾笑了,「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愿意对你好。若是换了其他人,又与我有和干系?」 说着便舀了一勺药递到他嘴边,「二郎,这药是我亲自熬的,喝了以后风寒才能痊愈。」 凌绩鸣只好张嘴喝了,范瑾又继续喂他喝药,一碗药很快便见了底。喝完药后,范瑾扶着他躺下,还替他掖了掖被角,然后才端着托盘出去。 接连几天,范瑾都亲自照顾着凌绩鸣,熬药、煮粥都不假于人手。在她的精心照顾下,凌绩鸣很快就好了起来。 这天,就在凌绩鸣喝完最后一碗药后,递碗的时候,碗沿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腕,只听她「啊」了一声,接着满脸痛苦的捂住手腕。 凌绩鸣见状连忙问道:「范姑娘,你没事吧?」 范瑾咬着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那能给我看看吗?」凌绩鸣接着要求。 范瑾只好松开手,轻轻掀开袖子将手腕露了出来。在看到她手腕上那个又大又亮的水泡时,凌绩鸣愣住了,过了好一阵才问:「这是怎么回事?」 范瑾连忙将手缩了回来,「没事,就是熬药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说完,也不给凌绩鸣说话的机会,急急忙忙的离开了房间。 凌绩鸣望着她的背影,这一刻他的心乱了。 范瑾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撩开袖子看了一眼水泡,忍着疼用银针将它戳破,一股黄色的浓水立即流了出来。她用帕子将浓水沾干净,然后又自残似的在破皮出狠狠搓了两下。 疼痛让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梅枝进来时,正好看到她在蹂躏伤口,吓得大声道:「姑娘,千万别碰伤处,可是要留疤的。」 说话间急忙找出金疮药打算给她敷上,却被范瑾制止了。梅枝不敢违背她的命令,只能干着急的看着。 梅枝不知道,范瑾做这些为的就是留下疤痕,她这几日为了凌绩鸣忙前忙后,总得让他知道为了他,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不然她的心思全都白费了。 好在凌绩鸣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在她将手腕露出来时,她如愿从他眼里看到了震惊和怜惜。接下来只要借着这烫伤好好谋划,她相信,这人很快就会就会被她收服。 范瑾预料的没错,凌绩鸣在得知她为了给她熬药被烫伤后,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还专门去买了药膏送来。 范瑾收下药膏后,笑着朝他道了谢,接着又有些沮丧:「只希望我用了这药膏有效果,不要留疤才好。」 「就算这个药膏没效果,我会去找效果更好的药膏给你。」凌绩鸣急忙安慰她。 听了他的话,范瑾却突然扬头问他,「二郎,若是我真的留了疤,没人愿意娶我怎么办?」 凌绩鸣愣了愣,似乎没有朝这个方向想过。 范瑾叹了叹气,自嘲道:「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毕竟这是我自己烫伤的,你没有责任对我负责。」 她长相本是明丽动人的那一类,平日里喜欢穿银红、杏黄等明亮鲜艳的衣裙,今日却穿了一件领边点缀一圈浅浅的白毛的月白高领兰花刺绣长袄,尤其是现下眉目轻蹙,更显娇媚柔弱。 凌绩鸣突然脱口而出:「若真留疤,我愿意负责。」 范瑾睁大眼睛看向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凌绩鸣连忙道:「范姑娘,你是替我熬药才烫伤了手腕,我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可你已经娶妻,又如何对我负责?」 「我……我……」面对范瑾提出的问题,凌绩鸣却不知如何作答,为难之际却又她道:「还是算了吧,我不用你负责。」 凌绩鸣内心一片苦涩,他沉默了一阵,最后道:「范姑娘,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认你为义妹,日后再帮你找一个疼爱你的夫君,如果他敢嫌弃你手上有疤,我会替你好好的教训他。」 听了这话,范瑾顿时了惊呆了,这与她的期望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她要的凌绩鸣当她的丈夫,而不是什么义兄。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再扮柔弱了,横眉怒目的瞪着凌绩鸣,大声道:「凌二郎,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却要把我推给其他男人,难道你就这么不想娶我?」 他想要辩解:「我……我不是……」 范瑾打断他的话道:「我不管,我就要你对我负责,我不想当你的义妹,我要当你的妻子,你要是不答应娶我,我就一辈子不嫁人,一辈子为你守着。」 她情绪变得很激动,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凌绩鸣没想到事情会越来越复杂,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范瑾的哭声落在他耳里,他觉得自己似乎被人在心上砍了一刀,痛得他难受极了。 「你别哭了。」他干巴巴的安慰道。 第17章 范瑾却越哭越凶,凌绩鸣叹了叹气,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的为她拭去泪水,察觉到他的动作,范瑾突然扑进了他怀里。 凌绩鸣身体一僵,拿着帕子的手顿了半空中,范瑾紧紧的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他似乎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就是这股香味让他不由得乱了心神。 深吸了一口气,他将手轻轻的放到了她的背上,凌绩鸣的回应让范瑾欣喜万分,环在他腰间的手又加大了几分力道。 接下来的日子里,范瑾加紧了对凌绩鸣的柔情攻势,只要凌绩鸣在的地方,她总是风雨无阻的出现,就算是他去了县学,她也会带着桃枝在外面等着他下学,于是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冬夜,她与他以冬雪为盟,将彼此交给了对方。 …… 眼看着天越来越冷,温氏不免担心独身一人在虞城县的儿子,她收拾两件新做的棉衣和一些吃食,打算让凌老爹送到虞城县去。 谁知凌老爹将要出发时,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一起去看看,夫妻俩雇了村里的牛车,顶着朔朔寒风去了县上。当初凌绩鸣寄信回来说过,他租住在离县学不远的一处房子里,凌老爹和温氏到了虞城以后,向人打听了一番后,总算找到了儿子的住处。 只是挨着县学最近的有两处院子,他们又不知道儿子到底住哪一处,两人相视一眼后,走到了左边那处院子敲门。 敲了几下后,只听到里面有人在说:「来了,来了。」 随即院门被打开,里面站着一个腰圆臂粗的中年妇女,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疑惑的盯着温氏和凌老爹,嘴里不客气的问:「你们是谁,敲门干什么?」 温以为她是租房子给儿子的房东,冲她哈了哈腰,笑着说:「「大姐,我是来找我儿子的。」」 中年妇女将温氏和凌老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接着面无表情的开始赶人,「要找人去其他地方找,这里没有你儿子。」 说完,「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夫妻俩拎着一个大包袱,吃了一顿闭门羹,自从儿子中了秀才,再到中了举人,温氏还没在外面受过气,气得她几乎要破口大骂。还是凌老爹劝住了她,说:「你就忍忍吧,这县上不像小河村,不要在外面给儿子丢人。」 温氏这才忍住了,她问凌老爹:「他爹,你说咱们儿子到底住在哪里啊,这信上也没写清楚,这要到哪里去找人啊?」 凌老爹也一筹莫展,早知道当初回信的时候就该问问。就在夫妻俩准备去敲隔壁的门时,那扇门突然被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穿着银红色交领长袄的姑娘来。 温氏见状连忙上前询问,「姑娘,可是有一个叫凌绩鸣的租住在此?」 那姑娘闻言皱了皱眉,不答反问:「你们是谁,找他作甚?」 温氏一听,似乎就是这家了,连忙笑着道:「那是我儿,我和他爹是来给他送东西的,烦请姑娘带我们进去见见人。」 姑娘仔细打量了眼前这对老夫妻几眼,也没说要带他们进去,只说要进去问一下,让温氏和凌老爹在外面等着。 此时凌绩鸣正与范瑾在书房里玩耍,范瑾画了一幅红梅映雪图,闹着要凌绩鸣在画上题诗,凌绩鸣也想在心上人面前卖弄一番,稍作沉思便提笔写了一首《寒梅颂》。 「寒冬风尽肆,凛冽红梅开,红白交相映,佳人踏雪来。」 范瑾小声念了一遍,脸上带着娇羞道:「让二郎为红梅作诗,二郎怎地将我也写进去了?」 凌绩鸣将人轻轻搂进怀里,柔声道:「在我心里,瑾儿比着白雪红梅还好看。」 范瑾将头埋在他胸口,心里甜蜜极了。 外面寒风肆虐,屋里却暖意融融。梅枝站在门口,不敢敲门打扰两人。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想起还在外面等待的温氏和凌老爹,梅枝壮着胆子敲了敲门。 「姑娘,凌公子,奴婢有事要禀报。」 范瑾从凌绩鸣怀里起来,有些不高兴道:「进来吧。」 梅枝应了一声是,接着推门进来,「姑娘,外面有一对自称是凌公子爹娘的中年夫妇,奴婢不知真假,便回来禀报。」 凌绩鸣急忙问:「你看到那两人是什么模样?」 梅枝简要描述了一番,凌绩鸣一听就知道是温氏和凌老爹,他对范瑾说了一句:「我出去看看。」然后,急匆匆往外走去。 范瑾脸色有些不好看,梅枝小心翼翼问:「姑娘,凌公子的爹娘来了,我们用不用躲一躲?」 范瑾瞥了她一眼,转身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为什么要躲,我就是要让他的爹娘知道,我和二郎情意相投,那聂氏根本配不上二郎。」 梅枝讨好道:「我们姑娘长得好,家世也好,奴婢觉得,除非是凌公子的爹娘瞎了眼才看不上您。」 话说完才发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在范瑾冷冷的目光下,梅枝连忙低头认错:「姑娘息怒,奴婢脑子进了水才胡言乱语,请姑娘饶了奴婢这回。」 范瑾没有出声,梅枝的头埋得更低了。 这时凌绩鸣领着温氏和凌老爹进来了,书房里燃着炭火,比其他屋子暖和的多。温氏和凌老爹显然是被冻坏了,进屋就朝着炉子跑去,以至于忽略了范瑾主仆俩。 凌绩鸣面上有些尴尬,他拉着范瑾走到父母面前,介绍道:「爹,娘,这是瑾儿。」 温氏和凌老爹这才抬头看向与儿子站在一起的姑娘,两人眼里闪过惊讶,温氏率先开口问道:「二郎,这位姑娘是……」 凌绩鸣刚要说话就被范瑾打断,「伯父伯母好,我叫范瑾,我爹是虞城县的知县范珏。」 听她这么一说,温氏和凌老爹终于知道她是谁了。 凌老爹看向凌绩鸣,「二郎,这是怎么回事,知县大人的千金怎么会在这里?」 第18章 凌绩鸣看了范瑾一眼,道:「爹,我和瑾儿情投意合,我打算明年开春就去范府提亲。」 「什么?」 「提亲?」 温氏和凌老爹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凌老爹脸色沉了下来,「那颜娘怎么办?她可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啊。」 一听这话,在场的几人脸上都有些不好看了,尤其是范瑾,听到颜娘的名字后,眼里顿时蓄积了一片水雾。 凌绩鸣不忍心上人受委屈,道:「爹,我不喜欢聂氏,我喜欢的人是瑾儿,我会给聂氏一封休书,然后再把瑾儿娶回家。」 凌老爹刚要说话被温氏抢先道:「对,早就该休了她,长得丑不说,连儿子都生不出来,我可不稀罕这样的儿媳妇。」 说着又拉着范瑾的手夸道:「我儿子一表人才,又有功名在身,跟知县大人的千金正好相配。」 听了她的话,范瑾羞涩的低下了头。 再过几日县学就要停课放假,温氏和凌老爹干脆住下了,到时候跟儿子一块儿回去。 自从知道了儿子和知县千金好上了,温氏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整天念叨着要尽快休了颜娘,然后好将范瑾娶进门。 凌老爹不耐烦她天天说起这事儿,没好气道:「这事要是真那么容易就好办了。聂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不是那么好惹的,若二郎真要休了颜娘,聂家人会愿意?」 温氏不以为然道:「不愿意又能怎样,我儿子是举人,我未来亲家是知县大人,那聂家要是识趣的话,就乖乖把人领回去。」 凌老爹瞪了老妻一眼,「二郎是有举人功名,但这事儿闹大了,对他的名声有影响,毕竟是我们家对不住聂家在先,就算知县大人肯把女儿嫁给二郎,难道他还能不让人说闲话?」 温氏急了,连忙问:「那怎么办,二郎的名声千万不能受影响。」 凌老爹沉思了一阵道:「为今之计,只能让颜娘自己提出和离。」 「不行,凭什么和离,聂氏长成那副鬼样,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还有脸提和离,只能让二郎休了她。」温氏尖声反驳。 凌老爹道:「你懂个屁,如果颜娘自己提出和离,对二郎造成的影响比休妻要好得多,你要是真为了二郎好,就不应该拖他的后腿。」 温氏这才冷静下来。 夫妻俩又说了半晌话,都是在商量如何解决颜娘和凌绩鸣的和离的事情。 腊月二十,因连日的大雪,县学提前停课放假,张元清也要回隔壁县的老家过年,凌绩鸣、姜裕成几个跟着他读书的也都只有回家。 腊月二十一大早,凌绩鸣就带着温氏和凌老爹回到了小河村。这几日两个当家人不在家,颜娘、海棠以及凌三娘别提过得多么舒心。 尤其是凌三娘,自从上次和金二郎的婚事没了着落以后,温氏时不时就在耳边数落她,弄得她瞧见自个亲娘就烦。这几天没人在她面前唠叨,凌三娘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现下温氏和凌老爹回来了,她心里没来由的多了几丝烦躁。 颜娘和海棠倒不像她那么烦心,这个家本来就是温氏和凌老爹当家作主,他们回来与否任何人都没权利反对。 不过,对于颜娘来说,凌绩鸣回来她还是很高兴的,满满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到父亲,她还是想女儿能够多见见亲爹。 满满被颜娘养得很好,才三个多月就知道认人,凌绩鸣回来后,颜娘抱着她指着凌绩鸣道:「满满快看,那是你爹爹。」 满满似乎听懂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了两眼后,突然朝着颜娘咧嘴笑了。 颜娘笑着逗她,「满满还记得爹爹吗?走,我们让爹爹抱抱。」 说完便抱着女儿走向凌绩鸣。 凌绩鸣喜欢上娇俏可人的范瑾后,再看颜娘时就觉得自己当初一定昏了头,才答应娶这样的女人。他不想看见颜娘,连带着对唯一的女儿也没有好脸色,更别提抱她了。 他想的是,女儿以后范瑾会给他生,眼下这一个他不稀罕。 看到丈夫不愿意抱女儿,颜娘的脸色白了白,她直觉凌绩鸣出去了两个月回来就变了,以前虽然也对自己不待见,但对满满还是疼爱的。 她抱着女儿心不在焉的回到房间,看着在一个人在床上蹬手蹬脚玩的开心的满满,颜娘觉得,她一定要弄清楚凌绩鸣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喊来海棠,让她帮忙留意温氏和凌老爹之间的交谈,有关于凌绩鸣的事情都来跟她说,海棠连忙应下了。 温氏被凌老爹警告过,在家里不要提起任何关于范瑾的事情,连小女儿凌三娘也不许透露。温氏本就不是藏得住事儿的人,憋了几天后,对颜娘和满满越发没有好脸。 在她看来,若不是颜娘占住了凌家儿媳妇的位置,她的二郎早就把知县千金娶进门了。但她还记着不能轻举妄动,于是只好请了大女儿回来,让她帮忙想想办法。 凌元娘得知弟弟跟知县千金好上了,惊讶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我就说嘛,凭二郎的才学和长相,就是千金小姐也是娶得的。」 温氏点了点头,「我和你爹也觉得二郎配知县千金正合适。」 她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元娘,你打小主意就多,娘问问你,怎么才能休了聂氏又不影响你弟弟的名声?」 听了这话,凌元娘开始思索,过了一会儿她眼神亮了亮,道:「娘,咱们就说聂氏背着弟弟偷汉子怎么样?正好前几日你们不在家,聂氏把奸夫喊到了家里,被你们回来发现了,凌家容不得这种儿媳妇,所以才要二郎休妻。」 「不行不行。」温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要是聂氏偷汉子,你弟弟脸上会好看?人家只会嘲笑他连婆娘都管不住,还不如直接休了聂氏。」 第19章 凌元娘一想似乎是这个道理,很快她又有了主意,「这样吧,娘你现在就开始装病,让聂氏再你床前侍奉,你就可劲的折磨她,她受不了自然会反抗,到时候你就以她不孝顺为由,让二郎休了她。」 听说让自己装病,温氏坚决不同意:「这都快过年了,我装病不是咒自己吗,这个法子不行。」 凌元娘无奈道:「娘,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还让我给你出主意干什么?」 温氏道:「还不是怪你的法子不好,不是让你弟弟戴绿帽子就是让我咒自己,我要是同意了才真是傻。」 说完又催促凌元娘想办法,凌元娘想了一会儿,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顿时有了主意。 「娘,你不是不喜欢聂氏生的女儿吗?那我们就从她女儿下手。」 温氏心里一惊连忙问:「什么意思?」 凌元娘凑到亲娘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温氏被吓得心惊肉跳。 「元娘,满满那丫头可是你弟弟的亲骨肉。」 凌元娘不在意的道:「娘,你看聂氏那副鬼样,她生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丢的还不是凌家的脸。再说了,二郎就要娶知县千金了,别说一个孙女了,就算是孙子也会有的。」 温氏还是有些犹豫,凌元娘又下了一剂猛药,「娘,你可是跟我说过,二郎跟那范瑾有了夫妻之实,说不定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我们凌家的骨肉,你要是再不抓紧时间,小心没了亲孙子。」 这话一出,温氏也不犹豫了,拍了拍大腿,下定决心道:「就这么办,元娘,你弟弟能不能娶知县千金就靠你了。」 凌元娘自然满口答应。 凌元娘出去的时候,温氏又叮嘱道:「千万别让你爹和弟弟知道了。」 凌元娘点了点头。 第二日,她回了夫家一趟,借口儿子想外公外婆了,带着儿子孙栋来了娘家。孙栋三岁多一点,长得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他不像母亲那么势利自私,见到比自己小很多的妹妹后,还开心的将自己荷包里小点心分给她吃。 颜娘见状,连忙道:「谢谢栋儿,妹妹还小,不能吃点心,来,舅母这里有一块饴糖,你拿去吃吧。」 孙栋见了饴糖,连忙伸手拿了揣进自己荷包里。这一幕正好被凌元娘看见,她招手将儿子唤了过去,「栋儿,你把糕糕给妹妹吃了没有?」 孙栋摇了摇头,「妹妹小,不能吃糕糕。」 凌元娘哄他,「糕糕很软的,妹妹可以吃。」 孙栋再次摇头,「舅母不让我给妹妹吃。」 「那你悄悄给她吃啊,来,娘这里还有一块糕糕,你一会儿就去喂给妹妹吃,要是你做到了,娘回去奖励你五颗松子糖。」 孙栋眼睛亮了,他吃过松子糖,比饴糖好吃很多,他点了点头,「娘,我一定喂妹妹吃糕糕。」 凌元娘这才放他去玩。 接下来,她跟温氏分别将颜娘和海棠绊住,不让她们有机会去看满满。颜娘担心女儿,好几次想要回房,都被温氏找理由留下了,颜娘心里着急,却被温氏拦着不让走。 海棠那边也是,凌元娘让她和凌三娘一起帮着她做事儿,凌三娘做了一会儿想偷懒,便趁着她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凌元娘的心思全在海棠身上,根本就没发现妹妹不在这里了。 凌三娘偷溜出去后,转头去了西厢房看小侄女,她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孙栋正捏着一块白色的东西往慢慢嘴里塞,吓得她赶紧跑上前。 「栋儿,你在干什么?」也许是她看着比平时严厉,孙栋被吓到了,结结巴巴道:「我……我给……妹……妹妹喂糕糕。」 凌三娘瞪了他一眼,「妹妹那么小,谁叫你给她喂这个的,是不是想挨揍了?」 孙栋怕挨揍,连忙把手里的点心递到凌三娘的嘴边,讨好道:「给小姨吃糕糕,不要打栋儿。」 凌三娘闻言一下子笑了,她咬了一口点心,柔声道:「栋儿是个好孩子,以后可不许这么做了。」 孙栋连忙点头。 凌三娘吃完点心后,见满满睡得正香,于是带着孙栋去外面玩,走了不到两步,突然觉得肚子绞痛无比,接着就是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孙栋见小姨突然倒地,愣了一下后吓得大哭,最先听到哭声的是温氏和颜娘,两人急急忙忙丢下手中的事情跑了过来。 「栋儿,你在哭什么?」温氏一边跑一边喊,等到了现场,看到倒在地上的女儿,温氏急白了脸。「这是怎么了,三娘,三娘,你可别吓娘啊。」 这时,凌家的男人们也闻声赶来,看到凌三娘这个样子,凌绩鸣扔下一句「我去请大夫」后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凌老爹对温氏和颜娘道:「你们快把三娘弄到屋里去,一会儿大夫来了,人还躺在地上像什么话。」 温氏和颜娘连忙将凌三娘抬到了床上。 凌元娘听到西厢房那边传来的哭闹声,心里想着肯定是聂氏的女儿出事了,她看了一眼心急如焚的海棠,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道:「不知道那边出了什么事,我们也过去看看。」 她话音刚落,海棠就跟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凌元娘比海棠落后几步,她到的门口的时候,只听到温氏哭天抢地的喊声,心里不禁疑惑:难道聂氏伤心的晕过去了,怎么不见她出声呢? 正这么想着,忽地听里面传来颜娘的声音,「娘,夫君已经去请大夫了,三妹她不会有事的。」 凌元娘猛地抬起头,三娘?三娘怎么了? 她急忙走进去,一眼就看到躺在昏迷不醒的亲妹妹。 「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三娘她怎么了?」她焦急的问道。 第20章 温氏哭着说:「我在东屋听到大郎在哭,跑过来一看就见三娘躺在地上,怎么喊都喊不醒。」 凌元娘又问:「请大夫了吗?」 「二郎去请了。」 正好这时候凌绩鸣带着村里的吴大夫来了,温氏赶紧让开位置让吴大夫给女儿看诊。吴大夫诊完脉后,又翻开凌三娘的眼皮看了一眼,道:「三娘这是中毒了。」 「中毒?三娘怎么可能中毒?」温氏大喊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她立即看向大女儿,脸上满是惊愕,凌元娘怕她露馅,急忙道:「娘,现在最要紧是给三娘解毒,至于怎么中毒的,等三妹醒了再说吧。」 温氏这才如梦初醒,对吴大夫恳求道:「吴大夫,求你救救我的三娘。」 吴大夫道:「三娘这毒倒不是很严重,老夫开副药熬了喝上六天便可清除体内毒素。」 听了大夫的说法后,凌绩鸣忍不住问道:「既然中毒不严重,为何我妹妹昏迷不醒?」 「可能是受惊过度。」刘大夫解释:「三娘年纪小,从未经有过中毒的经历,可能一时惊慌便晕厥了。」 吴大夫的话让凌家人都有些不敢置信,凌老爹最先回过神,等吴大夫写完药方后,又快马加鞭的去镇上药铺抓药。 凌三娘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觉得整个人晕乎乎的,就跟喝醉了酒一样。见她醒了,守在床前的海棠连忙将所有人喊了过来。 温氏来的最快,刚走到门口就迫不及待的问:「三娘,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凌三娘疑惑的看向她,「娘,我这是怎么了?」 凌老爹这时也进屋来了,语带责备道:「你这是中毒了,你这丫头,到底吃了什么东西,怎么就中毒了呢?」 中毒?凌三娘脑子乱了,她怎么会中毒?她从早上到现在,除了外甥孙栋的那块点心,她哪里吃过其他的东西。 对了,外甥给她吃的点心。 突然之间,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多了一丝惊惶。 「大姐,栋儿吃的米糕是哪里来的?」凌三娘脸色难看的盯着自家大姐。 凌元娘被她盯得有些心慌,故作镇定道:「还能是哪里来的,当然是在外面买的啊。」 凌三娘一听,不顾头还晕着,焦急道:「那米糕吃不得,我就是吃了这个米糕才中毒的。」 说完还怕他们不信,继续道:「我看到栋儿在喂满满吃米糕,训了他两句,他怕我揍他,于是把米糕分给我吃了,我吃完后肚子绞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话一出,犹如平静的湖面被人扔了一颗石子,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凌元娘身上,凌元娘只觉得芒刺在背,恨不得立即离开这里。 而颜娘在听到孙栋给满满喂米糕时,吓得差点软了腿,也不顾小姑子才醒,急忙跑回去看女儿,见到女儿睡得香甜时,心里的大石才落了下来。她轻轻的抚了抚女儿白嫩的脸蛋,眼眶一下红了。 她不敢想,要是女儿今天吃了米糕,结果会怎样,三娘那么大的人,吃了一小块就睡了好几个时辰,要是换了她的满满,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哭了一会儿,她擦干眼泪回到凌三娘的屋里,凌老爹正在追问凌元娘那米糕在哪里买的,凌元娘一会儿说是在镇上买的,一会儿说是亲戚蒸了送给她婆婆的。 她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凌老爹结合小女儿的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天这些事都是长女在搞鬼。他狠狠的瞪了凌元娘一眼,吩咐凌绩鸣:「二郎,马上把你大姐和外甥送回孙家去。」 凌元娘听了不满道:「爹,你竟然要赶我走?」 凌老爹冷着一张脸,「元娘,你已经嫁人了,不能老是忘娘家跑,不然亲家那边该有意见了。」 凌绩鸣差不多也知道大姐在小妹中毒这件事里插了一手,虽然最终的目的不是凌三娘,但这狠毒的心思着实让人害怕。 「大姐不能走。」颜娘突然出声制止:「三娘刚刚说了,栋儿喂满满吃米糕被她发现,她误食米糕后才中的毒。如果三娘没有阻止,是不是今日中毒的就是满满?」 她恨恨的盯着凌元娘,一字一句的问:「大姐,你是想借栋儿的手毒死我的女儿,是不是?」 凌元娘被她盯得心里发怵,想要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聂氏,你胡说什么,你大姐怎么会有那种心思。」温氏急忙帮凌元娘开脱。 颜娘又将矛头对准她,「如果我没猜错,娘也有份吧,平时最讨厌看到我,今天却一直让我跟在身边。我想去看满满,你总是指使我做这做那,让我根本脱不开身,是不是就是为了创造凌元娘害我女儿的机会?」 温氏从未见过颜娘发怒的样子,乍一见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凌绩鸣生了恼意,呵斥颜娘:「胡言乱语,娘和大姐怎么会害满满?我看你是疯了吧,才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颜娘闻言冷笑了两声,指着他大声道:「凌绩鸣,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 这是她第一次大声的喊他的名字,以往颜娘总是自卑,觉得凌绩鸣迫于婚约娶了自己,对他很一直怀着愧疚之情,哪怕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过对自己的厌恶,颜娘在他面前一直是恭顺守礼的。 就连上次范瑾气得她早产,她也从未出言怨怼过,只是希望他能给予女儿几分宠爱,对她好与坏都无所谓。 人都是有逆鳞的,满满就是颜娘的逆鳞,温氏和凌元娘差点毒害了满满,触碰到了颜娘的逆鳞,她再也不愿意忍气吞声。 「聂氏,你还有没有规矩了?」有儿子撑腰,温氏又成了往日那个尖酸刻薄的温氏,她指着颜娘的脑门道:「你们聂家就是这样教养女儿的,竟然敢冤枉姑姐、顶撞婆母、不敬夫婿,我看合该给你一封休书,让你滚出我们凌家。」 第21章 「总算是露出你们的真面目了。」颜娘面带嘲讽的将温氏、凌元娘、凌老爹以及凌三娘全都看了个遍,最后视线落在凌绩鸣身上,「想必你早就跟那位千金小姐勾搭到一起了吧,所以才迫不及待让你娘、你大姐来害我的女儿,就是想逼我去死,然后给她腾位子是不是?」 凌绩鸣被她逼问的颜面无光,怒斥道:「不知所谓。」 不得不说,颜娘这一番话的确说中了温氏和凌元娘的心思,她们原本就是这个目的。满满是颜娘的命,如果满满没了,颜娘不死也会疯,到时候就能解决掉颜娘这个麻烦。 温氏和凌元娘相视一眼,竟然都没有反驳,她们想的是反正已经撕破脸了,没必要再继续掩饰。 温氏道:「若不是我们家老太爷与你爷爷定下的婚约,就凭你这个样子能嫁到我们凌家来?你若是识趣的话,自己滚回聂家去,还能留得几分颜面。」 凌元娘也道:「我娘说得对,你若是有自知之明,就知道怎样做才对你有利。」 凌三娘听了大半天,这时候才明白,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温氏和凌元娘的算计,为的就是逼走颜娘。「娘,大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二嫂哪里不好了,你们要逼着她走。」 她又朝着凌老爹道:「爹,你快劝劝她们啊,咱们一家人好好的不行吗,为什么非得要闹到难堪的地步呢?」 凌老爹没有吭声,妻子和大女儿指使外孙向孙女喂有毒的米糕,这事已经暴露在了颜娘面前,就算他在中间和稀泥,两边都不可能接受。 他看了颜娘一眼,放缓了语气:「颜娘,是我凌家对不住你,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二郎休了你。只是你也看到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收场,不如你和二郎和离吧。」 在他看来,允许颜娘与儿子和离,是对颜娘最大的善意。 颜娘却不这么认为,听到和离两个字后,她心凉了半截。 凌家的这些人,总算说出了他们最终目的,她不蠢不笨,当然知道凌老爹为什么要提议自己与凌绩鸣和离,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保住凌绩鸣的名声罢了。 「那满满呢?」她问:「我要是跟你儿子和离了,我的女儿怎么办?」 「满满是我们凌家的孩子,我们是不会亏待她的。」凌老爹不假思索地回答。 颜娘却难以接受,只要一想到她十月怀胎生下女儿,日后要一个人留在凌家,爹不喜、爷奶不爱、还有个继母虎视眈眈,她就心疼的喘不过气来。 不行,就算是和离,她也不能离开满满。 颜娘慢慢冷静下来,用帕子擦干脸上的泪水,斩钉截铁道:「要我答应和离也行,但我有两个条件。」 「你别蹬鼻子上脸,让你跟二郎和离算已经是你占便宜了,你竟然还有脸提要求。」温氏闻言怒道。 颜娘却嗤笑道:「那好啊,你让他写休书休了我啊。我倒要看看,你儿子前脚才休了我,后脚就把知县千金娶进门,他这读书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说着又指着凌元娘道:「还有你这大女儿,唆使幼子给亲侄女喂毒米糕,要是传了出去,孙家还是否能够容得下她,外面的那些人又会怎么看待你们凌家的教养。」 「你敢。」 「二嫂。」 温氏与凌三娘齐齐出声。 颜娘看着小姑子焦急的神情,安慰道:「三娘,你是个好姑娘,就算我离开了凌家,也不会将你娘和大姐犯的错迁怒到你身上。」 「二嫂,你能不能不要怪我大姐,若是被孙家知道她做了这样的事情,那孙婆子会让姐夫休了的她的。」凌元娘同婆婆关系不好,凌三娘忧心孙婆子会借此打压凌元娘。 颜娘摇了摇头,「如果你爹娘他们答应我的要求,我自然不会出去乱说,若是他们不肯,就怪不得我了。」 这话颜娘是对凌三娘说的,眼睛却盯着凌老爹,等着他作决定。 颜娘不是个与人为恶的性子,但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要是不硬气些,恐怕真的会被凌家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凌老爹沉思着,过了许久才听到他说:「好,我答应你,说说你的条件吧。」 听他答应了,颜娘也不再磨叽,直接道:「第一,我要带走满满和我的嫁妆。第二,我要海棠的卖身契。」 在颜娘看来,这两个条件并不苛刻,她要求的不多,只要能跟女儿在一起就很满足。至于海棠,这丫头当初为了她得罪过范瑾,若是留在凌家,日后等范瑾嫁进来,海棠的日子就难过了。 海棠没想到颜娘会提到自己,她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心里却欣喜极了,只是碍于凌家人在场,不敢表现的那么明显。 凌老爹一听颜娘要带走满满,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却听温氏凑到他耳边道:「他爹,不就是一个丫头片子嘛,她要就给她,现下最要紧的是把二郎正妻的位子腾出来。」 海棠嘛,一个小丫鬟,值不了几个钱,等知县千金嫁进来,还能没有奴婢使唤吗。 领老爹觉得温氏说的有道理,他却不像温氏那么迫不及待的想答应,而是意有所指道:「满满姓凌,若是让你带走,我们凌家岂不是要被外人嘲笑连个孙女都养不起。」 颜娘一听沉了脸,大声道:「怎么,你们想反悔?」 说完以后发现有些不对劲,听凌老爹这语气似乎在同她讲条件。 她慢慢的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们怎么才肯让我带走满满?」 凌老爹道:「你必须把嫁妆留下,不然你别想带走我凌家的孙女。」 这句话一出口,颜娘很震惊,她没想到凌老爹竟然在打她嫁妆的主意,她不敢置信的看了他一眼,第一次觉得她这个公公并不如表面上那般正直。 「你那嫁妆里有一半都是我凌家的聘礼,另外一半虽然是聂家为你准备,但你带走了我凌家的血脉,那些东西就当是对凌家的补偿。」 第22章 颜娘见他把卖孙女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觉得这人也太无耻了。纵观凌家这些人,除了凌三娘善良直爽外,温氏尖酸刻薄、爱慕虚荣,凌老爹虚伪无耻,凌绩鸣狠心无情,凌元娘阴险毒辣,有这些人在,她真的不敢把满满留在凌家。 她虽然拿凌元娘毒害满满这事要挟他们,但她害怕的是他们狗急跳墙,若是拼着不顾凌元娘的名声也要留着满满,到时候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好,嫁妆我不要了,我只要满满和海棠。」颜娘思索再三,最后作出了让步。 见她答应了,凌老爹便让凌绩鸣写和离书。 凌绩鸣听到颜娘不要嫁妆,只带满满和海棠走,有些不敢相信。到底他是满满的亲父,觉得颜娘不要嫁妆,怎么能养好女儿,于是跟凌老爹道:「爹,让她把嫁妆带走吧,满满毕竟是我的女儿,还要靠她的嫁妆养活。」 凌老爹却道:「聂颜娘有一双巧手,怎么会养不起满满?倒是你,读书都读傻了,我要是不扣下她的嫁妆,你难道要空着手去范府提亲?」 听了这话,凌绩鸣便闭口不提要归还颜娘嫁妆的事情,他提笔写下和离书,让颜娘签了字,只等明日拿着和离书去县衙登记。 签好和离书后,颜娘又拿了海棠的卖身契,不想再跟他们同处一屋,她带着海棠回屋收拾行李,温氏则带着凌元娘在一旁监督,生怕颜娘多带了什么东西。 颜娘也不恼,自顾自的收拾,除了自己平日里的衣物和几样最普通的首饰,剩下都是满满的东西。 「慢着。」凌元娘突然出声道:「你手上的东西不能拿走。」 她指的是颜娘手上那块长命锁,颜娘闻言气笑了,「这是我娘给外孙女的满月礼,这可不是我的嫁妆,为何我不能带走?凌元娘,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一些?」 「你……」凌元娘气得说不出话来。 温氏当然知道女儿的心思,那块长命锁当时聂大娘送来的时候,凌元娘就有些眼馋,毕竟那是实心的,比普通的长命锁值钱得多。 但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麻烦来,便出言制止:「元娘,让她拿走吧。」 海棠闻言对颜娘道:「颜娘姐姐,我就说嘛,凌家还不至于眼皮子这么浅,连小孩子的东西都要扣着。」 这话一出,温氏和凌元娘脸色齐刷刷的变了,只是她们也只敢骂咧几句,不敢拿海棠怎样,毕竟海棠已经不是凌家的奴婢了。 颜娘没有接话,行李收拾完后,让海棠回屋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温氏迫不及待的想将她们赶出去,冷声道:「既然你们已经不是凌家人了,也就不能再待在这里,待会你们便搬出去吧。」 意思就是要颜娘她们马上离开。 这场闹剧从酉时开始到戌时,天都已经黑透了,再加上外面寒风肆虐,这个时候出去极为不安全。 海棠还想说什么,被颜娘制止了。她将满满包的严严实实捆在自己胸前,只留下一个小口子透气,然后和海棠将最厚的棉衣穿上,背着几个大包袱毫无留恋的离开了凌家。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凛冽的寒风在呼呼作响,摸索着走了一段路后,颜娘有些气喘吁吁,两人在路边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歇息。 歇了一会儿正准备继续走时,就听到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声音,两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驶来了一辆马车,马车的车头上还挂着两个灯笼。 海棠羡慕道:「要是现在我们也能坐上马车就好了。」 颜娘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马车离她们越来越近,颜娘和海棠往旁边挪了挪给马车让道。谁知那马车竟然停了下来,车夫对里面说了句什么,就看见里面的人掀开帘子探出头来。 虽然天色很暗,但借着白雪反射的光亮,颜娘一眼认出那人是凌绩鸣的同窗姜裕成,之前他们在凌家有过一面之缘。 「嫂夫人这是要回娘家?」见颜娘和海棠背着两个大包裹,姜裕成疑惑的问道。 颜娘有些局促,她总不能说她被赶出凌家了吧,于是便胡乱的点了点头。 姜裕成见她似乎有难言之隐,也不再多问,只说:「天色已晚,容我送你们一程吧。」 颜娘下意识的想拒绝,却听海棠欣喜道:「多谢公子,公子人真好。」 姜裕成笑了笑,从马车上跳下来,示意她们上车。 海棠率先爬上去,又让颜娘把满满递给她,姜裕成这才发现原来她胸前竟然还捆着一个襁褓,盯着颜娘的眼神便有些深思。 颜娘费劲的爬上马车,坐进车厢后,不由得感叹马车上比外面暖和的多,她看了一眼跟车夫坐在一起的姜裕成,心中满是感激。 离开凌家的时她就打定主意,日后不再和凌绩鸣有任何关联,谁知现在却坐在了他同窗的马车上。 车外寒风肆掠,她隐隐约约听见车夫在问姜裕成为何要这么好心,还说要是冻着了,自己回去不好交差。姜裕成说了什么她没听到,只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在马车的摇晃下,竟慢慢睡着了。 「颜娘姐姐,快醒醒,咱们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颜娘被海棠叫醒,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颜娘姐姐,咱们到聂家了。」海棠又重复了一遍。 颜娘这才清醒过来,原来是到家了。 她连忙起身,将满满抱着下了马车,海棠背着包袱紧跟其后。颜娘跟姜裕成道谢,姜裕成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犹豫了一下,又道:「以后若是遇到这样的天气,就待在家里吧。」说完朝她拱了拱手,一头钻进马车里。 颜娘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在心里叹道:若凌家有自己的容身之所,她又何苦连夜奔波。 家门近在眼前,颜娘鼓起勇气敲门,敲了好一阵都没人应声。 第23章 海棠冷的直发抖,问:「颜娘姐姐,他们会不会是睡得太沉了没听见啊。」 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有人在问是谁。 这是是颜娘二哥聂二郎的声音。 颜娘连忙道:「二哥,是我。」 听到妹妹的声音,聂二郎顾不得疑惑,连忙打开门将人放了进来。 「颜娘,你怎么回来了?」他看了一眼海棠和那几个大包袱,不解的问道,「这大半夜的,又冷又困,不在家睡觉回娘家干什么?」 颜娘有些尴尬,只好简单的跟他说了几句,聂二郎闻言大惊失色,连忙将家里人全部叫了起来。 颜娘说了与凌绩鸣和离的事情,所有人都不赞同的看着她, 聂大娘沉声问道:「颜娘,你怎么能同意和离呢?」 颜娘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只没说凌元娘想要毒害满满的事情。聂大娘听了,忍不住捶了她两下。 「你这个蠢东西哟,怎么能人家说什么你就跟着做,和离了不说,连嫁妆都没带回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哟。」 颜娘没有躲,任由聂大娘打骂,柳氏和于氏一左一右拉开了婆婆。 