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皇后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上了马车后阿荷才松了一口气,温如意看她这样,不禁失笑,厉其琛就算是神色和缓,也能让人生畏,那是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娘娘,今天那,那侯爷,为什么看我。」马车上就只有她和温如意时她才敢问,之前都是闷声不吭。 温如意收敛起笑容,温柔道:「阿荷,有没有人说过,你和你娘生的很像?」 「有啊,我爹在世的时候最常说的话,就是这个,说我生的像我娘,尤其是眼睛,幸好是这样,若是像他的话,我将来可嫁不出去了。」谈及父母亲,阿荷脸上有了笑容,很快又黯然下来。 温如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将话说出口:是了,就是因为你和你娘生的很像,所以那萧劲侯爷,才会一直这么看着你,因为即便是乔装打扮,这双相像的眼睛是无法掩盖的。 因为这个,温如意又确定了另外一件事,那位萧劲侯爷,对阿荷娘亲的感情,应该很不一般,如若不然,又怎么能凭借阿荷一张脸就激动成那样。 「娘娘?」 「阿荷。」温如意也不想吓着她,事情的复杂性远超过了只认亲这么简单,「你可留有你娘的遗物。」 温如意带着阿荷去了一趟脂如嫣,回府时天色已暗,接下来两日,厉其琛都是早出晚归。 皇上年幼,很多事无法做决定,这就得需要几位大臣费心再商议,厉其琛身为摄政王,哪一处都不得闲。 第三天入夜时温如意睡的迷迷糊糊,被忽然袭来的凉意给惊醒,睁开眼时,淡淡的酒味沁入鼻息。 「王爷喝酒了?」温如意伸手时,身后的衣服被抽离,被子轻轻一罩,将两个人裹在了其中,酒味更浓了,黑漆漆之下,入目的是他双眸,带着些酒醉的微浑,又显得格外耀眼。 他低下头,胡子扎的温如意脖子发痒,缩了下身子,却给了他空隙,几番下,原本是穿在身上的衣裳,被挤出了被子。 过了会儿,他哑着声音道:「喝了一点。」 不肯多说,床笫之事,厉其琛向来霸道,见她醒了就没克制,卷了些被子盖在她的肩头,床幔内顷刻热了。 温如意嘤咛着,也不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扶着他手臂时,指尖触过,摸到了去年他受伤手臂上的疤痕,厉其琛猛然一个挺进,温如意的手下意识用力抓紧,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几道红痕。 过了许久,温如意掀开床幔懒洋洋叫了声豆蔻。 收拾过后温如意才看到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是下半夜。 推开窗,带着花草香的风是清冷的。 许妈妈送来了宵食,是温如意最近爱吃的宽面,擀平后折叠切好,焯水煮熟后捞起放凉水中降温增加嚼劲,之后放到碗里,舀一勺高汤头,放上焯水的青菜和糖心蛋,再整齐叠上几片肉,葱花点缀,光是闻着就叫人受不了。 温如意还让豆蔻准备了解酒汤,看着厉其琛喝下去,将面往他那儿轻轻挪了下:「王爷,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厉其琛抬头看她,温如意从自己还未动过的碗里夹了两片肉到他那儿:「前几日从萧劲侯府离开,在茶楼内,钱大夫说您服药好几年,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多垒上两片肉,碗里的面被压的沉了几分,汤湮没上来,泛着油花,与葱段衬着,普普通通但能勾起食欲,厉其琛拿起筷子,回答的不紧不慢:「已经好了。」 「那以后不用再服药了?」温如意总觉得钱大夫那话不像是治病,倒像是在提醒什么,他的身体要有问题,时不时来王府看诊的太医不早察觉出来了么。 筷子从那两片肉上拨弄开,碗里的汤起了些涟漪,厉其琛抬起头,正对上她的视线,面颊是未褪余韵的粉红,水润的大眼睛内,眼神是关切的,还有些好奇,没有刻意遮掩,显得格外的真。 这不是湖泊,涟漪到达碗壁时不会有声,但却好像是拍进了厉其琛的心里,不重,却撞的人心不稳。 有这么一瞬间,那样的念头腾起之后厉其琛就不愿意放下,他夹起一块肉片,送入口中,尝着它普通又独特的味道,须臾,淡淡的嗯了声。 「不服药了是好事。」温如意低下头开始吃面。 屋内安静了片刻,温如意放下筷子,心中还系着关于巨额诊金的事:「王爷,钱大夫出诊,每回都要三百两吗?给侯爷看病就要一千两银子。」他怎么不去抢! 厉其琛微怔,嘴角微扬,原来惦念最久的还是银子:「嗯,给椿城城主看诊,还要贵。」 温如意望着他:「多少?」 「五百两。」 「……」温如意微动了下嘴角,最终还是没说出口,钱大夫缺徒弟么,她其实很好学的。 再说,出的起这银子的,哪个缺钱,一般般有钱也不够的,一场病下来一半儿家产就都给掏没了,那这位钱大夫是靠什么来增加经验的,毕竟这样的病人不多。 见她如此,余下想替钱往生解释一番的话,忽然就不想说了,厉其琛喝了一口汤:「太后宣你们入宫做什么?」 这都是好些天前的事了,温如意微怔了下,将那日被太后召见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番,在提到三皇子时顿了下:「之后太后派了几个人陪三殿下去抓蛐蛐,妾身随王妃去了景安宫。」 第2章 厉其琛嗯了声,也没多说什么。 灰色褪去,窗外的天渐渐明亮,这时辰王府里还安静,京都城早就已经开始热闹,早市上人来人往,卖早食的摊主是绝不会错过这一波的生意,也到了早朝的时辰,琢园那儿送来了朝服,温如意侍奉他穿上,送他出门。 …… 回来后喝了一杯暖茶,后半夜被叫醒的后劲开始往上翻,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温如意倒头睡下。 原本是让豆蔻在请安的时候叫她起来,可这一睡,温如意响午时分才醒来,王妃大清早回了穆国公府,豆蔻也就没喊她。 温如意还要去一趟脂如嫣,前些日子定下的货今天该到了,得她亲自去验,所以有些急,收拾一番后出门,掀开帘子看马车外,温如意总有种自己不是睡了一夜,而是睡了很久的感觉,昨日的街市和今日的气氛完全不一样。 若她没记错,如今四月末,距离二十七日的服素还有几日,怎么街上的走动的人大都将素服给换下了,经过一小巷时,温如意甚至看到一家酒楼的后门那儿,有厨子在拎着扑腾的鸡准备放血拔毛。 这样的事暗中也是有的,只要不是屠宰牛羊,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但这会儿也太明显了些。 「豆蔻,今天初几?」 「娘娘,今天二十七。」 「那也还有两日啊,怎么都换下素衣了。」 「娘娘适才出来的急,奴婢没来得及禀报,今早宫里传了消息出来,太后娘娘有喜。」 温如意怔了怔,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太后有喜?谁的孩子? 「太医诊断,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这是大喜事,也是太皇太后那儿下的令,就早几日撤了服素。」宫里传来的消息要比外面传的详细些,太后接连几日身子不适,请太医前来诊治,一把脉才发现是有了身孕,日子还不小,就是怀的不太稳当,禀报到了太皇太后那儿,自然是高兴的很,先帝子嗣单薄,怎么也得保住这一个,便要庆贺这一喜事,叫这喜气留住孩子。 温如意回过神来,这就说得通为什么那日受召入宫,太后的行为那么奇怪,一杯茶执在手中换了又换始终不喝,侍奉的人又小心翼翼的,原来是有了身孕。 「遗腹子」三个字蹦现在温如意脑海里,心情却更加微妙了,先帝的身子从去年年末开始就不大好了啊,驾崩前一个多月,不都卧床么? 皇家,可真是奇妙啊~ 下马车后进了脂如嫣,负责收货的小娘子赶忙领着她去后院:「掌柜的,您当时和那边下定的是五十斤,但这儿就送来了三十斤,我瞧了下,还有些是旧的。」 后院四面透窗,敞亮的屋内,偌大的桌子上铺满了花干,余下那些被放在布袋中,搁在了篓子只开了个口没倒出来。 温如意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肉眼看过去这些花干的质量就参差不齐,大小且不论,有些都是黑的,不是用新鲜摘下的花制作而成。 温如意挑起其中一个,大朵的花干一大半都黑了,用手捏还有些软,这是起霉的征兆,温如意抬头问:「这是一个袋子内倒出来的?」 「是,我还挑拣过的,其中有几朵都烂了。」 「不能用了,全部倒掉,你把另外几袋翻出来。」温如意沉着脸,将桌上的都清理掉,余下的一袋一袋往桌上倒,发现其中有发霉腐烂的,连同其余好的也都扔掉,最后,三十斤的花干,就剩下十来斤能用。 这些花干温如意是买来磨粉所用,最后要调制成膏露,莫说是烂的,就是萎了的花都不行,必须是要用新鲜采摘的花晾干后研磨,中途若是发了霉腐烂了,也都不能用,否则这些东西用在那些贵妇人身上出了问题,她这铺子还怎么往下开。 之前快用完的那批也是从这个花农这儿买的,都不错,温如意也做好了运过来后有两成不能用的打算,却不想,派人去询问的时候说足够五十斤,送过来却只有三十,到最后,能用的只有这些。 小娘子担心这些用不了多久:「掌柜的,这些怕是不够用。」 「之前剩下的还能撑几日,这些先放着,去把林管事请来。」温如意捏着那些以次充好的花,那些花农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不至于会充此到这程度,因为这么做的话,今后买卖就彻底断了,她吃一次亏,他们损失更大。 有人故意使绊子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生意再好的店,拿不出货来,还不是只能干坐着。 半个时辰后林管事赶过来,温如意让他请人用别家铺子的名义去牙行里收一批好的花干来,再去买货的村子里瞧瞧,将情况打听仔细。 忙完这些出来,已是下午,温如意上二楼的厢房内休息,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近似于衙门里士兵开道的声音,走到窗边一看,东街这儿,原走在街上的百姓纷纷退到了两侧,从城门那方向过来了一辆偌大的马车,看马车棚顶就知道是宫中的。 马车走的不快,两侧随着七八个宫女,透过那微晃的窗帘子,温如意看到里面坐着的是个素服女子,但她的衣饰又很端重。 第3章 「娘娘,是赵太妃的车马。」从下面端了点心上来的豆蔻禀报,「刚刚听外面的人说了,今早派出去的车马,将在皇陵内的赵太妃给接了回来。」 温如意看着马车缓缓朝宫中那方向走去,第一反应便是:那肯定不会是太后下的令。 待外面的热闹劲过去,温如意坐下来,刚冲的豆粉热乎乎的很香,不待她喝下几口填肚子,底下的小娘子上来禀报,萧劲侯夫人到访。 半刻钟后,厢房内焚了熏香,温如意叫人上茶后,将几份册子摆在了侯夫人金氏的面前,由她翻着,待翻过半时才开口:「像侯夫人您这般的,底子好,保养又得当,只要针对性做一些养护,就能收获不错的效果。」 金氏翻到后面,抬起头看温如意:「温侧妃既是这儿的主人,想必是最清楚不过了,你介绍的我放心。」 册子上所写的东西,有一半儿是需要解释才能完全理解的,若真的是为了美貌和维持身段来的,哪个能不问清楚就做决定的,温如意见她干脆,抬手指了指她翻开的那页:「且看侯夫人您求的是什么,若是养肤,沐浴与按摩最好,若是塑形,自然需要配合一些别的,例如这一套,是能够让你挺胸提臀的,而这一套,是能让你形体更加好看,富有弹性,还有强身健体的,您也知道,平日里哪会做这些,常呆在家中不出门也容易生病,做做这些,既能打发闲散的时间,又能够舒心,一举两得。」 说辞很新,是金氏从未听说过的,她微笑听着,待温如意说完了,便道:「我看你说的养肤倒是不错,不过府里杂事多,也没那么多空闲,怕是不能常来。」 温如意低头看了眼价格,状若无意的翻了下,将页数翻到了最贵的那一套养肤,往桌子中间轻轻一推:「侯夫人信得过我,自然是不能叫您失望,您安排时间,何时有空,我这儿安排人过去。」 这儿什么客人都有,她自然不愿意过来,再者目的也不在此,扫了眼零零散散标着的价:「温侧妃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那我叫人去开字据,在派人去之前啊,您得先做个测试,我得瞧瞧那些凝露敷在您身上可是会过敏,若是不能用可得换,萧劲侯爷和我们王爷是旧识,您今天过来,我给您个七成价。」 温如意边说着,让守在门口的小娘子将侯夫人请到小包房内去,金氏看了她一会儿,脸上堆着笑意:「温侧妃,你可真会说话。」 温如意微笑目送她跟着小娘子离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脂如嫣内的客人中有不少官家夫人,而这些官家夫人中亦有身份高的,这些人通常不喜欢上门来,都是铺子内派人过去府里服务的。 像侯夫人这般身份的,就这么几位而已,且身份越高的人,对这些东西就越重视,谁也不会任由别人随随便便将东西往自己身上抹,侯夫人却不太在意。 而她不在意的缘由,肯定不是因为多么的信任她,她这一趟过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测试是否会过敏需要两刻钟,试过之后确认没有问题,温如意便差人带侯夫人去了前柜结账,金氏在看过价格后眼神微闪了下,十分痛快的叫人拿出了银两,对温如意道:「麻烦温侧妃明日午后另外安排几个人到侯府来。」 温如意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笑眯眯道:「侯夫人放心,明日我会安排人前去侯府。」 离开前金氏还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起来像是在打量一楼的陈设,神情内带着的是满意,下了台阶后,冲着温如意微微颔首:「告辞。」 「慢走。」温如意目送她上马车,适才还是艳阳高照的天色,此时暮沉沉的。 天沉了,也大了,豆蔻跟着出来,看街上被吹的到处跑的杂草球子,建议道:「娘娘,看样子是要下雨,您可要回王府?」 话才说完呢,远处的天际传来一声雷鸣,轰隆隆的,随即豆大的雨点从半空中倾泻而下。 一会儿的功夫眼前的世界就是哗哗直下的大雨,地面上很快延伸出了一条小沟壑,水流欢快的跑着,像是在追逐街上到处躲雨奔走的人,再远一些就看不清楚了。 铺子内的人忙着关窗户,风有些大,雨水飘进屋檐,打湿了台阶。 温如意差人把铺子外撩起的屋棚放下来,供给行人躲雨,又备了十来把雨伞放在外面,若是有需要可以借去,只要记得还回来就好。 楼上还有客人,但等她们下来后,雨势已经小了不少,差人送她们上马车,将客人都送走,这时天也黑了,大雨冲刷过的京都城尤为安静,街边的路灯昏黄,照在地上,在水滩上映出零碎斑驳的痕迹。 将铺子内的事打点妥当后,温如意走下台阶,雷雨过后,还有淅淅沥沥的小雨丝在落下,吹到脸颊上湿漉漉的。 脚踏过地面,中间隔着积水,声音有些脆,温如意望向前面的巷子,闻着那香味,好似是能够看到那推车的小板车,上面正煎着香喷喷的饼。 「娘娘小心。」豆蔻在铺子里取了灯笼在前面照明,下过雨的小巷很是泥泞,稍有不慎就踩黄水堆里了,得灯照着才清楚,往里走去,不多时就看到了一辆小板车,上面挂着简陋的猪油饼三个字,刻在板子上,看起来已有许多年的样子。 第4章 板车用石块固定着,上面夹着一口平锅,平锅上正摊着几张圆圆的饼,锅铲利落的翻动着,香气正是从那儿冒出来,源源不断的,引人垂涎。 「夫人,您可是要来一个尝尝。」摊主是个大娘,原本看温如意衣着华贵,不像是会吃这种街边小摊的,但见她站了许久,便热情的打招呼,「都是今早新熬的猪油。」 一个哪够啊,温如意盯着那平锅:「大娘,这三个我都要了。」 「好嘞,您稍等,我给您包起来。」 煎到两面酥黄后,铲起来放在油纸内,付过钱后,温如意手里拿了一个,豆蔻捧了两个,看着平锅旁热着的一口锅子,温如意好奇问:「大娘,您这煮的是什么?」 大娘掀开盖子给她看:「这儿还没煮好呢,得再等一个时辰。」 锅子里咕咚咚的像是炖着什么,瞧着有些浓稠,凑近了是蔬菜的香味,凭着挂在板车上的小油灯,温如意看到了上下浮动的番薯。 挺好吃的样子啊。 「大娘,一个时辰后河坊那儿做活的就下工了。」 「是啊,我儿子就在那儿上工,夜里工钱高,等他们下了工路过这儿,就能喝上一碗。」 温如意有些遗憾,看样子这菜汤和这饼是最搭的,可惜还要一个时辰。 转身往巷子口走去,本想留着上马车吃的,温如意还是没能忍住这香味,迫不及待咬了口,先是酥脆,继而是香软,微咸的口感,用猪油搅拌过的葱花和肉丁,此时在猪肉融化后,已经与饼相融合,冲击着味蕾,嚼着便流口水。 「好吃。」温如意轻呵了一口气,这味道太像小的时候姥姥烙的饼,没有这么油,是煮菜的时候在大锅旁贴着,闷上一阵子,起锅时一面烙的酥脆,掰下一些沾上菜一块儿吃,别提多美味。 跨出巷子时温如意已经消灭了一个,第二个拿在手中刚咬了一口,几步之远的方向就出现了个身影,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又将他的脸衬的很亮,温如意吸了口融化在饼内的汁水,看着他,声音特别轻:「王爷。」 厉其琛没动,温如意朝他走去,朝服都没换,看样子才出宫啊:「您怎么会来这儿?」 温如意等着他说话,过了会儿,没等来他开口,却见他朝着自己伸手,她怔怔看着那手靠近,到了自己嘴角,轻轻抹了下。 手微抖,翻出油纸的饼险些掉回到了底下。 一句话都没有,就这么个动作,温如意抿了下嘴,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脑袋里冒出了些奇怪的想法,刚刚要是喝一点大娘卖的菜汤应该不至于这么干;一定是她吃的太急了,这会儿涨的都口渴了。 他穿着朝服来的,应该还没回府,是不是还没吃过。 等她自己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伸出去了,凑到了厉其琛的嘴边,她听见自己说道:「您要不要尝尝。」 厉其琛垂眸,咬开的饼中间的馅料清晰可见,视线往她那儿看去,嘴唇上还沾着些油花,身后豆蔻手中还拿有一个,依他对她的了解,眼前这个不是第一个。 「这么晚还不回去。」 厉其琛最终是没有夺她所好,在他先启步走过去时,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几口将手里的饼吃完,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即刻将下午的事禀报:「王爷,下午萧劲侯夫人来了脂如嫣,应该是想打听铺子内这些小娘子的事,杨夫人之前几次三番过来,她兴许是察觉了。」 厉其琛听她说着,走了一段路后停下脚步,温如意跟着停下看过去,明灯下,是一间酒楼。 半个时辰后,温如意眼前便是一桌的菜。 对于早食来不及吃,中午又匆匆忙忙了几口的温如意而言,几个饼不能满足,这无疑是诱惑。 等着豆蔻给她舀了一碗汤,温如意小口喝着润胃,悄悄抬头看他,总觉得他今天哪里不太一样,虽然平时话也不多,但就是有些不同。 正想时,对面传来声音:「顾家送了喜帖,顾家三少爷成亲,下月二十七,你代王妃去。」 顾家?哪个顾家? 温如意一时半会还没想起来是谁,直到顾君瑜三个字在脑海里浮现,许久没见着面,也没再有什么不舒服,她早就把这个人给忘到了脑后。 上次见到顾君瑜是在去年十一月,据此已经过去将近半年的时间,期间先是王爷生病,再而是铺子的事,对温如意而言,没什么比赚钱更重要的了,也因为期间一直没有再见到过他,不见面心中不作祟,于是,温如意便将此人给彻底抛到了脑后。 如今听厉其琛提起来,温如意心中那已经可以说是陌生的感觉再度盘旋,喝下去的汤都不是滋味了。 撇开那感觉不说,她还得认真思考厉其琛这番话的意思,她是听金怡提起过的,顾君瑜的亲事定的很不错,是户部侍郎魏大人家的小姐,以顾大人在官场中的地位,这算是高攀了。 这样的婚事,在京都城中不算大,参加的也大都是平阶的官员,但顾君瑜如今是在厉其琛底下办事,这喜帖自然会送到定北王府。 第5章 这样的婚丧嫁娶都应该是王妃安排,即便是王妃没空,也应该由她命人前去,听他的意思,这喜帖送过来正烫手,怕是都没到王妃那儿。 「……」可真是小心眼啊。 她又不傻,这么直接的要她过去,可不就是因为她过去与顾君瑜相熟。 汤都没滋味了,索性放下调羹,温如意也没应下,反问道:「王妃不去的话,妾身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厉其琛这会儿的神情看起来尤为从容淡定:「王妃年纪小,你身为侧妃,该替王妃分忧。」 她堂堂侧妃,中馈之事不擅长也就算了,这些宴会可是再简单不过了。 明知他有意安排,温如意半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但她调整的很快,去就去呗,王妃不去,他不去,届时站的远一些也就罢了,不去凑那热闹。 想到此,温如意才应下:「妾身遵命。」不想他再提顾君瑜的事影响心情进而影响食欲,温如意赶紧将话题给转了,「王爷,今天下午妾身看到赵太妃的马车回宫。」 「太皇太后下的令,太后有喜,几位皇子无人照顾,让没有子嗣的太妃代她守皇陵。」 温如意舀了一口水豆腐,心想,这理由可真够牵强的,放在平民百姓家里尚且成立,因为若是当娘的又有了身孕,几个孩子的确是会没人管,可在偌大的皇宫里,还能缺人照顾皇子?就是一后宫的妃子都有了身孕,也不会缺人照料,况且四皇子已在赵王府,太子有人教导,唯一勉强能算的,也就只有三皇子了。 而赵太妃就是三皇子的生母。 而这理由,明眼人看得出是借口,却没法实打实的反驳了,毕竟太后怀相不稳在先,宫里的事都照料不过来,养胎为重,照顾三皇子的事,还是由他生母来更为合适。 温如意抬眸看他,先帝过世之前太皇太后就已经不理事了,今天又是赦免又是下令将赵太妃接回来,都是他的主意罢。 后边儿那件,给太后添堵还差不多。 包房内安静了下来,厉其琛没再说什么,温如意便安安心心的吃了起来。 窗外的天黑漆漆的,月牙隐在云层中,望出去什么都看不见。 此时的宫中,朝华殿内,听着底下的宫女禀报和临宫的事,陆晼莹原本就微凝着的神色,更为阴沉,手中的精致玉小盏险些是要被捏碎,五指紧紧掐着,指尖都泛了白。 最终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动怒,松开手后缓缓摸向腹部,虽然月份小尚未显怀,但她已然能够感觉到它的存在,胃里的不适已经持续了半个月,这孩子,总是在强烈的向她昭告自己的存在,容不得半点忽视。 霸道得很。 「娘娘,赵太妃从太皇太后那儿请来了两位嬷嬷,将和临宫内原本侍奉的那些人给遣散了,包括三皇子身边那些人。」 「叫她遣。」陆晼莹哼笑,「这宫里难道还能有她的人。」 一旁的宫人小心翼翼道:「赵太妃要在宫外寻人。」 「放肆,入宫的人要经几道筛选,是她想带就带的么,景安宫那边怎么说?」 「景安宫那儿,太皇太后说选人起码得一二月时间,赵太妃说那就等上一二月,如今暂由她亲自照顾三皇子。」 怒意上腾,紧接着腹间也跟着疼,陆晼莹努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半响,她笑了:「好,好,好一个赵素芹,现在有人撑腰了,可真是会挑时候。」 「娘娘,过两个月太医说您能稳妥了,届时再收拾她。」宫女担心她再动了胎气,赶忙安抚她,眼下没有什么事比这腹中的孩子更重要的了,前几日已经出血过一回,再要动气,怕是保不住。 陆晼莹是在很努力的保持心情平和,可这一天下来的事,又有哪一件是能够让她心情平和的,前脚喜事传出去,后脚太皇太后就下令把赵太妃接回来,这其中的意味,可不就是在指责她没有尽到母后的责任,没有将三皇子教导好。 赵太妃是什么样的人,当初赵家没垮台前,最能生事的就是她,如今回来就是给她添堵。 陆晼莹缓缓倚下:「收拾她容易,收拾她身后的人可不容易。」 宫人安抚道:「太皇太后听见您有了身孕,高兴都来不及,光是今天就送来了好多东西,先帝子嗣单薄,活下来的就这几位皇子,太皇太后后就盼着您安安稳稳的将小殿下生下来。」 「不是母后。」陆晼莹摇了摇头眯上眼,太皇太后多年不理后宫之事,如今这朝堂之上,叫的动她出面的,只有那几位,在陆晼莹心中的,可就只有一个。 宫女不甚明白,但见太后乏了,便没再多问,取了毯子给她盖上,吹了附近的灯只留了远处的几盏,在旁侍奉着。 许久之后,陆晼莹睁开眼,冷声吩咐:「宣陆侯夫人明日入宫。」 …… 从酒楼出来时已经很晚了,附近不少铺子都关了门,回到定北王府,没多久就歇下了。 第二天醒来,温如意总觉得天都晴明了许多。 第6章 那是被城中百姓的情绪所渲染的,四月末的京都城,因为太后娘娘有喜一事,从国丧中脱离,就这么热闹了起来。 趁着春日还在,许多人安排出游踏青,城门口来来往往的马车,大都是出城去游玩的,过了两日,温如意这儿也收到了金怡的邀请,邀她出游。 正好想去开善寺求个平安符,温如意应了她的邀约。 三天后见面,温如意才说两句呢,金怡就已经朝她倒了一桶的苦水:「可闷死我了,我娘连门都不让我出,说我会分心。」 「上回你出门来找我,也不过才半个多月,怎么就闷死了。」温如意见她一副半年没出门的样子,可实际上,半个月前她才来过定北王府和她说起要成亲的喜讯。 「半个月还不够啊,我原本就不太擅长这些,你看我的手。」 金怡朝她伸出十个手指头,温如意仔细看看,本来想笑的,对上金怡的视线,忍住了,抿嘴:「嗯,的确伤的很严重,那怎么办,要不别绣了,到时候买回来也是一样的,成套的备着。」 「那怎么行。」金怡嘟着嘴,有些扭捏,「那是我的嫁妆啊,是要摆上桌的。」 「买回来的就不能是了?我看你啊,就是喜欢人家呗。」温如意揶揄道。 「那你就不喜欢定北王爷了?」金怡哼声反驳,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抱着她胳膊的手一紧,紧张道,「如意,我瞎说的,你别生气,你……」 温如意笑看着她:「我是挺喜欢他的。」 金怡愣了愣,半响,由衷道:「那就好,你喜欢他就好,这样你过的就开心了。」只要不是喜欢表哥,只要把表哥忘了,如意就一定能过得好。 「嗯。」承认完了之后,温如意跟着她笑着,让金怡更加安心了。 两个人聊着,很快到了开善寺,这么好的天气里,前来开善寺上香祈福的人也有很多,温如意在主殿上祈福后,直奔善堂。 温如意想为原身点灯。 温如意在祈福的灯上写下字,趁着金怡不注意,在灯的背后写上了温如意三个字,这个灯是用熏香围绕而成的,最后燃尽后会连同上面的纸也烧完。 「如意你是要给你爹娘点灯吗?」金怡见她将那么大一盏灯挂上去,「我来帮你。」 「不用。」温如意垫脚,将灯托到钩子上,写了名字的正好在后面位置,挂上去了之后也不会有人去瞧,「好了。」 「来我扶你。」金怡知道她孝顺,也不会往别处去想,倒是说起她那大嫂来,「之前你不是让我打听你嫂子的事,我去各家收鸡蛋,听她们说,温家前阵子来了个府里打扮的老妈子,同一个人来了有几回,上月还有丫鬟打扮的,瞧着挺年轻,但就来过一回,你嫂子现在也不帮你大哥卖豆花了,铺子里雇了个人,这几日她带着你两个侄子回娘家去了。」 温如意迈出善堂:「过几天我派人送几张画像给你,你让那些人认认。」 「好。」金怡朝前看去,脸上的笑意一滞,似是有意要避开什么,拉了温如意要往下走去,「如意,我想去一趟济生堂,你陪我一道去。」 魏家七小姐的生母在多年前的四月里过世了,临近婚期,她就想来开善寺为母亲上个香,顺道告知下自己成亲的事,祈求母亲能够保佑自己。 在山脚下遇到了未婚夫顾君瑜,他约了朋友,临时有事不能来,见她只带了两个侍奉的丫鬟,便陪同她一起上山。 大卫没有男女婚前不能见面的说法,一路上虽说话不多,但也还算自然,撇开家世不说,魏七小姐对顾家三少爷还是很中意的,茶花会二甲的名声并非虚假,他的文采很让人倾慕,加上这同样不输人的样貌和谦和有加的态度,更是叫人心生欢喜。 再说回去家世,魏侍郎其实是不太中意的,他对自己娶了三任老婆,一堆妾室的事引以为傲,倒是对顾家娶了三任妻子,顾君瑜是排行老三不满意,母亲又是那样的出生,半点外祖家的力道都使不上,父亲的官职多少年还只往上这么走了些,要不是看在顾君瑜被摄政王赏识,如今官运恒通的份上,他是怎么都不肯将女儿嫁去顾家。 两家人商议婚事商议了不少时间,期间魏侍郎不是没想过挑别人,最后还是魏小姐因为中意顾君瑜自己争取了一把才促成的。 当然这样的话魏三小姐不会说,她对顾君瑜的喜欢也含蓄的很,上山之后在主殿内拜过后去往善堂,看到金怡和一女子从善堂出来,未等她出声打招呼,她们就匆匆转身沿着往下的台阶离开了,那情形,感觉像是有意躲着似的。 「怎么了?」顾君瑜见她望着一个方向出神,顺着看过去,仅仅是看到闪去的裙摆。 「我好像看到你的表妹了,叫金怡对吗?」魏三小姐感觉自己不会认错,因为她见过这个金小姐好几回,「我看到她走下去了。」 「阿怡在这儿?倒是没听她说起。」顾君瑜收回视线,还安抚了她一句,「应该是没看到,她若是瞧见我们,肯定会打招呼。」 「真是可惜了。」魏三小姐有些遗憾,她还想好好结识一下君瑜的这个表妹,听闻他们自小就亲近,比他与两个哥哥的关系还要好,如亲妹妹一般,若是能与她交好,对她和君瑜之间也有帮助。 第7章 一旁侍奉的丫鬟给她出主意:「小姐,看样子金小姐她们是往济生堂那边去了,您不是也要去那儿找师傅,不如先过去。」 「说的也是。」魏三小姐有心结交,便起了意,抬头问顾君瑜,「顾公子可有事?」 「我无碍。」 得了应允,一行人便朝着济生堂那儿走去,这段路并不远,下台阶后走了一段路后不远处就是,但等她们走到时,却没看到金怡的身影。 前后也没差多久,但附近就是没看到金怡的身影,魏三小姐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小姐,从那儿下来就是去济生堂的,奴婢也看到金小姐了,您不是要找师傅,奴婢给您去找找。」 那丫鬟看起来有些热络过了头,四下寻不到人,情绪里甚至是带了些着急,但魏三小姐并没有察觉,而是让那丫鬟去找人。 丫鬟找了一圈,途中还与人交谈过,可快把整座寺庙都给翻了,愣是没找到人,倘若不是她确认无疑金家小姐身边的就是定北王侧妃,她也会觉得是自己认错。 可明明时间都安排好的,怎么可能会碰不上面找不到人,找不到人的话,那原来安排的事该怎么办。 …… 正当有人着急时,这边金怡带着温如意已经坐上了下山的马车。 被金怡拉了一路的温如意,看着她问:「刚刚怎么了,不是你要去济生堂,不找师傅了?」 金怡摇摇头:「你不是要求平安符么,家附近庙里的最灵验了,去东巷那边求也可以,开善寺里人太多了。」 「不对,你有心事。」温如意一眼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宁,起初走下去还好,后来她拉着她走的多快啊,还净挑僻静的,要不是她与她熟络的份,她会以为是要将她拉角落里谋害了。 马车一颠,金怡晃了下身子,坐稳后松开了她的手,深吸一口气看着她:「我刚刚看到我表哥了。」 半响她又道:「还有魏家三小姐。」 温如意看了她一会儿,嗯了声。 「我是觉得你们不适合见面,之前我看你见了表哥后都有些难受,我看还是不要碰面的好,再者那魏家三小姐在,我是不乐意与她打交道。」金怡捏了捏她的手,「后来我想,她们去过善堂后,肯定是要去济生堂找师傅的,那岂不是又会遇到,所以我才拉着你赶快离开的,真是奇怪,前几日去顾府看姑母时我才问过,表哥这几天没什么空的,怎么会来开善寺。」 金怡说着还觉得奇怪,殊不知就因为她的这番阻拦,无意间就坏了别人的一次安排,毕竟在最初的安排中,以金怡的脾气,是会直接打招呼,而不是就这么离开的,还走的如此干脆。 「那就去附近的庙里祈福,之后我再陪你去挑选绣样,你不是说还有好些没弄。」温如意见她对自己忧心忡忡,生怕自己没走出来看到顾君瑜和她未婚妻在一块儿会心里难受,笑眯眯捏了下她的脸,「我的好金怡,你饿不饿?」 「挑什么绣样。」金怡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转而又泄气道,「还是你陪我去罢,要是我娘陪我去,一路都要念叨。」 「好好好,那先去祈福,再陪你去。」 随着马车下山,车内的声音越来越远,半个时辰后她们到了南街,这一逛,到了天色暗下时才回到定北王府。 回到小庭院后温如意就懒得动了,金怡实在是太能逛了,几乎是把南街的所有绣样铺子都给逛遍了,若不是天色暗下来,她恐怕还想换一处接着挑。 「豆蔻,去烧水。」 温如意挥了挥胳膊,趴着眯上眼想睡觉,不知道过了多久,被豆蔻她们拉起来,扶着进了水里后她才轻叹了声,打算靠在浴桶内再小憩会儿,耳畔传来豆蔻的问话:「娘娘,距离王爷的生辰还有几日,再不准备可就来不及了。」 「豆蔻,这会儿提这事可就太不识趣了。」温如意睁开眼,睡意全无,颇为怨念的看着她们,「最近好忙啊。」 「您再忙,王爷生辰的日子可不会变。」豆蔻忍了下,没能忍住,「娘娘,您对王爷也太不上心了,他从焦庄回来都不忘给您带您喜欢的,您却连一件像样的贺礼都还没为王爷准备,您都没花心思好好去想。」 「王爷送了您这么多,还时常来小庭院留宿,对您的用心可见一斑,您看最近王爷都没再去别的夫人那儿,连香园都不曾去,王爷以往从不留人在琢园,但只对您一个人如此。」 温如意弱弱想反驳,那是因为孝期不能同房,可一想到孝期内她就在琢园呆了好些天,又识趣的闭上了嘴,无辜的看着她。 也不知道豆蔻憋了多久,这话匣子一开就有些受不住,温如意张了张嘴看着她,直到她涨红着脸嘴巴里吐出最后一句话:「娘娘半夜踢被子,奴婢还看到王爷给您盖。」 哗啦水声响起,温如意抬起胳膊反驳:「胡说,我怎么会踢被子,我睡相很好的。」 可对上这丫头的眼神,温如意的气焰一下就熄了,磕磕绊绊道:「也不是,那是因为,因为我太累了。」 第8章 后面的声音特别特别的轻,温如意整个人又缩回到水里,她感觉豆蔻现在两米八! 安静片刻后,温如意的思绪沉淀下来,心跟着沉了下来,她紧握着浴桶壁,眉头渐渐蹙起,她好像,真的是没用心想过要给他准备生辰礼物,她一直想着的都是如何蒙混过去。 越想,温如意心中的负疚感越大,再加上豆蔻的目光,温如意这会儿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坏的人了。 屋内安静了许久,温如意的身子往上浮了浮,下了莫大的决心:「好,我给王爷准备个惊喜。」 豆蔻撑了好久,听娘娘这么说,整个人泄气了般松懈下来,出了一身的汗。 天知道她刚才有多紧张,这番话说出来,她都已经准备好娘娘叫人把自己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须臾,她压着激动问:「娘娘要准备什么,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 「也不用准备什么。」温如意想了会儿,直接从浴桶里起来,让她给自己披衣服,「不对,要准备些东西,但是不好做,来我画下来,你明早就叫人去打出来,要快。」 身上还在滴水呢,温如意迫不及待叫她准备了笔墨,豆蔻担心她着凉,让绿芽去准备,自己则忙着给她擦身子穿衣服,再差人去煮些姜茶来,以免受寒。 第二天一早豆蔻拿着温如意画的图出门找师傅去了,隔天一早取回了几样器械,与温如意所画的有些出入,但大体都是能用的,温如意叫许妈妈缝了几个倒三角的布袋子,又让府里的工匠师傅雕了些东西,便一头扎进了小厨房内。 这一扎连铺子都没空去了,直到初八这日,定北王生辰宴的日子到来。 初八这天,定北王府外的街市被挤的水泄不通,停满了马车。 前来道贺的客人从上午到下午没停过,温如意跟随王妃忙了半日,也没功夫歇下来。 到傍晚时,客人到的差不多,宫内的赏赐到了。 一箱箱抬进来的东西叫看着的人羡慕,皇上没有亲自前来,但光是看几口箱子就能看出他对这个叔父的看重,任明眼人都知道如今朝堂上摄政王说一不二,皇上对其又十分的倚重,为了今天的生辰宴,其贺礼中还有特意派人从昶州那儿带回来的稀罕物,价值连城不说,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除了皇上的赏赐外还有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的,温如意站在走廊内,看着最后被抬进来的东西时愣了愣,那是一张红漆椅子,被摆在箱子上抬进来,因为明艳的着色,在阳光下很是吸引人。 椅身上的雕刻十分精美,其中勾勒的还是神兽图案,一直勾勒到椅子的边角,兽头仰起,像在长啸,温如意也瞧得出这东西不便宜,但这张椅子却让人觉得很奇怪,这椅子的太小,不像是送给定北王坐的,倒像是给小孩子玩闹用,也仅仅够一个孩子坐在上面。 前院这么多人看着,觉得奇怪的自然不止温如意,这几箱抬进去的都是太后的,用这么张椅子当贺礼,又是何用意。 没人想得透,东西很快被送到了厢房内,这时花园内的宴席已经备妥。 前来道贺的官员们忙着巴结定北王,带来的女眷也忙着想要和王妃说上话结识,错过这回,往后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温如意将位置留给那些夫人,往后退了退,开席之后,需招待的告一段落,终于得了空,温如意寻了个理由回小庭院,换了身衣裳,走进小厨房。 「娘娘,可来得及。」让绿芽去将水烧起来,豆蔻替温如意撩起袖子,系上围兜,麻利的从架子上端下一盆的鸡蛋,「娘娘,这些要是不够,我去大厨房再给您拿。」 「……」温如意抱着面粉袋子,看那至少放着几十只鸡蛋的盆子,深吸了一口气,「够,够的。」不成功便成仁,再要不行,她就把这一盆子的鸡蛋都吃了! 绿芽很快把柴火烧起来了,大锅内的水逐渐开始冒泡,温如意将面粉袋子放下,抓起铲子,指着平板上的东西念道:「面粉,鸡蛋,羊奶,猪油,糖,还有糖……豆蔻,拿糖来。」 「娘娘,在这儿,在这儿。」 豆蔻将一瓦罐打开,里面满满都是糖,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对,在这里,来!」 温如意从面粉袋子里舀两大勺面粉来,随即又放下,摇了摇头:「不对,是先打鸡蛋,来给我四个鸡蛋。」 接过豆蔻递来的鸡蛋,温如意一面念叨着「分开放」一面小心将鸡蛋敲开,蛋白和蛋黄分离开来放在两个盆子内,让豆蔻将其中一个盆子放到摆了冰块的水内,扫了眼桌上的东西,舀了油到碗内,加上羊奶,用一把竹丝做的刷把子,开始用力刷。 油和羊奶起初是分离的,很快融合在了一起,之后渐渐有了些浓稠感,温如意脑海中将记得的方子念叨过几遍后,小心放入蛋黄,加上估算好的糖,继续搅动。 彻底融合后温如意加入细面,搅拌过后,桌上已经是一片狼藉。 可也没功夫管这些,温如意拿了一把新的刷把子,将冰镇过后凉了许多的蛋白拿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抽打。 第9章 「娘娘,起泡了起泡了,和昨天一样。」豆蔻可高兴坏了,要知道前几日娘娘扎在小厨房内就为了这个,娘娘说这叫蛋糕,可做出来的不是焦的就是硬的,还有的是水一瘫,只有昨天那回,蒸出来之后才有些模样。 豆蔻跟着张大娘做过蒸糕,但娘娘做的这个又不一样,尽管一直在失败,豆蔻对自家主子就是有着莫名的自信,只要是娘娘说的最后就一定能成。 温如意呵呵笑着,有些心虚,和昨天是一样,那是因为经历过无数次失败后她才记起来一些步骤。 