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妻驯夫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六月的午后,闵秋园内一池荷花开的正好,亭内悬着的笼内,一对金丝雀憨憨立在那儿小憩,风一阵,从廊里穿过时透着树丛间带来的凉。 「不要!」 「啊!」 主屋内两声惊叫,吓的金丝雀从树枝上跌下来,慌里慌张在笼子内蹦跳。 这厢屋内更是混乱,身着白衫的少女坐在床上,满头是汗,神情恍惚。 而她视线落到处,两个丫鬟正慌里慌忙的将一个粉衣少女从地上扶起来。 「表小姐,您没事罢?」 「盈翠,快去取药箱,表小姐受伤了!」 年纪小些的丫鬟麻利奔出内屋,这时人已经扶起来了,越佩茹毫不在意额头上的伤,对愣坐在床上的赵菁菁关切:「菁菁,你没事罢?是不是做恶梦吓着了?」 印入赵菁菁眼帘的还是这张看不出一丝破绽的关切容颜,她逐渐回了神,嘴角扯了下:「表姐,疼么?」 大约是她的表情过于怪异,越佩茹伸手轻轻贴了下她的额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请大夫来瞧瞧,外边热,屋里还是不能放太多冰。」 盈翠很快回来,将越佩茹请到了旁边擦药,这给了赵菁菁缓和的时间,她看着屋内熟悉的一切,这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 倘若这不是梦,难道那三年是梦? 齐家与赵家是世交,她与齐景浩从小就有婚约。及笄后齐家提亲,一年后她嫁给了齐景浩。 本应是举案齐眉的生活,在她撞破齐景浩与越佩茹私会后,一切平静都被打碎。 齐景浩摊牌要娶越佩茹为贵妾,她不答应,他便日夜不归,直到她前去寻人,表姐有了他的孩子。 之后她莫名成了害死那个孩子的凶手,为了平息她的「过错」,赵家与齐家做主,让齐景浩娶了越佩茹。 再后来呢…… 贵妾也不够了,所以她「意外」被绑,险遭不测。侥幸逃出来却受了重伤,最终死在了那个山洞内。 绞心的痛传来,赵菁菁用力握紧了拳头,这不可能是梦! 刀子刺入腹中的痛,还有出门前齐景浩那难得温和的模样都历历在目。 「菁菁,去了替我向林夫人问好,一切小心。」 「菁菁这是怎么了?」 越佩茹的声音再度传来,赵菁菁抬起头,四目相对,越佩茹脸上的笑意顿住,声音也跟着踟蹰:「菁菁,你,你这是怎么了?」 赵菁菁敛下情绪没有做声,一旁侍奉的香琴过来摸了下她的手:「小姐,您的手怎么这么冷!」 「还是请个大夫瞧瞧,从侧门带进来,齐家人还在前院,别撞见才好。」越佩茹起身,对赵菁菁的异常很是关切,「别着凉……」 话音未落,赵菁菁已经从床上翻下来,快速的取了外衫披上,朝外面冲去。 「哎!小姐!您不能就这么出去啊!」 赵菁菁一路狂奔出了闵秋园,在即将跨过通往前院的门时,她猛地停住脚,站在原地看着前厅方向。 「小姐!您不能这么出来,要是让老爷瞧见又该说您了。」香琴追赶上来,喘着气给她收整衣服,一面劝道,「今天齐家前来,就是为了给您与齐少爷定日子的,不日就会派人正式提亲,您再高兴也不能如此啊。」 热辣辣的太阳照耀下来,驱散着赵菁菁周身的寒意,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 亲事必须阻止,但这是祖父定下的婚事,她不能冲去前院直接悔亲,否则以父亲的脾气,必会适得其反。 「祖父……」赵菁菁念叨着,眼眸猛地一亮,有了! 「香琴,你去替我准备绳子,细一些,再去准备一坛花雕。」赵菁菁想了下,拦住她,「请表小姐到祖祠,别的不用说,就告诉她,我让她陪我去上香。」 香琴虽不明所以,但小姐的话永远都是对的,她点点头,等着盈翠跟上来后才去准备。 赵菁菁来到祖祠后没多久,越佩茹在丫鬟的陪同下过来了,瞧见赵菁菁后她快走了几步拉住她,掩不住的担忧:「你怎么了,刚刚匆匆忙忙就跑出去了。」 饶是赵菁菁醒过来有一会儿,再看到越佩茹时,她依旧难以克制恨意。 在她投奔到赵家的这数十年里,她对她真心相待,视她做亲姐姐,她想的却是如何占有母亲给她留下的嫁妆,如何成为齐少夫人,如何让她赵菁菁从这世上消失。 「菁菁?」又是这样的眼神,赵佩茹诧异的看着她,伸手想摸摸她的脸,「你究竟做什么噩梦了?」 「没有。」赵菁菁拨开她的手,冲她笑了笑,「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拜一下祖父,今儿齐家来人,我还得要祖父保佑我呢。」 「那你去罢。」越佩茹也笑了,「你与齐少爷青梅竹马,想必他对今日也期盼得很。」 赵菁菁扭头,看着她脸上诚挚的笑容,回了她一个越发灿烂的:「那是肯定的。」 说罢赵菁菁转身进了祖祠,留在外面的越佩茹轻捏着帕子,目光落在她背影上,笑意未散,恍若真心真意。 香琴备好了酒,赵菁菁跪下来先给祖宗牌位磕了头,继而给祖父祖母他们倒了酒。 她的声音随之传出去,不轻不重,正好能让里外都听见。 「祖父保佑,婚事能顺顺利利,将来我和景浩夫妻和睦。」赵菁菁说的虔诚,一句一磕头,是她多年来倾慕齐景浩,想嫁给他为妻该有的样子。 在她跪拜到第三次时,话音未落,曾祖父的牌位忽然倒了下来,还压倒了底下祖父的牌位,咣当一声落在了供桌上。 声响之大,直接将赵菁菁和盈翠吓着了,木愣愣的看着掉下来的牌位。 在外等候的越佩茹听到动静探进来,看到这一幕时也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 缓过神来的盈翠一副吓哭状:「太老爷,太老爷的牌位掉下来了,还把老太爷的,也,也压倒了。」 第2章 明明窗户都关着,也没风吹进来,牌位怎么会倒……这,这也太不吉利了! 「难道曾祖父不赞同我嫁给景浩?」赵菁菁看着倒下的牌位怔怔说了句,歪倒在了蒲团上,晕了过去。 …… 齐家前来议亲这天,赵家接连出了几件事,先是借住在家的表小姐受小伤见了血,继而祖祠内太老爷与老太爷的牌位倒了,之后大小姐晕过去,大夫前来查看,说是受惊过度,昏迷不醒。 议亲的事暂被搁置。 赵菁菁再醒来时,耳畔有细碎的声音,她睁开眼,看到母亲严氏坐在榻边,正与越佩茹说着话。 视线往下,她与趴在床边的赵慕慕对上了视线,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透着高兴,扭头就喊:「娘,姐姐醒了!」 严氏起身,恰到好处的关切:「可好些了?。」 赵菁菁装着不知:「母亲,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昨天下午你晕过去后就一直没醒,大夫给你开了药,等会儿吃些清淡的垫垫胃先。」 「齐家人是不是走了?」 严氏点点头:「你父亲已经与他们说好,择日再来。你不必担心,婚事不会受影响的。」 赵菁菁垂眸,没有作声。曾祖父的牌位倒了,婚事自然不可能就此作罢,昨日那么做只是为了拖延议亲的时间。 「你别担心。」一双手忽然伸到赵菁菁身边,握住了她的双手,抬起头,赵菁菁对上了越佩茹温柔的目光,「你与齐少爷两情相悦,婚事又是早早定下的,郾城人都知晓,自是不会变的。」 在她们身后的严氏听到这番话,眉头微皱,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缓缓摸着赵慕慕的头发。 赵菁菁将手从越佩茹手中抽出来,轻笑:「表姐,外面的人只知道齐赵两家有婚约,两情相悦可不是这般用的。毕竟齐家还没上门来提亲,这么说的话好像我与景浩私相授受似的,不好听。」 越佩茹楞在那儿没有反应过来,可这是赵菁菁平日里最爱听的话了。 很快她敛了神色,柔柔道:「你说的也是,这些话的确不好叫外人听着,我也是怕你心中有忧。」 「怎么会,就如表姐说的,婚事是祖父定下的,成亲也是迟早的事。」赵菁菁看着她额头上青红的那一块,笑容转了愧疚,「昨日的事真对不住,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表姐变得凶神恶煞的,叫人用白绫勒死我,醒来后没反应过来……」 别说越佩茹,屋内的人都愣住了,唯独趴在严氏怀里的赵慕慕显得十分好奇,童言无忌:「表姐为什么要叫人勒死你?」 严氏轻拍了下赵慕慕的额头:「你大姐姐做的噩梦。」 赵慕慕依旧好奇:「可表姐平时待我们这么好,大姐姐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噩梦,我就没梦到过。」 严氏揉了揉她的头发正要说话,赵菁菁笑道:「梦多怪诞,噩梦通常没什么缘由。」 越佩茹跟着点头:「是,梦多怪诞,什么样的都有。」 赵菁菁不是没瞧见她悄然握紧的手,嘴角笑意未散,往后靠去:「这件事是我不对,我这儿还剩一盒玉凝膏,你带回去每日抹,定不会留疤的。」 越佩茹显然也不想继续呆着了,柔着声让她好好歇息,带着丫鬟离开了闵秋园。 赵慕慕还想多留会儿,被严氏给带了出去,屋内很快就剩下赵菁菁与两个丫鬟。 赵菁菁即刻吩咐:「盈翠,取纸笔来,香琴,你取二百两银票带在身上,等会儿连信一起,送去清风观给王道长。」 香琴是她身边最沉稳老练的丫鬟,办事利落可靠,出去半日回来便复命说办妥了。 接下来没一句多的话。 盈翠在边上侍候着,明显想问两句,但看自家主子就着檀木方桌开始作画起,一下惊掉了下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赵菁菁铺开了宣纸,精心作画,这一画就画到了日落西山。 全神贯注。 不单是盈翠,这苑里的丫鬟们都晓得自家姑娘精细活儿一窍不通,最头疼就是描绘女红,却偏爱金算盘珠子叮呤当啷的清脆响动。 眼前这一幕跟转了性子似的,盈翠奉茶的时候往前了点,就看到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小人儿,一圈儿,一竖,杵两根棍儿,横七竖八的连成一片,让人看不出丁点头绪。 「小姐这画的……」 赵菁菁搁下笔:「众生百态。」 香琴闻言抽了抽右眼皮子,方才小姐脸上那阅尽千帆的神情恍若错觉,明明还是不着调的那个。 一向巧言的盈翠憋足了劲,终于想出个夸词来:「小姐画的,真不一般。」 赵菁菁端着欣赏了会,嘴角那一抹逗弄的笑意渐渐淡了去,这画上画的可不正是她三年来所经历的浮世绘,临死前那一幕幕走马观花从眼前划过,除却满心彻骨的寒意,便是深深钦佩,钦佩那二人能有如此演技。 糊弄过了所有人。 她从小爱慕的那人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但得偿所愿嫁得心上人后,那些欢喜与期许在山洞挣扎垂死的一夜里,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磨得她血肉无存。 赵菁菁骤然捏紧了画纸,好一个郾城公子佳人…… 「老爷回来了,请小姐到前厅用饭。」从门口传来丫鬟的通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赵菁菁蓦然回神,松了手,目光泛冷。 她这一辈子太过顺遂,顺遂到那事情来临之际她应付不及,一环扣这一环的局,直到临死前方才悟了个透彻。 越佩茹曾指着她哭诉,说从一开始就错了。 也好,那就让他们看看如何才是对的…… 「小姐?」 「嗯。」赵菁菁又一次回神,「换身衣裳就去。」 第3章 身上的白绸衫子绣了海棠,如皑皑白雪上落了殷红,一点一点饶是碍眼。 赵菁菁换了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沁了绿的玉镯子挂在手腕,衬得那腕子越发莹白纤细,旋即那手悄然在袖下握住,朝着前厅走去。 檐下拢着轻纱的素粉灯笼随风轻晃,晕开淡淡昏黄,投照在长廊下,也照得地上的影子纤细单薄。 父亲说,她骄纵任性只怕将来夫家会嫌,齐家儿郎看着长大,齐赵两家又是世交,知根知底儿能护着她到底,换作旁人他不放心。 他说外头不比在府里,相夫教子,日子绵长,需得二人同心。 他还说齐景浩若对不住她,有爹在,必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赵菁菁走到前厅时,那儿灯火通明,圆桌以赵国公为首的人都已落了座,空了的位置便是她的。 「菁菁来了,怎的这脸色这般差,可是身子不舒服?」站在赵国公身旁侍候的女子娇小柔弱,正好对着赵菁菁进门的方向,一眼便瞧见她关切询问道。 而赵菁菁一下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所在。 赵菁菁则看着赵国公,回想起这三年来和国公府的疏远,似乎是从越佩茹每次探望她说起府里如何如何,潜移默化成了出嫁了的外人。后总是因缘岔开,以至于这三年间她见父亲的面竟屈指可数。 这样一个对视,就让她憋了一路的眼泪盈在了眼眶里。 赵国公原本是故作严厉,教导子女守时克己,却在对上那双盈着水光的双眸时,神情松动了些。 「白日里惊吓不是小事,不舒服就不必强撑,回去歇着,再让大夫给看看。」赵国公更担心惊吓那一桩背后,是小女儿家的情深所系,一想起来便头疼。 赵菁菁眼里的水光更盛,以至于喊的那一声爹都软软糯糯的,透出些许撒娇的意味来,效果出奇得好。 就连严氏都不免轻蹙眉头凝着她,这是转性了?还是又想求什么。 「女儿无碍,只是告慰祖宗却不想惊扰,心里甚是惶恐。」赵菁菁垂眸道。「爹,此事非同小可……」 赵国公原是做好了要听她闹一顿的准备,听到这话略有意外,再看她神色认真切切实实是为这事儿忧虑,忽然又有了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你莫担心,好好休养就是,婚姻大事事关终身,不是一时就能议定下来的。」 「老爷的意思是?」严氏听出话音,诧异问道。 「手里打算置办的且先停一停,议亲挪到一月后再说。」赵国公此言一出,惊了四座。 身后的阮姨娘更是听出这后面办不办两说的意思,睁圆了眼睛:「那菁菁和齐公子……」她猛地瞥见赵菁菁投过来的目光,下意识地就弱了声儿,「门当户对,不应是天赐的好姻缘,这可是老太爷定下的。」 赵菁菁如今再听‘天赐姻缘’这几字心中只觉讽刺至极,余光里扫见越佩茹如阮姨娘一般的担忧神情,毫无破绽,便低声道:「姨娘,若这是祖宗警示,我与齐公子恐怕就不是良配了。」 这话,正正戳中了赵国公的心思,联系白日里去的道观,王道长所言。心中拿定了主意,道了一声‘用饭’便将众人意见全都按下了。 直到饭毕离席,赵菁菁都乖巧得很。 在众人看来,是因在祠堂那受的惊吓不小没有缓过神来。 越佩茹照往常一样跟上了赵菁菁,夜里小径通幽,竹林掩映投下交织的暗影,影影憧憧。 「菁菁,虽说这话不该我说,但我和你处得久,晓你心意,你当真要为这等怪力乱神之事辜负自己和齐公子心意?」 赵菁菁突然在背光处停下了脚步:「不然,你以为我能如何?」她的面庞隐在光影明灭间,语气幽黯晦涩。 在越佩茹听来是胆小又无措,蠢而不自知:「放弃未免可惜……」 「是可惜我还是可惜你自己,越佩茹,我发现我连一点忍你的耐心都没了。」赵菁菁从背光中露了面儿,眼神冷冽,直击人心。 越佩茹被骇住,惶然退了一步:「菁……菁菁?」 「那就只有让你离开国公府,亦或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接下来的一句,直接让越佩茹僵硬立在原地,脸上却还能浮现起担忧与惊怕交杂的神情:「菁菁,你这是怎么了,怎的说话这般……你是不是哪里不……」 「看来是真的很怕回去呢。」赵菁菁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令越佩茹温婉神情出现裂痕,露出一丝丝惊慌,随后蔓延。 「菁菁……」 赵菁菁像是戏耍够了,一瞬便收敛了所有情绪,换上了笑嘻嘻的神情,亲昵挽住了越佩茹的胳膊:「吓着了没?」 越佩茹心神未定的看着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赵菁菁哈哈大笑:「前几日我看了个话本子,里面有一段讲的甚是不错,你看我演的如何?」 「菁菁……」越佩茹浮了个苦笑,心跳仍如鼓敲,「什么话本子?」 「写鬼怪复仇的,十分精彩,哎你等等,还有个结尾……」赵菁菁松开她的手往前跑了几步,蓦地回头,神情转了冷漠,在小径中森森然的看着她。 越佩茹攥紧了双手,面色泛白,轻呵了声:「难怪你昨日做了噩梦,原来是看了这些怪力话本子,这几日别看了,万一又睡不好。」 赵菁菁看了她一会儿,笑靥更换了冷漠:「我还想拿给表姐你一起看的。」 「我胆儿小,你不吓我已经是阿弥陀佛了,还让我看啊。」越佩茹走上前,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嗔笑。 赵菁菁挽了她,之后两个人说说笑笑,毫无间隙,直到在闵秋园前分开。 「小姐。」盈翠和香琴跟在她身后,一直到目送了越佩茹消失不见,才出言提醒。 第4章 赵菁菁转身,神情早已淡下:「父亲在王道长那儿停留了多久?」 香琴垂眸:「一个时辰。」 赵家有如今的光景,还要仰仗早年前曾祖父受过一位道士指点,认识了当时的庆王爷,受荐任重。 所以祖父也好,父亲也罢,对这些都是十分看重的,即便是那位道长已经过世,依旧年年给清风观送去不少祭礼。 而这桩婚事,祖父亲自定下,事关两家关系,父亲自然不会因为她说不而作罢。 于是她在祖祠弄倒了曾祖父的牌位,再让香琴送信到清风观给王道长,求他帮忙。 父亲说往后延迟一月再议,对她而言时间足够了。 赵菁菁走入亭子,望着笼子内的金丝雀:「说起来,小的时候王道长还说我是有福气的人。」 「小姐本来就是有福气的人。」盈翠给她倒了茶,有些担忧,「就是您和齐公子的婚事,不知会不会有影响。」 「那就不嫁了。」赵菁菁在笼子里添了些食,低头看着两只小雀争抢。 盈翠在旁看着,想了会儿认真道:「过些天万花园有赏荷宴,小姐可以去瞧瞧哪家公子好,再挑一个。」 赵菁菁笑了:「嗯……那可是个大日子。」 也不知是不是那日小径内赵菁菁的异常吓到了越佩茹,还是担忧自己额头上的伤好不了。 此后几日她都没来闵秋园,但赵菁菁知道,万华园的宴会她必定不会缺席,毕竟身在赵府,她平日里不便单独出去,这是难得能与齐景浩见面的机会。 果不其然,十六这日早晨,越佩茹准时出现在了前院。 马车行径在街上,越佩茹关切的看着赵菁菁,第三次关切:「昨夜没睡好?」 赵菁菁懒洋洋靠在垫子上,嗯了声,嘟囔:「话本子太好看了。」 越佩茹笑了:「昨夜怎么不早点睡。」 「表姐这几天都不来我这儿,我没事做。」赵菁菁换了个姿势,看起来恹恹的,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越佩茹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放到了她手中:「我可没闲着。」 赵菁菁这才有了些精神,端详着手中的香囊,夸道:「表姐的女红就是好,也不知道谁今后有福分娶了你,哎,回头我和父亲说说,去年新进的官员里有好些年轻的。」 越佩茹轻推了她一把,满脸羞红:「你别闹!」 赵菁菁盯着她,调笑:「还是你有意中人了?」 「你别取笑我了,我哪会有意中人。」越佩茹通红着脸从她手里要抢香囊,「还说,不送你了!」 「别啊表姐,哪天你有了意中人给别人绣,我怕是没机会再拿到了。」赵菁菁捏着香囊,忽然又凑近她,「真的没有?」 越佩茹摇头,将她按了回去:「别闹,我整日在府中,岂会有与人接触的机会。」 「那正好,你没有意中人,我让父亲给你挑一个。」赵菁菁收了嬉笑的神情一本正经道,「你来赵家八年了,那边也说了不再管你的事。父亲代我母亲替你做主,再由我给你把关,以我赵国公府的名头出去,定能选个好的。」 察觉到赵菁菁不是说玩笑话,越佩茹愣住了,她很快反应过来,握了赵菁菁的手,劝阻道:「能得你们收留已是感激不尽,又怎么能劳烦其它,再者还有叔父他们在,眼前还是你和齐公子的事更重要,伯父不也说了,府内近些日子不宜操办事情,你若去提,怕是要让伯父生气。」 赵菁菁垂眸,嘴角微扬,为了不让她去和父亲说,连八年来从未出现过的远房叔父都搬出来了,是当她不知有结切书的存在么。 这时马车缓下来,停在了万华园外,越佩茹借此终止了谈话,进入园子时的脚步都急促了几分。 郾城内有几个游园的好去处,其中万华园的荷花最负盛名,也是这时节里夫人小姐公子哥儿们举办宴会的首选之地,几乎十来天就有一次,接到请帖多的,一个月要来好几趟。 赵菁菁常来万华园,对这儿熟悉的很,进园子后经过两道弯回廊就能看到园子内最大的荷花池,她们来的不算早,这会儿荷花池周边的亭落阁楼内已有许多人。 「表姐,我们坐那儿。」看着越佩茹要往前走去,赵菁菁喊了她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空着的亭子。 两个人进入亭子坐下,很快就有侍奉的丫鬟过来奉茶果。 赵菁菁看着摆上来的果脯瓜点轻叹:「梁家今年的宴会不如去年了。」虽说是时下新鲜的,可不算好,要知道粱府去年在万华园办的宴会,上的是驱车冰运回来的南枝,寻常人家见都未必见过。 越佩茹轻笑:「年初粱二爷做生意赔了的事,闹的满郾城都知道。」 「所以他们今儿的宴会,也不是摆给我们看的。」赵菁菁朝正前方的阁楼努了努嘴,开着的窗户内隐约可以看到女子的身影,摆着衣袖,像是在跳舞。 越佩茹看到了从阁楼走出来的男子:「广庆王府世子?」 「可不止,我远远瞧了眼,郾城中最会玩乐的公子哥都在里面。」 略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菁菁怔了下,转过身去,看到青稚可爱的脸时忽然鼻头一酸,话也跟着出了口:「你哥哥不也在里面。」 杜若儿回怼她:「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来梁家宴会。」 「谁说我要成亲了。」 「婚约都定下了,可不就是等成亲。」 「哎,定下归定下,那也只是口头上的。」 「难道你不想嫁?」 「再考虑考虑也无妨。」 「……」杜若儿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赵菁菁你存心气我是不是!」 赵菁菁笑了,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站着不累?」 第5章 杜若儿哼了声,但还是过来坐下了,为了报复她,直接从她手里抢了剥好的核桃:「就听你嘴硬,真不让你嫁,你还不得从这儿跳下去。」 赵菁菁脸上笑意一顿,看了眼亭落外的荷花池,是了,以她赵菁菁过去对齐景浩的心仪程度,若不让她嫁,真会闹一番。 一旁越佩茹看笑了:「你俩见了面就吵,可这感情是越吵越好。」 「谁和她好啊。」杜若儿气哼哼朝旁边躲,不肯承认,「我是看她可怜。」 「行行行。」赵菁菁亲手给她喂了一口糕点,「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就可怜可怜我。」 「呸呸呸,你想噎死我!」杜若儿瞪着她,给自己喂了一口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罢,想要什么?」 赵菁菁却是笑盈盈看着她不说话,看的杜若儿心里有些发毛了,将茶往她跟前推:「喂,你可别看上我那血珊瑚,我哥给我的生辰礼。」 「不夺你所好,你若喜欢,我那儿也有一尊,改日给你送过去。」 杜若儿惊着大眼睛问越佩茹:「她是不是病了?」要不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越佩茹掩嘴笑着:「前些日子是有不舒服过。」 杜若儿嘴上嫌弃,人不自觉的关心:「要不让我哥去给你看看?」 赵菁菁摇摇头,听着她说这些话,心里胀鼓鼓的很想哭,这个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也是从小吵到大的好朋友,在她出嫁前一个月,出意外死了。 而她当时因为忌讳婚丧之事,都没能去送一送她。 「哎哎,你这样看着我也没用,血珊瑚我是绝对不会送给你的。」杜若儿跳了起来,转头看阁楼那边,担忧起自己哥哥来,「不成,我不能让哥哥留在那儿,太混了,菁菁我晚点再来找你。」 说完后这丫头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越佩茹望着她背影,眼中闪过一抹羡慕,很快掩了去,笑着道:「杜姑娘还是这么风风火火。」 两个人又在亭子内坐了会儿,期间有相熟的人经过,坐下聊了会儿,时间一晃就一个时辰多过去。 越佩茹逐渐有些坐立不安。 赵菁菁看在眼里,并未说破,过去来参加梁家这场宴会时,齐家已经向赵家提亲,宴会时为了避嫌,她并没有去找齐景浩,中途越佩茹借口不舒服离开过一个多时辰。 所以今日,她一定还会和齐景浩见面。 越佩茹朝亭子四周看去,放在膝上的手捏紧着帕子,几度想开口都被赵菁菁打断,她泄了些情绪:「菁菁……我……」 「表姐,我有些不舒服。」 越佩茹紧握的手忽然松开,如同她的神情一样,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起身扶她:「怎么了?」 赵菁菁扶额,装不适:「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现在有些难受,我想去小阁里休息会儿。」 「好,好,我扶你过去。」越佩茹挽着她往就近的小阁走去。 靠下后,赵菁菁可怜巴巴道:「我想吃西街的藕粉圆子。」 越佩茹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行罢,我去给你买,你歇会儿,若实在不舒服,就直接回府去。」 赵菁菁摆了摆手,眯上眼休憩。 越佩茹轻手轻脚走出去,和上门后还嘱咐盈翠好好照看小姐,继而带着丫鬟离开了小阁。 一刻钟后,赵菁菁出现在了万华园西侧的梅花林。 梅花林只有在赏冬雪时才有人,这时节里面几个亭子都是空的,连下人都没有。 赵菁菁来到最西侧,这里有一座小阁楼,背挨着一片梅花树,算是其中最隐蔽的,但赵菁菁没有看到有人看守。 难道不在这儿? 赵菁菁绕到了阁楼后,正想往窗户那儿靠,没注意的脚下忽然绊到了一物,低头看去,一条腿横在了她脚下。 赵菁菁往旁边看去,面色潮红的年轻男子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像是死了一样。 莫非真的是死人? 她吓了一跳,在原地站了会儿后,大着胆子伸出手,颤抖的朝他鼻子伸出手去。 感受到了缓缓的呼吸热气,继而她闻到了浓重的酒味,赵菁菁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个醉鬼。 正要起身,地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那眼里盛着潋滟水光的醉意,乃是天生的风流多情,冷不防对上令人生愣。 也就在此时,她上方阁楼的窗户开了。 赵菁菁当即反应过来变了脸色,一把捂住那人的嘴,凶巴巴地瞪着他。 你敢说话试试! 男子显然是喝懵了倒在这儿的,见她这般略挑了下眉,风流肆意,还带着一丝的邪气,却也没反抗。 「现在好些了?」温润的声音从窗户内传出来,赵菁菁脸色一沉,很快听到了越佩茹柔弱的声响,「好些了,还好有你在。」 男子的声音离开了窗户:「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别担心。」 声音沿着风声,传送入耳。 身边滚烫热意的来源无法忽视,赵菁菁这才意识到自己和这醉酒男子靠的太近了,近到那葡萄酿熏得她都有些热了起来。她忙起身,又怕他说话,双手捂了回去低声道:「你别出声。」 男子一副醉态,也没吭声,直接不耐烦的闭上了眼。 赵菁菁这才松了手,盯着他看了会儿,确认他又睡过去了,才挪到了窗户底下,恰好听到越佩茹提起她。 「菁菁不舒服,我借着她想吃藕粉圆子才得以出来,我还怕今天见不到你了。」 「她又指使你!」 「不,不是的,她让盈翠去买,是我……」 「你不必替她说话,她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刁蛮任性,要不是祖父定下这婚事,我绝不会娶她。」 第6章 「景浩,你别这么说,菁菁她十分喜欢你。」 「她的喜欢与我何用,不过也多亏了她,我才能认识你。」 「……」赵菁菁扯着手中的帕子,来时心中满腔的怒意,被这一阵阵的恶心取代。 「景浩,你们的婚事被搁下,我有些担心。」 「不必担心,下月父亲就会亲自去赵家。」 「可是……伯父他素来信奉,从清风观回来后他的态度就很奇怪,加上菁菁她……」 「她怎么了?」 「她同意婚事搁下,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而且那日,去祖祠前她还做了噩梦,醒过来时看人的眼神十分可怕。」 屋内静了下,忽然传来王景浩的怒声:「你额上的伤是她弄的!」 越佩茹急急道:「不,她不是故意的,当时她是被噩梦惊着了,你别怪她。」 「茹儿你太善良了,她这般歹毒你还要为她说话。」 「我母亲早逝,父亲离家不知所踪,寄人篱下……本就该感恩的,又岂敢怪谁……」低低的啜泣声,越佩茹柔柔道,「我如今就怕你们的婚事……今后再也见不到你。」 窗外,赵菁菁幽冷看着前方的梅花树,盛怒之后,心骤然平静下来。 所以,是以连老天爷都瞧不下去,才会给她离开这炼狱的机会。 「无妨,过两日你陪她去寒山寺,我自有办法让她去和赵伯父开口。」 「我信你。」 屋子里的说话声渐渐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掺杂着暧昧嘤咛的悉悉索索响动。 一阵寒颤袭上来,赵菁菁僵直了身体,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就撞上了一堵温热肉墙。 酒气扑鼻而来。 「小娘子这是瞧见什么好看的了?」年轻男子不知什么时候起的,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此时垮着半边身子的力道悉数压在她的右肩膀上,那话更像是贴着她耳廓说的呢喃情话似的。 那调调轻的只可闻气声儿,偏又格外亲昵。 赵菁菁想甩开他,奈何被重重压制着,又不敢惊动屋子里的人,正不得法之际,余光瞥见了男子嘴角的恶劣笑意。 「要不然棒打野鸳鸯的戏码也是不错。」男子醉醺醺的,噙着兴味来了劲儿。 眼看他要挪开去,赵菁菁连忙把人拽回来,那人果断又压在了自己身上:「小娘子这般舍不得我呀?」 赵菁菁被此人的厚颜无耻生生噎着,只是眼下不是纠缠的时机,她几乎是托抱着把人拽离了梅花林。 而那人无赖地勾着她的脖子,喋喋不休:「小娘子用的哪家的香膏,如此好闻?」 「好好的前园不待,跑这里来,莫不是看上齐家那伪君子了罢?」 「不吭声,是被我说中了?可你这看人眼光未免也太差了。」 赵菁菁一顿,黑沉着脸色一脚踏出梅花林,拼着全力把人从身上甩下来。 然而那人却轻巧的旋身落定,含笑抱胸站在了她对面。 「你无赖!」这人分明是装醉戏弄自己! 「别这么说嘛,我都没说你偷窥成癖。」年轻男子噙着笑,眼里兴味盎然,上下扫视了番,「这么细看,小娘子生的果然美貌。」 他的目光从上及下,停留在她胸前,突然十分惋惜:「就是再发育发育就好了。」 赵菁菁的白皙的面庞随着他的视线陡然飞上霞一般的红晕,登时恼怒:「你……无耻!」 这张脸美则美矣,先前看还寡淡,这会儿生气的样子却十分盛气张扬,很是勾人。 勾得霍长渊心底无端爬起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 「小娘子是哪家的,要不哥哥再等你个两年——啊!」 霍长渊脚背上兀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疼得他‘嘶嘶’的直抽冷气。 赵菁菁死死踩住又狠狠碾了碾,满脸狰狞,将那屋里的气也一并发泄在了他身上:「姑奶奶是你这辈子、都、不、配、肖、想、的女子!」 她撂了话就走,离那登徒子远远的。 让这人胡搅蛮缠闹了一通,赵菁菁此刻反而冷静下来。 她不是没想过让这两人暴露人前,身败名裂,可若是借由这荷花宴却是不妥的,越佩茹这些年没少做姐妹情深的戏,同进同出,她若出事,怕是要连累国公府名声,教女不严,更会影响慕慕她们今后的议亲。 二来,以越佩茹那番心思,真撒开了,指不定还能借此成事搭上齐家的船。 岂不便宜她了。 这般想着,赵菁菁便没顾着前面的路,险些和来人撞到了一起。 「小心。」男子温润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胳膊就被人虚虚扶住,待她稳住了身子便飞快收了回去,透着份矜贵自持。 「宗郴哥哥!」赵菁菁望着来人,眉眼沾染了深深笑意,「宗郴哥哥是被若儿捞出来的罢?」 面前和杜若儿站在一起的男子就是杜家长子杜宗郴,在翰林院任职,生的眉清目秀,斯文俊逸,像极了话本里惹妖精们垂涎万分的俊俏书生。 杜宗郴听闻她打趣,露了几分笑意:「先前听若儿说你抱恙,还有些担心,如今看来,是多虑了,还有闲心打趣起我来了。」 「不敢不敢。」赵菁菁俏皮咧了下嘴角,眉眼弯弯。 杜宗郴因年幼时身体不好养在他叔父身边,从而承袭了一身好医术,谦和温润的翩翩公子又妙手仁心,洁身自好,在京城之内爱慕追随者甚多,从城头排到北街外都不是虚言。 就连赵菁菁自己在他面前,也不免会端上几分,生怕亵渎了这位谪仙般的人儿。 「我把我哥带回来就发现你们不见了……」杜若儿不满说道,就被从她来的方向传来的喝彩声打断,不禁回望那地方蹙起眉头,「这郾城里就是有像霍长渊那样的纨绔子才带坏的风气,那一帮公子哥儿跟着他学就罢了,竟还想带坏我家哥哥!」 第7章 护兄狂魔杜若儿绝对是把霍长渊列作头号敌人的,毕竟那人一来,就约她哥哥给小倌楼的伶人看病,简直是有病! 赵菁菁听说过那混世霸王的名声,男女不忌,郾城里出了名的混不吝,这回还是站了杜若儿那头:「宗郴哥哥还是离那人远些的好。」 「菁菁何时也在意世俗偏见了,江林王府世子其实也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不堪。」杜宗郴替霍长渊言说道。 他话音一落,便让身边两名少女同时做了皱眉表情,对视一眼,杜若儿默契地岔开了话题:「方才那阁楼里也不见齐家公子,这你俩婚事还未定,他便这样‘明事理’,还不赖嘛。」 「不是未定,是以后都无关。」赵菁菁垂眸,掩过了眸光却是正色道。 这话杜若儿方才就听到她说了,什么考虑考虑,她还以为是故意玩笑,这时候听她再说起开始怀疑她说的是真:「你究竟……怎么想的?」 「他可是做了什么让你伤心难过之事?」同时发问的还有杜宗郴,语气略有些发沉。 「他敢!」杜若儿拧起秀眉,呛声道,「虽然你平时娇蛮任性,有时候也不大讲理,还不靠谱,可配他是绰绰有余。他要是敢,你不早扒了他的皮!」 赵菁菁确实打算把两人皮扒了来着,于是便对着熟谙她内心想法的杜若儿笑得愈发动人,直把她看得发毛得往杜宗郴背后躲了半步。 她便直直撞上了杜宗郴的视线,清润的,不乏担忧的,让人感受到温暖,她暗暗叹了一声,便将家里祖宗牌位掉落的事同二人说了遍,凭她胡诌的本事,唬得二人一愣一愣。 「自那日起但凡我有点念头,便会连夜噩梦,祖辈的启示或许真的说明我和齐公子并非良缘。」赵菁菁直接道,「我想退婚。」 杜若儿张着嘴,好半天才嘟囔出一句:「我信你个鬼!」话刚说完,就被赵菁菁挽住胳膊,朝着花厅宴席那往回走。 「出来老半天了,都饿了。」 一说饿,杜若儿亮了亮眼,「哥哥差人买了西街的果子糕点,便宜你了!唉不对,我怎么觉得你是在糊弄我呢?」 「我哪敢呢,婚姻大事本就该慎重,必须挑个让祖辈满意的。」 「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没有。」至于齐景浩和越佩茹那糟心事,她现在还没法说。 「答那么快就是有鬼,不过那齐公子也就一般般吧。」 「是是是,郾城里哪有比得上你大哥的……」 两个人拌着嘴往前,并未发现有人自听闻那句退婚之后便僵立在原地,怔怔凝着那少女背影,像是不置信,又像是从止水心间吹拂起一丝波纹,接二连三,震荡不已。 等越佩茹再次回到花厅,还带着让人从西街买回的藕粉圆子,再看桌上‘云锦斋’的点心果子,僵硬了一瞬,转瞬即逝,笑着道:「这份圆子可叫我排了好长的队。」 「原来去这么久是排队,我还以为表姐在园子里迷路了。」赵菁菁说完,却是碰都没碰那份圆子,「这会儿饱了吃不下,带回去吧。」 越佩茹看着那份齐景浩差人买回来的藕粉圆子,掩过了眸子里细碎的暗芒,垂首应好。 旁边的杜若儿单纯,吃饱了不饿是再正常不过的理由,和赵菁菁说着近日郾城里的新事儿,却不知在越佩茹看来是两人将她摒除在外的嫉妒心思。 只是越佩茹做惯了‘倾听者’,脸上丝毫不显就是了。 等从荷花园回到国公府,已是近傍晚的光景。 云霞漫天,遮天蔽日。 赵菁菁微微仰头望着那景,落日从云层挣脱而出,将层层叠叠的云障染得血红。 「还是齐公子周到,临别赠香,这安神香许能让菁菁你不再做噩梦了。」越佩茹瞥见盈翠手里提溜的盒子道。 赵菁菁淡淡应了一声,便要回房。 「菁菁!」 「表姐还有事,我今日累了。」 越佩茹仍是不大习惯面对这样忽冷忽热的赵菁菁,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应对,事关她将来,神情愈发温柔道:「你受了惊吓,待缓缓,过两日我陪你去寒山寺祈福可好?」 赵菁菁闻言,觑着她良久才笑道,「还是表姐为我思虑周到,自然是好。」 言罢,关了门,赵菁菁脸上的笑意骤散。 更换过衣裳,赵菁菁坐在小榻上,香琴端了碗冰镇的红豆汤,前面是从万华园离开时杜若儿让带回来的云锦斋点心。 但赵菁菁坐在那儿迟迟没有动,待到红豆汤里她最爱的冰沙都化了,才慢吞吞的拿起了块点心,但也只咬了一口就作罢,望着窗外暗下的天,心思游走。 「小姐这是怎么了?」送水进来的彩蝶见此,悄声问香琴。 香琴摇摇头,看了眼她手里端着的盆子,伸手试了下温度:「太凉,去换烫一些的。」 「六月天,小姐不喜欢太热。」 彩蝶的语气理所当然,越过了香琴直接把水盆摆在了支架上,笑着道:「小姐,您可是在想齐公子?」 赵菁菁回了神,搅动着红豆汤:「我确实是在想他。」 彩蝶自觉猜中了小姐的心思,脸上笑盈盈的:「小姐放心,您与齐公子的婚事定不会有问题的。」 「但如今祖先昭示,或许真的是我们没有缘分。」 「老太爷定下的婚事,怎么会没有缘分呢,兴许是那日风太大,吹倒的牌位。」 赵菁菁眼底闪过锋芒,抬头时已是忧愁:「但父亲很重视。」 「老爷一向疼爱小姐,对小姐亦是有求必应,只要小姐您坚持的,最后老爷一定还是会顺了您的心意。」 顺了她的意思么…… 赵菁菁瞥见彩蝶手腕上的银镯,当她的丫鬟再从越佩茹那儿拿些好处,日子倒是滋润。 第8章 「倘若父亲定是不答应,你说怎么办?」 彩蝶想都没想直接道:「小姐可以找齐公子想想办法。」 「彩蝶,你胡说什么,小姐怎么可以去找齐公子说这种事!」香琴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眼下婚事未定,事关小姐名声的事休要再提。」 彩蝶愣了下,下意识做了个瘪嘴的表情:「我这不都是为了小姐。」 赵菁菁扬手:「彩蝶,你把药膏给表小姐送去,额头的伤马虎不得。」 彩蝶出门后,香琴默默的从烧水房内又端了盆热水,倒上些羊奶,用帕子浸着水给赵菁菁擦手。 赵菁菁好笑的看着她:「不说了?」 香琴眼眸都不抬一下,仔仔细细给她擦着:「小姐自有主张。」 「眼下是有件事,要让你叔父出一趟远门,去甘州。」 香琴这才抬起头:「小姐要去越家?」 「姓越,不过不是这个越家。」 香琴想了下:「表小姐家。」 赵菁菁缓缓擦干净手:「她来赵家有八年了,那边除了四年前送来的断绝关系文书,就再没联络,说起来,她母亲既招的是上门女婿,她姓越,那边的叔伯们也不应该就此撒手不管,你让你叔父去打听一下,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赵菁菁生母过世的早,七岁那边,一个甘州老家的奴仆领着越佩茹前来投奔。 越佩茹并非主家的人,生母乃旁支出生,家中跟着主家做点小买卖,因为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招个了女婿。 原本日子过得算平稳,老人家过世后家里的生意就交给了女儿女婿,但越佩茹的母亲在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孩子也没能生下来,百日丧期未过她那没担当的父亲就卷了家中钱财离开了越家,留了个烂摊子下来。 越佩茹一下成了孤女,因为她父亲卷了钱财,家中叔伯还不愿意照料她,幸得了老奴仆的指点,带着生母留给她的信物,投奔到了郾城赵家。 而父亲之所以会收留越佩茹,也是因为那件信物,当年赵菁菁母亲还是姑娘时,失足落水,就是越佩茹母亲救的她。 这八年来,不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应客参宴,赵家半点没亏待她…… 以父亲的为人,她的婚事必定也是会好好斟酌,不是自己亲生,也打算为她做主谋一个好的以后。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越佩茹到底是要不够的,瞧上了齐景浩,满郾城可就没几个能再入她眼的了。 香琴点点头,拿了赵菁菁写好的信,去了前院连夜送去城外给叔父。 而等她忙完了这些回到闵秋园,彩蝶才慢悠悠的回来,回来时还带了两块越佩茹新绣的帕子,香琴进屋时,彩蝶正对赵菁菁好一顿夸,夸的自然是表小姐心灵手巧。 赵菁菁翻看着手中的帕子,没有接彩蝶的话,边上盈翠早听不耐烦了,见香琴回来,便借口说小姐该洗漱休息,打发出了屋。 隔天大早,赵菁菁还睡着,齐家那儿,齐景浩派人往赵家送了不少东西,说是听闻她之前不适,关切她一下。 等赵菁菁洗漱过,东西都已经送到了闵秋园,越佩茹到的时候,赵菁菁正无聊的坐在凉亭内,逗弄那两只金丝雀。 「表姐来啦。」赵菁菁懒懒和她打了招呼,手中的一根小羽勾着笼子内,「坐,齐家送了不少东西,我一个人吃不完。」 越佩茹看了眼桌上食盒空的地方轻笑:「都是你爱吃的,这梅子糕应该是赶早买的,齐公子有心了。」 赵菁菁瘪了瘪嘴:「赶早也是下人去买的,又不是他自己。」 「话可不能这么说,都是齐公子对你的心意。」越佩茹当她是在不悦昨天没见着人,哄道:「这桌上每一样可都是你爱吃的。」 话音刚落,凉亭内响起了犬吠声,偌大的毛团子冲了进来,亲昵的往赵菁菁脚边钻,嗷呜的叫着。 「大宝。」赵菁菁随手拿起盒子内的点心丢到了地上。 