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皇后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莞城遇刺的事,查到的相关人员已经被刑部传话,如今临近年关各处都忙碌,等出了年就会审理了结,所以厉其琛这两日清闲了不少。 得空听云阳回禀了一些事,门口那儿有人传话,温侧妃娘娘求见。 厉其琛示意云阳下去,没多久,温如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身后的豆蔻手里还捧了几盒子点心。 煮茶,布桌,很快坐塌上的小桌被如意斋的点心占领,温如意挑了四样,还另外加了个珍宝盒,翻开来,里面放着十六样小点心,尤为的精致。 厉其琛见她兴致高涨:「看了?」 温如意为他夹了一块点心,请求道:「有林管事帮忙,事情办的差不多了,王爷您可有空,为铺子题匾额可好?」 「何字?」 「香馥堂。」温如意缓缓念了这三个字,注意着他的神情,继续拍马屁,「王爷您的字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了。」 厉其琛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可那神情,却是实打实觉得温如意此话说的很对,温如意趁胜追击:「王爷您不说,妾身就当您是答应了的。」 「几时开。」 「定在三月里,叫林管事选日子去了。」温如意替他倒满茶,漫不经心道,「今天回府时,妾身在前院遇见舒侧妃了,她说王爷允了她出府,她哥哥来接她回老家去。」 「她不是侧妃。」厉其琛淡淡说了句。 温如意自然知道舒英现在不是侧妃,但以前是啊,好歹在王府住了几年。 可另一面温如意也有些庆幸,当初王爷那么惯着舒侧妃,到如今说她不是侧妃时的冷淡,这意味着,等到时候王爷有了新欢,她这旧爱,他也不会惦记。 不惦记才好啊! 温如意心里想的美滋滋的,嘴上可不敢说,语气自然是要透着惋惜与遗憾:「妾身今天是第一回见到舒英,却不想直接是道别,若是知道她今日要走,妾身应该备一份礼的,王爷您怎么会允了她出府。」 厉其琛看着她,却说了很没诚意的理由:「一府两侧妃,她是该离开。」 温如意心中冷哼,真不是她不相信,而是他厉其琛,何时顾忌别人怎么看啊,这时候谈一座王府内最多只能有两个侧妃,那当初明晃晃带回一个罪臣之女,还封人家做侧妃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意识到这么做不对。 这还有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哥哥呢,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总觉得舒英最后对她说的话有些怪怪的。 正想呢,屋外忽然传来了苏嬷嬷有些急促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相当娇俏的声音传来:「本郡主来看表哥,还需要等你通传,我倒要看看里面呆着什么人,还要本郡主等……」 温如意顺着那声音扭头看去,那边半合着的门被人直接推开了,一个十五六年纪的姑娘冲了进来,衣着华贵,样貌不凡,直冲到了这边坐塌,就着温如意前面些的位置坐下,面对着厉其琛,娇气的喊了声:「表哥。」 温如意只看得到这位郡主的后脑勺,但如此也够了,她已经从那一声婉转的「表哥」中想象出了她说着两个字时的表情,下意识的,温如意朝后坐了些,想将整个坐塌都腾给他们。 抬头看厉其琛,他和往常一样镇定,但那脸色,似乎比刚刚黯了几分。 温如意已经退到坐塌边沿的位置,犹如是在观一部言情剧,这小郡主从进来到现在,已经喊了八次「表哥」,五次「你身体好些了没」,四次「你怎么不说话」,三次「你瘦了」。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呼吸的平稳,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嗯,尽量发挥,不用在意她,她可以是不存在的。 云岚郡主微仰着头看厉其琛,脸上笑的可甜:「表哥,我从甘州带了些你爱吃的金橘,是今年最好的一批,要不叫人送来尝尝?」 厉其琛平静着神色吐了两个字:「不用。」 「你不是最爱吃了么。」云岚怔了下,随即又推荐起别的来,「那你想吃糕点么?」 「不用。」 云岚看了他一会儿,不赞同道:「不行啊表哥,母妃说了,生病就该多吃点,要不然身体不会好的。」 从云岚的耳畔望过去,能够看到温如意,厉其琛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到云岚身上,置在书册上的指尖微动,声音沉缓:「你怎么回来了。」 「明年祖母寿诞,父王让我和母妃赶在过年前回来,这几日忙着入宫请安,还要陪母妃四处走,好不容易得空过来看你。」云岚伸手拉住了厉其琛露在外面的手,语气娇憨,有些埋怨,「原本今天还要陪祖母去开善寺的,表哥,怎么我过来你一点都不高兴。」 须臾,厉其琛脸上的神情变了,一抹笑意浮上面颊,笑意沁到了眼底后,演化出一抹玩世不恭来:「听说你父王给你许了一亲事。」 云岚的脸颊非一般的速度红透了,她嗔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简直是要娇羞坏了:「表哥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我才看不上金元翰。」 说罢,根本没有停留的语气,白皙的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嘴角微翘着,声音越发的娇:「表哥,我听姑母说,你答应明年生辰前会定下婚事,是真的吗?」 厉其琛还没给与反应,坐在那儿的温如意心中怔了下,她下意识看向厉其琛,他的生辰就在来年五月,如今已经十二月末,也就是说不到半年的时间他的婚事就会定下。 这比她预计的要快很多。 第2章 换言之,要没圣旨那一出,明年她就可以离开定北王府了啊! 温如意不由看着厉其琛,他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才对,却要将莞城遇刺的功劳都揽在她身上,他是故意的?可为什么啊! 厉其琛掀起眼眸,对上了她的视线,静的那片刻,温如意似在他眼底看到了洞悉。 可再定神时,又好像是错觉,他已经收回了视线,看着云岚,漫不经心道:「嗯。」 温如意的角度是看不到云岚脸上略显扭捏的神情,她揪着袖儿,脸红到了耳根子后:「表哥,那你有没有中意的女子。」 厉其琛轻笑:「有啊。」 云岚一愣,她可没听姑母说起过表哥有中意的女子:「谁……谁啊。」 屋子里短暂安静,厉其琛还没回话,温如意心中却腾起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直觉告诉她,她应该马上离开这里,躲的越远越好。 才挪动了两寸,耳畔便传来了厉其琛的声音:「都在王府里。」 云岚松了一口气,嗔怪:「这些都是妾。」在她眼里,现在定北王府中的这些夫人啊侧妃啊都不足为惧,顶天了一个吴侧妃是官家女,那身份也不高,和正妃扯不上什么关系,这也就和表哥说的中意不中意无关了,她想知道的是正妃的人选中表哥中意谁。 「我府里这些人,成婚后都不会离府。」厉其琛语气一顿,调笑着又加了句,「前些日子你大哥书信与我,说甘州那儿出了个地美人,有几分意思。」 云岚愣了好久,半响才明白过来这两句话所表达的意思,他成婚之后府里的人非但不会少,还会再添。 不是皇族中人,但属于皇亲国戚的舒云岚从小锦衣玉食,别说是委屈了,身为家中最小的嫡出,就没谁会欺负她,所以从小到大,也就没接触什么恶人恶事。 皇子大婚,按规矩,府中原先有的妾室在大婚之后皆是由正妃做主发配的,要留还是要走,正妃有这个权利做主,而且之后半年内,都不会再添人。 就算是不说皇家那些规矩,别的人家,成婚之后主母也有权利做这主。 所以在厉其琛说出王府的人不会离府的话后,云岚是有些懵的,不确定问:「表哥,你是要另外安顿她们?」 厉其琛笑着反问:「她们就住在王府,要安顿去何处?」 云岚的语气是理所当然:「大婚之后她们都是要送出府的啊。」 厉其琛脸上的笑意倏地降了下来,仿佛是她这句话触犯到了什么,语气都冷淡了不少:「就算是再多上一些,王府也安顿的下。」 云岚抿嘴看着他,过了会儿,语气有些低落:「表哥的意思是,你成亲之后王府里的这些人都要留下来?」 厉其琛淡淡嗯了声,没做更多的解释。 片刻,温如意看到最开始兴致冲冲进来,女儿态尽露的云岚郡主,从坐塌上蓦地起身,忍着伤心的情绪,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泫然欲泣的离开了。 跨出去时的脚步还特别快,起身时说的那几句关切叮咛的话,到后来明显是带了哭腔的,是受了厉其琛那些话的刺激,在看了她一眼后,直奔门口,头也没回出去了。 温如意接收到的那眼神,仿佛都是她的错了,她何其无辜啊。 瞎子都看得出那云岚郡主对他有意思,尤其是在问及他有没有意中人时,字里行间都在表达一件事:我知道你答应成婚了,那不如就娶我吧。 偏生厉其琛不接招,非但不接,还拿事情刺激她,别人成婚之后遣散后院要二人世界半年以上,他倒好,非但不遣散,还要再添人,这谁受得了? 尤其是云岚郡主这样,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只有别人迁就她,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姑娘,厉其琛的答案,简直是在往人家心窝子里捅刀。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 屋子里安静了会儿,厉其琛看着就差挪出坐塌外去的温如意:「继续说。」 温如意悻悻的挪了回来,抬手摸了摸鼻子,要继续说什么?刚才云岚郡主进来前他们说的的是舒侧妃的事,但他用的那理由太牵强了,根本不可信,温如意便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直接从这儿越过拉回到了铺子上,说起在外遇到两个小姑娘卖身葬父的事。 听到了一半,正当温如意说起瘸子和阿荷娘亲的事时,厉其琛问:「六月里救的人,隔年二月生下孩子。」 「是啊,应该是受过伤的缘故,身子骨弱了些,没有足月孩子就生下来了。」温如意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平日里在街上看到乞丐首先也会认为那是有团伙的行乞,但今天看到那对姐妹她却触动不小,尤其是姐姐的眼神。 「养不活。」 温如意一怔,什么养不活? 厉其琛放下书册看着她:「没足月的孩子,养不活。」 谁说养不活的,人家出生六个月都有养活的。 话还没冲出口,温如意即刻止住了,她险些忘了,在医疗技术落后的古代,没足月的孩子生下来不能自主呼吸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九个多月也就罢了,七八个月就生下来的孩子着实危险。 六月里救人,最快算七月里成亲,隔年二月就早产生下孩子的话,岂不是八个月都没有。 八个月的婴儿,在现代是没什么问题,可在古时候,足月生下的孩子夭折率都不低,更何况是早产的。 第3章 温如意仰头看他,嘴唇微张了下,厉其琛给了这么七个字:「孩子不是瘸子的。」 温如意愣了愣,刚刚脑海里其实也闪过这个念头,按时间推算的话,很可能是已经有了身孕,被阿荷的父亲救了,为了帮她掩盖有身孕的事实才急匆匆成亲,可这些都只是猜测罢了,存活的几率低不代表没有,算不上是确凿的证据,哪里像他这么肯定的。 「为何这么说?」 对上温如意求知欲中带着些八卦的神情,厉其琛嘴角微扬,很快消失,恢复着正色:「受了刀伤,一个月好不了。」 温如意怔了半响,恍然。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阿荷的娘或许可以用以身相许来报答救命之恩,得罪了人容貌被毁,伤的又不轻,恐怕也不会想再回风月楼去,但以阿荷的父亲那么憨厚老实的性子,是不会对一个伤势未愈的人做什么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不养三个月,两个月也是需要的,这么算下去,阿荷的生父就不会是瘸子。 那谁会是? 温如意思索的时刻,忽然意识到,原本好好的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转瞬间就变成了悬疑案,在思及阿荷不是瘸子亲生时,温如意心中原来还有些胀鼓鼓的情绪荡然无存,转而的是对这事儿的好奇,在原主的记忆里,京都城中的风月楼算是各种花楼中花费比较高的,阿荷的生父,在十几年前,莫不是哪家的公子哥儿? 厉其琛从她身上收回了视线,垂眸,掩了眼底那抹笑意。 一刻钟后天渐黑了,怀揣着这样的疑惑温如意离开琢园,在琢园外遇到了吴媚儿,她身边还站着没有离府而去的云岚郡主,两个人看似是要往琢园过去,脚步却没动,还都看着她,温如意微顿了下,这是……在等她? 从琢园去小庭院,走正常的路得经过一座木桥,再绕的话就有些远了,温如意也不会刻意走别处。 此时云岚郡主和吴媚儿就在桥上,温如意还未上去。 两拨人就这么对看了会儿,温如意打定主意站在那儿等她们下来,站在桥上的云岚郡主先忍不住了,朝前迈了一步,一旁吴媚儿适时的开了口:「温妹妹,你这是准备回去了?」 温如意的人生条例中奉行这样一句话,当两个女人以这样的姿态出现时,就绝不是什么好事,上一回还是因为角色分配,她从女二被降到女三,升到她原来角色的演员,就是这么带着个小跟班在电梯口截她,打算炫耀一番。 于是温如意微笑往旁边退了步:「吴姐姐这是打算去看王爷呢,夜里冷,还是早些过去,免得受寒。」 「多谢妹妹关切。」吴侧妃撇了眼温如意脖子上挂着的玉坠,语调轻慢了些,「说起受寒,妹妹在琢园照顾了王爷一月有余,之前是因为伤势,后来王爷染了风寒接连几日高烧,都是妹妹在王爷身边侍奉,这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啊。」 此话说完,吴侧妃身旁倏地一道视线投向温如意,带着审视,和之前在琢园时全然不一样,甚至,还染着些不瞒。 温如意太懂这路数了,这是在告诉云岚郡主,她温如意没有照顾好王爷,害的本就受伤的王爷还染了风寒,高烧几日受了不小的折腾。 温如意的脸色倏地黯淡了下来,颇为难受:「这些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只怪我只是个女子,不会武功,要不然那些人休想伤王爷分毫,王爷染风寒的那几日,我日夜守着,只盼着他能早日好起来,幸好老天保佑,没有让他受太大的苦难,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这些病痛是落在我身上的。」 一只手抚上胸口,轻轻按住,温如意神情又转了心疼,带着些内疚,看的旁人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很想安慰她一句: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云岚看的愣了愣,转而又看吴媚儿,这个新封的侧妃,也没她形容的那样啊,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好耍手段之人,刚刚在琢园内,她进去那么久,她也没说话。 不是第一次看到温如意这般的吴媚儿,眼角微抽,很快恢复了镇定,略有遗憾道:「是啊,若当时在王爷身旁的是云阳他们,就好了。」 尽管谁都清楚,肯定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云阳他们无法接近王爷,但吴媚儿的话并没有什么毛病,乍一听还很有道理,是啊,她温如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哪能和云阳那样的贴身侍卫比,当时如果在王爷身边的要是云阳和云束,肯定不会受伤,既然是受了也不会这么重。 人便是如此,想要挑刺的,就会忽略所有,忽略人家你呢么就是个弱女子,当时的情形没给王爷拖后腿,反而救了他已属莫大的不易,圣旨都下了就已经说明她的功劳,在吴媚儿的嘴里这却成了她不够有用害的王爷受伤。 于是乎,云岚的神情再度被引的变了变。 温如意是烦了吴媚儿三五不时来找茬,脸色一转,语气越发的柔软:「自打王爷这回受伤我就在想,要学些防身术才好,这样以后再出行,遇着什么事也能应变及时,不过光我学是不够的,府里上下这么多姐妹,尤其是姐姐你,进府最久,深受王爷喜欢,跟随王爷出去的次数也最多,所以前两日我就与王爷提了这事,待忙过这年关,年初就请相武师傅来家里,教我们习武。」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路灯下漂浮着吐息间的薄雾,云岚是觉得这个侧妃怎么有点傻,说你不会武功没保护好表哥,你就说要学武功,宅内女子学这些东西成何体统,表哥怎么可能答应。 第4章 「吴姐姐对府里的事最熟悉,还得由姐姐你带这个头才是,到时候有姐姐带领,相信很快我们就能学会了。」温如意走上桥,到了吴媚儿面前,直接伸手拉住了她,满脸的笑意,无比诚挚,「往后再出行,就算是没有云阳他们,有姐姐你在也没事。」 温如意笑起来的时候特别无害,再者她本身打扮素净,看起来也舒服,这般情形,挑不出错来,她就是全心全意为了王爷啊。 云岚是被她这股劲给感染了,心中对温如意下了判定:表哥的这个侧妃看着是漂亮,就是有点傻呼呼的,说什么是什么。 而吴媚儿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她挣不开温如意握着她的手,甚至,还被她捏的有些疼。 许久,吴媚儿脸上才挤出了些笑意:「妹妹的主意是好,不过我们这年纪,已经过了学武最好的时候,再者,府中事务繁忙,你身为侧妃也需分担,与其如此,倒不如多添几个人手在王爷身边。」 「怎么会忙呢,王爷很快就会迎娶正妃进府,府中大小事务自然是有正妃做主,我们要做的就是侍奉好王爷与王妃,哪里用得着忙这些府中事务。」温如意语气一顿,朝云岚那儿飞快瞥了眼,很快又笑着道,「姐姐你执掌王府中馈这么多年,王妃进门多有不熟悉的,倒的确是需要姐姐你多协助呢。」 温如意笑着,手下是越发用力,你喜欢找茬,我就找点事让你不痛快。 吴媚儿不就是想在未来可能成为定北王妃的云岚郡主这儿抹黑她一把,自己不敢得罪厉其琛,想借云岚郡主之手让她难堪,那她就帮她一把呗。 说完后,云岚的脸色果真是变了,若说刚刚听吴媚儿说温如意没有照顾好表哥,只是心生不满和责备的话,此时看吴媚儿,却是有了警惕。 分辨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是不是很善于伪装,这需要一定的阅历,舒云岚从小到大被保护的很好,没见过多少恶人恶事,对这事儿上有些单纯,容易被人牵着走,但对宅内之事她却是很精通的,身为嫡出的女儿,很小的时候王妃就教导她今后出嫁当家做主母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执掌府邸中馈是十分重要的一项,所以在温如意说完之后,她即刻对吴媚儿心生戒意。 这时吴媚儿早前隐隐透露出关于温如意的那点心计已经不重要了,云岚的注意力顷刻集中到了吴媚儿这个进府三年有余,执掌王府中馈的侧妃身上,温如意再造次也只不过是个市井出来的,没有背景,可吴侧妃就不一样了,他父亲是四品少卿,这年纪若是遇着好的机会还能往上走。 而吴侧妃对这王府的熟悉程度,可超过所有人,今后正妃进门,这些妾室包括这温侧妃都不足为惧,真正有威胁的是吴侧妃。 温如意的话不算直接,但云岚一点就通了,不愧是世家出来的,纵使养的再单纯,分析起这种事的利弊来,也比一般人要来的清楚很多。 此时的气氛更奇怪了,温如意微笑着,紧紧捏着吴媚儿的手,期间吴媚儿有发力挣扎了两次都没挣扎开,指关节撞在一块儿捏的生疼。 「你!」吴媚儿想出言呵斥,却会显得她忽然发难很莫名其妙,因为旁人看起来,温如意也只是抓着她的手而已,可也不知道她使的是什么劲,让她特别疼。 「说起来,这定北王府在姐姐的打理下,井然有序的,让姐姐再抽时间跟着学功夫,的确不大合适。」温如意指下用力,神情里还多了几分愧疚,「正值年关,大小事姐姐都要过问,倒是妹妹我惭愧了,这些事儿没一样会的,劳烦姐姐这么辛苦。」 吴媚儿眉头一拧,虚笑:「你若有这份心,我求之不得,近来事多,也都是苏嬷嬷在操持。」 「我若是会,早就帮姐姐了。」温如意紧握的手忽然一松,原本就在往回拉扯的吴媚儿这就猛地将手给拉了回去,动作幅度有点大,似是对温如意有莫大的意见,握个手都不让了。 加上她那掩饰不住的神色,到了云岚眼中:哼,虚伪! 温如意权当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双手捏在了一块儿,轻轻揉了揉,诚挚的夸道:「王爷若非对姐姐信任,也不会将这些事交给你的。」 吴媚儿此时一口气憋在那儿,上不来也下不去,难受的很。 温如意看她那副想张口解释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说才能将她那番话圆回去的神情,脸上笑意更甚,没给她想对策的机会,体贴道:「就不多打扰姐姐你了,年关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忙,哪里都少不了你,我先回小庭院。」 说罢,温如意朝云岚郡主颔首,带着豆蔻从桥上经过,走下去后,头也没回,直接消失在了那边的拐角。 吴媚儿用力握紧了双手,又飞速的松开来,在袖下轻轻颤抖着,很疼。 想到了什么后她急忙转身看云岚:「郡主……」 「太晚了,我想表哥也已经歇下了,我改日再来,吴侧妃有要事先去忙,留步吧,这王府里我熟悉的很,不必送我。」不等她说什么,云岚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脸上还是有笑意的,却没刚才那么的和善,叫了声絮儿,带着贴身丫鬟走下小桥,与温如意是反方向,往王府前院那儿走去。 片刻后,这边桥上就只剩下吴媚儿和她的丫鬟,压制许久的怒意倾巢而出,使得她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狰狞。 知画有些担心她:「娘娘,外边冷,还是回香园去罢。」 第5章 吴媚儿倏地捏紧了拳头,脸色瞬变,松开后,缓缓抬起手看,手心通红,而手背,竟还有淤青,一用力就会觉得疼。 「娘娘!」知画看到后才得知温侧妃握的有多紧,她那是故意的啊! 吴媚儿猛地一甩手,将扶栏上结着的积雪统统扫到了桥下,用力呼吸着,发狠道:「再派人去查!我就不信,她跳河自尽没别的原因!」 …… 回到小庭院后,温如意先是吃了一碗烫呼呼的圆子羹,又泡了个脚,半个时辰后钻进被窝,豆蔻担心她怕冷,还在角落里又添了个小的盆子。 屋内的暖意和屋外是两个鲜明的对比,温如意手捧着小厨房里刚刚炖好的四元清汤,小口抿着,吸到鼻子内的全是浓郁的药香。 看过去坐塌那儿架子上的东西又添了好几样,不过谁都盖不住那棵摇钱树的光芒,烛火映衬,闪烁到温如意觉得它下一刻就又能长出金元宝来。 屋内的陈设都换了新的,坐塌上的褥面用的更好了,之前她进府,用了没多久的床幔也换了新的,隔壁烧水的屋子多添了炉子,小厨房内除了三餐外,能自己开小灶做许多吃的,更别说伺候在内外的人。 温如意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豆蔻将温如意喝完的汤碗放到一旁,还在念叨刚刚在桥上遇见吴侧妃和云岚郡主的事:「好些年前奴婢在王府里见过云岚郡主,那时她不过十来岁。」 「那时候她是不是就很喜欢追着王爷?」 「娘娘您怎么知道?」 温如意倚到身后的垫子上,舒服的眯上眼,她当然知道,听她叫了那么多声表哥就想的到那份喜欢是小时候就培养起来的,她现在都能旁若无人的亲近厉其琛,小的时候忌讳少,肯定黏的更紧。 「六年前舒王爷去了甘州外任,将家眷都带走了,一起好些年,没有回来过。」豆蔻简单说了下舒家,这个京都城中底蕴深厚的百年世家,出过两位皇后,其中一位皇后诞下的孩子还继承了皇位,那位皇后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 但舒家素来低调,在当今皇上登基后,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当时的舒侯爷辞官归家,将侯位传给了次子,而长子的王位,则是他自己打下来,皇上亲封的。 说起来舒家并没有因为是皇上的亲舅家而获利多少,反而是那陆家,始终站舒家一头,京都城中说起来,也是提陆家更多一些。 不过低调归低调,太后对舒家的几个孩子都还是很宠的,像是云岚,郡主的封号还是皇太后亲自下的,可见云岚郡主在太后心中的地位,自己的亲姑姑,关系自然非同一般。 「这么说起来,是挺般配的啊。」温如意算了算两个人的年纪,原本云岚郡主是没机会嫁给厉其琛的,毕竟他要在正常的年纪成亲,云岚郡主才十一二岁,可如今王妃人选未定,在这个表哥表妹能够相亲相爱的世界里,十五六岁的云岚郡主就成了最好的人选之一,从家世到地位都没得挑。 而云岚郡主这人,看着骄纵,养的却比较单纯,心思不深好哄骗,她要是嫁给厉其琛,挑哪天厉其琛不在,她就允她出府了也说不定。 温如意会这么想也不是没有根据的,换做别人,可能没这么大胆子,可云岚郡主身份地位都足够,背后还有皇太后撑腰,她可不会怕,就算是做了什么,厉其琛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这般打算,温如意倒是很期望他们早点成亲。 新年的气氛越来越浓郁,小年之后,温如意又去了一趟东巷,还与温实他们见了一面,提前赠了压岁钱。 算上最初见面,应该是第三次,两个孩子倒是将她的事守的很牢,见面的事半点都没透露给王氏,她给他们银钱,温寻交给了哥哥保管,说是要存下来,也没让王氏知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温寻的小心思和精明劲儿都随了王氏,但怎么去用却是看个人本身,兄弟二人还为她准备了年礼,都是按温如意以前的喜好送的,温寻送了她一套书,都是些诗词歌赋,温实则是让金怡帮忙,到绣坊中买了几个时下流行的绣样送给她。 收到礼物的温如意,倍感「窝心」。 几天过去,转眼便是年三十。 一年到头最热闹的莫过于新年,皇宫之中,年年除夕都会举办宫宴,邀请五品以上官员及女眷参加。 温如意原本是没资格的,但一道圣旨下来封了侧妃,此时,她便在去宫中的马车上。 厉其琛并不与她们同行,所以吴媚儿和她是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前往的,正午过后出发,半个时辰之后马车抵达了二宫门,豆蔻掀开帘子,冷风袭来,吹醒了昏昏欲睡的温如意。 走下马车,入目便是被白雪覆盖的巍峨宫殿。 来不及多欣赏,前边儿引路的宫女已经在请她们,沿途过去,中午时清扫过一回的宫廊,如今又积了浅浅一层,瑟瑟声中,四周特别的安静。 这条路很长,沿途只有守着的宫人,直到经过了一道小宫门口,不远处,温如意看到了不少人。 皆是女眷,约莫十来个,披着厚实的斗篷大氅,双手藏于袖套内,裹着围脖,三两人一起说着话,声音都很轻。 空气里呵出来的气息足以见得天气的寒冻,这么冷的天这些衣着华贵看起来身份并不低的女眷候在那宫门口,难道都是等候召见的? 第6章 但皇宫之中,能这么让人等在外头接受传召的,怎么也得是贵妃以上的。 温如意看向吴媚儿,从下马车开始她都没说要来这儿见谁,而她们是定北王府的女眷,入宫如果要请安的话,应该是去太后娘娘那儿才对。 温如意的视线随即看向侧对的宫门牌匾,景安宫三个字映入眼帘。 上一回进宫,她只去了宴请官员的宫殿,并未到过内宫,印象中她听宫人向厉其琛提起过景安宫,是太后的寝殿没有错。 正想时,她们已经走到景安宫门口了,吴媚儿脸上始终挂着笑意,与候在门口的那些女眷夫人打起了招呼。 定北王尚未娶正妃,即便吴媚儿现在只是个侧妃,这些夫人们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世上的事难说,谁知有一天她会不会真坐了那位置呢。 一通招呼下来,便有人注意到了吴媚儿身后的温如意。 其实刚过来时就看到了,但毕竟不认识,总是先与吴侧妃打过招呼,原想着应该是侍奉的丫鬟吧,可哪个丫鬟会打扮成这样,通身上下虽说穿的素净,有眼力劲儿的都看得出那些配饰不便宜,身上的斗篷用料也好,而且这模样,比吴侧妃还要出挑。 几位夫人心如明镜,吴侧妃没开这口介绍,这前后随着,她们也不好开口,气氛便沉了一阵。 这时远远的走来了两位夫人,相携有说有笑的,很快也走到了景安宫的门口,其中一位样貌年轻些的,见这么多人在着,谁的招呼也没打,先望向了脸生的温如意,笑的分外灿烂:「哟哟哟,这是哪家的夫人啊,模样生的这般好,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这位夫人说完后看向众人,适才想开口问,没问出来的几个笑了笑,都看向了吴媚儿,人是她带来的,总不好叫她们猜吧。 这位开口问的也看向了吴媚儿,脸上笑意未减:「吴侧妃啊,怎么都瞧着你呢,人是你带来的?」 温如意不熟悉这个人,吴媚儿却是熟悉的很,南庭侯府舒家的世子夫人刘氏,算辈分,王爷还要称她一声表嫂。 吴媚儿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每回宫宴她都是与侯夫人一块儿来的,不会这么早,想到此她很快做出了反应,笑着介绍:「世子夫人还未见过罢,这位就是温侧妃,如意,来见过各位夫人。」 温如意的身上顿时多了许多道视线,刘氏那一抹尤为敞亮,温如意被她们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泛了红,视线倒是没有避过,坦坦然让她们瞧着,福了福身,一双瞳人剪秋水,漂亮得很。 定北王纳了个卖豆腐的为妾这事儿很多人不知晓,但定北王在莞城遇刺,被随行的妾室所救的事,夫人圈中这一个多月里常被人提起,倒不是说她的事迹多英勇,而是这件事后皇上下的那道封侧妃旨意。 如今,站在她们眼前的就是大家心目中「走了大运」的事件当事人。 可就算是走了运封了侧妃,出身改变不了,没有结识的价值,于是,在吴媚儿介绍过后,这些夫人相觑着都在等一个人先开口说些什么。 刘氏也在等,只不过她等着不是有人开口,而是等这位温侧妃的反应。 昨天晚上丈夫特意叮咛自己,让她今天早一步入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遇着定北王的新侧妃时帮衬一把,毕竟她不是官家出身,认识的人不多。 刘氏自然明白丈夫嘴里的帮衬是什么意思,也猜想得到丈夫是受了定北王的吩咐传的这话,但她好奇,这般周旋过来要她帮衬的温侧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定北王这么重视。 在荧屏前呆了十年,接受过的摄影机数量都超过这些人,温如意从容的很,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反而是看向吴媚儿,她不介绍,怎么打招呼。 须臾,刘氏满面笑意朝温如意走去,甚为和气的拉住了她的手:「瞧这弱不禁风的,当时救下王爷时一定很不容易吧。」 温如意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其实当时也是运气好,正巧找到了躲藏的地方。」 「不是谁都有这么好的运气,那样情况下你没有怯懦就很好了,刀光剑影的,寻常谁遇得到。」刘氏的声音不轻不重,在这安静的景安宫门口,正好传遍。 于是乎,那些个夫人们都纷纷开始搭话:「是啊,换做是我可是要吓坏了。」 「幸好是躲起来了,这凶险的。」 「如今一切妥当才好。」 仅仅是迈了几步而已,众人站着的位置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刘氏和温如意为中心,大家的朝向都是她们,而原本想要冷落温如意给她难堪而保持距离的吴媚儿,反而被隔到了外边,看起来像是被忽视孤立了。 别人都没察觉的无意识行为,到了吴媚儿这儿便更显得尴尬了,她的脸色微僵,牵扯出一抹笑来,却没人注意到她。 过半响,直到景安宫内有人出来传唤,太后娘娘召见两位侧妃,说了不少话活络气氛的刘氏这才转身看吴媚儿:「吴侧妃,我与你们一同进去罢。」 吴媚儿还能端的住得体:「世子夫人先请。」 刘氏的帮衬倒也没有做的太明显,松开了温如意的手,便成了她在前,吴媚儿和温如意同时在后面。 景安宫内和温如意来时经过的地方一样安静,新年气氛浓郁下,这儿还显得很素净,就是屋檐下的灯笼都换了新,屋檐下又添了些花盆,增了些色彩。 第7章 迈上回廊后,由另外的宫人引着,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主屋,又在主屋门口等了片刻,里面走出来了位宫嬷嬷。 看到刘氏后宫嬷嬷笑了:「世子夫人。」 刘氏笑的爽朗:「秦嬷嬷,外头可冷着呢,我就借了两位侧妃的光,跟着一块儿进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被唤作秦嬷嬷的宫人看起来和刘氏很熟,笑着帮她们掀开垂帘:「娘娘正在里边儿等着呢。」 刘氏先行跨进去了,还不忘示意温如意一眼,待三个人都进去之后,秦嬷嬷招手叫了候在外面的宫女:「去看看还有谁等着,都请到西暖阁去,备上热茶点心,别叫夫人们着了凉。」 「是。」 秦嬷嬷吩咐过后跟着走进了屋内,此时刘氏已经带着她们绕过屏风,温如意看到了一室的华贵。 且不说屋内的陈设,映入眼帘的几位女子,貌美不说,个个都穿的华贵,宫装上添着繁重的头饰,看的人脖子发酸,到了温如意眼中,那就是戴了好几座三进宅院在头顶,从她右手边看过去,宅子是一个比一个顶的多。 用这些来衡量身份最合适不过,尽管温如意不清楚她们是谁,但从这些做判断总不会有错,皇宫之中,品阶低的越不过品阶高的,通常而言,皇后的装扮必定是最为华贵的,再看位置,距离上座越近,身份越高。 太后正与皇后说着话,抬眼间看到她们进来,脸上的笑意又添浓郁了些:「小二儿媳妇来了。」 众人便都看过来了,秦嬷嬷在后边儿笑着道:「今儿世子夫人来的早,就与两位侧妃娘娘一同进来了。」 保养得当,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实则已经五十多的太后抿嘴笑着,嗔了刘氏一眼:「赶早不如赶巧,怎么都让你给遇上了。」 刘氏一一给屋内的人行了礼,笑靥挂在脸上,八面玲珑:「多亏了太后娘娘您惦念呢。」 太后笑着看向坐在左边的皇后:「瞧瞧那张嘴,最会说。」 陆晼莹微微笑着,轻声提醒道:「母后,吴侧妃和温侧妃都来了。」 太后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看着还是和气的,望向温如意方向,视线在吴媚儿这边略过后,在温如意身上停顿了下,须臾,声音中透了威严,不似刚才与刘氏那般玩笑轻松:「你就是温如意。」 早该提醒这些规矩,却故意忽视了的吴媚儿看向温如意,神情未露,心中冷哼着要等看她出错,太后娘娘派廖嬷嬷前去教导规矩时她去了莞城,回来封了侧妃又不用继续跟着学,现在倒好了,看她怎么办。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她。 而只一心关注太后坐着的侧后方那血珊瑚值多少钱的温如意,在大家的注视下朝前慢走了两步,给太后行了个跪礼。 「妾身给太后娘娘请安。」 大卫朝的宫中礼节,像温如意这样身份的,在屋子内这样的场合,是可以行福礼的,刘氏刚刚行的就是福礼,简简单单,坐下便是能聊天,但温如意却行了跪礼,让这屋子的气氛一下有些安静。 温如意算是跪的很有诚意了,眼眸微垂,显露出几分恭顺来,出挑的样貌配上她简单的衣饰,叫人添了几分好感,太后原以为从市井带回去的女子,要么打扮花里胡哨没品味,要么没见过世面性子怯懦,却不想这气质,倒有几分世家小姐的味道,不卑不吭,能够带的出去。 而进门到现在,瞧她的神态,也不像是会惹是生非的,普通的清白人家出生,心思也不会深到那儿去,加上温如意对厉其琛的「救命之恩」,太后看她还顺眼。 自己的儿子宠这样的女子,倒也还行,今后迎娶王妃进门,也不会添太多事。 太后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抹缓和:「起来罢,赐座。」 温如意起身,在吴媚儿坐下之后才在她旁边坐下,屁股刚沾到椅子,坐在太后左侧的一位宫妃以审视的眼神看着温如意,声音透了丝沙哑:「听闻温侧妃家中是摆卖豆腐生意的?」 看年纪和皇后她们都不合,还比太后看着年长些,又身着内宫妃子的装束,温如意的视线从她并不繁杂的头饰上略过,应该是和太后娘娘一辈人,那应该统称太妃才对。 正要开口,和温如意隔了两个位置的刘氏笑眯眯道:「李太妃娘娘,说起这个,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温侧妃家在东巷,名声远的,到咱们府上外头都知道,说起来都叫好呢。」 李太妃没作声,皇后陆晼莹倒是接了刘氏的话,笑看着温如意:「如此说来,温侧妃的手艺应该是不错。」 温如意心里猛地咯噔了下,这话忒耳熟,上一次有人说出这句话后,她就被迫早起做了两个时辰的豆花。 抬起头对上皇后含着笑意的神情,温如意开始心跳加速,还来!再这样要翻脸了! 心间不淡定着,面上,温如意笑的谦虚:「那些都是街坊说的,实际上家中的生意是妾身的哥哥在操持。」 陆晼莹看了她一会儿,描的精致的眉眼下,一双凤眸内闪着笑意,似是审视:「便是如此,耳濡目染,也错不到哪儿去。」 那天在莞城的新客栈内,晋王世子和范二少也是这么说的! 「娘娘谬赞。」温如意含蓄的笑了笑,垂下眼眸,真怕她下一刻会说出想尝尝她手艺之类的话,到时候推脱不过上阵去,毒倒了这一片,她那可真的算是「功成名就」了。 第8章 所幸陆晼莹不是范延皓,这儿也不是莞城,太后不会真叫温如意撸起袖子去御膳房里一展身手,温如意这句话说完后,很会活络气氛的刘氏,沿着这问题,便将话题带往了外面的一些吃食,正所谓高手在民间,有些东西说出来,宫里的人都没听过。 「说起那河络子,我初以为是挂帐的络子,谁想竟是面,细细长长,捧在手中真如络子一般,而之所以叫河络子,是因为煮的时候,是放在一条长形锅里,斜放着,这头放下淌到那头捞起来,时间整好。」 刘氏说的绘声绘色,太后她们听的也是饶有兴致,刘氏又借机说了几件外头的趣事,像太后太妃她们这样的,在宫里呆久了,对这些事尤为感兴趣。 这一绕,话题便直接从温如意这儿跳过,给绕远了。 到最后刘氏提远了些,一直笑眯眯听着的皇后,忽而道了句:「说起建州,母后,儿臣倒是想起来,定北王的一位侧妃就是从建州带回来的。」 说罢陆晼莹沉吟了下,看向吴媚儿:「是姓舒?」遂又看了温如意,「今日怎么没来?」 进屋之后就一直是被忽视的吴媚儿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解释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舒侧妃的身体不好,这两年在府中汤药不断还是如此,王爷念她可怜,便允了她离府归家去了。」 「何时的事?」 「就在月初,舒侧妃家中来人接她离开的。」 陆晼莹看向太后欲言又止,虽说这位侧妃是王爷自己封的,但封都封了,和那些妾室通房可不一样,侧妃还放出府去,于情于理都不妥。 太后对舒英还是有些印象的,话不多,看起来一副病容,不说话的时候坐在那儿容易被人忽视没多少存在感,再者,就是她的身份,当年姚家被降罪,株连三族,舒家受牵连,男丁充军女眷被送去了建州,这个舒英就是舒家的嫡次女。 厉其琛带她回来时候,距离姚家被降罪已经过去了有七八年,物是人非,也没人会再提起当年这种事去挑衅定北王,太后这儿也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听吴媚儿说人已经被送走了,太后的反应却是和陆晼莹不一样,她是高兴,这样容易被人拿捏不是,存在隐患的人本就不该留在府中,当初是拧不过,现在和定北王府没瓜葛了,太后乐的见此等结果。 于是,太后叹了声,看似是无奈的样子:「人都走了,随他。」 陆晼莹抿嘴笑笑:「王爷做事虽说随心意,但不会失了分寸,母后不必担心。」 「他若早日成亲,有个像你一样替他操持府中中馈的夫人,那哀家才算是真的放心。」太后心中所想,无非是想看着儿子早日成亲有继承的香火,这是每个做母亲的所期望看到的。 那边的李太妃接话道:「如今还有两位侧妃在操持府中事务,往后待王爷大婚,一切便能妥当了。」 吴媚儿执掌王府中馈做的如何?实际上做的还不错,偌大的一个后院,这么些个妾室,平日里与王爷无关的大小琐事都那么多,她都打理下来了,至于温如意,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沾过府中的事务,以前是轮不到,如今厉其琛没有让她做的意思,温如意的心思都挂在东街那间铺子上。 但对外说起来,别人总以为是一块儿操持的。 陆晼莹还在接太后那句话:「母后,儿臣想着,温侧妃如今操持这些府中之事,怕是还有些吃力,倒不如再派个人前去,一来教导些宫里头的规矩,二来可以指点一下温侧妃。」 陆晼莹的这番话,屋内几个人皆有了反应,太后娘娘是觉得这主意不错,之前她派了苏嬷嬷去定北王府,但打理的大都是琢园的事,如今再给这温侧妃派个人倒也行,毕竟以后入宫的次数多。 而吴媚儿却是有些紧张了,正妃还未进门,就要让温如意也跟着操持府里的事,她懂什么! 刘氏朝温如意这儿看了眼,没有言语,温如意轻揪着手中的帕子神情未变,心中开始骂娘,这皇后是不是有病,自己后宫的事儿不去操持,皇上的心不去揽,不努力生下皇嗣,管别人的事做什么。 从进门坐下开始提起的都是定北王的事,看似围绕她,其实不都关于厉其琛,身为大嫂,对小叔子的事这么上心,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温如意忍不住要往别处去想,该不会是什么旧情人吧?可皇上年长厉其琛十岁,皇后的年纪至少得长厉其琛四岁以上,这猜想中的‘旧情人’,似乎也不太成立。 忖思半响,温如意便要拒绝皇后的这个好意,往她身边添人,是指点还是监视谁说得准。 正要开口,守在门口的秦嬷嬷前来禀报,定北王来了。 此声通报完,太后先是一愣,随即笑了:「今儿可都来得早。」 刘氏抿嘴笑着:「可都是想早些给您请安呢。」 正说呢,厉其琛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屏风旁,看到满屋子坐着的人也没有过多的神情,只看着太后,行礼道:「母后。」 「琛儿来了。」 太后看儿子的神情一下软和了下来,坐在那儿的李太妃随即起身告辞,跟着是之前过来请安的两位国公夫人,温如意看她们出去,微抬了下身子,也想跟着离开这里。 屁股才从凳子上挪起来,便接收到了一道熟悉的视线,温如意扶住椅子上的扶手,人又沉了下去,那视线随即收了回去。 第9章 温如意垂眸,瘪嘴。 李太妃她们走了之后,这屋里剩下的,算起来都是自己人,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眼底满是心疼,伤还没好又受了寒发热,接连数日这么躺着,如今见着人了,总觉得瘦了些。 厉其琛坐了下来,神情显得很轻松:「母后适才在说什么?」 「在提要给温侧妃添个人手,她清白人家出身,不懂得也该学着。」太后叫人去端些王爷爱吃的点心来,看了他一会儿,「可去过你大哥那儿?」 「还未。」厉其琛顿了顿,朝吴媚儿和温如意那边看去,语气有些随意,「府内有苏嬷嬷在,不必再添人。」 陆晼莹笑着道:「王爷,这添的人手,是为了帮温侧妃适应熟悉宫里的事。」 「既已成府,余下的这些事就不必母后再替儿臣操持,缺不缺人苏嬷嬷与吴侧妃最清楚。」厉其琛这才正眼看皇后,语气顿了顿,似是懒得再在这问题上多说一句,「至于学规矩,廖嬷嬷她们就在府上,何故多此一举。」 陆晼莹脸上的笑意微僵了下,很快复原,没再说什么。 定北王不服管教是出了名的,也就皇上和太后的话他乐意听,可不乐意的时候呢,谁的都不听。 「既然你有主张,母后也不多安排了。」深知儿子脾气的太后即刻停止了继续这个话题,不送便不送,这温侧妃即便是不教,性子看着也不差,有苏嬷嬷在凡事也偏差不了多少,重点是儿子这脾气,再要途中生变,那这娶正妃的事可又要悬了。 太后衡量着,便又生了要询问的心思,朝陆晼莹看了眼后,后者心领神会,起身对刘氏和温如意她们道:「花园内添了不少游戏,我们去逛逛。」 温如意巴不得早点离开,在吴媚儿起身后跟着起身,让皇后先行,跟着在刘氏身后离开了屋子,头也没回。 待她们出去后,太后看向儿子,笑问:「前几日云岚那丫头来给哀家请安,说是去过你府上了。」 厉其琛拿起一块糕点,嗯了声。 「说起来,过了年那丫头也有十六了,早前你舅舅为她选的两本亲事都叫她给拒了,也不知这丫头心里想的什么。」