柳氏皱眉问:「小姑,难道你要把满满养在聂家?」 小姑子和离回娘家,还把与前夫生的女儿带了回来,柳氏打心底里不喜。 「大嫂,我不会用家里的一文钱,我可以去找戚掌柜多接些绣活来做,赚的银子一半交给家里,另一半我们三个嚼用。」颜娘怕大嫂不同意,连忙解释。 柳氏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心情却比之前好了些许。 另一边,聂老爹正跟两个儿子说颜娘的事情,「你妹妹出了这事,你们怎么看?」 聂大郎气愤道:「凌家欺人太甚,明天我和二郎就去找他们家说理去。」 聂二郎跟着点头附和,「决不能这么算了。」 聂老爹铁青着脸道:「聂家和凌家有两位老太爷的情谊在,照理说不应该闹得难看,但他们家欺负你妹妹,深更半夜的赶人,这口气要是忍了,日后还不被人笑话我聂家的男人怂包。」 这一夜,聂家的男人女人们一夜未睡,都在商量着明日如何去凌家讨个说法。 于氏一向心眼多,看了自家男人一眼,开口道:「爹,娘,那凌二郎毕竟有功名在身,明日咱们去为妹妹讨公道,可千万不能动手啊。」 聂二郎瞪了妻子一眼,「那聂家明摆着是欺我聂家无人,我定要给他两拳,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于氏一听急了,「二郎,你可不要胡来,万一这一闹,那凌家对咱家心存怨恨咋办,我倒是不怕,只是咱们家的几个孩子都在学堂读书,要是因为这事波及到了孩子们,那可怎么办啊。」 这话一出,聂家父子三个冲上头的热血一下子冷了下来。自古以来就有民不与官斗的说法,凌绩鸣虽然是举人,但依照大宴律法,举人也是可以选官的,更不用提他还要去参加春闱,若是中进士当了官,聂家怎么斗得过凌家。 屋里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最后还是聂大娘打破了宁静,她咬牙道:「不能轻易的算了,那凌二郎既然以后要做官,那这官夫人的位子合该我们颜娘来坐,只有颜娘当了官夫人,才能看顾娘家子侄。」 柳氏最先同意婆婆的意见,她的大儿子读书不行,但小儿子聪明伶俐,要是有个官夫人姑姑,以后还能还能沾沾光。 于氏本就是人精,见大嫂都同意了,她怎么会落人后头。聂家的男人们都听女人的,于是第二日聂老爹和聂大娘带着儿子儿媳去了小河村凌家。 凌家 凌绩鸣天一亮就带着和离书去了虞城县,虞城县的知县是他未来的老丈人,衙门有人好办事,不到半柱香时间,他就与颜娘解除了夫妻关系。 范珏见他办事利落,高兴的将人带回了府里。 范瑾得知凌绩鸣已经同颜娘和离,心里又得意又开心,以后总算不用看着那个丑女人霸占自己的男人了。 范府未来姑爷上门,范柳氏吩咐厨上多准备几个菜,要留凌绩鸣在府上吃饭。凌绩鸣与心上人好几日不见了,于是高兴的留了下来。 只是两人才说了不到几句话,就听到有人来报,说是外面来了个小姑娘自称是凌三娘,特地从家里赶来找凌绩鸣。 范瑾吩咐丫鬟将凌三娘请了进来。 「二哥,赶快回家吧,聂家那边来人了,说是要给二嫂讨个公道。」凌三娘见到亲哥后,也不管旁边的范瑾,只急急忙忙拉着他往外走。 凌绩鸣看了范瑾一眼,一下子甩开凌三娘的手,呵斥道:「我同聂颜娘已经和离了,瑾儿才是你的二嫂。」 凌三娘不妨他会这么做,气道:「你还没娶她呢,她算我哪门子的二嫂。」 说完这话,她才看清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恰好她认识,就是上次害得颜娘早产的女人。 「二哥,你到底回不回?」凌三娘不耐烦的问道。 凌绩鸣刚要说话,就听范瑾说:「二郎,你回去吧,别让小妹久等。」 凌三娘把她的话当做耳边风,眼睛只盯着凌绩鸣不放。 凌绩鸣无法,只得跟着妹妹往外走。 兄妹俩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喊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范瑾带着丫鬟梅枝跟了过来。 「二郎,我不放心你的安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范瑾一副担忧不已的样子。 凌三娘皱了皱眉,不客气道:「你是谁啊,凭什么掺和我们家的事。」还特意在我们家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范瑾被她怼了也不生气,反而是梅枝欲为主子出头,但被范瑾制止了。 凌绩鸣斥责了妹妹几句,又替她向范瑾赔罪,范瑾笑了笑,表示自己没有把凌三娘的气话放在心上。 第24章 等他们回到小河村的时候,聂家人和凌家人已经僵持了好几个时辰,两家都不肯让步,若非有人劝说,恐怕早就打了起来。 凌家院子外面突然来了一辆马车,大家都探着头往外看,只见凌三娘最先从车里下来,接着就是凌绩鸣。凌绩鸣下车后,又朝着马车伸了伸手,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扶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下了车。 村里人哪里见过如此漂亮的姑娘,顿时都很好奇这人是谁,又见她穿金戴银,都认为她可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温氏眼尖,第一眼就看到了范瑾,得意的对聂大娘道:「哼,你知道我儿扶着下马车的是谁吗?那是虞城县知县范大人的女儿,告诉你,我儿马上就要娶她进门了,你们家那丑八怪别想纠缠我儿。」 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便议论纷纷起来。 「我的乖乖哎,怪不得那姑娘长得跟仙子似的,原来竟是县老爷的千金啊。」 「这凌家的二郎攀上了县老爷的女儿,看来是要发达了。」 「你懂个屁,凌二郎是举人,要是再考中了进士,说不定比县老爷还威风呢,到时候谁靠谁还不一定呢。」 「这聂家要是识趣的话,就不应该来闹。」 …… 聂大娘听到周遭的议论声后,心中恼意更甚,她看不惯温氏那得意样,语带嘲讽的吆喝道:「我就说,为何平白无故将我女儿赶回娘家,原来是急着给人腾位子。看你着急的样子,怕不是人肚子里已经揣了你们凌家的野种吧。」 这话说出来可比之前曝出范瑾的身份还要惊人,四周突然安静下来,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将视线投在了范瑾的肚子上。 「我与范姑娘清清白白,若你再胡言乱语污蔑人,可别怪我不客气。」凌绩鸣见状,气急败坏的同聂大娘争论。 虽然他与范瑾早就成了好事,但他却知道范瑾不可能再这个时候有孕,原因无他,只要他们欢好过,范瑾都会服用避子药,所以她绝对不会怀孕。 聂大娘被他吼得一愣,自从凌绩鸣与颜娘成亲后,哪一次对自己不是恭敬有礼,像今天这样呵斥还是头一回,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凌二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娘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凌绩鸣刚要开口,被温氏抢了先,「我呸,我儿子和你女儿已经和离了,你算他哪门子的长辈。我劝你啊,死了让聂颜娘与我儿复合的心,早点给她找个婆家嫁了,免得留在家里丢人。」 温氏仗着儿子和范瑾在,威风又得意,聂大娘恨不得抓烂她那张脸,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毕竟温氏有个举人儿子,又有县老爷的千金撑腰。 于氏心眼多,她见婆婆吃了瘪,连忙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聂大娘的眼神亮了。 她清了清嗓子,质问凌绩鸣道:「你们凌家有权有势,我们自认不如。但是,颜娘是你凌家三媒六聘娶回家的,你们连她娘家人都不知会一声,说和离就和离,就算走遍天下也没这个道理,大家说是不是?」 她话音刚落,便有人跟着附和。 凌绩鸣脸色变了变,沉声问道:「你们想要怎样?」 聂大娘瞥了范瑾一眼,对凌绩鸣说:「你的心思我明白,无非就是嫌弃颜娘长得不好看,配不上你的一表人才,既然如此,那就由我聂家出钱,买两个美貌的丫鬟伺候你,只要你同颜娘好好过日子就成。」 「不行。」 「不许。」 凌绩鸣与范瑾齐齐出声反对。 范瑾脸上挂着怒气,朝凌绩鸣道:「若你答应了这村妇的条件,以后就别再来找我。」 凌绩鸣连忙安抚她:「瑾儿放心,我只要你就够了,别的女人我都懒得多看一眼。。」 虽然两人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声音,还是被聂大娘听到了,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哟哟哟,怎么,这就心疼上了,那我的颜娘呢,在你们家做牛做马,还为你生了个女儿,如今被赶回娘家,除了我这个当娘的,还有谁心疼她?」 凌绩鸣回过头怒道:「我与聂氏已经和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复合,你要是心疼她,当初就不应该把她生下来。」 「你……」聂大娘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不愧是读书人,老娘说不过你,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了,你要是不给我交待,我就不走了。」 这时,聂老爹上前将老妻拉到自己身后,对凌老爹道:「亲家,今天我们来凌家只想为颜娘讨个公道,当初颜娘生成那副模样,我们也没脸让你们家履行婚约,只想着时间久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谁知,凌家到底是还是重诺之家,你带着女婿亲自上门求娶,当时便知道颜娘样貌不堪,却还是应了这桩婚事。如今,女婿却因此嫌弃颜娘并与她和离,亲家理应给我们一个说法。」 不管是凌家还是聂家,温氏和聂大娘在家里说一不二,但真正当家作主的还是男人们。凌老爹与聂老爹放任这各自的妻子吵闹,引来了看笑话的人丢了两家的脸面不说,还让事情僵持着无法解决。 无论如何事情都要解决,凌老爹便驱散了看热闹的乡亲,将院门关了起来,内里只剩凌聂两家人以及范瑾主仆。 凌老爹沉着脸问道:「聂老兄要怎样才肯罢休?」 「眼下就有一个办法,不知亲家听说过商户人家两头大的说法没有?」聂老爹摸了摸胡须,道:「颜娘是正妻,知县千金也是正妻,日后女婿做了官,一个留在家里伺候舅姑,一个跟着他打理后宅,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凌老爹听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心里倒有些犹豫了,凌绩鸣却是不肯的,他不喜欢聂氏,不想跟她一辈子绑在一块儿,而且他也不想因此委屈了范瑾。 范瑾早在聂老爹说她与聂氏两头大的时候就要发怒,但她记着这是凌家,才憋着怒火隐忍不发,好在凌绩鸣没有答应这样的提议,不然她一定会让这些泥腿子见识什么叫不自量力。 第25章 凌绩鸣态度坚决,凌老爹也顾及着范瑾还在一旁看着,他不想得罪县老爷,也就顺着儿子的话回绝了。 见凌家不肯答应自己的提议,聂老爹大怒,要不是有人拦着,两家人差点打起来。最终,有人请了里正过来,经过里正的调解,凌家将颜娘的嫁妆全数退回,还额外赔了五十两银子。 颜娘正专心的做着绣活,海棠在一旁给满满换尿布,换到一半满满突然哭了,怎么都哄不住,海棠拿她没办法,颜娘只好放下针线,将女儿抱过来轻轻哄着。 回到母亲的怀抱里,满满哭声小了很多,海棠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还是颜娘姐姐有办法。」 颜娘轻轻点了点满满的小鼻子,道:「你这小哭包,瞧把海棠小姨折腾的。」 海棠也凑了过来,「折腾好啊,我就喜欢她折腾我。」 颜娘笑了,她看得出来,海棠是真的很喜欢满满,她忙着做绣活的时候,满满一直都由海棠带着,有时候比她这个当娘的还要精心一些。 自从与凌绩鸣和离后,颜娘将海棠的卖身契要了过来,去官府销了海棠的奴籍后,当着她的面将卖身契撕得粉碎。 她一直将海棠当做自己的妹妹,海棠也知道颜娘对自己是真的疼惜,所以将满腔感激全都放到了满满身上,毕竟满满是颜娘最重要的人。 等哄睡了满满,姐妹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海棠就去灶房帮忙了。聂家吃饭的人多,做事的也不少,但自从海棠跟着颜娘来到聂家后,灶房上一大半的事情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颜娘为此还与两个嫂子吵了一架,最后才让海棠轻松了许多。 因着颜娘为了海棠跟两个嫂子不和,两人对颜娘也没有什么好态度,尤其是柳氏,总觉得颜娘和离回家,对自己两个女儿的名声有了影响,所以恨不得将颜娘赶出聂家。 但她不敢,因为这个家里不是她说了算,每次只能时不时跟于氏说几句指桑骂槐的话,不外乎颜娘脸皮厚,带着三张嘴在聂家白吃白喝之类的话。 颜娘听了,也不打算向之前那样忍气吞声,她直接找到了聂老爹和聂大娘,提出每个月做绣活赚的银钱,一半交给聂大娘,当做她们三人在聂家的嚼用,另一半又分了一部分当做是对爹娘的孝敬钱,剩下的她则自己存了起来。 颜娘交了银钱以后,柳氏和于氏倒不敢再说什么白吃白住的话了,但又经常在聂大娘面前提议,说颜娘年纪轻轻的,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娘家,应该再找个夫家才是。 聂大娘也有些意动,她留颜娘在家里,一是看在她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亲女,而是看在每月按时上交的银钱上。但两个儿媳妇说得也有道理,颜娘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娘家。 她找到颜娘,跟她提了提这事,颜娘想也不想就回绝了,还告诉聂大娘,自己这辈子都不再嫁人,只想将满满好好的抚养长大。 颜娘的拒绝让聂大娘很气恼,「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多辛苦,你要是改嫁,也多个人帮你分担,总比你天天做绣活养孩子强。」 颜娘依旧不答应,聂大娘气着了放话道:「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我人都看好了,再过几日就让他来提亲。」 「娘,你怎么能这样?」颜娘不敢置信的望着她,见她铁了心想让自己改嫁,也沉着脸道:「我不会答应的,若是这个家容不下我,我就带着海棠和满满搬出去。」 聂大娘厉声道:「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一嫁从父,再嫁随己,我不会再让你们插手我的婚事。」颜娘斩钉截铁道:「就算你们逼我,我也不会答应的。」 长这么大,她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聂大娘说过话,如今她也想通了,父母兄长的疼爱对她来说就是奢求,当长久以来的失望变成一种习惯,慢慢的就会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聂大娘被气到了,指着她骂了几句,无奈颜娘就是油盐不进,聂大娘无法只得另想办法。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找到让颜娘妥协的法子,就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满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病了,颜娘急的上火,连忙让海棠去请了村里的大夫来,大夫看过以后,说是受了凉才发热,开了一副方子让颜娘抓药。 满满人小受不住药性,颜娘将药熬好了喝下肚,然后通过奶水将药性转到女儿身上,一副药喝完,满满虽然退了烧,却仍旧哭闹不止。颜娘抱着女儿哄了很久,满满的哭声一直停不下来,最后竟连声音都嘶哑了。 见女儿一直发热,颜娘急的嘴边长了一圈燎泡。 这时候,海棠眼尖的发现满满手背上长了几颗红疹子,连忙告诉了颜娘,颜娘连忙翻开满满的衣服,只见她的背上、肚子上以及其他地方,都有这种红疹子。 「海棠,满满身上长得是什么?」颜娘焦急的问。 海棠虽然懂一些医术,但也不敢确定满满得了什么病,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不敢对颜娘提起。 见她也不知道,颜娘又打算请上次的大夫来,海棠劝道:「颜娘姐姐,还是我去镇上请大夫吧,镇上的大夫怎么也比村子里的强啊。」 颜娘听了觉得有道理,想要带着满满去镇上看病,海棠却说:「满满身子弱,折腾不得,还是我去镇上请大夫回来看诊吧。」 颜娘只好同意。 海棠一路急急忙忙去了镇上刘大夫坐诊的药铺,她找到刘大夫,没有急着请他去看病,而是拐弯抹角的打听一些关于天花发病的情况,刘大夫还好奇她问这个干什么,海棠扯了个谎话圆了过去。 刘大夫是妇科圣手,对这类病症不是很了解,只讲了一些自己知道的,海棠听了脸色一白,刘大夫说的那些症状,与满满目前的症状相差无几,向刘大夫道谢后,她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刘大夫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最后索性便忘了这事。只不过晚上睡觉时,却突然从床上坐起大喊一声:「遭了。」 第26章 妻子云氏被他吵醒,嘀咕道:「大半夜的乱喊什么。」 刘大夫看了妻子一眼,摇头:「就是做了个噩梦,现在没事了,快睡吧。」 云氏翻了个身,很快又睡了过去。 刘大夫慢慢躺了下去,眼皮如灌了铅一样沉重,却怎么都睡不着,于是便去了书房。第二日天还未亮,他就背着药箱去了小河村。 聂家这边,海棠昨日不仅没有请回大夫,还告诉颜娘满满可能得了天花,颜娘听了差点没晕过去,天花不仅会传染,而且还会要人命的。 颜娘不肯相信,但满满的病症与海棠说得天花症状一模一样,明明之前还是红疹子,过了不到半天,有些地方已经起了绿豆大小的水疱,满满年纪小,痒的难受时只能大哭。 天花要传染,颜娘不敢再待在家里,当即让海棠收拾东西,搬到了村尾那间没人住的房子里。 这房子还是当时聂大娘逼着颜娘嫁人时,颜娘去里正那里租来的,原是一个无儿无女的老鳏夫的房子,他病死后这房子就空了出来。颜娘想着日后定是要带着海棠和满满出来生活的,搬出聂家后,得找个落脚的地才行。 没想到这么快便派上了用途,搬出来以后,颜娘不敢请大夫,可是满满的病情又耽搁不得,好在海棠记着刘大夫说的那几味药,去后山采了药熬煮成水,用来给满满泡澡。 也许是药水有了效果,泡完澡后满满哭声小了很多,又过了一阵,竟慢慢睡着了。见到女儿熟睡的模样,颜娘喜不自胜,这两日满满一直哭,睡着的时候也在哼哼,从未像现在一样睡得那么香甜。 这两日为了满满,她和海棠都没休息好,尤其是海棠,跑到后山去采药,还不小心摔了一跤。颜娘让她去歇着,自己守着女儿。海棠也不推迟,等休息好了就去替换颜娘。 另一边,刘大夫去了小河村凌家,却被告知海棠随着聂家女回了聂家村,于是他又赶到聂家村,向村民打听了聂家的住处后,背着药箱去了聂家。 聂大郎正要出门,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背着药箱的人站在门口。 「你是谁,站在我们家门口干什么?」聂大郎一边打量一边问。 刘大夫朝他拱了拱手,问:「这家可是有个叫海棠的小姑娘?」 聂大郎皱眉,「你找她干什么?」 刘大夫道:「她说她姐姐的孩子病了,请我来瞧病的。」 「她们已经搬出去了,你去村尾找吧。」聂大郎为他指了一条路。 昨日颜娘突然提出要搬出去,除了聂大郎聂二郎两兄弟劝说,聂家其他人都没人说话,聂大娘甚至还放出狠话,说是搬走了就永远别认她这个娘。 颜娘也狠心,二话不说就带着孩子搬了出去,连房子都租好了。聂大郎兄弟见状也有些生气,也就不再继续劝说。 刘大夫顺着聂大郎指的路寻到了村尾,果然看见了一座孤零零的房子,那房子歪歪斜斜的只有三间屋,四周用篱笆围了起来,与聂家的大院子比起来,有些过于简陋。 刘大夫探着头朝院子里看去,喊道:「有人吗?」 颜娘正半倚在床头歇息,听到外面的喊声后突然惊醒过来,她连忙穿好衣裳去开门,这时候海棠也从旁边屋子出来了,看到刘大夫后,连忙将门关紧。 颜娘刚要说话却听她说:「颜娘姐姐,刘大夫肯定是知道了什么菜来这里的,我们不能让他看到满满。」 颜娘一听慌了,「那现在怎么办?」 海棠对她道:「你先去照看满满,我去跟他说。」 颜娘点了点头,嘱咐她千万要小心。 海棠出来后,直接开口问:「刘大夫,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刘大夫看到她后,神情非常严肃,他走近几步低声问:「到底是谁得了天花?」 海棠看了他一眼,装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刘大夫无法,只得道:「天花传染性极强,若你还瞒着老夫,恐怕要出大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这里没人得天花。」海棠严厉否定。 刘大夫见她油盐不进,急的抓胡子,「海棠姑娘,你要是还有良知的话,就该告诉老夫。」 见海棠不为所动,他又道:「若你告诉那人是谁,老夫便帮忙医治。」 海棠不信他,「你是妇科圣手,这种病怕是不会看吧。」 刘大夫打开药箱,从里面翻出一本医书来,「老夫昨晚翻了一夜的祖传医书,祖上传了几个医治天花的法子。」 海棠一听,连忙抢过医书翻了翻,见上面果然有医治的办法,只是每种办法下都有一行批注:此法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应量力而行。 也就是说,这本书上记载的医治天花的方法,有可能有效果,也有可能没有效果。 海棠看完后将书还给了刘大夫,道:「我要回去同我姐姐说一声,你在外面等着。」 「他爹,他爹。」柳氏急匆匆的回到家,对着聂大郎惊慌道:「这可怎么办,要死人了。」 聂大郎皱了皱眉,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呢,一会儿娘听见又该骂你了。」 柳氏还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聂大郎问她:「不是让你去看颜娘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原来聂大郎给刘大夫指了路后,心里还是有些惦记妹妹,便让柳氏跟着去看看,有需要的话搭把手。没想到柳氏才去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惊慌失措的跑了回来。 「天花啊,是天花啊。」柳氏颤抖道:「你妹妹那孩子得的是天花啊。」 说完忍不住哭了起来,「怪不得要突然搬出去,原来是得了这种病,怎么办,那孩子得病时还住在家里,会不会我们都被她染上了?」 听了这话,聂大郎脸色瞬间白了,他问柳氏:「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27章 柳氏告诉他自己听到了刘大夫和海棠的对话,聂大郎腿一软差点坐到了地上,他拉着柳氏道:「走,先把这事儿告诉爹娘。」 聂老爹和聂大娘受的惊吓不比他们小,聂大娘当场拍着大腿嚎哭,「天收的讨债鬼,都是我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才投生到我的肚子里。这可怎么办呐,这么一大家子人,要是被染上了,那可就全完了。」 聂老爹虽然稍稍镇定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好了,别哭了,最要紧的是确定咱家有没有人被染上。」 聂大娘连忙制止哭声,对聂大郎和柳氏道:「老大,你赶紧去学堂把孩子们接回来,老大家的,你去通知你弟弟和弟媳,小心点别走漏了消息。」 聂大郎的动作很快,跟学堂的夫子告了假,带着两房的孩子们回来了。柳氏这边已经将情况告诉了于氏和聂二郎。 于氏一听,当场晕了过去,聂二郎连忙扶着她坐下。 因为天花两个字,聂家人人心惶惶,聂老爹把所有儿孙都召集起来,反复的询问他们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尤其是发热、头痛、身上长疹子等情况。 大家都摇了摇头,只有于氏最小的儿子聂成才说自己背上痒,于氏听了,连忙掀开儿子的衣服,只见上面什么都没有。 于氏松了半口气,焦急的问儿子:「还有哪里痒,快告诉娘。」 聂成才扭了扭身子,还是说背上痒,于氏掀开衣服,用手轻轻摸了摸,突然打交道:「哎呀,什东西硌着我手了。」 众人都朝着她看去,接着就见她从聂成才背后摸出了几根松针。 看着手上泛黄的松针,于氏又问儿子,「这下还痒吗?」 聂成才摇了摇头说不痒了。 于氏另外半口气才松了下去,「原来是松针落到衣裳里了,还好,还好。」 在场的众人总算放心了,柳氏却道:「二弟妹,这孩子还是要好好的教导,学堂里哪里来的松针,我看成才多半是逃课了。」 于氏一听也回过神来,转头瞪着聂成才,「你又逃学了?」 之所以用又字,是因为聂成才以往也逃过,被于氏抓住后,挨了好几回揍。 聂成才不承认,于氏气得要揍他,被聂老爹吼了一声,「好了,教孩子会自己房里教,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确保我们家没人染上天花,最近三天,把门锁了,都不许出门。」 聂老爹的决定没人敢反对,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只有聂成才,听说这几天都不能出门了,嘴巴嘟得老高。他要是出不了门,要是藏在松树下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怎么办。 聂成才本来跟大哥聂成功睡一屋,发生了天花的事情后,于氏不放心他,就在他们的大床边搭了一张小床。聂成才想着自己的宝贝,翻来覆去睡不着,等父母睡着后,打算偷偷溜出去。 他的动静太大,吵醒了聂二郎和于氏,于氏揪着他的耳朵道:「你又要干什么去?」 耳朵被揪疼了的聂成才连忙求饶:「娘,疼,疼。」 于氏这才松开他,他说:「我要撒尿。」 聂二郎指了指墙角的恭桶:「去那撒。」 聂成才看了看,磨磨蹭蹭的走到恭桶边一点尿意也无,于氏也发现不对劲了,厉声问:「你出去干什么?」 聂成才见亲娘变了脸色,吓得脖子一缩,招了自己打算偷溜出去找埋在松树下的宝贝的事情。 于氏又问他什么宝贝,他一一答道:「六环刀、竹蛇、虎头面具、六角风车……」 于氏与聂二郎相视一眼,聂二郎问;「那些东西你哪来的?」 他们可没给他买这些。 聂成才在亲爹的逼问下,只好老实交代:「是一个姐姐给我的,她让我把一个拨浪鼓给满满玩,还让我不要被小姑发现了,我按照她说的做了,她就给了我一堆好玩的。」 「她什么时候让你做的?」 「就是奶和小姑吵架那天。」聂成才交待。 听了这话,于氏头又晕了起来,急忙问拨浪鼓哪去了?聂成才说:「那个拨浪鼓是破的,满满又不喜欢玩,我就扔床底了。」 「你小姑房间的床底?」 「对啊。」聂成才嫌弃道:「真的太破了。」 于氏和聂二郎听了,蹑手蹑脚去了颜娘住的屋子,从床底下找到了那个破拨浪鼓,只见鼓面破了一个洞,被人用针线缝了起来,只是缝线的人手艺不好,歪歪扭扭跟条大蜈蚣似的。 于氏用剪刀剪开缝线的地方,只见里面塞着一团棉花,拿到灯下仔细看了一下,棉花上很多黄色的斑点。 「这该不会是是痘痂吧?」于氏哆哆嗦嗦的将拨浪鼓扔在了地上。 聂二郎拉着聂成才后退了两步,颤抖着开口:「满满就是被这个传染上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震惊和害怕。 聂二郎对小儿子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跟任何人说你给妹妹拨浪鼓的事,就连哥哥也不许说,知道吗?」 聂成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父母严厉的叮嘱下点了点头。 聂二郎找了一条帕子将拨浪鼓包着拿去屋后烧了,又用铁锹铲了两抔土盖上后才回去。不过回去后还是不放心,让于氏烧了一大锅热水,三人洗得干干净净才敢上床睡觉。 聂家人战战兢兢过了三天,期间没有人有不适的地方,聂老爹还是不放心,让老妻装病,去镇上请了大夫过来看诊。 大夫诊完脉后,说聂大娘有些肝气不顺,其他倒无大碍,聂老爹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虽然家里没人染上天花,但聂老爹担心颜娘她们同村里人接触,万一村里有人染上了,他们一家依旧逃不脱。 第28章 想到这里,聂老爹带着聂大郎去了村尾,说什么也要把传染的源头给堵死了。 颜娘和海棠还不知道这些事,她现在满心庆幸刘大夫上门,她和海棠以为满满得了天花,被吓得心惊胆战,谁知刘大夫在见着满满后,仔细诊断了一番,满满得的只是普通的湿疹,根本就不是天花。 确诊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刘大夫开了药方,让海棠跟着自己去镇上药铺抓药。抓完药回来,海棠将药材兑水熬成药汤,用木盆凉至温热后,同颜娘一起给满满洗澡。 洗了五天药浴后,满满身上的疹子基本褪完,只有小腿肚上还有一处红痕。 隔了一天,刘大夫又来了一趟,见满满恢复的很好,又嘱咐了她们几句。从今天开始,以后他就不来聂家村了,颜娘连忙让海棠将准备好的诊金交给他。 刘大夫推辞了几番,最后拗不过她俩只得收了。 刘大夫刚走,聂老爹就带着聂大郎来了。 这几天颜娘因为照顾满满,整个人憔悴不堪,看到父兄后,连日的疲惫消失不见,赶紧上前去迎他们:「爹,大哥,你们快进来吧。」 两人却站在篱笆外一动不动。 这时,聂老爹冷眼看着她,道:「你还算有良心,知道那丫头得了天花就赶紧搬了出来。但你想过没有,那丫头就是个祸害,要是留在村里,指不定会害了全村人。」 听了这话,颜娘不由得后退了几步,「爹,你……你说什么?」 聂老爹道:「满满那丫头留不得,我要你把她处理了。」 「不行,那是我的孩子。」颜娘白着脸大声道:「我找大夫看过了,满满没得天花,那只是普通的湿疹,现在已经痊愈了。」 聂老爹和聂大郎却以为她在撒谎,颜娘不停地解释,两人就是不相信她,非要她将满满处置了。 颜娘紧紧的攥着拳头,就连指甲刺进了手心也不觉疼痛。 这边,聂大郎想起自己听到天花两个字时的恐惧,见妹妹冥顽不灵,气道:「你的孩子是宝贝,难道我的孩子们就不是了,颜娘,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今天你必须把孩子给解决了。要是你乖乖照做,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你和海棠还可以继续留在村里,如果你不这么做,等村里人知道了,你应该清楚等待你们的是什么。」 颜娘不住的摇头,她不敢相信父亲和大哥这么狠毒,竟然逼着她杀害自己的孩子,「不,我不会做的,你们想都别想。」 说完,转身跑回去关上了大门。 聂大郎大声道:「颜娘,难道你忘了王杨氏的下场了吗?」 颜娘身子一僵,接着忍不住颤抖起来。 王杨氏是聂家村很多人不愿提起的噩梦,她本是一个远嫁到聂家村的新妇,丈夫早逝后成了寡妇。王杨氏水性杨花,守寡后极为不安分,跟村里很多男人有了首尾。 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王杨氏姘头多,不知道从哪里染上了脏病,最后传给了跟她有染的男人,男人又传给了家里的女人,这样一来,聂家村差不多有半数的人都得了这种病。 病情轻的,吃了几个月药后就痊愈了,那些病情严重的,几乎都没挨过去。作为传染的源头,聂家村的人恨不得剥了她的皮,生吞她的肉。就在一天晚上,王杨氏被聂家村的人捆了起来,架在了堆得高高的柴堆上被活活烧死了。 她死后,依旧有人难解心头之恨,一把火烧了她住的房子。她婆家的人也恨她丢脸,村里处置她的时候,不仅没拦着,还主动参与进来。 村民动用私刑,官府本来要管,但王氏宗族的族长搬出祖宗礼法来,官府就是再想管也没辙了。 王杨氏被处死的时候,颜娘才八岁,她娘去观刑后回来描述了王杨氏死时的惨状,吓得颜娘好几天都做噩梦。 聂大郎提起王杨氏,颜娘埋藏在心底里的恐惧又钻了出来,不行,她的满满不能落到这样的下场。 颜娘聂大郎威胁自己的事情告诉了海棠,海棠听了怒道:「他们还是人吗,心思竟然这么狠毒,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我们得离开这里,不然会害了满满。」颜娘对海棠说了自己的打算。 她将衣物胡乱的往包袱里塞,一边塞一边喃喃道:「我们去镇上。」 塞到一半又道:「我怕他们会找到镇上去,不能去镇上。」 「虞城也不能去,那里太远了,人生地不熟的。」 …… 见她六神无主的样子,海棠连忙拉着她道:「颜娘姐姐,我上山采药的时候,发现半山腰有一个小木屋,要不我们先去那里避一避吧。」 颜娘有些迟疑,「万一主人回来了怎么办?」 海棠摇头,「不会的,那里什么都没有,我看八成是猎户临时歇息的地方,我们又不长住,应该不会跟别人碰面。」 听了这话,颜娘脸顿时有了希冀,「好,好,我们去山上住。」 海棠也帮着一起收拾行李,趁着天还没黑,她悄悄带了两床棉被上去,等到天快黑的时候,与颜娘一起带着满满和行李去了山上。 在山上安顿好后天已经黑了,山上不比山下方便,晚饭两人只好简单的对付了一下。半夜时分,颜娘半睡半醒间,忽的听到山下传来一阵哄闹声,隐约听见有人在喊:「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她心里一惊猛地坐起来,急忙披上衣服出去了。 木屋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山下的情况,只见村尾处火光冲天,阵阵浓烟伴着火光蔓延开来。颜娘盯着着火的地方,心里的惶恐却是怎么都止不住,她只能庆幸她们搬了出来,更加庆幸的是找到现在这处居所。 海棠也醒了,她默默的站在颜娘旁边,这样的场景她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在这之前她遇到过两次人为纵火,两次都只有她一个人逃了出来。 第29章 还好,这一次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两人在外面站了半夜,寒风将她们的身子都冻僵了,等到天快亮的时候,颜娘才道:「我们回去吧。」 接下来几天,她们都待在山上,海棠趁着天黑偷偷跑回去了一趟,她们原来住的屋子被烧成了废墟,她们的东西也都化为了灰烬。 颜娘得知后并没有多伤心,她的心早在着火的那夜彻底死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聂家人竟然想要她们三人的命。她已经搬出了聂家,甚至不跟村里任何人接触,甚至在听到聂大郎说出王杨氏的名字后,她已经打算离开这里了,为什么他们要心狠至此? 明明满满得的只是普通的湿疹,根本不是骇人听闻的天花啊。 而聂家这边,聂老爹与聂大郎放火烧了颜娘的房子后,又跟着村里的人救了大半夜的火,回来后就病倒了,且一日比一日严重。 尤其是听到聂大郎、聂二郎从外面带回来颜娘她们有可能没死的消息后,他的病情一下子加重了很多。放火这事,只有聂家的三个男人知道,就连聂大娘都不知道丈夫和儿子做了什么,更别提柳氏、于氏和孩子们。 这把火烧起来,十八年的亲情被他们连根斩断,她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反正都同聂家没有瓜葛了。这样想着,聂老爹又慢慢好了起来,等到颜娘她们搬出木屋的时候,他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在山上待了快半个月,满满身子又变得跟以前一样壮实。只不过有一次她调皮,从床上摔下来,磕到了额头,眉心留了一个很绿豆大小的疤痕。 颜娘觉得只要女儿没事就很满足,倒是海棠看到满满眉心的疤痕时,心疼的差点掉泪,颜娘安抚了她好久才没有再为这事儿伤心。 颜娘打算从小木屋搬出去。只是山下的房子被烧毁,聂家不能去,身上的银钱所剩不多,她一时有些犯愁。 她同海棠商量了一下,反正每次都要从戚掌柜那里接绣活,干脆就搬到镇上去算了。海棠对去哪里没有意见,只要让她跟着颜娘就成。 到了镇上后,颜娘托戚掌柜帮忙,找了一处带着院子的房子,一年租金五两银子,里面家具都是齐全的,也不需要买其他的东西,只要人住进来就行。 五两租金对颜娘来说不是小数目,她从聂家出来时,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加上给满满治病买药,剩了不到十五两。 好在戚掌柜厚道,借了她十两银子应急,为了还债和以后的生活,颜娘只能拼命的接绣活来做,满满平日则由海棠照看。 镇上的房子只有她们三人住,没有人在耳边指责她做事,颜娘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在镇上住了半个月,她看着也比之前开朗了许多。 戚掌柜又接了苏员外家的一个大单,和上次一样,还是绣嫁衣、被面那些,只不过没有上次要求的那么繁杂精细,因为这一次是苏员外庶出的女儿出嫁。 这从要求比上次少,花样也要简单的多,所以价钱便要便宜一些,嫡出女儿在这上面花了差不多一百两,庶出的女儿便只有五十两。 戚掌柜和上次一样,还是只从中抽取两成,颜娘得八成。因为太缺钱了,颜娘只能没日没夜的做绣活。她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哪怕是赶工也要完成的尽善尽美。 颜娘做事戚掌柜和苏家都放心,两个月后苏家那位苏嬷嬷来验货,对颜娘的手艺依旧很满意,再次问起颜娘愿不愿意去苏家做事,颜娘仍是婉言谢绝了。 苏家的大单完成后,颜娘得了二十两银子,再加上之前的二十多两,一共有差不多近五十两的余钱。有了这笔钱,就算半年不接绣活也行。 最近几个月,颜娘接绣活接的多,眼睛也跟着受了累,她明显觉得没有以前那么清晰明亮了。所以她跟戚掌柜说了,最近半年先不接绣活。戚掌柜虽然觉得可惜,也不好勉强她,只让她好好休养,半年后再跟她合作。 颜娘不接绣活后,时间便充裕了起来,经常是她在家带满满,海棠出去买菜煮饭,至于屋里的其他活计,两人搭把手很快就做了。 这天海棠出门买菜,颜娘在家陪满满玩耍,快到晌午了,海棠还没回来,颜娘将满满抱着,打算去外面找她。 刚把门打开,就见海棠挎着一个空篮子急匆匆的回来了,颜娘连忙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海棠将篮子往桌上一放,愤愤道:「这老天莫不是瞎了眼,就姓凌的那种品行的人也能考中。」 颜娘惊讶道:「已经放榜了吗?」 海棠点了点头,「我去买菜时,就听到有人在议论,于是就去凑了凑热闹,那姓凌的居然考了二甲第一名。」 「他本来学识过人,能考中靠的也不是运气,你莫要气了,不管他是好是坏,跟咱们都没有关系。」颜娘看得很开,自从跟凌绩鸣和离之后,就没想着要去沾他的光。 海棠见颜娘是真的不在乎,嘀咕了几句后便不再说什么了,想起还没买菜,提起篮子又出了门。 又过了几日,隔壁搬来了一位新邻居,这家的男主人颜娘她们也认识,就是帮满满治病的刘大夫。原本他们住在东街那边,那边的宅子到期了房东要收回,刘大夫便和夫人云氏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买了这处院子。 刘大夫对满满有恩,颜娘搬来陵江镇那天就去道谢过,不过刘大夫死活不肯收她的谢礼,这次刘家搬新宅,颜娘送了一份厚礼过去。 云氏也是爽快的性子,听说刘大夫所作所为后,笑着道:「他呀就是这德性,见到老弱幼残要是不帮忙,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个坎。」 说完,看到颜娘怀里白嫩可爱的满满,夸奖道:「这孩子养得真好,看着就招人疼。」 颜娘也笑着说:「这丫头的确好带,除了生病那些日子,平日里也只有肚子饿了、尿片脏了才哼哼两声。」 第30章 云氏惊讶道:「真乖,我还从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孩子,我们家那两个小时候跟猴儿一样,没有哪天不挨揍的。」 这时候海棠在一边插嘴道:「哪有夫人您说的那么夸张,听说大公子今年中了进士,还被分到了翰林院,翰林院那是什么地方,专出内阁学士、首辅的地方,您就等着在家做老封君吧。」 海棠一席话说得云氏喜笑颜开,她跟颜娘打趣道:「这小嘴上一定是抹了蜜,要不然嘴怎么这么甜呢。」 「海棠说得是大实话呢。」颜娘顺着海棠的话说道。 相处了一下午,云氏被她们逗得很开心,她能感觉到颜娘姐妹俩并不是故意巴结她,人跟人的缘分很奇妙,那么多跟她道喜攀关系的人,她偏偏就喜欢隔壁这对姐妹。 送颜娘她们到门口时,云氏道:「我岁数比你们大了一轮,就姑且托个大,你们就把我亲戚家的长辈,得空常来我这里坐坐。」 颜娘和海棠连忙应了,后面两家人自是经常走动。相处得久了,云氏对海棠越来越喜欢,最后竟收了她当义女。从那以后,海棠经常赖在隔壁不回来,美名其曰是跟云氏学美容养颜的法子。 反正只要没出去乱来,颜娘也就随她去了。不过海棠真的很聪明,每日跟着云氏折腾花花草草,最后竟然还真的折腾出了一些名堂。 街上人来人往,颜娘抬眼望着四周的热闹的景象,怎么看都看不够一样。她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出门了,从小到大,她在外面走动的次数屈指可数,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戚掌柜的锦绣阁。 因为长得胖又满脸红斑,她每次出门的时候,都是低着头走路,害怕别人的指指点点,甚至连大声说话也不敢。 不过自从有了女儿后,她的胆子变大了很多,被欺负了也不会一味忍着,在海棠的影响下,她觉得自己胆量越来越大了。搬来镇上后,之前为了做绣活,几个月都没有出过门,后来虽然经常去隔壁串门,但很少去其他的地方。 这些日子,海棠跟着云氏学制美容养颜的膏子,她人聪明悟性又高,云氏教她的都是最基础的东西,她竟然能根据云氏教的举一反三,最后捣鼓出了一种去疤痕的膏子。 膏子出来后,颜娘成了试用的第一人,刚开始抹上后,她的脸肿了好几天。海棠见状又调整了一下方子,减少了里面一味药材,第二回再抹,果然没了上次的刺痛感,反而温温热热的还挺舒服。 作为女人哪有不爱美的,颜娘每日都坚持抹药膏,她也希望脸上的红印能够早日消失。