五六年前,那时她接拍到的都还是一些小配角,有个剧本是讲都市爱情的,温如意在其中饰演的配角有一段做蛋糕的戏,为了演的更真实一些,她当时是和糕点师学过一些记过步骤的,但那也仅仅是一个镜头而已,最后完整出炉的镜头也是经由切换,她并非全程操作。 那天被豆蔻说了一顿后温如意就想到了这个,女红的东西她真的不擅长,别说是惊喜,惊吓还差不多,几天的功夫学不来;而那些贵重的东西厉其琛又看不上,他出身尊贵,见过的好东西不比她少;她会的东西不多,唯有这个可能会让厉其琛觉得特别一些。 可她把事情想的太容易了,人家糕点师是手巧,她温如意是手残,当初看着挺简单的事,当初在人家指点下做的好似也有模有样,可她折腾了好几天,思来想去才把烤箱和锅子的区别弄清楚,进而又在蛋白蓬发的问题上栽了数次跟头,昨天下午才记起些。 等将蛋白打发起来时,温如意的手已经很酸了,放了一根筷子到泡沫中央,见筷子很缓很缓的朝一旁歪了一些些,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将蛋白和搅拌好的蛋黄液体混合均匀,缓缓倒入了圆盆中。 「架子呢。」温如意扭头,绿芽已经在锅子内放好了支架,就等盆子放上去蒸就行。 盖上锅盖后,温如意用沾满蛋糕液的手擦了擦身上的围兜,看着那不断冒出热气来的锅盖子,心中的大石悬在那儿怎么都放不下来。 豆蔻和绿芽也是紧盯着那口锅,在她们看来,这几天里胃里填进去的都不知道该叫什么,小庭院上下几乎都尝过了娘娘的手艺,从差点将锅子烧干,煤炭一样的东西,到昨天下午已然有些成型,像是发糕一样,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沙漏!沙漏!不能忘了时辰!」 站在那儿许久温如意忽然开口,将沙漏取过来之后往那儿一倒放,又有个问题出现,那这之前放下去时,到底算蒸了多久? …… 宴席开始没多久温如意就不见了,消息传到厉其琛这边,他正在接受几位官员的敬酒。 厉其琛喝下半杯,看着那醉醺醺被人扶下去的官员,侧过脸,一旁云阳禀报:「娘娘在小庭院。」 朝着内院方向看了眼,很快又有别的官员上前来敬酒,说的都是类似的话。 这些官员大都已与同僚喝了不少,这会儿有些醉意,他们是没自知,厉其琛早已经有些不耐,往年他从不办生辰宴:「让晋王世子过来。」 范延皓和李临从那儿赶过来,顺道扶了一把险些摔倒的官员,到了厉其琛面前,恰好是接了其中一个官员敬上来的酒,范延皓笑着道:「这不是魏大人么,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就又要做岳父了啊,恭喜恭喜。」 「哎,我是来给王爷敬酒的。」 魏侍郎想推开范延皓,可哪里敌得过年轻人的力气,范延皓将他扶住,抓住了他的手直接给魏大人自己灌了一杯酒:「哎,魏大人客气,陈大人,快把魏大人扶稳了,别叫他在这儿摔倒,回头怎么喝女婿茶。」 魏大人伸着手,看王爷离开,这杯酒没叫他敬到,如何都不痛快:「哎,王爷怎么走了!」 「明儿还要早朝,王爷已经喝了很多,自然是要早点歇下。」 这边说着,由李临与范延皓挡酒,厉其琛带着云阳出了花园,进了内院后,没回琢园,而是直接从后门出了府。 前后也只不过是一个时辰左右,待他回到王府,宴席已经散了,定在定北王府外的马车所剩无几,能自己走回去的都已经回家,喝的烂醉走不回去的,也由人一个个的送上马车,安全送回府。 林管事带着下人们在收拾,内院中,找了王爷许久的吴媚儿,终于在琢园外等到了王爷。 五月里,深春,白天已有夏的踪迹,夜里的风很是凉爽。 吴媚儿穿着一袭薄衫,路灯下透出手臂的肌肤,沁紫的裹裙更将人衬的白皙动人。 这样的着装和白天迎客时完全不一样,精心打扮,就是为了吸引人的。 身后的丫鬟手里拿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小盅,许是等了有一会儿,吴媚儿望着他,眼底有期盼,有爱慕,还有久未服侍的女儿羞:「王爷,妾身给您煲了一瓮汤,既能解酒又能养胃,您喝了再休息罢。」 厉其琛看了眼那托盘:「本王没醉。」 「即便是没醉,宴席上喝了那么多,还是需养的,妾身还叫厨房里熬了些粥,王爷再喝上一些。」王妃回了芷园,温如意打从宴席开始后就回了小庭院,没再出现,今晚也不会有谁与她争,吴媚儿自己心中是有些把握的,除了她之外也没人站在这儿关切王爷,再者,太后娘娘说过会帮她的。 第10章 说完后,空气有些安静,厉其琛身旁的云阳上前一步,从那丫鬟手中接过了托盘,面无表情:「交给属下就行。」 吴媚儿脸上的笑意微顿,什么叫交给他,但她心里很清楚,云阳是不可能越过王爷做事的,所以,这就是王爷的意思。 「王爷……您晚上喝了不少,就让妾身服侍您罢。」 吴媚儿上前一步想要去挽住他,未等接近,厉其琛的视线定在她身上,硬是看的她停下脚步,不敢再继续往前。 「回去。」 厉其琛转身要回琢园,吴媚儿咬着嘴唇,顿了顿后快步冲过去,拉住了厉其琛,哀伤道:「王爷,难道您现在都不愿意多看妾身一眼了么,妾身只是想要陪着王爷,服侍您而已。」 「汤是你亲手炖的?」厉其琛再度看向云阳手中的托盘,那小巧的盅这会儿成了焦点。 吴媚儿笑的特别温柔:「是,是妾身亲手给王爷炖的。」 「来人,送吴侧妃回香园。」 厉其琛深看了她一眼,抬手一抽,手臂便从她手中脱离了出来,吴媚儿怔在那儿,脚步跟随超前一步似是要追,但还是没能追上,只能看到他离去的背影。 丫鬟上前扶住了她:「娘娘!」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吴媚儿猛地震醒,终于意会过来他重复问那句话的意思,可又觉得不可能,「不会的,太后娘娘说了不会有任何问题,连大夫都查不出的。」 可王爷为什么会这么说? 很快她又安慰自己,一定是她的错觉,王爷怎么可能会发现什么,这段日子来她小心谨慎,就连宫里派来的嬷嬷都没与她私下联系。 可纵使是将自己安慰住了,吴媚儿的脚步还是迟迟不敢往前,她心虚。 …… 进了琢园后,厉其先去了一趟书房,转而回了主屋,两刻钟后,他出现在了小庭院的外面。 小庭院内很安静,空气里飘了一股说不出的气味,像是什么糕点蒸熟的香味,其中又带了些别的,顺着风,从小厨房那儿飘过来。 厉其琛朝着那儿走去,快走到时听到了小厨房内传来的动静。 先是很不确定的声音:「娘娘,这回可以了么,宴席已经结束了,王爷这会儿也已经回琢园了,您再不去可就晚了。」 紧接着是更不确定的声音:「应,应该吧,你慢慢掀,掀开看看。」 「要是还不行怎么办啊。」 连那咽口水的声音都显得很清晰:「不会的,这次一定可以。」 一阵烟从小厨房里冒出来,继而是闷着声的高兴,仿佛是在里面又蹦又跳的,熟悉的声音急促传来:「快快,拿出来,把我刚刚做的酱拿来,还有切好的果子,来来来。」 等厉其琛走上台阶,已经能够闻到一股特别的味道,不难闻,但也常识中的糕点香味又有些不同。 正准备出来给娘娘拿干净的衣裳换洗的绿芽,就这么迎面撞上了走到了门口的厉其琛,小丫头被热气熏的满脸通红,瞪大着眼眸看着他,倒抽了一口气后,连忙跪下来:「王爷!」 「咚」的一声重响,听到门口传来绿芽这样的叫喊声,拿着木盖子的温如意,吓的手一脱,木盖子掉在了地上。 当下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庆幸,幸好这会儿手中拿着的不是几经波折的蛋糕。 「豆蔻,布!布!」 厉其琛走入小厨房,雾气腾腾。 看向灶台边上,狼藉一片的板桌上放着个圆形的厚糕点,板桌旁边站着个素衣女子,身上裹着的兜衣和这板桌一样脏,视线往上,她拿着一块布,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着额头和眼睛,一副羞于见人的神情,然而,这也没能够遮住狼藉,她的额头上,横着一条面粉印子。 小厨房内特别的安静,只有锅子内没有烧干的水在咕噜咕噜的翻滚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掉落在地上的木盖子似乎是不太甘心,原本是半倚着的,这会儿直接躺倒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温如意倏地看向板桌,比他的视线还要快一步,忙捞起斗笠罩子,将蛋糕给盖住了。 继而拉了拉自己的围兜,洒落簌簌的面粉后,笑看着厉其琛:「王爷您怎么来了。」 少了那块布的遮掩,脸蛋上沾着的面粉也露出来了,东一块西一块的,温如意见他盯着自己,抬起手背抹了下脸颊,好么,范围更大了。 像是个花脸猫。 温如意对脸上沾了多少面粉也没个数,她还在解释:「王爷,妾身在替你准备……宵食,对,宵食,就快好了,您要不先去屋里坐会儿,我这就来。」 一面说着一面还一直看那斗笠盖子,生怕他去掀开看。 这一瞬,厉其琛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以前温如意喜欢秋天,干爽舒适,晴天的日子居多,适合出游,色彩也很好看。 近几年接到的戏多了,温如意开始喜欢五六月,尤其是拍夜戏的晚上,不论是古装还是都市剧,这样的温度都令人感觉舒适。 第11章 夜风中带着白日里留下的余温,初夏将至,还没来的及将大地烘烤炙热,郁郁葱葱的世界,不论哪个方向吹来的风都是香甜的,就算是出点薄汗也不会觉得腻。 这样的夜里,在外乘凉是最好的,几碟点心,一壶清酒,最好再来一张躺椅,亭子都是碍眼的,就摆在院子内,最好的位置最好的视野,躺着看天空,不可思议的安静,又不可思议的美丽。 今天小庭院的空气里,除了这些花草香外,还多了一股特别的味道,是从小亭子内飘过来的。 温如意有些局促,尤其是接触到厉其琛的目光,仿佛是能够透过他平静的眼神,看到他暗藏在底下的揶揄。 一刻钟前,厉其琛的意外出现将温如意的计划给打乱了,原本她所想的并非是那样。 当初她想到要给他做个生辰蛋糕时,所计划的时间,是在宴席结束后,不论是她去琢园还是他过来,都是刚刚好的,不至于会以那样狼狈的方式碰面,可现实总是很骨感,掐好的时间被第一次的失败所打乱,之后不得不重新再做,这才会拖到那么晚。 如今这般,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好像原先准备的说辞都用不上,哪一句都不应景,和她设想的有差别,至少,想象中可没有被他撞见自己狼狈的这一幕。 亭子内安静了许久,厉其琛看着那盖满果肉,中间还插着细蜡烛的糕点,率先打破了这平静:「这是何物?」 「这是妾身专程为王爷做的生辰蛋糕。」见他先开了口,温如意便划了火柴将蜡烛点燃,有些不好意思,「王爷您什么都不缺,想了很久妾身都没想出送什么给王爷,后来就想着,贺礼不在轻贵,心意才最重要,所以就给王爷准备了这个。」 厉其琛的目光落在那几根蜡烛上,嘴角微动了动,最终吐了几个字:「你亲手做的……」 「嗯,是妾身亲自为王爷您做的,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到后面的声音是越来越轻,连她自己都觉得是惊喜不足惊吓有余,因为小厨房里现在还一片狼藉。 厉其琛笑了,藏着的揶揄直接浮在了眼底,嘴角扬起,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嗯,确实是个惊喜。」 温如意从没见过他这么笑,一时间有些愣,等反应过来后,红着脸颊瞪着他,这是在笑话她,她的厨艺如何他还不清楚么! 可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不论是煲汤还是做豆花,都没让他瞧见过这么狼狈的一幕,她捏紧手中的火柴,心中默念着寿星公最大,提醒他许愿。 「生辰时可以许愿,闭上眼睛许三个愿望,许完之后就可以把蜡烛吹熄了。」温如意合着双手做了个许愿的姿势,睁开眼看他,「就是这样。」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脸上笑意尤在:「一定能实现?」 当然不能啊,可对上他颇感兴趣的神色,温如意只得解释:「这与去庙里祈福一样,就是个心愿。」小朋友才会相信生日时许下的愿望会实现。 厉其琛笑而不语。 「……」温如意脸颊微烫,催促他快点许愿,「王爷,再不许可就烧完了。」 没有学她的姿势,静默了片刻,厉其琛欺了些身,将温如意点着的几根蜡烛吹熄。 烛芯上冒起了一些烟,未免他再问些什么,温如意飞快的将蜡烛拔去,并且拿起一旁备好的刀,将蛋糕切开,用碟子装了一部分递到了他面前,殷勤着:「您尝尝。」 厉其琛看着那密密麻麻摆在糕点上的桃果,再看她愈发热切的眼神,饶是他看的书再多,也不知道她所为的生辰蛋糕,究竟是什么东西。 温如意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动作,虽说对自己的厨艺是半点信心都没有,可好歹练了几天,昨天出锅的那个不论是品相还是味道也都算过去的去,与当初做豆花的心情不同的是,现在她还怀有些期盼,期盼他会说好吃。 厉其琛拿起叉子,切了些糕点,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脑海中想起她花猫似的一幕,将她所说的蛋糕缓缓送入口中。 比平日里所吃的米糕还要再松软些,入口即化;除了浓厚的蛋味之外,还有的就是无法掩盖的猪油味,加上那桃肉的鲜甜,这就让人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过了会儿,温如意轻轻挪动了下位置:「王爷,好吃吗?」 厉其琛放下叉子,笑看着她:「温侧妃的心意,本王体会颇深。」 说罢,摆手让云阳去取酒。 温如意认真想了下他的神情,应该是不难吃的,但心里又没底,遂自己挑了一块送入口中,那一瞬,蛋糕中混合的各种味道在口腔中炸开,原本应该是融合的,但因为猪油和羊奶的味道太过于浓厚,以至于温如意的这一口蛋糕,滋味变得非同寻常。 不难吃,可委实说不上好吃。 温如意看着他面前已经空了的碟子,他比她要挑食,吃的好东西只多不少,她都觉得不会再多尝几口的蛋糕,他却都吃完了。 这算是……对她的鼓舞么。 温如意心间微胀,拿着叉子,抬起头,云阳已经将酒取来。 第12章 翻开盖子,酒香四溢。 温如意的鼻子轻轻一动,有些欣喜:「是桃子!」 拿起倒好的酒杯,温如意闻了闻,那应该是前两年埋下的,比新鲜酿做的多了股醇厚的味道,喝起来味道也没那么冲,一口下去,清甜中满是桃子的香味。 几杯下肚后,温如意的神色松缓了些,朝他看去,抬手往脸颊上轻轻一托,总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同。 她没见过他保持这样的笑容这么久,那样的轻松愉悦,都感染到了她。 温如意往后靠了靠,看向亭子外的夜空,心中想着,这会儿若是没有这个顶,夜色应该会更美。 须臾,有声音由远及近:「你是谁。」 温如意扭头,厉其琛站在了她旁边,距离很近,温如意笑了:「我没醉。」 「本王知道。」厉其琛将她拉起来。 「去哪儿?」 温如意被他牵着走出了小庭院,一路往前院的方向走去,快抵达时拐了个弯,进了个阁楼,上到三楼之后,那是个往外延伸的偌大看台,朝下看去,能够看到大半个定北王府。 温如意扶着栏杆,终于觉得今晚的风凉爽了许多,刚刚在亭子内,她总有闷热感。 吹了会儿后,温如意转过身看他,厉其琛就站在距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倚着固定看台用的柱子,目光在她这方向,也不知看了多久,神情平宁。 他在等她说话,又好像是他有把握,自己会说些什么。 那该是心照不宣的,如今要摆的清楚些,温如意心中有一处,原本是泥泞的,忽然平坦筑成了路。 温如意背靠着栏杆,晃了下,抬起头看向天空,仔细找了找,伸手,指向最亮的星星:「以前有人告诉我,迷路后要学会找北斗星,它会告诉你它的方向,不至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温如意往旁边靠了靠,拿起备好的酒喝了一杯,指着那最亮玉衡星,声音轻了很多:「斗柄指东,天下皆春,那就是东方,但我永远都回不了家。」 「你家在哪里。」 「在很远的地方。」时空二字要脱口而出,又让温如意给咽了回去,她将杯子里余下的酒喝完,笑眯眯看着他,「但是我记不清了,我醒来时就在温家,浑身湿漉漉的,迷迷糊糊被人换了身衣裳,送上了轿子。」 这就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他知道她不是那个东巷的豆腐西施,她也清楚自己早就露了馅,凭借他的观察力,如何能看不出她和那个温婉贤淑的温家小姐不是一个人。 可迟迟的,他没点破,她装傻,他配合,她便继续演着。 她原本打算能装多久就装多久,即便是他知道自己不是温如意,那也想不透其中的原理,等到有一天她离开这定北王府,他总会忘了有这么个与别人不一样的女子。 但豆蔻的话令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做些什么。 温如意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从更为进步的时代穿越而来的,便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将这件事说破,她不是温家小姐。 厉其琛看着她,许久。 温家过世的两老只有一双儿女,当初接生的稳婆可以作证,这世上不会有这么精巧的易容术,除了脸之外,将人的所有都照着另一个人临摹下来。 跳河自尽的是温家小姐,而坐上轿子来到定北王府的,是她。 他不信鬼神,而她却像是上天安排下来的一样,凭空的出现,没有踪迹可寻。 但这些,厉其琛都不在意。 他唯一在意的,是她今后在哪里。 四目相对,温如意看着他,松开了搭在扶栏上的手,朝着他走去。 到了他面前后,抬起双手,环绕住了他的脖子,脸上噙着笑意:「忘了说,生辰快乐。」 厉其琛垂下眼眸,哑笑:「这也是你家乡的习俗。」 温如意红扑扑着脸望着他,没醉呢:「那当然了,除了吹蜡烛许愿,还要唱生辰快乐的歌,但是别人做的蛋糕比我做的要好吃很多。」 「我想也是。」厉其琛低头,攫住了她嘴,将她余下的话尽数吞没。 酒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微醺使人愉悦,半酣使人胆大,再喝多一点迷迷糊糊还特别好睡,如烂泥一摊时,便直接赋予了失忆的本领,醒来后就断片。 后两者都和温如意不沾边,此时她的脑袋,无比的清醒。 清醒到她记得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她走向他,搂住了他,觉得他今天格外的吸引人,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他低头,她迎合,春风拂动,酒香怡人,夜深人静,好时刻。 厉其琛抱着她进了屋子,三层的阁楼仿佛是与世隔绝,衣缕落下时,风带动纱幔拂过后背,与发丝轻轻纠缠后,在她的肌肤间留下了一阵酥痒。 身下一沉,落在了桌上,温如意嫣笑,微仰着下巴,垂着的腿勾起,抬手环绕着他的肩,朝后引去。 到沉迷时,温如意还想着,美色误人,一定是酒精作祟。 月牙儿悬在天空,躲在云层间,微光,像是羞于见到这一幕,风吹啊吹,吹不去屋内的旖旎,却吹的有些人心中的种子发了芽,悄悄破土,冒了嫩绿。 第13章 破晓,黎明前最后的黑暗,这是一天中最为安静的时刻,而很快的,东方渐露了鱼肚白,京都城中的集市开始热闹起来。 温如意翻了个身,张开眼,偌大的塌上只有她一个人。 身上盖着的被子是斜的,温如意缩了缩,干脆用被子裹住了自己,支起身子,塌下一片狼藉。 丢下的衣服从塌下的墩子上一直蔓延到看台那儿,还有两件挂在椅子上,温如意的脑海中自动闪现了一些画面,须臾,她捂住脸。 是她主动扑到的他啊。 候在外面的豆蔻听见屋里的动静,推门进来,温如意已经走到看台那儿了,推开半合着的门,神情一顿,地上赫然躺着一件外衫,是最初在看台上时被厉其琛脱下来的。 屋内无处不在彰显着昨夜的情形,而昨夜,她很开心。 「王爷吩咐,等娘娘醒来再进来。」豆蔻扶住她,昨夜上边服侍的人都被遣下去了,直到今早王爷下来时才唤了她们,「娘娘今天可要去东巷?」 「要去一趟。」之前扎在小厨房内,将铺子的事搁置了几日,还得回去问一些事。 一面说着,豆蔻服侍着她换上衣裳,套上袖子后温如意转过身,看了她一会儿:「豆蔻。」 豆蔻仔细的替她翻好衣领,抹平每一处褶子:「是,娘娘。」 温如意嘴唇微动了下,停顿半响:「你,昨天有没有听到什么……」 豆蔻转到温如意身后,将系着的腰封翻好,耳根子微红:「娘娘,奴婢在阁楼底下,听的不清楚。」 听得见,就是距离远不太清楚。 「……」 温如意扶额,正要让豆蔻去备马车,门口那儿传来了绿芽的禀报声:「娘娘,关妈妈派人过来,请您去一趟芷园。」 「王妃下的令?」 「传话的人说,王妃身子不适,希望您去看看她。」 …… 温如意将出府的时间往后推了推,带着豆蔻往芷园走去,心里还想着莫不是因为这几天忙于宴会的事,太过于辛苦才病了。 谁知一进屋,看到的却是一张哭花了的脸。 穆苓鸢坐在床上,看到温如意来了后神情更是悲伤,泪水扑簌落下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会儿像是被淹没了,谁瞧了都心疼。 「怎么了这是?」温如意走到床边,眼睛都哭肿了,转头问一旁侍奉的关妈妈,「可请大夫了?」 「温姐姐!」 未等关妈妈开口,温如意的身子一震,被扑过来的穆苓鸢抱住了,她埋头在她怀里呜呜的哭着,伤心的连话都说不出。 「温侧妃,小姐今早收到夫人来信时就这样了,您与她平日里走的近,还望您劝劝。」关妈妈也是没有办法,自己劝了大半个时辰都不见效,眼看着再这么哭下去要伤身了,无奈之下只能派人去请温侧妃过来。 收到穆夫人的信才这样,那就不是生病了,温如意点点头,关妈妈带着屋内两个丫鬟出去,合上了门之后,温如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再哭可就不好看了。」 回应她的是怀里更为大声的哭泣,温如意可从没见过她这样,小人儿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难道是国公府里出事了?但若是这样的话,关妈妈刚刚早就说了。 温如意扶住了她的肩膀,用了力将她推出来,在床榻旁坐下,看着她:「谁欺负你了?」 穆苓鸢张大着眼睛望着她,抽抽搭搭说不出话来,眼泪水止不住,很是伤心。 温如意拿出帕子,替她轻轻拭着,安抚她道:「呐,你哭了这么久,等会儿眼睛就会肿的难受。」 穆苓鸢抿嘴,啜泣了一阵,胸膛都跟着抖,只是憋不过几秒,那眼泪又滚滚落下。 看她一时半会儿是平静不下来的,温如意抬手,抹了下她的脸颊,耐心的等着。 是没有再嚎啕大哭了,屋内就剩下她的啜泣声,过了许久后,穆苓鸢捏着被子,忽然又抱住了温如意,呜呜道:「是哥哥……」 温如意很快搜寻出了她所说的哥哥是谁,她嘴里最常惦念的就是那个在昶州的二哥穆北倾,连她出嫁都赶不回来,但他不是只会让她高兴么,若不是之前听她说起过穆北倾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她还以为是昶州那儿出事了。 「你二哥回来你不是应该高兴么。」 穆苓鸢叩着温如意的肩膀,哭腔道:「二哥还带了个女子回来。」 温如意失笑,穆家这位收养回来的二公子,似乎年纪也不小了,但因为常年在昶州,一直没有议亲:「你二哥到京都城了?」 「大嫂说那个女子对二哥有救命之恩,二哥将她带回来安顿,说不定就是想娶她为妻,二哥年纪也不小了,希望他能早日成亲。」穆苓鸢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从她怀里离开,最后才补了句温如意的问题,「还需几天才能到。」 看着她鼓着脸,温如意哭笑不得:「就为了这个哭的?」 穆苓鸢啜泣着没说话,但显然就是为了这个哭的。 第14章 过了会儿,她望着温如意,泪水蓄在眼眶内转啊转的:「可二哥说他永远都不会成亲的。」 温如意虽觉得夸张,但也能理解一些王妃的行为,穆国公和长子出事后,国公府内是穆夫人撑起来的,外面是当时年纪也不大的穆北倾撑起来的,王妃对这个哥哥的依赖性,远远超过了寻常兄妹。 「你不是说还有几日他才到,何不亲自问问他。」温如意不会给她讲大道理,说早晚有一天是要成亲之类的话,「穆夫人心中所写,也不过是她自己希望的,你可有听你二哥说起过此事?」 穆苓鸢摇了摇头:「他一定是想瞒着我,才只字未提。」 「即便是出发前就告诉你,你也拦不住他要带人回来,所以又何必瞒着你呢?」除非是在昶州时就已经成亲了,若是如此,穆夫人的这封信,更像是在给王妃打预防针。 「或许他觉得这件事并不重要,所以在给你写信时没有提及。」温如意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都可以亲口问他。」 穆苓鸢拉住了温如意的手:「可万一,他是真的想娶她。」 「你不想你哥哥娶妻生子吗?」 「不想。」 那是脱口而出的话,像是完全没经过她的大脑,就这么说出来了,又好像是在脑海中已经盘亘许久,说的极为顺畅,一丝丝犹豫都没有。 温如意一震,看着她眼底那执着,这占有欲,是不是有些过了。 回过神来后,温如意轻轻摸了摸她的手:「再有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直接问他。」 也不知道穆苓鸢心里想着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期间还接连啜泣了好几下,喊了声关妈妈,叫她送吃的进来,又冲温如意笑了笑:「温姐姐还未用饭罢。」 …… 从芷园离开,出府后前往东巷,温如意的脑海中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觉,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直到她到了脂如嫣后,听两个小娘子说起家中有亲戚成亲的事,在乡下,议亲要比京都城里早,十三四就有媒婆上门来说亲,十五六出嫁的比比皆是,若是到了十八九还未嫁人,那就成了老姑娘了。 温如意心中咯噔了下,她终于知道那怪异感是什么,她一直把王妃当孩子看,都忘了她虽然没到圆房的年纪,却也是豆蔻年华的姑娘,早熟一些,怕是已经对心上人有了概念。 之后温如意也没机会求证,几天后穆统领回京,厉其琛允了王妃回穆国公府小住一阵子,与家人团聚。 王妃这一回家探亲,府里的一些事便落到了温如意的头上。 她也奇怪着,一向对中馈之事极为敏感,恨不得能再抓一些在手中的吴侧妃,这一回却是半点异议都没有,病了似的在香园内深居简出。 于是,温如意变得异常忙碌。 醒着的时候都没闲着,也就没工夫去想别的事,这样的时间过的也尤为快,转眼,五月末,京都城内已经步入了初夏,顾府的大喜日子到了。 王妃还没从穆国公府回来,顺理成章的,温如意代为前往道贺。 出发时温如意都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安全的避过所有可能与顾君瑜碰面的机会,以免出现什么不可控制的意外。 到了顾府之后,所有的事也与她想的一样,留在花园内直到迎亲的队伍回来她都没有上前去凑热闹看过,保持住熬到新人去新房,她们入席后,到时再来敬酒,她还能找借口先行离开。 可千算万算,温如意忘了今天自己是代王爷前来参加这喜宴,而顾君瑜是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对顾家来说意义非凡。 今天大喜的日子,以定北王的身份,可当得起喝一杯新人茶。 前院那儿四处寻人时,温如意正坐在花园内的小亭阁内,这会儿人都聚集在喜堂外凑热闹,待客的花园内特别安静,温如意坐在看台上,正悠闲的喂着底下池塘里的鱼。 半个时辰前这儿还很热闹,花轿没到,女眷们都在这儿,来拜访温如意的人特别多。 代表定北王前来参加喜宴的温如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这些夫人中有一些是月初时去王府参加过生辰宴的,有些是因为身份不够没机会去,现在想要来结识的。 京都城中的人都知道定北王有个备受宠爱的侧妃,再知道多一些的,则还知道这个侧妃在定北王府中的地位颇高,快要和王妃平起平坐,她在王爷跟前说的一句话,可能都比人家千百倍的努力还要有用。 王妃年纪小,如今最有可能为定北王生下子嗣的就是这个温侧妃了,不论将来如何,眼前的,她总是最得势的那个。 对温如意来说,这种门面应酬的事她很擅长,也受的住接二连三的人过来拜访,应付人的三诀窍,微笑点头注视人,对方便不会觉得你难相处。 一直到迎亲的队伍回来后大家才散,也不是没人邀请温如意一道去前院看看,温如意都婉拒了,最后留她一个人在这儿,手中的鱼食已经是第三碟。 「娘娘,您不去前面瞧瞧?」豆蔻看池子内的鱼都快被自家娘娘给喂撑了,再听不远处传来的热闹声,娘娘这是准备在这儿坐到开席呢。 第15章 「太挤。」温如意又一把鱼食撒下去,这些养在池中的鱼儿像是吃不够似的,争先恐后。 太阳西斜,豆蔻怕晒着她,就朝西边这儿站了些挡阳光,就这时,亭阁外走廊那儿匆匆忙忙的过来了几个身影,到台阶时分散开去,有人朝花园另外一个方向去了,有人则朝着亭阁这儿,很快的往亭阁这儿的人发现了温如意,欣喜朝别人喊:「快去禀报夫人,侧妃在这儿。」 温如意坐正了身子,转过头,比豆蔻还要年长些,瞧着十分稳重的丫鬟走入了亭阁,声音有些喘,神情恭敬道:「侧妃,喜堂里都等着呢,还请您跟奴婢过去一趟。」 等着?等什么? 温如意没反应过来:「去做什么?」 「定北王对我们少爷有恩,今天大喜的日子,理应受一杯新人茶,但王爷日理万机没空前来,就由侧妃您代王爷喝了这杯茶。」 丫鬟语速很快,但说的足够清楚,可对温如意而言,这完全是五雷轰顶的事,没人告诉她要喝茶啊,之前厉其琛让她代定北王府前来参加喜宴时也没提起。 关键是,成亲不就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之后就直接送入洞房,谁还要给顶头上司敬茶的,敬茶不是成亲第二天的事么? 许久,在豆蔻的搀扶下温如意起身,笑着婉拒:「大喜的日子,新人为重,不必做这些,我代王爷前来是道贺的,这茶喝不得。」 话音刚落,门口那儿顾大人转了进来,一身喜气满脸的笑意:「温侧妃,原来您在这儿,是老夫疏忽,没将您先请去偏厅,今天王爷没有前来,这一杯新人茶,您可一定要替王爷代了才行。」 对着他那带着几分恭维几分谄媚的神情,温如意有些尴尬:「顾大人,这恐怕不妥,我怎么能代了王爷。」 「如何不妥,王爷待我们君瑜有恩,这茶啊,是一定要喝的。」要不是男女有别,顾少卿早就上前来拉人了。 「王爷这几日没空,不如改日待王爷空了再前去王府拜访。」 「那也是要的,可与今天不一样,时辰不早,侧妃您请,外头都等着呢。」顾大人一副不容许温如意拒绝的神情,话都不让她多说,打定主意要让她去喝这杯茶,心中的算盘打的十分溜。 可对于温如意而言,听到顾君瑜的名字,并不好受,就算是没有当初那么激烈,心底闷闷的到底是不舒服,可又拒绝不了顾大人这番半强迫的好意,人家大喜,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 温如意只得跟随前去。 一路上还在寻思是不是找个机会假装晕倒,快到喜堂时,遇到了正在等候丈夫回来的顾夫人。 顾夫人的脸色瞧上去有些精彩。 是那种既不希望温如意过来,又得演出一番着急需她出面的神情,看到温如意身旁的丈夫后,脸上笑意牵强:「老爷。」 「侧妃来了,快去叫人备茶。」无人注意时,顾大人瞪了顾夫人一眼,今天要不是他问了一句,这事儿就给她办砸了,王爷没来怎么了,温侧妃在就让她代喝了这杯茶。 被他这么一瞪,顾夫人心中更是气闷,王爷既然没来,之后上门再去拜访不就好了,非要今天大喜的日子让她儿子儿媳妇给温如意敬茶,这算什么! 你懂个屁!就是得今天,都要让他们瞧见。 夫妻俩来回对视了许久,顾夫人被顾大人那眼底的意思给气的险些背过去,可又能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看着温如意被请进去,昔日里自己看不上眼,连给自己儿子做妾她都不乐意的人,如今竟然要坐着受儿子儿媳妇的拜见。 顾夫人一生好强,因为自己出身的原因,她和儿子这些年来在顾家没少受到一些冷遇,虽说都是小事情,讲出来又显得自己气量小,可明里暗里的,顾家人中就有看不上她家世的。 所以她一门心思要给儿子谋一个好亲事。 当初温家丫头的事她也不是不知道,都是年轻时走过来的,那丫头见过几面又怎么会瞧不出她那点心思,但卖豆腐的出身她又怎么瞧的上眼,就是进门做妾也得要个小生意人家,卖豆腐能赚几个钱。 后来知道她被她嫂子送到定北王府时,顾夫人心底里更是瞧不上的,指不定是她自己想去呢,谁都晓得定北王府日子好过,有些人单看长相是瞧不出心思的。 如今人家一跃成了侧妃,定北王对她宠爱有加,甚至都能代王爷王妃来参加喜宴,身份水涨船高了,顾夫人尽管看着不自在却也不会怎么样,到底和自己没关系,可如今,她是要让自己儿子拜她。 顾夫人心底里蔓延上来的难受劲儿,比她自己来拜还要厉害,太戳心窝子了。 走入喜堂的温如意如今是没那心思去关注顾夫人的反应,因为在看到新郎时她就有些不对劲了,脚步显沉,要不是豆蔻扶着她,她都怕自己走不过去。 偏偏顾君瑜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温如意不断调整的呼吸,这喜堂里外可都是人啊,这会儿要是出点意外,她就真的会「名扬」京都城。 就几步的路,温如意感觉像是走了一世纪,她终于到了堂前,本想就这么站着受个礼算了,但赶进来的顾大人无比热切的邀请她坐下,屁股刚沾了椅子,那边就有人将茶端过来摆在她身旁的桌上,所谓吃一口新人茶,是坐在这儿接受他们的拜礼,继而喝茶,而不是让新郎新娘给她敬茶。 第16章 温如意微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她怕顾君瑜来敬茶的话,她会手抖到端不稳。 这么近的距离,顾君瑜看出了些她的紧张,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顺着一旁喊礼的人,跟着头戴霞帔的新娘子朝温如意行了个拜礼。 温如意紧绷着身子,感觉自己要完时,因为他那笑意,心中腾升出来的感觉,忽然平静了很多。 温如意将视线落到了顾君瑜身上,说实在的,进门开始她都没正眼看过他,怕会克制不住,但此时四目相对,看着他脸上温和的笑意,再看他今日一身喜袍,温如意心中的情绪,有了些高兴。 她能够很清晰的分辨出其中有喜悦的情绪,而这喜悦冲上来,温如意还有了想落泪的念头。 不行! 激动到哭可千万不行。 温如意吸了一口气,是了,之前她就想过,原身的执念若不是想要和他在一起的话,善良的她,应该是希望他过得好,而这世上,成亲生子意味着圆满,不论今后如此,眼下看起来,他是挺幸福的。 寺庙内常有僧人超度亡魂,祛除执念怨恨,了却前尘往事,重新投胎做人;她有执念,它留了下来,化解了这执念不就意味着它会消散么。 温如意拿起杯子,克制着手不抖,掀开杯盖低头抿了口,随后,放下杯子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她看向顾君瑜,看着新娘子,笑着祝贺:「我代王爷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新娘子微福了福身子回礼,顾君瑜看着她:「下官谢过王爷,侧妃。」 温如意脸上摆着从容的笑,心中早就开始打鼓了,怎么还没散去,她都真心诚意祝福了,是她想错了方法还是说的不够多。 要不再试试? 温如意正要张口,原本就胀鼓鼓的情绪从心里直往上窜,像是要冲破她身体一般,往她脑袋顶冲去。 温如意心中一喜,想把话说说完加把劲,在那股劲往上冲时,忽然感觉浑身无力,像是自己的灵魂都跟着被它往上扯,要从这个身体中拉出去一般。 那感觉太难受了,身体不受自己控制,随时都好像会死去,变成孤魂野鬼。 「祝你……」 温如意的眼前一片漆黑,只在耳畔听到了一声近乎是叹息的悠远声音,彻底失去了意识。 雾腾腾的感觉,轻飘飘的,整个人像是失重了一般能够随意动。 温如意睁开眼时就是这样的感觉,在屋内,陈设很熟悉,是她住了大半年的地方。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她在半空中,之前的身高只能触及到窗户的中间,现在头都快顶到了房梁,伸手可触,温如意抬手想去扶,却没有意料中触摸感,她的手直接从房梁穿过去了。 「……」这又是什么操作。 正当她想再尝试一次时,耳畔传来了略显沉痛的声音,像是准备要安抚人似的:「王爷,侧妃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温如意这才低下头去看,床榻边上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朝服背对着他,她高兴的喊了声:「厉其琛。」 没人回应她。 厉其琛的视线落在床上,须臾,声音微哑:「李太医,睡着的人呼吸会这么微弱么。」 李太医抬手抹了一把汗:「有时是会如此。」还要他怎么解释,脉象有些虚弱之外,瞧不出有什么毛病,针也施了药也喂了,可人就是不醒他能有什么办法。 「那为什么还没醒。」 「……」李太医无语,他其实也不明白啊,晕过去后一天一夜了,还没醒来,可面对定北王,他也只能认命,「臣无能为力,还请王爷饶恕。」 这似乎也不是第一个进来这么说的太医了,厉其琛没有说话,那李太医缓缓朝门口那儿退去,最后离开屋子那几步,走的特别快。 「王爷?厉其琛?你没听见我说话么。」温如意连着喊了好几遍,就差将他外边传的名号也都给叫出来了,可仍旧是没人理她,温如意往前飘了些,飘到了厉其琛的身后,抬手朝他肩膀上拍去。 忽的一下,手臂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和她刚刚碰触房梁时一样。 因为拍的力道有些大,温如意还朝前趔趄了一步,才刚站稳,透过他的肩膀,她看清楚了床上躺着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温如意呆了片刻,仔细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这是梦吧? 她清楚记得自己是在顾府的喜堂里两眼一黑晕过去的,之后谁扶的她,她被安顿到了哪里,现场又是什么情形,她都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自己恢复意识时,就是这么个模样。 温如意下意识掐了下自己,真的不疼,那就是梦吧,她做了个自己灵魂出窍的梦。 梦里的她在自己院子,那实际上呢,她还在顾府? 若是因为她的晕倒,搅乱了人家的大喜日子,那她现在还是继续昏睡的好。 「娘娘。」门开了,豆蔻走了进来,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她手里端着一碗温如意爱喝的汤,在那儿和床上的人求道,「刘妈妈给您炖了您最爱喝的汤,您醒来好不好。」 