太后看着他,意有所指,「她那脾气倒是与你挺像,心里头打定主意了的,谁的都不听劝,打小呢,她也爱跟着你。」 「舒家为她选的婚事,必定不会差。」厉其琛又拿起另外一块,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抬起头时已是那随意的神色,「母后若是担心,就替她选选,不过京都城中合适的就这几位。」 太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直接将话引到了他身上:「那你这人选可定了?」 手中的糕点酥到轻轻一捏就碎,厉其琛的声音越发随性:「定了。」 太后一愣,她倒是真没料到儿子能这么干脆,之前说了三四年都不答应,短短几个月里,这就定了? 母子之间,到底还是太后先沉不住气:「哪家的姑娘?」 「母后放心,这人选必定在母后心仪之内。」 要说太后心仪,不就是她之前提过的那几家,可都让他给否了啊,再从这里挑总不至于,太后试探:「哀家也想,云岚那孩子乖巧懂事,倒不如放在跟前。」 「昭仪娘娘刚有身孕。」厉其琛的手搁到桌上,手上的戒指碰到了碟子,发出响动。 太后的眼眸猛然一缩,许久之后,渐渐松懈下来,仿佛是打了一场无声的仗,眼神之间,太后先行败下阵来。 太子生母身份低微,皇后至今无所出,底下的皇子中,二皇子早夭,三皇子才三岁,而舒昭仪肚子里的,要么是大公主,要么是四皇子,若是个公主也就罢了,可要是个皇子呢,太子身后无母族,这四皇子身后可是有整个舒家。 再要将舒家的女儿嫁去定北王府,可不就都要占齐了? 皇上是亲儿子,可他姓厉不姓舒,皇家那点事,太后可是比谁都清楚。 半响,太后叹了声:「倒是母后糊涂了。」说到底还是为了儿子,云岚那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又一门心思的对琛儿好,一时头热就想到了那处去。 「母后不糊涂,母后不过是舍不得云岚,舅舅若将她的婚事定在甘州,往后见面的次数就少了。」 太后笑笑:「年纪大了,瞧什么都想留在身边近一些。」 「岳林王府的三少爷,儿臣以为不错。」 「张家?」 厉其琛掀开杯盖,吹了吹:「他是长房嫡出,从小聪慧,十五岁就过了应试,之后进了翰林院,三年后自请去了山青书院教书,整好长云岚四岁。」 京都城中才俊颇多,光是入了官场的就有不少,太后也记不全所有,岳林王府她自然清楚,但那三少爷并不在人选之列:「教书去了,好好的为何不呆在翰林院内?」 「母后,这位三少爷,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厉其琛喝下一口茶,「山青书院每年都有人在应试中脱颖而出,可不是因为他们有天赋。」 太后意会过来他前半句话的意思,无奈道:「你这孩子,云岚是骄纵了些,可心是好的。」 厉其琛不语,指腹缓缓摩拭着杯壁,太后这才又反应过来,笑骂:「你这孩子,既然已有人选,还瞒着母后。」 …… 第10章 一个时辰多的功夫,天色渐有些暗。 御花园内点起了灯火,稍僻静些的一处假山旁,温如意捂着胸口扶着墙,大口喘着气。 可算是从那群女眷中脱身出来了,竟还有人问她为何之前要抛头露面去铺子前买豆腐,这真是从小娇生惯养,不知百姓疾苦才会说的话。 这些人无非是觉得她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成为侧妃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要知道她现在和吴媚儿平起平坐,可人家父亲是四品少卿啊,她呢,摆摊儿卖豆腐的。 再往下说,就是她走了大运,人生中撞上这么一件事,就足够改变她乃至她家今后的命运。 温如意长长吐了一口浊气,若不是为了开铺子的事,半个时辰前她就出来了。 一面想着,温如意准备朝更安静些的地方走去,御花园内大大小小的亭子里都摆了几样点心,下着雪呢,大多数人都在宴客厅外走走,像温如意这样走这么远的,委实没几个。 才刚转过身,温如意的左脚便踩上了一个衣角,顺着这一角,温如意往假山侧边看去,瞧见了个蹲在那儿的小人儿,双手攀着假山,脑袋还往更里面的方向望去,她踩到的一衣角,正是她露在外头的裙摆。 从温如意的角度,正好看到一部分的侧脸,瞧着有些肉嘟嘟,头上戴的钗饰简单大方,温如意看向她扶着墙的手,一对儿品质上乘的玉镯映入温如意的眼帘,价值不菲。 肯定又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这儿虽说安静,却也没有到无声无息的地步,远处还有宴会厅那儿的动静,温如意偌大个人就站在身后,踩到裙摆后挪开时发出了踩雪声,对于注意力集中的人来说,这样轻微的响动都是能够挑动神经的,那小人儿的身子震了下。 过了会儿,她缓缓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尤为精致可人的脸,带着些小心翼翼,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落在温如意的身上,特别的好看。 温如意不由想起了一个形容词:娃娃。 这是个如娃娃般漂亮精致的小姑娘,脸蛋圆圆的,肌肤白里透红,撑着大大的眼睛,舒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泄露出主人的心惊来,温如意心叹,这看起来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啊,长的也太好看了。 穆苓鸢看着这个不断打量着自己的姐姐,眨巴着眼睛,微松了一口气,不是宫里的人,也不是嫂嫂派来的,看着面善。 温如意见她看的这么认真,忍不住想要捏捏她的脸颊,越看越可爱!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着,谁也没吱声,假山那边忽然传来了咚的一声,穆苓鸢伸手做了个嘘声的姿势,拉住温如意的手示意她蹲下来,被「美色」所迷惑的温如意,配合着与她一块儿蹲了下来,朝小人儿刚刚看着的地方望去。 就一眼,她看进去了。 这时只要有人从外头的路上经过,稍微看的仔细些就能够发现假山这儿蹲着一大一小两抹身影,都撑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假山后头。 假山后边是一小片用矮树包围起来的地方,春日里会种些花草,如今这时节大雪覆盖,没人在意,那些枯草早就被埋在雪地里了。 而现在,这片不大的雪地里,满是脚印。 她们一大一小蹲看的方向那儿,两个身形偏瘦的男子已经从被他们打晕的宫女身上将衣服换下,穿到了自己身上,因为女子衣服繁杂的缘故,他们穿好了好久都没收拾齐,还相互帮着系带子。 画面感特别辣眼睛。 很快,温如意看到他们相互收拾头发,要乔装打扮成两个宫女的模样。 温如意常在电视中看到,自己拍戏时也经常会遇到这种男扮女装亦或女扮男装的情节,但因主角颜值的关系,且还能一看,可眼前这两位,身材是勉强符合,把自个儿塞进宫女服里去了,可这模样不对啊,一看就是男相,不矫揉造作也就罢了,非要拿捏出一些女相来,更叫人难以忍受。 虽说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就这两副德行要还能蒙混过关的话,这皇宫里的人岂不都是瞎子? 正想呢,那边两个人已经将宫女的发饰收拾妥当,从那两个昏倒的宫女头上将发饰摘下来都戴在自己头上,相互看了看后,不知低声说了什么,两个人又开始搜两个宫女的身。 温如意看着他们蹲下时那猛绷了下的衣服,抬手轻轻扶额,要瞎。 看旁边的小人儿,还目不转睛看呢,温如意看向那两个被打晕的宫女,她们身上就剩下内衬的衣服了,这大冷天的,整件外套都给扒了,岂不是要冻死在这里。 耳畔忽然传来他们低声说话:「东西呢。」 另一个转身,从温如意看不到的角落里端出了两个盘子,这两个宫女应该是中途被他们拖进来的,手里捧着的东西洒落一地,如今他们一一捡起来放到盘子内,还得清理干净上面沾着的雪。 温如意看仔细,有绸缎,一匣子的珠花,还有几个锦盒。 若是劫财,看到这些早就都收入囊中了,怎么还会小心的擦干净再整整齐齐放好,温如意思索着,这边可是御花园,在这儿呆着的非富即贵,还有宫中妃子,他们借这一手,是想做什么? 「还差了一件。」两个假宫女清点了盘子上的东西,其中一个开口,「快找。」 第11章 假山后面光线有些暗,尤其是偌大的假山遮着,许多地方看不仔细,温如意见他们两个四下搜寻东西,跟着找起来,比起他们那一圈寻找,这边光线更好一些的温如意很快发现了被他们落下的一个精致木匣。 那就一只手可捧的小匣子,半个身子嵌在雪里,露在外面的另一半藏在她们前面些的灌木丛中,不仔细找的话容易错过,可若仔细找的话,连匣子带她们,都会被发现。 温如意悄悄伸手,捏住了紧张扶在枝杈上的手,穆苓鸢扭头看她,喉咙吞咽了下,很快看向那两个假宫女。 温如意期望他们不要找过来,毕竟他们不是求财,可这两个人的毅力超乎了她的想象,或者说,这盘子内的东西必须是一样不能少的,两个昏过去的宫女周身没有找到后,很快,他们便往这边找。 脚下的雪已经踩踏成了冰,在用力之下,发出很轻微的瑟瑟声,宴客厅那儿的喧杂与这儿形成鲜明对比,温如意的耳中,仅有这踩雪的瑟瑟声,两个人的呼吸都放慢了下来。 「这里!」 其中一个终于发现了嵌在雪地里,快要埋住的匣子,捡起来后正要扔给身后的同伴,抬头时,却对上了灌木丛后边两双大眼睛。 空气里片刻的凝滞。 吐纳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里变成了薄雾,缓缓散开去,三个人像是冻住了一般,目光相对着,心脏的跳跃声在每个人的耳朵内传荡。 几乎是同时,那假宫女伸手要来抓她们时,两个雪团子砸向那假宫女,噗的一声,很是精准的在那假宫女的脸上绽开来。 下一刻,温如意拉起穆苓鸢,飞快起身朝人多的宴客厅方向冲去。 温如意曾在拍戏时体会过这种没命逃跑的感觉,当时是夏日里,除了累之外,还没觉得特别难受,可这会儿拉着个小姑娘,数九寒冬的天,呼吸进去的空气冷的可以把人冻住,满胸腔的凉意,搅的人很不舒服。 可又不能停,脚都跑酸了也不能停下,只得空看一眼旁边的小人儿,只见她喘的比自己还厉害,不断的吞咽着,两个人说话的空闲都没有,只顾着赶快跑。 身后的两个假宫女即刻追了上来,但只追了几步他们就停下来了,一来裙子束缚了他们跑不快,而来温如意逃跑的那方向,他们要是追过去就极容易被人发现。 不知道那两个人藏在这儿看了多少,两个假宫女互看了眼后,快速将两个昏迷过去的宫女拖到一旁藏好,收拾过后端了盘子,从另一条路,朝着御花园正热闹的地方快步走去。 …… 不知道跑了多久,看到不远处的亭子里有许多人时,温如意先扭头看身后,继而慢下脚步,几步后停下来,大口喘息。 穆苓鸢也说不出话来,红扑扑着脸颊,喘着气看温如意,一双大眼睛看得人欢喜。 温如意转身看她,须臾,两个人笑了。 温如意抬手擦去她头上的雪花,晚上的雪也不算大,这都能在她头上积起一些来:「你在那儿蹲了多久?」 「我看到他们打晕了宫女拖到假山后边。」穆苓鸢一句话说完,她是发现了有人挟持宫女才跟过去看的,却不想他们是要自己假扮成宫女,「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将盘子上的东西找齐,肯定是要送去哪里,那两个宫女是什么方向走过来的?」自己安全了,温如意开始想那两个假宫女的去向,就那架势,铁定没好事啊。 穆苓鸢指了指自己,往前面看去,温如意一怔:「是往这条路?」 穆苓鸢点点头。 温如意四下看去,御花园内四通八达,她们这条路跑过来的,那两个假宫女想要过来,肯定不会再选这一条,而如果是她的话,计划中出了这样的意外,为了避免跑走的两个人去叫人,会加快计划实施,要赶在他们被人发现之前完成计划。 温如意看着穆苓鸢,这小丫头对皇宫应该比她熟悉:「你说他们端着那些东西,会去哪里?」 穆苓鸢想了下:「那些应该是赏赐。」 今天是年三十,这些东西若是拿去宴客厅中作为赏赐,未免有些少,她刚才也没看到他们在这些匣子内动手脚,不是通过物件的话,他们就得近身办事了。 要是下毒害人之类的,也无需这样大费周章,还是两个男的乔装成宫女,莫不是想杀人? 分析了一通都没有足够的头绪,温如意看向几个灯火通明的暖阁:「看看去。」这两个人的体征这么明显,只要出现就容易认出来。 天色越来越暗,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会儿,花园内越发热闹。 宴会是京都城中最常见的交际方式,尤其是宫中的宴会,一年到头不会有几回人来的这么齐,这些平日里甚少出门的夫人们,都想趁着机会多与人打些交道。 在去假山那儿图清净前,温如意已经经历过一轮这样的事,吴媚儿带她去和各位与定北王府相熟的夫人打招呼,这些人对她表现的兴趣缺缺。 越是上层的人越现实,温如意靠着对定北王的救命之恩从一个普通人家的豆腐女跃升成了王府侧妃,在她们看来,她的运气已经用完了,今后也就止步于此,而定北王那样的人,这宠爱又能够持续多久呢,转个背又有了新欢,温如意徒有个侧妃的名头,又有什么用呢,完全没有结识的必要。 第12章 倒是吴媚儿,介绍起来时十分热切,仿佛是看不够这些夫人们对温如意的不在意,没从温如意脸上看到挫败,却从那些人的不重视上得到了安慰,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早晚的,早晚温如意会和舒英一样。 现在不用回到那样的场合去,温如意自然是十分的乐意,先叫了几个宫女去假山那儿替自己找东西,看看能否发现那两个被打晕的宫女,及早救回来以免冻伤,继而带着穆苓鸢往各个暖阁走去。 温如意想避开吴媚儿,穆苓鸢想避开嫂子,两个人无声达成了完美共识,特别的低调。 一刻钟后,温如意经过两个暖阁,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暖阁内都是些女眷在聊天,进进出出的人也有,但没有谁是端着赏赐过来的,两个假宫女和他们手里的东西都没出现。 温如意朝四周看去,这点时间早就够他们出现在这里,难道因为她们撞破而放弃了? 若是知道他们的身份和目的,温如意早喊人去抓了,可眼下时间紧迫,要那两个假扮宫女的人想做些什么,她这头找人去通禀,从下往上再吩咐下来找人,黄花菜都凉了。 穆苓鸢指了指那边进出人不少的暖阁:「那边。」 比起这儿的阁楼,穆苓鸢所指的那间,比其他的都要来的大一些:「你看到他们了?」 穆苓鸢摇摇头:「贵妃娘娘和舒昭仪都在那儿。」她之前离开这儿时才看到几位娘娘进去,如今外头人这么多,肯定都是向她们问安去的。 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起乱子,温如意拍了拍穆苓鸢的肩膀:「我们在边上看看。」 两个人相携走过去,温如意还看到了一张熟脸,没遇上吴媚儿,反倒是遇上了刘氏。 「温侧妃,你也在啊。」刘氏笑眯眯看着她,继而看向她身旁的穆苓鸢,「哎,这不是国公府家的小郡主么,我刚刚才遇见你嫂子呢。」 穆苓鸢拉着温如意的手,脸红红的有些紧张,低着头不做声,刘氏是看出些门道来了,刚刚穆夫人与她打招呼时都有些心不在焉,又吩咐人去找小郡主,似是找不着人,说不准是这姑嫂间闹脾气呢。 刘氏倒也没说破,也没问温如意是怎么与这穆国公府的小郡主走在一块儿的,只笑着邀请:「外头冷,宴会还未开始,不如去里面坐会儿。」 之前在景安宫中她为自己解围了好几次,虽说不清楚她那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可人家到底是帮了,温如意还真不好拒绝刘氏的好意。 「走。」不等她说什么,刘氏走过来笑挽了她一把,将她带上台阶,往阁楼里走去。 进了阁楼后温如意就看到了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坐在那儿,她旁边是比她更为贵气的女子,两边座下都有人,温如意便拉住了穆苓鸢,两个人就在门口进去些的位置停了下来,没有往里走。 「世子夫人,宴会不是快开始了么,我们就在这儿待会。」 刘氏见此也没勉强她,与相熟的夫人打过招呼后,往舒昭仪那儿走去,温如意看着这些进进出出的女眷,视线随后落到上座两位女子,太后姓舒,这位是舒昭仪,看刘氏和舒昭仪的熟络样子,原来是一家人啊。 温如意忽然想到了舒英,被贬罪女,同样是姓舒,似乎和这舒侯府没有多大的关系。 正想时,衣下的袖子紧了几分,温如意低头看穆苓鸢,小人儿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门口那儿走进来了四个宫女。 两个领路,两个捧着东西,温如意看着后面端着托盘的两个宫女,视线跟着一紧。 刚才在御花园里没有发现他们,原来是去添妆了。 可饶是如此,因为之前看了他们换衣服那一幕,即便是现在略施了些薄粉,看起来不那么违和,有些像女子了,在温如意眼中,这还是两个活脱脱的男人,而看周遭这些夫人女眷的反应,竟是没人觉得后边儿两个宫女不同寻常。 四个宫女是往贵妃的方向走去的。 穆苓鸢想要冲出去指认,温如意按住了她的肩膀,拉着她往后退了步,将两个人隐藏到别人身后,轻轻摇头:「不要轻举妄动。」直接指认的话,这两个假宫女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这种人什么事干不出来,阁楼内人太多,还有个身怀六甲的舒昭仪,不能出事。 「那怎么办?」穆苓鸢轻剁了下脚,「他们一定是把那两个宫女藏起来了,要不然去找首饰的人肯定会发现她们,开始搜人的。」御花园内一旦开始搜人,他们这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哪能混进阁楼里来。 「你站在这儿,别让他们发现你,以免打草惊蛇。」温如意朝后看去,人都往贵妃和舒昭仪那儿靠,后边反倒是空阔许多,几张椅子摆着也没人坐,温如意便悄悄靠过去,靠到了木柱子旁,往贵妃那边望去。 两个领路的宫女已经走到贵妃面前,恭敬说了些什么,贵妃看向她们身后的托盘,神情里露出了些兴趣来,那两个宫女往旁边靠,拿着托盘的就要往前走,让贵妃能更进一步看到托盘上的物件。 就在他们迈步第一步,稍显安静的阁楼内忽然传来咚的一声,是桌椅被翻到在地上时发出的响声。 众人的注意力自然被这突兀的声音给吸引了,包括贵妃在内,而两个原来在贵妃身后的宫女,出于对突发事件的警惕,很快走到贵妃面前,阻隔了那两个假宫女走过来递托盘。 第13章 紧接着,带着害怕和恐惧的声音响起:「有……有老鼠,啊!好大老鼠!」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弄倒了桌椅,忽然又冒出这么一声,胆儿小的顿时跟着急了:「老鼠在哪里!」 「它跑过去了,啊在你脚下。」 「啊!」仿佛是真有老鼠,就是脚下压根没东西,听到有人说在你脚下,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双脚胡乱踩踏了起来,后边儿这一闹腾,引起了骚乱。 「啊真的有,在这里!」 「快,快叫人来抓。」 温如意躲在柱子后面,见那两个假宫女已经接近不得贵妃,假装很害怕的拉住了那喊着要抓老鼠的夫人:「它往墙边跑了。」 「真的?」 温如意点点头,缩在那儿似是惊魂未定:「真……真的,我看着它跑过去的。」 周遭几个人这才安心下来。 经过了这么一阵骚乱,等那两个假宫女再要把东西送上去时,贵妃娘娘已经淡了想看那东西的心思,摆了摆手:「收下去。」 那两个假宫女面面相觑,贵妃身边侍奉的宫女重复道:「你们先下去。」 大抵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两个人没有动,其中一个似是吊着嗓子开口:「贵妃娘娘,这是银作坊内特地命奴婢送过来,给娘娘您挑选的。」 这么一说贵妃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身前那宫女忙扯动他们,暗声道:「娘娘让你们下去就下去,怎么没点眼力劲。」 原本只是用了四五分力,宫女之间,谁都能推动的,再者皇宫之中,再蠢笨,要这点眼力劲都没有还能活的到现在么,所以这宫女也只当她们两个是奉命行事,她提醒过了也该走了,可这一推,竟然分毫都没推动她们。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宫女抬起头看她们,错觉一般,从其中一个的眼中看到了杀意,正好她伸手去接这人手中的盘子,抽动时,看到了那宫女藏在袖中的银光,当即反应,「娘娘小心!」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了,只见那宫女将整个盘子抛到了宫女身上,手一动,短匕从她袖中滑落下来,握在手中后,一把推开了宫女,朝贵妃刺去。 而之前听了贴身宫女一声提醒后的贵妃,狼狈躲开了第一记后,朝舒昭仪那边避去,阁楼内顿时乱作一团。 这可不是窜进来几只老鼠那么简单的事,阁楼内的女眷们,有没几个真正见过动刀动枪的画面,如今寒光一闪,这俩宫女朝贵妃娘娘袭击而去,她们跟着被吓得不轻,生怕伤着自己,纷纷朝门口避去。 站在柱子边上的温如意,看到不断往舒昭仪那儿退避,有意识无意识撞着舒昭仪的贵妃娘娘,心中暗道不好。 瞧着那两个宫女是想要刺杀贵妃的,可渐渐的画面就有些变了,因为贵妃与舒昭仪避在一起,那两个宫女想刺杀贵妃,势必是要牵扯到舒昭仪。 舒昭仪身旁一直有两个宫女护着,主要来人及时,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场面太混乱了,门口那儿都是往外避的女眷,这导致门口被堵,外面听到动静的人进不来围在外面,里面的人又出不去,彻底的挤在了一起。 「快来人!」宫女拦在舒昭仪前面,一面喊着,一面警惕看那两个假宫女,昭仪娘娘还怀着龙种,这时要出些什么岔子,她们都得跟着没命。 两个宫女挡了前面,贵妃和舒昭仪的后背便暴露了,那边的李氏赶不过来只能干着急,还时不时朝外看去,这么大的动静早传开去了,为什么还没有派人过来。 此时,之前带领那两个假宫女进来的其中一个宫女忽然发作,从贵妃她们的后方进刺。 由于太过于专注警惕前方的两个假宫女,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谁都没有反应过来,阁楼内的人只当这两个托盘的宫女是此刻,谁也没想到还有刺客藏在其中。 贵妃顿时慌了。 腹背受敌,前面还有宫女挡着,后面可什么都没有,这两个刺客的目标太明确,不浪费一丝时间在别人身上,就一味盯着她,而此时贵妃根本无暇去想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派人来刺杀她,她飞快看了眼舒昭仪,连考虑都没有,朝前跨了一步,将自己藏在了舒昭仪和那两个宫女之间,还撞了下舒昭仪,将危险留给了身怀六甲的她,把她当成了挡箭牌。 被撞了下后的舒昭仪向后退了步,她身子重,全身心都在保护自己的肚子,等她扭过头去看时,那本来是刺向贵妃的刀直冲着舒昭仪而来。 她低呼了声,看着那刀尖整个心都悬起来了,只能下意识的搂住肚子,想要保护这个未出生的孩子,耳畔传来几声焦急的喊叫。 也就是刹那间的功夫,有人伸手用力的拉开了她,挡在她面前的手背,被那刀子狠狠划了下。 温如意吃痛的瞪着那个宫女,两个假扮还不够,还有同伙! 一刺未成自然有第二次,温如意把舒昭仪拉过去后,这宫女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忽视了她们朝贵妃刺去,温如意捂着伤口看着,总觉得这位贵妃,躲藏起来都很有技巧,之前就三番几次的想拿舒昭仪做挡箭牌,如今就一个没有武力值的宫女护着她,竟还能躲的顺利,可真不简单。 这时外面的人终于进来了。 如温如意所料,阁楼有人行刺贵妃的事传出去,先是到了皇后耳朵里,继而才吩咐下来去内禁那儿调派人手来抓人,中间这点时间,保的保不下性命全看个人运气。 第14章 行刺贵妃的两个假宫女见已经有人进来,放弃了继续刺杀,两人逃到了窗户边上跳了出去,而这个险些刺伤到舒昭仪的宫女,在逃出去时候被人拿下。 「娘娘!」 舒昭仪的贴身宫女忙扶住她,舒昭仪略微苍白的脸上满是对温如意的关切:「温侧妃,你没事吧。」 手背上被划拉了个口子,不算深,伤口却有些长,温如意用另外一只手捂着伤口止血,笑着摇头:「不碍事,昭仪娘娘快去休息吧,找个太医瞧瞧。」 「温侧妃,改日本宫再与你道谢。」腹间传来一阵坠痛,舒昭仪来不及和温如意说着道谢的话,皱着眉头,被两位宫女匆匆送离开御花园,往自己宫里。 贵妃娘娘也吓得不轻,虽说她没受什么伤,但依旧是双腿发软,那两个人竟然是想杀她。 不多时,贵妃娘娘被人扶着离开去一侧休息。 听温如意的话一直老实呆在那儿的穆苓鸢跑了过来,看她手背上渗出的血:「伤的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流了血,划破了而已。」 温如意拿了帕子盖在伤口上,在手心里打了个结,很快那帕子上就渗了一片,看穆苓鸢还一脸担忧,忍不住捏了下她的圆脸:「只是划伤了下,到时包扎过就好,又不是什么大伤。」 「你怎么不避开?」要是避开的话肯定不会受伤的。 「那一刀若是砍在舒昭仪的身上,惹了皇上大怒,可不是什么好事。」温如意低头解释,她是可以不冲上去,可当时的情形已经由不得她多想,外面的人进不来堵在门口,即便是大声嚷嚷也不能改变什么,况且原本和别的女眷一样安全的舒昭仪,因为贵妃的不断靠近导致她陷入了被动和危机,出不去的她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来救人。 穆苓鸢看了她一会儿:「还疼么。」 话音刚落,温如意都来不及接上一句半句的,就在她们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十分焦急的声音。 「鸢儿!」 背过身去,是穆国公府的夫人姚氏,她正一脸焦急的往这儿赶过来,赶到穆苓鸢身前,先是检查过她有没有受伤,继而问她:「派了好些人去找你,你去哪儿了究竟,宴会快开始了,你好好跟着,不可以再到处走动。」 穆苓鸢不肯走:「太医还没来。」 温如意冲她笑着,安抚道:「你先跟你嫂嫂过去罢,都会些小伤,不会有事的。」 姚氏看向温如意,她深居简出,对这位定北王府的侧妃,也是今日才见到,虽说不知鸢儿怎么会与她一道,但出于礼节,姚氏还是关切了温如意的伤势:「鸢儿多有叨唠之处。」 温如意起初以为小人儿和嫂子关系不好,但看这样子似乎是不错的,只不过闹着别扭呢,遂笑道:「我与她很投缘。」 「嫂嫂,我再陪如意姐姐一会儿,等太医来了我就走。」穆苓鸢软着声求道,「宴会不是还没开始么。」 男子看了怎么想温如意不知道,反正她看到小人儿这么求人的模样,是什么都会依了,她都想替穆夫人答应下来了,却见穆夫人肃着神情看着她,显然是不为所动。 「刚刚你中途离开,让俞夫人好等,你要去赔不是。」 「可是……」穆苓鸢轻跺脚,看了看温如意,又看穆夫人,嘴微噘。 这时,刘氏走了过来笑着打圆场:「你们先去,我在这儿就成。」 穆夫人道了谢,拉着穆苓鸢离开,小人儿几乎是三步一回头的看她,等走出门口后,从背影看,像是被训话了,耷拉和神情,别提多可怜了。 温如意叹了声,这要是求到她这儿,没开口就应了。 …… 一刻钟后,温如意坐在一间小暖阁内,看着为自己上药的宫女,眉头时不时蹙着,好疼。 替舒昭仪挡那一下时还没觉得太疼,血渗出来时也没觉得,可这会儿上药了,就跟喝酒的后劲,每擦一下都觉得疼,手搁在枕垫上也觉得疼,一阵阵的。 宫女小心将凿好的药涂抹到伤口上,纱布缠绕,抬起头看温如意,从头到尾没出声的温如意,两条秀美快拧一起了。 渐渐的,在药物作用下,伤口处没那么疼了,宫女抱着药箱退出去,刘氏在旁给她倒了杯茶:「好些了吧。」 以往拍戏的时候温如意也没少磕着碰着,所以疼归疼,她都忍得住:「好多了,世子夫人不去舒昭仪那儿看看?」 「那边人多,也不缺我一个,再说,昭仪娘娘吩咐了,让我好生照料你。」刘氏说这话的时候,比之前要来的更加真心实意,她是亲眼看到温如意将舒昭仪拉开的那一幕,若没有她的话,如今受伤的就是昭仪娘娘了,她还怀着身孕,哪里能出一丁点岔子。 所以刘氏很感激温如意。 「我也没做什么。」温如意将手藏到袖套中取暖,「只是觉得那两个宫女十分奇怪,就多留意了些,舒昭仪可好些了?」 「太医瞧过了,受了些惊吓没什么大碍,卧床休养几日便可。」刘氏看着她,心中微叹,太后娘娘和公爹有多重视舒昭仪腹中的孩子她是最清楚不过了,而这皇宫中,多少猫腻是说不清的,她替舒昭仪挡的一记,舒家算是欠下一份大人情了。 先是定北王爷,再是舒昭仪,太后娘娘那儿肯定还会有所表示,刘氏觉得,这位温侧妃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第15章 温如意对上她的视线,笑了笑:「那就好,宴会已经开始了,世子夫人不用留在这儿,我没事。」 「年年都来的,也不新鲜了,倒是你,今年第一回参加这宫宴,却得留在这儿。」刘氏想到了什么,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起身,「瞧我这记性,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 不等温如意说什么,刘氏叫了候在门口的宫女,朝宴客厅的方向走去,这边暖阁里安静了下来。 温如意坐在那儿有些无聊,从袖套中抽出手,前后翻看了下,手指微曲,还是有些疼,回想起从见到那两个刺客开始的情形,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多时,门口那儿传来了动静,温如意心想世子夫人才去多久呢,这么快就回来了。转头看去,高大的身影快把门外的雪景都给遮住了,眼中就只剩下他的样子。 正要起身行礼,手撞到了桌上,刺剌剌的疼,温如意心里莫名的,就感觉有些委屈了。 要说疼吧,就那一阵,过去后似乎也没那么厉害,温如意并不是那么娇贵的人,以前拍戏时吊威亚,手腕都险些勒断过,也就是疼的掉眼泪而已,可看到厉其琛朝她走来时,心间某一处便胀鼓鼓的有些难受。 鼻头发酸,明明没那么疼了,就是觉得委屈,没由来就这么冒出来了,他没来时自己还乐呵着,见到他之后就变这样了。 厉其琛走到了她面前,低头看她,声线浑厚好听:「受伤了?」 此时此刻,他站在温如意面前的这身影,令她觉得十分的有安全感,便是那两个假宫女再出现在这儿,也不会担心什么。 须臾,温如意憋着那胀鼓鼓的感觉,伸出手上的那只手,望着他不吱声。 温如意是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神情,但在厉其琛眼底,他的这位侧妃,可是头一回露出这样的表情,撑着这双大眼睛,睫毛轻颤着,从中流露出一些极力想要藏回去的小委屈来。 她的手还举着,纱布缠绕的手背上渗出了些药草的颜色,靠近手指的纱布那儿微见血色,原本白皙的手,如今露出的部分都带了些青红,配上她这神情,瞧着是很可怜。 厉其琛仿佛是从她脸上看到了三个字:要安慰。 她这是……在撒娇。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疼么?」 温如意微瘪了下嘴,不做声,满脸写了一个答复:疼! 那是从他胸腔里发出来的声音,似是在笑:「不怕了?」 怎么会不怕,怕死了好么,穿越过来这半年里,温如意感觉自己的经历就像是过山车,动不动就心惊肉跳,大火也见着了,拿着剑举着刀的场面也见着了,甚至见着有人倒下死去,人命啊,到了这儿更得小心翼翼的保护好。 温如意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怕你还扑上去。」 温如意放下手,那不是因为舒昭仪怀有身孕么,她并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更不是圣母,但那是个孕妇,腹中还有未出生的孩子,她可不忍心。 这样的小神情尽数被他收入眼底,她那样惜命的一个人,逃跑起来可是比谁都快,之前在开善寺几秒就不见了踪影,如今却替舒昭仪挡了一下。 莫名的,厉其琛生出一股不大乐意的情绪来。 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怎么?」 「咕噜」一声,回答他的不是她的说话声,而是从她腹腔内传来,胃在咕咕叫。 温如意的脸登时涨红了,紧接着,她听到了笑声。 温如意恼羞,她从中午出门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连茶水都没喝几口怎么就不能饿了,要不是受了伤,她现在就该在宴客厅里看着那些曼妙身姿,吃着宫里御膳房做的点心吃食。 从亲戚关系上来说,她救的舒昭仪,那还是他的表姐呢,她怎么就不能饿了! 想到这儿,温如意看着他理直气壮道:「我饿了。」 厉其琛的笑意传到了眼底。 …… 一刻钟后,在御花园内偏景安宫方向的小暖阁内,温如意看着一桌的吃食,馋的胃里越发咕咕的叫唤。 待宫女将最后的汤羹端上来后退出去,温如意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要夹面前的雪花藕来吃,可才刚握住筷子呢,温如意就悲催了。 她伤在右手,手背上的伤由于被划拉太长,伤及了静脉,导致她五指不能动弹,一用力就痛,无法握好筷子。 温如意不死心,调转目标去拿调羹。 「……」 没有什么能阻挡温如意对这些吃食的决心,右手不行她还有左手,温如意很是顺利的用左手拿住了调羹,先舀了一勺汤羹送到嘴里,心满意足的眯了眯眼,随即看向盯了许久的雪花藕,上手,用调羹去舀。 雪花藕顾名思义是用莲藕做的,切片的藕蒸熟之后,用以调味,之后在撒上刨丝的沫儿,看起来就像是雪花落在上面一样。 听起来名称不错,吃起来的味道应该也不差,可就是有一个问题,切片的藕太大了,温如意左手又使的不灵活,接连舀了两次都没舀起来,第三次堪堪脱离了盘子又给掉回去了,温如意看向雪花藕隔壁的酥卷,再看向隔壁的菜,没几样是能用调羹顺利舀起来的,而能舀起来的那几样,都不是温如意爱吃的。 第16章 ……想掀桌。 温如意想想都不太甘心,她饿啊,难道要她撑过子时,回定北王府去等着豆蔻她们喂她么。 若是没送来吃的也就罢了,现在一桌子好吃好喝在她面前,她感觉自己已经牢牢黏在椅子上了,动弹不得,唯有吃饱可破。 思及此处,温如意扭头看坐在那儿的厉其琛,眼底的意思袒露无意:「王爷,能否叫个宫女进来,妾身不便用食。」 厉其琛看了眼她盯过许久的雪花藕,拿起她刚才一直没法抓好的筷子,从盘子里夹了一片雪花藕,放到她面前的碗里,正好搁在那调羹上面。 温如意怔了怔,饥饿战胜了理智,根本无暇分许厉其琛的这个行为背后的意思,温如意拿起调羹将藕片送进了口中。 这一口下去,温如意更圆满了,民以食为天,吃饱才是头等大事,将那疑惑的事儿都往后挪,吃着厉其琛夹过来的菜,还能有空暇的时间指着不远处小蒸笼中的水晶饺子:「还要这个。」 厉其琛依了她。 「酥鸡肉。」 「还有那什锦。」 「鸭血冻。」 待她吃了七分饱后,速度慢下来了,心绪也开始集中,温如意看向厉其琛,看着他慢条斯理将一块酱烧的肉夹到碗里,原来那一口还未顺下去的糕点,顿时让她觉得有些噎。 天哪,她刚刚是让厉其琛给自己夹菜? 「嗝」的一声,温如意忍不住打了个嗝,心中乱锤,温如意啊温如意,这下真的是胆儿肥了,指挥定北王给她夹菜,这样的事,除了皇上和太后之外,别人都不曾有过吧。 他夹她就吃啊,刚刚在他下筷子时自己就该制止的,喊个宫女进来又不是多难的事,这下好了,她这人生成就中,又能添一笔。 暖阁内很安静,温如意的打嗝声尤为突兀,厉其琛看着她,不知是恼羞的还是太热,她的脸红扑扑的:「吃饱了?」 温如意忙点头:「这么多足够了,王爷您也还未用膳吧。」 厉其琛道:「御花园西侧的树丛里发现了两位晕过去的宫女,身上的宫女服已经被人头偷走。」 「她们没事吧?」难怪叫人去找都没找到,那两个假宫女早已经把人安排到了别处,所幸是救的及时,要不然这样的大冷天里,不用多久就会被冻死。 厉其琛又问:「你在哪里遇到穆府的小郡主?」 倘若在别人面前要说四藏三也就罢了,但对厉其琛,温如意不能撒谎,于是她将自己和穆苓鸢在假山那儿遇到的事情,到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 末了,温如意也说出了藏了好久的疑惑:「王爷,阁楼内出事,出去禀报的人为什么来的这么迟,皇后娘娘当时就在宴客厅,应该是最快知道阁楼这儿的事,有她派人过来的话,没理由这么慢。」 这个疑惑从那两个假宫女行刺贵妃开始就一直存着了,当时门口人再多,也能挤出去几个,但外面看着总是一副乱哄哄的样子,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愣是一个都没进来。 直到她挡了那一下,几个宫女都暴露在众人面前了,外面才姗姗来迟。 厉其琛放下筷子:「嗯。」 「妾身还觉得,那几个假宫女刺杀贵妃时,贵妃有些奇怪,她总是往舒昭仪的那边躲藏。」温如意话语一顿,先不说她的企图,光是那身手,瞧着也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反倒像是练家子。 「罗贵妃是威猛大将军罗起远的女儿。」 将军的女儿,有些身手似乎也不奇怪,佐证了心里的想法,温如意点了点头,继而想起之前她挤舒昭仪的那一下,当时她要是不在的话,要么是贵妃早就受了伤,贵妃若是没受伤躲过去,遭殃的还是舒昭仪。 不对。 温如意蓦地一顿,她感觉到罗贵妃靠近舒昭仪的刻意性,怕是临时起意,想趁乱对她腹中的孩子动手,毕竟当时那样的情形下,磕着碰着都是无意识的,罪名难盖。 这么推算下来,发现阁楼里出事,姗姗来迟的内禁那些人也有问题,而能够指挥这些人的,不就是皇后。 温如意忍不住往阴暗面想,后宫这个纷争不断的地方,不用自己动手就能解决一个贵妃和一个身怀六甲的妃子,这样的买卖,多么划得来。 想到这儿,温如意抬头看厉其琛,后者平静的看着她,眼眸深处泛着的,竟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这番猜测。 暖阁内一瞬安静下来,温如意脑海里回荡起一个声音来:这可是后宫啊。 电视小说的取材来源于生活,而生活往往远精彩于电视和小说,那些婆婆妈妈们口中经典的宫斗电视剧,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可不都是在生活的基础上加以变化演绎。 而温如意现在身处的可是货真价实的后宫,权谋之上,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先是有人要行刺罗贵妃,再是那借机想除掉舒昭仪腹中的孩子,阁楼之外,有人坐观虎斗,顺水推舟的,还想直接两个都解决掉,若真的出了事,罪责起来,似乎仅有那行刺的人才能被实实在在论罪,别的只能称之为意外。 温如意感觉自己不小心卷进了一件大事情里。 想到这儿,温如意吃东西的胃口都没了,她只想赶快出宫去。 「王爷,妾身……」温如意抬起头正要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早点回府去,话出口一半,云阳匆忙的走了进来,连请示都来不及,到厉其琛身旁,叫了声王爷后,低声说了几句话。 第17章 温如意只听清「皇上」「咳血」这样的字眼,再去看厉其琛的脸色,沉静之下,已泛起波澜。 待云阳说完后,厉其琛放下一句「留在这里不要出去」,快步离开了暖阁。 温如意嘴角微动,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出大事了! 跨步走出门外,迎面一阵冷风,天又开始下雪了,还有雪粒子飘进屋檐下,温如意望向不远处,宴客厅那儿乐声阵阵,依旧是热闹的。 夜幕的天空偶尔被烟火点亮,散尽后又重新归于黑寂。 温如意伸手呵了一口气,藏到怀里,正要转身回暖阁里,宴客厅中匆忙走出了四五个人,为首的正是皇后,她们离开的方向和刚刚厉其琛离开的一样。 …… 与宫内他处的热闹不同,乾清宫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半个时辰前,准备去参加宴会的皇上,在走到门口时忽然咳嗽不止,还严重到咳血。 随身侍奉的公公即刻派人去请太医,厉其琛到的时候太医刚给给皇上诊脉结束,外边还候着几个大臣。 喝过药施过针灸后才好一些,太医诊断的结果,是因风寒的缘故,加上劳累过度,引发了旧疾,齐公公送了太医出去,内殿中的人退出了大半,厉其铭看了眼守在门口的太监,视线落回到厉其琛身上,略显苍白的脸上噙了一抹笑意:「是老毛病了,这里无碍,你去玉明殿罢。」 厉其琛没有动,而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御花园内行刺罗贵妃的人已经捉拿。」 厉其铭看了他一会儿,淡淡嗯了声,瞧不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你那侧妃倒是勇敢。」 「皇兄这么说,可是预备赏些什么。」 片刻安静,屋内的气氛忽然缓解,厉其铭大笑,咳了几声后道:「你这是替她讨要赏赐来了,那你倒是说说,赏什么。」 「城外长平湖那儿的庄子倒是不错。」厉其琛想了下,语气随性的很,「远一些,镇外自己修一处府邸,偶尔能去闲住几日。」 厉其铭一愣,随即无奈:「你到底是为她讨的,还是为你自己讨的。」 「皇兄是答应了?」厉其琛也没否认,脸上就写了这么个意思,我看上了长平湖那儿的地,你要么赏我庄子,要么给我块地我自己去建。 「你就是没个正形。」厉其铭摆了摆手,「莞城的事,刑部那儿查的如何了?」 厉其琛脸上的笑意未退,显得漫不经心:「差不多了,皇兄若是舍得,元宵后就该拿人了。」 「也别拉的太紧,绳子断了,取这一截也是无用。」厉其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胸口一阵闷,涌上来的不适令他再度咳嗽不止,呛的整张脸通红。 侍奉的公公连忙将止咳的药浆端上来,喂了几口后,这咳嗽才缓和了些,床畔烛火下,看的仔细些,还能看到厉其铭眼底泛着的红血丝。 他叹了声:「朕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其琛,若真到了那一日,太子可就交给你了。」 厉其琛敛了笑意,皱着眉头:「皇兄只是太忙了,加上染了风寒。」 「朕的身体,朕自己最清楚,当年那一摔,可不止是断了这条腿而已。」厉其铭看向被子覆盖的腿部,眼底闪过一抹晦涩,继而对他道,「太子年幼,交给别人朕也不放心。」 厉其琛脸上浮起一抹玩味,身子朝后倚去,靠在椅背上,语气都跟着轻浮起来:「皇兄之前还劝阻我不可沉迷于女色,如今要将太子交给我,皇兄就不怕我将他也给带歪了。」 厉其铭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了他从眼神到表情所表达的意思:他真的会把太子给带歪。 厉其铭不由想到他小时候的样子。 那是在他受伤的两三年后,其琛四五岁的年纪,父皇极宠他,宠到何种程度呢,从来不会对皇子多和颜悦色的父皇,会让其琛坐在他腿上,让他陪着一起批奏章。 父皇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过其琛聪慧,四五岁的孩子展现出来的天赋,要远超过当时比他大了不少的另外几位皇子,而他这个弟弟,最后却将这些聪慧精通在吃喝玩乐上面,父皇驾崩后更是变本加厉。 交给他的公务他能够很好的办妥,但其中也能给你生出不少事来,随心所欲,头疼的事也不止一两件。 就是现在,谈及这些,他依旧如此。 厉其铭的话锋一转:「你若不想教,就尽快把婚事定下。」 抚着腰间玉佩的手一顿,指腹轻轻抹了下,勾指间,厉其琛开口:「皇兄放心,我已有人选。」 「哪家的小姐?」 厉其琛嘴唇微启,说了个名字,内殿中即刻陷入了不一样的安静中,似乎是要验证他这句话的真假性,厉其铭看着他,许久,也不说好与坏,只问:「你决定了?」 「昶州这几年不太平,要有人镇得住,也算是了却皇兄的一桩心事。」 又是一阵的安静,许久,厉其铭撑坐起来:「你就这么不想成亲。」 厉其琛依旧是那玩世不恭的样子,没有说话,却已经给予了答复,他是不想成亲。 「好,朕即日为你赐婚。」 话音刚落,厉其琛都来不及谢恩,外面齐公公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第18章 厉其琛随即起身:「皇兄,我去玉明殿看看。」 走到门口,迎面就是跟着齐公公走过来的皇后,神情看起来有些担忧。 厉其琛朝旁边迈了一步:「皇后娘娘。」 陆晼莹转头,见是他,神色收敛了些:「定北王爷。」 「皇后娘娘请。」厉其琛说完这句后,直接转了身朝玉明殿方向走去,陆晼莹原本要说出口的话,直接给噎在了喉咙里,脸色一瞬有些僵。 齐公公在旁小声提醒:「皇后娘娘。」 陆晼莹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初,对齐公公客气道:「辛苦公公,皇上现在可好些了?」 余下的声音随着他们进殿,越来越远,这边往玉明殿走去的厉其琛,神情已经转了沉凝,他太了解皇兄,他会提出要他教导太子这样的话,可不仅仅是试探这么简单。 厉其琛望向玉明殿方向,随即掉转,直朝九思巷前去。 …… 温如意最终没有等到王爷回来,等到的是他派人来传话,让她先行回府。 