药膏见效很慢,效果却很好,颜娘坚持用了几个月,等快到满满一周岁的时候,她脸上的红印消得差不多了,细看虽然还能看出,只要擦点脂粉就能掩盖过去。 颜娘早就盘算着在满满周岁的前两日出门一趟,买一些周岁抓周礼需要的东西。到了那天,颜娘独自一人出去了,海棠则带着满满去了隔壁。云氏对海棠越来越喜欢,大有当作亲女的架势,连带着对颜娘和满满都爱屋及乌,将女儿放在隔壁,颜娘一点也不担心。 她先去了戚掌柜的锦绣阁,买了一些布料,打算给自家三人一人做一套新衣裳,然后剩下的布料做点其他的小玩意儿。 今日守着铺子的是戚掌柜的妻子乌娘子,颜娘许久没来锦绣阁,乌娘子见到她很开心的招呼,在看到颜娘光滑洁白的脸蛋时,顿时愣住了。 「颜娘,你的脸……」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颜娘知道她想问什么,笑问:「我的脸怎么了?。」 乌娘子仔细看了看,只见她皮肤光滑的连汗毛都看不见,整张脸几乎看不到什么瑕疵,这跟以前比就像是换了一张脸一样。 乌娘子心里一动,问:「你这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啊,效果这么神奇?」 颜娘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就是海棠新捣鼓出来一种药膏,我抹了好几个月才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你看着我脸上没有红印了,其实是擦了脂粉的缘故,细看我脸上还有一些浅淡的印痕在。」 乌娘子闻言凑近又仔细瞧了瞧,果然能够看到一些很浅的红印,只是在脂粉的覆盖下倒像是自然的红晕。 乌娘子对颜娘嘴里的药膏动了心,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年近四十的女人,脸上不但长了斑还长了几条皱纹,跟颜娘的脸对比,自己就像个老太婆。 她问颜娘那药膏卖不卖,颜娘却说自己做不了主,要回去跟海棠商量了才能给她答复。乌娘子有些失望,但还是眼巴巴的盼望颜娘能带来好消息。 从锦绣阁里出来,颜娘又去其他铺子里买了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晌午了。她去隔壁接满满,云氏留她一起吃午饭,颜娘也就顺道留了下来。 吃饭时她提起乌娘子想买药膏的事情,海棠惊讶了一下陷入了沉思,「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可以卖钱的。」 「干娘,这膏子我能拿去卖吗?」说完又看向云氏,「我对咱们的膏子很有信心,一定会大卖的。」 云氏笑道:「这是你自己捣鼓出来的,我没有权利做主,你自己决定就成。」 海棠听了不由得喜上眉梢。 云氏又道:「这美容膏子不像脂粉,需要根据每个人的情况来制作,你颜娘姐姐是痘疮留下的红印,这是比较好消除的一种疤痕。但斑和皱纹又不一样,如果想要效果好,还需要改进方子。」 海棠点了点头,吃完饭回到家后,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颜娘租住的是一个一进的小院子,地方虽小房间却不少,除了正房和厢房外,还有两间耳房和一间倒座房。海棠为了方便制药膏选了一间背光的屋子,避免药膏被太阳晒了后失了药效。 为了给乌娘子制祛斑祛皱的药膏,颜娘将她专门请到了家里来。海棠仔细瞧过她的脸后,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接着又一声不吭的跑进了制药膏的屋子。 第31章 乌娘子见状疑惑的的问道:「海棠姑娘这是在作甚?」其实她是心里没底。 「她呀,自从迷上了这个,就经常风风火火的,我估摸是进去改善药膏去了。」颜娘笑着道。 乌娘子听了心下了然,若说来之前还有点不安,这会儿也平静了不少。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的样子,海棠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木头盒子。 乌娘子连忙起身问:「海棠姑娘,你手上的就是给我的药膏吗?」 海棠点了点头,将药膏递给她以后,又交待给她使用方法以及使用的禁忌。乌娘子记牢以后,又问这药膏卖多少钱。海棠摇头道:「这只是样品,我还不知道效果怎样,您先拿回去用,用完以后有效果再给钱。」 乌娘子听了爽快道:「行,我先拿回去用,就算没效果这钱我也照给。」 说完后,开开心心捧着盒子离开了。 乌娘子从颜娘家回来以后,心不在焉的守了一天铺子。到了晚上,先用清水洗干净脸,然后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挖了一坨药膏慢慢的在脸上抹了起来。 戚掌柜从外面进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他看了一眼正对着铜镜擦脸的妻子,问:「你这是擦的什么,闻着还挺香的。」 乌娘子指着梳妆台上的木头盒子道:「喏,就这个祛皱祛斑的膏子。」 戚掌柜闻言,皱眉道:「这东西能有用?与其乱花钱买这些玩意儿,还不如买一些补品吃。」 乌娘子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我可没花钱,这是颜娘那妹子自己做的,她说了,有效果再付钱也行。」 说到这里,她凑近丈夫道:「你不知道,颜娘就是用了她妹子的药膏,就跟换了一张脸似的,原来那些吓人的红印全都没有了。」 戚掌柜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颜娘了,有些不相信道:「得了吧,她脸上那些可是痘疮留下的疤啊,当年多少大夫都拿她的脸没辙,就凭一个黄毛丫头的药膏也能治好?」 见丈夫不信,乌娘子索性懒得说了,她还是很期待着药膏的效果。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皮肤变得又嫩又白,碍眼的黑斑和皱纹都不见了,一张脸嫩得跟小姑娘一样。 第二天醒来时马上照了镜子,发现黑斑还在,皱纹也还在,只不过脸上皮肤比之前细腻了许多。她想到海棠说过,这药膏祛斑祛皱不是一蹴而就,得坚持使用。 她又摸了摸脸颊,下定决心要每天都坚持擦脸。 两个月很快过去,乌娘子拿着用空了的盒子来到了颜娘家。颜娘正在教满满走路,听到有人敲门后,连忙抱起满满去开门。 「乌娘子,你怎么来了?」颜娘惊讶的问道。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停留在乌娘子的脸上,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你的脸……」 乌娘子摸了摸自己脸,激动的问道,「颜娘,你看我脸上是不是很光滑很白皙?」 颜娘点了点头,从她这个角度看过,乌娘子脸上的斑几乎没有了,原本有些发黄的肤色也变得白皙细腻,看着要比之前年轻了好几岁。 乌娘子一边往里走一边兴奋道:「我真的太开心了,海棠这药膏太有用了。」 「可你的皱纹……」颜娘迟疑的开口。她脸上的确没了黑色的斑点,但是眼角的周围还在,看着比一个月前浅了一些。 乌娘子却不以为然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脸上的斑,这都是生了孩子后长的,一长就是好多年,别提我有多恨了。至于皱纹嘛,只要上了年纪都会长,这个我倒没那么执着。」 颜娘没想到乌娘子看得这么开,心里还是挺佩服她的。乌娘子跟她说了一会儿话,海棠从隔壁回来后,乌娘子将一个荷包塞到了她的手上。 海棠刚要拒绝,就听她说:「海棠啊,这可是你该收的,我的脸多亏了你才能变好看,你要是不收,我以后都没脸上门了。」 听她这么说,海棠只好收了。乌娘子趁机提出还想买几盒药膏,海棠应了,转身去屋里拿了几盒出来,这次却怎么都不肯收钱。 海棠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这些日子她又制了很多药膏,有养颜祛斑的、消除疤痕的、还有类似熏香的香膏,她琢磨着可以开一间铺子。 她先跟颜娘说了,颜娘倒是不反对,海棠制的药膏效果她最清楚,卖肯定能大卖,只是这制药膏的手艺是云氏教的,在这之前她提议海棠先去跟云氏知会一声。 海棠又去跟云氏提了这事,云氏并不反对,甚至还挺支持。海棠想拉她入股,她考虑了几天后并没有答应。 海棠劝道:「干娘,您就跟我一起开铺子吧,也不要您出钱,只要借您的名头就行。您也知道,我跟颜娘姐姐势单力薄,要是没您镇着,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再说了,义兄如今才刚开始做官,俸禄也不多,还要出去应酬,在京城天子脚下,没有银钱真的是寸步难行。就算为了他们,您也该考虑考虑这事儿啊。」 云氏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但听海棠这么说,心里也有了一丝动摇,同丈夫商量了一番,最后同意了海棠的提议。 开铺子少不了银子,颜娘将家里仅有的五十两分成了两份,其中三十五两交给海棠做生意,另外的十五两则留着家用。 云氏虽然答应了跟海棠合伙,但她实在是拿不出什么银钱来,最后将嫁妆里的一支金钗当了得了二十两银子,海棠本来不要,却被她硬塞到了手里。 海棠年纪小又是女子,找铺子这些少不得要托人出面,颜娘去找了戚掌柜夫妻帮忙,戚掌柜动作很快,最后选中了锦绣阁斜对面的那间卖脂粉的铺子。 那脂粉铺子因为生意惨淡,老板打算关掉铺子回村里,戚掌柜跟老板有些交情,两人喝了一顿酒就将铺子拿下了。 第32章 戚掌柜当了一回中人,颜娘给了他一贯钱作为谢礼,戚掌柜婉拒了几句后便高高兴兴收下了。乌娘子知道后,还说这谢礼给得太重了,要退一半回来。 颜娘道:「自从我们搬到镇上,乌娘子和戚掌柜帮了我们很多,银子本就不多,要是再退回一半,岂不是让我们没脸见人。」 乌娘子还想说什么,又听她道:「日后,铺子开张了,还需要乌娘子多捧场呢。」 听她这么说,乌娘子拍了拍胸脯,表示这事就包在她身上了。 新颜坊选在了九月初一开张,这日子是云氏找人算过的吉利日子,宜开市,宜嫁娶。也许是日子好,凌绩鸣娶新妇也选在了这一天。 颜娘和海棠天刚亮就收拾妥当,今日是新颜坊开张的第一天,不管生意如何,她们都得守在铺子里。出门时,正好碰到了云氏,于是三人结伴而行。 新颜坊是海棠根据京城那边的习惯布置的,柜台摆成一个半开的回字形,大门左侧靠墙放着一张小榻供客人休憩,右侧则摆了一张方桌,上面放着一些试用的药膏供客人试用。 大门口的招牌上蒙着一块红布,上面绑着一朵红色大绸花,时辰一到,挂在门口的鞭炮被点燃,噼里啪啦的声响吸引了街上的路人,很快铺子门口就围了一圈人。云氏和海棠一人执着红绸的一端,在大家的好奇下,扯开了被红绸遮住下牌匾的真容。 顿时,新颜坊三个大字显现在大家眼前,围观的人群纷纷议论起来。云氏笑着给大家解释了一遍铺名的由来,相当于现场做了一次宣传。 她在陵江镇的名声很好,很大部分原因来自于丈夫刘大夫,另一部分则是她自己累积的善缘。刘大夫虽说是有名的妇科圣手,但他毕竟是男子,所以很多不方便的时候都由云氏去看。 见新颜坊是云氏开的,很多在云氏那里看过病的,都捧场的走进了新颜坊。还有人听说不要钱就能试用,抱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心态进了铺子,一时间新颜坊热闹极了。 海棠专门负责试用这一块,药膏基本上都是她制的,怎么用、用多少她最懂。颜娘站在柜台后招呼客人,云氏抱着满满在一旁看着。 试用的人很多,但真正买的却没有几个,大半日下来,只卖了几盒美白的药膏出去。颜娘和海棠都有些沮丧,云氏劝道:「做生意需要慢慢来,新颜坊才开张,生意冷清是正常的,但只要有人用过我们的药膏,就知道我们铺子里的东西都是好货,自然就会有客上门。」 听了这话,两人的心情好了很多。 下午,新颜坊没有了上午开张时的热闹,铺子里只有一两个妇人在闲逛。这时候,乌娘子上门了,身后还跟着三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妇人。 她对颜娘道:「上午太忙了,这会儿才有空过来看看。」她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又笑着说:「店里的布置不错,光看着就很舒服。」 颜娘道:「我不懂这些,都是海棠布置的。」 乌娘子一听,夸赞道:「海棠真能干。」说完又跟那三个妇人道:「你们之前不是疑惑我的脸为什么变好看了吗,我啊,就是用了新颜坊的祛斑药膏。」 听她这么说,其中一个穿酱紫色衣裳的妇人开口:「我也要你用的那种药膏,你帮我问问。」 其他两个妇人也都跟着附和。 乌娘子伸手招来海棠,海棠仔细看了看她们的脸,然后根据她们各自的情况推荐了不同的药膏,这三人都是乌娘子娘家的姐妹,乌娘子的变化她们看在眼里,都很爽快的付了钱。 乌娘子来了以后,铺子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客人,她在陵江镇住了快二十年,大家都知道她长什么样,如今一张脸变得白皙红润,于是便成了一块活招牌,很多人都掏钱买了一盒药膏。 当然也有不捧场的,在隔壁街开了一家脂粉铺子的贺娘子就是其中之一。听说锦绣阁对面开了一家新颜坊,专门卖一些祛斑祛皱的药膏,贺娘子把铺子给交给伙计看着,自己则去了新颜坊打探虚实。 「哟,这一盒黏糊糊的东西就要一钱银子,这哪是做生意,怕是在抢钱吧。」她的声音又细又尖,引得大家都朝她看来。 见有人关注自己,贺娘子声音更大了,「我那铺子里最上等的胭脂和香粉也才两钱银子,大家可被她们给骗了,折了银钱不要紧,可别把脸给擦烂了。」 这话一出,有人犹豫了,尤其是柜台边还没付钱的两个妇人,都在担心贺娘子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是真的。 海棠气愤的看向贺娘子,「这位大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新颜坊开门卖东西,讲究的是一分钱一分货,只要客人拿了银钱,我们绝对会拿出物超所值的东西来。」 说着说着,她扯着贺娘子来到乌娘子面前,「你看仔细了,这是锦绣阁的乌娘子,想必你也认识吧,她的脸就是擦了我们铺子里的药膏才变得白皙嫩滑,你那两钱银子的胭脂盒香粉能有这样的效果吗?」 贺娘子顺着她的话朝乌娘子脸上看去,果然看见乌娘子脸上又白又光滑,像是把原来那层老皮剥掉了一般。乌娘子本来同她差不多大,只是皮肤没有她细嫩,所以看着要显老一些,而眼前的乌娘子跟她站一块,自己似乎比她大了好几岁。 贺娘子张了张嘴,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来。乌娘子见了很得意,以前贺娘子仗着自己卖脂粉会打扮,经常奚落她,没想到她也有被自己比下去的一天。 「我这脸真的是托了这药膏的福,不然站在你面前的还是以前那个黄脸婆,贺娘子若是想买药膏,就让海棠姑娘帮你看看,买了保证不吃亏。」 听了乌娘子的话,贺娘子脸色阴沉着脸道:「用不着,这药膏谁爱用谁买,就算白送我也不稀罕。」说完哼了一声就扭着腰走了。 没了贺娘子搅场,原先那两个妇人都凑到乌娘子身边,问她这药膏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奇。乌娘子笑着看了一眼向云氏:「安和堂刘大夫的夫人你们应该都认识吧,她除了会看妇人病,还会调制美容养颜的药膏,海棠姑娘就是师从刘夫人,所以你们就放心大胆的付钱吧。」 第33章 药膏是由谁调制,颜娘没有瞒着乌娘子,也是借着乌娘子的嘴,将云氏抬出来镇场子,这样一来,就比海棠一个小姑娘要可靠得多。 那两个妇人听了这话,果然打消了心里的疑虑,虽然一钱银子花的有些心疼,但只要有效果也是值得的。 等那两个妇人付完钱离开后,海棠从柜台里拿了一盒药膏塞给乌娘子,当做是她仗义执言的谢礼,乌娘子推托了几下才高高兴兴收下。 铺子打烊后,颜娘、海棠和云氏并未急着回家,而是坐在店里盘算今天的收入,等到最后一个铜板数完,海棠欣喜道:「除去成本,咱们今天一共赚了五两银子。」 颜娘和云氏听了也很开心。 云氏望了一眼货柜,上面摆着的药膏所剩不多,她对海棠道:「我估摸着从明天起,新颜坊的生意就要淡了,颜娘在铺子里守着,咱们趁着这时候多制一些药膏出来,等她们尝到甜头了,到时候就有得忙了。」 海棠点了点头,这些药膏不是立刻见效,最快也要连着擦一个月才有明显的效果。于是这接下来的半个月,海棠和云氏就一门心思的制药膏,颜娘带着满满守着铺子。 这一个月里,新颜坊的生意很冷清,有时候一天能卖两盒药膏出去,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没客人上门。虽然知道其中缘由,颜娘也免不了有些担忧。期间贺娘子上门了几次,每次都会讥讽颜娘几句,颜娘也不跟她计较,只管做自己的事情。 新颜坊的生意在一个月后终于有了起色,最先上门的是乌娘子的三个姐妹,她们擦了新颜坊的药膏后,每个人都有了不小的变化。也许是因为一母同胞的原因,乌娘子四姐妹在生养过后,脸上都长了一些黄斑。 平时为了不让黄斑影响自己的容貌,只要出门都会涂脂抹粉装扮一番。但自从用了半个月新颜坊的药膏后,乌娘子的三个姐妹发现她们脸上的黄斑明显的淡了一些,三人很是激动。又得知乌娘子用了三个月的药膏黄斑才彻底消失后,三姐妹便迫不及待拉着乌娘子来新颜坊了。 乌家姐妹每人一口气买了五盒药膏,看在乌娘子的面上,颜娘每盒药膏少收十文钱,这样一来,不仅乌娘子面上有光,乌家姐妹也觉得得了实惠。 继乌家姐妹续买药膏后,又陆陆续续的来了一些回头客,几乎都是用了药膏半个月后才上门的。也有一些新客在听说新颜坊的药膏有神效时,也都忍不住买一盒回去试用。 除了药膏,云氏和海棠又制了一些常用的胭脂和香粉,跟隔壁的胭脂铺成了竞争对手。贺娘子上门闹了几回,但碍于云氏有个做官的儿子,不敢真的对新颜坊使坏。 新颜坊的名声渐渐传了出去,铺子里的生意变得越来越红火,颜娘和海棠忙不过来,于是便雇了云氏娘家的一个远方侄女来帮忙。不是特别忙的时候,就颜娘和云慧慧两个人守着铺子,海棠和云氏忙制药膏的事情。 云慧慧是个特别勤快能干的姑娘,自从她来了以后,颜娘松快了不少。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她性子有些木讷,在招待客人的时候,经常是客人问一句她才答一句。为此云氏说了她好几回,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这日午间,颜娘带着满满在铺子后面屋子里午睡,刚刚将女儿哄睡着,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道呵斥声,她将满满放在床上后急匆匆的出去。 没想到出来后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一个是她的前夫凌绩鸣,一个是前夫的同窗姜裕成。凌绩鸣脸色阴沉的盯着脚上的鞋子,鞋子上沾着一坨白色的药膏,云慧慧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不用猜也知道刚刚那道呵斥声是谁发出来的。 「慧慧,你去帮我看着满满,这里交给我来处理。」颜娘柔声道。 云慧慧点了点头,连忙掀开帘子进里面去了。 铺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凌绩鸣复杂的望着颜娘,没想到她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光脸上难看的红印没有了,就连性子也变了很多。 颜娘才不管他心里如何想,只将他当做普通客人对待,「小姑娘毛手毛脚弄脏了你的鞋子,我愿意照价赔偿,客人开个价吧。」 凌绩鸣冷声道:「用不着。」 听他这么说,颜娘也就不再跟他搭话,反倒是对姜裕成要热情些,「姜大人,听说您已经是咱们虞城县的父母官,我在这里跟您道喜了。」 「多谢你。」姜裕成笑着道:「这新颜坊是你开的吗?」 颜娘摇头,「不是的,这铺子的老板另有其人,我只不过在这里帮忙而已。」 听她这么说,姜裕成也不再多问,他在铺子里逛了一圈,最后买了两盒美白的药膏。 凌绩鸣本是来买药膏的,但颜娘不愿搭理他,他也不想自讨没趣,最后自然空手而归。 等出了新颜坊,姜裕成将手中的两盒美白药膏递给他,他不解的问道:「子润,你这是何意?」 姜裕成笑道:「你不是专门来给你夫人买药膏的吗,聂娘子不愿意卖给你,所以愚兄便替你买了两盒。」 凌绩鸣连忙朝他道谢,正要将买药膏的银钱给他,却听姜裕成摆手道:「那药膏值不了几个钱,你明日便要出发去梧州,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跟家人交待,我就不留你了,你自家去吧。」 白日铺子里发生的插曲颜娘没有放在心上,凌绩鸣对她来说连陌生人都不如,成亲前那点爱慕早就被消磨殆尽,现在两人已经和离,日后更不会有什么瓜葛。 海棠跟云氏说起姜裕成的时候,她倒是留意了一番,这才知道姜裕成在陵江镇买了一处宅子给姜母,正巧不巧,宅子就在刘家隔壁。按理说姜裕成是虞城县知县,姜母应该跟着他去虞城县生活,却不知为何要来陵江镇。 这个疑问很快就解开了,姜母搬来后第二天,云氏就和颜娘、海棠上门拜访了。见隔壁邻居来上门,姜母很热情的将她们迎了进来,又让小丫头给客人倒茶。 第34章 云氏与姜母差不多的年纪,只不过姜母早年丧夫,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实在辛苦,看着要比云氏苍老许多。姜裕成与云氏的长子刘闻为同榜进士,说起儿子来,便免不了要互夸一番。夸完人才夸孝心,听得颜娘和海棠闷笑不已。 当云氏问起姜母为何不去虞城生活时,姜母叹气道:「去了虞城县,人生地不熟的我住不惯,我那外甥女茹茹就嫁在陵江镇,我在这边住着也方便她来看我。」 「我家大郎还说日后要接我跟他爹去京城,但我们在陵江镇住了一辈子,怎么能习惯京城的繁华呢。」听了姜母的话,云氏不由得唏嘘感叹。 海棠在一旁插话道:「干娘,京城可比陵江镇好多了,别的先不说,达官贵族、豪商富贾多如牛毛,咱们这新颜坊要是开在京城,保准是日进斗金。」 海棠的话逗笑了云氏,「哟,听你这语气似乎去过京城?」 「我哪去过啊,我只是听人说过。」海棠连忙摇头,「干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是跟着颜娘姐姐在凌家当丫鬟的。」 海棠对以前卖身为奴的事情丝毫不避及,说出来也是坦荡无比,云氏看重她并不全因她嘴甜聪明,更多的是喜欢她这种直率开朗的性情。 姜母将海棠打量了一遍,惊讶地对云氏道:「我瞅着这姑娘通身的气派不像是为人奴婢的。」 云氏笑了笑,跟她解释:「海棠现已经是自由身了,颜娘跟凌家二郎和离后,就给海棠除了奴籍,平日里也拿海棠当亲妹妹看待。」 姜母这才了然,她又夸颜娘道:「没想到聂娘子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颜娘被她夸赞,当即脸红了。姜母又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只见她皮肤白皙细嫩,身材丰盈圆润,虽说有些胖,但看着就是一副好生养的模样。她不由得想起早逝的儿媳冷娇娇,要是她的身子有这个聂娘子一半壮实也好啊。 上了年纪的妇人,就盼着能含饴弄孙,姜母和云氏都是一样的心思。姜母问云氏:「你家大郎可是定下了?」 云氏道:「他与我那外甥女自幼定亲,只是女方年纪尚小,等明年及笄了就给两个孩子完婚。」 说完又问姜母:「吴姐姐那儿媳过世快一年了吧,姜知县近来有没有娶妻的打算?」 姜母摇头,「他答应要为娇娇守三年,现下无论如何是不肯再提这事儿的,我也拿他没办法,只盼着三年期满,他能够给我娶个贤惠大方的儿媳妇回来。」 云氏安慰道:「一定会的。」 聊完了各自的儿子,云氏和姜母又将目光移到了颜娘身上,姜母笑眯眯的问颜娘有没有再嫁的打算,若是有,她这里正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见她热情的为自己做媒,颜娘连忙道:「多谢老太太的垂爱,只不过我现下并未想过嫁人。」 见她无意,姜母也就只好歇了做媒的心思。 …… 姜裕成在沐休日这天回到陵江镇,刚一进门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孩童的嬉笑声,他在心里猜测一定是表姐带着外甥长生来了。进去后才发现,院子里不光长生在,还有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娃。女娃看着只有一岁多点,长得白白胖胖,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让他莫名的想起了「憨态可掬」四个字。 贺长生正逗着妹妹,突然发现表舅舅的身影,开心的冲屋里喊道:「舅婆,娘,舅舅回来啦。」 他话音刚落,冷茹茹从屋里出来,看到姜裕成后笑着道:「快进来,舅母知道你今天回来,正在包你最爱吃饺子呢。」 姜裕成点了点头,指着呆呆看着自己的小女娃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冷茹茹蹲下身将小女娃抱起来,「这是新颜坊聂娘子的女儿,这几日都由舅母照看着,小姑娘很乖,不哭也不闹,就连长生也喜欢跟她玩。」 姜裕成有些惊讶,他这外甥从小因为身子骨弱,性子养得有些乖张,没想到竟能跟这么小的女娃娃玩到一块去。 他牵着外甥往屋里走,忍不住再次朝趴在表姐肩头的女娃娃看去,只见她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姜裕成朝她笑了笑,那女娃娃也咧嘴笑了。 进了屋,姜母正在包饺子,见儿子回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姜裕成一旬回来一次,姜母拉着他仔细看了看,有些心疼道:「我儿瘦了。」 前任知县范珏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姜裕成自从接任虞城知县后,几乎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也是最近这两日才有空闲回家看看。 姜母叹了口气,将包好的饺子下到锅里,不一会儿,白白胖胖的饺子浮了起来,整个灶房都弥漫着饺子的香味。姜母盛了一大碗给儿子,姜裕成也不挑地儿,端着碗就站在灶房里吃了起来。 颜娘来姜家接女儿的时候,就看见穿着玄青色直裰的姜裕成正端着碗狼吞虎咽,她面上闪过一丝讶异后很快又恢复如常。她将手上提着的一篮橘子放下,跟姜母和冷茹茹道谢,姜母留她一起吃饺子,颜娘婉言推辞了。 等她带着满满走后,姜母望着她的背影对冷茹茹道:「聂娘子是个好的,原本我想着将她说给你袁四婶家的老二做续玄,只可惜她没有嫁人的心思。」 说着说着又感叹:「要是她没嫁过人就好了,给成儿当填房也挺好,看着就是个好生养的。」 「咳咳咳……」姜裕成正吃的欢快,冷不丁的听到他娘的话,被惊得呛到了,紧接着喉咙处充满一股火辣辣的感觉。 姜母见状连忙给儿子顺气,责怪道:「你这孩子,吃个饺子都不省心。」 姜裕成一边咳着一边想,这能怪我吗,还不是您老语出惊人。他知道自从表妹冷娇娇去世后,他娘就琢磨着要给他找一个身强体壮的儿媳妇,若不是三年妻孝未满,说不定她明天就能张罗着帮他把媳妇娶进门来。 第35章 其实不光是姜母有这样的心思,就连冷茹茹也盼着表弟能早日成家,冷娇娇虽然是她的亲妹妹,但她不愿意让视如亲弟的表弟就这么守着。妹妹身子弱耽误了表弟,她心中愧疚难当,总想着给他娶一房身子骨好又贤惠大方的妻室。 冷茹茹劝道:「裕成,你已经为娇娇守了一年,也应该为自己打算了,舅母她老人家就盼着抱孙子呢。」 冷茹茹是站在冷娇娇娘家人的立场上说这话的,她不反对姜裕成续娶,那姜裕成大可不必再为冷娇娇守满三年。 姜裕成头都大了,他真的不想娶妻,当初跟冷娇娇成亲,也是因为他们自幼定下了婚约。他不愿随随便便找一个女子成亲生子,然后相敬如宾的过完一生。三一两下吃完碗里的饺子,将碗一放逃也似的离开了灶房。 另一边,颜娘带着女儿回去后,海棠已经将饭菜摆好了,吃晚饭后,她提着早就装好的食盒去了铺子上,颜娘则留下来收拾。 洗碗时,颜娘眼前不由得浮现一抹玄青色的身影,像他们那样的读书人竟然也会有那般不雅的吃相。想着想着,又记起和离那夜,他让车夫载她们一程,明明自己在外面冷的发抖,却将温暖的车厢让给她们。那样的善意,颜娘永生难忘。 颜娘是和离过的妇人,姜裕成是死了妻子的鳏夫,为了避嫌,颜娘只好将他的恩情报答在姜母身上,她去锦绣阁买了一些料子,打算给姜母做一身衣裳。 自从新颜坊开起来后,颜娘就很少动针线了,几个月过去,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生疏,花了两天时间,总算将送给姜母的那件衣裳做好了。找了个合适的日子送过去,姜母一看喜欢的不得了,直夸颜娘手巧。颜娘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脸上的红晕过了很久才消。 等颜娘走后,姜母捧着手里的衣裳长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姑娘怎么是一个和离过的妇人呢,要是没嫁过人,配自己儿子多好,说不定早就儿女成群了。 给儿子续玄成了姜母的心病,可每当她提起这事,原本孝顺无比的儿子总是毫不犹豫的拒绝,她真恨不得日子过得再快些,只要三年期满,她就算是以死相逼也得让他把儿媳妇给娶回来。 贺长生刚刚走到聂家院子外,就听到一道软糯的童声,「娘,你快带我去找长生哥哥玩。」 他的嘴角微微上翘,苍白消瘦的脸上多了一丝温暖的笑容,他轻轻敲了敲门,只听里面喊了一声「来了」,一个穿着红色夹袄的女童出现在自己眼前,后面跟着一个面若银盆、体态丰腴的年轻妇人。 女童约莫三岁大小,白白嫩嫩的,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再往上,两只小辫儿朝天翘着,绑着两根粉色的发带,随着她的动作,发带一颠一颠的像两只飞舞的粉蝶。 「长生哥哥抱。」见到他,女童开心的冲他张开双手。 见状,那年轻妇人蹲下身来对女童柔声道:「满满长大了,不能再让长生哥哥抱了。」 名叫满满的女童瘪了瘪嘴,有些失望的放下手臂。贺长生对年轻妇人道:「聂姨,我来抱满满吧。」 年轻妇人也就是颜娘摇了摇头,「这丫头又重了些,连我抱着都有些吃力,还是让她自己走吧。」 听她这么说,贺长生也不再坚持,他知道聂姨是为了他好,他从小体弱多病,体力上实在是比不得同龄的孩子。 「满满,长生哥哥牵着你走。」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她伸出右手。 满满连忙将胖乎乎的小手搭到他手上,贺长生带着她朝不远处的姜家走去,颜娘锁好门后跟着去了。 今日是姜裕成的大喜日子,前些日子姜裕成三年妻孝刚满,姜母就托人给他说了一门亲,女方是陵江镇葛秀才的女儿葛芳娘。 姜母之所以会同意儿子娶这葛芳娘,全是因为看中了秀才娘子的生养能力。葛秀才夫妻除了葛芳娘这个长女外,膝下还有四个儿子。 这四个儿子中,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九岁。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葛秀才中了秀才后,满慢慢的攒了一些家底,可谁知养了一连串的儿子,不仅家底吃没了,就连开私塾赚来的束修也要精打细算才能够一大家子嚼用。 葛芳娘到了出嫁的年纪,葛秀才夫妻连像样的嫁妆都凑不齐,好在姜母不在乎这些,她只想给儿子娶一个身体健康好生养的妻子。颜娘想到葛芳娘瘦弱矮小的样子,不由得怀疑她能不能完成姜母三年抱俩的期盼。 虞城县的知县娶妻,很多乡绅富贾不请自来,再加上前来道贺的姜家村的村民以及陵江镇的街坊四邻,整个姜家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大厅里,姜母高坐在八仙椅上,看着这番热闹的景象,笑得合不拢嘴,等了三年,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新娘子接回来了。」这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宾客们纷纷朝着门口聚集,大家都想亲眼目睹新郎官的风采。 姜裕成身着红色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近,到了门口,他翻身下马,面带笑意的朝前来道贺的宾客拱手致谢。 这时,轿夫们轻轻的放下花轿,喜娘让姜裕成踢轿门,姜裕成照着她的话做了。喜娘说了几句吉利话,然后掀开帘子去扶新娘,谁知里面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围观的人群安静下来,喜娘见状大笑道:「新娘子太害羞了。」 一边说着,一边探头往里看。 「死人了,死人了。」喜娘被吓得魂飞魄散,嘴里不停的尖叫着。 看着面如金纸的喜娘,姜裕成脸色大变,他迅速的掀开轿帘,只见葛芳娘歪斜着靠在轿壁上,胸口插着一把剪刀,鲜血顺着嫁衣一直流到了轿子里,在她脚下开出一朵暗红的花来。 他伸手在在葛芳娘鼻孔处探了探,一丝气息也无,看来已经没救了。 新婚当日新娘子却惨死花轿中,变故来得措不及防,姜裕成作为新郎官兼虞城知县,当机立断的遣散了宾客,并唤来仵作验尸。 第36章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姜母很快也得知了,一听到新娘子死在了花轿里,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一晕倒大厅里也变得一片慌乱,好在今日刘大夫在场,他给姜母扎了几针后,她才悠悠转醒。 醒来后的姜母失声痛哭:「我儿为何这般命苦,大喜的日子竟……」后面的话被哭声掩盖,她在说什么已然听不真切。 云氏劝慰道:「郭姐姐,你可要保重身子啊,姜知县要断案,这家里的事情还需要你做主。」 冷茹茹红着眼眶道:「舅母,好好的人没了,葛家那边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您一定不能有事,不然……」 听了这话,姜母渐渐地止住了哭声,她问冷茹茹:「葛家那边人来了吗?」 冷茹茹道:「葛秀才娘子闻讯就晕了过去,葛秀才也醉得不省人事,葛家大郎带着弟弟们守着爹娘,只葛家宗族的几个长辈过来了。」 「快扶我起来。」姜母挣扎着起身,「出了这样的事,不能把人晾着。」 大厅里,白发苍颜的葛三太爷一脸阴沉的坐着,旁边站着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脸上难掩怒气和悲痛,这两人分别是葛芳娘的二堂叔和三堂叔。大喜的日子变成一场惨剧,葛家没有人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姜母被冷茹茹和云氏扶了出来,葛二堂叔冲上来找她理论,姜母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贺文才连忙上前劝道:「两位长辈息怒,有什么咱们坐下来好好谈。」 「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我葛家好好的女儿,还未进你家的门就被害死了,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葛二堂叔横眉怒目道。 冷茹茹脸色变了变,大声道:「我表弟正在查案,等抓到杀人凶手,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葛二堂叔还想说什么,就听葛三太爷咳嗽了一声,他被葛三堂叔拉了回来。 葛三太爷的脸紧绷着,像是在上面刷了一层浆糊,他的目光从冷茹茹脸上略过,最后落到姜母身上。 「姜老夫人,小儿无状,老朽替他道歉。」他开口道:「今天本是姜葛两家大喜之日,谁知竟发生了这等惨案,我那侄孙女花一样的年纪就没了,我这个做长辈的也觉得痛心。」 姜母抹了抹泪,点头道:「老太爷说的是,芳娘虽然没进我姜家,但也是我亲自挑选的儿媳,如今人没了,我也难受得很。」 说完又恳切道:「葛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能答应的,我一定答应。」 冷茹茹正要阻止,她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姜母心中有愧,总觉得葛芳娘之死与这桩婚事有关,她害怕真的是儿子克死了她。 葛三太爷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说出自己的来意:「芳娘是姜知县亲自从葛家接走的,虽然还没拜堂,但也算是你们姜家的人了,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另择吉时,将芳娘迎进门,再从我葛家族里挑选一女嫁过来。这样一来,芳娘也不至于成为无主冤魂,姜葛两家的姻亲关系也能续存。」 所有人都愣住了,葛芳娘已经死了,再迎她进门不是让姜裕成跟一个死人成亲吗?再说了,葛芳娘刚死,葛家又立马嫁女,这事不光是姜母、冷茹茹这样的血亲不能接受,就连云氏这个外人也觉得葛家有些不近人情。 冷茹茹不由得怒火中烧,讽刺道:「原本以为你是真的痛惜晚辈,没想到却打的是这样龌蹉的主意,芳娘尸骨未寒,你就想让族中姐妹嫁进来,也不怕芳娘死不瞑目。」 听了这话,葛三太爷勃然变色,「我同姜老夫人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 冷茹茹冷哼:「姜夫人是我舅母,姜知县是我表弟,我从小由舅母抚养长大,将表弟当做亲弟,你逼我舅母,欺我表弟,我为何不能出言反驳?反倒是你,身为一族之长,不想着为族亲伸冤,反倒是利欲熏心、蝇营狗苟,也不怕坏了葛家的名声。」 被人指着鼻子骂,葛三太爷气得涨红了脸,他怒睁着眼,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张的,刚说了一个「你」字,接着身子就朝后缓缓倒去。 「爹。」 「爹。」 葛家两位堂叔赶紧冲上前将他扶住,葛二堂叔恨声道:「若我爹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就算你们姜家出了个知县又怎样,我葛家也不是好惹的。我爹刚刚提出的条件,你们最好立刻答应,不然别怪我葛家翻脸无情。」葛三堂叔威胁道。 也不晓得他哪来的底气,冷茹茹当然不服,刚要开口却被贺文才拉倒一边,「你莫跟他争,葛家送了个女儿到平王府上作妾,听说还颇为得宠,若是真的惹恼了他们,吃亏的还是子润。」还有贺家。 冷茹茹心里一紧,她已经将人得罪了,要是葛家真的因此报复表弟怎么办?想到这里,刚刚的怒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害怕和担忧。 见冷茹茹怕了,葛三堂叔又道:「葛家愿意再嫁一女是看得起姜家,若你们不识趣,姜裕成头上的乌纱帽能不能保住可就说不清楚了。」 他得意洋洋的望着姜母和冷茹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蔑视。 「我头上的乌纱帽就不由你葛家人操心了。」这时,姜裕成从外面进来,大声打断了葛三堂叔,「葛芳娘的的事情,等案子水落石出了,我会给你们一个交待。但我绝不同意再娶葛家女。」 话音落下又对贺文才道:「姐夫,送客。」 葛芳娘被杀一案,成了陵江镇近几年来最大的案子,仵作验尸过后,只得出是他杀的结论,姜裕成挖空心思查案,也没有找到几条有用的线索。 而姜母也因葛芳娘之死病倒了,冷茹茹从贺家搬来照顾她,趁着姜裕成回来的时候问他:「表弟,葛家那边真的不会生事吗?」 姜裕成嗤笑,「一个藩王妾室的娘家,他们的手还伸不到这么长。」 听他这么说,冷茹茹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影响表弟的仕途,她什么都不怕。毕竟她现在的依仗就是表弟,只要表弟好了,她在贺家才有底气。 第37章 于是笑着说:「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歇一会儿吧,我去颜娘那接长生。」 姜裕成道:「娘这里还需要你看着,长生我去接。」 颜娘家,贺长生正在跟满满玩七巧板,其实也就是满满玩,他在一边看着。姜裕成来接他的时候,满满舍不得他,闹着不让他走。 颜娘柔声安抚女儿:「哥哥该回家了,满满明天再跟哥哥玩好不好?」 满满撅着小嘴,可怜巴巴道:「可我今天还想跟长生哥哥玩。」 颜娘摇头说不可以。 满满只好失望的目送长生哥哥离开。 因为没能留下长生哥,满满一直到吃饭前也不肯理颜娘,海棠回来后感到奇怪,颜娘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说完笑着道:「没想到这丁点大的人还会怄气,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海棠将满满抱起来,「姑娘家还是得硬气一些,免得受人欺负。」说着亲了亲满满的小脸蛋,「长生要是身子骨壮实一点,配咱们满满也不错。」 颜娘责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别胡说,满满才多大,长生都九岁了。」 海棠不以为然,「年纪大一点才好,大一点会疼人。」 颜娘拿她没办法,只得无奈的摇头。 等到晚上哄睡了满满,颜娘拉着海棠问道:「一晃你都十六岁了,也该找婆家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海棠蹙眉道:「我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不仅要为他生儿育女,还要伺候他全家,哪点没做好就会被婆婆责骂,我才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咱们把眼睛擦亮点,不嫁这样的人就行了。」颜娘柔声道。 海棠仍是不愿,「姐姐你就别管我了,我就喜欢现在的日子,不想嫁人后变得束手束脚。」 颜娘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海棠的性子就是太倔了,自己认定了的事情,谁劝都不肯听。让她嫁人的事,云氏也说了很多次,海棠每次都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应付了事,到底不是亲娘,云氏也就不再管了。 