越佩茹微惊:「菁菁,你怎么把点心给大宝吃了。」 「有什么不能吃的,大宝喜欢啊。」赵菁菁丢了一块又一块,盒子内素净些的点心都进了大宝肚子,转眼少了大半。 「可这是齐……」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对,越佩茹急忙改口,「这不都是你喜欢的么。」 「大宝也喜欢啊,不过说到底腻了些,多吃也不好。」赵菁菁揉了揉大宝的脑袋,吩咐盈翠,「收起来,傍晚再给它吃。」 越佩茹捏了帕子,小心问:「菁菁,你是不是生齐公子的气?」 赵菁菁笑了:「表姐这话有意思,平白无故我生他气做什么?」 「那为何将这些都喂给了大宝,以往齐公子给你送到吃食,你都很喜欢。」 「表姐,他派人送东西来,是不是为了让我高兴?」 「是。」 「以前我自己吃了会高兴,现在我喂给大宝,比自己吃还高兴,他送东西的目的不就达成了。」 越佩茹语塞,看着赵菁菁并无异样的神情,心底的不安却越渐扩散,菁菁变了,可要说到底为何,她也没个所以然。 所以越佩茹只能将她如今的不在意归结在前些天祖祠的那场事故。 这件事不能有意外! 越佩茹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撑着笑意柔声:「你没生气就好,看你这般有精神,明日去寒山寺,我们还能走上一段。」 「好啊。」赵菁菁脆生生应下来,看大宝想扑笼子,一把按住了它的脑袋,笑的分外开心。 越佩茹看着空的盒子,有些坐不住,说要回去绣东西便起身离开,待她走远后,赵菁菁松手放大宝出去玩:「盈翠,你去铺子里,叫龚叔来一趟。」 第9章 …… 去寒山寺上香,赵菁菁还带上了阮姨娘所出的赵诗诗,十二的年纪,再过两年可以议亲时,母亲严氏就会带她出席一些宴会。 赵诗诗胆子小,上马车后半天都没开口说话,局促的坐在那儿,并拢着双腿一条帕子快拧成了麻花。 越佩茹喊了她一声,赵诗诗惊的抬头:「表,表姐,你叫我。」 越佩茹笑了:「你想什么这般出神,上马车后都不见你开口。」 赵诗诗红着脸摇头:「我,我就是在想,等会儿去寒山寺,应该先拜什么?」 「你跟着我们便是。」 赵菁菁瞥了她们一眼,果真是「姐妹情深」。 感觉到赵菁菁看她,赵诗诗抬起头,冲她腼腆一笑:「多谢大姐姐带我出来。」 「你要想出门,带个丫鬟便是,又不是两岁的年纪。」 赵诗诗缩了下身子,小心谨慎:「姨娘不让我单独出去,说不大好。」 赵菁菁眯了眯眼,这作态,像极了当初父亲问她,是不是她推了越佩茹,才导致她率下台阶时的模样一样。 「我只看到大姐姐碰到了表姐,可能是台子太浅了。」 想到此,赵菁菁多搭一句话的兴趣都没了,若非今天还要她在场看好戏,她绝不会在这马车里。 寒山寺修于百丈之高的罗明山上,千年古刹,香火极盛。即便不是初一十五,来这儿的香客依然很多。 赵菁菁一行来得不算早,这会儿熙熙攘攘而过的都是虔诚礼佛的信众们。 而整个寺庙属后山门那最热闹,那地儿栽着一株雌雄同株的银杏树,树干粗壮,枝如虬龙,缠绕在一块,上面挂满了祈愿的红绸子。 凡是姑娘家来,不免都要上那去晃一晃。 赵菁菁烧香礼佛都甚是虔诚,鲜花瓜果在供桌上摆开两列,又同圆通宝殿里的大师傅捐了香油钱,在越佩茹和赵诗诗惊讶的注视下写上了名字。 「菁菁,你这……」越佩茹看着那五六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差点眼都直了:「初一十五国公夫人都有来,这离十五才没过去两天,今个又从账房那……」 而她旁边的赵诗诗直接是愣住了,闻声又定定看向了赵菁菁,局促担忧地唤了一声「大姐姐」。 「谁说是从账房支出的?」赵菁菁轻抬眉眼,神情寡淡又倨傲:「这事本就是愿多少给多少,祠堂的事才过没两天,我求个心安。」 这话一落,就更叫两人吃惊的了。 不是从账房走,那便是她自己的私藏,早就知道赵菁菁生母越氏陪嫁丰厚,光看赵菁菁平日里吃穿用度上也能看出一二。 可随随便便就是几百两银子出手…… 越佩茹抿住了唇角,先前没瞧出她是多虔诚的善男信女,出了祖宗牌位那档子事后却……说到底还是在意齐家。 这般想的还有旁边杵着的赵诗诗,看向赵菁菁眼里掩着一丝艳羡与复杂,很快又掩了过去:「大姐姐,老祖宗警示这事非同小可……」待察觉到赵菁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便怯懦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一双略带湿润的小鹿眼把她未说完的意思透了出来。 那模样就像是被赵菁菁给吓着了似的。 「还是妹妹替我想的深远,不过我只求家里太太平平的,一切安好罢了。」赵菁菁嘴角浮起一丝笑,姿态拿捏得得体又气场十足。 从外人听着的角度只觉得姑娘家深明大义,反而看着旁边的显了小家子气。 赵诗诗因着周遭瞥过来的目光陷入更深的局促:「大姐姐我知你近来心情不好,并没有多余的意思,大姐姐莫怪!」 赵菁菁则直接越过了她,让小沙弥代传请一鸣禅师讲佛法,随后才对大殿里跟着她的二人道:「待会儿我想去听禅,你们要觉得无趣,无需一直跟着我。」 仿佛完全不顾旁人如何想,一贯的我行我素。 又仿佛是她俩的心思,在她那儿微不足道。 赵诗诗咬了咬唇,旋即就被越佩茹挽上了胳膊,听她道:「那我陪诗诗在这附近转转,待你好了再一道回府。」 「好。」 赵菁菁目送着两人离开圆通宝殿,并未急着去禅室,而是凝视着越佩茹的方向久久,嘴角浮起的笑意更甚。 即便她不说,越佩茹也会自个想法子撇下她一个人。 只不过这回的主动权落在了她手上,这戏也才刚唱响罢了。 「阿嚏!」走出来的越佩茹没走两步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赵诗诗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手,递上帕子,面上关切问道:「表姐没事吧?」 「没事,没事。」越佩茹停了一会儿,感觉不像是风寒。 「许是有人想表姐了!」 越佩茹闻言娇嗔一眼,伸手便轻轻拧向她腰间:「怎的,在你大姐姐面前不敢造次,打趣到我头上来了?」 「表姐饶命,表姐饶命。」赵诗诗被闹得咯咯笑,却仍是笑眯眯地补上了一句:「表姐在郾城名声可不输大姐姐,说不准真入了哪家公子的眼,惦念着呢。」 「你还敢胡说!」越佩茹双颊染上了绯红,嘴上不依不饶地要揪赵诗诗这个胡说八道的小妮子,心底想到一人,那动作都不由温柔腼腆了几分。 两人走着走着就似不经意的到了后山门的姻缘树那,枝叶繁茂,荫翳遮天,红色的绸子随风一荡一荡,承载着美好祈愿,满满当当的。 「表姐可想去要一副?」赵诗诗问道。 「求了就能得偿所愿吗?」越佩茹望着树上红绸子脱口喃喃道,下一刻瞥见了赵诗诗面上的懵懂,才笑道,「我只是觉得若人人都有所求,菩萨一定忙不过来。」 赵诗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10章 「何况,有时候求人不如求己。」越佩茹摸了摸她脑袋,神情温柔又透出几分异样浮动心绪。 「表姐也不用事事都往身上扛,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若有什么烦心或是解决不了的事,你可以同我说。」赵诗说完又觉得说辞托大,解释道,「我虽不一定能帮得上,但能让表姐吐露吐露宽宽心也是好的。」 越佩茹笑眯眯地摸着她的脑袋,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怜爱,只是眼底未有丝毫温度。 那位姨娘培养出来的,又怎是单纯良善之辈,大概也只能哄着赵菁菁那傻子信罢了。 一阵过堂风穿过,越佩茹禁不住又打了个喷嚏,身上无端察觉到一丝寒意。 她看向赵菁菁所在的禅房方向,正巧远远看到赵菁菁身边那贴身丫鬟盈翠和香琴守了门外几丈远,在木门和外围四处观望,带着几许紧张之意。 「表姐?你在看什么?」赵诗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同样也看到了俩丫鬟机警模样,「大姐姐怎么都不留个人在里面侍候着?」 越佩茹抿紧了唇角,一想到了齐景浩所说那计划,心中便不舒坦。 他势必要和赵菁菁单独相处,还会说上许多不得以说的甜言蜜语……那些明明应该属于她的东西,如今却要她隐忍,让另一个女子占着,旁观着她得意,就像是一把钝刀一次又一次剐挖着她的心,她嫉妒得发狂,也羡慕得发狂,若非被‘将来’二字束缚着,她恨不得当场冲进去撕碎了赵菁菁那贱人! 只是那样想着,她就发现自己被赵诗诗拉着,正要往禅房的方向去:「诗诗?」 「大姐姐去了这么久,许快好了,我们也去听一耳朵去。」赵诗诗单纯说道。 越佩茹却是微微变了脸色:「不可!」待察觉到赵诗诗目光凝视着她露出疑惑,又紧忙解释道,「你大姐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我们打搅了,会惹得她不快,指不定又要怎么作一顿脾气的,还是算了。」 赵诗诗莞尔:「表姐真是的,把大姐姐想成什么人了,我们只不过是想等大姐姐一块回府罢了,怎么会惹她不快。」一面说着,手上的力道几乎是箍着越佩茹往前去。 她心思转的飞快,越佩茹的反应恰恰印证了她心底那想法,赵菁菁此刻见不得人! 两人刚迈过石门坎儿,香琴就迎了上来:「表小姐,二小姐?小姐正在找你们呢?」 「大姐姐是要回去了吗?人还在禅房罢?」赵诗诗说着就要往里闯。 「二小姐!」盈翠紧张地拦在了前头。 「这是怎么了?」赵诗诗一脸莫名,却是悄悄拉着越佩茹更靠近了点,就是靠近的这一点可以清楚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齐公子,是风清玉朗,是小女子心之所系,盼着今后能与你共结连理,余生相伴……」 「菁菁何尝不是我心中所求。」 单单两句透露出来的讯息,便叫门口几人的脸色都变了。 赵诗诗料定了里面就是赵菁菁和齐公子,眼底透出些兴奋,直接要闯入进去撞破,越佩茹一把拉住了她:「你要做什么?」 「大姐姐不是在里边么。」 赵诗诗依旧是一脸无辜,越佩茹捏着她却不肯松手,她匆匆看了眼紧闭的门,敛下妒意,不乱方寸:「你听错了。」决不能在这时坏了景浩的计划。 「我怎么会听错,盈翠她们也在这……」赵诗诗往后一望,怔了下,刚刚还在的盈翠和香琴不见了。 而就在这时,石门槛外突然传来了妇人们闲话家常的声音,打头的正是户部侍郎家的张夫人,京城出了名的碎嘴子,走哪儿都希望簇拥着,身边不缺伴儿,而与她一道的必是能志同道合的,闲话到一块去的。 「一鸣禅师方从山溪州城云游回来,听说还得了一卷新经书,聆听便是福泽,昨儿探望江林王妃才知晓,咱们算是赶早了……」正说着就看到了门口僵硬堵着的越佩茹和赵诗诗两人,眯起眼仔细瞧了会儿,便认出来,「这不是赵国公府的小丫头么,站这做什么?」 「公子,不要呀……」 里头一声嘤咛传出,令门口这些人的脸色霎时五彩纷呈,为首的张夫人彻底阴沉着张脸:「佛门清净地,竟然有脸作出这档子事!给我把里面的人揪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 眼看着张夫人带来的婆子要闯门,越佩茹咬牙拦在了门外:「张夫人,这怕是不妥罢。」 张夫人瞧着越佩茹这副作态,狐疑:「屋内的人你认得?」 「并不认识,但如此突兀闯入,只怕是会叫人难堪。」 「不认识你为何要维护他们,不论是谁,在佛门清静之地做出这种事来,就该叫人好好瞧瞧!」张夫人这一开口,身后的妇人皆是赞同,脸上俱是流露出鄙夷来。 仅凭着越佩茹一人难敌这么多人,更何况她那理由站不住脚,继续拦在这儿不妥,可要真让她们闯进去,看到菁菁和景浩在一块儿,话要是传到了赵伯父耳朵里,以他的为人,盛怒之下只怕是会适得其反,到时候婚事就更悬了。 而张夫人她们出现的时机也太恰巧了…… 难道是她! 越佩茹猛地转头,看到了赵诗诗脸上没来得及掩饰的迫不及待,心顿时沉了下来。 与此同时,赵诗诗已经抢先一步站在了她的面前,冲着张夫人求道:「张夫人,请您别进去,里面……里面……」 张夫人多精明一个人啊,素日里游走在郾城八卦的前沿,看到赵诗诗支支吾吾的样子,心中逐渐有了猜测。 谁都知道赵国公府的二小姐胆小怕事,稍大点的声响都能把人给吓着,如今这般拦在她跟前,又是这副脸色…… 「里头莫不是赵大小姐?」张夫人身后有个小妇人一脸尖酸样的开口。 第11章 赵诗诗慌了,涨红着脸语无伦次:「不,不是大姐姐,大姐姐怎么会在这里,不是的……你们,你们休要胡说!」 话音刚落,里面应景的传了句娇喊:「齐公子!别……」 张夫人在内的所有人,脸上露了了然,其中便有人讽刺:「齐公子和赵家小姐好本事,竟来佛门重地私约,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据我说知两家亲事尚未定下,这要传出去,赵家还有什么脸面!」 「不是的,不是的,里面不是我大姐姐,真的不是,你们……」赵诗诗直接哭了,梨花带雨的在那儿啜泣,嘴里念叨着不是大姐姐,暗垂的眼眸里却尽是得意,传出去才好,传了出去毁了名声,父亲也不会让她嫁去齐家,最好送去尼姑庵! 赵诗诗慌乱遮掩、欲盖弥彰的模样直接将这事儿给坐实了,便是还没见着人,就认定了屋内就是赵家大小姐。 越佩茹心中越发焦急,低声告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诗诗抬起泪眼,接触到她的眼眸后缩瑟了下,越发显得胆怯:「我……我没说里面是大姐姐……」 「佛门重地,谁在里面都不能如此,你们让开!」张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扬手要婆子去闯门,赵家大小姐也好,李家大小姐也好,自己丢的人难不成要叫别人捂住掖着。 「不,你们不能进去!我大姐姐她不在里面!」赵诗诗撒着泪想要去阻拦,被那婆子挤了一下,竟跌倒了地上,越佩茹也顾不得去扶她,退后了步想要抵了门作最后的努力,众人身后传来了疑惑声。 「你们在这儿作甚?」 越佩茹猛地抬起头,不远的走廊内,赵菁菁站在那儿神情迷惑的看着她们,她的身后,跟着盈翠与香琴。 这时被挤倒在地的赵诗诗也察觉到了,抬起头,狂喜与错愕参杂在一块儿,忘了收敛情绪,怔怔悬挂在了她脸上。 就在这时,因为越佩茹的走神,门被婆子推开了,里面的声音随之传了出来:「啊!齐公子你干什么,你别这样!」 越佩茹这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禅屋,正前方的坐塌上,齐景浩正抱了个女子,蛮力将她往榻上推拉,女子的衣衫已被解了一半,垮垮挂在身上,那画面别提有多不堪。 推门前种种可能性闪过心头,最终都在这画面下被震碎,越佩茹张了张嘴,失声要喊出口,又强行压了下去,瞠着眼眸,死死的看着被齐景浩拖住的女子。 不是菁菁,怎么可能不是她! 同样想的还有赵诗诗,在她回过神时,赵菁菁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弯下腰把她扶了起来,关切道:「诗诗,你怎么摔着了?」 赵诗诗眼眶还带着泪,嘴里却脱口而出:「大姐姐你不在禅房里!」待她意识过后,音量骤然降低,怯怯的庆幸,「我以为大姐姐还、还在禅房中,幸好不是。」 赵菁菁没有松开手,握住她的手腕加了几分力道:「我在一鸣大师那边听禅,不是与你们说了么?」 赵诗诗的声音更轻了,委委屈屈:「我刚看到盈翠与香琴在外面,以为姐姐在这儿。」 赵菁菁没去看禅房内的情形,转头与围在门口的这群妇人打招呼:「张夫人,您也是来听一鸣大师讲佛法的?」 赵国公府大小姐,在场不少人见过,张夫人更是见过数面,自然认得。她瞥了眼屋内瞧不清样的女子,脸上即刻堆了笑:「是啊,我原以为自己赶早的,没想到赵姑娘来的更早。」 话音刚落,咚的一声,带着闷哼,屋内榻上的男子滚到了地上,曲着身体痛苦到神情扭曲。 女子紧忙拉了衣衫,从榻上起身,面色潮红的躲到了柱子后头,看了看屋外的人连忙摆手解释:「我,我可什么都没与他做,是他拉着我不放,我,我这是不得已!」 「齐公子!」看到齐景浩被伤,越佩茹再难控制情绪,紧张喊出了口。 这时赵菁菁才「注意」到了屋内,神情也由从容大方,逐渐转了错愕,最后唇角微颤,看着齐景浩难以置信:「齐大少爷?」 躺在地上的齐景浩吃痛惊觉,眼神自迷离到清醒,这一过程衣冠不整,半晌才慌觉发生了什么,仰起头看到门外的赵菁菁,急于解释:「菁菁,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定是被人下药了!」 「我可没有给公子您下药!」躲在柱子后的女子不乐意了,拉拢着衣裳想往外走,瞧见那么多人又有些惧怕,只好继续掩在柱子边上,「我好好的在禅房里,是你自己闯进来的。」 屋外一片安静,原本要还佛门清净的张夫人她们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谁人不知齐家大少爷与赵家大小姐有婚约,如今让赵家小姐撞了正着,可不是一场好戏么。 赵菁菁颤声:「这位姑娘是?」 女子拢了下头发,冲她笑了笑:「我是花巷金香阁的丁香。」 花巷金香阁?春娘??? 众人看齐景浩的目光一瞬微妙了起来,在佛门清净之地与烟花女子苟且? 赵菁菁身形微晃,身后的盈翠快速扶住了她:「小姐!」 赵菁菁摆了摆手又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是他缠上我的。」 「我可没答应他什么。」 「我和这位公子说了,这儿不合适,就是再想,那也不能在佛门清净之地这般啊!」 「我虽出身低贱,被你们瞧不上,可我也是虔诚信佛之人,怎么会为了银钱做这等子事。」 「我都说啦,公子可以随我回金香阁去,可这位公子等不及,我推都推不开……幸亏哟你们来了,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声声入耳,听的人目瞪口呆,怎么这春娘还不是自愿的,敢情齐家大少爷是这样的人? 这时外边冲进来两个随从,着急慌忙的喊着少爷,将齐景浩从地上扶起来,与此同时,承受不住打击赵菁菁,扶着丫鬟的手,道了句「真没想到齐少爷是这样的人」。 第12章 言罢,如遭重创的离开了。 「菁菁!」齐景浩追了出去,因被春娘踹伤了,脚步不稳险些从门槛上跌出去。 张夫人等人避了开,那春娘还在后头风情万种的喊:「这位齐公子,您莫急,改日您来金香阁,我丁香一定好好招待您,今儿在这不合适。」 齐景浩追出去数米远都没能赶上赵菁菁,身上的药力未散,怒火更甚。 他转过身,与越佩茹正对上,后者面露担忧,却忌惮跟在自己身后的赵诗诗,只能微微颔首示意:「齐公子。」 「劳烦越姑娘与菁菁解释,今日之事必是有人蓄意为之,齐某会查清楚给她一个交代。」 越佩茹咬了咬唇角,眼里蓄满了关切与复杂,最终化作一声恳切:「齐公子保重。」 说罢不做停留,带着赵诗诗赶往山门口。 等齐景浩回到禅房,早已没了那春娘的踪影,就剩桌上那一壶罪魁祸首。 而屋外不远处,还有人对此指指点点…… 仅过了半日,齐家大少爷在寒山寺禅房内与春娘私会的事儿就传开了。 郾城中的风流浪子有江林世子那样喜金屋藏娇的,也有王家少爷那样整日留恋花楼,如今又有了齐家大少爷这种,瞧着正人君子一个,却是道貌岸然,找姑娘找到寺庙里去,可不就是独一份。 等到傍晚,这消息已经被人撰写成了话本子在茶楼街坊内说起,八卦兴头上时,谁也不会去管齐家大少爷是不是被陷害的。 消息传到赵国公府时,赵菁菁正在屋内插花。 「小姐,管事去了老爷书房。」 盈翠跑进来禀报最新消息,赵菁菁咔嚓剪了枝,将月季往花盆中摆,末了,后退一步欣赏了番,问盈翠:「好看吗?」 盈翠认认真真端详了会儿:「小姐,那不是摆在园子里的月季么?」 赵菁菁凑近看:「没区别?」 「没区别。」 赵菁菁怒了:「不好玩!」她费了好一会儿又是捡又是插的,竟然和原来的一样? 「小姐您本来就不擅长这些。」小兰端了点心进来,看着花盆实心眼点评,「还没剪之前好看。」 赵菁菁掐了下她的脸颊:「外头怎么样了?」 「那些小乞丐们拿了钱,传的很快,倒是有人茶馆里拦过,不许说书的讲这件事。」 「他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张夫人她们的嘴。」赵菁菁尝了颗葡萄,心念微动,「夜里叫门房盯着点,看有没有人偷偷出去。」 盈翠外出办事,回来时遇到了被小兰拦在外头的二小姐,手里还拎着一盒庆芳斋的糕点。 估摸等了有一会儿,那孱弱的身子,瞧着就像是要倒下。 「大姐姐是不是生我气了?」 盈翠上前,笑眯眯的替小兰解难题:「那要问二小姐做什么惹得小姐生气了。」 「我、我什么也没做,原以为是大姐姐在里头我都拼命拦了,谁想……」 「二小姐怎么能这么想小姐,亏得小姐平日里待二小姐不薄,这等毁名节的事二小姐张口就来,可有真心替小姐想过!」 赵诗诗被盈翠怼了个哑口无言,脸色倏凝,险些绷不住:「你一个丫鬟凭何质疑我对大姐姐的心意!」 「盈翠不敢。」盈翠作乖顺状,笑眯眯道,「只不过小姐吩咐,这时顾不上二小姐。」 那‘顾不上’三个字咬得重了些,透出些别样意味来,可一晃眼,盈翠又是那样低眉顺眼的,恍若自己错觉。赵诗诗碰了个软钉子,只得怏怏提着盒子离开,出了今个这档子事,赵菁菁受了打击让她暗生欢喜,可又总有一种隐隐不安的预感。 不过赵诗诗要嫁齐景浩这事,怕是彻底黄了。 第二天一早,姐妹三人被叫到了前厅,赵国公在那儿等着她们。 赵菁菁是头个到的,眉眼间染上一丝忧郁之色,见了面,便是先幽幽瞅了赵国公一眼,直把赵国公看的心气儿往上窜。 「父亲。」赵菁菁洇着鼻音,走过去抱住了她爹,「看来祖宗早有预示,就是知道齐景浩为人,他……他真是荒唐!」 这话半真掺假,只是说着说着,却融了她那一世的最后凄凉心境,满身彻骨的寒意仿佛抱着爹胖胖的身体有了温暖着落。 赵国公自女儿长大后就甚少感受到这样子亲昵撒娇,满心触动的同时更是心疼坏了,「菁菁放心,父亲会给你做主,他齐家教出这样的儿子,做出那样的事,也合该他有教训。」 越佩茹进门便听着这一句,心头怦怦直跳:「伯父……」旋即看到了赵菁菁发红的眼眶,关切问道,「菁菁你没事吧?」 一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赵菁菁略带审视地凝视着她,已然知道她昨儿夜里出去的事,去向再清楚不过。 许是齐景浩又给了她底气,方才见她进来时的模样,可比昨天回来时好了许多。 赵诗诗随后到,见赵国公也是两眼红红的,脸上似乎还有哭过的痕迹,上前请安:「父亲,大姐姐,佩茹表姐。」 果然,赵国公挑了下眉,觑着她这模样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回父亲,是女儿昨个做错了事情。」她噗通一下跪下,「险些累及了大姐姐的名声,我是关心则乱,看到大姐姐的两个丫鬟在,才误以为、误以为……」话没说完,先怯怯看了赵菁菁一眼,满是自责歉疚。 明明说着自个错,偏生叫人觉出天大的委屈来。 这就是赵诗诗的本事,同她那姨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本事。 可她那动不动就泫然若泣的做派,哪有赵菁菁这偶然一次的杀伤力大,她偎靠着赵国公轻轻啜泣了声,比她还要可怜:「没想到在妹妹眼里,我竟是那样的人,难道我会这样不知礼数?置国公府于不顾?」 第13章 「胡闹!」赵国公虽平日里不管后宅之事,却也清楚知道寒山寺一事倘若有半分意外,会给国公府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原来只是觉得女儿年纪小不会处理,蠢笨了些,听菁菁这么一说,赵国公嚼出些心寒来:「看来是你姨娘对你疏忽管教,往后多花些心思在课业女红上,少出门去。」 赵诗诗瞠圆了双目,饱含水光,这一回却是实实在在的委屈与不甘,然而在赵国公威严注视下只敢怯懦应了声‘是’。 赵家从来都只有一个草包赵菁菁,余下几个,算上表小姐在内,哪个不是按名门淑女的样儿来教的,琴棋书画,样样通学,可偏偏就是那草包得了父亲的宠,纵容肆意。 她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里,垂下的眼里满是嫉恨。 不,这次还是她赢了,齐家的婚事父亲退定了,这么一来,要再想寻一门合乎心意的可就不容易了。 纵观郾城,越是大户人家水越浑,像齐家那样节节攀高,家底殷实、家风又好的少之又少,高门贵女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得低嫁! 赵菁菁对赵诗诗所妒并无兴趣,而是看向了越佩茹:「表姐刚是有什么要说的?」 越佩茹深知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笑着上前挽住了她安抚:「是想着你今个心情可好些,不若我陪着你去荷花园或是别个你喜欢去的地方散散心。」 「表姐对我真好。」赵菁菁嘴角抿开了笑意,「不过我想先陪父亲用朝食,等会儿父亲陪我去广芳园可好?」 「你这是惦记打南方来的新厨子?」赵国公闻言冲淡了一丝事件带来的不快,听她贪嘴稍稍放了点心,过去她对齐家小子情根深种,如今能放下再好不过。 父女俩独处的时光,连赵诗诗都插不进去,只有羡慕的份,何况是越佩茹这外人了。 看着相携离开的父女背影,越佩茹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恍惚,随即是迫切的希冀,她再清楚自己的境地不过了,愈是清楚愈是清醒,那是她‘生’的希望,绝不容任何人阻挠! 景浩说过能有法子证明他是被下了药的,齐家的势力摆在那,只要找到布局陷害之人,一切都会好转的…… 相距广芳园数十里外的花巷酒楼,齐景浩一身锦衣现身于此,身边随从遮挡,快速上了二楼。 酒楼正对面便是金香阁。 「公子,那名叫丁香的春娘两日前就赎了身,小的们翻遍了郾城角角落落都没发现春娘踪迹,怕是已经潜逃出城。」 「那就给我出城搜!」 「是,公子!」 待手下一行人领命离去后,包间里只余下齐景浩孤身喝闷酒。 那日喝那壶茶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似乎是撞上那名花娘后才开始就迷迷糊糊的……想到此,他眼底划过一抹戾气,猛然捏住酒杯甩在了地上,‘砰’的碎裂声响骤然回荡,然而解不了他心中半分愤怒。 这件事让他成了整个郾城的笑话,还影响到了他的仕途,要知道当今的太皇太后甚是信奉佛法,这么一闹,同僚们可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这仇他必报无疑。 齐景浩目光阴测测地凝向了金香阁的牌匾所在。 问题症结都在那名春娘身上,人非找到不可! 「传我吩咐下去,若金香阁交不出那名春娘,今后就别想在这花巷中继续营生!」 「公子……」那随从有些犹豫想劝说,然而只对上一眼,就不敢有疑,匆匆应‘是’! 那随从刚打开门正要离去,却被门口来人堵得逼退了一步。「你……」 随之进门的年轻男子锦衣玉冠,好生俊朗,眉眼轻佻,又无端添了几分风月雅痞之气,此刻笑吟吟地觑着齐景浩的方向。 「齐公子,这么巧啊,刚才就觉得进门的人像你,这才过来看一看,正好要找你呢。」霍长渊把拢了手里边拿着的金丝边镂空扇面,笑得皆是得逞之意。 「不知江林王世子找齐某所为何事?」齐景浩莫名生了一丝防备,这一位名声狼藉,他与他素来不熟。 「自然是想向齐兄讨教一二,究竟是什么样的花娘能勾得齐兄这样的人都神魂颠倒,不顾佛法礼教,只想一度春宵,那必然是惊天动地,天姿国色!本世子也想瞧瞧。」 霍长渊说得有多诚挚,这话在齐景浩伤口上撒的盐就有多重,然而碍于身份却发作不得。好半天,他的脸色青转白,白转红,最后彻底化成了锅底一般的黑,闷声道不奉陪,便拂袖离去。 「嗳,齐兄,何必这样小气呢!不看便不看,你要是有这等好路子也捎上我一块呀!」霍长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逼得齐景浩的步子越走越快。 而被撇在包间的霍长渊是真好奇,扇面轻轻捶了两下手心,有了主意:「你们去,照着齐景浩那些人去查,查到那春娘所在就直接送去小院子。」 他抿嘴邪魅一笑:「爷最喜欢的就是金屋藏娇!」 齐景浩扬言掘地三尺都要找到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而花巷中,但凡做这些烟花买卖的,背后都那么一二主撑着,齐景浩所说的追责,最后也不了了之。 传了有四五日后,明面儿上看着没有动静的齐家,在第六日午后,齐夫人亲自拜访到了赵国公府。 沿池塘的小阁楼内,席子遮阳,靠着窗的架上摆了厚厚的冰,风由外送入,阁楼内沁着一股凉意。 刚沏好的早春茶奉在桌上,齐夫人笑靥颜颜的说着自己那个幼女,与赵慕慕差不多年纪,深得她与丈夫的喜欢。 齐夫人要比严氏年长些许,但保养的十分不错,平日里又是爱笑的人,所以瞧着格外令人觉得亲切:「宫中在为平安郡主选伴读,你可知道?」 严氏点了点头:「听说了。」 「你与国公可商量了?是否要送慕慕去试选。」 第14章 「不去了,那丫头在家散漫惯了,宫里规矩多,怕她做不好惹人笑话。」 「赵夫人这话可说笑了,谁不知严家出了名的教女严,你若说慕慕要闹笑话,我家那一个怕是要掀翻天,再者说,郡主伴读与其余不同,都是捧着的……」 严氏眉眼间带着些笑意,只听不说,便还是没打算将女儿送入宫去试选郡主伴读。 但齐夫人却是句句在理:「太子妃仅育有这么一双儿女,伴读身份入宫,将来说亲嫁人,身份也高一些,国公府里姑娘好几位,你该为慕慕多考虑些。」 严氏握着茶杯的手一顿,道了句:「齐夫人说的是,我会好好考虑。」 听她如此,齐夫人又念叨了几句入宫做伴读的好,末了便将话引到了赵菁菁的身上,笑眯眯道:「菁菁那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日日盼着她早日嫁入我齐家,我啊也好将中馈之事交给她,偷闲一番。」 「新嫁妇哪能这么快熟悉家中事务,我嫁入国公府半年后,国公才将大小事务交托与我,更何况是齐家这么大的家业,不管齐公子何时娶,齐夫人你都还得顾着一阵子。」 「换做别人我不放心,菁菁我还能不放心的,她与景浩青梅竹马,她的秉性我也最清楚,听说这些年来她母亲留下的庄铺都是她自己打理的。」 「确实是她自己打理的。」严氏颔首,像是顺着她的话说,又像是软拒的意思,让人摸不清。 齐夫人又道:「如今天热,我瞧着九十月里倒不错,开春三月也好,两家先把日子定了,其余的便可提上议程了,你说我说的可对?」 「这个要询问国公爷的意思。」 「那我叫老爷寻国公爷,将这日子定一定,也好叫老太爷在天之灵安心些,打出生就定下的婚事,总是大喜。」 「国公爷昨日去了阳曲,要下月才能回来。」 阁楼内一瞬安静,旁边丫鬟垂着眼眸像是不存在似的,齐夫人脸上的笑意僵了片刻,化为了叹息:「我来时想着,不提这事,但你们到底是在意的。」 话音刚落,阁楼外传来轻响声,严氏抬头看向窗边,装作听不懂齐夫人的话:「不知齐夫人说的是哪件事?」 「我身为母亲,自己夸自己儿子也不应该,但那孩子的秉性,赵夫人应该清楚。去年在他老师的推荐下去了工部,年纪轻轻有此成绩,倒是让一些人看不痛快。」说话间,齐夫人的目光中透了寒意,「若是官场上那些也就罢了,偏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毁人名声,传的郾城上下,倒是好手段。」 窗外又有轻响,严氏收回视线,给齐夫人倒茶:「这事儿我倒是听说了,不过据张夫人她们所言,似乎是齐公子闯的禅房。」 「景浩他是想去拜访一鸣大师,进了禅房后里面并无别人,直到他喝了茶,那女子才出现。」 「如今可查到了?」 「不怕你笑话,我想着,应该是与尤家有关。」 严氏这才露了些神情:「尤家?尤家的几位公子不都早早入了仕途?」 齐夫人叹了声:「说起来也与我和老爷有关,过节也是早以往的,恰好去年,工部侍郎带了景浩去了浔州,把尤家那三女婿给留下了,这就又有了新怨。」说罢,齐夫人又意有所指,「赵夫人,这事儿摆明是诬陷,就算是那混沌的江林王世子,他都不会干出这等子事来,更何况是景浩,赵齐两家多年交情,应该不会因为这事儿搅了两个孩子的婚事罢?」 齐夫人的语气听着和气,却是步步紧逼,话说到了这份上,照理说不能再像刚刚那样搪塞过去,严氏却依旧道:「菁菁的婚事,自然要看国公爷的意思。」 这下齐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难不成赵家要因为这事儿悔亲? 想到之前婚事延后再议的说法,齐夫人再看严氏的目光多了探究,赵小姐身体不适、故延后的说法,怕是托词。 想到这儿齐夫人便不高兴了:「赵夫人,齐家这么多年,可将菁菁视作儿媳妇来看待的。」赵家说不结就不结,这是在戏弄齐家不成! 严氏笑了笑:「齐公子的人品我与国公爷都是信得过的,不过我听说,前两日齐公子扬言要让金香阁关门大吉,派人在花巷到处搜人,将事情闹的挺大。到底是年轻人。说句不中听的,这般做法,怕是又会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 说罢,严氏抬了抬眸,看向敞开的窗户,这会儿倒是没动静了。 而此时的窗户外,正蹲了两个身影,一大一小猫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赵菁菁松开捂着赵慕慕的手,低声道:「别出声。」 赵慕慕懵懂点点头,学着她悄悄道:「大姐姐,你蹲着不累么?」 赵菁菁看了眼身后,靠墙坐下,把赵慕慕抱到怀里:「这时辰你不是还在女堂,怎么回来了?」 「今天先生有事,让我们提早回来了。」赵慕慕转过身抱住她的脖子,「大姐姐,屋里是齐夫人?」 赵菁菁往上瞥了眼,嘴角勾起笑意:「对。」 「她听起来不是很高兴啊。」 赵菁菁笑眯眯刮了下她的鼻子:「这你都听出来了?」 赵慕慕点点头:「大姐姐,过几天休沐,你带我去荀安堂玩罢。」 「好啊,不过得母亲同意才行。」 话音刚落,她们头顶传来声响,俩人抬起头,对上了严氏平静的目光。 赵慕慕往赵菁菁怀里缩,嘿嘿笑着:「娘。」 赵菁菁则更是坦然:「母亲。」 看着姐妹二人这么抱着,严氏目光微闪:「齐夫人回去了,外面热,进来屋里。」 两个人往阁楼走时,严氏已经叫人备水备点心,看着姐妹俩吃着,在旁不做声。 赵菁菁其实与严氏并不熟,这么些年来她虽没有亏待过她,却也没管教她。 第15章 出嫁后就更没什么交流。 但赵菁菁知道,她不会害自己。 于是,喝完甜羹后,赵菁菁主动开口:「母亲,您觉得齐公子可是良配?」 严氏有些意外,反问她道:「你自己觉得如何?」 「若做了错事,都能说是被人陷害的话,衙门都不用办案了。」 赵慕慕抢答:「我知道,要有证据!」 赵菁菁揉了揉她的头发,对上严氏的目光,笑道:「他说自己被陷害,总该有被陷害的说法,但至今没有找到证据,难以令人信服。」 他齐景浩就算是把整个郾城翻个遍,都不可能找得到丁香,早在事发当日她就让龚叔将人送走了。 「你父亲原以为这是一门好亲事,知根知底,他亦年轻有为。但不想齐公子会如此,祖宗警示必有原因。你父亲的意思是,待他下月从曲阳回来,就将这事儿做个了结。」 赵菁菁瞥了眼守在门口的彩蝶,一副遵从的模样:「我听父亲的。」 …… 等赵菁菁回了闵秋园,借着去大厨房,将彩蝶给支开了。 不到一刻钟小兰就来回话,彩蝶在大厨房与表小姐的丫鬟问夏说了会儿话。 等到夜里,门房那儿再次传来消息,越佩茹打扮成丫鬟模样,出府去了。 赵菁菁站在书桌前正挥毫着,听小兰说完,在宣纸上戳了几下,满意的点了点头:「叫他们不必跟,看什么时辰回来。」 「是。」小兰点点头,看了眼桌上的画,没忍住实诚,「小姐,您这鸭画的有点丑啊。」 「这是鸳鸯。」 小兰恍然大悟:「原来鸳鸯长这样,小姐的画艺见长,李先生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 想起那个教了自己半年,最后弃高酬劳而去的画师,赵菁菁默默的将宣纸收起,拿了账本翻看起来。 再抬头时已是深夜,赵菁菁看向窗外,越佩茹还未回府。 看来这次传过去的话,齐景浩要多思量一番才能做决定。 他会如何做呢? 赵菁菁缓缓拨弄着手中的算盘,一月后父亲回来就要与齐家提出取消婚约的事,在这之前,他务必要保证婚事会顺利进行。 又或者是,她赵菁菁非嫁他不可…… 过去种种,在这深夜里蜂拥而至,赵菁菁的目光逐渐森然,她没耐心继续陪他们玩下去了。 不出两日,越佩茹又来了闵秋园,对齐夫人拜访一事只字不提,倒是看着挺关切她的情绪,拉着她要去外头逛逛,说是进宝斋上了一批南方来的新俏首饰。 又说广芳园的厨子推了什么新式点心,变着花样勾着她出去玩儿。 「先前你也是家里闲不住的主儿,想着什么做什么,多肆意畅快的,瞧瞧眼下都给逼成什么样了,我知你心底定是不痛快的,一个人闷着就更难受。」 「表姐想多了,不过是年岁大了,经历了些,做事不再跳脱,性子沉稳,岂不是一桩好事?」 在越佩茹面前提年岁大这茬,简直是在往她脸上甩巴掌,她比赵菁菁整整大了一岁,这才如此着急婚嫁之事。 赵菁菁看着她嘴角挂着僵硬笑容,‘扑哧’一声轻笑:「表姐下回直接说广芳园,我一定会跟着去,我可好哄的很。」 越佩茹见她笑也跟着笑,私底下却暗暗松了口气,生怕这位又出什么幺蛾子,防备可深。 两个人上了马车,一路到了郾城最繁华的长庆街,广芳园的烫金招牌悬挂在路边,沿街都是铺面,其中还有几处是越家产业,也就是如今赵菁菁手上打理的那些个。 便是看着这宾客满座的画面,赵菁菁那郁糟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越家的铺子对越佩茹自然也是奉为上宾的,过去但凡她看中的首饰珠宝挂个赵菁菁的名头,有多少落了她的私囊,即便赵菁菁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这回也是,两人在广芳园吃茶点,那头铺子里就差了伙计送过来一批新首饰给她们瞧看。 不仅有南方的小家碧玉,还有西北蛮夷之地的新鲜货,琳琅满目,扎扎实实的晃眼睛。 伙计道:「小姐要是看不中意这些,还请挪步店里,许能挑中合眼缘的。」 「倒也不用,我瞧了账本,属这家店进账最多,却时常收支平平,我不是开粮仓做善事的,人情是人情,生意还是得做,往后把进出账仔细捋一份与我,那些个人情,我亲自送,岂不更有诚意。」 那伙计闻言拿眼瞟了眼坐在赵菁菁身边的越佩茹,她头上戴着的就是前几日从店里取走的碧玉如意簪,遂低低笑咧着嘴应‘是’。 这位表小姐,架势摆得跟大小姐似的,有了大小姐这番话,下回可有了回绝的由头了! 越佩茹脸皮子被臊了一番,嘴角抿着,身体绷得些许僵硬,若非惦记着心底那桩事,只怕早就以身体不适告辞了,省的受这番羞辱。 「表姐,你脸色怎么不大好,可是哪儿不舒服?要不就别在外头逛了,我们回去罢?」赵菁菁觑了她一眼,故意作势要起身。 越佩茹紧忙拉住她:「妹妹莫急啊,咱们这才出来多久,我只是觉得这儿有些闷,不如我们去外头再逛逛。」 「也好。」 赵菁菁随着她一块走出了广芳园,离这数十步远的地方有家戏园子,瞅着越佩茹的去向,看来目标便是那座戏园子。 但凡她今个有点不配合,越佩茹和齐景浩的戏便唱不下去,可两人都已经被逼到了穷途末路,她便来看一出两人狗急跳墙的戏码。 长庆街的戏园子乃是郾城最有名的,台柱子花容据说祖辈与上头有牵扯。那是重金都不一定能请到的人物,今个爱唱便唱,不唱便不唱,架子和名声一般大。是以,但凡郾城里哪家要做宴席,必然先预定长庆班子旁边的朝安园,早早布置下。 第16章 巧的是,赵菁菁早打听到,今个的朝安园有位贵客在做寿,齐夫人与母亲严氏都在受邀之列,只因为贵客上了年纪又喜清净,所以从外头瞧不出什么动静。 越佩茹把她带来这地儿必然是齐景浩授意,而他想做的,赵菁菁此时已然猜到了一二。 入了园子,上到了西厢二楼,原本一切顺利该放心的,赵菁菁乖顺配合却让越佩茹心里暗生心慌。 「这位置倒是极好,看得也清楚,我想点出戏。」 「点哪出?」 「西厢记,崔莺莺夜会书生,话本子我都瞧了好几遍了。」 「你若只看这些话本子就好了。」越佩茹有感脱口道,想到了之前被她吓到的那回。 赵菁菁并未接话,仿佛只看着戏单子沉浸在那儿:「莫说崔莺莺,就是那红娘也是喜欢张生的罢,张生英俊多才,只不过碍于身份才做了成全的牺牲。」 「可张生与崔莺莺才是两心相悦的一对。」 「红娘在中间通传,张生见她的次数比崔莺莺还多,许是他分不清,只见过一面的崔莺莺才是他心中一个美好念想。」 越佩茹忽然沉默了一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扬起了嘴角:「你这个话本痴子,我怎还同你争论上了,晚些你自个看不就晓得了。」 赵菁菁咧开了笑,目光投向了此刻空无一人的圆台子。 「喝杯茶润润口。」越佩茹替她斟上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赵菁菁并不急着伸手去拿,反而望向二楼延伸出去的廊桥:「连着的那头是朝安园罢?」 越佩茹看了过去:「应当是,好方便走动,特意连在一块的。」 「倒是心思讨巧,说到底还是那位台柱子架子大,这一年下来,旁边的园子收入也尽数归了她的。」 越佩茹闻言蹙了下眉心,对于她议论生意经并无半分兴趣,可因着心里惦念的事儿,并未发现自己拿的茶杯已然被人趁着刚才转开眼一幕给调了包。 「表姐,这茶味道怎么有些怪?」赵菁菁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越佩茹额际一跳,捧紧了茶杯,自个喝了口,笑着劝说:「外头比不得府里,也不是不能入口,且将就下罢,戏快开始了。」 赵菁菁拿着茶杯:「表姐,我这心里仍是不踏实。」 「嗯?」 「从之前我就察觉到了,齐公子的心也许就不在我这,所以我才……」 「你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念想?」越佩茹似哭笑不得。 赵菁菁凝向她,扔下不亚于爆炸似的一句:「表姐也喜欢齐公子罢?」 越佩茹猛地一僵,在她探究的目光逼视下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掩了情绪:「你是这些日子胡思乱想想多了,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赵菁菁‘是吗’二字缓缓幽幽吐出口,便看着越佩茹昏沉沉倒在了桌上,眼底蒙上一片冷意。 不待片刻,香琴和盈翠已经给越佩茹换了身衣裳,将人放在屋子里休息的榻上,拉上幔子,闭上门窗,屋子里霎时一片黑漆漆的。 随后主仆三人出了门。 