此时宫宴还没结束,在她受伤后只来看过一眼的吴侧妃也还在宴客厅内,所以温如意是独自出宫的,到了宫门口后,云阳在等她。 「王爷还在宫里?」 「是。」 「回府之后,你可还要来这里接王爷?」 「是。」云阳看温如意已经进了马车,回了两个是后,将马车门给合上了。 忽然暗下来的马车内,温如意瘪嘴,她也是傻了,能在云阳这儿得到什么信息啊,等于白问。 快近子时,马车经过去往开善寺的那条路,温如意看到了许多前往寺里上香的百姓,挎篮步行前去的,还有直接坐马车到山脚下的,这边一带的铺子也都还开着门,好不热闹。 过了这条街人才渐渐少起来,但天上的烟火一直没断过,等温如意回了王府洗漱过后准备歇下,外面依旧不停在放。 豆蔻端进来大厨房内刚刚煮好的饺子,一个个胖乎乎的浸在汤中,又勾起了温如意的食欲,温如意连吃了五六个后满足的叹了声,看着窗外时不时被烟火照亮的墙沿,心特别的平静。 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坐在家里过新年,事业有起色开始,年三十这晚她都在参加电视台的晚会,而初一到初七通常也是有工作的。 这几天里王府内的氛围又让她想起小时候过年时的那种喜悦,新年意味着可以穿新鞋子和新衣服,能拿压岁钱,还有好多平时都吃不到的零食,越是纯粹,就越能从中体会乐趣。 这样的乐趣在长大了之后会消失,想要的东西变得容易得到,人也就不那么容易快乐。 「张大娘还蒸了糖糕,娘娘可要尝尝。」豆蔻原想着娘娘应该在宫里吃过一些,可眼看着二十来个饺子要见底了,再过会儿肯定连汤都不剩,便问温如意还想不想吃。 「吴侧妃可回府了?」 「刚回。」 「那王爷呢?」 「尚未回来。」豆蔻替她倒了杯茶,提醒道,「娘娘,今夜是要守岁的。」 温如意一怔,她倒是把这给忘了,原身在温家时年年都要守岁的,和两个小侄子聊聊天做做女红,这一晚上过去也很快。 可温如意不会啊,这么干坐着,要不了半个时辰她就能睡过去。 忖思半响,温如意脑海中电光一闪,催促豆蔻:「去取些硬纸和笔来。」 豆蔻依言,去取了些纸过来,依照温如意吩咐的,裁剪成了一样的大小,两张粘在一起,做了几十张巴掌大的纸片。 温如意负责在纸片上画图案,绿芽负责将它们放到暖盆附近烘干,待一切准备就绪后,温如意让她们再叫一个丫鬟进来,让她们三个坐下,举着受伤的右手,绕着桌子道:「今天,我教你们打牌!」 豆蔻她们一脸茫然的看着温如意:「娘娘,打什么牌?」 「我们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温如意啪一下将这些纸片按在桌上,笑眯眯看着她们,「叫爬乌龟。」 …… 黎明至,天灰蒙蒙的,寅时过半,天空还时不时有烟火绽放。 厉其琛回到王府,往内院走去,原本是要直接回琢园的,在途径小庭院时,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阵阵笑声。 王府中各院都在守岁,也不止小庭院这边亮着灯,可别人都是安安静静的,唯有这儿特别的热闹,从中还能分辨出温如意的笑声。 厉其琛停顿了会儿,迈步走进了小庭院。 往主屋越近,那笑声就越响亮,还有说话声传到耳朵里。 「豆蔻输了,来来来,我替你沾上……别躲啊,绿芽把水拿来,这都掉下来了,哎哎,不可以乱动,再掉下来的话,就罚你明天顶着这些在王府里走一圈!」 「娘娘,咱们都输了好多回了。」 「失败乃成功之母,想当年我在这上面可没少交学费,你们就只是贴几张纸而已。」 厉其琛走上台阶,外面根本没人守着,都在屋里凑热闹。 再往前几步,屋内的光亮照出来,厉其琛看到了温如意的背影,就站在那儿,桌子的另外三边站着三个丫鬟,每个丫鬟的脸上都沾满了纸条,长长的垂在那儿,都快把眼睛给遮住,滑稽的很。 第19章 正对着门口的丫鬟最先看到了厉其琛,脸上的笑意一瞬僵住了,拿在手中的牌跟着哗啦啦都掉在了桌上。 「哎都掉了,瞧见了可不算数,重来罢。」温如意嘟囔着将自己的牌也放到桌上准备重新洗牌再发,见她们的神情都变了,顺着目光转过身朝后看去。 厉其琛看到了一张十分特别的脸,一张纸条横在她的眉毛上,将她原来的秀眉遮住,成了滑稽的一字眉,两张纸条被当成胡子贴在鼻下,呼吸间,那纸条还晃晃悠悠的飘呢。 屋内的气氛一下冻住了。 即便是厉其琛脸上的神情很平静,没有生气动怒的迹象,出于对王爷畏惧和敬重,屋子的几个丫鬟还是吓得不轻。 平日里就是走在府里见到王爷,她们都是惧怕的很,现在让王爷看到她们这么没规矩,更是慌张。 豆蔻还稍好一些,另外几个才来小庭院侍奉没多久,又因为王爷一直在琢园养伤,没来过小庭院几趟,如今看到人就这么站在门口,她们自个儿脸上却沾满了白纸条,半点规矩都没有,快吓破胆了。 胆儿最小的银珠,直接吓跪在了地上,其余几个也跟着纷纷下跪,声音中都还带着颤:「王爷。」 厉其琛没作声,看着温如意,她那贴在鼻子下的两条纸片已经摇摇欲坠了,呼吸再大一些就会掉下来。 只见一只手利索的抹去了当胡子的纸片,飘飘晃晃落到地上后,温如意脸上笑靥未退,福了福身子请安:「王爷您回来了。」 说罢,又朝豆蔻使了个眼色:「王爷饿了吧,豆蔻,带大家下去,让张大娘再备些吃食送过来。」 知道娘娘这是叫她赶紧带大家出去,豆蔻麻利起身,搀了银珠一把,几个人垂着头也不敢看王爷,微弓着身子快步走了出去。 屋内就剩下温如意与厉其琛。 厉其琛走了两步,桌上情形进入眼底,空气里似还存有刚刚一伙人在这儿打牌的欢快,摊在上面的纸牌都显了几分俏皮,厉其琛伸手捡起一张,看着上面的花色,左上角和右下角还有数字,数字和花色图案的个数是相同的。 桌子上的纸牌一共四个花色,每个花色都标有数字,从一到十,还有一部分上面所描的则是他看不懂的符号。 看起来像是叶子戏,但与叶子戏又不同,厉其琛粗摸算着,桌上有五十四张纸牌,京都城中风靡的耍玩游戏里可没有这样的。 「王爷。」温如意跟过来,看他在端详这些纸牌,笑呵呵的身手摸了一张靠自己最近的,拽在手中后,又摸了一张,朝旁边挪步,一面挪着一面拿牌,手里拽了有七八张了才道,「这就是无聊打发时间的,没什么特别,晚上不是守岁么,妾身担心会睡过去,就叫她们陪我,厨房里煮了饺子,王爷您忙到现在才回来,一定是饿了,不如先吃些填填肚子,天快亮了呢,吃饱后王爷您再好好歇会儿。」 温如意摸了有二十来张纸牌,桌子上除了最中间一些,因为拿起来太惹眼所以放弃了,余下的都在厉其琛的手上。 温如意已经绕了桌子大半圈,从这头到那头,距离他几步远,瞥了眼他手里的纸牌,很想一把起抢过来藏起来,可她也就是想想罢了,没敢真动手。 厉其琛的视线下,她那忘了取下的一字「白眉」,在她变化的神情中,成了她脸上最亮眼之处,他握着纸牌的手轻抿了下,吐了三个字:「怎么玩?」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微顿,不确定的看着他:「王爷您想玩?」 厉其琛的手轻轻一翻,两指动着,面上的纸牌轻轻松松就被他翻了个面,这动作也像极了香港赌侠片中的招牌动作,温如意眼神一晃,险些被他给吸引住了,下一刻心中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内心仍做着挣扎,顽强的「抗争」着:「王爷,这游戏没什么意思的。」 厉其琛的手一顿,只淡淡吐了一个字:「来。」 …… 半个多时辰后,窗外露了清晨之色。 天雾蒙蒙的,半开的窗户内,灯光衬亮下,映出了一张满是纸条的脸,须臾,裹着纱布的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拨开了遮住自己眼睛的纸条,一下拨后又滑下来了,再拨一下,最后她蛮力的将纸条直接夹到了自己耳朵上固定住,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手中的牌,随后视线瞪向桌子,那儿摆着五张牌,是四五六七八的顺子。 厉其琛的手里还有五张牌,不确定需要出几手,而她这儿是跟得上的,但是得将之前排好的顺子拆了跟,这么一来就会留下小碎牌,增加出牌次数,容易输。 她若是不跟,主动权就会落在他手中,按他之前出牌的惯性,现在他手上的五张牌,最多不会超过三手。 温如意收回视线看自己手中的十来张牌,不跟的话他再出一手,就只剩下两手了,而她手中这些牌,起码还要四五手才出的完,若是跟了,就会多出一个四来,还拆了个九对子,算下来,还是四五手,但她多了出牌的机会。 温如意心中算的飞快,脸颊微红,捏着牌的左手都紧了几分,最后心一横,用还能拔牌的右手,慢悠悠拔出五张牌,随后盯着厉其琛,那张干干净净仅贴了两张纸条的脸。 须臾,厉其琛在她的注视下,轻晃了下手,将手上剩下的五张牌放在了桌上,抿开,六七八九十。 这怎么可能,他哪里还会有顺子! 第20章 温如意怔怔的看着那五张牌,脑袋嗡嗡的,传来他那三个字:你输了。 这三个字在这半个多时辰内无数次响起,温如意也不是一直都这么全神贯注的。 在他问说怎么玩时,她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教他怎么玩关牌,之后,他仅用了两副牌就融会贯通了,接下里的时间里再也没输过。 最开始时温如意的态度也是很轻松随意的,他一个初学者与她比起来,为了他的颜面,她还是要放水让一让。 可后来,事情完全是在温如意的意料之外,他用半个时辰的时间向她证明了自己的聪慧程度和天赋,有一度温如意甚至产生怀疑,他才是穿越过来的那个赌圣吧,他才接触扑克牌,这就赢过她这个玩了十几年牌的人。 这要是在赌场,温如意怕是连兜裆裤都要输没了。 可温如意不甘心啊。 她拿起搁在一旁的纸条,沾了些水啪一下按在了自己的脑门上,恨恨道:「再来!」 温如意浑身洋溢着不服输的劲儿,将桌上的纸片都收了起来,反复抽乱后,一人又发了十七张,啪一下将余下的按在桌上,气势汹汹的拿起纸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决斗。 即便是右手受了伤,也没能阻止她此时此刻内心燃烧起来的熊熊斗志,必须要赢,非赢不可,她就不信这个邪了,他厉其琛还能厉害到这程度。 一刻钟后,啪的一声,温如意快速的将两张纸牌放到桌上,三个十压了他的三个九,她手里没牌了,厉其琛手中还有三张牌没出。 「你输了,你输了!」温如意按着桌子起身,脸上的神情别提多兴奋了,左手拿起一张纸条,整个人越过那桌子往他身上凑去,吧嗒一下,迫不及待的将那纸片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我赢了!」厉其琛垂眸,单手撑不住的温如意半个身子都扑在了他身上,可她并没有察觉到这姿势的不对,沉浸在「农奴翻身做主人」的喜悦中,恨不得把那所有的纸片都糊他脸上才好,让你刚才那么嘚瑟! 厉其琛斜靠着,搂住了她的腰用力一抱,温如意便到了他怀里,趴在了他胸膛上。 兴奋未散,温如意还自觉往上挪了挪,左手按着他胸膛,身子微抬,右手轻轻拨弄了下那纸片,将他余下的两条也弄了上去,像是搞怪的神情。 这么大的动作,她脸上的纸片早就掉下来了,温如意已是高兴过了头,兴致大了,捡起掉下来的纸片也想往他脸上贴来报刚刚的连败之仇。 厉其琛单手制止了她:「本王输了一局。」 「这是学费。」手被他握住了,温如意直接松了手,纸片便掉到他脸上了,温如意低头,用额头贴着他的脸颊这么一按,抬起头时,笑的别提多得意,「我也教了你怎么打牌。」 这么近的距离,她居高临下,他却一览了她的神情,半响,他嘴角莞尔,声音低沉:「还可以再多交一些。」 冲着她这么笑,是想引人犯罪嘛。 温如意倏地回神了一半,终于意识到了现在姿势的不对,再回想他说的这句话,温如意怔怔看着他,待意会过来,人已经被他搂着侧躺到了塌上,背靠着垫子正对着她,在狭小空间里动弹不得。 气氛一瞬有了变化。 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了一起,温如意嗅到了淡淡的檀木香,似是从他衣领那儿散出来的,特别的好闻。 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温如意心中还是小紧张了一把,心跳突突突的,每每看到他这么冲着自己笑,都有些扛不住。 「王爷,天……快亮了。」温如意轻轻扭动了下身子,大年初一啊,他不用入宫的么,打个牌而已,再说,她还是个病人啊。 厉其琛低头,刚刚温如意撞上去的纸条跟随垂下来,在她脸颊上晃过,痒痒的:「你不是要学费。」 「妾身说的学费不是这个……」 厉其琛伸手,将被她遗忘的那纸条掀开,露出她的秀眉,随即低下头去,将最后那一声隐没在了这个绵长的亲吻中。 「本王觉得这个更合适。」 哗啦一声,桌上的几张纸片被扫到了地上,正是刚刚厉其琛没出的三张牌,朝上,三张k。 在大卫,年初一到初三要都要摆祭,初三之后亲戚之间才会相互走动,纵使王府内如今既无长又无幼,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省的,厉其琛早晨入宫去祭拜,王府这儿,负责这些事的林管事从昨天后半夜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府里各院虽说不用去帮忙,也没闲着,守岁过后不急着休息,先去香园拜个年,回到自己院里后吃过早食再休息,午后醒来再与关系好的串个门,外面大雪纷纷,此时坐在屋内吃着新鲜水果,聊着天最合适。 小庭院这儿,温如意完美的错过了大年初一所有的行程,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 屋内暖烘烘的,被窝内更是舒服,温如意迷迷糊糊睁着眼,豆蔻拉开幔子后,她看着窗外簌簌落下的大雪,裹紧了被子,不愿起来。 豆蔻哄道:「娘娘,小厨房里许妈妈给您包了虾肉馄饨,厨房里还蒸了梅花糕,绿芽刚刚拿过来的,还做了三菇疙瘩面,再不起来吃,可是要坨了。」 豆蔻每说一样,温如意便清醒上一分,豆蔻提到疙瘩面要坨了时,温如意仰起头,从被窝中探出些身子,看向已经摆上桌的吃食,指控道:「你故意的。」明明知道她最受不了这些诱惑,还专挑了她爱吃的。 第21章 「娘娘若还睡,夜里可就难入眠了。」豆蔻顺势扶她起来,接过银珠手中的衣服给她披上,穿了两件,在床畔漱口过后,扶她下床穿外套。 走去桌旁时温如意还是懒洋洋的,不是她睡不够,而是她很晚才休息。 在厉其琛的故意曲解下,这「学费」交了很久,天是越来越亮,他却越发有兴致。 温如意知道他是一个随性又讲究的人,之前受伤熬了一个多月,这会儿伤势复原,全补回来了。 而她骨子里也是不服输的人,纸牌上输了一大截,好不容易最后掰回一城,这事儿上不想就这样败下阵来,可搏的后果就是到现在双腿还发虚,酸累的很。 温如意的右手还有些疼,比起昨天已经好了许多,可她不想动,抬起头和豆蔻撒娇:「你喂我。」 「早晨陈夫人和如夫人她们都来过,一个时辰前陈夫人又来了一趟,见您还歇着,就先回去了。」豆蔻一面给她喂吃的,一面将这天里府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吴娘娘和苏嬷嬷那儿都派了人送了些东西,我让许妈妈点清楚,先放在厢间,等您醒了再看清册。」 豆蔻为她夹了块梅花糕,又道:「您如今受着伤,苏嬷嬷说让您好好养着,不必操劳摆祭的事。」 王府中大小祭礼的是事,妾室是没有资格参与的,温如意如今身为侧妃,若不是受了伤,守岁过后她就要跟着苏嬷嬷她们一块儿忙摆祭的事。 如今是闲下了。 温如意嚼开一口馄饨,充盈在里面的新鲜味道在口腔中肆意开来,这像是新鲜活虾捣碎后做成的,鲜美的她停不下来,也没空回嘴,待到将碗里的馄饨解决干净,又吃下了一半的疙瘩面,温如意才悠悠道:「都这么晚了,明日再说。」 说罢,没坐多久,温如意又爬回了床铺。 熬夜过后精神很难完全复原,再加上早晨那么折腾后,身子还酸的很,温如意几乎是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到了初二清晨才醒来。 温如意想着,初二初三和初一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她无需入宫也不用操心王府的事,这样的大雪天里,不出门窝在屋子里最好。 正赖床呢,大清早的,外面那儿,林管事忽然派人前来请她,说是宫里来了赏赐。 宫里来的赏赐,即便不是圣旨,温如意还是得去前院迎着,匆匆忙忙起来后,豆蔻简单的替她梳了发,一刻钟后抵达前院,吴媚儿已经在了。 见她在,温如意便没多想,她进府半年,经常听到宫里来赏赐,太后娘娘宠爱儿子,三五不时派人送些东西过来这也是很正常的,所以见那两口箱子时,温如意还以为这也是太后给王爷的。 但吴媚儿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前院这儿林管事并没有派人去请她,她会在这儿,是因为前院这儿有香园的人,她是第一时间知道宫里派人送了东西过来,也是第一时间到的这儿。 温如意救了舒昭仪的事吴媚儿是知道的,昨天事情发生时她去了别宫拜见妃子,后来赶过去时阁楼里没人了,中途想来找,温如意又换了一处,算是有她不在意不重视的缘由在里面,宫宴那天夜里,后来她就没看到过温如意。 救了人,舒昭仪腹中还有龙嗣,宫里派些赏赐也很正常,而即便是知道这些东西不是赏给她的,做了两年多半个女主人的吴媚儿,潜意识的还是会想要对所有的事掌控和知情,所以她才会出现在此。 两口小箱子,能放多少东西呢,不过是意思意思赏赐。 没人在意吴媚儿心中想了什么,奉命前来送赏赐的公公见温如意来了,脸上绽开着笑颜,开始道明这次的来意:「温侧妃,这些是太后娘娘与舒昭仪赏赐给您的,感谢您那日出手相助。」 温如意一怔,看了眼那两口箱子:「都给我的?」 前来的公公瞧着很和气:「是的温侧妃,这边是太后娘娘赏赐的,这儿是舒昭仪赏赐给您的。」 温如意心中一乐,她帮那舒昭仪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完全是基于对方是个孕妇的缘故,耳畔很快又传来了那公公的声音:「太后娘娘命小的问候温侧妃,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妾身好多了。」温如意福了福身,这位公公将两口箱子和礼单留下后,收了豆蔻塞给他的红包,乐呵呵离开定北王府。 院子里还下着雪呢,几个下人将两口箱子抬到了走廊里准备送去小庭院,只前后隔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府外又有人到访。 这回是南庭侯府的人。 要说之前宫里来人吴媚儿还能淡定,南庭侯府的人抬箱子进来时,吴媚儿维持在脸上的神情终于崩裂。 南庭侯府是舒昭仪的娘家,也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在宫中赏赐后又特意派人前来送道谢礼,看起来对温如意是十分的重视,不说对人,最起码对于她这回的举动是很感激的,而吴媚儿最为计较的恰恰是这种重视。 从她进府开始这势头就没弱过,近来又越涨越高,如今她又有恩于舒昭仪,即便是个白身家出生的,握着这些恩情,往后在定北王府中,她也不会轻易倒下去。 吴媚儿越想越激动,看着来的两位南庭侯府管事,视线在些谢礼上闪过,袖下拳头紧握了几分,猛地,想到了什么后,心中的情绪再度被压制下来。 她为什么要担心这些呢,不必怕她,王爷即将娶正妃了,太后和舒家做的这些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就算有恩又如何,她温如意现在走的越高,太后待她越客气,今后正妃进门,一旦受其影响,太后就会压她多狠。 第22章 而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待到机会来时,推她一把。 吴媚儿紧握的拳头缓缓送开来,嘴角扬起一抹招牌的微笑,与南庭侯府来的管事打招呼,送人离开,看着底下的人将东西抬去小庭院,笑意往上勾,在眼底徘徊。 这样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最长也不会等过一年,而推她一把的助力,她已经有了。 …… 吴媚儿想的很周全,就差做足够充分的准备,可世上的事,总有那样的形容,叫做意料之外。 正当温如意忙着清点这回收到的赏赐有多少,恨不得全都拿出来抱在怀里好好感受一下暴富的心情时。 隔了一天而已,初三这日大早,定北王府中再度降临圣旨。 三个月内接连两次圣旨,就算是王府,在京都城中也是少有的,再者这才大年初三啊,尚未走亲访友,早朝也还未开始,各府衙里的官职人员还在家高高兴兴的过年,这就又有圣旨下达。 早食吃了一半就赶往前院的温如意还在疑惑呢,究竟又是什么旨意,挑这样的日子,虽说她刚来这儿对许多习俗上的事都还不甚了解,可年初一到年初三,的确不会有什么大事,每家每户都忙着过新年,宫里也是如此。 待到进了前厅,温如意才知道,这回接旨的人不是别人,是厉其琛。 而这一道似是火急火燎下来的旨意,竟是赐婚圣旨。 与此同时,坐落在京都以北的穆国公府内,也接到了这么一道赐婚圣旨。 皇上赐婚穆国公府的小郡主穆苓鸢嫁与定北王为妃,定在三月二十六这天完婚。 定北王府接到圣旨后是什么情形穆国公府不清楚,而穆国公府,在接到这道旨意时,已经炸开了锅。 不是因为定北王风流,也不是因为穆苓鸢是穆家唯一的继承人,更还没涉及到家世身份是不是足够般配。 而是穆苓鸢过完年后才刚满十三岁,比那定北王正正小了十岁,大卫的女子,别的不说,在京都城中,都是及笄后才开始说亲,十六七才嫁人,十三的年纪,可还是个孩子啊! 大年初三,穆国公府笼罩了一片阴沉。 莫说是才在豆蔻之年的穆苓鸢还怔在那儿,就连穆夫人姚氏都没反应过来,一家子跪在前厅,谁都没有起身接旨。 奉命前来颁旨的齐公公自然不会觉得穆国公府这是被惊喜砸晕了脑袋才迟迟没有动作,毕竟在知道自己宣的是这样的旨意时,齐公公心里边儿也是很惊讶的。 须臾,齐公公从圣旨中挪开视线,看向跪在最前面的穆苓鸢,和声提醒:「小郡主,接旨了。」 那是下意识的动作,根本没有回过神来的穆苓鸢听齐公公说要接旨,便伸了手,待那旨意沉甸甸落到她手上后她才恍然明白过来,犹如是握了烫手山芋,直接要松开手丢到地上去,似有所察觉的齐公公握住了她的手,顺势将她扶起来,满面笑容道:「恭喜小郡主。」 穆苓鸢轻轻一颤,齐公公看似握的轻,实则很重,他还捏了两记,像是在提醒她什么,猛然震醒,这可是圣旨,要是掉在了地上,穆家上下都得跟着没命了。 「齐公公……」跪在后面的姚氏被人扶了起来,依旧是不能理解这道圣旨的用意,穆家虽然现况如此,但还有北倾镇守昶州。 姚氏的目光里掩饰不住急切,她是真的着急,片刻都没发镇定下来,她走到齐公公面前,好不容易稳定下了声音:「齐公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姚氏是有那样的心理准备的,皇上会为苓鸢赐婚,可不是现在啊,退一万步说,皇上这婚赐了,苓鸢年纪未到,那这成婚的日子可以是三年之后,可如今,齐公公宣读的是三月二十六,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 所以姚氏无法理解,更没办法接受。 「穆夫人,此乃皇上的旨意,小的只是奉命行事。」齐公公的答复让姚氏更是心生疑惑,皇上的旨意,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齐公公,虽说国公和老爷他们不在了,但穆家几辈人立下的战功,是众所周知的啊。」姚氏迫切看着齐公公,余下的话,即便是她没说出口,齐公公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穆家战功尤在,就算不为小郡主找个门当户对的,也不该是这样的赐婚。 「穆夫人,王爷身份尊贵,是太后亲出,圣上的亲兄弟。」齐公公笑靥着神情,话语微沉,提醒道,「能被赐婚给定北王,可是福分。」 姚氏脸色微变,咬牙,脸上挤出了笑意:「齐公公跑这一趟辛苦了,我送您出去。」 到门口时,姚氏从丫鬟手中拿过红包塞到齐公公手里,迈出穆国公府的门槛时,齐公公顿了下,用以劝说的口气道:「穆夫人,圣旨已下,还望国公府中今早做准备,太后娘娘与皇上对此,都尤为重视。」 这已经是齐公公所能透露的最多的了,这件事是太后和皇上商量而定,并且,是要让定北王尽快成亲,半点都不耽搁。 「多谢齐公公。」姚氏目送齐公公离开,转过身,前院中,下着大雪呢,穆苓鸢站在院子里,手中还紧握着那圣旨,不知所措。 姚氏拉着她回了前厅,叫人取热水和暖炉来:「鸢儿,你告诉我,之前可有见过那定北王爷。」 穆苓鸢摇摇头:「从未见过。」末了慌乱的看着姚氏,「嫂子,我真的要嫁给定北王?」 第23章 情窦未开的穆苓鸢,对于赐婚这件事,更多的是惧怕,京都城中谁人不晓定北王的为人,还有他那一后院的妾室,她还未到及笄之年,不能这么早嫁人啊,而且,她也从没想到自己要嫁去定北王府。 姚氏还在想穆苓鸢说过的话,从未见过定北王,那这件事就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鸢儿还小,定北王肯定不会喜欢她,而太后娘娘那么宠爱定北王,假若这件事定北王不同意,穆国公府这儿可就好办了。 圣旨是不可违,穆家不能公然违抗,但定北王就不一样了,为今之计就是要想办法让定北王出面拒了才好。 想到此,姚氏连今天的摆祭都没工夫弄了,忙叫人准备马车,嘱咐穆苓鸢好好留在家中,吩咐过后,匆忙出门。 …… 被这圣旨震惊到的也不止是穆国公府。 此时的定北王府内,小庭院中,听旨回来,已经坐下有一刻钟的温如意,尚还沉浸在这消息中。 接旨的是厉其琛,她们这些个只是跪在后边儿,但就算是这样,圣旨的内容也足够让人难以消化,她清楚记得,圣旨中所说的穆国功府小郡主,就在几天前的宫宴时,她遇见的漂亮小人儿,南庭侯世子夫人刘氏当时称她为小郡主。 温如意将茶杯一放,扭头问豆蔻:「那穆国公府,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小郡主?」 「穆国公府只有一个小郡主。」豆蔻将剥好的橘子送上来,为温如意解惑,「八年前穆国公与长子出征战死,小郡主就成了穆家唯一的血脉了。」 「那不是还有穆夫人?」 「当时穆国公的长子刚成亲没多久,还未有子嗣,之后穆夫人一直没有改嫁,小郡主等于是穆夫人养大的,皇上体恤穆家,连那封号都没收回去。」 温如意一怔,合着满府上下就只有小人儿一个独苗苗:「没别人了?那这穆国公府谁来继承?」按着他们的传统思想,不得有个儿子才能叫继承香火。 「听说过世的穆国公有个义子,在昶州。」豆蔻想了想,名字是记不起来了,「但那只是个义子,小郡主才是穆家唯一的血脉。」 「你的意思是,整个穆家都是她的嫁妆?」 豆蔻点点头,末了,说了全府上下的疑问:「小郡主的年纪也太小了。」 温如意轻呵了声,何止是小。 她知道,厉其琛那样的人,除非是如了他心意的,要不然圣旨都不会放在眼里,换言之,他今天在前厅老老实实领旨,就说明这道圣旨上的内容,他是早就知晓的。 一个急着想让儿子成亲,想要抱孙子的母亲,是不会让儿子娶一个才这么大的姑娘,以新王妃的年纪,起码得养她到了十六七岁才能圆房,这要是换个合适年纪的,三四年后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所以这道圣旨虽说打了太后和皇上的名义,却未必是太后的意思,这么想下来,温如意就不信厉其琛在这事儿上没有做点什么,否则以他的脾气哪肯就范。 他娶一个这么小的王妃,是要准备当女儿养啊! 想到这儿,温如意又有些高兴,之前在宫中她和小人儿就十分投缘,等她进府,往后的日子见面的次数可就多了。 豆蔻还在一旁操心新王妃进府后的事:「娘娘,王妃进门后,您每天清早都得起来去请安,可不能再赖了。」 「这些不急,豆蔻,将我之前说的那些准备好,明天初四,我们去一趟东街。」 看样子是完全没记进去豆蔻所说的话,豆蔻抬高音量又叫了两声:「娘娘。」 温如意转身直接搂住了她的腰,笑眯眯道:「好豆蔻,刚刚圣旨来得早,我没吃饱,你去看看还什么吃的没。」 豆蔻与她对视了一会,败下阵来,她家娘娘啊,好也这般,不好也这般,就算是天塌下来,最要紧的也是填饱肚子。 娘娘的这幅德行恐怕是不会改了,于是豆蔻也不说了,走去小厨房拿吃的。 窗外的雪下的很大,院子内雪人头上的红帽子也累一层白雪,看过去,整个世界被衬的发亮。 吃过点心后温如意有些困顿,原本是靠在坐塌上的,渐渐的,身子往下滑,便睡着了。 豆蔻取了一床被子替换了盖在身上的毯子,越发的舒服。 大抵是近来的日子过得顺畅,从进王府到现在,虽说没能成功逃走,却能够自由初入王府,莞城那儿一间客栈,东街那儿又有一间能够让她达成所愿,这不,温如意就做起了美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醒着时候温如意惦记最多的就是东街铺子的事,如今做梦梦到的也是它。 温如意梦见自己赚大钱了。 古人要比她想象的更聪明,有些生财之道,温如意觉得新鲜的,其实早就已经产生了,但她开的这间脂如嫣却是独此一家的,因为古人保守,所以温如意算是开创了先例。 没有意外的,铺子中的客人络绎不绝,姑娘们的手艺得到了许多京都城富贵夫人女眷的肯定,温如意赚了个满盆钵。 梦中的温如意此时正在屋内算钱,桌上摆了好多的金元宝和银票,零零散散堆叠在那儿,数目都是五十两以上的,粗估摸着都得有万两。 而温如意正一张张的将银票捡到手中,一面捡着一面数,左手拿着银票右手还轻柔的抚平,在数到四千五百两时,嘴角快要乐出花来。 第24章 正所谓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感觉,莫过于此。 屋内的陈设也都彰显出财气来,架子上摆着的花瓶摆件,一旁的香炉,还有她面前桌子上放着招财进宝,最为耀眼的,还是她那棵摇钱树,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一丝丝的光就足够能让它闪烁起来。 温如意念叨着,正要将银两放到匣子内时,紧闭着的门忽然打开了,厉其琛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了好些人。 这些人走进来后,就只是手饰示意了几下,四散开始竟开始搬她屋子里的东西。 「哎,你们要干什么……快放下,那是我买的红珊瑚!还有那对襟釉瓶,那也是我的!放下都给我放下,别拿出去摔碎了怎么办!」 温如意想绕过桌子追出去,双腿却像是被黏在地上了,正这时厉其琛朝她走过来,脸上带着笑,却满是邪气,无比的诡异。 温如意下意识的用双手抱着了桌子上的那些银子,警惕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如意,放开手,把这些银子给我。」厉其琛已经走到桌前了,就在她对面看着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劝着哄着,「听话,放开手。」 温如意飞快将银子扫到匣子内,改为抱匣子,不为所动:「我不放,这些都是我的银子,你让他们把东西都给我放下!」 哪知眼前这个爱笑的厉其琛,耐心比他不笑时还要少,她不过拒绝了两次他的脸色就变了,劝都没再劝,直接叫那些手下来抢银子和银票。 温如意捡起桌上的粗毛笔朝伸过来的手打去,打的十分狠,谁敢抢她的银子她和谁拼命:「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放开统统给我放开,这些都是我的你们不许拿!」 「如意,你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 温如意瞪着他,谁说的,她的银子就是她一个人的,别欺负她不懂这里的事,在古代,嫁妆和体己的钱都是女子私有的,包括她自己的田宅产业。 「你不是厉其琛,你不是他,他不会这么说话的!你把银子放下,这屋子里的东西哪样都不许动!」 美梦转瞬成了噩梦,坐塌上的温如意显得特别激动,嘴里不断嚷着类似「把银子留下」这样的话语,并且无数次提到了厉其琛。 在旁侍奉的豆蔻却连叫醒夫人都不敢,因为此时此刻,娘娘嘴里不断说着坏话的当事人,就坐在坐塌边上。 厉其琛看她做梦做的额头都冒汗了,仿佛真有人夺走了她的银子要跑去拼命,微沉着声问了句:「本王不是,那真正的本王会怎么说话?」 温如意闭着眼,显得很激动,被子下的拳头紧握着,似是在提防什么,须臾,她像是在回应厉其琛的话,声音急促:「送了我的东西你不会要回去。」 厉其琛是个大方的人,对府里这些妾室出手阔绰,只要他高兴,赏赐也很丰厚,他也确实没有将自己送出去的东西拿回的习惯,过去府中有妾室离开,都能带走这些体己之物,舒英离开的时候还得了他一笔安顿的银钱。 不等厉其琛说什么,温如意忽然伸出手扯住了被子,很急促道:「你不是王爷,你把这些东西放下,不要拿我的花瓶!」 梦中,温如意正在和那些搬东西的人展开拉锯战,她死死抱着她的银钱箱子,里面放着她的银票和银锭子,不肯给前来夺的人。 「松开!你给我松开!」温如意用力把银钱箱子抢回来,往后退了几步,瞪着那些个快把这屋子搬空的人,这会儿还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抢她的银子就是要她的命,这个笑起来一点都不帅的厉其琛,肯定是假的! 「如意,你又不乖了,把箱子放下交给我。」梦中的厉其琛微笑看着她,脸上的神色,真的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就跟吃错药似的。 温如意警惕的瞪着他:「你不是王爷,他不会说这样的话。」厉其琛会这么对她说才有鬼了! 坐在塌边的厉其琛眉宇微动,他不会说什么样的话?可惜温如意梦中的情形他并不清楚,只见她露着一副恨不得拼命的神色,仿佛是所有家当都被劫了。 转眼,她那神情又便的可怜兮兮,似乎是抵抗不住开始求饶了,拿得起放得下,倒真是她的风格。 又十分的好笑。 厉其琛莞尔,做梦都不忘记将银子牢牢捏在手里,怕是守财奴投胎转世,一枚铜钱都不肯松。 厉其琛看的心情愉悦,梦中的温如意并不好受,因为她发现强硬的没用,他们还是抬走了屋内值钱的东西,可服软也没用,厉其琛已经走到她面前了,她好话说尽,他还是笑眯眯的要她把怀里的银钱箱子交出来,气得她恨不得把整个箱子都摔他脸上。 「王爷您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这铺子也是您给我的,挣下的银子,您的那份已经差人送过去了。」温如意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颇有自知之明,也懂得饮水思源,脂如嫣这铺子是他给她的,每年赚下的银子,她都会分出四成用来感谢,但余下的银子都是她的啊。 「你是本王的侧妃,你赚的银子,自然是归本王所有。」厉其琛抬手去拿那箱子,被温如意躲开后,脸上的神情终于变了,声音厉终于透了威胁,「如意,你该听话。」 说着呢,那手已经朝温如意的脖子伸过来了,这哪是要夺银子,明摆着是要杀人啊,温如意哪肯就范,抢银子可不就是仇人了,眼前这人就长了一副和厉其琛一样的皮囊,说的话行的事都不同。 第25章 于是在他手伸过来时,温如意的身子往下倾了些,张口就咬住了他的手…… 卧榻边上,豆蔻的心都快从嗓子眼给蹦出来了,看着娘娘那咬牙切齿的神情,再看她咬着的手,感觉自己头有些疼,要晕过去。 就在几秒之前,厉其琛朝她伸手,还没到她压在头发内的耳环时,就被她一口给咬住了。 咬住了之后她还不肯松口,似是藏着多大的怨愤,用的劲道看起来不小。 厉其琛皱着眉头没动,强撑着没有晕过去的豆蔻可忍不住了,宁愿等下被王爷责罚也不能眼见着事态再这么发展下去,豆蔻对着温如意的方向,急促叫了声:「娘娘!」 兴许是听到了豆蔻的召唤,兴许是睡梦中的温如意察觉到了不对劲,在豆蔻叫完后没多久,温如意咬着手的力道减轻了很多,她缓缓睁开眼。 美梦转变成了噩梦,最后她还将梦中的定北王直接给一口咬成了散沙,尚未缓过劲来的温如意,茫然看着目光中逐渐清晰的人。 很快的,原本涣散的眼神一瞬聚拢,精神了起来。 「王……」 「王」字喊出口时温如意才察觉到了不对劲,她那牙齿好似从什么里面插进去,有一种嵌在里面感觉。 温如意的视线往下,在她收拢嘴巴后,看到了两排无比清晰的牙印。 …… 屋内的气氛十分的尴尬,只披了外套的温如意,跪坐在卧榻上,时不时看旁边的厉其琛一眼,很快低下头去,拿了药酒,在替他擦手上的牙印。 一面的,温如意心中还腹诽着。 今天这样的日子,他就算不入宫谢恩,也有很多事要忙,怎么会来小庭院。 厉其琛朝那两排牙印看去,擦过药酒后,这牙印非但没有淡,反而给凸显的更加明显了,他往回抽了下手,温如意这儿落了空,便抬起头看他,四目相对,温如意有些心虚。 过了会儿,温如意关切:「王爷,您还疼么。」 厉其琛收回手,看着她问:「本王抢你银子了?」 「没,没有。」温如意可还清楚记得梦里的情形呢,对上他的视线后,赶紧补充,「那不是王爷,王爷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看来你那铺子生意不错。」 「……」温如意听出了他话语里满满的揶揄味,这谁啊,要钱不要命的。 温如意决定岔开话题,示意豆蔻把药酒撤下去,使眼色让她去备些吃的来,笑着恭贺:「还未恭喜王爷,很快要大婚了。」 「本王成亲,你很高兴?」 厉其琛又是那副瞧不出喜怒的神情,在温如意看来,起码不是生气,这咬他的事至少是可以翻篇了,遂努力夸道:「王爷能觅得中意之人,妾身自然高兴,待王妃入府,定是能将王府执掌的妥当。」 早成亲早好啊,知道他要娶的是小人儿后,温如意即刻就做了打算,厉其琛这儿搞不定,她要在王妃那儿做足功夫,让她放自己出府! 如今小人儿是还小,得养个三四年才能圆房生子,但厉其琛会让她做王妃肯定是有他的理由,她温如意只需要祝他们往后儿孙满堂就好啦! 「看来你是真的很高兴王妃入府。」厉其琛抬起那被她咬了口的手,勾起了她的下巴,要她避不开他的视线,与他对视,「嗯?」 「当然啊。」温如意心中嘀咕着,面上维持着那笑意,柔声问,「王爷不高兴么?」 厉其琛给了她沉默,须臾,道:「既然你这么替本王高兴,芷园的一切,就由你来替王妃先打点。」 让她去布置王妃今后即将入住的园子?温如意犹豫:「这……不好吧。」 「你不愿意?」 「王爷若是放心,妾身自然愿意,不过就是担心打点下来王妃不喜欢……王爷放心,妾身一定竭尽所能将芷园收拾妥当!」 只要不是抢她银子的,什么都好说! 厉其琛低低嗯了声,收回手后起身,再也没说什么,直接走出去了。 温如意还怔在那儿。 这就……走了? 豆蔻拎了食盒进来,正好是看到王爷带着云阳离开,将食盒放下后忙问:「娘娘,王爷怎么走了」 温如意也不太相信,跟随着她说了句:「是啊,怎么走了呢。」以往这个时辰来这里,就算是不做什么,他也会吃完饭再走。 豆蔻却紧张了,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娘娘,王爷是不是生您的气了?」从娘娘进府开始到现在,这样的情况可不曾有过,难道是刚才娘娘做噩梦时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后来又咬了王爷一口,王爷生气了。 「不会吧……」温如意听了豆蔻描述自己说的梦话,不禁有些汗颜,可说到生气也不至于啊,生气的话能把芷园的事交给她?那可是未来王妃住的地方,怎么都得重视。 「王爷还让您去收拾芷园。」豆蔻的心放了些,都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娘娘,不应该是生气,娘娘也不会因此失宠。 主仆俩大眼瞪小眼看了会儿,谁都没想到王爷让娘娘这件事可能还有别的用意,温如意更不会想到,不是因为咬伤王爷才落了这么个活,而是因为她的那番话。 而此时,还沉浸在赐婚气氛中的定北王府,各个院内的反应都不同。 第26章 …… 第二天一早,温如意前往东巷时,下马车后到铺子的这段路,左右不过一里路,听到了不下十次关于定北王要娶正妃的话题。 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关于穆国公府的事,那可比豆蔻告诉她的要来的详尽。 这些人说起来,没一个为穆国公府高兴的,实在是因为那小郡主年纪太小,再者就是定北王在外某方面的名声不太好,嫁进王府要面对这么多的妾室,谁受得了呢,这不,十个人里九个在唏嘘皇家这是欺负穆国公府无人可抗,其中一个则是等着看好戏的。 温如意其实也是那个看好戏的,所以她听的饶有兴致,要不是一开口就容易被人认出来,温如意都想加入到讨论中去,大过年的没事做,可不得唠嗑点八卦。 快到铺子时,豆蔻忍不住为王爷辩驳:「他们胡说八道,王爷哪有像他们说的那样,如夫人她们进府,王爷可从没薄待过,更不会对她们动粗,王府里更不可能出人命的,不都好好的,娘娘您说对吧。」 温如意看她这激动的模样,抬手捏了下她脸颊:「你要知道这世上有这样一种人,即便是知道事实不是如此,他们也会当做瞧不见,恶意揣测,只为图嘴上痛快,这样的人呢,你再怎么解释,他们都只想看你狼狈的样子。」 「娘娘说的对,豆蔻姑娘,外头传的那些由他们说去,可分毫影响不到王爷。」林管事往旁边走了两步为她们挡风,迎上台阶后进了铺子,叫人将门合上,去后边的屋子备上暖盆,又备了茶。 铺子内其实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了,但还未开张,按着温如意的说法,既是特色就不该及早别人知晓,所以基本都是从后院进出的,像今天温如意过来才开了正门。 走进铺子后,温如意在柜子上看到了已经做好的牌匾。 脂如嫣三个字映入眼帘,温如意不由想起昨天做的那个梦,很快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她就算是对厉其琛再不了解,也知道他不是个会将东西收回去的人。 梦是反的,他肯定不会这么做! 林管事在旁问:「娘娘,您看如何?」 「两块竖的牌子和布匹可都做好了?」 「都妥当了,按您说的,到时就挂在二楼,远远就能瞧见。」 温如意点点头,她当时想的,是想做个大招牌挂在最顶上,这样走在街头就能看到,但这样太过于招摇,如今连半点知名度都没有,不适合这法子。 从二楼下来后,温如意走到后边的屋子看账,林管事叫人跑了一趟如意斋买了些点心,温如意喝着茶翻着账簿,抬头看窗外,屋外的院子内,一个小姑娘正吃力的在打水。 等那水桶卷到最高,可以伸手拎时,那边的屋子里匆匆走出来个身影,先是将那水桶拿过来,继而说了那小姑娘几句。 温如意认得她们,就是那天在巷子里买下来的姐妹俩。 比起当初狼狈的样子,如今干净了许多,阿荷的样貌是温如意想的那般,干净清纯,比较容易招人好感,听林管事之前提起,招来的这些姑娘们里,阿荷是数一数二努力的。 当口袋里的钱连个馒头都买不起,要饿死街头时,人便会想尽办法为了活下去而努力,温如意过去虽然不至于窘迫到这地步,却也有过半年没接到通告,房租都交不起的经历。 她那时候脾气倔,不服输,不肯向家里开口,就是泡面度日熬过去的。 所以她知道,这个姑娘她会比别人更努力。 「年前送了她爹,她就带着她妹妹过来了,安排在后边的屋子,之前是与几个城外的一块儿住,现在那几个回家过年,这边就只有她们姐妹俩。」林管事在旁道,「姐妹俩倒是勤快的很。」 「可备了吃食?」 「都备了,厨房里米也有,面粉也有,外头地窖里埋了些菜,这几日守在这儿的人说,都是这姐妹俩下厨做吃的给他们,倒还省了府里送过来。」 林管事还是挺喜欢这姐妹俩的,话少,勤快,又好学,哪样的掌柜不喜欢这样的伙计呢。 「厨娘何时来?」 「初六就回来。」 温如意收回视线:「往后让她别再下厨了。」一双手才养起来,不能再做粗活给弄糙了,大宅大院里的夫人小姐,哪个的皮肤不是精贵养出来的,这双手就是门面。 林管事连连点头:「娘娘,她们的名字都在这儿了,可是要改?」 温如意低头扫了一眼册子上,提笔在要改的旁边写上另外的名字:「往后就这么称呼她们。」 林管事将要报备的事儿都详尽说了,温如意又巡视过一圈楼上楼下,走到门口准备离开时,外面响起了一阵锣鼓声。 下雪天里,一点点的色彩都能出现很大的比较,更何况是一队穿着红色喜庆衣裳,敲锣打鼓的人,他们从街头那方向朝东巷街尾走去,除了前边奏乐的,后面还跟着踩高跷的。 这些人脸上都画着夸张的妆,身上穿着的喜庆衣服上挂满了灯笼,踩高跷的手中还拎着裹了红布的花篮,往围观的人群抛着糖果,引了一群孩子在那儿嬉闹争抢。 温如意站着的台阶前也扔下了一把糖,被等在那儿几个小孩抢了,这么近的距离,温如意分辨出,那是铺子里卖的酥糖,还有油纸包裹的点心,算起来这么一路扔下来,不便宜。 第27章 「这是陆家的庆贺。」豆蔻在找队伍中举着牌子的,很快发现了,朝那儿一指,温如意看到了其中有人举着的牌子,果真是写了个陆字,像还镶了金边,没瞧见也就罢了,看到之后就很难忽视,太惹眼了。 京都城中过新年有这样的习俗,年初一到初七,每天都有人请戏班子的人满城敲锣打鼓热闹,一面走一面还要扔糖扔糕点,图个热闹吉利。 这样的戏班子请一回都得要上百两银子,这还不算途中扔下去的那些东西得花多少银子准备,所以每年这七日的庆贺,都是大户人家出银子弄的,而走几条街,扔多少东西下去,又得看家底。 昨天是肖侍郎府请的,初四这天是陆侯府,别的不说,就看这撒下去的就能看出区别来,陆侯府还是满城走的,一条巷子都没放过。 「这边绕过去就好了?」温如意见人潮跟着戏班子朝东巷尾涌去,难道是要跟着他们走遍全城。 「要去巷尾的戏台子,娘娘您要去看吗?」