为了这事,颜娘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第二日便有些无精打采。乌娘子来串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她眼下乌青一片。 「颜娘,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乌娘子惊呼道。 颜娘笑着招呼她,「哎,有些烦心的事情罢了。」 海棠的事她没打算跟乌娘子说,乌娘子也就没有问。她今天找颜娘有正事,前几天戚掌柜收了一架屏风,却被伙计旺儿不小心戳了一个拇指粗细的洞,乌娘子想到颜娘手艺好,便想请她帮忙修补。 见颜娘没有立马答应,她又道:「不让你白做工的。」 颜娘解释道:「不是因为银钱,我是怕修补不好,让你和戚掌柜失望。」 乌娘子一听,「我还当什么呢,你手艺那么好,一定能行的。」见颜娘还在犹豫,又道:「就算没补好也没关系,我又不会怪罪你。」 既然她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颜娘只好答应下来。 搞定了正事,乌娘子就有闲心唠嗑了,她说:「前两天我们当家的去草庙村收绣品,路过文家梁的时候,遇到了一桩怪事。要不是因为这事,我也不会来找你帮忙。」 颜娘问她什么怪事,乌娘子低声道:「草庙村离得远,我们当家的一大早就去了,哪晓得走到半路被雨耽搁了,于是下午又才往草庙村去。收完绣品往回走时天已经快黑了,他跟旺儿经过文家梁时,隐隐约约听到有女人在哭。 「我们当家的和旺儿壮着胆子往前走,走了没两步,那哭声又停了,他们便以为是听错了,结果再往前走时,就看到五米开外不知什么时候燃起了一个火堆,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正跪着烧纸,一边烧还一边哭,说什么儿啊,那小贱人死了,娘已经为你报仇了,你安心的去投胎吧。 旺儿胆子小,扔了绣品就要跑,被我们当家的拉住,挣扎的时候把绣品戳了一个洞,等他把旺儿稳住,再往前看时,半个人影都没有,就连火星子都没见着一点,要不是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哭声,他们还以为眼花了呢。天黑地暗的又是荒郊野外,遇到这样的事情别提多渗人了,我们当家的当时吓得腿都软了,旺儿那个没出息的直接吓尿了裤子。」 乌娘子讲得绘声绘色,颜娘只觉得后背发凉。在她看来,戚掌柜的胆子算大的了,要是自己遇到这事儿,保准得吓晕过去。 等乌娘子走了以后,她总觉得有些屋里凉飕飕的,似乎下一刻那些让人害怕的东西就会从角落里钻出来,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憷。 她抱着还在熟睡的女儿去了隔壁云氏家,云氏正好要去探望姜母,颜娘也跟着一起去了。 姜母的病一直没有起色,云氏劝她放宽心,不劝还好,一劝她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都止不住。心病需要心药医,若是杀害葛芳娘的凶手一天没找到,姜母的心结就解不开,就算是灵丹妙药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为了不让姜母胡思乱想,云氏便讲了几个志怪故事来吸引她的注意。姜母听得入了神,也就没有心思去想伤心事。 见这个主意奏效,颜娘也忍不住将从乌娘子那里听来的那桩怪事讲了出来,她讲得不如乌娘子那般生动,但也让云氏几个心生惧意。 「我的娘啊,那女人到底是人还是鬼?」冷茹茹抚着胸口吁气道:「谁大半夜的在外晃悠,还做这那么渗人的事儿。」 话音刚落,就听见姜裕成的声音响起:「什么是人是鬼,表姐在说什么?」 这下不光冷茹茹,就连颜娘几个都被吓了一跳,冷茹茹瞪了他一眼,「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都快吓死我了。」 姜裕成只好赔罪道:「都是我的错,还请表姐莫要见怪。」 冷茹茹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第38章 姜裕成问起她们刚刚说的怪事,冷茹茹倒豆子一般给他复述了一遍,听完后,姜裕成皱眉看向颜娘,「聂娘子这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 颜娘如实说了,姜裕成若有所思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朝门外走去,跨门槛的时候差点摔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冷茹茹嘀咕:「风风火火的哪里像县老爷。」 又过了几天,颜娘再去姜家时,就听说杀害葛芳娘的凶手终于找到了,害了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舅母方氏。 葛芳娘幼时经常去外家小住,跟方氏的小儿子于三宝青梅竹马,表兄妹感情很好,方氏还跟小姑子提议亲上加亲,谁知葛秀才娘子不同意,于是这事儿便算了。 葛秀才娘子为了将女儿和外甥隔开,将葛芳娘接回了陵江镇。于三宝想念表妹,便偷偷去镇上找她,结果路过文家梁的时候不小心摔死了,方氏受了刺激一病不起,并恨上了小姑子和外甥女。 因为于三宝的死,葛秀才娘子与娘家也渐渐生分了,原本有娘家的接济,葛秀才家每日还能吃顿饱饭,后来娘家不管了,家里的日子一下子难过起来。姜母请媒人上门提亲,葛秀才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虽然姜裕成顶着克妻的名声,但他是虞城县的知县啊,只要女儿成了知县夫人,那他和葛家还少得了好处吗?他欢欢喜喜的将女儿送上花轿,却没想到惨死在了半路上。 葛家和姜家都在镇上,距离相隔不远,为了能在吉时进门,接亲时轿夫要抬着花轿绕着陵江镇走一圈。古来陵江镇就有花轿未到夫家不能沾地的习俗,若是在进夫家门前花轿落了地,便要亲舅娘带着新娘围着花轿走三圈,然后由舅娘亲自将新娘扶上花轿才能消除厄运。 但碰巧的是,葛家花轿刚刚抬出门,不晓得从哪里冲出一条疯狗来,惊得轿夫们手脚慌乱,花轿也在躲避疯狗咬扯的时候落到了地上。没办法,葛秀才娘子只好央求娘家嫂子帮忙。 方氏在于三宝没了以后,就很少跟小姑子来往。后来葛芳娘许了人家,葛芳娘的外祖母便逼着儿媳跟女儿和好,方氏虽然愤恨却不能违抗婆婆的吩咐,葛于两家又重新走动起来。 葛芳娘成亲时于家的人也在,所以花轿落地后,葛秀才娘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方氏。她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方氏故意的。疯狗是她找来的,为的就是能借此机会为儿子于三宝报仇。 所以当她被押解至公堂时,没有丝毫反抗便认了罪。姜裕成看着堂下色如死灰的妇人,开口道:「于大宝和于二艳也是你的孩子,你难道就没为他们想过吗?」 方氏冷漠道:「三宝就是我的命根子,我的命根子没了,我管其他人干什么。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葛芳娘害死了他们的亲弟弟,他们倒好,反倒是去巴结讨好那个小贱人。」 「本官得知,你儿子是自己摔死的,与葛芳娘没有任何关系。」姜裕成皱眉。 听了这话,方氏眼里突然迸发出愤恨与疯狂:「就是她,我儿子就是被她害死的,要不是那个小贱人让三宝去找她,三宝就不会死,都是她,都是她的错。 凭什么我的三宝一个人埋在阴冷漆黑的地下受罪,她却能欢欢喜喜的嫁给你当知县夫人,我的三宝最最怕冷怕黑,我要小贱人下去陪他,我要让她给我儿偿命。」 最后几个字方氏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喊完后已经泣不成声。 姜裕成摇了摇头,不想再继续问下去,命人将她收监关押,待他将案子上报刑部后,方氏被判了死刑,明年秋后问斩。 在得知方氏的结局后,葛秀才夫妻俩抱头痛哭了很久,方氏是罪有应得,但他们的女儿却死的冤枉啊。于家这边,在方氏被判死刑后,于家老太太便让儿子休了方氏。 葛芳娘被杀一案告破后,姜母得知了她的真正死因,心结一下子打开了,没了心病身体很快就好了起来。但她心里还是很愧疚,要不是她去葛家提亲,葛芳娘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没了,于是提议将葛芳娘葬在姜家祖坟旁,但被葛秀才拒绝了。 他提出另一个要求,若是他的几个儿子日后不成器,还要姜裕成多看顾一些。姜裕成感叹葛秀才实在是个聪明人,要是他答应将葛芳娘葬进姜家祖坟,姜葛两家也就两清了,如今他提出这样的条件,只要姜裕成是个重诺的人,葛家就能长久的得到好处。 姜裕成同意了他的要求,毕竟葛秀才家老大是个好苗子。 葛家宗族那边还想嫁一个葛家女过来,葛秀才得知后坚决反对,姜裕成自然也不愿意。葛三太爷来了姜家好几趟,都被姜裕成请了出去,最后恼羞成怒的威胁姜裕成,说是要将此事告知平王,姜裕成依旧不为所动。 葛三太爷回到家中后,给孙女葛玉儿去了一封信。信中怒斥姜裕成是如何嚣张跋扈,如何的看不起葛家,让葛玉儿请江东王出面,狠狠的给姜裕成一个教训。 葛玉儿收到家里来信后,气得将信纸揉成一团,「好一个姜裕成,这是欺我葛家无人?」 说完,吩咐大丫鬟红音:「替我梳妆,我要去找王爷。」 「夫人,团儿刚刚来报,说王爷去了王妃那里,您这会儿去找王爷怕是有些不妥。」红音劝道。 听了这话,葛玉儿气得大骂:「王爷也是,老菜帮子也下得去嘴,真是来者不拒。」 红音是葛玉儿从葛家带来的丫鬟,对她忠心耿耿,闻言急忙道:「夫人,隔墙有耳啊,这话要是被人听去了那还了得。」 葛玉儿瞥了她一眼:「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我在自个院子里抱怨两句都不行。」 红音见主子没有闹着要去见王爷,心里松了口气,她道:「夫人,王妃无宠多年,王爷每次去正院,都不过是商量一些事情,依奴婢看,今日王爷去正院应该也同往常一样。」 葛玉儿也是这么认为的,她一直派人盯着正院,每每有消息她总是能比其他人先知道,今日不知怎地,王爷去了正院一直没出来,她的人也没有给她送信来。她唤来团儿,让她去正院那边瞧瞧,一有消息就立刻禀报给她。 第39章 团儿去了很久就都没回来,葛玉儿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安来,她揪着帕子不停地朝门外张望。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被打得半死的团儿被人抬了回来。 葛玉儿见状顿时脸白如纸,偏这时正院王妃身边吴嬷嬷还面无表情道:「王爷有命,葛夫人即日起禁足玉香院,无令不得出院。」 葛玉儿哪里肯相信这老嬷嬷说的话,自打进了平王府,平王对她宠爱有加,还说过过段日子便为她去向换上讨请封侧妃的圣旨。 她横眉怒目的看向吴嬷嬷,骂道:「你这老刁奴胡说,王爷才不会禁我的足,一定是王妃嫉妒我得宠,故意假传王爷的命令,你给我等着,我要去找王爷做主。」 吴嬷嬷对这个娇纵跋扈的葛夫人没有一丁点好感,甚至极度厌恶她在王爷面前挑拨离间,惹得她家王妃黯然心伤,毫不留情道:「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执行王爷的命令。」 她身后跟着两个腰圆臂粗的婆子,闻言连忙将葛玉儿和红音往屋里推,顶着葛玉儿的咒骂将大门锁了起来。玉香院里的丫鬟婆子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跟鹌鹑一样耸拉着脑袋。 只有有一个胆大的婆子出言质问道:「吴嬷嬷,王爷只命我们夫人禁足,可并没说要将她锁在屋内,你这样阳奉阴违,难道不怕王爷发怒吗?」 吴嬷嬷冷眼看着她,这婆子她也认识,是葛玉儿的心腹之一,平时仗着葛玉儿的势,经常在王府里横行霸道,有一次竟然还欺负到小主子的头上了。 吴嬷嬷那肯放过她,指着那婆子道:「来人,将她也一并关起来。」 那婆子一边挣扎一边咒骂,吴嬷嬷便让人堵了她的嘴。随后又对玉香院的奴才们一顿敲打恐吓,若是有人敢放葛玉儿出来,不仅她自己会送命,就连一家老小也不能善了。 这样一来,也没人敢再说什么。 葛三太爷父子几个还不知道,葛玉儿连平王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关了起来,他还在家里翘首以盼等待孙女的回信,以及暗自思量姜裕成得罪平王后的凄惨下场。 姜裕成是完全没有把葛家放在眼里的,他想起老师说过,平王不过是一个蹦跶不起来的蚂蚱,皇上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就等着找机会整治他。 谁都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巧。 大宴自开国以来便有皇室秋弥的传统,今年也不例外,显庆帝在九月十七这一日命太子监国,自己则带着后宫妃嫔、宗亲子弟以及王公大臣们去了东郊的皇家猎苑秋弥。 平王也带着妻儿去了,只不过九月十九那天宫里传出祥嫔早产的消息,显庆帝便顾不得秋弥了,急急忙忙赶回了皇宫。显庆帝一走,平王也不愿意多待,于是便带着王妃回了平王府。 平王世子却不肯回去,平王也不管。平王妃倒是劝了好几次,但平王世子就是不听,平王妃作为继母,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十三岁大的平王世子便一个人留在了猎苑。 显庆帝急匆匆回了皇宫,祥嫔已经诞下了二皇子,只不过二皇子在娘胎里受到毒害,生下来就坏了双腿,太医断定,二皇子以后恐不良于行。 显庆帝又痛又怒,他本就子嗣单薄,除了先皇后所出的太子,就只有祥嫔生的二皇子,二皇子被人害成这样,显庆帝下令一定要找出害了二皇子的人。但祥嫔有孕时,被继后接到华阳宫亲自照看,吃食衣物均由继后身边的蓝姑姑负责,就连继后也不明白,那人究竟是如何害了祥嫔的。 二皇子出生坏腿,继后自知失职,长跪与乾清宫请罪,显庆帝明知不是她的过错却还是迁怒于她,命她七日内查出真相,若超出七日就要废后。 继后惶恐不可终日,三天后吊死在华阳宫,短短数日宫里便发生了这么多变故,显庆帝一惊一怒下病倒了,而这时又传来平王世子卫槠将恭王唯一的孙子卫枳推下马背,卫枳摔断了腿的消息。 恭王是显庆帝的皇叔,妻儿早逝,恭王府只剩下卫枳一根独苗苗。孙子受伤后,年迈的恭王便急急忙忙的赶到了东郊猎苑,太医诊断卫枳双腿伤势过重,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恭王受了刺激晕了过去,醒来后便让人抬着他进宫,显庆帝还在病中,见皇叔老泪纵横的要为孙子讨公道,又想起了生来有疾的幼子,不免有些感同身受。 他以管教不严之罪将平王贬为江东郡王,夺了平王世子卫槠的世子之位,并改立平王继妃所生之子卫杉为世子。平王本来就是没有实权的闲散宗室,加上之前同戾王走得太近被显庆帝厌弃,他在一众兄弟中最没地位,如今被贬成了郡王,无异于晴天霹雳,真恨不得没有生过卫槠这个儿子。 卫槠惹下祸事,没了世子之位不说还要被施以鞭笞之刑,监刑的还是卫枳的亲祖父恭王,施刑完毕后,卫槠只剩下一具残破的身躯。 卫槠被送回江东王府后,江东王也没来看过他一眼,只有江东王妃心善,派人日日好生照看着,江东王世子卫杉偶尔也会来探望,但卫槠均不领情,反而破口大骂江东王妃和世子母子俩包藏祸心,故意害他失去世子之位等等。 卫杉毕竟才十岁,听了这些话后气得跟母亲抱怨:「大哥太过分了,明明是他自己闯了祸,却怪到我和母妃身上,我以后再也不会去看他了。」 江东王妃哄了他几句,让他不必将卫槠的话放在心上,卫槠被夺去世子之位以及受罚鞭笞之刑,都是皇上下的旨意,与她又有何干系? 如果有得选,她宁愿自己没有嫁给江东王,宁愿不要这王妃之位。 说来也是她命苦,本来可以在及笄后嫁给自己的表哥,却没想到被江东王一眼看中娶了回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江东王妃自嫁进王府后,就收起了对表哥的情意,一心一意的对待江东王。 谁知江东王荒淫好色,对这位强娶来的王妃也只宠爱了一段日子,随后便日日夜夜流连花丛,不管什么香的臭的都带进府里来,有时候还不顾王妃脸面,给得宠的妾室撑腰,逼得江东王妃只能不管家事,退居正院熬日子。 第40章 尤其是葛玉儿进门后,江东王对她十分宠爱,一度超过了雾梨院的玉夫人,在葛玉儿进门前,玉夫人最为得宠,也是最不尊重江东王妃的人。 葛玉儿后来居上,斗败了玉夫人后,竟然生出了取代江东王妃的心思,江东王妃也有所发觉,好在卫槠出了这事,葛玉儿踢到了江东王的痛脚而被江东王厌弃了。 她想起吴嬷嬷从葛玉儿那带出来的信件,不由得冷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而已,也想着去主宰朝廷命官的仕途,还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葛家那边久等不到葛玉儿的回信,葛三太爷让葛二堂叔立即去了一趟京城,带回来的却是平王由亲王被贬成郡王的消息,葛三太爷一时受不住刺激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就听到葛二堂叔跟葛三堂叔说:「玉儿那丫头好像不成了,要不咱家再送一个女孩儿去王府?」 「你说什么?」葛三太爷急忙问道。 听到父亲的声音,葛家两兄弟连忙转过身去扶他。葛三太爷也又重复问道:「玉儿在王府里怎么了?」 葛二堂叔只好实话实说:「爹让我去京城打听消息,可我连王府的地儿都没踏进去,听门房的口风,玉儿好像失宠了,现在府里是王妃掌家。而且,原来的世子惹怒了皇上,现在王府的世子是王妃的亲儿子,王妃得势怎么可能放过玉儿,这回就趁着机会唆使王爷将玉儿关了起来。」 葛三太爷听了又要晕倒,好在葛三堂叔眼疾手快使劲掐了掐他的人中,葛三太爷吃痛便缓缓醒来。 「老三,我记得梅儿今年十四了吧?」他睁着浑浊的眼睛看向葛三堂叔。 葛三堂叔心里咯噔一下,他爹该不会真的听了二哥的话,要把他的女儿送到江东王府去吧? 他正琢磨着该如何拒绝送女作妾,谁知葛二堂叔却抢先道:「爹,不光三弟家的梅儿,我家的云儿也快及笄了,云儿与玉儿自小就长得相似,三弟家的梅儿却跟三弟妹一样长了张方脸,真要再送一个去王府,那也应该送个好看的,这才能抓住王爷的心呐。」 若是在平时听到二哥奚落他家梅儿,葛三堂叔定是要翻脸的,现在这个时候,葛三堂叔却巴不得他再多说几句,好让葛三太爷将心思放在葛云儿身上。 果然,葛三太爷听了二儿子的话也忍不住思量起来,葛云儿的确跟葛玉儿长得相似,性格和脾气也像了七成,但有一点葛云儿比不上葛玉儿,那就是葛云儿没有葛玉儿苗条。 当年江东王来虞城游玩,遇到了在陵江浣衣的葛玉儿,一眼便瞧中了她并将她带到了京城平王府,凭的不光是年轻艳丽的相貌,还有她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老二、老三,我决定将云儿、和梅儿一并送去王府,你们回去跟各自的媳妇说一声。」过了很久,葛三太爷才作出决定。 听了这话,葛二堂叔自然是喜不自胜,葛三堂叔却有些不敢置信,「爹,为什么还要送梅儿?」 葛三太爷盯着三儿子看了几眼,「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你只管听从便是。」 葛三堂叔却不肯,葛芳娘没了的时候,葛家要再挑一个女孩儿嫁给姜裕成,他爹宁愿选二哥家草包云儿,也不愿将聪明伶俐的梅儿嫁到姜家去,还不就是因为梅儿没有云儿长得好看,怕她笼络不住姜裕成。如今要送人去王府作妾,为何非得将梅儿也捎上? 「老三,你真不肯送梅儿去王府?」葛三太爷问道。 葛三堂叔一脸痛心道:「爹,我膝下只有梅儿一个女儿,我和她娘打算给她找一个普通人家,还请爹体谅体谅儿子。」 葛三太爷没有说话,反倒是葛二堂叔忍不住嗤笑,「三弟,大哥还不是只有玉儿一个女儿,他为了葛家都肯将玉儿送到王府去,怎么到你这里就不行了?」 「二哥你……」葛三堂叔脸色变了变,气道:「要不是玉儿铁了心要跟王爷走,大哥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够了。」葛三太爷大声呵斥道:「我意已决,你们都回去准备,三天后我亲自送她们去京城。」 葛家送葛云儿和葛梅儿去江东王府并未瞒着,在葛家雇了马车驶向京城时,陵江镇上大半数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海棠嘲讽道:「葛家人真不要脸,好好的女孩儿送去给人作妾,也不怕丢了祖宗的颜面。」 颜娘道:「人家的家事,你那么气做什么,你今年也有十七了,怎么就不重视自己的终身大事呢?」 「我的颜娘姐姐,我现在还不想嫁人,你就别在我面前说这些行吗?」 「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你的婚事我自然不能不管,还有你干娘,她比我还急,就怕你真的嫁不出去。」 「好姐姐,求你别提这事了好不好。」 「让我不提也行,只要你不逃避嫁人就成。」 「……」 姐妹俩正说着话,这时乌娘子上门了,她兴高采烈地对颜娘道:「颜娘,大喜啊。」 颜娘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乌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乌娘子却没有回答,而是笑着看了海棠好几眼后才道:「颜娘你还记得苏员外吧,他家的太太刚刚跟我打听海棠来着,看样子是看上海棠了,想要讨她做自己的儿媳妇。」 听了这话,颜娘眼睛亮了,「姐姐此言当真?」 乌娘子甩了甩帕子,「当真当真,那苏太太只有一个小儿子没成家了,不是给他说亲还能有谁。」 颜娘却道:「那苏太太只有一个儿子没成家不假,可苏员外没成家的儿子还有好几个呢。」 乌娘子一听,一腔热情顿时减半,「这也倒是,苏员外儿子多着呢,苏太太保不齐是为哪个庶子打听海棠,也怪我,事情没弄清楚就来给你们报信。」 颜娘摇头,「乌姐姐也是一番好意。」 见乌娘子懊恼,她又道:「我和云姨商量过了,海棠的婚事还需她自己点头才行,依着海棠的性子,苏家她怕是不会点头。」 第41章 乌娘子问:「这是为何?」 「苏家家大业大,不适合我们这种升斗小民。」海棠的声音插了进来。 苏员外是陵江镇有名的豪绅,除了正房苏太太,还娶了七房姨太太,八个女人一共给苏员外生了十子三女。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苏家女人多,后宅里谁也不服谁,一斗起来跟乌眼鸡似的,弄得整个苏家乌烟瘴气的。 这些年苏员外家妾室不和不是秘密,陵江镇的百姓经常拿苏家的事情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苏员外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苏太太管着内宅,手里捏着庶子庶女的婚事,那些姨太太顾及着儿女不敢跟她作对,反而还要争先讨好。苏太太从不磋磨妾室,苛待庶子庶女,在陵江镇的名声很好,所以她跟乌娘子打听海棠时,乌娘子才觉得这是喜事。 海棠却觉得这苏太太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多年一直把持着苏家内宅,不仅地位稳固如山,她手底下的妾室姨娘们也不敢跟她叫板,最后还得了一个好名声,这样的女人真的简单吗? 答案是绝对不简单。 没想到乌娘子前脚过来说了苏太太的事情,第二日苏太太就真的请了媒人上门提亲。 「聂娘子,你这妹子实在是有福气,苏家可是我们陵江镇最了不得的人家,苏太太看中了她做儿媳,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 说这话的是陵江镇的胡媒婆,最喜欢为大户人家保媒拉纤,苏太太请她来说媒,她自是希望能够一次成功,好挣得苏太太丰厚的谢媒礼。 颜娘笑着道:「承蒙苏太太看得起,只不过我妹妹已经许了人家,一女不许二男,这一趟你怕是白跑了。」 胡媒婆一听急忙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锦绣阁的乌娘子不是说还没有许人吗?」 「这是我妹妹父母在世时定下的亲事,乌娘子也是不知情的。」这个借口是颜娘跟海棠商量后的推辞,怕的就是苏太太真的请人说媒,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至于那莫须有的未婚夫,只有等这事过去了再想办法。 胡媒婆铩羽而归,向苏太太说明了缘由,苏太太道了一声可惜了,便让胡媒婆回家去,在她临走前,让人送了五两银子,就当做是跑腿的辛苦费。 等胡媒婆一走,她的心腹苏嬷嬷道:「太太,依着老奴看,那聂娘子怕是没看起四少爷庶子的身份,这才用早有婚约作为推辞。」 苏太太唏嘘,「我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若不是为了新颜坊,我怎么会请媒人去为那个孽种说亲。」 苏太太请胡媒婆去聂家说媒,并不是外人以为的那样真心为庶子打算,而是看上了新颜坊的生意。 自新颜坊的药膏在镇上火了起来,苏太太也差人买了几回,用过后效果的确很好。这样一来,苏太太便有些眼热,总想将新颜坊占为己有。 但她不能硬来,否则她经营了几十年的好名声怕是会毁于一旦。 「太太,您可别忘了,那新颜坊刘夫人也有份,若是为了得到新颜坊,光娶一个小丫头可不顶用。」苏嬷嬷分析道:「其实也不一定要将人娶回来,只需得到那些药膏的方子就成。」 听了这话,苏太太觉得言之有理,依照苏家的财力,只要有了药膏方子,一个小小的新颜坊算什么。她让苏嬷嬷附耳过来,交待了她几句话,苏嬷嬷点头应了,然后板着严肃的脸离开了正院。 苏嬷嬷走后,窗外花丛后面钻出一个人来,他弹了弹身上的泥土,然后猫着身子蹑手蹑脚离开了。 不出两天,颜娘替海棠回绝了苏家亲事的消息就在陵江镇上传开了,原本还有一些想结亲的人家,听说海棠有一个自小定下的未婚夫,也就渐渐地歇了心思。 颜娘和云氏发起愁来,她们回绝苏家是因为苏家内宅混乱,只是想为海棠找一个简单的人家嫁过去。这下好了,扯了个谎让海棠落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海棠却不当一回事,这样正好,她是真的不想嫁人,没人来提亲她乐得清闲自在。云氏却看不惯她这样,气道:「女人不嫁人有什么出路,临老了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的谁来管你?」 海棠笑着安慰她,「我以后才不会孤苦伶仃,这不是有满满在嘛,我不信我们满满会不管我这个小姨。」 「你别跟我扯满满,你和颜娘都不肯嫁人,难道以后都指望着满满?我看再这样下去,满满都会被你们带坏。」 见云氏说着说着牵连道自己身上,颜娘有些无奈,「云姨,我不是不想嫁人,我只是怕遇人不淑,现在咱们说的是海棠的事,我的事以后再说吧。」 颜娘的话的确在理,云氏的心思又回到海棠身上,「海棠啊,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女儿看待,你说,哪有当娘的不想女儿嫁一个好人家,你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不是让干娘难受吗?」 海棠当然知道云氏待自己亲如母女,自从家破人亡后,她就再也没有享受过家人的疼爱,直到遇到了颜娘和云氏。她感激她们,但真的不想在婚事上妥协,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云氏劝不动海棠,气得直言不再管她的事,没想到第二日颜娘惊慌失措的来找她,说海棠留了一封书信走了。 云氏一下子懵了,她以为是昨天自己说了重话,小姑娘受不了离家出走了。但看了海棠留下的书信后,才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海棠在信中交待了她的身世,说她本是京城一小官家的幼女,父亲受戾王谋逆牵连丢了性命,母亲和兄长也被人一把火烧死在府里,她因调皮贪玩偷跑出去躲过了这一劫,她一直想要找出当年家人冤死的真相,所以才不肯嫁人。 海棠还在信里写道:干娘,颜娘姐姐,这次去京城我没想活着回来,你们就当没有海棠这个人吧,对外只说我去京城嫁人了。为了感谢你们这些年的照顾,我将新颜坊的股份分成了两份,你们各占五成。药膏的方子我也誊写了一遍,就放在我床头的木匣子里,你们只需按照方子制药膏就行。还有,我得知苏家在打药膏方子的主意,你们一定要加强防范,不要被人钻了空子。 第42章 看到这里,颜娘和云氏已经泣不成声,云氏哭道:「她怎么能这么狠心,说走就走,也不跟家里打声招呼,一个人在京城要是出了事情怎么办?不行,我要写信给大郎,让他帮着找找。」 颜娘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她道:「云姨,先别写信,我觉得海棠还没走远,咱们现在去追应该还追得上。」 云氏连连点头,「对对对,现在就去追。」然后急匆匆的去了隔壁找姜母借马车。 姜家的马车是姜裕成专用的,今日他恰好沐休在家,听说了这事以后,亲自驾着马车带她们去追人。 找人要紧,颜娘和云氏也顾不得同他客气,姜裕成驾着马车朝在官道上一路狂奔,到了渡口速度才慢下来。 从虞城县去京城,只能从虞城县与邝州县交界的渡口坐船走,然后在涠洲改走陆路北上。只不过颜娘她们估错了海棠的心思,她的确是在渡口坐船,但并没有去涠洲,而是绕了一大圈去了竭阳,在竭阳停留了半月才坐船去京城。 没能追回海棠,颜娘和云氏只能满心失望的回家,两人都在心里祈祷,希望海棠能够平平安安的。 海棠走后,家里只剩下颜娘母女二人,家里人少难免有些空旷,且新颜坊的生意还需颜娘照管,通过乌娘子当中人,她雇了乌娘子的远房表亲杨娘子母女来家中帮忙。 杨娘子也是苦命人,成婚不满一年就丧了夫,当时她身怀六甲,婆家都盼着她肚子里是个儿子,谁知生下来却是个女儿。杨娘子的婆婆觉得是杨娘子母女克死了自己的儿子,平日打骂虐待已成家常便饭,前些日子,杨娘子的婆婆想将杨娘子的女儿卖给人牙子,要不是杨娘子找了族里的长辈求情,差点就让她得逞了。 女儿差点被卖,杨娘子再也不肯忍气吞声,托乌娘子在镇上给她找份活计,恰好颜娘这边需要雇人,乌娘子便顺水做了个中人。 见到杨娘子后,颜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杨娘子比乌娘子还小几岁,脸上却老态尽显,两表姐妹站在一起,说杨娘子像乌娘子的长辈都有人信。 面对颜娘的打量,杨娘子拘谨的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颜娘见状移开目光,看向她的女儿丫丫。丫丫今年十三岁了,长得又瘦又黑,穿着一身青黑色的粗布衣裳,显得有些老气横秋。她低着头,不停卷衣角的动作泄露她此刻内心的不安与紧张。 看着这母女俩的模样,颜娘不由得心生怜悯。如果当初她没有同凌绩鸣和离,或者是没有带走满满,也许十几年后满满又是另一个丫丫。 杨娘子和丫丫母女俩很勤快,自从她们来了以后,颜娘就不再管家里的琐碎事情。 新颜坊的生意越来越好,颜娘和云慧慧根本忙不过来,她与云氏合计后,决定再请一个人帮忙,只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颜娘和云氏也犯了难。 这日云氏随口在丈夫面前提了一句,刘大夫道:「在外面请人到底不如自己人可靠,依我说不如挑两个手脚勤快的好生调教。」 云氏闻言觉得很在理,与颜娘说了这个提议,颜娘也很赞成。自从海棠走后,她几乎日日耗在铺子里,陪女儿的时间少了大半。两人商议决定后,立即请了牙婆上门,买了两个勤快机灵的小丫头,专门负责在铺子里招呼客人。 另一边,苏太太得知海棠离开陵江镇后,与苏嬷嬷道:「那海棠走了,会不会将方子也带走了?」 苏嬷嬷摇头:「应当不会,新颜坊的药膏方子都是那云氏的祖传膏方,怎么会轻易让一个小丫头带走。」 苏太太又道:「海棠到底是云氏的干女儿,这陵江镇只要长了眼的人都看得出,云氏是真心拿那丫头当亲女看待的。」 苏嬷嬷迟疑了一下,「要不咱们给京城的大少爷去封信?」 苏太太点头,「也好,让昀儿去查探一番,若海棠身上有膏方,直接想法子拿了去,我们也就不必下手了。」 打定主意后,苏太太立刻给长子苏昀去了一封信,在信里将新颜坊药膏功效夸了又夸,还让他务必想办法得到膏方。 苏昀收到母亲的家书后,对膏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如果这膏方的效果真的如母亲说的那样,苏家在京城的生意怕是又要再上一层楼了。 只是京城那么大,要找一个刚进京小丫头,无异于是大海捞针,苏昀在京城寻了几月无果后,便只好将实情告知了母亲。 苏昀没有得到膏方,苏太太准备对新颜坊下手,她花重金欲收买云慧慧,谁知云慧慧转头便将她出卖了,云氏和颜娘得知乐善好施的苏太太竟然在打膏方的主意,一时间还不敢置信。 当云慧慧将苏嬷嬷送予她的金手镯和一大包银子摆在两人面前时,云氏顿时恼了:好一个苏太太,我竟没看出来她还有这个心思。」 颜娘劝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想必是新颜坊生意好惹了她眼红。好在慧慧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既然知道她在打膏方的主意,那我们决不能让她得手。」 云氏点了点头,「慧慧是个好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让她来新颜坊帮忙。」 颜娘道:「这两年慧慧跟着海棠学了不少,我跟您又不爱管事,心想着要不就让慧慧领了掌柜的差事,日后新颜坊也交由她来打理。」 云氏琢磨了一阵,觉得这方法可行。于是唤来云慧慧,将这事告知了她。云慧慧喜不自胜,当场保证自己一定好好做。 接下来云氏又她颜娘商议,苏太太既然在打膏方的主意,她们不如决定将计就计,不仅要让苏太太吃个哑巴亏,还要揭开她伪善的真面目。 苏太太为了得到膏方,日日让人注意着新颜坊的动静。这一日,云慧慧在新颜坊打烊后,急匆匆的从铺子里出来,仔细看她脸上还带着一丝慌张。 今天是她跟苏嬷嬷约好见面的日子,为了稳妥起见,苏嬷嬷在酉时刚到就在距离新颜坊不远的一个巷子里等着了。 第43章 苏嬷嬷选的巷子很偏,云慧慧一路走过来几乎没有看到什么人,她紧紧捏着挂在腰间的荷包,仿佛里面装着什么了不得宝贝。 苏嬷嬷见着她的时候,视线最先落在那个荷包上,「东西拿到了吗?」 云慧慧紧张的点了点头,连忙将荷包解下来递过去。 苏嬷嬷迫不及待的打开荷包看了看,见里面的确有一叠纸,只是她不识字,只好带回去给苏太太复命。 苏太太将膏方一张一张的拿出来看过后,让苏嬷嬷去自家药铺配齐药材,试了几天后终于做出了一盒祛斑的药膏。 她将新制的药膏与从新颜坊买来的药膏比较了一番,气味、色泽均无差别,甚至连抹在脸上都带有一种温温热热的感觉。 苏太太大喜过望:「这下真成了。」 苏嬷嬷也为主子高兴。 苏太太高兴了一阵,又道:「嬷嬷,准备笔墨,我要给昀儿去信。」 苏嬷嬷连忙应了。 苏太太得了膏方原本也不打算在陵江镇开铺子,而是意在京城。自从苏员外捐了一个员外郎的虚职后,苏家的家财少了一半,苏员外与苏太太便让长子苏昀去京城做生意,这几年虽有进项,却始终比不上捐官前。 苏太太并不想让苏员外知道膏方的事情,只在信里嘱咐苏昀,不要用苏家的人,只用她或者苏昀妻子的陪嫁。 云氏和颜娘一直密切关注着苏家,没想到两个月过去了,苏太太也没什么动静。云氏好奇道:「难道她得了膏方还有其他用途?」 颜娘摇头:「这个说不准。」 依着颜娘她们的想法,苏太太得了膏方后,制成药膏后多半会开一家铺子同新颜坊抢生意。谁知道苏太太并没有这样做。 云氏又道:「该不会是她发现我们在膏方上动了手脚吧?」 「应该不会。」颜娘沉思道:「听说苏员外的长子在京城经商,她会不会把膏方交给了苏大少爷?」 听了这话,云氏拍大腿惊呼道:「她不会真的这么做了吧?」 那膏方表面看着与新颜坊的一样,但云氏改动了其中的一味药材,不仅药效不如原来的好,而且肤质不好的还容易引发痘疮。如果苏太太打算在陵江镇或者是虞城县开铺子,得罪的是普通百姓;京城天子脚下贵人一抓一大把,要是得罪了他们可就难办了。 若云氏真的将膏方交给了儿子,京城这么远她们根本鞭长莫及,若真的让人抹坏了脸,牵连到她们身上怎么办? 云氏忧心忡忡的给长子去了一封信,等收到长子回信时,云氏傻眼了。那苏太太还真的将膏方给了儿子苏昀,苏昀不仅靠此开了铺子,还将生意做到了吴王府上。 颜娘心里也有些担忧,但她总觉得事情不会太遭,安慰云氏道:「云姨,您也别太忧心,苏太太的膏方跟咱们的不一样,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跟咱们没关系。」 云氏蹙眉,「可只要京城那边出了事,苏太太一定会猜到是我们动了手脚,原先还想着将慧慧升为掌柜,现在看来怕是不成了。」 颜娘提议:「要不给慧慧一笔钱,让她先回去避避?」 云氏点了点头。 于是将云慧慧唤了过来,对她分析了利弊后,云慧慧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先去苏太太收买她的金手镯和银子都在她手上,颜娘和云氏又给了她十两银子,这对受过穷苦的云慧慧来说,无疑是笔巨财了。 云慧慧感激的差点给云氏和颜娘磕头,云氏连忙虚扶了一把,「你回去后凡事多留个心眼,别让你那继母知道你身上有银子,若真的避不过,就交五两银子给你爹,就当做是堵了她的嘴。」 云慧慧点了点头。 云氏又道:「你回去后,我和颜娘也会多留意镇上的年轻人,若有合适的,一定帮你找个如意郎君。」 云氏这话让云慧慧脸一下红了,她埋着头声如蚊呐道:「多谢表姨。」 云慧慧的亲娘是云氏的表妹,在云慧慧十岁那年去世,云慧慧的爹又续娶了一个,后娘又生了两个儿子。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云慧慧原本还有一个八岁大弟弟,淋了雨高热时,后娘不肯花钱请大夫,结果夭折了。 云氏也是怜悯云慧慧在家受后娘磋磨,才将云慧慧接到陵江镇来,如今又要将人送回去,心里总觉得十分愧疚不安。 反倒是云慧慧安慰她:「表姨,您别担心,我现在已经不怕他们了。」 颜娘也道:「是啊,慧慧这几年跟着海棠,连海棠的泼辣也学了不少,她后娘应该不敢欺负她。」 云氏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要尽快给云慧慧找个好人家才是。 云慧慧回家后,云氏就托相熟的王媒婆在镇上寻摸合适的年轻人,别说王媒婆办事效率高,才过了两天就有了回信。 陵江镇上有一个开铁匠铺的郑老爹,妻子早逝,膝下只有一个儿子郑友全。妻子去世后,郑老爹也没有续娶,靠着打铁的手艺将儿子养大成人。郑友全长得高大壮实,没有继承郑老爹的铁匠铺,而是去县衙做了一名捕快。 郑老爹早就在张罗儿子的婚事,可是看中的姑娘不是嫌弃郑家穷,就是嫌弃郑友全长得丑,都不肯跟郑家结亲。 云氏听了王媒婆的话后,趁着郑友全沐休的时候后往铁匠铺去了一趟,发现郑友全是长得五大三粗了些,其实并不如外面那些人说的那样不堪。她自己也有私心,若云慧慧真的嫁给郑友全,她那后娘哪敢轻易欺负她。 郑友全在姜裕成手底下做事,云氏便趁着姜裕成在家的时候朝他打听了一番,得知郑友全是个忠厚踏实的人后,决定撮合他跟云慧慧。 云慧慧有云氏撑腰,她的亲爹和后娘也不敢多说什么,郑家来提亲以后,忙不迭的应了。只是在谈到聘礼的时候,云慧慧的后娘壮着胆子多要了五两银子。为了儿子能顺利娶到媳妇,郑老爹忍痛添了五两上去。 第44章 八月初一宜嫁娶,云慧慧便在这一天成了郑家妇。婚后,郑友全去了县衙当值,一旬沐休一回,云慧慧就在家里操持家务,等闲的时候,也会来找颜娘和云氏串门。 日子一晃到了中秋节,每年的这一天陵江镇每年都会举办花灯会。往年颜娘因为要带满满基本没有逛过灯会,今年满满也大了,她打算带着满满一起逛灯会。 酉时三刻,颜娘带着满满出门了,身后还跟着杨娘子和丫丫,一行四人来到街上,都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了。只见街道两旁铺子屋檐下都挂着红红的灯笼,灯笼下很多小贩在吆喝叫卖,街上人来人往,戴面具的、提花灯的,比比皆是,这景象可比白天热闹多了。 满满睁着大眼睛,小脸上全是好奇。她们走到一个卖花灯的摊位,满满指着其中一个花灯的道:「娘,我要那个小兔子。」 颜娘让小贩将花灯取下,回头看到丫丫羡慕的眼神,也就顺手给她买了一个金鱼花灯,拿到花灯后,丫丫开心的将花灯抱在怀里,似乎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样。 颜娘心里有些发酸,接下来只要满满有的,她都会给丫丫买一份。杨娘子好几次都想拒绝,可又不想女儿失望,只好忍了下来,心里越发感激颜娘了。 人群涌动,她们来到了花灯会的最热闹的地方:夫子庙。夫子庙位于陵江镇南面,传说是孔夫子当年南下经过此地讲学,后来人们就在这里建了一座夫子庙,凡是只要来夫子庙拜过的举子,当年春闱必中。 姜裕成与刘大郎他们参加春闱前都来夫子庙拜过,自镇上出了两位进士后,夫子庙的香火比之前更甚。 来到夫子庙后,颜娘再一次被震惊了,刚刚在大街上她就觉得人够多了,没想到夫子庙这边可以说是人山人海,好像今晚全镇的人都出动了,大家都聚集在这里享受着中秋夜的狂欢。 人太多,颜娘又抱着满满,挤在人堆里寸步难行,好不容易躲到人少的地方,满满却闹着要吃糖人。 颜娘一眼望去,卖糖人的摊子离她们隔了一重人海,挤过去又要花很大的功夫,于是便哄道:「满满乖,这里人太多了,明天娘再给你买糖人好不好。」 满满使起了小性子,嘟着嘴不高兴道:「不嘛,不嘛,我今天就要吃。」 说着说着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颜娘虽然心疼,但不想这么惯着女儿,随即板着脸道:「你要是不听话,我们马上回家。」 满满瘪了瘪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引得旁边很多人都驻足观看。颜娘没办法,只好让抱着她再次穿过人群,来到卖糖人的摊位前。 付钱的时候,由于抱着满满不便掏钱,颜娘将女儿放到地上,嘱咐她不要乱跑,可等付完钱再去看女儿时,哪里还有小姑娘的影子。 「满满。」颜娘一下子慌了,焦急的在人群中搜寻着女儿的身影。可四周人声嘈杂,很快将她的声音淹没了,颜娘奋力拨开人群,找到等在原地的杨娘子和丫丫,哭着道:「满满不见了,你们快帮我找一找。」 杨娘子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带着丫丫去找人。 