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抽取角色卡》 起始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电子屏的幽光落在少女写满了心不在焉的俏脸上。她将眼前的文件迅速翻了一遍，旋即丢到一旁，似笑非笑地看向系统998。 系统998忍不住颤了一下。 耳旁有隐约的电流声。偌大的空间之中，半透的玻璃房像是一个罩子，将他们置于其中。 这里没有任何一面镜子，连电子屏都经过特殊处理，确保不会映出眼前少女的脸庞。不知道系统局专门搞这一出是出于何意，也不知道眼前的人为什么会让系统局这么上心。 不解归不解，系统998还是试探着开口，试图接住对方的话：“好，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理解你说的意思了。”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我没什么兴致。” 系统998心里咯噔一下：“可是——可是你要是不接受，就无法兑换续命道具，就会死啊！” 被系统局盯上的人，要么是对某些东西有执念，签订契约主动前来，要么是出了意外、生命岌岌可危，因此路过这里。眼前的少女明显是后者。 根据系统998得到的消息，眼前的少女名为宋清音，生命只剩下3天，只有通过系统局的任务获取生命值，才能勉强续命。 在这种情况下，是个正常人，都会连忙去做任务吧？ 然而—— “死就死呗。人这一生，不就是光溜溜的来，孤零零的去？” 宋清音噗嗤一笑，满不在乎。 ……系统998欲哭无泪。 没人告诉它宋清音是这样一个性格啊！ 宋清音是系统局塞给系统998的“烫手山芋”。“烫手”，是因为那些带过许多人做任务的“老油条”系统，这次都不愿意接，一番轮转，最后这个宋清音落到了998这里。 它只记得系统局专门叮嘱它，千万不要采用强制方式让宋清音去做任务。 “否则，后果自负。” 系统局的千叮咛万嘱咐让系统998更加小心。只是，如今强制手段不敢用，死亡的威胁她又不在乎——完蛋，这一单成得了吗？ 作为一个新进入系统局的“新统”，998还没有完成转正，若是在试用期就出现“无法推进任务”这种程度的纰漏，那肯定会出大事的！ 手中的文件袋有些打滑，难以攥紧。系统998咬牙开口：“要要要是你不不不接受，我我我的工作就就丢了，要是没没有这份工作，我我……我也没法活了！” 这一次，宋清音没有像之前那般迅速做出回应。 片刻，宋清音抬起眼皮，瞟了一眼眼前瑟瑟发抖的系统，歪了歪头：“吓成这样？” “我我我我不是害怕！我我我……我是为为了你……你的性命！”系统998连忙挺了挺身子，做出一副自信的模样。 将其上下打量一番后，宋清音松了口：“只要抽取某个身份，然后对这个身份做角色扮演就行，对吗？” “对的对的！” “其他不限制吧。” “不限制，不限制！” “行，带我去吧。” “哎？” 系统998没反应过来。刚刚还兴致缺缺的宋清音，怎么突然改了口？ 宋清音白它一眼：“趁我反悔之前。” 系统998如获大赦，忙不迭掏出一个文件袋，恭恭敬敬递到宋清音面前： “宿主您好，系统998为您服务，剧本任务即将开启。 “请抽取角色卡。” 第1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一) 青云峰顶，旭日初升。 一座晶莹法阵宛若倒扣的琉璃碗，将青云山脉数十座翠峰笼罩其中。法阵之内灵气荡漾，山禽灵兽嬉闹其间。林间阁楼之前，一座门楼傲然挺立，上书“青云宗”。 “你听说了吗？清音师尊已经出关了。”身着青衣的弟子看向身旁的伙伴。 “听说是为了明天的宗门纳新？” “不假。” “数十载未见清音师尊的面容，不知她是否容颜依旧啊。” “嘘！你说什么呢？这种大不敬的话……” “众所周知嘛，清音师尊是我们青云宗第一美人。” 两人聊着天从一座竹楼之前走过。在他们身后，竹楼的窗户被轻轻掩上。 宋清音转过身，不看铜镜里那张清丽动人的脸庞，往椅背上一仰：“哦豁。” 还真换到了一个新场景里。系统998没有骗人。 这事儿要从一场莫名其妙的失忆开始。 宋清音一觉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完全想不起自己经历过什么，只记得自己名为宋清音。 还是998号系统冲到她面前，告诉她这里是一个叫“系统局”的地方。而她由于意外，生命岌岌可危，已处于最后的弥留之际。 只有系统局能够救她。 系统局提供多个剧本，她可以抽取角色卡、进入相应剧本后扮演对应角色。 在角色扮演的过程中，系统会根据当前剧情派发对应任务，完成任务可以积累积分，再由积分兑换各种东西——包括延续生命的道具“生命值”。 她只剩下3天时间。3天内，若是她没有换得生命值，就必然死亡。 换句话说，要是她想活下去，就必须这么做。 宋清音觉得这个威胁完全算不上威胁。 记忆丧失，性格还在，自己的生死对她而言，也不算很重要。 至于为什么还是答应了来玩这种“角色扮演”的无聊游戏嘛——无非是系统998那颤抖的样子让她觉得有趣，才答应下来。 宋清音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角色卡。 修仙剧本，清冷师尊。 呵，看起来就很狗血。 “998，你跟上来了吗？”宋清音开口，声音宛转悠扬，还真有几分隐世高手的味道，“该给我讲讲现在的情况了吧？” 刚刚听见外面路过的弟子说她是青云宗第一美人，加上清冷师尊的设定，莫不是什么师徒虐恋剧本吧？ 耳旁传来滋啦一声，998以灵兽的形式出现在宋清音面前，毛茸茸的一团，甩着长长的尾巴： “宿主您好，下面发放任务剧情。 “发放剧情期间时间停滞，请认真读本，无需着急。” 998专门在原地转了一圈，显示自己灵兽形态的可爱度。它印象里，女孩子看见这副毛茸茸的模样，都会两眼放光。 结果宋清音看都不看它一眼，自顾自翻开了剧情简介。 剧本是一部名为《绝世凤女倾天下》的女玄修仙文，男主是一个名为宁叶寒的男子。 宁叶寒自青云宗修习，遭受欺凌，又对清冷师尊爱而不得，一步一步黑化，最终屠杀师门、对师尊强取豪夺。 ——在修仙文中，师尊可真是一个高危角色。 宋清音撇了撇嘴：“我就是这个清冷师尊？” 998点头：“是的。” “主角牌？” 998摇头，嗲着声音：“不是，宿主你继续看嘛~” 系统998在卖萌，宋清音知道。 但是她不想理它。 宋清音一目十行地扫过剧本，脸色越来越黑—— 青云宗发生的一切，都是宁叶寒的心魔。他将清冷师尊禁锢之后，清冷师尊不堪羞辱，找到机会自尽。 眼看着清冷师尊死在自己眼前，宁叶寒心如死灰，孤身一人离开了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在山下遇见了书中的女主。 女主长了一张和清冷师尊相似至极的脸，让宁叶寒不由自主地靠近。当然，女主与师尊不同，相貌清冷却内心热情似火，通过长时间的相处，一点点融化了宁叶寒冰冷的心。 宁叶寒被女主救赎，成为了女主的舔狗，对她掏心掏肺。 接下来…… “啪”的一声，宋清音冷着一张脸，合上了剧情的本子。 剧本里的她都无了，看接下来的剧情做什么？ 她瞧向系统998：“所以说，我这个身份，又美又强还被强取豪夺，最后实际上是推动反派和女主相识相知相爱——哦不，单相思——的工具人？” 纵使生气，这张脸依旧绝美动人。 998缩了缩身子，点点头：“是，是啊。” 想起来系统局的劝告，998有些打颤。 系统局既然那么劝了，说明宋清音肯定有什么特殊之处。要是宋清音真的发起火来，它一个小小的系统，真的能应付过来吗？ 好在宋清音只是翻了个白眼：“你们这剧本写得也太……狗血了吧？” “毕，毕竟，自，自古套路得人心。”998蹭了蹭宋清音的大腿，试图用灵兽可爱的外表“萌混过关”。 看着宋清音越来越黑的脸，998连忙试图挽回：“别急别急，我们这次任务和女主关系不大。反正我们只是扮演角色、积累积分嘛，只要能兑换生命值了……” “我就能自己选择离开剧本？”宋清音打断它。 “不、不能。”998讪笑，“别别别气，我刚刚向系统局申请了，只要能让男女主相知相遇，就算完成任务……所以有些戏码咱也可以避开，毕竟剧本都是能调整的，主要看宿主的发挥……” 它的底气愈发不足，宋清音斜睨它一眼，冷哼一声。 “宁叶寒会在明天一早前来宗门拜师，按照剧情，你会收他为徒。”998读不懂对方冷哼背后的含义，只能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持续性卖萌。 宋清音不为所动，冷着一张脸：“那我的任务呢？” 998连忙站好，清了清嗓子： 【第一个剧情任务已发布：给宁夜寒一个极为深刻的第一印象。】 它甩甩尾巴：“宿主，完成任务就能获得积分了！” “噢。”宋清音活动了一下手指，“明天是吧？行，明天就开始做任务。” 次日，护山大阵缓缓裂出一条缝隙，山门打开，意图拜师的修士们闯过层层试炼，最终来到青云峰顶，迎来了最终的选拔时刻。 毫不意外，宁叶寒也立于其中。 青云宗的弟子们很快纷纷赶来，踮脚向上方看去，多是为了见他们许久未能一睹风采的师尊——宋清音——的面容。 站在台下远远看时，那身影逆着光，清冷端庄，如同仙人降临。 “清音师尊果然来了。” “清音师尊！哎呀，怎么看不清。” “别太激动，被人看了笑话！” “可是那是清音师尊啊。我早就听说她貌美至极……为什么是逆光啊，什么也看不清。” 细碎的议论声吸引了宁叶寒的注意力。 这个清音师尊，似乎很出名的样子。 他看着台上那个身影，心中嘲讽，不过是外貌，就吸引这么多人的注意力，看来，青云宗的修士，也不过如此。 不过，青云宗已经是修仙界最强的宗门了，他一个备受唾弃的孤儿能进入青云宗，也不应该再挑挑拣拣。 下一刻，台上人的手便指向了他：“就他了。” “弟子愿悉心侍奉师尊。”宁叶寒乖巧表态。 “好孩子……咳咳咳咳咳！” 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让宁叶寒抬起头来。清音师尊背着手，从背光处缓缓走出。 “啊？” 台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第2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二) 宁叶寒眸光微动，诧异地看着台上的人，一时愣住。 女子——宁叶寒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样称呼她。 她一头银发，脸颊上有浅浅的皱纹，弯着眼睛，笑眯眯看着他。 这就是让那么多青云宗弟子好奇的、青云宗第一美人宋清音？ 宁叶寒嘴角抽搐，看向那张脸。 与其说是貌美，不如说……慈祥。 宋清音对大家的反应十分满意。 她点点头，继续道：“好孩子，你是我第一个弟子，叫师尊未免生分了些，不如叫我奶奶吧。” 宁叶寒脑子嗡嗡的，傻乎乎顺着宋清音的话：“奶——奶？” “哎，乖孙砸。” 那一刻，默默观察的系统998，终于明白了昨日宋清音冷哼背后的意味。 这可真是——给了宁叶寒一个极为深刻的第一印象。 高危师尊生存法则之一：在一个颜值至上的修仙文中，只要脸是老的，就不可能有师生恋发生。 没有爱，就没有感情的拉扯和纠葛，没有感情的拉扯和纠葛，就没有爱而不得后悲伤失望和黑化。 宋清音乐呵呵地交代了几句，让宁叶寒次日和大家一起学习、如果有问题就去找她，然后施施然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998，怎么样？”宋清音拿了方帕子，在脸上轻轻一抹，帕子登时变得黑乎乎的。 这个破修仙文里居然没有易容术，害得她起了个大早，给自己化了个老人妆。 998蹲伏在地上，满头黑线：“……很强。” “任务给了多少积分？” 都不怀疑自己有没有完成任务。998不知道该说宋清音是自信，还是自负。 它诚实道：“可以兑八天的生命值，也就是将宿主的生命值延长至10天。” “那就先兑了。”宋清音微笑，“我那乖孙砸有些好玩。可以陪他多玩几天。” 想到以后每次见人都得化妆，还挺麻烦的，宋清音开始思索，是不是要给自己画一个人皮面具，见人的时候往脸上一拍就可以了。 说干就干。 宋清音趁着还没卸妆，打算下山找点儿好用的材料。刚一出门，就听见了不远处一阵喧闹声。 “怎么了？”宋清音一把抓住一个路过的弟子。 “啊？清，清音师尊。”弟子被那白发苍苍的老人脸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连忙乖巧低下头，“听说，新加入宗门的一些人起了冲突。” “宁叶寒在起冲突的人里吗？” “师尊……”弟子顿了顿，“他就是被欺负那个……” 来了来了，常规剧情它来了。 作为一个逐步黑化的反派，宁叶寒会一遍又一遍被欺负，他的黑化值就会在这不断的受辱之中累积。 “998，跟上来。”宋清音喊着998，“刚收了一个乖孙儿，怎么能让他被欺负？” 毕竟是青云宗的师尊，实力还是有的。宋清音手上一抬，一把长剑就从屋子里冲出来，乖乖落到她的脚下。她一手抓着小灵兽外貌的998，一手御剑，眨眼间落到嘈杂声传来的地方。 新入门的一群人正围着宁叶寒，对他指指点点： “一个孤儿，还敢和我们抢资格？” “没爹娘养的东西，一定是作弊才通过考核的吧？”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服？” 人群中有个人往宁叶寒脸上啐了一口。宁叶寒的拳头在衣袖之中握紧，愤愤地看着眼前耀武扬威的人。 这群修士！ 修仙界向来慕强欺弱，他孤儿出身，没有得到过名师的指点，能闯过青云宗的重重考核，全凭心底的一股不服气。 他本以为进入最大的修仙宗门后，可以一扫往日的屈辱，在此好好修习、成就一番事业。 谁曾想，青云宗并不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充满歧视，刚刚结束完入宗的流程，他就被叫住，开始“被立威信”。 这些人生活优渥，从小就有父母找人指点，实力在他之上，以他现在的实力，还打不过。 宁叶寒咬住牙，拳头越握越紧，指甲嵌到肉中，隐隐作痛。 “还不答话？”为首的人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伸手用力推了他一下。 宁叶寒一个踉跄，还未开口，身后传来一个悠悠的声音。 “哎，你们，刚入学——啊呸，刚加入我们宗门，就尾巴翘上天了？” 听见声音，欺负宁叶寒的人均是一愣，看见来者之后，又毫不在意地笑出声来：“哟，原来是走火入魔的清音师尊。” 宋清音眉头一皱——走火入魔？她什么时候走火入魔了？ 998趴在她耳边，小声解释：“因为你以老人的模样出现在大家面前，宗门里都说，是你在闭关的时候走火入魔、修为全废，才从青云宗第一美人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宋清音不禁感慨，“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谣言的传播速度可真是快，她才离开多久啊，这个消息就传遍了青云宗。 怪不得刚刚从门口抓的那个弟子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好像在怜悯什么。 这个意外能不能利用起来呢？ 宋清音沉思之际，刚入宗门这几个愣头小子可开心得不得了。 他们以为自己抓住了宋清音的把柄，乐呵呵道：“清音师尊，我们也是尊师重道的人，你走开，我们不会欺负你的。” 宋清音面无表情。 看着一言不发的宋清音，宁叶寒心中更不是滋味了。 他辛辛苦苦才进入了青云宗，怎么偏偏被她选中了？ 如果他的师尊是一名实力高强的人，大家也会都羡慕和畏惧他，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连师尊也一起被嘲笑！ 宁叶寒哑着嗓子开口：“清音师尊，你走开。我们的事情，不用你管！” “哦？”宋清音仿佛刚从睡梦之中醒过来，“这可是你说的。” 周围的人已经哄笑起来：“师徒内讧了。” “没准儿是奶奶和孙子内讧呢！” “宁叶寒是孙子！” 哄笑声中，宁叶寒红了脸颊。 都怪这个宋清音，非要在拜师礼中喊他孙子，搞得其他人也都喊他孙子！ 他双拳紧握，肩膀微微颤抖，像头发狂的小狮子，冲着那群哄笑的人就冲了上去。 其他人也不是吃素的，轻轻一闪，顺势一推，宁叶寒一个踉跄，撞到一个人的怀里。 淡淡的清香冲入他的鼻子，他的脑子一时间进入空白。他小腹中有一股无名的火焰升腾而起，脸颊发烫，腿上发软，险些无法支撑自己的站立。 “哟！孙子趴到奶奶怀里了！”身后的人起哄。 这声音将他拉了回来。愤怒盖过刚刚莫名的悸动，宁叶寒弓起后背，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就在他要再次发作的时候，一双纤长的手覆到他的背上。 宋清音按住快要发狂的宁叶寒，声音清冷：“998，上。” 系统998表示疑惑——自己什么时候还要参与打架了？它只是一个系统而已。 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宋清音一下子将它抛了出去。 一同抛出去的，还有反向贴在998身上的痒痒符。 第3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三) 998就像是一个保龄球一般，一下子撞到聚在一起的人群里，痒痒符顺势贴到他们身上，下一刻，笑声此起彼伏。 痒痒符，顾名思义，让人发痒。 那群人浑身瘙痒，疯狂挠着自己，一边笑，一边质问：“哈哈哈哈——你——哈哈——干了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宋清音不言一词，轻轻拍了拍宁叶寒的肩膀：“徒儿，走了。” 两人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你们——哈哈哈哈——用这种下流——哈哈哈哈——的手段！哈哈哈哈算什么师尊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应该庆幸我只是小小地惩罚了一下你们。” 宋清音将998抓住，递到宁叶寒眼前：“别难过了，咳咳，我是说，你可以摸一摸998.” 就像现代人喜欢吸猫一样，宋清音相信，毛茸茸的、有两只猫咪耳朵的998，可以让人短暂放松下来。 宁叶寒看着被递到自己面前、眨着眼睛的小灵兽，又抬头看了看满脸慈祥的宋清音，微微一怔。 为什么会有一种年迈老奶奶正在哄孙子的感觉？ 这个传说中走火入魔的师尊，真的要变成他的奶奶了啊。 可是，刚刚那股淡淡的香味，是这老奶奶——清音师尊身上的味道吗？那双纤长的手上也没有什么皱纹。 她真的走火入魔、修为全失、变成了这副老奶奶的模样？还是…… “徒儿？” 宋清音的声音将宁叶寒拉了回来。 宁叶寒回了回神，看向宋清音手里的小灵兽：“它叫998？” “是啊，不要三四千，也不要一两千，只要998，998带回家！” 这无厘头的广告词让宁叶寒不知道如何开口，迟疑片刻，突然“噗嗤”一下笑出来。 “奶奶，您都是从哪里听见的这种话？” 看着笑得眉眼弯弯的宁叶寒，宋清音轻轻吐了一口气。 没黑化的宁叶寒真可爱，眉眼清澈，面部线条干净利落，高挺的鼻梁上有一点痣，眼睛弯起时，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一只欲飞的蝴蝶。 要不是他刚刚喊自己“奶奶”，她都以为自己要泡上小奶狗了。 算了，好好保持长辈关系吧，否则后期强取豪夺的戏码，她可受不了。 况且，她还有正事要做—— “小寒啊，我打算下山一趟，很快就回来。你要是害怕，可以……” “这就要下山了吗？” 宁叶寒的话让宋清音的声音哽在喉中。少年抬眸看向她，眼底像是有万千星光，嘴角微微下拉，看起来委屈巴巴。 换位思考一下，他刚刚拜了师，就被欺负，师父还要下山、留他自己在山上。 是挺可怜的。 宋清音顿了顿：“不下山也不是不行……” 就是每天早起化妆很麻烦。老人妆也很耗费化妆品。 还没来得及进行新一番讨价还价，身后响起了其他弟子的声音：“清音师尊，大师尊说在主殿等您。” “哦，好，这就去。” 她看向宁叶寒：“乖，这件事儿我们改天再说，既然大师尊喊我了，我就得过去，你先去自己屋里休息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咳，修习呢。” 宋清音丢下这话，匆匆而去，并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两道视线一直追着她的身影，一刻也没有移开。 宁叶寒的目光小心又不甘，还带着一股莫名的炽热。他吸了吸鼻子，似乎又嗅到了刚刚撞进宋清音怀里时的那股清香。 让他的身子再度有些发烫。 - 宋清音赶到主殿的时候，大师尊正坐在位置上等她。 宋清音回忆了一下剧本里的角色介绍：大师尊名为李寻风，是整个青云宗的管事人，也是宋清音曾经的师兄，两人一同修习，算是青梅竹马。 他长得一表人才，也没什么师尊架子，和所有人都打成一片。偶尔有些没大没小的人过来挑战他的权威，他也只是宠溺地笑笑，将此事敷衍过去。 说白了，就是个包子。 偏偏他收了几个不听话的徒儿，整日欺负宁叶寒，最后宁叶寒复仇的时候，就连着他一起嘎了。 可以说是一个很无辜的炮灰了。 看见宋清音来了，位子上和煦如春风的男子微微一怔，然后咳了一声：“清音，这两日忙于宗门纳新，都没来得及去看你。” “师兄见外了。”宋清音模仿着慈祥老奶奶的模样，“都活了这么多年了，你我都知道，维持宗门的良好运行是第一要义，一切都要为宗门的良好运作让步。” “……”李寻风被宋清音突如其来的官方发言呛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眉眼间却不失韵味的老奶奶，忍不住开口，“所以，你这容貌是……” “你们不都说是我走火入魔了嘛。” “那是新来的弟子们不懂事瞎说的。吾自然知道，你实力高超、做事谨慎，不会走火入——” “我就是走火入魔了。” 李寻风摇头，一脸坚持：“吾看见你来时御剑的模样，修为未减。” 宋清音扬着下巴，理直气壮：“走火入魔又不代表修为会减弱。我只是变成了这样一张脸，不行吗？” “师妹……”李寻风的手指微微颤抖，看着宋清音的视线摇晃不定，仿佛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良久，他下定决心一般，认真道：“师妹，吾会想办法让你恢复年轻的。” 宋清音扁了扁嘴：“你是瞧不起老人家吗？这种饱经岁月沧桑的脸，岂不更有成熟的韵味？” “没有，没有，师妹什么模样都很好看……”李寻风连忙解释，“只是……” “没有只是了。我挺喜欢现在这张脸的，你不用管。”宋清音打断他，“师兄叫我过来就是说这个？” 专门喊她来讨论容貌的事情，作为大师尊，他可真闲。 这个看脸的修仙界啊。 仿佛是意识到宋清音的鄙视，李寻风摇了摇头，将话题拉回正轨：“那倒不是。” 他压低了声音：“清音，你知道吗？你新收的那个名为宁叶寒的徒弟，是一个绝佳的炉鼎。 “男女通吃那种。” 第4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四) 炉鼎…… 宋清音揣摩着这个称呼。 丹道的修炼之中，炉鼎是修炼者自己的身体，也讲天地。有道是“金鼎近泥丸，黄帝铸九鼎，丹田为鼎炉，全身无处不丹田，鼎炉在身内，结丹在三田。” 当然，在宋清音的所知之中，一旦进入修真小说里，这个词往往就变味儿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炉鼎”变成了修真小说之中被强大男修用于采阴补阳的女修。 在宋清音看过的小说里，作为“炉鼎”的女修往往地位低下，她们的存在只是用于供男修吸取阴元，提高功力。 甚至不是“双修”那种两人共同提升，而是通过榨干“炉鼎”的修为，来获取修为的飞越。 真是将自己的成功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啊。感情在他们的世界里，除了主角就都是工具人呗。 回想到这里，宋清音不禁翻了个白眼，想要吐槽一下这种剧本未免太过于将女子作为道具。不过，转而想想自己现在的身份，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吐槽的。 毕竟在这个剧本里，她本身就要扮演一个工具人。 耳旁大师尊李寻风的声音还在继续：“师妹应当知道，一个绝佳的炉鼎，对于每一个修真者而言，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 “实不相瞒，吾甚至冒昧揣测过，师妹是不是早就看出了宁叶寒的炉鼎体质，这才……” “——等一等，”宋清音突然开口，打断了李寻风的话，“宁叶寒是炉鼎？” 面对宋清音这仿佛刚刚一直没有听他说话的模样，李寻风的眸子黯了一黯，还是点头温和道：“是。” 电光火石之间，宋清音终于意识到什么。 首先，宁叶寒是男的，不像她刚刚想的那样，是很多小说里作为工具人的、任由“主角”采撷的女性； 其次，这是一个大女主的剧本，一个男子成为炉鼎，并不是有些小说里的“发福利”方式；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看，宁叶寒的黑化，有一部分是这种体质的锅。 想必是这群青云宗的家伙有些人闲得发慌，遇见宁叶寒这么一个男子炉鼎，就各种戏弄他，甚至利用他。 “宿主，其实，在原剧本里，也有你利用他为炉鼎的情节。”系统998传音，用只有宿主和系统能听到的方式小声提醒。 宋清音：……还有这事儿？ 在一个大女主的剧本之中，宁叶寒的出身并不是原剧本的主要叙述内容，所以，宁叶寒被欺压的部分被一笔带过，宋清音之前读本的时候，也没太注意。 不过可以想象，按照他这样的性子，应当是不愿意服软的。 后期他对师尊的强取豪夺，又有几分是为了报复呢？ 李寻风的声音幽幽响起：“师妹是否之前已然得知这事儿，也不必细究。总而言之，若是师妹愿意，便可小小利用一下他，毕竟师妹是他的师尊，他不能不从。 “收益具体有多少不可得知，不过至少——能恢复容貌。” 宋清音不禁抬眼看了过去。 剧本里那个为人谦和的大师尊，此刻略显急迫地用双手握住她的右手，双眸之中暗潮涌动，紧盯着她，似乎想要剥开她布满皱纹的皮肤，露出皮肤下面那原本美艳动人的容貌。 他的双手握得极紧，有细细密密的微痛传递过来。 宋清音试探着开口：“那宁叶寒会有什么损失吗？” 她之前很少看见在大女主的故事中出现男子炉鼎的事情，不知道在大女主的剧本之中，炉鼎究竟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无非是损失成倍的修为罢了。都是小事。”大师尊将此话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所提及的是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小事。 “成倍修为？”宋清音皱了皱眉头，“也就是说，如果我从他那里获取十年的修为，他就要损失二十年修为？” “不假。师妹一定是闭关太久了，这种事儿会让师妹感到疑惑，真是出乎吾的预料。” 李寻风顿了顿，又道：“宁叶寒体质特殊，体内似有能让人重焕新生的气息在涌动，因此吾断定，他应当有利于师妹重新整理体内真气，进而恢复修为——和容貌。” 宋清音此时反而不诧异了。她挑了挑眉，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那若是让我恢复容貌，需要他多少年的修为？” “哪怕是让他修为清空、重新开始，又有何惧？”李寻风反问，“能为师妹所用，本就是他的荣幸。” 宋清音没再接话。 修真界的人都是疯子。 真的。 所谓有欺压就有反抗，有什么体质又不是宁叶寒自己能决定的，因为先天的因素，就被这样当成物品对待，着实是值得他黑化屠杀。 “师妹意下如何？”李寻风仍旧在略显急切地追问她。 “你为何如此介意我的容貌？”宋清音眉尾一扬，毫不客气地看了回去。 顶着一张老人的脸庞，本身就容易让人产生敬畏之心。此刻，这张老人的脸庞不再慈祥，更加不怒自威。 就连李寻风都忍不住向后仰了一下身子，握紧宋清音的手掌也随之松开：“吾——并非是介意容貌，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依旧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宋清音冷哼一声：恐怕不是不好意思说后面的话，而是因为他就是介意容貌。 修真界——不仅仅是修真界，只要是剧本、小说、故事，只要是有人所在的世界，就会看脸。 她的身份也是一个活在剧本男主心中的“白月光”，总得有着惊天的容貌和修为，才能让故事更加合理。宋清音觉得，李寻风的行为，又像是他在看脸，又像是剧本世界在用力修复她的胡闹带来的偏离。 可是，既然都开始胡闹了，又怎么愿意回到最初的轨道呢？ 宋清音敛了笑容，一字一顿： “我说过，我挺喜欢现在这张脸的，你不用管。 “另外，我提醒你，不要打我徒弟的主意。” 宋清音声音抬高，撂下这话，扬长而去。 她没有注意到，在屋子外面，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角落，听见了他们最后的这两句对话。 黄昏已至，暖黄的夕阳将整个青云宗映得一片橘红。光线斜斜落下，在屋子一侧扯出一片阴影，正好将宁叶寒笼在昏暗里面。 “咚”的一声传入他的耳朵，他见到了宋清音丢下一句“不要打我徒弟的主意”，然后愤愤摔门而出。 他是炉鼎的事情，还是被发现了。 也是，青云宗是如此赫赫有名的宗门，里面人才辈出，怎么可能看不破他的伪装？ 只是没想到被发现得这么快。也没想到，在这个恃强凌弱的修仙界，居然他那走火入魔的师尊，真的能拒绝一个绝佳炉鼎的诱惑。 自己刚刚还嫌弃被她收为弟子…… 宁叶寒咬住下唇，红唇因用力而变得苍白。他将视线转向宋清音的背影，眼底染上了几分眷恋。 天边传出一声鸟的啼鸣。宁叶寒蹑手蹑脚地起身，跟着宋清音，走向她的房间。 叩响了她的门。 第5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五) 宋清音看见站在门外的宁叶寒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天都黑了，这家伙怎么来她的住处？不是让他回自己的住处好好休息的吗？ 日落月升，一轮皎月悬在半空，给门口的宁叶寒的身子也镀上一层银色。月影遍地，树影婆娑，夜风轻拂而过，引得院中竹子沙沙作响。 屋内跃动的烛火帮助宁叶寒甩掉一身明暗不定的光斑，衬得他的双眸愈发明亮，烛光映在他的眼里，像是闪动的星光。 “宁叶寒？你怎么来了？”宋清音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她的手心里面还攥着一块打湿的帕子，刚准备把脸上这厚重又黏糊糊的老人妆卸掉。 “师尊。”宁叶寒的脸颊上涌起一道红晕，目光飘忽不定，向前踏出半步。 “哎——”宋清音忙不迭地后撤半步，与宁叶寒保持好距离，“我不是说了么，你是我出关以来的第一个弟子，师徒相称未免生分，不如……” “师尊！徒儿不愿意称呼师尊为奶奶！”宁叶寒声音微抬，打断了宋清音的话，“师尊应当也知道了徒儿的体质。如今，师尊不打算做点儿什么吗？” “呼啦”—— 随着宁叶寒的话语声落地，夜风忽然紧了，扯着院中修竹向左侧用力弯曲，接着猛地直回躯干，留下叶子一片沙啦啦的喧哗。 宋清音喉咙一紧，登时沉默。 不是，这刚刚行完拜师礼，怎么算都是相识的第一天，故事没必要进展得这么快吧？ 知道非主线的故事潦草，那也不必潦草到这么赶时间吧？ 沉默下来的不仅仅是宋清音。 另一边，宁叶寒话刚出口，也马上被自己的言语惊到了。如今竹叶沙沙作响，更吵得他心中烦躁。 ——等等，自己这是在说什么？ 宁叶寒只觉得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的周遭，让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脸上发烧，脑子也不太清醒，居然迷迷糊糊地跟到了清音师尊的居所，还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连忙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强迫着自己回过神来。 “师尊你……不是……” 宁叶寒不知如何解释。 他觉得，眼前的清音师尊一定有什么不同之处。也许她体内也有什么特殊的灵气，和他的炉鼎体质产生了共鸣。总而言之，自从下午时候他撞到她怀里以后，他就一直忍不住回味当时的感觉，心中愈加冲动。 她——不像一个老人。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宁叶寒磕磕绊绊地开口：“徒儿的意思是，如果徒儿的……身子，能让师尊变得更强，那么，徒儿愿意。” “啊？”宋清音嘴角抽搐。 宁叶寒给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了一系列理由： 只要自己所拜的师尊是一个绝世高手，想必顾及着师尊的面子，那些恃强凌弱的青云宗弟子也不会那样欺辱他； 只有师尊强了，自己才能进一步提升，才能好好在青云宗修习——毕竟，修士随着修习提升，寿命也会提升，从长远来看，损失数十年的修为，换取更长远的收益，是值得的； 况且，大家都说他的清音师尊是一个绝世美人，如今是因为闭关修炼时走火入魔，才变成了这样的一副模样，宁叶寒也想看看，那个被大家如此称赞的美人，究竟是怎样的一副皮囊。 还有…… 还有，她那么维护着他，在明知道他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炉鼎的基础上。 刚刚的话似乎耗掉了宁叶寒大量的勇气。他垂了眼帘，长长的睫毛轻轻翕动，呼吸紧促。 宋清音连连后撤，猛猛摆手：“可别。你看看我这张脸，打消你可怕的念头！” 宁叶寒抿了抿嘴唇，心中又开始懊悔，身子绷得僵硬。 修为高的人，能够分辨出谁是炉鼎。因着炉鼎这个体质，宁叶寒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各种伪装、掩饰，生怕被人看透。 没想到，他会在进入青云宗的第一天，就放弃这些伪装，站在清音师尊面前，像是要把自己呈给她品尝。 同样没想到，他都做到这一步了，眼前的师尊居然一直在拒绝。 她不打算恢复修为吗？还是说，她也在介意自己容貌的情况？ 夜色微凉，屋内暖意融融，热气从屋内扑出，落到宁叶寒的脸上。 宁叶寒用了自己最后一丝勇气：“徒儿想让师尊恢复修为！徒儿是心甘情愿的！” 夜风渐渐停歇了。竹叶恼人的喧嚣声也止住，院中静悄悄的，皎月清辉镀了一地银色。 宋清音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上的把手，木质把手打磨得光滑，隐约透出木头的纹路。 在她身后，还是灵兽形态的系统998甩着尾巴，静悄悄看着这一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作为一个十分老实的新人系统，998恪守系统职责，在系统局没有向宋清音派发任务之前，不会打扰宿主的任何行为。 宁叶寒悄悄抬眼，瞟了一眼宋清音。他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眼花，竟然觉得宋清音脸上的皱纹淡了不少，白日里看见的那粗糙苍老的皮肤，此时竟也有些光滑。 若是被宋清音得知，应当只会说一句：“哎呀，脱妆了，这个世界的化妆品就是不好用。” 好在宋清音没有读心术，并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只剩下宁叶寒刚刚的话在半空之中悠悠回荡。 她将宁叶寒上下打量了一番，终于若有所思一样，长长地“噢”了一声：“原来如此。进来吧。” “师尊……”宁叶寒的手指轻颤。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双手，放在自己衣襟旁的系带上，奈何颤抖的双手难以发力，连衣襟都无法解开。 宋清音已然转过身，动作轻盈迅速，眨眼间便到了梳妆台旁边。 “想要让本师尊变强，对吗？那快进来。” 她回过身，面带微笑地看着宁叶寒。 “师尊……抱歉。是弟子动作慢了。”宁叶寒低下头，一边继续尝试解开衣襟，一边向屋子里走进去。 他隐约觉得后悔。 修真界的人，都是一样的。没准儿，这个清音师尊之所以让大师尊不要打他的主意，只是想把他这个绝佳的炉鼎据为己有。 只是话一出口，此时再反悔，他宁叶寒，就真的没法在这青云宗待了。 可恶啊。原本他还以为…… 宋清音的声音让宁叶寒回到现实：“干什么呢？站在原地看好了。” “——哎？” 宁叶寒顺着声音看过去，瞬间停住了动作，惊叫道：“师尊，你在做什么？！” 第6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六) 烛火将宋清音手上的剪子映得银光闪动。她手腕一弯，剪子的刃上映出宁叶寒因诧异而睁大的双眼。 ——就在刚刚，宋清音信手抄起梳妆台上的一把剪子，对着自己的发根就剪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宁叶寒有进一步的动作，宋清音已经剪下了一大缕头发。 接着，又是一缕，再有一缕…… “师尊！” 宁叶寒终于回过神、冲上前去夺下宋清音手上的剪子时，宋清音的一头银发已经被齐根剪掉了大半，头皮裸露出来，被烛光映照，甚至有点儿反光。 宁叶寒双手发颤，嘴唇抖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咣当”—— 东西落地的声音将两人的视线吸引过去。一个银壶倒在桌下，壶内清酒撒了一地。 宋清音并没有做声，瞪了一眼还站在桌上、半张着嘴盯着她的系统998. 998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跳下桌子，挡在银壶面前：“没，没事……不小心碰掉了。你，你们继续……” ——只是，这个宿主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系统998很想问，但是气氛摆在这里，它也不敢问。 不知道宋清音在想什么的，不止系统998. “师，师尊，这是……”宁叶寒颤抖半天，终于不解其意地开了口。 “让你见识一下。”宋清音瞟了他一眼，抬起右臂，手腕一翻。 一瞬间，整间屋子都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淡淡地银色光辉聚到宋清音身旁，将她的周身笼罩。恍惚之间，宋清音宛如从天而降的神邸，居高临下地俯视众生，灵气从她的身侧缓缓流转，纵使没有任何表情动作，还让人不自觉地想要臣服。 重楼起，沧海落，灵气源源不断地塑造着万千世界，让宁叶寒一时忘却，他所在的，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屋子里。 如此强大的灵气，如此熟稔的灵气运用…… 宁叶寒的双膝发颤，强大的灵压之下，几近要跪到地上！ 宋清音看见了他面色的变化，手指一挑，刚刚的景色登时收回，灵气掩藏，仿佛一切都是幻觉。 “这样，够强吗？”宋清音缓缓道。 宁叶寒点了点头：“师尊——师尊是如何做到的？” 据传清音师尊原本修为也极高，只是走火入魔之人，根本不可能调用起这样的灵力！ 宋清音神秘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在宁叶寒眼前晃了一晃：“徒儿，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师尊请讲。”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面色严肃，一字一顿，说出了那句“至理名言”： “我变秃了，也变强了。” 宁叶寒：“啊？？？” 这是从哪里听见的至理名言？ 宋清音才懒得和宁叶寒做更多的解释。只见她身形一闪，下一秒，刚刚被宁叶寒夺回手里的剪刀，又回到了宋清音的手中。 剪刀空剪，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宋清音纤手摇晃，眼眸含笑：“徒儿，要变强是要付出代价的。 “来吧，和师尊一起变得更秃，变得变强！” “师师师尊——请冷静！” 那一天，宁叶寒终于感受到了，源自于清音师尊的恐惧。 那一夜，他逃，她追，月光落在她手里的剪子上，闪动的光影给刚进入青云宗的宁叶寒上了重要的一课—— 有事儿没事儿，千万别随便去找他的师尊。否则，谁知道这师尊会突然想到什么，然后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 夜风呼呼吹过，吹散了他对宋清音刚刚燃起的那一点点温存。 月亮隐入云层，繁星闪动，宋清音的小院被宁叶寒甩在身后，同满天星光融为一体。 看着宁叶寒狼狈逃回自己住处的背影，宋清音长舒了一口气，舒畅道：“如果非要如此才愿意保持距离，那就让你看看我能多疯。” 高危师尊生存法则之二：为了避免作为工具人，被强取豪夺，除了在年龄上拉开差距，还要注意保持距离。 她胡乱拢了拢头发，优哉游哉回到屋子里。系统998还呆在原地，沉浸在震惊之中，甚至忘记了卖萌。 “宿，宿主，你带的是假发，对吗？” “什么？”宋清音往座椅上一靠，掏出快要干掉的帕子，胡乱擦了擦脸。 “被剪掉的白发，是假发，对吗？” “不是啊。” 系统998猛地跳了起来：“所以，那真头发，就被你这么剪了？！” 顶着这个半秃不秃的脑袋，出门都会引起众人的纷纷侧目，还怎么出去做任务啊？ 宋清音白了一眼998：“大惊小怪什么？这种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呗。” 命都可以随意丢弃，何况这种玩意儿？ 系统998一愣，转而想到，愿意放弃那副绝美的面容、转而做一个老人的宋清音，可能也并不怕顶着半个光头出门。 一码归一码—— “可是，不行啊！宿主，你这样子，我们的任务……” 系统998吸了吸鼻子：“我们的第二个任务刚刚发布了。” 第二个任务，和宁叶寒发生较为亲昵暧昧的举动，可在以下选项中任选一项。 “比较亲昵的举动？”宋清音重复一遍。 “对。”系统998翻阅着新发来的信息，读到，“选项一，让宁叶寒帮宿主梳头。 “选项二，让宁叶寒搂住宿主的腰，深情对视。 “选项三，宿主和宁叶寒十指交握，保持半刻钟以上。” 宋清音不禁揉了揉她的太阳穴。 一下子给了三个选项，这剧本还挺“友好”呢。 系统998看出了宋清音眼底的不悦，小声道：“我，我觉得，梳头应该比较好达成而且符合宿主的偏好……就是宿主现在自己把头发剪了……” ……宋清音撇了撇嘴：“嘁，这还用它强调吗？” 第7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七) 某种程度上，宋清音可以理解剧本这样的安排——甚至可以说，非常理解。 宁叶寒初次见到师尊便一眼惊艳，师尊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接着在后续的修习过程中，两人又时不时有一些暧昧的举动，这样，在宁叶寒的眼中，两个人的感情就在不断升温，他对于师尊的依赖，也会渐渐提升。 这是多么标准的故事走向啊。 现在的一切美好，都是为后续的黑化、强取豪夺在做隐秘的铺垫。前期的轻松和快乐，都是在不断温和的试探中，试图达到一个看似突兀又顺理成章的转折。 随后，青云宗的形势就会急转而下，宁叶寒爆发，这个角色的背景故事，也随着这样的转折，变得更加丰满。 常规剧情罢了，没什么可以批判的。 宋清音将手中的帕子丢到一旁的水盆里，往椅背上一靠：剧本都喜欢这样安排，剧本里的人也从来不怀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也罢，人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无知的凡人而已，想必还觉得自己的人生足够精彩。 所以，她观察人类，又常常觉得无聊。因为他们的经历没有任何新意，全都是走在被安排好的道路上。 ——等等，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这和自己失去的记忆有关系吗？ 宋清音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自己有这种想法的原因，系统998的声音就在耳旁响起：“宿主，宿主？” “怎么了？”被打断思绪的宋清音脸色一沉，998不禁耳朵向后抿起。 “那个……就是系统局发来消息，要求宿主立刻做出选择。”998声音小得宛如蚊子哼哼。 作为一个刚加入系统局没多久的系统，998还是第一次遇见系统局这么关心一个宿主的选择。这种催着让它反馈宿主的选择的事情，往日里从来没有出现过。 也不知道系统局在急什么。 宋清音瞧了瞧不断抬起眼睛、暗中观察她的脸色的系统998，没头没脑地抛出一个问题：“我能不接任务吗？” “不接任务？”系统998不明白宋清音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系统局曾经盯上过那么多人，每一个都是在系统的带领下做任务的啊。 “你不是说在这过程中有很多任务，可以积累积分吗？”宋清音道，“那我不要这一部分积分，是不是就可以不做这个任务了？” 她这个问题…… 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那……我问问？” “快问。” 还没等系统998将这个问题上报给系统局，系统局那边竟然主动发来了回复：“不行。” 系统局给出说明：完成任务可以赚取积分，任务未完成便无法赚取这个任务对应的积分，只是规则之一。另一方面，如果当前任务没有执行，下一个任务就不会刷新。 也就是说，如果宋清音不去做这个任务，那就一直无法迎来下一个任务，也就再也没有路径兑换新的积分了。 “这个规则是什么时候加上去的？”宋清音翻了个白眼，“莫不是刚刚新添加的？” 不知道这系统局出于什么目的，似乎在逼迫她去完成安排好的任务。 要不是生命值余额掌控在这该死的系统局手中，加上她的确还没玩够，宋清音真的想试着不理会这系统。 可惜啊，谁都不敢拿生死这种大事随随便便做实验。特别是有了感兴趣的东西以后。 宋清音嘟囔：“凭什么绑定了系统就一定要做任务？自己的道路自己把控不好吗？” “宿主，宿主~”听了这抱怨，系统998再度开始卖萌，可怜巴巴地眨巴着眼睛，“不要让我这个打工人——哦不，打工系统，为难啊。毕竟我——” 宋清音对它的卖萌不予理会，冷冷开口，打断它的话：“我选选项三。” 既然已经走到了他人设定好的规则中，那也只能按已有的规则，乖乖陪它玩玩。 不过——宋清音眯了眯眼睛： 这系统局到底有什么打算，迟早有一天，要给它揪出来。 系统998哪里知道宋清音的想法，只顾着完成自己的工作，便登时摇起尾巴：“还是宿主给力！这么快就做出了选择，既然选了选项三，那…… “——哎，等等，选项三？” 系统998尾巴僵住，再度确认了一遍：“选项三，宿主和宁叶寒十指交握，保持半刻钟以上？” “对。” 系统998咳了一下：“这个——一般走到牵手的阶段，两人感情肯定升温，宿主真的要选这个？” “别问，问就是我有打算。”宋清音说得干脆。 系统998深深看了一眼宋清音，暗想：难道说，这个宿主，真的对宁叶寒产生了什么兴趣，打算借做任务的名义，也完成一下自己小小的私心？ 哎呀哎呀，之前有不少宿主就是这样的。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任务一般都是让宿主找攻略对象加好感的，只要宿主想去攻略，让她做任务，阻碍就大大减少了！ - 可是，在行动上，宋清音就没有说话那么干脆了： 第二日，宋清音睡到了日上竿头，在宗门里面转了一圈。 青云宗的弟子看见闭关修炼出来后变成老奶奶形象的清音师尊，又在一夜之间变成秃头，全宗门都惊呆了，一时间议论声起，不知宋清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议论声里，宁叶寒没有出现。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愿见人。 第三日，宋清音从屋子里找了几块灵石拎着，去大师尊那边坐了坐。 大师尊以为她是走火入魔后又受了什么刺激，再度提出利用宁叶寒帮她恢复修为，被宋清音用腰带绑住，掌了嘴。 第四日，宋清音去要来了新入门的弟子的名册，在屋子里翻了大半天后，出门找了几个师尊“议事”。 议论之间，师尊们出现了不统一的意见，反对宋清音的师尊被她阴阳怪气了一番，说他们老不死的整天抱着旧观念，一点儿也不与时俱进。 第五日，宋清音把屋内可以用于易容的材料规整了一遍，化老人妆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速度也迅速提升。 第六日，第七日…… 别说去找宁叶寒做任务了，宋清音整日在青云宗内闲逛，连宁叶寒的居所都没有去过！倒是青云宗的师尊们被宋清音搞得焦头烂额，一股脑跑去大师尊李寻风那边诉苦。 李寻风只能安抚他们，说同门情谊放在那里，加上宋清音走火入魔必然遭受刺激，让大家多加忍让。 眼见着兑换的十日生命值余额所剩无几，系统998开始受不了了：“宿主，再不做任务，你就要挂了啊！” “哎，我不是说了——死就死呗。人这一生，不就是光溜溜的来，孤零零的去？”宋清音笑盈盈看着自己手中的话本，不慌不忙的样子，仿佛还有三十年的时间去完成这个任务。 “可可可可是，”998慌了，“宿主不是说，觉得宁叶寒有趣，想要和他多玩些时日吗？” 总不能现在就玩腻了吧！那也不至于现在就放弃自己的生命吧？那它998作为系统的职业生涯就要滑铁卢了啊！ “嗯？”宋清音瞧向998，看它一副快要急到哭出来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998，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 “当然，看日子，大家应该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第8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八) 接下第二个任务后的第八日，宋清音的生命值余额还剩两日。 那天是个晴日。前一日夜里，青云宗的主峰之上落了点儿雨，空气中有一股湿漉漉的味道，本就灵气荡漾的山体之中，更多奇珍异兽露出了头，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青云宗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虽然还是那些建筑，还是那群修士，修士们还是那样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共同汇聚到青云宗主峰的空场之上。 天空被洗刷过，更加湛蓝清透。天光荡漾，映入眼前宁叶寒的眸中，他视线闪躲，不敢直视宋清音的眼睛。 “怕什么啊，其他人也都各忙各的，又没人看我们。”宋清音弯着眼睛，眼角画着细细的鱼尾纹。 她将手掌放到自己的面颊前方，微微向前一送，送至宁叶寒的眼前。 宁叶寒有些迟疑：“师尊，这……不太好吧？” “这又有何？”宋清音似是不解，却在宁叶寒躲避她的视线之时，眼角划过一丝笑意。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宁叶寒小声嘀咕，“弟子也不能趁着这时候占师尊便宜。” “我说你可真和宗门内那些老不死的一样古板。在这种环境下，加上我都这个相貌了，你居然还整这一出？像不像我宋清音的徒弟——乖孙儿啊？” 见宁叶寒还在犹豫，宋清音催促：“别闹了，就剩我们了。” 身旁有人走了过来，看了两人一眼。 宁叶寒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手移到了台面上边，悬在半空。 他的手指瘦削而修长，骨节分明，可惜并不够白皙。想必是自己琢磨着修炼、入门费了不少功夫、走了不少弯路，他的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掌心一道浅浅的伤疤，与掌纹混在一起，泛着隐约的肉粉色。 “师尊，得罪了。”宁叶寒避开宋清音的目光，轻轻道。 下一刻，他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捏入手心。两人手指交叠，紧握在一起，掌心相贴，宁叶寒掌心的茧子在宋清音的手掌上摩挲。 天地万物在瞬间走入静止。 两人的脸庞离得很近，宁叶寒甚至能看见宋清音鼻尖上泛起的汗珠，晶莹之余，滚动着些许粉褐色。 这是…… “比赛——正式开始！” 一声嘹亮的口哨声将宁叶寒拉回现实。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他手上用力，手掌瞬间收紧。 这样一来，他和宋清音的手，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十指交扣，一点儿也不假。”宋清音轻笑。 她瞥了一眼宁叶寒，见他满脸认真的样子，勾勾唇角，又侧眼看向一旁的系统998，给了它一个得意的眼神。 她用只有宿主和系统之间能彼此听到的对话，向998抛来了那个似曾相识的问题： “998，怎么样？” 998甩了甩尾巴，再度满头黑线：“……很强。” 反正，998自己是没法想到，宋清音为了这个“十指相扣”的任务，竟然突发奇想，在过去的几日里四处游说，在全宗门张罗了一场“掰手腕大赛”。 它更没有想到的是，在宋清音的游说之下，那个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大师尊李寻风，居然答应了！ 宋清音说那是“以德服人”。不过，看她对李寻风和其他师尊的态度，那个“德”到底是如何服人的，998觉得有待商榷。 结果便是，在接下第二个任务后的第八日，宋清音的生命值余额还剩两日时，以“欢迎新同门、师生情谊长”为主题的青云宗第一届“师生联谊运动会”，莫名其妙就拉开了帷幕。 原本用于宗门内测灵根的台子被改造成了主持台，红色的横幅上用金字写了“更高、更快、更强”，甚至还有扩音筒在整个宗门里反反复复喊着： “运动会设置了数个趣味竞技游戏，每个游戏中取得胜利的人，均可获得由宋清音师尊筛选、李寻风大师尊倾情提供的奖品！灵石、灵符、灵丹……只等你来拿！” 奖品不大，但是毕竟获取机会大、不要白不要，加上宋清音特别叮嘱每位师尊门下都要派出至少一名弟子参赛，大家的参与热情还挺高。 ——也许是被迫参与的。无所谓，反正人到了就行。 而“掰手腕”，是这次联谊运动会的一项师生均参与的活动。 宋清音为了能顺利匹配到宁叶寒，专门安排每名弟子都要去挑战他们的师尊。 手持扩音筒的主持人又喊：“不要以为师尊都是高高在上的！证明你比师尊更强的机会来了！能打败师尊——” “就怎么着？”提前安排的托儿在底下喊到。 主持人顿了顿，将声音抬高两度： “就——算你厉害！” 在这样的宣传语的鼓动下，刚刚进入青云宗的年轻弟子们纷纷报名。 宁叶寒原本不想参与，但是不报名又着实显得格格不入，最终只得入了局。 修士之间的掰手腕，和单凭力气的掰手腕全然不同。气血打通之后，对力量的控制也随着修为有所提升，因此，纵使那些新的弟子有着一腔蛮劲，也很难比得过修炼多年的师尊们。 “3组，大师尊获胜！” “6组，久久师尊获胜！” “5组，师尊获胜！” …… 几乎是弹指之间，师尊获胜的播报声陆续传了出来。新入门的弟子一个个落入下风、被轻飘飘击倒，虽然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认，能当上师尊，还是有些实力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只剩下宁叶寒和宋清音这组仍在僵持。 其余弟子的视线慢慢汇集与此，讨论声也随之响起： “他们还没结束？” “这个叫宁叶寒的小子有点儿厉害啊。” “不不不，也许是清音师尊走火入魔之后，功力大减也不一定。”…… 弟子们纷纷做着自己的猜测，大师尊李寻风担忧地看向宋清音，生怕她真的是修为大减、难以抗衡。只有宋清音面色如常，不忘看看身旁的“灵兽”。 系统998当即心领神会，用别人无法听见的声音告诉宋清音：“宿主，距完成任务还有一分钟。” “57秒，55秒…… “3秒，2秒，1秒……任务完成，积分已到账。” “任务完成”这一声音响起的同时，宋清音手上忽然一紧。 宁叶寒的指尖似乎传来一道浅浅的电流，顺着手臂攀升，惹得他的心脏都跳乱了节奏。 他不禁再度抬眸，看向宋清音。眼前满脸皱纹、一头银发的师尊笑意盈盈，明明相貌宛如老者，嘴角的笑意却带着一丝少女才有的娇俏。 宁叶寒一怔：那种感觉又来了。 “咚”！ “2组，清音师尊获胜！掰手腕比赛已经全部结束。” 播报声音涌入宁叶寒的耳朵，瞬间变得模糊。他无暇顾及周遭的人的议论，只觉得身子开始发烫，呼吸不太顺畅。 恍惚之间，宁叶寒脸颊浮上红晕，喉咙干巴巴的，呼出的鼻息都带着滚烫的热意。 怎么会，怎么会？！ 那一刻，宁叶寒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八日之前，他脑子一热、主动去寻师尊、却差点儿被剪了头发之后，宁叶寒在自己屋子里思考了一天，终于冷静下来。 他分析了半天，最终将自己如此冲动的原因归咎到对清音师尊独特的身体反应上。他相信，只要解决这个问题，他就不会持续做出类似“主动去当炉鼎”这般不可理喻的事情。 为了查找自己这种独特反应的原因，在后面的几天，宁叶寒偷偷在宗门里逛了逛。他去看了很多年轻漂亮的师姐、师妹。可是，无论是哪个师姐、师妹，无论长得如何水灵，宁叶寒都只能欣赏并且肯定她们的美貌，再也不会产生那般略显——意乱情迷——的感觉。 宁叶寒咬住嘴角，有些不知所以的恼怒——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对这样一位老奶奶产生反应？这可是奶奶辈的人物，怎么能做这种不伦不类之事！ 难道，自己的情感出现了问题？莫不是因为从小没有得到来自长辈的关爱，所以反而更容易被长辈打动？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皱了眉，死死盯住对面正悠悠起身的宋清音。 宋清音自然也注意到宁叶寒的不对劲。但是按照她的经验，若是此时表达关切，反而容易激发感情、推动后续剧情发展。况且，这又和她的任务没什么关系。 任务已完成，她打算尽早离开，和宁叶寒的交集越少越好。 偏偏还没来得及走，她就被宁叶寒叫住： “清音师尊，这不对——” 第9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九) 宁叶寒心中着急，三步两步赶到宋清音身前，用身子拦住她：“清音师尊，为什么——为什么师尊要装老人？” 这话出口的瞬间，宁叶寒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一直以来困扰他的问题似乎在此刻有了答案。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站在原地，坚定地挡住宋清音。 青云宗主峰的空场之上人来人往，弟子们的注意力被其他项目所吸引，从两人身侧飞快地掠过。 流动的人潮之中，只有宁叶寒和宋清音静止在原地。 宋清音顿了顿：“你说什么？” 系统998一个跃身，蹲到她的肩膀上，认真重复了一遍宁叶寒的话：“宿主，他在问，为什么清音师尊要装老人？” 这个系统…… 宋清音翻了个白眼，将系统998从肩膀上拿下来，毫不客气地丢到一边。 “疼疼疼！”系统998哀嚎。 宋清音不理，转而看向宁叶寒，换上一副慈祥的语气：“乖孙儿，咳咳，你……何出此言？” “清音师尊的脸看上去是老者，但是双手洁白细嫩，没有任何皱纹，明显并不是一双老人的手。”宁叶寒直勾勾盯着宋清音的眼睛，因着激动，呼吸略显急促。 他向前跨了一步，想要证明什么一般，右手向前一捞，拽住宋清音的手腕，将它抬了起来：“清音师尊的手腕也同样。弟子刚刚看了，清音师尊的脖颈也没有皱纹。 “这样有弹性的肌肤，不会出现在一个老人身上。清音师尊，这该如何解释？” 他拽得用力，似乎不把这件事情说明白，就根本不会让宋清音离开。 只是化妆的时候习惯性只画脸、避免弄脏衣领而已，这家伙怎么关注地这么细致？ 想要在这种地方拆穿她？ 宋清音目光一冷，嘴角登时聋拉下来。下一刻，一股强大凛冽的气息从她体内涌出，宛如狂风过境。 灵压起，周围声音都小了一些。 “让开。”她压低声音，“否则我不客气了。” “师尊为何要逃避弟子的问题？”宁叶寒坚持。 宋清音眼眸一眯，手臂微抬。 只是，有人比宋清音出手更快—— 宁叶寒忽得双脚腾空。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拽住他的衣襟，将他缓缓提起，接着毫不客气地向远方丢去。 “咚”！ 只见他直直撞到空场边缘的一棵古树上，巨大的声响竟让热闹的运动会一时都安静下来。 血腥味从喉中升起，宁叶寒一张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体内的燥热随之散去。宁叶寒勉强抬起头，正对上大师尊严肃的面容。 “宁叶寒，作为弟子，要知廉耻，要懂分寸。”大师尊李寻风将宋清音护在身后，仿佛刚刚宁叶寒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情。 李寻风下手极重，毫不留情。人群渐渐聚拢过来，带着疑惑的询问声。 宋清音抿嘴：哦豁。 这个在原剧本中一副包子形象的大师尊，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 他当众对宁叶寒下这般重手，又说了这般的话语，难免给其他弟子传递出某种信号啊。 大师尊身后，诸多弟子的视线汇集到宁叶寒身上，一道又一道，全是嘲讽与讥笑，像是要将他死死钉死在这棵树上。 宁叶寒视线有些模糊，慢慢抬起右臂，擦一擦嘴角的血迹。 呵，廉耻，分寸？ 眼前这个大师尊，前些日子还试图借着他这个炉鼎、给清音师尊提高修为，如今又冠冕堂皇地站在这里，和他谈什么廉耻、分寸？ “大师尊，敢问，比起大师尊原本给我的安排，我又是哪里没有了分寸、不知了廉耻？” 宁叶寒问得毫不客气。 话音未落，耳旁风声呼啸而起。李寻风黑着脸，手腕一翻，长袖挟着灵压扑向宁叶寒，似乎要将他向四方撕开。 宋清音眼皮轻跳：这不是一个标准的催促宁叶寒黑化、并且报复李寻风的剧情吗？ 李寻风啊李寻风，你得知道，宁叶寒是未来屠戮满门的家伙啊！不要这么作死好不好？ “叮”—— 一柄长剑忽然出现在宁叶寒面前，轻飘飘化解了那片灵压。长剑剑身晶莹剔透，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森森凉意。剑柄上刻有一朵雪莲，剑身微动，隐约可见九道古朴繁琐的符文。 长剑就静静悬在那里，剑尖指向李寻风的方向。灵压全部逸散之后，又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回到宋清音手中。 “师妹，你……”李寻风难以置信地回眸看去，“你极少出剑，此次竟然为了……” “好了，一个热热闹闹的运动会，打什么架。”宋清音摆了摆手，“还记得我们的口号吗？” 李寻风：“这——” 宋清音反而做出一副慈祥老者的形象，揉了揉李寻风的头发：“跟我读：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所以说，友谊第一，开心最重要。” 李寻风堂堂大师尊，从没有被这样看待后辈一般揉头发。可是看着宋清音这张脸，他又觉得，好像还挺合理。 李寻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回忆起之前师妹那般清丽绝美的脸庞。想当初师妹相貌出众又修为高强，与他站在一起，是极为靓丽的一道风景…… 宋清音趁机笑道：“你们继续玩，我先回去歇歇。人老了啊咳咳咳咳咳。” 所谓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她摆着手，弓着腰，留给大家一个苍老的背影。 李寻风呆呆看着那个背影，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感情哽在胸口，不上不下，一时有些尴尬。 - 宋清音御剑回了屋子，连忙把门关上，长吐了一口气。 “宿主，不打算去问问宁叶寒的情况？”系统998从她的衣袖中爬出来。 刚刚趁着宋清音化解李寻风的灵压之时，它钻回了宋清音的衣袖。 “呵，我这是赶着跑过去和他感情升温？还是让他趁着没忘却自己的怀疑，进一步逼问我？”宋清音翻了个白眼，开始秋后算账，“倒是你这个系统，自作主张地插什么话？” 系统998被她一瞪，后怕地躲到一旁，伸出半个脑袋偷偷打量她。 好在宋清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话说回来，这事儿一出，我也意识到一个问题。” 第10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十) 宋清音重新将剧本调了出来，简单扫了一眼：“我原本想着避免宁叶寒对我生发感情就万事大吉。但是我自己做好了，拦不住其他宗门的人作死啊。” 按照原剧本，宁叶寒是会黑化的。宁叶寒黑化之后，是会屠杀宗门的。剧本里，他屠杀青云宗的时候，也折磨过一些人。 宋清音严重怀疑，真到了那个时候，哪怕她宋清音能逃过因为爱慕之情而强取豪夺的戏码，作为宁叶寒的师尊、青云宗的师尊，她也免不了和黑化版的他有一番纠缠。 届时，宁叶寒能给她个痛快倒还好说。 可惜，看这个剧本的剧情设定，以及宁叶寒现在的反应，纠缠之中，他大概率还是会对她进行一番折磨。 死亡，可以。 但是，受苦，不可以。 多亏了998不知道宋清音的想法，否则，它就会发现，它找到了威胁宋清音的法子。 宋清音自顾自总结道：“看起来，真想在无痛状态下让宁叶寒和原剧本女主相遇，我还得想办法，阻止宁叶寒的黑化。” 系统998小声嘀咕：“一番分析猛如虎，最终得出了一个如此浅显易懂的结论。” 宋清音耳朵微动，长长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系统998连忙改口，表示：“恭喜宿主，想到了‘救赎黑化男主’的路径！” 它补充：“宿主想得很对！如果宁叶寒保持不黑化的状态，等到女主到来，宿主马上死遁，可以顺利开启接下来的剧情，完成这个剧本的任务！” 虽然是一个经验尚浅的系统，998也带过几届宿主。 之前的宿主无出两类，一种是乖乖做任务、扮演好这个角色原本的模样，另一种则试图救赎黑化男主，培养自己和男主的感情，以图在剧本进行的同时还能给自己一个圆满的结局。 无论是哪种，998都有经验。有经验，就不会慌张。 如今，宋清音终于想到走“救赎黑化男主”这一熟悉的道路，998接下来只需要按照那时候的经验操作就可以了—— 998自言自语：“一般而言，要救赎黑化男主，宿主就要展示自己的魅力，同时各种对男主好、刷他的好感度嘛，这个我擅长！” 不过，说归说，998心中仍旧隐隐不安： 就看这几天宋清音的操作，它真的不知道，在所谓的“救赎黑化男主”的路上，宋清音会不会按照它的想法进行呢？ - 系统998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 那日之后的几日里，宋清音果然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开始了“救赎黑化男主”之路。 ——从自我形象的改变开始。 因为宋清音前些日子的胡闹，宗门内流传的“清音师尊走火入魔”的谣言变得愈发真实。 在此基础上，还有人猜测，清音师尊不仅仅是功力上的丧失，更重要的是精神上也有了波动，也就是说，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疯了。 虽然系统998觉得这话也没什么问题，为了吓唬人就剪了自己的头发，998也觉得她和常人的思维不太一样。 言归正传，在这样的谣言的加持下，原本就没什么家世背景、受人唾弃的宁叶寒，更成了大家嘲笑的对象。 宁叶寒已经因为重伤、在偏僻的木屋中单独休养。即便如此，仍有很多弟子专门跑过去，在木屋门口大笑：“只有疯子师尊才会看上那家伙！” “只配被疯子看上哈哈哈哈哈哈！” 正巧那木屋离宋清音的居所不远。讥笑声伴着微风飘了过来，显得有些刺耳。 宋清音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宁叶寒所在的那个小木屋门窗紧闭，没有动静。 片刻，她站起身来，合上窗户，又转向架子上的一个小瓷瓶。 瓷瓶由半透的晶石做成，里面晃荡着一些黑灰色的液体，是她剪掉自己头发的第二天、大师尊李寻风送来的。据说是一味灵药，可以让人加速长出黑发。 宋清音拔开瓷瓶的盖子，嗅了嗅，鼻子皱起来，苦着张脸吞了下去。 “宿主，”系统998趁机邀功，“当时这药送来的时候，你看都不看就把它丢出窗外了，还是我给捡回来的！” “嗯。”宋清音敷衍地应了一声。 她又戴上了架子一侧的假发，同样是李寻风送过来的，和灵药一起。 998又道：“这个也是我捡——” “好了。”宋清音打断它，“这个屋子里有什么能疗伤的灵药吗，帮我找点儿。” 998：系统是用来做这个的吗？ 不过难得宿主有了觉悟，998立马从架子上找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宋清音。 宋清音将它收到袖子里，推开了门。 “怎么不敢说话啊，缩头乌龟，知道是在说你吧？” ——门刚推开，声音便涌了过来。有几个看着就不太面善的弟子仍旧站在宁叶寒疗伤的木屋前，大肆辱骂着。 其中一人在宁叶寒刚入宗门的时候就欺负过他。此刻，他喊得嚣张：“你会拉低青云宗的名声！快滚出去！否则——” “否则什么？”背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他回过头，正对上宋清音的脸。 苍老的面容掩盖不住目光里的凌厉，居高临下的气场让周围的人一时间噤声。眼前的人转过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五官熟悉，在刚刚将宁叶寒收为弟子那天，见过这货。 这家伙，还真是追着宁叶寒欺负啊。 不愧是剧本中的工具人，还真是尽职尽责呢。 宋清音不屑地笑了一下：“我应该说过吧，上次只是一个小小的提醒。 “既然你这么不听话，作为师尊，也该给你点儿教训。” 那人先是一惊，看清来者之后，又梗起脖子：“我当时谁呢，原来是传说中的清音师尊啊。 “清音师尊，您老一个走火入魔的师尊，就不要掺和我们的事儿了。万一伤到，我也担不起啊。” “呵，谁教你这么对师尊说话的？”宋清音抱起胳膊，斜睨对方。 对方根本没把宋清音放在眼里：“清音师尊，我们世家出来的，都有几分本事在身上，若是不小心出手重了—— “啊啊啊啊！” 第11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十一) 宁叶寒觉得，自从见到清音师尊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世界就全乱套了。 原本，作为一个无人教导的孤儿，宁叶寒只能从别人丢弃的书籍入手，逐步进行修炼。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被心魔啃食，又一次次在危险边缘挺过来。 他本以为，这场修习之旅，他已经经历过莫大的苦难。 后来，青云宗数十年一度的纳新开始，他独自上路，克服重重艰险、在无数考验中脱颖而出。期间，有人欺辱他，被他反击回去；有人当中嘲笑他，却在和他的比试中落了下风；甚至有人看出了他的“炉鼎”体质、想要利用他，却被他反击，变成自讨苦吃。 到底击败了多少人，宁叶寒已经不记得了。 也许，被他击败的人里，也有一些人同样进入青云宗。也许那些人会记仇。 外面的嘲笑声传来，吵闹得很。 他知道，在外面嘲笑他、欺辱他的人，大多数都是他为了进入青云宗而击败过的“对手”。 都是为了进入这个宗门…… 进入青云宗之后，一切应该是往更好的方向发展的。 宁叶寒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忽得收拢成拳头，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青云宗的修士均是一顶一的高手，他应当得到这样高手的指点，看中他的师尊，应该也会维护他的尊严！ 可是，现在到底是为什么？ 宁叶寒的呼吸变得不稳，原本已经舒缓的血液又向胸口聚流，气血逆涌，堵得他眼前有些发黑。 窗外吵得更狠了，宁叶寒试着不理睬这些嘈杂，却忍不住将注意力转移过去。 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在笑什么？！ 一声尖叫猛地响起，接着，窗外突然鸦雀无声。 “咳，咳咳咳——”宁叶寒猛地咳了起来。 心绪乱了，无法屏神聚气，这次运气疗伤又没什么效果。 宁叶寒不甘地咬住后牙，一腔怒火凭空而起，却无从发泄。 “咚咚咚——” 木屋的门突然被敲响。门外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宁——宁师弟？我可以进来吗？” 宁叶寒眼皮一跳——这个声音，不是赵师兄吗？ 赵师兄和他同批进入宗门，从进入宗门开始就处处欺辱他，此时，怎么突然换了个态度？ 门外的人听不见回答，似乎猛地紧张起来：“宁师弟，抱抱……” 抱抱？ “否。”宁叶寒立马拒绝。 “抱歉！”“——咚！” 赵师兄的话和门被打开的声音一同响起。 只见赵师兄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还双手紧紧护着一个瓷瓶。明媚的阳光顺着开门一下子涌入木屋之中，夺目得让人一时眼花。 门外微风起，从大敞的门走入，撩起宁叶寒的发丝。恍惚之中，他似乎看见了清音师尊的背影。 定睛瞧去，哪有什么清音师尊，只有门口凑着几个脑袋，偷偷看向屋内，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紧张。 宁叶寒身子一僵，正要防备，赵师兄已经站稳身子，旋即三步两步走到宁叶寒身边，步伐之快，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 赵师兄将手中的瓷瓶塞到宁叶寒手里，连连道：“宁师弟，之，之前那些话都、都是玩笑，请不要在意。 “这这，这是能帮你疗伤的丹药，你你记得服服服下。”赵师兄说话磕磕绊绊的，脸上有些淤青，额角泛着细汗，“师师兄我我就先走了，你你有什么需要的喊喊我！” 丢下这话，赵师兄长舒一口气，逃也似得跑出了门。 门口暗中观察的几个人也随之跑远了。 这是……怎么？ 宁叶寒低下头，看向手心里的瓷瓶。瓷瓶温润，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略显熟悉。打开瓶盖，是在古籍上看过的丹药，的确对他现在的伤势极有帮助，而且，还是很难得的。 他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还以为他们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没想到现在主动给自己送来了丹药。 也许，是自己太防备了。 - 屋外，系统998追上了宋清音的步伐：“还以为宿主会主动教训那群人，然后自己去给宁叶寒送丹药呢。没想到是教训他们一顿，然后让他们给宁叶寒送丹药。” 系统998莫名觉得，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行为，不像是宋清音能做出来的事儿。 “那几个人有点儿过分，再不挽回下宁叶寒对同门师兄弟的好感度，恐怕宁叶寒要对自己的同门寒心了。”宋清音说得平静。 “宿主终于想清楚了。”998感慨。 “想清楚什么？” 天色晚了，夕阳映在宋清音的脸上，给她的脸颊打上一层红晕。老人妆略微脱落，皱纹不易看清，朦胧之中，宋清音竟恢复了些化妆前的貌美。 998理所当然道：“宿主这么做，是打算开始和宁叶寒培养感情、进而改变他黑化的结局吧？ “宁叶寒也许现在还不知道宿主的所作所为，但是他总会知道的。到时候，他对宿主就会刮目相看，如果在此之前有什么误会，也会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宿主默默为男主做事情，让男主的好感度在某一日飙升，这种方案，系统998听别的系统介绍过。 “这是高级玩家才有的操作。宿主果然厉害。”998疯狂吹着彩虹屁。 “哦，我没想那么多。”宋清音打了个哈欠，看向天空。 “哎？”998的彩虹屁被这话突然打断，“那……” 宋清音声音平静：“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我的逃避导致受害者受到更多伤害，那么，某种程度上，我是不是也算一个施暴者？” 这个问题让系统998有一瞬间的宕机。作为一个只负责带人做任务的系统，它平日里只管任务有没有完成，并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系统998没有想到答案，宋清音也不再追问。 她迎着夕阳走去，夕阳将她的影子无限拉长。 夕阳西下，万鸟归巢。完成了一天的修习的青云宗弟子们三三两两走着，偌大的宗门被尽数镀上金光。 在宋清音的影子的尽头，大师尊李寻风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师妹，你到底是怎么了？” 第12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十二) 时间一晃，距离这一批新弟子进入青云宗那日，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才小半个月吗？”李寻风将狼毫笔放到一旁，“吾还以为已经过去很久了。” 毕竟，自从宋清音闭关结束之后，青云宗就有些闹腾。 来者闻言，笑道：“想必这次青云宗一定收了不少有才的年轻人啊！” “过奖，过奖。”李寻风敷衍道。 来者人称仁松居士，来自隔壁的凌霄宗。 要说青云宗是修士们最为仰慕的宗门，那么凌霄宗则是紧随其后、不断试图将青云宗挤下去的第二大宗。 在这次宗门纳新之时，凌霄宗选中了两个百年难遇的修习奇才；与此同时，凌霄宗内的修炼有所成效，凌霄宗三师尊顺利进入大乘期后期，已经是在凡人世界中顶尖的存在。 可以说，这几个突破，让凌霄宗的实力瞬间大涨。 现如今，赶上宗门大比开始筹备，凌霄宗自然会派人来青云宗里走动走动。 李寻风也知道对面的意思。当年，青云宗的清音师尊和凌霄宗的三师尊同时开始闭关修炼，外界还讨论了很久，这两个人闭关出来之后，到底谁更厉害。 可惜这次青云宗收上来的徒弟良莠不齐，明显天赋较高的宁叶寒，还是个炉鼎。至于宋清音闭关修炼的事儿…… 想到这里，李寻风的嘴角微微下拉。 仁松居士转了转眼睛，将李寻风的表现收至眼底，又道：“对了，听闻青云宗内部出了点事儿？” “什么事儿？”李寻风瞥了他一眼。 仁松居士压低声音，却掩盖不住声音中看好戏的意味：“听说，青云宗的清音师尊，走火入魔了？”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不知道是谁将流言散播了出去，越传越玄乎，也越传越远。 李寻风嘴角一抽，嘴硬道：“哪里来的瞎话？” 松仁居士连连点头：“我就说嘛，清音师尊在青云宗的修为也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走火入魔？” 他拉长了尾音，又若有所思地补充：“话说回来，这次清音师尊结束闭关之后，似乎还没有在各大宗门面前出现过。这是出于——” “青云宗事务繁忙，清音她这次收了个徒弟，在忙着带徒弟。”李寻风打断了松仁居士的话，“放心，宗门大比的时候，她会出现的。” 两人又客套敷衍几句，李寻风终于找到机会，将松仁居士送出了青云宗。 “唉！”他猛地瘫在椅子上，双眉紧紧拧在一起。 若是在宗门大比的时候，宋清音还和现在一样，是一副老奶奶的模样，岂不让他们笑掉大牙？ 只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 “师妹啊师妹，你这次怎么这么任性？就那么下定决心要保护一个刚刚拜入门下的弟子？” 李寻风深吸一口气，似是终于下了决定，猛地站起身来。 “师妹，师兄只能强制送你一个礼物了。” 他推门向外走去。午后的青云宗一片暖融融的景象，充沛的灵气让青云宗的几座山头万物生长繁茂，小径曲折，通往各个院落。 李寻风目不斜视，向着西南的方向御剑而去。衣袂飘飘，掠过宋清音的居所。 他走得急，又有心事，甚至没有往宋清音的居所里看去。 倒是宋清音注意到什么：“998，刚刚窗外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系统998摇头：“没有看清。——宿主，咱现在的问题，不是要如何完成新的任务吗？” 在宋清音完成牵手任务之后，新一轮任务再度下发。这次的任务倒是直白，要求宋清音协助宁叶寒，在宗门大比之中大放异彩。 只是，在“师生联谊运动会”上，宋清音被宁叶寒质问为什么要假扮老人之后，宋清音就一直避着宁叶寒，不在他面前出现。 一直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接下来的任务也无法进行。 998感觉，自己又要面临职业生涯的巨大挑战了。 “说起来，998，”宋清音仿佛刚刚想到什么，抬眼盯住系统998，“这些任务，都是怎么来的？” “啊？”系统998一时怔愣，接着回过神来，“宿主居然会有这个问题。” 它认真想了想，又摇头：“我还真不知道这事儿。平日里是由系统局将任务分发给我们，我们再对接宿主。” “传话筒？”宋清音挑眉。 “……算是吧。”系统998并不是很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宋清音长长地“噢”了一声，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她又问了问关于宗门大比的简要情况，还在询问凌霄宗相关的事情时，传来了敲门声。 “谁——何事啊？”宋清音抬高了声音，不打算开门。 今天本就不想出门，所以一早起来，她也没化妆，以原本的面貌去见人，岂不是遂了原剧本的愿？ “清音师尊，是这样……”门口传来大师尊李寻风的关门弟子的声音，“大师尊邀您去叙月台一趟，说有要事和您商量。” 第13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十三) 叙月台位于青云宗西部的一座山峰之上，整座山峰只有那一栋精心雕琢的楼阁。 每当夜幕降临，精致的亭子立于孤峰之巅，危楼百尺，手可摘星，宛如同皎月互诉心事。加上四周设有灵力屏障，未经大师尊允许者不可进入，更让叙月台显得安静清幽。 一般情况下，只有极为重要的事情或者客人，才会被邀请至叙月台。 宋清音应了一声，说她待会儿去，转头便问系统998：“你说，那个包子在这种时候喊我去叙月台，是要做什么？” 系统998哪里会去想这种问题，只能一脸茫然、抬头看着宋清音：“宿主，我只是一个系统，不是无所不知的神。” 宋清音翻了翻剧本，嘟囔：“原剧本里，也没写我和大师尊有什么感情线啊。” 998试着搭话：“也有可能是，宿主这次扮演的角色在剧本中本身就是一个工具人，不需要拓展那么多故事，所以剧本没有写到。” “你说得有道理。”宋清音一边应着，一边往自己脸上开始涂灰褐色的粉、画浅浅的皱纹，“所以，998，你觉得，我要不要去？” “作为系统，998不会在这些地方给宿主提建议。”998甩了甩尾巴，又压低声音小声嘀咕，“看宿主的样子，已经准备去了。” 话音未落，一只手就从系统998的头顶落下，拎着它的后颈，将它揣到衣袖里：“那还不跟上。” 一股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丝绸制成的外袍滑溜溜的，轻盈柔软，被风一吹，就会化成风的形状。 傍晚的天已经有点儿冷了。系统998从宋清音的袖口探出头来，看她熟练地御剑，向叙月台的方向而去。 青云宗的天总是说黑就黑。夕阳落山后没多久，最后一点儿熹微也被夜色吞没。周遭静悄悄的，群山像是一头又一头匍匐的巨兽，静静观察着宋清音的动作。 硕大的群山之中，宋清音宛如一片飘扬的羽毛，静静掠过山头。 叙月台同样黑漆漆的。原本在叙月台内放了数颗夜明珠，一到晚上便可将其映得如同白昼，此时夜明珠却像是被刻意撤走一般，只在庭院之中随地散布了几颗月光石，隐于草丛里，散着幽幽荧光。 系统998不禁有些发怵：“这里看着……不像是有人在等的样子啊。” 明明是大师尊李寻风邀请宋清音来叙月台一聚，说有要事商议，怎么到现在都没有看见李寻风的影子？ 系统998感觉自己有些混乱。 理论上，它给宋清音的剧本里，不应该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在这样的黑暗中，系统998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曾经带过的恐怖副本。 别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吧？！ 可是剧本里，青云宗直到宁叶寒黑化，才一落千丈、被屠满门的啊！ 998想着，身子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宋清音立马将它拎了出来，托在手里看着它，眸光微动，表情和蔼。月光石映得她脸上散布光斑，反而将刻意画得老人妆压了下去，能看见那精致的五官。 她缓缓张开了双唇。 就在998以为她要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宋清音的嘴张得更大了：“哈——欠！” 998：……所以，她就一点儿也不紧张吗？！ 系统998皱眉：“宿——” “嘘！”宋清音忽然打断998，侧耳细听。 “呜，呜呜——” 略显哀怨的声音在他们身子周围盘旋。起风了。夜风从山谷卷过，引起一阵阵回声，乍听起来，像是有什么在呜咽。 不对，就是有人在发出声响！ 宋清音偏了偏脑袋，找到了声音传出的位置——是叙月台东侧偏殿、用于休息的那间屋子！ 刚刚经过时，那间屋子黑漆漆的，屋门也紧闭着，居然里面会有人？ 屋门没有上锁，被宋清音一把推开。 看见屋内的景象时，宋清音眉尾一挑：“哦豁。” 第14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十四) 暖炉融融，暗香浮动。 作为一个用于休息的屋子，屋内极为简单，几乎没有什么陈列。除却占据屋子大半的床之外，无非是一桌、一椅、一架、一橱，分散在屋子的各处。 当然，那个床是重点。 刚一推开门，宋清音就能感觉到充沛的灵气扑面而来，其源头正是那张床。那床由万年晶石制成，通体呈半透的冰蓝色，宛如一块浮冰雕凿，却没有任何寒意，不用靠近，就能体会到其中的灵气，若在此上面休息，更能协助修习。 这算是青云宗的珍宝之一。 不过，更重要的是，床上还有一个人。 那人双手双脚被束缚在床的四个角上，像一个叉号一般躺在那里，脖颈处贴了一个让他不能顺畅说话的灵符，使得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不是大师尊李寻风。 ——是宁叶寒。 他面色潮红，双眸之中浮着一层水光，汗珠顺着额角滑下，落入身下披散着的乌发之中。稍显凌乱的领口下露出一抹白皙的肌肤，因全身都在用力，线条显得愈发清晰。 见宋清音推门而入，宁叶寒一怔。 ——是她做的？ 为什么？ 出现在这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宁叶寒的记忆不是很完整。 他只记得自己在独自修炼的时候，忽然感到了一股巨大的灵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击晕。再度醒来时，他就躺在这个床上，手脚均被束缚，还发不出声音。 更重要的是，这间屋子的熏香应该是有什么问题。他竟然逐渐开始身子发软、发热，想要扯开这些束缚、宣泄内心的燥热，手脚却根本用不上力气。 宁叶寒也能猜出些许。恐怕是看中了他的“炉鼎”体质的人，对他下手了。 敢在青云宗内对他下手，宁叶寒推测，那个人应当在青云宗也有一定的实力。 宁叶寒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他从没有想过，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是宋清音。 ——若是她真的想这么做，何必这么麻烦？当初，是她自己连连拒绝，甚至用剪掉头发那么疯狂的事儿阻止他！ 宁叶寒不解地看着宋清音一步步靠近，呼吸愈发急促。 也许是夜色让皱纹显得淡了一些，宁叶寒这才意识到，不在意脸上那些皱纹，单看眉眼，清音师尊的容貌的确惊为天人。 怪不得刚入宗门的时候，那么多人想要一睹清音师尊的芳容。 宁叶寒苦笑一声： 也许是她终于想开了。用一个弟子来提升修为、恢复那绝美的容貌，对一个修士而言，确是莫大的诱惑； 又或者，是有人安排这一切，想要恢复她的容貌。 不管怎样，从进入宗门的那天起，这就是落在他宁叶寒头上的命运。 哪怕他真的不愿意做一个炉鼎！ 宁叶寒缓缓闭上眼睛。受熏香的影响，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向宋清音的方向用力，宛如在等待她的触摸。 属于宋清音身上的香气逼近，他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这个颤抖让他恢复了些许神智，宁叶寒咬住牙，绷紧身子，等待着她的手落下，心中暗暗对自己道，在她触碰他的时候，绝对不要不争气地发出声音！ 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当时拒绝，现在又做这种事情，她真当他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伙吗？ “呼”—— 一阵冷风吹过，让宁叶寒打了个寒战。 伴着风一同来的，还有宋清音的声音：“第一步，关闭总阀。当闻到味道时，应立即切断气源。” “咚”的一声，那缓缓逸散味道的熏香炉子，被宋清音一个远抛，丢进了山谷之中，过了许久，才传来一声闷响，在山谷之中悠悠回荡。 她继续道：“第二步，打开门窗通风：打开窗户，进行通风换气，降低屋内气体浓度。” 如今屋子的门窗都大开着，夜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吹得两人的衣服猎猎作响。 系统998：“宿主，您搁这儿应急处理燃气泄漏呢？” 宋清音没理它，向宁叶寒走去：“第三步，撤离到户外通风良好的安全地带，立即找抢修人员上门维修。” 宋清音手指一动，揭下那个灵符，并将宁叶寒四肢的束缚解开。 “乖孙砸，奶奶这就带你——” 话未说完，宋清音的手腕被猛地拽住。忽然降临的力量让宋清音一个趔趄，半伏到床上，刚好撞到宁叶寒胸前。 周遭暖烘烘的。宁叶寒的手掌发烫，热度顺着手腕，缓缓向上传递。 抬眼看去，宁叶寒脸上依旧一片潮红，非但没有随着香薰味道的散去而有所好转，反而比刚刚看时愈发红了几分。 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些渴求，睫毛挂着几滴泪珠，随着他目光的躲闪，降落未落。两人的脸离得很近，热气随着话语声落入宋清音的耳间。 宁叶寒喉结滚动，嗓音有些沙哑：“清音师尊，弟子——徒儿想……” 宋清音一把捂住他的嘴：“不，你不想。” 炽热的气息落入宋清音的手心，惹得她有些发痒。她试图直起身子，宁叶寒的另一只胳膊也缠了上来。 他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双臂收拢，将宋清音环在面前，一手紧紧抵着她的后背，让她无法躲开，另一只手则覆上宋清音的脸颊。 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宋清音的脸上摩挲，传来一阵酥麻。宁叶寒垂着眼眸，眼尾勾出一丝笑意：“清音师尊——” “刷”——“咚”！ 还不等宁叶寒说出下一句话，一柄长剑就从后方袭来，在半空中一个翻转，用剑柄狠狠击向宁叶寒的后颈处。 他动作一僵，再度被击晕。 “拜托，我拿的是师尊剧本，你还处于故事前期，很容易被我压制的。”宋清音挣脱了他的胳膊，把剑收好。 998忍不住开口：“宿主，这本来是让黑化男主对你产生好感的好机会……” “让他对我产生好感？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宋清音扯了扯嘴角。 998一怔，连忙解释：“不是——救赎黑化男主，都是要先建立好感的啊……” “别废话，给我搭把手。”宋清音看看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人在，“还得趁着半夜给他运回去。总不能让他睡在这里，否则明天天一亮，事情就闹得更大了。” “这个李寻风，真会给人添麻烦。” - 次日，宁叶寒一觉醒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第一反应是张开一直攥着的拳头，看向自己的指腹。 指腹上有一些褐色的粉状痕迹，时间久了，看不太清晰，但是明显和外面的灰尘有很大区别，倒像是女子的脂粉。 “果然。” 宁叶寒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第15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十五) 天一亮，宋清音就敲响了大师尊李寻风的门： “大师兄，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青云宗旭日初升，清晨的微光如同神界所用的画笔，以细腻的笔触勾勒出大地的轮廓。轻风拂过，携着青草香气划过鼻尖，露水在枝丫上滚动，本应是一个平静的早上。 偏偏李寻风的眼皮直跳。 他试图掐指算出自己眼皮直跳的原因，可是怎样都算不出来个所以然，不晓得是因为功力不够、还待修习，还是师妹宋清音出关以来行事没有逻辑，让他无从掐算。 看着门外面容苍老、声音却轻快如豆蔻女子的宋清音，他扯了扯嘴角，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 看样子，昨日夜里他专门给宋清音安排的“礼物”，还是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不应该啊，宁叶寒如此明显且特殊的炉鼎体质，若是得到良好的利用，修为定能获得跨越阶段的提升，别说是走火入魔导致功力下降了，就算是功力只剩下筑基，都能提升数个级别。怎么到了宋清音这里，就不管用了呢？ 难道说，是因为宋清音师妹的走火入魔带来负面影响过大，导致宁叶寒这种炉鼎都无法让她恢复？ 那可麻烦了！后面宗门大比的时候，怎么让她以之前那副年轻绝美的面容出现啊？ 李寻风陷入自己的困惑之中，直到宋清音不满地咳嗽一声，放低声音道：“师兄，你有没有听见我的问题？” 明明是一个普通的提醒，李寻风却莫名感到一种压迫感。 他连忙顺应她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试图给出一个答复：“师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那就——先听坏消息吧。” 宋清音自然而然地忽视了他的第一个客套性问题，直奔主题：“坏消息是，我要下山一趟。” 李寻风瞬间明白了自己眼皮直跳的原因。 宋清音要下山？ 顶着这样一张苍老的脸庞？ 李寻风略微怔愣，轻抿发干的嘴唇，问到：“为什么要下山？” 在这种时候下山，着实不太妥当。若是被人看见这张苍老的脸，若是被外人知道就是青云宗有名的高手、美人清音师尊，青云宗会有更大的麻烦的。 只是，李寻风心想，这些话直接对清音师妹说出来，难免会让她心里难受。 他心说，作为青云宗一等一的美人，清音师妹忽然遭受了这等变故，必然会被重重打击。前些日子她那些出格的行为，想必是因为这样的打击导致。 想到这里，李寻风心中愈发心疼。他小心地看向宋清音，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又给他那“可怜的师妹”的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撒上一把盐。 宋清音瞧了瞧李寻风那明显怜悯的目光，眼睛里最后一丝笑意也最终散去。 “想去办点儿事。”她简单说到，不带任何情绪。 李寻风寻找着委婉的方式，试图打消宋清音这个念头：“师妹想要办事，师兄本不应阻拦。只是宗门大比在即，我们作为青云宗的师尊，至少——” “放心，不会让人知道我就是清音师尊的。”宋清音懒得听他掰扯，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甚至不会暴露自己和青云宗有关系。” 听到这里，李寻风暗暗松了口气。 离宗门大比还有五日，只要别在现在就在众人面前暴露了身份，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正巧宋清音不在，也方便他李寻风四下寻找法子，不必事事还得注意躲避着她。李寻风暗自决定，这几日里，一定要尽快找到办法，让自己这个宝贝师妹找到恢复容颜的方式。 想到这里，他松了口：“既然这样……想去就去吧。记得，千万不要告诉大家你就是清音师尊，若是被人问起，你也可以给自己编造个身份。” 他唯恐这话说得重了、伤了宋清音的心，又连忙补充：“——哎呀，师兄这么说，并非介意清音师妹的身份。只是毕竟宗门大比在即，在这个时候，山下很多人都在探听各个宗门的消息，师兄是怕给清音师妹带来麻烦……” “师兄，你不听听好消息吗？”宋清音再度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这个包子大师尊，还挺啰嗦。 李寻风的话被再度打断，腹中的长篇大论登时没有了出口，便嘴巴半张，猛地哑声，一时间显得有些滑稽。 好在他马上反应过来，清清嗓子：“咳，对，对，那好消息是什么？” 宋清音答：“好消息是，我要带着宁叶寒一起。” 叙月台只有李寻风的允许才可进出，他几乎是实名告诉宋清音，是他绑了宁叶寒在叙月台，想要让她利用宁叶寒的“炉鼎”体质。 ——李寻风想让她利用宁叶寒的“炉鼎”体质来做什么，想都不用想。 还是为了这张脸。 宋清音已经懒得去追究李寻风对这张脸的执着的原因了。 不知道是剧本会让人们对容貌的追求夸张般放大，还是世人皆对美好的容貌有执念，宋清音觉得，李寻风就像是魔怔了一样，满脑子都是让她“恢复容貌”，一切的顾虑也都是和她的容貌有关。 正是捏准了这个，刚刚宋清音才脱口而出，不会暴露自己“清音师尊”的身份。 就让“清音师尊”以那个绝美的容貌，永远留在这个大师尊的脑子里吧！ 至于她下山的原因，除了不想再针对自己容貌的事情和李寻风掰扯，更重要的一点，是李寻风绑宁叶寒一事，除了对她宋清音实名，也是对宁叶寒实名。 要是还留在青云宗，宁叶寒和李寻风再打照面，恐怕两边都会又尴尬又愤怒。 李寻风怨恨宁叶寒的“炉鼎”没有让她恢复容貌，宁叶寒怨恨李寻风只把他看做一个“炉鼎”，对自家宗门的弟子做出这等事情。 两个人本身就有了矛盾，再把矛盾闹大，岂不推动宁叶寒的黑化？ 得先避避风头。 对容貌的执着暂且放在一边，李寻风也并非什么愚者，听见“宁叶寒”这个名字，便大致猜到了背后的原因和昨日之事有关。 虽然——他明显猜的有点儿偏。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宋清音：“所以，师妹昨日，并未得手？” “嗯。”宋清音无心和他掰扯。 “师兄本以为已经万无一失，怎料到还是出了差错。既然如此，宗门内人多眼杂，下山也是给师妹更多的机会，师妹好好把握，师兄相信你——” “那我走了，即日出发。” 李寻风看着宋清音头也不回的离开，不由得扶了扶额头。 身后屋中的阴影里走出一个身影，感慨道：“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清音师妹连续三次打断大师兄的话，实在是不懂规矩了些。” 尾音悠扬婉转，莫名带着几分调笑的味道。 “罢了罢了，想必是走火入魔之事给她太大的打击，她也是可怜。”李寻风转过身，看向屋内之人，“五师妹闲时也可帮帮她。” 屋内女子半靠在榻上，香肩半露，乌发倾泻，媚眼如丝。 她拎起薄如蝉翼的纱衣，往身上一搭，语调妩媚，似是撒娇：“是了是了，大师兄如此关注她，当师姐的，也该帮帮忙。 “要不，五儿便陪她一起下山吧？正巧她那个炉鼎体质的弟子，五儿也有些感兴趣。” 第16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十六) 宁叶寒冷着张脸，跟在宋清音身后，也不说话，就闷头走路。 “怎么了？感觉你不太开心。”宋清音没有回头，说的明明是关心的话，可是声音里面却没有任何关心人的意味。 宁叶寒瞧了瞧宋清音的背影，本想发泄一下情绪，又想想比较那是自己的师尊，得罪了她，百害而无一利，故耐下性子，轻声说：“没什么，只是弟子想到，拜入师尊门下之后，师尊还未教弟子什么。” 后面那半句他没说出口：不但没有教他什么，还导致了他身上发声一系列的麻烦。 虽然这些麻烦，也不能完全怪罪到清音师尊身上便是了。 听了这话，宋清音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这倒让宁叶寒不自在起来。 他快走两步，离宋清音近一些，思索片刻，选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清音师尊是已经有了特殊的打算了吗？” 宋清音似乎没听明白他在问什么：“你说什么？” “啊，弟子……”宁叶寒一怔，目光旋即沉了下去，“没什么。” “噢，你们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有些心事也是正常的。没关系，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现在所担忧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宋清音自顾自说着，也不表现出任何追问的意思。 系统998贴近宋清音的耳朵，小心向宁叶寒的方向瞥了一眼：“清音师尊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和宁叶寒拉开距离吗？” 宋清音步子一顿。 身后的宁叶寒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没有反应过来，猛的撞到她的身上。 那股熟悉的清香又扑入他的鼻腔。这味道无法单一地归结为茶香或是某种花香，找不到对应的物品，只觉得独一无二，让宁叶寒又是双腿一软。 他本能地抬手，试图扶住什么东西。 可他的身旁没有可以接力的墙壁、树木，只有站在前面，正在反驳系统998的清音师尊。 宋清音没有开口，用只有系统和宿主可以彼此听见的内部聊天方式，问998：“你是不希望我继续做任务了是吗 “有正常和宿主的私聊方式不用，非要在我耳朵旁说话，称呼还是清音师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管系统998是单纯地混久了有些没大没小，还是它想要调整宋清音和宁叶寒的关系，宋清音的话说到这里，系统998也不敢再妄为。 教训完这个最近开始有些不知好歹的系统，宋清音刚想继续前进，就觉得腰上一热。 一双宽厚的手掌覆到她的腰上。手指瘦削修长，略微收紧，紧紧贴在她腰间的软肉上。分明的骨节划过，带来一阵带着热意的摩挲。 宋清音歪头瞥了一眼手掌的主人。 宁叶寒正好抬眼看过来，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睛水汪汪的，眼睑泛红，愈发显得可怜巴巴。 听见他的呼吸略显急促，宋清音不禁眯起眼睛。 这个家伙，不会是突然又发病了吧？ 就算是自己收的第一个弟子，就算是这个剧本的男主，也不能整日搞这些奇奇怪怪的反应啊！ 这是一个大女主剧本，又不是什么擦边剧本。 宋清音正要毫不客气地将他甩出去，又一双手伸向她的腰间。 这手细腻纤长，指尖涂着艳红的指甲，双手拢在宁叶寒的手背上，再一用力，拽着宁叶寒的手掌，将它们带离宋清音的腰肢。 “哟，这小兄弟的手，可真是发烫呢。” 慵懒妩媚的声音响起，系统998开始调出相关人物的剧本信息。 陈轻舞，青云宗师尊，正好也是师祖收的第五个弟子，也就是说，她是李寻风的五师妹，宋清音的五师姐。 比起青云宗其他修士的苦修方法，陈轻舞更喜欢用一些“更加快捷”的方式。 “某种程度上，很适合去合欢宗修习。”系统998如是说。 这样的暗示已经十分明确了。宋清音瞧瞧眼前这个笑容妩媚的女子，又瞧瞧一旁小脸通红、目光躲闪的宁叶寒，略一迟疑，向前半步，将宁叶寒拉到自己身后。 既然说了要避免他的黑化，该做的保护，还是做一下为妙。 “清音师妹，许久不见啦。”陈轻舞大大方方地向宋清音招了招手，“师妹一出关就忙着宗门纳新，咱们还没来得及好好说说话呢。正巧这次下山是个机会，五儿也来和清音师妹好好聊一聊天。” “嗯？”宋清音抬眼看了一下陈轻舞，“下山是个机会是指——” “咳，对，你看我这脑子！”陈轻舞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忘了说了，大师兄已经应允，这次呀，五儿陪着师妹一起下山！” 陈轻舞又说了些诸如“大师兄也很关心你”、“宗门大比在即不能出现岔子”的客套话，目光却一直越过宋清音，停留在宁叶寒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于如狼似虎了，宁叶寒忽得打了个寒战，接着别过头去，压低声音“啧”了一下。 他相信陈轻舞已经看出了他的炉鼎体质，想要找机会利用一番。 青云宗如此大的宗门，也不过如此。遇见可以走的捷径，还是喜欢去偷懒。 不过，有清音师尊在，应该会看出陈轻舞的心思，并作出相应的应对方式—— 吧？ 在宁叶寒稍显期待的目光中，宋清音打了个哈欠，随意地摆了摆手：“行吧，师姐爱来便来，不过，我可没有什么可聊的。” 宁叶寒脱口而出：“师尊——” 话语猛的哽在喉中。 “怎了？”宋清音歪头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平静，看不出关切担忧，也看不出任何询问的意思。 “……没事。”宁叶寒摇了摇头，“天不早了，师尊，是否需要我找个地方，让大家歇歇脚？” 青云宗这些师尊才是关系更亲的。他居然想让清音师尊在这种时候向着自己、拒绝陈轻舞，可真是可笑。 宁叶寒暗暗咬牙，主动在附近找了家客栈，暂时过这一夜。 ——既然如此，就只有自己保护自己了。 宋清音、宁叶寒和陈轻舞开了三个并排的房间，宁叶寒在中间那一间。 他将门紧紧拴好，还在门窗后面各放了个小杯子，这样一来，若有人推门而入，必然会碰倒杯子，发出声音。 然而，修仙世界里，想要防人——还是防修习数十年的高人，哪有那么容易？ 夜色沉沉之际，宁叶寒忽然觉得不对劲。空气中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扰了夜色的宁静。 他一睁眼，正对上一双眼睛。 第17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十七) “你——” 宁叶寒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一根手指就抵到了他的唇上。 屋内太暗，看不清眼前人的容貌，只知晓是一个女子，一双眼睛亮盈盈的。 女子的手指嫩如柔夷，那双眼睛微微弯起，轻轻向门外瞟了一下。抬眼之间，手指轻轻向下划了一下，愈加风情万种。 若是市井之间的男子见了，恐怕要被勾了魂去。可是宁叶寒不自在地侧了侧头，试图避开她抵在唇上的食指。 女子感觉到宁叶寒的动作，又看回宁叶寒，笑盈盈凑近，在他耳旁吹着气：“你——就是那个没能被师妹采到的炉鼎？” 声音一出，宁叶寒之前对眼前人身份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果不其然，是那个突然出现的陈轻舞，青云宗的五师尊。 这次青云宗开山收徒，多数师尊都出场并收了自己的徒弟，唯有五师尊借口推脱，没有收谁。不过，宁叶寒隐约记得，她当时出现在了收徒的现场，并且将在场的所有新弟子观察了一番。 后来宁叶寒听闻，她采用了合欢宗的部分修习方式，在青云宗仍算是离经叛道之举，这才没有收徒。 她什么时候进来的？ 陈轻舞仍旧在宁叶寒耳旁吹气，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宁叶寒的耳朵被扰得发痒，不自觉得打了个哆嗦。 他试图向后躲开，身子却仿佛被什么捆绑住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宁叶寒心中咯噔一下，狐疑地看向陈轻舞。 陈轻舞眼眸中的笑意更浓，手腕一转，抵在他嘴唇上的手指收回，转为整只手轻抚他的脸颊。 “看着的确很鲜美的样子。”她压着声音，将脸颊凑上来，轻轻嗅了嗅宁叶寒，“五儿喜欢。” “五师尊请自重。”宁叶寒咬住后牙，越是挣扎，身上的束缚就越紧。 他确认了，这个陈轻舞，一定是趁他不备，用什么东西捆住了他！ 在她出现的时候，宁叶寒就知道来者不善。没想到这事情来得这么快，本来想好的自保的办法，也根本没有生效。 现在怎么办？ 门外传出一些细碎的动静，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说话。有脚步声响起，离他的屋子越来越近。 若是能引起这些人的注意力…… 宁叶寒连忙张嘴：“救——唔！” 他的身上一沉。 陈轻舞突然翻身压到他的身上，手上飞快，一张消音灵符贴到他的脖颈之上，宁叶寒登时无法发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陈轻舞的脸庞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夜色浓浓，黑暗似乎凝结在一起，怎样也化不开。 陈轻舞身上的牡丹香气在两人身遭萦绕，宁叶寒略觉呛鼻，用力扭动身子，试图挣脱这种种束缚。 又是这样无法抗争的情况…… 宁叶寒皱起眉头，眼眸中的黑暗覆上心头，让他的心如同挂了千斤重的铁块，缓缓下沉。 在叙月台也是，在这里也是，他被束缚着，难以动弹，无法发出声音，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可是，凭什么？只是因为自己天生的体质，只是因为自己的修为不如他们，他们就可以这样对待自己吗？ 宁叶寒的双拳握起，青筋凸出，用尽全身的力量，想要再做挣扎。可身上那种不知名丝线的束缚着，将这些力量全都轻飘飘化开，甚至都没能让陈轻舞感觉到他的愤怒。 他怒视着陈轻舞。陈轻舞抬眼看着门外。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一下。宁叶寒睁大眼睛，心里又燃起一点儿希望。 如果门外也是一个修习之人，或许能发觉屋内的不对劲。 恍惚之中，他似乎听见有人疑惑地“嗯”了一声。 “喂，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宋清音的声音突然响起，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清音师尊！就算是私自的占有欲也好，发现这里的异常吧！ 宁叶寒屏住呼吸，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在屋子里一遍遍回荡着—— “扑通、扑通……” 门外的宋清音瞧着在宁叶寒门口的白衣男子，眯起眼睛，抱着双臂：“这间屋子是你住的？” 白衣男子听见声音，浑身一僵，转过身。 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宋清音看见对方明显一怔。怕是对方也没想过，打断他的好事儿的人，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 宋清音才懒得管他有什么想法，目光落到对方的手上。 烛光映照下，他手心处延伸出一道细细的线，从门缝中穿过，进入了宁叶寒的屋子。 这线极细，轻易就和周围的环境混为一体，隐秘而难以察觉。只是，当前这个线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正在散发着幽幽的微光。 “看你长得也算是一脸正气，居然会做这种事儿。”宋清音轻笑。 “这位——婆婆，”对方顿了顿，“我们修士的事情，还请不要插手。” “哟，什么就是‘你们’修士，”宋清音打了个哈欠，“有没有可能，我也是个修士？” “你？”对方嘴角抽搐，“修士？” “——不是瞧不起你，哪有修士老成这个样子的？”白衣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去去去，快走开。” “我要是不走呢？”宋清音抱着胳膊，往墙上一靠，一副就是不走的样子。 白衣男子剑眉倒竖：“你这老不死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宋清音无奈地摇摇头：“唉，你说你长着这样一张也算是七分的脸，说话怎么和吃了屎一样？” “你特么才在吃屎！”白衣男子恼羞成怒，手上一扬，烛光之下，可见万千丝线聚成牢笼，向着宋清音而来。 那丝线极为密集，先后从不同方向落下，中间的缝隙连一只蚊子都穿不过去，就算是再灵敏的人，也难以躲开。 宋清音也没打算躲开。 只见凛光一闪，一柄长剑自屋中飞出，登时将丝线削断。 簌簌落下的丝线之中，宋清音眸中携着轻蔑的笑意，瞥了一眼白衣男子：“就这？” 这话明显激怒了他。只见对方面色微沉，后撤半步，双臂一上一下在身前做出起势：“臭老太婆，刚刚只是想劝退你，接下来，才是真的本事！” “好，我就等着你这真的本事呢！”宋清音抚掌大笑。 话音未落，破空之音忽得在宋清音耳边炸响。 “你怕是不知道这线的真正能力。”白衣男子恶狠狠道。 第18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十八) “叮”的一声脆响从门外传来，像是宋清音的长剑被弹开。 接着便是谁撞到墙上的“咚”的闷响，伴着宋清音的一声咳嗽。 即便是一直云淡风轻的陈轻舞，身子也僵了一下。 “不至于吧？那家伙有那么厉害？”陈轻舞的声音带着些不确定，“还是说，清音师妹走火入魔后功力下降过多，所以——” “到底发生了什么？”宁叶寒更加着急地晃动着身子，身上的束缚感略有减轻，似乎再努力一下，就能够挣脱。 那就集中精力，再努力一下…… “别动！”陈轻舞连忙压住宁叶寒，意识到自己的语调变了，又连忙调整回妩媚的样子，调笑道，“不要妄想挣脱五儿的束缚哦，捆绑起来，才是对你好呢。” 去你的捆绑！ 宁叶寒大口喘着气，胸脯上下起伏——都什么时候了，这个五师尊，为什么还在这里做这些事情？！ 他的师尊遇见了危险，他要去帮忙！ 宁叶寒用力挣扎着，感觉身上的束缚正在一点点离开他的身体。 他已经可以活动小臂了，接下来可以活动整条胳膊，然后继续…… 陈轻舞双手按住宁叶寒的双臂，整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声音都有些变了：“都说了别动！” “去帮她！”宁叶寒咬牙，“我要去帮清音师尊！” “你这又是何必？你明明自顾不暇……” “她对我而言是特别的人！” 宁叶寒声音一出，两个人都一时停住了动作。 片刻，宁叶寒吐了口气，放缓声音：“清音师尊……对我而言不一样。五师尊，求求你，去帮帮她。让我去帮帮她。” 说到最后，宁叶寒的声音有轻不可察的颤抖。 陈轻舞手上微微松了一下，垂眸道：“可是，若是清音师妹都不能对付，你过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不知道的是，门外那声撞墙声，来自那个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的出手的确是快准狠，宋清音话音未落，丝线便携着破空之音冲至宋清音眼前。 这次的丝线与之前不同，格外坚韧，即便是宋清音那柄青锋长剑，斩上去时，也只是发出一声脆响，旋即被弹开。 毕竟是作为武器的丝线，本可以顺势刺入宋清音体内，至少能让她受伤，谁知白衣男子冷哼一声，手指一勾，丝线忽得在半空打了个弯，绑到了宋清音的手腕上。 一股巨大的力量忽得涌入宋清音体内，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她牢牢控住。 “下面，就是好好折磨你的时候了。”白衣男子狞笑着向宋清音走近，原本还算俊朗的五官，此刻皱在一起。 宋清音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自以为是。” “你说什么？都这种时候了，你还——” 白衣男子话未说完，强大的灵压忽得袭来，他甚至站立不稳，被迫向后飞去。 “咚”地一声，他撞在墙上，眼冒金星，半晌缓不过来。 宋清音咳了一声，信步上前，手腕上的丝线已然自己脱落。 白衣男子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宋清音。 怎么会？他明明已经用了自己的杀手锏，甚至做了双重准备，若是眼前的人试图反抗，应该会被早就布置好的第二重攻势袭击才对！ 可是，为什么会是现在的局势？ 仿佛猜到了白衣男子诧异的原因，宋清音俯下身，笑眯眯在他耳旁轻声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那所有的准备，都不堪一击。” “你……”白衣男子不甘，“你到底是什么人？” “与你无关。”宋清音懒得多说，“好了，你再不把那个解开，我就要继续出手了。” “你都知道？” “哎，你当我刚刚真是路过？”宋清音白了他一眼，“解开就滚吧。” - 宁叶寒听到门外新传进来的对话，微微一怔。 到底发生了什么？清音师尊在做什么？ “啪”的一声，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断掉，之前感觉到的若有若无的味道，也在那一瞬间消失。 宁叶寒以为是让他不能动弹的束缚被解开，连忙试图起身，去看看屋外发生了什么。 可是，束缚仍在。 他疑惑地看向身上的陈轻舞。陈轻舞盯着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陈轻舞才似乎终于感受到身下的人的注视，这才垂下头，对上宁叶寒的视线，旋即传出一声轻笑：“哎，你怎么这样一副眼神看着我？” 她似乎突然间放松下来。 伴着话语声，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宋清音施施然走进，掏了颗夜明珠丢在桌子上，瞬间将屋子映亮。 她抬头向床上看去，看见陈轻舞和宁叶寒那一上一下的姿势，眨了眨眼：“咳，也许，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知怎的，宁叶寒的脸忽然烧的通红，连忙想要推开陈轻舞，可半个身子还不能动，陈轻舞又修习许久，依旧稳稳坐在他身上。 “不，清音师妹来得正是时候。”陈轻舞轻轻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长腿一迈，从宁叶寒的身上下来，坐到床边，手还不老实地在宁叶寒身上拨动，“怎么样，那个人是干什么的？” “一个修习傀儡术的人。”宋清音拉出椅子，自然地坐下来，像是在自己房间一样。 原来，这间客栈，是一个修习傀儡术的高手——也就是那个白衣男子——开的。 傀儡术因提升过慢，在这个修仙世界已经几乎失传，可那个白衣男子作为修习傀儡术的世家，依旧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力量，让众人对傀儡术刮目相看。 他将客栈开到这个修士们下山常来的小镇，一方面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不管用那种方法，哪怕是利用炉鼎。 在入住的时候，宁叶寒就已经被他盯上。 趁着宁叶寒不注意，作为傀儡术师的他已经将丝线捆绑在宁叶寒手脚，只要术式发动，宁叶寒的身体就会受他的控制。 他原计划等到入夜后，控制宁叶寒，利用他的炉鼎体质再度提升自己的修为，没想到被宋清音撞到。 而陈轻舞出现在宁叶寒屋里，也是为了将其束缚住，避免他被傀儡术师控制着，成为对付宋清音的手段。 “所以……”宁叶寒小声嘀咕，“五师尊，其实是个好人？” “五儿又不会害你。”陈轻舞闻言便笑。 “当然了，若是在此期间五儿没有忍住，干了点儿什么，那也不能责备五儿。”她的食指在宁叶寒胸前划过，转头盯着他的双眸，“又或者，这位宁叶寒小兄弟，想不想趁着机会，和五儿做点儿开心的事情？” “五师尊，请自重！”宁叶寒听闻完事实之后刚刚变得柔和的目光，转眼间又沉了下来。 宋清音只得打岔：“五师姐，别吓到我的乖孙儿。” 她抬手欲帮宁叶寒解除身上的束缚咒，听见陈轻舞幽幽道：“清音师妹，你这徒弟有几分能耐，刚刚差点儿破了五儿的束缚咒。” “是吗？”宋清音淡淡应了一声。 能破除师尊身份的陈轻舞设下的束缚咒，说明他的潜在实力上已经快要追赶上陈轻舞。 宁叶寒甚至还没有接受真正的指点，就能靠自己练到这种水平。这等天赋，也可以说一句“恐怖如斯”了。 不愧是黑化后可以屠戮青云宗的人，必然有些本事在身上。 宁叶寒顺势开口：“若是能得到清音师尊的进一步指点——” 宋清音眼珠一转，打岔道：“天已经很晚了，我的乖孙儿还没有辟谷，我们先让他好好休息吧。” 她转过身，似乎要向门外走，还没走到门口，突然用力咳了几声。 在回过头的时候，她的嘴角留下一道血迹。 第19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十九) 宁叶寒不自觉地绷直身子，推开一旁的陈轻舞，双眼紧盯宋清音：“师尊，你怎么了？” “咳咳，”宋清音弯下腰，不断咳嗽着，“不愧是高手，果然——还是让他……” 伴着咳嗽声，地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红色液体泛着光泽，带有些许甜腻的味道，像是刚刚榨出来的石榴汁。 “师尊您受伤了？！” 宁叶寒连忙翻身下床，被束缚的身子还没有缓过来，奔向宋清音的脚步有几分踉跄。 宋清音摆摆手：“无，无妨——咳，哇！” 随着一声最为剧烈的咳嗽，宋清音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灵兽形态的系统998突然从门外蹿进来，后背弓起，尾巴高竖，浑身炸毛，冲着奔来的宁叶寒呜呜地叫。 宁叶寒伸出来的手僵在半空。 他本想扶住宋清音，此刻998这么拦在他的面前，明显是在护主，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个998，是在生他的气吗？ 宁叶寒的眸子黯了黯，垂下头，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嗫嚅道：“全是因为弟子中了那傀儡师的圈套……” 宋清音抬了抬手，试图直起身子，安慰宁叶寒几句。可是她又猛地抽了口气，再度捂着肚子俯下身。 “看起来清音师妹是受了内伤，还伤得不轻。”陈轻舞也一脸担忧地看着宋清音，连忙走上前，又被炸毛的998拦住。 “这个——新出现的灵兽，”陈轻舞抬起手腕，手上浮出一团淡淡的光芒，“可以让五儿过去吗？五儿要看看自己的清音师妹。” 见998不动弹，陈轻舞又道：“若是不让，五儿只能使用特殊措施了哦。” 998歪头看了一眼宋清音，用系统和宿主的私密聊天问：“宿主，咋办？” “……让她过来。”宋清音回。 998侧了侧身子，放陈轻舞通过。 宁叶寒见状，也抬起手，学着陈轻舞的语气：“请——请让我也过去，否则……” “否什么则？”陈轻舞白了一眼宁叶寒，“五儿带清音师妹去疗伤，你好生在这儿呆着便是。”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宋清音拦腰抱起，扬长而去。 998：……？ 宁叶寒：……“哦。” 就连宋清音本人，都没想过陈轻舞会这样做。 按照宋清音之前看剧本的经验来说，陈轻舞的出现，应当是冲着宁叶寒来的。 陈轻舞应该是对宁叶寒产生兴趣，想利用他的炉鼎体质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在把他当炉鼎的过程中，她甚至有可能与他产生感情，然后因着宋清音的阻拦，而和宋清音反目成仇，处处不对付。 那现在这种情况…… 宋清音抬眼看了看抱着她、一脸严肃的陈轻舞，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计划出现了意外。 她张张嘴想说点儿什么，陈轻舞先开了口：“清音师妹，五儿有一事不解。” 话语间，陈轻舞轻轻将宋清音放到床上。认出周围的环境后，宋清音嘴角抽搐：“五师姐，这不是我的屋子。” “对，这是五儿的屋子。” 陈轻舞深吸了一口气，坐到床边，看向宋清音：“清音师妹，让五儿来帮你检查一下。” “不——不用了。”宋清音略觉不自在地坐起身来，和陈轻舞肩并肩坐到床边，“我没事儿。” 陈轻舞歪头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又问：“真的？” “真的没事儿。” “在五师姐面前，清音师妹不必逞强。”陈轻舞道，“你知道的，之前我们都还不是师尊的时候，就是五儿最疼清音师妹了。” “……我真的没事儿。” 宋清音的确没有受伤。她刚刚趁着转身往外走的功夫，从随身的乾坤袋里找了个石榴汁，含在嘴里，假装在吐血。 本身是想用这法子来唬一唬宁叶寒，来逃避“教宁叶寒”这一作为师尊必然要做的事情。 宁叶寒已经数次提出让她教他本事了。可是宋清音自己知道，她用出来这些修为功法，都是剧本内的设定，她自然而然就用出来，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发功的。 至于心得，她是一点儿也没有，何谈来教他？ 没想到见她“受伤”，陈轻舞反应这么大，甚至不惜动真格，都要第一时间看看她。 剧本里可没写过陈轻舞和她的关系这么好。 宋清音嘀咕着，忽然觉得肩膀一沉。陈轻舞像是一条蛇一样，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半身紧紧贴着她的胳膊。 浓烈的牡丹花香扑了过来，陈轻舞的身上很热。 “五师姐——” 宋清音试图抽出自己的胳膊，陈轻舞反而抱得更紧：“没事的话，五儿便放心了。” 宋清音：……你的放心就是这种表现吗？ 她吐了口气，没再挣扎。 年轻娇媚的陈轻舞靠在化了老人妆的宋清音身上，有一种都市丽人回村探望外婆的感觉。 “清音师妹，为什么不利用宁叶寒的体质？” 陈轻舞将脑袋靠在宋清音的肩膀上，语气里夹了几分严肃。 “为什么要利用他的体质？”宋清音反问。 “提升修为啊。” “我自己可以提升。希望五师姐也不要打宁叶寒的主意，走正道修习。” 肩膀上的重量减轻了几分。陈轻舞微微抬起身子，半皱着眉看向宋清音：“哈，清音师妹，这种清高的话，以前不是只有大师兄会说吗？” 见宋清音没回话，陈轻舞噗嗤一笑：“说实话，现在就连大师兄都同意——甚至希望师妹用炉鼎的方式恢复了，师妹真的可以考虑考虑。” “不考虑。” “若是你恢复了修为，那区区一个傀儡师，能奈你何？” “我现在一样可以将他击败。” “……师妹，”陈轻舞顿了顿，“说回来，五儿的确一直搞不懂你们这些做剑修的。” 她抱着宋清音的双臂松开，从抱着宋清音的胳膊，改成抱着宋清音的整个上半身。陈轻舞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宋清音身上，反而轻飘飘的，并不沉重。 “修习，得道，长生，到头来，也不过是给家族之人提供荣光，再给那些无聊的长舌妇提供一些谈资罢了。”陈轻舞道，“大家都盼望有朝一日成仙，只是这么多年来，长生之人不少，成仙之人又有几个？” “长生的同时，修习的时间亦被无限拉长。你们剑修应当是最苦的那一批。受无尽的苦，去为了家族的希冀，博一个可能并不能成功的事情，又有什么意思呢？ “要五儿说，倒不如找一个最简单的办法。能利用的，就都利用了。——现在的多数修士，已经都这么想了吧？” 陈轻舞说得真诚。 “五师姐，”宋清音平一口气，“宁叶寒不仅仅是一个炉鼎，更是我的弟子。做师尊的，总得对弟子负责。” 这次，陈轻舞没有再劝。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得笑起来，语气恢复往日的轻松和媚态：“所以说嘛，五儿从来不收弟子呢。” “好啦，师妹既然这么说，五儿也不多劝。只是后面再遇见这种危险的事情，就让五儿去对付敌人，师妹去保护你的宝贝弟子吧。” 宋清音敷衍几句，借口离开陈轻舞的屋子。 刚一推门，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映入她的眼帘。 宁叶寒站在门口，看见宋清音，目光明显慌乱：“师，师尊，弟子……” “都听见了？”宋清音冲他点了点头。 “……嗯。” “放心。” “弟子知晓。” 宋清音从他身前走过，擦肩的同时，衣袖猛地被扯住。 宁叶寒的脸颊涨红，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师尊——” 第20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二十) 宋清音觉得，这个宁叶寒，已经被困在“自己是炉鼎”这件事情里了。 正是因为他被困在这件事情里，所以他面对外人的不善，会将其归因于“炉鼎体质”；面对不顺利的事情，会用“炉鼎体质”作为解释；甚至想解决问题、或是证明自己的价值时，也要用这个“炉鼎体质”。 他厌恶这个体质，又在不知不觉之间，依赖上了这个体质。 如今，面对她的受伤，宁叶寒又提了出来：“师尊，弟子——弟子可以为师尊所用。” 宋清音撇嘴：这人啊。 “宁叶寒，既然你刚刚都听见了那些对话，你应该也知道我的意思。”宋清音沉下脸来，“我不会用这种方式，也希望你好自为之。” 这话说得很重，宁叶寒也听出来宋清音声音里的怒意，垂下头，小声道：“只是——” 话还未出口，宋清音已经扯出自己的袖子，大步走入自己房中。 宁叶寒连忙跟到宋清音的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抬手意欲敲门，又放了下去，如此三次。 他忽得想起刚刚在门外时听见的陈轻舞的话。 “修习，得道，长生，到头来，也不过是给家族之人提供荣光，再给那些无聊的长舌妇提供一些谈资罢了。” “长生的同时，修习的时间亦被无限拉长。受无尽的苦，去为了家族的希冀，博一个可能并不能成功的事情，又有什么意思呢？” 宁叶寒轻叹一口气，对着紧闭的房门，喃喃自语：“那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争一口气吗？ 他的确离开了对他丢白眼的村子，一步步走入青云宗。可是，他没法回去，看不见村子里的人对他刮目相看的模样，无法享受看那些人又敬佩又追悔莫及的快乐。 “在这个新的地方——青云宗——我还是要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被嘲笑，被想要走捷径的人盯上，师尊也是，说将我关在门外，就将我关在门—— “外。”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房门被“哗啦”一下打开。宋清音用力吸一口气，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进来吧。” 宁叶寒一时怔愣，反应过来后，眼底划过一丝温和，旋即抬脚一踏，进了屋子。 “坐。”宋清音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师尊，”宁叶寒并未坐下，着急表态，“因着弟子的缘故，让师尊受伤，弟子着实过意不去，这才提出了那个想法，还请师尊责罚。” “责罚什么啊。”宋清音摆摆手，“当师尊的，当然应该保护自己的徒儿。” 宁叶寒顿了顿，试探道：“其实弟子有些事不解。” “……嗯？”宋清音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宁叶寒道：“在青云宗时，师尊向弟子展示过自己的实力。那般实力着实让弟子望尘莫及，想必对付那傀儡师，也——” “功力的发挥不太稳定、被他钻了空子罢了。”宋清音刻意咳了两声，“毕竟，为师现在也是个老人了。” “说到这个，”宁叶寒忽得抬起头，盯着宋清音的眼睛，“师尊常常刻意将自己的脸涂黑，这是为什——” “咳咳咳咳咳！” 宁叶寒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宋清音一边咳嗽，一边吐血，脸上的皱纹皱到一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厥过去。 “师尊！”宁叶寒视线一抖，手足无措。 宋清音猛地吸一口气，又咳了几声，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的身前已经吐了一地的鲜红，嘴角残留点点“血迹”，大口喘着气，似是感慨：“人老了，真的不中用了，这次虽然勉强保护了弟子，谁知道下次……” “请师尊不要这么说！” “扑通”一声，宁叶寒猛地跪倒在地：“师尊是为了弟子才受了重伤！师尊的修为极高，只需要好好调养，一定可以迅速恢复的。” 他顿了顿，犹疑着开口：“要不然，师尊真的试一试用弟子——来恢复功力？” “咳，”宋清音扶额，“别提这个。” “弟子……弟子想要帮忙。” 这话正中宋清音的下怀。 要知道，她身上还有个任务——要在宗门大比的时候，让宁叶寒大放异彩。 宁叶寒现在的实力还没有得到完全的激发，只能说颇有天赋，但“大放异彩”，还需训练。 宋清音便道：“宁叶寒啊。” “弟子在。” “比起来整日想着让为师恢复功力，不如好好提升自己。而这件事儿，是只有你能帮为师去做的。” “师尊……” “你是为师收的第一个徒儿。为师出关以来，宗门内有不少议论，大家都等着看为师出丑。而宗门大比的时候，若你能证明自己，那些人自然会闭嘴。” 宁叶寒呆呆看着宋清音，听她继续给他画饼道：“徒儿，你天赋异禀，或许你自己都未发现。但是，只要多加探寻，激发自己的潜力，必然可以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不仅仅是你村子里那些人。整个青云宗——乃至整个修仙界，都会为曾经的小瞧你而追悔莫及。” …… 宋清音看见，随着她的画饼，宁叶寒眼里渐渐浮出了光。 他重重点头：“弟子定不辜负师尊的期待！” 怀抱着一腔对未来的希冀，宁叶寒大步走出屋子，关门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什么—— 哎？刚刚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没有得到回答来着？ 第21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二十一) 抱着“一定要好好修习、给师尊争光”的念头，宁叶寒在山下潜心修习，并在第二天的傍晚，找到客栈里一个看起来比较面善的商人，问其最近的针对修士的市场在哪里。 “针对修士的市场？”那人抬头，上下将宁叶寒打量了一番。 “是。”宁叶寒看这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商人，所坐的桌边里还放着一沓灵符和几瓶丹药，应当是要去市场卖货，或者刚从市场买了些什么。 见对方不断打量着他，宁叶寒又指了指桌边的东西，问：“这些卖吗？” “噢，卖的卖的。”见来了生意，商人马上热情起来，“这灵符名为传音符，在刚开始修习、还未能千里传音之时，用这种传音符，可以很好地帮助修士们。现在打折，十张一起买可以给八折，只卖二十颗中等灵石。 “丹药呢，咱这边有很多种……” 商人的唾沫星子乱飞，将自己的商品吹得天花乱坠，末了问宁叶寒：“这位小兄弟，想要哪些？” 宁叶寒顿了顿，捏了捏乾坤袋中堪堪的几颗初等灵石，拿了一个最便宜的。 商人面色微僵：“小兄弟，你就买这么一点儿？” “啊——先少买点儿，看看效果。”宁叶寒勉强道。 “行吧行吧，搁别人准不卖你。”商人摆摆手，“看小兄弟你也应该刚开始修习，可别被骗了。针对修士的商人都猴精，那和咱这儿似的，就是实在。 “对了，你刚刚问市场在哪儿是吧？正好我要去，带你一程。——不过话说回来，小兄弟，市场的东西可不比咱这儿便宜，你带好灵石啊。” “那就先谢过了。” 宁叶寒略一抱拳，跟着商人走出客栈。 他计划去市场看看有没有修习相关的书籍。就算是没钱买下，现场翻两页，或许也能给自己增添一些知识。 毕竟清音师尊都说了，他只能靠他自己。昨日突然决定带他下山，在宁叶寒的揣测中，应当也是要做类似的事情。 楼上的宋清音并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还在和998讨论任务的事儿。 “所以说，女主大概什么时候能出现？”宋清音缓缓喝了口茶。 虽然这个身体已经辟谷，不需要做这些吃喝，可是到了一个新世界，尝一尝这个世界的东西，也不乏是一种解闷儿的事情。 “这个——还要一阵时间呢。”998道。 “那在此期间，我完成任务获取的积分，全都只能用来兑换我的生命值余额？”宋清音啧了一声，“我让你办那事儿，你到底问了没？” 在昨夜对付傀儡术士的时候，系统998被安排去做了别的事情——宋清音让系统998联系一下系统局，要求提高一下积分和商品的汇率。否则，每次赚取的积分，堪堪够兑换到下个任务的生命值余额，实在是没有任何“剧本体验”。 “啊，这个……”系统998疯狂摇动尾巴，试图再用老办法蒙混过关，“那个……” “说结果。”宋清音说得干脆。 “系统局说，这个价格都是早就订好的……” “哦？”宋清音略一挑眉，“于是？” “于于于于是，不不不不方便——不方便改啊。”系统998忽得颤抖起来。 它突然想到，眼前这个人，是当初系统局的“烫手山芋”，虽然不知道到底危险在哪里，但是危险系数极高。 “要不你带我去系统局，我和他们聊聊。”宋清音平静地提出建议。 ——看起来像是提出建议，语气却不容反驳。 系统998傻眼了。 哪有宿主在做任务的过程中，要去系统局和老板们谈条件的？ 998要真答应了，那在宋清音到系统局之前，它的职业生涯就完蛋了。 系统998连忙道：“不不不不过，我，我申请了那个，那个，呃，附加任务！ “只要完成附加任务，就可以获得额外的更多的积分！” “嘁，那不还得让我加活儿？”宋清音不太乐意。 系统998颤抖道：“可可可可是附附附附加任务的难度会会会低很多的。” “举个例子。” 系统998小心翼翼地调出附加任务界面，念到：“特，特殊附附加任务，第——” “别磕磕绊绊的。”宋清音打断它。 “啊——是，好的。” 系统998用力吸一口气，平复砰砰作响的心跳：“特殊附加任务一已发布。” 依旧是为了加强和宁叶寒的羁绊，这次，宋清音的附加任务是，与宁叶寒在房顶互诉衷情。 宋清音想了想：“也行。这就做吧。” 系统998：……怎么突然这么积极了？ 宋清音施施然走出门，敲了半天宁叶寒的屋门，都没有得到回应。 “清音师妹？”陈轻舞听见声音，探出了头，“你的乖徒儿好像出去了。” “去哪了？” “这五儿就不知道了呀。”陈轻舞耸一耸肩，“要不让五儿算算？” “哎呀，这种掐算明明是大师兄更擅长，五儿最不擅长这个了，让五儿慢慢算会儿……” 陈轻舞屏息坐下，扩大神识感知周遭的动静，手指缓缓掐算着。 “哎？” 再度睁开眼时，陈轻舞脸上有些许的诧异：“他……怎么去了那里？” 第22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二十二) 夜色缓缓拉开。黑暗像是一只巨兽，慢慢吞噬掉天空的所有颜色。 狭窄的道路由青石板铺就，洒过水后，变得滑溜溜的。不远处还摆着一个小摊，铺了张毯子，摊子上放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摊主坐在摊子后面，向这边投来目光，但是双唇紧抿着，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没人愿意掺和这事儿吗？”宁叶寒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向将他包围的几个高大男女。 刚刚在客栈遇见的那个商人看着面善，没想到，却是在黑市做生意的。 黑市这种地方，上到显贵、高手，下至行乞之流，均可来此，可以说是什么人都有。加上没有多少人对这里严加看管，所以在黑市里，很多规矩也就不复存在。 比如欺骗。又或者，强占。 那商人原本觉得没从宁叶寒这边赚多少钱，就想着带他去找自己的熟人，趁机再多捞点儿银两，没想到进了黑市没多久，就被眼前这几个高大的男女拦住。 这几人面上刻着花纹，目露凶光，看起来就不太好惹。他们是这个黑市里有名的地头蛇了，仗着多个人在一起修为较高，在黑市之中横行霸道。 商人连忙点头哈腰：“大哥大姐，这个月的孝敬费，咱这边前两天已经交过了。” “不是说这个。”男女之中为首的人冲宁叶寒努了努嘴，“你朋友？” “啊——”商人眼珠一转，看出这几个男女是打上了宁叶寒的主意，连忙摇头，“不不不，这小兄弟只是路上遇见的。” “哦？”又一人道，“那让我们会会。” “大哥大姐自便！” 商人丢下这话，立马脚底抹油——溜了。 虽然到手的生意黄了，但是商人反而松了口气。他喃喃自语：“别惹到这些人就好。小兄弟，你自求多福吧。” 宁叶寒将这话听进耳朵里，心中暗叫不妙。 果不其然，那几个人伸手就拽着宁叶寒，将他往一旁的屋子里扯。 ——这些家伙，看出了他的炉鼎体质！ 宁叶寒登时后撤几步，右手按下，长剑登时化作一道银色光芒，划破长空。 呼啸的剑气划过最前方的人的脸颊，带来霎时间的眩晕。 “嘶——”那人吸了口气。 只见他的脸颊上添了一道伤痕，鲜血渗出，与面上的花纹呼应，更显得那张脸有些诡异的可怖。 刚刚还满脸轻松的几个男女严肃下来。 “小崽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对方数人对视一眼，迅速散开，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一个巨大的阵法迅速在这些人之间展开，将宁叶寒团团围住。符文与图案暗含金光，在阵法之中涌动，散发出神秘而强大的气息。 “起！” 声音一响，攻势自四面八方涌来。 宁叶寒后牙一咬，催动飞剑，随着簌簌之声，凛冽的剑光划破虚空，剑意如海般涌动，将汹涌的攻势溶解。 一时之间，光芒闪动，长剑击打的脆响不断，短时间内，两方竟然不分上下！ 一波攻势下来，宁叶寒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再起！” 又一波攻势袭来，宁叶寒自觉手臂微麻，却只能深吸一口气，勉力继续抵挡。 真凭实力来说，宁叶寒与那些人中的任何一个人比起来，都完全不占下风。然而寡不敌众，他顾得上眼前的攻势，可四周同时发动攻击时，他还是有些难以招架。 终于，一击重击从他后背处袭来，他踉跄一步，险些摔倒。 又一攻击紧随其后，他腿上一软，半跪于地。 一股腥味从喉中蔓延上来。宁叶寒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看周围默默看着、却没有任何出手的迹象的看客们，再抬头看看居高临下看着的男男女女，“呸”了一声。 一个壮如山的男人已然从背后将他控制住。 宁叶寒怒道：“以多敌少，算什么君子？！” “嘿，听听他在说什么？”里面一个女子闻言笑出声来，“他居然说什么‘君子’？” 这群地头蛇从不忌讳以多敌少这种事情。甚至可以说，他们之所以能在这个黑市横行霸道，靠得就是聚在一起，“以多敌少”。 她挑起宁叶寒的下巴，拇指轻轻拭去他嘴角的血迹，接着将指尖放到嘴里，品尝那残留的血液。 “血都这么甜。你的味道，会更甜吧？”女子道，“让我们几个一起享受享受？” 宁叶寒吸了口冷气：“你们！” 这该死的炉鼎体质！ 宁叶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试图找到机会逃脱，奈何身后那人将他狠狠摁住，加上另外几个人加了几张束缚咒，他连挣扎都显得吃力。 这群人的实力，和进入青云宗前正常修习路上遇见的人，完全不一样！ 宁叶寒突然感觉，修士考核虽然有很多来自世家的不公平的欺压，但是也算是一个和平的环境，很少看见这种乱像。 怪不得曾经听人说，在实力不足的时候，千万不要踏足黑市。 ——可是，来此之前，谁又知道会走到黑市呢？！ 明明只是想找一点儿修习的记载，谁知道遇人不淑，到了这里。 不知道师尊有没有注意到他的消失…… 意识到自己正在不自觉地想到宋清音时，宁叶寒眼皮一跳。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想到她？因为她是——哦不，她假扮自己的奶奶吗？ “好久没有试试这种滋味了。”有人的应和声让宁叶寒回到现实。 有人将宁叶寒像拎一只小鸡仔一般拎了起来。难以动弹的四肢让宁叶寒更觉不安。 ——得快点儿想到逃脱的法子，否则，就真逃不了了！ 现在在这种街上，还有出去的路径，万一被带到什么屋子里，会更麻烦！ 周围这几个男男女女根本不在乎宁叶寒在想什么，还乐呵呵聊着天： “哈哈哈哈哈，感觉功力能提升很多！” “是啊，哈哈哈——” 众人的笑声刚起，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咳嗽。 “咳咳咳，我说，你们也别太过分了。” 熟悉的声音让宁叶寒眼睛一亮。 顺着声音看过去，宋清音正站在不远处，双手背在身后，瞧着这群人：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第23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二十三) “哪里来的老太婆，多管闲事！”摁着宁叶寒的那个人面露不悦。 “好好的事情遇上这种臭老太太，晦气。”另一个人道。 宋清音目光微沉，看向他们：“回答我的问题。” 忽然升起的灵压让面前几个人都动作一滞，面露疑惑之色。 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太婆，为什么会带来这么大的压迫力？甚至面对她的问题，他们不由得想老老实实回答。 片刻，刚刚调戏宁叶寒的女子试探着开了口：“那——我们先听好消息。” 宋清音唇角微勾：“好消息是，今天，你们有机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实力。” 随着这话，不安感在这几个人之间蔓延起来。 漆黑如墨的夜空之中，有寒鸟飞过，叫声凄厉。 “别跟她废话！我们走！”壮如山的男子反应过来，拎着宁叶寒，足尖一点，瞬间跃出数尺。 其余人也连忙跟上。 可是一回头，宋清音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张苍老的脸上，是愈发危险的笑意： “你们还不知道坏消息。” 她一字一顿道：“坏消息是，以你们的残废为代价。” 话音未落，忽得有一人传出一声惨叫。只见那个人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拧住，整个身子都折成常人不可能达到的形状，接着轻飘飘落到地上。 他们这才看见，一柄青锋剑从那人身后出现，悬在半空。 “她——她做了什么？！”刚刚还调戏宁叶寒的女子，此刻声音发抖。 “特奶奶的，老子都没看见她出手！”壮如山的男子从牙缝中挤出来声音。 宋清音背着手，老干部一般斜睨剩余的人：“接下来——是谁呢？” “你，你别乱动！”壮汉反应过来，“你要是乱动，他，他就没命了！” 他掐住宁叶寒的脖子，准备随时对宁叶寒发动攻击。 “哦？”宋清音瞧了瞧他俩，双手一摊，“噢。威胁我。” 趁着她说话的间隙，壮汉已经冲了出去：“要打就打他们吧！！” “他倒不傻。”宋清音悠悠打了个哈欠。 这壮汉知晓宁叶寒可以作为一个人质，所以哪怕逃跑，也不忘将“人质”带上，万一被抓住了，还能借机博弈一下。 可是，剩下的人——可就什么都没了。 “快跑啊！”女子反应过来，一声尖叫，剩余几人刚想抬脚，忽得感到一阵压迫力。 “刷！” 长剑飞舞，寒光闪动。月色被一柄青锋剑斩碎，散落的月光下，哀嚎声声，在黑市上空回荡。 “咚——咚！” 之前还耀武扬威的地头蛇们此刻纷纷到底，“哎呦哎呦”叫着，半晌动弹不得。 “厉害。” “这就是老者的能力吗？” “——我们，是不是不用再受这群人的欺负了？” “请多来这里！” 围观的商人们终于渐渐开了口。甚至有几个人带着自己的商品走了上来，试图以此拉住宋清音。 宋清音向后退半步，瞟了一眼他们。 他们倒像是急着表达什么一样，不断抒发着对她的佩服之意。还有人顺势踹了几脚地上的人，喊着“让你们欺负人”。 明明在刚刚宁叶寒占下风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宋清音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转身向着壮汉逃跑的方向去了。 毕竟来这儿是做正事的。 宋清音速度极快，即便是教训剩余的人花费了一点儿时间，也没让壮汉跑多远，在离黑市不远的一个湖边，宋清音将壮汉拦了下来。 “跑够了没？”宋清音气定神闲，显得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壮汉更加狼狈。 壮汉又掐住宁叶寒的脖子：“你，你别乱来！他，他还在我手里！” 湖面周围空旷了不少，粼粼波光映入宁叶寒眼中，秀气的少年肤色苍白，满脸倔强，在一脸络腮胡的壮汉的衬托下，更显得纤细。 一个老人与挟持少年做威胁的壮汉对峙…… 这画面有点儿奇怪。 宋清音收了收心，看向壮汉，悠悠道：“那我们比一比谁快？” “啊？”壮汉愣了一下。 “我是说，看看是你先把他掐死，还是我先把你击溃。” 宋清音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是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壮汉登时乱了阵脚，后撤半步，眼睛乱瞟，寻找其他逃跑的机会。 ——有了！ 说时迟那时快，壮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宁叶寒身上贴了个什么，接着将他一把推向宋清音的方向。 “呼”的一声，宁叶寒身上猛地燃起熊熊大火。 宋清音眉毛一挑：“哦豁。” 这是给宁叶寒贴了一个着火灵符啊。 如今的宁叶寒已经成了个火人，携着灼烧的味道，向宋清音扑来。 “他手脚上还有束缚咒！” 壮汉的声音随着他的跑远而变得渺远。没了“人质”的重量，他的速度的确比之前更快了几分。 更急的是宁叶寒。 “师尊快躲开！”他喊着，语气焦急，“会被弟子牵连的！” 火光在他身上劈啪作响，他的衣衫被烧得破烂，伤口边缘的肉被烧得翻起。 宋清音歪了歪头，看看他来的方向，轻轻伸出脚—— “扑通”！ 宁叶寒猛地换了方向，跃至半空，掉进水里。 冰凉的湖水汹涌而来，登时将他吞没。他手脚被束缚咒控制，虽然在自己的挣扎下已经松动不少，可是依旧敌不过湖水包裹过来的速度。 湖水浸没他的身子，涌入他的鼻腔，他被呛得咳嗽，又喝进去更多的水。 今晚上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宁叶寒不禁感慨。 先是因着炉鼎体质遇上一群怪人、争斗中落了下风，好在清音师尊出现，却又被当成人质、差点儿被活活烧死。 这下可好，终于不会被烧死了，倒是可能被淹死。 宁叶寒试着挣脱最后一点儿束缚咒，忽得觉得腰间一暖。 一股向上的力量传来。宋清音不知何时跃入水中，将他捞起。 “呼——咳咳咳咳！” 再度接触到空气后，宁叶寒不禁用力咳嗽起来。 宋清音瞥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会游泳。” “弟，弟子会的，只是被束缚咒——” 宁叶寒的话语忽然僵住。 月光静静映在水面上，周遭寂静，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宋清音看着眼前这弟子的视线变得复杂，诧异中混了些了然，像是被什么惊到，又像是什么事情得到了印证。 她微微皱眉：“怎了？” 宁叶寒一时没答。 月色被无限拉长，静谧被进一步扩大。 片刻，他终于再度开了口： “师尊，你的脸……” 第24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二十四) 在宁叶寒的注视下，宋清音慢慢抬手，轻轻抹了一把脸。 手上残留着淡淡的粉褐色，在水滴的渲染下，已经没有那么清晰。 身旁忽然传来热气。宁叶寒不言一词，握着宋清音的手腕，将她的手按进水里。 下一刻，手上的颜色随着湖水消失，手掌恢复原本的颜色。 “师尊，您应该懂了弟子的意思。”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宁叶寒双眸中的情绪已经消散，一双比夜空更为漆黑的眼睛盯着宋清音，一时间看不出他的想法。 宋清音：…… 宋清音：这古代的化妆品就是不好用啊，只是湿了一下水，就脱妆了。 她想过无数种被拆穿的方式，却没有想到，会栽在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地方。 月光下，卸掉老人妆的宋清音宛如谪仙。曾经被她胡乱糟蹋的头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再度养起来，湿哒哒粘在脸庞上，称得皮肤更加洁白通透。宽大的衣衫湿了水，垂在身上，映出削肩柳腰，薄纱之处，还隐约透出肌肤的轮廓。 被宁叶寒箍住的手腕感受到一阵热意，顺着手臂一路传到胸膛。宋清音眉头一皱，看向宁叶寒。 对方的目光有过一瞬间的失神。他热切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被身体的反应剥夺了意识一般，不断地向他靠近。 那张脸渐渐放大，就连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痣，也开始看得清晰。 “孙儿。”宋清音轻启朱唇，冷声提醒。 宁叶寒猛地回过神来，讪讪地将手松开，歪过头，小声道：“师尊本就不是奶奶辈的——” “论年龄，我就是能当你的奶奶。” “哗啦”一声，宋清音从浸泡的水中离开，打了个响指，身体周遭忽得起了风。 风止之时，刚刚湿漉漉的衣服，已经被吹干。 她背对着宁叶寒，没有回头，淡淡道：“回吧。” “是，清音师尊。” 宁叶寒跟上。两人身后，湖面平静，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有两人心中各自掀起波浪，久久无法停息。 - “所以嘛，我早就觉得了，用这种方法不是长久之计，迟早会露出马脚。”系统998甩着尾巴，在桌子上转了一圈，找了个合适的姿势趴下，蜷成一团，这才抬眼看向宋清音。 “你别从这儿给我事后诸葛亮。”宋清音白它一眼。 “不过啊，宿主，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998转了转眼睛，“你看啊，现在任务对象已经看见宿主的美貌了，想必他会因此而震撼，只需要宿主再刻意接近一下，专门为他做些事情，一定可以让他对你的好感度大涨！” “……然后呢？”宋清音冷哼一声，“回到最初剧情，让他对我强取豪夺？” “不不不，我们不是走救赎黑化男主的路径嘛，只要他不黑化……” “那也没必要去巴巴地刷他好感。”宋清音往椅子上一靠，“凭什么要我刷他好感？他上辈子拯救了世界？” 系统998顿了顿：“救赎道路不都是这么走的嘛……” “998，你是不是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听见宋清音变得不悦的声音，系统998一顿，不自觉地站起，毛茸茸的耳朵向后抿着，最后还是嘴硬：“那还不是因为宿主自己搞出了这事儿……” “嘁，要是你们能兑换的东西便宜点儿，我的积分兑完生命值余额，还能兑点儿好用的化妆品，至于发生这种事情？” “宿主想兑的，就是些好用的化妆品？”系统998一怔，“系统局还以为……” 它猛地用小爪子捂住嘴巴，连连摇头，想了想，说：“还以为宿主要兑换什么杀伤力巨大的武器！” 宋清音看向998.998屏住呼吸，接住宋清音的视线。 它有种错觉，眼前的人已经识别到刚刚它说的是谎言，甚至通过这样的对视，眼前的人已经开始猜测它原本要说的话。 “可别啊……我的系统职业生涯总不能现在就毁了……”系统998喃喃自语着，再度趴下，掩饰自己打颤的双腿。 好在宋清音并没有多问。她收回视线，把弄着手里的帕子。 帕子的一角有点儿黑乎乎的。宋清音回到屋中之后，将脸颊边缘最后残余的一点儿化妆品擦了下去。 此刻，她的脸上未施粉黛，反而更加凸显出原本的绝色容颜。 998不自觉地屏息。 不恼怒时，这宿主双眸似水，带着些许淡漠疏离，似是对万事万物没有了兴趣。偏偏这样的疏离，更让她添了几分遥不可及的破碎感，让人——让系统——不自觉想要找点儿话题，使这张脸变得鲜活一点儿。 “宿主，你有没有想过，这张脸——” “998，我觉得这一切有点儿太巧了。” 系统998与宋清音同时开口。系统998的耳朵里传来一声警告般的嗡鸣。它立马缄口，等着宋清音说话。 “为什么宁叶寒遇见一个人就被带去了黑市，还遇见了一批发现他炉鼎体质的人？——就算这部分是巧合，那接下来，为什么那个壮汉逃跑的时候，要在湖边给宁叶寒贴着火的符咒？” 宋清音将帕子丢到一边，看向998：“好像这一切是设计好的一样，等着我去帮他，并等着我落水、脱妆。” 998被宋清音这不着边际的怀疑逗笑，说话也恢复了流畅：“宿主，您未免也太多疑了。毕竟这里是剧本中的世界，抓马一些，不是很正常的吗？” “真的？”宋清音眉尾轻挑，“系统局没有干预什么？我总觉得系统局像是在把我往正常剧本的设定上逼。” “怎么会！”提到这个，系统998不禁站直，一脸正气，“我们系统都是有规定的，最重要的规定，就是不能背着宿主偷偷改变剧情。否则，如果这一切都能在我们系统这里进行修改，那宿主来做任务、我们做系统的陪伴宿主做任务，其意义又在哪里？ “不利用自己的力量对剧情进行干预，是做系统的基本准则。每一个系统都会奉行这个准则，系统局作为掌管系统的最高部门，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就肯定会更加尊重和遵守这个要求！” 自从来到这个剧本之后，系统998很久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了。 宋清音瞧了瞧998，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你倒是很热爱你的工作。” “我……爱岗敬业，是应该的！” “好了，”宋清音摆摆手，“你刚刚想说什么？我的脸怎么了？” 系统998心中咯噔一下——本以为这无意间的话要被略过了，怎么又说了回来？ 耳旁那充满警告意味的嗡名声还未过去，998张了张嘴：“没，没什么。” 好在一个声音飘了过来，打断了这个话题： “清音师妹，你那小徒弟宁叶寒，怎么——哎？” 第25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二十五) 陈轻舞推门而入，看见坐在桌前的人时，未能出口的话猛地停在喉间。 她将宋清音上下打量一番，忽然眼睛一亮，双手一拍：“哦——怪不得！” “五师姐，你这前言不搭后语，是有何事？”宋清音也懒得掩饰，顶着一张没化老人妆的脸，就看了回去。 “真是太好了！”陈轻舞连忙掩上门，走向宋清音的脚步轻快，甚至有点儿蹦蹦跳跳。 她拉住宋清音的手，再度细细看了看宋清音的模样，重复了一遍：“哎呀，真是太好了！” “五师姐，到底是哪里好了？”宋清音被她打量得有点儿不自在。 “师妹啊，看来你终于得手了！”陈轻舞笑眯眯地双手揽住宋清音的胳膊，眨眼之间，又像条蛇一样缠上她的身子。 只见陈轻舞乐呵呵嗅着宋清音脖颈之间的清香，感慨道：“我家清音师妹，就应该是这美若天仙的模样！” 宋清音：“……哦？” 看起来，陈轻舞明显误会了这次在黑市里发生的事情。 在陈轻舞这边看来，宋清音得知宁叶寒到了黑市之后，就马上追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从黑市回来后，宋清音就恢复了容貌。 于是，她理所应当地认为，宋清音最终还是用了大师兄李寻风想让她用的办法，这才恢复到“走火入魔”之前的模样。 “所以说嘛，师妹前些日子矜持那么半天，还是有想开的一天的。”陈轻舞乐滋滋看着宋清音，“这下就好了，五儿看见这脸就开心，大师兄也会放心了。” 宋清音撇撇嘴：“我这张脸，在他那里就那么重要了？” “清音师妹这话说得！”陈轻舞微微仰头，腾出一只勾在宋清音肩上的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大师兄也是为了咱青云宗啊。” 陈轻舞嘴快，一五一十将李寻风和凌霄宗会面的事情说出来，并告诉宋清音，李寻风当时已经放出话，说宋清音会在宗门大比的时候出现。 “师妹你不知道，大师兄送走凌霄宗的人之后，后悔了好半天。”陈轻舞歪了歪头，似乎想到了开心的事情，眼睛弯弯，“他说应该关照下师妹的情绪，可是——” 陈轻舞喘了口气：“毕竟师妹之前名声太大，各个宗门都听过，当时师妹闭关，也引发了很多宗门的注意。如今各大宗门都盯着师妹这边，师妹出关之后又迟迟没有在其他宗门面前亮相，加上这次新加入宗门的有些不懂事儿的传出去一些风声，总而言之，大师兄也挺难的。” “嗯，知道了。”宋清音淡淡应了一声。 陈轻舞凑上前：“还在生大师兄的气？” “何出此言？” 陈轻舞挑起宋清音的一缕发丝，在自己手中来回把弄：“听大师兄说，你把他放在叙月台的香炉丢了，加上第二天你就说要下山，他猜测是你因为他的做法而生气。” “……哦。”宋清音一顿，“现在不生气了。” 一个剧本中的npc而已，又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 陈轻舞倒也心大，听宋清音说没事了，便放下心来，笑呵呵提起：“哎，说起来，这绝佳炉鼎，不知道师妹愿不愿意也给五儿尝尝？” “师姐——”宋清音实在是对“炉鼎”这个话题产生了生理性厌恶。 陈轻舞瞧了瞧对方这一脸反感的模样，双臂缠得更紧：“好啦师妹，不愿意就不愿意嘛，这么有天赋的小兄弟，还是得培养培养，五儿知道，不能竭泽而渔，是吧。” 宋清音：……“算了。”她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话说回来，你本身进屋子的时候，要说什么？”宋清音草草结束上一个话题，“宁叶寒怎么了？” “噢，他回来之后就闷不做声的，还爬房顶上去了。”陈轻舞道，“正好路过五儿门口嘛，就被五儿看见了。不过，看见师妹这个模样，五儿大概也能理解。” 宋清音：哪里理解了？ 不过，这倒是一个做附加任务的好机会。 可以说，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巧合到她又觉得是系统局在搞什么把戏。 宋清音三言两语将陈轻舞打发走，跟着上了房顶。 “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哦，来了。” 刚踏上房顶，宁叶寒的声音就随着晚风飘入宋清音的耳朵。 万丈苍穹之上，月亮已经隐入云中，星子黯淡无光，黑沉沉的夜笼罩苍茫大地。极目远眺，在视线所及之处，还有些许地方亮着烛火，星星点点，倒像是在地上的星星。 宁叶寒坐在瓦片之上，一手撑住膝盖，抬眼向远处的烛火看去，脸颊涌起一抹细微的红晕。 宋清音走近，宁叶寒反而像没听见一般，一动也不动，如同被这样的夜色吸引，对周围的声音没有任何察觉。 只是，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儿刻意。 “像不像天地倒转，我们站在天上，头顶才是大地？”宋清音主动开口。 宁叶寒这才转过头。两人的视线短暂地交汇，他旋即移开，轻声问：“师尊怎么来了？” “听五师姐说，你回来之后，就上了房顶发呆？” “她——看见了？”宁叶寒的手指轻颤一下，勉强笑道，“弟子本不想打扰任何人的。” “对，她看见了，然后去找了我——应当原本是想劝我来看看你。” “五师尊也是好心。只是麻烦清音师尊了，弟子只是想自己静一静。” “真的吗？”宋清音的声音里忽然浮上了然的笑意。 宁叶寒一顿，不解其意地看向宋清音。 熹微的光芒映照出没有老人妆的掩饰的面庞。宁叶寒只觉得心跳乱了一拍，暗自感慨道，不愧是众人纷纷赞扬的绝世容貌，举手投足间，果然有一番气质在其中。 只是，当宋清音看过来时，宁叶寒突然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要被拆穿。 黯淡的光芒无法将细微的表情映得明晰。隐约之中，宁叶寒只能看见宋清音的眉眼弯起。声音传入，似是审问： “乖徒弟，你有没有想过，从你的屋子上房顶，走最近的路径时，并不需要要经过五师姐的屋子。” 第26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二十六) 宁叶寒的脑袋嗡的一声。 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适合在这个环境、这种时候说吗？ 正常情况下谁会在这种时候考虑这些事情啊？况且就算真的想到了，在这种黑漆漆的、暧昧的氛围里，提这种扫兴的事儿，是要把修仙改成破案吗？ 宋清音在宁叶寒身旁坐下，声音平静：“故意让她看见的？” 宁叶寒没想到宋清音说得如此直接，嘴角抽动了几下，只能点头：“是。” “弟子想着，五师尊大概会去找师尊，说弟子的动向，然后……”宁叶寒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 他刚刚还在为自己的小计谋而得意，此刻看来，倒成了幼稚之人拙劣的把戏。 宋清音的笑声响起：“有趣的想法。是怕为师不愿意过来？” “……嗯。” “你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宁叶寒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之前找师尊的时候，师尊那么抗拒，弟子才——” 他忽得意识到这样说有点儿不尊敬，声音压低几分：“是弟子做得不妥。” “没什么妥不妥的。之前的确和你有点儿——嗯，疏远。”宋清音一边应着宁叶寒的话，一边和系统998私聊：“这种算是互诉衷情吗？” “宿主请等我查询下。”998很快回答。 和998说话的片刻，房顶上就沉默下来，让人有几分尴尬。宁叶寒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下颌微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师尊——” “徒儿是想问为师——”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紧接着看向对方。 视线交错，呼吸有过片刻的停滞。两人又连忙移开视线，各自揣摩各自的心事。 宁叶寒勉强笑笑：“师尊先说。” “哦，我是想问，你喊我上来，肯定是想问点儿什么吧？” 宋清音回答着，不忘私聊催促998：“好了没？你们系统效率有点儿低。” 998的答复和宁叶寒的答复一同响起： 998：“按照反馈，互诉衷情需要达成两个条件：其一，两人对话，倾听宁叶寒的问题；其二，宿主向宁叶寒传递一个信号，告知他对宿主有帮助。两个条件均完成，才算互诉衷情。” 宁叶寒：“噢，弟子是想问，师尊为何之前一直要假扮老人？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必须要隐藏自己真实的模样吗？” 一人一系统的声音在宋清音耳旁交织，差点儿让她没能分清各自的话。 好在她的身体似乎早就习惯了听这种交杂的声音，很快将这俩回复拆分过来。 “告知他对我有帮助？”宋清音私聊998的声音有些不满，“他对我有什么帮助？” “呃，这个——”998勉强道，“宿主也可以假装他有帮助——”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内心骂了几句这个独特到有些不合理的要求。 剧本里做的任务，都这么不科学吗？ “师尊？”宁叶寒的声音响起，“师尊不愿意说，弟子也不会勉强。——弟子唯独怕师尊有太多心事自己扛着，或许说出来让弟子帮帮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噢，没什么。”宋清音回过神，“只是怕你爱上我。” 宁叶寒：…… 宁叶寒想了万千种答案，从宋清音最初修习的渊源想到青云宗的现状，却没想到这种。 他的嘴半张着，原本安慰的话此刻没有一句能说出来，思忖良久，只能道：“这算是……自信？” “反正你别爱上我就行。” 听了这话，宁叶寒满脸黑线：“师尊，这不是玩笑。” “我没开玩笑。” “可是，我本身——” 宁叶寒想到什么，重重吐了口气：“算了。” 黑暗依旧，本就隐约的光芒此刻变得更加晦暗不明。宁叶寒的手指弯起，似乎想要攥成拳头，攥到一半，又猛地松开。 宋清音没理会他那边细微的动静，脑中还在回忆这几天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出一点儿宁叶寒对她的帮助。 终于，她有了头绪：“对了，宁叶寒。” “嗯？” “其实，我本来应该在很早之前就死去的。” 宁叶寒猛地挺直身子，双眼睁大：“师尊何出此言？” 宋清音抬手想拍拍他的肩膀，想到他的特殊反应，又将手收了回去：“说了你也不懂。反正，说来也巧，正好是因为你，我才活到了现在。” “师尊……”宁叶寒眸光微动，“多谢师尊。” 也许是在黑暗中坐的久了，宋清音身上的清香将两人包围，宁叶寒身上的温度也向宋清音的方向侵蚀。 这个道谢实在是来得没头没脑，宋清音想了想，又问： “不问问为什么吗？” “那……为什么？” “因为，”宋清音忽然笑得开心，“被人喊奶奶，感觉真不错！” “我大概能明白，为什么男生都喜欢别人叫他们爸爸了。”宋清音看向宁叶寒，“乖孙儿，喊奶奶！” 宁叶寒：……？这师尊在说什么？ 不过——宁叶寒转过脸，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没有发现就好。 关于他身上那些真正的秘密。 走入黑市可能是个意外，但是被那个壮汉当成人质，是他的设计；后面被那个壮汉在湖边贴了着火的符咒，更是源于他对壮汉的暗示。 这一切，无非是想要让宋清音彻底暴露她假扮老人的事实。 ——毕竟之前问了那么多次，她都不断逃避。那就只能给她制造一个意外了。 宁叶寒再回过头来时，目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和倔强。 他静静看着宋清音，听见这师尊说：“不早了，回去吧。接下来还有不少事儿呢。” 宁叶寒点头，乖乖跟着宋清音下了屋子。 是啊，来日方长。 一声“任务完成”的提示响起，渺远而模糊，恍若错觉。 第27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二十七) 三人在山下简单转了转，约莫又花了两天的时间。 第一日，宁叶寒起了个大早，宋清音打着哈欠一推门，就看见宁叶寒正襟危坐在楼下，面前是已经点好的早饭。 他还未吃饭，说什么青云宗有规矩，做弟子的，要等和师尊打完招呼，才可以吃饭。 早饭已经有些凉了。店小二看昨日还是老人模样的宋清音第二天就变成一个绝世美女，一时间怔愣。 好半天，小二才反应过来，忙说，宁叶寒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宋清音的半个哈欠停住，看了看宁叶寒。 宁叶寒眨巴着眼睛看回来，起身行礼。 宋清音想到为了他吃早饭，自己还得早起，一时头大，连忙废了这个规矩。 “师尊——要废宗门流传数代的规矩？” “哎呀，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先吃着，等我回去，就找大师兄把那些规矩改一改。” 宁叶寒一边吃，一边忍不住追问：“弟子有一事不解。为何清音师尊早已辟谷，还经常——打哈欠？” 宋清音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如果经常长时间辟谷，可能会使体内营养物质消耗过多，无法为身体提供所需要的能量，容易诱发低血糖，一般会出现头晕、身体乏力、面色发白、困倦等现象。” “滴雪棠？”宁叶寒追问，“是什么特别的法术吗？” “呃——说来话长。” 宁叶寒又道，既然辟谷会让师尊不舒服，不如每天早上一起吃饭。 宋清音暗想，不如多躺一会儿，直接吃午饭。 白日里，宋清音和陈轻舞带宁叶寒出门，给宁叶寒寻了几本古籍。又在一家面馆吃午饭时，见识了宁叶寒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想不到，你还挺爱多管——咳，挺正气凛然的。”宋清音将碗放到一边，信手解决掉几个小喽啰，“别把事儿闹大了，给他们点儿教训就走吧。” 陈轻舞凑上前，小声在宋清音耳旁念叨：“清音师妹，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小徒弟自从昨日发生了那些事儿之后，对你亲近了很多？” 宋清音脚步略停：“可别。” 第二日，宋清音还在小憩，就被客栈外面的喧嚷声吵醒。 “那个美人儿就住在这里吗？” “应该马上就会露面了。” “是不是青云宗传说中的宋清音？” “不会吧？不是说宋清音走火入魔、容貌已变了吗？”…… 原来，是宋清音昨日里在山下行走，凭着其容貌，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于是那些人一路追着宋清音的行踪，找到了他们暂住的客栈。 “所以说啊，出门得化妆。”宋清音展开神识，探查外面的情况。 有百余人围在客栈的一楼，客栈小二见这送上门的生意，高兴得不得了，将所有吃食茶水都抬了三倍价格，若想在客栈及院子里呆着，必须买点儿什么。 大多数平民百姓被劝退，不过依旧有不少有钱的修士，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吃食。 小二更高兴了，甚至推出高价套餐，只要能买下这高价套餐，就可以直接去二楼正对着宋清音房间的位置，第一时间看见宋清音的举动。 “给我一份！”有人第一时间应和。 “好嘞！客官您二楼请。” “那……我也来一份！” “快，我也要！” 店小二眼睛一转：“套餐限量，先到先得！” “哎呀，你们不会是没钱买吧？”第一个出手的修士看向仍旧坐在座位上的人。 有人被激怒，猛地一拍桌子：“瞎说什么？给我来三份，带着我兄弟一起！” “我来五份！三个给我兄弟，还有一份——有没有人现在想当我小弟？” “我也……” 一时间，剩余的修士纷纷购买，似乎买下这些东西，已经成了他们实力的一种证明。 客栈小二忙不迭地跑去收钱，点头哈腰：“您请，您请……稍等，我带着各位一起上楼，马上，马上！” 宋清音轻笑：“挺会钻空子的。今天能赚这破店两三年赚的钱吧？ “不过，不知道这店家有没有听过，福兮，祸所依。” 话音未落，话锋忽转：“哎？这家伙……” 宁叶寒面色冰冷，挡在上楼的楼梯口，拦住了小二和一众修士上楼的步伐：“你们不许打扰师尊的清净。” 他又转向客栈小二，双眸中闪着隐约的怒意：“利用客人来做生意，你这个店，还想不想开下去了？” 他的想法和宋清音一致。虽然此时这个客栈可以借着卖高价的套餐赚一笔钱，但是其他人也都会明白，在这客栈住的话，很有可能被店家当成赚钱的法子。 经今日之事，恐怕往后来来往往的修士，都不会再选择这个客栈。 客栈小二面色一僵，紧接着回瞪回去：“关你毛事儿？！” 身后付了钱的修士也喊：“让开！” 宁叶寒毫不避让：“当然与我有关。 “你们打扰的，是我的师尊！” 寒意四起，宁叶寒像是一头小兽，牢牢地把在楼梯口。 眼前这些修士都修习已久，若是宁叶寒一人对付他们所有人，恐怕并不是对手。 但是，宁叶寒依旧站在那里，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凌厉的气势，竟让那些人一时迟疑。 “哎，清音师妹，”陈轻舞移形换影，无需开门，就转眼进了宋清音的房间，“你这小徒弟，还挺维护你的。五儿看了都羡慕了。” 宋清音：“……可别。” “算了，我们回宗门吧。” 外面越闹越大了。照这个势头下去，继续在山下待着，恐怕要进入什么和宁叶寒的感情线了。 宋清音一手拎起998，一手微抬，长剑飞出。 客栈内突然起了狂风，卷得所有屋门咔咔作响，雾气四处弥漫，掩住看客的视线。 等风停之时，客栈里面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修士，和一脸惊慌的小二。 “走了？” “好像是。” “那我们套餐白买了？” “哼，还没上楼呢。既然店家承诺的没有履行，我们也不付这个钱！” “退钱，退钱！” “退钱！！！” - 响彻客栈上空的“退钱”呼喊中，宁叶寒抬头看看前方御剑飞行的宋清音，眸中微光闪动。 ——刚刚，宋清音趁乱拉住站在楼梯口的他。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宋清音说：“走，我们回家。” “回家……” 宁叶寒再度咀嚼这个词，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第28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二十八) 回到青云宗后，大师尊李寻风看见宋清音恢复了往日的容貌，欣喜至极。 看见她身旁默不作声的宁叶寒后，李寻风又觉得有点儿愧对这个新加入的弟子。 毕竟每个人来青云宗，都是抱着学本事的想法。宁叶寒本身就有不错的天赋，看起来也有几分傲气在里面。 可是为了宋清音“走火入魔”之事，李寻风自宁叶寒加入宗门，就盯着他的“炉鼎体质”，还做了些让人不太舒服的事情。 如今事情了结，宋清音恢复往日风姿，可惜了宁叶寒辛辛苦苦修习，还是被…… 宋清音一直没给宁叶寒做测验，所以也不知道他的具体修为。不过，无论怎样，他的修为应该有断崖般的下降。 想到这里，李寻风心中更加过意不去，连忙从乾坤袋里找了几味丹药，递给宁叶寒：“这些能够固元补气，你先服下，吾应当还有些别的灵丹，后面会遣人给你送去。” 宁叶寒一怔：这大师尊，怎么突然间对他这么好？ 宋清音猜出了李寻风的想法，看向宁叶寒：“你就收下吧。” 她又私聊998：“宁叶寒通过这些得到提升，总该算到我头上吧？” 998：“那就算吧。” 那日之后，李寻风时不时给宁叶寒送些东西，还常常去宁叶寒那里指点一二。在李寻风的帮助下，宁叶寒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宗门大比，让宁叶寒去见识见识？”宋清音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主动向李寻风提出建议。 李寻风有些迟疑：“毕竟是代表着各个宗门实力的大比，师妹至今未给宁叶寒测水平，吾是担心……” “你都指点过他了，也能看出他的实力吧？” “这个……” “哎呀，磨磨唧唧的。”宋清音眼睛一转，计上心来，“他都为了我们宗门的荣光，奉献了他自己，让我恢复容貌，那你作为大师尊，也得给他点儿机会嘛。” 这正好刺中了李寻风的心结。他做事的时候的确卯着一股劲儿，一心想让宋清音恢复容貌，可如今事情结束，他又开始对宁叶寒愧疚起来，这才时时想着补偿。 李寻风叹了口气：“罢了，看他实力不错，便让他试试吧。” 宋清音点头，继续私聊998：“我让宁叶寒有机会参加宗门大比，算我对他的助力吧？” 998：“嗯，这的确算。” - 宗门大比的日子如约到来，宋清音被迫天天早起，第一天还勉强打着精神，第二天就阴着脸，毫不客气地散发自己的起床气。 998实在是畏惧这张阴沉的脸，每日都假装系统局安排了急事，不愿意跟着宋清音一起出门。 这样胆战心惊了三天，998终于收到了“宋清音任务完成”的消息，与此同时，屋门也被一把推开。 夕阳余晖猛地涌了进来。宋清音沐光而入，拉出椅子，瞬间瘫在上面：“宗门不大，屁事儿不少。” 998连忙观察她的神色。她嘴里骂骂咧咧，脸色倒是平和，像是终于卸下了重担一般，看向998的神色也没有那么阴沉。 看起来，她似乎没那么大的起床气了。 998这才松一口气，凑上去：“宿主，怎么样？” 宋清音手指一晃：“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那当然是好消息了！”虽然知道好消息大概率是什么，998还是狗腿地应和宋清音的话。 宋清音懒懒应道：“好消息就是，在这几天的宗门大比中，宁叶寒可以说是大放异彩，给宗门争了不少光。现在，整个青云宗都认识他了。” 998连连点头：“是呢，998刚刚收到消息，宿主已经完成了这个主线任务，可以继续兑换生命值余额！” 它检查着宋清音的积分信息，又道：“对了，上次附加任务的积分，宿主还没有兑换东西，已经存起来了。现在宿主想要兑换点儿什么，奖励一下自己吗？” 宋清音微微抬了下眼皮，回答得干脆：“没有。” “哎？”998一怔，“要不，宿主再想想？我们能兑换的东西很多的，比如——” “为了这积分，还得绞尽脑汁想自己想要什么东西，是不是有些舍本逐末了？” 998：……还能这么想？不是不要白不要吗？ “当初做附加任务的想法确实有些冲动了。”宋清音道，“暴露了自己的脸，也没别的想兑换的了。” 见宋清音兴致缺缺，998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找补：“攒着的话，以后总会用上的。” “以后？”宋清音伸了个懒腰，“真的有以后吗？” 系统998一愣，看着宋清音心不在焉的模样，突然想到，这个宿主最开始连死亡都不怕，应该的确没什么对未来的希冀。 那她会觉得很无聊吧？ “那……总之这积分放在那里，也没什么坏处！我们系统局一定会好好保管积分，后面宿主随时可以使用。”系统998回过神来，试图用恭维让宋清音开心一些，“宿主真棒，撒花庆祝！” 宋清音并不买它的账，眼睛一转，盯住998：“那你不听听坏消息？” “哪里有什么坏消息！” “坏消息还是有的。” 宋清音吸了口气，坐直身子。 坏消息是，因为这大放异彩，更多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宁叶寒。 有人不服气，觉得宁叶寒初出茅庐就斩获这样的名声，对那些潜心修习数载的师兄师姐不公平； 有人心怀嫉妒，认为宁叶寒之所以能达成这个成果，无非是因为得到了大师尊的很多灵药，以及亲自的指点； 有人的重点不对，发现清音师尊恢复了绝美的容貌，被容貌所震撼，便想要取代宁叶寒，成为宋清音的关门弟子； 有人甚至开始造谣，说宁叶寒用了一些特殊的方式，来取得大师尊的关照，以及清音师尊的特殊照顾。 从前的同门师兄弟之间愈加剑拔弩张，宁叶寒似乎有所察觉，但还没有做出相应的举动。 “我怎么觉得……”系统998迟疑。 “有话直说。” 系统998深吸一口气，小心说道：“我怎么觉得，说‘坏消息’的时候，宿主看起来更为开心呢？” “噢？”宋清音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笑意，“这么小的一件破事，引发了这么多情绪，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当然，这些人不怀好意的关注，到底是在青云宗内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等其破土而出，就会酿出一系列的恶果。 很快便来了—— 第29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二十九) “宿主，不好了，不好了！” 998急乎乎跑过来时，宋清音正支着胳膊在桌上打盹儿。被它这么一吵，刚刚浮上来的睡意登时逸散，宋清音略显不满地抬起眼皮，慢悠悠道； “怎么？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998：……“啊？” 998：“那个，不是，是宁叶寒受困了。” 青云宗有数座山头，总有几座山头鲜有人至。 宋清音跟着998赶过去时，只见青山峭壁，碧岫堆云。山头上没有任何其他人影，只能远远看见，在悬崖边缘，有一个人影半悬在空中，由一根细细的绳子与山崖上的一株小树相连。 断崖像是山峰被斧子劈开一般，直上直下，险峻陡立，没有任何落脚的地方。 可以说，若不是那株小树，恐怕被悬挂的那个人——宁叶寒——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 只是，那种小树，又怎么能承受住一个男子的重量？ 山谷之间清风微动，“咔嚓咔嚓”的闷响传来。宁叶寒抬头看向上方摇摇欲坠的小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座山头上面布了一系列阵法，大大降低了他的功力的发挥，甚至连召唤自己的长剑、使用御剑飞行，都因着这一系列阵法而无法发挥。 宁叶寒原本只是被喊来帮忙的。 有同门师兄来找他，说是有师姐在这个山头上遇险，他们需要找些人手帮忙。谁知道宁叶寒来了，却自己陷入了险境。 那些和他一起过来的同门转眼间就没了踪影。他独自一人在这空荡荡的山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不是及时抽出发带束住上方那株小树，恐怕他已经落下山头。 然而，这样又能坚持多久呢？ 眼见着小树的树根已经有部分脱离了土壤，暴露在山谷间的寒风之中，宁叶寒又低头向下看去。 雾气缭绕，看不见下方的模样。 崖壁上有些碎石子随着树根的剥离，弹跳起来，砸在宁叶寒身上，又向雾气跃去，旋即就没了声音。 白茫茫的雾气之下，隐约透出黑色的轮廓，宛如一只匍匐的巨兽张开大嘴，要将所有落入的人吞噬。 宁叶寒掌心渗出汗水，愈发打滑。 不知道这种限制御剑飞行的阵法究竟到哪个位置可以解除。若是下坠的一路都没法及时解除阵法，那迎接他的，将是粉身碎骨！ 还有别的逃脱办法吗？ 宁叶寒眉头皱起，刚一吸气，忽得手上一松—— 那小树终于承受不住重量，盘错在悬崖峭壁上的树根被生生剥离，飞至半空。 宁叶寒失去了最后一丝可以借到的力量，登时向下坠去！ 山头之上，还在往悬崖边赶的998惊呼出声：“哎呀！” 耳旁风声呼呼，宁叶寒一遍遍试图御剑飞行，又一遍遍失败。 他跌入雾中，湿漉漉的气息登时将他包裹。 快点儿，快点儿想个办法，不能这么等死啊！ 雾气很凉，宁叶寒却起了一身冷汗。浓雾将他的视野覆盖，满目苍白氤氲，伸手难见五指，视线无法聚焦在任何一个点上。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微光一闪，宁叶寒登时跌入一个怀抱。 “坐稳了。”宋清音的声音在雾气之中传来，清冷如初。 宁叶寒一怔，耳朵嗡鸣。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山头之上。太阳已经升高了，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的发带已经飞入山谷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此刻长发泻下，披散身后，绸缎一般，配合着因为刚刚的事情而略显苍白的脸颊，凭空升出一种妖冶的美艳。 周围阵法依旧闪烁微芒，宋清音盘腿坐在他对面，一手托腮，等他回过神来。 山间清风轻抚，撩起两人的发丝。 宁叶寒呆呆看向宋清音。宗门大比的几日中，她一直用这张脸示人，多日过后，他自以为早就熟悉了这张脸，此刻盯着，心跳依旧乱了几拍。 宋清音歪了歪头。 “师尊。”宁叶寒突然回过神来，忙吸口气，站起身，对着宋清音作揖，“弟子不才，叨扰师尊了！” “还以为你吓丢魂儿了呢。”宋清音闻言弯起眼睛，“下次小心点儿。” 她刚刚看了看山头上这些法阵，应该是宗门里一些弟子联合起来做的，威力不小，能对付宗门里大多数弟子——甚至少数师尊，只是对于她而言，不过尔尔。 这事儿，还是不要告诉宁叶寒了。省得推进他的黑化剧情。 宋清音起身：“能自己回去吗？” “能……师尊请等等。”宁叶寒喊住她，面对宋清音询问的目光，又沉默下来。 “没事了。今日多谢师尊。” 看着宋清音远去的背影，宁叶寒不自觉地抬起手来，覆上自己的胸口。 心跳得很快。 快到有些不对劲。 - 宋清音也觉得有些不对劲：“998，你现在一个灵兽形态，怎么会知道宁叶寒在那个山头上，还遇见了麻烦？” 系统998一愣，旋即讪笑着试图改变话题：“宿主，看刚刚宁叶寒的模样，恐怕是对宿主的好感度提升了不少！宿主要不要兑换一个查询好感度的功能，就能随时监测宁叶寒的好感度了？” “别装没听见。”宋清音脚下一停，将998拎到自己面前，盯着它的眼睛。 998毛茸茸的耳朵抿到后面，眨巴着眼睛：“宿主……” “你试了这么多次了，还不明白？”宋清音面无表情，“卖萌对我无效。” 998：“……哦。” “其实没什么复杂的，就是……”998目光躲闪，“作为系统，我也得注意一下攻略对象的动向，才能更好帮助宿主完成任务嘛。” “还有呢？” “宿主怎么知道还有……” 第30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三十) 还有的就是，按照998的经验，在这种剧本里，接下来，宁叶寒会常常受欺负。 宋清音手上一顿，缓缓将998放下：“我也觉得。” 虽然在此之前，宁叶寒就数次被欺负，但是按照一个剧本而言，频次还是低了些。 如今他在宗门大比之中崭露头角，得到了李寻风等一众宗门师尊们的认可，被欺负的剧情，应该会推进得更快一些。 宋清音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无奈：“在一个师门里，因为师尊的偏爱而被同门欺负，是最简单粗暴的情节设计。我都看腻了，偏偏很多故事又都这么设计。” “毕竟——这样的事情是常态。”998讪讪应着，心中暗想，宋清音这话，好像是看过多少剧本一样。 它们系统局带各种宿主做了那么多任务，都没有系统说看腻了。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一瓶水不响，半瓶子晃悠”？ “998.”宋清音突然盯住998. 998立马站好，生怕自己的腹诽被看穿。 宋清音上下瞧了它一番，语气平淡：“最近系统局有什么动静吗？” “没，没有。” “哦。”宋清音点头，“那就先看宁叶寒这边吧。” 就像998和宋清音所预料的，接下来的几日里，关于“宁叶寒受欺负”的事情，三番五次地出现。 作为宁叶寒的师尊，宋清音不得不一次次出手。 第二次： 宁叶寒被设计关入小黑屋，宋清音踹开门，沐光而入，对他勾勾手：“跟我走。” 第三次： 宁叶寒被不听话的同门围着辱骂、嘲笑，宋清音从天而降，将他们一一击倒，随后还满脸无辜道：“什么？你说青云宗有规定，同门之间不应该斗殴？ “不不不，是他们欺负人在先，下次你打回去就行。李寻风要是过问，就让他来找我。” 第四次： 宁叶寒历练的洞穴被设下难度过大的陷阱，他被困其中、被陷阱消耗，即将力竭之时，宋清音的长剑掠过，将陷阱尽数破坏。 宋清音抱着手臂出现在陷阱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完全不应属于这个山洞的陷阱，嘴里喃喃：“得让他们好好管管他们这徒弟了。” 宁叶寒站在一旁，看着宋清音，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 七日过后，宋清音把998拎了起来：“998，这不太科学。” “啊？”998不明白，一个人能修仙的剧本里面，有什么科学可言？ “一，二，三，四，五……”宋清音掐指算着，“这短短七日，我已经救了宁叶寒九次。” “嗯——对，是这样的。”998跟着算了一遍。 “你不觉得这很有问题吗？” 998耳朵动了动，努力思考：“这有什么问题吗？” “宁叶寒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宋清音一脸嫌弃。 就算是再不敏感的人，也能注意到，宁叶寒看向她的目光，从一开始带着疏离感的尊重，开始变得温柔，甚至到后来，一见到宋清音来了，宁叶寒就眼睛发亮，满是期待的笑意。 宁叶寒一开始还要探究自己对宋清音的特殊反应是不是因为体质的问题，结果几次被救下来，他甚至放弃了探究，一看见宋清音，就耳朵泛红，声音变得温柔，看她的时候——总显得含情脉脉的。 “那说明，宿主走救赎路线走得很好！”系统998开始狗腿彩虹屁。 “瞎说。”宋清音翻了个白眼。 “那……那还能怎么解释嘛？”998委委屈屈，“看起来，宁叶寒就是喜欢上宿主了啊。一定是宿主的所作所为打动了他。” 宋清音摇头。 她格外注意保持距离，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亲昵的行为，谈不上暧昧；若说单单为了这张脸，宁叶寒也早该有所变化，而不是在这种时候才发生变化。 真要说性格的话，她也只是做了作为师尊必须要做的事儿——甚至教学方面也做得不太称职。按照宁叶寒往日里对己也对人的“高标准、严要求”，她这点上也没什么可让他喜欢的。 宋清音想了一会儿，慢悠悠道：“998，你听过吊桥效应吗？” 很久之前，有一个心理学研究小组做过一个实验： 让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士站在桥中央，等待着18到35岁的没有女性同伴的男性过桥，并告诉那些过桥男性，她希望他能够参与正在进行的一项调查，她向他提出几个问题，并给他留下了电话。 实验地点分为两组，第一组实验在一座全长450英尺、宽5英尺的吊桥上。从100多年前起，吊桥便以2条粗麻绳及香板木悬挂在高230英尺的河谷之上。悬空的吊桥来回摆动，既动人心魄，又令人心生惧意。 第二组实验位于另一座横跨了一条小溪、但只有10英尺高的普通小桥上。 最终结果表明，走过吊桥的男性认为这位女士更漂亮，大概有一半的男性后来给她打过电话。而那个稳固的小桥上经过的16位不知名的男性受试者中，只有两位给她打过电话。 “这就是吊桥效应。”宋清音道。 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 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见另一个人，那么他会错把由这种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对方使自己心动，才产生的生理反应，故而对对方滋生出爱情的情愫。 “宁叶寒之所以误认为对我产生了爱意，是因为霸凌后产生的吊桥效应。”宋清音做出结论，“他将被霸凌时、或者危急时刻的心跳加速，误以为是对我的感情，这才出现了错误的认知。” 宋清音补充：“应当予以纠正。” 系统998作为一个能够输入信息源的系统，很快理解了“吊桥效应”和宋清音的意思。 它小声嘀咕：“就这么让宁叶寒误会，也没什么不好吧……” “咳咳！” 宋清音一声咳嗽，让系统998连忙绷紧身子：“宿主说得对。那我们应该怎么应对呢？” “得从源头入手。归根结底，他们还是太闲了。” 宋清音想了想：“或许，有种模式适合他们。” 第31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三十一) “宗门大比之后，感觉山上安静了不少。” “是啊，宗门大比之前不知为何总提心吊胆的，这几天终于能放下心来了。” 天朗气清，院中一株四季常开的花树正簌簌落下花瓣。屋子一角，檀木几上一盏紫铜香炉，正静静吐着云纹般的香雾。 屋内茶香四溢，三五位师尊共聚屋内，或坐或站，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大师尊李寻风坐在长桌的尽头，伸手叩了叩桌子：“诸位未免也太紧张了些，无非是一个宗门大比，我们青云宗过去数年都占优势，今年也不至于突然被击败。” “有没有可能，我们提心吊胆，和宗门大比无关？”有师尊笑道。 “师弟的意思是……”李寻风拉长尾音。 “有没有可能，我们现在放下心来，是因为宋清音最近没给我们找事情？”那师尊一拍手，想到什么。 “对哦，清音师妹这段日子挺乖的。”有人立马接话。 那人又说：“刚结束闭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火入魔——变成老人模样的时候，清音师妹的脾气可真暴躁。当时还说我是老不死的。” “哎？她也这么说我了！” “要是让师祖知道他们的得意弟子说出这样的话，师祖们肯定要结束游历、马上赶回咱青云宗。” “哎，那可说不定。毕竟那时候清音师妹受走火入魔的影响，那时候的所作所为，不能代表她真正的模样。” “四师兄，你就宠她吧！” 提起宋清音，剩余几个人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一时间吵得有些聒噪。 李寻风揉了揉突突作响的太阳穴，轻叹一口气。三十年前，他们的师尊、青云宗的师祖们突发奇想，组团出门游历，甩下青云宗不管，他只能暂代了这青云宗掌门的位置。 可是别说镇住整个青云宗了，就是这几个师弟们，他都镇不住。 在宋清音闭关之前，她还帮了不少忙。那时候她的确循规蹈矩，冷着一张脸，一瞪那些不守宗门规矩的人，对方就不敢乱来。 李寻风还记得，从进入青云宗以来，宋清音就格外看重青云宗这些规矩。当时她年纪不大，就一本正经说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样的话，很快就成了宗门内的标杆。 随着年龄渐长，她模样长开，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偏偏她不自知，清冷如初，一心修习，更像是一朵高岭之花，引着人试图接近，却触而不及。 谁能想到，闭关出来之后，她会说出那些话…… “嗨，我们只是被清音师妹说了一通，哪比得上大师兄？”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的叹息吸引了四师尊的注意力，他贱兮兮地看向李寻风，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意。 “大师兄怎了？” 李寻风一手扶住额头，一手向前伸出：“四师弟，别说了。” 其他人可不乐意：“四师兄快说说，大师兄怎么被清音师妹折磨的？” 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缓慢但清晰，没有停下的意思。 李寻风眉头一皱。 师尊们定期聚在一起，互通近日的事情，说说各自的打算，共同商议宗门的下一步计划。这事儿，已经是青云宗不成文的规矩。在此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也是青云宗成员们心知肚明的要求。 虽然此次到场的师尊不多，但是不能因此放低对“不允许外来打扰”的要求。 ——若是因为到场师尊不多，就可以随意打断，那师尊们的面子往哪儿放？青云宗的规矩又往哪儿放？ 其余师尊也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一时间将探寻的目光聚到李寻风身上。 李寻风坐直身子，看着门口，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严厉和有压迫感：“谁？” 其余师尊：……并没有感觉到严厉和压迫感。 甚至比不上宋清音瞪他们时候的压迫感。 “我。” 回答的声音响起时，门也从外面被一把推开。 宋清音云淡风轻地站在门口，抬眼看向屋内：“正好，大家都在。” 李寻风一愣：“清音师妹？你怎么来了？” 在闭关之前，宋清音虽然帮忙管理了一阵子青云宗，但她天性淡薄，从不参加这些商讨；久而久之，大家便由她去了，不再叫她。 她这次主动到来，是为何事？ “大师兄，”宋清音清了清嗓子， “我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李寻风：……？ 这个师妹，一大早在抽什么风？ 李寻风不知道，宋清音正打算从源头入手，整治宗门霸凌行为。 至于方法嘛—— 宋清音大步进门，昂首挺胸地走过剩余几个师尊，径直走到李寻风面前，将手中的一沓纸拍在桌上。 李寻风低头，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 “青云宗宗门教育改革方案（草稿版一）？” 宋清音点头：“咱宗门的规矩，是得变一变了。” 李寻风觉得眼前一黑。 之前那个乖巧懂事、虽有距离感、但是格外尊重宗门规矩的清音师妹，此刻要进行什么“教育改革”？ 要否定从师祖那边传下来的、几百年来遵循的东西？ 主要是……在他李寻风担任代理掌门的时候开始改革？她真以为他能推得下去吗？ 李寻风不知该哭还是该怒：本来还想着她近些日子没再搞事情，可以让她像闭关前那样、继续帮自己管理宗门的事情，没想到，她这是憋了一个大招啊！ 宋清音抱着手臂看着眼前的李寻风，见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思忖片刻，开了口：“大师兄，你……” 李寻风眼睛一亮——她看出来自己不开心了？那么，按照她闭关前外冷内热的性格，应该会主动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吧？ 他抬起头，看向宋清音，心中暗暗念叨：“清音师妹，看出我的心思了吗？” “大师兄是身体不舒服吗？” 李寻风：…… 听着一旁师弟们的偷笑，李寻风只想说：累了，毁灭吧。 灵兽模样的系统998也爬上来，在宋清音耳旁私聊：“宿主，李寻风看起来是不太喜欢你的改革方案，不是身体不舒服。” 宋清音抬手将998从肩头拎下去，私聊回复：“我知道。” 她又看向李寻风，眼神清澈而无辜。 李寻风只能努力保持着温和：“师妹，不是，我只是……呃，你看你这个……这叫什么，改革方案，实在是……” 他一通“这个、那个”，最后给宋清音递了个眼神：你懂我意思吧？ 宋清音张了张嘴，又犹豫一下，接着恍然大悟：“大师兄，你是被我这精妙绝伦的改革方案震撼了吧？不用吝啬你的赞美。” 李寻风：……这师妹傻了？ 998：……这宿主装傻装得真坚定。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剩下几个师尊终于忍不住了：“要不，我们也看看这个什么——改革方案？” 几个脑袋凑上来，看向改革方案的正文—— “衡水模式？” 第32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三十二) 青云宗的弟子们觉得，最近的宗门有点儿奇怪。 且不说师尊们总是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讲些什么，就连平日里的学堂，都发生了些变化。 修仙之路有不同路径，单说常见的方式，就有武修、符修、法修、丹修、药修、剑修、器修、密修……如此种种。 在宗门大比之前，青云宗的弟子都是跟着自己的师尊进行修习，按照自己的特长及师尊的所学，对相应的部分进行专门的训练。至于那些非自己所修习的、仍可去听的开放性讲堂，则不做强求。 ——比如，对一个法修的弟子，也可去武修的开放讲坛听讲。只是，这仅仅是出于兴趣而去进行额外的学习，并不会有强制的要求。 但是宗门大比之后——现在的青云宗，已经不一样了。 开放讲坛到场的弟子向来稀稀落落、零零散散，今日却异常爆满，所有位子都占满了，甚至还有人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最后面。 “原来你如此好学啊！”有人和身旁的人寒暄。 “嗐，别提了。”