豆蔻踮脚朝那儿看了眼,「您要去的钱馆也在那儿。」 温如意点头,这样的场面只存在于原主的记忆里,真实看到更为震撼:「好。」 担心人潮拥挤,一行人在后面远远跟着,温如意顺带逛了墨斋买了些纸,待走到东巷街尾时,两个仆人手中已经捧了不少。 走到戏台的戏班子已经开始表演杂耍,没有像唱大戏那么正式,就是那些随队伍的人表演一些活络气氛的戏,底下围看的百姓时不时发出欢呼声,温如意看了一会儿后走进钱馆,再出来时,表演的人又换成了另外几个,开始耍杂技。 这些表演和平日里街头杂技又不同,杂技是观众们给赏钱,这边是给你看了表演还额外抛东西,所以不论有事儿没事,临了过年,就算是家中有客人,也都会带出来凑个热闹。 凭着原身的记忆,温如意还依稀辨认出了几张熟人脸,这边距离温家的豆腐摊儿并不远,传消息到温家院子也不过一刻钟的路,未免被认出来把王氏招来,温如意看了一会儿后准备离开回府。 才转身,迎面就被人给撞着了。 舒云岚原本就顶着一肚子的气,没怎么看路气冲冲要进钱馆,撞到人后怒意更甚了,抬起头就呵斥:「闪开!」 话说出口后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舒云岚的脸色一下涨的通红,说闪开是那盛气凌人的样子都降了许多,大抵是觉得那句话太不客气了,在温如意没作声时,又添了一句:「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郡主也是来看戏班子的?」温如意指了指那边戏台,将舒云岚身后那几个丫鬟的反应看在眼里,一个个都这么紧张,这位郡主的火气不小啊。 「我……是,我就出来逛逛。」舒云岚语气一顿,朝后面飞快瞥了眼,很是突然的挽住了温如意的胳膊,「你看完了么,我正好要去定北王府拜访表哥,我与你一起罢。」 温如意顺着她刚刚看的方向望去,似是有仆人打扮的人跟着的样子,加上她这一副又气又急的模样,莫不是在躲人? 不论是什么,舒家的人情温如意还是很愿意卖的,这不昨儿才收了人家的道谢礼,于是她微笑点头:「那真是巧了,我正准备回去,郡主可是介意与我共乘一辆马车?」 「不……不介意。」舒云岚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见马车来了,扭头对那两个丫鬟道,「你们等马车到了再过来,我先跟温侧妃去定北王府。」 说罢,催促着温如意快点上马车。 待温如意上了马车,感觉到马车开始跑动时,舒云岚悬着的心才放下来,随后她才看坐在那儿的温如意。 马车内的气氛一瞬陷入了寂静。 刚刚她跑的急没注意看,说的话有些冲了,这会儿温如意还帮了她一把,舒云岚就更不好意思了,可碍于脸面她又解释不出口,于是,一个端坐在那儿,一个低着头捏着帕子,安静到就剩下呼吸声了。 温如意见她实在是尴尬的很,过了会儿,率先开口:「郡主是独自一人出来的?」 「我和表姐一起出来的。」舒云岚顿了顿,「表姐遇到了熟人,我与他们聊不来,就先离开了。」 温如意抿嘴笑着,也不说破:「原来如此。」 说完后,马车内又陷入了寂静。 温如意是能理解云岚郡主一言不发的缘由,当初在王府第一次见面时她可不是这样的,也没拿她温如意当一回事,但现在不同了,她温如意救过舒昭仪,是舒云岚的亲姐姐,所以她看自己,应该要感激一下却说不出口,委实有些纠结。 从东巷到定北王府的路不长,可马车内气氛沉闷,要数着时间熬过去,便显得久了。 舒云岚还时不时看温如意一眼,温如意感觉到了,只当是没看到。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抵达定北王府,舒云岚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等温如意走下来时她已经迈大门了,在豆蔻给温如意披大氅时,已经走进门去的舒云岚忽然回头说了句:「那个,谢谢你帮忙。」 不知道她谢的是这件事还是宫里那件,不等温如意给反应,舒云岚已经转身朝内院走去了,那反应,颇为傲娇。 温如意轻笑,看来这位云岚郡主也挺可爱。 温如意的生活一下变的十分忙碌,既要准备脂如嫣的开张,还要将三月末即将大婚进门,新王妃的芷院给收拾妥当,元宵灯会之后,她还要每隔几日就去一趟铺子内,教这些姑娘如何按摩。 第28章 到了二月末时,晋王府和廖王府两位世子的那群美妾变成了温如意首批招揽的对象,让初有所成的几位技师先行给她们免费体验,再由她们宣传出去,晋王府和廖王府时常都有宴会,如此一来,总是能传播一些。 温如意之所以选妾室,是她们更乐忠于身材上的保养,晋王世子的那位慧夫人,不过比她年长了两岁,说出来的话就感觉像是年长了二十,温如意针对她们设计了好几套方案,从吃到塑形,都是以往她苦于维持身材总结出来的。 待她们出现效果,那些以夫为天,依附于丈夫的夫人又哪会不心动呢。 温如意忙于这些事脱不开身,而开年初,身体康复完全的厉其琛忙于莞城和京都两头跑,要在雨季来临之前,将堤坝修缮完整。 在长达半个多月没有见面时,厉其琛耳边听到关于温如意最多的汇报,都是关于这些事的。 「娘娘一早去了东巷,在铺子里教人如何按摩,下午时在如意斋见了温家两位少爷。」 「娘娘一早天没亮出城去了,去了桥南镇看木材,说要给王妃打一副新的柜子,天黑才回城的,回城后去了南街吃了一碗馄饨面六个煎包。」 「娘娘没出府,让林管事打了一副秋千架子回来,装在园子里,又叫人移了些竹子,娘娘还亲手在园子里搭了葡萄藤架。」 「娘娘下午带着两个铺子中的小娘子去了晋王府找慧夫人,呆了两个时辰,属下不知道娘娘和慧夫人在屋里做什么。」 「娘娘这几日都在铺子里,还去了几个布庄和钱馆,廖王府世子的两个小妾去铺子里拜访过娘娘。」 「昨天娘娘呆在小庭院里没出来,豆蔻她们进进出出在取东西,小厨房里还熬着浆糊,属下不知道娘娘在屋里做什么。」 「……」 三月初,春暖花开,正临了脂如嫣快开张时,厉其琛忙完莞城的事回来了,在回琢园的路上途径芷园,听到芷园内传来的动静,厉其琛停下了脚步。 须臾,他朝芷园的方向迈去。 京都城的三月里,早晚还是冷的,中午时会转暖,不动还好,动起来就容易出汗。 这不,温如意才指挥他们将秋千重新搭起来,就热的出了汗。 「不对,这边抬上去,将绳子从这儿穿过去,对,这样坐着才不会累……那些藤蔓这么绕,对,沿着柱子绕上去,用这小木钉固定。」温如意搭了把手,将斜了的板子扶正,让上面的丫鬟将绳子再往上扯一些,还不忘记指挥绿芽她们,将藤蔓绕开些。 这般动了两下后,温如意刚刚收进去的汗又往外冒,她抬手随意抹了下额头,随即看了眼自己的袖子,让豆蔻替她扶着,继而双手大刀阔斧的卷了起来,直把两个袖子撩到了手肘上,露出两条白皙细嫩的手臂。 「娘娘,您快些放下!」豆蔻见此忙要帮她把袖子拉下来,这成何体统,要是让男的瞧见怎么办。 「做好这些我就放,现在热呢,园子里又没男的。」温如意知道她担心什么,可实在是热,再者将袖子卷起来,可比垂下时更方便干活。 豆蔻是拧不过娘娘,于是叫还空闲些的坠儿去门口守着,若是林管事他们来了就过来通禀,坠儿笑眯眯的答应,一转头,脸上的笑意就开始凝结。 半响,她捏着自己的衣袖:「王,王爷。」 「王爷不是后天才回来。」温如意不甚在意,踮起脚接过绿芽手中的藤蔓,三两下就爬上了扶梯,站在上面对脸色已经有些僵的绿芽道,「你不能这么绕,这么绕的话等开花了花蕾就会被包在里面,还有这叶子,都得翻出来才好看。」 温如意小心的将叶片都翻出来,最后用木钉子卡住藤蔓的茎,在不妨碍它继续生长往上攀爬的情况下,帮它先定好生长的轨迹,以便于到时能够绕满整个秋千。 绕好了后,温如意抬头看绿芽,指了指另一边:「看懂了么,要这么来。」 「娘娘……」小庭院中最是寡言少语的绿芽,憋了会儿叫出了这么两个字,由于她实在是说的太慢了,温如意不等她继续往下说,就叫了声豆蔻,要她扶自己下来。 温如意的一只手在扶梯上,一阶一阶往下迈,视线专注在脚下,所以在旁边伸出手时,她也没怎么注意看,直接伸手搭了上去,倾注了一部分力道在那上面。 「豆蔻,等会儿回去,将我准备好的那些让林管事送去晋王府和廖王府,还有张侍郎那边,送出去前再核对一次,每一处多捎上几件以免再有纰漏的,宁可多了也不能缺,知道吗?再过几日就要开张了,她们可都是重要的客人。」 一只脚踩到地面后,温如意松开扶着扶梯的手,一面说着一面拎起裙子,也没看扶着的人,只看向秋千这方向,想校准下对其了没有,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儿的豆蔻,脸色微白,看着自己。 「……」 豆蔻在这里,那扶着她的是谁? 握着的手掌是偏大了些,还出奇的热,下意识用指腹摸了下对方的手心,下一秒,温如意就将手往回缩。 可速度不及对方握的快,连一寸都没往回缩,就被他给抓牢了,这王府之中会这么对她的人仅有一个,刚刚坠儿喊谁来着? 也就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温如意扭头时,脸上已是温和柔软的神情,她仰头看来人,是与刚才指挥时截然不同的温柔:「王爷,您回来了!」 第29章 温如意刚刚用指腹蹭的那几下,微微发痒,又让厉其琛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如今他的拇指正在逗弄温如意的手心,微糙的感觉,逗的温如意很想缩回手来,可又挣脱不了,只能有些委屈的看着他,这人的报复心怎么这么重! 厉其琛停了下来,仍未松开手,看了眼已经接近尾声的秋千,再扫了眼园子,他离开前后,这里可以说是大变样了:「看来本王不在的日子里,侧妃过的十分如意。」 他不在的日子里她自然过的惬意啊,因为大婚日子即将到来,吴媚儿根本无暇顾及她,除了忙于准备大婚事宜之外还要绞尽脑汁的想在新王妃进门后该怎么保住自己的地位,连找麻烦的空都没有。 而温如意,不出门的日子里睡到饱,余下的时间也都是自己安排,不用花精力去迎合伺候这位大爷,生活不要太滋润。 但对上他的视线,温如意脑瓜子里想的念头半个都不敢流露出来,很快抓住了重点,挣脱不开他的手,便从另一边扭身过去,背对着他,怨气满满道:「王爷一去半个多月,如今还问妾身过的如不如意。」 厉其琛垂眸,伤怀秋月的都在那窗边坐着呢,哪里有她这样的精力上蹿下跳:「本王看你过的确实如意。」 「妾身不过是把对王爷的思念转到了别处,如若不然,妾身会想您想的生病的。」 厉其琛眉宇微动:「有多想。」 「妾身想您想的吃不下饭,您看妾身都瘦了。」温如意缓缓转过身来,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是瘦了,还用力收了下腹部,但她肚子上原本就没肉,所以效果很不明显,好在她这阵子忙于这些事,的确是瘦了些,加上她这委屈的神色,十分惹人疼。 厉其琛捏了下她的手,像是敷衍:「嗯。」 温如意怒了,甩了下没甩开,泫然欲泣控诉:「王爷您不相信妾身!」 「本王没想到,侧妃是因为想本王想瘦的。」云束这边送过去的消息,里面可没一件是关于她因为想他才吃不下饭,最多的就是因为忙碌而忘了吃饭,可即便是如此,等忙完,她依旧是照吃不误的。 温如意神情微滞,正要说,园里刮起一阵风,吹的温如意裸露在外的手臂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温如意随即转了念头,轻轻往回缩了下手,软着声求道:「冷~」 厉其琛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臂上,过于白皙失了血色,汗毛根根竖起,这是给冻的。 这才是三月初,一直忙碌容易出汗,静下来的时候这般撩着袖子当然会冷,在他的注视之下,温如意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推着卷起来的衣袖。 左手没有右手来的灵活,温如意推的慢,两圈后,厉其琛伸出手来,替她将袖子拉了下来。 一阵的暖意,随即,温如意抬起左手,摆在他面前,就这么望着他,眼底的诉求并无遮掩:你帮我拉。 「……」 得寸进尺了。 刚刚那阵风刮过的树叶声停息了,芷园里是出奇的安静,厉其琛看着她没有动作,温如意的神情越发委屈了,怎么滴你还不帮我将袖子放下来,那你松开手啊,你想冻死我是不是! 豆蔻她们倒是想帮娘娘将袖子拉下来,可王爷在,她们不敢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其琛动了,他松开了握着她的那只手,在温如意以为他要让她自己处理时候,他用双手,帮她把卷高的袖子翻了下来。 他翻得很慢,看起来又很认真。 就像是在做一件从未做过的事,尽管很顺利,却透露出些生疏来。 这会让人产生一种自己最特殊的感觉,手掌擦过手臂,冷与热的撞击,温如意微怔了怔,在看到他翻下最后一卷,衣袖盖住了她半个手背时,她收回了手,交握的捏了捏,来掩饰心中刚刚莫名涌起的奇怪感觉。 很快的,温如意便将这奇怪的感觉抛到了一边,她看着厉其琛问:「王爷忙完了?」 厉其琛点点头,看向主屋那儿,几乎是焕然一新:「你很喜欢这儿?」 温如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半响才道:「再有半个月,王妃就要进门,妾身自然要尽全力将这里打点好。」 主屋外的灯笼是昨天才换上的,温如意走了好几家铺子才看中,又稍做了修改,和这园子十分登对,这个园子温如意的确是花了不少心思下去,但说喜欢这个地方,其实还不及,她用心的原因一是王爷的吩咐,二是因为喜欢小人儿,生的那般好看的小姑娘,自然要住最好的地方。 厉其琛看了她一眼,她没有说谎。 「王爷,您来看这儿。」温如意朝主屋侧边走去,这边得绕过回廊,从芷园正大门进来是看不到的,但主屋内有一面能够看到,有个偌大的池塘,上面是新修的亭子。 厉其琛再仔细看,亭子不是新修的,是池塘挖的更大了,所以一半的亭子露在了池塘外,底下用粗木桩子固定,水漫高一些,从亭子上往下看,就能赏鱼。 温如意得意之处并不是这个,而是靠着池塘这一边,亭子外壁上用勾篮种着的花儿,如今是开春,迎春花儿开的正好,从主屋的窗外看过去,就似是看到个被花儿环绕的亭落,有些枝丫长的垂坠入了池塘,清澈水面下,鱼儿肆意。 「你喜欢这些。」 温如意点点头,回答的很快:「喜欢啊。」 第30章 她不在意。 厉其琛收回了视线,嘴角微动,最后只道:「余下的事,交给苏嬷嬷。」 说完之后,厉其琛转身,迈上回廊,回了琢园。 温如意愣在那儿,刚刚不是兴致还挺高的,这人的脾气,太令人捉摸不透了。 想起他的吩咐,温如意叫豆蔻去请苏嬷嬷来一趟,好将余下的事交托给她,豆蔻走过来时,脸色还未恢复如常,操心的都是娘娘的事:「娘娘,您怎么能叫王爷做。」 温如意没反应过来:「我叫王爷做什么了?」 「您把手抬起来,可不就是让王爷给您将袖子卷下来。」这王府上下,王爷只有被侍奉的,怎么可能会反过来伺候人,「您刚刚那样,奴婢可让您吓着了。」 「这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有多难,怎么会……」温如意忽然停顿下来,低头看衣袖,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即便是普通朋友搭把手都是有的,但在这些人眼中,她让厉其琛把衣袖翻下来,便是一件不可为的事,而他那么做了,便是极为奢侈的举动。 温如意又再度感觉到了自己和这里的格格不入,许久,她叹了口气:「豆蔻,你知道我什么不爱他吗?」 爱这个字,对于保守忠礼教的他们而言,过于大胆暴露,豆蔻微红着脸,小声辩解:「王爷待娘娘真的很好。」 「是挺好的。」温如意看向豆蔻,眼神微闪,可是他们不平等啊。 …… 傍晚时温如意就把芷园余下的事交给了苏嬷嬷,之后忙着让林管事将准备好的礼物送去各府,歇下来时候天色已暗。 厉其琛留在琢园没有来小庭院。 接下来几日,温如意没再见到过他,只听豆蔻说起,王爷都是一早出门,天色暗了才回来,十分的忙碌。 温如意也没工夫去细想,脂如嫣开张的日子越来越近,最后两日,温如意几乎将全部时间都扑在了铺子上,三月十一开张这日,东巷那儿十分的热闹。 倒不是说温如意这铺子开张时有多盛大,而是来的客人全是女子,个个年轻貌美,衣着华丽,从那眼见着能分辨出贫富程度的马车上下来,往脂如嫣里走,何其壮观。 开张的步骤都是一样的,温如意也不想太过于特殊化,过于异类的存在容易引起别人忌惮,待到大门外的牌匾挂上去,红布被掀开时,围看的人才知道,这原来是定北王府的温侧妃所开的铺子,这厢,又有人提起了温家。 在外招待的是林管事,铺子内,温如意亲自迎了这些收到她邀请函和礼物的夫人,与她相熟的慧夫人还带了两个相熟的朋友来,都是冲着温如意当初去晋王府,让她体验的润肤按摩。 得知这样的项目只有六个名额时,抢着要先将钱交了再听介绍,一次十两,丝毫都不会觉得贵。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这个男人不在意便会生存艰难的世界里,女人的钱特别好赚,她们需要维持身材,维持美貌,温如意所能提供的,正好满足她们所需。 温如意带着她们参观了整个铺子,从二楼到后院,着重告诉她们,二楼和后院皆是男子止步的,私密性充足。 继而,请她们进了二楼的包间,让她们免费体验脸部按摩。 这一批客人正中午时就送走了,下午来的少了些,到了傍晚十分,忽然多了几位脸生的夫人,原来是冲着定北王侧妃这名头来的,待将客人全部送走已是戌时。 如此忙过了开张的头三日,回到定北王时,温如意趴在卧榻上后,是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一下,喝口水都是豆蔻和绿芽一块儿扶着喂的,待吃食送来后,吃到一半睡过去了。 许妈妈将晒好的衣服收拾进来,见豆蔻在给娘娘脱鞋子,叹道:「娘娘也太忙了,这些事交给铺子里的人去办不就好了,这三天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瞧这累的。」 豆蔻小心的摘下温如意头上的玉簪子,交给绿芽放首饰盒,将被子拉高盖上,轻声道:「娘娘说了,这些事必须要她亲力亲为,要不然她不放心,那些脂粉膏用在夫人们脸上,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王爷可有好几日没来了。」许妈妈自然是知道娘娘是个有本事的,但事儿得分轻重,铺子重要还是王爷重要?她来小庭院好几个月了,除了王爷不在府上的日子,其余时候至少三天回来一天,有时接连不断好几天都会在这儿,像这回王爷从莞城过来,可是有快七八日没进小庭院了。 「您说的我知道。」豆蔻看向睡的很熟的温如意,与娘娘相处了这么久,她几乎可以很肯定的回答,在银子和王爷之间,娘娘会选什么。 许久,豆蔻笑着对许妈妈道:「许妈妈,娘娘她很聪明,所以她一定知道如何处理的,我们只要听娘娘的就好。」 许妈妈叹着气:「没怎么吃就睡了,怕是半夜要醒,我去擀些面备着,到时你替娘娘做。」 「哎。」豆蔻应下,吹熄了灯退出去。 此时京都城中的某一处华灯初上,正热闹呢,沿河边上的酒家内满是喧闹声,河面上飘着几只游船,上边都点了彩灯,从岸边看过去,十分的漂亮。 在这一片中,最为热闹的地方就要属婳坊,那是一艘巨大的船,建在河面上,有三四层楼那般高,从码头这儿走过去,沿途的灯点的犹如白昼。 第31章 远远看着婳坊,像是被灯火笼罩,闪耀的令人挪不开眼,停驻下来看上好一会儿,有些则是被吸引前往。 每天到这里这边就会有许多客人前来光顾,其中不乏达官贵人,上了船之后,没花个十几两银子是下不来的。 坊中的大堂内,有几名歌姬正在跳舞,在座的客人们有些搂着姑娘,有些则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台上的歌姬,空气里弥漫着糜醉和脂粉香气,叫人流连忘返。 大堂往后,往船头那位置,有着数十间的包厢,其中观看风景最好的一间内,相较于外面的喧哗,这儿是弹着令人舒心愉悦的曲子。 靠窗这儿一张方桌,边上平铺着绒毯,晋王世子和廖王世子各搂了个花娘,范延皓则是坐在厉其琛后边,倒酒的花娘是想往厉其琛身边靠的,但碍于他的脸色,不敢过于接近,只赔笑着叫王爷,玉手搭在厉其琛的手臂上,轻轻抚着试探。 那眼神,都快把人的魂魄给勾没。 厉其琛拿起杯子,花娘的手便脱落下来,这可是从没有过的啊,按常理不该是握她的手继而将她揽到怀里,她牡丹到婳坊这么久,可没见哪个不吃这一套。 再者说,就算是真不近女色,那来婳坊做什么,喝茶么? 于是牡丹有些委屈了,软软叫了声王爷,正要说些什么,那边廖风仪拉了她一把,直接将她抱到怀里,左右都揽了一个,笑眯眯在她的脖子上闻了闻:「我说牡丹姑娘,那边的爷心情不好,你就在这儿陪我喝酒。」 这屋里哪个不是贵客呢,牡丹顺应的挨在他怀里好奇问:「王爷这是怎么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王爷怎么了,可从小就认识,相处这么多年了,厉其琛一张表情下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们还是有数的,就是从莞城回来开始,他那情绪就不太对劲,到这几日越发明显,今天下午在刑部审莞城的案子时,几乎是把人给打招供的,这手段虽说以往也常用,但今天凶残了许多。 李临抿了一口酒,看着厉其琛:「这几日我府里那些个妾室可比我还忙,都是冲着东巷的脂如嫣去的,王爷,看来您的这位侧妃,是个会赚钱的。」之前是莞城的客栈,听说生意也不错,如今又弄这么一出,平日里算是很沉稳的慧夫人都没忍住,他昨天夜里也就随口问了下这几日的出账,可不得了。 「你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说约了什么上门来,得半个多时辰。」 廖风仪眯着眼想了下,那些都是没听过的,半天都没弄懂,不等他说完,旁边的花娘将话接了过去,笑眯眯道:「世子说的是约脂如嫣的技师上门来罢,昨个儿大早,婳坊里也有姐妹去,回来之后也有人定了,三天一回,若是自己没空去那铺里,便可以请她们上门来,就是贵上一二两银子。」 范延皓有些茫然:「你们说的是什么?」 仿佛是勾动了心弦,厉其琛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放下杯子,身子往后倚了些,看着李临和廖风仪:「损了多少?」 李临想了下:「到昨个儿就去了三四百两银子。」 廖风仪点点头:「差不多,今天又去了。」 厉其琛嘴角微勾,眼底闪过一抹不经意的笑,很快隐去后,淡淡评价:「不多。」 依旧是听的有些茫然的范延皓听他们这么说,不免跳起来道:「这还不多啊!我一年的俸禄都没这么多!」 廖风仪哈哈大笑,搂着花娘起身到他旁边,将他一下给挤到了垫子上,无处可逃了,闻了浓浓的脂粉味:「将来等你纳了妾娶了妻子,你就明白了。」 范延皓是想辩驳的,但想到他这两个人会说出什么话来,他自觉的对这个话题保持了缄默,只问厉其琛:「前几天去王府都没见到温侧妃,原来她是在忙这些?」 见他们笑眯眯的,范延皓又道:「你的这位侧妃可真有意思。」 敏锐的感觉到了王爷有所变化,廖风仪就近推了下牡丹,这点距离,牡丹很容易就倒在了厉其琛的身上,她又顺势攀住了,叫了声王爷,想要靠到他身上去。 厉其琛这回没有推开,只是松开了握着杯子的手,轻轻敲了几下桌子,范延皓他们对他的脾气很了解,便是对婳坊中的花娘没什么兴趣,范延皓也十分手快的将牡丹给拉了过去,在牡丹喊出那句「范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时,抢先问了句:「不是说要去游船,这时辰正好啊。」 之前他们来时是商量过这件事,这时辰去刚好,可能还夜宿在游船上,这样的事以往经常有,所以也不奇怪。 范延皓说完后,廖风仪点点头,李临却是看向厉其琛:「王爷可是一同前去?」 「王爷自然是一同前去。」 廖风仪话音刚落厉其琛便起身了,只留下一句「你们去」,推开门离开了包厢,只留下他们在那儿,好半响,廖风仪木愣愣的转头看李临:「怎么回事?」 李临晃着手中的酒杯呵呵笑着:「王爷无心于此。」 这模棱两可的答案叫人听的一头雾水,范延皓和廖风仪齐齐看向他,李临将酒杯一放,对着他俩的视线,悠悠道:「不如,咱们打个赌?」 …… 亥时,王府内静悄悄的,都已经歇下了,小庭院外看守的婆子忽然惊醒,看到有身影进了小庭院,整个人激灵了一阵回头看,只瞧见王爷身边的侍卫。 第32章 随即她又松了口气,是王爷不是别人。 这时厉其琛已经走到主屋门口,守夜的绿芽看到来人是王爷,忙行礼,起身时王爷已经将门推开了,轻轻的扣开声,屋内一片漆黑。 待王爷走进去后,绿芽赶忙跑去找豆蔻,原本屋内是豆蔻姐姐守着的,但今晚为了娘娘睡的舒服些才没留人,这下王爷进去,都没有人叫醒娘娘了。 适应了屋内的黑暗,昏沉沉的,床上的人睡的正熟,厉其琛这几乎听不见的脚步根本影响不到她,拉开一半的帷帐内,她侧身躺着,神情恬静。 这几日是什么心境,厉其琛其实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有些闷,到底闷的为何,自己也不明了,但此时,却很平静。 他在床沿坐了下来。 许久,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面颊。 几乎是同时,兴许是做梦着的,温如意从被窝中探出手来抓住了他,随即像是八爪鱼一样,顺着手臂抱住了他,抱牢他的腰后,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闭着眼呢喃:「厉其琛,我好累哦。」 厉其琛神情一顿,须臾,他问:「累什么?」 「浑身都累,手也酸,腿也酸,浑身都酸。」温如意闷哼着。 「以前不累?」 「拍戏其实更累……」温如意说的很轻,本就是熟睡的,能应上这么两句已经不错了,就是抱着他的双手始终不肯松开。 厉其琛向后仰靠在床沿,她便顺势抱住了,还挺满足的样子,轻轻哼着,也不知说了什么。 厉其琛替她拉了下被子盖住后背,变成了他半个身子都与她一块儿躺被窝里了,睡梦中她还能照顾他一把,卷了下被子,盖住了他。 一刻钟后,匆匆赶过来的豆蔻,便瞧见了这一幕。 温如意这一觉睡的特别安稳,待豆蔻进来时还有些意犹未尽,懒洋洋抱着被子,不愿起来。 开张第四天,脂如嫣不会这么忙碌,温如意忙里偷闲,打算下午再去瞧瞧。 「娘娘。」豆蔻端来洗漱的水,欲言又止。 温如意伸了个懒腰,接过豆蔻端着的水,抿了口润了嗓子,一手支着下巴疑惑道:「昨天夜里我好像感觉王爷来过。」 昨天夜里温如意其实是有醒过的,但睡意席卷着,整个人处在半梦半醒中,意识混沌的很,隐约记得厉其琛来了,就坐在床边,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温如意也记不太清了,实在是太困,醒一下就睡了过去。 思索了会儿,温如意将整杯温水喝完,笑道:「应该只是做梦呢。」 豆蔻瘪嘴:「王爷昨天来时您已经睡下了,清晨才走的。」 「他睡哪儿?」 「就靠在这儿陪您。」 温如意一怔,视线朝床畔看去,他就在这儿靠了一夜? 王爷是有好些天没有来小庭院了,温如意也知道相较于之前,这其实不太正常,但她前几日的心思全都投在铺子里,压根没细想过这个,如今静下心来,她又想不透他这「不太正常」的缘由是什么。 单看她能在府内自由出入,林管事还听命与她,自己也不像是失宠。 忖思半响,温如意问:「王爷这些天都歇在哪儿?」 豆蔻提醒:「娘娘,王爷平时夜里都是歇在琢园的。」 「那就更不像是失宠啊。」温如意嘀咕了声,「脾气这么怪,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是不是该去哄哄?」 尽管不清楚厉其琛这般失常的缘由,温如意还是觉得自己多少应该主动过去问候一下,毕竟吃他的用他的,还拿着他的铺子给自己赚钱,到这份上,她怎么也得去恭维不是。 如此想着,温如意便决定晚上去一趟琢园。 但不等她前去,正午时,下了朝回来的厉其琛忽然被临时授命前去掖州,一去便是十来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四,距离大婚不过两日。 这时温如意已经将要去恭维的事儿给忘到了脑后,脂如嫣的生意很不错,几天前还迎了几位官家夫人,这是客人群体的又一次越近,温如意想趁热打铁在第一个月里做出些成绩来,所以一直在研究如何让铺子内的这些东西更容易令她们接受。 整个定北王府表现出来的也是喜气洋洋的,王爷大婚在即,尽管人在掖州,并不妨碍各项打点,在王爷出发前去掖州后没几天定北王府的聘礼就已经抬去了穆国公府,二十三这天,未来王妃的嫁妆也由穆家族中旁支的堂兄弟送来了王府,王府上下打点一新,四处都能见到装饰用的红绸,林管事他们忙进忙出几天,将整个花园收拾妥当,早早将宴席的桌椅都备下了。 即便是有心思,这时也不会露出来,所以王府内的人看起来都很高兴。 但这份高兴并没有传达到穆国公府,从赐婚圣旨下的那天起,到如今距离大婚不过两日,穆国公府的上空就好像飘了一朵乌云,一直处在阴霾中。 定北王府又送了几口箱子的礼过来,可姚氏看着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她草草看过礼单,叫人将东西抬出去,一转身,穆苓鸢站在前厅门口,正委屈的看着她。 「怎么了?」姚氏招手让她进来,看她连外套都没披,叫人赶紧去取来,捂了捂她的手,「好不容易好的,可别再犯了,老毛病难治。」 「嫂子,二哥真的不回来吗?」穆苓鸢仰头看她,越发觉得委屈,「我成亲这么大的事,写信给他也不回,现在人都不回来。」 第33章 「阿鸢,你二哥在昶州,那边正值战事,他抽不开身。」在外打仗的人,若是太太平平镇守的,赶回来也不是不可以,可现在战事吃紧,这时什么都不顾赶回来,是要直接被砍头的,姚氏甚至怀疑,这桩婚事定的这么急,要在三月里就办完,不是那定北王年纪大了拖不得,而是怕北倾回来会阻拦。 想到这儿姚氏心里说不出的闷,那天圣旨下来她就赶去求人了,江家去过,傅家去了,甚至是陆家她也去了,可给她的回应都是爱莫能助,嘴上说着他们也知道这婚事瞧着不太妥当,可临了要他们出面去圣上面前替穆家说话时,又都借故推脱。 穆家荣耀是还在,可早不复当年,若是公公和相公还在世,又岂会任由他们如此。 「嫂嫂,没关系的,他是王爷又不是老虎。」穆苓鸢转而露了个笑脸,虽然两个多月来又听了不少关于定北王的事,但她那天遇到的温侧妃不就是定北王府的么,看她那般,那些传言就不一定是真的。 姚氏看了她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将她搂到了怀里,现在再说这些也都晚了,以定北王的家世地位,她穆王府这儿愁云满天,指不定还有人羡慕:「他不是老虎,但嫂嫂和你说过的话你都要记得,你年纪虽小却也是正经王妃,该做的都得做。」 没法改变这件事,姚氏就得想着如何让小姑子在王府好好生活西夏区,她现在年纪还小,王爷不会与她圆房,但这王府上下恐怕也拖不了再等上三四年,庶出的孩子是迟早的事,这些可都得提防。 「关妈她们已经去了王府,有什么事嫂子顾不及你的,你多听听她们的意见,但不是顺着,你得有你自己的想法。」 原本可以花上几年功夫教导的后宅之事,如今却得赶在几个月里都让她学会,姚氏是有说不完的话,恨不得将自己这些年的阅历都塞给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 穆苓鸢只得连连点头,半个时辰后走出前厅,人还有些晕乎乎。 才刚走了没几步,远远的一个小丫鬟匆忙跑过来,冲到穆苓鸢面前,一面伸出手将东西奉上,一面喘着气道:「小姐,二少爷来信了!」 穆苓鸢怔了怔,飞快的从她手中夺过了信,撕开后迫不及待打开信,一目十行看完了上面的内容,最后盯着末尾几行字,嘴角微扬,开始傻乐。 「小姐,二少爷说了什么,是不是他很快能赶回来?」小丫鬟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这下小姐可以放心了。」 「是可以放心了。」穆苓鸢嗯了声,正要继续说,倏地合上了嘴,将信捏在手中,脸上带着笑意,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这脚步比来时要轻快多了。 「那奴婢去替小姐将衣裳备好,少爷回来您好去接他。」 「不必去。」 小丫鬟一愣,追上她的脚步:「不是每回二少爷回来您都要去接的么?」 「二哥他不回来。」 小丫鬟更不理解了:「不回来您还这么高兴,您不是一直都盼着他回来。」 穆苓鸢脚步一顿,笑眯眯回头看她:「这是秘密。」二哥说了,看完信就烧了,信上的内容谁都不许告诉,连嫂嫂也不能,这是她和二哥之间的秘密。 …… 两日之后,定北王大婚的日子到来。 京都城的三月里晴天的日子居多,二六这日,天气非常好。 大清早定北王府这儿迎亲的队伍就出发了,途经的街上,站着许多围看的百姓,按着京都城这儿的习俗,迎亲队伍来去途中都有撒喜糖的,所以等着抢糖的孩子也很多,跟在迎亲队伍后边儿,一面唱着歌谣,好不热闹。 一个多时辰迎亲队伍到了穆国公府,在府外没等多久便进去了,穆国公府的客人不多,留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快正午时,围在外头的百姓看到穆家的人将新娘子背出来。 入轿后,这吹吹打打声越发喜庆。 迎亲回来的路并不是去的那条,绕了大半个京都城,黄昏时抵达定北王府,新娘下轿后,到进府了人还有很多。 林管事带着几个下人到外头撒糖,大喜的日子就希望多听到些恭贺声,围看的百姓也多是凑热闹来的,拿了喜糖自然都是说好话的。 府内,温如意站在走廊内,和吴侧妃一起,目送了新人进喜堂,看着厉其琛身边那抹娇小的人儿,再看她身上穿着的喜服,不禁感慨,真是漂亮。 喜堂内主持婚礼的是皇上派来的人,原本今天这样的大日子,皇上和太后娘娘应当要亲自前来,可一来怕场面太大引起骚乱,二来皇上近日身体抱恙,不便出宫,于是派了人过来送贺礼主持。 温如意看的饶有兴致,直到苏嬷嬷派人来提醒,她这才去了一趟大厨房,这一忙便是个把时辰。 等她将事情办妥,天色已暗,前院宴席都开了,温如意本想去芷园看看,瞧着天都黑了,还是明天再去更妥当,便带着豆蔻回了小庭院。 进屋后见桌上的点心没了,让绿芽去准备些吃的,温如意靠在卧榻上,将肩膀递给豆蔻:「快替我按按。」 豆蔻笑了:「娘娘可没动手。」 「那也很辛苦的,还错过了拜堂。」也不知道掌厨的御厨是怎么想的,非要她指点如何做豆花,幸好只是指点不是让她亲手做,口述她还是很在行的,要不然今天得毒一片,她直接在厨房里自缢得了。 第34章 「娘娘您怎么专想些不一样的……」 「别说话!」 豆蔻正按着,温如意嘘了声,扶着卧榻起身,看向床那边,刚刚她看到床幔有动静,好像有什么藏在床后边。 温如意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原本还风平浪静的床幔,随着她走近,开始出现了轻微的晃动,豆蔻忙拉住娘娘,温如意摇头,示意她从旁边过去将床幔拉开,继而端起一旁的矮凳子,举起来准备砸过去。 「什么人!」 「啊——」 高举的手一僵,温如意看着床幔后这个穿着喜服,左右手拿着点心,嘴里还塞的胀鼓鼓不断咀嚼的小人儿,整个没反应过来。 什么情况? 温如意与她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之后,被穆苓鸢下咽的声音给打破了,因为点心太干她吃的太急,噎着了,憋的满脸通红,小手往自己胸口捶着。 「豆蔻,快倒水!」温如意催促豆蔻去倒水,喂她喝了两口,一面替她顺着后背,「慢点喝,先咽下去,别噎着。」 两刻钟后,温如意看着坐在塌上,左右开弓吃点心的小人儿,再度无语。 「……」温如意给她添了一碗汤,憋了许久,冒出一句,「您慢点吃,还有很多,不够的话厨房里还有,不要吃这么急容易伤胃。」 穆苓鸢咽下一口汤,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饺子,腮帮子胀鼓鼓着含糊不清道:「卯时起来时就吃了一点,之后再没吃东西,奶娘说吃过了婚服穿不下。」 话音刚落,穆苓鸢憋着神色,空出一只手来,往下摸到了腰间后面,用力拉了下,将扣着的腰封给扯了开来,脸上的神情顿时舒缓下来,继续吃面前的饺子。 「……」温如意舀汤的手一顿,看她这样子,那像是饿了一天,三天都不为过了,「一天没吃东西更不能急,喝点粥,这些肉就别吃了。」 温如意端走肉盘子时穆苓鸢的手刚好伸过来,可没来得及,她满脸的遗憾看着那被豆蔻端走的肉,继而看向温如意,可怜巴巴:「我还没吃饱。」 生的好看的,穆苓鸢这般洋娃娃一样,纵使是吃成这样,温如意还是觉得她很可爱,这圆滚滚的大眼睛就足够令她屈服了,处在挣扎边缘,温如意捏着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新房内应该有不少吃的啊。」 穆苓鸢可怜巴巴道:「饺子是生的……枣子也只能吃一个,奶娘说那些都是压床用,不能拿来吃。」 温如意失笑:「胃里虚空,吃了这么多其实已经饱了,只是您自己感觉饿,若继续吃,等会儿就该积食了。」 穆苓鸢宝贝似的将面前余下的几个小包子揽到自己面前:「那我吃完这些。」 温如意让豆蔻去煮消食的汤,看她这身只摘下金饰的装束,连喜服也只脱了外罩的一件,耐着性子问:「您怎么会来这儿?」 穆苓鸢拿着包子的手一顿,随即咬了一小口不吱声。 「芷园那儿什么都不缺,王爷这会儿应该在宴谢宾客,您想吃什么叫她们送便是。」何至于跑去别的地方找吃的。 再者,真是去找吃的,距离芷园最近的也不是小庭院,她新入府的,要找到小庭院并不容易,而大喜的日子她要出来怎么可能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 看样子,她是偷跑出来的。 接触到温如意的目光后,穆苓鸢低下头去,眼神闪着也不回答。 温如意并不急,笑眯眯望着她。 屋内安静了片刻后,穆苓鸢将包子放到盘内,抬起头看着温如意,大眼睛湿漉漉的,求道:「温姐姐,晚上我能不能留在你这儿。」 怕温如意不答应,她又保证道:「就一晚,天亮我就走。」 「侍奉您的下人们现在肯定四处在找您,您留在我这儿,迟早也会被发现的。」新娘子都不见了,这还能不急么。 「她们若是找到这里,你就说我在这儿留一晚,关,关妈妈会答应的。」穆苓鸢越说声音越低,是自己没了底气,毕竟她的话半点说服力都没有,哪有新王妃歇在侧妃院子里的,还是在大婚当天,就算是她年纪小王爷不与她圆房,那不该呆在这儿。 温如意看了她一会儿,道:「您是不是怕王爷?」 穆苓鸢身子一抖,没说话,但也给了最真实的反应,她怕王爷。 温如意叹了声,厉其琛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她最初见了都有些怕的,更何况是眼前这小姑娘,但纵使是如此,她也不能整夜留在这儿,明天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她这个新王妃。 王府里都是人精,不能让她们觉得王妃的性子好拿捏,以后的事说不准,起码不能是现在。 「您先留在这儿,我派人去芷园,让她们来接您回去。」温如意又补了一句,「留到宴席结束,王爷回琢园休息再回去,您看如何?」 穆苓鸢偷瞄了温如意一眼,捏着双手点点头,等温如意起身去外面吩咐,穆苓鸢整个人瘫坐在了坐塌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之前在芷园真的吓死她了。 她原本是没觉得害怕的,毕竟是先入为主的观念,通过温如意对厉其琛有个大概的印象,觉得他没有传言里那么凶恶,再者哥哥都说了让她安心嫁到定北王府,不必担心什么。 可当喜帕挑开,看到定北王,对上他的视线后,穆苓鸢从心底里冒出来惧怕,一瞬就占据了她的全身,她几乎是僵着身子做完了喜娘说的一切,咬到嘴里的东西除了是生的之外别的半点尝不出,他高大的身形像是一座大山,黑压压逼近,叫她忍不住缩瑟。 第35章 穆苓鸢过去的生活中并没有接触过几个男子,接触最多的就是远在昶州的穆北倾,而穆北倾素来爱笑,不会让人生畏。 眼前的定北王却始终是冷着一张脸,瞧不出高兴与否,又看似随时会动怒,特别可怕。 他还不爱说话,寥寥数语,讲出口时都是冷冰冰的,与生俱来的威严让穆苓鸢对他敬而远之。 喝过酒后定北王该出去敬酒了,穆苓鸢在那儿坐如针毡,尽管关妈妈安抚她说王爷晚上不会歇在芷园,可她还是怕,万一他来了额怎么办。 后来是越想越害怕,穆苓鸢就将屋内的人都遣了出去,让贴身的丫鬟去厨房里取吃的,衣服都来不及换下,偷偷从后面的窗户爬了出去。 之前提早一步到王府的关妈妈曾将王府的地图绘制送回过穆府,穆苓鸢就是凭着对那地图的印象,躲过了芷园内的下人,溜到了小庭院。 小庭院内侍奉的人不多,温如意又还没回来,屋门便是关着的,她趁着守在门口的丫鬟离开时偷偷进来的,找地方躲时又被桌上的点心吸引,便拿在手中边吃边等温侧妃回来。 在这王府之中她别的人都不认识,就认识温侧妃一个,宫中一见穆苓鸢觉得她特别有本事,又看舒家的世子夫人都对她这么客气,下意识便想往她这儿靠。 现在看来,温侧妃果真和她想的一样靠谱。 …… 些许时候过去,温如意走进屋子,坐在那儿的穆苓鸢忽的站了起来,温如意笑了:「您还饿不饿?」 穆苓鸢摇头,朝门口那儿看去,外面黑漆漆的,前院喜宴的声音也传不到这儿,这时辰也不知道敬酒结束了没,按理来说以定北王那样的身份,也没谁敢灌酒。 「我已经派人去了芷园,那边如今没什么动静,应该是关妈妈压下来了,再有半个时辰宴席就结束了,到时让她们接您回去,您看如何?」 「好。」穆苓鸢终于是放下心来,脸上绽了笑意,就这么看着温如意,略施了粉黛的双颊红通通的,特别的可爱。 温如意心中微叹,陪着她等了会儿,不多时,芷园那边来人了。 关妈妈带着两个丫鬟过来,还带了身更换的衣服,换过衣裳后,关妈妈向温如意道了谢,不待停留,很快带着穆苓鸢回去了,而那喜服也是被收拾包起来带走的,外边看着瞧不出是什么。 她们来时静悄悄,想必是谁都没有惊动,那位关妈妈在发现王妃不在屋里后第一时间就叫人封锁了芷园上下,这王府内还有不少吴媚儿的人手,而这么长时间过去香园那儿都没动静,也足以见得穆国公府来的这些人是有手段的。 厉其琛会娶穆苓鸢,肯定是另有意图,他若不去芷园,那这新王妃便不会受重视,关妈妈她们有些手段也好,否则小白兔一样的人留在府里,没人保护,可是要被欺负的。 温如意目送她们离开,直到几个身影没入夜色,转身回了屋内,这会儿她自己倒是觉得有些饿了,让豆蔻再去备些吃的。 此时。 琢园内从喜宴上回来已有一刻钟的厉其琛,坐在书桌前,正在听云束汇报。 「王妃从芷园去了温侧妃的小庭院,在那儿留个大半个时辰,适才被关妈妈接回去了。」 厉其琛往后倚了下身子:「侧妃呢?」 云束顿了两秒:「来时,温侧妃正在吃宵夜。」 厉其琛握着扳指的手顿了下,随即起身,云束还以为王爷是打算去小庭院,但厉其琛只是站在窗边看外面,接近月尾,月光暗淡,院外是黑蒙蒙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的墙外忽然有黑影闪现,下一刻那道黑影就出现在了书房内,在桌上放下了一封红蜡封的信后离开。 厉其琛转身将信拆开,三张信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且都字迹不同,署名也不一样。 不多时,厉其琛沉声开口:「备马车,入宫。」 厉其琛连夜入宫,天不亮时离开了京都城,王府这儿,是等第二天一早时才知晓消息,但对于王爷去了哪儿,谁也不清楚。 原本该王爷携王妃入宫拜见太后娘娘和皇上,如今也只能是王妃一人前去,下午回府,温如意她们前去拜见。 府里风平浪静,昨夜大婚时王妃从芷园溜出去的事并未传开,温如意在园外到陈小婉她们,随同入内,又在主屋外等了会儿,被守在主屋外的丫鬟请到了偏厅,一刻钟后,她们见到了新王妃。 穿着一身正红的宫服,头戴大饰,举止端庄,神情微肃。 穆苓鸢走进来时温如意她们都站了起来,她没有笑,视线从这些人身上略过,在接触到温如意和吴媚儿时微微颔首,恰到好处,收回去后走至上坐,由人扶了坐下后,淡淡道:「都坐罢。」 温如意抿嘴,虽说年纪不大,人儿看起来也是小小的,但这幅模样进来,倒是多了几分威严,尽管还是无法令人生出敬畏,但到底不会真的太小瞧她,拿她当个孩子看。 看着众人都坐下了,穆苓鸢冲身旁的关妈妈看了眼,继而从她手中接过了一份清册,她徐徐看下来,白皙而有些微肉的双手往后翻了页,底下安静一片,直到她放下清册,视线落到了在座的各位身上,声音带着故作的深沉:「三月初宫里赐了不少东西,我也用不着,就让底下的人收整了下,过会儿你们带回去。」 第36章 几个丫鬟已经将东西都抬来了,就放在后边儿的桌子上,高低可见身份,最多的那两份肯定是两为侧妃的,余下放着的也不少,乔语兰她们平日里的用度有限,瞧见这些时也欣喜的很,于是便都高高兴兴的道了谢。 不愧是国公府的小郡主,出手果真阔绰。 穆苓鸢将众人的反应收到眼底,视线在温如意和吴媚儿身上定了定,随即很快的看了关妈妈一眼,在身旁的丫鬟递来杯子后,她端在手中掀开盖子,轻轻吹了吹,垂头时眼眸微闪,起来时恢复如初,目光投到了吴媚儿身上,语气和缓了些:「苏嬷嬷说,这几年府里的中馈之事,都是吴侧妃在打理的,辛苦你了。」 本就是代为打理的,王爷大婚之后就要交还给王妃,但话这么说出口,听着便觉得有些不对味,旁人是不会感觉哪里不对,到了吴媚儿这儿,却有几分催她赶快将账簿交出来的意思。 吴媚儿笑着道:「王妃说的这是哪儿的话,身在王府,这些本就是应该做的,岂有辛苦不辛苦的道理。」 穆苓鸢微顿,随即道:「说的也是,正好这几日王爷不在府上,吴侧妃得空就来芷园,和苏嬷嬷一起,将这些中馈之事交办妥当。」 