第17章 温如意印象中没见过豆蔻哭成这样,即便是上回去莞城有惊无险回来,这丫头也只是泪眼汪汪的说着担心的话,可这回,她哭的十分伤心。 「娘娘,求求您快醒来。」 可任由豆蔻怎么喊,床上的人始终是没有动静,豆蔻抹了眼泪将碗放在床边,还想着能不能让这将娘娘给唤醒,站在这儿的温如意却因为这碗汤,嘴馋了。 这梦是不是太真实了点。 豆蔻出去后,温如意一会儿看那碗渐渐凉掉的汤,一会儿看厉其琛,一会儿看看床上,百无聊赖。 她什么都碰不得,自己说话也没人理睬,这灵魂出窍的梦做的还真没什么意思。 温如意看向门口,要不飘出去看看? 正当她准备穿过墙直接去外面时,林管事在外面禀报,说是钱大夫来了,厉其琛眼神微动:「带进来。」 时隔多日,温如意在梦中再度见到了这个捞钱程度远超莆田系的钱大夫。 钱往生背着个药箱,和当初在萧劲侯府时看到的差不多,一身朴素的布衣,怎么都瞧不出他是个会开那样诊金价格的人。 「一直没醒?」放下药箱,钱往生走到床边,在温如意的手腕上覆了帕子,直接把脉,须臾,他微皱着眉头松开了手,「有些虚弱,但没什么病,怎么会一直昏睡不醒,究竟怎么一回事?」 「昨天她去顾府参加喜宴,新人夫妇拜她,喝茶后忽然昏厥。」厉其琛顿了顿,知道他要问什么,「茶没有问题,顾家的吃食也没有问题,她的脉象……越来越弱了。」 就怕找不到病因,因为会无从下手,就如现在,听到说脉象越来越弱,钱往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如果一直是如此那还好一些,若是越来越弱,就意味着她很快会死。 他转身从匣子内取出了个小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想了想后又倒出另外一颗,交给守在门口的豆蔻:「她这样也吞不下去,你融在水里,给她喂下去。」 「为什么会醒不过来。」厉其琛重复那个问题,眸色深沉。 「兴许是碰到过头,也有可能是倒下去时撞到了什么,这样的病倒是不多见,按理说不该昏睡这么久。」忽然间晕过去的那些病人,身体上多少有些毛病的,可这温侧妃身体好得很啊,钱往生轻啧了声,「要是都没用,你就换个方法试试。」 厉其琛终于转过身,正眼瞧他。 这一瞧钱往生和温如意都有些惊讶,前者惊讶他对这侧妃的看重程度,温如意却是惊讶他脸上的疲累,那是长时间没有休息留下的痕迹。 这梦和她昏过去的事也太契合了,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钱往生在那儿忙乎,步骤和之前的李太医没有太大的区别,豆蔻也将融化了的药丸喂给了她,而效果,似乎也没区别,床上的人依旧是没什么反应。 而温如意越看越觉得奇怪。 因为门外又多了好几个人,王妃,吴媚儿,还有陈小婉她们,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不太一样,除了关切的,还有迫切想要知道屋内情形的情绪。 温如意前所未有的清晰感受到,从她们身上散发出来那些想法。 「你还是换个法子,我都没办法的,你找别的大夫来看,还是如此。」下定论前钱往生还不忘记自夸一把,也没觉得温侧妃醒不来是他医术上的失误。 厉其琛看了眼屋外,显得很冷静:「什么办法。」 「你请个和尚来看看。」钱往生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也没顾忌面前的人很轻易的就可以让他没命,「也许是受了什么惊吓,以前不也有丢魂的说法,请个婆子过来也行,替侧妃叫一叫魂。」 留在屋外的人终于有了动作,急于想知道温如意还活不活的成的吴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便迈过了门槛,柔声问:「王爷,温妹妹怎么样了,这都昏迷了一天一夜,是不是入宫再请几位太医过来瞧瞧。」 从昨天到今天已经来了不下五个太医,来的人越多,吴媚儿就越觉得温如意活不成,她不在意温如意为什么会昏倒,她只在意最后的结果,只要她醒不过来,就算是不死,永远这个样子,对她也没威胁了。 厉其琛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过身,钱往生已经收拾好了药箱,想说点什么,但看屋外都是人,摇了摇头走出屋子。 等钱往生走出屋子后,守在屋内的云阳即刻做了请的收拾,不容置否的,将吴媚儿请了出去,随后他走出屋外关上门,和原本在门口的云束说了什么后,云束匆忙离开,云阳如一尊门将似的,一言不发站在了门口,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吴媚儿铁青着脸,看着那紧闭着的门,仿佛是能够透过门看到屋内的情形,心中怨愤。 而屋内,若是厉其琛看得到的话,就能够发现床边的墩子上,温如意盘腿坐在那儿,双手支在自己腿上,托着腮帮子,发呆快一刻钟。 她快愁死了。 一刻钟前温如意终于从凌乱中反应过来,这不是做梦,她是真的灵魂出窍了。 也就刚刚,她尝试着想要回到身体里去时,却发现冲不过去,像是撞在了一块透明的屏障上,就是越不过去。 第18章 「天哪。」温如意看着床上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真是不可思议。 之前她出事的时,从楼梯上被推下来,直接撞柱子上晕过去了,醒来就穿越到了这里,根本就没机会来个魂魄离体的告别,可这会儿,她却来了个身体和灵魂的面对面。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温如意换了个姿势,改手托着下巴,难道是因为那股从自己身体冲出去的东西,当时她就有种自己也跟着被拉扯出去的感觉。 那么问题来了,她该怎么回到身体里去。 「醒不来的话,本王就将脂如嫣烧了。」 听到床边传来的清冷声音,温如意倏地抬起头,只见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些赏赐。」 「……」只犹豫了那几秒,温如意跳下墩子就朝着床猛冲,又被弹了回来。 如此尝试了几次后,温如意累的瘫坐在地上,又听到他说:「为什么会昏倒。」 这个问题他刚刚也问过钱大夫,可这一句,听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温如意怔怔看着他坐下来,看着他伸手,抚过了那脸颊。 过了许久后,像是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你都舍得了?」 温如意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脸,心间咚一下,感觉很异样。 若虚来的时候,温如意正百无聊赖飘在屋子里。 看到若虚进来,温如意飘在门口的上空,颇有几分捣蛋的意思,想起了以前鬼片中看到的情形,想用自上而下的姿势吓唬一下这个和尚,即便是知道他们都看不到自己。 却不想刚刚倒吊自己,用头发盖住了脸,透过发丝缝隙后就对上了一双谪清的双眼,仿佛还能看到里面清流淌过,激的温如意浑身颤栗了一阵。 他看的到她! 温如意顿时有些高兴,手脚并用想向和尚挥挥手,可那视线只在她这方向停顿了几秒,很快收了回去,不动声色的从她面前走过去,温如意还看到自己垂下的长发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温如意转了个身飘在那儿,看到若虚和尚走过去,向厉其琛恭敬的行了个礼。 「大师。」厉其琛微点了下头,两个人的视线齐齐看向床榻,温如意安静的躺在那儿,除了脸色不是那么红润外,与睡着了的人一般无二。 若虚和尚就是钱往生口中的别的法子,大夫看不好的,那就试试别的门道,民间也有神婆子治小儿夜啼的各种说法,更别说各种法事道场,既有驱鬼,自然也有招魂。 若虚走到床畔,看了床上的人些许时候,嘴里像是诵经一般念叨了片刻,温如意看到他伸手指向床上的人,忽然,她感觉眉心微烫。 这个过程持续也挺久,直到若虚诵经结束,那微烫的感觉才渐渐消退,温如意原本也是不信这些的,可这会儿自己都是魂魄离体了,还有什么不能解释的,便有些期盼的看着那大师。 厉其琛也在看他:「她为什么会昏迷不醒。」 若虚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超温如意所飘着的方向道了句:「女施主是心善之人。」 再度接触到他的视线,温如意微动了动嘴,大概有些明白他说的心善是什么意思,当初去开善寺时她曾询问过超度这件事,在想到原身生前所愿时,她将超度的法事改成了为她祈福,当时她不能确定存在的到底是魂魄还是意念,她想为她完成些心愿再替她超度。 也许那天在开善寺超度了,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 可对温如意而言总归是有遗憾的。 「她什么时候会醒。」 像是能够看到那横在魂魄和身体之间的屏障,若虚微笑如菩萨,道了这么一句:「她想归时。」 厉其琛微眯了下眼,对这个答案显然是不满意的,顺着若虚的视线朝温如意的位置看去,在他眼里,前方只有靠窗的坐塌和吹进来的风,但当视线在那一处略过时,总感觉有些异样。 屋内安静了片刻,守在那儿的豆蔻哭了,她是不明白这位大师所说的话有什么深刻含义,她只知道自家娘娘的脉象是越来越虚了,带回府时宫里来的太医还说很快会醒来,到今早那几位太医就不确定了,再这样下去娘娘岂不是会死。 现在连这位开善寺内请来的大师都没办法,豆蔻哭着求他:「若虚大师,娘娘与您在开善寺有缘见过一面,您想想办法帮帮她,她只是晕过去了,怎么会醒不过来。」 若虚将她扶了起来,却也只说这需要靠温如意自己,旁人谁都帮不了。 「大师,您说要靠自己,可我进不去啊,被挡住了。」温如意忽的飘到了若虚面前,还演示了一遍给他看,当她撞过去,那肉眼看不见的屏障又将她给弹了回来。 但若虚又变成进门时那一副模样,看不到她似的。 一刻钟后,这位被寄予厚望的若虚大师离开了。 若虚离开后小庭院外守着的人也跟着离开,很快,香园那儿,吴媚儿得知了这件事,小庭院中还是愁云满天,那温如意就还昏迷着,醒不来才好。 第19章 这边屋内,温如意看着那个刚刚点起来的小香炉,伸手在飘起来的白烟上划拉着,闻不到味儿,但感觉挺舒服。 这位开善寺的高僧既没有大操大办的举行招魂仪式,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就留下这么个小香炉和几句话走了,若非几次眼神接触,温如意会觉得这是个冒牌神棍。 而对于他能看到她这件事,她已经不惊讶了,看看自己虚实的身体,再看看床上那具,有鬼怪就存在能够看到它们的人,都是相对立的。 就是奇怪他对自己不理不睬,既然说要靠自己,总得告诉她怎么做啊。 温如意掉转了个方向,托腮看着那床榻,她回不去,而身体又一天天虚弱下去,一旦停止呼吸,不就意味着她会变成孤魂野鬼? 想到此,温如意马不停蹄又冲了过去。 …… 新婚第五天,顾君瑜带着新婚妻子出现在定北王府的大门口,但被谢绝在外。 五天前定北王府的温侧妃在喜堂内当场晕倒,引起了不小的慌乱,直到定北王府来人将温侧妃接走,那猜测和议论都没停。 有不少人幸灾乐祸,想着顾家这回要完,一心想巴着定北王府,非要弄什么让新人给王爷行拜礼来向别人彰显顾家和定北王府的关系,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温侧妃当场晕倒,可不得追究到顾家头上。 之后也有人前来调查询问,所幸的是温侧妃并非是在顾府吃了什么晕倒的,但顾家并不能因此放下心来,因为温侧妃没醒。 其实隔天顾老爷就来过定北王府,被拒之门外了,之后他一直提心吊胆,后来想想还是让儿子出面去看看,毕竟儿子是定北王一手提拔的,这就叫他们回门之后,夫妻二人一道去定北王府看看温侧妃怎么样了。 可他们也被拒之门外。 「相公,我们怎么办?」魏氏看那紧闭的大门,刚刚开门仆人出来禀报时她就觉得王府的气氛不太对,难道温侧妃不好了? 顾君瑜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你先回去。」 「你要去哪里?」魏氏紧张的拉住他,「我陪你一起去。」 「我去一趟晋王府。」顾君瑜把她送到马车边上,扶着她上去,「你先回去,爹娘问起来你就说我让你先回来了,别的无需多说。」 「可……」魏氏看向定北王府的大门,难掩担忧之色,要是这个温侧妃真有个三长两短,定北王会不会因此迁怒顾家。 「不必担心,你先回去。」 顾君瑜吩咐了几句后,差人将她送回顾府,看着马车走远后他才露出了些神色,停顿片刻后匆忙朝晋王府方向走去。 王府内。 午后的暖阳并没有驱散小庭院中的凝重,已经是第五天,温如意虚坐在房梁上,她能感觉到床上的人状态越来越差。 这几天前前后后又来了不少大夫,钱往生也来过,甚至,不信鬼神的厉其琛还请来了招魂的神婆子,可除了将温如意的魂魄吹的满屋子游荡外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效果,她依旧是越不过那屏障。 这两天她也出府看过,原本觉得自己灵魂出窍应该很有意思,能够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不到两天她就觉得无趣了,从上空俯瞰京都城也没什么意思,飘来飘去左看右看也没意思,有些地方她根本进不去,本想着去皇宫瞧瞧也行,可不等接近宫门口,温如意就让那皇威给震慑住了,无法接近。 更重要的是,街头巷尾的美食她只有看的份,闻都闻不到味儿更别说吃上一口,甚是煎熬。 刚开始灵魂出窍的那点兴奋劲,这会儿早没了,她现在就想早点回到那身体里去,好好吃一顿。 但这几天尝试了无数次都回不去,温如意又不得不接受自己可能永远是这幅样子的事实。 温如意就这么坐着默数时间过去,等着厉其琛出现。 因为这几天,他回府后都会到这里来。 天色将暗时,厉其琛来了,温如意从房梁上飘下来,看到他云阳手里的公文时一怔,昨天也是这么一摞子,今天又这么多。 一刻钟后,厉其琛坐在坐塌上,批阅手中的公文。 温如意趴在对面看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动着的笔尖,忍不住道:「昨天你也没睡,你这样会累坏的。」 「我今天在外面看到了迎亲的队伍,我还飘进花轿里看了,新娘子很漂亮……」 温如意絮絮叨叨说着今天在外面看到的事,视线随着他拿公文的动作时而上扬,时而垂下,温如意忽然声音一顿,神情变得有些沮丧,她还是回不去身体里。 在那儿落下最后一个字的厉其琛,将笔搁在了桌上,温如意抬起头,发现他下了坐塌,朝床边走去,温如意飘飘悠悠过去,用唯一能够阻挡自己的屏障做墙,靠在了上面。 她看到他坐下来,抚摸了她的脸。 传达到温如意这儿,就好像是在摸她的脸,就连从手掌传达过去的情绪也跟着传递到温如意心里,她的心咚咚加快跳动。 耳畔,传来了他低沉的声音,想说给她听,又像是怕吵醒到她,轻缓的,跟随着他的动作,也一声声传到了温如意的心间。 第20章 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或许七八月里可以在河坊开一间;大侄子考入了千鹤书院,前两日温大哥带着他们想来定北王府探望她,东西放下了,人没进来;萧劲侯府那儿,中途掉包了药后,萧劲侯府的身体渐渐转好,应该很快可以开口说话,到时就要将阿荷的身份公开。 温如意看着他,恍惚的感觉,他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 「如意。」 一声近乎是叹息的喊声,温如意蓦地回了神看过去,厉其琛低下头,握着她的手轻轻揉了揉,看着她。 明明是只看到了侧身,温如意却能够完全体会,还有他没有吐露出的字。 别离开。 温如意抬手捂住胸口,鼻头酸酸,嘴角微张了张:「厉其琛,我要是死了,怎么办。」 好似是能听到她说话,厉其琛轻轻拨着她的头发:「你不会死的。」 看到了他那眼神,温如意狠狠一震,他很平静,平静底下却波涛汹涌,有那一瞬,温如意相信他为了让她活过来做任何尝试。 而这一刻,怕死怕疯了的她,竟还觉得他的这个样子,她真的好喜欢。 心底里有什么在作响,温如意看着他有些想笑,临死之际才承认,是不是显得有些怂。 她喜欢他啊。 想法生出的一刹那,噗的一下,温如意直接掉在了床上,穿透了床,趴在了床底下。 「……」温如意连忙起来,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上下摸了摸,很快的,她发现阻挡自己的那屏障消失不见了。 她可以回到自己身体里了! 正准备对着身体一头扎下去,耳畔传来的声音,让她硬生生刹住了车。 「只要你醒来,我放你离开。」 …… 「不能去,他肯定是骗你的,只要你醒过来,他肯定会食言,他绝不会放你走的,你看着罢。」 「怎么不去,不去怎么赚钱,你这幅鬼样子没了那身体你能干什么!」 「她快没气了。」 「死就死啊,死了你做个孤魂野鬼,想去哪儿去哪儿,不就自由了,你最想要的自由。」 「没钱花没东西吃,自由个屁。」 「她快没气了。」 温如意飘在床的上空,低头看那脸色越渐差下去的身体,再看旁边三只吵的喋喋不休的自己,头疼的扶额。 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就在刚刚,厉其琛说完那句话,她犹豫的片刻功夫,她的身边就出现了这么三个自己,为了自己该不该回到身体里吵的不可开交,其中一个冷静重复着「她快没气了」五个字,就像是催命符一样,让她越发头疼。 「行了你们别吵了!」温如意大呵一声,周围寂静。 不过三秒,温如意甲在那儿反对:「我不同意你回去,回去之后还不是在定北王府里,你不是想要自由么,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想去哪里去哪里,也可以找地方隐居起来。」 温如意乙即刻打断了她的话:「亏你也想得出来,一个孤魂野鬼找地方隐居,你电视剧看多了吧你,怎么,还想修身成仙啊,当然是回去好好享受,有的吃有的喝哪里不好,还有这么多钱赚。」 温如意丙冷漠的指了指下面:「她快没气了。豆,豆,网。」 伴随着这句话,陪在那儿的厉其琛忽然神情一变:「来人!」 钱往生神色凝重的冲了进来,后面还有豆蔻她们低低的啜泣声。 温如意甲鼓励道:「坚持住,等她断气就没事了。」 趁着温如意甲不注意,温如意乙晃动到了温如意的身后,不忘反驳:「没事个屁,等她断气你后悔都来不及。」 温如意丙冷漠着报着最后时限:「她快没气了。」 「你们还不快回来!」 温如意想将她们召回来,但没一个听使唤的,就在温如意打算一个个拖回来时,温如意背后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给推了下去,整个人撞进了身体里。 顶着小恶魔耳尖的温如意乙得意的看着另外两个,抬脚又是一踹,把那和她争执最多的甲也给踹了下去,继而看向丙,后者说了句「我自己来」,飘悠悠的晃了下去。 春入夏的这一阵子,温如意被强制躺在床上休息了大半个月,用豆蔻的话来说,温如意需要安神休息。 温如意若是不答应,豆蔻还会用自己家里的例子来告诉温如意修养的重要性,例如家中有小孩子受了惊吓后大人就会在扫帚上插香请扫帚婆婆来招魂,之后要喝符汤。 像温如意这样离魂这么多天的,得喝一阵子符汤才可以。 温如意当然是拒绝的,她穿越到这儿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灌了一碗符纸烧灰的水,她是坚决不会再碰这种东西。 作为交换,温如意不得不继续躺着,至于灵魂出窍期间的事,温如意权当昏睡的那几日自己是失了忆的,什么都不记得。 等她被允许出门时,京都城已经入夏,六月中,荷花开,又到了京都城中赴宴的高峰期,正好穆国公府发了帖子,穆苓鸢就邀温如意一同前往参加宴会。 第21章 自从穆国公和长子出事之后,穆国公府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举办赏荷这样的宴会,所以这回发帖,前来的客人有很多。 其中有一部分客人还是冲着穆国公府如今的二少爷穆北倾来的,过去穆国公府是无人承袭爵位,家产也都是给小郡主的,但如今不一样了,这个被收养回来的二少爷屡屡立功,年纪轻轻就晋升做了统领,再给他个三五年功夫,说不定还能做将军。 到那时候就能自立门户了,身份水涨船高,皇上会不会让他来继承穆国公府的爵位,那都是锦上添花的事,所以这回穆北倾回来,许多人想来探探口风,若是能见一见这位二少爷自然是更好。 于是,赏荷的花园内,呈现了两种趋势,一边受邀而来的夫人们说的很欢愉,另一边气氛却没这么热络,即便是瞧着人脸上都是笑盈盈的,温如意还是感觉的到她们的异样。 还有那时不时往这儿投过来的视线。 她修养的这大半月里,京都城里其实发生了不少事。 先是宫中,太后娘娘安胎不稳,几番险境,在出了六月后才好一些,但太皇太后紧张她腹中的孩子,还是将她如今手中的宫内事务分出去了一些,若非赵太妃不肯入宫,这事儿还能落到赵太妃的头上。 再来是萧劲侯府,瘫了五年之久,三年前连话都说不出的萧劲侯,七八天前病情好转,能够出声了,萧劲侯夫人自然是全力找大夫来求治,除此之外,因为萧劲侯的妹妹杨夫人频繁出入侯府,侯府内还流传出了萧劲侯的孩子流落在外这样的消息。 这样的事虚虚实实,说的不准确,但传出去后却是人们最喜欢说道的,不出两日就有了好几个版本,有说是萧劲侯在外打仗时留下的种,也有说是年轻时的风流债,更甚着说其实侯府已经私下寻人多年。 前几日,还有人说与萧劲侯过去交好的定北王,帮侯爷打听到了孩子的下落。 到今天,都已经传出孩子找到了的说法,即将认祖归宗。 所以今天的宴会,萧劲侯夫人以照顾侯爷为由没有前来。 余下的一些事,便是都与温如意有关的,顾家婚宴当日,定北王宠爱的侧妃在喜堂内当场晕倒,这件事儿传了许多日都未见停息,因为温如意四五日都没有醒来,定北王府内每日进出的大夫都是以批来计算,所以很多人猜测这位侧妃是活不成了。 因为这个,自然有人寻顾家的晦气,炫耀不成反倒是添了麻烦,定北王的这位侧妃要是活不成,顾府往后也落不着好,即便是人死与顾家无关,却是在顾家的喜堂上出的事,定北王肯定会迁怒。 那几天有人难熬,有人却很高兴,盼着她再也醒不来,就这么厥过去了。 后来她醒来,讨论的方向转了舵,猜测起事情起由来,所以今天她来穆国公府参加宴会,这些人可好奇的紧。 看得人多,前来关切的人少,温如意泰然自若的接受着目光,朝那方向看去,萧劲侯夫人没来,杨夫人也没来,侯夫人娘家,金三夫人倒是来了,但只听不说,有些心不在焉,还有陆侯府,素来都是到齐的,只来了四房夫人。 她修养的那些天,萧劲侯府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看来是快了。 「咔嚓」一声传来,温如意回了神,发现王妃手里捏着个起子,将小核桃夹的粉碎都还不松开,双手用力的程度,不像是为了剥来吃,倒像要是碾粉。 她的神情也不对,直直盯着一个方向,写满了不高兴。 温如意顺着看过去,看到了穆夫人,再侧一些,看到了跟在穆夫人身旁的一个妙龄女子。 温如意怕她再捏下去伤了手,将起子从她手中掰下来:「穆夫人身边那位姑娘,就是穆统领从昶州带回来的女子?」 穆苓鸢点点头,情绪不高涨:「这一个月里,大嫂时常带她出门,见过了许多夫人。」 温如意是第一次看到令王妃嚎啕大哭的主角:「不去打招呼?」 「不去了。」穆苓鸢别扭着,之前她回来住的那一阵子,大嫂就总说她不懂事,觉得她应该对二哥带回来的张姑娘再客气一些,可穆苓鸢就是不喜欢,原本还要多住几日,与二哥好好相处的,在得知温如意出事后,她就即刻回了定北王府。 「还生气?」温如意笑了,说着不在意呢,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我听说今天还有人来拜访穆统领,您看那儿,那些夫人啊,都想打听关于穆统领的事。」 不就是想打听二哥的婚事,那件事儿穆苓鸢都不乐意听。 温如意抿嘴笑着:「我第一回来穆国公府,不如王妃您带妾身去走走。」 「成么?」穆苓鸢也呆腻了,又担心温如意的身体没有养好,不能走太多路。 「没事。」温如意率先起身,穆苓鸢高兴了些,跟着起来。 两个人走出亭子,朝着内院方向,行了一段路后,发现刚刚要往另一侧过去的穆夫人,朝着她们这儿走过来了。 很快的,她们就到了面前。 「穆夫人。」温如意率先打了招呼,又朝着穆夫人身旁的张姑娘点了点头,就近看,这位昶州来的张姑娘也是个美人儿,清秀动人,又多了些与京都城中女子不一样的味道,在温如意看来,那应该是生活在外,不受束缚的自由灵动。 第22章 「温侧妃。」穆夫人姚氏笑了笑,看到朝温如意身侧退了步后的穆苓鸢,脸上的笑意微凝了些,「王妃。」 「大嫂。」穆苓鸢喊了声,心中是想对张姑娘视而不见的,但又不能,须臾,又接上了一句,「张姑娘。」 「王妃,侧妃。」张姑娘笑着打了招呼,语气里是有想要与她们交好的意思。 「大嫂,温侧妃第一回来穆国公府,我带她进去走走。」穆苓鸢不肯在这儿多呆,打过招呼后就要拉着温如意去内院,姚氏的脸色更不对了,眼前这幅样子,倒像是温侧妃才是正妃。 温如意愿意顺着小人儿,她说去就去,笑着与穆夫人道了声「你们留步」,要跟随穆苓鸢去内院,才走了两步,迎面的,遇上了送客人出来的穆家二少爷,穆北倾。 几乎是同时的,温如意的耳畔响起了两个声音。 「二哥。」 「北倾。」 都是高兴的,不过一个明朗,一个似饱含了诉说,当众叫的这么亲近,有点意思。 寻常事情穆苓鸢还能藏的住情绪,独独是关于二哥的事不能,北倾二字到她耳朵里可是十分的不顺呢,温如意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笑着称:「穆统领,久仰大名。」 穆北倾从穆苓鸢那儿收回视线,落到温如意这边,脸上的笑很温和,不像是个上阵杀敌的统领,反倒是有书生气,说话语气也缓:「这位就是温侧妃,听鸢儿提起过您,身体可康复了?」 「多谢穆统领关心,已经好多了。」几句话令温如意对他的印象很好,这么温润的一个少年郎,若是放在京都城内,可不得吸引多少女子为她倾心。 温如意看向那张姑娘,果真呢。 「鸢儿,你不是说要去内院。」穆夫人也是有心要让小叔子多认识些人,随后又对穆北倾道,「你可还有客人?回来后我带你去见几位夫人,过去都是与母亲交好的。」 穆北倾点点头:「还有两位重要的客人。」 说罢,穆北倾领着客人离开,穆苓鸢将穆夫人说的话记在了心里,与温如意一起从她们身边经过。 忽然一声「小心」传过来,温如意下意识抓住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人,将她拉到了身边,却不想自己被人撞了下,朝后退了步脚下打滑,没能站稳直接跌下来池塘岸编。 落水的一刹那,温如意感觉自己最近真的是有些命运多舛。 …… 荷花池的水不深,本就会游泳的温如意在呛了两口水后站稳了脚,随后就被厉其琛给捞上来的。 作为穆北倾口中的重要客人,一刻钟前厉其琛还与穆北倾一起,在穆北倾送人出去时,他和李临就站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 听到有人喊温侧妃落水,不待穆夫人喊人,赶过来的厉其琛亲手将温如意给拉了上来,随后,在众人围观起来之前,解下外套裹住了她,凝沉着神色,一句话都没有说,搂着温如意往内院走去。 被温如意拉过一把的穆苓鸢看了眼张姑娘,也急急跟了上去。 穆夫人忙差人去请大夫,又吩咐人煮姜茶,对送过客人回来的穆北倾道:「这儿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北倾你快过去看看。」 「大嫂放心,不会有事的。」 穆北倾安抚了她一句,朝内院走去,张姑娘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人消失在拐角,才转身看穆夫人,有些愧疚:「我应该再早点发现的,这样温侧妃也不会落水,我当时是想提醒王妃。」 「这怎么能怪你。」穆夫人看向温侧妃刚刚落水的地方,好好走是不可能会跌下去的,刚才就是拉鸢儿时又退过一步,才会踩了石头滑下去。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这位温侧妃才养好的身体,也千万别在这儿出什么岔子。 这厢,温如意被带到一间客房内,坐下后,厉其琛撩起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擦了擦。 这样擦拭的动作接连持续了三次,温如意感觉他有些不寻常。 抬手抓住了他:「王爷,我没事。」 厉其琛的眼神微闪,被她抓牢了的手没再有所动作,外边李临带了送衣服的丫鬟进来后看到这情形,让丫鬟将衣服搁在桌上后走了出去,顺道的,还将门给关上了。 穆苓鸢和穆北倾一前一后赶到,就看到李临站在门口,那边屋门紧闭。 「温姐姐怎么样了?」穆苓鸢担忧的望向门口,刚才温姐姐掉下水时她心都快跳出来了。 李临冲穆北倾点了点头:「王爷在里面。」随后看穆苓鸢这么担心,又添了句,「水那么浅,不会有事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穆北倾送客人出去时还没发生什么,转眼定北王的侧妃就落水了,在场就这么些人,总不至于是有人要害她。 「我们从岸边走过去,有人喊小心,温姐姐将我拉上去后,自己跌下了水,不对,是张姑娘撞了她一下,才跌下水的。」穆苓鸢回忆了下当时情形,她被拉开后转过身就看到张姑娘撞到了温姐姐,她才会站不稳朝后倒。 第23章 穆北倾蹙了眉:「是她撞的?」 这一问穆苓鸢不高兴了:「我又没说是有意无意,难道二哥觉得我说谎。」 穆北倾的神情一下变得无奈:「鸢儿。」 穆苓鸢哼了声,转过身直接给了他一个背影。 屋内厉其琛保持那姿势有一会儿了,尽管他什么都没说,温如意猜得到他是因为之前她晕倒的事后怕了,落水后要是再昏一次,就又不知会经历什么离奇事情。 「我会水啊。」温如意冲他笑了笑,「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 厉其琛不言语。 温如意无奈,她昏睡那几日,醒来后她是没什么事,却好像给他留下了后遗症。 温如意掰下他的手讨道:「我有点饿了。」 屋内尤其的安静,温如意坐在那儿小口喝着汤,视线往上,接触到厉其琛的目光,明明自己没做错事,却莫名有些心虚劲儿。 那心虚劲有部分源自于她这回醒来之后依旧没有停息过的离开念头,令她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个负心汉的感觉。 还有部分是出门前他曾提过让她到了穆国公府后注意一些,结果她却落水了,要是因为这个再修养上半个月不能出门,那她才想哭。 碗里的汤见底时,调羹触碰到,难免有声音,在安静的屋子内尤为突兀,温如意轻咳了声:「王爷,妾身适才听人说起,侯府那儿已经有了孩子的下落,准备要认祖归宗,可是有什么安排?」 「明日钱大夫过来。」 厉其琛没有接她那话,而是说起五日一回的看诊,打从她醒过来,所服用的药都是钱往生所开,温如意对此十分肉疼,别人看诊要钱,他看诊要命,或许对普通人他不会收这么贵的诊金,可在定北王府这儿他肯定是不会手软,这都看了三回了,还要来! 因此,温如意想也没想就拒绝:「王爷,妾身已经好了,请太医过来看也是一样的,不必劳烦钱大夫。」 厉其琛眼神微闪,略过了一丝笑意:「不用诊金。」 温如意愣了愣,随即想明白,一定是不敢收。 厉其琛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又往别处想了,简单解释:「多年前曾帮过他。」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了穆北倾的声音,似是等了许久了:「王爷,杨侍郎求见。」 「进。」 推门进来的杨侍郎和穆北倾,神情都挺严肃,像是有要事,温如意起身退出去,到门口时豆蔻扶住了她,温如意松了一口气,甚是感激的让云阳关上门,他们这会儿过来对她而言简直是救星。 「温姐姐,你可好些了。」在隔壁等候的穆苓鸢见温如意出来了,忙过来,左看右看着后松了一口气,「适才想进去看看你,云阳护卫说不便。」 「我没事,池子浅,只是掉下去没什么大碍,倒是你,怎么不去前面。」 「我不去。」提到这个,穆苓鸢脸颊微鼓,显然是不乐意和那张姑娘待在一块儿,之前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明明是她撞了温姐姐一下,才导致她没站稳掉下池,二哥却还维护她,说只是混乱下误碰。 适才嫂嫂也有带张姑娘前来探望过,听她说的那番话,穆苓鸢虽未表现,心中是更不乐意,这位张姑娘与二哥有恩不假,可也不能一味的维护啊。 温如意听她告状,脸上笑意微敛,是不是误撞另当别论,但当时她要没拉开王妃,落水的可就是眼前的小人儿,先不说小人儿会不会水,以她这身高掉下去,就直接埋水底下了,这种情形下只会更慌乱。 得多狼狈呢。 今天花园内的客人还那么多。 想到此,温如意笑着询问:「妾身要去一趟脂如嫣,王妃可是要一同前往?」 穆苓鸢点点头,她早就想走了。 …… 温如意跟随王妃前去与穆夫人道了声别,在穆夫人的几番抱歉后离开了穆家,将王妃先送回定北王府,到了脂如嫣已是下午。 尽管铺子内的账是三天送过来一回的,但有大半个月没有前来,铺子内还是积累下了不少事,温如意这一看,抬起头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豆蔻便催着她赶快回府休息。 这一趟来的有些急,温如意便让豆蔻将未看完的带上马车,在回去的路上,温如意忽而有些心神不宁。 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回府之后愈加强烈,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厉其琛尚未回府,这时辰,王府内也没什么动静,温如意坐在那儿翻看账本,抬起头往外看,傍晚时还有些风的天,这会儿凝结了似的,树叶都不曾飘动一下。 「娘娘,看样子要下雷雨了。」豆蔻端了碟新剥的荔枝,摆在碎冰上,吃下去凉凉的十分驱热。 温如意抚了抚胸口,难道心神不宁是因为天太闷的缘故,人不舒服时,也容易产生心神不宁的情绪。 温如意喝下一口茶:「阿荷呢?」 「在后边帮许妈妈,准备些馄饨皮儿,明早好给娘娘做馄饨面。」豆蔻取了伞,站在温如意身后缓缓打着,「娘娘是不是觉得有些闷,这雨若是下了,今夜娘娘您就能睡的舒服些。」 第24章 话音刚落,远处的天际便闪了一道光,紧接着是雷鸣声,轰隆隆,在她们的头顶响起。 这一声雷鸣终于打破了几个时辰来的平静,院内刮起了风。 似乎真是应验了豆蔻说的话,风吹入屋后,温如意终于没觉得那么闷了,一直压在心头的感觉也驱散了些。 很快的,豆大的雨水从天空倾倒而下。 这时走廊内吹过的风便是凉的了。 这一阵雨下了半宿都没停,京都城的六月里,就是这一阵阵的雨带来了夏的炙热,温如意看着依旧很大的雨势,合上账簿:「王爷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豆蔻扶她下塌,「娘娘,您可饿了?」 温如意摇头,在走往门口时,看着黑漆漆的雨夜,奇怪的是,之前退散了的感觉,又生了出来。 「娘娘。」 「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今天王爷在穆国公府见的杨侍郎,这么晚没回来,莫不是又出什么事。 「有云侍卫跟着王爷呢,这儿是京都城,入夜到处都是巡逻的城卫,可没谁敢对王爷不利。」豆蔻扶着她坐下,「倒是娘娘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明日得让钱大夫好好瞧瞧,幸好如今天热,否则要病了的。」 「我没事。」温如意想着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豆蔻,你让绿芽去前院看看,若是王爷回来了,即刻叫他们过来禀报。」 「娘娘您且休息着,奴婢这就让绿芽去。」担心娘娘还未复原,豆蔻默默记下了,想着除了请钱大夫之外,应该还要再去开善寺请教一下若虚大师如何给娘娘安神才行。 原本都养的好好的,今天在穆国功府这一落水,又受了些惊吓。 主仆俩关注的不是一回事,温如意左思右想都不明白,保险起见,觉得还是将有可能发生的事都预先做个准备,遂吩咐豆蔻:「你让她们都过来。」 话音刚落,豆蔻还没出去,只听见窗外传来「咻」的一声,咚的,小厨房那儿传来了喧杂声。 这样的动静被瓢泼大雨所掩盖不能传远,更何况还有雷鸣,紧接着是数次射箭的声音,温如意终于能够看清楚,数支箭从雨水中穿过,朝着小厨房射去。 「不好,阿荷!」温如意即刻反应过来,「快,去叫人!」 温如意攀着窗户往外看去,小厨房那儿的烛火早就熄灭了,走廊灯火下,清晰可见钉在小厨房外的箭,这其中还不包括已经在小厨房里的。 「厨房里还有谁?」 「许妈妈和阿荷,还有坠儿姑娘,娘娘小心!」看到翻入小庭院的黑衣刺客,豆蔻即刻关紧了门窗,呼的吹熄了烛火,「娘娘您别处去,林管事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 温如意将窗户推开缝隙看出去,那几个出现的黑衣人是直冲着小厨房去的,林管事很快会带人赶来就意味着他们时间不多,需速战速决。 而她这小庭院内,最值得遇刺的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便是阿荷。 她的位置很好确认,就在主屋内,而那些箭都是冲着小厨房,换言之这些人是冲着阿荷来的。 萧劲侯府。 定北王府的守卫,没有皇宫来的森严,却也不是什么好闯之地,定北王的为人更不好惹,这些黑衣人半夜闯进来,想必是逼急了。 而区区几个刺客,能够这么悄无声息的闯进来,可绝不是他们身手了得,温如意知道王府的守卫,莫说是有人翻墙,就是有只猫翻墙他们都能够察觉。 温如意当下放心了些,这就是王爷的安排了。 嘭的一声,只见小厨房靠外侧的窗户整扇被人撞破,一个人从窗户摔出来,没有预想中的惨叫声,雨水声中,温如意听到了兵刃相间的声音。 不知是发现了什么,尚未进去的几个人朝着屋后的方向冲去,此时才有惊叫声。 很快,林管事带着护卫冲进了小庭院,大喊了声保护侧妃娘娘,围向从小厨房内出来的两个黑衣人。 温如意推开门,看到他们顺着走廊,朝屋后的几间丫鬟屋舍冲去。 雨下的实在太大了,稍微远一些的距离就看不清,更何况要找出目标,温如意赶过去时,王府的护卫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而阿荷,被坠儿搀扶着,靠在屋檐下,浑身湿透,吓的战战发抖。 「保护娘娘!」 这样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其它院子的注意,距离最近的陈小婉和如茵率先赶了过来,看到这样的阵仗后吓了一跳,也不敢往前冲,指着那些刺客:「这些是什么人?」 「娘娘您别站这么近,刀尖无眼,可别伤了您才好。」陈小婉扶了温如意一把,朝别处看去,见阿荷她们还淋在雨里过不来,便冲着阿荷她们在的方向喊道,「阿荷你们小心点。」 面前已经有很多人保护,根本不需要再后退的温如意,听她说了那声阿荷后转过身看她:「陈夫人认识阿荷?」 陈小婉的脸色看着十分自然:「这不就是娘娘新招的丫鬟,见过几回。」 