那人回到，“要不是师尊暗示我要来听一听这种开放讲坛，我宁愿多睡一会儿。 “对了，你怎么也过来了？你们丹修不整天守着炉子炼丹吗？” “哎哎哎你这话说的，我们丹修——”前一人想要否认什么，想了想，又道，“唉，算了，咱也算难兄难弟。跟你说实话，我师尊也说，这开放讲坛也要听听。你说师尊的话，咱敢不听吗？” 耳旁声音嗡嗡，宁叶寒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抱怨声，眉头不自觉皱了皱。 今日里开放讲坛来了这么多人，又似乎都不情不愿的，像是被各自的师尊逼迫着来一样。 发生什么了？ 宁叶寒看看那些人。青云宗各自跟着各自师尊修习的方式，导致很多人看起来还脸生。他想去找人问问情况，想着讲坛要开始了，又坐了回去，盯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宋清音倒是没对他说什么，也没逼迫他来。 无非是因为宋清音几乎不做指点，宁叶寒又天生好学，就去各个开放讲坛听师尊们讲课。正因如此，他知晓正常情况下开放讲坛有多冷清，也更觉今日不太对劲儿。 “今天我们来讲一讲符修之道。”开放讲坛的师尊姗姗来迟。 台下依旧声音嗡嗡。 他清了清嗓子，看看台下各种心不在焉的弟子们，叹了口气：“为师知晓，你们之中，符修不多，若是不愿了解，也可自行出去休——” “休息”的“息”字还未出口，就听见窗外一声咳嗽。 符修师尊看了看在窗外盯着的李寻风和宋清音，脸色一僵，只得道：“多了解一些，对大家没有坏处。首先，我们讲一讲何为符修……” 宋清音盯着课堂内的那些人到了、心不到的修士们，摇了摇头。 “清音师妹，我们青云宗本就设置过开放讲坛，你的改革方案里说的那种——设置公共课程、打破师门间的壁垒，应该正好和开放讲坛的设置相符合。”李寻风也看向屋内。 他略一迟疑，补充：“只是，看起来，这种方式，并不受这些弟子们的喜欢啊。” 宋清音没有正面回答李寻风，只是问：“其他条目呢？” 李寻风嘴角抽了抽：“师妹，这种大刀阔斧的改革，不能一蹴而就，我们还是一项一项地去做吧？” 前日，面对宋清音期待的目光，李寻风终究于心不忍，答应她，只要其他师尊愿意支持，就让她试一试这场改革。 然后，她几乎是将剑架在其他师尊的脖子上，逼着其他师尊同意了她的要求。 这才有了所有师尊不约而同让自己的弟子来开放讲坛的事情。 宋清音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我赶时间，得尽快把所有东西落地。” “落地？” 李寻风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但他觉得这时候问似乎也不太合适。 他吸了口气，继续试图劝阻：“可是师妹，你看，就这一项内容的——呃，落，地——大家的反应就已经很差了，若是再……” “他们不乐意学是吧？”宋清音笑笑，打断李寻风，“我有办法。” 当天，宋清音就递来了《青云宗宗门教育改革方案（草稿版二）》，针对开放讲坛部分，进行了一条简单的修订： 开放讲坛的教学内容作为公共课程，纳入考试范围。 - 消息一出，议论纷纷—— “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 “谁能理解啊？！” “不是，我们有自己的修习之道，为什么一定要学别的方向的东西啊？” 面对弟子们几乎一致的质问，李寻风只能尴尬地摆摆手，道：“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们修习途中必然和其他修士比拼，若是只知道自己的东西，不知道他们的东西，很容易落入下风。” 这话还是宋清音教的。 门下弟子们将信将疑，李寻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这是为了你们的长远发展而做打算。实不相瞒，为师当年修习之时，所有开放讲坛，都去听了。” 这话倒也不假。在李寻风、宋清音修习那一代，修仙师门数量稀少，绝大多数修士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抓取所有机会提升自己，每次开放讲坛都爆满，师祖们这才将开放讲坛延续下去。 然时过境迁，数十年过去，修仙师门爆发式增长，修士们的选择多了，自然更专注于自己修习的部分，主动去开放讲坛的修士越来越少，若不是因为这是师祖们留下的规矩，恐怕这开放讲坛早就要关了。 李寻风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你们若想有更长远的发展，必然要进行全方位的修习。为师……” “嗐，算了，我们给师尊一个面子。”有名弟子打断了他的话。 “是啊是啊，师尊也不容易。” 李寻风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心中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这像是尊师重道的模样吗？是不是平日里对他们太温和了？ 其他师尊那里的情况，比李寻风这里好不到哪儿去。绝大多数弟子——特别是新加入的这一批，都对这个新的规矩表示不解，各个师尊说干了嘴唇，也没能把所有人说服。 “说服他们做什么？这是规矩，他们只需遵守就可以了。”听闻相关的反馈后，宋清音撇了撇嘴。 “可是……” 李寻风还想说点儿什么，被宋清音打断：“大师兄，你从这几件里面选一件吧。” 李寻风看着眼前摊开的几套衣服，微微一怔：“这是……” “哦，校服。” 第33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三十三) “疯了，青云宗真的疯了。” 当陈轻舞在众修士面前宣布“即日起，所有弟子必须穿校服，且统一上课”的时候，台下的修士们只有这一个想法。 修仙向来是一个依凭自我修习而进行的事情。有人懒散，有人勤奋，便各自有各自修习的法子。况且，不同修习方式之间差异巨大，若真想寻求一个适合所有人的办法，未免有些——超脱了这些修士的认知。 “为什么要统一？” “就没听过这种要求。” “这是要做什么？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吗？”…… 陈轻舞看看台下议论纷纷的众人，懒懒地耸了耸肩：“结论大概就是这样。” “五师尊，请给我们一个解释。”有弟子主动站出来，足尖一点飞至台上，拦住了正准备下台的陈轻舞。 陈轻舞脚步一顿，目光瞟向在台后的宋清音，冲她眨了眨眼。 ——早就说了，在众人面前宣布这个消息，肯定会被刁难。 这年头的弟子们，早就不是他们那一代那么听话了。 正因如此，在宋清音打算当众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陈轻舞才主动揽下这个活。 “毕竟大师兄向来镇不住人，其他当师尊的又都有自己的关门弟子，不管谁来说这事儿都不合适。唯有五儿从未收徒。让五儿单独去宣布这事儿，也算是权宜之下的选择呢。” 宋清音回忆着陈轻舞这话，抬眼看向台上那个和青云宗弟子对峙的柔弱身影。 那个出头的弟子本身只是想问一个原因，没想到刚一上台，台下就传来一阵喝彩声。 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台下弟子纷纷喊着：“问个清楚！”像是给台上这人加油打气，又仿佛站到台上这个人，是他们之中敢于挑战权威的英雄。 在众多喝彩声中，台上的人也变得飘飘然。 “五师尊从来不曾带过弟子，又怎么知道如何教大家更好？”台上的人的语气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一个从来不带弟子的师尊，哪里有资格站在这里说新的要求？” 陈轻舞没有说话，静静瞧着他，眼里的笑意敛去几分。 对方并没有察觉。在台下众人的吹捧之下，他愈发口出狂言：“五师尊怕是也没什么其他本事了吧？用这种方式来刷存在感？ “哼，毕竟大家都知道，五师尊的修习方式，是——” “咚”！ 对方的话语被一声闷响打断。 宁叶寒忽得上到台上，一招直直向对方逼去，动作极快，恐怕台下的修士，都没几人看清。 对方没料到会突然有这样的攻击，只觉眼前一黑，未见攻击的人，已经连退数步，险些摔倒在地。 台后的宋清音眼皮一跳，还未出手，就见陈轻舞将宁叶寒拉到身后，接着后退几步，站到台子的边缘。 台子边缘处靠着几块板子。这样一来，正好能将宁叶寒挡住。 对方好不容易保持住平衡，抬起头，对上陈轻舞云淡风轻的面容。他双目喷火：“五师尊，你……” “五儿做错了什么吗？”陈轻舞悠悠然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右手却牢牢钳住宁叶寒，将他藏在台子一侧的阴影里。 “你！”对方咬着牙，满脸不服气。 陈轻舞歪了歪头，似乎并没有看出来对方脸上的怒意。 然而，台上的人还没有进一步动作，突然听见“咣啷”一声。 ——台下不知道有谁向台上丢了个瓷瓶，直直砸向陈轻舞。 宋清音身子瞬间紧绷，刚要动身，被李寻风拉住。 李寻风冲她摇摇头：“清音，别辜负五儿的好意。” 许是时间太紧，他连“师妹”这样的称呼都没说。 正午的阳光将瓷瓶映得反光，陈轻舞原本可以轻易躲开，然而，一旦她闪躲，身后的宁叶寒就会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陈轻舞略一歪头，本能想要躲开的身子突然停在原地，不动了！ “轰”的一声，立在台子侧边的几块木板轰然倒下，径直向陈轻舞砸去。 喧嚷声终于引来了周围其他师尊。他们纷纷出面，阻拦台下暴动一般的弟子们。 台下还有人喊着：“五师尊欺人太甚！” “她什么都不懂，凭什么安排我们？！” “给我们一个回答！” 一时之间，阻拦声与不满的质问融在一起，吵吵嚷嚷，令人烦躁。 宋清音早就挣脱李寻风的拉扯，一个箭步冲到台上：“五师姐！” “清音师尊……”宁叶寒率先回应了她。 只见陈轻舞抬手挡着那块木板，右脸颊被瓷瓶的碎片划了一道口子。见宋清音来了，她弯起眼睛：“清音师妹，你这紧张兮兮的样子，让五儿都怀疑自己的实力了呢。” “五儿都是青云宗的师尊了，还挡不住一个区区的瓷瓶吗？” 宋清音见她笑嘻嘻的样子，心中一软，伸手递到她面前：“走吧。去我那儿看看。” “宁叶寒，你就趁乱回去，别让他们注意到你。”宋清音想到什么，又看向一旁的宁叶寒。 刚刚他突然冲上台保护陈轻舞，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难不成，他对陈轻舞这个角色，产生了特殊的好感？ 宋清音忽然感觉被什么敲了一下，向来平静的心里起了一圈涟漪。 好在那涟漪转瞬即逝。 她吸了口气，回过神——不管宁叶寒是什么想法，总之，作为一个在现阶段随时可能被欺负的剧本角色，宁叶寒不能吸引太多人的注意力，尤其是在这种很多人都在反对的事情上，更不能让他站在陈轻舞这边这件事儿被大家发现。 “快点儿。”宋清音催促。 “可是，清音师尊，弟子也——” “听为师的。”宋清音打断了宁叶寒。 宁叶寒的话语哽在喉中，一时间无法说出。看着宋清音和陈轻舞的背影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天边，他才慢慢应了一声“哦”。 他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这两日青云宗忽然出了这些事情，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虽说之前的生活也算不上平静，但是现在看起来，的确有些闹得人发慌了。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这些事儿和他有什么联系，又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怎样把自己和这些事情联系起来。 李寻风注意到还停在原地的宁叶寒，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 “走吧。反正想也想不明白。” 宁叶寒张了张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也罢，又有谁能看懂宋清音呢？ 第34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三十四) “他们那群人巴不得趁这个机会阻止我，没想到，五师姐还想着帮忙。” “阻止你是为什么呢？”陈轻舞接过宋清音递来的丹药，将其捏碎，敷到脸上的伤口上，“青云宗的规矩近百年未变，也是时候改一改了。有点儿新东西，也能让修习变得有意思一些。” 宋清音看了看陈轻舞：“难不成，五师姐觉得，我在做的是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你写了那么厚一沓纸，五儿没细看，”陈轻舞说得坦诚，“不过清音师妹难得想要改一改这些老规矩，做师姐的，当然要支持啦。” 宋清音一时没有接话。 香炉悠悠吐着白烟，屋内暗香浮动，煮着的水发出噗噗的声音。 片刻，宋清音悠悠道：“或许五师姐可以看看。” “哎呀，也知道一点儿嘛，比如今天说的这两条。五儿觉得，穿统一的——那个名儿叫什么来着——噢，校服，”陈轻舞靠在椅子上，摆弄着手中的衣服，“也没什么不好。” “好在哪里了？”宋清音抬了抬眼皮。 “毕竟是我们青云宗的代表性服装，出门的时候应当也会更气派一些。”陈轻舞笑了一声，“大家穿得一致了，也更容易看出来谁是真的好看，谁是脸靠衣装。” “过两天要去看看，是不是清音师妹收的那个弟子最好看。” 刚刚在台子上陈轻舞和宁叶寒互相维护的模样又回到宋清音眼前。宋清音顿了顿，将一杯茶递到陈轻舞面前：“五师姐，都受伤了，就少说点儿吧。” “这算什么伤呀。”陈轻舞道，“做修士的，哪有不受伤的道理，不过清音师妹愿意关照，五儿还是很高兴的啦——哎，五儿说到了哪里来着？” 被宋清音一打断，陈轻舞刚要开启的对于宁叶寒的长篇大论就此打住。 “想起来了，”陈轻舞回到关于衣服的正题上，“校服—— “这个校服，未免也太丑了点儿吧？” 陈轻舞将手中的衣服抖开，正是最后宋清音胁迫李寻风选择的校服。 只见衣袍宽大，袖口又束紧，颜色黯淡，都不用试就能想到，大家穿上，会显得灰头土脸的，绝对没有修士所应有的飘逸感，反而像是在身上套了个麻袋。 宋清音点头：“衣袍宽大，不同体格的修士都能装进去，至于袖口束紧，则会方便行动。况且……” 她没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校服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大家都变成一样的灰头土脸，避免把注意力放到穿上。 与其说校服是一个宗门的代表性服装，不如说是对宗门内弟子的一种规训方式。 这些事情若是让陈轻舞知道了，她也许会后悔刚刚的所作所为。 宋清音想了想：“五师姐，后面的事情，还是由我来公布吧。” 送走陈轻舞后，宋清音半靠在座椅之上，半晌没有动作。 998晃着尾巴悠悠走出来，一本正经地分析着：“宿主是在因为宁叶寒维护陈轻舞而吃醋吗？还是因为陈轻舞的支持，让宿主感觉不安？” 宋清音没有说话。 998以为自己戳中了她的软肋，悠悠伸了个懒腰：“按我的经验，宿主不如马上开始攻略宁叶寒。用爱去感化他，让他不再黑化，在攻略途中两人还能碰撞出火花，是多么标准又完美的做任务方式啊！ “看宿主今天的反应，应该是也在意宁叶寒对其他女子的偏爱吧？或许，宿主自己已经陷进去了，只是宿主还没有意识到。所以说，抓紧走攻略路线吧！……” 998喋喋不休说了半天，宋清音还是没有说话。 这让998有点儿疑惑了。 它走上前，探头查看宋清音的脸庞，接着面色一僵—— 只见那张精致的脸庞上双眼紧闭，呼吸均匀，甚至有着浅浅的呼声。 998：所以，只是睡着了？ 第35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三十五) 次日，青云宗公开了一个新的时间表： 早上5:30起床，一刻钟的洗漱时间； 早5:45-6:30，安排统一的早操和早读，早操是围着青云宗的山头跑十圈，中间有三次休息时间，在休息时间需要拿出书来进行早读； 早读结束后，有40分钟的修整、吃饭时间； 7:45分，准时开始上第一节课； 上午是3节开放讲坛的公共课，每两节课中间有25分钟的课间活动时间； 午饭加午休共有1小时15分钟，接着进行下午的课程； 下午为师门内“因材施教”课，各师尊会根据自己弟子的学习情况，进行师门内教学。 这样一来，直到夕阳沉沉，才会完成一天的课程学习。 时间表下面还有一行字： “由于常规计时方式过于模糊，特别引入24小时计时制，方便进行规范。”并附着一个时刻换算表。 “只是因为宿主懒得将24小时制换算成修仙界的计时方式吧？”998一脸无奈地看着宋清音。 宋清音打了个哈欠：“能省事儿的，就不要再多费一步心思了。” 看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998也不知道昨日里那些话她有没有听见。 明明是一个言情的剧本，怎么愣是被这个宿主搞得没有任何谈恋爱的氛围了？ 它看回这个时间表，感慨：“能想到引入衡水模式，宿主也是厉害。” “主要是宗门里这些弟子们都太闲了。”宋清音道，“闲到去欺负一个会黑化的主角，自己的本领还没有精进，他们简直是找死。” 998：“所以，这就是你的救赎宗门之法吗？” “嗯？”宋清音忽得转头。 身后不远处的灌木丛动了动，没有人站出来。宋清音展开神识，也没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人。 是自己看错了吗？ 宋清音收回视线。两人闲聊之际，时间表前已经围了不少弟子。他们读着读着，就议论起来： “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来的是修仙的宗门，还是一座地狱？” “身为修士，居然要拘泥于这些规矩！” 有人挽起袖子，抬手就要撕毁这时间表，然而，抬起的手被一只素手轻轻按住。 “不服气？”宋清音挑眉。 “当然不服气！” 话音刚落，那弟子忽然浮到半空，失去了借力点。他尴尬地试图取回自己四肢的控制权，却像是一个提线木偶，在半空中做着各种滑稽的动作。 “你，你……” “我们是来拜师的，不是来当你的玩物的！” “我们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进了青云宗，是来得到夸赞和追捧的，不是来受苦受难的！” “我们要自由！” 几日来的怒气再度爆发。数名弟子冲上前，一方结成阵法，一方向宋清音甩出几张符咒，还有人施展拳脚功夫。难得这群弟子联合起来，试图一起困住这个乱搞的清音师尊。 宋清音毫不迟疑，大袖一扫，登时狂风四起。 呼啸之风席卷四周。剑未出鞘，宋清音周围已经倒下一片呀呀呻吟的弟子。 “太弱了。”宋清音乘风悬在半空，抱臂看着下方七倒八歪的青云宗弟子们。 “克服不了自己的惰性，以为进了青云宗就万事大吉？ “想要享受青云宗的名声带来的荣光，却不愿意接受进入青云宗后要受的苦难？” 怪不得近百年来的修士都这么弱，只出了宁叶寒一个“天才”。 与其说他是天才，不如说是他在有一定天赋的基础上，加倍努力罢了。 有一支暗箭射出，宋清音手臂一抬，双指夹住。 视线转向暗箭发来的方向时，放出暗箭的弟子登时回过神来，头冒冷汗，腿上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他也是脑子一热，不知为何，竟做出了这种事情！ 幸亏没出事儿，若是真出事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个冷箭也让其他弟子略微回过神来。 他们身上疼痛依旧。宋清音出手不轻，但大家都发现，她没有一处打在致命、致伤的地方。 简而言之，她刻意收着，只是给他们一些皮肉的苦痛。若是在真正的对战之中，对手绝不会这样手下留情。 弟子们纷纷抬头，看向半空中的宋清音。 清丽女子如神邸一般，眉眼淡漠，俯视他们。 只听宋清音冷哼一声：“你们越来越狂了。可惜，你们这群家伙，还没有狂的资本。 “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挑战规矩？ “等真练出本事，再和我谈‘自由’之事吧。” 第36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三十六) 李寻风觉得，这几日的弟子们有点儿反常。 乖巧，真是太乖巧了。 李寻风看着面前等待指点的弟子们，用力下压嘴角，试图保持一个严肃的模样。奈何有的笑意，就算掩住了嘴，也会从眼里流露出来。 “大师尊，弟子仍有一处问题不太明白，不知师尊可否指点一二？”又有弟子走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旋即将一个素色软本递上。 李寻风乐呵呵接过。 这群弟子，不但乖巧好学，还因着听他说了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就在每次上下午的课程之前，将不懂的地方一一记录在本子上，再依着记录的问题寻求指点。 好学，真是太好学了！ 刚进入青云宗的弟子们所问的问题还都很基础，李寻风一眼便知晓答案，偏偏还要故作高深地指点一些云里雾里的话，让弟子们自行揣摩。 弟子们更是迸发出一股尊敬崇拜的赞扬：“师尊说得极是，弟子必将好生揣摩。” 李寻风觉得脑袋有点儿晕乎乎的，宛如刚刚饮下琼浆玉露，心情大好，笑意难掩。 飘飘欲仙，莫非就是如此？ 他乐呵呵指点着门内弟子，弟子们一个接一个问着，满脸认真，短短一下午，又有了不小的提升。 “单凭课上所学终究还是不够，修习是个人的事情，大家回去之后，记得多加练习。” “师尊说得对，弟子必将谨遵教诲。” 不知不觉已经夕阳西下。看着那些弟子们躬身退下，李寻风半靠在座椅上，暗想，宋清音这次的“改革”，效果可真不错。 当然，他也知道，这些得到指点之后的弟子们，马上跑去了宋清音那边。 李寻风乐得清闲——就当这是他们的“课后训练”了。 不过，宋清音可真是有点儿烦。 公开新的作息表那天，她将不服气的弟子击败之后，那些原本不服气的弟子们，在面对这一系列新的改革的逐步实施的时候，居然真的没再做出什么反抗。 他们穿上了灰扑扑的校服，每天早早起床跑操，惹得山间的飞禽走兽都一时间不适应。 开放讲坛开始座无虚席，到场的弟子反响热烈，甚至需要站在讲坛边角听讲。师尊们大喜过望，开放讲坛从每日一场，增设至每天上午三场，三场同时开讲，一周内所讲内容一致，弟子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进行选择——即便如此，依旧场场爆满。 更是有很多师尊反馈说，原本进入青云宗后就开始懈怠的多名弟子，此时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追着师尊，寻求提升之法。 宋清音见他们乐呵呵讨论，无奈地清了清嗓子：“有没有可能，他们这么拼命，是想用尽可能短的时间，来打败我？” 当初丢下的那句“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挑战规矩”，在当日就在整个青云宗流传开来。也正是这句话，让宋清音成了这群弟子们的对手。 每天上完课后，都有不少弟子冲去宋清音那里，试图挑战一下师尊。 “他们理解力是不是有误啊。”宋清音捏着眉心，“到底是谁让他们理解成‘打赢了我，就能挑战规矩’的？” 系统998眨巴眨巴眼睛：“宿主实力高强，打赢他们，岂不是轻而易举？” “我哪有时间浪费在和他们打架上？”宋清音道。 “那宿主打算把时间用在哪里呢？”998甩着尾巴，“宿主又不去攻略宁叶寒。难不成要让陈轻舞和宁叶寒凑成新的一对师生恋？” 宋清音动作一顿，左眼睁开一条缝，瞥了下998：“你说什么？那家伙……” 话未出口，门外又传来青云宗弟子前来挑战的声音。 宋清音愈发烦躁了，手一抬，将他们再度逼退。 “有点儿自知之明再来挑战啊！”宋清音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这群剧本里的npc，可真是一根筋。先是一根筋地欺负宁叶寒，再是一根筋地来挑战她，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样，若是没有达成目标，就会一遍又一遍重复之前的动作。 烦都要烦死了。 宋清音用力哼了口气，想到刚刚998的话，眉头蹙起。 它说得也不是没有可能。很多穿书的小说，都是因为穿越者做了些事情而导致原有剧情改变，恐怕这个剧本世界也会如此。 若是宁叶寒和陈轻舞真的搞师生恋…… “清音师尊，弟子斗胆来挑战！”门外声音又响起来，打断宋清音的思绪。 “好吵。”宋清音抬手一挥，在自己居所周围设置了一个阵法，以求给自己一个不被打扰的空间。 她起身推开窗，看向那些被阵法逼退的青云宗弟子，“嘁”了一声：“都这样了，他们还有心思搞别的？ “干脆全面落实衡水模式吧！” 宋清音抱起双臂：“让大家都没时间想那些情情爱爱、乱七八糟的，就万事大吉了！” - 青云宗新的时间安排，对宁叶寒同样适用。 他平日里就勤奋修习，早起晚归，这个新的作息时间对他而言没什么艰苦之处。唯有每天下午去拜访宋清音、寻求她指点一事，让宁叶寒觉得尴尬。 特别是，在她出手相助了那么多次之后。 宁叶寒每次见到她，就会想到她宛如仙人从天而降、将他救下的模样，想起那时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和那张冷漠着保持距离、却细看之下别有温柔的脸庞。 他不知道如何主动开口，生怕一开口就拉远了两人的距离；奈何宋清音本就不知道如何修习，更不知道如何教人，绝不会主动开口教他什么。 因此，下午的时光，两人往往静坐对视，一言不发。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下，宁叶寒只能偷偷抬眼，小心在脑海中描摹宋清音的模样。 越是描摹，他越是坐立不安。宋清音身上的香气还时不时钻入他的鼻腔，让他时不时身上发烫。 这样下去不行。 宁叶寒决定做点儿改变。 于是，在又一次去找宋清音的时候，宁叶寒主动开口：“清音师尊，弟子听说，近日宗门的这些事儿，都是师尊搞出来的？” “哦，乖徒儿，若说是的话，你怎么看？”宋清音在乾坤袋翻找着什么。 “师尊，弟子听见了。”宁叶寒握紧手掌。 “什么？” 宁叶寒顿了顿，思忖片刻，下定决心承认：“清音师尊，在公开新的时间安排当天，弟子——恰好在附近。” “所以呢？”宋清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儿还要说得这么墨迹。 宁叶寒当时在草丛后面，听见了宋清音和998的对话。在宋清音察觉到异常时，他莫名有些心虚，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师尊，就连忙躲开了。 如今，他决定面对当时的事情。 宁叶寒想到这里，继续道：“弟子当时听见，清音师尊做这样的时间安排，其实是想救他们。” 宋清音也反应过来——当时没有被她的神识捕捉到的人，原来是宁叶寒。 居然已经修炼到可以逃脱她神识的探查了？拿着男主身份，的确进步过人啊。 宁叶寒追问：“师尊，为什么这样子可以救他们？” “啊？”宋清音做出一副没有听清宁叶寒的话的样子，紧紧盯着自己的乾坤袋，继续翻找。 “师尊，大家会遇见什么灾难吗，为什么说‘救’……” 宋清音打断了宁叶寒的话：“找到了！” 她终于从乾坤袋中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将其拿了出来。 一个金光闪闪的牌匾出现在宁叶寒面前，上书—— 【距宗门联考还有（）天。】 “宗门联考？”宁叶寒之前还没听过这个名字。 宋清音点头： “宁叶寒，为师要将你培养成高考状元！” 第37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三十七) 凌霄宗的师尊——仁松居士受邀再访青云宗时，眼珠子都差点儿掉出来。 他隐约记得，上一次来时，整个青云宗都是一副自由散漫的样子，和其他宗门没什么两样。 当时各个宗门都刚招来一批新的弟子。新的弟子们本就年轻气盛，说好听点是有修士的放浪形骸之感，说难听了就是不服管教。所以，在那段时间，各个宗门都吵吵嚷嚷的。 在仁松居士的认知中，修习竞技场已经成了弟子们约架的地方，草坪上三三两两躺着修士，懒洋洋晒太阳。大型宗门总有很充沛的灵气，修士们便自创一种“睡眠修习法”，靠吸取宗门所在山头的灵气，来躺着提升自己的修为。 别说这些了，上一次来时，青云宗引以为傲的开放讲坛里，也只有师尊在面露尴尬地讲着，台下几乎没有弟子去听。 “所以——”松仁居士嘴角抽搐。 所以，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看看李寻风，又看看青云宗的主峰。 开放讲坛开设三讲，搭起的三个讲台各立于主峰一侧，呈三足鼎立之势，每一个讲坛都座无虚席，弟子们坐于下方，全神贯注，在一讲结束、短暂休息之时，还有弟子争先恐后地举手示意，想要与师尊进行进一步的深入交流。 “他他他们，没记错的话，很多都是些世家子弟吧？”松仁居士试探着开口。 李寻风点头，嘴角勾了勾，又用力压下去，装作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当然。” “那他们还能这么好学？！”松仁居士脸色惨白，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修仙界运行到如今，“修仙”一词已经变了味儿，成了一些世家用于宣传自己家族荣誉的方式。世家子弟们大多纨绔，进了师门之后也无所事事，更别说这样主动学习了。 李寻风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当然。” 松仁居士吞了下口水，清清嗓子，客套道：“不愧是青云宗啊。招来如此好学的弟子，下次宗门大比的时候，一定又会让众人刮目相看！” “不是弟子好学，”李寻风道，“是师尊教育得好。” 松仁居士尬笑两声：“说得对，说得对。” 他心中不服气，想着迟早看见青云宗露出破绽，便假意告退，随后自己又在青云宗留了一会儿。 “让他在我们宗门里闲逛，真的合适吗？”有弟子前来找李寻风，恰好看见这一幕。 李寻风笑得温柔且自信：“放心吧，师妹——嗯，你们清音师尊，盯着他呢。” 要说这邀请松仁居士来青云宗，还是宋清音提出的。 她神秘兮兮地说要“扩大青云宗的影响力”。 李寻风也不知道“影想立”是一个什么东西，但是想到她这改革改得甚是合她心意，想必其他相关事宜也没什么问题，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李寻风笑眯眯道：“吾忙得很，要去准备下午的授业了。” 松仁居士不知道身后这些议论。他紧盯着青云宗主山的动静，想要印证自己心里的想法—— 果不其然，午饭过后，整个青云宗都安静下来。山头上静悄悄的，开放讲坛已经空无一人，连师尊都没有出现。 “嗐，就是说嘛，这阳光明媚的午后，那群世家出来的公子哥儿，必然要小憩到傍晚。我们宗门也是这样的。”松仁居士找了棵树坐下，靠在粗粝的树干上。 树荫遮掉了阳光带来的燥热，松仁居士凉快了不少，上午纷乱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不过，在青云宗当师尊的，也这么悠闲吗？ “唉，身为大宗的师尊却如此不求上进，着实——” “刷——咚”！ 一个符咒突然从松仁居士面前炸开。 即便是修为高到根本不会受这种符咒所伤，松仁居士依旧被吓了一跳。 他一跃而起：“休息时间，是谁乱丢符咒？！” “啊？这里有人？”始作俑者是一个看起来就不太机灵的弟子，挠着脑袋，一脸茫然。 “啊？休息时间？”跟上来的几名弟子明显重点不对。 “啊？——噢噢噢抱歉！哎呀哎呀，这不是松仁居士吗？”符修师尊最后跟来，看见松仁居士，客套了两句，“听大师尊说您已经告辞，没想到没走啊。” “我——”松仁居士没想到被拆穿得这么快，只得挤出一个讪笑，“我想起来有东西忘了拿。” “哎呀，那可不巧了。”符修师尊双手一拍，“这时候大家都在忙着传道授业解惑，哪有时间带你去拿东西！” “没关系，我自己就——”松仁居士的话猛然顿住。 片刻，他睁大了眼睛：“传道、授业、解惑？” “对啊。”有弟子作了个揖，开口道，“这位居士，我们师尊还很忙，可否借点儿时间。” “师尊，弟子此处依旧不懂，”又有弟子缠住符修师尊，“弟子明明已经按照这古籍上的符咒画了，但是效果却不似古籍所说，反而……” 眼见着弟子围了上来，符修师尊冲松仁居士摆摆手：“这边是符修的练习场，容易遇见危险，松仁居士还是换个地方吧。 “若是有事，不妨先去找李寻风，他——他应该也挺忙—— “好了好了，问题要一个个解决，我们先看一下最简单的问题……” 眼见着符修师尊在弟子们的簇拥下走远，松仁居士呆呆立在原地，僵成一尊石像。 那天下午，松仁居士见到了他做梦也不敢想的景象。 每一位师尊都被数个弟子围着。弟子们或坐或站，恭恭敬敬询问着修习之道，即便是再简单的回答，都能收获弟子们的赞美之词。 恍惚之间，松仁居士怀疑自己回到了百余年前。 这……简直是成为师尊之后的理想生活！ 想当初宗门极少，拜师之时需要恭恭敬敬，师尊为上； 没想到时过境迁，在松仁居士成为师尊之后，宗门已然过多，弟子加入宗门成了“镀金”，宗门为求生存还需给弟子的父母族人“一个交代”，因此，作为师尊的他，反而要反过身来求着弟子修习。 被不听话的弟子折腾惯了，松仁居士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哎？你又回来了？”李寻风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已经是夕阳西下，李寻风明显知道松仁居士并未离开，还是装作一副无知的模样，故意带着弟子们走到他面前。 “好了，你们自己修习吧，吾与这位居士有话要谈。” “是，师尊。” 真好啊……松仁居士想象着自己的弟子这样跟着自己的场景，忍不住嘴角上扬。 “松仁居士？” 松仁居士猛地吸一口气，看向李寻风。李寻风眸中带着笑意，倒像是拆穿了松仁居士的小心思：“也想要这样的弟子？” 松仁居士嘴硬：“敢问青云宗大师尊，你们……莫不是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李寻风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 松仁居士问得如此直白，已经不是单纯探听情报了，这是明晃晃将“看不起青云宗”几个大字写在脸上啊！ 不就是因为凌霄宗这几年来发展势头比较好，像一匹黑马，转眼成了青云宗最大的竞争对手嘛！ 李寻风暗觉不爽，又怕在这种事儿上过于强势，会坏了青云宗在外维系的各种关系，便猛地吸一口气，咬住牙。 “哎，你别自个儿没有，就以为别人都没有。”优哉游哉的声音忽得从两人头顶响起。 宋清音抱着胳膊，斜睨松仁居士：“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不如留一晚上。 “明天还有好东西看呢。” 第38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三十八) 天还未亮，松仁居士就被李寻风拽了出来。 “哎？作甚？宋清音呢？” 李寻风瞧了他一眼：“出来就是了。让你开开眼。” 至于宋清音——可能还在睡觉吧。 松仁居士半信半疑地跟着李寻风走出了门，御风飞至半空。 天黑漆漆的，黎明之前无星无月，正是最为黯淡的时候。整片山头看不见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声响，就算是鸟儿，也仍在睡梦之中。 “莫不是要让我看青云宗的旺盛灵气吧？”松仁居士调侃。 李寻风笑而不语，静静俯视下方。 夜色开始退去，天空逐步发亮，东方一抹鱼肚白亮起，紧随其后的是一道金红，开始笼罩大地。 “哎，倒是回答我，这么早，要做什么——啊？” 仁松居士抱怨的声音哽在口中，困意登时消散。 ——只见青云宗的山头，数百名弟子已经列好阵，一排又一排，方正规整，立于原地。 “你，你们！”仁松居士大骇，“你们要做什么？！” 这么大的架势，莫不是要去征服其他宗门？ 修仙界数百年的安宁祥和，要被这个青云宗打破吗？ 怎么会？！青云宗作为第一大宗，虽然近年来势力有所下降，依旧是备受追捧、吃穿不愁，相对其他宗门已经待遇极好，为何还要做这种事情？ 还要让他看着——莫不是要拉他入伙？！ 仁松居士浑身打颤，忍不住开始琢磨，凭他的实力，到底是逞一把英雄，还是乖乖加入他们。 “我，我不能做这样的事儿！”终于，心中那点信念感占了上风，“你们也——” “你在说什么？” 看着仁松居士发灰的脸，李寻风笑道：“仁松居士想得过分了。只是青云宗弟子锻炼身体而已。” “你看。” 只见那些列阵的弟子们开始活动起来，一片黑压压的方阵，开始从山头的这端，移向山头的另一端。 “锻炼身体？” 仁松居士盯着那些弟子的一举一动。 印象里面，最初的修士们的确要每日锻炼，即便学会御剑、御风飞行，也要保持苦修，苦其心志，磨其筋骨，以求得道。 只是后来……大家都懒散了。 仁松居士这才发现，自己在内心深处，依旧是一个怀旧抱朴的人。看着这些渐渐被遗忘的修炼方式重新被拾起，他的心弦似乎被什么触碰一下，默默屏住呼吸。 朝日隐藏在云层后面，给朝霞镀上一层金边。宋清音不知何时到了仁松居士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屏息伫立的师尊。 下一刻，响亮的口号声起—— “一二一，一二一！”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伴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弟子们跟着武修师尊高喊口号，声音响彻天际。 缓慢爬升的朝阳随之猛然蹦出，金色的光辉尽数洒向天地！ 不知为何，仁松居士的眼眶发热，手指忍不住颤抖。 他转向李寻风：“怎么做到的？请——请指点在下一二！” 宋清音微微颔首：计划通。 有了第二大宗门凌霄宗作为第一个“追随者”，接下来的游说，就容易许多。 宋清音用了几天时间，在排名靠前的各大宗门走了一圈—— “想要让弟子们更有上进心吗？想要让自己的宗门实力进一步提高吗？” 宗门长老纷纷点头。 “觉得青云宗强，是因为占据了灵气更足的山脉？那么，若是不比拼灵气，我们比拼修仙知识呢？” 数家宗门跃跃欲试。 “宗门大比周期太久，一次发挥失常，只能再等一年。所以，要给弟子们更多证明自己的机会！” 已经有人主动提问：“那么，我们要怎么做？” 宋清音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穿校服、跑圈、背书，衡水模式，你值得拥有。 “宗门联考、修仙联赛，绩点学分，也绝不落下！” 面对这一系列的新词，各大宗门的长老面面相觑：“这……” 宋清音抱起手臂看着他们。 松仁居士忍不住振臂大呼：“看看青云宗那些弟子们，进步飞快啊！凌霄宗引入和青云宗的联考后，弟子们力求从这些考试里击败青云宗，如今非常上进。 “让更多修士能够提升，不正是我们各自创办宗门的初心吗？！我们要不忘初心啊！” 此话一出，先前还在犹豫的各大宗门坐不住了：“好！！我们加入宗门联考、修仙联赛！” 好一个“不忘初心”。 宋清音弯了弯眼睛。 修真界，卷起来了！ - 将十余个大宗门劝着加入宗门联考和修仙联赛后，宋清音打着哈欠回了自己宗门。 一开始，李寻风还担心这样的联考、联赛会打破宗门之间的平衡——以及青云宗领先的宗门地位，带着紧张去找宋清音，被宋清音一通教育： “你是有多不信任你的宗门和弟子啊？” “之前和凌霄宗的模拟联考，咱青云宗的弟子们，排名遥遥领先啊。” “话说回来，有竞争才能上升。这几百年来宗门的排名都固定不变，大家没有危机感，当然就懈怠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大师兄的修为高于松仁居士，觉悟居然比不过他吗？” 李寻风明显被最后一句话激出了斗志：“怎么可能！吾便让大家知晓，无论在哪个方面，青云宗都是最强的宗门！” 宋清音趁热打铁：“正巧，我之前和那些宗门长老说了，要编纂一本《修仙基础知识100讲》，作为第一届宗门联考的参考书目，这事儿……” “吾来操办！” 宋清音点头，一边观察李寻风的反应，一边道：“这是所有修士都能接触到的讲义，只是基础部分。我们若想赢过，还应该内部编纂一些拔高的讲义。” “不错。”李寻风支持。 “还可以内部先出一些模拟题。” “正合吾意。” “等联考开办几年后，还可以编纂一本《五年联考，三年模拟》，收录近五年的联考真题与各大宗门的模拟题……” 宋清音给李寻风画了巨大一个饼，李寻风“吃”得晕晕乎乎的，已经在脑中勾勒五年后的盛大景象，满怀热情地翻阅古籍、编纂参考书去了。 目睹了一切的系统998表示：从没见过这种玩法。 宋清音拍拍手，轻松道：“该做的铺垫都做好了，接下来，就将宁叶寒培养成高考——哦不，联考——状元吧！” 就在一切正顺利推进之时，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清音师妹，此事——怎么想都不太对。” 第39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三十九) 那日，宋清音正在指导宁叶寒做最新的联考习题。 “做完题之后自己对对答案，然后把错的整理到错题本上，下次模拟前自己看一看，别犯同样的错误。” ——说是指导，宋清音做完这些交代之后，就坐到一旁发呆去了。 午后暖阳斜斜洒入，布满桌上，细碎的尘埃在光中跳跃，香炉已经熄灭，屋内依旧暗香浮动，翻阅习题的刷刷声响着。 系统998甩着尾巴，在宁叶寒面前踱步，是不是停下步伐，抬头望向宋清音的方向。 宋清音打量着眼前这幅景象。这弟子长得清秀，做起卷子来，眉眼低垂，满脸认真，手掌轻抚过纸张，狼毫小笔下，字迹倒是出乎意料得苍劲有力。 门外没有前来找事儿的同门的声音。自从衡水模式实施以来，青云宗的弟子们愈发注重提升自己。 更何况，面对半个月后就要开展的第一次“宗门联合摸底考试”，每个弟子都卯着一股劲儿，生怕自己成绩太差，被人耻笑了去。 想必宁叶寒身上那因为同门欺辱而黑化的剧情，是难以进行下去了。 宋清音悠悠打了个哈欠。 没想到，哈欠打到一半，门突然被推开—— 陈轻舞一把将门推开，三步两步走到宋清音面前，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了往日里的那般妩媚娇艳，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从何而起的担忧。 “清音师妹，此事——怎么想都不太对。” 声音响起，宋清音不自觉地瞟向宁叶寒的方向。 宁叶寒正在刷刷写字的手顿了一下，薄薄的纸面登时氤氲起一团漆黑的墨，沾染周遭的字迹。 “这样是要被扣卷面分的。”宋清音淡淡开口。 宁叶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抬起笔，半悬在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 唉，这个家伙。 宋清音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陈轻舞拉到一边：“五师姐，什么事不太对？” 问是这么问，宋清音心中其实已然有了答案。 她安排的这些衡水模式，和陈轻舞对修习的认知全然不同。 陈轻舞早就萌发了“修习不过是给他人演戏”这样的想法，似乎她的修习并不是为了自己的提升，而是源自于家族、故乡给她带来的压力。 压力之下必有反抗，陈轻舞亦是想要挣脱这种不知从何时起施加在自己身上——乃至所有修士身上的束缚。 她先是改了自己的修习方式，推崇那种不被多数人所接受的修习方式。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和议论之声围绕中，陈轻舞假装不察觉，心中将其作为自己抗争的法子。好在青云宗的师门一视同仁，加上大师兄李寻风待人温和，并未将其逼到别的路子上。 不过，陈轻舞终究还是坐不住的。 在宋清音要在青云宗进行“改革”的时候，陈轻舞以为是要挣脱往日那些传统规矩的束缚，就自告奋勇加入进来。 李寻风等人还对这种“衡水模式”产生质疑的时候，陈轻舞是宋清音最大的支持者。 可惜，这个新模式并不是什么突破桎梏的改革，反而增加了更多桎梏。 新的模式给所有的修士一个量化的标准，在这个标准之下，又用严格的管理，来逼迫着人接受这个环境、适应这个环境，取得标准意义上的“成功”。 “五师姐，你不能接受——理所应当。”宋清音轻吐一口气，瞟向宁叶寒的方向。 宁叶寒从刚刚开始就没怎么动笔，支着耳朵，怕是一直在听两人的对话。 看来，陈轻舞刚刚所说的、对新模式的不解，也全都被他听见了。 他会更认可哪一方呢？ “这不是五儿能否接受的问题。”陈轻舞拿起桌上的茶润润嗓子，“修仙本就是自己的事儿，一切讲求一个自发和缘分，按照清音师妹的做法，此时大家都找了一个固定的模式，这……” 陈轻舞突然停住，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她好似从未如此窘迫过，抬眼看看宋清音，又压下眼帘，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 “这怎么了？”宋清音假装不知晓。 ——“这不像是修士在修仙，倒像是将所有修士卷入一个有固定标准的体系之中，做一个人与人之间的比拼，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用这种比拼争夺名声和荣光，只是和修仙本身，已经没什么关系。” 清澈的男声响起。宁叶寒将狼毫笔放到一旁，推开椅子，走到两名师尊面前：“抱歉，弟子冒昧了。” 陈轻舞点头：“对，是这种感觉。好歹是修士，怎么也得仙风道骨一点儿嘛，可是现在怎么看，都不像是仙风道骨的样子。” 宋清音深深看了一眼陈轻舞，又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叶寒，问他：“所以，我的乖徒儿，你也觉得这个模式不好？” 宁叶寒没想到宋清音介意的是他的意见，一时间略微睁大了眼睛，马上又恢复平静的神色，恭敬道：“弟子……只是在揣摩五师尊的意思。” “你想做她的代言人？”宋清音步步紧逼。 系统998停住踱步，看向宋清音，思忖再三，还是忍不住用了私聊：“宿主，我闻到一股好大的醋味。” 宋清音：“醋什么醋，再嘴贱把你泡水里测试系统的防水性！” 她盯着宁叶寒。宁叶寒的眉头皱起，目光躲闪，旋即问：“带盐人是什么？” 宋清音：……这徒儿什么时候这么会转移话题了？ 还没等她继续开口，陈轻舞拦在宁叶寒前面：“清音师妹，若是五儿说得不好，就直接和五儿讨论，我们就事论事。迁怒这种事儿，修习这么久了，实在不应该。” 宋清音一口气呛在喉咙里，略一停顿，突然笑了。 这就是剧本里最喜欢安排的情节吗？ 她的师姐、她的徒弟，此刻都站在她的对面，一副要和她进行辩论的样子，仿佛昔日的好友要反目成仇。 这破剧本，居然安排这么狗血的戏码。 罢了，剧本而已，当什么真？ 宋清音抱起胳膊，下巴微抬，声音冷了下来：“五师姐，这些事情和我说也没用，你跟大师兄说去啊。他才是青云宗的掌门。” 陈轻舞闻言一怔：“五儿和大师兄说过。” 只是，尝到甜头的李寻风，又怎么愿意轻易放弃现在的一切？ “五儿想着，既然清音师妹能创造这个模式，也有办法劝劝大师兄，让大家……” 宋清音打断了她：“五师姐，青云宗的事情由大师兄掌管，他既然不同意，我也爱莫能助了。 “没准儿，这些弟子们，还挺认可新的模式呢。” 宋清音的话是对陈轻舞说的，视线却锁在宁叶寒身上。 陈轻舞身后，宁叶寒眉头皱得更紧，没有表态。 一番拉扯、几番讨论，陈轻舞眼里的光芒，终究一点点熄了下去。 “看来，清音师妹不会放弃这个模式了。” “不假。”宋清音坦诚道。 “那五儿只能自己想办法去。 “——五儿倒想看看，作为一个人，他们更喜欢什么方式。” 陈轻舞说着，看向了一旁的宁叶寒。 第40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四十) 宋清音盯了陈轻舞几天。 陈轻舞试着做了些事儿，但是宗门联考即将到来，各个弟子都盯着书本，没几个人理她。 时间一日日过着，宋清音敷衍着完成了两次系统局下发的主线任务，陈轻舞那边受了几次打击后，也渐渐没了声响。 直到宗门联考前夕—— “宿主，不好了，不好了！”系统998喘着粗气，呼哧呼哧跑过来。 为了充分卖萌，998化成的灵兽四肢略短，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毛球在地上翻滚，更显得蠢萌，引来过路弟子的一阵惊呼。 宋清音没什么反应。 她懒懒地翻着手里的书，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怎么了？师父又被妖怪抓走了？” “咚”的一声，998冲进屋子里，屋门被随手带上。 它气喘吁吁，说话都不顺畅：“不是，是宁叶寒，他……” 这场景有点儿似曾相识。 宋清音将书合上：“这些弟子都忙着考试，哪有时间欺负他？” “不不不不是，是，是那个——他他他，我见他迷迷瞪瞪的，被陈轻舞带去了屋子里！” 宋清音眼皮猛地跳起来。 这个陈轻舞……可别干傻事儿啊。 “我们走。”宋清音猛的起身，“宁叶寒毕竟是未来有可能屠戮宗门的家伙，陈轻舞若是真把他当炉鼎采了，那可真是给自己埋了个大雷！” “不是，宿主，那是你的cp，你现在应该是为他吃醋啊！”998一边慌忙跟上，一边不忘指点剧情。 宋清音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你的关注点能正常点吗？” 998：“明明是宿主的关注点不对啊。” 两人就关注点的问题说了没两句，宋清音已然到达陈轻舞的居所。 和青云宗的诸多居所比起来，陈轻舞的屋子显得简陋了些。柴门半掩，一条碎石铺就的小径笔直地穿过院子，通向一栋小木屋。 屋门紧闭，窗户掩着，还未靠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花香传出。陈轻舞的笑声一响，香气仿佛有了温度，热腾腾的，让宋清音脸色一僵。 “小兄弟在这方面似乎没什么经验。让五儿教教你？” “咚”！ 陈轻舞话音刚落，宋清音已猛地推开门，抱臂站在门前。 只见烛光摇动，轻纱半掩，两个人影藏于轻纱之后，影影绰绰，看不清晰他们现在的模样。唯有听见推门声时，两人的动作都停了一下。 “何人居然擅闯师尊居所？”陈轻舞从轻纱后面探出头来，乌发半垂，香肩露出一半。 宋清音心里“咯噔”一声。 看见宋清音，陈轻舞反而笑了出来：“哎呀，五儿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清音师妹呀。你——哎？” 一柄长剑突然自门外冲入，悬在陈轻舞和宁叶寒之间。剑尖闪烁寒光，指向陈轻舞的方向。 “五师姐，我记得我说过，你不能打宁叶寒的主意。” 话语间，宋清音将轻纱一把扯下，又将宁叶寒拉至自己身后。 手掌触到宁叶寒的手腕时，宋清音感觉到一阵凉意。这样冰冷的温度，和平日里与他接触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宋清音暗暗皱眉：“五师姐，你对宁叶寒做了什么？” 陈轻舞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抬眼看了看在自己眼前晃动的剑尖，上扬的嘴角一寸寸耷拉下去。 “清音师妹，在你心目中，五儿就是这样的人？”她依旧盯着剑尖，目光有几分空洞。 “已经亲眼所见，还能做什么解释？” 宋清音恨铁不成钢：“五师姐，修习这么久了，咱也不差这一点儿提升，何必非要做这种事儿呢？” 本以为衡水模式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就等着撑到剧本女主出现了，在这种时候添乱，这些剧本npc可真“敬业”。 陈轻舞还在和宋清音兜着圈子：“若是五儿说，并非如此呢？” 看着宋清音愈发阴沉的脸，998觉得应该帮忙做点儿什么。 毕竟是自己的宿主，未来还要有好久的合作呢，趁机搞好关系，没什么坏处。 “有话直说啊。”998冲到两人面前，弓起身子，帮它的宿主说话，“难不成，今天这事儿，还是宁叶寒主动来找你做的？” 陈轻舞听闻，猛然笑出声来：“是。” “啊？” 宋清音身后，宁叶寒也开了口：“是。” 系统998：？？“你们在说什么？” 宋清音还算淡定，迅速收回长剑，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在私聊998：“998，按照你的经验，这种时候，宁叶寒不会因为陈轻舞的所作所为黑化吧？” 998：……“不是宿主，你为什么只关注这个？” “那我还应该关注什么吗？”宋清音私聊回复。 998：“宁叶寒啊！宁叶寒怎么会主动找陈轻舞做这种事儿？！他，他有好感的师尊，应该是宿主啊！” 998已经傻眼：剧本乱了，剧情疯了，它的系统职业生涯又要遭受挑战了。 宁叶寒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 原来，宁叶寒通过开放讲坛，已经知道了多数师尊的修习方式，只有陈轻舞的修习方式，总听人说独特，却不知独特在何处。 他好奇陈轻舞的修炼之法，这才找到陈轻舞，想要讨教一二。 “你没事儿好奇这种东西做什么？！”998尾巴上的毛都炸成一个鸡毛掸子。 “也算是——一种基础知识？”宁叶寒给了一个不太合理的理由。 998顿了顿：“……你不用学这方面的知识。对吧？” 它看向宋清音。 宋清音若有所思地盯着宁叶寒，片刻摇摇头：“对，这种知识不在考试范围之内，你不用理会。” “考试范围？”陈轻舞往榻上一靠，身子软绵绵的，眉眼之间满是无奈的笑意，“清音师妹，考试范围之外的，就不需要好学了吗？” 宋清音深深看了一眼陈轻舞，点头：“对。 “这就是宗门联考下、采用了衡水模式的青云宗。” 撂下这话，她拉着宁叶寒就向门外走去。 陈轻舞没再说话，蜡烛爆出“噗”的一声闷响。 宋清音刚刚扯下的纱帘将木屋的空间分割成两半。 陈轻舞靠在里面的床上，烛火闪动，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宋清音拉着宁叶寒，走向挤满阳光的门口。 走到门槛处时，宋清音停了下来。 “五师姐，现在各大宗门都加入了宗门联考，那些人……都很满意。 “比起成仙那个渺远到不知何时能达到的终点，大家都觉得，在宗门联考中取得好成绩，是更能激发大家斗志的目标。况且，这个标准，也有利于各宗门对各种资源的分配。 “我记得你们——修士们，总爱说什么‘顺势而为’。所以……” 宋清音没有说下去。她猜，这些道理，陈轻舞早就听李寻风讲过了。 于是宋清音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 “五师姐，两日后，第一届宗门联考会正式开始。届时其他师尊都会去。若是可以，你也去吧。” 第41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四十一) 宋清音将所有青云宗的考试复习材料塞给宁叶寒，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好好背书。 “宗门大比之时你脱颖而出，现在大家都盯着你，想看你的笑话。”宋清音讲话停在这里。聪明的弟子，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果然，宁叶寒乖巧接话：“师尊请放心，弟子定然不会让他们看笑话。” 晚风已然带了凉意，星辰闪烁，落入宁叶寒眼中。他打量着宋清音的神色，似乎在探究她内心的波澜。 也许是太专注了，他靠近了几分。少年的脸庞在宋清音眼前放大，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痣，此刻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有点儿脸红。接过复习材料的手停在半空，指尖一收，正笼在宋清音放在复习材料上的手指上。 指尖暖意交织，心跳乱了节奏。 宋清音抬眼，紧接着一脸慈祥地笑起来：“奶奶相信孙儿的能力。” 宁叶寒被搞得有些尴尬：“清音师尊，您已经不是老奶奶的模样了。” “咳咳，”宋清音清清嗓子，“放心，一日为孙，终身为孙，你我的祖孙情谊，作为奶奶，是不会忘记的。” 她暗哼一声——想在这种时候搞感情线？没门。 宁叶寒：…… 好一个“一日为孙，终身为孙”。 夜色撩拨起的些许暧昧被这句话打碎。宁叶寒吐了口气，将视线从宋清音脸上移开。 “这次是摸底考试，所有宗门的考生都会进行一个初步排名，作为初期参考。”宋清音又道，“定个小目标吧，至少在最新这届弟子里，排到前十。 “不不不，宁叶寒你实力不差，前十对你有点儿太简单了。这样吧，保前十，冲前三，怎么样？ “大师兄一直对联考有些顾虑，打消他的顾虑，进一步宣扬青云宗的名声，就靠你了！” 她说得热情澎湃，仿佛已经忘了刚刚在陈轻舞的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只有在话音落下的一瞬，宋清音的目光轻颤，无意间瞟向窗外，向着陈轻舞居所的方向。 宁叶寒眼中微光一闪。 他张了张嘴，本想说点儿什么，又将快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片刻，宁叶寒点头：“好。” 星光聚成银河，静静悬于天边。青云宗的无数屋子还亮着光，之前数十年未出现的挑灯夜读之景，在此刻再度显现。 屋内星星点点的亮光顺着山势，自上而下铺在山上，像是挂在青云宗诸峰之上的星河，与天边银河相对而立。 “那，清音师尊，弟子先行告退。” “好。” 宋清音和宁叶寒莫名建立了一种默契，谁也不再提陈轻舞，又都在等着两日后的结果。 无需多言。 两日时间极短。第一届宗门联考正式开考那天，宋清音难得地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赶到了考场。 几颗夜明珠将偌大的场地映得如同白昼，现场还极空，声音响起时，有隐约的回声—— “这里的阵法需要调整，坚决杜绝使用千里传声。” “新的弟子当然大概率还无法驾驭千里传声，但是我们要以防万一。我们青云宗发起联考，就要把规矩好好地立稳。” “其他宗门来到青云宗监考的师尊都已到了吗？记得给他们备些茶水。” “辟谷之人当然不需要茶水，但是这是我们应做的礼仪。” 是李寻风。他带了几名青云宗的师尊，正在共同做联考前的最后准备。 “哎，大师兄。”宋清音喊他。 李寻风看见宋清音，像是见了鬼一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清音？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不应该……还在睡觉吗？” “毕竟是第一次宗门联考，我这个发起人，总得来看看。” 宋清音故作轻松地回答着，眼睛却在场地上乱瞟。 东方亮起了鱼肚白，各宗门弟子陆续进入考场。桌椅摆得方方正正，多名师尊共同建立了阵法，防止有人作弊，乍看上去，还真有种高考的风范在里面。 宋清音的目光紧紧锁住门口。 宁叶寒来了。监考的师尊检查了一下他的随身物品，将他放了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偶然，他看向宋清音的方向，旋即移开目光。 宋清音依旧盯着门口。 参加联考的修士们鱼贯而入，坐到各自的位置上。 门口的人渐渐变得稀疏。 陈轻舞没有在考场出现。 宋清音再度确认了一遍。 “清音师妹在找谁？”李寻风注意到宋清音的异样。 “那个，五师姐她……” “她啊，”李寻风一顿，“吾本想着，等联考结束后再告诉师妹的。” 李寻风说，陈轻舞一早就来告辞，说要学习师祖们，云游四海。 留下这么句轻飘飘的话，她就走了。前路未知，归期未定。 李寻风压低声音，怕吵到正在准备考试的修士们：“也罢，五师妹本来就是一个散漫自由之人，整日呆在青云宗，她也憋得慌——清音师妹找她有事？” 未等宋清音回答，置于考场上方的传声筒悠悠响起： “宗门联考马上开始，请考生们保持安静，请监考师尊展示试卷袋上的密封符。” “密封符完好，试卷袋未曾拆开。” “本次考试为修仙基础理论常识。考试时间共计两个时辰。” “下面，联考开始。” 拆开密封符的声音响起，“滋啦”一下。 整个考场安静至极，连一根针掉下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哦……没事。”宋清音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考场，显得有些突兀。 她退出考场。考场外亦是一片安静。青云宗的弟子们大多参加了这场宗门联考，开放讲坛也因着这联考暂停了三日。 晨风拂过草地，已经有些枯黄的草海漾起层层波浪。背对考场放眼望去，除了宋清音和肩上灵兽状态的998，再也看不见其他身影。 宋清音学着李寻风的口气，重复了一遍：“也罢。” 一直默不作声跟在旁边的998，此刻倒是激动起来：“宿主，这是好事儿啊！ “按照之前的发展，宁叶寒差点儿就要和陈轻舞走感情线了，现在陈轻舞走了，宁叶寒还是属于宿主的！” “好事个毛线。”宋清音脸色一沉，“再瞎扯，就把你从山上丢下去，测测系统的抗摔能力！” 陈轻舞用自己的行动，给了宋清音一个回答。 “她倒是和其他npc不太一样。”宋清音道。 两个时辰在宋清音的打哈欠、发呆中过去。陆陆续续走出考场的修士们，或满脸兴奋，或面带懊悔，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上午的试题。 “看来修仙师门一样不能免俗。” 宋清音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隐约的记忆。眼前的景象和无数考试后的景象重叠在一起，似乎她见过无数次类似的场景，场景里的人物穿着却大相径庭。 “奇怪，如果他们的穿着大相径庭……” 宋清音刚想捕捉这一丝异样，身后就响起了宁叶寒的声音： “清音师尊。” 随声望去，少年面色严肃，明显对当下的一切有所不满，恍若刚入青云宗的那日。 他问：“清音师尊，这也是您想要的结果吗？” 第42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四十二) “清音师尊，难道让五师尊离开，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吗？” “是看见那件事儿，临时起意，才告诉五师尊这些事情？” 宁叶寒说的是那天他被陈轻舞带到屋子里的事情。 在他的记忆里，宋清音和陈轻舞向来关系不错，只有那次，两位师尊起了冲突，甚至唇枪舌战、水火不容。 “是……因为弟子？” 话音未落，一直沉默不语的宋清音迅速开口：“你可别太自恋。” 宁叶寒沉默，这毫不客气的反驳，到底让他脆弱的自尊心受了一点儿打击。 宋清音毫不介意，跟着沉默。 片刻，宁叶寒认输般叹了口气。 他开口：“清音师尊，你也不喜欢衡水模式，对吗？” 清风依旧吹拂大地。清晨过去，旭日升高，风里的寒意已经减淡。 宁叶寒说出前四个字时，声音还带着些许清冷。旋即他声音里的冷漠感散去，变成一种关切——乃至于，带着略显请求的希冀。 他俯下身来，在宋清音身上留下一片阴影。 周围一下子暗了不少，只剩下宁叶寒清亮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宋清音，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答案。 宋清音漠然地抬起手，轻轻将对方拨到一边。 阳光又洒了过来，暖融融落在宋清音身上。 “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只是为了达成目的所采取的手段罢了。” 她往树干上一靠，手臂自然下垂，默不作声地按住一旁试图开口的系统998. 身后这棵老树不知道在青云宗几百年了，如今已然长得参天，枝叶繁茂，好在依旧能漏下细碎的光影。只是树干未免粗粝了些，直接靠上去，竟然有点儿硌得慌。 宁叶寒闻言皱眉：“目的？手段？清音师尊，你是带着什么任务吗？” 他蹲到宋清音面前，伸出手，又抓了个空。 宋清音将双手背在身后，抬头对上宁叶寒的视线。 他的浑身绷得紧紧的，紧抿着唇，眸光有些颤抖。这几日背书似乎有些辛苦，他的眼睑下方浮起两道重重的青黑，倒像是电视剧里主角黑化后的烟熏妆。 998警铃大作，私聊声在宋清音耳边回荡：“宿主，宿主！要是被任务对象发现宿主在做任务——以及系统我，那我们就完了！” 私聊声让宋清音忽得笑出来。 “……清音师尊？”宁叶寒一时怔愣。 宋清音挑眉：“是啊。” 998傻了。 宁叶寒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双唇颤抖，终于嗫嚅出声：“什——什么任务？” 宋清音反而不说话了。 宁叶寒登时着急起来，语气急促：“清音师尊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救他们吗？” 他又问：“衡水模式，宗门联考，和你说的那些‘救他们’，到底有什么关联？” “清音，回答我！” 宁叶寒猛地伸手撑在树干之上，将宋清音半环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眼眸猛地迸发出危险的神色，似乎不将此事问个清楚，他就不会让她逃开。 宋清音抬高声音：“放尊重点儿！我是你师尊！” “那师尊到底在隐瞒什么？！哪里来的任务，任务又是什么？！” 宋清音依旧不回答。 宁叶寒死死盯着她。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宁叶寒一手按在树上，居高临下看着宋清音，风在两人身旁回荡，呼呼作响。 998要疯了：完了完了，做任务这种隐秘的事情，怎么就被宿主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这个宁叶寒怎么这次就抓着不放了？！ 他不会真的问出点儿什么吧？它的系统生涯啊！ 它连忙私聊：“宿主别这样，宿主您看看怎么解释一下，有有有什么要求，我尽量达成。” 宋清音冷哼一声，丝毫不惧，抱起胳膊，皮笑肉不笑地观察着眼前一人一系统的反应。 周围的风似乎吹得更猛了些，扯得树上叶子刷啦啦的，颇为吵闹。 见宋清音一直不答，宁叶寒嘴角扯动，缓缓将手拿开，放慢声音，开始自行推测：“是有什么人在拿大家的性命威胁清音师尊吗？ “——不对，师尊的能力如此之高，不可能被轻易威胁，除非……” 他摇摇头，几度欲言又止。 宋清音这才悠悠道：“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为师说过吧，为师要把你培养成高考状元。” “啊？这……”宁叶寒怔住了。 998终于松了口气，四肢一软，趴在地上，尾巴聋拉着。 也多亏了这宿主想办法圆了回来，否则，让攻略对象发现一切都是系统安排的任务，简直是系统届的奇耻大辱！ ——话说回来，现在管宁叶寒叫攻略对象，似乎不太合适了。 这个宿主，一点儿攻略他的意思都没有啊！ “哎，998.”宋清音的声音将998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宁叶寒已经被宋清音三言两语打发去学习了。毕竟宗门联考不仅仅考基础理论，下午还有别的考试。 998翻了个身，露出毛茸茸的肚皮，一边打滚卖萌，一边试图委婉说出自己的想法： “宿主啊，下次咱别这么吓唬人了呗？万一真的被发现了……” “998，按照剧本设定，女主还有多久出现？”宋清音一点儿也不和998废话。 看宋清音面色严肃，998也不敢怠慢，连忙立起身子，调出剧本：“按照原剧本设定，女主当前已经开始修仙之路了。” “那就快了。有什么办法尽快见到剧本女主吗？” “哎？宿主是说……” “我隐约觉得，有危险。”宋清音慢悠悠说着，一点儿也不像是面对危险的模样，“宁叶寒的话不太对劲儿。” “宿主是说，”998眨眨眼睛，疯狂运转自己的分析版块，“宁叶寒快要黑化了？” 它作为系统，没觉得宁叶寒有什么异常啊。 对现状不满、追求真相，不都是常见的故事主角的性格特点吗？ “黑化？那倒不是。” 宋清音抬手，看着自己的掌纹：“具体原因还说不上来，一种直觉而已。不过抓紧完成主线任务，没什么坏处。” “至于宁叶寒的黑化——” “放心吧，要准备的考试多着呢，他没有时间黑化。” 第43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四十三) 宋清音说到做到。 第一届宗门联考结束后，各个师尊们都忙了起来。 早在组织各宗门参加宗门联考之时，宋清音便提前安排各宗门选出师尊，成立“阅卷小组”，只等联考的考卷交上，就由“阅卷小组”的师尊前去阅卷。 如今“阅卷小组”的师尊被抽调开，宗门内师尊不足，对弟子们也都放松了管制。 闭门指点的课程因为师尊的调离暂时停住，由其他师尊代管，多为弟子们自行安排下午时间。 998再度紧张起来：“宿主，这群弟子们没人管，会不会再去找宁叶寒的事情？宁叶寒是不是又需要宿主去救他？” 宋清音轻抿了一口杯中清茶，蒸腾的雾气一时间模糊了她的眉眼。 她声音淡淡：“998，你到底是希望我天天去救宁叶寒、刷他好感，还是希望我和宁叶寒井水不犯河水？” 之前整天吵着要增加宁叶寒的好感度，现在倒紧张起来了。 998恍然：“……宿主说得对哦。” 宋清音一通“改革”之后，连998自己都犯了糊涂，不知道作为系统，它应该如何帮助宿主完成剧本任务。 毕竟，998真的没有见过有宿主用这种方式“走救赎路线”的。 “没见过吗？”宋清音倒是一脸坦然，“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知识改变命运，学习就是救赎。” 她看向窗外：“况且，联考压力摆在这里，加上衡水模式管束带来的惯性，你觉得他们真的还有心思欺负其他人？” 内卷还来不及呢，霸凌就更别谈了。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宋清音给青云宗弟子发了个礼物。 ——最新编纂的《李寻风修仙完全解读》。 《李寻风修仙完全解读》将宗门联考的考纲内容进行进一步分析，还配备了相应的习题，足够这群弟子刷一阵子题了。 998忍不住又问：“所以，宿主使用衡水模式，的确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宋清音放下茶杯，看着这个问个不停的系统，一言不发。 一旁烹着的水应当是煮开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系统也能感觉到灵压吗？ 998不知道。它只觉得被盯得心里发毛，只能讪讪摇着尾巴：“没，没事儿，我，我就，随便问问……” “嗯。”宋清音这才再度拿起茶杯，“998，这个剧本很无聊。” “啊？” “如果真的有其他理由，那就是——我在试着让这个剧本好玩点儿。” 是不是好玩暂且不表，衡水模式的影响倒是颇大。正如宋清音所说，在师尊们阅卷那几日，青云宗一切如常，弟子们忙着背书，压根没有人去打宁叶寒的主意。 倒是宁叶寒自己跑去山里呆了一下午，可惜什么机缘都没有遇见。他回来之时，看见宋清音坐在他屋子的门口。 “回来了？” 夕阳的沐浴下，宋清音半张脸在亮出，半张脸被暗影覆盖。她抱着胳膊，懒散地靠在门上，长发倾斜而下，绸缎一般覆盖肩头。 宁叶寒呼吸一顿，连忙垂头，试图解释：“弟子只是……” “你觉得你的联考结果如何？”宋清音打断了他的话。 “弟子，”宁叶寒额头突然冒出汗来，“应该可以——吧？结果未出，弟子也……” “那联赛呢？” “联赛？” “对，有一场针对剑修的宗门联赛。” 宁叶寒眨眨眼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啊？” “联考、联赛不能停。”宋清音笑眯眯道。 宗门联考刚刚落下帷幕，阅卷结果还没出，剑修联赛就紧随其后开始了。 “作为我宋清音的弟子，参加一个剑修的联赛，没什么问题吧？” 宋清音带着宁叶寒去小试牛刀，结果倒还不错——宁叶寒顺利闯入决赛，一番鏖战之后，竟然夺得了第一。 “恭喜你啊，在联赛中取得了第一，到时候写申请书的时候，可以作为优秀的材料。” 宋清音轻飘飘说着，没有过于欣喜，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宁叶寒早就习惯了师尊这些不知从哪里来的怪词。他张张嘴，还未出声，宋清音又掏出了那个金光闪闪的牌匾—— 【距正式宗门联考还有79天。】 这次，原本空缺的天数被填上了，还标了红。 宋清音介绍：“上次是摸底考试，下次是正式考试。你的能力不错，但是能否进入下一阶段的修习，下一阶段能在哪个宗门修习，全都取决于这次联考。” 考试对后续的修习有影响，才是考试能持续让人投入精力的终极原因。 这一点，宋清音异常清楚。 宁叶寒心思似乎不在这里：“清音师尊，弟子是想……” “嗯？” 宁叶寒看宋清音写满了“不在乎”三个字的脸，以及那红彤彤的剩余天数，又将问题吞了回去。 罢了。 关于宋清音对“衡水模式”的态度，关于陈轻舞离开的想法，关于这一切真正的目的，都等到宗门联考之后再问吧。 “师尊，弟子先去学习了。” “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对了，这牌匾放在你桌前，作为激励。不到最后的时候，什么意外都可能出现，你不要懈怠，更不要让各位师尊失望。” “……嗯，好。” 宋清音又变戏法一般掏出一个银边眼镜，戴到自己脸上，一手抱着书，对宁叶寒点了点头。 她说，这样子比较像教导主任。 有哪个学生，会对严厉古板的教导主任产生感情呢？ - 作为修士水平摸底的第一届宗门联考，因为参与人数远超预期，超时了几日，才整理出最后的结果。 前一百名被张贴出来，制成“光荣榜”，挂在各个宗门。 宋清音难得地对这种事情表现出兴趣，喊上998，说要去看看。 “按原剧本的时间线，这个时候，宁叶寒已经实力颇强，在黑化的边缘。”998试图履行自己作为系统的职责，帮助宋清音分析形式，“他在剑修联赛上取得好成绩，也印证了他的实力。” “嗯，对。”宋清音慢悠悠御剑向光荣榜的方向飞去。 998还在分析：“按照宿主现在的做法，宁叶寒因被欺辱而黑化，概率已经大大减少。只是……” 宋清音自顾自抓起998，走到光荣榜前方，抬头看着。 998还在整理着一切可能性：“在原剧本里，宁叶寒是一个好强的人。万一他因为自己的好强，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由内部导致黑化，也不是没有可能。” “噢，他现在不需要好强了。”宋清音尾音轻扬。 “哎？”998不解其意。 宋清音指了指“光荣榜”上的名字，压着嘴角的笑意，故意说得一本正经： “他的强，来了。” 第44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四十四) “这个归一门是什么宗派啊？” “没怎么听过。” “我记得和师尊下山时见过归一门的人。那时个小门小派，这几年新建立的，也没收到什么弟子，更别提进入十大宗门的行列了。” “既然如此，他们招的弟子应该也没啥实力吧？凭什么排名第一的是归一门的人？” “是啊，宁叶寒排第二——咱青云宗，居然还要屈居在归一门之后！” “看起来还是个姑娘呢。” “她用了什么法子？” 光荣榜前围上了不少人。大家看着这最新的排名，议论纷纷。 被议论的主角，名为苏姽婳。 无论是宋清音还是系统998，都早就熟悉了这个名字。 苏姽婳，女玄修仙剧本《绝世凤女倾天下》的女主，天赋异禀，但因为被家族中有权势的亲戚打压，一直未能得到良师指点，只能自行寻求突破，数次险些走火入魔。 后来，她找到机会逃离家族、拜入归一门，自此展开了在这个修士遍布的世界历练冒险的旅程。 “按照原剧本的设定，这时候的苏姽婳，应该是刚刚拜入归一门。”系统998浑身都紧绷起来，“哎呀，她不应该这个时候就出现在青云宗的视野里的。怎么突然出现了？剧本世界出现问题了吗？” “她的出现，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吗？”宋清音找了一块“风水宝地”，位置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却可以完完整整观察光荣榜处的地方。 “刚刚拜入归一门，正好在宗门联考期间参与考试。她又是女主，稍微有点儿实力、取得个第一，没什么问题吧？” 998的耳朵往后一抿：差点儿忘了“宗门联考”这个巨大变化带来的影响了。 在原始的剧本世界里，各个宗门各成一派、极为封闭，大家都在各自的山头自行修习，极少互相走动，唯一有交集的时候，就是一年一度的宗门大比。 所以在原剧本里，女主苏姽婳先是错过宗门大比，随后在自己的归一宗修习了整整一年，直到宗门内没有任何她还能学到的东西，才主动下山去各处游历。 而那个时候，原剧本中的宁叶寒已经完成了黑化，将青云宗屠戮。 同样是因为各宗门之间极少走动的原因，原剧本中，直到第二年宗门大比，众人才发现青云宗已经成了一个人间炼狱。 如今被宋清音搞得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加上动不动再整点儿联赛，恐怕宁叶寒就算真的黑化、想要搞什么动作，也会立刻被其他宗门发现并控制起来。 这又何尝不算另一种救大家的方式呢？ 998从浑身紧绷到逐步舒展，再到一脸敬佩地看向宋清音，刚要吹点儿彩虹屁，话语又猛地堵住。 ——只见宋清音坐在树枝之上，优哉游哉地晃着双腿。纤细的身子落在树枝之上，未将树枝压下丝毫；细碎的光芒在她向来清冷的面容上跳跃，给她添了几分轻灵俏皮的气息。 只是…… “宿主，您好歹也是一个清冷师尊，现在这种动作，实在和人设不符。”998带着作为系统的敬业精神，终于开口。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了？”宋清音瞥了它一眼。 “作为系统……” 宋清音打断998：“与其管我，不如看看那边。” “最终的好戏来了。” - 顺着宋清音的视线看去，宁叶寒出现在光荣榜面前。 他沐光而来，身上的衣服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看模样料子，应该是一件新衣服。 “看来，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宋清音道。 先前她问过宁叶寒对这次考试的感觉，当时宁叶寒回答得谦虚，眼眸中的神色却暴露了他的信心。 当时宋清音就觉得，宁叶寒这小子，一定是觉得自己能摘得榜首。 先是宗门大比之时让众人刮目相看，旋即又得了剑修联赛的桂冠，在宗门内小考中，他也频频以一骑绝尘的成绩，将其他师兄弟甩在身后。 一次又一次的成功，让他已经将这次宗门摸底联考的第一名视为囊中之物。 宋清音所想不假。接连在比赛、考试之中取得好成绩，宁叶寒的自信心迅速膨胀，乃至于有些许飘飘然。 一个自修习以来，处处被人鄙视的孤儿，在修仙之路上，从没有被这么多人赞赏过。 往日的辛劳付出终于开始得到正面反馈。考试不看出身，只看成绩，他也不必在意自己的身份，收获更多赞扬。 不过，宁叶寒还有一些私心。 宋清音不知道的是，在宁叶寒为自己的所得兴奋的同时，也注意到一抹不同。 ——他的师尊——将他带到这一步、推动了宗门联考的清音师尊，在面对他的成绩时，永远是客气而敷衍的微笑。 宁叶寒已经受够了那种敷衍的微笑。 宁叶寒觉得，清音师尊从来没有真正为他的成就开心过。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与他，都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就连平日和他说话，也仿佛另有心思。 她就像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一般，明明收他为徒，明明做了这么多事情，却像是从未走入这个世界的生活。 这是由于修习过久习得的超然物外吗？ 那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她真真切切看见自己？ 一团不服气的火种在宁叶寒的内心跳跃。 未经世事的少年终归心思单纯，宁叶寒想得也简单。他以为，再取得一些成绩，就能用更多成就引起师尊的注意。 比如，这次放榜。 宁叶寒特意晚来了一会儿，并穿上件新衣服。 他暗想，被众人围捧起来夸赞时，穿件新衣服，会更加潇洒。 “师兄，麻烦借过一下。”宁叶寒故意装着对结果好奇的样子，一点点挤进去，顺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告诉大家——他已经来了。 预料中的赞扬声并没有响起。 宁叶寒看见光荣榜上自己的名字时，眼皮一跳： “我……我怎么可能只是第二？” “轰隆”一声，不知道哪里落下一道惊雷，在青云宗的山峦之间重复回荡。 周围的声音嗡嗡，同门师兄弟们依旧在讨论着立在光荣榜榜首的那个名字。 苏姽婳、苏姽婳…… 哪里来的苏姽婳？为什么是苏姽婳？！ 宁叶寒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感觉身后一道影子落下。 “宁叶寒。” 第45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四十五) “师……清音师尊。” 看见宋清音的身影时，宁叶寒心尖忽然一颤。 他咬住后牙，下意识地低下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怎么？一副愧对为师的模样。” “清音师尊，弟子……” 宋清音抱着胳膊看向宁叶寒。他脸上满是阴霾，长睫颤抖，眼底又藏了几抹不服气。 搞得像是有谁在欺负他一样。 宋清音摇摇头，伸手将998抓住，递到宁叶寒眼前：“别难过了——我是说，你可以摸一摸998.” “啊？” 似曾相识的话语宛如一道闪电，劈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少年。宁叶寒只觉得一股酥麻从头顶直通脚底，恍惚回到刚来青云宗的时候。 他看着被递到自己面前、眨着眼睛的小灵兽，又看了看宋清音，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清音师尊……” “嗯。” 宁叶寒深吸一口气：“谢谢。” 宋清音没有提这次排名的事情，对他的成绩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她看见了他的失落，递来998. 与其说是她一直当一个局外人，倒不如说，是他忘记了太多事情了。 那一刻，宁叶寒突然猜测，或许，他一直觉得的、宋清音的游离，也是对他的另一种保护和关注。 “清音师尊，弟子会在下次联考追回来。”宁叶寒道，“不负师尊的厚望。” “哦？”宋清音没想到宁叶寒的第一反应是做出这样的承诺。 不过，正好。 她道：“好。向为师表示一下你的决心！” 宁叶寒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握住双拳，向前一步。 “哎哎哎——宁叶寒！你在做什么？！” 众人的惊叫声中，宁叶寒将光荣榜的前两行撕下，用力扬起。 剑光一闪，纸条登时碎成万千。纷飞的碎片在半空之中飞舞，将阳光一次次折射，形成一团光晕。 “这，这是……” 众人错愕的声音里，宋清音轻轻拍起了手：“不错。” 她抬高声音：“诸位都是青云宗弟子，也应该有宗门荣誉感。青云宗立于巅峰这么多年，怎能被区区一个归一门比过去？” 宋清音看向周围的人。 四周一片沉默，碎纸缓缓落下，停在宁叶寒的发间。 “之前是弟子轻敌了。下次宗门联考时，我一定会战胜苏姽婳。”宁叶寒声音坚定。 “让我们的宗门站回巅峰。” 这话唤起了其他人心底的那团火苗—— “对，青云宗不应被归一门比过去！” “我还能再提升一些！” “走，师弟，我们一起去刷题！” 眨眼间，光荣榜前方聚着的人群尽数散去学习，留下宋清音站在原地，抱着胳膊，瞧向他们的背影。 998：？？？ 这一切都太过于迅速，998反应不过来：“他……他们，在干什么？” 这群家伙怎么突然就斗志昂扬地刷题去了？ 宋清音打了个哈欠：“年轻人嘛，有点儿好胜心，挺好的。看见他们这个模样，我倒是觉得青云宗开始有点儿意思了。” “宿主……”998迟疑道，“女主就这样出现，真的好么？” “嗯？为什么这么问？” “女主出现了，就该让宁叶寒和女主产生关联，然后，我们的任务就差不多完成……” “对啊。”宋清音点头，“998，你不觉得，让男女主这样认识，是最好的方式吗？” 原本，宋清音扮演的剧本里的“清冷师尊”，还需要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宁叶寒的怀念，为宁叶寒和女主苏姽婳的相识相知铺路。 现在，宁叶寒已经将苏姽婳视作自己的竞争对手，两人扯上关系，让男女主相识的这部分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 最重要的是，省去了宋清音的“死遁”戏码。 不用被强取豪夺，也不用假惺惺给自己添一个“死遁”的表演，宋清音乐得清闲。 “只是……”998看向宁叶寒离开的方向。他的身影早已消失。 998甩了甩尾巴：“真的不想进一步认识他吗？你们之间真的成了纯粹师生关系啊。” “又没有规定我这个剧本是言情剧本。” “可——”998欲言又止，“算了。在宿主眼里，他只是个任务对象。” 也许，只是因为998当系统以来，只有这个宿主和攻略对象没有感情线，所以它有些不适应吧。 -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平静。 距正式宗门联考还有60天时，宋清音举办了一场“60日誓师大会”。 誓师大会安排了一些忆苦思甜、激发士气的环节，李寻风在台上讲得激情澎湃，竟然惹得宗门内师尊、弟子纷纷落泪。 宁叶寒作为青云宗“优秀弟子代表”，上台发表了一番讲话。在讲话稿里，宁叶寒提起师尊宋清音8次，女主苏姽婳6次，大师尊李寻风3次。 在誓师大会前一天，宋清音在宁叶寒丢掉的草纸上看见了他的原版讲稿，还提起了陈轻舞。只是那几句话又被他划去了。 “也许他也觉得，在誓师大会提起一个反对衡水模式、早就云游四海的五师尊，终归不太妥当。” 面对李寻风的推测，宋清音岔开了话题：“60日誓师大会着实有些奇怪，明年提前一些，弄百日誓师。” “好，到时候让清音师妹来讲话。”李寻风支持道。 宋清音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大师兄说笑了。” 距正式宗门联考还有50天时，各宗门已经安排好各个级别的弟子的考试题。根据弟子们的修习时间、修为阶段，有针对性地出不同难度的习题。 同时，面向一些骨骼清奇、天赋奇佳的弟子，各宗门也出了一批“特殊考题”，如果通过特殊考核，可以直接越级学习。 参加特殊考核需要弟子们自行报名，要求提供联考成绩和联赛获奖记录。 按照规则，根据所有填报材料，再进行规格加权，最终会生成报名成绩。 距正式宗门联考还有40天。 宋清音见宁叶寒已经学得差不多，告诉他：“我们的目标，是越级学习。” “想要申报，还需要再参加几次不同联赛。” 宋清音带着宁叶寒参加联考、联赛，愈发像是传说中可怕的教导主任，一步一步，带他冲击修仙联考状元的宝座。 距正式宗门联考还有15天。 特殊考核报名结果公布。 被选入参加特殊考核的弟子按照材料成绩进行了公开。排名第一的是青云宗的宁叶寒，排名第二的是归一门的苏姽婳。 特殊考核将于正式宗门联考后举办。 那也将是宁叶寒和苏姽婳在“光荣榜”上你争我斗这么久之后，第一次正式见面。 第46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四十六) 联考、联赛以及衡水模式不受任何阻拦地推进下去。 甚至连系统局都像是摆烂了一般，布置的任务从最开始的“加深宋清音与宁叶寒的感情”方向，转变成“辅导宁叶寒、帮其提升”的方向。 似乎大家都已经接受了宋清音瞎搞出来的这一切。 唯一还在担心的，只有998. “宿主，我们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998耳朵抿起，看向宁叶寒的方向。 距正式宗门联考还有10天，青云宗的弟子们自发开始了“晚间修习”，大家拿上宗门发的参考资料，占据了开放讲坛的屋子，主动从里面刷起了《李寻风修仙完全解读》。 还有弟子将上次宗门联考的卷子拓下来，当成“模拟试卷”，当即得到了青云宗其他弟子的追捧。 青云宗的师尊们见弟子们如此好学，也不愿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便安排师尊们轮流在开放讲坛这边呆着，万一弟子们真的在刷题过程中遇见什么问题，也可以找师尊请教。 虽然宋清音来这里明显就是凑数的。 耳旁全是刷题带来的纸张翻动声。 998缩了缩身子，继续和宋清音的私聊模式：“宿主曾经说，宁叶寒不太对劲儿。我怕……” “没什么影响。”宋清音道，“就算不对劲，等这个任务结束，我们就再也不会相见了。” 说这话时，宋清音也看向宁叶寒的方向。 也许是感受到了师尊的注视，埋在试卷堆里的宁叶寒抬眸看了过来。 宋清音冲他弯了弯眼睛。 宁叶寒再度低下头。 试卷、习题堆掩盖了他的脸庞。没有人注意到，他神色复杂、眼中晦暗不明。 - 距正式宗门联考还有3天时，宋清音找到李寻风，停掉宗门内所有课程。 她说：“大考在即，让大家休息几天，自行整理。” 顺便，她也要整理一下自己的事情。 “998，再确认一遍我的任务。”宋清音道，“让剧本的男主宁叶寒，和剧本女主苏姽婳，互相注意到彼此，且正式相遇，我的任务就完成，对吗？” “是的，宿主。” “那没问题。特殊考核时，所有参加的考生都会去同一个考点，到时候我带宁叶寒去见见苏姽婳。” 宋清音想了想：“这几天去一趟归一门。顺便给自己的离开找个理由。” 就算剧本里不会再写“清冷师尊”的故事，也不能让这个角色没头没尾地消失吧。 宋清音将自己要去拜访归一门的事情告诉了宁叶寒。 长久高强度的背书学习，让宁叶寒显得有几分恍惚。他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宋清音，才开口问道：“清音师尊为何想到去拜访归一门？” 他想了想：“为了……苏姽婳？” “是啊。”宋清音笑。 在她的笑容里，宁叶寒的目光略微沉了一下。 也多亏了宋清音去了趟归一门，这才听闻，女主苏姽婳准备完成特殊考核之后，就四处游历，提升见识。 “你说这姽婳，怎么劝都不听，非说不能只学死知识……”归一宗的师尊叹息。 宋清音没表现出任何诧异的模样，反而直白道：“正巧，带上我徒弟吧。” 毕竟苏姽婳是原剧本的女主，身上的故事早就写得具体且确定，试图改变，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要去四处游历，就不可能因为一些联考之事，一直待在宗门。 “这个……总得找个理由吧？” 面对迟疑的归一宗师尊，宋清音眼珠一转：“这样，我们安排一些研学路线，让弟子们组成小组，去线下研学！ “门槛嘛……研学要花不少灵石，不如只让通过特殊考核的弟子参加。 “放心，苏姽婳和宁叶寒一定会通过的。” 毕竟，他们是剧本里写好的男女主啊。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故作感慨：“宁叶寒，这是为师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儿了。” 998：要是其他人说，可能还有种苍凉感，为啥宿主说了，总觉得违和呢？ - 宋清音的剧本就这样走到了尾声。 特殊考核如约举办，不出意外，苏姽婳和宁叶寒都通过考核，继而进入到线下研学小组。 宋清音带着宁叶寒去见苏姽婳那天，宁叶寒格外沉默。 宋清音反而心情大好：“宁叶寒，为师以后就游历四方，你也不必回青云宗再看，开展你的新生活吧。” 几日前，她学着陈轻舞的做法，告诉李寻风，自己也要去游历四方，归期未定，让大家不要挂念。 这事儿已经在青云宗流传开来，就算当时宁叶寒忙着准备特殊考核，也应该有所耳闻。 宋清音急着把最后一点儿任务推完，丢下这话，转身就要走。 “清音师尊——”宁叶寒突然开口。 “嗯？”宋清音脚步顿住。 宁叶寒认真看着她，声音坚定：“清音师尊，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剧本女主苏姽婳就站在宁叶寒身后不远处，看向这依依惜别的师徒。屋内的桌椅上还留着一些之前学习用的材料，一笔一划，似乎记录着宁叶寒在宋清音的指导下，走过的每一步路。 如今即将告别，宁叶寒握紧手中的乾坤袋，满脸都写着留恋。 宋清音连忙否认：“不不不，我游历四方，我们见不到面的。” ——可别留恋了，到时候他回青云宗找不到她，别再触发别的黑化剧情。 谁曾想宁叶寒在这事儿上格外坚持： “我说会，我们就一定会再见面的。” 几番拉扯，宁叶寒依旧说着“一定会再见”。 宋清音无奈，只得松口：“那好吧。如果再见面，和为师打个招呼。” 听了这话的宁叶寒忽得笑了。 他转过身，跟着苏姽婳踏上新的旅程。 偏偏系统998的耳朵在此时动了动，被宋清音捕捉到。 “怎么了？”宋清音拎起998. “没——没事儿，应该是错觉。” “哦？” 宋清音只需微微眯一下眼睛，系统998就连忙交代： 就在刚才，它突然感觉到系统局发给系统的音波，应该是要进行通讯。但是998没收到任何消息，明显不是联系它的。 “因为系统局下有许多系统在同时工作，不排除系统局发送信号时产生互相干扰、导致其他剧本的音波被系统捕捉到的情况，因此我觉得，应该是一个误捕捉的信号。” “这样啊。”宋清音拉长了尾音。 这个剧本都要结束了，她也懒得去管这些细节。 “任务完成，去交差吧。”998甩甩尾巴。 也许离别总能唤起一些情绪，宋清音突然感慨，这个毛茸茸的灵兽状态的998，已经看一眼少一眼了。 在剧本里忙着做任务的时候懒得理它，现在看来，是有点儿可爱。 怪不得能用来哄宁叶寒。 “走吧。”宋清音收回心绪，“交差。” 一人一系统都没注意到，远去的宁叶寒低下头，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句： “系统，宁叶寒结算积分。” 第47章 高危师尊的100种自救方式(四十七) “宁叶寒——对吧？” 苏姽婳放慢步伐，歪头打量着身侧的男子。 他比她要高一个头，眉眼清澈，面部线条干净利落，高挺的鼻梁上有一点痣，眼睛弯起时，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一只欲飞的蝴蝶。 “嗯。”宁叶寒看了一眼苏姽婳，又收回目光。 “第一次离开师门吗？” “你也是吧。” 与其说是一个客套的疑问句，倒不如说是一个肯定句。 苏姽婳笑起来：“看你似乎很不舍得离开你的师尊。她对你很重要，对吗？” “对啊。”宁叶寒道，“她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哪里特别？”苏姽婳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是很神秘吗？我听说，这个宗门联考、联赛，就是她组织大家做的。而且青云宗的清音师尊，相传不仅容貌极美，更是修为极高，你得了她的指点……” “清音师尊未在剑修上指点过我。”宁叶寒回答。 “啊？这是为何？”苏姽婳眨眨眼睛，“收了弟子却不指点，好奇怪啊。” 宁叶寒微微一笑。 何止如此。 她身上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 在他刚刚加入青云宗时，宋清音就以一个慈祥老人的形象出现，非要他叫奶奶。大家都说她走火入魔失了修为，只有宁叶寒知道，那是她的妆容。 她假装老人，是为何意？ 世人皆知道她开创了一个名为“衡水模式”的修习方式，也知晓她组织着宗门联考、联赛。只是，她是从哪里想到的这些东西？“衡水”一词又从何而来？ 她似乎只将“衡水模式”作为一种手段，说是以此能救大家。 联考、联赛和救大家到底怎么扯上关系的？她做这些，到底是什么目的？ 还有—— 自己那个名为“系统”的机缘，是否与她有关？ 宁叶寒在加入青云宗的第三日，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那声音自称是与他绑定的系统，他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获得积分，换取对他有用的东西。 修仙世界，无奇不有。宁叶寒当是一个特别的机缘，将信将疑应了下来。 那个“系统”下发任务下发得很少。他察觉到，这些任务，在明里暗里指引他吸引青云宗的仇恨，吸引同门欺辱他，吸引那些人注意到他的炉鼎体质。 这些任务希望让他变成一个脆弱的、愚蠢的、处处受欺负的形象。 只是，如果这样就能收获更多，顺着它来又何妨？ 况且，每次他做类似的任务陷入危险，宋清音总会出手相助。就好像这些任务和清音师尊也有关系。 宁叶寒也遇见过几个比较奇怪的任务，比如说，创造机会，和宋清音在夜晚的房顶聊天；比如说，和陈轻舞靠近，了解她的修习之法。 为了积分，他一一将任务做了。毕竟兑换的东西多样且有用，一点儿也不亏。 正是因此，当时宋清音说她也在做任务的时候，宁叶寒有过瞬间的失态。 虽然后面宋清音给了解释，说她的任务是之前自己提到的“把他培养成状元”，但是…… 他不信。 “清音师尊，你以为弟子真的那么单纯？” 宁叶寒回头看看，已经看不见宋清音和998的身影。 用转移话题逃避他的质询，用联考逼迫他学习来避免他的追问，用“云游四海”的借口避免他再去找她。 这些打算，宁叶寒早就看明白了。 可惜，她越是神秘，他就越想一探究竟；她越是躲藏，他就越想发现她的踪迹。本想细水长流逐渐看透这师尊的真正意图，谁知她逃得这么快。 放心，会找到的。 用那个“系统”。 宁叶寒看着结算过来的积分，唇角微勾： “清音师尊啊。 “所以我说，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第1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一) “宋清音，你……你什么意思？！”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涌入鼻腔，制氧机嗡嗡作响。 瘦削的女人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睁大眼睛，双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惊慌，仔细看时，眼底还存有三分凄凉、三分悲伤、四分生发在骨子里的倔强。 宋清音抬眼，将这张一看就是女主的、只差把“我是小白花”五个字写在脸上的面庞打量一番：“哦豁。” 睡了个觉，第二个剧本就开始了？ 第一个剧本结束之后，998前去系统局“汇报工作”，叮嘱宋清音呆在那个经过特殊处理的玻璃房中。 宋清音闲着无聊，信手拿点儿东西看看，就看见了这本经典的霸道总裁文，名为《顾总别追了，夫人已心灰意冷》。 一看名字就知道是追妻火葬场的剧情。 宋清音看得打瞌睡，回过神来，就到了这里。 剧本强制开启？998呢？ “你，你说话啊！”看宋清音不说话，眼前的小白花愈发不安，水灵灵的眼睛里浮上一层泪水，真是我见犹怜。 宋清音不动声色地瞧着她，直到手环“嗡”的一声，私聊声响起—— “宿主，宿主，抱歉，回来晚了。” 是998的声音。这次，它以智能助理的方式，寄宿在了手环上。 998急匆匆的，还没有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宿主，下面开始抽——哦？宿主已经完成抽卡了？” 原来，在打开新的剧本时，书中掉出来一些酷似书签的黑色卡片，上面未着一词，正是新剧本中可抽取的角色卡。 当时宋清音随便拿了一张，就这样鬼使神差，完成了抽卡。 宋清音不满：“你们抽卡没有专门的道具？” 998：“……理论上只有系统权限才能打开剧本、拿到角色卡的。” “算了算了，这不重要。”998吐了口气，“既然已经进入新剧本，不如先看一下新的剧本和任务吧！” 这次宋清音抽到的角色卡，是顾总的白月光，原作中看似人畜无害、实则丧尽天良的恶毒女配。 998表现出极高的业务能力，熟练地开始背诵： 【下面发放任务剧情。】 【发放剧情期间时间停滞，请认真读本，无需着急。】 为了避免尴尬，系统998甚至帮忙暂时将周围的环境改成一片白色。 宋清音翻开看了几行的剧本： 她抽到的白月光有严重的凝血功能障碍，血型稀有，而能和她血型相配的，恰好是眼前的沈柔柔。 沈柔柔掏心掏肺地爱着顾总，为了和他结婚，甘愿当了宋清音的血包，只要宋清音需要，她就随叫随到前来献血。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长期的疲惫让她晕倒在路上，好不容易醒过来，却又被顾总拉着来献血——就连她苍白的脸庞、湿漉漉的衣服，顾总都没有发现。 偏偏那白月光还要去耀武扬威。 刚刚，宋清音就是跟随原白月光的行为，掐住沈柔柔的吊针，在耀武扬威之中。 宋清音忍不住又合上剧本：“998，你们的剧本能别这么古早吗？” 这种幼稚的耀武扬威方式，那霸总真是眼瞎，才会注意不到啊。 医院的护士呢？呼叫铃呢？此刻都不管用吗？ 998沉默一会儿：“宿主，霸总文都是这样的。” “得了吧，最新的霸总文才不是这样的。你们该更新数据库了。” 接下来的剧本故事依旧古早。 沈柔柔去医院检查、发现自己得了肿瘤，偏偏原主不顾她的死活，为了宣示主权继续折磨她，惹得她心灰意冷，最终下定决心离开。 这一离开可了不得，顾总终于发现了沈柔柔的好，开启追妻火葬场之路。在追妻途中，顾总发现原主的恶毒行径，愤怒至极。 原主也非常配合得一通作死，落得了一个脸部毁容、公司破产、落魄街头成为疯子的结局。 典中典了。 见宋清音一目十行地翻完剧本，系统998清清嗓子，继续履行自己的“系统职责”： 【宿主的剧本任务为推进剧情，男女主进入“追妻火葬场”剧情后，即可完成剧本任务。具体任务将在剧情推进过程中持续下发。】 【和上一个剧本一样，宿主可以通过各种方式避免自己的悲惨结局。只需要达成“男主追妻”目的即可。】 【第一个任务已下发：对女主沈柔柔说：“顾总喜欢的是我。”】 哦？这就要开始作死了啊。 也许是吸取了第一个剧本的教训，这次系统局下发的任务格外直白，将宋清音的话语都规定好，不给她什么“自由发挥”的空间。 一定是故意的。 白光退去，时间再度开始流转。宋清音清了清嗓子，抬起眼帘。 沈柔柔防备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微微皱眉。 她的印象里，宋清音长了一张初恋脸。医院里的蓝白条纹病号服都无法掩饰她干净优雅的气质，柳眉杏目，葡萄般的眼睛又明又亮，和虚弱的沈柔柔比起来，更显得明媚如春。 这样天真又亲和的面庞一度让沈柔柔感觉自卑，然而此时，她更多的是不安。 从刚刚开始，宋清音的眼里突然浮上一层沈柔柔没有见过的神情。 她的手正放在沈柔柔的输液针上，只需稍稍用力，就能让沈柔柔感受到刺骨的疼痛。 沈柔柔眉头蹙起，双唇紧抿。 顺着沈柔柔的视线，宋清音也看见了自己快要发力的手。 “噫——”她嫌弃。 白月光当然可以通过伤害女主来显示自己的优越，甚至通过伤害女主后、男主依旧对自己的维护，来证明自己的“白月光”地位。 但是在宋清音看来，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男女主早就写定，有情人终成眷属，霸总文里的恶毒女配明明没有任何机会，却总要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莫名其妙就去拉仇恨值。 宋清音毫不犹豫撤下手，顺便伸向桌子上放的消毒洗手凝胶，在自己手上挤了几泵。 沈柔柔：……？ “你，你怎么……” 宋清音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开门见山：“沈柔柔，现在，顾总喜欢的是我。” 【任务完成！奖励积分已到账。】 沈柔柔视线一颤，张了张嘴，还未出声，身后脚步声响起。 到了嘴角的话在此刻停下。沈柔柔将目光投向宋清音身后的男人，轻声开口：“景言。” 哟呵，男主来了。 宋清音转过头，看向男主顾景言，脸上露出一抹难得的诧异。 她眼皮轻跳：“宁叶寒？” 第2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二) 看见这张长得和宁叶寒一模一样的脸时，系统998也吃惊了一下。 好在作为系统的职业素养让它迅速反应过来，私聊提醒宋清音：“宿主，他是剧本的男主，名为顾景言。” 宋清音又看了他一眼。 他一张脸生得极为俊美，身高腿长，修身西装勾勒出极佳的身材。 只是——怎么看，都是宁叶寒。上一个剧本里，作为她的徒弟的宁叶寒。 “可能是……也许，大概，嗯，”998找着理由，“因为都是剧本嘛，所以作为剧本人物，系统局安排过一整套建模，进行排列组合，形成不同外观。” “所以，可能，也许，大概，是建模重复了？” 说到最后，998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也许是它作为系统带的任务还是太少，至少迄今为止，这是998第一次遇见一个长相完全一样的人。 宋清音反而轻易接受了这一切：“那你们的建模库需要更新一下了。” 这一切都是私聊，没有被其他的剧本内人物听见。他们还在走着自己的“剧情”。 顾景言眉眼清冷，看向沈柔柔的眼眸晦暗不明，略一迟疑后，双眼染上烦躁的神色：“沈柔柔，你在这里装神弄鬼地做什么？” 宋清音扶额。 不愧是霸总文的男主，这顾总果然瞎。 明明是沈柔柔躺在病床上，她宋清音坐在病床边，现在他偏要说沈柔柔装神弄鬼，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沈柔柔低了低头，还是不甘地抬起眼眸看向顾景言。她脸上露出胆怯、眼眶通红，双眸之中逐渐泛出泪光。 【宿主您好，友情提醒，沈柔柔对宿主的仇恨值正在不断提升，现在仇恨值为85。】 “我知道。” 【宿主您好，沈柔柔的仇恨值达到90以后，就会进入心灰意冷、离开霸总的复仇情节。现在仇恨值为87.】 “哦，涨真快。” “宿主这次不打算做点儿什么、改变自己的未来？” “我像是不打算做什么的人吗？” “……像。” 宋清音懒得和998继续掰扯。 只能说，霸总里的女主向来仇恨女配，也不知道去恨一恨男主。 让沈柔柔当移动血包，可全都是顾景言的计划，要不是她看过剧本，宋清音也不知道自己输的血来自沈柔柔啊。 按照原白月光的想法，她还以为是沈柔柔故意装病、来吸引顾景言的注意力，这才跑过来宣示主权。 这个万恶之源的男主，为什么还有资格被这两个女人争抢？ 顾景言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宋清音的肩膀，大手一伸，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旋即眼神冰冷地望向沈柔柔，脸上浮现出一股烦躁。 很快，烦躁化作厌恶，不加掩饰地瞪了一眼沈柔柔，眉头紧皱在一起。 眼见着就要开始剑拔弩张，出现“霸总厌恶女主、但是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复杂情绪”的情节，宋清音清了清嗓子：“沈柔柔。” “啊，你……” “我听说，你是我的移动血包？”宋清音瞧向病床上的女人。 听了这话，顾景言怒喝一声：“沈柔柔！你对清音说了什么？” “我，我没有……” 【预警，预警！沈柔柔的仇恨值已达到89！】 顾景言的怒喝声、沈柔柔娇弱的辩解声和系统的警报声融成一片，吵得宋清音脑瓜嗡嗡作响。 她深吸一口气，抬高了声音：“都闭嘴！” 吵死了！ 没人想到，传说中温软可人的白月光宋清音，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一时间病房里安静至极，只剩下制氧机嗡嗡作响。 宋清音一边拿出手机操作，一边看向沈柔柔：“非法组织卖血必然遭受法律的制裁，我已经帮你报警了。” - 沈柔柔呆了。 她眨了眨眼睛，窗外阳光洒下，映在宋清音身上，她浑身一片金光，像是从天而降的仙人。 怎么会？ 【宿主您好，沈柔柔对宿主的仇恨值已下降，现在仇恨值为70。】 宋清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亲和一些，弯起眼睛看沈柔柔：“别怕，不会逼迫你献血的。” “你……不是你让景言……抽我血的？” 沈柔柔脑子混乱。 顾景言更是迷茫：“清音，你的病……没有沈柔柔的血，你会……” 宋清音一脸坚定：“我相信国家的血库储备。” “可是……” 沈柔柔和顾景言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宋清音抱起胳膊，看着他俩：“这么有默契。” 顾景言还以为宋清音生气，眼眸一暗，瞪向沈柔柔：“让你说话了？” 话音未落，病房的门被一把推开：“是谁报的警？” 宋清音瞟向来者。 要知道，这可是这座城市最豪华的医院，此处又是高达50层的高级病房，电梯上来都得几分钟，结果他们在刚刚对话期间就来了。 这可真是光速出警。 她本想夸赞一下警察的速度，看见来者时，又停住话头。 就一个人出警？ 这可是非法组织卖血的大事儿，作为霸总，顾景言也有不少保镖，宋清音在发短信的时候已经告知了情况，怎么还是只来了一个人？ 孤身一人站在病房门口的男人没有穿标志性的制服，淡白色的衬衫和黑色西裤衬出他修长匀称的身材。 他面容清隽，眸底清澈，眼角一颗浅浅的泪痣，给棱角分明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柔和。 说实话，长得一点儿也不比男主差。 果然，和修仙师门一样，在这种充满着各种感情的世界里，每一个出场的人，都需要长得养眼。而且，男要能打，女要娇弱。 要不是进入剧本的时机太晚、已经被大家看见了自己的形象，宋清音已经想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浑身肌肉的金刚芭比了。 ——白月光是一个金刚芭比，怎么想都比这古早霸总文带感。 “咳咳。”一声咳嗽响起。 见没人理他，来者亮出自己的证件。 证件上的名字显示，他名为叶南。 “是谁报的警？” 见没人回话，叶南又问了一遍。 罢了，有总比没有好。 “我。”宋清音乖巧举手，“我报的警。” “你报警说，这里有人组织非法卖血？” “对——”宋清音的尾音突然拉长，接着上扬起来，“吗？” 她注意到，病房的门口已经闪出四五个人影。这四五个人身着黑色西装，眼带墨镜，一个个高大壮实，一看就是顾景言这个霸道总裁的保镖。 第3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三) 宋清音将手握了又握、挥了又挥，直到顾景言将视线投过来，才慢慢将手收回身后。 这次的角色，真是一点儿战斗力都没有。 在上个剧本待久了，宋清音早就习惯自己修为高强的状态，面对不听话的人，她更倾向于揍对方一顿，然后对外宣称“以德服人”。 这次可好，没有战斗力，只能真正靠各种说辞，来“以德服人”了。 宋清音暗暗摇头——她知道，自己不擅长打嘴炮。 本想用警察的出现，让这个霸总宁叶寒——哦不，顾景言，得到点儿教训，别整日做这些违法乱纪的事情。没想到如今只有这个叫叶南的人赶了过来，就算是加上她，也对付不了门外的四五个保镖。 上一个剧本她利用师尊的压制，让宁叶寒乖乖听话。如今她没了修为，宁叶寒——顾景言，依靠这些保镖，和作为男主本身就能打的设定，还真让她没法瞎搞。 998感叹：“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 “嗯？” 宋清音瞪它一眼，998又不做声了。 屋内又恢复了沉默。消毒水味道刺鼻，制氧机嗡嗡作响。 屋外黑色的人影伫立不动，宛如雕塑；屋内四个人静默在各自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叶南茫然：没人报案？那我走？ 他再度审视屋内的三个人，越看越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屋内的剩余三个人，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这些往日里只能从电视报道上看见的人物突然出现在叶南面前，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如果真的是这三个人之中有人报案，那一定是一个惊天大案子。 毕竟这几个人，无论谁拿出来，都有说头—— 站在最外面的男人名为顾景言，是这座城市里有名的冷面总裁，一手打造顾氏商业帝国；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是顾景言的妻子沈柔柔，虽然坊间有传言他们是协议婚姻，但是毕竟沈柔柔也数次陪顾景言出席上流聚会，大家也都会让她几分； 至于坐在床边、不断向他挤眼睛的女人，顾景言的青梅竹马宋清音—— 她为什么一直在挤眼睛？ 叶南眼睛一转，终于意识到什么。 他瞧了瞧映在玻璃门上的那几个黑色身影，又看看脸色阴沉、一副要吃人模样的顾景言，装模作样地接起手机：“喂，是我。 “啊？地址给错了？” 他抬头，面带歉意地看向眼前几位：“抱歉，抱歉，是地址给错了，我这就——” 叶南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外溜。 可惜还是迟了。 他刚到病房门口，顾景言猛地开口：“留下。” 门外的几名保镖闻言抬手，拦住叶南的去路。叶南脚步一顿，回过头，不自觉地看向宋清音。 宋清音扶额。 真是乱套了。 总裁拦警察？这是什么操作？视伟大的律法为何物？！ 许是注意到叶南的目光，顾景言长腿一迈，大步走到病床边上，坐到宋清音旁边，视身旁的沈柔柔为一团空气。 沈柔柔的眼眶登时红了，向一旁侧了侧，给他让出空间，明显早就习惯这样的情景。 顾景言轻笑一声，宋清音脑中警铃大作。 她试探着向后仰了一下身子，企图拉开距离，谁知正中顾景言下怀。 下一刻，顾景言欺身向前，顺势将宋清音逼得半躺到病床作为靠背的被子上。 顾景言的双手按在宋清音的两侧，将她全然环住，以一种禁锢般的姿势，让她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手腕上，手环形态的998发出一阵嗡鸣，像是看好戏时的惊呼。 宋清音屏息，眼前是男人放大的俊颜，热烈的呼吸落下，越来越近。 宋清音只想喊一声：“乖孙砸，别闹了。” 声音发出的前一秒，被耳畔间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打断：“清音，你刚刚是不是说，你报警了？” 尾音上挑，带着些许玩味的笑意。顾景言的脸靠得极近，说话之间，温热的气息落到宋清音耳际，带着撩拨一般的痒意。 沈柔柔看得眼眶更红了，忍不住开口：“景言，你——” “闭嘴。”顾景言的面色登时冷下来，“让你说话了？” 怎么又是这句话？ 就像常规霸总文一般，顾景言对两人的态度过于不同，搞得此时的他像是一个在做川剧变脸的艺术家，怒视完沈柔柔，再面带温柔笑意地看向宋清音。 要是让他去表演变脸，肯定能大卖。 然而，这种温柔的笑意，更让宋清音心生不安。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笑里藏刀吧？ 顾景言又道：“正好，警察在场，清音就不怕了。你告诉大家，沈柔柔到底怎么欺负你了？ “她用什么来威胁的你？让你连我都不信了，非要报警处理。现在警察来了，你不用怕。” 宋清音：？？？ 沈柔柔：？？？ 叶南：？？？ 几人反应了一会儿，才陆续明白，顾景言以为沈柔柔用某种手段威胁宋清音，还导致宋清音不相信顾家能帮她出头，这才报了警，想让警察主持公道。 他似乎没听见宋清音那句“非法组织卖血必然遭受法律的制裁”。看来霸总不仅要眼睛时不时瞎，还要耳朵时不时聋。 宋清音感慨：“这个霸总——脑子有点儿毛病。” 998：……毕竟是霸总前期人设。 顾景言浑然不觉，依旧温柔耐心地看着宋清音。想来这个气场全开的冰山总裁，在剧本的前期，会将所有的温柔都给这个白月光。 看着眼前这双含笑的眼睛，宋清音撇了撇嘴。 前期有多宠溺，后期就有多狠毒。 报警这事儿，还是翻篇过去吧。 她本想借此让霸总蹲几天局子。这样，她能摆脱霸总，好好思考一下现在的局势。 但是谁都能看出来，现在能掌控全场局势的，是顾总顾景言。别说让他进局子了，就怕他一个不爽，让大家都陪葬。 好汉不吃眼前亏。宋清音眼珠一转，接着发出一声惊呼。 “清音，清音？！” 顾景言猛地紧张起来。宋清音扶住额头，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她闭着眼睛，听见了顾景言的大吼：“医生，医生！” “快看看她怎么了？ “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整个医院陪葬！” 第4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四) “所以说，这个霸总，最后还是喊出了‘让你们陪葬’这种经典台词啊。” 宋清音盘腿坐在高级病房的床上，悠悠吐了口气。 她晕了，她装的。 只是因为当时实在懒得做更多解释，干脆“晕倒为敬”，打断顾景言的询问。 没想到顾景言更着急了，在她的专属高级病房中呆了好久，问来问去，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 宋清音说得口干，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系统998又出了声音： “宿主，剧本一数据已完成上报，系统局安排了回访环节，会对您的剧本体验进行回访，作为后续参考。” “剧本二都开始了，还管这些？” 998声音里明显多了撒娇的意味：“求求了，宿主最好了！” 宋清音叹气：“行行行，你问吧。” 998立刻切换到工作状态： “宿主对第一个剧本的评价如何？满分10分，宿主愿意打几分？” “5分。原剧本是个完整但无聊的故事，还得靠我自己添点儿乐子。” “……好，我会反馈给系统局。”998似乎对这个超低评分有点儿尴尬，又问，“那宿主对998的工作表现有什么评价，满分10分，宿主——” “6分。乖乖干活，别没事儿瞎发表意见，就更好了。” 998试图解释：“毕竟作为系统，除了当传话筒之外，也想帮点儿忙……” “哦？”宋清音看着腕上的手环，“有帮过忙？——行，要是你因此会开心，那就有吧。” 998问了几个常规的“回访问题”之后，声音突然卡顿一下。 它再度确认下一个问题，磕磕绊绊念出来： “宿主可曾动情？不管是对宁叶寒，还是对其他男子，只要有过瞬时的心动……” “动情？”宋清音挑眉，“你在开什么宇宙级大玩笑？” “那，那宿主，”998犹豫着，“宿主，998先声明一下，这是系统局给的回访问卷的问题，不是我要多问。” “你说。” “宿主原本说过，对做剧本任务不感兴趣。那为什么——嗯，为什么还是想办法完成了剧本一的任务？是因为里面的——任务对象吗？” 宋清音这次没有马上回答。她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睛，眼底划过一丝危险的神色。 眼前的电子屏幕微微颤抖，代表998的那条金色线条如波纹般跳动。 998突然想到一句话：“沉默呵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它想，如果沉默中迎来的是灭亡的结局，恐怕灭亡的是它。 好在宋清音缓缓开了口： “不感兴趣，不代表不会完成。 “职责逃不掉，就只好做了。” 坦白说，宋清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她吐一口气：“况且，我也没有想办法完成任务。我只是在那个修仙师门，做了一场有趣的社会性实验。” 也许是“社会性实验”这个词汇离系统998太远，它一时间没有继续刚刚的“回访”，直到宋清音清嗓子提醒，它才后知后觉：“好的宿主，情况已反馈，回访完成，感谢您的配合。” “那好。”宋清音点头，“可以走了。” “哎？”998一愣，“去哪儿？” “去会会那个叫叶南的警察啊。” 宋清音微微一笑：“刚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第5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五) 宋清音跟着导航七拐八拐，终于在医院附近一个不起眼的巷子尽头，找到了那标志性的白蓝牌子。 窄小的巷子安安静静的，六层高的楼房将头顶挤得只剩一条窄窄的天空，映亮楼顶的一片黄褐墙漆颜色。电线走过，极细，倒像是顺着头顶的一条天空增加的装饰。 果然是霸总文的世界，警察局开在这样隐蔽的地方，想必平日里也没什么人会来。 “宿主，宿主。”998不安分地开始说话，“宿主，这名角色与主线无关，何必要专门找到这里来？” 宋清音将右手放在左手手腕上，按住智能手表的关机键：“再多话，让你关机。” 998：……“抱歉。” 下次还敢。 作为系统，哪怕被关机，它也相信，自己有特权联系到宋清音。不过它也不愿意在这种事儿上多话。 上一次剧本结束后，998回去汇报的时候，系统局已经提醒过它。系统和宿主是合作的关系，不给宿主添麻烦，对它也有利。 说得好像它真的给宋清音添过什么麻烦似的。 “要是这个宿主能按照之前那些宿主的反应做事儿，才是最对我有利的。”998想到系统局的训斥，不禁嘟囔。 系统局的主理从来不在各系统面前露面，还总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教训它们。作为并没有在一线、接触宿主们的系统局主理，系统998只能感慨，这个领导当的，什么都不懂，还自以为是，一拍脑袋就下决定。 它热爱自己作为系统的工作，不代表它热爱这样的傻缺领导。 “998，你在嘟囔什么？” 宋清音的声音让998回过神来。在998走神的功夫，宋清音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一个长条桌横在离门口不远处的地方，隔出一片办公区域。长条桌后的人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您好，请问——是你啊？” 叶南走到长条桌前，准备开始办公：“顾先生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吧？” 宋清音的注意力倒被别的事情吸引过去。她饶有兴味地看向叶南的方向，视线却从他的脸颊边上越过，直到叶南身后。 叶南不晓得宋清音看的具体方向，只看见传说中顾总的青梅竹马白月光直勾勾盯着他，眼里涌出了一丝不自在的躲闪。 房间内有隐约的生椰拿铁的香味，甜与苦混在一起，让庄严肃穆的装修没来由得显得平易近人了些。 叶南公事公办地清清嗓子：“咳咳，请问——” “这是你画的？”宋清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啊？” 顺着宋清音所指的方向，叶南转过头，看见桌子上那几张他还没有收起来的纸张。 纸是最简单不过的草稿纸，纸面粗糙，浮动着细小的颗粒。偏偏彩铅在上面涂抹颜色，两侧是发暗的黄褐色，中间留着一条明亮。明亮的部分，有的湛蓝如洗，有的白云漂浮，有的晚霞绚烂。 明暗交织，宋清音知晓，画得是门外头顶那条狭窄的天空。 霸总文里面，可以不顾他人隐私地“三秒钟得到某人所有资料”，可以争执之下不顾一切地挖心掏肺，还可以强拆眼角膜。总之，霸总文里，没什么警察出场的机会。 所以，这个小小的办公场所，只有叶南一个人，整日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和门外那道窄窄的天空。 “你喜欢画画吗？” 叶南闻言一怔，连忙转身，想要将它们收回抽屉，就听见身后带着笑意的声音：“挺好看的。” 急促的脚步登时顿住。叶南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转回身：“宋小姐，你来这里，不是要和我谈这个的吧？” 第6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六) 黄昏了。 摩天大楼的玻璃映照天空，由蓝色逐渐变成浅黄、橘黄，再转为紫色。主干道上的路灯开始亮起，车灯亮起，涌动不息。 狭小巷子里隐约也透入几缕夕阳的光，斜斜洒在那几张彩铅描绘的天空之上，给它们平添了几道色彩。 一道影子落下。叶南伸手拿咖啡，正好挡住光线。 “所以，宋小姐的意思是，想要我帮忙？”他抿了一口纸杯里的咖啡。 放得久了，咖啡里的冰块已经融化，原本就减糖的拿铁此刻有些莫名的寡淡。这样的饮品滑过叶南的舌根，他不禁皱了皱鼻子，觉得似乎缺了些什么。 缺了些什么呢？ 宋清音点头，一脸理所当然：“那当然。如果顾景言真的对沈柔柔做了那样的事情，他必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怎么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呢？当然是来找我们的人民警察！” “抱歉打断一下，”叶南有些犹疑，“就是说，宋小姐今日才知道顾总裁做的事情，然后第一反应就是，嗯，打报警电话？” “对啊。” “没有想过用其他办法？” “报警不是最直白、方便、快捷又靠谱的办法吗？” 叶南点点头，又摇摇头：“宋小姐果然独特。” “独特？”宋清音重复一遍。 怎么独特了？这才是正常反应不是吗？ 下一刻，她脑中灵光一闪：“莫不是，这个地方的人，遇见问题，都不找警察？” 她说对了。 这里毕竟是一个霸总小说的剧本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除了找警察。 叶南来这个警点工作数年，今天才接到了第一个报案。电话铃声响起的瞬间，他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所以你出警这么快？”宋清音想到之前谈话间就冲到医院的叶南。这个地方离医院不近，只有第一时间冲出去，才能勉强在那短短的时间内赶到。 叶南闻言略显尴尬：“……算是吧。毕竟，是有些激动。” 这也是他职业生涯的第一次出警啊。 宋清音提议：“那我们继续大干一场？” “大干一场……对顾总裁？” “是啊，对顾总裁。” “宋小姐，你这么说，未免……” 叶南的声音渐渐停住，将“强人所难”四个字吞了回去。 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在他的认知里，既然拥有了“警察”这样的身份，就要承担对应的责任。 数年无人问津，他依旧守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因为没有换班的同事，所以不分昼夜地停留，把这里当成了家。支撑他坚持下去的，或许就是心底那一丝对这个职位的认知。 ——所谓责任，所谓信念。 所谓那些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东西。 “宋小姐，你知道的，在这个城市里，很多事情——和书本上说的不一样。”叶南考虑着自己的遣词。 眼前的姑娘毕竟是传说中顾景言顾总的青梅竹马，也属于高级阶层，那么，应该也习惯了他们那边的手段。 ——这个城市的那些有钱人，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黑道、白道通吃，一手遮天，处理事情的时候，他们会靠自己的实力、人脉，雇佣的保镖，甚至自己上手，但是从来不会想到找警察、找律师。 和书上讲的完全不同。 偏偏也没有人管他们。似乎大家都习惯了这样的现状。似乎在这个城市——乃至他脚下所在的这个世界，这些全然不同的事情，才是真正合理的。 “宋小姐，恕我直言，既然你也来自那些上流阶层，那你应该有一万种方式解决这件事儿，而不是来找我。” 叶南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歪头看向窗外的方向。 天色更暗了。叶南的大半张脸都浸没在昏暗之中，只剩下一双眼睛映着天边最后一抹熹微，晚霞在他眼中折射倒影。 宋清音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叶南。 她猜，叶南也很痛苦。如果整个剧本世界都视法律而不见，那他无论做什么，都要面临重重阻碍。 更何况，她提出的，是让这个在剧本里都没有出现过的、连炮灰都算不上的角色，对付顾景言这个剧本的男主，这个一手遮天的霸道总裁。 聪明人都不会做这种不可能之事。 可叶南没有直白拒绝，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屋内静悄悄的，只听见钟表滴答作响。夜色渐渐爬上窗台，将桌上那几幅画盖上浓浓的黑色。 宋清音忽得起身。 “宋——” “啪”。 一声脆响，刺眼的白光让两人都眯起眼睛。 在叶南的注视中，宋清音走到开关面前，打开室内的灯。 炫目的光照之中，宋清音回过头，笑眯眯看向叶南：“叶警官，就算太阳落了，灯光也能照亮你的画。” 白炽灯嗡嗡作响。时钟显示，已经到了叶南的下班时间。 “叶警官不必急着给我答案。只是这天也不早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宋清音看了看手腕，智能手表和白炽灯一样嗡嗡作响。 【宿主，友情提示，此人与剧本内容无关，请不要在此人身上浪费时间。】 【宿主，友情提示，请尽快进入剧本主线。】 【宿主，友情提示……】 系统998疯狂给宋清音发消息，嗡嗡的震动声惹得她胳膊都开始发麻。 宋清音将手表摘下，揣进兜里，继续看向叶南：“叶警官有多久没有下班了？” 白炽灯的杂音、手表的震动声和宋清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叶南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间屋子太久没有传出这么多声音，显得有点儿不像他熟悉的屋子。又像是一个新的机会。 叶南习惯性拿起手边的咖啡纸杯，喝下最后一口咖啡。 冰块全部化开，咖啡的味道融在清水之中，需要细细寻觅，才能品出丝毫。是寡淡了些。 叶南站起身，眼底浮上笑意：“走吧，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店，可以去尝一尝。” 狭小的过道上路灯亮起，路灯暖黄的光芒下，夜空显现深蓝。 宋清音将手揣进兜里，摸向那个依旧嗡嗡作响、拼命发信息的智能手表。 她按住关机键，留下998一声微弱的哀嚎： “宿主，你不会真的要攻略这个人吧？？！！” 第7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七) 灯火通明，烟火四起。夜色缥缈中，夜市如同一座隐藏着种种诱惑的迷宫，小吃摊的香味在鼻尖一舔，就将唾液勾了出来。 城西夜市，每晚六点开始，就逐步热闹起来。推着小车的摊贩不再东躲西藏，找到自己的位置，便停下小车。周围居民房、商铺，乃至写字楼的打工人，换上一身惬意休闲的衣服，挤入汹涌的人潮。 在这座被以顾家为首的几个商业巨鳄裹挟的城市里，展现给外人的一切都格外光鲜亮丽。动辄几亿的投资，轻轻松松数百万的年薪，高级酒会，私人场所……似乎这才是生活的常态。 唯有这片城西夜市，是在这座城市中摸爬滚打的人们休憩的港湾。 10元一份的盒饭，8元一碗的方便面，再到3元一杯的奶茶。 劣质香精冲泡出来的一杯甜水，给了这些在剧本中都无法露面的普通人一点儿喘息的余地。 叶南熟门熟路地在夜市中绕着，迷宫一般的通道，在他面前倒熟悉得宛如回到自己的家。 “这家店的食材很新鲜，不过分量有点儿小。” “这家店老板不太好说话。” “这里没有坐的位置，我们再绕一下。”…… 七拐八拐，再绕过几个小摊，向小摊后面走了几十米，叶南终于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 一个大棚支了起来，灯光闪动，恍惚之间，犹如人工制成了一片星光。这个大棚背靠一间街边饭店，前面又支了几个摊位，虽然寻来不太容易，依旧忙得热火朝天。 叶南寻了一个视野不错的位置，请宋清音坐下，自己则跑去喊老板点菜。 “哟，来啦！”老板热情打着招呼，看见叶南背后的人时，视线僵了一下。 好在做生意的，很快回过神来：“这么久不见，谈女朋友了？” “不，不是，”叶南的耳朵登时泛红，“一个——嗯，朋友。来一起吃个饭。” “嗐，那不就是女朋友？”老板笑呵呵的，“说起来你这个女朋友长得真俊啊，刚刚乍一看，我还以为是传说中的宋清音大小姐出现了。” “啊？她其实……啊哈哈哈哈哈，是啊，好看。”叶南意识到什么，耳朵的红色蔓延到脸上，“不过她真的不是女朋友。” 他看向宋清音。对方正托腮看向这边，明显刚刚的对话，她都听了过去。大排档的灯光将宋清音的脸庞映得柔和，比起在电视上看见的那副优雅又温柔的模样，此时的宋清音，倒是多了几分灵动和神秘。 视线相接，宋清音眼眸一弯，叶南登时有点儿慌乱。 他尴尬地转移视线，正撞上老板的注视。只见老板一脸“甭说了我都懂”的样子，向旁边冰柜一指：“今儿个吃什么？” 叶南点了餐，拿着两杯饮品坐回桌前。 也许是因为跑得急了，他的脸颊上的红色还未褪去，两鬓滚了三五颗汗珠，随着他的低头，落入夜风之中。 叶南将饮品向宋清音面前推了推：“这个是鲜榨的果汁，我特别要求了只要果汁，别的都不放，应该属于健康饮食……应该符合你们的口味。” 宋清音随口喝了一口。 ——果然什么添加剂都没有，糖都没放。 真酸。 宋清音的脸颊差点儿皱到一起。若是放在上个剧本、或者其他人面前，她肯定要将这杯果汁扣他头上，让他尝尝这味儿能喝吗？ 偏偏叶南一脸期待地看着她，面对叶南真诚的眼神，她反而不好发作。 宋清音默默将果汁推回去，指了指叶南面前那杯：“咖啡吗？” “啊，速溶的，和你们爱喝的那种现磨咖啡差得远——”叶南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双手在胸前抱拳，微微向前鞠了一躬， “抱歉，没有考虑周全。” 宋清音抬眼看了看他。 “哗”的一声，不远处的店内火苗舞了起来。大锅宽油，葱姜洒入，菜肉爆炒，油与水在锅内跃动，形成一曲美妙的交响乐。 叶南忙侧过脸，看着店内来来往往的行人：“毕竟宋小姐是，嗯，大户人家出身，被我冒昧带来这种地方，着实不太妥当。” 离城西夜市没多远的地方，就是顾景言商业帝国之一的写字楼。楼宇高耸入云，无论在城市的那个地方，都可以仰望那座玻璃覆盖的高楼。在城西夜市也一样。 宋清音没有说话。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屏障。总有人说，车接车送、直通高楼顶层的人，从来不屑于踏足这里。 这里是平凡人的乐园，与有钱人无关。 看来，叶南也接受了这样的看法。 总裁级别的人物与叶南在不同的世界，总裁那个圈子里的事情，他也是有心而无力，很难去管。 所以他既惊喜，又犹豫，生怕他答应下来，却落入圈套、成为那个圈子的笑柄。 宋清音悠悠吐了口气。 毕竟，这里是一个霸总剧本的世界。很多事情在这里变质错位，偏偏这些在剧本里根本无法出现的、普通身份的人，依旧存活于这个滑稽的世界，为这个世界的运转忙忙碌碌。 一阵呼朋唤友的喧闹声在身侧响起，几个年轻女性叽叽喳喳聊着天，涌向这座大排档。 “今天王姐请客，我要大吃一顿！” “再也不吃80一份的减脂餐了！” “哎呀王姐，你不是说要做都市丽人的吗？咋想到吃这种垃圾食品？” “我要吃炸鸡腿——瞎说啥啊，减脂餐精致但是寡淡，也就是拍拍照，凹一下朋友圈人设啦。” 不远处的摊贩面前瞬间挤满了所谓的白领，脖子上还挂着工牌，纷纷扫码，喊着“加麻加辣”。 工牌呈淡蓝色，logo明显，写着“顾氏集团”。 顾景言的集团。 叶南看着她们，有几分出神。 宋清音忽得开口：“你猜，整天吃这些垃圾食品，脸上会出现什么？” 叶南面色一僵—— 这个宋小姐，莫不是因为他带她来这里而生气了？她是在暗示什么吗？ 暗示她们那个阶层的人，从来不会吃这些垃圾食品，不利于她们的面部保养吗？ 无数可能的质问涌入脑海，叶南倒抽一口冷气，道：“会……长痘？” “不。”宋清音摇了摇头。 “那，会……”叶南回忆着广告里的一些说辞，“长斑、暗沉、黑头、毛孔粗大、皱纹、敏感肌肤、衰老？” 宋清音一一否定。 看着叶南逐渐迷惑的表情，宋清音悠悠开口： “会出现笑容。” 她伸手，拿起刚端上来的烤五花肉串，毫不客气地吃了慢慢一口：“嗯！香！来杯冰阔乐就更好了！” 叶南的眼睛眨了又眨，周遭人声鼎沸，夜市摊贩挂的灯珠映在他眼睛里，明亮如星河。 终于，他脸上的局促一扫而空，转身去找老板，回来的时候，抱了一瓶2l装的大可乐。 他拧开瓶盖：“那我们就……” 话说到半截，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质问：“宋清音？跟我回去。” 声音冰冷，如同寒冬凛风。 第8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八)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城西夜市，霎时间安静下来。 似有凛风呼啸而过，连油锅里滋滋作响的油点儿，都忍不住缄默，转而变成“噗噗”的闷响。 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到声音发出的地方。一辆迈巴赫不知何时挤进了拥挤的城西夜市，逼迫着小吃摊不断后退，只为给它腾出一个位置。 车窗打开，车内的人抱着手臂，看向宋清音的方向。 正是这部剧本的主角，顾景言。 身旁刚刚还在吵着大吃一顿的姑娘们，此刻已经交头接耳，发起了新的讨论： “宋……宋清音？” “那个传说中的宋清音？她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你们还有心思问这个啊，你们看车里那是谁啊！那可是顾总！” 叶南手上动作一停，抬眼看了看车里的人，不自觉松开瓶子，向一边侧了侧身。 对这一切，作为普通人的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在这座由商业巨鳄把控的城市里，作为风云人物的顾景言，也曾突然出现在各种地方。虽然出现在这里，着实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期。 ——也许是因为宋清音来了这里。 无论顾景言出现在什么地方，每当他出现之时，在场的所有普通人，就要自觉地退避三舍，给他、以及他眼中的人，留一个表演的舞台。 不仅如此，作为普通人，他们甚至还要捧场一般，表达着对顾景言优秀的赞叹，或是根据局势发出不同的感慨。 就像是身边这些小摊贩，以及这几个顾氏集团的员工一样。那是普通人在遇见这位霸总之后的标准行动模板，冥冥之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让大家都依样遵守。 “叶南？”宋清音意识到叶南的动作。 叶南挤出一丝笑容，脚下缓慢移动着，被什么控制了一般。 他几乎是本能地往一旁退去，丝滑流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像其他无需知道名字的路人一样。 顾景言淡淡看了一眼这个没有名字的路人，准备将视线移向宋清音。 然而，在下一秒，他的视线猛地顿住。 因为叶南突然停住了。 “顾总裁，宋小姐想怎么做，是她的人身自由，您就算权势滔天，也不能限制她的人身自由。这是法律所不允许的。” 叶南目光坚毅得像是要参军一样，一手按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大腿，手腕青筋暴起，如同在与什么冥冥的力量做抗争。 顾景言深邃的眉眼中带着不屑的冷意：“多管闲事。宋清音，我们——” “哎，我倒觉得，他说得挺对的。” 宋清音的声音悠悠响起。她靠在椅背上，拿起可乐瓶，倒进放满冰块的杯子中。 顾景言没想到宋清音会这样做，一时怔愣：“宋清音，你怎么会……” 宋清音晃起装满可乐的杯子，仿佛她晃得不是可乐，而是一杯高档红酒。 她抬眸，清凌凌的眼睛望向顾景言：“我乐意来这里，不可以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围观群众迅速开始捧场： “哇，宋清音居然也会来这种地方！” “那我岂不是吃了宋清音同款小吃？” “老板，你这里要成网红店了！” “老板，你可不要涨价啊！” “没想到宋清音会这么不给顾总面子。” “是为了维护那个帅哥吗？” “不至于吧，顾总已经这么帅了，如果顾总让我跟他走，我肯定……” 叽叽喳喳的捧场话语中，顾景言的面色微不可察地沉了一下。 他的视线再度扫向叶南，脸上犹如出现了一张扇形图，露出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 “清音，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人。”他耐着性子，好言相劝。 “噢，是人都会变的。”宋清音理所当然道。 顾景言脸色更沉：“女人，不要仗着我对你的宠爱，就……” “哎呀，你还是去宠爱一下你家沈柔柔吧。” 两次被宋清音毫不客气地怼回来，顾景言的脸肉眼可见地难看。他瞥了一眼沉默下来的围观者，又看向叶南，将宋清音不再听话这一问题归因到叶南身上。 “他是谁？”顾景言问。 他还没认出来叶南就是在医院出现的那个警察？ 噢，对，霸总总是眼瞎的。 宋清音耸肩：“你猜。” “呵。”顾景言冷冷一笑，不再纠缠，“李助。” 一直候在车门旁的黑色西服短发男，变戏法一般从包里掏出一台笔记本电脑。 顾景言双手一抱，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这边，等着有人给他答案。 一、二、三。 三秒钟，秘书李助重重按下回车键。 接着，他双手将一个平板电脑呈给顾景言：“顾总，宋小姐身旁的人名为叶南，这是他的全部资料，请查阅。” 宋清音咂舌：不愧是顾景言的手下，对于霸总的习惯，可真是熟悉。 甚至不需要他说那句经典的：“三秒钟，我要得到这个人的全部资料。” 哎呀哎呀，这就是在总裁身边打工的人吗？业务能力果然过硬。 有这本事干啥不好，非要天天看顾景言这家伙的冷脸。 “叶南，是吗？”顾景言瞥了一眼一旁的叶南。 叶南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桌子都快被他抠出一个洞来。 宋清音看看他发白的手指骨节，眼睛转了两转。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顾景言还在输出他的霸总言论，“应该也知道，招惹了我……” 周围的人开始了第三度的捧哏： “完了完了，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和顾总作对？” “他怎么敢的啊！” “宋清音今天看着也怪怪的，居然这样呛顾总。” “别说，虽然忍不住想要维护顾总，但是宋清音这种表现，反而感觉她更真实了呢！” …… 宋清音想要扶额。 真的是十分给面子的捧哏路人甲乙丙丁啊。 “咳咳，顾总，哦不，景言啊，这你就误会了。”宋清音言归正传，握住叶南的手，用力晃了晃，假装是在亲切会晤的时候的握手。 捧哏声还在继续：“哎？发生了什么？”“是有误会吗？”…… 宋清音不理会他们，带着叶南，走到顾景言的车前，笑眯眯道：“叶警官帮了我一个小忙，所以我表达感谢，请他吃顿饭。景言，知恩图报，这还是你教我的呢。” 管他有没有真的教过，总之要把这事儿扣给顾景言。 毕竟现在敌强我弱，在有胜算之前，只能走迂回路线，先哄着这家伙。 宋清音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谁知道她一笑、一撒娇，那个冰山总裁突然间就变了模样。 顾景言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一副无奈的样子：“我就知道，清音都有自己的理由。我什么都支持你的。” 宋清音暗想：你就说吧，等你追妻火葬场的时候，就不是这个反应了。 没想到顾景言接着道：“既然清音这么想感谢他，不如直接去家里一坐。正好沈柔柔欺负你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我们当面解决一下。” 宋清音忽的沉默。 所以，这顾景言，早就认出叶南了吧？ 第9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九) “嗡，嗡，嗡”—— 宋清音刚一打开智能手表，手表就疯狂震动起来。 系统998的私聊声音响起，甚至带了些哭腔：“宿主，你可算放我出来了。” 天杀的，系统998怎么会想到，在智能手表关机的时候，它居然真的联系不到它的宿主了！ 虽然还是一个经验尚浅的新统，但是，至少在过去带其他宿主的那几届里，从来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啊！ 一个系统无法随时联系宿主，那系统权威何在？系统的压制力何在？！ 系统局到底在搞什么啊？！ 还没等998抒发它的不解，宋清音已经打断了它：“998，有新的任务吗？” “啊？” “我觉得这个场景，很容易触发一些新任务。” 毕竟，赚积分续命这件事儿，还是得做。 宋清音的周围富丽堂皇，繁复的灯饰发出冷冽的亮光，厚重的红檀木门上花纹细腻，墙纸柔和，缀有数幅名画，甚至有几个罗马柱，搞得这个空间宛如复古画廊。 最重要的是，这地方还铺了厚厚的地毯。 ——然而，这里是顾家的卫生间。 谁家卫生间铺地毯啊？！ 宋清音吐了口气：“不愧是霸总，马桶都是镶的真金的。” 998还在梳理现状：“所以，现在，宿主到了顾景言家里，会和沈柔柔对峙。另外，那个名为叶南的路人，也来到这里？ “——为什么一个剧本中都没有出现的角色要来这里啊？！” 宋清音双手一摊：“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你看看有没有新任务就得了。” 998顿了顿：“这还真有。” 998念道：【宿主要扑到霸总顾景言怀中，控诉女主沈柔柔。】 恶毒女配选择恶人先告状，仗着霸总喜欢自己，整日说瞎话，借此欺负女主。这也算一种常见套路了。 正巧这个剧本需要恶毒女配不断刺激女主，让女主心灰意冷、离开霸总，展开后续追妻火葬场的剧情。所以说，系统局下发了这个任务，998并不意外。 让它感到意外的，反而是宋清音主动来问任务的举动。 这就好比是一个整日佛系摸鱼打工人，突然间成了一个卷王，不但完成派发给自己的任务，还积极主动问有没有什么新任务，怎么看都像是受了刺激。 不过这事儿对998自己的工作有利，理性来讲，它应该感到高兴。 宋清音研究着镶金的马桶：“控诉什么？” “呃，”998略显迟疑，“应该什么都行。任务上没有写。” 宋清音从马桶上扣下来几块金子，揣到兜里：“这样啊。” 998：“……宿主，冒昧打断一下，请问你在做什么？” 宋清音理直气壮：“赚钱。” 998：“……宿主，你扮演的这个角色，家里也挺有钱的。” 宋清音：“不在自己兜里的钱，永远是不稳定的。” 当宋清音从卫生间出来时，她的外套口袋里已经装了不少小金块。虽然和霸总文里动辄几万几亿的流水相比简直九牛一毛，不过去城西夜市吃几顿好的，也绰绰有余。 宋清音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刚一推开客厅的门，就被客厅内冰冷的氛围冻住。 偌大的客厅之内，顾景言坐在沙发上，微眯着眼睛，右手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叩击。 沈柔柔穿着单薄柔软的长裙，长发垂在两肩，愈发显得弱柳扶风。她没有和顾景言坐在同一个沙发上，而是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双手放在膝盖上面，攥得紧紧的。 她时不时抬眼看一下顾景言，看见他没有其他动作之后，又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双手。 客厅内还站了一个管家、一个阿姨，叶南则站在他俩旁边，和那两个人完美融为一体，甚至还不如那两个人起眼。 这就是“无名配角”与“连名字都没有的角色”之间的差异吗？ 宋清音看着因为紧张而挺胸抬头站军姿、愈发显得一脸正气的叶南，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客厅之内太过于安静，导致宋清音这声笑声格外显眼。 顾景言抬眼望过来，目光登时变得柔和许多：“清音，你收拾好了？” “嗯，对。”宋清音摸了摸自己兜里从马桶上卸下来的金块。 “来坐。” “噢——好。” 能坐着，就不站着。宋清音正想坐到顾景言对面的沙发上，还没走到，手腕就被拽住。 下一秒，顾景言顺势一拉，将宋清音拉到柔软的沙发上面，和他紧紧挨着。从外人眼里看，倒像是宋清音主动坐到顾景言怀中。 “哦豁。”宋清音瞧向沈柔柔。 沈柔柔视线已经锁在她身上，目光颤抖，嘴巴抿起。 【宿主，友情提醒，沈柔柔的对你的仇恨值已经上升到78.】 系统998提醒了句废话。 宋清音看沈柔柔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干脆待在了顾景言怀里。 ——沈柔柔那只顾着自己委屈、屁也不放一个的模样，宋清音看着就生气。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沈柔柔急成这样，也不知道咬人？ “沈柔柔，你道歉。”顾景言又开口。 低沉的声音从胸腔中轻震而出，慢条斯理，却如同凌迟着猎物般稳操胜券。他瞥了一眼沈柔柔，带着掌控的、压制性的、强大的气场。 沈柔柔登时缩了缩身子，小脸苍白，眼睛浮上一层氤氲，微蹙的眉头和聋拉的嘴角，无不抒发着她无尽的委屈：“景言，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景言，你知道的，我们在一起七年。这七年里，我是怎么做的，你不可能不知道啊。 “你的喜好，你的胃口，你什么时候吃热的、什么时候吃凉的，我都一一记着，也不嫌麻烦去做；你需要一个照顾人的妻子，我就放弃了我们沈家的产业；包括你希望我给宋小姐输血，我也乖乖接受。这些，你都忘了吗？我一门心思扑在你的身上，又哪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宋清音看向一旁站着的三个人，管家和住家阿姨都满脸心疼，可惜顾景言什么反应都没有。 “若你什么都没做，清音为什么要报警？”他冷声道。 “宋，宋小姐她，她是……” 宋清音忽然打断了沈柔柔的话，厉声道： “对，明明都是因为你！” 第10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十) 顾景言的客厅有点儿大，宋清音的声音有点儿响。 加上其他人都静悄悄的，导致宋清音的声音在偌大的客厅之中回荡，一遍又一遍。 顾景言很给面子的再度眯起眼睛，眼底划过一丝危险的神色，看向沈柔柔的方向：“你看，清音都说了。” 【宿主，友情提醒，沈柔柔的对你的仇恨值已经上升到88，即将爆表.】 宋清音咂舌：这个任务，明显是在沈柔柔仇恨值爆表的危险边缘试探。 沈柔柔眼眶红红的，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攥得骨节发白，前些天抽血留下的针眼还在，至今还没愈合，经她这么一用力，竟然再度开始渗血。 这个沈柔柔，是不是凝血功能上有什么问题？ ——要么就是，她癌症了？ 毕竟古早霸总文的女主，似乎总要带点儿病。 宋清音一边想着等有机会要带她去好好查查，一边往顾景言怀中一靠。 顾景言自然而然地搂住宋清音的肩膀，像是在呵护一件世间最为珍贵的宝贝。他循循安慰着她：“清音，别怕，有我在，没有人会欺负你。” 宋清音瞧着沈柔柔，对方依旧是一副委屈小白兔的模样，一句话都不说。 顾景言又道：“所以，沈柔柔到底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我会让她加倍奉还。” “唉。”宋清音叹息，“这事儿，还和景言你有关系呢。” “哎？”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宋清音身上。 宋清音施施然起身，脑袋一扬： “都说十个总裁，九个胃病，八个有烟草味，七个不能接受除女主之外的人，六个洁癖，五个失眠，还有三个是残废遇到女主就好了。 “可是顾景言到底符合哪一个？” 宋清音掰着手指头盘点： 残废，顾景言肯定不是；不能接受除女主之外的人，肯定也不是这种古早虐妻追妻文里会出现的；烟草味，她闻了，没有。剩下的胃病、洁癖、失眠，看顾景言这健康红润有光泽的脸庞，也根本不像是有这些毛病的样子。 “没有这些特质，怎么才能做一个优秀的总裁？”宋清音指着沈柔柔，“是不是因为你沈柔柔对顾景言照顾得太好了，才让顾景言这么缺乏霸总特质？！” 话到最后，宋清音说得声嘶力竭，甚至假惺惺地挤出来两滴眼泪。 全场一片安静，只有宋清音的智能手表“嗡”了一下。 998：【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宿主的确勉强完成了任务。】 众人的沉默之中，一旁的管家偷偷看向站在他旁边的叶南：“宋小姐在说什么？——哎，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叶南：“呃，不知道。” 这个宋小姐，和他印象中的上流人士真的不太一样。 叶南想了想，又回答了剩下的问题：“——我是叶南，顾先生让我来的。虽然他明显已经忘了我的存在。” 话音未落，那个管家也已经忽视了他的存在。 比起管家的诧异，顾景言的表现更是精彩。他先是面色阴沉，听见宋清音的话之后，脸又变得铁青，旋即想到什么，嘴角竟然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两下。 这张脸可真是如同三四月的天，又如同新手的调色盘，变化莫测。 一个冰山霸总能出现这么多的表情，也着实超出大家的认知。 沈柔柔抽了抽鼻子，一时间分不清宋清音是在批评她，还是在夸她。她更加不知道怎么解释，嘴巴半张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呵……” 一声轻微的笑声，让在场的所有人进入了第二次震惊状态。 只见顾景言一手捏住眉心，侧着脸，将面庞埋在手掌里，嘴角的笑意却愈发明显。 不是嘲讽，不是讥笑，而是真正的压抑不住的笑容。 他笑了？ 他为什么要笑？ 沈柔柔看看顾景言，又看看宋清音，“阿巴阿巴”了半天，忽然意识到，这时候的她，根本不需要做出任何解释。 已经没有人在意她的解释了。 住家阿姨表情激动，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声如洪钟，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好久没见少爷这么开心了！” 顾景言的嘴角扬了好久，才勉强压下去。再度看向沈柔柔的时候，他的眼里多了几分柔情。 “这些年，柔柔的确照顾了我不少。”他似有感慨。 宋清音点头：“哎，对！” 顾景言又承认：“不过，我没怎么注意她的感受。” 宋清音：“没错！” 顾景言想了想，说：“柔柔知道自己的身份。” 宋清音：“哎？啥身份，您给说说？” 顾景言：“……这就不用介绍了吧？” 宋清音：“不介绍哪行啊？多少给介绍一下啊。” 顾景言试图转移话题：“那个关于十个总裁——那种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 宋清音：“多新鲜呐！” 顾景言终于忍受不住：“清音，您搁这儿说相声呐？” 宋清音：“您这不也是吗？” 其余三人一头雾水地看着这突然聊起来的两人，迷茫，想笑，又不敢笑。只有宋清音通过系统998监测着数据，知晓在两人对话之间，沈柔柔的仇恨值终于开始下降，甚至一口气降到50。 沈柔柔紧握的拳头松开，向沙发里靠了靠，似乎这样能向沙发借些力气。 顾景言没有去扶她，好在也没有对她冷眼相向。 看着似乎已经冰释前嫌的顾景言和沈柔柔，住家阿姨适时擦了擦眼泪，对沈柔柔道：“少奶奶，你跟少爷还好的，老婆子我啊，就开心了！” “阿姨，我……”沈柔柔叹了口气，垂下眼眸，“就像景言说得，我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看向还在搞说学逗唱的两个人：“宋小姐才是景言真正的爱人。而我这个妻子的身份，也无非是……我的一腔情愿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沈柔柔自怨自艾的声音，顾景言猛地起身。 管家连忙弯腰：“少爷有何吩咐？” 宋清音跟着道：“是哎，怎么呢？” 顾景言：“……去公司。” 管家：“这就去备车！” 顾景言看了一眼宋清音：“我自己开车。” 宋清音：“嚯，好家伙！” 管家又问：“少爷自己去吗？” 顾景言摇头：“清音，你也一起。” 宋清音：“噢——啊？我？” 宋清音瞬间止住了声音。 不行啊，总不能把叶南一个人留在这龙潭虎穴之中吧？他一个没有任何身份的人，凭空消失在这座大宅子里，都很有可能啊。 第11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十一－夜车) 宋清音抗拒三连，惹得叶南忍不住又向前踏了一步，试图阻止这种“限制人身自由”的行为。 在他开口之前，顾景言率先开了口：“只是你家与我公司顺路，带你回去。” 顾景言转头，眼眸轻眯，眉尾挑起：“还是说，清音太久没来我家，想要在我家度过一夜？” 他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宋清音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 宋清音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叶南。他就像背景板一样，一直默默立在那里，无论是沈柔柔，还是管家和住家阿姨，都不怎么在意他的存在。 顾景言顺着宋清音的视线看过去，嘴角像素级别地向下聋拉了一下。 “其实，景言啊，我想带沈柔柔去趟医院，你看她的手背上都是血。”宋清音指了指沈柔柔的针口。 “她自己去就行。”顾景言看了眼沈柔柔，“你自己去，没问题吧？” 沈柔柔视线一颤，乖巧地垂下眼睛：“可以的。” 自从宋清音回国以来，顾景言总是以宋清音为先。就算宋清音回国之前，顾景言也是一心扑在工作上，沈柔柔早已习惯。 倒是宋清音突然的示好，让沈柔柔有些不适应了。 宋清音脸上的担忧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那沈柔柔，你要好好查一下，做一个全方位的体检。” ——有问题就要查，有病就要治，早治疗早康复。万一等到剧本后期，发现沈柔柔癌症了需要各种匹配骨髓器官啥的，她宋清音可不想被掏这掏那。 沈柔柔受宠若惊，仇恨值又降几个点：“清音，谢谢你。” 宋清音摆手：“不用，我也是为了自己。” “啊？” “不过，这天也黑了，女孩子一个人出门不安全。”宋清音指向叶南，“叶警官，要不麻烦你陪她去一趟？” 至少这样，能让叶南先离开顾家。 不知道为什么，宋清音总觉得叶南在顾家的范围内会不太安全。 “啊，好。”突然被喊到的叶南立刻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安排好这一切后，宋清音回头看向顾景言：“那没问题了，景言，我们走……吧？” 抬头的瞬间，她撞上顾景言似笑非笑的面容。那张和上一剧本的宁叶寒别无二致的脸颊，此刻浮现了酷似宁叶寒告别那日的表情。 “没想到，清音也会做这种事情。”顾景言的声音极轻，轻到只被宋清音捕捉到。 “啊？”宋清音眼皮一跳。 不等她追问，顾景言已经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宋清音看看另外几人，还想催他们快走，就听见顾景言的声音：“跟上。” 这种不自觉就命令所有人的语气…… 宋清音翻了个白眼，嘴上应着：“啊，来了。” - 云朵低沉，空气中裹挟着湿润的气息。窗外的风倒是吹得格外温柔。 已是深夜，这座商业巨鳄率领的城市依旧喧嚷热闹。无数的车疾驰而过，车灯汇聚成地面上的霓虹。头顶高楼耸立，灯光不歇，将星星的踪影隐去。 “别找了，这里看不见星空。” 自己开车的时候，顾景言就换了一辆劳斯莱斯幻影。 宋清音想：集邮一般把种种豪车都收集一遍，也是古早霸总文的常见套路吗？ 不记得了，太久不看了。 流动的灯火映在顾景言的脸上，让他那张冰山扑克脸柔和了几分。一个红灯，他踩下刹车，转头看了眼宋清音。 “哎？我脸上有米粒？”宋清音将手机放到一边。 顾景言抿了抿嘴巴，看宋清音一副茫然的样子，摇了摇头。 顾景言也疑惑：这个女人，不应该在此情此景之下，看向他的目光深情款款吗？ 绿灯亮了，他踩上油门，继续向前。一连串路灯一次排开，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你和叶南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注视着前方道路，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方向盘上，手腕处的衬衫挽起，露出一只简约的商务范手表。 此刻他这模样，倒真像是一个总裁。 宋清音往靠背上一倚：“你居然还记得这家伙。” 一个在剧本里面都没有正式出现过的人，居然被剧本的男主记住了名字。要是顾景言的记性这么好，是不是应该也记一下女主的好？ “清音，不要左右而言其他。”顾景言声音沉了沉。 “你一个掌管顾氏商业帝国的总裁，在乎他做什么？”宋清音乐了。 “出现在你身边的男人，我当然会介意。”顾景言说得严肃且直白。 宋清音：“噢。” 车内又陷入沉默，偶尔有对侧的车辆驶过，发出一声呼啸。 片刻，顾景言再度打破沉默：“所以？” “刚刚认识的。不熟。” “那你还跟着他去街边那种地方吃饭？” “不吃白不吃。” “吱”得一声巨响，猛然的刹车让宋清音身子前倾，险些撞到前车窗上。 “顾景言，你——” 宋清音话说至一半，车子猛地一个急转弯，驶向旁边的小路。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路灯不再那么密集，车灯映出前方的片刻道路。 急刹车和急转弯让宋清音有些头晕。她摸了摸好好系着的安全带，惊魂甫定地感慨：“上车第一件事，系好安全带。这个守则，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一样适用——哎，等等！” 又是一个推背感，顾景言猛地加快车速，向黑暗之中驶去。 “顾景言！你在做什么？” 漆黑的巷子宛如一个蛰伏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意欲吞没一切闯入者。顾景言驾车在巷子里横冲直撞，薄唇紧抿，面如冰霜。 原本温柔的夜风，一下子呼啸起来。 极高的车速下，作为霸总剧本里的女性，往往会惊叫连连、捂住眼睛，或者向顾景言的身上靠。 顾景言等着宋清音靠上来。 怎料宋清音抬手拽住车窗上的把手，翻了个白眼，喊了一句：“顾景言！你吃醋了你就直说！” “吱”—— 这辆可怜的劳斯莱斯幻影，迎来了今夜的第二个急刹车。 右前方是一座大桥，灯火通明。面前流水声响起，河道在夜晚黑漆漆的。河道两岸没什么灯光，顾景言熄火，关了车灯，车内也漆黑一片。 “吃醋？” 黑暗之中，顾景言的声音响起，带着复杂的笑意，“你也知道我会吃醋？” 一股热气自身宋清音身侧涌来。 宋清音握住手机：“顾景言，你要干嘛？” “嗯。” “嗯？” “你问的。” 顾景言不知何时欺身靠过来，工整的衬衫解开两粒纽扣，领带早已不知所踪，隐约露出精致的锁骨。 第12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十二) 什么？ 什么？！ 什么？？！！ 虽然在霸总剧本里有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节已经是人之常情，虽然从角色上而言，宋清音和顾景言已经相识已久，虽然有种种理由，表明顾景言此时的所作所为也算正常。 但是宋清音依旧无法接受。 她的手指覆在手机上，迅速按动几下，还没来得及做后续的动作，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握住。 手机一个翻滚，落入座椅夹缝之中。 顾景言手心滚烫，热意顺着宋清音的手腕，沿着胳膊，一直上传至脸颊。 车内空间过于狭小，顾景言的脸庞在宋清音面前不断放大。熟悉的眉眼此刻染上一层别样的情愫，双眸中感情热烈，已经毫不克制。纤长的睫毛翕动，像是翩飞的蝴蝶，却不再是躲藏，而是飞上宋清音的脸颊。 眼见着一个吻就要落到唇边，宋清音眼睛一闭： “顾景言，你牙上有菜！” 顾景言动作一停，下意识地开灯、开镜子，露出8颗牙齿。 “笑容标准。”宋清音趁势给自己争得一些空间。 意识到自己被耍的顾景言目光微沉，紧紧盯住宋清音。偏偏刚刚的劲头已经过去，此刻再度出手，怎么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该死。”他咬牙，“又被耍了一道。” 宋清音翻了个白眼：“话不能乱说，我以前耍过你吗？” “呵，你不是很喜欢做一些超出人认知的事情，然后看大家惊愕的表情吗？” 顾景言话音刚落，后背猛地绷紧。宋清音眯起眼睛看他，正准备上下打量他一番，车灯又在瞬间熄灭。 宋清音：不是，怎么还来？ “清音，你明明那么关心我，为何还要躲闪？” 再度涌来的黑暗之中，顾景言喘息粗重，用力将宋清音向自己身上拉拢。 “你做这些事的对象，应该是沈柔柔吧？”宋清音将自己紧紧贴在车门上。 这个顾景言，甚至锁了车门，让她无从逃跑。 唉，古早霸总剧本里的女性为什么总是不能打的小白花？！要是有上个剧本里哪怕十分之一的功力，宋清音也会“以德服人”一下。 宋清音计划逼迫系统998，让它申请一下，在兑换商城里增加一些武力值的兑换，省得手无缚鸡之力，一点儿也不痛快。 害得她现在只能重申：“顾景言，沈柔柔还在等你！” 顾景言像是没听见宋清音的话一般：“清音，你是在关心我吧？生怕我有胃病、失眠？” 宋清音：……他是怎么联想到这一步的？ “你这个嘴硬心软的丫头，明明担心我，还非要用那么委婉的方式暗示。 “什么十个总裁九个胃病，问我到底符合哪一类。丫头你说是沈柔柔将我照顾得好，我却看见了你这丫头眼里的担心。” 宋清音：莫名还有点儿押韵。虽然感觉自己依旧像是在对牛弹琴。 顾景言也说得脸颊发烫，自言自语着，大手向宋清音拢过来。他看得清楚，宋清音已经退无可退，只能被他搂入怀中。 “不跑了？”他眼角弯出一丝笑意。 宋清音：“你觉得我该跑哪儿去？” 顾景言的手碰到宋清音的腰时，意外觉得，原本柔软的腰肢，此刻有些咯手。 他疑惑地捏住宋清音“腰上”的硬块：“这——是什么？” 宋清音笑笑：“金子。” “金子？” “嗯……从你马桶上扒拉下来的。” 顾景言手上一抖，忽得撤开身子，像是打量一个怪物一样，打量着宋清音：“你——你怎么——” “什么怎么？”宋清音抱起胳膊，“是不敢相信我堂堂宋清音居然抠你家金子？还是觉得我贪了你的钱想让我还给你？” “马桶上的东西，你怎么能揣在兜里？！” 顾景言一脸嫌弃，掏出一包消毒湿巾，连连擦着自己的手。 一张、两张、三张…… 顾景言整整用了十张消毒湿巾，搞得整个车里都是一股酒精的味道。 宋清音略一沉吟：“噫，还真是总裁啊。” “怎么说？” “原来你有点儿洁癖。” 顾景言已经放弃了靠近宋清音，往皮质座椅上一靠，手指轻敲方向盘：“真要说，我不仅有点儿洁癖，也有点儿胃病。” “噢。” 话题戛然而止，车内一片寂静。河水一下下扑向堤坝，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不远处的桥上忽然驶来一辆面包车，车灯闪烁着，又在桥梁正中间停住。 面包车的车灯在夜空中打下一道光芒，朝着另一个方向。 顾景言拿了根烟放在嘴里，并没有点火，只是叼着，似有心事。 片刻，宋清音打破了沉默：“这么说的话，沈柔柔应该要给你送吃的了？” “为什么这么说？”顾景言问。 “因为——猜的。” 宋清音话音刚落，眉头猛地皱起：“顾景言，那些人看起来不太对劲。” 她的视线停在了桥梁上的面包车前。 就在刚刚，从面包车上下来了一个人，叼着香烟，看着湍急汹涌的河水，从兜里掏出手机，不知道在按着什么。 面包车车门大敞，借着路灯，可以看见面包车内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小白花一般，柔弱，可怜，又无助。 那个身影两侧都坐了人，一左一右，将其控制。 下一刻，顾景言的手机响起—— “喂？” “顾总，你的夫人在我手里。你自己带上五百万，来渡河大桥上接她。一个小时内见不到你的身影，你的夫人就完了！ “记住，不要带任何人！也不要将这件事儿告诉任何人！否则，你的夫人也完了！ “老子耐心有限，别和老子耍心眼子！” 明显经过处理的声音冲出，车内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滴——” 电话那头猛然挂断，可以看见桥上的人将手机揣回兜里，坐回面包车上，狠狠将车门一关。 “碰”的响声在这片静谧夜空久久回荡。 宋清音和顾景言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见了些许无奈。 “话说，”宋清音指了指前方的桥梁：“没记错的话，那就是渡河大桥吧？” 这还没开始追妻火葬场呢，怎么绑架戏码它就来了？ 第13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十三) 河边的夜风更强了，几缕头发被夜风撩着，粘到脸上。 沈柔柔没有落泪。她幽怨地看了一眼坐回面包车的黑衣人，声音渺小，似是叹息：“他不会来的。” “呵，顾夫人，你就别想着自救了。”对方瞥了她一眼。 顾夫人？ 沈柔柔视线一颤。和顾景言结婚那么多年，她一直幻想着自己冠以他的姓氏，没想到那个“顾夫人”的称号，第一次冒出，是在一个劫匪口中。 顾家的管家、下人都喊她沈小姐，唯一喊她“少夫人”的，只有那位侍奉了老爷、少爷两代人，在顾家勤恳工作五十余年的保姆阿姨。 想起那张总是慈祥笑着的脸庞，沈柔柔心中一阵战栗。 阿姨应该是顾家上下，唯一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了吧？若是阿姨知道，正是她好心的建议，才让自己落得如此境地，她会不会难过？ 事情要从顾景言带宋清音离开的那刻开始说。 沈柔柔看顾景言头也不回地离开，心中一痛。这么多年了，他总是说走就走，从来不曾回头看她哪怕一眼。这次若非宋清音提到她，恐怕顾景言依旧会像往日那样，满心想着自己的事情。 沈柔柔叹息着起身，正打算按照顾景言的嘱咐去医院检查，却被保姆阿姨拦住。 “少爷胃不好，少奶奶去公司给少爷送些吃的吧。” 沈柔柔一怔，想起顾景言的确是饿着肚子回了家，桌上做好的晚饭也一筷子都没动，心中难免有些心疼。 她顺从地点点头，按照顾景言的口味，将尚且温热的饭菜装到保温盒里，收拾妥当，就自己开车出了门。 叶南站在顾家别墅门口，看见沈柔柔自顾自上了车、车辆一溜烟驶出顾家，疑惑地挠了挠头“那我走？” ——直到走出顾家，沈柔柔都没有回想起，在顾家的宅子里，还有一个正等着和她一起去医院的叶警官。 没想到，沈柔柔开车行至半路，就被绑架了。 饭盒在挣扎之中被打翻，饭菜落了一地，冒着热气，就被疾驰的车轮碾过，凌乱不堪。像极了沈柔柔的心。 双手被束住，加上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控制，沈柔柔根本无从逃跑。她就这样被押进面包车，车辆疾驰，到了渡河大桥。 夜色更深了，星星隐去踪迹，月亮躲至云后。绑架沈柔柔的黑衣人打完电话之后，就一直在车内抽烟。 “丫的，怎么还没来？” 烟味呛鼻，远不如顾景言曾经爱抽的高档香烟。沈柔柔不禁咳嗽几声，眼眶再度发热，险些落下泪来。 顾景言怎么会来呢？他既然带着宋清音离开，现在指不定在陪她做什么事情呢。 沈柔柔咬住下唇，嘴角颤抖：她什么都懂，明明知道顾景言的心思全都在宋清音身上，睁眼都不愿意看她一下，她还是忍不住一直留下。 她能做宋清音的血包，这是她和顾景言的约定，也是她留在顾景言身边唯一的筹码。 她对顾景言的爱总是这么卑微，卑微到尘埃里，再从无尽的尘埃中开出花来。 河水流动的声音变得渺远，烟雾吞吐的动作变得迟缓。周围的一切都模糊退去，沈柔柔成为画面的中心，眉头轻蹙，心中叹息，心声像是被她读出来一般，一遍遍在她耳旁回荡着。 若是被宋清音看见这情景，肯定要来一句：原来这就是剧本里的特写+慢动作。 不过，宋清音此时还在赶来的路上。 接完电话之后，顾景言的眼皮猛地一跳，心脏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大手攥住，一时让他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沈柔柔向来能照顾好自己。” 他皱起左边的眉头，右手不自觉覆上心口，不明白为什么沈柔柔的遇难，能让他蓦得涌出这么多的担忧。 他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手机，又看向宋清音。 系统998适时发布任务：【宿主，有新任务提醒。】 【最新任务，让顾景言跟在宿主身旁、陪伴宿主。】 宋清音立刻理解了这个任务的目的。 让顾景言跟在她身旁、陪伴她，就无法顾及沈柔柔。 果然是古早的霸总追妻火葬场剧本，前期的白月光总要找各种理由、让霸总对女主置之不理。也搞不懂了，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不抓紧时间报警，非要陪白月光去喝酒唱歌逛街，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 “咳咳，顾景言。”宋清音清了清嗓子。 顾景言倒是很给面子，将手机放得更远：“没事，肯定是骗子。没准儿是沈柔柔联合什么人一起戏弄我。” 宋清音：……真搞不懂霸总的脑回路。 她摊开右手，伸向顾景言。 顾景言略一迟疑，抬起自己的左手，放了上去。 掌心交叠，十指相握。顾景言温柔注视着宋清音，迎接到了—— 宋清音的一个白眼。 宋清音：“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想和我握手？” “不是，我要你的手机。我手机刚刚掉到夹缝里了。” 拿过顾景言的手机后，宋清音迅速拨通报警电话，声音响了半天，却没人接。 宋清音的脸色发黑。 这个霸总剧本所在的世界里，在这座城市之中，只有叶南一个警察。他被带去了顾家，就再也没人处理报警事宜。 ——毕竟在霸总剧本里，除了宋清音，也没人报警。 “怪不得我刚刚拨打紧急报警电话没人反应。”宋清音吐了口气。 明明在发现顾景言不对劲的第一时间，宋清音就连按5次电源键，用了手机的紧急报警功能。 按照她的认知，在紧急报警之后，手机会迅速联系警局，并发送她的位置。她本想着和顾景言周旋，再把他抓个现行，直接让他以骚扰女性的罪名进个局子，然而和顾景言拉扯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人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霸总剧本的世界里、在这座城市，只有叶南一个警察！ 宋清音略一思考，抬头看向顾景言，兰息轻吐，道：“景言，陪我。” “放心，沈柔柔这种小把戏，我早就看破了，不会让她打扰我们——哎？你去哪？” 宋清音一把将顾景言推到一旁，手握方向盘，掌握了这辆劳斯莱斯幻影的控制权。 “我给叶南发短信了。”她油门一踩，“现在，你陪我去拖延绑匪的时间！” 第14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十四) 远远映入宋清音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又多了几分倔强高傲的脸。 “吱”—— 劳斯莱斯幻影迎来了今夜的第三次急刹车，甚至一个甩尾，横在路上。 宋清音咂舌：“原来我会飙车？” 下一秒，车门打开，顾景言身穿风衣、脸上带着同款倔强高傲，长腿一迈，出了车子。 绑匪尖叫：“不是让你一个人来吗？！” 宋清音扶额：“你什么时候换上的风衣？” 顾景言没听见一般，扫视一圈，眼里五分漫不经心、三分不屑一顾、两分薄凉。 宋清音：噢，开始走剧情了。 “你们要多少钱，才能放人？”顾景言抱臂。 “刚刚电话里都说了，五百万。”绑匪道。 “好，我这就给你签个发票。”顾景言倒是痛快。 绑匪诧异：“大哥，我们要现金！要是拿着发票去取钱，我们不会被抓吗？” 宋清音学着顾景言的动作，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其实可能大概也许真不会。 “but，总裁啊，你这么痛快，怎么拖延时间？” 绑匪用每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开始了“窃窃私语”：“他们这么痛快，恐怕另有计划。等拿到钱，我们就把这女的推到河里，到时候大家忙着救她，我们就趁机去溜。” 沈柔柔脸色一白。 宋清音目光一凛。 沈柔柔听见了，宋清音听见了，只有顾景言没听见。 他正潇洒地从掏出一张发票，不忘耍帅。 宋清音叹息：“唉，还是得我来。” 顾景言习惯了秘书递笔，此刻没有秘书，一时找不到笔。他正想着怎样帅气地解决这个问题，忽觉身旁身影一闪—— 宋清音一个滑铲，冲向绑匪：“不许伤害沈柔柔！” 绑匪：？？？ 顾景言：？？？“清音！” 下一刻，宋清音撞在绑匪身前。 绑匪行动快于脑子，反应过来时，已经控制住了宋清音。 宋清音撇了眼自己刚刚熄屏的手表，嘴角轻勾：计划通。 作为霸总剧本，宋清音相信，只要绑匪手中掌握女主和白月光两个人质，就会触发一种重要剧情。拖延时间用，绝对绰绰有余。 就瞧着吧！ “呵，原本只有一个人质，现在有两个了。”为首的墨镜男一笑。 宋清音也笑：“你怎么大晚上的戴墨镜啊？” “废话什么？！”墨镜男怒斥一声，转向顾景言。 “顾总，你听好，我们要现金。” 顾景言哪里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愣了愣神，旋即咬住牙：“车后备箱里有五百万现金。” 宋清音：……还真有？ 有钱人出门，都会在后备箱装一麻袋现金的？ 墨镜男冷笑一声，继续道：“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五百万已经不划算。” 绑匪们对视一眼：“顾先生，您需要做出一个选择。” “您的青梅，宋小姐，如今也被我们的人控制。现在您只能选择救一个人。 “夫人，还是青梅？” 沈柔柔瞬间红了眼眶，脸上先是划过一丝不可思议，而后又面如死灰。 “景言……”她叹口气。 顾景言怎么会救她？ 她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竟然在某个恍惚间，希望顾景言说出的，是她的名字。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宋清音反而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毕竟，按照常规霸总剧本设定，顾景言此时心中，也有沈柔柔的位置——只是他没有发现而已。 果不其然，顾景言皱起了眉，神情挣扎而动容。 他站在那里想了很久，等他重新看向对面的时候，脸上已经满是冷漠： “你们有备而来，能同时控制住清音和柔柔，一定是想借此对付我。” 宋清音：有没有可能，我是自己撞上来的？ 算了，看看霸总要咋说。毕竟要拖延时间。 他笑了一声，仿佛猜到对手的计划：“是不是我选谁，谁就会死？” 绑匪没吭声。 “所以，我——” 墨镜男忍不住打断顾景言的推理：“顾总，您想多了，我们就是要钱。只是因为多了个人质，所以觉得五百万放两个人质，不划算。 “要不这样吧，你给一千万？现金，一手交钱，一手放人。” “可是我车里只有五百万。” 沈柔柔闻言，目光登时变得绝望，低垂眉眼：“景言一定会救宋小姐吧。我知道的，在这种时候，我根本就……没有任何让他正眼看我的能力。” 顾景言目光复杂地看向沈柔柔。 沈柔柔又道：“能让景言这样看着我，我也心满意足了。” 她的身子周遭泛起了粉红色的浪漫泡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成了玛丽苏的女主。她娇娇弱弱地站在桥上，狂风吹得她的裙摆猎猎作响。 绑匪看不下去：“要不……打个欠条也行。” 顾景言松了口气，大手一挥：“可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这样吧，我再给你们两百万的利息。” “好嘞，顾总大方！” 宋清音终于被这个世界的脑回路惊呆了。 这样下去，怎么拖延时间、等警察过来？ 宋清音连忙想着应对方案，没有注意到，顾景言的视线瞟向她这边，嘴角弯起一丝饶有兴味的弧度。 像是某种报复人的快感。 “景言……”沈柔柔抽了抽鼻子，“我，我在你心里，原来只值得多加两百万。” 沈柔柔不懈的小白花发言终于引起了宋清音的皱眉。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宋清音飞起一脚，将沈柔柔踹向顾景言： “凭什么为了赎她，还要多加两百万？以我的咖位，她的赎金和我一样，就已经很不合适了！ “我可是宋清音，至少也得五千万，——不对，我要三个亿，没有三个亿，我不走！” 都霸总文了，怎么赎个人只要几百万，小孩子过家家呢？ 宋清音又不满地瞪着绑匪：“绑她的绳子凭什么和我的一个颜色？” 绑匪向后缩了缩脖子，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大姐，你咋开始搞娱乐圈那套了？ “这里不是红毯也不是春晚，你不用觉得舞台很大很空，也不用拼尽全力寻求注意。我们是绑匪，我们在绑架沈柔柔和你！” 宋清音更加不满：“她的名字凭什么在我前面？！” 她挣扎着，拽着试图控制住她的绑匪，艰难地向几人中间挪动： “绑架？就算是绑架，我也得是c位！” 绑匪傻了，霸总愣了，就连沈柔柔都睁大眼睛，眼角的泪水在风里慢慢被吹干。 片刻，绑匪艰难开口：“你再这样，老子撕票了！” 第15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十五) “撕票？” 宋清音吸了一口冷气。 绑匪对她的表情很满意：“没错，撕票。所以，顾总——不是，宋小姐，你在做什么？！” 只见宋清音疯狂甩了甩头，将耳后鬓发甩到前面，甩出一个显脸小的碎发刘海，还觉不够，又挤出两滴眼泪。 “够破碎吗？”她问。 “啊？” “我这张遗照，一定要成为美出圈的破碎感神图！” 绑匪：…… 顾景言：…… 沈柔柔：…… 空气安静到停滞，只剩河水流动不息。 系统998弱弱地发出声音：“宿主，你又双叒没兴趣活下去了？” 顾景言率先反应过来。 “五千万。”顾景言咬牙，“五千万已经打到你们卡上了，放人。” 说话的时候，顾景言担忧地看了看宋清音，随后又转向一旁的沈柔柔。 “人宋小姐都说了，三个亿。”绑匪嗤笑一声。 顾景言顿了顿，艰涩开口：“你要知道，我们商业上都是用流水，各个部分的资金环环相扣。三个亿的现金也不是轻松就能拿出来的。” “那——” “清音，你听我讲！” 绑匪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景言长腿向前一迈，向宋清音逼近些许：“听我跟你分析一下这个赎金如何定价。” 他和宋清音好一番讨价还价，直到绑匪都听进了他的言论，开始转头劝宋清音： “姐，五千万真的不少了，宋家也有自己的产业，应该知道顾总说得没错。哎呀，五千万真的是极高待遇了，我干这行很多年了，要信我。” 宋清音梗着脖子，像公鸡一样高昂着头，一分钱都不肯退让：“离我远点儿！我这种咖位，靠近合影是要收费的懂吗？！” 绑匪苦着脸退了半步。 殊不知，一个狙击的激光小红点无声无息浮现在绑匪的膝盖处。 下一秒，最近的绑匪猛地下跪。另外一个绑匪愕然了一瞬间，立刻被人一拳打翻！ 一道矫健的身影凶狠扑来，迎面干翻了所有绑匪。 硬挺的制服此刻显得格外亮眼，肩上那星星的徽章，更是帅气夺目。夜风撩动警官额前的碎发，他目光坚毅，像是守护一方的神邸。 叶南麻利地掏出手铐，将绑匪拷住，旋即转向宋清音，向她伸出手来：“抱歉来迟了，有没有人受伤？” 宋清音猛地一吸气：“叶南，原来你帅气的时候，可以这么帅！” 沈柔柔低头向顾景言身边靠了靠。顾景言淡淡看她一眼，说：“没受伤吧？我会打电话让人来接你。” “景言是在关心我？……”沈柔柔一怔，旋即顺从地点了点头，“好。” 绑匪哼哼唧唧，河水哗哗啦啦。几人站在桥上，听叶南通过对讲机说了两句什么，接着有人赶来，根据叶南的命令来收拾现场。 这场绑架案虽行动隐秘，但涉及顾氏、宋氏和沈氏三大家族，自然引起了重视。叶南借此向总部申请，迅速从其他城市调来“援军”。 这座城市，终于有了一个警察团队。 喧嚷落幕。 - “也就是说，你做那些事情，都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叶警官赶过来？”顾景言目视前方，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踩着油门的脚暗暗发力。 他的舌头顶住自己的下颚：“你就不怕他赶不过来？” “我相信我们的人民警察。”宋清音道，“你开慢点儿，这条路限速60，你快超速了。” “你宁愿将赌注放在一个不一定会到来的人身上，也不愿意……” 宋清音打断顾景言：“我说了，我相信我们的人民警察。他一定会来的。” “那他若是不来呢？” “那我就继续拖延。” “若是拖了很久他也不来呢？你会被撕票的。” 宋清音暗笑：如果这里的一切都按照霸总剧本的套路，导致警察没能出现，那么她作为霸总白月光、恶毒女配，必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就挂掉； 如果这里的一切会受到现实情况的哪怕一分一毫的影响，那警察都应当出现。 遇见困难找警察蜀黍，这句从小就灌输到宋清音脑子里的话，她深信不疑。 “清音，你不怕被撕票吗？”顾景言追问。 宋清音“噢”了一声：“不怕。” 顾景言：“……你的脑回路真是不正常。” “你好意思说我？”宋清音抱起胳膊。 “你觉得，你刚刚那些行为，是一个正常人做得出来的事情吗？” “不不不，哪有你的脑回路不正常？” 顾景言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他道：“真的吗？我不信。” 宋清音歪头看了看他：这个霸总，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陈年老梗？ 已是后半夜了。车窗外面，道路空荡荡的，仅剩下顾景言的这辆幻影在道路上疾驰。 “你不喊人来接你？”宋清音问。 “为什么这么问？”顾景言低沉的嗓音响起，带着隐约的疲惫。 车内还残留着一些酒精的味道，宋清音闻着，不自觉将手放到自己兜里。 嗯，金块还在，没有因为刚刚的喧闹而丢失。 她清清嗓子：“累了就要喊司机来接。” “清音这几日都没有这么关心我，是不是今晚上的事情让你受惊了？” “主要是因为，疲劳驾驶有危险。” “……嗯？”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宋清音似笑非笑地看向顾景言：玩老梗是吧？谁不会呀。 顾景言喉头一紧，默默撤回了一个话题。 路灯次第落进车里，从他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光影。他没回顾家，载着宋清音，径直到了她的府邸。 一栋三层带院小别墅出现在视野之中，没有亮着任何灯光。似乎这种古早霸总的剧本中，恶毒女配的家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很少有人提到。 这一带的路灯更为稀少。在后半夜这暧昧的灯光之下，面对带有疲惫神色的顾景言，宋清音感觉，有句话呼之欲出。 “顾景言……”她开口。 “嗯？”顾景言的嗓音似乎温柔了些。 也许是刚刚说了太多话，他的嘴唇有些发白发干。应当坐一坐、歇一歇，喝口茶润润嗓子。 宋清音吐一口气：“我给你叫个代驾。你记得回去查一下这起绑架案的前因后果，没准儿能揪出什么幕后黑手。 “地址填哪儿？发我。” 第16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十六) 多亏了宋清音的提醒，这个绑架案，还真有幕后黑手。 宋清音接到来自顾景言的电话时，正在研究宋家的产业。也许是恶毒女配在商业上的情况着实是无关信息，宋氏集团明明也算有一定积累的大公司，却怎么也查不出具体的业务范围，包括公司流水。 这样一来，霸总的那句“天亮了，让x氏集团破产”，也算是有了一定道理。 毕竟这些集团自身也没那么合理合规和稳定啊。 宋清音想着，万一有朝一日宋家真的破产，银行卡、信用卡肯定都不能用，不如提前提取一些现金。这事儿还得自己去做，不能让任何其他人知道。 正准备动身时，手机就响了起来。 “清音，怎么不回消息？”手机那头的声音有些低沉，更添加了几分磁性。 宋清音翻了个白眼：“忙着呢。” 这总裁啊，总有一些领导心思，希望别人时时刻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哪怕半夜三更，也要握着手机，秒回他的消息。 惯着他了。 顾景言没想到宋清音的回复如此生硬，声音也变得危险起来：“女人，你试图用这种方式，吸引我的注意力？” 宋清音扶额：“大哥，到底啥事？” 要说这霸总，没点儿不知好歹的自信心，还真当不了。随便说个话就要被当成示好，他真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喜欢他了？ 他又不是上个剧本的宁叶寒，也没有那个让各种修士都虎视眈眈的炉鼎体质，凭什么总对他示好啊？ 顾景言这才告诉宋清音，他查到了那场绑架案的幕后黑手，要宋清音也去一趟顾家，一起当面对质。 “车子已经到你家门口了，下楼吧。” 对方的声音不容置疑，好在还对宋清音保留了一点儿尊重，听见她“嗯”了一声，说完“等你”之后，顾景言才挂了电话。 “如果是对沈柔柔，在这个阶段，他必然是冷冷丢下一句命令，然后直接挂断。”系统998一本正经地分析。 “你一个人工智能，别在没被唤醒的时候就自己跳出来说话。”宋清音看着智能手表上闪动的线条。 系统998反对：“我不是人工智能。” “在目前，你的形象就是个人工智能。” 宋清音一边下楼，一边和998拌嘴：“要是没什么新任务，你就退下吧。我之前的积分都兑了生命值，现在还能活好一阵子。” “有时候真搞不明白，宿主到底是想活下去，还是没兴趣活下去。” “这个冲突吗？” “这个不冲突吗？” “你一个系统，也管太多了吧。” “拜托！我已经是最宽松的系统了好吗？”要是让别的强制宿主做任务的系统来了，指不定要把宋清音折腾成什么样呢！ 看着宋清音摁在关机键上的手指，系统998默默撤回了刚刚的想法。 指不定宋清音会占上风。 毕竟，她不怕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说起来，你作为系统，是不是能直接看到绑架案的幕后黑手是谁？” “宿主，你想得真美，要是我什么都知道，我就不是系统了，是外挂。” “那你也期待一下幕后黑手的身份吧。” 宋清音觉得，这次的幕后黑手，应该不是什么商业对手。 如她所料，到达顾家的时候，整个客厅都被一种阴沉肃穆的气息笼罩。顾景言靠在沙发上，一只腿叠在另一只腿上面，用鞋底朝向前方跪着的人。 ——保姆阿姨垂着脑袋，听闻脚步声，看向宋清音。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宋清音毕竟和顾景言算是青梅竹马，在设定上，应当也从小就见过这个服侍顾家多年的保姆阿姨。保姆阿姨的眼底深处，也有着些许对宋清音的照顾和温柔。 只是，更多的厌恶情绪覆盖了这点儿旧时记忆带来的温柔。她不解，她愤怒，她毫不掩饰她希望宋清音离开的情绪。 “你怎么又来我们顾家？”保姆阿姨开口，声音尖利。 宋清音歪了歪脑袋，指向顾景言：“他让我来的。” “我们顾家的家事，不用你——啊？少爷让来的？” 顾景言冷笑一声：“是啊。作为被牵连进绑架案的人，让清音过来，有什么问题？” 原来，这场绑架案是一场雇凶绑架，出钱雇人绑架沈柔柔的，就是眼前跪在地上的保姆阿姨。 “阿姨，怎么会……”沈柔柔面色苍白，咬住下唇，肩膀颤抖，“明明是你最照顾我了……” “柔柔啊！”保姆阿姨叹了口气，“不这么做，怎么让少爷认识到你的重要性？！” 在保姆阿姨眼中，沈柔柔细心、温柔，表面上柔柔弱弱，内心却格外坚强，加上深爱着顾景言，能将顾景言照顾得很好，所以，保姆阿姨认为，沈柔柔正是最适合站在顾景言身后的女人。 原本两人都结婚了。虽然某种程度上算是隐婚，但是几次公开活动的露面，也让大家对沈柔柔的身份心知肚明。一切本应如此顺利地推进，日子本应平淡又幸福，可是，宋清音的出现，却是这平静生活里的一根刺。 谁都能看出来，顾景言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除了工作，唯一能让他关注的人，不是沈柔柔，而是宋清音。 作为顾家少爷，顾景言将自己的妻子沈柔柔抛之脑后，整日与宋清音相处。沈柔柔的委屈，保姆阿姨收在眼里。 深谙顾家少爷习性的保姆阿姨也看出来，顾景言并不是不爱沈柔柔，只是被宋清音迷惑，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意。 眼见着沈柔柔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保姆阿姨决定，采用一些手段，让顾景言认识到沈柔柔对他的重要性。她相信，有了爱情的滋养，沈柔柔一定会好起来。 于是，她雇人进行了一场绑架。 宋清音突然举手：“打断一下。 “面色一天比一天苍白，不应该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吗？最好做个全面的体检，避免有什么疾病。” 保姆阿姨一愣，旋即脸上涌现憎恶：“你这个蛇蝎女人！你这么怕少夫人生病，还不是因为你要用她的血？！” 宋清音：……这什么脑回路？ 保姆阿姨声泪俱下：“顾少爷，您看这宋小姐都和别的男人吃饭、约会了，您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您身边的妻子呢？” 宋清音附和：“是啊是啊！” 一直冷着脸的顾景言终于开口：“想离开我？宋清音，明确告诉你，不可能！ “等等，女人，你又在做什么？！” 第17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十七) “报警啊。” 宋清音按下最后几个字符，抬头无辜地看向顾景言：“既然是雇凶，那也应该受到法律的惩罚。” 顾景言冷笑：“清音啊清音，你真是对你的叶警官念念不忘。” 宋清音翻个白眼，小声嘀咕：“关你屁事。我又不是沈柔柔。况且，这种情况不报警，还能怎么办？” 仿佛猜出了宋清音的心思，顾景言继续冷笑：“别折腾了，这件事情，已经处理完毕。” “至于这个不听话的下人，”顾景言看向保姆阿姨，“把她带下去，关起来，好好教训一下。” 一旁的保镖还没动手，忽然有一个身影，闪到了保姆阿姨面前。 沈柔柔微微咬了一下唇瓣，怯生生地看了几个彪形大汉一眼，又看向面如冰霜的顾景言。她明明眼角发红，却依旧努力昂起头颅，拦在保姆阿姨面前。 “你们不要伤害她！”沈柔柔声音颤抖，“她也是好意。” “好意？”顾景言冷笑，“沈柔柔，她雇人绑架你。” “可是，她，她是为了……” “还是说，你支持她这么做？” 顾景言的话将沈柔柔钉在原地。 她的眼角更红了，双眸氤氲出一层水汽，贝齿紧紧咬住，面色愈发苍白。 可她没有动弹。 “我知道顾家教训人的手段。阿姨年龄大了，撑不下去。” “顾家有规矩，犯错的人，就应该被惩罚。” 两人竟这样僵持起来。 顾景言保持着冷笑，宋清音瞧向他：“那个，顾总。” “嗯？” “你一直这个表情，脸都僵了吧？” 顾景言还没回答，沈柔柔忽然“呜”的一声，哭泣道：“既然阿姨是为了我，那我也应该遭到惩罚！” 晶莹的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她肩膀颤得厉害，却倔强地站在那里。 宋清音捏了捏鼻梁，想不出用什么词语评价沈柔柔的做法。 可能……这就是女主吧？ 顾景言明显被沈柔柔的行为搞得有点儿生气。他面色阴沉，目光狠厉：“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咚”！ “——谁？！” 一声巨响忽然在耳旁炸开。真枪实弹的警察队伍迅速又有条理地冲进屋内，为首的叶南亮出警官证：“警察办案！” 在场的顾家人们都惊呆了。 他们在这座城市这么多年，第一次真的看见警察办案。一时间，每个人的嘴巴都呈现一个o字型，宛如注视巨星一般，紧紧盯着叶南。 叶南环顾四周：“没有危险分子？” “哎呀，敲门就行。”宋清音悠悠喝了口茶。 她是屋子里唯一一个面色如常的人。在诧异的顾家群体和严肃的警察群体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我敲门了，没人应声。”叶南道。 “噢，可能是因为顾景言和沈柔柔的对峙，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男女主嘛，让大家都盯着他们看、不顾别的事情，很正常。 宋清音指了指沈柔柔背后的保姆阿姨：“幕后黑手就是她。不过她也有苦衷。看看司法如何审判吧。” 沈柔柔还没在震惊之中反应过来，几个警察便上前，送给保姆阿姨一副明晃晃的银手铐。 直到关门声响起，沈柔柔才猛地一个激灵： “等一等！她——” “不要阻碍警察办案。”宋清音瞟了一眼试图去找叶南辩论的沈柔柔，低头在手机上点了两下，念道： “《治安管理处罚法》第50条第1款第2项规定，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的，处警告或者200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处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500元以下罚款。第2款规定，阻碍人民警察依法执行职务的，从重处罚。” 沈柔柔猛地失去力气，踉跄一步，缓缓跌坐到地上，显得她不像是绑架案的受害者，反而是保姆阿姨的同伙。 叶南没料到沈柔柔是这个反应，连忙俯身搀她：“这位女士，不要害怕，警察在这里，不会让违法事件发生！” “都是因为我……”她喃喃着，清亮的泪水再度滑下。 宋清音叹了口气：“这位沈小姐，请不要平白无故给自己安罪名。” 她一本正经道，如同小学生演讲：“违法行为就该遭到制裁，至于情与理之间如何把控，自有司法部门定夺。我们要擅于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人人懂法，人人守法，共筑美好明天！” 沈柔柔酝酿半天的情感，被这段套词打断，一时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顾景言突然轻笑一声。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似乎明白什么：“清音，我以为你之前在医院时是想针对我，没想到，你如此看中法律，那天也是在……” 他突然有点儿卡壳，想了几秒钟，勉强给出一个别的原因：“保护沈柔柔？” 宋清音眼珠一转，内心暗道：哟，这个总裁在医院时，就知道我可能会送他进局子啊。那他当时那副没脑子的模样，莫不是在给我解围？ 为什么？白月光的光环这么强吗？ 思忖之间，顾景言又补充一句：“保护沈柔柔，一定也是为了帮我打点。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宋清音扶额：行，收回刚刚的话。 顾景言邪魅一笑，抬手搂住宋清音，有力的大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拉去。 淡淡的薄荷香气涌入宋清音的鼻腔，顾景言的脸庞在她面前放大。 【宿主！沈柔柔的仇恨值上升了！】系统998提醒。 沈柔柔哀怨地看着两人亲昵的举动。 叶南吸了口冷气，语速飞快：“既然绑架案的幕后黑手已经找到，那我先告辞，如果有后续调查，辛苦各位配合。” “叶警官，等一等。” 宋清音的声音让叶南顿住脚步。 她盈盈一笑，指着顾景言，对叶南说：“警官，他刚刚打算将这个保姆阿姨关在小房间里教训，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所以，他应该是有非法拘禁未遂和故意伤害未遂。 “另外，我再次举报他非法组织卖血，去医院一查就能查出来！” 顾景言动作停住了。 他看着宋清音，满脸问号。 宋清音掷地有声道： “我没有针对谁，我是说，在场的各位，都要当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今日已不似往昔，经过人员的增派，警局实力大大提升。 叶警官大手一挥，一个明晃晃的“银镯子”，带到了顾景言手上。 “霸总，送你个礼物，不谢。”宋清音冲被押送出门的顾景言摆摆手，“记得在里面好好学习法律常识！” 太棒了！终于把这个危险霸总送进局子了！ 第18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十八) 东方的地平线泛起一抹亮光，小心翼翼地将天边涂成浅蓝色。第一缕晨光穿过薄雾，透过纱幔，落入房中。 别墅区的清晨总是非常的悠闲惬意——且暧昧。 肤白貌美的女士们在五百平米的大床上醒来，沉在柔软的席梦思和鹅绒被中，扬起纤瘦没有一丝赘肉的胳膊，悠闲地伸一个懒腰。 女士身旁，面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男士已经起身，在床边坐着，且不着上衣。阳光洒在他们结实的肌肉上，露出马甲线和八块腹肌。 平日冰冷、此时却扇形图般带着三分回味、三分揣摩、又有四分温柔的目光落在床上女士那落有红印的洁白的脖颈上，让女士想到昨日的温存，忍不住目光躲闪，小脸通红。 于是男士再度俯身，在女士耳旁说着暧昧的话语，问她是不是想再感受一番。 接下来那些剧本里不会写也不能写的东西，就沉浸在一片夺目的晨光之中，尘埃在金色的光芒中跃动，时间在尘埃之中流逝。 楼下保姆早就来做好了早餐，疑惑地想，向来一丝不苟、严谨守时的男主人，为什么到这个时间都没有下楼。 接着她想到什么，欣慰地笑了。 ——在霸总剧本的这个城市，在这个富人别墅区，同样的景象，在每家每户上演着。 ——除了宋清音这边。 一早被电话吵醒的宋清音，此刻正坐在被窝里，顶着睡乱了的头发，呆滞地望着前方。 电话谁打的？ 顾景言打的。他语气还带着一股危险的笑意，说什么“女人，你居然想用这种方式吸引我的注意力”。 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说，那个霸总顾景言，昨天刚刚进局子，今天就被放出来了？ “霸总小说的世界观，果然和现实有所不同。” 宋清音不知道顾景言用了什么手段，才这么快就从局子里出来。不过，毕竟是霸总剧本的男主，他肯定有各种手段。 算了，懒得想。 一大早就打电话，起床气都没散呢！ 趁着瞌睡虫还没有离开，宋清音再度躺下，试图睡一个回笼觉。 然后，电话又响了。 “喂——宋清音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怯怯的，还带着一丝极力掩饰的哭腔。 宋清音摁着自己马上要爆发的怒气，懒懒应了一声，对面继续：“我是沈柔柔。” “知道。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沈柔柔沉默了一会儿，抽泣了一下，“清音，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得，为什么女主总是这么敏感脆弱？ 