说罢,穆苓鸢还停顿了会儿,询问吴媚儿:「吴侧妃可有什么难处?」 难处,她当然是有难处的,几日之内怎么能把这几年的帐都理清,纵使里面没有猫腻,这数十本的东西要算清楚也得花费不少时间,但吴媚儿却说不出口。 因为她之前有大把的时间来做这件事,她都拖着没有办妥,无非是不重视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小王妃,觉得她不能够执掌王府中馈,而如今王妃进门第一天就问她要交这些,吴媚儿心里可难受的很。 须臾,在穆苓鸢的注视下,吴媚儿笑着开口:「难处没有,就是妾身执掌这些中馈之事有两年之久,虽说之前已经收拾妥当,但在这几个月里又有新的出入,几天的功夫怕是不够,也担心匆忙之下容易算错。」 吴媚儿这么说完后,温如意看到王妃愣了下,随即她的视线要往关妈妈那边看,似是想到了什么,没有拧过去,而是微蹙起了眉头,不说话。 这样的表情保持了好一会儿都没褪下去,吴侧妃说完后王妃一言不发,这情形,不就是吴侧妃的话叫王妃不高兴了。 在温如意这边的距离,能看到穆苓鸢宽袖下微握的拳头,她在紧张,但还是显得很镇定,将这不高兴的情绪落实的很到位,许久过去,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还是不说话。 屋内的气氛一瞬有些尴尬。 大家都当王妃是不高兴了,有道是王妃年纪小看起来好哄些,可也有那么个说法啊,年纪小的耍起脾气来也不简单,如茵连茶都不敢喝了,朝吴侧妃那儿望了眼,坐在那儿尽量的隐藏自己。 几道视线时不时看过来,吴媚儿自然清楚,但她是最不能开口说话的那个,她要坚持认定自己没错,那便不能将王妃不说话的缘由归结到自己身上,于是,她捏着帕子,脸上带了些笑意,神容镇定的坐在那儿。 这气氛已经到了一定得有人出来说话的地步,穆苓鸢抿着嘴,搁在扶手上的手臂往旁边靠了下,站在她身旁的丫鬟福身,将桌子上的茶重新换了一杯,递到了穆苓鸢的手里。 穆苓鸢端起来抿了两口,安静过几秒后,她开口:「那吴侧妃认为,需要几日?」 不等吴媚儿说话,穆苓鸢又道:「多给你三日可够?」 继而,话接着往下连:「以吴侧妃执掌中馈这两年的经验,这些对你而言绰绰有余,其实三日也是够的,再多三日,不过是更稳妥些。」 这回没有再征求吴媚儿的意思,是直截了当的给了她六天时间将手上的帐对齐了后与苏嬷嬷一同到芷园来,吴媚儿脸色微讪,也不能再小觑这个王妃,笑着接话:「自然是够了。」 「那就好,旁的事也没有,你们先行回去罢。」穆苓鸢摆了摆手,随着她们起身,候着的丫鬟便会将要送给她们的见面礼带上,亲自送去各院。 起身后的如茵见气氛有所松缓,看向穆苓鸢,声音很轻:「王妃,您说王爷不在府上,可是出远门去了?」 就在她身旁的陈小婉脚步微顿了下,很快到了如茵身旁,挽了她的手臂,笑眯眯道:「王爷时常出远门,就是不知这回去了哪儿。」 「王爷去了椿府。」穆苓鸢也没有隐瞒,这还是今早要准备入宫去时,随同的护卫告诉她的,她还十分贴心的添了句,「椿府距离京都并不远,王爷应该很快能回来。」 如茵微福了福身,转身离开前厅,温如意和吴媚儿走的最迟,待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候在厅内的丫鬟也退到了外面,穆苓鸢忙叫身旁侍奉的小丫鬟去门口候着,随即重重的瘫坐在了椅子上,张开掌心,里边儿全是汗。 不仅是手心,她觉得自己后背也是汗,脸烫烫的,又觉得特别困,昨天为了记关妈妈说的这些,她到后半夜才睡,今早又匆忙起来入宫拜见太后和皇上,到现在都没好好歇下。 心还咚咚咚的狂跳不止,刚刚和吴侧妃对话的那一段时间里,可把她紧张坏了,她好几次想转头问关妈妈该如何接话,但都忍忍住了,但一想到往后每天都得见她们,穆苓鸢便觉得头疼,她转头看关妈妈,可怜巴巴道:「是不是每天都要如此,太累了。」 第37章 关妈妈绕到了前头,安抚道:「小姐,您做的很好,往后习惯了也就不会觉得累,您刚入府,必须要给她们立威,如若不然,她们就不会敬重与您。」 这道理她当然明白,这几个月里嫂嫂在家总这么提醒,但明白和付诸实际又是两回事,那个吴侧妃太难对付。 「府里的两位侧妃,等吴侧妃交出中馈之事,小姐就不必再担心,至于那温侧妃,王爷宠她,叫人注意些便是。」关妈妈眼里,府里这些人都不足为惧,吴侧妃再有能耐,等交出中馈之事,那就是比温侧妃还不如,而那温侧妃顶天了就占着救命之恩的好,这东西用完了就用完了,以她的身份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温侧妃很好啊。」穆苓鸢忍不住辩驳,「昨日之事她都没提。」 关妈妈叹了声:「小姐,那是她懂得明哲保身,对她全无好处的事她提着做什么,不过安耽些也好,您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将王府的事务尽快熟悉起来,该清的可不能等。」 「关妈妈,等我睡醒了再说。」穆苓鸢起身,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朝门口走去,走出去后直朝主卧,拐进去后往床上一栽,没多久就睡着了。 …… 穆苓鸢这厢睡的香甜,那边吴媚儿却坐不安稳,六日的功夫说短不短,却也不长,她执掌中馈两年,这些账目如何她心里自然很清楚,就在赐婚圣旨下了之后她才收手,但要将这些账目都填平却不容易,尤其是短缺大的那几处,可不是东挪西诺能掩盖的过去的。 吴媚儿之外,拆看了王妃送她们的见面礼后,其余那些个妾室倒是很高兴,小庭院这儿,温如意也挺高兴,见面礼很实在,金银首饰加绫罗,都是能兑现的。 她更高兴的是小王妃应付过来了,她身边侍奉的几个人都不简单,这样一来她很快就能执掌整个定北王府,按厉其琛外出的频率看,只要小王妃开口,她也能顺利离开王府。 「夫人,这缎子适合做荷包。」豆蔻将见面礼中的绫罗拿出来递给温如意看,笑着建议,「王爷的生辰将至,您何不亲手绣。」 豆蔻的话犹如是一把巨大的扇子,一下将温如意脑海中的那些美好计划给扇没了,她抬手轻轻按下那绫罗,笑眯眯看着豆蔻:「还早呢。」 「不早了,夫人您若是得闲,给王爷绣个腰带也好。」 「去去,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温如意让她将东西都收下去,莫说是腰带,荷包她都不会,到时候直接去买一个得了,只要不是很出色的,都能当做她的手艺。 豆蔻让绿芽去一趟前院,半个时辰后,温如意已经在出府的马车上。 傍晚的天太阳还未下山,天边披着晚霞,十分好看。 不多时温如意就闻到了一股豆沙香味,叫停了马车,让豆蔻去买了几个回来,包在油纸内,原来是新做的青团豆沙。 温如意迫不及待咬了口,这用春日里新长的青艾做出来的青团,内裹各种馅,热乎乎特别好吃。 两个还意犹未尽,听豆蔻说还有别的口味,这时辰都赶着回家吃饭,摊子前人也不多,她便自己下马车走过去看,才刚买下几个准备回去,耳畔便传来了很轻的说话声。 「你听说了没,宫里急急派人去了开善寺,是为皇上祈福的。」 「什么听说,我今早就在开善寺,还没进殿就叫人送出来了,外头忽然进来了好些人,看着行头就是宫里来的,里面的大和尚师傅又是跪又是摆的,估摸就是了。」 「这可怎么好……」 这几个人说的话自然是无凭无据,全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如若不然,那些官员都还不清楚,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还知道是为了皇上。 但温如意却对他们的话留了几分意,皇上病没病不确定,宫里派人去开善寺祈福的事一定为真,如果是平时,这样的事必定是悄然行之,因为对于百姓而言,只要是宫里传出来的,芝麻绿豆的事都会被无限放大,未免引起百姓的慌乱,需思虑周全小心谨慎。 但这回前去开善寺祈福的不少百姓都瞧见了,又将人请出殿。 临时突发,还很着急。 宫里兴许真的是出大事了。 回马车的路上,温如意骤然想到,扭头问豆蔻:「王爷昨夜是不是出门去了?」 豆蔻摇头。 温如意换了个问法:「王爷今早几时出发去椿城的?」 豆蔻还是不知道,她起来时王爷已经不在府上了,至于何时出的府,府外马车何时走的,她一概不清楚。 温如意的心微沉了几分,若不是什么需要保守的事,何至于连出府时间都要隐瞒,以往可都是说的很清楚的。 而且,这才大婚头一天,哪里来这么急,要将新婚的人派去办事。 「娘娘?」豆蔻见她手捧着青团不动,连吃都忘了,小声叫唤了几下,温如意回了神,低头咬了口青团,眉头微蹙,还有件事她给忘了,年三十贵妃遇刺,舒昭仪险些出事,这件事似乎还没查出元凶吧。 皇宫之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谁有那么大本事悄无声息的混入内宫刺杀皇上的妃子,算上罗贵妃刻意靠近身怀六甲的舒昭仪这事儿,要放在电视剧里,活脱脱就是后宫妃子间你死我活的暗斗啊。 算算日子,那舒昭仪似乎也快生了。 第38章 在什么情况下人会祈福,至多是保佑身体健康,难不成是舒昭仪出事了? 这么说来,就与厉其琛去椿城没什么关系了。 温如意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喃喃道:「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娘娘,这青团味道不好?」豆蔻看着才被咬了两口的青团,适才是红豆的,如今这个不是,她想着是不是娘娘不喜欢,要不然这点时间早吃完了。 话刚问完呢,温如意三两口就解决了手中的这个,看的豆蔻楞愣时,温如意将另外一个往自己嘴里送,自言自语道:「全是浑水,淌不得,得赶紧走。」动不动就是送命的事,还都不是演戏,这哪儿吃的消,赚钱固然重要,可也得有命花不是。 豆蔻更迷糊了:「娘娘您要走去哪儿?」 「当然是越远越好。」温如意仔细想了想,之前看过大卫的地图,往东和往西南都不错,西南便于躲藏,往东是沿海,更为繁茂。 「娘娘不去铺子里了?」 「去,当然要去。」她要先把这阵子赚的银子结一结,算上她如今有的,这些早够她逃跑的,厉其琛不是离开京都城了么,只要王妃点头,她就能去西山寺祈福,那几条尾巴,她就不信没办法甩掉。 温如意这般计划着,在去过脂如嫣后去了一趟钱馆,回府时天色已黑。 …… 这才大婚第二天的王府依旧是静悄悄的,入夜的时辰,除了前院没撤下去的红绸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偌大的王府,没有因为多了个王妃而有太大的变化。 回到小庭院后温如意换了身衣裳,梳洗一番后让豆蔻捧好刚刚回来时买的东西,前往芷园拜见王妃。 这时辰说早不早,也没到歇下的时候,温如意在屋外等了片刻,关妈妈从主屋出来,请了她入内,笑着道:「温侧妃稍等片刻,王妃很快就来。」 温如意颔首笑了笑:「不急。」 绕过屏风后关妈妈请她坐下,随即叫人看茶,进了内屋后,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王妃出来了。 看起来精神不错,就是像刚睡醒时的模样。 温如意起身行礼:「王妃。」 穆苓鸢见到温如意很高兴,想冲她露个笑颜,想到关妈妈还在身边,那笑意浮过了嘴角后很快隐去了,故作老成道:「坐罢,这么晚了,温侧妃到此有何事?」 温如意让豆蔻将东西递上来:「下午去东巷,在如意斋买了几样点心,也不知王妃喜欢吃什么,就每样挑了些。」 穆苓鸢坐着的身子微抬了下,笑着点头:「你有心了。」 穆国公府来的这些人将王妃护的这么牢,生怕她会受欺负,温如意也不绕圈子了,直截道:「妾身这么晚过来,是有件事想向王妃请示。」 穆苓鸢一怔:「侧妃请说。」 「听说西山寺的长明灯最是灵验,妾身父母的祭日将至,妾身就想趁着这几日得空,去一趟西山寺给他们烧一盏,为他们添些功德,百年之后能投个好人家。」 这样尽孝道的事,谁都不好意思阻拦,穆苓鸢想了下:「何时去?」 「若是府中无事,妾身想明日一早就出发,在那儿斋戒祈福三日。」 不等穆苓鸢回答,旁边年纪与温如意相仿的一个丫鬟低头说了几句,穆苓鸢眼眸一亮,朝温如意坐着的方向倾了些身子:「你爹娘的祭日是在何时?」 温如意本想说两日后,但看穆苓鸢的神情似是有话要说,未免她派人打听被拆穿,温如意心里估摸着时日:「下月初二,也没剩几日了,所以妾身才想早些过去,赶在祭日前将灯点上。」 「傍晚时刘府送了帖子过来,两日后有个宴会,你随我一块儿去。」也是经由丫鬟提醒了穆苓鸢才记起来傍晚时刘府送了帖子过来,正愁自己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让温侧妃一起去最合适不过,「回来之后你去西山寺,也正好。」 以往这种宴会都是送到吴媚儿那边的,如今有了当家主母,自然是由王妃做主,带谁去不带谁去也是她说了算,温如意算着日子,椿城来去,最快也得耗上七八日,这边再逗留两日的话,她也还有五日的功夫离开。 再者,最关键的是即便是她不愿意,也不好拒绝,毕竟她还有求于人呢。 于是温如意笑着应下:「是。」 「那好,后天一早你随我出门。」穆苓鸢看向温如意的手,年三十的伤这会儿只剩下一道疤了,宫里送来的药膏还可以,这么瞧着疤痕也不明显,「对了,我这儿还有上好的去疤药,倩茜,去给温侧妃取来。」 就是低声耳语的那个丫鬟,福了福身后去内屋,很快取了个其貌不扬的匣子,巴掌大,穆苓鸢解释:「小时候我总磕着碰着,这药看着不起眼,却十分的好用。」 「多谢王妃。」温如意收下了匣子,原是想备些别的送给王妃的,但铺子里的那些她年纪还小都用不上,贵的东西她也不是没见过,倒不如对口些送点吃的。 在芷园留个半个多时辰后,温如意回到小庭院,第一件事便要豆蔻收拾东西。 「娘娘这是要去那儿?」 「过几日去西山寺祈福,放两身衣服在里面就好,不用带太多。」 「西山寺的天不比这儿,还是得多带一件,免得夜里着凉。」 第39章 豆蔻嘀咕着,又去柜子那儿翻了翻,温如意心中微叹,若是能将这么乖巧的人儿带走,她也带了,可逃跑又不是游玩,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到了西山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将她遣回来,不论如何她离开时,豆蔻不能在西山。 …… 收拾过后温如意又看了一个时辰的书,歇下时已经是夜半,府内依旧太平,京都城看起来也很太平,直到东方渐露鱼肚白时,尚未有香客前来的开善寺,忽然封寺。 主殿内数位高僧深夜诵经,与木鱼声交织在一起。 这不似平日里的诵经,甚至还从中透露出一股焦灼感来,没令人感觉安心,反而像是大事将至。 但这声音并未传的太远,天亮后前来祈福的百姓,看着禁闭的主殿大门,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听到殿内有诵经声,未见里面的阵仗,也只当是开善寺内寻常的法事。 这样的情况接连持续了几日,到二十九这日,刘家宴会,倒是很热闹。 京都城中不缺权贵,像是刘家这样的却不多,特别之处在于刘家家世底蕴深厚,后代子孙却不怎么给力,资质平庸,在官场上也就是中下游,不犯事也没什么大的功绩,靠着祖宗基业站稳脚,生下的女儿又都嫁的不错,这刘府便也能跻身上流,每每宴会,来参加的人都不少。 温如意她们出门的不算早,抵达刘府时已有不少客人,半个时辰后,温如意便深刻体会到了王妃的难处。 那应该是种被集体围观的感觉,宫宴那日她就深有体会,而如今,她们围看的是定北王府的新王妃,年仅十三。 倒不是说她们的眼神带有恶意,而是这种打量人的视线,放在谁身上都不会舒服,更何况温如意也猜想得到她们心里的想法,不就是想看些好戏,否则何至于这点时间,连问了三次王爷的去向。 毕竟是年纪小,出门前关妈妈再三嘱咐,面对这些人穆苓鸢还是有些褪怯,下意识朝温如意这儿站,不等她开口,温如意已经搀扶住了她,关切道:「王妃您是不是还头晕,我扶您去休息会儿罢。」 穆苓鸢借势往她身上靠了些,那些个没问到答案的,便追问:「王妃这是怎么了?」 温如意捏了捏穆苓鸢的胳膊,笑着回道:「适才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莽撞的,从巷子里冲出来险些与马车相撞,车夫避让时晃动的厉害,这就有些晕了。」 「哟,没伤着才好,这最近总有不长眼的人。」 「是啊,前些日子我出门时也遇着过。」 装难受穆苓鸢还是很擅长的,在温如意话后她便皱起了眉头,温如意扶她退了步:「王妃还说要与各位夫人先打过招呼,您们先聊。」 说罢温如意扶着穆苓鸢朝园子最内的阁楼走去,这些夫人虽还想问呢,可都不好意思再继续,纷纷说着不要紧的,目送她们过去。 走了一半后穆苓鸢没再倚着温如意,长舒了一口气:「以前我就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宴会。」在过去,嫂嫂带她出门,这些夫人们见着她后问的最多的就是年纪,继而就是向嫂嫂打听二哥与她的婚事,甚至还有劝嫂嫂改嫁的。 这几个问题,哪一样她都不喜欢。 听她那告状似的口气,温如意笑了:「您若是不喜欢,不理会便是。」 穆苓鸢扭头看她,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好奇宝宝似的:「如何不理会?」 温如意扶她进屋:「若是不想回答,您就冲她们笑,即便是不识趣的,也能意会。」不是没有那种喜欢可以难为人的,可不得看难为的对象么,定北王府又不是谁都招惹的起的,冒着得罪人的风险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出现。 穆苓鸢坐下来,仰起头,语气里带了一丝央求:「那下次有什么宴会,姐姐你都陪我来罢。」 侍奉的丫鬟守在屋外,屋内就温如意和她两个人,穆苓鸢这娇撒的,让温如意拒绝不出口,可她很快就要走了,于是温如意假借推窗,避过了她的视线朝窗外看去,直接跳过了她的问题,将话题转移了过去:「王妃您看,这边的花开的正好。」 穆苓鸢当她是答应了,转身看去,温如意还想找些别的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朝远处的亭廊望去,视线忽然一顿,定在了那个拐角处经过的身影。 这侧脸和身形,怎么这么像陈小婉。 妾室不能随意出入府邸,这规矩温如意很清楚,今早就只有她跟着王妃一起出门,连吴侧妃都没有跟随,更别说妾室,所以陈小婉是不可能出现在刘府的。 温如意追着那身影,再想看仔细些已经来不及,几秒的功夫,拐角处空荡荡。 穆苓鸢见她望着一处失神,跟着看过去:「怎么了?」 温如意回了神:「刚刚那儿跑过去一只猫儿,眨眼就不见了。」 「温姐姐喜欢猫儿啊。」穆苓鸢大眼睛扑闪看着她,这么近的距离,看的比上回宫宴还要清楚,真好看。 温如意看她此时这模样就像一只猫儿,乖巧可人,不由绽了个笑容:「喜欢啊。」 「我也喜欢。」穆苓鸢俏红着小脸,腮帮子微鼓,「可是嫂嫂不让我养,说猫儿闹腾,挠伤了留疤不好。」 看样子是真的喜欢,说起来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温如意再度看向那拐角,不知为何,心里总落着一块不太平宁,她知道陈小婉出现在这儿不太可能,可实在是太像了,在充满整容复刻技术的娱乐圈里温如意都不会将人认错,更何况是这么有辨识度的古代。 第40章 恍惚间,耳畔传来了穆苓鸢的声音:「温姐姐,你不是看到猫儿了吗,要不我们过去瞧瞧。」 对上她的视线,温如意的神色软和了些:「您是王妃,怎么能称妾身为姐姐,这不合规矩,叫人听见也不好。」 「那我私下叫可好?」穆苓鸢站起来,抬手扶了扶刚刚有些斜的头饰,笑眯眯看着温如意,「你不是说那边有猫儿,我们去瞧瞧罢。」 也不等温如意说什么,穆苓鸢径自走出去了,温如意也想去那儿求个心安,便与她一起,朝着拐角的亭廊走去。 刘家这花园不算小,加上现在受邀的客人才到了一半,都忙着打招呼聊天,稍偏僻些的地方便没什么人。 过了亭廊拐角过去后便是另一个园子,栽种了不少盆景,显得更安静些,穆苓鸢对这儿比温如意要熟悉,由她领着,走完一整条亭廊,她们已经距离刚刚宴客的园子有些距离,迈下台阶时,眼前便是一片小竹林。 三四月里竹叶换新,嫩叶抽枝,枯叶掉落,中间的鹅软石小径上铺了一层,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好似真听到了猫叫声。 豆蔻和穆苓鸢的随身丫鬟跟在后面,温如意拉了要往里钻的穆苓鸢一把:「走过来就见着几个丫鬟,还是别进去了。」刚刚莫说是像陈小婉的丫鬟,就是别的也没瞧见几个。 「也是奇怪,之前来刘府,这儿也挺热闹,可能是人还没到齐。」穆苓鸢指了指墙沿的东面,从这边看过去能看到屋顶的角,「下午在那儿听戏,也不远。」 穆苓鸢说罢继续往里走,她听见好几声猫叫,就这时节里好找,换做平日里还不容易发现它们。 温如意陪着她往里内,一段路后走出了竹林,眼前豁然开朗,是几间相连的亭阁,中间有水池,应当是专门用来休憩的,藏在这小片竹林内,显得格外安静。 猫叫声没了,前面倒是有说话声,抬眼看去,那边亭子内坐着几个人,正朝着她们这面的站了起来,视线落在穆苓鸢身上,应当是熟识,微怔后随即笑着叫了声:「小郡主。」 「原来是齐二姐姐。」穆苓鸢走过去,见亭子里男女皆有,便又停住了脚步,等齐家二小姐走下来,笑着道,「难怪我觉得听着耳熟呢。」 齐家二小姐看起来十五六的年纪,亭亭玉立的,也是个美人儿,她有些亲昵的拉住了穆苓鸢,往亭子里带:「现在该称你王妃才是,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二姐姐还是像以往那样叫我就好。」穆苓鸢也没让她给拉动,走了几步后不肯了,朝亭子内坐着的两个男子中的一位打了个招呼,继而婉拒,「我就不过去了,你们聊,我去找舒家六姐姐,听闻她和云岚郡主一道来的。」 听到她说要去找舒家六姑娘,齐家二小姐拉着她的手忽然一紧,脸上笑意更甚:「巧了,那你不用走,我请了她们到这儿来小聚,你若是觉得不方便,先去阁楼里坐会儿,到时她们来了再见岂不更好。」 穆苓鸢朋友不多,走动的也就这么几个,之前被姚氏留在家中学中馈之事好两月没出门,听齐家二小姐说等会儿舒六姑娘也过来,便起了些意,在这儿等比应对外面那些夫人可来得清静多了。 正要开口,温如意轻轻道:「王妃,您还没见过刘家老夫人,是不是先去打个招呼?」 穆苓鸢一怔,对啊,她把这事儿给忘了,嫂嫂这次没有来,她应该代穆家去看看刘老夫人的。 不等她说什么,那齐家二小姐接了温如意的话:「适才我陪我娘前去,刘老夫人不在佛堂,今早去了开善寺,我看啊,你不如下午看戏时再去的好,否则可是要扑空了。」 这一拉一扯间,穆苓鸢就被她带上台阶了,也没往亭子那边走,上回廊几步路就是往阁楼上的楼梯,温如意纵使觉得有异也只得跟着她,不一会儿就到了二楼。 推开门口齐二小姐指着敞开的窗外对穆苓鸢道:「你喜静,这儿正好,外头景致也不错,你且安心坐着,等会儿我与云珠她们一块儿上来陪你。」 说罢,叫人去端些点心茶果来,这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刘家的小姐。 留在屋内的些许功夫,齐二小姐看了温如意有几回,温如意也没说什么,迎上视线时微微点头,余下的时间都是沉默着,直到齐二小姐离开后,温如意走到窗边往外看,这间屋子的角度,要踮了一半身子出去才能看到一部分她们来时的路。 可没谁会像温如意这样做这么夸张的姿势,单是站在窗边看的话,就只能是看些风景而已。 温如意转头问:「这地儿是不是只有我们来时那条路可以进的?」 「应当还有别的路,不过我们来时那条是常走的。」 温如意眉头微皱,如此一来,舒家六小姐来没来,什么时候来,不都是那齐家二小姐说了算。 想罢,温如意吩咐:「豆蔻,你下去,就说要替王妃取东西,出去一趟打听下那舒家六小姐现在何处?」 穆苓鸢疑惑:「怎么了?」 「虽说会来,但不知是什么时候,您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温如意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种感觉在见到亭子内两个男子后越发强烈,「更何况那亭子里还有两个男子。」 「说的也是。」穆苓鸢晃了下双脚,笑着给温如意解惑,「那是齐家二少爷和陆家少爷,和哥哥年纪相仿,过去在一个书院念书的。」 第41章 「陆家?陆家不是只有一位小少爷还在书院内?」温如意对那陆家小少爷太熟悉了,开善寺那回,可十分的出名。 「这一位是庶出的。」因为过去时常去找哥哥,所以这些人穆苓鸢都见过,「包括那陆家小少爷,也是一道走动的,他们与留家少爷也认识,今天的宴会,陆永易应该也在。」 温如意的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来不及抓住,只是心中那微妙的感觉越发强烈,说不清楚,但觉得不安。 她想出去看看。 约莫一刻钟的时辰,齐二姑娘忽然来了,像是预料到这边耐不住性子,干脆是坐在这儿陪着穆苓鸢,笑说道:「我刚刚差了人,云珠听说你在这儿等着,正赶来呢。」 穆苓鸢朝屋外看了眼:「齐大哥他们走了?」 齐二小姐端着杯子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本来约了陆家小少爷的,一直不见人来,他们就找他去了,我啊,正好得空上来陪你。」 「对了,我今儿还带了上好的缎子,反正空着……」齐二小姐站起来,看了眼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一个是她带来的,一个是穆苓鸢的,片刻后道,「一个人也拿不动,你也跟我一块儿去取,正好让你家王妃瞧瞧,是我家庄子里今年赶新的。」 齐家的布匹生意做的很好,每每参加宴会,齐二小姐总会带一些时下新的来给她们这些玩的好的挑,这是常有的,也不奇怪,所以穆苓鸢也没从中读出什么异样来,朝门口的丫鬟点了点头:「你跟齐小姐过去。」 转眼的,这屋子内就剩下她们二人。 穆苓鸢还很贴心的给温如意科普了一下齐家,京都城中,各家之间又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舒家和刘家是姻亲,这齐家二小姐之所以会对刘府这么熟络,是因为刘家二夫人与她的母亲齐夫人是表亲,因为都是远嫁到京都城的,所以走动的较为密切。 说白了,或近或远,都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温如意时不时看立在柜子上的沙漏,在过半时,一刻多钟后,有个脸生的丫鬟前来禀报,说是准备好的新布有几匹忘在马车上,齐二姑娘差人去取了,派她来领她们去下边儿的屋子挑看。 听她这么说完,温如意终于察觉到自己觉得古怪的点在哪里,是这个齐家二小姐,好似要把她们看住。 从她们出现在这里开始,原本转身就能离开的,她说要请她们上阁楼小坐,在她们不耐之前出现,前来陪坐了一小会儿后又离开,这会儿叫个丫鬟上来请她们,看起来就像是要将她们的行踪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就好像是怕她们搅和了什么事似的。 前后算起来得有半个多时辰了,如果是约好的,就是走遍整个刘府,那舒家六小姐也该出现在这儿,可至今未见。 思及此处,温如意轻笑着道:「之前来刘府的路上,马车颠簸了一阵,王妃的晕症还没恢复,想再休息会儿,你下去和齐二小姐说一声,我们过会儿就下去。」 那丫鬟也没作犹豫,就站在那儿:「奴婢就在这儿陪着您们。」 温如意抬手给穆苓鸢轻轻按了按太阳穴,也没看那丫鬟,语调轻缓却不容置否:「正好,府上应该有清凉的膏药,你现在去取一些过来。」 这理由总不好再拒绝了,但那丫鬟却是在隔了有几秒后才作反应,看了温如意和穆苓鸢过后,轻轻说了声是:「奴婢这就去。」 等她离开后,温如意拉起穆苓鸢朝屋外走去。 「温姐姐,我们……」 「别说话。」跨过门槛后温如意顿了下,看向垂在门上的锁,顺手摘下,带着穆苓鸢躲到了拐角处,指了指门口那儿,「她很快会上来。」 也亏的温如意反应快,没多久那丫鬟就回来了。 手上空空的,不见膏药,也不知她准备用什么样的理由来搪塞她们,在见到屋内没人时,这丫鬟神情一变,快步进了屋,叫了声王妃后,声音朝着屋内屏风处前去,像是在找她们。 温如意按了下穆苓鸢的手后,从拐角处出来,几步到了门口,张开手飞快将两扇门合上,用刚刚摘下的锁勾住了门扣后,在里面的丫鬟跑过来推门之前,将门锁上了。 丫鬟急忙在屋内拍门:「王妃,您这是要做什么?」 穆苓鸢从拐角出来,看向温如意,温如意轻轻摇了摇头:「嘘,别出声,她没看到我们。」 穆苓鸢压低了声音:「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温如意指了指另一边,这儿既是围绕起来的,就不该只有一个出入口:「我们去那边看看。」 屋内还在传来丫鬟的声音,因为不确定外面是否还有人,一声声叫着王妃,温如意拉着穆苓鸢没作停留,朝另外的方向找去。 待走远了些穆苓鸢疑惑问:「为什么把她关在里面?」 「要是发现我们不见了,她就会去和齐家二小姐禀报,这边很小,她很快会找到我们。」 「她大喊大叫也会引来人的。」 「我们刚刚上来时,那几间屋子都没人,现在我们走到这儿,也没有人,除非是有人上来,否则她这么喊没有用。」绕过了柱子后眼前亮堂了很多,可以看到一部分的中间小院,温如意顿住脚步,「除非她想引起很大的动静,那她就可以站在窗边往外喊人,但我想她应该不会这么做。」 第42章 如果温如意没有想错,那齐二小姐应当是想做什么事,不想她们出来掺和,才将她们留在屋里,这样一来,那丫鬟就不会大喊大叫,否则很容易引来别人,她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 原本这想法只不过是猜测,在那丫鬟空手匆匆而归后更加笃定,这么急匆匆的赶回来,不就是怕她们会走,虽然不清楚齐家二小姐想做什么,但她们肯定是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经由温如意这么解释,穆苓鸢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齐姐姐上下几回,又说亲自送上来,又说差人带她们下去:「和平日里是不大一样。」 「她还将你的丫鬟遣走了,是不想……」温如意的声音忽然一顿,定在了护栏外往一处拐的身影,眼眸微缩。 站在那儿像是在等人的男子,不就是亭子里的其中一人。 齐家二小姐不是说她的兄长和那陆家庶出的少爷已经离开去寻人了,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很快的,温如意看到另一条路上有丫鬟出现,手里端着个盘子,盘子中似是茶壶和杯子,经过陆家少爷身旁时两个人似是说了什么,那丫鬟托着盘子朝另一边走去,陆家少爷随后也跟了过去。 「温姐姐,这边可以下去。」 「我们走。」 穆苓鸢话没说完,温如意拉住她朝找到的楼梯走下去,快语道:「您之前来刘府几回,可到过这儿?」 「这应该是刘家私下见客之处,以往宴会不见他们将客人带到这儿来。」过去来刘家都是跟着嫂嫂的,穆苓鸢对这儿并无印象。 「我们一路过来,确实没见几个人。」下楼梯后温如意朝四周看去,这儿冷清到她们俩都不用躲藏。 「我们去哪儿?」 穆苓鸢往丫鬟离开的方向望去:「去刚刚他们过去的地方。」 两个人顺着走廊过去,按理说很快就能看到那丫鬟,但却没找到人,正望时,一处小门那儿忽然冒出了两个人,是两个丫鬟模样打扮的人,背对着她们在说话,很快的,其中一个转身,端着盘子朝那处走廊前去,另外一个转过身,进入那小门。 「别过去!」 温如意拉住穆苓鸢藏到柱子后,这边刚好有两棵树遮挡住了她们的身影,也就在她们藏好的那刻,原本已经进了小门的丫鬟重新走了出来,看的正是温如意她们刚刚站的位置,缓缓朝柱子这儿挪,看了好一会儿后,视线往适才那丫鬟离开的方向看了眼,随后离开。 这场景,穆苓鸢又感觉像是回到了宫中时那一幕,惊险又紧张,心跳加快。 许久之后她才敢抬起头看温如意,嘴唇微张,轻轻问:「她走了吗?」 余光之处温如意能够看到那小门,等了会儿后她挪动了下脚步,看着那方向,神情沉凝,她之前没有看错,那个丫鬟果真是陈小婉。 已经不需要去细究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刘府,刚才离开的丫鬟,手里端着的东西和之前在阁楼上看时的一样,但人已经不是同一个了。 心中存了一份古怪,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她们走下阁楼到跟随至此,前后时间也不会太长,这么点距离有必要换个人? 再者,哪个府里交接些东西需要在那样隐蔽的小门内进进出出。 她想跟过去看看。 想到此,温如意转头:「王妃,我过去看看,您留在这儿,若是齐二小姐找到您问起丫鬟被锁的事,您就说等不及人来,并没有看到丫鬟回去,也不知道是谁锁了她。」 「我和你一起去!」穆苓鸢拉住了她的手不肯松开,眼中满是坚持。 温如意想了下,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也不行:「好,那你跟紧我。」 环顾过四周后,温如意挑了条近路赶过去,没有发现那丫鬟,却看到陆家那位庶出的少爷在其中一间屋子的外面。 不多时,隔壁屋子门开了,之前端盘子的丫鬟走了出来,寻见陆少爷后快步走过去,低声说着什么,继而,那陆少爷走进了屋子。 从温如意这边看去,能看到屋内有人,但什么情形却不清楚,加上那陆少爷的遮掩,更别说看清是谁在屋内。 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出来了,脸上还带着那种事情圆满完成的神色,和那丫鬟吩咐了几句,合上门后,两个人从走廊离开。 趁着这空挡,温如意朝那间屋子快步过去,见门没锁,敲了两下后无人回应,果断的推了进去。 …… 这厢齐家二小姐迟迟不见丫鬟带人来,在与舒云珠聊天空余时,朝门口守着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去瞧瞧。 「我看这个不错。」舒云珠挑了一匹布后转身看齐二小姐,咦了声,「韵怡姐,怎么苓鸢还没来,云岚也是奇怪,出去有一会儿了罢,莫不是觉得这儿无聊,一个人溜着回去了。」 「苓鸢刚刚说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差人去瞧了。」齐家二小姐齐韵怡抿嘴一笑,「至于云岚,你还管的到她啊。」 虽是玩笑话,到了舒云珠耳朵里,那句「管得到她」令人觉得不太舒服,这种感觉说不出,却戳的令人难受,全因她和云岚年纪相仿,都是嫡出却身份上有落差,家中祖母最疼爱的也是云岚,在舒家,云岚可比她更受重视。 「我是管不到她。」连带着手上挑好的布都没这么顺眼了,兴意阑珊的放下,「她今天会来,也是大嫂请她的,否则她肯定懒得来。」 第43章 齐韵怡失笑,挽住她挤道:「看你这脾气,我就说这么一句你听着就不高兴了?虽说都是舒家人,你俩又不是一房人,还计较这些啊,我说管不到是因为她脾气大,可比当初离京时更盛了,谁都说不得她半句,不来也好,免得说了什么,叫咱们那小王妃难堪。」 舒云珠脸色怪了一阵后浮了笑意,语气还是娇的很:「得了吧你,小王妃呢?」 正说完,齐韵怡派去的丫鬟回来了,在门口顿了顿后走进来,低声道:「小姐,王妃和侧妃不在屋中,您适才派去的人,被锁在了屋里。」 齐韵怡脸上的笑意一顿,身体很快做出了反应,不等舒云珠说什么,她已走到了门口,先是正常的声音吩咐她去找人,继而低声吩咐:「你先过去。」 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齐韵怡转身邀舒云珠:「她们不在上边,已经下来了,也不知走到了哪儿,要不我们去找她罢。」 挑了那么久也没见人来,舒云珠也有些闷了:「好,出去走走,再过会儿就能去听戏了。」 两个人走出屋子,带着丫鬟往走廊另一端前去,一路说说笑笑,看起来很是惬意。 这边屋内,震惊未定的温如意,听到屋外有动静后,对穆苓鸢使了个眼色,掩身站到了门边。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温如意用力捏着手中的凳脚,双脚呈现马步状,往下蹲了蹲,深呼吸着。 屋外陆永霖手里拿着刚刚忘带过来的丝帕,抬手推开门,前脚迈进屋子,才抬起头,迎面就是一个凳子,直砸在了他的脸上。 下一刻,他的头撞在了门框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穆苓鸢瞪大着眼睛看着倒在门槛上的人,张了张嘴,半点没能说出话来。 「……」温如意胸口起伏着上下喘气,抓着凳子的手还在抖,刚刚是用了十足的力气挥出去的,这会儿感觉人有些发虚了。 穆苓鸢将视线从晕过去的陆永霖身上挪到温如意这儿,喉咙动了下:「……」 温如意放下凳子,看向屋内坐塌上趴在晕过去的两个人,深吸了一口气:「快,把他们分开先。」 穆苓鸢点点头,放下捏在手中好一会儿的棍子,快步走过去帮着温如意一块儿挪人。 刚才推开门时温如意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形,陆家那位宝贝疙瘩小少爷陆永易和云岚郡主两个人晕在卧榻上,云岚的头靠在陆永易肩膀上,姿势十分的暧昧。 虽说两个人都是一副不省人事的状态,可这样的画面要是被人看到,那肯定是跳黄河都说不清的,再联想刚才那陆永霖和丫鬟进出的画面,这不就是一出大戏。 要放在电视剧里,接下来的情节就是忽然有一大群人出现在屋外,推开门闯入,撞见了他们相互依偎的情景,继而众人哗然,男子醒亦或是女子醒来,尖叫,解释,却怎么都理不清,越描越黑,外面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许久之后男女方家人出现。 一阵混乱后将人都带回去,问清楚缘由后却查不清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加上外面传起来的风言风语,双方为了将这件事压下去,保住两个孩子的名声,尤其是女方的名誉,最直接快捷的方法就是商议婚事,让两个当事人成亲。 这样的招数,可不是一般的损。 一面想着,一面将云岚郡主和陆永易分开,温如意呼了一口气,看着两个脸红扑扑,不知是醉还是被下药的人,视线往上,那边小桌上的茶壶还在,杯子已经少了两个。 想来是杯子被人动了手脚,这会儿目的达成,将证物给毁了,这样的事,就算是别人看得出其中有诈,也只能被结果牵着鼻子走,至于过程如何在当下已经显得没有那么重要,补救名誉都来不及,等再秋后算账,又会显得后劲不足。 不是没有人会选择当场查清,大闹一场,非要追根究底不可,揪出幕后之人加以惩戒,不会任由事态朝着那个方向发展。 可名誉会被诋毁的更厉害,在京都城中无法立足,更别说找门当户对的人出嫁,这辈子肯定是毁了的。 所以温如意才会说这样的招数损,又损又阴。 穆苓鸢有些紧张,她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听的可不少:「温姐姐,现在该怎么办?」 「把他抬进来,把门关上。」温如意看向门口,走过去,揪住了陆永霖的衣服,用力往旁边扯。 昏迷过去的人死沉死沉,温如意刚刚在挪云岚郡主时已经有些吃力,这厢拖陆永霖这么个人,几下都没拉起来。穆苓鸢快步过来帮忙,但使力不均,也只能将他的肩膀往旁边拖动了些,还有一部分卡在门槛上。 「来。」温如意换了个方向,用推的方式,让穆苓鸢拉起他一条手臂,自己则是用力将手臂推起来,继而两个人一块儿使劲,将他推了个翻身。 咚的一声,陆永霖的脑袋磕在了青石板地面上,两个人惊了下同时放手,他整个人匍匐在了地面上,发出沉闷的蹭地声。 温如意和穆苓鸢相互看了眼,后者意会的很快,拎着裙子从陆永霖身上跨过去,快速的将门给合上了,胸口起伏喘着气看着温如意,一双大眼睛噌亮。 温如意失笑,她还有冒险精神了:「你在这儿看着,我来解决。」 穆苓鸢转过身去,将门打开一丝丝缝隙,朝外看去,温如意则是撩起了衣袖,按着刚刚的方法,用力将陆永霖往卧榻那边推。 第44章 几下过后,满身的汗,温如意叉腰看着这三个人,想了会儿后,有了主意…… 穆苓鸢看了一会儿后听到后面有撕扯布的声音,转过身看,脸腾的红了,温如意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剪子,毫无耐心,残暴的在剪陆永霖身上的衣服。 眼看着外衫已经扒了,里面的内衬也剪破了,露出了大片肌肤,看的穆苓鸢这个未经人事,连情窦都没开的小姑娘满脸通红,而温如意呢。 呵,生的这么白,半点肌肉都没有,弱鸡! 剪衣服比脱来的快,温如意也没那力气再给他翻身,很快将他的衣服剪了后,温如意又将他的裤子给剪了,直到就剩下条亵裤,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头,穆苓鸢的小脸蛋已经烧的跟红霞一样了。 「你还小,别看!免得污了你的眼!」温如意摆了摆手,穆苓鸢忙扭头过去,过半响偷偷将视线调转过去,温如意半跪在卧榻上,正在剪陆永易的衣服。 年纪还小,涉世未深的穆苓鸢这会儿还不明白温如意这么做的原因,剪他们的衣服难道是为了让他们出丑么,虽说很羞人,可小丫头心里还是止不住好奇啊,所以就偷偷看,一面还做比较,二哥可没他们这么瘦弱,手臂也比他们粗。 又是咚的一声,温如意蛮力的将陆永易从卧榻上推了下来,将剪开的布条打成了长结,还在收尾时,在那儿放哨的穆苓鸢神情紧张的转过头:「有人来了!」 温如意加快手中的动作:「还有多久?」 穆苓鸢捏紧了袖子:「刚从那边回廊绕过,我们来时那条路,很……很快。」 从那儿过来起码也走了两三分钟,温如意用力将陆永霖的手臂绑起来后,招呼穆苓鸢去开窗:「把凳子端上去,你先出去。」 穆苓鸢从后边的窗户爬出去,温如意背起云岚郡主,将她送到窗边后,抬上去递给穆苓鸢,沉甸甸的人根本扶不住,只能她在这儿松一些,穆苓鸢在外面使劲,这才有惊无险的没让人摔的太重。 「温姐姐,你快出来!」穆苓鸢拿自己做肉垫,替云岚郡主垫了这么一下,抬头见温如意还没出来,忙催道,「他们快到了。」 温如意拎起裙子正要踩上去,转头看向那边塌下姿势暧昧的两个人,嘴角一勾,坏笑:「等等!」 …… 已经成功的把大家都引来了这里,看到那扇关着的门,齐韵怡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虽说没有找到定北王妃和温侧妃,但看这情形,她们应该是没有到过这儿。 想到这儿,齐韵怡语带疑惑,笑道:「也是奇了,走了一圈都没看到她们,莫不是真的躲起来了。」 舒云珠打量了这儿一圈:「她们不在这儿了吧。」 齐韵怡带着她往那边走去:「过去瞧瞧,要是这儿再没人,咱们就看戏去。」 按着事先说好的,齐韵怡带人到这儿来时,陆永霖要带人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找陆永易,但眼看着都要到了,陆永霖迟迟没有出现,齐韵怡心中一合计,未免再生事端,于是喊了声走在前面的两位小姐:「张姑娘,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张家小姐转头,看她们俩还在后面,笑着催:「你们快一些啊,我还没瞧见你今儿带来的布呢。」 话音刚落,张家小姐脚下忽然一绊,趔趄了下,手快扶住了同伴,另一只手则是扶在了门框上,心还惊着:「这地怎么不太稳啊。」 齐韵怡和舒云珠快步赶了上去:「没事吧?」 「没事,刚刚与你说话,没注意看。」张家小姐摇头,视线从地面往上挪,便看到了没有关严实的门。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是,她瞥了眼后要抬起头,扶着她的同伴便直接把门给退开了,屋内的场景映入她眼底,耳畔是同伴的关切声:「先休息下,别扭伤了脚才好,啊!!」 惊叫声都没能让张家小姐回过神来,全因屋内的情形太令人震撼了,两个男子裸露着身子躺在地上,一个趴在另一个身上,最令人不堪的是,趴在上面的那个,亵裤脱到了膝盖那儿,竟然还露出了整个屁股! 随后赶到的齐韵怡和舒云珠也看到了,前者因为画面与计划完全不同,笑意凝结,后者则快速的捂住了脸,满脸通红大叫:「里面的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张家小姐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去,羞红着脸,话都说不出来,她们几个都是与云英未嫁的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 「快,快叫人!」舒云珠不敢回头去看,只侧过脸催促齐韵怡,「韵怡,还愣着干什么,快叫人!」 「对,快叫人,来人呐!」 「等等!」齐韵怡此时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她也不好意思看屋内这么不堪的情形,脑海里乱成了一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转眼的,听到这边传来尖叫的齐家少爷,带人朝着这儿赶过来。 