雨下的很大,天又黑,湿漉漉的得仔细看才能分辨出身份来,这边除了和坠儿外,还有银珠她们,这几个刺客之所以被围在中间没有动,不是因为他们被制服了,而是在确认哪个才是目标。 第25章 他们缺的,可不就是有人出声提醒他们,而陈小婉的话,正好「无意」的提点到了他们。 「杀!」 围着的几个刺客背对着背,在确认阿荷就是要杀的人后,这些人即刻分成了两拨,一波朝着温如意这儿冲过来,用以分散那些护卫的注意力,另几个朝阿荷奔去。 「娘娘!」 众人都提心吊胆时,站在温如意身后的陈小婉,在那边刺客没有顺利得手后,挪了下位置,朝能够遮挡半个身子的柱子那儿靠去,在两个护卫保护着阿荷和坠儿过来时,右手缓缓探入衣袖中。 温如意斜了她一眼,故作担心道:「陈夫人,你快过来,别靠这么拢。」 「我没事。」见看她的人多了,陈小婉的手迅速一缩,还是没有放弃的意思,朝阿荷走过去,意图搀扶她,「我帮娘娘把人扶过来。」 坠儿扶着阿荷左侧,右边是护卫,这般走过来的姿势,陈小婉就算是想挤进去给自己腾个位置,也得挤兑一侧,权衡下,还是坠儿更容易挤走一些。 但平日里看着盈盈若若的丫鬟,在陈小婉施力时竟是纹丝不动,将阿荷扶的牢牢的,脚步都没给岔一下。 陈小婉怔了怔,不对,坠儿是在保护阿荷,这是个陷阱! 看向被拿下的几个刺客,陈小婉心中顿生了警惕。 「豆蔻,还不快把陈夫人扶过来。」温如意差豆蔻下去把陈小婉扶上来,看她淋了半身湿,关切道,「你啊快去换身衣裳,如若不然明儿就该病了。」 「天热,不碍事。」陈小婉并没有让豆蔻搀扶,看了眼走到廊下的阿荷,「娘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闯定北王府。」 「我也想知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温如意的视线在她刻意握着的右手臂上顿了顿,关切之意更浓,「不舒服?我就说了淋不得,豆蔻,扶陈夫人去偏房,你在我这儿换了衣裳再回去。」 陈小婉自然是想呆到最后,可她这幅样子说不过去,那就只能回自己院子去,小庭院中人多眼杂,不能留在这儿换衣服。 「不劳烦娘娘,我那儿也进,我先过去换身衣裳再过来。」说罢,陈小婉匆忙离去,身后打伞的丫鬟都追不上她的脚步。 温如意收回视线,看着这几个刺客淡淡问:「林管事,王爷几时回来?」 林管事将抓到的这几个刺客绑起来后禀报:「快了,再有一刻钟,王爷就该回来了。」 看来王爷还不想将陈小婉诈出来,想罢,温如意吩咐:「关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去,直到王爷回来亲自审问。」 几个刺客被带走后,林管事留下几个人收拾小庭院,这边偏房内,温如意给阿荷递了一杯姜茶:「先喝了暖暖身子,别着凉才好。」 「娘娘!」 阿荷下意识要起身行礼,温如意按住了她的手,让她坐下:「往后不用再给我行大礼了。」 阿荷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之前得知自己身世时她好两天吃不下饭,但如今半个多月过去,阿荷已经好多了,只是对今晚的事她还有疑惑:「那些人,是想杀我。」 温如意掂了下杯底,让她将姜茶喝下去:「害怕吗?」 阿荷缓缓摇了摇头,继而,又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是很真实的反应了,想告诉温如意她不怕,别人害的她从小没了娘亲,她要讨回公道;可她又是害怕的,尤其是刚刚,那些伺候都想杀她,她怕痛,也怕死。 「晚上你就睡在这儿。」温如意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让坠儿留下来陪她。 走出屋时,雨停了。 温如意抬头看去,厉其琛回来了,就站在走廊里。 走近时温如意闻到了他身上较为浓重的青草气味,就像是从哪边的草丛里趟过,温如意抬手拂了下那肩头上沾着的雨水:「一切顺利。」 夏日的雷阵雨后,气温降下,空气里泛着雨后的清新,还有花香草息,安静时,屋檐上掉落下来的水滴滴答答,在廊下的小沟渠中汇聚成了小溪流,欢快的朝着低洼处淌去。 吹来的风有了一丝凉意,温如意将手收回来,厉其琛快了步握住了她,他的手比她热多了。 适才披了单衣出来,淋了些雨,风吹着吹着反而觉得冷了,温如意便朝他手里探去,藏的深了些。 厉其琛见她快贴到了自己,出声提醒:「湿的。」 温如意往他这儿倚,正好遮挡了风吹来的位置,瘪了瘪嘴:「别动。」 之前站在廊下时,雨下的大,将她的头发打湿了些,厉其琛低头,这些水珠儿还俏皮的挂在上面,像是小珍珠,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厉其琛抬手抹了下,这些水珠儿便沁入了他的掌心里,凉丝丝的,还泛着茉莉花的香味,是她惯用的花汤。 豆蔻原本去屋内拿衣裳的,出来见此景,又悄悄退了回去,满心的高兴,娘娘醒来之后和王爷之间的关系更融洽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看着十分舒服,赏心悦目。 院子里时不时传来脚踏过湿漉漉地面的声音,温如意转头看去,许妈妈带着两个小丫鬟在收拾小厨房,窗户破损了,估摸着里边打斗过后也是狼藉一片。 第26章 「可惜了。」温如意轻轻道。 顺着她的方向,厉其琛嘴角微扬,猜到了她所说的:「煮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煮,许妈妈带阿荷准备馄饨皮子。」东西还没备好,这就迎来了一场暴风雨,如今那些皮子恐怕已经滚了满身的灰。 「明日让林管事派人来修。」 温如意点点头,这才想起他今夜出去的事,进屋时提及:「王爷去了城外?」 「明日下午萧劲侯府会派人来接阿荷回去,你送她过去。」 「王爷您不去?」 厉其琛摇头:「明日你送她过去后,不论发生什么,皆有人做主,你不必出面。」 温如意神情微顿了下:「王爷,陈小婉也想对阿荷动手。」 「嗯。」 见他没有半分意外,温如意也了然了,朝中关系千丝万缕,谁与谁有关系,都有利益牵涉其中。 陈小婉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像是窃听器,她行动的少,更多的是藏在王府中往外传递消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被人发现,而厉其琛迟迟没有将她除去,似乎就在等她彻底暴露。 小庭院内收拾妥当后,芷园和香园那儿都派人过来询问过,这么大的动静,打斗时她们不敢接近,如今事情平息了,怎么都得过来关切一下。 待歇下时,夜已深。 温如意后来是迷迷糊糊睡过去的,也不记得时辰,隐约感觉厉其琛很晚才歇下,再睁眼,天已大亮。 吃过早食没多久,似是担心再生意外,萧劲侯府那儿便派了人过来接阿荷。 …… 抵达萧劲侯府时,前院那儿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还有几个年迈的老人家,像是族中长辈,由人搀扶着,也有两个穿着官服的,应当是从衙门里请来的,余下的温如意还瞧见几位相熟的夫人,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不一样。 这些人在温如意她们到来之后,视线总有意无意的落在这儿,看的皆是温如意身后的阿荷,在瞧温如意牵着阿荷时,神情又有微妙的变化。 但看归看,却没有人上前来搭话。 直到杨夫人从前厅出来,像是个开端,等在那儿的几个老人家率先有了动作,朝着她迎过去,众人的注意力终于得以转移,温如意望过去,尽管比前阵子看到要消瘦了些,但杨夫人的神情看起来很轻松,像是胜券在握。 很快的,那两个身穿官服的人随人进了前厅,约莫一刻钟过去,其中一人出来,直接出了府。 在场的大多数人只是了解个概况而已,例如今天萧劲侯流落在外的孩子要认祖归宗了,其它的并不清楚,然现在这情形,便让他们有些疑惑,进进出出的这是要做什么?认祖归宗也该先那孩子介绍给族里的人啊。 又是一刻钟,只见那萧劲侯府的大门口忽的进来了一群面色不佳的人,为首的男子看起来比萧劲侯还要年长一些,脸上甚至是染了怒意的,在扫了在场的人一圈后,视线落在了温如意身上,随后,越过温如意看向她身后的阿荷。 看他那神情,似要将人灼穿。 这时迟迟未见踪影的侯夫人金氏从内院出来,看着这么多人,神情很平静,她身边还跟了个七八岁年纪的男孩,乖巧的站在侯夫人身后,瞧着有几分胆怯。 才进来的那些人见金氏出来,忙迎了上去,他们都是金家人,说话期间,金氏的目光朝温如意这儿看过来好几回,这次没再认错,看的都是阿荷。 只是那眼神不再能平静,极力克制下还是流露出了情绪,金氏很快将眼神收了回去,继续与金家人交谈。 「姓萧的弄如此大阵仗是要做什么,难不成他还打着别的主意,一个外室子,还是在你成亲前就有的,他可真好意思。」 金家大老爷今天带着这么多金家人过来也不为别的,就是替自己妹妹坐镇来的,他萧容越一瘫就是五年,这五年里侯府中大小的事哪件不是妹妹操持的,如今他要将外面的野种认祖归宗,他金家可是不同意。 「你放心,今天这事,大哥给你做主!」 「大哥,我让你去找的人可找着了?」金氏压下心中是不是涌上来的异样感,今天的事对外说的都是要将流落在外的孩子认回来,可金氏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半个月前从侯爷能开口说话时,他那院子金氏就安插不进人了,这半月里侯府内的人进进出出,她硬是没能查出这些人要做什么。 时间一天天过去,金氏心里是越发的不安,许多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侯爷能够开口说话是一件,人要被带回来认祖归宗是一件,是不是还有她不知道的,正在发生。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还找得到,你放心,当年的事干净的很,他就是把人找到了也说明不了什么。」金大老爷的视线往温如意那儿落下,语调慢了些,「就是不知道定北王是什么意思。」萧劲侯瘫了五年之久,朝中更替过后他早就没什么可用之处了,定北王这时候站出来帮忙,用意可奇怪的很。 提到这个金氏的脸色越发难堪,这时,前厅中走出来一个管事,清亮着嗓门对众人道:「侯爷适才刚服了药,让大家久等了,请各位随我进来。」 第27章 温如意拉着阿荷,与最后来的那些人保持着距离,走进前厅后,被杨夫人派来的人给接到了一旁坐下:「温侧妃,今日事多,劳烦你与阿荷先在这儿坐会。」 杨夫人也没有要将阿荷带过去的意思,温如意笑着点点头,她今天前来的作用,大抵就是给阿荷镇场子的,但依现在的情形,似乎还没轮到这儿。 而在接下来长达两个小时的时辰里,温如意才算是明白前一天厉其琛所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除了认祖归宗外,每件事儿都是重头戏。 早前准备了两个月有余的事,全在这两个时辰中翻了出来,三年前的,五年前的,再早一些还要追溯到十五六年前,一件件一桩桩,饶是温如意这个旁听的都快要消化不过来,更何况是当事人。 最先说的便是萧劲侯三年前重病的事。 五年前萧劲侯因战而伤,下半身瘫痪,之后在家养伤,有段时间病情得到了控制,还有去上朝,在朝中也任有职务,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一年之后萧劲侯的身体状况便开始走下坡路,但是先帝也曾派太医过来诊治,皆是无用,到三年前那场大病后,好不容易将人给救回来,没隔多久又是一难,彻底的成了个废人,四肢不能动,口不能言,成天都躺在那儿。 吊着命一般。 外人瞧着,即便是当时的先帝,也觉得那是因为旧伤的缘故,因为当初受伤实在严重,能捡回一条命已属不宜,五年下来病情加重,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可谁能想到,在其中促使萧劲侯的身体日渐衰败的不是伤势,而是侯夫人给自己丈夫下的药。 大抵是从三年多前开始,侯爷的身体渐渐有所好转,在兵部兼任了差事后侯夫人便在侯爷的吃食和药里动手脚,不到半年侯爷的身体急转直下,便生了大家都知晓的那场大病,好不容易救回来,在得知侯爷托付妹妹杨夫人一些事情后,又再度下毒手,让侯爷连话都不能说。 而这三年里,为了让侯爷继续保持这样的病情,侯爷日常所服用的那些汤汤水水,既是药亦是毒,叫他死不掉,却也活的不痛快。 此事说完后,前厅中的人哗然,萧家族中的几位长辈,都是敲着拐杖气的脸色通红,温如意从桌上的碟子内拿了些干果,一面尝着,一面看向最后来的那群人,金家大老爷那神色,恐怕都没想到是这一出。 相较于萧家人的惊怒,金家人的反应却是更生气,金家大老爷第一句话便是「胡说八道」,那气势也是足的很,继而质问那管事:「这五年来侯夫人对侯府的尽心尽力,到你嘴里倒成了谋害,我倒要看看,今天你萧容越为了认个外室子回来,还能造谣些什么出来!」 管事冷静的看着他,没反驳,但眼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却是明了,他的这番话对他无用。 一个下人都敢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金大老爷大怒:「欺人太甚!」 金大老爷一门心思想着要给自己妹妹做主,这会儿倒是没注意到金氏的反应,在听管事说完那些事时,她的神情就隐隐有些不对。 正此时,前厅后厢房那儿传来了轮椅轱辘的声音,金氏蓦地抬起头,在看到毯子盖着的下半身时,她那藏于袖口下的拳头狠狠握住,看着被推出来萧劲侯爷,眼神闪烁,情绪波动的厉害。 「大哥,这些可不是造谣。」 萧容越的声音不太重,带着些沙哑,感觉说这一句就像是会抽空力气,很是不容易,他看着金大老爷,重复了那句话。 上次见到妹夫时,萧容越还只能是躺在卧榻上,不能说不能动,和废人没有区别,如今见他康复了些,金大老爷还有些不适应,愣了片刻后粗着嗓门道:「你别忘了这五年里是谁尽心尽力的照顾你,你病重那几回,是谁衣带不解一直守着你,四处为你找寻名医医治,她要是想害你,你还能活的到现在?你们相伴这么多年,虽说膝下无子是遗憾,可皓儿那孩子也乖巧,将来说不定还能继承你的衣钵,你倒好,弄的这一出是要将两家人的脸都丢尽是不是,你让她的脸面往哪儿搁!」 「说起这个,倒是还有件事。」萧容越重重的咳了几声,站在下面的杨夫人抬了下身子,想到了什么后又坐了回去,偌大的厅堂内就只有他的咳嗽声,片刻,萧容越咳红着脸看向一旁的管事,轻轻抬了抬手。 管事冷着脸孔,张口边说了一件让金大老爷很是难堪的事,成亲十五年来,整个侯府内无所出,侯夫人也好,那些妾室也罢,没有一个怀有身孕,不是侯爷的问题,而是侯夫人的问题。 这么多年,因为侯府无所出的缘故,别人都觉得是侯爷的问题,毕竟妾室一个一个往府里抬,却是谁的肚皮都没动静,可实际上是侯夫人无法生育,而她自己不能生也就罢了,也见不得后院中有人怀上侯爷的子嗣,一面大方的买小妾回来,另一面在那些汤药中动了手脚,里外都做足了,也直接断了萧家的香火。 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一位萧家族中长者直接气晕了过去,没气晕的也都差不多了,这心肠是有多歹毒,侯府的基业都毁在她的手里了! 「萧容越,要是没有她,你这侯府也早就败了!」金大老爷本想和金氏求证,但直觉告诉他,大庭广众将这件事说出来,不会有假,他不在意妹妹对那些妾室动了多少手脚,他在意的是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二人一直无所出,是妹妹的问题。 第28章 若真是这样,早就可以休书一封,将人送回金府了。 萧容越至始至终没有看金氏,他眯了眯眼,十分疲乏的说了句:「是啊,要是没有她,侯府的确不会有今天。」 金氏的身子狠狠一震,但还是维持住了,她微仰着下巴,并未受那些视线的影响。 「没有孩子确实是遗憾,但你们如今有皓儿在,他虽不是你亲生却也是从萧家族中挑选出来的,好好培养,将来也能成器,这件事她是犯了错,但你们夫妻多年,你出事后她又悉心照料你五年之久,如今这般,往后的日子你们好好过就行。」金大老爷的反应很快,转眼这态度就变了,「至于那个外室子,虽说生母身份低微,但那总是萧家的血脉,今日这么多人在也算是给你做个见证,让这孩子认祖归宗,我就当多了个外甥女,将来她出嫁,也会替她添一份嫁妆。」 听到生母身份低微,阿荷拽着手中的帕子,抿着嘴,眼眶顿时红了。 温如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金家大老爷真是一副好口才,直接将自己妹妹不能生育这件事给揭过不提了,下药害人不能生育断人香火在他眼里就像是摔了个碗而已,多大点事,小错,犯不上计较。 再又是很大方的通融答应了阿荷认祖归宗这件事,金家都不计较你没成亲就了外室子,你这萧劲侯府就应该感恩戴德了,今天的事也就到此为止,认祖归宗过后侯府多了个小姐,别的一概没变化。 而最早说的五年间下毒一事,金大老爷直接当不存在了,无凭无据的话有什么可信的,没有下毒只有悉心照料。 前厅内,那几位被请过来的夫人,神情都很微妙,萧侯府请她们过来,主要是为了等孩子认祖归宗后,要她们在外宣扬一下,萧家有了位大小姐,以便将来说亲。 可没说还有这些事儿啊,有些时候还是不知道的好,她们就这么掺和进来了,如今想退都退不得。 金大老爷说完后,萧家族中这些长辈怒了,就这样还要继续留在萧家,无耻至极。 厅堂中这些人七嘴八舌说起来,顿时闹哄哄,温如意看向那管事,总觉得这个人冷静的有些过头了,不像是侯府里的下人。 「侯爷,人已经送去刑部。」 刚刚出去的衙门中人回来了,走进厅中,也不管他们在议论什么,直接高声禀报了一句。 鸦雀无声。 众人视线集聚在这名官员身上,金大老爷愣是没认出来是哪个衙门里的,兴许是那个衙门里的小官,再想他说的话,直接问道:「送何人去刑部?」 那官员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朝着站在那儿许久都不曾说一句话的金氏道:「侯夫人,请您跟我走一趟。」 金氏抬起头,先是看向轮椅上的萧劲侯爷,嘴角微勾,扬了一抹嗤笑,随后转过身看那官员:「去何处?」 「刑部衙门。」 金氏仰着头看他们,语气骤然冷漠:「我身体不适,就不奉陪了。」说罢牵着孩子直接朝门口走去,竟是要回内院的意思,不再搭理前厅内的事。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阻拦。 在金氏要跨出门槛时,身后传来了萧容越的声音,比适才更精神一些:「元娘与我相识时,你我还没定亲,我告知母亲想过两年再议亲,三个月后岳丈大人亲自来了侯府,未告知与我,与母亲定下此事。」 金氏的脚步一顿,背后的声音没有断过:「我恳求母亲,我已有意中人,希望在消息散出去之前解除婚约,还亲自书信于你父亲,但未等接到你父亲的回信,这消息就不胫而走,京都城中谈及此事,都说萧家与金家要结亲。」 「六月里,画舫的几家花楼内接连数个花娘失踪下落不明,待我派人前去接元娘时,她已不在风月楼。」 「当时她已经怀有身孕,我派人四下打听,却怎么都找到她。」 话说了一半,是接连的咳嗽声,金氏缓缓收回了脚,转过身时,对上了他的视线,只听他道,「后来我查到,元娘与那些花娘的失踪,都是别人有意为之。」 那时他们已经成亲了,萧容越怎么也想不到当时不过十六岁的金家大小姐手段会这么狠。 后来府中一个小妾因月事大出血身亡,萧容越彻底的看清了金氏的真面目,他便更小心的派人打听元娘的下落。 萧容越心中到底是存了希望的,不见尸骨,就有可能还活着,侯府中无所出,因为岳丈大人临终前的托付,即便知道都是金氏的手笔,他也无所谓自己如今有没有孩子,只将金氏买回来的那些小妾遣送离开,后来干脆是不纳了。 六年前,他终于打听到了,得到的却是她已故的消息。 在得知元娘留下了一个女儿后,拿着这孩子的生辰八字,萧容越几乎是能肯定那就是元娘与他的孩子,差的只是他与这个孩子见一面罢了。 可恰是那时,他被派去了昶州,他不能将孩子接回来让她独自留在府中,原想着打完仗再去见她,却不想回来时已深受重伤,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拉回了性命,却落了下半身残疾。 第29章 然即便是他万般小心,也还是让金氏有所觉察,接二连三的事情之后,来不及将整件事托付给妹妹杨夫人,他就中了毒变成了那样,为了保护那个孩子,也是为了混淆视听,金氏那儿这几年始终是觉得小姑子在找的是侯爷的旧情人,直到前阵子才发现当年除去的那几个花娘中,有人怀有身孕。 厅堂中很安静,须臾,萧容越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眼里什么都容不下,就连鸳鸯居都要烧毁,那些东西,如今就锁在佛堂后舍内,都是元娘的生前之物。」 萧容越的话终于触怒到了金氏,她看着他,神情看似是在笑,嘴角却一直在发抖:「我堂堂金家嫡长大小姐,嫁与你为妻,门当户对,却要输给一个风月场所出来的女子。」 「我早就言明有意中人。」 「那又如何,我堂堂金家嫡长大小姐!」金氏的声音猛然抬高,又狠狠顿住,失了控的神情里,一双眼眸里是掩不住的嫉恨。 她堂堂金家嫡长大小姐,身份尊贵,要嫁与他为妻,他却还百般推阻,甚至是回绝了金家派过去说亲的人,那又如何呢,那又如何,她就让父亲亲自去了侯府,趁着他不在,与老侯夫人定下了婚约。 他写给父亲的信,她烧了,他要亲自来金家请求,她就及早一步将消息放出去,让他进退两难,他总归是要选择的,侯府的名声,金家的颜面,他出身尊贵,又是侯府独子,不会连这样的轻重都分不清,和一个身份低贱的花楼女子相比,他知道该怎么选。 结果她自然是赢了的,可他心里还惦记着,又怎么能允许呢,她堂堂金家大小姐,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丈夫心里有一个花楼女子,她便让大哥找人去打听,要找出他的那个意中人。 金家大哥不负所望替她打听到了,但人数有些多,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个,金氏便想办法除掉了这些威胁,在她看来男人喜欢去那些风月场合,不就是冲着美貌,她也没想要她们性命,只是威胁她们离开,将她们的容貌毁了罢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即便是人都失踪了他还是不能忘记,将那人的东西都带了回来,还修了一座鸳鸯居,整日整日呆在其中,那她就烧了它。 她这一生,自己选的,就不能输。 即便是她无法生育,宁肯是在族中抱养一样,她也不愿意让后院中那些小妾生下孩子,她的一切都给了他,在他瘫痪的那几年里悉心照顾,她却发现他还想找到那人的下落。 不疯不成魔,金氏是疯了,她开始在他药里下毒,让他那才好转一些的身体垮了,这样他就不能再回朝堂去。 他想要托付小姑子去找人,她就让他不能开口,连字都写不了,这样他就能够永远在她的掌控中。 但千算万算,她没想到小姑子要找的不是他的旧情人,而是一个孩子,一个几个月前出现就将她的生活搅的一团乱的孩子。 她自然不服输,只要那孩子死了,那这侯府就还是她做主的,将来继承家业的还是她的皓儿。 可偏偏,这么个人竟然受定北王府的保护,还让定北王插手其中…… 前厅内的气氛一瞬变得僵硬,就连金家大老爷脸上的神情也是一阵红一阵白,有些事都无需证据,光是她那句「我堂堂金家嫡长大小姐」,就已经暴露了。 再想到刚才那官员说要请妹妹去刑部走一趟,金家大老爷一下便想透了其中的关节,气势自然没能像刚才那样,这可不是认不认亲这么简单的事,事关两家名声:「容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大哥若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以去刑部走一趟。」萧容越的脸色看起来越发的差,躺了三年,如今一下说这么多的话,对他而言是很吃力的事。 「有什么事不能自家人解决,到了刑部可是要人尽皆知,这……」 「那是人命案。」萧容越朝温如意坐的位置看过去,声音有些飘,「我担不起,金家也担不起。」 金大老爷的脸色煞时变了,背后传来金氏的笑声,她瞪着萧容越,眼中有泪,硬是没落下来,嗤笑着满是嘲讽:「原来这认祖归宗,是为我准备的。」 这么大的阵仗,这么多的人,进门开始就没提认亲一事,反而是数落她的宗宗罪行,他是故意如此,激怒于她,要将她送去刑部,他要让刑部来定她的罪。 「我给过你机会。」话未说完,萧容越开始猛咳,脸色涨得通红,坐在轮椅上整个人都会发抖。 杨夫人再也忍不住,冲了上去:「大哥!快送回去,叫大夫!」 「容越,她是犯了错,但惊动刑部,可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金大老爷走上前来想继续劝,杨夫人直接甩开了他。 「还要什么余地,金大人,恕我直言,她是你妹妹,这还是我大哥,我萧家对她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金老爷当年的托付我大哥也已经做的够好,现在不是我萧家不讲情面,而是她不肯让我大哥活着。」 「她要想这么做的话早就……」 「早就什么,只不过是因为皓儿还没长大,我大哥死的早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个幼子名不正言不顺镇不住宗族内的亲戚。」杨夫人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这几年她暗中找人时没少受阻挠,这金家倒好,站出来什么事都说的轻描淡写,别人的命不是命,他金家人的命才算是。 第30章 差人将大哥送回厢房后,杨夫人霍的站直,指着金氏道:「你什么时候想过大哥想过萧家,至始至终你都是只为你自己着想罢了,为了侯府考虑,亏你们说的出!」 看萧劲侯爷被推进去,再看这剑拔弩张的情形,厅中那几位受邀而来的夫人和与萧家相熟的,率先出声,告辞离开,抓紧的离开了侯府。 厅中,金氏站在那儿,视线落在温如意这儿,定了定后,神情中那抹嗤笑尚未褪去,转身走出了前厅,也没管那等候的官员,直接回了内院。 但这回,她似乎是忘了将孩子一起带回去。 这个七八岁年纪的孩子,被丢在门口,想要跟出去,脚步挪了下却没有动,他怯怯看着正对着他的那个官员,不知所措。 杨夫人安顿好几位族中长老后发现了他,叹了声:「皓儿,过来。」 男孩转过身,看着她,放在身前的双手紧紧握着,他年纪是小,但却听得懂看的明白,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要被送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去了。 厢房那儿有人出来,说是侯爷想见大小姐。 温如意牵起还在发愣的阿荷:「去罢。」 阿荷走了两步,扭头看温如意:「娘娘,您是不是要回去了?」 「我等你出来再走。」温如意笑着安抚她,「你快进去罢。」 阿荷这才展了个笑颜,跟随管事去了厢房。 这边杨夫人已经牵住了站在门口的皓儿,带着他到了温如意面前,再度道谢:「温侧妃,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 「碰巧而已,就算不是我,你也能找到阿荷。」温如意低头看那孩子,冲他友好笑了笑,「对了,刑部那儿是要如何?」 「大哥的意思是,这些事家中不能审也审不了,既然证据确凿,就让刑部来定。」今天之所以安排这一场,一是为了阿荷,二是为了将这些事说个明白,金家再怎么周旋,这件事也不可能善了。 「如此一来,倒是能还那些人一个公道。」侯夫人左一声堂堂嫡长大小姐,右一声身份尊贵,她有多瞧不起那些花楼女子,不拿人家的性命当一回事。 「大哥也是这个意思。」杨氏顿了顿,「人没找到,倒是有几个打听到了家人的下落,我派人送了些银两过去。」对于那些人来说,公道之余,他们更需要的是补偿。 温如意提醒:「阿荷有个妹妹,是她养父捡回来的,与她相依为命。」 「她在这儿肯定住不惯,一并接回来,有人陪着也好。」 温如意点点头,如此一来,阿荷的事算是妥当了,就是不知刑部那儿会怎么判。 …… 离开侯府的金大老爷,即刻回府想办法去了,没多久金府那儿便派人去了陆家,不多时,消息传到了宫中太后娘娘耳朵里。 陆晼莹很快召见了摄政王。 六月里,皇宫内已有些闷热,高墙内更添了几分压抑感,无风时,院子里的树矗立在那儿,午后的阳光晒的树叶微恹。 几个宫女手里端着盘子鱼贯而入,殿内的贵妃榻上,陆晼莹被宫女扶起,迎了一口喂过来的果露,微蹙着的眉宇始终没能化解开来,望向门口,那边除了守着的宫人外,再没别人的身影。 嘴里本是甜的果露越发不是滋味,陆晼莹抬手推开,宫女跪了下来,匍匐在那儿不敢动。 「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未时了。」 距离她派去的人回来,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定北王还没过来。 她是用皇上的事召见他的,他不能拒绝,也不应该迟来。 可偏就是他不来她也拿他没有办法,心中一躁,自打怀有身孕来就没有舒坦过的身子再度不适,陆晼莹伸手抚了抚微微隆起的肚子,这孩子也总与她作对,叫她无法集中精神。 过了会儿,门口那儿依旧是没有动静,陆晼莹起身朝门口走去,后面紧跟了好几个宫女,生怕她出一点闪失。 门口似乎没有殿内那么闷了,陆晼莹的神色好了些,走廊里的风是从后殿那儿送过来的,带了些凉意,驱散着她心中腾升出来的焦躁。 好像是站了很久,殿外院子的另一端才有宫女匆忙过来的身影,宫女身后则是她等候许久的摄政王。 陆晼莹看着他迈上台阶,既是为之前得到的消息,也是为多等的这半个时辰,语气中渗着威严:「王爷可让哀家好等。」 「太后娘娘如今身怀六甲,应以身体为重。」厉其琛看了眼她显怀的肚子,想起刚才来人禀报所说的话,声音微顿,「其他的事,还是不必操劳的好。」 厉其琛的话到了陆晼莹耳中,是另有所指,她抿嘴,轻轻甩了下衣袖,朝殿内走去:「皇上年幼,尚未能立后,内宫之事本就在职责之内,何来操劳一说。」 坐了后,看着他:「倒是王爷您,教导陛下已有数月,哀家却听说,朝中这些奏章未曾让陛下过目就送到了王爷那儿,都是王爷您给批阅定夺的,先帝当初恐怕不是这么嘱托的。」 第31章 「听说?」厉其琛在其对面的塌上靠下,似笑非笑,「太后深居简出,听谁说起的?」 「王爷这么说,也就是属实了。」陆晼莹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作态,看着没正行,叫人瞧不出深浅来,「不过这皇位,本该就是王爷您的,就算是您真要了这皇位,也不为过。」 厉其琛把玩着手中的玉杯,对她的话至若惘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晼莹脸上的笑意渐渐凝滞,她揪了衣袖:「呵,王爷是承认这心思了,那倒不如直接请皇上传位于你。」 最叫人心生怒意的不是两个人起了争执意见不合,而是就这么闷声不吭的,像是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陆晼莹用力握紧桌上的杯子,屋子内的气氛一下僵持。 过了会儿,厉其琛手中的杯盏不知被来回翻了几次,他噙着笑意,饶是诚恳的问:「太后是觉得本王失职了?」 陆晼莹看了他许久,像是认输了般,浑身的凌厉退去,转而是为女子的柔弱和无奈,还有本就是认识多年,理应亲近的相熟感:「其琛,你可还记得你生辰时,我派人送去王府的那把尊椅。」 厉其琛手中的杯盏侧躺了,上面雕刻的是拜月图,小小的人儿跪在石块上,对月拜祭,就算是没有雕刻出面部表情,这样的画面也足矣见其虔诚。 厉其琛脸上的笑意更甚。 「你四岁那年,跟随先帝去陆家,在我爹的书房内发现了它,你坐在上面告诉我,九蟒吞珠不能化身为蛟,而你为蛟,总有一日会化身成龙。」陆晼莹摆了摆手,守在门口的几个宫女退出去,合上一扇门,殿内暗了不少,却衬的她这一侧发亮,声音带着一丝丝的蛊惑,「蛟化成龙,九五之尊,如今是唾手可得。」 「你自小聪慧过人,就连泰阁老在世时都对你赞不绝口,想亲自教导于你,但你却一一拒绝,到了出宫立府的年纪,受封为定北王,行事越发乖张。」 陆晼莹初见他的那次就是在陆侯府,小小年纪好比大人,说出来的话令人惊讶不已。 陆家也有与他一般年纪的少爷,四岁的孩子知道什么呢,字都不识几个,可这位仁宗皇帝最为疼爱的儿子,却十分的与众不同,他超乎同龄孩子的聪慧,还有野心。 他是那样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用童言稚语直白的讲出他想要的,在旁人看来是天真的话语,当时亲耳听他说了这番话的陆晼莹,却觉得那不是童言童语,他心中就是那样想的,而将来的一天,他真的会成为他想的样子。 后来他就变了,在仁宗皇帝过世之后,更是没人能管得住,京都城中对他的风评很差。 「仁宗皇帝驾崩前,曾颁下一道密旨,但那密旨没来得及送到泰府,仁宗皇帝就已经驾崩,先帝登基,先帝登基半个月后,泰阁老在家中病逝,随着泰阁老的病逝,那道鲜为人知的密旨也就跟着他一块儿带到了地底下。」 「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密旨虽毁,其内容还是有人知晓,先帝那皇位,可谓是来的名不正言不顺。」陆晼莹轻轻抚着手背,声音越发的柔和,「这些年来你迟迟不肯大婚,府中无所出,不就是为了要让先帝放心,先帝名不正言不顺,如今的皇上也就名不正言不顺,你代理朝政,要从他手中将皇位拿回来,也是理所应当。」 厉其琛听得饶有兴致,看来那道密旨,知道的人不少。 动作停下,陆晼莹望向他:「我可以帮你……」 「太后娘娘要帮本王什么?」厉其琛朝前欺了欺身,看向她的腹部,没由来问了句,「十月里生?」 「是。」陆晼莹脸上笑意微顿,「是十一月,十月里还没足月。」 「是么,本王倒是觉得十月里好。」 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话,陆晼莹却觉得他意有所指,谁都知道她这孩子是在二月里有的,十月里可还没足月。 「都一样的,只要他能平安出生,不论在几月里都是好的。」心中淌过一些异样,陆晼莹垂眸,轻抚着隆起的腹部,「先帝曾说过,骐儿好学,但不聪慧,是以将来能守却不能拓,而三皇子和赵王,如今还瞧不出什么。」 「六月延庆王府大寿,世子与先帝年纪相仿,长子与皇上同岁,听闻他从小聪慧过人,就如你小时候。」 似是说的有些累了,陆晼莹抿了一口清茶,先帝早逝,皇上年幼,朝中看似平和,实则是暗潮涌动,时间长了,还会生出不少事来。 「左将军他们,倒是与延庆王府走的很近,此次大寿过后,皇叔公要将王位传给世子,还推荐了长孙入宫做皇上的伴读,那几位大臣,对王爷如今独揽大权,可十分的不瞒呢。」 须臾,悠悠声传来:「既然如此,王爷何不再进一步呢。」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再直白些,就只能说我能倾陆家之力助你登上皇位,皇上资质平庸,朝堂上还有别人虎视眈眈,他定北王已经揽权到这份上,只差一步而已,倒不如直截了当些干脆,自己坐上这皇位,那也不用再忌惮那些势力。 可凭什么呢,助人总该有好处的。 厉其琛将杯子倒扣在了桌子上,挪了几分:「太后如此关切朝堂之事,倒不如这样,等你生下皇子,本王助他登上皇位,到时新皇年幼,本王也能顺理成章的执掌朝政,夺不夺位也无妨,你依旧做你的皇太后,陆侯府,可就是国舅家了。」 第32章 陆晼莹心念一动,那声音忽然近了,赋着令人心跳的低沉,像是一双手在将人往下拉,拉去深渊:「又或者,我认了你的孩子。」 「府中侧妃无所出,本王至今无子,倒不如,认了你腹中的孩子,如此一来,本王倒也顺理成章,立他为太子,等他长大成人再将皇位传给他,而你,身为太子嫡母,自然还是这六宫之主。」 厉其琛朝她欺身,说的很缓慢:「我为皇,你为后……」 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好似是一个极为不错的建议,他脸上的神情,带着玩世不恭,又不像是开玩笑,将她往下拉,拉进那深潭内。 陆晼莹心中有什么在鼓动,是早就埋藏着的,从未示人,却时不时在躁动的念头。 皇位?不不,是那后位,还有那名正言顺的太后之位,登上皇位是她的儿子,而不是现在这样受着诸多牵制,将来等皇上长大了,还要担心他查生母之事,与自己反目成仇,对陆家动手。 被人一语道中内心的想法,陆晼莹还是拉回了些理智,她轻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心中不就一直想这样,父皇当年在陆乔林三家中选太子妃,最终为何会花落陆家,你应该不会忘记。」 陆晼莹脸上的笑意倏地降下,厉其琛滑动着那杯口朝下的玉盏,神情里多了抹玩味儿:「皇兄对陆家提防有加,你多年无所出,心里可清楚不过缘由。」 才腾升起的那念头,被当头一盆冷水浇熄,陆晼莹又不蠢,他话中有话,之前说的,可纯粹是在做戏。 「王爷这话是何意思。」 「本王在焦庄遇到了个人,别人都说他是疯子,整日在茶楼街市上疯言疯语,本王却觉得他十分有趣。」厉其琛看向她,笑得尤为高兴,「他喜欢追着别人悄悄告诉,他的儿子,是天子之命,将来要做皇帝的。」 看不见的袖口下,陆晼莹紧掐着衣服,五指泛白,暴了青痕,她尤带着平静的脸上露了不悦:「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官府为何没有将他抓起来。」 厉其琛全然是一副「本王觉得他很有意思」的态度,视线落到她腹部:「皇兄要是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是留不留。」 陆晼莹很快镇定下来:「先帝子嗣单薄,他自然是想留下这孩子。」 「可惜了,皇兄没能亲眼看着你生下孩子,要不然,他该多高兴。」 轰的一震,陆晼莹才镇定下来的心又再度崩坍,几乎是一瞬间的,她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先帝过世之后他去的那趟焦庄,根本不是公事。 那他知道了多少! 「是啊,他若是能看到,会很高兴。」陆晼莹听见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可惜了。」厉其琛敛了笑意,「这世上没有神医仙药,救不了他那些陈年旧疾,这些年他服下的,是药也是毒。」 陆晼莹瞪大着眼眸,胸口起伏着,喘息的用力。 殿内死寂一样的安静,他看似在笑,目光也不凌厉,但到了她眼中,却比刀雨还要来的狠,他说的每个字都是一柄刀子,刮的人生疼。 许久,厉其琛起身,脆玉声响起,杯子倒在了桌上,还伴随着他的话:「太后娘娘可还有要事,倘若无事,本王就先告退了。」 在他走了有五六步后,身后传来声音。 「厉其琛,我不信你对皇位无意,萧劲侯已是废人一个,唯一有用的就是他手底下那些分出去的兵力,你要他活,无非是要他出面将这些人召回,但因此得罪了金家,还牵扯到了张家,京都城中氏族之力盘根错杂,你要为了一个萧容越得罪他们,可划不来。」 