宋清音翻了个白眼：“喜欢，喜欢到天上去了。没事的话让我睡觉行吗？” “睡觉？你在和谁睡觉？” 宋清音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这个沈柔柔在想什么啊？ “我昨儿点了十个男模，一晚上醉生梦死，现在还没结束，你满意了吗？” “咳咳咳，可，可是，”沈柔柔似乎被呛到，猛地咳嗽几声，虚弱道，“不要这样。景言在调查你。” “我想怎么样就——”宋清音的声音猛地停住。 这下，她的困意完全消散了。 她一下子坐起来，谨慎打量一下周围：“你说，顾景言在调查——我？” - 也许是因为宋清音的一系列操作，让沈柔柔对她的仇恨值大幅度降低。又或者是作为女主的小白花性格让沈柔柔永远与人为善。 总之，沈柔柔这次没有说谎。 两人约在咖啡厅里见。 “我约了医院的全面体检，所以起得比较早。”沈柔柔搅弄着咖啡，“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景言回家。” 顾景言向来不会理会沈柔柔，沈柔柔早已习惯。她向他轻声打了个招呼，对方并没有听见，匆匆走进屋里。 顾景言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打起电话。 沈柔柔想着，顾景言这么一早就在忙碌，也是辛苦，于是准备了一杯谷物饮，想要给他送过去。 谁知道，正好听见顾景言说：“清音这几天着实不对劲。给我查清楚，我看不见的时候，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另外，她的一举一动，也都给我盯好了！” 沈柔柔复述着顾景言的话。 宋清音喝了一口咖啡，现磨咖啡的香气弥漫，倒让她想到那些打工人的速溶咖啡。 “顾景言没有发现你在偷听？”宋清音问。 “发现了。”沈柔柔垂下眼睫，又抬眼看向宋清音，“只是，景言从来不担心我会把他的事情说出去。” “因为这也是你第一次把他的事情说出去。”宋清音打了个哈欠。 被拆穿的沈柔柔脸颊泛红，目光躲闪：“我，我是不是做错了……这样做，会不会伤害到景言……” “沈柔柔，你做得没错。”宋清音起身，伸手拍了拍沈柔柔的肩膀，“发现违法犯罪的苗头，要第一时间进行举报。” “那我们……” 宋清音突然转移话题：“检查结果怎么样？” 沈柔柔不解，依旧顺从道：“三天之后出。” 有问必答，似乎成了她的习惯。 宋清音长长地“噢”了一声，顺势俯下身，贴近沈柔柔的耳朵，轻声说：“我说你听，脸上不要露出异样的表情。 “在我左后方和你右后方，各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应该是顾景言派来监视我的。 “我们就当这是一次普通的会面，你待会儿自己回家，别让顾景言感觉异样。其他事情我会处理。 “谢谢你。” 沈柔柔目光一颤，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系统998突然监测到，沈柔柔对宋清音的仇恨值进一步下降，加之之前的变化，如今只有30. “宿主牛啊。”系统998忍不住吹起彩虹屁，“轻易的几次操作，就能让沈柔柔对宿主的仇恨值下降这么多。说实话，之前有几次，我都以为沈柔柔的仇恨值要爆表了！” “她毕竟在人设上就是个小白花，再怎么恨，本质上也善，所以让她降低仇恨值很容易。”宋清音云淡风轻道，“作为一个性格单一的剧本npc，她实在太好拿捏了。” 系统998继续吹捧：“还是因为宿主厉害。都没见宿主刻意攻略沈柔柔，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宋清音轻笑一声：“吹彩虹屁，也是你的工作职责吗？” 系统998连忙否认：“不是，这是真心的。我想和宿主建立一个良好的合作模式——哎，宿主，我们去哪儿？” “警局啊。” 宋清音看了看小巷子里的熟悉建筑，推门而入： “警察蜀黍，这里有人要侵犯他人的隐私权。” 第19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十九) 跟踪宋清音的人，被警局里待命的警察抓了个正着。 他们不理解。之前在顾总的嘱咐下、跟踪其他人时，无论去到哪里，从来不会被抓，怎么这次，还被人发现了？ 顾景言也不理解，不就是让人盯住自己感兴趣的人吗？怎么还会有警察上门，让他去警察局“配合调查”？ “今夕不是昨日。”宋清音笑了笑，“顾总，时代变了。” “是谁？！是谁出卖了我？”顾景言面色一凛，“难道是沈柔柔？听见我打电话的，只有她！” 宋清音咧嘴笑着，面不改色道：“顾总，您看看您这俩属下的工作能力，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发现他们吧？” 顾景言还想说什么，两只手已经一左一右，搭在他的肩上。他抬头看看左右两个一脸严肃的警察，登时面如死灰。 上次被警察带走后，他花了大价钱找紧急公关，这才将市面上的风言风语压了下去。 没想到刚出来还不到一天，他又迎来了被警察带走的局面。看来，宋清音这个女人，着实想让他火上一把。 顾景言深深看了一眼宋清音，双眸中闪动的情绪复杂：“清音，你果然变了。” 宋清音没搭理他。 男人的胜负欲突然被激发出来。顾景言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往日的冰冷和平静。他唇角冷冷一勾，自言自语：“女人，你的小手段，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宋清音耳朵动了动，听了这话，只想问他，除了“吸引注意力”这个说辞，他还会不会说别的。 不过警局重地，要保持肃穆。宋清音依旧不言一词，只是在出了警局之后拿出手机，给叶南发了条消息：“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饭？” 毕竟，想要对付顾景言，还需要叶南的帮助。 - 音乐声轻慢，悠悠在耳旁回响。观景餐厅位于该城最高的建筑之上，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整个城市的容貌。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宋清音支着下巴，对前来问是否上餐的服务生摆了摆手：“还有人没来，需要了叫你们。” 系统998用宿主与系统的私聊频道，在宋清音耳旁嘀咕：“对别人倒是挺客气，怎么对我这么狠。” 宋清音又将手放到手表关机键上。 系统998：“对不起我错了！别关机！千万别关机！” 作为系统，不能实时掌控宿主的动作，真的是十分痛苦的事情。 系统的声音刚落，那边服务生作为npc的台词又起。他趁着不忙，和一旁的伙伴嘀嘀咕咕起来：“那不是宋家宋小姐吗？” “哎？好像是。她自己在这里？” “是谁这么大胆，居然让宋小姐等他。” “也多亏宋小姐脾气好，不会将这种没礼貌的行为放在心上。” 又有人加入进来：“嗐，你当她是真的这么云淡风轻？听说啊，顾总进局子了！” “顾总？！就是顾景言顾总裁？他居然会进局子？” “是啊，不过这可是小道消息，千万别告诉别人！依我看，宋小姐现在正为了顾总的事情奔波。她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其实心里啊，早就急死了。” “毕竟是顾总啊，如果我是她，我也急。”…… 服务生们的议论声吵得宋清音脑瓜子嗡嗡的。她瞥了一眼那几个人，对方登时缄口，低垂着眼睛，将衣角绞了又绞，时不时偷偷抬起眼帘，小心瞄一眼宋清音。 “有什么问题，站到我面前说。”宋清音又好气又好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间观光餐厅位于顾氏集团的投资的大厦之中，价格昂贵，平日里几乎是顾景言的私人餐厅，如今顾景言进了局子，宋清音觉得这里人少清净，不至于被打扰，这才选了这里。 没想到霸总剧本中的npc如此兢兢业业，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遇见这样热情讨论、推动剧情的npc。 这么一想，上一个剧本里的那些家伙，反而各自有各自的选择。虽然当时也没怎么关注就是了。 宋清音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几个服务生，直到他们连连道歉，恨不得下跪求饶。 “我有那么吓人？”宋清音挑眉，没等到服务生们的回应，就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并不。” 随声看去，叶南正向她走来。 几天没有一起吃饭，他之前那略显怯意的神色早就一扫而空。在这种“普通人”几乎无法踏足的场所，他倒是神色自若，眼眸之间笑意浅浅。 宋清音看向服务生，结束刚刚的话题：“噢，我等的人来了。上餐吧。” 叶南自然地将外套交给服务生挂起，自己则坐至桌前。外套里穿了件黑色的衬衫，衣领挺括，料子顺滑，更显得身姿挺拔。 宋清音微笑道：“果然当了官，整个人气质都不太一样了。” 因为叶南在该城工作已久，从其他城市借调警察来此之后，他自然而然成为了这些新人的管理者。 叶南闻言，眼中笑意愈发温和：“宋小姐说笑了。只是想着上次没有考虑周到，这次宋小姐邀我来这种场所，得准备一下，不能再让宋小姐尴尬。” 服务生将餐食上了，立刻乖乖躲到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生怕再发出议论、被逮个现成。 宋清音看向叶南。 他真的做了些功课。西装上特意搭配了领带夹，腕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手表，专门做了个发型，配上这张长得不错的脸，也算养眼。 宋清音盯着他，看他按照网络上教的西餐吃法，一手刀一手叉，细细慢慢地切着牛排。 叶南的动作缓缓停下来。他抬眼看了看宋清音，又挤出一个笑容：“没想到，宋小姐真的会如此支持我们的工作，甚至会大义灭亲——”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他拉得很长。他的目光突然开始闪躲，拿着刀叉的手微微攥紧，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抱，抱歉，不应用这事儿调侃。”叶南说话终于打起磕绊，语速缓缓加快，“顾先生遭到惩罚，我们都很遗憾。不过他犯的错误并不严重，想必很快就能……” “这还不严重啊？”宋清音淡淡打断了叶南的话。 “啊？宋小姐的意思是……” 叶南本以为宋清音约他吃饭，是为了让他关照一下顾景言，不让顾景言受太多的苦。 他听人说过，这些上流人士，在吵架之后，会闹一些小情绪，搞一点儿囚禁y，但是又不忍心真的伤害对方。 叶南只当自己是他们y中的一环。 不过，宋清音想要的“关照”，似乎是另一种“关照”。 第20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二十) “我最近深入查了一下，宋家的绝大多数产业，都有顾家的股份，且顾家股份占比极高。” 宋清音清了清嗓子：“也就是说，如果顾家想让宋家破产，轻轻松松就能做到。” 叶南疑惑地看着宋清音，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事情。 宋清音自有自己的理由。 在998的无数次提醒之下，宋清音也想过，若是宋家的资产独立，她掌握宋家这么多资产，倒是可以用些别的手段来扭转一下现状，改变一下剧情的发展。继而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让顾景言和沈柔柔继续他们你情我愿的虐恋。 于是她查了查，就发现了上面的那些事情。 若是顾家能控制宋家，那她动用宋家的资产的一举一动，都会被顾景言看在眼里。顾景言虽然现在对她还比较宠溺，只是作为一个脑回路不正常的霸道总裁，他的防备心还是有的。 动宋家的资产做那些事儿，危险系数太高。 宋清音一番权衡，选择继续和叶南保持联系。采用合法合规的方式来对付不合法、不合规的人，才符合宋清音的认知。 宋清音继续：“不只是宋家。我查了下顾家的投资公示，在我们城的金融业、建筑业、互联网、餐饮、交通运输等领域，顾家都掌控着99%以上的资源。 “而且，顾家的公司还做了明确的排他协议。” 叶南突然咳了一声，手上一抖，刀叉在盘子上划出尖锐的声响。他略一迟疑，将刀叉放在一边。 宋清音瞟了一眼他学习过规矩、但明显不太熟练的使用刀叉的动作，说着自己的话：“我不太懂法律，不过，这会不会违反反垄断法？” “这个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们需要收集更多的证据，做进一步调查。顾氏企业的确把控着我们城市的方方面面，唯有排他协议这一部分，他们之前确实没有披露过。若是真的……” 叶南的表情已然严肃起来。思考片刻，他拿起一旁手机：“这样吧，宋小姐，您既然已经有我的联系方式，我发您一个举报邮箱，您将掌握的证据发过去，后续我会和同事一起跟进处理。” “好，发过去了。”宋清音手速飞快，宛如有数十年手机冲浪经验。 她似笑非笑地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睛：“这么说，叶警官打算和我一起严查顾家了？” 一提到这个话题，那天傍晚宋清音推门而入的情景又回到叶南眼前。夕阳给她的身上镀了一层金光，那个高高在上、和他们明显不是一个层级的姑娘，指着他的画说画得不错。 那日之后，他那平静到无人问津的生活，就此被打破。 当时叶南没有说，她在夕阳余晖下的脸颊，比窗外的那条天空更加美丽。 如今他也没有说，在那天之后，他曾经偷偷描摹过她的侧颜。 叶南吸一口气，回过神来，公事公办地叮嘱：“此事涉及到顾氏集团的利益，必然会遭受到重重阻碍，宋小姐若是决定举报，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叫我宋清音就行，”宋清音忽得转移话题，“安全方面，有人民警察在，我放心。” “宋小姐——咳，清音，”叶南的耳尖有点儿泛红，“如此信任我们，那我一定会努力不辜负你的信任。” “你也要注意安全。要是没有你在，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清音的话，让叶南耳尖更红了。 为了缓解眼下的尴尬，他连忙拿起刚刚放下的刀叉，在牛排上慢慢切割，嘴上说着：“这家店果然好吃，宋小——清音，真有品味。” 话语间，他的肚子咕噜一声。他连忙叉起一块指甲大小的牛排，放进嘴里。 “噢，毕竟是顾景言爱吃的，作为霸总，他爱吃的，肯定不错。” “还有，”宋清音将叶南手里的刀叉拿走，给他递上一双筷子，“不习惯用刀叉，我们就用筷子。” “哎？可是，在这个地方——” “每人都有自己的精彩，何必非要挤进他们的世界？” 宋清音自己也拿了双筷子，夹了满满一筷子奶油意面，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你看，这样吃，是不是方便填肚子了？” 叶南怔怔望着宋清音，眉眼渐渐露出温和的笑意。 “好。”他说。 - 翌日一早，宋清音再度被电话声吵醒。 这个该死的霸总剧本，居然设定手机无法静音！人应当享受的安宁呢？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宋清音一脸怒气地接起来：“谁？”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我。” “你谁啊你？诈骗？” “……宋清音，我是顾景言。”对方略一停顿，语气中掺上几分无奈。 还不等宋清音回答，对方又道：“你把我拉黑，很开心？” 噢，是了。宋清音生怕顾景言又一早给她打电话，于是在睡前将他手机号拉黑了。 没想到这个顾景言，又换了一个新的号码给她打。 真是……执着。 宋清音打了个哈欠，一副已经习以为常地样子，向柔软的皮质床头一靠：“顾总，又放出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一下，接着开口：“女人——” 宋清音抢着接话：“我成功吸引了你的注意。” 她顺便翻一个白眼：“天天说这个，我都会背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隔着手机，都能猜到电话那头的顾景言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一副勉强还在宠溺白月光的样子。 “下楼。”他说。 “不下。”宋清音拒绝。 “……”顾景言终于屈服，“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怎么感觉总在和我作对？” 这话提醒了宋清音。 他说得对哎，自己为什么一直和顾景言过不去、总想将他送进局子里呢？ 是因为他长得太像宁叶寒？还是因为他让自己感觉到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危险？ 宋清音思考片刻，一拍大腿：“这还不是因为你在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如果你脚踏实地干活，平平淡淡谈恋爱，没有任何违规违法行为，那……” “宋清音。” 顾景言淡淡打断了她：“这两次叶南做的事儿，已经让顾氏集团遇见了危机。 “——这事儿暂且不提，我能解决，你也不必担心。 “不过，叶南他们现在正在查的事情，我不会坐视不理。 “只是来提醒你，别和叶南走得太近，他迟早和我站到对立面，也会给你带来危险。” “滴”—— 电话那头猛地响起刺耳的嗡鸣。 宋清音的眼皮猛跳，翻身下床，顾景言的车正扬长而去。 “啧，出事了。” 第21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二十一) 还没到警署前那条窄窄的小巷，外面的路上就堵起车来。 原本顺畅的高速路，此时被围得水泄不通。一辆卡车横在高速出口的正中央，隐约看见黑烟冲至云霄。 正值上班高峰期，许多途径此处的车子被迫停下，车窗被摇下来，打工人探出头看看前面一片红色尾灯的车辆，再回头看看源源不断赶来、堵在身后的车辆，叹一口气。 “今天又要迟到了。”旁边车子上的打工人如是说到。 他拿出手机，带出顾氏集团的工牌。仿佛在这个城市里全是顾氏集团的员工。 “还要多久？”宋清音给叶南打了三个电话，对方都没有接。 要是搁在前几天，叶南每次都是秒接电话、秒回短信。 宋清音眉头皱起：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宋小姐，您看这情况，就是想要快一点儿，也……”司机有些为难。 他给宋家当司机这么多年，第一次遇见堵成这样的情况。偏偏宋家小姐这时候又催促他，他生怕自己的工作就这样丢掉。 顾氏集团和宋氏集团联手，在非洲开了新的业务，听说，有些让总裁小姐不满的，都被送去非洲了。 可是，就算把他送去非洲，他也没办法让这拥堵的交通瞬间通畅啊！ 司机的额头迅速冒出冷汗，说话磕磕绊绊：“我，我尽快，我尽快……” “算了，”宋清音将手机揣到兜里，“前方出了事故，你想快，也快不了。” “宋小姐！”司机快要哭出声来，“不要把我送去非洲！” “……谁要把你送去非洲？”宋清音俯身，系紧鞋带，“你负责把车送回家里地库。我先行一步，不用接了。” “哎，宋小姐——哎？” 司机的话哽在喉中。他睁大眼睛，看着那个从前娇娇弱弱、整日礼服裙高跟鞋的宋家小姐，此刻将卫衣的兜帽往自己头上一扣，拉开车门就跑了出去。 早上的清风从宋清音身侧划过。被堵着的车忍不住按起喇叭，叫嚣自己的不满。双行道的路上，车与车之间的距离挨得特别近，有些地方只能侧身，才能勉强过去。 宋清音跑得飞快。她这次出门，专门换上了卫衣牛仔裤运动鞋，戴了个口罩，方便行动，也不容易被人认出。 她目标明确：先去警署，看看那叶南到底被什么困住了。 要快。 “滴——” 一声车喇叭声从宋清音身旁炸响。偌大的声音让她耳朵发痛，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她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小跑着。 身后，路怒症的司机从车里伸出头来：“不要命了？！” “高速路上下车，嫌自己命长？” 宋清音没有回头，没有理会。 “宿主，你动情了？”系统998突然冒出声音，“要是搁以前，你准得把那个司机骂得狗血淋头。” “动你妹的情。”宋清音的呼吸有些急促，“分不分得清轻重缓急啊？” 她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只是，若是真有无辜的人因为她的举动而身陷危险，她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对她而言，生命不是什么值得珍惜的东西，这茫茫世界的芸芸众生，也不过是一些极其无聊的玩意儿，庸庸碌碌，逃不开被写定的命运。 可是，她此时，又在急什么呢？ 或许是初见那天黄昏下的绘画过于温柔，或许是大排档里那个努力排斥剧本设定的叶南愚蠢得可爱。或许，自己的性命暂且不提，她依旧在尊重这些芸芸众生的生存权。 所以她在往警署赶。 晨风拂去宋清音额角泛起的汗珠，她觉得心率加快，肺部像是被什么东西箍住，火辣辣的痛。 对了，这个白月光好像有病来着。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步伐不停。 直到那个冒着黑烟的卡车附近。 从那里拐弯，不出几步，就能到警署。宋清音刚要拐弯，从小路上又冲出来一群人。 他们身着警服，为首的人，正是叶南。 “情况如何？”他步履匆匆，对讲机内声音嘈杂。 身旁的下属连忙同步最新的信息：“卡车和一辆轿车相撞，轿车被压在下面。一队已经将人救出，两辆车的司机乘客共计3人，暂无生命危险。已经将现场照片发到您的工作手机。” “卡车内有易燃物。” 叶南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 抬眼的瞬间，正和宋清音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叶南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视线在宋清音身上停留一秒，嘴唇微张，似乎因她的出现而诧异，眼底深处浮现些许惊喜。 也仅仅是一秒。马上，他又转向事故发生的方向：“现场分三队，一队二队引导一条新的道路，疏散早高峰的车流，保证交通平稳；三队跟我去处理事故现场。这次事故不像意外，记得保留现场照片和证据。” 他语速稍快，语气坚定。声音随着他的远去变得渺小，擦肩而过时的咖啡味道还停在这里。 宋清音扶了扶额头，放心些许：原来只是忙着处理这个事故，没来得及接电话。 毕竟给她留的，是他的私人电话号码。 宋清音长吐一口气，放慢脚步，悠悠踱到了小巷里的警署。 系统998又在嘀咕：“宿主，你看上了叶南哪一点啊？” 宋清音往等候的长椅上一坐，翻了个白眼：“……你的脑子里除了谈恋爱，能有点儿别的吗？” 从其他城市借调警力后，警署也扩大了一些，转而开到外面的大路旁边，方便出警。这个在小巷子里的警署，成了叶南的“办公室”。 布置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一个接待的长桌，后面的办公桌上散着一些纸张，上面用彩铅画着什么。 这次的色块比较集中，呈圆形，恐怕不是门外那条狭窄的天空。只是用色依旧大胆又温柔，明明是撞色，又层层叠叠，一派和谐。 宋清音静静看着那些画面，不知不觉间头脑放空，感觉自己像是浮在半空，倚在云朵之间，随着微风摇摇晃晃。 直到推门声响起。 叶南一边电话聊着这次“事故”的后续安排，一边推门而入，看见宋清音后，连忙嘱咐最后几句，挂掉电话。 “果然是你。”他道，“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我——” 话未说完，门外又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警官！这事儿不能这么了了！” 第22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二十二) 一个干瘦的老太太突然从叶南身后扑了过来，枯枝一般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怎么了？”叶南连忙转身，目光温和，语调客气，“老人家，遇见什么事情了，别着急，慢慢说。” “慢——慢慢说什么？！”老太太捂住脸，哭嚎，“你们这群警察，凭什么还要救那个卡车司机！” “让他死了算了！” 应和着老太太的话，从一旁巷子里，又钻出来两三个男男女女。他们看起来都是上一辈的人，叶南应该喊他们一声叔叔阿姨，可是他们没有长辈的慈祥，而是面露凶光，一边走近，一边挽起袖口，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 “各位不要着急，这场事故如今原因不明，如果各位知道什么，可以告诉我……” “你一个警察，查不出事故原因？！”这几个人中的中年妇女迅速打断了叶南的话。 又有人紧随其后：“都过去多久了？！你们干什么吃的？！” “还好意思当警察，我看你们就是在私吞我们纳税人的钱！” 几人吵吵嚷嚷，推推搡搡，将叶南逼得步步后退，直到撞到那长条的接待桌上。 宋清音起身想要帮忙，叶南却将目光递过来，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她停住了。 如今他身着警服，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这座城市的警察的形象。若是宋清音用宋家的权威来制止这些胡闹的人，反而会更加让他蒙羞。 也仅仅是这一瞬间的犹疑，几人里就有一个中年男人吼叫一声，挥起巴掌，冲着叶南的脸就打了过去。 “啪”！ 脆响响起的瞬间，中年男人的手腕被一只纤长白嫩的手握住。 “你管什么闲事？！”中年男人不满地瞪了一眼宋清音，手臂一个用力，惹得宋清音踉跄两步。 呸，这个霸总剧本里的女性，别设定得这么娇弱啊！ 宋清音咬牙，没有松手：“我刚刚查了，暴力袭击正在依法执行职务的人民警察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看向身后那几个闹事儿的人，讪讪收了手。 “道歉。”宋清音道。 中年男人野蛮道：“他是警察，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就该打！” “你——” “没事。”叶南看了看正欲发作的宋清音，挤出一丝笑容，又看向闹事的这几个人，“关于刚刚的事故，你们是知道些什么吗？我们的调查也需要你们的配合。” 宋清音有点儿替叶南憋屈。 问什么啊？这些人明显就是来闹事儿的，他们不需要知道什么，只需要瞎闹就行了！ 不过，叶南的这通操作，倒让刚刚咋咋呼呼的几个人一时沉默下来。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从何开口。 就在一切即将走回正轨的瞬间，那个中年女人突然发现了什么，尖叫出声： “就说你这个警察整天不务正业！” 她一把推开叶南，绕过桌子，站到叶南的办公桌前。 想要阻止已经晚了。那些摊在桌子上、还没有画完的图画，被女人一把抓起。 “哗”！ 纸张被扬至半空，又缓缓飘落，在叶南的头顶、肩头停留一瞬，再静静滑到地上，被这几个闹事的人踩住。 阳光在纸张之间折射跳跃，又消失不见。 干净温柔的彩铅画面印上一个又一个黑色的脚印。 闹事者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吵闹，喧哗，混在一起，听不清晰。 喧嚷声里，叶南静静站在原地，像是一尊雕像，唯有眼中的光亮一点点黯淡，直至熄灭。 门外突然冲进几个架着镜头的人，对着仅剩的几张纷飞的画纸一阵乱拍。闪光灯惹得人眼睛发酸，快门声“咔嚓咔嚓”响成一片，叶南站在画纸之下，一动不动。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连宋清音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风一般做完这些事，又风一般跑了。 狭小的警署里霎时间安静，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最后一张画纸也落到地上，与那些被踩烂、揉皱的纸张混在一起，阳光落在最后这张干净的画面上，更显得其他纸张颇为狼狈。 叶南依旧静静站着，垂眸看着这一切，平日里干净清澈的眸子，此时蒙上一层阴翳。 “……叶南？”宋清音试着打破沉默。 “没事。” 叶南缓缓蹲下身子，慢慢将那些被踩烂的纸张捡起。 一张，又一张。 色彩被玷污，阴沉沉一片。 叶南默不作声地将揉皱的纸张展平，一张又一张摞起，成了厚厚的一摞。他打开办公桌最为边缘的抽屉，将它们尽数放到里面。 “碰”。 抽屉关上的闷响在这方空间内回荡。叶南的手握在抽屉把手上，迟迟没有离开。 宋清音只觉得一双大手攥住自己的心脏，没有很用力，却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吞了吞口水，终于开口：“对不起。” 系统998所在的智能手表“嗡”了一声。998想要说点儿调侃的话，比如“宿主居然会道歉了”，刚要出声，又猛地将话吞了回去。 她好像是认真的。 叶南没有理解宋清音的道歉：“宋小姐不必道歉。的确是我做的不够好，在警署这种神圣严肃的地方，处处都应该透露威严，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 宋清音不自觉反驳：“不是的。” “是的。” 宋清音沉默下来。她静静看着叶南，双手在身侧握起，片刻后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语速略微放缓：“这一切背后有推手。这件事情，还没有就此结束。” 她没有说是因为叶南在调查顾景言的事情，导致了顾景言的反扑。她也没有讲明，对于她将叶南这个普通npc卷入主角的世界这件事儿，她忽得觉得抱歉。 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就算真的知道是因为调查顾景言、而被顾景言陷害，叶南难道会放弃不成？ 扞卫法律，制裁违法的行为，是他的职责所在，也是他一直坚持在做的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无人问津都没有让他放弃，现在的他，也不会放弃。 宋清音能做的，就是和他一起对付后面要来的风雨。 她打开手机： 很快，就有一篇报道冲上互联网的头条—— 《震惊！警官上班期间竟然沉迷绘画，我城安全究竟由谁保护？！》 第23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二十三) “不会吧？！警察在警署里画画？” “有一说一，画得还挺好看。” “不是警察，是警官！太可怕了，他们是不是不干活？” “怪不得早上高速道堵了那么久，原来是因为他们都在摸鱼，出了事情都没有及时处理。” “唉，我都害怕，万一真的遇见事情报警，他们会不会看不见？” …… 文章发出的瞬间，评论区就有了几条导向明确的议论。在这几条议论的引导之下，评论区开始一边倒，对叶南开始了口诛笔伐。 热度上来，大大小小的媒体也开始转载、议论，对这样的行为进行抨击。 甚至各大媒体门户都开了大视窗，一打开网络，就能看见一张巨大的图片，正中间的是叶南，站在纷纷扬扬的绘画纸张中间，脸上被投下斑驳的影子。 “别说，真别说，还真有点儿艺术感。” “艺术感有什么用？他可是警察！” “作为人民警察，怎么能做这么不严肃的事情？” “听说还是警官。我们城市的警署居然被这样的人管着，不是我说，吃枣药丸！” 叶南语速缓慢，一条又一条念着这些评论。直到宋清音听不下去，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别看了。” 手机屏的亮光熄灭，宋清音将它放到一边，视野里出现叶南的脸。 短短的一个上午，他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看不见一丝血色。原本带着温柔笑意的双眸此时茫然而空洞，呆愣愣看着宋清音。 即便如此，他依旧在担心影响到宋清音的心情，见宋清音皱眉，迅速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们说得也有道理。” “有个狗屁道理！”宋清音翻白眼，“警察就不能画画了？这岂不是剥夺了警察的权利。” 早上出事的时候，宋清音可是都看见了。当时叶南连和她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自己带人冲在第一线。就是因为这个无人问津的警署里放了几张很久之前画的画，就把他作为警察的所作所为全部抹灭？！ 这是什么道理？ 叶南抬起手，在半空停顿一下，又将手收回去。 他摇摇头：“宋小姐，这样的表情，实在不应该在您的脸上出现。有些——不符合您的身份。” “嘁，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这世上是对种种职业、种种身份有着刻板印象，那我们就非要成为那个样子的人吗？我们既没有做违反职业要求的事情，又没有利用职业谋取不当利益，凭什么连一些只影响自己的兴趣爱好，也要被社会舆论来管辖？” 宋清音从没有想过，自己会一口气说出这么一大串的话。 叶南见她这样，微微怔愣，脸上终于浮出一丝熟悉的笑容：“没想到清音会这么想。” 他第一次这么顺畅地称呼她为“清音”。 “只是，事情已经这样了，舆论如此，我——” 宋清音摇了摇头：“叶南，舆论什么的，都是可以应对的。而想要应对，最重要的，是你不要被击垮。若是你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那么，他们就得逞了。” 话音刚落，叶南的工作手机响了起来。 是总部发来的消息。叶南这边的事情因为网上舆论发酵过于猛烈，被总部看见并重视，要他去现场解释一下。 即刻动身。 叶南马上出门，又在旧警署的门口停了下来。 小巷里依旧空无一人，破旧的老警署无人问津，只有两人在此，恍惚如同一切都未发生之前。 叶南一手扶在门把手上，半转过身，看向宋清音。阳光从他身后倾泻而下，他半张脸沐浴在光里，半张脸藏在阴影中。 “谢谢，清音。” 宋清音报以安慰的一笑：“记住，你没有错。” 目送叶南远去后，宋清音敲了敲自己的智能手表：“998.” “哎，来了！宿主要做什么？”998立刻应声。 “联系宋氏集团的公关团队，压下这件事的热度，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他们专门搞公关的，应该有自己的渠道。” 这种需要资金的事情，不得不动用宋氏集团的力量。 虽然可能会被顾景言发现，但是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宋清音想了想，又补充：“我的社媒账号应该也是他们在运营吧？如果真的压不下去，就用我的账号发声，支持一下叶南。” “啊——原来是要这个，我还以为宿主想问有没有新任务呢。” 998还在嘟囔宋清音“真的把它当人工智能用”的事儿，就听见宋清音又道： “说到这个，998，我还真有个问题。” 刚刚，宋清音和叶南说了很多。 理论上，一个先天患有疾病、需要用沈柔柔的血治病的人，没法中气十足地一口气说这么多。 也是在那一瞬间，宋清音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根本没有什么先天性疾病。 诚然，这个剧本里的白月光的设定，是有先天性疾病的，可是她宋清音只是一个扮演者，就像是玩剧本杀时的剧本人物和玩家的关系一样，作为扮演者，她没病。 同样的道理，也可以衍生到别的方面。 如果这样说的话…… “我是不是没病？”宋清音打算先确认一下。 “宿主觉得自己有病？”998又嘴贱。 “你才有病。” “我错了我错了！宿主没有病，这个剧本的白月光有先天性疾病，所以宿主如果能扮演自己有疾病，那就最好不过了。” “可是其实我没有。” “是的，没有。” 宋清音吸一口气：“那在上个剧本里，我的修为，又是从何而来的？” 她确认过，这两个剧本里，她都是同一张脸、同一具躯壳。可以推测，这张脸、这具躯壳，就是她自己。 如果剧本人物是剧本人物、角色扮演者就是角色扮演者自己的话，那么，在修为上，应该也不至于相通。 可是，在上个剧本的时候，她明明轻轻松松就展示出了极高的修为。 系统998一时间没有回答，只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声。 宋清音盯着智能手表上那根跳跃的金色线条，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 第24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二十四) 智能手表嗡鸣了好一阵子，系统998才勉强发出声音： “宿主您好，您的问题超出了我的知识范畴，已经提交至系统局。请等候系统局的回复。” 宋清音胳膊一抱：“什么时候回复？” “宿主可以先做着剧本里的任务。最新下发的任务是，【前去找顾景言，阻止顾景言陪沈柔柔去医院】。” 这次，面对998的转移话题，宋清音并没有买账：“我问的是，系统局什么时候回复。” “啊，这个……” “你们系统和系统局的通讯是即时的吧？”宋清音挑眉，“既然如此，就像是打电话一样，又不是邮件咨询。那么，你那个系统局，应该也给回复了吧？” “就算是即时信息发送，也不一定会即时处理，可以理解为网络聊天……” “别给我废话。” 宋清音面色一沉，声音陡然变得冰冷。一股无名的压迫感登时从她的周遭腾空而起，多亏了998现在是智能手表形态，否则，必然冷汗直冒。 “我我我我再去催一催系统局……” 代表系统998的金色线条猛地跳了两下，然后变成一条直线，只有细细看时，才发现那条线条不断抖动，出现小小的锯齿形状。 很快，998再度出声：“系，系统局的回复是，因为，因为那那是一个修仙的师门，同时因，因为宿主的角色，它，它——” “把舌头捋顺再说。”宋清音冷冷打断。 “呼——呼——” 系统998传来几声用力的深呼吸的声音。 它的语句终于顺畅了些：“系统局的回复是，因为那是一个修仙师门，同时宿主的角色是一个师尊，如果没有任何修为，太容易被识破。所以，所以……嗯？” 不等宋清音反驳，系统998自己先发出了疑惑：“所以，预先给宿主配置了修为的外挂？” 998的声音压低，自言自语：“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这件事儿？”宋清音问，“还是说，这种外挂，是不符合你们系统局的常规要求的？” “噢！那个，宿主，”998猛地想起自己正在回答宋清音的问题，声音都绷紧几分，“我，这个，对，因为系统局的权限高于个体系统，所以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给宿主提供外挂，也是很正常的！” 看着998信誓旦旦的模样，宋清音微微摇头，放缓语气：“行了，你不用这么怕我。” “我，我没有害害怕宿主！” “你说话都结巴了。” “我，我没有结巴吧。” “嗯。” “哎？” “看来，系统局做的很多事情，不仅仅瞒着我，也在瞒着你。”宋清音托住下巴，“我真的不能直接去和系统局对话？” “这个，其实，宿主如果真的想，也——” 998的话还没说完，宋清音的手机猛地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顾景言的声音涌入耳朵：“清音，你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突然被打断思路的宋清音语气不太好。 “呵，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电话那头的顾景言被气笑，“女人，不要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别跟我打哑谜，没事就挂了，很忙。” 宋清音话音刚落，智能手表突然传来滴滴一声。 系统998接到信号，告诉宋清音：“宿主，宋氏集团的资产被冻结了。” “那——” “帮叶南压热度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就算早有预期，宋清音还是眼皮一跳。 没想到这顾总的消息这么灵通，反应如此之快，甚至毫不犹豫地对宋氏集团动手。 看来，这次事情，顾景言是玩真的。 电话那头明显感受到了这边的沉默。很快，顾景言带着轻微笑意的声音响起：“看来，你已经收到消息了，对吗，清音？” “顾景言，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宋清音咬了咬牙。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顾景言轻笑一下，“出门吧，我的车在巷子外面等你。” “你——” “我当然知道你在叶南的警署。”顾景言道，“女人，我有些不开心。因为你最近总是这么不听话。” “行了你别说了，我去找你。” 顾景言这通电话插入的时机有些奇怪，仿佛是系统局的安排，刻意让他出现，打断系统998的话。而且，这通电话以后，宋清音再追问刚刚的话题，998总是左右而言其他，被问得急了，就哭诉，让宋清音饶它一命，保住它的系统饭碗。 宋清音就这么和998争执着，快步走到巷子尽头。 小巷尽头的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是上次顾景言在夜市里出现时坐的那辆。见宋清音走近，迈巴赫的车门开了一个小缝。 “没有人来给我开门吗？”宋清音抱起胳膊，满脸不屑，“我堂堂宋氏大小姐，还需要自己拉开车门？” 车内传来一声无奈的笑：“堂堂宋氏大小姐，气质出众，容貌绝尘，待人更是亲和温柔，没有一丝架子，怎么如今，连自己开车门坐进来都不愿意？ “还是说，你想让我这个顾氏集团总裁、掌控宋氏金钱命脉的人，亲自下车，来给你开门？” 宋清音：“可以啊。” 顾景言一顿：“……那是要有代价的。” 在这件事上掰扯，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宋清音开门坐进去，用力将车门关紧，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哟，拿车门出气？”坐在驾驶座上的顾景言瞧了宋清音一眼，总觉得他的声音有些阴阳怪气。 宋清音学着顾景言的语气，回应：“哟，顾总自己开这辆迈巴赫？很有心情啊。” 他今天穿了一件干净明亮的白色西装，身姿挺拔而修长，肩膀线条流畅，一手扶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击两下。 “我刚刚说了，我今天不太开心。” “听见你不开心，那我就放心了。”宋清音乐呵呵道。 话音刚落，一道影子就落了下来。顾景言一手撑在宋清音脑袋后方的座椅上，身子倾斜，俊美脸庞迅速靠近。 “又来这招？顾总，您可——” 宋清音的话还未说完，唇上猛地一热。 第25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二十五) 两人呼吸相交，顾景言的喘息猛地粗重起来。 他压倒性地按住宋清音，唇瓣触碰，他用舌撬开她的牙关，探入她的口中。 他修长的手指没入她的发丝，抵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无从躲藏。 触碰、舔舐，乃至轻咬。顾景言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每一分气息，用尽全力探索这个温柔的角落。 时间的流速放缓，宋清音睁大眼睛，看见眼前的人的眼中情愫翻滚。 这个吻热烈而缠绵，掺杂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顾景言像是发泄一般，将一切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化在这个吻里。 直到腹部传来一阵疼痛。 一股向后的力量袭击了顾景言的腹部。他被迫撤开身子，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清音，嘴唇嗫嚅，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对，我打的。”宋清音活动了一下手腕，“建议你去趟医院，查一查脾胃是否破裂。” 顾景言脸色苍白，直愣愣看着宋清音：“你……” “这只是一个提醒。若是你再做这种过分的事情，就不仅仅是这一击这么简单了。” 知晓剧本设定是剧本设定、自己还拥有自己本来的能力之后，宋清音也打算做一个尝试。 假设，她本身的身手就不错…… 如今，这个假想得到了印证。宋清音并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是一直以来的心理暗示，让她无法发挥出自己真正的水平。 “还挺唯心主义的。”她评价。 然而，顾景言的诧异，似乎并不是由于宋清音突然之间武力值飙升。 他视线颤抖，难以置信：“你居然会对我下这么重的手？” “我”字咬得极重。 “哎，你这话说的，”宋清音指指自己略微红肿的嘴唇，“明明是你耍流氓在先！况且，我们没那么熟吧？” 这句话让顾景言又陷入了沉默。 他那刚刚禁锢宋清音、此时悬在半空的手慢慢收了回去，放到方向盘上。 他冷着脸，目光缓缓投向前方，望向天边很远、很远的地方。 车内一时间有些安静。香薰的味道略显熟悉，让宋清音没来由地想到上个剧本。 她静静瞧向顾景言，等着他的回答——反正她懒得主动找话题。 不知过了多久，顾景言轻笑一声，带着无尽的无可奈何：“不熟？” 他摇摇头：“如果，我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顾景言握着方向盘的手暗暗用力，手上青筋凸起，手臂有些颤抖。 “是的，规则摆在那里，我不能说出来。 “只是，我明明找了你这么久，为什么你说我们不熟…… “明明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为什么你却要为其他人奔波？为什么，你甚至为了那个叶南，不惜站到我的对立面？！” 进入到这个剧本以来，宋清音第一次看见顾景言如此激动。 比起那些似是刻意宣扬霸总特质的夸张语句，如今的顾景言，倒更像是一些压抑已久的感情流露。 他缓缓伏下身子，额头抵在方向盘上，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像是一只翩飞的蝴蝶。 像是上一个剧本里，受了欺负的宁叶寒。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顾景言没有动弹，只是偷偷将视线转向宋清音的方向。 她耸耸肩，道：“这倒是妹妹的不是了。” 顾景言：……？ 那一天，宋清音和顾景言的车上会面，以宋清音被赶下车为结束。 她从来没见过顾景言那么恼羞成怒的样子，也从没想过，一辆偏商务系的迈巴赫，能被他开出跑车的声音。 看着迅速消失的车辆，宋清音想：在警署前的路上超速，他可真是无法无天啊。 - 宋清音没有看见，顾景言绕到一条无人的街道上，忽然意识到什么，缓缓将油门松开。 车辆在路边停了下来。他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色，目光茫然。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他摊开手掌，向手心望去，掌纹交错纵横，像是那个看不清的未来。 他本应该在那个修仙的世界，跟着那天才少女，一步步精进。也许他也会开一个宗门，当一个师尊，也许他会漂泊四方，成一名游侠。 可是，在那个世界，他再也没有听说过清音师尊的任何音讯。 “宁叶寒。”他念起这个许久没被人提到的名字。 清音师尊似乎成了他的心魔。为了找到她，顾景言——不，宁叶寒——疯狂做着那个自称为“系统”的机缘给他的任务。 攒够可以查出她的下落的积分，找到她的踪迹！ 他根据“任务”的指令，一路讨好那个名为姽婳的天才少女，为她上刀山、下火海，为她拼命，为她的笑而笑、为她的哭而哭。 可是为什么，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眼前浮现的，是清音师尊那张总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脸？ 积分攒够，系统却告诉他，清音师尊已经不在这个世界。 “要去寻她？好，你也会进入别的剧本——哦不，世界。” “当然，剧本随机分配，各剧本间处于平行时空，我不能保证你在第一个剧本就能遇见她。” “就算遇见了，你也必须扮演那时的角色，不能告诉她你的其他身份。” 系统的声音带着电流的嗡鸣，向来没有感情的声线陡然带上笑意。它在他耳旁念着，宛如恶魔低语： “而且，你需要将自己在这个剧本——这个世界里，抹去。” 可能是因为心魔实在扰乱人的思绪吧。反正，宁叶寒同意了。 按照“系统”的安排，他为了那个名为姽婳的天才少女，一剑剜出自己的剑心。那天忽降大雨，姽婳抱着他哭得悲伤，他却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据系统说，他原本所在的那个剧本，迎来了一个让系统们满意的结局。 再后来，在系统的带领下，他去过很多剧本，换了很多名字。从一开始无所适从，到如今轻车熟路。 他有时候也在想，自己到底是谁？ 他甚至偶尔会忘掉自己在各个剧本中扮演角色的原因。直到进入这个霸总剧本，遇见一个名为“宋清音”的青梅竹马。 记忆是从沈柔柔晕倒、又被抓去抽血的那天开始的。剧本故事的起点，也就是记忆的起点。 宋清音出现了。 他却不能再唤一声师尊。 宁叶寒收回思绪，脸上又露出那三分冰冷、三分不屑、还有四分漫不经心。 他早就不是宁叶寒了。这个剧本里，他是顾景言。 “清音，我已经可以轻松扮演各种角色了。” 他轻吐一口气，缓缓将车子再度启动。 “那你呢？” 第26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二十六) 宋清音和顾景言的这场会面，对叶南没有任何影响。 互联网上依旧在纷纷讨论，辱骂的评论从未平息，热搜总是与此相关，似乎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次日晚上，从外地赶回来的叶南主动联系了宋清音，邀请她一起吃个饭。 宋清音看着手机上那个名字半晌，应了下来。 “不过，顾总既然已经出来，那我们就没法去上次那个餐厅了。” “还去夜市，怎么样？” “……我建议不要。” 媒体已经曝光了叶南的模样，再去夜市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太容易被认出来了。 “没关系。”叶南压下声音，“反正……我已经被撤职了。” “什么？” “见面详聊吧。” 叶南嘴上说着自己去夜市不会有什么问题，实际上还是给自己戴了口罩、帽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帽檐也压得很低。 宋清音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明星。” “某种程度上，我现在也算个明星了。”叶南也舍得拿自己打趣，“黑红也是红。” 说完，他自己先笑起来。 宋清音瞧他一眼：“在我面前，还要强撑笑意？ “你看你这笑的，比哭还难看。” “……嘿嘿，”他微微垂下头，“被你看出来了。” 叶南告诉宋清音，因为他的照片出现在了各大网络媒体的显眼位置，很容易就被领导层认了出来。 这次去外省，领导层是让他现场讲一讲到底是什么情况。 叶南也没有隐瞒，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说了。领导闻言，只是扼腕叹息。 “领导说，理论而言，我做的这件事儿，也不算什么重大错误。只是，因为被媒体逮住，产生了重大而不利的影响，为了长远考虑，还是需要将我撤职。” “不应该是帮你争取解释的机会、让大家理解吗？”宋清音不满地撇撇嘴。 叶南眼眸浮上一层理解的笑意：“在警署这么多年，虽然没办几个案子，不过也一直在观察门外的世界，看了不少人。 “人这种生物，在愤怒的时候，是不会听进去别的声音的。加上如今个性化推荐的影响越来越大，人们更愿意听符合自己心思的话。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信息茧房。” 叶南平了口气：“所以说，长官们做出这个决定，我个人而言，表示理解。那些报道和评论还没停歇，反而愈演愈烈，现在的重点不是我个人被抨击，而是我城的整个执法体系都遭到了怀疑。 “这种时候，只能先平息大家的怒火。至于在风波停歇之后，我会怎样……再说吧。” 叶南说得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吃饭、睡觉一般稀松平常的事情。他的语调一直没什么波澜，只有说到最后时，偷偷转移视线，不再看宋清音的眼睛。 这点儿小动作，还逃不开宋清音的眼睛。她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会儿，转过头去，转移话题：“那我们待会儿吃什么？” 系统998：“天啊，宿主，你居然……” 宋清音：“嗯？” 998：“没什么，您继续。” 宋清音和叶南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走进熙熙攘攘的夜市。这几日夜市所在的地块被顾氏集团收购，正在做整顿，小摊少了不少。 “我们普通人啊，又少了一个可以去解决温饱问题的地方。”叶南感慨。 说着解决温饱问题，他却一直没有摘下口罩吃东西。倒是宋清音，一会儿买个炸鸡，一会儿买个烧烤，再加点儿米糕、薯条、南瓜酥，自己刚咬上一口，就对其他食物产生兴趣，说着要尝尝，将剩下的食物塞到叶南手里。 叶南只得一一接着。不多时，他就提了一袋子的食物。 “嗯，还有……”宋清音又在一家卖鲜榨卡瓦斯的摊贩前停了下来，“买一袋这个吧。老板，顺便给我们两个一次性纸杯。” “买这么多，吃得下吗？”叶南看着拎了满手的各样小吃，声音温和。 “这不是还有你吗？” 宋清音的视线扫过周遭。 左手边五米远的那个摊主，从两人一进夜市，就一直在盯着叶南看，还和身旁的人小声议论着什么； 叶南身后三步远的那个塑料桌凳前坐着的行人，似乎发现什么，时不时往叶南身上瞟，惹得一旁的摊贩也时不时看向叶南，有几个摊贩已经开始打开手机，准备一一比对。 “走吧。”宋清音一把抓住叶南的手腕，拉着他迅速向夜市外面走去。 趁着他们还没有发现叶南，趁着他们还没有闹出动静，抓紧离开这个地方。 两旁的灯光迅速后撤，霓虹融成一团光晕，成为视野中绚烂的底色。 走过灯火，走过车流，宋清音的步子越来越快，直到叶南轻轻开口：“清音。” “清音。” 见她没有注意到，叶南又将声音抬高些许。 宋清音这才停下来。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出来一身细汗，被夜风一吹，凉飕飕的。 叶南吐一口气，将手中的吃食放到一边，将外套脱下，披在宋清音肩上：“看你走这么快，似乎在赶着做什么。” “呃……”宋清音顿了顿，“再不走，他们就认出你来了。” “所以呢？” “所以，有些着急。”宋清音不太情愿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视线垂下的瞬间，她看见叶南缩了缩手。 借着路灯，可以模糊看见，叶南的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印。是刚刚宋清音走得急了，手抓得紧，给他留下的。 “宋小姐力气——一夜之间，变得挺大。”注意到宋清音的视线，叶南也不再躲，大大方方将手腕露出来。 宋清音点头：“是啊，没想到你都抵抗不了。” “那倒不至于。”叶南道，“好歹我也是正规科班出身，若是连这点儿力道都抵御不了，那我也毕不了业。” “所以，你……” “若是贸然发力，你霎时间重心不稳，可能会惊慌。” 宋清音摇头。她怎么会惊慌？上个剧本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都经历了，还怕这个吗？ “不会吗？”叶南俯下身，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对上宋清音的眼睛。霓虹灯远远扫来，给他的脸庞镀上一层微红。 宋清音别过头：“不会。这边没什么人，你可以摘下口罩吃饭了。” “对了，还有这个。” 她将一直放在包里的东西取出来。 第27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二十七) 街灯亮起，镶嵌在黑暗之中，如同夜空里的繁星，向着远方蜿蜒而去。 不远处楼宇林立，万家灯火亮起，落在面前的河面上，被荡漾的水波揉成跃动的曲线。 看清宋清音拿出的东西之后，叶南诧异地睁大眼睛，接过的手略有颤抖。 “我还以为……它们早就被丢进垃圾箱了。” 叶南垂着眼帘，左手抚过这些纸张，无尽温柔。 纸张上各种色彩交错斑驳，有的地方有些轻微褪色，有的地方还残留些许污迹，正是之前被闹事者扬起、踩烂的彩铅画。 宋清音从一旁的袋子里拿出一块糯米糕，放在嘴里嚼着，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含糊不清：“我找人试着修复了一下。但是修复彩铅的高手不太多，修复的效果……” “谢谢。” 叶南的道谢格外真诚。宋清音咀嚼的动作放缓，片刻摇头：“不必道谢。本就是我将你牵连进这件事儿的。” 将原本过着平静日子的人卷入一些乱糟糟的事情中，不是宋清音的本意。她觉得抱歉，也试图弥补。 “可惜宋氏资产被顾景言冻结了，要不然，这些热搜什么的，也能被压下去。” 叶南一怔：“宋氏资产被……” 宋清音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在这座城市，顾景言一手遮天。” “那你的生活……” “噢，我有备无患地准备了不少现金。”宋清音笑笑，“还有金子。” 有一部分还是从顾景言那里撬的。 “别说我啦。”宋清音往河流边的栏杆上一靠，“你呢？打算怎么办？还要‘东山再起’吗？” 有了这点儿污迹，考编考公都过不了政审了吧？除非后面真的有机会，把这件事给翻出来解释清楚。 不过这里毕竟是个霸总剧本的世界，也许可能也不会那么现实。 叶南略一迟疑，摇摇头：“不知道。” 他坦诚告诉宋清音，这么多年他学警察、做警察，再到现在被迫离开，突然发现，他好像只会当警察。 “还是那种……不负责任的。”叶南苦笑，“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可能根本不适合当警察。” 叶南缓缓摩挲手中的纸张，彩铅被手抹过，留下一些模糊的印记，原本的画面被破坏，倒生出另一种柔和感。 “哪有警察会喜欢色彩呢？” 叶南很小的时候，曾被评价为一个“有艺术细胞”的孩子。他自小对色彩格外敏感，能分辨出稻田波浪的色块渐变，再用彩铅一一涂抹出来。 他总是喜欢背着画板，跑去很远的地方写生。从和画板一般高的孩童，一直到读书、毕业，到在家人的期待下，报考了警察学院。 真说起来，他选择这个职业，也并不是完全因为家人的期待。 “毕竟，小时候都觉得，当警察真帅。”叶南笑，“我知道我小时候文文静静，还喜欢画画，但是好歹也是个男孩子，当然也会这么觉得。” 未来的道路就随着专业的确定而定了型。 既然选择了警察专业，家长就将他的画板锁了起来。他们说，警察是硬朗有力的，不要搞什么艺术家气息，他那个水平，一直都是凭借爱好在涂涂抹抹，没有专业指导，也做不了什么艺术家。 叶南听进去了。拿彩铅的笔改成练习格斗，胳膊上添了几道伤口，肌肉的线条倒是愈发明显。 毕业进入警署之后，叶南一直在那个无人问津的小房间内，做分内的事儿。 分内的事儿做完了，他终于有自己的空间，偷偷拿出画纸，再涂抹几笔。 做这件事儿的时候，他总会有一种犯错误的感觉。似乎在那么严谨神圣的警署里画画，是过于自由不羁的事情，过于格格不入。 直到媒体的曝光，将这件事情放到众人面前。 “可能我骨子里是个向往自由的人。”他说，“因为这事儿失去工作，也是教训。” “那你喜欢警察这份工作吗？” 叶南思考片刻：“说不上喜不喜欢。倒是有种信仰，觉得那身衣服很神圣，既然穿上了，就要把事情做好。” “这样啊。” 一声鸣笛响起。有辆货车从不远处的渡河大桥上呼啸而过，车灯的亮光扫过两人的脸。两人眼前有了一瞬的光明，又随着货车的远去，回归黑暗。 周遭又安静下来。路灯点点，映入河中，被湍急溅起的水花挤碎。 黑暗之中，宋清音的声音再度响起： “叶南。 “自由浪漫的性格，与做一个严谨神圣的人民警察之间，并不存在矛盾。” 叶南的肩膀猛地颤了一下。他不自觉挺身，后背绷直，双眼睁大，像是听见了什么石破天惊般的话语。 周遭的声音进一步退远，氤氲成一片嘤咛，只剩下宋清音的话语，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 如果没有记错，这是他成长至此，第一个说这两者没有矛盾的人。 她在支持他吗？ 宋清音笑看回去：“干嘛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牙上又没菜。” 也是，她一直在说类似的话。 叶南吐了口气，身形放松，低头看上手上那些画纸。 “其实我有一件事儿不明白。”宋清音指了指画面，“长条状的是巷子头顶的天空，那这种呢？” 叶南忽得脸上一红，忍不住将画纸往身后藏：“没，没什么。” “感觉看上去，像是一个模糊的人的侧脸。”宋清音推测，“你喜欢的女生？” “……嗯。” “谁啊？警署里很少看见其他人。” 叶南眨眼看她。 宋清音只当叶南是不好意思，笑呵呵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都能在故事之外过自己的生活，也挺好的。” 她真心想着，在剧本写的剧情之外，那些没有名字的普通人，能有自己的故事，真的挺好的。 “什么？”叶南没能理解宋清音的意思。 宋清音嘿嘿一笑，掏出一个饭团递过去：“你不用管。吃饭。” 叶南顺从地接过，侧过身，学着宋清音的样子，靠在河道边上的栏杆上。 河水在下方湍流而过，在夜色里愈发黑暗深邃。叶南咬了一口饭团，用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回答了宋清音刚刚的问题：“是你。” “那个明显触碰不到的、偏偏又站到我的身旁的，你。” 水流声将他的声音带走。叶南静悄悄看向宋清音，她捧脸看着远方跃动的霓虹，对于那些情愫浑然不觉。 夜色撩人，也让内心萌发些许冲动。 叶南将米粒吞下，用力吸一口气：“清音。” “嗯？”宋清音歪过头。 “我——” 好不容易走到嘴边的话还未出口，宋清音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抱歉地笑笑，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沈柔柔带着哭腔的声音： “清音，你……你有空吗？ “可以来找我吗？” 第28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二十八) 宋清音就不解了。 那沈柔柔作为剧本的女主，不好好地和顾景言这个冰山总裁拉扯，也不去找个温柔男配陪伴，遇见事情了，非要哭着打电话找她宋清音，是要做什么？ 话虽如此，宋清音还是吐一口气，问：“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沈柔柔哭着说出了自己的地址，是在城西的一家便利店，从宋清音这边坐车过去，倒是只需要十几分钟。 只是，宋氏集团的资金被顾景言冻结之后，就连平日里那辆最为普通的沃尔沃，都难以开出来。 宋清音拿出手机，刚要点开最新下载的打车软件，手机屏幕上方覆上一只手。电子屏的荧光映得这只手愈发骨节分明，指尖上带着一层薄茧，关节处有一两处伤疤。 叶南将她拦住，问：“我可以一起去吗？” “这……”宋清音摇头，“还是算了吧。” 沈柔柔好歹也是这个剧本里的女主，身上终归要带一些主角光环。其他暂且不提，若是顾景言也跟了过去，又看见叶南，不知道还会对叶南做点儿什么。 让叶南掺和进这些事情里，已经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了。当时想得过于简单，感觉法理不容蔑视，可以直接利用法律手段打击霸总的种种行为，没想到霸总剧本的世界连这方面都会被改变。 宋清音已经暗暗下定决心，让叶南逐步脱离这些屁事。 就算是在这个剧本里当一个没有名字的普通路人，也比在无权无势的情况下突然被拎出来、和这个剧本的主角站到对立面，要好一些。 宋清音道：“放心，沈柔柔对我没什么敌意。” “清音，你在撒谎。”叶南一边在手机上敲着什么，一边笑盈盈开口。 “……又被你看出来了。”宋清音耸肩。 霸总剧本的女主，和霸总的白月光之间，怎么可能没有矛盾？就算她宋清音不想有矛盾，剧本也得给安排点儿矛盾，这才符合这个狗血古早剧本的尿性。 叶南道：“毕竟也是学过相关专业的人。” “既然如此，那我更要去了。”他说，“没有宋家的庇护，你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我才没那么弱。况且沈柔柔也——” “而且，天已经这么晚了，让你一个人打车，我不放心。” 谈话之间，一旁静谧的路上突然传来一声摩托发动机的嗡鸣。一辆银灰色的摩托车停到河边，车上的人将头盔摘下：“叶哥，这大晚上的——噢噢噢！” 那人瞟到站在叶南身旁的宋清音，立刻反应过来：“叶哥，车子给你送来了，我还要巡逻，先走了。 “嫂子晚上好！嫂子再见！” 那人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迅速向远方跑去，留宋清音和叶南在原地，对视一眼。 “没事，我之前的下属，关系不错。”叶南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带了些许羞涩，又有几分得逞，“我带你去沈小姐那边。” “放心，我只是送你到那个便利店附近，马上就走，不会出现在沈小姐面前。”见宋清音迟疑，叶南又补充。 他看宋清音还是原地不动，微皱起眉头，无辜又可怜地看着她：“这也不可以吗？” “啊，不是，就是……”宋清音坐到摩托车后座上，“你还会骑摩托？” “是啊。”叶南拿上备用头盔，帮宋清音戴好，“我可是警察。扶稳了。” 宋清音双手环到叶南腰上，透过衣服，能感受到腹部坚实的肌肉。 银灰色的摩托如同一道流星，在漆黑的道路上划下一道光影。夜风撩拨碎发，带来些许凉意。叶南将身子微微挺直一点儿，帮宋清音挡住迎面而来的风。 “冷的话，靠在我背上。”他说。 叶南身上的温度一点点透过来，落在宋清音的脸颊。宋清音没有说话，只有摩托车的声音在耳旁回响。 夜色温柔，宋清音恍惚觉得，叶南已经陷入这个剧本主角之间的漩涡，想要让他逃脱，已然不是易事。 在干扰剧本第一个情节的那一刻起，新的故事就正在产生。 这件事情，她似乎和谁讨论过。 脑海之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长身而立，据理力争。 那是谁？在争执什么？ “清音？” 落入耳畔的声音将宋清音从遐想中拉了回来。不远处便利店的暖光在夜色中闪烁，落地窗后，沈柔柔坐在高脚椅上，手捧一杯白开水，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到了。”叶南帮宋清音拿下头盔。 头盔的穿戴让宋清音的头发乱了几分。叶南自然而然地抬起手，像是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 在手指马上落到宋清音发丝上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收回手，讪笑一下：“头发乱了，整理一下吧。 “看着你进便利店后，我就走。” 宋清音并不是忽视了他刚刚的动作。她亦是知晓，他本想帮她整理，又忽觉太过于暧昧。 的确太过于暧昧了。一个游戏玩家，不应该——也不至于和npc产生什么感情线。 宋清音自己理了理头发，向便利店走去。 推门而入的瞬间，她往后看了一眼。叶南还在静静看着她的背影，见她看过来，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走到沈柔柔身旁、再向外看时，那个藏在黑暗之中的银灰色摩托，还有骑摩托的那个人，都已经远去了。 - 宋清音吸一口气，将目光落回一旁小白花的身上：“沈柔柔，什么事？” 【宿主，您要的数据已查询：沈柔柔当前对您的仇恨值为：20。一般而言，在这种时候，沈柔柔不会有太大的敌意。】 系统998传来一串消息。 毕竟沈柔柔的仇恨值是开启后续“女主复仇”剧本的关键，所以，接到沈柔柔电话之后，宋清音马上让998去查询沈柔柔的仇恨值，避免自己在没有准备的时候进入女主复仇环节。 998却道，只有见到沈柔柔，它才有权限查询仇恨值。 这个系统，除了派发任务，什么金手指功能都没有。 “清音……”看见宋清音，沈柔柔原本就泛红的眼眶更红了，“清音，我该怎么办？” 系统998小声嘀咕：“宿主，她好像单纯是来找你谈心的。可能是因为仇恨值太低了，把你当朋友了。” 宋清音没理998，问沈柔柔：“发生什么了？” “我……”沈柔柔唇角颤抖，快要哭出来，“检查结果出来了，我得了癌症。 “而且，而且景言他……” 第29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二十九) 这个霸总剧本，也—— 太狗血了吧？！ 癌症、车祸、治不好，这种过于古早的元素，为什么还要在这种时候出现啊？！ 之前宋清音说沈柔柔可能有癌症，也不过是一句无心的吐槽，谁能想到，一语成谶。 宋清音扁了扁嘴，又不能在沈柔柔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只得问：“癌症还是肿瘤？良性还是恶性？别急，相信我们的医疗水平，保持乐观心态，好好治疗，就一定……” “清音，这不是问题。”沈柔柔声音里的哭腔愈发明显，“问题是景言。” “……这还不是问题？”宋清音真的觉得这个剧本的主角都很有病。 癌症啊，不好好治疗可能会丧命的疾病，在沈柔柔眼里，比不过她和顾景言的爱情？ 这可真应了那句，“你失去的只是一条腿，可是她失去的，是她的爱情啊！” 宋清音意识到，自己真的有点儿变了。 搁在上一个剧本，哪里有别人让她无语的情况？她又怎么会为这些个剧本的npc情绪波动？ 一定是因为这个剧本的她前期人设过于柔弱，明里暗里引导她融入这个剧本中的生活，导致她没能好好把控大局，反而陷入剧本情节之中。 一定要自己掌控剧本，不是剧本安排自己的行为。 要不然，就没意思了。 宋清音反思着，听闻沈柔柔抽泣一声：“清音，我，我还查出来了别的。” “别的？” “我，我怀了景言的孩子。” “……” 沈柔柔带来的消息，可真是一个比一个重磅。且狗血。 搁这儿叠buff呢？ 宋清音心情反而平静下来。她买了盒牛奶，坐到沈柔柔身旁，等着她平复情绪后的进一步开口。 宋清音相信，按照现在叠buff这个节奏，按照沈柔柔这个恋爱脑的设定，她大半夜的自己在便利店哭成这样，一定是还有什么没有说出来。 终于，沈柔柔带来了第三个消息： “清音，景言要和我离婚。” 沈柔柔双手捂住脸，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清亮的泪水从她指缝之中流出：“我，我没用了。我得了癌症，不能再当你的血包，所以，景言要和我离婚了呜呜呜……” 宋清音打断：“那个，虽然但是，你得癌症的事情，顾景言知道了吗？” “呜呜呜，不，应该还，不知道呜呜，”沈柔柔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很少注意到我，也从来不关心我的检查呜呜呜呜……” “所以说，不是因为你不能当我的血包，他才要和你离婚。” 虽然很残忍，但是宋清音还是要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择干净。 要不然，等沈柔柔仇恨值上升、爆表、复仇，受苦的不是那个抛妻弃子的渣男顾景言，而是她宋清音。 沈柔柔一愣，觉得宋清音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情绪都烘托到这个份上了，她突然转移到别的话题的话，好像也怪怪的。 她只能继续道：“呜呜呜呜呜清音，怎么办？ “我不答应离婚，景言就把我赶了出来，还断了他给我的黑卡。现在我无依无靠，身无分文。我自己没关系，但是肚子里的宝宝……” “咳，他把你赶出来？” 一般情况下，不都是霸总自己冷脸出走、留女主独守空房吗？ 宋清音之前看这种情节的时候还想过，如果甩给她一个充满财物的大房子，不见那个霸总，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没想到，这次顾景言的选择居然是把沈柔柔赶出去，还断了他给她的信用卡。 从某种角度看，这件事儿上，顾景言还挺正常的。 正常到，放在和这个霸总剧本里的霸总角色上，显得有些突兀了。 宋清音看向沈柔柔，对方娇娇弱弱地点了点头，眼尾哭得通红：“清音，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我自己怎么样都没关系，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宝宝，那是景言的血肉，我……”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表情忽然变得淡漠。她静静看着沈柔柔，像是局外人一样，甚至抱起手臂。 “啊，我……”沈柔柔没来由得有些尴尬，仿佛她在舞台上表演，而眼前的人，只是一个观众。 只是，该说的东西，还是要说出来。 “我想让这个宝宝活下去。”沈柔柔垂下眼帘，看向自己的肚子时，眼眸之中浮出一层母性的温柔。 宋清音吐了口气，让998帮她查一下，癌症病人能不能生孩子。 然后，她对沈柔柔念道： “如果癌症患者病情较轻，经过治疗后身体基本恢复，通常可以生孩子，因为癌症不会遗传。 “如果癌症患者病情较重，或者还在治疗期间，进行化疗、放射治疗等，通常不可以生孩子，以免对胎儿造成影响，而且患者身体一般比较虚弱，生孩子可能会影响自身健康。建议在医生指导下判断是否可以生孩子。” 宋清音冷静道：“沈柔柔，根据你现在的情况，肯定要进行治疗。所以，别想了，你——” “不！我一定要保住景言的孩子！”沈柔柔突然用力摇起头，双手仅仅抓住宋清音的衣服，刚刚止住的泪水再度涌出来，“清音，帮帮我，你不是坏人，你可以帮我，对吗？” 声音到最后，变成了乞求。 宋清音垂眸看着沈柔柔涕泗横流的脸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沈柔柔诚恳地看着她，仿佛那是最后的机会。 片刻，宋清音挑眉：“从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你就作为我的血包而存在。现在，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是坏人？” “我……”沈柔柔一时语塞。 她犹疑着：“因为你遵纪守法。” 宋清音抱起手臂，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我爱莫能助。顾景言掌握宋氏集团的大部分股权，如今宋氏集团已经被他整得资产冻结了。” “啊？那……怎么办？”沈柔柔傻眼了。 嫁给顾景言之后，她就放弃了自己的工作，全心全意留在家里，将顾景言照顾得好好的。 顾景言冷漠归冷漠，在给钱方面倒是从不抠搜，黑卡给了她，她可以随便刷，只是沈柔柔为顾景言着想，除了日常开支，没有置办别的东西。 如今突然发生这种事情，沈柔柔才突然意识到金钱的重要。 宋清音瞧她一眼：“沈柔柔，没有顾景言的时候，你是怎么过的？”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那不妨更进一步。 第30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三十) 宋清音的问题让沈柔柔陷入沉默。 真要说的话，在嫁给顾景言之前，沈柔柔也算是一个事业型女性。 沈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但是也有自己的一份制造型产业，沈柔柔修了商科与艺术的双学位，利用自己家里的关系，进行文创用品的设计，还曾经在市面上引起过一阵轰动，获得了各种奖项。 只是，为了顾景言，她将这一切都抛弃了。 毕业那年，沈柔柔家里出了一场变故，一时间，全家只剩下出国旅游的沈柔柔。她错愕、怔愣，不知如何是好。亲人已经不在，她的视野里，只剩下追随顾景言这一件事儿。 结婚后，她主动将沈家的产业交给顾景言，自己没有留任何掌控权。 “就算我想再去做些事情，又有什么办法呢？”沈柔柔皱起眉头，长叹一口气，“连启动资金都没有。我能出设计，又有谁能生产呢？他们生产，也是和顾家作对啊。” 宋清音抱臂看她一眼：“你有没有什么，一直默默关心你、对你好的男人？” 霸总剧本里常见的那个温柔男二，总不至于消失了吧？ “你是说……”沈柔柔眼睛一亮，马上又犹豫起来，“不行，他算是景言的商业对手，若是我和他合作的话……” “沈柔柔，现在顾景言将你赶出家门，断了给你的钱，你带着你肚子里的娃，一个千金大小姐只能在这个便利店里避风，你还为他想什么？”宋清音打断了沈柔柔。 “照顾顾景言的面子，还是保全你肚子里这个孩子，你自己选吧。” 宋清音抬起下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内心倒是毫无波动。 她犯不着为了一个被写好性格、写好人生路径的剧本npc动气。之所以要装着愤怒的样子，无非是要刺激一下沈柔柔，做一做她宋清音真正的主线任务。 这是一个霸总剧本的世界，宋清音要推导达成的结果，是让霸总顾景言，对沈柔柔追妻火葬场。 怎么开启？ 让沈柔柔离开顾景言，并让顾景言看见沈柔柔优秀的地方。 之前看过的霸总文，都是这么写的。女主心灰意冷离开霸总，开启自己的事业，竟意外获得成功。 昔日的蚊子血变成了朱砂痣，白月光又成了干巴的米粒。霸总将注意力转移回女主身上，发现了往日那个黄脸婆的美好，于是——追妻火葬场。 不知道是女主不晓得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还是真的是真爱至上克服一切。反正他们破镜重圆了，之前欺负女主的也被惩罚了，倒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如今，宋清音确认，沈柔柔对自己的仇恨值并不高，如果开始“完美转变”戏码，给自己带来的危机也不会很大。 顾景言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不如顺水推舟地帮这个剧情一把，让沈柔柔开始走向“心灰意冷、离开顾景言、开启新一春”的下一阶段剧情。 “宿主，沈柔柔这一段日子，被虐的不够狠啊。”系统998提醒，“在剧情精彩程度而言，前期女主被虐得越狠，观众就会越抓心挠肝，期待着追妻火葬场的环节。” 宋清音回它：“那是你们剧本的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 998：“……说的也对。” “所以，沈柔柔，”宋清音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小白花，“我的建议就是这个。你可以自己想一想，再做决定。” 留下这句话，宋清音推开便利店的门，走了出去。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夜空中漾起。宋清音深深吸了一口夜间的空气，耳旁突然传来叶南的声音：“不用给她留点儿钱吗？” 随声望去，叶南正站在另一个阴影之中，银灰色的摩托车被灌木丛挡住，他的深色衣服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用。身无分文，更能逼迫她去找真正对她有帮助的人。”宋清音回答。 不必问也知道，叶南一直都在这里等候，没有离开。 已经是后半夜，温度愈发低起来。叶南的外套给了宋清音，他自己只穿了一件普通的卫衣，细细看时，脖子上已经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宋清音看看周围，确认没有顾景言常开的那几辆车之后，松了口气。 她后知后觉地想，为什么要害怕被顾景言看见？ “我，我是怕你们晚上回去不安全。” 见宋清音不主动提及，叶南先不自在起来：“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回家？” 他的目光诚恳又小心翼翼，像是涉世未深一般，还有些赤子才有的青涩。 生怕宋清音多想，叶南又连忙解释：“我刚刚看你出门，就开始打车，但是太晚了，附近都没有车。我送你过去之后，会马上离开。” 宋清音没多说什么，坐到摩托车后座上：“开慢一点儿，起风了会冷。” “抱歉，”叶南又道歉，“我尽量帮你挡风。” “你会冷。” 这下，叶南没有说话。 摩托车在寂静的马路上慢慢驶过，夜风轻抚这座城市，远处的霓虹灯一盏盏熄灭。 人口密集的普通打工人居民区已经一片黑暗。不远处的顾氏集团最高大楼，还在灯火通明。 说不清这座城市是已然进入沉睡，还是永远不会睡着。有的时候，城市本身，比城市里故事的剧情发展更难预料。 宋清音缓缓将头靠到叶南的背上，感觉到他的后背一下子绷直。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 两侧的风景缓缓退至身后，街道上只有这辆载着两人的摩托车，路过顾氏集团，路过打工人密集的筒子楼，向富人们的别墅区驶去。 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只是路上一直没有其他人，也一直没有其他车。 宋清音想，这样的安静，着实来之不易。 是很晚了。回去要好好休息一下。 明日一睁眼，可能又会迎来新的剧情阶段；想必再过没多久，这个剧本的任务就可以完成。 到时候，顾总在忙着追妻应该顾不上她，只是叶南——怎么与他道别呢？ 思绪纷飞，摩托缓缓行驶，又慢慢停了下来。 到了。 宋清音上楼，叶南骑着摩托离开别墅区。 银灰色的摩托车转了个弯，驶过一辆停了大半天的黑色迈巴赫，疾驰而去。 摩托车在汽车后视镜中变成一个银灰色的小点。 接着，迈巴赫的车灯亮了一下，向宋清音房屋的方向驶去。 第31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三十一) 宋清音躺进柔软的大床中，长长吐了口气。 “宿主，宿主。”系统998声音响起，“刚刚你一直抱着叶南的腰，是不是对他生发了什么感情？” 宋清音：“998，我觉得，你是个恋爱脑。” “可是，你和他的动作如此亲昵……” “我和抱枕的动作也如此亲昵，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喜欢这个抱枕？” 宋清音抬起带有智能手表的手，用另一只手揽着抱枕往前送，仿佛这样就能让998的视野里全都是这个猫咪形状的抱枕。 系统998沉默：“可是，抱枕和人……到底不一样吧？” 和系统998有同样的疑惑的，还有另一个人。 “咚”的一声，宋清音的别墅一楼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宋清音立刻翻身下床，躲到门后，细细听周围的动静。 这大半夜的，屋子里怎么会突然传出声响？是东西突然落地，还是这个富人别墅区——进了贼？ 如果真的进了贼，那可有意思。 很少看见霸总剧本里面会有贼人出现。如果叶南能顺利擒获富人区的贼人，不知道能不能重塑一下现在众人们的认知，也算是“将功补过”。 虽然他也没什么过错。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认下已经发生的一切，再去寻求破局的机会。 宋清音屏住呼吸，侧耳细听楼下的动静。 有脚步声响起，有点儿沉重，一下，又一下。 沉闷的、迟缓的，脚步声向楼上走来，一点儿也没犹豫，就向她卧室的方向靠近。 宋清音的小别墅不止两层，每层里面也不止一个房间。对方却像是对这个小别墅熟门熟路，甚至对宋清音进屋后的习惯都熟门熟路，根本没有往别的房间里走。 听着步步逼近的脚步声，宋清音不禁感慨：这个贼人，提前踩点踩得真具体。等抓住了，肯定能挖出一个团伙。 她拿出手机，将亮度调成最暗，给叶南发了短信，简单明了叙述现在的情况，并让他不要回消息、不要打电话，尽快赶过来。 做完这些事，她手上一扬，将手机扔回床上。 这个霸总的剧本世界里，手机没法设置静音，万一大半夜的，那个霸总顾景言又脑抽给她打电话，那她的位置就会迅速暴露。 与其如此，不如提前把手机丢出去。 这当然有风险。叶南还没回复，屋内除了她和那个传出脚步声的人，也没有其他人。如果真的是一个孤身一人住在别墅的弱女子，不建议抛弃手机这一能和外界沟通的道具。 只是，宋清音又不是一个弱女子。 上次在迈巴赫上给了顾景言一拳之后，宋清音忽然解锁自己的武力值。哪怕不像上个剧本那样可以秒杀无数人，但是的确能和这个剧本的多数普通人——哪怕是天生具有力气优势的男人——过上一两招。 宋清音猜测，自己原本应该就是挺能打一个人。 加上她知道对方的动静、对方又没有意识到她的位置，这种情况下，她对付区区一个贼人，自然不在话下。 再不行的话，还有系统998呢。宋清音拍了拍自己的智能手表，确认998还在保持联系。 做这一系列动作的同时，脚步声已经来到了宋清音卧室的门口。 然后，停了下来。 屋内一时间没了动静，黑暗笼罩，周遭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一楼的钟表滴答作响。 “咔哒”。 是转动门把手的细微声音。 “吱呀”—— 卧室的门被缓缓推开。 一条长腿迈进来，穿着不方便行动的米色西裤，甚至还穿了皮鞋。 不明原因的，宋清音眼皮一跳。 那个人的动作还在继续。他蹑手蹑脚进了门，放轻脚步，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借着微弱的月光，向床边走去。 “喝啊！” 等候到那个人整个身子都背对宋清音的时候，宋清音抓住机会，一掌向他的脖颈处砍去。 她下手毫不留情，只求一掌将其击晕。 谁知对方动作更加敏捷，一个侧身，堪堪躲过，旋即一只手掌抓住宋清音击来的手腕，借力向前一拽，宋清音一个踉跄，脚下不稳，猛地向前扑去。 眼见着她就要磕到床角，那个人又猛地意识到什么，再度转身，小腿用力，手臂将宋清音向后拉，硬生生用他的身子，挡在即将跌到的宋清音前面。 “唔！”一声闷响，宋清音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一股熟悉的味道涌入她的鼻腔，檀木为基调，麝香为陪衬，还有些许胡椒气息作为调节。 好像是……那个霸总？ “开灯。” 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屋内的灯光应声亮起。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宋清音眨眨眼睛：“这屋还在搞智能家居啊。我都不知道。” “……”顾景言没理会宋清音的话，“清音，你这是做什么？” “我以为进了贼。”宋清音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角，大大方方说。 “呵，进贼？”顾景言扶额，“这里怎么会进贼？” “况且，如果你真觉得进了贼，不应该第一时间，去联系你的叶警官？”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顾景言这后半句话有点儿酸酸的。 为了避免宋清音脸着地撞到床角上，顾景言当了她的人肉垫子，被她跌倒的力量一带，后背重重撞在床沿。 如今他坐在地毯上，靠着床边，一条长腿弯起，另一条伸直，更显得身高腿长。 带来的公文包在刚刚的喧闹里被甩在一旁，落到他的腿边。 他没有站起来，宋清音便居高临下看着他，坦诚道：“是啊，我第一时间联系他了。” “……”顾景言的眸子黯了一黯。 “你……” 宋清音终于意识到什么，弯下身子，盯住顾景言的眼睛。 那双向来不屑薄凉的眼眸此刻略微躲闪，眼尾晕起一抹不自然的绯红。 “你大半夜的，怎么突然来我这里？难道别有居心？”宋清音问。 顾景言刚刚有了些许光芒的眸子，又慢慢暗了下去。 “为什么不来找我？”他问。 “什么？” “如果真的是贼人……”顾景言深吸一口气，肩膀极其轻微地抖了一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联系我？” “因为，遇见危险，第一时间是报警啊。” 宋清音话音未落，顾景言忽得提高声音：“他已经不是警察了！” 他的声音有点儿颤抖，眼尾的红晕愈发明显。 醉了？ 宋清音嗅了嗅鼻子，没有酒味。 她干脆蹲下身子，直视着顾景言。 第32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三十二) “看什么？” 意识到宋清音的注视，顾景言不自在地别开脑袋。 “我在想，”宋清音慢悠悠道，“他现在不是警察，还不是因为您？” “呵，你还是在为了他说话？”顾景言苦笑一下，脑袋向后仰，靠到床边。 他的头顶所在位置已经有了床垫。床垫柔软又不缺支撑力，靠着很舒服，和后背触碰的地方全然不同。 上流人士总有一些独特的癖好。宋清音的屋子是侘寂风装修，采用了大量微水泥材料。刚刚倒下去时，顾景言的后背正撞上微水泥材料的边角。 他当时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旋即被微水泥材料的凉意替代，此刻冰凉的微水泥材料已然被他焐热，后背也开始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不重，却不容忽视。痛觉从后背处一直延伸到前胸，抓心挠肺，宣扬着自己的存在感，让顾景言烦躁，又使不上力气。 宋清音打量着顾景言，终于放缓声音：“你受伤了？” 她刚到这个别墅的时候就说过，这种微水泥装修却没有在边缘处做充分的弧度处理，如果撞到，一定很疼。 “要不要帮你叫医生？”宋清音又问，“一般总裁都有什么私人医生吧？会被半夜叫醒、给女主看病，并且一脸无奈地说‘我要是晚来一点，伤口都愈合了’那种。” 顾景言没有答话。 他忽然不再躲闪，盯着宋清音，一双眸子里情绪翻涌，嘴唇微微翕动，到底没有把到嘴的问题问出来。 不必问了。 顾景言清楚，如果宋清音真的是轮回转世才来到这个剧本世界，那么，作为土生土长的霸总的白月光，她是不会说出“女主”这个词的。 走过这么多剧本了，顾景言——宁叶寒——不傻。 本身就不清楚的、清音师尊嘴里的“任务”，此刻有了答案。 可惜，这个迟来的答案，在此事已经处处维护另一个男人的宋清音面前，又显得如此无力。 顾景言暗自苦笑：明明都要扮演“霸总的白月光”的角色了，还不好好和霸总亲昵，叶南对她的吸引力，真的这么大吗？ 这些想法，也都只能按下去了。 顾景言摇头，试图甩走脑中纷涌的思绪，煞有介事道：“清音，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啊——对。”宋清音停下正在拨打救护车的手，看向顾景言。 顾景言缓缓站起身子，坐到床上。 “帮我把那个公文包拿过来。”顾景言冲她伸出手。 宋清音拒绝：“你怎么不自己拿？” “我撞伤了。” 顾景言侧了侧身，让宋清音看见他的部分后背。洁白挺括的衬衫已经氤氲起一团殷红，还在向血迹的周围扩散。 宋清音眼皮微跳，没来由响起宁叶寒受伤时的模样：“所以还是找医生吧。” “不用。先把我来的事情做完。” “呃——那你悠着点儿。” 宋清音弯腰捡起公文包，伸长胳膊递向顾景言。 “靠近一点儿，够不到。” “这话感觉怪怪的，像是有陷阱一样。” 说是这么说，宋清音依旧向顾景言的方向靠了靠。 下一刻，顾景言忽得拦住宋清音的肩膀，朝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拉。 天地万物在霎时间颠倒。公文包再度没了支撑的力量，落到床上。同样落在床上的，还有宋清音。 她的手腕猛然被按住，一道影子覆在她的身上。 顾景言翻身，带来一串光影的斑驳。 终于变成了他居高临下地看她。他的手抚上宋清音的脸颊，眼眸中是风雨欲来的情绪，显得正常的话语里也透着压抑。 “清音，我和沈柔柔离婚了。 “本来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婚的。毕竟，你这个白月光，当得真不称职。 “唉，没事，反正已经离婚了。” “顾景言，你……”宋清音总觉得他说的话有点儿奇怪，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奇怪。 对方情绪变脸一般的激进变化和过于霸总小说式的动作让她有几分不自在，甚至想要忽视他声音里若有若无的压抑。她问：“你能别用这种方式和我说话吗？” “这样不好吗？” 顾景言轻笑一下，俯身下来，整个身子都快要贴在宋清音身上。 “那，这样呢？” 顾景言身上投下的阴影快要将宋清音整个覆盖。温热的气息随着说话声拂上宋清音的耳垂，一阵酥麻。顾景言的唇愈发靠近她的耳朵，她甚至能听见对方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他的大手牢牢箍住宋清音的手腕，让她不能动弹。霸总剧本里的主角总是有着无可抗争的控制力，宋清音猜测，正是这种控制力的设定，让她自身的武力值受到影响，无法给顾景言重重一击。 眨眼间，顾景言已经咬上宋清音的耳垂：“怎么不说话了？还是说，你也明白，我们才是一路人？” 顾景言身体的重量压下来，让宋清音愈发难以发力。 宋清音眉头一皱：这是要做什么？搞强取豪夺那一套？ 上个剧本拒绝的情节，在这个剧本里要发生？ 这怎么能被允许！ “998，积分兑换——” “宿主，您的积分余额和生命值余额都不多，如果这次要兑换别的东西，就没法兑换生命值余额了！”系统998提醒。 “可恶。”宋清音咬牙。 顾景言玩味地弯起眼睛，语气暧昧：“是在说我？原来，在清音眼里，我很可恶。” 他又在她耳旁吹了口气，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旋即笑道：“那便可恶吧。” 宋清音吸了口冷气：这家伙可真是…… “998，我说兑换就要兑换！” “宿主确认吗？” “确——” 话未说完，身后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卧室的门被一下撞开，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将顾景言扯开。 “别动！” 叶南喘着粗气，拦在宋清音面前，像一头快要发狂的小狮子，怒视顾景言。 他好像很少有这么失态。可能是一路疾驰而来，他的头发乱了，后脖颈上还残留一些细密的汗珠。往日里总拿着画笔涂抹的手此刻紧紧攥起，整个胳膊——乃至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相较而言，倒是顾景言的表情冷静许多。 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抬眼瞧一下叶南，轻笑一声：“哟，这不是叶警官吗？ “哦，差点儿忘了，你已经不是警官了。” 第33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三十三)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迎面浇到叶南脸上。 宋清音清楚地看见，叶南原本颤抖的身子有了一刹那的僵硬，旋即轻轻一晃。 他咬牙咬得咯咯作响，下颌骨愈发明显，似乎有很多质问想要抛给顾景言，然事实摆在眼前，他什么都说不出。 宋清音忍不住开口：“顾景言，你这么做，未免过分了。” “过分？”顾景言挑眉，“宋清音，你当我们都在玩过家家？” 毕竟不知道顾景言的真实身份，所以，宋清音没有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她只觉得这个人的面容愈发可憎，不禁挑明：“叶南会被逼到这一步，明明都是你在背后运作！” “什么？”叶南眼皮一跳，防备地看向顾景言。 “顾总，您解释一下？”宋清音和叶南站到同一战线上，盯着对面。 卧室的空间被灯光分成两大部分，一部分被暖光笼罩，映照软绵绵的床被，显得温和又温暖；另一部分则是冰凉明亮的冷白光，映在微水泥设计的台面上，投射出长长短短的影子。 宋清音和叶南正沐浴在暖光之中，脸上没有一丝阴霾。顾景言则半靠在微水泥台面上，冷白光将他的影子投到身后的墙壁、脚下的地面，却无法投入那片暖黄之中。 “噢？清音，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顾景言将双手在胸前抱起，恍惚间，倒像是宋清音经常做的动作。 他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你不是很遵纪守法吗？那你应当知道，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给我戴这种罪名，算是造谣。造谣行为带来严重后果的话，也算是犯罪。” 宋清音没有想过，自己也会被别人用自己的方式，将上一军。 她一时间缄默，直直看着顾景言。 那张和宁叶寒别无二致的脸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毫不客气地回看回来。 宋清音一时恍惚，终于明白，上流阶层的商战不是过家家，剧本中的商战更加错综复杂，在各大产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将顾氏产业做到现在这个地步，顾景言必然有几分手段。 那个对白月光恋爱脑、搞不懂局势的眼瞎总裁，除了剧本为了推动感情线做的设定以外，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他顾景言的伪装。 宋清音又想，当年，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一路杀出重围、走进青云宗，那个宁叶寒，从来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她忽然有点儿想笑。 原来，上一个剧本里，她在做社会性实验的时候，忽视了不少东西。 这些剧本，越来越有意思了。有意思到，当她真的沉浸其中的时候，甚至想要好好活下去，看一看迷雾背后到底是怎样的真相。 宋清音弯起眼睛，感叹：“你们啊，你们。” 看她这个模样，顾景言某种微光一闪，甚至浮上些许期待。 三人各怀心事，屋内一时静谧。 直到宋清音再度开口：“顾景言，如果这个话题聊不下去，不如让我看看，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正事？” 话语间，她已经捞起掉在床上的公文包，毫不客气地打开。 顾景言抱着胳膊看她这一系列动作，不动声色，只有眼眸之中那些许期待的亮光，缓缓暗了下去。 公文包里是两份文件。 一份是顾景言和沈柔柔的离婚协议，有厚厚一沓，从两人离婚以后的财产分割，到两人对离婚一事的对外解释，再到不允许损害对方的名声，都一一写明； 另一份，是一份结婚协议书，只有一张纸，顾景言已经在上面签了字，另一部分空着。 “我刚刚说，我已经和沈柔柔离婚了。”顾景言道。 宋清音没急着搭话，静静看着顾景言，等着他接下来的消息。 顾景言撑住身子，从微水泥台面上站起。台面的一角，留下些许隐约的血迹。 如果有人站在顾景言身后，就会看见他后背的衬衫已经被血液濡透。洁白的衬衫被染成新的颜色，如火焰般炽热跳动。 他长腿一迈，往前走了两步，在暖光与冷光的交界处停了下来。 “清音，过来。” “我要是说不呢？” “……至少，别和他站得那么近。” 宋清音依旧不为所动：“我要是说不呢？” 顾景言请哼一声，伸手摸出一个戒指盒，丢到床上：“是你自己放弃的。” “嗯？”宋清音瞥了一眼那个丝绒质地的戒指盒。 看见结婚协议的那一刻，宋清音就隐约猜到这进一步的发展。如今的事情印证了她的想法，她心中无悲无喜，只觉得无聊。 在床上撞了一下，戒指盒被弹开，露出一枚设计精巧的钻戒。两条曲线如同交叠的藤蔓，彼此纠缠。 距离太远，她没有看清，那两条曲线还汇聚成一个莫比乌斯环。 不但纠缠，且纠缠不休。 “宋清音，和我结婚。”顾景言道。 宋清音笑出声，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凭什么？” 一个视法律为无物的人，一个因为自己的一时喜好、就毫不客气用舆论造谣他人的人，居然想和她结婚？ 真是天大的笑话！ 顾景言咬牙：“宋清音，我的耐心有限。” 这样的态度更激发了宋清音的逆反心。她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当领导当久了，真以为这个世界里，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宋清音——” 顾景言的话突然被打断：“顾总——顾景言。” 叶南握住宋清音微微颤抖的手，平静且坚定地看向顾景言：“清音不愿意。” “轮到你说话了？” 不知不觉间，顾景言的面色苍白了几分。他斜睨叶南，依旧盛气凌人：“不是警官了，就别什么事儿都想插上一手。” 听闻此话，叶南的呼吸又顿了一下。 他的伤疤就这样被顾景言反复提及、反复撕开，然后血淋淋展示出来。 若是真如宋清音所言，他如今的一切都是顾景言的设计，那么，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叶南也该明白，他根本无法和顾景言抗衡。 上流阶层的事情，在他所在的这所城市，本就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可以插手的。 顾景言早就摸出，在霸总剧本里的普通人，都会有类似的念头。路人、npc，会对主角身份有本能的敬畏。 于是，顾景言等着叶南自己让开。 良久，叶南开口：“你说得对，我已经不是警官了。 “甚至，我连警察都不是。 “但是，这又影响什么？” 说完这句话后，叶南的表情有所缓和。他直了直身子，包着宋清音拳头的手握得更加坚定。 “保护一个需要保护的人，和我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顾景言的脸色更加苍白。有血滴落在地上，留下一道暗痕。 “需要保护的人？”顾景言轻笑，带着些许苍凉。 他看向一旁的宋清音：“宋清音，你真是一个……骗子。” 第34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三十四) 宋清音一脸厌恶，顾景言内心波涛汹涌。 他想问问自己的系统，这个宋清音，是不是真的如此厌恶他。 他想直接问出来，这个宋清音，到底为什么是这个态度？难道还没有认出他来？ 如果她和他一样，拥有系统、知道这是剧本，那么，他的形象没变，她不可能没有认出他。 还是说，她遇见的人太多，已经将他遗忘了？ 顾景言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性。 后背上的疼痛隐隐传来，已经不再是火辣辣的痛感，变得逐渐冰冷，像是这周遭随处可见的微水泥，又像是宋清音看他的目光。 他对叶南的行为，真的那么可恨？ 那么，同样用莫名其妙的行为，搅乱了他的一生的人，是不是同样可恨？ 顾景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还能保持语调的平静。他瞧向宋清音，学着剧本中霸总说话的方式，道：“你若是不听话，我也有别的办法。” 明明这次他用霸总身份做的事情，不是系统给的任务。 系统曾说他会违规，会扣分。他顾不了这么多。 一个霸总剧本的男主，和自己的白月光结婚，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欺骗也好，演戏也罢。顾景言不怕系统的种种手段，没有料到的，只有“宋清音如此抗拒”一事。 那就只能将霸总的人设进行到底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叶南，话却是对着宋清音说的：“你不是很在乎这个叶南吗？” 宋清音满脸防备：“顾景言，你要做什么？” “我啊……” 顾景言轻笑一声，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到宋清音忽然亮起的智能手表屏幕上：“我只是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听话。” 就在刚刚，宋清音让998帮忙打开了录音功能。 不是说没有证据吗？如果能录音录上相关证据，就万事大吉。 “顾景言，”宋清音清了清嗓子，“关于你这个离婚协议书，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如果能直接嘴炮将其说服，自然万事大吉； 如果没有，将其绕晕、说漏嘴，录下证据，也没问题。 顾景言道：“嗯？你开始对这个交易感兴趣了？” “你做这些事建立的前提，是你已经和沈柔柔离婚了。”宋清音并不回应顾景言的问题，而是将手中的离婚协议扬了扬。 顾景言不是笨蛋，这个离婚协议是复印件，就算这时候突然撕毁，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她只能阐明：“但是，你们并没有真的离婚。” “为什么这么说？”顾景言抬了抬眼皮。 “你们签字的那页被抽去了。” “但是，仅凭那页被抽走，你也不能判断有没有真的离婚。”顾景言反驳。 他眼睛一转，想到什么：“清音，怪不得你这么晚才回来。 “沈柔柔对你说了些什么？” “我……”宋清音假装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勉强辩驳，“不管怎么说，你不应该和沈柔柔离婚。” “婚姻自由。你不能干涉别人的人身自由。”顾景言道，“你说的。” “……可是，她为你做了很多。” “她为我做得多，我就得和她结婚？”顾景言挑眉，“你这是道德绑架。” “她……你还记得你上学的时候有次出意外，被一个人尽全力救起来吗？”宋清音又道，“你的救命恩人，就是沈柔柔。” “……？你在说什么？” 一直沉默的系统998也偷偷开口：“宿主，你在说什么？” 宋清音跟998解释：“理论上，在古早霸总文里，霸总会有一个一直寻找的救命恩人，可能霸总会以为她是白月光，所以将爱都给了白月光，其实那个救命恩人是女主。 “啊，这个剧本没有啊……好吧不重要。” 宋清音看向顾景言，清了清嗓子：“顾景言，你知道吗？ “沈柔柔怀了你的孩子。” 亮大招吧。 这是霸总剧本，孩子是个杀手锏。 不管之前男女主有多大的误会，男主曾经多么对女主冷漠、冷淡，只要有了孩子，男主就会回心转意。至少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会对女主温和一些。 宋清音不理解，但是好像很多作品都是这么写的。什么带球跑啊、长得和霸总一样的萌宝啊，只要孩子一出场，男女主身边就会泛起粉红色泡泡。 所以，她判断，作为一个剧本里的主角，眼前的人也难逃此定律。 听见这个消息的顾景言一愣。 宋清音心中暗喜：“果然！” 没想到，顾景言接下来的话，和预期完全不同：“宋清音，你居然会喜欢生米煮成熟饭、用孩子拴住人这一套？” “……顾总，我们在讨论沈柔柔的事情。” “放心，如果沈柔柔真的是温柔又坚强的人，那么，她会把孩子打掉的。” “……？顾总，能否问一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清音，你大可放心，如果沈柔柔真的是温柔又坚强的人，那么，她会把孩子打掉的。” 顾景言也不客气，直白地重复了一遍。 宋清音歪了歪头，看上去有点儿疑惑。 “宿主，这不对劲。” 饶是系统998，也感觉有几分怪异。 “是啊，这个霸总怎么了？难不成，真的有什么古早的霸总剧本里，霸总见女主有了孩子，还无动于衷，甚至让女主把孩子打掉？”宋清音紧紧盯着顾景言，用私聊和998讨论。 “不是，宿主，我是说……”998犹豫片刻，“他为什么说沈柔柔的如果是温柔又坚强的人？这种说法，就好像是……” 好像是他知道沈柔柔的人设是温柔又坚强的小白花一样。 可惜，998的话还没有说完，被宋清音接过话茬：“顾总，那可是沈柔柔，她怀了你的孩子，你这时候还想和她离婚？法律是对她有保护的！” “这么说，你依旧不同意？” 顾景言也不再废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叶南，又看向宋清音。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宋清音假装没读懂顾景言眼睛里的威胁。 叶南开口：“顾景言，如果你对我不满，那我们可以自行解决，不要将无辜的人……” 他的话语被宋清音打断：“叶南，我们又没有被逼到绝路，别说这种和要决战一样的话。” “顾景言，”她又转向顾景言，“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有各自的自由。所以，现在明确回答你的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我不会和你结婚的。” 随着她的话，顾景言眼里的最后一点儿光，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转身扬长而去，冷冷丢下一句：“那你别后悔。” 房门“砰”得一下关上。 床上的手机发出“嗡”的闷响，接着铃声响起，接连不断。 叶南垂下头，道歉：“对不起，如果我在查顾景言的垄断案时能更快发现线索，现在也不至于让他如此……” “这不重要。”宋清音打断他，面色冷静到可怕，“我们得先去找沈柔柔。” 第35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三十五) 电话正好是沈柔柔打来的。 她倒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人。自己坐在24小时便利店里想到深夜后，终于打通了剧本中男二的电话号码。 那个男二听闻沈柔柔自己在便利店呆着，第一时间放下手头的工作，赶过去接她。 沈柔柔说了她想开创自己事业的事情，男二表示会支持她。 宋清音松了口气，正想告诉沈柔柔关于“顾景言来过这里、可能发现了她来找自己”的事情，沈柔柔又开口：“清音，我拒绝了他。” “啊？”宋清音的话被噎住。 原来，男二也有自己的产业和资产，可以帮沈柔柔做最初的垫资，但是，男二这么做，也有一个条件。 他希望沈柔柔打掉那个孩子。 理由很简单。沈柔柔得了癌症，需要先治病。治病的话，肯定会影响到孩子。所以，提前打掉，是最合适的决定。 况且，虽然一直以来都是沈柔柔的舔狗，但是那个男二到底是个男人，帮别人养孩子这种喜当爹行为，他实在做不出来。 “清音，对不起，但是……”沈柔柔的声音又开始颤抖，“我做不到……那毕竟是景言的孩子，我怎么可以……” “沈柔柔，你冷静一点。”宋清音扶了扶额头。 这女主是还不够心灰意冷吗？不应该是华丽转身、完成蜕变的情节了吗？ 这沈柔柔，怎么从这里搞“冷脸洗内裤”那一套？ 拜托！这是一个女主心灰意冷离开霸总然后追妻火葬场的文啊！这么多buff叠到一起了，这个女主怎么还没有达到蜕变的阈值？ 宋清音真的被沈柔柔的恋爱脑搞得有些头大，加上这一晚上被各种事情折腾，到现在都没能睡觉，宋清音也有点儿气。 听着沈柔柔还在电话那头哭着说她对顾景言的爱意，宋清音翻了个白眼：“那你多求一求你的那个舔狗，没准你多求一会儿，他就心软了。” “真，真的吗？我可以留下景言的孩子？” “……你试试呗。” 反正道理讲不通，那就不理解，但尊重。 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如果他答应了，你记得告诉我。” 留下这话，宋清音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系统998小声劝告：“宿主，按照我的经验，这样子可能会增加沈柔柔的仇恨值。” 宋清音翻了个白眼：“想增加就增加吧。凭什么让我处处照顾她的心情？她真是站在宇宙中心呼唤爱咯。” 系统998本着负责人的原则，又说：“宿主，增加她的仇恨值，有可能让她进入到复仇的环节。” “复仇就复仇吧。总比现在恋爱脑折磨人好。” 系统998做了最后的挣扎：“宿主，如果顾景言找到沈柔柔，并说出你泄露了她来找你的事情，沈柔柔就……” “叶南。”宋清音已经不理会998了。她梳理着手头的筹码，问叶南：“你当时调查顾景言的垄断行为，调查到哪一步了？” 叶南很快就明白宋清音的意思。 在财力、人力、物力上，他们根本没法和顾景言抗衡。这座城市的各处都有顾氏集团的身影，甚至媒体都已经全被顾氏集团收购。 从某种程度而言，他就是这座城市的掌控者。 唯一能稍微对这个可怕的顾总产生些许限制的，只有法律。 揭露顾景言的违法行为，让其他城市调来的力量，来抗衡这巨大到可怕的财力。 否则，强娶一事，在这座城市的上流社会，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叶南自然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情于理，都不愿意。 他想了想：“大概有一两条相关的证据，已经足以确认他对相关公司有不恰当竞争的行为。但是，因为涉及的公司比较小，按垄断判处的话，大概率只能处以罚款，还达不到‘情节特别严重’这一步。” “这样……”宋清音想了想，“加上宋氏资产的话，能算情节特别严重吗？” “有机会，但是具体还需要做评估。”叶南看向宋清音，“清音，如果想要确定垄断，需要有这几类证据。” 说到自己的调查结果，叶南明显镇静许多，掰着手指，和宋清音说可能有用的证据类型： “一是，在垄断协议的达成方式和实施行为方而具有更大证明力或者补充证明价值的证据； “二是，在垄断协议的内容、达成和实施的时间、涉及的产品或者服务范畴、参与成员等方面具有补充证明价值的证据； “当然，还有其他能够证明和固定垄断协议征明力的证据。不过，一般情况下，上面两类比较容易获取，也比较容易界定。” 叶南看向宋清音，等着她做进一步询问。 没想到，宋清音突然摇了摇头：“不行，宋氏集团不能考虑进去。” “这是……” “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宋清音看向叶南，“我拿不到宋氏集团的这些材料。” “啊？” “事实就是如此。” 宋清音进入这个剧本时间不长，短期内发生的事情一个接一个，她根本没有足够的空余功夫，去一点点梳理宋氏集团的材料。 加上剧本里本身对宋氏集团缺乏描写，就像是一个只有名号和资金供给的空架子，人人知晓宋氏集团，人人不知宋氏集团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运作的。 用宋氏集团给“垄断危害加码”的路被封死，单凭一个“疑似垄断”，并不能和顾景言抗衡。 在叶南离开警局之后，警局那边原本关于顾景言的调查也放缓了优先级。近来城市里出现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像是有人故意让它们同时爆发，来分散警察们的注意力。 “清音，只有凭我们的力量，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并且在媒体和警署两部分同时曝光，才有可能成功。”叶南做出判断，“如果从垄断部分入手，单凭你我，很难。” 他已经不再是警官；她也失去对宋氏集团的掌控。 事实摆在眼前，不能理想主义。 宋清音没有回答。 叶南肩头一沉。他歪头看去，宋清音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看着天边亮起的鱼肚白，叶南吐了口气：这一晚上，她的确遇见太多事情。让这样一个女生来应对这一切，也是难为她了。 他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放在床上，不忘帮她掖了掖被角。 然后他踮起脚尖，轻手轻脚离开房间，思考一会儿，又在楼下停住。 ——宋清音曾经说，昨夜闯进她家的人——顾景言——有这里的钥匙。 那么，还是守一会儿比较好，避免顾景言回来。 叶南顶着两个黑眼圈，端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一直等到宋清音下楼。 她要去找一个想到就头大的人——沈柔柔。 看见沈柔柔的宋清音开门见山：“沈柔柔，要不，你帮我个忙？” 第36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三十六) 沈柔柔的日子并不好过。 不好过到，宋清音过了两天，才联系到她。她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漂泊，已经花光了口袋里的最后一分钱。 宋清音带她去了一家安静的餐厅。看见食物的沈柔柔眼睛一亮，明显饿得很了。 沈柔柔告诉宋清音，前天晚上宋清音挂断电话后，沈柔柔又打电话给那个一直温柔对他的男人，向他软磨硬泡了很久。 沈柔柔没有说，她也在某个片刻想过，宋清音为什么知道有那样一个男人在温柔对她。 不过，在沈柔柔眼里，宋清音是一个默不作声就能办不少事儿的人，也许偷偷调查过她也不一定。 既然宋清音都说这是她沈柔柔最好的办法，那她就照做。 只是，这个剧本的男二有些执着。沈柔柔从真切希望合作，到最后有些哀求，感觉过去的骄傲，快要为着这个孩子，尽数丢掉。 那一瞬间，沈柔柔忽然脑中冒出一个念头—— 何苦呢？只是为了顾景言？何苦为他做到这一步？ 若是被宋清音知道了，一定会觉得，那是让沈柔柔进入复仇戏码的关键想法。 就在沈柔柔打算放弃的时候，那个一直坚持的男二终于动摇了。 沈柔柔自然欢喜，便将刚刚的想法抛之脑后。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对方正准备给她们母子俩打钱的时候，天降噩耗—— “他的产业，突然遭到了来自顾氏集团的挤压。”沈柔柔告诉宋清音。 顾氏集团忽然投入大量资金进入男二所在的产业，甚至不惜动用烧钱、前期免费的方式，在这个产业中争得一份空间。 宋清音眼皮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当年的百团大战。” “百团大战？那是什么？”沈柔柔不解，“学校社团拉新吗？” “不是……”宋清音摇头。 她的脑中有隐约的印象，曾经有一个新的团购业务在市场上初露头角，很快各大公司纷纷下场，用高额的补贴来抢占这个业务的市场份额。 有钱烧的，就过了这个坎，牢牢占据市场；没钱烧的，要么被收购，要么灰溜溜离开，再也没有人记得。 这次顾氏集团和那个剧本男二的竞争，与当初十分类似。 虽然刚刚开始进行相关的投资，市场还没有回应，但是根据男二公司的商业分析部门分析判断得知，很快，男二公司的市场份额会被急剧压缩，直到完全被顾氏集团蚕食殆尽。 刹那间，男二的产业岌岌可危，资金流紧张，不但拿不出闲钱，甚至还需要往里贴补一些，才能勉强渡过这次恶毒的商业竞争。 “这顾景言，还真是一点儿情谊也不留啊。”宋清音感慨。 再怎么虐剧本女主，也不至于搞这一出吧。这顾景言直接将女主的另一条路封死，这让女主应该何去何从？ 只能答应他的要求，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宋清音喊998给她看了一下剧本，再度确认原剧本的情节。 原剧本里，女主事业有成后，主动和离，着实帅气了一把。 所谓“过去的我你爱答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后面男主追妻火葬场，也不得不极尽卑微。 没想到，男主这一招，一下子让女主未来的路径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话说回来，说这一步的确精明。精明到像是他知道些什么一样。 宋清音便道：“把事儿做得这么绝，他可真是不留一点儿余地，非要赶尽杀绝。” 沈柔柔眼眸之中又浮上泪光，没有注意到宋清音唇角微微勾了一些。 说一千道一万，最终还是得考虑现在最先要做的事儿。而顾景言这样做，反而给了宋清音机会。 沉默之际，沈柔柔的手机响起。 是和她关系不错的医生，主动打电话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做进一步治疗。 手机的声音传入宋清音的耳朵里。那个医生语气有些焦急，劝沈柔柔尽快治疗，说是她的病情现在还好，及时治疗尚能恢复，但是若是耽误了最佳治疗期限，很容易扩散，届时的后果，可想而知。 沈柔柔眼眶红红的，压抑着自己声音的颤抖：“我，我尽快去医院。” “他还不知道你和顾景言的事情？”等沈柔柔挂了电话，宋清音问。 “当然。”沈柔柔轻叹一口气，“这件事儿，为什么要告诉他？” 宋清音暗想：若是你告诉他，也许他就会筹钱给你先治病了。毕竟，你有主角光环。 不过，不告诉也行。 宋清音将兜里揣着的几个小金块放到桌上，推到沈柔柔面前：“这些你先拿着，应该够一次疗程。” “清音……”沈柔柔眼里登时浮上泪光，“你……” “我也给不了更多。之前跟你说过，宋氏集团的资产冻结，现在我只能用自己手头的现金——噢，首饰，变卖。” 宋清音话音未落，沈柔柔又将金块推了回来：“那我不能要。” 沈柔柔眼睛一闪一闪的，真诚道：“清音，谢谢你。只是你自己都这个地步，我更不能给你添乱。” 宋清音再将金块推过去：“没关系，治病要紧。” 两人这样谦让了片刻，宋清音忽得话锋一转。 “其实，我有一个很冒险的想法，也就是我说的想让你帮的忙。”她看向沈柔柔，说到正题，“这个想法有可能——只是有可能——也能帮助到你，但是……” “我要怎么做？” 甚至不需要宋清音进一步诱惑，沈柔柔已经急匆匆问她的计划。 沈柔柔也没有办法。她身上没有任何资金，已然寸步难行。 “可能对顾景言有一些损伤。但是……先痛后甜。”宋清音给沈柔柔打着预防针，“你愿意吗？” 沈柔柔有了片刻沉默。 她还有一件事儿没有告诉宋清音——她这两天，去过一趟顾家，找顾景言。 看见沈柔柔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顾景言非但没有心软，反而在离婚协议上加了一条。 ——沈柔柔需要打掉自己的孩子。 沈柔柔不解。那是她和顾景言的孩子，为什么顾景言还让她打掉？！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让沈柔柔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没有去问，顾景言怎么知道她怀了孩子的事情。 那天，她又离开了顾家。顾景言说，下次再想进顾家的门，就没那么好进了。 那又如何？她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不惜代价。 沈柔柔深吸一口气，看向宋清音：“我听你的。” 第37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三十七) 宋清音想让沈柔柔做的事情很简单。 她需要沈柔柔收集顾景言的违法证据，再将其曝光出来。 毕竟沈柔柔和顾景言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很多事情，只有这种朝夕相处的人才更清楚、也更容易拿到证据。 “只是，这……这会伤害到顾景言。”沈柔柔皱眉。 “是的，会伤害到他。”宋清音坦白承认，“我刚刚说过的。” “那……” “沈柔柔，你觉得顾景言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宋清音问，“我是说，他现在强迫你离婚、损害他人的利益，并且用这种竞争的方式将其他人挤出市场。怎么样才能制止他？” 沈柔柔：“因为他太优秀了。” 宋清音：“因为他有太多积累了，在这个城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高高在上，无人制衡。” 宋清音的话让沈柔柔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什么。 “也就是说，如果能让他从那么高的地方，落到和我差不多的位置，我再陪他白手起家，他就会真的爱上我，并且……”沈柔柔试探着揣摩宋清音要说的话。 “不是。”宋清音摇摇头，又改了口，“算了，你要是这么想，也凑合吧。如果他从往日的养尊处优境地落为普通人，肯定会看见你这个陪他白手起家的人。” 毕竟这沈柔柔恋爱脑，只想着自己怎么谈恋爱。既然决定尊重他人命运，那就顺着她的话说。 眼见着沈柔柔开始感兴趣，宋清音顿了顿，强调：“有件事儿要纠正。 “让他从高处落下来的原因，是他所做的这些违法违规行为。所以，希望你提供的证据都真实可靠，不要为了什么目的，去伪造证据，干扰司法流程。” 宋清音道：“我们不陷害别人，不做违法之事。我们要做的，是让那些不合法的都能被制裁，让这个城市在一个合法合规的前提下良好运转。 “法律是社会的基石，普法让生活更美好。用法律的尺度，丈量明天的高度；普法先行，为明天的道路铺设光明！” 这一通酷似普法宣传片文案被宋清音一本正经地念出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沈柔柔看着宋清音，突然“噗嗤”一下笑出来。 “清音，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她道。 “嗯？”宋清音假装迷惑，“我怎么了？” “我一直以为你对我有敌意来着。”沈柔柔垂下眼眸，面色温柔，“我甚至以为，你这次一定要从我身边抢走景言了。毕竟，他……” 沈柔柔没说出后半句话，转移话题道：“没想到，你满脑子都是合法合规。” 宋清音有点儿想说这是一个正常的想法，略一迟疑后，什么也没说。 她托着下巴，静静观察沈柔柔。眼前的女人一举一动都十分符合霸总剧本中对女主的刻板印象，没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 有些无聊。又莫名有些可悲。 那日，沈柔柔按照宋清音出的主意，又去了顾家。 被管家拦在门外的瞬间，沈柔柔又红了眼眶，满脸楚楚可怜，连话都说不利索。 管家站在门前，一脸无奈：“沈小姐，不要难为老朽了。顾总有吩咐，如果沈小姐不愿意签——” “她就是来签的。”宋清音看不下去，走了出来。 本来不想和这个顾景言有什么交集，不过，要是她不出场，恐怕单是进门这一步，沈柔柔就得耗上很久。 管家正疑惑为什么沈柔柔突然变了决定，一旁的智能门铃里就传来了顾景言的声音：“让她进来。” “是，顾总。” “宋清音也进来。” 顾景言料到宋清音会出现，却没有料到，宋清音一进门，就说：“顾总，离婚协议呢？” “你说服了沈柔柔？”顾景言将宋清音打量一番。 “对。” “可是你们……算了。这个结果不错。” 顾景言还以为是宋清音回心转意，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心情大好。 沈柔柔弱弱地跟在宋清音身后，一见顾景言，就眼眶更红了，像是一只要被抛弃的小兔子。 她咬着嘴唇，颤抖着在离婚协议上写了一笔，又停下来：“景言，能不能让我留住孩子？” “我不会抚养他。” “我自己抚养。” “那好。” 顾景言心情不错，痛快地答应下来。看沈柔柔怔愣的模样，眉尾一扬，催促：“快点儿。” 沈柔柔签好字，顾景言正准备让她离开，被宋清音拦住。 “景言，”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可人，“沈柔柔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与我有何干系？离婚协议里对资产分割写的清楚，她拿到了应该拿的钱，自己去买就是。” “现在买房过户再入住也没有那么快，到了新房子还需打扫，不如让她住一住熟悉的地方。租你一间老房子，如何？” “堂堂顾家，用不着把私宅出租。” “别这么绝情嘛。毕竟她和你这么久……而且，我也怕……” 宋清音说得含糊不清，挤出一个可爱的表情，眨眼看着顾景言。 顾景言一愣，抬手摸了摸宋清音的额头：“没发烧啊。” 宋清音拿出所有精神，和顾景言商讨了一番。 从利益、到感情，甚至到有可能对未来带来的影响。也不知道是她的歪理起了作用，还是突然的亲昵让顾景言自乱阵脚，总而言之，顾景言最终答应下来。 给沈柔柔一笔能应付日常开支的钱，允许她暂时留在顾家在郊区的一座宅子里。 那座宅子远离城区，极少去住，冷冷清清的，却是宋清音和沈柔柔精心挑选过的。 ——根据沈柔柔的回忆，顾景言曾经从那里做了几次“大生意”，涉及到一些关键性的收购，也用特殊手段对付过一些心怀不轨的人。 更重要的是，沈柔柔曾经在那里留下过顾景言的其他宅子的钥匙。 这事儿，已经成了一半。 - 沈柔柔顺利住回顾家的同时，叶南也没有闲着。 他联系了之前自己还在警局时的上级，还有警局里关系不错的几个哥们儿。 上级身处外地，对这边的情况并不算知根知底，但是叶南十余年的兢兢业业摆在这里，加上对那场舆论风波的调查结果果然如叶南所说，所以，上级对他依旧放心。 唯有碍于舆论影响，暂时不能给叶南官复原职。 上级暗示，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如果真的如叶南所说，顾景言的势力达到如此地步，可以先给叶南开启特权，允许他以编外人员的方式，从最边缘的地方做起，后续缓慢进入核心。 警局里关系不错的几个哥们儿也表示，会尽量去支持叶南。 “只是，南队，最近大大小小的事情挺多，我们这边人手的确不足，外面又一时间难以增派更多人手，所以……”那几个哥们儿互相看看彼此，无奈道，“想查顾氏，真的挺难的。” 叶南道：“尽量查吧。保证群众安全放在第一位。” “如果能查到顾氏对南队做那些事情的关键证据，那么，南队就能顺利回来了。” “我们查顾氏，也不是为了让我回来这么简单。”叶南便笑，“反垄断，促公平，本身就是有利于民生福祉的事情。” 他后知后觉地想，自己这话说得，可真像宋清音。 两线并行，998对此的评价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组队去打boss”。 “顾景言就是个boss啊。”宋清音活动着筋骨，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他是个总裁。当然是boss。” 998：……这什么不好笑的冷笑话？ “走吧，咱也别闲着。”宋清音道，“先去找几家媒体铺垫铺垫。” “能不能打倒这个boss，就看这一战了。” 看着宋清音突然迸发干劲儿的模样，998欲言又止。 它其实很想问：宿主，你还记得我们最初的任务吗？ 第38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三十八) 受系统998的启发，宋清音将这次行动，命名为“对大boss顾景言的反击战”。 沈柔柔住到顾景言那个荒凉别墅的当天晚上，她拉着沈柔柔和叶南，一起吃了一顿饭。 饭菜是从夜市上买来的吃的，放在叶南的摩托车后备箱里，带到宋清音家里时，已经有点儿凉了。 沈柔柔对于这种夜市来的、多油重盐的食物没什么兴趣，但是不愿意扫他们的兴，还是翻出来一片生菜叶子，啃了一口。 宋清音喝着珍珠奶茶，将生椰拿铁推给叶南，又看看沈柔柔：“你要是吃不下的话，冰箱里有牛奶和燕麦。” 沈柔柔去拿牛奶、燕麦的时候，被医生的一通电话，劝去医院。临走前，她说，后面每天都会给宋清音发消息，告诉她最新的进展。 “帮你打辆车？”宋清音吸了口奶茶。 “谢谢，不用了。”沈柔柔顿了顿，“医生说来接我。” “噢，好。” 又是一个女主的骑士。宋清音搞不明白，作为女主，沈柔柔拥有那么多好男人，为什么非要对一个眼瞎霸总念念不忘。 好在现在，她也快走到心灰意冷离开、霸总追妻火葬场那步了。 房门关上后，叶南指了指沈柔柔的背影，道：“我曾经以为，上流社会的小姐们，都是她那副模样。” “什么模样？恋爱脑吗？”宋清音揭开花甲粉丝汤的锡纸，感觉有点儿凉，就将其放到烤箱里加热。 “就是……和我们这种人有壁的模样。” 这个“我们”，自然也将宋清音包含了进去。 叶南说完，像是怕宋清音发现异常一样，连忙低下头，扒了两口炒饭。 “炒饭凉了吗？可以热一下。有微波炉。” 宋清音将手伸向叶南。 她当然听见了那个“我们”。她甚至想用一些“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来打趣。话要出口的时候，她又停住了。 没有关于自己的记忆，她不能说她本来是什么样的人。记忆被抹去一直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系统998没再提起这个话题，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局动的手脚。 这个想法突然冒出，又很快被宋清音丢到一旁。她和叶南吃了一顿并不健康的“大餐”，代表着这场反击战的正式开幕。 反击战第一天。 沈柔柔告诉宋清音，她在屋子里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叶南回到警局，因为是编外人员，加上之前的舆论风波余波尚在，不敢让他在众人面前路面，于是被安排负责打扫卷宗室的卫生。 宋清音查了几家之前和宋氏集团合作的媒体，发现现在正在和顾氏集团有着密切联系，帮忙发了不少顾氏集团的公关稿。 反击战第二天。 沈柔柔找到了一些零碎的东西，也许可以作为证据。宋清音和叶南赶过去，发现力度不够，加到一起，也仅仅是罚款。 从那个小别墅出门的时候，叶南脚步略一停顿，敏锐地发现了什么异常。 “一楼的地板声音不对，从外部看和内部看的房屋长度也对不上。” 可能有暗室。 反击战第三天。 宋清音的生命值余额不足，所有剩余积分用于兑换生命值。 系统998拿到的最新任务，是让宋清音和顾景言在舞会上跳舞，让沈柔柔被冷落，并且当众之下嘲讽沈柔柔。 宋清音对此的评价是，都已经发展到现在了，这系统局还按原有的情节安排发放任务呢。 她研究了一下，这个任务在当前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好做，不如再等几天，看看再说。 没准儿剧本马上就要完结了，还有剧本完结带来的奖励积分，就不用做这个任务。 于是，她和叶南又去了沈柔柔租的房子，研究了一天密室可能的地方。 反击战第四天。 密室被找到，但是依旧没有什么有力证据被翻出来。 沈柔柔决定带着钥匙去其他房间看看。 叶南继续假借“打扫卫生”的名义，翻阅和顾氏相关的案宗；宋清音继续寻找合适的曝光媒体。 反击战第五天。 宋清音接到顾景言打来的电话，让她下周陪他去场舞会，并让沈柔柔也去。 宋清音觉得有点儿太巧了，提前预告了沈柔柔，那场舞会她可能要嘲讽她。 “演给顾景言看的。要不然，他容易起疑。”宋清音这样解释。 反击战第六天……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沈柔柔那边开始逐步发现重要的证据，给宋清音打电话的语气，也从最开始的怯懦，变得愈来愈自信。 舞会的日子如约来临，宋清音换上顾景言寄来的礼服，坐上他安排的车子。 进入舞会场地的瞬间，她一下子成了全场的焦点。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她微微抬起下巴，故作高傲，假意没有看见顾景言看过来的目光。 下一刻，顾景言主动走过来，向她伸出手。 他说：“清音，你依旧如此夺目。” 说这话时，他眸中微光颤动，像是想到了不知多久的从前。 宋清音没想理会他，却被他不由分说地牵着手，带她走向舞台的正中央。 聚光灯落在两人身上，郎才女貌，倒像是佳偶天成。 顾景言侧过头看着宋清音，向来淡漠的眉眼忽得深情。 他问大家，宋清音，他身边的女伴，是不是很美？ 周围赞叹之声不绝于耳，不知道有几分是由衷而发，几分是商业上的虚情假意。也有人提到沈柔柔的名字，很快被其他声音淹没，提及的人也自觉闭了嘴。 宋清音眼皮跳了一下。 按顾景言的说法，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业舞会，怎么他们突然变成了焦点？ 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的确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顾景言握紧话筒，向所有人宣布，他已经和沈柔柔离婚，接下来，要娶宋清音为妻。 ……什么？ 宋清音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灯光浪漫，映得他那张脸庞更加帅气逼人。与上个剧本的宁叶寒有所不同，眼前的顾景言眉眼间多了几分凌厉，唯有在看向她时眼睫忽闪，深邃的眼眸中浮上真诚。 “清音，嫁给我。” 他单膝跪下，灯光将他整个人映得闪耀。 宋清音忍不住扫向舞池的角落，沈柔柔站在暗处，双手捂住嘴巴，眼泪夺眶而出。 第39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三十九) 也许是错觉。宋清音居然在顾景言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种名为“期待”的神色。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戒指盒，依旧是相互纠缠的藤蔓，上面开着碎钻镶嵌而成的花，将最中心那颗钻石称得愈发闪耀。 那日在宋清音家里离开的时候，他默不作声地又将它带走了。 宋清音当时还腹诽：总裁不都是很有钱吗，怎么连个戒指都不舍得丢。 如今，同样的东西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台下人们议论声起，传入她的耳中： “那是顾总自己设计的那个钻戒？” “是啊，他当时说，要送给自己最爱的女人。” “听说灵感来源是顾总自己的经历。” “还听说，他为了寻找最合适的镶嵌方式，拜访了很多手艺人。” “是的，那颗钻石也是他精心挑选，不求大，只求精美。他亲自切割的时候，还险些伤了手！” 众人絮絮议论声中，拼凑出顾景言打磨这颗戒指时的模样。 他个子极高，却缩在狭小的工作室里，捏着这小玩意儿，略显笨拙又满怀真诚地将其一点点打磨。 成品最终产出时，他的眼里的光，应当比这钻石更为闪耀。 怪不得那么小心翼翼、不忍丢弃。原来有这么个来头。 可是…… 宋清音耳旁响起系统998的声音：【宿主请注意，沈柔柔的仇恨值正在飞速增长。】 都不需要系统提示。 沈柔柔在一众赞美声中，带着哭腔开口：“原来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她身上。 不明真相的她，在那一刹那以为知晓事实——宋清音和顾景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合起伙来整她。 沈柔柔认定，宋清音的接近和好意，是为了骗她答应和顾景言离婚，最这场欺骗终的目的，则是宋清音和顾景言成婚。 “明明……明明我的要求并不多，你们却……”沈柔柔咬着下唇，嘴角抖动，话也说不利索，“若你们真的如此，同我直说，我……或许还能成全你们……” 哀怨的发言让大家的脸上神色各异。有人觉得她不知好歹，有人觉得她楚楚可怜，有人憎恶，有人心疼。 只有宋清音感到头大。 这家伙，又来了。 就算霸总剧本把女主写得深爱霸总，这沈柔柔，也不至于天天用这种态度，一看到顾景言就智商下线吧？ 还什么成全他们？就这态度，一看就是个死皮赖脸死缠烂打的。 宋清音恨不得沈柔柔的仇恨值爆表，进入复仇戏码，以此来让这沈柔柔的眼界放宽一点儿，别整天满眼满心满脑子都是顾景言。 她瞥了一眼沈柔柔，还没开口，一旁的顾景言冷冷出声：“沈柔柔，我们已经离婚了。” “今天你能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向大家印证，我们已经离婚了。” 沈柔柔登时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后退半步，缓慢摇头：“不，不，是你们骗我，是你们骗我……” 顾景言还在火上浇油：“沈柔柔，你应该祝福我们。否则，就滚出去。” “如果你们没有骗我，我不会答应，不会……”沈柔柔还在梦呓一般，说着钻牛角尖的话。 宋清音翻了个白眼，不想解释。 解释也解释不通。 【宿主，沈柔柔的仇恨值现在已达到80.】 【宿主，沈柔柔的仇恨值现在已达到86.】 87、88、89…… “等等。” 宋清音忽得开口。 沈柔柔的仇恨值上涨随之暂停。她看向宋清音，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顾景言，你说让她祝福我们？”宋清音皱眉看过去。 顾景言看向沈柔柔的目光还满是厌恶，转到宋清音身上，就温柔而深情：“是啊，清音。这枚戒指……” “哦对对对。”宋清音想到什么，“你在求婚是吧？”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连灯光都暂时黯淡，只留一束光芒，映在两人头顶，称得戒指流光溢彩。 台下的人紧紧关注台上，沈柔柔泪光莹莹，被一旁的顾景言安排的侍从捂住嘴。 就连顾景言仿佛也紧张到屏住呼吸，认真看向宋清音，等着那句“我愿意”。 “我拒绝。” “哎？”台上台下，疑惑的语调同时响起。 顾景言脸色一白，身子晃了一下：“为，为什么？” 宋清音冷笑一声，指向沈柔柔：“她要过的男人，我才不要！” 她又道：“不过，跳个舞还是可以的。” 虽然莫名其妙，但是宋清音歪打正着地完成了系统任务。 沈柔柔的仇恨值停在了89，又随着逐步冷静，开始慢慢下降。 “我就说，沈柔柔的人设有些矛盾。”宋清音坐在回家的车上，和998讨论，“明明是个聪明——至少不傻——的人，可是恋爱脑上头的时候，就死钻牛角尖。恐怕不到复仇环节，她就一直这样了。” “那宿主为什么不让她直接进入复仇环节呢？”998问。 宋清音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998，跟我学了这么久，你还不明白？她若是对我有仇恨，等她复仇之后，我会被虐。” 998疑惑：宋清音这话，像是她带着它这个系统做任务，而不是系统带宿主做任务。 “你又没有给过我金手指。”宋清音猜出了998的想法。 “可是那个需要积分兑换，宿主的积分都用来换生命值余额了。” 998一顿，自认理亏：“不过，现在顾景言对宿主这么深情，就算女主复仇，他看起来也不会再去伤害宿主。” 在原剧本里，白月光在后期受到的伤害，主要还是霸总愤怒之下给到的。 宋清音没有反驳998的这个分析。必须承认，这个顾景言的情感状态不对劲。 按剧本来说，他应该是对女主沈柔柔冷漠的同时，心中却对她有些自己未曾察觉的感情，所以面对沈柔柔时，他的状态是纠结、烦乱。对白月光，他应该是看上去热爱，却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甚至和白月光在一起时，也应该不小心提几次沈柔柔才对。 现在他一点儿也没有纠结，也一点儿看不出对沈柔柔有什么留恋。 “所以，宿主并不怕沈柔柔进入复仇环节带来的报复。”998自认为抓到了宋清音的把柄，一时有些骄傲。 宋清音也不瞒着：“我的计划还没有执行完。若是沈柔柔进入复仇环节，叶南那里就不好办了。” 第40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四十) 毕竟是一个剧本的世界。 当剧情进入关键环节，新的矛盾产生，男二等人物出场，本就不起眼的路人，就更没有存在的意义。 那时候，叶南就会像是这路上经过的甲乙丙丁，很快在大家的视野中消失，在某个角落继续自己的生活。 无人提及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晓的生活。 但是，他最初的生活，已经被她宋清音打乱了。没了主角们光环的干涉，舆论的余波都可以将他狠狠拍死，且无人问津。 这只是推测。但是宋清音觉得，在这样的一座城市里，这样的推测，并不是毫无依据。 “我得对这事儿负责。”宋清音道。 她低头看着自己腕上的智能手表。电子屏的荧光幽幽闪动，那条代表998的金色线条如波涛般汹涌。 片刻，系统998道：“宿主，你动了情？” 宋清音：……“你除了这个方面的想法，还能想点儿正事吗？” “为什么这么在乎叶南？”998对宋清音的责问避而不谈。 “因为是我将他的生活打乱的。” “宿主，人与人之间只要有交集，就总会产生对彼此的影响。”这一次，系统998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咋咋呼呼，反而显得有几分老成。 金色的线条在智能手表上缓慢跃动着，系统998的声音就在耳边，像是在贴着耳朵说悄悄话： “若是不想被任何人影响，那就需要关闭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宿主，你给过叶南机会。当时你并不是强迫他来接你的报警，是他自己愿意出现的。所以，被卷入这一切，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况且，在这彼此相识的过程中，宿主自己也受到了来自叶南的影响。 “世间之人浩浩汤汤，只要进入这世间，看见了人，看见了事儿，就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所以，宿主给出的理由不成立。 “坦白说吧，宿主是不是真的动了情？” 998的声音平缓，比往日低沉几分，意外带了一些磁性。 它就这样慢慢说着，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前辈。 换来宋清音一句：“歪门邪说。你是不是之前和其他宿主做的剧本都是恋爱为主线的，所以一旦我不谈恋爱，你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系统998登时恢复了往日的声线：“……被发现了。” 对话就这样没了下文。车子停下，宋清音回家，又继续为之前的计划忙碌。 劝慰沈柔柔，打点各媒体。这些事情并不算简单，宋清音亲自去做的时候，竟然很快就上了手。 “宿主果然天赋异禀！”系统998笑嘻嘻吹着彩虹屁。 宋清音没理会它，眼波流转，若有所思。 这样又过几日，宋清音忽然接到沈柔柔的电话。 “清音，我发现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 那是关于顾景言有严重违规行为的关键性证据。 宋清音喊上叶南，赶去沈柔柔那里。沈柔柔正对着电脑屏幕，浑身颤抖，依旧在担心她的做法，会不会将顾景言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也是宋清音第一次看见顾景言曾经做的那些事情。 出人意料的，他从没有伤人，也从没有害谁。 那些“挖了她的心给他爱的人治病”、“挖去她的子宫”这种血腥又显示霸总冷酷无情的情节，在顾景言身上没有发生过； “天凉王破”这种戏码他倒是做过，然而不涉及任何黑道上的事儿，采用纯纯正正的商业压制，用自己强大的财力物力，直接将其挤出市场，不忘收购对方的产业，将对方的一线工人好好安置； 甚至被挟持威胁过几次，顾景言都凭借自己的身手逃脱，也没报复，只是给自己身边加了几个保镖。 后来，他查清了那些人的底细，确认挟持他的人在其他城后，就在对应城市报了警。 宋清音眼皮一跳：这家伙，居然会报警？！ 坦白讲，这些证据印证的顾景言，和宋清音脑海中的顾景言不太一样。 他的确违规了，甚至在法律的边缘反复试探。他手段毒辣，想要对付谁，就毫不手软，被盯上的人眨眼间大厦倾覆，一夜之间负债累累，心灰意冷离开这座城市。 垄断，把控，舆论挟持，道德绑架，侵犯人的个人隐私权，用各种监控软件来监控使用者们的一举一动……资本的游戏被他玩出了花。 唯一意外的，是想象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没有出现。顾景言将自己的违规行为牢牢控制在某一个范围之内，不逾越半步。 甚至，他还会报警。 宋清音忽然不知道怎么评价他。 “这些证据，应该能证明他垄断且情节严重。”叶南道。 宋清音点头。 这些证据，已经足以让顾景言信誉大减。况且，顾景言联系媒体蹲伏引导、雇人去警局闹事，以此让叶南陷入舆论漩涡的证据，也在这些证据之中。 “还有，他曾经和我结婚时的那个协议合同，可以证明他在做非法抽血。”沈柔柔补上一刀。 那张向来带着几分怯懦的脸，此刻意外坚定起来。 她指着文件里的两个名字：“我们沈家的产业，居然被他拿来换成和合作伙伴谈判的筹码。不可原谅！” 叶南又想到什么：“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利用其他手段，迅速被保释，然后联合媒体掩盖这些事情。” 之前顾景言也被送进去过，只是第二天，就用种种手段将他保释出来。叶南知晓这一切，又无能为力。 宋清音接话：“所以，我们要两线并行。” 她看向沈柔柔：“我之前联系过一些媒体，他们倒是很想找一些关于顾景言的大新闻。 “不过，这个大新闻，最好是情感方面的。” 经过对这座城市媒体文章议论程度的分析，宋清音发现，垄断之类的事件在这座城市很难掀起讨论度，他们愿意讨论的，更多的是情感八卦，以及涉及到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 “第一点，是这个侵犯个人隐私的做法。”宋清音指了指证据中的一条，“这个可以拿出来说。” 只是，只用这一个作为讨论点，恐怕会被瞬间压下去。 “第二点，”宋清音吸一口气，“沈柔柔，需要你出场，讲出你和顾景言的故事。” 着名总裁顾景言和其妻子沈柔柔是契约结婚，还只是为了沈柔柔的血。这东西只要沈柔柔敢曝出来，就一定有讨论度。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沈柔柔深吸一口气：“好。” 第41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四十一)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出现了。 宋清音联系到之前好不容易筛选出来的几个媒体，一群人扛着长枪大炮，浩浩汤汤，到达沈柔柔面前。 时间有限，他们直接选择了直播的方式。 马上，在这座城市数座高楼的显示大屏上，出现了沈柔柔那张楚楚动人的脸庞。 “大家好，我是沈柔柔。景言——顾总的……”沈柔柔咬了咬下唇，“前妻。” 前几日，顾景言举办舞会、当中宣布已经和沈柔柔离婚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 倒是宋清音当众拒绝顾景言的事情被他压住，只在那些上流圈层里面传播，没有任何媒体将这些信息流出。——敢说出这些信息的媒体，也就是现在正采访沈柔柔这些，也不会接触到相关的消息。 这个顾景言，倒是挺爱面子。 宋清音站在人群后面，看见沈柔柔颤抖着举起手里的平板电脑，显示屏上，是之前已经整理好的证据。 “景言他在各个行业都有所涉足，也……做了一些事儿。”沈柔柔的声音愈发颤抖。 闪光灯不断闪烁，在她面前留下一道道光斑。收音的麦克风在她面前排成一列，她的一切声音，包括呼吸、颤抖，都会被收到，再被投到大屏之上，被所有人听见。 在这里，她说的一切，都会传播出去，告诉这个城市里所有的人。 顾景言的员工，顾景言的朋友，顾景言的对手…… 沈柔柔攥紧了手掌，头脑一片空白，已经忘了自己正在说什么。 那个天之骄子，难道就要因为她的这次曝光，而从云端之上陨落？ 若是他落下来，他会不会看她？会不会……恨他？ 沟通已久的对外话术此时变得难以出口。沈柔柔说，顾景言有一些垄断行为。 “然后呢？”媒体人不太满意。 大公司有垄断行为，在这个城市里已经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实。就因为这事儿而把这么多人叫过来，还催他们开启现场直播、占用那么多大屏，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 宋清音也皱起眉头—— 说好要说的那两点呢？沈柔柔墨迹这么半天，怎么一点儿重点都没有提到？ “沈柔柔，快说重点！”她在人群后面，对着沈柔柔用嘴型暗示。 沈柔柔明显看见了她的口型。只见那个楚楚可怜的女人霎时间脸色苍白，眼眸里又浮上一层泪水。 “没，没有其他的了。”沈柔柔说。 宋清音心中“咯噔”一下。 谁能想到，临门一脚，这个猪队友沈柔柔，心软后悔了！ 她可真是为顾景言着想啊！ 媒体失落而去，当天就断了和宋清音的联系。这次曝光并没有戳到这个城市群众的讨论点，所以没有打出任何水花。 抬头看大屏的路人叹息一声，感慨着什么事儿都这么大张旗鼓，旋即又低下头继续赶路。 这个城市依旧匆匆。车来车往，人们行色匆匆，在自己的岗位上做着自己的事情。 上流阶层纸醉金迷，暗潮涌动，商场如战场；普通人们当螺丝钉、在工位上消耗自己的精力，只求下班后的些许喘息。 夜市还在改造施工。被顾氏集团收购地块之后，夜市被保留，但是营业规则发生了改变。 叶南看着熄灭的广告大屏，叹一口气，戴好口罩，压低帽檐，默默走过夜市，向小巷里的警局走去。 从夜市的方向走到小巷中的警局，是一条长长的下坡路。沿着几级石阶走下去，再过一个坡，繁华热闹瞬间被甩在身后，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条小巷，自警局有人闹事之后，就没什么人经过了。大家憎恶，觉得晦气。 反而给了叶南一丝喘息的空间。 他摘下口罩，深深吸了口气。向前看时，交错的电线整沿着墙向坡地的方向走去。 到了。 还未推门，就听见身后宋清音的声音：“叶南。” 宋清音刚刚赶到小巷子里。两侧的房屋将视野压缩，她则在视野正中央，身后是湛蓝如洗的天空。 她应该是一路小跑过来，还微微喘着粗气。几缕头发滑下，落在脸颊一侧，给那张精致的脸颊增加了几分柔情。鼻尖上泛起一些细汗，莹莹发光。 叶南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宋清音。 “叶南，沈柔柔那边突然变卦了。”宋清音一手撑在膝盖上，另一手接过纸巾，没有马上使用，将其放在兜里，“所以，媒体那边……” “我知道。”叶南轻轻打断宋清音的话，“我刚刚也看了大屏。” 他见宋清音一脸焦急，又安慰：“没关系，顾景言垄断的证据，我已经提交给局里，马上就会有对应的措施。” “不是这个的问题……”宋清音抽一口气，“你被陷害的事情，也没有被曝出来。” “会被曝出来的。迟早有那么一天。”叶南格外坚定。 宋清音摇头：“时间不够了。 “叶南，我……咳。” 宋清音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猛地顿住。 “清音，你想说什么？”叶南俯身，看向宋清音的眼睛。两人视线交接，叶南的眸子里泛着点点微光，蓝天折射进他的眼眸，像是他曾经的彩铅画。 宋清音吞了吞口水：“你和我一起出城吧。去别的城市。我买好了机票。 “今天的，三个小时后起飞。” 此话一出，系统998的声音和叶南的声音同时响起—— 系统998大惊：“宿主，你在想什么？不做任务了？” 叶南疑惑：“为什么？清音，你在担心什么？” 宋清音沉默。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担心。也许，是一种对于未知危险的本能嗅觉。 她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她不愿意遇见的事情。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事儿，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用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让一个从这座城市出生、成长的人当天离开，的确是有些突兀了。 宋清音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幼稚，敷衍两句，刚想离开，叶南又叫住了她。 “清音，”他说，“走吧。” “哎？” “就当是一个突然的出差。”叶南弯起眼睛，“正好我带了身份证，可以随时陪你出发。” “现在就动身吧，从这里去机场还要一个小时呢。” 他甚至没有追问理由。 错愕之间，叶南大步向前，轻轻握住宋清音的手：“别怕。我陪着你。” 第42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四十二) 机场大厅一派繁忙。 人们来来往往，乘客与工作人员奔向各自的目的地。电子屏的时钟上字符跳跃，走向下一个时间。 因为没有带什么行李，也不需要办托运，在手机上值机之后，宋清音和叶南直接进了候机室。 窗外飞机从云端降落，又有另一飞机驶向云端，留下一道长长的白线。宋清音看了看电子屏，距开始检票还有二十分钟。 “喝点儿什么吗？”叶南问着，顺手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宋清音手心的汗。 这一路上，他一直牢牢握住宋清音的手，没有很用力，但稳稳将她的手包裹住，似乎这样，就能给她多一些力量。 “嗯，不了，你喝。”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宋清音心跳得愈发厉害。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告诉她，成功与否，就在这二十分钟。 只要能顺利上了飞机，就…… “嗡”。 手机的嗡鸣打破了宋清音的希冀。 一个未知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想逃？宋清音，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冒冒失失。】 这是…… 又是“嗡”的一声： 【你逃不了的。】 宋清音眼皮一跳，耳旁已经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与之前乘客、乘务人员的脚步声不同，这些脚步声明显朝向同一方向，离她和叶南越来越近。 仅是眨眼之间，两人就被一群身着黑色西装、带着黑色墨镜的高大男人包围。 叶南连忙将宋清音往身边拉了拉，防备地看向周围这圈人。 不远处有几个乘客停住脚，看向这边，议论两声： “拍综艺吗？” “大追捕的综艺？” “可是在机场……” 黑衣人们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将宋清音和叶南围住。 “你们要做什么？”宋清音看向黑衣人们。她猜测，他们肯定用了什么方式，能和这个未知的手机号的主人沟通。 果然，手机又“嗡”了一声：【做什么？当然是让你乖一些。】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清音，来者不善，待会儿我牵扯住他们，你直接走。”叶南皱起眉头，俯身在宋清音耳旁小声说。 话音未落，黑衣人之中忽然有几人扑了过来。 叶南也不是吃素的。他小腿用力，一个俯身，右腿后扫，立刻绊倒一个。接着侧身，一边护着宋清音，另一只手握住另一黑衣人的手腕，手上一翻，另一个黑衣人也应声倒地。 他动作流畅，出手干脆利落，一手护着宋清音，依旧能与这些黑衣人周旋。 黑衣人们倒也不惧，又有几个同时冲上来。 “在这种公共场所打架，是不被允许的！”叶南活动了一下手腕，“清音，接下来可能不好对付，你注意保护自己。” “等等，叶南。”宋清音眉头一皱。 可是已经晚了。 混乱之中，有一个黑衣人扯掉了叶南的口罩。 “啊！”围观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发出尖叫。 “那，那是那个……” “那个不务正业的叶警官！” 声音响起，在候机厅里反复回荡。 登时，所有乘客的目光都集中在叶南身上，又有人混在人群中说了几句类似“这警官还在公共场合闹事”的言论，围观者们的怒火，也便随之点燃。 “你凭什么出现在这里？” “这里不欢迎你！” “滚开！糟蹋我们纳税的玩意儿！” “你还敢还手？打他！” 一个橙子冲着叶南砸了过来，直直撞到他的肩头。 他被撞得后退半步，晃了晃身子，看向眼前的人。 那些普通的、没有被人雇佣的、他曾经发誓要保护的人。这个城市的普通人，和他一样的人。 如今，他们正满脸怒火，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他、诅咒他。他们不知道实情，但是愤怒，且想要发泄怒火。 这个橙子之后，是一个人冲了过来，抡圆胳膊，就想给他一拳。 若不是宋清音及时拉了他一下，叶南会牢牢挨下这一拳。 宋清音看着他：“叶南。” “我不能对他们出手。”叶南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嗯，我知道。” 因为这些是普通的群众。是作为警察——或者原警察——的叶南，要护其安宁的人们。 人群涌上来，辱骂与打闹混在一起。输送给他们的信息让他们牢牢认为，眼前这个叶警官拿着他们的纳税，却整日无所事事，心不在焉。 宋清音拉着叶南往后退：“但是，叶南，你可以躲。” 不能攻击，至少应该躲藏。总不能直直应对这些本不应发泄在他身上的辱骂，直到承受不住。 可是，又往哪儿去躲？ 一道黑色的“墙壁”出现在两人面前。身着黑色西装、带着黑色墨镜的一排人将后退的路堵住，不言一词。 手机再度发来消息： 【你有两个选择。听话，或者，让事态这样发展下去。】 电子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您好，开往y城的ma1829次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请从1层f17检票口检票登机。” ma1829次航班。宋清音要乘坐的航班。 一直握着她手的手掌颤抖了一下，宋清音歪头看去，迎上叶南带有歉意的目光。 “我就说吧，可能有些危险要来临。不要小瞧我的直觉。”宋清音弯起眼睛，将手从他的手掌之中抽出。 “清音，我——” 宋清音向前走了两步，背对着叶南：“有的事情还是得承认的。没有主角光环的人，到底也只能当一个路人，天天和一个路人瞎闹，都快忘了我的正事儿。” 叶南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愤怒的围观者们已经赶上来，无数的手伸向叶南，似乎要将他拉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一个根本不愿意出招的双拳。 宋清音拍了拍一个黑衣人：“哥们儿，帮忙管下秩序？” 黑衣西装男就像是机器人一样，扶了扶耳机，接着手上一挥，立刻有几人跟他出去，走向那群闹哄哄的群众。 宋清音看向剩余的人：“然后呢？谁带我出去？ “给我安排辆车，要座椅带按摩功能的。走了这么多路，腿有点儿酸。” 手机传来了【这才听话】的短信。她随意将手机揣到兜里，跟着黑衣人离开这个候机厅。 全程没有回头去看叶南。 叶南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视野之中，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这一切都被黑衣人身上的微型摄像头记录下来。 在屏幕的另一头，顾景言双手交叉放在下巴前，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第43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四十三) 这次宋清音刚坐上车，就有一杯水送了上来。 她看看泛着些许不自然白色的清水，端起来一饮而尽。接着困意袭来，再醒来时，她已经在屋子里。 宋清音对此评价是：还整得神神秘秘的。真是多此一举。 屋子装修很华丽，空气里弥漫着苦艾的香气。打开窗帘，就能透过落地窗，看见满眼青葱绿意，应当是在外面种了不少绿植，有利于缓解眼部疲劳——当然，也有利于掩盖关于周围环境的线索。 这屋子的主人，只是不想让她定位到她的位置罢了。 桌子上有好吃好喝的，屋子里从活动到电子游戏一应俱全。宋清音在屋内转了一圈，表示一切都安排得挺好，装修风格也很奢华。 除了出不去。 宋清音也不着急。反正房子的主人很快就会来的。 就算他不出现，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谁所为。 顾景言啊。 ——毕竟，除了顾景言，还有谁有手段、有兴趣整这么一出呢？ 智能手表“嗡”的一声，系统998又冒了出来：“宿主，你有没有觉得已经乱套了。” “什么？”宋清音啃着苹果，心不在焉。 系统998一本正经说着自己的分析：“这种囚禁戏码，往往都是针对剧本女主的，怎么会突然针对宿主呢？一定是因为宿主的行为，让剧本产生了变化。” 它又道：“我猜啊，在顾景言眼里，白月光是你，火葬场也变成了你！” “噢。”宋清音看了看自己的指甲。 “宿主！”系统998有些着急，“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如果真的这样，我们怎么完成剧本任务啊？！” “那就不完成。” “不完成的话，我的kpi……”系统998一顿，连忙改口，“宿主刚刚在机场说的那些话，不是代表宿主幡然醒悟、决定好好做任务了吗？咱也不能说变就变啊。” “哎，女人的心，就是这么难以捉摸。”宋清音翘起二郎腿。 话音未落，门锁突然“喀拉”一声。 一道影子从门缝之中落入，带着些许凛意。黑色西装显得来者更为瘦削，他修长的手指按住门把手，将门反锁。 “哟，顾总，自己来的？”宋清音抱着胳膊，完全没有从沙发上挪开，“怎么不带你的保镖？” 听见宋清音这毫无畏惧的声音，顾景言动作一顿，接着用同样不屑的语气反击回去：“对付你这么一个女人，需要保镖？” “也是，保镖打不过我。”宋清音道。 过于狂妄的话语让顾景言冷若冰霜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旋即，他嘴角提起，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清音，你这张嘴，可是越来越硬了。” “我说的是事实。” “人要有自知之明。” 他大步上前，手臂一抬，摁住宋清音的肩膀，将她禁锢在沙发之中。 那张俊秀熟悉的脸庞在她眼前放大，她可以清清楚楚看清他眼底的笑意。 耳旁一热，顾景言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女人，你认清楚，是我。” “啊，我知道啊，顾总。”宋清音将“顾总”二字咬得极重。 肩膀上的手微微一攥，带来一阵隐约的疼痛。顾景言毫不掩饰自己脸上升腾而起的怒意，屈膝至沙发上，整个身子离宋清音更近。 “是啊，我顾总，现在把你囚禁了。”顾景言道，“认清楚形式了吗？” 宋清音便笑：“顾总，哪有自己称呼自己为顾总的？” 顾景言脸色不太好看：“女人，你是在因为叶南的事情生气，才这么对我阴阳怪气？” 宋清音眨眨眼，毫不掩饰：“哎，被你看出来了。” “……你不要试图激怒我。” “可是，我觉得你已经被激怒了。” 话音刚落，宋清音手腕上忽得一沉。 顾景言牢牢钳制住她的手腕，手指一移，按住了智能手表的关机键。 可怜的系统998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瞬间因为智能手表的关机，而和宿主断了联系。 这还不够。 顾景言不由分说地将宋清音的智能手表从她手腕上扯下来，丢到一边。电子屏撞到桌角，瞬间布满蜘蛛网一般的纹路。 做完这一切的顾景言似乎心情好了一些，似笑非笑地看向宋清音：“这个小天才智能手表，暂时不能跟着你了。” “噢。”宋清音不为所动，“那就不跟着呗。” “你……” 宋清音的淡定明显不符合顾景言的预期。他手腕上更加用力，捏住宋清音的下巴，逼迫她看向他的眼睛。 “宋清音，我提醒你。你的手机已经被没收，现在没有任何对外联系的方式。加上刚刚，你没有了智能手表，就……” 话音未落，顾景言目光猛地一凛。 本能让他猛地松手，向后一撤，堪堪躲过宋清音的一记扫腿。 他诧异抬眼，正打算说点儿什么，宋清音的下一轮攻势已经袭来。 顾景言睁大眼睛：宋清音的攻击极为迅速，就像她说的，那些保镖，的确不是她的对手。 就算他有男主光环的加持，也只能和宋清音打个平手！ 可是，他就算再怎么爱和再怎么恨，到底也不忍拿出全部实力，来对付眼前的女人。 毕竟，她…… “咚”！ 顾景言重心不稳，一下子倒在地上。若非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之前在宋清音家里得来的伤口，恐怕要再度被撕开。 宋清音占了巨大优势，仍不忘用膝盖顶住他的胸脯，用自己身子的力量将他按住。 这样一来，他很难逃脱这样的束缚。即便他有力气反击，也会第一时间被她发现。 “你心软了。如果你拿出实力和我比一比，我不会赢得这么轻松。”宋清音道。 顾景言吸了口冷气，看着眼前的女人。 阳光透过落地窗自她身后洒下，她整个身子都隐藏在光晕之中，影影绰绰，似是初见那日。 顾景言皱眉：“怎么会？” “嗯？” “明明智能手表关机后，你已经没法和系统沟通……” “有没有可能，我走到这里，从来不是靠系统的外挂。”宋清音打断他。 她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男人这张熟悉的脸，眼底浮上一层笑意： “你说是不是啊，乖孙砸？” 第44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四十四) 【宿主暴露系统相关信息，扣除积分.】 冰冷的电子音突然在这方空间里想起，带着一些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宋清音和顾景言同时停住动作。 宋清音的智能手表关机了。之前的经验是，只要智能手表关机，系统998就无法再联系她，也无法监测到她的动向。 所以，这个声音是—— 顾景言的系统。 “还挺多的。”宋清音感慨。 够她三次任务了。鬼知道这个顾景言从哪里攒来这么多积分。 虽然之前猜测他可能有些奇奇怪怪的外挂，但是如果也是一个系统，就会麻烦一些。 宋清音暗想：好不容易用激怒顾景言的方式摆脱998的监视，本打算好好将顾景言这边的事儿问个清楚，没想到对方也带着系统，他们可能还会被监视。 一般而言，系统都只会和自己的宿主保持联系，如今他的系统的声音被她听见，不排除是一个故意发生给的提醒。 提醒什么？不让她做得太过分吗？ 宋清音转而看向顾景言。 顾景言本想着积分扣了就扣了，没想到宋清音这个感慨，再度刷新了他的认知。 从刚刚那个“乖孙砸”的称呼，到这莫名出现的“还挺多的”感慨，顾景言的脑子一时间有点儿宕机，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分析。 他眼皮轻跳，不确定道：“什么？” 宋清音冲他眨了眨眼睛，笑得愈发明媚：“原来真是你啊。” 什么“系统局安排过一整套建模、进行排列组合、形成不同外观，所以可能是建模重复了”。这种解释放在别的人身上可能信，但是宋清音本身就对危险格外敏锐，在看见顾景言——也可以说是宁叶寒的同时，她就感觉到了危险，所以，这个解释，她一直抱有怀疑态度。 她也想过几种不同的可能性。比如，宁叶寒找到机会进入这个剧本；比如，这个剧本和上个剧本有着前世今生的联系；只有这些可能性被验证为否之后，宋清音才会接受系统998给的解释。 不得不说，这个顾景言身份扮演得很好，有数次都让宋清音当了真，以为他和宁叶寒只是同一张脸的两个人。 直到他的几次情绪失控。 在那次998感觉顾景言不对劲之前，宋清音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系统998都在看着，她必须装傻。 虽然一起经历了一个半剧本了，宋清音依旧不能确定这998是敌是友，背后有没有更大的计划。 “清音，你终于……”顾景言的呼唤让宋清音又看向他的脸。 他忽得皱起眉头，眼中浮上万千思绪，看他那副激动的样子，倒真是一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了。 宋清音便笑：如今，她同时确认了两件事。一是顾景言的身份，以及“在同一个剧本里，可能有多个宿主”的事实。 这个角色卡，不仅仅是给她的。 “顾景言，你想知道更多的真相吗？”宋清音俯下身，双手撑在地上，低头看着顾景言。 “嗡”—— 不远处，智能手表的开机震动响起。 没有人去碰那个智能手表、让它开机。只能说，这可能又是某股冥冥力量的提醒。 顾景言脸上激动的神色渐渐褪去。他没有回答，定定地看着宋清音，像是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 终于，他的眼底微光一闪，冷笑一声：“只言片语不可信。你这个骗子。” 话语间，他握住宋清音的手腕，在她的手腕上画了一个勾。 “松手。”他冷声道。 宋清音一怔，乖乖松了手，让顾景言站起来，自己则坐回沙发上，歪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绿树成荫，巨大的芭蕉叶垂落而下，若是下起雨，恐怕能奏出一曲不错的旋律。 顾景言活动了一下手腕，问：“你还有什么证据？” 宋清音便道：“我可不能说太多。” 被丢在地上的智能手表屏幕亮起，摔碎的屏幕上纹路纵横，系统998声音颤抖，仿佛惊魂甫定：“吓死我了，宿主，顾景言为什么拿智能手表出气？” 宋清音便解释：“毕竟这是霸总。你之前没带过霸总文？霸总的脑回路都不正常。” 系统998又问：“那刚刚发生了什么？” 看起来，系统和系统之间并没有直接联系。作为系统，只能通过系统局进行信息沟通。 宋清音敷衍一句“说来话长，于是懒得说”，又看回顾景言。 她对顾景言说：“除非，你把你做的那些事儿，都公之于众，还叶南一个清白。” 998：“我一回来怎么就是这个话题？不是说好的好好做任务、不再管叶南了吗？” 宋清音不理它。 提到叶南，顾景言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他冷笑一声，这次不像是装的：“用一个不确定究竟是何的东西来诱惑我，还是为了叶南？一个普普通通的警官而已，你倒是真对他念念不忘了。” “我说了，我知道一些真相。”宋清音假装没听见后半句话。 “所以，证据呢？” “我也说了，现在还不能说太多。” “呵，恐怕是因为，那是你编造的真相。” 顾景言浅淡的提起嘴角，眸子里却不见任何笑意。不等宋清音再度开口，他便圈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起。 霎时间，两人的距离被猛然拉近，顾景言身上的热气瞬间扑倒宋清音脸上。他衬衫最上方的扣子在刚刚的打斗中被扯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隐约的胸肌。 熟悉的香气将两人包围，宋清音终于嗅出这味道的来源—— 这是上一个剧本时，她经常在屋子里燃的熏香味道。 没想到，都到新的剧本了，他还将这个味道带了过来。 宋清音不知道他出于何意，本能地后退半步：“顾景言，你过分了啊。” “过分？有你过分吗？”顾景言握着她手腕的手丝毫没有松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我面前提叶南？” “提叶南怎么了？你做的事情对他有怎样的影响，你应该很清楚吧？” “他只是一个……” 顾景言看见宋清音眼中的愤怒时，声音忽得哽住。 她真的生气了。为了他做的这件事情。 为了叶南。 顾景言忽得叹息，手掌轻轻松开。宋清音顺势挣脱，窝回沙发里，抱着胳膊，不言一词。 “宋清音，这个故事还没结束。我既然把你关在这里，也不会当什么幡然悔悟的温柔之人。”他道，“你也别想着叶南会来救你，你不会知道这里是哪儿，他也一样找不到！” “再给你点儿时间，你好好想清楚。” 丢下这么一番没头没脑的话之后，顾景言转身出了门。 宋清音盯着他的背影，竟觉得他有一点儿落荒而逃的感觉。 奇了怪了。 第45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四十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宋清音被送到这个未知的地方的同时，叶南并非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机场喧嚷，路人的辱骂声融成一片。叶南忍受着，没有任何反抗。 顾景言目的达成，自然让黑衣保镖们不再难为叶南。宋清音在被带走前让黑衣保镖们帮忙整顿秩序，给了叶南片刻喘息。 他找准机会躲了起来，将外套脱掉，帽子翻过来戴另一面，又从兜里找到备用口罩戴上，这才踉踉跄跄逃离机场。 说来有些可笑，自从那场舆论风波开始之后，他居然很习惯这种掩饰自己的办法了。每天躲躲藏藏，像是过街老鼠。 明明……他想做的，是守护一方安宁。 出机场的时候，他和宋清音原本要坐的那班飞机已经起飞。飞机从他的头顶掠过，机翼的影子盖上他的身子。 他抬头看着飞机飞远，忽得攥起拳头，打车去了警局。 已经搬到主干道的新警局窗明几净，阳光正好，视野开阔，抬头向上看，是大片大片湛蓝的天空，浮着白云朵朵。 最近的市里不太安宁，于是警局整日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电话铃声不断，不是这边有点儿小摩擦，就是那边有些小情况。 叶南大步走过忙碌的人群，向后面的调查科走去。 “南队，是那阵风把您……” 调查科的兄弟话未说完，猛地停住。 他觉得，眼前的人不太对劲。平日里的叶南虽然对事严肃，但是从来都是就事论事，没有任何情绪的掺杂。 可是眼前的叶南薄唇轻抿，眉头紧锁，看起来着急，愤怒，还有一些悲伤。 “发生什么了？”调查科的兄弟立刻起身。 虽然叶南并没有正式恢复职位，但是在警局的所有人眼里，他一直都是他们的警官。加上前些日子上头的领导也暗示了一下，叶南也算是能调用警局的力量。 叶南开门见山：“顾景言垄断的事情进展怎样了？” “啊，这个……”对方蹲一蹲，尴尬地移开视线，“按司法程序而言是可以实施抓捕，但是在抓捕文件审批的时候，不知道遇见了什么，一直卡住。” “实话讲，南队，按照咱以前的经验，就算抓了他……” “好了。”叶南淡淡打断他，对这样的答案早有预料，“这件事情要跟住。只要留着顾景言在外面，我们对他的调查，只会越来越难。” “是。” “另外，确定一下这个追踪器目前的位置，同时找几个人跟我一起。”叶南将手里的一个黑色纽扣递到眼前人手中，“我要去追踪器所在的位置。” “追踪器？”兄弟一脸疑惑，“南队，你遇见什么罪犯了？” “不是罪犯。”叶南顿了顿，“是很重要的人。” “宋小姐？” 叶南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嘿，南队，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兄弟一边熟练地操作着系统，定位追踪器的位置，一边说，“这是侵犯她隐私权的。你若是因此控制她，我们可不干。” 这样的观念，从来到这座城市、成为叶南的下属的第一天，叶南就一直在灌输给他们。 叶南闻言，无奈地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事出紧急，只能出此下策。” 在机场被黑衣人拦住的时候，叶南就担心宋清音会孤身一人被带走、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安排这一系列事情的人来势汹汹，宋清音很可能没有机会向外发消息。所以，叶南当机立断，将随身带着的追踪器贴到了宋清音身上隐蔽的地方。 没有人会想到，他居然随身带着追踪器。 这帮了他一把。 很快，宋清音的位置被确定，位于这座城市郊区的一座私人小岛上。 这个私人小岛处于一座湖泊的正中央，只有一座浮桥与外界连接，除此之外，若想上岛，就只能坐船。 小岛周围的船舶也被小岛的主人控制住，想要租赁船只，必须经过小岛主人的应允。 想都不用想，这个私人小岛的主人，名为顾景言。 叶南眼皮一跳：“我这就去看看。” “但是，”警局兄弟的话让叶南心里一沉，“那个浮桥是潮汐制——也就是说，不是随时浮着的，经常被沉入水里，需要时再打开。” “有最快的打开时间吗？” 警局兄弟查了查：“根据我们所能收集到的信息，最快的打开时间，是三天后。” 三天后？ 叶南轻轻抽了一口气。 让宋清音在这几天里，独自一人应对那个顾景言？ 要是放在很久之前，他并不担心。宋清音并非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女人，加上宋家的加持、上流社会中的互相影响、法律的监管，叶南相信，顾景言就算心里想点儿什么，也不敢随随便便动手。 可是，那是很久之前的想法。 越和宋清音相熟，越走入他们的世界，叶南就愈加发现，那个世界，和他的想法完全不同。顾景言这个人，也并不是一个会被轻易约束的人。 何况，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顾景言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动作。 宋清音说要和他一起离开这座城市时，脸上那略显不安的神色，再度回到叶南的脑海。 她怕了。 向来自信满满、仿佛一切都在把控之中的宋清音，在那一刻真的怕了。她露出了一个女孩子惊慌时的神色，她需要被保护。 这样的神色只是眨眼之间。到了机场、遇见黑衣人的危急关头，她反而又冷静下来。 叶南忽觉可笑，喃喃自语：“还说想要保护一方安宁，结果，连她都保护不了。” “南队……” “没事。”叶南猛地回过神来，看向面露担忧的警局兄弟，“既然如此，就不用找同我一起过去的人了。” “南队的意思是……” “既然是私人岛屿，必然游客极少，周围也没有太多的人。在此情况下，过去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自己，打草惊蛇。” 叶南将那个地址存到自己的手机，转头看向窗外开始暗下来的天空。 天色已经晚了。蓝色渐渐黯淡，夕阳开始在天边涂抹。红得晚霞，粉的楼宇，橙黄色的落日，墨绿色的树枝。 像是宋清音去老警局里找他那一天。那一天，他那普通苍白的日子里，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也开始镀上各种色彩。 她曾经说，他的画很好看。 那么，再让她看看他新画的那几幅人物彩铅吧。这次要告诉她，这些夕阳下的剪影，是他在乎的人，他喜欢的人。 是她。 叶南深深呼吸：“我自己去。” “可是南队，你怎么过那个湖——”警局兄弟的话还没说完，叶南已经走出了门。 他没想太多。 反正，就算游，也要游过去。 第46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四十六) “998，你作为系统，视野到底能监视多宽泛的范围？” 宋清音窝在沙发上，一边剥着荔枝，一边和她的系统私聊。 这荔枝可真新鲜，大如鸡子，拨开红鳞状的果皮时，已经有鲜嫩的汁水淌出，登时甜香四溢。果肉晶莹剔透，在手上微微颤着，合齿一咬，鲜甜的果实便充盈满嘴。 也不知道是在上个剧本里发现了宋清音嘴馋，还是有钱人就爱这么玩，这个关住宋清音的囚笼一般的房子里，放了不少好吃的，个个品质极佳。 “要是囚禁戏码都是这种囚禁法，那被囚禁的人……还过得挺舒服。”宋清音判断，“适合宅女。” “宿主，在上个剧本，我能监视宿主周围3尺，以及我自身周围5尺的情况。”998道。 “那这个剧本呢？你们系统在不同剧本里，监视的范围还不一样？” “这个剧本……”998顿了顿，“理论上应该一样，但是可能是因为这个剧本的我在智能手表里，总觉得监视的范围少了一点儿。” 它作为系统，居然还叹了口气：“宿主若是想通过我探查到这是什么地方，恐怕是不太行了。我刚刚试过，监视范围内能看到的都是树，还有这个别墅。” “哎，等等！”系统998的声音明显抬高了一个八度，似乎为自己的发现而惊喜，“有人来了！宿主，你快去窗边！” 天已经黑了。从落地窗看出去，树木像是在天地之间矗立的古老巨人，在夜幕之下，形成了一个又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隐约可见树木随之摇晃。那声音又很快放缓、放慢，渐渐隐去踪迹。 下一刻，一个人影猛地从黑暗之中蹿了出来。 他像是刚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浑身湿漉漉的，衣服滴答滴答滴着水，很快在脚边晕出一滩泥泞；碎发也软塌塌伏下来，粘在脸上，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伏在落地窗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手掌苍白，在窗户上留下一个手印。 “叶……南？” 宋清音皱眉，不太确定地念出这个名字。 听见声音，窗外的黑影僵硬一下，旋即抬起头来，抹了一把脸。 别墅里的灯光映出窗外，映亮了那张脸。叶南脸色比手还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 这个湖不小，晚上水凉，他一路游过来，又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在树林里面行走、寻找，身子已经冰凉到感觉不到温度。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叶南看上去有些狼狈。 宋清音心里一软，皱眉：“你怎么来了？” “清音，他没对你怎么样吧？”叶南尽量平缓着自己的呼吸，防备地看看周围，又看向宋清音。 “你……”宋清音一怔，“你是在担心这个？” 她无奈地笑出声：“他能把我怎么样？” 听了这个回答，叶南终于松一口气。他静静看着宋清音，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出口，但是话语一齐涌来之时，又不知道应该从哪里提起。 于是化成了良久的沉默。 还是宋清音打破了这个沉默：“你等我下。” 她转身去屋子里拿了两条毛巾，还有一套干净的衣服，寻找了半天，找到一个可以打开一条缝的透气窗。 “你从外面能把纱窗卸下来吧？”宋清音敲敲窗户，“门被锁上了，只能从这里给你递点儿东西。” “你这样做，会被发现的。”叶南摇头。 “我不这样做，你穿着湿衣服还湿着头发从外面，会感冒发烧的。” 看叶南还在犹豫，宋清音补充：“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吧？那你要是感冒发烧了，自己先倒下，还怎么救我出去？” 听了这话，叶南才接受了这些东西。 他同时也递进来一个东西。 那东西呈方块状，被塑料一层层包裹住，宋清音耐着性子打开，发现是一部手机。 “我猜你的手机被收走了。”叶南道，“这个手机经过了特殊处理，可以保持静音状态，不会发出任何动静。 “别害怕，不管有什么困难，我都会跨过，来到你的身边。” 他应当是将手机贴身放着，即便浑身湿漉漉的，即便包了这么多层塑料袋，手机上依旧有浅浅的温度。 宋清音吐了口气，抬头看向叶南时，露出一抹笑容：“谢谢。” 被一个剧本里的普通人，视为同样普通的人，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 他不知晓她的身份，不知晓她有系统，用最朴素的视角看她，觉得她需要一个对外联络的工具，觉得这样的话，她就会稍微放轻松一点。 明明不需要的。 宋清音还是将手机小心收好。 叶南将包手机的塑料纸要回去，避免顾景言发现这种垃圾之后起疑。他一边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温声叮咛：“这几天不要惹怒顾景言，尽量拖延时间。我马上回去想办法，相信我，最多三天，我一定带你走。 “还有，屋子里少了东西，一旦被发现，就麻烦了。所以这衣服我不能用，这个毛巾，待会儿我还给你，你假装……” 话未说完，叶南的声音猛地顿住，转头看向四周。 宋清音的目光也立刻警觉起来，察觉到有危险的同时，手上动作飞快，立刻将窗帘拉上，盖住整个落地窗。 系统998很快传来消息：“宿主，顾景言来了。” 宋清音一个转身，快步回到沙发上。 与此同时，开门的声音响起。顾景言推开门，在门口处稍作停顿。 “想清楚了吗？”他问着，走到宋清音面前。 他竟然戴了一副银丝眼镜，还真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模样。 镜框上的银丝折射着微光，顾景言抬手抚到宋清音脸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眼神越来越暗。 “清音，你又做什么了？” “噢，吃饭睡觉打豆豆。”宋清音转过身子，不去看他。 下一秒，宋清音腰间一痛。顾景言大手掐住她的腰，逼着她转身面对着他。 “撒谎的话，我可是要生气的。” 平光镜片后的眼睛弯出危险的笑意。顾景言俯身在宋清音耳旁吹气，声音极轻，又颇有自信，似乎已经将一切看穿。 第47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四十七) 那天晚上，顾景言执意留在了这座位于荒岛上的别墅，还再度没收了宋清音的智能手表。 宋清音有些别扭：“你不是掌管顾氏集团吗？不应该有大量的事情要去处理吗？” 而且，之前沈柔柔找到的那些证据已经提交给警局，就算在媒体方面没能掀起很大的风浪，警局那边也应该有动作了吧？ “当然。”顾景言淡淡应道，“白天已经处理完了。” 他眼里带着危险的笑意看过来：“否则，清音觉得，我离开那段时间，去做什么了？” 宋清音往沙发里面缩了缩，避开他的视线：“我管你做什么。” “那你现在这副样子……”顾景言进一步靠近，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表情，抬手解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 他的喉结滚动。屋内壁炉的电子炉火跳动，氤氲着一层暖意，热烘烘的，染上他的眼尾，没来由得惹出一些躁动。 宋清音抬手将他推开，干脆换了个沙发窝着：“你别想这想那的。我就是一直习惯自己住，屋里突然多了个男的，不太习惯。” “噢？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男的？” “否则呢？还能是一个女的，或者一个变态？” “……”顾景言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不过，知道你一直一个人住，我很高兴。” “那我可谢谢你的高兴咯。” 宋清音敷衍两句，下了沙发，向楼上走去：“那顾总请自便，我睡觉去了。” 二楼的卧室没有开灯，月色皎皎，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筛选，将斑驳的光影洒入室内。地毯很厚，从卧室门口，一直铺满整间屋子。 高耸的树木依旧挡住了视野，宋清音赤脚站在窗前，试图让视线穿过树叶的遮挡，看见更远的地方。 叶南出现的时候浑身湿透，应该是进入水中。看来，这是一座孤岛。 顾景言将地址选在这里，是个不错的主意。就算警察们真的要来抓他，他也能提前反应过来，做相关的准备。 况且，看他刚刚的样子，似乎已经把他垄断的事情处理好了。 这下，叶南——警察们，该怎么办呢？ 许是深夜时容易感性，又或是因为没有998陪她聊天，宋清音的脑子没来由得有点儿乱。 她将手揣进兜里，摸了摸那个一直没有打开的手机。叶南的体温似乎还残留在上面。顾景言突然出现后，她连忙关了窗帘，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宋清音看向楼下落地窗的方向，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必然是走了。留在这里，还等着被发现吗？ 只是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回去。再游回去，会不会着凉。 宋清音又想，如果换成沈柔柔进入这个局面，沈柔柔应该会很开心。 系统998说的不错，现在的局面是有些乱了。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混乱，是宋清音希望看到的结果。 只有在剧本里面不断尝试，才能探出系统局的红线，才能进一步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揪出这个系统局的真正意图。 话说回来，顾景言——宁叶寒的态度，到底是什么？他若是已经和她合作、探索这些角色扮演背后的真正意图，那他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儿？ 有一说一，他这个软禁，好像是搞真的。 上个剧本没能达成的“强取豪夺清冷师尊”的戏码，要在这个剧本里继续？ 宋清音摇摇头：不至于吧？只是扮演角色。 她又忽然想到：如果上个剧本的宁叶寒，不是他扮演的角色，而是他的初始身份…… 毕竟他是怎么来到这个剧本的，之前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些，她都没来得及问。 胡思乱想之际，顾景言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宋清音身后，低头靠近，在她颈侧轻嗅。 屋内的灯被他打开，落地窗前两人暧昧的动作瞬间被照亮。 “卧——what？！”宋清音一个哆嗦，转头看向这个神出鬼没的霸总，“你来这儿干什么？！” “睡觉啊。”顾景言说得直白。 “……不是，你……”宋清音吸一口气，抬腿向门外走，“行行行，你厉害，那我换个屋子。” 话音未落，天地忽然旋转。 顾景言将宋清音拦腰抱起，丢进一旁柔软的大床，接着欺身跟上来：“何必换屋子？就在这里睡。” 灯光应声关闭，黑暗带了燥热的气息。 宋清音：…… 宋清音抱起胳膊，往床头一坐，翘着二郎腿：“不是，你有病吧？” 顾景言的动作因为宋清音这些过于出戏的行为而停住。月光又细细碎碎地落进来，停在他的发丝、肩上，也映得他的双眸明明暗暗。 “宋清音，我是认真的。” 半晌，顾景言慢慢开口。 “什么认真的？” 面对宋清音的问题，顾景言没有回答。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忽得叹了口气：“他应该给你发信息了。” “哎？” “叶南。” 宋清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顾景言和她一样有系统，因此，周围的情况，也在顾景言的监视下。 马虎了，毕竟在此之前的这么长时间里，宋清音都只当顾景言是一个来源可疑的霸总，的确没考虑到他也有系统的情况。 宋清音掏出手机，看向叶南发来的短信。他说他已经想到了对付顾景言的办法，并且再度叮嘱宋清音，千万不要害怕，也不要惹怒了顾景言。 他说：“等我。” 宋清音耸耸肩：“所以说啊，普通人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做好。” 对于这种带着系统的“降维打击”，根本无法预测。 顾景言闻言低笑一声，双唇移到她的耳边，声音缓缓：“该跟他说再见了。如果，你不希望那时的故事再度发生。” 宋清音握紧手机，装模作样地打个哈欠：“嗯，我去另一个屋。” 这次，顾景言没有再拦她。 宋清音不知道的是，在这座私人岛屿的某个角落，能看见这栋别墅二楼的风景。 叶南远远眺望，看见二楼灯光亮起，看见宋清音和顾景言暧昧的剪影，看见她被拦腰抱起、扔上了床，又看见灯光熄灭。 路灯映衬着叶南的影子，他站在无边的黑夜里，折射而来的灯光给他的衬衫镀上斑斓色彩，像是曾几何时他细细描摹的彩铅画。 第48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四十八) “宿主，宿主，宿主！” “宿主你醒醒！” “宿主！！！” 又一次一大早被吵醒的宋清音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满脸恼怒地用力揉了揉。 顺滑的头发被她这么一揉，乱得像一个鸟窝，她这才长吐一口气，抬眼看向虚空。 “998，你不是关机了吗？” 这一天天的，先是顾景言一大早给她打电话吵她睡觉，好不容易手机被没收了、想着没有人来吵了，结果这个系统怎么又来吵她睡觉？ 起床气还没散去，宋清音只想把这个吵了她的好梦的系统丢到一边。 怨气冲天，998不自觉地牙齿打颤，声音发抖：“宿宿宿主别别别急，是是是顾顾顾景言把把智能手表打，打开的。” “他神经病啊？” 之前还故意拿走她的智能手表、说要让她断掉和系统的联系，现在又主动打开、让系统998联系她，这个顾景言，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宿宿宿宿主先先帮我个忙……”系统998道，“先，先找到这个手表……” 它生怕自己在什么危险的地方。有了之前的经验，998不禁处处小心，若是手表掉到距离宋清音过远的地方、超出通讯范围，它担心又要联系不到她了。 “然，然后，我我有个新消息。” “什么消息？”宋清音翻了个白眼。 “宿，宿主先找到手表啊啊啊啊啊——” 998一声惊叫，旋即没了声音。宋清音眼皮一跳，扶了扶额头：它好像说得是真的。 宋清音翻身下床，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终于在窗边找到了她那个已经碎掉的智能手表。手表半悬在空中，被一只鸟儿叼啄；屏幕上金色线条浮起一层层涟漪，像是998惊慌颤抖。 宋清音挥手赶开鸟儿，找了个钩子将智能手表勾回来。转身的瞬间，她的余光瞥到什么，猛地又转回身子，看向窗外。 “怎么样，有趣吗？” 顾景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眼角眉间带着阴沉的笑意。 宋清音睁大眼睛：“你——” 天色忽变。昨日还阳光明媚，今天已然狂风暴雨。 二楼窗外的树木一夜之间被削掉一个脑袋，变得低矮之后，视线能看向更远的地方。 那是一片湖面。天边乌云翻涌，疾风卷起风浪，一叶小船在湖面上摇摇晃晃。 蓝白相间的小船，庄严肃穆，像是叶南曾经在的那个警署。 船上有一些人正向水里抛着救生设备。有几个人穿着警服，其他人身着便装。 是警察。他们的抓捕审批终于下来，当即向这座私人岛屿出发。 998想告诉宋清音的，也是这个。 “那群家伙很有意思，居然想偷偷过湖。”顾景言冷笑，“听说，他们管这个，叫瓮中捉鳖。” 他站到窗前，和宋清音并排而立：“可是，瓮是什么，鳖是谁，还说不定呢。” 话语间，几辆快艇出现在湖面上。快艇上空无一人，却加大马力，向小船冲去。 “顾景言！你疯了？”宋清音眼皮一跳，后颈处却传来极大的力量。 顾景言几乎是摁着她的后颈，逼迫她转过头，看向小船所在的方向。 “别眨眼。”顾景言笑着，声音却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你不是一直说我在违法犯罪吗？” “那么，就让你看看真正的违法犯罪，有多么可怕。” 游艇的速度极快，应该是用了自动控制，一刻也没有犹豫。只要它们撞上那艘小船，小船必然破碎，在这样的风雨天里，船上的人大概率难以获救。 “看清楚了，对吗？”顾景言手上用力，手指深深没入宋清音的头发里。 他掐着宋清音的后脑勺，逼迫她再转移一下视角，看向左上方。 宋清音视线一颤—— 在另一边，这座私人别墅的楼顶阁楼边角处，挂了一根绳子，绳子上拴着一个人。 叶南。 他正在勉力挣扎，试图逃脱绳子的束缚。偏偏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电动的锯齿，正缓缓向绳子靠近。 很快，那个锯齿就会切断挂着叶南的绳子。叶南便会因此坠落。 “对了，他身子底下，是一个小悬崖。不高，不过悬崖处乱石林立，有一些石头还挺尖的。就算没落到石头上，那附近还有个断层的深水区。” 顾景言笑眯眯道：“你若不信，可以问下你的系统。” 宋清音双瞳颤抖：“998……” “是……是的。”998道。 宋清音的大脑一片空白。 耳旁，顾景言声音还在继续：“怎么样？我这精心为你打造的惊喜，是不是很有趣？耗费了我一晚上的精力呢。” 这是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宋清音嗫嚅：“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个曾经在她门下学习的弟子，那个因为炉鼎体质而处处受欺负的宁叶寒，那个从来没有主动去伤害他人的宁叶寒。当他黑化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吗？ 可是，他为什么会黑化？ 明明制止了的。明明他已经被各种考试改变，明明他已经遇见女主，应该在上一个剧本里开启新的生活。 这是怎么回事？ 宋清音的太阳穴微微跳动，耳朵嗡嗡作响。 顾景言饶有兴味地看着宋清音的反应，摁着她后脑勺的手缓缓松开：“现在，你可以回头了。” 在身后、房间外的走廊上，一左一右两个尽头，布置着两个按钮。 “这两个按钮，分别可以控制那个游艇，以及那个锯齿。”顾景言抱起胳膊，闲闲靠在落地窗上，“你尽管去按。” 宋清音眉头一皱，喊起998，想要兑换点儿什么。 ——能让她在时间内按下两个按钮的东西。 “对一般人而言，时间有限，在结局写定之前，只能按到一个按钮。”顾景言似乎察觉了宋清音的意图，唇角笑意愈发明显，“不过，清音，你可不是一般人。” “为此，我专门做了设置，只要一个按钮按下，另一个按钮就会失效；若是两个按钮同时按下——那就都不生效。” 宋清音眼皮狂跳：“顾景言，你……” “现在不是和我讨论的时候吧？”顾景言悠悠打断她，“时间不多了。” 第49章 白月光只想做个好公民(结局) “轰隆”—— 一声惊雷落下。闪电如同青色的游龙般在天边盘旋。 不知何时，宋清音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她回头，瞥了一眼水面上的人，又深深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叶南。 都是普通人。都是剧本里的npc罢了。明明只是一个角色扮演的游戏，他们也只不过如同剧本杀里的路人，寥寥几笔，带过他们的一生。 只是，现在这种着急、愤怒乃至于无措的感觉，到底是出于什么？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抬脚冲了过去。 顾景言盯着宋清音的背影。看见她冲向“停下游艇”的按钮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按钮按下，世间万物宛如静止。 