正对着西厢水云间的廊坊小亭,一面墙壁,三面纱幔轻垂,赵菁菁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正好能瞧见对面的景,不到一刻,齐景浩的身影便出现在水云间门口,毫不迟疑地推门而入,看起来竟是有些猴急。 赵菁菁始终冷眼旁观。 从最初撞见时的愤慨,到眼下的麻木,她的心已如止水,这件事在今日终将结束。 「去隔壁园子请我母亲,就说我身体不适想提早回去。」她顿了顿,「这话务必当着齐夫人的面说。」 盈翠领了命,知道昨个小姐就和夫人约好的。 盈翠刚走,纱幔里就多了一人,赵菁菁还来不及反应,来人突然从她背后勾着脖子,困住了她手脚,而一直跟随她的香琴则被两名随从拖出了帐子。 「来……唔唔!」 「小娘子好毒的心思啊。」来人一开腔,赵菁菁便觉察出一股熟悉感觉。 待一回头,美眸里满是怒意! 是万华园那日醉酒的登徒子:「唔唔唔!」 臭流氓还不快松开!!! 来人松了手,悠悠道:「小小年纪就如此狠辣,就算齐景浩他不是个东西,也用不着用此狠计罢?」 赵菁菁退了步,保持了距离后,看他倚在那儿事不关己的模样,忽的笑了,「那你可知,若我不狠,里面的人就是我了,难道我就活该受着?」 霍长渊一愣,这一刻从少女决然的眼神和气场里竟觉察到一丝极致绝艳,果真特别。 可他向来都是随心所欲、唯我独尊惯了的,偏生恶劣道:「那小娘子觉得,是你搬来的人先撞破他们的奸情,还是小娘子你和我……」 随着他噙着促狭恶劣的笑音在耳畔响起,赵菁菁已然看到盈翠带着严氏和齐夫人出了朝安园,正朝着这边方向而来。 名声这玩样儿在萧长渊这边什么都算不上,他满眼都是恶劣,看着赵菁菁,还心生出些兴致来,适才那么狠辣果敢,这会儿人都要来了,看她怎么扭转。 正想时,刚刚退开几步的赵菁菁,忽然朝他靠近,双手按在了他肩膀上,直接将他推到了墙壁上,笑嫣嫣的望着他反问:「我与你如何?」 霍长渊只愣了下,眼底笑意更浓,从善如流的揽了她的腰身,嘴边风流话吐着:「小娘子好细的腰身,好香的人啊。」 「那你想知道,我用的是什么香粉吗?」赵菁菁从袖扣中抽出丝帕,向他递去,声音柔的能掐出蜜来,「来——你闻闻。」 这一声像是尾轻羽,从霍长渊的心底里挠过,勾的他一身酥痒,在赵菁菁的注视下,跌进了她的眼眸里,人跟着不自觉欺身,去闻她手中的丝帕。 第17章 「小娘……」 话音未落,赵菁菁手中的丝帕猛地摁在了他的口鼻上,力量之大,险些把他鼻子给打歪掉。 霍长渊即刻握住了她的手,但赵菁菁是使了浑身的力气,要将丝帕捂在他口鼻上。 一股奇异的香味传入,霍长渊反应过来,将她的手掰开。 可这会儿已经来不及了,尽管只吸了一两口,席卷上来的晕眩还是让他失了力气,看着眼前骤然变了脸色的赵菁菁,难以置信。 「你敢……」 「咚」的一声,茶盏在他脑门炸开时,霍长渊再也说不出话来,这女子竟然敢打他! 霍长渊应声滑倒在墙边,赵菁菁迅速看了眼盈翠方向,又瞥了眼把香琴带远的那俩小厮,在纱幔遮挡下,揪住霍长渊的衣领,将他往小塌底下塞。 男子人重,昏沉沉时的分量更是赵菁菁一个姑娘家难以撼动,于是她连拖带拽,也不管这是不是会蹭伤了人,分外粗暴的把人往里挪。 「砰」的一声,霍长渊感觉到闷疼从后腰传来,将要合上的眼睛被迫睁开,疼却完全使不上劲。 这死丫头! 别让他再遇上,否则……砰的又一下,膝盖重重的杵在了凳角上。 赵菁菁凶巴巴的将人往里弄,最后连脚都用上了,直接把他露在外头的胳膊往里踹,大眼睛里写满了凶残,让你威胁我! 亭落对面的声音已经近在耳边了,赵菁菁快速的将桌上的铺布扯下来盖在了霍长渊塞不进去的那部分,蒙汗药丝帕往袖扣一纳,抹了一把汗,仰头往外走去,神情已是忧虑。 霍长渊失去意识前,只记得她给了自己胸口一脚,还有她那堪比戏子表演的声音演技:「母亲,齐夫人,你们来了!」 「菁菁」二字最后传入他耳中,霍长渊在咬牙切齿中彻底没了意识。 「你不舒服?」严氏见赵菁菁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了眼前边紧闭的门,「这么着急将我们请过来,你怎么独自在这儿?不是与佩茹一道出来的。」 「表姐她……」赵菁菁不住的看向不远处门那儿,「母亲,表姐在屋里。」 齐夫人与严氏是何等人,自然瞧出了异样,严氏快速看了眼齐夫人:「屋里还有别人?」 赵菁菁艰难点了点头,语气不免急促了些:「我让盈翠请二位过来也是为了此事,今日朝安园里有寿宴,不能让别人知道此事。」 齐夫人只当自己与赵家熟,才将她一块儿请过来,并不会想到自己儿子头上去,便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菁菁将越佩茹支开她留在屋内,到她回来时发现有男子进屋的事儿说了一遍,言语间充斥着难以置信,还隐隐透着伤心。 不等齐夫人去细究,这边严氏已然沉了脸,直接叫盈翠过去推门。 「爷!」同时响起的是廊坊小亭那儿传来的惊呼声。 严氏回头,看到了两个随从特别的衣着:「那边有人。」 这可不大妙。 齐夫人彼时没多在意亭子里有谁,毕竟她是与严氏一同过来,出事的也是赵家的人,她有什么可着急的。 可当她望见从屋内榻上下来的人时,齐夫人脸上那一抹适从瞬间僵住。 「景浩?」 看着衣衫不整的儿子,再看他身后榻上那若影若现的白皙手臂,齐夫人整个人怔在了屋门口,许久都做不出反应来。 而本来按计划决定下跪道歉,再发誓绝不会愧对赵菁菁,即日便会将她娶进门的齐景浩,在看到齐夫人身后的赵菁菁时,愧疚的神容跟着呆住。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拉开了帷帐,在看清躺在里面的人是谁后,又飞快的将帷帐给放了下来。 可这时哪里还来得及,冲进去的盈翠直接大力打开了帷帐,露出了同样衣衫不整的越佩茹。 紧接着,盈翠便大喊:「表小姐!」 药效渐失,越佩茹恢复了意识,入耳的第一句话就是盈翠的喊叫声,等她看清楚前方的人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床榻上。 低头看到自己衣衫不整,越佩茹尖叫了声拉起被子往床内缩,惊恐万分。 紧接着,齐夫人便冲了进来,朝着齐景浩重重挥了一巴掌呵斥:「跪下!」 「赵夫人,这件事我一定会让景浩给菁菁一个交代……」 「齐夫人,景浩与菁菁婚事未定,不需要给她交代,他应该是给佩茹交代才是。」严氏直接打断了齐夫人的话,看都没多看齐景浩一眼,给盈翠下令:「替表小姐穿好衣服。」 越佩茹此时颤抖着身体,视线一直往齐景浩那儿追,偶尔扫过屋外的赵菁菁时,寒意与恨意交杂,令她无法控制情绪。 是她调换了杯子! 她早就知道这件事! 是她给自己和景浩设了陷阱! 盈翠把她扶起来,药效残余,越佩茹走得缓慢,到门口时齐夫人沉着脸喊住了她们:「赵夫人,此事蹊跷,为了两家的颜面,还望在事情处置周全之前保密。」 齐夫人喊的是严氏,看的却是严氏身后的赵菁菁,做惯了笑脸人的齐夫人,森然起来的模样,竟是和齐景浩如出一辙。 严氏迈了一步直接阻挡了她的视线,直言不讳:「齐夫人,齐公子这一而再再而三,蹊跷的说辞怕是用不妥了。今日菁菁就是为了两家颜面才将你我请来。朝安园里如今可都是人……」 就此时,香琴跑回来了,气喘吁吁道:「小姐,我刚看到江林王府的人在……在廊坊小亭里,不知,不知是哪一位。」 赵菁菁追问:「什么时候看到的。」 「就刚刚,他们……他们还故意拦我……」 屋内齐夫人本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她看着站在盈翠身边的越佩茹,眼眸里闪过狠厉,要是江林王府的人也知道这事儿,只怕是不好将这事全推给赵家这位表姑娘。 第18章 齐夫人的思绪在严氏一声「差人备马车」中回了神,看着快速离去的赵家人,齐夫人扭头看跪在地上的儿子,厉着眼眸,言语却是安抚:「你放心,娘不会让你有事。」 齐景浩攥着拳头:「我不知此事。」 「你自然不知,你怎么会看上那种女子,一定是她想嫁给你,陷害与你。」齐夫人把他扶起来,短短的功夫就想好了事,「赵家必定是要取消你和菁菁的婚约,这也无妨,郾城女子比她好的,你都配的上。」 齐景浩到底是在意越佩茹的,所以费尽心思要将赵菁菁娶进门,好让他继续能与越佩茹苟且,但在对上齐夫人的目光后,他明智的选择了不替越佩茹说话,这时说得越多母亲就会越厌烦佩茹。 而他下药一事又不能明说,不能指认说是被赵菁菁反将了一军,于是他便将这件事推到了寒山寺那一次,有人要害他。 此时严氏正带着赵菁菁她们回国公府路上,越佩茹一言不发,暗自垂泪,赵菁菁冷眼看着也没做声。 要没有香琴最后谎称看到江林王府的几句话,齐夫人定会在父亲解除婚约后把脏水往赵家身上泼,毕竟婚事定下多年,就算只是口头,好端端的取消总容易引人猜想。 但如今隔着个江林王府,甭管他们哪位少爷听着的,听了多少,齐夫人查不到,总有忌惮不敢胡说。 至于那位登徒子,管他是哪家少爷。 赵菁菁拢了下衣袖,浸了蒙汗药的丝帕还塞在袖内,这原本是为了以防万一,给越佩茹准备的。 倒也没浪费,叫那登徒子得意! 马车很快停下,出去时笑语晏晏的人,回来时皆脸色不佳,直到进了前厅,严氏才道:「我已经命人送信给你父亲,让他回来一趟,将此事尽早处理。」 赵菁菁欠了欠身:「但凭父亲做主,不过……表姐与齐公子如此,不知齐家会不会前来提亲?」 「齐家不会来提亲,佩茹也不会嫁给齐公子。」严氏话音刚落,越佩茹猛地抬起头,屈辱和幽怨齐聚,委实不堪。 「来人,把表小姐送回自己院子,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屋子半步,谁若违抗,二十家杖赶出赵府!」 越佩茹被关在了自己的小院里,像是知道她不会安生似的,门口专门守了两名身材臃肿结实的粗使婆子。 「开门,你们放我出去!」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越佩茹拿拳头一记一记砸着门板,回应她的是当啷作响的锁链响,那两名婆子竟然将自己锁了起来,「你们、一定会后悔的……我、要、让你们……」 「让我们如何?」清凌凌没有起伏的淡漠声音自门外响起,越佩茹猛地直起身子,眼神直勾勾射向了紧闭的房门外,透出深切的怨恨来。 赵菁菁继续道:「把门打开。」 越佩茹的眼神幽邃怨恨,悄悄握住了手中之物站在了门内。 门打开的瞬间,一只青花瓷器直直扔了过来,‘砰’的一声掉在空无一人的地上碎成了无数碎片。 被赵菁菁带着让在两边的婆子立刻上前制住了越佩茹,手上可没留了劲儿:「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对我们这些奴仆就算了,连大小姐都敢动上手了!」 赵菁菁这时也瞧见了婆子脸和脖子上的抓痕,可见房门上锁前曾有多激烈,再联系来时听到的,越佩茹当真是铁了心的想进齐家的门,亦或者,做着那样的梦。 被死死按在地上的越佩茹犹如被人按在砧板上的鱼肉,越奋力挣扎,越容易遭到凶猛镇压。 「把她带进去,把那些能伤人之物一并都撤出去。」赵菁菁发话道。 越佩茹被婆子拖进了门,对着赵菁菁仍是一副要吃人模样。 婆子尤不放心:「大小姐是善心顾念姐妹情,这丫头可未必,刚才劲儿可大,我怕她失心疯万一伤着大小姐……」说着,又似灵光想到,不知从哪儿搜罗来一捆麻绳将越佩茹反手绑住。 越佩茹脸色僵凝,仿佛受了天大屈辱,眼眸中尽是深切恨意:「终有一日,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们后悔今日所为,要你们尝我百倍之苦!」 赵菁菁进了屋子,坐到了小圆桌旁,越佩茹要冲撞过来,被香琴把住了后面的绳头险些跌倒在地。 此时房间里的婆子丫鬟都退了出去,余下赵菁菁主仆三人和越佩茹,门‘吱呀’应声关上。 越佩茹的眼底终是划过一丝怯意,快速的一闪过,只待听到婆子离去时碎嘴子念着‘勾引人的下贱胚子’时落下了满目阴翳。 「看来还是不服气啊。」 越佩茹看着人前人后宛若变了副面孔的赵菁菁,那日心悸发寒的熟悉感觉席卷而来,就看赵菁菁欺身附近,在她耳畔轻笑声道:「也是,被人当成傻子般操控戏弄……别说是你,就连我都觉得没有新意,委实无趣。所有就有了这结果。」 「你——!」越佩茹听出她话里意思,自己并没有值得她浪费时间的必要,第一时间思虑的是自己何时漏了馅,才叫这蠢货有警觉。 甚至能如此布局陷害她! 真到了这步,她都不敢置信,这是赵菁菁这蠢货设计所为!她想过无数种被赵菁菁发现她和齐景浩才是真心相悦的一对,她站在齐景浩身边睥睨这人的悲惨下场,而不是眼下这光景! 赵菁菁觑着她神情变化,眼神稍稍冷了下来,她曾听过一种说法,网蟹人在捕到第一只螃蟹的时候,需得用箩筐盖着桶,而当网到许多时则无需再用,桶里的螃蟹会为了让自己能出去而不断拽扯同类,将它们垫在脚底。 「我待你不薄,你竟是这样设局陷害我的!」 赵菁菁险些要愣笑出声了:「你待我不薄?确实是不薄啊,那杯茶里下的药正正好,醒来的时辰也是正正好。」 第19章 越佩茹紧抿着唇角,仿佛只要她咬死了这桩,事情便会出现新的转机。 对,转机! 越佩茹的眼眸倏地一亮,景浩便是自己的转机。 于是,越佩茹又是一副悲戚的模样:「这世上人千千万万,我与齐公子诗文契合,从未想过要从你身边夺取什么,菁菁难道就要因此嫉妒而毁了我吗?!」 「我呸,你从我家小姐那不要脸顺走的东西还不够多吗?还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这屋里有多少是我家小姐为你添置的!」盈翠小脸气鼓鼓的对着白眼狼,小姐这些年待她如亲姐姐,真的是太过分了! 反倒是正主显得气定神闲,半点儿没被气着,赵菁菁给自己倒了杯茶:「我还以为,出了这茬你应该感谢我才是,让你和你的齐公子得偿所愿,得了一诉衷肠的机会。」 越佩茹因她反常态度,更为谨慎防备看着她。 「照理说他玷污你清白,合该是要负责的。」赵菁菁一顿,笑语晏晏地觑着她,「可谁叫他是齐家的儿郎,与他匹配的势必是高门贵女,你猜凭着那位齐夫人的本事,会不会让你变成人尽可夫的人,勾引了她那宝贝儿子?」 「不,不可能,齐公子不会负我的!」 「哦?你当真觉得你在他心里如此重要?」 越佩茹恶狠狠地看着她:「你休想挑拨!」 「挑拨你们?你们何德何能,让我再浪费时间去对付你们?」赵菁菁呵呵笑着,拍了拍身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轻抬起她的下巴,暗中收力,「但凡他有你想的一丝坚定,你今日就该在前厅而非在此处。」 越佩茹心陡然一沉,猛地上前双目凸起般可怕:「你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赵菁菁收住话,只噙着一抹怜悯快意的笑居高临下地睥睨着。 越佩茹重复着那句话,来来回回想着,开始有些崩溃:「赵菁菁你把话说清楚!」 赵菁菁没有答她,直接转身出屋,两个婆子即刻关了门上锁,将越佩茹那满腔的怨愤关在了屋内。 收到信赶回来的赵国公在赶回来当日就去了齐府,之后与齐老爷去了岐山别居,整整一宿,后严氏使人去打听才约莫探到割袍断义云云,这会儿已经在回府路上了。 赵菁菁在前厅等来了还带着一身酒气的爹,后者脚步踉跄,直奔赵菁菁想摸头却摸了个空,言语威仪:「爹,爹给你出气了,子、不教、父之过!齐元明这老东西老子看不上他儿子,这婚事咱、咱退了,不、不嫁那种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赵菁菁连忙扶住东倒西歪的赵国公,此时方是心底大定,这事终于彻底解决了。而赵齐两家素来交好,与爹来说,才会有今日醉酒这番,怕也是伤了多年感情了。 旁边严氏不多言,等着赵菁菁需要帮忙时搭了把手:「交给我罢,喝了醒酒汤睡上一阵就好了。」 「嗯。」赵菁菁松了手,由着严氏和婆子搀扶赵国公回屋。 临到末了,严氏背搭着赵国公的胳膊,转过头来:「此事已定,你也莫多想了。」 仿佛宽慰一句,从严氏口中,赵菁菁感觉到一丝关怀,笑着点了点头应允。 赵齐两家取消婚约的事,因着两家刻意的低调,传言甚少。便是有,说的也大多是之前齐景浩在寒山寺那遭,赵家虽然不如过去兴盛,可好歹有着国公府的门楣,不愿受这口气取消婚约也很正常。 杜若儿是在消息传出的第三日登门拜访的,杜家的一位姨娘是齐家表亲,所以比外头清楚了些,一上门就要去找越佩茹,一副去势汹汹的模样。 「你不是来找我的,你找她作甚?」 「她欺人太甚!原来早就背着你跟那伪君子狼狈为奸,一对恶心人的狗男女,亏得你念她是越家孤女,平日里对她那么好,养了一头白眼狼,不行,我得给你出口恶气去!」 「回来。」赵菁菁拦住她,哭笑不得道,「我什么性子你不清楚,一般有仇我当场就报了,你不看到了。」 「可齐家和你们家捂着,我还是觉得便宜她了!」 「你这是大清早去的广芳园?」赵菁菁看着她带来的点心岔开她的注意道。 「怎可能是我,当然是我哥了。」杜若儿打开了点心盒子,「先用点,用棉布垫着,还有些热乎着的。一大早就在外屋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我就听着你们家退亲,就着急忙慌赶过来,瞧瞧你哭死了没,万一要跳个池塘什么的我还能拉你一把。」 「呵呵,没有,让你失望了。」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给他们脸了!」杜若儿被她塞了一块杏仁酥,嚼了一口咽下恨恨说道。 「是,该拉他们去浸猪笼。」 「这个天热,浸猪笼有啥的,十一二月里才好呢。」 「那就留着,等十一二月再处置。」 杜若儿突然停下看着她,看她还能跟自己抬杠玩笑,就知道她是真的没事,幽幽叹了口气,「你说你都摊上的什么事,得亏发现得早。」 「是啊,得亏早。」赵菁菁看着灵活生动的杜若儿忽然有感道。 她如今不仅庆幸自己有机会解决齐景浩的事,更庆幸自己有机会去改变那个意外,让若儿活下来。 「没事,郾城里好人家多的是。」杜若儿拍肩,一副姐妹靠山的模样,「我哥那种死板的书呆子就算了,待一块儿得闷死你,不适合,我再给你再仔细寻罗寻罗。」 「我谢谢您啊。」 两人笑闹作一团,小兰冲进来进来禀报:「不好了,小姐!」 待看清屋里还有外人时,又收在了嘴边,掩盖道:「那院儿里出事了!」 赵菁菁赶到西苑时,里面一团乱,过去侍奉越佩茹的两个丫鬟早就吓呆了,看门的婆子在里面进出,手里拿着染血的布条。 第20章 屋内,越佩茹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搁在床沿的手已经包扎了,地上一滩的血。 可不等大夫这边开了药,躺在床上的越佩茹猛地起身,朝床沿的柱子狠狠撞去,一下就嗑出了血。 边上的婆子连忙把她摁压了回去,越佩茹奋力挣扎着,挥手间就挠了人脸,眼底的凶狠劲,仿佛是要将人给生吞活剥。 杜若儿惊着双眸,好半天:「她可真是下得去手。」说罢又拉住了赵菁菁,「菁菁,她对自己都能这么狠,对别人的手段怕是更毒。」 看着被压制住的越佩茹,赵菁菁轻呵了声:「何止呢。」磕破额头算什么,当初为了诬陷她,越佩茹可是连腹中的孩子都舍得利用。 如此大的动静不止引来了严氏,还引来了阮姨娘与赵诗诗,瞧着屋内的情形,严氏还没说什么,阮姨娘先惊讶上了,捂着胸口叹:「哎哟喂这是作甚,地上那是什么?是血啊夫人!」 严氏朝赵菁菁这儿点了点头,无视了阮姨娘,走进屋去吩咐:「请陈大夫先去偏房等候片刻。」 随后,严氏走到床边,肃穆地看着越佩茹直言不讳:「你若真想死,我也不拦你,左右你那些叔伯也弃你于不顾了,给你称病身亡,棺材钱赵家还是出的起的。」 刚才还疯癫凶恶的越佩茹顿时崩溃,泣声:「伯娘,我何至于如此啊,我并非自愿,是有人要陷害与我,如今我落的这般田地,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么说是齐家大少爷害的你了?」 越佩茹一怔,眼泪流的更凶,摇着头:「不,不是他。」 「走进屋的是他,若非菁菁为你们留些颜面,那日寿宴多少人,你可知?」 「齐公子与我都是被陷害的,伯娘,我住在赵家这么多年,出去的次数寥寥可数,怎会……」 「你们都是被陷害的,那谁陷害的你们,还是你想说,是菁菁要害你?」 越佩茹猛地一震,对上严氏泛着冷意的眼眸,身子微颤,她猜到了…… 越佩茹猛地起身拉住了严氏,满是绝望:「伯娘,我今后该怎么办,我这样子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分别,赵家视我为耻,我娘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可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对赵家影响甚大,虽然已经瞒下,但总有人在传赵家取消婚约的缘由,所以国公爷决定,将你送回甘州。」 「不!」越佩茹面露了惊恐,开始求,「伯娘,我不回甘州,求求你们别赶我回甘州,我愿意去清安寺,我,我愿意出家,只要别把我送回甘州。」 屋外,听着越佩茹的求饶,杜若儿十分好奇:「甘州很可怕吗?你母亲的娘家不就在甘州。」 走廊下,想进去看又忍着的赵诗诗跟着竖起耳朵往这儿听起来,赵菁菁瞥了她一眼,解释道:「甘州不可怕,可怕的是她那些叔伯,当初她说是投奔来赵家,不如说是逃命。」 「逃命?」 杜若儿更好奇了,可赵菁菁却不继续往下说了,勾的赵诗诗也是一脸的好奇,局促扭捏的问:「大姐姐,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父亲让你学的你可学完了?」 赵诗诗脸色微变:「大姐姐……」 「怎么,寒山寺一事还不够丢人,父亲让你在自己院里反省,你倒是有空来这儿看热闹。」 赵诗诗的眼眶里一下蓄了泪,委屈道:「我只是关心表姐,大姐姐何至于这么凶我。」 阮姨娘将赵诗诗拦在自己怀里,对此也有些不乐意:「大小姐,二小姐虽是姨娘所出,但也是赵家的小姐,您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 「那成,等父亲回来我就再与他说说,为你寻两个宫嬷嬷来,好好教教,别一天到晚哭哭啼啼,到外头还以为赵家亏待了你,惹别人说闲话,影响父亲的声誉。」 赵诗诗的哭声一下滞住,呆呆看着赵菁菁,似乎不能适应这样直接不耐烦的她。 阮姨娘倒还想维护女儿,被赵诗诗捏了下手,后者垂着泪道了句:「那我就不惹大姐姐生气了。」眼泪婆裟又想忍着,转身走了。 杜若儿轻推了下赵菁菁的胳膊:「哎,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吃炸药了。」脾气冲的很,噼里啪啦一通炸。 「和你学的啊。」赵菁菁咧嘴一笑,目光扫过那屋子,并无多大兴致继续听,「你杜若儿怼人可没输过,我这耳濡目染的,就算是学不到七八成,也能有个四五成罢。」 「我怎么觉着你在骂我。」杜若儿追上她,频频回头看那屋,赵夫人还在里头没出来,「你不看了?」 「没什么值得看的,她若真想死,也不会在婆子快进去送饭时才割腕,早半个时辰不就死透了。」 「那她为何演这场戏,把自己弄的浑身是伤。」 「她不是说了么,要去清安寺做尼姑。」 「那她为何不想回甘州?」 赵菁菁停住脚,想到父亲当初说的是,送越佩茹过来的老奴曾提起过,因为当初越佩茹那不负责任的爹卷了所有的钱消失不见,抛下她成了孤女,那些叔伯们见越佩茹有些姿色,就想把她卖给当地的一个老绅豪,当是她替她爹还债。 所以她才会在听到说送她回去时如此惊恐。 「你还没说她为什么非要去清安寺做尼姑。」 赵菁菁朝闵秋园继续走去:「你很快会知道的。」 杜若儿翻了个白眼,一把揽住她的胳膊:「得,不说这事儿,我呢也大人有大量不去和她计较,齐景浩那样的人,如今早看清早好,你若在家闷得慌,不如随我去茶庄住几日,正好避避暑。」 赵菁菁心念一动:「你家的茶庄是不是在风波镇?」 「对啊!」 「那成,过几日我随你去茶庄。」 第21章 杜若儿狐疑的看着她:「你又打什么主意?」 赵菁菁笑着反挽住她:「大买卖,挣了银子分你一成。」 「嘁,你不坑我就不错了,还分我钱。」杜若儿见她是真的不在意,心中的大石头这才落下,「那就十八去。」 送走了杜若儿已是下午,西苑那儿已经安歇,严氏同意了让越佩茹去清安寺,闵秋园内,赵菁菁一面荼毒盈翠新搬来的盆栽,一面听她讲。 「彩蝶昨日夜里去过西苑,今早去厨房拿食盒时还支开了小兰,半个时辰后厨房里的一个婆子就出府了,小姐,她的确去了长庆街,进的是齐家置在那儿的铺子。」 盈翠顿了顿,看着赵菁菁手里的剪刀肉疼不已,忍不住道:「小姐,您再剪下去,可就没叶了。」 赵菁菁看着即将光秃秃的树枝嘴硬:「谁规定一定得有叶,我看花不就行了。」 盈翠扫了眼被误剪掉的两朵花,终于下手把花盆从赵菁菁手中救了下来,边跑边道:「小姐,我给您换一盆好剪的。」 片刻后,盈翠给她端来了一盆小松,得意洋洋:「小姐,这个叶子多,您尽量剪。」 赵菁菁拍了下她的额头,哭笑不得:「你竟然为了那些个得罪你家小姐,罚你出去跑一趟,买藕粉圆子去!」 盈翠脆生生应着走了,换上香琴过来,在旁沉稳的给她倒茶。 「这会儿你叔父应该已经到甘州了。」 「算日子差不多。」 赵菁菁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那就正好,也不能让齐家太痛快,明日母亲派人送她去清安寺的人,你让赵管家安排南子一起,等到了清安寺,给那里的人使些好处,到时候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才能助的越佩茹顺利逃出去,去找齐景浩…… 入夜,赵国公回来,听妻子说起白天的事,原本就被公务缠的烦,眉头蹙的更深:「确实不能继续留在家中,那就送她去清安寺,找几个机灵的看住。」 「老爷放心,她若在清安寺里闹事,赵家这儿就与她再无瓜葛,菁菁她们可不能被她连累影响。」 「等这阵子忙完,还得去一趟清风观。」赵国公委实觉得道长说的太准,这才多久,事儿一桩连着一桩,「她还说了什么。」 严氏替他整理着衣裳,眼神微闪:「她总说自己被害。」 赵国公冷哼一声:「这倒是与那齐家小子相配,出了事都说被陷害,合着满天下的人都想害他们。」 严氏抿着笑意未作声,心中却早有了计较,被害倒是真被害,但也是她自己想害人在先,想必齐夫人那儿也是有推测的。 可就算是推测了又能如何,一来她没证据,二来她若要抖,自己儿子图谋的可就要抖漏了。 至于菁菁……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许,不过经此一事,倒也不赖。 第二日清早,赵家的马车从偏门悄然离开,出城往清安寺方向。 赵国公去清风观,去的快,回来的也快,眉眼间透露出大势已定的轻松愉悦,听说是清风观的道长给占了极好一卦,不管是赵菁菁的将来,还是国公府,都让赵国公十分高兴。 对赵菁菁来说,府里没了越佩茹,已然是清净、令人舒心的事情了。 只是那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儿,才搬去清安寺不到两日,就又出了事了。 清安寺夜里走水,原本就是木头结构,一起火,顿时烧作了一片,若不是有人及时发现救火,只怕是整个寺庙连人都逃不过此劫。 「还真叫小姐料准了,火是从表小姐那屋子起的,还好南子一直留意着,及时灭了火。」香琴一得了消息便来回报,「救火时伤了几个,只有一个死在了表小姐屋里——是锦屏。」 盈翠听得瞠目,怎么都料不到会有如此狠心:「那可是跟着她一块从甘州来的丫鬟!」 香琴垂眸,声音略有干涩:「原是也能救出来的,但火势太大,不知是呛晕还是怎么了,如何都叫不应……」 赵菁菁微垂眼睑,面上覆着一层凉凉的寒霜,她那人向来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己的命是命,何曾管过别人的:「这事可通报到母亲那了?」 「南子和夫人的人一块回来的,夫人那也知晓了。」香琴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夫人说,表小姐不曾逃出清安寺。」 赵菁菁轻轻颔首,清楚了严氏用意,越佩茹‘死’在了清安寺,她求她所得,而赵国公府也能彻底落了清净。 「香琴,你随南子回去,将锦屏的身后事办得体面些,就以表小姐的身份下葬,需的什么只管从我账面走,甘州那锦屏还有亲人的,托人送点银票过去打点。」 两名丫鬟闻言红了红眼眶,同是在府里给人当下人的,她们与锦屏相熟,自然也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意思,只是小姐待她们是真心实意的好,又让她们着实感动,甘愿赴汤蹈火。 越佩茹的‘死讯’在郾城里都没激荡起一丁点水花,街头巷尾传言的仍是赵家退了齐家的亲,齐家那儿子在寒山寺做的风流韵事;永昌伯纳了十三房姨娘,前面七八个都生的女儿,这会儿私底下正着人求什么生子秘方云云,哪一桩都比的越佩茹要劲爆许多。 对此事唯一关心惦念的,仅有越佩茹本人,她连夜奔逃和齐景浩双宿双飞,暂居在这溪山别院里,风景虽好,但地处偏远,远在郾城之外,总归令在赵国公住惯了的越佩茹有些不适应。 却不得不适应。 这里是齐景浩的私产,以她如今处境也只能暂居在此处了。 此时的越佩茹靠着齐景浩的肩膀相依着,听着齐景浩的人带回来的消息,不多时眼里漫开水雾。 齐景浩挥退了下人,搂住了摇晃欲昏过去的越佩茹:「茹儿!」 第22章 「她们、竟能歪曲事实,编造我已身死的谎话。」越佩茹洇着些微的哭腔,悲痛控诉道。 齐景浩看着美人梨花带雨,顿时心生不忍,更是对她言辞中所言的愤慨万分:「那些个蛇蝎妇人竟如此害你,茹儿,我都不敢想,若真叫她们得逞让我失去你,我该如何……」 「景浩!」越佩茹愈发依偎紧了他,整个人柔软无骨,仿佛他成了她天地间仅有的依靠,只是低垂的眉眼里不乏算计,「景浩,我虽感恩能得你收留,可我如今便像个世间被排挤的幽灵而活,我……」 齐景浩果然心疼的皱起眉头,连动作越发轻柔,轻轻捋着她的发丝:「不,茹儿莫妄自菲薄,你是我心中瑰宝,任何人无法取代的美好。那日梅花园一见,我便对你倾心,你是我在这世间看过最美好最善良的女子。」 想到了两人初识,堪堪是人比花娇的艳景:「从那时起便想将你妥善珍藏,予你将来,携手共度。相信我茹儿,这只是暂时的,为了我们的将来,你可愿多忍一忍?」 金屋藏娇的前例中,有人熬出头飞上枝头为凤凰,也有人老珠黄被弃之,越佩茹深信自己是前者,也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后者:「我这一生孤苦无依,能遇齐公子是三生有幸,有时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能读懂对方所想,我想这便是天赐的缘分。我更感念齐公子不被俗世所误,待我如初,愿与我长相厮守。但若造成公子负担,那绝不是茹儿本愿,届时,届时茹儿一定会放开公子,祝福……」 「你绝不是负担。」齐景浩话落的当下,眸中掩过一抹不甚起眼的忧思,是为母亲找他的那桩事。然此刻看着如此楚楚动人的越佩茹,他仍然许下了自己未必能兑现得起的承诺。 至少在他看来,此刻他是真心的…… 摇摇晃晃颠簸在路上的豪华马车里,赵菁菁同杜若儿一道玩着燕子棋,一枚枚圆玉棋子上画着红白两色的飞燕,以留在棋盘上棋子多者为胜。 不比寻常的围棋那般规矩繁多,只是姑娘家私下消遣的玩乐,正适合赵菁菁同杜若儿这样‘随性洒脱’的女子。 「你看这步棋,像不像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杜若儿吃了她好几枚红色燕子棋,扬眉吐气揶揄道。 「感情一事啊,外力施压得越猛,在那处境之下的两人便会抱得越紧密,一旦失去了这个外力作用,又或者当你失去了某种自以为的优势,那这段感情的走向必然是灭亡。」 「你说的好像自己很有阅历似的。」 「不多,也就是跟人退个亲而已,我怎么记得杜夫人前些时日已经和我母亲说起,看家族里有没有合适婚配的儿郎,替你相看了?」 「呸,你怎么不说是你母亲替你向我娘打听,我还小呢!」 马车一个颠簸,赵菁菁一个没坐稳,险些扑倒了杜若儿,手不自觉碰到了某处柔软,轻轻‘啧’了一声:「小小年纪发育得如此之好,叫人好生羡慕啊!」 杜若儿被逗得面红耳赤,拿着软枕捶她:「臭不要脸的!」 两人笑闹的功夫马车行驶到了风波镇。杜家在镇上有茶庄,茶铺连着郊外庄子和山上茶田。 偌大的家产,杜若儿是杜家嫡女,掌上明珠,这次和赵菁菁约着一块来,杜家主母也存了让她跟赵菁菁学点本事的意思,毕竟赵家那一位,在打理这些上强过许多世家小姐。 杜若儿对此颇嗤之以鼻,在她看来,赵菁菁完全就是个不着调的,越氏留下的那些田庄地契定是有专人打理的,要不然她能跟着自己一路来茶庄,吃她的住她的,还搜刮了她一铺子上等的好茶! 所谓正事儿一点没干,连影子都没。 是以,杜宗郴来时,杜若儿当即就跟她哥哥控诉赵菁菁一路来奴役自己坑自己的事儿,祈求寻得一丝丝同感和安慰。 「若儿别闹,你们一路来舟车劳顿,先在庄子休息上一日。」 赵菁菁挑了挑眉,仿佛在冲着杜若儿说瞧见没,这才是待客之道,气得杜若儿磨了磨牙,她哥哥什么都好,就是烂好心这点特别不好。 「宗郴哥哥也在这,真是巧了。」 「对啊,哥你不是要去翰林院……」 「临时义诊,不过也是计划之内,没想到正好和你们碰上了。」杜宗郴笑了笑,「就在镇外的村子,去时也能同你们一道,可照料一二,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同我说就是。」 「宗郴哥哥真好。」赵菁菁分外乖巧。 杜若儿觉出一丝丝不对味来,却不知是哪儿有问题,只凭着直觉否道:「那是我哥哥,他是顺带照顾你。」 「杜若儿。」 「做什么?」 赵菁菁偏生一本正经,诚恳评价:「你以后一定是很难相处的小姨子。」 「赵、菁、菁!」 杜宗郴看着两人幼稚斗气,对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嘴角微牵:「风波镇这边最出名便是野味,镇上有家馆子料理一绝,可要去品尝品尝?」 「去!」「去!」 两人异口同声,一会儿挽着胳膊跟着杜宗郴出门了。 馆子就在茶铺不远,走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赵菁菁看着老板热络同杜宗郴招呼安排,她们两人亦是被奉为上宾,而她也瞧看出来,老板如此不单单因为杜家是当地大户,仿佛是对杜宗郴感激甚深。 「年前老板的儿子生了场急病,我正好在,机缘巧合治好了。」杜宗郴低声同赵菁菁解释说道。 「那可不是机缘巧合,杜公子是妙手仁心的神医咧,我们家小宝的命多亏了杜神医!」老板说着就眼噙泪花,「杜公子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你们是恩人的……」 他的目光停在眼生的赵菁菁身上,瞧着不一般的样子,小心谨慎地揣测身份:「这位该不是恩人……」 第23章 「我也是杜公子的妹妹。」赵菁菁笑道,「老板,我们赶了一路,肚子都饿了,帮我们多上些肉。」 「没问题没问题,这就来。」 「出息。」杜若儿抓着机会糗她。 「刚进门闻着味擦口水的不知哪个。」 拌嘴之间,便把身边男子异常的沉默给忽略了过去。 而此时距此处不到十几米远的客栈,霍长渊一身飒爽劲装,背着长箭袋子出现在二楼。在进门后不久,屋子里传出女子隐隐绰绰的哭泣声。 房间里的霍长渊瞥了她一眼,便是一脸备受欺瞒的郁卒,再看手下:「这就是你们找到的丁香?急巴巴的送过来,长成这样就不能让人家好好从良吗?!」 正悲泣着命运的丁香猛然抬头,眼神里满是错愕屈辱,随即哭得更大声了:「公子饶命啊!」 霍长渊一阵头疼,「得得得,这人暂时收押着,别让外人看见。」他带人来风波镇狩猎游玩,处的都是平日里那些花天酒地的主儿,看到这货岂不是叫人质疑自己的品味。 「公子既然与奴家无冤无仇,就放过奴家,放奴家回去罢……」丁香哀戚恳求,她这才回家几天啊,一天夜里就被人一闷棍打晕给绑到了这儿。 霍长渊,脚步蹲在了房门口,仿佛才想透另一桩来,「你刚刚想跟谁求助来着。」 「刚才趁着小人不备,这婆娘想给外头递消息,只听了个赵。」手下回道。 「赵?」霍长渊回身睥睨,眼底渐渐兴起诡谲光芒,只听一声咬牙切齿的,「赵菁菁?」 在镇上歇息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赵菁菁与杜若儿跟随杜宗郴前往镇外的香茶村。 顾名思义,这村子里大部分人都靠种茶营生。 马车行了快一个时辰才到香茶村,天已经敞亮,早前杜宗郴就与村子里的郎中联系过,他们到时,村长家的院子里已经支好了桌椅,早早有人在那儿等候。 院子内另外支起了几口大陶锅,跟随杜宗郴的随从取出早前调配好的草药,往锅子里倒下,满上水开始煎。 很快药香味就飘散了开来。 赵菁菁站在杜宗郴身后,替他递了下笔,后者抬头冲她道了声谢谢,赵菁菁乖巧:「杜大夫,你看我可还能给您打打下手?」 视线相撞,赵菁菁眉眼的那一抹俏皮进到了杜宗郴的心里,他浅浅笑着:「多谢菁菁帮忙。」 「哥,我也给你帮忙了啊。」杜若儿眼疾手快,将后边郎中配好的药递给病人,朝这儿瞅了眼气哼哼,「都是夜半才睡,你精神怎么这么好?」 赵菁菁厚颜无耻:「我天赋异禀啊。」 「嘁。」杜若儿看后面的陶锅已经开始沸腾,「大哥,今天煮的是什么药?」 「配的是除燥汤,不过不是什么人都适宜。」杜宗郴温和的看着坐下来的妇人,「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妇人面色蜡黄,神容憔悴,迟疑半响才将手伸出来,没有血色的嘴唇张了张:「我……」支吾了半响都说不出来。 杜宗郴耐性给她把了脉,让她换了一只手继续诊,脸上神情未变:「这样如何,我问,您回答。」 妇人瞧着怯懦,点了点头,手往衣袖内缩了缩,站在杜宗郴身后的赵菁菁眼尖儿的看到了妇人衣袖内的红痕,她一把拉住后边儿忙着的杜若儿。 「怎么了?」杜若儿凑上来,这会儿已经瞧不见妇人手腕内有什么了,只见那妇人的模样,皱起了眉,「这人看起来脸色好差,一副虚相,而且怎么觉着来看个病偷偷摸摸的。」 赵菁菁点点头:「我估摸等会儿会出事。」 杜若儿凶巴巴:「谁敢来这儿闹事。」 话音刚落,院外等候的人群中传来骚动,紧接着一个卷着裤腿的男子冲了出来,四处张望后看到坐在这儿的妇人,冲过来直接将人从椅子上扯了下来,当众挥了她脸一巴掌:「臭婆娘,跑这儿来偷懒,还敢装病是不是!」 杜若儿抡起衣袖就要往前冲:「还真有闹事的,看我不……」 赵菁菁连忙拉住她:「这还用得着你来啊。」话说着,那边几个村里的壮汉就将人拿下了,拉扯到了一旁避免伤到杜大夫。 「李丈家的,你这是做什么?」 「就是啊,杜大夫来给咱看病的,你家秀花的脸色看着就不对,你咋还打人啊。」 「哎哟哟,难怪这么消瘦,折腾的哟。」 院外的村民七嘴八舌说着,男子脸上挂不住,抄手又要打妇人,被杜宗郴的随从给握住了手,警告:「你若再打,就把你送去衙门。」 「我教训自己婆娘关你们什么事,她偷懒不干活,装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几亩地的茶都没人摘,叶都老了我找谁去,饭都不煮就跑来这里看病,你说你有什么病!」 男子伸出手,纵然没打到她就已经缩瑟起来,明眼人瞧着就知道这是被打怕了的,杜若儿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也能娶的到媳妇?!」 吵吵嚷嚷的,赵菁菁的视线一直在那妇人身上,尚记得刚刚杜大哥在询问时对她说的话:「据你所言,你至少小产过两回,这是操劳过度所致,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长此以往下去,恐怕要有性命之忧。」 男子还在那儿骂骂咧咧,那凶恶相,照杜若儿的话来说,看着就想打他。 「老子娶了你五年,蛋都下不了一个,养只鸡都比你有用,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么个婆娘,当初要不是你老娘跪在地上求老子,老子早就休了你!我告诉你,要再生不出孩子,就是把你家那几亩地都拿来都没用!你……」 「那你就休了我!」 妇人猛地冲了上去,甩了那男子一巴掌,哭的双眼桃肿,恨恨的瞪着他:「你现在就休了我,当着村长和大家伙的面,这日子我也不想过了!」 第24章 男子大约是没想到,一直怯懦,任打任骂的妻子会忽然这样反击,待他反应过来后要打她,已经被村里年轻的壮汉拿捏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遂他只能嘴巴骂骂咧咧。 看诊不能中断,村长忙叫人把李丈拉开,又让自己媳妇把李丈媳妇扶到屋里去,冲着杜宗郴赔笑:「杜大夫,咱们继续,别因着这事儿给耽搁了。」 杜若儿直脾气藏不住话:「村长,那这事儿该怎么办?她回去后肯定还要挨打的,难道你们就这么放任了?」 「自然不是,这……原先他们的家事,咱们也不好说什么,李家媳妇也从不与人说这些。」 「那她现在要休夫。」 「这……也没休夫的前例啊。」 杜若儿眼一瞪,迂腐! 赵菁菁淡淡补充:「那就和离,刚刚她不是说不想过这日子,村长总能替她做主了罢?毕竟这样的事传到外头去,对您也不大好。」 香茶村里有一半儿的茶的都是杜家收走的,影响之大村长自然清楚。寻常人家有争执的,不说出去可以当做没瞧见,可今儿闹到这份上他若再息事宁人,可就说不过去了。 村长汗淋淋,点着头应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明日我就陪她去镇上衙门。」 一直没开口的杜宗郴提醒:「不能让她单独回家去。」 村长忙不迭应了,前去屋子看那妇人的情况,杜若儿轻捶了赵菁菁一下:「可以啊你!」 赵菁菁看了眼屋门那儿:「不过是尽所能帮忙,是她自己想明白了。」 短短一句话内,仿佛经历了沧海沧桑,杜宗郴看着她,泛了心疼:「往后会更好的。」 赵菁菁回了神,对上他的目光,嫣然:「杜大哥说的对,往后只会更好。」 笑意撞入他眼中,也撞在了他心底,涟漪一样缓缓荡漾开去,从前不敢想的,不敢为的,在那道屏障消失后,都有了出路。 从前的不算错过,那今后,亦不会再有错过…… 片刻后,院子内恢复了平静,杜宗郴细心给病人诊脉,后边赵菁菁她们帮着抓药舀汤。 很快到了正午,杜宗郴让她们两个回庄子休息会儿,只呆了半个时辰,赵菁菁就拉了杜若儿去山上看茶叶。 「我说大小姐,你精神头这么好,我可不行。」杜若儿一脸的不乐意,她是嗜睡的人,没休息好脾气就很大,可对上赵菁菁,她也就只有求的份儿。 「这是你家的产业,你不熟悉,还要我推你不成?」 「我这不是想着那件事儿,没睡好,你说万一那无赖又去烦她怎么办,我听庄子里的人说,她父亲过世的早,家中只有她和她老母亲。」 