就静了那么几秒,快走到门口的厉其琛顿住了脚步,陆晼莹扶着桌子起来朝前跨了一步看着他的背影,在他转过身时,脸上渐露了笑意。 她就知道他是想要那位子的,试问谁不想要,对于他而言,那本该是属于他的皇位,更理所当然是要拿回来的,而拿回来也不是件轻易的事,朝堂之上,在不抢夺的情况下,怎会不需要这些氏族的支持,孰轻孰重,他该清楚。 「而我腹中的孩子,我只求他能平安降世就好。」 厉其琛转过身来,陆晼莹神情里有些期许,不论他知道了多少,只要他想登上皇位,就离不开她的帮助。 声音不重,却是他一如既往的冷傲狂妄:「本王何时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陆晼莹脸上的笑意一僵,之后传来的话,让她更难维持住身形。 「萧劲侯夫人谋害子嗣,断人香火之事,想必太后娘娘很熟悉。」 人已经离开了,走的利落干脆,消失在了门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陆晼莹站在那儿,看似平静,唯有那紧紧抓着宫女手臂的手,显露出情绪来。 忽然,她整个人趔趄了一阵,倒向地面,随身的宫女赶忙搀扶住了她:「娘娘!」 匆匆将人扶到了塌上,担心影响到腹中的孩子,一群人忙前忙后,替她喂水给她扇风驱热,陆晼莹倚在那儿,目光落在门口那儿,很久之后,她张口,嘴唇的颜色都泛了白:「林嬷嬷。」 第33章 宫女有些听不懂,待脚步声传来后,服侍太后多年的嬷嬷进来才松了一口气,退到一旁,由嬷嬷上前。 「娘娘,您可千万不能动气。」林嬷嬷替她抚着后背劝慰。 「他都知道。」陆晼莹死死抓着林嬷嬷的手臂,用力到掐进了锦布中去,想要冷静,但克制不住冒出来的慌乱感,她下意识抚向肚子,「怎么办。」 「娘娘,您腹中怀着的,可是先帝遗子。」林嬷嬷叫人将安神茶送上来,细声安抚,「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该处理的处理,不该留的也都做的干干净净。 「胥仪在他手里。」林嬷嬷按住她,用力压了压她的手,似是要将她的心给压下去,不再这么不安的跳动。 「娘娘,您怀的可是先帝的孩子。」 这一声入耳,陆晼莹猛地瞪大了眼,须臾,她的身子渐渐松缓下来,放开了紧握着林嬷嬷的手,冷静了些许时候,她扬了扬手,林嬷嬷又轻轻扶住了她:「娘娘。」 陆晼莹眼底闪烁着,低下头去,看着隆起的腹部,未见神情,只听她轻轻道:「看来这孩子是留不得了。」 …… 萧劲侯府的事上午结束的,但因阿荷和萧劲侯爷相认,之后又有些琐碎的事,回到定北王府时已经是傍晚。 下午闷了一阵,这时平地起风,看似是要下雨,温如意换了身衣裳问豆蔻:「王爷回来了?」 「回来了,在琢园里,您可是要过去?」 「嗯。」温如意点点头,今天侯府里发生的事得告诉他,「你去一趟大厨房,让张大娘准备些咸口的吃食,再煮些面。」 豆蔻应声离开,温如意这边稍作准备后,小半个时辰后,待豆蔻回来,温如意前往琢园。 此时的风又大了许多,照明的路灯晃动的厉害,里面的烛火看起来像是撑不住要灭,火苗时大时小。 琢园内书房的灯亮着,苏嬷嬷见温如意来了,挥手让守在外头的丫鬟退了两个,低声请安:「娘娘。」 「王爷还没用饭罢。」 苏嬷嬷摇头,为她轻推开了些门,禀报过后,侧身让温如意进去。 厉其琛喜静,尤其是在书房内,多一个打搅都不行,温如意从豆蔻手中接过了食盒走入书房内,翻书的声音一顿。 「下午时萧劲侯忽然晕倒,钱大夫不放心,说要在侯府再多留几次。」温如意将食盒内的盘子端出来,摆在案上,此时院子内的风越来越大,在走廊内吹动,刮的窗户轻响。 温如意便攀上了坐塌,抬手拉窗户下的支架,长袖从手臂滑落,露出光洁的肌肤,一条手编的链子挂在腕上,垂下来的小玉坠子紧贴着肌肤,泛着光芒。 厉其琛手中的书轻轻晃动了下,随着一扇窗合上的声音响起,他将书搁下,起身。 「下午时刑部那儿又派了人来,侯夫人闭门不见,杨夫人担心侯夫人会对阿荷下手,便也留在了侯府。」温如意说着,瞧见窗户上出现影子,一扭头,厉其琛已经走过来了,她便收回手,往下蹲坐,将瓮上的盖子打开,「这阵子时不时下雨,集市里每天都有菌子卖,您尝尝,可香呢。」 焯水过的面,淋上热腾腾的菌子汤,香气在屋内散开来,莫说是饿着的,便是吃饱的都还能空出两个胃来,温如意将碗往他那儿推了推,还是有些担心阿荷:「妾身看侯爷那身子,像是强撑的。」破败了三五年的身体哪有好的这么快,今天又说了这么多的话,阿荷才回侯府,总是需要靠山的。 「钱往生会在京都城中多留一阵子。」 温如意轻掖嘴角,有些好奇:「侯夫人这般,可算是拒捕?」接连两次刑部派人过来请她都不配合,她应该知道最终自己还是会走刑部那一趟的,比起审到最后来拿人,现在去至少还体面一些。 厉其琛朝她抬手,温如意便朝他挪了挪,对视半响,温如意先屈服了,倚到了他怀里,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猜测起侯夫人这么做的缘由,要么是破罐破摔了,要么就是笃定自己后台够硬,不会出事。 想想前一天夜里小庭院遭袭时陈小婉的行径,那这金家的后台,可是太后娘娘。 到此,温如意不免看他,几次入宫,她都觉得太后娘娘对王爷的态度是关切过了头,太后娘娘比先帝小了有四五岁,那与王爷相差也不过五六啊。 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温如意就觉得太后对王爷,并不止是君臣之礼。 厉其琛垂眸,对上她灼灼的眼神。 气氛一瞬变得有些玄妙,适才还正儿八经说着萧劲侯府的事,这会儿匐在他的胸口上,那好奇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厉其琛拨开她额前垂下的长发:「近日朝中事多。」 长袖提起时带了些微风,恰好窗外有风送入,一股不太熟悉的香味飘入了鼻息,温如意吸了吸,厉其琛的手一顿,她已经往上攀了几寸,鼻头轻轻动着,秀美微蹙,须臾,她仰头看他:「王爷身上好香。」 这香味有别于每日下朝回来所带的,也别于那些烟花之所的浓厚胭脂水粉味,适才她趴着的时候没注意,风吹过时才闻着,淡淡的仿佛是已经沁入了衣物内,说明呆的时间很长。 第34章 厉其琛也没注意,才回神,温如意又往上攀了几寸,对上她那双大眼睛:「王爷今天去了哪儿?」 她那眼神清透的很,就是好奇罢了,可到了厉其琛这儿,感觉不太一样,他只沉声问她:「你喜欢?」 温如意点点头:「挺好闻的,妾身想找合适的熏香,放到铺子内给客人用,但一直没有中意的,王爷您这是去了哪儿,京都城中几家铺子内好似都没有这个气味的。」 「下午时太后娘娘召见,去了兰明宫,应该是殿内的熏香。」厉其琛将她扶起来,「喜欢的话,让林管事去备一些。」 「兰明宫的么。」温如意支起了身子,有情绪在心间一闪而过,过了会儿,笑眯眯道,「太后娘娘所用之物想必很贵,妾身还是再找找罢,还有几间铺子没瞧,待妾身有空,亲自去看。」 厉其琛的胸膛上骤然一空,撇过去,温如意已经坐起来了,看神情是没什么,但厉其琛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同。 她在不高兴? 也不像,但她明显是不再热衷于向他打听关于熏香的事。 她不喜欢太后。 窗外又是一阵风,那香味散了些,屋内的气氛却有了细微的变化,两个人一躺一坐维持了会儿,谁都没作声。 忽然,窗外传来了大雨落下的声音,送进来的风凉爽了很多,抚过面颊,吹动着适才有些乱的头发,温如意伸手轻轻拨弄到了耳后,抬起头,却看到他脸上有笑意。 温如意摸了摸自己脸颊:「怎么了?」 「宫里所用熏香都是从香罗送过来的,再由人调制,范家与那儿有些生意往来,每月都有商队出发去香罗,让他们带一些过来,你自己来调。」 京都城中那些铺子内的熏香,进的都是些人们惯用的,种类并不多,但要是能从出产地带一些过来,选择就多了。 温如意原本是有这样的计划,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便有了大概的实施方案,若是有最初的货源,那她就不止是可以在铺子内给客人用,还能卖。 心中叮叮当当响起的都是银子与铜钱相撞的响声,忽然,温热的感觉贴上了耳畔,和窗外的凉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脖颈间绕着。 温如意一怔,随之是他的声音:「本王倒是觉得,此处更香。」 外的雨声很大,到后半夜都没停,温如意睡不着,靠在他怀里睁着眼,适应了屋内的昏暗后,能清晰看到他睡着时的模样。 相处近一年,温如意自认对他的一些言行是熟悉的,但从她那次灵魂出窍醒来后,有些事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娱乐圈里混的久了,见多了虚情假意的温如意,对感情的事看的很淡,再牢固的友情也会因为利益的冲突而崩裂,更别说有些虚幻缥缈的爱情了,所以温如意便练就了没心没肺的本领,这样才能活的更肆意些。 穿越到了这儿后,温如意依旧是这么做的,除了钱之外,对什么事看的都很淡,在厉其琛这件事上,他喜欢她的特别,她喜欢他的外在和大方,大家各取所需,直到她哪天顺利离开,也能很快放下。 但这些,都是基于一个前提,她认为对方也是与她一样的想法。 堂堂王爷,身边美人环绕无数,再大的兴趣,也有丧失的一天,俗话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样的公子哥儿在现代她见的多了,可不会将谁放在心上,她自然也不会当真。 可偏偏,她想岔了。 日渐的相处中,他和外界传的有所出入,越是了解,便越觉得他不一样,而这回的意外,他所表现出来的,让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是活的没心没肺,却不是不懂回报的人。 看了他一会儿,温如意抬手支起了些身体,居高临下看着,睡着时候的他少了凌厉,这帝皇家的威严都跟着退了,毫不设防的在她面前,像是能任由她做什么似的。 窗外的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淅沥沥的,吵得人越发清醒,温如意支着身子往上靠了些,托着腮帮子又看了他一会儿,须臾,自言自语:「那之前你说的,还算数么。」 她醒来之后,他对要放她走的事闭口不谈,而她也没法说自己那几天其实都在屋里飘呢,他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外面的雨声更衬的屋内安静,温如意见他许久都没反应,伸出手,轻轻抚了下他的眉宇。 同塌而眠时,通常都是温如意睡的沉,像现在这样,还是第一次,都说习武之人敏锐,之前在莞城时,他睡的也很浅,但今天似乎睡得挺沉。 温如意忽然想起舒太妃告诉她的事,垂眸看他,有些唏嘘。 正感叹呢,一只手抓住了温如意支着的手腕,往下一拉,她整个人就被带了下来,再伸手揽了下,背对着到了他怀里,略显沙哑的声音从耳后传来:「睡不着?」 说着,他还低头,在她后脖子那儿轻轻蹭了蹭,温热的呼吸穿过发丝绕到了前方,温如意忍不住缩了下:「吵醒您了?」 厉其琛却是将她箍的更紧:「在想什么?」 第35章 温如意扶着他搂着自己的手臂,深吸了一口气:「我在想王爷小时候遇刺的事。」 身后的人微张了下眼,沉沉的嗯了声。 「舒太妃说自那以后您都没有让人进屋陪夜,您怕吗?」 身后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搂着她的手松了几分,他似乎清醒了些,声音也跟着清明:「时间长了就好了。」 十几年的时间,真的很长。 「小的时候我被寄养在乡下姥姥家,因为和村里的孩子们玩不到一起,就总喜欢跟在姥姥和姑姑她们身后,有一天午后,我醒得早,便去找姑姑,想要跟着她一起去打水,但那天她心情不好,见我黏的紧,便直接将我拎到了柴房里关起来。」 「柴房内没有窗,关上门后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里面久不见阳,又堆了很多东西,空气里满是柴木的阴霉味,还有老鼠。我怕极了,用力拍门想让姑姑放我出去,但她将门锁上后就去挑水了,我被关了一下午,直到傍晚姥姥回来,将我放出来。」 「从那以后,我就很怕黑。」温如意说着说着,低低笑了,「一到晚上我就不敢一个人呆着,若是非要独自睡觉,就不能熄了灯,要将屋子照的亮堂堂的,我才能安心睡着,如若不然,我会醒上一夜。」 厉其琛握住了她放在怀里的双手:「现在呢。」 「怕了十来年,如今好了。」后来她独自在外念书,又进了演艺圈,这怕黑的阴影才渐渐好转,但每每想起来,对于那段经历,温如意还是很难释怀。 「舒太妃还同你说了什么?」 温如意转过身,面朝着他,笑眯眯问:「王爷还怕什么?」 厉其琛没有回答她,就只是看着她。 过了会儿,温如意开始心虚,声音都跟着轻下去,做了一个多月来的首次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晕过去。」她自己都没想明白,当时就是自己被抽离出去,轻飘飘的那种感觉,等她醒过来就已经是灵魂出窍的状态。 「你不想回来。」 那是若虚大师说的话,她若想回来便会回来,但这一等就是五六日,直到人快要没了时她才回来。 这般直白,倒是省了她费心思解释和圆话,温如意看着他,抿嘴:「你知道我不是她。」 厉其琛点了下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 厉其琛想了下,要说破绽,其实抬进府的当天,她收拾细软想爬墙离开时就露了些马脚,但那时还不会往身份上去怀疑,真正的怀疑是从她那次下厨炖鱼汤。 东巷温家的豆腐西施是什么样一个人,稍加打听就知道,会不会女红,厨艺如何,平日里什么脾气性子,都能打听得一清二楚,但抬进府的这一位,除了样貌一样之外,其余的可都对不上号。 而温如意之所以会进府,不是他被她美貌所迷惑,而是当日茶花会上,温如意的那些行为引起了他的怀疑,想要接近他的人很多,都抱着各式各样的目的,这个意外频出,又往他身上倒了水的侍女,想必也是其中一个。 厉其琛当时便顺水推舟,派人去了东巷温家,将她抬回了定北王府,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令他意外的是,抬进来的却是这样一位。 最初厉其琛怀疑这是否是孪生姐妹,但廖风仪查到的消息,那温家往上几辈都是普通人,过世的温家两老仅有一儿一女,勤勤恳恳卖了几十年豆腐,没有任何问题。 是身家清白的人,不是受人指使故意接近与他,但关于身份,既不是孪生,也不是易容术法,这个问题在她身上便成了个谜,除了能肯定一件事,她不会害他。 「所以,那些都是试探。」温如意想到莞城那次,大半夜不睡起来磨豆浆煮豆花的经历,嗔了眼眸,难怪呢,他最后将豆花给换了,原来是早就做了准备的。 再想想后面那些,其实她也有破罐破摔的成分,破绽那么多,如何都补不上的,两个人心知肚明的,就差摆上台面。 「可……你不想知道吗?」她的来历,她与原来的温如意完全不同。 「重要吗?」 温如意一怔,感觉到腰间收紧的手臂,重要吗?好像是没那么重要,她回不去,从哪里来真的不重要。 但他的毫不在意,令她有些意外,他的话就像是在印证那句俗语:我喜欢你,无关乎你的出身,你的来历,就只是你而已。 「不论你去哪里,本王都能把你找回来。」 那声音传来,温如意回了神,是了,她还少说了一样,他可是厉其琛。 温如意微动了下嘴角,他刚刚是不是听见她说的那句话了? 不死心,温如意看着他:「昏迷不醒时,我隐隐记得王爷说了什么。」 「嗯。」 「王爷说了脂如嫣的事,还说什么放我走。」温如意很想直白的说出来,但理智告诉她,凡事留一线,得有进退才行,不能自己把路堵死。 「若虚说,也许是你眷念家人,要时常念叨,让他们放你走。」 第36章 温如意瞪大着眼睛,说的这么扯,谁信啊,明明就是他说醒来就放她走:「王爷您不是不信鬼神。」 厉其琛尤为坦荡:「本王不信。」 那下半句,似乎是在说,不信归不信,那也不妨碍他尝试能够让她醒来的办法,万一有用呢。 「……」温如意瞪着他,这算是出尔反尔了? 对上她的视线,厉其琛显得格外坦荡,视线往下移了几寸后,带着几分含义:「不睡?」 温如意没回答他的话,直接闭上了眼,转过身去,发出舒长的呼吸声。 窗外的雨势终于小了,四周越发安静,温如意从装睡到沉沉入了梦乡,一夜过去,京都城被大雨洗涤过后焕然一新,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事儿却没断过。 除了热议的萧家事外,还有便是即将到来的六月采荷宴。 京都城中,春日踏青,初夏采荷,已经沿袭了多年,到了六月里,家中养有荷池的人家会发帖子给亲朋好友前来欣玩,而京都城中多的是这样的大户人家,所以一月内,大大小小的采荷宴,说得出名字的就得有十几个。 定北王府这儿也收到了许多帖子,但穆苓鸢却将其中一大半的帖子都给回绝了,原因很简单,同样受邀的穆国公府,穆夫人会带那张姑娘一同出席。 但避的过这些人家的,月末时宫中举办的宴会却是避不开的,到了那日时,驱车前往时还好,入宫后见了面,穆苓鸢的心情就不好了,担心这张姑娘再使坏,只简单打过招呼,穆苓鸢便带着温如意到别处去赏花。 温如意见她捏着莲蓬,快将茎给掐断了,望向远处与人畅聊的穆夫人:「穆夫人带着张姑娘出息了那么多的宴会,说不定是别的意思。」 「嫂嫂就是想将她介绍给别人,想让她融入进来。」穆苓鸢一用力,那茎还是给掐断了,莲蓬歪歪的倒下来,「将来,将来成了亲也好与她们往来。」 「那也不一定是嫁给穆统领。」温如意伸手接了一把,那莲蓬才没有掉下来,看她小脸微鼓,温如意又忍不住想去捏一捏。 「不是二哥会是谁?」 「这么多的宴会,她又在待嫁的年纪,我倒是觉得穆夫人带她出息,是想为她谋一门好点的亲事。」要真的是带回来与穆统领成亲的,如今出席的也太频繁了,再者,真的要介绍身份,婚后不是更加的名正言顺些。 「是么。」穆苓鸢转身看向远处,正好穆夫人拉着张姑娘,笑着与一位夫人攀谈,看那神情,应该是在提及张姑娘。 「可她……」穆苓鸢说了一半没再往下继续,脸上还是愁愁的,可大嫂是有想为二哥和张姑娘牵线的,那张姑娘看起来也喜欢二哥啊,再者,千里迢迢将人从昶州带回来的。 温如意看那忧愁盈满的小脸蛋,有些事儿她就算是看明白了,也不好开口明说,遂将话题转开去:「要不去那儿走走。」 温如意所说的地方是荷花池,虽不如半月湖这儿的多,但也开的盛,比这儿更清净些。 两个人正要起身,不远处吴媚儿朝她们走了过来,脸上满是笑意:「王妃让人好找啊,戏园子里正放戏,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都在,妾身就想,王妃是否要去问个安。」 穆苓鸢一愣:「太后娘娘也在?」 「是呢,看来是太后娘娘身子骨利爽了,想出来走动走动。」 说罢,吴媚儿已经走到穆苓鸢的身旁,挽了她一把:「太皇太后久居景安宫,今儿也是难得,适才听问安出来的一位夫人说,太皇太后还念叨王爷与您呢。」 身为定北王妃,入宫参宴,理应是要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问安的,穆苓鸢原本打算宴会过半时去一趟景安宫和兰明宫问安,也是没料到两位娘娘今日有兴致出来。 末了,她点点头:「也好。」 「那走罢。」吴媚儿将人挽下了台阶,扭头看温如意,「温妹妹快跟上,今儿请的是游园班子,大台柱唱女状元,平日里可难得听着。」 吴媚儿脸上那笑意和熟络的语气,仿佛是她们之间有多亲近似的,但其实这样的亲昵感,也就是温如意醒来后才开始的,自打她醒过来,吴媚儿对她就特别的热络,用她自己的话来讲,当时温如意生死一线时,她觉得人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往日里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同在王府里应该为王爷分忧,今后和睦相处为王爷操持好王府才是最重要的。 而她的话,温如意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但似乎吴媚儿并不在意别人信不信,在府里请安也好,去府外参加宴会也好,即便是别人不配合,她都能将这亲和进行到底,看她兀自沉醉到能一人演完整场戏,温如意又怎么能不给她机会。 毕竟她温如意,以往也是演技着称的啊。 「是么。」温如意迈下台阶,保持了两步的距离,笑着搭了一句,「那真算是难得了。」 「可不是,往日说那游园班子的大台柱病了,不再唱戏,可让人遗憾,如今病好了复出,多少人抬头等着呢,不愧是大台柱,开嗓便胜人无数。」 第37章 一路说着,她们到了戏园子。 远远就听到了戏台上传来的乐声,很是欢庆,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笑声,应该是被逗乐了,过了回廊后拐了弯,上楼之际,温如意看到了台子上的情形,演的是主角高中状元后,被官家小姐看上,邀请出游的一段戏。 正中间与小厮推来搡去的人便是吴媚儿口中的游园班子大台柱里王琅。 对于这位大台柱温如意是知道一些的,但不是因为他戏唱的有多好,而是贵圈内的那点事。 就如现代的追星一样,这儿也有,闲来无事时,男男女女都爱听戏,这些模样俊俏,唱功了得的戏子便是他们追捧的对象。 喜欢的人多了,总容易出事,乐意砸钱捧着的都是金主,哪个都得罪不起,据稳如意所知,这位游园班子的大台柱,就是为了躲这些事才装病不唱戏的。 而如今复出,怕是因为抵不住,迫不得已。 「小姐您您您,您可千万莫要如此啊,小生我……」 清亮的唱腔,衷述着无奈,带了些躲避不及的失措,仿佛是受了惊吓似的,又有些逗趣感在里面,与配乐交汇在一起,引了一阵笑声。 温如意恰好走上了二楼,偌大的看台这儿,气氛很轻松。 侍奉在旁宫女上前禀报,太皇太后转过身来,看到她们时候,脸上的笑意未退,摆了摆手:「怎么才来。」 「母后,王妃还年轻呢。」太后看起来气色也不错,命人看座,待她们行礼过后邀她们坐下,又关切了温如意一把,「之前听闻温侧妃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温如意福了福身:「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妾身已经好了。」 「那就好,王爷也担心的不轻。」视线落到温如意的双手,陆晼莹眼神微闪了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笑着嘱咐,「往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温如意点点头,显得很诚恳。 随后又与王妃简单说了几句,女状元的戏很精彩,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被戏台所吸引。 温如意坐着的这边,只要稍微侧目便能看到太后,算算日子得有四五个月,已然显怀,说起来,温如意对于太后怀有遗腹子这件事,还是惊叹多一些。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先帝从去年开始病重,起都要起不来了,竟然还有床帏之事的心思! 可这样的话也就心里想想,在厉其琛面前也是不能说的。 出神时,戏台上的乐声骤然有了变化,前半部分气氛欢乐的戏本子,在中间部分故事情节有了很大的转变,官家小姐求嫁不成,高官老爷恼羞成怒,状元郎女扮男装的事被人发现,上告到了皇上那儿,女状元入了狱。 戏台上正好演到了主演穿着囚衣蹲坐在木栏设的牢房内哀唱的情节,大意是她并非有意期满,女扮男装也是逼不得已,上京赶考也只为寻人,原来是几年前强盗下山时她曾被一书生所救,这书生却因此断了一条腿。 书生不求回报,悄然离开,但她却一直没能放下此事,要知道身有残疾之人是不能参加应试的,他救了她一命也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这让她夜不能寐,在只知他是京城人氏的情况下,她决定上京赶考,希望能达成他的心愿,更希望用这种方式让他看到自己,找到他。 「狗血的情节真的是不分朝代的。」温如意嘟囔着,视线移向旁边,呵,适才还乐呵呵的这些人,这会儿可都红了眼眶。 转头看王妃,懵懂中的穆苓鸢看的也很投入,眉头微蹙着,快要感同身受了。 温如意叹了声。 这一出戏不是悲剧,中间一段哀伤过后,她在牢里的诉说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太后听了很感动,觉得她情有可原,还帮她找到了当初那个书生。 而这书生身份也不低,是一个官家少爷,因为当年受伤的事失去了参加应试的资格,他便当了个教书先生。 其结局自然也是大团圆,女状元恢复女儿身,皇帝亲自给他们赐婚主持婚礼,最后一幕便是女状元穿着凤冠霞帔,在欢庆的配乐中,与她那心上人拜堂成亲。 这样的大结局在许多戏曲本子中都一样,简直是复制黏贴,温如意便是没看过都能编出几本来,可即便是如此依旧很受欢迎,人们都喜欢曲折后的大团圆。 几乎是百看不厌。 温如意看着那个谢幕后退下去的大台柱,总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很是虚瘦,适才衣服妥帖时感觉还好,这一身凤冠霞帔架在身上,却更显得他消瘦。 戏结束了,周遭的声音多了起来,太皇太后似乎有些乏累,身后的宫人扶了她起身,附近坐着的夫人们也都跟着起身恭送。 待太皇太后走下楼后,太后也起身了。 簇拥在太后身边的人更多,如今这精贵之躯,怕是迈一下台阶都得三四人看着扶着,更别说从这楼梯上下去了,这些围在旁边的人直接将温如意她们间隔出了距离,仿佛多靠近半寸都像是要加害太后。 这边陆晼莹起身,看着她们十分的和气:「如今身子重,久坐不得,如今戏也唱完了,不如去湖亭走走,那边的荷花还是前两年从引回来的,开的更大一些。」 第38章 原本是准备恭送太后回宫的,这下太后要去赏花,这些人自然都得跟着了,温如意朝后退了步,站到了吴媚儿的身后,待太后被人簇拥保护着走下去,才跟着王妃和吴侧妃往下走。 走着走着,温如意便感觉前面慢了许多。 到底时才知道,原来是先行下去的太后站在廊内没有动,后边这一群下去的,跟在她的身后,越站越多,下楼的人便慢了。 温如意抬头看去,太后似是与人在说话。 这时前面些的穆苓鸢正在往后找人,看到她后轻轻招了下手,口型喊了声温姐姐,温如意朝前走去,在与穆苓鸢隔了一人的距离,与太后隔着两个人的距离时,背后忽然遭了一股推力,将她用力往前推去。 「小心!」 「怎么回事!」 「大胆!」 温如意很清晰的感觉到了那推力的方向,不止是后面,还有旁边,将她准确无误的往前推,经过了穆苓鸢的身旁,看到了她脸上逐渐转了惊吓的神情,继而,她朝着太后那儿撞过去。 原本是隔着两个人的距离,身后明明有人保护的,在温如意快撞到时,迎面的,只是太后的背影。 在温如意的意识中,周遭的一切仿佛凝滞,嘈杂尖叫声没有了,剩下的只有这些夫人脸上惊恐的眼神,她们张着嘴,即将出声。 太后就站在走廊靠台阶的位置,往前一步就能迈下台阶,也就是说,别人撞她一下,她会跌下去。 将太后撞倒是什么罪名? 关上几日,禁足半年,严重的,最多是将她赶出定北王府去。 那将怀有身孕的太后撞倒是什么罪名? 谋害皇嗣。 死罪。 赚了那么多的银子她还没好好享受过!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轰」的一声,周遭的喧杂声又回来了,耳畔是几位夫人的惊叫。 「太后娘娘小心。」 「快拦住她,她要加害太后娘娘。」 「保护娘娘。」 温如意眼神一厉,高喊道:「太后娘娘,妾身来保护您!」 在避不开时,用力拉住了站的最近的吴媚儿,借用她的位置错开了和太后之间的距离,保证了自己只会跌下台阶但不会撞到太后。 也就在温如意快要摔出去时,她看到了太后朝前迈了一步,似也是要摔下去的样子。 几乎是一瞬间,只听见闷哼声传来,温如意和太后一前一后从走廊内摔下去,温如意被太后压着了身下,她的双手紧紧扶着太后的腰,将她腹部的位置和她间隔开来,不至于压着太后腹中的孩子,而那一声闷哼,是温如意撞到地上后发出声音。 没有预想中的痛,陆晼莹睁开眼,对上了一双关切的眼睛,温如意忍痛问候:「太后娘娘您没事吧,有没有受惊吓,别乱动,小心腹中的孩子。」 说罢,温如意努力扭动了下脖子,看向台阶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过来!」 其中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没缓过来发生了什么,还有几个,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这变了的结果,片刻后,才有人喊道:「对!快去请太医!」 这时本该簇拥在太后身旁的宫女们才匆忙赶下来将人扶起来,一面扶时,还躺在地上没有人管的温如意还在不断的提醒交代:「小心点,不要扶着走太远,就在里面坐着,等太医过来。」 「温姐姐!」不知何时被挤到后面的穆苓鸢终于挤出了人群,朝着温如意冲过来,想要将她扶起来,伸手到她后脖子时感觉到一阵湿热,缩回来时惊叫,「你受伤了!」 小人儿喊叫没有演技全凭真心实意,特别的大声。 这一喊原本注意力都在太后那儿的众人,纷纷看向温如意这边,同时也看到了定北王妃手上的血,有人更急了:「快去请太医啊,怎么还不来!」 只是受了惊吓,腹部也仅仅是抽疼了两下,还没她情绪起伏时折腾厉害,被宫女簇拥着的陆晼莹,脸色很不好看。 走廊里有人面面相觑,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有人指着温如意喊道:「我刚刚看到是温侧妃把太后娘娘推下去的。」 话音刚落,瞬间就收获了一众瞩目,她看起来挺年轻的,有些面生,像是谁家夫人带来的儿媳妇,在接收到这么多目光后有些紧张,声音却不轻,继续指控:「我刚刚站在后面,看到温侧妃冲过去。」 「你胡说,明明是温,温侧妃救了太后娘娘!」穆苓鸢拿着帕子捂着温如意的后脖子,高声反驳。 「那可说不定,万一,万一她是想借此邀功,估计将人推下去,再救人。」那妇人微红着脸,说的振振有词。 她说完后就有人附和了,那时下楼的人这么多,还有走在楼梯上的,走廊就这么宽,人挤人的,还能说是被人挤过去,不是故意撞到的。 吴媚儿也走到了温如意身旁,替她说话:「你们误会了,温侧妃怎么会做对太后娘娘不利的事,她若真的想加害娘娘,适才摔下去前,她也不会避开。」 第39章 温如意怎么听都觉得她这解释意有所指,好像是在说自己只是为了不将加害这件事做的太明显而言。 穆苓鸢扶着她还想解释,温如意捏了她的手,嘴里轻喊了声好晕,头一歪,倒了下去。 好好的一场采荷宴,出了这么个意外,太后娘娘受了惊吓,定北王的侧妃昏迷不醒,兰明宫内,本来要回景安宫休息的太皇太后,此事焦急等在兰明宫内,时不时看向内殿,十分忧心太后的身体状况,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过了会儿年轻的小皇帝赶了过来,十来岁的年纪,尚且稚气,进殿后见太皇太后在,问安后即刻问太后的情况:「太医来了没,母后怎么样了?」 「回皇上的话,太医已经在里面了。」候在外面的宫女禀报,在戏园子里时太医已经看过了,抬回兰明宫后太后觉得不适,又叫了太医进去。 「皇祖母。」小皇帝扶住太皇太后安慰道,「您别担心,母后不会有事的,父皇保佑,母后腹中的弟弟也不会有事。」 「对,你父皇保佑。」太皇太后搂住他,有些哀伤,「你父皇子嗣单薄,在你出生后隔了好几年才有你三弟,如今不过就这兄弟几人。」 「皇祖母放心,母后她一定能平平安安生下皇弟的。」想到了什么,小皇帝脸色一肃,质问侍奉的人,「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太后娘娘动手。」 「是……是温侧妃。」回禀的人似是惧怕极了的样子,垂着头说的模棱两可,「在场的夫人说是温侧妃将太后娘娘推下台阶的,但救太后娘娘的也是温侧妃。」 「这话是何意,什么叫推母后的人是温侧妃,救的人也是她!」小皇帝眉头一皱,这叫什么答案,若要害人,还救什么,既逃脱不了罪名又没能加害成功,这不是自己找死。 「奴婢也没看清,是看到的夫人这么说的。」那宫女即刻跪了下来,颤抖着身子,说话声也打颤。 「哪家的夫人。」 「延庆王府,三少夫人。」 「多少人瞧见温侧妃这么做了?」 「好几位夫人都看到了,温侧妃趁着人多,冲上前去推了娘娘。」 「那温侧妃现在何处?」 「温侧妃她,她受伤昏过去了,就在偏殿。」 「荒唐!」 小皇帝蓦地立起来,那宫女磕头:「皇上,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祺儿,此事不急。」太皇太后拉住了他,「你皇叔呢?」 「孙儿来时皇叔并不在殿中。」小皇帝迟疑了下,「皇祖母,要真的是皇叔的侧妃所为,那该如何?」 一个侧妃哪里来这么多的心思,对太后下手这种事,肯定是受人指使,而这个温如意是备受皇叔宠爱的侧妃,推敲之下,便能猜得到是谁要下手。 小皇帝也就是那意思,假如是皇叔要对母后腹中的弟弟下手,那该如何。 太皇太后看着他,半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皇叔不会那么做的。」 小皇帝皱着眉头没再作声。 过了会儿,内殿中有了动静,太皇太后和小皇帝起身走进去,散着淡淡药味的内殿中,陆晼莹坐在床上,脸色微白,看着进来的太皇太后和皇帝,轻声道:「母后,皇上,让你们担心了。」 「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哀家这就放心了。」从太医口中得知孩子没事,只是动了些胎气没有什么大碍,太皇太后这才放下心,「你且安心养着,卧床几日就好。」 陆晼莹伸手覆住肚子:「儿臣无碍,倒是那温侧妃,受了伤昏了过去,她可醒了?」 小皇帝耿直的很:「母后,可真是她推了你?」 「当时情况混乱,我也不记得是谁推了一把,之后便摔到了温侧妃的身上。」 这样的答复委实太模糊,既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太皇太后摸了摸她的手:「不论如何,这温侧妃是留不得了,我看还是让琛儿将她遣出府去的好,她一个市井小妇,毛手毛脚的,不适合留在王府里。」 「母后,她可救过王爷的。」 「那就多赏些银两给她。」太皇太后心中有了主张,拍了拍她,「你安心养着便是,此事哀家心中有数。」 陆晼莹欲言又止,看着她们出去后,脸上那担忧渐渐褪去,转而是阴沉。 放在腹间的手渐渐握紧,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才歇停没多久的肚子,又开始隐隐不适。 陆晼莹的脸色更差了,在她想要这个孩子的时候,屡屡要保不住,卧床了一个月,喝下去的汤药自己都记不清了,才堪堪守住,之后还要很小心的对待着,不能动情绪。 可在她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却扎的如此牢固,虽然不是直接摔在地上,但从台阶上跌下去,到摔在温侧妃身上力道也很大,太医诊断时却只说动了胎气,连见红都不曾有,开的药和嘱咐的卧床几日,根本比不及当初她为了保胎费的功夫。 这样的状况,如何将小产的事栽赃到温侧妃头上。 「你就是老天派来和我作对的,是不是。」陆晼莹看着小腹,一字一句,「任何时候都不让我如意。」要不是长在她肚子里,一天天看着他大起来,她都感觉这孩子根本不是她亲生的,否则为何只知道折磨她。 第40章 旁人侍奉的宫女见她如此,要叫太医,被陆晼莹阻止了:「去叫林嬷嬷过来。」 等了会儿,没等到林嬷嬷,却等到了定北王派来探望的人,只留下了东西没有进屋,陆晼莹听了宫女的回禀:「他还说了什么?」 「那公公说,摄政王忙于国事,近日还要去一趟焦庄,就不过来看望娘娘了,望娘娘您能早日平安诞下皇嗣,为皇室开枝散叶,为先帝再添子嗣。」 手中的锦被快要被捏碎,陆晼莹铁青着脸,因为急促的呼吸,胸口起伏的很厉害。 焦庄,他要去焦庄。 …… 温如意这一晕就是好两个时辰,起初她是想装晕暂时避过这件事,后来躺在偏殿内,太医进出了两趟,又有人前来探望,闭的时间久了,温如意真就睡着了。 醒来后对上的是穆苓鸢喜极而泣的脸:「温姐姐,我真怕你醒不过来。」 当温如意在戏园子里晕过去时,穆苓鸢吓坏了,她可清楚记得一个月前的事,顾家的婚宴上温姐姐当场昏倒,一睡便是五六日险些醒不过来,这回又晕过去了,要是醒不过来可怎么办。 「我昏迷了多久?」 「两个时辰,脖子上的伤是因为磕在石头上了,幸好没伤及筋骨,已经给你上了药,回府修养一阵子就没事。」穆苓鸢捂了下她额头,「你还晕不晕,会不会还想睡?若是有什么不舒服,我马上去请太医。」 「我没事,幸好我反应快,太后那儿有没有事?」若是诬告她推了太后,温如意绝对相信厉其琛保的下她,可要是腹中的孩子也出事,那就说不准了,即便是厉其琛想保,也不能避免电视剧中的情节出现,她被太皇太后派来的人,一杯毒酒灌了升天。 「受了惊吓动了胎气,没有大碍。」穆苓鸢将戏园子里的事说了一遍,「明明是你救了她,我看那延庆王府的三少夫人是故意的,太后理应感谢你的。」 穆苓鸢想得到这事儿有蹊跷,温姐姐不可能会对太后下手,是有人想借温姐姐之手害人,但她却想不到要害太后的人是太后自己。 换做温如意她也想不到啊,虎毒不食子,拿自己腹中的孩子做筹码来除掉她,这也太瞧得起她了。 「他们不拘我?」 「那些人谁敢拘着你,现在你醒来就好了,我们回府,有王爷在,谁都不敢动你。」平日里穆苓鸢是怕极了厉其琛的,但到了这时候,她对他很是相信,有他在,没人敢动温姐姐。 此时的小人儿,像是走在前头的小狐狸,后边儿有老虎跟着,什么都不怕,温如意笑了,她原本想着,怎么着也会受人审问,却不想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好,回府。」 下床后才穿戴整齐,殿外传来了通禀声:「温侧妃,太皇太后有请。」 温如意与穆苓鸢面面相觑,走出殿门,外面候着几个宫人,温如意认得她们,是景安宫内的人。 天色已暗,温如意跟随她们到了景安宫,这时辰宫内都已经掌灯,景安宫内悄无声息的,宫女们走路都是静悄悄的。 温如意在屋外等候片刻,过了会儿有宫人带她进去,亮堂的屋内,太皇太后坐在那儿,等她行礼过后,叫人赐坐,询问了她的伤势。 「多谢太皇太后关心,太医说养几日便好,皮肉伤。」 太皇太后见她谦恭,脸色稍好了些:「从你进王府,到如今也快一年了,住在王府内你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 「哀家原以为,像你这样的女子,在王府里是住不惯的,毕竟生于市井,从小自由惯了,家中父母也不会管着不让你出门,偶尔应该还会让你帮忙家中生意。」 温如意心中咯噔了下,这话什么意思?是要说教? 「妾身惭愧,学识浅薄,不能为王爷分忧,只能恪守规矩,努力的学,希望将来有一天,能为王爷分忧解难。」 太皇太后端起一杯茶:「你倒是谦虚,哀家听闻你在外面开了铺子,倒是有些做生意的门道。」 难道是要说教她在外面抛头露面? 温如意斟酌着话:「比不过那些大的,妾身只是会些小生意,平日里也多是林管事在操持,妾身懂得不多。」 「哀家觉得,你还是适合在外面。」 