宋清音的耳鸣更严重了。她扶在扶手上，大口大口喘着气，鼻子莫名有些发酸。 “你做出了应该做的。”顾景言缓缓走到她身边，大手搭上她的肩膀，“这种一个人和多个人的选择，大多数人会选择多个人。” 一个人和多个人，应该救哪一批？ 这种问题……真的是让人愤怒到想笑啊。 宋清音肩膀颤抖，又觉可笑。一个角色扮演的游戏玩家，居然因游戏中的人物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顾景言捏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回走。 他说：“宋清音，你只能是我的。 “接下来，我们就一起见证，那个试图抢夺你的人，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吧。” 话音未落，耳旁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宿主，紧急通知，剧本世界已崩坏！】 【宿主，紧急通知，剧本世界已崩坏！】 系统998尖锐的提示音中，一个身影猛地冲了过来，直直撞向顾景言。 叶南浑身是血，肩膀、腿上还扎着几个玻璃碎片。可他动作没有任何迟疑，盯准了目标—— “咚”！ 钳制在宋清音肩膀上的束缚猛然消失。强大的冲力，让宋清音也忍不住后退几步。 顾景言被撞到楼梯的扶手上，好巧不巧，正在刚刚安置按钮的旁边。 他抬头看向气喘吁吁的叶南，眼中划过一刹那的诧异，旋即被笑意取代：“这个普通人，果然有点儿意思。” ——在绑着叶南的绳子被砍断的前一秒，叶南忽然荡起身子。 接着，利用摇晃和坠落的惯性，加上自己身子的重力，叶南硬生生撞破了这二层的窗户，顺势滚了进来。 鲜血将他的衣衫染红，玻璃扎进的地方还有殷红的液体汨汨而出。他扶着一侧厚重的木门，缓缓起身，在深木色上留下一道血印。 “清音，别怕。”他声音平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唯有尾音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暴露了他的疼痛。 他说：“我是警察，我会保护一方安宁，将所有违法犯罪行为，一一剿灭。” 叶南死死盯着顾景言，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妄图挑战邪恶的魔神。 护一方安宁。那是他的信念。 “998，怎样停止这一切？”宋清音问系统998. “宿主，我……” “你是系统。”宋清音打断，“你不知道，就去问系统局，怎么停止这一切？！” 既然刚刚已经提醒剧本世界崩坏。既然这一切都是系统局做出来的好戏。那么，身为系统，总应该做点儿什么。 【宿主，系统局回应，剧本世界崩坏，请以死亡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我离开世界后，这边的事态会停止吗？” 【剧本世界将重构。抹去npc记忆，回溯至宿主出现之前，系统局称之为“回档”。】 “……好。” 宋清音看向周围。这个房屋内没有可以一击毙命的武器；二楼楼层不高，加上下方有树木，跳下去也可能只是受伤。 那么…… 最佳的位置，是刚刚叶南挂着的地方。 顾景言说了，那底下是一个低矮的悬崖，就算没有落在石头上，旁边还是深水。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向阁楼的方向跑去。 “宋清音！” 顾景言第一时间察觉到什么，快步跟上，试图抓住她。 他的手臂伸长，指尖只碰到她的衣角。 宋清音没有回头。她向来对生生死死之事不甚在意，如今倒是要为了他人的生，来走向自己的“死”。 还挺有意思的。 之前通往阁楼的楼梯封闭，这次打开了。想必是顾景言布置这些之后，还没来得及关上。 他还在追。她依旧不回头。 跑，跑，跑。 爬上阁楼，翻过窗户，站到屋顶边缘。 耳旁吹来挟着雨的风时，宋清音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向刚跑到阁楼门口的顾景言。 那张熟悉的脸庞此刻写着惊恐不安。他向前走了半步，她便向后退半步。 她半个身子悬在半空，摇摇欲坠。顾景言瞳孔一缩，脱口而出：“别……” 好不容易遇见的。 宋清音不知道顾景言的想法，只是不知为何，想着还是道个别比较好： “嘿，顾景言，”她想了想，“再见了。” “等等——” 顾景言还没来得及开口，宋清音已经一跃而下。他快速冲上前，用力伸出手，还是没能抓住她。 耳旁是呼呼的风声，雨水混着湖面的湿气落在宋清音身上，带有几分凉意。 看着顾景言越来越远，宋清音轻吐一口气，暗想，这个黑化的种子埋在顾景言心里，还真是件麻烦事儿。 算了，下个剧本再说吧。 有点儿困，恐怕接下来会疼，要不闭会儿眼吧。 下一刻，宋清音忽然皱眉—— 叶南也冲到楼顶上，毫不犹豫地掠过顾景言，径直跃了下来。 他速度快，重力大，竟然将宋清音捞住，抱入怀里。 风雨被他的怀抱抵挡，那双喜欢拿着彩铅涂涂抹抹的手，此刻颤抖异常。 “叶，叶南……你这是……”宋清音嘴角抽搐。 叶南回以一个温柔的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了这种事儿。怀里的宋清音很轻，软软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比想象中抱起来的感觉，还要更好一些。 他想要说点儿安慰的话。 只是已经不需要了。 叶南忽得察觉到怀里人的异样，猛然睁大眼睛—— 宋清音的身子正在变得透明。 “清音，你……” “我还想说你呢。”宋清音苦笑。 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宋清音在叶南怀里迅速散成一团光晕，随后消失不见。 恍若一场梦境。 叶南拢着胳膊，怀抱一团空气。 “扑通”！ 有什么落入水中。 湖面泛起涟漪，又迅速恢复平静。 第1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一) “宿主！你居然不告诉我顾景言就是宁叶寒！” 电子屏的幽光在狭小的房间内闪烁。系统998听宋清音轻描淡写说出顾景言的真实身份后，不由自主发出惊叫。 宋清音抬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是你的系统啊！我，我……我得知道你当前都知道了什么啊！” “你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万一，万一能帮上宿主呢？” 系统998忽然没有底气。 宋清音抬眼看看被电子屏遮挡的四周，似笑非笑：“我记得你说过，作为系统，不会干预宿主的行为？” “……话是这么说没错啊。但是那么重要的事情，谁也不告诉我，这样的话……” 【提醒，提醒，请998迅速前往系统局。】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998三言两语结束话题。嗡名声一响，998就没了动静。 系统998被喊去汇报工作，正巧给了宋清音梳理的机会。 她打了个哈欠，往椅背上一靠，手指在虚空之中画起圆圈。 现在已经可以确认的情况有： 首先，系统之间不互相联系，皆以系统局为中枢，将信息传递给系统局，处理后发放给各个系统。且这个信息传递和信息的处理，有一定滞后性。 因此，在当时998关机的情况下，它没能及时接收到宁叶寒相关的信息。甚至当时情况紧急，导致系统998直到剧本关闭，才从宋清音这里听闻了那件事儿。 第二，系统局会尽可能保持剧本按照原定的内容发展，当故事发展远超原定内容时，会触发世界的崩坏。 当然，这是998给出的解释。 宋清音当时想问它，在第一个剧本里，故事的发展难道没有远超原定的内容？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触发崩坏和回档？ 世界在什么情况下会崩坏，什么时候需要触发回档，都是太过于主观的事情，由系统局说了算。 宋清音总觉得，第二个剧本中这突然的崩坏提醒，更像是——系统局试图应对她和宁叶寒联盟的情况。 说起宁叶寒，也有好多事情需要有进一步确认。 宋清音梳理着，如果再遇见宁叶寒，需要确认的事情是： 他是怎么被卷入这场剧本游戏的？目前，他对于系统，到底有什么认知？ 他和她一样失忆吗？宁叶寒是他扮演的角色之一，还是他本人？ 又及，在“顾景言”身份的时候，他突然玩真的，脑子到底怎么想的啊？ 想到那一本正经的囚禁戏码，宋清音就忍不住想翻白眼。本来以为两人是联盟去欺骗可能是监督者的系统，没想到顾景言还真玩真的。 演戏演得当真了吗？系统局到底是什么，这个真相，他不想知道？ 关于他身上的种种，只能看看下个剧本能不能再找到他，问个清楚。 宁叶寒还好，至少有后续剧本再找到他的机会。至于那个叶南…… 宋清音托腮，胳膊支在狭小房间内的桌子上，周围的电子屏幕亮光映得她脸上明暗不定。 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从他怀里消失，不知道回给那个叫叶南的npc多大的震撼。 不过，如果剧本世界会回档，他也许会忘掉吧。 宋清音想着想着，忽然有几分恍惚。 她好像开始做梦。梦里她又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长身孑立。只是这次，他没有据理力争，而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和在霸总剧本里、在叶南的摩托车上做的那个梦里的人，应该是同一个。 “宿主，宿主！” 系统998喊了几声，才将宋清音从睡梦中喊醒。 宋清音还没来得及骂它，一个盒子迅速放到她面前。 系统998一脸激动：“宿主，这次的剧本，你应该会喜欢。” “真的？” 【宿主您好，请抽取角色卡。】 系统998直接开始。 宋清音对于抽取角色卡已经熟门熟路。看到她的角色卡后，998愈发坚定：“宿主，你不是之前一直说我们的剧本古早且无聊吗？这次好玩了。” - 新的剧本是一个热血武侠剧本。 据998说，这次的剧本，来自于系统局看见的一个创意点—— 【剧本里，正派男主历经重重艰辛，终于走到大反派面前。 明明已经经历重重历练、能力一步步提升到极高的境地。可惜面对反派，男主依旧力不能敌。他被揍的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快死了。 挣扎之际，他回忆起过去最重要的爱人兼朋友。那个已然从他的世界里消失的人的一颦一笑又回到他的眼前，给他无尽的力量。 就在男主燃起斗志，准备放手一搏、背水一战的时候，反派不紧不慢摘下兜帽，看向他。 兜帽之下，是正派男主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反派笑眯眯说道：“你刚刚，是想起我了吗？”】 - 系统998语气激动：“怎么样？是不是很带感？” 宋清音：……“还可以。” 不得不承认，故事里必须要有的反转和矛盾，这个大剧情，着实是狠狠拿捏了。 只是能否将情绪一步步带动到那一步，完全要看这个剧本要怎么阐释。 如果真的让她阐释…… “宿主，你的角色，就是这个反派！”系统998激动得搓手，“宿主的角色真是越来越重要了。要知道，角色越重要，剧本顺利完成后，能获取的积分就越多。宿主加油！” 宋清音收回思绪，声音平淡：“噢，那我谢谢你咯。” “宿主这次的剧本任务，就是让剧情发展到这样的画面！” “嗯，猜到了。” “宿主没兴趣？”系统998有点儿开始僵硬。 “有点儿兴趣。” “看起来像是兴致缺缺。”系统998嘀咕。 宋清音将手中的角色卡扬起，对准电子屏幕的光芒：“那倒不是，主要是我拿到这个角色卡……” 有利也有弊吧。 让她按照原有的剧情推动这个剧本的发展，她肯定不愿意。最后那个画面是有点儿意思，但是非要走到那里，又觉得被系统局的剧本拿捏，怎么想都不太痛快。 利处也有。既然是当大boss这种反派，肯定有不少可以拿来玩的东西。 思忖之间，系统998已经开启剧本。 看见跪在乱葬岗上、目光空洞的少年时，宋清音眼皮一跳。对危险的本能让她的身体拒绝靠近，极力避免两人命运的交织。 可是，998说，他是这个剧本的男主。 终于，宋清音走上前，俯下身看向他：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998一时恍惚：好久没听见这句话了。 第2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二) 沉重的雾气笼罩着大地，无尽荒野尽是烧得焦黑的枯草。周围数十里渺无人烟，只剩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 宋清音踩过被烧焦的枯草，留下一个个脚印。 身旁除了烧焦的枯草，还有一个个倒下的人。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苦战，无数无辜的人被牵扯进来，生命被轻易搅碎，如同拔掉一根枯草。 然后，“啪叽”。 尸体摔进身旁的山谷，慢慢将谷底填满，再一点点向上堆积。 可能这一带的人都被卷了进来，所以，明明是一个山谷，此时肉眼看起来，也像是一片平地。 枯草铺就成一条黑漆漆的道路。少年就跪在这条道路的尽头。 他衣衫破烂，身上血迹斑斑，目光空洞，明明看着宋清音的方向，却没有任何焦点。 “哎。”系统998感慨，“好惨。” “你别说话，会吓到人的。” 这次的系统998的形象是一只黑色的信鸽。倒是符合它平日里帮系统局带话的工作内容。 少年闻声，视线微微一动。 宋清音看着少年，重复一遍，声音缥缈，缓缓回荡：“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我……我……” 少年显然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景，已经被吓丢了魂，“我、我”说了半天，也没有后文。 宋清音耸肩，看向系统998：“他没救了。我们走吧。”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衣角突然被拽住。 “松手。”宋清音冷声道。 “我……”少年还在犹豫。 远处一缕炊烟在茫茫荒漠中漾起，直直飞上惨白的天空。 没有风，没有雨，声音刚刚发出，就被吞没。 熄灭的火光残留片刻炽热，将周遭映得滚烫。一面沾满黄沙的破烂旗帜正无力垂下。 接着，地上的砂砾猛地颤抖起来。沙石跳跃，随之响起的，是马蹄声，还有人的命令声：“再找找！一个不留！” 视野尽头，有一行人正在赶来。听声音，就是那一行人，屠杀整个村子。 少年的身子登时颤抖起来。惊慌、愤怒，还有难以抑制的恐惧。他知道对手有多么强大，村子里那么多习武之人，在对手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不能死。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少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攥着宋清音的衣角，仿佛那是救他命的最后一丝希望。他的声音里竟然有了哭腔：“救救我！我要活下去！ “我要——复仇！” 宋清音回过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可是你说的。” 少年一时怔愣。 在荒原上凭空出现的神秘少女，带着一只会说话的信鸽。她面庞清丽绝美，说话似有所指，笑容清冷，一举一动，仙气飘飘。 莫不是遇见了一个隐世高手？ 少年的眼里泛出光芒，满脸期待看着宋清音，想看她露上一手，将赶来的敌人尽数击败。 下一刻，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嘴。 “哎——” 声音还未发出，宋清音就拽着他一个翻滚，落入尸体堆里，不忘给他脸上涂上更多血迹。 “闭上眼。别动弹。” 少年反应过来：这是装死啊？ 一个看起来这么高手的人，说救他，就用这种方法？ 但是他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少年只能按宋清音的安排，躺在那里，紧闭双眼，假装已经没了气息。 不多时，他听见有人说：“看不见还动弹的了。” 他刚要松一口气，忽然听见“呼啦”一声。 周围忽然变得热烘烘的。少年试探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下一瞬，猛地瞪大了眼睛。 若不是宋清音死死捂着他的嘴，他一定要惊叫出声—— 这群家伙，居然直接放了火！ 黑烟扬起，火光冲天。那些他的伙伴、他的亲人，一寸寸被火光舔舐，失去颜色，变成枯骨，再变成灰碳。 “走。” 马蹄声远去的瞬间，宋清音猛地弹跳而起。 看见少年还呆愣愣地看着涌来的火光，她用力拽他一把：“想什么呢？你不是要复仇吗？活着才能复仇！” 这话终于让少年回过神来。 他颤抖起身，在宋清音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向远处跑。 有几滴晶莹的水珠落下，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悄无声息落下的眼泪。 他的家乡，没了。 他又紧紧攥住手里的那点儿衣衫。那是宋清音的衣角，是他唯一能握住的东西。 - 少年名为楚炎，是这个剧本的主角。 “一个武侠剧本，取一个很玄幻文的男主名。”宋清音评价。 在剧本里，他生活在一个习武之村，村子远离都城，偏居一隅，倒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村中有些老人年轻时闯荡过江湖，喜欢教孩童武学，年轻人之间互帮互助，共同提升，也算是其乐融融。 只是，作为主角，他总不可能天天过这种平静的日子。 楚炎说，一群神秘人的到来打破了村子的平静。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闻，这个村子中有一个武学秘籍的残页，只需要将所有残页集齐，就可以获得绝世武功，自此站到武林巅峰，甚至掣肘朝堂。 故此，他们挟持了德高望重的村长，以全村人的性命，逼迫村长交出那残页。 奈何村子里根本没有他们口中的残页！ 坚信流言的神秘人群体并不相信村长的话。他们甚至有了一种想法，认为这个残页，应该在最年轻、有未来的一群人手里。 于是，他们又抓来村子里所有的年轻人，逼迫他们跪成一排，将村子里剩余的人拉到他们面前。 不说出残页的下落，这些人就会死。 先是壮年人——这些年轻人的长辈。 一个、两个、三个……父母、叔伯一个个倒下，被毫不犹豫地丢进山谷之中。 有人颤抖着编出一个残页的下落。于是神秘群体马上派人去拿，只一眼，就辨认出那个人的谎言。 被激怒的神秘群体下手更狠，说谎的人和壮年人一起被捅个对穿，丢进山谷。 然后是孩童。 有些孩子还在咿呀学语，被拉出来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别说了。”宋清音打断了楚炎的话。 明明在剧本里简要看过的剧情，在楚炎的描述下，又多了一层真实感。 “我要复仇。”楚炎咬牙。 他记得那个神秘群体衣服上的标志，是一只黑色的蝴蝶。 听见这个讯息，宋清音略微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继续做自己的事儿。 “先活下去。”她强调，“想复仇，就听我的话。” 毕竟，他现在这种状态，想活下去，可真不容易。 第3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三) 楚炎受了很重的伤。 先是和人打斗，被捅了数刀，然后踉踉跄跄爬上山坡，还在死人堆里躲藏一阵子。新伤旧伤齐来，伤口化脓感染，送到郎中那里时，已然奄奄一息。 郎中说，楚炎身上已经感染，如果想要治，只能放血；偏偏他之前失血过多，若是再放血，恐怕小命难保。 左也是死，右也是死。 宋清音瞟了一眼在床上的楚炎。他面色苍白，剑眉星目，浑身的绷带都被鲜血浸透。听见声音，还挣扎着想要起来，哑声嘶吼：“我……我没事！不用治疗，我要去找那群家伙！” 宋清音扶额：这家伙，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你乖乖躺回去。”宋清音见楚炎继续挣扎，抬高了声音，“我说了，听我的话。” 楚炎像是被教训了的孩子，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嘴巴一撇，默默躺回原样。 郎中这才道：“不过，若是真想治，或许神医有办法。” 据传，南山有一神医，常年隐居山野、迹不可查，自有一番治病救人的法子。这法子剑走偏锋，时常凶险，却在极凶之路上找到一条生的路径。 “如今这世上，若真有谁能替这位公子找一个生还的法子，恐怕只有那位神医了。”郎中感慨。 “哎，楚炎。”宋清音装模作样征求楚炎的意见，“今不治亦死，尝试一下去找神医亦可能死，等死，死寻神医路上，可乎？” “放心咳咳咳咳，我不会死的！”楚炎挺了挺身子，刚想表态，忽然咳嗽，点点血迹喷了一被子。 宋清音思忖，当然不会死。要是剧本的主角死了，这剧本还有啥可看的？ 不过没想到，他这一受伤，居然一上来就需要搬出神医。 既然那郎中说神医的踪迹不好寻找，还是得提前铺点儿路。 宋清音借口出去，让998将她的小喽啰喊出来。 “小喽啰？”系统998疑惑。 “是啊。”宋清音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正是春临大地，柔山秀水，繁花初绽，东风翩然带落几瓣桃花，悠悠落到宋清音手心。 “我一个剧本中的反派大boss，有一堆小喽啰，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宋清音道。 系统998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又不知道系统局在布置剧本的时候有没有真的这样安排，连忙给系统局发消息去问。 “还真有？”收到回复的998有些诧异，旋即有几分破防，“明明我是负责宿主的系统，为什么这些事情，系统局都不告诉我？” “你真不知道？”宋清音盯着它。 黑色小信鸽的眼睛都不转了，猛地向空中一飞，扑闪着翅膀：“当然，当然！这方面，完全可以相信我！” 宋清音点点头，略一思忖：“你和系统局可能不完全是一伙的。” “欸？”系统998没有明白宋清音的意思。 宋清音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行了，那应该把我的小喽啰叫出来了吧？” 宋清音安排了几个在打探消息方面颇有建树的小喽啰——在原剧本剧情里面，也算是一个小反派级别的存在——让他们去打探一下那个神医的位置。 “从这里去南山需要三日。三日内，必须给我找到那神医的踪迹。 “对了，给我叫两辆马车，去南山的。” 宋清音理直气壮地下了命令，倒还真有几分大反派头头的意思。小反派领命而去，她便优哉游哉回到楚炎养伤的房屋。 刚一进门，就听见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楚炎正对着空气，挥舞拳头，不小心扯到肩上的伤口，不禁吃痛出声。 宋清音：…… 宋清音：“我严重怀疑，你之前的打斗中，伤了脑子。” “不是，我……”发现宋清音突然闯入，楚炎身体猛地一僵，尴尬道，“我就是——有股怨气发泄不出来。” “所以，你就将空气当成你的假想敌？”宋清音看着他的肩头。 刚刚稍微结痂的伤口因为过于剧烈的动作又猛然撕开，将他肩头的布料染成绛色。 “你这样一次次让伤口复发，是想置死地而后生，还是想……”宋清音眯起眼睛，“让你的胳膊筋脉自此断裂，再也无法挥剑？” “我……” 宋清音懒得听楚炎的解释，轻轻补上一刀：“自此无法复仇？” “抱歉，我实在是……” 实在是痛苦。 离开村子的这两日，楚炎连眼睛都不敢闭上。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那些鲜血，那些凄厉的叫喊，还有那场冲天的大火。 村子没了。亲人没了。朋友没了。 他忽然觉得可笑。想当初在村子里时，他曾经想要离开在山沟沟的村子，去外面看看更大的世界。 那些老一辈人说的江湖，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是长辈们，包括村长，总对他说，他还不够成熟，还需要再学些本领。 当时他不服气。如今他终于离开村子、看见外面的世界，却…… 是这样的代价。 楚炎想着，心中怒气又起，握紧拳头，愤恨地砸向自己的双腿。 在触到双腿的前一秒，被一双素手拦住。 宋清音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楚炎忽然心虚，小心地看向宋清音：“那……要怎么办？” 宋清音道：“马车来了。该动身了。” 的确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遇见事情只知道生气，根本没法冷静下来，分析下一步动向。 宋清音将他扶上马车，指了指另外一辆：“我在旁边这辆马车，你——” 话未说完，她的衣袖忽然被拽住。 “怎么？”宋清音挑眉。 楚炎愣了愣：“姑娘……” “还未问过姑娘芳名。”楚炎红着脸，小心开口。 “噢，宋清音。” “此途凶险，将姑娘牵扯进来，着实抱歉。” “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 一般人聊到这个地步，也就自觉无趣、乖乖闭嘴了。 结果楚炎顿了顿，又硬着头皮开口：“敢问姑娘……” “说话正常点儿。我名为宋清音。”宋清音打断了他的话。 话音刚落，楚炎居然笑出声。 这个主角，的确不太聪明的样子。 “清音姑娘，”楚炎倒是自顾自得熟络起来，“那日你说，你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问我想听那个。” “噢，嗯。”宋清音心不在焉地看着天空。 “好消息是什么？”楚炎一脸期待。 宋清音打了个哈欠：“好消息是，你遇见了我，有生还的可能。” 楚炎点头：“果然是好消息。 “那坏消息是什么？” 宋清音收回视线，看向楚炎：“坏消息是，你遇见了我，有生还的可能。” “哎？”楚炎茫然地挠了挠头，“这不是好消息吗？” “你不懂。”宋清音道，“上一个遇见我的普通人，已经……算了。不说这个。” 第4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四) “所以，我能走了吗？”宋清音懒得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清音，我有一件事，希望你可以答应我。” “你先说什么事。” 楚炎直白地问宋清音，能不能和他在同一辆马车。 “哇哦，哇哦！”系统998开心地扑扇着翅膀。宋清音不用看就能猜到，这个恋爱脑的系统，一准又想让她和剧本里的npc谈恋爱了。 可是，就算是主角，也只是剧本里的人物。 一个玩家会爱上剧本里的人物吗？ 宋清音不知道别人怎么选，但是，她要当一个冷静的玩家。特别是第二个剧本之后，她更加决定要将剧本和现实分开。 npc就是npc，被写定了性格，被写定了能力，被写定了——命运。 宋清音吸了口气，心中蓦得一空。 面对楚炎真诚的目光，宋清音表示拒绝。 她说，这好歹也是一个武侠的世界，武侠世界里，总有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 接着，她毫不犹豫抓住系统998，大步去了自己的那辆马车。 系统998则好奇：“宿主，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些规矩？” “当然不喜欢。”宋清音道。 “那你还……” “系统不能过分干预宿主的行为。”宋清音淡淡一句话，堵了系统998的嘴。 她在车厢内坐好，等了一会儿，马车还没动弹。 于是她问车夫：“怎么不走？” “宋姑娘，这个……”外面传来车夫略显尴尬的声音，“这事儿……” 下一秒，马车车厢的门帘被掀开。楚炎挣扎着探进头来，冲她爽朗一笑。 车夫双手扶着他，一脸无奈：“宋姑娘，楚公子执意要过来，咱想着他也是个伤者，不方便拒绝他……” “没事儿，我现在都能自己走路了！”楚炎弯起胳膊，做了一个酷似大力水手的动作。 “你瞎闹什么？”宋清音冷着一张脸。 楚炎看着她，目光清澈单纯：“听村子里的老人说，外面有一句很有深度的话。 “——山不过来，我便过去。 “清音姑娘，我坐到你这辆马车，可好啊？” 少年的脸庞上，青涩的稚气尚未完全褪去，星星般的眼睛清澈明亮，一切情绪都写在脸上。 他整张脸都是期待。晴空在他身后无尽拉开，阳光明媚，春意盎然。 宋清音嘴角勾了勾，无奈地耸耸肩，向他伸出手。 车夫见状，连忙搭手将楚炎送进车厢。 “另一辆马车也跟着。”宋清音叮嘱。 “哟~~”系统998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 宋清音则白它一眼：“真想不明白，就坐个马车这么小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折腾这么半天。” 不知道这个解释，到底是吐槽楚炎，还是给998解释，亦或是给自己找个理由。 “清音，我问过车夫，从这里到南山，要经过几片山区。”楚炎一本正经道，“你毕竟是一介女子，万一有什么险路，我能照顾一下你。” 宋清音像白998一样，白了楚炎一眼：“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自己在生死边缘挣扎，还想去管别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楚炎都是小伤呢。 出门前，宋清音看着他被烧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实在看不下去，就给他买了身新的。 楚炎特别要求，想要一身暗色的，说是这样的话，身上的伤口若是再裂开、渗血，就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他还说，这些钱财，他一定会还给宋清音。在还清这些恩情之前，他会帮宋清音干活，用来抵债。 他说得轻巧啊。 宋清音掀开马车窗户上的帘子，向窗外看过去。 天空湛蓝，飞鸟掠过，留不下任何踪迹。 马蹄得得，车夫挥起鞭子，向南山驶去。 毕竟距离遥远，马匹从清晨跑到日暮，除了中午在某个驿站停下来吃了点儿东西，其他时间，没有片刻歇息。 楚炎倒是一直精神得很，睁大眼睛看着窗外，再看看宋清音。偶尔宋清音瞟他一眼，他就咧嘴微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越看越傻。有种大学生刚踏入社会的清澈愚蠢感觉。 可能是因为在车里安安静静实在有些尴尬，楚炎一路上没话找话，从这边聊到那边。 先是再度感谢宋清音，又拍着胸脯说要还宋清音银两，被宋清音淡漠拒绝； 接着将注意力转移到系统998身上，指着998，说它这只八哥，倒是机灵，甚至能和人对话，真像是八哥成了精。 998：“我的形象是信鸽……没见过黑色的信鸽？” 宋清音就道：“它叫998.” “九九八？”楚炎重复了一遍。 “嗯，不要三四千，也不要一两千，只要998，998带回家。” 说完这话，宋清音猛地沉默一下，视线微不可查地轻颤片刻，像是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系统998当时在和楚炎拌嘴，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 慢慢车厢里又陷入沉默，于是楚炎又找起话题，问了不少事情。比如宋清音是哪里人、为什么经过他们村子，又打算去哪里。 宋清音先前还编点儿答案敷衍他，后面就问：“你是个哲学家吗？” “辙学是什么学问？模仿先人行动的学问吗？”楚炎一脸茫然。 “不是，哲学家整天问的三大问题，就是我是谁、我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宋清音道，“这三个问题被称之为人类的究极问题，至今没人能给出满意的答案。” “这还找不到答案？”楚炎诧异。 他一脸正色道：“我是楚炎，我来自我故乡那个山里的无名村，要为我的亲朋复仇。” 宋清音看看他。 楚炎便问：“我说得不对吗？” “对。”宋清音回答。 “那我——咳咳咳。” 一阵颠簸打断了他的话。他猛地攥住胸前的衣服，俯身咳嗽起来，像是要把心肺全都咳出。 这一咳便咳到眼冒金星、嗓子干哑。不知道哪里的伤口又被扯开，楚炎浑身都隐隐作痛。 一方洁白柔软的帕子递到他面前。 宋清音静静看着他：“我建议你少说点儿话。” “清音，我觉得你好像不开心。”楚炎接过帕子，抬起头，“从第一次遇见你，你就好像在和谁怄气。” 他想了想，纠正道：“是憋着一口气。当然，我也是。” 宋清音挑眉：“噢？我们才认识多久啊。”——这就敢随便揣摩她的心思？ 楚炎似乎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一脸真诚：“我希望你开心。如果你也有仇人，那我帮你一起报仇！” 宋清音真的佩服楚炎这种简单的思路。 她吐一口气：“放心，我没什么仇人。就算有，你也帮不了我。” 赶在楚炎开口之前，她连忙补充：“倒是你，一路上不好好休息，现在伤口再度裂开，还挺严重。 “这样下去，恐怕撑不到南山。” 第5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五) 楚炎还在嘴硬，坚持说自己没有大碍。 宋清音懒得和他多说，轻轻一拍他的肩膀，对方登时龇牙咧嘴、倒吸冷气。 “这还没事儿？” “没事，真没事！”楚炎道，“况且，不是说有神医嘛。清音你也不用担心我的经脉，只要找到了神医，他肯定都能有办法的！” 楚炎又说：“你不要这么紧张啦。我自己的体格我懂的，你要是为我紧张，我真的过意不去。 “女子嘛，就应该无忧无虑的。遇见什么事儿，有我顶着！ “哎呀我这话说得好像不太合适。反正就是……” “你可真话痨。”宋清音被他的声音吵得有些心烦。 这家伙，哪里来的这么多话？喋喋不休，似乎一旦出现沉默，就是他的问题。 998插话：“对啊，清音喜静。” 宋清音：“我也没让你说话。” 998收了翅膀，站到楚炎头顶。 楚炎一愣，放轻声音：“那这个声音的大小，会不会安静一些？” 宋清音：…… “楚炎，或许，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儿。”宋清音抱起胳膊。 “什么事儿？” “你看见的，他们衣服上那黑色的蝴蝶。” 听见这话，楚炎的表情马上严肃下来。 这种初入社会、清澈愚蠢的家伙，果然异常好拿捏。 宋清音道：“话说在前面，你得先答应我，知道关于他们的情报之后，不要做冒险的事情。” 她想了想，又说：“或者，做冒险的事情之前，先跟我说一下。” 系统998小声和宋清音私聊：“你说这些根本没有用。我看这个主角，是‘有死不作非主角’的类型。” 宋清音私聊回复：“与你无关。” 楚炎点头，答应了宋清音的要求。 宋清音瞧了瞧这个一脸严肃的少年。 他刚刚从深山之中的村子走出来，对外面的世界不甚了解，也不知道从哪里获取情报。所以，他能够得到的一切信息，都来源于她。 她清清嗓子，说出来那个名字：“暗影。” “暗影？”楚炎重复一遍这个名字，后牙咬得咯咯作响，似乎这样，就能将这个名字深深记住——乃至于记得更为深刻。 暗影组织隐秘运作约有数十年，在五年前才正式在江湖上露面，短短几个月，就成了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个群体。 这个组织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杀人、屠村，从来不在话下。人命在他们眼中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们也从来不怕遭到报应。 据说，这是一个由死牢里的高手组成的组织。因为他们本就应该死了，所以他们更加不怕死——也更加热衷于拉一些垫背的。 至于死后会不会下地狱，他们才不管。 正是因为这种冷血的态度，他们几乎找不到敌人。毕竟，他们眼中除了目标，别的什么都没有，这样的话，就找不到他们的软肋。 这个组织最大的特点，就是他们的衣服上，印着一只黑色的蝴蝶。 在楚炎刚说出这个信息的时候，宋清音就想起来剧本中对于这个组织的描写。 她也曾问过998，作为剧本里的最终大boss，这个组织是不是她的喽啰。998宕机一会儿，说它不知道。 “宿主对前两个剧本的反馈，都是剧情古早且无聊，对此不感兴趣，因此，系统局紧急写了一个新的剧本。 “正是因为这次剧本制作得匆忙，所以很多细节的打磨都还没来得及做。” ——系统998是这么说的。说得好像前几个剧本的细节打磨很用心一样。 宋清音说完暗影组织的信息之后，楚炎难得的没有去没话找话。 他双唇紧抿，瞪大眼睛，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充血般猩红。双拳在身侧握紧，整个身子颤抖，像是下一秒就要仰天长啸。 ——事实是，下一秒，他重心不稳，身子摇晃，险些倒在地上。 宋清音扶住了他：“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暗影不好对付，就算你想复仇，也得先把伤养好。否则，和送死没什么两样。 “你这个身体着实有点儿问题。我去给你找些药来。” 她让楚炎在屋子里休息，自己走出暂住的客栈，找到僻静之地，打了个响指。 马上，阴影处闪出几个人影，半跪地上：“女王大人请讲。” 宋清音：……这系统局让她的喽啰怎么称呼她？女王大人？ 不得不说，系统局应该也有一些神奇的家伙，玩一些陈年老梗，恐怕早年没有在网上冲浪的，都不知道这个梗。 算了不重要。 “你们派几个人盯好他。要是他乱跑，直接打晕。”宋清音吩咐。 “是。” “然后，找几味能给他吊着小命的丹药，马上给我。” “这……” 这略显犹豫的声音，是小喽啰和系统998同时发出的。 宋清音眉尾一挑：“怎么？我堂堂一个女王大人，幕后终极大boss，有一点儿奇异的丹药，不过分吧？” 下一刻，小喽啰点头：“是。” 998震惊：“系统局又补设定了？怎么还是不和我说？” 它又看看宋清音：“宿主，我觉得系统局好听你的话啊。” 宋清音瞧它一眼：“那是因为我说得有道理。” 她拿了丹药，并不急着回去，反而优哉游哉走到客栈附近，停下了脚步。 从那个角落，恰好能看见客栈内的景象。 小木屋的窗户大敞，烛光跳跃，将屋内映得亮亮堂堂。楚炎抱膝坐在屋子的一角，盯着烛火，一动不动。 恍惚之下，烛火在他眼睛里放大、模糊，逐渐覆盖视野，铺天盖地。 又是那个挥之不去的梦魇。火光起的时候，没有惊叫，没有奔逃。一个个熟悉的面容再也做不出其他表情，他们静静躺在那里，只等着被火光吞没。 “暗影。暗影，暗影！” 楚炎念着这个名字，后牙咬得咯咯作响：“饶不了你们！”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和那个组织决一死战。可是，一想到宋清音，他又冷静下来。 “她说得没错。” 楚炎也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跑过去，无疑是送死。 自己送死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早就将自己的生死看得很轻。 只是没想到，他会把一个无辜的姑娘牵扯进来。她若是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也就罢了，如今看来，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至少她知道那个组织叫暗影，也在他的话语里，知道了暗影对他的村子做的那些事儿。 既然如此，楚炎一旦真的轻举妄动，被暗影察觉，遇见危险的，就不仅仅是他自己。 楚炎叹一口气，恨自己没能把住自己的口风，恨自己在之前，真的将宋清音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如果什么都没告诉她多好。 楚炎没有说，在最开始，他是打算偷偷离开的。 复仇是一个人的事情。牵扯的人越少越好。 可惜了在重伤虚弱之时，总会有些不冷静。 楚炎打心底为自己之前的做法而懊悔，怒气与悔意交织，一时间气血上涌，“哇”得一声口吐鲜血。 看着鲜血里蠕动的东西，楚炎眼皮一跳。 这是什么？ 第6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六) “吱呀”—— 小木屋的门被一把推开，宋清音站在门口，身后被黑夜覆盖。 楚炎这才将视线从眼前那滩血迹上移了过来。 “我给你找了药。”宋清音走上前，将手中的丹药放到楚炎手里，然后看向那滩血迹。 血迹里，几只黑色的虫子还在蠕动，出于本能地向着楚炎和宋清音脚边挪移。 好在它们的速度格外慢。宋清音略一思忖，信手拿起桌上的烛台，放到血迹的另一边。 如她所料，那些虫子开始逐步转移位置，向烛火的方向移动。 “这是……什么？”楚炎睁大眼睛，视线颤抖。即便对江湖上的事情知晓不多，直觉也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清音便问998：“998，这是什么？” 998：“……真当我百科全书啊？” 宋清音皮笑肉不笑：“发挥你作用的时候到了。这事儿只有你能办得到。” 这话让998格外受用。毕竟之前数次试图帮助宿主，好像都没有发挥的空间，导致它一个兢兢业业的系统，真的成了一个传话筒。 998还记得最开始了解“系统”这个职业时，曾听前辈们说过，一个优秀的系统，除了带领宿主做任务、推动任务目标达成，还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作用，进行适当的帮助，以有锦上添花之妙。 不仅仅是一个传声筒，更多的是共同成长。 这么想着，998迅速调用自己的数据库，查询关于这个剧本世界的种种情报。虽然这个剧本世界建立的潦草，很多情报都不太完善，不过它终究在一个文档的边边角角，搜出来只言片语—— “这是一种蛊虫，名字未知，常隐于深山之中，可通过伤口进入人体，随后以人的血液和筋脉为食。无视觉，动作迟缓，对温度敏感。”998道。 楚炎吸了口冷气，真诚道：“这个八哥，还挺博学？！” 998炸毛，扑扇着翅膀：“我是信鸽，不是八哥！” “村里长辈说了，信鸽不会说话，会说话的是八哥。” “信鸽怎么就不能说话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一人一鸟\/系统又要咋呼起来，宋清音及时掐断：“998，这个虫子若是进入人体，啃噬速度如何？” “具体不明，不过应该极快。” 宋清音摸了摸下巴，微微颔首。怪不得之前那个郎中说，楚炎筋脉严重受损，但是又找不到确切的理由，由此不知从何下手，让他们去南山找神医。 毕竟这种蛊虫在998的数据库都没有明确介绍，说明还是比较少见的蛊虫。那个郎中没有见过，也不足为奇。 宋清音看了一眼楚炎，当即起身，搭上他的肩膀。 “清音……？”楚炎肩膀一抖。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宋清音将楚炎拽了起来。 “不会又是同一个吧？”楚炎想了想，“好消息。” “好消息是，你还活着。” “那坏消息难道是……” “坏消息是，你肯定快挂了。” 宋清音继续：“事不宜迟，我们当即动身去南山。” “可是这么晚了……”楚炎担心，这赶夜路，会难为车夫，也让宋清音过于劳累。 宋清音瞥他一眼：“兄弟，劳累和人命哪个更重要，想必车夫也分得清。 “放心，我给他三倍报酬。” 作为剧本的最大反派，手里有不少银两，是理所应当的吧？ 车夫也是热心肠的人，听闻楚炎身上的伤恶化，需要尽快救治，当即拍醒同伴，喊着马上动身。 这下，不管楚炎怎么要求，两名车夫和宋清音都让他自己在一辆马车里。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躺下休息。 “我没觉得自己……嘶。” 楚炎刚要嘴硬，宋清音轻轻拍了一下他的伤口，当即使他抽一口冷气。 他又说：“清音姑娘，夜黑风高，你若是害怕……” “害怕的应该是你。” 宋清音真不清楚这个楚炎为什么非要摆出这样一种姿态。楚炎见她生气，真诚道歉：“抱歉，是母亲教过我，作为男子，应有担当，照顾……” “行了，动身。” 宋清音才来不及听他的絮絮叨叨。她坐上马车，想着一会儿让998给她的喽啰们传个话，让他们尽快去找神医。 从原本的三天期限，缩至今晚。 能找到也要找到，不能找到也要找到！ “宿主，你有点儿着急了。”系统998眼睛滴溜溜乱转，“难不成，宿主喜欢楚炎这一挂的？” “998你把你的恋爱脑给我收一下。”宋清音翻了个白眼，“就一个给他疗伤折腾这么大半天，赶紧把这段剧情过去吧，别再节外生枝了。” 她想了想，又喊住刚要起步的车夫，走出马车。 楚炎正躺在车里。木头被夜晚的凉风一扫，已经渗出点点凉意，车夫专门提前铺了一层褥子，也抵不住凉风从缝隙里渗出来。 忽然车厢门帘掀开，明月皎皎，洒了他一身清辉。 宋清音探个头，月光给她身上镀了一层银辉。她将手中的毛皮毯子丢进来，一言不发又合上帘子。 身上一下暖和很多。楚炎攥着厚厚的毛皮毯，清澈的眼睛是藏不住的笑意。 “是个嘴硬心软的姑娘啊。”他自言自语。 宋清音刚坐回马车，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句楚炎的“谢了！” 声音里笑意明显，好像很开心。 “唉，这家伙。”宋清音感慨，“好傻。” 对人太不设防，恐怕后面会因此吃亏。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连夜赶路，三天的路程缩成一天半。日上竿头之时，南山出现在眼前。 传说，神医往往四处采药，偶尔会在半山腰的一座古庙落脚。既然那是唯一确定的地点，宋清音便带着楚炎，直奔古庙。 还没进古庙，楚炎先停住步伐。 “怎么停下了？”宋清音跟着顿住脚。 楚炎的脸色已经愈发苍白了，呼吸细得难以察觉，似乎下一秒就要断掉。 他一手拄着树枝制成的拐杖，一手被宋清音扯着，身子摇摇晃晃，唯有脑子还算清醒。 “清音，你看周围这些杂草。” 他指向右前方。 半人高的杂草被压下来不少，构成一条影影绰绰的小径，直通古庙内部。 “那不是主路。”楚炎道，“庙里应该是发生了什么。而且，那些人可能还没走。” 第7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七) 不知道是主角光环，还是楚炎果然天赋异禀、敏锐过人，总而言之，他说得没错。 宋清音看了看那个藏于半山腰、被半人高的野草掩藏的古庙，又看看周围，一言不发，又要往前走。 楚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几乎是用全身的力量拽住宋清音，说：“清音，如果他们还没走，我们贸然进去，会有危险！” “有什么危险？我们是来求医问药的。若是他们还没走，正好可以问问他们，怎么治你这个伤。” 一个重伤乏力的楚炎，哪有力气拉住健全的宋清音。 他一着急，声音抬高了两个度：“清音！既然如此，让我先去看看！” “啊？” “我先进去，你从外面等我。如果我没有出来，你立刻往远处跑，千万不要回头！”楚炎说得一本正经，像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宋清音：……也大可不必在这种地方就抱什么必死的决心。 她也懒得和楚炎掰扯，点点头，随他去了。 茅草屋里有谁，她还不知道吗？ 当然是她的小喽啰们，应她的要求，找到了那个总是云游的神医，然后把神医绑到了他落脚的这个古庙。 否则，她也不至于下了马车就直奔这个古庙。 宋清音抱着胳膊看楚炎进了那个破旧的小院，接着抬脚，施施然也想庙里走去。 系统998扇起翅膀跟上：“宿主，楚炎不是说……” “他说啥你就听啥？”宋清音打断它，“我是你主人还是他是你主人？” 998：“……是宿主。” 宿主，和主人，还是差很多的。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宋清音已经走到古庙里面。 院内有几棵古树，太久没人照料，已经长成了恣意妄为的模样。纵横交错的枝丫相互攀援，正在抽着嫩绿的新叶。 青石板上满是青苔，惹得石板路滑溜溜的，倒不如走一旁的草地。想必楚炎也是这么想，草地上留下一串他的脚印。 风起，耳旁沙沙声响，屋檐一角上悬挂的青铜铃铛颤动，声音清脆悦耳。 伴着这声音的，还有古庙内中气十足的声音：“哪个天杀的把老朽打晕、绑到了这里？！ “老朽差点儿就拿到那味药了！！” 宋清音看了看998，998差点儿忘了扇翅膀、险些掉在地上。 这个神医，还真是……元气满满啊。 “神医，不是我！”楚炎的声音也传来。能听得出他尽量在让自己大声说话，像是要和神医比一比音量。不过他的确是太虚弱了，即便用力大声说话，声音还是有些中气不足。 “老朽当然知道不是你！”神医的声音又响起，“你看你这个弱不禁风的模样！若是老朽被你这种人敲晕，老朽的半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 可能是那“弱不禁风”的形容刺伤了楚炎本就伤痕累累的内心，只听屋内“砰”的一声，接着是神医大声的呐喊：“你小子在做什么？” 宋清音双手捂住耳朵，走进屋内：“这位神医，可否帮他看一看伤？” “清音？” 楚炎正倒在地上，用尽力气抬起眼皮，看向宋清音的方向：“明明让你不要乱来，等我去接你……” 话未说完，他强行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撑不住，眼睛一翻，瘫在地上。 神医猛地看向楚炎的方向：“这小子从哪儿来的？” 听宋清音说了出发的地点后，神医嘴角一扯：“算他命硬。搁到常人身上，早就撑不住了！” 宋清音点头。 “这位姑娘陪他一起来的？” 【宿主，任务下发，央求神医给楚炎治病，并治好楚炎！】 系统998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也许是受了神医说话方式的影响，系统998也让自己的声音嘹亮，尽可能中气十足。 宋清音看了看自己已经清空的积分，深吸一口气，再看向神医的时候，就换上了一副泪光莹莹的模样—— “神医，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宋清音装模作样掏出帕子，抹着眼泪：“他可真是太惨了。听说只有神医可以救他。他身子里还有一种奇怪的虫子呜呜呜……” 系统998压根没想到宋清音会选择用这种方式。 它忘记煽动翅膀，“啪叽”一下摔到地上，还不忘用私聊模式去问宋清音：“宿主，你这次……不打算‘以德服人’了？” “以德服人也得看时机啊。” 宋清音又不会治病，万一打坏了这神医、治不了病怎么办？ 况且，旁边还有个半昏迷不昏迷的剧本主角呢。 ——如宋清音所预料的一样，楚炎正处于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的脑袋嗡嗡的，眼前一片黑暗，看不见任何景象。他像是孤身一人，走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围着他一圈的地方，有一团隐约的光影。 看不见其他人，看不见什么风景，只是头顶还会落下对话声，来自宋清音和那个中气十足的神医。 神医说，能看出来，楚炎受了很重的伤，还被蛊虫侵蚀，如今部分筋脉已经滞涩，加上伤口化脓引发一系列病症，恐怕命不久矣。 宋清音便哀求，让神医一定要救下楚炎。 楚炎心里微微一动，抬头向上看去，似乎这样子，能看见那两个人的模样。 ——清音姑娘，是哭了吗？ “村里长辈说过，想要闯荡江湖，一定要牢记一些事情，其中一条，就是不能让女子落泪。” 楚炎握紧拳头，暗觉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这一路上，竟然多亏了宋清音的照拂，才能走到这里。 然后呢？接下来，还需要全部倚赖宋清音吗？ 楚炎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却感觉不到疼痛。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只能呆呆立在黑暗之中，听见外面话语声阵阵。 神医说，其他都还有治疗的法子，唯有筋脉这里，不方便处理。 “需要什么？”宋清音问。 “姑娘是个聪明人。”神医打开药匣，从里面掏出几片草药，垫在楚炎的舌头下面，“想必姑娘刚刚也听见了，有人在老朽采药的时候，打晕了老朽！” 说到这里，神医脸上露出几分忿忿：“明明那个草药就要采到了！” “神医，”宋清音试图将他拉回正题，“您说的那草药，是治疗楚炎的必备草药吗？那它在何处？我去采。” “就你？”神医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宋清音，“姑娘，那地方凶险异常，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关系。”宋清音看了一眼楚炎，清了清嗓子，“只要能救他。” “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 “这又有何难？” 第8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八) 宋清音问了那草药生长的位置，便迅速离开古庙。 临走之前，她信誓旦旦向神医保证，不出两日，一定回来。 “好！那你若是那时还未回来，老朽就当你已经命丧黄泉，也就不再治这个臭小子了！”神医语调充满热情。 宋清音扶额：“神医，医者仁心……” 神医这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神医看了看宋清音：“姑娘，这是必须先告诉你的事实！” 因为楚炎伤得过于严重，现在神医几乎是在阎王手中夺人。为了让楚炎支撑下去，神医必须寸步不离地看着他，直到最缺的那一味药送过来。 “以老朽的水平，也只能让他再撑两天！”神医依旧中气十足，唯有尾音带了几分叹息。 就算他真的想要治，一个人也不可能分出那么多精力。 系统998扑扇着翅膀开口：“明明昨日他甚至可以自己走路……” “这个八哥，那叫回光返照！”神医对于一只会说话的鸟儿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诧异。可能武侠世界万物有灵，有一些通人性的动物，已经见怪不怪。 系统998不忘反驳：“我不是八哥，我的形象是信鸽！” 宋清音一把抓住998，将它揣进袖子里：“我知道了，等我好消息。” 这一切对话都进入了楚炎的耳朵。 等宋清音走出古庙，神医看向楚炎，居然悠悠叹了口气：“你这臭小子，都听见了吧？” 楚炎指尖微动。 他很想回答说“都听见了”，很想说出自己的感激和担忧，可是嗓子里像是堵了团棉花，嘴巴也被粘住一般，怎么也张不开。 “你遇见了一个好姑娘。”神医看向古庙外面。 阳光明媚，春意正好，正是万物勃发的季节。 “所以，要撑住，不要辜负了这位好姑娘。” 楚炎只是不能开口。他若是能开口，就要正色告诉神医，就算神医不说，他也会记得宋清音的恩情。 ——而这两人口中的“好姑娘”，宋清音，走出古庙，绕到树林里，停下了脚步。 “宿主，”系统998从数据库里试图找到周围的地图，“你真的要去冒险取那味草药？” 系统998回想着神医对草药生长地的描述——四面都是高山，左右皆为峭壁，崇山峻岭无路可登，悬崖峭壁直上直下，又有猛兽匍匐、虫蛇侵扰，乃至瘴气迷蒙，一个失足，便是千古之恨。 不同于玄幻剧本里常见的法阵、幻术，这个武侠剧本的危险，来自于实实在在的大自然，以及大自然里的生灵。 神医说，就算轻功了得，在那个地方，也得处处小心。 “宿主，你……难道是个会轻功的绝世高手？” 系统局给宋清音补了太多的设定，系统998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手头拿到的情报。 毕竟，在手头的情报中，没有对宋清音武功的描写。 宋清音瞥它一眼：“就算我会轻功，我也不去。” “什么？！”系统998视线颤抖，第一次见人将这事儿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那宿主刚刚还拍着胸脯保证……” “998，你作为系统，也太代入了吧？” “……呃，抱歉。”系统998收敛了一下语气，“只是，宿主都说了……” “我手握那么多喽啰，为什么还非要自己去？”宋清音打了个响指。 下一刻，暗处蹿出来几个黑影，半跪在宋清音面前。 宋清音将简易地图丢给他们：“去把这药采来。一日之内，送到那个古庙里。 “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黑色人影领命而去，998看着瞬间消失的几个人，暗暗咂舌：“他们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噢，我作为反派的大boss，身旁有几个护卫，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宋清音说得平淡。 “就是说……他们一直跟着？” “差不多。” 系统998颤抖。作为系统，有这些人一直跟着，它居然没有察觉到？！ 系统的范围监测功能呢？难不成是上个剧本被顾景言摔碎的时候，把范围监测功能摔坏了？ 它连忙集中精神，四处探索，试图找出其他人影。 没有，没有…… 系统998无论怎么查找，都只能监测到眼前的宋清音，还有在古庙里面的神医和楚炎。其他的、本应该存在的、属于宋清音的喽啰，它根本监测不到。 察觉到系统998的异样，宋清音停住脚步：“怎么了？” “没，没什么……”系统998连忙敷衍过去。 不行，这时候还不能被宋清音发现。如今宋清音能控制一些它无法察觉到的角色，按照宋清音的脾气，若是知道了这事儿，指不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系统998连忙打岔：“宿主，那我们要做什么啊？” “四处转转。”宋清音认真打量了一下系统998，若有所思道，“找点儿想找的。” “想找什么？” “既然你瞒着我事情，那我也可以瞒着你事情。” 宋清音轻飘飘堵了系统998的嘴。系统998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默默跟上：“那宿主，还需要再帮忙监测楚炎那边的动向吗？” “不用，他是主角。”宋清音道，“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还不会死。” 系统局还不会让他在这个时候死。 - 宋清音下了山，去了离南山最近的一个小镇。 那个小镇还挺热闹，行人众多，在镇子的一角，还有一个偌大的市场，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镇子不远处有一汪湖泊，湖面平静，似是一块翡翠。 在镇子与山脚相接的地方，还有一个客栈。由于处在关键的位置，有不少人从里面暂住，小二忙得不亦乐乎。 宋清音耗了两天的时间，在镇子里仔仔细细绕了一圈，又从湖泊前停了片刻，再看看南山。 998满头雾水地跟着她做完这一切，终于忍不住开口：“宿主这是……”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像第一个剧本时，下山后住的那个小城。”宋清音说的是疑问句，偏偏用了肯定的语气。 系统998这才反应过来：“还真是。” 它试着解释：“那应该是建模重复利用了。” 宋清音点头：“从刚到南山的那一刻我就觉得，这座山，很像青云宗那边的山。这么一看，不仅是山，连旁边的城镇都是同一套。 “你们的模型库，需要多加一些素材啊。” 她似笑非笑地感慨，又收敛笑容：“差不多了，回去吧。” “宿主要找的……找到了吗？”系统998跟上。 “没有。”宋清音道，“也可能找不到了。” 第9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九) 楚炎哪里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宋清音离开的第三天，他终于从无边的黑暗之中挣脱，张开眼睛，看见了一抹盎然的春意。 他当即就四下看看，寻找宋清音的身影。 他以为，宋清音会在床边等他醒来，对他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她。 可是，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神医。 那个明明年过八旬依然中气十足的白胡子老头正在祭台前面打扫，拿着拂尘拂去祭台上的灰，然后跪在蒲团之上，拜了几拜。 “神医……？” “醒了，你小子真够命硬的！”神医看过来。 “清音呢？” 神医并没有直接回答。 他告诉楚炎，宋清音离开的第二日一早，在古庙供奉神佛的台子上，就出现了唯一缺失的那味草药。 神医当即给楚炎用了，奈何楚炎伤得太重，次日才醒过来。 “那，清音呢？”楚炎视线一颤。 “那味草药，是放在台子上的。”神医道，“没有人影出现，是神佛让它出现，给你一个生的机会！” 这话让楚炎的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其实，在神医没有直接回答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到不妙。但是他依旧抱着一丝幻想，直到神医直白地将幻想打碎。 没有人影出现？那宋清音呢？她明明说要去找草药，又去了哪里？ 楚炎挣扎着想要起身，被神医制止。 “你乱动什么？！伤口没恢复，别浪费了老朽的草药！” “我要去找清音姑娘。她送来了草药，肯定还在附近……” “是神佛赐予你的草药！” 楚炎摇头：“是清音。是她找到了草药，送了回来，我这才能获救。” 神医否定：“是神佛！” “是清音！” “别自欺欺人了，那种地方……” “就是清音！” 楚炎喘着粗气，浑身颤抖，打断了神医的话。 一个重伤虚弱之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蛮力呢？ 这嘶吼的声音，像是耗尽了楚炎的力气，才发出的嗡鸣。古庙瞬时被震颤得安静下来，只剩隐约的风吹青铜铃铛声，叮铃阵阵。 神医深深看他一眼，眼底有些许怜悯。 楚炎垂下眼帘，嘴唇翕动，说着“抱歉”，却没有发出声音。 声音无限飘远，时间无限拉长。 直到悠悠响起的声音打破这份沉默：“啊，是我。” 随声望去，宋清音手捧着几个纸包：“饿了吧？去山下的小镇给你们买了些吃的。” 她还没进古庙，就听见里面的争执声。本来还想说现在的主角总是年轻气盛，老神医也有几分脾气，两人动不动就要争吵，结果忽然听见，他们争吵的对象，好像是她。 于是她走进沉默的古庙。 然后她看见，刚刚还目光空洞的楚炎，双眼登时亮了起来。 “清音！”楚炎惊喜出声。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这次神医没有阻止他，甚至给他搭了把手，扶他坐起，然后面带喜色看向宋清音：“小姑娘，真的出乎老朽意料，还挺厉害！” 宋清音客气笑笑，在古庙里寻了一个破木板，放在几块石头上，构成一个简易的桌子，然后将从小镇上买的食物放到桌上。 “这几日多谢神医的照顾。”她垂着眼睛，声音是刻意压抑出的平静。 神医不以为意：“嗨，要不是你找到那个草药，老朽也救不过来。怎么样？在那儿受伤了？老朽这边还有一些治伤的……” “没有受伤。”宋清音淡淡打断了他的话。 “小姑娘是不是嘴硬了？那个地方，就连老朽这种整日跋山涉水的人去了都要九死一生，你一个小姑娘……” “神医，你说我这个身体，怎么样才能快好啊？” 看出了宋清音的注意力不想放在这边，楚炎突然开口，向神医追问起他自己的伤势。 神医毕竟是医者，说到自己擅长的地方，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加上楚炎配合得赞扬，很快，神医就将宋清音抛在脑后。 宋清音趁机走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云舒风涌，枯草都开始蒙上一层绿意。宋清音找了个破败的连廊坐下，身子隐在阴凉之中，裙角落入阳光。 不远处神医的朗朗之声传入，八旬老人说起话来一刻不停。也许年龄越大，越乐于去表达。 她轻吐一口气，想到一句话—— “天地间充斥着生的豪情，风里梦里也全是不屈不挠的欲望。” 念出这话之后，系统998忽然接话道： “蜂儿如同一朵小雾稳稳地停在半空；蚂蚁摇头晃脑捋着触须，猛然间想透了什么，转身疾行而去；瓢虫爬得不耐烦了，累了，祈祷一回便支开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 “树干上留着一只蝉蜕，寂寞如一间空屋；露水在草也上滚动、聚集，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 系统998一口气念了这么多，足以将宋清音的注意力吸引到它身上。 宋清音问：“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些句子？” “数据库里都有。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在公元21世纪，是很有名的作品。”系统998道。 “原来如此。” 作品里的句子被系统998念出来后，倒比看的时候多了几分“局外人”的观感。 宋清音回忆着那一串的排比，又记不太清，是谁想透了什么、找到新的路径，是谁正在祈祷，是谁停在半空；又是哪里，只剩下一间寂寞的空屋？ 她又觉得好笑。一人一鸟，在一个武侠世界里，背《我与地坛》？ 有点无厘头了。 系统998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番它的宿主。 见宋清音没有生气的意思，它大着胆子开口：“宿主，我觉得，楚炎对你已经产生了感情。” “嗯？”宋清音似乎才回过神，“噢。” 那种初入江湖的年轻人，懂什么是感情吗？ 系统998还在说：“这是件好事儿。既然我们要达成剧本的主线任务，期间和楚炎建立良好的关系，是必不可少的。毕竟，宿主要成为楚炎的良师益友，乃至爱人。” “……”宋清音没有表态。 系统998顺势将一本书交到宋清音手里。书封由丝绸包裹，想必主人对其也是悉心爱护，书页带着墨的香气，能看出来有一定年头了，但因为爱护得当，还未泛黄。 “这是一本武功秘籍，适合楚炎这个阶段。宿主将其交给楚炎，一定能进一步提升他对宿主的依赖！” 宋清音瞥了一眼系统998：“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个？” “我……我也有自己的权限嘛。” “那你给我点儿东西？别什么都是给剧本里的npc的。” “哎呀，给楚炎，不也是为了宿主的任务嘛。况且宿主有积分，想要什么，兑换不就得了！” 系统998话未说完，猛地闭嘴。 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转头看去，楚炎正扶着墙，一步步挪过来。 第10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十) 破旧的长廊太久没有人照料，雕梁画栋皆已模糊，唯有廊顶坚实，撑出一片阴凉。 楚炎扶着青石垒成的墙，一步步走近，然后在宋清音身旁坐下。 他学着宋清音的模样，将双腿向外伸去，落在阳光之中。 “神医已经去休息了。这几日，他几乎没合眼。”楚炎道。 宋清音颔首：“嗯。” “医者仁心。神医看上去不好惹，但是从未辜负过他的信念。” “……嗯。所以当时你要进古庙，我没拦着。”宋清音道，“下次别这么冒险。” “清音这几日也累坏了，也休息下？” 楚炎突然弯腰，将脑袋凑到宋清音面前。他的脸庞占据了宋清音大半个视野，棱角分明的脸庞，硬气的五官，笑容爽朗，和之前那个清秀的弟子和温柔的警官皆不相同。 宋清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问起别的：“楚炎，你多大？” “我？”楚炎指了指自己，看宋清音点头，便道，“舞象之年，未及弱冠。” 他也没问宋清音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反正自从宋清音带他从他的村子里走出来之后，只要是她的问题，他有问必答。 “那你比我小。”宋清音道，“论起来，你应该喊我一声姐。” 她想了想，又说：“那你叫我宋姐吧。” 系统998私聊提醒：“……宿主，咱要成为的是他的伙伴兼爱人。” 宋清音私聊反驳：“只是要最后那个场景而已，我到底是什么角色，没有规定吧？” 系统998觉得不太对，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它也感觉到了，进入第三个剧本后的这几天，宋清音似乎一直若有所想、不在状态。 这时，刚刚有几分怔愣的楚炎开口：“清音，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他不自觉间捏住宋清音的衣角，眼含担忧，似乎这个信号预示着宋清音要离他而去。 “不是说叫宋姐吗？”宋清音坚持。 楚炎坚持：“清音，又有心事了吗？” 他道：“别闹脾气。别把我推远。 “我……我还没有报恩呢。” 系统998一下子高兴起来，私聊：“宿主，宿主，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儿野。我之前还不确定楚炎到底什么态度，这样看来……” “998，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宋清音被吵烦了，抬手挥一挥，试图让998离开。 998扑腾着翅膀飞到半空中，歪起脑袋，若有所思地盯着宋清音，片刻又看看楚炎。 “她好像真的有什么心事。” “是啊，清音，”楚炎附和，“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说。” 见宋清音不说话，楚炎又补充：“……就算不想说，也不要一直去想这事儿，事情都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的？这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宋清音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呛了一句。看见楚炎瞬间变得有些委屈的脸庞，她移开目光，撇了撇嘴：“抱歉。” “该说抱歉的是我！”楚炎想到什么，“一定是为了救我，耽误了清音的正事儿。清音，你不用怕，不管有什么事儿，我都帮你扛！” “不管什么事儿？” “……别做那种杀人放火不好的事。”楚炎话锋猛地一转，“清音本身就不会做那种事情！” 他说得倒是绝对。 宋清音吸一口气，摆摆手：“算了，可能是这些日子有些累，我睡上几天就好了。” 系统998想想也是。这几个剧本之间，根本没给宋清音休息的时间。 系统局像是生怕宋清音在系统局待太久、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上一个剧本刚刚结束，就迅速让998汇报上一个剧本的情况，同时下发下一个剧本。 第一和第二的剧本之间，宋清音还休息了一会儿，可是这个剧本来临之前，宋清音连凳子都没有坐热乎，就到了新的剧本世界，又赶上开局就要给主角疗伤、一路奔波，更是没怎么休息。 这么一想，998有些心疼这个宿主了。 虽然她总是不给面子，让它作为系统的kpi完成得痛苦，只是这么折腾下来，不管是谁，都会感到疲惫吧。 宋清音说睡就睡。 她在这个古庙里找了一间还算干净的房间，找自己的喽啰给送来几床舒服的被褥，在房间内铺好，然后钻进被子里，双手安详地放在胸前。 “晚安。”她说。 系统998看看外面的大太阳：“晚，晚安？” 这一睡，宋清音睡了个昏天黑地，除了中间有几次饿醒起来吃了点儿东西，也不说话，填完肚子，回去接着睡。 她睡了三天三夜，直到神医都开始担心，要不要给她整点儿提神的草药吃吃。 好在她终于醒了。 宋清音刚一睁眼，就听见外面有簌簌之声。 推门出去，微风乍起，院内一树桃花开得正艳，花瓣纷纷扬扬，被风携着，落了满身。 楚炎正在古庙院中练剑。 拧身、拔剑。他身形飘忽，剑势如虹，剑光如匹练般飞出，携卷落英，银光与粉瓣呼应。 系统998告诉宋清音，楚炎前日便可下床走动，很快就开始练剑。 “他恢复得倒快。”宋清音抱臂看着。 片刻，她说：“我想兑点儿生命值以外的东西。” 兑换足够的生命值余额后，宋清音还有一些积分。 她兑换了一些武学的知识。这东西并不能转换为实际的攻击力，仅仅是一些理论知识，所以并不会耗费很多积分，她兑换完生命值之后的零碎剩余积分，正好够用。 系统998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兑换这种积累的东西，不过耗费积分也不多，作为系统，它也没有劝阻。 兑换之后，宋清音的视线又落在楚炎身上。 楚炎练得认真。想必这套剑术是他原本村子里的长辈精心教授的，楚炎也尽数吸收，一招一式，皆很扎实。 剑气随着他的动作，在他的周身自在游走，带起衣袂飘飘。 练至最后，楚炎长剑一刺，旋即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回剑鞘。 他这才看见宋清音。 “清音，我……”楚炎傻笑一下，“嗯，恢复一下身体。” “动作不差，只是怒意过剩。”宋清音开口，“你的怒意，掩盖了剑的生命。” “哎？”楚炎一脸诧异，“清音，你居然懂武学？！” “略知一二。”宋清音道，“若你愿意，接下来，我可以帮你看看。” “那自然最好！” 微风持续，将纷飞的花瓣带到宋清音的肩头、发丝。楚炎擦擦额角的汗珠，顺手帮她从头顶拿下一片花瓣。 接着他想到什么，脸上一红。 “不好，不好！”系统998突然喊出声，看见楚炎略显尴尬的目光，又道，“哎，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时候开口？” 楚炎：“这只八哥……” 998：“是信鸽！” 宋清音：“所以，你想说什么？” 第11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十一) “就是……”系统998顿了顿，“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笑声，伴着银铃阵阵。 “这只信鸽会说话，真有意思。” 宋清音觉得这个998有点儿分不清轻重缓急，来了人还想着和楚炎拌嘴，不抓紧通报；下一刻就听见998的私聊声—— 【宿主，新任务下发。】 【即将到来的人为治疗男主的关键人物，请邀请他入队。】 治疗楚炎？楚炎不是已经被神医治好了吗？ 宋清音还没来得及问，来者已经踏入古庙。 银铃声靠近，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香粉的甜腻，馥郁芬芳，像是即将糜烂的花瓣，浩荡着宣泄着最后的灿烂。 便有一身着黑色苗疆服饰的人映入眼帘。 那人脸上带着纷繁的额饰，盖住一只眼睛。容色娇媚，眼波流转，唇瓣殷红如曼珠沙华，在雪似得肌肤之上，愈显娇嫩。 对方的容貌过于艳丽，一时间分不出是男是女。 楚炎看见这样中原少见的眼里容貌，心中竟是一惊，不自觉地盯着对方，一时有些呆愣。 直到998后知后觉地感慨：“他知道我是信鸽！他没有说我是八哥！” 楚炎猛地回过神，打了个激灵，带着热情地笑容看向对方：“这位……姑娘？——也是来古庙里找神医的吗？我是——” 楚炎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宋清音握住了他的手腕：“对方不知是敌是友，不要随意暴露自己的信息。” “哎？”楚炎不解其意。 宋清音摇头。这个提醒晚了一些。古庙里有神医、且他们来找神医的事情，已经被楚炎嘴快说出去了。 来者原本就在看向楚炎的方向，也不理会宋清音，见楚炎开口，吸了吸鼻子：“噫，好臭的味道！” 楚炎：……“抱歉。” 他有些羞赧。明明自己很注意卫生，也时常清洗，自认为身上不会有什么味道，怎么对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说他臭？ 他越想越觉得忿忿，忍不住一拍廊柱，站起来。 还未开口，宋清音先他之前说了话：“什么臭？” 楚炎一愣，旋即笑道：“你看，离我这么近的清——姑娘，都没有闻到臭味。” 算他还有点儿脑子，听懂了她刚刚的话，知道面对这种神秘人，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况且，是一个来自苗疆的神秘人。 来自苗疆的神秘人瞟了楚炎和宋清音一眼，脚腕上的银铃叮铃作响：“你们当然闻不到。 “是蛊虫的味道。” 他弯起眼睛，又笑嘻嘻地补充一句：“另外，咱家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才不是什么姑娘。” 笑声清脆，的确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不过，此时的楚炎和宋清音，并没有心思在性别这种事上多做掰扯。 “你说蛊虫的味道？” 苗疆少年倒也坦诚，微微抬头，嘴巴往楚炎的方向一努：“喏，他体内的。” “什么蛊虫？”楚炎眼皮一跳。 “傀儡蛊中的噬血虫。” 噬血虫，个头小，呈黑色，无视觉，动作迟缓，对温度敏感。常隐于深山之中，可通过伤口进入人体，以鲜血筋脉为食。 被人驯养之后，由母蛊操控子蛊，在目标者温热的血肉之中潜伏。 一旦成型，子蛊便啃噬心脏、筋脉乃至神经，达到片刻控制的效果。 宋清音和998对视一眼，暗道：系统局正在补齐这一部分的设定。 但是，为什么还需要补齐这一部分的设定？这个设定还没有用完？ “即便是片刻的控制，对目标者的损伤，也是极大的。”苗疆少年咧嘴笑着，仿佛说得是一件寻常的开心小事，“因为要通过啃噬心脏、筋脉等达到控制的效果，所以子蛊一旦成型，被下蛊的人除非体质异常，否则活不过三日。” “等等！”楚炎开口。 他扶住额头，太阳穴突突作响。 “我，我明明已经治好了。”他道。 可以明显对应上，那个噬血虫，就是前些日楚炎吐血时看见的蛊虫，也是导致他筋脉一直未能恢复的蛊虫。 按照这苗疆少年的意思，楚炎的体内还残留有噬血虫。 可是……为什么？ 楚炎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明明已经拜访了神医，明明宋清音冒着生命危险给他采来了最后一味药材，明明他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乃至于练武！ 如果体内还有这种危险的蛊虫，那他怎么对得起神医的付出，又怎么对得起宋清音的冒险？ 楚炎还未发作，闻声赶来的神医先表示了抗议—— “老朽已经将其筋脉不通的怪病治好，不管是什么蛊虫，都会被草药消灭！” 他声如洪钟，抱着一筐草药站在古庙门口，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草药？”苗疆少年闻声看去，见到神医那副愤怒的模样，更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老家伙，你就是他们说的神医吧？草药哪里能对付得了蛊虫？” “你！” 热爱的事情被对方质疑，神医愈发愤怒，双唇紧抿，胡须都快炸开，嗓子眼里发出酷似水被烧开的“嗡嗡”声。 苗疆少年轻盈地跳上树枝，双腿在空中摆动，带起一阵银铃脆响：“哟，老家伙，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咱家说的可都是事实！” “老朽今日便要让你这不知好歹的小毛孩，知道中原的力量！” “老家伙，你是神医，只知医术，还想打架不成？” “神医！”楚炎意图制止。 可是哪里有人听他的话！ 神医将手中的药筐往身旁一放，双手在空中画圆，旋即展开，居然亮出一招“白鹤亮翅”。 “老朽采药之际经历无数危险，便以五禽戏为基础，练出一套独特的招式。今日，便让你们开开眼！” 宋清音吐一口气，拍了拍楚炎的肩膀：“学着点儿。” 楚炎追问：“真的不需要制止？是因为我暴露了神医的身份才……” 宋清音打断他：“已经发生的事儿了，也没办法。难得的学习机会，好好看着点儿。” 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瓜子，自顾自磕了起来，看998直勾勾盯着她，还分过去几颗。 “老朽虎举！老朽虎扑！ “老朽鹿抵！老朽鹿奔！ “老朽熊运！老朽熊晃！ “老朽猿提、猿摘！老朽鸟伸、鸟飞……” 神医大声念着，迅速在原地做完一整套动作。 苗疆少年歪了歪头，银铃声有短暂的停顿； 宋清音将一颗瓜子送到嘴里，再将剩下的一颗丢给998； 楚炎紧紧盯着，生怕发生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 神医做完一整套动作，站在原地，长吐一口气：“这套老朽独创的新新五禽戏，每日练上三次，自可强身健体，足以应对采药遇见的种种地形！” 宋清音拽拽楚炎：“哎，学会没？” 楚炎：“记了个十有八九。只是……” “就这？”苗疆少年开口，打断了楚炎的话。 那张艳丽的脸庞上划过一丝不悦，银铃又响，银光微闪。 下一刻，神医眼眸忽然瞪大，一声呼喝未能发出，就直直定在那里！ 第12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十二) “你做了什么？”楚炎猛的起身。 “只是让一些碍事儿的人别碍事儿。”苗疆少年活动了一下手腕，指指楚炎，“咱家对你有点儿感兴趣。” 宋清音感慨：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银铃声叮铃一响，苗疆少年从树枝上跳下来，悠悠向古庙外面走去。 他将手伸过头顶，对楚炎勾了勾：“来。” “你——你先放过神医！” 苗疆少年脚上一顿，传出一阵笑声：“咱家可没把他怎么着。” 宋清音看着神医冒汗的额头和还能转动的眼睛，吐了口气：“点穴？” “咱家不会点穴，只知用蛊。”苗疆少年对宋清音倒没有什么敌意。 他继续向外走去：“半个时辰之后，那蛊虫自己会收回。 “不过，若是你们不跟来，咱家不高兴的话，也可以不收回。那个时候，对这老家伙有什么影响，咱家就不能保证了。” “你——”楚炎咬牙。 宋清音拉住了快要发作的楚炎，淡淡道：“我们跟上。” “可是……” “没什么可是。”宋清音道，“你也可以视而不见，只要你愿意神医进入危险。” 楚炎自然不愿意。 他问宋清音：“那到底什么时候应当跟上、什么时候应当静观其变呢？” 宋清音正色道：“为了救人的话，就可以不想那么多。” 苗疆少年脚步轻盈，时而蹦跳两下，时而看看路边的树枝，像是一个外出郊游的小孩。 楚炎脸上已经满是防备，刚刚看见对方时那热情笑容早就消失不见。 宋清音便笑：“别这么苦大仇深的。” “他对神医做了那样的事情。”楚炎不满。 宋清音心中嘀咕，到后面，还要让他成为你的伙伴呢。 正是各怀心事的时候，998忽然后知后觉地发起私聊：“我知道了！” “嗯？” “在第一个剧本里，你没能指导宁叶寒，现在，你用剩余的积分兑换了相关的知识，想要指点楚炎，来弥补第一个剧本中的愧疚。” 宋清音白它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想这事儿？”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998自认为自己想的很有道理。 宋清音摇头：“998，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嗯？”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况且，我也不应该有什么愧疚。毕竟宁叶寒也是一个角色扮演者，第一个剧本里他的种种行为，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在扮演角色、完成任务，又有谁知道呢？” 宋清音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让998忽视了她说得是“不应该愧疚”，而非“不会愧疚”。 998便说：“这么一看，他倒是和宿主是一类人。” “是吗？” 宋清音很快又转移话题道，998提醒了她。既然已经兑换了武学相关知识，那个998提供的武功秘籍，应该能看懂了。 她信手翻了没几页，楚炎的声音将一人一系统从私聊状态拉了出来： “清音，你在看什么呢？” 他凑过来，看向宋清音手里的东西。 “哇，看起来很厉害！”楚炎由衷赞叹，“这几个招式不需要太大的动作幅度，在逼仄的空间……” 也许是他们的声音被捕捉到，前方那个蹦蹦跳跳的苗疆少年，猛地停住脚步。楚炎的声音也由此戛然而止。 宋清音腕上一热。楚炎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一脸防备地看着苗疆少年。 “你这种眼神看着咱家，是什么意思？”苗疆少年咯咯笑着，“咱家对你们中原的武功没有任何兴趣。” “那你……” 苗疆少年摆摆手，一脸不屑：“人的躯壳终归有能力上的限制，你们再怎么努力，也只是精进这一副羸弱的躯壳。 “唯有调动万物生灵之力，才能取得真正意义上的不可战胜。” “一派胡言！”这话不知道引发了楚炎的什么回忆，他猛地开口，打断苗疆少年的话，“你若真的尊重万物生灵，又怎会对神医下那样重的手？难道人类不是万物之一？” 苗疆少年笑得更开心了：“咱家可没说——是尊重万物生灵。” 不是尊重，那是什么？ 下一刻，苗疆少年向后一仰，低矮的灌木丛猛地树叶扬起，哗哗啦啦，遮蔽视线。 树叶落下之时，苗疆少年已经消失了踪影。 “这是……”楚炎眼皮微跳。 宋清音面不改色，私聊998：“那个苗疆的，在你的监控范围内吗？” 998回答：“是，在监控范围内，就在刚刚他消失的位置。” “那……”他刚刚站的地方，明明没人啊。 “等等，宿主！” 998的声音里突然掺杂了几分慌乱。 它猛地扇起翅膀，飞至半空。信鸽的嘴巴张开，声音在这方空间回荡—— “有什么东西来了！” “唰啦唰啦刷啦……” 许是为了应和998的话，视野所及范围内，忽然黑压压涌进一片又一片的影子。 那阴影移动极快，所到之处，抽芽嫩枝登时化为枯干，宛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偏偏又不是蝗虫！ 宋清音眼皮一跳，楚炎倒吸一口冷气。 “蜂群？！” “——不对，蜂群为什么会对植物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不解。 一路上都被苗疆少年带着行走，如今才注意到，他们已经走到了南山深处。环顾四周，两人所处的地方是一片洼地的中央，四处古木葱翠，遮天蔽日。 树上爬着青苔，阴暗潮湿，藤蔓交缠，人若要行动，处处受限，倒是这些会飞的小虫子，正好能钻过种种缝隙。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出现这么一大片的“蜂群”？ 来不及多想，楚炎连忙将外衫脱下，试图挡在宋清音的脸庞，不忘安慰：“别怕！遇见野蜂，要保持冷静，尽量用衣物包裹身体暴露在外的部位，尤其是头脸及颈部，避免反复扑打野蜂，可以选择快步奔跑或原地蹲下、趴下，静止不动，总之别惊动它们，我们偷偷地迅速远离蜂群。” 宋清音摇头，拽了一下楚炎，语速略微加快：“没用。它们不是普通野蜂，而且，是冲着你来的。” 正如宋清音所说，这些蜂群像是选定了目标，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径直向着楚炎的方向飞来。向来被视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蜂群，此刻就像是失了智一般。 “已经有明显攻击性了。”宋清音看看四处。 宋清音皱了皱眉，看向一个地方—— 去刚刚苗族少年所站的地方。 他突兀地从那里消失，蜂群紧随其后而来，哪怕这蜂群不是他引来的，他也提前知道些什么，并且做好了脱身的准备。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楚炎也明白什么。 两人一“信鸽”三步两步冲向刚刚苗族少年站的地方。 然后不约而同地顿住。 第13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十三) 一个漆黑的深坑，正在树叶的掩饰之下，幽幽望着几个人。 这深坑过于阴暗，望不到底部究竟是何模样；侧壁上纹路纵横，还趴着几只诡异的虫子，泛着浅淡的荧光，不知道是不是苗族的蛊虫。 感觉到外面的动静，那几只诡异的虫子在侧壁上爬了一圈，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停了下来，像是驻守在那里一样。 只是它们扬起触须，轻微颤抖，又如同发出邀请。 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宋清音不自觉皱起眉头，“啧”了一声。 楚炎犹豫：“若这也是他留的陷阱……” 他顿了顿，又咬牙道：“来不及了！” 身后蜂群已经近在眼前。这等规模的蜂群，就算不用蜂毒，单单用蜂针，都能将他们扎成筛子！ 宋清音速度更快。她一把拽住楚炎，毫不犹豫地跳进深坑！ “抱歉了，让清音卷入这等事情。”楚炎的声音似在耳边，又似乎离得很远。 然后被系统998的声音打断：“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我会被摔死的啊啊啊啊啊——” 宋清音：“那个，998，你是一只信鸽，你会飞。” 998一愣，然后：“啊啊啊啊啊救命啊你会被摔死的啊啊啊啊啊——” 宋清音：“……我已经着地了。” 998：“什么？着地了？” 看起来黑漆漆、深不见底的深坑，这么快就着地了？ 宋清音站起身来，看向头顶的方向。在即将落地的瞬间，楚炎将她抱住，在空中转了个身。 这样一来，楚炎就成了宋清音的人肉垫子，帮她缓冲了大部分落地时候的冲击力。 落地比想象中快很多，这个坑也比想象里要浅，加上楚炎这个人肉垫子，宋清音除了觉得有点儿疼之外，没有受任何伤。 当然，楚炎就有点儿惨了。毕竟旧伤还未完全恢复，这一摔一压之际，几道较深的伤口再度裂开，鲜血又涌出。 他咬牙坐起，还没行动，就听“嘶啦”一声。 宋清音撕下一片衣襟，给他简单包扎一下，然后转头看向后面。 他们面前是一个横向的洞穴，洞穴前方一片较为宽阔的空间，即是他们所站的地方。 抬头看去，洞口的亮光已经被黑点遮挡大半—— 刚刚还来势汹汹的蜂群，此刻全都停在深坑上方，像是忽然迷失方向，只能在原地盘旋。 宋清音推测：“怕是深坑边缘涂了什么特殊味道的东西，影响了这些蜂群对位置的判断。” 楚炎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那就是说，刚刚蜂群向我而来，也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他顿了顿：“我体内真的还有什么噬血虫？” 宋清音瞧他一眼：感情他一直都没相信苗疆少年的话啊。 她还未来得及进一步分析，洞穴内忽然有歌声飘出—— 【我要踏出这孤苦的群山，动身前往敦煌身前的玉门关； 我自当看遍历代将士威武，感受历朝烟雨朦胧，再自一个万象升平之盛世，携一抔美酒，邀明月相谈； 我应走过千里江山，画下青绿婉转； 万丈红墙端庄肃穆，尽在我眼前，与我絮絮讲述兴亡下的离别； 我环佩琳琅，我华服盛装，我带着我身后的群山，步步携风，走向光芒万丈； 那是中原不曾见过的诗篇。】 声音渺远空灵，在这片空间久久回荡。 “唔！” 一声呻吟让宋清音看向楚炎。 只见楚炎双目通红，半跪在地，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住胸口，嘴角缓缓渗出血来。 “这个声音……”他咬紧牙关，似乎在用尽全力，才能保持自己最后的清醒。 宋清音蹲下身子，问他发生了什么。 楚炎的双眸已经染上猩红，呼吸粗重，嗓子里发出低哑的呻吟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意识。 他双手紧紧向地上抠去，攥起一把泥土，潮湿的泥土再从他的指缝间滑落，只剩下一片黑色的淤积。 “这歌——不对！” 楚炎几乎是拼尽全力，才从牙缝里挤出这话。 话音刚落，他忽然失去力气，软塌塌倒在地上。 “砰”的一声，他原本干净的脸庞埋入泥土之中。 “宿主，宿主！”998惊慌大叫，“你为什么不扶住他？” “哎？”宋清音这才伸手去拽楚炎，“噢，刚刚没反应过来。你要知道，这几天一直照顾他，已经够累了，哪有办法时时刻刻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况且，这种剧本的主角，受点儿伤是很正常的。我拽他也拽不住。”她又道。 “可是他要是摔破相了怎么办？”998道，“那你们的感情线就不好看了！” “……你在乎的是这个？” “总比宿主什么都不在乎要好。” 宋清音翻了个白眼，将楚炎拽起，他的一只胳膊搭在她肩膀上，半背着他，向歌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宿主，你要去哪儿？”998连忙扇着翅膀跟上。 “去看看。”宋清音向横向洞穴的方向努了努嘴。 虽然不知道楚炎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突然如此异样、乃至于晕倒。不过，他晕倒之前说的那句话，没什么问题。 这个歌声是不对劲。 虽然曲调典雅、声音空灵，但是这歌词却有些违和。这样的歌词不应属于这个设定为“武侠”的朝代，毕竟意境虽有，古韵不足，明显有白话文的感觉。 ——倒像是来自于21世纪的歌曲。 在一个设定为“武侠”的剧本里，听见这样的歌曲，必然是要探一探的。 地洞不深，倒是自带一股寒意。走过较为宽阔的地方、进入横向洞穴，映入眼帘的，就是种种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这……有点儿怪。”998道，“南山虽地形复杂，但是我们所处的这个地方，理论上不会出现这么多钟乳石，因为不管是水流还是开采程度上，都……” “你的数据库里没有这个地方？”宋清音白它一眼，猛然打断。 “也许是数据库还没有更新吧。”998试图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之前也和宿主说过，这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剧本，很多东西并不完善。” ——好多临时增加的设定，998都不知道。 谈话间，他们已经在遍布钟乳石的洞穴之中穿行，每一次拐弯，都能看见一个恍惚如人脸的石块立于壁上，睨视他们。 998明显怕了，站到宋清音的头顶，缩起身子，左顾右盼。 宋清音：“你下去。” 哪有让一个系统站在她头上的道理？ 998此时反而硬气起来：“我不。” “你——” “我就不！”998抢在宋清音前面说。 话音刚落，宋清音忽得停住脚步。998没能站稳，险些落地。 “宿主，你忽然停——” “嘘！” 宋清音盯着前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第14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十四) “是这样吗？” 声音悠悠停止，余音依旧绕梁。 刚刚看见的苗疆少年正立于石座之前，明明之前还对其他人种种不屑，此时却极尽卑微地伏下头颅，只在极小的间隙时，偷偷抬起眼睛，瞄上两眼石座上的人。 石座上的女子白衣胜雪，长发飘然，双目淡淡抬起，看向正扶着楚炎的宋清音，眼角泛上一丝隐约的弧度。 洞穴内的磷光如同银色月光，凝成一束，自头顶洒落在她身上。她轻轻扬手，磷光从她指缝之间跳跃，将她白皙的肌肤映得近乎半透明。 只是，她的长裙无力垂下，本应露出双足的地方空荡荡的，只剩轻盈的裙摆，在洞穴之中无风自飘。 宋清音有片刻怔愣。 “你看，他们来了。” 空灵之声响起，将宋清音拉回现实。那石座上的女子缓缓开口，正是刚刚吟唱歌曲之人。 “可是，咱家……”苗疆少年神色激动，似乎想要说点儿什么。 被石座上的女子轻声打断：“苍术，这是你的命运。” 苗疆少年埋下头，略一思考后，又转过头，似是憎恶地看了宋清音和楚炎一眼。 原来，苗疆少年名为苍术，拜石座上的女子为师。 石座上的女子姓名不详，年龄不详，只道她曾为“歌姬”，继续用“歌姬”称呼她便是。 然而，宋清音开口喊“歌姬”的瞬间，又遭到苍术的一记白眼。 若不是歌姬拦着，恐怕这名为苍术的苗疆少年，要给宋清音下蛊了。 宋清音瞧了一眼苍术：“整日就知道蛊术。你这苗疆少年，还不是取了一味中草药为名字？” 苍术恨恨地抱起胳膊，艳丽脸庞上泛出一丝不悦：“你不许说咱家的名字！咱家的名字，是天底下最好的名字！” “噫，你怎么就知道是天底下最好的名字？” “咱家说是，它就是！” 石座上的歌姬笑着开口，温温柔柔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苍术这名字是我给取的。毕竟，谁能想到，要跟着楚炎走的，是他呢？” “哎？” 宋清音一愣，迅速察觉到什么。 这个歌姬，在他们报上姓名之前，就知道她背的这个家伙名为楚炎；更重要的是，她还知道，这个名为苍术的苗疆少年，要加入这主角队伍！ 歌姬是什么人？她也带着系统、手握剧本？甚至——她知道宋清音要做的剧本任务？ 也许是察觉到宋清音的紧张，歌姬轻轻笑起来：“小姑娘，不必这么担心。 “我不是什么可怕的人。只是既然没法移动，只能坐在这里，也便只能天天观察世间、掐算事情罢了。” “这是……何意？”宋清音问。 歌姬说，在楚炎来到南山的同一天，她掐算出来，她最喜欢的弟子——苗疆少年苍术，也便要随着这个来到南山的人，一同走向江湖。 “不是，这怎么能掐算出来？”宋清音眼皮轻跳。 歌姬似乎对宋清音这样的反应已经见怪不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向下说了起来。 因为歌姬一直认为，和楚炎组队的，应该是一名女子，因此从小未给苍术做提前的预警，就让苍术这样毫无防备地长大，又毫无防备地迎来这一天。 听闻自己要离开生活许久的地方，离开跟随多年的师父，苍术自然不愿意。情急之下，他居然想到一种不太好的法子—— 让楚炎死掉，或者受到惊吓、立刻离开南山，不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因此，苍术故意在楚炎和宋清音面前出现，引着他们来到早已布好的陷阱之中。 那些蜂群的蜂王经过特殊的圈养，能够被苍术所控制。苍术本想着他们闯荡江湖的人，怎么也得有点儿功夫，对付这些蜂群会有些麻烦，但是也不至于只能仓皇躲藏。 “谁知道你们还真的一点儿都不打算跟它们斗啊。”苍术撇了撇嘴，似是不悦。 “你这家伙想的真怪！”楚炎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向苍术：“既然你说要尊重万物生灵，就不应该——” “咱家从未说过尊重万物生灵！”苍术气冲冲打断楚炎的话，旋即向石座的方向一扭身，不让人看见他的脸。 歌姬低头看看苍术，又抬头看向楚炎，也不理会气鼓鼓的亲传弟子，反而将注意力全都放在楚炎身上：“楚公子，敢问是刚刚因为歌声，才晕了过去吗？” 楚炎承认，刚刚歌声响起的时候，他的体内突然感觉异样，像是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在相互抗衡，可是肉体难以支撑，最终昏迷过去。 得到这样的回答后，歌姬又道：“歌声停了，你就醒了。说明那些噬血虫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 “什么领地？”楚炎皱眉，“你有从何确认我体内有噬血虫？” “噬血虫在你体内已经安了家，歌声无法驱赶，必须用更加强硬的方式逼出来。”歌姬自然而然无视了楚炎的第二个问题，“不过，既然你们来到此地，也算是缘分。此事急不得，不如修养几天，从长计议。” “什么缘分啊！”苍术不满地嘟嘟囔囔，“藏身之所被他们这样破坏，那些人很容易发现异常、被引过来的。” “苍术，这明明是你的计划出了纰漏。”歌姬微微一笑，这才看向苍术。 苍术“哼”了一声，一脸不服气。 自己尊重的师父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吸引了注意力，也难为他不高兴。 他便嘀咕：“这楚炎有什么好的，凭什么——” “楚炎公子虽然初涉江湖、资历不深，但自有一番情怀在心间，加上未入江湖之时就与暗影、秘籍扯上关系，未来你们要经历的事情，也很可能是一场传奇。”歌姬安慰苍术。 “总比圈在我周围这三分幽暗洞穴之中，要精彩得多。” 苍术摇头：“咱家觉得，师父周围就足够精彩，师父知道世间很多事物，能够带咱家——” “等等！”楚炎瞳孔颤抖，打算苍术的话，问歌姬，“你……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宋清音帮忙解释：“她说她掐算出来的。” 不得不说，歌姬刚刚说的——“楚炎的队友，应当是名女子”——的确不假。毕竟楚炎是一名男主，身旁的人多为女子，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至于为什么从那名不知在何处的女子变成了如今这个气鼓鼓的苗疆少年…… 歌姬看向宋清音：“或许，这位姑娘，你才是那个变数。” 宋清音“嗯”了一声，淡淡道：“毕竟，歌姬能掐算出那么多事情，却连我的名字都未曾掐算。” 她抬眸，看向石座上的人：“初来乍到，我名为宋清音。” 系统998对宋清音的反应表示诧异。它这个宿主，印象里可是一个随心所欲、无法无天的人，怎么对上歌姬之后，就这么平和，甚至——还有点儿尊重？ 很快，系统998知道了原因。 趁着楚炎和苍术再次就“是尊重自然还是利用生灵”的事情争执起来时，宋清音快步靠近歌姬。 “敢问……”宋清音轻声开口，“若是我提供一些事情的话，歌姬姑娘能否掐算出我的曾经？” 第15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十五) 宋清音没等到歌姬的回应。 说时迟，那时快，楚炎的一声“小心”还未喊出口，忽有“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无数碎石自横向的洞穴之外落下，沙石泥土簌簌而落，一人高的巨大石块自深坑上方滚落，在地上蹦跳几下，登时将洞穴的入口堵住。 原本就微弱的光芒，一时间愈发渺茫。 苍术叫一声“不好”，三步两步回到歌姬身旁，一把将还立在歌姬身旁的宋清音推开。 苗疆少年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宋清音连着后退数步，才勉强站稳。 楚炎踉跄着想要上前扶住她，怎料“轰”的一声，头顶巨石隆隆落下，逼得宋清音不断后退，已经不知道自己退到什么地方，只感觉手掌摸到钟乳石光溜溜的表面，身后冰凉，退无可退。 有一股硫磺味自头顶缓缓飘了过来。 “火药！他们用了火药！”苍术的声音在灰尘之中响起，带着无尽惊慌。 “清音，清音！” 楚炎还在试图寻找宋清音的踪迹。就连998，也在刚刚的慌乱之中被甩飞，不知落到什么地方。 “宿主，宿主你在哪儿？！”能听见998的私聊频道传来声音。 “……我怎么知道我在哪儿？”宋清音轻轻吸一口气，语气出奇得淡然。 “宿主，你快点找找我们！”系统998还在私聊，“我现在在楚炎身边，宿主别和我们走散了，小心——” 话未说完，又是“轰”的一声。 头顶上方出现了隐约的光芒。一缕阳光斜斜落入这方洞穴之中，给长期阴暗的洞穴带来了难得的光明。 可惜，这样的光明，在宋清音眼中，不过转瞬即逝。 她还未回复998的话，眼前的一切就猛地被一方巨石覆盖。脚下突然一空，她不知道踩到什么，身子直直向下坠去。 ——这深坑还真有意思，居然掉落一层，还有一层？ 视野全部被黑暗覆盖之前，宋清音这么想到。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黑暗之中，宋清音听见有人在拿她的话问她。仔细一听，声音也是自己的声音。 自己的声音没有等到回答，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坏消息是，你不知道你现在正在哪里。” “好消息是，你还活着。” 宋清音摇摇头，否认了自己刚刚说的话：“还活着，又能算什么好消息呢？” 活着，是那些对世间抱有希望和兴趣的人才愿意做的事情。他们还有信心去面对更大的挑战，还想要从人世间获取点儿什么，还想要做些事情，改变自己、改变周围，或者改变世界。 宋清音觉得，她不一样。 没有记忆的她说不出来有哪里不一样。只是隐约感觉，能调动起她的兴趣的事情越来越少，她无聊，无趣，觉得人们忙忙碌碌又庸庸碌碌，自己也没了任何斗志。 如果能够找回自己的记忆，会不会好一点儿？ 宋清音这么想着，又自己否定。 “人这一生，不就是光溜溜的来，孤零零的去？” 曾几何时回答系统998的话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孤零零的去……吗？ 她忽然想起上个剧本时冲上前抱住她的那个年轻人。 接着，恍然惊醒。 周围是淡淡的薄雾，呈乳白色，将一切包裹。一阵轻风拂来，带着些许凉意。 和系统998的通讯已经断开，想必是超出了所谓的“特定通讯范围”。 宋清音起身，看向周围。 她处于一个酷似想象之中的江南的地方。有竹林湖泊，有亭台楼阁。 竹丛稀稀疏疏，隔着半片凌凌池水，能见一少年身着白衣，墨发垂肩，盯着水面看得出神。 他神色郁郁，身形萧萧，孤身一人，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微风轻起，雪袍纷飞。 又有笛声自宋清音身后响起。少年闻声看来，目光正与宋清音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宋清音眼皮一跳。 ——这是……叶南？ 上个剧本的叶南？！ 这是什么情况？上个剧本里面出现了第一个剧本中的宁叶寒，第三个剧本再出现第二个剧本的人物？这个系统局，是这么安排的吗？ 宋清音盯住对方。 对方亦是一愣，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两下，接着移开视线。 他似乎心中有事儿，连忙转身，匆促得向迷雾深处走去。 “哎——等等。” 宋清音连忙拔腿想要跟上，却被另一个身影拦住。 那个身影一袭黑衣，脸庞被兜帽挡了一半，露出利落的下颌线条。他定定伸出右手，拦在宋清音面前，声音刻意压制着：“这么思念他吗？” “你又是谁？”宋清音抱起胳膊。 转眼之间，那个酷似叶南的白衣少年已经消失在雾气之中，只剩下湖面之上涟漪阵阵。 “我是谁？”一袭黑衣的男子轻笑一声，“清音师尊，上个剧本没有认出我来，这个剧本，依旧认不出来？” 宋清音眼皮微跳：“宁叶寒？你也来到这个剧本了？你这次是什么角色？” 对方没有回答，抬起胳膊，放在自己的兜帽上面，缓缓摘下，同时道： “还是说，我应该按照系统的安排，喊你—— “女王大人？” 宁叶寒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宋清音面前，唯有右眼的眼角，添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双眸之中的神色，和第一个剧本时候的清音师尊的眼神，颇有几分相似。 雾气出现片刻的静止，湖面上荡漾的波纹也有瞬间的停滞。宋清音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张开口，喉咙却像是堵了团棉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看见我之后，师尊是不是很激动？”宁叶寒问，“是不是清音师尊也想知道，我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托您的福，我终于走上了您的路。”宁叶寒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我又有什么路？”宋清音终于能发声。她耸耸肩，反问宁叶寒。 “当然是——” 宁叶寒话未说完，天空忽起惊雷。宋清音忽觉手指一痛，耳旁隐约传来楚炎的声音： “清音，醒醒，醒醒！” 第16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十六) 眼前的人和风景登时散去，四周又进入阴暗的洞穴，唯有灰尘纷纷扬扬。 是……梦？ 宋清音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指尖。 刚刚系统998用它的鸟嘴，用力啄了她的指尖。如今几滴血滴渗出，滚入跃动的灰尘里。 见宋清音看过来，系统998瑟缩一下：“不是我，不是我！是楚炎让我做的！” 系统998急着撇清自己，楚炎见状也帮它解释：“清音见谅。刚刚事态紧急，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若是想要责怪，便责怪我罢！” 宋清音冷冷一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她毫不客气，将楚炎骂了个狗血淋头。毕竟刚刚聊到关键的地方就被叫醒，她一肚子的怒气还无从释放。 就算是梦，她也想要做完。 况且，她真的有起床气。 楚炎也不还嘴，低头迎下这一切，不住点头，说“清音骂得对”、“清音是应该生气”、“的确是我考虑不周”。 没人还嘴，宋清音很快觉得无聊。她恹恹地“哼”了一声，停住了声音。 楚炎这才继续他原本想说的话。 “这个地方不太对劲。”楚炎道。 “怎么讲？”宋清音懒懒地抬抬眼皮。 楚炎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自己的语言：“我刚刚——回到了故乡。” 和宋清音的经历一样，楚炎也在问到火药味的时候，脚下一空，落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同样，他也有一瞬间的晕眩，然后进入一片迷茫的雾气。 雾气之中掩映着的，是他的家乡。 那个小村子还是最初的模样，欢声笑语，炊烟袅袅，亲人伙伴见他来了，就向他招手，温柔问着他的近况，像是在欢迎一个归家的游子。 楚炎有过一瞬间的恍惚。眼前的人如此真实，仿佛他真的已经回到了家乡。 回到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楚炎在父母的带领下回了那个熟悉的小屋。空气中还残留着隐约的被火烧焦的味道，像是幻觉。 楚炎恨不得留在这里，留在一切还没发生之前。 他在村子里呆了几日，拜访村长，又和朋友去外面的山坡上走一走。 很快，他开始分不清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境，他甚至在想，那场变故、那场大火，或许真的是他的一场噩梦。 在最开始的时候，楚炎还有些抗拒和防备，不知道美好幻境之后有怎样的危险。不过很快，他已经能笑着和父母吃饭聊天，与朋友习武，已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这本就是他习惯的生活。 然后，他做了一套在村子里没有的招式——这招式来自于神医的五禽戏。配合上从宋清音手中书里看见的几套招法，两者结合，与之前所学结合，竟然融合并得到突破。 楚炎对此很是得意。 在大家纷纷赞扬的时候，楚炎忽然瞥见一个身影—— 宋清音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正在张罗着做饭。院子里跑过几个可爱的娃娃，围在宋清音周围，叽叽喳喳。 “他们是谁？”楚炎问。 “他们是你们的孩子啊！”父母道。 因着这话，楚炎猛地确认，这一切都不是现实了。 这是……假的。 火光又起，轰轰烈烈吞没了整个村庄。楚炎在村子里人的哭喊声中猛地睁开眼睛，看见这灰尘漂浮的洞穴。 宋清音听完，揉了揉太阳穴。 ——“我和你玩养成，你居然想把我当老婆？” “抱歉。”说完这一切，楚炎由衷道歉，“在梦境里，我想了如此不敬之事。” “我一直觉得，清音不是那种……甘于相夫教子的人。”楚炎道，“甚至，单是成婚，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摇摇头：“嗐，我还说这个做什么？你骂我便是。” 宋清音瞥他一眼，懒得说他什么。面对一个已经主动诚恳道歉的人，再批评他，着实没什么意思。 这场梦境若是放到原剧本里，应该会写上几章。宋清音回忆了一下自己走马观花看的剧本，却没有关于这个的只言片语。 “关于现在我们所处的环境，你有什么看法？”宋清音活动了一下四肢，看向周围。 新的空间依旧是一个洞穴，头顶的岩石已经破裂，让他们落下之后，又被掉落的石块堵住，留下一道豁口，让阳光细碎得透入。 周围墙壁上长着很多奇形怪状的植物，宋清音对这东西不甚了解，也不知道做什么用，仅在靠近之时，感觉清香异常，使人一阵眩晕。 又有虫蛇盘踞其中，也不动弹，只是瞪大眼睛，看着这几个不速之客。 植物和虫蛇各自停在各自的位置上，倒像是在第一个剧本之中，看见过的一些法阵。 “我听闻江湖上有一种秘术，可以以梦放大记忆。”楚炎想到什么，“那秘术需要精通天地运作规律，利用特殊的植物香气和蛊虫注入，倒和现在有几分相像。” 也就是说，那些常常在回忆里面出现的人和事，就会在梦境之中映射出来。 “只是这秘术知晓之人甚少，至今江湖上没有更多的消息。”楚炎顿了顿，看向宋清音，“清音知道什么吗？” “不知道。”说来有趣，在这种剧本里没有写的地方，倒成了楚炎了解得更多了。 “莫不是……那个歌姬？”楚炎猜测。 在歌姬栖身的洞穴之下，有这样一个秘术，配合上歌姬那神秘兮兮的表现，很难不让人将这两件事结合起来。 “不管怎么说，都得先找到她才行。” 刚刚的一切都出现得太过突然，火药炸响的时候，视野里已经没了歌姬和苍术的踪迹。 宋清音看了一眼系统998，系统998愣了愣：“看我干啥？” 宋清音：“真没默契。” 她用私聊频道让系统998监测一下周围的环境，系统998这才恍然大悟。 接着它又有些懊恼，明明它才是带领宿主做任务的系统，怎么还需要宿主主动指点？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宿主别小瞧了它！ 话虽如此，在展开监测系统查看周围环境后，系统998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宿主，好多人！”系统998急匆匆私聊。 在它能够监测到的范围之内，除了歌姬和苍术之外，还出现了不少身着锦衣的人。看那衣饰纹样，倒像是官服。 奇怪的是，这些人的身形重叠，似乎都围在周围。 明明周围没有人啊！ 宋清音马上意识到什么：“你这个监测功能，是不是2d平面的？” “哎？” “就是说，类似于共享位置功能时在地图上标注位置一样，但是高度上的位置差，你探测不到。” “嗯，对。” 那就容易解释了。 那些人的位置在……他们的上方。 一束一束的火把在快速靠近，从头顶上方的缝隙涌来。已经被火药炸破的岩壁颤抖，时不时落下细小的石块。 “再找找！别放过他们！”有声音传来。 宋清音不自觉皱了皱眉。 楚炎握住她的手腕，轻声道：“我们躲起来，静观其变。” 然而，这片空间，哪里有躲藏的地方？ 躲到那奇异的植物里面，再做一场春秋大梦吗？ 楚炎见宋清音不动弹，四下看看，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缘由。他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道声抱歉：“那我们……” 宋清音想了想：“他们在上面，我们就继续向下走。” “毕竟，歌姬也只能这么选择。” 第17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十七) 从刚刚大家的反应来看，歌姬和苍术应该是在躲藏着什么人。 因为宋清音和楚炎误入他们躲藏的洞穴，导致洞穴暴露，他们原本的躲藏法子失了效果。 如今，在头顶上一层里那些追捕的人，随之闻讯赶来。也许他们很难找到入口，或者懒得费心思，确定大概位置之后，直接用了火药，粗暴地给这个藏身之所撕了一个口子。 在上一层那片空间里，宋清音看过，除了他们进来的那条路之外，没有其他路通向外面——哪怕有其他路通向外面，恐怕歌姬和苍术也不敢随便往外跑。 那些追捕的人既然能用这么多火药，说明他们势在必得，必然在洞穴外面派了人看着，一旦发现歌姬和苍术的踪迹，就能将两人逮去。 只是，那些人还在寻找，说明还没有找到歌姬和苍术。 配合上系统998说的、歌姬和苍术也在它的监控范围内这一事—— 答案已经很明了了。歌姬和苍术应当是和宋清音、楚炎一样，落到了这一层，也便是第二层。 只是他们原本就知道第二层的入梦，也许提前做好准备，在楚炎苏醒之前，就继续往下走去。 “清音是如何确定他们往下走的？”楚炎看看四周，没有发现明显的向下走的路口。 这个疑问也只是顺口一提。 下一刻，他迅速确定了下一步的行动：“既然清音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找一找能往下走的路。” 宋清音看了他一眼：“不让我解释一下怎么判断出来的？” 楚炎眨眨眼睛，嘿嘿一笑：“时间有限，等我们先躲过这些人，若那时清音还愿意，可以和我慢慢讲。” 宋清音莞尔。 这家伙……还挺信赖她的。 楚炎也算是说干就干。他迅速在第二层的洞穴空间内转了一圈，然后在一处地方停下。 “似乎有风。”他说。 他在手上吐了点儿口水，五指伸开，抬到半空。 光芒闪动，在楚炎身上映出星星点点的光斑。 上一层找人的声音依旧嘈杂，有人搬开碎石，发现间隙，试图进一步探索。 若是让他们看见这个间隙下面的空间，他们就会直接下来了。 宋清音抬头，看着头顶那个容他们落下、又被堵住的洞口。原本极细的缝隙正在被一点点拓宽，洒入的阳光也愈发明媚。 “是的，有风。”楚炎吸一口气，将目光锁在前方。 头顶的缝隙处，又一块落石被搬开。 “如果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只有头顶那一方缝隙，那么，不会有风。”楚炎喃喃，“既然如此……” 他向前走了几步。 头顶传来呼喊：“来几个人帮忙！这里不太对劲儿！” 靠近缝隙处的脚步声让细碎的沙石簌簌落下。 透进来的阳光更多了，墙壁上的植物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猛地一颤，接着迅速膨胀、生长，枝叶繁茂，似乎要将过去数年的积累，在看见阳光的一瞬间爆发。 “清音，快！” 伴着楚炎的声音，宋清音一把抓住系统998塞进袖子，三步两步跑到楚炎的身旁。 面前是受阳光射入的影响、迅速增长的植物。藤蔓已经变粗数倍，已经有小臂粗细，还在迅速生长，恐怕下一刻，就会变成大腿粗细。 “怕吗？”楚炎问，目光盯在植物上，似乎要通过这郁郁葱葱的藤蔓，看见背后的那个世界。 风来自植物的后面，透过藤蔓的缝隙，幽幽吹来。 “大不了就是没命。”宋清音耸肩。 “放心，这点尽可信我。”楚炎一笑，“绝不会让清音受伤。”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有人惊叫，有人大喊：“这下面还有空间！” “快来人！” 阳光尽数洒入，藤蔓疯狂成长，登时将这方空间变成一片绿色的丛林。 外面有人喊，“放火烧了这些碍事的东西！” 又有人喊，“烧不掉！居然烧不动？！” “怎么长得这么快？！” 第二层洞穴很快乱成一团。在这一切发生的前一刻，楚炎环住宋清音，一下向藤蔓背后的空间扑去！ 被撞出的洞口很快被疯狂成长的藤蔓覆盖，完全看不出踪迹。阳光的刺激下，植物们数年的积累瞬间爆发，连那藤蔓背后隐约传来的风，都被枝叶藤条覆盖，再也感受不出来。 这个植物构成的“洞壁”，比楚炎预料得厚的多。 本以为用力一扑就可以冲到另一个空间，偏偏撞在藤蔓之上，撞了个结结实实。 藤蔓依旧迅速生长，像是一个吞噬一切的怪物，将两人一“信鸽”困在中央。楚炎用力咬牙，试图对抗植物的力量，给宋清音争取一方足以喘息的空间。 然而，那些积累已久的植物，哪里有那么好对付？！ 楚炎只觉得周围向内挤压的力量愈发明显，四周空间被不断压缩，本来还能勉强向前移动，现在单是不被这些藤蔓绞杀，就已经耗尽他的全部力气。 “可恶！”楚炎暗骂。 明明都说了不让宋清音受一点儿伤，怎么又带着她进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若是能再早一点儿发现风，若是能更快下决断、让宋清音跟他进来，他们就能赶在这些植物疯狂生长之前，迅速通过这道植物铸成的墙！ 现在可怎么办？ 楚炎咬住牙，用力向外扩展手臂。 植物生长过于迅速，很快压缩残存的空间，让宋清音和楚炎的距离越来越近。 炽热的呼吸落到宋清音脸上，她甚至能听见楚炎的心跳，砰砰砰的，跳得极快。 楚炎初入江湖，到底经验不足，稍微遇见一点儿出乎预料的事情，就乱了方寸，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探索，试图找到一条出路。 “楚炎。”宋清音开口。 看样子，到她的表演时间了。 “抱歉，我——”楚炎依旧在寻找着办法。 藤蔓越缠越紧，他的动作越发慌乱。 “冷静下来，楚炎！”宋清音微微抬高声音，一把扯住楚炎的衣领。 楚炎倒吸一口冷气，勉强看向宋清音。 空间更小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甚至睫毛快要纠缠在一起。 宋清音没理会楚炎脸上腾得涌起的潮红，直奔主题：“你还记得你梦里的武功招式吗？” 第18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十八) 在刚刚的梦境中，楚炎做了一套在村子里没有学过的招式。 ——这招式来自于神医的五禽戏，配合上从宋清音那本武功秘籍里看见的招法，两者结合，与之前所学结合，竟然融合并得到突破。 五禽戏，自然和万物生灵相辅相成； 宋清音那本武功秘籍里招法繁多，两人看见的那几招，正如楚炎的评价：“这几个招式不需要太大的动作幅度”，适合于逼仄的空间。 楚炎如梦初醒：“我试试。” 宋清音毫不客气：“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他深吸一口气，凝神聚力—— “哗”！ 忽有一束微光映入，像是一道指引，逼得藤蔓纷纷退让，硬是给两人留下一条通路。 “快！趁此机会！” 楚炎足下一蹬，揽着宋清音，转眼间冲出层层包围的藤蔓。 压抑感一扫而空，清新的空气涌入肺中，两人身后，植物再次生长，将那一道通道掩埋，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得救了？”楚炎长吐一口气。 他抬手想擦擦额角的汗，这才意识到还揽着宋清音，连忙松手，后退两步，目光躲闪，不敢瞧宋清音的表情，只是连忙道：“抱，抱歉——多谢。” 看他那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还真是愚笨。 宋清音耸了耸肩：“别放松，事情还没结束。” - 那郁郁葱葱的植物后面，是一方新的空间，比刚才的第二层洞穴大约再低半个人的高度，接着就能看见一串长长的阶梯，一直向下通去。 “若是放在别的故事里，这里好歹也得设一道机关门。”宋清音感慨。 “多亏了没有设机关门。来得匆忙，咱俩都没带火折子。”楚炎自觉忽视了“别的故事”这个说法。 就算真要追问，他也只当宋清音是看了什么话本，对里面的故事产生兴趣。 毕竟在真正踏入江湖之前，对江湖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人们的传说，和书摊上的话本。 “就算有火折子也不一定敢用。谁知道那植物长得有多茂密、能不能盖住火光？”宋清音道，“若是因为火光闪动被外面的人看见，那也得不偿失。” 此处比刚刚所处的位置更为阴暗，两人适应了一会儿，才能隐约看清那条阶梯。 拾阶而下，再绕个弯，忽觉寒气逼人。 晶莹剔透的冰面如同一面镜子，反射洞内的粼粼微光，将整片空间映出一片冷色。正中间一条冰块制成的长桌，上摆一个玉色瓷瓶，一枝腊梅仿佛是刚刚采撷，斜插在瓶内，散着幽幽清香。 长桌一旁，是一个巨大的棋盘。歌姬正坐在棋盘一旁的冰椅上，听闻声音，缓缓抬头。 “你们果然来了。”她微微一笑，手中握着一本棋谱。 “你……这是什么意思？”楚炎略显防备地皱了皱眉头，“刻意将我们引导到这里来，你打算做什么？” 歌姬闻言，缓缓摇头：“哪里是将你们引导到这里来？你们来到此地，不正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她静静看向宋清音，又慢慢补上一句：“亦或是，命运的指引？” 宋清音眼皮一跳，还未说话，苗疆少年苍术先开了口：“别这么一副表情，咱家也不想等你们！” “苍术，他们是破局的关键。”歌姬笑眯眯提醒。 “咱家……”苍术声音一僵。 意识到并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话之后，苍术面色不悦，晃得身上银铃叮铃作响：“嘁。凭什么是他们？” 歌姬指了指这个冰洞的尽头，告诉宋清音和楚炎，这个冰洞，是这整个洞穴群里的最后一处，也是唯一有机关的一处。 其他地方皆是利用自然生灵的力量，或是蛇虫，或是枝蔓，来进行层层防御和掩盖。偏偏这最后一处是从师祖的师祖那代就传下来的，相传采用墨家机关术。 “那是出口。”歌姬指向尽头处的一道门。 那个门以万年寒冰制成，颇为坚硬，中间纵横交错，有一些黑白棋子嵌在交错的纹路之间。 “若想开门，只能破了这棋局。” 歌姬弯起眼睛：“冰洞的主人必须作为执子的一方，所以，我和苍术都不能自己动手。” 话说回来，这个棋局，他们也从没想过要去破解。反正长年累月在这洞穴之中生活，苍术闷得慌，也可以直接通过入口处去南山游玩，似乎这道最后的冰门，并没有存在的必要。 直到入口处被封锁。 宋清音跟着他们的话：“我不会下棋。” 众人的视线落到楚炎身上。 楚炎挠挠头，有些尴尬：“我是会一点儿，但是……不精通啊！” “没关系，会一点儿就行。”歌姬让苍术将手里的棋谱交给楚炎，“你可以参考这些来慢慢学。棋局里的所有走向，在这棋谱里面皆有提现。” 她看向歌姬：“也就是说，只要他将这棋谱尽数背下来，就能够应对棋局的一切变化？” 歌姬点头。 “那你还把这个给他？”宋清音心想，答案都喂到嘴里了，那这个所谓的考验，未免有些儿戏。 也许这个冰洞从来都不是想要困住人，单纯是给剧本主角送经验的。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只能说，这个“考试范围”，着实画得有点儿大。 楚炎就像是一个干枯的海绵，对什么知识都很感兴趣。借着冰洞里微弱的光，他一头扎进棋谱之中，很快就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宋清音问他从里面看见了什么，他说，看见了大千世界的种种选择，以及种种选择带来的种种后果。 宋清音说：“厉害啊。” 她又问：“那你记了多少了？” 楚炎说：“六成。” 宋清音点头：“那你知道过了多久了吗？” 楚炎说：“应该约莫三刻钟？” 宋清音扶额：“大兄弟，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 冰洞里面不见阳光，几乎无法计时，常人若处于其中，很难知道时间。但是宋清音不一样，她带着的998，是一个不受地形限制、可以接收外来信号的系统。 相当于带了一个手机。 楚炎诧异地“噢”了一声，道声“抱歉我会尽快”，又埋入棋谱之中。 所谓废寝忘食，恐怕不过如此。 宋清音转头看看一旁正在闭目养神的歌姬，又看看靠在歌姬身旁、不断打盹儿的苍术，叹一口气。 这些人都不打算吃饭的？ 她只得起身，小心翼翼挪动步子，向洞穴第二层走去。 裙角勾到细线，引发一阵轻微的银铃声。苍术猛地睁眼，刚要前去，被歌姬拽住。 歌姬摇了摇头，看着宋清音的背影，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随她去吧。”歌姬说，“她终究与我们不同。” 第19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十九) “998，我的喽啰呢？” “在上面。” 在苗疆少年出现在古庙的同时，潜伏在古庙周围、等待宋清音的命令的几个喽啰，就已经跟了过来。 这事儿，宋清音和998都知道。只是碍于要让主角成长，才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我觉得这个剧本有点儿道理不通。”宋清音道，“我既然有这么大的能力，最后又要教训楚炎，为什么非要先引导他成长，不趁着他很弱的时候直接给他斩草除根了？” “而且，我为什么非要跟这么个家伙过不去？” 宋清音语速极快，与其说是和998讨论，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倒像是系统局不知道做个什么剧本了，临时拉出来几个片段，就把我丢进来，急着让我做任务。” 998没敢说，它觉得这话说得没错。 这次的剧本太过于潦草，甚至眼前这个洞穴，这个歌姬，都没有在剧本之中出现过，让998也有些慌乱。 宋清音吐一口气，走上台阶，站到那厚厚的植物墙壁面前，敲了敲那交错的藤蔓。 “女王大人，请吩咐。”很快，从黑暗的角落里传出一个声音。 系统998诧异：“不是，我怎么又探测不到这个人——唔！” 它连忙想捂住嘴，可是已经晚了。 宋清音瞧了它一眼，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她转头对着那个身着黑袍、和黑暗融为一体的人影吩咐：“找几个人引走外面那群家伙，再给我送点儿吃的过来。” 宋清音想了想，补充道：“四人份。” 那黑袍下属领命正欲离开，宋清音又叫住了他：“等等。” 对方身形一顿：“女王大人，请讲。” “外面那些人，是哪里来的？” 黑袍下属顿了顿，道：“暗影。” 他忽得转身，露出半张苍白的脸，略显怪异地看向宋清音：“女王大人，这件事儿，不在您的计划之内吗？” 那只眼睛里盛着的情绪复杂，已不似初见之时清澈干净。 宋清音不动声色地看向他：“哦？怎么这么问？” 对方轻轻一笑：“我还以为，所有反派做的事情，都来自于你这个大反派。” 宋清音耸肩：“是啊，我也以为，男主遇见的所有困难，都应该来自于我这个大反派。” 对方抬手，将遮住半张脸的斗篷拿开，露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宁叶寒。 他冲着宋清音微微一笑：“天天喊你女王大人，可真是让人憋屈啊。这个女王大人作为反派，不提前安排喽啰做点儿事，总是临时想起才找喽啰，是不是也太随心所欲了点儿？ “若不是我提前盗了个身份、带着其他人跟随着你，你也不会那么轻松，不知道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你会怎么办？” 宋清音不满地哼了一声。 宁叶寒便笑：“你还是这么容易生气。 “怎么样？我逃脱系统监控这一招，是不是很厉害？” 他又看向998：“998，你也没发现我吧？” 998怔愣。从刚刚开始，它就一直在梳理发生了什么，如今，空中宛如响起惊雷，让它一时间宕机。 所以，一直没能探测到这个“属下”，是因为他本身就不是剧本里的人物，而是宁叶寒？ 这个宁叶寒，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在系统面前隐藏了自己的踪迹？ 在系统面前……隐藏宿主的踪迹？ 这怎么可能？这对系统局而言，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这次实验算是小有成功。”宁叶寒掰了掰手指，“失败之处在于，你认出我的时候，恐怕我也就被发现了。” 话音刚落，刺耳的警报声忽然响起。 【警报，警报——】 【警报，警报，宿主擅自进入无关剧本，已被系统局发现，即将进行制裁，请立刻离开这个剧本！】 【倒计时开始，请在倒计时结束前离开：5，4，……】 警报声尖利，吵得宋清音脑子嗡嗡得痛。 她扶住太阳穴：“你也知道，系统局现在很关注我的动向。我们本来可以打哑谜的。” “我当然知道。”宁叶寒道，“但是，如果不能以真实身份和你会面，会很无聊，清音。” “放心，后面有的是见面的机会。你也不要忘记你想做的事情。” 宁叶寒的身形先于话语声消失。 紧随其后的，藤蔓后面传出一阵骚动，系统998通过监测功能发现，外面的那些人都被宋清音的小喽啰吸引过去，暂时离开。 接着，有人劈开藤蔓，递进来吃的。 四人份。 藤蔓恢复得极快，那人一边劈砍，藤蔓一边长上，很快又将这个藤蔓后的空间隐藏起来。 宋清音拿着那四人份的吃的，轻笑一声：“所以说，你是个听话的徒弟嘛。” 就算被逐出剧本世界，还是完成了她交代的任务。 宋清音提着食物下楼，默不作声。 系统998不会读心，只能默默跟着，生怕自己擅自开口，在这次剧本的回访评分时，又会得一个不及格的分数。 宋清音倒是想到了那个梦境。 她的确没有想到身旁跟着的这个人会是宁叶寒，只是隐隐觉得有几丝熟悉的感觉。那个梦境，将这份熟悉感放大，直接映射出事实。 那么，那个长得酷似叶南的公子又是怎么回事？ 和叶南的交集只有在那个霸总剧本里，他一直都是现代的装束，怎么也不会和翩翩白衣联系起来。 还是说，这和她失去的记忆有关系？ 宋清音带着食物走到冰洞的时候，楚炎已经合上棋谱，站了起来：“可以一试。” “不必如此紧张，”歌姬抬眸，轻声道，“在成功之前，可以一直尝试挑战，输一百次、一千次，都没有问题。” 楚炎目光坚定：“不会的。我会带清音尽快离开这里。” 宋清音闻之便问：“楚炎，那个棋谱，你记住几成了？” 楚炎道：“十成。” “嗯。”宋清音沉吟。 自认为记住十成啊？那就稳了。 ——稳输的“稳了”。 棋阵缓缓展开，黑白棋子在透明的冰块之中放置，折射出一道道炫目之光。 楚炎的额头缓缓冒出汗珠，从最开始的毫不犹豫落子，到最后愈发犹豫。 宋清音刚啃了几口拿下来的包子，楚炎迅速落败。 他不甘地一拳锤在洞壁之上，用力吸气，再用力吐出。 歌姬静静将棋局复原，苍术瞟了一眼楚炎：“师父，咱家就说嘛，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种初涉江湖的人身上！” 第20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二十) “你——” 楚炎想反驳，又自知没有反驳的理由。 输了就是输了。不但输了，还输得很彻底。 “哎，楚炎，吃个包子吧。”宋清音啃着剩下的半个包子，将拿下来的食物递给他。 “这食物，是……” “哦，巧了，来之前，我自己身上带了点儿干粮。”宋清音说着粗糙的谎言，“你看这都过了一天一夜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只有充足的体力，才能更好地记住棋谱。” 楚炎愣了愣，道声谢后，先将食物分给歌姬和苍术，才开始吃自己的那一份。 宋清音拍拍手上的碎屑，吐一口气：“慢慢来。” “嗯，是我心急了。”楚炎三口两口将包子填入肚中，迅速将棋谱再翻一遍。 这次翻得比上次快得多。楚炎一边念着“刚刚是这里记不太清”，一边找到对应的页数，迅速看了看。 接着他合上书，站起身，看向歌姬。 “等等。”在他准备再一次挑战之前，宋清音开了口，“我们先演练一下。” 宋清音找腊梅花枝在冰制长桌上画了一个简易的棋盘，再摘下几瓣腊梅花瓣，放在上面，假装棋子。 几招下来，宋清音开口：“楚炎，这棋谱，你还记得多少？” “我……只记得一大半。” 楚炎似乎有些着急：“要不，我现在就找歌姬，正式尝试一下？” “别急。”宋清音笑，拖着时间。 “现在呢？” “已经剩下一小半了。” 说这话的时候，楚炎刚刚语气里的焦急，倒是尽数消失。 “好。”宋清音照着棋谱，又走两招。 “那，现在呢？” “我已经把所有的全忘记了！” 宋清音微微颔首：“好，你可以去试试了。” 虽说这残棋和棋谱上很多已有的内容相似，但刚刚宋清音看了，歌姬真走起来的时候，并不是完全照着棋谱。 学其神，而非学其形。 当年小说之中张无忌学太极剑，不记招式，只是细看剑招中“神在剑先，绵绵不绝”之意，当全部忘记之时，也是学成之时。形态皆忘，便可不受原来招式所限，随意出招自成章法。 一切切磋，皆为如此。 楚炎天赋奇佳，单是看神医做了一遍他改良的五禽戏，又看了看宋清音的武功秘籍书页，就能将二者结合，形成自己的一套招式。如今面对棋谱，他也应当很快习得。 只是碍于时间限制，他过于急着离开这个冰洞，反而无法顺其自然。 被宋清音这么一拉扯时间，楚炎反而将棋谱里的招式按照自己的方式消化习得，走向冰门机关的时候，步伐也坚定许多。 “要再试试吗？”歌姬脸上依然是那样温和的笑意。 “是。” 楚炎说这句话的瞬间，宋清音忽然有点儿不安。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次楚炎能成功吗？”系统998不适时宜地开口。 宋清音将它一把塞回袖子里：“别说话。” 她四处环顾，寻找着被她忽视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是一定是她忽视了什么…… “还可落子吗？”歌姬的声音将宋清音拉回现实。 回应这个问题的，是楚炎明显沮丧的声音：“我……认输。” 他站在原地，迟迟不愿离开，似乎不甘心这样认输，又不知道进一步提升、找到破局之点的办法。 “再试一次！”他咬咬牙。 宋清音没能制止，那边已经再度开始。 很快，楚炎再次认输。 “再试试！” “抱歉。” “再……” “咱家劝你啊，别没事儿就消耗咱家师父的体力。”苍术撇撇嘴，不屑地发着嘲讽的话，“动动脑子再来吧！一遍遍撞南墙，你们中原人，是倔驴吗？” 楚炎没回答，唯有眼里的光芒，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他就像是被这冰洞的寒气凝固住，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明明已经将各种招式都熟记于心，为什么还会失败？ 不是死记硬背，而是灵活应用，楚炎应该已经熟悉了棋局的种种。 不应该败的啊。 还是说，是因为那个被忽视的东西？ 宋清音看向楚炎。楚炎垂着目光，恍惚一般念着冰门巨型棋盘边缘的文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宋清音眼皮一跳，连忙凑上前，细细看这个冰块制成的巨大棋盘。 棋盘右下角，果然用蚊蝇小楷刻着这么一行字。在楚炎第一次去挑战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个，并且念了出来。 歌姬说，他很可能发现了关键，因为棋盘上的一切信息都极其重要。当时楚炎不解其意。而宋清音当时正在和宁叶寒对峙，自然也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 看清这行蚊蝇小字后，宋清音恍然大悟。 她一直没有靠近这个巨大的棋盘，自然不知道有这一行字。 一直觉得被忽视的地方突然消散。宋清音看向楚炎：“再试一次。” “可是……”楚炎有些犹豫。 他刚刚自认为发挥的不错，甚至已经到了巅峰状态了，还是以几步之差惜败。 再试一次，策略不变，会有什么变化吗？再一再二不再三，他在同样的状态下跌倒三次了，还要再来吗？ 就像苍术说的，他是头倔驴？ 宋清音抬手，拍了拍楚炎的肩膀：“这次，你闭上眼，我给你念棋子所在的位置。” “这是——”楚炎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是的，让你做那个旁观者。”宋清音道。 系统998发来私聊：“宿主，你怎么想到的，好厉害！” 宋清音也不掩饰：“曾经在电视剧里看过的。同样的棋局，同样的提醒。” 这次，赢定了。 闭上眼睛的楚炎反而找回了自己的位置。站在一个更高的视角审视棋局，关于一切的布置，更加看得分明。 从一开始还略带犹豫，到后来愈发自信，最后一个棋子落下的时候，冰洞之内，传来一阵轰鸣。 ——成了！ 楚炎睁开眼，满脸都是隐藏不住的激动。 “不错。”宋清音报以一笑。 歌姬抬手，揉了揉苍术的脑袋。 只是轻松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 下一刻，台阶的上方传来一声大喊：“他们在那里！” 第21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二十一) 就在几人试图破解棋局的时候，位于第二层洞穴的那些人终于一通胡乱劈砍，借着人多的力量，愣是将疯狂生长的植物砍没，发现了那条通道。 伴随着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上方身着官服的人纷纷让出一条通路，一道身影出现在台阶之上，映得冰洞里都暗了几分。 他应当是这群人的头头。 周围的人尊称他一句“将军”，看来是这边城里的一位武官。 将军无视了宋清音和楚炎的存在，手臂一抬，直指歌姬：“别做无谓的挣扎了！跟我回去。” 苍术立刻挡在歌姬前面，脚踝上银铃叮铃作响。 宋清音看向歌姬：“你们什么关系？” 歌姬笑容浅浅：“曾经在将军府上，唱过几首歌。” “师父，你说得轻巧！”苍术垮脸道，“那群人听说咱家师父可以掐算世间万事，便不由分说将师父掳走，打断了双腿，终日困在将军府上，作为一个掐算事情的玩物！”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歌姬和苍术及其他弟子还未来到这处洞穴，而是居于南山深山之中；歌姬也并未双腿断裂。 歌姬来自西南苗疆，久居中原，将苗疆虫蛊之术和中药原理结合，自成一派。教的弟子，也多为利用自然生灵的法子，自身的武功倒是平平。 不知道是谁将歌姬料事如神的事情说了出去，引来了一轮争抢。 没有人是带有尊重得请她出山。因为她是一名女子，理所当然被视为一个更为弱势的一方。 后来，将军府和暗影组织联手，在那次争抢之中占了上风。 那次，其他弟子都被种种事情引了出去，只剩下苍术陪伴左右。 苍术一个疏忽，未能将蛊虫及时引出，导致歌姬被掳。 他是眼睁睁看着她被掳走的。 歌姬被困将军府那几年是怎么过的，就连苍术也不太清楚。 苍术只知道，几年后，苦苦寻求法子、以至于近乎绝望的他，终于收到了歌姬的消息。 消息内容很简短，子时，接她离开。 那是苍术第一次看见断了双腿的歌姬。她原本脚踝上也系着银铃，舞动之时裙摆纷飞、银铃脆响，如同九天神女。 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裙子，在夜风之中飘摇。 从将军府逃出之后，歌姬躲到了这个师祖们留下的洞穴之中。这洞穴地势隐秘，难以被寻找。奈何将军府的人并不愿意让这样一个好用的女子就这样走掉，很快找到了南山。 好在他们也仅仅找到南山，还未能确定洞穴的位置。 ——直到现在。 苍术眼角依然有些泛红，双唇紧抿，唇角下拉，身子颤抖着，引得银铃叮铃作响。 歌姬轻叹一声：“苍术，这又不是你的错。” “当年若不是咱家失误，师父也不至于……”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楚炎当机立断，将他们往门外推，“你们先走，我来拦住他们！” 顺着楚炎的视线看过去，谈话之间，台阶上的人已经迅速走下来。 那么多人踩在冰洞里，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身后最后出口的门已经打开，一缕红色的阳光落入，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已然又是一个傍晚。 “苍术。”歌姬看了一眼苍术，“今天的到来，我们也已经有所准备。” “……嗯。”苍术用力吸一口气，手臂依然微微颤抖。 他走到楚炎身旁：“这位小哥，虽然咱家很不愿意承认，不过接下来，需要你的帮忙。” 在冰洞之中，已经隐藏了不少沉眠的蛊虫。苍术需要让它们一一苏醒，来对付这些抓捕歌姬的人。 “要它们苏醒需要时间。”苍术道，“帮咱家拖延时间。” “好。”楚炎答应得痛快，“清音说过，为了救人的话，不需要犹豫。” 他看向宋清音：“清音，劳烦你先带歌姬向外面走一走。” 留下这话，楚炎双足一顿，旋即腾空跃起，向最靠前的人的侧面扑去。 他出拳格外迅速，疾如闪电，在半空挥过，发出呼呼的声响。又当胸一脚，狠狠地踢向迎面扑来的凶徒，当即将人踢得倒飞出去。 许是赤手空拳对付这些手持刀剑的人有些麻烦，楚炎略一思考，旋即在半空之中一个回旋，稳稳立于冰制长桌之上。 下一个眨眼间，瓷瓶被他扬手飞出，将几个扑来的人动作拉慢半拍，而瓷瓶里的那支腊梅，已经稳稳落入他的手中。 花瓣飞舞，暗香四溢。冰洞之中纷纷扬扬下起洁白的花瓣雨，被利刃削开。 剑光闪烁，刀光交错。腊梅枝在楚炎手里宛如利刃，发出“刷刷”声响。 不愧是剧本的主角，短短几日，他的武功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那么多人。 宋清音背着歌姬出了门，转头的瞬间，视线一颤：“楚炎，身后！” 那武将不知何时到了楚炎身后，扬起大刀，几乎要将他砍成两半。 楚炎猛然一惊，当即在地上一个翻滚，刀刃贴着他的身子砍下，激起一片冰渣。 “好险。”宋清音感慨，看向苍术，“你好了没？” 苍术额头冒汗，身子颤抖，银铃声瑟缩：“快了，快了。” 许是听见这边的对话，武将看了过来，大笑：“哈哈哈，之前就没能制止老子，这次还让这俏孩子来？” 这话将苍术的回忆勾起。 上次就没能成功……上次，就是他的失误…… “苍术，集中注意力！”歌姬意识到不对，声音难得出现了一丝紧张。 武将也算是经验丰富，知晓“攻心为上”，直接点破苍术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操纵蛊虫本就需要集中精神，一旦心乱，便容易出错。歌姬知晓武将的意图，连忙提醒。 可是已经晚了。 “哗”的一声，冰洞里沉睡的蛊虫被尽数惊醒，却不受控制一般四处乱窜，不分敌我地一通撕咬。 苍术浑身一僵：“又……” 又失误了。 “冰门要关了！”998发现了什么，扑扇翅膀大叫，“楚炎，楚炎！快出来！！” 作为出口，冰门的开启有一定的期限。时间过了，自然门会再度关闭，将冰洞里的人和那些发狂的蛊虫，共同困在里面。 奈何楚炎困于鏖战，难以脱身。 他勉强转头，看向还呆愣愣站在原地的苍术，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你走啊！” 宋清音眉头一皱，滚进冰门，拉住苍术，又冲了过去。 “砰”—— 冰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苍术呆愣愣看着这一切发生，忽然反应过来，向冰门冲去。 他扑在冰门上，却看不见门内的景象。机关术的操纵之下，冰层上方开始覆盖青苔，乍看上去，像是一块岩石。 身后是狭长的甬道，夕阳余晖洒入，将甬道映得金光闪闪。 走过去，就能到一方新的空间。 可是，困在冰门后的朋友，该怎么办？ 苍术脱力一般，缓缓跪倒在地。 第22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二十二)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宋清音抱起胳膊，冷冷道。 “咱家——”苍术目光空洞，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或者，仅仅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跪倒在宋清音前面。 “你干啥？”宋清音睨他一眼。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苍术皱着鼻子，抑制着声音的颤抖：“是咱家做得不对！咱家一直瞧不起你们，自己的能力还不够，一而再再而三出错，然后……” “苍术。” 在下一个给自己的巴掌落下之前，宋清音拽住苍术的手腕。 她俯视着他，眉眼间没有愤怒，也没有同情，只是像是在阐述一个道理一般道：“自虐不能获取他人的同情。哪怕可以，同情也不能换来原谅。” “同样的，你做了错事，不代表你哭得涕泗横流，带来的后果就会消失。” 冰洞里的声音被厚厚的冰门挡住，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宋清音靠着甬道坐下，平静道：“苍术，带着你的师父走吧。” “哎？那你……” “我在这儿。”宋清音看了看已经被青苔机关覆盖、宛如岩石的冰门，“等楚炎出来。” 作为主角，他不会在这时候就死去。 ——宋清音是这么想的。不过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完全是一个痴情姑娘不愿面对现实的表现。 苍术更羞愧了：“对不起，对不起，咱家——” “你别这样。”宋清音打断他，“怪吓人的。” 歌姬终于开口，制止了苍术：“别怕，楚公子不会有事的。” 她说得笃定，似乎已经掐算出楚炎的命运。 “既然宋姑娘不愿意我们留在这里，那苍术，我们去外面等他们。” “可以……不去吗？”苍术抬眼看了看宋清音，“咱家也想等他出来。” “你还是得出去一趟。”宋清音道，“饿了，你去弄点儿吃的。” “啊？” 宋清音看苍术一眼，苍术立马应声：“好。” 他迅速跑出去。这下，甬道中只剩下宋清音和歌姬。 噢，还有一直默不作声的系统998. 要说这几个人\/系统之间最紧张的，当属998.自从出来之后，它就一直盯着冰门，瞪大眼睛，仿佛能看过去，知晓里面的动静。 它有监测模式，能知道里面大概有多少人、都有谁。它知晓蛊虫失控之后，那些追来的人被迫撤退，拥挤之下受伤；它知晓那个武将拼命指挥，自己却跑在了最前面； 它也监测到，楚炎被一些自知无法逃掉的人拽住，他无法从入口处跑出，至今仍停留在冰洞之中。 “就算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若是要形容这些“追兵”的态度，这句话再合适不过。 蛊虫失控，逢人就咬，密密麻麻盖在楚炎身上。楚炎被咬得吃痛，撞入冰中，激起万千冰渣。 凉意无法缓解疼痛，他痛得龇牙咧嘴、站立不能，却还在用尽全力，挡住前往冰门处、试图砸开冰门的人。 998心脏怦怦直跳——这可是剧本的主角啊！ 就让剧本的主角受这种苦难？ 宋清音仿佛看出998的想法，戳了戳它的鸽子脑袋：“你这小脑瓜，想要进去救他？” “我……” “那个冰门，只能从内部打开，我们从外面，是打不开的。”宋清音转为私聊，又向歌姬的方向努努嘴，“况且，我们几个人都没什么战斗力，嗯，我在外人面前不能有什么武力——所以我们都打不开。” “可是……” “相信他。” 宋清音和歌姬的声音同时响起，交叠在一起。998诧异地看着两个姑娘，缓缓闭嘴。 宋清音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歌姬身上：“也就是说，你能知晓很多事情？” “不多。” “但是足以让他们为你争抢，大打出手。”宋清音道。 歌姬反问：“这是什么好事儿吗？” “不是。”宋清音吐了口气，“不过，多知晓一些，总比连自己都不知晓的要好得多。” 她绕回了一切发生之前的那个问题：“若是我提供一些事情的话，歌姬姑娘能否掐算出我的曾经？” 再度面对这个问题，歌姬一时间没有说话。她静静看着宋清音，似乎透过这双眼睛，可以看见这副肉体背后的种种。 良久，她说：“不能。 “宋姑娘，我连你的名字都无从掐算，何况是你的曾经？” 宋清音垂下眼眸，移了视线：“猜到会这样。” “所谓掐算，是在知晓事态和涉足之人的性格之后，根据他们的行事风格，推算未来的事情。”歌姬道，“没有什么神仙的力量。只是尽我们渺小凡人的微薄之力罢了。” 宋清音声音有些恹恹：“嗯。” “这些曾经只能由你自己记起。” “嗯。” “我知晓再多，也仅仅是这个江湖的种种，自然比不上姑娘。”歌姬嫣然笑着。 说到这句，宋清音没有恹恹回答。她又看了看歌姬，总觉得对方已经明白了什么。 歌姬道：“还记得那个棋局的破法吗？当局者迷。” 宋清音微微颔首：“旁观者清。” 伴着话音，身后的冰门发出一声巨响。 青苔颤抖，沙石微动，酷似岩石的冰门晃动之下，竟然裂开了一条缝隙！ 缝隙愈来愈大，像是蜘蛛网一般，四散扩展开。 “轰”得一声，整个冰门四散而开，一个黑影猛然弹出，携着万千冰渣，带来丝丝凉意。 “楚炎！”宋清音猛地站起身子。 弹出来的人正是楚炎。他一手撑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身上多处已被撕破，露出一道又一道伤口。 伤口处的衣衫浸透了血迹，疼痛随着每次呼吸袭来。他咬紧牙关，反而露出一个笑容： “清音，我出来了，别担心。” 宋清音眼皮轻跳，忙不迭地扶住他。 下一秒，甬道的尽头传来一声惊叫：“楚炎！” 随声望去，苍术正站在甬道入口，手臂颤抖，手中果子纷纷落在地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他眨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狠狠捏了一击一把之后，忽然蹦跳起来：“你没死啊！” 银铃声响起，欢呼雀跃。苍术猛冲一下，一头撞进楚炎怀里，将他牢牢抱住。 楚炎被撞得一个踉跄，还是笑呵呵抬手摸了摸苍术的脑袋：“嗯。” 苍术抱着楚炎，又哭又笑，先连连道歉，又不住夸赞他的勇气。 直到歌姬开口：“别这么折腾楚公子了。” 苍术这才意识到什么，松开手、后退两步，脸上一红，不安地扭过头：“是，是咱家太激动了……是咱家没有做好，让楚公子陷入那样的危险。” 楚炎像是哄孩子一样拍了拍苍术的脑袋：“没事。 “反而可以说，这次因祸得福。” 第23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二十三) 楚炎告诉几人，在刚刚的冰洞里，因为蛊虫的失控和攻击，反而将在他体内的噬血虫逼了出来。 苍术大惊，连忙伸手，在楚炎身上上下摸索一阵，又嗅嗅：“的确没有噬血虫那种臭味了。” 苍术看向歌姬，得到歌姬的确认：“是的，楚公子体内的噬血虫已经被逼出。” “也就是说……”宋清音拉长尾音。 “也就是说，你们尽可放心，走向江湖。”歌姬道。 几人从甬道之中走出，太阳已落，夜色正起。 兜兜绕绕，出口居然是一座山崖之上，崖壁陡峭，近乎直上直下。放眼望去，村庄、小镇正在山崖的环抱之中，次第亮起烛光。 炊烟在夜色里显得很淡。夜色初至，星河黯淡。夜风吹过，蕴着丝丝凉意，还携缕缕花香。 苍术背稳了歌姬，慢慢走着，生怕让他的师父感到一点儿不舒服。 “师父，若是咱家随他们游历，又有谁来照顾师父？”苍术语气放缓了很多。 冰洞一事后，他对楚炎已经没那么排斥了。 歌姬便笑：“苍术，我又不是没有其他弟子。” 苍术摇头：“师父，那场变故之后，师兄师姐们散落各地，迹不可查。师父从未掐算过他们的去向，即便知晓了，又有几人愿意……” 他没有说下去。 那场变故之后的数年来，只有他一个人陪伴在歌姬身旁，已经证明了一切。 暗影势力过于强大，又与官家勾结，逃于一死的人儿，又怎敢回来、再给自己添一道麻烦？ 师徒一场，歌姬当然清楚苍术的想法。她声音缓缓，在夜色中愈显空灵：“苍术，哪怕是孑然一人，又有何可惧？” “只是……” 苍术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楚炎接过话头：“歌姬姑娘，我原本也这么想。姑娘既然知晓我的过去，自然也明白，我本不愿意牵连无辜之人进入我的事情。 “只是今日突然觉得，有人陪伴，也是极好。若非心中有所牵挂，可能在冰洞之时，我无法撑过去。 “毕竟，单独的仇恨，不足以撑起生的重担。” 他说着，目光无意间落在宋清音身上，眼睛亮晶晶的。 歌姬看见他这个下意识动作，眉眼弯弯：“话是如此，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歌姬姑娘的意思是……” “我意已决。比起和你们共同踏入江湖，独自游历山水，也许是我更好的归宿。” 楚炎愣了愣，旋即点头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们江湖之中，有缘自会相见。” “哎，楚炎。” 宋清音轻声开口，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夜色给宋清音镀上一层朦胧，只剩一个昏暗的侧影。苍术点起随身带着的火折子，照亮前行的路。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群山怀抱之下，第一抹烛光亮起，接着是第二个光点，随即是第三个—— 很快，村庄、镇上都亮起光亮。烛光汇聚，形成比苍穹之上更为明媚的星光。 楚炎有感道： “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 楚炎曾试图回南山找神医，医好歌姬的腿。可是神医不见所踪，歌姬又道她这腿早就无法医治，不必强求。 于是几人按照歌姬的期待，陪她一路行至峡州。 南山距峡州不远，约莫两日路程。 因着苍术不舍，两日路程被延长至十日。楚炎正好趁此养伤。 宋清音想了想，让自己的喽啰给歌姬做了一副特制的木杖，可以双臂撑着，代替双腿行走。 期间种种，不必多说。 当马车停在峡州的码头边缘时，大家都知道，道别的时候来临了。 峡州傍着大江大河，漕运贸易兴盛，有江水奔涌而过，可以行船经过数道峡谷，一路从中原行至江南。 江面浪花跳跃，不时有几只沙鸥逐浪而行，发出啼鸣阵阵。水边的风撩动几人的发丝，船夫候在水边，见客官来了，打声招呼，声音嘹亮。 “那便送到此处吧。”歌姬揉了揉苍术的脑袋。 苍术拽着歌姬的衣角，不愿松开。 歌姬便笑：“苍术，分别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说完这个，她有抬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宋清音和楚炎：“对每个人来说，都一样。” 她道声“有缘再见”，正欲离开，楚炎想到什么，慌忙开口追问：“歌姬姑娘，你们……门派名为何？” “我们无门无派。”歌姬浅笑，“江湖偌大，只需相见便可，不必留下我们的名字。” “好了，离别之语，多说无益。” 宋清音心里一颤。 她突然想到，在第一个剧本里，陈轻舞和宗门告别、孤身上路之前，是不是也和歌姬一样的状态？ 离别之语多说无益，只道一句有缘再见。 那是剧本里没有写好的人物。偏偏因着剧本没有写好，更加让宋清音难以忘怀了。 歌姬拄着特制的木杖踏上小船。 她又唱起那首不像这个剧本里应该出现的歌—— 【我踏出这孤苦的群山，动身前往敦煌身前的玉门关； 我看遍历代将士威武，感受历朝烟雨朦胧，再自一个万象升平之盛世，携一抔美酒，邀明月相谈； 我过千里江山，画下青绿婉转； 万丈红墙端庄肃穆，尽在我眼前，与我絮絮讲述兴亡下的离别； 我告诉我身后的群山，有人走向光芒万丈；有人记下属于他们的诗篇。 聚散离别，擦身而过，正是江湖常态。】 歌声空灵渺远，随着她远去的身影，消失不见。 一叶扁舟消失于江水尽头，楚炎挠了挠头，有些不安：“让她独自动身，真的可以吗？毕竟她……走路不太方便。” 宋清音没说话。 苍术撇了撇嘴，别开脑袋：“走吧。咱家可没那么充沛的感情，还要像你们这些中原人一样，非要整什么依依惜别。” 明明他眼眶都红了。 - 刚刚告别师父，苍术没了以往的喋喋不休，只剩下宋清音还能和楚炎聊上两句。 宋清音道：“听她说了吗？你的命运已被写定。” 楚炎闻之哈哈一笑，声音朗朗：“若真是命运写定，那也是一个不错的命运。” “何出此言？” “如果不是那命运庇佑，我可能在暗影洗劫村子的时候就没命了。所以，我感激它。至少我还活着。” 这么认为吗？ 宋清音吐一口气：“希望你能一直这么觉得。” 直到剧本的结尾。 “当然会一直这么觉得。命运给我好的，我便接住；给我差的，我便反抗！” 宋清音懒得和他掰扯，转移话题：“接下来你想去哪儿？” “找暗影，复仇。”楚炎的答案脱口而出。 第24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二十四) “复仇”二字，说着简单，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单是寻找暗影的去处，就让楚炎和苍术两眼一抹黑。 宋清音倒是能靠998得知更多的信息，不过她什么也不说，只道是走得疲了，先去驿站休息一下。 刚到驿站，楚炎就发现有一人在驿站门口，对着马匹发火。 问围观者其缘由，竟是这马屁不停那人的指挥，死活不愿意去吃草。 遇事不出手，不是一个武侠男主的特点。 楚炎毫不犹豫走上前“多管闲事”，谁知那人脾气也倔，自认为楚炎主动提出帮助驳了他的面子，居然嘲讽起楚炎来—— “初出茅庐的臭小子，别瞎掺和大人的事儿！” 被嘲讽一番，楚炎也不恼怒，反而和那人打了个赌，说若是他能驯服这马，就要那人请他一行人喝酒。 “那你若是输了呢？” 楚炎只道：“任君处置。” “那你从我的裆下爬过去！”那人哈哈大笑。 苍术闻之恼怒：“这不公平！楚公子本意是想帮忙，你这人竟然……” 宋清音看了一眼楚炎，得到一个肯定的目光之后，拦住苍术：“相信他。” “不过，赌注总应该一样。你若输了，你也从楚炎的裆下爬过去。”宋清音不让分毫。 “你这姑娘——”那人吸了口冷气，呸了一口，“赌就赌！” 身旁有人开口：“哎，你们可别瞎闹，那可是官……” “别多嘴！”那人打断了这多嘴之人的话。 周围立刻噤声，小心看着楚炎。 楚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利用神医改良的五禽戏，一个翻身上了马，和马屁缠斗起来。 这马也性子烈，奔跑、嘶鸣，试图将楚炎甩下。楚炎则稳稳呆在马背上，直到马跑累了，发出一声呜咽。 楚炎这才下马。马匹吃了亏，就乖乖听他的话，跟着他走进马厩。 一切的操作不出一刻钟。这一通操作下来，周围人对楚炎可谓是刮目相看。 只有刚刚还颐指气使的人面色苍白。 “愿——愿赌服输！”他颤抖着，引起围观人群的一阵惊呼。 “不必。”楚炎打断了那人即将跪下的动作，“我说了，我赢的话，只需要请我们喝酒。” 那个人立刻眉开眼笑。 他搂着楚炎的肩膀，拥着他进了酒楼，让小二温上几壶好久、做上几盘佳肴，说着“按最好的来”，旋即和楚炎勾肩搭背地向雅间走去。 具体是什么酒、什么菜，那人也说不清楚。只是急匆匆介绍着： “这是西域来的汗血宝马，名为红珠。此马名贵虽名贵，但是性子刚烈，难以有人制服得了它！” 他一边说着，一边时不时瞟向宋清音的方向。 宋清音看他这形象有几分眼熟，终于想起被她揣在袖子里的998，问它：“他是谁来着？” 998报出答案： “在原剧本里，宿主所饰演的反派可谓是黑白通吃，在官府也安排了些下属。这就是宿主在峡州官府安排的卧底，因为从官，所以代号官人。” ……官人？ 这什么奇奇怪怪的代号！还是称呼为卧底吧。 宋清音瞟向那个卧底。卧底明显也认出自己的上级，脸上闪过一丝不确定。 “听几位的口音，不是峡州人？”卧底问。 楚炎坦诚道：“正是。我们从南山来。” “南山来此虽不算远，但也颠簸，不知是有何事？” 楚炎想了想，拐弯抹角地打听，峡州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 “为什么问这个？”卧底目光一凛。 “啊，是这样……”楚炎半真半假说，他奉命在查一群人，那群人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 “真要说的话，最近峡州域内的确不太平，山区数个村庄遭到洗劫，想必你们来时的路上已经听说了。” “那有人看见是谁洗劫了村子吗？”楚炎连忙追问。 “这倒不知。” 楚炎又放出一点儿信息：“我听闻，那些人衣服上有一只蝴蝶。” “暗影？”卧底直接报出这个名字，旋即摇头，“不不不，奉劝你们，不要和暗影扯上关系！” 见楚炎坚持，他又放缓了语气：“这样吧，本官回去帮你们查下案宗。如果有什么异样，自然告诉你们。” 宋清音便私聊998：“我这个卧底，是个什么官？” 能自由查案宗的，应该地位也不低了。 998表示它也不清楚。反正在原剧本里，这个卧底是作为官道上的人，用来给男主加经验值用的。男主会被这个卧底带去牢狱，反而从牢狱里认识几个朋友、习得更多功夫。 宋清音点头：“好的，记下了，回去就这么安排。” 998一头雾水：“哎？” 宋清音一脸理所当然：“宁叶寒说得不错。我既然是这剧本中的大boss，那楚炎遇见的大部分阻碍，不都应该是我设置的吗？” 说干就干。 待酒足饭饱、各自休息之后，宋清音召来这个卧底，给他安排了些“后续的工作”。 第二日一早，忽有官兵闯入驿站，将还睡得懵懵懂懂的楚炎擒住。 “怎么回事？”楚炎恍惚。 看清为首的人后，楚炎一怔：“你——” “有人报官说，此地往西十里处，峡州域内，一个村子尽数被屠戮。”卧底打断了楚炎的话，“现场一片大火，尸身尽数被烧焦，看不清面容。” 楚炎心中咯噔一下。 这是在说他的村子？ 他的故乡和南山、峡州城区正位于三个角上，他的村子属峡州域边缘，而南山刚刚离开峡州域的管辖范围。 楚炎盯着对方。 卧底神色一凛：“但是，本官又查到，有村中的人，在大火当日，出现在出村的路上，被过路商贩看见。” “楚炎，老实交代，你和那场大火，到底有什么干系？！” 楚炎苦笑。 ——有什么干系？侥幸逃脱的干系。 最不愿回想的画面再度被提起，就像是那个刻意遗忘的伤疤再次被血淋淋撕开，而这次，他甚至不是受害者，而成了被怀疑的对象，仿佛是他造成了这一切。 楚炎摇着头，狠狠攥拳，指甲嵌进肉内。 这边的声响也引来了苍术和宋清音的注意。两人从各自的屋子中走出，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对，咱家师父说了，楚公子也是个可怜人儿！”苍术迅速否定了卧底的质疑。他转头看向宋清音：“宋姑娘，你说句话啊，帮楚公子说点儿话啊！” 被“嘱咐”过的卧底哪里管这些。他大手一挥，当即将楚炎带入牢中。 见证这一切的998睁大眼睛，暗自感慨—— “系统局诚不欺我！” 第25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二十五) 在系统998结束第二个剧本、被系统局喊去“汇报工作”的时候，系统局曾经问998，为什么第二个剧本突然失控。 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半透不透的长虹玻璃后面坐着，能看出那个人影稍稍向前倾了倾身子。 明显经过处理的电子音响起：“998，你应该知道，宋清音是系统局格外关注的玩家。你作为她的宿主，更应该对剧情做良好的把控。” 998无力地指了指自己：“我？” 它也想对剧情做良好的把控啊。可是，宋清音根本不听它的啊！ 系统998表示，它又不能像其他系统一样，粗暴地对宿主用强制手段、逼迫宿主就范；宿主又是一个不好配合的人，对系统局发布的任务都嗤之以鼻，玩儿似的。这样一来，它能怎么办？ 简直就是一个被傻叉上司和难搞客户夹在中间的苦兮兮打工人——噢，打工系统。 最后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前，998及时闭了嘴。 那个长虹玻璃后面的人影闻之，似乎笑了一下。接着，电子音响起：“宋清音脾气怪，不愿意按照我们发布的任务做事，对吗？” “是。” “不如，给她身份，再给她身份对应的资源，她自然会想要去利用一下这些资源。 “毕竟她总觉得世事无聊，也更乐意给自己找点儿乐子。” 影子微微晃动，声音在998周遭环绕：“作为剧本的主导，要做的是引导。” 998当时还想，按照宋清音之前的脾气，没准儿要用这些喽啰做点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没想到，这个法子，还真的有用。 系统局刻意没有下发“利用喽啰给楚炎设置障碍”这样的任务，甚至目前下发的几个任务，都是让宋清音帮助楚炎的。 但是宋清音居然主动用自己的喽啰给楚炎设置障碍，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让这个剧本按照原定的剧情进行了！ 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次啊。 不愧是系统局！虽然那个人影到底是不是系统局的全貌，连998都无从得知，但是，那个人影给出的建议是真的好。 而且，那个人影似乎很了解宋清音——甚至比它这个专属系统更为了解。 不管怎样，998觉得，自己终于达成了一个小目标，可见未来一片光明。 系统998哪怕是信鸽的模样，嘴角的笑意都要压不住。它扇扇翅膀，偷偷瞧了一眼宋清音，生怕它的心思被察觉到。 宋清音正盯着楚炎远去的背影，皱眉摇头，一旁苍术急得团团转，不住问宋清音应该怎么办。 “苍术，你好吵啊。”宋清音扶了扶额头。 “可是，那是官家人啊！”苍术道，“咱家早就听说，这中原的官家，格外不好惹，有一大屋子各式各样的武器，若是折到他们手里，他们有几百种法子折磨你！” 苍术趴在窗户上，看着那群突然闯入的官家人又突然消失在街头，急得直跺脚，带出一串银铃声响。 宋清音抱起胳膊，瞧着他：“哎，我还听说，这苗疆的少年少女们，更加不好惹，一不小心，就给你下个蛊，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苍术脸上一红，咬住嘴唇，本就鲜嫩的红唇充了血，更加娇艳欲滴。 他别扭道：“咱家哪有这么可怕。” 宋清音也道：“官家也没那么可怕。” “这么说，你对他们很了解？” “总比你了解得多一些。”宋清音道，“别急，楚炎本身就没有犯错，等查清楚了，自然会将他放出来。” ——等他在狱中结识朋友、武功更精进一层之后，自然要将他放出来。 宋清音看看苍术依旧一脸严肃的样子，耸肩道：“那你说说，你想做点儿什么？” “咱家……” 苍术还在犹豫，宋清音倒是想到什么：“我想到一个只有你能做的事情。” 她告诉苍术，楚炎中噬血虫，是在村子里那场大火之后。据楚炎所说，村子里的人代代生活在那里，若是真的有什么噬血虫早就潜伏在他们体内，他们不至于能生活那么久。 “也就是说，这个噬血虫的出现，是来自于外来的闯入者。” 宋清音红唇轻启，说出那个名字：“暗影。” 苍术听见这个名字之后，同样恨得牙痒痒。歌姬的被掳、断腿，在某种程度上，也和这个神秘的组织脱离不了干系。 正是因此，听闻楚炎要找暗影复仇之时，苍术并不反对，反而兴致冲冲地加入进来。 他很快明白了宋清音的意思。 昨日那个官员说过，近日里，峡州域中还有其他村子被洗劫，做一个大胆的猜测，便是暗影还在峡州域中行动，只是不知他们现在峡州域的何处。 如果暗影之中有人会用噬血虫，噬血虫又是如此不为人知的蛊虫，那么，去找用噬血虫的那个人，会比毫无目的地乱撞明确一点儿。 “丑话说在前面，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善用蛊的人，是不是有自己的一个圈子。”宋清音道，“这一切的打算，都是基于一个猜测——你们用蛊的人之间，有某种联系。” 至少，在很多剧本、小说里，大家都是分门别派地处在一起，用同一种武功招式的，除了主角，都是某一固定门派的人。 “你这个姑娘，看事情倒是看得挺准。”苍术道，“说得不假。普通蛊也就罢了，这噬血虫，不是谁都能用的。” 所谓蛊虫，也有相生相克的道理。自然万物相互联系，从未有任何生灵可以离开这隐秘又巨大的网，逃开与周围一切的联结。 噬血虫为母子蛊虫，进入楚炎体内的是子蛊，母蛊就会一直被用蛊人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而有一种东西，可以找到这个母蛊。 苍术打开自己背着的巨大木匣，从里面掏出一个半透明白玉瓶，瓶口打开，飞出两只蜂鸟。 这蜂鸟和平常蜂鸟倒不一样，虽然身躯极小，却呈红色，嘴部勾起如鹰，视线锐利。 “它们吃母蛊长大，自然能寻觅母蛊。”苍术将其身上又放了两只蛊虫，再将蜂鸟放出去，“只是峡州域太大，它们能否飞到，也要看运气。” 做完这一切，苍术若有所思：“师父说的命运安排，莫不是这个？” 宋清音没有给他答案。 她正在想，楚炎那边的事情，她应该做点儿什么。 第26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二十六) “毕竟，这是一个剧本世界，我是其中的玩家。” 宋清音再度向自己强调了一遍。 这完全是一个下意识的行为。似乎她必须保持一个玩家的心态，否则就会带来不好的事情一般。 玩家自然可以在这个角色扮演的游戏中随意发挥。一切以有趣为前提。 正如系统998曾经说的，她要成为楚炎的伙伴，乃至爱人。只有这样，在最后楚炎对抗反派、反派摘下兜帽的一瞬间，故事才会变得有趣。 那么，一个能成为楚炎的伙伴、乃至爱人的人，在楚炎蒙冤入狱的时候，会什么都不做吗？ 宋清音觉得不能。 不过，这个入狱本身就是她安排自己的属下去做的，要怎么做，才能表示她做了点儿什么呢？ 带着这个问题，宋清音在峡州城区转了一大圈，将峡州的特色小吃尽数买了个遍，吃不了的就找荷叶、帕子包了带回客栈，直到客栈的桌子上堆得满满的。 然后宋清音就坐在桌前，目视前方，一个一个把包好的食物打开。 荷叶包了油淋鸡。生鸡剁成大块，用热油反复浇淋至熟，撒些葱花椒盐，皮酥肉嫩，因着被荷叶包了，加了一丝荷叶香气，油香中又泛了甜味； 稻草捆了咸鸭蛋。将浑圆中空那一头往桌上一磕，拿一筷子扎下去，红油直冒； 几片芦苇叶包着的玉米耙耙，色泽金黄，覆了几颗酸枣，红莹莹的； 还有绿豆糕，包在帕子里，粘了花瓣的香气。 宋清音将它们尽数摆在眼前。做这一切的时候，她动作极其缓慢，明显注意力不在这些美食上。 “宿主，客栈一楼就可以找厨子做菜，又何必非要自己买这些带回来？”998不解。 “那不一样。”宋清音道。 998眼珠一转：“莫不是宿主想到了和谁一起吃大排档小吃的日子？” 宋清音白它一眼：“你知道住酒店点外卖有多么快乐吗？” “哎？” 在一个武侠世界里，为什么聊起了住酒店点外卖的事情？ 宋清音看着不明所以的998，没有多说。 她能感觉到，这是自己的一个习惯。去一个新的地方，要尝尝当地的特色小吃，最好还要带些吃的回住的地方。 虽然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但是总有些习惯保留下来。甚至宋清音有时候会想到，在一个华灯初上的夜晚，她拉上酒店的窗帘，自己窝在桌前，也不开电视，就是一口一口将食物填进嘴里。 味道是什么样的，她记不清了。 只记得似乎那时候情绪复杂，有些失落，又有些惬意。 这些零碎的记忆碎片和小习惯，或许是找回丢失记忆的一个办法。 当然，这些都不必和998说。 998便感慨：“宿主你说着要为楚炎做点儿什么，结果，实际上只是想要自己逛街买东西吧？！” 宋清音不答，夹起一块油淋鸡，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细细品味那香嫩中带着甜的味道，就听见外面一阵银铃脆响。 银铃声叮铃叮铃，略显急促，全然没有之前惬意的模样。 “那个，清音姐——宋姑娘，不好了！”敲门的时候，苍术似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称呼宋清音。 虽然和楚炎、宋清音的关系都有所缓和，但是苍术一直都是摆着一副嫌弃他们的模样，此时情急之下喊了个“清音姐”，让他自己不好意思起来。 宋清音放下筷子：“怎么？” “那个……”苍术的视线被这满满一桌子食物吸引，吞了吞口水，连忙说正事，“蜂鸟找到了目标。” “噢？那是好事儿啊。” “目标——向着峡州官府过去了！” 苍术话音未落，宋清音先站起身来。 这可有趣了。 按照之前的推断，身上有噬血虫母蛊的，应该是暗影的人。如今，暗影的人又往峡州的官府走去。 峡州官府本就有宋清音安排的卧底，难道，还有暗影安排的人？ 这小小官府，势力还挺多。 她迅速派998去找她的卧底，让对方盯好官府——尤其是关押楚炎的牢狱的动静。 没过多久，官府那边传来了消息—— 峡州知州说楚炎来历不明，要即刻处死。 峡州知州？一个州府的最大地方官，怎么会注意到楚炎？ 这是要做什么？ 宋清音顿觉不妙，莫非这暗影的势力，居然已经渗透到州府这么大的官员上面？ 到底是她是最终boss，还是暗影是最终boss啊？凭什么暗影比她厉害！ 楚炎那个村庄里并没有全部死亡的事情怕是被官府中的谁传了出去，传到州府的耳朵里，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 “宿主，这……”系统998连忙劝告，“楚炎会不会逃不掉啊。” 江湖人士不问朝政，是这个武侠世界的共识。都说鲜衣怒马、快意江湖，加入武林的人，都想着简单些、直白些，若是加上朝堂之上的含沙射影、言辞争夺，未免太过于复杂。 宋清音吐一口气，拍了拍手：“如果我是高于暗影的boss，那么，998，我肯定有什么地方是压暗影一头的吧？” 迄今为止，都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暗影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也使唤不动暗影，那她能成为最终boss，只能靠实力说话。 998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宋清音逼问：“嗯？” 998：“可能也许大概……宿主的喽啰比暗影要厉害。” “行，明白了。”宋清音活动活动手腕，“既然如此，那就闹上它一闹吧！” “哎？” “鲜衣怒马，快意恩仇，这个江湖啊，我也想体验一把！” 宋清音向窗外看去。春日明媚，天气渐暖，一直飞鸟掠过窗外，飞向官府。 关押犯人的牢房里，短短几日中，楚炎已经和隔壁牢笼中的疯癫老头混了个熟。 那疯癫老头本是一个古寺住持，遭人陷害，被关牢中。他自知命不久矣，只是苦于一腔武学功力无从传授，与楚炎相谈甚欢，已然开始给他讲自己参悟出来的功法。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嘈杂声—— “那个叫楚炎的，是在这个牢里吧？” “知州有令，当即处死！” “别问什么原因！” 楚炎眼皮一跳。疯癫老头对他的反应表示不满，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胡子：“你这后生，怎的这般三心二意，还是否听取老衲之言？” “住持，”楚炎恭敬鞠躬，面露难色，“只是，我便是楚炎。” 第27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二十七) “老衲管你什么楚炎不楚炎，老衲的话还未说完，恁这后生就……” 疯癫老头的声音突然哽在喉中。 片刻，他开口：“你就是楚炎？” 他又指指正在向牢房走来的人：“他们说当即处死的楚炎？” 楚炎看着越来越近的官府之人，勉强咧了咧嘴：“看起来，的确如此。” 楚炎也不晓得为何突然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他还计划好好和官府的人说一说，等他们查清了，自然放他出去。谁知他们也不知道去查了什么，转头就给他判上一个“死刑”。 他的生命就要折在这里？ 楚炎咬了咬后牙，四处环顾，寻找离开的机会。 怎么能就这样蒙冤而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甚至，他还没有向宋清音告别！ 牢狱狭窄，身上又有太多锁链，难以行动。 “吱呀”一声，牢门被打开，羁押楚炎的人已经站在门口。 “楚炎，出来。”他说。 “那可不行！”疯癫老头突然激动起来，猛地站起，拽得脚上链条咣当当得响，“老衲刚找到聊得舒心的小子，怎么能打断老衲的传道受业？！” 他腾得拦在楚炎面前，怒视前来羁押楚炎的官兵。 “你这糟老头子，别妨碍我们！”官兵瞥他一眼。 这疯癫老头在这牢里关了太久，大家伙儿都快忘掉他是怎么来的、又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没曾想，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疯癫老头。他怒喝一声，双腿弓起，双臂如横展之翼一般扇动，竟将锁链上数十斤重的铁球带起，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谁敢动他！”疯癫老头重心下移，气沉丹田，腰部发力，生生将那铁球挥舞起来！ 牢狱中的这些官兵哪曾想过，这用于限制囚犯的铁锁链，如今竟成了囚犯的武器！ 铁球在半空之中飞舞，发出呼呼的破风之音，所到之处，牢门被砸裂开，木屑四溅。 官兵们纷纷后退，生怕被这不长眼的铁球伤到。那数十斤重的东西，真被砸一下，当即该脑袋开花，一命呜呼！ “这，这老头儿什么来历？哪里来的使不完的蛮劲？”有人瑟缩问到。 “别急，别急！”另一人试图稳住大家，“挥起这铁链要耗费不少力气，凭他现在的状态，撑不了多久！” 谈话间，已经有弓箭手准备好，拿着弓弩，对准疯癫老头。 “老人家小心！”楚炎意识到不对，手臂一挥，带动自己身上的锁链，挡住一发连弩。 “好小子！”疯癫老头哈哈大笑，“干的好啊！” “老衲被关此地这么多年，无非是当年那知州说，定能查明真相。老衲只等着你们还老衲一个清白，今日一见，各个面生，想必早就把老衲忘掉了！” 疯癫老头目光一冷：“既是如此，老衲也不按你们的规矩来了！” 官兵们纷纷大喊：“快！布阵！找援军！” “撑住！我们人多，那老头儿撑不了多久！” 旋转的锁链和铁球如同狂风过境，在狭小的牢房之中恣意飞舞，携着纷飞的木屑，让人无法靠近。 可是疯癫老头和楚炎也走不了。 他们身上各有两根小臂粗细的铁链，紧紧锁在墙上，难以挣脱。 疯癫老头似乎不管这些，只顾自己将两条铁链甩得呼呼作响，眼睛也越来越亮，伴随着他哈哈的大笑声，走火入魔一般。 楚炎却不能不管这些。 再多的牛劲儿也有用完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听出来，这疯癫老头呼吸比刚刚急促许多。 到时候…… “援兵呢？怎么还没人来？！” 一声质问吸引了楚炎的注意力。 “听说，外面……”回答的人嗫嚅，“也出事儿了！” 疯癫老头拖延时间的功夫，监牢外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不知道是哪里来了一群山野之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脏污，身上腐臭不堪，却非要击鼓鸣冤，要面见知州，并让知州给他们一个公道。 知州没有第一时间露面，他们便冲了进来，在四处闹事。而且，像是知道这里面的布局一样，直直冲着牢狱的方向涌来！ “啧！”领头的官兵瞧了瞧这架势，挥一下手，“先去把那边处理了！” “那这边……” “他们又跑不了！况且，让那疯老头儿好好耗一下体力，等待会儿我们回来，就好收拾了！” 丢下这话，原本来羁押楚炎的官兵们迅速撤退，不忘将牢房大门“砰”的一下关上。 “锁好了！别出岔子。” “也不知道是谁整得这一出又一出？！” ——除了宋清音，还能是谁做的呢？ 喧闹之中，宋清音悄无声息地绕过人群，向牢狱的方向走去。 还不能太出风头。毕竟要保持人设。 锁门的声音从牢房外面传来。牢房内又恢复了刚刚的昏暗，只剩下数个被砸得只剩下一半的木棍，默默证明刚刚的一切并非幻觉。 “哎呦”一声，疯癫老头突然停下动作，猛地扶住自己的腰。 绑着铁球的锁链瞬间脱离，“咚”的一声落在地上。 “老人家？老人家！”楚炎连忙上前去扶，却被疯癫老头一把推开。 “扶什么扶？老衲身体还硬朗着呢，只是——嘶——”一阵疼痛让疯癫老头倒抽一口冷气。 他刚刚一个疏忽，竟是扭了腰。 “在这牢里呆了这么多年，这把老骨头啊，都是被那该死的知州害得！”疯癫老头吐了口气。 “老人家，您刚刚说，知州说要查清什么，还您一个清白？” “可不。”疯癫老头说，“老衲当住持的那庙，一夜之间被一群人给毁了，偏偏留了老衲。那群不长眼的人就说，是老衲为了吞掉庙里的残卷，这才毁尸灭迹。” “笑话！什么拿到所有残卷就可以获得绝世武功、称霸武林？老衲庙里是有些残卷，只是真有那么厉害？” 疯癫老头冷笑两声：“毁了庙的那些人，就为了那几章残卷，把庙中的经文书卷毁之一炬！” 峡州知州答应要查的，就是那些人的来源。 楚炎一时沉默。 又是为了那个传说中的秘籍。 疯癫老头突然话锋一转：“年轻人，过来。” “哎？” 楚炎还未反应过来，忽觉胸口一热，似有雄浑之气力源源不断向他体内传来，登时筋脉打通数成。 “呼”的一声，疯癫老头将手掌移开，长吐一口气，将手放回身前。 “老人家，您这是……” 从卧底那里拿了钥匙、打开牢房门并目睹一切的宋清音表示：“又给剧本主角送经验了。” 第28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二十八) 疯癫老头将自己的九成内力传给了楚炎。 做完这一切后，他明显虚弱了很多，半靠在牢房中的茅草之上，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和起来。 “老衲在这狱中呆了这么久，也只有你这臭小子，愿意听老衲讲些老掉牙的东西。”疯癫老头一笑，露出几颗残缺的牙齿，“一直不服老，今儿个才晓得，不服老不行啊。” “可是，老人家……”楚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疯癫老头自顾自说着：“老衲这后半辈子，就是被那个知州耽搁了。他说会查清楚，老衲怎的就信了？ “可惜了老衲庙里那些经文书卷，本应代代相传，却只是灰烬。” 疯癫老头看向楚炎：“这铁链再怎么牢固，也终于破碎的一刻。你本身骨骼清奇，叠加老衲的这些内力，你只需运气凝神，自可挣脱锁链。 “老衲看那知州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和老衲似的将时间白白耗在这牢狱里，快快离开罢！若是方便，等你出去后，帮老衲去知州那里，将残留的书页拿走！” “残留的书页？” “就是那群烧庙的人在找的东西。” 取得疯癫老头的信任后，知州借口需要东西引蛇出洞，继而查明真相。疯癫老头便将那所谓的“秘籍残卷”给了知州。 如今他才明白，知州的目的，本就是那几片残卷！ “老人家，那您呢？”楚炎道。 疯癫老头叹了口气：“老衲就算出去，也无处为家。况且有这铁链的束缚，老衲也出不去。反正时日无多，不如……” “什么时日无多？” 宋清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她晃着一串钥匙，打开牢笼的门，再将束缚在楚炎和疯癫老头身上的铁链除去，随后冲楚炎一笑：“我来迟了。” “清音？”楚炎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宋清音，连忙道，“你怎么来了？这里脏兮兮的，又——” “我再不来，你岂不就要死了？”宋清音打断了他的话。 她从袖子里掏出来包东西，塞给楚炎：“先垫垫肚子。” 楚炎怔怔接过，一层层打开，几块晶莹的绿豆糕正躺在帕子中间。绿豆糕的边角已经有些破碎，弥漫出浓浓的清甜香气，和这阴暗潮湿的牢房格格不入。 他心头一动，想说什么，宋清音已经扶起了疯癫老头：“老人家，铁链的束缚已经解除，至少出去晒晒太阳。” 疯癫老头僵住。 片刻，他忽得意识到什么：“那老衲…… “岂不是白白将内力传给了这个毛头小子？！” 宋清音便笑：“老人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都传完了，还想要回来不成？” 阴暗的牢房忽然热闹到有点儿温馨。 那日，峡州城区出了些事儿，随后官府迅速出击，压制风声，不允许人讨论。 疯癫老头离开牢狱后，便自顾自离开，说要回他的庙里再看看。临走之时，他若有所指地看着楚炎，叮嘱“不要忘了拿东西”。 ——那秘籍的残卷。 楚炎找不到靠近知州的办法，也不知道那残卷现在何处。 还未想到法子，忽有消息传出—— 峡州知州被发现死于屋内，致命伤口上插着一只初绽的桃花。 - “听说，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伤口不出五处，可以说是三招之内，就将那知州制服。” 苍术说着刚从外面听来的消息，抬起头来看看楚炎，又看看宋清音。 “那噬血虫的母蛊还有迹象吗？”宋清音问。 “这个……”苍术顿了顿，“知州发现死亡那日，母蛊还在峡州，只是好像带着母蛊的人发现了蜂鸟。” “所以？”宋清音追问。 “蜂鸟被击破，至今下落不明。”苍术撅起嘴，“咱家养了那么久的蜂鸟。要想养出来合适的很难的，何况是两只！” 楚炎敏感地察觉到不对：“这蜂鸟本就极小，加上速度快，被人察觉都不容易，更别说进行细节的辨认了。又有谁能认出它们是一直在跟踪的蜂鸟呢？” 苍术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翳，没有说话。 也许在这几日的寻找之中，他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不愿意去面对。 宋清音知道在他这里也问不出来更多，敷衍几句之后，先去自己屋子里歇着了。 说是歇着，其实是找她的喽啰。 推门的时候，窗户外面正立着一个身影，听见动静，身影一闪，便从窗口之中翻进来一个人，正是宋清音派出去的探子。 宋清音靠到榻上，悠悠问：“暗影还在我们的控制当中吗？” 系统998听见这话，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暗影真是宋清音的属下？她之前不还自己说，她和暗影没什么关系吗？系统局又自顾自加了什么设定？ 那探子点头：“是的。我们已经派人暗中追踪，他们现在还在峡州，目前共有四人。” 系统998这才反应过来。 当初，苍术放蜂鸟出去、寻找噬血虫母蛊的位置时，宋清音当即派人去跟上那蜂鸟，并根据蜂鸟的踪迹，找到了暗影的几个人。 随后，宋清音便抽调一批喽啰，专门监控暗影这批人的动静。 所谓的“在控制之中”，实际上是指这个。 探子又道：“我们按照您的意思查了，已故的知州身上也有那个蝴蝶印记。” 也就是说，知州也是暗影的人。 这一点在宋清音的预料之中。 只是，那他怎么还是死了？根据探子的消息，他被害那天，进入他房间的，只有其他暗影的人。 内斗？ 那个初绽的桃花，究竟为何意？ 宋清音想想：“那个所谓的武林秘籍还在吗？” “回女王大人，暗影当时找到了几张残卷，但是看过之后就给丢了。” 探子双手奉上几张残页：“这便是他们丢弃的残页。” 宋清音不以为意地将它收起，点头道：“还有别的事吗？” “这……”探子顿了顿，道，“我们派去的人和暗影有过一次冲撞。” “噢？”宋清音抬起眼睛，看向对方，“结果如何？” “暗影果然名不虚传。被他们看见的三十个兄弟，都被……” “这样啊。” 宋清音清楚，她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全然没有武力值的小喽啰。换算一下的话，当前楚炎一人对上她的小喽啰的话，以一打五，应该勉勉强强。 暗影的四个人打三十个，还能打成如此地步，折算一下，约莫以一打八。 楚炎和暗影这四个人里的任意一人都无法形成均势，更何况是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暗影？ 宋清音遣走探子，让他有事再报，自己则往椅背上一靠。 “998，”她说，“咱该搞点儿事情了。” 给楚炎做点儿实战特训。 第29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二十九) 有句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 苍术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说他发现了噬血虫的踪迹、进而查到暗影的踪迹时，宋清音只想冲上前，把他的嘴封上。 “他们正在往峡州郊外走，已经快要离开峡州城区了！” 苍术脸色苍白，似乎还未从刚刚的决心中缓过神来。 宋清音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她又补了一句：“这几日，你都去哪里了？” 苍术这才承认，在峡州的这几个暗影成员之一，的确是他的同门。 暗影持续这么多年，又是一个刀尖上舔血的组织，不可能只有最初的几个人——可以说，最初的那批人或已退居幕后，或已不在人世，如今的暗影已经彻底发生了变化。 苍术的师姐就是在南山师门变故之后，被带入暗影里，成为了暗影的一员。 也许是暗影缺乏擅长用蛊之人，又或者她给暗影的成员下了蛊。总之，她居然步步高升，很快坐到高位上。 再后来，暗影内部出现几次动荡和分裂。如今的暗影所剩之人寥寥，留下之人都抱有一个同样的心愿——寻找那绝世武功。 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师姐已经不是咱家喜欢的那个样子了。”苍术扁了扁嘴，“她找到咱家，说让咱家也加入他们。” 楚炎忙问：“那你……” “咱家当然不乐意。”苍术叉腰，带动腕上铃铛叮铃作响，“当初害得师父没了双腿的，除了那些当官儿的，还有暗影！咱家怎么可能去敌人那里！” “你师姐没逼迫你？”宋清音问。 “这倒没有。” “毕竟同门一场嘛。”苍术道，“师姐只是说，这是咱家最后的机会，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她知道你在追查他们。” “……对。” “那这次他们要走，也是她告诉你的？” 苍术不用回答，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师姐还说，她是故意被咱家发现的，告诉咱家她们目前的动向，也没什么问题。”苍术的声音越来越缓，“她又说，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离开峡州之后，他们就不会再被敌人发现了。” 也就是说，如果这时候让暗影直接离开，他们有把握在江湖上隐去自己的踪迹，让楚炎一行人再也无法找到。 “既是如此，我们便再会会他们！”楚炎道。 “可是，这很像一个陷阱哎。虽然是师姐……”苍术瞧了一眼楚炎。 暗影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甚至面对不愿意加入他们的苍术时，并未采用别的办法，还告诉他，他们就要走了。 这是一个可怕的组织应该做的事情吗？ “毕竟同门一场，我觉得真同门情深之下，先放苍术一马，也没什么问题。”楚炎挠了挠后脑勺，猜测道。 宋清音不知道如何评价他这思路。 虽然说，现在的暗影，的确没有必要将楚炎这样的人放在眼里。 见现场陷入了僵持，楚炎吸一口气，微微抬高声音，识图调动一下气氛：“那两位，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宋清音淡淡道：“如果你们真的想查暗影组织，这的确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我们这次能抓到暗影的踪迹纯属运气，却已经打草惊蛇，如果真的等他们离开峡州后再去找，就不一定那么好运了。” 楚炎意识到什么：“清音，此事危险，你不必随我们去。” 他与苍术都和暗影组织有仇，敢于过去冒险，不愿意失去这个机会。可是宋清音本就是一个被牵连进来的人，莫名就跟着过去，面对一个很可能是陷阱的局，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宋清音瞧瞧他：“真的吗？” 楚炎点头：“当然。” 宋清音深深看他一眼：“你说的？” 楚炎肯定：“是的。” 宋清音吐气：“好。” 银铃一响，苍术皱眉看着宋清音：“不是吧？当时在冰洞的时候，你可是……” 楚炎打断了苍术的话：“这便极好。” 楚炎与宋清音约定，给他五日时间，他去找暗影算算旧账。五日之后，若他没有回到这里，宋清音便不要再等他，回去过自己的生活便好。 他又看向苍术：“苍术，此事你不愿跟着，也可不去。” “楚大哥……”苍术有几分怔愣，片刻喃喃，“你们中原人，都这么狠的吗？” 也许，苍术也听出来，楚炎对这一行抱有丧命的准备。 虽然这几日来的种种事情走过来，楚炎的进步肉眼可见，又加了那疯癫老头的内力，他已经提升数个境界。但是对付暗影，恐怕还是凶多吉少。 苍术定了定心神，回：“咱家才不会被你们中原人比下去！咱家又不是小姑娘，定要跟着楚大哥一起去！” “好！”楚炎重重拍了拍苍术的肩膀，惹的对方身上银铃叮铃铃又响起来。 明知不可而为之吗？ 或者说，一次又一次以弱敌强，打败看似不可能打败的敌人，本就是这个武侠剧本中最美好的事情。 宋清音看了看那两个自顾自沸腾起来的男子，吐了口气。 他俩出门了。宋清音也喊上998。 “怎么了，宿主？” “能怎么了？还真从这儿等他们不成？” 宋清音从窗口看出去，确认两人骑上两匹快马向东方奔去之后，看向998：“你跟着他们，别跟丢了。” 998：“哎？我？” 宋清音道：“我很快跟上。别多问。” 话音刚落，一个影子跃到窗户上，正是之前来报暗影信息的探子。 宋清音与其交代几句话，看着还愣在原地的998，叹了口气：“那只能用你的监测功能了。” 她揣着998下了楼，坐上早就候在那里的马车：“往东边走。远远跟着他们，别引起他们的注意力。” 然后再交待998：“看看楚炎和苍术去哪里了，我们跟着他们。” “那宿主你刚刚怎么不……”998想到什么，停住话头，“噢。” 自从宁叶寒暴露自己身份、离开这个剧本之后，那个一直像影子一样护卫在宋清音身边的护卫就不再出现了，似乎系统局也没想过，她偶尔也需要一些随叫随到的人。 宋清音到峡州域以来，皆是通过在官府做官的卧底下达命令，感受指挥他人的快乐。如今事出突然，她没法及时知会在官府的卧底，也没法联系上喽啰们。 好在有个探子会定时来向她汇报。幸好这探子这次来得早。 之所以一口答应楚炎那让她留下的话，也无非是在等一个将信息发出去的机会。 “那宿主的打算是……”系统998有些好奇。 “放出风声，有备无患。 “然后，静观其变。” 第30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三十) 楚炎哪里会知道这些？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尽快找到暗影、不要让暗影这样溜掉。 那个传说中秘籍的残卷，让暗影着了魔一般屠戮。疯癫老头的古庙，他的村子，还有峡州这陆续的惨案，皆是为此而来。 如今，这个暗影，要将这腥风血雨带到更广更远的地方。 这怎么可以？！ 不能让他们再去害更多的人，至少，拖延一下时间。 楚炎想着，握着缰绳的手不断收紧，手臂上青筋暴起，指甲也扎进手心，在手心留下深深的印记。 苍术略显担心地看了看楚炎，还未开口，银铃猛地发出铃铃脆响。 “嘶——” 马匹突然受惊一般，前蹄高高抬起，发出刺耳嘶吼。 苍术险些被摔下去，银饰被甩得叮呤咣啷得响，若不是被楚炎扶了一把，肯定会落下马。楚炎先帮了苍术，再连忙拉扯缰绳，勉强稳住马匹，旋即四下看看。 他们正走在一条官道上。 这条官道沿山丘而建，弯弯绕绕，一个拐弯，就看不见山丘后面的风景。此时道上没什么人经过，一侧奇树异木林立，树叶沙沙作响，另一侧则是缓坡，杂草丛生，足有半人高。 “不对劲。”楚炎屏住呼吸，登时谨慎起来，双眼如鹰隼般四处扫过。 一阵急促的沙沙声隐约传来，渐渐逼近。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沙沙声是由万千虫蛇爬过枯草所致！ 苍术猛地站起，迅速从兜里掏出些什么，抬手便往楚炎身上撒。 “苍术，你——” “楚大哥！”苍术打断了楚炎的话，“师姐就在附近。” 同样是苗疆用蛊之人，甚至是在同一个师门拜师而出，两人自然也知道对方的习惯。这“沙沙”之声，正是苍术师姐的蛊术，操控母蛊引诱子蛊进行攻击。 “比起来常规下蛊的神不知鬼不觉，师姐的蛊术倒是光明正大了些。”苍术道，“她总是以此为由，想和其他人划分区别。” 楚炎便问：“那你给我撒的……” “是专门对付她的蛊虫的药粉。” 这药粉以菖蒲、艾叶、雄黄、榴花为底，搭配以九九八十一种养蛊初期所用草药，能让蛊虫产生畏惧，自然不敢靠近。 正如苍术所说，沙沙声到了离两人的脚下不足三寸的时候，突然顿住，接着又慢慢散开。 “它们果然怕这个。”苍术道，“时至今日，师姐的蛊术，还是老样子啊。”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激怒了隐藏在暗处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忽有三个身影腾空跃起，伴着寒光颤动，径直向两人扑来！ 其中一人身材窈窕，手腕、脚踝配有银铃，颈上银环闪闪，想必是苍术口中的“师姐”。 “师姐这边，咱家来对付。”苍术道，“你们中原有句话说‘家丑不外扬’，这次咱家也借一借这话！” 另外两人一个身形高大硬实，宛如一块巨岩；另一个则极其消瘦，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风吹到。 这两人一左一右，一人持一把十余斤重的砍刀，另一人手持一把锦扇，径直向楚炎而来。 楚炎在马背上猛地俯身，堪堪躲过巨岩男的一砍，瘦子又紧随其后，手中锦扇作势一甩，两片柳叶飞刀便自扇骨飞出，“砰砰”两声，直逼楚炎而去。 楚炎暗叫不好，双腿一夹，逼着马匹腾空跃起，还是迟了一步。 飞刀砍刀马匹腿部，马匹嘶鸣一声，吃痛蹦跳。 巨岩男和瘦子的下一招又跟了上来。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寒光闪动，飞刀碰撞，发出“叮咚”声响。官道两旁的杂草被惹得左右摇晃，树枝时不时被折断，噼啪坠地。 马匹愈发惊慌，也愈发难以控制。 楚炎本就要对付这些暗影的人，又要控制马匹，实在顾不过来，干脆跃下马。 这一来，又着了他们的道。 路旁草丛里猛地蹿出一条绳索，轻而易举将其绊倒。 楚炎正欲起身，巨岩男一脚踩在他的后脊骨上，一时间如同泰山压顶，饶是楚炎再怎么挣扎，也只能趴在原地。 苍术那里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的师姐看着无力反抗的少年，弯起眼睛：“刚刚是哪个人说，他的师姐，招数还是老样子？” 接着，她目光一冷：“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老样子的，只有你吧？！” “明明都给过你们机会了，让你们好自为之，但是你们这么想送死，也不能不应你们的愿。”师姐慢悠悠道，“这可怜的小师弟，还有那个在村子里幸免于难的家伙，你们……可真是找死啊。” “哼。”巨岩男鼻孔出气，“这种不足为道的蚂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瘦子不说话，只是把玩着自己的锦扇，是不是抬起眼睛，盯着猎物一般看一下楚炎。 刚刚的几招下来，楚炎身上已经挂了彩，再被巨岩男这狠狠一脚踩下，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开。 他忽得笑自己幼稚，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去和暗影抗衡。 冰洞的奇遇和牢中老人传输的内力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变得很强。 ——的确，比以前的自己强了很多。但是和暗影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哪怕比以前的自己强很多了，他还是只能撑过三招。 眼前的视野愈发昏暗，楚炎眼角充血，一口气郁结在胸间。 撑不住了。 苍术的师姐吐一口气：“哎，真是没意思，这么一会儿就不动弹了。” 她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口，在楚炎和苍术的肩上割一道口子，将几只虫子放到伤口上。 “正好试试新练出来的虫子好不好用。”她道，“如果能一下子找到最脆弱的地方、给出致命一击，那就可以当武器用了。” 虫子在伤口周围探寻。 还未有进一步行动时，林中忽然传来鸟哨声。