颜娘发了疯似的在人群里搜寻,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一直不停的回响,一定要找到满满,一定要找到她的女儿。 「聂姨?」一道熟悉的喊声从她背后传来,颜娘也顾不得回头去看。 直到那人再喊了一声,颜娘回头一看发现是长生,他旁边还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姜裕成,另一个她不认识。 「聂姨,你怎么了?」贺长生被表舅和父亲护着挤到了颜娘面前。 颜娘看到姜裕成的那一刹那,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她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了,拉着他的袖子乞求道:「姜大人,满满不见了,请你帮帮我。」说完不由得痛哭起来。 听说孩子不见了,姜裕成的面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长生在一旁焦急问:「聂姨,满满怎么会不见了呢?」颜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姜裕成安抚道:「你先别急,将当时的情况说给我听。」 颜娘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将当时的情形说了,姜裕成又问:「你确定满满是在卖糖人的摊位前不见了的?」 颜娘不住的点头。 姜裕成对贺文才道:「你先送长生回去,然后把家里的家丁都带上去帮忙找人,我跟聂娘子先去夫子庙那边。」 长生也想跟着去找人,但他人小体弱,被贺文才强硬的送了回去。 颜娘跟姜裕成回到夫子庙卖糖人的摊位前,就看见杨娘子和丫丫正焦急的打转,看到颜娘后,连忙道:「刚刚听说镇上已经丢了好几个孩子,怕是遇上拍花子的了。」 听了这话,颜娘不由得手脚发软,她焦急的看向姜裕成,「姜大人,求您一定要帮我找回满满。」 「放心吧,满满会没事的。」他安慰道。 今日花灯会丢了不少的孩子,姜裕成觉得事态很严重,拍花子的选择在花灯节下手,一定是早有预谋。过了片刻,郑友全也来了,「大人,刚刚好几户人家到县衙报案,说是家里丢了孩子。」 姜裕成吩咐郑友全,「将那些孩子的外貌特征记清楚,县衙内的捕快全部出动,务必要找到所有的孩子。」 郑友全领命而去。 花灯节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慢慢消散,而此时距离满满丢失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从在街上晕倒被送回来后,颜娘一动不动的坐了两个时辰,云氏和姜母以及冷茹茹都在聂家陪着她。 「颜娘,满满不会有事的。」云氏轻声劝道,「那孩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她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听了这话,颜娘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满满这一丢,颜娘就跟没了半条命一样,当晚就发起了高烧,人都烧糊涂了嘴里还一直念着女儿的名字。 第45章 云氏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心生怜悯,找孩子她帮不上忙,只能更加用心的照顾着她。 虞城县县衙 中秋节一连丢了五个孩子,为了找到孩子,姜裕成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在镇上排查了很久,好不容易得到了那伙拐子的线索,可等他们赶到时却连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而此时,一辆不起眼的靑布顶蓬马车急速的行驶在大道上,车后扬起一阵阵浓密的灰尘,赶车的是一个面貌普通的中年男人,右边脸上长着一个黄豆大小的黑色痦子,眼角处还有一处刀疤,就是因为这处刀疤让他多了几分凶相。 他身后的车厢里关着三男两女五个孩童,最大的十岁左右,最小才四岁。这是他们在中秋夜拐来的货品,现在要快马加鞭送到渡口去,那里有人接应。 五个孩子都被喂了迷药,昏昏沉沉的睡在车厢里,根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赶车的男子心急,车轮不小心撞到了一块石头,马车狠狠的颠簸了一下,卫枳的头不小心碰到了车厢上,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看到身边睡着四个孩子,他的意识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记得自己甩开护卫后,不小心被拐子抓了。支撑着软绵绵的身子坐起来,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马车车速太快,什么也看不清。 没办法,他只好推了推旁边的小胖子,等他清醒后,捂住他的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不知这拐子要把我们带哪里去,车上只有我们最大,我们得想办法逃走。」 小胖子并不如他镇定,脸上带着惊慌使劲摇头,「我……我怕,拐子会打人的。」 卫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要是不答应我,早晚会被拐子卖掉,到时候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爹娘和家人了。」 小胖子一想到那样的情形就害怕,终于下定决心帮他。 卫枳让小胖子解开身上的腰带,两人趁着痦子男一心赶车的时候,猛地掀开帘子将腰带套在他的脖子上。 痦子男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遭,情急之下丢了缰绳和马鞭,下意识的去扯腰带。 「再用力一些。」卫枳冲着小胖子大声吼。 小胖子呲着牙,一双胖手死死的扯着腰带,半分也不敢松懈。痦子男被腰带缠的面色青紫,拼命的反抗着,眼看着就要挣脱束缚,却听见卫枳一声大喊:「松开腰带。」 小胖子没有迟疑,立马松开。 卫枳看准时机,猛地用力将痦子男推下了马车。 没了痦子男赶车,卫枳又让小胖子坐到前面去,小胖子经过刚才那一番动作,胆子大了不少。 可等他坐好后,才慌张道:「我不会赶车。」 卫枳皱了皱眉,冷静道:「你别怕,牵着缰绳让马跑慢一些。」 说话间,马车又是一个大的颠簸,小胖子吓得丢了缰绳,立马钻进车厢。卫枳看了他一眼,满脸嫌弃。 要是他的腿还完好,怎么会指使一个胆小鬼做这做那。 好在他们运气好,马车速度慢慢降了下来,只不过脱离了原先的大路,钻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这时候车上其他的孩子也都醒了,穿着绿裙衫的女童一睁开眼就不停的大哭,闹着要爹娘,她一哭,其他孩子都跟着哭了起来,就连小胖子也红了眼眶。 唯一没哭的就是卫枳,此起彼伏的哭闹声让他心烦气躁,不由得大喝道:「别哭了,要是把拐子引过来,你们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小胖子最先止住眼泪,抽抽噎噎的安慰其他人:「我……我们……都别哭……哭了,听大哥哥的……的话。」 小胖子的话还挺管用,其他孩子也都慢慢的不哭了,只有之前绿裙衫小姑娘还没停,卫枳看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再哭就把你扔下去喂大虫。」 小姑娘被吓到了,愣愣的看着她。 车厢里没了哭闹的声音,总算清净下来了。 「大哥哥,我们该怎么办?」小胖子问道。 卫枳其实心里也没底,他不过九岁大,双腿又因为意外折了,但看到一双双充满希冀的眼睛,他不得不绞尽脑汁的想办法。 先前那个拐子虽然被他们推下了马车,但人根本没有事,如果他循着车轮印记追上来,他们就全完了。 为今之计他们都从马车上下来,然后让马车驶出林子,只要拐子认为他们都还在马车上,他们就能侥幸脱身。 等到所有人都下车后,他让小胖子用马鞭抽打马背,那马一吃痛,蹄子撅得的老高,可就是不往前跑,反而一直在原地打转。 见状大家都愣住了,卫枳眉头越皱越紧,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哥哥,我有办法了。」最先说话的是小胖子,他说;「我们用树枝戳马儿屁股,要是马儿觉得痛,肯定会跑的。」 卫枳听了这话有些不确定,但有办法总比呆愣着强,「就按你说的办。」 他的话音刚落,其余的孩子都散开去捡树枝了,不过捡回来的树枝都不能用,不是太粗就是太细。 还好小胖子比较靠谱,捡了一根粗细合适的树枝,他在最大的孩子的指导下将树枝磨成成尖头,最后用尽全身力气插进马的屁股里。 马儿又惊又痛,仰头发出痛苦的嘶鸣,然后蹄子一撅快速朝前冲去。痦子男正循着车轮印搜寻,忽然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吐了一口唾沫狠狠道:「小兔崽子,等老子逮着你们了,一个个的都别想好过。」 他觉得自己太倒霉了,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幸好没有弄丢这批货,不然他没法跟老大交差。 痦子男做好了拦车的准备,谁知那马蹄声竟渐渐的变小了,他心里一慌,急忙骂骂咧咧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追去。 另一边,几个孩子在赶走了马车以后,慌慌张张的往林子深处躲。他们运气好,在一处斜坡处找到了一个约两米深的坑洞。坑洞周围都是茂密的杂草,几个孩子依偎着蜷缩在里面,只要不发出声响,有人经过也不会发现他们。 第46章 天色慢慢的暗了,四周静悄悄的,安静的让人心生恐惧。这时候孩子们还不知道痦子男追着马车跑远了,他们蜷缩着在洞里藏了一天, 「我好怕。」年龄最小的女童突然出声。 小胖子连忙安慰:「别怕,我们都在呢。」 女童瘪了瘪嘴,「我肚子饿。」 小胖子为难的看了她一眼,其实他早就饿了,这时除了卫枳,其他人也都觉得饿。 「你叫什么名字?」卫枳的目光落在女童身上。 女童乖巧的回答:「我叫满满。」她知道这个大哥哥很厉害的。 「满满,来,坐到我旁边来。」卫枳朝她招了招手,满满听话的靠了过去。 他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睡觉吧,睡着就不饿了。」 这句话不光是对满满的说的,也是对其他孩子说的。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孩子们都累了,困意渐渐袭来,一个个都睡了过去。 卫枳却丝毫没有睡意,他还在思考,怎么才能让大家获救。想到这里,不由得心生后悔,他不应该甩开护卫的,不然也不会遇到今天这一切。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的失踪,恭王急得旧病复发,派出了王府的全部人马去搜寻孙子的下落,还不断的给虞城县知县姜裕成施压,让他尽全力的的协助王府找人。 姜裕成带着手下在虞城县管辖的城镇村落里搜查了好几天,抓到了一个跟他们有过交集的拐子,具那拐子交待,那伙人不是虞城县人,而是从梧州过来的。他们拐了几个孩子,打算从渡口坐船南下。 得到这个消息后,姜裕成同恭王府的护卫统领急忙赶到渡口,抓获了在那里接应的拐子同伙,却根本没有找到被拐的几个孩子。 拐子同伙交待,他本来申时一刻就在渡口等着了,却一直没见到同伙送货过来,还没来得及回去报信就被抓了。 审完拐子同伙,姜裕成对护卫首领道:「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负责押送孩子们的拐子没有到渡口,季统领,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一队去抓人,另一队去陵江镇到渡口的必经之路搜查。」 季护卫点头:「好,就按照姜大人说的做。」 姜裕成领着手下的捕快去抓捕剩下的拐子,季护卫则带着人去搜寻孩子们的踪迹。 「统领,这里有几道奇怪的车轮印。」一个护卫上前禀报。 纪统领跟着他去看了,只见那车轮印偏离了大路,朝着林子方向延伸。他立即下令:「金一,你带着几个人继续往前搜寻,其余人都跟着我去林子里面。」 「是。」被称作金一的护卫领命,带着一路人继续往前。 正发呆的卫枳突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撑着身子往外探了探,只见不远处火光跳动,似乎来了不少人。 他慢慢地缩回去,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们,心里庆幸他们没被吵醒,否则惊动了外面的人,大家都跑不掉。 这时,他感觉到腰间蠕动了一下,低头一看,刚刚还靠着他熟睡的小女娃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大眼睛眼也不眨的看着自己。 他对着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满满也跟着他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外面的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他将满满紧紧搂着,全身都变得僵硬起来。 忽然他感觉眼前一亮,紧接着有人大喊了一声:「全都在这里。」 恭王府的护卫在林子里找到了小主子以及其他的孩子们,纪统领亲自护送卫枳回了王府别院,另派了一队人马将孩子们送到虞城县县衙。姜裕成这边也将藏匿于城中的拐子团伙一网打尽,但在清点人数时发现却少了一个,据那些拐子交待,少的那一个正是当初带着孩子们去渡口的痦子男马四。 姜裕成立即颁布了通缉令,全县通缉马四,还给相邻的两个县去了信,只要发现马四的踪影,立即实行抓捕。看到孩子们安全无虞的回来,姜裕成心里的大石才落下。只是孩子们折腾了一天,身上都沾满了泥土,气色看着也不好,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恹恹的。 姜裕成让人领着孩子们去休息,又派人去通知他们的家人,等安排好后,才有空去瞧满满。小丫头看着要比其他人精神些,看到他后,一直嚷着肚子饿。 姜裕成取了一些糕点来喂她,才吃了几口就不吃了,瘪嘴道:「姜大人,我要回家。」 姜裕成连忙安抚:「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你娘了,她很快就来。」 听了这话,满满这才有心思接着吃,只不过一边吃一边朝门口张望,明显盼着她娘早一点来。 颜娘这边得了消息,连衣裳都顾不得换,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县衙。见到女儿那一刻,眼泪忍不住决堤而下,她将满满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见她没有受伤放心了一大半。 但在看到女儿嘴角的点心沫子和身上的泥土痕迹时,就知道她也受了不少罪。她紧紧的将女儿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颜娘非常感谢姜裕成能帮忙找回孩子,拉着满满在他面前跪下,姜裕成见状连忙将母女两人扶了起来,「聂娘子,孩子们是恭王府的护卫送回来的,我实在是不敢居功。」 颜娘却红着眼道:「不管是姜大人还是恭王府的护卫,都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 姜裕成还想说什么,这时有人来报恭王府的纪统领来了。姜裕成只好让颜娘母女先回陵江镇,其余的事情日后再说。 姜裕成匆匆的赶去见了纪统领,纪统领打量了这位年轻的知县一眼,开门见山道:「纪某奉王爷之令提审嫌犯,望姜大人通融。」 「这……」姜裕成正思忖着如何回答,又听纪统领道:「姜大人可知,世孙被抓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我家王爷怀疑有人挟私报复,所以要立即提审嫌犯。」 第47章 纪统领抬出了恭王,姜裕成只好遵从,他带着纪统领去了县衙牢房。牢房内,除了拐子老大,其余的都关在一起。纪统领最先提审拐子老大,尽管用了重刑。但那老大却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抓了恭王世孙。 看着奄奄一息的拐子老大,姜裕成怕真的把人弄死了,连忙提议:「还是接着审其他人吧。」 纪统领瞥了他一眼,让手下另带人来。 重新提审的人叫马六,是马四的亲弟弟,被带上来的时候,已经被拐子老大受刑的样子吓傻了,不用逼问就一五一十的交待了,甚至连自己小时候偷过邻居家鸡的事都说了出来。 但他交待的根本不是纪统领想要的,纪统领挥了挥手,「将这个马六带下去,也让他好好感受一番老大的待遇。」 「不要啊,大人,我交待,我全都交待。」马六一听要对自己用刑,吓得腿都软了,急忙道:「大人,我想起还有事情没有交待完。」 纪统领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道:「是我哥哥,约摸一个月前,他突然变得阔绰起来,我以为他去赌坊赢了钱,也就没多想。还有一次看到他跟一个中年男人凑到一起,两个人不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关在屋里了好半天才出来,我问他干什么他还让我别管。」 马六真的怕了,将自己的亲哥哥也供了出来。纪统领直觉这里面有猫腻,问马六:「那人你认识吗?」 马六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纪统领继续问:「你哥哥是见了那人以后变得有钱的,还是见他之前?」 马六回想了一下,答道:「好像是之前。」 纪统领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他又改口:「是之后。」 见他改来改去,纪统领有些不耐烦了,大喝:「到底是之前还是之后?要是说不清楚,大刑伺候。」 马六被吓得肝胆俱裂,急忙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啊,廖翠儿一定知道,她是我哥哥的老相好,我大哥最舍得在她身上花钱,有什么事情也会跟她说。」 纪统领看向姜裕成,姜裕成皱眉道:「那廖翠儿是花鸟街的暗娼,她的话未必可信。」前段时间,有一桩跟廖翠儿相关的案子,传了她来问话,几乎没有一句真话。 马六大声争辩:「可信的可信的,廖翠儿的儿子就是我大哥的种,我哥哥也是为了这个儿子才做拐子的。」 姜裕成和纪统领相视一眼,纪统领吩咐手下:「去花鸟街将那廖翠儿与她的儿子一起带过来。」 姜裕成不赞成道:「带那廖翠儿就是,何必为难小孩子。」 纪统领笑了,拍了拍姜裕成的肩膀:「姜大人,你还是太年轻了,要是那廖翠儿口风紧,少不得用那孩子给她松松口。」 见他脸色不虞,又笑道:「放心吧,我不会伤害那孩子的。」 姜裕成只觉得自己心里堵了一口浊气,难受得紧。 很快廖翠儿和她的儿子廖小宝就被带到了县衙,母子俩都很慌张,廖小宝紧紧的抱着母亲的大腿,脸上还挂着泪痕。 相比起来廖翠儿就要镇定的多,但发白的脸色还是显露了她在害怕。 纪统领围着他们走了几圈,忽然凑近逼问:「说吧,马四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廖翠儿后退了两步,紧张道:「官爷,那马四只光顾了几回奴的生意,他的事奴是真的不知啊。」 纪统领冷笑了一声,一双眼如钩子般紧盯着她,廖翠儿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就在这时候,纪统领忽然一把将她身后的廖小宝拎了过来,「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看来也不全如此,你对马四还挺有情义的。」 说完话锋一转,凌厉道:「若你今天老老实实交待马四最近都干了什么,本统领自然会还给你一个完好无缺的儿子,若你不肯交待或是有所隐瞒,你的儿子……」 纪统领动作太快,廖翠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儿子抓走,廖小宝被这一变故吓得大哭,廖翠儿害怕儿子受到伤害,急忙道:「我说,我说,只要你别伤害小宝。」 听了这话,纪统领将廖小宝交给手下带走,「你给本统领交待清楚,一个字也不许露下,等你交待完,自然让你们母子团聚。」 廖翠儿不敢违背,将马四近几年来做的事情交待的一清二楚,其中还包括跟葛家老三来往的事情。不愧是给马四生了儿子的人,她知道的要比马六详细多了。 马四本来是邻县人,为了躲赌债跑到了虞城县,在陵江镇结识了廖翠儿。廖翠儿是暗门子,跟马四好上以后怀了身孕,生了孩子后,马四就不让她接客了。 但好景不长,马四好赌成性,输光了廖翠儿身上所以的积蓄,在马四的默许下,廖翠儿只好重操旧业,第一个上门光顾她生意的就是葛家的葛老三。 葛老三经常来花鸟街找廖翠儿,马四也是知道的,而葛老三也知道马四跟廖翠儿的事情,这两个男人没见过,但是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有一天,葛老三忽然通过廖翠儿约了马四见面,两个人在廖翠儿家一边喝酒一边谈事情,廖翠儿给他们斟酒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葛老三说要讨王爷高兴,借此帮女儿在王府站稳脚跟。 那马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一切包在他身上,只是报酬不能少。葛老三随即拿出一包银子甩给他,并说事情办妥后还有重酬。 后来两人再见面时就直接去了马四的家里,正巧被马六撞见了一回。 知道了那中年男人是谁后,纪统领马上让人去捉拿葛老三。此时的葛老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供出来了,他还在庆幸马四跑了,不然自己就真的玩完了。 恭王府的人动作很快,葛老三被带到县衙时,还没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当他看到在场的廖翠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第48章 「你就是葛老三?」纪统领坐在上首,高高在上的盯着葛老三问。 葛老三心里打鼓似的咚咚直跳,忙镇定心神回答:「是的,小民就是葛老三,不知官爷找小民来有何事?」 「你可认得一个叫马四的混子?」 葛老三一听「马四」两个字就知道坏事了,却仍然强作镇定道:「回官爷,小民不认识。」 纪统领盯着他看了两眼,忽然笑了,「来啊,把人给我带上来。」 葛老三慌张的抬起头,一种濒临绝境的恐惧袭上心头,完了,完了,他在心里默默的喊着,直到廖翠儿被带了出来,他都以为是马四被抓住了。 在看到廖翠儿那一刻,他的心又缓缓落回,只要不是马四就好。 纪统领让廖翠儿当着葛老三的面复述了一遍之前的供词,葛老三听了以后,立刻变了脸色,冲上去质问:「贱人,老子哪里对不起你了,竟然如此污蔑老子?」 廖翠儿后退了两步,一脸平静的盯着他道:「奴没有污蔑你,奴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贱人,老子杀了你。」葛老三心生恼意,说着说着就要动手,就在这时候,被王府的护卫制住了。 纪统领起身来到他的面前,「你胆子挺大的呀,连恭王世孙都敢谋害,看来是活腻了吧。」 说完对手下道:「将这人拉下去写供词,一条一条的写清楚了,然后带回去由王爷处置。」 「我没有谋害什么世孙,你们抓错人了。」葛老三挣扎大喊:「你们不能滥杀无辜,我要找郡王爷做主,我葛家有三个女儿在郡王爷府上,你们要是抓了我,就等着郡王爷问罪吧。」 听了这话,纪统领像是听了笑话一样,「你说的是河东郡王?哼,他现在最要紧的是想着如何从这件事里脱身,因着他的缘故,世孙被人接连害了两次,恭王府与河东郡王府已是不共戴天之仇,你说这次他会不会连郡王的爵位都保不住了?」 纪统领的话让葛老三如坠冰窖,他知道,这下是真的完了,不光他和葛家,就连在郡王府的三个葛家女都完了。这一刻,他才感到后悔莫及,当初怎么就昏了头敢请马四去抓人呢? 对,还有马四,凭什么他被抓了马四还在外逍遥,他恨恨的看了廖翠儿一眼,「这个贱人的儿子是马四的种,你们用那小杂种做诱饵,一定能抓住马四。」 廖翠儿被他的话吓得脸色发白,纪统领却道:「马四当然逃不了。本统领答应过她,只要她交待清楚了,就不会为难她们母子。来人,把葛老三带下去。」 葛老三被带走后,纪统领说话算话当即放了廖翠儿母子,而葛老三也全部招供,将他与马四密谋绑架卫枳的事情一字一句交待清楚了。看过供词后,姜裕成觉得葛家的人还真的是又蠢又大胆,谋害世孙的事情都敢做。 葛家靠着河东郡王在陵江镇嚣张了好几年,这下是真的翻不起风浪了。 恭王府别院 卫枳被护卫护送回来后,看着虚弱狼狈的孙儿,恭王不由得老泪纵横。他这一脉人丁单薄,四十岁时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却英年早逝,儿媳妇生下遗腹子后也去了,十年来只有他们祖孙相依为命。 他没什么豪情壮志,只希望好好养大孙子,有生之年能够看着他成家立业。没想到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都难实现。 先是被原平王世子卫槠推下马摔断了双腿,现今又被江东王府姬妾的家人谋害绑架,两次遇害都跟江东王卫锦诚有关,恭王怒从心起,一定要让江东王付出代价。 他将卫枳这次被害的事情以及江东王近几年所犯的罪行全部上达天听,势必要整的江东王翻不了身。 显庆帝在收到皇叔的奏折后,连调查核实都没有,直接下旨将江东王降为镇国将军,葛老三凌迟处死,没收葛家家财,子孙三代不许参加科举。至于还在江东王后院的三个葛家女,显庆帝等着已经被降为镇国将军的江东王自己处理。 接到降爵的圣旨后,卫锦诚当场晕厥,场面一度变得混乱。好在继妃很快镇定下来,客客气气的送走了传旨的小黄门。关上门后,她强忍着怒气命人将葛家三女绑了过来。 葛玉儿最受卫锦诚的宠爱,上次禁足解禁后,在卫锦诚面前好好的告了继妃一状,惹得卫锦诚对继妃越来越厌恶。 这会见继妃对她们毫不客气,冷哼一声道:「王妃娘娘心气不顺就拿妾来出气,就不怕王爷知道了发怒吗?」 一旁的葛云儿也跟着附和:「王爷平素最喜欢我们姐妹仨伺候,要是我们有个磕磕碰碰的,王爷怕是要恼呢。」 原本继妃平日最看不惯的就是葛玉儿妖妖娆娆的样子,谁知府里又来了个跟她如出一辙的葛云儿,这两个女人经常合伙将她气得心肝疼。现下又是她们葛家害得王爷降爵,日后轮到她儿子,只能做个辅国将军,这让她如何不愤恨。 「吴嬷嬷,给我狠狠的掌掴这两个贱人。」 吴嬷嬷立即领命,让人按住葛玉儿和葛云儿,左右开弓的啪啪啪一连扇了好几十个耳光。葛梅儿在王府的存在感不高,继妃让人教训两个姐姐时,根本没顾上她。 等到葛玉儿和葛云儿脸肿的像个猪头后,继妃这才瞧见葛梅儿。想到她的父亲是害了王府的罪魁祸首,继妃气得让人将她拉下去杖毙。 葛梅儿被吓得软了腿,哭着向继妃求饶,继妃却咬牙道:「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有个胆大包天的爹。」 她又看向葛玉儿葛云儿,「府里沾了你们葛家女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因为你们葛家犯了事儿,王爷降爵成了镇国将军,你们要是还想着要王爷给你们做主,趁早绝了这心思,指不定王爷醒了后,恨不得将你们扒皮抽筋。」 听了这话,葛玉儿和葛云儿脸色一下子变了,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继妃却像是要刺激她们一样,道:「你们葛家又蠢又毒,竟然敢把注意打到恭王世孙的身上,哼,我看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第49章 葛玉儿受不了打击晕了过去,葛云儿倒还撑着,却如同失了魂魄般。这时候在外监刑的丫鬟进来禀报:「王妃,人已经没了。」 继妃听了眼皮也没抬,「让玉夫人和云夫人去送送吧,好歹姐妹一场。」 吴嬷嬷用水泼醒了葛玉儿,听了继妃的命令将两人带到院子外。葛梅儿已经断了气,受刑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嘴角和鼻子还在不断的滴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葛家姐妹看到葛梅儿的惨状后,全身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一般,先前还好好的人现在成了一滩肉泥,这样的情景让她们差点喘不过气来,但她们还不知道,等待她们的噩梦还未开始。 葛梅儿死后,尸体被人扔到了乱葬岗,葛玉儿和葛玉儿两人被关进了柴房等候卫锦诚处置。处理完这些事后,继妃将儿子卫杉唤了过来:「杉儿,绑了恭王世孙的是葛家人,但跟你父王宠幸葛家女不无关系,母妃虽然恨他,但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目前我们最该做的是求得恭王和世孙的谅解,这样,你带着礼品去虞城县赔礼请罪,一定要想方设法平息他们的怒气。」 卫杉其实不大想去,他对权势就没多大的追求,要不是之前显庆帝下旨,他压根不想当什么世子。这一次王府被降爵,他其实还挺开心的,这样一来,父王也不会仗着王位在外胡作非为,母妃也就不会终日惶恐父王惹祸了。 但他一直是个孝顺的孩子,母亲的话不能不遵从,所以只能听话的带着她准备的贵重礼品赶往虞城县。 而虞城县内也不平静,葛家被抄家后,葛家宗族就将葛三太爷这一支出族了。葛老三犯了死罪,牵连了家人,行刑那天刑场挤满了观刑的人,唯独没有葛家人。 就在葛老三被处以极刑以后,案犯马四也落网了,中秋节犯案的拐子团伙全部归案,除了马四和拐子老大问斩意外,其余案犯均被判了流放。 虞城县已经几十年没有判过这么重的刑罚了,但也有个好处,这次用刑大大的震慑了那些心术不正的人,轻易不敢作奸犯科。因着这个原因,虞城县变得安宁起来,姜裕成也多了一些闲暇时光。 儿子不再像之前那么忙碌,姜母心里别提多高兴,只是看着儿子形单影只,心里免不了伤心难过。经历了葛芳娘之死后,她现在再也不敢提让儿子续玄的事情,但儿子一天不续玄,她就一天抱不成孙子,因此每每一看到颜娘家的满满娇憨可爱,就恨不得这是自家的孩子。 人上了年纪就特别喜欢孩子,姜母几乎每天都要让丫鬟接满满到家里玩。颜娘呢,自从满满被找回来后,几乎不肯让女儿离了自己眼前,姜母派人来接,只要她闲着,也会跟着一起过去。 冷茹茹也会隔三差五的将儿子送过来陪伴姜母,尤其是她再次怀有身孕后,没有精力照顾儿子,只能拜托舅母照看。 满满和长生一直很要好,满满丢过一回后,长生走哪都拉着她的手,好像他一松手,满满又会不见似的。冷茹茹看着儿子那么紧张满满,开玩笑地对颜娘道:「他俩那么要好,不如我们让两个孩子定下吧。」 颜娘闻言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时道:「孩子们都还小呢,这么早定下也不一定是好事,要是他们长大以后互相有意,我是不会阻拦的。」 冷茹茹听了也没当回事,呵呵笑了两声转移了话题。 颜娘心思恍惚走了神,她跟凌绩鸣从小定亲,成婚后却不得夫家喜欢,最后闹到和离收场。她只有满满一个女儿,只想她平平安安的长大,日后再找一个敦厚老实的夫君,一辈子快快乐乐。 长生这个孩子是挺不错,但先不说他们之间的年龄差,就他体弱多病的身体而言,颜娘是不愿意他和满满配对的。 「表舅,你回来啦!」 长生充满惊喜的声音响起,颜娘才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朝门口看去,只见姜裕成一手抱着满满,一手牵着长生,正朝着屋里走来。 颜娘起身跟他见礼,他手里不空,只微笑着冲她颔首。 姜裕成回来了,颜娘一个外人跟他相处一室不太合适,值得朝姜母告辞:「老夫人,时候不早了,我该带满满回去了。」 姜母还想多留她们一会儿,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看着母女俩远去的背影,姜母念念不舍地念叨道:「别家的终究是别家的,留不住哦!」 冷茹茹笑了笑道:「舅母既然这么喜欢她们,不如让表弟娶了颜娘,满满小丫头也该跟着叫你一声祖母。」 姜母愣住了,半天没回过神。 姜裕成不赞成道:「表姐不要再提这事,莫坏了聂娘子的名声。」 冷茹茹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你们一个男未婚女未嫁,不是正好相配吗?再说了,颜娘长得不差,身体又健壮,你们要是成了,我看舅母很快就能抱孙子了。」 她这话没打动姜裕成,却让一旁的姜母动了心。姜母以前还感叹过,要是颜娘没嫁过人,她一定会替儿子求娶。 但今时不同往日,儿子克妻之名被人坐实,家里疼爱女儿的都不愿意嫁女,那些贪图权势的人家她又看不上,颜娘跟她们比起来,除了嫁过人生过孩子,其实一点也不差。而且颜娘性子好,为人谦恭和善,最重要的一点是身子健壮好生养。 想到这里,姜母越来越心动,真恨不得马上去跟颜娘提亲。 颜娘发觉最近她与隔壁姜大人碰面的机会着实频繁了一些,尽管她已经很努力的避开,可总会不经意间遇到他,有时候就算绕道走,也会不可避免的遇上。 其实不光颜娘困惑,姜裕成也十分苦恼,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娘和表姐在里面使劲。自从那日冷茹茹提出将他和颜娘凑对,他娘就动了心思,让小丫鬟摸清了颜娘的路线,又收买了他的随从,所以他与颜娘才会如此频繁的相遇。 第50章 说实话,姜裕成对颜娘并无厌恶之意,与之相反,他对这个独立坚韧的女子还有几分赞赏。在之前那样艰难的情形下,能够毫不拖泥带水的与凌绩鸣和离,这得有多大的胆量和决断啊。 如果他有一天真的要续玄,与其娶一个不知品性如何的女子,倒不如娶了相熟的聂娘子,他相信,依着她的品性,必定会是一个贤内助。 这一日,两人再一次碰上,颜娘冲他微微颔首以后正打算离开,却听姜裕成问:「不知聂娘子是否还有再嫁的打算?」 听了这话,颜娘脸刷的一下红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温和有礼的姜大人会问的这么直白。好在四下无人,要是被人听见,不知又要传成什么样了。 颜娘觉得姜裕成问这话有些不对劲,想着怕是最近偶遇太多,他在心里怀疑是自己故意这般,但苍天在上,她从未起过这般心思,「谢大人关心,妾从未有再嫁的心思。」 姜裕成闻言倒是没失望,这个回答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见她忙不迭的撇清自己,他便明白了她说的是真话。 回去后,姜母连忙追问姜裕成今日是否又遇见了颜娘。姜裕成无奈的看着她回答:「遇是遇到了,但人聂娘子目前并未打算再嫁,娘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 姜母一听敛了笑意,「那是女人家矜持,要是说了自己想嫁人,还不被人看轻啊。」 姜裕成叹了口气,「娘,聂娘子说的是真的,我能感觉到,一提到嫁人两个字,她浑身都不自在,也许是被伤透了心,所以才不愿意再嫁。」 「她前面是遇人不淑,但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凌二郎跟那范家女的第二个孩子都满了周岁,她一个人带着满满艰难度日,有时候我这个老婆子看了都于心不忍。尤其是满满那小丫头,那么乖的孩子,却没有爹爹疼爱,长大了嫁人也没娘家兄弟撑腰,要是遇到她亲爹那样的人可怎么办哦!」 听他娘说起这个,姜裕成越发觉得好笑,「娘,聂娘子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怜,新颜坊生意兴隆,家里请了帮佣,不缺吃穿不缺钱花,自在随意多好。」 姜母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女人在世上本就活得艰难,像样这样小有资产却无夫家的女人更为艰难,平日里我和云氏对她多有看顾,所以才没人敢找她麻烦。若日后云氏一家搬去京城,你又另娶她人,我为了顾及新妇颜面,怕是不能再这样看顾她,那时候她的苦难日子才真正开始。」 姜母这一席话让姜裕成哑口无言,看来是不能打消她这个念头了,对此姜裕成只得道:「若聂娘子愿嫁,娘就请媒人上门提亲吧。」 说完又嘱咐:「万不可强人所难。」 姜母见儿子同意,开心得合不拢嘴,「放心吧,娘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保准让颜娘自己点头许嫁。」 搞定了儿子,姜母带着长生去颜娘家串门,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她急忙拍门,开门的是丫丫,一见到姜母,丫丫焦急道:「老夫人,求您给我们家娘子做主。」 姜母沉了脸,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丫丫连忙道:「先前娘子准备去铺子里,可正准备出门时,聂家人却找来了,娘子只好请他们进去说话,那聂家老太太让娘子将铺子转到娘子大哥的名下,娘子不愿,他们便吵了起来。」 听了缘由,姜母脸色越发难看,她牵着长生快步进去,正好听见聂大娘那句:「你既然不打算嫁人,日后还是要靠着侄子养老,为何就不能将铺子转给大郎?」 颜娘气得直打哆嗦,指着聂大郎道:「你和爹对我做过的事情都还没忘,当初放火想要烧死我们,今天却想让我把铺子送给你,你是真的不知道无耻两个字怎么写吗?」 她的话让聂大郎又羞又怒,旁边的聂大娘脸色变了又变,惊疑不定的问:「你是说当初那房子失火是大郎做的?」 颜娘冷笑了一声,「那不然呢?为什么房子被烧毁后我没有回聂家,那是因为我的亲爹和亲大哥想要我们母女的命。我的满满不过得了湿疹,却被他们误认是天花,趁夜放火想要绝了后患。」 说着说着颜娘不由得红了眼眶,「自我记事起,我在聂家就可有可无,我的爹娘因为我又胖又丑而嫌弃我,我的兄嫂害怕我出嫁带走太多嫁妆厌恶我,我的侄儿侄女从来没有尊重过我。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乖巧听话,只要我的刺绣手艺能挣钱,我就能在家里生活下去。嫁人后,我在凌家难做人,你们从未主动关心过;凌绩鸣攀高枝要同我和离,你们却提议两头大,为的就是给侄儿们铺路。 我带着海棠和满满回到家里,靠着刺绣的手艺养活自己,除了将嫁妆交出来,每个月还要交一两银子的嚼用,那一个月,我没日没夜的做绣活,熬得眼睛又痛又干也得忍着,就怕你们认为我白吃白喝。现在我带着满满熬出来了,你们却想来占便宜,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我告诉你们,这份情不愿意领。」 颜娘很激动,这些话她埋藏于心底十几年,今天终于宣之于口。 聂大娘听了这些,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她没想到丈夫和长子当初竟然做了这样糊涂的事,怪不得当时丈夫听闻那房子失火后一病不起,怪不得每次她说要来镇上时他坚决不许,只要听到家里有人说起新颜坊就会大发雷霆。 真是冤孽呐!她要强了一辈子,今日却被人扒了脸皮,真真是没脸见人了。她气得狠狠给了聂大郎一巴掌,骂道:「你这个畜生,怎么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我啊。」 聂大郎脸上顿时起了红痕,他争辩道:「当初要是她肯处置了那丫头,我和爹又怎会出此下策。」 聂大娘还要再打,却被颜娘制止了,「这里不是聂家,要训人请回自家去。」 聂大娘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她在颜娘和聂大娘之间来来回回了好几遍,最后无力道:「大郎,我们走。」 第51章 聂大郎有些不甘,「娘,您难道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怎么,你还指望着她把铺子过给你?」聂大娘恨铁不成钢道:「你可长点心吧,当初你和你爹一把火把什么都烧没了,她现在已经不认我们了。」 聂大郎还是不愿走,他梗着脖子恶声恶气道:「我们今天来这一趟就没打算空着手回去,你自己看着办。」 颜娘对这个大哥失望至极,忍着心中的怒气道:「那你到底想怎样?」 聂大郎看了她一眼,「爹娘生你养你十六年,别的先不说,这十六年你所花费的银钱分毫不能少。」 颜娘看向聂大娘,见她将脸撇到一边,明显不想插手。她这才明白,所谓的亲人今天就是奔着新颜坊来的,如果得不到新颜坊,怎么也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这才过了两年,聂家人就成了这副难看的吃相,颜娘真的不想跟他们再纠缠。 「你们要多少?」 聂大郎立刻说出一个数字。 颜娘深吸了一口气,匆匆的进了屋,出来时手上多了个木头盒子,聂大郎瞧见了伸手就要去拿。 「慢着。」这时,目睹了这一切的姜母突然出声,「口说无凭,立字据为证。」 聂大郎脸色不虞的看着姜母,「这是我们聂家人的事,跟你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关系。」 姜母哼了一声,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转过头对颜娘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颜娘啊,对于这种无耻的人,你就得防着他,要是哪天见你发达了,他又不承认今天的事,说一些有的没的,反而污了你的名声。」 一直没说话的聂大娘开口了,「这位大娘,你现在是在我聂家人的院子里,也不怕说主人家的坏话缺德。」 姜母笑了,「我活了四十年,从未听过如此好笑的笑话。你说你跟颜娘是自家人,但自从颜娘搬到镇上来,我就从未见过你们来看过她们母女。今天倒是上门了,一开口就是让颜娘将铺子转到你儿子名下,见拿不到铺子,就打算用银钱来买断你们的血缘亲情,有你这么当娘的吗?我看一定是老天爷当时打了个盹儿,才让颜娘那么乖巧的孩子托生在了你的肚子里。」 