温如意蓦地抬起头,很快又垂眸,太皇太后轻轻吹了吹杯子内的水:「王府内,哀家看你是住不惯的。」 她还真没有住不惯,尤其是这半年里,虽说一直是想走的,但她得承认王府中的生活真的是很奢华,撇开别的不说,吃的好住得好,这有什么不习惯的。 温如意只能嗫嗫:「太皇太后。」 「王府规矩多,宫中规矩更多,你身为定北王府的侧妃,出入宫中是常有的事,你是不是也有不习惯的地方?」 这是强行要她不习惯啊。 「妾身……妾身有时是会想念家里的生活。」 太皇太后的脸上露了些笑意:「是了,当初只想着你救了王爷,该给你些名分,倒是忘了能给你恩典,问你是否想回家去。」 第41章 那笑意简直是在说温如意识时务为俊杰,她一个市井小妇,就不该习惯王府的生活,不该习惯宫里的规矩。 温如意心生了念头,太皇太后这话的意思,是要放她出府了? 想到这儿她自己都有些兴奋,这回受点皮肉伤能换来这样的结果,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由太后给她恩典,王爷就算是不愿意,也不会驳了自己母亲的脸面。 那她就不用再向王爷讨那句话。 「妾身已然在王府呆了一年。」温如意心里乐着,面露了犹豫之色,有些担忧,但又不好说出口,只捏着手中的帕子,垂着头局促不安。 「在王府呆了这么久,再要嫁人,确实不容易,不过你懂这些生意门道,也能自立。」太皇太后甚是满意这说话的节奏,「你若是想,你回家去罢。」 温如意跪了下来:「多谢太皇太后,王爷那儿,还请太皇太后为妾身做主。」 「这里有一千两银子,算是答谢你当初救了王爷。」太皇太后身旁的宫女端了个盘子上来,那上边摆着几张银票,「这些足够你离开王府后自立,至于王爷那儿,哀家会与他说,你不必担心,收拾好东西自行离去。」 温如意起初是高兴的,一千两银子在手,加上她存的那些,莫说是下半生,几辈子都花不完。 可转念一想,温如意渐渐品出不对味来了。 这场面像极了那样的剧情——你配不上我儿子,给你一百万你自己离开。 这种剧情后面都会发展成女主不拿钱走人,但男主母亲会不断诽谤女主,导致男女主之间产生误会,不再见面,从而达成了拆散的目的。 她抬了抬头,虚心请教:「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让妾身先行离开。」 太皇太后嗯了声:「你回去之后收拾东西,待你走后,哀家自会为你做主,王爷不会将你接回来。」 开什么玩笑,敢情太皇太后也是怕儿子的,说做主,不过是想让她先走,再告诉王爷是她不想留在王府中的,到时候肯定少不得说道一些她的不是,阻止王爷去找她。 可厉其琛是这样的人么,她在府外的行踪厉其琛都是一清二楚的,别说是离府回家,光是收拾东西都不能,她怎么可能在太皇太后没知会之前离开,要这么做有用的话,她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太皇太后是有多不了解自己儿子,竟然觉得她能顺利的走。 可银子还要不要了? 温如意飞快看了眼银票,唯诺:「是,妾身回去就收拾东西,待王爷不在府上时找机会离开。」 太后还想交代些什么,屋外有宫人禀报,定北王派人前来接温侧妃出宫。 「天色不早,你回去罢。」太皇太后摆了摆手,「记住你说的话。」 看着温如意离开,太皇太后脸上露了疲态,一旁侍奉的嬷嬷将她搀扶起来:「娘娘,万一她不走。」依着王爷的脾气,这些事怕是半点都不会让娘娘插手。 太皇太后眯了下眼:「备些药。」 嬷嬷微动了下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扶着她进了内屋。 …… 离开景安宫后一路前往宫门,夜深人静时,就一辆马车孤零零的在宫门外等着,除了看门的将士外,就只有云阳站在马车外。 温如意走上马车,掀开帘子时才发现里面坐着的是王爷,对上他的视线后,温如意下意识的捂紧了荷包。 捂荷包是第一反应,接下来,便满是今天戏园子发生意外的好奇,按她自己的分析,这事儿若是真成了,其结果便是她把太后推下台阶。 原来就怀胎不稳的太后,从一米高多的台阶上摔下去,腹中的孩子基本是无望了,太后小产,那么她温如意,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命也就得跟着那孩子一块儿去。 不论是为了陷害她,还是主在害太后腹中的孩子,成了,就是一石二鸟,不成,多少也会受些惊吓,生出些事端来,但事发后一直没有人来问询过这件事,温如意还是有些疑惑的。 想到这儿温如意便朝里坐了些:「王爷,是谁要加害太后娘娘?」 厉其琛的视线落在她长发遮掩的后脖颈上,黑发之中隐约可见覆着的纱布,他的眼神微黯了几分,声音沉沉:「你觉得呢。」 「莫非是与太后娘娘有过节的。」温如意想了会儿,「事情发生的时,延庆王府的三少奶奶说是妾身想推太后娘娘,是不是有人要对王爷不利?」 倒不是温如意没把自己想的重要,而是综合下来,诬陷她的最终结果,便是将谋害皇嗣的罪名盖到王爷头上,试问,如今已经位高权重到这份上的摄政王,再做出些谋害先帝子嗣的事情来,不就是有想篡位的嫌疑。 厉其琛朝她伸手,穿过了衣领,快碰到后脖子时,温如意微缩了下,厉其琛也没有继续探,而是在距离纱布几寸的地方停下来,修长的手指就搭在她的领上,轻轻摩拭:「还有呢。」 他说的是还有,那至少她猜中了一些,可还有么,温如意眼底泛了些疑惑。 第42章 须臾,温如意不确定问:「是不是已然发现背后之人?」说起来这算是一件大事了,即便是王爷压着,在场那么多人看到,也没理由这么太平,除非是能够证明这些事与她并无干系,否则,怎么会连问话都没有。 厉其琛没作声,但神情解答了温如意的问题,的确是发现了幕后指使之人。 温如意往里坐了些:「是谁啊?」 温如意这一坐,厉其琛的手指便碰到了纱布,温如意眉宇微皱了下,很快掩了去。 厉其琛收回了手:「可有想到什么?」 「莫不是金家?」温如意很努力的在想,但厉其琛树敌太多,最近的就是萧劲侯府的事了,可要往前说,撇开陆家,朝中看不爽他又弄不死他的人至少占了一半,于是,温如意一连报了十来个。 听到后来,厉其琛的眉头都跟着皱起来了,温如意的声音是越来越小,接触到他的目光后,她嘘了声,夸了句:「王爷您这么英明神武,这些人都是妒忌您的。」 马车内安静了会儿,她这话说的有些晚,听上去,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气氛有些尴尬,温如意的手刚好摆在怀里,那儿放着个荷包,荷包内还有一千两银子,温如意微动了动嘴角,心想是不是该先将这件事交代了,正欲开口,耳畔传来了他的声音:「太皇太后与你说了什么。」 「太皇太后给了妾身一千两银子。」顺势而下,温如意也没犹豫,隐下自己当时的小激动,将事情交代了,「娘娘如此,妾身就先答应了下来。」 温如意心中很清楚一件事,太皇太后要真治得住儿子,能让他听从,早就做了主派人将她送出府了,何至于要她自己走,趁着王爷不在离开,不就是偷溜。 而她更清楚的事,在这世上,最不能招惹的人不在龙椅也不在景安宫中,就是她眼前的这一位,在太皇太后兜不住的情况下,她可不会傻到自己作死自己,毕竟,在她开口之前,或许他已经知晓了景安宫中的事。 「三日后,本王要去一趟焦庄。」 温如意一愣,她才答应了太皇太后他就要出行,是要让她随行? 「你这几日收拾一下。」 温如意心中一定,想是自己猜对了,却不想他接下来话,却是要让她走。 「你收拾一下,遵从太皇太后的意思,离开王府。」见她怔怔的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厉其琛轻抚了下手上的扳指,「不想走?」 想走不想走,不就是在诈她的话,温如意对他那番话也只理解了一半,不确定道:「王爷的意思,是想让妾身走?」 厉其琛嗯了声,温如意脸有疑惑:「去哪儿?」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厉其琛看她,语调慢了几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温如意发怔:「……」 「本王既允了你,就不会食言,既然太皇太后也有此意,你离开王府,不会有人拦你。」 厉其琛的语气很平常,情绪也没有很大的波动,就像是顺势的,将当时她昏迷不醒时许下的承诺兑现了,温如意尽管心中澎湃,面上却显露的是犹豫,他这话,不会又是试探。 「王爷真的要让妾身走?」这和温如意最初想的不一样,虽然她想离开的念头没断过,但他可从没有松口过,今天忽然就答应了,温如意心中可不敢松懈半分,万一又是个坑呢。 厉其琛没有解释,只淡淡提醒:「本王此去十来日,回来时,你就走不成了。」 温如意没作声,微垂着眼眸,厉其琛的视线落在了她的手上,比起主人,这双纤白的手可没这么冷静,揪着手中的帕子,快要扯出丝线来。 …… 直到回了小庭院,温如意尤感觉自己置身梦里,今天在宫中的事已经让她觉得疑惑不解,回来王爷的那番话,更是令她有种幸福降临的太突然,不敢置信的感觉。 直到回府厉其琛都没有告诉她走了之后是否要回来,也没有告诉她这番话是否是真心实意,她可以不信,留在府里,但机会就这么一次,走或者不走,选择选在她。 「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温如意翻了个身蒙头在枕子上,探出手,在自己的腰上掐了一下,疼~ 不是梦。 温如意有些乱,翻了个身仰躺看着床顶,说白了,与她而言,就是赌不赌这一把。 赌,她有百分之五十真逃脱的机会,不赌,那这机会就是零,这么看下来就很好选了,不管厉其琛是否有别的想法,她都得试。 当初纵使只有百分之五的机会她都要尝试,她有什么好犹豫的,即便是厉其琛有别的缘由,都不妨碍她坚持自己的初衷。 刻意忽略了心里那一股奇怪的感觉,温如意的兴许一瞬高涨了起来。 走不走?当然要走啊! 「娘娘。」豆蔻端了燕窝羹进来,见温如意躺在床上,一直盯着床顶出神,又叫了她几声,「娘娘,燕窝羹好了,奴婢扶您起来。」 豆蔻扶着温如意起身,到那燕窝羹送到嘴边,温如意看向豆蔻,他在马车上说,她可以把豆蔻带走。 第43章 这个跟了自己快一年的小丫头,满心都是为了她,若是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她肯定是愿意的。 「娘娘您别动,我给您换了药。」喝完了燕窝羹,豆蔻取了药箱过来,小心翼翼撕开敷在伤口上的纱布,瞧见那蹭了皮的一块,豆蔻心疼的很,「娘娘几时受过这样厉害的伤。」 对温如意而言,这还真不算什么,拍戏的时候总免不了磕磕碰碰,尤其是古装,蹭破些皮就是家常便饭了,但见豆蔻这般,温如意咽下那话,问了句:「豆蔻,你有没有想过今后的生活?」 「奴婢就跟着娘娘,今后的生活就是照顾娘娘。」上药后,豆蔻换了纱布敷上,「娘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 「那你不嫁人了?」 撞上温如意揶揄的眼神,豆蔻的脸登时红了,将药箱急急收了,背过身去:「娘娘莫要取笑奴婢,奴婢从来没想过这些。」 温如意笑了,抬手轻轻摸了摸伤口处,清凉之余就是没有皮肤保护下的微微刺痛感,温如意脸上的笑意渐敛:「去把账本取来。」 到了后半夜,主屋内的灯还没歇下,温如意合上账簿摆到一旁,支起下巴看向窗外,月末了,天色不明亮。 须臾,她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数目,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将豆蔻适才备好的地图摊开,看着上面只听过名字从未到过的地方,笔尖瞄着一处,靠近了些,很快又往下挪去,在比莞城还要远一些地方停下。 这位置,倒正合适。 没什么睡意,温如意到了后半夜才歇下,因为总之枕着伤口位置,只能侧睡不能平躺,后来感觉天将亮时,温如意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等到她再度醒过来,天亮了。 温如意依旧是没的闲,她手上不止脂如嫣一间铺子的账,还有半年前王爷交给她的两处庄子,莞城那儿的客栈每月也会派人送账本和银两过来,这些加起来就有不少。 傍晚太阳落山时,温如意出门去了一趟脂如嫣,回来时经过几家钱馆,从东巷绕过后天色已经暗下,第二天,温如意将这些账簿都交给了林管事。 很多事有迹可循,例如她将账簿交给林管事,林管事一句都没过问,就只将东西收下,还让她放心,想必是王爷早有交代。 等到了第三天夜里,温如意见到了接连忙碌了几天的厉其琛。 两个人都没提马车上的事,就如平常一样,厉其琛在小庭院内留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天未亮,他带着云阳和云束出门前往焦庄。 就在王爷离开的隔天,温如意这儿来了位琢园那儿侍奉的嬷嬷,是不久前太皇太后从宫中拨下来的,她送来了出城的牌碟和路引,还有五十两散银。 这已经不是在提醒她,而是怕她心生反悔,直接将她赶上架让她离开,牌碟和路引都准备好了。 王爷才走了一日这就催着,太皇太后那儿,对王爷回来后是否拦得住他来找她这件事,真的没底。 路引上所记的地方有不少,可这看似一路畅通,不会有人阻拦的路,温如意却不敢用,即便是王爷不派人来追,但在太皇太后眼里,自己既知道阻拦不住儿子,那肯定还有应对的计策,倒霉的不还是她。 温如意硬是往后拖了三天,大约是确定王爷差不多已经到了焦庄,这三天里那嬷嬷每天早晚都会过来,待第四天一早,温如意准备这一趟出门后不再回来,这几天里一声不吭,看到什么都不问的豆蔻,已然自己收拾好了包袱。 温如意看了她一会儿,也没问,主仆俩就这么出门了。 定北王府中,对温如意和豆蔻的离开并没有什么关注,谁都知道侧妃时常要出府去铺子内,频繁些也没什么。 而芷园内更是毫不知情,早起的穆苓鸢还在想着,王爷不在这阵子能松上一口气,这几天可以让温姐姐陪她去开善寺一趟。 两个时辰后,换了一身行头的主仆俩,站在商行堂内,接过了别人递来的牌碟和路引,交付过银两后,她才问豆蔻:「你真的想好了?」 换下锦衣华服,温如意如今的样子,就是过去东巷温家豆腐摊上的大姑娘,头发简单的束起,裹了一块方巾,露出的地方只简单插着两根细木簪,身上的衣服半新不旧,加上刻意添的妆,瞧着就是个模样清秀的年轻小妇。 豆蔻比温如意小了两岁,便是邻家姑娘的打扮,瞧着还挺可爱。 「娘娘您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豆蔻替温如意拿了包袱,语气笃定的很,「娘娘可别嫌弃奴婢。」 「我怎么会嫌弃你。」温如意笑了,「只不过这一走,往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你还有家人再这儿,难免想念。」 「我将这些年攒下的银子放在张大娘那儿了,下回我娘来看我,就让张大娘交给她。」王爷出手大方,定北王府中的下人,月银本就别其它府邸的高,加上这一年侍奉娘娘得了不少赏赐,豆蔻攒下的这些银子,足够奉养父母,报答生育之恩。 「你倒是想的周全。」温如意没再说什么。 「倒是娘娘您,真的舍得吗?」豆蔻抱着包袱跟着温如意走出去,外面是快收拾妥当的商队,她们就是要跟随商队一起南下。 第44章 「没有舍得不舍得的。」温如意看向外面的艳阳天,正中午,无风的天里只有热浪往屋檐下滚,街上都没什么行人,背后是商行内摆了冰盆的凉爽。 「之前嬷嬷送来的牌碟,可是要带上?」 「找个地方扔了。」温如意嘱咐,「还有,往后可没有温侧妃了,你得称呼我为姐姐。」 …… 京都城中出去的商队,都配有护卫,越是大的商队,越安全,像温如意这般,出行只有姐妹二人的,出些银子跟着商队前行,是最保险不过的。 傍晚时商队已经出城了,温如意和豆蔻坐在马车上,外面的天色越渐发暗。 戌时商队才在一处沿河的石滩停下歇脚,豆蔻离开去河滩打了些水回来,掀开帘子:「姐姐,后边还有些人跟着,和我们一样。」 「不奇怪。」温如意只沾水擦了擦脖子,望向外面,河滩上已经架起了好几个火堆供人使用,这些跟随的客人可以与商队里的人同吃,也可以自己做些吃食,「带的干粮呢,早些吃了休息。」 「我刚刚问前边的厨子借了锅,娘……姐姐,我给你煮些粥。」 豆蔻还是习惯于要照顾温如意,这马车垫子不够厚实,夏日夜里河边多蚊虫,这丫头小小的包袱内,放的都是给她用的东西。 温如意阻止她去煮粥:「出门在外,凡事越简单越好,若是太细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不是还有馒头么,把那腌菜拿出来。」 豆蔻依言将馒头和张大娘腌的菜取出来,两个人就着吃了些,很快的,几个商队里的人开始压火守夜。 夏日的野外,虫鸣声带着青草味,从马车的小窗内飘入,素来沾枕睡的温如意,没多久就浸入了梦乡。 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她们后面的马车内,偶有哄孩子的声音,再过去一些是马匹的嘶鸣,轮番守夜的人在来回走动,风越来越凉快,直到月牙上了树梢,深夜至。 此时的京都城内却不太平静,定北王府中,穆苓鸢得知温如意还没回来,正着急派人出去寻人,而皇宫内,兰明宫中从宴会后就没安心过的陆晼莹,在得知定北王已经抵达焦庄的消息后,更是焦虑。 灯光昏黄的内殿传来了惊叫声,宫女匆匆入内查看,陆晼莹扶着腹部在那儿喘着气,浑身是汗。 被宫女扶坐起来后,陆晼莹依旧是无法平静下来,直到喝下半盏水才能堪堪有所缓和,可回想起梦中的情景,她又再度惊慌。 她梦到厉其琛将胥仪带回了京都城,带到了宫中,穿着公公的衣裳,就站在她面前,温柔的看着她,问候她腹中的孩子可好。 她清晰记得梦中他所说的话:阿莹,我们的孩子可乖巧,没折腾你吧? 就那时,原本只有她们二人的大殿,在他那句话说完后,忽然冒出了满朝文武,厉其琛就站在他们之中,冷冰冰的看着她,而这些官员的神情充满了鄙夷,仿佛是在观看一件极为遭人唾弃事。 除了胥仪,旁若无人的,温柔的看着她,问她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问她是否挂念他。 梦中的陆晼莹根本回答不出话来,她想说什么,话出不了口,一转眼,画面变成了她被绑在高台上的情形,周围堆满了柴火,她底下全是人,黑压压的,仿佛是聚集了整个京都城的百姓,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传入她的耳朵里,还有那呼声越来越高的话:烧死她,烧死她。 胥仪还是站在她面前,温柔的令人觉得恐惧,他说:别怕,我会跟你一起去,不论活着还是死了,我们都要一家团聚。 穿过胥仪的身体,陆晼莹看到站在高处的两个人,一个是厉其琛,另一个人,是满面青白的先帝,他的神情看起来那么僵硬,僵硬到就像是个死人,那眼眸直直的盯着她,僵硬的神情,看起来像是在笑,在观赏。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娘娘!」 陆晼莹用力揪住了宫女的衣袖,眼底闪过恐慌:「不可以!」 「娘娘!」 「不能让他把人带回来,不可以。」陆晼莹摸向腹部,嘴唇快要被她咬出血来,眼底迸射了狠劲,「厉其琛,这是你逼我的。」 …… 商队接连前行了三日,第四天的下午,到了一处小镇。 因为需要修整,商队要在这儿歇上一夜,客栈内,放下行囊温如意带着豆蔻出去闲逛。 在布庄内挑了两身衣裳,备了些干粮,温如意所做的与别人都一样,入夜后在客栈大堂内吃了些东西后带着豆蔻上了楼,关上门后便要豆蔻换衣服。 温如意换了身男装,特意在衣服内充了厚实的衣垫,让自己看起来胖一些,对着镜子黏上胡须遮住了半张脸后,戴上帽子,转头看换好小厮衣服的豆蔻:「找地方把衣服塞起来,这些也不要了。」 「姐姐,我们要走?」豆蔻记得娘娘说过,起码要十来天才能到要去的地方,可这才第四天,她们不跟着商队了? 「出去后不要说话。」温如意轻轻拉开门,走过几扇门后不再轻手轻脚,带着豆蔻正大光明下了楼。 第45章 这时辰客栈内的人都睡了,前来住店的也没几个,温如意用夸张的大汉姿势走出大堂,带着豆蔻往小镇的东面出口走去,过了小巷弄后,在那儿看到了个货运商队。 温如意递给带头的一张契约,指了指自己和豆蔻,那人看了她们一眼,摆了摆手,让她们到队伍最后面去,在这儿没有之前商队的待遇好,她俩只能坐在货车上跟着一块儿离开。 但这都不要紧,温如意为的是甩开从定北王府一路跟随到这儿的人。 半个时辰后,商队出发了。 在歇脚的小镇上,半夜出行的商队,多是为了赶路,她们跟随的商队,这天夜里都没停歇过,隔天一早就到了下一处,那时沿河的一处镇子,专门做水运生意,这个商队的货就是运送到这儿的码头上,温如意在进镇时就带豆蔻离开了商队,找地方换下男装,租了辆华贵的马车,两个人做夫人和丫鬟的打扮,让车夫驱车前往码头。 温如意挑了正中午出发的商船,带着豆蔻搭船离开。 三天后她们到了下一处的码头,下船时已经普通打扮的温如意,与豆蔻下船后,进城到了一间商行,这时豆蔻才知道,当时娘娘在京都城的薛家商行内签的契约是两份的,一份是跟随大商队一路抵达阜城,另一份便是她们现在的行程,在中途更换的好几个商队,最后抵达的则是与阜城相隔数百里路的清水镇。 中途更换的商队并不是薛家商行的,这事儿娘娘还是托薛家商行的大奶奶办的,因为她是脂如嫣的常客,这样一来,就算是有人为了查娘娘行踪去商行内看明账,也就只能看到最初的契约。 而这么接连不断更换商队的缘由,是为了甩开从京都城内跟随她出来的人。 再离开京都城的第八天,豆蔻忍不住问:「到底有多少人跟着我们?」 「不论有多少,小心为上总是对的。」温如意并不在意到底有多少人跟着她,只要能全部甩掉,与她而言这一趟出行才算值得,为了更逼真些,就连身份的牌碟和路引她都更换了两回,到这儿她不得不感慨,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真谛。 五天之后,她们终于到了清水镇。 温如意是在书上看到这个小镇的,莞城以南,还要十来天的路才能到,背靠着一个偌大的湖泊,山清水秀,到了之后果真是没让她失望,镇子西边就是那湖泊,镇子内还修有河道,将湖泊内的水引过来,这儿的百姓以捕鱼为生,生活的很祥和。 温如意花了一天的功夫在镇子的西边找到了一处宅院,宅院后边就是河道,这时节里,岸边郁郁葱葱的,风吹过冲淡了几分夏的炎热。 两个人忙乎了半天收拾妥当后,豆蔻将在井水中浸凉的甜瓜捞上来,切好了摆上桌子,见温如意靠坐在那儿甚是惬意:「姐姐,我们是不是就住在这儿了?」 温如意咬了口甜瓜,冰凉清甜的味道散开来,她眯上眼:「不是。」 「娘娘,那您要去哪儿?」 温如意睁开眼,豆蔻微红着脸,她实在是叫不惯姐姐,这可是娘娘,纵使是在外面,那也是娘娘啊。 「我在等。」温如意坐起来,看着院子内葡萄藤架下的影子,「豆蔻,我们出来几天了?」 「有十四日了。」 「京都城到焦庄,慢一些三四日也能到了,快一些只需两日,王爷说这一趟他十来天就能回来,这时,他应该已经回京都城了。」 温如意扶着躺椅站起来:「我们再这儿停留半月。」 离开京都城时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在这儿多少会传来一些消息,若是现在躲藏的太深,怕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豆蔻望着她,望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娘娘,您真的舍得王爷?」 温如意换了个方向,靠着门口屋檐下的木柱子,组织了下语言,缓缓道:「不认识他的时候,只知道京都城中有这么一位王爷,冷漠残暴,草菅人命,不问人家是否喜欢,将人掳到家中,却又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不到半年就会将人发卖,他喜怒无常,惹不得,手上的权利就只在皇上之下,谁也不敢得罪他。」 「所以最初,我是怕极了他的,但渐渐的,我发现他和别人传言中的不太一样,他性子是有些冷漠,但没到残暴的地步,喜怒无常倒是真的,但不至于让人怕到发抖。」身世条件优渥,为人大方,加上他那张脸,看看那个如夫人的反应,就知道纵使是被他掳到王府里,最终也会爱上他。 豆蔻问的小心翼翼:「娘娘不喜欢王爷?」 「喜欢啊。」温如意垂眸,低低笑着,「但我更喜欢自由。」 温如意承认自己是喜欢厉其琛的,尤其是见到她自己灵魂出窍时他那几日的反应,演戏求生存之外,温如意有时还挺喜欢和他相处的。 但温如意并没幻想过自己会成为那样剧本女主,一朝穿越,不仅让男主男配都喜欢上了她,还让有企图心,位高权重的男主为了她归隐田居,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 这虽然是不少普罗大众喜欢看到的结局,大团圆嘛,从此以后男女主过上了没羞没躁的生活,却不是温如意想要的。 第46章 即便是厉其琛真的愿意,温如意也不希望如此,他那样一个人,心中怀有抱负,当王爷贤能,做皇帝也会是一个明君,让他下地挥锄头岂不浪费。 再加上,她不喜欢宫廷王府那样的氛围。 说起来矫情,可温如意心里就是那么想的,一年时间改不过来她三十年的习惯,她不尝试改变别人,她可以选择离开,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这并不过分。 「王府里,不自由吗?」 豆蔻生活的环境,对温如意所说的自由二字有些不能理解,温如意便用之前的例子告诉她:「我喜欢过去那样的生活,虽然赚的少,但是自在。」 须臾,豆蔻点了点头,懵懂着自己解释:「有些人觉得吃饱穿暖就够了,有些人想要赚大钱过更好的生活,还有些人想当官,娘娘想过简单的生活。」 温如意笑了:「真聪明。」 可王爷从未对谁如此啊,豆蔻微动了动嘴却没有将那话说出口,最后道:「外边好像在叫卖,我去瞧瞧。」 豆蔻挎了个小篮子离开,温如意走入屋内,简单敞亮的屋内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墙不高,一眼就能看外面的屋舍,温如意对着敞开的窗户深吸了一口气。 爽快! …… 温如意在清水镇落脚,也没闲着,她带豆蔻到这儿,就两个女子,难免会引人注意,总需要点由头让人相信,休息过两日后,她带着豆蔻在镇上四处走,打听花农和药农的消息。 两个女子前来收花,这理由很恰当,打听到了镇外种花的地方,温如意租了辆马车,前往镇子外不远处的村子前去。 六月里,开的最好的是木槿花,这个花既可入药也可食用,叶子还能沐发,小的时候在乡下还有许多人喜欢在七月七采木槿叶子来洗头,温如意手头上一张方子内的主料就是木槿花。 大约是两个时辰的马车,到了之后还要走一段田埂路,很快温如意就看到了大片的木槿花簇,一排排的,还有花农在那儿摘花下来。 温如意看过后很快买下了一些,带回镇上试过后,几天后又去了一趟,与花农签了契,等她将来有了落脚处,就派人来他这儿收。 清水镇虽小却不是什么消息闭塞的地方,偶尔还是有商队经过的,会带来各处的消息,温如意在镇上呆了快半个月,京都城那儿始终是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仿佛她当初离开时那预感,真的只是错觉而已。 这天傍晚,见天色暗下,似要下雨,温如意正在院子内收晾着的花干,离开不过一刻钟,前去杂货铺买脂膏的豆蔻匆匆回来了。 「娘娘,京都城里出事了!」豆蔻进门后说的飞快,「京都城外一处庄子被人发现里面藏有龙袍,还有刻好的玉玺印,那庄子是王爷的。」 「谁发现的?」 「从京都城来的商队说,皇上五道圣旨召王爷回来,王爷抗旨不回。」 温如意终于是理顺了豆蔻的话:「你说王爷的庄子内发现了龙袍和玉玺,王爷要谋反?」 豆蔻点点头,外边就是这么传的啊,她听了之后马上回来了,那些人还说,藏龙袍刻玉玺已经是大罪,抗旨不回就是罪加一等,五道圣旨下去都召不回来,肯定是见事情败露,不敢回去。 「这怎么可能。」 温如意失笑,厉其琛有那么傻么,篡位都没成功,先把把柄给人露了干净,可渐渐的,脸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王爷一直没回京都城?」 豆蔻点点头。 「那商队什么时候出发的?」 「听他们说十七那日出发的。」 「今天是二十九,十二天。」温如意神情一肃,这种事不会是谣言的,且不论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按着豆蔻说的这些,这时候的定北王府,怕不是已经被查封了。 而这十二天里,朝中肯定派出了很多人,从京都城到清水镇,快马加鞭七八日都不用。 「豆蔻,快收拾东西。」 想到这儿,晾晒的花也顾不得了,温如意进了屋后忙开始收拾东西:「衣服就不要了,将这些带上,越轻便越好,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值钱的都贴身绑着了,温如意将小方印绑到了腿上,带了几个中午烙的饼,拉上豆蔻,想去清水镇的南门,从那儿离开。 这时来不及再找人一同离开,南门出去马车半个时辰有村子,她和豆蔻徒步前去,快一些一个半时辰可以到,先在那儿歇息一宿,明早再走。 温如意这般想着,在经过街市时,忽然看到镇子东边那儿出现了一群官兵,那些人见人就拉过来对画像,一看就是找人的,温如意急忙拉豆蔻藏入了巷子内,暗道不好,这些人来的比她想的还要快,若是没猜想,他们手中拿着的画像不仅有王爷的,还有她的,王爷离开没几天她就不见了,那些人肯定会将他们联想到一处去。 「娘娘,怎么办?」 「别慌,他们现在只是找人,我们赶去南边还来得及,从里面走。」 第47章 温如意没有多看那些人,带着豆蔻往巷子内退,拐弯后朝南边出口那儿赶去。 忽然,附近的巷子内传来了一阵马车跑来的声音,听方向是从她背后来的,温如意低声道:「背过身去让马车过去。」 那声音越来越近,背对着也看不清马车上的人,温如意只求赶快过去,好让她们赶路,在那声音经过两个人身旁时,有什么揽住了温如意的腰,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飞起来了,下意识抱住了身上的包袱,下一刻,撞入了一个怀抱。 温如意拿起包袱就朝身后的人砸去,可惜落了空,情急之下她还想用后脑勺撞人,可惜被束缚的紧,直到闻到了那熟悉的檀香味,温如意的手收紧,摸到了一串佛珠。 她整个人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须臾,她的背后传来了轻笑,惊云未定的温如意恍惚觉得自己听错了,扭过头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就是多了些胡茬。 看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功夫,温如意惊呼:「豆蔻!」 厉其琛捏住了她的手:「她不会有事。」 温如意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起来:「王府是不是被查封了,那王妃怎么办!」 「会有人去救她的。」 「我的脂如嫣!」 「暂时查封了。」 「小庭院那些人怎么办?」 厉其琛眉头微蹙,就只关心别人的安危了? 对上他的视线,温如意顷刻反应过来:「王爷您没事吧!」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脸上浮了抹笑意,勾着她腰间垂下的络子,在手中把玩:「王府被查封了,本王今后,恐怕是要靠如意你养了。」 马车内安静了会,厉其琛脸上的笑意渐浓:「见到本王,你是不是很高兴。」 反应过来的温如意飞快的将包袱紧紧抱在了怀里,盯着他:呵呵,并没有! 可温如意最终还是被洗劫一空了,从身体到她的包袱。 一间农舍内,芦苇席塌上,温如意看着厉其琛面前的匣子,累的不想动一根手指,却还是顽强的爬了起来,想将那放满了银票的匣子抢回来。 她的钱啊。 将她的银票算过后,厉其琛看向她,笑着评了句:「赚了不少。」 笑也没有用,我是不会屈服的! 温如意伸向匣子,坚持道:「这是我的银子。」 厉其琛点点头:「嗯。」 温如意继续强调:「王爷赏给我了,就是我的银子,铺子和庄子的收银,你也说归我了。」 厉其琛眼角还带着笑意:「嗯。」 温如意坐了起来,摊手,直截了当问他要:「那你还我。」 「莞城的宅子是本王赏给你的。」 温如意抬了抬头,客栈可是她开的,银子也是她赚的,那三进的宅子值多少钱,大不了她兑四百两银子给他,多出的五十两不用找了。 「东巷的铺子也是本王赏给你的。」 温如意轻哼,铺子还你,银子还我。 「那几间庄子,本王交给你打理,还有那些铺子。」 温如意这会儿半分怯意都没有,开玩笑,银子就是她的命,事关性命,哪里还会忌惮什么,不能怂:「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王爷既然开了口,难道是想食言?」 厉其琛指了指这些银票:「没有这本钱,就没有这些,如意,你该感恩。」 温如意将匣子往自己这儿扯:「这可不是感恩的方式。」感恩是她想给什么报答就给什么报答,他现在把她洗劫一空,这哪里叫感恩。 厉其琛也不去碰匣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那你说该怎么感恩。」 温如意看着匣子,蹙着眉头,虽舍不得,但她还是识时务的,挣扎了很久后道:「可以分给王爷一些。」最多三分之一,再多就拼命。 「不够。」 两个字飘入温如意耳中,她瞪向他,双手飞快的将匣子给抱紧了,妄想! 厉其琛拉住了她的手:「如意,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温如意甩了两下没甩开,便将匣子往自己身后藏,微嘟着嘴,谁说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才不是蚂蚱,她只要躲得远远的,那些人才不会在意她。 可到底是争不过他的力气,温如意还是被他拉到了怀里,那声音幽幽的,像是在蛊惑她:「已经绑在一起了,烧那一头你都逃不掉,那些追捕的人都以为你与本王在一起,是同谋,到了明天,清水镇就都是你的画像。」 「你故意的!」温如意实在是气不过,反手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可他手臂结实的人,温如意愣是拧不动,于是她转头咬了下去。 厉其琛眉头微皱,很快松缓下来,意味不明道了句:「你倒是会躲。」 待温如意松口,手臂上出现了两排显着的牙印,温如意轻哼,夸了没用,银子是不会给的。 正想时,她的脖颈那儿传来一阵疼,还有炙烫的感觉,温如意挣了下扭头,厉其琛紧靠着她,低下头来。 第48章 温如意暗道不好,可再想逃时已经来不及了,倒下去前眼睁睁看着厉其琛将匣子拿起来,放到了床内的柜子上,她轻唔了声,「银」字没出口,他连话都不让她讲。 温如意的体力,再度遭到了洗劫。 末了,他还趁火打劫,趁着她迷迷糊糊时诈她的话。 「这些银票本王拿走了。豆,豆,网。」 「不行。」温如意眯着眼伸出手,虚空抓了一把,实在是太困了,可还很努力要拿回来,在摸到厉其琛手中的匣子后,勾住了一侧,往自己怀里拉。 厉其琛失笑,逗她:「看来还不够。」 「不要了不要了。」温如意勾着匣子摇头,满脸都是不情愿,不要了,再折腾她要散架了。 「银子不要了?」 「银子要的,都是我的。」温如意还在往回勾,厉其琛使了几分力不让她拉走,温如意竟整个人朝这方向扑过来,身体力行的告诉他,命就一条,银子绝对不可能。 「银子就那么重要?」 「重要。」温如意趴在他身上重重点头,说话一顿一顿,都是下意识的,「吃饱穿暖都靠它。」银子是最令人有安全感的东西了,没有之一。 怀里的人小脸绯红,微嘟着,看起来有些可爱,她的嘴还在无声张合,眉头偶尔蹙着,似乎是在控诉他的恶行,说话不算话,怎么能抢她的银子,有失风范。 鬼使神差的,厉其琛问了句:「那银子重要还是本王重要。」 等了会儿都没声音,以为是睡着了,温如意的双手搂了下怀里的匣子,似乎是在感觉它的存在,随即瘪了瘪嘴道:「钱重要。」 …… 一早醒来,温如意发现放银票的匣子不见了,同样不见的还有王爷。 都顾不得形象,披上衣服后温如意冲出屋子,在院子里看到了范延皓。 四目相对,范延皓先不好意思了,农舍的隔音不好,昨天夜里他睡在后排的屋子,听了许久侧妃求饶的声音,他还未成亲,还是个孩子。 温如意可没管他的神情,朝院子外看去:「王爷呢?」她银票呢,找遍屋子都没找到。 「王爷去了清水镇,很快回来。」范延皓见她焦急,以为她是担心王爷的安危,「昨天那些人只是来找人,不会封镇子,他们很快会去下一处。」 温如意呵呵笑着,没有解释,既然去了清水镇,那银票他一定随身携带,她也走不了,于是温如意进屋换了身衣服梳了头发出来,询问豆蔻的下落。 「豆蔻姑娘不会有事,夫人请放心。」 照他的话,看来豆蔻是不会过来与她团聚了,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范延皓:「范大人,不介意讲讲这些天的事罢。」 范延皓总觉得温侧妃不一样了,少了对王爷的敬畏,多了些气势,在接触到她目光时,这感觉更强烈了。 「范大人?」 「一个月前,王爷带我前去焦庄,在那里逗留了三天准备回京都城时,遇到了第一次刺杀。」 温如意眉头一皱,他们到底遇刺了几次。 范延皓接下来的话很快为她解了惑,他们遇到了六次刺杀,准备回京都城时一次,回去的路上又发生了三次,逼的他们改了道,之后又遇到了两次。 「京都城中很快传出王爷别庄内发现龙袍和玉玺的事,皇上下旨召回王爷,王爷却无法回京都城,四道圣旨皆无回应,朝中满是王爷要谋反的奏章,消息也在京都城中散开。」 小皇帝起初是不信的,龙袍和玉玺这种事,还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是要陷害皇叔,可四道圣旨下去都没能将人召回,小皇帝便信了,皇叔是什么样的人,他若是想回怎么会回不了,四道圣旨都召不回人,那只说明了一件事,皇叔确实是想谋朝篡位。 有了这样的怀疑,再想之前摄政王的所作所为,小皇子才有些后怕,皇叔教导他这么久,大部分的奏章却都是他经手批阅的,朝中许多大事都是皇叔做主定夺的,若没有这件事,长此以往下去,他与傀儡皇帝就没有什么分别。 龙袍和玉玺是对怀疑的认证,屡召不回也是,加上朝中一些早就对定北王又怨言的大臣怂恿,下旨查封定北王府,派人追捕,要将定北王捉拿回去。 「墙倒众人推,王爷现在不能回去。」 范延皓将这一个月以来的境况描述的很危险,温如意却觉得厉其琛半点没有潜逃该有的样子,包括眼前的范大人,他跟随王爷去了焦庄,晋王世子还留在京都城中,皇上只查封了定北王府可没查封别的,他这边的消息,怕是灵通的很。 墙倒众人推是真,王爷现在不能回去也是真,但绝不是回不去,而是王爷另外目的。 温如意看了他一会儿:「京都城中闹的沸沸扬扬,皇上已经定了王爷的谋逆之罪,王爷留在此处,既不能洗脱罪名,是否要将这罪名坐实了。」 范延皓愣了下,看温如意的眼神有些复杂。 「范大人和王爷是怎么知道我在清水镇的,是早知道我的行程,还是派了暗卫跟随?」 第49章 温如意的语气不重,话却很犀利,这让毫无准备的范延皓有些招架不住,原本是打算用上边一段话先推脱过去的,但现在看来,温侧妃知道的不少。 「王爷布了这么大的一盘棋,范大人,接下来,是要去哪里?」 「……」范延皓还是接不上来,眼前这位豆腐西施的气场,太大了。 