「和离后她首先要担心的是生计,这村里最多的就是茶农,你可以让庄子里的管事雇用她采茶,如此一来,那李丈就算是想闹事,庄子里的人也能给她做主。」 「这主意好!」 迈上山坡,赵菁菁看着漫山遍野的茶叶,绿油油的,风吹过散发着茶香,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扭头见杜若儿困顿的模样,哭笑不得:「你不替我讲讲?」 杜若儿败给了她,打起精神:「难道你也要做这买卖?」 「说不上做买卖,兰香居那儿我想用茶来添几个新品,不过这茶糕茶点的,茶楼内又不缺,所以打算在这茶的品质上花些心思。」赵菁菁低头闻了闻,这沁人的香味,太令人心旷神怡了。 「下回采摘要等九月,到时候你随我来,不过还是早茶嫩一些,我家前几年有在棚下种了些,格外嫩,不过十分难伺候,太阳稍没照着些味儿就不对。」杜若儿终于端出些主人家的模样,穿梭在茶树间,给她摘了些尝味道,「你若要挑品种,除了我家,就属风波镇上的钱家。」 赵菁菁有了些想法:「到时候都瞧瞧。」 漫山遍野的茶树,一时半会儿走不完,两个人到了中间时,远远瞧着,人像是被淹没其中。 茶山再往上,就是去山里的路,这时辰照理说没什么人,今日却格外热闹,五六个身影从山路深处走出来,衣着华丽,身后还背着弓箭,浩浩荡荡。 他们身后还有几个随从,手里拎着猎物,瞧着收获颇丰。 霍长渊站到了山坡高处,迎风甩了下头发,得意道:「怎么着,服不服?」 众人哈哈笑着:「不愧是世子爷,想的真周到。」 霍长渊瞥了眼其中一个哼道:「说什么去野味店吃,既然都出来了,当然是自己进山打才痛快。」 被点着明的公子哥赔笑:「我已经在镇上找好了厨子,再去那小荷坊里请几个姑娘来。」 霍长渊拍了拍他肩膀:「上道儿!」 一群人哄笑着要下山,走到田径时,茶山上的身影落到了他们的眼中,起先是别人发现的,认出了其中的杜若儿。 霍长渊扭头过去,一双眼就盯在了杜若儿身边的人身上,笑意凝住,眼底沉了锋芒。 「你们先走!」霍长渊一甩手,盯猎物一样盯着那背影。 众人原本想问的,可瞧他眼神如此,纷纷不敢招惹,留了马车与随从给他后,先行离开前去镇上安排。 随从跟了上来:「世子爷。」 霍长渊想起丁香招供的那些话,眼底的诡谲更浓,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赵菁菁和杜若儿在茶山下分道扬镳,杜若儿贪嘴吃多了肉肚子有些不舒服,带着杜宗郴开的药先行坐马车回镇上。 「小姐,咱们不跟杜小姐一块回去吗?」盈翠看着这边仅剩下的一辆马车,那不得和杜公子一道走了。 「我还有事儿要办。」 赵菁菁本就是来考察的,哪有走两步就回去的道理。前边就是村子,赵菁菁没急着回去找杜宗郴,反而是在村子里悠哉闲逛起来。 第25章 暖风和煦,六月骄阳。 家家户户都用竹席摊开晒着茶叶,用手揉捻。 赵菁菁瞧得有意思,也有村民认出她是和杜宗郴一道的高门小姐,遂也热情招呼喝茶,用的都是今年开春新鲜采摘的嫩茶。 「唔,好喝!」 淳朴的村民脸上露出自得的笑,都是世世代代赖以为生的活计,自然是端着骄傲:「不瞒小姐说,咱们这的茶,茶的品种好,制的法子好,再碰上杜家这样好的主家,都是好上加好。」 赵菁菁笑着点头,扫过满院摊开的茶叶看到了墙角棚子下的火塘,不单是一户,似乎每户人家都有。 「这火塘防着下雨,万一没晾晒干碰到雨天了,就把茶叶放铁锅里焖炒下,回头等天气好了,再搁太阳底下揉捻晒干,才真正成品。」 「这样的茶果然诚意满满。」赵菁菁赞赏说道,「杀青更均匀,保留了茶叶的清香与茶汁的鲜绿,是上上品。」 村民憨笑,没了方才自夸的劲儿,反而被她夸得有些脸红:「婆娘,婆娘,拿点家里的果子给小姐尝尝。」 「不用客气。」 「要的要的。」那村民的妻子搁下手里的活儿,从屋子里拿出一盘团果子,「都是我自个在家瞎琢磨做的,用的茶叶和面粉,看着粗糙了点,口味还是挺不错的!」 赵菁菁取了一个,尝了一口咬着了里头的馅儿,是磨碎了的芝麻粒儿,口感沙沙的,和糯米的软甜巧妙融合在一起,令人惊艳:「好吃!」 妇人笑开了,整盘都递给了赵菁菁身边的丫鬟:「喜欢吃多吃点,家里还有好多。」 「多谢嫂子。」 被分得两块的盈翠和香琴也连口夸赞,就听得赵菁菁说了一声‘有了’。 「有什么了?」盈翠问。 赵菁菁同那名妇人商量,最后取出了一张五十两银票和契约书,她要买下茶果子的配方。妇人起初不肯接受,好说歹说,这才肯收,感恩戴德地谢过了赵菁菁。 这对赵菁菁来说也是意外之喜,从妇人做的茶果子中得了灵感,茶食,茶膳,茶糖,虽说茶楼内不缺这些,但纵观整个郾城,再多都有人喜欢,若是加以改进,必然会得那些夫人小姐们的喜欢。 如此一来,还得招几个熟悉茶性的人。 想着想着,她突然想吃绿茶酥了,便打算去杜宗郴那看看。 孰料出了小院还没走出两步,突然就被人掳了。 「小——」盈翠、香琴来不及惊呼就被人捂住了嘴制住。 「小娘子,别来无恙啊。」 赵菁菁的身后传来悠悠的声响。 扭头过去,霍长渊扬了下眉,俊朗五官遮不住的痞气,似笑非笑地觑着她,活脱脱一小恶霸。 赵菁菁额际一跳,没想到冤家路窄,竟还能在这撞上他,遂神色平静的看着他:「这位公子该不会真看上我了罢?一路尾随我至乡下,虽说痴心可表,可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追求的法子还需的上台面些,你好好说,我一定好好拒绝。」 「你——小丫头片子嘴皮子倒利索。」霍长渊冷笑,可记得这丫头先前在戏园子药昏自己那回,头上身上肿了好几块,好些天才消下去,都是出自这丫头手笔,「赵菁菁,我看你是恼羞成怒啊,你堂堂赵家嫡长女,他齐景浩却看上你表姐,拿你当垫脚石。我原想着是齐家那个不长眼,现在看,他怕是早看清了你这暴虐的真面——目!」 赵菁菁眼一凶,被他钳制着,二话没说咬上他胳膊。 「嘶!你属狗的!」霍长渊忙缩回手,隔着衣服都感觉到疼了,又觉得这么做很没面子,甩了甩故作无谓,「寒山寺一事,齐景浩恐怕想破天都猜想不到,那春娘会是你安排的,你倒是聪明,转眼人就送出了城,只是这模样,啧啧,过于普通。」 赵菁菁迅速抓到了他话里的重点:「……你找到她了。」 霍长渊垂眸瞧她,满是嘲讽:「要不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勾魂夺魄,小爷才懒得费这个劲儿,小娘子,你不仅看男子的眼光不行,看女子的也不太行啊。」 混账! 赵菁菁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对面那人,难压情绪。 这是哪家的公子,闲散到这份上,竟然为了美貌假想又把人弄了回来! 赵菁菁伸手往后,摸到了一物,暗暗蓄力。 「那个叫丁香的春娘,收了你的银钱,你还给她赎身安排好了后路,就为了让她在寒山寺帮你设计齐景浩。你可知齐家为了揪出幕后黑手,可是花了血本的,你说我要是把丁香送到齐景浩那去,那该多有意……」 话还没说完,霍长渊脸色一变,已经结结实实挨上了一棍。 村野路上随手拄着的一节木桩子,长短正好,粗细趁手,赵菁菁抡起就是一顿揍。 霍长渊这会儿后悔把人支得远了,本是为了自己观赏的兴趣,这下可好,这小女子发起疯来简直令人发指! 「赵菁菁,你再动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菁菁不惧他的威胁,也是气急了,半点没有手软的意思:「混账,臭无赖,登徒子,你是闲着没事做是不是,我和你素昧平生你就跑来威胁我,就因为我看上去好欺负,所以都敢欺我头上来!」 霍长渊一边躲,一边嚼出点味来,觉得自己冤枉透了:「唉不是,冤有头债有主,谁欺负你的你找谁去,你找我发泄干什么啊?大不了,我不把丁香送齐景浩那去,我送你家去还不行!」早前也是她给自己下的药,还没找她算那几脚的帐,到底谁欺负谁啊这是! 「打死你!」赵菁菁咬牙切齿,是真真被这人闹得气得肝疼。 「……」 最后,赵菁菁力气用尽,鼻青脸肿的霍长渊一个巧力就把她的木棍给卸了,没了施暴的武器,赵菁菁和霍长渊对上没一点胜算。 第26章 霍长渊抹了一把脸疼的龇牙:「疯女人!你要再发疯,我就真对你不客气了!」 要不是他霍长渊不打女人,这还能挨这么多下?! 赵菁菁气喘吁吁地瞪着他,一言不吭,像头发狠的小兽又充满戒备。 霍长渊见识过的女子多了,风月的,高门大户,小家碧玉的,都没见过这样的,远比他记忆中所有女子都鲜活,那生气发红的眼尾凌厉,却又美艳极。 他看着少女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跟踩在他心头似的,他想起了戏院里那攀上来的柔荑和温柔话语,一个心神恍惚等她再次服软之际,就被踹下了田坑。 「有病——!」 霍长渊跌进水稻田里,压垮了正绿油油的稻子,正好被远处的村民看见,登时围过来七八名粗壮汉子。 赵菁菁扔下那句转身就走,她心里发急,一定要赶在霍长渊脱身之前找到他藏匿丁香的地方。 看他那模样似是来打猎的,身娇肉贵的公子怎么可能住在村子里,那就只能是在风波镇中。 镇上最好的食宿只有那一家! 赵菁菁匆忙到了村长家,见杜宗郴看诊结束,已经在收拾东西,便提出要马上回去。 见她着急,杜宗郴什么都没多问,让随从留下来收拾,托付了村长晚些时候雇牛车送回镇上,即刻随她一同往回赶。 回到镇上,赵菁菁飞快下了马车,扫见跟上来的杜宗郴,「多谢杜大哥,我有些自己私事……」 杜宗郴便止住了脚步,命杜家家丁跟去了六七名。 赵菁菁感激他的善解人意,随即直奔客栈,使了银子问出了霍长渊的房间所在,终于找到了丁香。 两柱香的时辰过后,霍长渊回到客栈,看着宛若被洗劫过的厢房,「……疯女人!」随后脑海里竟然冒出一诡异念头。 这丫头的心思跟长在自己脑子里似的,有意思…… 二里地外的茶摊,赵菁菁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磕头认错的丁香,想的是那二世祖的行径,所幸她都猜准了,所以才能将丁香救出来。 可若是错了…… 她眉心一蹙,直觉方才那一顿揍得还不够解气。 「小姐,如今人怎么办?」盈翠也有些替主子犯难,碰上那位不着调的公子,光磕着她们家小姐一个霍霍,什么毛病! 如今丁香的藏身之所已经暴露,再送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可这么一个大活人,藏郾城也不对,毕竟齐家那儿还在派人找。 赵菁菁抿了口安神茶,她和那二世祖已经是杠上了,也料不准那家伙的脑子还能干出些什么,索性还是先把人安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让她安生一段时日。 至于那二世祖,有那本事找到丁香,家世恐怕比齐家来得好,郾城中有那样卓越家世又混账成这个样子的,可就只有那么几位了…… 「送到萧山别庄,且在那待上一阵,以后再作安排。」 金屋藏娇的,换成了赵菁菁,这走向谁也未预料到。 赵菁菁将丁香留在别庄中十来日,又将她送离开了郾城,为了以防再被那无聊生事的登徒子找到,赵菁菁给丁香改名换姓,依照她所长,在距离郾城千里远的小镇中,给了她一间小小铺面来营生。 彼时郾城的天已经入了七月,三伏天当头,正当午时晒的人发慌,最热闹的街坊间人影都不多,香琴匆忙着从进宝斋回到府中,汗都来不及擦,将一封信递给赵菁菁。 「去洗把脸喝口茶解解暑。」赵菁菁让她去歇着,打开信封,是香琴的叔父派人送回来的信,他在甘州已有多日,将越佩茹家中的事儿给摸了个清楚。 越佩茹母亲那一支,在她父亲卷了钱离开后,生活大如不前。 原本用来周转生意的钱银没了,八年间那些铺子卖的卖,租的租,叔伯间不平和,到现在就剩下个米铺还撑着,可一年几十两的银子收入,分到几个叔伯间就没剩多少了。 人过惯了好日子,跌到穷苦时总难适应,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对于这八年间的事,几个叔伯也满是怨恨。 几年前其实他们有来过郾城,想捞些好处,但赵家岂是他们能随便动的,到最后放言说越佩茹的将来由赵家做主,按了手印回去了。 「泼皮无赖,游手好闲。」赵菁菁搁下信,想了下,写了一封回信让香琴送去进宝斋,快马加鞭送到甘州给她叔父。 盈翠在旁奉茶:「小姐,您说表小姐会去哪儿呢?」 赵菁菁拨弄着面前今早新插上去的海棠花,望向窗外:「齐景浩的私产有几处,郾城中的容易引人耳目,应该是城外的那处庄子,里面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唯独偏僻了些,没什么人烟。」 话音刚落,窗外一阵风吹进来,天眼见的暗下去,盈翠呀了声:「要下雨了。」 不多时,雨点便掉落下来,将晒了半日的地面浇透后,到天色暗下时,滴滴答答的小了下去。 路灯衬着湿漉漉的小径,传来丫鬟的急促脚步声,到小兰这儿点灯下去,原来是夫人院里的丫鬟,来送首饰的。 两盒的首饰,从钗子到小的别扣一应俱全,算下来能搭配七八种,都是入夏以来郾城中最流行的。 一旁丫鬟嘴巧道:「这是杨家铺傍晚送过来的,夫人瞧着还不错,让奴婢送来给您挑挑。」 「明早入宫,我确实差几样,母亲考虑的周到。」赵菁菁细细挑着,选出了一套搭配的饰品,其余的让丫鬟带了回去,叫小兰将人送出了门。 香琴很快端了水进来,侍奉赵菁菁洗漱。 「彩蝶呢?」 「在厨房。」 「她这几日心不在焉的,叫小兰多看着她一些,估摸快出府去了。」 第27章 「是。」 第二日早晨,雨后的天越发朗晴。 马车在府门口等候,严氏带着赵菁菁入宫参加贵妃办的赏夏宴。 半个时辰马车入了宫门,走过许久的路才到宴会的花园,彼时太阳已经有些晒了,除了几个在凉亭中的,大都躲在阁楼与宴会厅中。 赵菁菁的到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赵家解除婚约的事儿也没过去多久,大家想着,多少要一阵子不会出现了,谁想这么快就出来参宴。 心思快的,早就将婚配的主意打到了赵菁菁身上,家世身份摆在那儿,恰好又在年纪,成亲不就是这一年半载的事儿么。 赵菁菁一并都是微笑的应过了,等到招呼都打完,李贵妃施施然前来,众人入席。 李贵妃入宫几十载,容颜虽不在,却依稀能够看得出当年是个美人。 虽无所出,但如今皇后长病,六宫之务都在李贵妃手中,加上她有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侄儿,诸侯夫人对她也是颇为敬重。 恭维话一直在穿入耳中,赵菁菁吃着端上来的点心,正好与坐在她对面的一个白衣女子对上了视线。 后者微微一笑,手里拿着小签,点了点桌上的一盘水晶果。赵菁菁意会,拿了个尝,颇为惊艳。 趁着台上有表演,她冲那女子点了点头,好吃。 女子清澈着双眸,仿佛是遇上了知音,笑的分外开心。 几个表演间,别人忙着克制忙着恭维,赵菁菁与她尝着一碟碟端上来的吃食。 一曲毕,厅中安静下来,有个年老的宫嬷嬷走了进来,到李贵妃耳边说了几句,李贵妃笑盈盈的看着众人道:「今儿是遇上了,太皇太后在琅阁设了小宴,让小丫头们过去聚聚。」 赵菁菁一愣,边上严氏低声提醒:「跟过去。」 赵菁菁拎了裙摆退出位置跟了上去,到出了宴客厅她才反应过来,老祖宗让小丫头们过去聚聚? 这是什么兴致啊。 「喂。」 赵菁菁身后传来轻声叫喊,她回头,白衣女子跟在最后,走的似乎有些费劲,赵菁菁伸手搀了她一把,见她脸红扑扑的,放慢了步调:「不着急。」 女子感激:「我叫元莞清,是元家大小姐,我今天跟随姑姑来参加宴会的。」 上来就直接报名字,可爱的语气直接把赵菁菁逗乐了:「我叫赵菁菁,是赵国公府的大小姐,今天跟随母亲来参加宴会。」 元莞清喘匀了气儿,从怀里拿出几颗果子往赵菁菁这儿递:「你吃吗?」 赵菁菁一愣,不经意跟着她一起压低了声音:「你在宴会上拿的?」 「对呀,我见它好吃,就拿了些。她们都不尝一尝,可惜了。」 看着她认真又可爱的模样,赵菁菁发自内心的愉悦:「你很少来宫宴?」 「是啊,这是我第二回 来,之前病了许久,哥哥们都不让我出门。」元莞清放到她手中,还教她怎么剥吃的快一些,「可惜了那水晶果,带不来。」 两个人聊着聊着,这就与前面的大部队拉开了距离,赵菁菁见没有宫人催,干脆带她慢慢走,俩人经过荷花池,还赏了一会儿。 「除了万华园那儿,就属宫里的荷花最好看。」 「我院里的品种与万华园的一样,可总养不好,年年都不开花,后来我大哥就每年宋万华园买即将盛开的,移种到我院里……还骗我说是自己开的,为了让他高兴些,我就信了。」 没见面时就知道元家小姐足不出户,身体不大好,如今认识了才知道是这么有趣的人。 赵菁菁掩着笑意:「恩,元少爷费了这么多心思,你若不信他怕是要伤心。」 元莞清抱住她的手,眼眸噌亮:「以后我去找你玩罢。」 正巧前面有宫人前来,元莞清又即刻恢复了温柔端庄的模样,听了宫人催促后,对赵菁菁一本正经道:「赵小姐,请。」 赵菁菁忍着笑意:「元小姐请。」 俩人才转身跟随宫人前去,这边荷花池内,露出了一叶小舟,舟前一个宫人在奋力的啪啦周边的荷花,后面的霍长渊催的不耐烦:「快点,就那朵!」 由于他们过于蛮力,周围好好地荷花都给挤歪了,宫人满头大汗:「世子爷,就快摘到了。」 片刻后,适才赵菁菁觉得最好看的一朵,就到了霍长渊手中,小舟上还摆了不少嫩莲蓬,宫人松了一口气,将船往回划,心中叹气,这位主儿也是想什么来什么,太皇太后哪会要吃莲蓬,非要折腾来摘。 上了岸霍长渊直奔太皇太后的寝宫,经过一段石径时,假山边上草丛内的窸窣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慢着!」霍长渊一抬手,宫人苦了脸,「世子爷。」 一撮毛茸茸的白尾巴露在了草丛外,霍长渊眼一亮,呵,上前就要抓。 一双手快了他一步,从草丛内,直接把那白团子抱了起来。 赵菁菁摸了摸毛茸茸的兔子,抬起头,笑容瞬间凝结。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你!」 「是你!」 赵菁菁见他盯着兔子,抱紧了几分,凶他:「你要干什么!」 霍长渊抱胸,看着她没作声。 在前头等着赵菁菁的元莞清跑了过来,看到霍长渊后往赵菁菁身后躲,赵菁菁后退了一步,扭头问她:「你认识他?」 元莞清点点头:「江林王府世子啊。」 赵菁菁一愣,元莞清又道:「你别与他多说话,我哥哥说了,他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本尊就在她们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俩姑娘咬耳朵,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个元琅,在自己妹妹面前造谣他,他自己能比他好多少! 第28章 赵菁菁看了他一眼,他竟然是江林王世子! 想到之前的几次见面,再想到郾城中传的那些,赵菁菁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能再与这厮有瓜葛,他是皇室中人,动手不合适。 「走!」赵菁菁拉上元莞清,抱着兔子就要走。 还没两步,胳膊就被人抓住了,霍长渊眼底带着恶劣,仿佛是瞧见了她心中所想:「你怕了?」 赵菁菁忍了忍:「还请世子自重。」 「那就把这兔儿给我,你们要是喜欢,回头烤了我送两块给你们,啧,这熟了的啊,可比现在好吃的多。」霍长渊说着直接要去抓她怀里的兔子。 忍无可忍,赵菁菁抬脚往他脚背上狠狠的踩去,管他什么皇室世子! 「嘶!」霍长渊疼的提起脚,滑稽的往后退了两步,宫人急忙上前扶他,「世子爷!」 抬头看去,赵菁菁拉着元莞清已经走远了。 霍长渊蹬了蹬脚呵呵笑:「逃那么快还说不怕。」 边上的宫人闻言汗淋淋,世子爷莫不是被踩傻了? 可他不敢说,也不敢问,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往太皇太后那处前去。 此时,假山往上,不远处的阁楼上,一个宫人转过身,消失在了窗户边。 琅阁紧挨着太皇太后的春禧殿,官家小姐们三三两两结伴而来,须臾就占了大半座儿,只见主位上还空着,大家伙交耳窃窃私语,对太皇太后请她们过来的意图私下好奇不已。 「听祖母说太皇太后自宫里最小的广元公主出嫁之后,便时常觉得冷清落寞,故常招我祖母入宫陪伴说话。」开口说话的是李太傅家的李澜儿,李家跟太皇太后母家沾亲带故,说是常召实则一年也就三四回,不过是爱显摆总拿出来说罢了。 这不就有人看不惯了,‘嗤’了一声笑吟吟道:「李老夫人年事已高,听说大前年还伤了腿,要时常宫里来去如风的走动,怕是不实际。」 「你懂什么。」李澜儿听着周围一片低低哄笑,红了红脸,拧着帕子轻哼了声,不再搭话了。 倒是有几个围着那个明显像是知道内情的姑娘悄悄询问,那姑娘整个人都透着股精明劲儿,便同身边几个仔细分析起来。太皇太后在后宫之中已甚少管事,今个突然把她们聚在一块,且都是到了适合婚配年纪的姑娘,还能为的什么…… 只是她说完,旁边没几个信的。当今皇上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太子妃母家权势,也未有选秀之类的消息传言,更遑论小玄孙最大的都未及弱冠,怎么都靠不着相看的意思。 「真热闹呀。」元莞清不曾和这么多的同龄人相处一道过,进门的脸蛋上染上一层因兴奋而起的浅浅红晕。 因着在荷花池那边的耽搁,赵菁菁和元莞清成了最后到的,仅剩下的几个空座是被拣剩下的。 挨着门边,算不上什么好位置,两丫头却坐得格外高兴。 六扇槅门大开,南北通风,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荷花清香。品美食,赏美景,还没什么人注意,倒比在宴席上还惬意。 太皇太后姗姗来迟,蜿蜒宫道上被老嬷嬷搀扶着走来,十分的缓慢。 她身上着深色红领常服,头发全部花白,却显得额外精神,头上只戴了一个深棕锦绣镶绿猫眼石的抹额,雍容华贵,微微侧着耳似乎是同身边嬷嬷说着话。 惹得琅阁里瞧见的一应起来相迎。 而那位老祖宗的脸上全是笑意:「他当真是那样说的?」 「小全子最机灵,耳朵也灵,不可能听岔的。说是没给您捎带什么礼儿,结果跑去荷花池霍霍您那一池子荷花扒莲蓬去了。」嬷嬷回道。 老祖宗闻言笑眯眯的,就差把偏心眼三个字写脸上了:「不就是点莲蓬,宫外的能摘,宫里的自然也能摘,萍萍莫小气了。」她说完,又对那个和霍长渊对上的姑娘兴趣十足,「哀家还真没见过能让那猴孙儿吃瘪的时候,那猴孙儿什么性子你也清楚,只做自己想的,哪管旁人说的,待会儿你给我指点指点是哪家姑娘,哀家想看看。」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琅阁,一眼扫去都是年轻貌美的大家闺秀,端庄温柔,小家碧玉,各有千秋,让原本就抱着目的来的太皇太后瞧着委实心情是好。 在一众姑娘家里头,两个姑娘引起了老祖宗的注意,一个嘴里含着什么两腮帮子鼓鼓的,十分有福气,而旁边那个一脸歉疚看着她,看着是想倒茶结果给了杯葡萄酒,眼看着那姑娘小脸儿渐渐绯红。 这一幕瞧着都十分逗趣。 「老祖宗,就是那位。」嬷嬷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声音里也携杂着几分笑意。 赵菁菁也没想着,太皇太后出现这么突兀,正好是元莞清给她尝葡萄奶酥的时候,刚好就鼓了俩腮帮子,还来不及咽下就对上太皇太后注视的目光。别说她慌,就是元莞清也慌地递错了果酒,害她一口闷下酒意直冲头。 「哀家这冷清,想着你们来,就召你们过来一块热闹热闹,小姑娘家的生气满满,果真别样风趣。好了,莫拘谨着,都落座罢。」 太皇太后这话说的,便是像李澜儿说的一般,纯粹是找人唠嗑乐子的。独独后面那姑娘始终觉得自己的直觉对,暗暗卯着劲儿在太皇太后面前献好。 有了她带头,姑娘家之间的争强好胜自然免不了一派跟风的。 还有人起了诗词接文,秀琴秀棋艺的。 好在这些事只在自愿,赵菁菁和元莞清两个坐得偏远,加上刻意减少存在感,边吃边看格外自在。 而在琅阁外,一双人影鬼鬼祟祟,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找了个能把声音听得清楚,又能瞧见门口那方向的位置,贴了上去。 「世子,世子爷,您不刚还说要回去,怎么来这儿了,这……这么做不大好罢?」一名年纪尚小的太监瞧了瞧前面,又瞅了瞅偷听姿势驾轻就熟的江林王世子,刚还怕他搅了太皇太后的局,怎么这会儿看着正主突然来了兴致了? 第29章 「嘘!」霍长渊捂了他的嘴,仔细留神赵菁菁那边。 嘴上还在嫌弃小爷,转头就参加小爷的相亲宴,呵,女人。 那样想着,霍长渊嘴角先咧开一抹憨笑弧度,随即又变回正经。 「琴棋书画就没能拿得出手的一样?光坐着吃吃吃,还凶得要死……搁谁能要啊。」霍长渊哼声。 旁边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心说世子爷您说这话的时候别笑得那么磕碜,特别可怕! 好像是有所感应般,赵菁菁抬起头忽然望向西北角那扇槅门,又看那空空如也的,扭头对旁边的元莞清道:「我好像有点醉了。」 元莞清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脸上歉疚更:「要不我先扶你回去休息休息。」 「赵姑娘可是身体不适,不若去哀家的寝宫那小憩片刻。」太皇太后突然发话,准确点了赵菁菁的名。 当下惹得所有人的目光悉数聚焦在赵菁菁身上,如芒在背。 「谢太皇太后厚爱,我只是有些体热,无碍。」赵菁菁也不敢说不胜酒力,御前失仪,仅凭着克制得体回道。 太皇太后轻轻颔首:「如此哀家就小留你们一会儿,陪我一道赏一赏新得的一幅画作。」 说罢,便命宫人取来一副,挂在了正中的画架上。 隔着老远,霍长渊看见画作真容,兀的捂住了自己脸,神情从愕然到变化万千。 「敢问这画可是哪位名家之作?山水非山水,云雾非云雾,一切游走皆在意境。」李澜儿端看了画作好一会儿,才出口作了第一人,「我爹常道,山水之景在于境,胸怀之境,便如这幅画所体现一般。」 「那你觉得如何?」太皇太后仿佛认同般轻点了下头,又问。 「自然是好。」能落得太皇太后手里的,哪可能是有次品之说,就不知是哪位名家画的,这画的简直就看不出其所思了。 太皇太后又随即点了两名,说辞大约和李澜儿相似,想法亦是相差不离。 「这幅画对哀家来说确实是好画,不过不是什么名家之作。」太皇太后听着往后夸得越是不着调,才道,只是还没说完,就瞥到了一脸神色古怪的赵菁菁:「赵姑娘对此画有何看法?」 再度被点了名,赵菁菁压着席卷上来的醉意,瞧着那副画斟酌道:「太皇太后,可否告知臣女,此画从何得之。」 「家中小辈寻来的,说画的是蜀南的风景,送入宫让哀家瞧着添个有趣。」 「买的可贵?」 「这倒不知,应当是不便宜……」 赵菁菁想了下:「臣女斗胆,倒是有些许感想,但不大中听,怕伤了您家中小辈的心。」 太皇太后笑了笑,对上赵菁菁却也瞧出了小姑娘有些醉了,想来一杯葡萄酒的酒力,却看破不说破,很是喜欢这小姑娘身上的劲儿,又像是刻意等着她‘出糗’似的,「但说无妨,哀家绝不怪罪。」 「那臣女就直说了。」赵菁菁往实诚了说,「那怕是几岁小儿所画,个性虽有,实力不足,您那小辈怕是被人给骗了,这样的画一二两银都值不上。」 「噗嗤」笑的是太皇太后,在所有人觉得赵菁菁疯了敢如此造作之时,太皇太后却十分高兴。 其实赵菁菁也非空口评说,胡乱冒险,也是听了太皇太后说不是什么名家名作,才有了一二猜测,再说这画也不是太皇太后找来的,而是小辈所赠,那就又隔着一层了。 眼下看,她是猜对了,就是不知是哪位小皇子亦或是小公主送的画儿。 兴许是出宫游玩时随手买的,没体会过民间事,对价格摸不清楚,只图了喜欢多贵都敢下手,被蒙骗了也很正常。 她的头越来越晕了,想睡。 砰—— 槅门那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一声慌张的‘喵’叫声传来,众人才收回视线。 只有外头小太监匆匆去追怒发冲冠的世子爷,一边抹汗,一边替这位赵家小姐默默祈福。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连续让世子爷炸了三回,姑娘好本事! 「竟然敢说小爷的画是稚儿所画!」马车上说了一路,到江林王府门前时,霍长渊这口气还没下去,临下马车前,他扭头问身边的随从,「本世子的画怎么样?」 随从紧忙夸奖:「世子爷的画如神笔马良,入木三分,出神入化……」 霍长渊皱了下眉,瞥见他一脸愁眉苦脸:「怎么不说了?」 随从抹了一把汗赔笑:「爷的画工更是炉火纯青,堪比圣手先生的江山图……」 从马车上下来,霍长渊的气并没有消:「继续说。」 「……」随从这都快将自己生平所学搜刮了干净,再要往下说可就没词儿了啊,于是他灵机一动,「世子爷,是那赵家小姐没眼光,不会赏画,您不用跟她一般见识。」 霍长渊哼了声:「她能有什么眼光!」 随从知道说对了点儿,卯足了劲:「世子说的是,小的听说这赵家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单就爱学那商人派头赚银钱,如此浅薄之人,怎么能看得懂少爷的字画。」 霍长渊脚步一顿,眼底划过一抹暗芒,掩住了跃跃欲试的报复之意,新仇旧恨,赵菁菁你给我等着瞧! 刚跨进府邸大门,管事匆忙前来,神情凝重道:「世子爷,王爷在前厅等您。」 看到管事的神色,霍长渊眉一蹙,直接略过前厅要回自己院子,管事拦住了他苦口婆心:「世子爷,几位少爷也都在,您切莫惹他生气了。」 霍长渊这才停下来,玩味儿道:「他们也在,那倒是可以去看看。」 到了前厅,高位上,江林王一脸严肃坐着,两侧已经坐了四个人,见霍长渊进来,纷纷侧目。 第30章 江林王在看到霍长渊后眼神微松:「入宫见过太皇太后了?」 霍长渊嗯了声,大喇喇在一个位置上坐下来,懒散道:「见了,太奶奶身体很好。」 「那便好。」江林王也不计较儿子的坐姿,直接切入正题,「后天你与范大人一起去甘州,那边的河道工程已经快收尾,你与范大人一同去验收。」 「不去!」这头江林王说完,霍长渊就直接拒绝了。 见儿子这么冲撞,江林王也没怒,语气甚是平和:「我已与范大人说好,你不去想也得去。」 霍长渊看了眼坐在对侧的霍长霖,呵呵笑:「都是江林王府的公子,让长霖去不就行了,他前些日子不还给范家二小姐送了箱珍珠,这一趟去,回来说不定就把岳丈给拿下了。」 被点了名的霍长霖脸一红,急忙解释:「父王,没有的事,大哥他玩笑的。」 霍长渊又换了个,指着霍长铭:「那就老二去,他如今就在工部,河道工程的事他最清楚不过。」 霍长铭浅笑:「大哥,父亲让您去,我们不能夺人所好。」 没被点着名的老四老五也连忙表态,他们不想去甘州,这样的机会大哥去就好。 霍长渊拿起杯盏,嘴角尽是玩味儿:「父王,莫不是这后院的姨娘们没有伺候好您,不喜欢我给您找几个啊,花巷那儿新到了几个姑娘……」 「胡闹!」江林王猛地一拍桌子,终于怒了,「你说这些成何体统!」 霍长渊眉一动,脸上透着无所谓:「不喜欢就算了,反正甘州我不会去。」 「范大人的确有意,范家二小姐贤良淑德,会是个好妻子。」 「我堂堂江林王世子,娶妻岂能只有一个,她若能接受的,我倒也无所谓。」 其余人都倒抽了一口气,这混账话他也敢说。 可这回江林王没有怒,而是淡淡添了一句:「元袂也去。」 霍长渊抚杯的手一顿,一脸的纨绔:「后天是紧忙了些,我去挑几个丫头陪着一道去。」 说罢,霍长渊起身,懒懒行了个礼后,退出了前厅。 待他走出后,江林王也起身,招呼众人散了,留了四个儿子在前厅内,带着管家去了后院。 厅堂内安静了许久,老四老五结伴离开,霍长铭从容不迫:「三弟,看来你是与那范家二小姐无缘了。」 霍长霖红着脸:「连二哥也取笑我?」 霍长铭摇了摇头往外走:「我只是替你可惜罢了……」 霍长霖望着他的背影,拳头紧攥,红晕尤在的脸上,浮了一抹阴霾。 彼时,琅阁的小宴才刚结束,太皇太后赏了东西,离开时每个人手里都拿了巴掌大的锦盒。 赵菁菁与元莞清走在后面格外的缓慢。 「是羊脂白玉的镯子。」元莞清打开锦盒瞧了瞧,感叹太皇太后的阔绰,毕竟今儿邀请来的姑娘有十几个。 「太皇太后赏赐的自然不会差。」赵菁菁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会儿酒意总算降下去些,「我脸还红么?」 「好多了。」云莞清笑的腼腆,「你刚刚说的真好。」 赵菁菁仔细回想了下自己说的,呵,回想起来还真是酒壮人胆:「若真是太皇太后的藏品,我可不敢这么说。」 「我听她们说,今天太皇太后是为了相看才请了大家来。」 「为谁相看?」 元莞清摇头,这才是她第二次入宫,平日里也没什么朋友,别人不懂得她就更不知道了。 「那肯定看不中我。」作为如今郾城中的退婚主角,虽看着无过错,可处在风口浪尖上,总是不讨喜的。 「为何啊,我觉得菁菁你很好。」 对上元莞清那双认真又水盈的眼眸,赵菁菁愣了下,没忍住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调戏:「哎哟哟,我要是男子,那我就娶了你!」 元莞清被闹了个脸红:「不,不行的,翟哥哥说我不能嫁给别人。」 翟哥哥? 赵菁菁眉宇一挑,据她所知,元家两位少爷没有一个名字中带了翟字。 她凑近元莞清:「那我与他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不,你们不能打架,你会受伤的,我大哥二哥一起都打不过他。」 赵菁菁脸上的揶揄更深:「原来是个武将呢。」 元莞清反应过来,红着脸看着她:「菁菁你别告诉我哥哥。」 这就承认了?赵菁菁没绷住笑出了声,对她喜欢的很:「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赵姑娘。」前方突兀一声叫喊,打断了两个人的话,赵菁菁转头看去,之前比她们快一步走的李太傅家的小姐李澜儿,与几位小姐一起在前边等她们。 赵菁菁恢复了神色:「李姑娘。」随后看向她身后,好么,一个都不认得。 「你不觉得刚刚在琅阁中,你太没规矩了么。」 赵菁菁一愣:「没规矩?我如何没规矩了?」 李澜儿端的一脸严肃,直接教训道:「太皇太后请我们过去,赏画时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如此态度,简直给王公侯爵家的小姐丢人。」 敢情是来滋事的,赵菁菁笑了:「那是因为我比不过李小姐,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那样一幅画你都瞧出了境界,用词高雅,不愧是才女。」 「你!」李澜儿脸颊微红,「莫怪齐家要与你退亲,这才过去多久就入宫参加,没有半点规矩可言,简直丢人!」 赵菁菁看着她,啊了声,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会来找我说这些,原来你倾慕齐家大少爷啊,你喜欢让你爹去说亲啊,与我说这些有何用。」 「你胡说八道什么!」 第31章 「我没胡说啊,你不喜欢他,你为什么找我说这些,我与你过去仅见过一二面,话都没说上几句,你上来就说我没规矩,可不就是为倾慕之人伸冤嘛。」 李澜儿气得不行:「我不喜欢他!」 赵菁菁噢了声:「你不必和我解释。」那语调是冷淡不在意,偏又气死人不偿命。 李澜儿哪肯罢休,本就是想居高临下的教训她,反被她说了一顿:「赵菁菁,这里是皇宫,你行事乖张,为人跋扈,早晚会出事。」 赵菁菁咧嘴一笑:「满郾城的人都知道,我赵家瞧不上他齐景浩的龌龊之举,解除了当年口头定下的婚约,而李小姐你非要说是齐家退的亲,你还说你不喜欢他?」 说罢,也不等李澜儿反驳,她拉着元莞清离开,多一眼都没给她们。 李澜儿跺着脚,气的想骂人,可修养不允许她在这儿张口,只能气的牙痒痒,红着眼眶一副委屈相。 她身后的几位连忙安慰她,免不了说一顿赵菁菁的坏话。 「你提齐家自然是去触霉头的,谁人不知道齐家大少爷在寒山寺的事。」李澜儿身后声音扬起,早前提起过宴会不简单的萧家小姐出现在她身后,「为了她抢你风头来这儿堵人,不是明智之举。」 李澜儿对这个萧明悦也没好感,仗着与皇后娘娘有些关系,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谁知道是真是假。」 萧明悦眼底闪过嘲讽,蠢是真蠢,嘴上却是分外的温和:「你放心,今儿太皇太后相看,李太傅之女这样的身份,一定比她赵家小姐更得人心。」 「我为何要与她比。」 萧明悦微微笑不做声,你自然不用和她比,她赵菁菁就算是和齐家解除婚约,那她还是国公府嫡长大小姐啊。 只是这些话,萧明悦没兴趣再和她说,道了句「时候不早」,带着同伴往花园走去。 走了几步身旁的人问:「太皇太后真的是为那一位相看?」 「不会有假的,太皇太后这年纪,玄孙辈里就只有那个能让她费心的了。」 「可……那位的名声,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萧明悦笑了:「你不觉得那位赵小姐很特别么。」 旁人有些疑惑:「你想嫁去江林侯府?」 「我怎么看上那个人。」萧明悦垂眸,语调悠长,「我只是在想,将来说不定会与这赵小姐交手。」 等赵菁菁和元莞清回到宴会厅时,赏夏宴也已近尾声。 姑娘家的有如赵菁菁这般与结识的一道,也有像李澜儿那般粘着母亲悄声细语的,再远点,赵菁菁看到了不久之前才见过的人。 当时还满面愁云的齐夫人此刻正和一名身着海棠广绣挑线纱裙的夫人亲密无间地说着话,在那夫人身边还站着一名花容月貌的年轻姑娘,瞧着年纪和自己相仿,方才还在琅阁那打过一照面。 能让赵菁菁在一群人里头记得如此清楚,完全是因为那位姑娘瞬息万变的两面做派,前一刻才宽容大度原谅了冒失的宫女弄湿她的裙衫,后一刻便让人捅到了掌事姑姑那。 嘴脸转换之快,堪称绝技。 赵菁菁眼瞅着那小宫女感恩戴德地走,想必要怨也只能怨自己时运不济,让姑姑‘撞见’,怎么都不会想到是那位小姐告的状。 见齐夫人拉着姑娘家的手不松开,赵菁菁不由地多看了两眼:「还不曾见齐夫人如此热情待人过,这位姑娘是?」便是以前待她与严氏,齐夫人仗着儿子出息也是会端上几分的。 严氏瞥了一眼:「那是孙侍郎家的二姑娘,从这宴席开始,齐夫人与孙夫人便是一道,齐夫人对这孙二姑娘也颇为中意,两家已有结亲的意思。」 顿了顿,严氏又添了一句:「孙姑娘的舅舅是昌平侯。」 赵菁菁了然:「原来是传说中那位进献十八幅百鸟朝凤贺寿的孙若弗,讨得了太皇太后的欢心,还称是位心灵手巧的妙人儿。不单是人妙,缘分也妙不可言。」 「好好说话。」严氏轻声咳嗽示意了声,原本齐夫人在这时候和孙夫人如此,就有下她脸面之嫌,唯有无视对方是最好应对,但凡有一丝多余注视,恐都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赵菁菁也懂这个理,好在宴席结束,就随了严氏回府。 半点闲话的功夫都没耽搁,来去潇洒。 赵菁菁极是清楚一点,齐景浩娶亲是必然的,没有了赵家还会有孙家、李家,不过若是这孙若弗,倒令她生出几分期许,若是要让她知道齐景浩金屋藏娇,有那样的心上白月光的存在,会是何光景? 不过她没有那闲心去掺和,新的茶楼即将开张,庄子巡视,一桩桩一件件就足够赵菁菁里外忙成个陀螺。 茶楼的生意是她自己敲定下来的,上的品类,布置一二,都比寻常铺子上心几分。 赵菁菁存了心思,既然要做就得做郾城里最好茶楼,自然不能糊弄了事,在那之前拉了杜若儿入了伙,占三成。 不仅茶叶有了,点心原料有了,就是有人恶意寻衅滋事的靠山也有了,杜若儿的亲舅舅是官居二品的统领,极其护短,尤其疼爱这个外甥女。 用杜若儿的话来说:「奸商!」 茶楼筹备了大半月有余,到底还是慌忙了些,今个是开张头一日,赵菁菁自然免不了亲自看看场面。 她和杜若儿坐在三楼雅座,挑了个纵观四方,视野极佳的位置,尝试新品。 底下大厅里人满为患,请长庆班子来暖场,唱的又是时下新排的戏,供上一应新茶茶点,不收座钱,只收茶水费,光这就吸引了一票人。 而从二楼起,每个方位,每一层楼都是明码标价的,设限制消费,末等一两,二等三两,一等上不累计,且看在里头点了什么。 第32章 三层这儿,如她所在的一品水云间,一盆百年东海血珊瑚,两幅黄老的字画,便叫上了十两,在杜若儿的眼中,简直和抢没有分别! 再看面前一颗成本不过几文的茶团子,三个装一盘,点缀上些花饰配上诗文着墨,竟能被卖到二三钱。 杜若儿看着对面啪嗒啪嗒打着小金算盘的赵菁菁:「你这小娘子,简直就是黑心商人。」 「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有需求才有市场,我这地方是单纯喝两口茶的么,那可是涉及一切私密会谈,又或是协商买卖的绝佳场所,绝对能让来的客人感受到物超所值的服务,这些都是增值溢价部分,哪是钱财能估量的。」 「哼,借口,你的眼里只印着银票。」杜若儿才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不过看伙计半时辰就上来汇报开业行情,不得不说赵菁菁还是挺有经商头脑的。 可她就是闹不明白,赵菁菁明明也不缺钱,怎么就像掉钱眼里的似的,又抠,又财迷! 「谁都知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可人还活着,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便知道这些身外之物有多好了。」赵菁菁嘀咕,音量不大,登时被底下一阵叫好声盖了过去,同时掩过去的还有一闪而逝的落寞。 等杜若儿纳罕再问时,赵菁菁啪嗒拨完珠子,咧嘴一笑:「三成,留着给你慢慢攒嫁妆。」 「我呸,我稀得你。」 「有人出钱出力,你白拿钱还不高兴,杜家大小姐可真难伺候。」 杜若儿没接她这茬,转而双手拄着下巴仔细盯着她瞧:「比不得你厉害,你快给我说说,你和那江林王世子怎么恩怨纠缠上的,他怎么就大半夜派了人去齐家门口放炮仗,还到处放话谁娶你谁瞎?给齐景浩那厮庆祝?」 要不是有放话在后,杜若儿都要怀疑霍长渊和齐景浩有仇,挑深更半夜放炮仗,没给人吓出病来。 一听到那名号,赵菁菁额际也是一阵青筋跳,她和霍长渊结的仇说来话长,但仇结深了是实实在在的。 她虽然有心不想去招惹,但架不住那厮吃饱了撑的非得往她跟前凑。 乌龟啊蛇啊癞蛤蟆的匿名往赵府送也就算了,反正她不怕,回头就把大花蛇炖了锅蛇煲连着西域特色炸蝎子一块作为回礼给送过去。 但是霍长渊呕了三天没吃饭这事她是真没想到,堂堂大老爷们居然怕那些个东西,这么想想,赵菁菁又不免恶趣味的想到了滇南的炸虫子…… 不过好在,这大半月来好像没什么动静了,听说是外出公务,反正她觉得挺清净。 「那人不着调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谁知道他哪根筋不对。」