聂大娘气得脸色青白交加,本想跟姜母理论,却听颜娘道:「就按老夫人的话来,立字据为证,只要你们在上面签字画押,我会一分不少的将银子交给你们。」 说完,她让杨娘子去东街请那位专门给人代写书信的先生来,姜母却道:「何必舍近求远,让长生来写,好歹也上了几年学,写个字据还是能成的。」 突然被点到名,长生毫不怯场的接下了这个任务。 等聂家母子带着银子走了以后,颜娘顿时变得萎靡不振。姜母见状,让长生带着满满出去玩,她留在屋里陪颜娘说话。 颜娘的遭遇跟她年轻时差不多,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里,在嫁人之前,兄长染上赌瘾败光了家产,父母为了二十两银子,将她送到姜家冲喜。 当时姜家大郎姜宪,也就是姜裕成他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随时都有可能当寡妇。当时她真的恨极了父母,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认他们。 也是她运道好,嫁到姜家没几天,丈夫就醒了过来,她费心费力的照顾了丈夫一年,他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又过了半年,她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了姜裕成。 但姜家人就跟受了诅咒一般,从平武二十一年开始,不到四年时间,一个接着一个没了,先是姜裕成的祖父得了急症去世,接着是他的祖母伤心过度跟着去了。 平武二十二年,姜裕成远嫁的姑姑难产而亡,留下两个年幼的女儿被继母虐待,姜裕成的父亲拖着病体将两个外甥女接回家抚养。 平武二十四年,姜裕成的父亲一病不起,连那一年的除夕都没撑过就去了。从此姜母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艰难度日。 好在三个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了,大外甥女嫁到了镇上夫妻和睦,儿子读书刻苦有望高中,小外甥女也乖巧懂事温柔体贴。就在她以为否极泰来的时候,命运和她开了个玩笑,大外甥女长子自幼体弱多病,小外甥女也因娘胎里带来的不足身子日渐衰败,唯一的儿子接连两次婚事不顺,要不是舍不得儿子孤苦,姜母有好几回差点没缓过来。 两个同样命苦的女人,这个时候跨越了年龄差距,诉说着各自的伤痛。通过这次交心,颜娘明显觉得自己跟姜母的关系亲密了很多,在她看来,姜母比聂大娘要更像一个母亲。而姜母呢,也直言不讳的提起想要颜娘做自己的儿媳妇。 听了这话,颜娘除了震惊外,这才明白那日姜裕成为何那样问她,原来那时姜母已经有意撮合他们。 颜娘不知道该怎么回绝,她现在真没有嫁人的心思,就算有,那人也不应该是姜裕成。首先他是新科进士、虞城县的父母官,而她是和离过、带着孩子的失婚妇人,他们在地位上就不匹配;其次,他同凌绩鸣是同窗,若真的娶了她,必定会遭人口舌;最后,她带着满满生活,若日后再有孩子,难免会忽略了女儿,她不想满满受委屈。 姜母似乎是知道她的顾虑,拉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作的决定,并不是一时冲动。我问过成儿,他并不反对这事。还有满满那丫头,老婆子稀罕的不得了,只要你答应嫁到姜家来,我向你保证,一定将她当成亲孙女对待。」 颜娘不自在的笑了笑,「老夫人,谢谢您这么看重我,您刚刚说的那些我很感动,但我真的不能答应。」 见姜母疑惑的望着自己,她继续道:「您也知道,满满他爹与姜大人是同窗,我若真的嫁给了姜大人,不仅会影响他们同窗的情谊,更会拖累姜大人的名声,我想这也是您不愿看到的。」 姜母这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之前她并未想到这两点,如今听颜娘提起,心里难免有些在意。这个时候两人再待一块儿难免有些尴尬,和颜娘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第52章 送走姜母后,颜娘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时,晚上临睡前,满满却睁大眼睛问她:「娘,我爹去哪了,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他?」 颜娘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将女儿搂在怀里道:「你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你的名字都是他取的呢。」 「是满满这个名字吗?」 「不是,满满是娘给你取的乳名,你的名字叫凌清芷,这才是你爹给你取的。」凌绩鸣为女儿取名的往事还历历在目,但当时的那种美好已经成为过去,他现在有妻有女,满满早就被他遗忘。 她的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不甘心,不是为她自己不甘,而是为了满满,凭什么一个对自己血脉不闻不问的人,竟还能得到女儿的挂念,在她看来,满满应该将他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跟他有关的事半个字也不要提。 如果满满大一点,说不定她会告诉她真相,但她实在是太小了,还不明白爹娘之间的恩怨。颜娘不想满满被怨愤影响,所以提及凌绩鸣的时候总是一言带过。 好在满满不是那种喜欢追根究底的孩子,很快就忘记自己还有亲爹这回事了,颜娘见状着实松了口气。 时间一晃进入十月,天气渐渐转凉。 每年的十月初五到十五这十日间,城外宝塔寺都会邀请京城慈恩寺的高僧汇善法师前来开坛讲禅。每当这个时候,附近的几个州县的官宦人家、富商百姓都会赶来听禅,每年十月是宝塔寺香火最鼎盛的时候。 姜母十分信佛,每年都要去宝塔寺听禅,以往都是冷茹茹和冷娇娇姐妹俩陪她去,后来冷娇娇去世后,就只剩冷茹茹了陪着她。今年本来也该冷茹茹陪着去的,只是冷茹茹如今月份大了,身子不太方便,姜母就约了隔壁的云氏一起去。 她们坐的是姜家的青蓬马车,跟宝塔寺外那些香车宝马比起来实在是普通至极,今日来宝塔寺的香客实在是数不胜数,她们在寺外堵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进去。 汇善法师每日辰时至巳时开坛讲禅,未时至申时从香客中择取十人解签,上午下午皆是两个时辰,其他时间概不见客。 姜母每年都祈祷汇善法师能够抽中自己,但每年她都与佛无缘,今年本没打算凑热闹,谁知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她的签文居然被抽中了,顺序为解签的最后一位。 汇善法师替别人解签的时候,云氏陪着她在隔壁禅房等候,云氏羡慕道:「郭姐姐运气真好,我早就盼着能见汇善法师一面,没想到却没这个缘分。」 姜母笑了笑,「往年我也是与佛无缘,或许是近两年霉运太甚,就连佛祖也看不下去了,才借这个机会点拨我。」 听她自嘲,云氏也跟着笑了。 两人在禅房等了很久,添茶水的小沙弥都来了好几回,眼看都快酉时了,也不见有人来传唤。这下姜母坐不住了,唤了小沙弥询问,小沙弥却道:「法师说还不到见施主的时候。」 姜母一听有些急了,「可还有一刻钟便是酉时了啊,错过了这个时辰,也不知明日还能不能排上。小师父,烦请你去帮我问问可行?」 小沙弥有些为难,但拗不过她还是去了。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先前去问话的小沙弥前来传话,说是汇善法师有请。 姜母忙不迭的跟着去了,见着汇善法师后,见礼后连忙将手中的签文递了过去。汇善法师接过签文看了,笑着道:「女施主是为求姻缘而来?」 听着「姻缘」二字,姜母怕汇善法师误会,忙解释:「信女想知道我那独子姻缘如何。」 汇善法师扣下签文道:「乌云蔽日终有时,云开雾散见月明。若是求姻缘,不必舍近求远,只需坚持心中所想便是一桩好姻缘。」 姜母闻言愣了愣,接着又不敢置信的问道:「法师的意思是我现在心中所想之人就是我儿的好姻缘?」 汇善法师笑而不语。 姜母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十分雀跃,对汇善法师作了个揖道谢:「多谢法师解惑,多谢佛祖提点。」 汇善法师双手合十:「我佛慈悲,贫僧还有八字箴言赠予令郎,望女施主转告。」 姜母连忙点头。 汇善法师一字一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姜母反复背了好几遍,生怕忘了哪个字对儿子有影响。从宝塔寺离开,姜母先让车夫送云氏回去,自己则重新雇了一辆车直奔虞城县县衙。 姜裕成正在听手下汇报宝塔寺的有关情况,每年慈恩寺高僧来宝塔寺讲禅,县衙都会派出一队官兵维护秩序。到了今年,慕名而来的香客比往年多了不少,为了维护稳定的秩序,姜裕成还亲自去了现场一趟。 不过他没有久留,辰时一刻就已经返回了县衙。听到母亲来了,姜裕成连忙出去迎接。 「儿呀,娘刚从宝塔寺过来,你的婚事终于有着落了。」想起汇善法师的话,姜母喜不自胜道:「汇善法师说让我们不要舍近求远,心中所想的人就是最适合你的人。」 姜裕成见母亲如此激动,连忙扶着她坐下,「娘,有什么事慢慢说。」 说完替她倒了杯茶。 姜母端起茶杯一口饮尽,「成儿,汇善法师解签的时候,娘心里想的是颜娘,没想到兜兜转转她就是那个人。」 姜裕成有些无奈:「娘,哪里有那么玄乎,您别太较真。」 「别胡说,万一佛祖怪罪怎么办?」姜母瞪了他一眼,不悦道:「汇善法师还赠送了你一句八字箴言,让我转告与你,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不说了。」 「好好好,我不乱说。」姜裕成连忙向母亲赔罪。 姜母这才笑了,可是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忘记那八个字是什么了。 第53章 她急的满头大汗,不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姜裕成连忙安慰她:「别着急,等您记起来再跟我说。」 姜母就跟没听见这句话一样,仍旧努力的回想着汇善法师说过的每一个字,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记起了一些,不确定道:「好像是谁丢了马,一点儿也不着急,后面又把马找回来了,说明这个人是个有福气的人。」 姜裕成笑了,「娘,您这个可不止八个字啊。」 姜母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虽然字数超了,但我理解的意思就是这个。」 姜裕成再次笑了,心里默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汇善法师,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为了儿子尽快娶妻,十月初六姜母便顾不得去宝塔寺听禅了。她请了云氏和乌娘子轮番上门劝说颜娘,还让她们转告颜娘,不管颜娘有什么顾虑,大可以直说,不必顾忌什么。 对于姜母的执着,云氏多少知道一些内情,她劝颜娘:「颜娘,你现在还年轻,又带着个孩子,要是家里没个男人,要是有人欺负你们娘俩,都没人替你撑腰。我们这些相熟的人家,是不能瞧着你们受欺负,可我们终究是外人,不能看着你们娘俩一辈子啊。」 乌娘子接话道:「云夫人说的对。颜娘别的不说,你总得为满满考虑考虑吧。说实话,当年你和离的时候要是没带走满满,这会儿孩子也是官家千金了,日后说亲的对象也是官家子,屋里屋外都有丫鬟婆子伺候着,这可比跟着你这个做小本生意的亲娘强。 我知道,你是怕孩子留在凌家受委屈才执意带着孩子离开,但现在有机会让孩子过上更好的日子,你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姜老夫人是个和善人,姜大人也是个知礼的,你嫁到姜家去可是去享福的,等你成了姜夫人,满满也是官家小姐了,这比跟着她亲爹有什么不同? 那些关于姜大人克妻的传言,其实哪能怪他呢。姜大人原配冷氏,打娘胎出来就是个身子弱的,若生在富贵之家,每日用好药养着,说不定能多活几年;那葛家女更不用说,明明是被舅母泄私仇报复丧了命,却硬要把这屎盆子扣在姜大人头上,这不是胡闹嘛。」 乌娘子不愧为锦绣阁的老板娘,劝起人来句句都是理,简直让人无法反驳。颜娘以为姜母已经绝了将撮合她和姜裕成的念头,没想到过了不到一个月又起了心思。 她叹了叹气道:「不是我不愿,只是你们都知道,我之前所嫁非人,实在是怕了。」 乌娘子拉着她手劝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的就是你。你不能把姜大人同满满亲爹相提并论,冷氏没了,姜大人整整守了三年妻孝;葛家女进门前被害,姜大人也答应提携葛家大郎,这可是难得的有情有义之人啊。」 「可我粗笨体肥配不上姜大人。」颜娘自嘲着伸出自己的粗壮的胳膊,「当初满满亲爹就是这么斥责我的。」 乌娘子正要接话,话头却被云氏截走:「颜娘,不要过于贬低自己,我眼中的你是个心灵手巧、待人和善、为人真诚的孩子,不应该让外貌体态成为束缚你的枷锁。」 「云夫人说的对。」乌娘子上上下下打量了颜娘一眼,道:「颜娘,你长得并不差,只是身子比平常女子结实了一些,这可是好事,姜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身子康健之人。」 说着说着她又凑近颜娘打趣道:「都说女人屁股大好生养,颜娘,你这屁股着实不小啊。」 颜娘闻言,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头都快埋到胸前了。 云氏瞥了乌娘子一眼,「你就别打趣颜娘了,这孩子脸皮薄。」 乌娘子扑哧一声笑了,道:「颜娘,都怪我嘴碎,你可别往心里去。」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颜娘脸上的绯色才渐渐退去。她跟云氏和乌娘子说,对于嫁人,她还要考虑考虑,请她们明日再上门来。 乌娘子观她神情便知这桩婚事保准能成。 第二日朝食后,乌娘子率先登门,隔了一炷香,云氏也过来了。见到颜娘,乌娘子开口便问:「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 颜娘双颊绯红,踌躇了很久才说出「愿意」两个字。乌娘子和云氏相视一眼,心中的大石这才落了地,两人忙不迭的去姜家报喜。 姜母听说颜娘应了婚事,开心的合不拢嘴,她让桃枝奉茶招待两人,自己则进了内室,出来时手里抱了两匹布料。 「为了我儿的婚事,给两位添麻烦了,这两匹布料就当做是谢礼。」 云氏和乌娘子连忙起身接过,乌娘子一眼看出那是出自蜀地的散花锦,推辞道:「我们俩就费了几句口舌,当不得这么重的谢礼。」 云氏虽不懂布料,但听乌娘子这么说,也知道这布匹的品质很好,「郭姐姐,乌娘子说的对,这散花锦你还是自个收着,或者是颜娘过门后给她做衣裳吧。」 见两人都不肯要,姜母道:「都给我收着,颜娘那老婆子还有些好东西留给她呢。」 说完,将布匹往两人怀里一塞,继续道:「你们要是再推托不要,我可要翻脸了啊。」 没办法,云氏和乌娘子只得收了。 为了早点将儿媳妇娶进门,姜母特意找了能说会道的乌娘子当媒人,还专门请人算了个吉利的日子上门去提亲。颜娘跟娘家人断了亲,只得请了云氏来充当长辈,因提亲只是走个过场,所以这桩婚事很顺利就定下了。 接下来的问名、纳彩以及纳吉都合在一起办的,没有弄得很复杂,只有送聘礼和请期是姜裕成在媒人的陪同下亲自前来,以显姜家对新妇的看重。 婚期是姜母特意去宝塔寺找大师算的,定在年底的腊月初十。两人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和离妇人,仪式上没有头婚那么繁琐和复杂,婚宴就在姜家院子办了几桌,请的都是自家亲戚以及街坊邻居。 第54章 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但腊月初十那天,还是有很多富豪乡绅不请自来,大多都带了贵重的贺礼,姜裕成吩咐随从将这些贺礼登记在册,打算等完婚后再来处理。 颜娘这边,第二次穿上嫁衣,她没有了第一回时的忐忑不安,她端坐在铜镜前,任由喜娘在自己脸上折腾。 「新娘子这皮肤真好,又白又嫩,像豆腐一样。」喜娘忍不住夸赞。 颜娘笑了笑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丫丫大声道:「娘子用的都是自家铺子卖的膏子,这膏子可好用了,好多人都抢着买呢。」 她扬着头,脸上充满了自豪的神情。 喜娘笑了笑:「新颜坊的大名我也听过,没想到是娘子开的,娘子看着年纪轻轻的,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 「你太客气了,我哪有那么厉害,都是靠着大家赏脸和掌柜的能干才能把生意做起来。」 自从海棠离开后,颜娘和云氏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原本打算将云慧慧升为掌柜,但又怕苏太太挟私报复,只得另请他人。 好在新请的掌柜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为人又真诚可靠,颜娘和云氏便把铺子交给他打理,只时不时的去铺子上转一圈,并不管生意上的事。 说笑间喜娘已经将颜娘装扮好了,颜娘照了照镜子,心里颇为满意。吉时未到,她还得在屋里等着。过了一会儿,云氏牵着满满进来了,一看见颜娘,满满就小跑到她面前。 小姑娘第一次见娘亲打扮成这样,扬着头道:「娘,你今天真好看。」 颜娘将女儿抱在膝上坐着,柔声道:「满满今天也好看。」 当着人的面被夸了,小姑娘害羞的将头埋在颜娘胸口。云氏连忙将她抱了下来,柔声道:「满满,今天是你娘的好日子,这喜服可不能弄皱了。」 满满听话的点了点头。 又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外面传来一阵唢呐声,乌娘子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新郎官来迎亲了,新娘子准备好出门。」 一时间屋内变得有些忙乱,云氏趁机将满满带了出去。 迎亲的过程很顺利,颜娘蒙着盖头,被姜裕成用红绸牵着,跨过火盆、拜了天地,等耳边的热闹声散去,她已经坐在了姜家早就准备好的婚房里。 四周静悄悄的,颜娘有些不习惯,等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笑闹声,紧接着就是推门声。原来是姜裕成和乌娘子进来了,还有一些跟来看热闹的人。 姜裕成用称杆掀开了颜娘的盖头,颜娘只觉得眼前一亮,心里跟小鹿乱撞似的。这时有人端了一盘饺子上来,乌娘子用筷子夹了一个喂颜娘,颜娘轻轻咬了一口。 乌娘子见她咬了,大声问:「生不生?」 颜娘点头:「生。」 周围突然爆出一阵大笑。 颜娘愣了愣,等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乌娘子放下筷子,笑着对其他人道:「好了好了,咱们出去吧,新娘子脸皮薄,等会儿新郎官可要怪罪我们了。」 姜裕成无奈的笑了笑,目送着她们离去。 等到所以人都走光了,他走到颜娘面前,「外面还有客人要招待,你在房里等我。」 颜娘红了脸,低下头应了一声「好。」 姜裕成勾了勾嘴角,心情很好的出去了。 过了一回儿,房门又被打开了,进来的是伺候在姜母身边的丫鬟桃枝,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夫人,这是大人怕您肚子饿,特意让奴婢送来的。」 颜娘探头瞧了一眼,只见托盘上放着一碗面,看着很清淡的样子,上面还卧了一颗荷包蛋。 颜娘点了点头,桃枝将面放在桌上出去了。 看着这碗清汤面,颜娘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原来人与人真的是不同的。她小口小口的吃着面,一边吃一边下定决心,她一定会同他好好过日子的。 数九寒天,一晚热汤面下肚,颜娘觉得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她将碗搁在托盘上,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桃枝便进来收拾碗筷。 等到外面宾客渐渐散去,姜裕成菜带着一身酒气回房,跨门槛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颜娘赶紧上前搀扶。姜裕成冲她笑了笑,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多谢娘子伸以援手。」 听到「娘子」两个字,颜娘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脸上热辣辣的,她忙低下头,不看正眼去看已经跟她拜过堂的男人。 姜裕成没想到她会如此羞涩,跟以往见着的样子完全不同,这倒让他不敢再做什么孟浪的举动。 颜娘扶着姜裕成还未走到床前,就被姜裕成拉着手走到了桌边。桌上搁着一壶酒,姜裕成取了两个酒杯斟满酒,「今日饮下这杯合卺酒,望我夫妻二人日后情比金坚,携手共白头。」 颜娘轻轻颔首。 两人一起端起酒杯,手臂缠绕互喂对方饮下合卺酒,酒水辛辣微苦,饮酒的人却感觉甘甜芳香。 接下来两人各自去洗漱收拾,夜还长,他们将在这漫漫长夜里将彼此交付给对方,完成这世间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仪式。 翌日 天还未亮,颜娘便醒了,睁眼后满目鲜红映入眼帘,桌上那对婴儿臂粗的红烛还未燃尽。颜娘愣了愣,直到旁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她才反应过来,昨日她又嫁人了。 她悄悄的往旁边看了一眼,姜裕成睡得正香,想到他昨夜的疯狂的举动,颜娘不由得脸红心跳。如果不是昨夜,她可能一辈子都不能体会敦伦之乐。 两人是新婚却不是初婚,该知的都知道,并不像别的新婚夫妻那样手足无措。姜裕成的耐心很好,他会顾及颜娘的情绪,每次都要征得她的允许才会继续。 不知是昨日那碗清汤面的缘故,还是因为昨夜他的极尽温柔,颜娘觉得她的心里似乎已经种下了名为喜欢的种子,要不了多久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第55章 这种喜欢跟少女时的喜欢不一样,而是一种怦然心动和由衷欢喜,以及被人捧在手心温柔以待的喜悦之情。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她又朝外看了看,天色比之前亮了一些。约摸着卯时了,她赶紧起身收拾。今日是嫁进姜家的第一日,她还要依照习俗去灶房准备朝食。 她刚一动,姜裕成也醒了,他睡意惺忪的看着她:「多睡一会儿吧。」 颜娘笑着摇了摇头:「时候不早了,妾得去准备朝食了。」 姜裕成本想说朝食有桃枝负责就是,突然想到她才进门,按照风俗今天的朝食的确该由她来准备。见她起身,他也没了睡意,索性也跟着起床。 颜娘见状问:「夫君也不睡了吗?」 姜裕成笑了笑,「你我是已是夫妻,我怎能让你一人忙碌,走吧,我陪你去准备朝食。」 颜娘讶异的看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姜裕成一边系袍子一边道:「姜家小门小户,不讲究高门大户那些刻板的规矩,日后你跟我说话,不必自称妾。」 穿好袍子后,他见颜娘还站在原地不动,十分自然的牵起她的手一起朝灶房走去。颜娘脑子晕乎乎的像是做梦一般,等到了灶房都还没回过神。 姜裕成熟门熟路的坐在灶前烧火,他对颜娘道:「米在墙角的坛子里,麦面在旁边第二层柜子里,其余的东西我也不清楚,你自己找找。」 颜娘顺着他的话找到了米、面,她打算煮一锅杂粮粥,摊一碟鸡蛋饼再炒一个醋溜白崧。她手脚麻利,动作有序,不到半个时辰朝食就做好了。 灶房里传来一阵诱人的香味,姜裕成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夸赞道:「娘子真是心灵手巧,为夫有口福了。」 颜娘脸又红了,心里却十分开心。 姜母的时间掐的很准,颜娘刚将朝食端上桌,她便起身了。颜娘本来是要去伺候婆婆起床的,姜裕成依旧是用姜家没有这种规矩为由制止了她。 丈夫都这么说了,颜娘只能听从。可是等她看到姜母牵着满满一起出来时,一下子愣住了。 「娘。」看到颜娘,满满跟脱了缰的小马驹一样冲了过来。 颜娘抱着女儿,疑惑的看着姜母。 姜母笑眯眯道:「昨日满满闹着要找你,我想着你们新婚不方便,便让桃枝把她带到了我这里。昨晚也是跟我睡的,这丫头不认床,一沾枕头睡得跟小猪似的。」 姜母是真的很喜欢满满,说起她的事,满脸的笑意是遮都遮不住。 满满嘟了嘟嘴,摇头奶声奶气道:「姜祖母,满满不是小猪。」 姜母闻言笑意更甚,招手将满满唤了过来,抱着她逗道:「可昨晚听见你打呼噜了,小猪睡觉也打呼噜。」 满满睁大眼睛看着她,脸上写满了惊讶和无措。 姜母扑哧一声笑了,轻轻点了点满满的小鼻子,「刚刚姜祖母是逗你玩的,满满不是小猪,满满是乖孩子。」 满满听了这话开心的笑了。 颜娘看着她们的互动,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庆幸。 尝了颜娘的手艺后,姜母赞不绝口,她的目光在儿子儿媳身上来来回回了好几遍,心里越发的满意这桩婚事。 用完朝食后没多久,冷茹茹与贺文才带着贺长生过来了。姜家亲戚少,人丁单薄,夫妻俩是特意来姜家凑人数的。 新婚夫妇在成亲第二日要向父母长辈敬茶,姜母端坐在上首,左侧是姜宪的牌位。 颜娘和姜裕成跪在垫子上,各自端了一杯茶。颜娘双手将茶奉上,道:「娘,请喝茶。」 姜母「哎」了一声将茶盏接了过去,微微抿了抿后交给桃枝,然后掏出一个红封并一对翡翠镯子给颜娘。 「这是成儿祖母当年给我的,我今天把这它们交给你,希望你跟成儿好好过日子。」 颜娘受宠若惊的看了姜裕成一眼,姜裕成道:「娘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颜娘连忙接了镯子和红封,跟姜母道了谢后,奉上自己做的鞋袜。 颜娘的手艺姜母自然是满意的,她将东西搁在膝上望着两人道:「老婆子别的要求没有,只希望你们夫妻努力,早日为姜家开枝散叶。」 颜娘和姜裕成齐齐答道:「是。」 接下来颜娘又给前头的冷氏冷娇娇上香敬茶,这是继室对原配表示尊重的规矩。 最后是认亲的环节,颜娘给了冷茹茹准备的是一个绣着竹报三多,梅献五福花样的手炉棉罩。寓意喜报多子、多福、多寿(三多),她这胎怀得不易,颜娘希望她能够平安顺利的生产。 给贺文才准备的是绣着四季长春花样的笔袋。贺文才是读书人,这个花样是以四合如意形为轮廓,内置枝叶繁茂的月季花象征四季长春,花繁叶茂,前程似锦之意。 给长生的是一个如意形状的银质长命锁,上面堑着「长命富贵、福寿万年」八个大字,下面还坠着八个小铃铛。长生生来体弱多病,送长命锁给他是希望他身子康健,一生平安顺遂。 冷茹茹瞧见了颜娘送给儿子的长命锁,眼眶不由得红了,怕冲了喜事,她忍住涌流而来的泪意,心中默默记下颜娘这一份情意。 满满跟着颜娘到了姜家,也算是姜家的一份子,不管是姜家母子还是冷茹茹夫妻,都给了小丫头见面礼,就连最小的长生也送了东西给她。 两姓联姻,良缘缔结,从此同为一家人。 成婚三日后,姜裕成销了婚假去县衙了,颜娘则在家里操持。原先姜裕成没成亲时,姜家内院由姜母管着。现在颜娘嫁进来了,姜母便交给她来管,自己则带着满满四处串门,一副含饴弄孙、自得其乐的样子。 姜家除了几个主人,就只有两个下人,一个是伺候姜母的桃枝,另一个就是车夫兼门房鄢伯,两个都是签了死契的。颜娘原先雇佣的杨娘子母女合约还未到期,颜娘征得婆婆同意后,让她们进了姜家,原先租住的房子便退了。 第56章 杨娘子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以为颜娘嫁人后会辞退她们,颜娘让她们搬进姜家后,她的心才落下来。为了报答颜娘的恩情,她比以前更勤快了,有什么活计总是抢着干,有时候连桃枝都说,杨娘子来了后,她闲着时候更多了。 于是,颜娘便让桃枝专门伺候姜母,家里的事情杨娘子做,有时候太忙了她也搭把手,至于丫丫,就做一些烧火之类的轻松活儿。 这样安排下来,姜家明显改变了很多,等姜裕成沐休回来就发现:家里窗明几净、干净整洁;下人和帮佣各自分工、井然有序;姜母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人看着也年轻了几岁。 他很喜欢这样的改变,对颜娘的喜爱与满意更甚了。 晚间两人回房后,姜裕成忍不住拥住颜娘,柔声道:「我不在家的这半旬,多谢娘子在家里操持。」 颜娘脸上微热,「这都是我该做的。」 姜裕成没说话,手却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颜娘轻轻的靠在他的胸前,安静的感受着这一刻的温馨与安宁。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道:「夫君,我想让满满改姓姜。」 姜裕成慢慢松开她,脸上带着讶异的神情。 「只改姓,不入姜家族谱的。」颜娘以为他生气了,连忙解释。 姜裕成却笑了,「入族谱也没什么,反正姜家由我做主。」 颜娘有些不敢相信,姜裕成又说:「我娶了你,满满也就是我的女儿,改姓和入族谱都是小事。」 颜娘心里十分感动,但没有借着这个机会让满满入姜家族谱。 她为女儿改姓,是因为以后她还会有其他的孩子,她不想满满受委屈,更不想她的孩子们分属不同的姓氏。 姜裕成是重诺重情之人,他在答应了为满满改姓之后,隔日便带着颜娘母女去了县衙,借着职务之便将她们添在了自家户籍册上。 自姜裕成祖父母、父亲去世后,姜家的户籍册上只有他们母子和冷茹茹姐妹俩。后来冷茹茹出嫁,冷娇娇病逝,姜家户籍册上只剩下姜母和姜裕成两人,看着实在是人丁单薄。添上颜娘母女的名字后,总算是热闹多了。 颜娘只认得几个字,自己和女儿的名字她都认得,看着自己和女儿都被冠上了姜姓,顿时有了一种强烈的归属感,这是以前为凌家妇没有的感觉。 收好户籍册,姜裕成蹲下身抱起满满,逗她道:「小丫头,日后你便是我的女儿了,来,叫声爹爹。」 满满睁着大眼睛,疑惑的看向颜娘。 颜娘笑着点头:「满满,你以后就是姜清芷了,该唤姜大人一声爹爹的。」 满满眨了眨眼,冲着姜裕成大声喊道:「爹爹。」 孩童的声音清脆悦耳,听得姜裕成眉开眼笑。 「爹爹,为什么我先前叫凌清芷,现在又叫姜清芷呢?」还没等他笑够,满满突然提出的问题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小的人儿满脸都是不解。 颜娘敛起笑意,想要跟女儿解释,谁知姜裕成却轻轻摇了摇头:「她现在太小了,等她大一点我们再告诉她真相。」 颜娘刚到嘴边的话只得咽了回去。 颜娘和满满第一次来虞城县,姜裕成趁着县衙没事,打算带着她们母女出去逛逛。虞城县比陵江镇大得多,也要繁华的多。 街上人来人往,穿衣着装要比陵江镇的百姓富有,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四周还散落着一些小摊贩,因为接近年尾,人们都忙着置办年货,不管是店铺里还是小摊贩处,都是热闹至极。 满满被姜裕成抱着,一眼就看到前面有卖糖人的,嚷嚷着要吃。颜娘一听到糖人两个字心就突突地跳,上一回中秋节,她带着满满去看灯会,小丫头也是嚷着要吃糖人,结果却被拐子拐走了。 姜裕成知道她在害怕什么,腾出一只手来拉她,「放心,有我在呢。」 温热的触感让颜娘心中安定了许多,一家三口缓步来到卖糖人的摊子前,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干瘦老头,见有客人上门,停下手中的动作道:「客人想要什么图案自己转吧。」 摊子旁边摆着一个转盘,上面刻了很多动物图形。 「我要喜欢那个大鸟。」满满指了指插在草垛子上的那只硕大的凤凰糖人。 姜裕成抱着满满蹲下身,「满满,喜欢什么就自己转。」 满满用力的转了一下,转盘飞快的转动起来,指针最后停在了凤凰糖人上面。满满开心极了,伸手就要去拿糖人,谁知那老板却出声道:「客人可否看清指针到底是指的凤凰还是锦鸡?」 颜娘和姜裕成均是不解,顺着老板的话仔细看了一眼转盘,原来那指针看着像是指着凤凰,其实却落在了凤凰与锦鸡中间。姜裕成又凑近看了看,木头指针偏向锦鸡那边一些。 「是我们看错了。」他爽快的承认道,接着又问老板:「那凤凰糖人多少钱,我买了。」 老板突然笑了,「还望客人体谅,小老儿的糖人只依着转盘来卖。」 姜裕成刚想开口,就听他道:「小老儿凭着这门手艺走南闯北三十余年,这转盘上的凤凰糖人也只卖出去了一回。活了这把年纪倒是悟出了一些道理,命中该有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听了这话,姜裕成不由得皱眉,明明眼前这个老头只是个卖糖人的小贩,说出这句话时却莫名有了一种世外高人的模样。 不过这话还真不好听,若是换了别的人,可能要找老头论理,姜裕成却没当一回事。他低下头问满满:「你转到了锦鸡,咱们只能要这个了。」 满满念念不舍的看了凤凰糖人一眼,听话的要了锦鸡。 等一家三口离开糖人摊子后,那卖糖人的老板却开始收摊了,隔壁买汤面的大婶好奇的看了他好几眼,心里嘀咕道:这老头拢共才出了三天摊,三天也只卖了一个糖人出去,也太不会做生意了。 第57章 「老板娘,来一碗阳春面,多放葱。」 这时有客上门了,面摊大婶便不再关注糖人老板。 姜裕成带着妻女在县城内逛了一圈,在县衙用过午食后,颜娘就带着满满回了陵江镇。她前脚刚走,后脚凌老爹和温氏就找到了县衙里来。 「大侄子,你可要为我家元娘做主啊!」一见到姜裕成,温氏就拉着他的袖子大嚎。 被人突然碰触,姜裕成不由得皱了皱眉。正要问话,温氏便被凌老爹拉开了,「姜大人,我家老婆子没眼色,要是冒犯了你,还请你见谅。」 姜裕成轻轻抚了抚袖子上褶皱,抬头看向他们,「二位来县衙干什么?」 温氏刚要说话,被凌老爹抢了先:「大人,那孙家欺人太甚,孙富为了娶一寡妇,竟污蔑我女儿元娘与人私通,还说要休了她。裕成,你和二郎是同窗好友,看在二郎的面子上,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姜裕成听完后摇头:「抱歉,这是孙凌两家的家务事,官府不便插手。」 温氏一听火气蹭蹭蹭的往上窜,口不择言道:「什么不便,我看是因为娶了聂氏那贱人后,就不把我家二郎当同窗了吧。是不是那贱人说了什么,你才不肯帮忙。」 温氏的话激怒了姜裕成,颜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被一个老婆子如此侮辱,他哪里还忍得下这口气,当即将两人呵斥一顿后赶了出去。 温氏和凌老爹被衙役押着扔到了县衙门外,衙役不屑的看着两人道:「撒泼撒到衙门来了,要是不想挨板子就赶紧滚。」 凌老爹和温氏被吓到了,半天都没回过神,两人被扔出来时动静不小,经过此处的路人都对他们指指点点。 凌老爹脸色沉如墨,呵斥老妻道:「坏事的老娘们,怎么就管不住你那张嘴呢,现在是咱们有求于人,你骂人聂氏干什么?」 「我怎么不能骂那贱人了,也不知那贱人使了什么本事,被休了还能嫁到姜家去,也不怕被克得没了性命。」 温氏心气不顺,原本她也打过主意将凌三娘嫁给姜裕成,要不是出了葛家女丧命的事,可能早就找人游说去了。在她看来,颜娘又丑又胖,还是一个带着孩子的下堂妇,姜裕成一定是瞎了眼才看上这样的女人。 温氏越想越气,忍不住冲着县衙大门吐了一口唾沫,「我呸,得意什么,还不是捡了我儿不要的破烂货,现在当个宝贝似的,日后有你后悔的。」 见她粗鲁刻薄,凌老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你能不能消停一些,现在最要紧的是元娘的事情。」 一听到「元娘」两个字,温氏有些急了:「他爹,这姜裕成不肯不忙,我们不如去找二郎吧。」 「胡闹,二郎远在梧州,等咱们到了那儿,孙富跟那寡妇儿子都生出来了,反倒会害了元娘。」凌老爹坚决不赞同去找凌绩鸣,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决定让凌三娘去找颜娘说情。 这一日,颜娘刚从铺子里回来,凌三娘就上门了。 自从她与凌绩鸣和离后,两人已经快三年未见,颜娘讶异了一下还是笑着将她请了进来。 待两人坐下后,颜娘问道:「三娘,这几年你过得可好?」 凌三娘面上有些不自在,扯了扯嘴角,「还行吧,去年嫁了人,夫家也在这镇上。」说完,她又仔细的将颜娘打量了一遍,「看来二嫂日子过得不错,姜大人待你一定很好,我今日来……」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颜娘打断:「三娘还是叫我名字吧,如今我已是姜家妇,当不得这声二嫂。」 凌三娘这才发现自己口误,讪讪道:「都怪我忘了改口,请颜娘姐姐见谅。」 颜娘没有接这话,道:「你今日上门不是特意来找我说话的把,有什么就直说吧。」 三年未见,凌三娘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凌三娘了,颜娘从她闪烁不定的眼神中看出来,她心中必有所求。 见颜娘问得那么直接,凌三娘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踌躇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颜娘姐姐,这次我来找你是为了我大姐的事。我大姐被孙家的人诬陷与人私……私通,还说要休了她,我想请颜娘姐姐看在我们姑嫂一场的份上,让姜大人替我大姐做主。」 颜娘听完缘由后,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三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凌元娘的事我不会帮忙,若要找人做主,还是去县衙递状纸吧。」 凌三娘听了后心凉了半截,「颜娘姐姐,我也是无法了才来找你的,你就大人有大量,帮帮我大姐吧。」 颜娘冷笑道:「我不会帮一个想要害我女儿的人,再说了,依着凌元娘的性子,孙家说未必会诬陷她。」 听了这话,凌三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聂颜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帮忙就算了,为何还要坏我大姐名声,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卑鄙无耻。」 「凌三娘,究竟是我无耻还是凌元娘不守妇道。」颜娘冷着脸道:「你自己去问问她,八月十五那日,她同何人在一起。」 凌三娘看着她那张变得冷凝的脸,顿时生出一股落荒而逃的感觉来。 颜娘不肯帮忙,凌三娘最后与她闹得不欢而散。 回到凌家后,温氏立刻凑上来:「怎么样,那贱人答应了没?」 听到「贱人」两个字,凌三娘恼道:「娘,人家现在已经是知县夫人了,你别贱人贱人的叫,要是传到了姜知县耳朵里,大姐的事就没人帮忙解决了。」 温氏瞥了小女儿一眼,嘀咕道:「我也就在自家人面前说说而已。」 凌三娘拿她没办法,只得跟凌老爹道:「爹,聂颜娘还记恨大姐毒害的满满的事,她不肯帮忙,还让大姐自己上衙门递状纸。」 凌老爹听了不满道:「你大姐当初鬼迷心窍做了错事,我们也惩罚过了,她怎么还记着这事?」 第58章 「要我说,那赔钱货一生下来就该掐死,要是没有她,咱们凌家哪里会多出那么多的是非。」温氏最恨的就是颜娘母女,听到颜娘因为女儿不肯帮凌元娘,气得破口大骂:「那贱人就是故意见死不救,烂心肝的破烂玩意儿,一辈子生不出儿子腌臜货色。」 凌老爹不耐烦的冲她吼道:「你骂骂咧咧的有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让孙家松口。」说完又一个劲地埋怨温氏:「要不是你惯得元娘无法无天,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凌三娘想起颜娘的话,忍不住问道:「爹,娘,大姐是不是真的做了对不起姐夫的事?」 「你听谁说的?你大姐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是被孙富那畜生冤枉的。」温氏尖声反驳。 凌三娘狐疑的看了温氏一眼,没来由的对她的话产生了怀疑,「娘,你刚刚为什么不敢看我,难道大姐真的做了什么?」 温氏心虚的撇过头,凌老爹叹了口气低声道:「三娘啊,不管元娘做没做那些事,她都是你的姐姐,她要是被休回来,你在杜家又能好过吗?」 一听这话,凌三娘便知道凌元娘并不是无辜的,颜娘说的都是真的。她不敢置信的后退了好几步,完全不能接受事情的真相。 原来孙家那边没有冤枉凌元娘,凌元娘与外男私通恰好被孙富撞见了。孙富被戴了绿帽子,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拼着得罪家里有人做官的岳家也要将不守妇道的妻子休掉。 凌元娘当然不肯,痛哭流涕的恳求孙富,让他看在孩子和夫妻多年的情分上原谅自己一回,还说一定会跟奸夫断的干干净净。这边孙富还没答应,谁知孙富老娘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当场被气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后,孙老娘对凌元娘又打又骂,要不是看她有个当官的弟弟,绝对会拉着她去浸猪笼。 孙老娘也是个泼辣的,凌元娘嫁进来后,两人还经常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但谁都没能吵赢对方。后来,凌元娘生了孙家的长孙,又有娘家撑腰,才慢慢的占了上风。 再后来凌绩鸣中了进士后,孙老娘彻底熄了火,不再轻易和她对上。 孙富是一个老实忠厚的人,凌元娘却觉得他过于木讷,渐渐地对他有些看不上了,尤其是看到凌三娘的夫君杜大郎幽默风趣又十分温柔体贴的时候,再对比人前不爱多言的孙富,凌元娘只恨不得跟三妹换了夫君。 凌元娘心里存了这样的心思,每次见了杜大郎总会多瞧上几眼,瞧着瞧着心里越不是滋味了。 在中秋节灯会上,她与孙富走散了,遇到了跟杜大郎有五六分相似的季元康,这个相似不是相貌上的相似,而是脾气和品性相似。 凌元娘长得不差,虽然不如二八少女娇羞清纯,却有已婚妇人独有的妙曼风情。两人在一盏莲花灯下相遇,也不知那季元康使了什么手段,勾的凌元娘心驰神往。 