原本他应该是要等陆永霖的,两个人一块儿过去,但陆永霖迟迟不找他,那边又传来尖叫声,看样子是事成了,他便带着刘家少爷一起,往事先说好的地方赶去。 「大哥!」齐韵怡看到大哥和刘家少爷过来,不能将话说的太明白,只能喊道,「你们先别过来。」 看妹妹是这样的神情,齐家大少爷脚步一顿,不知情的刘家少爷却没停,人已经走下台阶往屋子这儿过来,拦不住了,齐大少爷给妹妹使了个眼色后也匆忙赶下来。 陆永霖是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的,头疼,胸口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更重要的是,他动弹不得,身上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上气来。 第45章 「救……命。」他艰难的出声,只记得自己推开门时迎面被人给袭击了,后来撞到了头眼前一黑,之后的事再也记不得。 「醒了,是陆家少爷啊!」 「天啊。」 「快找东西给他们披上,这怎么回事,伤风败俗,哎呀真是伤风败俗!」 陆永霖努力睁开眼,终于看清楚身上压着的是什么,继而便觉得背后凉凉的,好像身上什么都没穿似的,当他想要伸出手去推人时,又发现自己的双手是被绑住的,挣扎之余,压在他身上的陆永易被推开了,从趴着的姿势变成了仰躺在地,顿时,屋外尖叫声四起! 谁伤风败俗? 陆永霖看向门外,黑压压的全是人,其中有人提到他的名字,他微张了张嘴,很快眼前出现了清晰的人影,是齐大少爷,他喊了下他的名字:「我被人袭击了。」 「你别说话了。」齐大少爷一脸难以描述的神情,叫人取了衣服给他们披上,陆永霖还想问什么,闹哄哄的环境让他的头更疼了,被人搀扶出去时,他看到了别人看他的神情,特别的奇怪。 另一处一间屋子内,被掐了人中的云岚郡主,才悠悠的醒过来。 见她睁开了眼,温如意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她的脸:「感觉好些了没?」 舒云岚努力撑着眼睛,眨了眨后,模糊的视线清晰了一些,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后,她混沌的脑海里才渐渐有了些思绪,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一幕幕,还有当时意识弥留时耳畔那声音,还没全然恢复过来的舒云岚当即崩溃了,挣扎着起身扑到了温如意的怀里,哇的哭出了声。 她哭的实在是太伤心了,那时有多怕,这会儿心里就有多委屈,一旁坐着的穆苓鸢原本想递个帕子给她擦擦眼泪的,这会儿手顿在那儿也不动了,有些无措。 温如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人发现你在那屋里,离开时屋外没别人。」 好半响过去这哭声才停息了些,舒云岚啜泣着离开她,垂着头,双眼红肿,眼泪还往外冒。 温如意递给她帕子,舒云岚捏在手中,肩膀耸动着,抬起手擦了擦眼泪,便是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那啜泣声也小下去后,温如意才柔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舒云岚倏地捏紧了帕子,抿着嘴,两道秀眉紧紧皱着,快拧成结了,过了会儿,沙哑的声音传来:「其实我也不知道。」 刘府的帖子很早就送去南庭侯府了,嫂子刘氏邀她一同前来,她也答应了。今早母妃陪祖母去了开善寺,她是与嫂子和六姐一同前来的,到了刘府后嫂子去与别家夫人打招呼,她便和云珠一起在府中闲逛。 虽说刘家和南庭侯府是姻亲,但也是这几年的事,舒云岚跟随父母离开京都城时刘氏还没嫁进南庭侯府,她过去也没参加过刘府的宴会,所以对刘府并不熟悉,都是跟着云珠走的。 之后齐家二小姐派人来邀请她们去看布,她便跟着云珠一块儿去了小竹林内的楼亭,没见到齐韵怡,却先在楼亭外见到陆永易。 陆家和舒家之间说亲戚算不上,但走动已有许多年,舒云岚和陆永易自小相识,也算是熟络,但舒云岚却对他避之不及,全因这次回来后,他总缠着她。 这次来刘府参加宴会,又遇见了陆永易,趁着舒云珠和他说话时,舒云岚打了个招呼后,和云珠使了个眼色,称自己不舒服,先行离开了。 心想着在这附近走动一阵,等陆永易离开后再去找云珠和齐家二小姐,可走着走着,云岚开始感觉头晕。 丫鬟扶着她坐下来后,那晕眩感丝毫没有减退的意思,于是丫鬟便扶她进了最近的屋子休息。 进屋后云岚靠在垫子上越发的晕眩,丫鬟有些急了,在门口叫了几声后没人回应,便匆忙去了前面找人通知世子夫人,去请大夫过来给小姐看看。 屋内就只剩下云岚一个人。 那时不论是舒云岚还是她的丫鬟,对刘家都是抱以很大的信任的,南庭侯府和刘家是姻亲,她又是刘氏请过来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手脚竟动到了她的身上,她到了楼亭这儿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中,乃至她晕乎乎在那屋中休憩这件事,也是在别人的视线下的。 后来她越发觉得难受,忍不住要晕过去时,丫鬟没回来,陆永易出现在了屋外。 「他说他在外面遇到了竹喜,得知我身子不舒服,过来看看,后来,后来有丫鬟送了茶水过来,我昏昏沉沉的,看到他喝了一杯茶后就支撑不住趴下了,只记得他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那时舒云岚睁不开眼,整个人疲乏的只想昏睡过去,耳畔隐隐是有陆永易的担忧声,但没多久,陆永易的声音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男子声音,说着「晕了」这样的字眼,她有尝试过努力睁开眼睛,却只看到模糊的身影从门那儿离开。 她很害怕,却发现自己半点都无法控制身体,就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更别说发出声音,她心里满是不好的预感,光是想到让别人发现自己晕倒在这儿,以及晕倒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她就满心的不安。 可她无能为力,她的视线从屋外的光亮逐渐转了黑寂,之后再无意识。 等她再度醒来,看到的就是温如意和表哥的新王妃。 第46章 温如意倒了杯水递给她,声音很缓:「王妃与我进去时,看到你和陆家少爷晕倒在卧榻上,你靠在他的身上。」 舒云岚的手猛地一颤,幸好温如意还没松手,才不至于打翻杯子,她眼神仓惶的看着温如意,是后怕。 「王妃与我带你离开时,屋外还没有人来。」温如意将杯子放到她手里,用力捏了捏,「你还记得进府之后吃过些什么?」 舒云岚抱着杯子,手微微发抖,是了,现在是没事了,她好好的在这儿,并没有被人撞见她和陆永易一块儿依偎的屋内,可光是想起这件事她就心有余悸,要是她们没出现呢…… 「和云珠在花园内的亭子里坐了一会儿,喝过两杯茶,吃过点心,后来齐家二小姐派人来请我们去看布,就没再吃什么了。」 「那亭子是谁选的?」 舒云岚摇了摇头:「是我走累了,想休息,就挑了处没人的。」 若是进府后别的什么都没吃,很大可能问题就出在她喝的茶和点心上,但这会儿要再回去找,肯定是连渣都不剩了,就如温如意猜到齐家二小姐在这件事上是主谋之一,却也无法用真凭实据去指控她。 就算是事情真的发生了,她都能够撇清自己,更何况是现在。 休息了一会儿后舒云岚的脸色好了些,她看着温如意和穆苓鸢:「你们怎么会在楼亭那儿?」 还来不及回答她,屋外跑进来了一个身影,气喘吁吁的,见到温如意后忙禀报:「娘娘,不得了了,楼亭那儿出事了!」 奉命去找舒家小姐的豆蔻,在花园内没有找到人,打听过后又重新回到楼亭,见王妃和侧妃不在屋内,于是她下楼去找,在走了一通后还是没能找到她们,正要离开呢,却听见前边闹哄哄的,赶过去看了一场好戏。 温如意看了眼舒云岚,双手紧握着杯子正注意听呢,遂问:「怎么了?」 「齐家小姐她们发现陆家两位少爷衣衫不整躺在地上,陆永易少爷压在陆永霖少爷身上,永易少爷他,他,连裤子都没穿……」 豆蔻这么一句话显然是将场景描绘的不够震撼,毕竟是姑娘,那些暴露的字眼羞于说出口,但这也足够让舒云岚觉得震惊的了,温侧妃不是说她进去的时候陆永易是晕倒在卧榻上的,也没说衣衫不整啊,难道说她也! 看出了她的担忧,温如意安抚她:「我们进去的时候,你们都是整整齐齐的。」 舒云岚松了一口气,想象了一下豆蔻说的场景,半响才道:「那他们怎么会……」 「我们进屋后没多久陆永霖来了,如意就把他打晕了,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是如意剪的,说是要,要……」穆苓鸢歪头想着,眼眸一亮,笑的可甜,「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怎么从表哥这新王妃嘴里说出来,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舒云岚觉得这小表嫂哪里怪怪的。 「豆蔻,你去把刘夫人和世子夫人请来。」温如意吩咐豆蔻去请人过来,转而对舒云岚道,「王妃与我也发现了些端倪。」 温如意只要将知道的都告诉她们,至于南庭侯府和刘家决定怎么做,那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舒云岚看着温如意,好一会儿,轻轻嗫了声:「谢谢。」 …… 刘府的宴会还没结束,发生在刘府楼亭内的事就已经传出了府外,说起来的画面绝对是要比豆蔻说的更加生动形象,等到宴会散去时,便已经在陆家两位少爷身上敲上了「龙阳之好」的印章。 京都城中也不是没有这种癖好的人,在偏僻街市中,还有专门供给这些癖好之人享乐的清伶馆,但那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没人会将自己的这种癖好挂在嘴边也没人会明目张胆的在家中养人,那陆侯府倒是厉害,兄弟二人在别人家的宴会上闹这么一出,算是把整个陆侯府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就和温如意当初预料的一样,京都城中将这件事当做饭后娱谈的人,并不在意事情的经过,也不在意他们是被人陷害还是如何,他们关心的只有这件事够不够劲爆,能够闹的多大。 等到了天黑时,陆侯府那儿传来了陆家太夫人气病了的消息。 王府内,温如意一面听豆蔻说着外面的事,一面数着桌子上的首饰,一样样放到首饰盒里,准备藏箱子内明日去西山寺。 屋外绿芽进来禀报,说是陈夫人求见。 温如意微怔,她都还没去找她,自己先找上门来了。 将余下的首饰都放到盒子内,摆到箱子旁,温如意吩咐绿芽将人请进来。 陈小婉进来的脚步还是一如既往的快,就如她想说的话那般急促,前脚迈进,话跟着已经说出口了:「娘娘您可听说了,今儿刘府宴会,陆家两位少爷出事儿了。」 温如意慢条斯理的倒了两杯茶,示意她坐下,看着她微微笑:「你这般,倒像是亲眼见了似的,比我这个去过刘府的人还知道的多。」 之前温如意就觉得她挺奇怪的,八卦的人是有,可也没八卦到这份上啊,娱记都没她专业,哪家出了事儿她就如身临其境似的,明明不能出府,消息却来的比谁都快,但即使是那样,温如意也没把她往坏处想,毕竟在原主的记忆里,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陈小婉,并不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今天在刘府两次看到她,温如意就想通了,不是人家消息来的快,而是许多事,她应该就在现场,即便是不在,她也应该有特殊的渠道可以知晓。 第47章 而作为一个普通人家进府的小妾,是用不着也不会有特殊的消息渠道的,也没法像她这样出入府邸还无人知晓,换言之,陈小婉的身份并不简单。 想到陈小婉之前和她打听的事,温如意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断定了陈小婉不会是厉其琛的人。 耳畔还持续不断的在传来陈小婉的声音,温如意手握着杯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扮演了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待陈小婉喝水的空隙,温如意低低哦了声:「我没在那儿呢,还不如你清楚,不过依你说的,陆家两位少爷莫不是被人陷害?要不然……」 温如意没有继续往下说,神情显得有些疑惑,俨然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龙阳之好是一回事,兄弟俩这般可直接晋升到了禁忌之恋了。 即使是真的,谁会那么傻把这种东西拿到台面上来,还在别家人的宴会上闹这么一出。 一抬眸,温如意便对上了陈小婉富有八卦的眼神,她兴致勃勃的分析道:「你也这么觉得?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说那陆家少爷,去年赵家的事才完,如今又闹出这么一桩丑闻,今后这亲事可难说了,不过以他的为人,应当不至于如此才是,今日的事肯定是受人设计。」 温如意哦了声:「陆家少爷为人如何?」 「你想啊,当初王爷在开善寺设陷阱抓捕赵家余孽,其中也是陆家少爷帮赵家兄弟二人躲藏在那儿的,别人都不敢接的事,他却想着同窗之情愿意帮他们,这陆家少爷应当是个重情义之人。」陈小婉顿了顿,似是在想事情,「而且那陆家小少爷是有通房的,应当,应当不好那个才是。」 温如意笑了:「这可说不准。」 陈小婉也知道自己那么分析没什么说服力,毕竟有龙阳之好的人大有娶妻生子的,但她仍旧是觉得陆家小少爷不是:「我听说那陆家小少爷可是有意中人的。」 温如意不做声,给了她一个「这你都知道」的眼神,陈小婉有些得意,朝温如意倚了些,压低了声道:「是云岚郡主。」 若换做是之前,温如意对她这八卦精神肯定是要佩服的五体投地,封她一个八卦小天后的称号都不为过,京都城中怕是没有她不知晓的事,可如今,温如意见她对陆家的事了解的这么清楚,又在她这儿试图挽回陆永易的名声,心情就更微妙了。 温如意抿了一口茶,状若无意的在桌上画着圈圈:「此事可不能乱说,舒家和陆家之间又没传出要结亲的消息,这些话传出去可是要坏云岚郡主名声的,陆家少爷中意不中意谁都是他的事。」 说完,温如意抬起头笑道:「再说了,那陆家小少爷到底好哪口,过了今天与舒家可都没什么关系了,你说他重情义,我看他是蠢,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都分不清,即便是真的被人设计,也怪不得别人,刘府那么大,怎么就偏偏兄弟二人出了这遭。」 今天刘府的事,陆永易若是知情的,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活该,倘若他不知情,温如意也不会同情他,那样的情况下,他要是知道避嫌,重视姑娘家的名声,就不会和云岚郡主单独呆在屋里。 再者,在这个世界里,名声受损这件事对女子太苛刻,对男子却过于宽容,他坏的这点声誉,过半年一年,陆家照样能给他谋一门不差的亲事,落到云岚郡主头上,可不是这么算的了。 陈小婉见她这么说,嘴角微动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说这些与我们不相干的事了。」不等她再开口,温如意给她的到了一杯茶,「今儿宴会结束回来的路上,我倒是瞧见一个与你长的极为相像的人,就是走的太快了,没来的及叫马车过去。」 还在思考该说些什么的陈小婉听到温如意的话后神情一怔,握着杯子的手紧了几分,嘴角牵出一抹笑来:「那一定是娘娘您看错了。」 「我想也是,你人在王府里又没出去。」温如意随即喊了声豆蔻,让她再端些点心来,又添了一句,「不过真的是太像了,那身段与你是一模一样,还有那侧脸,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陈小婉握着杯子的手又是一抖,她倒是想问娘娘在哪儿看到的,但这么问的话就有承认她出门去的嫌疑,于是她便笑了笑:「娘娘您要这么说,我会以为还有个走失在外的姐妹呢。」 「天底下多的是长的相像之人,不过也许,你真有个走失在外的姐妹也说不定。」 陈小婉身子微绷,面上大笑:「我爹娘就生了哥哥与我。」 温如意抬手支起下巴看着她,眼底尽是笑意:「我说笑的,对了,你哥哥可还好?一直没找到他?」 陈小婉低下头去,掩着心绪:「从我进府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三年了,那时候王爷将我带回府侍奉侧妃,给他的那点银子,怕是又被他给赌光了。」家徒四壁,好吃懒做还嗜赌,这种人十赌九输,这会儿怕是真的如金怡所说的那样,不知道烂在哪个角落里了。 「不找他也是对的,否则又该问你要钱了。」 陈小婉点了点头,情绪显得有些低落,抬起头看了眼窗外,见天色暗了,便借着这理由,要先行离开:「天色不早,娘娘您明日还要去西山寺,就不多叨唠您了。」 「还想叫你尝尝买回来的点心呢,豆蔻,给陈夫人装一些带回去。」 温如意也没阻拦,亲自送她到了门口,目送着她远去。 第48章 不是厉其琛的人,对陆家熟悉,今天在刘府的事最终若是成了得益的也是陆家,这么算下来陈小婉应该就是陆家安插在王府里的人了? 那这陆家的手伸的也太长了些。 想罢,温如意转身让豆蔻继续收拾东西。 …… 豆蔻将最后一身衣裳放进去,合上箱子:「夫人,厨房里的饼可还要烙?」 「当然要,带着路上吃,叫许妈别烙的干一些,我要吃葱花的。」 豆蔻笑了:「娘娘若是在庙里吃不习惯,奴婢就多带些别的,到时好去厨房煮。」 温如意看着她出屋子,走到坐塌边上,抬手摸了摸摆在那儿的摇钱树,有些舍不得。 说起来在这个院子里生活了半年多,她其实是有些舍不得离开的,不愁吃不愁穿还有钱赚,谁乐意脱离这样的生活,但温如意还是得走。 再好的生活也没有命来的重要啊,坐拥金山银山却有不可抗力之外的生命危险,温如意宁愿过的简单点,活的长命些! 她可不是这些从小接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观念的闺中秀女,更不想掺和进那些复杂的斗争中去。 「你要是能变小一些该有多好啊。」温如意抚摸着摇钱树,这金叶子,这金元宝,还有铺满的宝石和银子,要都能带走该多好,这可是她收到的第一个豪礼。 温如意越摸越不舍。 这天夜里,温如意就梦到了自己的宝贝摇钱树变成了一个奶娃娃,长的白嫩嫩粉嘟嘟,身上穿着金丝编织而成的肚兜,上头镶满了小宝石,他的双手双脚上都满是金镯金链,跑动起来叮铃铛啷的响,脖子上圈着偌大的金锁,锁片还是金镶玉,质地上乘。 最为耀眼的事他的头发,就像是摇钱树的枝丫,上面缠满了宝石和金元宝。 温如意看到他金光闪闪的朝着自己冲过来,奶声奶气的叫她娘。 她还发现,他身上摘下的东西都是会重新长出来的,也就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 温如意在梦中幸福到傻乐。 「娘娘,娘娘您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刚刚牵在手中的宝贝忽然消失不见,温如意赶忙去找:「别吵。」 「娘娘,宫里出事了,您快醒醒!」 宫里?什么宫里?她很快要离开京都城,还管宫里什么事。 豆蔻见怎么都叫不醒娘娘,叫绿芽进来帮忙,两个人合力将温如意给扶了起来。 梦中正忙着找摇钱树奶娃娃的温如意,忽然就这么被束缚住了,挣扎之余,只觉得后脑勺一阵疼,睁开眼,自己正歪倒在床沿,头撞到了床柱上。 「娘娘您没事吧,奴婢该死。」 绿芽跪了下来认错,豆蔻将她扶起来,温如意还有些懵懵的,看向窗外,天还没亮啊:「这么早就要出发了?」 「娘娘,宫里出事了,皇上昏迷不醒,王妃已经派人送来了衣服,随时准备入宫。」 「……」 温如意愣了许久,头更疼了! 墨菲定律中有这样一条,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眼下温如意就是这样的处境,与她而言,用一句话概括:怕什么来什么。 从她计划要离开王府的那天起,期间无数次尝试,无数次要接近成功,又无数次的夭折,即便是知道离开并非易事,但当再度失败来临时,还是会有挫败感。 她想到过很多失败的可能性,还想过厉其琛忽然回来,唯独是皇上昏迷不醒这个状况没有想到。 温如意看着摆在桌上的素衣,这是丧事时穿的啊,宫里的状况已经严重到这地步了? 「外面都在传些什么?」 「先前外头传说宫里派人去开善寺是为了给皇上祈福的,那时就病了。」 温如意坐下来,困意全无:「那几天舒昭仪刚生下小皇子,皇上昏迷不醒的情况有几日了?」算日子,到现在都还没满月,那岂不是更乱。 豆蔻摇头,她的消息也都是府里传了才知道,而皇上昏迷不醒这个消息是在今早天没亮时才由人通知到各府,如今京都城中怕是人心惶惶。 温如意看了眼准备好的箱子,忖思许久,问豆蔻:「如今城内,是否也戒严了?」 答案是肯定的,宫里出了大事,未免有人作乱,城中已然戒严,换言之,温如意就算是现在出的去王府,也出不去城。 窗外的天已亮,要准备去芷园请安,温如意让豆蔻翻了身素净些的衣裳换下,带着豆蔻和一肚子的问题前往芷园。 就这时,离开数日,本该还有五六日才回来的厉其琛,接连两日赶路,在正午时进城,半个时辰后入了宫门。 乾清宫外跪满了太医和大臣,外殿内也满是太医和几位要臣,厉其琛快步走进去,周边的几位大臣也就只来得及叫一声定北王爷,那边人已经走进了内殿。 但这会儿没人再怒定北王对他们的无视,他们的全部精神都投在内殿中病榻上的皇上,太子年幼,舒昭仪刚生下四皇子没多久,算上那才不过四岁的三皇子,太没定数了,定北王的出现,反而是让有些人心安了些。 厉其琛进了内殿后,站在龙塌边上,看着面色苍白,双眸紧闭的皇上,瞧不出情绪来。 第49章 半响,他转头问候在旁边的太医:「昏迷多久了?」 其中一名太医站出来下跪回答:「昨日下午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醒。」 「戒严一事,还有各府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这几个太医面面相觑,他们只是太医不是大臣,此事可不好回答。 厉其琛没给他们太多时间考虑该不该说,脸色即刻暗沉:「可是无人知晓?」 等了片刻,一旁的齐公公下跪回禀:「王爷,此事是昨日皇上亲口交代给南庭侯的,倘若他彻夜不醒,就让廖大人派兵戒严,将消息送去各府。」 话说完,内殿中陷入了长长的安静中,厉其琛不开口,无人敢说话,外头几位大臣也不敢进来打扰,许久之后,厉其琛从龙塌上收回了视线,看向几个太医:「有什么办法让皇上即刻醒过来。」 为首的太医身子一震,未等作答,耳畔又传来定北王的冷声:「醒不过来,你们现在就去给皇上陪葬。」 …… 皇上昏迷不醒,太后娘娘因为忧心,在景安宫内也是不适,皇后陆晼莹也是接连几晚没歇息好,一个时辰前才从乾清宫离开去了一趟景安宫,这会儿听闻定北王回来了,又匆忙来了乾清宫,想要去内殿,却被出来守着的齐公公拦在了外面。 陆晼莹看着紧闭的内殿门,眼神中一抹焦急,还有些疲惫:「皇上醒了?」 齐公公恭敬道:「几位太医正在给皇上施针,还请皇后娘娘在此等候片刻。」 「定北王在殿内?」 齐公公点点头,一旁等了半天都不得入内的礼部尚书朗大人焦急着口气道:「皇后娘娘,皇上还未醒来,是王爷叫了数名太医入内,要给皇上施针用药,催醒皇上。」 陆晼莹一听便皱了眉:「胡闹,这怎么能用强,快叫太医停下,皇上如今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有皇后做主,那礼部尚书便感觉腰杆子更直了,原本这些仪式的事就该有他来负责,如今全叫南庭侯做了,他被干晾了两日,心中也有不满。 齐公公却是不让,只轻声道:「娘娘,王爷说了,一切等皇上醒来再说,若要论罪,也该皇上说了算。」 陆晼莹面色一青,看着往殿内送药的太医,神情更沉了,倘若皇上醒不过来呢,可这样的话,谁敢说出口。 殿内几名太医都是已经将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丝毫不尬怠慢,几针下去已是大汗淋漓,却是连擦汗的动作都不敢,全神贯注的在施针。 见药煎好了,又赶紧服侍皇上喝下去,一碗的药不过喂下去半碗,一刻钟的时间,对他们而言就是生与死的界限。 施下去的针都是浸过药的,喝下去的那碗药药性又极强,从前这些药他们是不敢用的,担心会有后遗症,但如今他们更担心的是皇上醒不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有人时不时看向沙漏,时刻到时,太医开始撤针。 三十六枚针从头上撤下后,皇上毫无动静,帐子内外一片死寂,外殿中,等候多时的大臣们皆是一言不发,视线紧盯着那扇门。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这几个太医都要支撑不住,觉得活不过今晚时,龙塌之上,忽而响起了急促的呼吸声,昏迷不醒的皇上蓦地睁开了眼,整个人惊了下,后背直挺,瞪大着眼眸看着床顶。 「皇上醒了!」 太医惊出了一身虚汗,险些瘫软。 厉其琛即刻下令:「全都出去!让齐公公进来!」 只几秒功夫,内殿就只剩下三人。 厉其铭保持着那个姿势,许久之后缓缓转过头看他,在齐公公喂了他几口水后,声音似是撕裂了一样:「你回来了。」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是我让太医给你开的药。」 厉其铭看了他一会儿,苍白的脸上多了些笑意:「朕就知道你会这么做。」即便是他没吩咐,这个弟弟也知道他的想法,他若醒着必定也会这么吩咐。 厉其琛嗯了声:「我没有找到观玖先生。」 「神医就与神仙一样,都是传言的,天底下若真有这样的人,父皇当年也不会驾崩。」厉其铭叹了一口气,见他皱眉,「朕不过比父皇早了几年。」 「父皇是因为生病。」 「无药可解,不也是病。」厉其铭想要抬手示意他坐下来,但却指挥不动,只能转了下头,「你坐下。」 齐公公端来了椅子,厉其琛坐下后,厉其铭的神容满是疲乏,望着他道:「你可恨朕,这皇位本该是你的。」 厉其琛眉宇微动,自然是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便有些懒意往后靠去,语气比刚刚要清淡很多:「我对皇位没兴趣。」 天底下也就他敢在皇上面前说这种话,但纵使是这句话出了口,身为亲兄弟,厉其铭还是看不透这个弟弟,他对皇位没兴趣,是以前还是现在,或是以后…… 一阵咳嗽声后,厉其铭看着他,眼底透着复杂,还有不得不的无奈:「其琛,大哥有几件事要你去做。」 …… 从听到皇上醒来到此时,已过去了一个时辰多,定北王没有出来,殿外也没人进去,就只有齐公公一个人在里面侍奉,所有人在外都是精神紧绷的。 一刻钟前还是坐着的陆晼莹,这会儿又站到了门口,与她一同站着的还有别的妃子,太子牵着三皇子站在一侧,除了才出生的四皇子和正在月子里的舒昭仪,宫中能够说得上话的都被传召了过来。 第50章 又是一刻钟,正当众人焦急时,内殿门开了,先是厉其琛走出来,继而是齐公公站到了门口,向外宣道:「皇上请太子殿下入内。」 看着太子进入,门合上,陆晼莹转过身对上厉其琛的视线:「定北王爷。」 「皇后娘娘。」厉其琛只点了下头就离开了大殿,众人也是一头雾水,定北王在殿内呆这么久,出来什么话都没有? 陆晼莹却是有几分了然,什么都没说,那就是什么都不能当众说了,一个多时辰,皇上都交代了些什么? 只失神的这点时间,进去不过一刻钟的太子出来了,眼眶微红似是哭过,齐公公恭敬请道:「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乾清宫中犹如交代后事的情形很快传开,此时厉其琛出宫后正在回府的路上。 云阳在禀报这几日来王府中的情况,从王妃入宫拜见皇上和太后到温侧妃出府,再到刘府宴会这天,云阳提到了陈小婉:「乔装成丫鬟,在云岚郡主和陆少爷的茶水中添了药。」 厉其琛却揪了云阳话中的四个字:「身无寸缕。」 「是,陆家两位少爷被绑在一起,身无寸缕。」在云阳看来,到那种程度已经是属于身无寸缕。 马车一颠,厉其琛的身子微晃了下:「温侧妃做的。」 很快,肯定声传来:「回王爷的话,是温侧妃所为。」 厉其琛回王府时,温如意正在芷园内,但依旧是没什么头绪,因为穆苓鸢知道的也不多,她这年纪,对这些事都不甚了解。 温如意也没来及见到王爷,厉其琛回去后只换了身衣裳,呆不过一刻钟又匆忙离开了王府,只命人交代下来,让她们在府中等候,对于宫中的事也没有详说。 其实不止是她们,对京都城内许多接到这个消息的人而言,都是犹如平地投下的雷,炸的人措手不及,又因不了解情况,闹的人心惶惶。 虽说这些消息最初只是传到各府邸,但传开去很快,京都城的上午,大街小巷的气氛都很怪异,开铺子的不敢大声招揽客人,有些酒家干脆直接闭门谢客,平日里客人络绎不绝的布庄和几家银楼也没什么人来。 似乎大家能做的也就只有等,等宫里再传出消息来。 这一等便是两日。 温如意对这个日子非常的深刻,四月初二凌晨,她从梦中惊醒过来再也睡不着,才问过豆蔻时辰,寅时差一刻,忽然,屋外传来了鸣钟的声音。 分不清是哪个方向传来的,总觉得四面八方都在敲钟,声音沉闷而绵长。 紧接着,整个京都城哗然而起。 在屋内守夜的豆蔻急忙起来,将准备的素衣取出服侍温如意穿好,推开门让绿芽送水进来时,屋外的钟声更响了,而芷园那边,在钟声响起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派人到各院通禀。 温如意是怀揣着一份复杂的情绪跟着王妃一起上马车前往宫中的。 与她而言皇上驾崩这件事,难过不是重点,更多的是在意之后即将发生的事情,自古帝皇驾崩,有些能太太平平的将皇位传下去,有些却是要经历一场血腥,历史上最有名的几场变故,不说念书时所学,在电视剧中就已经被翻来覆去拍了许多遍,其中不是没有立过太子的,可要争夺皇位的时候,谁还管有没有继承人。 而这样一场权利的变更,通常伤亡都很重。 温如意掀开帘子朝外看去,此时城中早已戒严,街上满是来回巡逻的官兵,各府邸或早或晚,在钟声响起后的一刻钟内也都出府赶往宫中,天未亮的街上,满是马车跑过的声音,而跑过之后,又是寂静。 大卫的律例,官员及诰命需入宫哭灵随祭,在外任职的官员在官衙中哭灵,普通百姓则在家中,入宫后温如意她们跟随宫人前往殡堂,在殡堂内哭灵。 这样的哭灵要接连持续三日,殡堂内的气氛很是凝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哀伤,温如意与吴媚儿跪在一处,前面是皇上的一些妃子,她们身后都是诰命夫人。 天将亮时,呜咽的哭声中,忽然传来一声极为悲悸的哭嚎声,温如意抬眸看去,殡堂门口,两个宫人搀扶着舒昭仪,几乎是跌进来的。 舒昭仪额头上还裹着月子中的布绫,已换成了银白色,待她扑到灵柩前,力道大至两个宫人都扶不住她,还是在那儿负责烧纸钱的宫人上前搀扶住才不至于摔倒,身上披着的衣服缓缓罩下后,露出了舒昭仪苍白的脸。 那神情,让原本就被这气氛渲染的有些难受的温如意,心中一颤。 殡堂内这些人的神情都是哀伤的,但哀伤之余,各有各的情绪,前面那些妃子哭的不能自已,有对皇上情谊很深,也有考虑到今后的处境为自己哀伤的,但和舒昭仪比起来都不一样。 因为温如意从她脸上看到了想要跟随前去的念头,那是比绝望更甚之的眼神,最后演化成了一个字。 不好! 温如意手撑着蒲团想要起身提醒,那边舒昭仪已经朝灵柩那儿撞去,幸亏守在那儿的宫人阻拦的快,用自己的身体阻挡了一下,舒昭仪被人扶住后整个人瘫软在地,呆呆的看着灵柩,泪如雨下。 这时殡堂外皇后带人匆匆赶到。 劝慰声很轻,舒昭仪的神情渐渐有了变化,温如意大抵是能猜到皇后劝说了什么,四皇子年幼,到现在不过出生半月,要让他这么小就没了母妃,今后要怎么活下去。 第51章 片刻过后,皇后命人搀扶舒昭仪离开,舒昭仪却是不肯,就跪坐在灵柩旁边,温如意看清楚了她口型中的话。 我要留下来陪他。 皇后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由了她,命人照顾舒昭仪,自己则很快带人离开。 温如意的这个角度能将舒昭仪的神情看的很清楚,她一直看着那灵柩,眼底的情深和悲悸掺杂在一起,叫人不得不动容,那样一副病容的神情中,自己都将将要倒下,温如意又看到她嘴角微动,似是在与棺椁对话,旁若无人的。 那应该就是爱吧,愿意与他同生共死。 在皇宫之中,最难能可贵的,恐怕就是这样的爱。 下午时几个人过来请舒昭仪离开,应该是太后派来的,以她如今的身子骨,也确实是不能继续再跪在这儿了,劝说过后,又呆过了快一个时辰才离开。 接下来的这两日,舒昭仪都来过殡堂,脸色是一日不如一日,第三天来时,她已经是德妃。 原本应该是留到四皇子满月时宣读的晋升圣旨,变成了先帝遗诏,舒昭仪被册封为德妃,尚未满月的四皇子封赵王,大丧过后她就可以跟随四皇子出宫住到赵王府去,不必留在宫中。 这天下午,德妃来时什么都没说,便是跪在那儿,除了流泪就是烧纸钱,一个时辰后被人搀扶离开,在迈过门槛时,骤然晕倒。 温如意只是个外人,而外人都看的为之动容的事,当事人又是何等的悲伤。 三日哭灵后是三日随祭,皇上驾崩丧事礼仪很大,温如意她们跟随着跪拜,折腾下来,即便是没晕过去,人都瘦了一圈。 这些宫中妃子大都撑不过六天,有些到了第二日便倒下了,诰命夫人中也有年迈的,到了后面几日,太后娘娘体恤,都叫人扶下了下去休息。 第七日,发丧。 在大卫,发丧下葬后,王公贵族回府斋戒,朝中大臣官员是要留在各部院府衙中斋戒,不可回家,那些闲散官职的则是要齐集巷外斋戒,温如意是在发丧后的第三天才见到王爷。 此时距离他回到京都城已经过去了十二日。 春日明媚,四月里是踏春的好时节,往年的这个时候家家户户或近或远都会安排出行,官府中也有几日假,但今年,先帝驾崩,城中禁一月嫁娶,百日作乐,也没谁敢这时出去游玩,皆是呆在府中。 定北王府内亦是安静,温如意带着豆蔻到琢园,书房外,苏嬷嬷见她来了,摆手让坠儿她们下去,轻轻敲了下门:「王爷,温侧妃来了。」 等了会儿后没有回应,苏嬷嬷松了一口气,示意豆蔻在外面候着,只让温如意一人进去。 温如意从豆蔻手中接过了食盒,走入书房,迎面就是一股浓重的墨味。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屋内暗了不少,温如意掀开半垂的帘子,那边光亮处,厉其琛负手站在窗边,听到她放下食盒的声音,缓缓转过身来。 一身素衣,摘了发冠的头发只简单束着,倒是少几分凌厉,而温如意的第一感觉便是他瘦了。 一个时辰前苏嬷嬷派人到小庭院请她,说是王爷一天一夜不曾吃东西,又不允许别人入内,就想让她过来劝一劝。 温如意倒不是觉得自己在王爷这儿会有多特殊,而是这么长时间不进食,加上之前接连十来日的忙碌,身体肯定是要支撑不住的,再怎么样她都要来试试。 「前几日下了一阵雨,厨房里买了些新鲜的香蕈,妾身让张大娘煲了香蕈汤,煮了些面,您尝尝。」温如意一面说着,一面从食盒里端出碗来,香蕈汤底,上面又添了切片的烧肉,一些葱花碎末浮在汤上,香味四溢,引人垂涎。 温如意转过身将筷子递给他,厉其琛没有动,只是看着她,背光处,多日没能休息的眼眶泛了些青,眼神更显暗沉,温如意就这么望着他,近到能看得清他没刮的胡子,还有身上能与面汤香味区分开来的墨香。 换做是别人,这会儿早就放下筷子了,可偏生是温如意,手都酸了还这么抬着,有着任她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把握和自信,他一定会吃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厉其琛的视线从她脸上落到了手上,声音低沉:「谁让你来的。」 温如意放下筷子,侧身拿起搁在碟子内的调羹,舀了一勺的汤往上递,噙着一抹笑意:「王爷回府已有几日,妾身想着您应该很忙,所以之前不敢打扰。」 迎上她的笑意,厉其琛的眉宇微不可见松了些:「放着罢。」 「得趁热吃,再过会儿面可就坨了。」温如意放下调羹后侧身挽住了他的手臂,这点距离轻轻一推,人就能坐下来,再将碗朝他面前挪了挪,从食盒中端出了一些点心,殷勤道,「您尝尝。」 厉其琛拿起筷子,嘴角轻轻一牵,得寸进尺这四个字,再没有人比她用的更好了。 书房内很安静,厉其琛吃东西的时候很斯文,也没什么响动,温如意站在一旁,视线朝最近处看去,落在了书桌附近。 琢园这儿温如意来过很多趟,书房这儿也有几回,但每次过来,都会被这儿成排的书给惊讶到。 今天过来,书房内又多了一摞的书,拆封的放在书桌上,叠了又一尺高,未拆封的都摆在书桌旁的箱子内,想来是从宫里抬来的,温如意还在其中看到了奏章。 第52章 九天前,先帝驾崩第二日,代为保管遗诏的姜阁老当殿宣读了圣旨,第一道便是传位圣旨,遗诏中将皇位传给了太子,第二道便是命定北王为摄政王,教导皇上,协理朝政。 第一道圣旨的内容,即便是不拿出来宣读,朝中大臣也都清楚,先帝就这几个儿子,长子也不过才十岁,三皇子才四岁,四皇子尚在襁褓就不用说了,谁来继承也是毋庸置疑的。 可这第二道圣旨的内容,温如意那时是听说未亲眼所见,大概也能猜到那些大臣的神情,协理朝政这四个字,听着就很模糊。 厉其琛身兼多职,是先帝的亲弟弟,是当今皇上的亲叔父,身为王爷再兼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职务,负责教导皇上还要协理朝政,那干脆,把皇位给他得了。 换做是温如意也会有这样的顾虑,定北王最后能走到哪一步谁能知晓,原本就没人能管得住他,如今坐了个摄政王的位置,皇上又年幼,岂不是真的要无法无天,以现在这样的情形,定北王真的要反,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只不过这样的话,温如意想着,当时那情形应该没谁敢说出口,那些人对厉其琛的态度温如意很早以前就总结出了,敢怒不敢言,京都城中那些听起来狼藉的名声,其中有不少是添了色彩的,指不定就是这些人的手笔。 其实定北王只不过是教导皇上的其中一位,先帝遗诏中,另外安排了三位大臣负责教导皇上,但那些都不足以抵上第二道,以前得罪过定北王的,恐怕这会儿睡的更不安稳了。 筷子轻搁下的声音传来,温如意回了神,看过去时,厉其琛已经吃完了,温如意赶紧将碗筷收拾下去,笑着问:「王爷若是觉得不错,晚上叫厨房里炖粥如何?」 四十九日内不准屠宰,这样的规矩别的府邸执行的如何温如意不清楚,定北王府内执行的很彻底,原本她是想让张大娘炖个鸡汤,想了想还是煲药粥更合适些。 厉其琛看她在书桌旁走来走去,刚拿起来的书卷又放下,指腹轻轻摸着书卷上的绳结,声音比刚刚清明了许多:「刘府宴会上的事,是你做的。」 温如意抱着书的手一顿,缓缓放下来,抬起头想笑,可对上他洞悉的眼神后就知道逃不过去,微瘪了下嘴:「妾身是为了救人。」 厉其琛看起来不为所动:「本王头一回听说这么救人的。」将人救走也就罢了,还留下来有那闲适的心情将两个男子的衣服都给剪了,还摆那样的姿势,谁家女子有她这样的胆子这么做。 「妾身觉得他太笨,容易坏事,若不给他一些教训,下回若再有这样的事,他受人利用可是要害到别人的。」 「嗯。」听着她理直气壮的解释,厉其琛淡淡应了声,「当时屋里就你和王妃。」 温如意提了气正要说,忽然意识到不论说哪个都不符合古人的行事作风,扒人裤子这样的事,陆家查了多日都没头绪,因为谁也想不到温如意头上来,一个女子哪会做这种事。 男女授受不亲。 温如意心中一咯噔,那日的情形,若是将陆永易一个人留在屋里,别人就会联想到别处去,到时被那些安排此事的人宣扬一下,云岚郡主当时也不见踪影,便很容易能往云岚郡主身上引。 流言蜚语害死人,她们花那么大力气也不能白费功夫,唯有彻底转移众人注意力才能让云岚郡主脱身于此时,温如意是恶趣味了些,但那时最直接有效的,有龙阳之好的,那和女子便没什么关系了,可要开口解释给厉其琛听的话,怎么都像是辩解。 正想时,耳畔传来了他略泛了清冷的声音:「做的不错。」 温如意一怔,脑海中那些飞速转着的理由骤然顿住,轰的一下都碎成了渣子,用不上了。 好半响她反应过来了,不太确定的看向他,厉其琛已经收回视线了,落到了书卷上,神情没有变化,让温如意觉得像是在做梦,他在夸我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其琛说了声「磨墨」,温如意翻了下袖子,在砚台中倒了水,拿起墨棒轻轻磨了起来,期间她还偷偷看了他好几回,确定了他没有什么异常,确定了自己刚才不是做梦,温如意放下心来,嘴角微扬,小得意。 接受度挺高啊。 殊不知她这点神情都在他的眼底,厉其琛落笔,垂眸间,似有笑意。 …… 温如意这一陪就是一整天,入夜了还留在琢园内,消息传到芷园,穆苓鸢却是松了一口气,有温姐姐在那边,王爷肯定不会来芷园,这样她就可以好好睡一觉,免得总担心王爷回来芷园。 关妈妈带人进来,看到王妃这般高兴,叹了声:「小姐,纵使如此,温侧妃留在琢园过夜,也是不妥的。」 穆苓鸢钻到被窝中,一本正经道:「有什么不妥的,王爷喜欢温侧妃,那就让她留在琢园陪王爷,关妈妈,您之前说的,做主母的要大度,不能嫉妒,既然王爷喜欢,我自然要考虑王爷的感受。」 「……」关妈妈神情一滞,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不是这么理解的。 「如今我年纪小,不能服侍王爷,又怎么能做阻拦的事,按理说我应该再多挑几个人进府的,但这样的事还是得王爷喜欢才行,我看那温侧妃品性恭厚,又只是个清白人家的,由她在琢园,总比吴侧妃去好,你说是吧,关妈妈。」 第53章 「……」关妈妈无言以对,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让她在那儿侍奉也不好啊。 「所以啊,我应该感谢温侧妃,有她在琢园照顾我还放心些。」穆苓鸢真心实意的放心,最好是一直呆在琢园才好呢。 关妈妈没再说什么,替王妃盖好被子走出屋,越想越不对,王妃的话是没错,可这些话,王妃以往都不会啊,说的她都反驳不了。 关妈妈随即叫了王妃身边侍奉的丫鬟来问话,想知道王妃那几日出去,都接触了谁。 这厢芷园内一派安静,那边的香园却很不太平,缘由是一样的,天都黑了,温如意还在琢园。 还在孝期内,先帝驾崩一个月都没到,王爷就把温如意留在琢园内,这事儿传不传出去是另一回事,光是留下这一件就足够叫人挠心挠肺,府中连四十九日的屠宰都禁了,这同房之事自然也要禁,王爷又岂会不清楚。 这温如意,到底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吴媚儿的火压着无处发,底下侍奉的人可吃尽了苦头,屋内哐啷一阵后,一个丫鬟捂着脸跑出来,这让本打算来香园打听些什么的乔语兰生了退意,刚进院几步就退出去了,忙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内摔的一片狼藉的地上,两个丫鬟跪在那儿战战兢兢收拾东西,吴媚儿阴沉着脸看着她们,心中的火怎么都泄不去。 一旁的妈妈出主意道:「娘娘,要不派人去一趟琢园,王爷受温侧妃迷惑,苏嬷嬷可不糊涂。」 「不行,苏嬷嬷虽是太后派来的,但就是王爷的人。」在府里侍奉了这么久,苏嬷嬷难道还会冒着得罪王爷的风险去和太皇太后告密,再说了,如今太皇太后的话可没什么用了。 吴媚儿用力捏紧拳头,漂亮的脸蛋拧的有些可怕。 过了会儿,她脸上有了笑意:「你过来……」 夜里有人匆匆出府,混入夜色中看不清楚,这边琢园内,温如意不知第几次犯困,磨墨的手一顿,险些一头栽下去睡着。 她陪了一下午,现在已经支撑不住了,可厉其琛还在忙,一下午的功夫他就起身了两次,余下的时间都在看桌上的这些卷子。 期间温如意也看到过几眼,都是一些各地呈报的内容,有些时间是去年的,想来时先帝病重时压下来的卷宗,而这半天里也才处理了桌上的一半,箱子内的还没动呢。 温如意打起精神来,半响眼皮子又打起了架,没办法,书房内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给她个靠枕就能倒头睡下。 正想呢,身侧还真多了个靠的,温如意实在是太困了,也没管是什么,倚上去就直接眯了眼,睡着之前还在想,皇帝不是人当的,摄政王也不是人当啊! 丑时,书房内安安静静的只有书卷翻阅声,枕在厉其琛左肩上的温如意,忽然睁开眼,片刻后眼中就恢复了清明。 这是温如意长久的拍戏生活养成的一个习惯,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秒睡,高负荷的拍摄工作中,一旦有时间休息,她就能眯眼睡过去,待到差不多的时间醒过来,精神能好上许多。 等她支起身子时才察觉到自己是靠着厉其琛睡的,抬眸望去,他只朝她看了眼,蹙着的眉眼还没松开,视线又回到了手中的奏章。 窗外有风,吹得桌上的烛火轻轻晃动,温如意端坐了起来,看向桌上叠着的纸卷,她睡的这一个时辰里,似乎进展并不快。 温如意起身走到窗边,深夜里院子里静谧一片,夜风透着凉意,吹的人越发清醒,温如意摸了摸手背上被吹起来的鸡皮疙瘩,回头看他没反应,到了门口轻拉开,叫了声外面守着的丫鬟,掩身出去。 过了会儿,温如意回来了,手里多了个食盒。 