赵菁菁说完,就在大厅里看到了不着调正主,揉了揉眼,没看错,确确实实是霍长渊本人。 他这么快回来了? 眨眼,跟门口伙计说两句话的功夫,人就在伙计带领下往三楼来。 杜若儿侧着耳朵听,听到伙计道:「方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世子爷大驾光临,那自然是要最好的上房,一品水云间安排给您,您请。」 她对指了指对面门牌,赵菁菁连眼皮子都没抬:「这三楼的每一间都叫一品水云间,有问题?」 「……你坑冤大头呢。」 赵菁菁心说,坑的不就是霍长渊这样的冤大头!十两银子还便宜了,早知道他要来,就定个一百两! 不过一想到他来这儿的目的,她这心底就有些不踏实,该不会知道她今个开业,特意回来找她麻烦罢? 「什么不至于?」杜若儿问。 原来她在不知不觉把心底话说出了口,赵菁菁左右琢磨,都觉得依照霍长渊的脾性,一回来上的不是花楼就该是酒楼,怎么可能这么寡淡就来了茶楼,有阴谋! 此时,另一间的一品水云间里,霍长渊慢里斯条的打量着雅间里的装修,清爽素淡,却又非什么都没有,反而因着空阔多了几分雅致空广的意境。 当然这意境对霍长渊来说,没一点感触。 「嘁,也就小女儿家过家家,亏得她想的出来。」 伙计奉上茶水,茶点,还未退出去就被霍长渊唤住了:「你家主子今个可在?」 那名伙计一点就透:「世子爷想找我家小姐?」 「就问你在不在。」霍长渊狭长的眼眸里闪烁几下兴奋光芒,旋即咧开了嘴角,「小爷给她备了一份开业大礼。」 伙计闻言,迟疑地点了点头:「在是在……」 随后过来的赵菁菁也听到了他那句,直觉这家伙一定是备了什么损招儿。 想着楼上楼下客人多,不想他在自己地盘闹事,还得赵菁菁自己出面来解决。她想好了,文的不行,来武的,要制不住就给他上一盘花式炸十八虫! 「小娘子,别来无恙啊。」 「世子近来可好?」 两人一番佯装客气,各怀心思。 赵菁菁看了眼桌上摆着的布囊,里面不知装了何物蠕动不已。 霍长渊对此行准备充分,这会儿一把拽开松垮布角,只等着看少女花容失色,却不想在那‘喵呜’一声之后,少女接住了受惊蹦过去的短尾小猫。 面色如常,莫说惊吓了,眉头都不带动的。 「你你你——」 赵菁菁一开始还反应不过来,后来恍惚记起,霍长渊之前总暗地里打听自己畏惧何物,以至于自己特意放出话…… 她拎起猫一看,短尾的,绿瞳的,和自己所言一模一样,正是市面上千金难得寻觅的‘绿萼’。 再看霍长渊一副震惊诧异神色。 赵菁菁轻轻把猫放了桌上,揉了揉猫儿脑袋,佯装害怕:「啊,毛绒绒的,我好怕啊!」 「……」 第33章 霍长渊一脸僵硬狠色,心知是又被这丫头给耍了,当即气得连茶都没碰,甩袖就走。 赵菁菁抱着小猫,恍惚记起霍长渊脖子上三道痕,捏了捏小猫的梅花肉垫儿,笑眯眯道:「你主人没良心的抛下你就走了,以后我就是你新主人啦,以后看到那混蛋,只管照着脸挠,千万别客气。」 杜若儿见赵菁菁抱了只猫儿回来,诧异的很:「哪儿来的这是?」 赵菁菁把猫儿递给她,杜若儿忙摆手:「别,我不喜欢毛茸茸的,你刚出去就为了这?」 「这可是别人费了好大的心思,给我准备的见面礼呢。」赵菁菁轻轻逗弄着猫儿的小肚皮,心情格外的好。 「谁这么缺心眼,给你送这个。」杜若儿天生惧怕多毛的动物,每次去赵家,看到大宝都是绕道走的,在她看来茶楼开业送这东西当见面礼,脑袋肯定不好使。 赵菁菁点点头,对她的评价给予了承认:「脑袋的确不大好使。」 此时走远了的霍长渊接连几个喷嚏,脸色越发阴沉。 后边的随从大气都不敢出,自家世子爷从来都是无往而不利的,郾城之中谁见了不敬上三分,唯独在那赵小姐身上栽跟头,栽也就罢了,还不许他们私底下做什么。 「少爷,您去甘州时不恰好遇上了越家人,听口气是赵小姐外祖家的,要不在这儿给她添些麻烦?」 霍长渊扭头看他,目光泛冷:「那几个货色也配被小爷用来对付她?」 随从汗淋淋:「但他们不就是来赵家的么。」 「那几个人,一看就没存着好心思。」霍长渊想起回来时在驿站遇到的几个越家人,声称是赵家小姐的叔伯,言语粗鄙,长的獐头鼠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人,穷凶极恶起来与山匪无二,小爷与他们为伍,岂不自降身份?」 随从连连点头夸赞自家世子英明:「所以爷才让人在他们马车上动手脚,还偷了他们的钱,叫他们走着来郾城。」 「去,好好查,我就不信她没怕的东西。」霍长渊一挥手,心中又筹谋起整治的法子来,非要她赵菁菁哭着求饶不可! 长庆班接连在茶楼内唱了三日,吸引来了许多客人,等到第四日,赵菁菁就换了说书先生在茶楼内讲话本子。 兰青街的卖艺兄妹、赵家艺班、东南府里的说书先生,光是冲着他们而来的客人就有许多。 成本高,赚得也多,赵菁菁心里的全盘打的噼啪响,心思全扑在这上面了,等到茶楼内的生意稳定下来,这才得空关注别的事。 闵秋园内,香琴正说着甘州那儿的事:「叔父信中所说,他们半个月前就应该到了的。」 赵菁菁看着趴在脚边的大宝,它的背上还团了个小家伙,她给它取名小宝,这会儿眯着眼打着盹,一大一小好不和谐:「兴许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饶是一向沉稳的香琴,也想不通,毕竟从甘州出发时表小姐的那几位叔伯是坐马车的,就算再慢,十天前也该到了。 「说不定在路上被人给劫了呢。」赵菁菁喝着腌果茶,示意盈翠记下来,「可以再甜一些。」 香琴不放心:「我再去进宝斋问问。」 香琴这一去,半天才回来,少见的匆忙:「小姐,他们前两日到的郾城,恭叔在南庙的乞丐巷里找到他们的。」 赵菁菁愣了下:「乞丐巷?」 「说是半道儿马车出了问题,马跑了,钱袋也被偷了。乞讨进城后还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顿,所以他们躲在乞丐巷不敢出来。」 还真让她给说中了,赵菁菁嘴角微扬:「正好,让恭叔带几个人,把他们带到齐景浩安顿越佩茹的庄子外。」 「是。」 八月初,郾城的天秋意渐露,夜里倒是凉快了许多,赵菁菁披着外衫躺在亭内的太妃椅上,缓缓摸着怀里的小宝,一旁盈翠煮了茶递过来:「小姐,您晚上就没怎么吃,要不我去厨房给您下碗面。」 赵菁菁望着凉亭外的弯月:「盈翠,你有多少年没回家了?」 盈翠数了数:「小姐,我有三年没回家了。」 「想不想回去看看?」 「大哥二哥都娶亲了,家里住不过,我就不回去了。」盈翠蹲下来给她捶腿,笑嘻嘻道,「我就跟着小姐,小姐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赵菁菁笑了:「那我把你随意许配了人,你也愿意?」 「小姐才不会,小姐不知道待我们多好。」 「那成,我给你挑个好的。」 「小姐,我就要陪着您,不嫁人。」 赵菁菁故意逗她:「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我可不能将你们拖成老姑婆,将来你们埋怨我。」 盈翠红彤彤的脸颊:「小姐您尽开我玩笑。」 话音刚落,赵菁菁怀里的小宝猛地站了起来,弓直了身子,朝着凉亭外一处凶巴巴奶叫。 盈翠跟着望过去,凉亭外就是花坛,什么都没有啊。 赵菁菁安抚了下小宝,但它半点没有息宁下来,冲着一个方向喵呜的低吼,浑身的毛都炸开了,翘着尾巴,如临大敌。 「小姐我下去看看。」 盈翠想要出凉亭去瞧瞧,被赵菁菁一把拉住:「别过去。」 花坛草丛内一阵窸窣,昏暗的路灯下,隐约见了几个圆脑袋。 小宝吼的越发激烈,一面还往赵菁菁怀里退,很快的,草丛内的东西露了全貌,是两条手腕粗细的蛇。 后背棕黑,头大如三角,土黄色的头侧,身上还带着许多灰白的大方块,上扬着脑袋,朝凉亭这儿游过来。 「是白花蛇!」盈翠惊叫,下一刻直接阻拦在了赵菁菁前面,反应也是极快,冲着屋内喊,「小兰,快去叫人来,园里进蛇了!」 第34章 赵菁菁怀里的小宝虽小却凶猛,冲着凉亭外低吼,作势想要冲出去,赵菁菁抱紧了它,拉着盈翠往后退。 「小姐您别走太快,这白花蛇有毒,在咱们村里,好些人被这蛇咬死。」盈翠自己腿都打着颤,强装镇定,回忆着小的时候樵夫如何对付蛇,嘴里念叨着,「不能跑,跑了它就会猛追,要慢慢的……」 但慢慢的似乎没有用,小宝的叫声吸引了那两条蛇,朝着台阶游过来,眼看着就要到凉亭。 唯一的出口只有那儿,这会儿翻墙跑也来不及,更被说去叫人了。 盈翠快速抓起桌上的茶盏:「小,小姐,等会儿我砸,我砸它们,您,您翻墙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凉亭上方忽然跃下来两个人,站在了盈翠面前,一人一边,朝着那蛇径直抓去。 几乎是能听到蛇的嘶叫声,盈翠瞪大着眼,看着那蛇尾从自己眼前扫过,木愣愣的差点没晕过去。 她赶忙护着赵菁菁往后退,又不放心后头有什么,看两个人已经将蛇抓住,忙喊人拿麻袋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从蛇出现到被制服,也仅仅过去片刻,待到严氏那边听闻消息带人赶来,两条大蛇已经被抓进笼子里,扔在院子中央,旁边还跪着被五花大绑、一脸苍白的彩蝶和一个男扮女装之人。 严氏见赵菁菁无碍,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再看这阵仗,心中约莫有数,便交给赵菁菁自己来处置,走之前还放了话,若是打死了也无妨。 听到这句话的彩蝶,身子抖的更厉害。 「你约莫是在想,表小姐都那么惨了,送去尼姑庵遭逢大火,我还不肯放过她。」赵菁菁朝彩蝶走近,刚刚赵管事在园子外抓到两个人时,身上还都沾着叶子,赵菁菁一片片的将叶子给她摘下来,每拿一个彩蝶就抖一下,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哭着求,「小姐,我知道错了。」 「你如何会知道错呢,你拿着我闵秋园的月银,这八年来都在给越佩茹办事,她许诺你什么了?许诺将来她飞黄腾达,必定不会忘了你?还是许诺将来给你做个妾室,从此以后衣食无忧,也能过上被人伺候的生活?」 彩蝶不住的摇头,浑身哆嗦:「小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罢,我是一时间想岔了。」 赵菁菁看了眼那边的大蛇,目光森冷:「你一时间想岔,我就要没命,你这样的心肠与越佩茹倒是相配。」 彩蝶想要往前跪,可人被绑着不能动,她哭求磕头:「大小姐,您饶了我吧,看在我爹娘的份上,看在夫人的份上,您饶了我。」 话音未落,香琴冲上来给了她一巴掌,呵斥:「小姐就是看在你爹娘的份上,早前才没有处置了你。你还有脸说!」 彩蝶愣了愣,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了看旁边的人,仰起头看香琴:「你都知道。」 「小姐若不是早有预料,难道等着被你害!」 彩蝶瞠着眼珠子,忽然嚎哭了起来:「小姐,我是被蒙骗的,我没有要害您,求求您看在我娘的份上饶了我,她当初可是为了夫人才劳累病死的。」 盈翠听不下去,找了块布直接塞住了她的嘴,彩蝶恨恨瞪着她,呜呜喊着,却挣脱不了。 赵菁菁看着她,神情漠然:「看在你娘的份上,我会将你送去官府,以谋害主人家的罪名状告。牢房日子虽苦,你再活个三五年是不成问题的,等你死在那里我会让你爹替你去收尸,不至于被扔去乱葬岗,做个孤魂野鬼。」 屋子里点上安神熏香,香烟袅袅娜娜,盈了一室。 盈翠不放心,屋里外角角落落撒上雄黄粉,生怕还有遗漏的,又从小厨房那端来了安神汤,总觉得要镇一镇魂儿的好,方才那白花蛇出现的时候,她都差点以为要没命了。 这会儿手都还有些抖。 屋外檐下,小宝踩在扶栏上伸长了爪子去够吊在半空的鸟笼子,吓得里头的小雀儿胡乱逃窜。 等小宝被香琴抱走后才小心谨慎地跳回了原来喝水的地方。 赵菁菁看着这一幕走了神。 若不是她预先防了一手,时刻叫人盯着彩蝶,早安置了人顾着院子四周,今天这事儿结果如何还另说。 亦是过了心惊肉跳后,赵菁菁的眼神愈发凉薄。 彩蝶的娘亲是她生母越氏从甘州带来的丫鬟,嫁的也是越氏庄子内的管事,夫妻二人忠厚老实很是善良,生了个女儿五六岁就到了赵菁菁身边。 为此赵菁菁待她不薄。 可这人,总归都是不一样的。 在越佩茹离府后,赵菁菁且等着她的后招,便等来了这个。 如今拔了越佩茹留在府中的暗桩,她与赵家就彻底没关系了。 「去庄子的叔伯如何了?」 「一开始找上门去被当成地痞无赖给赶出来了,咱们安排在那儿的人故意透露表小姐和齐少爷在园子里的事,有位叔伯直接就在门口开骂了,骂的尽是难听的,都不重样,后来也不知怎的就被请进去,看样子应该是认下了。」 香琴又道:「南子还打听到,那几位仗着自己是越家长辈,一面辱骂表小姐和男人勾搭不要脸面,一面又在庄子白吃白住,总之是不太平的。」 几位叔伯一路来坎坷艰辛,再被侄女如此冷遇,依照脾性,绝对是不肯罢休的。 至于越佩茹那儿,她只要稍一打听就能知道是出自她的手笔,可她一个「已死」之人,赵家丧事都已经办了,难不成还可以诈尸来讨说法不成。 若那些叔伯不闹上个几日,岂不枉费自己备下的乔迁厚礼。 如此过了有半月,庄子那儿偶尔有消息传来,但没在郾城传开,想必那两位在其中费了许多功夫镇住了几位叔伯。 赵菁菁倒是不急,毕竟好戏还在后头。 第35章 日子不觉滑到了八月末,秋意渐浓,茶楼的生意步入正轨,月入斗金也非虚话。 赵菁菁这段时日来的心血总算没白费,剩下来的事儿她就由掌柜的去做,自己在府里安安心心歇了两日,只在推出新品的时候指点一二。 只是近两日来睡的不太踏实,加上夜里踹被子,导致受了寒凉,在床上躺了两日,精神头蔫蔫的。 「忙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歇下来反而病了。」盈翠熬了药汤,摆在了桌上,正想着拿糖哄小姐喝,不想赵菁菁捏着鼻子,视死如归的一口闷下。 这般爽快劲儿跟以前大不同。 赵菁菁满口苦涩,忙吃了颗茶糖,裹含着茶叶清香和蔗糖甜蜜的味道在口腔内化了开来,眉头这才舒展:「我已经好多了。」 说着便要起,盈翠看着她那虚弱样子忙劝阻:「就算伤寒有起色,也该在屋里多待着休息,可别再老往外跑了。」 反而是香琴,抱着一套新秋裳来:「马车已经备好了,就侯在府门口。」说着上前给赵菁菁梳妆。 盈翠纳罕,香琴平日里最沉稳,怎么会纵容小姐这样不顾身子,便在旁悄声问:「怎么了这是?」 「齐家昨个儿和孙家正式定亲了。」 盈翠恍然,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那我去备个手炉,别着凉才好。」 赵菁菁将一点口脂抹在了唇上,仔细晕开,遮去了那苍白颜色,莞尔道:「今儿天气不错,是上好戏的日子。」 要知道,去了庄子的越家叔伯都待了有十天半月了,不管是越佩茹还是那些叔伯,总该要齐家一个表示,前面并无动静,可不代表他们真的肯这样被安抚了…… 毕竟是能为了二十两,就把越佩茹卖给五六十岁还一身花柳病的老绅豪,没什么品行可言。 银子到手才是实在事儿,否则他们来郾城做什么。 赵菁菁乘坐的马车没挂上赵府的标志,低调的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齐家对角的巷子口。撩起窗帘就能看到齐家偌大的门匾。 隔着一会儿便有人来上门拜访,片刻后马车多了起来,皆是恭贺齐孙两家结亲的,门庭络绎,人气兴盛。 与和孙家定亲,两家便拧成了一股绳,加上孙夫人背后的娘家,郾城里多是看局势的,自然有上赶着巴结来的。 不过赵菁菁可不是来看些的,她悠悠吃完了朝食,喝了一盅莲子羹暖胃,约莫两刻钟后,前边儿行色匆匆的一行人出现在齐府门口。 几个老面孔,不见越佩茹。 几位叔伯嗓门也是粗大,上来就喊自己是齐公子的叔伯,今儿要来齐家讨要个说法,看齐家给不给交代。 只是未等他们迈上台阶,就叫看门的家丁给驱赶了下来:「走走走,这里岂是你们能胡闹的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上赶着攀亲戚,滚滚滚!」 「小兔崽子睁眼看清楚,老子是佩茹的亲叔伯,你们齐公子这么对她,将人养在庄子里不给个说法,究竟是置越家与何地?今儿要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就去衙门告齐景浩,要了人家姑娘清白,裤子一提就不认账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上花楼还得给银子,你们这是欺负我们越家没人是不是,告诉你们,越家在甘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那看门的仆从见他们越说越没遮拦,还要往里冲,当即伸手推阻,这一阻,就把其中一个推到了台阶下,只听「哎哟」一声,那叔伯当即趴了地上哀嚎了起来,「打人啦,齐家打人啦,吃干抹净不认账,真是没天理啊。我家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就这么给糟践了,这是要一根绳子逼她上吊啊!」 「你、我就轻轻碰了一下,你这讹谁呢!」仆从到底是年轻,也没遇到过这等泼辣无赖,一时间讲不出话来,眼看着事情要闹大,都有人围观瞧见了,即刻叫人去通禀。 原来还躺在地上不起的老头子,瞟着仆从去的方向一骨碌就坐了起来,直接拉上路过的人开始说起事儿来,从齐景浩与越佩茹情投意合私会,到齐夫人棒打鸳鸯,这戏编的,活脱脱将这事儿说成了齐夫人棒打苦命鸳鸯。 赵菁菁在马车内听乐了:「这故事编的好啊。」 盈翠憋了半天:「小姐,他们可真不要脸。」 「他们哪能想出这些,这都是越佩茹教的。」赵菁菁掀着帘子,看那几位叔伯拉人说话的架势,几个齐家奴仆都扯不开,但这么久,除了路人经过外愣是没客人到来,这时机掐的也很妙,既闹不大又能达到目的。 越佩茹所想她自然猜得到,眼看着齐孙两家定亲了,她在那庄子内还遥遥无期,心中肯定着急,叔伯要钱,她要名分,铤而走险闹这一场,齐景浩的颜面是得留的,所以自然要将事儿推齐夫人身上。 情投意合的有情人,因为齐夫人瞧不上越佩茹的家世硬生生拆散,可比他们苟合被撞见要来的令人同情。 不多时,那名仆从领着一名管家样子的中年男人出来,那些老头子拿乔了会儿,被好生劝进了府里。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恶人自有恶人磨,都是一个理儿。 齐家是要颜面的,自然容不得人在外头闹,越家那些叔伯亦或是越佩茹都是深谙这个门道,许都是一丘之貉,求的一致。 可最后就算真要如她意了,日子又岂会那么顺遂。 一晃神的功夫,马车板子忽然一沉,不等盈翠惊呼出声,来人已经撩开门帘闯了进来。 「还真是小娘子。」 「怎么又是你?!」 霍长渊从那个‘又’字里听出万分嫌弃之意,挑了挑眉绅士不虞,再看外边俩小丫鬟要叫人,索性恶劣凶巴巴威吓道:「别叫唤,要叫唤我就抱着你滚出去,让大家知道堂堂赵国公府的小姐躲人家门口听墙角。」 第36章 「……」这到底是怎样的孽缘,才至于一碰一个准儿的! 赵菁菁看着来人那轻佻嘚瑟的笑,死死的抿住了嘴角:「我和世子找个地方聊。」 外头侍候的香琴盈翠虽然着急,却不敢动静过大,看不到里头动静,只能杀气腾腾的看向霍长渊的随从。 随从瑟瑟,他也不知道他家世子爷什么个属性,大老远就说闻着了香,直扑过来。 他也想哭,两手提着的都是给芙蕖姑娘的礼,自家世子爷追了人家姑娘大半个月,今个好不容易答应出游,您这就把人给忘了? 招惹赵国公府的大小姐,您是忘了这几个月来吃的亏么! 霍长渊终于逮着人小辫子,看她不敢发作的样子心情别提多好,一吐这两月来的郁气:「那些人一开始可是打着你家主意来的,如今转头奔齐家,赵大小姐好生本事,还是该说你小小年纪就心思毒辣,处处算计。」 「凡事有因必有果,世子爷看事只看表面,农夫与蛇的故事世子爷可曾听过?我曾因仁慈而险些丧命,世子爷又可知?」赵菁菁的表情清冷漠然。 霍长渊怪有些不适应,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因为她此刻眼底掩藏更深的那一抹忧色,像被堵没了话一般,僵了片刻。 马车里静了静。 霍长渊骤然惊觉输了气场,抬眼一扫,点了点桌上的吃食,气哼哼道:「给小爷来一个。」 赵菁菁连个余光都不给他,直接漠视了。 「现在是小爷撞破了你的伎俩,可还分得清主次,你要是侍候得爷高兴,爷就不说了,要不高兴,哪天喝酒说漏了……」 「你的话没有可信度。」赵菁菁实诚道,的确是不怕。 他这些时日憋着劲儿整自己,郾城里多少有风闻,再多一桩‘造谣’,未必有人能信,信了的也没证据拿她没辙。 「哎嘿,我这暴脾气。」霍小世子发现这小妮子又开始油盐不进,跟个蜷成一团的小刺猬似的,一靠近就扎一身刺儿,但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霍长渊眼眯着睨了她半晌:「咱们现在可在大街上呢,我要是抱着你下去,你猜,会不会比齐孙两家定亲还值当说?」 赵菁菁眼眸霎时锐意尽显,死死盯着他,仿佛是在说‘他敢’,可偏生知道这是个‘混不吝’的主儿,能说便能做,没见他怕过什么,不由得更多了防备。 霍长渊说完看她发红的眼尾,心底莫名跟被针尖扎了一下似的。 后来反应过来,自己找半天这人的弱点惧怕,竟然是自己,怕自己毁她名声,所以才有所忌惮,不敢像之前那样。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啊…… 想通这点的霍小世子彻底郁卒了。 一双眼从愕然到气鼓鼓,变化丰富。 但不及赵菁菁眼疾手快,在马车一个拐角摇晃,顾不得这人皇家贵胄的金贵之躯,直接借着这力将人一脚踹了下去。 「啊哟!」 霍长渊屁股着地,尾巴椎‘格拉’一声,疼得脸都变形了。 追上来的随从将霍长渊扶了起来:「爷,您没事罢?」 霍长渊扶着腰好不容易站稳,望着前头离去的马车,连疼带气,脸色铁青。 他就不该对那丫头抱一丝同情! 「世子爷,那赵家大小姐就是个母老虎,您可得离她远点。」 霍长渊觑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小爷念在她是个姑娘才没有动手,否则她还能有活路。」 「是是是,芙蕖姑娘那儿您可还去?」随从点头哈腰,心里嘀咕,您又不动手,又要去招惹,您图啥啊。 「自然要去!把东西都拿好。」霍长渊大摇大摆往花巷那儿走去,片刻的功夫就到了小船坊前。 大白天,船坊内没什么生意,姑娘们也都在歇息,妈妈凤姨听到说江林王世子来了,匆忙出来迎接。 「世子爷,您这么早就来了啊……芙蕖啊,芙蕖在,来,我这就带您过去。」凤姨扬着丝帕,堆了粉的脸上满是笑意,瞧着霍长渊身后随从拿着的礼盒,不忘叫人去备酒菜,「世子爷,您这边请——」 到了船坊后头,一间上房内,霍长渊见到了这间船坊的新美人芙蕖姑娘,见了他也不行礼,倚着窗框望着船外河道,冷若冰霜。 「芙蕖啊,你可得好好招待江林王世子。」凤姨咬着江林王三个字,暗暗提醒芙蕖,这可是座矿山,傍上了这辈子都不愁。 芙蕖却只是微微颔首,语气淡淡的道了声「是」,待和上门,款款走至桌旁,给霍长渊倒了杯茶:「公子请喝茶。」 霍长渊拿起杯盏,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芙蕖姑娘可准备妥了,与我同去伊山湖。」 「公子迟到了。」芙蕖在他对侧坐下,姿态怡人,又有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孤傲,仿佛什么都不在看眼里,像是个冰山美人,委实难取悦。 「迟到了如何?」 「公子便是爽约,芙蕖便不能与您出游。」 爱玩乐的人都知道,江林王世子不仅出手阔绰,还酷爱收集美人,他那山庄别院内藏了许多绝色美人,什么类型的都有。 公子哥儿们知道的,花巷内的春娘自然也清楚,所以自然卯足了劲儿讨好他。 霍长渊肯花钱,遇到感兴趣的,只要他高兴,十天半月功夫去讨好也乐意,眼前这个,是船坊的新女艺,霍长渊喜欢的就是她这冰山美人的气质。 照理说追了大半月,眼见着就要约出游了,便是她在这儿拿乔,哄上一哄,送些首饰物件,过个几日还是能约出去,霍长渊在这方面素来是耐性的主。 可今儿,他忽然就不乐意了。 霍长渊嘴角噙着玩味儿,直接不给芙蕖台阶下:「你是说,往后都不与我出游了,是不是?」 芙蕖一愣,反应也快:「原以为公子是知心人,公子若是这样想,那便是与奴家不投缘了。」 第37章 霍长渊搁下茶杯,忽的就起身了,话都没说一句甩了袖往外走去。 随从愣了愣,下意识要跟,想到了什么,又快速的转身,将桌上的礼盒抱起,追了出去:「世子爷!」 正在外头的凤姨见霍长渊这么快出来,惊讶得很:「世子爷……哎,世子您怎么走了啊,是不是芙蕖照顾的不周到?」 霍长渊径自下了楼,什么都没回答,凤姨两头瞧着,最终进了芙蕖的屋子,看还呆愣坐在那儿的姑娘,气得不行:「怎么回事,连东西都带走了,不是叫你好好伺候着。」 「妈妈您不是说要吊着些胃口。」芙蕖也觉得委屈,将事儿一说,凤姨直骂她蠢,「拿乔也得分时候,你这都吊了半个多月,还吊啊,你真以为自己是金贵小姐,他这一走啊,往后你就别想再有这客人了!」 芙蕖这下慌了:「那,那怎么办啊?」 「你等着,我去拦拦……」 等凤姨追出船坊,霍长渊就快要上马车,她急急跑过去,赔着笑脸:「世子爷,您等等,芙蕖她不懂事,您别和她计较,她都收拾好了,这就陪您出游去。」 霍长渊回头看她:「她答应了?」 「答应了,答应了,世子爷您开的口自然答应。」 霍长渊嘴角一勾,笑的邪魅:「原来都是装的,那小爷我更没兴趣了。」 说罢,直接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内,随从小心翼翼看着自家主子,出游也没成,还被赵家大小姐踹出马车,世子莫不是要拿他出气了? 可等了半响,随从居然听到世子眯着眼在哼曲儿。 「爷,那咱现在做什么去?」随从大着胆子问。 「小爷又想到了个办法。」霍长渊蓦的睁开眼,嘴角噙着坏笑,溢不住的得意。 随从张了张嘴,世子爷变态了…… 齐家的事儿并未引起太大的动静,那些个被叔伯拖住讲故事的路人,齐夫人都叫人给了封口费,事似乎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但赵菁菁知道,被请进齐家的越佩茹叔伯可好生闹了一场,只不过没让那些客人瞧见罢了。 几日之后,越佩茹从城外齐景浩私产庄子搬离进了城,住进了齐家某处的别院内,纵然闹这一场,在齐景浩成亲前仍旧进不去齐府,而成亲后是否能进,尚且还是未知。 赵菁菁得知这消息时,正在元家做客。 「菁菁你吃。」元莞清指着一桌的吃食,殷勤的让赵菁菁多吃点,随后又让丫鬟去厨房瞧,炖的汤可好了。 「我吃饱了。」赵菁菁说着就打了个饱嗝,她是真的吃撑了,从进门到现在没停过,元莞清一直在劝她吃。 「那就休息会儿再吃。」元莞清十分的好说话,「要不我们去走走消食,前几日哥哥给我寻了好几盆秋菊,都是难得的品种。」 一旁丫鬟细心劝说:「小姐,您也少吃点。」 不说也就罢了,一开口,元莞清赶紧把没吃完的糕点送到了嘴里,拉起赵菁菁往外走。 「书画又要管着我。」走远了后元莞清小声埋怨,「今早我吃了十个虾糜馄饨,她就不让我继续吃了。」 「积食了不好。」 「可我没吃饱啊。」说着,元莞清从锦绣布袋中掏出几颗山楂糖递给赵菁菁。 赵菁菁被她逗乐了:「你还真是哪儿都能变出吃的来。」 「是啊,可这是有原因的。」元莞清偷偷往后看,见无人跟上来,快速给自己塞了个山楂糖,「我小时候身体很差,经常吃一点就积食,大夫就让我忌口,那时我吃什么都是寡淡的。」 赵菁菁抬手扶她,听她叨念,嘴角扬了笑意,不说小的时候,就是现在,元小姐的身体也比寻常姑娘弱很多,跑不得,急不得,一入冬必定要病上一回,时常还要吃药固本。 前世在赵菁菁离世前,都未曾听说元小姐嫁人。 「你看那儿。」隔着回廊,元莞清指着不远处的围墙,大片的月季盛开,爬满了那座围墙,阳光下娇艳欲滴,煞是好看。 顺着视线,赵菁菁看到了围墙边上的门,不同于别处,这边是上了锁的。 「这是姑姑的院子。」 不等她问,元莞清先说出了口。 元家有两位姑小姐,但院子上了锁的……赵菁菁细想了下:「莫非是江林王妃?」 「是啊,自从她去了寒山寺出家,这院子就让我爹锁起来了,也是因着这件事,我家与江林王府都不来往。」 赵菁菁点点头,这事儿她听人提起过,隔了一辈,发生时她都还没出生。 当年的元家大小姐,素有郾城第一美人的称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是个贤淑之人。 加上元家这样的家世,到待嫁年纪时,求亲的人快把元家门槛给踏破了。 这其中就有当年的江林王。 年轻时的江林王,模样也是郾城中一等一的,学识渊博,为人幽默风趣,被皇上看重在朝中又有所建树,也是个百家争万家抢的结亲对象。 江林王放言非元家大小姐不娶,整整追了有一年之久,诚意之足,郾城中谁人听了都感动。 心高气傲的元家大小姐也被感动了,二人坠入情网,由皇上亲自下旨赐婚,成就了一段佳话。 婚后二人夫妻恩爱,的确是度过了十分美满的时光,饶是现在郾城中人说起来,也仍能记得江林王为了讨王妃喜欢,在江边放的那一整夜烟花。 可好景不长,在王妃怀有身孕时,江林王娶了小官品人家的女儿做侧妃,后来又迎了几位美妾。 「姑姑无法忍受王爷变心,伤心过度,生下孩子后不到半年,就去了寒山寺出家,连孩子都不管了。祖父也因为这件事气的大病一场。」元莞清叹了声,「最可怜的还是当时不满半岁的世子。」 第38章 那个二世祖? 赵菁菁心里掀不起半点涟漪,想到霍长渊就想磨牙打人:「他不是养在太皇太后身边么,听闻太皇太后极其宠爱他。」 「你有所不知,他小的时候险些没命,两回。」元莞清凑到她耳畔低声,「是有人要害他,太皇太后心疼他,才将他接入宫养着。」 赵菁菁怔了怔:「王妃真的一点都不管他?」 「我爹说,姑姑伤的深,连儿子都不愿见,这么多年来,除了四叔和我哥外,元家没有人与他亲近。」 说完后,元莞清又一脸坦诚的补充,「但他现在不是好人,所以菁菁不用可怜他。」 嚣张跋扈二世祖忽然有了个悲惨童年? 赵菁菁嘴角微抽,那她也同情不起来! 江林王妃的事如何,不是她们这俩小辈能评断的,不过赵菁菁还是有些钦佩王妃勇气的,世俗间男儿三妻四妾,情浓时海誓山盟,情灭时弃之如敝屐。 入空门,斩尘缘,在赵菁菁看来,也是一种对自己的惩罚,心底唏嘘。 两人绕着池子散了两圈,才又回到元莞清的小院儿。 小院儿里的荷花开的比外头的还好,一朵朵清丽动人,又带了别样生气,看着爽心悦目,确实能叫人心情变好。 「等到藕节长出来还要好呢,可以做桂花糖藕,藕夹子,唔,拔丝儿的也好吃。」小姑娘说到吃,眼睛都亮闪闪的。 赵菁菁:「你这么一说,我的那些菜谱子都可以让你来过过目。」吃客最了解吃客,尤其是像元莞清这么内行的。 「好呀。」元莞清虽然不知道菜谱做什么,但赵菁菁是朋友,便应的十分利索。 赵菁菁笑:「还是算了,我怕被你几个哥哥追杀。」这可是元家的宝贝,平日里好吃好喝娇养着,跟杜若儿不一样,绝对不能被自己带跑偏。 「不会不会,哥哥很高兴我有了朋友,还说要请你去醉花楼吃宴,但我前两日有些头疼,就只能把你请家里来了。」元莞清搂住她的胳膊,想到了什么,「你帮我瞧瞧,我绣的荷包好不好看。」 丫鬟递上来针线小篓,里面摆着三个没绣完的荷包,元莞清一个个挑出来给赵菁菁看:「这个怎么样?」 在对女红一窍不通的赵菁菁眼里,元莞清的荷包也就是三个好字。 「我觉得都好啊。」 「我想给大哥绣竹,但二哥也喜欢,若是一样的话又不大好。」 「只要是你的心意,不论什么他们都会喜欢的。」 「所以我想了这个。」元莞清手里一张画,上面分别画了麒麟、青杏与荷花,赵菁菁瞥了眼已经绣完的,「那这些就算了?」 元莞清点点头:「嗯,我打算重新绣,你替我看看,这几个如何?」 「元大少爷的荷花?你二哥的青杏?那这麒麟是给谁的?」赵菁菁一面可惜就这么被她给作废的那三只,对画上的图案起了几分好奇,莫不是给元老爷的? 可元家都是从文的,麒麟似乎不太搭啊。 「书画,你去瞧瞧小厨房里的马蹄糕蒸好了没。」元莞清捏了针线,开口把贴身丫鬟给遣了出去,待书画离开后才悄声对赵菁菁道,「给翟哥哥的。」 这是赵菁菁第二次听到这位「翟哥哥」,显而易见,她是不能在丫鬟跟前说。 「这位翟……公子,是何许人也?」 「他是李将军的部下,如今已经是副将了。」 赵菁菁半响才回味过来她说的李将军是谁,李贵妃的弟弟,备受皇上器重的李将军。 「难怪你说我打不过他。」 元莞清掩嘴轻笑:「菁菁,你有没有意中人?也给他绣个如何?」 这就承认那位‘翟哥哥’是他的意中人了? 赵菁菁摇头,元莞清已经将布与针线塞到了她手里:「没关系,将来有了可以送给他,你也绣一个,不会我教你。」 「……」赵菁菁见她兴致颇高,遂随了她,陪着她一起绣。 可理想虽丰满,现实却分外骨感,在名师教导下,赵菁菁的女红依旧是扶不起的阿斗,惨不忍睹。 元莞清却比以前指点赵菁菁的绣娘耐性很多,甚至对她使用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技能,将她那荷包一通夸,听得赵菁菁脸红。 正说时,书画进来了,元莞清便没再提‘翟哥哥’。 约莫坐了有半个时辰,窗外的雨停了,屋外传来丫鬟的禀报,杜大夫来了…… 此时元府东南角的杏花林内,时节已过,没什么花景,青葱郁郁,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我来找你喝酒,每回都带我来这,一个破亭子,又没什么值当好看的。」这地儿还怪偏的。 「让你离的远点儿,省的清清她看到不干净的。」元袂含糊快速说了一句,正好被倒茶的水声盖了过去。 「你刚说了什么?」霍长渊直觉问道。 「没什么,这天气真好。」 话音刚落,天空‘啪嚓’劈了道响雷,眼看着是要变天下雨。 两人对视一眼,同声道:「你是不是又跟小娘子乱许什么,来劈你了。」又互相‘呸’了一声,端起酒壶,抱着酒盏两个躲进了最近的小院里。 瓢泼大雨倾盆,毫无预兆。 两人身上都湿了点儿,侍候的丫鬟立时端来火盆子供两位主子烘烤。 元袂将酒壶也搁在架子上,暖一暖,初秋有些寒凉,这青杏酒烫得稍稍温热,入口更清爽甘甜。敞着衣领子,一副极致又克制的风流,与霍长渊略带侵略攻击的俊美不同,却另有一番气韵,引人神魂颠倒。 「你说你好端端的去招惹赵国公府家的那位做什么?」元袂开口,直切要害。 第39章 「谁招惹了?」霍长渊顿时不满扬眉,「你怎么知道不是那小丫头片子招的我?」 「正经姑娘家谁会招你,自己在外头什么名声没点数吗?」 「嗐,我说你好意思说我吗?上回那浣衣女杏花儿你跟人谈情说爱的,居然用我的名字,害的人家找我家门去。」 「你爹打你了吗?」 「没有。」 「那不就结了。」元袂一脸正气,「要是我爹知道,我非得被打断腿不可,咱们表兄弟的多担待点有什么问题?」 霍长渊:「……」 沉默了半晌,霍长渊尝了口酒,嫌弃道:「我就交了你们这帮子损友,不,不对,是太小认识你,才被你和元大哥给带成这德行的。」 「行了,本来你也没什么好心思,你看杜家那个,再看看你自己,说我们带坏了你,不如从自个身上找找缘由,本性难移……」 「我看他干嘛,婆婆妈妈的,爷稀得和他比。」 「姑娘家都喜欢那种,你看那齐景浩,人面兽心,可孙家小姐不知道啊,不知道多中意,你啊,凡事不能太莽,得缓缓来,别用你对付春娘那一套去和人姑娘说话。」 霍长渊越听越不对劲:「不是,我说这话怎么不对劲呢,你好端端跟我扯这些个做什么?」 「这不是在教你。」 「小爷万花丛中过,不沾片叶,天生会的功夫哪用得着人来教!」 「那你搞不定赵菁菁。」 「……谁说的!」霍长渊的迟疑透露出一丝底气不足,登时又怒,「我何时说要搞定她!」 「呵,那你就是没事找事了?你要是闲得慌,那你换一个,赵菁菁跟我妹妹最近处得好,你也知道,清清她没什么朋友,要是因为你闹得我她伤心,别怪我这做表哥的不讲情面。」 霍长渊从一脸震惊的表情到一脸受不了恶心:「你成天话里离不开清清,要是清清议亲……」 他顿时觉得四周温度降了许多,下意识地收住口。 「清清还小,说这个还为时尚早。」 「也不早了,没两年了。」 元袂幽幽凝着他。 「唉,不提不提,来喝酒喝酒。」霍长渊打了个激灵,不再在作死边缘试探。 「坊间都传闻你想娶赵大小姐,穷追猛赶的,打听喜好,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瞎!爷怎么可能看上那种,那种身材干瘪,要什么没什么,脾气还那么暴躁!爷要找势必要找贤良淑德,温柔似水的解语花!」 「嗬。」元袂凉凉发了个单音节的气声儿。 霍长渊冷哼:「我说认真的!爷要是对她有点意思,爷,也不如在这林子里吊死,从城郊万丈崖那跳下去!」 元袂挑了挑眉,看霍长渊那一副激动模样,饶有兴致地好生打量了会儿:「别的不说,就冲你这番话,跳崖就不必了。改日若你俩成婚,我便把这的树锯了,给你媳妇送一摞趁手的棍杖去,当做新婚之礼。」 「绝无可能!」 霍长渊的话惊飞了阁外的鸟雀,扑腾的飞远,这时他们才察觉,雨已经停了。 屋外丫鬟来禀,杜家大少爷已经到了,正在给小姐诊脉。 霍长渊微醺,听到杜家大少爷时精神了不少,觑了元袂一眼:「你刚刚不说,杜家大少爷那种才是姑娘家中意的类型么,你就不怕清清看上他?」 「怎么可能,我们清清还没开窍呢。」元袂笑着摇头,下一刻,人就已经出现在门口了,「不行,我还是得看看去。」 总算是出了刚刚被堵话的气,霍长渊哈哈大笑,跟在他身后悠悠往小表妹的园子里走。 快到元莞清小院时,元袂不让霍长渊继续往前,理由很简单,怕他带坏清清。 霍长渊呵笑:「你我一个德行,难道就不怕带坏她。」 「那不一样,清清不知道这些。」元袂对自己和哥哥抹黑表弟这件事,从来就没有任何愧疚,「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儿等我。」 霍长渊‘嘁’了声,目送他进院子,等了不到半刻钟就闲不住了,顺着回廊往下,往另一处走去。 片刻后,霍长渊来到了月季盛开的墙面。 与之前赵菁菁赏花时不同,霍长渊就临着墙外,盛放的花与他这一身墨色衣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伫立在这个园子门口,盯着紧锁的大门愣神。 他来过元家数次,从未进过这园子,不过不止是他,打从这园子锁上开始,除了修缮外,元家人也再未进过。 除了这里,就是寒山寺那边…… 霍长渊往墙边走近,正想伸手摘一朵,不远处传来了声音,细听下还有些耳熟,霍长渊往那边扫了眼,眼眸一亮。 「杜大哥,要不我就送你到这儿。」赵菁菁在花墙这儿停下,望着杜宗郴,崇敬的很,「想不到这么巧,你也帮元小姐看病。」 「元小姐原来是师傅的病人,一年前我才开始替她看的。」杜宗郴低头,声音温润清朗,「你刚刚与元小姐在绣荷包?」 「啊?」赵菁菁脸一红,下意识握紧了手,「我哪儿会啊,陪着她随便绣的。」 「可否让我瞧瞧?」 对上杜宗郴的目光,赵菁菁越发不能将荷包拿出来了,她觉得会污了他的眼睛! 「杜大哥,我本就不擅这些,就不给你瞧了,我以前也不爱做这个。」 「这是你绣的第一个荷包?」杜宗郴眸光微闪,声音发紧。 「算……是吧。」赵菁菁想了想,除了那些半途而废的,这还真算第一个。 「赠予我如何?」 赵菁菁愣在当场,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杜大哥,你说什么?」 第40章 杜宗郴眉眼清亮,仿佛藏了一团火,看着她道:「不愿意?」 「怎么会……」赵菁菁微红着脸有些尴尬,「我是怕绣的不好,会让你笑话,原本就是陪元小姐的,我这手艺委实拿不出手。」 「那你原来想绣给谁?」 当然是找个柜底塞起来,永远不见天日啊!难道放在跟前污自己眼睛么! 赵菁菁轻咳了声:「父不嫌女丑,送给我爹!」 「我不会笑话与你。」杜宗郴笑的温和,在赵菁菁眼底,那就是不可亵渎的啊,更别说拒绝了。 赵菁菁踟蹰了下:「那你千万别笑我。」 「嗯。」 「也别告诉若儿,要不然她一定会来笑话我的!」 「好。」 赵菁菁将荷包拿了出来直接递给了他,再三叮咛:「说好了不笑话的,杜大哥,你可千万保密,别告诉若儿。」 杜宗郴轻轻摸了下荷包,视若珍宝的藏到了怀里:「我一定好好待它。」 赵菁菁更尴尬了:「也不必,等我将来学好了,我给你与若儿再绣。」杜大哥第一次开口问她讨要东西,就给个这么丑的,实在说不过去,要不赶明儿挑些沉香送过去。 「好,我且等着你再送。」 「……」别当真啊,她只是随便说说的。 杜宗郴眼底尽是深意,是藏在心里的,无需再掩饰。 他要娶她。 可赵菁菁满心想着都是丢脸的事,根本没注意他看人是什么眼神。 「呵——」花墙边上,一个身影在那儿猫了不知道多久,看着前边那两道身影,哼了声。 她居然还会害羞? 手里拿的什么送给了他? 她难道喜欢杜宗郴? 「到处找不到人,在这看什么?」元袂出现在他身后,被霍长渊一下揽住脖子,眼神暗示他住嘴。 元袂顺着视线望过去,笑的意味不明:「哟,你这是跟踪还是吃醋?」 霍长渊心气儿上来:「我吃什么醋了?」 「那你蹲在这儿干什么,我瞧着这俩人郎才女貌,挺般配啊。」元袂啧了声,「赵家与杜家也是旧识,赵小姐和杜小姐关系似乎很亲近,这婚事倒不错,那齐景浩是个人面兽心的,杜宗郴是个好的。」 霍长渊的脸色一变再变,也不知心里腾的是什么滋味,让他这么的不舒坦,口气都有些冲:「你怎么知道是个好的,万一和齐景浩一样,她喜欢的都一个样!」 元袂觑了他一眼:「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我这样的怎么了!」 「你这样的她不喜欢啊。」 「她凭什么不喜欢,小爷我哪点配不上她!小爷我活的坦荡荡!」 元袂乐了:「那你是想娶她了?」 霍长渊猛地顿住,气的脸通红:「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她!」 「哎,你不是在想办法整治她么,把她与杜家大少爷私相授受的事传出去,保管好使,毕竟赵家退亲才没几个月,再叫人推波助澜一下,她这名声肯定毁了。」 「这件事你别说出去!」 元袂故意道:「不够狠?」 霍长渊冷哼:「我凭什么要便宜齐景浩。」 元袂噢了声,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嘴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不想便宜齐景浩是其次,舍不得才是真的吧。 这哪叫报复,这是打情骂俏啊…… 从元府离开,天已经暗了,隐隐又要下雨的样子。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马车从街坊路过,赵菁菁看到挂在那儿的牌匾,让盈翠去庆芳斋买几盒点心。 才将东西拿上马车,雨水便落了下来,风从窗内送入,吹的脸颊微凉。 