见他不说,温如意要回屋,范延皓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夫人如何得知……」 「我想王爷不会那么蠢,会让别人打的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京都城都回不去。」温如意转身,笑盈盈的看着他,「如果不是,那便是王爷刻意让这些事发生。」 至于目的,就得看京都城那儿出手的是谁了。 范延皓愣在了当场,许久才缓过劲来,他怎么感觉,温侧妃像是换了个人。 …… 回到屋子内的温如意,久久不平平复心情,她坐在那儿,一会儿抱起早就被翻光了银票的包袱,一会儿又将包袱放到塌上,最后重重往里坐了几寸。 原本有些事她只是猜测而已,从范大人口中得知这些后,温如意对这件事有了大概的轮廓。 从王爷说要去焦庄开始,便已经入了棋局,得知太皇太后要她离开,他顺势说放她走,知道她爱财,不会漏下银子,便通过她,将数万两的银子带离了京都城。 别庄内的龙袍和玉玺是别人为陷害他所为,他却是将计就计的,回不去京都城是假的,他故意抗旨不回,惹恼了小皇子下旨查封定北王府,除了王妃之外,余下那些人都或多或少抱有目的,这一封,等于是借了皇上的手,将王府给清干净了。 王妃有人庇佑,太皇太后还是皇上的亲祖母,所为谋逆,那也诛不到谁去。 而现今,可不是逃命,这棋局怕是连一般都还未进行到。 想到这儿,温如意心中隐隐作痛,厉其琛拿走了她所有的家当。 简直太不要脸了! 正午时厉其琛回来了,温如意见他身上没有小匣子,更绝望了,在厉其琛和范延皓说话时,砰的一声,将门给甩上了。 范延皓惊了半天:「王爷,她……」她和以前认识的温侧妃不一样了啊,她还对王爷摆脸色。 「她说了什么?」 「似乎是猜到了王爷离京的事。」见王爷这般反应,范延皓有些不解,这会儿没有李临给他解答,二十年来没有成亲,连个通房都没有的范延皓,陷入了难解之题中。 厉其琛看了眼门外甩动的帘子:「准备一下,去邵都。」 「是。」 范延皓很快将马车备妥,可温如意却在屋内不肯出来,原想着是不是要王爷进去哄说些什么,哪知王爷就站在门口说了一句,门便开了,温如意没理他,径自朝马车走去,将脸子甩的很彻底。 接下来这些日子的行程,温如意都没给他好脸色。 要说以往在定北王府中,她为了求生存各种配合讨他喜欢,这会儿却是已经不在乎了,他知道她想走,用这个做诱饵让她离开京都城,这也就算了,他竟然还将她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给洗劫一空。 还不如弄死她得了。 厉其琛倒是显得很有兴致,起初她还会辩驳让他把银票还给她,可说的越多,晚上就做的越多,之后她便不吭声了,坐在那儿浑身上下散发着怨念,看他的眼神,就是一个大写的贼字。 厉其琛的心情却是越发的好。 温如意只能在心中默念他不要脸。 走走停停,说是前往邵都,一路上厉其琛还见了不少人,他也没避着她,温如意便知道了不少事。 在小皇帝下令追捕王爷时,京都城内又发生了不少事,太皇太后病倒了;萧劲侯爷能够轮椅外出,还能上朝议事了;家的二少爷,穆北倾入宫恳求皇上下旨,让定北王妃与定北王合离,去了定北王府亲自将穆苓鸢接回了穆国公府;忠勇侯对外声明,已与次子断绝父子关系,将他逐出族谱,从此以后范延皓不是范家人,是生是死都与侯府无关。 之后还传出了宫中宴会时的那场意外,就是那个同定北王一起潜逃的温侧妃所为,她奉定北王之命对太后腹中的孩子动手,是想除掉先帝的子嗣。 为他们辩驳的人不是没有,但此时,应了那句墙角众人推,谁若不配合着骂上几句,那便是不合群了,所以朝堂之上,一部分人闷不吭声,另一些人还在列举定北王的罪证,还不断地上奏章想将过去与定北王交好的官员都拉下水。 另外,陆家在朝中,如今是风生水起,摄政王的位置虚空了,陆侯爷便亲自上阵做了太傅。 小皇子也是个有想法的人,在诸位太傅的「指点」下,就这一月余的时间里,颁布了好几条法令。 看起来,定北王即便是没有被捕,也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八月末时,傍晚时分,他们一行人抵达邵都。 邵都是前朝都城,光是看城墙,温如意都会误以为自己来到了京都城,丝毫不逊与京都城的宏伟,即便是虽说百年过去,但依旧很繁华。 第50章 邵都位于大卫中南部,距离京都城大约一月半的马车,因距离昶州只有两郡之隔,这儿也是常年有重兵把守。 如今守在这儿的主将和副将是兄弟二人,宋威和宋虎,厉其琛此行的目的,就是他们。 进城后在一处别苑歇脚,当天夜里,府城那儿便派了人来接他们过去,说是宋威将军为定北王和范大人办了洗尘宴。 厉其琛他们前去,歌舞酒宴一直热闹到了深夜,喝趴下了一众部下后,又将他们请到了后厅,这才开始议事。 「京都城里的事我也听说了,先帝驾崩后王爷如此尽心,如今却落的这般污命,实在是不值,王爷您尽管说,帮的上忙的,宋威定当竭尽全力。」叫人看茶,宋威端坐在那儿邀请他们,「邵都的茶好,还能解酒,我一个粗人是不懂这些,王爷您尝尝。」 厉其琛将杯盏握在手中,低头轻轻吹了吹:「宋将军手上这些兵,可借本王多少?」 宋威的脸色有一瞬闪动,沉稳道:「王爷要借兵?」 「宋将军镇守邵都自然是动不得,那就只有问你借兵了。」厉其琛抿了一口茶,「好茶。」 宋威想着王爷这一趟前来,最多是要求他暗中协助,却不想他直接要求借兵,这可不一样了,前者是帮忙,后者却是直接踩入伙,看王爷现在的意思,可不简单。 「我要镇守邵都,还有宋虎。」宋威反应也很快,没往厉其琛话里挑,先将自己摘出来,「他带兵多年,可以协助王爷。」 话音刚落,门口那儿便传来了粗亮的声音:「大哥,怎么不在外头继续喝了。」 一个魁梧的军服男子出现,与他粗亮的声音相匹配的是浓厚的胡茬,他抱着个酒坛子大步走了进来,走到宋威右下方坐下,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摆,抬头便注意到了厉其琛身边的温如意,顶着一张冲天酒意的笑脸,继而便挪不开眼了,摸着下巴声音轻浮:「啧啧,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儿。」 宋虎的话说完后,后厅内顿时一片安静,厉其琛坐在那儿,似乎是没听到宋虎的话似的,手中的杯盏缓缓转着,神情未变。 受惯了各种瞩目的温如意则是更加从容,手中的橘柚未停,指甲嵌入,剥开时,空气里溅开了橘皮芳香,冲淡着从对面那儿飘来的酒味。 宋威的神色有些尴尬,他斥责宋虎道:「不得无礼!」 酒意作祟,美色诱人,宋威的呵斥与暗藏的警示宋虎都没有感觉到,他只盯着温如意看,一手缓慢揉着下巴的胡茬,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意图,毫无遮拦。 「定北王好享受,逃命还带着个美人儿。」宋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扶着桌子起身,朝着厉其琛他们走来。 「宋虎!」宋威喊住了他,再度提醒,「不得对王爷无力!」 「不愧是定北王,皇上派了那么多人来抓捕王爷,王爷却还有这兴致。」宋虎听了大哥的呵斥后,抱着酒杯十分敷衍的给厉其琛行了个礼,继而直接在他们面前的桌旁坐下,醉红着脸打量温如意,「素来听闻王爷喜爱美人,府内收的姬妾皆为上品,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 厉其琛的手一顿,看似没什么变化神色,已暗藏了汹涌。 「不过京都城传来消息,王爷的府邸被封了,府中女眷皆送去了静慈庵,想必这位很讨王爷欢心呐,才会被王爷带出来。」 靠的近了,宋虎的眼神越发的肆无忌惮,要说原本第一眼看到温如意是惊叹,如今这般看着,他是越看越有兴致,邵都这儿可没有如此细致的美人儿。 「还请王爷见谅,这是我二弟,不胜酒力,喝醉了尽说胡话。」宋威拿起杯子要给王爷敬酒致歉,一直没有得到他们回应的宋虎,忽然朝温如意欺身过来。 温如意的身子朝后仰,眉宇微皱,尽管他没有继续往前,但那直冲过来的酒臭味还是让人很不舒服,宋虎眼底那意图昭然若揭,若这会儿单独相处,恐怕已经上手了。 杯子轻扣声响起,厉其琛意味不明回了句:「宋小将军的眼光不错。」 听王爷这么回话,愣了下的宋虎哈哈大笑,仿佛是确定了自己的试探,原本还有些绷紧的身子当即松懈了下来:「不亏是定北王啊。」 气氛似乎看着有些缓和了,宋威见定北王没有动怒,神情松了些,给后到的宋虎圆话:「每天这时辰,宋虎都要带人去几个城门口巡视,所以才来迟了。」 「我就是带兄弟们看看,王爷在这儿也请放心,皇城那边来了人,您一声令下我们就能给拦住,适才进来时听大哥说王爷您要借兵,那也不是不可以。」 宋虎的语气一顿,视线再度看向温如意,心中的意图终于言行一致:「就是得让您这美人儿辛苦些了。」 宋威沉下脸呵斥:「宋虎,你说什么胡话!」 呵斥归呵斥,坐在那儿的宋威将军却也没有阻拦的很认真,那些恭敬的话,似乎也就只挂在嘴上。 温如意转头看了眼厉其琛,再看宋虎,总觉得眼前这个五尺汉子要完。 厉其琛嘴角微扬,看似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哦?小宋将军又何高见。」 第51章 「高见谈不上,王爷府上的美人儿众多,如此懂享乐,这阵子就让这一位陪着,怕是腻了吧。」宋虎摸着下巴的胡子,一记一记揉着,视线从温如意的脸上瞥到脖颈,眸色一紧,嘿嘿笑着,「我府上有一对双生儿,半个月前刚从西鞘那儿买来的,模样与我们大卫的人并不一样,擅舞,我派人给王爷送去如何,让您这位美人儿,到我府上呆几日。」 说完,见厉其琛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宋虎当是说中了定北王的喜好,行为也越发的大胆,甚至是往温如意这边靠了过来,意图将温如意搂到他怀里去。 「王爷若是喜欢,住到我府上也是无妨,这连日的辛劳,也该好好……啊!」 后厅内原本是坐观的情形,在宋虎的手往温如意伸去,快碰触到她的肩膀时,痛喊声响起。 温如意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只见眼前略过一只手,快速的抓住了宋虎的手腕,用力拧转,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人就已经被就扭倒在地。 宋威霍的站起来,看着抱着手臂起不来的宋虎,神色微凛。 而做了这件事的厉其琛却依旧是坐在那儿,脸上的笑意已经淡下来,拿了温如意怀里的帕子,缓缓的在擦手,仿佛根本没做过动手伤人的事,是宋虎自己碰瓷摔倒的。 宋威的脸色不甚好看,冲口的话到了嘴边及时咽住,呵斥宋虎:「还不快起来,喝了多少酒!」 可宋虎起不来,确切的说,是他这会儿虽不喊了,却疼的说不出话来,憋了一额头的汗,眼见着从额头上往下掉,原本酒醉涨红的脸,此时惨白。 他叫了声大哥,抱着手臂往附近桌子上挪了些,宋威坐不住了,起身过来,本是想拉他一把的,才刚抓住他的手腕,宋虎便忍不住痛喊出了声。 宋威松开手,宋虎的半条手臂垂了下来,撩起袖子,宋虎的下手臂整个被拧转了,手掌翻转,手肘处凹陷了一处,整条手臂像是被拉长了一般,关节分错。 宋虎咬牙:「大哥。」 宋威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厉其琛:「王爷,看来今晚的这宴席,是要早一步散了,我送王爷出去。」 厉其琛将帕子随意搁在了桌上,起身后,看着已经被扶起来坐在椅子上的宋虎,淡淡说了三个字:「三千人。」 宋家兄弟俩的神情顿时变了,宋威维持着客套,将厉其琛他们送出后厅,到大门口这一路,除了例行的说在邵都的一切都由他们来照料之外,旁的再无提起。 直到走至门口,即将上马车,厉其琛从袖间取出了一封折叠起来的信,递给宋威:「萧劲侯让本王问候宋将军。」 听到萧劲侯时宋威眼神微闪,接过信时感受到其分量时,神情略有变化,但恢复的极快,收拢一切后目送了厉其琛上马车,语气平和的道别:「恭送王爷。」 不等马车经过拐角,宋威便急匆匆回了后厅。 「大哥!」见宋威回来,宋虎半吊着胳膊起身,脸上尽是怒意,「朝廷派人追捕,他要是有什么计策,怎么会丧家犬一样逃到邵都来,落难至此还敢如此嚣张。」 说到怒处,牵扯到了手臂,一米疼着,宋虎的脸色更加阴沉,没人比他清楚王爷那一记是藏了多少的狠劲,他一个带兵打仗的人被他伤至如此,可不仅仅是颜面上的问题。 「你去招惹他侍妾做什么。」三年前回京都城复命时候宋威见过定北王,那时与今日一样,玩世不恭,却任谁都得罪不起,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定北王会直接动手,前一刻还在笑盈盈的,转眼翻脸。 「区区侍妾。」宋虎满脸阴霾,眼底闪着狠辣,「有求于人还如此狂妄,当真以为自己还是京都城里呼风唤雨的摄政王,开口就是三千人,大哥,不如将他留在邵都内,咱们还能向朝廷邀个功!」 宋威摇头:「不可。」 说定北王谋反,宋威是不信的,岂有没半点声势的叛乱,无非就是朝中那些事,但皇上的圣旨还没到邵都,他就能当做是不知。 在今日宴会之前,他以为定北王已是大势所趋,来邵都的重点不是他借多少人给他去抗衡,而寻个避难之处,借着过去一些相识恩情,宋威也不会将他关押用来邀功,但借兵一事却是不可能,原本他的打算,是想派些人护送定北王南下到昶州。 但他似乎是估错了京都城内的形势,定北王这姿态,绝不是狼狈逃命。 宋虎有些急了:「大哥,难道真要调三千人给他。」 「幼帝登基,没了摄政王还有别人,你以为真的是谋反叛乱的罪名。」 「既然如此,不如将消息放出去。」要说半个时辰前宋虎借着酒劲还有所图谋,这会儿就只想在这件事上出口气,在他看来大哥就是对那定北王太过于客气,一个身边仅有几个护卫的王爷,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他要真的有本事,怎么会到这里来借兵,要知道宋家军镇守在外多年,对朝事是不过问的,要求到了他们这儿,就只能说是山穷水尽。 「你回去。」宋威摆手,叫人将他送回自己的院子 宋虎抱着胳膊起身,眼神闪烁着,藏着不甘。 第52章 后厅内顷刻安静了下来。 宋威手扶着桌子面色沉凝,须臾,他想到了什么,从袖口中取出了定北王交给他的信。 对折的信沉甸甸的,里面更像是放了什么比信更重的东西,宋威看着信封上宋将军亲启五个字,撕开后,信封内掉出一块古旧的木牌子,上面只刻了个萧字。 脑海中有画面飞速略过。 宋威的面色从红润转了苍白,这一块掌心大小的牌子,犹如千斤重,压在他手心里,令他难以承受。 …… 夜已深,邵都依旧很热闹,这个旧时的帝皇之都,至今保留着一些过去的习惯,城南画舫酒楼中传来的声音都染了别样的古韵。 温如意他们住的府宅正好在城南巷子内,夜深人静时,站在院子里就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乐声。 府宅的后院内有一座三层小阁,正对着邵都城门口方向,此时,半身高的扶栏内一抹身影矗立在那儿。 这边屋檐下,温如意披了件单衣站着,半个时辰前她醒来时不见厉其琛,出来找人才发现他在小阁上,半个时辰过去,他都没动过。 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温如意也没回头,只道:「范大人,您怎么没有去宴会。」 「另有要事。」范延皓走了过来,看了眼小阁上,继而看温如意:「夜里冷,温侧妃不如回房休息。」 温如意轻轻拉紧身上的披衣,舒了一口气:「范大人,若是邵都这边借不到兵力,会怎么样?」 「温侧妃何出此言。」 温如意转身看他:「范大人,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范延皓看了她一会儿,褪了那轻松:「宋威看似老实,实则不好对付,而他那弟弟,是出了名的好色,府中有搜罗而来的女子数百,还曾强抢妇人,到谁府上看上谁的侍妾,这是常有的。」范延皓语气一顿,「今夜将军府的宴会,本不应该将你带去。」 温如意不语,脸上噙着笑意,范延皓隐约有几分不自在,轻咳了声:「邵都这里人生地不熟,王爷担心留侧妃在这里不安全。」 即便是猜到了厉其琛带她去将军府的缘由,从范延皓口中确认了,温如意还是微怔了下,她清楚他不是怕她逃走才带上她的,而是在邵都,云阳和云束都守着她也未必能防范住一些突发状况,他们这一路过来的顺利也不是真的那么平静,只是有些事她看不到罢了。 温如意望向小阁,眼神微闪。 那么,在他周全的计策里,是否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突发状况,会导致计划生变。 仿佛是看出了温如意的心思,范延皓又道:「即便是没有这件事,宋将军也未必肯借兵,宋家几代人镇守在此,不理朝事,新帝登基也不过是换个名号罢了。」 温如意笑了笑没作声,转身朝主屋走去,范延皓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背影,神色渐渐沉静。 他自然还有没说出口,例如王爷要真的将她送出去,例如王爷没有去找她。 或者是,王爷这一路带着她的心思,到最后会演化成什么结果…… 深夜,窗外的风送入屋内,微凉,温如意躺在那儿没有入睡,约莫半个时辰后,有开门声传来。 脚步声很轻,像是怕吵醒熟睡的人,到了床边后,轻微的窸窣声,一双手落在了她腰上,背靠在了他的怀里。 温如意转过身抱住了他。 厉其琛垂眸,看不清怀里的人什么神情,但也知道她是醒着的:「不生气了?」要知道从清水镇到这儿,她可没主动亲近过,一路恼着。 温如意往他怀里靠了些,闷声:「还生气。」 厉其琛笑了,并未受今晚的事所影响:「如何?」 须臾,怀里传来了两个字:「还钱。」 「一兵一卒,几万两银子不过尔尔。」厉其琛一顿,分外的坦诚,「没了。」 温如意抬起头:「算借的。」 「好。」 「两倍偿还。」 厉其琛把玩着她的长发,看着她笑:「好。」 温如意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红俏着脸,笑也没用,她是不会被美色所迷惑的! 「莞城那边的客栈生意不错。」 还在想这日子过的是越来越没辙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这么一句,温如意的心突突猛跳了起来,转瞬她又自我安慰,不可能罢。 一心准备要离开定北王府,温如意自然也为自己铺了后路,借着莞城那客栈,之后在脂如嫣里认识了几个客人后,她就托了人沿着洛河选了几处热闹的地方用别人的名义盘下了几间铺子,加上那些七七八八的额外入股,算起来也有不少,这事儿别说林管事,豆蔻都不清楚,为了以防别人知晓与她有关,除了入股外,旁的事她都没有参与。 这么隐秘的事,不应该被他察觉的,即便是有人暗中跟随,也得她与人接触,她都没有出面如何得知。 温如意越想越不对劲,蓦地起身。 厉其琛噙着那抹笑意。 第53章 过了会,思虑过后,温如意特别认真的看着他道:「立个字据吧。」 「……」 一刻钟后,温如意坐在桌前,放下笔,将他的手掰过来,压在印泥上按了手印,随后按上自己的手印,满意的点点头。 厉其琛看到那行「用了多少银子皆双倍奉还」时,失笑:「还怕本王耍赖?」 「王爷为人顶天立地,一诺千金,自然是不会食言,只不过借还总要有依据。」温如意笑眯眯的奉承他,将那字据折了又折,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自己的绣囊中。 厉其琛坐在那儿,微眯着眼,看着她将绣囊藏好,微匐着身子,敞开的衣衫内无意露出了白兜儿,厉其琛的视线落在她平坦的腹上,眼神微黯了几分。 …… 隔天大早,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将军府那儿还派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上好的布料,名贵的药材,还有十分直截了当的一小箱子银锭。 温如意觉得,这更像是赔罪用的,因为那些药材都是女子滋补之用,就像是对昨日宋小将军无理行为的道歉,这些东西内,还有两副面饰。 东西送过来之后,接连几日,将军府那儿都没再派人来,厉其琛带着温如意走遍了邵都,正当温如意想着在这儿能谋些什么生财之道,到邵都的第八天,入夜时,收拾过行囊,一行人悄无声息的从府宅后门离开。 第二天,邵都内突然来了一群钦差,这些人与温如意当初在清水镇看到的一样,只不过是直奔他们住过的府宅,随后这些人往将军府前去。 而此时,距离邵都百里路远的一个沿河小镇内,破庙中,三个男子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嘴里塞着布条,看云阳和云束的眼神里有惧意。 就在昨天深夜,他们奉命跟着定北王他们出城,没行几里路就被察觉了,八个人跟踪,到如今就剩下他们三个,后半夜经历了什么唯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在外探查回来的范延皓走进来,看到他们醒了,扔给云阳一袋馒头,像是有意要说给他们听:「喂他们吃下去,上路做个饱死鬼。」 三个人口不能言,面面相觑后,额头上都逼出了汗,云束将塞在他们嘴里的布条取了后也没人敢说话,粗暴的一人塞了个馒头后,云束跟着云阳走了出去。 破庙内就剩下这三个人,等了片刻,确定外面的人走远了些后,其中一个靠在柱子那儿的,视线盯着门口,身子朝旁边挪动,绑在身后的手在地上摸索着。 其余两个人的神色比他还要紧张,张口无声的说着什么,在门口传来脚步声后,三个人即刻恢复了原来的姿势,那个靠着柱子的则装出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恹恹靠在柱子上,掩饰自己身后的双手。 范延皓瞥了眼他们咬了一半的馒头:「行了,那边挖的差不多了,带走。」 这三人十分清楚他们所说的挖是什么,因为昨天夜里,他们亲眼看着另外五个同伴被绑住手脚埋在了地上,只露出一个头来。 没要他们的命看起来是运气好,第二天有人经过还能救他们,但可怕的是在后头,埋人的地方是邵都郊外野狼出没最多的地方,昨夜将人埋下后,离开那地方时他们还听到了狼嚎声,不用几个时辰,那几个人就会被野狼找到,从地里拖出来啃咬致死。 而现在,他们三个恐怕也是这样的下场。 将人扔上马车后,一行人往镇外出发,傍晚的时辰,这个位于邵都南面的小镇,聚集了许多前来赶集做买卖的人,不甚宽敞的路上满是摊子,他们只能从外面绕行而过,出了镇后,约莫半个多时辰的路,马车进山了。 山路修的有些窄,平日里走动的人很少,越是往深处,马车行的越慢,车内的人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开始泛冷,那是入了树丛遮阳之处,常年阴凉。 三个人被绑在一起,愣是吓的背后发凉衣襟湿透,越是深入山林就越佐证了他们的想法,天黑之后,他们就会和那五个同伴一样。 又是半个时辰的内心煎熬,马车骤然停下,不等他们缓过神,云阳和云束冷着脸将他们拉了出来,往树林里面押去,一路满是灌木荆棘,几乎是无人会来这地方。 等将他们押到之后,正对面的,就是三个已经挖好的坑。 范延皓一声令下,三个人被推下了坑,很快填下去的土没过了肩膀,只露出脑袋。 这时天色已暗,林子内暮沉沉的还要黑,初秋,树丛间满是虫鸣声,在这种地方,一到夜里,蛇虫鼠蚁都还是小的,再晚一些出没的便都是些要人命的。 将人埋下后,范延皓三人很快撤离,远远的能够听到马车离开的响动。 周遭彻底寂静。 「他们走了!」 「东西还在不在?」 「在。」 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埋在最中间人艰难的从土里伸出一只手,有了第一只手的伸出,第二只就容易许多,待双手都自由后,他还要用力撑着地面,将无法用力的下半身从土里拔出来。 这需要更大的力量,他脖子以下都在土里不便使劲,只能扒开些埋着的泥土露出肩膀,再用力往上拔。 第54章 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快有半个时辰,此时已然入夜,周围的声音中掺杂了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待休息,他很快将他们挖了出来。 都是习武之人,解开手上的绳子之后,再离开就容易很多,山林内的环境由不得他们多停留,三个人朝着被押送过来的陆迅速离开,最初停马车的地方就剩下了车轱辘的痕迹,定北王他们早已离开多时。 「赶快回去禀报。」 「快。」 仿佛后面有什么在追他们,三个人跑的飞快,一刻钟后,更高处的地方,温如意从暗处走出来,看了眼空荡荡的去路后,转头看跟随走出来的人,语气有些得意:「怎么样。」 厉其琛没作声,眉眼却都是放松的,嘴角噙着笑意,眼神专注,有些宠溺。 温如意起初还是求夸奖的表情,接触到他的目光后,昏暗下,脸颊微微发热,正好范延皓从坡上走下来,温如意赶紧扭头朝他们看去。 昨天夜里发现这八个人后,范延皓和云束他们各个击破,将人绑起来后打算使计,带他们往南行走,中途放几个逃离回邵都报讯,这样就能诱的那些钦差以为他们是去了昶州,温如意便想了这么个办法。 格外要求这样的环境,比起那些光秃秃的荒野之地,树林内腐木的气味,虫鸣声,还有从山林里传来野兽的吼叫,这时吹过来的风都像是冤魂在哭,气氛营造的相当恐怖。 埋之前那五个人时他们就吓得不轻,加上刚才那些举措,这三个人只会庆幸自己是死里逃生,毕竟是耗尽了力气才从那泥坑中爬出来,要不是他们有些身手,体格比一般人壮实,根本没有爬出来的希望,又如何会想到破庙中不起眼的瓦罐碎片都是有意安排的。 范延皓和云束进林子查看过后点了点头:「明日一早他们能赶到邵都。」 温如意朝下走去,催促道:「那我们赶快下山吧,入夜了,山上多虫蚁。」 范延皓看着往前走去的温如意愣了愣,昨个儿给他们说计划的时候胆子还很大啊,难道是怕了?他转身看厉其琛:「侧妃这是怎么了?」 厉其琛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她可能怕黑。」 声音不轻不重,走在前面的温如意感受到他的「好心帮忙掩饰」,脚步微顿了下,走的更快了。 范延皓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昨天绘声绘色讲着鬼故事的人可是她啊,说起那个无头女尸的故事,昨天后半夜他就没睡好,就这样还会怕黑? 「下山,明早过河。」 …… 「死里逃生」的三个人,回到邵都后就将定北王的行踪禀报给了宋小将军,闻讯的那些钦差很快南下朝昶州追捕而去,而实际上,他们是往京都城方向走的,并非南下。 这天夜里,他们又回到了之前歇脚过的村落。 临近十月,越往北,天越冷,温如意端了烧好的热水进屋,外面传来了云束的请示声,拉开垂帘,云束端着一碗药站在那儿,还热腾腾冒着烟,是刚煎好的。 温如意看着这药碗愣了愣:「大夫不是只开了三天的药?」 四天前在外留宿时,温如意受了凉犯了咳嗽,在镇上看过大夫过抓了三帖药,到昨天就该喝完了,怎么还有。 云束回道:「这是大夫开的固本方子。」 厉其琛的这俩侍卫,面部工程和他们的主子一样,完全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温如意接过碗闻了下,味道的确是没那三天的药这么冲,便问:「开了几天。」 云束短暂停顿了下:「药是范大人抓来的,七天。」 「这么多。」温如意嘀咕了声,当着他的面将药喝了,原本是怕苦,到最后舌尖尝味道才发现是甜的,随口问了句,「这是补药罢。」 也亏得云束一如既往就这么一个表情,他点点头,接回碗后退了下去,温如意抿了下嘴唇有些疑惑,用的都是些什么药,之前她醒来后喝了半个月的固本方子,也没这么甜啊。 温如意也没往别处去想,出了屋后朝厨房走去,将灶台下的火闷小了些,从篓子内捡了几个番薯压倒灰堆底下,起身查看灶台上炖着的鸡汤时,紧挨着灶台的墙壁传来咚咚的闷响声。 温如意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厨房内安静下来,墙壁那边也跟着安静,隔了几秒后,又传来咚咚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隔壁敲,确认自己没听错,温如意等了会儿,面朝着那堵墙壁:「谁?」 听到她回话后,那咚咚咚声音更急促了,温如意走出厨房朝隔壁望去,这是一件柴房啊。 走近看,门并未上锁,温如意手才挨上去呢,吱呀一声,不太严实的门朝里面开去,正对面露出了数捆柴火。 没人啊。 温如意下意识抬头看,青天白日,太阳高挂呢,吓唬谁,再说云阳和云束都在。 温如意抄起棍子支向那门,还没等她走进去,只听见咚的一声,有东西从门内一侧滚出来,是手臂粗细的一根树棍,撞在柴火堆上停了下来。 温如意没有进去,只朝侧边站了下往里望,很快,她看到了个被五花大绑在角落里的男子。 第55章 「……」温如意看着那张快赶上她貌美,还冲着她流眼泪,即便是一副狼狈相都遮掩不住他容颜的男子,一时无语。 而在看到温如意之后,这男子的神情看起来更惹人怜了,虽然是被堵住了嘴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温如意还是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他想说的话。 救他。 秋日的午后阳光还是暖人的,这边屋檐下,被照亮的地方与柴房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柴房内有这么个不容忽视的存在,所有的注意力,也就只能在他一人身上,为他所吸引。 但过了许久,温如意看归看,始终是没有动作。 或许是他心中太急切了,不愿意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看温如意没有要进来的意思,被绑住了手脚的他,硬是朝一旁的墙壁撞去,脸颊撞在了墙上,生生把塞在嘴里的布给敲松了,舌头得以活动,将布给顶了出来。 这又费了些功夫,待那布从嘴里脱出时,已是疲的满头汗,他看向温如意求救:「姑娘,我不是坏人。」 就算是现在这样一幅狼狈相,放在人群中也是瞩目的那个,更别说收拾干净后的模样,皮肤如她一样白皙,五官俊秀,有几分柔美感,一双眼眸格外好看,没有什么侵略性,反倒是会让人生出亲近感来。 再加上他这比常人要动听数倍的声音,让温如意想起一个词来:声控。 但她依旧是没有说话。 男子更着急了:「姑娘,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是被人带到此处的,姑娘若是不信,就请劳烦姑娘帮在下一个忙,到附近的衙门里替在下报个案。」 早前去邵都前他们在庄子内住过几日,前前后后就这么些屋子,温如意还是很熟悉的,再加上他虽看着狼狈但并非脏乱的模样,他到这儿应该不长,而他们到这儿也不过两日而已,看情形,他到这儿的时间更短一些。 焦庄距离清水镇这儿起码得半个月的行程,厉其琛抓这么个人过来,总不能是觊觎人家的美色吧。 许久都没等来回复,男子静下心来,整个人朝门口这儿挪了几分,发现用处不大,放弃后倚着柴木问:「姑娘,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温如意一愣:「你不知道?」 男子摇头,只是简单的动作就显露了不凡的仪态:「我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此处,等了一上午看守我的人才离开,听他与别人的话,似是都进城去了,适才我恰好听到厨房里有人,就想试一试。」 所以他不仅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还不知道这庄子里有哪些人,要不然他怎么会向她求救,虽然王爷和范大人都出去了,但云束和云阳都在啊,他根本逃不出去。 于是温如意试探:「谁抓你来的?」 「我被一男子在焦庄打晕,昏睡至此的,今晨才醒来,中途他曾喂我吃食,仅他一人。」男子仔细想了想,于样貌,就是普通男子的长相,形容不出什么特点来,非要说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声音,与其样貌不符,略显粗沉,但这也算不上什么线索。 听他这么说,温如意倒是记起来,今早王爷出门时,院外停靠的马车旁,的确有一张生脸孔,按这么推算,他们应该是昨天夜里到的。 「他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在下不知。」 男子说罢看着温如意,打量着她身上的装束,再看她手中的棍子,用他那惑人的声音道:「姑娘你是庄子里的人?」 温如意低头看了眼今早刚换上的衣裳,与附近女子的打扮无异,温如意摇头:「我住在附近,今日我娘有事,就让我来送菜。」 男子心中微松了一口气,与他而言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等了一上午才等到隔壁有人,哪怕是一点希望他都要试试,也亏的是个住在附近的姑娘。 想到这儿,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姑娘,你可否帮我。」 这画面到了温如意眼中,倍感熟悉,不就是她惯用的伎俩之一,想要有所图时,会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无害一些,没有杀伤力才能够降低别人对自己的警惕心,更何况他被绑成这样,加上这幅容颜,怎么看都是个受害者。 温如意也给了他一个十分纯善的神情:「怎么帮你?」 「这庄子内可还有别人?」 「有啊,庄子内还有做活的人,不过眼下大家都在休息。」 「姑娘可否替在下松绑。」 温如意犹豫了下,没作声,神情里就是那意思,万一他不是好人。 「姑娘,我真的不是坏人,你若不信,我也不勉强,可否劳烦你到附近的衙门里替在下报个案。」 男子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没有过多纠缠让温如意替他这一个陌生人松绑,而是如最初那般请求她给自己报案,不浪费时间,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到衙门里,在自己被带离之前被官兵发现。 温如意又犹豫了会儿才道:「那你叫什么,家住何处,我好和衙差大哥说,还有,这庄子和镇上离的有些远,来去也得个把时辰。」 第56章 「我叫胥仪,焦庄人氏,你将我身上这玉佩摘下来……」话音未落,男子的话猛地顿住,神情有变,追问温如意,「姑娘可否告诉在下,此处何地?」 「这儿是板桥镇,离莞城不远。」温如意随口说了一处地方,与清水镇这儿是两个方向,清水镇往南,板桥镇是往北的,距离京都城更近一些。 男子听到之后,眼神都亮了。 「姑娘,除了这玉佩,还有我所戴着玉萧,劳烦你将它也摘下,送到镇上的戚玉楼交给掌柜,之后再去衙门。」为了让温如意放心,男子还转过身给她看自己被绑的有多牢,双手是挣不开的,「我身上还有些银两,就当是给姑娘的报酬。」 半刻钟后,没有客气的温如意手中多了一块玉佩和一个成色极好,雕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萧坠子,右手上还有一个钱袋子,沉甸甸的,少说也得有个十几两银子。 「在下脱身之后,还会报答姑娘。」 温如意没作声,拿着这些东西转而往厨房走去,打量了一圈后,拿了两个馒头回到柴房,放在了男子的怀里,郑重的点头:「我等会儿就去镇上。」 「多谢姑娘。」男子看起来很感动,大抵是这半个月来,温如意是唯一让他觉得有些希望的人,这半个月里他睡的时间比醒的多,醒来时却也是昏昏沉沉的,根本没有求救的机会。 「我得走了,要不然他们休息好了该找我。」温如意‘好心’给他从柴房另一边搬了个草垛子让他靠着,继而利落的离开了柴房,合上门后,对着门板上那一块用来补漏钉上去灰色板子,笑的格外好看。 拿起手中的玉萧后,温如意笑的更好看了,指尖勾起串着玉萧的绳子,在半空甩了两个圈,转过身去,看到了站在前屋墙边的厉其琛。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和那玉萧一样收的极快,将玉萧藏到手中后捏紧了,好似他看不到,往身后一藏,继而恢复了笑靥,朝他走去:「王爷您回来了。」 厉其琛朝那柴房看了眼,视线落回到她身上,瞧着像是正儿八经讲道理的样子:「答应了他的事食言,非君子所为。」 「妾身是小女子。」温如意朝他福了福身,理直气壮的很。 范延皓走了过来,看这情形,大抵也猜到了些,温侧妃应该是与柴房那位打过照面,遂感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温如意心情好,想了想后先将那玉佩拿了出来,问他们:「值多少?」 「宫里的赏赐,温侧妃觉得值多少。」 玉萧的成色可比玉佩好多了,再者一个是藏在衣襟内的,这玉佩少说也值个几百两银子,那这玉萧,怎么也得翻倍吧。 想到这儿温如意好奇起胥仪的身份来,宫里的赏赐可不是人人都能拿的,那位的长相如此,莫非出身不低,可也不会啊,若是出身高,适才他直接自报家门,让她去镇上联络人岂不是更快么。 往回走时,温如意好奇:「王爷,他是什么人?」 「看着不像是做粗活之人。」这样的样貌和肤色,怎么着也不会是普通人,温如意想到他的仪态,还有那比样貌更吸引人的声音,仰头看厉其琛,「莫非是个艺人?」 京都城中有几位琴师颇受人追捧,温如意在清斋坊也见过,确实是很吸引人。 进了屋,温如意见他没否认,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方向:「柴房中这一位,品貌端正,比清斋坊的艺人还要更出色些,入宫献艺受赏,莫非也是琴师?」 斟了茶,温如意托腮看着他,没这么简单啊,有那闲情逸致,干嘛还把人绑在柴房里。 厉其琛拿起温如意摆在桌上的玉萧,端详了会儿后将顶着一段的珠子往后拨,手指粗细的玉萧一段,磨圆的内径中,隐约可见几个字。 再看那顶着的珠子,靠拢的那一面弧度上,也刻了几个字,但中间穿着绳子瞧不仔细,温如意取来了宣纸和墨后,轻轻一蘸,往宣纸上压去,一个「滢」字跃然纸上,中间空缺的圆圈是绳子穿过的地方。 厉其琛的声音随之传来:「他是个戏子。」 看着那虽小但清晰的字,温如意心中腾升出一股很奇怪的感觉,她抬眸看着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太后娘娘的名字里,就带了个滢字。 半响,温如意迟疑:「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他的?」 厉其琛抹去珠子上的墨,低头摩拭着玉萧上所雕的图案,声音凉薄:「六年前他是游园班的大台柱。」 说起游园班温如意便想起几个月前的宫宴,那天在戏园子内唱戏的不就是游园班的人,她早前听吴媚儿说起过,太皇太后酷爱听戏,只不过这两年听的少,以往每隔几个月就有戏班子入宫为太皇太后唱戏,游园班在京都城中久负盛名,入宫的频率也很高,一年下来得有个两三回。 六年前先帝身体还健朗,王爷的年纪也不大,朝堂纷争没那么明显,宫中一片和乐,戏班子入宫逗了各位主子们高兴,赏赐自然也多,上百两的玉佩对她们而言并不算什么。 