从那以后,两人便好上了,季元康是花丛中的老手,最爱的就是成过亲的妇人。在他看来,未经人事的少女哪有已婚少妇放得开。 被孙富捉奸那天,季元康与凌元娘邀约相见,季元康提出了一个大胆刺激的想法,说是要同她去孙家,在孙富与她的房间玩上一回。凌元娘一听吓得心怦怦直跳,自然是不肯答应。 那季元康也不恼,搂着凌元娘哄了好一阵,在他的甜言蜜语的攻势下,凌元娘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于是季元康趁着孙富与孙老娘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溜到了孙家,两人正在蜜里调油的时候,孙栋睡醒了,他迷迷糊糊都走到爹娘房间外,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奇怪的声音。 他喊了两声娘,没人应答,就这么傻站在门外。 恰好这时候孙富回来了,孙栋一见着他就指着房门道:「爹,娘在哭呢!」 孙富脸上充满了疑惑,难道妻子在娘家受委屈了? 他抱着儿子来到门口,刚一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娇嗔笑闹声,还夹杂着着男人油腔滑调的笑声。孙富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瞬间断裂,猛的一脚踢开房门,撞见的那一幕如同重锤落地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心上。 屋内的两人听见动静,惊慌失措地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凌元娘看着丈夫那张怒气腾腾的面孔,吓得脸都白了。 孙富将儿子眼睛捂住,抱着他去了孙老娘的屋子,让他乖乖的待在那里。随后他又折了回去,屋里只有凌元娘一个人在,那男人却不知所踪。 孙富沉着脸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凌元娘刚开口喊了一声夫君,接下来被孙富一巴掌扇到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孙富忍不住大声质问:「为什么要偷人?孙家哪里对不起你,我孙富哪里对不起你?」 凌元娘也不回答,只捂着脸痛哭。 孙富又问:「奸夫是谁,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凌元娘还是不肯说。 见她这副模样,孙富越看越觉得恶心。 「这日子是没发过了,你收拾东西回凌家去吧。」意思是要休了她。 凌元娘一听懵了,反应过来后哭着爬到孙富脚边,「夫君,我知道错了,你不要休了我,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赶我回凌家。」 孙富嘶吼道:「你还有脸提孩子,你和别的男人厮混的时候,你的孩子就站在门口听着。老子辛辛苦苦的在外做工,你在家里偷男人,你怎么能那么不要脸?」 接着又是狠狠的一巴掌。 凌元娘丝毫不敢反抗,这样暴怒的孙富她还是第一次见,吓得连哭都忘记了。 这时候,孙老娘也回来了。 他们母子原本是要去孙富舅舅家的,走到半路听到人说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窜到了他们家后院,儿媳妇带着孙子回了娘家,家里没人,孙老娘怕家里被偷,连忙让儿子先赶回来。 第59章 一进家门就听见了儿子暴怒的吼声以及儿媳妇的哭声,孙老娘刚想推门就瞧见孙子扒着门框朝外看。 她朝他招了招手,孙栋立即跑了过来。 「栋儿,你爹娘咋的了?」 孙栋摇了摇头。 孙老娘也没打算从他这里问出什么,她起身走到门口,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当她听到儿子质问儿媳妇为什么要偷人的时候,犹如数九寒天被人泼了一桶冷水。 「凌氏,我儿说的话可是真的?」孙老娘气得发抖,推门大声问道。 见到孙老娘,凌元娘身子不由得一抖,孙老娘一看便知这事没有冤枉她,气得操起手边的东西往她身上砸。 「我打死你个不知羞耻的东西,我儿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背着他偷人?」 「你这个挨千刀的破烂货,当初就不该娶你回来。」 「你还有脸哭,做出这样的事来,合该一头撞死,免得脏了我孙家的地。」 「贱人,破烂货,不要脸的骚蹄子……」 孙老娘打着打着便使不上力了,孙富连忙扶着她。孙老朝凌元娘吐了一口唾沫,对儿子道:「你去小河村喊凌家人来,今天必须要把这贱人休出门。」 孙富没有丝毫犹豫,踢脚就走,凌元娘见状抱着他的腿哭求道:「夫君,求求你不要去,求求你不要休了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孙老娘狠狠的剜了儿子一眼,「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要你老娘亲自去吗?」 孙富将凌元娘一脚踢开,扭头去了凌家。 凌老爹和温氏见女婿来请,以为女儿出了事情,忙不迭的跟着来了孙家。见到女儿狼狈的模样,温氏当场就要发火。 谁知孙老娘将凌元娘偷人的事情说出来后,温氏和凌老爹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交加。 温氏将凌元娘拉到自己身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骂完后刚想跟孙富求情,就听凌老爹道:「这事虽然是元娘不对,可女婿也是有责任的。」 孙老娘一听,气得发抖:「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那奸夫是我儿替她找来的?」 凌老爹摇头,「你先消消气,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又看向孙富,「元娘前些日子回娘家,跟我和她娘提起,说你最近跟一个寡妇走得近,心里难受得很,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一时昏头做了错事。」 孙富一张脸红透了,不是羞愧而是气愤,「我跟那陶娘子什么也没有。」 凌元娘有了爹娘的撑腰,也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你说你跟她什么都没有,为什么那么热心的帮她做事?」 孙老娘指着凌元娘骂道:「你这小娼妇胡说什么,我儿帮那陶寡妇做事,是收了银钱的。」 骂完她对孙富道:「你今天必须把她给我休了,我孙家容不得凌元娘这般不知廉耻的妇人。」 孙富当天还是没能休了凌元娘,凌老爹拿凌绩鸣来压孙家母子,凌元娘依旧留在孙家,孙富和孙老娘只得暂时忍了这口气。 又过了几日,孙富实在是忍不了了,连脸面都不要,将凌元娘与人有染的事情告到了孙家族长那里。族长一听那还了得,几百年来,孙家也没出过这般无耻的妇人,这不是给祖宗蒙羞吗? 于是族长做主写了休书给凌元娘,凌元娘却撒泼不肯认,还当着族人的面大骂孙富和孙老娘。族长又将凌老爹和温氏请了过来,凌老爹依旧拿凌绩鸣来压孙家族长,族长却丝毫不留情面。 孙家族长有一个做官的女婿,官职比凌绩鸣还高两级。 在孙家族长这里碰了壁,就算再不甘心,凌老爹和温氏也只好先将凌元娘带回去。 回到家后,老俩口又马不停蹄的去了虞城县县衙找姜裕成帮忙,谁知在姜裕成根本不见他们。 姜裕成不肯出面,孙家那边不依不饶,凌元娘只好留在了娘家。长女声名尽毁,温氏和凌老爹愁白了头。 凌老爹将凌元娘唤到跟前,沉着脸问:「那男人是谁?」 「我只知他姓季名元康,其余的便不知道了。」凌元娘抽抽噎噎答道。 凌老爹气得想给她一巴掌,「你这个孽障,我凌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连那人的身份都不知,竟然也敢跟人通……私会。」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凌老爹临了还是换了个好听一点的说法。 凌元娘只知道埋着头低声哭泣。 凌老爹恨长女不争气,却更恨姜裕成不讲情分袖手旁观。 这事儿折腾了一个多月,有些风言风语传到了凌三娘的夫家,凌三娘受了影响不得婆婆待见,只能回家跟爹娘哭诉,话里话外都在埋怨凌元娘连累了她。 而这个时候,凌元娘却被发现有了身孕,由于怀上那几日跟孙富和季元康都有过来往,她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但她却打着让孙富认了这个孩子的主意,保证以后跟孙福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跟其他男人乱来。孙富和孙老娘以及孙家宗族的族长都不同意,他们认为这个孩子就是凌元娘与人私通的罪证,要是凌家人还要纠缠不休,那么就将此事公布于众。 凌老爹和温氏虽然心疼凌元娘,却不得不顾及凌绩鸣和凌三娘的脸面,最终同意了孙家休妻,但要求孙家不能将这件事情传到外面。 孙富与孙老娘以及族长都做了保证,但知情的其他孙家族人却管不了这么多,有个跟凌元娘不对付的妇人,听到丈夫酒后说了凌元娘被休的原因后,转头就回娘家宣扬了此事。 自此以后,流言就跟长了腿一般,附近几个村子基本上都知道了,温氏和凌老爹倍感羞耻,整日待在家里不敢出门,对凌元娘也越来越不待见。 又过了一些时日,凌三娘背着一个包袱哭哭啼啼的回来了。温氏和凌老爹问她原因,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还不是因为大姐,我婆婆说她不守妇道,我是她的妹妹,跟她从小一起长大,指不定日后会受了她的影响,做出让杜家蒙羞的事情,于是让我和大郎和离。」 第60章 温氏一听,脑子砰的一下炸了,急忙问:「那你跟女婿和离了?」 凌三娘哭着摇头,「没有,大郎说婆婆正在气头上,让我回家来住几日,等婆婆气消了就来接我。」 这时候凌元娘从里屋走了出来,嘲讽道:「你也真是猪脑子,你以为他们是让你回来住几日这么简单?还不是想趁着你不在,商量如何将你赶出杜家。」 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凌元娘并不觉得这是自己造成的。在她看来,如果不是三妹嫁给了杜家大郎,她也不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最后还断送了自己的名声和家庭。 看到凌三娘被婆家赶了回来,她心里没有半点愧疚之情和姐妹情谊,反而还感到痛快无比。都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凭什么她被休回家,凌三娘还能在婆家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凌三娘面对凌元娘的嘲讽,气得顺手将手里的包袱朝她扔了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要不是因为你,我会被婆家嫌弃吗?凌元娘,你还有没有心,是你做错了事情牵连了我,不仅不不愧疚,还净说些戳人心窝子的话。」 凌元娘躲了躲,包袱散落一地,一根镶嵌着碧绿色珠子的发簪掉了出来,凌元娘弯腰拾起,举着看了几眼,「这发簪还不错,正巧我还缺一根。」 说完,就将发簪插在了自己的头上。 凌三娘见状气得眼睛都红了,冲到她面前将发簪扯了下来,骂道:「凌元娘,你还要不要脸?」 她的动作幅度太大,凌元娘被带了个踉跄。温氏呵斥小女儿道:「三娘,你姐姐还怀着身孕呢,不就一根簪子嘛,给她带一下又不会少点什么。」 凌三娘又怒又气,「娘,她做了那么丢人的事情,你竟然还偏袒她,这个家里只有她和二哥是你亲生的,我是捡来的对吧?」 说完还不等温氏开口,又举着簪子道:「这个发簪是大郎送我的,她往自己头上插是怎么回事,难道一个奸夫还不够,又把注意打到我夫君的头上了?」 凌三娘气狠了才说出这些话,却无意间猜中了凌元娘的心思,但凌元娘肯定不会承认,只做出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委屈道:「三妹,我只是觉得这簪子好看而已,你何必要把我跟妹夫凑在一起,难道还嫌我们凌家名声不够臭吗?」 凌三娘刚要反驳,就听凌老爹吼道:「都给我闭嘴,一个两个都不是省心的东西,早知道有今天,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们掐死。」 一听这话,凌三娘和凌元娘眼里都噙满了泪水。 温氏也有些眩晕,她扯了扯凌老爹的袖子,「他爹,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个元娘,三娘万不能再被休回来啊。」 凌元娘听到她娘话里嫌弃的意思,擦了擦眼泪转身回屋了,凌三娘还在一旁抽泣。 凌老爹见幺女哭得伤心,心里也很难受,只得安慰道:「你也别哭了,好好在家里待几天,爹不会让杜家休了你的。」 听了这话,凌三娘的抽泣声小了许多。 凌老爹给凌绩鸣去了一封信,隔了两日凌绩鸣的回信到了。 他在信中交待,说梧州县衙还缺一名主簿,他打算交由妹夫杜大郎来担任,让杜大郎带着凌三娘去上任。信中末尾还表达了对凌元娘的不满,让爹娘好生管教她,不要让她再做出辱没凌家名声的事情。 第二日,杜大郎便来了凌家接凌三娘回去,温氏知道是儿子许了他好处,他才会来凌家。说话间不免带出了一些不满,「不是说要休了我家三娘吗,如今得了好处又舍不得了?」 杜大郎被岳母这一刺,脸上有些挂不住,「岳母,我并未有休弃三娘的意思,只不过是怕三娘郁结于心,才让她回来散散心的。」 温氏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凌老爹问:「二郎在信里都跟你交代清楚了吧?」 杜大郎点了点头。 凌老爹又道:「你要记住,你这主簿的位置是靠二郎得来的,得了好处就要善待三娘,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女儿再哭着跑回来。」 杜大郎对着温氏和凌老爹保证:「请二老放心,小婿一定不会让三娘受委屈的。」 得了杜大郎的保证,凌三娘在跟着夫君回去前,温氏又拉着她嘱咐了很久,说来说去都是让她放硬气一些,要是夫妻间有什么争执,就去找二哥凌绩鸣做主。 凌三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又过了几日,凌三娘和杜大郎收拾整齐去了梧州。而回到娘家的凌元娘却越来越烦躁,她没想到二弟一出手就帮凌三娘解决了麻烦,而自己出事的时候,凌绩鸣却连插手的意思都没有,让她就这么被休回了娘家。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怨恨上了自己的亲弟弟。 她带着哭腔跟温氏诉苦:「娘,我在这里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只要一出门,外面的人都对我指指点点,我真怕哪天忍不住一根白绫吊死了。」 除了儿子,温氏最疼的就是长女,看着女儿憔悴不堪的脸色,心一揪一揪的疼,她劝道:「元娘啊,这段时间就先别出门了,好好的在家养胎,过些日子就没人再议论了。」 凌元娘摇头,「娘,不会的,只要我留在这里,就一定会有人说道的。」她又指着自己的小腹道:「还有这个孩子,要是生下他,我一辈子都得被人骂。」 「元娘,你千万别做傻事,刘大夫说了,要是落了胎,以后你都不能再生孩子了。」温氏一听,急忙劝道:「这孩子生下来后送人养,以后也不影响你再嫁的。」 凌元娘并不想听这些,绕了半天她娘根本都没弄清楚她的意思,她一着急就直接说了出来,「娘,我们去梧州吧,去了梧州就没人知道我的事情,要是有人问起孩子的事情,我就说这孩子是遗腹子,我是刚刚死了丈夫的寡妇。」 温氏愣了,半天没回过神。 第61章 凌元娘拉着她的手臂换了个说法:「娘,为了二弟读书,你们辛苦劳碌了半生,如今他做官了,也该将你和爹接过去享享福才是。再说了,三妹和妹夫去了梧州,我们也去的话,一家人就团聚了。」 温氏最终还是被凌元娘说动了,就像凌元娘说的那样,凭什么儿子做了官,她还要留在老家,早就应该跟着儿子去享福了。 她又去劝凌老爹,凌老爹起初不为所动,但在一次出门回来后,沉着脸让温氏收拾行李。温氏一边收拣东西,一边问:「他爹,你在外面受气了?」 凌老爹哼了一声,恼道:「那聂光宗欺人太甚。」 他今日去镇上铺子查账,回程时却遇到了聂老爹,自从颜娘与凌绩鸣和离后,凌、聂两家便成了仇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聂老爹用凌元娘不守妇道的事情讽刺凌老爹,凌老爹反讽聂家有眼无珠,不认颜娘这个做了官夫人的女儿。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虽然把对方气得脸红脖子粗,却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凌老爹怒气冲冲的回来了,临近家门的时候,想起老妻劝自己搬去梧州的事情。 要是没遇到聂老爹,凌老爹还不会动摇,今天被聂老爹一顿讽刺,他觉得留在老家反倒不是什么好事了。 凌家打算举家搬到梧州去,家里的田地和房子还好办,陵江镇的铺子却不好处理。梧州虽然跟虞城县隔了一个沧县,但一来一去在路上也要花一天的时间,这样一来,回陵江镇查账便有些远了。 凌老爹和温氏合计了一番,决定将铺子转手卖了。温氏的杂货铺子位于东街中段,位置还不错,一听说要她要卖了铺子,好些人上门打听。 铺子抢手,价高者得,温氏的铺子很快便转手了。办妥了所有的事情后,凌老爹和温氏带着女儿凌元娘投奔儿子去了。 这些时日凌家发生的事情颜娘也有所耳闻,都是从乌娘子那里听来的。乌娘子绘声绘色的讲起凌元娘被孙富捉奸在床的事情,仿佛事发当场她就在那里一样。 颜娘听了觉得大开眼界,凌元娘还真的胆大妄为,竟然敢跟奸夫在自己家里偷情。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好奇的,毕竟她连唆使幼子投毒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乌娘子在姜家待到晌午才回去,颜娘看了看天,转身去了灶房。 姜母前些日子着了凉,这两天身子才好转,许是清淡的食物吃多了没胃口,病好以后,整个人瘦了一圈。颜娘打算亲自下厨给婆母做一些酸爽开胃的菜。 陵江镇傍水而建,鱼虾数量繁多,镇上的百姓隔上几日便会买鱼来吃。颜娘早上让杨娘子去码头买了一尾新鲜的鲤鱼,打算做一道酸甜可口的糖醋鱼。 杨娘子将鲤鱼处理洗净后,就等着颜娘来炸鱼了。 颜娘还未走近灶台,一股鱼腥味便扑面而来,紧接着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忍不住用手捂住嘴。 她赶紧离灶台远了一些,鱼腥味才没有之前那么重了。 杨娘子看着这一幕似惊似疑。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鱼没处理干净,但又觉得不对,这鱼她反反复复洗了好几遍,内脏和血污全部都扔了的,应该不是鱼的问题。 她又仔细的看了颜娘两眼,她这副模样,倒像是有了身孕似的。她刚想问,就听颜娘道:「我没事,这糖醋鲤鱼怕是要杨娘子来做了。」 杨娘子确定了自己的猜想,笑着道:「夫人赶紧回房歇着吧,等饭菜做好了,我让丫丫来报一声。」 颜娘点了点头,跟她交待了几句,转身出了灶房。杨娘子看着她慢慢走远的背影,心里不由得感叹:夫人还真是好命啊! 自从生了满满以后,颜娘的月事变得很准,这一月月事迟了几日,她便想着可能是有了身孕,只是怕弄错了,所以一直捂着没说。 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了半旬,月事依旧没来,再加上先前闻到鱼腥味差点呕吐,颜娘确信自己有了姜裕成的骨肉。 这是一件开心的事,但颜娘还没想好怎么跟婆母说,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女儿。 心里存着事,午食时颜娘便没有什么胃口,姜母看了担忧的问道:「颜娘,怎么不夹菜,是哪里不舒坦吗?」 颜娘摇了摇头,正要说话时,满满夹了一筷子糖醋鱼过来,鱼腥味透过酸甜的酱汁散发出来,颜娘连忙捂住嘴。 姜母看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按捺住狂喜的心情,低声问:「颜娘,你是不是有了?」 满满闻言眼也不眨的望着母亲。 颜娘脸上爬上了红霞,在婆婆与女儿的注视下,轻轻的点了点头。 姜母一听大喜,搁下筷子起身,「大喜事啊,我得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成儿。」 颜娘连忙道:「娘,要不等看了大夫再跟夫君说吧,我怕自己弄错了。」 姜母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不会弄错的,你就是怀上了我姜家的血脉。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刘大夫过来瞧一瞧。」 午食过后,姜母请了刘大夫过来,刘大夫把完脉后,笑着对姜母和颜娘说了句恭喜。姜母一听,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她立即让鄢伯去县衙报信,将颜娘有孕的消息带给姜裕成。 鄢伯出门后,姜母对颜娘道:「颜娘啊,以后这家里的事情你就不要做了,好好的养胎,老婆子就等着抱孙子呢。」 颜娘身子僵了一下,不敢问要是这一胎又是女儿怎么办?只得顺从的点了点头。 天快黑时,姜裕成回到了陵江镇。下午鄢伯来报信,说颜娘有了身孕,他听了以后还有些不敢相信。他今年二十四岁,他好几个同窗这个岁数时孩子都上私塾了。为了尽快赶回来,他忙了一下午,连水都没喝几口,总算忙完了。 回到家里,还没进屋就感受到了喜悦的气氛,姜母拉着他开心道:「儿啊,你总算是有后了,娘就算立刻死了也瞑目了。」 第62章 姜裕成有些无奈,「娘,您胡说什么呢,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以后还要看着孙儿娶妻生子的。」 姜母顿时来了精神,点头道:「我儿说的对,我要好好活着,还要等着孙子给我生一打重孙子呢。」 听着他们母子的对话,颜娘心中的忧虑更深了。 姜裕成也注意到了她的反常,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了,谁知晚上临睡前,她才忐忑不安的将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 听了她的担心,姜裕成先是楞了一下,接着又突然笑了。 「娘子的担心是多余的,姜家历来子嗣单薄,就算是女儿也很珍贵。」他轻轻拍了拍颜娘的手,「俗话说先开花后结果,要是这一胎是女儿,下一胎也许就是儿子。」 颜娘叹了口气,「万一一直都是女儿呢?」她倒不是重男轻女,而是姜母的执念让她有些害怕。 姜裕成思索了一会儿道:「如果真这样,那我们就好好抚育女儿们,待她们长大后,前头几个大的,为她们挑个疼人的夫君,最小的女儿,就招一个女婿上门,延续咱们姜家的血脉。」他祖母就是家中独生女,后面还不是招了他祖父为赘婿。 姜裕成的话让颜娘怔愣不已,她连姜裕成日后纳妾的情形都想到了,却没想到他会说出招婿的话来。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管这是他认真的想法,还是用来安慰自己的套话,颜娘都很开心。 这一夜,夫妻俩并排躺在床上,说了很多交心的话,颜娘心里得到了安慰,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姜裕成要回县衙办公,临走时他跟姜母嘱咐了几句,委婉的让她不要在颜娘面前提想要孙子之类的话,免得颜娘忧思过重,对大人和孩子都不好。 姜母听了有些不快,觉得颜娘怀孕后变得娇气了,姜裕成又说了很多好话哄她,把她哄开心了才出发去县衙。 颜娘并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但她发现姜母明显变了很多,不再一味的说想要孙子,有时候也会说想要一个像满满一样的孙女。 颜娘哪还有不明白的,一定是夫君回县衙前跟婆母说了什么,为的是减轻她的心理负担。想到这里,她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 自从有孕后,颜娘便很少出门了,查账、制药膏的事情便由云氏接手,又过了两个月,云氏要上京为儿子筹备婚事,于是将铺子全权交给招来的掌柜打理。 六月底朝廷颁发了一道禁令,严禁朝廷官员、家眷经商,也就是说官员及其家眷名下不能有商铺,违令者轻则没收商铺,重则罢官不用。 这样一来,新颜坊便不能再挂在颜娘和云氏的名下,自禁令发布之日起,很多商户就盯上了新颜坊,其中颜娘最熟悉的是乌娘子和苏太太。 苏太太自上一回使了手段得了膏方,又让儿子在京城开了铺子后,就再也没有买过新颜坊的东西,自然跟颜娘也没有任何交集。 颜娘不想将新颜坊交给这种品行不端的妇人,首选当然是乌娘子,她去了一封信询问云氏的意见,云氏却久久没有回信。 七夕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也是民间的乞巧节。苏太太邀请了陵江镇上比较有名望的几户人家去苏家一起「拜织女」,颜娘和姜母也在受邀行列。 姜母年纪大了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婉拒了。轮到颜娘时,颜娘本不想去,苏太太却亲自上门来请,颜娘盛情难却只好答应。 七月初七这一日傍晚,颜娘带着女儿到了苏家,发现镇上有头有脸的几户人家的太太都在,大家笑语晏晏的聊着天,见到颜娘后,纷纷起身跟她见礼。 苏太太将自家大孙女苏婉唤了过来,让她带着满满去小女孩们玩耍的地方。颜娘不想女儿离开自己身边,苏太太却笑着道:「姜夫人,孩子们跟着我们怕是会觉得无趣,我这孙女一向稳重,有她照看令千金,万不会有事的。」 颜娘看了苏婉一眼,见她约莫十岁左右,长得眉清目秀,被祖母苏太太当着众人夸赞,也只是微微一笑,脸上带着跟年龄不符的沉稳。 颜娘将女儿交给她,让丫丫跟着一同前往。 满满跟着苏婉去了她的青玉院,丫丫捧着一个装有喜蛛的木盒跟在她们身后。 刚走到青玉院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嘻嘻哈哈的笑闹声,苏婉带着满满走了进去,原本还在玩闹的女孩们都静了下来。 苏婉牵着满满的手给众人介绍:「这是凌妹妹,知县大人家的千金。」 苏婉话音落下,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孩突然大声道:「什么知县千金,我娘说了,她就是个拖油瓶,不然为什么姓凌不姓姜啊。」 她话音刚落,又有两个女孩儿附和:「拖油瓶,拖油瓶。」 说话的都是苏家的几个姑娘,双丫髻是苏婉二叔的女儿苏萍,另外两个是苏萍的两个庶妹。苏婉没想到她们这么不懂事,正要开口训斥,却听满满大声道:「我以前姓凌,但我现在姓姜,我不是拖油瓶。」 怕别人没听清似的,她又重申了一遍,「我爹我娘和祖母都说我是他们的宝贝,不是拖油瓶。」 苏萍哼了一声,不屑道:「别以为你改了姓就是知县千金,你娘现在肚子怀的才是姜家的孩子,你只不过是亲爹不要的小可怜。」 满满一听这话,不客气的反击回去:「你才是亲爹不要的小可怜。」 苏萍是苏二少爷的女儿,却不是唯一的女儿,苏二少爷不喜苏二奶奶,连带的对她所出的子女也不怎么重视。 儿子还好些,毕竟只有苏二奶奶生的一根独苗,女儿就没那么好运了,他嫡出庶出女儿好几个,最宠爱的不是苏萍,最嫌弃却非她莫属。 满满这话无疑是戳到了苏萍的痛处,她怒气腾腾的冲上前推了满满一下,嘴里还骂道:「不要脸的小贱蹄子,竟然敢说我。」 第63章 满满被她推到在地,吓得大哭起来,苏婉和丫丫赶紧将她扶了起来。 苏婉沉了脸,呵斥道:「二妹妹,你疯了不成。」 「干你何事?」苏萍一脸不屑的样子,根本不理会苏婉。 满满还在哭,丫丫按捺住心中的怒意,壮着胆子大声道:「你们欺负满满小姐,我要去告诉夫人的。」 说完,牵着满满往外走。 苏婉见祖母交给自己的事情办砸了,心里十分着急,情急之下拉住满满恳求:「姜妹妹,都是我二妹妹不懂规矩,我在这里给你赔礼了,你让你家丫鬟不要去前面好吗?」 满满嘟着嘴抽泣道:「我手好疼,我要去找我娘。」 说完将手伸了出来,苏婉一看顿时吸了口凉气,只见她白白嫩嫩的小手有好几处擦破的地方,有的伤口处还沁出了血丝。 丫丫一看更着急了,拉着满满就走,苏婉见状只好快步跟上。 颜娘心神不宁的听着苏太太与其他女眷谈笑,苏太太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她敷衍了两句便不说话了。乌娘子离她最近,见状问道:「夫人是在担心满满吗?」 颜娘轻轻点了点头。 乌娘子安慰道:「有丫丫那丫头跟着,不会有事的。」 谁知她话音刚落,一阵孩童的哭声传来,颜娘忍不住站了起来。在场的太太夫人们都听到了,大家都在担心的张望。 苏太太脸色有些难看,她让苏嬷嬷去看看情况,隔了差不多半盏茶的样子,苏嬷嬷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满满和丫丫。 满满被丫丫牵着哭个不停,颜娘心里一慌,急忙上前询问,丫丫将先前在青玉院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听得颜娘恼怒不已。 丫丫又说苏萍推了满满,还让满满受伤了,颜娘看了看女儿擦伤的小手,顿时红了眼眶。她柔声安抚了女儿几句,起身对苏太太道:「苏府规矩大,既然看不起我们母女,我们走便是。」 说完,带着满满和丫丫准备离开。 苏太太哪能让她们就这么走了,连忙赔礼道:「姜夫人消消气,都是我苏家的不是。」 颜娘不为所动,苏太太看了满满一眼又道:「令千金伤了手,须得看大夫,正好府上有大夫,不如先让他诊治过后再说?」 颜娘按捺住恼意,还是以女儿为重暂时留了下来。大夫来的很快,满满的伤口不是很严重,擦了药后不能见水,几日便能痊愈。 接着苏太太又让人把苏二奶奶和苏萍带了过来,当着颜娘的面把苏二奶奶骂了个狗血淋头,让苏萍给满满道歉,还罚了她禁足一个月。 颜娘一脸冷淡的看着苏太太的唱作念打,心里充满了不屑,她在苏府待了半个时辰后带着女儿回了家。第二日,苏太太。苏二奶奶婆媳带着礼物上门,被姜母夹枪带棒讽刺了一顿,婆媳二人也没脸继续留在姜家。 这样一来,两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颜娘怕跟苏家结仇会影响姜裕成,姜裕成却道:「我姜裕成的女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见颜娘忧心忡忡,他安抚道:「一个用银子买来的虚职而已,苏家不足为惧。」 颜娘见他是真的不在意苏家,心里的大石落下。打那以后,姜裕成更疼爱满满了,不知情的人见了,保准以为两人是亲父女。 七月初十,云氏终于回信了,她在信里提议将新颜坊转给乌娘子,还说自己只要现银不占股。 颜娘照着她的意思办了,乌娘子得了新颜坊,将云氏的现银结了出来。轮到颜娘时,颜娘只要了一半现银,另一半折成两成干股。 铺子归到了乌娘子名下,颜娘彻底闲了下来,每日好吃好喝的待在家里养胎。此时她已经快五个月了,肚子却大的像七个月的样子,姜母不放心请了大夫上门把脉,那大夫把完脉后笑着道:「恭喜老夫人,夫人怀的是双胎。」 姜母一听欣喜极了,欣喜过后又不敢置信的问:「真是双胎?」 大夫点了点头,「夫人身体底子好,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非常健康。」 「吃食上可有什么注意的?」姜母不放心的问道。 大夫答道:「饮食上跟平日没什么差别,只记住不能吃太多,避免胎儿过大不好生产。」 姜母点了点头,将大夫的话牢牢记住。 得知颜娘怀的是双胎后,姜母当晚便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站在凌家村自家的院子里,一个白胡子老头牵着两个胖墩墩的男童进来。 她正要问他们是谁时,就见两个男童齐齐扑进她怀里,祖母祖母的叫个不停。等她抬头去看门口时,那个白胡子老头却没了踪影。 姜母从美梦中醒过来后,愣了好一阵才起身。吃完朝食后,她对颜娘道:「昨夜我做了一个好梦,估摸着是姜家祖宗显灵了,正好九月十五是你公公的冥寿,等成儿沐休时我们回姜家村一趟吧。」 颜娘当然没意见,等到了姜裕成沐休那日,一家人坐着马车回了姜家村。姜家的房子空着没人住,屋里有一股霉味久久散不去,颜娘闻着难受,胃里顿时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里正得知姜裕成一家回来了,忙不迭的来请,姜裕成见颜娘待在屋里不舒服,于是带着她们去了里正家歇息。 他们在里正家歇了一会儿,一家四口去了姜家祖先的坟头祭拜,姜母在姜父的坟前念叨了很久,结束时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姜裕成劝了她两句,她道:「你不知道,娘这是开心,想让你爹和姜家的祖先们知道,今年咱们姜家要添丁进口了。」 闻言,姜裕成点了点头,然后扶着母亲上了马车。 颜娘的肚子大的吓人,姜裕成打算祭拜完祖先后就直接回陵江镇,谁知马车刚驶出村口,就被人拦住了。 第64章 拦马车的不是别人,是姜家一个除了五服的婶子,那婶子披头散发一身狼狈的样子,跪在地上大喊让姜裕成姜知县替她做主。 姜裕成还没来得及问她,后面又跟上来一大群人,都是姜家的族亲。姜裕成只好让鄢伯将车子赶回里正家,又让本家婶子也跟着来。 「求姜大人为民妇做主。」在里正家,本家婶子再一次跪了下来,跪下后还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头。 姜裕成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放缓声音问:「五婶子,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慢慢说与我听。」 五婶子望着他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越哭越激动,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姜裕成耐心的等到五婶子道出原委。 五婶子是改嫁到姜家村的,嫁过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女儿,如今这女儿长大了,五婶子的婆婆便起了另外的心思,撺掇五婶子的丈夫姜五叔将继女许给隔壁村的一个财主做妾。 这事儿原本是瞒着五婶子的,谁知母子俩的谈话被五婶子的二儿子听到了,他悄悄的告诉了五婶子,五婶子当时就跟丈夫吵了起来,坚决不同意他们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做妾。 姜五叔母子却舍不得财主家的丰厚聘礼,财主来接人的时候,他们将五婶子关在了屋里,等人被接走后,才将她放了出来。 五婶子担心女儿,连夜跑到那财主家里想要带女儿回来,却被财主的家奴打了一顿,五婶子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姜五叔发现她去了财主家,又将她关了起来。还不许儿子接近她。 今天姜裕成带着母亲和妻女回来,五婶子听到婆婆和妯娌议论了几句,想尽办法逃了出来,为的就是让姜裕成替她主持公道。 五婶子说完这些后,她的婆婆胡婆子恼羞成怒的指着她大骂:「我呸,你那女儿三岁就来了我姜家,我儿好吃好穿的把她养大,如今又送了她去过好日子,你竟说我和五郎卖了你的女儿,真是不识好歹的白眼狼,下作的破烂玩意。」 「你们卖了我的女儿还颠倒黑白,今天我就算拼了这条贱命,也要为桃花讨回公道。」五婶子恨恨的盯着婆母和丈夫,一脸决绝的样子。 姜裕成的视线在五婶子和姜五叔以及胡婆子身上来来回回了好几遍,最后他唤了里正上前,让他去邻村将财主和桃花带过来。 过了约摸两炷香的样子,里正带着财主刘大旺回来了,却不见桃花的踪影。五婶子一脸焦急的询问:「我的桃花呢,我的桃花怎么没回来?」 姜裕成冷着脸盯着里正,「本官不是让你将桃花也一起带过来吗?」 里正正欲回话,被那刘大旺抢了先,他腆着脸笑道:「回大人,桃花身子不适,小民便让她在家歇着,大人有话尽管问小民就是。」 姜裕成瞥了他一眼,对里正道:「去他家将桃花带过来。」 那刘大旺见状,急忙道:「大人,桃花已是小民的妾室,大人此番做法怕是不妥吧?」 里正还在犹豫,姜裕成又在姜家族亲里面另挑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让他们陪同里正走一趟。 那刘大旺见他们离开,心中恼意顿生,却是敢怒不敢言,心里盼望着家里的妻子能够把人藏好,不被他们找到就行。 但结果终究让他失望了,当里正带着两个姜姓小伙上门,刘大旺正房连忙让婆子将桃花架了出来,扔在门口让他们赶紧带走,仿佛是怕惹上什么不得了的麻烦似的。 里正仔细看了桃花一眼,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桃花的模样看着不大正常。她微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在墙边,面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的事情。 这时候也顾不得男女之别,里正吩咐其中一个小伙将桃花背起,一行人急匆匆的往姜家村赶。 姜家村,翘首以盼的五婶子最先看到里正一行人,见桃花被人背着,她跌跌撞撞的跑上前,「桃花,你这是怎么了,桃花,你别吓娘啊,桃花……」 背着桃花的小伙道:「五婶子,你先让我把桃花放下来吧。」 五婶子这才回过神,连忙往旁边挪了几步,桃花被放下来后,虚弱的靠在五婶子身上,旁边一个热心的婶子见状,连忙拖了张椅子来。 那刘大旺见桃花被人背了回来,背上顿时生出一股凉意,桃花变成这副模样,都是他下手不知轻重造成的。他有些忐忑不安,一时怪妻子没用让他们将人带了过来,一时想着不能让他们知道桃花经历了什么。 心一横,指着背桃花回来的小伙疾言厉色道:「桃花是我的妾室,你这贼人竟敢轻薄她,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又朝着姜裕成跪下,大呼道:「大人,请您为小民做主啊。」 姜裕成面无表情的看着刘大旺演戏,桃花那副模样明显是被折磨过。他让人请了大夫来,所有事情推后,等大夫来了再说。 大夫来的很快,粗粗的向姜裕成行了礼后便被人拉去给桃花诊脉。在诊脉的过程中,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这姑娘有孕时服用了虎狼之药,流产后没有调养,才造成如今这气血两亏,虚弱多汗的症状,就算是养好了身体,子嗣上怕是……」大夫没有隐瞒,将桃花的脉案直接说了出来。 五婶子听了这话心如刀割,她好好的女儿,被人卖了作妾不说,还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以后还不能再有孩子,一辈子都毁了。 「你这个畜生,畜生。」这一刻,仇恨吞噬了她的心,她疯了似的抡起放在墙角的扫帚,大力的朝着刘大旺挥过去。 刘大旺平日养尊处优,哪里比得上常年劳作的农妇,只能狼狈的躲闪着,五婶子气疯了,扫帚如雨点一样密密麻麻的砸在他的身上,她一边打一边骂,发泄着自己悲愤的怒火。 没有人上前阻止,在场的人基本都是看着桃花长大的,见到水灵灵的小姑娘被折磨成了这样,不由得对刘大旺生了几分愤怒。 第65章 姜五叔和胡婆子害怕极了,五婶子这不要命的疯狂举动吓到了他们,生怕五婶子会来打他们,母子俩缩得远远地。 等五婶子打的没力气了,那刘大旺身上的衣物也破烂的不成样子,脸上全是扫帚伤的血痕。他痛哭流涕的恳求姜裕成为自己做主。 姜裕成将姜五叔、胡婆子唤上前:「姜柳氏状告你三人逼良为妾,你们认还是不认?」 姜五叔和胡婆子心里一惊,拒不承认,胡婆子哭天抢地道:「冤枉啊,都是那刘大旺看上了桃花,硬逼着我们将人卖给他的,我们都是被他逼的。」 姜五叔也连忙附和,「对的,对的,是刘大旺逼我将桃花卖给他,还威胁我,如果不答应要我吃不了兜着走。」 母子俩你一眼我一语的控诉刘大旺,刘大旺气得直哆嗦,他争辩道:「我是看上了桃花不假,还不是你们母子俩贪钱,主动将人送到我家的,还说人卖给了我就由我处置,你们家绝不会有任何不满。怎么,仗着知县大人在,竟敢翻脸不认人了?」 不管刘大旺怎么争论,姜五叔和胡婆子都一口咬定是被他逼迫的,刘大旺气得差点吐血。姜裕成面无表情的看着三人狗咬狗,等他们争的累了,才开口:「姜柳氏,你那女儿随你改嫁到姜家,是否改姓,是否上了姜家族谱?」 五婶子连连摇头,「回大人,桃花虽然跟我到了姜家,却仍旧跟着她那死去的爹姓金,也没有入姜家的族谱。」 姜裕成点了点头,又问姜五叔是否属实,姜五叔不敢撒谎,只得承认。 姜裕成继续审问刘大旺,刘大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罪行交待了。 「既然桃花姓金,又未入姜家族谱,算不得姜家人,姜五根和胡婆子私自将她卖给刘大旺,犯了卖良为妾的罪行,姜五根杖二十,拘役两年,胡婆子杖十,拘役一年;刘大旺逼良为妾,且伤及人身,罪不可恕,杖三十,拘役五年,并赔偿金桃花五十两银。」姜裕成当着姜家村众人的面宣布。 他的话音刚落,五婶子忽然捂着脸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又朝姜裕成跪下,磕头道:「多谢大人为民妇和小女主持公道,大人的恩情民妇永生永世也不敢忘。」 姜裕成上前将她扶起,道:「五婶子,这都是我该做的,你无需如此。」 五婶子还想说什么,却听姜裕成道:「乡亲们,无论儿子还是女儿,都是父母的亲骨肉。如今世道清明、天下太平,大家都能吃饱穿暖,无须卖女卖儿维持生计,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对待家中女儿,不要让今天的事情重演。这三人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若有再犯,严惩不贷。」 听了这话,大家伙都不出声了,还是里正最先应声,他家有两个女儿,如今都是待嫁的年纪,他一向疼爱他们,当然不会做出损害女儿名声的事情来。 里正应声过后,又有几个应了,在场的人都开始谴责卖女的恶行,姜裕成听了十分欣慰。 