赵菁菁手里是元莞清给的丝帕,对比赵菁菁绣的,可谓惨不忍睹。 「小姐,元姑娘的女红做的真好,您可以常与她一道呢。」盈翠感觉自家小姐去这一趟,都开窍了,居然说要绣荷包。 「绣花针与我是天敌,你可知何谓天敌,那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最后只能活一个。」赵菁菁叹了声,语重心长,「你家小姐我,和谁一道都没用。」 「您从元小姐那儿出门时还说要学。」 「对啊,我说了。」赵菁菁端的理所当然,「我说说的!」 「您不是绣了个荷包。」 「给杜大哥了,他问我要。」 「杜少爷为何问小姐要荷包?」 赵菁菁被难住了,半响才迟疑着道:「他可能是想看看,我绣的荷包究竟能丑成什么样子,以此来告诫他自己,将来找妻子绝不能是我和若儿这样的!」 「杜少爷为何还不成亲?」 「这郾城哪有女子配得上他啊,你想他像仙人一样,我在他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赵菁菁下了马车,看到大门口等候的宫服者时愣了下,宫中来人了? 赵菁菁快步进府,在前厅外又看到了两个后者的宫人,正要去看看,严氏陪着一位嬷嬷走了出来,看到赵菁菁后,还向她招了招手。 「菁菁,这是兰嬷嬷,李贵妃宫里的。」 赵菁菁行礼:「兰嬷嬷。」 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兰嬷嬷,望着赵菁菁点了点头:「我也是顺道办事,从定王府过来,也省了再派人到你这儿,天色不早,我先回宫了。」 严氏一路送了兰嬷嬷出门,赵菁菁跟在身后,直到小轿走远才问:「母亲,兰嬷嬷来这儿可是有要事?」 「贵妃娘娘请你明日入宫一趟。」 赵菁菁更迷糊了:「贵妃娘娘请我入宫?」她与李贵妃不熟啊,那天宴会中途就被请去了太皇太后那儿,回来时李贵妃的宴会又已然结束,再往前算也没什么交集。 第41章 「近年来,李贵妃时常会邀请一些小姐入宫去,你之前因为与齐家有婚约,所以没请过你,这次让你去,大约是想瞧瞧。」严氏安抚她,「不是什么大事,明日我陪你一同入宫。」 「之前太皇太后那儿也是。」赵菁菁也是头一遭遇到这样的事。 「太皇太后那儿不好说,不过李贵妃这几年的确是促成了几段婚事,她与其他宫妃不同,膝下无子,也没抱养谁,她的兄弟人在边境,也没子嗣。」严氏没有往下说,赵菁菁听懂了,宫里哪个妃子做媒,都容易被怀疑要替自己儿子结党营私,唯独李贵妃那儿,皇上不会这么想。 赵菁菁颇为头疼,她原想着,退婚后至少能安生个一二年:「母亲,我如今还不想嫁人。」 严氏扭头看她,脸上露了些许笑意:「李贵妃这几年见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也就促成了几个,婚事哪有这么好瞧的。」 瞧不上眼才好,她这样既不贤良也不淑德的,还被那二世祖在外说不是,怎么看都不是嫁人妇的好典范。 想到这儿,赵菁菁放心了些,甚至暗暗期盼那二世祖叫人传的过分点,吓退了人才好! 到了第二日,赵菁菁就跟新嫁娘上花轿一般被好生拾缀了一番上了上了马车。 这感觉比出嫁还令她尴尬,在她的坚持之下,才不至于头上插花似的越戴越多。这会儿一身嫣红的织锦长裙,腰身同色的细腰带箍得紧紧的,她轻轻拽了拽,就被盈翠制止了。 「小姐这样正正好呢,这腰身细的,就得这一身才衬得出,无怪乎郾城里的小姐们拿寸纸宽来衡量自己的腰。」 赵菁菁抽了抽嘴角,想起上一回小丫头非得在她锁骨凹处放铜板,也不知哪儿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人生苦短,干嘛同自己过不去。」赵菁菁嘟囔着,对今日的行程有些微词,也不信宫里那些是因为无聊才做媒,执掌六宫的李贵妃,怎么会有闲的时候。 相比较别的宫妃对凑对子这件事有所忌惮,她觉得李贵妃能这么做,恐怕后头还有皇上的授意。 皇家的事难猜又难对付,避开些才是最明智的。 所以赵菁菁早就想好今日该怎么表现,让自己直接从这备选名单中脱离出去。 想罢,赵菁菁又偷偷扯了下腰带,勒得慌! 半个时辰后入了宫,前去拜见李贵妃,李贵妃倒是对这番模样的赵菁菁很满意,小姑娘家的样貌出挑,打扮得体却不过于媚俗,像花儿似的,光是看着就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年轻就是好。 「走过来近些,叫本宫仔细瞧瞧,赵大人家的姑娘得亏了不随他那长相,真不错。」 赵菁菁依言上前,规规矩矩的请安:「娘娘谬赞。」 李贵妃相看的满意,愈发和善,她入宫数载,在辈分上,比赵夫人还高一些,遂每每瞧见这些姑娘,总觉得高兴。 「别拘束着,咱们前些日子就见过,当时就觉得赵姑娘有趣,才想着多聊聊。」 一会儿的功夫,花胶滋补汤,各色食果便由着宫娥呈到了面前,而和李贵妃相处了一会儿,赵菁菁的那股子局促感自然而然便消了,像个被疼爱的小辈一般,聊一些家常趣事儿,偶尔还能逗得李贵妃爽朗大笑。 赵菁菁心里还惦念着‘退场’的事,说的都是些吃喝玩乐,至于琴棋书画,边儿都没沾上。 半响功夫,这便聊到了如何做蔻甲。 李贵妃的心悦,加上赵菁菁心思活泛,只不过问了手上的蔻丹色泽,便将这场相看变成了美颜护肤的交流会,是问天下哪个女人不爱美,宫廷虽有宫廷秘方,可架不住民间多高手,到了李贵妃这年纪,嘴上说不在意,心里却不这么想,所以格外的感兴趣。 几番交流下来,各得其所,再是愉快不过。 盈翠随着入宫,打进云霄殿开始,便大气不敢出,这会儿看着赵菁菁手里捧着的匣子,只想对自家主子竖起大拇指。 小姐得了娘娘欢喜,依着娘娘保媒的本事,很快就要多个姑爷了! 这才好呢,齐少爷一点儿都配不上小姐! 「这遭可算是安了夫人的心了。」她小声窃喜道。 赵菁菁摸了摸小匣子,里头装的是西南海的珍珠,足足有七八颗,每一颗都硕大,实属难得一见的珍品,以至于贵妃娘娘后面说了什么她都听不大清楚,满心满眼都是这宝贝,出了门就没掩住那财迷样。 「你家小姐我本来就是个令人省心的主儿。」赵菁菁哼声,尾音都是上扬的,只差把人见人爱这话说出来了。 拐角边却传来一声嘲讽的哼笑声:「少往自个脸上贴金了。」 赵菁菁扭头,看到来人,神情倏地收起。 霍长渊今个来看望老祖宗的,没成想又碰到那丫头,打老远就认出来,给了身边引路太监一个眼神,那太监抹了抹汗,又被一瞪,才连忙带着盈翠和宫娥往边上站。 盈翠不愿,还被硬扯了一把,险些被太监捂嘴。 赵菁菁觑了眼那边的情形,脸上已经把‘怎么又是你’表露无遗了。 霍长渊瞧见她那神情就不悦,再想起那日在元府,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令他格外不爽:「这就入宫让李贵妃相看,看来赵大小姐的确是恨嫁啊。」 「跟世子有什么关系?」 霍长渊心头莫名一堵,那杜宗郴光看那天反应就知道是心系小丫头的,这么一想就堵得更厉害了。 就她这泼妇样也能被人看上,真是眼瞎。 想到这儿,霍长渊语气就变得恶劣:「你说那杜宗郴知道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吗?」 只是话音一落,霍长渊便觉得不妙。 眼睁睁看着赵菁菁的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第42章 「那是我的私事,不单是与世子无关,和旁人更无关,世子爷与我不对付,也该明刀明枪冲着我来,若涉及旁人,只会让我觉得不齿!」 霍长渊心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但两人对上,偏偏那话就哽在了喉咙里,也不知是因为那句不齿,还是对杜宗郴的维护之意,脸色变了又变,出口的话也不好听:「你这会儿急了?看来对杜家少爷中意的很。」 赵菁菁看着他,最终还是忍下了,默念着这里是皇宫,眼前的人是招惹不起的,遂将脾气压了下来:「我是怎样的人,世子爷若当真清楚,就莫要来招惹。这一再招惹,莫说我误会不误会的,只怕旁人会觉得世子爷对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企图,于你于我,都不好。」 说罢唤了一声‘盈翠’要走。 还没迈两步就兀的停下来,只因身后传来霍长渊悠懒懒的声音:「只要你与小爷我认个错,之前的事我就能既往不咎,否则……反正小爷有的是时间同你耗。」 赵菁菁握紧拳头,怒意是层层的往上爬,扭头直接冲到了霍长渊面前,就没见过这样没皮没脸的人! 霍长渊猝不及防被她迫近逼退了小半步,对上她怒极了的目光,大约是被打怕了,下意识又往后退,整个人撞在了扶栏上,又急急将自己扶住,不让她靠近:「哎,说归说不许动手!」 这小妮子虎起来他都怕。 赵菁菁只沉沉盯着他不做声。 霍长渊低头就撞见她的眼神,往下就是她瘦弱的身子了,这么细的腰一用力怕是要断,不成。 推一下怕是要跌倒在地,啧,他霍大公子可不打女人。 蓦地又撞入了她的眼底,霍长渊愣了愣,那一袭嫣红长裙映入他眸,若冬日里的傲骨寒梅,烙入了他眼底。 赵菁菁的眼底便是霍长渊的纠结,一清二楚,却激不起她一点感动。 她很想一把把这难缠的疯子从这儿推下去。 但是不行。 赵菁菁眼底划过憾色,却不想霍长渊这时开口:「赵菁菁,小爷一向好说话,你要是认错的诚恳,小爷我就……」 赵菁菁脸色骤然一黑,直接一脚让他抱住了膝盖单脚跳了起来。 「哎呀世子爷,我也是好说话极的,就是管不住手脚,您可得离我远着些,越远越好!」最后四字咬得情真意切,威吓至极。 随后带着盈翠扬长而去。 霍长渊憋着气儿,看明白了她眼底的厌弃之意,顿觉心底一抽,后用力捶了下柱子,沉着脸一声不吭地往太皇太后的宫殿去。 那名叫小全子的太监偷瞄着他脸色,已经把刚才所听所见在腹中打好了草稿,只等得了机会禀报太皇太后。 夭寿啦,小世子又被赵家姑娘‘欺负’了! 「你贼眉鼠眼的想什么呢?」霍长渊突然瞟向小全子。 小全子全身一激灵:「没,没什么!」该来的迁怒总是会来,他就不该抱有侥幸! 霍长渊眯了眯眼睛:「把你刚看到的那些烂在肚子里,要是跟第二个人说,我活扒了你的皮!」 「是,是!」 太皇太后的春禧殿,霍长渊翘着个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只是说着说着就离不了老生常谈那话,成家立业云云…… 「太奶奶还是别把心思花那上面了,不若有空,我带您出宫看看。」 「小祖宗,你可别难为老祖宗了!」旁边的嬷嬷先焦急出了声,可得把这骇人念头打断了。 太皇太后浮起笑,倒也没应着他:「那你倒先说说,郾城里这么多姑娘家,你可有中意的?」 「没有。」霍长渊否认极快。 「你当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哀家。」太皇太后作是佯怒,全打量着小猴崽子的反应。 霍长渊挑了挑眉:「老祖宗就别诈我了,我是什么样的您还不清楚。」说完,端起桌上的茶盅抿了一口,「都说血脉天性,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可不想找个人来相看两相厌。」 「那是那两个混账,合着你有什么关系!」太皇太后想到了他那对不靠谱的父母,顿时就来了气,要不是他们俩,她的小猴崽子也不至于…… 霍长渊却是有搭一茬没一茬的听着,陪了个把时辰,眼见着午时老祖宗该休息时就走了。 「说罢,这会儿功夫憋的你。」老祖宗扫了眼杵着的小全子道。 小全子噗通跪,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的禀了老祖宗。 太皇太后笑眯着眼听,问身边的嬷嬷:「你说那小猴崽子是在意自己的面子,还是在意那姑娘的名声?」 「奴婢瞧,是两个都有,不过这样威胁小全子,当是为了那姑娘名声了,郾城中虽一直传世子与赵姑娘不合,可世子从未做过出格的事儿。」 这也正是太皇太后想的,小猴狲要真的对人家姑娘家没意思就犯不着做那许多事儿。 只是这孩子啊,自己瞧不明白。 约莫一刻钟后,外边来禀,李贵妃求见,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快请进来。」 李贵妃款款入内,见到太皇太后行了个礼,甚是亲热的坐了下来:「太皇太后您见着赵姑娘没?」 「赵姑娘没见着,倒是见着小猴狲了。」太皇太后乐津津的将廊里的事儿一说,李贵妃也听乐了,「您要不说,我还真瞧不出,不过您这一说啊,我倒觉得的确有些意思。」 话音刚落,外边又来人禀报,皇后娘娘求见。 太皇太后笑道:「今儿倒是热闹了。」 李贵妃收敛了笑意:「是啊,皇后娘娘也来了。」 须臾,门口那儿便露了皇后的身影。 李贵妃起身行礼,相较于太皇太后待她的和善,皇后的态度要显得平淡许多,她只朝李贵妃点了点头,随后向太皇太后行礼:「皇祖母。」 第43章 「这几日降温,你身子又不好,就不必来我这儿请安了。」太皇太后叫人看坐,在皇后的位置上额外多加了个小褥,又叫人备了个暖手的小炉子。 只比李贵妃年长几岁的皇后,已显了老态,盛装都无法遮掩她不佳的精神,也是因为如此,三天两头生病的她,才无奈将六宫之事交给李贵妃。 因为皇后的到来,屋内的气氛收敛了些,李贵妃坐在那儿端了杯茶,悠悠的喝着,皇后则是揣了个手枕,整个人端坐着,神情微凝,像是有话,却也不做声。 太皇太后何等清明的人,直接叫身边的嬷嬷取来了三副宝石面饰给她们看:「你们瞧,哪个更好?」 二人端看,皇后掩嘴轻咳了声:「皇祖母是要赏人?」 「是啊。」 「三副都好,蓝的那一副更好些。」 太皇太后看李贵妃,见她还喝茶,笑骂:「自己宫里没茶喝是不是?」 李贵妃这才放下杯子,也不怕笑话,笑盈盈道:「太皇太后这儿的茶都是寒山寺的一鸣大师亲自炒了送的,别人可享受不到,我自然要多喝些。」 「行了,等会儿拿一盅去。」 「谢太皇太后。」李贵妃行了礼,这才看那三副面饰,「挑那一副得看太皇太后您对受赏之人有多看重。」 「还挺喜欢。」 「那就三副都送了。」 皇后眉头一皱,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李贵妃端着笑意已经将这三副东西都分配好了,女儿家的东西哪里会嫌多呢,今儿用蓝的,明儿用红的,只要太皇太后喜欢,再多赏三副也不要紧。 太皇太后笑了:「贪心,我是想把这,赏给将来长渊的妻子。」 李贵妃觑了皇后一眼,迎着话问:「太皇太后有中意的了?」 太皇太后乐呵呵着:「中意了,好容易瞧了一个,可不能叫小猴狲错过,他也到了年纪,该有个人管管他。」 李贵妃听太皇太后说管,想到了什么,抿嘴笑着。 这时皇后才开口:「皇祖母,我今日前来,也有件事儿想求您。」 太皇太后心有所料:「你但说无妨。」 「是我家大哥那小儿,言纪,两年前不是定了婚事,熟料王家小姐忽然在成亲前病亡,这婚事一再耽搁,就到了现在。」 「你是说言纪啊,年前来这儿请安过。」 皇后赶忙补充:「十月下的文书,要去乾州出任知府,明年三月就走。」 「那倒是个好孩子。」虽说家中帮持,但本身实力确实不错,外任三年回郾城又能往上走一走,前途无量。 「是啊,这才觉得可惜,若是个不安分的,我也不替他操心婚事了。」皇后话说多了,显得有些虚,饮了口茶才继续道,「思来想去,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就想着求皇祖母开金口,赐个恩典。」 「我不理宫中之事多年,你且说说是哪家姑娘。」 「赵国公府的嫡大小姐。」 屋内静了下来,李贵妃眉宇微动,重新端了杯子抿了口,嘴角扬着笑意,像是看热闹似的。 太皇太后倒是没露什么神色,直接拒绝了她:「小辈们的事,若做的不好,我这大半截身体都入土的人,恐良心难安。」 皇后握紧着手枕:「我听说李贵妃今日请了赵小姐入宫,莫不是也想给她保媒?」 「看皇后您说的,我这是闲来无事,图个有趣罢了,怎么也得小辈们自己中意才行,若点错了,他们背地里骂我,我也受不住啊。」 「既然是替她保媒的,言纪那孩子与赵小姐正合适,今年定下亲事,明年开春成了亲就能陪同去乾州,李贵妃也算是促成一桩美事。」 李贵妃噙着笑意正想拒绝,上座那儿传来太皇太后的声音:「是我让她请赵家丫头入宫的。」 皇后脸色一变,原本心中只是猜想罢了,这会儿完全证实,太皇太后是想让赵小姐嫁去江林王府。 可她偏装作不知,掩着嘴,边咳边说:「原来是皇祖母想给她保媒。」 揣着明白装糊涂。 太皇太后敛了笑意,直白的将皇后心思给点了:「我是替长渊选的世子妃,言纪那孩子,你另再寻合适的,要是实在瞧不中意,也不必总捏着家世这一点,娶妻求贤,当初你们难道都是家世显赫之人,太后钦点时,看上的还不是你们的贤淑。」 皇后原本就不好的脸色,这下更差了,情绪一激动,咳的更厉害:「皇祖母,我不是这意思,只,只是,赵小姐与长渊那孩子,郾城中都在传他们不合。」 「皇后娘娘,宫外的那些事儿,以讹传讹,信不得的。」李贵妃笑意提醒,「我倒是觉得这俩人般配的很。」 「身子不利爽就不必来我这里,万一再大病一场,倒是折煞了我这老骨头。」太皇太后扬手,脸色已显露出不愉,皇后登时反应过来,面颊通红的告退。 李贵妃与皇后一道出来,走在路上没什么话。 直到要分叉,恢复了神色的皇后向李贵妃质问:「这件事是太皇太后让你去办的?」 李贵妃与皇后向来说不拢话,她也不怕得罪她,直言不讳:「江林王世子养在老娘娘跟前好些年,老娘娘疼他超过了太孙,她想办的事儿,陛下都不会不应。皇后娘娘又何必去触这一触,再说了,你要给定王府寻人,赵国公可不算是什么好人选,早些年老国公在世时尚且有的说,如今的赵家,老的空有爵位没出息,小的还没定数,言纪那孩子已有所成,挑谁不好呢?」 「胡言乱语,你可知说的这些,是在说定王府结党营私!」皇后气的连咳了几声,厉声呵斥,「平日里狂言也就算了,这等诬赖之语你也能随口说出!」 李贵妃笑出了声,皇后的心思谁看不出啊,当初因为定王爷之比太子小了半岁没能被立储,她到现在还计较呢。 第44章 说不在意?那她拖着这么个病恹恹的身子,到处给周家几个侄子找有助力的妻子做什么。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妾身告退。」李贵妃不乐意与皇后多说,福了福身子离开,往云霄殿走去。 身后伺候多年的嬷嬷上前搀她:「皇后娘娘怕是又要对您生怨了。」 李贵妃赏着路边的话,轻笑:「她心里怨的何止我一个,容妃她不怨?怨她比自己早生下皇长子。今日她又怨上老娘娘,偏帮着长渊那孩子。她怨这,怨那的,多我一个不多。」 「她怨您这般都要阻周家婚事。」 「江林王府向着太子,她想着自己儿子明明比太子有本事,满心怨怼呢,我要像她这么活着,怕早就下地了。」 「呸呸,娘娘您休要说这样的话。」 李贵妃哎了声:「那小丫头说用什么来调色?回去就试试。我也得准备准备,老娘娘那儿怕是等不及。」 李贵妃料想着,至少也得等个五六日再看。 但太皇太后这儿,只用了两日的功夫就将事儿给办妥了,皇上过去请安的功夫,赐婚的圣旨便下了。 正当午,两个公公坐着小轿匆匆出宫,分头往江林王府与赵国公府奔去…… 赵国公府内,杜夫人到访已有半个时辰,正与严氏闲聊。 说的是两家女儿的婚事,从小一块儿长大,如今都还未许亲,杜夫人说着杜若儿不好管教,转头夸赵菁菁的好,会持家,又懂礼数,总之是左看右看都中意,就差将「做我儿媳妇」这话说出口。 严氏与杜夫人这么熟,哪里会听不懂,笑着给她倒了茶:「等老爷回来我问问。」 见她听进去了,杜夫人跟着笑了:「你也知道,我这人说话向来直,宗郴那孩子从小就是认一样学一样的人,他昨天提起来,我便知道他是不会变的,旁的我不敢说,菁菁这孩子啊,我杜家定会好好护着她。」 严氏自己也觉得这桩婚事不错,杜家大少爷不论哪方面都是极好的,再看杜老爷与杜夫人的为人,家教定不会差。 心中有了计较,严氏便打算晚上好好与老爷提一下。 就在这时,赵管家前来请人,说是宫人来人了,拿着圣旨,要请大小姐出去迎旨。 阁楼内的二人一听,神情便不对劲,严氏看了眼杜夫人:「你在这儿坐会。」出了阁楼后又即刻让人去闵秋园请大小姐。 一刻钟后,严氏换了宫服,带着赵菁菁跪在了前厅。 赵菁菁跪在最前头,猜不透这道圣旨是什么内容,可她心里又特别清楚一件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宫里给她下旨只可能是一件事,赐婚。 于是赵菁菁的心就不能平静了,不管赐给谁她都不乐意啊,更何况,李贵妃当初保媒的那几件,也都没赐婚这么大的阵仗。 或许不是赐婚。 是想封她什么呢。 尽管这可能性更小,赵菁菁心中的秤却已经弯过去了。 「朕奉太皇太后慈谕,兹闻赵国公之女赵菁菁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皇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江林王之子霍长渊年已十九,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赵菁菁待宇闺中,与霍长渊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霍长渊为世子妃。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赵菁菁在听到霍长渊时已然听不清接下来的话,脑袋嗡嗡作响,空白一片。 直到身后的严氏数次提醒,她才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接旨,可当那圣旨压到她手上后,赵菁菁的手却松了下去,想将它直接甩脱。 身后的严氏早有预料,飞快上前替她捧了一把,用力捏了下她,赵菁菁猛地回了神,瞪大着眼看着严氏,不敢置信。 「赵小姐,恭喜啊。」公公在旁道贺,笑盈盈的,仿佛是没感觉到来自这屋子内的奇怪气氛,严氏忙给公公塞了个大红包,又叫人来送上好酒好茶,连着外面抬轿的都给了不少,将人高高兴兴的送出了门。 「夫人,圣旨已经供上去了。」 严氏点点头,看了眼前厅方向:「小姐怎么样?」 「大小姐还没缓过神来,坐着没动。」 「让盈翠她们看住小姐。立刻叫人去九巷把老爷请回来,我先去送送杜夫人。」 严氏将事吩咐下去后,匆匆往阁楼走去。 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郾城上下便都知道了这件事。 花巷寻香楼的一间大包厢内,几个春娘跳着舞,三五个公子哥儿正在饮酒作乐,好不热闹。 忽然关着的门被撞破,一个随从跌了进来,连滚带爬的往公子哥儿坐的地方爬去。 跳舞的春娘吓了一跳,惊叫着往旁边退,那随从一路爬到了个公子哥面前,焦急喊道:「世子爷,不好了,皇上给您赐婚了,赐婚圣旨都下到府里了!」 霍长渊才饮了个微醺,见他这般撞进来已是十分不悦,再听他说皇上给他赐了婚,更是不高兴了:「小爷我都不在府里,谁接的旨就让谁成婚去!」 一旁几位公子哥儿好奇:「哪家的小姐啊?」 随从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哭丧着脸:「赵国公府嫡大小姐。」 话音未落,随从整个人被霍长渊给揪了起来,阴沉着脸:「你再说一遍!」 随从快被勒断气了:「世子爷,是赵家大小姐,就是赵家大小姐,外边都传开了,是太皇太后的懿旨。」 霍长渊猛地将人甩开,顷刻间周身凌厉气场铺天盖地而去,将身后的人吓得不轻。 李公子见势不妙,出言安抚:「长渊兄,圣旨不可违,就算是你是皇室中人,也不可能更改了,算了吧,早晚要成亲的,我们几个不也都成了亲么,不是什么大事。」 第45章 余下几个纷纷道:「是啊,再说那赵小姐,娶进门你还怕镇不住她么,一个女人而已。」 「小爷与她势不两立,我就是从兆安楼跳下去也不会娶她!」说罢,霍长渊冲出了屋。 屋内安静了片刻,几位公子哥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低声道:「圣旨不可违啊,不娶也得娶。」 「那可说不准……」 几个人齐齐看向后边,那位已经喝了半高的公子酒意上头,拍了下桌子道:「给那赵小姐点颜色瞧瞧,不就行了!」 这几个人顿时凑作了一团…… 这厢霍长渊回去时,活像个黑脸罗刹,绷不住的肃寒之意,任个下人都没见过江林王世子如此模样。 像是要把什么人活生生扒皮拆骨了一般。 谁都不敢在这节骨眼去触霉头,见了他一身怨怒都恨不得绕道走。 霍长渊自个都想不明白,太奶奶怎么就把自己指给赵菁菁了呢? 他俩见面就掐,都要你死我活了,怎么就赐婚在一块了?太奶奶是老糊涂了? 他前几日才入宫过,真要有那意思,太奶奶为何都不提前问他一问,婚姻大事别人他不敢说,太奶奶这么疼他没理由不告知他。 难道是皇上的意思? 下了圣旨一切可都不同了,圣上的颜面没人敢去逆…… 可只要一想到那赐婚对象,霍长渊心底就没好气。 等进了前厅看到父亲在,直截了当道:「这亲我不会结,你们谁接的谁结去。」 江林王揉了揉额头,对这场面有所预料:「这事是太皇太后定下,皇上下的旨意,已不可改。」 「那我入宫找太奶奶去,她年纪大了难免糊涂——」 「住口!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种话你也敢说!」江林王彻底沉下一张脸,对上霍长渊那桀骜眸子,头一回对他厉声呵斥道,「难不成你是想要整个江林王府受此牵连!」 霍长渊微不可查的僵硬了片刻,死死凝着江林王,父子俩对峙,各不相让,前厅里侍候的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这氛围叫人生不如死的可怕。 「是我疏于管教,才养的你性子如此,但此事非同小可,由不得你胡来!」 前厅内安静了许久,江林王的声音传出,透着些无奈,更多的却是不可违抗,圣旨在上,就是太子爷都不敢说什么,更何况是他们。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的本事。」霍长渊勾了勾唇角,露了几分轻嘲,眸底一片寒霜,转身就走。 思及儿子那混账德行,和执拗起来的牛性子,江林王的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派人看紧世子,他要敢入宫去,打晕了绑回来!」 已经走到廊下的霍长渊听到前厅传出的呵斥声,脸上的嘲讽越加明显,他环顾了下四周,心中生出嫌恶来,大步往门口走去,也不管身后跟着的人,趁着夜色混沌,来到了花香酒楼。 春娘们一个个花枝招展,衣香鬓影,酒楼里灯火通明,乐声靡靡,好生放荡…… 而此时的赵国公府一样是彻夜灯火,不同于酒楼内的欢乐,国公府内愁云满布,连带丫鬟下人都惴惴不安。 赵菁菁那续了一次又一次的安神汤和吃食,皆是原封未动,连赵国公去,都没能得到一丝回应。 惹得赵国公和严氏在前厅里坐立难安,叹声不绝:「圣上赐婚原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可,可怎么就是那个浪荡儿——!」 赵国公自知自己有多少本事,所以自打承袭爵位以来凡事都是小心翼翼的,恪守自己的职责,从不逾规越矩,更别说得罪谁。 照理说这也入不了圣上的眼。 所以他想不透啊,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严氏瞧着他那一口气都快踹不过来的模样,替他顺着胸口,眼神黯淡,想到了近日两次入宫,想必就是和这有关了。 尤其是李贵妃那遭,想那李贵妃和太皇太后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亏得她还想着能成就一桩美满姻缘倒也好,万万没想是和江林王世子……如今想来,这些都已没用,徒惹叹息。 「你说我菁菁的命怎么就这般苦。」赵国公一声苍老叹息,又生生惹得严氏心底一揪。 前面有齐景浩这样的退婚,坏的是内里,如今却要嫁江林王世子那样的,摆明的是个火坑。 严氏的手一顿,将白日里杜夫人上门的事一说:「若是再早个两日,再早两日将事情定了该多好。」 到那时,以杜赵两家的家世背景,太皇太后就是再有那心思,也不会从中阻挠。 赵国公胸口一阵闷,连眼眶都泛了红,好半晌才像是能说话似的挤出几个字:「菁菁这孩子命苦啊,你可也听说了,江林王府那个是怎么放言说的,说要娶菁菁,不若从兆安楼上跳下去,他要真能跳,老夫就给他日日烧香每日三叩!」 「老爷!」严氏轻轻捂了下他胸口,生怕这样的话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就好比江林王府传出来那话,可不传了满大街! 「我是真恨我自己没用,护不住这孩子,也愧对她母亲对我的托付。我宁可折寿十年,都恨不能换菁菁一段好姻缘,而不是明知是火坑,却束手无策。」赵国公也是重情重义的人,这些年来护着疼着,一想到要嫁到江林王府那样的人家,他这老父亲的心就揪揪的疼。 前厅外,一个身影站在那儿许久,紧握着衣袖,满眼的泪。 赵菁菁原本是来要找父亲母亲寻法子,可看到这一幕后,她的脚步却再也迈不动,父亲宛如一下苍老了十岁,伛偻着身体,叫她好不心疼。 若她再进去……父亲看到她只会更难受。 赵菁菁抹了下泪,扭头离开。 彼时,端着热参茶前来的赵诗诗只来得及瞧见赵菁菁背影,再看看厅里父母愁容满面的模样,仔细扶了扶姨娘吩咐亲手熬煮的茶汤,掩下了满心妒忌。 第46章 江林王世子混账如何,那江林王世子妃的头衔和江林王府的富庶总是实打实的。 那可是皇家啊,多少人想都不敢想。 原以为赵菁菁和齐景浩退了婚,就该难嫁了,前些日子外边名声也不大好听。 谁想转头就被赐婚了,这比直接攀上要让人羡煞多了,这可是圣旨! 「诗诗?」严氏瞥见杵在门口神色不明的赵诗诗,眉头一皱,出声唤道。 「父亲,母亲,我煮了参茶,听闻大姐姐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也送了吃食过去。」 「你有心了。」赵国公点了点头,接过茶盅,只是这会儿口苦得厉害,一丁点都喝不下。 赵诗诗一脸恨不能分担的忧愁:「大姐姐可是真要嫁江林王世子了?」 赵国公又把茶盅搁在了桌上,郁卒道:「圣旨都下了,改不得,不得改了。」 赵诗诗抿了抿唇角,看起来十分像是替赵菁菁不值,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为了她自己。 凭什么赵菁菁能摇身一变作世子妃! 江林王世子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一个无趣市侩的女子! 但这一切不甘都掩在了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底,悄然告退。 回到院子里的赵菁菁一宿没睡,就如霍长渊想不通,她自己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点入了太皇太后的眼,下的这桩赐婚。 然而即便是知道,都已经木已成舟,改都来不及了。 说到底,问题根源还是在霍长渊。 ——我就是从兆安楼跳下去也不会娶她! 赵菁菁倏然眯了眯眼,从初初听闻时气得胸口疼,到如今,竟能生出一丝心平气和来。 她或许应该去找一下霍长渊,毕竟在这一件事上他们俩的想法是一致的,太皇太后如此疼他,若他宁死不娶,兴许还真能作废都说不准。 如此一想,赵菁菁愁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有了希冀。 她命香琴送信给霍长渊约见商议。 不等出门,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全,霍长渊那边先行差人送来了信,约在城郊茶坊见面商量。 这时辰,想到那头也是彻夜未眠,可见不想成婚的坚决。 「小姐,这不是正好,那江林王世子不想娶,咱们小姐还不稀得嫁,杜公子多好一人,怎么就让江林王世子给捷足先登了呢。」盈翠愤愤不平道。 赵菁菁被岔了一下,想到府里私传杜夫人来给杜宗郴说亲一事,轻轻摇头:「事情还没有定数,不许胡说,我不能将杜家牵扯进来。」 在她看来,杜家想结亲这件事,或许是看两家知根知底的原因多一些。 香琴有些担忧:「约在城郊,人烟稀薄的,万一他想对小姐不轨,岂不……」 赵菁菁自然也考虑到了,思忖片刻:「备好马车,我另有安排。」 这毕竟是一线生机,赵菁菁自然不想错过。 只是她不放心霍长渊这个人,遂比平时出门多带了一番数的人手。 天亮时,马车从赵国公府后门出发,往城外走去。 天气格外的好,除了两个主人公外,城里讨论这事儿的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态,盈翠下马车买吃食的功夫就听了许多回来。 气的脸胀鼓鼓,骂了霍长渊一路。 赵菁菁手里拿了本册子,有翻动的痕迹却一个字没看进去,这纯粹是用来安抚自己的,但越接近那茶坊她心中就越不安。 「慢着!」 马车骤然停下,盈翠掀开帘子:「小姐,怎么了?」 赵菁菁神色沉凝:「派人去茶坊,就说我要换地方,去了亭。」 「是。」 马车改道,往了亭方向,行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马车突然被绊住似的猛地一撅蹄子,险些把赵菁菁摔出马车。 「怎么回事?!」 赵菁菁堪堪扶稳了身子。 夹道林子里忽然冒出十余人,直奔马车而来。 香琴连忙拉了赵菁菁下马车,两个丫鬟前后护着,被家中护院包围在其中往后退。 可来人气势汹汹,刀刀逼着人命门,一下就打伤了好几个护院。 盈翠「啊」了声被打晕过去,赵菁菁捏着一把石灰粉朝冲过来的人撒去,可这玩样儿在他们跟前只能吓唬人罢了。 来不及问明来着身份,赵菁菁被人从身后击中脖子,一瞬晕了过去……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 歌姬乐声清丽,从一楼宽阔敞亮的高台上悠悠荡荡传来。 只是顷刻,就被一阵闯进门的声响打断。 乐声戛然而止,睡在二楼的霍长渊翻了个身,就被一群人给吵着了。 「世子,世子爷,您在这呢,可叫我们好找。」 「还苦闷睡着呢,世子爷,醒醒。」 「嚷什么,敢搅爷的梦弄死你们。」霍长渊起床的脾气不大好,寻常这时候也没人敢打扰他。 「世子爷,这回可真是好事,您烦闷的事儿啊,哥几个替您给摆平了!专程来通知您这个好消息!」其中一人手拿着折扇捶着手心,一副自得模样。 霍长渊难得给了个正眼:「有屁放,要是没什么要紧事,你们几个今后就休想进春华楼。」 「别介。」那人嬉皮笑脸,故意拿乔,「世子爷不就是为了赐婚的事心烦,你说这赐婚,肯定得是两个人的事儿啊。」 霍长渊一瞪眼,那人便加快说道:「您是一时把问题想难了,正所谓旁观者清,咱们哥几个已经替您把这难题给解决了。只要赵家小姐没了贞洁,那婚事自然成不了。」 第47章 霍长渊圆眼一竖,‘嚯’的一个箭步下床直接将说话那人的衣领子攥住,把人拎了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唉不是,世子爷,咱们是为了您好。」那人只觉要被勒得喘不过气,忙道。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霍长渊心脏猛地收紧,出口的话,就像是从冰窖里砸碎出来的,裹挟着冰渣子,冻得人直哆嗦。 「不,不就是,让她在破船上睡、睡一宿,也、也没做什么,就她一个人。但传出去可不就、就是失贞了。」 那人话刚说完,眼睛上就重重挨了一拳,整个人摔在了地上,痛嚎了声。 「世子您这是干什么啊,哎哟!怎么动手了!」紧接着几个跟过来的上前扶的扶,要劝的劝,然而上一个被揍一个。 霍长渊记得这些人附议那人的话,一个都没饶过,直把那些人揍的抱头乱窜。 砰的一声,其中一个被狠狠踹出了屋,整扇门都破了,重重摔在了走廊扶栏上,若非护栏拦了下人都要掉去一楼。 霍长渊面色沉凝,气势强大地踱步朝前,盯着那捂脸的李公子道:「谁允许你们动她的!」 说罢,人影自二楼一晃,已然飞快出了酒楼,驾马狂奔出了城。 天色渐暗,霍长渊一身劲装驾马长驱,直奔城外云川河。 从老远就看到了河上孤零零的飘着一艘小渔船,从城里方向一路漂下。 而此时,离赵菁菁被绑已经过去了约莫四五个时辰,寻常人家遇上这种事只怕是吓死了。 霍长渊抓紧缰绳,脑海中满是赵菁菁独自在船上的模样。 为了防止她逃跑求助,确保她要在船上度过一夜,他们必定是将她绑了起来堵住了嘴。 她一个人缩瑟在那儿,渔船又腥又臭,周遭一点儿声都没,求助无门的,她得有多慌乱。 霍长渊越想神情越凝重,那丫头心气儿高,她会不会以死明志? 不会的! 霍长渊即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心里头却又咚咚的敲着鼓难以安心,等到了岸边,霍长渊想都没想,直接下水淌了过去。 郾城的九月,衣服已多添了一件,入夜降温,河水更是冷。 冰凉凉的河水从衣襟渗入,冷的人直打寒颤,霍长渊憋着一口气往小渔船那边游过去,周遭昏暗中,离了岸些许远就看不清人影了。 好不容易游到了船边,四下漆黑,霍长渊望了眼船舱的位置,跳上了船,来不及拧一把衣服上的水,凭着一点星光往赵菁菁所在的底舱摸去。 四周充斥了一股鱼腥味,越往下,空气不流通,那气味就更浓。 霍长渊一想到姑娘家家被关在这地方一整天,他心中就不是滋味。 待走到底舱时,霍长渊终于摸到了门把,脸上郁色更深,那几个家伙,居然还在外反扣! 不见一丝光,也不知灯在何处,霍长渊只能蛮力掰开,年久的渔船上四处透着不安全,霍长渊用力间,利木一下扎入了肉里。 「嘶!」霍长渊将把手甩开,快速的推开了门。 「赵」字还未出声,迎面就扑过来了一个黑影,将他给压在了地上。 来不及反应的霍长渊登时被挠了一脸,大叫了声:「赵菁菁,是我!是我!」 昏暗中,只见压坐在他身上的人顿了下,随后是铺天盖地的手锤落了下来,脸上胸口脖子,一同乱捶。 混乱中霍长渊终于抓住了她扑腾的手,也百分百的确定了坐在上边儿的人是这疯丫头没错了。 「是我,是我!」 黑暗中,黝黑的眼珠子死死瞪着他不做声,霍长渊也不敢动,怕自己这一松手,从此以后脸面就要毁。 「我是来救你的啊,你别……」 话音未落,她就直接低下头,一口咬在了他握着她的手上。 霍长渊疼的低喊了声,原本是要反抗的,可当那热腾腾的眼泪珠子掉到他手背上时,霍长渊怔住了。 没有哭声,只有不断淌落下来的热泪,满腔的委屈与害怕,在黑寂中爆发。 「你……你别哭啊。」 「我知道这件事后马上就赶过来了。」 「我……我没想把你绑在这儿,不是我指使的。」 霍长渊疼的咧呀,心里嘀咕着这疯丫头是狼崽子吧,但愣是忍住了,没将手抽回来。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霍长渊都疼麻木了,只觉得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又黏又冷又难受。 后背还嗑疼的慌。 那狼崽子终于松口了。 漆黑中,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不是你是谁?」 「是李公子他们,他们听闻我,我不想娶你,就想了这么一出……」 「信也不是你送的?」 「我在酒楼呆了一夜。」 话音刚落,身上的重量减轻了,霍长渊看到她从自己身上跨过去,朝上走去,他连忙翻身起来,扶了下腰追出去:「赵……」 在船板上看到她后,霍长渊猛地止了声。 被关了一整天的赵菁菁,妆发早就乱了,她红着眼眶站在那儿,除了还算整齐的上衣外,裙摆的外层已经被撕扯坏了。 霍长渊追出来时,赵菁菁正在梳理她的头发,用仅剩下的钗子,将凌乱的头发简单收拾着。 她的手还在抖,一下下的将头发拢上去,月光倾泻而下,照亮着她苍白的脸,侧颜细腻美好,如笼罩上一层朦胧光晕,修长颈项在乌发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诱人。 霍长渊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你——」 「你怎么过来的?」 赵菁菁转身看他,霍长渊喉咙一紧,喷嚏声先冲出了口,他朝岸边望了眼:「我游过来的,再等等,快来人了。」 第48章 赵菁菁看着他不说话,还泛着水光的眼底尽是漠然。 「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让他们说出去的。」也不是他犯的错,可这会儿,霍长渊就是心虚的很。 尤其是对上她的眼神,想着刚刚她在舱底落泪的样子,他就怎么都强硬不起来。 「世子,你我本就不是同类人,我也知道你并不想娶我。」 犹如再一次历劫,在被关时,诸多可能性在她脑海中游走而过,那种体会她很熟悉,熟悉到让她恐惧。 几个月前,她在那场噩梦的结尾里,腹部中剑躲在山洞中,最终绝望离世。 所以与她而言,最坏的结果不若就是一死。 但她心中又那般的不甘着。 在听到他声音时,她满腔愤怒,恨不得直接将他给杀了,可那一刻她偏又庆幸,庆幸来的人是这混蛋,不是绑了她的人。 「我爹虽然承袭了爵位,但他的话在朝中并没有多少分量。他恪守职务,从不与人私结,也从未想过要让我嫁入皇家。而我,更是未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圣旨难违,我若抗之,势必要把赵家带入水火,但您不一样,您是太皇太后的嫡亲玄孙,您从小在宫里长大,她很疼爱您,这婚事您若不愿,她必定不会勉强你。」 「所以,我请求您,入宫恳请皇上与太皇太后收回旨意,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惹怒世子您。」 对上她恳切的眼神,霍长渊心里针扎一样的难受。 这几月来,他一门心思要她求饶,甚至自己还立誓,她不哭着说错了决不罢休。 可真到了这时,他却难受至极。 他不想她因为赐婚的事求他,更不想她像现在这样认错道歉。 永远张牙舞爪,有耗不完精力的疯丫头,因为这件事屈服,让他浑身的不舒服。 另外的,霍长渊心底里又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绪,不等他自己琢磨明白,话就已经问出了口。 「收回圣旨,你是想嫁给杜家大少爷?」 赵菁菁怔了怔:「如果您能让皇上收回圣旨,我可以终身不嫁。」 霍长渊眉头紧皱,做老姑婆都不愿意嫁给他? 「世子,您一定有自己喜欢的女子,既然你我都不愿,何不寻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就这么不想嫁?」 赵菁菁愣住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回答,岸边传来了喊叫声,霍长渊的随从终于赶到了。 