只不过赏赐刻有自己名讳的东西,这就有些奇了,更何况,那胥仪是要让她拿着这两样去镇上的戚玉楼。 第57章 倏地,脑海中闪过什么,温如意更不确定了:「这戚玉楼,是不是与京都城有关?」 厉其琛看着她:「陆家。」 温如意怔了怔,过了会儿,她的眼睛越张越大,她看着厉其琛,深吸了一口气。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 屋内安静了下来,温如意叩弄着小桌脚,先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继而陷入了尴尬中,尽管好奇心作祟很想求证下,但往大了说,先帝逝去还未周年坟头就冒了青,事关皇家颜面,不好直接开口。 于是,温如意用略带感慨的口气道:「看来这位胥仪公子在京都城中很受欢迎。」 厉其琛看着她,眼神微闪,温如意挺了挺腰杆,没毛病。 许久后,明明是安静的屋子,温如意好像听到了他的笑声,是从他眉眼间散发出来的,并不明显,可温如意越发确定,他就是在笑。 又过了会儿,他终于开口:「有些道理。」 听起来他是毫不在意的,在揶揄她故意装不懂。 这时屋外传来了云束的请示声,厉其琛离开后,屋内的气氛才恢复如常,温如意松了一口气,这样的问题着实是不好问的。 …… 天色暗下来时厉其琛还没回来,在柴房外的草亭内,温如意从范延皓的口中,证实了她那个胆大妄为的猜测。 游园班由来已久,出过不少名角,普罗大众虽称他们为戏子,其中也有几位因才华受人尊敬,而这些名角,多为男子。 八年前,游园班当时的台柱子因为年纪的关系退了下来,他的徒弟理所当然继承了他的衣钵,成了当时游园班的顶梁柱,就是胥仪。 胥仪因其不俗的唱腔,过人的样貌,早在之前就颇受欢迎,做了游园班台柱子后更是忙碌,时常被京都城中的达官贵人点戏,一年多后名声传入宫中,专门为太皇太后安排这些事的公公,就将他们请入了宫唱戏。 说好听些是献艺,说通俗点,大都是跑江湖卖艺的活计,不仅活儿要好,也得会做人,胥仪在这点上就比他师傅做的更得心应手,赏赐自然也不断,胥仪交给温如意的那玉佩,就是太后陆晼滢赏赐的。 过了两年,有一阵子太皇太后身体不佳,游园班入宫的频率还是与往常一样,从那时开始,给太皇太后唱戏的胥仪,变成了给太后献艺。 宫中妃子甚少出宫,原本能消遣的事儿就不多,听听戏赏赏花,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没什么奇怪的,当时太后娘娘每隔两三个月召他们入宫,对众人而言,更不是什么值得特别去注意的。 可恰巧的,陆晼滢就看上了胥仪。 温如意微张了下嘴,抱着胳膊往亭子内靠了些,挡住吹进来的风,想了下后斟酌语句:「早就有联系了?」 当初范延皓查到这些事时,惊讶程度并不亚于温如意,但如今却很平静:「两年前春狩,他假扮太监,陪在太后身边。」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信息量有些大啊。 「一年前,游园班的台柱子换了人,胥仪以抱病之名回了焦庄,在焦庄呆不过两个月,他又回了京都城,住在京都城内一处别苑,未告知别人,今年一月,从京都城回了焦庄。」 温如意靠着扶栏缓缓坐下,所以,太后这是金屋藏娇? 此时就不是什么大胆的猜测,而是推证,先帝四月初驾崩,而他是一月离开,四月末时宫中传出太后娘娘有身孕的消息,当时说是已有两个多月,二月里有的,而在消息传出之前温如意入宫时,太后就有了迹象,她在刻意隐瞒将怀有身孕的时间往后退,实际上,消息传出来时她起码是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早前在听到那消息时温如意就吐槽过,先帝病重成那样怎么还能有房事,皇家的做派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现在想来,不是坟头冒绿,这得是头顶青烟,绿帽垒三高了。 草亭内陷入了寂静,过了会儿,消化了这些消息后,温如意问:「先帝不知道吧?」 范延皓微点了下头。 温如意没有继续问下去,王爷会知道这些,恐怕是早就在查这些,而对太后来说,腹中的孩子就和□□差不多,风险大,却还暗藏了莫大的诱惑,如今这形势下,她若生下个皇子,有陆家在,小皇帝的皇位才叫岌岌可危,可若被曝出孩子非先帝血脉,这后果…… 想到这儿,温如意猛然一震,那天戏园子中她险些推倒太后酿成大事那日,想借此栽赃嫁祸的人,是太后自己。 温如意的后背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为她的图谋,也为她的狠心。 过了会儿,温如意转过身看柴房的方向,戚玉楼,陆家,所以他求救的对象,也是太后。 …… 夜深时厉其琛还没回来,温如意因为想的事情多,也有些睡不着,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屋外终于传来了动静,不大的屋舍门被打开时,由外卷入了一股凉风,吹到了床帏这儿,布幔晃动。 厉其琛一进来就看到她靠坐在那儿,床畔的桌上点着灯,枕边放了一本游记。 第58章 温如意闻到了一股烟油味,似乎是从什么炼场内出来,在厉其琛洗漱过后,这股味道依旧隐隐存在。 「范大人今天与我说了一些关于胥仪公子的事。」温如意靠着他,双腿曲在被窝里,仰头,「王爷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厉其琛把玩着她的长发:「三年前。」 温如意微动了下,这么早。 「三年前佛光寺大典,母后身体抱恙,她代为前去,斋戒七日,胥仪假扮太监,跟随了五日。」 饶是能想到些什么,温如意听了之后还是很惊诧,范延皓口中的狩猎还是佛光寺大典之后的,换言之,这样的事不止一回。 「那谋反一事?」 四目相对,厉其琛的目光看起来很平静,温如意却是了然了,这些事都是相连的,栽赃嫁祸也好,谋反也罢,有前因才会有后果,莫须有的罪名都是为了掩盖太后腹中那个非皇家血脉的存在。 其实面前有更妥当的办法,只要孩子没了,胥仪和太后之间的事就成了一笔无证之帐,你要算,我也能狡辩,更何况牵扯诸多,不会真的拼个你死我活。 可野心呐。 温如意轻轻握紧了放在怀里的拳头:「王爷抓他来,是要带他回京都城?」 「嗯。」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厉其琛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身,双手正好放在了她握拳的腹间,轻轻抚过平摊的小腹,忽然提了句,「药喝完了?」 「大夫开了几贴固本的药,还有几日。」温如意被他弄的有些痒,忍不住笑出了声,往一旁缩了缩,「可他若回了京都城,太后娘娘会不会杀人灭口。」 「会。」手中落空,厉其琛有些遗憾,看着她泛红的脸庞,头一次觉得钱往生的话有些道理,确实是太慢了。 夜深了,几度沉默后,温如意有了困意,最后在说到要如何保下这个胥仪公子时,温如意的双眼眯着眯着就再也睁不开了。 待到第二天时,她便理解了厉其琛口中,送胥仪回京都城是什么意思。 大清早时她走出院子就看到胥仪,身着白色衣袍,头戴白玉冠,翩然立在那儿,玉树临风。 在看到温如意后,他还甚为绅雅的朝她颔首,那姿态,便是柴房内的人换了身衣裳收拾干净后该有的模样,温如意有些疑惑,直到范延皓出来后看他的目光,温如意才确定眼前的这个人不是真的胥仪。 这时「胥仪」笑了,轻抚了下衣袖:「还是让夫人您认出来了。」 开口后区别就更明显了,胥仪的声音更为之清澈,虽然这个人的声音也好听,但依旧是比不过。 范延皓也看出了差别:「你这声音还差点。」 「还差两位药,他的声音不好学。」王苦一与他相处半个多月,为了的就是学他各种仪态动作,但在声音上始终是无法齐致,最后还得借助旧时秘药来改变嗓音。 「不止是声音。」温如意往他身后绕去,又绕了回来,端详着他的站姿,「不够柔。」 静态时看着是没什么,简单的动作也瞧不出破绽来,但胥仪的某些身段动作是多年养成的,在柴房内时,他偏身一动都会带上些韵味,温如意看向王苦一:「你可听过他唱戏?」 「他在焦庄的小馆内,每隔半月会去唱一场。」 温如意点点头问范延皓:「我们在这儿还要留几日?」 「七八日。」 温如意心中有了主意,既然要学就学的更像一些:「范大人,劳烦你替我准备几个菜肉包子,再备一些清粥。」 说做就做,半个时辰后范延皓准备好了这些,温如意换过衣裳,端着它们推开了柴房的门。 此时快临近中午,从昨天晚上开始没有吃过东西的胥仪当即便闻到了热包子的的香气,他抬起头,昨日见过的姑娘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将一碗粥和一碗包子摆在了自己前面的板子上,继而绕到他身后,费力解开了绑住他手的绳子,最终也只解开了左手,抱歉道:「公子,你快些吃,他们出去了,我是偷偷进来的,等会儿就得走。」 用惯了右手,左手也只能拿东西吃而已,想要绕过去解身后的绳结难于登天,胥仪没有尝试,而是追问:「姑娘,你可去衙门了?」 温如意面露难色,犹豫了下后,从怀里将玉佩和玉萧都拿了出来,还有昨日的银子,塞到了他手中:「公子,衙门里说这些不归他们管,你是焦庄人氏,就去焦庄的衙门里找人,至于你说的戚玉楼,掌柜的,掌柜的说……」 「掌柜的说了什么?」 「他说这种不明身份的东西他们不收,天底下想上门攀亲的人多了,每个都理会他们还不得忙死,焦庄来的人他们不认识。」 柴房内沉默了会儿,胥仪的脸色泛了些白,这要是在京都城中,岂会认不出来。 「他们还说,这么贵重的东西,莫不是,偷,偷来的。」 温如意停顿的话语让胥仪的脸色越发难堪,他捏紧了手中的东西,磕的手心生疼,须臾,他冲温如意展了个笑颜:「姑娘,我真的不是坏人。」 第59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那,那要怎么才能让他们相信?」温如意显得六神无主。 「外面可有人守着?」 「庄子外头有,昨天夜里来了好些人,今早我来时看到他们都守在这附近。」 柴房内安静了会儿,胥仪将手中的东西又交到了温如意的手中:「我是京都城游园班唱戏的,曾去过陆家,告诉掌柜的,这是他们本家嫡大姐赏赐的。」 温如意更犹豫了:「这……」 「你不必有所顾虑,尽管送过去,他若还不肯要,你就给他看这玉珠内刻着的字,他定会收下。」还是动听的声音,但此时的笑看起来却没那么和善,「届时你再告诉他,我被人掳到此处。」 温如意垂眸,呵,她说什么来着,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时间过的出奇的快,尤其是在忙于做一些事时,一眨眼,十来天便过去了,秋日的天又冷了许多,在一场大雨后,清晨醒来呼吸可见薄雾时,他们出发前去莞城。 十来天的功夫要临摹一个人的诸多习惯并不容易,但专挑了其中几样加以练习却是能够像其十之八九,温如意从胥仪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他和那位陆家嫡小姐的事,行程过半时,王苦一开始每天以胥仪的面貌示人,予以习惯他的身份,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游园班前台柱子。 十一月中,这天深夜,在距离莞城还有两日之远,半山腰上,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显然厉其琛对于这样的状况是有所预料的,当这些黑衣人出现时,守夜的云束和云阳很快作了反应,加上事先安排在林中的一些人,输赢难分。 起初这些黑衣人是直攻厉其琛所在的马车,来势凶猛,在折损了数名黑衣人后,这些人忽然掉转了方向,所有人朝着仅有两个人守着的后排马车冲去,没有进马车救人,而是直接夺过了马车的主导权,自己驾车,朝着另一个方向冲过去。 这边本就是山路,往上是朝莞城反向,掉头是往下的路,坡度算不上陡峭,可若是快速驱车,往下冲时速度是很快的。 当那几个黑衣人夺得了马车的主导权往下驱车时,纠缠在厉其琛身旁的黑衣人不再恋战,四散开去往林中躲藏。 云束他们没有追。 一刻钟后,山下传来巨响,是马车摔下陡坡的动静,还有马的嘶鸣声,云阳带人前去查看,那辆被劫走的马车已经翻滚下山,摔落在山崖下四分五裂,看高度,里面若有活物,就没有幸存的可能性。 深夜里视线不清,云阳扔了火把下去,也仅是能看个大概,马车摔的很惨烈,那匹嘶叫的马因为被一路拖下去,吊在半空,也仅剩下半个身体。 「王爷,那些人已经离开。」 厉其琛看向远处,周遭都是黑漆漆的,山林间还有不知明的声音传来,半响,他下令:「走。」 天将亮时他们翻过了这座山抵达距离莞城最近的一个小镇,歇息了半个时辰后,直奔莞城,第二天入夜时,已经到达莞城外的众人没有进城,而是留在了附近的一个村子内,更换过衣物后,凌晨时跟随进城赶集的牛车,混入了莞城。 天未亮他们到了莞城靠西的集市,进了巷弄后,抵达一处并不起眼的院子,佯装送货的云阳和云束在一刻钟后将板车从后门推入,翻开板车上堆满的草垛子,露出里面加厚的隔层板,撬开来,昏睡不醒的胥仪被藏在其中。 两天前深夜他们遭袭时,胥仪就是被藏在范延皓的马车内,而那车黑衣人劫持离去驱下山崖的马车,是王苦一假扮的胥仪一路来进出的那辆马车,行程过半时让王苦一假扮成胥仪,除了让他适应之外,就是为了蒙骗中途跟上他们的这些人。 厉其琛是料准了他们会挑哪个时机动手,才在去莞城必定要翻过的那座山上歇脚。 黑衣人盯准了王苦一所在的马车,对厉其琛他们的围攻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而那辆马车上其实也是有隔板夹层的,王苦一在进入马车后没多久就利用暗隔离开了,黑衣人劫持马车后查看到被束缚在马车内的,实际上是个假人。 若他们是来营救,不出几里路就会露出破绽来,可明显的,这些黑衣人所接受的命令是杀人,并非救人。 抵达莞城后,周遭的氛围紧张了许多,距离京都城只有三四日的行程,这里的守卫虽然没有京都城来的严,但每日也在查人,而这些也是能打探消息最近的地方,待到下午时他们就知道了不少有关于京都城的事。 前一段时间的消息厉其琛这儿都知晓,近日的,就在他们到的四五日前,年幼的小皇帝病了,京都城内每年到了十一二月都会迎来气温骤降的现象,去年先帝也是因为这个病情加重,小皇帝一病好几天,朝堂上的事就暂由几位辅佐的大臣主理,其中陆家占首位,还有便是在定北王仓惶逃离后,代了摄政王位置的延庆王世子,也在其中代为处理朝政。 太后娘娘即将临盆,宫中对此事十分重视,请接生婆这种事都传到了莞城这儿,可见京都城中是什么光景。 旁的一些便是关于定北王要谋反的后续,定北王逃至何处做了什么,与定北王有关的有些官员被降职的,被监禁的,有降职的自然还有升迁,就在上个月,旧时在朝中已耿直出了名的几位大臣,因陆家一系起了些争执,意见不同,竟也被降职了,这几位大臣一气之下就自己辞了官,收拾东西离开了京都城回了老家,而他们的一些门生,皆遭到了打压。 第60章 用莞城的百姓夸张的说法来讲,每天都能看到从京都城离开,途径这儿的官员。 除此之外,余下的是茶余饭后的一些事,传的多了没什么可信度,其中还有提到温如意的,这个跟着定北王一同消失的侧妃,没什么好话,都是贬义的,竟还有说她用狐媚之色迷惑了定北王,让其谋反。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仓惶逃离」的主角:「王爷,这时间不对啊。」如今是十一月中,太后娘娘不是即将临盆,是早已临盆,算日子,生下的孩子应该都满月了。 范延皓将刚送来的一封信交给厉其琛,神色微黯:「十月初太后早产一女。」 「那太皇太后……」话没说完温如意顿住了,都到这时候了,太皇太后要么倒戈要么被囚,后者的可能性大过前者。 温如意看向厉其琛,太后的野心已经彰显无疑,一个月前产下女儿时,她可以用早产掩埋过去,毕竟能见孩子的人有多少,而早产这件事也不会引人怀疑,毕竟先帝驾崩这件事对太后的打击很大,一直以来都是怀相不稳。 而现在将这个瞒下不说,那她就是要等到足月时「生个」儿子出来,再顺手解决掉生病的小皇帝,一举让这个冒牌的不能再冒牌的儿子继承皇位。 那这大卫,就真的要改朝换代了。 这厢厉其琛看完信后出去了一趟,第二天时,温如意起来时王苦一就不在了,听范延皓说是连夜赶往京都城,中途会有人接应,与王苦一同时离开的是胥仪。 七天后,京都城中忽然传出有人被推下宫墙的消息。 紧接着只隔了半日的功夫,京都城中传出太后腹中孩子是假的消息,之后是太后已然产女,到了隔天,传过来的消息便是太后与戏子私通,企图混乱皇室血脉。 这几件事接连传过来,莫说是京都城了,莞城这儿都炸开了锅,百姓们不明所以,对这突然转折的事没能反应过来,而温如意这儿,在消息传开之后,已经离开了莞城,朝着清水镇的方向出发。 沿途时与已经离京的晋王世子他们会合,温如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 那天前来接应王苦一他们的就是李临,定北王谋反一事曝出后,他们几个从小与定北王一块儿长大的就成了盯查的对象,李临他们还好一些,忠勇侯府因为范延皓跟随叛逃,日子变得很不好过,于是便有了脱离父子关系的那出戏码。 李临和廖风仪两个人作风依旧,该出游的出游,该去画舫赏小曲儿的照旧,这阵子他们几乎是每隔十来天就要出城一趟,陆家可以派人将忠勇侯府的人都禁在府中却不能将廖王府和晋王府也给禁了,所以只能派人盯着。 鉴于过去定北王与他们的关系,即便是过了几个月,陆家那边依旧是没有放松对他们的警惕,但人在外时变故多,也容易出纰漏,再者也不能堂而皇之的盯人,便给了他们机会,顺利将接应到了王苦一。 之后兵分两路回京都城,进城门时李临所带的人都被盘查了,而王苦一他们,比他们早一步混入了城中。 进城之后胥仪交到了李临他们手中,王苦一则是要想办法混入宫中。 对李临他们而言,入宫比出城要容易的多,只要混在王府女眷中,以晋王府和廖王府的身份,出入宫中十分的容易,王苦一混在她们之中入宫后,假扮成了太监,在内应的带领下,直奔兰明宫。 可以想象太后见到王苦一假扮的胥仪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之后过了个把时辰,随即宫嬷嬷请来了宫中护卫,直接将王苦一带离。 且不论内宫之中为什么会这么快出现了护卫,当时王苦一是被请出去的,既没有束缚手脚也没有不让他讲话,看态度,似乎还存了恭敬的。 太后的本意应该是先将他稳住,以免他在宫中喧哗,等带出了皇宫再行处置,所以是让护卫送行,以防他逃脱。 但在快离宫时,王苦一忽然窜逃,方向是直奔玉明殿那方向。 见他跑了,这些护卫自然是追赶,而那时辰宫中的人比较多,一直跑到了玉明殿前的宫门口,王苦一直奔上城楼,站在了最高处。 事情有变,护卫便即刻派人去兰明宫通禀,此时正临了下朝时,官员们从玉明殿出来都是朝这个方向来的,于是便见到了王苦一被逼跳下去的画面。 这便是传到莞城时的第一个消息。 而实际场面要更为混乱,假扮胥仪的王苦一站在高处唱了一出戏,宫里宫外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时,喊了太后的闺名,继而又用唱戏的形势表了他对太后忠贞不二的情衷,甚是凄婉的述说过思念后,在即将脱口而出两个人的相处时,王苦一被追赶过来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给「推」下了城墙。 城墙下时护城河,混乱之下,待派人下去找时,尸首已经飘远。 这一幕不仅是演给那些百姓和下朝官员看的,更重要的是演给躲在暗处真正的胥仪看的,在王苦一跟着女眷混入宫时,乔装过后的胥仪也被带入了宫,甚至还远远的看到过太后娘娘。 可当心中所期许的,太后会救他变成了太后要他死,假扮自己的那个人被明晃晃捅了刀子后推下去的画面,在他脑海再也挥之不去。 第61章 而他思绪的混乱正是李临要的,加上离开时周遭「不经意」的一些言谈,当天傍晚,为补救上午宫门口那番对她极为不利的言辞,抱着即将临产的身子,在宗庙内为大卫为皇上祈福的太后,再度遇上了风波。 当着不少官员的面,胥仪出现在她眼前。 这样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在宗庙内自然是要抓捕的,但要是有人从中作梗就不一定了,将将要抓住时总会有人出现破坏,在场官员这么多,又不能将他们误伤,直到胥仪将要说的话说完,在不少人保护下的太后,不知生了什么变故跌了一下。 身边保护的宫女扶的很及时,太后并没有摔倒,可有样东西却从高高的台阶上一路往下滚,直至被人发现。 众人抬头,被扶住的太后娘娘,面上掩不住惊慌,而她那即将临盆的腹部,此时仅剩下松垮垮的衣服,有些可笑的垂在那儿,像是嘲讽。 这时再想去遮掩已经来不及了,在场看到的人太多,太后娘娘假孕这件事成了众人最关切的事。 然而这场面还不是最糟糕的,彼时的宫中,兰明宫内,婴孩的啼哭不止声引起了延庆王妃的注意,原本她是去景安宫向太皇太后请安的,没见着人后就想着到兰明宫来等候太后娘娘归来。 却不想会在太后宫中,找到一个已然满月的女婴。 延庆王府本就怀揣了别的心思,找到这个女婴后就联想到了上午发生在宫门口的事,太后尚未临盆,孩子不是她的,那不论这孩子是谁的,藏在这儿就肯定有缘由,只要能够对太后对陆家有所牵制,那这就是值得的。 于是,趁着太后不在,延庆王妃便强行将这个孩子带出了宫。 延庆王妃的出现是计划中的意外,而这个意外使得事情进展的更加顺利,兰明宫中女婴的曝光,再联系宗庙中那个戏子的话,太后混淆皇室血统的事就给坐实了。 胥仪这边有李临保着,揪不到晋王府人也找不出来,孩子那边如今由延庆王府护着,除非是太后承认那是她的女儿才会归还,京都城中传言四起,这么多百姓和官员亲眼所见,这样的情形下,已经不需要谁来提供证据,自会有人去找证据,来证实这些事。 之后的事发生的很快,之前离开京都城的一些官员,都聚集在了兴城内,待到厉其琛抵达后,这些人打了拨乱反正的旗号,在兴城举兵,要讨伐京都城中如今权倾朝野的陆家。 ……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里,京都城中已然大雪纷纷,兴城这儿也已经穿上厚厚的冬衣,虽不会下雪,但感觉这儿的冬天比京都城还要冷。 温如意过去生活在南方,能够适应这样的湿冷天,但这具身体不太能适应,在厉其琛送了她一件厚厚的大氅后,温如意才肯从屋里出来。 豆蔻追了出来,抱了个暖炉塞到温如意手中:「娘娘可是要出去?」 温如意点点头,趁着天气好,她想出去走走。 豆蔻又回屋了一趟,拿了个布袋子背在身上,温如意看到后失笑:「带这做什么,只是出去走走。」 「万一娘娘您用得上。」 到兴城后温如意见到了豆蔻,原来在清水镇分开后豆蔻就别人带到了这儿,一直留着没离开过。 主仆俩出了府,云阳驾车,温如意掀开帘子看出去,看到满街的红灯笼时才意识到,快过年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厉其琛身体才刚康复,她被封为侧妃,想不到一年间会发生这么多事。 下马车后温如意进了布庄,与掌柜的商议好要采买的布料后又去了一趟牙行,这里的东西多是成批卖的,价格比外边儿的便宜,但量也大,日常需求是用不到的,对温如意而言是恰好。 在牙行内定下了一部分东西后,温如意转而去了绣坊,这样一通下来,天色渐暗,沿街点起了灯笼,瞧过去甚是喜庆。 兴城内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和乐,兴许是天高皇帝远的关系,即便是京都城再乱,这儿依旧显得很太平,街上还有几个孩子在放鞭炮,点燃后捂着耳朵跑的很远,待窜上天后又兴高采烈的冲出来。 淡淡的爆竹烟味飘散开来,温如意问豆蔻:「我们到这儿多久了?」 「娘娘,有半个月了。」豆蔻扶了她一把,她在兴城呆了好几个月,对这儿熟悉的很,之前娘娘没来时,豆蔻最常做的事儿就是满街给娘娘找好吃的,「那边巷子口有个卖煮红豆的摊子,娘娘可是要去瞧瞧。」 提到吃的温如意便来了精神,主仆俩朝那儿走去,这时辰摊子刚摆出来,远远的就能闻到炖煮好的红豆汤香气,一旁的炉子上还架着个蒸笼,里面腾腾的冒着热气,摊主看有生意来了,掀开蒸笼盖儿,里面是蒸熟的红豆糕。 这红豆糕不像铺子中的卖相好,可它的料很实在,蒸笼里满满当当铺着红豆,其中夹杂着不少果仁,瞧着便是诱人。 等到那热腾腾的糕切块用油纸包好放到她手上时,温如意顾不得烫咬了口,哈着气将其在口中放凉了些后,迫不及待的咽了下去,好吃。 「夫人,您若是喜欢,就再多买一块去,我家的红豆糕,放凉了也好吃,您若是喜欢食热的,放在碗里蒸上一会儿便可,我这红豆汤都是现熬的。」 第62章 摊主热情的推荐起来,除了这些外,她还卖红豆饼,当日熬的红豆现杵现做,裹着的馅儿鲜香无比,吃起来又不腻口,让人停不下来。 了解自家主子脾气的豆蔻,将这些都多买了两份,一份等会儿路上吃,一份带回府去给王爷,温如意抬手轻轻抿去嘴角的红豆:「大娘,快过年了,您这摊儿摆到何时?」 「再过几天就不摆了,小年夜吃团圆饭。」说着摊主又多给温如意添了块红豆饼,「夫人是外边来的吧,这两月,兴城来了好多外地人,听说要打仗了。」 「大娘您且安心与家人过个团圆年,外头总会太平的。」 「说的也是,总会太平的。」 不知谁家提早放了烟火,抬起头,屋檐外腾起的星火,在天空绽放了下后很快就消失不见,温如意与豆蔻往街头走,等到了马车旁,手中已然拎了不少。 回到府上时厉其琛已经回来了,布了桌后,温如意将买来的红豆糕挪到他面前,献宝似的:「你尝尝。」 温如意只有自己尝过觉得好吃才会带回府给厉其琛尝尝,通常这样的情况下,她已经是吃了不少了,但今天有所不同,豆蔻盛的小半碗饭下肚后,她手里的汤已经是第二碗了,而看她的神情,好似还没吃够。 厉其琛尝了一口:「你没吃过?」 「吃了两块,喝了一碗汤,大娘说她过几日就收摊了,明天再让豆蔻去买一些回来。」吃到嘴里的山药已经炖煮的软烂,入口即化,温如意小口嘬着汤,眼睛微眯。 厉其琛低头看碟子内的红豆糕,这一块就不少了,她吃了两块都没吃饱。 加上桌上这些,她的胃口,似乎比以往大了些。 厉其琛心中有了些想法,便道:「钱大夫过几日到兴城,让他给你诊一下脉,开几副去湿解寒的药。」 说到喝药,温如意第一反应就想拒绝,但兴城这儿的湿气真的有些重,几天她都没什么精神,还容易累,等到开春的话,这情况只会加重。 温如意只得认了。 吃过饭后很快外面有人来请示,厉其琛出去后,再回来时夜已深了,等着他的温如意,靠在坐塌边上睡着了。 离开京都城后温如意就有了这个习惯,他回来晚时她都会等,有时靠在床上看书,有时在坐塌旁算账,大约是从五六日前开始,他回来时她都已经睡着了,像现在这样,手中还拿着书,人已经撑不住。 厉其琛换过衣裳后将她抱了起来,温如意迷迷糊糊醒了下,睁了睁看是他回来了,朝他身上靠去,喃喃了声:「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厉其琛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温如意却拉住了他的衣袖:「我刚刚做了个梦。」 厉其琛在她身旁坐下,替她拨开覆到脸上的头发:「梦见什么?」 「我梦见一条好漂亮的街,大雪纷飞,街上的灯有各种颜色,街的中央有一颗很大很大的圣诞树,圣诞树上挂满了礼物。」 「什么树?」 「圣诞树,挂满了礼物,最顶上是一个大铃铛。」 厉其琛抚了抚她的肩膀,将被子往下拉,温如意忽然睁开了眼,直直的看着他。 直到看的有些发酸了,厉其琛抬起手之际,不知什么情绪上来,温如意搂住了他的腰,她是做了个梦,梦见了灯红酒绿的街市,梦到了广场中央的圣诞树,梦到了十二点一到钟声响起时附近播放的圣诞歌。 她还有没说的,她还梦到了他。 梦到他剪了短发站在那儿,那一身西服穿在他的身上,该死的帅。 只不过他明明是站在她对面的,她却无法靠拢,因为他身边拥了好多人,这些女的有着各种各样的打扮,却都长着和她一样的脸,可即便是如此,她这正主却别越挤越远,以至于她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抱住他。 「这是噩梦?」厉其琛还以为她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嗯。」看的到摸不到怎么不算是噩梦了,温如意心中还念想着他穿西服的样子,果真是应了那句话,长得帅的穿什么都好看,简练短发的样子更迷人。 「萧侯爷过几日到兴城。」 温如意微抬起头,厉其琛补充:「萧家小姐会随他前来。」 半响温如意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哄她。 心中闪过一些念头,温如意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将那个明知答案的问题说出口,只冲他笑了笑:「恭喜王爷再添助力。」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睡吧。」 温如意低低嗯了声,背过身去,此时睡意很淡,听得见他在屋内走动,到了书桌旁坐下来,翻阅书籍的声音。 温如意将心头那股涌上来的情绪轻轻按下,闭上眼,强迫自己睡着。 …… 事情越来越顺利,厉其琛变得越来越忙,之前的铺陈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击,而厉其琛回来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 温如意这儿也忙碌,几天后萧劲侯抵达兴城,阿荷就住到了温如意这边,正好牙行和布庄那儿将她定下的东西送过来,温如意便带着阿荷一块儿做御寒的棉衣棉被。 第63章 绣坊内找来的十几名绣娘,加上外面招来的一些妇人,接连赶工数日,在小年夜前赶制出了数百套的棉衣棉被,加上买来的那些,温如意让云阳找人送去了营里交给范延皓,这些东西要随着讨伐的军队一同往北,以定北王的名义,沿途送给那些需要的百姓。 大雪天里,没有什么比一口热粥一件冬衣更能收拢人心了,温如意比不过那些为讨伐出谋划策的将士,但她能够在后方为他做些什么,即便不是出于别的原因,温如意也觉得自己应该做这些,他更合适坐那位置。 二八这天,兴城这儿的年味越发浓郁,一到夜里烟火鞭炮就没断过,温如意这边终于赶制出了最后一批衣物,让豆蔻去找云阳,在起身时,温如意忽然觉得一阵头晕。 身旁的绣娘及时扶住了她:「娘娘您慢点,坐的久了就会如此。」 温如意坐了会儿后起身,晕眩的症状果真是没了,这几日忙成这样睡的时间也不多,温如意也不太在意:「你们早些回去,陈管事,将备好的红包分给大家。」 耳畔传来的都是感谢声,虽说这些天很忙,但给的报酬很丰厚,临了结束时还给大家封了红包,自然是对这位王府内的娘娘赞不绝口。 温如意走出屋子,迎面一阵冷风吹醒了她,远远的豆蔻赶回来,看她没披衣裳就出来了,赶忙将披风取来给她裹上,嘴里念叨着:「外边儿冷,大过年的,可不能受寒。」 温如意将泛凉的手往她脸上摸去,笑着道:「王爷现在可是在营里?」 「王爷还在营里,云侍卫说各位大人都已经回去了,娘娘可是要过去,奴婢去备些吃的给您带去。」 「带些饺子。」温如意呵了一口气,「再带些点心。」 一刻钟后温如意坐上了去往军营的马车。 军营内很安静,只有巡逻来往的官兵,温如意带着豆蔻前往主营帐。 营帐外无人看守,走进去一看里面也没人,温如意将食盒交给豆蔻,让她送去厨房那儿热着,正准备去别处看看时,外面传来了较为吵杂的声音,很多个人同时在说话,争辩着什么。 温如意还来不及出去他们就已经走到门口了,正面撞上难免尴尬,温如意便躲到了大屏风后,心里泛起了嘀咕,云阳不是说这些大臣已经回去了,怎么还在营里。 正想时,耳畔就传来了有关于她自己的名字。 是个她不熟悉的声音,听起来年纪也不小:「这温侧妃的出身太低了,怎能单那大任,再者王妃还在穆国公府内。」 「定北王府被封时王妃被穆统领接过去了,接触婚约的圣旨,是皇上亲自下的。」 「既然如此,那就在世家中另选一个,王爷登基后便可大婚,至于那温侧妃,封个妃子难道不足矣,以其出身,采选资格都没有。」 「薛大人,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温侧妃救过王爷性命,与皇家与舒家都有恩,您要说她连采选资格都没有。」 「舒大人,她救王爷是实,难道封她为妃还不够,六宫之主,身份何其尊贵,岂能随意定下。」 屏风后的温如意微怔了下,这是在讨论封后的事? 「各位大人,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营帐门口传来,是晋王世子李临。 与晋王世子一同进来的便是定北王,李临身后还跟着范延皓,他们才去过北角,刚回营里就听到这边激烈的讨论。 「王爷。」众人起身给厉其琛行礼。 「这么晚了还有何事?」厉其琛看着他们,今天二八,下午时他就下令让他们早些回去,如今却都集聚在这儿。 众人沉默了会儿,适才说的最为大声的薛大人站了出来,声音依旧洪亮:「王爷,今早听王爷提起回京后立妃一事,我等觉得,此事王爷还需三思。」 他说完,除了不太赞同他的舒大人外,其余的都点了点头。 今天一早几位大臣问及过有关立妃的事,因为穆家小姐已与王爷解除婚约,那便意味着定北王府中没有正妃,而立下的这个正妃,将来肯定是同登大典,册封为后的。 所以这些人对此格外重视。 但当时厉其琛给出的回答时本王已有正妃。 初始这些大臣还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以为他说的是还在京都城中的穆家小姐,虽已解除婚约,但从名分上来说,她过去就是正妃,可想了一天后,这几位大臣是越想越不对,直到其中有人提说,王爷所说的正妃,莫不是如今府上那位温侧妃,这些人才恍然大悟。 这位温侧妃受宠的程度超乎预料,在外几个月时王爷只带着她一个,到现在,兴城内的府上,也只有她一人,那王爷口中的正妃,除了她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紧接着便是刚刚讨论的内容,若是温侧妃来做正妃,将来成为六宫之主,那是决计不妥的,从身份到家世的不妥。 薛大人他们这几位,就是当初在朝堂上和陆家起冲突的大臣,出了名的耿直,也是出了名的循规蹈矩,其中的薛大人算是三朝元老了,资历足够,说的话也颇有分量,如今形势虽是顺利,但仍需要这些大臣的鼎力支持,所以就有了如今的这一幕,他们要来劝阻王爷改变主意。 第64章 厉其琛看着他们,反问:「薛大人,依你之言,本王需如何三思。」 「正妃人选,应是与穆家那般的家世,即便不如,也需在世家中挑选,如此一来对王爷而言便是助力,其二,德行上更需谨慎,其三,王爷身份尊贵,正妃人选,更应慎重。」 简单总结,温侧妃这个家世不好,不能作为助力,德行上又说不过去,自小是个卖豆腐的,书都没怎么念,身份仅是个普通百姓的人,是不能够担王妃这个重任的,更别说将来要母仪天下。 屏风后,温如意瘪嘴,呵,他们还嫌她不合适,给她皇后她都不要当。 这时营帐内安静了下来,偌大的屏风隔着,温如意也看不到外边儿的人是什么神情,她也不敢动,都讨论到这么敏感的话题了,她若突兀出现,场面不得尴尬死。 过了许久,温如意很是熟悉的语气传来:「薛大人这是觉得本王眼光不好?」 糟了,他生气了。 同样听出这语气变化的李临,给了「出头鸟」薛大人一个同情的眼神。 薛大人忙道:「臣绝无此意。」 「本王的眼光没问题,那你是认为本王要需靠着正妃的家世助力才能在朝堂立足了。」 营帐内也不热,薛大人的额头却隐隐冒了汗:「臣绝无此意。」 厉其琛看着他:「你既觉得本王眼光没问题,也不需要靠正妃家世助力才能立足,那你是觉得温侧妃的德行不够好了。」 薛大人抬了抬头,说的铿锵有力:「是,温侧妃没有念过几年书,也并无过人之处。」 这会儿连范延皓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过了会儿,厉其琛的声音忽然缓和了下来:「薛大人,你可知道这些军中用度源于何处。」 薛大人微张了张嘴,源于何处,那不是该是各地所凑的么,可他也不蠢,这银子哪有凑的这么快,京都城中王爷家业被封到现在都没拿回来,过去几个月都是在外奔走的,那般形势下也凑不出这么多银子。 他心中倒是有个答案,但怎么都不愿意承认,在他开口之际,厉其琛淡淡道:「都是她的。」 这句话说完,营帐内的气氛变得很奇怪。 薛大人的脸色憋的通红,他不仅接不来王爷的话,更是被自己刚刚那句并无过人之处给狠狠的打了脸,可他不信,军中用度并非以千两来计算,万两都是小的,难道十几万二十几万的银子都是温侧妃的,她如何挣得。 最后是范延皓有些看不过去,好心替薛大人解惑:「薛大人可知温侧妃在京都城中开了好几间铺子,生意红火,半年内就赚了几万两银子。」 薛大人没作声,范延皓又好心补充:「不止是京都城,莞城也有。」 范延皓每报一处,温如意就在屏风后面咬帕子,是了,这些投下去的银子都让厉其琛给翻出来了,土拨鼠一样,翻的不仅快,还一翻一个准。 但屏风前听得人却不是这感觉,薛大人的脸色已是不能再添红了,他的眼神开始不对,额头不断的往外冒汗,擦都来不及,更重要的是,范大人的这席话,就像是再说,大家用着温侧妃的银子却还反过来嫌她不好,这是不是就叫忘恩负义。 可身为老古董的薛大人也不是这么好说服的:「王爷,既是如此,理当感激,可这是两码事,温侧妃的身份委实不妥,王爷封她为侧妃,将来她也能受封为妃,这正妃之位,却是需慎重考虑。」 「薛大人,本王离京时身边仅有侍卫二人与范大人陪同,定北王府被封。」厉其琛顿了顿,「你说她有没有资格。」 「王爷!」薛大人跪了下来,在他看来,王爷这番话后,这正妃更是不能立她,撇开所有,这温侧妃对王爷的影响太大了,「银两一事。」 「若本王不想还呢。」 厉其琛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失了耐心,声音骤冷:「薛大人,本王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王爷,请您三思!」薛大人这一跪求,那几位大人都跪了下来。 厉其琛冷着脸没有理会,径自离开了营帐,薛大人跪着想要上前,被其他人拦了下来,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舒大人将他扶起来坐下:「薛大人,你这又是何苦,王爷素来如此,立妃一事本就不该提。」 「如何不该提,这万万不可,几位大人,万万不可让王爷真的立了那温侧妃。」 「薛大人,我看您真的是老糊涂了。」站在门边,李临看着他道,「你要想家世身份好,我父王当即可以认了温侧妃做养女,太皇太后还能赐她一个郡主身份,那她就是晋王府的小姐,这身份可般配?晋王府的家世可符合薛大人你口中的助力?」 「您要看不上晋王府,这廖王府也行,忠勇侯府世代忠良你可看得上?你可知萧劲侯的女儿就是温侧妃所救,她还称她一声姐姐,这些家世身份,可足够?」 薛大人说了个「你」字,话噎在喉咙里,讲不出来。 「要说德行,将士们一路带过去的捐施衣物就是温侧妃带人赶制的,她还命了人去各处施粥,这品格可够的上?更别说这一路来她对王爷的照顾,你单说这琴棋书画,岂不肤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