声音先是拉得很长，接着急转数个弯，反复几次。 暗影的三人听闻，面色俱是一僵。 这一切，都被藏在山丘上的宋清音看在眼里。 进入官道后，人少了太多，马车太容易被发现，于是宋清音不再乘坐，带着998摸进山丘之上，正看见楚炎和苍术遇上暗影。 好在她提前让探子“放出风声”，说在峡州以南的巢湖一带，发现了一些神秘的残页，明里暗里指向那些残页和武林秘籍有关。 暗影本就为此而行动，绝不会放过这个消息。 果然，暗影的三人对视一眼：“有新消息了？” 下一刻，他们迅速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这就得救了？”系统998问。 宋清音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吐了口气：“嗯，因为他们是反派。” “怎么说？”998不解其意。 “反派从来不补刀。” ——“等等！”还没等998说话，宋清音突然注意到什么。 “只有三个人？”她皱皱眉头，“第四个呢？998，快监测下。” 之前苍术说，暗影组织有四个人。 系统998展开监测，身子一抖：“宿主……” “嗯？” “他的地理坐标位置——和宿主重合。” 第31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三十一) 998四下看着。 视野之内没有看见第四个人的踪迹，系统的检测功能却定位那第四个人就在这里。除非那个人会隐身，否则，那个人要么藏在树上，要么藏在地下。 那暗影的第四个人，是刚刚移动到这个地方，还是一直躲在这里？ 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 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空气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味道。温度有轻微的扰动，像是谁的衣角撩拨了空气，惹得飞虫忽然跳开。 998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转头一看，宋清音正起身往官道上走。 “宿主，宿主！”998连忙喊，“第四个人和宿主的地理坐标位置重合啊！那他就在附近！” “噢。”宋清音淡淡地应了一声，抬头看看上方，又低头看看下方，没有再说什么。 听见这个消息后，她反而平静了许多。 “怎，怎么宿主好像一点儿也不怕？”998一愣。 “我一个剧本的最终反派，还能死在这里不成？”宋清音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死在这里，又怎么样呢？” 998沉默。 宋清音来不及管那么多。 官道上，苍术正勉力抬手，试图破坏刚刚师姐放的虫子。那虫子还在苍术和楚炎身上寻觅，对准了喉咙，似乎马上要啃下去。 宋清音连忙冲到官道上，在苍术的指导下，毁掉那两只来自师姐的“武器虫子”。 楚炎只觉得自己力竭之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股奇特的淡香拂来，让他感到一阵心安。 他勉力抬眼，看见宋清音的脸。 “清音？你怎么来了，不是说……” 楚炎话未说完，就晕了过去。 “没事儿，已经得救了。”宋清音道。 她扶起楚炎、拉起苍术，将他俩推到还未跑远的马背上。 来不及叫马车，她就牵着马，带着两个半死不活的人，一步步向前方走去，头都没有回。 他们身后，刚刚宋清音潜伏的地方，传来一声轻笑。 “有趣。”有声音响起，“比起那个毛头小子，这个小姑娘，似乎更有意思一些。” - 楚炎这次又昏迷几日，再醒来时，又回到峡州城内。 清一色的黄梨木桌椅家具纹理细腻，架子床上挂了几层纱帐，鱼嘴炉中薰了两支檀香。窗户半掩着，隐约闻到一股烹药的味道。 不多时，宋清音就端着药走进屋子，看见楚炎四处环顾，便道：“这是峡州有名的郎中李郎中的院子，大家都称其为李家草庐。你伤得太重，我便带你来这里疗养一番。” 她将药递过去：“正好今天的药烹好了，你喝了吧。” 楚炎双手接过，低头看着碗内。黑褐色的汤汁静静躺在碗里，隐约映出他的脸颊。他看起来有些吓人，眼窝深陷，颧骨高高鼓起，双目黯淡无光。 “多谢清音照顾。”他道，“难为清音还要专门为我烹药。” 宋清音笑笑：“没事儿。” 反正不是她烹的。 守在炉子前看着火候、一盯就是数个时辰这种吃力的事情，与其自己去做，不如交给他人。宋清音手底下有的是小喽啰，喊来一两个帮忙烹药，也是理所应当的。 楚炎顿了顿：“清音这次……又破费了不少吧。我们的盘缠都因着我而败光了。” “盘缠这事儿吧，你也别担心。”宋清音道，“虽然你走得匆忙，可我走得并不匆忙，手头还宽裕着呢。” “哪有堂堂男子汉还——”楚炎刚要说点儿什么，又停了下来，轻叹一声，“抱歉。” “嗯？”宋清音抬眼看看他。 他好像不太对劲。 香燃了一截，有香灰无力落下。楚炎双手拖着装药的碗，药汤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片刻，楚炎又问：“苍术呢？” “噢，他啊，早就醒了，参观李郎中的药房呢。” 想必苍术的师姐还是手下留情了，因此苍术伤得并不深，只是被控住了麻穴，所以当时全身难以动弹。 送到李家草庐之后，他先是硬着性子不肯吃中药，说什么“中原人的玩意儿谁知道有没有毒”，结果吃了几剂之后，又对这些东西产生兴趣，天天缠着李郎中问这问那。 “你再不醒，这苍术都要出师了。”宋清音笑。 楚炎却没有轻松的模样。他长长吐了口气，说：“这便好，这便好。” 宋清音止住笑容，抱起胳膊看了看他。 这个楚炎，真的有点儿不对劲。 自醒来之后，楚炎就整日靠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偶尔下床走动，也走着走着就停下来，呆愣愣看着外面。 这样又过五日。春意愈发浓了。 繁花绽放又簌簌落下，嫩芽抽出，由浅绿变成深绿。 几日明媚过后，忽得下起小雨来。鸟叫和虫鸣都在雨水之中隐去，视线之内皆是细密的雨丝，将绿叶刷上一层油光光的颜色。 楚炎依旧目光空洞而茫然，站在屋檐之下，呆呆看着外面，全然不顾发丝上已经沾满雨点。 “我说，楚炎。” 宋清音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 一把油纸伞撑在楚炎头顶。伞下光线黯淡，让少女清丽的面庞有几分模糊。 她抬头，对上楚炎的眼睛：“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楚炎道。 “我以为，你一醒来就会着急，急着再去找暗影、阻止他们的动向。”宋清音跨步站到屋檐下面，依旧撑着伞，遮住时不时飘进来的细密雨丝。 “我……”楚炎面色微僵，“就算找到他们，我又能做什么呢？” 就算找到他们，还是会被几招之内就被制服。他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还牵连了苍术，以及……宋清音。 明明她是最无辜的一个人。可是那日，她出现在暗影在的官道上，还出手帮了他。 楚炎记得，那天官道上出现的暗影的人有三个。可是据苍术说，他们一行人是四人。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暗影的人躲在暗处看着一切。看着他和苍术被制服，也看见了宋清音前去帮忙。 ——敌人的朋友，也是敌人。暗影知道楚炎对他们不利，又知道宋清音帮助楚炎。 也就是说，因为他楚炎的莽撞，让宋清音也被暗影盯上了。 楚炎在官道上昏过去的前一秒就在想这件事。醒来之后，还在想这件事。 他转头看过去。 身旁的宋清音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还在抬头，透过伞边和屋檐之间的狭窄缝隙，看那一条阴沉沉的天空。 “话疗这种事儿，我是真不擅长啊。”片刻，宋清音道。 第32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三十二) “我曾经遇见过一个人。”宋清音想了想，这么开头。 “嗯？”楚炎不解其意。 “他被困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只能看见这么一条狭窄的天空。”宋清音指了指上方。 油纸伞和屋檐分割出来的窄缝之中，乌云翻涌，细雨如丝。 楚炎问：“和歌姬一样吗？” “不一样。” 困住歌姬的，是不方便行动的双腿；而困住叶南的，是剧本的设定。 剧本将npc放在了固定的位置，他们本应该固定时间到达固定位置、做固定的事情，日日重复，天天如此，直到生命终结。 宋清音说：“他的命运就是那样写的。只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天天妄想着要去做保护他人的事情，甚至为此去反抗命运。” 宋清音转头看向楚炎，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你猜，他成功了吗？” 楚炎迟疑。 他没有回答宋清音的问题，而是感慨：“可惜我没有那样的觉悟。” “怎么说？” “我只想着复仇，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却在不知不觉间让更多的人陷入危险。”楚炎伸出手，试图去接外面细密的雨点。 楚炎告诉宋清音，在狱中得到老人的内力之后，他的确有些飘飘然：“这段日子里，我学了一些特别的功法，又得了那高手九成的内力，还以为这些结合在一起，一定能做点儿什么，就兴冲冲去做了。” 然后，就得到这样的结果。 “我不愿将清音牵扯到暗影有关的事情里。毕竟暗影的所作所为……”楚炎咬了咬牙，“被他们盯上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 “哎，楚炎，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宋清音突然提起了别的话题，“那时候你说，山不过来，你便过去。” “我……”楚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宋清音就笑：“你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唤山，你也不会问如果当初不唤山会怎样。” 楚炎眼皮一跳，听宋清音继续道：“那日我听暗影说，他们要去东边。” “东边？多远的东边？”楚炎有几分着急，“会一直沿江到江南吗？那边村子密布，若是他们去了，那边的百姓……” 他声音一顿。 宋清音瞧了他一眼：“至于你是否有觉悟……且不说复仇本身也算一种觉悟。也许刚从村子里逃出来的时候，你的想法是单一的复仇。只是后来冰洞一行后，好像有什么变了。 “我记得，我听你决意去找暗影时，脱口而出的，是‘不能让他们伤害更多的人’。现在绊住你的，同样是‘不能伤害更多的人’。” 她将雨伞撤开，任凭风挟着雨丝洒了进来。 原本狭小的视野登时展开，天空纵使阴沉沉的，依旧廖阔。天地交接的地方乌云滚动，久久不歇。 “这个雨，看起来会越下越大啊。”宋清音道。 楚炎没有急着接话。他的眼里闪过一抹光亮，视野之中全是宋清音眺望远方的侧颜。少女睫毛忽闪，有雨滴落在睫毛尖端，像是蜻蜓立于荷叶之上。 “轰隆”—— 一声春雷之中，楚炎开口问：“那清音的那位朋友，后来成功了吗？” “后来啊，”宋清音笑，“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被他一心保护的人们将他视为敌人，只剩下他站在那里。那是一个可笑的试图反抗命运的人，因着反抗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是楚炎不一样。 “反抗命运”，本就是安排给他的命运。 宋清音看向楚炎：“我说了我不会话疗。反正能说的就这么多。雨下大了，回屋吧。” “清音，”楚炎连忙叫住她，“抱歉把你牵连进来。我会负责的！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宋清音耸肩：“没人要你负责。也没人要你付出生命的代价。” 楚炎又道：“我知道我打不过暗影——” 宋清音打断了楚炎的话：“暗影的确强大。只是当时在冰洞之中的棋局同样强大，你不一样把它破解了？” 苍术曾经说，楚炎像是一头倔驴，撞到南墙不拐弯，还非要一遍遍撞、直到把南墙撞倒。 在某种程度上，这也算一种好事儿。 宋清音便拍着楚炎的肩膀道：“只要不服输，就一定能成功！毕竟过去都是这么过来的，未来也一样。你可是楚炎啊！” “真的吗？”楚炎的眼里有了光，亮闪闪的。他就那样满怀期待地看着宋清音，就像是刚见面的时候一样，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明明是在给他话疗，结果这个问题，让宋清音略一沉默。 真的吗？ 她可不敢保证。 这不过是让这家伙更加热血傻蛋的台词罢了。 宋清音撇撇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不管怎么说，你还需要进步，先把我那本武功秘籍学了吧。” - 那天的雨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早，宋清音醒来，就听闻院子里一阵风扫落花的“簌簌”声。 她揉着眼睛走到院里，看见微风乍起，院内一树桃花已经开到了末期，绿叶早已抽芽、占据大半树枝，最后的几株花瓣纷纷扬扬，被风携着，落了满身。 楚炎拧身、拔剑，身形飘忽，剑势如虹，剑光如匹练般飞出，携卷落英，银光与粉瓣呼应。他目光炯炯，面带笑意，一如在古庙之时。 真是个傻乎乎的家伙，说一些没头没脑、没有边际的话，他自己的那些心结，就自己解开了。 宋清音忽得吐了口气，好像之前一直担心着的一些东西，也可以暂时放到一旁。 就这样吧。 剧本的故事终归要继续。上个剧本里，叶南到最后也没有后悔他的选择。 宋清音上前，拾了一根落地的桃木枝，敲了敲楚炎的右脚：“这里往里收。” 再抬一抬楚炎的胳膊：“这一招目的是刺中对方要害，一般而言，如果对手和你差不多高度，要害的位置要再靠上一些。” 楚炎又惊又喜：“清音，你居然懂这些！” 宋清音便给他一个白眼：“早就说了我略知一二。” 两日后，楚炎几乎痊愈，决定动身去东边，再度寻找暗影的踪迹。 苍术也收获满满。他将大包小包的中药塞到自己的木匣子里，不住向李郎中道谢。 临走之前，李郎中突然提起：“对了，几位若是要东行——记得小心桃花枝。” 第33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三十三) 桃花枝？ 宋清音眼皮轻跳，忽然想起来一件差点儿被她遗忘的事情—— 峡州知州被发现死于屋内，致命伤口上插着一只初绽的桃花。 楚炎明显也是想到了这里，心中一惊，连忙问李郎中：“这桃花枝，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你们不知道吗？”李郎中想了想，“噢，你们在养伤，可能外面的事情不太清楚。” “听闻这几日啊，东边的几个城里的驿站中，发生了数起杀人案，所有的致命伤口上，都留了一柄桃花枝。” 楚炎骂道：“行凶之后竟还如此大胆，专门在伤口上留东西？！” “唉，可别提了，那些被害的人无不惨死，没有一人逃脱，甚至尚未出生的婴孩，都被残忍拖出腹中！”李郎中连连摇头，念着“这年头不太平”，踱步回了屋子。 楚炎眼冒怒火，理所当然地将这件事归结到暗影身上，发誓定要精进武功，绝不能让暗影这么为所欲为。 倒是苍术还冷静些，疑惑道：“这暗影之前杀人，也没见专门放什么桃花枝啊。” “莫非……”苍术皱起眉头，“暗影背后，还有更高的势力？” 疑惑归疑惑，几人的步履倒是没停。暗影当时去东边走的是陆路，不知道在何处会停，几人也只能跟着他们的方向，翻山越岭而行。 临江山势开始变得复杂，马车的速度也大大减缓。日落之时，几人停在了荆门山。 天色已晚，山路难行，几人正打算休息一晚，刚进客栈，就觉得氛围不对。 屋子里沉默得要命，店小二靠在柜台上，瑟瑟发抖，看见几人进来，连忙对他们使眼色：“客客客客官，小小店今今天满满满房了——” 楚炎看看困得快要睡着的宋清音，面露难色：“这附近也没有其他客栈，不知道可有一个遮风的地方、让我们暂时歇歇脚也好。” 话音刚落，忽有怒喝声起：“又来了几个不长眼的！” 下一刻，一个手持双板斧的壮汉猛地一拍桌子，不由分说就向楚炎而来！ 楚炎登时一惊，连忙将宋清音护在身后，抬剑拦下一击，道：“你这人忒的不讲道理！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爷爷就是要教训你这小子！”双板斧壮汉怒喝着，斧子一翻，旋即又轮上来。 这一下，饶是困意缠身的宋清音也被惊醒，由苍术拉着躲到一边。 客栈里其他人显然已经受了这人的欺负，纷纷往后退两步，谁也不敢上前。 这一来，便成了这双板斧壮汉和楚炎之间的战斗。 壮汉力气极大，动作却没有丝毫笨拙，只听斧子舞得呼呼作响，三步两步就将楚炎逼到死角。 楚炎躲闪不成，只能抵挡。 旋即“铮”的一声脆响，余音不绝，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双板斧的威力之下，楚炎随身携带的破旧铁剑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负担，一时间断成两半。 这可怎么办？ 楚炎额头冒汗，只能挥拳应付。渐落下风之际，忽然听见身后一个淡淡的声音： “右腿注意。” 宋清音开了口。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围观群众的最前面，皱眉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楚炎意识到什么，右边小腿猛地绷紧，旋即一收，躲过一击。 “左臂。”宋清音又道。 ——楚炎左臂微抬，顺势一勾，借力打力，让那壮汉一个踉跄。 几招下来，攻守逆转。楚炎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迅速占据优势，将那双板斧的壮汉的气势压下去不少。 宋清音抱起胳膊，不再说话。 接下来，就要看楚炎自己的悟性了。 楚炎没有辜负宋清音的期待。他接下来的动作愈发流畅利落，998在一旁看了片刻，恍然大悟，私聊宋清音：“这是我给宿主的那本秘籍里的招式？” “对。”宋清音道，“纸上得来终觉浅，不如拿出来练一练。” 楚炎学习飞快，前几日里已经将998给的那本秘籍里的招式学得八九不离十，这场发生在客栈内的切磋，正能激发楚炎对所学武功的融合和运用。 998想到什么：“宿主……所以这是你安排的？” 宋清音白了它一眼：“当然。” “怪不得前些日子宿主给喽啰们发了不少消息。原来……” “咚”的一声，双板斧壮汉被楚炎一个横扫，趴在地上。楚炎居高临下俯视着壮汉，直到壮汉哼了一声，低着头走出客栈。 一直默不作声的看客们终于鼓掌叫好起来。 店小二这才松一口气，告知楚炎，是这个壮汉在客栈里闹事、不让大家好好做生意，他这才不敢让几人住店。 “这位大侠，请坐请坐。”店小二连忙上了几两好酒、几盘好肉，又道，“楼上还有几间上好的房间，今日大侠帮了小店，小店感激不尽，这就给几位拾掇干净，请住下！” 看着小二匆忙上楼的背影，宋清音拍了拍楚炎的肩膀：“看看，是不是帮助别人了。” “嗯！”楚炎重重点头。 能看出来，他是打心眼里的高兴。 他忽然问宋清音：“清音，我要是能帮助更多人、成为一方侠客，你是不是会喜欢我？” “哎？”宋清音看向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清音在说之前那个反抗命运、护卫百姓的朋友时，眼里满是怀念。”楚炎给宋清音倒了一杯酒，“他对清音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吧？” “……这也不好说。”宋清音低头看着酒杯。 楚炎便道：“清音，你若是喜欢那样的人，我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可别。你就是你自己，不要成为谁的影子。” “那清音觉得我应当如何？” “做你自己就好。” “那清音对别人提起我时，眼里也会出现那样的神色吗？” “你在乎这个做什么？” “清音，”楚炎吸了口气，说得直白，“我也想成为你重要的人。” 喧嚷声登时退却，楚炎认真看着宋清音，满脸真诚，不带任何掩饰。 听着旁边苍术和998起哄一般的哄笑，宋清音吐了口气，拿起酒来，一饮而尽。 “行了，好好休息，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第34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三十四) 次日醒时，楚炎正坐在石头上，给自己削着一柄木剑。 “小时候刚开始习武时，村里长辈们怕真枪实剑太容易伤到，就会给我们做一柄木剑。”见宋清音看他，楚炎停下手里的动作，解释道，“正好我那柄剑断了，先做一个，临时用着。” 内力覆盖之下，哪怕是木剑，也能发挥一定的效用。 宋清音看了看那个明显还很粗糙的木剑，摇了摇头：“随你。” 几人继续向东，出了峡州域，又至一片临江的城镇。 此地名为长宁县，属南郡江陵府所管。在这一路上，算是一个不错的落脚处。 离下一个落脚点还有一定的距离，几人想着路上得添置些干粮，便打算去集市逛逛。 出发之前，998又见宋清音神神秘秘安排些什么。 它也没再追问。反正这个宿主，目前的所作所为都对剧本的发展有利。作为系统，998只求剧本平平安安走到最后、不出现崩溃就可以，其间她想做什么，去做便是。 宋清音瞧了眼998的反应，心中有了把握，继续安排着那些事情。 “系统不能读心，也不是随时随地监管宿主的。”宋清音道。 “宿主在说什么？”998没有听清。 “没什么。我是说，我们该出发去集市了。” 到了集市没多久，苍术就被一些小玩意儿吸引。宋清音顺势说他可以自己去看看喜欢的、傍晚时分大家汇合，苍术就乐呵呵去了。 楚炎则七拐八拐，处处打听，最终停在一个贩卖刀剑武器的铺子前。这铺子离集市有一定的距离，老远就能听见砸铁炼钢的声音。叮咚脆响不断，冷水浇在烧得滚烫的铁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宋清音跟了过去，看楚炎在铺子里拿着个试试、拿那个看看，最终握着一柄龙泉剑看了又看、挥了又挥。 店家上前，夸赞他好眼力：“这是小店最称手的宝剑！你看它刀刃锋利，削铁如泥，剑柄上也……” 楚炎打断了店家的话：“多谢，我只是看看。” 他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两眼那剑，才缓缓离开，刚到门口，就撞上靠在门边的宋清音。 “啊——清音姑娘。”楚炎一怔，“抱歉，在这里耽搁时间太久了。” “不买吗？”宋清音对着那龙泉剑努努嘴，“你正好缺一个称手的武器。” “罢了。”楚炎道，“功力不足，还配不上这样的好剑。况且……” 他笑一笑：“价钱也是问题。” 绝世宝剑往往昂贵至极。楚炎本就得不了几个钱，一路走来全靠宋清音贴补，他到底过意不去。如今若是再让宋清音在这种事上破费，楚炎便愈发心里有愧了。 他嘀咕着，当年村里的老人可没有说，出门在外还要处处为了生计担忧。 宋清音见他这般模样，也没多说什么，跟着他走出铺子，向集市走去。 没走多远，就听见一阵银铃声。苍术慌慌张张跑着，看见楚炎，像是看见了救星：“楚大哥，楚大哥！” “怎么了？”楚炎连忙问。 苍术一直背着的巨大木匣子已经不见了，银铃装饰掉了几个，银色颈环也消失了踪影。 他狠狠跺了一下脚，道：“这群可恶的中原人！” 宋清音提醒：“苍术，你求助的，也是中原人。” 原来，刚刚在集市的时候，有几个人突然冒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将苍术欺负一顿，还抢走了他的木匣、银环。 998道：“你不是会蛊术吗？怎么还……” “事出突然，你这只鸟不也知道吗，咱家用蛊术，得提前准备的！”苍术皱了皱鼻子，“这可怎么办，咱家的东西，都在那木匣子里。若是被他们夺去乱用……” 宋清音看向楚炎。 楚炎正在看着宋清音，两人视线相交，楚炎瞬间弯起眼睛。 他拍拍苍术的肩膀：“别怕，他们在哪里，我们过去看看。” 抢夺苍术的东西的，是一群地头蛇。他们在长宁县横行霸道惯了，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找上门来。 楚炎一脸正气，喝令他们把抢的东西还回来。 宋清音看他这副模样，不自觉扶了扶额头：“他们不会听的。” 地头蛇也纷纷嘲讽：“嘻，不自量力。” 要说这武侠剧本吧，可真是说过招就过招。转眼之间，又开始了切磋。 这地头蛇也算有几分本事，几招下来，楚炎忽觉腹部一痛，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巨大的力量推着不断后退，直到撞在院落的高墙之上。 参天古木被这震动惹得不断摇晃，叶子簌簌而落，洒了他一身。 他吃痛地咳出一口血痰，抬眼看向地头蛇。 “跪下磕个头，就饶你一命。”地头蛇们笑嘻嘻地将他围住。为首的人掏出一把尖刀，在夕阳下一晃，刀光闪耀，“否则……先切掉你几根手指，给你涨涨教训。” 楚炎狠狠咬住后牙。血腥味在口腔之中弥漫开来，混着被震落的叶子的味道。 男儿膝下有黄金。 况且，给这样一群地头蛇下跪，他又怎么可能服气？！ 看楚炎满脸不悦的模样，地头蛇们愈发开心。他们狠狠踩住楚炎的脚，俯下身子，拿尖刀在楚炎面前晃一晃：“那我们先试一个？三、二、——” “等一等！” 一声大喊让大家的动作都有了短暂的静止。宋清音看着身旁突然喊出声来的苗疆少年，心中暗叹，怪不得要让他加入队伍。 苍术吞了吞口水，缓缓向地头蛇们走去。 他视线颤抖，声音也因惊慌而变了声调：“只要，只要下跪就可以吧？” “噢？” “咱家——代替他，可以吧？”苍术说，“此事本就是因为咱家的东西……” “可以。”地头蛇的头头挑眉，“不过，你的话，要磕三下。” “你！”楚炎刚要发作，剩余几人已经将他狠狠按住。 苍术看向楚炎，分不清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咱家是苗疆人。‘男儿膝下有黄金’是中原人说的，苗疆人可不一样。” 宋清音眼皮轻跳。 夕阳隐去最后一丝踪迹，只剩余光将天边照得透明。 苍术垂着眼睛，盯着地头蛇首领的鞋子，缓缓俯下身去。 “等一等！” 地头蛇的头头有些暴躁，看向这次发声的宋清音；“又怎么了？” 第35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三十五) “清音！” 楚炎听见宋清音的声音，视线一颤。 他最不想牵连的，就是这宋清音。他本就不愿意她跟过来，怎知她不但跟来了，还在此时开口。 难不成，她也想替代苍术、给他们下跪？ 这群地头蛇，看见如此清丽可人的姑娘，会仅仅让她下跪？ 楚炎咬着牙，用力挣扎，刚有挣脱的苗头，又被当胸踹了一脚。 “哟，你想对她说什么？”地头蛇的头头拽住楚炎的头发，让他看向宋清音。 宋清音可没有那个闲心搞什么“主角对话时时间会静止”。 她抱起胳膊，向一侧偏了偏头：“好像有人来了。” “……什么？！” 话音未落，忽有几个身影腾空而起，越过院墙，冲进院内。 喧闹声炸响，在傍晚余晖之中，显得有些突兀。 来者约有数十人，训练有素，不多时，就将院内的小喽啰一一制服。几个地头蛇头头见势不妙，连忙逃跑，来者一部分去追，另有几人转向宋清音这边。 “别跟我说，跟他们说。”宋清音指指楚炎。 苍术正搀着楚炎缓缓起身。来者便告诉楚炎，这几个地头蛇在长宁县为非作歹，大家早就看他们不爽，终于，被抢东西的人们和官府联合起来，打算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原来如此。多谢相助。”楚炎拱手道谢。 “哪里哪里。若不是少侠勇敢迈进这个院子里，我们可能迄今不敢有所行动。”那人说，“应该感谢少侠，给了我们大家勇气。” 夕阳余晖将这些人的眼睛映得亮晶晶的，楚炎和他们谦让一番，又听有人问：“地头蛇抢来的东西中，有这些没人认领，是你们的吗？” 随声看去，几个人正拿着一个木匣子走过来。 苍术眼睛一亮：“是咱家的！你们没打开吧？” “没敢贸然打开。” “那就好。” 拿回自己的东西后，苍术明显松了口气。这木匣子里是他费尽心思养的母蛊、收的草药，要是丢了，又得一切重来。 他看了看，又觉得不对劲，从盒子一侧掏出来一个绒布包裹的长条状东西：“这是什么？” 宋清音掀开绒布，露出一柄青黑色的龙泉剑。 “这……”楚炎视线一颤，忙喊那群人，“你们落下东西了！” “那不是我们的！”那群人应着，越走越远，“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少侠就收下吧！” “这……可以吗？”楚炎不太确定，“要不去售剑的铺子问问？” “被抢东西的人都拿回了自己的东西，肯定不是他们的。”宋清音阻止，“既然这个没了主人，那相遇是缘分，你就收下吧。” 楚炎怔怔看了一会儿宋清音，眸中忽然微光一闪。 他说：“谢谢。” 宋清音耸肩：“谢我做什么，和我没什么关系。你赶快去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吧。” 楚炎便笑。 处理伤口的间隙，998忍不住私聊：“宿主，这一切又是你安排的？” 宋清音坦诚：“那是。” “为什么不直接把剑给他？” “不是剑不剑的问题。”宋清音道，“这样做的话，他会愈发相信自己所作所为，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儿微小的改变。” 看楚炎最后的反应，他应该也猜到了，这柄剑是宋清音买给他的。至于怎么和苍术的药匣放在一起，他一定会在他的角度给出解释。 楚炎本来就是一个初入江湖、不识世间阴暗的傻家伙。若是在他认识江湖的过程中，让他一直都遇见好人，一直付出便有回报、真诚待人便能得到真诚相待，那他也许真的能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热血傻蛋。 然后，也许，这个热血傻蛋，能再感染一些人，给周围带来一丝丝变化。 当然，就算没有也没关系。至少，他可以斗志昂扬地热情下去，想想也挺好的。 “宿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998问。 宋清音摇摇头：“998，你别忘了，我是没有记忆的。要想追溯这种想法产生的原因，必然和我的经历有关。 “要不，你把我的记忆还给我？” 998便扑扇翅膀：“宿主在开什么玩笑？好像是我剥夺了宿主的记忆一样！” “不是吗？” “当然不是！要知道，宿主有记忆的话，应该更有利于我的工作完成才对。” “你说的有道理。”宋清音道。 那她的记忆到底是怎么缺失的？ 宋清音看向楚炎，收回思绪。 现在想，也想不清楚。不如先去赶路。 后面还有礼物呢。 - 几人继续东行，出了长宁县，行至山区。 这几日里，从峡州向东的路上，又有数家驿站报案，说有客人在驿站内被害，伤口上插着一根桃花枝。各地官府也都着手去查，只是到现在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我总觉得，这桃花枝一案，和暗影有些联系。”楚炎道，“毕竟暗影就是从峡州开始向东出发的。” “那种杀人方式，也符合暗影的作风。”苍术跟着道。 两人一本正经地分析，只有宋清音没有加入。 她私聊998：“没记错的话，我才是这部剧本里面的反派吧？” 998点头。 “那怎么有比我更可怕的组织？” 998表示，它也不知道。 “暗影真的不是我的下属？” 998：“我这里没有相关信息。” 关于反派的故事，在剧本里没有提及多少，只知道反派一路阻拦男主，并且作恶多端。 也许是宋清音的沉默引起楚炎的注意，他又前来安慰，让宋清音不要害怕。 “清音，你说过的，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共同努力，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宋清音略一沉吟：她还说过这个？ 算了，说的话太多，记不清也是正常的。 “我没害怕。”宋清音勉强笑笑。 她只是不知道系统局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因着“桃花枝”一案的风声愈紧，车夫们也开始不愿意跑这种要去各个驿站的生意。三人只得买了三匹骏马，继续向前，去往永宁驿。 马匹在山路上走着，马蹄阵阵，让人昏昏欲睡。从长宁县到下一个驿站约莫只需半日路程，走得慢了，也不出一日，几人便没那么着急，趁着这功夫整理一下自己。 宋清音打着哈欠，一副困恹恹的样子，眼珠子却滴溜溜乱转。 998注意到她的动作，发来私聊：“宿主，你不会又安排了什么吧？” 宋清音嘴角一勾：“你是个预言家。” 第36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三十六) 下一秒，山坡上忽然传来喊杀声。 石块纷纷滚落，三人忙拽进缰绳，还未稳住马匹，就见一群人影—— “早就听说这山间不是很太平，没想到真的遇见了贼人！” 一些短袄傍身、头戴汗巾的人冲下来，脸上涂了颜色，大喊着“把财物、女人交出来！” 楚炎毫不犹豫：“财物可交，女人不行。” 于是便打起来了。 山贼出现，持刀抢劫；几人反抗，马匹受惊奔跑； 苍术被马驮着跑了很远，山贼没去拦他； 宋清音没能坐稳，脱离马背，惊得998直喊楚炎； 楚炎忙去救她，不料遭到牵连，护着她躲闪乱刀之际，和她一起滚下山坡。 这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喧嚷平息，只剩苍术的呼喊隐隐回荡。 沙土飞扬，迷了视线。巨大的摇晃、撞击，让目之所及渐渐黯淡，直到一片黑暗。 998又忘记自己是个信鸽、可以飞的事实。它一时间被撞击，甚至失去了全部信号。 ——原来作为系统，也会暂时晕过去。 998不记得自己和剧本世界及系统局断联多久，只记得醒来后，它勉力呼扇翅膀飞起来，看向四周，发现了一个洞穴。 “这是……” “怎么样？”宋清音的声音从它身后响起。 “哎哎哎哎哎——” “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宋清音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998，“对了，我刚刚喊你好几次，你都没有回答。莫不是……” 她盘腿坐在地上，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998连忙想把刚刚断联的事情敷衍过去：“噢！山洞奇遇！” 剧本男主遭受意外、落下山坡，却意外发现一个神秘洞穴。 因各种不得已的原因，他被迫进行洞穴中的冒险，却在洞穴中意外发现武林秘籍，自此多一项技能，又能增添一些经验。 宋清音笑眯眯道：“不错。这种每个男主都遇见的常规的情节，不得给楚炎也来上一个？” 998见她没有追问刚刚断联的事情，松了口气，拉长尾音：“宿主——” 宋清音盯着它：“不是我安排的话，还能是谁呢？” 洞穴之内已经放好了新的武林秘籍，是宋清音让她的喽啰安排的。 刚刚落下山坡后，宋清音假意自己扭伤了脚，并说那种山洞里一般有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便让楚炎自己去洞穴里找了。 想必此时，他已经发现了什么，甚至开始学起来。 998连连点头：“我懂了。一个主角，处处化险为夷、还有意外之喜，除了主角光环，也许有贵人暗中相助。” 它刚要吹彩虹屁，忽觉不对：“宿主，你的表情——” 宋清音眉头一皱：“嘘。” 她改为私聊：“998，用你的技能探测一下。” 她总觉得，周围除了他们几个，似乎还有其他人。 “呃，有——一个迅速向南方跑去的人。”998顿了顿，“约莫二十多岁，男性，体型偏瘦。好像是那天在官道上，暗影的第四个人——哎？——宿主？” 宋清音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猛地抓住998，按照它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追了没几步，998又说：“等等，宿主。他已经离开我的监控范围了。” 宋清音脚下一顿，再往前走两步，停住脚步。 “可能，他是想给我这个。” 宋清音足尖一点，飞身上树，从树枝上拿下一个小小的锦囊。 锦囊中放有一张地图的残片，有一个地方被标记出来。只是因为残片太小，并不能确定它在哪个位置，还需要放到完整地图上比对。 宋清音将其放好，面色有些严肃。 998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宿主！你会轻功？！” “啊？”宋清音白它一眼，“我是这个剧本里最大的反派，会点儿武功，很正常吧？” 就算是在第一个剧本里，她作为师尊，也是修为极高。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998想想也有道理。 宿主的能力水平究竟如何，系统局一直没有给它具体信息，可能是受当前剧本及宿主心态的双重影响。 第一个剧本她在修仙师门，剧本要求在那儿，自然修为极高；第二个剧本，受角色限制，一开始她比较弱势，但是后来意识到这事情比较唯心之后，又能够和很多人干架，除了顾景言带着系统、对她能进行压制之外，其他普通npc也都打不过她。 所以在这个剧本…… 不对啊。 998忽觉不对，看着宋清音，心中嘀咕：莫不是这个宿主，本身能力就很强？ 那也不至于在不同剧本里都很强吧？这是什么全知全能的本事？ 只是如果真是如此，系统局一直提醒的“危险角色”、“不要激怒”，也有所解释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宋清音看它。 “我……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这一路走来，宿主看上去都不太能打的样子，像是一个平凡姑娘？”998讪笑。 宋清音轻轻跃下树梢，向原本呆的地方走去，淡淡道：“懒。” 跑腿的活能交给喽啰做，其他事情让剧本主角应对，不是很好吗？ 998不同意：“可是至少面对敌人——比如暗影的时候，能出手啊！那样，楚炎就不会受伤了！” “998你动动脑子。在这个剧本里，我是要陪楚炎成长的幕后大反派。要是我上来就天下无敌，那他怎么集各家之长、成长成一个热血傻蛋，我又怎么理所当然、不引起怀疑地离开？” 如果她上来就天下无敌，大可让楚炎学习她的功夫。可她的所有能力都是凭借身体本能做出，就算兑换了些武学知识，也无法将自己所得教给他。 就像第一个剧本时一样。 届时他也许会问原因，也许会心中嘀咕、好奇，加上一个高手必然会引来武林中其他人，增添不少麻烦事儿。反正都挺麻烦的，不如隐藏实力。 998关注的是后面一个问题：“可以是别人拿楚炎威胁你，然后你放弃反抗啊。” 宋清音瞧它一眼：“因为一个npc放弃我自己的性命，再跟他来一段生离死别的潸然泪下？不好意思，那种高水平演戏，我还做不到。” 看998还是不懂的模样，宋清音只能说：“算了，你就当我觉得好玩吧。 “开放性质的角色扮演游戏嘛，想走什么路，不还是玩家说了算？” 998还想重申一下这是做足以续命重生的任务、不是玩游戏，宋清音已经走回山洞前，模仿刚刚的样子，再坐下来，趁楚炎还没出来，又拿出那个锦囊。 第37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三十七) “998.”宋清音想到什么，“你是系统对吧，我可以理解成一个人工智能？” “不是人工智能啦，我也是有情感的——” “能做图片匹配吗？” “呃，能。” 宋清音将锦囊里的地图递到998跟前：“扫描读取它，然后和这个剧本世界的地图匹配。” 若是这东西被楚炎拿到，那他需要找下一个城镇、寻找地图，然后再进行匹配，可能中间还会找错几次，引发一连串故事。 可是宋清音总觉得，这个地图残片，本就是给她的，和楚炎无关。 那手头有便利的法子，为什么不用呢？ 998道：“宿主，你倒是越来越会利用我了。” “嗐，这说明你有用啊。” 998表示很受用，当即开始工作，不忘告诉宋清音，残片太小、图片匹配会慢一些，为了精准一次性匹配正确，会多花一点儿时间。 “那你慢慢来。” 宋清音往身后草地上一靠，单手放在脑后，看着天空云卷云舒。 蓝天白云后，又不知道藏着怎样的暗涌。又或者是一双眼睛，正静静注视着发生在剧本世界里的一切。 998匹配之际，苍术已经绕着山路下来，看见宋清音，猛地冲过来，抱着她就哀嚎：“清音姐，你可吓死我了！” 宋清音别扭地挪了挪身子，试图和他保持距离：“怎么？” “你怎么还这么无所谓的样子啊？”苍术泪眼汪汪，“咱家还以为你们真出了什么事儿。对了，楚大哥呢？他去哪儿了？” “噢，去山洞了。”宋清音指指山洞，“从这里等等他吧。” 要习得一个武林秘籍，可能需要个三天三夜。这几天，也就凑合凑合，风餐露宿吧。 宋清音没想到的是，不超过半个时辰，楚炎便从山洞之中走了出来。他面色匆匆，一手握着一枝草药。 “清音，我来迟了！”他三步两步走到宋清音面前，“只看见了这种草药，不知道对你的伤口是否有效？” 他急匆匆将草药碾碎，想帮宋清音覆在扭伤的位置。 ——那个并不存在的扭伤的位置。 他满眼都是宋清音，苍术在旁边喊了几声“楚大哥”，他都没有注意。 “……那个，楚炎？” 宋清音莫名有点儿尴尬：“你在山洞里，没遇见什么？” “哎？”楚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好像是看见了一个闪着光的怪匣子。不过当时急着去找草药，没有停下。” 他细细将碾碎的草药覆在宋清音不存在的扭伤上，动作轻柔，声音放缓：“现在好点儿了吗？待会儿我背着你走，这边离下一个城镇很近了，天黑之前，能赶过去。” 宋清音气鼓鼓地打断他的话：“真是个傻蛋！” 其余几人——包括系统998，均是一愣。 那可能是宋清音第一次有那么浓烈的情绪。她皱着眉头，嘴巴撅起，双眸微光闪动。和平日里那个平静淡然、一切都尽在把握——或者一切都不够上心的模样，全然不同。 楚炎率先反应过来。 他只当自己来得迟了、惹她生气，又连连道歉。 这样一来，宋清音更气了： “楚炎，行走江湖，别只顾着自己的目标，也多观察一下周围啊！” “好的，好的，记住了。抱歉。” 宋清音双臂一抱：“记住什么了？” “多观察一下周围。” 宋清音气极反笑：“那你倒是快去把那个奇怪的匣子拿到手啊！” 被晾在一边的苍术只能看看998：“黑鸽子，清音姐在生什么气？” 998挥挥翅膀：“我哪知道？忙着呢。” 它有一种隐约的推测： 系统局一直想做的事情，已经开始有点儿成效了。 - 最终，楚炎还是折回山洞、拿了那本武林秘籍，在落脚的永宁驿，将其学会。 宋清音很快消气，又恢复了一种尽在把握的平淡模样。 除此之外，他们依旧在找关于暗影的踪迹。 然而，苍术放出的蜂鸟一无所获，宋清音派出的探子也突然传来噩耗—— 他们在永宁驿南部，跟丢了暗影几人。 宋清音没时间责罚他们。 前几天有探子的信息，能确认暗影的方向，她还可以一边给楚炎增加奇遇、一边不紧不慢地引导楚炎往东边走。结果这事儿一出，她也不敢继续贸然前进。 得再找突破口。 天又阴了下来。到了雨水丰沛的时候，永宁驿日日下雨。 几人被迫停了下来。阴沉沉的天让宋清音没来由有些焦虑。楚炎不知实情，还以为她依旧为遇见山匪那天的事情生气，专门找了间茶室，说是得了些点心，邀宋清音尝尝。 茶室依山而建，隐于林中，倒是别有一番布置。沿着斑驳的石板路拾阶而上，便见青砖碧瓦，又闻鸟鸣啾啾。 宋清音随意拿起一块点心，看向窗外雨打翠竹，沙沙作响。 “味道如何？”楚炎试探问到。 “嗯。不错。”宋清音心里想这事儿，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998，匹配个地图匹配那么久，真是有些磨蹭。 或许那个地图，是接下来的破局点。 正想着，忽觉眼前一暗。楚炎探头到宋清音面前，认真看着她。 她的视野被楚炎的脸庞占据，那分明的棱角和过于明亮的双眸，让她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做什么？” “清音还在生气？” “生什么气？——噢。” 宋清音突然明白楚炎的意思，摇头道：“早就不生气了。” “快尝尝这个绿豆糕。”楚炎又道，“这家绿豆糕做得格外好吃，清音一定会喜欢。” “嗯——为什么专挑绿豆糕？” “当年清音救下我时，塞给了我一包绿豆糕。” 宋清音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那时无意的举动。 她只是买吃的买多了，想着带个方便带着的，就选了那个。没想到这楚炎一直记得。 唉，毕竟是个傻蛋。 那天两人漫无目的地聊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恍惚之间，就像是某个晚上，在一个客栈的房顶，她和一名弟子，在系统的安排下，“互诉衷肠”。 “感觉最近遇见了很多事情。好在结果都还不错。”聊到最后，楚炎笑道。 宋清音平复了一下心情，让自己显得积极一些：“是啊，只要不气馁、不放弃，一直努力，就一定能走向光明的！” 她也不知道这话里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她只知道，这些零碎积累的话语，会逐渐成为他的信念，支撑他坚持下去。 ——直到信念崩塌。 第38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三十八) 998终于定位到那个地图残片所指的地方。 画红圈的地方名为乐乡，再具体一点，是巴峡进入乐乡区域的交接点。 它定位到位置的同一天，街头突然传起了消息。 据说，在永宁驿一个郊区偏宅里，发现了一个富商的尸体。尸体伤口极少，应该是没经过什么打斗，就被一击致命。 他死于屋内，致命伤口上插着一只初绽的桃花。 这富商平日里四处营生，攒了不少奇珍异宝，可是各种珠宝都没有少，只有书房被翻得极乱，不知道凶手在寻找什么。 人们将这个与前些日子、驿站中旅客常常被害的事情联系起来。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先是在驿站里出现无名尸身，伤口上插着一只初绽的桃花，随后又来到郊区。人们开始议论纷纷，生怕下一次伤人就进到城镇，踏入他们平日的生活。 听闻这些消息时，几人正在街边一个茶棚喝茶。路过的人无不在谈着这事儿，面色严肃，小心翼翼地四处看看，生怕身边就有什么危险人物。 宋清音、楚炎、苍术三人看看彼此，面色都有些凝重。 这桃花枝出现的几个地点，和他们这一路上经过的地方，完全重合。若是最开始还可以说是巧合，但是这么多巧合，还是巧合吗？ 只能说，这桃花枝的主人，和他们走着一模一样的路径——甚至，就是他们在追的人。再加上他们一路上杀人后，都是在书籍方面有所翻动，所以结果不言而喻。 “这个暗影……”楚炎咬紧牙，“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如果不是暗影呢？”宋清音突兀地问。 楚炎没料到这个问题。略一迟疑后，他回答：“就算不是暗影，也应该给他们应有的教训！他们这样肆意视人命为草芥，武林之人，又怎能让他们如此为所欲为？” 宋清音便知道，那一些零碎的话语，已经开始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了。 苍术还在问：“那为什么他们执着于桃花枝？之前暗影做事情，的确没有杀人留桃花枝一说啊！” 宋清音没再说话。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富商被发现的方向，位于巴峡沿岸，地属乐乡。 和998给出的定位一致。 这就是他们下一站要前往的地方。 - 到达乐乡之后，宋清音趁着楚炎和苍术各自休息的时间，悄无声息地去往地图所指的地方。 系统998不解：“宿主，不需要和他们说一声吗？” 宋清音反问：“说什么？这个地图本就是单独给我的，就算和楚炎有关，我先去探一探，然后再做安排便是。” 她不打算将楚炎和苍术牵扯进来。既然那个人专门找楚炎和苍术都不在的时候，将这个地图残片交给她，那背后必然有其原因。 有可能是个陷阱。 如果是陷阱，那就更不能第一次就带着楚炎和苍术过去。 宋清音想着，她是一个剧本的玩家，就算遭遇危险，也无非是任务失败、返回系统局那个狭小房间。既然如此，这种探路的事情，最适合她做。 998一边跟着，一边嘀咕：“这种不作死就不会死的事情，我还以为只会在剧本主角的身上出现。没想到宿主居然也会做这事儿。有生之年啊，有生之年。” 宋清音微微抬高声音：“你说什么？” 998连忙否认：“我什么都没说！” 宋清音撇它一眼，不再说什么，继续赶路。 地图标注的位置，是一座破旧的院落。 只见三面游廊，上屋两间。想必这宅子的主人原本也是一个风雅之士，北窗外可见一处假山，残留一片凤尾竹，自顾自生长着；院内一株梧桐树，已长至十余尺，翠盖亭亭。唯有石径缝隙中满是青苔，屋顶瓦片上也杂草摇晃。 宋清音毫不犹豫，推门而入。 天光将昏暗的室内映亮。宋清音听见一声笑声。 “你果然自己来了。” 循着声音看去，原本应当摆放桌椅的厅堂，反而放了一尊巨大的石像。石像不知道雕的哪名罗汉，双目圆睁，怒视来人。 石像的底座上，盘腿坐着一个男子。 他一袭黑色锦袍，更衬得面色苍白，看不出一丝血色。乌发半遮住他的眼睛，隐约露出一双湛蓝的凤眼。 这身形过于清瘦了些，脸蛋倒是长得不错。 混血儿吗？ 宋清音还未开口，忽然目光一凛。 数只飞刀自她上方袭来，她足上一点，侧身翻滚，堪堪躲过。 下一刻，破空之声在数处响起。早就布置在房间各个角落的弓弩同时发动，无数短箭挟着寒风而来。 宋清音不慌，信手捞起地上一根断裂的木头，手上一翻，木头便旋转起来。 “你以为，那烂木头，能抵挡得住这么多箭矢？”坐在石像底座上的黑袍男开口，声音里满是讽刺的笑意。 正如他说得，木头早已腐朽，很难承受太多冲击。木条边缘开始出现裂痕，下一秒就要断掉。 “咔嚓”！ 在木头断裂的同时，一个身影闪到黑袍男面前。 断裂的木头形成了一条尖锐的木刺。宋清音则手持这个木刺，抵住黑袍男的脖颈。 黑袍男喉结微动。木刺划过，在他苍白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迹。 “我当然知道。”宋清音道，“所以，你才是关键。” 她眉尾一挑：“说吧，你什么打算？” 宋清音刚刚问过998，眼前这个人，和他监测到的暗影的第四个人，并不是一样的身形。 998同时提醒，这个人身上有一些不妙的气息。具体不妙在什么地方，998倒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前一条信息已经足够做出判断。 若是之前，或许还能觉得，暗影的第四个人引她过来，是为了楚炎、或是想引发别的事件陷害她；如今再这么想，那她肯定是傻子。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眼前这个人或设计、或命令，让暗影的第四个人带她过来，为的就是她，宋清音。 怎么会盯上她？她明明一路都没暴露自己。 黑袍男沉沉笑出声：“不愧是宋清音。” “你——”宋清音眼皮一跳，手上用力，“别废话，有屁快放！” “别这么着急嘛。”黑袍男拉长了声音，“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礼物？”宋清音微微皱眉。 下一刻，黑袍男忽得往前用力，狠狠撞向木刺的尖端！ 第39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三十九) 木刺登时贯穿了黑袍男的脖颈。 他血流如注，双目圆睁，竟然还能发出声音：“嘶……原来这么痛。” “你！”宋清音眼皮狂跳。 一个令牌从他怀中落下，骨碌碌滚到宋清音脚边。 那是一只黑色的蝴蝶。 暗影。 “你是暗影的……首领？”宋清音盯着那个令牌，眸光颤抖，揣摩着合适的用词。 “不错。”他的声音变得嘶哑，笑意却愈发明显。 宋清音试图说点儿难听的话：“那你怎么这么弱？” ——以至于被她一击致命。 “哈，你想多了，这是礼物。” 大颗汗珠沿着对方苍白的脸颊滑落，他的嘴角笑意愈浓，似乎这样的疼痛反而能带给他快乐。 他阴阴笑着，一边因疼痛不住吸气，一边稳稳说出：“况且，你以为，暗影能活到现在，仅仅是因为他们武功高强？” 越强的人聚在一起，越容易出乱子。 暗影组织里的人都不好对付，只有用这个黑色蝴蝶的令牌，才能命令他们。 这个令牌是作为首领的人将暗影的数十名高手一一击败、打服，最终换过来的。 数年的积累过后，暗影的所有人已然认可这令牌的分量，一旦有人不认可，其余人便会一起对背叛者动手。 也就是说，拿到这个令牌之后，宋清音可以高枕无忧。 因为暗影的人认可令牌的原主人，也认可被原主人选中、并击败原主人的新主人。 与此同时，这个权力交接的过程，是让新主人亲手杀死原主人。 因为在暗影里，必然面临杀戮。 宋清音有些迟疑，抬眼再度看向眼前的人：“你……选中的我？” 他的脸愈发苍白了，双唇却变得猩红，像是冥府爬出的厉鬼，乌发散开，无风自飘。 “对。暗影的人都知道此事。特别是那日你遇见的人。他负责把你引过来。” 黑袍男伸手攀上扎在他脖颈上的木条，狠狠往下一拉！ 伤口被进一步撕开，血肉模糊。有大批大批的鲜血落下，发出沥沥拉拉的声响。 他笑得愈发开心，又说：“当然，你若是不接这令牌，也没有问题。不过暗影没了首领，会做什么事儿，我——就不能保证了。” 他说的真多，好像那木刺对他完全没有影响。 昏暗的房间内有一束微光投入，灰尘在半空之中飘舞。巨大的罗汉俯视下方这两个渺小的身影。 万事万物静默，唯有鲜血落地，一声一声。 宋清音沉默了一会儿。 她忽然有点儿明白，为什么作为这个剧本世界里最大的反派，暗影却一直能压她一头。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她的喽啰会被暗影所杀、会跟丢暗影，为什么她作为最大的反派，却在半途遇见过事情超脱控制、茫然无措的境地。 原来，她是这么成为最大的反派的。 黑袍男还没死。他笑眯眯看着宋清音，就像是最初的宋清音，置身事外，以玩家的心态，笑眯眯看着剧本之内风起潮涌。 如今，角色互换。 “做出选择吧。”他说。 宋清音抽一口气，又慢慢吐出，俯身拿起了那个代表暗影的令牌。 “若是他们需要一个恶人。那就我来当吧。” “宿主！”998有些紧张，“这一定是陷阱！虽然剧本没写，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黑袍男是什么身份，但是——想想楚炎对暗影的恨意！” “陷阱又怎样？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宋清音抬眼看向那个黑色的信鸽。它从刚刚就被摁在远处，无法靠近。 剧本写了，她是最大的反派。 最大的反派，就该有最大的反派应有的样子。 “噢，你果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黑袍男笑笑，又道：“友情提醒你一下，大家都将暗影视为最可怕的组织，若是首领被拎出来，不可能有生路。” 宋清音轻笑一声，神色恢复些许，轻飘飘打了个哈欠：“这位公子，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哦？”黑袍男挑一挑眉，没有回答。 宋清音自顾自说下去： “好消息是，我完全认同你的看法。 “坏消息是，人这一生，不就是光溜溜的来，孤零零的去？” “噗嗤——” 黑袍男忽然笑出声。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直到充斥整间房间。 一个濒死之人，居然还能笑这么大声。 他像是听了什么巨大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血液随着他的笑越涌越多，浸透整根木条，将木条染成红色。 “宋清音啊宋清音，你可真是变了不少。” 他瞧瞧宋清音：“所以，你费尽心思想要和我对话，就是想说这个？” 宋清音眉头一皱：“你这人什么意思？从刚刚就神神叨叨的。” 对方又沉默下来。 就在宋清音的耐心即将消失时，声音再度响起。 “宋清音，你前几天，因为楚炎，而第一次发火了吧？ “你发火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黑袍男狂笑着，身子渐渐变得透明。 ——只剩下一个声音留在这里：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暗影首领这么辛苦拿来的权力，就这样给了你？ “因为，这是系统局给你的礼物。” “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儿。 “——宁叶寒能进入这个剧本，不是因为他突破了什么，是系统局放他进来的。” 黑袍男彻底消失了。 没有一地鲜血，没有尸身，木条变成了一枝初绽的桃花，静静躺在罗汉石像的底座上。 宋清音拾起那个桃花枝。明明夏天已经要来了，可这只桃花还是初绽的，和这个季节格格不入。 这个半路上突然出现的东西，原来也是系统局所为。 那些抗争和小动作，都被系统局看在眼里。 998猛地抽了口冷气，回过神来：“系统局？！他是在系统局的那个人影！” 宋清音眨眨眼，握着暗影令牌的手渐渐收紧。蝴蝶翅膀刺到她的手心，在掌心软肉处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原来如此。 皆为系统局所为。 998推测，也许是系统局这次准备过于匆忙，行至此处，突然发现剧情已经无法按原设定出手，于是亲自出马，将故事拉回原本的轨道。 宋清音不言一词。 又或者，系统局早就设好了这么一个局，嫌她总在剧本里乱搞，逼着她进入一个她必须入局的境地。 先是第一个剧本的宁叶寒在其他剧本里出现；后是一直隐藏的系统局终于露面，给她设置一个局。 这个角色扮演的游戏，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998，将它捞起来。 她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走，先回去。 “我们在这里耽搁了太长时间。别让那个傻蛋着急了。” 第40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四十) 还未到落脚的客栈，宋清音就看见一个身影。 这几日的沿江一带一直在落雨，乐乡也不例外。 蒙蒙细雨将一切都覆上一层朦胧的薄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和各色的油纸伞，在雨帘之中穿梭。 唯有那个身影没有撑伞。 他步伐很急，偶尔顿住向路人问些什么，旋即略显茫然地四下张望；再走之时，就显得有几分踉跄。 他就这样在雨里走着，直到细雨打湿他的发丝，打湿他的衣衫。沾湿后的衣服必然很重，湿漉漉粘在身上。 像是一只被淋湿的小狗。 “喂，楚炎。”宋清音木然开口，“找什么呢？” 听闻声音，那个身影明显一顿，在雨帘里停了数秒，才缓缓转过身。 下一刻，他迅速向宋清音的方向冲来。 只一瞬间，楚炎就冲到宋清音面前，睁着一双亮盈盈的眼睛，将宋清音上下打量数次。 “清音，你……”他像是看见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满面皆是欢喜，“我和苍术都没有看见你，这才出来找你。你去哪儿了？ “哦不，你没有带伞，淋湿了吧？我……我给你找把伞。” 他絮絮叨叨，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说，说出来的时候就天南海北，乱了逻辑。 宋清音没有说话。 她移开视线，不想看楚炎那双眼睛。那个代表暗影的令牌已经被她收好，贴身藏在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们……已经是敌人了。 不，本身就是敌人。她本身就是这个剧本里最大的反派。 得说点儿什么，要不然，多尴尬。 宋清音清清嗓子，还没出声，忽然觉得肩头一沉。 “楚——”宋清音的声音卡在喉中。 楚炎微俯下身子，张开双臂将她抱住。他的脑袋低下，埋在她的肩头，呼吸之间热气落在她的肩上，碎发扎得她的脖颈发痒。 “清音，不要不辞而别，好吗？” 闷闷的声音传入宋清音的耳朵。 他好像有些后怕。 怕什么呢？终究有一天会走的。人这一生，总是不断地遇见和离别。 可是楚炎的双臂环得极紧，似乎这样子就能将她牢牢握住，不至于再度离开。 也许是因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也许是因为一路走来，她已然成了他的牵绊。 就像是剧本里说的，“他最好的朋友，兼爱人”。 细雨仍旧淅沥沥下着，将两人的衣衫都沾湿。路人来来往往，油纸伞在两人身侧移动。 向来聒噪的998难得的没有说话。雨声也静谧。像是一出滑稽的哑剧。 宋清音没来由在想，如果真的是剧本，这时候会不会有些bgm响起？ 她吐一口气，抬起手臂，拍了拍楚炎的后背，缓声应到：“嗯。” 宋清音知道，她撒谎了。 - 两人回到客栈，正遇见苍术抱着伞准备出门，看见两人回来，松了口气。 苍术叽叽喳喳，说楚炎看见宋清音不见了，异常着急；说他出去得太快，都没有带伞；说他们俩淋成这样，真是狼狈；说，“清音姐，楚大哥真的很在乎你，你可别让他担心了。” 宋清音懒得和这叽叽喳喳的苗疆少年念叨，敷衍几句，便回了屋子。 然后喊出998. “他会击败我吧？” “什么？”998没理解宋清音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我是说，”宋清音平复一下心情，“楚炎最后不是要打最大的反派——也就是我——吗？他会击败我的吧？” “这个……剧本没写。”998道，“宿主，剧本你也看了……” “他击败我之后，又会过怎样的生活呢？” 宋清音没有理会998的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998歪了歪脑袋，感觉这个宿主好像真的不太一样了。 它试着用之前的经验，得出一些答案： “一般来说，主角都会击败反派，然后继续行走江湖。如果有后传，他应当会再遇见别的女子，与其相知相爱，然后归隐山林，过着平静的生活。” 998絮絮说着，声音慢慢降低，再停下来。 “怎么不说了？” 宋清音将头深深埋进自己的双臂间，声音闷闷。 “宿主，你……在生气？” 998试探问着。 “生气”这种情绪，不像是宋清音应该有的；但是如果说“难过”，998觉得，那更不应该是宋清音身上会出现的东西。 她向来的表现都是觉得剧本无聊、想搞事情，像是与剧本的人无法产生情感，到头来将一切视为游戏，想做的都是藏于游戏背后的事情。 可是此时的宋清音，继续将头埋在臂弯之间，声音依旧沉闷：“嗯。” “怎——怎么了？”998道，“是在担心楚炎会伤心？” “没有。”宋清音本能地反驳，“只是因为被系统局当枪使了。” 她又连忙补充：“谁能想到，我这次竟然不知不觉成了剧情的推动者。可恶！居然还是按照系统局想要的方式推动的剧情！完全着了它的道！” 说这些的时候，她一直没有抬起头。 看不见她的表情，998不知道这是真情还是假意。当然，即便看见了，它依旧不知道。 998静静停在桌上，看向宋清音的方向，不断想着应该说点儿什么。还没想出什么，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楚炎端着一盘点心站在门口，看见缩在角落的宋清音后，马上走进来，将点心放到一旁，轻手轻脚站到她面前，然后蹲下，和她相齐。 宋清音觉得一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掌心温热，透过层层叠叠的衣服慢慢透进来，从她冰凉的肩上绽开，再慢慢顺着双臂蔓延。 “让你进来了吗？”宋清音别扭道。 楚炎像是听不到一般，又站起身。没多时，他拿了条干净的毯子，盖在宋清音身上。 “清音，你的衣服还湿着。”他说，“会着风寒。” 宋清音不说话，他便继续说下去。应该是刻意放缓了声音，像是哄小孩子，但是依旧是那种充满希望的语调：“清音，不知道你遇见了什么。可能是很痛苦的事情。 “不过，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说过，只要不气馁、不放弃，一直努力，就一定能走向光明的。” 宋清音忽然想笑：“这话好生熟悉，是我说的吧？” “嗯，正是。” “用我的话，来安慰我？” “嗯。正是。” 宋清音终于从臂弯中抬起头，看向蹲在她身前的楚炎。他眼里有几分诧异，略一靠近，细细看着宋清音微红的眼睛：“你哭了？” “没有。” 楚炎便笑：“好吧，那就没有。” 宋清音忽然发现，他已经成熟了不少，眼角眉间多了几分稳重，也不愧对别人嘴里唤的那一声“少侠”。 那日，楚炎哄着宋清音吃了些东西，又给她泡上热茶，等她允诺一定不会着凉后，才静静离开屋子。 关门的瞬间，998私聊了宋清音：“宿主。” 【新任务下发。最新任务：达成剧本高光画面。】 宋清音便道：“这不就是剧本主线任务？怎么又强调一遍。” 得到的回答是： “系统局说，只要宿主乖乖完成这个剧本，系统局就和宿主再见一面，好好谈谈。” 第41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四十一) “我匆促地从他们的人生中路过，很多情绪来不及展开就迅速收尾。 “故事仓促，剧本崩坏，我突兀出现又突兀离开，知道他们有些话没来得及说。 “我一直在瞎闹。 “若是认真走剧情，就要面对自己，面对感情，面对一些刻意去避免的事情。 “不能有软肋。 “我曾经以为那样处理很好。” 宋清音写下这数行字，又停了下来。 她不擅长用毛笔写字。纸张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有墨迹晕开，更加丑了，像是虫子在爬，留下一些乱七八糟的痕迹。 998立在一旁，发出声音：“宿主，系统局让你现在就作出决定。” “嗯。” 宋清音将纸拿起，放到燃着的蜡烛之上。 烛火将扭曲的字迹一一吞没，到最后变成一团焦黑的碎屑。 门外传来声音。 苍术想要敲门进来看看，被楚炎拦住。楚炎说宋清音可能需要自己静一静，苍术就说，“那楚大哥也不能一直在门口守着啊”。 楚炎明显有点儿惊慌，连忙“嘘”的一声：“别被她听见了！” 苍术的银铃声摇晃，说话声冲着屋内的方向：“清音姐，你听见了没？” 他俩真有意思。 如果她真的是这个剧本里的人，或许真的能和他们一起，感受一个纵马长歌的快意江湖。 前提是，她真的是这个剧本里的人。 可惜不是。她只是要扮演一个游戏，用一张虚伪的面孔，闯入他们的世界，再在完成任务的时候，抽身离开。 是玩家。是玩家。 是，玩家。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看向998，做出回复：“行吧，那就按系统局想要的方式来。” 她抬起头，掏出那个代表暗影的令牌：“既然现在，这个剧本里的反派都归我所管，那如何设置楚炎接下来的遭遇，也就都受我控制。 “我要设置一层又一层的反派，从低等级、易击败，到越来越难，直到最后——遇见我。” 宋清音想了想，补充：“当然，最先要解决的，是怎么给我一个绝佳的离开办法。” 998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宿主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干劲儿。问起时，宋清音便看着它，道：“系统局不是想要这样吗？那就让他们先高兴一会儿。” “他们？”998歪了歪头。 宋清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这样的代称。不过，这不是眼下要关注的东西。 她大步走向门外，一把将门拉开。 苍术和楚炎正扭在一起，楚炎拽着苍术，不让他开门。门被宋清音猛然拉开的时候，两个人正以一个尴尬的动作，猛然僵住，像是一尊滑稽的雕像。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哎，你们干啥呢？” “肚子饿了，吃饭不？” 楚炎看她恢复了往日的态度，明显放下心来，重重点头，应道：“走，吃点儿好的！” “好酒好肉，不醉不归！” - 在乐乡安静了没几天，几人歇脚的客栈里，突然来了个说书人。 他的衣衫旧得蒙了一层灰，面黄肌瘦，颧骨高高抬起，只有一双眼睛闪着精明的光。 当时楚炎等人正在一层吃饭，被说书人猛地拽住。 只听这人神秘兮兮道：“这位少侠，这儿有个好东西，你想不想看一看？” 楚炎只道是什么招摇撞骗的家伙，正想拒绝，苍术先感兴趣起来：“什么东西？” 楚炎正想制止，苍术忽得看了眼楚炎，压低声音道：“楚大哥，这人身上——有噬血虫。子蛊已经成熟，正在控制这人。” 噬血虫？ 这一下，楚炎不禁放缓了动作，死死盯着这说书人。 只见他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几片纸张的碎片，就问楚炎要五两银子。 宋清音手上一甩，将银子给了他：“快滚。” “可是，清音……”楚炎刚想说点儿什么，顺着宋清音的视线看向门外，又停住了话头。 门外有几个身影，正盯着他们的方向。见宋清音这个态度，门外的人身形一闪，眨眼消失。 就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说书人也木然地拿起一锭银子，摇摇晃晃走出去，剩下的银子就放在桌上。 三人连忙收拾了东西，回到屋内。 “如果是噬血虫，那就是暗影的人？”楚炎急匆匆问苍术，“你师姐？” 苍术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咱家也不能确定，师姐擅长用噬血虫，但是不代表只有她用。若是其他人……” “错不了。”宋清音将那几张纸张碎片丢到楚炎面前，“你看，这是战书。” “战书？” 楚炎看见纸张残片的内容时，眼皮忽然狂跳。 他从没有想过，暗影会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面前。 那残片应该是暗影内部的一些通信，写给之前遇见的那四人的。 零碎的纸张残片上写着，“楚炎……追寻……乐乡……暂停前进……格杀勿论”。 “恐怕是有暗影的人发现了我们正在追着他们，而且还没有死。所以发消息给之前见过的那几个人，包括你师姐，”宋清音一本正经地看向苍术，分析道，“然后下令，说让他们来找我们，格杀勿论。” “也就是说，那四个暗影的人，还在乐乡？”楚炎反而关注在另一方面。 “楚大哥！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啊！”苍术诧异道，“他们要来打咱们了！” 楚炎瞧他一眼：“苍术，我们一路走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和他们打上一架、阻止他们的吗？” 宋清音适时补了一句：“而且，他们将这些碎片送给我们，是完全没将我们放在眼里。” 她看向面前的两个少年。不管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这一次，他们必须再做一次准备。 苍术迟疑一会儿，想到什么：“咱家有个师兄能力极强，应该比师姐更强几分。听师父说，那次事故以后，他就到了乐乡，过着隐居的生活。” 他站起身，看向楚炎：“楚大哥，我们去找他。至少对付师姐的话，他一定有办法。” 几人即刻动身。 路上，998压低声音，和宋清音私聊——仿佛生怕两人私聊频道的声音也会被人听了去。 它问：“宿主，这样真的合适吗？” 直接将暗影喊出来，面对面和楚炎对抗？ 宋清音耸了耸肩：“这不就是系统局想看的？” ——暗影，将成为楚炎“打反派升级流”的路程中，第一组要面对的群体。 不知道这样的安排，系统局是否满意？ 宋清音撇嘴，狠狠咬了咬牙。 第42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四十二) 998诧异地发现，宋清音这宿主，好像真的在认认真真构思、试图好好完成这个剧本。 后续的发展格外顺利。 楚炎和苍术顺利找到苍术的师兄，那师兄也的确有对付苍术师姐的法子。 两人在那边一通学习、历练，直到那藏于山间的庭院里，突然传来了不祥的味道。 暗影的人先找了过来。 暗影那四人组这次只来了两人——和楚炎交手过的巨岩男和瘦子。他们带着一些小喽啰，将山间小院团团围住。 “这是怎么回事儿？”楚炎隐隐觉得不对劲，指了指那些小喽啰，“他们从哪里找来这么多人？” 就算是他的村子覆灭那次，暗影也没有带这么多杂兵。 “哼，对付你这家伙，他们就已经足够了。 “楚炎是吧？你小子命大，居然活了下来。这次，你就不会那么幸运了。 “捏死一只虫子而已。易如反掌。” 巨岩男和瘦子大放厥词，似乎自己都懒得出手。 楚炎也不再和他们废话，右脚向后一滑，摆出一个起势：“那就试试。” 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别了不仅三日，此时的楚炎，已不是当初的楚炎。 宋清音是这场“切磋”之中，唯一一个留在屋子里的人。其他几名男子只道宋清音一个姑娘，又无功夫，贸然出门实在危险，保护她，自然是义不容辞。 窗外喊杀声一片，宋清音托腮看出去，悠悠吐了口气。 那群小喽啰，的确已经不是楚炎的对手。只是对方来者众多，若是将力气全花在这些杂兵身上，对于最终的局势影响太小。 “你说他能意识到吗？”宋清音开口，不知是问998，还是在自言自语。 好在楚炎很快反应过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迅速和苍术、师兄说了什么，然后三人配合，楚炎猛地腾空而起，踩着喽啰们的脑袋，直奔巨岩男和瘦子而去！ 巨岩男和瘦子当即一惊，立刻绷起神经应对。 风气，喊杀声不绝于耳，宝剑出鞘，寒光微闪。 已经长满绿叶的林中树木被剑气惹得不住倾斜，树叶纷纷被扯落，被利刃削成碎片。 喊杀声中开始混杂起惊叫，惊叫声越来越大，变得刺耳。 突然——万籁俱寂！ 巨岩男已经被踹到一旁，双臂尽失，无力动弹。楚炎长身而立，手中宝剑直指瘦子的喉咙，剑尖与喉头只剩一寸，瘦子浑身颤抖，声音磕绊：“你，你……” “你们杀人的时候，想过被害的人也会恐慌吗？”楚炎居高临下看着瘦子，目光有些许悲悯。 “饶命，饶命！”瘦子连声道，“我，我都是接人命令，我是暗影里面能力最差的，我……” 瘦子想到什么，语速加快：“你，你你要是杀了我，那些更厉害的人就会找上来！他们厉害多了，你打不过他们的！你留我一命，我回去禀报，假装你死了，这样子就——咕！” 瘦子的话还没有说完，楚炎目光一冷，宝剑一挥，对方登时人头落地。 他将长剑一甩，剑身登时恢复冰冷的模样。 天地静默，唯有几片绿叶悠悠落下。 998吸了口冷气，问宋清音：“这样……真的好吗？当初宿主命令暗影的人带喽啰过来，应该就知道有这样的结果吧？” 宋清音声音平静：“这是他的选择。” “反派，就得做好被杀的准备。”宋清音又说，“这不是很正常吗？” - 瘦子和巨岩男的确是暗影组织里比较弱的成员。他们作为反派最大的优势，就是没良心。 用他们作为“升级流”的开始，最合适不过。 在楚炎的视角里，暗影专门派人来杀他，却被反杀了两员大将，他自然得到了暗影的重视。自那以后，暗影之人不断找上门，也是理所应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楚炎在宋清音和苍术的陪伴下，一面寻找着暗影的老巢，一面击败了不少前来试图杀害他的暗影角色。 不仅如此，他还主动出手，将无数旅人、富商乃至于整个村庄，从暗影的魔爪之下解救出来。 他们终于得知，暗影分东西南北中五大分阵营，每个阵营都有自己的小首领。之前击败的巨岩男和瘦子属中部阵营，小首领还有苍术的师姐，和那个神秘的第四个人。 有了这条线索，楚炎开始主动出击，试图各个击破。 他们从中部入手，找到苍术的师姐，一番苦战之后，将末路的师姐交给苍术，由他将其制服。可是第四人还未找到，中部阵营线索断掉，反而南部阵营有了消息，便又去南部阵营。 一次次苦战之中，楚炎的名声也渐渐响起来。 江湖上开始有不少人听闻，有一位名为楚炎的少侠，行侠仗义，救人于危难之中。 时间一晃，竟这样过去两年。 两年之内，楚炎学了不少本事，江湖上也有了新的传闻。在那个以楚炎为主角的剧本上，这两年的文字，已经积累成厚厚一摞、无数章节。 可是宋清音不觉得有什么让她记忆深刻的故事。 反正那些事情，都是她安排的。 那个杀人之后留下桃花枝的神秘组织依旧存在，甚至风头不断提升，甚至盖过“暗影”。 那个神秘组织很少出手，一旦出手，就格外狠厉。江湖人将他们称为“桃花帮”。 “清音，我觉得，桃花帮的目的，和暗影有几分相似。” 聊起这个话题时，又是一年春日。三人停在江南一处桃花烂漫之处，苍术去集市寻找奇珍异宝，宋清音则和楚炎在一家酒楼休息。 酒楼外有溪流蜿蜒而过，桃花花瓣纷纷落下，倒应了陶渊明那句“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宋清音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民间米酒格外清甜，一瓣桃花落入杯中，漾起一圈涟漪。 “为何这么觉得？”宋清音问。 “从他们所害的人可以看出，他们也在找那个残卷。”楚炎道。 宋清音“噢”了一声，看向楚炎。两年的时光足以让当时那个青涩懵懂的年轻人变得成熟，稚嫩褪去，倒是那满是热忱的表情没变。 意识到宋清音的注视，楚炎咧嘴笑起来：“我脸上应该没粘上什么吧？” “楚炎，你害怕吗？”宋清音没回答他的问题，“两年以来，暗影一直在派人来找你麻烦。” “那有什么？我倒巴不得他们一直过来，直到被我尽数剿灭！”楚炎道，“若是他们全都来找我的麻烦，就不会再去害那些普通人了！” 宋清音微微一笑，又问：“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和暗影交手吗？” “嗯。”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宋清音喘了口气，“当时的四个人，也就是中部阵营的四个首领，还有一个没有找到。” 楚炎点头，还未开口，忽然听见苍术的声音：“楚大哥，清音姐！” 苍术从远处跑来，一脸得意：“咱家听说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桃花帮’，正是暗影的上级！” “什么？——也的确有可能。” 楚炎立刻和苍术就此事讨论起来。 两人说了什么，宋清音没有听。 她将手缩进袖中，摸到那个可以控制暗影的令牌，在手中转了两转。 既然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那件事儿，也该来了。 第43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四十三) 楚炎没有想过，暗影中部地区的最后一个首领——那第四个人，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晴日。阳光暖洋洋洒满大地，海浪拍岸，海鸥啼鸣，一声又一声。 江南给人的印象向来是小桥流水、青砖碧瓦，柔软的姑娘们袅袅走过拱桥，而在江南再往东一点儿的海，则常常被人忽视。 楚炎一行人是追着桃花帮的踪迹到海边的。 昨日，江湖上又有了新消息，说是在东海边上发现了一些疑似桃花帮行动的踪迹。楚炎立刻行动起来，带着宋清音和苍术赶向海边。 没想到，已经有人等着他。 暗影中部的第四个人——也是中部最后一个首领，站在海边的山崖之上，右手在半空之中划了个圈，然后放在胸前，向楚炎微微鞠躬。 那是西洋喜欢的打招呼方式，不晓得这家伙是如何学得。 “好久不见，楚少侠。”第四人道，“幸会，幸会。” 一阵风吹来，几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们位于枸杞岛最东端的东崖之上。这东崖有数十人高，沿海岸线连绵数里，岩石陡峭，伸入大海。峭壁下海浪拍打劲烈，泛起阵阵白浪，声声震耳。 “呵，我还以为，你已经夹起尾巴躲起来了！”楚炎怒斥，“你居然还敢站在阳光下面！”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波涛汹涌，白浪滔天，海水挟着啸声撞击在礁石之上，将刀剑碰撞之声掩埋。 两年的光阴，足以让楚炎的实力涨到与从前完全不同的境地。暗影第四人带来的一大批喽啰被他轻易击败，剑身伴着细碎的海水，直逼那人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枝桃花枝自半空之下悠悠落下，那暗影的第四人身形一闪，霎时间换了位置！ “清音！” 楚炎眼皮一跳，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事情已经发生。 ——宋清音猛地被推至半空，像一片落叶一般，缓缓向山崖之下坠去。 山崖之下是海。波浪滔天，像是海神在发怒，要将这些扰其宁静的人尽数吞没。 这是宋清音给自己找的退场方式。 本来998提议说，可以让她假装去救楚炎、然后为了帮楚炎挡刀而受到致命伤，还能借此展开一段令人潸然泪下的生离死别。 宋清音的回答是一个白眼。 她想要用一种没那么夸张的方式离开。那么，在一场乱战之中遭到牵连、被海水吞没、甚至找不到“尸身”，应当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她找来第四人，想要演这么一场戏。 海风带着咸腥味自下方涌来，吹乱她的头发，将她的衣袖扯得猎猎作响。她审视着下方林立的礁石，准备远一点儿之后，就将手中的短刀掷出、给自己做一些缓冲。 手腕突然传来的力量让她停住了思考。 抬头看去，楚炎已经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握住她的手腕。 下坠的力量太大，他踉跄几步，大半个身子都悬在半空之中。 “楚炎！”宋清音心里一空。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楚炎说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宋清音突然想到什么。 这一路走来，经历了不少的打斗。即便如此，她从来未被殃及，甚至楚炎身上伤痕累累时，她却没有一次受伤。 “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应该让姑娘受伤。”楚炎曾经这么说。 他当时又看着宋清音，笑道：“何况，这姑娘，是清音。” 几颗滑落的碎石将宋清音拉回现实。海风呼呼作响，楚炎身后，暗影第四人又发动一波攻击。 宋清音眼皮微跳——不是说好了不许伤到楚炎的吗？ 可是，如果此时楚炎不躲，那将是一个致命伤！ “楚炎！松手！”宋清音抬高声音，“快去抵挡！否则你会死的！” 楚炎明显也感觉到身后的攻势。他略一停顿，手握得更紧。 下一刻，他向前挪移半步，宋清音身子猛地一坠—— 他居然直接跳下悬崖！ 下坠再度袭来，狂风呼啸，宋清音睁大眼睛，完全不理解这个傻蛋脑子里在想什么。 楚炎用力一蹬，在半空之中将宋清音环住。 接着，他拿出佩剑，往崖壁上狠狠一刺。 “刺啦”一声，宝剑没入岩壁之内。楚炎一手拽着剑柄，一手环着宋清音。两人挂在岩壁之上，又飞鸟从两人身侧掠过。 巨浪起，细碎的水雾沾湿他的头发，惹得宋清音的眼睛也雾蒙蒙的。 她忽然想笑：“你这是在做甚？” “清音别怕。”楚炎咬着牙，额角泛出点点汗珠。 即便已经学了种种秘笈、也算武功高强，以一敌数十上百人，还是很难不伤分毫。刚刚的打斗之中，楚炎身上添了不少伤痕，手腕上那道伤口，更是触目惊心。 他手背青筋暴起，鲜血涌出，腕上泛着不自然的红色。 “你的手腕已经受伤了，再这样用力……”宋清音咬了咬牙，“筋脉会断掉的。” “没事。”楚炎勉强应了一句。 想必用一个受伤的胳膊支撑两个人的重量，一定会有生生将胳膊扯断一般的疼痛。楚炎连声音都很难发出，浑身因为用力而颤抖，却不忘给宋清音一个安慰的笑容。 宋清音不自觉咬住下唇，一股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这个傻蛋！ 998飞在半空，被海风吹得飘来飘去。它私聊宋清音：“宿主，你的计划好像要失败了。” 宋清音皱了皱鼻子：“用你说？” 头顶传来苍术的声音：“楚大哥你快点儿！咱家撑不了这么久的时间！” 他正在代替楚炎，去拖延暗影第四人的动作，以求让楚炎将宋清音救上来。 苍术天赋远不如楚炎，又擅长用蛊而非面对面斗争，明显落于下风。可是，他哪怕被击倒在地，还是要伸出胳膊，拽住第四人的腿。 那个总是大惊小怪的家伙，此刻咬着牙，声音都有了哭腔：“你别走！你的对手是咱家！” 涛声阵阵，宋清音脑袋发麻。 这些无知的剧本角色，真的将这场意外当了真，在用尽全力，将她救起。 “998.”她私聊身旁的系统，“给暗影的人传信号，让他们撤退。” 至少……这次，就先留下吧。 海风似乎小了一些。宋清音默不作声，任凭楚炎断掉宝剑，用那双被鲜血覆盖的胳膊支撑着，将她抱上了悬崖。 苍术被打到趴在地上，银饰落了一地。听见声音，他几乎是爬着到了楚炎和宋清音面前，将两人一把抱住。 “吓死咱家了！你们可别丢下咱家！” 楚炎愣了愣，旋即笑着揉揉苍术的脑袋：“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 苍术呜咽着，只是将两人搂得更紧。 宋清音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两个人，心中忽然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喘不上气来。 这两个傻蛋。 第44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四十四) 自从接管了暗影之后，宋清音很少主动去找楚炎说话。 若不是系统局又下了新任务，让宋清音去找楚炎聊聊人生，可能宋清音还会继续沉默下去。 宋清音拎着一壶酒走到楚炎门口的时候，998还在恣意说着自己的分析：“宿主，依我看，你早就想去找他聊聊了吧？这几天他疗伤的时候，宿主总是茶饭不思的，就算是遇见特别美味的食物，都没有兴致。 “宿主你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担心就去看看嘛。宿主你——”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宋清音愤愤打断了998. 998缩了缩脖子，扑扇着翅膀，停了下来。 片刻，它说：“宿主，你最近情绪真的……不太对。生气了？”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宋清音重复一遍。 眼前是紧闭的屋门，身后是无尽的雨帘。楚炎毕竟已经在江湖闯荡出了名声，东海沿海有爱惜人才之富商，见他来到此地、还身受重伤，心中不忍，便将一个带院子的大宅子借他们住上些日子，每日都有郎中来看，直到楚炎修整好。 不得不说，这家伙，真的一直在进步啊。 宋清音在门口站了很久，似乎已经神游天外。细雨自身后落下，沾湿她的长发。 998飞到疲惫，正准备说话时，宋清音突然转了身。 “哎？宿主？”998诧异，“不是要找楚炎聊人生吗？” “改天吧。累了。”宋清音有些恹恹。 “可是这是系统局给的任务啊。” “所以我说改天。” 宋清音丢下这话，刚要走开，身后的木门被一把拉开。 楚炎站在门前，堂屋窗户大敞。穿堂风忽得涌来，撩起两人的衣角。 “清音。”他笑道，“在门口站很久了吧？” 宋清音顿住脚步，片刻笑了一声。 忘了，这个家伙早就不似从前，这么久的历练，加上宋清音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因此楚炎现在的功力，足以让他能够察觉到站在门外的人。 她将手一扬，酒坛在半空中划了一条弧线，落在楚炎手里。 “哎呀，差点儿忘了，你受了伤，还不能喝酒。” 宋清音转头看向楚炎时，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楚炎也笑：“这酒好香，想必能让我的伤好得更快一些。” 穿堂风挟着细碎的雨滴，将雨水带入杯中美酒之中。宋清音看了一会儿，又从柜子里找了几个瓷碗，将酒倒进去。 楚炎明白什么，将装了酒的瓷碗往窗口推一推：“这碗敬天地。” 两人看着对方，沉默片刻，终于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聊聊人生”，又该聊什么话题呢？ 宋清音想了一会儿，自然而然地和他聊起来命运。 “命运啊。”楚炎看向窗外，“清音似乎很久之前问过我。当时歌姬刚刚离开，清音似乎有什么事情在隐瞒。” “嗯。”宋清音应了一声，“那时候你说，你还挺感谢命运的。” “怎么说呢？”楚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当时嘴硬吧。其实我也恨过命运，毕竟在我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命运让我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 “是啊。”宋清音道。 她的脑子乱糟糟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乱想。 那是这个剧本的起点。一个村庄的劫难，一个名为暗影的组织，一个残留的苟活之人——被系统局选中的那个苟活之人。 与其说是命运，不如说，这是系统局写好的剧本。 又或者，系统局写好的剧本，对剧本中的人物而言，就是他们的命运。 楚炎又道：“不过后来也想通了一些。如果命运非要这样对我，我就去反抗。” 他笑得爽朗，似乎对于那些惨痛的记忆，已经有所释怀：“况且，我觉得，在清音的陪伴和帮助下，我的反抗的确有了些效果。 “若是当时任凭事情发生，也许我已经死了，对暗影造不成任何威胁。然而现在暗影已经元气大伤，村子若是在天有灵，应该也不会继续责骂我这个不孝之徒。” 宋清音抬眼看他：“你还是这么想？” “一直这么想。”楚炎道，“清音，说到这事儿，我还要向你道谢。” 宋清音打断他，不明所以道：“你似乎向来盯着前方，特别积极地往前走。” “嗯？”楚炎不解其意。 宋清音吐一口气：“没事。” 只管用力向前走吧。在反抗命运的路上用力前行，就像是剧本安排的那样。 楚炎有几分疑惑。 系统998私聊她：“宿主，你在说什么？” 宋清音回：“我哪儿知道。”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更乱了。 可能是喝酒喝到微醺。 勉强又说了几句之后，宋清音看着任务也算完成，作势要离开。 楚炎忽得想到什么：“清音。” “嗯？” “也许你不知道。不过——”他挠挠后脑勺，有点儿羞涩，“是你给了我反抗命运的勇气。” “不是我，是你自己天性如此。” “清音，至少，因为你的存在，我，包括苍术，都有所改变。而且，不管怎样，是你救了我。” 宋清音没急着打断他。 毕竟，人与人之间只要产生交集，就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联系，给彼此造成改变。 ——这是上一个剧本时998说的。 楚炎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想好怎么说：“你从命运手中救了我。” “你说什么瞎话呢。”宋清音敷衍着，想要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楚炎连忙说：“清音，我们一起面对命运、改变命运，好吗？” ——他似乎在问，“别走了，和我一起走下去，好吗”？ 宋清音只觉得心乱到发慌。 她匆促地点了头，楚炎似乎终于放心。 也许他也意识到不对劲。 - 后面又过了半年。 好在那次悬崖之事没有真的让楚炎断掉胳膊，他还可以继续用剑，继续在江湖行侠仗义，并继续找着暗影的踪迹，继续完成他在故事之始立下的誓言。 是了，他当时说，他要复仇。 那个最初的想法，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楚炎对宋清音更添了几分照顾。可能是怕这一路上的腥风血雨、打打杀杀给她留下阴影，楚炎每次都想让宋清音留在最安全的地方，然后带着一身伤回来，还笑嘻嘻让她不要想多。 苍术还是像个孩子，爱哭爱闹，叽叽喳喳，只是对中原人的抗拒不复存在，甚至说出了“中原有不少厉害的人”这种话。 想来，这也算一种成长吧。 这半年里，楚炎完成了一件大事—— 他破了暗影的中部、南部两大阵营。自此，暗影元气大伤，在江湖上的影响力大大减少。 与此同时，在暗影口中也得到确认，桃花帮的确是暗影的上级。 楚炎当时对宋清音说：“清音，你看，一切都在变好。一定会走向光明的！” 他问：“清音，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吗？” 他的眼里全是期待。 这家伙真是……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这个问题的答案啊。 苍术笑出声。 楚炎后知后觉地脸红：“是我冒昧了。” 一旁苍术道：“楚大哥，都这时候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清音姐可是从最开始就陪着你呢！” 宋清音不回答，也跟着笑。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前路被阳光映亮，好像这个三人小队，已经坚不可摧。 第45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四十五) 宋清音还是走了。 她选了一个初春的晴日，偷偷离开屋子，临走之前，在桌子上放了一支初绽的桃花。 那是桃花帮的标志。 毕竟她是剧本里的最大反派，在最后还会数次将男主打趴，系统局给她提前配置了武力值；又或者是因为她本身就能力不低。 总之，宋清音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飞速向远处掠去，一刻也没有回头，只有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998跟着她走了一路，终于试探着开口：“宿主，你……又在生气？” “没有。”宋清音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所以，没什么生气的理由。也没什么留恋的可能性。 998道：“我之前带的宿主里，如果和攻略对象闹别扭了，就会像宿主这样——” 它猛地止住声音，然后改口：“楚炎会以为是桃花帮做的。” “我就是要让他这么以为。”宋清音自动忽视了998的前半句话。 “……宿主，他会急疯的。” “我知道。” “宿主不心疼？” “998，把你的恋爱脑收一收。我是来剧本当反派的，不是来剧本谈恋爱的。我只有完成任务，才能去见系统局，不是吗？” “可是宿主你——” “你话真多。”宋清音终于顿住脚步。 她像是狂奔了数里，嗓子有些发干，胸膛心脏怦怦直跳。 “以一个听话完成剧本任务来换取一次和你们最高层详聊的机会，我觉得是值得的。” 她说着，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那日之后，宋清音到了作为大反派的隐蔽据点，一切事情都交给了同为反派的手下们。 包括关于楚炎的所有消息。 宋清音听闻，楚炎像是疯了一样，在整个江湖上寻找她的踪影。 行走江湖这几年，楚炎也认识了不少朋友。有朋友怀疑，是不是因为得罪了暗影，所以暗影派人将宋清音“做掉”了。 毕竟那个屋子里放了桃花帮的标志。 “真是顺利。” 宋清音顺势让手下放出消息，说她已经被桃花帮害死了。 然而，宋清音又听闻，楚炎一点儿也不相信这个消息。 楚炎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凭这个消息，他不能信服。 他的朋友们一边无奈摇头，一边同意继续帮他寻找宋清音。不过，比起来“寻找”，可能大家更多的是做做样子，来安慰楚炎。 得到消息的宋清音看向窗外，骂了一句： “这个傻蛋。” 听说，楚炎变得很可怕。他像是着了魔一般，其他事情也顾不上了，只顾着去寻找宋清音。 执念将他包围。他依旧不相信那个关于“她已经死亡”的消息。而且，一旦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来相关的事情，他就会勃然大怒。 宋清音又派了几个喽啰去找事儿，仿佛这样做的话，可以转移楚炎的注意力。 喽啰成了楚炎的怒气爆发点。听仓皇逃回来的喽啰说，楚炎的出招根本没有章法，连剑的用法都不对了，像是泄愤一般，提着长剑一顿乱砍。 宋清音愣了半晌，评价道：“想想那个场景，的确有点儿滑稽。” 喽啰们回忆起楚炎当时的表现，就吓得瑟瑟发抖，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反派。 宋清音终于坐不住，决定偷偷去看一下楚炎。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宋清音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又听闻楚炎这几日格外疲惫，便孤身一人去了他落脚的地方。 只能说，他的确变得有点儿可怕。 向来带着笑意的眼眸被乌云笼罩，烛火映得他的脸上阴晴不定。 他提笔想要写点儿什么，墨水氤氲到纸上，他就突然怒而将纸揉作一团，狠狠摔到桌上。 一坛浊酒放在一旁，酒碗被打翻，酒水沿着桌角流下，让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颓丧的酒气。 苍术敲了敲门，小心翼翼探进头来：“楚大哥，你……不能这样下去了。” 楚炎便道：“我在意的都失去了，再坚持下去，又有何意义？” 苍术呆愣愣看着楚炎，嘴唇翕动。楚炎也意识到这话着实伤了这苗族少年的心，用力握紧拳头，向对方道歉。 “楚大哥……”苍术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你还有那么多朋友。大家都很担心你。” 楚炎闻言，一手拎起酒坛，对着坛口灌了几口酒。 也许是灌得太急，他呛得直咳嗽。有些没能吞下的酒顺着嘴角流下来，沾湿了衣襟，显得他颇为狼狈。 他没有放下酒坛子，只是失神一般喃喃： “可是，她再也没法和我一起去看明天了。” 宋清音一愣。她突然想起，之前她偷偷离开的时候，系统998说，“他会急疯的。” 当时还以为那是夸张的说法。 宋清音耸耸肩，不知道应该笑话楚炎，还是应该笑话自己。 她回了据点，思来想去，决定再用暗影吸引一些高手，让楚炎和他们相识，让高手们给楚炎一些指引。 顺便，希望那些看多了悲欢离合的高手们，能够慢慢将楚炎从失去她的阴影里带出去。 998对她的计划表示疑惑：“宿主，你这可真是拼尽全力去帮男主升级啊。” “那可不。”宋清音道，“系统局不就是想让我做这个？” “系统局可没让宿主这么用心引导。”998语气里有几分调侃，“宿主，你这次别说我恋爱脑了，你肯定是动心了！” “动什么心啊。”宋清音打了个哈欠，“真要说的话，更像是弥补自己的一些——遗憾——吧。” “遗憾？” “实话告诉你，遇见楚炎那天，记忆里出现了一些很久之前、模模糊糊的东西。”宋清音道。 “遇见楚炎那天？那可真是很久之前了。” 宋清音第一次遇见楚炎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些模糊的记忆。 记忆里，她似乎也有一段时间处于类似“初入江湖”的阶段，对一切好奇，也对一切充满信心。就像是还在村子里的楚炎。 “那……后来呢？”998问，“宿主的记忆恢复了？” “没有。” 关于那段记忆，具体经历了什么事情，宋清音依旧无法回想起来。她只记得自己屡屡碰壁，无人带领，好不容易以为遇见良师益友，却发现大家都是彼此利用。 于是变得迟钝，开始浑浑噩噩，那个关于明天的美好畅想再也不复存在。 “所以说，宿主是在——弥补自己的遗憾？”998想到宋清音刚刚的话。 “嗯。”宋清音道，“楚炎他眼里一直有光。” 有时候她会莫名其妙去想，如果这个热血傻蛋眼里的光永不熄灭，一定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毕竟自己没有做到啊。” 她将眼前的种种情报略一规整，将目光落在一个画像上。 画像上的女子目光清澈，巧笑嫣然。情报说这女子武功不错，性格也好，同样为了消灭暗影在努力。 “倒是适合陪楚炎走出阴霾。”宋清音道。 “引导他们认识吧。” 作为剧本里最大的反派——一个扰动剧本剧情的玩家，给剧本的男主角安排个女主角，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第46章 热血傻蛋养成计划(四十六) 998觉得，宋清音很适合去系统局。 她很擅长安排接下来的剧情。 怎样让楚炎和她选定的女子相遇，怎样安排喽啰挑事儿、吸引楚炎的注意力，并借机加深楚炎和那名女子的相互理解…… 宋清音不但都安排好了，还安排得天衣无缝、顺理成章。 这样又过了大半年，楚炎最终接受了“宋清音已经死了”的“事实”。 然后，在宋清音安排的喽啰下，楚炎又开始回到最初的路径。 ——救人于危难之中，不断寻找暗影、桃花帮的踪迹，然后一一将那些江湖上的坏人剿灭。 宋清音坐在那个属于最大反派的位置上，听着关于楚炎的消息一个个传来。 听闻楚炎又学了些新的本事——虽然是宋清音早就安排好的。 听闻楚炎得知了桃花帮的更多细节。 听闻楚炎将暗影整体破掉，自此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暗影，在江湖不复存在。 听闻楚炎在寻找桃花帮的首领。 听闻楚炎将桃花帮视为最大敌人的原因，竟是因为他们“害了宋清音”。 “宿主，你听说了吗，楚炎虽然让那个女子加入他们的队伍，但是一直和她保持着距离！”系统998还在用恋爱剧本的思路做着分析，“宿主，楚炎肯定还放不下你！” “998，你把你的恋爱脑收一收。” “宿主，你真不打算来场轰轰烈烈的感情？” “998，我是剧本扮演游戏的玩家，他是剧本里的npc，这就好比我是一个现实中的人，可是他是个纸片人。”宋清音一脸不耐烦，“我玩游戏可没那么代入。” “可是宿主，你不觉得你已经被他影响、改变了很多吗？” “……没有。” “那，”998换了种思路，“楚炎很在意宿主啊。你看为了宿主，那么好的姑娘，他都不理会。” “那是因为真的剧本女主还没出现。”宋清音找了个理由，“等真的剧本女主出现，他就会一点点见到更大的世界。就像是第一个剧本里，宁叶寒见到姽婳之后……” 宋清音的声音忽然哽住。 第一个剧本里，见到真正的女主之后，宁叶寒又在后面的剧本出现了。 “可恶。”这话圆不回来，宋清音更觉烦躁，“998，你传我指令，再给楚炎泄露一些桃花帮的信息！” 998：“噢。”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除了宋清音心里总觉得烦躁。 就这样，楚炎终于走到了剧本里的“最后一战”。 他历经重重艰辛，终于走到大反派面前。 宋清音用斗篷将自己包裹住，让他无法看见她的脸庞。 明明楚炎已经经历重重历练、武功一步步提升到极高的境地，也算是武林高手、百人难敌。可惜，面对宋清音，楚炎依旧力不能敌。 毕竟，他的所遇、所学，都逃不开宋清音的安排。 在给他安排各种武林秘籍的时候，宋清音自己也针对这些秘籍，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况且这是系统局给的剧本设定。楚炎逃不开这样的设定，他无法打败她。 宋清音突然明白了她刚刚离开那次，楚炎打小喽啰的心境。 她出手狠厉，没有章法，全靠剧情设定给的压制。似乎这样，能够让心中的烦闷都发泄出来。 楚炎被揍的奄奄一息。 他的身体沉重到极致，仿佛被一注滚烫的铅水从头颅灌到脚底。新伤添了数道，旧伤再次撕开。伤口深可见骨，鲜血将他的衣衫染透。 他面色苍白如纸。在他身后，无论是苍术、新认识的姑娘，还是之前的朋友，都已经一一倒下。 他们合力将他送到这里，等着他给那桃花帮的反派最后一击。 可是…… 他没有做到。 楚炎大口大口喘着气，鲜血随着他的呼吸涌出。他已经没有了力气，浑身发软，趴在地上，难以爬起。 宋清音停住动作，抱着手臂看向他。她知道，这个时候，楚炎会回忆起过去最重要的爱人兼朋友。 那个已然从他的世界里消失的人的一颦一笑将要回到他的眼前，会给他无尽的力量。 他会想到她。 宋清音看着楚炎。 他眸光颤抖，像是想到什么。 他嘴唇翕动：“盯着前方，走向光明。不要放弃。” 他呢喃，一声比一声响亮：“清音，清音，清音！” 宋清音看见，他的眼里燃起斗志，一如最初相遇那一天。 “快摘下兜帽啊！到时候了！” 系统998的声音响起。 宋清音没有动弹。 系统998小声催促：“宿主，你在犹豫什么？” 宋清音看着楚炎缓缓爬起，抿紧嘴唇。 系统998着急喊到：“之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宿主，这只是一个任务而已！” 宋清音眼皮一跳。 是啊，只是一个任务而已。 她只是在做一个角色扮演，来推动一个完整故事的形成。 楚炎口中念的，不过是她扮演的一个角色。他此时也许会有片刻悲伤绝望，但是在后面，还有真正的女主角在等着他。 在纠结什么？ 不过是一个任务，仅此而已。 完成任务，还要去系统局。 快点儿完成任务。才能去系统局。 宋清音咬住牙，缓缓摘下兜帽，抬起眼睛： “你刚刚——” 对上楚炎的目光的瞬间，再简单不过的台词，最终哽在喉间。 楚炎也停住了。他盯着宋清音，视线颤抖，嘴唇翕动，像是在喊“清音”，又无法发出声音。 他很诧异？ 也对，他理应诧异。 风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宋清音耳朵一阵嗡鸣，视野渐渐变得昏暗。 楚炎晃了晃，嘴唇张张合合，声音渺远：“这就是……命运？” 眼前的景色如同电视关闭一般，瞬间变成一片黑色。 那声疑问成了第三个剧本最后的声音。 【剧本任务完成，返回房间。】 提示音响起。不是来自998，而是来自系统局。 - 回到房间的系统998有些不解：“你之前做任务不是一直很清醒吗？怎么这次连台词都说不完？”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我也曾经是一个热血傻蛋吧。” 宋清音不想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她看了看周围狭小的房间。电子屏的微光依旧闪烁，房间却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种种变化。 “这不是最开始那间房间？”宋清音意识到什么。 “嗯。”系统998回答，“宿主每次完成剧本任务，都会进入新的房间。” “原来如此。” 宋清音站起身来：“走吧，去系统局。” 去问问那个恶趣味的家伙，做这一切，到底有何意义？ 第47章 系统局之行(一) “哇，我还从来没有进入系统局里面。” 998转眼间就忘了第三个剧本的事情。能听出来，它对于这次去系统局之行格外期待。 “你以前不是要给系统局汇报？”宋清音坐在狭小的房间里，看着系统局刚刚传来的消息。 她本以为会给她一个地图或者定位，让她按照地图去系统局。可是系统局表示，她只需要在房间里呆着，系统局会将房间进行转移，直接到系统局的门口。 狭小的房间被电子屏填满，根本看不见外面是怎么走的。 这个系统局，真是一点儿信息也不愿意暴露啊。 这事儿一点儿也没影响998的性质。它向宋清音解释：“以前给系统局汇报，都是在特定的地方，有一面巨大的毛玻璃，只能看见玻璃后面有个模糊的人影。” “所以，在楚炎那个剧本里，你是第一次看见系统局的人的真面目？” “对啊对啊。”998道，“不知道系统局里有多少人，又是归谁掌管。” 它想到什么：“之前一直听说，系统局为了保证指令的一致性，不会有很多人。 “难道楚炎剧本里见到的那一个人，就单独挑起了整个系统局？那他应该很厉害吧！毕竟我们这么多系统……” 998的声音变得模糊。宋清音摸了摸下巴，低头看向最新传来的消息。 “哎，998.”她眯起眼睛，“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啊？” 不需要998选择，狭小房间内传来系统局的指令。 ——【系统局已经到达。】 【请998留在房间内，不许移动。】 998：“……不是，为什么啊？ “那个，宿主，不是还有好消息吗，好消息是什么？” 宋清音一边起身，一边说：“好消息是，我现在可以确定，你和系统局并不完全是一伙的。” “哎？可是……” 宋清音已经走出屋子，将998留在屋内。 998不是很理解：“我和系统局不完全是一伙的，是什么意思？我的确是为系统局打工、给系统局汇报啊。” - 宋清音深吸了一口气，推开系统局的大门。 里面究竟是什么呢？ 是有条不紊的工作？是许多电子大屏？还是一个巨大的石像下，坐着那个面色苍白的人？ 他能否解决关于她的问题？她的记忆是被系统局抹去的吗？他会不会拒绝回答关于她的一切事情？ 宋清音的脑海里瞬间涌出了一大批问题。她思考着如何问出问题才能打探到更多的消息，直到抬起眼帘—— 没有电子屏，没有忙碌的人群，没有那个面色惨白的人。 门后面是一个类似于会客厅的房间。 墙上挂满壁毯，几个暗棕色的沙发横纵停靠，复古的茶几上摆着茶点、茶叶，又放了几杯咖啡，带着莫名的“中西结合”感。右手边有一个电子壁炉，虚拟的火光在电子屏上跳动，发出伪造的烧柴火的噼啪声。 听见开门声，窝在沙发里的人抬起头，看向宋清音。 他双手在身前交叉，右腿叠在左腿上，熨烫笔挺的裤脚微微上移，露出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往上看时，是挺括的衬衫，还有那张熟悉的脸庞。 宋清音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称呼： “呃，顾景言——哦不，宁叶寒……呃……” “宁叶寒。”对方弯了弯眼睛，怎么看都是在皮笑肉不笑，“清音师尊，看来顾景言给你的印象，比你的弟子给你的印象深得多啊。” “那倒不是。主要你这身打扮，不就是顾景言的打扮？”宋清音迅速回过神，“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其他剧本也经常有这种打扮。——系统局叫我来的。你呢？” “我——我费了老大劲儿才过来的。” 宁叶寒闻言勾起唇角，这次的笑声有几分苦涩，也有几分真情实意：“谁不是呢？” 他又问：“998呢？” “你还记得它叫998啊。” “那当然。不要三四千，也不要一两千，只要998，998带回家。”宁叶寒模仿着宋清音的语气。 “模仿的真像。”宋清音话锋一转，“系统局没让它进来。” “……真巧，我的系统也没让进来。” 宋清音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两人看着彼此，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房间之内静谧，只剩下伪造的火烧木柴声音，劈啪作响。 终于，宁叶寒再度开口：“那个家伙，看来不打算露面了。” “嗯。”宋清音撇撇嘴，“又被他耍了一遭。” “噢？那个喜欢戏耍他人的清音师尊，居然会被别人戏耍？” “……哎，难得遇见你。”宋清音没理会宁叶寒那阴阳怪气的话，“其实我也有些问题想问你。” 虽然在系统局的领地这样大喇喇发问，不是什么很理智的事情。 不过，既然系统局那家伙一副看上去知晓一切的模样，无论第二个剧本时的两人相认，还是第三个剧本时的宁叶寒出现，都在那家伙的掌控之内，那么，专门防着系统局，也没什么用。 也许在这个充满剧本的世界里，系统局就是一个全知全能的神，想要逃开它的控制，还需要更多的尝试。 宋清音便直白开口：“宁叶寒，你是从哪个剧本开始做任务的？” “清音师尊对这个感兴趣？”宁叶寒挑眉，“还是说——清音，你只是想确认，我到底是谁？” “后者。”宋清音也不和他废话。 “我啊。”宁叶寒脸上嘲讽的笑意收敛几分，“宁叶寒。” “也就是说……”宋清音眼皮一跳。 “清音师尊，恭喜你，彻底改变了一个修仙之人的命运。” 宁叶寒说完，干笑两声。 宋清音久久看着他。他和最开始遇见时已经不同，五官没有什么变化，偏偏神色全然不似从前。右眼处那个伤疤不知道是在哪个剧本时新添的，竟然就这样留下来，一直没有消失。 “噢，你说这个？”意识到宋清音看着他右眼的伤疤，宁叶寒主动开口，“不是做任务的时候导致的。是试图寻找系统局的漏洞时被反噬的。” 他说得倒是云淡风轻。 “用了大约十来个剧本的时间吧。”宁叶寒抬手，看了看自己修剪得平整的指甲，“都快成一个资深的剧本任务完成者了。这剧本任务做起来真烦，做久了之后，我甚至快忘了，当时是为了什么，才开始了这样诡异的旅途。” 他语气淡淡，带着几分陌生。 宋清音略一沉默：“……抱歉。” “哟，这清音师尊，居然会说抱歉了。” 宁叶寒双手抱在胸前，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没什么道歉的，反正，我也有所收获。” 他抬眼看看周围，忽得打了个响指：“给你展示一下。” 第48章 系统局之行(二) 屋子里面依旧静悄悄的，那个系统局的人依旧没有出现。 虚假的炉火烧着，电子音模拟烧柴火的声音，劈啪作响，又夹杂了些许电流声。 “什么也没发生啊。”宋清音四下看看。 下一秒，原本窝在沙发上的宁叶寒猛地站起。宋清音只觉得眼前一暗，宁叶寒已经到了她面前。 他一手撑在宋清音身后的沙发上，身子微微俯下，嘴唇凑到宋清音耳朵旁边，语速加快：“时间有限，长话短说。” “你……” “看右边的角落，那里有一个摄像头，是系统局设置的。” 宁叶寒告诉宋清音，系统局也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神。不过，系统局——至少系统局里会有一个人，会有一些特别的本事，能够创造出剧本的世界。 “造物主？”宋清音皱眉。 “具体达成方式未知。不过，的确不是通过催眠。”宁叶寒道，“我们的的确确用真身进入了系统局创造的剧本世界。” 因此，在剧本世界里的行为，理论上都会在系统局的监视之下。 但是，系统局不可能同时监测所有剧本世界，所以，他们忙着检测某一部分剧本世界时，另一部分剧本世界就会疏于监测。 若是趁着这时候，再摆脱系统的控制，就可以做点儿什么。 宁叶寒了解这些事情，就是用的这种手段。 “剧本世界之外，也就是在这个屋子的时候，以及在剧本与剧本之间的‘房间’内，系统局只能依靠摄像头之类的东西进行监视。”宁叶寒道。 “相当于高维生物可以监视低维生物，但是同一维度时，他们就会受限。”宋清音开口。 “对。” 宁叶寒瞟了一眼那个摄像头：“我刚刚用一些技术黑进了摄像头，系统局现在监测不到这个屋子。但是时间有限。” 宋清音心中忖度，那个修仙剧本世界里的小徒弟，居然有朝一日，会知道摄像头，还知道用一些技术黑进摄像头。 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剧本啊。 宁叶寒还在说着他的计划：“系统局具体有多少人、如何运作，我还没有搞清楚。不过，若是能找到他们创造剧本世界的法子，就能够做点儿什么。 “另外可以确认，他们最关注的是你。” “我？”宋清音重复了一遍。 虽然早就有所预期，不过这件事情被印证的时候，宋清音还是有些不满：“凭什么？” “那你就要问他们了。”宁叶寒轻笑一声。 “总之，既然他们这么关注你，我希望你能继续在剧本里搞事情。”他语速加快，“这样的话，我就有更多机会，寻找我们破局的办法。” 宋清音眼眸微眯：“我们破局，还是你自己破局？” 这个宁叶寒，这么甘心从自己原本的世界离开，然后在各个剧本世界里流浪吗？ 他和她不同。他有着关于自身成长的记忆。 况且，在第三个剧本里，他介入进剧本、无意间说的话，成了宋清音被系统局利用的推手。这件事儿，宋清音可记着仇呢。 对这个问题，宁叶寒倒是回答得认真：“我们总会在某个剧本相见的，不是吗？——放心，我会一直找你。” 宋清音撇嘴：“说得倒像是什么海誓山盟。” “算是吧。” 宁叶寒轻声应了一句，又怕被宋清音听见一般，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做了这么多剧本，我有个经验分享给你。 “不要试图改变剧本中人物的命运。搞事情的时候，别把自己搭进去。” 房屋的角落里传来喀拉一声轻微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在击打屏障，让屏障碎裂，发出声响。 宋清音闻言便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当时你面对叶南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做的。” 话音刚落，宁叶寒腕上的手表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他后背略一绷紧，紧接着顺势俯身下去，轻轻咬住宋清音的耳朵。 “你——！” 宋清音立刻反应过来，作势生气，要推开他。 宁叶寒先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恢复平静的神色，一双眸子似笑非笑，上下将宋清音打量一番。 “哟，宁叶寒，你可不能对师尊做这么大不敬的事情。”屋内传出系统局那人含着讥笑的声音。 宁叶寒毫不客气地呛了一句：“我记得，你当初给我们安排的，就是强取豪夺的戏码。所以——你不是爱看这个吗？” 系统局没再出声。 宁叶寒长吐一口气：“好了，就这样吧。也该走了。” 既然能逃过系统局监视的时间已过，既然该说的都已经说出，那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宋清音看着眼前的人。他长身孑立，已然不是那个跟着她的小徒弟。在能够和她平起平坐的路上，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一层奇怪又可悲的屏障。 “好看吗？”宁叶寒看她一眼，突兀开口。 “哎？” 宁叶寒勾起嘴角，微微摇头，转身向屋外走去。 “有时候我看不懂你的立场。”宋清音看着他的背影。 “我的立场？”宁叶寒顿住脚步，略一回头，给宋清音一个侧脸。 他轻笑一声：“我没什么立场。你若是想问我和谁站在同一战线的话，只能明确告诉你，我站在我自己这边。” “咔哒”一声，门被关上。 宋清音揉了揉太阳穴，吐一口气：“哎，系统局，你真的不打算出现？” 屋子一角的摄像头传出声音：“我已经给了你和宁叶寒见面的机会，你不是也有所得？” “但是你说的，是我能和你好好谈谈。”宋清音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摄像头里幽幽传出笑声：“我不一定是君子。 “况且，当初的允诺是，让你和系统局谈谈。 “你就那么相信宁叶寒？相信他和系统局，没有任何关系？” - 一阵嗡鸣响起，像是摄像头那头的人碰到了通话用的麦克风，带来一阵子杂音。 杂音之中，带着嘲讽笑意的声音再度响起：“好了，你该做接下来的剧本任务了。这一个剧本里，依旧给你准备了惊喜礼物噢。” 998伴着话音猛地闯进屋子：“宿主，宿主！” “你不是不允许进来吗？”宋清音皱眉。 “系统局刚刚给我发了消息，必须在半个小时内开启第四个剧本！” 998长吐一口气，一些黑色的信封在宋清音面前浮起。 【宿主，请抽取第四个剧本的角色卡。】 998的声音和系统局的声音同时响起。 系统局说： “你一定会喜欢这个惊喜礼物。当初就是他让你发生了改变。” 第1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 这应当是一场极其热闹的婚礼。 十里红妆，满城繁花失了颜色。街头巷尾尽被装点得热闹，马车喧嚣，花瓣铺街。胭脂般红色的纱幔铺砌数十里，随着风轻轻摆动，像是碧海之间的殷红云团。 更热闹的是人。 不知道来了多少人，相互寒暄，说着一些吉利的客套话。所谓“人声鼎沸”，恐怕不过如此。 宋清音坐在那张做工讲究的拔步床上，凤冠霞帔，嫁衣似火。眼前红彤彤一片，再也看不见别的，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好无聊啊。 已经是第四个剧本了。这也是第一次出现在剧本的开头、就把她自己关在屋子里晾着她的情况。 什么事儿都做不了的感觉，真的很无聊。 也不知道系统局是怎么想的。 宋清音从998那里得知，这个剧本是一个偏后宫宫斗性质的剧本。她是这个名为久国的国家的公主，今日正是她大婚的日子。 说是大婚，不如说是一场皇室里的运作。 她嫁给的是摄政王。一个之前从未见过、从未有过交集——只在别人的口中听过的、手段阴狠毒辣的——摄政王。 久国皇室日渐衰败，兵权分散，政权上又无法笼络人心，不知不觉间，久国的实权落入了一个名为许期的摄政王手中。 为了讨好这个真正手握实权的人，皇室主动给他封官加爵，并将公主嫁过去，以示诚意。 当然，皇室也有点儿私心，希望公主能多吹吹耳旁风，让这摄政王给皇室几分面子。 不过——这关她宋清音什么事儿？ 她晃了晃脚。 作为一个剧本的玩家，她只需要做做剧本任务就好了。并且，按照宁叶寒说的，“搞点儿事情”。 虽然在系统局时，那对话的末尾总让她感觉别扭。 真的要完全相信宁叶寒？相信宁叶寒和系统局没有任何联系？ 不知道系统局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儿。像是在暗示她什么。 宋清音盯着眼前火红的盖头，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宁叶寒的再度出现。他说他去了很多剧本，在此期间有了别的打算，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其他的可能，是系统局发现宁叶寒在搞小动作，因此在挑拨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宋清音吐了口气，心中做了自己的打算。 新郎官还在外面和各怀心思的人周旋，她自个儿坐在屋子里，着实无聊，腰也有些发酸。 她想和998说点儿什么，不过这次998是以宠物狗的形式出现，大婚之日不宜带着，它便被栓到了外面，超过了一定距离，也就失去了通信功能。 ——啊，真的太无聊了。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人声渐渐远去，周遭慢慢恢复喧嚣过后的宁静。 有脚步声响起，屋门被“吱呀”一下打开。 一柄玉如意置于盖头下方，接着，红盖头被慢慢挑起。 跳跃的烛光猛地充满视野，有些刺眼，亮盈盈的，反而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宋清音眯了眯眼睛，听见一声清朗的声音：“幸会。” 这声音有些温柔，应当属于一个谦谦公子，和想象中的阴狠毒辣的摄政王，的确有几分差异。 又莫名有点儿熟悉。 这个声音，好像之前听过。 眼睛适应了新的亮度之后，宋清音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人。 她眸光轻颤，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了上来，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又被她扼在喉间。 叶南？ 宋清音想喊出这个名字，想到系统局又在监视，便硬生生将其吞了回去。 ——眼前的人，明明是第二个剧本里、那个陪她一起赴死的警官。 叶南！ 他笑盈盈看着她，一如从前。 难不成，这家伙也和宁叶寒一样，觉醒了什么系统，然后来到了新的剧本世界？ 宋清音很想去找998确认一下。可是998还是没法联系。 她只能抬眼看他。他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婚服，像是在演古装戏码。 还是那样的眉眼，还是那样的神色。骨节分明的手中握着一只玉如意，修长的手指微微收拢，像是曾经握着画笔时的模样。 “你……”宋清音不知如何开口。 有宁叶寒的事情在前，理论上，她不应该觉得诧异。 然而，此时的她，的确既诧异又期待。 她不晓得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觉得这一切过于巧合；又希望他能和上个、上上个剧本的宁叶寒一样，说出一些熟悉的话来，证实他的身份。 怪不得系统局说，会给她一个惊喜礼物。 原来，这就是那个惊喜的礼物。 宋清音忍不住起身，想要问问他，在第二个剧本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中间她做第三个剧本的时间里，他都经历了什么？ 但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正合了系统局的意？ 宋清音吐了口气，还未继续说话，忽然感到铺了数层的床铺向下沉了沉。 她眼皮轻跳，看着坐到她身旁的男子，意识到什么。 现在——是大婚当日。 在一个古代的宫廷之中，大婚当日应该做点儿什么，已经不用多说了。 不过……不至于吧？ 第二个剧本里，叶南可不是急着做这种事的人。 宋清音嘴角抽搐，看着身旁的男子将玉如意放到一旁、抬起胳膊，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她的动作，他又看过来：“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宋清音反问。 对方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微笑道：“也对，毕竟夫人贵为公主，恐怕平日里也不会做服侍人的事情。” “你怎么喊得这么顺口。”宋清音撇嘴。 片刻话语之间，他已然开始自己解扣子、腰带。然后脱掉红艳艳的外袍，露出顺滑的里衣。 “既然已经成婚，你我夫妻之名便已坐实。该有的名分，不会不给。”对方说着，又将自己的头冠摘下。 乌发倾泻而下，落在他的肩上，衬着他本就温润儒雅的面庞更加清秀，更加和“手段狠辣”联系不起来。 毕竟，叶南怎么会手段狠辣？ 他为了保护他的一方民众，连面对拳头的时候，都不会躲闪。 宋清音盯着他，等着他暗示出他的身份。 这次要在一开始就确认好，决不能出现第二个剧本时、宁叶寒那种“在最后才知晓身份、来不及做进一步计划就剧本崩坏”的事情。 转眼间，对方已经将手搭到里衣的衣襟上。稍稍往下拉了一下，露出如玉般洁白的身子。锁骨往下，肌肉轮廓隐约可见。 宋清音咂舌：“不是，你……” 虽然很养眼，但是……是不是太亲切了些？ 就在他整个上半身都要展露在宋清音面前时，他忽然停住动作。 “夫人看起来并不太愿意？” 他抬起眼睛，亮盈盈的眸子盯着宋清音。 第2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二) “这个嘛……”宋清音忽然觉得脸颊有点儿发烫。 她没有之前的记忆，不知道做剧本任务之前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儿。从直觉来说，她觉得自己也不算什么纯情小白花。真要来吧，也不是不行。 都成年人了，这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有着第二个剧本的滤镜，她总觉得，叶南应该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俗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突然间搞这种事情，的确…… 她清了清嗓子，打算搞直白一些：“叶南，你出于什么原因才打算隐藏身份？” 如果他也有自己的系统，可以让他转移到这个剧本，那么他的所作所为，也都是在系统局的控制之下。加上宋清音和宁叶寒的事情系统局也知道，所以隐藏身份其实并没有意义。 也许叶南还不知道这些。那不如说开了，然后讨论下一步动作。 宋清音给了对方一个坚定的眼神：“我是你的友军，相信我。” 可惜，事情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对方愣了愣，旋即弯起眼睛，敛去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 “公主说笑了。 “在下许期，许诺的许，归期的期。” 停顿片刻，他又追问：“是在下和那名为叶南的男子，长得很像吗？” 明明是一个晴夜，宋清音却从虚空之中，听闻一声惊雷。 烛光跳跃，映得他的脸庞一片明亮。明明是那般熟悉的笑容，说出的话却在否定他曾经的那个名为“叶南”的身份。 “你不是……你……”宋清音的眼眸略微黯淡了一下，“这不是在——扮演——吗？” “公主这是何意？”许期似乎有些疑惑。 宋清音抿住了嘴，垂下眼帘，避开对方的视线。 心中那点儿微小的希冀刚刚生发出嫩芽，她便狠心伸出手去，将其掐断。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就不应该再报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眼前的人长着一张和叶南一模一样的脸，有着和叶南一模一样的声音甚至神态。可是，他不是叶南。 他说了，他名为许期，许诺的许，归期的期。 仿佛他对谁许诺过归期，归来之时，却不再是当初的少年。 也许，这次真的应了998那句，“因为人物的建模有固定的数套、随机组合，所以，这次，出现了一个建模的重复”。 上次听见这个说法时，宋清音觉得很正常。她从没想过，这个事实，会让她在某个片刻，感到些许的失望和遗憾。 这也是系统局给她的礼物吗？ 再次看向叶南——不，许期的时候，宋清音的脸上已经不再是刚刚的表情。 她目光淡漠，打了一个哈欠：“是了，本公主之前见过一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略一停顿后，她继续道：“真没想到，传说中的摄政王，居然是这样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本公主觉得，作为一个摄政王，总应该阴沉一些。” 她半靠在床边，微微抬起下巴，斜睨着眼前的人，像是刻意要挑起对方的怒意。 要是他怒了，按照传说中他“阴狠毒辣”的脾气，他就会暴躁出手，她便能趁此机会打一架。 ——宋清音这么想。 她很想暴躁地找人打上一架。挑事儿也好，反正想要闹一闹。 结果这一拳，狠狠砸在了一团棉花上。 许期竟然不恼。他依旧眼眸含笑，将被子扯开，自己躺了进去。 “哎？”宋清音被他这番操作搞得不知接下来做点儿什么。 “夫人既然不愿意，那便等夫人愿意了再说。”许期道。 “我不会愿意的。” “那便一直如此。只是要提醒夫人，这件事情，夫人不要乱讲。”许期开口，“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无论是对在下，还是对夫人——以及皇室，都不太好。” 宋清音翻了个白眼，“噢”了一声，扯开另一床被子，挨着许期躺下。 不管怎么样，该休息还是要休息的。坐得腰都痛了，还是躺着舒服。 宋清音刚一沾到枕头，身旁的人忽然又侧过身来。压低的声音在宋清音耳畔响起，带着几分威胁：“另外，夫人，‘摄政王’一词，还请不要乱提。 “这称呼若是被人听了去，对夫人十分不利。” 宋清音抬了抬眼皮，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像摄政王这种有权有势的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会带来巨大的压力。 得亏是新婚之夜他遣走了奴仆。若是屋子里有什么服侍的小厮，恐怕现在得吓得跪下连连磕头，表示什么也没听见。 不过可惜了，对她无效。 她打了个哈欠，理都不理他。 对方见状轻笑一声：“夫人，你倒是也像在下的一个旧人。” “是吗？” 宋清音知道那个“旧人”是谁。 在这个剧本里，宋清音扮演的不仅仅是一个“下嫁”给许期的高傲公主，更是一个是阻碍男女主幸福的恶毒女配。 剧本故事中，许期有一个和他纠缠的姑娘，名为白秋水。 许期成为久国的异姓摄政王，也经历了一番磨难。他误以为白秋水的父母杀害他的家族，在此之前，两人误会不断，也算是“相爱相杀”。 高傲公主在原作里就是一个推动男女主误会的工具人，男主为了她的兵符，才和她在一起。宋清音早就知道这个设定。 和第二个剧本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第二个剧本时，她好歹还是个白月光，如今就是一个妥妥工具人。 这倒是也没什么。反正角色扮演游戏嘛，玩啥不是玩。 ——唯一有点儿影响的是，这个剧本，是一个【穿越剧本】，女主是穿越女。 也就是说，这个剧本世界，同时也是一个书中世界。 许期和白秋水是一本小说中的人物。原主白秋水并不知晓家族世仇，只是心中爱慕许期，见许期大婚娶了公主，加上家里人从来不在意她，自觉无人疼爱，便悲痛跳河。 穿越女在男主成婚当日意外穿越到了书里，附身在和她同名同姓的白秋水的身上。 现在这个时候，那个名为“白秋水”的女子，正在变成另一个穿书之人。 宋清音还知道，剧本女主作为穿越者，如今刚刚穿越进来，意气风发，试图利用已经知道的书中情节，改变“白秋水”的命运。 但是，在既定剧本里，穿越女为了完成自己的目标，和许期产生更多交集，进一步吸引摄政王许期的兴趣，两人愈发纠缠，穿越女也被一步步同化。 “恐怕是系统局实在想不出什么有趣的剧本了，就拼命往剧本里加元素。” 宋清音评价着，歪头看了看身旁的男子。 真的好像叶南啊。 许期已经沉沉睡去，睫毛轻颤，眉头紧皱，似有心事，和醒着时候的样子有些不同。 他嘴唇动了动。 宋清音尚未听清他的梦呓，脑海中突然飘来998的声音： “宿主，宿主！ “宿主，我是998，系统局让我来带个话。” 第3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三) 这什么“皇军托我给你带个话”的神奇语气？ 宋清音吐了口气，往枕头上一仰。玉枕温和，倒是意外得贴合脖颈的曲线。 她懒懒开口：“说吧，什么话？” 998顿了顿，像是在调出系统局发来的消息的界面，然后道：“宿主，接下来我是在念系统局发来的消息，别迁怒到我身上哈。” 宋清音翻了个白眼：“废话真多。再多说，我给你差评。” 998连忙念： “宋清音，第一反应提供的信息，永远会有一些先入为主的干扰。 “但是接下来意识到的，也不一定是事实。” 烛火发出“噼啪”一声轻响，夜色静谧，有隐约的虫鸣。 片刻，998又开口：“宿主，以上就是系统局给的信息。” “什么鬼。”宋清音道，“神神叨叨的。” “我也不明白。”998应了一句，又想到什么，话题一转，“噢，对了，宿主，上一个剧本——第三个剧本开始，系统局取消了回访问卷。” 这话说的像是一种沾沾自喜，似乎这样子，宋清音就没法用“给差评”来威胁998. 宋清音想，998可能会露出一种得意的神色。她也懒得理会。反正之前，她也不是利用“给差评”这说法，来让998臣服于她。 998又说了说新的剧本内小任务。宋清音转头看看一旁的许期，心中没来由升起一个声音：“相爱相杀，是系统局给你们写定的命运。” “罢了，明天去会一会那个女主。” 她念了一句，便翻身睡去，没能注意到，身后的男子忽然睁开眼睛，一双眼眸中微光闪烁。 - 一夜之间，白府已经乱了套。 没有人可以说得明白，为什么平日里那个为人憨厚老实的白府二小姐白秋水，一夜之间变了性格。 她先是发现了她的侍女偷偷挪用她的首饰来买东西，便勃然大怒，将侍女好好教训了一顿，根本不顾及那侍女数代服侍白府，硬生生将侍女赶出家门； 然后，在给老太太请早安的时候，受宠的四夫人批评她两句，她便毫不留情地怒斥一番，惹得在场的人都格外尴尬； 四夫人的女儿想要帮自己的母亲说两句话，用词用得重了，这白秋水，竟然直接出手，对着那四小姐就扇了过去！ 要知道，二小姐白秋水向来憨厚老实，性格温软，遇见事情也默默藏在心里，一切以礼数、平和为先，从未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 一时之间，白府乱了套。白秋水闹得上了头，被大夫人怒斥、要她去洗衣思过后，她竟然抽了几条脏衣服、粘上脏水，在院子里旋转起来，像甩鞭子一样，甩得那泥点子四处乱飞。 有人问着是不是要找个道士来看看，有人念叨白府莫不是有鬼上了二小姐的身，大家纷纷出主意，又没有一个人敢去管那院子里的白小姐。 白府老爷正好去朝堂上了，老太太被气得心梗。大夫人已经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连连道：“这二姑娘出生之时母亲病故，有娘生没娘养的，真是——唉！” 宋清音到达白府的时候，正看见拿着脏衣服在院子里乱甩的白秋水。 眼前的姑娘穿了一身明黄色长裙，裙摆飘逸，仿佛花瓣在风中翩翩起舞。周围的人掩住口鼻，看她的神色不无厌恶。想必是之前习惯了原主白秋水的模样，突然看见穿越女的样子，一时间无法接受。 宋清音靠着院门停了一会儿，才有小厮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白府的人。小厮面色一僵，旋即大惊，颤抖道：“公主——” “没事儿。”宋清音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 她这次来白府，专门走的白府小门，本意就是不惹人注意，尽量避免让白府这些家伙招待她。 要是被白府上那些真的管事儿的人看见了，恐怕又要一番繁文缛节，想想就觉得头大。 好在她这个公主之前在人前露面的机会也不多，大家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关于这人之前的性格、爱好都不清楚，宋清音扮演着，也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宋清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哎，998.” 包在怀里的纯白长毛小狗晃了晃尾巴，998的私聊频道开始运作：“宿主请讲。” “我加入这个剧本，应该也算是一种穿越吧？那这个剧本之前存在的——那个身份的宋清音，去哪里了？” 998念叨着“此事需要具体问一下系统局”，接着沉默一会儿，才给宋清音回应：“宿主，这个剧本的角色扮演，和穿越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剧本世界的起始点，就是角色扮演者进入剧本的瞬间。” 998说，剧本世界与其说是一个原本就存在的世界，不如说是一个专门为角色扮演者开放的新空间。所有剧本世界的存在，皆是因为角色扮演者出现在了剧本世界中。 剧本世界的后续发展如何，取决于角色扮演者的行为。 “可是，我又不是扮演什么呱呱坠地的婴儿。”宋清音道。 “是的。”998想了想，“应该说，剧本世界开始运作，是因为角色扮演者的介入。” 至于角色扮演者到达剧本世界之前，这个世界不存在，为什么还有一些既定的关系、回忆——那是因为，系统局给剧本内的人物做了设定。 “做了设定的意思是……” “在脑海中植入记忆，并非真实发生的。”系统998道。 宋清音没有说话。 阳光明媚，悠悠洒落大地。眼前白府热闹，每个人神色各异。明明肉体也在，性格不同，看起来那么真实。 犹记得在第二个剧本时，那个名为叶南的家伙，还反抗过剧本给他写定的命运。 那他的反抗到底算是什么？若是剧本世界真的只是为了让这些角色扮演者来玩游戏，那么，剧本里提都没提的人物，理论上不应该出现那么多的戏份。 还是说，这些反抗，背后又有一层原因？ “宿主……？”998试探着开口，“怎么了？” “这事儿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宋清音垂眸看向怀里这只小狗。 “宿主又没有问。”998的耳朵动一动，“说实话，要是宿主没问，我也不会问系统局，也不知道这些事儿。” “那你们之前带人做任务，不是做这种任务？” “实话告诉宿主，我们之前带人做任务的世界设定，就是带有系统的世界，比如穿书，比如异世界金手指，比如……” “不用比如了。”宋清音打断它，“那么，我所处的这些剧本世界，是什么时候开始运转的？” “……” “998，998？” 回答宋清音的，是另一个女声：“哟，又来了一个找事的。” 第4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四) 说话者正是白秋水。 已经成为穿越者的白秋水。 刚刚和998聊天的功夫，白秋水已经凭借自己高超的发癫能力，赶走了一众想要制止她的人。随后“战况升级”，终于有夫人、小姐想到白府的下人，便命令下人上去按住这个不听话的二小姐，谁知道白秋水有她的应对方法。 她直接拿了把扫帚，一下怼进厕所里。 白秋水拿着粘了污秽物的扫帚从厕所里走出来时，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只见白秋水如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士，一手拄着一把沾着大便扫帚，一手叉腰，立于院子里，扫视众人。 然后看见了一个外来者。 ——在白秋水眼中，想必这一定是一个跑来看她笑话的敌人。 毕竟，穿越女看的书中，原主白秋水是一个处处受欺负、从来没人爱的角儿。 因为母亲病故，白府的人都不将这个二小姐放在眼里；心爱的男人因为家族恩怨，向来对她表面温和、内心利用；其他家族的人也爱看这姑娘的笑话；连路过的狗都要冲她叫几声。 有这样的“背景铺垫”，穿越女上来疯狂给自己立一个不好惹的人设，也是理所当然。 就是有点儿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毕竟那扫帚真的很臭。 宋清音将998放下，让它乖乖站在她脚边，然后抬眼，漫不经心地看向这个姑娘。 这个院子里如今一片狼藉，同样，也是静谧异常。 不少人停在了离白秋水数十步远的地方，然后顺着白秋水的视线，探头看向宋清音这边。 想必他们认出来了，这是当朝的公主。 只有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太了解朝廷之事的白秋水脑中没有宋清音这公主的模样。穿越女没有相关的记忆，自然也认不出来。 被白秋水教训了一顿的四夫人、四小姐欲言又止，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看白秋水，再看看宋清音，不知道是在乞求这公主不要责备，还是乞求这变了性格的二小姐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找事儿。 被推出来的当家主母已经浑身颤抖，一步一步以极慢的速度往前挪，仿佛下一秒就要顺势跪在地上，想必是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 终于，老太太站了出来：“秋水，你，你可别乱来！” 白秋水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只是挑衅地盯着宋清音，似乎在等宋清音先动口。 宋清音抱起双臂，饶有兴味地看着白秋水，也不出声。 宋清音听见小厮轻声讨论： “她们在干什么啊？” “不，不知道啊……” “二小姐可别将公主惹生气了。” “二小姐已经疯了，见谁咬谁。” 听闻这话，宋清音瞟了一眼那边，朱唇轻启：“别瞎说。” 在剧本里，这个穿越女也不是见谁打谁的。 她有个原则，怎么说的来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这毕竟是系统局给她写定的性格。 “啊！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小厮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宋清音听见了他们的谈话，连忙跪下，连连磕头。 白府的人也跟着纷纷跪下。 “哗啦”一下子，院子连廊中跪到一片，只剩下宋清音和白秋水还站着。 宋清音觉得这场景有点儿滑稽，又有点儿无聊，很想打个哈欠，转而想到自己的身份和许期的叮嘱，又将哈欠吞了回去。 “噗嗤”一下，站在院落中间的白秋水笑出声来。 她看向宋清音：“原来是公主。小女着实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白秋水将“有眼不识泰山”几个字咬得极重，有几分阴阳怪气。她又指指跪倒一片的人，更加阴阳怪气道：“不像是他们，真的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做得妥帖！” 宋清音笑眯眯看向白秋水：“白家二小姐是吗？有空陪我去后花园逛逛吧。” 她指了指院中繁花落尽、绿叶郁郁葱葱的树木，来了一句：“毕竟春意正好，有个有意思的姑娘陪我走走，也挺好的。” 留下这话，她带着998，转身离开白家。 有了这种铺垫，白秋水必然能在白家提升不少的地位。地位高了就是不一样，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能让普通人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别说普通人了，白家二小姐这种在外人看来有一定地位的人，也会被更高的人的一句话所影响。 不过系统局的第一个任务，好像是要去白府和白秋水发生争执来着？按照剧本里的安排，她和白秋水好像是敌对关系。 算了，不重要。 宋清音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像是要把刚刚没有打出来的一并补上。 一个哈欠还未打完，脑中突然有了一声嗡鸣。 “宿主，我仔细回忆了一下。”998像是一个断开服务器、又重新连接的系统引导，突然开了口。 “宿主是我带的第一个进入剧本世界的玩家。在此之前，我这里没有玩家进入这一系列剧本世界。” 宋清音的心跳猛地加快。一些本能让她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可能是解答诸多疑惑的关键。 她用力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莫名激动的心情，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冷静：“其他系统那里呢？” “系统之间没有联系，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系统998道，“不过，按照经验，各系统之间带领宿主做任务都具有一致性。” “也就是说……也许，宿主是第一批进入剧本世界的人。” 宋清音微微颔首。 怪不得系统局这么关注她这里。虽然不知道她有没有一样进入剧本世界的“同伴”，但是，如果是第一批小白鼠，肯定会被格外关注。 只是，为什么被选中成为“小白鼠”的是她？ 她身上有什么会引起人注意的东西？还是说，她被封存的记忆里，存有什么指向真相的线索？ 轿子落地，宋清音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进院子。 还未进屋，一个身影就拦住她的去路。 许期长身而立，一手负于身后，静静看着宋清音。 一股来自摄政王的压迫感袭来，身旁的侍女小厮连忙下跪，连998都夹起尾巴。唯有宋清音面色如常，微微抬头，对上许期的眼睛。 他似笑非笑，眸中带着一抹危险的怒意。 片刻，对方开口： “夫人，去了白府？” 第5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五) 光线悄无声息地暗淡下去。 日头将落，一片阴沉混沌。 许期将宋清音带进屋子，命令属下退去，重重关上门。 “夫人应该知道，本王不愿意身边的人和白氏有什么牵连。”他说。 “哎？我不知道啊，你又没和我说过。” “……” 宋清音一脸无辜，又接着说：“而且，怎么睡了一觉，你就从‘在下’，变成了‘本王’？” 许是她的关注点过于奇怪，许期居然沉默下来。两人在屋中静坐对视，窗外光线一点点黯淡，对方的面容变得模糊，看不太清晰。 宋清音坐得脖子有点儿僵，正想开口，忽然听见黑暗之中发出“咔嚓”一声闷响。 接着，烛火亮起，一个黑衣人带着另一个已经失去意识的黑衣人走了过来。 “殿下。”醒着的黑衣人半跪行礼。 “嗯。”许期淡淡抬眼，看了一下一旁那个晕倒的黑衣人，“身份？” “白家派来的卧底。”醒着的黑衣人道，“以家奴形式混进来，每每夜色将至，就换上夜行服，潜伏在殿下周围，试图听见一些信息。” 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外没有任何虫鸣，静悄悄到有些异常。 998颤抖的声音在宋清音脑海中响起：“宿主，这周围——藏了好多人。” 系统的监视模式让998可以看见，在这屋子的周围，有不少黑衣人匍匐在草丛之中，蓄势待发。 这些人都是谁？ 也许是998的系统等级过低，它的监视模式只能看见人影，不能知晓这些人的身份。 好在宋清音解答了998的疑问。 她轻笑一声，拍了拍手：“夫君可真是大张旗鼓，为了这么一个卧底，要派那么多人来盯守？” 醒着的黑衣人明显一愣，动作都僵硬半分。 许期深深地看了一眼宋清音，嘴角一勾：“夫人在这方面倒是敏锐。” 他看向那个已经被控制住的卧底，下令：“和往常一样。” 黑衣人领命而去，许期这才再度看向宋清音：“说不上大张旗鼓，只是这宅子，要固若金汤，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缝隙。” “你就这么害怕？” “这不是害怕。” 许期似乎不想在这件事儿上和宋清音多说，转移了话题：“那么，既然刚刚那个卧底是白家派来的，本王的夫人，有何见解？” “嗯，这个嘛……”宋清音略一思考。 接着，她做作地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哇哦。” 许期眉尾轻挑：“嗯？” 宋清音笑眯眯看着他。 许期终于轻笑一声，略显无奈地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夫人究竟是真的不谙世事，还是在与本王打哑谜？” 他似乎不太有兴趣去揣摩宋清音的心思，直白道：“夫人也看见了，白家既然敢派卧底来这边，就说明他们贼心不死。” 久国白家，曾经是久国最有权势的武将之家之一。作为开国之时和皇室南征北战的武将，白家曾经坐拥兵权，甚至超过皇室所控制的兵权。 “皇室不至于傻到如此地步。”宋清音道，“制衡白家的，是你吗？” 许期对宋清音的反应感到诧异，旋即想到什么：“你的父王，还教给你不少东西。” “呵呵。”宋清音撇了撇嘴。 “没错，许家。” 许家和白家曾经是两大武将世家。久国兵权几乎是一分为三，一部分为皇室所有，而另外两部分，分别在白家和许家手中。 这样形成了白家和许家的制衡，也形成了两家的斗争。 年少的晚辈从来不知晓这些斗争，甚至还愿意去到这种“门当户对”的家族里面找自己的朋友。而站在斗争漩涡的长辈们，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这么说来，你小时候，应该挺口无遮拦的。”宋清音支着下巴，懒懒看着许期。 窗外已经一片黑暗，今夜无星无月，乌云沉沉，也许到了后半夜会下雨。 烛火跳动，映在许期眼里，显得他的眸子亮晶晶的，让宋清音没来由地想起，在某个剧本世界的某个夜里，一个名为叶南的警官，眸子也是这样亮晶晶的。 许期的声音将宋清音拉了回来：“夫人教训的是。” 某种程度上，正是当时许期的不设防被，导致了许家的灾难。 许期从没想过，那么大的一个家族，会在顷刻之间倒塌。那天家里着了火，惊叫声混成一片，他不知所措，只能随着仓皇的人们来来回回走动。 原本熟悉的道路变得陌生而漫长。他跌倒在地，疼痛从四肢开始，逐步蔓延到心头。 听说，那是白家做的。 后来，他确认，那是白家做的。 那件事情之后，许家的兵权被收回，六成握在皇室手中，四成握在白家手中。 再后来，他一步一步爬上摄政王的位置，在此过程中，顺便打压了一下白家。 虽然凭他那时候的能力，不可能让那么大的一个家族在顷刻之间覆灭，但是，他逼着白家释放兵权，于是，白家原本的兵权，加上曾经在许家收回的四成兵权，回到了许期手中。 自那之后，许期凭一己之力，可以和皇家的兵力抗衡。 不过，白家从来不甘于现状。他们一直蠢蠢欲动，试图找到一些机会，重回到往日的巅峰。 甚至，到达比往日更高的高度。 “说到这里，夫人应该明白了吧？”许期弯起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叩了几下。 “什么？”宋清音像是刚刚睡着了一样，迷迷糊糊看了看许期。 许期略一停顿：“夫人，你总是在该聪明的时候迷糊，该迷糊的时候聪明。”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不要和白家有交集。 “这样，对你我都好。” 一声沉闷的“轰隆”声自天边传来。乌云汹涌翻滚，越压越低。地上出现了一两滴圆形的水迹，接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果然下雨了。 窗户没有关紧，有凉风涌入，扯得烛火摇曳。 许期静静看着宋清音，像是在等着她给他一个许诺。 就和他曾经遇见的每一个人一样。听懂他的意思，然后知道应该怎么做。 宋清音懒懒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向窗边，将窗户合上。 “知道了。”她说。 许期勾起一丝满意的笑意。 她又想起什么：“对了，明天我要去找一下白秋水。” 许期的笑容僵住：所以，她到底有没有听他说话？ 第6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六) 宋清音当然要再去找一找白秋水。 白家和许家有了那么一层历史的渊源，白家本身就会对白秋水来找宋清音有所忌惮； 而白秋水刚刚穿越过来，理论上正是忙着搞宅斗的阶段，那个邀请可能会暂时放在脑后，直到数日之后需要一些强大势力的帮助，才会想到那天宋清音的话。 按照剧情的常规需求来说，宋清音只能等白秋水的宅斗逐步发展。 可惜了，宋清音没那么有耐心。 她直接派人发出邀请，邀了城中的一些权贵，来搞一场聚会。其中就包括白家。 聚会的理由？随随便便都能是理由。 消息放出去了，宋清音又绕后门进了白家，按照系统998给的地图，找到了白秋水所在的屋子。 能看出来，白秋水之前的确不受宠。她的屋子处于白府最为偏僻的后院，周遭甚至没有什么人走动。 回忆一下剧本里，好像最开始在白秋水身边的只有两个侍女，其中一个还是一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被穿越女上来就干掉了。 这样——也挺好。 宋清音只道是周围没什么人，让她省了不少麻烦，摆手让身旁跟着的侍女、小厮退下，自己停在白秋水的屋前。 屋子里传出白秋水和那个侍女的对话声。明显在讨论宋清音刚刚发出去的邀请。 “二小姐，这是一个好机会啊。”侍女道。 白秋水明显有些疑惑，片刻才开口：“可是——这么快的吗？” “二小姐这是何意？” “噢，没有，你继续说。” 侍女在不断强调这场宴会的重要性。 从白家的视角来看，这是一个结识权贵的好机会。纵使宴会的发起者和白家有一定的敌对，但是白家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儿敌意，而放弃难得的机会？ 白家自从兵权被没收之后，整个家族都日渐没落，如今已经到了濒死挣扎的边缘。祖上积累的财富难以支撑如此庞大家族的吃穿用度，作为武将世家，白家又铁了心思绝不做商贸这种下九流的事情，故此，他们只能再找翻盘的机会。 据说，整个久国的有权有势之人都会来此宴会。因此，哪怕是一场鸿门宴，白家也义无反顾。 “咳，消息传的真快。”宋清音对这种小道消息的传播表示满意。 ——这个消息，是她故意放出去的。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白秋水的声音传出来。 “当然有关系！”侍女急匆匆道，“小姐怎么也是白家的一员，况且，这也是小姐母亲的遗——” 侍女的声音猛地变小，接着听见白秋水吐一口气：“遗愿啊。” “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白秋水的声音再度响起。 宋清音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按照原剧本的套路，白秋水先是在白家惹了一番事情，才参加了那场宴会，在宴会上再度遇见许期，并和他再续前缘。 白秋水作为一个穿书者，也知道书中的情节。在书中原本的情节中，要过一阵子，才会有那场宴会。 是宋清音将这场宴会提前的。 她想着，敲了敲门。 “谁？！”门内的人明显一惊。 宋清音不答话。 木门被猛地拉开，一张含着惊慌的脸出现在宋清音面前。宋清音对眼前这个猛地跪倒在地的侍女没有任何兴趣，视线越过她，看向屋内的人。 白秋水正站在屋子中，盯着宋清音。 两人视线相交，一时之间，空气里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凝固感。 白秋水上下打量宋清音。宋清音抱起胳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跪在一旁的侍女颤抖着小声提醒：“小姐，这是公主，可别……” 可能是昨日白秋水扫帚沾屎给白家每个人的印象都过于深刻，能明显看出来，侍女满脸都写着“小姐，您可不要乱来啊”。 宋清音有点儿想笑，于是她猛地笑出声来。 白秋水见状，长吐一口气，往前走两步，向宋清音伸出右手：“你好，我是白秋水。” 侍女一脸迷茫：“小姐，你这是……” “打招呼啊。”白秋水说着，看向宋清音。 宋清音总觉得白秋水的眼中有几分挑衅。 应该不是错觉。白秋水明显在等着宋清音勃然大怒，或者露出和侍女一样的疑惑神色。 从白秋水的视角看来，在这个古言小说中的世界，她这标新立异的行为，一定会引起一阵骚动。 “哎，可惜了。”宋清音轻笑一声，“你遇上了我。” 一个角色扮演者，不但不会因为这标新立异的行为而诧异，还能反将一军。 宋清音正想用同样的方式回敬一下，998的声音突然响起： “宿主，系统局紧急通知，剧本阶段性小任务发生变化。” 宋清音即将伸出的右手顿住。 【阶段性小任务调整：上一小任务“挑衅白秋水”作废，新任务生效，要求：让白秋水坚信宿主是书中的人物。】 998这个新的通知让宋清音快要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这个系统局…… 宋清音不屑地撇了撇嘴，又微微侧头，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这个系统局，果然很关注她啊。就像宁叶寒说的一样。 那天，宋清音转换态度，一本正经地训斥白秋水不懂规矩，又撂下些狠话，说什么白秋水最好不要出现在宴会上。 998一边疑惑为什么宋清音这次这么听话，一边问她：“宿主，你专门来找白秋水，是为了不让她出现在宴会上？” “不。”宋清音道，“是为了让她克服万难，也要出现在宴会上。” “可是……” “她不是什么听话的家伙。”宋清音道，“等着瞧吧，她一定会来的。” - 在白秋水之前，先找到宋清音的，是面色阴沉的许期。 “夫人，本王说过，不要和白家扯上太多关系。”他说着，将手中的食匣往桌上一放。 宋清音眼睛一亮，伸手捞向食匣：“没想到政务繁忙的摄政王，居然记得我说想吃糕点了！” 她听闻城东有家点心铺子格外好吃，可是那里地处闹市，公主的身份不宜在那边出现，便在今日上午提了一嘴，说许期去朝堂路上能路过，想让他顺便过去买点儿。 当时许期还一脸不屑，说她若是喜欢，派个小厮去买不就好了。 宋清音说着反正顺手的事儿，就将这事儿抛在脑后。 结果许期还真给带点心回来了。 宋清音乐滋滋伸手过去，还没握住食匣的把手，就被许期拦住：“本王的话，夫人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啊。” “什么话？”宋清音绕开许期的手，依旧打开点心食匣，挑了一块就放进嘴里。 许期眉头轻皱：“……罢了，事已至此。只愿宴会当日不会发生什么事儿。” “嗐，怕什么？”宋清音嘴里嚼着点心，含糊道，“肯定会发生什么的。” 那可是男女主重逢的重要时刻啊。 第7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七) 宴会之日如约到来。 屋外喧哗声声，前来拜访的人们形形色色，前有各路官员，后有富商蓄贾。寒暄声越过一道道院墙，传到屋后的偏房里。 宴会就在许期的府邸举办。这府邸位于久国都城的城北，典型的深宅大院，高墙将院内与外部阻隔开，临近的街上少见店铺，吃穿用度都有专门的人前去采购。 久国有几分实力的人，府邸皆是如此。 也不知道他们在怕些什么。 白秋水跟在白家其他人身后，被女护卫好好检查了一番，确认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之后，才允许进入宅子。 这宅子极大，足以给每组客人安排一片独立的厢房，用于休息。 不过，白家人哪顾得上休息，匆匆忙忙就去了厅堂之处，只剩白秋水留在厢房中。 烛火映出铜镜里柔和清婉的脸庞。白秋水用小指挑起一丛胭脂点于唇上，将这抹红色一点点晕染开来。 她搜索着原主的记忆。许家府邸是原主印象颇深的地方，只是如今已经变了模样。 “咚”的一声，身后突然传来闷响。 她听见一个男声：“你果然来了。” - 白秋水的动作略一停顿。 若是一个男人，还用了这么暧昧的表述，那么，应当是许期。 作为一个穿书的人，她自然知道原主和这个名为许期的摄政王之间的爱恨情仇。 一想到在这个时候，许期还在误会白秋水、试图毁掉白家——包括她，白秋水就一个激灵。 在这个时候来到许家的地盘，着实不是什么好打算。 “可恶，我怎么莫名其妙就跟来了这场宴会？”白秋水自言自语。 她没有回头。毕竟，她还没想好应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这个原主心心念念的旧人。 真要说的话，在原作里，截止到现在这个阶段，对原主的伤害最浅的，反而是这个摄政王许期。 或者说，他深深藏住他的恨意，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从没表露，因此原主还觉得许期是个好人。 不过等到后期，这许期做的事儿也是一顶一的狠。一旦这个男人彻底掌控这个久国，久国里的所有人，也无非是他眼中的虫豸。 何况是有所误会的“仇人”。 白秋水透过铜镜试图看向身后，奈何那许期不知道站在什么地方，一直没有看见他的影子。 没办法，白秋水只能大脑飞速运转：她刚刚穿越过来，如果此时就暴露自己、激怒对方，并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许期现在还在蛰伏着，但是已经默默掌握不少势力，加上此次和公主和亲之后，公主可以接触到控制皇室兵权的虎符，在某种程度上又加强了许期的实力。 原作怎么写的来着？ ——那个名为宋清音的公主，逐步被许期打动，开始放下防备，一心辅佐，并将皇室控制兵权的虎符拿到手，再交给许期。 自那之后，许期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久国说一不二的人。 书中以文字描述了这个摄政王。白秋水知晓，在书里的描述中，他帅气、沉默，能文能武，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看这书的时候，她也在脑海中想过无数次他的模样。 毕竟是男主嘛。 那么，这个男主，会是她想象中的模样吗？ 白秋水莫名有点儿雀跃，甚至将刚刚想的“不应该来这里”的想法抛之脑后。关于现状的分析被一个猛然涌起的好奇心取代，她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眨眨眼睛，调整表情，准备回头。 目睹了这一切的宋清音终于轻笑出声：“哎，看来，我伪男音，还挺逼真的。” “哎？” 白秋水猛地转头，看清身后的人时，眼眸暗了暗。 宋清音抱着胳膊，靠在门边上，歪头看着白秋水。一旁白秋水的侍女已经惊得屏住呼吸，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白秋水“啧”了一声，暗骂这个侍女不愧是跟着一个不受宠的主子，一点儿也不会办事。 她转向宋清音，语气有几分不悦：“公主何必专程大驾光临？” “小姐！” 侍女急匆匆开口，试图打断白秋水，却被白秋水怒喝一声：“春柳，闭嘴！” “原来她叫春柳？”宋清音眉尾一挑。 “是。”春柳乖巧行礼。 白秋水斜睨着春柳这般胆小的模样，不屑地哼了一声。 “春柳，平等，平等还记得吗？”白秋水道，“我们要追求平等！你不要这么低声下气！” 春柳缩了缩脖子，垂下头：“奴婢知错。” “嘁。”白秋水对春柳的反应还是不太满意，“应该怎么做？” 她就自顾自和春柳争执起来，仿佛在她说话的时候，周围的时间都是静止的。 ——能晾着人晾得如此理直气壮，也是有意思。 宋清音弯起眼睛，抬手制止了一旁想要说话的侍女，饶有兴味地看着屋子里的两个人。 “感觉白秋水不太高兴啊。”她开启私聊模式，和998唠嗑。 “是的。”998表示赞同，“像是迁怒在春柳身上。” “莫不是因为她以为出现的人是许期？”宋清音想了想，“刚穿越进书里，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见他。998，你之前带的宿主，难道都是她那样的？” “……宿主，这很正常。”998道，“她是穿书文的女主角。女主角当然应该尽快见到男主角。” “凭什么？” “……要是黄金三章之内，男女主还没有发生摩擦，那这部作品就完了。” 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宋清音没来由地想到一些声音。有人好像说过，“每个人都被写定了命运，因为每个人都不过是这些作品里的角色。” 就算是穿书者也不例外。 白秋水还在和春柳争执，觉得春柳没有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平等”。 宋清音打了个哈欠，悠悠出声：“说着追求平等，你有平等看她吗？”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声音霎时停了下来。 白秋水的嘴巴还半张着，声音却哽在喉中。能看出来，她的表情不太好看。 宋清音忽然没了和她多聊的兴致，撂下一句：“准备准备，宴会要开始了。在宴会之后，大家会举行一些——嗯，吟诗赋对的节目。” 白秋水闻言，眼眸之中又泛出一些光亮。 宋清音转身，听见身后白秋水问春柳：“哎，你们好像说起话来，也不是这么文绉绉的啊。” “小姐是不是落水受惊了？”春柳连忙想要捂住白秋水的嘴巴，“求求小姐了，不要总是这么说话！” 第8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八) 宋清音打着哈欠，走路走得有点儿摇晃。 许期说毕竟是成婚后的第一次大型宴会，作为夫人的宋清音正应该展现出她的风范，于是专门命人来给她好好打扮一番。 于是，金钗步摇一一落在她的头顶，繁复花纹的各色衣服一层又一层穿上，再配上各种玲琅配饰。 色彩是精致的色彩，布料是上佳的布料，这一身华贵固然华贵，就是走路真的累。 宋清音又觉得在一个宅子里乘步撵着实有些过分，于是拒绝了上轿。 若不是她体力好，恐怕走两步就得累得气喘吁吁了。 宋清音歪头看了看侍女：“我这个发髻，真的不能先摘下来？” “公主莫说笑了，若是被王爷听闻，奴婢会挨骂的。” “行吧。”宋清音耸了耸肩。 未走两步，她又停住步子。 ——“白秋水的东西放哪儿了？” 一墙之隔的声音悠悠传入宋清音的耳朵。她略一停顿，往墙壁的方向更靠近了些许。 “真没想到二小姐会主动想要表演一番。”又有一个声音响起。 “谁不想展示一番啊？在这种场合的都是有本事的人，只要能被看中，那二小姐就能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二小姐本身也是白家小姐……” “这个小姐当的有什么意思吗？” 宋清音悠悠往墙上一靠，听着一墙之隔的对话。 “瞎扯什么！我们是来干活儿的，活儿干不好，小心小姐找你问罪！”终于有人打断了那几人的闲聊。 “就在这附近吧？”另一个人连忙回到正题，“你盯着点儿，我去找找。” “麻利些，也别搞过分了，这可是许王爷和公主举办的宴会，总不能让他们丢了面子。” 宋清音明白了。 她专门设置了一场诗会，打算让穿越来的女主搞一些传统套路，在诗会上来个“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惊艳众人，没想到在此之前，还有别的事儿发生。 想必是哪个被白秋水惹到的人生了气，想要搞她一下。听这些对话，要搞事情的还是白家的人。 “这白家的人，真不知道什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宋清音私聊998.比起来是询问，更多的像是在吐槽。 “毕竟白秋水还是在刚穿越进书中的宅斗阶段。”998道，“按照剧本的剧情，这时候的确白家的人处处和她作对。” “这个剧本的力量就这么强大了？” 宋清音一边说着，一边冲一旁的小厮勾了勾手。 她指指墙后面：“走，我们偷偷去看看。你先进去制止他们。” 她一脸悠闲地走到旁边的厢房，抬腿跨了进去。 客人们带来的东西被整整齐齐排成一排，一个人站在一旁，抱着手臂，心不在焉地看着天上飘动的浮云，另一个人站在一把墨色古琴面前，手中拿着块石头，试图将其砸毁。 “哎，这王爷的宅邸里不能带武器，可真麻烦。你说这找石头砸，怎么咋得毁嘛！”那人抱怨着，“小姐还说剪断琴弦就行，这琴弦咋弄断啊！” “就是就是。”另一个人明显心思不在这任务上。 “所以说嘛——” 话音未落，拿石头的人猛地睁大眼睛：“你，你你你——” “我什么我？” 清亮的女声响起，不是宋清音，而是白秋水。 她嘴角一勾，看着这两个人：“你们在做什么？” - 一只飞鸟冲上云霄，发出一声响亮的啼鸣。 宋清音抱起胳膊，看着院落里的数人，暗自感慨：“真是一出好戏啊。” 狭小的厢房院子中，突然间挤了不少人。 白秋水正握着意图破坏古琴的人的手腕。她身后跟着的，是白家的老爷——这个世界中，脑子不清醒、格外偏心的白秋水的父亲。 这已过而立之年的中年男人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景象，目光锁在搞破坏的小厮脸上时，面色终于阴沉下来：“你不是老四的……” 那小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父亲，四妹在这种关键时刻，竟然要做破坏我们的东西这种事情！”白秋水一脸忿忿，“若不是我们偶然走到这里，恐怕就会出现不可挽回的后果！” 白老爷依旧不肯相信事实，指着小厮，指尖颤抖：“你——谁指使你的？！” 小厮连连磕头，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宋清音算是看出来了。 毕竟眼前这个白秋水是一个穿书的人，提前知晓了剧情。就算是宴会剧情提前了，宴会剧情中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她依旧知道，也依旧有所防备。 想必是在她穿进的这本书里，在宴会上，白秋水受到自己家里人的陷害，导致了一些悲惨的经历。而作为知晓书中剧情的穿越人士，新白秋水利用原有剧情，反而将白家四小姐推到了不利的地方。 “这事儿，剧本里好像没有说吧？”宋清音私聊998. 998发出一声嗡鸣，然后回答：“系统局的回复是，因为这个剧情完全是女主自身行为，和宿主本身没有任何联系，按照常规安排，宿主也不会看到这一幕，因此，在剧本剧情中，直接省略了这一段。” “噢。”宋清音眨眨眼，拉长尾音，重复一遍，“噢——” 又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呢。 白秋水还在和白老爷声泪俱下的控诉。如今人证物证都在，白老爷就算是再头脑不清晰，也能知晓白家四小姐做错了事情。 他下了惩罚四小姐的决心，和四小姐的关系也开始疏远。 直到这一切完成，他们才注意到站在厢房院中的宋清音。 “公主。”白家人连忙下跪。 宋清音一边摆手说着“不必不必”，一边转身往外走。 白秋水急走两步，跟了上来：“你怎么在这里？” “拜托，这是我家。”宋清音漫不经心道。 “可是——”白秋水顿了顿，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言语，“公主不应在这里。” “那你说说，我应该在哪里？” 白秋水刚刚张开嘴，声音猛地顿住。 一个身影拦在两人面前。他负手而立，锦衣华袍，静静凝视二人。 这次不是谁冒充的了。 这次真的是许期。 第9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九) 许期立在众人即将去往宴会的路上，嘴巴抿成一条线。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一身华服却走路仄歪不正的宋清音，还有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白秋水。 两名女子身后还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有府上的侍女小厮，有公主陪嫁过来的丫鬟，还有白家的老爷。 白家老爷看见许期，嘴角抽了抽，还是堆上笑容，行礼道：“殿下。” “嗯。”许期淡淡应了一句，没再多说。 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两名女子身上。其他人的言语、行动，早就模糊成一片虚影，根本看不清晰。 也不需要在意。 “许——殿下。”白秋水率先开了口。 她装模作样地福了福身，动作有些生涩，似乎很久没有行礼了。 许期静静看着她。 白秋水。这个姑娘…… 曾经也算是青梅竹马。可是谁让她生在了白家。 许期又“嗯”了一声。他不愿意给白家什么好脸色。 那么多人都或是因为畏惧、或是因为利益，而站在他这边。所以，他对待白家的态度，也会影响那些人对白家的态度。 白老爷明显也知道这件事情，更是急匆匆要缓和和许期之间的僵硬气息。他不顾周围气氛的凝固，向前走两步：“恭喜殿下。当日殿下大婚，白家有事未能拜访，实在是……” “你们白家——收到邀请了？”许期略一挑眉。 白老爷的声音登时被堵在喉中。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自觉地看向周围，试图寻找一个救命的稻草。 然后，他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女儿白秋水身上。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白秋水。 白秋水意识到目光，也看过去。 白老爷抓到了希望，眼睛一亮，满脸希冀：“犹记得殿下和犬女也曾……” “哎呀。”白秋水清了清嗓子，打断白老爷的话，“过去的事情莫要再提。父亲您用这法子和殿下凑近乎，未免会伤了公主的心。” 毕竟这白老爷对白秋水一点儿也不好。白秋水正想着怎么杀杀白家这些人的锐气呢！ 她笑盈盈对许期比了个赞。 许期一愣，宋清音一笑。 “哎，真是一出好戏啊。”她私聊998，又发出感慨。 “宿主似乎很喜欢白秋水？”998问。 “不喜欢。”宋清音说的直白，“只是她给常规剧情增添了些乐子。” 她想了想，话锋一转：“不过，穿越人士和当前世界格格不入，本身也是穿越类剧本的常规剧情，是吧？” 宋清音清了清嗓子。 这细微的声音惹得许期眸光一动。他忽得好奇，她会说什么呢？ 许期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一下，大拇指在食指的关节上转一转，不知为何有了几分探索的兴趣。 仔细想想，对于这个公主，他还没有过足够的情报呢。 当初和皇室提亲，还是许期主动说的。许期已经握着不少的权力，只需要再有一点儿东西，将这些权力彻底巩固。和皇室和亲，正是一个巩固权力的好办法。 不仅仅为了和皇室更近一层关系，而且，捏着这个和亲的由头，还可以将皇室那一部分兵权占据过来。 当前久国的王并不是什么有野心的家伙，甚至可以说，那所谓的“王”，根本没有王之风范。他如同一个被迫进入帝王之家的才子，终日只想在自己的后花园里吟诗作对，和那些莺莺燕燕的姑娘卿卿我我。 所以，听到许期提这件事，这个“王”，当即同意了。 对方甚至主动将兵符当成了公主的嫁妆。不过毕竟是皇室的东西，哪怕成了嫁妆，许期也不能乱用，以免众人不满。 也不知道这宋清音知不知道这一切。 宋清音还在半张着嘴，似乎正在思考和犹豫。 许期眼眸微眯，默不作声，只当这也是宋清音的一个铺垫。许期相信，作为公主，她应该知道这种场合应该说什么。 然后，宋清音缓缓张嘴，打了一个哈欠。 就像在之前的种种剧本里一样，打了一个漫长的、毫无形象的哈欠。 厢房的小径上安静至极，周围的人们神色各异，白老爷腮帮子上的肉抖动着：“这这这这这……” 他想找一个可以缓解尴尬、给公主解围的法子。 很明显，他没能找到。 小厮、侍女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面壁思过”模式，一个两个的都对着甬道两侧青黑色的墙壁，没有一个人敢回头。 白秋水又笑出声。宋清音瞟了她一眼，耸一耸肩。 许期面色一沉，偏偏眼底浮上一抹笑意。 他上前半步，牵住宋清音的手：“夫人，时候不早，该去宴会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视线在白秋水身上短暂停留。 宋清音将这个不经意的动作收至眼底，笑盈盈道一声“好”，往前走两步、和周围的人拉开距离后，又压低声音，往许期身边靠了靠：“夫君，我有一个建议。” “夫人请讲。” “你想看你的白姑娘时，不必把我也拉进去。”宋清音道。 “夫人这是何意？”许期一副没有听懂她的话的模样。 “你专程来这里，不是听闻白秋水在这儿？——哦不，应该不是。”宋清音顿了顿，暗自嘀咕，应该是剧情的安排，让两个人阔别重逢。 虽然真正感觉“阔别”又“重逢”的，只有许期一个人。 “夫人在生气吗？”许期道，“本王自认为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怎么会生气？”宋清音觉得对方在说笑话，“我只是不想被牵扯进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里。很无聊。” 谁知许期一本正色回：“夫人的嘴角耷拉下来了。” 998也道：“是的，宿主，你的神色，和你上个剧本时生气的模样，有点儿像。” 这一人一系统的话如同两声惊雷，先后响起，震颤大地。 宋清音的大脑出现过片刻的空白。 她——在生气？ 怎么可能？明明她主动找机会让白秋水这个剧本女主出现在许期面前，明明她撮合了两人的“阔别重逢”，明明她根本没有参与到两人的情感之中。 一定是他们感觉错了。 宋清音吸一口气，还未说话，998的声音再度响起： “宿主，你是不是动了情？ “对许期，还是叶南？” 第10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十) “那个，宋——咳，公主。” 宴会开始前，白秋水又找机会找到了宋清音。 宋清音有点儿忙，也有点儿烦。 她预料到这种场合下会有不少人来找她说客套话，但是真的有这么多人来找她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既无聊又疲惫。 靠这样的客套话，真的能拉近关系吗？就算拉近了关系，真的会在后续的办事上起作用吗？ 就算真的能让这些人行事更加方便，也不过是为了这些人来谋取利益。那么，对于整个苍生福祉，又有什么帮助呢？ 耳旁的声音响成一片，宋清音反而有了困意。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后来的她再看这些问题时，心情会变得不似当年。 白秋水又喊了她两声，她才注意到从刚刚起就站在这里的剧本女主。 一个穿书人士。 “噢，白姑娘有什么事儿？”宋清音毫不掩饰脸上的不耐烦。 “公主，是这样的……”白秋水顿了顿，“实不相瞒，我本身并不打算表演节目，所以刚刚那些都是误会，希望公主……” “噢。”宋清音道，“我就当没发生。” “哎？”白秋水一愣，没有料到宋清音的反应如此平淡。 要知道，在这书中的世界，皇室还是有一定的威严的。在白秋水看来，被公主听说要表演、又没有表演，虽然不至于是欺君之罪，但是也罪名不小。 白秋水说要表演，本就是顺水推舟，按照原剧情走一部分，打算自己家里解决这一档子事儿。宋清音的出现，对白秋水而言是个意外。 想到这里，白秋水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两句：“公主，我没什么能耐，更没什么才艺，顶多了会背两句诗，平时碰都没碰过什么古琴。所以——真的是意外。” 她压低声音，又嘀咕一句：“毕竟书里也没写你会出现啊。” 宋清音点头：“嗯。那就等你在诗会上大放异彩吧。” 白秋水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她歪头看着宋清音，像是在打量一个外星来客。 片刻，她忽然笑出来：“公主，我挺喜欢你的。” “哦？” “你跟那些人都不一样！”白秋水说。 她又说：“看你挺忙的，我就不打扰了。等有空了我会来找你，我们一定会有很多聊得来的事情！” 白秋水像是找到了朋友，笑开了花，走路都变得轻快起来。她蹦蹦跳跳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冲着宋清音挥了挥手。 998私聊来消息：“宿主，我还以为她会把你当成敌人呢。” “倒也正常。”宋清音收回视线，“她孤身一人穿越到这本书里，或许也会觉得孤独。” “不不不，根据系统最新统计的作品，穿书的主角往往会利用自己开挂的方式，在剧本里乱杀四方，妥妥的爽文！”998瞬间进入工作状态，“爽文女主要虐渣打脸，自己是没有脆弱之处的！” 宋清音的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倒是知道的多。” “宿主之前说我的数据库要更新，所以我回去恶补了一下！”998有几分骄傲，“对待工作，我可是认真的！” “那你都是从哪里进行的数据库更新？”宋清音问，“联的什么网？” “嗡”的一声，998的声音登时被掐断。来来往往的客人依旧客套寒暄，却没有998的回答。 宋清音微笑着向又一个前来寒暄的客人点头致意，心中暗想，看来，这个信息是敏感信息，在幕后操控一切的那些家伙，不愿意让她知道。 为什么？难不成顺着网线，能找到他们的老巢？ “公主，晚宴要开始了，请随我来。”侍女的声音打断了宋清音的思考。 晚宴正式开始了。 如墨般的夜色之下，厅房方向的烛火通明，无疑让这里成为这一方夜空中最为惹人注目的地方。 轩窗四敞，烛光摇曳，案上红漆盘内紫葡萄、粉荔枝晶莹剔透，菜肴始上，传来一阵阵香气。 歌舞升平，金光浮跃，酒好花新。云衫侍女服侍左右，厅内欢声笑语，贺声不断。 那个险些被毁坏的古琴搬了上来。 乐师面覆轻纱，双肩放平，双手抚过琴身，手指弯曲悬空，体态轻盈舒展。她左手按弦、右手勾弦，乐音从她指尖缓缓流出，以韵补声，浑然天成。 乐声渐渐热闹起来，乐师的纤纤玉指在琴弦之上舞蹈跳跃，轻盈地衣袖与古朴的琴身相互呼应，手指翻飞，恍如蝶翼扇动，曲音升高，如同凤鸟轻吟，又如珍珠落盘。 看向坐席之上，白秋水正好好坐在那里，见宋清音望过来，便挤了挤眼睛，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 “这是白家请来的琴师，说是技艺极好。”见宋清音对这个节目感兴趣，许期多说了一句。 “嗯。”宋清音微微点头，“果然技艺极好。” 不知不觉众人已经酒足饭饱，没有谁主动提出要上台表演的事情。 宋清音不觉意外。 眼前这帮家伙也算是达官显贵，向来对于给人舞蹈奏乐这种“下九流”之事表示不齿。又不是皇家的后宫晚宴，他们才不至于在这方面准备。 况且，安排了“诗会”这种更风雅的事情，他们自然要向风雅上靠。 宋清音捏起一颗葡萄放到嘴里，甘甜鲜美的葡萄在嘴里爆开，一股清香弥漫。 喝酒喝的有点儿多，她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乐师退场，诗会开始。宋清音半合着眼听他们作诗，只觉得又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熟悉的情节，熟悉的套路。有人恶意挑事，白秋水被推上了台。 众人嘲讽，纷纷表示她肯定不会作诗。 然后，白秋水轻轻吸一口气，朗朗念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周围的人无不神色大惊，旋即纷纷赞赏。 “居然会有如此佳句！” “佩服，佩服！” “没想到白家二小姐如此才华横溢！” …… 那首词刚念道“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就已经收获了无数的夸赞。白秋水已然成了这方区域的中心，所有视线都锁定在她身上，陌生人欣喜赞赏，敌对人愤怒不甘。 不变的是，这方空间依旧热热闹闹，吵吵嚷嚷。 预料之内的赞叹声中，宋清音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她垂下眼帘，看着空荡荡的酒杯，轻声呢喃：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手忽然被暖意包围。 宋清音抬起眼睛，朦胧醉眼里，她看见许期握紧她的手，眼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像极了从前。 第11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十一) 宴会散时，已是深夜。 弯月如钩，静静地挂在天边枝头；繁星在苍穹上熠熠闪烁，聚集如同河流。 客人散去，厅内是残羹冷肴，侍女们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许家这宅子，终于回归宁静。 宋清音握着手里的酒杯，不愿松手。 她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酒水清亮，月光映在里面，倒是有一种“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之感。 不对，不止三人。 宋清音觉得肩头一沉，一个繁复厚重的披风依然落在她身上。抬头看去，许期正站在一旁，低头瞧她：“夫人，天有些凉了。” “是啊。”宋清音的话语含糊不清，“天亮了，该让王家破产了。” “嗯？”许期并不理解宋清音的话。 宋清音也不打算让他理解。 反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剧本。哪怕是同样容貌、同样声音的两个人站在这里，也不再是那个霸道总裁的剧本了。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一个隐形的屏障。宋清音觉得自己突兀地行走在这个世界的人群里。就像是那个白秋水，作为穿书者，在最开始，她也是那么突兀地走在这个世界的人群里。 只是她与她又不能一致。 宋清音轻笑一声，抬起手中酒杯。美酒滑入喉间，先是甘甜，旋即泛出一丝苦辣。 果然是后半夜了。月亮静悄悄的，给院中花草镀上一层霜。 宋清音大着舌头，念了一句：“天阶夜色凉如水。” 还未念到后半句，她那着酒杯的手就被扼住。手中酒杯被一双大手不由分说地拿走，重重放到一边。 “你做什么？” 宋清音伸手又要去拿酒杯，被许期握住了另一只手。 许期的手掌很大，单是一只手，就能将宋清音的两只手腕全部扼住。他掌心有些薄茧，触碰到皮肤时，有粗粝的摩挲感。 那只手的骨节因为用力泛着苍白，手指扣住她的腕关节，手背上有青筋跳跃。 宋清音盯着那泛白的骨节，蓦得笑了：“许期，你这样可不够怜香惜玉。” 手腕上的力道猛地放松，依旧没有移开。 掌心的温度顺着宋清音的手腕，向她的身上传递。宋清音毫不客气地看着许期，见对方迟疑片刻，道：“夫人，你怕是喝多了。” “是吗？”宋清音摇头，“应该不是吧。我酒量挺好的。” 在上一个剧本里，她可是时常与楚炎喝酒。只可惜，这事儿很难作为证明说给许期，就算说了，也显得矫情而不懂事理。 不等她再说点儿什么，她身上忽然一轻。天地在转瞬之间旋转，视野之内转眼被跃动的星光填满。 许期不言一词，拦腰抱着宋清音走向卧房，踹开屋门，大步走了进去。 宋清音呆呆盯着跳跃的星光。 似乎应该说点儿什么。应该挣扎、不满，甚至给他一巴掌；或者娇羞、轻笑，再勾得他心痒痒。 理论上，在这种剧情里，女方应该这样反应。 可是宋清音什么也不想做，只是呆呆看着天空。 身后的侍从连忙将屋门关上，掩住满天星光，只留烛光映在房顶的木梁之上，明明暗暗，暗暗明明。 走到木床前方后，许期的动作猛地放缓。 他吸一口气，轻轻将宋清音放在床上，尽量不让她有任何磕碰。 宋清音回过神来，弯着眼睛瞧他：“哎呀，夫君，我还以为，你会粗暴一点儿，把我扔在床上。” 应该是这种粗暴的方式，就像某个剧本里某个霸道总裁做的一样。 阴沉的摄政王，在某种角度上，应该算是古代的霸总吧？他不凶狠一点儿，就会不符合角色设定。不符合角色设定，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剧本世界。 烛光自许期身后映过来，将许期整张脸隐藏在阴影里面。他吐一口气，摇头道：“夫人，你是真的醉了。” “睡一觉吧。”他说着，手指往宋清音的睡穴上一点。 夜风渐起，松涛声阵阵。许期看了一眼床上女子沉睡的脸庞，转身向桌边走去。 他从书柜里找出一张地图，将其翻开，目光在地图左上角久久停留。 那里不属于久国。 许期将手放在地图上的线条上，细细摸索，眉头慢慢皱起。烛火映照下，他的手在地图上留下一层阴影，正好覆盖到那片边缘地带。 “想要南征北战？”宋清音的声音忽然响起。 许期的背影挺直，动作停顿，声音闷闷，像是隔着一道屏障：“没记错的话，本王点了夫人的睡穴。” “可惜没有点中。”宋清音道，“你不确认一下？” 许期侧过身子，看向宋清音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他蓦得转移了话题：“夫人既然已经清醒，不如告知本王，为何非要和白家扯上关系？” “你不高兴吗？”宋清音没有就刚刚的事情多问。 她看过剧本，知道许期的打算。 在剧本里，许期一直对西北边境的蛮荒之地心怀不甘。据说，当时许家被白家重创，有一个导火索，是许家征战西北未果，反而损失数千兵力。 剧本里说，许期一直想要挽回这个颜面。 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还记得在征战的时候，白秋水利用穿越者知道的更多情报，出了不少好主意。也正是因为这次征战，白秋水在许期心中的分量进一步提升。 剧本里还说，当时白秋水也挺高兴的。 不知道她会是怎样的一种高兴法。 宋清音打了个哈欠，说回许期抛出的正题：“我倒是看见，夫君看白秋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 “怎么个不自然法？”许期反问。 “嗯……就是有些阴沉，又有些若有所思。”宋清音试图找出合适的表述。 “是吗？”许期弯起手指，在桌上叩了叩，“本王对别人，不是这种表情？”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 宋清音怎么可能告诉他，是因为剧本中写了许期和白秋水会有纠缠，所以她觉得许期对白秋水依旧有所挂念。 她含糊道：“这么说，是我先入为主了。 “不过，你的确很高兴再次遇见她吧。” 见她如此坚持，许期摇了摇头，又将身子转向地图的方向。 烛火跳动，烛花炸裂，发出轻响。 很久以后，宋清音偶尔回想到那天，突然意识到，到了第四个剧本，很多事情已经有了明显的预兆。 只是她没去追问罢了。 第12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十二) 没人知道白秋水是如何被白老爷送到许家府上的。 那是个晴日，许家后花园的树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宋清音牵着998在后花园里闲逛，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香的，辣的，呛鼻刺激又让人忍不住分泌唾液的，鲜肉在红油锅里翻滚的味道。 宋清音吸了吸鼻子，低头看向998：“这个味道……是哪个方向传来的？” 998马上给了回复：“宿主，大概在您的右前方，绕过假山之后的那片花田，能探测出来两个人影。” “噢。” 按照998指的方向，宋清音轻手轻脚上了假山，往花田的方向看去。 姹紫嫣红的季节已经过去，花田处谢了繁花，换上满目的绿色枝芽。树木枝干高低错落，围绕这花田，在花田边缘留下一道道影子。古藤青苔缠满树干，树荫下正有两人坐着，围着一个简易的火炉。 一半红锅，飘着辣油；一半白锅，应当放了些葱姜蒜调味。 白秋水正将肉片丢进辣油锅中，任其在锅里翻滚两下，然后捞起，放在碗里，递给一旁的许期。 许期竟然后退半步，一脸防备地看着白秋水。 “怕我给你下毒？”白秋水嘿嘿一笑，乐呵呵将碗拿回来，自己一口吞掉那在辣锅里翻腾过的嫩肉。 有一点儿热油留在她唇边，像是天生的口脂，称得她愈发唇红齿白。 她餮足地笑起来，歪头看向许期：“这回还怀疑吗？我自己都吃了。” 看许期依旧迟疑，她吐一口气，自顾自又吃了几片肉，然后将剩下的肉片捞出来，尽数放在碗里，再度推向许期。 “行啦，尝尝吧。”她说，“我要下下一锅了。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啦。” 许期迟疑着接过那碗肉片，缓缓举起筷子，试探着夹起一片，放在嘴里。 “咳，咳咳咳！” 辣油呛进他的喉咙，惹得他不住咳嗽起来。原本白皙的脸瞬间泛上红晕。 许期一手抬起，掩住口鼻，侧过身子，对着身后的树疯狂咳嗽。 咳了半天，他才缓过来。刚一回头，他就撞上白秋水含笑的目光。 许期的脸依旧红红的，不知道是辣到，还是心中触到了别的情绪。他略一停顿，旋即挪开目光，闷声开口：“你神神秘秘地拉本王来这里，就是和本王说这些？” “肯定不是啊。” “食材与热汤邂逅，犹如诗意与远方的碰撞。”白秋水清亮亮的声音响起，“锅内热辣滚烫，锅外烟火人间，那些在汤汁翻滚间能够毫不掩饰、不加区分的笑脸，才是生命中最难得的幸福感。” “许期殿下，我想让你感到幸福。” 白秋水说着，又捞了刚刚烫好的菜，抬起筷子，放到嘴边，停住不动。 火锅咕嘟冒泡，一阵微风吹过，将香气带到宋清音鼻尖。 “宿主，你猜白秋水在做什么？”998摆出一副“我很专业”的表情，“白秋水不愧是一个穿书女主角，所作所为果然符合预期！要是宿主猜不透她的心思，我作为系统，肯定可以提供帮助！” 宋清音淡淡道：“白秋水在等着许期先行动。她觉得，许期要么接过她手里的食物、再尝一尝；要么也得说点儿什么，制止她吃，或者发表些感慨什么的。” “……哎？”998一愣，“宿主怎么知道？” “因为穿书的话，经常出现这种情景。”宋清音垂眼看着下方花田的那两个人，“这是一种古早的套路。她可能以为，这样做的话，能和许期拉近关系。” 但是许期并没有如白秋水所愿。 白秋水停了一会儿，见许期没有下一步动作，又放下筷子：“真的不尝尝？” 她就像是一个推销商品无法成功的商贩，嘴角下撇，鼓起两腮。 “两位——”宋清音的声音响起，将两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许期身子一僵，白秋水眼睛先是一亮，接着满脸转成防备。 从白秋水滴流乱转的眼睛里，宋清音读出来一些常规剧情：作为穿越人士，白秋水自然而然认为，作为原配“古代人”的宋清音会深爱许期、厌恶接近许期的白秋水，如今被逮了个正着，恐怕得做点儿什么，以免引发一系列灾难。 998在一旁摩拳擦掌，私聊：“宿主，来吧，给白秋水见识一下正主的威严！” 宋清音点点头。 是得干点儿什么了。 她拉长声音，盯住眼前的两人，道：“不如，给我尝尝？” - 白秋水向宋清音解释，因为白家临时有些事情，所以白老爷特意来找许期，希望能让女儿白秋水在许家宅子里暂住一阵子。 说这话时，白秋水除了紧张，更多的是有些得意。 不用问也知道，进入许家，是白秋水计划的一部分。——就像剧本里设计的一样。 白秋水穿越到书中后，发现自己势单力薄，家里又娘亲去世、父亲不爱，思来想去，决定先找一个“大腿”，作为她事业的起点。 于是她找了些借口，先和许期拉近机会。 她行动很快，也成功了。 白秋水和宋清音说这些的时候，许期一直站在两人身后，静静看着两人。火锅下方的火苗快要灭了，不再咕嘟翻滚，最终凝成一声叹息。 等到将白秋水支开后，宋清音看向许期，一副“你看我就说过吧”的模样，故意问：“夫君，你居然——会同意白家的女儿住到这边？” 她将“白家”两个字咬得极重。 许期面色如常，似乎是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白家给了足够的理由。 “况且，本王觉得，夫人很喜欢白秋水这个姑娘。” 宋清音暗想着这家伙那她当挡箭牌，毫不客气地反问：“你确定是我喜欢，不是你喜欢？” 许期点头：“那是自然。” “你可真会说谎。” 不管怎样，白秋水还是住了下来，还搞了不少事儿。 第一天时，她帮着一个浣衣女，狠狠教训了许家的大丫鬟； 第三天时，她闯进许期的书房里，要求许期放一个被卖来的姑娘离开； 第七天时，她撕碎了送给她的四书五经，一边喊着“你们这些人就知道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边把碎纸呼啦啦撒了一院子…… 第十五天时，白秋水敲开宋清音的房门： “公主，这些日子你一直没教训我，我觉得你是一个不一样的人。” “所以，告诉你一个秘密。”白秋水接着说，“要发生大事了。接下来还要劳烦公主按我说的做。” 第13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十三) 白秋水所说的“大事”，是她穿书前看见的一个大变故。 “俗话说得好，只要自己人不搞自己人，大家就能安居乐业、稳定发展。”白秋水举起一根手指，在脸前面晃了晃，“可惜啊，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自己人搞自己人。” 在久国的上层官员乃至皇室的圈子里，有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久国皇帝的好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摄政王许期步步为营，已然成了一个足以制衡皇帝的人。 在此之前，久国皇室做了一系列的事情，只求将所有的权力握在皇室手中；他们心中有一个莫名的信念，相信不需要任何外姓人的帮助，仅仅依靠皇室的能力，就能够操控一切。 许期向他们证明，他们错了。 压力越大，反弹越强。久国强行控制数十年后，终于在皇帝更迭之际、在许期这里，遇见了强大的反扑。 久国皇室的欲望被一盆冷水浇灭，权力被分给所谓的“外姓人”。这个“外姓人”得到了更多被皇室压迫之官员的拥护，代表着“外姓人”的利益，走向越来越高的位置。 所谓摄政王，倒像是这些“外姓人”选出来的代言人。 出了这茬子事儿之后，无论皇帝想要做什么，摄政王许期总要去说两句，皇帝不想听，还要犹豫一番。毕竟许期不仅老谋深算，而且门生遍布朝中，可以说是一呼百应。若是真将这些人惹火了，皇帝也怕自己最后一点儿东西也保不住。 皇帝想想也没办法，反正事已至此，不如继续做自己的“文艺事业”，甚至主动向许期表态，说“朕沉迷书画，不如将更多权力交给爱卿”。 许期在不知不觉间接管了久国的几乎全部政务。他日夜操劳，做得不比皇帝差。国库收入开始增加，懈怠已久的军备逐步振兴，曾经乐于骚扰久国边境的蛮族，开始心生忌惮。 本身嘛，被架空的皇帝醉心书画，掌权的摄政王沉迷工作，大家互不干扰，百姓安居乐业，一片岁月静好。 可是总有人不甘寂寞。 一篇扰乱宁静的奇文正在悄然诞生。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两日了。”白秋水道，“我从一些来拜访白家的客人里得到了一些消息，有个行事奇怪的人，正打算给皇帝上一份疏奏。” 其实没有来拜访白家的客人，也没有从他们口中听得消息。白秋水只是开了针对于原书的上帝视角，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她想要说这事儿，就必须找个理由。 宋清音也懒得点名这一点，假意将关注点放在事情本身：“什么疏奏？” “一篇——骂皇帝的疏奏。” “噢？” 预料之内的答案。偏偏宋清音还不得不装着感兴趣：“你怎么知道？” “毕竟那个人是个奇人——奇怪的人，他嚷嚷着要上一份疏奏，我——嗯，家父，怕他惹是生非，便找了个由头，提前看了看那文章。” 白秋水顿了顿：“那文章，在骂皇帝的书画。” 自从皇帝放权给摄政王以后，皇帝也收到了不少疏奏。有人来抱怨，有人来吵架，有人问好、拍马屁，唯独没有人去骂皇帝的书画。 有什么可骂的呢？ 有一说一，这皇帝政务上做得一般般，但是书画造诣上，的确不差。况且他画他的，也没影响这帝国的运转。 偏偏这怪人就是要借此来骂皇帝。 他骂得爹味很重，说一些“在其位谋其事”“不要整天不务正业”之类的话。 最重要的是，这怪人还说，作为一国之君，皇帝在书画方面天赋不足，众人的追捧无非是想要拍他马屁，若是和历朝历代的书画大家比起来，这皇帝，“还差得远呢”，“比起想要在书画方面有所造诣，不如好好做做正事，还可能真的有收获”。 白秋水看原书的时候还说这人骂得也没那么过分，有些地方甚至有些道理，但是进到书中，就不能用原态度对待了。 那篇疏奏被有心之人——其实就是白家——公开，引发了诸多讨论。看了疏奏及一众“衍生文”的皇帝勃然大怒。 众人都知道，虽然现在是“你干你的、我干我的”，但是有些底线还是不能触及，比如，这皇帝视为“终身事业”的书画艺术。 可是写那封疏奏的人，就逮着这个骂。这就踩到了皇帝的尾巴。 皇帝炸毛了。他一国之君，再怎么说也是个皇帝，怎么就能被一个普通小官这么骂？怕不是将权力转移到许期身上后，这些人都不知谁大谁小了！ 于是，皇帝想要做点儿事情，立立威严。 被选为拿来开刀的人，是许期。 明明许期是个硬骨头，可是久国这皇帝就要挑硬骨头啃，想要来个硬碰硬。 那搞得可真是风起云涌，乌烟瘴气。一时之间，无论是许期还是皇帝，都顾及不上久国的运作，一个忙于找茬，一个忙于招架。 便让渔翁得了利。 直到斗得两败俱伤，策划这一切的人才站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白家。 白秋水想着书中的这些发生在未来的情节，将它们尽数吞回肚子里。 她不能将这些发生在未来的事情说出口，这是她的金手指，她要好好保护。但是，她必然要利用已知的这些信息，做一些事情。 白秋水分析过，白家得利，对她这个不受宠、甚至被排斥的白秋水并没有什么好处。不如借此攀附其他的“大腿”，反而能更快达成目标。 白秋水吸一口气，看着宋清音，等待对方的回应。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宋清音眼眸微眯，“别忘了，除了许期的夫人，我亦是当朝的公主。” ——虽然都是扮演的角色罢了。 白秋水一怔，似乎后知后觉地才想到这一点。她顿了顿，说：“公主，你向来都——为爱情奋不顾身。” “噗嗤——”宋清音忍不住笑出声，“你，咳，嗯，也许吧。” 在原剧本里，她扮演的这个角色，的确像是为爱情奋不顾身。 毕竟能做出来为了摄政王而偷用自己家的兵符这种事情的人，自然是将爱情看得比皇家权力更重。 “我打算把这篇文章和背后的人揪出来。”白秋水道，“宋——公主，可否帮我和许——王爷搭个桥，我会带着人证物证去见他，他知道怎么做。” 