书房内很快飘起了粥香,还有烙的葱花饼,温如意让守夜的厨娘炸了些春卷,碟子上金灿灿还泛着油花,看起来很有食欲。 「王爷,您先歇会儿。」温如意将东西摆好后,盛两碗粥,与他隔着两张桌的距离,站在那儿等他。 厉其琛只停顿了几秒,随即起身,将奏章搁下,走到桌旁坐下后,拿起筷子的第一句话便是:「过两日,你与王妃一起,去一趟赵王府。」 温如意一怔,赵王府?那不就是先帝遗诏中封的四皇子府上,可算起来,距离满月还有几日,这么快搬出宫了? 心里有些疑惑,温如意还是点头应下:「是。」 说话的这点功夫,厉其琛面前的粥已经少了一大半,温如意见他粥夹着饼很快吃了几个,基本就是填饱为主,一刻钟不到,他起身又回到了书桌前。 末了又吩咐:「你先回去。」 温如意微动了下嘴,想劝,但也清楚桌上那些东西的重要性,这几日还在斋戒中,恐怕要在上朝前都处理完。 这让她想起去年他受伤时,才恢复一些就投入到公务中去,带伤接见了大臣也没带休息的,那阵子温如意对他改观不少。而今又有了新的认识,先帝在位这些年,大卫国泰民安,足以见先帝不是个蠢的,驾崩前授命亲弟弟作为摄政王,自然不是出于对亲情的信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厉其琛他担得起。 去莞城时温如意就觉得他是两副脸孔生活的,人前纨绔放荡不羁,人后严谨,有时也没法藏的很深,便演绎的更夸张些,所以别人常说定北王得罪不起,睚眦必报,性情暴虐,可他办下来的事,手段虽强硬却都达了目的。 第54章 豪门皇室,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容易。 片刻,温如意倒了杯茶端到书桌旁,轻轻放下:「妾身不困。」她刚才睡了一个时辰,如今精神好的很。 厉其琛笔下一顿,在奏章上写下了批注,合上后交给温如意,由她放到一旁的箱子内,很快,书房内重新归于平静。 由窗外看,这幅情形很是自然。 …… 天亮时温如意才回小庭院,休息半天后,下午去了琢园,如此三天,斋戒的日子结束,上朝在即,四月十五这天,温如意跟着王妃一起,去往赵王府。 此时距离赵王满月还有几日,但因孝期未过,宫里和赵王府内都不会操办,定北王府那儿也只是派人送了些礼过来。 等见到德妃后,温如意理解了厉其琛的用意,德妃的情况并不好。 温如意听过那样的话,月子里要养好,心情得舒畅,平日里有什么病痛也能消除,可若月子坐的不好,落下了病,那是一辈子都好不了的。 四皇子出生才半个月先帝就驾崩了,这样的打击可谓是大,德妃接连几日前去殡堂哭灵,大悲之后,身体状况一落千丈。 之后这些天里好汤好药养着都没能扭转亏损,更何况她的情绪一直不好,直到现在都还没从先帝驾崩的事实中走出来,躺在那儿,再好的脸色都无法驱散她眼底那一抹哀伤。 见她们来了,舒云茵摆手差人看座:「刚入府几日,本宫身体欠,还没来得及收拾整齐。」 穆苓鸢认认真真道:「太妃娘娘您如今该好好养着,旁的事不用急。」 舒云茵看着穆苓鸢,最后视线落到温如意身上,眼神微闪了下,须臾:「澜弟有心了。」 都是聪明人,温如意能理解厉其琛的用意,舒云茵自然也知道,怕她一个人呆在赵王府里想太多,又折损了身子,找人来陪陪她,解解闷。 温如意也乐的给厉其琛做好人:「王爷如今事务繁忙,已有好几日没有歇息,此事是早前就吩咐下的。」 舒云茵笑了,笑意虽不达眼底,神情看起来却多了些光彩:「他就是那样的人,小的时候他父皇吩咐给他一件事,他能躲在书房里钻研好两日不出来,那时他才四五岁。」 见她情绪好了些,穆苓鸢好奇问:「太妃娘娘,王爷小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聪明。」舒云茵缓了片刻,有了些无奈,「性子执拗,以往还会黏着姑母,那件事之后就不太亲近人了。」 温如意和穆苓鸢对看了眼,皆是不太明白,舒云茵的视线定在温如意身上,片刻后,她语气微沉:「宫里的皇子年满五岁就不能与母妃住一起,当时太皇太后纵使再疼爱他也不能把他留在身边,于是安排了不少人去子莘宫内侍奉。初去是陌生,每天夜里养娘还会陪他入睡。」 「就在搬去子莘宫的半年后,一天夜里,如常是养娘来陪他入睡,半夜时惊醒,险些被人掐死。」 舒云茵骤然停下,温如意跟着心一惊,耳畔继而传来她的说话声:「是有人混入了王爷寝殿,打晕了养娘想对王爷下手,见王爷醒了后就想要将他掐死。」 「子莘宫内那么多人,王爷的叫声却没能将人引来,是王爷命大,被打晕的养娘醒过来救了王爷,扭打时撞出屋才有人姗姗来迟。」舒云茵看着温如意,一字一句,「那时王爷已经被掐晕。」 舒云茵说完后屋内是长长的沉寂,这件事穆苓鸢并不清楚,依着温如意在王府生活的这半年,似乎王府里的人也都不知道。 但这件事很好理解,不就是有人蓄意要害厉其琛,一个宫内那么多侍奉的人,寝殿哪里是说闯就能闯的,出事时连人都没有,可不就是事先支开,到时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弄死一个五岁大的孩子能有多难。 只不过他运气好,被打晕的养娘醒了过来,要不然这会儿就该是埋在地底下十几年了。 温如意心中微涩:「查出来是谁做的吗?」 舒云茵摇了摇头:「当时他父皇勃然大怒,将子莘宫内的人全都处置了,那养娘则是在赐了一笔赏钱后离开了皇宫,暗中处置过后这件事被压下来,宫外无人知晓。」 至于查没查到是谁所为,在当下那样的情形里,或许不重要了。 「自此之后,入夜他就再不要人侍奉在屋内,就算出宫立府,也是如此。」 听到这句话后温如意一怔,抬眸,对上了舒云茵的眼神,那其中透着的清明让温如意心中没由来一慌,一旁穆苓鸢的话,直接将温如意心中的慌张给抖了出来。 「温侧妃时常在琢园侍奉王爷。」 穆苓鸢本想说温姐姐就常在琢园啊,王爷一定很喜欢她,但这儿不是王府内,出口成了温侧妃,话又只能说半句,便将温如意凸显的更特殊了。 舒云茵抿嘴,轻轻噢了声,似是自言自语:「那或许多年过去,情况有所改善了。」 什么改善都没有! 她入府半年,豆蔻不止一回说过那样的话,琢园内从没有哪位夫人在那儿过夜,就连吴侧妃也没有;王爷可不曾在哪位夫人院里留宿过。 当时她还玩笑想着,莫不是有什么童年阴影不成,有人在屋内他就睡不好。 现在听下来,可不就是童年阴影,这阴影还大了,换做是她,小的时候若是半夜惊醒,迷迷糊糊时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对着,上手就要掐死自己,那狰狞的脸孔,她一辈子都没法忘记,别说是房间里有人,有些动静都能吓个半死。 第55章 所以他那时才会合衣回琢园,几天不睡累的不行,休憩时都保持那么高的警惕,只一碰就醒了。 转念间,温如意刚才那一股的心慌越发强烈。 她一直以为厉其琛是因为喜欢她,对她倍感兴趣,觉得她特别所以才会给与一些特殊,男人宠女人,给金山银山的都不足为奇,她受他这些眷顾,无非都在喜欢二字上。 可德妃说的这个,事关信任。 温如意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在冒出来,这得是怎么样的喜欢才能够抛开那样的心理芥蒂去接受信任别人。 若换做是平时,温如意一定能够察觉出来德妃说这番话的刻意,可现如今,她就剩下慌张了。 手中的帕子被温如意紧紧揪着,泄露出主人的情绪,舒云茵看着温如意,嘴角微扬,往后靠了些,朝旁问话:「你们还没见过孩子吧,王爷可醒了?」 快满月的孩子在养娘的照顾下很是讨喜,又好动,躺在摇篮中即便是不能扭动身子,也不停的在蹬腿,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望着一个方向,总是能吸引人的注意。 加上先帝的样貌与定北王有几分相似,模样俊逸不说,舒云茵又是个出落亭亭的美人,两个人的孩子自然生的好看。 可温如意的心不太平宁,以至于原本还挺喜欢看漂亮孩子的她,都没发将注意力集中在赵王这儿,倒是穆苓鸢时不时惊叹,夸着可爱。 舒云茵的脸色比她们刚才到来时好了些,或许是因为孩子,或许是因为温如意她们的到来,又或许是旁的原因,她让养娘将孩子抱起来,问温如意她们:「要不要抱一下?」 「可以吗?」穆苓鸢想抱一下,可孩子还这么小,她家中没有弟弟妹妹的也是头一回,怕抱不好,便抬起头看温如意,「要不温侧妃抱吧。」 不合适吧,这可是先帝的亲儿子。 可「不」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授了舒云茵意的养娘已经将赵王递过来了,温如意只得伸手,软乎乎的小人儿便到了自己怀里。 这么大的孩子没法看到远的东西,或许温如意在他眼中,就是模糊的一团,但他的视线是对着她的,不哭不闹这般看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看到人心里,温如意一下就给融化了。 舒云茵看在眼里,轻笑:「定北王年纪也不小,该有自己的孩子了,可不能再往下拖。」 这话自然不是说给穆苓鸢听的,她才十三岁,温如意的手微抖,面上从容的很,对舒云茵说的话半点不沾,只夸道:「小王爷模样俊俏,很像娘娘您。」 说着,便将孩子送到了舒云茵的旁边。 「他其实像他父皇更多一些。」舒云茵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蛋,脸上的笑意敛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眷念,「笑起来的时候最像。」 温如意轻声道:「那他将来,也一定会像先皇那样出色。」 「也不用太出色,毕竟他不是皇上。」舒云茵捏了捏他的小手,似是自言自语,「要不然,容易招来许多麻烦。」 温如意听着便觉得这话里有别的意思,抬起头,正好有人进来送药,舒云茵跟着看向她们:「王府里事多,也有忙不过来的,你们就先回去罢,本宫这儿一切都好,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些日子还是留在府中的好,待双月了,再来这儿坐坐。」 虽说没拿到台面上来,舒云茵表达的就是那意思,温如意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见德妃要服药,便借了此事离开。 屋内安静下来,舒云茵皱着眉头喝了药,待身边侍奉的宫人将蜜饯送上来时,她又怔怔望着那放蜜饯的小瓮失了神,就在不久前,她偶感风寒,太医开了药太苦她不想喝,他就是拿着她爱吃的蜜饯来哄她的。 那时他身体的状况已经不太好了,但他强撑着,不让别人察觉,为了让她安心,也总是捡些好的来说。 「娘娘。」一旁侍奉的宫人发现她不对劲,赶忙出声喊她,舒云茵从她手里抱过小瓮,从中捡出一颗蜜饯放到嘴里,许久,她喃喃道, 「当时我要是多关心些他的身体,或许就不会是那样的结果。」 「娘娘,此事与您无关,当时您还病着,夜里小王爷闹腾,您怀着他总睡不好。」 道理她都懂,可就是迈不过去,即便是清楚早知道几日和晚知道不会有分别,她心中还是有那样的希冀。 宫人碧玺侍奉她多年,对她的脾气也了解,再要顺着娘娘往下说,那她肯定在先帝这儿转不出去了,便将话题引到了定北王身上:「娘娘,您将王爷当年的事告诉王妃和侧妃,王爷知晓可是会不悦。」 舒云茵坐了下身子,又缓缓靠到了床背上,情绪淡去,语气也跟着随意:「他既安排王妃和侧妃前来,又没有事先派人来告知,就该做好那样的准备。」 那点宫中旧事,知道的人也不少,但因久远,温侧妃又是普通人家出生的,她要不说点什么,难道等他自己开口? 「本宫是在帮他。」 「王爷对那温侧妃十分的宠爱。」 舒云茵摇了摇头,又何止是宠爱,她倒是想能有个人在他身边,真心实意的待他,就如当初沫儿姐姐待先帝那样,如今有个能让他卸下心防的,她自然要帮这个忙。 「否则本宫何必说那些。」 碧玺知道娘娘素来是有主见的,瞧着虽柔弱,性子却也是有些拧的:「今早宫里派人送了两箱东西来,其中一箱是给小王爷的衣服,应该是让针工局那儿做的,另外一箱是一些补药。」 第56章 「可答谢了?」 「答谢了,李公公还说,太后娘娘盼着娘娘身体早日康复,好入宫与她聊聊天。」 舒云茵望向睡着了的儿子,轻轻拍着小被子哄着,吩咐道:「你带人先将库房收拾出来,挑几样好的,回礼到宫里去。」 「娘娘,那该说些什么?」 「哭灵那几日她不是险些累晕过去,还卧床了一日,就让她补补身子。」舒云茵的手一顿,猛地想到了什么,「那几日她服的是什么药?」 见娘娘的神情忽然凝重,碧玺即刻回话:「奴婢这就去查。」 …… 这厢回到王府的温如意,在看到桌上摆着的匣子时,才有些歇下去的情绪,又翻了上来。 豆蔻还很高兴的在旁道:「这是王爷叫林管事一早送来的,听林管事说,是用采来的大块水晶雕的,这样的成色宫里都不多见,小小的一尊真是好看。」 匣子内放着四只惟妙惟肖的水晶兔子,摆着不一样的姿势,十分的可爱。 和摇钱树不一样的是,这四只兔子很小,四只放在手心里都能捧住,但即便是小,其价值却超过了摇钱树,温如意对此没有研究也分辨得出好坏。 温如意心头涌起一股莫名来,原身就是属兔子的。 「是挺好看的。」出口的话干巴巴的,温如意转头,「还说了什么?」 「别的林管事没说,脂如嫣的事说是要等娘娘您回来与您亲自说,奴婢也不明白这些,就让林管事明早再来。」豆蔻感慨,「王爷待您真好啊。」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豆蔻,王爷对别人有这样吗?」 完全没想到自家主子这么问的缘由只是想对比一下确认自己并不特殊,豆蔻还特别善解人意道:「娘娘,奴婢在府里侍奉这么多年,可没见王爷待谁如此,琢园那儿还摆了些娘娘用的,苏嬷嬷都没送回来,这可是谁都不曾有的。」 「……」她就是特殊的那个。 温如意又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咚咚咚的跳,平静不下来。 那种感觉很陌生,从中又透着些熟悉感,好像是许多年前经历过的,时间久远后,埋在了尘土底下。 「娘娘,王爷来了。」 耳畔传来豆蔻的提醒声,温如意猛地震醒,抬头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厉其琛就站在门口,挺拔高大的身体矗立在那儿,让她的眼中只能是他。 厉其琛走进来,温如意缓缓起身,手还扶着桌子,用了几分力道握紧,轻嗫:「王爷。」 「不舒服?」厉其琛眼中,她脸颊微红,眼神又有些散,反应略显迟钝,像是走神又像是身体不舒服人提不起精神来的模样,便抬起手,朝她脸颊贴去。 手背碰到脸蛋,是有些烫。 这动作不对劲,这动作不对劲,这动作不对劲! 心中的小人儿们集体叫嚣着,温如意挥舞了大锤一通乱扫,终于清静了,她镇定下来,让豆蔻看茶,笑着道:「屋里有些热,王爷今天回来的早。」 厉其琛嗯了声:「赵王府如何?」 「赵王府内尚未收拾妥当,侍奉的人也不多,王妃与妾身去了后,太妃娘娘看起来还不错,但妾身觉得,娘娘的身子还欠一些,怕是得再修养一阵子才行。」 「还说了些什么?」 「……」温如意一口气提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开口,半响,她温吞着,「娘娘没有提及先帝,不过似是心中依旧有念想。」 厉其琛放下杯子,忽然道:「宫里若是来请,你与王妃一同去。」 温如意点点头:「是。」 厉其琛看了她一会儿,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到门口,温如意跟着送他到了屋外,待他走远了后重重松了口气,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她都没发觉自己脸烫。 半响,温如意转头问从外面回来的绿芽:「王爷回琢园了?」 「王爷出府去了。」绿芽一五一十禀报,「王爷来过这儿后直接出府了,刚刚林管事还差人将东西送去琢园,说是王爷回来时在赵王府落脚,带回来的。」 难怪他刚刚看她的眼神,总像是反复在问: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温如意倏地放下手,不对啊,马车上的东西就算是要紧的,经过王府时放下不就好了,更何况他都去过赵王府了,特意来一趟小庭院总不是为了问她太妃的事。 也不像是专程来看她的啊…… 这个问题,温如意没像之前那样来的坦荡,缘由是她心中不断在冒出些从没有过的念头,导致她想抛到脑后去都不能,总是自己长脚跑回来,在她脑海中绕啊绕的。 于是,温如意失眠了。 这对她而言是不常有的事,温如意最后躺不住,干脆起身,到屋外看月亮。 恰逢月中,月儿圆圆悬在空中,浮云略过,似是掩了一层薄纱,带着些神秘,叫人禁不住多看一会儿。 屋外的景致比屋内来的美,四月里夜风和煦,月圆之夜天又衬的有些光亮,一阵风吹来,温如意更清醒了,干脆叫豆蔻在院子里摆上桌椅,取了一壶去年酿下桂花酒,添上几碟糕点,坐在了院子里赏月。 豆蔻进屋取了一身衣裳给她披上:「夜里露水深,娘娘可别着凉了。」 第57章 温如意捏着小杯盏,闻了闻酒香,望着好似近在咫尺了的明月,笑道:「豆蔻你知道吗,在有些地方可看不到这么美的月亮。」 「这有什么看不到的,娘娘您想看,乡里间的还要美呢。」在豆蔻看来,京都城内的月色还不如乡下来的更好看。 「霓虹灯闪耀,街上车水马龙,整个城市散发出来的光能将星光和月色都覆盖,而且那天经常是雾蒙蒙的,你说的月色,在我那儿看不到。」 「娘娘也是京都城人氏啊。」 温如意晃了下酒杯,抿下一口,唇齿间留了香气,后而是酒酿的醇厚,不呛,微甜,让人的心情很是愉悦:「现在是,以前不是……」 豆蔻不知道温家人祖籍何处,便迎合着问了一句,温如意想了下:「南方人,沿海的,小的时候我在乡下的姥姥家生活过几年,入夏以后啊,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去码头上等捕鱼回来的船,那会儿天已经灰蒙蒙的,草丛里多的是蚊子,我就拿一个小盆,抹上肥皂沫儿,去兜那些蚊子,那时我觉得兜光了晚上就不会被咬。」 没听明白肥皂是什么,豆蔻给她添了一杯酒:「京都城往通州走,最快也得大半个月,到海边还得五六日呢,奴婢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 温如意一下便来了兴致,扭头看她,披着的衣服落到肩下了也没在意,笑眯眯介绍起来:「那你可知道这大卫之外,最远的地方到哪里?」 豆蔻摇摇头,最远不就是昶州,再往外可不是大卫了,那些地方近年来也不太平,再远一些豆蔻就不知道了:「是哪儿?」 温如意收回视线,支起下巴看着半空:「或许就是一大片海,或许是和这儿一样的地方,还有可能是冰天雪地,或是四季炎炎,这世界究竟有多大,你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 「为何走不到尽头?」 「因为地球是远的啊,理论上说,你朝一个方向走,最终还是会回到原地。」 厉其琛眼底,只穿着单衣的她,姿态宜人的靠在桌旁,神情甚是享受。 披着的外套已经掉落下肩膀,单衣的领子敞的有些大,露了一片光洁的玉颈,垂坠的耳环与它的主人一样慵懒,贴在玉颈上,一动不动。 她应该是喝了有半壶多,脸颊微红,眼神里泛了些茫然,看来是有些醉了。 过了许久,不见豆蔻说话的温如意转过身,只见豆蔻脸色微恙:「怎么了?」 早就想出声的豆蔻,忙小声道:「娘娘,王爷来了。」 在哪儿呢? 温如意朝另一边扭去,终于看到了厉其琛,他在她背后的位置,负手而立。 月光静泄,衬的他尤为挺拔英俊,温如意看了他好一会儿,手撑着椅子起身,朝着他走过去,几步后站到了他的面前,福了福身,酒杯还在手里呢,就这么仰头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今晚,特别帅。 厉其琛抬手,轻抹了下她嘴角:「为什么不睡?」 这动作太过于自然,自然到两个人都没意识到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温如意抿了抿嘴唇,觉得他的手有些烫:「睡不着。」 「喝了多少?」 「有一壶了。」温如意扭头看桌子上摆着的酒壶,继而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喝醉,便看着他问,「之前我喝了多少醉的?」 温如意对去莞城那回的「出师未捷身先死」耿耿于怀,几倍果酒就能将她灌倒,实在是有辱她当年的名声。 厉其琛没说具体,只道了句:「有长进。」 温如意盯了他一会儿,嘴角微扬,那当然,她这半年里经常有练酒量的。 厉其琛眼底露了笑意:「不妨试试。」 试就试,温如意仰起下巴,只不过撑不足三秒她就怂了,不行,她只是喝得多又没醉,和他拼酒肯定输啊,温如意拿得起放得下,转过身就想回屋去。 只是才迈了一步就被他给拉回来了,温如意撞进他怀里,迎面是更加浓郁的酒味袭来,原来他也喝酒了。 适才站的有些距离,她自己还拿着酒杯没能闻出来,如今贴着他,衣袖间充斥的,是一股呛人的酒味,他喝了不少。 厉其琛低头看她:「想去哪儿?」 「我……」太近了,撞入他眼底的深渊,温如意忽然嘘声。 「酒可美味?」 手中的酒杯被他取走,温如意轻轻握拳,挪不开视线,喉咙微动着,这会儿,怕是他比较美味啊。 厉其琛将桂花酒一口饮下,温如意便盯着他的嘴角,往下是喉咙,只要他咽下,那儿便会鼓动,但看着看着,没看到它鼓动,温如意自己先想下咽了。 「想喝?」 温如意倏地抬起头,他的脸庞已经近了,再而便是炙热下,柔软相交间,熟悉中又夹了浓烈的桂花酒味,萦绕开来。 太猛烈了,温如意下意识想退,他快一步桎梏了她的腰身,明明看着心情还不错,却是来势汹汹,让她片刻都不能思考,直接堕入到混沌中去。 好不容易有喘息时间,温如意的脑海里,回想起的却是白天太妃所说的话,这一想,她更是无力抵御。 不知道过了多久,桎梏着她的力道轻了些,他松开,似是意犹未尽,轻啄了下她的嘴唇,空气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第58章 胸口起伏着,似是克制,温如意有些腿软,只能扶着他的手臂,终于得以看清楚他的脸,可这一眼,连带白天里那些心神不宁的感觉,令她越发心慌,他的眼神竟看着有些温柔! 温如意觉得自己早就过了小年轻恋爱的年纪,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对她而言可以说有些陌生了,或者说,她也没想过自己还能遭遇那样的事。 她知道他喜欢她,要不然哪能这么惯着,可喜欢之上的,温如意会怕。 说起来就会是一个比较可笑的比量,如果一个男人对你的感情只是止步在喜欢,那么你还能游刃有余和他在一块儿,压力没那么大,也不会有负累感,抽身容易,大家好聚好散,因为她本来就没想能够长久在一起,喜欢的新鲜度维持不了很长时间。 可若对方在你这儿投注的是比喜欢更多的,那就说不准了,就像是做练习题,你随便做做和你认真去做又是两码事,前后者花下去的时间精力皆不同,而所想要得到的最终结果也不同。 这时,你若不能给予回报,便会感觉有所亏欠。 更为让她害怕的是这亏欠背后,时间长了,你会想要弥补,会离不开,最后会沦陷…… 这不是温如意要的结果。 「不管你从哪里来,你都逃不走。」 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温如意回了神,四目相对,他的眼底,尽是对自己数次想要逃走的掌握,但他第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她不是温如意? 温如意还来不及细想很多,当下的心理,这哪能不走,当然要走! 可好像是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厉其琛嘴角微勾,垂头在她耳畔轻轻道:「你是侧妃。」 温如意一怔,很快想到了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你是侧妃,你若逃走,但凡与她有关的人,包括小庭院上下,都要遭罪。 酒壮怂人胆,温如意又是不肯服输的性子,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厉其琛却是坦然的很,就这么看着她,完全不认为自己是在要挟,好似在说,你不逃不就没事了。 混蛋! 温如意挣脱他的手,转过身三两步迈上台阶,走进屋后,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 这一声过后,整个院子安静了下来,安静到有些可怕。 娘娘把王爷关在了屋外! 站在外面的豆蔻吓得不轻,守在走廊里绿芽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两个丫鬟一脸菜色,只觉得下一刻王爷动怒时,自己都要玩完。 豆蔻也不敢去看王爷的反应,许久过去,厉其琛站在那儿,挺拔的身姿,尤是从容。 他脸上神情未变,眼神微闪,没有动怒,似还有笑意。 恼羞成怒,看来这次她是没辙了。 …… 温如意关上门后就后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把厉其琛关在外面,要知道惹恼了他,自己猫妖转世都不够。 可要她再打开门去,她却是不肯,刀子架脖子都不肯。 温如意在生气,但这气对她而言又有些莫名其妙,理智上说,厉其琛会想办法阻拦这很正常,他那脾气,将自己关在屋里四面锁牢那都是有可能的,她首先的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想办法圆过去,也不是第一回蒙他了,信手拈来的事,可她现在的情绪里,就是生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传来豆蔻微颤的声音:「娘娘,王,王爷走了。」 温如意背靠着门挪开身子,双手扶上去时才察觉有些抖,将门拉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去,除了豆蔻和绿芽没别人了,温如意这才将门打开,看着两个快哭了的丫鬟:「回琢园了?」 豆蔻摇摇头:「云束来请王爷,出府了。」 这么晚了还出府,难道又出什么事了?温如意让她们进来,见绿芽眼眶红着,失笑:「怎么还哭了。」 绿芽抬头看她,委屈着瘪了瘪嘴,娘娘还有心情笑,有的哭算好了,她险些以为自己今后哭的机会都要没了。 豆蔻嘴巴微张,温如意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还没有人敢这么对王爷是不是。」 「王爷再宠着娘娘您,您也不能这样啊。」豆蔻刚才惊了一身的冷汗,到现在都没收回去,在她看来,娘娘的反应太过了。 「我这不是喝多了么。」要不是那一壶酒,她今天哪来那么多特别的想法,险些被美色所误,又壮了胆甩门,到现在为止,心中还一团乱。 但对上豆蔻的目光,温如意又有些心虚,半响,豆蔻长叹了口气:「天色不早,外边凉,娘娘您该歇息了。」 温如意这会儿显得特别乖巧,真像是喝多了,躺下后眯上眼很快就睡着了,连个梦都没做。 …… 第二天温如意醒来时得知,昨夜京都城里没出事,厉其琛是出城去了,也不远,就去了焦庄,两天来回。 府里并没有说起昨天王爷回来的事,温如意松了一口气,去过芷园请安后,到了下午,正想再补上一觉,宫里来人,太后有请,定北王妃和两位侧妃入宫。 搅了午睡,温如意在马车中小憩片刻,入宫时打起精神,时隔些许日子,春意盎然下,皇宫中也多了些生气。 第59章 温如意和宫里的人没有太大的接触,非要说有过交集,那就是如今的舒太妃,所以在入宫之后,她就只跟在王妃身后,话都没多说一句。 可似乎这位年轻的太后娘娘,对她很感兴趣。 对上陆晼莹的视线,温如意端着半个时辰都没变的笑脸,第二次回答:「回太后娘娘的话,妾身才疏学浅,只是个巷间小妇,那些事不过是占了个名头,其实都是王爷派人操持的。」 陆晼莹放下杯盏,笑着夸道:「温侧妃无需谦虚,哀家虽许久不曾出宫,宫外的事也听说一些,你那脂如嫣如今开的好,夫人们都喜欢,哀家倒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法子叫她们这般赞不绝口。」 「妾身听管事说起,是王爷从西州那儿请来的师傅所制,也是她教导了铺子里的小娘子,不过让妾身说,也说不清楚。」温如意脸上一抹赧然,很是不好意思,「太后娘娘若是想试试,妾室回去禀报过王爷,请那师傅入宫可好?」 陆晼莹看了她一会儿,视线在半空中与那吴侧妃的交错而过,笑意微敛:「温侧妃不会么?」 这会儿要还没听出来她的意思,那温如意白搭那么多年的演艺经历了,她要是说会,岂不是像之前做豆花那样,又要让她来一回,可太后的脸怎么能随便摸,再者,她从前就觉得这个太后娘娘对王府的事关心过了头,如今反复问,更像是找茬。 温如意点点头,越发觉得不好意思,提起帕子掩了下情绪,羞愧承认:「妾身受之有愧。」 陆晼莹眸色微沉,须臾,颔了颔首,端起杯子,却只是在手中放了一会儿没有喝,过了会儿又放下,差人将东西端上来给她们挑看。 她这样的动作看的温如意心生疑惑,一杯茶来回换了三回,一口没喝,不喝茶喝水就好了,这么端着装样子又是什么意思。 心中有疑惑了,总会时不时注意一些细节,例如那杯只那在手中,未曾见她喝过的茶,还有那两个搀扶的小心谨慎的宫女。 太后邀请她们去花园里散步,这时已经走下台阶了,两个宫女依旧搀扶着,恰巧是前面有一块石头稍有些突出,才要松手的两个宫女又很快搀扶住了她,下意识的动作,让温如意觉得太后的身体非常的需要保护。 可看面色,又不像是哪里不舒服的样子,上下台阶需扶着,平地也如此未免夸张,就那一块根本绊不到。 视线朝她们身后跟着的一群宫人看去,温如意压下那疑惑,或许就是需要这么大的阵仗,才能够彰显出她太后的尊贵,在这皇宫之中,如今皇上年幼,太皇太后又退居了,可不就是皇太后最尊贵。 正想时,她们到了已经备妥的凉亭,恰好能容纳四五人,刚斟下的茶还热着,温如意又看到太后执着杯子不喝,过了会儿,身侧的宫女替她换了一杯水。 陆晼莹示意宫女将点心重新换下:「这是开春新制的桃花露,你们尝尝。」 穆苓鸢拿起来尝了口,笑眯眯夸道:「果真是御厨的手艺呢。」温如意和吴媚儿也尝了块,余下那些放在那儿便无人去动。 「哀家记得定北王府内的厨子也是宫里派去的,改日哀家再派两个人过去。」陆晼莹看向她们,笑的和气,「你们王爷素来挑食,旁的怕是吃不惯。」 「太后娘娘说的是,之前王府里那御厨告假回乡探亲,那几月里,王爷的胃口就不甚好。」吴媚儿恨不得能到太后身旁去巴结,碍着身份,便朝前坐了几分,笑着恭维,「若是能有两个在,便也能交差上。」 陆晼莹失笑:「你这么说,倒是让哀家想起以前,那时先帝还是太子,王爷尚且年幼,到陆侯府参宴,当时下厨的师傅中一位来自宫中,一位是外面请的,手艺也不俗,便是如此,那时王爷就能挑的出来。」 说起这个,似是有讲不完的话,温如意捏着帕子,脸上噙着笑意,心中腹诽:这得多熟络啊,挑食都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同是姓厉,两姐弟的关系。 说罢,陆晼莹又意味深长的添了一句:「定北王的眼光高,能被他看上的,必然不俗。」 凉亭内短暂安静,外面传来了追喊的声音,转眼,一个小身影朝凉亭这边冲跑过来,眼看着经过了凉亭就要跑去另一边了,守在外面的宫女及时的将人拦了下来,这才看清楚,是个三四岁年纪的小男孩,生的粉雕玉琢,衣着华贵,头戴的帽沿上还镶嵌了宝石,身份不俗。 小男孩挣扎了几下都没挣扎开,恼怒了,抬手就往那宫女脸上挠去,宫女没能防住,脸颊到脖子那儿顿时出现了几道红痕。 这时那边追过来的几个宫人赶到了,为首的应该是养娘,连忙将小男孩从宫女手中拉了过来,话说的又急又喘:「殿下,您可不能再跑了。」 「我不要认字,我不要认字。」到了养娘怀里,小男孩依旧是挣扎闹腾,大声叫喊。 「靖祺。」 亭子内传来叫喊,养娘转过身看,这才注意到了凉亭内的人,她脸上一惊,急急拉着小男孩下跪:「殿下,是太后娘娘。」 厉靖祺这才有些安静,在养娘的拉扯下跪了下来,神情不太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行了礼,鞠着小手:「儿臣拜见母后。」 陆晼莹摆手:「起来罢,匆匆忙忙的,你是要跑去做什么?」 不等养娘回答,厉靖祺站起来后便道:「母后,我不想认字,我不要李太傅给我上课。」 第60章 陆晼莹笑道:「你不想认字想做什么?」 「我想抓蛐蛐。」 这五个字说的特别洪亮,小胸膛挺在那儿,别有一番志气,叫人看的逗趣,厉靖祺还不忘记补充:「我要抓最厉害的蛐蛐,这样他们就斗不过我了。」 厉靖祺口中的他们,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几个亲贵孩子,这么大的孩子都还想着玩,迷上了什么就钻在里面了,厉靖祺知道了以后也跟着一块儿玩。 这一玩,才刚开始启蒙的他什么都学不进去了,让他定下心来坐一刻钟都坐不住,这不,今天午睡过后李太傅过来,才抽身的功夫,他就将桌上的墨给打翻了,自己跑出来说要趁着天气好找蛐蛐,到时候和他们几个一起斗。 养娘她们一路追过来,就到了这儿。 陆晼莹饶有兴致的问他:「斗蛐蛐好玩吗?」 厉靖祺兴奋的很:「好玩,可好玩了。」 一旁的养娘听了这番话却是急了,低声道:「殿下,李太傅这才刚来,您不能……」 「我就不,我就不,我就不!」 厉靖祺一甩手,眼看着是要闹了,陆晼莹开口道:「既然他不想学,今天下午就算了。」 「可是……」养娘动了下嘴,满脸的为难,李太傅是娘娘好不容易为小殿下求来的,要再这么荒废下去,李太傅不肯教了怎么办。 「你现在就是将他绑了去,他也学不进去。」陆晼莹随后叫了两个宫女,陪厉靖祺去抓蛐蛐,话也说得好听,「今天可以不学,但明日可不许如此了,知道吗?」 厉靖祺点点头,看着乖巧,可谁都看得出他这是在敷衍,心思早就跑草丛中去了,迫不及待要去抓,谁还管明天不明天的呢,得了太后应允后,直接挣脱了养娘的手,往前边的花坛跑去。 养娘有苦难说,只得追过去。 温如意望向那处,一群人跟着个皇子在抓蛐蛐,若是先帝还在世,这种情况肯定是不会发生的。 在大卫,三岁启蒙,五岁去学堂,聪明的十五六参加应试,在皇家,启蒙的年纪只会早不会晚,对于三皇子而言,其实已经迟了许多,但太后不会着急,又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真正会着急的是三皇子的生母赵太妃,可她如今还在皇陵守着,没法回宫,自从去年赵家倒台后,三皇子母子的日子便很不好过,以至于先帝过世之后,没有庇护的赵太妃,被太后一个理由送去了皇陵。 温如意心里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就觉得闷闷的,赵家倒台,最后两个儿子还是厉其琛抓的,这样的情况下,半分外祖之力都没有的三皇子和皇位本就无缘,根本无需担心,先帝驾崩前却只安顿了舒太妃母子。 「等赵太妃回来,自会教导,哀家也不好多言。」 耳畔传来太后的声音,温如意她们笑了笑没说话,在她看来,三四岁的孩子正是定性时,都不要很久,这么纵容上几年,什么都落下了,基本废了,而赵太妃被送去皇陵,起码是要三年。 凉亭内的氛围被刚刚出现的三皇子打断了一阵,不知要从哪里起头,于是便下了亭子在花园里散步,走着走着,温如意陪穆苓鸢在池塘边喂鱼,吴媚儿陪着陆晼莹,到了不远处的廊下。 这距离,正好是能看清池塘边的情形。 吴媚儿早就是迫不及待,面上克制着,语气有些急促:「娘娘……」 陆晼莹望着温如意的背影,看她在替穆苓鸢卷衣袖的样子,再看穆苓鸢对她的亲近程度,笑意敛下:「你说的没错,这个温侧妃是不简单。」 过去倒是小瞧了这个看起来空有美貌的市井小妇,诸多的救人巧合加起来,再算上王妃对她的亲近,这人的心思可沉的人,笼络起人来也有一套。 「太后娘娘,王妃年纪小,受了她的蒙蔽,长此以往下去,这王府还不知道谁做主了。」为了填平那些账,她自己出了好大一笔银子,如今她在府上根本说不上话,王爷不来香园,王妃又不相信她,那她和乔语兰她们有什么分别。 「定北王府的事,哀家不能多插手。」陆晼莹转头看她,眼底的不喜一闪而过,「你和温侧妃平起平坐,被她压了一筹,也是因为王爷对她的宠爱多过于你。」 「娘娘,那妾身该怎么办?」 陆晼莹的视线往下扫去,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很快又看向不远处的穆苓鸢,声音幽幽:「王妃年幼,等她生下嫡子,还得三四年,在这期间就是你的机会,哀家会帮你,在那温如意之前生下孩子。」 年华老去,再多的宠爱也都是过眼云烟,没有什么是比孩子更能巩固地位的,貌美又如何,还能给别的么。 吴媚儿心头一喜,张口试探:「那温如意……」 对上陆晼莹的视线后,吴媚儿心中一颤,低头道:「妾身明白了。」 「天色不早,你们该去景安宫请安了,过几日哀家会派人去定北王府,你……」 「娘娘放心,今日之事,妾身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陆晼莹嘴角微扬,感觉胃里略有异样,抬了抬下巴,身旁的宫女忙扶住她,转过身往主殿的方向走去。 …… 皇太后只差人告知了一声就回去休息了,温如意跟着穆苓鸢去过景安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出宫时已是傍晚。 第61章 在王府门口遇到了前来拜访的金怡,已经等候多时。 将金怡请到小庭院,才坐下,金怡便迫不及待与她分享了好消息,她定亲了。 温如意看着她脸上掩不住的笑意,便替她高兴:「你这是挑到中意的人了。」 「也不算意中人了。」刚刚还爽朗脾气的金怡,忽然就扭捏了起来,「他也就是个书生,在他爹的铺子里做账房先生,平日里碎碎叨叨,比我娘都还会念。」 温如意大笑,这还不算意中人啊,满脸上下写的都是这意思了,不禁调侃:「哎我记得谁说的,不喜欢瘦弱的,俗话说文质书生,怕也是个瘦弱的吧?」 金怡红俏着脸道:「白净是白净,瘦弱倒不至于,和我大哥一样高呢,我看到他帮他家铺子里抬货,那么一大袋子抗肩上也不带喘的。」 「哟,不带喘呢,那的确是不瘦弱。」温如意点点头,脸上的揶揄味儿浓厚。 金怡轻挤了她一下:「行了啊你。」 「还不许说了?」温如意也不怕她生气,自个儿来报喜呢,「我说怎么派人给你送信三回才得两回讯,终身大事是要紧的,日子定在何时?」 金怡捧了下脸颊,亏的她胆儿大,什么都敢说,换做别人早就羞红死了:「九月里。」 「不到半年了啊。」 「所以这些天我都出不了门,我娘拉着我挑选嫁衣的布,还有些绣活,他娘过世的早,爹又没有续弦,家中没个主母,都是他姑姑偶尔来帮衬下,我去过一趟,可乱的很,我娘让我多绣些东西备着。」 温如意抿嘴笑着听她说,末了点评道:「嗯~有点当家主母的样子了。」 「你还说呢,我绣活没你做的好。」 就怕她接下来的话是让自己指点她,温如意赶紧岔开了话题:「还要准备别的不?若是实在收拾不过来,我看不如请个老妈子回来,铺子里那么忙,你要偶尔在前头帮衬一下,后院也忙不过来。」 「这事儿我娘也提过,等成了亲再说。」金怡伸手和她掰扯出这些事来,末了才道,「所以啊,你让我打听的事,我这会儿才打听到,都让这些事儿忙的。」 「那事儿也不打紧,自然是你的亲事更重要。」 「我让我打听去南街打听了,陈小婉他大哥,的确是烂赌,在她爹娘过世之后,将家里输了个底朝天,最后还把陈小婉输给了赌坊。」金怡口快,三言两语就把事儿说了清楚,「这事儿许多人都知道,正巧是定北王爷经过,陈小婉从赌坊里跑出来的时候撞上了,就买了下来。」 温如意点点头,这事儿上的说法肯定不会有出入,陈小婉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可有她大哥的踪影?」 「怪就怪在这儿。」金怡的声音低了许多,「那日之后南街那儿就没再见过她大哥,不应该啊,按我大哥说的,烂赌成那样,就算是没的输了,他也戒不掉这赌瘾,可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没能打听到,看样子也不像是离开京都城,那月份里,也不能冻死在街头啊。」 温如意淡淡道:「应该是死了。」 陈小婉进府三年,两年前成了妾室,对她大哥的踪迹也是一无所知,说起来便是怕他再纠缠,可从另外一方面去理解,以她大哥的为人,知道她在定北王府,肯定是会缠上来的,三年来没声没息的,再综合金怡的话,也就只有死了这一个可能。 「大哥打听过了,赌坊里没人对他动手。」人死了对赌坊可没好处,活着才能要债。 比起突然死亡这种发生率比较低的可能,温如意更倾向于是因为陈小婉的大哥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为了避免他透露更多,直接让他闭嘴来的比较彻底。 与厉其琛在赌坊外相遇怕就是一个局了,进府之后源源不断往外送王府的消息,就是不知她到底是谁派来的,陆家的可能性大一点,但不排除别人。 见温如意沉思,金怡有些好奇:「对了,你叫我打听这个,可是出了什么事?」 温如意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想知道她大哥是不是还活着。」 「按你这么说,肯定是没影了,陈小婉也是,都在京都城里,东巷和南街也不远,这些年不见她回来,我去南街那几回都没碰见她们,也不知道住在哪儿。」金怡噘嘴,好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她来定北王府好几趟,也从没见过她。 都成特务了还找什么,她身上也没有什么可用的信息,温如意就在王府里,想要知道王爷的事,找她不是更便利,何必旁敲侧击的从金怡嘴里套话。 温如意笑了笑:「长大了,关系疏远很正常,又很多年不联系。」 「不说她了,你一直没回温家吧?」 「嗯,没回去过。」 「我听说你嫂子将那豆腐摊儿给盘下来了,往后也不用给租金,自己做掌柜。」 金怡说起来的语气有些不屑,不用想也知道盘铺子的银子是哪儿来的。 温如意一怔,这事儿她确实是不知,这阵子忙铺子的事,也有些日子没见两个小侄子了:「那些银子不够吧,那间铺子虽小,位置却不错,少说也得二百多两。」而定北王府当时给温家下的聘可只有一百两银子,上哪儿再变出另外一百两来。 「怕是早就攒下的,不舍得给你花罢了,这一年年的,手头上哪里没银子。」说到这儿金怡又气不打一处来,「就你还觉得家里没银子,进王府时自己什么都没添,你是不知道她在外头说什么,给你寻了这么好的人家都不念着家里,忘恩负义呢。」 第62章 温如意没作声,温家到底有没有攒下银子她还是知道的,若真有个百两银子在手上,早就送阿实去千鹤书院了,就算是不送,以王氏那精明性子,她进王府后,有了王府给的那一百两,也早就把铺子盘下了,作何要等上大半年,白白浪费了租金。 想到此,温如意嘱咐她:「你若是空着,替我注意些温家,看看我嫂子平日里与谁接触了。」 「没问题。」如意的事她都是义不容辞的,「我嫂嫂有了身孕,要收些鸡蛋,我替我娘去,正好打听。」 「你大嫂有身孕了?太好了!」温如意对金怡的嫂子略有些印象,是个温和的人,就是成亲几年一直没什么动静。 温如意转头让豆蔻取些小玩样来,推给金怡:「来不及准备,近日出府也不便,你替我拿这去打一副金锁送给你嫂子,就当是我的贺礼。」 「成。」金怡也没推脱客气,「等会儿回去还得去铺子里称些老姜,好不容易怀上,我娘和我大哥都紧张着,为了怕误喝了茶,罐子都给收了,叫我带些老姜回去煮姜茶给她止吐,这半月里害喜的严重,吃什么都不行。」 温如意脑海中骤然闪过些念头,看着金怡:「有了身子的人不能喝茶?」 「头三月是不能碰的,后头也不宜饮浓茶,里头门道多的很,等你有了身孕就知道了,府里侍奉的肯定比我们细致。」金怡絮絮叨叨的,又从这儿说道温如意上边,万事没有孩子实际,王爷再宠她,等她年纪大了,还是得仰仗孩子多一些。 温如意想的却都是今天在宫里的情形,太后也是光拿杯子不喝茶,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次都不动,最后在亭子内换了温水才喝,若不是有什么内情,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喝的茶有毒太后才不动的。 喝水不喝茶,小心翼翼搀扶…… 稳如意轻轻摇了摇头,一定是她想太多,这怎么可能呢,兴许就是身体不舒服,先帝殡天半个月,身体上尚未转圜过来也是极有可能。 …… 送走金怡时已经天黑了,王爷不在府上,定北王府上下格外的安静。 温如意早早洗漱歇下,之后几日都在铺子里忙碌,因为国丧,铺子里的生意比之前少了些,温如意便给其中几个小娘子放了假,每人三日,四五个一起,轮着休息,回家住几日陪陪家里人。 听到这消息大家都很高兴,轮到的去收拾东西,没轮到的盼着过几天自己能回去,唯有阿荷姐妹俩,对此没什么兴趣,镇上的屋子早就抵债了,如今她们身契在铺子里,也不用回家。 「不回去也可以休息三日,正轮到你呢,若是闲着无聊你就带你妹妹去城里走走。」温如意往账本上勾了一笔,抬头看她们,笑眯眯道,「添些衣物首饰。」 阿荷看了妹妹一眼:「掌柜的,我还是留下来吧,万一忙不过来。」 「我看到你的簿子了,这几天正好没客人。」温如意放下笔,看着姐妹俩,收了些笑意正色道,「阿荷,你虽是我买下的,但你与别人是一样的,她们有的你也都有,所以不必太苛求自己,你若想为你爹守满三年,带阿月去庙里祈个福也好。」 姐妹俩对看了眼,迟疑片刻,阿荷点点头:「那我们去一趟开善寺。」 「这才对。」