渔船上再无声响。 直到随从喊人驱船到了这儿,两个人坐上小船,耳畔尽是随从的叨念声。 「世子,您可知在城中骑快马是要受罚的,您今儿的速度,都能在牢里关上十天半月,要是伤了人,王爷都不能给您说情。」 「还有啊,酒楼里您踹坏的门还有砸碎的东西,小的整整赔了五十两,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李公子他们打了一顿,回头王爷说起来,又要说您了!」 「闭嘴!」 对上霍长渊阴郁的眼神,随从倏地收了声,朝船头那边看去,这赵家小姐看起来也太冷静了,他还以为这会儿应该晕倒在那渔船内,遇上这样的事都没有哭哭啼啼,果真是女中豪杰。 想到了什么,随从偷偷摸摸看了眼自家世子爷肿了的脸。 成婚之后岂不是要天天挨打? 赵菁菁不是没听到那随从的碎碎念,她身上披着的衣服,也是随从准备的,可她遭遇的这些皆由他霍长渊而起。 小船靠了岸,赵菁菁一言不发要上马车,身后传来了霍长渊的声音:「你说的事,我会尽力试试。」 「我先谢过世子。」赵菁菁扶着车身,说完后人便钻了进去。 在外的霍长渊心里更是憋闷,这谢字他听的极不痛快。 「爷,您小心着凉啊!」随从赶忙拿了衣服过来给他披上,「马车都走远了。」 「闭上你的嘴!」霍长渊狠狠瞪了他一眼,哗一下掀开帘子钻入马车,「快跟上前面的!」 随从摸了摸鼻子,给了小船主人封口费后,连忙跳上马车,催促着车夫跟上前面那一辆。 夜深人静,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在回城的路上,一直送到赵国公府,看着赵菁菁下马车被人迎进府,不远处霍长渊才放下了帘子,叫车夫回王府…… 这厢回到赵国公府的赵菁菁,一头扑到了赵国公怀里,前厅内等了一整夜的赵国公总算是放下心来,有千言万语,到嘴边也只有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严氏派了几个人出府去,把派出去找人的护院召回,又叫人准备了安神汤:「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回去洗洗,先睡下。」 「对对,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明日再说,人回来就好。」赵国公偷偷的拭了把泪,一路将女儿送到闵秋园,眼睛直勾勾瞧着,人都瞧不见了还站着。 严氏陪在一旁安慰:「我知道老爷很想问菁菁。」 「不问她,先不问她,等她好些。」赵国公叨念着,又对严氏道,「你累了一天也辛苦了,人都是你安排去寻的,先歇着。」 「所幸没有闹出什么,菁菁今早出门走的也是后门。」严氏想到刚刚下人的禀报,「人是江林王世子亲自送回来的,这里头恐怕还有别的事。」 赵国公扬了扬手:「先让她好好睡一觉。」 可第二天一早,赵国公府大小姐深夜从城外归来的事,在城里传开。 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传入赵国公府时,严氏勒令府内谁都不许提。 闵秋园内,赵诗诗端了瓮燕窝羹前来,探望赵菁菁。 闵秋园内赵菁菁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驱寒姜汤的味儿。 第49章 赵菁菁懒懒靠在榻上休憩,香琴点了一支艾柱,隔着赵菁菁手腕上穴道一寸远,慢慢熏着。 赵诗诗进来时闻着味儿,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暗暗嫌味道冲鼻,明面上却挂着一副担忧赵菁菁的模样走到了塌前:「大姐姐可还好?要不请个大夫来仔细瞧瞧,别万一落下什么毛病。」 「我不过是在外受了点风寒,不碍事。」赵菁菁连眼皮子都没抬,这一整日下来疲累得很,没什么闲心应付。 可赵诗诗不那么想,见她这模样霎时端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姐姐……」 赵菁菁睁开眼,淡漠的觑着她:「有话就说,支支吾吾的莫不是有隐疾,要不方便就请大夫给你瞧瞧。」 赵诗诗捏着帕子,一脸的担忧:「大姐姐心可真大,出这样大的事儿还能记挂旁的,换我早……」 赵菁菁嫌这般说话累,直接戳穿道:「你这话说的,活像是我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大姐姐这是还不知道罢?」赵诗诗觑着她假装错愕,随即又显犹豫道,「事关姐姐清誉,原也不该是我说的,可这外头传的太难听了。」 「二小姐!」香琴蹙眉喝止,「大小姐身子不适,要多休息。」 说罢,就要作势将人请出去。 然赵诗诗怎可听她的,急着道:「他们这样污大姐姐的名声,分明是要害大姐姐!」 「哦?他们如何说的?」 赵菁菁摆了摆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赵诗诗便拂开了香琴的手,又转到了跟前:「只是回来的晚一些,就说大姐姐你一夜未归,还有人说你是与人在城外私会,所以都不从正门出去,还说瞧见过你回来时狼狈的很……」 赵菁菁且是听着,脸上神情无异。 旁边的盈翠不免担忧地唤了一声‘小姐’,想让二小姐别再说下去,只可惜人微言轻,起不到什么效果。 闵秋园里的都瞧见过大小姐回来时的模样,光是心疼都来不及,谁会在大小姐跟前再提。 可架不住二小姐这样非要前来伤口上撒盐,这不是瞧不得小姐好么! 「外头已经传开了?」赵菁菁呐呐,尚在思忖这背后是谁所为,第一便排除了霍长渊。 虽说与他结怨很深,对他没有半点好感,但单就数次交手来手,霍长渊这人给她的感觉,不像是会出尔反尔的,否则昨晚他不会出现,也不会允诺她…… 赵菁菁视线无焦距地落在茶盅上,莫不是那几位公子? 但他们未必知道的如此详尽…… 赵菁菁的这幅模样,在赵诗诗看来,便是黯然神伤。 她心底格外痛快。 出了这档子事,全郾城都传遍了赵家大小姐私会,没有人会在意真相如何,只这么传说下去,赵菁菁的名声自然是臭了。 赐婚又如何,且等着江林王府退亲。 先有齐家,后有江林王府,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人们只会怀疑是赵菁菁的问题,何况齐赵两家在退亲之事上闹得并不愉快,保不准落井下石。 想到此后的局面,赵诗诗心中安耐不住的兴奋,她太期待了! 正想时,屋外小兰快步走了进来,瞧见二小姐在,便靠在香琴身旁低声耳语了一番,只见香琴脸露了欣喜,朝赵菁菁直奔而来。 赵诗诗把玩茶盅的手一顿,人下意识的坐直。 就听香琴道:「小姐,外边说江林王世子亲自出面辟谣了,说昨日是他约的小姐,出去城外茶坊喝茶聊天,未婚夫妻见面,回来的晚了一些,也不算过分的事。」 赵菁菁一怔,一旁盈翠高兴坏了:「全郾城都知道江林王世子同咱们小姐不对付,自然不可能被收买为小姐说假话,他的话大家一定会信!如此一来,只能证明江林王世子磊落,不屑得在这方面害小姐!」 对于霍长渊的行径,赵菁菁素来生不出感激来,因他而起的事,由他来结也是理所应当。 赵菁菁悠悠道:「事实如此。」 赵诗诗猛地抓紧茶盅,眼神闪烁。 她错判了,赵菁菁从头到尾的冷静,而非是仓皇落魄,自己看了半日笑话,自己险些成了笑话。 整个人顿时如坐针毡。 「原来是江林王世子,大姐姐也真是的。倘若早些说明白,就不会有这些误会了。」赵诗诗仿佛补救般,呵呵笑着随了句。 「是吗?」赵菁菁言语一顿,凝着她的眼神犀利了两分,「连我从后门出都知道,怕不是寻常人能办到,昨夜回来这巷内都没人了,盯我这么紧,莫不是有人时刻想着害我?」 「是、是得小心。」赵诗诗竭力稳住声线,面上的笑却快要挂不住,匆忙道了一声‘不舒服’便匆匆离去。 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小姐,二小姐不安好心,夫人前脚才交代完我们谁也不能在您这漏口风,她就来这儿抖搂了个干净,分明是想气坏小姐您!」盈翠愤愤说道。 她赵诗诗是个什么样的人,赵菁菁自然清楚,不单清楚她所想,更清楚她意欲何为:「去,跟夫人禀一声,二小姐来过闵秋园后,大小姐气急昏过去了,将她说的话一字不落告诉夫人。」 「是!」盈翠应得飞快,抢了这活儿奔出屋去。 屋内安静下来,香琴接着侍候主子熏艾柱,一点一点,慢里斯条地仔细,到底是女儿家矜贵身子,哪怕小姐什么都没说,也可晓得她吃的苦,合该好好的才是。 「小姐,那江林王世子也非坏到底,能想到替小姐澄清。」 「事因他而起。」赵菁菁漠然,语调里无半点波动。 香琴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想着这两月来两人结仇的点点滴滴,拉凑一块,缘分归缘分,可大抵是孽缘罢…… 第50章 被念想的孽缘之主霍长渊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随即拿帕子一抹,一扔,在前厅里一副活脱脱的无赖相。 江林王当没看见,只不过眼一扫就有人收拾。 目光落在纨绔子身上时,看着那一脉相承的样貌抽了抽眼皮子:「得了风寒,你不好好的待在家里,往外跑什么。」 「跑什么你不都清楚。」霍长渊依然是吊儿郎当的样,只是鼻腔拖着的声音消弱了威力,反而添了点奶声奶气的软意。 江林王神情一顿,从他那头仿佛瞧出了些端倪,只是很快又自己打消了,自己的种自己清楚,那纨绔子混账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没了期许。 但降旨赐婚非同小可:「你既然都上外头澄清了,那正好,这事就不该再有变数了,是时候入宫谢恩了。」 这下轮着霍长渊坐直了身体,原他想入宫被拦着,甚至扣了他入宫牌子,这会儿终于松口了。 想到自己答应那疯丫头的,霍长渊生怕父亲后悔,连忙接了话: 「对,谢恩,我这就去。」 江林王看着那一咕噜往外奔的身影,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想想混崽子和赵家姑娘那些渊源,隐约觉得老祖宗兴许还真估对了些事儿。 江林王府的马车一路行驶到了朱雀门,到了宫门,需得下马行走。霍长渊健步如飞,身后的随从跟的也紧,只是从侧边瞧见了自家主子红扑扑的脸,多心地问了一句:「世子爷,您没事吧?」 「好得很。」霍长渊当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难受的,要说难受,大抵也就想到赵菁菁时。 ——圣旨难违,我若抗之,势必要把赵家带入水火,但您不一样,您是太皇太后的嫡亲玄孙,您从小在宫里长大,这婚事您若不愿,她必定不会勉强你。 ——所以,我请求您,入宫恳请皇上与太皇太后收回旨意,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惹怒世子您。 那清凌凌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畔,卷起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翻腾,索性就都被他压在了心底。 等入了春禧宫,太皇太后一见他那副模样,便先请了太医过来,一诊,果真是受寒且有发热的症状。 「世子爷兴许是这会儿吊着事儿不觉得,这样到处乱走,是要加重病情的。」太医道。 太皇太后最先不允了:「行了,有什么事儿等你好了说,先着人送世子回去。」 霍长渊好不容易入了宫,哪肯就这样回去:「太奶奶,我当真没事,小风寒而已,要不您先听完我说的,收回成命,我立马回去养着。」 太皇太后闻言眯起眼睛:「你是为这事儿来的?你和赵家姑娘,我都不会看错,你俩般配成一对是好事。」 霍长渊皱着眉头打了个喷嚏:「可我不喜欢她啊,强扭的瓜不甜。」 不知怎的,在说到强扭的瓜时,他就想到了那日夜里赵菁菁毫无血色的脸,和对自己冷漠的眼神,心底突然难受得紧,下意识也闭上了口。 太皇太后本就一直看着他,自然没错过他这一番神情变化,那从一开始的兴致冲冲,到眼下若有所思和失落,一点没错漏:「你要是当真不想要人家姑娘,这会儿早憋出百八十种法子来退这门亲事,可你没有。」 「你这还生着病,到底是为谁周转张罗呢?」 「当局者迷,你摸着你自个的心好好问问,当真是对人家姑娘没一点动心?」 霍长渊怔怔,被太皇太后抓着手按在了胸口,这颗心扑通扑通跳动。 他很快反应过来,红着脸反驳:「怎……怎么可能,太奶奶您别逗笑我了,我会喜欢她?她疯子一个,您看我这伤,这,这,还有这,都是她打的!」 霍长渊往下拉自己衣襟,脖子上还有她挠的伤,手背上还被她咬出了血! 太皇太后心疼他,忙把他手拿下来:「受寒了的人怎么还不知道照顾自己,你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定王家那小子抢你块糕点你都要挠的人满院跑,被她这么欺负你不打回去了?」 「我只是不与她计较罢了,不然一拳头下去她哪还有命。」 「看样子你是怕治不住她才不敢娶。」 「我会治不住她!!!」 霍长渊登时站了起来,最不能被人说他被那疯丫头欺负,他只是对她客气而已! 太皇太后看得通透:「我不信,除非那丫头亲自与我说,她服你。」 「……」 「行了,你染着风寒,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可不能被你给染病了。」 霍长渊愣巴着被嬷嬷请出了屋,半响才反应过来,可太奶奶不肯见他了。 「阿嚏!」霍长渊揉了揉鼻子不肯死心,「嬷嬷,我就隔着远远的不影响太奶奶,我事儿还没说完呢,要不然隔着屏风也成。」 「小祖宗哟,老娘娘年纪大了,您可莫要再折腾,这几个月,到开春啊您都不必来看了,回家好好准备婚事,老娘娘这阵子谁也不见,您若真不愿,去求皇上也成。」 「……」霍长渊感受到了来自老祖宗的耍无赖。 霍长渊回去之后就病倒了,怏怏的呆在府中,至少有半个月没去钟爱的烟花之地。 这厢赵国公府内,赵诗诗将消息走漏出去的事惹的赵国公大怒,尽管她死不承认,还当场演绎了一场晕厥戏码,还是被严氏派人架上了马车,送去城外庄子「修身养性」。 赵诗诗的生母阮姨娘好一顿求,什么法子都用上了,在赵国公放话说让她一道去庄子里陪时才安歇,彼时,赵国公府内前所未有的平和。 郾城的天冷的很快,就在皇上赐婚两家的消息被新的见闻覆盖,十一月大降温,一场寒潮引了诸多人感染风寒,医馆内几乎是没停歇的时候。 十九这天,好不容易阴雨两日后见了阳,杜若儿上门来,邀赵菁菁陪她去寒山寺进香祈福。 第51章 「我早前就想来找你了,我娘不让。」杜若儿上下瞧着赵菁菁,心疼的摸了摸她的下巴,「都瘦了,是不是愁着那事儿?」 赵菁菁听她语气少见的温和,揶揄她:「怎么,怕我想不开?」 「你哪会想不开,我怕你会让霍长渊今后想不开。」杜若儿瘪了瘪嘴,终究是没把持住这温柔劲儿,松了松筋骨后也不装了,「我听说当日酒楼里,李公子他们被他打的可惨了,可也没说为什么打他们?哎,他约你去茶坊做什么?」 赵菁菁反复捏着手中的丝帕:「商量退婚的事。」 「圣旨岂能说退就退的。」 「是啊。」赵菁菁眯眼,那件事后霍长渊的确入宫了,但却再没下文…… 杜若儿看了她一会儿,不再提赐婚的事,直接越过了这话题说到茶楼的进项:「我娘总念叨我,说你会做生意,可我瞧着也差不多啊。」 「要是让你这个门外汉都看明白了,岂不人人都能赚钱。」赵菁菁不客气的打击她,「要不你拜我为师?」 「做梦呢你!」 两个人玩笑着,马车到了山脚下,下来后走了一段山路,才到山门口。 杜若儿拉上她往后山门那儿赶去,一面叫丫鬟把祈愿的红绸子准备妥当:「先去祈福,去的晚了人一多,怕是挤不进去。」 赵菁菁被她拉着到了银杏树下,大约是刚摘下过一批,树上的红绸子还不多,杜若儿利落的取了凳子来,踩上去后将预先准备好的红绸子挂上去。 又去旁边的祈福堂添了香油钱,求个平安符。 「打从我记事以来,就没见过我大哥生病,这回可能是被那些风寒病人给传染的,接连咳了有几日,话也越发少了。」杜若儿发着愁,在纸上写了话,扭头看赵菁菁,「你要也求一个?」 赵菁菁接了她递过来的:「你大哥现在好些了没?」 「好些了,我叫他一道来的,他说要先去医馆看看,等会儿应该可以到了。」 赵菁菁提笔,给父亲写了个符纸,和杜若儿一起排在求平安符的队伍后边,往前看去,至少还得等上一会儿。 「这回寒潮来袭,病人太多了。」杜若儿垫脚望去,「诶!大哥来了!」 杜若儿朝着后头用力挥了挥手。 杜宗郴走上前来,引的不少姑娘侧目注视。 「我哥走到哪儿就这样。」杜若儿与赵菁菁悄悄咬耳朵,待杜宗郴走过来时,登时乖巧了些,「大哥。」 赵菁菁也显得格外乖巧:「杜大哥。」 杜宗郴的视线从杜若儿身上移过,顿在了赵菁菁这儿,眸色深沉,声音微暗:「菁菁。」 赵菁菁一下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对劲,关切道:「杜大哥,你该多休息一阵。」 杜若儿抱住她的胳膊点头:「说了好多遍他都不听,大哥你去外面等我们,就快好了。」 目送了杜宗郴出去,赵菁菁同意了杜若儿的话:「我觉得杜大哥看起来更像谪仙了。」 「是吧,在家都不说话。」 终于排到了前头,俩个人求了平安符后出来,朝杜宗郴等着的小亭走去,半道时杜若儿一拍脑袋,将平安符塞给了她:「我还得去一趟大雄宝殿,你先过去,我大哥若是走了,你就在那儿等我会。」 「哎,我跟你一起……」去字还没说出口,杜若儿人就已经跑远了,若非清楚她的脾气,赵菁菁还要以为她是故意的。 赵菁菁带着盈翠和香琴往上走,杜宗郴还在,见到她来,脸上随着浅浅的笑意:「若儿呢?」 「去大雄宝殿了,不知道忘了什么。」赵菁菁将平安符递给他,「这是若儿给你求的。」 杜宗郴垂眸看她,从元家一别后就再没见过她,好像瘦了些。 「杜大哥?」 杜宗郴接过了护身符,心中恪守着,却又有着另外一个念头极力挣脱了,让他无法克制:「你真的要嫁给江林王世子?」 赵菁菁想起这两个月里身边人的反应:「杜大哥还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 杜宗郴拿着平安符的手一紧:「是我唐突了……」 「父亲怕问了会惹我伤心,小丫头们怕惹我不高兴,若儿她想问,但也不敢……」赵菁菁笑了笑,「所以杜大哥是第一个问的人。」 「假若你不愿!」 赵菁菁仰头看他,杜宗郴余下的话生生阻在了喉咙里,再出口时已然是问句:「你是否不愿嫁?」 这一回,赵菁菁切切实实的从杜宗郴的眼神中看到了变动,对谁都温润平和的杜大哥,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像是有什么要冲破而出…… 赵菁菁有预感自己说不愿后他会说什么。 但不论她的事会变成什么样,她都不能将旁人牵扯进来。 「杜大哥,圣旨赐下已有两个多月了。」赵菁菁笑眯眯望着他,「早前绣楼派人来量了尺寸。」 风一阵,吹乱了赵菁菁的刘海,她抬手轻轻拨开,亭外阳光照入,宛如画中误入凡尘的仙子,不可触及,却又镌刻入心。 杜宗郴抬了抬手,顿住后,又朝前了些,在快要抚及她头发时,身后方传来了杜若儿的叫声:「我来啦!」 杜宗郴缓缓放下了手,仿佛是一场对他内心的映照,在即将要靠近时,被生生阻断。 他心有不甘…… 「这下总算好了。」杜若儿将另一个平安符塞到杜宗郴手里,「大雄宝殿那儿的也灵验,这一趟去宿城恐怕半年都回不来,大哥你都带着。」 赵菁菁有些意外:「杜大哥要去宿城?」 杜宗郴点点头,脸上又恢复了平静:「恐怕要错过你的婚宴了。」 第52章 「没事儿,我会替大哥送礼的。」 杜若儿站在二人中间,三个人往下走去,快到禅房时,赵菁菁心念一动:「你们先回去,我去见一见一鸣大师。」 目送了他们后,赵菁菁带着香琴她们去前去询问,得知一鸣大师在后山的禅院内,便往那处走去。 彼时一个身影急匆匆的也往后山跑,气喘吁吁来到个高墙下,对着趴在墙头上的人道:「世子爷,我刚看到赵小姐了!」 哗啦一下,霍长渊从墙上滑下来,瞪着随从:「怎么哪儿都有她!」 「不止她,小的看到她和杜家大少爷在亭子里,爷,这要是让人知道他们私会,您就不怕太皇太后不答应了!」 霍长渊眯起眼:「就他们两个人?」 「还有赵小姐两个丫鬟。」 「啪」一声,霍长渊给了他脑袋一记:「这叫屁私会。」说罢又爬上墙头,往里面瞅去。 随从揉了揉额头,仰头看他半个身子要探进去,连忙提醒:「世子爷,您小心点,别像上次那样翻进去,要是让王妃瞧见您,又该生气。」 霍长渊冷哼:「用得着你提醒。」在院里有动静时,他飞快缩了身子,催促随从,「去,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 「准备妥了。」 「那还不快去拿来!」 看着随从跑远,霍长渊嫌弃的骂了声蠢货,悄悄又爬上去,看着墙内屋子中的人,神情微动。 「小姐!那不是……」 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惊叫声,霍长渊即刻凶恶扭头,在看到来人时,神情错愕。 赵菁菁身后站着俩小丫鬟,其中一个小丫鬟看他的眼神犹如看采花贼。 霍长渊跳下来,拍了拍手掌心,咳了声掩饰尴尬:「你怎么在这儿?」 赵菁菁觑了眼他衣服上沾满的青苔,再看墙上被压出来的痕迹,神情淡漠:「世子为何在此处。」 「我!」霍长渊飞快看了眼墙壁,「我自然是有要事,你要没别的事赶紧离开这儿。」 「好让你继续在这儿窥探?」 「你懂什么,小爷我这怎么算窥探!」 「趴在墙上鬼鬼祟祟怎么不叫窥探?」 「我哪里鬼鬼祟祟?」 赵菁菁上下扫了他,用眼神回答了他,哪里都鬼鬼祟祟。 霍长渊与她瞪着眼,气得不行。 随从拎着东西登登从不远处跑过来,汗流浃背:「世子爷,东西准,准备好了,还是老样子摆在门口?万,万一王妃不出来,放,放久了可不好,再说这是王妃生辰……」 「你烦呢,每天都有丫鬟出来,摆着就好了。」霍长渊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食盒,放在了这院的门口,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随从愣了愣,朝赵菁菁匆匆行了个礼追了上去。 赵菁菁转过身,看了眼院门口摆着的精致食盒,他说王妃,莫不是那一位…… 寒山寺里沿着院墙栽了大片山茶花,红的白的黄的,开得热热闹闹。 正在此处等候一鸣大师的赵菁菁不由望向花丛掩映下的那扇紧闭大门,里头是截然相反的冷清。 门外孤零零一只食盒就这么一直晾在了外头,如它主人的心意一般。 门不期然‘吱呀’一声开了,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王妃,今个天气好,不如奴婢陪你到外头走走?」 一名婆子陪着贵妇人,正走到了门口。 四目相对,赵菁菁撞上一双寒潭般水波不兴的眸子。 着了素色海棠锦文衣衫的妇人瞧看着有些上了年纪,只是那周身气质太冷了,冷得让人不敢上前搭话一句。 江林王妃扫了赵菁菁这方向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食盒,可也就比看赵菁菁多了一眼而已,停驻片刻后就收回了视线,眼神都未有变化。 「王妃……」 站在这儿的赵菁菁生出一丝丝尴尬来,那是霍长渊放的,要多谨慎就有多谨慎,看他随从那模样,也能猜得他的心思。 而眼下王妃的反应对比霍长渊的那份小心,凭空添了几分难堪。 赵菁菁权当自己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与江林王妃打了个照面,微微颔首后转身往禅房方向走去。 这边陪侍在王妃身边的婆子拾起了食盒:「小世子有心,记得您生辰,每年总要来送您爱吃的点心和贺礼。」 江林王妃转身往屋内走去,神情淡漠:「你若想吃便收着。」 身后的婆子暗暗叹了口气,将东西妥帖收了,再怎么说那是小世子的一番心意,且年年都来,年年都见不得王妃一面,怪是可怜的。 快走到屋门口时,江林王妃停了下来:「院外那姑娘是谁?」 「刚那位就是和小世子赐婚结亲的赵家姑娘,方才我恰巧在前边,看那姑娘捐了百两作修葺用,不单是样貌出挑,心地瞧着也不错,既是太皇太后促成的姻缘,想是不差的。」 王妃闲闲扫去了一眼,虽没什么话,可眼里的凉薄就已经代表了一切意思。 那名婆子取开了盖子,试探道:「娘娘,是您最爱的水晶糕,还热乎着,您要不尝尝?」 「过了多年,我口味已改。」 依旧是毫无变化的冷情拒绝,婆子看着又回了屋内的王妃,背影孤冷萧索,再一次深深叹气。 都说时间消磨的岁月,也能将伤痛给忘却,可都这么多年了,王妃愈发的冷情,对王爷也就罢了,世子可是她十月怀胎的孩子啊…… 此时跟在赵菁菁身边的盈翠也是连叹了两声。 惹得赵菁菁不得不注意,哭笑不得道:「好端端的,你叹气作甚?」 「奴婢突然觉得江林王世子也挺可怜的,江林王风流成性,妻妾子嗣众多,世子那个性虽然与他一脉相承,却不被喜欢,而江林王妃……小姐您也看到了。奴婢就是觉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世子刚刚……」 第53章 盈翠说着话被香琴轻撞了下胳膊收了声,不该在背后妄议未来姑爷,却发现小姐一脸晃神模样,压根没在听她说什么。 或许是听进去了,颦着眉头。 香琴道:「王妃住在这寒山寺,起初两年,江林王曾来劝过,大抵是想不闹得那么难堪。」 赵菁菁轻轻‘嗯’了一声,已然看到了结局:「也就一开始尚且有耐心。」 「没错,听闻后来便是争执,再后来两人势同水火,连着两家都十分不对付。」 说到这些,终归是因为赵菁菁即将要嫁去江林王府去,盈翠又附过去悄声补充了道:「奴婢还听闻世子刚出生时,王妃因情绪不稳险些失手……害了世子,后来到寒山寺带发修行,就再未见过世子,不过传言是否为真,无从考究。」 赵菁菁头一刻想到的是霍长渊那掩着失落的眼神,正走神间,便听得一鸣大师唤她,便压下不管。 她也管不了旁人。 「施主有何困惑?」 「许多事,我做了努力,明明是在往好的方向,却总有意外发生。」赵菁菁喃喃,吐出心中郁卒。 自从她聆听禅法以来,自问心胸已豁达许多,感悟且深,可这世上的事有时非是自己努力了且能改变的。 譬如那桩赐婚。 一鸣大师看着她,一双慧眼露出看透世事仍愿造化度人的沧桑温和:「世间的一切因果皆因一个‘情’字而起,佛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因果……」 「施主与其说是参不透,不若说是看不透自己本心,悟,并非一时,执与成见,方是人心中两座大山,执念过重生迷障,你会不到你的心。而对他人的成见太深,偏听偏信,而非自己所见所得。」 赵菁菁沉吟着点了点头,心中那一团郁闷仿佛豁出了一个缺口,有了梳理的方向。 「人生漫漫,用一辈子参透,无非是自己活个‘明白’二字。」 一鸣大师将半阖的窗子打开,初雪降,稀稀落落,落地化无,青石小径上渐渐的聚起一些湿润雪水来。 赵菁菁随他一道望,沁凉的空气灌入,令人倍感清醒。 方才混混沌沌的感觉已经消散,吐出一口浊气:「多谢大师教诲。」 「赵姑娘是有缘人。」 赵菁菁笑了笑没说话,却不自觉想到了山寺别院里的那位,佛法度人,不若说是度心。 有些人却是甘愿为囚牢所困…… 这一场雪,断断续续,一直缠绵到了年前。 这段时间也是严氏最忙的时候,自下旨赐婚以来,赵国公府门庭热络,往来是客,逢年过节总要还礼。不单要筹备过年的,还要筹备年后开春赵菁菁那桩,最让她愁的还是赵菁菁那一如死水般态度。 其实也不然,赵菁菁还等着江林王世子釜底抽薪,把这局面给扭转了。为此她特意差人送了一本逃婚手札过去,集前人经验之谈,以兹鼓励。 没过多久,霍长渊就差人送来了回礼。 一整本的《西厢记》话本。 就是没的聊了。 白雪皑皑覆盖在连绵屋脊上,一逢下雨,檐前便叮叮咚咚落下了雨帘子。 闵秋园里暖炉子将屋子熏得热乎乎的,羊绒毛的地毯上小宝懒洋洋地侧睡着,小胳膊小腿愈发浑圆,连逗鸟的日常都抛弃了,整只猫跟化了水似的一滩,懒得动弹。 赵菁菁捧着手捂子,整个人也犯懒得厉害,生意铺面上的事儿暂且被她压到了年后,且等着开春暖和了再去巡视,只拣了要紧的先做,就这样也忙到了年前这会儿才得以喘口气。 这会儿品着一盅雪花奶酥,新鲜得的乳酪烤得恰到好处,表皮带点焦,洒满了雪酥碎末,用小银勺轻轻一挑,入口浓香,蜜浆甜而不腻,让人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 这样吃着,盈翠瞧得出主子的气色好了许多,自入冬以来,主子的胃口就变好,连带的她和香琴的脸都被喂得圆了一圈,尤其是她,管不住嘴,冬服穿着都绷腰身了,只能偷摸让香琴给她改宽松了点。 是以,见着赵菁菁这样的吃法,令盈翠倍感忧愁:「小姐,要不缓缓再吃,绣楼的师傅马上就来。」 绣楼来的师傅是来要改赵菁菁婚嫁喜服的。 说人人到,不一会儿老师傅就拿着三个月前定下的款儿前来,再让赵菁菁试一试身量。 「试就免了罢。」赵菁菁提不起兴致,应该说看到那一抹红,想着要嫁的那人,她就浑身不舒服。 「这,不妥罢。」老师傅面露为难,上一回量体,这位主子看起来就不大想配合,临了这时候了,结亲的两个都非同一般,又有太皇太后掌眼,决不能出半点纰漏。 赵菁菁也没想为难老师傅,见人这般,就伸了手,让盈翠和香琴服侍她穿上。 正红色的婚服上金丝线绣祥云纹的图案,下摆宽大旖旎,于腰身处却是收紧细致,极是贴合身量曲线,上盘玉扣,柔化了这一抹浓艳,平添几分温和细腻。 她拨弄了下造型别致的玉扣,手腕上被套上了太皇太后赏赐的白玉凤镯,成双,手一晃,便轻灵作响,颇是悦耳。 若铜镜里映出的女子表情不是那么冰冷,兴许还能有那么一丝喜庆颜色。 赵菁菁自个也对着镜子瞧,短短几月,仿佛是一场梦,而她却要二嫁人妇。那时满心欢喜,而今却满是荒寂。 甚至有一丝荒唐。 她和霍长渊那厮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的人,却要成亲了。 盈翠还在摸着她的腰身,一边摸还一边嘀嘀咕咕的,等到了和老师傅合计,发现还是三月前的尺寸,只是将预留的那一点儿丰盈撑满了,正合适云云。 第54章 「怎可能呢?」盈翠饶是不信,「那些吃下去的都去哪儿了?」 「自然是长在该长的位置了。」香琴道。 盈翠直勾勾地盯着赵菁菁的胸瞧。 赵菁菁愕然片刻,盯着香琴,一声不吭是狠人。 …… 三月初三,钦天监依着太皇太后的意,千挑万选出来的好日子,春花烂漫,鲜花奏乐夹道,全郾城的都知道江林王世子要娶他打死不娶的女子了,纷纷探头张望。 又有人赶去兆安楼的,在那儿及早预定了好位置,且等今日的大场面:江林王世子跳楼。 街坊二楼往下,满是围观的人,锣鼓声起,只见高头大马上坐着的年轻男子,生得俊美。 而今红色喜服映衬,他却一改往日风流,面冷如霜,活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似不情不愿的。 好事之人在那儿吹着口哨喊:「世子这是打算去兆安楼啊!」 霍长渊一听,脸更黑了。 一路到赵国公府门前,都让人觉得他不是去迎亲的,倒像是去寻仇。 也不知是不是两家人商量好似的,寻常人家拦门的事儿,在赵国公府前变得异常轻松,几个红包下去,围观的人还等看热闹呢,这人就被迎进去了。 许久后,随着里头炮仗声起,江林王世子从里面出来,依旧是盯着不情不愿的脸,但这会儿看他的人少了,大家瞧的都是他身后红粉花哨的喜婆搀着的人儿。 这赵国公府的大小姐,便是没瞧见样儿,一身的喜服与世子看起来也着实般配。 「新娘子上轿!」 霍长渊吊儿郎当坐在马上,原就打算晾一晾,先给赵菁菁一个下马威再说。不想,江林王派来的人直接越过他发了话。 「起轿——」 霍长渊看着那女子入了花轿,脑海里突兀回响猪朋狗友的一句——进了门不都随了你。 胸口无端充盈着一股陌生情绪。 花轿里,赵菁菁从裙撑里摸出一根打磨光滑且趁手的小竹条,轻轻抚了抚。 自古狭路相逢勇者胜,她赵菁菁绝不认输! 花轿被抬起,照着郾城这儿的嫁女习俗,当爹的要泼一盆水出去,俗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赵国公手抖抖的泼完了水,仿佛承了千斤重,望着远去的迎亲队伍,眼眶都是红的。 「我本还想和菁菁多说些话。」赵国公醒了一夜,天没亮还去祖祠呆了许久,总觉得对不住越氏。 严氏扶了他一把安抚:「您不是让清风观的道长瞧了,说有大福泽等着她呢。」 「话是这么说……」赵国公平生头一回对清风观道长的话产生了质疑,嫁去江林王府有大福泽?那混账小子怎么看也不像啊,莫不是还要再嫁? 可这话他憋在了心里谁也没说,毕竟这才刚成亲不是…… 「再者说,近些日子,我看菁菁的气色越发的好。她是个大人了,我相信这些事她心中定有自己的主张,也一定能过得好。」 严氏的宽慰传到耳中,赵国公抹了一把老泪,倒是赞同妻子的话:「那丫头自小主意就大。」 「所以啊,老爷您盼着她越来越好,将来不论发生什么,都有赵家在她身后呢。」 两个人说着,前头还有人来道贺,赵国公打起精神迎客。 此时的花轿正好从兆安楼所在的长庆街经过,正值中午,看热闹的人越发的多,尤其是兆安楼那处,人都挤不进去。 「世子爷,梯子都给你准备好了。」 「人都迎回去了,看来是不打算跳了。」 「兆安楼不跳,跳崖也成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传入到花轿中,走在花轿边上的盈翠气得不行:「小姐,大喜的日子他们怎么能这么说!太过分了!」 赵菁菁抚了抚手中的竹条,抬起头,透过喜帕朝前往去,嘴角微勾,看来备竹条是轻的了,得鞭子才行。 坐在马上的霍长渊无端感觉有些冷。 可盛日当空,今儿的天好得不得了,连风都没有。 他搓了下手臂朝后看去,八人抬的轿子就在他眼前,大红的轿门上印着喜庆的祥瑞图,他微微晃神,想起了出门时拜别父母时的情形。 她规规矩矩的给赵国公磕了三个头,说走了时,声音好像有些哽咽…… 周遭嘲笑声传入耳中,霍长渊蓦地回神,沉着脸开始谋算起拆了那兆安楼。 迎亲的队伍走到长庆街尾,看热闹的人少了许多,一间不起眼的茶楼包厢内,窗扇旁站了个身影,双眸死死的盯着花轿的位置,抓着窗框的手掐出了青筋。 越佩茹穿着寻常妇人家的衣裳,头上还裹了块帕子,将过去的容貌遮了七七八八。 她在这儿站了已经有两刻钟,看着迎亲的队伍经过,眼底掩盖不住的恨意。 赵菁菁……赵菁菁! 我有今日皆是拜你所赐! 「看够了没!」 身后突兀传来呵斥声,两个粗膀婆子站在小包厢门口,冲着她不耐烦道:「只出来半个时辰,又耽搁久了,再不回去,小心我们对你不客气!」 「两位妈妈,辛苦你们了。」回头时越佩茹已是羸弱客气的模样,她从怀里摸出两个碎银塞到她们手中,「妈妈买些酒吃。」 「辛苦倒是不必,你只要有心就成了,我们这样放你出来一趟可不容易,要知道夫人了下令,禁止你离开别苑的。」 拿了银子,两个婆子的脸色好了些,可对越佩茹眼底的鄙夷依旧是没有散去,一个靠着美色迷惑了大少爷的女子,就是个下贱胚子。 「这阵子多亏了两位妈妈,我在别苑里的日子才不难过,我自是知道感恩的,等将来我进了齐府,定不会忘了你们。」越佩茹脸上的客气之意更甚,仿佛是没有瞧见她们对自己的看不上,直到她们转过身走出包厢,越佩茹眼底一闪而过怨毒。 第55章 这些看不起她的,早晚有一天她都要让她们还回来…… 这一路上吹吹打打,迎亲队伍热热闹闹到了江林王府门口,轿子落地,霍长渊从马上翻下来,想径直往府里走,却被喜婆一把拦住,笑着提醒:「世子爷,该踢轿了。」 霍长渊从出门到现在,一直是被赶着做事儿,他心里是万般不情愿去踢那轿门的,可抬头看到站在府门口的太孙与太孙身后的人,霍长渊拳头一捏,大步走到轿子这儿,用力踹了三脚。 周遭喧闹,他踢这三下别人看顶多是稍微重了些,可唯有坐在轿子里的赵菁菁知道,他踢的有多狠。 整个轿子都在抖! 太孙身后,皇上派来的公公笑盈盈的瞧着:「看来世子殿下急着想将世子妃迎进门呢。」 今年才十七岁的太孙性子有些直:「孙公公,世子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伴君几十年的孙公公睁着眼睛说瞎话:「太孙殿下今后就懂了,世子殿下只是紧张。」 这头喜婆像是预料到世子要遁逃,在他反应过来前直接将一段红绸塞在了他手里,涂着厚厚脂粉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恨不得直接拎了这位爷的耳朵:「世子,您可以将世子妃迎进门了。」 话还没说完,霍长渊就不耐烦的扔了手中的红绸,直接先开了喜轿上的帘子,伸手进去,抓住了赵菁菁的手。 场面倏地一静,等众人反应过来,新娘子已经被新郎官拉出轿子了。 喜婆顿时大惊,上前阻拦:「世子爷,哎哟世子爷这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四个字传到霍长渊耳中,似乎都给了他宣泄脾气的方向,他笑的恶劣:「今儿我成亲还是你成亲,我说的就是规矩!」 说罢,拉着赵菁菁往大门口走上去。 「你松开!」喜帕下传来低声警告。 霍长渊觑了她方向一眼,在她的手要缩回去时紧紧握住:「我偏不!」 赵菁菁抬起头,就是看不着他也能想得到他这会儿的得意劲,于是她趁着裙摆晃过去的功夫,抬脚就往他脚背上踩了下。 霍长渊低声嘶了下,想甩开她,却又想不是正好如了她的意,于是将她的手抓的越发紧,还揉了揉捏了捏,嗯——手感极佳! 就这瞬间,霍长渊心底一触,掌心里柔柔软软无骨似得柔荑,让他舍不得松开了。 这会儿人已经到了大门口,再送绸缎也不合适,只能让世子把世子妃拉进去,不知谁说了句「世子可真是心急啊」,王府外一片哄笑,喜婆趁势说了一句吉利话,总算把这场面给圆了过去。 喜婆急忙跟了进去,发现接下来的事儿好像又用不着她。 旁的成亲都是喜婆搀着新嫁娘,跨火盆踩瓦片,她再一路添喜庆话,可她这才跨进王府大门呢,世子竟然已经拉着世子妃垮过火盆了。 她这一睁一眨眼的功夫,好么,慢慢悠悠的事儿,俩人已经利索非常的到喜堂前了,喜婆看着那被踩的粉碎的瓦片,擦了擦额头的汗追上去,总算是赶在世子妃进喜堂前把人搀住。 她太难了! 霍长渊的手,直到要拜天地的时候才松开,他看着快速缩回去的白皙小手,有些意犹未尽。 但当对上高堂时,霍长渊的视线在扫过其中空位,倏地暗了下来,王妃没来,这高堂上只坐了江林王。 周遭热闹,热闹到很轻易的就掩盖了一个人的心思。 拜堂过后,新人被送入了安园。 喜婆是真的怕了再出什么意外,所以进屋后就提醒了世子等会儿该做什么,正要叫人把挑帕子的金杆拿过来,「幺蛾子」不断的世子已经到了床边,掀了新娘子的喜帕。 「世子您也太着急了,早晚都能见着世子妃……您与世子妃天生一对地一双,如胶似漆恩爱长,珠联壁合燕双翼,花开富贵五世昌,永结同心琴瑟合……」喜婆呵呵笑着,连忙补上一堆吉利话,抬手抹了把汗,很想退钱走人。 霍长渊脸上的得意劲儿,在看到赵菁菁后,整个儿愣住了。 正红的喜服若穿得不好,便是俗气,穿在赵菁菁身上则是矜贵娇气,金钗流苏稳稳簪着三千乌丝,随着轻晃泛起金光,柳叶细眉,唇角轻抿,便已是勾魂夺魄的模样。 他的脑海中蹦出了那一句唱腔: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眼前的人儿恰似其中,娇艳胜过了三月花。 人比花娇。 若不是那磨牙霍霍的‘霍长渊’三字,还叫不醒霍长渊沉浸这芬芳之中。 屋外传来了太孙的声音,高声叫唤引得起哄一片,宴厅内都等着世子去敬酒呢。 霍长渊离开后,喜婆「兢兢业业」的将她业务余下的部分执行完,没了那「幺蛾子」,此后的事儿顺利许多,赵家姑娘样貌过人,为人和善,瞧着温柔贤淑,是个能持家的。 拿了厚厚的红包后,喜婆心里不禁可惜起来,这么好的姑娘配那混世魔王,夭寿唷。 待屋外所有的人散去,新房内总算安静下来,香琴打了水回来给赵菁菁洗脸,换下沉厚的嫁衣,累了一天的赵菁菁扭了扭脖子:「有些什么吃的?」 盈翠细心摘下她头上所有的钗饰,简单束在后面,往桌上看了眼:「送了许多过来,小姐先喝点粥罢,一天没吃,多亏了元小姐送的锦囊。」 想到出嫁前元莞清塞给自己的锦囊,里面满满都是果脯,赵菁菁绷紧了一天的情绪终于舒缓了些:「她想得周到。」 暖暖的粥食下肚,空了一天的胃总算舒适了些,赵菁菁望着窗外陌生的银杏树,春暖花开时已悄然披上了绿,风一吹沙沙的响。 远处还有热闹声传来,红灯映在走廊里,与屋内的红烛交相辉映。 走神的片刻,远处的喧闹声忽然近了,几声「世子爷」间,人已经到了门口,两个赵菁菁未见过的公子哥扛着霍长渊站在那儿,冲赵菁菁笑:「嫂子,大哥他喝醉了,辛苦你照顾啊。」 第56章 赵菁菁让他们把人扶进来放在榻上,待人出去后,叫盈翠把门一关,坐在床上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就这么看着榻上的人。 屋内安静了片刻,盈翠上前望了眼:「小姐,姑爷喝醉了。」 「去打盆冷水来。」 盈翠噢了声跑了出去,很快就在外边拿了水来,没盆了,用木桶装的满满的。 赵菁菁放下剥了一半的桂圆,拍了拍手,语气冷的仿佛是在看一头猪:「浇醒他。」 盈翠刚要拎起木桶,似是有求生欲的霍长渊醒了,他迷瞪瞪的睁开眼,撑起身体,看到了站在床边的赵菁菁。 没了凤冠霞帔,卸去了盛妆,却仍是灼眼的颜色。 霍长渊只愣了下,脸上便露出了惯用的笑容,眉一挑嘴一笑,朝着赵菁菁走过去,轻佻道:「哪里来的漂亮小娘子——」 赵菁菁面容沉静的看着他:「霍长渊。」 「这就不懂规矩了,小爷我的名字怎么能是你直呼的,来,叫一声世子听听。」霍长渊望着她这一身红艳,只觉得烧到了他心里,旁的他也记不住了,醉醺醺的,都忘了自己今天是成婚大日子,满脑子都是醉前他们在耳边说的荤话,想要一亲芳泽。 赵菁菁也没后退,在霍长渊双臂前来要抱她的时候,从身后取出鞭子,往他脚下狠狠抽去。 「啪」的抽打声在屋内响起。 紧接着是霍长渊的叫声:「赵菁菁你疯了么!」 刚刚还在赵菁菁面前的霍长渊,这会儿抱着腿跳坐在了榻上,飞快的揉着小腿,眼底哪里还有醉意,魂儿都清醒了! 赵菁菁抚了抚鞭子,冲着榻上怒瞪她的人微微笑:「世子爷,可是酒醒了?」 「你!」霍长渊气得不行,扭头看到盈翠手里的木桶,这才隐约想起刚刚她让丫鬟泼水,一股气没顺下又一股上来,活生生把脸给气的通红,「你这是谋杀亲夫!」 赵菁菁示意盈翠出去,朝他走去。 「你别过来!」霍长渊往后退了步,发现这样着实有些怂,便挺直了胸膛,「我酒醒了,你把鞭子放下!」 赵菁菁在桌边坐下,把鞭子搁在桌上:「世子可有什么想说的?」 霍长渊甩了下袍子坐到她对面,拿起杯盏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与你有什么可说的!」什么遐想什么洞房,这会儿都烟消云散了,疯丫头!母老虎! 「我倒是有几件事,要与世子说。」 