宋清音注意到什么：“你是说，这么多天过去了，你都没有见到许期？” 第14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十四) 白秋水的房间在许宅最偏远的厢房。 那厢房离得极远，类比一下，就像是后宫中的“冷宫”。 这没有打击到白秋水。她坚持在许家宅子里走动，还不忘“搞些事情”，试图以此找到和“大腿”许期接触的机会。 结果这个法子也没有行得通。 白秋水根本没见过许期一面，更别说找到机会做进一步的接触了。 “我听小厮说，王爷最近政务繁忙，没有回家？”白秋水试探着问到。 “呃……”宋清音眼皮跳了跳。 若是说“政务繁忙、没有回家”，那天天在她屋子里点灯熬夜批阅奏折的是谁？ 理论上遇见了一个旧人白月光，还带着一些其他世界的人独有的特质，许期应该将很多注意力放在白秋水身上，甚至天天去白秋水那里探望，宋清音都觉得不奇怪。 结果这么多天了，他和白秋水都不见面的吗？ 他是真按捺得住啊。 宋清音留了句“事情我知道了，我帮你看着”，将白秋水打发走。 当天晚上，拿这事儿问许期时，宋清音收获了一个无辜又无奈的笑容。 “夫人，本王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是不能打消夫人的疑心吗？”许期将手中的折子放到一旁，转身看向宋清音。 烛光自他身侧映过来，他大半个身子都沐浴在金黄跳跃的光芒中，像是许久之前的某个傍晚，在夕阳余晖洒进屋内，映亮那个身着警服的警官的脸庞。 宋清音心中一空，连忙别过脸去，不看许期那张和曾经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脸庞。 自从刚来到这个剧本世界后、系统局托系统998送来那句隐晦不明白的话之后，宋清音时不时在想，眼前的人是不是叶南失忆了？ 系统局说，“第一反应提供的信息，永远会有一些先入为主的干扰。但是接下来意识到的，也不一定是事实。” 宋清音第一反应许期类似于宁叶寒一样，通过系统进入了这个剧本世界，这一想法已经被否认了。那么，她接下来意识到的，“系统局有几套不同的设计进行排列组合的建模、导致许期和叶南完全建模重复”，算是被系统局否认了吗？ 宋清音眉头微皱，直到许期的声音又传入她的耳朵：“夫人是从哪里认为，本王一定要和白秋水姑娘发生什么——纠葛？” “这是理所应当的。”宋清音嘟囔，“人类就是这样，总被困于旧情，总要与什么人发生纠葛。爱不得、离别苦等种种，不知道人类为什么非要将其尝上一遍。就像那些沉迷于打点人际关系的官员一样，做着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多。 夜有些静谧。许期没有急着开口。他静静看着宋清音，直到宋清音嘴角拉下去，脸上露出一抹愠色：“许期，你这是什么态度？” “夫人是觉得，那些急着打点关系的官员，都在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吗？”许期问，“是宴会那天感觉到的？本王记得，宴会那天，夫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大概是吧。”宋清音将那天所想又重复一遍，“靠寒暄一些客套话，真的就能和想要攀附的人拉近关系吗？就算拉近了关系，真的会在后续的办事上起作用吗？” 她吸了口气，继续说：“就算真的能让这些人行事更加方便，也不过是为了这些人来谋取利益。那么，对于整个苍生福祉，又有什么帮助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一个个甩到许期面前。宋清音越说，脸色越不好看：“怪不得人类再怎么挣扎，都无法逃开被写定的命运。他们只顾着自己眼前的那一点子事儿，根本不能往更远的地方想一想。” 许期忽得笑出声来。 周围更安静了。屋内影子一闪，许期起身走到宋清音面前，在她面前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 “夫人终日在皇室里，想必也经历了不少类似的事情。没有想到，夫人对这种事情的态度，竟然是这个模样。”他弯着眼睛，脸上最后一丝能和“阴沉”扯上边的情绪也消失殆尽。 “既然夫人觉得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那夫人觉得，什么是有意义的呢？” 宋清音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是做一些对苍生有利的事情。比如解决温饱问题，比如让人们生活更加富足，如此种种。身居高位，若是依旧只为了那几两碎银东奔西走，做欲望的奴隶，又有什么意义？” “那若是的确做不到呢？” 宋清音道：“那他们就不应该在那个位置。” 许期顿了顿，蓦得转移话题：“在夫人眼里，本王也是一个德不匹位的人吗？” 这个问题…… 许期的眼睛亮盈盈的，此时清澈温柔，不像是来自一个“阴狠”的摄政王。如果他也是一个角色扮演者，只能说，他的扮演能力，远低于宁叶寒。 如果他不是一个角色扮演者…… 那只能说，简单的一个词汇，并不能概括一个人。 宋清音吸了口气：“至少，你真的为久国的民众做了一些事情。” 她指指桌上的奏折：“国库的充盈，兵力的提升，百姓的安居，这些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 “可是若是没有那些‘欲望的奴隶’，本王并不能走到这个位置，也做不了这些事情。”许期声音平和，“正是因为他们的追名逐利，本王手中的权力才更加稳固，才更能做一些事情。” “那是因为还有几个清醒的人。” “若是清醒的人不清醒了，那些追名逐利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有所行动。”许期伸手搭在宋清音肩膀上，“就算是为了利益，他们也知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此，他们出了不少主意。” 那天宋清音才知道，在剧本里一笔带过的这些成就，竟然全都是各个官员提出的。有人改了赋税制度，有人调整兵役制度，有人开仓放粮来应对饥荒，有人劝告给边关将士增加犒赏。 哪怕那些金银财宝经过层层官员，或多或少有一次又一次的减少，但是结果而言，收获高于支出。 许期和宋清音说了很多。说到最后，他突然回到了话题的最初： “所以，也许很多事情都不像夫人想的那样。本王也希望夫人不要乱点鸳鸯谱。既然本王已经和夫人成亲，自当一心一意对夫人。” “不打算整个三妻四妾？”宋清音挑眉。 “若是必要也可以。但若非必要，便不必麻烦。” 这话——真不像是来自一个古风文的摄政王啊。 宋清音眼底浮上一层笑意，歪头看向许期：“真的吗？” 不等许期回答，她忽得向前一扑，双臂勾住了许期的脖子。 第15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十五) 许期的脸庞仿佛被冻住，全身绷紧，像是一块石头。他的眼睛微微睁大，透过褐色的瞳孔，映出宋清音迅速靠近的脸庞。 宋清音毫不客气地勾紧许期的脖子，带动自己的身体，和许期靠得更近了几分。 两人的脸庞之间只隔了一寸的距离，呼吸带来的热气会落在对方的脸上，睫毛略一颤抖，就会与对方的睫毛碰撞，引发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 宋清音盯着许期，看见许期弯起眼睛，回看过来。 视线相接，久久纠缠。 许期也将手放在宋清音腰上，却没有进一步行动。手掌的热意透过衣衫，在宋清音腰间轻轻摩挲，薄茧带来一阵痒意。 窗外的月光被揉碎，乌云涌起，将月亮藏住。 998连忙转过身子，又时不时回头看看，耳朵抿起，尾巴夹住，只有眼睛扑闪扑闪。 “接下来会不会少儿不宜啊？”它暗暗念着，“这是剧本里能出现的画面吗？”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宋清音和许期保持着那危险的距离和暧昧的动作，像是凝聚成一座雕塑，只等着对方再进一步。 又或者，仅仅是试探。 宋清音认真看着许期，轻轻吸一口气，脸庞逐步向他靠近。 就在两人的唇要碰在一起时，许期身子向后仰了仰，躲开这个亲吻。 “夫人，是你赢了。”他无奈道，“可以松手了吗？” “噢？我赢了？”宋清音笑笑，身子移开些许，依旧有半个身子靠在许期身上，“赢在哪里了？” “夫人不必委曲求全。更不必为了试探，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我哪里委曲求全了？” “怎么？夫人莫不是想要来真的？”许期唇角勾起，指了指一旁的卧榻，“那么，要不去那里坐着说？” 宋清音的声音猛地沉了一下，略显别扭道：“不用，这里便可。” 语气虽然不好，宋清音依旧半靠在许期身上，甚至往他的怀里拱了拱。 许期只穿着一件中衣，被她这么一弄，衣领被蹭开，露出一些如玉般温润的肌肤。男子身上的热气随着衣领的敞开而涌出，散得屋中一片暧昧旖旎。 蜡烛发出“噼啪”一声脆响。 一时间，屋内谁都没有说话。 “宿主，你这是……”998最先弱弱开口，发起私聊，“你搞真的啊？” 它想了想又说：“其实，说实话，反正都是剧本，反正都要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没关系的。” “你想说什么？别和系统局似的，什么都说得含含糊糊的。”宋清音撇嘴。 “啊，宿主，我是说，”998连忙道，“搞‘替身文学’，也是没关系的。” “替身文学？”宋清音笑出声，在许期怀里蹭了蹭，戳一戳他的锁骨，又补一句：“我可去你的吧！” “啊？宿主不是把许期当成了叶南的替身？” 998的反应有些强烈：“那么，宿主莫不是——真的爱上了许期？！天啊！你们才接触多久？！” “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里。”998又嘀咕，“重点是按照剧本，穿越来的白秋水肯定会吸引许期的注意力，最终白秋水和许期相遇，宿主就没法和许期在一起。若是宿主真的爱上许期，那么……” ——这个系统啊，真的是…… “998，你话怎么这么多？”宋清音一脸不耐烦地打断它，侧身抬手，抚上许期的脸颊。 “哎，许期。”她细细抚过许期脸上的每一寸皮肤。 许期没有躲开，声音甚至放温柔几分，还向她这边靠了靠：“怎么不唤本王夫君了？” 他似乎有点儿享受宋清音的抚摸。眼睛微微眯起，像是一只猫一样，可能下一秒就要发出“呼噜呼噜”的惬意声响。 他说：“唤本王夫君。本王就将你抱到卧榻上。” 他身上的热意越来越浓，惹得两个人的脸颊都泛出红晕。 宋清音停手，摇头：“我不。” “夫人这么快就不愿意听话了？” “我不习惯听话。”宋清音说着，收回手，坐直身子，“有件事儿和你说。” 此话一出，许期迅速从刚刚的状态中抽身出来，眼角还氤氲着暧昧的红晕，目光已然变得清明：“夫人但讲无妨。” “你得去见一下白秋水。她知道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宋清音说，“这不是恳求，许期，你一定得去见她。” “轰隆”一声，窗外传来闷雷声响。 月亮被乌云彻底掩住。这夜雨，真是说来就来。 许期沉默，静静盯着宋清音，眼角的红晕也最终褪去。 998大惊，连忙私聊：“宿主，你这是把自己的爱人推向情敌啊。” “我说过我喜欢他吗？”宋清音打了个哈欠，起身踱回床边。 身后的人还没有开口。他静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宋清音想了想，又回头看向许期：“或者，你现在去找她也行。你看外面阴沉沉的，恐怕要打雷下雨了，万一她怕打雷呢。” 许期终于有了些微的动作。 他捏了捏眉心，语气无奈：“……夫人，刚刚都说过了，本王没有心思在白秋水身上。” “那也该去看看。毕竟那是客人。”宋清音道，“而且，白秋水知道的那件重要的事情，绝对会影响到我们。” “我们？”听见这个词，许期有了些许兴趣。 “对，我们。”宋清音道。 “也会影响夫人吗？”许期追问。 宋清音瞧了瞧他，说：“自然。” “既然如此，本王明日会去找她。” “现在不去吗？”宋清音看看窗外。真的快下雨了。 许期一脸正义凛然：“月黑风高夜，自然不能去。” 宋清音怂恿：“其实可以去。” “……不去。”许期无奈地吐一口气，“本王要陪夫人。” “噢，其实不必的。” 998沮丧地趴在地上，像是脑子已经宕机：“宿主，我真不懂你的想法。” 宋清音没理会它的话。 因为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潜伏在屋子周围的暗卫已经开始行动。有家中护卫喊着“有刺客”。 雨水落下来，脚步声纷杂。嘈杂之中，白秋水的声音响起：“放我进去！ “我找到地方了！快让我进去！” 第16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十六) “轰隆”一声。 闪电如同游龙一般划破天边，雨水淅沥而落。 白秋水的声音在屋外响着。她明显被护卫们控制住，难以靠近。 于是她扯起嗓子喊起来：“许期，许王爷！我这里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至少看在旧时情谊上，也出门见见我吧！” 她的声音同闪电一起，划破夜空，冲入屋内，闯入耳间。 屋子的窗户被忽起的一阵风推开，蜡烛的火苗被扯得左右摇曳。 宋清音看向许期，见他眉头皱起，右手握成了拳，依旧保持原本站立的姿势，背对着窗户，身后是亮起的火把，还有挣扎的白秋水。 “怎么？堂堂摄政王，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宋清音道。 “夫人……”许期躲开了宋清音的视线，“本王说了，对白姑娘没有兴趣。” “口是心非。” “夫人莫开玩笑。” “可是她是来说正事的。”宋清音抱起胳膊，“说正事，你也不见她？是真的不感兴趣，还是仅仅是，不敢？” 回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 许期侧过头，看向窗外。 白秋水正在雨中挣扎，身子纤弱，明显无法与侍卫抗争。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下，打湿的衣衫贴在身上，她却眼眸明亮。 许是看见了许期的身影，她抬手挥了挥：“许期，许期！许期，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许期肩膀轻轻战栗了一下，连忙回过头，正撞上宋清音的目光。 “让客人淋在雨里，太不礼貌了。你们总该见见和谈谈。” 一个摄政王面对旧人时居然是这样懦弱的模样。想必，在他心里，白秋水本就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就像剧本里的霸道总裁总会对女主怀着复杂的情绪一般。明明爱着，却意识不到。 宋清音推他一把：“去制止那些护卫吧。” “可是，本王……” “去吧。”宋清音说。 这是剧本给他们安排的纠缠，某种程度上，算是这些剧本内人物的命运。 许期深深看了一眼宋清音，试图从她的眼底读出来什么情绪。 宋清音嗤笑道：“看我作甚？” 许期这才道一声“抱歉”，转身向屋外走去。 明明只有几步路，他却走得极慢。即将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了下来：“夫人。” “别墨迹了。” “谢了。” “所以别墨迹了。” 再这么慢悠悠下去，门外那个穿越过来的小姑娘，可要淋坏了。 许期的“住手”声音响起后，宋清音才松了口气。 她走到窗边，想把开着的窗户关上，正巧看见许期接过侍卫举在他头顶的伞，举到了白秋水头顶。 只见侍卫们慌忙给许期撑伞、生怕他淋到。而他撑着一把伞，不让白秋水淋到。 宋清音觉得好笑，又意识到什么：“998.” “宿主到底在想什么啊。”998趴在地上，一副脑细胞被烧没了的感觉。 不对，系统没什么脑细胞。 宋清音先问了自己的问题：“那个给许期撑伞的人，理论上，应该是我。” “话是这么说啦。”998恹恹应着，“但是也可以不是。” “这不是让剧情按照你们期待的节奏发展吗？”宋清音关上窗户，回头看向998. “所以我才奇怪啊，宿主怎么可能这么乖乖按照剧情的安排来做？”998慢悠悠站起身，吧嗒着小爪子跑到宋清音面前，抬起脑袋，“况且，如果宿主真的喜欢许期的话，更不应该做出这种举动。” “那你觉得我应该会做出什么举动？”宋清音蹲下身子，戳一戳998的脑袋。 998思考了一会儿：“如果遇见喜欢的人，宿主一定会去争取。无论如何，都不会任人摆布。” 宋清音满意地笑了笑：“你已经得到答案了。” “哎？” 宋清音没再做进一步解释。 窗外传来了白秋水的声音，要许期同她一起去一个地方，人证物证俱在，能将一些危险的事情在萌芽阶段掐灭。 许期一边骂着她“神神叨叨、大惊小怪”，一边跟着她走远。 雨里的脚步声渐渐行远，这个快被许期当成书房的卧房，也恢复了宁静。 宋清音靠回床上，打个哈欠：“哎，998，那你猜猜，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当一个恶毒女配，去欺负这个穿越者、和她敌对、去争许期的宠？ 这就是之前剧本里安排的内容，看过一遍再去表演，着实有些无聊。 那么，站在正宫的位置上，不断打脸这个穿越者？ 穿越者以为她是穿书，利用她的手握剧本来打脸书中的人，并不知道她也在剧本里。如果宋清音利用自己是角色扮演者这个身份，拿着已有的剧本，去打脸白秋水，岂不是和白秋水做同样的事情？ 也没什么意思。 “宿主，你真的不跟着过去看看？”998话音未落，看宋清音瞪它，马上改口：“我，我是说，我猜，宿主接下来会跟着过去看看。” “那没必要。” 就算本身想过跟过去看看，被998这么一说，宋清音也改变了最初的想法。 反正系统、系统局让她做什么，她就偏偏不去做。 “宿主，在系统的角度说，不管宿主是按照原剧情进展，还是想要将许期抢回来，都应该去看看，寻找一个新的机会。”998苦口婆心。 “这两者，我都没兴趣。” “那……在屋子里呆着睡觉？” 宋清音转了转眼睛：“可以。” “可是……” 998话还没说出来，宋清音猛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道一声“晚安”，双手叠放在胸前，一脸安详地闭上眼睛。 998：……真睡了？真的什么都不做？ 那它也休息休息吧。毕竟现在的实体形态是一条狗，每天还需要一定的睡眠时间。 998在窗口趴下，将头埋在爪子里，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雨声淅沥，黑暗将一切包围。998迷迷糊糊中，忽然觉得有什么缠上了它的脖子。 “呼啦”一声，一阵凉风灌进来，998猛然惊醒，一跃而起，却被脖子上的绳子拽回地上。 “宿，宿主？！”998诧异地看着门口的宋清音，惊讶地发现，它脖子上的牵引绳，正是宋清音给它拴上的。 宋清音一手放在门上，笑盈盈看过来。 屋内的蜡烛已经熄灭了。她手中提着一个灯笼，一半脸庞在光里，一半脸庞在暗处：“狗狗，好好休息噢。” “宿主，宿主，你要去哪里啊？你带上我啊——” 998的呼喊声中，宋清音撑起伞，走进雨帘覆盖的黑暗之中。 第17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十七) 在许家这些日子，许期忙着处理政事，白秋水忙着做穿越者应该闯的种种祸、打的种种脸。 他们都很忙，忙到很难注意到许家其他人的行为。 包括宋清音的行为。 这些日子里，宋清音也没闲着。她在许家宅院里转了转，又去到城中溜达了好几日，外人都不知道她在神神秘秘做些什么，998也只当她心情不佳正在闲逛，只有宋清音知道自己的目的。 她要找一个突破口。 若是这个世界被系统局控制，被系统局监测，那么，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被系统局发现、并做出应对方案。 ——大不了将剧本强制终结，以“世界崩坏”为借口，让世界重启。 就像是第二个剧本时一样。 如果一直保持在那样的状态，无论过多少个剧本，都只能成为系统局的玩物。 “这可恶的系统局，还真当自己是神了？一个有着无数人的世界说重启就重启，也不问问这个世界里的人的看法？” 宋清音内心嘀咕着，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在不确定系统局的监视究竟到何种程度之前，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引发系统局的敌意。 虽然平心而论，她和系统局的关系已经不算好了。 言归正传。宋清音计划中的第一步，是先发现一些能够摆脱系统局的监测的方式。也许是找到一个地点，也许是触发什么东西，总之，只有先离开系统局的监测，才能做点儿什么。 做点儿什么，“摆脱被剧本写定的命运。” 就算是为了配合宁叶寒、找点儿事情吸引系统局的注意，这个“找事情”，也不能局限在不遵循剧本所写内容的小打小闹。 宋清音给自己的理由是：前三个剧本足以让系统局加大监视力度，再用这些小打小闹，早已无法让系统局慌乱诧异到一时间不去顾及宁叶寒。 但是真的没有其他私心吗？ 宋清音不会在这种地方做什么保证。 她吐一口气，慢慢停住了脚步。 差不多就是这里了。 在这些日子的寻觅中，宋清音发现了一处略显异常的地方。 这地方位于许家宅院西侧。这一侧既没有后院，也无法通向城镇，倒是有一条小路经过，但是走了半天都只有空荡荡的宅子，宋清音走到脚酸，都不知道这小路具体通向何方。 当时998说此处看着骇人，劝宋清音回去，宋清音便没有继续。 唯有一点儿小小的注意力在她心中藏住，等着一个不让998跟着、也没有剧本中的人物出现的机会，再来一探究竟。 一个只有空荡荡宅子的、不知道通向何方的道路，像极了在游戏世界之中未能做好配置的领域。 既然剧本世界是系统局所搭建，宋清音换了个思路，将系统局理解为一个“游戏制作者”，搭出来这些剧本世界，让角色扮演者在这些世界里面“玩游戏”。 那么，这里作为一个没有“配置”的领域，有没有可能是系统局忽视的地方？如果她偷偷走进这方空间，会不会发现系统局一些没能掩盖好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不带998…… 哪怕998不是系统局的爪牙，作为系统，998会不会被系统局作为监视的道具，宋清音依旧抱有怀疑态度。 宋清音将伞举到头顶，抬高灯笼，进一步观察周围。 院墙低矮，破旧而古朴，细细看时，已经爬满青苔，不少院墙上还铺陈着爬山虎的藤蔓。这些绿油油的院墙沿着小巷延伸开来，一直通向漆黑的夜中。 夜已经很深了。满目雨丝飘落，人世间繁杂喧哗都依然沉寂。除了雨声和自己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能给宋清音照明的，唯有手中这个明灭不定的灯笼。冷风一吹，灯笼中的烛火被扯得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 所有的门上都没有上锁。一栋栋屋子宛如潜伏在黑夜之中的怪物，等着好奇之人的造访。 既是如此，那便造访一下。 “吱呀”一声划破夜空，在耳旁久久回荡。 宋清音推开街边房屋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屋子果然没有人住。宋清音举高灯笼，看着刚刚踏进的屋门。 门扉已经符修，门框开始松动。粉刷的墙壁依然斑驳，裂缝爬满墙面，和爬山虎一起交织，分不出什么是什么。 夜风乍起，声音凄厉，宛如鬼魂呻吟。 宋清音面色如常，一手撑伞，一手提灯笼，向屋内走去。 屋子空荡荡的，墙面上还残留着曾经摆放家具的痕迹，但是已经模糊不清。地板也已松动，踩上去时吱吱作响。 宋清音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 然后她走出门，走向下一间房间，推开屋门…… 雨越下越大了。水滴顺着伞边淅沥沥落下，在眼前连成了一片半透明的珠串。 宋清音推开第六个屋门时，眼皮忽然一跳。 屋子和之前看见的屋子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荒废且空无一人的院落，一样是已经空荡荡的、看不见家具存在印记的屋内。可是脑海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叫喊，提示着这边不太对劲。 保险起见，这种时候应该离开。 宋清音的内心这么想着，理智却迫使她放慢脚步。她强压下自己的步速，在屋子里细细看着。 终于，她发现了一丝不对。 在两个房屋相接、理应一片夯实的土墙的地方，透出了一丝光芒。 这光芒以白色为主调，混着些许蓝色、青色乃至红色的其他光点，隐约颤动，有点儿像宋清音在剧本与剧本之间所处的、那个荧光跳动的小房间。 且不说这方空间的周围一片漆黑，单说这个地方就算有光芒传出，也应当只能是烛光，怎么会有荧光这种不符合剧本时代设定的东西出现？ 宋清音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激动。她眼眸微微睁大，微光闪烁，即便是一路走来都淡漠平静的面庞，此刻也挂上一点儿期待。 也许，能在这里找到关于真相的一些线索。 不管怎么说，这一路走过来，像是被系统局操纵的木偶，她到底有些不爽。 宋清音注意力几乎全都集中在那方缝隙上，放缓脚步，慢慢靠近，没有注意到，院落里有影子一闪。 “呼”的一下，一阵风从破败的窗户之中吹入，猛地将她手中灯笼的烛火吹灭！ 四周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第18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十八) 许期回到许宅时，并没有看见宋清音的身影。 卧房熄了蜡烛，静悄悄的，一片漆黑。他本想悄悄将还未批阅完成的奏折拿去书房再看看，却发现卧榻上没有任何人影。 许期眼皮轻跳，心下一沉。 映着灯笼的烛光，可以看见那个被宋清音带来的、有着“998”这个奇怪名字的小狗正被捆在卧房的桌边，焦急地围着桌子转圈。 “998？”许期快走两步，将绑在998身上的绳子解开。 宋清音向来不栓998，怎么这次一回来，就看见它被捆住了？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 但是，它是脖子上套了项圈困住的。能这样将项圈套在它的脖子上，说明它当时没有什么防备，做这种事儿的，应当是相熟的人。 那宋清音呢？她是遇见了危险，还是和相熟的人出去了？ 这大半夜的，去哪里了？ 许期一时间盘不出头绪，竟然低头看向998：“998，清音去哪儿了？” 饶是隐藏在暗中的、跟了许期很久的护卫，此刻也略微停顿片刻。 离得近的护卫互相看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诧异和不解。 这个许王爷生于将领之家，自小看过官场的尔虞我诈，后又修习君王之道，纵横捭阖，自然养成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怎么在这个时候，居然向一条狗来问一个女子的去向？ 若是被外人看了去，恐怕会笑掉大牙，又怎么去服人？ 一只狗而已，就算再怎么懂事，真的能听懂人话吗？ 就在护卫诧异之际，998给出了回应。 998摇晃着尾巴，“呜呜”叫着，扑在许期身上，接着又从他身上蹦下来，叼着许期的衣角，将他往外拉。 “998，莫非——”许期自己都没想过998会给出回应，“你是要带本王找清音？” 998点点头，带许期出了房间后，又停顿下来。 坏了。 998作为系统，在之前的剧本中几乎时时刻刻跟着宋清音，自然而然认为自己能掌握宋清音去了哪里。即便在第二个剧本、作为智能手表时被宁叶寒关了机，也知道宋清音在那个孤岛上。 可是这时候，998突然意识到，它根本无法掌握宋清音的动向。 系统有多种“寄生”方式。在最开始，系统对宿主而言，系统处于绝对压制地位，可以直接附在宿主的身上或者脑中，“宿主”这样的称呼，也是因此得出。 但是后来，随着不听话的宿主越来越多，加上系统的阵容扩大，系统与宿主的关系也发生变化。 系统和宿主的能力会进行比较，如果系统依旧能压制宿主，那么还是可以像往常一样、附在宿主身上或者脑中，掌控宿主的生死，强迫宿主进行相关动作；然而，如果系统无法压制宿主、甚至被宿主压制，系统就只能以外来物的身份，跟在宿主身边。 显然，998和宋清音的情况是后者。 宋清音有着完全高于998——乃至于多数系统的压制力。哪怕宋清音自己都意识不到，但是，系统局对这压制力做过评定。 也许是失忆导致宋清音并不能熟练运用这些力量。不过，这种能力客观存在，导致的后果是，这时候的998，根本无法找到宋清音的所处位置。 998在走廊上原地转了几圈，想要找人来帮它分析一下这时候该怎么做，开口后，就成了小狗的一串哼哼唧唧。 许期倒像是明白了什么：“你只知道她出门了，但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对吗？” 998连忙点头。 许期看它这个样子，心中也有了谱：“这样，本王问你几个问题，若是答案是对，你便叫一声，若是不对，你便叫两声，可以吗？” 998叫了一声。 “那么，”许期眼底泛出笑意，“宋清音是自己出去的吗？” 雨声淅沥，许期居高临下看着998，让998没来由感到一股压迫。然而，他已然是998的救命稻草。毕竟外形是一只狗的话，它真的很难去做点儿什么。 外人看来，许期正在一本正经地和一条狗对话。那条狗倒是通人性，面对许期的问题，真的会用叫声来回答。 若是宋清音看了，必然会说一句“这是什么能和小动物对话的迪士尼公主”。 可惜，困住998然后自己去探索的宋清音，没能看见这一幕。 许期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心中也有了大概：宋清音不知出于什么打算，自己主动将998拴住，然后未带任何侍女、侍卫，自行离开了房间，而且走了很远，很有可能已经出了许宅。 许期当即让侍卫们出去寻找，自己也撑了把伞，走入雨帘之中。 “殿下……”侍卫有些迟疑，“就凭这狗的说法，真的要——” 许期眉尾一挑，打断了侍卫的话：“若是当朝公主真在许府出了什么意外，你承担这个责任？” “小的知错！”侍卫连忙去了。 “998，你也要跟上？” 许期走了没两步，听见身后有沙沙声。回身看去，998正跟着他往外跑，身上的毛被雨沾湿，覆着些许泥点。 998连忙点头，差点儿喊出“那是自然”。 它可是要引导宋清音做任务的系统，且不说丢失了宿主的踪迹不符合作为系统的工作规范、会受到系统局的责罚；单说情感上，它也和宋清音一起做了三个剧本了，怎么也会担心那个姑娘。 特别是第三个剧本以来，她的状态不太对劲，998生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 998正想着，忽觉身上一轻。许期一手抱起这脏兮兮的小狗，狗爪子上的泥泞，在他那干净的锦袍上留下数个梅花印。 “那就一起去吧。”许期说。 雨下的更大了。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侍卫们很快传来消息，许宅里面没有看见宋清音的身影。 许期顿住脚步，思考片刻，意识到什么，忽得转身，向宅子西侧走去。 他顺着小门出了许宅，疾步走向那条荒废已久的小路。 998忽然动了动。 “怎么了？”许期问。 998“呜呜”两声，又趴下了。 为了寻找宋清音，998一直在开着系统的监测功能。宋清音没有发现，它倒是发现了另外的身影—— 白秋水不知道何时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如今正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第19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十九) “哒，哒，哒”…… 雨越下越大了。夜风随之而起，侍从力撑着伞，依旧有细碎的雨丝透过伞的边缘渗了进来。 只是侍卫还未能察觉。 许期这次没有带很多侍从。只有一人负责撑伞、两人打着光亮，既要保护王爷的周全，又要寻找宋清音公主的踪迹，因此每个侍卫都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能将所有事情一一做好。 撑伞的侍从看着四周愈发荒凉的宅子，心里有点儿打鼓，牙齿也微微打颤，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缓缓落入许期的耳朵。 他的肩头已经被雨丝打湿，清了清嗓子，侍卫才注意到这里，连忙将伞塞到一旁拿火折子的侍从手中，自己冲到前方，下跪道歉。 地上的积水沾湿他的衣摆，他颤抖着，等着责罚。 许期眯起眼睛：“你是新来的？” “奴，奴才是白秋水小姐带，带来的……”侍从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刚，刚刚的事情过后，白，白小姐让，让奴才帮一下……于于是奴才就……” “废物！”一声清亮的怒斥响起。 随声看去，白秋水正站在不远处，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袭银白色长裙，乌发在这漆黑的雨夜中随风飘荡。 998咂舌：“像个贞子。” 她小碎步跑了过来，自然而然将自己的伞撑在许期头顶，转而怒视地上的侍从：“当初怎么吩咐你的？一定要好好帮忙！你怎么连撑伞都不会？” 她又扁了扁嘴，像是自言自语：“莫不是因为平日里不让你们服侍我，惹得你们都忘记自己的本职了？” 侍从连忙俯下头，发丝沾了地上的泥水，一时有些狼狈。 许期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无妨，起来吧。” 他略一思考，又说：“本王自己撑伞，你远远跟着便是。若是真的有什么突发情况，听本王号令。” “是。” 伞柄落在许期手中，被他稳稳撑住，另一只手还抱着小狗形态的998. 白秋水自然而然地跟上：“阿期，我也来帮帮忙吧。” 998被这个称呼雷得不轻，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宋清音之前，它带其他宿主的时候，那些宿主也都会给心爱的人取一个昵称。 有个昵称，就能够迅速拉近两人的关系，还能表示彼此在对方心中的特殊性，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件理所当然甚至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只是因为宋清音一直没有这么做，导致998都不习惯这样的行为了。 它往许期的怀里缩了缩，心中暗想，这大冷的雨夜，宋清音到底在想什么啊，在这种时候跑出去。不知道的，真以为她要私会点儿什么人。 这真是给白秋水送机会。 “这是清音姐养的狗狗吗？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它就跟在清音姐旁边。”白秋水注意到许期怀中的小狗，眼睛一转，伸手探过来，像是要摸一摸它。 998不悦：清音姐？上来就能叫这么亲昵的称呼？ 它连忙弓起身子，想要龇牙，又一时没有站稳，险些摔到地上。若不是许期将它捞住，恐怕它会和那个侍从一样，弄得满身泥泞。 “哎呀，看来，它只让清音姐和阿期碰啊。”白秋水脸上有一丝僵硬。 许期沉着脸，催促道：“莫做这些不相关的事儿。” 白秋水脸上更僵硬了，只能闷声应一下，然后悄然跟上。 她瞟了一眼998. 998又不是什么普通的小狗。白秋水这动作落入它的眼中，它立刻开始猜测： 恐怕是这个穿越来的女人在原书中并没有看到这个情节，因此也开不了上帝视角、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刚刚她明显是想要借着它靠近许期，没想到吃了瘪，此时必然不爽，还在盘算着她靠近许期的法子呢！ 可惜了，许期也没有吃她这一套！若是说宿主对许期动了情，那么现在，许期也回应了宿主的这份感情！ 998心中暗喜，觉得自己帮宿主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正想着怎么告诉宋清音、让她夸奖自己时，忽然惊觉自己作为系统，却缩在许期怀中，未免有些暧昧。 这个怀抱，应该是属于宿主的。她才是这个许期的夫人，是正主。 998一时动作有些僵硬，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不过，许期才没有顾及这些。 他疾步向前走着。 低矮的院墙破旧而古朴，从他身侧一一掠过。青苔与爬山虎在雨水之中静默看着路上的这些人。绿油油的院墙沿着小巷延伸开来，带着许期，走向漆黑的夜中。 夜更深了。 满目雨丝飘落，人世间繁杂喧哗都依然沉寂。 除了雨声和略显匆忙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正在此时，许期的声音猛然响起：“谁？！” 伴着声音，一个黑影从他们身侧掠过，带起的风撩起几人鬓角的发丝，含着几分似曾相识的香气。 这是…… 998还没反应过来，许期的侍从已经迅速追了上去。不远处一个房间的院门应该是刚刚被推开，在夜色中发出刺耳又悠长的“吱呀吱呀”的声音。 “阿期，你——殿下放心去追那个人，我去看院子里！”白秋水主动开口。 许期略一迟疑，点一点头：“也好。切莫冲动。” “放心，刚刚上书那事儿，我不也做得不错嘛！” 许期没有回应白秋水的话，已经将998放在地上，迅速跟着那个黑影远去。 不知为何，998总觉得这事儿做的有点儿不合理。 他堂堂一个摄政王，要亲自去追这种黑影？是因为他轻功更强？还是因为什么？ 出门不是来找宋清音的吗？那么，他更应该先看看院子里有没有宋清音的身影啊！ 也许是回应998的疑惑，它的监测系统忽然查询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998眼睛一亮：宿主就在这院子里！ 白秋水已经向院子走去，推开破旧的木门。 998连忙跟上，却撞上什么一般，被迫停在院门前面。 进不去！ 998睁大了眼睛，再度试着往房子里走了走，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出来。 这间破旧的宅子像是有一道透明的墙，将998拦在外面。 998不断尝试进入屋子，却无济于事。 它紧张地在原地蹦跳，只能看见白秋水推开破败的门，给它一个远去的背影。 怎么会，怎么会？ 为什么这个剧本世界会有系统无法进入的地方？在所有剧本世界中，系统应该是开放全部权限的。只有更高权限的人能限制系统的进入。 难道是说，系统局的人在里面？ 998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它颓丧地趴到地上，眼睁睁看着院落的门关上。 第20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二十) 雨声太大，白秋水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院落门正在关闭。 院子里黑漆漆的。灯笼里的火苗忽得被吹灭，最后一点儿光芒随之消散。 黑暗，无尽的黑暗。 白秋水像是登时变成一个瞎子，只能在院子里摸索。 “清音姐，清音姐……”她试着喊宋清音，试图得到一丝回应。 会有回应吗？ 黑暗将一切团团包围，耳旁除了雨声，没有其他声音。老旧的屋子像是一只匍匐的巨兽，试图吞没大胆进入的一切生灵。 一股惊慌没来由爬上白秋水的心头。 “许——许期也行，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她的步子变得慌乱，脚上被乱石绊了一下，险些扑在地上。 “可恶！那些侍从也不护驾吗？！” 慌乱变成愤怒，白秋水用力握紧拳头。她另一只手还在身前摸索，试图摸到一点儿墙壁或者物体，作为前行的指引。 可是，手上乱抓，也只能抓到一片虚无。 “为什么？我就要折在这里？”白秋水咬牙，“我明明知晓这书中的那么多事情，我本可以利用这个坐拥一番传奇！已经踏出一步了，可是……可恶！那些废物奴才！”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白秋水，你被同化的太早了。”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将整个破败院落映亮。 院落正中的那颗桃花树下，宋清音抱着双臂，靠在树上。 满树桃花早已被雨水浇落，如今翠绿的枝叶疯长，树冠已然郁郁葱葱。 雷声轰隆而起，白秋水脑中也仿佛响起惊雷。 她后退半步，眸光颤抖：“你……” 宋清音弯起眼睛，重复了一遍：“真的，你被这个世界同化得，未免太早了。” “啪”的一声，一团火苗从夜空中腾起。 宋清音从自己袖中摸出一个火折子，将其点亮。 火光明灭，映着她的眼眸。她看向白秋水，声音淡淡：“需要帮忙吗？”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已经确认。 白秋水脑子一懵，黑暗中独有的那束火苗在她眼前跳动，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宋清音嘴角勾出一抹弧度。 然后她问：“帮你抱上许期的大腿，还是别的事情？” 一声闷雷响起，闪电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老房子周围的一切都已破旧，只有桃树、青苔乃至于爬山虎这些自然之物，在奋力迸发着自己的生机。 雨渐渐小了。黑夜依旧，院落中，宋清音手里的火折子是唯一的光亮。 白秋水呢喃：“还有……什么事情？” 宋清音吐一口气，反问：“你不想回家吗？” 剧本里，白秋水穿越到这个书中世界之后，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过程中，逐步被这个书中世界所同化，最终在这个书中世界纠缠折磨，乃至从这个书中世界离世。 剧本里甚至根本没有提白秋水想要回到原本世界的事情。 宋清音靠在树上，静静看着白秋水。雨水顺着树干流淌下来，粗粝的枝干被雨水润得湿滑，顺着早就被雨浇过的衣襟，沾湿她的裙摆。 面对这个问题，白秋水略一停顿后，摇了摇头。 “我不想。”她说，“我没有想过。” 她没给出理由。她生怕宋清音追问她理由，又补了一句：“对于这个世界，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所以，我肯定能——” “真的吗？”宋清音淡淡打断了白秋水的话。 “我曾经也像你这么自信。”宋清音道，“自信地认为世界极尽无聊，人们庸庸碌碌，没有任何意思。”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翕动，如同一只欲飞的蝴蝶：“当然，我现在也时不时这么觉得。不过也得承认，有些人会时不时出现，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我的这些想法。” 白秋水嘴硬道：“我知晓这个世界里许多人的命运。” 宋清音便笑：“自恃掌握命运的人，最容易被命运戏弄。” 她抬头看了看院落的门，再将视线转移到白秋水脸上：“来吧，趁着还有时间，或许我们能达成共识。” 雨声淅沥，宋清音将声音压低，与周围的雨声融为一体。 - 998不知道在古老破旧的院门外等了多久。 “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惊得它猛地跳起来。看清眼前的女子后，998莫名有些阔别重逢后的热泪盈眶：“宿主！你吓死我了！你大半夜的跑这里来干什么？！” 宋清音俯身拍了拍它的脑袋：“走了，回许宅。” 她的身后，白秋水缓缓走出院子，眼眸微微睁大，似乎仍处于震惊的恍惚之中。 两个姑娘都没有提在院子里发生了什么。她们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走回许宅。 不久之后，许期也回到宅子，看见宋清音已经回来，松了口气。 “那个要上书的人抓到了？”宋清音故意没有提刚刚老院那边的话题。 “嗯。”许期也顺着她的话茬，“白姑娘带本王到达时，人证物证俱在。本王看了那封疏奏——多亏白姑娘将它拦下。否则，的确会有大祸。” “我就说嘛。”宋清音道。 “是啊，多亏夫人。” 明明是解决了一件大事儿。而且宋清音平安完好地归来，没有遇见任何危险。 可是许期的表情分明不太好看。 宋清音没有多问，躺到卧榻上，翻了个身：“我要睡了。你记得换一身干衣服，别感冒——嗯，别染了风寒。” “嗯，劳烦夫人挂记。本王还要去书房处理一些折子。” “去吧。” 蜡烛熄灭时，东方已经亮起了鱼肚白。 次日是休沐日，许期没有去朝廷。 白秋水乐呵呵跑来找他，许期没有再逃开。 阴雨过后，更是明媚。998看着也算是郎才女貌的许期和白秋水，不满地哼哼一下。 “你不喜欢她？”宋清音指了指在前方蹦蹦跳跳的白秋水。 白秋水正在和许期说着什么，笑得眼睛弯弯。 998声音不悦：“那是当然。她只是一个穿越过来的人，凭什么就能替代宿主的地位？宿主是正主啊，许期之前也都很在意宿主的想法，为什么遇见她之后，就不理会宿主了？” 宋清音抿起嘴唇，片刻轻笑一声：“998，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 “宿主是指什么？” “被这个书中世界同化的，不止是白秋水一个。” 998忽得有几分诧异：“宿主——不是，我……” “什么正主，什么替代？”宋清音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别忘了，这只是一个角色扮演的游戏。你若是入戏，你就输了。” 第21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二十一) 那晚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谁也没有再提起来。 唯一能够证明那天晚上的一切事情切实发生过的，是后续每个人的行为，都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白秋水主动来找许期的频次越来越高。 有了上书一事的帮助后，许期对白秋水的态度好了很多，不再对她避而不见，甚至有时会主动提起白秋水的名字。 “看起来你和她的关系变得不错了。”宋清音信手拈起一块鲜花饼，放到嘴里。 甜香的气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这鲜花饼做得不错，酥皮一层层绽开，露出里面清甜不腻的内馅。 宋清音明显对这个味道表示满意，微微眯起眼睛，像是一只餮足的猫。 许期反而没有这等惬意。他面色僵了僵，略显尴尬地解释：“白小姐帮过本王，所以……” “哎，你都是一个摄政王了，遇见这事儿，还会不好意思？”宋清音将剩下的半块鲜花饼丢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道，“我又没有说这样不好，你怎么自己还不好意思起来？” “夫人切莫拿本王打趣。”许期一本正经道，“既然本王给过夫人承诺，就不会违背自己许下过的一切承诺。本王……” “罢了罢了。”宋清音摆摆手，“反正大家都会走的。” “夫人这是何意？” “没什么。”宋清音抬了抬眼皮，又将视线放到盘子里鲜花饼残余的碎屑上。 不管是来扮演角色、知道这是一个剧本的世界的人，还是从别的世界穿越到书中的人，到底和书里的这个摄政王不处于同一个世界。 那夜既然已经点明了白秋水太早融入这个书中世界，想必白秋水也会有所注意。 只是可怜了这个许期。 ——罢了，他也不可怜。他本身是一个摄政王，如果白秋水没有被穿越者占据身体、吸引他的注意，他也不会对她产生感情；至于宋清音这个公主的身份，本身也是他用来集中兵权、提升自己实力的一个“工具人”罢了。 不动情就不会因情所伤。许期符合这一规律。 宋清音想着，听许期提起：“对了，本王来时，听见装颜匠说，府上用于做胭脂的花瓣没有了。然而本王记得，这花瓣从未缺过。夫人可有什么想法？” “噢。”宋清音指了指已经空荡荡的盘子，“我看那花瓣新鲜，命人拿来做了吃的。” 许期沉默。 宋清音瞧他一眼：“怎么？是因为没给你留？那等到再有了，就给你留一个。”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许期吸一口气，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做过多的深究，“夫人开心便好。若是喜欢，本王再命人多买一些。” “那我这次要别的口味的。” 宋清音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对了，有没有什么西域来的好东西，让我也瞧瞧？” “夫人怎么想到这个？” “就是突然想到了。西域来的货，很久没见过了。” 宋清音这话让许期陷入沉默。片刻，他微微颔首：“若是说到此事儿，还真有。” 这几日许期和白秋水交谈，并非为了什么情感之事，而是白秋水主动找到许期，告知他，近日西域有一批商人正在往都城的方向靠近。 她神神叨叨地说，“殿下有所不知，我曾得高人指点，可根据天象、草木乃至飞禽走兽，占卜预测未来的事情。实不相瞒，之前上书一事，便是我通过这能力预测出来的，这才冒昧打扰殿下。好在结果是好的。 “而这批商人，会给殿下的未来带来不小的影响。” 白秋水劝许期，一定要找到这批商人，并收下他们带来的货物。 正如白秋水所说的，在她将此事告知许期之后没多久，京城就来了一批西域的商人，带着的货物琳琅满目，当然，他们开出的价格也不菲。 事出反常，许期先命人跟着这些商人，将他们暂时招待起来。 白秋水明显有些着急，催着他控制住这些商人、收下这些货物。许期自然心有怀疑，生怕这是白秋水和白家联合起来，将他引入一个圈套。 毕竟，若是想将这些货物全都收下，即便是对摄政王许期，也不是一个洒洒水一般的支出，必然引发其他支出的减少。 若是轻易信了白秋水的话，在这种时候为了这批莫名其妙的货物减少其他支出，可能会引发侍卫、侍女的不满，带来其他问题。 毕竟，白秋水是白家的女儿。她到底做什么打算，许期还得考量一下。 宋清音听许期讲了这事儿后，点了点头：“我倒是觉得，可以听她的试试。” “夫人为何这么认为？” “我嫁过来的时候，也带了些嫁妆。”宋清音道，“用那些便是。” “嫁妆是夫人的东西，本王又怎能随意使用？” “那你就当是我要买的吧。”宋清音一脸坚定，“总之，这批货，我要了。” “夫人……”许期顿了顿，“为何夫人对白姑娘没有任何怀疑和防备？” 宋清音长吐一口气：“我应该怀疑什么？还是说，我没有因为你总去找她而生气，反而让你觉得不开心了？” 许期没有很快回应。 宋清音心想，就算他不开心，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天夜里和白秋水交谈过后，她们已经达成共识，宋清音会尽量去帮白秋水。 况且，白秋水早已不是白家的女儿。为了她自己的目的，她更得帮许期。这次所作所为，也是白秋水基于原书而做出的反应。 在书中剧情里，这群西域来的商人在京城转了一大圈，处处推销自己的商品，却因为价格昂贵，未能推销出去。 路途遥远，费用昂贵，逼迫着这些西域的商人一次次降价。 直到被白家发现时，这些商品价格已经降了不少。白家捡了漏，将这些乍看起来没有任何用出的货物买下。 没过几个月，这些货物就起了作用。 白家借此机会一下子提升不少实力，和许家的距离迅速缩小。可以说，这原本是对许家的一次重创。 不过，穿越人士到来之后，提前说服了许期，让他率先买了这批货物，成了许期将白家一军的法子。 白秋水是如何说服许期的，剧本里没有提及，宋清音也无法追问这些细节。 宋清音道：“反正是好事儿，你做便是了。” 第22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二十二) 宋清音的话就是比白秋水有分量。 当天傍晚，白秋水敲了敲宋清音的窗户，探出半个脑袋：“厉害哎，他真的去买了！” “嗯。”宋清音淡淡应道，“和我合作的感觉如何？” “超棒的！”白秋水举起右手，比了个大拇指。 “那我接着去做接下来的事情了！”白秋水满脸信心，“测试开始！” 她乐呵呵转身，迎着夕阳的方向跑去。 一旁的998抬眼看了看宋清音，脸上写满疑惑：“宿主，所以说，你要帮白秋水？” “嗯。” “可是，宿主不是已经对许期动了心。这种帮着白秋水撮合她和许期的事情……”998想了想，“宿主，作为正主对穿越女打脸，也是一种剧情发展方式，系统局可以接受的，只要剧本足够精彩，而且有强烈的感情拉扯，就是大家喜欢的内容！” “噢。”宋清音往椅背上一靠，“关我屁事。” “啊，我，我是说……”998试图再挣扎一下，“宿主若是真的喜欢许期，也可以放心去追。大家都喜欢看强烈的感情拉扯……” “关我屁事。”宋清音放缓语气，重复了一遍。 998不说话了。 真的，那天晚上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是998总觉得，那天晚上，在它没有看见的地方，一定发生了什么。 正是因为这些它没有监测到的发生的事情，这些人才变得奇奇怪怪的。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成了萦绕在998心头的一个谜团。它想找个机会问个清楚，但是一只外观看起来普通的小狗，又怎么可能对着人开口？ 还是宋清音主动帮它解决了这个问题。 一日许期处理完政事、回到卧房后，宋清音主动提到那天晚上。 “听白秋水说，找我的那天晚上，你追着一个人影去了？”她问，手上拿着一本随意拿取的书，“你那边经历了什么？” 许期略加思考，旋即坦诚道：“那天夜里，本王追着那个人影过去，很快超过了其他侍卫。然而那个人影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然后你就无功而返了吗？” 许期道：“并不。那个人影消失的同时，本王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 “哪里奇怪？”宋清音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明显注意力不在书上。 许期清了清嗓子：“他问本王，‘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宋清音停住翻书的手，视线停留在书上的文字上。 这书应该有一定年头了，纸张开始泛黄，唯有墨迹还格外清晰。淡淡的墨香涌入鼻腔，苦中带了些许甜味。 宋清音开口，声音不悲不喜：“你见了那个人的模样了？” “嗯。” 许期说，那人身形略显瘦削，面色略有苍白，穿着一个黑色的斗篷，鼻梁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对了，他的右眼应是受了伤，有疤。”许期又补充。 宋清音点头：“嗯。” 本以为是系统局的人。原来是宁叶寒。 他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来到这个剧本世界，却绕开了她，直接去找了许期。 为什么要找许期？又为什么会对许期说那样的话？ 998一怔，连忙私聊宋清音：“难道说，许期真的和叶南有关系？” 当年第二个剧本的时候，“宁叶寒=顾景言”、以及“宁叶寒也带有系统”这两个消息，的确给998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能让宁叶寒做出这样的举动，998相信，背后必有原因。 宋清音没理会它。 她也没告诉998在系统局时看见了宁叶寒，以及系统局那个莫名其妙的暗示—— 宁叶寒到底是敌是友？他提供的信息，是否真的对她有利？ 虫鸣阵阵，星空漫漫。夜空静谧，屋内同样安宁。 许期见宋清音久久没有说话，以为话题就此终结，转身继续批阅起奏折。 他眉眼低垂，满脸认真，即便是998，也恍惚间觉得，他像极了在警署的那个警察，尤其是批阅奏折的模样，就像是叶南涂画时的样子。 片刻，宋清音再度开口：“那你怎么回答的？” “本王名为许期，许诺的许，归期的期。”许期手上没停，似乎那件事情并不是很重要。 “然后呢？”宋清音点明，“那日你回来时，可没有如此云淡风轻。” 许期手上一顿。 很快，他道：“抱歉。当时未能及时照顾夫人的情绪，应当多加问候。” 宋清音撇了撇嘴：“我要的不是道歉。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太满意这个答复，说了些奇怪的话。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好像在说，本王所见所思所想，皆并非为实。”许期顿了顿，“最后他问本王，这个世界果真如此吗？本王又果真如此吗？” 那晚之后，许期派人去查那个人。可是，就算是许期的情报网络，都没能查到那个人的身份。 那个神秘人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只给许期留了两个问题。 这个世界果真如此吗？许期本身，又果真如此吗？ 998已经开始倒吸冷气，忍不住再度将许期上下审视一番，试图找到许期露出的破绽。 宋清音看着许期，继续刚刚的话题：“那你的答案呢？” “当然如此。”许期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个人不过是个疯子罢了。本王派人查他，也是担心他在许宅附近行动，会伤到夫人。” 确认他不在许宅附近后，许期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毕竟政务繁忙，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宋清音盯着他批阅奏折的身影，片刻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也是。” 也是。 宋清音往榻上一躺，用被子盖住下半张脸，小臂放在额头上，又挡了上半张脸。 998的私聊声还在她耳旁响着：“宿主，宿主，不再问点儿什么吗？” “问什么？” “既然宁叶寒那么说，说明许期背后肯定还有别的身份。旁敲侧击一下，让许期说出来吧！” “你看着他这反应，像是有别的身份吗？” “万一他是在伪装自己呢？” “他不会。” “可是，他是摄政王啊。在官场里摸爬滚打的，肯定深谙厚黑之学。” “你在说些什么东西？”宋清音翻了个身，“不跟你说了，困了。” 第23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二十三) 夜阑人静。998趴在地上，时不时抬起眼皮，瞧一瞧许期。 他是真的有更深一层的身份？还是那个宁叶寒在故弄玄虚？ 宋清音对许期的身份不好奇吗？明明刚到这个剧本的时候，她看起来有点儿激动。 也许是宿主看破了这是宁叶寒的诡计？宁叶寒怎么说也是一个有黑化基因的人，也许骨子里仍存在一些恶劣的性格。 只是那些话到底会让人——哦不，让系统——感到介意。 天啊，本以为带着人做剧本任务和带着人做穿越任务没什么区别，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系统998忍不住在地上打了个滚。 夜色进入房间，将地面浸上一层清凉之意。系统998将四肢摊开尽量吸收这清凉，终于略微冷静了一点儿。 “998，作为系统，要做的是引导宿主做任务，而不是将自己困在这个任务中。”系统998对自己说。 “不管是按照原剧本进行任务，还是不按照原剧本、做其他举动，只要宿主对剧本中的任何一个人产生感情线，作为系统，998，你的任务就完成了。”系统998再度提醒自己。 紧接着，它像是怕被谁发现一般，连忙看看周围。 许期依旧在桌前审阅着奏折，宋清音躺在卧榻上已经睡着，半个胳膊露在外面，洁白晶莹的臂膀上挂着些许汗珠。 天越来越热了啊。 好在没人发现。 和常规的“带宿主完成剧本任务”不同，从第一个剧本结束后、998向系统局汇报情况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作为系统”的工作内容。 998不再是单纯带宋清音完成剧本，甚至，它根本不需要带宋清音完成剧本设定好的情节，就算宋清音乱搞也没什么关系。 它要做的，是让宋清音和剧本中的某一个人产生感情线。 用系统局的原话来说，就是“爱得死去活来的感情线”，而且，是“被宋清音承认的感情线”。 必须让宋清音承认她动了情。只要完成这个任务，998就可以提升作为系统的等级。 998将目标锁定在剧本中原定的男主身上。毕竟是剧本的男主，自然会有吸引人的特质，更容易让人动心。更何况，剧本男主的行为早就被剧本写定，比起来作为炮灰npc的甲乙丙丁，撮合男主和宋清音会更加简单。 它的想法很简单：霸总不行，那就试试侠客；一个个剧本试过去，总有合适的。 不过机会比它想象中来得更早。 看见许期这张长得和叶南一模一样的脸、以及一模一样的声音时，998感觉，它马上就可以升职加薪、担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了。 可是，如果许期真的还有别的身份，那替身文学到底要怎么开展？ 不对啊，剧本没有写他有别的身份。 998想要问一问系统局关于许期的具体身份，都快要对系统局发消息了，又想到在上一个剧本时出现的那个系统局的人。 它把这点儿想法压了下去。 虽然某种程度上系统局算998的领导，但是998依旧可以有怀疑系统局的想法。 反正系统局一直监测着各个剧本世界，要是他们上心，肯定也会看见这发生的一切事情的。 到时候，系统局若想干预，自然会发放指令；若是不想，它一个小小的打工系统，问了也不起任何作用，还会让系统局发现它已经开始揣摩这一切。 也许，宿主也是这么想的。 998又将视线移向宋清音。 这个卧房快要成了宋清音自己的房间。许期每次来卧房之后，都只有一件事儿——批阅奏折。当然，两人也会有一搭没一搭聊会儿，但是看起来不怎么亲密的样子。 好歹也算是夫妻了，总觉得宋清音像是一个独守空房的可怜人儿。 998甩了甩脑袋，将自己的这些想法抛之脑后。 若是被宋清音知道它这么想，肯定要给它一个大大的白眼。 剧本已经进行了一阵子，甚至这都是第四个剧本，在宿主身上，还是没有任何感情线出现，可真是…… 正常。 理论上是不正常的。只是放到宋清音身上就正常了。 998想，这个宿主，要么是真的莫得感情，要么是刻意在逃避感情。 胡思乱想之际，许期忽然站起身，走向宋清音的榻边，抬手将她露在外面的胳膊放回薄被里，顺便帮她掖了掖被角。 烛火自他身侧洒落，在他脚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一直到998面前。 许期眉眼微垂，面色和缓且温柔。他的嘴角带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似是责备，又像宠溺：“这样贪凉，待到明日醒了，又得抱怨臂膀痛。” 他转过身，正撞上998望着他的目光。许期看着这条呆愣愣的小狗，眉眼弯起，将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睡了。”他低声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说得就像是他知道它会和宋清音说话一样。 留下这话，许期便拿了还未处理的折子，轻轻推开屋门。 998连忙跟上，想要问他些什么。 他到底是谁？他对宋清音是什么感情？若是真的如剧本所写、他对宋清音所扮演的角色只是利用，为什么还会对宋清音露出这般温柔的表情？ 许期停下脚步，低头看向998，摇了摇头：“你不能跟上来。” 998险些说出话。好在脑海中突然响起宋清音的声音：“998，停下。” 它呆在原地，看见许期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比起剧本中描述的那个阴狠毒辣、所有温柔都只给女主白秋水的摄政王，果然更像第二个剧本里那个被卷入主线的警察。 许期道：“替本王陪着夫人。她……” 他看向卧榻上那个双目紧闭的姑娘：“毕竟是个女子，应当被照顾。” 啧啧啧，这话说的。一个能压制系统的宿主，哪里需要被照顾？ 998想归想，还是乖乖坐到地上。 没办法，宿主看着呢。 许期掩了门，前脚刚走，宋清音就翻身坐起，盘着双腿托着腮，看向998：“我突然想起来个事儿。” “没记错剧本的话，我买的——哦不，许期在白秋水的劝告下买的那批货物，好像马上就要发挥作用了？” 第24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二十四) 有时候宋清音会猜测，会不会有人也在观察她，像是她看白秋水一样。 白秋水认为那批来自西域的货物重要，是因为在她看的书中，白家拿了这些货物之后，卖出高价，还借机拉拢了一批人脉，使得白家一下子从被打压的状态，变成了一个占据主动地位的状态。 所以，白秋水下决心收来这批货物的目标也很简单，一是不能让白家占了这个便宜，二是通过这批货物，进一步提升许家的威望，同时让她在许期眼里的重要性也有所提升。 白秋水不知道的是，在剧本中，这批货物有了新的作用。 有着穿书者和“剧本内人物”双重身份的白秋水，她只知道书中的内容，不知道剧本的内容，也不知道她这一行为带来的影响，在剧本中都已一一写明。 宋清音又调出剧本，默默看着后面的故事。 白家和许家不同。白家已经被许家打压，因此接触的信息范围有限。可是许家既然已经当成了摄政王，自然知晓来自天南海北的种种情报；这些来自西域的特殊货物，就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比如，拉拢一些重要的角色。 在剧本里，许期借着这批来自西域的货物，联系上了位于北方的游牧民族路北国。 路北国与久国相邻，逐水草而生，生性好战，向来是久国的巨大威胁之一。当初久国建国之时，为了对抗路北国，消耗了不少人力物力。 偏偏在近期，路北国的领导层发生了变化。不知道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在四处寻找奇珍异宝。 许期接到这个消息，便将这批来自西域的货物送了过去。配合上使臣的伶牙俐齿，加上许期提供的一些权益，竟然将路北国的国王哄得团团转。 这批西域的货物着实稀少且珍贵，路北国的国王从未见过，看见它们时，明显眼前一亮。 路北国的人虽然骁勇善战，但是在商贸上一直有所欠缺。 看路北国国王对这批货物爱不释手，许期的使臣适时传达出信息，感慨路北国如此骁勇，困在这北寒之地，不能看见更多这种宝贝，着实可惜。 究其原因，是因为路北国和西域之间，隔了一个“刺儿头”。 这个“刺儿头”名为胡国，与久国的西北边境接壤，横亘在路北国和资源丰富的西南小国之间。 许期派出的使臣提出建议，不如和久国联手，将这个“刺儿头”干掉。 ——仅仅看过原书的白秋水哪里能想到，她只是想要借助这批货物对付那个对她不疼不爱的白家，却在无意之中，引发了国与国之间的战争。 若是她知晓了这场纷争开启的原因，想必会叹一句造化弄人。 “究竟是造化弄人，还是因为剧本写定了命运？”宋清音披上一件衣服，推开了屋门。 自上次和许期见面之后，又过了好几日。这几日里，许期几乎没有回过卧房，即便回了卧房，也是后半夜，宋清音早已睡去，见不到他的身影。 听伺候的人说，许期这几日都在书房忙碌。 “一宿一宿地熬啊。”998感慨，“宿主，你要是在这时候去关照一下他，一定会发现他脆弱的一面，然后他看见宿主，一下放松心弦，过往这几日里积累的疲惫汹涌而来，或许就会对宿主袒露胸怀。你们再谈天谈地谈月亮，谈着谈着……” “998.”宋清音打断了998的喋喋不休，“你的脑补能力可真强，你不去写剧本，真是可惜了。” “这不是脑补，是经验。”998嘴硬。 “你觉得你那些经验，在我这里有用吗？” 998哽住了。 宋清音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看它：“愣着干什么？跟上。” 宋清音还是去找了许期。 推开门时，烛火正缓缓飘着红色的光。桌前一张粗脚桌子，上面放着一沓又一沓纸张，将两个窗户中间的空间填满；许期则坐在一扇窗前，立于长桌一旁，单手负于身后，抬头看着旁边书架上挂着的地图。 “没记错的话，之前你看地图时，目光也总落在这里。”宋清音突兀开口，声音在空阔的书房内激起一阵隐约的回声。 许期闻声看来，看清来者后，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下。 很快他反应过来，神色如常，向前两步：“夫人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宋清音学着998的语气，“你可真是一宿一宿地熬啊。听说，我要是在这时候来关照一下你，一定会发现你脆弱的一面，同时，你看见我时，可能一下就放松心弦，过往这几日里积累的疲惫汹涌而来……” 话未说完，许期先笑着摇头，打断宋清音的话：“从未想过，夫人会说出这种话语。” “又不是我说的。”宋清音看了看998. “原来如此。”许期并未追问。 因为宋清音已经走到地图前方，抬头看着这张描绘着这片土地上各个王国的纸卷。 “一直如此在意胡国啊。”宋清音拉长尾音，“看来，数年前那个沙场上的失利，给你留下了不少的阴影。” “宿主……”998小声提醒。在这种时候提起那些旧事，很容易激怒摄政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久国国王的底线是不要妄加评价他的书画，而摄政王许期的底线，则是妄加讨论许家在对战胡国时的失利。 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宋清音居然主动来拍这个老虎屁股。她要是真把这个摄政王搞毛了，好日子就没了！ 这宿主，知不知道什么是伴君如伴虎啊？ 998俯下身子，连忙查询道具库，试图找寻一个能够兑换的、改变现状的道具。 宋清音没理会瑟瑟发抖的998，转头看向许期。 烛光闪动，男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眼神晦暗不明。 片刻，他轻叹一声：“夫人也这么觉得？” “想让我不这么觉得，需要你主动说你的理由。” 许期道：“西北边境总是受到外族侵扰，若是不解决这个问题，黎民百姓们终究无法安心。” 宋清音颔首：“我还以为你是为了……” “什么？” “复仇。” “最开始是这样的。”许期说，“现在不是了。既然身居高位，就应守护这方国土的安宁。” 似曾相识的话语。 为了黎民百姓——吗？ 宋清音盯着地图，慢慢道：“御驾亲征，对吗？” 第25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二十五) 不对。 摄政王哪来的“御驾”亲征。 许期笑眯眯否认了宋清音这个说法，换来宋清音一个白眼：“懂的都懂。” “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本王的确不懂。” 宋清音：“……不懂算了。” 许期面色严肃下来：“夫人，切勿将这种事情当成玩笑来谈。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恐怕又会引发什么乱子。” 宋清音心情不爽：“你这人真喜欢说教别人。” “那本王先道歉。” “你就这么怕出乱子？就算是出了乱子，凭着你的手腕，还不是很快就能解决？” 许期的面色愈发严肃了：“夫人，这不是本王能不能解决的问题，而是背后影响的问题。” 许期说，保持平稳是最重要的事情。无论是应对事情，还是未雨绸缪，皆是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让久国成为一方净土。 宋清音笑话他什么都要上升价值。许期没有听懂这话的意味。 宋清音便不再就这个话题追究下去了。她指了指地图上的点：“说正经的，许期，你会亲自上沙场？” “当然。” “本王会以许家的名义，将犯我边境者，尽数驱逐。”许期一字一顿，声音朗朗，“武将世家，本应如此。” 烛火幽幽，映着悬挂的地图，将周围书籍的影子搭在地图上，从边境的线条处打下长长短短的印记。 宋清音抬头看了半晌，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儿发僵。 虫声轻鸣，月明星稀。皎月将屋外镀了一层银辉，不知道在四周的暗处，匍匐静候着多少暗卫。 当个摄政王也算有趣，被种种人簇拥着，人前和各路人马客套寒暄，人后又生怕有刺客，因此安排暗卫在他身边，护他周全。 与此同时，他的一举一动，也会时时刻刻被其他人看在眼里。 和叶南那个曾经一度无人问津的警署完全不一样。 同脸不同命啊。 “那你的本意呢？”宋清音突兀开口。 “什么？”许期一时间未能理解宋清音的意思。 宋清音转头看向他，一双眼睛被烛光映得亮晶晶的：“许期，我问你啊，你真的喜欢率兵打仗吗？还是因为你的身份——你武将世家施加给你的束缚？” “噼啪”一声，烛花炸开一声脆响。四周依旧静悄悄的，没有指令或者伤害王爷的人出现时，潜伏在暗处的暗卫不会行动。 宋清音看着许期。两人浴在烛光之中。 许期没有马上给出回答。 他慢慢转过身，看了看书案。书案上还有几个批了一半的折子，漆黑的字，朱红的笔，氤氲成一团暗色。 宋清音打破沉默：“算了，当我没说。反正，如果你想带兵打仗，记得带上我。” “夫人——” “我有皇室的兵符。”宋清音挑眉，“能帮得上你。” 听见这话，一直趴在地上、百无聊赖的998，猛地站了起来。它向前走两步，仅仅盯着宋清音，眼里写满期待。 这话说的，很符合原剧本中的“公主”的性格。 998大喜过望，心想莫不是这宿主终于开窍了，准备正经做一个角色扮演者应该做的事情？那么，她就很容易入戏，于是很容易发现许期的好，进而被许期吸引，再接着产生感情……它作为系统的特殊任务就完成啦！ 宋清音意识到背后那满怀期待的目光，瞧了一眼998，私聊它：“你别胡乱进行脑补。” “可是宿主……” “还是说，你想让他自己上战场，然后我从这里呆着？”宋清音打断998的话，“也不是不行。反正征战沙场也没什么意思。” “不行，不行！”998连忙摇头，急得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惹来许期的注意。 998又趴回地上，不忘打个滚。 这种不能直接寄生在宿主脑内的方式，真的太难受了。 998想着，用私聊频道劝宋清音：“宿主，你想啊，要是许期自己上战场，在这个时代，很可能带回来一个已经怀孕的女子。就算没有带回来一个已经怀孕的女子，剧本里，白秋水也是追着许期上了战场的，那杀伐果断生离死别的场面，肯定会让两个人的关系进一步靠近。就算白秋水和许期的关系没有进一步靠近，那……” “998，闭嘴。”宋清音再度打断它。 998发出“呜呜”的一声声响，不再说话了。 多亏998语速极快，叨叨了这么一堆东西，也没有耗费多少时间。 现在就要看许期的反应。 一人一狗盯着许期，等着他给答案。 许期没有对宋清音的说法产生怀疑，云淡风轻地应了下来。 998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许期就话锋一转：“只是此事危险，夫人主动前去未免过于冒险，不如……” 998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它小心地看向宋清音，生怕这个宿主借坡下驴，直接不去了。 “你的意思是，将兵符交给你？”只见宋清音轻笑，“别小瞧我，我可是很强的。” 许期的试探没有得到令他满意的结果，他也不为此恼怒，目光真诚看向宋清音：“那本王自当竭尽全力，护夫人周全。” “得了得了，你照顾好自己就好。” 这件事情终于说定，而白秋水在听了这个消息后，也如剧本所写一样，先是找许期、表示想要一起过去，被拒绝之后，又自作主张，偷偷跟着前行的兵马，一路跟到了边关。 而后的一切依旧极其符合剧本：白秋水被当成奸细抓住、送到许期军营。她脸上的脏污擦去，露出那张熟悉的脸和清亮亮的眸子。 饶是向来平稳如许期，看见这张脸时，手上还是收拢了一下。 不知是烛火颤抖，还是他眸光颤动。他沉默了半晌，才问：“你怎么跟来了这里？” “我说过嘛，我肯定能帮上忙。”白秋水不卑不亢，甚至声音里有一些天真少女才有的娇憨。 许期又劝她快回到京城，两人掰扯数句后，白秋水忽然抬手指向宋清音： “她若能来，凭什么我不能来？” “咚”的一声闷响，宋清音放下茶杯的动作有点儿重。 第26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二十六) 生气了？ 998夹住尾巴，小心地看向宋清音。 这一个动作引起了白秋水的注意。她又将矛头对准了998：“连这种宠物狗都能跟来，为什么我不能跟过来？” “放肆！怎么跟王爷说话的？！”一旁的将军忍不住上前半步，还未对白秋水动手，就被许期抬手制止。 “既然你非要如此，那此事引发的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担。”许期一脸严肃。 “放心吧！”白秋水拍拍胸脯，“我是谁啊！” “一个穿越人士。”宋清音私聊998，似乎不吐不快，“一个自以为掌握剧本的穿越人士。” “可惜，她还是按照剧本写的内容在做事情啊。”998私聊宋清音。 “否则她还能怎样？”宋清音道，“她到现在都没想过，她是在一个剧本里。不知道是她不愿意相信，还是她真的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哪怕宋清音曾经暗示过白秋水。 在那个大雨磅礴的暮春夜晚，在那个无人问津的荒凉老宅。 那天，问完白秋水是否需要帮忙后，宋清音简要提及了一下这是一个剧本世界的事情。当时白秋水眨巴着眼睛，思考片刻，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了理解——“所以，宋清音，你和我一样，也是一个穿越进这本书的人！” 宋清音觉得，这个白秋水有点儿蠢。 又或者，人本身就很难脱离自身所在的那个世界，以及那些早已经完全成型了的世界观。 宋清音懒得多费口舌解释，任凭白秋水认为两人是完全一样的情况：都是穿越到一个书中世界里。 白秋水当时一脸兴奋道：“群穿的确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了。穿越进一个书中世界后，发现原本书中的死对头也成了穿越者，这种类型的书我也看过几本。不过，你提醒了我，我的确太快被这个世界同化了！我不是要来这里嫁人谈恋爱的，我是要成为这个世界的强者、甚至自己当皇帝并且开启后宫的！” 那天白秋水还问宋清音，宋清音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宋清音只觉得困倦，随便敷衍两句，就打发她回去了。 成为这个世界的强者啊…… 回想起当时白秋水那兴奋的模样，宋清音摇了摇头，恹恹又拿起一旁的杯子，抿了口茶。 好像剧本的主角，都希望成为世界的强者。成了，就是正剧，不成，就是悲剧。 一旁许期还在和白秋水讨论着什么，似乎是白秋水利用自己的“穿越者”的身份，想到了一些“好主意”，正在兴冲冲和许期分享。 许期本就对攻打胡国充满斗志，如果有更多胜算，自然愿意问上一问。 宋清音打着哈欠看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忽然有点儿想喝酒。 帐外的巡逻声、铁甲声，帐内的讨论声、火把声，在此时都融成一片模糊。军营之中的将士来来往往，模样身形尽数模糊。到最后，一切模糊成一片，脑中竟没来由闯入楚炎的身影。 如果他看见这些，还会坚持当初的想法吗？——坚持那个“命运给的、已然是最好的”那般想法。 剧本中这些渺小的人类，总是被“命运”摆布着，真是可怜又可悲。 身为剧本的主角又如何？又或者，身为剧本的主角，就会被剧本用更多的笔墨描写，更难摆脱写定的种种。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主角”能逃脱剧本已经写好的“命运”。 “宿主还在生气吗？”998的私聊声响起，让宋清音回了回神。 “生什么气？”宋清音打了个哈欠，“只是困了。” 放在前几个剧本里，她都是要睡到日上竿头的。谁知道到这个剧本中，每天每天乱七八糟的事儿，惹得她都不能睡个懒觉。 安排这一切的系统局，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 行军打仗也不是说来就来，白秋水被发现、并在营帐中讨论等一切事情发生的时候，距许期决定亲征胡国，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里，有过几次小的交战，久国全胜。 白秋水加入之后，又大大小小打了那么三五场，久国以更少的兵力，获得更大的胜利。 某种程度上，穿书之人对于书中角色而言，的确不一样啊。 暮春初夏已过，盛夏的太阳把地面烤得滚烫，一阵风吹来，涌起层层热浪。 “这种季节，不适合打仗。”宋清音闲闲靠在树下，看着正在陆续停下来休息的将士。 蝉鸣声聒噪，不远处可以看见一片金色的沙漠，浮着一层隐约的烟尘。这一路上即便沿水源绿洲而行，依然能感觉到愈发干燥。 “夫人。”许期走到宋清音身旁，在她右侧立住，看着不远处的将士们。 换上戎装的他比宽袍大袖时更加飒爽。 他说：“感觉夫人这种对事情的处理方式，也算不错。” “什么处理方式？”宋清音问。 “白姑娘。”许期回答，“她有时说话挺冲，已经和不少将士吵过架了。不过她言语的攻击落到夫人身上，就像落到一团软软的棉花上，根本没法和夫人吵起来。” “我只是对此不感兴趣。”宋清音道，“她既然没有恶意，也就无需教训。” 两人交谈之际，白秋水正在忙着给将士们发她自制的“小风扇”。这风扇只需要拉一拉绳子，就能带动起一阵风，比扇蒲扇要省劲儿，在这种大热天里，也有一些作用。 能看出来，白秋水是真心想要帮忙。 毕竟是她的“变成强者大业”嘛。剧本里也是这样写的，在行军的路上，白秋水利用她在她的世界里的一些知识，制作出不少有用的小东西，虽然没有什么扭转因果性质的帮助，还是让她积累了不少军中的人心。 将士也都是粗汉子，吵架归吵架，要是帮上忙了，还是会认可的。 许期没有谈论白秋水，而是顺着宋清音刚刚的话继续追问：“那夫人对什么感兴趣？” 宋清音着实认真思考了一番。 然后她无辜地看向许期，坦诚道：“没什么感兴趣的。” 宋清音在心里补充：“真要说的话，可能有点儿想知道，系统局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哎，你们要不要也吹风扇？” 清亮亮的声音横插进宋清音和许期的对话之中。白秋水拿着两个自制的小风扇跑过，额头上的发丝被汗水粘住，紧贴在额上。 她将一个小风扇递给许期，在将另一个风扇递给宋清音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晚上见面聊聊吧。” 第27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二十七) 阴云蔽月。 空气又湿又重，像一块巨石压在人的胸口。宋清音拽了拽小风扇上的绳子，扇叶转动，带来一阵清风。 “有一说一，这个白秋水的手工做得不错，没准儿在穿越之前是个幼教。”宋清音瞧着手中的小风扇，和998随口聊着。 这白秋水，主动约人见面聊天，被约的宋清音都按时到达约定地点了，发起邀约的人还没到。 也多亏了宋清音心情不差，口中说“闲着也是闲着”，就和998闲聊起来。 998顿了顿：“宿主，白秋水穿越进来之前并不是幼教。” “噢？” “剧本上提过的。” “我没注意看。” 见宋清音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不认真阅读剧本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998只能叹一口气，帮宋清音找个解释：“可能是因为在原剧本里也只是顺口一提，所以宿主没有注意到。” 宋清音点头，等着998继续说。 可惜，它还没来得及说出白秋水原本到底是什么职业，那个迟到的邀约者就冲了过来： “原来你在这儿啊！”白秋水道。 “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宋清音抱起胳膊，“不是你说来这儿的吗？” 白秋水直白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毕竟你也算是正主，怎么也是情敌。” 她抱着这样的想法，并没有直接到约定的地方，而是绕去营帐那边，在宋清音住的营帐前观察。 白秋水没有发现宋清音的身影，反而被路过的许期逮了个正着。 “多亏我机警，不但没有暴露自己，还帮你圆了过去。”白秋水拍拍胸脯，一副骄傲的模样。 宋清音“噢”了一声。 “所以，同为穿越者，你到底怎么想的？” 白秋水猛然切入正题。她叉着腰，紧紧盯住宋清音，一副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样子。 可是，她最初的想法就已经是错误的。 宋清音瞥了她一眼，声音淡淡：“我不是穿越者。” “你明明就是！”白秋水的声音抬高几度，“原书里的公主，可不是这种对人对事的态度。原书写着，这公主生性骄慢，但是内心深爱许期，不可能像你一样，做出那些撮合我和许期的事情！” “我也没有撮合你们。” “可是你说过你会帮我！这就是撮合我们！” 宋清音瞧了一眼白秋水，懒得说了。 白秋水还以为是宋清音认怂，连忙趁热打铁：“丑话撂在前头，既然都是穿越者，那你若是朋友，我们就会是很好的朋友。毕竟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我们肯定会有更多默契，来完成你我的宏图伟业。但是，如果你和我作对的话……” “没意思。”宋清音打断了她。 “什么？”白秋水一愣。 “我说，”宋清音吸一口气，放缓声音，“你说的没意思，我没有兴趣。” “可是，难得穿越——” 白秋水还想说什么，耳旁忽然传来一声呼啸。 宋清音目光一冷，猛地向前，一把将白秋水的脑袋向下按去！ 一支冷箭贴着白秋水的头皮擦过，“铮”的一声，插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冷箭的箭梢还在轻轻颤动。 这箭不像是针对白秋水的。倒像是万箭齐发之时，偏离了目标的流箭。 那么，它原本可能瞄准的方向…… 白秋水惊呼一声，连忙向军营的方向看去。 浓墨一般的黑夜中突然燃起一抹亮色。 不知是谁扰了军营的安宁。只见旷野之中，黑压压的士兵潮水一般悄无声息涌来，不知不觉中，已然将营地尽数包围。 一声令下，随着冲锋的呐喊声，箭矢如雨而下，火光四处亮起。 前一刻还寂静无声的军营，忽得人潮涌动！ 将士的奔走呼喊声、战马的奔跑嘶鸣声响声一片，轰轰隆隆，向两人所站的地方涌来，再掠过她们，进入浓浓的夜色之中。 是偷袭！敌人派来了偷袭！ 白秋水眼皮一跳，连忙向军营的方向跑，手腕上却传来一股力道，将她紧紧扼住。 “放开我！我要去帮忙！”白秋水大喊。 “帮忙？”宋清音的声音响起，平淡，甚至带了些许嘲讽的笑意，“你能帮什么忙？凭你那只会打军体拳的功夫？” 白秋水一怔，旋即用力摇头：“不管怎样，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这种时候，你不帮倒忙，就是最好的。”宋清音依旧牢牢拉着她。 白秋水想不明白，明明都是体格相似的女子，为什么宋清音像是有无穷的力量，云淡风轻握着她的手腕，竟能让她完全无法逃脱！ 她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拦下了曾经让白家发迹的一批货物，就引起一场战争，甚至——面对这份完全没有预料的偷袭，她连前去帮忙，都无法做到！ 她不是穿书的人吗？她不应该是拿了剧本、相当于开了金手指吗？！ 白秋水望向军营的方向。 偷袭向来打一个出其不意，军营中的将士没能反应过来，一时之间难以招架。 兵戈相接的叮咚声远远传来，被距离稀世之后，渺远得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可是，那些争斗，那些你死我活的拼搏，明明就在眼前！ 白秋水浑身颤抖，木头一般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愣着两只眼睛，发痴一般看着军营的方向。 她心跳的厉害，偏偏四肢像是失去控制，完全被宋清音束缚，无法行动。 一道闪电猛地划过天空，惹得白秋水猛地激灵。 “那也得去试试！”她终于回过神。 她转过头，眼眸之中还半含着泪水，深吸一口气，做出一副坚定和决然的姿态：“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去帮忙！我是穿越者，手握剧本，一定可以化险为夷！” “若是不能呢？”宋清音眉眼淡然。 “那我也要去！”白秋水决然道，“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白秋水腕上的拉力猛然一松。 宋清音松了手，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似乎等她进一步举动。 白秋水稳定一下心神，向前小跑两步，又停下来，看向宋清音：“就算你不爱他，作为他的夫人，你也应该陪在他身边。” 宋清音耸肩：“一些npc而已，与我何干？” 白秋水闻言，脸色发青，怒目圆睁： “宋清音！你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吗？” “轰隆”一声。 惊雷落在天边。 第28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二十八) 又下雨了。 几滴冰凉的雨丝落在宋清音脸上。她抱着胳膊，对白秋水的话没做出任何反应。 白秋水的肩膀、胸脯剧烈起伏，不知道是由于害怕，还是对宋清音的这种反应的不解、诧异乃至愤怒。 她盯着宋清音，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自己先开了口：“罢了。你便就带着这副惹人厌的表情，自己孑然一世吧！ “而我，自然要和这些为了久国出生如此的将士们共进退！我会尊重他们所有人，不像你，穿越到一个有地位的人身上，就开始视人命为草芥！” 白秋水转身，刚要前进，忽然觉得膝盖后面一痛。 她身子一软，猛地向地上扑去。泥水登时染上她干净的裙摆，她抹了把脸，小脸蛋脏兮兮的，如同一只流浪猫。 “先把事情说清楚。”宋清音终于开口。 “在军营里，你的衣裙却如此干净，我见你平日也不会洗衣打扫，那这些活是谁做的，做这些活的时间，原本应该用于做什么？”宋清音问。 白秋水眼皮一跳。 宋清音声音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困倦无聊的情绪，反而惹得说话的内容更加让人在意：“你说的与他们共进退，可是你知道在沙场上排兵布阵，究竟应该如何做吗？” 白秋水嘴角抽了抽。 宋清音抬头看看天空，再问：“你想回去，究竟是真想帮忙，还是想给许期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别说了！” 白秋水喊了出来，试图打断宋清音的问题。 她握紧拳头，泥巴从指缝中缓缓溢出：“我生于和平年代，一切都很便捷，洗衣有洗衣机，做饭有外卖，夏天有空调，出去玩也可以坐空调车。除了看过原作，我……” 她猛地吸一口气：“可是我看过原作。原作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宋清音瞥了她一眼，又转眼看向被雨帘包围的军营。 久国的西北边境极少下雨，没想到这次说下就下。 这天真是异常。 “哎，你看。”宋清音没有接白秋水的话。 风雨漫天，隆隆雨声之中，忽闻鼓声乍起，轰然如同滚滚惊雷，穿透磅礴的雨帘，响彻天地。 一抹银色闪动，许期身着银甲，如同闪电，掠过混乱的军营。 下一刻，兵将列阵，战马嘶鸣，被雨水打湿的旌旗忽然挥舞起来，像是曾经一度被囚困住双翅的鹰隼，踩着鼓点翻腾，一下，又一下。 来自敌军阵营的偷袭兵，忽然转了方向，直直面对他们身后那率领偷袭的敌军将领！ 喊杀声更猛烈了。 不同的是，这次，是反击的号角。 宋清音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她看过剧本。在剧本的安排里，白秋水跟随许期来了这沙场，没想到在军营之中，遇见了一场来自敌国胡国偷袭。 这次偷袭并没有写入原书之中，白秋水自然也没能预料到。也许是一直以来她太过于依赖她看过的情节，甚至就连许期，都没有做相应的准备。 这场偷袭给许期带来了莫大的灾难。白秋水也是在这次偷袭后，开始真正进入许期的生活，对他悉心照顾，她对许期的感情愈发真诚，已经深陷其中，自己却浑然不觉。 ——可是，这些都是剧本里写的。 宋清音看过剧本。 于是宋清音早就和许期定过关于偷袭的相关应对策略。甚至，他们拍了一些内应进入久国，只等偷袭的时候里应外合，大挫久国势力。 为什么能那么精准地安插内应？ 毕竟，她看过剧本啊。 - 这场反击，着实打了久国一个措手不及。 声势浩大的“偷袭”队伍匆忙踉跄而去，不远处哒哒的马蹄声起，那个银色的身影向这个方向跑来。 “许期。”宋清音喊了一声。 男子驻马回眸，银枪带风。他的身后，代表久国的旌旗展开，随风猎猎而动，在营中火把的照映下，明亮如绸。 白秋水迟迟没有反应过来：“所以，你们……” 许期没有理会白秋水，径直看向宋清音：“夫人没受伤吧？” “放心，这姑娘，还伤不了我。”宋清音道，“配合愉快。” 白秋水试图理解：“阿期，你知道我来找宋清音……？” “夫人说，若是打起来，你在这种离营地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会更安全。”许期道。 “你们……” “早有防备。” 所以，这次偷袭没有成功。 “那……我们赢了？”白秋水眼睛一亮。 “嗯。”宋清音敷衍应了一声。 “太棒了！”白秋水从地上爬起来，甚至原地蹦跳几下，“赢了！打败了敌人的偷袭！” “嗯。” 白秋水歪头，眨眨眼睛：“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啊。可是我们赢了哎！” “许期。”宋清音实在不想多说，“带她去看看吧。” 许期轻吐一口气，将白秋水拉上马。 马蹄哒哒，带着她回了营地。 刚刚恶战结束的军营霎时间恢复了安静。土地上还留着一片片焦黑的印记，鲜血尚未完全渗入土壤，绿叶上沾了无数鲜红。 尸横遍野，触目皆是残肢断臂，角落里翻滚着几颗不屈的头颅，战死的兵士依旧睁圆不敢的眼睛，死死盯着空荡荡的天空。 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血腥气，长矛和利剑皆已破损折断，半掩于泥土之中，在点燃的火把下方闪烁着微弱的光泽。 受伤的兵士靠在一旁，一边喘息，一边处理自己的伤口。轻伤的兵士不能去休息，还需给营地做后续的处理。 许期带着白秋水，默不作声地从他们之间缓缓走过，宋清音跟在后面，抱着同样默不作声的998. 直到走到营地尽头，那个白秋水所住的、最安全的营帐。 那里无人，如同一方净土，唯有突破前方的重重障碍、剿灭营地的所有将士，才会走到这方净土。 “夫人，本王先回去了。”许期声音闷闷。 “嗯。” 无论是许期，还是宋清音，在这一路上，都没有主动和白秋水说话。 白秋水回头，眼睛睁大。 她正好看见，一只秃鹰俯冲而下，试图啃噬地上那些开始腐烂的躯壳。 白秋水腿上一软，不自觉跪了下去。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第29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二十九) 天亮了。 旭日金光浸染整片大地。荒漠被映得如同湖泊般波光粼粼。 穿越者生于和平年代，从未知晓战争的残酷。那些死伤的将士，那些消失在世上的人们，进入书中，无非是轻描淡写的一笔。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即便书中浓墨重彩记录这“将”，也没人问过“万骨”是怎么想的。 作为“天选之人”、穿越进这本书的女主白秋水，在这种时候，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虚幻与现实的莫名其妙的交织。 明明只是书里，明明这些角色，都只存在于书里…… 生与死不过是书籍作者敲下的文字，这些不过是角色。 可是，为什么会有不甘？ 白秋水身子僵硬，不知道应该继续看着远处荒凉疮痍的景象，还是应该低下头来，逃开那一切，看看自己膝盖下的泥土。 宋清音静静看着眼前的种种，蓝天，金沙，红色的朝阳，飘扬的久国旌旗，还有跪在地上、脏兮兮的女主角。 她恍惚之间有种错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有过像白秋水这样的状态。 应该是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具体什么事情记不清了，宋清音只隐约想起那时的感觉，是曾经坚信的东西在某个瞬间破灭，开始怀疑和不安。 当时发生了什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被抹去记忆，有时候可真不方便。 于是宋清音没再做什么，继续看着眼前的一切。 998也难得识趣，没有在这种时候瞎说些什么。 万事万物恢复静谧，唯有孤鸦偶尔长鸣。 直到白秋水转过头。 宋清音看见，白秋水眼里再度盛满泪水，不知是惊魂甫定，还是劫后余生带来的欣喜。 或者，是又一次畏惧。 她问：“宋清音，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宋清音回答：“既然你觉得我是穿越者，那就这么觉得吧。” 她轻吐一口气，向着白秋水伸出手：“起来吧。战争还未结束。” 还需继续行军，战争还未结束。 白秋水垂着眼睛，将手放在宋清音手上，任由她将她拉起来。 - “宿主，你为什么不趁机和她解释清楚？”998不解。 一人一系统已经回到了之前的营帐。宋清音往卧榻一靠，伸了一个懒腰。 “宿主？”见宋清音不回答，998硬着头皮追问，“宿主不是之前还试图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吗？那宿主想必是有了接下来的对策，可能是知道了宿主的真实身份之后，作为女主的白秋水就不会对宿主有敌意，也不会干预宿主和许期的……” “998，你想的可真多。”宋清音打断它。 帐外传出了白秋水清亮亮的声音。她很快整理好心情，说着“我也能帮上点儿什么”，就冲到军营中伤员极多的地方，挽起袖子，试图帮忙。 一开始她还被伤员血淋淋的伤口吓得掉了两滴眼泪，很快她就将眼泪收了回去，喊着“得消毒”，去找一些可以清理伤口的法子。 宋清音想着白秋水的所作所为，嘴角勾出一丝微笑，声音也放缓了一些：“反正，不通过女主、而是通过男主的话，一样可以在这个剧本里搞事情。” “宿主你——”998吸一口冷气，“你怎么总想着搞事情？！” “嗯？”宋清音抬了抬眼睛，看向998，“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998道。 说到这里，998又想起来，这次胡国偷袭久国军营，在原剧本里，应该是胡国胜利的。正是这场偷袭让久国陷入危机，白秋水才能和许期的关系进一步拉近。 原本998以为，宋清音帮助许期改变“偷袭被击败”的结局，是因为看上了许期，不想让他和白秋水有进一步感情线。 如今宋清音这么一说，998忍不住怀疑，莫非宿主根本不是出于什么许期、白秋水之类的才做这事儿，她做这事儿，单纯是不想让剧情好好发展！ 998承认自己有点儿失职。它想着自己的隐藏任务，一心希望宿主抓紧发展出感情线，见宿主和许期商量应对偷袭之事时也没有及时上报、阻止，真是太不称职了！ ——也怪系统局，动不动给它安排这种非系统应该做的额外任务干什么？这肯定会引发心痛的工作混乱的！ 宋清音的声音悠悠响起：“我当然要搞事情。只有我不断搞事情，才能让系统局的注意力都在我这里啊。” “可是……”998不解，“为什么要让系统局的注意力都在宿主这里？” “你不知道吗？系统局没和你说啊。”宋清音道。 998沉默。 片刻，它说：“系统局是我们系统的领导，那领导凭什么事事都和我这种员工汇报？神神秘秘的，只把我们当帮其干活的工具。” 这事儿对998而言，是作为一个新系统所必然要经历的阶段。它之前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是此时，得知系统局和它负责的宿主之间有着秘密、作为直接的宿主负责系统的它却不能知道，998到底有点儿忿忿。 宋清音打了个哈欠：“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之前和某人有过约定，一起搞点儿事情。” 998想了想：“某人——噢！莫不是宁……” “嘘！”宋清音猛地打断998的话，“这事儿别跟系统局汇报了。我这是相信你，才将此事告诉你。我们俩沟通这件事情的时候，并没有让系统局知道。” 刚刚还因为系统局和宿主有秘密、自己无法知道而闷闷不乐的998，忽然间翘起尾巴，忍不住摆起来：“既然宿主都这么说了，那……那我就帮宿主一把！” 宋清音看着小狗形象的998忍不住摇尾巴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与此同时，在某个角落，一双一直注视着这个剧本世界的眼睛轻轻眯起，面色苍白的男人发出一声不屑的笑： “既然知道系统局有可能在观察你们，那说话还这么口无遮拦？” “宋清音啊宋清音，我还以为你能闹出什么花样。可惜，你开始让我失望了。” 声音在黑暗的空间里摇晃飘荡，电子屏的幽光落在男人苍白的脸上，他的双眸之中映出宋清音的脸庞。 “你忘了我给的提示了？宁叶寒，并不一定是你的朋友。” 第30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三十) 偷袭军营失利之后，久国军队顺势反击，很快喜讯传来，久国军队大败胡国军队。 在此之前，久国、胡国交接的边境由于地势复杂、长途跋涉，一直僵持不下。而这次反击战之后，僵持的战局很快发生转变。 久国军队士气大涨，许期趁热打铁，顺势收复数座被胡国占领的城池，并将胡国军队进一步向西北方向驱逐。 曾经打过招呼的路北国也因此提升对久国的信任，两国夹击，连胜数场。 士气被进一步提升，营内一片欢笑。即便是苦寒的西北之地，将士的脸上也散发着充盈的信心。 和之前长途跋涉时的疲惫已然不同。 也是在这个时候，白秋水主动找到宋清音：“我想改变这一切。” “改变什么？” 宋清音正在和998讨论，能不能让998发挥系统的特殊作用、由系统来给这些军营里的将士补补衣服。见白秋水来了，宋清音只能装成是在逗狗的样子，998也乐得刚刚的话题结束。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啊，为什么我都不知道的东西，你反而像是早就清楚。”白秋水一本正经开始分析，“然后，我想，你一定是通过什么手段，知道了胡国的动向。” “胡国和久国向来是敌对状态，那你怎么通过手段知道胡国的动向呢？”白秋水继续“分析”，“我猜，是因为你之前出卖了什么情报给胡国，向胡国示好，让胡国相信了你。” 白秋水一脸自信，伸出手指，指向宋清音：“而你，表面上看起来是久国的公主，实际上是胡国的间谍，可是，再深挖一层，你其实是双面间谍，实际上还是为了久国的长远大计！” “酷噢！”白秋水眼睛亮盈盈的，表情有了几分崇拜，“怎么做到的？哦不，怎么想到的？我也看过原作，都没想到可以这样操作！” 宋清音扶了扶额头：这可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她吸了口气，看看白秋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哎？这什么时候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白秋水想了想，“那先听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你说得真有道理，我觉得都能借此写一个新的剧本了。”宋清音淡淡地打了个哈欠，“比现在的剧本精彩得，不止一点儿啊。” 她意有所指地看看998. 998耳朵抬了抬，又放下去。 白秋水不知道宋清音什么意思，连忙推进话题：“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你这说了一通，没一个对的。” 宋清音说得如此直白，白秋水依旧像是没有听懂一样，坚持道：“不管怎么说，宋清音，你能想到这些法子，说明你是一个聪明人。” “……所以？”宋清音的确懒得跟她掰扯。 “我真的想改变这一切！”白秋水说，“你帮我一起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这个世界发生一些改变？” 宋清音看了看她：“这不是已经发生改变了吗？” 白秋水看过的原书没写过的战争已经发生了。从剧本的角度来说，应有的战场失利结局也没有出现。 “呃，我的意思是……”白秋水想了想，试图找一个合适的表述方式，“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苏菲的世界》那本小说？” “嗯？” 白秋水说：“在那本小说里面的主角苏菲收到收到了神秘的一封信，问主角‘你是谁？世界从哪里来？’，从这一天开始，苏菲不断接到一些极不寻常的来信，世界出现了很多谜团。” “长话短说。”宋清音的眼眸轻轻眯起，静悄悄对上白秋水的眼睛。 系统998已经去数据库搜集这本小说的相关信息。宋清音脑海中倒是还存有这本小说的一些知识。 她记得，小说的主角，名为“苏菲”的这个人物，是一本故事中虚构出来的人物，故事的作者把她的故事编写成一个富有哲学趣味的故事，当作女儿的生日礼物。 只是，在那些神秘的提示下，苏菲渐渐意识到自己只是书中的一个角色。在忠实的完成自己主角的任务之余，他们开始了向“上帝”的抗争。 在结局里，书中世界渐渐扭曲，变得古怪而难以驾驭。最终，这本书以一个开放式的结局告终，苏菲的逃出了书中世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白秋水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希望这本书的这些人物，也能迎来这样的结局。” “那你呢？”宋清音抱起胳膊，像是锁定了猎物一般，紧紧盯着白秋水。 “我？我可以像是书里写的、帮助苏菲的人一样，去帮助许期，帮他……” 白秋水的声音猛然打住。 她轻轻吸一口气，睁大眼睛，看向宋清音：“你……” 出兵之前的某个夜晚那磅礴的雨声再度回到白秋水脑海，雷声隆隆，雨声沥沥，经久不息。 白秋水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晴天之下忽来霹雳，给她当头一击。那些一度被忽视、被惯性下略过的东西回到白秋水的脑子，随着那夜的风雨之声，在她脑海中停留盘旋。 她短促地呼了一口气，像生根似的站住：“你那天说的……是真的？” “咚”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一个小兵冒冒失失冲进来，四下张望。 看见白秋水站在帐中，小兵才身上一僵，脸色登时煞白，连忙下跪，磕绊着不知道说什么。 “何事？”宋清音瞧他一眼。 “胡，胡国那边，派了使臣来议和！”小兵道，“王爷说，让公主也去看看。” 胡国毕竟小国，纵使游牧民族有天生优势，也耗不住这么久的兵力消耗。那次夜袭久国军营，是他们破釜沉舟的最后一击。 然而那最后一击，也已失败告终。 久国的坚定、谋略，让向来强硬的胡国不得不主动低下头颅，派使臣议和，来谋取一丝喘息苟活的机会。 宋清音应了一声：“那走吧。” “白秋水，我那天说的是真的。”走之前，宋清音回应了白秋水刚刚的问题。 白秋水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我突然发现，这里的将士，包括你的侍从，都很大胆，未曾怕你。” “哦？” “原来，你才是未被同化那个人。” “这样吗？” 宋清音向门外走去，轻轻摇了摇头。 第31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三十一) 无论是宋清音、许期、白秋水、998，乃至于绝大多数久国的将士，都以为这应当是这次征战的落幕。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胡国前来求和的使臣身着布衣，未带盔甲，在将士的看管下，手持贡礼，行入帐内。 落入下风的人已经没有了底气。使臣低眉垂目，学着久国的规矩，向许期行中原之礼。 一切都很顺利。 久国提出的要求，使臣一一接受，只求放胡国一条生路。使臣说，“胡国地处偏远，粮草不多，之前所为，也是迫不得已。” 许期冷笑：“迫不得已，不是侵犯我国边境的理由。” 使臣俯首称是，表示胡国君王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若是久国愿意撤兵，胡国君王甚至愿意披发赤足，以表诚意。 “胡国需允诺，不再侵犯边境百姓的安宁，每年向久国朝贡……” 久国的官员抬高声音，将要求一条条说出。清晰的声音在帐内回荡，每说一条，久国将士的脸就更兴奋一些，而胡国使臣的脸色便阴沉几分。 宋清音托腮看着这一切。 官员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周围的将士融成一片虚影。恍惚之中，如同进入一些过于久远的零散记忆中，似乎是某个课堂上，老师在一条一条讲着古时的征战后，签订的种种条约。 那时的宋清音时而犯困、时而清醒，试图将这些东西记住。夏日炎热，屋子里一股不太好闻的汗味。 宋清音半阖着眼睛。 帐外门口有一个小心张望的身影，应当是女主白秋水。而帐中正中间，许期正襟危坐，面色严肃，像是一个不容亵渎的守护之神。 守护久国的边境，许他的臣民们一方净土，给他们一片长治久安。 最后一条要求说完，胡国派来的使臣应一声“喏”，双手接过。 他的手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不甘，还是懊悔莫及。 ——马上，众人就反应过来，使臣的手这般颤抖，不是因为愤怒不甘，不是因为懊悔莫及，而是因为他接下来做的事情。 一切转折都是在转瞬之间出现的。 使臣双手捧着胡国的地图呈上，却突然在地图的卷轴之中抽出一把匕首！ 跃动的寒光让在场的人俱是一惊！胡国使臣目光冰冷，动作飞快，霎时间掠过与其谈判的大臣，向身后主座上的许期奔去！ 擒贼先擒王，无论是哪国人，都很清楚这个道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在场的人，甚至连许期，都没有反应过来。 谁能想到，已经板上钉钉的胜利，已经确认了的胡国投降，居然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来一出这样的变故！ 别说在久国，在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事情。 他这么做，以后还有谁敢去做使臣？整个使臣谈判的情形，经此事后，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连议和最基本的一些契约精神都没有了吗？ 可是，胡国的使臣明显不在乎这些了。 胡国是个硬骨头，他们不愿意就此认输。可是，他们又深知，已经完全无法打败久国。 于是，这个胡国的使臣，在最后的关头，用议和为筹码，换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某种程度上，他们这一赌，极有成效。 在场的人都被眼前的画面惊到，呆愣愣睁大眼睛，错过了最佳的、按住胡国使臣的时机。 “护驾！” “咣当”！ 当第一个将士反应过来、冲上前想要护驾的时候，胡国使臣已经冲到了许期面前。 这使臣的动作踉踉跄跄，明显自己也很慌乱，但是他已经到了自己的目标前面。 他手中的匕首锋利，甚至涂了剧毒，捅进肉中、一击致命，已经是轻而易举。 将士们赶来还需要时间，宋清音也离许期有一定距离，如今离许期最近的，就是这个胡国使臣。 他大叫一声，高高抬起匕首，夕阳余晖映在匕首之上，折出的光芒映入每个人的眼睛。 晚了。来不及了。 愤怒的将士一拥而上，抵不过匕首已经用力刺下。 鲜血四溢。殷红的血喷射至半空，血珠晶莹透亮，竟像是一颗颗红色的玛瑙。 宋清音手掌一握，不自觉向前两步。 “唔！” 一声闷哼响起，却不是来自许期。 那声音原本清亮，如今却因为疼痛而变得沉闷。明黄色的长裙被血染红，如同盛开了一朵硕大的牡丹。 “你——”许期扶住眼前倒下的姑娘，眸光有几分颤抖。 “阿期。”白秋水勉强一笑，昔日红唇已经变得苍白。 胡国使臣出手的瞬间，在帐外张望的白秋水第一时间冲进帐内，拦在许期面前，用自己的身子，生生给许期挡下这一刀！ 宋清音扶住额角，觉得自己的眼皮正在轻跳。 明明是很常规的剧情。女主舍命保护男主，明明是看过无数次的剧情。 可是…… “宿主，宿主！”998也跟上来，看见眼前这一切的时候，大惊失色，连忙发起私聊，“宿主，麻烦了！” “是啊，麻烦了。”宋清音叹一口气，“白秋水这小命，可别搭在这里啊。” 许期的双臂开始颤抖，手掌覆住白秋水的伤口，抵不过她的鲜血从他的指缝之中涌出。 “快叫医生！”许期下令。 “匕首上有毒，问那个胡国的，解药在哪里！” 将士们已经将胡国使臣一行人控制住。 可是，这胡国使臣早就知道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求和，无论刺杀是否成功，他都活不了。所以，他早就吞下毒药，还未说出话，就一命呜呼。 脚步声纷乱，将士们来来回回。被喊来的军医连忙试图封住穴位、阻止毒药扩散，许期仅仅握着白秋水的手，满眼都是这个苍白虚弱、以命护他的姑娘。 “麻烦了，麻烦了！”998急得团团转，“这样一来，白秋水在许期心里的分量一定会大大提升，没准儿真的有可能不再关心宿主啊！” “你在想这个？”宋清音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当然！我一定得让宿主……” “998！”宋清音的私聊声抬高了几分。 998感受到了一股真正的怒意。之前的宋清音，或威胁，或压迫，均不是这样的表情。 它缩了缩脖子，耳朵紧紧抿住，听见宋清音毋庸置疑的声音： “998，给我救她。” 第32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三十二) 白秋水的小命是保住了。 在宋清音的逼迫下，998动用系统的力量，找了些草药，可以解除匕首上的毒素。本身白秋水所受的伤也不是一击毙命，有着许期的手段，自然能找到神医，将白秋水的伤势遏制住。 只是因为伤口毕竟伤及要害，白秋水的原身又是一介官家女子，自然没有那么好的恢复能力。因此她伤口还需慢慢恢复，稍有劳累，就咳个不停，只能一直卧床。 998围着宋清音转，一边转一边嘟囔：“宿主，这次我可是违反了系统的要求。若是真的被系统局追责，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哎呀哎呀，宿主，我这次的奉献可是太大了。” “宿主，看在我都愿意为了宿主违背系统规则的份上，宿主也好好配合我，我们一起完成任务呗？” “宿主，宿主？……” “噢。”宋清音仿佛刚刚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谈判失败后，许期明显也被激发出怒火，率兵迅速攻打胡国，势如破竹。 胡国大败，如今他们正在回京路上。 许期这一路上格外关照白秋水，日日探望、陪伴，甚至将宋清音晾在一边。 回京城所耗的时间，因着白秋水的身体状况，而延缓许多。 “哎，这么一看，我当时带着重伤的楚炎连夜坐马车，好像不太人道。”宋清音说。 “宿主，你后悔吗？”998突兀开口。 “后悔什么？” “救了白秋水。” 不等宋清音追问，998已经继续说起来：“若是宿主没有救白秋水，许期一定会一门心思放在宿主身上。而今白秋水救了许期，又保住了命，她在许期心中的分量，一定会……” “998，你犯了两个错误。”宋清音打断它的话。 “首先，就算没有白秋水，许期也不会一门心思放在我身上。” 宋清音平口气，继续说：“另外，许期的心思在谁身上，会影响到我吗？” “宿主，可是……”998别扭地抿起耳朵，又意识到什么一般，“哎？感觉宿主对白秋水有特殊的感情？” 宋清音瞧了瞧腿边这只小狗，内心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998眼睛一亮：“哎呀！是我格局小了！ “宿主要是喜欢白秋水的话，两个妹子生发一个禁忌之恋的感情线，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998你够了。”宋清音扶住额头，“你脑子里除了感情线，还有别的东西吗？” “宿主，爱是一种很重要的感情，每个人都有的，你若是刻意逃避，反而不好。” 宋清音冷下脸，没有再理会998. 队伍迟缓地向前移动着，马匹拉着车子，走过久国的一寸寸土地，走向那个故事发生之始的京城。 - 许期似乎也意识到了，他最近对宋清音的注意力大大减少。 于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主动来到宋清音的卧房内。 理论上说，这应该是两人共同的卧房。只是因为许期要么在书房处理政事，要么去陪伴白秋水，从边疆回到京城之后几乎不到卧房，于是宋清音理所当然将其看成了自己的地盘。 所以，看见许期挟着零碎的雨丝推门而入时，宋清音甚至有点儿吃惊。 天已经暗了。男子身后的雨凝成一片半透明的帘子，氤氲的水汽让他的脸庞线条柔和，平添了几分暖意。 宋清音从卧榻上起身，停下手头的事情：“你来做什么？” 天地可鉴，她是纯粹的疑问。就像是有人突然闯入她的闺房，她当然要问一问。 谁曾想，到了许期耳朵里，这问题就变了味儿。他只当是让她独守空房久了，于是换来的一句带着委屈的嗔怪。 许期连忙坐到宋清音身边，握住她的手：“本王承认，这些日子，本王冷落了夫人。” 他的肩膀上还留着一些雨水，随着他的动作没入屋内的空气之中，有几滴调皮的蹦到卧榻上，沾湿边缘的被角。 男子手心的暖意透过湿漉漉的雨水，传到宋清音手里。 宋清音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被沾湿的被角：“……不是，我只是问下你来这里做什么。” 许期脸上浮出一抹红晕，轻咳一声：“自然是来陪本王的夫人。” “大可不必。”宋清音又瞧了一眼刚刚被沾湿的被角。 许期身上的雨水不多，屋内又暖洋洋的，这一会儿的功夫，那几滴水迹已经被烤干，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小厮倒是行动迅速，马上将门掩上，并且让伺候的侍女都到屋外，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可是，完全没必要啊…… 宋清音无奈地撇撇嘴：“你这些日子也挺忙的，看看找个空屋子休息吧。我也困了。” 丢下这话，她正要躺下，忽然感觉肩头一沉。 后背上猛地攀升起一股暖意。许期伸手从她臂下穿过，环住她的腰身，一言不发地将她拉向他的怀抱。 “哎——”宋清音轻呼。 “夫人，别闹别扭了。” 许期只当是宋清音还在生她的气，不由分说将她拥入怀中。 他略微用力，抱得有点儿紧。炽热的体温穿过布料，熨帖着皮肤，宋清音试图离远一点，却看见他的脸庞越靠越近。 他应当来得很着急，惹得碎发落于额前，在他脸上打下细碎的剪影。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耳廓，伴着窗外微寒细雨的淅淅沥沥。 “夫人，本王听人说，女子嫁人之后，总是希望未能完成夫妻之事的。只是因为羞怯，才刻意拒绝。毕竟，若是迟迟不落红，外界的风言风语，也足以将人压垮。” “夫人，是本王未能尽身为夫君的责任。你是本王唯一的夫人，本王应当行夫君的责任。” “夫人，是本王未能体谅到那些女儿心思。不气了，好吗？” 宋清音满头黑线。 这家伙从哪儿听来的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是，许期——” 话未说完，许期的双唇轻轻落下，喃喃之中，宋清音的话语被搅得稀碎。 998连忙拿前爪捂住眼睛，又小心翼翼的掀开半个爪子，透过缝隙看向卧榻。 烛光摇曳，许期将宋清音抱得很紧。他轻轻啄了一口宋清音的唇，又蜻蜓点水般抬起，看了看她，吸一口气，下一个吻又要落下。 第33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三十三) “嗯？” 许期忽然觉得一个毛绒绒的东西覆上了他的嘴唇。 大脑忽然空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被迫停住。许期手上松了一下，稍微向后仰身，与宋清音拉开些许距离。 998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覆盖了他的大半个视野。 一人一狗对视片刻，许期猛地松开环在宋清音身上的手：“夫人？” 998身后探出半个宋清音的脑袋。烛光闪动，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尾浮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红晕。 “唉。”许期抚了抚胸口，勉强笑了笑，“刚刚本王还以为，夫人变成了一条狗。” “嘿，你想象力真丰富。” 宋清音说着，将998放回地上。 刚刚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许期的第二个深吻快要落下的时候，宋清音一把抄起一旁的998，放在了自己的脸前面。 998也觉得脑子嗡嗡的，片刻才缓过神，私聊宋清音：“宿，宿主，你你你在做，做什么啊……” 它原地转了几个圈，又趴在地上，用两个前爪捂住自己的脑袋：“我我我这，这是我，我初吻啊……” “呜呜呜呜——” 随着这话说完，998甚至关了私聊模式，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发出一阵呜咽声。 宋清音低头看了看地上这只小狗。它缩成一团，浑身颤抖，水汪汪的眼睛浮着一层雾气。 意识到上方的注视，998抬了抬头，对上许期的目光时，又连忙收回视线。 许期嘴角抽了抽。 宋清音顿了顿，私聊998：“那个，998，你男的女的？” “系统没有性别。” “那你……”宋清音一停，“好吧。抱歉。” “抱歉。” 许期的道歉声和宋清音的道歉声一同响起。 998诧异地抬头看向宋清音，仿佛自己刚刚听错了一般。 宋清音也不明所以地看向许期，不知道这个刚刚亲了狗的摄政王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 许期便解释：“是本王太过于焦急，冒犯了夫人。” “呃……你是挺焦急的。”宋清音支起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许期，说到，“你是听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什么？” 毕竟大晚上的，一个很久没有出现的、名义上的夫君突然闯入她的屋子，上来就又抱又亲的，就算是长得再好看、在名义上也有夫妻关系，宋清音也觉得突兀。 更何况，她只是来扮演这个角色。之前许期还说了，会尊重她的意愿。 总而言之，反常。 宋清音的打量让许期有几分不自在。他深吸一口气，恢复冷静，然后道：“并无这些。无非是觉得太久没有顾及夫人。” “外面的人说我什么了？”宋清音问。 这一问，许期忽然沉默。 宋清音轻笑一声：“又不是说你的。” 行军归来之后，许期的行为的确引发了一些谈论。宅子里的很多侍女小厮都说，许期整日和白秋水在一起，想必是看上了她，想必许宅里很快又要迎来一位夫人。 这个表述……怎么说呢？ 像极了很多故事的开头：“夫君凯旋归来时，带着一个女子。” 许期见宋清音主动提及这个话题，眉头轻皱：“本王这就找到那些嚼舌根的，把他们舌头拔了去！” “你舍得用这种严刑教训他们？” “本王当然舍得！” “得了吧。”宋清音轻笑，“他们敢这么聊，就说明之前你管他们也没有管那么严。” 许期的这些部下、侍卫、奴仆，宋清音早就看明白了，他们忠诚是绝对的，但是的确不怎么怕这个主子。 毕竟是眼前这个人啊。 宋清音笑眯眯看着许期，只见对方的目光躲了躲，又移回来。 “本王有时候觉得奇怪。”许期道，“明明本王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大权，声名显赫，甚至让很多人闻风丧胆。但是不知怎的，在夫人面前，本王似乎总会感到一股压迫感。” “这是自然。”宋清音毫不客气，“我是谁啊。” “宿主，你为什么不像第二个剧本里对付宁叶寒一样，直接把许期一拳砸走啊呜呜呜呜呜……”998忽然横插进一句话，哭唧唧私聊道，“为什么非要用人家啊呜呜呜呜呜……” 宋清音选择暂时忽视它。 她看着许期，听他慢慢道：“本王在想，也许是由于亏欠感。” “哦？”宋清音歪了歪头。 “平心而论，本王作为夫君，的确未能做好。”许期道。 忙着处理政事；忙着查看救命恩人的伤势。他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想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想要保证他的臣民在自己的土地上，都能有一方安宁。 也想做一个好的夫君。 “想要所有的角色都能扮演好，那真是太难了。”宋清音道，“所以，不如只做自己。” “夫人的意思是……” “许期，我问你啊。”宋清音看向远方，“如果有一天，你的臣民发现你并非他们脑海中那个完美的形象，因此对你不满，想要你下台，你会怎么做？” “本王自然会成为他们希望的那个样子。”许期回答，“所以，这个问题的前提就是不存在——” “若是真的没能做到呢？”宋清音打断了他的话，强硬追问。 “那……”许期迟疑了一会儿。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淅沥声变缓，被夜的宁静覆盖。 “本王许期，不会遇见这样的问题。”他还是给出了之前的回答。 雨彻底停了，风也渐渐停歇。烛光映在许期的眼眸之中，像是在这个剧本初见那天。 那天，他目光坚定，声音朗朗。那天他说，“在下许期，许诺的许，归期的期。” 宋清音轻吐一口气，主动岔开话题：“你想要弥补对我的那些亏欠感？” “实不相瞒，确有此意。”许期再度抱歉，“是本王冒昧了。此事的确——” “这样吧，你给我画一幅画像。” 宋清音的声音不但打断了许期，还让趴在地上，沉浸在“丢了初吻”一事中的998猛地抬起头。 许期略一怔愣：“只是一幅画像？” “需要你亲笔描绘。” 998盯着宋清音，眼眸中有几分期待。 “宿主要搞宛宛类卿的戏份了？感情线终于要来了吗？” 第34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三十四) 许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宋清音的要求。 宋清音坐在桌边，瞧了一眼许期，若有所指地问：“你还真会？” “文人四艺，琴棋书画，自当略知一二。”许期道。 言语之间，笔墨纸砚已然准备完毕。许期面前铺了张洁白的宣纸，在暖色烛光的映衬之下，倒像是夕阳黄昏之下的纸张。 宋清音支着下巴，瞧向许期：“需要我做什么动作吗？” “无妨。”许期道，“夫人的模样，已经印在本王的脑中。” “噢？”宋清音勾起唇角，“感觉我们也没见多少次，你居然能将我的模样记住？” “夫人何许人也。”许期只当宋清音是在和他开玩笑。 纸张铺开，细长笔直的毛笔握入手中。许期手腕悬空，略一思忖，已经有了想法。 烛光闪动，映在两人的脸上，亦映在眼前的画上。 宋清音看见他开始落笔，洁白的宣纸上有了第一笔墨色。狼毫小笔轻轻拉开，第一笔线条利落完成。 寥寥数笔，便是一个熟悉的剪影。与其说是镜子里那个看了数次的脸庞，不如说，更像某个剧本里，用彩铅绘制出来的种种。 “宿主，你是不是想念叶南了？”998发起私聊。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它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从“被夺走初吻”的事情中走出来了。毕竟它只是一个系统，还是一个小狗的形象，所以，许期只是和一个类似小狗的外在形象贴了贴嘴巴，与什么初吻之类的，没有任何关系。 系统也不应该在乎这些。它更应该在意的，是它的任务。 998紧紧盯着宋清音，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对叶南的思念。它已经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话语，只等宋清音说一句“想念叶南”，就进一步引导激发她对叶南的感情。 早死的白月光的威力，还是很大的。 998相信，只需要进行合理的引导，让宿主产生对某些人的爱意，并不是一件难事。 没想到，宋清音似笑非笑地看了它一眼。 这一看，998只觉得后背蹿起一股凉意。它忽然有点儿发毛，好像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它忽略了，导致原本规划好的事情，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忽略，而全盘崩塌。 片刻，宋清音悠悠开口：“998，你有没有想过……” 她的尾音拉得老长，长到停顿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想过什么？”998只得追问。 小狗的耳朵抿起，尾巴紧紧夹住，四肢轻轻颤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紧紧盯着宋清音。 宋清音反而不怎么理会它紧张的情绪，将视线转移到许期身上。 形已绘完，他换了几支笔，又命人找些颜料，正在一笔一笔涂抹颜色。 古时的颜料与彩铅不同，深浅轻重，不仅仅取决于手上力量的大小，还受加水调色的影响。清水、颜色与墨汁交叠出一片绮丽，用毛笔涂抹上去，浓浓淡淡，自成一番风景。 许期身形直立，手腕极稳，落笔没有一丝颤抖。烛光落在他的睫毛之上，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他眼中的情愫。 “宿主，宿主……你别话说一半不说了啊！”998只得再发起私聊。 宋清音吐一口气，回它：“你真的想听？” “当然。”998心想，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本身不想听，现在也肯定想听了啊。 “许期，就是叶南。”宋清音简单道。 “噢——哎？什么？！”998瞪大眼睛，“可是，可是他自己说了，他是许期，也不知道叶南。” 998试图找一个合理的解释：“难不成——难不成，他也在演戏？” “不对啊，就算是演戏，他骗宿主，又有什么意义呢？ “宿主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啊？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没有和我说过？” 998的问题着实多了些。 宋清音瞪了一眼998，看998意识到自己的聒噪，停住声音，这才继续开口： “准确来说，应该是：叶南就是许期。” 998不解：“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有。”宋清音回得干脆。 “对了，你还记得有次我把你拴住自己出去，然后你们去找我吗？”宋清音突然转移话题。 “那是。宿主那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让我陪着，也不怕有危险。”998想到那次事情就后怕。 若是系统在剧本中丢失了宿主的踪迹，那真是莫大的失误。 宋清音没就此讨论，而是继续问：“我听白秋水说，你们快进老院子的时候，许期遇见了一个人影，追着过去了。” “是啊。” “那个人影，是宁叶寒。” “哇哦。”998故意装着惊讶。 但是，当时许期回来描述那个人的时候，不已经表现出那个人是宁叶寒了吗？为什么还要说这个。 等等！ 998猛地站起身：“宿主，宁叶寒跟你说的？” “算是。” 追溯到宋清音避开998、去那片无人老宅探索的晚上，雨水落下的时候，她在老宅里遇见了宁叶寒。 宁叶寒明显是趁着系统局不注意偷偷溜到这个剧本里的。他躲躲闪闪，看见闯入的人是宋清音时，又松了口气。 他告诉宋清音，在宋清音的帮助下，他趁着系统局不注意，进入了一个系统局的内部空间。 “那是一个个人空间，像是办公室。”宋清音说着，看向仍在作画的许期。 许期做事情时颇为认真，手上勾勾画画，意识到宋清音的目光，便抬起头来，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夫君”这个角色，他还真想做好啊？ 还真想把所有角色都做好吗？ 宋清音收回视线，继续对998私聊： “在那个‘办公室’里，宁叶寒看见了这方空间的主人的信息。” 那个“办公室”的主人，长着和许期一样的脸，根据之前的一些材料，还可以听见和许期一样的声音。在一张名片上能看见，这个“办公室”的主人，名为许期。 许诺的许，归期的期。 宁叶寒又找了找别的情报。 有一些新的文件放在那个空间里，是某一次剧本的情况汇报，不知道是谁送进来的。 汇报中写，许期在剧本中扮演一个普通角色，不参与剧本主线，主要是为了进行功能测试。 998听着，眼皮狂跳起来：“难道，那个剧本，是……” “我经历的第二个剧本。”宋清音道，“在那个剧本里，许期扮演的角色，名为叶南。” “那，他要测试什么？” 第35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三十五) “他要测试什么功能，岂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宋清音俯身将998捞起来，抱着它走到许期身旁。 那幅为她而作的画像已经到了尾声。浅淡的颜色交叠，光影跃动，像是描绘了一个黄昏之时，忽然闯入他的世界的姑娘。 “没记错的话，你平日忙于朝中之事，几乎未曾在白天见过我。”宋清音指了指画面，“可是这画中的人，分明立于黄昏。” “是啊。”许期顿了顿，没有做出解释。 998屏住呼吸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画面。 作画的材质变了，画面的内容倒是极其相似。此时若是说许期并不是叶南，998也不再信了。 就算是建模排列组合能巧合地组合出两个外貌、声音完全一样的人，但是组合的这两个完全一样的人连画作习惯都一样，恐怕巧合也太多了些。 巧合叠加巧合，恐怕只能证明这不是巧合。 如果叶南是许期曾经扮演的一个角色，在这个角色时，他不需要参与剧本的主线，原计划只是要测试某个功能；加上他当时的不知情状态，配合现在的表现…… 那么，他要测试的功能，的确很好猜出。 宋清音确认了998的猜测。 根据那份汇报材料可以知道，许期要测试的，是“记忆封印”功能的效果。 在第二个剧本之中，许期封印了自己的记忆，又灌输进新的记忆，认为自己果真是在那个霸总世界的一个普通人，习惯于霸总世界的一切条条框框。 汇报材料的结果说明这次试验成功。同时，汇报材料又加了一条，让许期继续进行相关的试验。 那份材料下方没有许期的签名，恐怕他还没有看。 然而，经过宋清音这么久的试探，已经可以确认，在这个剧本之中，许期即便是用了原名，也同样被封印了记忆。 每个剧本世界对他而言都是一个新的世界。他坚信这是自己原本生活的地方，也坚信自己就是这个剧本世界的人物。 系统局的人，一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再度封印记忆吗？ 看来，这个系统局不止一个人，里面的关系，也挺复杂的啊。 “你们系统可真喜欢研究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宋清音似笑非笑地私聊998. “不是的，作为系统，我们之前——至少我这里，之前从来没有用过记忆消除的功能。”998怕宋清音对系统的工作产生误解，连加解释，“宿主你想啊，我们系统的职责本身都应该是带宿主完成任务，谁愿意让宿主失忆、还给自己添活儿啊！” “应该——？”宋清音拉长了尾音。 “噢，就是，那个，有时候有点儿特殊情况，就……”998声音磕绊，“很少数的，很少数，反正绝对不会为此让宿主失忆的！” 宋清音的手收紧了些。那个小狗形态的998毛茸茸的，她两只手就能将其抱住，右手的手心放在小狗的心脏位置，能感觉到它的心怦怦乱跳。 宋清音嘴唇轻轻一抿。 “夫人对这画可还满意？”许期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认真看着宋清音，等着对方给她回应。 宋清音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画面，伸手接了过来，悉心将它卷好，再亲自收在一个匣子里。 “夫人……不喜欢？”许期问。 “喜欢。”宋清音背对着他，将匣子盖好，“很喜欢。” “那为何不挂起来？” “因为我想让它成为我自己一个人的。” 许期确认了宋清音并非不满，这才松一口气，连忙说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多为她画几幅。 宋清音便笑，说这摄政王当的每天忙到见不到人影，这种在书画上耗时间的功夫，还是交给她的兄弟——那个已经成了傀儡的皇帝。 她将这些事情说得愈发直白。只是这次，许期没有再反驳她、提醒她不要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沉默。 片刻，许期问：“夫人可曾恨本王？” “什么？” “无尽权力，荣华富贵，本应尽数属于你们。”许期道，“却被本王抢了。” 在最开始，公主嫁到许宅的时候，许期一方面觉得可以进一步借此扩大势力，另一方面又有所顾忌，生怕皇室被他惹毛了，争一个鱼死网破。 “许期，虎符也给你用了，荣光也加冕于你，我到底什么心思，你应该懂了。”宋清音说。 “本王以为懂了。有时又不太明白。” 许期走到宋清音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宋清音肩头一沉，一阵热气自耳旁传来。 许期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平静，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本王以为，夫人愿意用虎符，是因为……情。” “噢。”宋清音应了一声。 他理应这么觉得。这是故事的原剧情。无论是在书中还是在剧本中，甚至在许期的计划里，都是这么写的。 “可是本王不禁怀疑，夫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对本王动情？” “因为……不和你行夫妻之事？”宋清音问。 “并非全然如此。”许期道，“是否有情，本王还是能感知到的。” “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一心工作的家伙呢。”宋清音笑笑。 她旋即正色：“无尽权力乃身外之物，权力的同时自然带了更多责任，那些担子压在身上并不好受，不如交给更能好好处理它们的人； “荣华富贵，我现在同样可以享受。 “所以，是否动情不重要，单从利益上看，我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威胁，甚至你对我是有利的。包括我那爱好书画的兄弟，也会这么想。 “这么说，你可以放心了吗？” 一串话说完，许期没有很快回答。 微风穿过窗棂，卷起案上的纸张，发出一阵沙沙声响。 片刻，许期轻轻叹了口气。 肩头上的重量离开。许期站直身子，道一声“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离开屋子，留宋清音和998在屋内。 998看着他的背影，似有发觉：“宿主，他看上去，对这个答案，并不是很满意。” “他满不满意，关我什么事儿？” “可是，他似乎有点儿伤心。” “伤心？——怎么，我还非得爱上他不可？” “那么……”998略一思考，“宿主果然是在搞替身文学？让许期做叶南做过的事情，是为了追忆叶南？” 宋清音抿了抿嘴，表情奇怪地看了它一眼。 当天，998就知道了那一眼背后的意思。 第36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三十六) 998已经打算大力发挥叶南那“死去的白月光”的威力了。 虽然他是某个剧本之中的一个偶然出现的人物，虽然他和宋清音的相遇，怎么看都是一个意外。但是，正是这种意外，才让他更加变得让人难以忘怀。 更重要的是，宋清音的反应，让998觉得“激发宿主和叶南的感情线”这事儿，有戏，能成。 若不是没有一些难以忘怀的情愫，她为什么要让许期顶着那张熟悉的脸、做叶南曾经做过的事情？ 退一万步说，就算叶南是许期扮演过的角色，那也不过是一个角色，若非真的对那个角色有感情，宋清音大可不必做这些没有的事儿。 998一边构思着接下来如何利用叶南、来引导宋清音加深对“早死白月光”的感情，一边心中激动，认为自己马上要完成任务，升职加薪，变成资深系统； 而且，宋清音还是很多老系统都不敢接的危险宿主，它反而能敏锐地找到突破口，完成这些额外的、出奇的任务。 它已经脑补出那些老系统诧异的模样。到时候，它肯定是昂首挺胸，接受表彰和鼓掌，自此成为系统界的一介传奇，遇见种种难搞的宿主时，都会来找它询问…… 998快乐幻想着，不小心打翻了自己的水碗也不在意。看着碗里的水尽数渗进地里，998只道是渴上一晚上罢了。 作为一个系统，怎么会受这点儿小事的影响？ 偏偏这点儿小事，让998明白了异样。 那天晚上，它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上次宋清音自己跑到许宅后面的老宅子、又被寻回来之后，998也小心提防了一阵子。只是宋清音一直没再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再加上后面遇见了出征，998也慢慢放下心来，只当那次是宋清音的一时兴起。 可是…… 眼前这个悄悄起身、离开屋子的身影，不正是它的宿主宋清音？！ 998后知后觉地想到，自从出征回来之后，它每天晚上都睡得特别沉。每次醒来的时候，都是日上竿头。 不过每次醒来，它总看见宋清音也在睡懒觉，所以没有多想，以为是出征这一路辛苦，一个小狗的躯体实在是难以承受，所以需要好好休息、恢复精力。 如今看来，恐怕是睡前的那一盆水有什么问题。 这个宿主！为什么连自己的系统都要提防啊？！ 998尽量让自己放轻声音，悄悄跟上宋清音。 黑夜驱散了白日的热气，一轮皎月高悬天空。四周的烛火均已暗淡下去，唯有守夜人还在街上走动。 偶尔有一声打更声响起，在静谧的夜中久久回荡。 宋清音甚至没有提灯笼，明显已经对这段路熟稔于心，闭着眼都能走过去。 多亏了系统有监控周围的功能，998才没有摔跤。它跟着宋清音，看她头也不回，一路走向之前那个荒无人烟的小径。 那些无人居住的老宅仍似从前。院墙低矮，破旧而古朴，细细看时，已经爬满青苔，不少院墙上还铺陈着爬山虎的藤蔓。 这个时候，爬山虎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将院墙葱茏覆盖。这些绿油油的院墙沿着小巷延伸开来，一直通向漆黑的夜中。 夜已经很深了，人世间繁杂喧哗都陷入沉寂。除了宋清音的脚步声，998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那天，她也是这样走进这方空间的吗？ “吱呀”一声尖利的声响划破夜空。宋清音的声音从头顶响起：“照我说，这个门也该修缮一下。否则天天这样吱吱呀呀，迟早被人发现。” 998忙停住脚步，找了个草丛躲起来。 宋清音这话听着，不像是在自言自语。 果然，很快，院内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被他们看见，不是更好吗？” 这声音很熟悉，998都不用做音纹匹配，就能辨认出来是白秋水。 这是怎么回事？剧本的女主和宿主在一起做什么？ 宋清音在门口略一停顿，将门轻轻一带。 “吱呀”一声，院门果然是太久没有修缮，竟然没有关好。 宋清音的说话声随着她走进屋内的脚步声而变得渺远，不再靠近一些，就很难听清。这样一来，这扇没有关好的门明显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998回想了那日自己无论如何也撞不进这个院子的窘迫模样，深吸一口气，又慢慢走向门口。 再试一次。就一次。 它猛地用力，向门留的那个缝冲去。 “扑通”一声，想象中的阻碍并没有出现。998只觉得脚下一空，骨碌碌滚到台阶下面，没入路旁的杂草之中。 “什么声音？”屋内传来白秋水的话语。 “可能是一只迷路的小鸟。”宋清音道，“说正事吧，这边也不是什么一直安全的地方。身体好点儿了吗？” “放心吧！我是谁啊！女主，还是穿越者！”白秋水乐呵呵的，“许期也找了很好的郎中，最近恢复得很好了！不过许期整日在我这里，真的合适吗？” “得了吧，你不是一个脆皮大学生吗？” “脆皮大学生也可以特种兵旅游啊。” 两人的话语让998又是一阵迷茫。 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俩人不应该是情敌吗？许期将大多数心思放在白秋水身上、宋清音不生气，这也就罢了，怎么白秋水还开始挂念，应该让许期多找找宋清音了呢？ 只听宋清音继续说：“那计划进行的怎么样？” “也就那样吧。许期的确最近很关照我，不过，我隐约觉得啊，更像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情，那种男女之情一直没有出现。” 白秋水话锋一转，一本正经地分析：“莫不是因为你说的，许期本性并不在乎男女之情，而是想周全顾及到所有的人？对了，你说让他恢复记忆来着，什么记忆啊？” 宋清音对具体是什么记忆避而不谈，只是说：“许期的记忆没有恢复。我提醒过了，还是不行。所以，这个法子可能行不通。” “那怎么办？我记得你说，要是一直不按照剧情发展，就会被提防。” “我帮你在许期那边吹吹风。”宋清音想了想，“你还是要保持攻略他。以及，我当时跟你说的另一件事儿，你有想法了吗？” “对对对！”白秋水连忙道，“来，给你看这个。” 第37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三十七) 屋内的声音小了下去。 一盏微弱的烛光亮起，将两个姑娘的身影投射在窗户上。998试探着想要靠近看看她们在做什么，那堵隐形的墙又凭空出现，将它拦住。 两个姑娘的脑袋快要靠在一起，微微低头，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烛光将她们的剪影映得影影绰绰，纤长的睫毛影子随着烛光跳跃，像是翩飞的蝴蝶，引人进入另一场梦境。 夜色静谧，998一头雾水，盯着那蝴蝶般跃动的影子，甚至开始犯困。 周围的声音远去，场景变得模糊。这个剧本世界像是被撕开一个口子，其他风景尽数远去，只剩下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色块，再被墨一样的黑夜一一掩盖。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998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消息：“还在这儿等着？” 998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 抬头看去，宋清音正垂眸看它。 黎明的曙光将目之所及之处映得一片朦胧。老屋外面的道路被露水染湿，道旁的树木在晨风之中沙沙作响。远处的村落里响起了雄鸡报晓之声，与初醒的鸟儿啼鸣应和。 宋清音站在晨光之中，身后的老宅已经空无一人。 “宿主，你……我……”998连忙起身，尾巴夹起，磕磕绊绊，不知道应该说点儿什么。 “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我我早上发现宿主不在，所以出来寻找，刚到这里，我……”998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撒谎，“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宋清音轻轻一笑，竟然在998面前蹲了下来。 向来需要仰望的998，第一次看见宿主主动靠近了它。它猛地屏息，眼睛睁得溜圆，后背像是划过一道电流，酥酥麻麻的。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有点儿惊喜，又有点儿恐慌。 宋清音抬起一根手指，放在998的头顶，拨弄着它头顶的绒毛：“998，我知道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我……” “否则，她问起来的时候，我也不会说是一只迷途的鸟儿。”宋清音道。 998后知后觉地吸了口冷气。宋清音可以说脾气恶劣，可以说性格懒散，可以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对于危险的感知，她从来都是最敏锐的那个。 它跟着她跑出来，一定很快就被发现了。 “宿主，你……” “你这次，有些事情没有告诉系统局。”宋清音道，“但是我不确定系统局作为管理者，是不是可以直接不经过你们的汇报，就把系统当成他们的眼睛。所以，具体的事情，我还不能全部告诉你。” 宋清音说着，伸手将998抱了起来。她侧过脸，看向东方正在缓缓升起的朝阳。 “不过，总得做点儿事情，不是吗？” “做点儿……事情？” “上个剧本里被系统局当枪使，我很不爽。”宋清音道，“楚炎也算我半个朋友，让我和朋友的告别变得那么痛苦，我更不爽。” “我是一个记仇的人。他们让我吃过亏，我迟早还回去。” 旭日正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又被厚重的云朵困住，只能将天边染成一片姹紫嫣红。 宋清音握了握拳。 白秋水给她带来的东西，在两人阅读完毕之后，已经放在烛火上烧了。就算系统局真的察觉到异样、进来寻找，也寻不到什么东西。 这个被系统局忽视的空间可以暂时规避系统局的监管，发现这件事那天，她已经将其作为了一个据点。 从塞外归来之后，她邀请白秋水来到了这个据点，具体说了说这一切的事情： 白秋水穿书的同时，也是一个穿书剧本的主角；穿越者自认为掌握剧本，命运却在被剧本书写、不自觉按照剧本的安排在做。白秋水本就想拯救这本书里的人，却发现自己被剧本安排着融入这本书中。 她比想象之中冷静一些。也许塞外征战过程中的那一系列事情已经让她变得成熟了些，又或者，在帮许期挡下那一刀之后，她趁着养伤，有大量的时间去思考过去的种种。 总之，宋清音将白秋水当成了自己的“队友”。 这几日里，她们时不时约在这个据点，讨论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 白秋水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入手。用她的话来说，“剧本撰写者掌控着你我的命运，那么，相当于他是无所不能的神，我们正在反抗神，反抗命运。” “可是，命运既然是命中注定，那么，能够逃过的，还算是命运吗？” 宋清音指了指周围的环境：“至少，我们有了一方躲开神的监管的空间。” 宋清音让白秋水假装不知道这一切，继续按照剧本给她安排的事情来做，给系统局一个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的假象。 因为，还缺一个成熟的时机。 宋清音喜欢在剧本里惹事的形象已经在系统局脑中根深蒂固，而白秋水被控制的形象也同样根深蒂固。在成熟的时机到来之前，这些根深蒂固的印象，绝对不能被动摇。 “这样有效吗？”白秋水曾经问过。 “有效。”宋清音说。 她尝试过。 在边塞，在胡国偷袭军营那次，她提前告诉了许期胡国偷袭的可能性，并且将一个剧本里写的、久国必败的战役，扭转成了久国的胜利。 那次，她故意对998说，她“和某人约定过，要搞些事情”。 看上去，宋清音是在剧本里找事情、吸引系统局的注意，给宁叶寒更多机会；但是，那不过是宋清音的一次尝试。 她刻意将话题引导至宁叶寒身上，让系统局的关注点暂时转向宁叶寒，给她一些真正搞事情的机会。 趁着这个机会，她才能和白秋水说清这一切，并且做进一步打算。否则，在她接近白秋水的同时，系统局那个阴沉的怪人就会找上门来。 ——有件事儿，宋清音没有告诉任何人。 在她第一次到这个落脚点的那个雨夜，她发现，落脚点里除了宁叶寒，还有第三个剧本时遇见的、系统局那个阴沉的怪人。 那个把她当枪使的怪人。 第38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三十八) 那天，系统局那个人正在试图修复这片空间无法被监测的问题。 他明显不愿意被人发现这件事儿，所以他明知道宋清音进了这个地方，依旧隐藏在暗处，没有出现。 可惜宋清音还是发现了他。 她看见那张脸心里就烦，自然不愿意理他，只想让他快快离开，所以装着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谁知道竟阴差阳错，没有打草惊蛇，这才知道系统局那个人已经发现了这片空间无法被监测，正在试图进行相关的调整。但是因为系统局事务繁忙，他也只能抽空来处理。 因此，无法被监测的范围一直被缩小，只是缩小得格外缓慢。 “998，那个屋子的有效范围，需要你来帮我确定。”宋清音停下脚步，突兀开口。 一路沉默的各怀心事随着这一句话的响起而被打破。一人一狗已经到了许宅面前。 院中小厮正忙着打扫，见宋清音来了，连忙问安。 “没事儿，出去遛狗了。”宋清音和他们打招呼，说得像是出门逛了圈公园那般轻松。 “什么屋子？”998还在刚刚和她的对话中，略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噢！也就是说，我……哎？那个范围缩小了？” “对。”宋清音继续刚刚的话题，“你都能进宅子了，不是吗？” 998明白过来：它作为系统无法进入的地方，就是那个屋子附近、无法被系统局监测到的范围。 宅子之中、无法被系统局检测到的范围正在缩小，但是缩小的速度、大小，都需要持续的观察。 除了通过它，宋清音很难找到其他直观地办法来判断范围缩小至什么地步。 998眼睛一转，笑嘻嘻看向宋清音：“那，宿主既然需要我帮忙……” “我只是问问，不算是你帮忙。”宋清音淡淡打断它。 998刚刚上来的气势登时蔫了下去。它沉默一会儿，小心试探道：“那怎么也得给我一点儿好处吧？” “什么好处？找个人发展一下感情线？” “哎？！你怎么知道？！” “你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这个，傻子都知道你对这事儿有执念。” “那宿主……” “没兴趣。” “可是，宿主还专门让许期给宿主画像了。” “是啊。” “这不就代表宿主对许期也有点儿兴趣吗？不打算继续发展一下——或者，就算是看在叶南的份上……” “你不是也知道吗，我做那事儿，只是想要让他想起来。”宋清音托腮，看向窗外那个匆匆掠过、向朝堂方向走去的身影，“可惜，他辜负了我的期待。” 说着“辜负了期待”，宋清音声音里倒是没有任何遗憾的感觉。又或者，她本身对他能想起来这件事儿，就不抱什么期待。 998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它像是一个霜打的茄子，无力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种马上要完成任务的错觉，已经出现了太多次，可是每一次的结局，都是宋清音表示她没有兴趣。 引导宿主谈一场恋爱而已。这个在其他的宿主面前简单到极致、几乎是理所应当的发展的事情，怎么到了宋清音这里，就变得如此困难？ “宿主，你莫不是修绝情道的吧？” 有着莫名其妙的压迫力，甚至高到998无法寄生、只能以其他形象跟在她身边，加上这在感情方面油盐不进、怎么引导都不开窍的榆木脑袋，998不禁怀疑，宋清音是不是一个自小学习绝情道、并且已经修炼到极致的人。 “你们宿主还有修习绝情道的人？”宋清音问。 “这个……”998目光躲闪，“理论上，作为系统，我们的宿主都是一些21世纪的穿越人士，好像是因为那个时候才出现穿越带系统这一概念……” “那不就得了。”宋清音轻松结束了这个话题。 998：沉默。 宋清音：跟着沉默。 998试图做一些垂死挣扎，毕竟作为系统的任务摆在那里，必须拿出百折不挠的气势，才能将其完成。 挑战越大，成就越大。 可是……再从哪里开始挣扎呢？ 宋清音沉默一会儿，突然问：“你觉得我和谁比较有谱？” “这个问题……” 998一顿，“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哎？哎哎哎？！” “你激动个什么？”宋清音眼底浮上一丝了然的笑意。 “我……不是，宿主，你，你刚刚的意思是……” “感情这种事儿，可以试试。”宋清音支着下巴。 “太好了！你看许期怎么样？毕竟是叶南的原身，肯定有一定相似之处。——或者宁叶寒也行。他为了宿主，追了不知道多少剧本了，你们又都是有剧本、有系统的，肯定能有很多谈的来的东西。要么……” 宋清音悠悠补了一句：“不过我现在有点儿忙，你先帮我解决眼前的事情，我就去试试。” “好，好好好，没问题！” 998说完，猛地觉得不对劲。 它歪了歪脑袋，暗想，自己是不是激动之下，又被拿捏了？ - 后面很长一段日子都很平静，甚至998觉得这日子过于平淡，不像是宋清音可以接受的。 白秋水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又开始在许宅内各种行动，吸引着许期的注意力。 她时不时做点儿东西送给许期，主动问候，也有几次帮弱势的奴仆出头时，被许期撞见。 有好几次，许期会抱着被打得脸上有淤青的白秋水，匆匆走入许宅。 那种时候，他总是面色紧张，脚步带风，匆促地从宋清音身前走过，带起的微风撩起宋清音的发丝。 他没有任何视线的转移，目光留在白秋水身上。白秋水则乖巧靠在他怀里，脸上泛着一抹潮红，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白兔。 “宿主，这样真的没关系吗？”998问。 “嗯？”宋清音正在嗑瓜子，“什么关系？” “可是，许期他……” 998不是很能接受。 那个曾经眼里全是它的宿主的叶南，为什么到了这个剧本，眼里要被另一个姑娘装满。 得知许期和叶南是一个人之后，它更加无法接受这件事情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白秋水是剧本女主，许期是剧本男主，他俩是系统局指定的一对。”宋清音轻描淡写着，“况且，白秋水是真的喜欢许期。” “哎？” “否则你觉得，她为什么要舍命相救？” “这不是……”998一顿。 即便如此，它还是觉得不舒服。 所以，当听闻许期和白秋水大吵一架的时候，它竟然有点儿开心。 “吵了一架？”宋清音看着哭唧唧的白秋水，打了个哈欠，“说说，怎么了？” 第39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三十九) 白秋水一屁股坐到桌边，拿起一个苹果就往嘴里塞。 她像是泄愤一般，狠狠咬了一大口苹果，塞得嘴巴鼓囊囊的，用力嚼了两下之后，再一口吞进肚子里。 “咳，咳咳咳！” 咬得苹果过大，她又囫囵嚼的，苹果块一瞬间卡在喉咙里，惹得她咳嗽半天。 宋清音静静坐在一旁，抓了把葡萄干吃着，看白秋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终于将这口苹果咽了下去。 “明明都是为了他好！”白秋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居然怀疑我另有所图！”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儿？”宋清音打了个哈欠，试图将白秋水拉回正题。 白秋水扁起嘴，嘟囔：“还不是为了那个测试。” 这话一出，宋清音的表情严肃下来：“怎么？” “测试？”趴在一旁的998也忍不住站起身子，竖着耳朵想要多听一些。 宋清音瞟了一眼998，轻声说：“只说结果，别说细节。” “噢……好。”白秋水气归气，在正事儿上，还算是比较靠谱。 她告诉宋清音，根据她的预测和计划，大概半个月之后，在京城北部的郊区一座老宅里，将要有一点儿情况出现——具体可能出现什么情况，白秋水不能确定，但是如果真的有人在老宅里面，大概率会死伤，甚至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 因为她的目标，是让那座老宅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凭空消失，产生另外的东西。 那座老宅许久无人居住，也算是一个极好的做实验的地方，但是白秋水和许期相处这么久了，深知许期在乎每一个子民的生存。 以防万一，她想让许期下令封锁那个老宅，不让路人、流浪者之类的人进入。 没想到许期就觉得她事出诡异，怀疑她的动机，甚至为此和她吵了一架！ “凭什么啊！？”白秋水说到这里，脾气又上来了。她鼓着嘴巴，恶狠狠盯着手里的苹果：“要不是顾及到他的想法，我才不多此一举！直接不和他说、自己去做，又有什么影响啊？” 宋清音听着她的嘟嘟囔囔，又吃了两个葡萄干：“吃吗？挺甜的。” “气死我了！清音你帮我说句话啊！”白秋水本来就有些恼，看宋清音这副样子，更加恼了。 “说什么呢？”宋清音看998好奇，就将手里的葡萄干放到998前面。 白秋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你跟许期说说，让他做一些限制令嘛！” “白秋水，你要知道，人活于世，各有其命运。”宋清音悠悠道，“尊重他人命运，本来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是我们要做的事情本身就会改变他们的命运！”白秋水急忙反驳，“而且，我本身就是想改变他们的命运……往好处改变。” 宋清音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姑娘。 “这是一件对你而言很简单的事情。”白秋水抬起眼睛，看向宋清音，“许期很尊重你的想法，说白了，他很听你的话。你只要跟他说一说，他一定会做的。” “他听我的话？”宋清音仿佛听了一个笑话。 “你没有意识到吗？”白秋水倒是说得笃定。 看宋清音还没有应下来，白秋水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宋清音，算我求你，帮帮忙，好不好？” 宋清音正在嚼葡萄干的嘴停了下来。 她歪了歪头，看着白秋水。这个在剧本中的穿越女，原设定是骄傲、勇敢又大胆，从来不曾向谁低头。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更是不愿意低声下气。 “为了一些可能并不存在的伤亡？”宋清音问。 “嗯。”白秋水放低声音，“若是真的产生伤亡，许期会很难过的。” 宋清音将手中的葡萄干放回盘中，拍了拍手，站起身子：“所以，你到底在意的是许期会难过，还是伤亡本身？” “这重要吗？”白秋水跟着站了起来，反问她。 晴空忽响惊雷。 宋清音眸光轻轻一动，注视白秋水良久，终于弯起嘴角。 “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她说，“行，我帮你。” 送走白秋水后，宋清音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支着下巴看向窗外，阳光明媚，好一派融融景象。 998见白秋水走了，便连忙追问宋清音刚刚她们聊天的内容，企图知道她们到底有什么计划、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宋清音不看它。 “可是……”998顿了顿，“系统局应该也没有权限，在不经过我同意的基础上，就把我当成他们的眼睛吧。否则也不需要我们每次完成任务，都去系统局汇报了。” 那未免太可怕了一些。 但是，宋清音不敢在这些地方妄下判断。 毕竟这本身就是系统局架构出来的剧本世界，这里面的角色，以及她在这个世界的所作所为，都会受到种种监管。 她无法控制系统局的注意力分配，她也无从得知，现在的系统局，有多少精力分配在了宁叶寒身上，又有多少时候在注视她这边。 所以她不能总去行动。更多的行动，竟然要靠白秋水。 ——明明她才是剧本的主角，但是因为她是一个npc而非角色扮演者，所以偏偏她成为了系统局忽视的角色。 之前在老宅、躲避系统局的监测的时候，宋清音知道了白秋水在她的世界的身份：一名脆皮大学生。 重点是，白秋水是一名计算机专业的脆皮大学生。 那个时候，听闻宋清音说这是一个“角色扮演”的“剧本游戏”时，白秋水提出一个想法：“既然是游戏，那一定会存在一些突破点，也就是bug。” 这个想法和宋清音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 从这个剧本开始，宋清音就一直在试图找游戏的bug，让游戏产生异状。比如通过试探998，让它短暂宕机；比如找到这么一方无法被系统局监测到的老宅。 于是两人商议，能不能让白秋水利用她所学的计算机知识，人为地在这个“角色扮演游戏”里制造出一些bug。 白秋水说的、即将在京郊老宅里做的测试，就是一次制造bug的尝试。 如果这次尝试可以成功，必然能成为她们反抗系统局的第一步。 宋清音按照约定，在许期耳旁吹了吹“枕旁风”。许期拗不过她，同意派一些人过去，让白秋水差遣。 接下来，就等白秋水的消息了。 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第40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四十) “夫人到底是怎么看待白姑娘的？” 乌云将月色牢牢掩住，惹得外面一片昏暗。烛光跳动，许期在桌前翻书，没来由问起这个问题。 “什么怎么看待？”宋清音看了看窗外，心不在焉地问到。 今夜正是白秋水去行动的日子。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时候，白秋水应该已经到了那方老宅。 不知道她那边的进度如何。宋清音不能去看，这种时候去看反而容易引起系统局的怀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宋清音必须相信白秋水，然后静静坐在这里，等着她的消息，顺便尽可能让系统局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于是，宋清音专门找了个借口，把许期喊到了这个卧房之中。 想要看她的感情线是吧？那就用这一点吊着他们。 宋清音想着，没注意到许期已经起身，走到她身旁。 一个修长的影子覆盖到她身上时，宋清音才回过神来。她连忙转头，正对上许期的眼睛。 “本王这些日子，似乎不受控制一般。”他没有追究宋清音不回答他的问题的事情，而是突兀转移到另一个话题。 许期说着，坐到宋清音身旁，和她肩并肩看向窗外。 “今夜无星无月，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宋清音道。 “嗯。”许期说，“是啊。” 许期口中的“不受控制一般”，主要体现在他面对白秋水的时候。 许期自认为自己对白秋水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愫。 那白家的小姐，本身和他就隔了几层仇恨，若是纠葛起来，着实不好。虽然白秋水舍命相救一事，配合上之前种种的行动，让许期觉得这个姑娘与众不同。然而再与众不同，也犯不上动情。 “本王已经有夫人了。”许期抬头看着天空。 乌云密布，不知道在阴云之后，是否明月依然皎皎。 “没关系啊。”宋清音顺着他的话，“在这个朝代——咳，在我们久国，三妻四妾，不是常事吗？” “夫人不像是喜欢那种事情的人。”许期道。 “我应该没说过这些。”宋清音笑，“你可别拿我当挡箭牌。” “罢了。”许期并没有因为宋清音的玩笑话而放松下来。他眉头紧锁，脸上也笼罩着一层阴云。 不管宋清音怎么想，在许期的心中，依旧是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无论是出于作为夫君的责任，还是出于对自己心中这一“信仰”的坚持，许期都不会对白秋水动情。 可是，他发现有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 白秋水闯祸的时候，他明明只想像处理其他平常事一般让属下处理好，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动起来，上前抱起白秋水，带她匆匆回许宅； 抱着白秋水路过宋清音时，他明明想停下脚步、说点儿什么，双腿却像是被其他人控制，需要莫大的定力才能放缓步子，停下来如同天方夜谭。 类似的事情，在从边关回来之后，出现了很多次。 “本王不知道是怎么了。”许期说着，声音里浮上一丝疲惫，“甚至，本王会有种错觉，这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在之前也发生过。” “可是，在之前，怎么可能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呢？” 许期在自己的回忆里翻了又翻，找了又找。从他小时候的咿呀学语、蹒跚学步，一路找到家庭变故，再到下定决心、一步步纵横捭阖，走上当前的位置。 他自认为已经将自己的过去尽数回忆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这种似曾相识感觉出现的原因。 那张向来坚定沉稳的脸上浮出一抹犹疑的神色，仅一瞬间，又怕是被人发现一般，登时消失不见。 “一定是错觉。”许期说。 “可是你似乎很在意这些错觉。”宋清音歪头看他。 许期抿紧嘴唇，目光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很快，他缓缓说：“夫人不必将事情都说得这么直白。” “噢，习惯了。” 伴着宋清音的话语声，许期忽然起身，将窗户掩上。 关紧的窗户将窗外的虫鸣声推远。卧房之内静谧，偶有烛花爆出声响。 “不仅仅是那种无法控制的感觉。”许期坐回去，压低声音，一手扶在额头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看向宋清音，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反复数次。 宋清音也不催，静静望着他，不动声色地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终于，许期开了口：“本王还偶尔会出现一些……很奇怪的感觉。” “仿佛本王不是自己。” 许期找郎中看过，没有查到任何身体的异样。他还将自己平日里的饮食吃喝检查了一番，也没有任何异样。 周围的一切都如往常，唯一出现异样的，只有许期自己。 说到这里，许期又停了下来，摁住额头的手指微微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能看见血管跳动，一下又一下。 他咬住牙，沉默不语。 直到宋清音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许期。”宋清音揽着他的肩膀，将他向自己的方向拉了拉，“若是累了，你可以靠在我的肩膀上。” “可是本王身为男子，又怎……” “只是休息一会儿。”宋清音说，“这是很正常的休息。你总不能事事都靠自己担着。” 许期的身子僵了一下。 然后，他轻轻靠到宋清音的肩膀上，如宋清音所说的那样。 夜色静谧，许期良久叹一口气，慢慢放下伪装与防备。 他压着声音，说了很多他的异样。 他最近会时不时回想起一些奇特的景象。 那楼宇高耸入云，琉璃瓦被打磨得光亮，甚至能清晰映出来周围的景象；路是黑色的，有着白色栏杆，还有各色的轿子不需要人担马拉，就能在路上奔跑。 他偶尔会看见宋清音的模样，容貌依旧，装束却大不相同。她穿得简单，站在高处，他只能看见她的影子，看见她被什么人抱住，然后影子消失，周围一片黑暗。 许期清楚，这些记忆，不属于他。 “可是，这些记忆，到底从何而来？为什么本王会有这些虚假的记忆？” 宋清音目视前方，片刻道：“孰真孰假，你是怎么判断的呢？” 第41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四十一) 遥远的北方传来一阵微弱的轻鸣。 若是有人在这深夜之中依然醒着，就会发现，声音传来的方向的天空像是被撕开一道口子，猛地露出一片虚无。 那是一片比夜色更为纯粹的黑暗，无底洞一般，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乌云滚滚，向着北方而去，尽数涌入这无底洞之中。周围的环境随之扭曲，消散成一片虚无。 然后，尽数归为宁静。 这一切的发生都静悄悄的，没有巨大的轰鸣，没有奔走的人群，有的只是持续不断的轻鸣，微弱，浅淡，像是错觉。 天亮之时，位于京城北部的一座老宅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白秋水带着这个消息回来找宋清音。初升的朝阳在她背后缓缓耀出光芒，将整片大地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她的身上被镶上一层金边，浮光跳跃，她也跳跃。 “成功了！”白秋水眼睛亮晶晶的，“我就说吧，有我出马，一个顶俩！——哎？” 她后知后觉地看见睡在卧榻上的许期，登时压下声音，瞧瞧宋清音，眨眨眼睛：“你们……那个了？” “什么这个那个的？”宋清音打了个哈欠，眼下两道深深的青黑色，从趴着的案上抬起头来，满脸都写着“我昨儿熬了个通宵”。 “今天休沐日，许期不上班。昨儿他说了些有的没的，然后自己就睡过去了。”宋清音一边打哈欠，一边嘟囔，“把我床都占了，害得我没地儿睡觉。” “你也可以和他一起睡啊。” 白秋水表面热心建议，宋清音倒是捕捉到了声音中的一股醋味。 当然是可以睡在同一张床上。毕竟夫妻之实还未有，但是夫妻之名已经有了许多日子了，之前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事情。 但是，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这事儿，宋清音也明白。 明知道白秋水可能在第二日过来，又知晓白秋水对许期有情，宋清音只要脑子不抽筋，也知道该怎么办。 998还问过她，之前也没见她专门去揣摩这些行为。在它的印象里，宋清音向来随心所欲。 只是，在这种时候和自己的得力助手闹别扭，未免得不偿失啊。 于是宋清音笑道：“白秋水，你想得可真多。实话跟你说，成婚这么久了，我们之间还什么都没发生。” 如果这个剧本里，她扮演的角色和白秋水之间最大的矛盾在许期身上，那么就演一场戏，让这个矛盾淡化。 “真的？！”白秋水眼睛一亮。她转而想起许宅里那些偶尔听见的风言风语，又觉得这个想法的确有迹可循。 “哎呀，那你会不会很遗憾？”白秋水转而安慰宋清音，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 宋清音站起身：“没什么关系。我怕他中途醒来坏了我的事儿，给他加了点儿安神汤。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白秋水便点头，忍不住再看许期两眼，接着随宋清音向“秘密据点”的方向走去。 998也跟上，私聊道：“宿主，白秋水这么轻松就接受了这些，还深信不疑？” “她这一路上大多时候都很顺利，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的好运都在围着她转。”宋清音淡淡回道，“当然，她本身就是剧本女主，这又不是一个虐文剧本，所以，的确她会逢凶化吉，事事顺意。” “宿主这话说的，好像对这些事情很了解一样。” “比你了解。” “哎，宿主这话可就过于自信了，我可是系统，带了那么多宿主去做任务，走过的剧情量，可不止宿主经历的这四个剧本！” 一人一系统聊了没两句，一堵隐形的墙就拦在了998面前，让它不能继续向前。 “好像范围又缩小了一点儿。好在缩小的不算多，如果是按照一定速度均匀缩小的话，应该还有不少时间。” 宋清音让998候在这里，和白秋水走进“据点”之中。 白秋水的声音旋即响起：“这居然真的是个虚拟的世界！” “也就是说测试成功了？” “是啊！”白秋水道，“的确可以用黑进游戏的方式来进行处理。这次确认了‘是否存在’的问题，以及确认了这种方式可以生效。接下来，我想试一试能够影响的范围。” 白秋水将昨夜在郊区做测试的一些发现告知了宋清音。她在老宅地上写了一串测试用的代码，初期没有生效，她误打误撞的时候，抹去了几串限定，居然代码生效了。 那郊区的宅子出现了一片模糊的虚影，接着晃动两下，猛地消失。 白秋水难以置信，连忙往回赶，顺便路上抓了人打听，却发现那人根本不记得有那么一片宅子，仿佛那片宅子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一样。 她满脸激动：“可行！没想到我真的能做这种反抗命运、带领心爱的人脱离苦海的事情！” 她斗志昂扬，惹得宋清音也弯起眼睛：“那就一起试一试。” - 第一次尝试的成功给了白秋水很大的动力。很快，她的“代码研究”出现了新的进展，着手准备进行第二次测试。 宋清音自然愿意帮她。无非是和许期聊一聊、提前疏散一下测试位置的人。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在白秋水的反馈中，宋清音也逐渐掌握了这个剧本世界的漏洞。作为一个让玩家加入进行游玩的“角色扮演类世界”，这个剧本世界的本质，可以看成一个真实感十分强烈的全息游戏， 只是这个“游戏”所用的技术比较高超，在游戏中的每个人都有异常真是的感觉，且白秋水那个时代的“简单代码”并不能轻易将这个游戏击垮。 好在白秋水在穿书之前也算是一个计算机系的学霸，可以对她之前了解的代码，结合现状进行优化。更何况，白秋水作为剧本世界的“女主”，这个“npc”角色本身就属于游戏的一环，从内部击破，比从外部进行入侵，更加方便一些。 测试整体进行的还算顺利。虽然很多次尝试中的突破方式失败，成功的部分也没能造成大范围波动，但是整体的方向很明确，实现成功，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是，这样的频繁测试，终究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影响。 “最近久国的怪事越来越多了。”许期放下手中的折子，看向宋清音，“夫人有什么见解吗？” 第42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四十二) “我？” 宋清音的脑中突然拉响了警铃。一股危险的感觉扑面而来，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照白秋水的测试结果，那些受入侵影响、消失了的剧本世界产物，理论上应该随之从剧本内其他角色的脑海中消失才对；测试失败、没能影响到的东西，在表面上也没有什么异状。 许期怎么突然提到了这个问题？ 宋清音清清嗓子，故作不知情的样子：“我连你说的怪事是什么都不知道，去哪里说什么见解？” 许期轻轻弯起眼睛，声音放缓：“夫人别慌。” “我可没慌。”宋清音平了口气，对上许期的视线。 明明是一个阴狠毒辣的摄政王的身份，和许期相处的过程中，反而总觉得他有些温柔。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本身如此，还是因为有着叶南给她的第一印象，让她总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一些不太真实的滤镜。 许期解释说：“之前夫人不是和本王提过一些地方、想让本王针对那些地方下些命令吗？” 宋清音眼皮轻跳，声音还平静：“嗯。怎么？” “本王发现，那些地方中有好几处……”许期转过头，看向手中的折子。 宋清音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莫非许期发现了有些地方像是消失了一样？因为这些地方都被抹除，所以许期不会再听见关于那些地方的任何消息。 但是，许期既然也是剧本中的角色，那么他应该也失去对那些地方的记忆。 还是说，他因为本身也是系统局的人、只是抹除原有记忆后进入剧本进行测试，所以，这些消失的东西带来的“失忆”现象，并没有对他构成影响？ 那可麻烦了。 “夫人提过的好几处地方，都出了一些事情。”许期抽出几封奏折，递给宋清音。 宋清音将信将疑地接过，看了奏折上的内容。 某某郊外，突然出现奇异植物，植物带剧毒，引得周围的动物忿忿逃逸； 某某田野，突然遭遇蝗灾，蝗虫肆虐，田野中原本的作物被啃食； 某某地…… 出怪事的地方不少，出的事情也确实奇怪，宋清音却暗暗松了口气。 她确认了一遍，出事儿的，都是那些没能测试成功的地方。因为没有测试成功，所以那些地方依然存在，有相关的奏折，也是正常。 “有人去处理了吗？”宋清音问。 “夫人不必担心，这些事情的影响范围不大，当地的官员已经马上做出应对。”许期道，“只是未免过于巧合，不知道夫人当时为何会提到这些地方，让本王做一些处理。” 许期认真盯着宋清音，像是想要从她这里看出点儿什么来。 “噢，的确很巧合。”宋清音拉长声音。 出些零零碎碎的小情况，本身就在宋清音的预料之中。 除了她和白秋水的测试之外，这个剧本世界的剧情——包括书中世界的剧情也在继续推进。按照原定的剧情，久国在这段期间，本身就有一些事情发生。 只有发生了事情，原剧情才能继续推动，穿书而来的白秋水才能发挥自己的能力，进一步让许期刮目相看，再加深两人的拉扯。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宋清音想要再说点儿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白秋水的声音： “让我进去嘛！” “许王爷！阿期！”白秋水抬高声音，“这次，你该信我了吧？” 许期脸上登时浮现了一丝拘谨。他连忙看向宋清音，正撞见她的眼睛弯了起来。 “白秋水也和我说过。”宋清音道，“她好像有什么观星象的能力，通过那个，她预知到那些地方会出现问题，想要找你做点儿应对。不过你当时拒绝了，她便找了我。” 宋清音吐一口气，假装诚心相劝：“毕竟这些人都是我们久国的子民。你既然掌控朝政，总应该好好照顾你这些子民。白秋水的很多建议，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本王自有分寸。”许期道。 外面白秋水还在喊着要和许期聊聊，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许期端坐案前：“这次本王会陪夫人。” “你不必陪我。”宋清音声音淡淡，“既然她找你，想必是又观测到什么。就算不是担心她，也应关心一下她要带来的讯息。” “那夫人和本王一起……” “我懒得去。”宋清音道，“但是你要去。” 宋清音没想那么多，许期反而以为宋清音是要赶他走，脸上一阵阴云，坐的更稳了。 他道是“既然夫人因此而别扭，本王就证明给夫人看”。 宋清音白他一眼：“如果白秋水带来的消息，涉及到你的臣民的安危呢？” 这话一出，许期晃了晃。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直到宋清音反应过来许期误解了她的意思，保证她不是生气后，许期才慢慢起身。 窗外白秋水嗓子都快喊哑了，累得坐在路边石头上，扶着额头嘟囔“不来就不来吧”，却不愿意挪窝。 宋清音感慨，不愧是剧本设定的男主和女主，这钻牛角尖的劲儿，还真是相似。 临出门之前，许期突然提到：“对了，本王有时候觉得，夫人还对本王提起过一些其他地方。只是具体是哪些地方，本王不知为何想不起来了。” “可能是你记错了。抓紧去处理那些事儿吧。” - 正如许期所说，从边关回到京城后，久国的确不算太平。 外患不多，多是内忧。什么某个地方出了些异象，惹得人心惶惶；什么某些地方有点儿地震，损坏不大，但是人心不稳…… 这些零零碎碎的小问题，和白秋水的测试带来的一些意外情况交织在一起，让许期忙得脚不沾地。 好在剧情里设置的这些“内忧”本就是书中写过的东西，已经被白秋水所知。剧本内也提及到，白秋水穿越到书中之后，利用已知信息，提前对这些零零碎碎的小问题做出应对的方案，帮了许期不少忙。 按照原设定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现在的白秋水，已经不是当初的白秋水了。 第43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四十三) “宿主，白秋水到底在忙什么啊？” 又一次看见许期和宋清音讨论半宿、再匆匆离开后，998忍不住开口。 它甩着尾巴，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试图表现出自己的可爱之处，让宋清音将所有事情统统交代。 这种卖萌的姿态，和在第一个剧本的时候，不能说是毫不相干，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宋清音打着哈欠，慢悠悠将门窗关好：“你第一个剧本的时候应该就知道，你的卖萌对我没用。” “不是，我不是卖萌……”998连忙收敛了自己刚刚的姿态，“我只是好奇。” 近几个月，久国内部的小问题，可真不少。 998作为引导系统，自然深知剧本，也了解剧本之中原本的设定安排。按照原剧本所写的内容，这些小问题出现的时候，白秋水的身影肯定少不了。 在剧本里，白秋水要么是利用穿越者的身份，提前知晓了要发生的问题，并且告知许期，让他做好应对方案，还顺便打脸很多不看好他的人；要么就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鬼点子，就算面对书中没写的情况，也能灵活应对，让许期及其他所有人刮目相看。 可是，为什么这段日子，白秋水都没有出现？ “你看你这话说的。”面对998的问题，宋清音有些心不在焉，“在原剧本里，我还得一直找事儿，处处刁难白秋水呢。那些在书中没有出现的问题，不还有好大一部分，是剧本里的我想要让许期远离白秋水，才给他们设下的计划？” 998：“话是这样说没错……” 剧本是一个很传统的剧本。在久国出现内部问题的时候，宋清音扮演的角色，已经对白秋水产生了巨大的恨意。 理论上，边塞一行让许期和白秋水的关系进一步拉近，许期看白秋水的目光中已经满是赞赏，对白秋水也是处处偏爱。而宋清音扮演的角色自认为被冷落，开始着急忙慌想要尽快挽回。 如果真的按照剧本写的，宋清音这时候应该充分发挥恶毒女配的心态，将久国内部的种种问题置之不顾，一心想要“从白秋水手中夺回许期”。偏偏越这么做，越将许期推向白秋水。 许期一心守护他的臣民，自然想要尽快解决问题。而剧本中宋清音扮演的公主，却为了许期，置臣民与水火之中，他当然会更加厌恶、反感。 “可是，宿主从来——嗯，几乎没有按照剧本表演过。所以宿主做的事情和剧本不一样，我也习惯了。”998嘟嘟囔囔，“而且，许期也不像是剧本所写的，全部心思都放在白秋水身上。相反，我倒是觉得，许期对宿主还挺关照的。” 若不是因为白秋水迟迟不出现的事情太过于吸引998的注意力，它肯定还要趁机撮合宋清音和许期一番。 宋清音瞟了998一眼：“既然我和许期这俩‘剧本里的重要角色’都行为发生了变化，凭什么白秋水她还要按照原剧情行动？” 998依旧不解：“啊？可是她是剧本里的人物啊。角色扮演者可能会因为自主性而不按照剧本行动，那剧本里原本就设定好的npc，还能不受剧情控制不成？” 这不符合998作为系统的认知。 作为系统，998向来笃信，在剧本里的人物，能够改变的，只有带着系统的人。——在许期的真实身份暴露之后，998又在这个名单上加了许期。 但是，若是其他的npc也不受剧情控制，那么，这个世界岂不完全失控、崩溃了？ 一个完全失控、崩溃的世界，内部会发生巨大的混乱。当写定的种种角色均做出了不符合原故事的行动，就会像第二个剧本的结尾一样，被系统局做“紧急处理”。 “也就是说，你之前带其他宿主做任务的时候，都是循规蹈矩的？”宋清音反问，“你不是还说，有的宿主不喜欢按照任务要求来做，而是选择救赎反派之类的方法？” “话是这么说。”998道，“就是，宿主，其实有件事儿我没告诉你。” 宋清音：“那你现在说。” 998四下看看，仿佛生怕自己说的内容被系统局听见：“之前宿主做任务时，我们一般会准备两套方案，符合原剧情发展的，和不符合原剧情发展的逆袭新剧情，会配备两套任务。至少，在我分配到的宿主中，都符合这两套剧情任务。而其他npc的行动的可能变化轨迹，我们也有对应的一套说法。” 宋清音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说…… “不管怎么样，就算是带着系统的那些人，他们的所作所为，也都在系统局的控制范围以内。” 998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所以，那些原本应该在剧情里出现的人物，一定会在相应剧情中出现。 而不是像白秋水一样，明明都走到这样的重点剧情了，却突然间消失了一样，迟迟没有出现在主线之中。 998：“所以，宿主……” 宋清音打了个哈欠，岔开话题：“系统局可管得真严。” 看着宋清音左右而言其他的样子，998知道，这次它又是什么都没问出来，还被宋清音问出来一堆东西。 998不甘心：“宿主，你知道白秋水去了哪里，对吧？” “嗯？”宋清音眨眨眼，“我需要在意这些事情？” 虽然真要说，她的确知道白秋水在做什么。 自从发现这个世界像是游戏世界一样、可以从内部进行攻击、有可能让大家脱离这个游戏世界的控制之后，白秋水就一头扎进了“攻击游戏”的测试之中。 她不出现，应对久国这些大大小小情况的事情，自然而然都落在了许期自己头上。 不知是因为事情多了怕考虑不周，还是想多和宋清音找些话题，许期这几个月来找宋清音的频率越来越多，总是拿着那些事情，问宋清音的看法。 宋清音一开始随便听着、随便应着，后来看他实在繁忙，也随口出了几个主意。 ——剧本里写的、原本应该由白秋水提出来的主意。 许期惊喜过望，导致剧本中原本应该由白秋水解决的种种事情，都带到了宋清音面前。 慢慢的，许期身上，就有了些奇怪的地方。 第44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四十四) 宋清音又不是许期这种勤勉办公的领导，见一堆奏折堆到了她面前，连忙一退三尺远，借口说自己不谙政事，只能听许期的意见。 许期也不愿意难为她，听她这么说，就认认真真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出。 要说这工作狂就是不一样，许期不但有应对的法子，还不止一条。他会根据不同的情况，将自己的几条想法分门别类说出，有时还多提两句自己对于这些方案的利弊，说出自己觉得最合适的办法。 宋清音赞叹归赞叹，还是接管了白秋水应该做的事情，将许期的想法往更完善的方向去引导：“那么，这个办法的影响，你考虑过吗？” 两人顺着新的话题进一步讨论，往往一聊就是几个时辰。 将所有应对方案敲定的时候，已经是夜深。更鼓声遥遥传来，宅子外面，万家灯火已然沉寂。夜雾开始升腾，悄无声息地弥漫至四方，月光星光皆闪烁不定。偶尔有几声犬吠响起，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连忙敛了声音。 许期意识到天色实在太晚，给宋清音一个抱歉的微笑：“又这么晚了。” “是啊。”宋清音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还未起身，许期就先她一步有了动作。 他的脸庞猛然靠近，身上的热气几乎扑到宋清音脸上。宋清音只觉得后背一暖，接着双腿离开地面。 眼前万物轻微旋转，她的视野随着许期的动作调整，直到视野之中只剩下许期的那张脸。 许期稳稳抱着宋清音，将她送到卧榻之上，抬手拢一拢她额间的碎发，俯下身，认真看着她。 若不是因为眼前的人是许期，宋清音恐怕会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但是，毕竟眼前的人是许期。 “夫人先休息，本王去把奏折批了。” 留下这话，许期就带着还未批完的折子出了门。 房门关上的时候，998适时从角落里走出来，摇头叹息：“唉，可惜啊可惜。” “你可惜个什么？”宋清音翻了个白眼，将被子扯了盖在身上。 998：“要是能再进一步……” 宋清音：“整天就想这些。” 这样的时光持续了一阵子，许期对这些内部问题的处理能力，可以说是一日比一日见强。 最初他还需要宋清音帮忙把把关、发现一些他之前没有考虑到的地方，处理完三五次之后，他做出的决策，就已经无可挑剔。 ——甚至比原剧本里、白秋水提出的、让大家刮目相看的办法，更加考虑周全。 宋清音不禁感慨：“这个许期，真的是一个绝佳的——打工人。” “怎么就是打工人了？不应该是领导者吗？”998不解。 宋清音平淡道：“我怎么觉得，很多领导者根本不知道怎么产出更好的方案。他们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做方案这些事情，还是交给打工人比较好。” 998看着这口出狂言的宿主，抿起自己的小狗耳朵：“宿主，这话可别让系统局听见。” “怎么？” “毕竟系统局是我们系统的领导啊。” 闲话归闲话，宋清音看着许期在应对这些事情上逐渐变得游刃有余，心里倒也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夺走许期的“得力助手”的，是她。 因为白秋水迟迟不出现、存在感越来越低，许期和宋清音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两人屋里的烛火一亮就是大半宿，惹得许宅里的侍卫小厮们开始讨论，宅子里是不是要添新丁了。来照顾的侍女也旁敲侧击地打听，想要看看她们主子和王爷的关系。 宋清音道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又觉得解释起来麻烦，任凭他们去聊了。 许期已经完全可以自己处理这些“剧本剧情”带来的新问题，仍然习惯性将这些问题和宋清音说一说之后再下决断。 按宋清音的话说，她现在主要起一个“陪伴型吉祥物”的作用。 998说宋清音肯定是对许期有情，要不然，按她的习惯，绝对不会愿意当这种“陪伴型吉祥物”。话没说完，就被宋清音翻了个白眼。 再后来，许期突然有一天说，他昨夜做了一个梦。 “做了一个梦？”宋清音吃着许期特意给他买来的糕点，随口应了一句。 “梦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西南方向要有事情。”许期顿了顿，“山体倾塌，城镇受损。” 宋清音动作一停。 许期长吐一口气，双指抵住额角，勉强笑笑：“可能是近日来处理的大事小事有些多，心中整日挂念。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有了这样的梦境吧。” 宋清音没有说话。 她已经私聊998，试图再次调出剧本，再度进行确认。 ——确认了。 在剧本的原剧情安排里，半个月之后，西南方向某座临山的城镇，因为数月的雨水，导致山体倾塌，死伤无数。 在剧本剧情中，这次重大的伤亡，也记录在白秋水看过的书里，所以，白秋水提前知道了这一切，也提前找了理由，让许期对相似的城镇都做出加固的处理，才让那个城镇逃过一劫。 如今白秋水一直在忙着做试验，宋清音自己对原剧情也没记那么清楚，自然没人提醒他这件事儿。 谁曾想，他居然自己做了一个预知的梦。 “你只把它当成一个梦吗？”宋清音问，“那为什么要刻意提起？” “夫人果然冰雪聪明。”许期像是被拆穿一样，避开宋清音的视线，嘴角不自然勾了一下，“本王总觉得有些不对，因此本王想，提前做点儿应对。” 他解释说，西南近些日子降雨不停，那边很多城镇又依山而建，做些预防，也算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许期说：“的确需要消耗不少的人力物力。夫人或许会笑本王，因着一个梦，就……” 宋清音打断他：“我为什么要笑你？事出有因，也是有利于民生福祉的事情。防患于未然，没什么不好。” 许期点点头：“那，若是本王说，还有其他的梦呢？” 宋清音眼皮轻跳：“其他的梦？” 第45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四十五) 许期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起来： “五日前，本王梦中遇见一位仙人。仙人说，西北方向天降异象。 “两日前，本王又进入到一片雾气迷蒙的地方，听闻一阵喧闹，竟然是一位地方官极尽贪污，引发当地百姓不满，联合起来想要讨个说法。 “真要说的话，十日前……” 宋清音听着，心中愈发有些嘀咕。 许期竟然把很多剧情都梦到了。 他像是开了预知模式，明明抹去记忆、只当自己是“书中的人物”，依旧通过梦的提示，知晓了未来的几场灾难，并希望提前做出应对、甚至已经开始作出应对那些事情的办法。 他梦里梦见的事情都是片段，但是皆为关键的片段，只需要片段，就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而他想到的办法，皆为剧本中写的、白秋水提出的办法。 就像是—— 他回想起来这个剧本的内容。 在许期又说了一个梦境、并讲出一个和剧本中所写的、白秋水提出的办法一模一样的办法后，宋清音清了清嗓子：“许期，我觉得，这种办法，不像是你的风格。” 许期的声音顿住。 轻纱薄雾，烟雨朦胧，他将视线投出窗外。院中长廊雕花繁琐，偶有落叶簌簌纷飞，他坐于窗前，挺拔如青松，唯有眉头锁起，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片刻，他说：“对。” 他的目光没有收回，仍旧遥遥投向远方，追着院子里上下飞舞的叶子，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宋清音等着许期做出一些解释，许期则思索着应该如何解释。 998立于一旁，只觉得心脏砰砰作响。心跳声在这般安静之下无限放大，变成它耳间唯一的声音。 良久，许期视线猛地一颤，旋即收回到眼前。他盯着自己的手掌，而手掌正不自觉握起。 他说：“对。” 他承认，这些应对的法子，都不像是他的风格。若真想将这些法子安一个合适的主人，倒像是白秋水那姑娘能提出来的东西。 但是，面对那些梦境里可能出现的情景之时，他的第一反应想到的办法，的确是那样的。 而且，那些办法经过推演，的确是奏效的。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在进行引导。”他说。 说完这话，他起身，又去了他的书房。 长风飒然而过，晚霞弥漫，苍穹绚烂，夕阳余晖未尽，他迎着夕阳，被跳跃的光芒吞没。 很久以后宋清音想到那一刻，终于意识到，在那个时候，他应当已经有所动摇。 而那些时不时出现的动摇，就像是某个遥远森林里一只扇动翅膀的蝴蝶，终将在某一个特殊的日子，在沙漠之中引发一阵携卷一切的狂风。 那些都是后话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许期按照这梦的指引，根据那第一反应推演出的、剧本中原设定的方案，将不少可能引发危机的事情扼死在摇篮之中。 最开始坊间还有人议论，为什么会下出这样的指令，根本不是许期的风格。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些不是许期的风格的命令起了作用之后，坊间的议论也随之消失，转而变成了信任和拥戴。 一切都很顺利。 一切都很平和。 一切都很宁静。 然后，白秋水找到了宋清音： “宋清音，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这似曾相识的话语传入宋清音的耳朵时，她才突然意识到，上次和白秋水见面，也是很久之前了。 眼前这个剧本中的人物、一个带着“穿越者”身份的人物，像是一个阔别重逢的老友，学着她的说话语气，偏偏表情没能学到，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宋清音打个哈欠：“说这话的时候，应该表情轻松一些，因为你带来的消息与我有关，应该紧张的是我，而不是你。” 白秋水摇摇头：“我的朋友的事情，就与我有关。” 宋清音一怔，下意识想要反驳。她想说她们只是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暂时联合到一起，要是加上“朋友”这一层情感上的联系，未免有些过于亲昵了。 然而，话还未说出口，宋清音就被白秋水拉住了手。 一本小册子落在了宋清音手里。白秋水用力在宋清音的手心按了按：“这是我这段时间做各种测试的总结。近期我这边的进度已经停滞，我想，也许在我的层面只能做到这里，接下来就看你了。” 宋清音刚提出的话题被打断，便将刚刚的话吞回去，改口道：“那这个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我觉得算是好消息。”白秋水竟然也愿意顺着宋清音的话说，“虽然我这边停滞了，但是总结出的经验也是很有用的，而且——如果我这边做到头了，那交给你之后，应该只差一点儿，就能达到最后一击。” 因为担心系统局的监管将她们的对话也听了去，白秋水说得不太明确。不过宋清音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俩合作搞的事情，已经快要走到成功的终点了。 可是宋清音没有急着高兴。 她面色平静，没有忘记白秋水最开始说的话，追问：“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我预估你这边做测试还需要十来天，那么在此之前，按照我知道的剧情，会发生一件影响巨大的大事。” “书中的剧情所写的大事？”宋清音眼皮猛地一跳。 白秋水作为一个穿书人士，对于原书中情节的记忆可谓是十分清晰、完全符合穿书者这一人设。 她告诉宋清音，根据书中的情节，六日之后，久国的母亲河——青河沿岸将发生一次巨型水灾。 “好像是——”宋清音想起来这个插曲。 青河沿岸的水灾，是这段日子大大小小事情中的一件。 在剧本里，许期提前采纳了白秋水的意见，用非常强硬的手段要求沿岸居民提前迁徙，这才避免了灾难。 因为许期这段日子几乎梦到了所有即将发生的灾难，宋清音也没有一一盘点，就将这事儿放到一边。 那他为什么没有做出反应？ 难道这个没有预测到？ 