温如意看着她们出去,身子往后靠去,眯眼上休憩了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守在外面的豆蔻进来禀报:「娘娘,杨夫人到访。」 温如意睁开眼,杨夫人是阿荷的客人,但刚刚簿子上没写她今天要来啊:「找阿荷的?」 「不是,找娘娘您的。」 除了客人身份之外,温如意和这位杨夫人并不熟悉,让豆蔻请她到内厢,才走进去,那位杨夫人像是要做多么要紧的事,起身便要来拉温如意的手,神情急切:「温侧妃,我有件事想要向你打听。」 温如意请她坐下:「杨夫人先请坐,有什么事慢慢说。」 「我是想向你打听你铺子里阿荷姑娘的事。」杨夫人坐下后喝了一口茶,组织了下语言后又道,「你是不知,我来了许多趟,总觉得看她有些眼熟。」 温如意微怔,虽说和客人不熟悉,她们的身份却还是很清楚,杨夫人嫁给刑部侍郎多年,是原萧劲侯府的嫡小姐,这身份摆出来,不论哪一条都与阿荷扯不上关系啊。 让豆蔻倒了茶后,温如意和声问:「您是要打听什么?」 「阿荷是哪里人,爹娘可都健在?」杨夫人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大约是觉得自己这么问有些突兀,也有点不好意思,「这事儿说起来倒也有些奇,我到脂如嫣来还是听许夫人说的,来了之后就是阿荷姑娘接的我,初始呢只觉得这姑娘生的模样好,十分有眼缘,可越瞧着越觉得像,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感觉,就觉得眼熟。」 温如意没接话,抿嘴笑着看她,觉得眼熟可以直接开口问阿荷,特意来铺子里找她,这就感觉有些玄妙了,这种在外稍微打听下也能清楚的事,犯不着劳师动众。 屋内安静了几秒后,杨夫人见她不说话,有些尴尬:「温侧妃,可是不能说这些?」 温如意支起双手,笑着直白又无辜:「杨夫人,阿荷是京都城外人氏,爹娘都已经过世了,如今与她妹妹相依为命,这些我想您应该是知道的。」 「之前我是向阿荷打听过这些。」杨夫人捧了杯子,轻轻转着,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着多大的心理建设,看着温如意道,「她说爹娘已经不在人世,我也不好问的详细,但我听说阿荷的身契是在温侧妃你这儿的,就想向温侧妃打听下,阿荷爹娘的情况。」 第63章 阿荷爹娘的那些旧事,只存在于京都城的巷末中,一件闲事而已,还是十几年前的,要不是当初这姐妹俩卖身葬父都不会有人记起,更何况是那些官家府邸,对这样的事根本不感兴趣。 但要是真的想打听也不难,不是什么秘密,至于杨夫人有没有在私底下大肆打听,这就不得而知了。 对温如意而言,那些都还是其次,主要是杨夫人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让她觉得理由不太充分,看着眼熟觉得像就来打听,未免牵强。 于是温如意笑着婉拒:「杨夫人,这事儿恐怕太私人了,我虽是掌柜,也不好替她做主,不如这样,我派人把阿荷请过来,您当面问她可好?」 杨夫人面色一红,紧紧握着杯子,沉默了许久,看着温如意道,眼神微定:「不瞒你说,我是觉得阿荷与我大哥长得有些像。」 屋内焚着熏香的炉子烟雾袅袅,温如意轻轻抚着手上的镯子,脑海中将杨夫人这句话给过滤了遍,杨夫人的大哥,不就是萧劲侯府的侯爷? 除了这个之外,萧家应该有不少旁的兄弟才是,但不论说的是谁,两者之间,似乎都有些远呐。 「杨夫人您说的大哥?可是萧劲侯爷?」温如意停顿许久,还是拿捏着说了个最有可能是她口中「大哥」的人。 「是,就是萧劲侯爷。」杨夫人叹了口气,「温侧妃若是觉得这事儿荒唐不可信,也是应当,不过为了这事,我已足足费了几年的功夫,说来话长。」 温如意扬手,冲着她微微一笑,让豆蔻重新沏茶,叫人送了些点心进来:「杨夫人,说实在的,到现在其实我还是听不明白。」 「你听不明白也是应当,三年前我大哥与我说起那件事时,我也是不明白。」杨夫人摸着杯子边沿,问温如意,「阿荷的娘,可是风月楼里的花娘?」 温如意神情微顿,看来暗中是打听过不少事的。 见温如意不回答,杨夫人便知道她说的没有错,便道:「十几年前,我大哥很喜欢去风月楼。」 十几年前,萧劲侯爷还未承袭侯位,还是世子时,很喜欢去风月场所,而那些风月场所中,花娘们最喜欢的,也是这些年轻的公子,虽说都是服侍人的活儿,也得挑人不是,谁不喜欢年轻俊朗又有钱的,所以在当年,像萧劲侯爷这样的,很是受那些花娘的喜欢。 为人风流了,债就不少,免不了谁为他惦记为他忧的,杨夫人的口中,说出来的花娘就有五六位,其中有一半已经不在人世,余下的十几年过去也早就离开风月场所了,下落难寻。 温如意听出点意思来,偏是装着不懂:「杨夫人,这都十几年过去了,您找她们做什么?」 杨夫人看了温如意一会儿:「你可知道我大哥,一生无子。」 温如意点点头,京都城的八卦,说实在的她知道的还挺多,虽然从没见过萧劲侯爷,关于他无子的事倒听过一些,成亲十来年侯夫人一直无所出,后院也没动静,就领了个宗族内的孩子养在身边,五年前萧劲侯爷受了重伤下半身瘫痪,便将这孩子记到了他的名下,当是他的儿子,将来继承他的家业。 温如意清楚的记得当时她向厉其琛提起这件事时他所说的话,阿荷的娘被救时伤的有些严重,她爹不会对一个伤势未愈的人做什么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不养三个月,两个月也是需要的,这么算下去,阿荷的生父就不会是瘸子。 当时温如意就好奇过阿荷的生父会是谁,按着小说剧情中的套路,风月场所里出来的,指不定是哪家贵公子的孩子,若是真有人来认亲,阿荷翻身一变就是大家闺秀了。 只是想归想,温如意当时也没太在意,如今再听杨夫人说这番话,这生活,远远是要比小说来的更为精彩。 「大哥重伤后命是保住了,一双腿却就此废了,身体又每况愈下,三年前那回风寒险些夺了他的性命,之后他就找到了我,与我说起了十六年前事,说是亏欠了一个人,如果我能找到他们,将他们带回侯府,认祖归宗。」 虽然没有详说,杨夫人又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意思,当时也是高兴,大哥若是有孩子流落在外,能找回来那可是莫大的好事,但等杨夫人隔天想要去详细问时,得到的却是萧劲侯爷病发的消息,待几天后人救回来,已是口不能言,笔都握不住。 说起这个,杨夫人又追悔莫及:「是因为那天太晚了,大嫂催促要让大哥早点休息,我心想着第二天赶早过来也行,十几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也恰恰就是差了这一天的功夫,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暗中打听,将大哥十六年前有所接触的女子都打听了个遍,才打听到几位可能为大哥生下孩子的人,可这么多年了,她们早已不在京都城里。」 令杨夫人心生疑惑的是,这些当年与大哥关系亲密的花楼女子,离开的都很突然,其中还有几个完全不知踪影,算算时间,那会儿大哥才刚定下亲事,杨夫人有了些警惕,便将这些事做的更为低调,一面打听那些人的下落,一面还要想办法给大哥治病,三年过去,她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险些要放弃。 「即便是不能说话不能写字,你已经知道有五六人,起码能问出孩子的娘到底是谁。」只要是能看得见,将名字写下来,眼神示意也能知道不少消息啊,不至于像无头苍蝇那样。 杨夫人神情一顿,眼神中有怒意,闪过之后只道:「大哥大病之后,似乎不想让我再继续找下去。」 第64章 温如意隐隐想到了什么,看着杨夫人,最终还是没说。 「温侧妃,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求你到这份上,也不避讳这些,阿荷不是我第一个打听的孩子,之前算下来也有不少,但都不是,我之所以今日来向你询问,是因为我前几日打听到,阿荷的娘早年是风月楼的花娘。」 温如意心思一转:「看来杨夫人不是找我来打听阿荷的事。」 都已经知道阿荷的娘以往是风月楼的花娘,那对于她与阿荷的爹那段结识的往事,肯定也知道,怀揣着目的去想,难免怀疑阿荷的身份,再加上阿荷和萧劲侯爷生的有些相像,怎么着也能分析个六七分了,差的就是些证据。 那刚刚……岂不是在试探她,试探她到底会透露多少关于阿荷的事,打了一圈太极,见她不愿意透露,才说起萧劲侯爷。 杨夫人倒也没有否认,坦坦荡荡的看着温如意:「温侧妃,阿荷的身契,在您这儿。」 温如意嗯了声:「杨夫人是要买下她?」 杨夫人摇了摇头:「我是希望,温侧妃能将她留在您身边。」 有三个字呼之欲出,温如意笑了,便宜买卖:「杨夫人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保护她。」 「我没有说您一定会保护她。」杨夫人摇头,苦笑,「但我如今没有别的办法,我现在还不能证实她的身份,带她回侯府去,在这之前,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 屋内陷入长长的沉默,杨夫人没有说出口的,无非是那些侯门争斗,萧劲侯爷为什么多年无所出,为什么一夜之间变成了个不能动不能说的废人,她一个已经出嫁的姑小姐,对侯府的事有心无力,三年来暗中奔走,也不是全然能瞒得住的,中途已经遇到过几回阻挠,只不过都没摆上台面罢了,能遇到阿荷也是意料之外,而定北王府这个名头,是对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最好的保护,如果温侧妃肯。 温如意想了会儿:「十六年前,阿荷的娘因得罪了人从风月楼离开,还毁了容受了伤,这件事是不是侯夫人所为。」 杨夫人面露了异色,温如意将杯子一放,抬高了音量:「这么说吧,你查到的那五六人,遭遇是不是一样,失踪的那几个恐怕也已经不在人世。」 明人不说暗话,都到这份上了,杨夫人便是苦笑:「只是没有证据。」 有些事儿你明知是谁做的,可就是动她不得,还得一直防着。 温如意嘴角微扬,她还想起个事儿来,去莞城的时候,她听范大人提起过这个萧劲侯爷,私事不说,公事上算个人物,过去在朝中说得上话,认识的人也不少,厉其琛当时的口吻,似乎还挺看重他,瘫成这样还能被厉其琛看中,肯定能对他有帮助。 想到此,温如意冲着杨夫人微笑:「您说的这些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阿荷是我的人,我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她。」 杨夫人离开时,天色微暗,站在窗边目送杨家的马车离开,此时街上走着人多是赶着回家的,行色匆匆。 还有衙司内的人推着车点灯,温如意转身,叫来了铺子内管事的两个小娘子,嘱咐铺子上下,若是有人前来打听阿荷的事,都要当做不知道,至于三日的假,温如意打算将她送去了晋王府,给慧夫人她们体验新的按摩。 安顿妥当后回到定北王府,天已经黑了,偌大的王府每到夜里时总显得空荡荡,厉其琛不在,天黑后前院这儿就不会有人走动。 春日里,空气里散着淡淡的花草香,还有白日里留下的余温,微风拂过,沁人舒适。 气氛正好,月色正好,这样的环境格外能让人放松心情,温如意放慢脚步往内院走去,经过一棵榕树时,停下了脚步。 榕树旁角落里,那几块石头还堆着,也不知多久远了,上面早已经没有温如意当初踩踏过的痕迹。 青苔蔓延,昨日夜里的一阵雨,石块上绿油油的,生机雀跃。 视线往上,便是那堵看起来不算太高的墙,温如意仿佛看到自己当初穿着粉色喜服趴在那儿的情形,当时她背上的包袱里满是在屋内搜罗的值钱玩样,可一样都没带出去。 「娘娘。」豆蔻见她一直望着那墙头,还以为娘娘又想翻墙,试探的喊了声。 温如意稍稍回神,望着墙头想起了一件事,半响,她转头问豆蔻:「你说……他当时为什么不追究。」 换做之前,温如意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他一定是色欲薰心啊,那还用问么,抓回去第二天她就折腾不起来了。 可现如今,温如意对他有所了解后,尽管知道不是过去那个答案,却还是不太能明白他当时的心境。 但是有一点温如意还是很清楚的,他一直知道自己想离开定北王府,也一直在提防,从派人暗中跟随到拿豆蔻和温家人要挟她,已经将这个问题摆到眼前了,不用继续掩藏,心情是舒坦了些,可还是走不了。 温如意收回视线,盯着那堵墙,心里没由来涌起一股情绪来,想要翻过去看看。 「娘娘。」豆蔻又小心叫唤了她一声,温如意前脚已经迈出去了,她的速度很快,双手拎起裙子,脚踩上石头,三两下就站了上去。 豆蔻急了,可也不能无理的直接将娘娘拉下来:「娘娘,上面危险,您快下来。」 对于温如意而言,这就像是一件未完成的事,当时有多想翻过去,挂着的心念就有多强烈,在她心里这又不是简简单单的一道墙,再者,那不断冒出来的情绪,理不清是什么的情绪,还在不断的鼓动着她翻过去,像是要论证什么,又像是已经证实了什么。 第65章 风吹来,温如意扶着墙稳稳站住,墙头就在她眼前,伸手能扶到,要翻上去却不容易,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在王府中,温如意却觉得似乎另一边吹过来的风不一样。 「娘娘,奴婢扶您下来,您把手给我。」 豆蔻伸手想来扶她,温如意摘下腰上系着的带子给她:「你替我拿着。」 说罢,温如意将裙摆撩起在腰间系了个结,继而一手扶着墙头,一手攀上旁边的榕树,抬脚勾住榕树上的树枝,固定住后,借着力道将自己撑起来后,趴到了墙头上。 「娘娘!」豆蔻很想去叫人,可又担心娘娘会摔下来,上次温如意在这儿爬墙时她是被支开的,所以也不清楚情形,只记得等她回屋,娘娘就被王爷给抱回来了。 「呵!」温如意吸了一口气,双手用力撑着,趴在那儿终于将自己固定住,这画面,很是熟悉。 她的身后只有豆蔻,温如意却感觉像是有什么在鞭策自己,趴住没多久,温如意脚蹬着墙壁往上攀,很快的便撑上了墙头。 温如意抬了一条腿翻过去,才坐定,迎面是一阵风,抚在面颊上,感觉比在墙下时更凉快一些。 「娘娘您小心,奴婢这就去叫人来。」见温如意已经爬上去了,豆蔻也不考虑拉不拉的问题,这得找人搬梯子才下的来啊。 「不用去。」坐在高处,温如意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那并不是她的错觉,拂面的风透着一丝凉意,还带有不知从那儿飘来的舒适气息。 「娘娘,您小心点。」豆蔻站到墙下,她的身高,得仰起头才行。 「原来能看这么远。」温如意朝远处眺望,在王府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高度往下看,墙的那一段,蔓延过去是内院的门,零星的灯火在她眼前跳跃,四处静谧。 从这儿翻出去,是不能离开王府,但沿着这墙头,过了交界处,总是能到最边沿的地方。 「娘娘,我还是叫人把扶梯搬下来。」 「不用去,我上的来还下不去么。」温如意眯了眯眼,回神后一面和豆蔻说着,温如意一面扭头看墙的另一边,「我可以从这边下去的啊,你看这里……」 温如意脸上的笑意猛地一滞,刚刚趴在墙头上看不到,现在坐在上面往下看,墙的另一边,墙角上堆了一堆的空瓦罐,许多都碎了,七零八落的摆着,不仅是没有落脚之处,跳下去后还感觉会受伤。 温如意很快安慰了自己,这边不行还有来的这边啊。 下意识挪了下,温如意低头看去,再看身后不远处的榕树,信心满满的情绪一下就掉了。 爬上来时恰好的距离,现在往下看去,温如意发现够不到刚刚的树枝了,除非是从树上爬下去,可若是这样,树的高度又不便她跳下去,而那石块,就是踩上去容易,反着来时却很难。 对上豆蔻的目光,温如意:「……」 风和煦吹过,安静几许,意会了主子意思的豆蔻道:「娘娘,您等着,我去给您拿梯子。」 温如意点点头,嗯,大晚上不宜引起什么动静。 「奴婢这就去。」豆蔻转身要往前院的杂物房走去,不过几步就顿住了,看着迎面走来的人,脸上的神情随即跟着凝滞。 原本应该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忽然止住,温如意扭了下身子转头看去,尚未越过榕树看清楚豆蔻那边,耳畔便传来了豆蔻微颤的声音:「王爷。」 「……」温如意的手跟着一抖,险些没扶住,正准备挪去榕树那儿往下爬,那边人已经走过来了,厉其琛穿着那身几天前从小庭院离开时的衣裳,转眼出现在了她面前。 「……」温如意用力抓紧了手下的石块,冰凉凉的,直往上窜。 厉其琛抬头就看到了以骑马姿势坐在墙头的温如意,四目相对,空气里骤然散开了不一样的气氛,许久,墙头上飘来甚为心虚的声音:「王爷,您回来了。」 温如意努力摆着笑颜,可姿势如此,总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大晚上她爬墙头做什么。 前科累累的温如意,此时又像是遁逃的样子。 厉其琛不说话。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自己都能感觉到说话时喉咙那儿微微颤抖,「王爷您有没有觉得,晚上月色不错。」 厉其琛负在身后的手动了下,神情未变。 温如意轻咳,补充道:「坐在这儿看,尤其好。」 委实感觉这话没人信,温如意却是说的很认真,从这儿往外翻又不能出府,她爬上来就是为了看风景。 不知道多久过去,熟悉的声音传来,像是还掺着些赶路过后的沉厚:「看好了?」 「刚看完,正想让豆蔻去取梯子呢。」温如意豆蔻看去,豆蔻就站在云阳旁边,没动。 脚踩着青草的声音响起,厉其琛朝前走了一步,头微抬:「下来。」 很是简单的两个字,语气也没什么变化,可对上他的视线,温如意的心没由来颤了下,这对话多么熟悉,当初被他发现自己想翻墙离开时,就说了这两个字。 话一样,情景却不一样了,刚刚因为他的忽然出现紧张了一阵,而紧张过后,渐渐沉淀下来,温如意想起的却是几天前他从小庭院时离开的画面,她甩门将他关在外面。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之后她想过不少再见面时的应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好,演戏遮掩过去也罢,总是能够混过去的,但唯独是这个,毫无准备的见面,在一瞬间,令她有些无措。 该说些什么,或者,该怎么做。 温如意朝下看了眼,让豆蔻去搬梯子来肯定是不可能了,那她要如何下去。 夜风是越来越冷的,初始还带着白天的和煦,四月里,随着夜深,温度下降,吹久了便觉得凉,温如意轻轻动了下身子,望着他,逐渐的,神情有些可怜:「下不来。」 厉其琛就站在她下方,看着她,没作声,可就是那意思。 温如意心想他肯定还在为那天她甩门的事生气,指望他开口去取梯子肯定是不可能了,于是她比较着距离,决定先调整到趴着的姿势,继而跳下来。 为此温如意还选了底下是软和草丛的一处,厉其琛就这么看着她往旁边挪了挪,又挪了挪,又挪了挪。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看了他一眼,像是认命了一般,受了欺负委屈呢,脸颊微鼓着,绕过来面对着他坐后,又折过身去,双手撑着墙头,身子往下,便又挂在了上面。 整个人是紧绷的,所以双脚也会使劲,温如意的脚尖微垫着,一会儿触了墙,一会儿垂着紧绷,那模样,和当初又是一般无二的。 试探性的往下垂,知道触不到底,还是会下意识的去触碰,温如意咬牙,想着自己站在石块上已经是那样的高度,这堵墙左右不过三米高,她这么落下去,也伤不着自己。 温如意眯了眯眼,做足了心理建设,想要一鼓作气放手时。 一双手撑住了她的腰。 好像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就将她稍稍举高了,让她的双手和墙头脱离后,整个人被举着后退了步,骤然松手,又顷刻抱住。 温如意的惊呼声到了嗓子眼,还没发出来,双手已经下意识抓牢了那双搂着自己腰身的手,等到双脚落地时都还没真实感,顺着他的手转身,与他面对面,靠的极近时耳畔传来了他的声音:「怕了?」 谁说她怕了,他要不出现,豆蔻早把梯子拿来了,玻璃栈道走过去她都没带怕的! 可发出的声音仅是喘息,还带着声「嗯呢」,很轻。 「如意,你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热乎乎的气息,贴着脸颊,绕向耳畔,顽皮的绕过后,引了人一阵骚痒,又绕过来,在她脸颊上轻轻抚过,搅的人思绪不定。 见她没作声,厉其琛手下用力,箍紧了她的腰:「嗯?」 「……」 心中警铃大作,就如那天在院子里,要再这么发展下去,可没法控制啊,于是温如意抓着他手臂的手用力一握,深吸了一口气快速道:「王爷,妾身发现我们府里有奸细,就是您带回府的陈小婉,她时不时向妾身打探王爷您的事,刘府宴会上妾身发现她也在,乔装成了丫鬟的样子在云岚郡主昏迷的屋子附近出现,伙同别的丫鬟意图加害云岚郡主,王爷,她一定是别人安插在王府的奸细,想对王爷您不利,您千万要小心啊!」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温如意胸口起伏着,看着他。 厉其琛的反应却显得有些淡,像是早就知晓这件事,对她所说的并未觉得有惊讶之处。 温如意喘匀了气息,觉得自己没像刚刚那样心神不宁,咽了咽后:「王爷您早就知道了?」 问完后温如意就想到了,她能猜想分析到的,他肯定有所差觉,说不定在陈小婉进府时他就知道了,他那样谨慎一个人。 气氛只朝温如意期盼的方向转移了一些,很快又要折回来,温如意忙开口:「王爷,您可知道萧劲侯爷的事。」 厉其琛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杨夫人去过脂如嫣的事会有人禀报给他,可杨夫人去铺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未必清楚。 桎梏在她腰上的手松了几分,温如意知道他是对自己所提的人感兴趣,这会儿也不能停顿太久,便将杨夫人今日来脂如嫣的事大概说了遍。 对于萧劲侯爷受伤病重这些事,厉其琛都是知道的,但听到萧劲侯爷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孩子时,厉其琛的眼眸微闪了下,打断了温如意的话:「回琢园。」 …… 已是深夜,窗外有虫鸣声,走廊里灯火闪烁,守在外面的丫鬟昏昏欲睡,快要倒下。 屋内卧榻边上,半个时辰前还是端坐着的温如意,也不知怎么地,靠在了他怀里,温如意还在讲关于阿荷的事,将阿荷爹娘的旧事讲述之后,绕着缠在指间的玉佩穗子,头微仰,开口道:「王爷您不是说阿荷的爹不可能是瘸子,月份不妥,生下来也养不活,换言之,阿荷的爹救她娘亲时,她娘亲已经有了身孕,那她被人加害落到那地步,是不是有人发现了她怀有身孕,想要杀人灭口。」 从杨夫人口中,温如意已经佐证了这件事,加害阿荷娘亲的人,就是当初已经和萧劲侯爷定下亲事,尚未成亲的侯夫人金氏。 但当时,金氏应该是不能够确定到底是哪个与萧劲侯爷关系紧密,所以才会出现接连五六人失踪,其中几个还丧了命。 「下这么狠的手,按理来说,要是知道其中有人怀有身孕的话,阿荷的娘亲肯定是会被继续追杀的,毕竟她爹娘的事京都城中不少人知道,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确定她还活着,所以我觉得,赶尽杀绝的缘由,不是因为有人怀了身孕。」温如意还是倾向于当时的侯夫人,应该是容不下萧劲侯爷和那些花娘走的太近才下手的,因为阿荷的娘被发现时是容貌被毁,这个侯夫人的妒忌心,绝不是一般的大。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厉其琛嗯了声,手在她的后背上,指间都是她的秀发,把玩似的绕着,松开,语气显得很随意:「她和萧劲侯爷生的很像?」 「杨夫人是侯爷的亲妹妹,她说很像,血亲之事,我想她不会马虎。」温如意想到了什么,往上一抬,「侯夫人无所出,问题又不在萧劲侯爷,那侯府内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是不是侯夫人做了什么?」 厉其琛松开了手,却没回答,反而是问她:「你觉得呢?」 温如意微鼓着脸颊,她觉得啊,她自然是觉得后院有猫腻,做丈夫的没有问题,哪可能一后院都没动静,那侯夫人过去却还殷勤的往后院添人,做着好像是侯爷有问题的假象。 「我觉得,侯夫人若是知道阿荷的存在,肯定不会放过她。」现在儿子有了,继承香火的人也就有了,也就没侯爷什么事了,侯爷的身体拖不了几年,皇上念在侯爷功绩会对他后代多加照顾,她这侯府夫人的位置稳坐啊,丝毫不受她无所出的影响,直接掌控整个侯府,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这时要冒出个亲生女儿,她怎么可能容得下。 厉其琛点点头:「嗯,说的不错。」 温如意想了会儿:「那还是把阿荷带回王府罢,留在铺子里总归不安心。」 厉其琛的手一顿,不等他开口,温如意又道:「不对,陈小婉在呢,若是她觉察出什么来,将事情说出去怎么办。」 厉其琛的胸口忽然一沉,温如意往上趴了些,看着他,已然是有些困意了,但强撑着,眼睛眨了眨,声音软软:「王爷,陈小婉到底是谁派来的?」 下巴微抬,被他勾起,温如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不对,手上拿着的东西也不对,是系在他腰间玉佩上的穗子。 刚刚明明是坐着的啊,她是怎么靠下来的来着? 「看来这些天,你没闲着。」他不在的日子里,她倒是自在。 这距离太近了,姿势又过于暧昧,温如意在他欺身过来后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的想法,事儿还没说完呢,他还没告诉她陈小婉是谁派来的…… 最终的,却只剩下了一个,一定是他功力长进太大,要不然,她怎么感觉自己最近的抵抗力越来越弱了呢。 待到第二天时温如意才反应过来,这是破了规矩的,先帝驾崩,丧期未过,平民百姓且不论,作为皇族中人,丧期内不允同房的规矩,是必须守的。 之前她在琢园过夜,都是陪他批阅公文,但昨天不一样啊。 厉其琛已经去早朝,进来侍奉的苏嬷嬷她们反应很平淡,提都没提这件事,而跟在苏嬷嬷身边的坠儿她们,还挺高兴温如意留在琢园内,平日里琢园可没这么热闹,但温侧妃一来,就会给她们送吃的,还会带她们做些有趣的事。 「苏嬷嬷。」温如意接过苏嬷嬷手里的杯子,朝门口望了眼,「王,王爷何时会回来?」 「王爷每回外出回来,都会在宫中多留半日,要回来估摸得天黑。」苏嬷嬷见她有些局促,笑着开解,「宫内是宫内的规矩,王爷已经独居一府,有些事儿守过二十七日,也不用太在意。」 苏嬷嬷是想告诉她,以王爷如今的身份,这点小事谁能难为到他头上。 「太皇太后盼着王爷早日有子嗣,这王府也该热闹一些了。」 温如意手握着杯子,呵呵笑着,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将话题撇开:「苏嬷嬷,昨日出门时我见林管事带人运了好些树进府,可是要另修亭落?」 「王爷生辰将至,要赶着将戏楼再修一番。」苏嬷嬷顿了顿,想到了什么,让坠儿去取了两本簿子来,放在了温如意身旁的桌子上,「王爷吩咐,让娘娘帮衬些王妃,这是焦庄的几处庄子,如今交给娘娘打理。」 几句话说了两件事,温如意这情绪有些反应不过来,扭头看去,一新一旧的账簿摆在桌上,还有苏嬷嬷那一如既往的和善笑容。 很快温如意道:「我带回去看看。」 苏嬷嬷扶了她一把,笑着补充:「王爷已有好几年不岑过生辰,过去都是太皇太后召他入宫用膳,今年王爷身兼重任,前来道贺的官员肯定不少,王妃忙不过来,娘娘您可要费心了。」 苏嬷嬷口中的官员不少,那就是满朝文武,摄政王生辰谁敢不来道贺呢,到时候满府都是客人。 回小庭院的路上,除了想这些事外,余下的便是豆蔻的声音:「娘娘,王爷生辰,您可想好贺礼了?」 当然还没,之前想的女红,怕是行不通,不如保守一些,送些别人会送的贺礼,虽然不出色却也挑不出错来,安全第一。 才想完,豆蔻的声音飘了过来:「娘娘的贺礼一定是最特别的。」 温如意扭头看她,豆蔻脸上是小迷妹的神情,对温如意的信任程度超过了所有,丝毫不怀疑自己主子的能力,她准备的贺礼一定是其中最特别的,这谜一样的自信,到底是谁给她的! …… 温如意一瞬变得很忙碌,原先是脂如嫣的事,如今又添了几桩,加上阿荷的事,几乎是没有空暇时间。 而在厉其琛知道萧劲侯府的事的第三天,阿荷从晋王府那儿被带回了定北王府,名义上是为温如意多添个丫鬟,小庭院内侍奉的人本来就少,再添一个与豆蔻年纪相仿的也不奇怪。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阿荷进府的两天后,厉其琛就带着温如意和阿荷,前去萧劲侯府拜访。 用的自然是探望的名头,萧劲侯府过去功绩颇多,如今就是身体破败成这样,还是受人敬重的,平日里也常有人前去探望。 侯夫人倒是想把这件事给推脱了,她近日听了些奇怪的消息,正在为此闹心,可对方是摄政王,定北王都得罪不起,再加个头衔更是不好开罪,侯夫人只得早早去迎人。 见温如意跟随而来时,看起来十分年轻的侯夫人怔了下后,很快笑着迎了他们入内:「侯爷这几日精神好了不少,不过适才喝了药,如今已经睡着了,真是不凑巧。」 厉其琛是踩着时辰来的,再过一刻钟差不多是要用午食,这药喝的不早不晚,令人觉得刻意。 温如意都品出那意思来了,是不想让萧劲侯爷醒着,也就是不想让王爷与他有所交流。 厉其琛没走入前厅,而是站在门外淡淡道:「本王前来,就是探望一下侯爷,睡下也无妨。」 侯夫人脸上神情微滞:「怕是太无理了。」 「侯爷重病在身,这些都是不由己之事,何来无理一说,皇上命本王前来探望,见侯爷安好,本王才好复命。」厉其琛的声音沉了几分,不容许侯夫人拒绝,「夫人请带路。」 这是踢到铁板遇到刺头,混不过去的,侯夫人金氏看了眼候在一旁的丫鬟,随即沿着回廊走去:「王爷您请跟我来。」 跟在厉其琛身后的温如意牵了下阿荷的手,带着她紧跟过去,很快的就到了萧劲侯爷养病的院子。 单看外面,这是下了一番功夫打点的,不论是院子外的池塘还是院内的景致,都呈现出生机来,令人看着心情愉悦,对于养病的人来说,这样的环境确实很不错。 进屋后,外屋的陈设也不像是病居,淡淡的檀香气味飘散在空气里,上好的摆件,偌大的挂图安放在墙上,四处都能感受到打点之人的用心。 直到推开内屋的门,药味飘来时,才令人觉得其中是有病人的。 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温如意是要佩服这种对病人无微不至的照顾方式,萧劲侯爷睡在躺椅上,躺椅摆放的位置在窗边,这时辰阳光正好,倾泻下来暖洋洋照样在人身上,尤为的舒适。 为了推行方便,躺椅下还安放了轮子,这样就免于将人搬来搬去,温如意看向萧劲侯爷的双腿,与常人比起来,毯子下的双腿确实有萎缩的迹象。 「熬过了冬天,连大夫都说不可思议,开春后侯爷的身体一天天见好,我还想着,说不定他很快能开口说话。」侯夫人轻轻抚了下侯爷的脸颊,像是要抚一些阳光,神情温柔,「也好让皓儿多尽孝心。」 温如意看向阿荷,刻意打扮过后,站在云阳身后,阿荷显得很不起眼,原来的阿荷是清秀可人的小姑娘一个,和那萧劲侯爷比较起来,倒真有几分神似。 但阿荷应该是像她娘亲更多一些,萧劲侯爷的面容,即便是睡着也透出些早年间厮杀的肃气来,只在那眉宇间,有神情和阿荷很像。 第一眼看其实并不算明显,得多看几回才慢慢察觉出来,难怪杨夫人说是越看越像。 「多谢王爷前来探望,待侯爷醒来,我一定告诉他。」侯夫人笑说着用身子遮掩了下,大有送客的意思。 厉其琛只转头吩咐:「去问问钱大夫,睡着时可诊治,若是可以,就把人带进来。」 侯夫人没反应过来,什么钱大夫,王爷还带了别人? 「王爷,您这是……」 「皇上命本王请个大夫来给侯爷看看,钱大夫是本王从椿城请来的,他医术了得,说不定能治侯爷的顽疾。」 话说完,明明是该去府外请人的,这儿功夫云阳就将人带到了,是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男子,穿着最是普通的布衣,只有身上的药箱能辨出他的身份来。 而这钱大夫进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对厉其琛说了几个字:「三百两。」 温如意看着他抬起的手,再听厉其琛嗯了声,三百两?莫不是诊金?这年头大夫出诊一次能赚半套三进宅院了?那这钱大夫如今到底坐拥了多少豪宅! 心中的小算盘算的十分快,温如意的视线顺着过去,那钱大夫得了满意的价后,已经掀开药箱,准备诊治了。 侯夫人却有些急了,请大夫又是怎么一回事,要是刚刚进门时就有这个大夫,她绝不会答应让他们来这儿探望侯爷的:「这……王爷,我已为侯爷请了京都城中最好的大夫,他开的药十分有效,您这是,万一两位大夫开出的药不同,究竟该如何。」 「这位夫人,不同的大夫,开出的药有所不同这很正常,您不如将侯爷正在服用的药方取来给我瞧瞧。」说话间,钱大夫已经围好了衣兜,套上长手套后,抬手一掀,卷着的布在桌上滚开,一排粗细不同的银针。 「你不能给侯爷施针。」侯夫人直接拦住了他,「就是要施,也得等我先将侯爷的大夫请过来。」 钱大夫看了王爷一眼,从那布包中抽出两枚银针浸泡在了一旁备好的汤药中,继而是三根四根,话也没停:「我钱往生是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的。」 「可您都尚未诊脉!」侯夫人的声音克制不住抬高了几分,哪有人上来就扎针,这不该先诊脉么!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醒了才好诊。」钱大夫将针捞出来,摆在干净的布上,自己手捧到放在了萧劲侯爷的身上,拿起其中一根,刺在了侯爷的头上。 钱大夫的手速快到侯夫人根本阻拦不及,转眼间十几枚银针就下去了,这人下手也利落的很,掀开盖在侯爷身上的被子,拉开内衬的衣裳后,捏起一枚银子,在心口一处,快速刺下。 「呵!」 下一刻,躺椅上的人睁开了眼,瞪大着眼眸看着最顶上,嘴里发出重重的啊呵声。 侯夫人惊呼:「老爷!」 在侯爷张嘴时钱大夫就扔了几颗药丸到他嘴里,而侯夫人已经无暇顾及吃的是什么,她到躺椅边上,担忧的看着他,抬起头问钱大夫:「你究竟做了什么!」 「自然是催醒的办法,药丸是护心的,往后每日再服三颗,什么时候都行。」钱大夫看起来很草率的将不起眼的药瓶放在了桌上,扭头看厉其琛,「醒了。」 厉其琛朝醒过来的萧劲侯爷走去,也没管他这会儿还是瞪大眼睛在看房梁,只是低下头在他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 许久过去,银针微拔的萧劲侯爷微侧了下头,目光朝温如意这儿看过来,像是在看温如意似的,眼底渐渐泛起激动之色来…… 阿荷站在温如意侧身后,接触到那道目光时,有些疑惑。 后来实在是被那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阿荷想往温如意身后避,在她前面的温如意先动了,状若无意侧了一步,挡住了阿荷半个人后,让躺椅那儿投注过来的视线,更像是在看她。 而萧劲侯爷这道眼神久到侯夫人金氏察觉到了异样,她顺着视线朝温如意看去,只在温如意身后的阿荷那儿定了下就又回到了温如意身上,心中既有些疑惑,又腾升出一股不安来。 这一股不安源自于事情的突发,定北王前来一事是昨天就知道的,但她没料到定北王还带了个大夫,更没有料想到的是这个大夫几番施针就将侯爷给弄醒了,未等她反应,侯爷紧盯着定北王府温侧妃的眼神,又叫她疑惑。 侯爷认识这位温侧妃? 三天前,金氏安插在杨府的人回禀,杨夫人近日动作频繁,好似是打听到了当年和侯爷交往密切的花娘。 这消息金氏并不在意,因为三年来,这个小姑子一直在暗中找人,四处打听十六年前几个在风月场合失踪的花娘,她都知道,只不过没有说穿罢了,对她而言即便是叫她打听到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叫金氏上心的是这事儿后边的消息,当年失踪的那几个花娘中,有人怀了侯爷的孩子。 这消息和今天出现的这个钱大夫一样,令她觉得突兀,但很快她想通了其中的原委,流落在外的孩子才是小姑子暗中找寻的理由,而受谁所托,她自然也清楚。 如今看侯爷紧盯着温侧妃不放,金氏想当然就往那处考虑,这温侧妃去年刚入王府,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算下来,比当初再早上两年,也是有可能的。 可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又与定北王掺和到了一起,难道侯爷早前,还托付过定北王? 正是因为一直掌控在手中的事忽然出了岔子,弄不清到底怎么一回事,金氏便只能照着最有可能的去猜想,视线在温如意身上定了许久后,再回头看侯爷,他的目光却是在看她,四目相对,金氏心中一震。 这眼神和过去三年的浑浊完全不一样,金氏早就习惯了他混混沌沌的样子,口不能言人不能动,这几年来大都是睡着,醒着时候也总这么失神,与她几乎是没有什么交集,似就这么吊着命随时可能会走。 可这一眼,仿佛是要看透她的心思。 金氏嘴巴微动了下,再看时,侯爷已经眯上了眼睛,满脸的倦容。 「侯夫人啊。」 带着殷勤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安静,金氏回了神,转过身看,定北王带来的钱大夫正笑靥盈盈的看着她。 金氏不好对他擅自给王爷施针这件事发脾气,露出了些客套的笑意:「钱大夫请说。」 钱大夫开始拔侯爷脸上的银针:「我这儿倒是有个法子,侯夫人想不想试一试?」 金氏看着那些被再度浸泡回汤药中的银针,心中警惕:「钱大夫这话是何意思?」 「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侯爷这病是治不好了,瘫痪多年,新疾加旧疾……哦不,这新疾也已经是旧疾了,起码有三年。」 听到新疾三年时,金氏的眼神微闪,继而,钱大夫的轻啧声传来:「总之这破絮一样的身子是医不好的,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他今后的日子过的舒适一些。」 温如意微张了下嘴,看了看钱大夫后又看向一脸沉静的厉其琛,他从哪儿挖来的大神,平时就是这么给人治病的?向病人家属说这样的话怎么没被打死。 金氏的脸色很不好看,是以强忍着才没有动怒,但脸色已经是很不愉快了,若非看在这大夫是定北王带来的,她早叫人驱逐出府了,说的这是什么话,诅咒人么! 「钱大夫,不劳你费心,侯爷身边有京都城中最有名的大夫坐诊,他如今已经好了很多。」说罢金氏又转向定北王,「王爷,侯爷已经歇下,您看是不是能借一步说话,好让侯爷能休息好。」 「治了几年都没治好,京都城中最有名的大夫,也就这点水平。」钱大夫将药箱轻轻一扣,抬手,伸出一指,「侯夫人,一千两,我不仅能让侯爷开口说话,还能让他坐起来,今后就不必一直躺着,坐着轮椅能够出门。」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钱大夫的话说完,屋内陷入了死寂,温如意在意的是他开口就千两的诊金,从神情到话语,无处不透着「我是来坑你」的意思,而金氏却是震惊在他后面的话,她很快有所反应,恼怒于色:「钱大夫,这里是侯府,还请你离开!」 钱大夫还是笑呵呵的神色:「偌大的侯府,不至于舍不得这一千两银子。」 嗯,更像个骗子了。 有些本事的大夫,哪个是他这样的,偌大的京都城,包括宫中御医,请了多少大夫来看,都能治好,眼前开口就是一千两,自称能让侯爷开口的人,在金氏眼里,就跟骗子无二。 多说容易生怒,定北王还在场,金氏是憋着多大的气才能不开口骂人,她吸了一口气看向定北王:「王爷,还请移步到偏厅。」 这回倒是没人开口了,厉其琛转身出了屋子,温如意带着阿荷紧跟,钱大夫虽没说话,还露着一副「你可以信我试试,绝对是童叟无欺」的神色,待他们出去之后,金氏给守在门口的人使了眼色叫人跟去。 过了许久,金氏的情绪才能平复下来,她转过身看躺椅,看了一会儿后朝躺椅走去,抬手轻轻替侯爷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襟,又将被子拉起来,盖好后掖了边角,声音有些淡:「定北王今日前来,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托付。」 没人回答她,躺在那儿萧劲侯爷闭着眼睛,什么反应都没有。 金氏也不在意,只自顾着说:「你那妹妹,出嫁多年还心系侯府,惦念你这个哥哥的事,委实是你的幸运,这三年来,暗中调查你旧日相识的那些花娘,也找到过几个人的下落。」 「我初始还想不到你托她做这些的理由。」金氏轻轻抚了下他瘦削的脸,从眉眼往下,到鼻梁,再到脖子,顿了顿后,眼神骤然厉色,「可你竟然还想着她们是否为你生下孩子,我不好么,皓儿不好么。」 五指微缩,指甲描绘的丹蔻显眼,这会儿更像是夺命的骨爪,可金氏终究是没有下手掐他。 「前些年你真的是太累了,左右征战,朝廷也不算亏待我们,如今啊,你就好好休息。」金氏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胸口,字句清晰,「这侯府,萧家,有我和皓儿在,绝不会辱没。」 萧劲侯爷终究是没反应,就好像适才那一眼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精力,如今在药物作用下,已然沉沉睡去,金氏更怀疑那钱大夫的医术,用了什么诡异的手法将人弄醒,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说不定就是骗子的伎俩。 定北王如今是摄政王没错,可这个人的名声本就不好,怀的什么心思也不清楚,请来的人,是真是假,也难说。 金氏思前想后时,那边定北王他们并没有去前厅,而是径直出了府。 一路上都是沉默,直到离开侯府,几个人朝侯府外的街市走去,到了一间茶楼后,进了包厢,钱大夫才露着那招牌似的笑,向厉其琛邀功:「王爷,您这三百两花的可值,千里迢迢将我从椿城请来,来去这几日,可得另外算。」 到他嘴里,三百两的诊金就跟几个铜钱那样简单,好似没收个三千两已经是给面儿了,而瞧他说话的方式,温如意总觉得他们之间的熟悉程度,不像是请个大夫过来这个简单。 厉其琛走到窗边,望向远处,须臾,开口问:「你有多少把握?」 钱大夫还是嬉笑:「站起来是没可能,他伤的太重了,如今五年过去,这腿早就萎缩,让他开口说话倒是没什么问题,看王爷您出什么样的价了,我看那侯夫人是不怎么希望我给侯爷治病的样子。」 厉其琛转身,沉静着神色给了个期限:「一个月。」 「那得加价了,没有两千两,这活儿我钱某不接,万一砸了招牌,这钱也得给,我好带着它们回乡下养老去。」 敢这么和定北王坐地起价的,温如意就见了这么一个,对他的佩服又加深了些,摸老虎尾巴的哪个不是英雄! 「几成把握?」 「七八成罢。」看着他,钱大夫原本嬉笑的神情骤然严肃,「这件事不说,你那药,不能再继续服用了。」 温如意倏地抬起头,在接触到厉其琛的目光后,又很快瞥向窗外:「……」 「本王心中有数。」 「都四年了,再要继续服下去,你今后还想不想……」 后边那些话消失在了钱大夫的嘟囔声中,温如意很努力的在听,还是没能听清楚,忽然的,原本消散掉的声音又恢复原样,在温如意的耳畔响起,无比的热切:「温侧妃,不如让先生我,为您诊个脉。」 温如意是那样的感觉,有个人就那么热切的看着你,没什么恶意,相反是充满好意的,让你不好意思拒绝他,待温如意反应过来,手已经摆在脉枕上了。 钱大夫在她的手腕上盖了一块薄纱,覆手按上,摆着那神情,头微侧,几秒之后,嗯了声。 随后他挪了些些继续按,又嗯了声。 「……」 第三声后,钱大夫松开了手,夸了一句:「温侧妃身体很好。」 「……」温如意憋了半响,「谢谢。」 钱大夫没有再多说,拿起药箱背上,简洁轻快的交代:「给我几天时间准备,我还是住在老地方。」 说罢,对着温如意微微颔首,离开了包厢。 包厢内安静了许久,憋了许久的温如意,终于问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问题:「王爷,这位钱大夫,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温如意脸上的神情与她的情绪是一致的,难以描述,真的是忍了太久,在侯府时她就特别想开口,要知道在她那医患关系紧张的时代里,他对侯夫人那番话,还没说完就得挨揍。 厉其琛沉默了会儿,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没作声,视线朝阿荷那儿看去。 接受到他视线的阿荷,朝着温如意的身后躲了躲,温如意叹了声:「王爷,妾身想先去一趟脂如嫣再回府。」 厉其琛点点头,让云阳送她们过去。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落跑皇后》卷一 作者:木子苏 02、《落跑皇后》卷二 作者:木子苏 03、《落跑皇后》卷三 作者:木子苏 04、《落跑皇后》卷四 作者:木子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