霍长渊倒了第二杯茶,瞥见她身后束着的长发,白皙的脖颈往上,耳坠用的是红宝石,衬的她白里透红,煞是好看。 不过这心思在他瞥见那鞭子时很快就蔫儿了,难不成她揣了这东西一路? 「世子没能说服太皇太后,娶我仍是心有不甘,但如今既已成亲,今后在一个屋檐下,日子尚且还得过下去,我说的可对?」 霍长渊哼了声没有答话。 「从今日起,我与世子分房睡,您想纳妾收房,亦或是去金屋小院过夜,我都不会阻拦。但您赎身的那些烟花女子,不得入府,外室之子,更不能带回王府。这是为了你我与两家人的颜面,毕竟这是圣上赐婚。」 分房睡? 好得很! 霍长渊冷哼:「正有此意。」 赵菁菁微微一笑:「其二,你在外寻欢作乐我不过问,我做买卖赚钱也不必告知世子,但这孝悌之事,两家来往,亦或是入宫面圣,你演也好,装也罢,必须尽到。」 「不愧是赵家大小姐,步步为营,算的如此清楚。」霍长渊心里不敞快,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去的。 「世子谬赞。」 霍长渊刺激不到她,又说不赢她,满脸不耐烦:「还有什么?」 「你我如今进出同门,是一家人,既然如此,世子在外的言行举止,今后要慎重之,我知世子朋友诸多,但品行良莠不齐,世子切莫学他们行事。」 霍长渊本是要发怒的,可对上她的目光,猛地想起了她被劫持那件事,冒起来的气焰又熄了下去,暗暗将那些个蠢货骂了一通,要不是他们,自己何至于在这疯丫头面前站不直! 「说完了?」 「偏房已经收拾妥当,沐浴的水也给您备好了,我这儿的丫鬟你肯定用不惯,就让之前的翠儿她们侍奉着。」 霍长渊张了张嘴,却感觉自己说不出什么来,于是甩着袖子气呼呼的去了偏房。 屋外传来那两个丫鬟的声音,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偏房门被重重关上。 赵菁菁叫了香琴她们进来,撤了该撤的,收拾过后,甚是平静的熄了灯,就寝。 很快的,世子与世子妃分房睡的消息在江林王府传开了。 北边的院内,侧妃刘氏替江林王脱下外套,将外头传的事儿说了一遍,语气里自是掩不住的担忧:「王爷,成亲头一天晚上这就闹的分房睡,传出去该叫人笑话了,再说这是赐婚,小夫妻俩不和睦,岂不驳了圣上的颜面。」 江林王微凝着神色,换上居家的外套:「那就别让人往外传。」 「就怕管不住这些人的嘴。您也知道,这几年来世子的事儿,一桩接着一桩……」 「你执掌中馈这么多年,下人的事都管不妥?」江林王觑了她一眼后,直接朝外走去。 刘氏脸色一讪,连忙追出去:「王爷,您不在这儿过夜啊。」 江林王也没回她,径直离开了院子,消失在了夜幕中。 站在门口的刘氏气的跺脚:「这都是什么事!」 「小姐,安园那儿本就这样,您何必为了逞口舌之快,叫王爷不高兴呢。」何妈妈过来扶她进去,劝说道。 「都这样了,王爷还护着,那个哪点比长霖好,瞧着吧,明日城里传开去,指不定又要被怎么笑话。」 第57章 刘氏自然气不过,她进府这些年,为了江林王府掏心掏肺,可得了什么好? 「自己儿子的婚事,寒山寺那位都不上心,我这都算不上娘,替他操持上下,还要被王爷反过来说管不好下人。」 「王爷将这中馈之事交给你,那是信任您。」何妈妈给丫鬟努了努嘴,叫人赶紧把门关了,安抚着刘氏,「您替王爷生了两个孩子,三少爷又这般出色,要不是当初的赐婚圣旨,您早该坐那位置了。」 刘氏越想心里越有气:「叫人看看去,王爷去了哪屋?」 何妈哎了声,叫人出去打听,顺道再看看安园那儿是个什么情形。 是夜,原本安静的安园外,无端多了好些个人晃悠,瞅的都是主屋那方向,恨不得那儿闹出些动静来才好。 可这一夜,江林王府满府上下都瞧着盼着呢,唯独赵菁菁这儿睡得特别安稳,一觉睡到了天亮。 香琴替赵菁菁梳妆:「小姐,是时辰去敬茶了。」 「世子起了?」 「没呢,盈翠过去喊了,没有动静。」 赵菁菁看着铜镜内的自己,指了指匣子内一对新钗:「戴这个……你让小兰去喊,就说,世子要不起来,我就亲自过去请他。」 小兰过去没多久,那屋就有动静了,侍奉的两个丫鬟进进出出,不多时霍长渊就出现在了屋门口,一副未睡够的模样,眼眶泛着青。 赵菁菁起身,今个换了身海棠红的纱裙,轻别了一对细桃花对簪,清丽脱俗,又不失稳重,对霍长渊十分的客气:「世子请。」 两个人往前厅走去,远远瞧着,男玉树临风,女娇柔动人,只要不在他们周身伺候,都觉得世子与世子妃般配的很。 可要走近了瞧,世子爷的臭脸能将人吓退。他睡不惯偏房那床,自然是一整夜没好睡,但看他这位世子妃,定是睡得很好,气、色、喜、人! 进了前厅,江林王独自一人坐在上座,左侧坐了两位侧妃,右侧则是兄弟姐妹,见他们进来,纷纷侧目。 赵菁菁昨日在屋门口也见过几位,余下的几位少爷,她皆不识,霍长渊吊儿郎当样也没有要介绍的意思,到了江林王面前,赵菁菁直接下跪敬茶。 「长渊虽顽劣,但本性不坏,你多管着些他。」江林王接了赵菁菁递过来的茶,喝了口后,将一个锦盒与两把钥匙交给了她,「其一是长渊他自己的私产,你们既已成亲,今后就由你来打理,其二,是他母妃给他留下的,得空你自己去瞧瞧。」 赵菁菁愣了愣,这么贵重的东西现在就交给她? 一旁霍长渊觑了眼钥匙,催促赵菁菁:「愣着干嘛,拿着啊。」 赵菁菁伸手接过:「谢公爹,我一定会好好打理这些。」 「交给你,自然是信得过你。」江林王摆了摆手,「起来罢。」 话极简洁,说的却极重要,赵菁菁心中想着,端了茶往侧妃刘氏面前走去:「刘庶母妃,您请喝茶。」 刘氏捏着帕子,伸了下手,还未接,只笑着问了句:「昨夜睡得可好,我听闻世子睡在了偏房,可这不大妥当,你们……」 话音未落,赵菁菁手中的茶杯一只大手拿了过去,直接摆在了刘氏旁边的桌上,随即赵菁菁被霍长渊给拉了起来。 后者满脸的不耐烦:「时辰差不多,该入宫了,去的晚了太奶奶要念叨。」 刘氏的脸即刻就绿了,她原本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脾气,这场面当中被下了脸怎么都忍不住,遂道:「世子,儿媳茶都还没喝,你这也太没规矩了!」 「将来长霖成亲,你有的是正经婆婆的架子能端,用不着给疯……给她做规矩。」霍长渊说完后,对这一厅的人点了下头,拉上赵菁菁直接出去了。 留了这一厅神情各异的人,陷入了长长的沉寂。 「王爷!」刘氏气炸了,觉得自己脸面丢尽,今后还怎么让世子妃敬她,更何况,这成亲第一天就把王妃那边的钥匙给了她,这到底是信她还是提防自己。 可江林王却反问她:「难道要让圣上和太皇太后等他们?」 赵菁菁被霍长渊带出了门,上了马车后两个人一言不发,相隔远远坐着,仿佛中间有洪水猛兽。 若要赶着入宫,起来的时辰就会再早一些,显然之前的安排不是如此。 赵菁菁算是看出来了,霍长渊不单是和江林王不对付,不服管教。他是和这一家子都不对付。 那侧妃刘氏嘴上虽是客气说着霍长渊种种,江林王府如何如何,可总给人一种精明算计的感觉,整副神情都似乎在说让自己认清局势,以她为尊。 倒是江林王的另一位侧妃,看着温柔谦和,挺和善的模样,不知道为人如何。 赵菁菁幽幽觑着身旁之人,昨个夜里虽睡得好,可吃得少,这会儿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他与别人置气,她还得陪着挨饿。 霍长渊抬眼看她,一张小脸儿活像谁欠了她千百两银子似的,不由的多想,越想越不痛快:「是谁说的,装也好,演也好,在父亲母亲面前,亦或是太皇太后那,你瞧瞧你自己这副脸色能到皇上,太奶奶那去?」 「我方才可有半分失仪?」赵菁菁不明白他突然作哪门子,不禁反问。 霍长渊神情一滞,那倒是没有。 可一出门就拉着个脸,连半刻钟都不愿多演,私下独处便这副模样,霍长渊满心不痛快,偏偏这不痛快是自己找的,只能冷硬地搁着。 赵菁菁见把人堵回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入宫,面见皇上谢恩不知道要多久,到了太皇太后那肯定有吃的。 霍长渊虽然没再找茬,可眼角余光里还是能瞥见赵菁菁,乌黑如缎的长发被梳成了妇人髻,后头些微细小的珍珠做点缀,巴掌脸小小的,透着股精巧玲珑的劲儿。 第58章 单单这一会儿的功夫,霍长渊就想到了东海的黑珍珠可打磨成项链坠子,亦是可以做耳饰,她皮肤白皙,锁骨若隐若现,衬着一定好看。 等意识到自己在往下想的时候,霍长渊忽的憋住了气,猛然撞上赵菁菁投来的狐疑目光,张了张口,冷邦邦道:「府里的那些人你不必理会,她们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用不着对她们客气。她们若敢寻你麻烦,只管告诉我。」 赵菁菁一愣,想不到霍长渊竟然会这样说。 「小爷包管让她们长记性。」 「……」 这便是想借题发挥了? 赵菁菁轻挑了下眉,收回了那一下不经意的感动。眼下整个王府会找她麻烦的,可不就眼前这尊大佛。 霍长渊被她盯的时间长了,突然腾起些不好意思:「知道小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也别跟个痴子似的看,也别爱上小爷,心会受伤。」正想要甩一甩折扇,发现手上没那东西,摸了摸矮几上的小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又没疯。」赵菁菁骤然退开一尺远,靠在了车厢最边缘,生怕扯上什么关系似的。 霍长渊嘴角的笑意一凝,反被气笑了:「没有就好,反正说好各过各的,谁反悔谁就是看门狗。」 赵菁菁哼应了声算作回应。 霍长渊心更堵了,却偏偏又拿赵菁菁没辙。 他就不信邪了,找不出这人弱点,但凡让他知道,一定要叫她哭着求饶……不对,生不如死! 赵菁菁饿着肚子,着实没心思管别的。 尤其在外头朝食摊子飘过来的食物热乎的香气,她轻轻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胃部。 冷不防霍长渊掀开车帘子走了出去。 「你去做什么?」不是说入宫,怎半道还跑了。 「去去就回。」霍长渊的声音急匆匆传了过来,马车应声停在了路边。 赵菁菁没有让人观赏的兴趣,没掀帘子,自然也看不到外面情形,只是没过一会儿,霍长渊又跳上马车,手上多了两副热腾腾的纸包油饼。 饼皮子外层是焦酥焦酥的,里头裹了牛肉,油滋滋的,赵菁菁看着他递过来的饼子顿时露了笑脸,一面拿小筷子剃里面的大葱粒儿。 霍长渊瞥见,脑海里浮现一条赵菁菁不吃葱。 嘴上却依然是不饶:「女儿家就是麻烦。」饿了直说不好么,他又不嫌弃她能吃。 也就刚刚,他想起来赵菁菁昨个抽他时,剥了一桌子桂圆什么的果子皮,看着吃得也不少。 这么能吃也不见她胖啊。 霍长渊的视线飞快的瞥了某一处,掩着轻咳了声,叫马车继续走。 马车到了朱雀门停下,霍长渊带着赵菁菁走过长长的宫道,先去了乾心殿。 当今圣上勤政爱民,将平时休养用的乾心殿做御书房用,赵菁菁去时不敢过多打量,只觉得这儿的藏书都能塞满她整个小苑儿。 霍长渊则牵住了她的手,一同迈进了乾心殿的大门。 赵菁菁想缩回手。 「你不是说得演?」霍长渊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夫妇二人之前的亲昵耳语。 赵菁菁便不动了,霍长渊的手温暖宽厚,不似她,手心都微微出汗了,这会儿被交握着,对上主座龙椅上那位的打量,屏住了气,手上的触觉被放大,不自觉红了耳根。 皇帝满意地瞧着这一对,「新婚燕尔,倒真是羡煞旁人的登对。难怪你太奶奶非得让朕亲自保了这桩媒,如今看来,还是皇祖母慧眼。」 俩人跪在地上谢恩,赵菁菁听霍长渊一板一眼的说着话,比她还会装。 皇帝待他们很客气,赵菁菁面对这九五之尊,天子之颜,多少还是有些谨慎局促。 霍长渊则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同皇上侃侃而谈,总能哄得龙心大悦,至少,这面见的功夫,皇上就笑了不下三回,得了一车的丰厚赏赐。 也不知是忘了还是如何,那握着赵菁菁的手就一直没松开过,赵菁菁如今也缺的这一点倚靠,同样攥着没松开。 霍长渊同皇上插科打诨,余光里却一直留意着赵菁菁,同时也瞥见了自己握着的柔荑,无声咧了咧嘴角。 「行了,就别再这碍着朕的眼了,去你太奶奶那,打一早就等着了,要不该说朕留你们晚了。」 霍长渊和赵菁菁再次叩谢,离了乾心殿,去往太皇太后的春禧宫。 一出殿门,赵菁菁就甩开了霍长渊的手,手心汗湿了一片,着实觉得糗。 「喂,你这撒手的速度,未免也太无情了罢。」 「那你当如何?」 「你昨晚还扒拉我呢。」眼看着要到春禧宫,霍长渊嘴上没门,故意道。 赵菁菁一顿,想到了那顿‘鞭肉’,呵呵笑着:「原来世子爷喜欢那样子的扒拉法子,我倒是不介意再多伺候您一顿。」 小两口拌嘴的模样,落了春禧宫那些嬷嬷眼里,纷纷露出了然微笑。 早早就有人通报到了太皇太后那,惹得一同坐着的李贵妃笑意连连:「快把人迎进来,让我们瞧瞧,是哪一对新婚燕尔的叽叽喳喳,这般秀着恩爱。」 赵菁菁听闻打趣,软糯唤了声「娘娘」,又见了太皇太后行了大礼,一副乖巧懂事模样。 霍长渊在旁暗暗咋舌,这小妮子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莫不是靠着这模样才骗得了太奶奶,可仔细想,突然觉得这模样还挺顺眼的,要是赵菁菁对自己这般…… 「世子爷用茶。」 「世子爷今个可辛苦了?」 「世子爷是要先用饭还是先沐浴。」 「先吃了你。」 「讨厌啦……」 霍长渊起先是笑的,后来被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再看赵菁菁偷摸撒扫过来的嫌弃眼神,算了,还是这个样子正常多了。 第59章 「太奶奶,几日不见,您是吃了什么补品,还是太医院那帮人用了什么疗法,怎的越来越显年轻,气色也好了许多。贵妃娘娘也是红光满面,美丽动人。」 「就属你这猴儿嘴甜,我这老太婆盼的少,就想瞧着孙儿都成了亲,再让我抱着你们的孩子啊,老婆子就真的满足咯。」 「太奶奶一定长命百岁!」 「太皇太后安康!」 「还叫太皇太后?」李贵妃作势扬眉轻喝,「该改口了。」 赵菁菁对上太皇太后温和期许的眼神,自动略过了霍长渊那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张了张口,也跟着唤了一声,「太奶奶。」 「诶。好,都是好孩子,去,去把我准备的礼都拿出来。」 「皇祖母这阵仗……那还是我占个先,若不然,等老祖宗出手,我这些个未免就寒酸了。」李贵妃说着,拿了边上搁着的金漆描海棠边的大匣子,足有两尺宽,放的是一套金丝缠蓝玉的首饰头面,样式精巧。 赵菁菁双手捧着谢恩:「谢过贵妃娘娘。」 几乎是同时,周皇后那边也派人送来了礼,是一器十二只造型各异的上品青瓷,来的太监客客气气道:「皇后娘娘这两天身子不爽利,怕过了病气给新妇,便让奴才们给您送上礼,聊表心意。」 「皇后有心了。太医可去看了?」 「看了,老毛病,还需得静养才是。」太监道。 赵菁菁又朝着太监:「代我谢过皇后娘娘,请娘娘多珍重凤体。」 「奴才一定把世子妃的话带到。」 霍长渊杵在一旁,这是新妇收礼的环节,本就轮不上他什么,他倒是挺喜欢看赵菁菁收下礼那一刻掩藏的小表情。 财迷。 不过待那太监去,目光又不由追随而去,周皇后病的可恰是时候啊,周家…… 「老婆子年纪大了,手脚慢,这会儿功夫还没把东西取来。渊儿,你自个去外头玩会儿。正好太孙殿下在宫里请安,你去找他聚聚。让老婆子和你媳妇说说话。」太皇太后话一撂,直接把霍长渊给撵了出去。 霍长渊本就是待不住的人,正等着话,应了个‘好咧’,随即对上赵菁菁的眼,嘴角笑意咧得更大:「好好听太奶奶的话,听见没。」 这种握着主动权呼喝的感觉真好。 赵菁菁没他那般没心没肺,见人出去便猜到太皇太后是有些什么话不方便当着霍长渊的面儿说,待人都出去后,乖乖的坐在那儿:「太奶奶可是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来,过来坐。」太皇太后笑眯眯的向她招手,赵菁菁踟蹰了下,起身到太皇太后身边。 「都说赵家姑娘聪慧,老婆子瞧着真真是喜欢。」太皇太后就是喜欢这姑娘身上的灵巧劲儿,也不藏着掖着,这般直说也十分可爱,「渊儿年少时吃过苦,别看他现在没心没肺的样子,实际上还和小时候一般,只不过呀,他把自个藏了起来,拿无赖耍浑伪装着,就不会有人再伤了他。」 赵菁菁大大的眼睛里藏不住那一丝匪夷所思。 太皇太后便拉着她的手,说起了霍长渊小时候的事儿:「他才半岁,刚会翻身而已,人都还不认得只知道讨奶喝,他母亲就抛下他去了寒山寺,父亲……哎,也没的功夫管他,一生下来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硬是给照顾成了瘦瘦巴巴的,这小子也挑剔,奶娘换了十七八个,愣是连哄带骗才肯吃一点羊奶。」 「不是自个生的孩子啊,又没人做主上心,哪个能花那么大的耐性下去,他虽不会说话,可这母子连心的,这孩子想他娘啊。可他娘亲狠心,就是将孩子抱去了寒山寺,她都不肯见上一见。一场大病后,生生瘦的没人形了,我实在看不过才把他要了身边养着,养到了五六岁,江林王又跟我把他要了回去。」 「也就那一回,孩子险些被毒傻了。」 「在江林王府用毒?」赵菁菁呐呐,原是听过一回,可细听了却没想到有这般凶险。 「是曾和江林王结怨的仇家,混入王府,借着照料起居在饭食里下毒,要不是发现得早,渊儿的命都未必保得住。」 「那仇家呢?」 「当场以死明志。」太皇太后颦着眉头,「便宜他了!」 太皇太后见宫嬷嬷取来了礼,命人打开,先取了一对长命锁。 中间镶着汉白玉,剔透盈亮。 底下还搁着一大箱子,直把赵菁菁的眼睛闪瞎了。 李贵妃在旁瞧着她吃惊的模样,掩嘴笑了笑:「我就说了皇祖母您这阵仗要把人吓着。」 「就这么点儿,值当你大惊小怪的。」太皇太后笑骂了她一句,转头对上赵菁菁,把长命锁放在了她手心里,「渊儿的八字硬,饶是如此,在江林王府也总是磕磕绊绊的。如今成家立业,这只是老婆子的一点心意,就盼着渊儿好,你们好,以后过的都是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喜乐日子。」 赵菁菁抚了抚上面佛文镌刻,从太皇太后的话里头听出几分恍惚意思,大宅里头藏污纳垢的事儿多了去,偌大的江林王府,必然也不是个简单的地方。 她的心思骤然一凝,再看太皇太后殷切眼神,缓了郑重道:「菁菁明白,定不负太奶奶所托。」 「好,是好孩子。」太皇太后摸了摸她脑袋,从一开始便觉得这姑娘在人群里是不一样的,如今看,她是把自个的话听了进去,不由觉得宽慰。 想来和渊儿也能取长补短,长长久久…… 说过了霍长渊的事,太皇太后又拉着赵菁菁聊了些别的,多是关于今后要接触的一些人,半个时辰过去,年事已高的太皇太后,眼见着是有些疲倦了。 赵菁菁连忙告退,前去找了霍长渊。 从宫里出来到回江林王府已经是傍晚的光景,要不是霍长渊嫌跟太孙下棋总赢没乐趣,只怕是要被留宫里用晚膳了。 第6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点赵菁菁倒是听说过,江林王世子棋艺精湛,已无对手。 不过她对此一窍不通,某人再想显摆,都只能憋着没辙:「要不以后我教你下棋?」虐不死你。 「不学。」 「……」 「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这样的世子妃有失脸面!」 赵菁菁抬了抬眼皮,饶有兴致地觑着他:「你还有脸面这东西?」 霍长渊被噎了个正着,正好外头有人找来,在府门口就匆匆别了去,连面儿都没露。 赵菁菁是自个回的安园,盈翠取来了大厨房中的食盒,怕小姐吃不习惯,又在安园的小厨房里弄了些春饼。 摆满了小桌后,香琴在旁给赵菁菁报起账来。 「王府内的规矩,小姐们少爷们每月十两,再多十两脂粉茶钱,一早刘侧妃命人送来的,是五十两,吃食提前一日由丫鬟去大厨房那儿说,除此之外,安园这儿添置的下人,多的需自己出月银。」 赵菁菁咬了一口春饼:「安园这边原本没几个人。北北」 「奴婢算过了,小姐带来的这些人算上,也没超。光是三少爷院里的人就比我们多。」 赵菁菁白天与霍长渊的几个兄弟打过照面,对着霍长霖印象颇深,因为看起来实在是太容易羞怯了,就是多看一眼他都在不好意思,这让她想到了如今仍在庄子内思过的赵诗诗。 生母刘侧妃如此性子,儿子这么内敛,倒也特别。 「以往小姐在家中时,夫人一月光是脂粉钱就给您三十两。」盈翠在旁算了算,小姐嫁到江林王府来,怎么月银反而还少了。 赵菁菁拿起个春卷塞到她口中,看着她支支吾吾,笑道:「你以为谁家都像赵家这么有钱?」 当初齐家对她这么满意,可不是仅仅因为她爹是赵国公,还因赵家结结实实的家底丰厚,赵家才多少人,这江林侯府上下这么多人,要像赵家那么个花法,怕是要拆瓦去卖了。 「五十两也不少。」赵菁菁对刘氏给安园多少银子并不在意,「王爷给的钥匙呢?」 香琴将两把钥匙取出,赵菁菁喝了剩下的汤后,漱口净手,带着她们到了安园后面的偏苑,这里被用来放置王妃留下的嫁妆。 偏苑不大,无人居住,就算是经常有人打扫,看起来也有些荒寂。 盈翠和香琴,又喊了两名丫鬟一块才勉强将偏苑里的东西理了个大概,江林王妃留下的物件颇多,除了随嫁过来的八口大箱子,还有墙壁上挂的名贵书画,桌上珍奇摆件,大大小小作古的瓷器瓶口,里里外外堆满了整个屋子。 「这旁边还有一间。」盈翠走出屋,瞥见走廊深处的一间。 赵菁菁用小钥匙打开门锁,点了灯,不大的屋内放满了东西,不过金银珠宝俗气了许多。 「世子妃,这是世子爷这些年的赏赐,平日里搜罗的欢喜玩意儿。」平儿跟在身后解释。 平儿身旁的翠儿小声嘟囔了一句:「世子爷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 偏生赵菁菁耳朵灵,听了个正着,笑道:「那可巧了,我不是别人。」 平儿立马拽了翠儿一把,双双跪下了:「世子妃恕罪!」 「起来罢,我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非要一进门就给下人们立规矩。」赵菁菁瞧着和善可亲,盈翠香琴随即去搀扶两个丫鬟起来。 「只要你们谨守本分,伺候好世子,在这安园内,我不会亏待你们。但若屡错屡犯,我这儿也不留人。」 赵菁菁这一番话是笑着说的,可气场强大,令人绝对不敢生出二心来,俩丫鬟急急忙忙应‘是’,之后便老老实实地打扫整理起屋子。 赵菁菁捏了捏钥匙串,接过香琴递上来的库房单子,不免有些感慨。 虽说这些都是世子的东西,交给她来打理也没有错,但成婚头一天,江林王当着全府的人将这些交给自己,这份信任和推举,的确让人动容。 嗯,是钱财动人心的心动。 尤其是霍长渊,看起来就是个败家子的货,攒的东西倒不少。 赵菁菁脑海里无端浮起‘老婆本’三个字,她算盘一拨,笑纳了。 这一通忙活,天已黑,赵菁菁看着只盘算的小一部分,决定歇歇再战。 「你们也都歇了,明个还得忙上一天。」 「是。」 说罢锁上门,赵菁菁带着她们回安园。 前面两个赵菁菁带走了,后头的,慢了两步,这就岔开了距离。 眼看着赵菁菁进了屋子里头,有带来的丫鬟婆子在,且世子爷还不在,自然用不上她两个在跟前伺候。 「世子是倒了什么血霉才娶了那样的女子!」那头戴翠环的小丫鬟压着声音愤愤说道。 平儿连忙制止她,将她拉到了角落里:「翠儿你怎可胡说!那是世子妃!」 「明摆着的嘛!世子洞房都不和她同房跑了偏房,再看看今个晚上,保准到明个才见人,不对,有她在,世子爷都未必想回府!」 平儿皱着眉头,对她的话着实不赞同:「我看你是今个吃错东西净说胡话,世子妃过了门就是咱们主子,岂能编排!」 「平儿姐,你也瞧瞧,哪位王妃有像她一样见了那些个东西双眼冒光,活脱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 「你胡说什么,你可知赵家在郾城是什么样的人家,岂会贪图世子这些东西。」平儿否认,在她看来世子妃不遮不掩,直来直往得还有些可爱。 「反正世子不会喜欢她。」 平儿听出不对味,皱起眉:「翠儿,我们在这伺候主子,要认清楚自己身份,世子什么脾气你很清楚,莫要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翠儿不以为然,她摸了摸投上翠环:「那可说不准,成婚前世子是没碰过安园里的人,成婚后就不好说了,世子爷从前就说我伶俐懂事,翠色组什么竹子什么,反正就是清秀,他说好。」 第6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平儿哼了一声,十分清楚自己侍奉多年的主子是个什么尿性:「他说红儿像牡丹,水儿像芙蓉,院里哪个没被撩拨过,哪个当真过,那是世子爷,你清醒点!」 「我怎么可能和她们一样,平儿姐,你就看好了吧。」翠儿完全一副听不进人言,只管自己想的事儿,十足自信道,「迟早,我得让她喝下我敬的茶。」 平儿两眼一翻,看她像是入魔怔了:「你就梦罢!」 夜深,江林王府内四处透着宁静。 主屋靠窗的桌前摆了厚厚一沓的账本,都是霍长渊的私产与王妃这儿留给他的铺面。 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她就瞧出了一些问题,在另外的簿子上一样样记下,准备到时候一块儿解决。 屋外响起翠儿的惊呼声:「世子爷。」 赵菁菁只抬了下眼帘,继续翻看账簿,香琴重新给她上了一盅热茶:「小姐,姑爷回来了。」 「嗯,让翠儿她们扶回屋去。」 话音刚落,这边主屋的门被推开了,霍长渊大步跨了进来,满身的酒气,目光找儿一通,最后落到窗边这儿,定了定,走了过来,直接在赵菁菁对面坐下来。 等了一会儿后见赵菁菁不理他,霍长渊蹙着眉头嫌弃:「这么晚还算账,你掉钱眼里了?」 「我不算账,世子身上穿戴的,出去寻欢作乐的银两,难不成都是凭空变出来的?」赵菁菁头也不抬,说话前已经算了一笔账,提笔写下,继续看下一页。 「父亲不是将钥匙给你了,那里的随你处置!」霍长渊这语气,大有爷给你金山银山任你花的意思。 可话到了赵菁菁这儿,别说是感动了,连个抬头都没有,顿时如一盆冷水浇下,熄了他求关注的心。 不知过去了多久,赵菁菁抬起头,发现霍长渊盯着她看,眼神怨的很。 这一瞬她还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但闻见扑面而来的酒气,其中参杂的脂粉味儿都能熏死人,赵菁菁也没好气:「世子若没事,可以再邀人出去喝一顿。」 这话到霍长渊耳朵里,便成了:你回不回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霍长渊心里堵得慌:「小爷正打算出去!」 说罢,气呼呼的就出去了。 赵菁菁揉了揉怀里的小宝,低头继续看账。 不多时,屋外传来了世子随从的声音,赵菁菁叹了声:「叫他进来。」 伴了世子十来年的来福垂头走了进来,对着赵菁菁恭敬道:「世子妃,世子在偏苑那儿,如何劝都不肯离开。」 赵菁菁头疼,这二世祖可真能折腾:「那就扶他回偏房去。」 「世子不肯啊,适才杨公子他们恭祝世子成亲,世子就在酒楼里多了喝一杯,没叫春娘作陪……」 来福东扯西扯了一堆,无非就是说世子只是在外喝点酒,别的啥也没干,回来后世子妃又不理他,就在偏苑不肯走。 这是闹脾气了。 「世子年前才大病一场,这要是再病了,又得瘦不少。」 赵菁菁听言,手中的笔搁了下来,示意香琴去准备解酒汤药,起身往偏苑走去。 夜深人静,安园外只有几个值守的婆子,赵菁菁远远的就看到屋檐下靠坐的霍长渊,也不忌脏。 走近了才发现人已经睡着了,头歪歪靠在柱子上,神情和出门时一样不高兴,随从上前扶的时候,还不耐烦说醉酒话:「别烦我,滚开!」 赵菁菁摆了摆手,走上前去,在他身前蹲下来,看着他紧紧蹙着的眉头喊他:「霍长渊,你有完没完?」 听到她的声音,霍长渊整个人缩瑟了下,就像是走廊里聚了冷风似的。 他也没睁开眼,就抱了下胳膊,喃喃喊了声。 「你说什么?」 「娘——」 赵菁菁愣住,回头看了眼偏苑主屋的门,之前他的丫鬟平儿说起过,这院子是王妃怀他时住过的地方,去寒山寺后,就被王爷用来放她留下的那些东西。 赵菁菁不禁想起那天他趴在墙头的情形,眼巴巴的看着院内的人,王妃的生辰,他特意准备了吃食。 他不是喝多了闹脾气才坐在这里…… 再想今日太皇太后的话,爹不疼娘不爱的,眼前的人,真就是有些可怜了。 赵菁菁的声音不自觉放缓:「霍长渊,外面冷,回去睡。」 霍长渊没有回答她,但蹙着的眉头倒是松缓了些,赵菁菁示意来福过来把人扶走,两个架着他一个,才把他扛回了安园。 叫平儿她们喂了解酒汤,赵菁菁这才得空回屋,此时已是深夜,香琴已经替她收了账簿,简单洗漱后,赵菁菁躺了下来。 片刻后她起身,对守夜的香琴道:「明早去小厨房里煮点粥送过去。」 香琴应了声,抬头看床铺那儿,已没了动静。 …… 霍长渊做了一夜的噩梦。 一会儿被人追着跑,一会儿又有妖魔鬼怪在他身边乱吼,好不容易逃出来,被背着大锤子的中赵菁菁给打的鼻青脸肿,最后还被她绑起来架在了油锅上,说要把他直接炸成果子。 霍长渊被吓醒了。 睁开眼,屋外的天已经敞亮,他喘着气儿转头看到床边侍奉的翠儿,又给吓了一跳:「你在屋里做什么!」他睡觉从不要人在屋里服侍的! 翠儿有些委屈:「世子,奴婢见您睡得不踏实,守了您一夜。」 说着翠儿就上前来,想为他更衣。 可才走近,霍长渊就连打个几个喷嚏,他抬手制止她继续靠近,脸上全是嫌弃:「你身上涂的什么。」 翠儿低头闻了闻:「是……是世子之前赏的香粉啊。」 第6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小爷我不喜欢。」霍长渊起身,拿起架子上的衣服披上,看到桌上的清粥小菜,随口问了句,「你准备的?」 翠儿面露了羞意:「是,奴婢天没亮去厨房给您准备的,您昨夜喝多了酒,早上吃些清淡的养胃才好。」 这倒合他心意。 霍长渊坐了下来尝了口,味道也不错。微蹙的眉宇这才松缓了些,对翠儿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往后我睡觉,不要进我屋子,一早我醒了会叫你们。」 翠儿点点头,往世子那儿瞧了眼:「世子爷,世子妃昨个儿都没来瞧您。」 霍长渊喝粥的动作一顿,似是生气了。 翠儿便更来劲了:「她昨天回来后就去了库房,清点王妃给您留下的东西时,就好像那些东西全是她的一样,世子您千万要当心了,世子妃怕是不安好心,奴婢听说她管会算账的……」 「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霍长渊一口喝了余下的粥,语气冷了些,「你在安园多久了?」 翠儿还沉浸在编排世子妃中,没听出世子语气的不对,脸上还带着羞怯:「奴婢六岁就来了安园,有十年了。」 「回去收拾收拾,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霍长渊喊了声平儿,守在外面的平儿走了进来,恭敬问,「世子要出去?」 霍长渊站到铜镜前:「替我更衣。」 这会儿愣了半响的翠儿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世子要她收拾东西走人:「世子爷,奴婢,奴婢做错了什么?」 「世子妃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霍长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欣赏了片刻,扭头看她还是一副错愕的样子,厌烦的很,「你一个丫鬟就敢说道世子妃,赶快收拾东西滚,别叫我回来再看见你。」 屋外,盈翠回主屋的路上看到了捂脸哭着跑过的翠儿,她愣了愣,随即又看到从偏房出来,臭着脸的世子。 盈翠赶忙行礼:「姑爷。」 霍长渊瞥了眼她手里的盆子,里面白莹莹的似是羊奶:「这用来作甚?」 「回姑爷的话,小姐每日要用羊奶浸手。」 霍长渊这就想到了她那软滑的手,心底一触,嘴上冷哼:「她还真是会享受。」 盈翠头垂的更低了。 霍长渊顿觉无趣,从她身边经过,大摇大摆朝安园门口走去。 盈翠端了盆子快步回主屋,对着梳妆的赵菁菁道:「小姐,我刚刚看到翠儿哭着跑开了,然后世子出去了!世子还问我羊奶做什么用。」 赵菁菁失笑:「你说的这都是什么?」 盈翠又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翠儿看起来哭的很伤心,但我听早上听平儿说,翠儿昨夜在偏房守了一夜啊。」 爬床了? 赵菁菁当即否定了这可能性,要真这样岂会是哭着跑走。 这儿正猜,那边平儿就过来了,不等赵菁菁发问,就将早上偏房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跪在地上求赵菁菁给翠儿一个去处。 「你是说,你进屋的时候世子直接要翠儿收拾东西走人?」 「是。」 「之前他们说了什么?」 平儿摇摇头:「世子夜里不喜有人侍奉,昨夜也是因为世子醉着,翠儿才进屋守了一夜,不知是不是这缘故。我与翠儿在安园侍奉了有十年,世子只叫她走,没说去哪里,平儿斗胆,请世子妃给她一个去处,否则这府里无人敢收她。」 赵菁菁这才算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我若不说,她就要被赶出府了?」 「是……求世子妃给她个去处。」 赵菁菁轻笑:「既然世子没说,便就是要她回家嫁人的意思,好歹服侍在安园这么多年,我代世子为她添二十两嫁妆,你做姐妹的帮她收拾一下,送送她。」 平儿跪谢:「多谢世子妃。」 看着平儿离开,盈翠在旁嘀咕:「姑爷脾气真大啊,进屋服侍一夜就要赶人出府。」 赵菁菁挑着首饰没作声,看来那霍长渊眼不瞎啊。 彼时屋外又响起了禀告声: 「小姐,王侧妃派人来请您过去。」 王侧妃? 便是敬茶那日问她吃不吃点心垫肚子那个? 赵菁菁终于挑中了首饰,让香琴带上:「把备好的那两匹布云锦带上,过去瞧瞧。」 从安园到王侧妃住的沁居,得绕过刘侧妃的北院,相比较刘侧妃那儿的宽敞,眼前的西院起码小了一半,不过看着虽小,庭院里却是丰满,栽种了许多东西,枇杷树、芭蕉叶,爬墙的绿植间杂着缠绕篱笆的花儿,能瞧得出院子主人将日子过得有多精致舒坦。 「世子妃,里面请。」引路的丫鬟甚是恭敬。 待撩了帘子进门,就闻见一股点心吃食的香甜气息,霎时就抓住了人的注意力,赵菁菁看到丫鬟端着海棠纹木漆托盘上来,一盘盘排在了小圆桌上。 正同时,王氏摸着卷了两层的袖子正放下,一面招呼赵菁菁:「想着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便做了些家乡点心,你先尝尝。」 「侧妃为了您来,忙活一早了呢。」王氏身边跟着的丫鬟小声补充道,随即就被她嗔怒扫了一眼,立马规矩站在了边上侍候。 赵菁菁看了眼小丫鬟,笑眯眯的道谢:「我先谢过侧妃。」 「来,坐。」王氏拉过她坐下,面前一盘形状各异的大糕,一碟千层饼,颜色青绿,表面撒了白芝麻粒,瞧着就酥脆香甜。 还有一碗汤圆,混着猪油馅儿搓成一个个滚圆白胖的大圆子,配上一点白砂糖和桂花,赵菁菁闻到的便是桂花香甜。 「侧妃手艺真好。」 赵菁菁尝了个大糕,虽是豆沙馅,可口感上没有那么甜,一口下去缓缓涌出来的豆沙,和外层的面粉交融在一起,细滑绵密,叫人回味无穷。 第6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心里又有了注意,茶楼里添些这倒不错。 「再尝尝这大汤圆,是我们那的一大特色,也不晓得你吃不吃得惯。」王氏把白瓷大碗朝她面前推了推,似乎瞧着她吃,笑意就一直绽放在嘴边。 「我们侧妃的手艺在郾城贵妇人的圈子里都是有名头的,最厉害便是煲汤,各式各样的滋补汤,还有人专程想来学的。」又是那丫鬟替主子发声,引以为傲。 同样的话说了一遍不觉得有什么,做丫鬟的再讲上一遍听着就有些怪了,赵菁菁抿着笑意:「公爹有口福呢。」 江林王府两位侧妃,一位性子直,一位温柔,这位温柔的王侧妃是南方人,跟随爹娘来郾城,后而嫁入江林王府,凭着温柔乡笼住了江林王的心。 这样温柔娴熟的人儿,看着平易近人,还常常为你周到考虑,是个男的都会喜欢。 赵菁菁见她又拿出自个绣的香囊和一提明州产的香茶,连连道谢:「侧妃您太客气了。」 「香茶是家乡今年新摘的,头春,最是好喝。说起来还怕你嫌弃,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这香囊也是我自个做的。」 一副彩蝶戏春棠的图案构造,金丝线绣的海棠花上坠有珠子、流苏和彩线蝴蝶栩栩如生,像是要飞起来一般。 闻着味道也十分好闻。 就是拿来做衣服上的挂饰都十分衬得住。 「这个真好看。」赵菁菁来回瞧了瞧,是双面绣,绣的花样精巧不说,还一点看不出绣头在哪儿,只怕这女红功夫比元莞清还厉害:「侧妃这样的得学多久?」 王氏立马接了道:「世子妃想学?」 赵菁菁摇了摇头,想起在元莞清那吃的苦:「我只是好奇。」 王侧妃捂嘴轻笑,「其实也不难,我跟着我娘亲学了两年,熟能生巧,多绣几回便好了,可要我教你?」 元莞清已是五六年,这两三年的怕是天赋使然的,赵菁菁彻底歇了再绣一个,去把杜大哥手里那个换回来的心思。 大抵是两人之间找到了稍稍契合的话题,王侧妃去取了针线萝子来:「有心学不会难的,最忌一开始就怕了的心态。」 话倒是这样说没错,可也得看是不是这块料啊。 但架不住王氏热情,盛情难却之下,又一次把着了针线,开始了扎针之旅。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赵菁菁开始拆绣绷子上的丝线。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辰,她吃了口汤圆压压惊,又拆了一回线。 最后,线和线缠绕在一起,就连王侧妃都解不开。 「看来我天生和这不对付,救不起的就别救了。」赵菁菁自我放弃道,但看王侧妃手里那一团乱糟糟的,自个都嫌头疼,「用剪子剪了便是。」 「不成。」王侧妃直道拒绝,后似乎是察觉到拒绝过快冷硬又缓和了口气,「这线拆得开。」 随后便专注解线,专注到顾不上旁人说话,神情也愈是凝重。 赵菁菁觑着这一幕,眼底添了几分兴致,仿佛是发现了王侧妃的另一面,强迫的想要去解决一件事,这样性子她倒曾见过,曾有个铺面管事便是如此,还性格执拗,能为了一桩生意方案同她拍桌子对峙。 搁在王侧妃身上,倒不是说不妥,只是挺让赵菁菁想不到的。 一直等到王侧妃解开,线团归置如初,她才松了一口气。 赵菁菁方提了告辞,拎上香茶和香囊回去。 「小姐还是跟着侧妃学煲汤罢,就莫再碰针线了罢。」盈翠提着着从王侧妃那打包的小食盒,心有余悸道。 赵菁菁颔首,她也是那么想的。 从王侧妃的沁居到安园,需得走上一段回字长廊,长廊外春光烂漫,多的是花藤点缀,仿佛置身于花丛,花香扑鼻,意境曼妙。 便是小丫头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往这段路上走一走。 阳光投影,春色作布景,可不就将这人儿映衬得跟画儿似的。 忽的,一只棕毛小猫从护栏外一跃而下,又如受惊吓般竖起背毛从赵菁菁脚旁一闪而过。 「兆儿又顽皮了。」 赵菁菁有些愕然瞧着突然冒出来的年轻男子,一袭宝蓝直缀,端的也是文质彬彬的气质,眉眼与江林王有几分相似,也是在敬茶时有见过,应当是王府的四公子霍长瑛。 江林王的妾室也都是貌美如花之人,生下的孩子自然一表人才。 正晃神的功夫便听他道歉:「惊扰世子妃了。」 确实是惊扰到了,不过不是她。 赵菁菁回过神:「那是你养的猫儿?」 刚那一眼,像是才足月没多久的花斑猫。猫舍里的猫总要养上一阵才好卖,这样小的着实有些不合适。 霍长瑛有些不好意思:「刚养没多久,还认生得很。」 「不单是认生。」赵菁菁这才把视线放在了他身上,淡淡提醒,「新养的猫儿受不得惊吓,四少爷既然还未养熟,还是别往外带的好,这样小的猫儿往下跳,容易摔伤。」 霍长瑛倏然顿住,眼神里闪过几分异样之色,一瞬便消匿了,浮起几分温润笑意:「世子妃说的是呢,若是养猫儿有什么不懂想讨教的,可否赐教一二。」 讨教? 赵菁菁看着他,说话到现在都不见他关心跑掉的猫儿,怕是借着讨教名义来说话的。 赵菁菁将那「内敛」的评估收了收,想法挺多啊这位四少爷。 盈翠心直口快:「四少爷怕是不知道罢,猫舍那自有的师傅教,还可上门。」小叔子向嫂子讨教怎么养猫,听着就够奇怪,这江林王府的公子哥儿,书都读狗肚子里了? 赵菁菁颔首算作招呼,便带着俩丫鬟走了。 第6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独留下被拒了个透彻的霍长瑛,眼底闪动兴味光芒,和一丝的跃跃欲试。 有意思,真有意思,大哥娶的世子妃真有意思。 「小姐,这王府里头的人都好……特别。」盈翠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个词儿来,明里暗里想给主子做规矩的刘氏,爱理线头的王氏,阴阳怪调的二公子,爱现的四公子,最最令人头疼的还是不着调的姑爷! 赵菁菁扯了扯嘴角,来都来了,心态自然是变了,她要想在这过得舒坦,说到底,还是得调教好霍长渊才行,至于旁人,多是与她无关。 但若是不想让她好过的,她也不是任人揉搓的软柿子,有胆儿的且来试试便知。 「小姐,这侧妃送的东西……」 「点心你们去分了吃,其他东西且找个地儿收着罢。」赵菁菁利落道。 盈翠探头,看到点心垂涎不已,一边问:「奴婢闻着那茶是挺香的,咱们的茶不是正好用完了吗,小姐不要留出一点?」 「什么都敢往嘴里扒拉,你也不怕吃坏肚子。」香琴笑骂道。 「什么呀,侧妃和小姐都吃了,怎么会坏肚子!」盈翠哼了一声,不满反驳。 「先搁着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赵菁菁被越佩茹咬怕了,但凡是那样的人物,心里不自觉起几分提防。 不管是有害无害,防人之心不可无。王侧妃父亲官运不佳,没什么权势,同她打好交道,就算是巴结她也没什么错。 但赵菁菁眼下连算账都忙不过来,没的闲心去管那些个。 只不过一进屋子,她便总觉得这屋里少了什么。 香琴惯会揣摩她的心思,在她发话的当下,便已经将东西收罗起,放进了偏房的柜子里。正如盈翠说的,不单是王府的人不简单,只怕是这地儿都不安生,她需得调起十二分的警戒定要护的小姐周全,才不负小姐对她们这番好。 待看到赵菁菁四处琢磨瞧看:「小姐,可是掉什么东西了?」 「小宝呢,你们方才可有看到小宝过?」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财妻驯夫》卷一 作者:木子苏 02、《财妻驯夫》卷二 作者:木子苏 03、《财妻驯夫》卷三 作者:木子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