在姜家村折腾了一天,回到陵江镇后天都黑了,草草吃过饭后,颜娘和姜裕成打算歇息。两人并排躺着,颜娘轻轻勾了勾丈夫的手指,姜裕成立即回握。 「夫君,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再嫁还能够遇到你这样的好人。」想到五婶子和桃花的遭遇,颜娘不由得心生感叹。 姜裕成翻身面对着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柔声道:「我平生最看不起那些轻视女人的人,你是我的妻子,我既然娶了你,就应该好好待你。至于满满,她现在姓姜,是我姜裕成的女儿,我绝不会让她成为第二个桃花。」 颜娘知道他是重诺之人,只要他承诺的事就一定会兑现,所以并不担心他会成为姜五叔那样的人。 自从嫁给他,她才知道,人与人是不同的,从前凌绩鸣因她貌丑体胖而对她不屑一顾,厌恶至极,现如今她脸虽没那么难看,却依旧肥胖,姜裕成对她不但没有厌烦,还非常温柔体贴。 不知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才能遇到这样好的夫君。 想着想着,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动了,颜娘忍不住叫了一声。 姜裕成连忙问她怎么了。 颜娘笑着将他的手放到隆起的小腹上,「孩子们调皮,刚刚踢了我一下。」 姜裕成一听来了兴趣,趴到颜娘肚子上,带着希冀轻声道:「孩子们,来跟爹爹打个招呼。」 说来也怪,姜裕成话音刚落,颜娘的肚子上便出现了一个凸起的小包,似乎是听懂了父亲的话,隔着肚皮同他打招呼。 姜裕成又惊又喜,不停的同孩子们隔着肚皮交流,两个孩子的小脚丫动的十分频繁,着实让他感受到了初为人父的新奇与喜悦。 姜裕成在人前人后都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颜娘还是第一次看到夫君孩子气的模样,这样的他看着又增添了几分吸引人的特质。 第二日一早,姜裕成就回了县衙。快到晌午的时候,冷茹茹抱着刚满四个月的次子过来了,身后还跟着长子长生。她的气色看着不大好,走路时步子有些虚浮,再一看长生,他也是抿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姜母连忙询问,冷茹茹眼眶一下子红了,气愤道:「我婆婆实在是太过分,竟然逼着长生他爹纳妾。」 「你说什么,贺文才要纳妾?」姜母闻言腾地站起来,恼怒道:「怎么,是欺负我姜家没人了?」 姜母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熟睡的长安被吵醒哇哇大哭起来,冷茹茹连忙抱着儿子轻哄,长安在母亲怀中很快又睡着了。 姜母让桃枝将长安抱下去,继续追问冷茹茹,「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冷茹茹擦了擦眼泪,道:「半个月前,我婆婆将新寡的外甥女琼枝接了过来,我还以为她是心疼琼枝,接她来家里是为了让她散散心。我一边要照顾两个孩子,一边还要顾着琼枝,就怕怠慢了她。 第66章 谁知,今天早上她告诉我,决定聘琼枝给长生他爹做二房,还逼着我点头答应。我不愿意,就带着长生和长生回来了。」 听了这话,姜母气愤极了,嚷嚷着要去贺家找贺母问个清楚。颜娘连忙劝道:「娘,您先别急,咱们还不知道姐夫的意思呢。」 姜母忍住怒火问道:「那贺文才是什么意思,他也想纳妾吗?」 冷茹茹摇头,「我婆婆说起这事时长生他爹还不知道,不过我这么一走,他肯定是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姜母慢慢冷静下来,让鄢伯给姜裕成传信,让他晚上回来一趟。 贺家 贺母提出让贺文才纳妾的话后,冷茹茹就带着两个儿子回了娘家。贺文才回来后才知道母亲竟然有这么荒唐的想法,他责怪了母亲几句,让她赶紧将表妹琼枝送走,然后急匆匆的追冷茹茹母子去了。 贺母被儿子不留情面的责怪,顿时又委屈又气恼,「这就是我的好儿子,为了他媳妇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赵琼枝连忙劝她:「姨母,表哥也是担心表嫂和两个侄儿才这般的,您就不要生气了。」 贺母拍了拍外甥女的手,叹息道:「只有琼枝你才惦记我这个老婆子,你那表哥娶了媳妇忘了娘,哪里还记得生他养他的亲娘。」 「原本当初我看中你大姐做我贺家的儿媳妇,谁知你表哥非要娶冷氏,我实在是拗不过他,才让冷氏进了门。可真让她嫁了进来,我才后悔不已,也不知姜家是怎么教养女儿的,冷氏泼辣无礼不说,还极为善妒。」 「长生生下来就病歪歪的,也不知能不能长大成人,我想着你表哥年近三十了,想要为他纳一房妾室,让他膝下有个健康的孩子承继香火,那妒妇却死活不肯,还闹得你表哥跟我离了心。现在想起来,我还气得不行。」 贺母不停的跟外甥女抱怨,赵琼枝安慰道:「姨母,表哥他们现在不是有长安了吗,你就别在操心这些事情了。」 说完又低下头,「您也看见了,表嫂不愿意表哥纳妾,表哥又只听表嫂的,姨母,日后您就别把我和表哥凑一起了,我怕表嫂不高兴。」 「她有什么不高兴的,我忍了这么些年,早就忍不下去了,她生的两个孩子,只跟她亲,我这个祖母算什么。」她拉着赵琼枝的手道:「琼枝,要是你能为我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我做梦都会笑醒。你就放心的待在贺家,剩下的姨母来摆平。」 赵琼枝脸色绯红,听话的点了点头。 她丧夫新寡,婆家人嫌她命硬克夫,将她赶了出来。娘家被继母把持着,根本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长姐远嫁,路途遥远她无法过去,只能来投靠姨母。 贺家虽然不是富豪之家,但家底丰厚,大表哥贺文才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她嫁过人又是守寡之身,能够成为大表哥的二房夫人,下半辈子也有了依靠。 赵琼枝不排斥做妾,但贺文才却非常厌恶。他虽然经常跟姜裕成埋怨冷茹茹泼辣,心里却是真的很喜欢她,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了贺母为他纳妾的提议。 两人成亲十一载,育有两子,又不是没有人继承香火,为什么还要纳妾。冷茹茹被贺母气走后,贺文才立刻追了到姜家。 姜母听说贺文才来了,冷着脸让鄢伯不许放人进来,贺文才在姜家大门外等了许久,见没人开门,只好调头去县衙找姜裕成。 姜裕成早就收到了姜母的传信,看到表姐夫一脸愁闷的样子,问道:「你对你那表妹真的没有其他的想法?」 贺文才苦着脸道:「我和茹茹成亲的时候,琼枝才六岁,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你说,我能纳自己的亲妹妹做妾吗?」 姜裕成了然的点了点头,又问:「如果换一个人呢,不是你的表妹,而是一个长得既好看又温柔的女子,你会动心吗?」 「子润,你就不要在试探我了,我从未有过纳妾之意。」贺文才直接戳穿好友的意图,「纳妾乃乱家的根源,你看我二弟就知道了,自从收了二房,我那弟妹与他每日闹个不休,我光看着就怕了,又怎么会把自己推入泥潭中呢。」 听了这话,姜裕成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既然你没有纳妾的心思就好办了,回去直接告诉你娘你不愿意就行。至于你那表妹,你和表姐给她出份嫁妆,再帮她找个宽厚的人家,如果她是个聪明人,一定知道该听谁的。」 姜裕成这番话让贺文才打定主意,一定要将表妹赵琼枝嫁出去,不然家宅不宁的就是他了。待姜裕成下值后,两人一起回到了陵江镇。 贺文才是跟着姜裕成回来的,鄢伯没有拦他。姜母心里存着怒气,看到他当然没有好脸色,冷茹茹也跟不认识他似的,见他回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儿子长生喊了一声爹后,也不再理他,只专心的和满满玩耍。 气氛很尴尬,贺文才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凑到冷茹茹身边,「娘子,你还没消气啊?」 冷茹茹将头转到一边不予理会,姜母冷哼了一声,「怎么,只允许你贺文才纳妾,就不许我们茹茹生气?」 贺文才连忙摇头,「舅母,我真没想纳妾,都是我娘胡说的,您放心,我回家后保证跟我娘说清楚,让她以后都别提这两个字,然后再帮表妹找个人家嫁了。」 姜母听了这话脸色缓和了很多,「既然你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那就把事情处理好了再来接茹茹娘仨回去。」 贺文才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好友加小舅子,姜裕成冲他微微颔首。 他对姜母道:「娘,您要是执意将表姐留在家里,岂不是给了姐夫表妹可乘之机,依我看,不如让表姐和长安跟着姐夫回去,长生留在家里陪您如何?」 这话引起了姜母和冷茹茹的警觉,姜裕成说的对,要是那赵琼枝趁着冷茹茹不在的时候趁机而入,到时候事情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不待冷茹茹开口,姜母就替她作了决定,「茹茹带着长安跟文才回贺家,长生留在家里陪老婆子我。」 说完,又对姜裕成道:「待会儿吃完饭,你亲自送他们回去,让他们看看,茹茹也是有娘家的人。」 姜裕成连忙应了母亲的要求。 一旁的冷茹茹红了眼眶,哽咽道:「舅母,谢谢您。」 姜母听了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字,你舅舅和娇娇临终前都嘱咐我们好好照看你,要是看你受了委屈视而不见,我百年之后该怎么向他们交待?」说完用帕子替她擦了擦泪水。 吃完饭后,姜裕成要送冷茹茹和贺文才回贺家。 上马车前,冷茹茹对颜娘道:「颜娘,你在镇上认识的人多,要是有合适的人家替我留意着,若成了定会给你一份厚重的媒人谢礼。」 颜娘笑着道:「表姐放心吧,我明天就去找乌娘子,看看她又没有合适的人选。」说完这句后,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表姐回去后千万要收敛性子,不要跟婆母争论,一切由姐夫开口就行。」 冷茹茹是个急性子,颜娘怕她跟贺母再起冲突,让夹在中间的贺文才不好处理,反倒给了她那表妹机会。 冷茹茹知道颜娘是好意提醒自己,她冲她笑了笑,「嗯,我知道怎么做,眼看你就要生了,一定顾好自己的身子。」 颜娘点了点头。 第二日,颜娘特意去新颜坊找乌娘子,她没有告知赵琼枝的身份,只说亲戚家有一个新寡的女儿,问乌娘子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乌娘子思索了一阵,激动的拍桌子道:「还别说,我这里真有这么一个人。」 颜娘一听来了精神。 乌娘子道:「这人是我夫君本家的一个堂弟戚文江,妻子去世四年了,一直没有续玄。」 颜娘试探道:「那他跟他的妻子感情一定很好吧,不然不会为她守这么久。」 「诶,哪能呐,他与他那亡妻徐氏根本没有感情。」乌娘子摆手道:「当年,徐氏洗衣裳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水里,文江刚好从那处经过,出于好心将她救了起来,没想到却被她赖上了,死活闹着要文江负责。」 「文江是个厚道人,知道徐氏被自己抱着从水里上来对她的名声有碍,于是答应跟她成亲。谁知那徐氏与文江成亲不到七个月,就生下了一个孩子,文江当然知道这孩子不可能是他的,于是要跟徐氏和离。 徐氏不肯,还以上吊要挟,我那堂婶子为此气病了,文江将徐氏和那孽种一起送到了徐氏的娘家,没想到隔了三天就听说孩子没了,徐氏也疯了。徐氏的娘家人又将徐氏送了回来,文江看她可怜,便没赶她走,也没跟她和离。 四年前的一个晚上,徐氏突然清醒了,哭着给文江和堂婶子磕了三个头,然后从家里跑了出去,一根白绫吊死在了同村二狗家的大门上。这时大家才知道,徐氏孩子的生父就是二狗,而那孩子也是二狗弄死的,徐氏恨极了他,所以才选择吊死在他家门口。 徐氏死了,按理说文江应该解脱了,堂婶子找媒人给儿子做媒,看了好几个姑娘,文江都不愿意,为了他的婚事,我那堂婶子头发都急白了。」 回到贺家后,冷茹茹避开贺母找了赵琼枝,赵琼枝是个聪明人,冷茹茹的提议让她很心动。表哥贺文才明显不喜欢她,表嫂冷氏更是对她厌恶无比,就连十一岁的表侄贺长生都对她不喜,整个贺家,只有姨母真心希望她嫁过来。 或许她进了贺家,有姨母护着没人敢欺负她,但姨母百年之后呢,又有谁来帮她?她也想过,嫁过来后笼络住表哥的心,生个带有贺家血脉的孩子,可表嫂冷氏怎么会同意,姨母只提了一句让表哥纳妾,她就气性大的直接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如果有机会嫁给他人做正妻,她是不会选择做妾的。表嫂提议结亲的那人,是个无儿无女的年轻鳏夫,跟她这个守寡之人身份上是相配的,只是不知道那人的品性如何。 她的担忧冷茹茹看在眼里,「放心吧,我和你表哥会去打听清楚的。」 赵琼枝朝她道谢,冷茹茹摆手,「你不必谢我,我也是为了不让别的女人来分享我的男人,不让我的孩子多出一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冷茹茹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赵琼枝差点破坏她和贺文才的夫妻感情,尽管她答应嫁人,她依旧不肯给她好脸色。 贺文才瞒着贺母去戚掌柜老家打探了一番,得来的都是戚文江为人心善、性情温和之类的夸赞。而且戚家家底还算丰厚,赵琼枝嫁过去不用像其他妇人一样辛苦劳作。 他将打探来的消息告知赵琼枝,赵琼枝略微思索了一阵便答应了。戚家那边,乌娘子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劝服了不愿娶妻的戚文江,两人在望江楼远远的见了一面,戚文江便点头应了。 等到所有事情都谈妥后,贺文才才将此事对母亲和盘托出。贺母听了当场愣住,隔了一盏茶后,气得拍桌子:「你们一个两个的,翅膀都长硬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敢瞒着我。」 贺文才连忙道:「娘,您消消气,我们也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嘛。」 「哼,惊喜,我看是惊吓还差不多。」贺母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就算你不愿意娶你表妹做二房,也不能胡乱把她嫁出去吧。」 说完又冷着脸看向冷茹茹,「冷氏,我知道你不喜欢琼枝,你撺掇文才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将琼枝许人,是不是仗着娘家兄弟做了官,就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冷茹茹低下头,「媳妇不敢。」 要是换了以前,冷茹茹回跟她据理力争,但经过颜娘的劝说,她不再跟贺母硬碰硬。贺母碰了个软钉子,心里更气了。 贺文才见妻子被母亲斥责,连忙充当和事佬,「娘,您别生气了,那戚文江儿子打听过了,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可靠之人,表妹嫁给他做正妻可比做我的二房强多了。」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挠了挠头,「您也知道,家里女人一多容易生龌龊,到时候家宅不宁我才亏大了。您看二弟一家,哪天不是乌烟瘴气的,连您自个都不愿踏足一步。」 贺文才的话说到了贺母的心坎上了,当初兄弟俩先后娶妻,两个儿媳又接连有孕,怀胎十月瓜熟蒂落,大儿媳生了个病歪歪的孙子,二儿媳成氏倒生了个健康的,可惜是女娃。贺母为了贺家的香火愁白了头发,最后决定给儿子纳妾。 长孙虽然体弱,好歹是个男娃,暂且不急。老二这边还没有儿子,于是贺母做主给二儿子纳了一房好生养的妾室。成氏月子都没坐完,家里就多了个女人同自己争夺丈夫,那人是贺母的娘家亲戚,她月子里怄气太多,身子养了好几年才养好。 那妾室运气好,只一晚就怀上了贺二的骨肉,十个月后,生下了二房唯一的儿子。妾室仗着自己生了贺二的长子,三天两头的作妖,气得成氏病了好几回。 后来还是贺母看不下去,敲打了妾室一番,并把妾室生的儿子抱给成氏抚养,妾室的气焰才消了下去。 但那妾室并不服气,私底下小动作不断,成氏也不是好惹的,两人每次斗法弄得二房乌烟瘴气,贺母一瞧见两人就头疼,想孙子了便让人将他带到大房来。 想到二房的事情,贺母不由得脑仁疼,一想到大儿子家要是变成老二家那般模样,她可就真的不能安享晚年了。 哎,算了吧,儿孙自有儿孙福,要是外甥女愿意再嫁,她也就不反对了。 贺母将赵琼枝唤了过来,问起她愿不愿意再嫁。贺文才和赵琼枝早就通过气,姨母问起来的时候,她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贺母见状,心下了然。 赵琼枝和戚文江一个愿嫁一个愿娶,乌娘子成了两家的媒人,选定了黄道吉日后,戚家上贺家提亲了。 贺母见到戚文江后,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一表人才又平易近人,再瞧戚堂婶,也不像是刻薄难相处的婆婆,对这桩婚事感到很满意。这样一来,觉得大儿媳瞧着顺眼多了。 婚期定在冬月二十,贺母请人算过,那天是难得的黄道吉日。赵琼枝是从贺家出嫁的,当天一早,姜母便带着满满去贺家了,颜娘怀着身孕不便观礼就留在了家里。 因是双胎,她的肚子大的吓人,走动时必须有人扶着,不然晃悠悠的站都站不稳。有时候看着她那几乎要被撑破了的肚子,姜裕成时常感到心慌,只要做完手头上的事情,他总会赶回来陪她。 相处的日子多了,两人的感情也随之升温,颜娘能够感觉到,跟刚成亲时相敬如宾比起来,他对她多了几分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每当想起这些,颜娘总觉得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颜娘坐在榻上给小肚兜收尾,这是她给还未出世的孩子做的,她不由得笑了笑,要不是身子不争气,两件小肚兜也不至于花了几个月才完成。 自从月份大了,姜母便不让她再碰针线,今天趁着她不在,颜娘才有机会做这些。两件小肚兜无论是颜色还是材质都是一模一样,看着它们,颜娘似乎看到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娃娃。 「哎呀……」一阵钝痛传来,她的面色变得十分苍白,:「来人,来人啊……」 杨娘子就在外面,听到颜娘的声音,立即跑了进来。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她焦急的去扶颜娘,觉得颜娘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快去请稳婆来,我要生了。」剧烈的疼痛刺激着颜娘的神经,她紧紧的抓着软塌上的垫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杨娘子大惊,夫人这肚子刚满八个月,怎么现在就要生了呢?她顾不得多想,急忙让丫丫去前街请稳婆,又让鄢伯去县衙通知姜裕成。 颜娘不是头胎,她知道孩子没那么快生出来,先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以防生产的时候没有力气。稳婆很快赶到,她查看了颜娘的身体后,对杨娘子道:「宫口快开完了,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 「怎么那么快?」杨娘子惊呼。 稳婆道:「二胎不比头胎,生产时本就要快一些。」 颜娘疼的满头大汗,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她很想借大叫来缓解疼痛,稳婆道:「夫人先保持体力,待会生的时候才好生。」 颜娘胡乱的点了点头,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 稳婆一直关注着宫口的情况,等到全开后,对颜娘道:「夫人可以使力了。」 颜娘照着她的话做了,她感觉肚子里的孩子一直在往外挤,每挤一下她都觉得身体像是要裂开一样。 太疼了,比生满满的时候还要疼,颜娘的泪水不停往外涌,这个时候,她无比希望能够见到姜裕成。 而被她念着的姜裕成,听到鄢伯报信后,顾不得手上的事情,飞一般的往家赶。刚到大门口就遇到了同样着急赶回来的姜母。 「你跑快些先去看颜娘,我随后就来。」姜母焦急的催促着儿子。 姜裕成点头,急匆匆的往产房走跑去。 姜裕成赶到的时候,正好赶上长子的出生,婴儿洪亮的啼哭声,直击他的心房。他听见稳婆的声音,「恭喜夫人,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 他急忙推门进去,正好看见稳婆将孩子交给了一旁的杨娘子。见他进来,杨娘子急忙道:「大人,产房污秽之地,您不该进来的。」 姜裕成没有理她,径直走到颜娘床边,柔声道:「娘子,我回来了。」 颜娘刚生完第一个,此时已经精疲力尽,看到姜裕成后,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夫君,你出去等吧,这里味道太重了。」 姜裕成摇头:「我就在这里等。」 一旁的稳婆见状,开口道:「大人,您最好先出去,否则会影响到夫人生产。」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姜裕成听了看向颜娘,颜娘点了点头,「夫君,听稳婆的吧。」 姜裕成虽不情愿,但为了颜娘和孩子只能妥协。他出去等了不到一刻钟,第二个儿子也出生了。 姜母满头大汗的赶到,听到稳婆说儿媳妇给自己生了两个孙子后,开心的差点晕过去。 她按耐着激动的心情,进入产房看了颜娘和孩子,出来后对姜裕成道:「我们姜家有后了,这都是你媳妇的功劳,你一定要好好待人家。」 姜裕成点头,「娘,你放心吧。」他在心中承诺,这一生永不负她。 颜娘为姜家一举诞下两个男孙,成了陵江镇上最热闹的谈资。提起这位二嫁的知县夫人,没有人不羡慕她的好福气,更有甚者,每日都会在姜家门口转几圈,为的就是能够沾染一些有福之人的福运。 双生子出生在冬日,为了不让孩子被冻着,洗三礼只是简单的办了办。姜家上下包括颜娘这个生母在内,一致认为满月酒办隆重一些即可。 满月那一日,除了受邀的亲朋和左邻右舍,还多了很多不请自来的宾客,姜裕成在聚福楼置办了几桌酒席宴请男宾。女眷们则聚集在姜家,一来是为了庆贺姜大人喜得麟儿,二来是为了看看知县家的双生子,沾一沾喜气。 陵江镇已经有几十年没降生过双生子了,当颜娘和姜母一人抱着一个大红襁褓出来时,大家纷纷涌上前观看。只见大红襁褓里,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正熟睡着,褪去了出生时候的红色,脸蛋又白又嫩。 兄弟俩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热闹,左边的那个撅了噘嘴,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紧接着,右边那个也跟着撅嘴不满,动作一致的让人惊奇。 姜母怕人多打扰到了宝贝孙子们,让他们见了宾客一面后,就将两个孩子抱到了后面去了。 见过双生子的人都很羡慕,有妇人夸赞说:「看两位公子的面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日后也是做官的命。」 她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附和:「小公子们可真有福气,生来便是官家子,别人哪有这般能耐。」 「要我说呀,还是姜夫人命好。嫁给姜大人后,丈夫体贴,婆母和气,如今又生下了双生子,加上前头的那个女儿,可不就是儿女双全的富贵命嘛。」 「……」 葛秀才的娘子站在人群中,听着大家对双生子及颜娘毫不吝啬的称赞和逢迎,心里跟吃了黄莲一样苦涩。如果她的芳娘还活着,哪里轮到聂氏得意,她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她女儿手中抢去的。 这一刻,她无比痛恨丈夫当初的决定,若是逼着他们同意将芳娘葬进姜家祖坟,芳娘也不会孤零零的埋在荒凉的山头,连个祭拜香火的人都没有。 这般想着,她心里慢慢升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满月酒结束后,宾客们都陆续散去,姜母和颜娘送完客后才注意到葛秀才的娘子还未离开。 因着对葛芳娘的愧疚,姜母待葛秀才娘子很是客气。 她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都怪老婆子忙昏了头,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请秀才娘子见谅。」 葛秀才娘子连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她看着姜母,一连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有勇气将自己的提议说出来。 姜母见她犹豫的样子,直接问:「秀才娘子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葛秀才娘子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在姜母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老夫人,有些话我实在是很难说出口,但为了我那苦命的女儿,我还是想跟您商议一下。」 姜母和颜娘都很惊讶,葛芳娘已经死了快两年,葛秀才娘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葛秀才娘子深吸了一口气道:「老夫人,您也知道,当初若不是姜家来提亲,我那女儿也不会年纪轻轻就丧了命,虽然姜大人答应我夫君,日后会照看我家大郎,但我还是放心不下我的芳娘。 如今姜大人另娶新妇,又得了一双儿子,可怜我那女儿孤零零的埋在地下,连个继承香火的人都没有。老夫人,我希望您能出面,将芳娘的牌位迎进姜家,并且将其中一位小公子记在她的名下,让她有个承继香火的后人,也算是了了这段孽缘。」 「不行,我绝不同意。」姜母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颜娘毫不犹豫的拒绝,「我的孩子绝不可能认其他女人做娘。」 葛秀才娘子眼眶红了,指着颜娘道:「聂氏,我没跟你说话,我征求的是老夫人的意见,你没资格拒绝。」 颜娘冷哼,「孩子是我生的,我凭什么没有资格做主?倒是你,你是姜家什么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斥责我?」 葛秀才娘子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她一脸哀怨的看向姜母,「老夫人,您看看聂氏对待长辈的态度,她仗着生了两个儿子,就这般无礼,您也不管管吗?」 姜母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妇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除愧疚、怜悯以外的情绪—厌恶。葛芳娘的确是在出嫁时被害的,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她秀才娘子的大嫂啊,要不是他们葛家强制拆散这一对小儿女,哪里会发生这起悲剧。 葛秀才娘子不知道姜母心里的想法,还在逼迫她答应自己的提议。姜母摇了摇头,「当初葛秀才提出让我儿照看你家大郎,葛芳娘便不进我姜家的门,如今你又旧事重提,我是不会答应的。」 「老夫人,您怎么能这么绝情,我所求不多,只是为了让我的芳娘能够有个容身之所而已,就这点要求您也不肯答应吗?」 「你这是强人所难,我不能答应。」 「老夫人。」葛秀才娘子凄厉的喊道:「芳娘之死,姜家也有责任,你们这般狠心绝情,就不怕报应到子孙后人身上吗?」 她的话让姜母变了脸色,葛秀才娘子这是在诅咒她的儿孙啊,思及此姜母再也不想忍了,铁青着脸道:「你给我滚出去,我姜家容不了你这种心肠歹毒的人。」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颜娘也被气狠了,在婆婆发话后,扯着葛秀才娘子的衣裳往外拽。葛秀才娘子不停地挣扎:「聂氏,你放开我,放开我。」 颜娘毫不理会,将她推到门外,然后「砰」的一声关紧大门。 葛秀才娘子靠着大门坐下放声大哭,引得四周的百姓驻足观看。姜裕成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自家大门外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心里一紧,连忙快步上前,旁边有人认出来是他,喊了一声:「姜大人回来了,大家让一让。」 百姓们自动让开一条道,姜裕成走了过去,被人群围着的妇人也听到了,抬起头看向他。这妇人看着有些眼熟,姜裕成想了好一阵才记起,这是差点成为自己岳母的葛秀才娘子。 那葛秀才娘子见到他后却忽然跪在他面前,大声哭道:「姜大人,您可怜可怜我那苦命的女儿吧,求您给她一个容身之所,让她能够受到后人的香火祭拜。」 姜裕成皱了皱眉,「你这是何意?」 葛秀才娘子又把之前对姜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听得姜裕成心生恼意,「补偿葛家的条件两年前就定好了,你现在所提的,我绝不会同意。」 围观的百姓听了葛秀才娘子话都很吃惊,很多人都觉得她是在痴心妄想,也有人觉得她会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毕竟葛芳娘当初差点就成了知县夫人。 一时间四周议论纷纷,连姜母和颜娘都被惊动了。 有热心的人去通知了葛秀才,当葛秀才带着几个儿子赶来的时候,姜裕成的脾气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葛秀才,你葛家是想反悔吗?」他沉着脸看向葛秀才。 葛秀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急忙摆手道:「姜大人,我绝无此意,都是内人胡言乱语,大人可不要信她啊。」他在赶来的路上大致听说了一些,他也没想到她会闯出这么大祸来。 听到葛秀才的话后,姜裕成脸色缓和了一些,「既然没有反悔,那就把人带回去,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葛秀才连连点头,给长子使了个眼色,父子俩一左一右的架着葛秀才娘子打算回家去。 葛秀才娘子却不甘心,嘶声力竭的吼道:「放开我,放开我,我的芳娘才是知县夫人,我的芳娘生了一对儿子,我的芳娘才是最有福气的人。聂氏,都是你,都是你抢了我女儿的一切,该死的人是你,是你啊……」 在场的众人包括姜姜家人,地被她疯狂的样子震住了,他们觉得葛秀才娘子怕是魔怔了。葛秀才急的满脸通红,死死的捂住妻子的嘴,骂道:「你疯了不成,这些话也能乱说,我看你是前两天摔坏脑子了吧。」 说完又跟姜裕成赔罪,「姜大人,内人脑子不清楚,刚刚那些话都是她胡言乱语,我们葛家绝没有这种心思。」 葛秀才的长子也道:「我娘前两天摔了一下碰到了头,可能有些不清醒,还请姜大人饶她一回。」 姜裕成背手而立,一言不发。围观的人群都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猜想姜裕成到底怎么处理这件事。颜娘怕他难做,主动站了出来,「在这里,我要说清楚两件事,其一这陵江镇的百姓都知道,我嫁与姜大人时,葛小娘子已经芳逝两年之久,不存在我抢了她的婚事一说;其二,我的两个儿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只要我在一天,就决不允许他们改口叫其他女人一声娘亲。」 说完走到葛秀才娘子面前,凑到她耳边道:「葛小娘子是被你这个当娘的害死的,若当初你没有那么决绝的阻挠她与于三宝见面,于三宝不会死,方氏也不会为了替儿子报仇对葛小娘子下毒手。所以,是你的偏见和爱慕虚荣葬送了她年轻的生命,这根本怪不得别人。」 葛秀才娘子双目猩红,在听到颜娘那番话后,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芳娘不是我害死的,不是我……」接着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显庆十三年春,姜裕成三年任期满后回京述职,与他同行的还有恩师张元清一家。碰巧的是,他们还在梧州码头遇到了凌绩鸣一行人,一问才知道,他们租的都是同一条去往京城的船。 凌绩鸣和姜裕成一样,也是三年任期满回京述职,与姜裕成孤身一人不同,他则是拖家带口进京。随行的人里,除了妻子范瑾和两个女儿,还有凌老爹、温氏、凌三娘夫妻以及怀着七个多月身孕的凌元娘。 因昔日恩师张元清在,他携了妻女前来拜见。自从这个学生攀上了死对头勇毅侯,张元清就当没有这个学生了。所以见到他后,张元清不冷不热的问了他几句便将他撂在一旁,并且当着他的面,毫不吝啬的展现出对姜裕成的看重。 凌绩鸣以前也是张元清的得意门生,得到的重视并不比姜裕成少,看到张元清忽视自己而跟姜裕成侃侃而谈时,难堪的情绪让他难以再待下去。 从张元清处出来,凌绩鸣狠狠一拳砸在船舱门框上,咬牙切齿道:「姜裕成,为什么你什么都要跟我争?」 范瑾和带着两个女儿跟在他身后,两个女儿从未见过父亲这般凶狠的模样,吓得大哭起来。范瑾抱着小女儿轻哄,责怪凌绩鸣道:「夫君,你吓着琬琬和珺珺了。」 凌绩鸣这才记起妻女,连忙抱起哭泣的大女儿,「琬琬乖,不哭了啊,都是爹爹不好。」 凌琬琬抽泣道:「爹爹凶,我害怕。」 凌绩鸣替女儿擦了擦眼泪,柔声哄道:「别怕,爹爹不凶,爹爹只是生气了。」听了这话,凌琬琬胆子大了些,紧紧的搂着父亲的脖子不撒手,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没有掉落的泪珠。 范瑾瞪了凌绩鸣一眼,埋怨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不必理会张元清,你把人家当恩师,人家可没把你当弟子。」 凌绩鸣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接话,范瑾一拳打到棉花上,觉得没劲极了,夫妻俩互不搭理的抱着两个女儿回了自家船舱。 第7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凌家人多,又是第一次坐船远行,凌三娘和凌元娘晕船,吐得天昏地暗。凌三娘还好,吐了多休息一下就能缓过来,但凌元娘不同,她大着肚子,每吐一次就虚弱几分,温氏看在眼里,急的嘴上起了一圈燎泡。 「娘,我怕是没那个命去京城了。」凌元娘有气无力的靠在温氏身上,就在一盏茶前,她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温氏一边给女儿抚背,一边安慰:「别胡说,咱们一定会安安稳稳到达京城的。」 凌元娘阖上眼,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身子轻快了些,对温氏道:「娘,我这样吐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记得弟媳那里有补身子的药,娘替我要些来吧。」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温氏,「对呀,我怎么给忘了呢。」温氏扶着凌元娘躺下,道:「你先歇一会儿,娘去找她拿补药。」 看到温氏去找范瑾去了,凌元娘勾了勾嘴角,心里充满了得意。 另一边,范瑾听了温氏的来意后,皱眉道:「娘,不是我舍不得那点补药,而是大姐有孕在身,咱们又不是大夫,怎么能随意给她吃药,万一害了她怎么办?」 范瑾不是小气人,她说这话的确是为凌元娘考虑。但在温氏看来,她就是不愿意将补药拿出来给大姑姐用,没得到满意的结果,温氏脸一沉,气冲冲的走了。 「夫人,老夫人也太过分了,您明明是为大姑奶奶好,她还给您甩脸子。」梅枝愤愤不平道。 范瑾心里也存了气,绷着脸一言不发。这时,一个穿着绛色衣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掀开帘子进来了,见范瑾一脸不虞,问梅枝发生了何事。 这妇人原是范柳氏身边的大丫鬟,后来又做了范瑾奶娘,在范府时,大家都称她为柳嬷嬷。柳嬷嬷因精明能干、手段厉害,范瑾出嫁时,范柳氏特意让她跟在女儿身边照顾。 范瑾虽然嫁给了凌绩鸣,但从范府过来的下人们,不怎么看得上这位姑爷以及他的家人,其中柳嬷嬷最甚。但为了顾及范瑾的面子,她从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轻视。 梅枝添油加醋的将温氏的无礼的言行告诉了柳嬷嬷,柳嬷嬷听了后沉了脸,「简直是欺人太甚。」 梅枝问:「嬷嬷,老夫人肯定会跟大人告状的,要是大人误会夫人怎办呢?」 柳嬷嬷冷笑,「那就遂了她的心思,补药照给,吃坏了人可不关咱们的事情。」 范瑾不赞同柳嬷嬷的意见,「嬷嬷,药可不能乱吃,要是真出了事,夫君肯定会怪我的。」 柳嬷嬷摇了摇头,「我的姑娘啊,您就是太心软了。自从凌家人来梧州后,您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老奴看着就心疼呐,如今那温氏又要作妖,咱们不能再忍了。」 范瑾眼神暗了暗,柳嬷嬷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深吸了一口气,问:「嬷嬷觉得我该怎么做?」 柳嬷嬷凑近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范瑾点了点头,决定按照柳嬷嬷说的方法行事。 话说温氏在儿媳这里没讨到好处,转头就跟儿子告了状。凌绩鸣听温氏说范瑾宁可看着凌元娘虚弱下去,也不肯将补药拿出来,心里对范瑾有了意见。 他满脸不高兴的回到船舱,范瑾见状连忙迎上来,「夫君,你回来啦,我正好有事同你商量呢。」 「娘说你不肯给大姐用补药?」凌绩鸣开门见山的问她。 范瑾一僵,脸上顿时流露出委屈的神情,「夫君,是娘错怪我了。并不是我舍不得那点药材,而是担心胡乱用药害了大姐。我跟娘也提过,等靠岸的时候找个大夫瞧一瞧,该用什么药我绝不藏私,但娘好像不愿意,气冲冲的就走了。」 听了范瑾的话,凌绩鸣脸色缓和了很多,他知道自己错怪了妻子,向她赔礼道:「瑾儿,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范瑾摇头,「不怪夫君,只怪我没跟娘解释清楚,我担心娘会因此厌恶我。」 凌绩鸣拉着她的手安慰:「不会的,我去跟娘说清楚。」 凌绩鸣又去找了温氏,在他的劝说下,她嘴上说着不怪范瑾,心里却将这个儿媳怨上了。 又过了两日,船在江阳码头靠岸,在水上漂了好几天,大家都想去陆地上感受一番脚踏实地的感觉,于是商定在江阳县停留一日。 江阳码头是沿途各州县最大的码头,江阳县靠着漕运发展的十分繁荣。姜裕成与恩师一家结伴在江阳县逛了半日,吃过午食后才回到船上。 另一边的凌家人也上了岸,范瑾历来喜欢热闹,她想让凌绩鸣陪着她们母女去逛江阳县,但凌绩鸣以及凌家人的心思全部集中在凌元娘和凌三娘两个晕船的人身上。她想起柳嬷嬷的计划,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温氏和凌绩鸣陪着凌元娘和凌三娘夫妻去了医馆,范瑾陪着女儿们在船上玩耍,至于凌老爹,半天也没见着人影,范瑾猜测他可能是去逛江阳县了。 快到晌午的时候,凌绩鸣一行人回到了船上,凌元娘和凌三娘的气色看着要比先前好一些了。 「夫君,大夫怎么说?」见到凌绩鸣后范瑾关切的问道。 凌绩鸣道:「大夫说大姐和三娘是身子骨太弱了,所以受不住才晕船的,须得用一些滋补的药材。」 「前日娘来找我拿药材,我怕害了大姐所以没给,既然大夫说可以吃,那药材还是从我这里拿吧。」她看向凌绩鸣,「所需药材夫君列个单子,我让梅枝去取。」 凌绩鸣本来还在想如何跟妻子张口,这会见她主动提了,只觉得太善解人意了。他拉起她的双手握住,感激道:「瑾儿,多谢你。」 范瑾笑了笑,柔声道:「我们夫妻一体,我的也就是夫君的。」 随后,范瑾让梅枝按着药单去取药材,取了药材后,梅枝又将其送到了凌元娘和凌三娘处。得了药材,凌三娘给两个侄女一人做了一个香囊,算是感谢范瑾的赠药之恩。 凌元娘知道凌三娘跟范瑾道谢后,不满道:「三妹也真是,不就一点药材嘛,她巴巴的去跟范氏道谢,反倒衬得我不懂事了。」 说完又叹气道:「我跟她做了十几年的姐妹,她还从未送过我一针一线呢。」 温氏道:「你跟你妹妹置什么气,养好身子才是正经的事情。」 凌元娘抚了抚肚子,「娘,还别说,这好药材就是不一样,我这两日觉得精神好了些,几乎没有再吐了。」 「那是当然。」温氏得意道:「我之所以没去药铺买,是我知道药铺的药材品质肯定比不上你弟媳那里的。她娘家父母疼她,给她陪嫁的都是好东西,不用才是傻子呢。」 说着说着又叹气道:「娶她进门原本是为了生儿子,哪里想到一连两胎都是女儿。现在珺珺都快一岁半了,她那肚子还没一点动静,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说着说着,恨恨道:「聂氏那贱人不晓得走了什么狗屎运,二嫁妇当了官夫人不说,还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 提起颜娘,温氏十分嫉恨。一旁的凌元娘听她提起这事,跟着骂了颜娘几句。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下堂妇逆转人生》卷一 作者:馋馋猫 02、《下堂妇逆转人生》卷二 作者:馋馋猫 03、《下堂妇逆转人生》卷三 作者:馋馋猫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