时间有限，宋清音连忙带着白秋水去找许期，将可能发生的事情说完后，却看见他一脸平静。 “果然。”他说。 第46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四十六) 青河沿岸的这场水灾，许期早在十日之前就梦到了。 “本王好奇的是，为什么你们也知道这事儿，并且还大张旗鼓，带着这件事儿来找本王？” 身着黑色锦袍的男子端坐于高台之上，眉头轻挑，幽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森冷，如同寒冰刺骨。 可白秋水依然没有意识到许期语气中的怀疑和不悦。 她急匆匆开口：“之前就和你说了呀，我有占星的能力，昨夜夜观天象，发觉此般异象，故特意来跟你说的。” 她说得倒是一脸正义凛然，有种“老娘都专门过来和你说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劲儿。 “呵，昨夜才观测到？”许期的手覆在椅子的扶手上，慢慢收紧，指头关节勾起，指尖敲击几下，“不是十日之前——甚至更久之前？” 白秋水面不改色地撒谎：“哎呀，要是十日之前我就知道……” “本王十日之前便已梦到，看来，你的功力不够。”许期冷冷打断了白秋水的话。 白秋水这丫头，终于意识到了许期的不悦。她缄口不言，小心地看一看一旁的宋清音，目光里带着探寻，像是在问她，“许期怎么突然间变了性格？” 宋清音的重点不在这里。 许期对于时间的强调，让她察觉到什么。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让998调出剧本，打算再度确认在剧本所写中，关于这青河沿岸的水灾，究竟是怎样的描述？ 剧本写的不是很详细，她和998找了一阵子，才在诸多文字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这轻描淡写的一笔。 在剧本所写中，白秋水找到许期、说她预测青河沿岸水灾的时间，正好是十日之前。 ——果然。 宋清音让998进一步确认，很快得到了998的确认消息：许期梦见灾难的时间，可以和剧本中白秋水告知许期的时间一一对应，没有一次落下。 也许，这一系列的梦境，不仅仅是许期看过剧本、被抹除记忆之后又逐渐恢复记忆的证明，也是剧本的剧情在进行自我修复的过程。 甚至，许期对于剧本的记忆出现零散的恢复，也是系统局所为。 这个系统局，可真是颇有种一手遮天的意思啊。 宋清音吸一口气，看向前方那个满脸严肃的男子。 之前许期就提出过对这些梦的怀疑，说感觉这些梦不对劲。与其说这些梦帮他避免了很多灾祸，不如说，与此同时，也给他带来更多的困扰。 如今她和白秋水拿着他梦见过的东西撞上来，他心情不好，也是正常。 宋清音来不及顾及他的这些心情。 她更想知道的是，既然许期明明知道青河即将出现水灾、之前对灾难的预知梦也多数成真，为什么他十日前梦见的水灾，到现在了，却没有像剧本中所写的，用强硬的手段、强迫那边的人迁徙？ 要知道，在原作里，这场水灾导致了一次巨大的灾难，河流两岸的居民流离失所，死伤无数，比之前许期处理过的大大小小的灾难，都要严重许多。 既然梦境里能看见这样的灾祸，许期忍心什么都不做？ “真的要因为一个梦，而做出这么大的反应吗？”许期反问。 “可是——”白秋水迫不及待道，“这是灾难啊，一定要处理的。” “又有谁能证明它们一定会发生？” 白秋水愣了愣。 因为之前的种种小灾祸都被扼杀在摇篮之中，大多数人只是在亲临当地的时候意识到这事情的确有可能发生、或者在惩治贪官时发现那伪善背后的真实面目，但是若是说灾祸本身，并没有人能确认，它们一定会发生并造成那般严重的后果。 这东西本就是个悖论，你制止了它，你就不能证明是你“制止了”、而非“它本身就没有那么严重”。 白秋水眼皮直跳，深知眼前的人不像她一般开了上帝视角，她的解释只会苍白而乏力。她深吸一口气，不甘心地挣扎：“我们要防患于未然啊！” 许期眼眸轻眯，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将视线转向宋清音这里：“夫人如何觉得？” 宋清音这次不想置身事外：“对于这种可能会造成巨大影响的事情，我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说得真诚，紧紧盯着许期的眼睛。 998一怔：“宿主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npc了？之前就算是剧本的主角，宿主也都当是游戏npc啊！” 宋清音瞥了它一眼，私聊回答：“我乐意。” 正如998所说，被这场灾难影响到的，不过是一些剧本中的npc罢了。那些人都是书中、剧本里几个字就可以带过的人，无论生死，哪怕拼尽全力，对剧情都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但是，如果是叶南，他一定会拼命保住那些人的性命。 “许期和叶南，应该是一样的志向。”宋清音私聊补充一句。 998看着它的宿主，突然想起在一切的开始，它曾经评价：“记忆全失，但是性格不变。” 宋清音是为了这事儿才去关心那些npc的吗？这岂不是说明，宋清音也在关心许期？ 998瞬间跑神，想到自己的任务，开始做进一步计划。 它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没有注意到许期的回答。 他说：“防患于未然，本王自然知晓。” 白秋水忙道：“那不如尽快……” 说了半截的话再度被许期打断：“本王近期也做了些尝试。” 许期告诉白秋水，如今正是农忙之时，青河沿线的民众近日未察觉到异样，正在风风火火准备新一季度的农耕。 让他的子民们安居乐业向来是许期治国的原则，若是让民众此时迁徙，未免劳民伤财，更是给青河沿线居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白秋水还想说些什么。 被许期又一次打断：“于是，本王采取其他的办法。” 疏浚。 既然青河可能会因为水位暴涨而造成水灾，又不愿意让群众在此时迁移，不如从固定的河道本身入手，提前进行疏浚，来应对水灾。 他将方案丢出，白秋水眼睛一亮：“是一个好办法啊！” 听起来是个好办法。按照以往的经验，游戏玩家也不必非要按照剧本要求行事。 然而，许期算是游戏玩家吗？他如果是npc身份，在此时脱离剧本控制，真的可以吗？ 宋清音心中的危机感愈发强烈起来。 送走白秋水后，宋清音直白问到：“仅仅如此吗？” 第47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四十七) “嗯？” 听闻宋清音这个问题，许期放下手中的奏折，抬眼看过来。 白秋水走后，他又恢复了宋清音熟悉的模样，眉眼平和温柔，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曦光自窗户斜斜涌入，映得他的眉眼一片清明。 按照剧本的设定，这样的温柔，应该只留给白秋水。 可是他就像是故意闹脾气一样，在白秋水出现的时候，非要摆出一副黑脸的模样。 宋清音没有点出这事儿，继续刚刚的问题：“没有让他们迁移，仅仅是不想耽误农耕吗？” 许期回答得不够直接：“农耕是久国之本。” “我知道。”宋清音追问，“但是，迁移带来的损失，并没有你对白秋水说得那么大。疏浚所耗费的财力物力，也没有白秋水所想的那么少。” 白秋水近期一直没有参与这些国事的处理，对于久国、青河的情况，甚至不如宋清音了解得透彻。 所以，白秋水信了许期的说法，宋清音可不信。 许期看着宋清音这般模样，无奈地轻笑：“夫人，果然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 宋清音道：“你本身也没打算瞒我。” 许期点头。 这段日子这种有预知性质的梦太多了。许期按照第一反应——甚至是梦里给出的方案，将这些可能的灾难一一处理，明明是在做好事儿，他的心中却愈发嘀咕。 这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处理方式。 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他却不自觉地在做这些事情。 他觉得像是从天上降下无数无形的丝线，将他的身躯关节捆住，让他变成一个提线木偶，随着一些“天意”做出举措。 但是，他真的想这么做吗？做出这些不像是他的举动的他，还是他自己吗？ 他犹记得，宋清音指出“这不像他”时，目光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于是，在十日前梦见水灾之后，许期调整了应对的策略，不再直接采用第一反应给出的——也就是剧本里原定的办法，而是试着去做自己的办法。 “本王不愿成为谁的傀儡。”许期道，“即便那是上天。” 他心意已决。 这次疏浚的方案，许期找了很多官员共同讨论，大家都觉得可行。也就是说，他调整后的办法，一样可以应对危机。 “本王会掌控好。”许期强调了一遍，似乎自己心中也有隐约的担忧。 谁也说不明那担忧产生的原因。 宋清音看着许期笃定的话语同时、微微皱起的眉头，吐一口气，问：“许期，你还出现过别的记忆吗？” 许期没听懂宋清音的话：“夫人这是何意？” 宋清音便换种问法：“除了这些预知灾难的梦，你还有过什么别的梦境吗？或者是，在某一瞬间，突然想到过什么与久国格格不入的事情？” “……”许期突然陷入了沉默。 “许期？”宋清音微微抬高了声音。 “……”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许期静静看着宋清音，双眸之中有微光闪动，偏偏不言一词，如同和她不在一个世界。 上次看见这样的反应，还是宋清音问到998一些事情时，998被强制断开连接时的反应。 怎么，难不成，许期也能被强制断开连接？ 宋清音清了清嗓子：“许期，你——” “嗯？”话未说完，许期突然有了反应。 他似乎刚刚才回过神来，神色如常，却对刚刚的问题避而不谈：“夫人还有什么事情吗？” “罢了，没什么。”宋清音摇了摇头。 如果真的是强制断开许期的连接，再问的话，恐怕会惹来系统局的注意，那样就不好了。 如果不是的话，许期这般反馈，也是故意不在这件事上做过多讨论。 若是白秋水，恐怕会不顾一切地追问下去。可是宋清音本就不是白秋水，走到这一步的宋清音，就更不是白秋水了。 宋清音不再打扰许期，转身离开房间。 在她身后，许期的目光追着她，一直到她走到转角，依旧没有收回。 恍如多个剧本之前。 走过转角的瞬间，宋清音莫名听闻许期的声音。 他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在自言自语，说，“夫人，那个人是叫叶南吗？” 他又说，“本王有时会有种错觉，夫人好像经常唤本王，叶南。” “是的，如夫人问的一般，那是一个与久国格格不入的场景。” 声音渺远，似是幻觉。 宋清音折返了身子，未走两步，又停下来。 透过敞开的窗户，能看见许期正坐在案前，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拿着奏折，正在细细查看。他那种全神贯注的模样，仿佛整个心思都扑在工作上。 宋清音立在窗边，看了许期很久，直到对方的动作停住，视线在折子的某个地方停顿良久，却没有抬头。 宋清音摇了摇头，再度转过身，迈开步子。 “宿主，他明明没有在看奏折！”998连忙提醒。 “我知道。” “那你去问啊！” 宋清音嘴唇轻抿：“既然他在逃避这个问题，我也懒得去强迫什么。” “宿主，这么体贴的样子，可真不像你啊！”系统998的声音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它开始铺垫“两人的情感线”，试图让宋清音表露出一些女儿心思： “是不是因为许期在宿主眼里，格外与众不同？哎呀哎呀，我懂得，一方面他像是叶南的替身，一方面他又不是替身，因为他和叶南是同一个人，这种纠结复杂的情绪，最容易让人迷茫不安。其实只需要和他说清楚你的心情，他一定可以理解……” 998喋喋不休了一路，宋清音一句话都没有回，甚至瞪都没有瞪它。 这反应搞得998自己开始心里打鼓。 它也不知道，它是真的把宿主惹毛了，还是马上就要任务成功了。它只知道，宋清音的脚步越来越快，快到它得甩起小短腿跑起来。 刚回到他们的卧房，宋清音突然顿住脚步：“998.” “哎！”998猛地一个激灵。 宋清音捏了捏随身带着的、白秋水给她的“测试手册”：“跟我走。然后在适当的地方停下来。” “什么？” 第48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四十八) 998很快反应过来，宋清音要带它再次去看“据点”的范围。 几天没去，许宅后方那“据点”的范围又缩小了一些。 998被透明的墙拦在外面，看见宋清音自己一人走了进去，很快又走出来。 宋清音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在想，同样的行为，权限不同的人做，应该会有不同的结果。” 不等998追问，她已经找了辆马车，向京城的郊区驶去。 时间有限。 这是宋清音唯一的想法。 白秋水前些日子的行为变化已经让剧本剧情开始有所调整，并开始了“自我纠正”，试图让剧情回归正轨；如今许期也打算开始反抗剧本剧情的安排，整个剧本世界只会越来越乱。 系统局很可能已经开始关注她所在的这个剧本，她能偷偷操作的空间越来越少。 如果真的逼得系统局对这个剧本世界进行回溯和重启，之前测试成功的那些东西，恐怕又会打个问号。 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回溯和重启，这些已经触摸到剧本真相的人——白秋水、许期，他们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境，谁也不能知晓。 青河水灾正在酝酿，偏偏眼前熙熙攘攘，一如从前。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 白秋水觉得许期的方法不错，支持他的做法；许期也铁了心要用他自己的办法、不再受那个名为“命运”的“神”的摆布，这些想法无从指责，甚至值得鼓励。 唯有宋清音的本能在一遍遍告诉她，风雨欲来，风雨欲来。 要赶在一切发生之前，尽可能往前走几步。 这样的感知仅仅是一种直觉，没有理由，说不出所以然。若是用这种感知来制止他们的行为，未免太让人扫兴，也给她平添更多争执。 于是宋清音觉得，和他们说明白这种危机感是一件更为麻烦的事儿，所以，她这次也懒得再找什么队友，不如自己动手。 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 反正，在那些被封存的、不知道具体为何的记忆里，她似乎向来都是要自己前行的。 那日，距青河水灾还剩五天。 宋清音开始行动，按照白秋水曾经的做法，在她曾经失败的一个测试点，用了其他的“攻击代码”，从内部攻击这场“剧本游戏”。 她按照白秋水之前的做法，在地上通过写文字的方式，将其刻录在一些特殊的点位。 没有任何结果。 白秋水已经测试成功的地点不复存在，无法进行二次的验证；白秋水测试失败的地方，宋清音用同样的办法，依旧没有什么反馈。 天边亮起星光之时，宋清音无功而返。她孤身踏过许宅的小径，许期的书房的烛光还亮着，许期约了人来，正在继续讨论疏浚青河河道的事情。 她翩然而过，许期望向窗外，正看见她纷飞的衣角。 次日，距青河水灾还剩四天。 宋清音一大早就出门，在很多地方做种种尝试，可是白秋水的办法在她这里就像是失效一般，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很快天色又晚了，宋清音坐在路边，托腮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 998终于找到了宋清音，屁颠屁颠跑过去，在宋清音脚边蹲下。 “宿主，你在忙什么？”它问。 “998，你都是从哪里进行的数据库更新？”宋清音没头没脑地问它，“联的什么网？” “啊？什么数据库更新？”998歪了歪头，尾巴轻甩。 修复了。 宋清音吐一口气。 ——她还记得，上次她问到这种系统局不愿意让她知道的敏感信息时，998会被强制性断联。可是这次没有。 这也正常。她已经知晓，这个剧本世界在持续性对种种漏洞进行修复。 她没再说什么，带着998回许宅。 她的卧房桌上放了一个食匣，里面是她曾经让许期买过的点心。 侍女说，这是许期专门给她带来的。 “那许期呢？”宋清音问。 侍女福了福身：“王爷他还在忙。” “噢。”宋清音打开食匣，看了看，又关上。 “宿主不吃吗？”998私聊问。 她那种到每一个剧本里吃美食的习惯，怎么突然没有了？ 又过一日，距青河水灾还剩三天。 宋清音又跑去之前白秋水去过的测试地方，还没开始尝试，就听见身后一声满是戏谑的轻笑：“还没放弃呢？” 宋清音眼皮一跳，登时停下手中的动作。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就算是没听过几次，也不可能忘记。 随声望去，有名男子正立于不远处。他一袭黑色锦袍，斗篷将头盖住，更衬得面色苍白，看不出一丝血色。乌发半遮住他的眼睛，隐约露出一双湛蓝的凤眼。 正是在上一个剧本里，逼迫她按剧本行事的、系统局的代表。 “你——”宋清音贝齿轻咬，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周围。 没有其他人，只有他自己。 也对，系统局的人，在一个由系统局创造的剧本世界之中，又有什么畏惧呢？ “哟，这么防备作甚？”对方眼中笑意更甚，带着浑身凛冽的寒气，一步步向宋清音靠近，“这可不像你啊。” “呵，你很了解我？”宋清音企图再套出点儿信息。 对方没有中计，眨眼间已经到宋清音面前。 宋清音还未撤身，手腕就被他狠狠扼住。阴森冰冷的声音响起，对方轻笑道：“倒是让我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怎么回事？在上一个剧本里，她与他交过手，当时她明明能占据上风，可是这次，居然连躲都没能躲开？！ 宋清音眉头紧蹙。腕上疼痛袭来，对方的手冰冷，寒意沿着宋清音的胳膊，扩散至她的全身。 “你要做什么？”宋清音问他。 对方不说话。 “你是谁？” 对方轻笑一声，还不说话。 僵持之际，对方的手已经摸进宋清音的袖口，寒意随着他的动作愈发将宋清音笼罩。宋清音试图挣脱，竟无济于事。 感知到宋清音的挣扎，对方终于开口：“系统局既然能构建剧本世界，自然能够对玩家的能力进行相应的限制。” “说吧，藏哪儿了？”他动作停了一下。 第49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四十九) 在宋清音的袖子里，男子没有摸到任何东西。 宋清音抿了抿嘴，轻蔑地瞧他一眼。 明知道系统局随时可能发现她的小动作，她还会将东西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吗？ 她早有防备，提前将白秋水给她的测试记录那本小册子放在了胸口贴身的位置。除非将她的衣衫一层层剥掉，否则，根本没法将那个册子拿出来。 至于眼前的人敢不敢做那等夸张的事儿…… 宋清音选择的是赌一把。 根据之前的信息得知，系统局的人会监视各个剧本世界发生的事情；同时许期的事情也可以推论，系统局不止一个人。 不排除这个剧本世界会以直播的方式给所有人看。 那么，作为一个“剧本世界的秩序维护者”，眼前的人不敢冒险做那种可能导致剧本被封禁的事情。 ——当然，这些都是宋清音的推论。她只是在赌一把。 赌赢了，可以保住之前的小册子；赌输了，也能否定一个错误想法。不亏。 宋清音腕上感知到的寒意越来越浓。她面不改色，静静瞧着眼前的人。 “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男子声音冰冷，原本湛蓝的双眸发暗，像是即将风雨大作的海洋。 宋清音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玩笑：“你在说什么？你这个模样，居然算是在给我敬酒？” 男子嘴角抽搐，试图保持住阴冷的笑意：“嘴硬是吧？你已经被我控制住，我还怕搜不到你身上的东西？” 话音未落，男子猛地用力，将宋清音推到在地。 尘土纷扬而起，男子的腿狠狠抵住宋清音的肚子，大手将她的双手钳在头顶，让她动弹不得。他牢牢将她钳制在地，空出一只手，开始摸索。 “别怪我不够怜香惜玉。怜香惜玉的是他们，又不是我。”他拉长声音，语速放慢，似乎在等着宋清音求饶。 “力量真大啊。”宋清音故作感慨，“我都难以挣脱了。” “现在把东西交出来，还——” 话未说完，宋清音突然笑出声：“你为了限制我的能力，费了不少力气吧？甚至，把系统局交给你的本职工作都忘了？” 男子突然意识到什么，手上猛然松动：“你——” “我怎么啦？” 伴着宋清音的话语声，男子忽然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扯住，狠狠向后方摔去。他没有站稳，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一个身影拦在了宋清音前面，将她与那个男子隔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原本平静的天空已然是风起云涌，脚下的绿水青山不知何时也变成一片苍茫的沙土。 天上是黄色的云，地上是黄色的土，风把黄土卷到半空，将天地万物搅成一片悲惨的黄色。 黄沙之中，隐约有雷电轰鸣，又闻雨声将至。无数亭台楼阁重重叠叠压到天边，如同海市蜃楼，层叠的庞然大物扑面压过，更显得在场的三个人格外渺小。 宋清音抬头，看见许期向她伸出手来。 风沙肆虐，将他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他将她拉起，没有回头看身后的黑袍男子：“夫人受惊了。” “噢，那倒没有。”宋清音抬头看了看天边。 不远处，她刚刚尝试的内部攻击的代码正在发光。 游戏内部的bug总算是出现了。系统局将精力放在限制她的能力上，那对剧本世界本身稳定性的支持，就有所欠缺。 “许期，你怎么来了这里？”黑袍男子眉头皱起，也不起身，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撑住下巴，一副急着思考的模样。 许期这才转过身，静静看着地上的黑袍男子：“久国的土地，还有本王不能踏足的？” “噢——”黑袍男子眼睛一转，旋即弯起来，刻意拉长声音道，“当然没有，尊敬的摄政王，您的久国，自然是您说了算。” 许期目光一冷，双唇抿起，盯着地上的黑袍男子。 宋清音站在他身后，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眼前琼楼玉宇堆叠，有风四起，黄沙凝成虚影，像是无数的人影站在对面。许期孤身一人，背对着她，面对着那层层叠叠的风景——与虚影。 在叶南的那个剧本中，宋清音坐在叶南的摩托车座上回家时，曾趴在他的后背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身影也背对着她，面对着无尽的风景与人。 而后，许期的身影，和叶南剧本中梦见的那个身影重叠在一起。长身孑立，据理力争。 只是，这次的许期，没有据理力争。 沉默良久，他双唇轻启，只说出了短短几个字，却让三人——包括他自己——均是一愣。 他说：“莫之语，你——” 然后声音停住。 “莫之语”，这是一个名字。 黑袍男子的名字。 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许期自己先僵在原地。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一个重重的“川”字。他自己也不解，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明明在记忆里，他从未见过眼前的人，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宋清音亦是眼皮一跳，总觉得这个名字有几分熟悉。 “有趣。”莫之语笑得更开心了，“许期，有趣。” 莫之语缓缓起身，转身向风沙之中走去。 “对了，宋清音，奉劝你一句，别瞎闹了，瞎闹的后果，不是你我可以承担的。” 声音悠悠飘来，莫之语抬起左手，在半空之中挥了挥，像是给两人的道别。 没有人去拦他。 风沙将他的身影吞没，接着风停雨歇，海市蜃楼消失不见，飞扬的黄沙也没了踪影。 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境，只剩下郊区荒野之上，宋清音与许期并肩而立，沉默不语。 天空湛蓝，白云飘飘，脚下绿草蔓延，缓缓通向不远处的湖泊。 耳旁传来脚步声。许期的护卫匆匆到来，慌忙半跪在地，说着“救驾来迟，请降罪责罚”。 许期摆了摆手，看向宋清音：“夫人，我们回府吧。本王有些好消息，想要告诉夫人。” “所以，你是专程来找我的？为了告诉我那个好消息？”宋清音问。 “正是。”许期回答得笃定。 两人都没再提刚刚发生的事情。 第50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五十) 在许期的视角看来，宋清音这段日子，一直在为那个可能发生的“青河洪灾”的事情紧张。 毕竟，自从宋清音带着白秋水去找他、聊完“青河洪灾”的事情又被他拒绝迁移住民后，她就一直很忙碌。 这几日，她天还没亮就偷偷出门，再呆到天黑，回府的时候也是面露疲惫，连往日爱吃的糕点都没有心情去尝。也许是当他整天在忙、没有注意吧，宋清音没有和他说任何事情。 许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他不知道系统局、剧本世界一类的事情，理所当然地将这些行为，和“青河可能洪灾、他却不强制沿河居民迁移”的事情结合在一起，继而理所当然地猜测是宋清音担心灾祸成真，这才奔前忙后，试图找一些办法避免灾祸。 所以，当青河疏浚的事情告一段落的瞬间，他急急忙忙去找宋清音，要告知她这个消息。许期相信，这样的话，就能让她放松一些。 “疏浚的事情这两日已经做好，一切顺利。”许期这么告诉她，“淤堵的部分已经疏通，并且导向两岸数条支流，即便连日暴雨、水位上涨，也可以得到有效的分流。夫人大可放心。” 宋清音这才意识到许期在想什么：“我这几日出门，你都知道？” “当然。”许期道。 “所以，你觉得是因为我——哎，也算吧。”宋清音突然改了口。 她看向眼前的男子。这段时间，许期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忙碌，如今眼睛已经布满血丝，眼睑下方两道重重的青色，唯有看着她的目光依旧柔和，像是之前剧本里，重启之前、被错误的舆论压垮，却依旧想要安抚她的那个警官。 “你倒是想得简单。”宋清音不免轻笑。 许期问：“夫人这是何意？” 宋清音便回答：“若是放在别的人身上，免不得会以为我要去找别的男人。” “怎么会啊。”许期摇头，“谁会这么想？” 宋清音看了看脚边的998.998连忙私聊反驳：“不不不宿主，我才不会——呃，行吧，其实我会这么想，因为剧情经常是这样啊，不被丈夫关注的女人偷偷出门，然后遇见了真正的知己，然后……” 998絮絮叨叨的声音逐渐变小。 宋清音没有听998的解释，自己随意坐了，脑中依旧不敢停下思索。 系统局的人已经出现，bug的测试终于有一次成功，还知道了系统局那个人名为莫之语。 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一定的突破。可是，还不够。 今日的游戏bug出现，是因为莫之语为了限制她的能力，将更多精力放在她这里，加上他的出现，或者还有一些她也没察觉到的因素，种种情况叠加在一起，才使得刻印在地上的“攻击代码”生效。 这要叠加的因素太多了。如果需要这么多因素叠加，想要进一步攻击这个剧本世界，是非常困难的。 既然白秋水能够简单得达成目的，那她应该也有别的办法。 是生效的途径不对吗？ 另外，莫之语那句“瞎闹的后果，不是你我可以承担的”，又从何而来？明明系统局创造了这个剧本世界，怎么还承担不起瞎闹的后果？ 要解决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涌来，宋清音的太阳穴有点儿发痛。她刚抬起手想要揉一揉，额角忽得一凉。 许期的手指扶在她的额角，微微用力，轻轻按着她感觉疼痛的地方。 宋清音一个抬眸，正撞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笑容明旭温柔，眼中如同星海闪烁，此刻，整片银河的星光，全都落在她的身上。 “夫人还在担心什么？或许和本王说一说，能一起想想办法。”他放缓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容易担惊受怕的小朋友。 宋清音问：“你怎么没走？” 她还以为，和她说完疏浚河道的事情后，许期又会如往常一般匆匆离去，处理其他事情。 整天被“工作”的事情裹挟，为了他要守护的一方安宁而忙忙碌碌，是她对许期的全部认知。 许期笑而不语。 事实摆在这里，他不需要解释什么。 他就是没有走。不管是因为今天相对清闲，还是实在担心宋清音，反正，他此刻正在这里，陪着他的夫人。 许期心底突然涌出一丝异样的情愫。仿佛在许久之前，他盼望类似这样的时光，盼望了许久许久。 还没来得及捕捉这般情愫从何而来，宋清音已经没头没脑地问了问题：“许期，你说，想要将某些句子刻印在这个世界，都有什么办法？” “将某些句子——刻印在土地上？”许期重复一遍，试图理解。 “我试着将它们写在沙土上、刻在石头上。但是好像都不对。”宋清音道。 998忍不住私聊宋清音：“宿主，你这么没头没脑问，许期肯定会问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儿，到时候你怎么解释？” 宋清音没有回答998。 许期也没有开口。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只剩下998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 就在998打算搞点儿动静出来的时候，许期终于说了话：“让这个世界听见声音呢？” 宋清音歪头：“嗯？” 许期顺着宋清音的思路，解释道：“除了在地上进行刻印，声音也是一种传递方式。不管是被谁听见了你要记下的句子，哪怕是只被天地听闻，这个句子也都会传递扩散，继而让这个世界记录。” 他又说：“当然，这法子不一定奏效。” “但是可以试试。”宋清音接过这话。 她一把拉住许期的衣袖，顺势起身，靠到他的身边。 宋清音的双唇靠近许期的耳朵，看见呼吸之下，许期耳尖通红，耳下的肌肤上涌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她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吐出一段话。 ——一段白秋水给她的、用于攻击这个剧本世界的代码。 而后，天地忽变。 房屋被折叠，天边出现马赛克一般闪烁的光斑。不远处的家具消失又出现，像是和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搏斗。 随后一切又逐渐恢复如常。 许期呆愣愣站在原地，睁大眼看着这一切，耳朵上的红色慢慢褪去。 “谢谢，许期。”宋清音说。 果然，系统局的人更知道如何攻击这个剧本的世界。哪怕记忆被覆盖，只剩下直觉。 她的测试成功了。 当夜，宋清音又去找了白秋水。 白秋水也明白夜长梦多，决定按照之前的经验，写一段威力足够大的“攻击指令”，一举将剧本游戏的壁垒击破。 “这种威力的黑客攻击过大，我需要再调试一下。”白秋水略一思索，“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 第51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五十一) 原作中青河水灾的前一天。 一早，许期神秘兮兮地邀请了宋清音去他的书房。 许期的书房并没有对宋清音设限，她向来都是想去就能去，然而她实在是不喜欢各种谈久国的国家大事，因此这么长的一段日子里，她除了几次找许期，从来没有踏进那个书房半步。 若非许期实在诚恳，宋清音这次也不打算去。 到达书房的时候，白秋水已经坐在书房之中，看见许期挽着宋清音的手进来，她的眸子黯了黯，在宋清音坐下的时候，她又恢复了乐呵呵的模样。 “清音，等我们都逃出去之后，我们公平竞争吧！”白秋水向宋清音的方向靠了靠，在她耳旁轻声说。 “公平竞争？”宋清音问，“竞争什么？” “喜欢的人啊。”白秋水一脸理所当然地指了指许期。 “那时候，我们就都不是现在的身份，我和他没了仇恨，你和他没了这被情节捆绑起来的夫妻关系。所以，那时候我们都是自由自在的，他也不需要被已有的关系束缚。”白秋水压着声音，在宋清音耳旁迅速道，“那时候的竞争，才算公平。” “噢。”宋清音拉长尾音，“这么想要竞争？” “你以为我是一个会轻易放弃所爱的人吗？”白秋水下巴一扬，小脸明媚如春，“我喜欢他。看原作的时候我就喜欢他——就算你说这是剧本设定的，我也依旧喜欢他！” 宋清音被她这般发言惹得嘴角微勾，点点头：“好好好，喜欢。” “喜欢就去追求。”白秋水道，“我才不会像你一样，把自己抽离出来。” “你这话说的……”宋清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白秋水捏了捏宋清音的手心：“反正就这么说定了！我不会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而故意让步的！” 许期打断了两人的絮絮私语。 他邀请两人过来，是为了青河的事情。 在此之前，许期已经和久国的各大官员们讨论过青河疏浚的情况，经过他们的讨论和判断，经过这次疏浚，青河在近五年内都不会有什么水灾发生。 而今日邀请宋清音和白秋水，是为了做进一步确认。 毕竟，“预知”到青河水灾的，除了许期的梦，还有白秋水和宋清音。之前两位姑娘也经历过几次“预知”灾难的处理，许期觉得，由她们再做最后一次把关，可以多一重保障。 “如果真的有什么疏漏的地方，现在还有时间，还可以尽快去弥补。”许期如是说。 “好啊好啊，上次我只是简单听了阿期的办法，还没仔细看具体的方案呢！”白秋水第一时间赞同，“不如阿期和我——们讲讲，具体都用了什么法子？” “说的正是。”许期应了一句，起身从书架上拿出来一张地图和几卷手稿，放在一旁，“那本王将其详细介绍一番。” 998连忙私聊宋清音：“宿主，你也快说点儿什么！要不然，许期就要和白秋水聊起来了！” 宋清音“嗯”了一声，坐在一旁，探头看过去。 许期刚介绍了没两句，突然顿住，抬眼看向宋清音。 她坐得懒散，仄歪着身子，靠在白秋水身后的靠枕上，因为白秋水坐得离案几过近，她只能伸着头看这边的方案。 许期便弯起眼睛，向一旁让了让位置：“夫人坐来这边。” “啊——”白秋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抢占位置，连忙让开，“抱歉抱歉！” 998不满地撇撇嘴，私聊宋清音：“她还装着不知情呢！明明是故意要独占许期。” 话音刚落，白秋水已经拉着宋清音的手坐到桌前，自己还专门向后让了让，给宋清音一个合适的空间。 “咦？”998一怔。 这个白秋水，好像真的是纯粹的刚刚没想到啊。 宋清音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998，仿佛在说，别把这剧本女主想得那么坏。 998不服气地闭了嘴，等着接下来宋清音被打脸。 可惜了，打脸的是998. 白秋水完全没有在这种时候搞幺蛾子的意思，反而全心全意放在分析方案之上，一门心思想要渡过这次灾难。 三个人讨论的热火朝天，不知情的，根本想不到他们之间还有爱慕、情敌等种种关系。 ——话说回来，好像一直以来，这种“剧本设定好”的关系，都没有产生什么作用。 998瞧着三个人讨论，恍惚觉得，他们更像是战友，在迎战共同的敌人。 共同的敌人是谁呢？青河水灾？系统局？亦或是，命运？ 998也不清楚。 它只知道，随着讨论的不断深入，每个人对这个“疏浚河道”的新方案的信心，都在逐步提升。 那是一个很完善的方案，不仅不需要让沿河的民众离开故土，还可以进一步利用青河的水源，发挥更大的作用。河道疏浚之后带来的有利影响能持续数年，也算是福泽绵长。 几人陆续提了几个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在方案中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白秋水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崇拜地看着许期：“阿期的办法真棒！考虑周全，比我——哦不，比让民众离开的办法好多了！” 必须承认，这个方案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许期探寻般看看宋清音，看见宋清音微微点头，终于松了口气：“希望这样，能让夫人再放心一点儿。” 讨论完种种可能性、确认方案可以应对各种情况之后，已经到了黄昏。 几人将心装回了肚子里。 走出屋外的瞬间，向西漂移的云层倏然分开，夕阳在两块云层之间显露一角，阳光奔涌而出，浩浩汤汤，将目之所及染得一片金红。 宋清音仰起脸，迎上阳光，余晖不算刺眼，仍旧让她眯起眼睛。 许期侧过头，看着宋清音的侧脸，心中微动，手指一勾，不自觉做出一个握笔的动作。 白秋水蹦蹦跳跳走到最前面，又转过身向宋清音挥手：“等这次事情过去，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一切的一切，就在明天。 第52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五十二) 剧本里写，青河水灾那日，是一个连绵的雨天。 宋清音一觉醒来，却看见旭日初升，晴空万里。 许期正立在窗边，一袭月色银丝长袍衬得身姿挺拔如柏，玉冠束发，手中拢着一卷书。 小窗半敞，听见屋里的动静，许期便看进来，眉目之间涌上淡淡的笑意。 “夫人休息得可好？”他问。 “不错。”她答。 “就在今天了。”许期吸一口气。 那张属于摄政王的、向来显得能够操控一切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片刻紧张的神色，旋即又像是怕被人发现一般马上消失。 做掌权者，是不能慌乱的。 “不用担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他又说，不知道是安慰宋清音，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宋清音点点头：“是啊。” 如果今天能顺利度过，也算是许期“抗争了命运的摆布”。 两人静静等着。 一整个上午，都没有什么异样出现。 午后的阳光暖烘烘的，映得大家都懒懒散散。宋清音去找了白秋水，见她正埋头分析自己刚刚写出的指令还有什么可以优化的地方，并在后院“据点”的空地上做种种测试。 不被系统局监测的“据点”的范围又缩小了一些。宋清音检查了一下，没有看见莫之语的踪影。 白秋水说，她的指令应该今天晚上能够完善好。 白秋水又自言自语，最近接连在这个世界里做这种攻击世界的测试，会不会让游戏世界的负担过大，导致预料之外的崩溃？ 她马上摇头：“不不不，我的代码，我有信心！” 白秋水一边研究着自己的指令，一边自言自语，时而皱眉，时而微笑，还自己给自己打气，倒是自得其乐。 宋清音没有打扰她，放下些许吃食之后，又自行回了许宅。 未时，无事。 许期在卧房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宋清音放在卧房的、他给她画的画像。他刚刚展开，宋清音就从“据点”赶了回来。 “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可不好。”宋清音说着，倒是没急着抢回来。 许期目光落在画像上，视线有轻微的颤抖。他心底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叫嚣，说他在很久之前，也画过这样的画像。 ——怎么会？很久之前，他根本没有和宋清音接触的机会。 许期将脑海中的声音压下来，转头看看身后故作生气的女子，笑道：“夫人怎么能算是‘别人’？” 申时，无事。 许期看天一直晴着，和宋清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若是这几日时常降雨也就罢了，这晴空万里，河流水位如何发生巨大的变化？” 宋清音点头。 看来，剧本中的npc做一些不符合剧本要求的事情，一样可以改变剧本的剧情走向。 只要npc自己能意识到他们正在被剧本的剧情控制，并且产生反抗的念头，就能够去进行反抗。 更何况，许期本身也不是一个普通的npc。 一切似乎已经板上钉钉了。这场“与命运的抗争”，他们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 酉时也快要过去，天色渐晚，天边一片灿烂云霞。 许期支着胳膊，半阖着眼睛，坐在案几旁边小憩。落日余晖将他的头发染成金色，睫毛尖端也有光点跳跃。他面色平静，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时间在此刻有了片刻静止。宋清音趴在一旁，歪头看看他，忽然觉得内心一片宁静。 一切都要走到尾声了啊。这个剧本的结局，一定会给系统局很大的惊喜吧。 宋清音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还未出门，就听见身后许期的声音：“夫人饿了？” 她只需轻轻一动，他就醒了。 “嗯。”宋清音道，“我去找点吃的。” 她的手腕上传来浅浅的力量。许期拉住她的手腕：“不想和本王一起吃？” ……这么长一段日子里，他有几次和她一起吃饭了？ 怎么走到现在，突然开始吃饭了？ 998在一旁发起私聊：“吃饭是第一步。然后可以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再逐步逐步地熟识……” 宋清音白了它一眼：“你当这是21世纪啊？” 998就回：“再过几天，你们不就去到另一个时代了嘛。” 宋清音还没说话，耳旁猛地传来一声嘶哑的声音： “报——” 拉长的尾音在黄昏之中蔓延开来，宋清音眼皮猛地一跳。 - 对胜利有九成的把握时，问题就出在那剩下的一成。 许期听着新的上奏，右手在案几下方慢慢攥成一个拳头。 第一条上奏是：青河上游某个蓄水湖泊突发意外，大量蓄水涌入青河之中，导致水位大幅上涨。 紧接着，第二条上奏也跟上来：青河中游某处堤岸受损。 “太刻意了。”宋清音皱了皱眉头。 这样突兀出现的情况，就像是有什么力量在刻意让青河水灾的事情发生一样。 许期吸一口气：“在受损堤岸附近，近期刚刚疏通了几条支流，用支流分流，应当可以做缓冲。”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第三条上奏传来：支流的分流效果明显，青河水位暂时得到控制。 许期这才松了口气，念出第三条上奏的后半句话：“沿途居民的生活未受到影响。”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柔和而坚定，“未受到影响”这几个字，是他的一粒定心丸。 他看向宋清音，像是在说，“你看，我依旧能护卫我的民众的周全”。 宋清音想要点头，又无法点头。 那种危险感没有消退。宋清音悬着一颗心，坐立不安。 终于，她找了个借口离开，说是“我去看看白秋水”。 这次，老院的“据点”里，没有看见白秋水的踪影，只剩案上一些没能写完的杂乱东西，毫无规章地堆叠在那里。 系统998用检测模式查询周围的人影，才发现白秋水已经离开老院，正在往许宅的方向走。 在998的监测之中，白秋水走得踉踉跄跄，似乎听闻了什么。 是攻击的“代码”完成了，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 宋清音连忙转身去追。 她追的急了，甚至没有意识到，从许宅到老院只有一条路。而她来的路上，并没有看见白秋水的踪影。 第53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五十三) 宋清音一路走到许宅，又去白秋水的住所寻了一番，都没有看见白秋水的身影。 很快，宋清音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守候在宅子各处的侍卫已经集中起来，就连暗卫也有一些露出了行踪。厅室之内站着不少官员，交头接耳，面露难色。 怎么回事？不是说支流已经将青河的洪水有效分流了吗？ 就像是回答她的疑惑，第四条上奏传入她的耳朵： 就在刚刚，青河中游突然接连发生滑坡，数条支流均被阻塞，青河水位瞬间上涨，两岸堤坝已经摇摇欲坠！ 这也……太巧合了吧？！ 这么多事情同时在这一天发生，若说不是故意的，都说不过去。 在宋清音眼里，是系统局故意所为，在民众——乃至官员眼里，则是天降责罚。 官员的议论声越来越响，直到宋清音也能清楚听见： “一定是摄政王治理久国违逆天道，才让上苍下了如此责罚！”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快想想怎么办吧！” “王爷呢？为什么不出现？” “这个时候，他应该比我们所有人都更着急。” …… 官员们想法各异，或信任拥戴，或心怀不满，议论纷纷。 宋清音没时间理他们。她加快脚步，想要去看看许期。刚到许期处理政事的书房前，却被侍卫拦住。 “你们拦我？”宋清音有点儿难以置信。 她向来在各处横着走，尤其是许宅，许期特别下令，她可以去所有地方。所以，进入这个剧本这么久了，她从来没被拦住过。 侍卫双拳一抱：“抱歉，王爷有令，谁都不要去打扰他。” “这个时候，是怕被打扰的时候吗？”宋清音声音微抬。 下一刻，她自己停住声音。 像她这种懒得管政事的人，都知晓这种时候更应该尽快和大家沟通应对的政策，许期一步步走上摄政王的位置、又治理久国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这种简单的事情。 他……怎么了？ 宋清音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还未说话，书房门猛地打开。 许期第一眼就看向宋清音，目光略一停顿，接着转向侍卫：“让那些官员进来，需要尽快制定对策。” 他声音坚定，语速比往日快一点儿，透过他的身子，能看见书房的案几上已经摆好了地图，甚至勾画数笔。 早就候在不远处的官员连忙赶来。许期勉强递给宋清音一个宽慰的笑容，旋即转身回到书房。 房门关上。像是他还名为“叶南”的那个剧本时，他们忙着去处理交通事故，来不及停下和她说话。 希望这次能够赶得上。 宋清音吐一口气，转身回了不远处的卧房。 然而，事与愿违。 新的上奏接连不断地传来： 青河中游沿岸，甲村边缘的堤坝已经无法承受洪水的冲击，洪水肆虐，吞噬田地； 青河下游受到波及，丙村房屋被冲垮； 青河中游洪灾扩散，丁村受到影响，沿岸十家村民不知所踪…… 宋清音眼皮直跳，甚至坐不住，在屋子内来回踱步。 “宿主……”998小心开口，“宿主，你还有积分，可以兑换道具。” 它问她：“宿主，要不，我们兑换一个瞬移的道具，去现场看看？” 去现场看看，又有什么作用吗？ 宋清音这么想着，嘴上却应：“好。帮我兑换相应的道具。” 明明没什么用。可是还是去了。 曾听谁说，“洪水滔天，浩浩方割，怀山襄陵，帝咨四岳。” 没有大雨磅礴，没有乌云密布，天边宁静平和，偏偏这平和的天底下，一道吃人的黄流，带着不可抵抗的威力，从不知什么地方冲出来。 茅屋冲去了，刚出生两个月的小驴驹冲去了，水面上浮着竹篓稻草，还有不知哪个姑娘的针线包。 昔日热闹的村子已经完全泡在白茫茫的大水里，夕阳余光在水面上一转，波光粼粼。 有些建的比较高的屋子，还在水面上冒出一个房顶，几个身影缩在房顶之上，周遭尽是茫茫水域，不知应该去向何方。 “去救他们。”宋清音说。她的声音出奇得平静，平静到听不出任何感情。 但是戳破这一层平静之后呢？ “宿主，怎么救？”998问。 宋清音问：“还有积分吗？” 998正欲点头，身为系统的职业素养又逼迫它停顿：“宿主，提醒你一下，他们连剧本的npc都算不上，只是背景板，将积分用在这种地方……” “救他们。”宋清音打断了998的话。 宋清音在这个剧本里没怎么做任务，剩余的积分只够兑一叶扁舟。自此，她积分清空，除非按照系统局的安排去做任务，否则无法兑换任何道具，包括自己的生命值余额。 这做法，冲动到不像是宋清音能做出来的事儿。 998问：“宿主，系统局还会给你新任务吗？”——他们已经算是撕破脸了吧？ 宋清音没有回答，只是说：“别废话，救他们。” 被系统局抑制了太多能力，她只能划着小船吃力前进，洪水不算干净，船桨吃力地划开水面上的杂物，在水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印记。 出汗了，手还有点儿酸。不过，近了。 宋清音暗自道：至少能救一个是一个。 好不容易走到那房顶构成的孤岛上，宋清音话未出口，动作先停住。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房顶上的两个孩子脸色发青，已经呛水而亡。一旁的母亲脖颈上插着一把剪子，双手沾满鲜血，刚刚自戕。 潮水一下下打在房顶和船边，又一次次退去。 这个村庄已经没有其他声音了。 洪水涌向其他村庄，在周围的村子里继续肆虐。 可是，宋清音已经没有积分能让她去别的村子了。 她呆立在船上，握着船桨的手收紧，目光直直盯着前方，看着洪水将村子变成湖泊，看着“湖泊”的水面上的粼粼波光。 夕阳西下，万鸟归巢，仅有孤鸦盘旋，偶尔啼鸣。 “宿主——”998觉得自己犯了错。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建议宋清音来这里，明明这跟剧情、跟它的任务都没有关系。 它抿着耳朵，以为宋清音会骂它。 良久，宋清音轻叹一口气，收回视线： “回家吧。” 那是她第一次将“许宅”，称为“家”。 也是唯一一次。 第54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五十四) 宋清音看见的景象，已经被当地官员转变成文字，快马加鞭、百里加急，送到许期那里。 在宋清音回到许宅的时候，之前在院中吵嚷的官员已经尽数离开。大家都知晓，面对洪灾这种事情，最新的消息从灾难发生地送过来，哪怕只需要两个时辰，也都是太迟的情报了。 只能靠当地官员尽快应对。只能尽快派人去到现场。 可是许期不能走。久国还有其他事情要他处理，他要留在京城，等着一条又一条的新消息。 冷风吹过，院中那棵孤独的老树微微战栗，枝叶随风摇曳，树叶犹如纷飞的蝴蝶，离开枝头，在半空中乱舞。 许期的书房前面没再留护卫，没有人再拦宋清音。 书房房门半掩，留了一条缝。宋清音推开门，没有说话。 屋里，许期正坐在案前，呆呆看着满桌的纸片，背脊挺直，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像。 “许期。” “是本王的问题。”许期喃喃，目光空洞地直视前方。 “天意本就不可违逆。”他说，“本王还以为，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他们。” “做个傀儡，又有何不好？”他抿了抿嘴，“为什么要追求自由？被写定了一切，又有何不好？” “许期。”宋清音又喊一声。 许期依旧没有应声。他喃喃着听不懂的话：“本王到底在争取什么？我——到底要维护的是什么？” 宋清音走近，还没碰到他，这尊雕像就自己先倒了下去。 “咚”。 许期撞到桌子一角，袖中滚出一副给宋清音的画像，还有很多被彩铅涂鸦过的纸张。 纸张呼啦啦而起，在半空中飘荡。 雕像脆弱的表壳经受不住这样的重击，猛地裂出无数裂隙，将藏在里面的模样露出来。 许期乌发垂下，头冠倾斜，双眼血丝蔓延。 宋清音想要去扶他，胳膊上传来的力量却险些让她也摔倒在地。 他拽住宋清音的袖子，抬眼看向她，浑身颤抖： “清音，本王……究竟是谁？” - 宋清音无法回答许期。 许期勉强恢复往日的模样，让宋清音先去休息，他还要继续处理这些事情。 宋清音前脚刚回卧房，白秋水就踉踉跄跄，敲开了她的门： “清音，清音，快用这个攻击代码！” 白秋水将一张纸塞到宋清音手里。 她明显是匆忙跑过来的，发髻跑得有点儿松散，额头满是汗珠，发丝被汗水粘在鬓角，眼尾发红，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曾经哭了一场。 “你去哪里了？”宋清音眉头一皱。 “我？我一直在我们据点啊！”白秋水语速飞快。 她告诉宋清音，她接到了放在“据点”桌上的、青河水灾的新的消息，这才连忙拿着这没有调好的“攻击代码”，来找宋清音。 不对。 如果白秋水在后院“据点”里，为什么她去找时，没有见到人影？那个从“据点”往许宅走的踉踉跄跄的身影又是谁？以及，即便这一切是剧本世界出现了bug而导致的错误展现，那么，白秋水在后院的“据点”里，从从谁那里接到关于青河水灾的新消息？ 宋清音去找她的时候，可没有放什么消息。 这中间有太多解释不通的事情了。 宋清音太阳穴有点儿痛。她隐约觉得，是有什么力量刻意将她指引回来，让她来见证这一切事情。 ——目的是什么？ 来不及在这种事情上停顿太久。 白秋水依旧在催促，声音焦急，说到后面，带了些许抽泣声： “许期肯定不愿意见到这一切。他将他的子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甚至都为了他的子民，放弃了对白家的报复。若是让他面对接下来的事情，他会受不了的……” 宋清音问：“你不是说，那个指令，你还没有调好吗？” “是没有调好……” 宋清音道：“不能贸然使用，是你说的。” “可是……”白秋水抽了抽鼻子，眼眶通红，“再多等一会儿，就会多好几条人命啊！” 天边云霞聚集，夕阳没入地平线以下，只留下余光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 门内已经暗蒙蒙一片，门外还被余光惹得耀眼，像是两个世界。 她们不在青河受灾的沿岸，不知道洪水究竟如何肆虐。 但是，一条条线报，仍旧像雪花一般不断飘来。 受灾的范围持续不断地扩大着——从一个村，到三个、五个、十个……失踪、受伤乃至死亡的人数也在增加。 “宋清音！你快点儿去用这个代码啊！”白秋水扯住宋清音的衣袖，用力将她向屋子外面拉。 宋清音踉跄两步，走出屋外。 余晖落在她的身上，没有一丝暖意。998也跟了出来，不断私聊她：“宿主，这不对劲，好像是有人逼迫你用没有成型的代码！” “我知道。”宋清音回着，停下脚步。 “宋清音！！”白秋水红着眼回头，“你是游戏玩家，就可以不在乎这些性命了吗？！” “轰隆”—— 话音刚落，惊雷又起。 这场在剧本中写的连绵数日的雨，终于在晴了一整天之后，汹涌落下。 雨丝落在两个姑娘身上，将她们的发丝打湿，衣服也染上一层潮意。 白秋水深吸一口气，放缓语调：“宋清音，我和他们也是一样的人。他们在我眼里是书中的人，我在你眼里是剧本中的人。也许因为这个原因，我更能和他们感同身受。” 她说得真诚，宋清音没有反驳。 998听了就不爽了。它恨不得开口说话，直接告诉白秋水：就在刚刚，宋清音用尽了她的积分想要去救人。 宋清音感知到什么，突然瞥了它一眼，私聊：“别乱说话。” “可是，宿主，她……” 998的私聊被宋清音打断。她开口，向着白秋水：“正是如此，我才不能贸然用一些没有确认的东西。” “我们本身不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吗？”白秋水双手抓住宋清音的手腕，“可能会有风险。但是不管什么风险，我来承担！” 这一刻，宋清音突然想到了系统局那个莫之语的话—— “别瞎闹了，瞎闹的后果，不是你我可以承担的。” 白秋水声音不停，急急催促：“清音，你犹豫的功夫，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啊！” “清音，想一想许期，他也不愿意看见这一切。” “清音，此时不做点儿什么，等到灾难落到我们身上的时候，我们也没法得到帮助。” “清音，让这个游戏世界结束，大家就不用受这样的苦了。” 见宋清音还没有行动，白秋水心一横：“如果非要如此——” “哗啦”一声，雨下大了。 宋清音睁大眼睛，看见白秋水缓缓对着她跪下。 “宋清音，救救我们。” 白秋水双手合十，像是虔诚的信众，在向神明许下愿望。 第55章 角色扮演者遇上穿越人士(五十五) 后来宋清音时常在想，那日面对白秋水的恳求，她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当然是有的。 从理性来说，拒绝白秋水，甚至强迫白秋水继续去完善那个“攻击游戏的代码”，直到万事俱备再进行行动，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白秋水做这个动作的瞬间，书房的方向也传来声音。 许期站在雨中，看向这里。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探寻一般看着宋清音。 他没有说话。只是他眼里的询问和期待暴露了他的想法。 在这个剧本里，宋清音的两个与系统局对抗的队友，此刻都恳求一般，将最后的希望放在她的身上。 他们希望她做点儿什么，来挽回这个局面，来反抗这个命运，来拯救灾难中的众人。 更何况，宋清音自己也看见了。 从耗费掉所有的剩余积分、兑换一条完全没有起到作用的小船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无法再冷眼看着这一切。 于是那一刻，宋清音选择了一个非常不理智的做法。 就像莫之语所言：“乱了心神，无从思索。” 雨越下越大，宋清音带着白秋水还未完善的半吊子代码去到许宅后方老宅里的“据点”。一日的功夫，“据点”的范围大规模缩水，998无法进入的地方，只剩下以院落的花树为中心五步远的范围。 闪电亮起时，莫之语出现在那棵花树之下，抱着胳膊，挑眉看着冒雨赶来的宋清音：“你想好了？” 雨打花树，已经不剩几朵的花朵簌簌而下，在地上一滚，失去往日艳丽的模样。 宋清音冷笑：“关你什么事儿？” “我说过，瞎闹的后果，不是我——以及现在的你，可以承担的。”莫之语半靠在树上，斜睨着宋清音，“即便如此，你还冷静不下来？” “我很冷静。”宋清音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雨水顺着她的肩膀落入她的手心，将手心中的半截纸张打湿，纸张上的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 这也无妨。宋清音来的路上，早就将这短短的一串代码牢牢印在脑中。 莫之语从鼻孔中哼出一声笑：“果然，就像你曾经说过的，你不适合有朋友。” “我对自己的认知很明确啊。”宋清音这么回。 她不想再和莫之语废话。 就像白秋水所说，在这种时候，多停顿一秒，就有更多的生命离开。 宋清音俯下身，将手按在地上，描摹着那些“攻击代码”。 虽然之前的测试中，在地上写下没什么作用，但是双重保障更能让代码生效。 宋清音头也不抬：“莫之语，你要是想要制止这场闹剧，不如在现在开启你的‘系统局权限’，尽快让这个剧本世界回溯。” 莫之语依旧森森笑着，垂眼看宋清音：“你在地上写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是没什么用。”宋清音起身，拍拍手，看向莫之语。 写在地上的“攻击代码”没有生效。 但是—— 莫之语一直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开，宋清音转眼间已经到了他身边。 她钳住他的脖颈，念出了和地上那些“攻击代码”同样的指令。 霎时之间，天地静止。 刚刚还纷纷落下的雨滴悬在空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固定住。莫之语身旁出现了一个个电子对话框，红色的电子荧光闪烁，警报声次第响起—— “警报，警报！” “warning，warning！” “烫烫烫烫烫！” …… 接连不断的报警声和报警对话框将莫之语包围。一片红光之中，莫之语湛蓝的眸子也被染上些许红色。 他看向宋清音，摇头叹息：“你啊——” “成功了！”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莫之语的话。 白秋水跟过来，猛地冲进“据点”之中，一把抱住宋清音，像个小孩子一般又蹦又跳：“我们成功了！” 整个剧本世界静止，可是白秋水还能活动。 她叉腰指向莫之语，义正辞严道：“你就是那个试图操控我们命运的家伙？！告诉你，我们的命运，才没有那么容易被控制！” “噢？”莫之语歪头，“真的？” 系统局不仅仅可以设定他们的剧情，还可以对整个世界进行操控，比如，让剧本崩坏。 白秋水不知晓，不过宋清音早就知道这一点。 甚至可以说，她如今的做法，正是为了这一点。 她立在白秋水身侧，同样看过去，提出建议：“莫之语，事已至此，你不如选择剧本崩坏、让这个世界回溯。” 若是世界回溯，一切恢复剧本往昔的走向，那么这场水灾不会发生，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也将回到往日的安宁生活。 “是啊，剧本崩坏。”莫之语笑得愈发狂妄。 他瞧了一眼她们，伸手在半空之中点了两下。 998的声音随之响起： 【宿主，紧急提示：剧本崩坏，请尽快离开这个世界。】 【宿主，紧急提示：剧本出现较大崩坏，剧本世界即刻开始删除！】 等等——删除？ 宋清音眸光一震，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白秋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远处涌去。 宋清音连忙伸手拉住白秋水的胳膊，只觉得巨大的力量袭来，将她也一并拉扯。 “清音，我……怎么了？”白秋水抬眼看向她。 白秋水的身子正在逐渐变得模糊，身体的各个部位一件件消失，像是被逐步删除的代码。 “等等——”白秋水突然意识到什么，手上猛地用力，紧紧拉住宋清音，“清音，救我！我——我不想消失！我好不容易取得了自由，我还想去看看……” 她的话未说完，握着宋清音的手，也没了踪影。 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998的声音再度响起，没有感情，像是一个播报机器： 【删除程序已执行。删除过后，当前剧本世界消失，所有角色无法恢复。】 宋清音半握着手，手心似乎还有白秋水的温度。 她怔怔望着前方：“为什么……是删除？” 明明都做到这里了。 明明白秋水已经取得了作为剧本npc的独立思想，甚至脱离了剧本的控制。 明明——以前都是回溯的。 - “出现无法控制的bug，就直接将这个世界放弃。”莫之语冷冷笑着，语气里满是嘲讽，“宋清音，你——居然会怀疑这条规则？真是没想到啊。” “你什么意思？”宋清音眼皮狂跳。 “没什么意思。”莫之语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周围的世界一点点崩塌。 房屋倾倒，洪水蔓延，天边扯开一个口子，雨下个不停，直到大地出现巨大的裂隙，万事万物均落入其中，最终幻化成一片虚影。 无尽的黑暗中，莫之语的声音幽幽响起： “宋清音，你不是一直想要看看关于剧本世界、关于系统局的真相吗？” “你看，真相就要来了。” 第1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 烟雾弥漫，断壁残垣。 微弱的阳光透过破裂的天花板照耀下来，映射出一片苍茫。斑驳的墙上留着一抹残破的涂鸦，色彩剥落，墙壁熏黑。 街道被遗忘了。高楼大厦静默空旷，如同迷失在时间漩涡中的远古之城，沉默而庄严。 除了风吹过的声音，没有任何其他人声。 脚步声、谈话声，乃至于呼吸声，都被钢筋水泥吞没，消失不见。 “末世？”宋清音的声音不大，却在这方空间炸开，久久盘旋，“如何设定的末世？” 剧本的故事根据其类型，会让人有关于大概的方向和情节的第一印象。但是即便是同一类型的故事，在细微设定上，也会有所偏差。 不同的人眼里看见不同的世界，所以，不同的剧本创作者写出的细微设定，也会有所不同。宋清音处在被他人设定了的剧本之中，不能按照自己对这种“类型”的第一印象，就妄自行动。 她这么想着，放慢脚步，看向走在前面的998。 从上一个剧本之中脱出之后，她并没有回到往日里剧本与剧本之间衔接的小房子，而是直接来到这个地方。 998同样没有去和系统局汇报工作。它接到了一个地图，便匆匆带着宋清音往一个方向赶去。 “宿主，我们用私聊的方式说话。”998用私聊回答。 “为什么？”明明周围没有什么人。而998这次的形象，是一个可以悬浮在半空之中的跟随型球形机器人，和很多游戏、动画中的未来引导机器人的形象有几分相似。 虽然问着为什么，宋清音还是转成私聊模式。 998回答：“因为这里是末世。我无法判断会出现什么危险。” “所以我刚刚在问，这是什么类型的末世？”宋清音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通常情况下，末世的故事起于自然灾害或者人为因素导致的全球性的灾难爆发，这样的灾害，有病毒爆发、核战争、人工智能难以掌控，乃至于其他种种。 而后人类文明全面崩溃，在这种情况下，故事的主线就会出现种种分支—— 有的故事主角正在建立新的秩序，维护社会运行；有的主角需要面对生存危机，以求存活；有的主角重生后再次面对，开启囤货生涯；还有的会生发异能，拯救世界。 “所以，这个剧本的世界遇见了怎样的灾难？我现在又有什么道具或者能力？”宋清音问。 “什么都没有。”998说，“除了一个安全屋。” “那这个剧本的剧情是什么？末世怎么来的？主角是谁？我的任务是什么？” 998停了下来：“到了。宿主，你想知道的问题，也许在这个据点有答案。” “也许？”宋清音眉头轻皱，“998，你莫非——不知道这次的剧本详情？” 回想起来，进入到这个新的环境之后，998没有像往常一样，让时间静止、并让她阅读剧本。 相反，它像是有些紧张，急匆匆就带着她往前走，一路小心翼翼，生怕遇见什么问题，直到到达这个目的地。 998在半空中摇晃两下，从机器人的摄像头中传出一道射线，将前面的门打开。 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在面前展开。一人一系统走入、998又确认门已经关好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宿主，你说得对。” 这一次的剧本世界，对998而言，是一片未知。 系统局没有提供任何相关的材料，它甚至无法联系到系统局。所有系统功能均无法使用，包括但不限于任务查询、积分兑换、周围环境监测，只剩下之前存储在数据库里的一张和这个世界有关的地图，里面标注一个点位，指引着它前进的方向。 这个点位，就是眼前的安全屋。 998长吐一口气，自己找了个充电口去充电，放下心来絮絮叨叨：“哎呀宿主你不知道，这一路上可吓死我了。这是末世，但是我们又不知道有哪些可能的灾难，这种根本没法做防备的场景真的吓人。 “要说我带了这么多次宿主，还从没遇见过这种事儿。 “也不知道系统局怎么就断了联系，还能是这个剧本的设定下信号传输会受到干扰？那可怎么办？系统局傻到安排了这种剧本吗？……” 宋清音将它的喋喋不休丢到一边，看向进门处的安全屋介绍册子。 只能说，这个安全屋真是足够安全。 安全屋的外墙表层由混凝土制成，结实可靠，还能作为放射性辐射的屏障；紧挨着混凝土的是三层钢板层，为整个屋子提供了额外的强度和放射性防护； 在钢板层和混凝土层的内外两侧，加入了专门为地下结构设计的防水膜，确保墙壁不会受到水分侵蚀，屋内也不会渗水； 此外还有保护层、铅层和绝缘层，进一步保持屋子的稳定，还让屋内的温度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配合不同的发电设备，从光能、风能到水能，足以保证电量稳定。 当然，这个安全屋内的物品也一样不少： 安全屋分上下两层，每层都堪比一个巨型汽车工厂，地下一层为住所，地下二层为仓库。 行军床、睡袋、帐篷、睡垫这种可移动的有，安全屋的住所区域还有数间房间，每间都安排了几张柔软的大床； 仓库有诸多压缩饼干、大米、罐头，还有保质期长达数十年的桶装水和几桶油。此外还隔开了几个自动化温室，正在培育蔬菜作物； 医药方面也有保障，不管是维生素、蛋白质、葡萄糖，还是消炎、退烧、消毒碘伏，样样齐全； 各种工具和应急设备、照明和能源自然不必多说。 只能说，这个安全屋与其说是个“屋”，不如说是一个可以自循坏、自给自足的巨大场地，哪怕真的不出门，单单躺在这屋子里、什么都不做，都能够住上一辈子。 “要我说，有了这样的安全屋，咱就先别出门了。”998给自己的机器人躯壳充满电，又悠悠飞到宋清音身边，“系统局的新消息传来之前，我们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不如静候消息！” “系统局不会传来新消息了。” 空旷的房屋里突然响起声音。 “谁？！”998连忙躲到宋清音身后。 “宋清音，好久不见。” 伴随着话语声，一间房间里悠悠走出一个身着黑色衬衫的少年。 “998说得有些地方是对的——这个安全屋本身就是送给你的礼物，所以，你可以选择安安全全地呆在这里面，直到这个世界消失。”他说，“持续不了多少年。到那时候，你就可以安全回到系统局控制的范围。” “不过——”他话锋一转。 “你想找的真相，在安全屋的外面。” 第2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二) 少年走近后，宋清音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欣长优雅，黑色的丝绸衬衫映得他的脸颊愈发白皙，亚麻色的头发下，一双湖蓝色的眼睛轻弯，秀长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交错起来。那衬衫最上方的扣子没有系好，露出比女孩子还要洁白光滑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你——莫之语？”宋清音扬起一侧的眉尾。 整体的感觉不太像。但是这双湖蓝色的眼睛，的确是太像了。在她见过的、认识她的人里，除了莫之语，没有人有这般颜色的眼睛。 往日几次见到莫之语，都是在古代剧本中，他又身着黑色斗篷，将自己的身子乃至脸庞尽量掩住，还从未见到他如此慵懒的模样。 “嗯？”听了这个称呼，对方的脚步停了一下，接着随意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右腿交叠在左腿上面，侧着身子，右手支着脑袋看向宋清音，“宋清音，你啊——” 他拉长了尾音，没有将话说完。 “你怎么在这里？”宋清音的防备心猛然拉起。 998缩在宋清音的肩膀后面，偷偷露出来半个机器人身子，滴溜溜打量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年。 它觉得不太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我在这里，当然是来帮你。”莫之语声音慵懒，托着脑袋的手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敲了敲，“若是没有我给998留下那张地图，你们连这个安全屋都找不到。” 998忍不住出声：“这个地图是你留的？” “998，怎么和上级说话的？”莫之语瞧了998一眼。 998浑身一冷，连忙又往宋清音身后缩了缩。 作为一个打工系统，它深知自己在上个剧本之中犯了大错，若是系统局真的追究，恐怕它的系统岗位难保。 系统失去了自己作为系统的工作之后，会去哪里呢？ 998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在它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因为系统局的规定，它很少和其他系统交流，关于这个巨大的体系究竟为何存在、又如何运转，它了解甚少。 998看着莫之语盛满慵懒笑意的眼睛，心中一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也许，这也是当初系统局选择让它来和宋清音绑定、来引导她的原因。 因为它什么都不知道，宋清音就算想要查询真相、就算它真的“叛变”，也无法提供更多的信息。 意识到998的惊慌，莫之语懒懒转移视线，将重点放回宋清音身上，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和她唠着家常：“怎么样，这一路走过来，还顺利吗？” 宋清音声音慢慢沉下去：“你先是说你在帮我。但是你把我引入这个安全屋之后，刚刚又说，我要找的真相，在安全屋外面。” “嗯，是啊。”莫之语回得脸不红心不跳，像是再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你又凭什么说你在帮我？”宋清音反问。 莫之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明白了宋清音的意思，脸上露出几分委屈：“宋清音，你这话说的，可真是冤枉人。 “帮你只有一条路吗？帮你寻找真相是帮你，帮你摆脱危险也是帮你，那你看，我先是给了998地图、让它引导你来这里，又告诉你，你想探寻的真相在外面，帮你寻找真相，这岂不是从头到尾都在帮你？” 宋清音：…… 宋清音：“你是谁？” 眼前的少年听见这个问题，眼中闪过一抹微光，声音里还透露着些许别扭：“宋清音，你刚刚都说了我是莫之语，现在又问我是谁？” “你不是莫之语。”宋清音声音平静，普通地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莫之语不会像你这样说话。” “哎？！”少年转了转眼珠，“也是，那混蛋总是一副人都欠他八千万的样子——呃。”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少年连忙捂住嘴巴。 可惜已经迟了。 宋清音盯着他：“所以，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这件事儿，需要理由吗？”少年坐直身子，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着实早了一点儿。”他说，“比我们预想的都要早。” “你神神叨叨的，到底在说什么？”宋清音的耐心被消耗。 998跟着私聊宋清音道：“这家伙肯定和莫之语有什么关系，就凭这刚一见面就左右而言其他、还各种搞谜语人的习惯，就知道他俩是一个路子出来的。” “998，你说什么呢？有你这么说领导的吗？”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998一个激灵：“我是私聊——” “系统局权限高于系统，而我权限特殊，在我面前，你没有私聊模式。” 少年起身，单手放在胸前，对着宋清音行了一个标准西式礼： “系统局成员莫卿言，幸会。” “对了，”莫卿言又道，“为了避免你问，我就提前说了，莫之语是我那不听话的弟弟。希望他没有给你添太多麻烦。” “那还叫没添太多麻烦？”998小声嘟囔。 “998，你要是再多嘴，系统局会收回你的权限噢。”莫卿言笑盈盈道。 998又往宋清音身后缩了缩。 宋清音拍了拍998那球状机器人的上方，盯着莫卿言：“所以，你作为系统局的成员，为什么亲自来到这个世界？和你弟弟一样，过来修bug？” “哦不不不，我不会负责这一部分的工作。”莫卿言连连摆手，“我和那个混蛋联系不上。或者说，系统局的人，现在都无法互相联系。” 他想了想，补充：“包括你知道的——许期。” 宋清音眼皮轻跳：“他也……” “每个人都来了。” “你们在搞什么？” “不是我们在搞什么。”莫卿言道，“如果真由系统局控制，反而会安全一些。可惜，这是个谁也无法控制的世界。” “为什么？” “我不知道。”莫卿言耸耸肩，“不过外面应该有答案。” “不过——” 看见宋清音转身要出门，莫卿言在身后悠悠开口：“这个门已经失效了。” 第3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三) 刚刚进来的门被铁网覆盖，无论推拉，都无法开启。 998按照进来时的方式，用摄像头在门上扫描，试图进行进一步匹配，可是匹配良久，只弹出来一个“error”的对话框。 安全屋内一片寂静，宋清音不再尝试，抱起胳膊，看着998围着门团团转。莫卿言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依旧坐在椅子上，托着脑袋看他们。 998忙活了半天，又是扫描、又是识别的，恨不得让自己这个小圆球的机器人外壳长出三头六臂，最终还是颓丧地停住，悬在半空。 正如莫卿言所说，“这个门已经失效了”。 无法开启，他们就无法从这里出去。 换句话说，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已经被困在了这个安全屋里。 “这不是‘安全’屋吗？！”998不满地嘀咕，“既然是安全屋，就应该极为安全啊！怎么能出这种事儿？！” 球体机器人身上魔方般的纹路闪烁红光，显示出它现在慌乱的心情。 “是啊，安全屋里很安全，不代表安全屋可以随意进出。”莫卿言依旧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换句话说，如果可以随意进出，那还算是安全屋吗？” 他倒是说的坦然，好像自己在讲什么大道理一样。 998的身上纹路中，红光闪得更频繁了。 它着实有点儿崩溃。 这系统局里一个两个的成员，怎么都是这种奇奇怪怪的性格？这就是系统局吗？ 所以，它以前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工作，是给这样的领导打工？ 它从那里累死累活，以为上级正在勤加思索、纵横捭阖，结果——作为领导的系统局的成员，从这里搞什么呢？过家家？ 998飞回一进门的充电口上，试图通过充电让自己冷静一些。 它闷声道：“那算了，反正本身我想的就是待在这个安全屋里，直到系统局给我和我的宿主一个交代。这外面乱糟糟的，谁愿意出去啊。真相什么的，我本身也不感兴趣。总之在这里面呆着就行了，躺平，宅着，过理想的生活。” 宋清音没有998和系统局的这层关系，自然比998冷静得多。 她环视周围，随口问了一句：“其他出口在哪里？” 她随便问问，也没打算听见答案。 莫卿言倒是给出一个不符合预期的回答：“在楼下。” “楼下？”998比宋清音更来精神。它猛地又飞回半空，在半空中打着转儿，“楼下是地下二层了，为什么会在那里建一个通向外面的楼梯？难不成是担心地下一层被攻陷的话，还能退到地下二层防守，且在地下二层进出？” 它话锋一转，又问：“地下二层的门，不会也是一次性的吧？” “998，你话太多了。”莫卿言道，“这一路上宋清音没把你捏碎，真是让我意外。” “宿主才不是那样的人。”998反驳。 莫卿言这次不再接998的话头，转而道：“既然这么感兴趣，就去看看吧。” 说话间，一个钥匙划过半空，向宋清音的方向飞来。 宋清音抬手接住，998连忙道：“宿主小心！谁知道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呃，领导……领导我错了。” 它话说到一半，莫卿言已经瞧向了它。一股巨大的压迫力逼得998只得转变话语，身体的每个零部件都发出细小的战栗，恨不得匍匐于地，无法抬头。 宋清音看向手中的钥匙。 钥匙很普通，甚至显得有些古老，铁制的钥匙在灯光下泛着隐约的金属光泽，没来由让宋清音想到老式门锁。钥匙串上还挂着一只小熊的钥匙扣，毛绒绒的。 “走吧。”她收起钥匙，向安全屋里面走去。 998还在迟疑：“宿主，是不是这样做有点儿冲动？毕竟虽然我们接收到的信息里都显示这是安全屋，可是如果系统局——咳，我的领导们搞鬼，这个安全屋也不一定……哎？宿主，宿主！” 看宋清音头也不回地往安全屋深处走去，998只能深吸一口气，尽快跟上。 在一人一系统身后，莫卿言看着他俩的背影，片刻吐一口气。 “祝你们——旅途顺利。” 他说。 - “咔嚓”。 一声轻微的响动之后，地下二层的顶灯被打开。 也许是为了节约电量，整个地下二层的灯光都不算明亮，甚至可以说有些昏暗。白炽灯发出嗡嗡的声响，电压不太稳定，时不时光线会有些许颤动。 宋清音一个接一个屋子走过去。 就像刚进门时那个介绍所说，这个地下二层，是一个巨大的仓库，还能够通过一些设备实现自循环。 第一个仓库不大，分门别类地堆放着行军床、睡袋、帐篷、睡垫。宋清音进屋，找了一个大小合适的双肩包，放了一个睡袋进去。 接着是食物的仓库。宋清音绕开大米、桶装水和食用油，拿几包压缩饼干和罐头，再背上三瓶水。 “宿主……我们要出去？”998问。 宋清音研究着手中的脱水蔬菜：“否则来这里做什么？” “可是，要出去的话，带这些东西够吗？”998没有反驳宋清音的想法。 虽然它自己而言，很希望能够一直呆在安全屋里。 如果这个世界连系统局都无法控制，那么他们随时可能暴露在危险之下。到时候，不是什么任务失败、剧本失败的问题，甚至他们的性命都会收到威胁。 只是，宿主已经下了决定，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系统，就要陪伴左右。 998说：“要不我们多带几瓶水？” 宋清音掂了掂背包：“这次只是出去探一探情况，轻装上阵。——太重的话，我也懒得背。” “……宿主，”998无奈，“这次的情况和之前不一样。之前在剧本世界里，我能确保宿主最差也能保住性命、回到初始房间，这次我可不能。” “嗯。”宋清音声音平静。 她路过培育蔬菜作物的自动化温室，又去医药仓库拿了点儿备用药品，再拿上一支手电筒，再通过一扇自动化的防护门后，终于停在了地下二层尽头的门前。 那是一扇老旧的铁门。老旧到和这整个安全屋的设施格格不入。 宋清音将钥匙插入门锁。 第4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四) 铁门缓缓打开。 998躲在宋清音的右肩后面，探出来半个摄像头，查看门后的情况。 毕竟是末世啊—— 会不会有怪物突然出现？会不会目之所及一片猩红？会不会有丧尸突然冲过来，对着它的机械壳脑袋就是一口？ 998越想越紧张，越想越颤抖。它只是一个勤勤恳恳打工的系统，之前带不同宿主的时候自然也历经了不少险境，但是作为一个“更高层级”的系统，它深知自己不会被任务所在的世界吞没，有这一层保障，还是有恃无恐一些。 可是现在…… 998盯着那越开越大的铁门。铁门后的世界，开始展现在它的眼前。 有幽幽的光透了进来。 寂静异常，像是在酝酿着什么暴风雨。 往往这个时候，人会暂时放松防备，但是一个转头，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被怪物困住！ 998只有拳头大小的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零件都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就在它快要惊叫出声的瞬间，宋清音一把抓住了它。 “啊啊——哎？宿主……”998身上闪烁的红光终于渐渐停了下来，转变成正常的蓝色。 “998，我感觉你在自己吓唬自己。”宋清音声音稳稳。 门已经完全打开。 “哎？”998疑惑的闪了闪。 和预想的不同，他们没有到达室外，甚至看眼前的模样，他们似乎根本没有离开安全屋。 “呼。”998反而放松些许。 至少，如果还在安全屋里，他们的安全是可以保障的。那个系统局的成员——它的领导——莫卿言，再怎么过分，也不至于拿安全屋开刀。 毕竟如今系统局的成员也无法操控这个世界，末世之中，他们为了自保，也需要这个保障安全的地方。 那这个钥匙背后的世界，可能是系统局成员给宋清音的一场考验。 宋清音感觉手中的小机器人安静了些，便松了手，让998自己行动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空荡荡的房间。 这个房间像是安全屋建造时被放弃的储藏间，被泛黄的墙纸通铺。储藏间本身被多面墙壁隔成一个个的小房间，每个房间都没有门，又像是一个还未装修的毛坯房。 里面没有任何活物，甚至没有太多家具，四周静悄悄的，连风声都没有。 刚刚过的那个安全屋的高科技门已经在身后关闭。 998都不需要宋清音下令，马上去进行尝试，确认这扇门可以经由998的扫描确认后再度打开，并通过这扇门回到之前的空间。 于是998更放心了一点儿。 宋清音找东西抵住被她扶着的铁门，让它不至于关闭。 “走吧。”她说。 “好的宿主。”998回过神来。 宋清音踏出半步，马上停在原地，低头看向地面。 地上竟然还铺了一层地毯。也许是这方空间过于潮湿，地毯已经被打湿，脚踩上去，就会溢出一片水渍。 “怎么了？”飞在前面的998意识到宋清音的停顿，也停下动作，转了个弯，面向宋清音，安慰道，“宿主别怕，只要我们还没有出安全屋，就不会遭到攻击！” “998，没有记错的话——”宋清音看着水渍，“这个安全屋的介绍里写过，安全屋的外壳做了多重防护，其中包括防水层。” 原本还在前方飞着的998，听见这个声音猛地一刹车，迅速调转方向，回到宋清音身边：“宿宿宿宿主，所所所所以，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我我——我们不在安全屋了，了吗？” “998，”宋清音忍不住扶了扶额头，“只是不在剧本世界里、无法被系统局控制，你就变得这么胆小？” 之前剧本剧情安排大风大浪的时候，也没见它的反应这么大啊。 998往宋清音身后缩了缩，没有说话，只是从机器人身上伸出来一双细细的小抓钩，紧紧勾着宋清音的衣服，不让她继续向前。 “你不打算过去了？”宋清音提起998，将它放到自己眼前。 “……咱，再缓一缓？或者去问一问那个莫卿言，他到底为什么做这种计划？”998试探着道。 “你觉得他会回答我们吗？”宋清音问，“凭我们和莫之语相处的经验。” 998身上的光线闪了闪，没有说话。 本来只当这个宿主是个不怕死的，自从上个剧本，998也感觉出来，这宿主不但是个不怕死的，还是个决定做某事就一定要做的。 宋清音话锋一转：“不过，我们是得回去一趟。” “哎？” 998欣喜地帮宋清音打开安全屋b2层的门，乐呵呵跟着宋清音走回去，看宋清音找了一条足够长的绳子、几个指南针和gps定位器，放在包里，又走了回去。 ……还真的仅仅是“回去一趟”啊。 宋清音将绳子的一端固定在入口，另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再度踏上那个湿漉漉的地毯。 墙纸显现出褪色后显得黯淡的单调黄色，荧光灯全力运作，发出永无止境的嗡鸣，房间空荡荡的，更显得踩着水的脚步声愈发明显。 “咵嚓，咵嚓”…… 宋清音扯着绑在身上的绳子，一步步向屋子的深处走。 墙纸依旧泛黄，地毯仍旧潮湿，炽光灯以不同的方式安装着，无规律地闪烁，却以恒定频率嗡嗡作响。 这响声有几分刺耳，比正常荧光灯所能制造的声音更加让人烦躁。宋清音停下脚步看了看墙上的一盏灯，试图找到这嗡嗡作响的来源，检查了不出三分钟，就放弃了。 她从灯上放了一块压缩饼干，转而继续前进。 “宿——宿主发现了什么吗？”998不自觉压低声音，生怕声音一大，就惊扰到不应该惊扰的东西。 宋清音摇摇头，声音同样压低：“没有。不可能找到的。” 998伏在宋清音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为什么这么说？——也是，这些屋子都空荡荡的，看上去都一个样……” “但是没有一个房间是完全一样的。”宋清音接过它的话。 “不都是贴着黄色墙纸的空房间吗？” “你看。”宋清音指了指，“这间和隔壁那间的墙纸都是淡黄色，可是一个是横向花纹、一个是纵向花纹；另外，那两间房间像是复制一般，但是灯安的方向不一样。” 998略一停顿，仔细观察。 就在这停顿的间隔，它突然听见什么声音。 第5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五) ——荧光灯的噪音音量猛然增加，直到震耳欲动的程度！ 998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很快意识到，它是一个机器人，代表“手”的是两个抓钩，根本无法堵住自己的音波接收器。 “嗡——”“吱——”“卡咔咔咔咔”！ 次第响起的震耳噪音让998身上的荧光线条转成红色，不断闪烁。 荧光灯的噪音之中，它还听见了类似人类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躲在空荡荡的房间之中窃窃私语，但细听之时，说的内容却不接近于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 这是怎么回事儿？到底在发生什么？ 要怎么做？！ 惊恐之余，998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怒火，让它烦躁至极。它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在半空中盘旋，身上荧光线条的红色闪烁愈发频繁，整个身子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炸开。 就在它要尖叫之前，一只手猛然向它伸来。 摄像头被手覆盖，视野范围内变成一片黑色，音波接收器被手指指腹盖住，声音瞬间小了很多。 998身上的红色线条闪了闪，慢慢黯淡，最后完全灭掉。过了一会儿，蓝色的线条重新亮起，998看见宋清音放大的脸。 “刚刚怎么了？”宋清音大量着它，眉眼淡淡的，没有露出什么表情。 “不好意思……”998觉得自己实在是失态，转念一想，宋清音见过它那么多次失态，心里反而放松了些。 它说：“就是刚刚突然抬高的噪音，让我有些难受。毕竟真的太吵了。还有那个像是说话的声音，是什么发出的？” 它等着宋清音的回答，却迎来一个问题：“刚刚的噪音音量有变化吗？” 宋清音的询问让998蓝色的线条也开始闪烁，开始向红色过渡。 “刚刚，刚刚噪音音量没有变化吗？可可是我我听见了啊。那那那那说话声……”998惊慌地看着宋清音。 宋清音看它这个样子，摇了摇头：“998，你冷静一些。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你似乎一直都很不安。” “我当然不安了！”998不自觉抬高声音，“我怎么可能像你一样？这个世界已经不在系统局的控制里了啊！没人告诉我，当个系统还要冒生命危险啊！你觉得活着死了都一样，我可不一样，我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哎？” 它怒气冲冲说了一大通，说到最后，自己先行愣住。 为什么它突然有这么大的脾气？为什么莫名其妙要对着自己的宿主发火？ 而且，宋清音这个没耐心的宿主，居然没有打断它？！ 等998沉默下来，宋清音才开口：“说够了？” “宿，宿主……”998只觉得一股寒意袭来，摄像头构成的眼睛躲闪，“对，对不起嘛……” 它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所以，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宋清音道。 998听见的那些，无论是猛然变大的噪音，还是仿佛是人、又听不懂语言的窃窃私语，在宋清音这里，都没有发生。 在宋清音的经历中，她只是继续往前走，看着一个接一个类似却不完全相同的空房间，看着淡黄色的墙纸，听着持续不断的枯燥的嗡嗡噪音。 直到998突然惊慌失措地在半空中乱转。 “恐怕，这个空间有什么特殊的磁场。”宋清音看看周围，脚步未停。 “怎么会啊，我可真的听见了。”998干笑两声，“宿主，你是在逗我玩，对吗？” “我说的是认真的。”宋清音道。 谈话间，一人一系统又穿过几个房间，然后，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若说刚刚998还有些许幻想，以为发生的一切都可以找到理由来解释，可是如今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它作为系统的“处理器”完全宕机。 在他们面前，是刚刚经过的房间！ 之所以能如此笃定，是因为在这个房间，宋清音曾经检查过墙壁上的灯，而今，她信手放在灯上的压缩饼干，正好端端躺在那里！ 998如果不是机器人的这种金属皮肤，如今肯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它看向宋清音，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嗫嚅着笑道：“是，是谁，这这么讨厌，居居居然学着宿主，留个压，压缩饼干……” “998，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宋清音三步两步走向前，拿起灯上的那块压缩饼干。 “宿宿宿宿主，都都到这这个时时时候了，你，你就别别开开开这种玩笑了。”998话已经说不利索。 “坏消息是，这块压缩饼干，的确是我放的。”宋清音抬了抬手里的压缩饼干，“我当时在上面掐了一张笑脸。如果这个也出现了巧合，那实在巧合太多了。” 掐了一张笑脸？ 998甚至不知道，它此时应该吐槽宋清音的做法，还是为他们所处的现状而担心。 宋清音猜出它的心思，继续说：“对你而言的好消息是，我打算往回走了。” “真的吗？！”998登时来了精神，甚至在半空之中蹦了蹦。 宋清音绑在腰间的绳子还有很大一截，并没有完全用光。在这种时候，她居然愿意回去。 998想，看来，这个一直标榜自己无所谓生死的宿主，还是怕死的。 那更好。只要顺着绳子走回安全屋，然后呆在安全屋里、直到系统局重新拿回对世界的控制，他们就可以继续回到往日做任务的平静安全的生活。 998高高兴兴跟着宋清音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听见宋清音像确认什么事情一遍喃喃：“的确符合。多数部分都可以对上，不过再验证一次，应该也没什么影响。” “宿主，你在说什么？”998一放松，说话也顺了。 “噢，对了。”宋清音这才看向998，“提前跟你说一下，回去这件事儿，可能没你想的那么顺利。” “宿主真会开玩笑，我们有绳子作为指引，怎么会出现不顺利的事情？” 说完这话没多久，998就明白了宋清音的意思。 一堵墙拦在了一人一系统面前，依旧是淡黄色的墙纸、潮湿的地毯，还有嗡嗡作响的荧光灯。 宋清音腰上的绳子指引他们走到这里，然后，戛然而止。 绳子的另一端没入墙壁和地毯交接的地方，像是和它们融为一体。而它应该绑着的地方——那个入口的铁门，此刻已经不见踪影。 第6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六) 这是什么情况？鬼打墙？！ 即便宋清音给过预警，998身上代表情绪的荧光线条还是不可避免地从蓝色变成跃动的红色。它难以置信地在墙壁面前转了三个圈，甚至俯下身子，拽了拽地上的绳子。 绳子像是和墙壁、地毯的夹缝固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宋清音将腰上的绳子解下来，自顾自做到墙角，竟然有心思从包里拿出一包压缩饼干、一个罐头和一瓶水，仿佛在郊外野餐一般，大吃大喝起来。 “宿主，这是怎么回事儿？” 998已经顾不得什么“系统和宿主合作时、系统应该位于指导地位”的破规则了。它绕着宋清音一圈圈地转，直到宋清音烦了，抬眼看它一眼。 “998，停下。” 宋清音声音压低，不怒自威。强大的压迫力登时展开，就像迎头给998浇了一盆凉水，迫使它停住动作。 它讪讪落了地，乖乖呆在宋清音旁边，看宋清音吃吃喝喝。 吃饱喝足后，宋清音终于吐一口气：“罢了，你看起来的确是一个完全不熟悉机制的新手，慌乱、随意行动乃至于情绪出现较大波动，都是很正常的。” “宿主，你在说什么啊？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儿？！”998想哭。 如果不是一个机器人的躯壳，想必它已经哭出来了。 这都到了什么地步了！——系统局无法控制这个世界、无法保证做任务的系统和宿主的安全；系统局的成员自己进入到这个世界且无法脱出，还在跟宿主打哑谜；宿主和它在一个陌生的、随时可能遇见危险的环境中遇见了鬼打墙，根本无法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都这种时候了，还分什么新手老手啊？！ 宋清音抹了抹嘴，看向998：“看起来你这个机器人外壳的续航能力还不错，至少短时间不需要充电。而我刚刚吃了些东西，并补充水分，所以在脱水和饥饿导致死亡的可能性上，你我都已经大大降低了。” “是啊，多亏——等等！”998的摄像头眼睛都睁大了，“你说导致死亡？！我们有可能在这里面死亡？！” 虽然它一直在嘀咕可能会死的事情，但是这话从宋清音口中说出时，它还是不能接受。 “啊，对啊。”宋清音声音淡淡，盘腿坐在墙边，“当然可能死亡。据说，新手死亡率很高的。” “不是，宿主……”998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持续不断的红光闪烁，暴露了它的心情，“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所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出去啊。既然可能会死，还是抓紧离开比较好吧？” “你的问题好多。”宋清音打了个哈欠，这次却出奇得有耐心，“我一个个和你说吧。” 在最开始，宋清音也不好判断他们所处的情况。但是在看见那褪色的黄色壁纸和嗡嗡闪动的荧光灯的瞬间，宋清音脑中已经冒出一个想法。 接下来的事情，是对她想法的一个确认和印证。 “先说，我们进入到这个空间之后，都遇见了什么？”宋清音开口。 998作为系统，信息存储能力一流。它开始回想，这个空间是一个类似于仓库储藏室的地方，但是和安全屋应该并不处于一个范畴。 在这个空间里，有很多房间，所有房间都在外观上呈现出具有共同表面特征的模样，比如，泛黄的墙纸、潮湿的地毯、有噪音的荧光灯具。但是宋清音也指出，没有两个房间的布局是完全一致的。 此外，998还产生过一些类似幻觉的感知。它感觉荧光灯的噪音音量突然增加，直至震耳欲聋的程度，但是很快，一切又突然归于寂静。它还听见类似人类说话的声音，谈话的话语却不接近于任何已知的语言。 一股既视感猛然升起，仿佛它曾经也处于类似的情况。998一惊，连忙试图捕捉和追溯，却无功而返。 宋清音看它猛然激动，又慢慢平静，摇头道：“还在继续。” “什么？”998问。 “幻觉。”宋清音说，“你的幻觉还在继续。刚刚是看见了什么东西，还是有了既视感？” 998被戳破，只得道：“既视感。” 它又奇怪：“这些感觉，宿主都没感受到吗？” “998，”宋清音吐一口气，“就算感受到了，也应该提醒自己这是幻觉。因为，这样的空间致死的原因，除了脱水、饥饿，还有感官剥夺等情况造成的心理创伤。” “所以，宿主，这到底……” “你可以将这片空间称为‘level0’。”宋清音将放在包里的指南针和gps定位器拿出来，排成一排。 指南针乱转，最后停住，可是两个指南针，指向了不同的方向。 gps定位器一片雪花点，找不到任何信号。 998身上的荧光线条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呼吸灯似的。 “这是一个非线性空间，你刚刚提出的我们的经历，正是这个空间的特点。”宋清音徐徐说着。 “因为level 0是一个非线性空间，所以你可以沿着一条直线走，然后回到起点，再重走一遍时，你将会发现出现了一组与已经通过的房间不同的房间。由于这一点，指南针和gps定位器等设备在本楼层中无法发挥作用，人类的无线电通信在此也容易发生扭曲。” 宋清音喘了口气，继续说：“据我的了解，这种空间完全静止、没有任何生命。我看过的推测中说，大量的人在逃出本楼层前就已经死亡，原因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说完这一大通话之后，宋清音停了下来。 她在思考，自己的脑海里为什么突然浮现出这些和现状相关的记忆。 是因为眼前的行为唤醒了她的相关记忆，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所以，宿主，我们要怎么出去呢？”998发现宋清音知道这么多相关的事情，欣喜异常，见她停了下来，又开始忐忑。 “我不知道。” “哎？”998大骇，“你怎么也像莫卿言一样说话了？！宿主，你不识一个喜欢说不知道的人啊！” 宋清音看着998，耸了耸肩：“那我说，我有一个十分冒险的法子，你想试试吗？” 第7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七) 宋清音所说的法子，名为“切出”。 “切出？”998重复了一遍，怎么听都觉得这像是一个游戏的术语。 具体的做法，也很像游戏中卡bug的方式。 他们将沿着墙体移动，试图寻找一个将自己半置于墙体的地方；找到那个地方之后，就直接向墙面撞进去。 “幸运的话，我们会回到安全屋。”宋清音说，“当然，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性是，我们撞入另一个空间，它不同于这里，也不是安全屋。” 998一时间没有搞明白宋清音的思路。 也许，宋清音受之前的剧本世界角色扮演游戏的影响，已经把这个世界也当成了一个游戏。 998连忙劝阻：“宿主，现在可不是剧本世界，由不得我们随意探索。万一探索失败了，我们的性命可能就不保啊！” 宋清音打了个哈欠：“那又有什么？人这一生，不就是——” “光溜溜的来，孤零零的去。”998接过这个话头，“宿主，可别提这话了，你说你要是真的不怕死，为什么都做了那么多剧本，直到走到这一步？” 宋清音没有说话，抬起眼睛，静静看着998. ——等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998被宋清音这个沉默搞得有点儿慌乱。它闪躲着，试图将刚刚的事情搪塞过去。 宋清音片刻后开了口：“否则，你还有什么想法？” “哎？”998有点儿错愕，与其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宋清音的问题，更多的是对宋清音平静反应本身的错愕。 她没有瞪它，也没有做出任何厌烦无聊的模样，更没用别的什么方式来威胁它、让它闭嘴。 宋清音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筋骨，平静道：“‘切出’是我脑海中唯一的线索。你知道的，我没有做任务之前的记忆，包括这个‘level 0’和‘切出’相关的印象，也是在进入这方空间之后才出现的。” 她声音缓缓：“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能判断，这些印象究竟是真是假，是否可信。” 她说得太平静了，没有恐慌，没有颤抖，甚至没有之前她做事时候常有的、一切尽在把握的笃定感。 998想吞一吞口水，又意识到自己的外壳是一个会飞的圆球状机器人。 宋清音告诉998，在她的分析里，目前他们只有两个选择：现在就做一下“切出”的尝试；或者，继续在这个屋子里走动、寻找那个不知道有没有的出口，直到资源耗尽、力量枯竭，或者精神崩溃。 “我会选择做‘切出’的尝试。”宋清音看向998，“这是我自己的判断，我不会强迫你也参与进来。所以，若是你不愿意，你可以自己进行探索。” 她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来几个保护壳，和几块电池。 “宿主，你什么时候装的这些？”998有些诧异。 “这些东西应该能在你自己探索的过程中，给你一些能源上的保障。”宋清音没有回答998的问题，自顾自说着，“你是机器人的外形，在能源消耗上应该会比人的肉体少很多，就是你的情绪不稳定，在后面的探索中，带着外壳，能给一些帮助。” “可是宿主——” 998有些迟疑。 宋清音仿佛猜出它的心思，无奈地耸了耸肩：“上个剧本里，我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我的判断也会有失误。所以这次，选择权在你。” 她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平静至极，唯有说到上一个剧本中那个不可挽回的后果的瞬间，眸光出现了些许的颤抖。 998忽然意识到什么。 在上一个剧本的末尾开始，宋清音一直都是异常的冷静——甚至冷漠状态。上一个剧本崩坏，整个世界被“删除”，她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随后什么也没说；进入到这个剧本之后，她似乎马上投入到对当前世界的探索之中，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 它以为这宿主只顾着当前的事情，早就把那些事情抛之脑后。毕竟她曾经一遍遍的说，所有的剧本世界都只是一个角色扮演的游戏，而剧本世界的那些人，也不过是被制作出来的npc。 一个置身事外的游戏玩家，从来不会因为npc的变化而产生什么波动。 ——这是她想让其他人，甚至她自己，以为的。 偏偏现实是她一直惦记着这些事情，还将那场“删除剧本世界”的原因归结到她自己身上。 这一切都有些熟悉。 在第三个剧本开始，宋清音莫名其妙的“故地重游”，连楚炎都明显看出的她情绪不稳，也像是她如今别扭的表现。当时宋清音说，只是自己太困。 那时候，998还信了。 998看着周围。 空荡荡的level 0空间将进入者的情绪无限扩大。它进入这个未知世界之后的些许恐慌被放大成作为系统不应该出现的幻听、幻觉，直到数次险些失控。 它已然是如此。从里面走动的这段时间，不知道宋清音有多少次回想起那些离开的“npc”，有多少次懊恼和自责。 作为一个系统，作为一个“引导者”，它却从来没有注意过。 998忍不住开口：“宿主……” “做好选择了？”宋清音问。 “宿主，我有些害怕。”998坦白道。 “嗯，我知道。”宋清音站起身，盯着那没入绳子的墙壁，“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了，你——” “可是宿主，我是你的专属系统998，自然要一直一直和宿主共同行动！”998打断了宋清音的话。 也许是为了安慰她，它甚至加了一句：“而且，我相信你。” 短短四个字落地，宋清音的身形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背对着998，一动不动，目光停留在墙壁上。 片刻，她轻笑一下：“行吧。希望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希望我们能够成功。” 她一手抱紧998，另一只手扶住墙壁，沿着墙壁摸索。淡黄的墙纸有些潮湿，细细的花纹凹凸不平。 然后，她的手真的在某一处没入墙壁。 “998.”宋清音停下，看向手里的机器人。 “来吧！”998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整个身子向墙壁上狠狠撞去—— “咚”！ 第8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八) 视线有点儿模糊，头懵懵的，处理眼前的信息会有些慢。 四周很昏暗，像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地上没有潮湿的地毯，墙壁上的墙纸也不是淡黄色的，灯光很稳定，没有闪烁。 这是……离开了level 0，进入到了另一个空间？ 成功了！ 等等——是回到了安全屋，还是到了其他的空间？ 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椅子，有谁坐在椅子上。当前自己所处的视角很低，只能看见对方挺括的裤子和脚上那双休闲鞋。 得站起来……用手撑一下—— 哎？四肢呢？ “嗡”的一声，998登时想起来，它此刻只是一个球状的机器人。 998身上的线条猛地一亮，一下子飞到半空。摄像头带来的视野变得清晰，宋清音已经从地上爬起，看清眼前的一切后，脸色缓和了些。 她抱起胳膊，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 黑色丝绸衬衫，亚麻色头发，白皙的脸庞，湛蓝的眼睛。他正靠在椅背上，细碎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他的身侧放了一个布袋，方方正正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是莫卿言。 他们回到了安全屋。 “咳。”宋清音清了清嗓子，引起对方注意。 “噢？回来了。”莫卿言这才抬眼，看向他们，“怎么样？” 莫卿言笑盈盈将身侧的袋子打开，里面是几个方方正正的饭盒，饭菜的热气将盒子薰湿，模糊一片。 “哎呀，幸亏回来得及时。”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桌子拉开，饭盒放上去、再一一打开盖子，“再晚一点儿，做的饭都要凉了。” 看着莫卿言这副模样，998恨不得冲上去打它这个不知在想什么的领导。 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明知道那把钥匙会让他们进入到一个危险的地方，这个系统局的领导，居然一句话都不说？连个提示都没有？ 之前口口声声说要帮宋清音，他就是这么帮的？ 都现在这种局势了，不应该是联合起来、共同寻找一个破解当前情况的办法吗？他们这样遮遮掩掩的，还想不想尽快回到安全的状态了？ 998有很多问题想要质问莫卿言，没想到宋清音先它一步开了口：“铁门后面，是level 0空间。” 她的声音不似往常那般平静。 明明这次她说话的内容是阐述一件事实，可是偏偏带了些疑问和责备的意味。 “那你们还挺幸运的。”莫卿言拿出筷子，放在桌子上，“只是level 0的话，没有什么危险元素在里面。若是开门之后进入别的层级，就更麻烦了。” 宋清音眉尾挑起：“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门后面是什么？” “门后面，是外面的世界。”莫卿言道，“外面的世界现在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 他想了想：“噢对了，你们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所处的位置也是一个层级，只是那个层级已经被探索过，所以我能够提供地图。” 说完这些，他在桌边坐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招呼道：“来一起吃吧。到了吃饭的时间了。” 他夹了一筷子烧茄子，放到嘴里，一边品味，一边评价：“酱油放得有点儿多了，掩盖了茄子本身的风味，下次可以少放一点儿。温室的茄子生长速度还可以，所以可以开发关于茄子的更多菜品——” “莫卿言！”998忍不住蹿起来，“既然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要让我们过去？！” “我让你们过去？”莫卿言吞掉嘴里的菜，似笑非笑的看着998，“你想想，是我让你们过去的吗？” “可是你说真相在外面、把之前的入口封死，还给了铁门的钥匙……”998道，“你甚至都没有提过，铁门后面那么危险！” “我说过，呆在安全屋里是最安全的。”莫卿言笑眯眯地反驳，“我也没撒谎啊。” 他将视线转向宋清音，像是在询问宋清音的意见：“清音，我说得对不对？” “你——”998身上的线条又要闪烁红光。 “998，整天顶撞上级可不好。”莫卿言道，“你的系统身份，系统局有权剥夺。” “你——！！！” 宋清音抬手捞起半空中那个无能狂怒、只能疯狂旋转的球状机器人，将它摁在一旁的充电桩上，深深看了它一眼，轻轻摇头。 接着，她自己拉开椅子，坐到莫卿言对面。 “所以，你的态度是什么？”宋清音拿着筷子，却没有夹任何菜。 莫卿言先客套道：“能和清音一同共进午餐——晚餐——哎，管他午餐晚餐，我真是倍感荣幸。” 998暗自嘀咕，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种客套。 看宋清音依旧不动筷子，莫卿言将一个饭盒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这道糖醋小排你可以尝一尝，最新的尝试。” “你的态度是什么？”宋清音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我吗？”莫卿言想了想，“我的想法是，清音你可以别问得这么直接。打探消息，往往要用迂回的战术。若是问得过于直白，反而容易让人防备，就——” “别废话。”宋清音打断他。 “你看你看，又来了。”莫卿言道，“凶巴巴的——哎，行了行了，我说总好了吧。你先吃口小排。” 莫卿言说，在宋清音经历的上一个剧本崩坏的瞬间，系统局整个空间都亮起了错误代码。 不知道是因为宋清音对剧本世界的攻击生效，还是之前埋藏的一些种子受到刺激开始发挥作用，总之，混乱过后，他已经到了这个世界的安全屋中，而且他可以确定，很多相关的人也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处于末世的大背景下，整个世界被分割成数个层级，以level划分，但是各个level之间又有所联系，可以通过不同方式进行level之间的切换。 安全屋处于一个混乱中心地带，每个level空间都有可能切入进安全屋和空间的通路之中，为了防止危险因素进入，他便在安全屋周围加了一层防护，也就是去往铁门前的电子门。 安全屋的出口只有一个，就是那个铁门。铁门后会进入哪个level，目前无法确定。 “我自己的话，应该会一直留在安全屋。”莫卿言道，“因为安全屋的运作需要有人力的协助。想必你们也不希望辛辛苦苦切回安全屋时，发现安全屋已经破败。” “大概就是这些了。” 宋清音看了会儿莫卿言。昏暗的灯光下，莫卿言正在将菜夹到自己的碗里。他半垂着头，细碎的刘海挡住眼睛，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嘴角倒是有轻不可察的些许颤抖。 她突然问：“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莫卿言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 “真要说的话……” 第9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九) “宋清音，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 莫卿言话音未落，998已经忍不住从充电口弹出来，想要反驳。 就算真的要有人问这个问题，也不应该由莫卿言问出口吧？ 他是谁啊？刚见面没多久，就利用“寻找真相”引导他们，让宋清音和它陷入危险，现在还好意思问这种问题？ 宋清音抬手挡住998要脱口而出的话，自顾自夹起一块糖醋小排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久久不语。 直到将嘴里的食物吞下，她才缓缓开口：“对。” 不像往日习惯性的反问，也没有让他猜测，宋清音直白地给出答案，让莫卿言的眸光暗淡下来。 “即便寻找真相的路危机重重？即便真相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和美好？”他问。 宋清音这次没有犹豫：“对。” 莫卿言沉默半晌，突然叹一口气：“没想到你会这么笃定。” “怎么？”宋清音问，“我应该犹豫？” “清音你说笑了。只是有点儿感慨，你都很清楚要怎么做了，反而是我一直在纠结。”莫卿言说。 他看了看已经剩得没多少的饭菜，又看看不再动筷子的宋清音，自顾自转移了话题：“还吃吗？” 见宋清音摇头，他便将剩余的菜品归拢起来，起身放到冰箱里，再将桌上收拾干净。 宋清音看他做着这一切：“这个安全屋是你建的吗？” “我哪有那么厉害。”莫卿言笑道，“能徒手捏出这个安全屋的，一定会有极强的能力。” 这个安全屋在这个世界的初始就已经建立，只是在系统局混乱过后，只有莫卿言一人被送到了这里。 莫卿言在这个安全屋里已经住了一阵子，对屋子的各处设施有所了解。他曾经短暂恢复过系统局的通信信号，这才有机会将唯一破解范围的地图发送出去。 “不过，那次通信恢复的时间极短，很快就再度断开所有信号了。” 说话间，莫卿言已经将桌子都收拾好，又泡了一杯茶，放在宋清音面前。 茶香袅袅，还冒着幽幽的热气。莫卿言说宋清音在level 0里也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不如休息几天，再做打算。 “我对其他层级没什么了解，所以也没有可以帮你的。安全屋中我住在6号房间，其他房间你都可以自由选择。那我先去休息了。”莫卿言留下这话，转身就要走。 “莫卿言。”宋清音叫住他，“你早就认识我，对吗？” 她想了想，说：“准确来说，你和莫之语，都早就认识我，在我开始做剧本任务之前，就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是吗？” 莫卿言背对着宋清音，她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只觉得他声音有些沉闷，偏偏又带着几分笑意。 “当然。”他说，“不仅认识，还有一定的渊源。” “什么渊源？”宋清音问。 “吱”—— 一声清脆的嗡鸣在耳旁炸响，整个安全屋都被这个声音笼罩，尖锐的杂音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回荡，久久不能停歇。 “你看。”莫卿言转过身，正对宋清音，“我的权限受限，无法将这件事儿告诉你。所以，你只能自己去查。” “可是，这不对啊。”一直在一旁听着的998忍不住参与讨论，“系统局应该已经到了最高权限，还有谁的权限会比你们系统局成员的权限更高吗？” 它又道：“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们系统局的成员的权限也受到控制，这个世界也已经不受系统局的控制了，那为什么在做不符合权限的事情时，还会出现同样的杂音提醒？” ——在系统局控制的世界里，如果系统试图做超过权限的事情，或者说出不应该说出的话，系统局就会安排杂音响起，一方面作为提醒，另一方面抹除话语中的关键信息。 这点998很清楚。但是它怎么想，都觉得这不应该在这个世界出现。 莫卿言瞧了一眼998，耸了耸肩，第n次说出那个回答：“我不知道。” 往后数日，每当宋清音再想从莫卿言嘴里问点儿什么，得到的大多是这个问题。 知道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一番布局之后，宋清音也不再急着往外跑了。 她从安全屋的1号房住下，每日在安全屋内游荡，时不时去仓库研究这安全屋的自动恒温系统，看一看安全屋内的作物种植情况。 这倒是符合998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反应—— 既然外面那么危险，而安全屋能够保障安全，且根据莫卿言的话，这个世界过不了几年就会自行消失。那么，从安全屋里呆上几年，没什么不好的。 宋清音承认，某种程度上，998的选择，是一个非常规避风险的选择。 更何况，莫卿言将这个安全屋打理得很好。 卫生保持洁净，各种设备运转良好，他在厨艺上又真的有两把刷子，快到饭点的时候就会钻到厨房，不多时便带着做好的饭菜喊宋清音吃饭。 可能是意识到宋清音对他的防备，莫卿言除了吃饭时聊上几句，平日里几乎不会主动和宋清音及998打交道，给了她充分的独处空间。 什么也不用想，整日吃吃喝喝，休息休息。就连宋清音的生命值余额不足的问题，也因为这一场系统局的变动，而莫名其妙解决—— 没有人再提起过宋清音的生命值余额的事情。宋清音自己算过，按照之前兑换的数额，她的生命值余额早在几日前就变成负数。 可她没有死。 宋清音必须承认，在自己尚未恢复的记忆里，可以确定一点，她曾经一度向往这样的生活。 鬼使神差之下，这个安全屋完美地满足了她的向往生活。足够的安全，可以自由行动的空间，不愁吃穿，想要体验田园生活时还能自己去温室里动手，甚至从level0回来之后没过几天，她从安全屋的地下二层仓库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一间废弃的娱乐室。 998一遍又一遍跟她说，呆在安全屋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宋清音无从否定。若是放到她刚刚开始做剧本任务的时候，她也懒得给自己添乱。 可是，她忍不住将这个安全屋一间间细细搜寻过去。 直到有一天，她走到仓库，看见货架后面亮着一些微光。 移开货架后，她发现了一些通信记录—— 莫卿言和宁叶寒的通信记录。 第10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十) 【系统恒历149年1月30日】 宁叶寒：你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莫卿言：就是字面意思。 宁叶寒：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控制和我绑定的系统？ 莫卿言：能控制系统的是什么人，你自然清楚。 宁叶寒：系统局？ 莫卿言没有回答。 【系统恒历149年2月4日】 莫卿言：东西收到了吗？ 宁叶寒：你这是在威胁我？ 莫卿言：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宁叶寒：系统局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干涉我做任务了？在之前那么多剧本世界里面，系统局可从来没有注意过我呢。 莫卿言：你想多了，系统局一直很关注你。 宁叶寒：噢？我这个半路绑定系统的人，值得你们关注？还是说一个人格觉醒的剧本世界npc，给你们系统局带来了足够的震撼？ 莫卿言：都不是。 宁叶寒：那是什么？ 莫卿言没有回答。 【系统恒历149年5月8日】 莫卿言：宁叶寒，建议你不要继续做这种事情。 宁叶寒：你管得挺宽啊。 莫卿言：维护剧本世界的稳定，本身也是系统局要做的事情。 宁叶寒：你觉得我会在乎你们这破剧本世界的稳定吗？ 莫卿言：不会。 宁叶寒：你还算有自知之明。别忘了，我开始做这些莫名其妙的剧本任务的原因，正是一个不在乎你们这破剧本世界的稳定的人。 莫卿言：你是这么想的啊。 宁叶寒：怎么？怕了？ 莫卿言：做这件事儿，系统局本身就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宁叶寒：说的和真的一样。 【系统恒历149年5月15日】 莫卿言：宁叶寒，你最好还是立刻收手，瞎闹所导致的结果，不是你可以承受的。 宁叶寒：怕了？ 莫卿言：…… 莫卿言：若是这样能让你收手，那么是的，怕了。 宁叶寒：你想多了。这样也不能让我收手。 莫卿言：…… 【系统恒历149年5月16日】 莫卿言：宁叶寒，停手。 宁叶寒：难道高高在上的系统局没有想过，一个半路突然绑定系统的剧本世界npc，会对整个系统局创造的剧本世界造成威胁？ 宁叶寒：后悔吗？后悔让我绑定系统？后悔小瞧了普通npc？ 莫卿言：…… 莫卿言：你确定你真的不停手？ 【系统恒历149年5月19日】 莫卿言：回答你三天前的问题。 莫卿言：某种程度上来说，让你绑定系统这件事情，我不后悔，也不需要后悔。 莫卿言：你让你的系统和系统局断开联系，并且为你所用，有两把刷子。 莫卿言：但是，会后悔的是你。 宁叶寒：？ 【系统恒历149年6月1日】 宁叶寒：这个剧情什么意思？ 莫卿言没有回复。 【系统恒历149年10月8日】 宁叶寒：系统局，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莫卿言没有回复。 【系统恒历150年3月19日】 宁叶寒：莫卿言。 莫卿言：看见了？ 宁叶寒：莫卿言，这次能回答我问题了吗？ 莫卿言：我记得之前我说过，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宁叶寒：莫卿言 宁叶寒：我是谁？ 莫卿言没有回复。 【系统恒历150年3月21日】 宁叶寒：剧情是在提醒我什么？ 莫卿言没有回复。 【系统恒历150年3月22日】 宁叶寒：系统局到底什么意思？ 莫卿言没有回复。 ——宁叶寒的类似问题连续持续数日，莫卿言都没有回复。—— ——能看出来宁叶寒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像是即将面对什么重要的答案，却无论如何都拨不开那层薄薄的迷雾。—— 【系统恒历150年3月30日】 宁叶寒：所以，我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复之后，宁叶寒和莫卿言的通信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 宋清音试图揣摩在这段时间的空白里宁叶寒都做了什么，但是没有线索，她什么都想不到。 她能够知道的，是在这段他们对话空白的日子里，宋清音正在上一个剧本，和白秋水一起，试图将这个剧本世界视为一个角色扮演游戏，然后通过计算机代码的手段，对这个“游戏”从内部进行攻击。 然后，在几乎是她攻击生效的前夕，宁叶寒和莫卿言的对话记录突然又出现—— 【系统恒历150年5月20日】 莫卿言：宁叶寒，系统局波动，你所在的世界应该也感受到了吧？ 宁叶寒：对。 莫卿言：你现在有一个机会。 宁叶寒：去什么地方？ 莫卿言发过去一个坐标。 他说：你那个已经叛变系统局的系统，可以带你来到这个坐标。 莫卿言又补充：不过，带你到达这个坐标后，因为系统已经叛变系统局，所以无法得到保护，将直接销毁。 莫卿言：到底怎么办，你自己选择。 - 两个人的对话到这里就彻底结束，往后再没有两人联系的任何记录。 宋清音看着这一系列的通信记录，不自觉屏住呼吸。安全屋内的这方偏远角落空间安静至极，一切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作响，清晰如贴在耳旁。 莫卿言和宁叶寒？ 他们为什么会有所联系？他们通信记录里所聊的内容，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宁叶寒会问“我到底是谁”这样的问题，还连续问了那么久？难道宁叶寒不是第一个剧本世界里、系统局安排的男主角？他为什么会突然怀疑起自己的身份？ 还有莫卿言说话中传递出来的意思，似乎是系统局一直在关注着宁叶寒。这么想来，宁叶寒作为一个剧本世界的主角，突然拥有和那个剧本世界的世界观格格不入的系统，的确有些突兀。 看起来宁叶寒后边将系统局配的系统已经收归己用，也在他所在的剧本世界里搞出了些动静。 只是，怎么先前系统局——莫卿言——还一副担心的样子，没过几天，又突然显得事不关己了？ 又及，最后莫卿言发的那个坐标又是什么意思？ 一连串的问题汹涌而来，将宋清音团团围住。她盯着显示出通信记录的电子屏亮光，小屋子里昏暗，唯有眼前屏幕的亮光刺眼。 突然，宋清音眸光一动—— 她面前的电子屏弹出一条消息： 宁叶寒：“到了。level 2。” 第11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十一) 到达安全屋之后，998过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 ——准确来说，是醒了充电、充满电睡觉的生活。 毕竟它现在是一个圆球型机器人的外壳，也吃不了什么食物。相比于前几个剧本中的灵兽形象、信鸽形象和宠物狗形象，很难满足一些味蕾上的欲望。 不过998很是适应。 一方面它又不像宋清音，喜欢“搜罗各个剧本世界的美食”。它只是一个勤勤恳恳的打工系统，只想好好完成任务。 另一方面，在之前的剧本里，它也曾经以智能手表的形象出现，所以对于这个机器人的外壳，它还是很适应的。 机器人的躯壳比智能手表的躯壳更好的一点是，作为一个像是科幻作品里常常出现的机器人，它还能自由行动，甚至行动范围比人类的范围还要广，什么犄角旮旯都能钻进去。 至于为什么不利用现在的这个躯壳做一些事情…… 见识了莫之语、莫卿言两位系统局的成员后，如今，998对它的领导——也就是系统局——的滤镜碎了一地，打工的欲望也没有了。 更何况，它又能做什么呢？ 它之前向来是按照系统局的指令行事，带着不同的宿主完成种种任务，突然上面自己遇见了危机、不给下级下发指令了，它一时也没办法迅速找准方向。 ——领导级别那些知道更多情报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事儿，它一个完全不知道额外信息的打工系统，去哪里给找一个完美解决方案？ 就算在安全屋里想帮自己的宿主做点儿什么，它的所有功能已经失效、私聊也会被莫卿言捕捉，好像也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 加之宋清音这段时间总是神神秘秘在安全屋里走动，问她想找什么她也不说，998觉得自己总在自讨没趣。 作为一个不被领导层的系统局关注、也被宿主防备和抛弃的卑微系统，998干脆摆烂了，只管充电和休息，也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哈欠——” 998学着宋清音的样子，打了一个哈欠。 一个机器人不至于打哈欠。不过反正无聊，学一学人类，也没什么问题。 它悠悠地从充电桩上醒来，看看自己100%的电量，打算在周围随便飞一飞，等到电量降到99.8%，就返回充电桩继续充电。 它一边缓缓离开桌面，一边想着，这个机器人的躯壳很像是未来科技的产物，耗电量真的低，想耗费这0.2%的电量，都得用非常不均匀的速度在整个安全屋转上大半天。 998还专门将所有的自动发电功能关闭了。要是不关闭的话，恐怕转上大半天之后，电量不但不会减少，还会溢出。 它一边悠悠悬到半空，一边胡思乱想，直到脑海中报警提示音的声音越来越大，才注意到报警提示的内容： “警报，警报！有巨物正在上方落下，请注意躲避！” 巨物？ 下一秒，警报中的“巨物”，已经落到了998头顶。 那是一双冰凉但是柔软的手，轻轻将它握住，像是在level0里它濒临失控时做的一样。 998的摄像头眼睛略一聚焦，看向眼前的宋清音。 她一手拎着998，迅速将它带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将门关上，这才松开手：“998，这几天是不是很无聊？” “啊——”998被拆穿心思，又连忙找补，“无聊也挺好的，至少很安全嘛。” “那——”宋清音眼珠一转，轻轻弯起眉眼，瞧着998，“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宿主又有什么打算？”998猜着，它这个宿主，又要搞事情了，“先听好的。” “好消息是，我有一件要做的事儿，能够让你不这么无聊。”宋清音道。 998的摄像头眼睛嗡嗡响了两下，镜头拉近又拉远，然后试探着问：“莫非，坏消息是，做这件事儿，很不安全？” “不愧是跟了我这么久的998，你的成长神速啊。”宋清音破天荒地夸了两句。 998高兴不起来。 这么简单的事情，哪里算得上成长神速？ 况且，重点是宋清音要做的事情啊！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之中，她还真的要去冒险吗？她这个不怕死的人啊！ 宋清音告诉998，她打算再出去一趟，最好能直接去到level2。 虽然莫卿言说，铁门后通向哪个层级都无法确定，但是宋清音最近发现了安全屋仓库后方一些被废弃的房间，里面像是一个控制室，可能能有所帮助。 不由分说地，宋清音带着998到了她口中的“控制室”。 那个所谓的“控制室”在仓库巨大货架的后方，需要绕开堆叠的大米，然后搬开一箱子饮用水，才能找到一个仅容一人俯身通过的入口。 刚一钻进去，一股霉味就涌了过来。 的确像是一间控制室，有着巨大的台面、繁复的按钮，和早就无法亮起的显示屏。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早已看不出本身的颜色。 宋清音反手拿出几块抹布，信步走到一个台面面前，抬手擦了两下。 “就是这里，感觉有些异常。”宋清音指了指台面。 每个台面的前方都有着对应的控制房间，比如会客厅摄像头和咖啡机、叶菜温室、蔬果温室等，但是宋清音指的这个台面上，没有标注控制什么。 “我将其他控制台都看了一遍，能和安全屋的每一处地方对应。”宋清音道，“唯一没法对应的，只剩下出口外的那个铁门。” “可是按道理来说，那个铁门并不属于安全屋的范畴了。”998有些怀疑，“况且，就算是这个控制台能影响那个铁门，我们也能看出来，这个控制中心已经很久没有启用，我们又能用它做点儿什么呢？” “这就是叫你来的原因。”宋清音说，“998，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她没有用命令的语气。 宋清音推测，998这个机器人躯壳在整个安全屋里都有极大的权限。她观察过，安全屋很多需要电子控制的地方，998都能进出自由。 “或许，你作为机器人，也能解析一下这个控制台，并且将它复原。” ——游戏里往往是这么做的。 宋清音按下一个按钮，只听“嗡”的一声，控制室灯光亮起，控制台按钮下方不同颜色的荧光也次第点亮。 有一个接口，正好和998这机器人躯壳上面的接口对应。 “那我——” 998话音未落，身后仓库的方向突然传来声音： “在决定是否要做这件事儿之前，不如让我补充一点。” 第12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十二) 一切的获得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莫卿言在这个安全屋呆了这么久，将这片空间的各个地方都进行过探索和了解，怎么可能偏偏漏掉这个地方？ 他看了看宋清音，闲闲靠在墙上，右腿微弯，脚后跟抵着墙壁：“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吗？我几乎一直待在这个安全屋，而且未来也打算待在安全屋。但是，我探索过一片废弃区域——就是你们刚来时进入的那片区域。” 正是因为探索过那片区域，莫卿言才能绘制出那片区域的地图、并发给998。 “因为当时不打算在外界探索上花费太多的时间，所以我自己选定了一个层级。”莫卿言道。 他选择的是level11。 那是一个无限延伸的城市，时间被锁定在永日。城市内充满了楼房，商店和摩天大楼，里面偶尔会有一些物资刷新。 “在我的印象中，无垠城市——噢，也就是level11，生存难度极低，几乎没有怪物出现，即便有，也会因为level11本身的影响而变得温顺，不再对人进行攻击。”莫卿言说，“但是，当我进入之后，发现不太对。” level11作为一个安全到可以让人落地生根、在这里创建一个新的城市和居住地的层级，应该是稳定而繁华的，虽然没有太多旅人的足迹，但是至少楼宇应当完整。 只是，莫卿言进入level11之后，身旁的楼宇却在肉眼可见地崩塌着。 他依旧记得自己走过level11时候的景象—— 烟雾弥漫，断壁残垣。 微弱的阳光透过破裂的天花板照耀下来，映射出一片苍茫。斑驳的墙上留着一抹残破的涂鸦，色彩剥落，墙壁熏黑。 街道被遗忘了。高楼大厦静默空旷，如同迷失在时间漩涡中的远古之城，沉默而庄严。 除了风吹过的声音，没有任何其他人声。脚步声、谈话声，乃至于呼吸声，都被钢筋水泥吞没，消失不见。 巨大的石块背后冒出几个影子，投射在断壁之上，被残破的阳光拉扯着，显得无限巨大。 然后，莫卿言看见了发狂的猎犬。 它直冲莫卿言而来，龇牙咧嘴，像是要将他一口吞没。若不是莫卿言随身携带武器，恐怕不能从level11回来。 “砰”—— 枪声在level11的上空响起，久久不停歇。 “那是大家统一认为极其安全的level11啊。”莫卿言道，“回来之后，我研究了很久，排除种种绝对不可能的因素之后，剩下的因素哪怕看上去再不可思议，也是导致这件事情的原因。” 而剩下的因素，就是眼前这个操作台。 当时，莫卿言破译了操作台的密码，取得权限，并将铁门后通向的空间，设定为level11。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用这个操作台指定目的层级，对应的层级就会发生变化，会比之前更难以应对。”莫卿言说，“宋清音，你是要去level2吧？我今天去通信间，发现你访问了我和宁叶寒的通信记录。” 莫卿言咂了咂舌：“没想到他传送到了level2。我看他发来消息的时间是在两日之前，若是经过了一天他还没到达安全屋，对于他这种没有防备进入的人来说，生存概率极低。 “你想去帮他，我也能理解。” 他又说：“不过，level2本身就是一个极为危险且有怪物的空间，若是你直接指向level2导致空间环境进一步恶化，你和宁叶寒都会陷入更为危险的地步，不如就在安全屋等他，他能不能到达，就看他的造化。” “我信你个鬼啊！”998忍不住反驳，“宿主，你别听他胡说，这家伙的谎言一套接这一套的，刚进安全屋的时候就骗我们，让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了level0。后来又说他一直在安全屋，现在才说他其实出去过。谁知道他又隐瞒了什么事情，试图骗过我们！” “998，你也想叛变？”莫卿言目光一凛。 998打了个哆嗦，连忙缩到宋清音身后，钻出半个摄像头眼睛，不服气地看着莫卿言。 宋清音缓缓开口：“正如998所说，你如何证明你说的话可信？” “我懒得落入自证陷阱。”莫卿言双手向身后的墙上一撑，站直了身子，然后向宋清音的方向走来。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一股隐约而熟悉的香气涌入宋清音的鼻腔。 还没等她捕捉这点儿味道，莫卿言已经再度开口：“不过既然是清音问的，那我也只好回答。” 他伸手在操作台上操作了几下，很快整片空间完全亮起，操作台对应的屏幕上显示出问题：“请输入层级编号。” “多谢帮助。”宋清音瞧了一眼莫卿言，顺手将998放到操作台的接口上。 操作台没有输入编号的数字按键，想必需要用一些特殊权限。不过这种简单权限，998完全可以做到。 “等等，宋——”莫卿言的话语突然哽住。他想了想，眉眼弯起来，无奈地摇摇头：“所以，让我发现你查阅了通信记录，不是你的疏忽，而是你的故意所为？” “你也反应的很快。”宋清音道。 在最开始，宋清音就没打算让998自己来激活这片控制室。她第一次进入控制室时，就发现有部分地方的灰尘相对更少，应该是在近期有操作过，便推测出莫卿言有操作这个控制室的权限。 于是她故意留下一些把柄，并且在带998过来的路上，故意路过莫卿言的房间门口，闹出动静，让他注意到。 为的就是用最简单的方法获取权限。 反正层级空间本身就是未知的危险，在未知上叠加未知，宋清音认为，影响不大。 998一直看莫卿言不顺眼，自然决定帮助宋清音。它很快开始和控制台进行信息确认，“level2”的层级数据还未输入完成，莫卿言又稍稍抬高了声音： “若是说还有别的代价呢？” 他补充道，想要控制铁门后通往的层级，会对安全屋造成巨大的损伤。 每控制一次通道的通向层级数，安全屋本身就会有一部分塌陷、无法继续使用。 随着控制通道的次数增加，整个安全屋将逐步崩溃，变得不再安全。 但是，安全屋是他们——不仅仅是宋清音、莫卿言和998，更是还在外面流浪、可能能回来的系统局其他人乃至其他角色扮演的玩家——唯一的栖息之所。 这个安全屋是提心吊胆的冒险者唯一可以放心下来的地方，是他们疲惫之际最向往的归属。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这么做吗？”莫卿言问。 第13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十三) 四周昏暗，走廊漫长，似乎永远走不到头。 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之中反复回荡，单调枯燥，每响一次，就会折出无数回声，让人慢慢提起心来，生怕这一声又一声的回声里，突然掺杂了别的什么声音。 天花板和墙上排布着纵横交错的蒸汽管，若是放在从前的剧本时间，998或许还要勉力解释一下，这是“工业风装修”，目的是产生一种独特的美感。 可是现在它一句话都不敢说。 在莫卿言说完这个新的代价之后，998连忙停下了自己的数据传输，等待宋清音的回应。 如果只是外部世界的危险还好，至少真的遇见危险了，按照宋清音在level0的表现，998相信，她能再度迅速切出； 但是若是会影响到安全屋，998的确不敢冒险。 安全屋，这个在末世世界的重重危机下一个避风所一般的存在，只要有安全屋还在，流浪者就会有所期待、有所希冀，也不会容易放弃。 这种地方，它怎么敢去拿了冒险？ 998记得它及时停了下来的。 ——明明就是及时停了下来的！ 数据没有传输完成，操作台的操作并没有生效，理论上，一切都不应该发生！ 可是为什么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对话框，显示“定向传输开启，目标层级level2”呢？ 998的摄像头眼睛动个不停，直到随着镜头的拉近、扯远发出一些机械运动的“吱吱”声。它身上的线条一直显示着红色，微微跳动。 然后，它终于说出进入level2之后的第一句话：“宿主，对不起。” “不是你做的。”宋清音说，“是我想来到这个地方。” “可是……” 998垂下自己的摄像头眼睛，不知该怎么说。 在操作台对话框弹出的瞬间，宋清音将手放到操作台上，然后看向莫卿言，一副“你说得太晚了”的神色，面不改色道：“你要是早点儿说，这就不会发生了。刚刚不小心按下了确认键。”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的手放到操作台上的时间，略晚于对话框弹出的时间。 莫卿言也看出来了。他倒是贴心，微笑着看看趴在操作台上瑟瑟发抖、浑身线条闪烁红光的998，没有反驳宋清音的话。 “既然已经如此了，那就去吧。”莫卿言说，“不过我有一点儿好奇，若是我说得再早一些，宋清音，你会做什么打算？” “我依然会去。”宋清音回答得干脆。 在送宋清音和998去铁门的路上，莫卿言对level2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 level2由一系列漫长、昏暗、由肮脏的混凝土修成的维护走廊构成，且走廊上方随处可见蒸汽管道。 在这个层级里的门很少，并且门通向的地方安置着铁架子和通风管道。这些门会通向一些独立的小房间。目前还没有明确的信息提供，但是根据莫卿言的推测，那些合适的切出区域，应该大概率出现在这些独立小房间内。 遍布四处的管道让level2的气温变得极高，按照莫卿言的说法，“能达到九十多摄氏度”。 这样高的温度足以把进入level2的人给活活蒸熟。 “而且，根据系统局已知信息，在流浪者——哦不，进入该层级的人——行走一段时间后、因高温感到虚脱、并产生幻觉时，这个层级的温度有可能会升高，而且隧道两边会突然封闭，从而困住里面的人。管道中也会流淌着黑色黏稠且高温的液体。” 莫卿言的话语又在998脑海中响起，让它身上的红光愈发闪烁不定。 它觉得，这个层级，像是一个会吃人的怪物，而它和宋清音正是在这个怪物体内的血管中行走，一不小心走到用于消化食物的地方，就死无葬身之地。 ——哦不，用“尸骨无存”来说，应该会更贴切一些。 “所以，998，你为什么又要跟上来呢？”宋清音突然开口。 “我……”998略一沉默，“毕竟是我犯下的错误。” “不是你。”宋清音强调，“即便你没有做出下意识的反应，我也会选择定向level2，并且进入这个层级。” “宿主，你就别安慰我了。”998道，“我也不是什么小孩子——就算是小孩子，也应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你来也没什么用啊。”宋清音直白地回答。 998：…… 998：可以不要这么扎心吗？ 它尝试着给自己找一些借口：“其实，我后来问过莫卿言，他跟我说，level0里大多数都是单独行动，很难组队，即便组队，因为level0的非线性空间，队友之间也很容易走散。但是在level0时，我能和宿主一直一起行动，说明我们之间还是有特殊的牵绊的！” 宋清音“噢”了一下：“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998本能一般脱口而出：“有用啊。” 宋清音突然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它，似乎在等它的进一步解释。 通道之内氤氲着隐约的热气，998感觉自己的cpu受到影响，急需降温。 它勉强道：“就是——怎么说？嗯，大概，我觉得…… “有伙伴陪着，总会更好一点儿吧？有句话说得好啊，自己一个人可能会走的更快，但是一群人就会走得更远，所以……” “至少我不需要伙伴。”宋清音打断它，“也没有伙伴。” “我不算吗？”998连忙道，“宿主，虽然我们是系统和宿主的关系，但是我也是把宿主当朋友的啊！——对了，宁叶寒也算吧，如果宿主没有把他当朋友，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救他？” 宋清音移开视线，没有说话。 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level 2的过道中有大量机器，莫卿言说，这些机器是不可连接使用的。这个层级的卫生条件极差，偶尔看见一些东西，也都已经腐烂，时不时可以发现蟑螂与老鼠掠过。 998絮絮念叨着莫卿言说过的关于level的情报：“level 2是危险层级，基于本层栖息的实体激增。若是在level2遇到实体，建议掉头就跑，它们敌意极高，会杀掉绝大多数受害者。此外，这个层级还容易引起幽闭恐惧症发作，因为那些由混凝土构成的走廊令人感到相当压抑——” 它的声音突然顿住，身上红光迅速闪动： “宿主，前面有人！” 第14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十四) 宋清音的脚步停下了。 998说得没错，在她视线所及范围之内——狭长甬道的尽头，的确有一个人影。 那人影个头较高，像是穿了一件黑色的披风，上半身极瘦，下半身披风散开，在蒸腾的热气之中微微摆动。 “宿主，他……好眼熟。”998和宋清音一同僵在原地，同样在考虑下一步的动作。 明明它刚刚说完，level 2是危险层级，基于本层栖息的实体激增。若是在level2遇到实体，建议掉头就跑，它们敌意极高，会杀掉绝大多数受害者。 可是，此时，两个人都没有掉头就跑。宋清音甚至往前走了半步，又停了下来。 她的直觉在喊，前面有危险。 但是与此同时，她的直觉又在说，要向前。 这一路走来，宋清音的直觉从来没有出过错。只是，这般如同预知一般的直觉自身出现了矛盾，着实令她始料不及。 什么叫前面有危险、又应该向前？ 难道是这样封闭的环境和极为炎热的温度也让她的身体发生异样，导致自己的直觉都出现问题？ 通道之中一片寂静，除了头顶的蒸汽管道偶尔发出“咔咔”两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周围的通道没有封闭的意思。热气还在蔓延，宋清音的鼻头上已经满是汗珠，头发粘在额角，形成一缕又一缕的固定形态，没有往日那般潇洒。 她还背着一定数量的物资，以免在这个空间活活饿死。 因此，她的衣服更是被汗水湿透，粘在身上。 高温让汗水几乎在她身上成了一层膜，皮肤叫嚣着无法呼吸，可她来不及去管这些。 ——998说的，也正是她想说的。 通道尽头的那个人影好眼熟。乍看上去，正是宁叶寒。 难道这就找到了？似乎比想象之中更为迅速一些。 想要向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前面有危险呢？ 宋清音防备地看了看周围。 刚刚还在脚边匆匆跑过的蟑螂、老鼠，在登时间藏了起来。998身上的线条光芒闪烁，如呼吸灯一般，光的颜色却在逐渐变得浑浊。 好像更热了。不能在这里停太久。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又往前走了半步。 “宿主？”998意识到宋清音的选择，“可是，如果那是怪物——” “那也得试探一下。”宋清音说。 “未免太冒险了！”998忍不住声音提高了一点儿。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的人影突然动了一动。 那影子像是看见了宋清音这边，脑袋轻轻歪了一下，悄无声息地转移了面朝的方向。 998猛地噤声。 如果真的是怪物，那明显是被它的声音吸引过来的。 它又惹了一个大麻烦！ 不过，那个人影并没有像怪物一样以极快的速度扑过来。正相反，对方停顿了一会儿，甚至像是在进行判断和犹豫，和刚刚宋清音、998的反应相似。 宋清音趁此机会，连忙向前走了几步。 “宿主？”998慌忙跟上，“为什么往前走？” 说这话的时候，尽头的人影终于开始行动。行动起来之后，对方更像是宁叶寒了，他以和宋清音的步速差不多的速度，向宋清音和998的方向靠近。 甚至还能看见对方伸出手，向两个人挥了挥，打招呼一样。 除了一直没有出声，他的动作、行为，的确像是一个认识他们的熟人。 998刚想说“看来对方是渴坏了”，宋清音猛地眉头一皱： “不对！” “什么不对？”998刚放下的心，霎时又提了起来。 “你看——”宋清音指了指那个以正常步速向他们靠近的影子，“那个走路的方式……” “走路的方式怎么了——嘶——！” 在宋清音放大的瞳孔和998的摄像头眼睛之中，已经可以映出那个人影走路的模样。 身形是像一个人的，高高瘦瘦，体型欣长，宛如身披斗篷；走路的速度是像一个人的，不快不慢，双腿还有动作，才能向前。 但是，那个人影下半身是在向前走，上半身却一直对着墙壁！ 可以说，那个人影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之间有了近乎90度的旋转，双臂还在轻轻摆动，配合着腿上的迈进。 它就保持着这样怪异的姿势，模仿着人类走路的姿态，一步步向宋清音和998靠近。 饶是宋清音，此刻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level 2是危险层级，基于本层栖息的实体激增。若是在level2遇到实体，建议掉头就跑，它们敌意极高，会杀掉绝大多数受害者。 快跑！ “吱”—— 转身的瞬间，前方突然一片白雾。宋清音本能地后退半步，堪堪躲开扑向身体的热气。 就在她和998刚刚停顿的地方，通道上方的蒸汽管道突然破裂，数百摄氏度的蒸汽顺着裂口猛地冲向通道的地面，如果没有向前，她肯定已经被蒸熟！ 这就是直觉让她向前的理由？ 可是，现在应该怎么办？ 转身逃跑的通道道路已经被蒸汽封死，而通道的另一个方向，那个能模仿人的怪物实体，依旧模仿着人类行走的方式向他们靠近。 那个怪物实体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向他们靠近的动作一刻不停。 近了，越来越近了……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抬手握住浮在半空中的998，将它揣到自己的多功能马甲某个口袋里。 “宿，宿主？” 视野突然发生变化，大部分都被口袋遮挡，只有少部分还能看见一丝外面的模样。 还没等998发出它的询问，宋清音面向怪物的方向，猛地向前跑去！ “宿主啊啊啊啊——你不要命了吗——” 998被这突然的速度一晃，整个机器人都落入口袋里面，视野登时变成一片黑暗。 它的宿主这是要和怪物硬刚的节奏？ 可是，没有任何外挂的、没有任何特殊技能或者异能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配上一个已经没有任何功能的系统，怎么可能刚得过这种诡异世界中的怪物？！ 它心中一空，悲从中来：万万没想到，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系统，它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一句惊慌且得不到任何回应的问题。 若是被别的系统知道了，指不定要如何嘲笑它呢。 第15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十五) “刷”—— “咚”！ 998身子猛地仄歪了一下，然后巨大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接着就是宋清音大口大口的喘息声。 想象中的冲击力并没有传来，搏斗声也久久没有响起。 片刻，宋清音长吐了一口气：“998，没事了。出来吧。” “哎？”998试探着探出半个身子，“好。” 眼前是一个空荡荡的小房间，和之前在level0看见的房间有些相似，铺着淡黄色的墙纸和一片地毯，房间墙壁上有荧光灯正在闪烁。不同的是，level2空间内的温度已经将地毯烘干，没有任何潮湿的味道。 房间里面只有一个沙发和一个冰箱，冰箱竟然还在运作。 宋清音拍了拍沙发，确认没有异常之后，又缓缓打开冰箱，看了看冰箱里面。 可惜，冰箱里面已经空荡荡的了，没有任何食物和水，只有扑面而来的凉气，让一人一系统一阵清爽。 宋清音干脆开着冰箱门，让它对着沙发的方向，充当一个风扇的作用。然后她在沙发上坐下来，又往冰箱的方向靠了靠。 背包被她丢在一边，她从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包压缩饼干、一个罐头和一瓶水，先抿了几口水。 “不愧是环境恶劣的level2，让人口渴。”她没有一口气灌下很多水，而是小口小口抿着，一副不急不慢的样子。 “所以——我们现在在哪儿？”998问。 “在小房间里啊。”宋清音自然回答。 998转了转摄像头眼睛，组织着自己的问题。它已经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天国，而眼前的一切，还是它对于生前的一些美好幻想。 这也不能怪它胡思乱想。因为它明明记得，和宋清音沿着通道一路走来，他们根本没有看见任何通往小房间的门。 也许，就是刚刚眼前黑暗的瞬间，它和它的宿主宋清音，已经被level2那个被称为“实体”的怪物一击毙命了。只是它的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依旧以为自己活着。 998往冰箱的方向靠了靠，贪婪汲取着冰箱散出来的凉气。 ——既然已经是幻觉了，那在幻觉里面，就让自己舒服一些吧！ 看着998这种既疑惑又沉默、还迫不及待享受冷气的模样，宋清音就算没有完全猜出它的心思，也能猜出七成。 她抹了抹后脖子上的汗，长吐一口气：“998，你觉得我是那种会送死的人？” “宿主，别说了，特殊情况和高压之下会做出一些不同于往日的行为，这事儿我都懂。”998做出一副理解的样子，“况且宿主一直对生死不太在意，本身又觉得活着也挺无聊，这么做也正常。” 宋清音无奈地看了它一眼：“但是，我们还不能死在这里。” “哎？”998怎么想，都觉得这不像是宋清音会说的话。 宋清音告诉998，通道中，来时的路上，一直没有看见小房间的门。但是，刚刚在实体走来的方向，一个不起眼的、甚至是被蒸汽管道挡住的角落里，她注意到一扇疑似是门的建筑。 “的确有几分赌的意味。”宋清音道，“只是当时站在原地、被实体抓住会死；向来时的方向跑、冲进蒸汽中会死。那不如赌一把，看看那是不是一扇可以打开的门。” 她怕998跟不上，就抓住它将它塞进口袋，然后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在实体怪物抵达之前，冲到了门前。 幸运的是，她赌赢了。 说话间，宋清音迅速吃完了一小包压缩饼干，又喝了几口水后，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个屋子不像是有切出办法的样子。而且宁叶寒还没有找到。所以，等实体离开之后，我们还要再出去。” 998随口问：“实体会离开吗？” 下一刻，它就想撤回这句话。 它发现，它真的是个乌鸦嘴。 仿佛是为了回答它的问题，门的方向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 “咚”！ 宋清音面色一凛。 按照目测的和刚刚的怪物实体的距离，假设那个怪物实体一直模仿着人走路的速度，此刻应该早就走过了这个小门。 宋清音刚刚冲进小门时速度极快，那时候怪物实体的头部还是面朝着墙壁，理应没有看见她的行动。 level2层级的实体究竟是怎样的智力水平？它会折返回来寻找吗？ 还是说……门外的不再是那个怪物？ 不容她进行更多思考，一声又一声的敲击声响起——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比起来说是怪物实体无规则的砸门，此刻的敲击声更像是一个匆忙的人类在敲门。 像是有什么人被困在外面，还遇见了危险，此刻正在拼命敲门，希望小屋子里的人能够打开门让其进去、以救其性命。 门后的插销随着敲门的动作发出隐隐的颤动。 敲击声猛地强烈，小屋子都被惹得一阵震颤。 管道的空间本来就容易产生回声，此刻这些“咚咚”声融为一体，在耳旁交织成一片，分不清哪些是刚刚敲击发出的，那些是通道里面的回声。 敲门声越来越激烈。998歪头看看宋清音，一副询问的样子。 宋清音眉头皱起，微微摇头。 “如果外面的是人呢？”998忍不住用私聊的方式问宋清音。 虽然不知道私聊功能在这个世界能不能生效，但是，至少这么做，它自己会放心一点儿。 宋清音听了这个问题，抿起嘴唇。 “998，就算外面是人，理论上，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不能贸然开门。”宋清音同样采用了不知道能否生效的私聊方式，“因为我们赌不起。” 这个屋子没有退路，如果宋清音开了门，进来的是怪物，那么她害的不仅仅是她自己。 “不过……”宋清音吸一口气，示意998让一让。 她往前走了两步，自己离门更近，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外的方向：“你是谁？为什么敲门？” “对了！”998反应过来，眼睛一亮。 ——刚刚那个怪物实体一直没有出声，也许，那个怪物实体，根本不会出声。那么，只要外面的人说话，就能够帮助判断门外的到底是什么！ “说话！”宋清音抬高了声音。 敲门声陡然停住。 第16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十六) 小房间霎时间又安静下来。 998感觉自己心脏怦怦直跳，旋即又意识到，它作为机器人，是没有心脏的。 宋清音向来的云淡风轻此刻一扫而空，同样是一副严肃的样子，盯着紧闭的小房间的门。 一秒、两秒……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似乎敲门的家伙已经离开。998身上的线条闪烁速度逐渐放缓，宋清音的表情也慢慢松弛下来。 突然，“咚咚”声猛地又响起来！ 这次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剧烈，整个屋子也随之颤抖，门后的插销摇摇欲坠。 门外的家伙格外用力，仿佛下一刻就要破门而入！ 宋清音眼皮一跳—— 她竟然忽视了，刚刚的敲门声，居然是外面那个怪物实体的一种试探！ 在level2这种恶劣的环境之中，即便是怪物实体，也没有无穷尽的力量使用，若是消耗大量力气破门而入、门后却一片空荡荡，这怪物实体反而有可能力竭。 于是它模仿着人的方式，先通过敲门，试探门后有没有人。 甚至，也许这个怪物实体根本没有分辨出来这是个门。 因为就在剧烈的敲门声中，宋清音和998回想到，刚刚这个“敲门声”，是由远及近的，贴着周遭的墙壁，一路靠近。 这不是敲门声，分明是怪物实体一路上一直敲着墙，寻找在“墙里面”有没有它的猎物，直到听见声音！ 在宋清音极速冲到小房间之后，通道之中只剩下怪物实体。它没有注意到宋清音的小动作，原本已经走过，却因为被蒸汽拦住，这才折返回来，用这种方式，来寻找宋清音和998的藏身之所！ 是询问的声音暴露了他们。 宋清音暗暗咬牙：怎么会？level2里面的实体，智力已经发展到如此程度？ 还是说……是因为用安全屋的控制台制定了目标楼层，让level2内的怪物发生了异变？于是，又打了她一个始料未及？ 她握紧右手，指甲深深嵌在手心的软肉之中，留下一道道月牙状痕迹。 998轻声开口：“宿主，这不能怪你。” “宿主脑中残存着关于层级的记忆，但是均为理论甚至传言，所以，宿主也是刚刚真实进入这些层级，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更何况，在level0，是宿主救了我。” 998的一通话惹来宋清音深深一瞥。她旋即又移开视线，摇头道：“998，你以为我那么脆弱？” “狭小的空间容易放大情绪。”998说。 宋清音耸了耸肩。 马上，她又用轻不可察的声音补了一句：“谢谢。” 来不及做更多考虑，宋清音连忙将沙发推到门边，试图加固一下已经摇摇欲坠的小房间的门。 可是，这不是办法。 门的插销上的螺丝已经被撞得松散，插销随着撞击的震动，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狭小的房间没有其他藏身之地，很快门就会被撞开。到时候怪物冲进来，他们躲都没处躲！ 宋清音环视四周，吸一口气：“998，你这个机器人的外壳，应该能禁受一定的寒冷？” 998顺着宋清音的视线，看向那个敞着门的冰箱：“我是可以，但是宿主你怎么办？” 宋清音的意思是让998躲在冰箱里。但是这是一个很小的冰箱，998能钻进去，宋清音就算是抱起身子，也很难藏进去。 就算两个人都藏进去了，那个怪物实体连模仿人敲门都能做出来，也不排除它同样会开冰箱门寻找。 “我有别的打算。”宋清音说得笃定，“动作快。” “宿主——” 宋清音的身影在998面前放大。它被宋清音塞进冰箱，接着冰箱门就要被关上。 宋清音的身形填满了998的视野。它忍不住出声，做一些根本没有用的叮嘱。 它说：“宿主，别死。 “——清音，别死。” 称呼的转变并没有引来宋清音的任何迟疑。 “嗯。”她应了一声，迅速关上了冰箱的门。 998便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冰箱空荡荡的，紧张感将它包围，它突然有点儿难过。 只能等了。 冰箱外面，宋清音来不及紧张和难过。 她迅速藏到门后，等着门被撞开的瞬间。 门摇摇欲坠，直到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 “碰”！ ——来了。 怪物实体猛地冲进房间，还保持着模仿人走路、却模仿了个四不像的诡异姿势。 能看出来，受拟态的影响，它无法扭动脖子和腰，只能挪动步子，在原地转圈，以此来环顾整个房间。 就在它转圈的功夫，门外的通道突然传来“骨碌碌”的一声，像是有谁匆忙逃跑的时候，东西落到地上。 怪物实体连忙离开小房间，看向通道。 狭长的通道地上，有半个罐头正在向这边滚来，在怪物实体的前方不远处停住。 声音消失了。 怪物实体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向罐头的方向走去。 一步，又一步。 它没有在罐头旁边停留，径直向前走，寻找着它那匆忙逃窜的猎物。 如果它停下来认真观察，会发现罐头上面绑了一条细细的鱼线。 在它行动方向的反方向，一个人影正藏在小房间门外交错的管道之中，正是宋清音。 那管道有蒸汽管道，也有运输其他东西的管道。蒸汽管道温度极高，烤得宋清音出了一身汗，衣服后背上都印出一道痕迹。 怪物实体的步速显得缓慢，走完这条笔直通道的时间愈发漫长。 狭窄的通道之中没有任何声音，罐头静悄悄躺在地上，怪物实体行动起来也轻如一个幽灵。呼吸声都需要暂时凝滞，以免被通道放大，被实体听见。 直到怪物实体的黑影逐渐走远，宋清音才松了口气，放轻动作，钻入小房间，将门轻轻关上，不发出任何声响。 ——刚刚在怪物实体进门、还在通过转身环顾房间的时候，宋清音冲出门外，向远处丢了已经系好鱼线的罐头，然后用鱼线将罐头往回拉，做出一种罐头被落下的错觉。 若是怪物实体一个转头，就会发现藏在它身后管道里面的宋清音。 好在怪物实体的身体并不灵活，没有转头。 998已经趁着机会将小房间门后的插销修好。 一人一系统瘫在小房间内，久久不说话。 门外又传来隐约的敲击声。 怪物实体依旧在这条通道之中来回行动。 第17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十七) “它怎么还不走啊？”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998终于忍不住，用自己的机器人投屏功能，在墙上投下这样一行字。 宋清音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这个level2层级的怪物，一旦认定了猎物，就一定要捉住吗？”998换了个问题，同样投屏在墙上。 宋清音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再度摇摇头，用口型说：“我不知道。” 在level0的经历激活了她脑海中的些许记忆，让她想起关于这些层级的不少理论知识。但是毕竟记忆依旧是被封存的，没有完全解开，况且按照莫卿言所说，level2层级随着他们的指定通往层级已经发生了异变，就算她真的全想起来，也不一定能够了解这个层级的所有事儿。 现在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再出个门、进一步将怪物实体引开？ 可是他们不知道怪物实体现在的状态，也不知道它正在看向哪个方向。若是开门的瞬间正好被怪物实体看见，那可麻烦了。 宋清音看了看自己手头的东西，又侧耳听了一会儿敲击声，俯身透过门缝做了些什么，接着往墙上一靠，用口型对998说：“等会儿。” “可是，宿主，万一它又敲回这里，怎么办？” ——998马上觉得，自己在乌鸦嘴这一方面，真的很有天赋。 随着它的话音落地，身后的门猛地又被敲响。 998正要说“幸亏插销已经修好了”，却猛地哽住。 “吱——” 门随着敲击声开出一条小缝。宋清音眼疾手快，赶在998惊叫出声之前，一把将它死死握住，狠狠瞪着它，眼神示意：“别出声！” 一人一系统躲在门后，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时间被无限拉长，998身上的红光忍不住想要闪烁，被宋清音塞进口袋之中，依旧紧紧握着它。 “咚咚咚”…… 敲击声再度响起，到了宋清音背后靠着的墙上。 然后，向更远处走去。 宋清音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动作，紧紧抓着998，直到敲击声顺着墙壁，继续向前。 快到了。 听着声音，似乎马上就到了。 3、2、1—— “刷”！ 突然响起的喷气声让还在宋清音口袋里的998浑身一颤。它连忙想要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却被宋清音狠狠按住。 她还在等。 屏息细听，一动不动，等着来自外面的反应。 敲击墙壁的声音停了下来，身后的墙壁温度迅速升高，小房间刚刚开启的门缝中又些许白雾透进来，片刻又散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清音站起身，松开手。 998猛地从她的兜里窜出来，紧张兮兮地看着半掩的门，忍不住在墙上投字询问：“宿主！我记得我插好插销的，是你给打开了吗？” “没问题了。”宋清音没有马上理会998的问题，探出头去，看看空荡荡的走廊，终于轻轻发出声音，“在小房间里呆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得继续行动。” “可是，宿主——”998欲言又止。 宋清音回头看见它投在墙上的问题，面色平静地回答：“是我打开的。 “那个怪物实体有一定的判断推理能力，我不能冒险。” 998大骇：“给它开了门，居然叫不能冒险？！” “若是它的智力水平已经达到了可以引诱我们出声的程度，那么，它刚刚撞开的门又莫名关上且无法敲开，它可能会怀疑‘猎物’——也就是我们，又回到了屋子里。那时候它再度撞开门，我们就更难逃跑了，不如给它做一个我们没有回来的假象。” “不是——呃，虽然也有道理，但是未免太冒险了吧？”998道，“它要是再推开门一点儿，我们就——我们在门后，倒是还能再躲一躲。” 宋清音已经重新背上自己装着物资的双肩包，留了一句：“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走出房间之后，一阵热浪扑来。离小房间的门更近的一串纵向管道中，有一个管道又发生破裂，蒸汽正在源源不断地冲出。 那个怪物实体就倒在蒸汽之中，已经没有了动静。 “这个破裂的蒸汽管道帮了我们啊。”998推测着刚刚发生的事儿，“运气是不错。” 它猜想，应当是那个怪物实体继续敲击墙壁的时候，敲到了这片管道的脆弱之处，引发管道破裂，接着被突然冲出的蒸汽所伤。 宋清音回答它：“有时候增加运气，也需要一定的实力。” “哎？”998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 “多亏了这个。”宋清音将手中的鱼线丢到地上。 鱼线的尽头粘了些许血迹。宋清音已经拿了随身携带的药箱，将手心的伤口进行清理消毒和简单包扎。 998从没想过，鱼线会带来如此深的伤痕。宋清音手心的软肉都翻了出来，鲜血淋漓。 蒸汽管道的破裂并不是完全的巧合。宋清音刚刚在这边躲藏的时候，就发现竖直的蒸汽管道又破裂的迹象，便将一些硬物垫在了蒸汽管道前面，并用鱼线拴着，拉着鱼线回到小房间内。 她当时想，如果真的需要时，用尽力气狠狠拽鱼线，能够加速蒸汽管道的破裂。 本身她只是做了一个防患于未然的事情。若是怪物实体直接离开，就不必多此一举。 没想到真的起了作用。 “你这什么表情？”宋清音平静地处理好一切，将药箱收回包里。 “宿主——是不是很疼？”998放缓声音，仿佛声音大了，会惊扰手心的痛觉。 “噢，还行。”宋清音看看自己的手掌，“至少，前面的路通了。” 走过的路已经被蒸汽封住，无法返回。她没有看倒在蒸汽之中的怪物实体，带着998继续向前走去。 - 一人一系统又在漫长的通道之中走了很久。 通道里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宋清音带来的手表也因为高温而损坏，只能凭借998自带的计时功能来简单判断什么时候应该休息、什么时候应该活跃，试图保持着生物钟的稳定。 宋清音说：“若是自己先把自己的生物钟搞乱了，那身体机能也可能紊乱，进一步导致情绪波动，生存难度会因为自己的不防备而变得更大。” 998没想到，这个在以往剧本里能睡到日上竿头的宿主，居然还是一个自律的人。 level2的环境恶劣又单调。宋清音带的物资一点点变少，依旧没有找到宁叶寒的踪迹。各种通道错综复杂，走到一条通道尽头，就能看见另一个横向的通道与之交接，形成一个巨大的世界。在此处寻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宿主，这个宁叶寒，是不是已经切出了？”又一次在通道中行走时，998忍不住问。 “嘘——” 宋清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第18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十八) 在通道的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实体的身影。 当前宋清音和998所处的通道呈一个“非”字形。宋清音站在“非”字的正中间，通道两侧交错遍布着横向的其他通道。 实体巨大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推测那个怪物实体应该是一个庞然大物，正在不远处那个拐角处，向宋清音所在的通道走来。 经历过第一次遇见实体之后，宋清音和998又遇见过几次怪物实体，后续遇见的实体的行动路线会更加简单，而且没有第一次遇见实体的那种拟态，整体来说智力水平稍显落后，只需要欺骗一下，就可以将它们骗走。 如此一来，宋清音和998也积累了一定的对付实体的经验。经过推测，level2中的实体会攻击一切会动的东西，无论是流浪在此的人类，还是998这种机器人，只要有所行动，就会被无差别攻击、吞噬。 因此，会动的罐头、乃至于滚动的石子，也会引起实体的注意力、被其追逐和吞噬。 有了经验之后，宋清音和998应付的时候熟练了很多，甚至还有了配合。 ——998当即看看周围，寻找可以用来引诱实体的东西。 宋清音背包里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若是总拿出来引诱实体，实在是有些浪费。 它将注意力锁定在一个掉落在地的大螺丝上。这个螺丝约莫有小孩的拳头大小，在地上一滚，就会有骨碌碌的声音。 宋清音按照之前的经验如法炮制，将鱼线拴在螺丝上，提前布好局，并躲入通道中间一个凹陷的窄口里，打算将实体引入走廊另一条横向通道。 做得多了，一人一系统行动起来，悄无声息且流畅至极。怪物实体很快被滚动的螺丝吸引，按照螺丝行进的方向，直接掠过宋清音躲藏的地方，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宋清音和998藏在暗处，看着巨大的影子占据整个视野，黑漆漆的怪物实体身上附着鳞片，碗口粗的触须在半空之中摆动试探。 它一步步走过去，通道之中本身昏暗，却因为它的离开，显得有几分光明。 它没有转身，没有看见藏在这个通道中的宋清音和998。 ——原本是这样的。 怪物实体顺着螺丝所在的纵向通道一步步往前走、马上就要走到纵向通道的尽头，就在它马上拐入另一个更远的横向通道的时候，宋清音突然感觉到一阵异样。 好像附近有什么地方正在发生扭曲和异变！ 宋清音连忙抓住998，将它塞进兜里。 她对危险的直觉从来没有出过错。 “轰”的一声，她头顶上方猛地有半米厚的墙壁落下，径直向她冲来！ 本能让她猛地一个翻滚，灰头土脸地扑在地上，背包骨碌碌滚到一边。 墙壁紧贴着她的脚跟撞击地面，地面上的沙石因为这震动猛烈弹跳。 原本供她藏身的狭窄凹口，已经完全被墙壁所填充。 “当流浪者行走一段时间后，因高温感到虚脱、并产生幻觉时，这个层级的温度有可能会升高，而且隧道两边会突然封闭，从而困住里面的人。” ——按照莫卿言的说法，原本level2的隧道封闭，是这种形式发生的。 宋清音掐了掐自己，确认自己仍保持着清醒。她没有因为高温而感到虚脱，没有产生幻觉，被封住的，也不是隧道的两侧，目的也不是困住她。 这个层级和已知的信息越来越不一样了，有什么不稳定的因素正在作祟。 更重要的是，此刻的宋清音和998，已经站到了和怪物实体所在的同一条通道之中。 刚刚突然降落墙壁带来的声音明显吸引了那个怪物实体的注意力。远处那个庞然大物停住脚步，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正在慢慢转身。 不能再趴在这里了！得尽快找到另一个藏身之处。 宋清音连忙想要起身，脚腕上却一阵钻心的疼痛。 ——刚刚墙壁降落得太快，她躲闪得过于匆忙，脚踝处被落地的冲力撞击，骨头似乎已经错位。 “非”字形交错的通道并不想字体本身那样横纵规律。横向的通道时而密集，时而稀疏，偏偏宋清音所在的地方，是通道里格外稀疏的一段。 正是因为如此，她当时才只能躲在凹口处，而不是直接转向另一个横向通道躲藏。 宋清音打量着周围，寻找着最短路线，勉强半趴着，踉踉跄跄往最近的横向通道挪动。 998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从她的口袋中飞出，连忙拽着她，试图助她一臂之力。 “998，没用的。”宋清音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声也轻一些，“你这么小的外壳，根本无法支撑起来我。” “宿主先别急着否定我啊！”998急得呼吸灯都跳乱了节奏，“快点儿，我们没时间了！” 怪物实体依旧在向他们的方向转身。 即便它的动作再慢，也完全够在宋清音躲藏起来之前，转过身、看见她们——甚至追上他们，一把将其拍扁。 “宿主，”998突然冷静下来，“既然怪物实体会追逐一切奔跑的东西，那我们再让那个螺丝动起来呢？” 下一刻，它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 宋清音已经松开了鱼线的一端。刚刚陡然落地的墙壁将鱼线死死压住，一端紧紧贴在墙上，另一端被那个怪物踩在脚下，早就没法再次发力。 “那——”998感觉自己作为机器人的处理器已经嗡嗡作响。 怪物实体已经转了一半的身子，也许，它视野的余光，已经能看见这边有什么在缓缓移动。 周围很热，热得宋清音脸颊通红，原本白嫩的脚腕已经肿起，浮着一层汗水带来的光泽。 998好像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 在印象中，所有的剧本世界里，她都在气定神闲，一门心思想让别的人头疼。 如果不是因为它误操作了控制台，她可能真的不会选择进入level2。就算她一遍遍强调进入level2是她最初的选择，998依旧觉得，那是她看出了它的懊悔与不安。 相处了这么久了，998对于宋清音的所作所为，也有一些莫名的直觉。 那么…… 998放缓了声音：“那么，宿主——” 第19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十九) 宋清音感觉998的语气不太对劲。 它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定一般，声音里都有着一股慷慨赴死的毅然决然。 它说：“我还行动自如，我去引开那个怪物。” 说得简单。但是998尾音的颤抖，暴露了它的心情。 宋清音吐一口气：“998，你在害怕。” 如果998处于一种稳定的状态，宋清音倒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那庞然大物行动缓慢，998体型小、速度快，理论上可以“戏弄”那庞然大物一番。 但是998正处于害怕的状态，就不可能以稳定的状态对付那个庞然大物。 况且，看它这个样子，已经把“戏弄”实体怪物，变成了一种“一命换一命”的“慷慨赴死”。 想想也是，从level0的时候，998就已经精神紧绷到出现幻觉的状态，如今环境更加恶劣、状况更加凶险，它突然能保持冷静的话，反而奇了怪了。 宋清音吸一口气，对998说：“那你过来一下。” “嗯？”998不知道宋清音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顺着她的要求靠近几分。 马上，它感觉眼前一黑。 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宋清音抬手一把抓住了它，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狠狠向远离实体怪物的方向抛去。 998的身子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弧线。速度极快带来了一阵微风，竟然稍微缓解了快要烧坏它的处理器的炎热。 “宿主——！” 998一惊，想要喊出声，又不敢出声。 这样一来，宋清音就拦在了实体怪物和998之间。按照level2的怪物的习性，必然是宋清音先受到攻击！ 她几乎已经没有逃脱的可能。 宋清音也明白这一切。她揉了揉越肿越高的脚踝，冲998露出一个笑容。 “不管怎么说，跑一个是一个呗。”她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跑一个惜命的，挺好。” 998快要哭出来。它用力想要和抛物带来的惯性做对抗，试图返回宋清音身边。 不能惊扰怪物，所以没有撕心裂肺的呼喊，998只能努力让自己用点力气、再用点儿力气。 通道那头的庞然大物马上就要转过身来，看清身后的这一切。 “叮——哒哒哒”！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声响忽然在庞然大物身侧不远处的横向通道中响起。那庞然大物身形一顿，盯着它正对着的那个通道，似乎注意到什么事情。 它停下了动作。 这庞然大物的停顿约莫只有三五秒钟，可是此刻显得格外漫长。 接下来，它会继续转身，还是被这新的声音吸引？ “咕噜咕噜咕噜”—— 横向通道中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庞然大物像是被什么猛地激活，“刷”得一下，冲进了那个横向通道，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卧——槽？”998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它跑得那么快？” 那若是被它看见了，真的躲都没法躲。 它连忙回到宋清音身边，又有些劫后余生的欣喜，又有些后怕，忍不住嘟囔：“宿主，你刚刚真的吓死我了。多亏了这庞然大物转身缓慢，可能它转身的时候，自己也在判断和搜寻周围的环境。要是它像刚刚追过去那样动作那么快，宿主你现在就没命了！下次总得跟我商量一下啊——不对不对，我不乌鸦嘴，没有下次，我们不会遇见这种情况了！” 它叽叽咕咕说了好一通话，突然意识到宋清音一直在盯着前方。 “宿主？” 顺着她的视线，998也看向通道的尽头。 “哒，哒，哒”—— 故意加重的脚步声响起。 伴着脚步声，在刚刚那个实体怪物拐向的横向通道对面，宁叶寒从拐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根鱼线。 - “宋清音，难得啊。”宁叶寒走到宋清音身旁，冲她伸出手来，“第一次看见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可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能看出来，在level2这个层级里，宁叶寒也没那么好过。 他浑身布满伤痕，衣服破败之处隐约可见新伤旧疤，密密麻麻，深浅不一。他的唇角有一块已经干涸的血痂，暗红到泛出漆黑的神色，脸颊两侧略显凹陷，比上一次见面时，又瘦了好几圈。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就直接进入了level2的层级，所有补给都没时间准备，也不知道这几天里，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手中拿着的鱼线一段还残留着一些血迹，是第一次遇见实体时，宋清音用的那根鱼线。 “我还想着再见面时会看见你像往常一样大杀四方呢。”宁叶寒声音里有点儿阴阳怪气，“当我的师尊时，你不是很强吗？” 998忍不住开口：“宁叶寒，你也不必一边帮着宿主，一边还嘲讽她吧。你明明很担心，不是吗？” ——在刚刚说话的时候，宁叶寒一直在往不远处落在地上的背包方向瞟，但是迟迟没有行动。 998只好上前，将包里的医药箱拖出来。 宋清音坐起身子，无视宁叶寒伸出的手，自己翻出一点儿药品，覆在脚踝的伤口上。 “所以，这个一直表现得很厉害、如今却格外狼狈的宋清音，是因为什么，也进入到这个奇怪的空间？” 宁叶寒撇撇嘴，收回伸出的手，抱起胳膊，看宋清音操作。 宋清音专心给自己处理伤口，不说话。 998忍不住回答：“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找你！” 听见这话，宁叶寒眸光猛然一颤。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嘴角不可控制地勾了勾，又像是被发现一般，连忙轻轻嗓子，半侧过身。 再转回身后，宁叶寒吸一口气，走到宋清音身前，然后蹲下。 “干什么？”宋清音问。 “我背你。”宁叶寒说，“你脚踝受伤了，不方便行动。” “不用。”宋清音拒绝。 宁叶寒坚持：“不麻烦。你又不沉，我背着不重。” “……不是这个意思。”宋清音略一停顿，“主要是level2本身就挺热的……” 宁叶寒动作一僵，接着像是赌气起来，不由分说地一把搂住宋清音。下一刻，宋清音双脚离地，看见宁叶寒的脸在她面前不断放大。 他快要贴在宋清音脸上，鸦翅般的睫毛忽闪，带来一阵清风。 第20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二十) 998有瞬间的宕机。 宋清音曾经讲过一个名为“吊桥效应”的理论，说是当一个人因为环境而出现心跳加快的情况时，如果在此时碰巧遇到一个人，那么他就会错把这种环境引起的心跳加速理解为是对方让自己心动了。 而眼前的情况，真的完美符合吊桥效应。 不仅如此，这个碰巧遇见的人，还和宋清音有着莫大的渊源。 998觉得，这可能是它离达成它作为系统的额外任务最近的一次了。 就是说，如果在这种情景下宋清音承认了她的感情，能不能被系统局记录在内，又能不能算它完成工作？ 宁叶寒也很给力：“宋清音，看起来你很了解这个被你称为‘level2’的地方。你明知其危险，那么，是不是很想我？” 998身上红光闪烁。 理性告诉它现在不是聊这种事情的时候，感性让它呆在原地，等待宋清音的反应。 蒸腾的热气给宋清音和宁叶寒的脸上都染上一层红晕，两人鼻尖汗珠点点，滚动下来时，就在昏暗的通道之中折出一串细碎的微光。两人脖颈后面也浮着薄汗，宁叶寒用手托住宋清音的后脑勺，有碎发从他指缝之中透出来。 目光相接，像是将时间扯回很久之前。 这段未能相见的日子各自身上发生了什么，彼此也只能靠系统局零碎的只言片语进行拼凑和猜测。也许他在一些剧本受了很多苦，也许他在某些情节中过得还不错。 唯一知晓的是，他曾经问，“我是谁”。 宁叶寒的眼眸已经不似初见时清澈到狂妄，眼角的疤痕蜿蜒，让他注视她时更多了一分难以言说的情愫。 宋清音吸了口气，抬手勾在他的肩上，语气淡淡：“宁叶寒，要背我就好好背。” 言语如常，公事公办。 “宋清音！”宁叶寒吸了口气，恨不得把她丢在一边，略一迟疑后，还是轻轻将她放下，然后转了个身，将自己的后背留给她。 “你要是下次再左右而言其他，我绝不会管你。”他稳稳背起宋清音，顺手拎起放在一旁的背包，顺着通道走下去。 宋清音伏在他肩头，悠哉道：“我没有左右而言其他啊。明明是你说要背我的。” “我后面还问了别的问题。”宁叶寒说。 “噢，没太注意。”宋清音顿了顿，“什么问题？我可以现在给你回答。” 宁叶寒吸一口气：“……算了，没什么。我们去哪儿？” “先找一找小房间吧。既然已经找到你了，那我们可以切出回去了。” “回哪儿？” “安全屋。——你也可以把那里当成在这个世界的港湾。” 宋清音简单将安全屋和层级的事情和宁叶寒说了说，让宁叶寒对这个世界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宁叶寒听完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耸了耸肩，似有感慨：“这就算港湾了？” 他又道：“没想到啊，一副操控全局模样的系统局，居然自己也卷了进来。” “你不是知道这事儿吗？”宋清音问，“我看过了你和莫卿言的通信记录。” 宁叶寒一时间没有说话。 片刻，他才开口：“我知道系统局会受到影响，倒是不知道，系统局会落入一个连自己都受到世界威胁的程度。 “话说回来，系统局整日以创造新的剧本世界、并将我们丢入剧本世界观看我们的反应为乐，如今他们也被困在这个世界里，不失为一种报应。” “你好像很瞧不起系统局的人。”宋清音道。 “你瞧得起他们吗？”宁叶寒反问，“让系统局进入这种境地的，不正是你吗？我的清音师尊。” 宋清音打了个哈欠，没有说话。 脚步声在通道之中轻轻回荡，通道又恢复了难得的静谧。998静静跟着两个人，身上的荧光线条从红色恢复为正常的蓝色。 宋清音盯着宁叶寒流畅的下颌线，一时间有点儿出神。 在第一个剧本里，宁叶寒是中途觉醒系统、并在系统的指示下做出系统局希望他做的反应；第二个剧本里，宁叶寒本身就是一个角色扮演者，毫不意外地扮演着他应该扮演的模样。 后面几个剧本之中虽然偶有相见，但是都时间短暂，匆匆两句，便没了下文。 这么想来，宋清音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真实模样的宁叶寒。 “哎，宁叶寒。”她随便想到什么，也就随便问了。 “嗯？”宁叶寒应了一声。 宋清音便问：“没有系统了，你开心吗？——现在的你，是真实的你吗？” “……” 回答宋清音的，是长久的沉默。 头顶的蒸汽管道发出“噗噗”的声响，有汗珠顺着宁叶寒的脖子滚下来，肩膀上两道新添的伤疤在宋清音眼前放大，他呼吸变得有些粗重，背得倒是很稳。 宋清音打了个哈欠，愈发松弛的模样：“不用非要回答，为师只是随便问问。 “——等下，你看前面不远处有个门，应该会通向小房间，我们去看看。”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滋”的一声巨响。 998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猛地弹射，换来宋清音和宁叶寒两人无奈的目光。 “可可可可是，这是蒸汽管道，怎么会突然响起来啊……”998试图给自己的做法找一个解释，显得它没有那么胆小。 宁叶寒和宋清音对视一眼，下一刻，宋清音猛地抬手抓住还浮在半空中的998，宁叶寒脚下加快，向刚刚通往小房间的门走去。 “滋”！ 又是一声巨响，头顶的某个蒸汽管道突然破裂，白雾如同瀑布一般涌下，热气从地上弹跳而起，奔向他们！ 蒸汽涌了上来，温度愈发增加。宁叶寒加快两步，躲开蒸汽的追赶。 “噗”——“滋”！ 挨着他们的又一个蒸汽管道破裂，同样的猛然降落的蒸汽再度袭来。 头顶的蒸汽管道依次破裂，宁叶寒的脚步也越来越快。在蒸汽的追逐之中，那个通向小房间的门也近了。 但是，就在还差两三步就能到达门口的时候，宋清音突然拽了一把宁叶寒，惹得他的步子一顿。 下一刻，紧挨着他的眼前，降下了一道高温蒸汽构成的“墙”，正好拦在他们和小房间的门中间。 第21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二十一) “当流浪者行走一段时间后，因高温感到虚脱、并产生幻觉时，这个层级的温度有可能会升高，而且隧道两边会突然封闭，从而困住里面的人。” “本以为封闭住隧道的是降落的石墙。原来，蒸汽也是封闭隧道的一种方式。”宋清音看着眼前蒸汽构成的“墙”，咂了咂舌。 刚刚若不是她拉了一把宁叶寒、让宁叶寒停下来，按照他的速度，蒸汽落下时，他正好站在正下方。 到时候，他、宋清音和998，都会被数百度的高温，来一个可以将他们蒸熟的桑拿。 宁叶寒没有说话，将宋清音轻轻放下，低头看着手中宋清音背来的书包，似乎在下什么决定。 998浑身闪烁红光，看看前方，又看看身后。 四周均是蒸汽，眼前模糊一片，只能听见咔咔嗡鸣，觉得热度不断提升。 “现在该怎么办啊？”998问，“我们前后都被蒸汽堵住了，而且蒸汽还在持续冲下来。但是如果站在这里不动弹，蒸汽又不是静止的，我们也一样逃不过被蒸熟的命运！” “大不了我帮你们挡一下，你们先过去。”宁叶寒撂下一句。 998摄像头眼睛都睁大了：“你帮我们挡一下？你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吗？况且你又能挡什么啊。” “可能会被烫伤，但是终归能伤得轻一点儿。”宁叶寒说，“我？我忍一忍。” “行了，事不宜迟，就这么做吧。” 他话音未落，宋清音猛地拽住他的手腕。她跛着脚向宁叶寒的方向垫了一步，示意宁叶寒将背包给她。 宋清音从里面翻找着什么：“其实我带了个东西。” 得知level2层级里面有蒸汽管道的时候，宋清音就从仓库找了两件隔热服带上，以防万一。 “宿主，你早说有这玩意儿啊！”998松了口气，“那我们之前早点儿穿上这东西，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说穿着这东西在这个怪物横行的level2里面走？”宋清音拿出一个能将全身包裹的银色套子状服装，看向998。 “……我撤回。” 998必须承认，他们仓库的这个隔热服，的确有点儿不方便行动了，应该走上几十步路，就闷得挪不动步子。 不过好在有这东西，应付眼前的情况，可以说是正好。 宋清音将998踹进兜里，与宁叶寒相互配合迅速穿上隔热服，滚过蒸汽构成的“墙”，推门进入小房间里。 这个房间居然开着空调，比外面的隧道要凉快许多。房间由绿色的墙纸和地毯构成，配合上原木色的桌椅，加上两个柔软的沙发，倒是有一种森林中的木屋的感觉。 遗憾的是，这个小房间中，并没有找到有可能切出的地方。 两人卸掉隔热服，宋清音将包里所剩无几的罐头拿出来，递给宁叶寒，顺便将最后一瓶水递给他。 宁叶寒略一迟疑，还是接过，吃了一个罐头，又小口抿着喝了半瓶水。 998忍不住说：“宁叶寒，你省着点儿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切出的地方，万一到时候没吃没喝了，那可——” “998。”宋清音打断了它，看向宁叶寒，“可以继续前进了吗？” “再休息一下吧。”宁叶寒往沙发上一趟，侧过身，不让其他人看见他的脸。 宋清音也没反驳，自己躺上了另一个沙发，轻轻揉了揉脚踝。 “宿主，”998压低声音，在宋清音耳旁私聊，“你这次怎么这么纵容宁叶寒了？” “998，一个已经饿到濒临虚脱状态的人，能只吃这些，已经很不错了。”宋清音道，“他纯粹是靠理智控制的。你知不知道，多数人饿上那么三五天，突然给他们吃的时，都能活活撑死自己。” “可是宿主，你怎么就能判断他濒临虚脱呢？我看他还挺有劲儿啊，都能背着宿主走这么远。”998问。 “面色苍白、虚汗淋漓、肢冷汗出、神情淡漠或烦躁、脉微欲绝。这些他都占了。”宋清音道，“他背我的时候，我能摸到他的脉。” “宿主还懂中医？” “不懂。”宋清音说，“只是略微了解过一点儿。” 她转头看了看另一个沙发上的宁叶寒。他呼吸平缓，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似乎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见到宁叶寒之后，她总觉得宁叶寒像是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明明饥饿到近乎虚脱，看见她背的物资后，也不主动开口要进食；刚刚在蒸汽前方，还毫不犹豫就像用人墙遮挡，好像他的肉体已经对他而言不再重要；身上这些伤口也迟迟不进行处理，新伤旧伤交错着…… 放到以前，哪怕是一个苦修的修士，他也不会做这种宛如自虐一般的事情。 “998，你要是方便，给他上点儿药吧。”宋清音想到什么，“他身上伤口太多，万一化脓感染，会更麻烦。” 998应了一声，还没有靠近宁叶寒，他那边就传来一个闷闷的声响：“不用。” “哎？”998停住。 “不用上——”宁叶寒摆了摆手，停顿片刻，又自己坐起身，“算了，我自己来。” “哎呀客气什么！”998又走了上去，“都是老熟人了，帮个忙而已。” “我说了我自己来。”宁叶寒有些别扭。 998已经伸出两个抓夹，抓住了一些膏药：“顺手的事儿，顺手的事儿！” 宁叶寒拗不过998，又见宋清音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撇了撇嘴，呆在原地不动了。 “宁叶寒，你知道你是谁了吗？”宋清音支着下巴，看998将宁叶寒已经残破的上衣揭开。 下一刻，998自己吸了口冷气。 从颈部往下全是伤口，血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色泽发黑的血痂上浮着一层鲜红的新血，整个后背都像是干涸已久的大地，留下一道又一道深深的裂纹。 红色的裂纹，混杂着溃脓而带来的污水。 “卧槽——”998忍不住爆粗，“宁叶寒，你都经历了什么啊。你看——噢你看不见——你后背上好多伤口都化脓了，噫，疼不疼啊。” 998将药膏覆到伤口的瞬间，宁叶寒的嘴角抽了抽。 可是他没有说话。 998一边感慨着一边上药，剩下两人倒是静悄悄的。 直到宁叶寒突然问：“宋清音，莫卿言还和你说了什么吗？” 第22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二十二) 宁叶寒有一种感觉——他不一定是宁叶寒。 “不是宁叶寒，那怎么称呼你？”宋清音问。 宁叶寒白了宋清音一眼，又叹口气，正经回答：“也许名字还是宁叶寒。只是和这一系列的事情扯上关系，可能并不是在那个修仙世界开始。” 他的记忆里，这一切的开始，是源自一系列考核之后、进入青云宗、遇见一个名为宋清音的师尊。 已经记不清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只记得那个师尊几乎没有给他指点，仔细想想真是一个很不负责的师尊。偏偏遇见她时，他的心中总有些异样的情愫。 宗门里的人欺负他这个没有靠山的“外来者”，他觉醒了一个名为“系统”的东西。这个“系统”让他做任务，让他在一些特殊的时候做一些特殊的事情，让他装成另外一个人。 与之对应的，他也收获了很多，一些能力，一些特殊的道具，一些可以让别人刮目相看的东西，以及，一些所谓的“真相”和“机会”。 真相是，那位名为宋清音的、总让他心中微动的师尊，是一个其他世界的人物，她来那个修仙的世界，只是在扮演着这个“师尊”，如果她不来的话，那个修仙世界里根本没有那么一号人物； 机会是，如果宁叶寒愿意，可以同样进入其他的世界，做和宋清音类似的事情，或许在某一次任务之中，两个人会相遇。 ——别说宁叶寒了，就连宋清音也以为，这是宁叶寒故事的开始。 再后来，宁叶寒经历数个剧本，终于在一个霸总剧本中，扮演着霸道总裁，和扮演白月光的宋清音相遇。 那时候宁叶寒知晓了两件事。 首先，各个剧本的时间线是平行的，在当前剧本世界里消耗的时间不会体现在其他剧本世界中。也就是说，他在其他剧本消耗了大量的时间了，可宋清音离开修仙世界后，直接进入了那个霸总剧本。 其次，这个剧本世界，似乎本身就是为他们这些“角色扮演者”建立的。 “你这么早就知道了这个？”宋清音瞧向他。 “当时也只是猜测。”宁叶寒说，“因为我的角色也算是在那个霸总世界中影响力巨大的角色了，既然角色扮演者不出现、这个人物就不会在剧本世界里出现，那么失去了‘顾景言’这个人，那个世界很难以那样的格局运行。” 出现了矛盾，也就只能用别的方法解释。 和宋清音相遇的那个剧本以“剧本崩坏回溯、让他离开剧本”为结局，剧本的任务没有完成，应该获得的奖励也没有获得。偏偏宋清音在那个剧本的最后，给他心里种了一个种子。 那颗种子，名为——真相。 系统局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要搞这些？让他们去扮演一个个不同的角色意义何在，又能造成怎样的影响？ 对真相的好奇被埋在心底，生根发芽，继而勃发，惹得宁叶寒心神不宁，自此走上一条更为偏锋的路。 “在这个方面，我做得比你好。”宁叶寒说。刻意做出一副的自负的样子。 宋清音没有反驳。 宁叶寒也没有说错。和她不一样，宁叶寒是一个目标感很重的人，确定了某件事儿，他就会拼尽全力去达成目标，甚至不惜代价。 他表面上依旧在认真完成着任务，其实已经对他身边离系统局最近的角色——与他绑定的系统，开始进行“策反”。 事情做得并不算顺利。第一步他想要让他的系统摆脱系统局的强控制，可是没有系统局的权限支持后，他的系统无法获取当前剧本世界的情报，引发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宁叶寒陷入危机，险些丧命，在脸上留下一道可怖的伤疤。 系统局似乎并不愿意看见角色扮演者陷入可能致命的险境，很快将他的系统的权限恢复，并且提醒宁叶寒下不为例。 可是宁叶寒不长记性。 在种种尝试下，他终于找到办法，让他的系统假意依旧听命于系统局，实际上已经为他所用。 “这一路上，系统帮了我很多。”宁叶寒说。 998想说点儿什么，看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之后，又闭了嘴。 它原本想问，既然他的系统帮了他那么多，那为什么明知道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他的系统会崩坏，他还是选择进入？ 一路陪伴的朋友，就要这么被丢弃吗？ 998没有问。因为宁叶寒已经继续说起来。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可以打系统局一个措手不及。” 宁叶寒的双手无力垂下，指尖轻轻颤抖。 声音短暂停滞。他似乎憋了很久的气，才让自己不再颤抖。 一声重重地吐气之后，他继续讲后来发生的事情。 ——利用着已经为他所用的系统，宁叶寒开始寻找进入系统局的方法，开始寻找如何破译这些个剧本世界。 很快，他收到了莫卿言给他的消息。那是他的记忆里，他第一次和系统局的成员通话。 ——这一切发生在宋清音遇见莫之语之前。 再后来，宁叶寒找到了一些系统局的踪迹，然后顺藤摸瓜，突破了剧本世界的限制，找到了系统局的办公室。 也是在那次，宁叶寒发现了一些关于许期的档案，并且找机会给了宋清音。 莫卿言似乎对他的行为很不满，提醒了他几次。 与此同时，系统局发现了宁叶寒的系统已经脱离系统局控制。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对他的系统做什么处理。相反，系统局甚至给宁叶寒安排了另外的剧本，让他继续像往常一样进行任务。 新的剧本里，剧情有些不对劲。 那是一个类似于博弈游戏的剧本，里面却有着种种既视感，和一些与剧情格格不入的道具。 不止那一个新的剧本。 往后的数个新的剧本，宁叶寒都遇见了很反常的情况。 有些npc对他说奇奇怪怪的话，有些场景中出现了似曾相识、但是思索之时又不记得在什么时候拥有的他的物件，甚至在剧本切换之时，宁叶寒自己的脑海中都会冒出一些纷杂的记忆，那个场景与他经历过的种种剧本都有所不同。 他开始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 “然后，我在上个剧本世界里，收到了莫卿言寄给我的‘礼物’。” 第23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二十三) 在此之前，莫卿言也给宁叶寒传递过一些“礼物”。 之前那些礼物的目的很明确，充满威胁的意味，提醒宁叶寒瞎搞的后果，让他不要乱来。 可是，那次宁叶寒收到的“礼物”不一样。 那是一张照片。照片里，四个人正站成一排，剩余两个人的脸被污渍挡住，看不太清，但是站在正中央的一男一女，还能明显辨认出容貌。 “是你？”宋清音问。 “对。”宁叶寒说，“另一个能认出来的人，是你。” 若是青云宗是宁叶寒和宋清音的第一次相遇，若是那个剧本就是宁叶寒的故事的开始，那么，他和宋清音能够合影的机会，只有在两个剧本世界里。 “照片里的我们都是看着镜头的，你甚至还比了一个剪刀手。”宁叶寒说，“这说明，我们知道有人在给我们拍照。” 既然是自发的行为，那就不会是系统局利用系统权限进行的偷拍。 青云宗的那个修仙世界还没有拍照功能的存在，所以，可以排除是在那个剧本世界里拍的。 霸总那个剧本世界倒是有相关的设施。 “只是，按照你当时那副一见我就想把我送局子的态度，你可能跟我一起拍合影吗？”宁叶寒吐了口气。 “没想到我的乖孙儿，还这么记仇啊。”宋清音故意露出轻松的语气，但是也明白了这件事情背后的意义。 在剧本世界以外的地方，她和宁叶寒，还有其他两个人，拍过这样一张合影。 如果此事成立，那么，在青云宗之前，他们就认识。 然而，在两人的记忆里，两人初次相见的地方，都是青云宗。 “有没有可能，”998突然开口，“那个相片，有没有可能是合成的？” “我也怀疑过。”宁叶寒回答，“但是我让我的系统进行过检查，没有什么处理痕迹。要真说合成，剩下两个人的脸倒像是做过处理，也许是为了不让获得照片的人看出来他们是谁。” “也就是说，至少你和我宿主，真的拍过这张照片？”998完成了最后一个伤口的上药，开始挥舞着它的两个小抓夹，收拾起医药箱。 宁叶寒点头：“对。” 一个想法从宋清音的脑海中冒出。 她迟疑片刻，看向宁叶寒：“莫非，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你也被抹除了记忆？” “应当是被抹除了记忆，但是关于此事我当时是否知情，就要另说了。”宁叶寒道，“毕竟许期被抹除记忆是知情的，可在剧本结束之前，他依旧以为他是那个摄政王。” “嗯。”宋清音应了一声。 她转而又问：“那你现在想到了什么没有？” “我猜，如果我真的想到了什么的话，现在就不至于沦落成这副样子。” 宁叶寒穿上他那件已经破得快成布条的衣服，站起身来：“所以我才问你，莫卿言还对你说过什么。” “和你相关的事情，他几乎没有提过。”宋清音说着，也跛脚站起来，“不过他就在安全屋里，等到了之后，你自己去问他吧。” 998明白，两人这个意思，是准备继续出发了。 - 刚一打开小房间的门，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 刚刚破裂的蒸汽管道没有进行自我修复，依旧在不断喷着蒸汽，整个通道之内一片氤氲的白色雾气，仿佛进入仙境。 可惜，是能置人于死地的仙境。 “砰”的一下，宁叶寒将小房间的门猛然关上。 “这个地方的确奇怪，明明房间外面已经热到那个地步了，房间里面却还是格外凉快的舒适温度。”他看向那个空调。 “而且，开门的时候，空调的风并不能吹到室外通道之中。”宋清音也道。 仿佛小房间的门成了一个环境因素无法逾越的障碍，将内外的环境完全阻隔。而能通过小房间的门的，只有实体——流浪者，或者实体怪物。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出同一个事实：“之前不是这样的。” level2似乎已经不再是印象中的那个level2了。从宋清音进入到level2之后，这个层级就在一直逐步变异，愈发变得难以控制。心目中的担忧和不安一样样转化为眼前出现的异状，level2像是一列脱轨的火车，呼啸着、带着炎热和蒸汽以及列车上的“乘客”，向不知何方的目的地驶去。 宋清音心中有个声音在提醒，要在它变得完全失控之前离开。否则终有一个时候，所有的切出地带，都会被这不断的异变吞没。 更何况，她的书包里，剩余的食物和水已经很少了。 “我有一个想法。”发现宋清音在检查她剩余的物资后，宁叶寒突然开口，“利用眼前的环境，我们先补充一点儿水。” “这里高温蒸汽正好能将水进行消毒，相当于蒸馏水。”他说着，将之前吃完的罐头捡回来，在空调底下吹得冰凉，然后开开门，将罐头盒放到门外。 很快，罐头盒上凝出一串水珠。宁叶寒如此反复几次，竟然真的积累出一定的水。 他收回罐头盒，将其储存在一个水瓶之中：“杯水车薪。不过——有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998道：“那我们仿照着再多操作几次，不就……” “来不及了。”宋清音打断了998，“你没有注意到吗？” “什么？” 室内的凉意和室外的高温让998的摄像头眼睛起了一层雾，呼啸的蒸汽声让它的收音设施也受到影响。所以，它没有看到，在蒸腾的雾气之中，有一个黑影，正循着凉意，越过重重的蒸汽，向这个小房间走来。 level2的、具有攻击性的实体。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宋清音说。 坏消息是，那个实体怪物似乎已经耐受了蒸汽的温度，在蒸汽里走动，居然没有被蒸熟。 好消息是，看它的行动路线，应该视觉一般，主要靠着对温差的感知在行动。所以，它正在循着凉气，直直地向这个小房间走来。 除非进入小房间后，周围环境和宋清音、宁叶寒的体温产生温差，否则，目前怪物所能感知到的，只有这个小房间，还没有他们两人。 “穿上隔热服，我们偷偷溜走。” 第24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二十四) 通道之内宛如燃烧起熊熊火焰，空气中弥漫着蒸汽热浪。眼前白茫茫一片，像是进入了一个蒸锅之中。 宋清音和宁叶寒穿着隔热服，透过面罩向外看去，放轻动作，勉强寻找一个合适的脱出点。 蒸汽太多了。 通道中白茫茫一片，搅乱了一切视觉感知，甚至找不到哪里是通路，哪里是死胡同。 有好几次，宋清音和宁叶寒走到道路的尽头，才发现那模糊之中黑漆漆的东西并不是没有被蒸汽覆盖的通道，而是一面高高的墙。 横纵交错的通道本身就如同迷宫一般，如今更难走出去。每次遇见高高的墙时，他们只能原路返回。而且为了保持对初始点的位置确定、不至于在蒸汽之中瞎转，他们还需要时不时停下来，思考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又耽误不少时间。 “这样下去不行啊。”宁叶寒回头看了看小房间的位置。 试探了将近二十分钟了，他们居然还在小房间门口的那个通道之中，没有脱离。 那个靠温差感知猎物的实体在小房间门口站着，等待着猎物的回来。 只要他们回到小房间，就会被那个实体捉住。 宁叶寒用力喘了口气：“虽然有隔热服，但是周围温度这么高，隔热服里面也很热，对体力消耗过大。” 宋清音“嗯”了一声。 隔热服只是能防止他们被烫死，并不能真正带来凉意。 如今，汗水浸透了衣衫，贴在皮肤上，仿佛一层粘稠的膜；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一团灼热的沙尘，喉咙干燥，偏偏额头上的汗水不断落下，快要汇聚成小溪。 更重要的是—— 在如今数百度的蒸汽高温下，她带的这隔热服，能生效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左右。 如今已经过了近二十分钟，若是再没有什么突破点，等到隔热服失效，恐怕会很麻烦。 体力大量消耗，精力大幅下滑。宋清音感觉身上的隔热服已经愈发沉重，迈动脚步时，很难保持轻声。 恐怕宁叶寒亦是如此。 他皱着眉头，试图思索对策，却难以保持思考。后背上的伤口在高温之下再度绽开，汗水划入伤口，刺痛随着汗水的流动，从最上方，一直铺满整个脊背。 疼痛牵扯了他的注意力，他甚至有一瞬间想，干脆回去好了。 撞到level2的那个实体怪物口中，像之前遇见过的、被怪物抓住的老鼠一般，被撕成血淋淋的碎片。 当时他觉得恶心。现在他觉得，那样的话，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什么真相，什么阴谋，什么系统局的打算，都不用想了。 ——为了这些东西，他一路走到这里，将经历的剧本世界都视为虚幻，不敢在剧本世界里与任何人袒露心怀，甚至不曾表露情绪。 他扮演的角色中，有万人拥护的领袖，有无数少女倾心的总裁，有热血江湖的武者，可是，面对那些忠心耿耿的下属、温柔似水的女人、持枪纵马的兄弟，他只能保持他扮演的角色的模样。 他——是谁？ 宁叶寒自己都快忘了，没有这些角色的扮演，他应当是什么模样，又应当在那些场合、面对那些人关切的询问时，露出怎样的表情。 再后来，莫卿言给他发了坐标，他判断，这个世界里，有他最终想要的真相。 于是，唯一一个一路陪伴着他的角色，他的系统，同样成了牺牲者。 为了所谓真相？ 也许根本没有什么狗屁真相！也许，他已经迷失，“真相”成了一个执念，就像是在霸总世界遇见宋清音之前的数个剧本之中，“找到清音师尊”是他的执念一样。 找到了，又能怎样呢？她还不是一心想把他送进局子，还不是一心和那个名为叶南的警官呆在一起？！ 宁叶寒的心绪愈发混乱，死死盯着站在小房间门口的黑色实体，眼角血丝弥漫，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不自觉地迈动步子，向那个黑色实体走去。 一步，又一步—— “宁叶寒。” 随着宋清音的声音，他的手腕被紧紧握住。手腕上登时更热了，甚至有种类似于灼烧的痛感。 宁叶寒一个激灵，瞬间冷静下来。 “我——刚刚在做什么？”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和动作之后，宁叶寒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正常。998刚到level0的时候，比你反应更剧烈。level2比level0恶劣得多，你能稳定到现在，实属不易。”宋清音道。 宁叶寒挑眉：“你这是在安慰我？” “你觉得是就是。”宋清音看看周围，“跟我走。” “嗯？”宁叶寒问，“你找到路了？” “试一试。”宋清音说得平静，“反正不试的话，我们也是站着等死。” 就在宁叶寒心神不定的时候，宋清音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曾经在剧本世界里的事情。 那是在第三个剧本，她和一个名为楚炎的男主曾经被困在一个洞穴之中。当时头顶有追兵，她说要寻找一个继续向下的通路，楚炎不知其原因，还是照做了。 在一个几乎是密闭的洞穴之中，四周的墙壁都被藤蔓覆盖，若是没有思路地乱走，很难找到突破口。 楚炎的做法是——看风。 将手指上沾上水，伸开，感受有没有风的吹动。风吹来的地方，就是通路。 如今四周被高温蒸汽包围，不可能把手伸出来，但是理论而言，蒸汽是看不见的，只有空气中有水、凝成水蒸气，才会是这样白茫茫一片。 从上而下喷出的蒸汽极大程度上影响了对于水蒸气——也就是白雾——运动轨迹的判断。但是将相关方向的水蒸气运动都忽视掉的话…… 宋清音屏息凝视，观察着水蒸气涌动的方向。 可行！ 除去自上而下的蒸汽带来的冲力、搅乱的水蒸气气流之外，还有几处地方，有轻微的横向水蒸气的运动。 宋清音知道，她看见了可通行的隧道带来的风。 “宿主，宿主！”998突然提醒，“从小房间出来已经25分钟了，刚刚进入小房间之前，我们还用过一次隔热服，会对隔热服造成损伤。” 也就是说，如今的隔热服，并不能撑满整整30分钟。 周围愈发炎热，身上开始有灼烧一般的痛感。 宋清音拽住宁叶寒，加快步子：“走！” 第25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二十五) “呼”—— 白色的水蒸气散去，蒸汽管道破裂喷气的声音已经遥遥甩在身后。 宋清音腿上一软，踉跄一下，靠到墙上，将隔热服的裤腿挽起的时候，脚踝上已经一片红褐色。从脚踝往上一直到小腿肚都肿得老高，红褐色之上，还泛着不自然地青紫色。 之前的伤口在热气的蒸烤和迅速走路之下再度破裂，淤血凝集，惹得小腿都受到牵连。 宋清音勉强将身上已经不能再用的隔热服脱下来，从医药箱里拿出个剪子，对着自己的腿比划来、比划去：“乖孙儿，你说我把它割开、放放血，会不会更好一些？”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剪子被一把夺走。 宁叶寒将剪子狠狠塞回医药箱，气鼓鼓地看着她：“添乱！” 目光扫过她的小腿时，他的眼底还是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宁叶寒蹲下身子，大手放在宋清音小腿的上方，想要触摸，又不忍落下。 他闷声道：“在上点儿药，后面我都背着你，你就别自己走路了。” “哎？为什么？”宋清音歪了歪头。 “什么为什么？！你都这个样子了，还——嘶！” 宁叶寒的话语猛地止住。他嘴角抽出，吸着冷气，看向宋清音：“你在做什么？” “隔热服都损坏了，为什么还要穿着？闷热闷热的，很舒服吗？”宋清音一手拎着宁叶寒隔热服的一角。 “我——我乐意！”宁叶寒撇嘴，“我之前的衣服破了，这个隔热服正好当衣服穿——嘶，你停下！” 他试图抬手阻拦宋清音的动作，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宋清音手上猛地一抖，他覆在身上的隔热服被一下子扯下。后背暴露在空气中，血淋淋的一片。 隔热服上凝着血污，之前上过的药仿佛完全没有发挥作用。覆在伤口上的消毒纱布已经被染红，湿哒哒聋拉着。 宋清音耸耸肩，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别装了，你是为师一手带大的，为师还不了解你？” “宋清音，你——”宁叶寒话音哽住，接着别扭地转开脑袋，“我又不是故意瞒着的。反正它们又不疼。” 宋清音扶着墙站起来，又冲宁叶寒伸出手：“不聊这些了，咱得尽快找一个凉快一点儿的小房间，你看998都要被热傻了。” 兜里的998闪烁着微弱的红光，两人对话的间隙，它一直没有说话。高温和水蒸气对于精密仪器而言本身就是极大的威胁，在那样的环境中呆久了，998已经感觉到“脑子进水”。 听见宋清音提到它，998才勉强反应过来：“宿，宿主，我不傻。” 它喃喃着：“宿主没事，真是太好了。” 它又说：“我的摄像头眼睛，能，能把焦距调整，看，检查了这条通道里，没有门；但是远处，左拐通道，右手边，有个疑似是门的东西。 “宿主，你看，我也能帮上忙……” 998的语言有些缓慢，偶尔会夹杂一些刺耳的杂音，像是一台老化的收音机。 宁叶寒看了看998，又移开视线，只有长睫微微颤抖。 “好了，我们去看看。你先别运行你的摄像头了。”宋清音也放缓语气。 两人一系统不约而同地静默下来，拖着残破的身体，慢慢向998所指的房间走去。 level2由一系列漫长、昏暗、由肮脏的混凝土修成的维护走廊构成，且走廊上方随处可见蒸汽管道。 遍布四处的管道让level2的气温变得极高，管道中流淌着黑色黏稠且高温的液体。进入该层级的人行走一段时间后、因高温感到虚脱、并产生幻觉时，这个层级的温度有可能会升高，而且隧道两边会突然封闭，从而困住里面的人。 在这个层级里的门很少，这些门会通向一些独立的小房间。根据莫卿言的推测，那些合适的切出区域，应该大概率出现在这些独立小房间内。 可惜，不是998看见的这个。 ——这个不是，那就再找下一个。 从小房间内进行简单修整之后，他们再次踏入隧道之中。 漫长的走廊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头，灯光昏暗，蒸汽管道噗噗作响，时不时看见老鼠、蟑螂窸窸窣窣走过。 背包越来越轻，也越来越空。里面的食物已经只剩下半块压缩饼干，饮用水再怎么节约，也是第一个喝完的。 宋清音和宁叶寒嘴唇干裂，嗓子沙哑，连口水都变得稀缺。喉咙里面像是有一个血块，呼吸之间带着血腥味。 宁叶寒突然笑出声：“宋清音，我曾经以为，看见你狼狈的样子，我会很开心。” 他曾经以为，让他走上这条路的，是宋清音。因为在青云宗她的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因为在霸总剧本里她提出的追寻真相。他似乎一直随着宋清音的脚步，明明她什么都没有教。 因为宁叶寒经历过太多狼狈，所以他也想看见，向来云淡风轻、掌控万物一般的宋清音，是否也会这么狼狈。 他想要让她正视他，想要证明他很厉害，不是什么徒弟、孙子，而是一个比她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人。哪怕做不到位置互换，至少，让她和他站到同一个位置。 如今他的想法成了真，他却高兴不起来。 “如果还找不到出路，你也许需要喝我的血了。”宁叶寒将手臂伸向宋清音。 他自顾自又说：“把我的肉割下来，放到蒸汽管道上蒸一蒸，应该也能做熟，然后填饱肚子。” 宋清音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宁叶寒弯起眼睛：“哎，放到以前，你应该给我科普一下吃人肉的危害。” “省省力气吧。”宋清音终于开口，“你可不能死，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跟我回去，教训一下系统局。” 宁叶寒顿了顿，声音中涌起酸涩：“生死这种事儿，你我又如何勉强？” “那我——”宋清音吸一口气， “偏要勉强。” 她伸手，握上了又一间小房间的门把手。 一阵酥麻顺着手心传来。 天地登时旋转，宋清音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是听见宁叶寒的一声惊呼。 第26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二十六) “看来，level2对所有的流浪者，都很一视同仁啊。” 宋清音再醒来的时候，头顶是昏暗而空旷的天花板，一盏落地床头灯在一侧亮着，和level2中看见的灯光全都不同。 顺着耳旁的声音看过去，莫卿言正抱着胳膊坐在一旁。他的右腿叠在左腿上，后背贴着椅子的靠背，手上捧着一本书。 淡蓝的纯色封面上写着一个长长的书名：《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 莫卿言抬眸，正对上宋清音的视线。他笑得眉眼弯弯，面色柔和，接着刚刚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就算是宋清音，也没能逃过level2里面的种种苦难。 “——果然一视同仁啊。” 宋清音没有接他的话茬。 这是……回来了？ 宋清音撑着身子坐起来，腿上一阵疼痛。小腿一直到脚背都被厚厚的绷带缠着，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身旁声音又传来：“建议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安全屋虽然医药设施比level2好得多，但是怎么说也没有医生，我按照书上写的暂时给你包扎了下，可以辅助恢复，但也不是神奇到转眼间就能蹦跳自如。” “你好好歇着，可能还不至于变成瘸子。”莫卿言依旧笑盈盈的，尾音偏偏加了一抹威胁的意味，“若是我亲爱的宋清音小姐因为不注意保护自身而受到了无法恢复的伤，我会很难过的。” 宋清音暗想，就算他不说，自己也不至于傻乎乎的受了伤还乱跑。 ——又不是什么不让人省心的热血主角。 她看了看周围，除了莫卿言，没有看见其他人，便问：“998呢？” “很高兴听见你先问的是998。”莫卿言垂眸盯着书页，缓声道，“它在外面充电。” “level2的高温对它的机体零件造成一定的损伤，但是它那个机器人型号有自我修复的功能，泡在米缸里吸吸潮气就可以了。” “那——宁叶寒呢？”宋清音没心思吐槽他这种“修复办法”，继续问。 莫卿言合上书，将它慢悠悠放在一旁，俯身看向宋清音：“清音小姐，你醒来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和我问好，问998也就罢了，现在又问起另外的男人，我可是会感到伤心的。” 宋清音：“那……你好？” 莫卿言轻笑出声，坐回椅子中：“好了好了，你和宁叶寒两个人，都是没意思的人。” 他告诉宋清音，她是被宁叶寒送过来的。当时在level2，宋清音打开的那个门后的小房间，正好找到了可以切出的位置。 宁叶寒是怎么在不知道切出办法的前提下带着宋清音切出的，这事儿除了宁叶寒，恐怕连998都说不清楚。 在998残缺的影像记录之中，宁叶寒切出之后，并没有直接进入安全屋，反而到了另一个错乱空间。再之后998的零件损坏导致短暂宕机，又发生了什么，宁叶寒没说——也没机会细说。 莫卿言只知道，再次见到宁叶寒时，他的确是有些狼狈。 那个曾经扬言要给系统局以教训的人，伤痕累累，甚至满身污泥。身上新伤旧伤连城一片，被污泥覆盖，曾经白净的脸上也沾满污泥，发丝散落，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就连眼眸都变得黯淡无光，没有什么精神。 唯一能保证的，是宁叶寒将宋清音稳稳抱着，没让她增加更多的伤痕。 他一步步走到安全屋，快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然后，他走到莫卿言面前。 “要说起来，宁叶寒抱着你一脸焦急地求我那样子，可真不像他啊。”莫卿言咂了咂舌，似乎还在回味那时宁叶寒的模样。 “我还以为，他见到我的第一件事，是要和我打一架。实话讲，我们之前吵得还挺凶。 “结果他听见我答应好好给你治疗之后，就晕了过去。 “说来说去，那个家伙，还不是栽到了我面前？”莫卿言轻笑两声，心情极佳。 听见这话，宋清音手上一紧，握住被角。 这个小动作被莫卿言尽收眼底：“——哎呀哎呀，我的清音小姐，你也不是一个容易着急的人啊。” “你对他做了什么？”宋清音问。 莫卿言站起身来：“别慌，我和我弟不一样，不是什么冷血怪物，宁叶寒也安置好了，在5号房。” 宁叶寒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又在level2那种恶劣的环境中耽搁太久，几乎是靠着意志保持着行动。 到达安全屋后，他一直紧绷的心弦猛然放松，身体也随之无从支撑，陷入昏迷。 “已经睡了两天了。”莫卿言一直保持着笑眯眯的模样，像是宁叶寒的生死与他都没有什么干系，“他的伤口被反复感染，引发了高烧，虽然给他打了一些退烧药，但是依旧没退。再这么烧下去，怕不是要烧成个傻子。” “他烧成个傻子，你会很开心吗？”宋清音瞥了他一眼。 “哎呀，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是那么坏的人？”莫卿言道，“我甚至现在还要去照顾一下他。给他搞点儿吃的——当然，最重要的是，给我的清音小姐搞点儿吃的。” 他又行了一个标准的告别礼，微微鞠了一躬，离开房间。 房间内登时恢复了安静。床品舒适，空气湿润，温度适宜。宋清音半靠在柔软的床头上，深深吸一口气。 这次去level2的行为，的确有点儿冲动了。理论上来讲，她的目标是追寻真相，别人的生死，对她而言不应该有什么干预。 ——虽然真的做了这事儿之后，她一点儿也不后悔。 宋清音想到刚见到宁叶寒那天。青云宗的拜师大会，他满脸倔强，瞧不起所有人。 宁叶寒不是掌握真相的人，他也是一个参加剧本游戏的玩家，就算是一切的开端并不是从青云宗开始，他也只是一个有更多背景的、参加剧本游戏的玩家。 突破口仍应该放在莫卿言身上。他是系统局的人，能知道更多。 可是他口风很严。或者，在他之上，还有更高的一层权限——让他在想要说出真相的时候，突然被消音。 宋清音的视线落在莫卿言刚刚看的那本书上。它躺在椅子上，没有被带走。 “《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宋清音伸长胳膊将书拿过来，“系统局的人看这个做什么？” 刚一打开书，扉页的一行字就映入她的眼帘。 第27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二十七) 那行字与其说是一些赠书寄语，不如说是一些备注的记录。 在这行记录里面，提到了“宋清音”这个名字。 说得内容很简单，无非是角色扮演者——主要是宋清音——对剧本的剧情表示不满，说剧情过于老土、单调、古早，没什么意思。 于是经过一些市面上的调研，选中了这本书寄过来，让书本的主人多看一看专业书籍，学习一下如何布局一个精彩的故事，不要让剧本中的角色扮演者整天就这些事情吐槽，耽误了正事儿。 书上这话说得不太好听，语气又像是嘲讽，又像是不屑，落款是一个熟悉的名字，“莫之语”。 这是莫之语给莫卿言的书。 宋清音翻了几页，只能说这本书着实专业，像是一本大学的编剧专业的教科书一样，里面有种种理论、学术名词还有对应的举例。 她有点儿看不进去，又想要查一查有没有其他的信息，便一页页往后翻。翻着翻着，就觉得有些眼花，细细密密的印刷字体凝成一片，泛着模糊的光晕，根本捕捉不到光晕后面的字体本身。 这本书——难不成还是一个影印本？ 堂堂系统局，居然买不到正版书籍，还要看影印本？ 宋清音正觉好笑，突然听见耳旁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声音：“清音小姐，不经过书本主人的同意，就随意翻阅书籍，不是什么优雅的事情噢。” 随声看去，莫卿言正推着一个小车，车上放着几盘刚刚做好的餐食。 一份煎豆腐，北豆腐切成厚二分的长方块，锅热油厚两面煎。火候不错，已经煎得稍结薄壳，表面发皱，结出虎皮。又配上一碟醋油汁，辅以小米辣，加两滴菌菇油，香气扑鼻； 一盘青菜，菠菜洗净去根，入开水焯熟，过凉水后又加了点儿盐，剁成菜泥，挤去菜汁，在盘中抟成宝塔状，又辅以香干沫、虾米、姜末、青蒜末，分层堆在菠菜泥上，如宝塔封顶；淋上酱油、香醋、香油调和的酱汁，清香不腻； 又有番茄炒蛋，番茄炒至断生，仍有清香，鸡蛋炒成大块，宣软不硬；番茄与鸡蛋相杂，颜色分明，与之前在某个剧本中吃的融成一体的细碎番茄和细碎蛋沫大不相同，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最后加一碗鱼汤，汤白如牛乳，鱼肉极为细嫩，蒜瓣肉有拇指大小，已经细培入味。 三菜一汤摆在宋清音面前，香味在鼻尖一舔，就将馋虫勾了出来。口水迅速分泌，惹得她吞了两口，声音不大，却被莫卿言捕捉了去。 他笑盈盈从宋清音手中抽回自己的书，道：“清音小姐，听闻养伤期间不宜大鱼大肉，咱这末世的条件也没有办法顿顿大鱼大肉，就先凑合吃吃吧。” 宋清音不禁放缓语气：“如果这算凑合，那之前很多日子，可以算是没有吃饭了。” “清音小姐过誉了。”莫卿言道，“放至从前，你必然看不上这些。” “我从前过得这么好？” “那是自然。” 只能说这莫卿言也算是一个做饭的好手，在末世安全屋这种简陋的条件下，做出的东西依旧保持精致，视觉味觉乃至嗅觉，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当然，这是宋清音这边的视角。 而在不远处的五号房，宁叶寒从高烧的梦魇之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坐起身来时，发现身旁已经放了几盘饭菜： 北豆腐的边角料被随意地堆在盘子里，有些地方没有煎好，还带着豆腐原本的光洁白色，酱油和醋随便地倒在盘子里，已经和豆腐融为一体，有的豆腐整个都吸了酱油，咸得要命，有的却什么味道都没吸入，寡淡无味； 菠菜的碎末和香干沫、虾米、姜末、青蒜末拌在一起，混着酱油、香醋、香油调和的酱汁，看着黑乎乎一片，味道倒是不错； 鱼汤只有冲淡了的汤，仔细捞一捞，能捞上来几根鱼刺； 好在番茄炒蛋都是一锅出的，两方没有什么区别。 宁叶寒看着这几个菜，意识到宋清音应当是已经醒过来了。 ——在宋清音醒过来之前，他吃得更加敷衍。 宁叶寒也习惯莫卿言对他这样的态度。毕竟这个安全屋最先进入的人是莫卿言，某种程度上莫卿言是这里的主人，加上他、宋清音和998如今都有或多或少的受伤，行动不便，全靠莫卿言照顾。 受人照顾，就不能奢求太多。莫卿言愿意对谁更好，就可以对谁更好。 话说回来，莫卿言对宋清音额外照顾，宁叶寒也心中欣喜。 毕竟…… 她很有可能是破解这个世界的、让一切发生变化的、唯一的希望。 在从level2切出的时候，因为不了解具体的切出流程、只能按照998的记忆进行尝试，又因为层级本身具有不稳定性，宁叶寒意外进入了一个新的未知空间。 当时宋清音陷入昏迷，998进入宕机，他只能自己尝试，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些指向宋清音的标记。 跌跌撞撞从那个未知空间进入安全屋后，宁叶寒一直在发烧，烧得意识模糊，仿佛置身幻境。 一连串的梦魇袭来，有他曾经经历过的剧本，也有一些新的信息。新的信息零零碎碎，指向他埋在记忆深处的一些事情。 ——指向在level2时，他和宋清音推测的、他被封印的记忆。 他拼凑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试图从中拼出真相。可是高烧所致，他的进展很慢。 如今还有很多碎片没有拼上，能推测出来的，是宋清音是这个世界的变数。 宁叶寒没有告诉其他人，从那个未知区域回到安全屋，是靠了宋清音。哪怕她没有知觉，也能和特定区域产生共鸣，解锁一些其他人无法打开的空间。 所以，她要好好活着。 要尽快恢复，继续踏上征途。 ——不知道莫卿言对宋清音的额外照顾，是不是也出于这个原因。 希望这个莫卿言没有其他的打算。 宁叶寒想着，摇摇晃晃起身，向宋清音的房间走去。 宋清音的房间虚掩着门。宁叶寒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对话声—— “怪不得。” 第28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二十八) “系统局不养闲人。”莫卿言说。 “虽然这话显得系统局像是什么没有人情味儿的血汗工厂，不过，某种程度上说，系统局不就是一个没有人情味儿的血汗工厂？”莫卿言笑眯眯看着宋清音，“你说对吗？” “我说对不对有什么用，你去问998。”宋清音白了他一眼。 系统局压榨998这一批系统，同时又被压榨，这个模式非常熟悉，简直是21世纪时诸多公司的翻版。 那些公司喊着“我司不养闲人”、“招你来是要你为公司创造价值的”，把实习生和外包员工当正式员工用，把正式员工当驴用。 加班、随时待命、随叫随到……不光工作上要做出业绩，让员工的状态变成所谓的“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还要求员工给领导提供大量的情绪价值，领导不爽了要哄领导，没事儿还得夸夸领导，甚至领导家里的大事儿小事儿，都要忙前忙后。 所谓“这些事情都是工资买下的一部分”，可是这工资越来越低，生活成本越来越高，涨薪却迟迟不见。 领导还一副“现在行情不好、给你工作就是大恩大德”的模样，以为给了一份工作就是对员工莫大的恩赐。 直到最后，工资根本无法维持基本的温饱，领导还在颐指气使，恨不得用三瓜俩枣直接买断员工的一声，让其做牛做马做奴隶。 宋清音越想越气，忍不住从鼻孔哼了一声：“你在系统局里压榨998，不也是在助长这样的风气？！” 莫卿言似乎没想到宋清音会是这样的一副表现，表情略微僵了僵，旋即笑意里多了一份调侃：“清音，你也不必这么激动。系统局再怎么夸张，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种领导一样。” 宋清音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事儿这么激动。 之前遇见过那么多不同种类的让人愤怒的事情，偏偏这事儿让她浑身发抖，到现在脑袋还有点儿发懵。 她连忙深呼吸两下，回过神来，看向莫卿言：“所以，你的工作内容是——” “你也看见了。”莫卿言说，“我都被送了这样的书了，肯定是一些相关的工作内容。” 剧本世界算是系统局新开的一条“业务线”。与往日里的异世界、穿书等情况所带的剧本不同，剧本世界在剧本设置、玩家设置以及玩家玩法上，都会有一定的新办法。 一般而言，在这一条新的“业务线”上，会有一些固定的玩家，进入不同的剧本世界。 “完成任务。”莫卿言拉长声音，“是这个理由吧。” “理由？”宋清音抓住这一点，“也就是说，让我们去不同的剧本世界，并不是说为了完成你们的剧本任务，而是为了别的事情？为了什么事情？” 莫卿言不置可否，笑眯眯忽视了宋清音的问题，继续说： “因为是这样的设置模式，所以系统局也需要做一些新的东西。” 玩家固定，但是剧本世界不同。这些玩家不一定都进入同一个剧本，甚至某些剧本里面只有一个角色扮演的玩家进入，这就说明，在固定玩家数量的前提下，对剧本世界的需求大大增加。 “其实我以前不太会写新世界，特别是还要这种带剧本的世界。”莫卿言耸了耸肩，“但是能做这事儿的人少之又少，没办法，就让我来做了。” “噢——”宋清音瞧了他一眼，“怪不得。” “什么？” “怪不得莫之语要给你送一本写剧本的书。”宋清音说，“这是怕你写的剧本太烂，让他在塑造剧本世界的时候丢脸啊！” “……”莫卿言勉强保持着微笑，“我的剧本，也没有那么差劲吧？” “嗯，没有。”宋清音说。 趁着莫卿言松口气的功夫，宋清音补充：“无非是剧情套路、主角性格不讨喜、对于各种体系——比如修仙体系的了解不够透彻、自设过多、前面铺垫过多、无关信息冗余、各个情节衔接不够紧凑、没有让人看了又看的欲望。” 莫卿言：…… 宋清音慢悠悠继续说：“若是放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些故事还没什么人写的时候，或者说，作者少、读者多的时候，你的故事可能还有人愿意去看，愿意去琢磨。 “可是，现在的各种写故事的人，已经卷到路上的狗都能叫两句给你讲一个故事了，你还用这种太过于古老和自我的方式写故事，那就别怪没人看了。” 莫卿言：……“别说了。” 宋清音吸了口气：“看来，系统局是真的没什么适合创作的人了。” 莫卿言：“……讲真，你行你上？” 宋清音：“我没说我行啊。说实话我也得有那么三五年没看小说了，对于新的潮流和规则体系早就不了解了，不过我不干这行。 “按照我刷到的一些文章评论的说法，我们不干这行的，当个门外汉随便批评没什么问题，但是你干这一行的，还是得提前做好一些功课的吧？” 莫卿言脸上的笑容再也保持不住，忍不住转过身去，一脸破防的样子。 他压着声音里的颤抖，忍不住多说两句：“我毕竟是在业余的时候在做，刚开始嘛，难免有些不专业的地方……” “我知道啊。可是市场不看你的努力。”宋清音打了个哈欠，“他们只看结果。” 莫卿言：……不是，为什么突然要聊起这个？ 莫卿言：“我们最开始的话题是什么来着？” 宁叶寒站在门外，看见莫卿言这么一副吃瘪的模样，不禁有点儿想笑。 在安全屋的这几日里，他一直被莫卿言压了一头，本身就觉得有点儿不爽，但是觉得他们现在要靠莫卿言照顾，加上莫卿言作为系统局的人，掌握着更多的信息和资源，宁叶寒也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没想到宋清音这家伙，刚一醒来，就把莫卿言搞成这么一副样子。 看来，之前担心宋清音被莫卿言利用，的确是一些杞人忧天了。 宁叶寒吐了一口气，还没进行下一步动作，就听见“吱呀”一声。 第29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二十九) 宋清音的房门被一把拉开。 莫卿言站在门后，看着宁叶寒，眸光闪了闪，片刻“嘁”了一声，移开视线。 “让开。”莫卿言说。 “写剧本辛苦了。”宁叶寒拍了拍他的肩膀。 莫卿言努力压抑着自己脸上的抽搐：“宁叶寒，奉劝你好好在床上休息，要是真的烧成个傻子，我概不负责。” 在莫卿言身后，宋清音抬眼看向门口，对着宁叶寒眨了眨眼睛，比了一个“耶”的姿势。 宁叶寒登时意识到什么： 原来，在他站在门口、还未推门的时候，宋清音就感觉到门外有人，接着迅速推断出来，在这个安全屋里，能站在门口的，只有宁叶寒。 宁叶寒与莫卿言关系不和，在level2的时候——乃至于在看两人的通信记录的时候，宋清音就能感觉出来。 她想到在她昏迷不醒这几天，宁叶寒恐怕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脾气，试图与莫卿言和平相处。宁叶寒本身不是什么好性子，怕是已经憋了一肚子恶气，反复发烧除了身上伤口的问题，情绪上也是原因之一。 于是她对莫卿言说的那一通话，与其说是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出怼人信号，不如说是帮宁叶寒缓解一下心中的苦闷。 宁叶寒心中一阵欣喜，又觉得自己为这事儿就高兴，未免有些小孩子气，连忙再压制住不断上扬的嘴角，不动声色地向屋内走去。 谁曾想，本身都准备离开的莫卿言看见宁叶寒走进去，也跟着转身回到屋子里。 宋清音：“……所以，你们这是做什么？” 宁叶寒道：“看看你的情况如何。” 莫卿言道：“看看你们的情况如何。” 宋清音沉默思考一下，干脆往床头的软包上一靠：“行，看吧。” 这么一搞，倒让宁叶寒和莫卿言变得尴尬起来。 宁叶寒干脆也拉出一把椅子，往椅子上一靠：“行，莫卿言，你看吧。” 莫卿言：“——怎么又剩了我？” 宋清音的房间内像是形成了一个透明的三角形，三个人坐在三角形的三个角上，彼此都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通过刚刚莫卿言的话，一个信息已经明确—— 系统局里面的成员是有分工的。 在这个角色扮演的“新业务线”之中，莫卿言负责写各种剧本，而莫之语负责根据莫卿言写的剧本，搭建对应的世界。像是宋清音、宁叶寒这样的“游戏玩家”，则会被投入不同的剧本世界中，表面上是“完成剧本任务”，其实究竟要他们做什么，系统局还有别的打算。 “所以，让我们在剧本世界里进行角色扮演，系统局能得到什么？”宁叶寒开口。 他看向莫卿言。莫卿言正盯着前方，仿佛前方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 明明是一片虚无罢了。 “莫卿言，莫卿言！” 宁叶寒又喊了两声莫卿言，耐心大幅度下滑。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莫卿言才回过神来，看向宁叶寒，脸上挂起招牌一般的笑容：“宁叶寒，系统局到底能得到什么，我会这么简单地告诉你？” “莫卿言，你——” “况且，就算我想说，我也说不出来啊。”莫卿言打断了宁叶寒的话。 宁叶寒上下瞟了莫卿言一番，然后吐一口气：“你话还是好好说比较好。毕竟在这种末世中，我们住在同一个安全屋大空间内，不必产生的矛盾，就不要产生。” 莫卿言像是没有听懂宁叶寒的话，笑眯眯道：“我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呀，听说，笑容是最没有攻击性、最容易消除矛盾的了。” 宁叶寒冷笑一声，起身向屋门外走去：“不愧是和莫之语是兄弟，你们身上那种惹人讨厌的气息，可真是如出一辙。” 莫卿言吸了吸鼻子：“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我很注意卫生的。” 眼见着宁叶寒要走出门，莫卿言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们在level2的时候——” 宁叶寒顿住脚步，扶着门框。 宋清音也竖起耳朵。 “有没有遇见level2的新增实体？”莫卿言问。 “新增实体？”宋清音重复一遍。 “根据情报，应该是一种可以模仿人的行为的实体，但是模仿得不算很像。”莫卿言说，“恐怕是因为操作台的指向带来的level2异变。” “……有。”宋清音说，“我遇见了。” “那你是否研究出对抗它的办法？” 他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尾。宁叶寒听了，不屑地撇了撇嘴：“怎么？你是想要去level2，所以之前从中作梗，先让我们过去，替你探一探情况？” level2的恶劣环境让宁叶寒经受了前所未有的狼狈。 在宋清音解释之前，他对于层级、实体和切出的所知了解甚少，只能在那个找不清方向的重重隧道之中，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更重要的是，不仅仅是他，连宋清音的命都险些搭在了level2中。 他还记得，看见那个沾了血的鱼线的时候，心中咯噔一下，以为有其他人落入危险，连忙寻找。在和宋清音汇合之前，他甚至数次看见宋清音的影子，又因为突然出现的实体、蒸汽，乃至于一个拐角，而丢失了她的踪影。 这些事情，他都一一吞下。 如今，那个一直呆在安全屋里的人，居然用这种突然想到一般的语气，轻描淡写地问起对抗level2实体的办法？ 要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实体，也让宋清音陷入了极其可怕的危险之中啊！让她回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在身上的伤还没恢复之前，不应该再进行精神上的刺激了！ 宁叶寒的不满写在了脸上。他恨不得马上转身将宋清音护在身后，在行动之前，就听见了莫卿言的声音：“宁叶寒，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紧张兮兮的了？” “莫卿言，你还是怜香惜玉一点儿。”——不管是因为宁叶寒发现了宋清音在这个世界的特殊作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宁叶寒都觉得，此刻保护宋清音是第一要义。 “我问的是正事儿。而且，最好现在就问清楚。”莫卿言笑眯眯回答。 “因为，再不搞清楚，安全屋就要出问题了。” 第30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三十) 莫卿言，他是真的不急啊。 他甚至变戏法一般从门口的柜子里拿出几个杯子，给宁叶寒和宋清音各泡上一杯英式红茶。 若不是宁叶寒黑脸拦住他，恐怕他还要去厨房搞一些甜品下午茶吃。 “所以，安全屋到底有什么问题？”宁叶寒的薄唇抿成一条细细的线，强压心中愤怒。 “现在不制止我问问题了吗？”莫卿言轻抿一口茶，细细品味着，像是和小姐妹们在悠闲地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宁叶寒眸光一暗：“莫卿言，你再这样下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哎呀哎呀，”莫卿言将茶杯放到一边，“宁叶寒，你到底想不想让我说了？” 眼见着宁叶寒忍不住要发作，宋清音只得道：“莫卿言，别废话了。你说过，这个地方是大家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庇护所，你还想保护这里。” 她心里有几分嘀咕，要是放到从前，莫卿言这个角色，不应该是她来做吗？怎么现在从中调和的老好人变成了她？这不对劲啊。 是什么时候心态开始发生变化的呢？ 宋清音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房间轻微颤抖了一下，头顶天花板上簌簌落下无数灰尘。屋外的998听闻声音，被猛然惊醒，从充电状态退出后，慢慢浮起身子，好奇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 “噢，又来了。”莫卿言抬了抬头，接着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了什么记录，“上一次是两日之前；再上一次是五日之前。中间的间隔果然增加了。” “莫卿言，你在说什么？”宁叶寒咬着牙，声音压低。 “噢，很简单。”莫卿言说，“安全屋被攻击了。” 宁叶寒瞥他一眼，一副“别和我开玩笑”的表情：“你说这里是安全屋——” “安全屋又不代表不会禁受攻击。”莫卿言的笑模样收敛了些许，正色看向宋清音，“理论而言，安全屋可以阻挡在不异变情况下的任何末世怪物，但是因为之前的操作，怪物发生了异变，与此同时，安全屋本身也会有部分产生崩坏。 “这些事情，在你做那事儿之前，我都告诉过你。” 莫卿言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红茶在雕花杯子中旋转晃荡，漩涡一般将一切浮沫吞噬。 宁叶寒眸光一凛。 他早就听说过，为了去level2接应他，宋清音用了一个不应该使用的道具；他还听说，这个道具的使用会引发层级内部的异变，以及安全屋的崩溃。 如果这个安全屋的铁门会通往那些层级，层级的切出也有可能切到安全屋，那么，某种程度上可以证明，在level2——乃至于其他层级的怪物，都并不属于另一个世界，很有可能来攻击安全屋。结合到安全屋自身的崩溃，的确会造成不利影响。 可是，为什么在此时强调是使用那种道具操作导致的？ 宁叶寒咬咬后牙：这个名叫莫卿言的家伙，正在给宋清音施加压力！ 恐怕莫卿言有什么原因，不想让宋清音继续做这种事儿，希望她老实本分呆着；又或者，莫卿言想看见宋清音因为压力而情绪崩溃。 宁叶寒连忙起身，双拳攥起，想要反驳些什么，让宋清音明白，这不是她的问题。 ——他想过，就算是她的问题，他也要把黑的说成白的。 没想到，宋清音的反应异常平静—— “噢，怪我咯。”宋清音耸了耸肩，“别忘了，第一次使用那个操作台的，是你，莫卿言。” 莫卿言停顿了一会儿，摇头笑笑：“我没说怪你啊。只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门外998的惊叫声打断了莫卿言的话。 “梆”的一下，那个拳头大小的机器人猛地窜进屋子里，甚至因为速度太快，一头撞在墙壁上，接着蹿到半空，略微定位之后，又直奔宋清音而去。 “咚”！ 一声闷响，998撞在床垫上，弹起两下之后，骨碌碌滚到宋清音身后。 “宿主，宿宿宿宿主，不，不好了！” 宋清音呷了口茶，声音平静：“怎么？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998：……？ 998：这个对话，好像有点儿熟悉。 来不及管这么多了。998颤抖着往宋清音身边缩了缩，嗫嚅道：“宿，宿宿宿主，你，你是真的吗？我，我到底是出了幻觉，还是……” “机器人也会出幻觉吗？”宋清音摸了摸下巴，“这种高精度仪器，一般不会出幻觉吧？” “理论上说，998目前作为躯壳的机器人为最高精度和稳定性的机器人，除非遇见极其特殊的情况，否则不会出现幻觉。”莫卿言接口。 998：“……不，不是，你们听我说。” 宁叶寒：“那你说，别废话。” 998身上的红色线条不断闪烁，似乎都不知道要怎么描述。片刻之后，它才说出刚刚的事情。 因为一声巨响将它从充电休息和自我修复的进程中拉了出来，它有点儿奇怪，加上安全屋的安全性让它放松了些许，便壮着胆子寻找声音发出的地方。 “噢这里顺便提一句，我修998的时候，顺便给他升级了一个音波捕捉模块。”莫卿言开口。 “我说我怎么这么顺利就找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呢……”998嘟囔一句，“要是按照以前，我可能就转一转，然后无功而返了。” 可是因为升级了相应模块，998甚至能将音波转化成视觉可见的波纹，很快找到了对应的地点。 在安全屋的b2，离通往铁门的出口不远处的地方。那里曾经是一个钢化玻璃温室，但是因为操作台制定层级的做法，导致了钢化玻璃温室的破坏。 “然后，我——我看见了……”998颤抖起来。 宋清音和宁叶寒对视一眼，大概明白了998要说的事情。 那也是莫卿言要说的。 ——在那个损坏掉的钢化玻璃温室中，出现了level2层级才会出现的实体怪物。 第31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三十一) 自从5号玻璃温室因为指定层级的操作而被损坏之后，莫卿言就关掉了那个玻璃温室。 “5号玻璃温室用灯光模拟阳光照明，同时通过新风系统和恒温系统控制温度，主要从里面培育蓝莓等水果。”莫卿言一边带着宋清音、宁叶寒往5号玻璃温室的方向走，一边介绍到。 “指定层级后，宋清音和998去到level2，我就将安全屋环视一遍，发现5号玻璃温室的恒温系统发生故障，温度无法控制，时而自行升高，时而降至冰点。我查了对应的设备仪器，发现仪器已经完全损坏，无法修复。同时，里面释放了大量的二氧化碳。” 眼见着5号玻璃温室已经不再满足培育水果的条件，莫卿言本着节约电力的原则，立刻将其对应的所有仪器断电。 他本来想去抢救一下刚刚成熟的一点儿蓝莓果子，可是蓝莓本身就不容易采摘，当时安全屋也没有其他人，若是孤身一人进入到一个很不稳定的玻璃温室，莫卿言担心会出现意外。 “所以，短期内，我们可能就没有蓝莓可以吃了。”莫卿言看看宋清音，“还望清音小姐不要生气。” “你也不必什么事儿都要安到宋清音头上。”宁叶寒撇嘴道，“自己想吃蓝莓，但是吃不到，还要说宋清音会生气，你这人未免太会转移责任。” “噢，我没说我想吃蓝莓啊。”莫卿言面不改色。 关掉5号玻璃温室的灯光开关之后，5号玻璃温室就进入了黑漆漆的状态。按照莫卿言上次的经验，这个空间只能作为一个安全屋的废弃空间，占据着一定的位置，却不能再度发挥作用。 原本，安全屋的空间也比较大，损失这一点儿，也不至于遭到致命的打击。 可是，几天后传来的异响，让莫卿言意识到这不太对劲儿。 谈话之间，几人已经到了5号玻璃温室面前。5号玻璃温室依旧漆黑一片，只能听见里面偶尔会传来轻微的声响，仿佛是蓝莓树被折断，嘶啦嘶啦。 “所以，你说的是，那个实体怪物，先我们一步，进入了安全屋？”宋清音问。 她摇头，做作地叹息：“这么说来，它比我们还要强一点儿。”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拿这事儿开玩笑。”宁叶寒瞥了她一眼，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话音刚落，又听闻“砰”的一声。这次的声音离得很近，能感觉得到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 “啪”。 一声脆响，莫卿言将玻璃温室的灯光打开。 5号玻璃温室，登时亮如白昼。 乱糟糟的温室之内，隐约还能看见最初一切正常时的模样。培养土零星落在木质太桌上，铁铝组合架上面放着植栽用托盘，托盘内刚刚冒出新芽，就被打翻，滚了一地被踩烂的绿意。 灯光模拟的阳光从上方照下，玻璃墙上凝出些许水滴。扫帚和簸箕立在一个角落，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温度计被打烂了。在温度计的旁边，一个黑色的影子正在挪动。 ——那正是在level2看见过的实体怪物。 当时距离遥远，又有些许水蒸气的影响，只能看见是一个酷似人影的影子，只是上半身与下半身的朝向有90度的夹角，仿佛一个人生生从中间旋转拧开。 如今在玻璃温室的灯光之下，更能看清楚那个实体怪物的模样——甚至，看清了那在level2时氤氲成一片的脸。 它还在模仿着人。从一团虚幻的影子，逐渐向人的方向转变。 只是它模仿得依旧拙劣，照着人脸的模样给自己捏的脸，依旧让人不太舒服。 惨白的底色仿佛融化的蜡，简单的五官放置在平滑的表面上，所有的毛发简化成粗细不匀的线条，睫毛省略，只剩下漆黑的眼珠从皮肤上的裂口内向外望出来，带着恶意缓缓滚动；嘴唇红得夸张，又没有唇形，单纯两条线条，仿佛在下巴裂开的一道通红的口子。 这一切组合在一起，像是一张诡异的微笑面具，此刻正无声无息地冲着他们咧开嘴角。 空气仿佛凝滞了。 周遭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开始放轻，只剩下安全屋内的新风系统运作，发出隐约呼啦呼啦的声响。 片刻，莫卿言率先开了口：“它——又变化了。” “变化？”宋清音问，“之前你看见它时，它不是这个样子？” “对。”莫卿言说，“它比之前更像人了。” 在最开始听闻玻璃温室的声响时，莫卿言打开灯光看过，当时在玻璃温室的，是一团说不上形状的黑影。真要找个方式描述的话，可以说那像是一只匍匐的巨型犬，甚至四肢还不太稳定，长期停留在一个地方。 感受到灯光的亮起，那个黑影蠕动了一下，从一团黑色之中裂开一道口子，一只隐藏在黑暗之中、同样乌黑到几乎无法分辨的眼睛，从裂口之中望了出来，看向莫卿言。 莫卿言当时觉得一阵恶心，连忙关上了灯。 玻璃温室由特质强化安全玻璃构成，这个实体怪物暂时还无法脱出。莫卿言想着，先去查阅资料，了解更多后再做进一步打算。 没过几天，5号玻璃温室的声响又将他引了过去。他过去时，感觉黑暗之中，有一团更黑的东西贴在玻璃上，试图打开玻璃温室的灯光开关。 ——5号玻璃温室的灯光开关在门外，如今整个玻璃温室都处于封闭状态，那个黑影当然无法打开。 但是，它试图打开开关的动作，像极了人类。甚至可以说，就是在模仿上一次莫卿言打开开关时的动作！ 那时的黑影已经可以直立行走，只是身子还极为扭曲，隐约可以分辨出模仿人类的四肢，脸上依然是一团漆黑。 “而如今……”莫卿言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它连五官都开始模仿了。” 谁也不知道这是一个有意识的动作，还是无意识的本能性举动。 宋清音盯着黑影滴流乱转、满怀恶意的影子，心中突然生发出一股不安。 “也就是说，如果任其模仿下去，它真的有可能一步一步变成某个人的样子。”宋清音说。 “不仅如此。”宁叶寒道，“最坏的打算是，它可能会从玻璃温室里出来，然后，取代它模仿的那个人。” 第32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三十二) 安全屋里似乎更安静了。 新风系统依旧在换着气，发出隐约的“嗡嗡”声。那团模仿人的行为的实体怪物，正在缓慢地向玻璃温室的边缘移动。 它走到玻璃温室的边缘，挡住了身后模仿阳光的灯光。 光芒随之黯淡，黑漆漆的影子趴在玻璃上，惨白的脸颊被玻璃挤得变形，它挥起“右臂”，拍打着玻璃。 “砰”，“砰”，“砰”！ 长长的胳膊用力拍打着玻璃屏障，一下又一下。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然后再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 可以说，在宁叶寒将此事挑明之前，每个人已经都想到了宁叶寒说的这种可能性。 不约而同。 在level2里面的那个黑影，模仿的是宁叶寒；眼前这个黑影，最开始模仿的是莫卿言，如今三个人都占到了它的面前，它看见了每个人的模样，也许会换个人模仿。 莫卿言曾经试图用什么武器对付那团黑影，可是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法子。若是用武器对付，没能将实体怪物制服，反而将玻璃温室破坏，那么危险性会陡然上升。 “所以我才问，在level2里面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找到对付这种实体怪物的办法。”莫卿言说，“任其发展下去的结果，你们都知道。” 一直没有出声的998怯怯开口：“真的要多此一举吗？只要将它一直关在玻璃温室里，那……” “不一定能保证安全。”莫卿言打断了998的话。 在此之前，这个实体怪物已经做出了模仿莫卿言的动作、试图打开灯光开关的行为。也就是说，不管是有意还是本能，它的学习——或者说模仿——能力极强。 莫卿言压低声音，脸上的笑意已经全部散去：“5号玻璃温室的玻璃门开关主要在外部电力控制室。但是，在安全屋里的所有温室，都加了一层保险措施。” 为了防止有人无意间被困在温室、无法出门，所有的封闭式温室内部，都有紧急制动按钮。只要进行相关的链接操作、并且按下紧急制动按钮，玻璃温室就会打开门供人进出。 998大骇：“啊？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 “这里是安全屋。”莫卿言打断998的话，“安全屋的绝大部分设施，是以屋内处于绝对安全状态为前提的。” 这种设计无可厚非。在安全屋进入的过程中，已经做了数层防护，对于外界的强攻、天灾、洪水等种种因素，都能进行有效应对。 异变之所以叫“异变”，是因为它是异常的。 莫卿言不知道这个实体怪物是什么时候进入的这个5号玻璃温室，如果在5号玻璃温室出现异常的当天，这个实体怪物就已经潜伏在里面，那么在此期间，他曾经去过电力总控室，也为了确认其他地方有没有异常，进入过其他温室。 宁叶寒咬了咬牙：“也就是说，这个家伙，很可能已经看见过你在温室里操作？” “对——” “砰”！ 见玻璃拦住了它的去路，实体怪物猛地拍了一下玻璃墙，让5号玻璃温室发出猛烈地震颤。 那张面具一般的脸上露出些许沮丧的神色，死死盯住门外的三个人，表情看起来变得焦急，血红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可是，没有声音发出。 “这个实体怪物应当没有声带，所以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宋清音想到，之前在level2层级之中，那个可以模仿人的实体怪物也是静悄悄的，连走起路来，都很少发出声音，更别说喊叫了。 宁叶寒认同地点点头：“所以，它不管想要发出什么信号，都无法通过声音传递出来。又或者是因为它的语言系统没有成熟，所以无法用语言表达它想要表达的意思。” ——“等下，它有想表达的事情？” 话音刚落，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5号玻璃温室里面的实体怪物像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突然开始剧烈地砸起玻璃墙壁，“砰砰”的声音灌入几人的耳朵，在空荡荡的安全屋里面不断来回游荡，又和新的“砰砰”声混在一起，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宋清音屏住呼吸，不自觉地看向那张脸。 惨白的底色仿佛融化的蜡，简单的五官放置在平滑的表面上，所有的毛发简化成粗细不匀的线条，睫毛省略，只剩下漆黑的眼珠从皮肤上的裂口内向外望出来，缓缓滚动；嘴唇红得夸张，又没有唇形，单纯两条线条，仿佛在下巴裂开的一道通红的口子。 它在着急，它在呼喊，可是任凭它嘶吼呐喊，都没法发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言语在此刻变得空洞，只能看见那漆黑的眼珠滴溜溜乱转，在三个人身上一一经过。 然后，哀求一般，看着浮在半空中的998。 从皮肤上裂口中望出来的眼睛和998的摄像头眼睛对视着，仿佛在说，人眼无法透过皮囊，看见背后的真相，那么机器呢？作为最高精密度的机器人998，能不能看见皮囊后面的模样？ 998一愣，才意识到，随着那个实体怪物的注视，其他三个人也都看向了它。 “你们……” “998，你有什么想法？”宋清音问。 “我……我不敢说。”998身上红光闪烁。 “没关系，但说无妨。” 片刻，998颤抖的声音响起： “有没有可能，那个人已经被取代了？” 就像宁叶寒曾经说的，“最坏的打算是，这个实体怪物可能会从玻璃温室里出来，然后，取代它模仿的那个人。” 998颤抖着说：“假设这件事情真有可能发生，被它取代的人，会去哪里？” 被吞掉吗？那么大的一个人，不可能一点儿痕迹都留不下。 莫卿言接话：“还有一种极大的可能，是被替换成一个初始阶段的实体怪物。” 如果是这个可能性，那么，眼前这个实体怪物现在的表现，也许是…… 宁叶寒一把抓住998，狠狠瞪它一眼：“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998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我知道这说起来不可信，可是，我刚刚用了x射线对其进行扫描…… “里面能隐约看见一个人体！” 第33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三十三) 没有人把那个实体怪物从玻璃温室里放出来。 没有人敢把那个实体怪物从玻璃温室里放出来。 沉默片刻，宋清音建议：“我们还是上楼说吧。” 如果那个实体怪物真的是模仿他们的行为而进行自己向人的方向的转变，那么他们在那个实体怪物面前呆的时间越久，越能给它更多的学习机会，他们的处境就会愈发危险。 当然，如果真的像998说的那样，那么事情就复杂了。 回到楼上之后，几人又向998确认了一下它扫描所得的结果。998想了想，干脆让他们让一让，从历史数据里调出当时扫描的东西，然后投射到墙上。 入目的先是一团模糊，随着镜头的推移，可以感觉视线逐步突破迷雾，直到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嘶——”宁叶寒抽了口气，“看起来，真的像是个人。” 因为是通过x光进行的扫描，加上实体怪物本身体内构造有一定的特殊性，他们看不清那个轮廓的具体细节，只能看出是一个相对偏白的影子，身形修长，双手握拳，双腿蜷缩，头像是枕着什么东西一样，呈现不太自然的后仰状。 这个身影如同浮在一片水中，上下左右均没有支撑的地方，偏偏姿势又在用力，没有舒展的模样。 宋清音一边打量着那个影子，一边问：“扫描时间是……” 998回答：“它用力砸玻璃墙壁的时候。就是你们说它可能有想表达的东西之后。” 它解释，因为听了宋清音他们的对话，998也对眼前这个实体怪物有没有可能是人这一问题产生疑惑，这才伴着它砸玻璃墙壁的行为，对其进行了扫描。 “不是误把我们扫描进去了？”莫卿言一边给其余人倒着茶，一边问。 “这怎么可能？”998忍不住在半空画了个圆，叭叭叭地说起来，“我知道之前在完成系统局分配的任务时我做的不算好，但是系统局也要想一想给我分配的什么任务啊！对一个实体做一场扫描，和完成任务根本不是一个难度量级的，我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有一定经验的系统，这种简单的事儿都不相信我——” “998，你话太多了。”莫卿言打断998的话。 这声音传出的瞬间，莫卿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一股压迫感登时袭来，让998立刻缄口不言。 这样的压迫感似乎只针对于998。它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剩余两人，无论是宋清音还是宁叶寒，脸上都没有任何变化。 998心中呼喊：“系统没人权啊！” ——也对，系统又不是人，也谈不上什么“人权”。 它沉默一会儿，小声念叨：“反正情况就是这样了。要是说我有什么想法，那就是我觉得，那个实体里面，可能真的有一个人。” “也就是说，有人是怪物伪装的，藏在了我们中间？”宁叶寒眉尾一挑，目光登时扫向莫卿言。 莫卿言收好茶壶，拿起茶杯来，抿了一口，接着看着里面荡漾的水纹，说到：“这茶似乎不太甜。清音小姐，需要加点儿糖或者奶吗？”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宁叶寒打断，“我们到目前所知的所有消息，都基于你。如果想要给我们传递错误信息，用你这个身份，最好不过。” “你说得对。”莫卿言挂起招牌的笑容，“然后呢？” “刚刚你为什么故意要拖延时间、不马上说出5号玻璃温室的情况？”宁叶寒说着，不自觉扶了扶额头。 莫卿言看向他：“是不是已经感觉头痛欲裂了？” “你曾经说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宁叶寒咬着牙，“现在，这话原样奉还给你。” “不不不，你误会我了。”莫卿言笑眯眯道，“我的理由，就是刚刚那个问题。” “宁叶寒，别忘了，你高烧未退，宋清音腿伤也未好。”莫卿言说，“作为一个优秀的绅士，我怎么忍心让你们在伤痛未愈的时候，就去面对新的问题？” 他睫毛下闪过一丝微光：“我说了，这种时候，无论是你，还是清音小姐，都要好好休息，以免产生更大的问题。否则，若是你们身上的伤好不了了，我会很伤心的。” “呵，伤心？”宁叶寒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指摁住的时候，能感觉到额头的温度不断上升。 他拿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强撑着道：“看见你以来，我就没看见你伤心的样子。” “是吗？”莫卿言看看宁叶寒已经喝空了的茶杯，出奇得没有起身给他加水，端坐在椅子上，优雅地拿起杯子，挡住嘴巴，“那可能是我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吧。” “清音小姐，需要给茶加点儿糖或者奶吗？”他话锋一转，又看向宋清音。 宋清音看了看面前的茶杯，摇摇头：“不用。” “润润嗓子吧。” “不用。”宋清音道。 “唉。”莫卿言突然叹了口气，“我的好意又被拒绝了。” “……又？” 来不及在这一方面讨论，宁叶寒又将话题扯回到正题上：“如果那个实体怪物在我们回到安全屋之前就到达安全屋的5号温室，那么——” “三。”莫卿言突然开口。 宁叶寒眉头一皱，声音放缓：“最有可能的就是你，你不做点儿解释？” “二。”莫卿言又说。 宁叶寒的眼皮猛地一跳：“莫卿言，你在说什么？” “一——”莫卿言拉长尾音。 宁叶寒眸光一颤，忽觉天旋地转。 “你——！”宁叶寒从齿间挤出一个音节。 茶里被下了药。 安全屋自带的“安全”氛围让人在此地容易放松防备，莫卿言显露出的“很想守护安全屋”的态度让这一个防备进一步放松。没想到，莫卿言正是抓住了这一点。 “清音，小心！”宁叶寒眼前所见一点点被黑暗吞没，直到最后，意识全无，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 “生效了。”莫卿言长吐一口气，视线转向宋清音。 “可惜啊可惜，若是清音小姐也能乖乖喝茶，该有多好啊。” 第34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三十四) 莫卿言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宋清音逼近。 新风系统发着嗡嗡的响声，更给莫卿言增加了几分压迫感。他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细碎的刘海在他的眼睛上挡出一层阴影。 998连忙挡在宋清音前面，身上的红色线条猛烈闪烁：“你你你你你——你要要做什么？有，有我在，你你不不不不不——可能伤，伤到我我我的宿宿主！” 宋清音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抬手扶了扶额头，暗想到：这个998，就算是说大话，也应该装得像一点儿啊。 不过，能在这时候蹦出来，用一个机器人的躯壳试图保护她，也是勇气可嘉。 可惜，对于莫卿言没有用。 莫卿言话都没有说，只需一抬手，手心上的一个小小的发射器猛然“嗡”的一声。伴随着这细微的嗡鸣，998忽然像是突然耗尽了电量，身上的光线登时黯淡，轻飘飘落在一边。 “宿主——快跑——”它声音虚弱，身上的呼吸灯最后闪烁两下，最终全部灭掉。 宋清音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 脚踝处的伤口渗出血来，慢慢浸透了纱布。宋清音只要稍稍一动弹，就有钻心的疼痛自脚踝处传来，细细密密，直通心口。 莫卿言之前也提醒过，她的骨头有了错位，好好休息还好，若是没有好好休息，恐怕会造成长期的损伤。 变成一个瘸子？那在后面的行动时，会遇见不少麻烦吧。 莫卿言见宋清音坐在原地不动，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关切”道：“清音小姐，你的腿伤是不是很疼？疼到你难以行动？” “无非是因为我和宁叶寒——嗯，乃至于998，都受了伤，没法和你对抗罢了。”宋清音往椅背上一靠。 莫卿言看起来更开心了：“清音小姐，你是个聪明人，现在宁叶寒已经陷入昏迷，你也很难逃脱——就算你能逃脱，想必你也不会弃宁叶寒于不顾。” “所以，你想要做什么？”宋清音恹恹的开口，语气平缓。 莫卿言道：“我们玩个游戏吧。” 他变戏法一般从兜里找出一把螺丝刀，在宋清音眼前比划比划：“清音小姐，你的这双眼睛可真好看，要是挖出来做成摆件，应该会是一个绝佳的艺术品吧？” 宋清音低声嘀咕：“挖出来的话血呼啦差的，你确定还会好看？” “清音小姐——”莫卿言清了清嗓子，“我的螺丝刀会扎向你的眼睛，若是你能保证不躲闪、不眨眼，我就算你游戏胜利，我就放过你们所有人——噢，还有998。” “噢。”宋清音点头，“好。” 她忽然想到，在很久之前的很多故事里，有一个情节，是男主占据绝对的控制权后，女主想要托男主办事，男主就要在女主的头顶放一个苹果，只要射箭将苹果射下来、女主不躲，男主就答应女主。 恐怕莫卿言是想到了这个情节。这是什么奇怪的情节变形？ 宋清音抬头盯着莫卿言，看见莫卿言一步步走近，手中的螺丝刀闪着微弱的光芒。 他抬起手，刀头在宋清音眼前摇晃。 越来越近了，视野里只能看见螺丝刀的一片银辉。 “清音小姐，害怕的话，你就躲啊。” 莫卿言俯下身来，在宋清音耳旁轻声念叨。 下一刻，他忽得一顿。 他的手腕被一只细白纤长的手牢牢扼住，宋清音大拇指一拧，螺丝刀登时落地。 “哎，清音小姐！”莫卿言声音里浮上一丝后怕，“刚刚螺丝刀离你的眼睛那么近了，你又突然捏住我的手腕，若是我没有稳定好，很有可能伤到你的眼睛的！” 宋清音挑眉：“你不是本身就想挖出我的眼睛吗？” 莫卿言：……“咳咳，对。” “行了，别装了。”宋清音面色如常，往莫卿言的方向靠了靠，压低声音，“有些事儿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理解，只是既然我还醒着，那不妨就直接让我去看看？” “哈，你在说什么啊？”莫卿言尴尬地往后撤了撤。 结果被宋清音牢牢拽住，不言一词，只是死死盯着莫卿言，一副绝不会妥协的模样。 除了5号玻璃温室的实体怪物之外，这个安全屋肯定还遇见了其他事情。 刚刚去b2的时候，宋清音就发现一些不对劲。 仓库里大部分武器都被搬走，变得空荡荡的。宋清音观察了一下b2的其他储物仓库，也没发现武器的踪影。 它们不可能凭空消失，大概率是用了。 宁叶寒是在他们进入level2之后才到达安全屋的，在之前没有了解过安全屋的情况，更别说到b2的仓库，所以，他不知道前后的对比。 但是宋清音知道啊。 “我猜，外面也发生了些事情。”宋清音语气淡淡，“莫卿言，这个安全屋不止住了你一个人，为了我自己的安全，我也得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莫卿言耸肩：“唉，没想到你还是有一股单凭直觉都能猜到一般真相的敏锐度。” 正如宋清音所说，不止是内部的5号玻璃温室。安全屋的外部，最近也出了情况。 在脱离于安全屋和层级的中间地带，出现了末世常见的攻击方式。一群变异了的动物不知道被安全屋的什么味道所吸引，循着味儿冲了过来，不断撞击着一些原计划废弃掉的出口门。 莫卿言原本打算不理会。 安全屋目前物资丰富，短期内不需要去外部收集物资。同时，安全屋本身布置过数层防御，如同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很难被攻破。 因此，理论而言，即便他不做任何反应，也能撑上数年。想必那群变异的动物也不至于一直围着安全屋，待它们散去，再出门也不迟。 “我记得你说，安全屋只有b2的出口？”宋清音来了一句“秋后算账”。 “呃——这不重要。”莫卿言敷衍。 重要的是，他还是出击了。他拿走了b2仓库的武器，试图出门杀出一条血路。 “噢。” “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好的。”宋清音配合道，“为什么？” “……我接到了一个消息。”莫卿言抬起手腕，露出腕上的电子手表，“来自许期。” 第35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三十五) 莫卿言在电子手表上点击了几下，便投出一个消息记录。 那是一个单纯的文字消息，发信人写着许期，大概内容是说，他已经到了这个世界，也接收到莫卿言的地图信息，正在往安全屋的方向赶。 只是，许期来安全屋的路上，遇见了大量代号为“狂兽”的变异的动物，它们尽数发狂，无差别攻击，尤其是遇见他们这种意识尚存的人时，更是疯了一般攻击。 因为传输到这个世界的通路只允许人本身通过，所以许期没有武器，甚至没有食物，只能一路边走边收集物资。 因为这些狂兽大幅拖慢了他的时间，他已经在外面流浪了两个多月。 随着离安全屋越来越近，变异、发狂动物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其密集程度，就连躲藏着前进都成了困难，从外部搜集的武器也陆续损坏。 如今，许期被迫暂时躲在一座废弃楼宇之中，需要安全屋内发出支援。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莫卿言说，“好歹也是个朋友——嗯，同事，平日里他对我挺好的，我就想着帮他一把。” 前些日子，他主要是通过安全屋这边发出火力，吸引那些狂兽的注意力，给许期一些前进的空间。 之所以没有离开，是因为当时宋清音、宁叶寒和998都还在level2层级之中，莫卿言判断他们必然会负伤，如果回到安全屋时无人接应，恐怕会酿成悲剧。 同时，5号玻璃温室的实体怪物也让莫卿言感觉不安，他同样担心，不明情况的宋清音、宁叶寒回来之后，会不小心打开5号玻璃温室的门，将实体怪物放出来。 “我的判断很正确。”莫卿言道，“你们的确都受了很重的伤，就凭宁叶寒当时的状态，根本没法把你们都照顾好。” 这一照顾，又拖了几天。几日来无论是宋清音还是宁叶寒，身体状况都不太稳定，需要时刻关注和上药。直到宋清音从昏迷里醒来，才算是脱离危险。 而今，几人已经了解了安全屋的情况，莫卿言就打算在他们面前演一出戏，然后将他们迷晕之后，自己走出安全屋，去接应许期。 说到这里，莫卿言终于意识到什么，看向宋清音，问她：“所以，你刚刚以一副无所谓的神色说得那些表达恐惧的话……” “噢，配合你的演出啊。”宋清音说。 “你不担心我是来真的？” “我觉得你没必要来真的。” 听闻此言，莫卿言移开目光，再看回宋清音时，脸上又恢复了那招牌一样的微笑：“大概情况就是这样。我本来都把你和宁叶寒的药配好了，你们自己服用也没问题。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有没有兴趣代替我去救许期？” “噢，没兴趣。”宋清音回答得迅速。 “虽然你的脚腕受伤，但是我记得有一个能临时缓解的药，只需要在——哎？”莫卿言反应过来，“可是，他毕竟是许期啊。你一直很在意他，不是吗？” 宋清音不动声色地将莫卿言上下端详一番。 “我可以信你吗？”她反问，“在5号玻璃温室出现了那种情况的前提下？” “你真的觉得已经有人被能模仿人的实体怪物替换了？”莫卿言道。 “就算没有替换，从我来到这个安全屋之后，你就满嘴谎言，谁知道这个许期，是不是你新创出来的谎言？”宋清音说得直白。 刚刚他的话语也前后矛盾。明明之前还说想要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独自去接应许期，后面又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行动。 从开始到现在，莫卿言的撒谎、矛盾实在是太多了。偏偏对于这个世界的许多认知，都建立在莫卿言的解释上。 宋清音想，这真是一件荒谬的事情。 “或者，你证明一下你这次话语的真实性？”宋清音试探着开口。 莫卿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紧紧封住喉咙，只有唇角露出无力地颤抖。 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的沉默如同一座寂静的冰山，冰冷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房间如同一片死寂的海洋，没有一丝波澜，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就让许期判断吧。”莫卿言猛地站起身。 他转身背对宋清音，一步一步想门口走去。在门口停留的片刻，他隐隐说了一句：“又或者，等到那时候，已经不需要做什么判断了。” “咚”的一声闷响，莫卿言将房门关上，脚步声消失在偌大的安全屋之中。 宋清音吐了口气，跛着脚走向998，将它拿起，在手里摆弄着，同时说：“宁叶寒，戏演完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伴着她的声音，宁叶寒从地上爬起来，坐回沙发上，摩挲下巴，皱紧眉头：“更看不懂这个莫卿言了。本以为能借此得到答案的。” 在“实体怪物有可能已经变成某个人、混在他们之中”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宋清音和宁叶寒便看向彼此，又同时望向莫卿言。 两人都清楚，按照概率而言，如果实体怪物要模仿某个人，莫卿言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一个计划也就在那时候产生。 宋清音注意到，莫卿言这次在给他们泡茶时，刻意挑选了两个茶杯放在他们面前。直觉告诉她，茶杯上被动了手脚，可能是安眠药。 宁叶寒在诸多剧本中历练之后，身体的“抗药性”变得很强，就算是让人沉睡的麻醉、安眠药，都对他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也多亏了第一个剧本的朝夕相处，配合上后续几个剧本之中的几次合作，宋清音和宁叶寒的默契度远超常人。宋清音给宁叶寒使了个眼色、比划了几个小动作，宁叶寒就明白她的意思。 他假装中计晕倒，让莫卿言放松防备，再通过宋清音，对莫卿言进行试探。 但是结果并不如意。 “他矛盾的地方太多了。”他说，“但是似乎没有恶意。” “是的。”宋清音又问，“那关于实体怪物替代人的可能性呢？你觉得莫卿言是怪物吗？” 第36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三十六) 宁叶寒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还在做最后的判断。 终于，他用新的问题，回答了宋清音的问题：“宋清音，你相信理智，还是直觉？” 理智而言，宁叶寒无法在这种时候就做出判断。 他之前和莫卿言有过很长时间的通信联系，但是那样的联系并不能让他知晓莫卿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习惯；从他和莫卿言见面以来，对方就一直是一种捉摸不透的样子，虽然总是笑眯眯的，说的话却前言不搭后语。 “也就是说，我没有一个可以用于判断的地方。”宁叶寒说。 “那论直觉呢？”宋清音问。 “直觉的话，你比我更准一些吧？”宁叶寒道。 见宋清音不悦，宁叶寒又想了想：“如果以你进入level2的时间做为那个实体怪物进入5号玻璃温室的最早时间，同时以我在level2见到的实体怪物的模仿耗时为基准，那么用数据推断，那个实体怪物应该不至于已经发展到能够模仿人到这种程度。” “你似乎在揣测我的想法，然后顺着我的想法去说。”宋清音眯起眼睛。 “这怎么可能。”宁叶寒挑眉，“我的清音师尊，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听见这个称呼，宋清音的表情有了些许缓和。 她低头再摆弄两下手里的998，那个机器人模样的小家伙身上的线条缓缓亮了亮，又暗淡下去。 下一刻，它身上的线条猛然亮出红光！ “宿主——！！” 随着一声惊呼，998猛地从宋清音手中蹿至半空，在半空中慌乱地上上下下。 “998。”宋清音半仰着头，喊住了它。 “哎哎哎宿，宿主，你——你没事儿啊。”998松了口气，身上的线条慢慢恢复成蓝色，“没事儿就好。吓死我了。我都不知道，我刚刚为什么宕机了。” “还好宕机的时间不是很长，还能够——哎哎哎？那个，那个莫卿言呢？”998后知后觉地环视屋内，“宁叶寒也醒了？怎么又是我最后醒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本来就没睡着。”宁叶寒没好气道，“你说你这个系统这么咋咋呼呼的，一路上能起到什么作用啊。” “不是，我，我……”998声音有些委屈，“我也不是故意宕机的啊。” “这事儿我还没提呢。”宁叶寒右腿叠到左腿上面，“你说你一个系统，被莫卿言一碰就宕机——” 他突然不说了。 998不明所以，还在半空中浮着，身上的灯光一闪一闪。 宋清音弯起眼睛，微微颔首，盯着宁叶寒的反应。 片刻，宁叶寒看向宋清音：“所以，莫卿言——并没有被替换？” “如果那个实体怪物真的能模拟人模拟到系统局的权限，那我也输得心服口服。”宋清音说。 “你那时候就做出了判断？”宁叶寒又问。 “差不多吧。只是有些事情还没有确认，那时候的判断并不能作为最终判断。” 直到莫卿言离开之后，宋清音才最后下了决断。 宁叶寒唇角下拉，似有不快：“那你还问我的看法。” “两方面原因。”宋清音坦白，“首先，莫卿言就算不是被怪物替换的人，他依旧是满口谎言，这信息是真是假，我依旧不能判断；其次，如果实体怪物真的替换了人，我需要同等得怀疑你。” “呵，怀疑我。”宁叶寒从鼻孔哼出气来。 “现在不怀疑了。” 998被两人的对话搞得一头雾水，壮着胆子打断他们：“不是，你们在说什么？” “噢，我们在说，莫卿言能够直接把你搞宕机，说明他权限高于你，或者他在机械上有很强的能力。” 在level2的经历可以确认，在level2中，那个可以模仿人的实体怪物，肯定没法控制998，更别提将998搞宕机；就算那个实体怪物能够模仿人的行为乃至面容，模仿得再精细，那些在权限设定上或者在能力上的东西，是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模仿出来的。 “同样无法模仿的还有记忆。”宋清音看向宁叶寒，“自从我们从level2相遇以来，一直到安全屋里，你叫我‘清音师尊’的次数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之前都是在level2层级里。如果那时候我就被换了，无法和安全屋里发生的事情对应；而回到安全屋之后，一直到刚才，我才管你叫了清音师尊。”宁叶寒接过话头。 宋清音看他一眼：“你还挺聪明。” “——那我应该说，师尊过奖？”宁叶寒轻笑一声。 998勉强明白他们说的话，又问：“那我扫描到的那个人形是什么？难不成，那个实体怪物在模仿人的同时，会在体内生成一个人形？” “不管是什么，那都不是现在的重点。”宋清音说。 最让人担心的事情暂时被他们搁置到一边，压在两人心头上的石头未能完全落地，到底还是少了一些压力。 如今的当务之急，变成了安全屋外面的事儿。 宁叶寒一番思索，看向宋清音：“我有个打算。” “可能我们是同样的打算。”宋清音已经站起来，跛着腿，向门外走去。 ——不管莫卿言有没有在外面的事情上撒谎，都得跟着过去看一看。 而且，他越有可能撒谎，越应该过去看一看。 宋清音和宁叶寒都清楚，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认知，都来自这个名为“莫卿言”的人。既然如此，就会受到他的限制。 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自己去拓展更多的了解这个世界的渠道，从而用自己的眼睛和经历，真真切切地去看一看这个世界。 “你有腿伤，不方便行动，还是我去吧。”宁叶寒拦住宋清音，“你在安全屋里休息，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儿，还能有个接应。” “让998接应就行。”宋清音说。 “我印象中的清音师尊，一直都喜欢置身事外，怎么这次这么积极？”宁叶寒想到什么，“因为要救的人是许期？” “乖孙儿啊。”宋清音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对许期的不满，“到底为什么咱暂且不提。 “——为师问你，你知道怎么从安全屋出去吗？” 第37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三十七) 安全屋的地下二层空间极大，走在里面时，都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声。 宋清音在储存医疗用品的仓库里翻找一会儿，终于在一个架子上找到一个金属盒子，上面标着一个骷髅头，看上去像是毒药一般。 打开之后，却是一个绷带。 “使用说明——”宋清音念着盒子盖上的字，“本用品为试验品，可以在7天内用麻痹的手段屏蔽绷带缠绕位置的所有痛觉，使用期间，因绷带上特殊药剂的原因，伤口会迅速恢复，外伤停止出血。” 看来，当时莫卿言说的那个药剂，就是这个。 宋清音刚要将它覆到脚踝的伤口上，就被宁叶寒拦住。他瞧着宋清音，一脸严肃道：“你不能用。” “我用什么东西，应该是我的自由吧？”宋清音仰头看向他。 少女精致的脸庞被仓库的灯光笼罩，平添了一份氤氲。她依旧是青云宗剧本世界时见到的那副模样。宁叶寒突然有几分恍惚，想到在青云宗山下的那个夜晚，被湖水洗去老人妆的少女在粼粼波光之下，宛若天人。 他连忙提醒自己回过神，不忘提醒自己，“你不是一个看脸的人，你最瞧不起看脸的人。” “你说什么？”宋清音问。 “我——咳，没什么。”宁叶寒指向那绷带的使用说明，“你的使用说明还没读完。” 使用说明上，对这个绷带的使用还提出了两条注意点： 其一，骨折情况无法修复，只能暂时屏蔽痛觉； 其二，该绷带是试验品，且用了一定毒性药物作为麻痹和止血，因此，一旦使用绷带，必须在七日之内使用解毒配药，否则将对伤口带来无法恢复的损伤。 “——还有落款人，是——许期？” 宁叶寒念出这个名字的同时，嘴角已经拉了下来。 下一刻，他猛地睁大双眼：“宋清音，你在做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宁叶寒看落款人的姓名时，宋清音已经将绷带缠到了自己的脚踝。 宁叶寒完全没想到宋清音会动作这么迅速。他睁大眼睛，指尖微微颤抖，呼吸带上些许的急促。 他唇角抖动着，片刻才稳住声音：“宋清音，为了许期，你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又不是为了许期。”宋清音站起身来，将受伤的腿伸直，在地上踩了踩。 “不是为了许期？”宁叶寒冷笑一声。 “噢，不只是为了许期。”宋清音纠正道，“也为了我自己。” “行了，这个药还真的挺管用，一点儿痛感都感觉不到了。”宋清音语气瞬间轻快起来，“走吧！” “可是，宋清音——” “走吧。” 宁叶寒的话头被宋清音打断，只能沉着一张脸，愤愤地跟在宋清音后面，走出仓库。 宋清音心情大好。之前的受伤让她行动极为不便，更重要的是，还给她带来了不少痛苦。 要知道，她一直以来的理念都是，“死可以，疼不行”，结果偏偏在level2的一路上承受这些疼痛，惹得她想要发狂。 如今疼痛感像是消失了一样，她甚至快乐地哼起小曲儿。 宁叶寒看她步伐轻松，甚至高兴了还转个圈儿，不禁摇摇头，道：“宋清音，你真是个疯子。” “哎？”宋清音笑嘻嘻看回来，“有你疯吗？” 他们路过5号玻璃温室，998正在那边忙碌。只见5号玻璃温室已经被巨大的黑布笼罩，隐约还能听见里面的实体怪物在走动时，碰到了温室里还未成熟的蓝莓树。 “既然那个实体怪物是通过观察人的行为而进行模仿，那么挡住它的视线，让它无法观察，就能缓解它模仿的进程了。”998解释道。 “998。”宋清音挥手让它过来。 等到998靠近，她一把捞住它，揉了揉那硬邦邦的铁疙瘩，笑道：“思路很清晰，已经有我的风范了。” 998：？？？她为什么这么开心？ 998疑惑地将摄像头眼睛转向宁叶寒，忍不住问他：“刚刚发生了什么？宿主平时也不是这么乐呵呵的性格啊。” 宁叶寒学着宋清音的样子，揉了揉998这个硬邦邦的铁疙瘩，假笑：“不知道，可能是疯了。” 998心中说：“我看你也有点儿疯了。” “你们确定要让我看家吗？”一直走到地下二层的出口处，998还在确认这个问题。 宋清音只得告诉它，因为它太容易因为恐惧而变得不稳定，所以在安全屋内，是最适合它的地方。 “接应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宋清音说，“很可能你马上就要发挥作用了。” 998只当宋清音是在安慰它。不过，在场所有人的权限都比它高，还存有“打工系统思维”的998，面对这么多比自己更高权限的人的安排，自然而然选择了同意。 “先说好不是因为我害怕啊。”998重申。 “对对对，当然不是因为你害怕。” 宋清音和宁叶寒的声音随着出口门的关闭而变得渺远。998看了看那个被黑布围住的5号玻璃温室，确认一下钢化玻璃完好无损、且预估使用寿命和承受撞击年限都还有好几年，再确认5号玻璃温室的门已经关好后，忙不迭回到了地下一层的休息区。 另一边，安全屋出口的门一关上，周围就变得极其昏暗，只剩下墙壁上两站壁灯，闪着微弱的光芒。 宋清音掂了掂背上的行囊，确认一下武器的携带情况，看向宁叶寒：“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这也是我要对你说的。”宁叶寒道。 “行吧，倔成这样，可别后悔。” 眼前是一段石头路，青石板铺就的通道直通向铁门。宋清音和宁叶寒都对那个铁门格外熟悉，无论是进入层级，还是从层级切出，都是以铁门为界点。 “去莫卿言口中那个‘中间地带’的话，肯定不是走铁门。”宋清音道。 在莫卿言口中，这个世界被他分为三部分，安全屋是中转点和居住点，层级是最为危险的待开拓地带，而“中间地带”，是相对稳定、可以去扫荡资源的地带。 “那么，怎么去他口中的‘中间地带’呢？”宋清音看看周围。 “这里？” 第38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三十八) 宋清音和宁叶寒所站的位置是一条前后被两个门封闭的通道。 前方是通向层级的铁门，后方是从安全屋走出来的电子门。两侧是昏暗的墙壁，古老的青砖爬上苔藓，壁灯泛着幽幽的光芒。 宋清音抬手敲击着墙壁，试图在墙壁上找到一方不太一样的点。 正在此时，宁叶寒身上淡淡的香气飘过来，将这方空间里的潮湿味道驱散。味道很快变得汹涌，充斥着这逼仄的空间，牢牢将她包裹和吞没。 “嗯？” 宋清音微微转头，正看见宁叶寒完美的下颌线。 在各个剧本里折腾这么久了，他依旧肤色白皙，颈项修长，皮肤细腻。他双手虚虚环住了她，目视前方，似乎和在做剧本任务时一般波澜不惊，但是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他的心绪。 “宁叶寒。”宋清音小声换了一句。 昏暗将一切气息笼上一层旖旎的感觉。宁叶寒喉头滚动，同样轻声应道：“嗯，我在。” “我知道你在。”她的声音愈发轻缓，“你一直都在。” 腰间虚虚拢着的手臂似乎有所收紧。宋清音清了清嗓子：“你有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你影响我干正事儿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环在宋清音腰间的手臂猛然撤开。宁叶寒将右手虚拢在唇前，尴尬地咳嗽两声：“我，我是觉得你可能不够高，我抱着你，你就能试试更高的地方。” 他又强调了一遍：“万一更高的地方有暗门呢？” “更高的地方有暗门？那得怎么进入啊。” 宋清音仰头看看光滑的墙壁，想象着莫卿言步伐优雅地来到这里、接着爬到更高的地方打开暗门，再攀着墙壁爬过去的模样。 有点儿滑稽。 宁叶寒明显也不相信自己这个解释。他停在原地，看宋清音在手上沾了一点儿水，然后五指伸开，贴着墙缓缓移动。 “这里。”宋清音停了下来。 带着水的五指对风的感应更加灵敏。她摸到一点儿微风，然后敲了敲对应的墙壁。 和旁边的墙壁不同，这里的墙壁听起来有空响，应该是后面被挖空，出现其他通道。 “可是还是没有找到密道的开关。”宋清音打量了一下周围。 从刚刚起就默不作声的宁叶寒，突然哑着嗓子开口：“宋清音，等见了许期之后，你会不会把我丢到一边？” “嗯？”宋清音疑惑地转过头，不知道这家伙的脑袋里突然又在想什么事情，“你又不是我的所有物，我有什么权力把你丢到一边？” 宁叶寒：…… 宁叶寒：“算了。” 他让宋清音往一边让一让，接着活动了一下双腿，狠狠向那面墙壁踹去！ “轰”—— 一声宛如爆炸一般的巨响在狭小的走道之中回荡。宋清音看着硬生生被宁叶寒踹开的墙壁，咂了咂舌：“不错，我应该也这么做。” “你的腿都那样了，最好别继续折腾。”宁叶寒瞟她一眼，从她面前蹲下，“上来。” “哎？” “我背你。” “宁叶寒你省省吧。”宋清音揉了揉宁叶寒柔软的头发，“我用了那个绷带，就是为了让自己方便行动。中部地区理论上会比层级里安全，但是既然狂兽出现，就说明那里也不太安全，你节约点儿体力，咱谁也不给谁拉后腿。” 她不由分说将宁叶寒拉起。宁叶寒盯着她握着他手臂的手，眸中泛出一丝温柔。 走过万千风景，他还是会想起在青云宗的时候。 就算明知道那大概率不是一切的起点，但是最先进入脑海的记忆，终归是给一切镀上一层滤镜。 更何况，再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将那一些根本说不上美好的事情反复揣摩，反复回忆，也反复美化。 所以在这双手交叠的瞬间，青云宗时两人牵手的情形又回到他的脑海。 “哎，宁叶寒，”宋清音的声音响起，“认真点儿。” “你看，马上就要遇见事儿了。” 目之所及的地方有一扇双开门，此时半掩着，有风透过门缝吹了进来。 原本墙后的通道地上铺着的是青石板，可是到了门口，过了一条黑色的过门石后，突然变成了深黄色的地板砖。地砖的反差将这两个相通的地方撕裂成两个空间，像是突然踏入另一个世界。 宋清音抬头，看见门的上方，安全出口的标志牌泛着低垂的雾气。 “安全出口？”宋清音顺着安全出口的指向，看了看身侧。 身侧是一个厚实的墙壁，她拍了拍，也没察觉到异样。 “此地已与level1融合，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混乱，大多数是无效指向，如果想参考安全出口指示牌的指示方向，先确认哪些是原本的指示牌，哪些是level1的指示牌，并忽视所有level1指示牌的指示。” 宁叶寒的声音响起，隐约带着一点儿回声。 他扬了扬放在门口处的留言条，看向宋清音：“看来，莫卿言刚刚来过这里。” 这个留言条上的墨迹尚未干透，应该是不久前刚写的，每个字的最后都会带着一个小钩，看着有点儿熟悉，之前在安全屋时看莫卿言写字，正是这种字体。 “他也猜到了你会跟过来。”宁叶寒说，“所以给你一些指引。” 宋清音摇摇头：“这可说不准。” 她现在开始怀疑，当时莫卿言主动提出让她跟着一起，是不是正是想要将她往反方向推？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所以推测宋清音可能会拒绝他的邀请。毕竟看他当时那毅然决然的样子，仿佛是要慷慨赴死异样。 不过，这些也仅仅是推测。 “没准儿这指引是留给许期的。”宋清音看向前方。 眼前的景象的确符合她脑海中关于level1的印象。 它是一个巨大的仓库，有混凝土墙壁、裸露的钢筋、满地的垃圾，墙壁上放置着昏暗的荧光灯，安全出口的标示牌还有低垂的雾气，没有明显的来源。 雾气经常凝聚成凝结物，在地板及其他表面上形成水坑。 只有地板是深黄色地板砖，而不是印象中level1应有的混凝土。 “奇怪。” 宋清音低头看着脚下的水坑，忽然看见水面颤抖起来。 第39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三十九) “咔嚓”。 墙壁上的荧光灯灭了。刚刚踏入这个仓库，宋清音和宁叶寒就站到黑暗之中。 身后的仓库门发出一声尖利的声响，伴随着这个声响，黑暗的角落之中，突然亮起一双又一双青绿色的眼睛！ 有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呼啸着的，是无数的狼嚎。 宁叶寒连忙打开手电，护在宋清音旁边：“小心。” 他摇晃手电，光芒照到的地方，就能看见那匍匐在黑暗中的猛兽向后退了两步。它们依旧死死盯着宋清音和宁叶寒，潜伏在黑暗之中，等待着一个扑上去的机会。 它们数量极多，密密麻麻。两个人立于它们的包围圈里，看起来脆弱到不堪一击。 唯有亮着的手电光芒，还能拖延一点儿时间。 “怕光。”宁叶寒皱眉，“但是，它们是普通的狼，还是层级中的实体？” 这个问题的判断，决定了他们后续的行动。 狼对光、火——乃至于人类，都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感。 宁叶寒清楚，狼的这种对光线的恐惧，使得它们在遇到强光照射时，会认为存在危险，很可能会迅速掉头逃跑。因此，人类在遇到狼群时的自救措施之一，就是利用强光或火光来吓退狼群，为自己赢得更多的逃生时间。 但是如果面对的是层级里的实体，恐怕这些东西都不管用。 宁叶寒记得，在level2的时候，他曾经将实体当成野兽来对付，可是即便光线等刺激在最开始会对实体造成一定的恐吓效果，实体也会很快反应过来，转变成攻击的态势。 下一刻，宋清音做出了回答：“宁叶寒，它们是狂兽。” 她见宁叶寒一直停留在原地不动，表情愈发僵硬，结合他问的问题，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宁叶寒并不知晓层级。 宋清音在经历了level0之后，被封存的记忆有部分被打开，出现了很多关于层级的信息的记忆。可是宁叶寒同样经历过层级的洗礼，却依旧不知道很多基础设定。 她的直觉说，如果不是装的，那很可能他最开始就不知道层级。 可是自己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宁叶寒的问题将她从思索中拉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是因为莫卿言没有说层级里的实体来到这里了吗？” 宋清音反问：“宁叶寒，关于层级，你都知道些什么？” “……除了亲身经历的部分，其他部分一无所知。” 果然。 宋清音告诉宁叶寒，如果这一部分中间地带受到level1的影响，那么目前这个地方的所有元素，都可以拆成两部分——中间地带原有的，以及由level1层级叠加过来的。 “如果是中间地带原有的，那它们就是狂兽。”宋清音说，“如果是由level1层级叠加过来的，那它们的行为，要符合level1层级中实体的特点。” 话语间，她开始带着宁叶寒缓缓移动。为了节约电力，两人挤在一把手电筒的光线之中，走动之间免不了肌肤相触，胳膊轻微碰撞之时，引发一阵细小的电流。 宋清音继续介绍，在level1之中，荧光灯在任何时候都会闪烁，并可能熄灭几分钟甚至几小时。刚刚的荧光灯熄灭，应该是层级level1叠加的影响。 在level1之中，当荧光灯熄灭的情况发生时，可能会出现危险实体。 “但是，这些实体很少成群结队地攻击，而且倾向于避开光线和人群。”宋清音说，“可是那些家伙，本身就成群结队地行动。”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宁叶寒注意到什么，“难不成，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进入了关于层级的剧本世界？” “如果真的有的话，就是在我封存的记忆里的事情了。”宋清音道。 黑暗之中，两个人共同握着一支手电筒，缓缓向前移动着。 仓库巨大，他们脚步必须放得很轻，才能不产生回音。 level1层级的实体本身也会倾向于避开光线，所以，只要规划好自己的步伐，尽量避免发出任何奇怪的声音，确保带着光源，接着找到一个安全的房间，就—— “嗷”！ 一声嚎叫突然响起，在空荡荡的仓库之中回荡，久久不息。 伴随着这一声嚎叫，原本还匍匐在周围的狼群猛地散去。那一双双绿色的眼睛次第隐没在黑暗之中，直到周围尽数归为黑暗。 宋清音和宁叶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给对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理论上，它们走了，应该是放松的。 可是，它们走得太过于神奇，根本不可能放下心来！ 突然，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踏水而来。两人立刻警觉，竖起耳朵，眼睁睁看着一头两人高的狼走上前，在手电筒光芒能照到的尽头边缘停下来，翻着地上的垃圾袋。 它似乎畏光，又似乎没那么畏光。手电的光能照到它的半张脸，连它脸上的皮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随着它翻垃圾袋的动作，有灰尘浮起，在手电筒的光芒之中飞舞。 宋清音和宁叶寒对视一眼，宋清音轻轻将手伸进包里，拿出一把手枪。 还没来得及上膛，那只狼已经抬起头。 它的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发出一声低沉而短促的嚎叫。这是狼的示威方式，提醒他们不要乱动。 随着这声狼嚎，两人周围，猛地又亮起一双又一双绿色的眼睛！ 宋清音的动作停住了。 手枪对付一头狼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是这么多头狼同时扑过来，到底是寡不敌众。 看来，面前这只红色眼睛的狼，是这一个狼群里的头狼。 这一次，绿色的眼睛离他们更近了，甚至可以看见那狼群的身影。 头狼贴着手电筒的边缘走了两步，宁叶寒猛地摇晃手电，又将其逼退些许。 可是，它明显胆子大了不少，停顿之后，又向着两人的方向走来。 宋清音和宁叶寒能清楚地听到它的喘息声，低沉且凶狠，感觉口水都要滴到地上，带着饥饿带来的贪婪。 随着它的靠近，那些绿色眼睛的狼也一点点靠近。 包围圈不断缩小，离两人最近的狼，只需要向前一扑，就能怼到宋清音的脸前！ 第40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四十) “宁叶寒，”这种时候，宋清音忽然聊起天来，“你觉得，我们在这个地方耗费大量的弹药，是不是有点儿浪费？” 宁叶寒点点头，配合道：“的确有点儿浪费。”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宋清音环顾四周，看着逐渐逼近的狼群。 “我们有各自的想法的话，容易给对方添麻烦吧？” 宋清音：“说得不错。” 宁叶寒：“那听你的。” 宋清音：“难得啊。” 宁叶寒：“时间有限。” 说话之间，狼群已经快贴到他们脸前。宋清音又打开了一盏露营灯，用抖动的光将它们逼退些许。 只是明显狼群已经没那么畏光了。 宋清音一只手探进包里，轻轻按开一个开关，接着猛地往地上一摔—— “噼里啪啦”！ 随着一阵鞭炮脆响，一阵炫目的光芒在宋清音脚下亮起来。 这声音出现得过于突兀，连周围的狼群，也不禁愣了一下。 ——这是做什么？感觉快挂了，所以放鞭炮庆祝一下？ 趁着狼群愣神的功夫，宋清音一把抓住宁叶寒的手：“跑！” 话音未落，她自己先大步跑了起来。通路上的一只狼还想阻拦他们的脚步，宋清音抬起手枪，稳稳一击。 “砰”！ 飞溅的血滴落在她的裤腿之上，她没有任何反应。宁叶寒跟上她的步伐，看她束在脑后的长发飘起，引发一阵清香。 两人在寂静的仓库之中狂奔，发丝张扬凌乱。身后的嚎叫声刺耳且恐怖，狼群因着那一枪而回过神来，追向两人。 噼里啪啦的电子鞭炮声中，闪烁着的电子鞭炮的光芒里，宋清音和宁叶寒跑在前面，身后跟着一群愤怒的狼。 近了，更近了。 人的速度终究比不过狼群，最先反应过来的狼王已经快要咬住两人的脚后跟。 “哎，宋清音。”宁叶寒学着宋清音的语气，“这次轮到我了。 宋清音看了宁叶寒一眼：“去做。” 宁叶寒右脚一踩，在地上画下一个优雅的半圆形。地上的尘土乃至碎片随着他的动作扬起，他衣角飞扬，碎发飘开，露出那双留下了疤痕的眼睛。 狼王已经逼至面前，将其他狼远远甩开。 宁叶寒面不改色，稳稳抬手—— “砰”！ 狼王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它悬在半空，还保持着扑向猎物的姿势，一双血红的眼睛中间开了一个洞，真正的血迹缓缓流下。 “啪嗒”—— 在地上溅起一朵红色的花。 下一刻，狼王庞大的身躯轰然落地，隆隆巨响在周遭不断回荡。狼群哀嚎呼啸，依旧保持着追赶来的模样。 宁叶寒不敢停留，立刻转回身，跟上宋清音。 “这里！” 宋清音一个拐弯，拉开一道小门。 宁叶寒闪进去，小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 小门应该是防火性质，未安装玻璃，格外坚实。能听见狼群冲到小门前面，撞击小门，发出巨大的声响。 可是撞不开。 狼群闹腾了一阵子，发现没有结果，只得悻悻散去。 宋清音和宁叶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然后笑出声来。 “挺帅。”宋清音说。 “你也不差。”宁叶寒道。 宋清音摸索了一会儿，打开了这片空间的开关。灯光亮起，眼前发出一阵低鸣，两人这才发现，他们到达的是一个电梯间。 “也许这里没有受到level1的影响。”宁叶寒按了一下电梯按钮，厢体门打开，里面的巨大镜子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谁知道呢。”宋清音不太认同。 与level 0和level2都不同，level1是一个相对稳定的空间，拥有稳定的水和电的供应，理论上，只要采取适当的预防措施，就可以让流浪者无限期地居住下去。 它也更加贴合现实世界，拥有楼梯、电梯、独立的房间和走廊。 所以，眼前这个电梯，也可能是level1的电梯堆叠过来的。 “不管怎样，对我们要做的事儿都没有影响。”宋清音走进电梯里，“我们的目的是找到许期——要是遇见莫卿言，也要找到莫卿言。并且把他们带回安全屋。” 之前在莫卿言那里了解过，许期在来安全屋的路上的某座废墟里，那座废墟离安全屋还有一定的距离，且中间有一段开阔的外部地带，不是宋清音当前所处的这个楼房。 电梯间显示，他们现在处于b2层，倒是和安全屋的层数能够对应起来。若想离开这栋楼，得先到一层，再走出去。 “走吧，”宋清音说，“很久没能看见外面的阳光了。” 电梯徐徐上升，开门的时候，在电梯出口，两人看见一个箱子。 “应该是补给箱。”宋清音介绍。 补给箱同样是level1里面会有的东西，在对应层级里随机出现和消失，通常包含重要物品——比如食物、杏仁水、电池、防水布、武器、衣服、医疗用品，和没用的东西——比如各种汽车零件、蜡笔盒、用过的注射器、部分烧毁的纸张、活老鼠、被注射了未知物质的处于紧张状态的老鼠、鞋带、零钱、甚至一捆捆的人类头发。 宋清音打开箱子，里面却躺着一个空瓶子。 “补给暂时带走了，如果后面有人来了，可以根据这个地图的定位来走。” 依旧是莫卿言留的纸条。纸上墨迹依旧未干。 “哪里有地图？”宁叶寒看着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空瓶子的补给箱。 宋清音看了看周围的墙壁和地板。 她记得，在level1的设定里，墙壁和地板上会出现一些没有明显来源或意义的粗糙的绘画和图画。据了解，当不在视线范围内或没有灯光时，它们会改变外观并消失。 “宁叶寒，我关一下电源。” 宋清音在和b2电梯间同样的位置找到了1层电梯间的开关，将其关上，等了一会儿，又打开。 她看看墙壁和地板，再度关上开关，过一会儿再打开。 如此反复数次后，宁叶寒不禁问：“宋清音，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宋清音吸一口气。 “我总觉得，除了莫卿言和你我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来了这里。” 第41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四十一) 最开始觉得不对劲，是来自于莫卿言留下的那张纸条。 在宋清音的记忆中，level 1内的灯极容易闪烁，并在不一致的时间间隔内熄灭；当这种情况发生时，物资容易莫名其妙地消失，敌对的实体可能会突然出现。 她脑海中甚至还有一个不知来自何人的声音，在提醒着她：“建议携带一个可靠的光源，并抱着你任何不希望丢失的物品睡觉。” 这是理论上level1会出现的情况。实际上，level1之中对“物资”的定义十分宽泛，不仅仅是食物、水和电源、武器，只要是能够对走出层级有帮助的东西，都被定义为“物资”。 也就是说，那张写有信息的纸条，也会被算作“物资”的范畴，有可能在灯光熄灭的时候消失。 而刚刚他们看见那张莫卿言留下的纸条时，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张纸条有被撕下来重新放置的痕迹。很可能是莫卿言先将纸条放在了某个位置，又被移到了那里。 那里——入口的双开门，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位置。假设level1和中间地带坍缩成一体，那个入口，正好是进入坍缩区域和未进入坍缩区域的交界点。 具体的影响暂且不提，接着往后说。 遇见狼群的时候，宋清音透过手电筒的光可以看见，有些狼的身上已经留下了伤口，且不止一种伤口。 当然，这些都不能印证什么。有可能是莫卿言自己贴了纸条，想到什么，再将其换到门口； 他在遇见狼群的时候，又给狼群留下了伤。 但是，如今这个补给箱，明显不是一个人留下的手笔。 宋清音指了指墙壁上的胡乱涂鸦，从某一处画了一个圈：“在level1之中，墙壁和地板上会出现一些没有明显来源或意义的粗糙的绘画和图画。据了解，当不在视线范围内或没有灯光时，它们会改变外观并消失。 “我刚刚尝试了一下，每次关灯再开灯之后，这些涂鸦都会有细微的变化，但是这一点儿，一直都没有变。” ——没有明显来源或者意义的、属于level1层级场景布置的涂鸦会改变外观，但是，如果是后来者留下的、有意义的涂鸦，就不受level1规则的影响。 宋清音说：“我觉得，可能是那第四个——加上许期的话，那就算第五个人——担心莫卿言留下的信息被未知的东西偷掉、无法传达给我们，才使用了新的办法，给我们留下线索。” “那么那个人是谁？”宁叶寒有些怀疑，“至少在安全屋里，没有更多的人。按照998的胆量，它也绝对不会自己跟上来。” 他又道：“此外，按照你的说法，那个人要么就一直紧紧跟着莫卿言，要么就——直接是和莫卿言一起行动的。” 宋清音点点头：“你说得对。” “能和莫卿言一起行动的是……系统局的人？” “不知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话头。 沉默如同夜晚的黑暗，无声地包围这狭小的电梯间。这间电梯间依旧没有窗户，不知道推开门之后，能不能看见久违的阳光。 宋清音盯着墙上的那个迟迟没有变化的画，片刻轻声开口：“不管怎么说，在当前的情况下，那个人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就暂时当成朋友。 不管之前在剧本世界里和系统局闹了怎样的矛盾、怎样对系统局不满，在这个不受系统局控制的世界之中，他们还需要携手一起面对这些未知的事情。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许期。” 宋清音依旧盯着墙上的涂鸦。 那个涂鸦应该是一张简易的地图，用一个感叹号代表了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几个方块代表周围的楼宇，还有一个五角星，代表着目的地。 “应该不太远，我们从中间穿过这两栋楼，就可以到达五角星的位置。”宋清音站起身来，握住防火门的把手，缓缓将其推开。 阳光倾泻而下。习惯了昏暗灯光的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甚至有了想流泪的冲动。 烟雾弥漫，断壁残垣。 正值夕阳西下，一轮红日悬在天边，阳光透过破裂的天花板照耀下来，映射出一片苍茫。 这栋建筑的地上只有两层，二层尽毁，一层也毁了一半。落地窗和玻璃门都已经破破烂烂。斑驳的墙上留着一抹残破的涂鸦，色彩剥落，墙壁熏黑。 四周静悄悄的。可以直接看见楼房外面的模样。 街道被遗忘了。高楼大厦静默空旷，如同迷失在时间漩涡中的远古之城，沉默而庄严。 除了风吹过的声音，没有任何其他人声。 脚步声、谈话声，乃至于呼吸声，都被钢筋水泥吞没，消失不见。 宋清音眼皮一跳：这里好熟悉。 这是她最初进来的地方。也是莫卿言曾经说过的，变异后的level11层级。 “我突然想起来，”宋清音说，“我们离开安全屋几次，都是通过b2，但是最开始，我是通过一层的门进入安全屋的。那个门在我进入之后就损坏了。” “为什么会损坏了？” “不知道。”宋清音耸肩，“当时只顾着打探莫卿言的目的了。” 唯一知道的是，如今，通过安全屋的b2到达中间地带、确认level1和中间地带坍缩到一起之后，她又看见了level11的景象。 那一刻，宋清音突然明白了什么—— 坍缩覆盖所有范围，且在持续发生。 从他们踏入这个世界的第一秒开始。 迟早有一天，无论是层级、安全屋还是中间地带，都会融合成一个整体，构筑成真正的末世世界。 “也许，我们回安全屋的路会变得不一样。”宋清音转头看向宁叶寒，“变得很不一样。甚至难以找到回去的路。”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目前整体变化不大，归途也算安全。”宋清音问他，“你要回去吗？” “你觉得呢？”宁叶寒用问题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长吐一口气：“反正一直都在为着没有意义的事情前进。这次也依旧如此。” 两人肩并肩走到夕阳之中，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场景正在迅速扭曲变化。 第42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四十二) “宋清音，醒醒。” “宋清音，出事儿了。” “清音师尊，再睡下去，太阳就要落山了。” 宁叶寒的声音传入耳中，终于将睡梦里的宋清音拉了出来。她困倦地揉着眼睛，坐起身来嘟囔：“干什么啊，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能在这种环境里一觉睡到现在，你也挺厉害。”宁叶寒抱着双臂坐在一旁，双唇紧抿，瞧她一眼。 “嗐，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宋清音说，“我记得我好像之前有一阵子根本没时间睡觉，忙得焦头烂额，身体都熬坏了，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 她的声音突然停住，将这莫名冒出的记忆再度揣摩一下，悄悄记在心里。 然后她问：“你说出事儿了，是什么事儿？” 宁叶寒指指周围：“我的清音师尊哎，你有没有发现，咱周围的环境有了变化？” 昨日走到地面废墟的时候，已经落日了。两人借着最后一点儿光芒到了旁边的一栋可作为遮蔽的建筑后，天就完全黑了下来。 黑漆漆的夜空上，一轮圆月高悬，却黯淡无光。整座城市没有任何灯光，仔细辨认，才可看见无数诡秘的暗影，如同幽暗森林中的亡灵，在废墟之中移动。 狂兽保留了动物的很多特性，比如畏光，比如昼伏夜出。也就是说，在这样的夜晚，从一个不太熟悉的地方行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宋清音和宁叶寒略一琢磨，当即决定停下来，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休息一晚。 临睡之前，宋清音还叮嘱，在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抱住自己重要的物资，因为中间地带和level1重叠之后，也有了level1的性质；而level1在灯具熄灭的时候，不被抱着的物资可能会莫名其妙消失。 结果现在，物资没有消失，而是发生了其他事情。 宋清音环顾四周，咂舌道：“是谁把我们搬到了一个新的场景？” 他们所处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只有一扇狭小窗户的房间。 黑色大理石铺就的地板、明亮如镜子的瓷砖、话里的水晶垂钻吊灯、纯黑香木桌椅……整个房间内装修奢华，更显得那扇狭小的窗户格格不入。 宋清音看看宁叶寒，忽然道：“顾总，你怎么不问问我，就邀请我来您家做客了？” “顾总？” 宁叶寒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宋清音讲的是在某个剧本里，他扮演的那个霸道总裁的形象。 “别开玩笑了。”宁叶寒扶了扶额头，“这么一来，我们刚刚拿到的地图，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房间的门上了锁，无法打开。 从小窗户看出去，只是一片雾蒙蒙。窗户似乎是用特制的毛玻璃制作，表面粗糙导致无法透出外面的景象，还进行专门的加固，宁叶寒试图将其打碎，费了半天劲儿也没有什么效果。 房间不大，和霸总家里的小别墅相比差得远了。宋清音绕着房间走了一圈，然后停了下来。 “宁叶寒。”她悠悠开口。 “什么事儿？”宁叶寒和窗户作斗争累出一身汗，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你有没有觉得——”宋清音打量着桌子上的保险箱，“这像是一间密室。” “这当然是一间密室。”宁叶寒觉得宋清音说了一句废话，“门出不去，窗户封死，这件房间处于完全封闭状态，不是密室，还是什么？” “噢，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清音察觉到宁叶寒语气里的一丝不耐烦，可是声音依旧悠然缓慢，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我是说，这像是一个密室逃脱游戏里面的密室。” “密室逃脱——游戏？” 宁叶寒顿了顿：“可是连系统局的人都进入了这个世界，他们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哪里有功夫给我们设置一个新的游戏场景，让我们玩游戏？” 后半句话，宁叶寒没有说出口——真这么做的话，系统局未免也太闲了吧？ 宋清音不置可否，转移话题：“我刚刚注意到，这个房间出去的门是要用钥匙打开的，我拽着房间门把手晃动了一下，发现门就像和墙壁粘在一起一般，一动不动。” “你这个描述，是挺密室逃脱游戏的。”宁叶寒道。 “不止如此。”宋清音回到门边，指了指门的上方。 在门的上方有一个涂鸦一般的图案，画了一个方块，中间再叠加几个小方块，排成一排。 宋清音将这个图案和房间里的其他东西做对比，发现正好能和桌子上的密码保险箱对应，小方块对应的是输入密码的框。 然后，在密码箱的附近，又能看见一些涂鸦般的提示。 “不知道你有没有玩过密室逃脱游戏。”宋清音说，“密室逃脱游戏一种最简单的思路，就是找锁，然后找解开锁的线索——往往是钥匙，想要拿到钥匙，就需要进一步破解谜题。” “这么说的话……”宁叶寒眉头皱起，“那么，是谁让我们进入这个密室里？系统局无法控制这个世界的情况下，还有人的权限高于系统局、能够在这个世界进行摆弄？” 宋清音按照密码保险箱旁边的指示，走到窗户面前，透过窗户往外看，看见一团不明的色块。 “是更高权限的人，还是说这个世界本身就有相应的设置，我也说不清楚。”宋清音道，“想这个也没用。重点是，要尽快走出去。” 不知道外面还有什么事儿要面对。 只是，用上绷带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必须在七日之内找到许期。 如今还有六天。 宁叶寒也很清楚这个事实，也不在原地歇着了，立刻起身帮宋清音寻找窗户边的线索。 一个毛玻璃的窗户，根本看不见外面，周围也没有任何涂鸦。 就在两个人研究从什么角度能找到线索时，窗户外面突然传来“啪嚓”一声闷响。毛玻璃上面的颜色猛然变化，下一刻，宋清音的眼皮猛地一跳。 “宁叶寒，你看。” 第43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四十三) 窗户上出现了一张脸。 惨白的底色仿佛融化的蜡，简单的五官放置在平滑的表面上，所有的毛发简化成粗细不匀的线条，睫毛省略，只剩下漆黑的眼珠从皮肤上的裂口内向外望出来，带着恶意缓缓滚动；嘴唇红得夸张，又没有唇形，单纯两条线条，仿佛在下巴裂开的一道通红的口子。 这张脸像是一张诡异的微笑面具，此刻正无声无息地冲着他们咧开嘴角。 这是……在5号玻璃温室时看见的那张脸。 空气仿佛凝滞了。周遭安静得可怕，两人的呼吸声放轻，恍惚之中，仿佛能听见安全屋内的新风系统运作，发出隐约呼啦呼啦的声响。 “为什么……在这里？”片刻，宁叶寒颤抖着开口。 一个明显看不清外面的东西的毛玻璃，为什么会突然映出这张脸？ 原本应该被关在5号玻璃温室的实体怪物，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啪”—— 一声闷响传来。窗户上的那张脸向后撤去，登时又只能看见一片模糊。 隐约看见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在玻璃上停留又撤开，好像是那个实体怪物正在敲击这个毛玻璃。 好在毛玻璃格外结实，而且像是和空间牢牢地嵌在一起一般，一动不动。绝对的密室此时反而给人以安全感，身上有带来的食物和水，在密室里呆着几天，应该都没什么问题。 “但是还是得出去。”宋清音说，“再找找。” 她的行动比话语更快，已经转身去到桌前翻找起来。 “如果线索不在毛玻璃的周围，而是要透过毛玻璃往外看，那么，我们得找一个能让毛玻璃变得清晰的办法。”宋清音一边翻找，一边说。 “变得清晰的话——有了。” 宁叶寒灵光一闪，转身走到桌前，打开桌面上的一个木盒，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 “这是个文具盒？”宋清音探过头来。 檀香木看上去十分厚重，通体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有可以开关的地方，一般人见了，只当是一块装饰用的木头，或者以为是什么机关盒，需要再找线索，才能找到。 “我之前扮演顾景言那个霸总角色的时候，住的房子里有这么一个东西。”宁叶寒一边翻找，一边回她，“这东西一般放在书桌上，里面装一些零碎的办公用具，为了看起来好看，才做成这个样子。” 木质文具盒做成木摆件的样子，工艺精妙，只在侧边有一个不起眼的开关按钮，按下之后自然容易打开。 “这么看来，多亏了你有过当霸总的‘工作经验’。”宋清音开玩笑道，“怎么样，如果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你要不要再当回那个霸总？” “你会跟我一起吗？”宁叶寒毫不犹豫地问。 “……嗯？” “没事儿。” 宁叶寒眸光黯了黯，再从文具盒里找了一会儿，说：“没有透明胶带。” “毛玻璃的表面进行过特殊处理每一个面的朝向是杂乱无章的。这就导致光线照射到毛玻璃上时，光在不同的面上发生杂乱无章的漫反射，自然透射光线减少，形成不了一个整体的影像，从而人眼就无法看清。”宁叶寒一边说，一边关上那个木盒子，走到毛玻璃面前。 “采用具有一定粘性和可塑性的透明流体材料，直接黏附在毛玻璃表面，就能让毛玻璃重新变得更加的平滑，也能看见外面的东西。” 他又说：“当然，这是在常规世界里能出现的情况。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和正常世界差距过大，大到光的透射都会发生改变，我就没办法了。 “况且，我们找过，没有找到任何透明胶带，单知道这个理论，也没什么办法。” “刚刚实体怪物的那张脸，居然能被清楚地映出来。”宋清音略一沉吟，将肩上的背包取了下来。 她取出一瓶水：“虽然有点儿浪费物资——” 按照宁叶寒的说法，将一定量的水平缓的流过毛玻璃表面，应该也是同样的原理，也可以透过毛玻璃看清外面的内容。 “等等，宋清音。”在宋清音打算往毛玻璃上面倒水之前，宁叶寒先制止了她。 “有一件事儿你要想清楚。”宁叶寒说，“那个实体怪物，可能还没有走开，等着你看过去。” ——如果它还在毛玻璃的另一边，当水流平缓的通过毛玻璃表面时，凑上前往外看的人，就会正好对上那张惨白的、没有情绪的、面具一般的脸。 “那又怎么了？”宋清音不解。 宁叶寒：“你是真的不害怕啊。” 宋清音已经让宁叶寒快点儿行动。 透过缓缓流动的水，毛玻璃变得更加清晰，窗户外面的景象也浮现在眼前。 视野很窄，看不清外面的全貌，只能看见一个巨大的圆形下沉空间横亘在中间，面前有一排又一排的椅子，仔细往左右两边看，好像他们屋子所在的地方处于一处高台。 整体看来，外面似乎是一个剧院，而他们所在的屋子，就在剧院的舞台上。剧院已经废弃很久了，椅子破破烂烂，穹顶也残破不堪。灯具早已损坏，只能靠着穹顶的破裂处勉强挤进来的光芒，辨认剧院里面的东西。 昏暗的光芒之下，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影子在绕着走廊行走。 那影子四肢极长，有一个尖尖的脑袋，脸如同面具一般。 ——正是之前看过的实体怪物。 它没走几步就停下来，四下张望，确认没有其他的人——或者生物——出现之后，再继续向前迈动步子。 它的上半身几乎不会随着动作而摆动，如果忽视腿上的动作的话，它就像是飘在半空。 像一只剧院里的幽灵。 在视野可及的范围内，这个圆形剧院只有正对面一个出口。此刻实体怪物正在对面的出口处徘徊，时不时看向他们的方向，像是守门人一般。 宋清音吞了吞口水，脑海中突然涌出来一个奇特的想法。 “或许——”她试探着开口，“我们看见的那个门，并不是真正的门，而这个窗户，才是能出去的‘门’？” 第44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四十四) 随着宋清音的怀疑，耳旁突然发出“咔嚓”一个响声。 在流水的影响之下，毛玻璃下方的位置抬起一个盒子，盒子打开后，是一红一蓝两个管道，管道口开着，另有一张写满数字的纸放在一旁。 与此同时，毛玻璃的一侧出现了一个钥匙孔。 “红钥匙可以开防盗门，蓝钥匙可以开玻璃窗。将珠子投入对应的管道，则可获得相应钥匙。”宁叶寒念了念盒子盖上的文字。 “这还真是密室逃脱啊。这种明显的游戏设置，倒是有系统局做的游戏的味道——那这个介绍里所说的珠子呢？” 他拿起写有数字的纸，嘴上问着，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宋清音也有了同样的答案。 ——这张写有数字的纸左上角画着几个方块，和在门口提示“保险箱”的记号几乎一样。按照密室逃脱的逻辑，这已经是一个很明显的提示了。 根据这张密码信息提示的纸张，可以解开密码保险箱的密码。他们要找的珠子，很可能就在保险箱里。 “谜题不算难，问题是，我们要哪个钥匙？”宁叶寒道。 密室的门和玻璃面对面，位于密室的两端。想必从不同的通道出去，必然会面对不同的情形。 宋清音只是说：“先把珠子找出来再说。” 宁叶寒猜到她目前还无法作出决定，拿着图纸到了保险箱面前。 这张提示纸可以分为左上、右上和下方三个部分。左上方画着保险箱的记号，指向这张纸解出的密码对应保险箱，右上方是一个九宫格，几乎所有格子都是空着的，只有九宫格的右下角写了一个“9”。 而提示纸张的下方，竖向排列着一系列数字—— ， ， 258， . 宁叶寒看了一会儿，又伸出手指在纸张上比划了一下，若有所思。 “我也看看？”宋清音凑上前来，“这个谜题看着很熟悉，我可能解开过。如果我的记忆完全恢复，应该能马上知道答案。” ——就算没有恢复，宋清音也相信，当时她能够解出来，现在略加思考之后，也没什么问题。 她想要自己看一下密码提示纸的谜题，没注意到宁叶寒面色微变，眼皮轻跳之后，将纸张向自己的方向略一倾斜。 “不用，我已经解出来了。”他说。 “怎么？”宋清音觉得有点儿不对，“这纸上有什么秘密吗？怎么不愿意给我看？” 宁叶寒道：“毕竟我已经解出来了，就不需要再麻烦你重新做一次无用功了。” 将1-9这9个数字按照3*3的方式排列，可以正好放进右上角的九宫格里。九宫格右下角的数字9提示了排列的终点，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排列的可能性。 接下来，在这个填满数字的九宫格中，按照提示纸下方的数字，对九宫格内的数字进行连线。 “”——对应的是7； “258”——对应的是1； “”——对应的是2. 由于“”无法一笔连起来，猜测是中间需要断开一次，根据第三行“258”的提示，推测是断开成为“258”和“1456”，由此形成数字4. “密码就出来了。”宁叶寒说着，在保险箱上输入了对应的密码。 一声轻轻的“滴滴”声之后，房间里突然响起提示音—— 【定时炸弹已激活，将在10分钟后爆炸！】 “什么？！” 与此同时，保险箱打开，密码提示纸上的所说的“珠子”，正稳稳躺在里面。 这颗珠子通体呈青金色，应该是用什么特殊的金属制成，上面雕刻有繁复的花纹，仔细看时，能够和之前看见的一红一蓝两个管道上方的花纹对应。 “看来，仿制一个珠子、两个管道同时投入，是不可行的。”宋清音说，“我们现在的设备和时间，也没能力去仿制一个如此复杂的珠子。” 所以，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去往一开始认为是出口的那个门，还是去往那个疑似圆形剧院的地方？ “你既然说觉得窗户后面才是真正的出口，那我们也可以相信你的直觉。”宁叶寒说。 宋清音没有急着答话。她将珠子放在手心，细细摩挲，片刻之后，才抬起头：“那，如果窗户后面不是真正的出口呢？” 那个不知名的、来自level2的实体怪物正在窗户外的那个圆形剧院空间里徘徊。她觉得，设置一个“守门怪物”在那方空间，肯定是有所用。 但是如果没有呢？ 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怪物无意之间走入了那个圆形剧院呢？ 那么，从窗户里走出的两个人，就算逃过了实体怪物的袭击，也没有了回到正确道路上的机会。 宁叶寒撇了撇嘴，嘲讽道：“宋清音，你没这么畏手畏脚的。怎么现在磨磨唧唧的？” “是啊。”宋清音说，“做出错误判断所需要承担的后果，真是太可怕了。” 上一个剧本里，那个好不容易“觉醒”的穿越女白秋水最后惊慌失措的目光，还留在宋清音心里。 她太过于自信，以为在和系统局抗争，以为在拯救剧本里的所有人，以为就算是失败，也有挽回的机会——因为她觉得，那是一场游戏，一场可以回溯、可以读档重来的游戏。 可是结果呢？ ——剧本里被掩去记忆的许期几近崩溃，踉跄着问她，他是谁； 作为npc的白秋水本应该以一个自信的穿越女的形象开启爽文的一生，却硬生生改了轨迹，知道真相的代价，是自身的消逝； 本来不应该出现的大水从天而降，吞没数个村庄；本来还算完整的世界崩坏，直接销毁。 “是我的错。”宋清音盯着手里的珠子。 在第二个剧本里，宁叶寒——当时还在扮演顾景言的宁叶寒，让她做过类似的选择，问她救更多的人，还是救叶南一人； 在第三个剧本里，系统局的莫之语让她做过类似的选择，问她要继续作为楚炎的伙伴和他前进、任由暗影组织失控，还是要接过暗影组织，自此成为最大boss； 当时她没觉得这么难的。 她没想过，选择会这么难的。 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忙着调查各种事情、忙碌到看似麻木的宋清音，此刻盯着手中的珠子，一动不动，只有肩头微微颤抖。 宁叶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略一思考之后，放缓声音：“其实，还有一个方法。” 第45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四十五) 在宋清音说看着这个谜题眼熟的同时，宁叶寒的脑中也闪过了一些画面： 一个看不清面庞的人正在和他一起解过类似的谜题。那人背后一片明媚，有尘埃在半空之中踩着光线舞蹈。 他们似乎还一起做过很多事情。比如，有次他们共同面对了艰难的抉择。两人都不知道如何选择，最后是那个人做了决断。 宁叶寒吸一口气，学着记忆里面那个人的语气： “如果真的不知道如何做选择，就把选择的权力交给命运吧。” 宁叶寒说着，伸手覆上宋清音的手。 他轻轻将那个珠子抓起，放回到保险箱之中，然后直视着宋清音，目光变得平静且坚定。 有那么一瞬间，宋清音有片刻的晃神。 她从来没将宁叶寒视为一个和自己同样维度的人。 从最开始在青云宗遇见他时，他是剧本世界的主角npc，还和她差着不少的年龄。她可以是师尊，可以是奶奶，可以称呼他是乖孙子或者徒弟，却没想过，他是“宁叶寒”。 这样的惯性一直持续到现在，她总将其视为晚辈，哪怕猜测青云宗有99.99%的概率不是故事的起点，依旧会习惯性将宁叶寒当小孩子来看。 没想到，这个家伙，此刻能站到一个做决定的位置上。 宁叶寒眼底甚至浮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他说：“我们来石头剪刀布吧。” “哎？”宋清音眼皮轻跳。 “根据我们现在所站的位置，你代表窗户的方向，我代表门的方向。我们石头剪刀布，谁赢了，就去拿对应那边的钥匙。” “可是……”宋清音总觉得这个想法不靠谱。 “你总不会是想抛硬币吧？”宁叶寒笑，“那下次我们再离开安全屋的时候，记得带上个硬币。” “只是现在我们没有硬币，只能用这个办法了。”他又说。 说得好像是儿戏。 又好像，很有道理。 密室已经被他们仔仔细细、里里外外调查了一遍，没有更多的线索，或者说，短期内已经找不到更多的线索。 当两个人都没有明确的线索来促使他们做出决断、而时间又有限的前提下，将这种事情交给命运，也是一种选择。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那来吧。” 她将右手背在身后。 房间的某个角落，电子提示的喇叭正发出冰冷的声音： 【距定时炸弹爆炸还有5分钟。】 炸弹倒计时的“滴滴”声音越来越响。在这些声音中，宋清音和宁叶寒看向对方，开口道： “石头——” “剪刀——” “布！” 声音与宋清音记忆中的某个声音重合，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石头——剪刀——布！” 脑海中出现的那个人看不清脸，只能看见对方身后晚霞漫天，身侧有一片巨大的湖泊，两人映在湖泊中的影子被飞鸟搅碎。 听声音，对方好像还是个小孩——至少，是一个不算大的孩子。 晚霞热热闹闹地填满天边，阳光余晖未尽，一线薄雾将天地相接的地方染上一层白色。 春阳晚照，泼翻一海纯金，也将眼前的人惹得如同虚幻。 那次，对方出了剪刀，她出了布。 “你看，”对方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即便是石头剪刀布，也是这样的结果。命运都这么说了，那只管去走便是。” “那——”宋清音忽得泛起一丝惶恐。 她想要迈步，却迈不动步子，只记得那个人转过身，走入了无尽的夕阳余晖之中。 模糊的记忆里，她似乎问过：“那你还回来吗？” 没有回答。或者是，关于回答的记忆，已经被封存了。 天长落日远，水净寒波流。 …… “宋清音？” 宁叶寒的声音将宋清音从回忆之中拉了出来。 耳旁依旧是定时炸弹倒计时的滴滴声，距离定时炸弹的爆炸，还剩四分钟。 宋清音缓缓看向两人伸出的手—— 宁叶寒出了剪刀。 而她出了，石头。 “你赢了。”宁叶寒说。 宋清音看向宁叶寒，喃喃：“那你可以不走了吗？” 【距定时炸弹爆炸还有3分钟。】 电子提示音猛地响起，和宋清音的声音融到一起。 “——你说了什么？” 宁叶寒已经转过身去拿珠子，听见宋清音的话，身形微微一顿。 “哦，没有。”宋清音这才算真正的缓过神来。她眨眨眼睛，走到管道面前：“时间有限，我们继续向前吧。” 珠子滑入管道，通向窗户的钥匙到手。 【距定时炸弹爆炸还有2分钟。】 宋清音迅速打开了窗户的开关，悄悄打开一条缝，立刻停住动作。 “嘘！”她看了一眼宁叶寒，压低声音，指了指外面，“那个实体怪物正在附近。” 原本远离窗户方向的实体怪物，不知道被什么声音吸引，到了离窗户不过十余步的地方。它正在背对着窗户的方向，但是即便是轻微的落地，也很可能被它捕捉到。 “啧，怎么它不动弹了？”宁叶寒不满地看了看实体怪物的方向。 【距定时炸弹爆炸还有60秒。】 【倒计时，59，58，57……】 “不行，得出去。”宁叶寒吸了口气，“这样，你先出去，出去之后就往反方向跑，我断后。往那个剧院出口跑。” “可是，宁叶寒，”宋清音摇了摇头，“我落地的时候，它就会被这边的声音吸引到。” “没事儿，在level2的时候，我面对这种实体怪物，可是面对了很多次，有的是经验。” 宁叶寒说得轻巧，可是宋清音看见，他的小指在微微颤抖。 “宁叶寒——” “宋清音，再犹豫的话，我们都会死。”宁叶寒打断了宋清音的话。 他说得肯定又直白，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电子提示音还在继续： 【倒计时，42，41，40……】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那宁叶寒，我们打配合。” “……好。” 她轻轻翻出窗户，尽量不让自己出任何声响。 可是老旧的圆形剧院的地板早已破烂，哪怕是轻轻踩上去，也会引起一连串的反应。 “吱呀——咔咔咔咔嚓”！ 木地板响起的瞬间，实体怪物的动作停下，缓缓向宋清音的方向转过身来。 与此同时，宋清音耳旁响起宁叶寒的声音：“跑！” 第46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四十六) 跑！ 宋清音一刻也没有停留，立刻向远离实体怪物的方向跑去。 脚步落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响。身后的实体怪物被这声音吸引，已经转过身，向着她的方向冲去。 这个剧院呈圆形，中间下沉池座的位置看不清楚，又都是椅子，反而不如他们所站的最高处走廊方便行动。 只要沿着最上方绕半圈，就可以到达出口。 然而，实体怪物的速度远超人类。那个黑乎乎的影子像是飞一样，眨眼之间就冲到宋清音身后。 一阵寒意从后背处袭来，宋清音甚至感觉有什么已经碰到了她的衣领。 “咚”！ 一声巨大的响声吸引了实体怪物的注意力。宁叶寒滚到下沉池座的方向，推到了一个椅子。 圆形剧院池座的椅子已经破烂到无法固定在地面上，一个椅子被推到之后，就像是推倒了一颗多米诺骨牌，剩余的椅子一个接一个，次第倒下，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连续响起的倒地声声音巨大，甚至掩盖掉宋清音的脚步声。 若不是宁叶寒弄出来这些动静，阻挡了实体怪物的动作，恐怕宋清音会被瞬间抓获。 从level2的时候，宁叶寒和宋清音就都注意到，实体怪物视觉能力一般，主要是靠听觉来确定目标，而声音越大，就越容易吸引实体怪物的注意。 随着椅子纷纷倒下，实体怪物果然转身，向中间的池座冲去。 “宁叶寒——它去你那里了！”宋清音喊了一声。 “别管！快跑！”宁叶寒的声音遥遥传来。 下一刻，他的声音猛然顿住，一声惊呼没来得及吞回去，轻飘飘传入宋清音耳中。 宋清音脚步一顿，回过头去。 在密室时，因为太过匆忙，她和宁叶寒都没有注意到，从剧院舞台——也就是密室所在的地方，到剧院的池座，并不是阶梯，而是一个临时搭建的阶梯状梯子。 宁叶寒从密室到池座去得匆忙，次第倒下的座椅又让本就破破烂烂的剧院遭到进一步破坏，如今，那个临时搭建的阶梯状梯子，已经倒在地上，摔成几根木条。 两层楼高的池座突然间成了一个孤岛，只有池座另一端——也就是出口那一端，还有一个向上的楼梯。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实体怪物根本不在乎这两层楼的高度，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直直从走廊跃了下去。 宁叶寒正在将手里从密室里拿到的道具尽可能向远处丢，试图用这种方式将实体怪物往反方向引。 然而—— “宁叶寒，没时间了！” 宋清音大喊。 密室里的炸弹还在倒计时。宁叶寒所站的位置几乎就在密室的下方，一旦爆炸，必然遭到波及。 可以看见密室外面挂着一个屏幕，上面写着距离炸弹爆炸的时间。 【20，19，18，17……】 “宁叶寒，先往远处跑！”宋清音连忙弄出一点儿声音，试图再将实体怪物引回去。 下一刻，实体怪物略一停顿，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改变了方向。 只是，没有向着传出声音的宋清音，也没有向着宁叶寒。 ——实体怪物迅速掠过池座，向出口的方向跑去！ “宋清音，去出口！”宁叶寒意识到什么，“我们的速度比不上它，它会先我们一步到达出口！” 只要实体怪物堵在出口，他们就没有机会出去。只要实体怪物将出口把握住，他们要么就会在这个剧院里被活活耗死，要么就会撞到实体怪物的嘴里，被其撕碎。 换句话说，想要出去，就必须有人把实体怪物吸引开。 宋清音也意识到这一点。她看向宁叶寒，摇了摇头：“宁叶寒，还有别的办法。” 现在还不是牺牲一个人、成全另一个人的时候。 屏幕之上，炸弹爆炸的倒计时仍在继续。 【10，9，8，7……】 昏暗的池座里，宁叶寒发出一声轻笑： “这不是什么友好的密室游戏，机会只有一次。 “宋清音，记住我。” 宋清音眼皮一跳，恍惚想起来，记忆里那个和她石头剪刀布的孩子，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记住我。” “宁叶寒！你别——！” 宋清音的声音里，宁叶寒猛地发力，向掠过他身边的实体怪物冲去，一把抓住了那个虚幻的影子。 【……3，2，1，0】 “轰”的一声，爆破声轰鸣而起，卷起的波浪让宋清音几乎站不稳脚。 剧院舞台的方向一阵火光冲天而起，密室本身被炸穿一大半，隐约能看见那扇门背后，已经一片狼藉。 炸弹——在密室的“门”后。 他们选对了。 “命运”给了他们正确的答案。 随着炸弹的爆炸，舞台下方的池座也滚起浓浓的烟雾。密室的瓦砾碎片一股脑儿地涌到池座之中，将池座覆盖。 本就昏暗的池座更是看不清任何东西，一切的一切，都被这场爆炸吞没。 那些椅子、那个实体怪物，还有，宁叶寒。 “宁叶寒。”宋清音的双腿有点儿发软。 她踉跄几步，扶着墙壁稳住身子，又看看舞台下方的池座的方向。 那里依旧一片烟雾，没有任何动静。 整个剧院似乎亮了一些。火光弥补了灯光的不足，火舌舔着木质的地板，顺着地板，慢慢向宋清音的方向蔓延。 该走的。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本身就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宋清音无意识地喃喃，像是在对自己催眠。 就算是想要去看看，也不可能从这两层楼的高度一跃而下，应该走到出口的方向，走楼梯下去。 宋清音定了定心神，快步走到出口的位置，然后毫不犹豫地转弯。 ——向着池座的方向。 火势蔓延地更大了，烟雾滚滚，惹得眼睛发酸。 宋清音掩着口鼻往里走，寻找宁叶寒的踪迹。 没有，没有，没有…… 整个剧院寂静无声，唯有火势愈发蔓延。 就在宋清音快要放弃的时候，不远处突然响起声音： “没想到你会做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哎？” 随声看去，宋清音看见，宁叶寒一脸脏污，对着她的方向，轻轻挥了挥手。 他的身后火光漫天，像是记忆里的晚霞，红得烂漫。 “行了，走吧。”他说，“让我看看，剧院外面，是一个怎样的新世界。” 第47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四十七) 那场爆炸吞没了守在老旧剧院的实体怪物，宁叶寒却活了下来。 他没有说自己用了什么办法躲过了那看起来完全无法躲开的击打，宋清音也没有问。 两人一左一右，一起推开了老旧的圆形剧院那厚重的大门。 大门在地上磨出一声尖锐的嚎叫，铰链吱吱呀呀，似乎已经无法承担这样的重量。有光芒透过门缝，洒在两个人的脸上。 外面是一个怎样的新世界？ 两个人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想看清楚之前只能从破碎穹顶的裂缝中看见的光芒。 下一刻，两个人都僵在原地。 厚重的剧院大门从他们身后缓缓关上，将一片火光关在里面，而在他们面前，是一个更大的—— 房间。 没有出去，还是一间房间。 之前在剧院穹顶处透下的光芒，是这个房间头顶的暖色灯光，而非想象中的太阳。 一个电子屏被固定在墙上，上面的介绍密密麻麻，写了整整一页： 【此房间的外墙agbfx表层由混凝土制成，结实可靠，还能作为放射性辐射的屏障；紧挨着混凝土的是三层钢板层，为整个屋子提供了额dfhgsr外的强度和放射性防护； 在钢板层和混凝土层的af内外两侧，加入了专门为地下结构设计的防水膜，确保墙壁不会受到水分侵蚀，屋zbvas内也不会渗水； 此外还有保护层、铅层和绝缘层，进一步保持屋子的稳定，还让屋内的温度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配合不同的发电设备，从fbsdhju光能、风能到水能，足以保证电量稳定。 整个房间分为上下两层，每层都堪比一个巨型汽车工厂，ah13t地下一层为住所区域，地下二层为、、、剧院\/\/\/及仓bmlsim库区域。 住所区域有数间房间，每间都安排了几张柔软bfsn`2!!的大床； 仓库ali-0有诸多压缩饼干、大米、罐头，还有ao9zvkp0保质期长达数十年的桶装水和几桶油。此外还vbz;隔开了几个safob自动化温室，正在培育xb;p=蔬菜作zk;ob物； 医药zlib9-s方面也x0-arg有保障，不管是维生素、蛋白sv质、葡萄zb;o糖，还是消炎、退烧、消毒b;zk碘伏，样样齐全； 各种kpsofo工具和应急设备、照\/\/vboxp明和能源在albm j09号仓库。】 从介绍的第一段里，就时不时有不知所以的字母夹杂在其中，随着介绍越来越多，这些乱码一般的字母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到后来，就连正常的阅读，也因为这些乱码的出现而被干扰和影响。 宁叶寒不禁皱起眉头：“这后半部分是怎么回事？这个电子屏的显示出了什么问题吗？” 宋清音耐着性子将整篇读了个大概，沉吟道：“也许是故意的。” “故意的？”宁叶寒说，“你是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字母里面，有解开谜题的关键？” “它们很突兀，对吧？”宋清音说。 这些字母着实很突兀，突兀到比文字更加明显，第一时间就会吸引到人的注意力。 新的空间也是一个密室，两人目前被困住，除了眼前这个显示屏之外，还未找到任何其余的线索。 身后剧院里的火依旧在燃烧，能听见“噼噼啪啪”的火烧木头的声响，也能感觉到屋子里面的温度逐步上升。 就算是有防火作用的墙壁和门，也在这大火的影响下一直发出咔咔的响声。 恐怕在这个屋子里呆久了，大火就会冲出来，将两个人烤成肉串。 宁叶寒已经研究起那些字母，企图尽快找到破解的方法。 宋清音也加入进来。她对着这个屏幕，隐约觉得有点儿思路，那想法又过于缥缈，怎么也无法抓住。 “轰”—— “清音！” 宁叶寒突然一个飞身，将宋清音推开。 两人在地上滚了一滚，才停住动作。 宁叶寒的身后，老旧的圆形剧院的墙终于无法承受大火的炙烤，一块大石块崩开，落在在刚刚宋清音所站的地方，剧院的墙上随之裂开一道口子，火焰从口子中蹿出，带着无数被烧掉的椅子的灰尘。 越来越热了。火舌开始舔舐这个更大的新空间，试图将这里也变成一片火海。 “可恶！”宁叶寒骂了一声，“完全没有思路！” 宋清音皱着眉头，太阳穴突突作响。 她试图进行排列组合，找到相应的办法，可是，到现在在这个新的空间里，他们除了这个屏幕，其他地方都没有找到门。 没有门，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锁，也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密码。单凭这一些乱七八糟的乱码一样的东西，怎么可能找到思路？！ “宋姑娘，你还记得那个冰室里的棋局吗？” 混乱之际，宋清音的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那是第三个剧本里，在冰室里遇见的歌女的声音。 她依旧是那种神秘悠远的语气，像是一个前辈，正在循循引导着宋清音。 “当局者迷？”宋清音问。 她没有得到回答。 那个渺远的声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火烧房间，咔咔作响。 “清音，我们往这边走一走。”宁叶寒说，“那边离豁口太近了，如果这个剧院继续损坏，很有可能顺着豁口，我们站在这里，会有危险。” “更重要的，是要尽快找到哪怕一点儿线索。”他又说，“这么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不是个办法。” 可是，宁叶寒自己完全没有思路。他不愿意将压力转移给宋清音，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思考，已经急出一头细汗，双耳嗡鸣不止。 “又或许——重点不是这些乱码，而是这些乱码打乱了的叙述？”宋清音推测道。 “这就是一个正常的关于房屋功能的叙述啊。”宁叶寒研究一番，依旧没能找到这里面有什么指向密码的因素。 宋清音忽视掉乱码，将文字部分通读一遍。 她突然眼睛一亮：“啊——这是……” 这是安全屋的介绍！ 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在998的带领下刚刚进入安全屋的时候，在安全屋的入口，就有一个小册子，写着几乎一样的介绍。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清音抿了抿嘴，心情忽然变得复杂。 第48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四十八) 关于这个更大的密室的破解方法，宋清音已经有了思路。 那个电子屏幕上的文字和之前在安全屋看见的信息一致，加上之前也推断过，这个世界开始坍缩，层级、安全屋和中间地带开始融合。 两者相结合可以推断，在某种程度上，证明这个更大的密室是那个安全屋在这一个地方的投射。 若是想要离开这个密室，可以根据安全屋的布局来走。正好在安全屋时，宋清音曾经将整个安全屋上上下下探索了一遍，对于b2的布局格外熟悉。 这样一来，一些在表面上看不见的暗室，就能够按照以往的经验得出。 宋清音上前，在电子屏幕上按照长长短短长短长的节奏敲击几下，很快调出来一个新的界面。 界面上方是一个输入框，下方出现了一个键盘。 “这是什么？”宁叶寒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当时在安全屋时，我从仓库区域发现过类似的东西。是安全屋部分地方的控制台。”宋清音说着，飞速往里面输入了一些代码。 宁叶寒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安全屋，就被各种事情推动着来到这里——况且，就算他好好查看安全屋，也无法看见入口处的小册子。 因为当时在宋清音看完介绍的小册子之后，莫卿言已经将其收了起来。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你或者莫卿言来到这个地方，只要是其他人，就根本找不到破解的办法？”宁叶寒道。 宋清音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这就是她觉得异样的地方。 一般而言，密室问题的答案在密室里面就能够找到，就算是无法在密室里面找到，也应该是一些较为通用性的知识，而不是安全屋这种只有她和莫卿言才知道的事情。 用过于私人的信息当成解密的关键，这不合理。 如今，这种不合理的事情却出现了，就像是—— 这个密室，是专门为了她或者莫卿言而做的一样。仿佛这个空间早就知道了她会来，或者是有意识地将她安排到这个空间。 为什么？ 难道这些密室空间是活的？ 这些问题还没有理出个思路，电子屏上就出现了“sess”的字样。 “暗门已开启。”宁叶寒念着屏幕上的字，四下看看。 “东南角方向。”他找到了目标。 在这个偌大的房间的东南角，突然开启了一个类似于通风管道的地方的门。 圆形剧场已经被大火烧得摇摇欲坠，无数裂开的缝隙里，火星子接连涌出。通风管道处传来的清风带来几分凉意和清新，吸引着他们尽快过去。 宋清音环顾周围，心里那种不安感也变得更加浓烈了。 这些密室为什么会出现？ 又为什么，她觉得从通风管道出去就是真正的出口，却又畏惧看见真正的出口？ “愣着做什么？”身旁响起宁叶寒的声音，“圆形剧场要塌了！” 已经有碎石簌簌落下，砸在身上，带来一阵疼痛。 圆形剧场塌掉的瞬间，火光就会扑出来，吞掉这个更大的房间。 来不及多想，宁叶寒已经拽着宋清音，向房间的东南角跑去。 两人爬进通风管道的瞬间，屋子里的圆形剧院终于撑不住，猛地被大火冲开。一阵热浪袭来，宁叶寒连忙将通风管道的门关上，才阻隔了扑过来的火焰。 通风管道瞬间变得昏暗，两人靠在门边，可以听见火星子砸在金属暗门之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通风管道里面并不宽阔，逼得两人不得不挨近距离。宁叶寒的呼吸声仿佛就在耳侧，一下一下，将宋清音缓缓围住。 习惯了眼前的黑暗后，宁叶寒的面庞依稀入目。只见俊目修眉，眸光闪烁，长睫翕动，恍如初识。 四周寂静，唯有暗门外面发出火焰舔舐的声响。宁叶寒正打量周围的情况，意识到宋清音在看他，便看了过来。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他的眼睛随着转动而漾出流转的波纹。宋清音心里一空，摇了摇头。 “那我们出发？”宁叶寒指了指通风管道的前方。 “宁叶寒。”宋清音平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宁叶寒好奇地看了宋清音一眼，挑起一侧的眉尾，笑道：“宋清音，你怎么突然这么犹疑不定的，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宋清音没有反驳宁叶寒的嘲讽。 她也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对。她再度提醒自己，本身是一个与一切事情都无关的观察者，不应该有这样的犹豫。 ——等等，为什么自己一直说自己是一个与一切事情都无关的观察者？ 这里又不是什么剧本世界。来到这个地方后，她已经是局中人了。 “宁叶寒，”她的语气终于稳定下来，“我们换条路走吧。” “这是为何？”宁叶寒问。 “我还是觉得那个谜题不对劲。” 宋清音解释，用过于私人的信息当成解密的关键，怎么想都不太合理。如果用这种过于私人的信息来解出的谜题、得到的新通路，可能是一条错误的通路。 “是吗？”宁叶寒略一沉吟。 “毕竟在刚刚那个更小的密室之中，就有窗户和门两条通路，一条通向圆形剧场，另一条却通向无数炸药。”宋清音看了看通风管道尽头，“我担心，这个和那个情况一样。” “在你的心目中，一个密室会反复出现同样的解谜方法吗？”宁叶寒问。 宋清音想了想：“会。只是我不喜欢那样的密室，会觉得过于重复，枯燥且乏味。” “我也是这么想的。”宁叶寒说着，顺着通风管道向前走去，“所以，我更倾向于，刚刚的密室里只有一条出路，通向这里。” 宋清音试图制止：“可是——” “就算是两条通路，我们也在之前做出了选择。”宁叶寒回过头，弯起眼睛，“宋清音，继续往前走吧。我们没法回头进行重新的选择了。” 原本的空间已经被大火封闭，他们没有机会重新选择。 宋清音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情。 她吐一口气，跟上了宁叶寒。 第49章 离开那个安全屋(四十九) 虚空之中，似乎有人在对话： “这个世界依旧处于不稳定的状态。” “是啊。主体状态不稳定，会产生很大影响。” “原本预设的很多东西都变了。” “不过还没有产生致命的影响。” “再观察看看吧。” “嗯，再观察看看吧。” 对话声逐渐飘远，渺远得如同幻觉。 身旁有风声呼呼作响，火星子击打暗门的声音已经被甩到身后。匍匐前进的声音在通风管道中反复回荡，宁叶寒的呼吸声都随着他的动作飘了过来。 宋清音打了个激灵，眨眨眼睛，看着眼前昏暗的一切。 “宁叶寒。”她开口。 “嗯。”宁叶寒个头较高，在这狭窄的通风管道中行动起来，难免有点儿不方便。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随着说话声落下。 “你刚刚听见什么没有？”宋清音问。 “听见什么？”宁叶寒顿了顿，摇头道，“没有。你听见什么了？” “好像是。” 宋清音自己也不能确定，刚刚她是真的听见了什么对话，还是因为在幽闭的环境之中呆久了而产生的幻觉。那对话的具体细节她也没有听清，只记得听了什么“这个世界不稳定”、“主体”一类的说法。 “是谁的声音？”宁叶寒问。 “那我就更听不出来了。”宋清音回答。 “那就不用管了。如果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那么终有一天，会再遇见说话的人的。” “……你怎么就这么笃定？” 宁叶寒停住动作，翻身靠在通风管道的墙壁上，歪头看着宋清音：“当然。我笃定得很。” 他嘴唇翕动，声音却猛地放轻。通风管道传来一阵猛烈的风声，宋清音没有听见他的下一句话。 他用她无法听见的音量说：“因为，这个世界，正在推着你去寻找真相。” - 进入通风管道之后，宋清音和宁叶寒又遇见了几个谜题。他们又将其一一破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离开安全屋后的第三日清晨，宋清音和宁叶寒终于走到了通风管道的尽头。 视野豁然开朗，从通风管道钻出来之后，就进入了一个相对较大的空间。 这像是一个老旧的操作室，约两层楼高，用铁制的阶梯相连接。在一层正对着通风管道的地方，是一扇巨大且结实的铁门；在二层正中间处，有一个控制台。 没有谜题，一切的指示都异常清晰——去往二层的控制台处，操作开门，即可打开这扇巨大且结实的铁门。 甚至想要操作控制台，都不需要破解什么密码，只需要将那个笨重的摇杆拉下。 然而，问题也随之到来—— 摇杆必须持续拉下，才能保证铁门不至于关闭。一旦稍稍放松摇杆，哪怕只放松一点点，铁门都会瞬间砸下。 宋清音和宁叶寒试了几个办法。 他们先是尝试，用什么东西卡在铁门下面，给两人的通行留下一点儿空间，哪怕是一条窄缝，也能钻出去。 然而，铁门下方用了特制的材料，又磨得锐利，无论是看起来多么坚硬的东西，垫在铁门下方时，都会被轰然落下的铁门击成碎片； 他们又尝试借助其他力量固定住摇杆，保持铁门在开启状态。然而，周围很难有可用的东西，且摇杆格外灵敏，稍微有一点儿晃动，铁门就立即关闭。 一番尝试后，宋清音用了最为稳定的方式，勉强固定住摇杆；同时宁叶寒将更多东西垫在铁门下面，试图延缓铁门落地的时间。 “快走！” 两人迅速向铁门下方的出口冲去。 “砰”！ 一声巨响，铁门紧贴着两人的鼻尖砸下，险些将他们击碎。 宋清音后退半步，无奈地看向宁叶寒。 这是他们能做的最稳定的办法了，依旧没有成功。 这一刻，两个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看来，这个空间，就是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宁叶寒抱起胳膊，啧了一声。 宋清音在通风管道的不安感在此刻有了答案。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可以通往出口，但是她的不安感又在提醒她，想要出去，需要付出代价。 “应该有别的出去的通路吧？”见宋清音不说话，宁叶寒自顾自从周围寻找起来。 宋清音看着宁叶寒的背影，突然想到记忆里的那天傍晚，那个男生走入无尽的晚霞之中，自此再没有关于他的记忆。 “宁叶寒。”宋清音开口，“别找了，如果有其他的路，我们刚刚就应该发现了。” “暗门什么的呢？”宁叶寒道，“在出了剧院的那个大屋子里，也是看起来没有路，但是有暗门。” “对，一定有的。”他说。 他面色平静，动作迅速却不慌乱，看起来还是一种沉迷于破解密室的状态，唯有尾音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暴露了他的心绪。 在这样一个不稳定的、不知道会遇见什么的地方，必须留下一个人在这里，或者说，必须让一个人独自出去面对，宁叶寒不愿意。 他想要找一个两全的方法。只是他不能表现出慌乱。 宁叶寒觉得，他是男人，在这种时候，应该由他引导着宋清音，应该让他作为更强的一方。 就像是在青云宗时一样。 宋清音也想找一个两全的方法。 但是，一味的幻想，并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 她沉默一会儿，缓声开口：“——宁叶寒，你觉得，这个密室，还会用同样的开门方式吗？” 宁叶寒的动作停住了。 宋清音看着他的背影，继续说：“我留在这里吧。” 回头的路被大火封死，前进的路必须有其他人控制摇杆。宋清音掂了掂自己的包，琢磨着这些粮食能吃几天。 “或许等一会儿大火灭了，我还能原路返回，再找找别的通路。”她说。 虽然没有报什么希望。 宁叶寒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都可以。 “留在这里，或者出去探索，我都可以。反正两边都不安全。” 宋清音点点头：“那就——” “不过，”宁叶寒话锋一转，“你在之前说过，用过于私人的信息当成解密的关键，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他看着宋清音，脸上浮出笑意：“又或者，不是因为密室不合理，而是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更关注你。 “所以，留在这里的是我。” - 在这种地方争执，毫无意义。 宁叶寒说了一通宋清音一时间无法明白的话，不由分说地走向二楼。宋清音也没有多说，开始谋划如何回来接应。 铁门缓缓打开，阳光刺眼。 这一次，是宋清音走进无尽的光芒之中。 “哎，果然是你啊。” ——光芒之中，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第50章 欢迎来到坍缩世界(一) “轰”！ 骤然落下的铁门将身前和身后分成两个世界。 身后是已然脱出的密室，呈巨大的方块形状，像是一个能容纳数个房间的大盒子，套娃一样，将几间密室套在里面。 身前是一片光亮。 宋清音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偌大的城市空无一人，不远处有一间超市，门窗破烂，玻璃碎裂成渣。阳光在玻璃上方一卷，就折出无数斑斓。 无数报废的车辆横亘接头，车辆上的窗户已经破裂，里面的东西早就变成垃圾，被风一卷，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宋清音走向对面的超市。 刚刚在宁叶寒执意要留在密室的时候，宋清音将她身上带的大多数食物与水都放在了密室里，身上只留了一瓶250ml的矿泉水和一块压缩饼干。 她想，密室没有其他获取食物与水的方法，宁叶寒只能靠他们的存货继续生存。将她带的东西留给他，还能延长一下时间。 宋清音推测，那个密室既然和安全屋构造相似、提示相似，那么在层级、安全屋和中间地带进行坍缩的前提下，找到莫卿言、进一步了解安全屋之前被封闭的出口，就能找到重新进入密室、将宁叶寒带出来的办法。 她一定会开出一条路，将他带出那个密室。 ——在那之前，她得先去找一些自己路上吃的东西。 宋清音看看四下没什么可能引起怀疑的东西，就走向不远处的那间超市。 超市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繁华。货架倒塌，杂物胡乱堆积，地上一片狼藉。被劫掠后有幸遗留下来的商品，三三两两，略显凌乱地分布在昏暗的角落之中。 皮靴踩过地上散布的碎玻璃，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宋清音扫视超市，没有看见其他人。 “看起来前一阵子这里有很多人掠夺食物。只是现在那些人撤走了。”宋清音自言自语着，“不一定能找到什么好东西，只能看看能不能捡漏了。” 她在超市内寻找起来。 空了的货架不用再看，只能在各种昏暗的角落寻找被劫掠后的遗留商品。 “苏打饼干，可以。”宋清音俯身捡起一包碎掉的苏打饼干，装进包里。 她继续向前：“巧克力？很好。” “——这是什么？”宋清音凑上前，旋即嫌弃地撇撇嘴，“烂掉的苹果，已经不能吃了。” “电池——可以放在手电筒里。” “地图？这种旧地图，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法使用了吧？” “老干妈啊。挺下饭的，可惜瓶子都被打烂了，也就剩——呃，有蟑螂。” 蟑螂猛地从瓶子里冲了出来，速度飞快地前进，很快藏到不知道哪个黑暗的角落。 那张牙舞爪的样子让宋清音不太舒服，一股回忆涌上来，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她第一次遇见这么大的蟑螂时，忍不住吓得惊叫，然后就有人语气惊慌地问她，“发生什么了？” 不记得那个人是谁了。 “惊叫？”宋清音转了转眼睛，“噢，那时候我怕蟑螂吗？” 宋清音将手中老干妈碎掉的瓶子丢回地上，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 level2里面也到处可见老鼠和蟑螂，那种恶劣的环境里，她好像一次都没有尖叫过。 宋清音将超市转了一圈，装了点儿能装进包里的东西，刚想离开，就听见身后发出一声闷响，像是什么匆匆跑过的老鼠撞倒了东西，接着就是“骨碌碌”的瓶子滚动的声音。 “瓶子？” 宋清音顺着声音看过去，在远处阳光的照射下，一瓶矿泉水正缓缓在地上滚动。微光一闪，晶莹剔透的水源折射着出一些亮斑。 水资源应该是途中最需要的东西了。宋清音皱了皱眉头，迈开脚步，向矿泉水的方向走去。 而在破烂超市的阴暗角落，一个人影躲在暗处，吸溜了一下嘴角的口水—— “来啊，来吧！” 他手里拿着鱼线的一端，鱼线的另一端绑在矿泉水瓶上。他只需轻轻一拉，矿泉水就会向他的方向——向这个阴暗的角落滚动。 “这妞儿真不错啊。就算脸上脏兮兮的，也能看出来是个美人坯子！” “今天可以享福了啊。” “妞儿，妞儿，上钩了！”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有几颗牙已经缺了，黑洞洞的。他长得奇丑无比，一双眼睛里却泛有色眯眯的精光。 这人手上动作极其缓慢，让矿泉水以极为迟缓的速度向他的方向滚动，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像是矿泉水因为重力、惯性的原因，正在自己滚动，甚至速度都越来越缓。极少有人能看出来，这个矿泉水背后有人在操纵。 一般人绝对不会想到，这个矿泉水是一个饵。 “嘿嘿嘿，让你们不带着我，这个福气，我自己享受。”躲在阴影里的人暗自想着。 矿泉水在这个突然到来的末世里，必然成为稀缺的资源。人可以忍受三天不吃饭，但是不能忍受三天不喝水。口干舌燥的流浪者来到这个破烂的超市，一定是想要收集吃喝的东西的，所以，必然会被这瓶水吸引。 ——落入他的圈套。 他只“钓”看起来纤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其他的人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价值。 只要钓到“鱼儿”，他就会“美餐一顿”。 末世嘛，那些小姑娘就算惶恐、就算恼怒，又能怎么办呢？ 他已经成功了十余次。被他“品味”过的小姑娘们，有几个在挣扎的时候被他掐死了，有几个绝望地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还有几个丢了魂一般，踉跄着走在路上，被出现的怪物干掉。 他喜欢享受她们的肉体，也喜欢看她们绝望死去的样子。 “那你……会给我怎样的惊喜呢嘿嘿嘿嘿……” 他缓缓操纵着矿泉水瓶，引着宋清音朝他的方向走来。 宋清音似乎全然不觉。她慢慢朝着这个滚动的矿泉水瓶的方向走，甚至不愿意快跑两步尽快追上。终于，矿泉水瓶停在了一个暗处，旁边是一个倒下的货架。 “可算停下了。”宋清音吐了口气。 她迈开步子，靠近了矿泉水。 第51章 欢迎来到坍缩世界(二) 来了！ 藏在阴影里的丑男激动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不自觉地松开手中的鱼线，搓了搓手掌，准备向宋清音伸过去。 男性天生比女性有更大的力气，他又专门挑那些看上去纤弱的女生下手，所以，他对自己的得手很有信心。 宋清音依旧没有察觉到一般，对着地上的矿泉水瓶弯下腰。 ——俯身的瞬间，她的目光一凛。 同样目光一凛的，还有藏在阴影里的丑男。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纤弱的姑娘，竟然轻松躲开了他的用力一扑！ 宋清音轻飘飘一个侧身，丑男猛地踉跄，一下子扑到地上。 下一刻，一根细细的鱼线抵到他的脖颈处，鱼线的另一端还连着那个矿泉水瓶。 “怎——怎么会？”丑男大惊，这种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的一击，怎么会被躲开？ 除非…… 除非，对方根本就不是毫无防备的情况。 “玩鱼线？”宋清音冷笑一声。 在level2的时候，为了吸引层级里游荡的实体怪物，她就把鱼线玩得出神入化了。 刚刚阳光折射之下，有一些略感突兀的光线被宋清音捕捉到，她当即就意识到，那个矿泉水瓶上绑着一根鱼线，正在吸引她去往陷阱之中。 但是，她没有点破，甚至跟着“诱饵”的引导，缓缓向阴影处走来。 “告诉我，超市的其他东西，被你藏到了哪里？”宋清音问。 她双手绷着鱼线的两端，死死抵着丑男的脖子。细而坚实的鱼线划破他脖子上的皮肤，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你……你怎么知道——”丑男话音未落，猛地一转，“不不不，超市里，超市里就这些东西了，没有其他东西了！” “没有？”宋清音挑眉，“那么，你在这里这么久，是怎么生存的？” 宋清音从矿泉水瓶上绑鱼线、利用鱼线控制水瓶移动的熟练度上看出来，这个丑男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情了。 这个街道本来就人烟稀少，有人来到这个超市的概率更是进一步降低。而丑男能做数次这样的事情，说明他在这里“守株待兔”了许久。 一个人能一直在这种地方，必然是背靠许多补给。 “不说是吗？”宋清音手上用力。 “不不不，我是真的不知道……”丑男瑟瑟发抖。 “不知道啊。”宋清音轻笑一声，“既然如此，没用又心怀恶意的东西，还是毁了吧。” 她作势猛地将鱼线一收，就听见丑男哀嚎起来：“疼疼疼疼疼！美女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一命吧！” “凭什么？” “这可是末世，你滥杀无辜，容易给自己带来孽障的！” “滥杀无辜？”宋清音不为所动，“你之前害死了多少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随着宋清音的话语，鱼线在丑男的脖颈肉上越陷越深。 丑男终于哀嚎起来：“饶了我，饶了我！我说，我都说！” 宋清音稍微松开一点儿鱼线，丑男立刻瘫倒在地，像是被掏空了全身的力量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别墨迹。”宋清音踹了他一脚。 “好，好……”丑男畏畏缩缩说着，“美女跟我来。” 丑男带着宋清音，绕过那些坍塌的货架，向超市的后面走去。 他讪笑着介绍：“毕竟是超市嘛，原本也是有个库房的，只是末世来了之后，超市的主人不知所踪，大家也没找到库房的位置，就算找到了，也没有钥匙。——哎，说起来就巧了，库房的钥匙，我在超市的角落里翻到，就偷偷藏了起来。” 宋清音没有搭话。 从超市的后门出去，一下子就从充斥着腐烂水果味道中解脱。室外的风涌入鼻腔，隐隐带着些许血腥味。 后门的旁边是一个巨大的垃圾桶，约莫可以容纳三人进入，盖子紧紧盖着，血腥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 宋清音皱了皱眉，嘴上说：“快点儿。” “哎，好嘞。” 丑男口中的库房就在垃圾桶的另一边，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他抖抖索索地拿出钥匙，打开库房的门，比了一个“请”的姿势，盯着宋清音，吞了吞口水。 库房里面果然还留着部分物资，只是被丑男消耗了不少之后，也算是所剩无几。 箱子上面还有几个大瓶装的纯净水，一旁还有几包牛肉干和夹心饼干。 “美女，你，你可以去拿，我，我都给你。”丑男小心地指了指里面。 宋清音白他一眼，抬脚跨进屋内，向那剩余的物资走去。 刚到物资面前、还未能将它们装进包里，宋清音身后突然传来丑男的一声怒吼：“你这次逃不掉了！” ——丑男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色欲熏心之下，他本就不愿意放弃“品味”一个难得出现的女人，如今没能钓到想要的“福利”，还被对方抢了自己的物资，丑男更是怒火中烧。 他故意将宋清音带到有物资的库房处，让她自己先走进去。 库房的空间狭小，他认定宋清音没有躲藏、逃跑的空间，也相信凭着他作为男性的力气，可以轻易将宋清音制服！ 如今，宋清音退无可退，丑男认为，自己绝对占据了上风。 “你这个妞儿，可真是难缠！不过，越烈的，我越喜欢！” 丑男吼着，从库房门口抄起一个木棍，就冲着宋清音奔来。 宋清音眼中划过一丝不屑，身子一侧，信手拿起那大瓶的矿泉水，毫不客气地向丑男的方向丢去。 丑男的这些计划，宋清音也早就料到。只是因为她确信自己打得过这个猥琐的男人，才假装顺着他的计划走。 丑男明显一顿：“你怎么——？” 他没有想过，之前遇见的女人都得双手才能拎动那大瓶矿泉水，怎么眼前这个女人看着体格和她们差不多，却能如此轻易地用这大瓶矿泉水做武器？ 他已经没法去想这些了。 “砰”的一声，矿泉水瓶还未砸到他的身上，就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丑男猛地僵在半空，额头处开了一个洞，鲜血沥沥而下。 “咚”！ 他狠狠砸在地上，抽出了两下之后，不动了。 “哎，果然是你啊。” 在他的身后，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宋清音的视野里。 莫卿言靠在门边，脸上笑意盈盈： “宋清音，欢迎来到坍缩世界。” 第52章 欢迎来到坍缩世界(三) “这家伙以前应该是和伙伴一起发现这个库房的。” 莫卿言将库房门口的垃圾桶掀开，立刻血腥味扑鼻。垃圾桶里塞着几个面目狰狞的人，脸色铁青，早已没了呼吸，甚至皮肤已经开始溃烂。 宋清音默默将垃圾桶的盖关上：“算了，别看了。” 闻见血腥味的时候，她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 莫卿言推测，应该是他们在物资分配或者在前进方向上发生了分歧，那个丑男心生歹念，就趁着这些同伴不备，将其干掉。 “最有可能动手的地方，就是那个库房。”莫卿言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清音小姐，你若是早就想到这个可能，为什么还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我需要物资。”宋清音亮了亮刚刚从库房里收集到的物资，“而且，我有把握能够对付他。他们可能是因为没有防备，而我没有对他放下防备。” “希望真是如你所说。”莫卿言又挂上招牌的笑容。 刚刚在丑男冲向宋清音的瞬间，莫卿言赶到库房的入口处，对着丑男的脑袋开了一枪。丑男登时毙命，留在了这个他作为据点、不断残害女人的超市中。 莫卿言带着宋清音向另外的方向走去。 “你刚刚说了句——欢迎来到坍缩世界？”宋清音想到什么。 “嗯。坍缩世界。” 他告诉宋清音，原本的中间地带发生坍缩，此刻已经和层级、安全屋区域有了融合，原本中间地带的许多区域也由此发生变化，出现了层级和安全屋的部分特征。可以说，目前这个末世的世界已经不再是原本的多个区域有明显划分的状态，而是融为一体。 “可以说，这才到了真正的末世世界。”莫卿言道。 在此之前，这个世界像是一个半成品，还没有完全做好，就匆匆被搬了出来。经过这一系列的坍缩，所有半成品的“零部件”融为一体，构成新的世界。 莫卿言也是因为这次坍缩，才失去了原本和许期定位好的方向。坍缩导致路线发生变化，他按照许期原本给的坐标规划了路线，沿着路线赶到时，却发现又回到了原点。 “你迷路了？”宋清音问。 “处于薛定谔的迷路状态。”莫卿言笑眯眯地打开手中的指南针。指南针转了会儿，缓缓停下。 他又拿过宋清音带的指南针，等到那个指南针停下时，两个指南针指向不同的方向。 “当前的区域有着level0的特征，也就是说，这个区域看上去是一个非线性空间，所以我可以沿着一条直线走，却在最终回到起点。”莫卿言说。 与level0不同的是，重走一遍后，莫卿言并没有看见一组与已经通过的房间相不同的房间——或者说，周围的景象没有变化。 在level0中，是因为各个房间会进行“刷新”，加上房间之间的视觉相似性，所以制作一个一致的导航是非常困难的。 而在这个坍缩之后、有着level0特征的区域之中，原理反而变得简单。 “混乱磁场扰乱了指南针的指示。”莫卿言道。 指南针和gps定位器等设备无法发挥作用，人类的无线电通信变得扭曲且不可靠，同样的结果，引发的原因却不一样。 “不过，确认只是混乱磁场导致导航出现问题，事情就好解决了。”莫卿言扬了扬手中的地图。 “这个地图——”宋清音拉长了尾音。 没记错的话，这张地图，是宋清音刚刚在超市的时候丢掉的物资。 她认为，坍缩之后，世界会发生变化，所以原本的地图过于老旧、没有更新，并不能起到作用。 莫卿言持反对意见。 “清音小姐，这一点上，大可以相信我。”他嘴角挂着优雅的笑容，轻轻展开地图，放在路边的一个台子上， “做了那么多剧本的世界，我很清楚，世界的架构需要一个基础的模型，否则从一无所有开始做的话，未免过于困难。而这个坍缩世界呈现如此迅速的坍缩速度，更是充分利用了原有的已经成型的世界特征。” 莫卿言说得肯定：“也就是说，会有部分发生变化，但是这座城市一些基本的环境特点，很有可能予以保留。 “而且，与我手中的导航地图不同，这张纸质地图原本就属于这所超市——我们可以将其认为是和我们的维度不同的末世世界，高维度观测低维度时，有些细节是无法观测到的。如今既然我们处于这个低维度世界，用它原有的东西，能容易确认它的细节。” 他结合自己原本的导航地图，在地图上找到许期发来的坐标，进行标记，又从中寻找当前超市所处的位置。 做这一切的时候，宋清音都没有应答。 直到莫卿言在地图上标出一条可能的路线，宋清音才开口：“所以，莫卿言。” 莫卿言停住动作：“清音小姐有什么想要了解的？” “你曾经说，你是负责写剧本世界的剧本的。” “……对。”莫卿言的笑意减了两分。 “那你刚刚提到你架构剧本世界，又是什么原因？” 冷风拉着地上的垃圾呼啦啦滚过，残垣断壁间的蜘蛛网随风飘摇，碎石瓦砾中不知道埋着多少因为突然的坍缩而转变了命运的人。 四野空旷，满目荒芜。沉默充斥着这片空间，忽有孤鸦长鸣，刺耳异常。 “说回来，宁叶寒没跟你一起？”莫卿言没有回答宋清音的问题。 他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扯开话题。 宋清音此时不想追问：“莫卿言，我一直无法辨别你是敌是友。但是现在，我希望你不要搞什么幺蛾子。我们得去救人。” 无论是许期，还是宁叶寒，都得靠他们接应。 得知宋清音和宁叶寒经历的事情后，莫卿言答应了宋清音。 唯一让宋清音有点儿介意的是，莫卿言顺嘴提了一句：“清音小姐，你以为，我真的对他们有什么恶意吗？本身就是帮人办事儿而已。” 还不等宋清音细细品味这句话，莫卿言已经拿好地图：“走吧，先去接许期。” 他的目光落在宋清音的脚踝上：“许期是一个医疗兵。你用的这个‘以毒攻毒’式绷带，只有他会处理。” 第53章 欢迎来到坍缩世界(四) 在仓库里找到这个“以毒攻毒”式绷带的时候，上面的文字已经暗示了只有许期能处理绷带上的毒的这件事儿。 “不过，你说他是个医疗兵，是指什么？”宋清音问，“莫非你们系统局的人，来到这个末世的世界之后，也觉醒了自己的特殊能力？” 如果是剧本的世界，里面的角色在末世中觉醒特殊能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在宋清音看过的故事之中，有一种题材就是不同的人在末世里觉醒不同的特殊能力，然后走上升级打怪的道路。 然而，这个世界原本就不是系统局创造的剧本世界，里面也不应该出现这种小说、剧本里才有的设定才对。 “觉醒了特殊能力？”莫卿言略一沉吟，弯着眼睛，“清音小姐，你可以认为我们都有特殊能力。至于是如何拥有的，就不是重点了。” “你们是指谁？”宋清音追问。 莫卿言没有回答，轻轻将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下一刻，他猛地一拽宋清音，带着她钻入道路边上的灌木丛中。 突如其来的悬空失重感让宋清音一下子跌入莫卿言怀中，红茶的香气将她瞬间包裹。她不自觉地退开半步，腰上却传来一股力道。 “别动。”莫卿言笑眯眯的，声音却有了几分严肃。 他的胳膊揽住她的后背，一只手按在她的脑后，以极为强硬的态势，控制着宋清音。除非宋清音用力挣脱，仅是轻微的挣扎，完全无法发挥作用。 宋清音也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进行挣扎。 她听见不远处传来对话声，听起来应该有三五个人： “呸，今儿又是一无所获，还搭了一辆车。” “行了老三，能活着就不错了。” “那也不能老这样吧？你说那个怪东西到底想要什么？我们丢过去那么多活人了，它怎么和吃不饱一样？” “嘘——万一被听见可不好！” “今天还差两个人就能收工，再找找。” “这都快要傍晚了，应该没什么人会在这大晚上的出来找物资吧？” “那——就只能让大人自己出来走动走动了。” …… 那群人聊着，从宋清音和莫卿言藏身的灌木丛中走过，声音逐渐变得遥远。 宋清音抬头看向莫卿言。阳光透过灌木丛的筛选变得斑驳，对方精致的无关近在咫尺，他明显也听清了这些对话，笑容敛去，眉头轻皱。 “哎，应该走远了。”意识到宋清音的注视，莫卿言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瞬间挂出招牌的微笑，松开控制着她后背的手，起身拉她走出灌木丛。 “在坍缩发生之后，原本出现在不同层级或者中间地带的流浪者们，也因为坍缩而——”莫卿言说到一半，声音突然顿住，又改口道，“不一定是因为坍缩聚集在一起。也有可能是因为，中间地带本身就有很多流浪者，只是之前没有遇见过。” 在坍缩发生之后，莫卿言再度走在这个新的坍缩世界时，发现遇见人的概率增加了很多。 “毕竟这是一个低维度的世界，且不说之前没权限观测这里，就算有机会对其进行观测，也不可能像现在观测得这么仔细。”莫卿言说，“行走在低维度的世界里，倒是能从另一个角度看看。” 在这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目的，或者孤身一人，或者组成小队，用各种方式，在这个末世里过不同的生活。 “我遇见过几个能搭上话的人。在他们眼里，这个世界是突然降临的。”莫卿言道。 从莫卿言得到的信息里，那些人原本处于一个正常的世界，经济发达，生活安宁，除了日常工作上时常让人感觉痛苦之外，整体还算是在过安稳日子。 没有人注意过，平静之下，有暗潮涌动。 也许最开始有过预兆。气候变得异常，还未到盛夏，气温就达到了往日夏天里的最高温度，与此同时，在另一半球的冬日，就比曾经更最寒冷的日子还要低了几分，温差可以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有几次灾害发生，有几处火灾吞了森林，有几场瘟疫小范围传播。 当时没有太多人在意。因为普通人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做着一些没有盼头的活儿，为了勉强生存透支自己的身体，每天加班到深夜，甚至久而久之，开始盼望着一场意外。 压抑和低沉的氛围在人群之间传染，于是有人迷茫，有人愤慨。 “只是，他们说，引发这场末日的，不是什么天灾，也不是什么人祸。”莫卿言道。 ——是一个“怪物”。 “怪物”被称为“大人”。传言道，它巨大无比，上半身像是人的形状，有着玻璃一样透明而突出的眼睛，一旦嘴巴张开，就是望不到头的深渊，可以吞噬一切；而下半身没有任何人类的特征，只剩下纯粹的怪诞。 没有人详细描述过那些怪诞，因为看见那些怪诞的人，都没能逃出来。 这个名为“大人”的怪物匍匐在大地上，随着缓缓前进，将所有高科技的东西置换成一片荒芜。 人们畏惧恐慌，试着寻找应对的方法。 武器对其没有作用，再高级的炮火，到了“大人”身上，就像是一颗砂砾，被它轻轻一晃，就反弹回来。 防御对其没有作用，就算是建立坚固的堡垒，也会被它信步走过时，置换成一片废墟。 唯有一部分人意外发现，“大人”在白天会陷入沉睡，若在其沉睡期间向其投喂一定数量的鲜活生命，它就不会醒来。 可是，又有谁愿意成为食物？ 末世自此到来，人们成了不同的队伍，有一部分躲藏、小心维系自己的性命，有一部分主动为“大人”寻找食物，以求“牺牲少数、保护多数”。 莫卿言讲到这里就停住了。他抬眼看向远方，似笑非笑：“，这个称呼还真有趣。” “也就是说，刚刚那群人是你说的后者。‘’需要吃活人生存，他们正在帮助其寻找活人？”宋清音整理道，“如果每天没有足够的活人做贡品，当天晚上，就会出来行动？” 莫卿言还未说话，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小姑娘，你还真聪明，说得一点儿也不差。” 随声看去，刚刚已经走远的那些人，此刻突然折返回来，出现在他们身后。 他们共有五个人，齐刷刷拿枪口指着两人。 为首的人吐掉嘴里叼的稻草：“既然你们和‘大人’如此有缘，这次，你们就去当贡品吧！” 第54章 欢迎来到坍缩世界(五) 宋清音给了莫卿言一个眼神。 这个暗示很明显，按照宋清音之前和宁叶寒的配合，两人会一人说话拖延时间，另一人找到机会，马上反击！ 宋清音相信，凭着两人的实力，不至于打不过他们。 可是毕竟莫卿言不是宁叶寒。 他微微一愣，立刻双手举起，甚至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 “你……”宋清音嘴角抽搐了一下。 “好汉不吃眼前亏。”莫卿言笑眯眯道。 没人打配合，五个漆黑的枪口对着她一个人，就算她有三头六臂，也很难反击。 宋清音只能认下那句“好汉不吃眼前亏”，吐一口气，举起双手：“行行行，你赢了。” 两人被卸下背包、绑住双手，由绳子拴着，跟着那五个人顺着路走过去。 能感觉到他们松了口气，又开始聊了起来： “哎，大哥，今天运气真好啊，本来以为死定了呢。”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有撞上来的人。” “可怜了那两个人，看起来长得都不错。” “怎么，你还想去享受享受？喜欢那个男的，还是那个女的？” “别别别，大哥，我又不是老四，才没有那心情。” “老四，你怎么不说话？以前遇见好看的，就数你兴奋。特别是你看那男的，长得本来就是你的菜啊！” “别调侃哥了，哥又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天都快黑了，哪有时间搞那事儿，抓紧给大人送过去才是正经事儿。” 说到这里，为首的人似乎有些感慨，转头看了宋清音和宁叶寒一眼，又转回去劝告他的小弟们：“这末世里，长得不错有什么用？你不能打，就只能被干掉。所以啊，好好学点儿本事！” 宋清音心中暗想，她又不是不能打。 奈何队友不给力。 于是，宋清音往莫卿言的方向靠近些许，压低声音：“我说，莫卿言，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被他们抓住后，物资和武器都被拿走，岂不是更没有翻盘的机会？” 莫卿言依旧保持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仿佛心情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他问宋清音：“难不成你想在刚刚的情况下，被枪口指着，还要反击？” “如果我们配合，还是有机会的。”宋清音很笃定，“至少不会陷入这么被动的局势。” 当时立刻反击，总比现在什么都没有、还要思考下一步计划要容易吧？ 莫卿言耸耸肩，无所谓道：“反正我是不敢。我害怕。” “……你真害怕？看不出来啊。” “清音小姐，你可曾听过一句话？”莫卿言一直笑眯眯的眼睛睁开些许，一股凌厉的气息登时扑来。 宋清音略一沉默，准备迎接一句至理名言。 只听莫卿言道：“三米之内，枪又准又快。” 宋清音：…… 宋清音：“废话。” 宋清音：“那你有什么后手准备吗？或者是，你本身就想见识一下这个，所以故意被他们抓住，反而给你创造机会？” 莫卿言的眼睛又弯起来，长长的睫毛随着笑容忽闪，眼睛笑成一条线。 他说：“没有。” 宋清音：……“是我想多了。” 她看了看前方开始放慢步伐的几人，压低声音：“这样吧，他们将我们投喂给的时候，应该不是直接将我们送入的口中。那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 根据已有的信息，宋清音推测，既然那些人一直在向投喂“祭品”，说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行动，可以让人在附近建造什么工程；与此同时，能感觉到那些人对的恐惧，应该也不愿意过于靠近。 在此基础上，宋清音认为，在睡觉的时候，应该是在某个空间里，“祭品”通过某种通道投入“祭坛”，继而完成对的“喂食”。 若是这样，宋清音和莫卿言必然有一段时间处于不被监视的状态。那时候，也是他们逃离的机会。 “只是我们的物资就只能给那些家伙了。”宋清音道。 莫卿言对于宋清音的计划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反而似是无意地问起别的事情：“清音小姐，你觉得，他们做的事情对吗？” “啊？”宋清音略一思考，“对不对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莫卿言还不死心：“换句话说，如果你能够实施惩罚，那么，这些人的行为，你认为值得实施惩罚吗？” 宋清音这次回答得很快：“我不能够实施惩罚。他们这么做自然有他们的理由，也许是为了他们眼中更长远的安宁；但是，他们为了他们心中正确的事情，却侵犯了别人的性命。” “你的意思是，他们这样做不对？” “……我不能评判对错。”宋清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你们系统局。更不是你这种写剧本、安排别人命运的人。” 她觉得，这个莫卿言可能是在系统局呆久了，太过于习惯安排剧本中人物的命运，非要争个是非对错的评判，再以此为基础给剧本中的人物套上一个命运。 可是现在又不是什么剧本世界。就算是剧本世界，她一个角色扮演者，又能做什么呢？ 听见宋清音这么说，莫卿言脸上笑意更浓了。 “清音小姐，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他像是一个谜语人一般，说得意味深长。 宋清音被他的态度搞得有点儿窝火，刚要说点儿什么，前面那几个人突然停了下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碗型建筑，人站在“碗”的边缘，高且光滑的墙壁上还有着一些发黑的血迹。 在“碗底”的部分，有一个庞然大物伏在那里，上半身呈人形，下半身位于地下，无法看见。它闭着眼睛，似乎在沉睡。 正如宋清音所料，“祭品”会被丢到“碗底”，他们就会离开。因为“碗底”经过光滑处理，没有借力的地方，所以“祭品”只能徒劳挣扎，筋疲力竭后，被一口吞掉。 不知道已经被“献祭”多少人了啊。 晚霞漫天，万物沉默。 “得罪了。”为首的人竟然对着两人脱帽，旋即轻轻鞠了一躬。 下一秒，宋清音和宁叶寒被推下祭坛。 “为了保留火种。”为首的人居高临下，轻声说。 “为了人类的未来。”其余几个人跟着道。 声音在半空之中盘旋，久久不息。 第55章 欢迎来到坍缩世界(六) “砰”——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天地略一转动，还未完全翻转时，就停了下来。 宋清音身侧感觉到一个温热柔软——又有点儿结实的东西，帮她缓冲了一下撞击。 “清音小姐再这么戳下去，我会怕痒而笑出来的。”莫卿言的声音响起，“我感觉发痒没关系，但是若是笑声太大，把那几个已经走了的人再吸引过来，可就不好了。” 向上看去，刚刚带他们来的一行人已经离开，只剩下晚霞从墙头探出一角，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个“碗”一样的区域。 “哎？”宋清音收了手。 他们并没有落到“碗底”，而是在碗沿的边缘就停了下来。莫卿言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绳子，一端牢牢束在“碗沿”的墙上，一端被他拽在手里。 如今，他一手拉着绳子，一手搂着宋清音，笑眯眯道：“所以，清音小姐口中说着这是我们的机会，却根本没有想好要怎么做啊。” “这不是因为有你嘛！你想好怎么做了啊。”宋清音毫不客气地回敬一句。 莫卿言听出了宋清音语气里的不悦，嘴角笑意愈浓：“若是清音小姐想要近距离观察一下，我松开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墙壁如此光滑，我们落到下面之后，可就难以爬上来了。” “……你把绳子放长一点儿不就行了？” “清音小姐真是好想法。只是材料有限啊，这个绳子，也就到这里了。” 宋清音转头看去，那个人们口中的“大人”，此刻距离他们更近了。 虽然都说它的上半身像是一个人形，但是仔细看时，它的脸上有一块块的紫色鳞片，上面纹路纵横，仔细看时，倒像是电子面板；它的额头上还有一只数寸长的、如同玉石一般的白色角，在夕阳的光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 莫卿言已经开始逐步收拢绳子，一寸一寸向上方移动。他一边移动，一边和宋清音聊天，轻松的语气像是在做一些茶余饭后的八卦： “清音小姐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很高科技？” “高科技？”宋清音环顾周围，除了地面格外光滑之外，也没看出来什么高科技的东西。 “这样啊，那我换个角度。”莫卿言说着，动了动身子。 下一刻，宋清音的眸光轻轻一颤。 随着莫卿言身子移动，她的视野角度也发生了变化，可以看出来，在离她不远的“墙壁”上，隐约浮现出一系列的纹路。 那纹路和脸上紫色鳞片的纹路类似，像是电子零件上纵横交错的线条。 而整个“碗”状的建筑内部聚合起来，纹路线路皆可联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电子设备！ “这……”宋清音暗暗吸了口气，“你怎么发现的？” “按照清音小姐所说，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清音小姐是如何称呼它的？哦，异能。”莫卿言笑道，“我的异能，和这个有关。” 莫卿言解释道，他对于种种设备，有着更强的控制能力，一些常人难以破解的乱码到了他这里，就可以轻松破解。 “所以，在安全屋里，你能够很顺利地控制那些设备，甚至可以破译操控台？”宋清音问。 “清音小姐过誉了。” 能变戏法一样冒出一根绳子，也是莫卿言在被抓的时候迅速做的“应急措施”。 本身他携带的很多东西都可以进行编码重构，因此在发现那些人折返的同时，他在自己的物资上做了触发设置，只要他做出对应的指令，就可以将绳子“唤出”。包括他的背包里的其他物资，都会在特定的时间段，经由无人机的转移，回到既定位置。 “有个好消息是，离开超市所在范围之后，我们走的路和我当时的路不一致，然后我发现指南针能够正常使用了。”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脱离磁场混乱的位置，无人机和gps定位装置又能恢复正常使用状态。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升到最上方。 宋清音一手攀住“碗沿”，稍一用力，坐到墙头上：“说得神神道道的，那种死物，还能唤出？” “修仙世界的架构不就是这么做的？”莫卿言耸耸肩，不以为意。 这不失为一个好消息。至少，经过莫卿言的这番操作，两人从这个“碗”里离开之后，立刻能得到原本的物资，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新的物资补充的前提下，这能够帮上大忙。 太阳已经沉没到地平线以下，余光之中，霞光满天。两人脚下是凹陷成弧形的巨大建筑，光滑的建筑表面下，纵横的纹路开始闪烁隐约的光芒。 “我想到一件事情。”宋清音说。 “那个小分队肯定认为我们必死无疑，也认为他们完成了今日的任务。所以，当我们走了之后，那个便会因为祭品不够而醒来并行动。” 宋清音没有说完，转而沉默地看着那个人形的庞然大物。 “所以呢？”莫卿言依旧笑眯眯的，声音放缓，似乎对于宋清音接下来的决定很有兴趣，“清音小姐是想说，应该牺牲我们两个这个少数，暂时稳住这个？” “那倒不是。”宋清音忽然觉得一阵倦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没有那么大无畏。” 莫卿言安慰道：“不用紧张，来的路上我们也没看见什么人，想必末世到来之后，人们都习惯了躲藏，这个放出来，也不会因为出其不意而造成过大的影响。 “况且，他们不知道献祭多久的祭品了，真要细细算来，都说不准是因为造成的死伤更多，还是因为他们献祭的行为造成的死伤更多。” 宋清音点点头，盯着脚下随着夜幕的降临而愈发明亮的建筑。 建筑下，在白天里隐藏的电子元件线条，随着夜幕拉开，而开始闪烁光芒。脸上紫色鳞片也闪着一样频率的光芒。 她总觉得，这背后有什么东西。 ——一些需要破解的东西。 “别想了，先避险。” 有声音遥遥传来，顺着晚风落入宋清音的耳中。 听清声音之后，她忽得睁大眼睛。 第56章 欢迎来到坍缩世界(七) “许……期？” 宋清音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良久，只能说出那个名字。 眼前的少年一如从前。他面容清隽，眸底清澈，眼角一颗浅浅的泪痣，给棱角分明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柔和。 在他身后，早已没入地平线以下的夕阳散发出最后的余晖。晚霞的绚烂正在消失，留下轻描淡写的浅粉和金黄，夜幕从天的一角开始吞噬光芒，增加几分青蓝的点缀。 只是，他——是系统局的人。 许期温柔一笑，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好巧，在这里遇见了。” 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莫卿言和许期都支持先离开这个地方，以免被醒来的伤害。宋清音说着“少数服从多数”，跟着他们迅速撤离。 撤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第一颗星星在天边亮起，默不作声地眨动。 “为什么要用这种绷带？”许期蹲下身，手指覆上宋清音的脚踝，语气里带了些许心疼带来的责备，“这种绷带是用毒性阻隔疼痛，一旦使用，很容易忽视原本的伤口，继而造成更大的损伤。” “所以才先来找你，让你来帮忙啊。”莫卿言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笑眯眯看许期观察宋清音的伤口。 许期来到这里，纯属偶然。 世界开始坍缩之后，在上一个藏身之处的许期也发生了变化。原本阻拦在通往安全屋的必经之路上的狂兽被骚动影响，分散开来，奔跑到不同地方。 他马上试图给外界继续发消息、来对现状进行了解，可是通讯设备本身就有了一些问题，难以发送信号，一阵坍缩之后，更是无法联系上莫卿言。 躲在暗处的许期原本想再观察一下情况，可是很快，原本鲜少出现的人类开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吸引着剩余几只还没有离开的狂兽。 这样一来，许期不得不出马。 他的想法很简单，至少，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在他面前死去。 好在那些人手里也有一些武器，许期之前又和狂兽纠缠已久、积累了不少经验，没有费太多功夫，所有的狂兽都在人们的尖叫声中四散而去。 被救的几人告诉许期，他们来到这里，是因为他们的据点被“的信徒”占领，他们为了避免成为祭品，不得不放弃据点，偷偷离开。 许期总觉得对这些事儿有些在意，同时也想着尽快找人汇合，得到了一把手枪作为武器、又拿到一点儿粮食之后，就沿着坍缩之前对于道路的记忆，走上了一条与坍缩之前不甚相同的道路。 很快，他听见几个人聊着“给大人的祭品”走过，就顺着他们来时的路到达这里。 然后，就遇见了在一个怪异建筑上发呆的宋清音和莫卿言。 “的使徒——就是那五个人？”宋清音问。 “我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批人。”许期说，“不过，理论而言，这个地方不应该有这么多人类——也不应该有什么的，对吧，莫卿言？” 突然被提到的莫卿言耸了耸肩，笑眯眯对着许期说话，视线却越过许期，落在宋清音身上：“这我怎么知道。这个世界又不是系统局设置的，真要问的话，还得问问这个世界的设置者。” “等等，”宋清音捕捉到什么，“就是说，这个世界，也是由某种外部力量创立的？” 这样一来，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会有层级和密室这样游戏性的东西出现。 是那股比系统局“权限更高”的力量吗？ 许期“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指着那个带有毒性的绷带，缓声问宋清音：“用这个多久了？” “大概——不到四天。” “也算是期限过半了。”许期说着，眉头微微皱起，“之前受了什么伤？” “脚踝处骨头断裂。” “……” 许期的呼吸猛地一滞，旋即看向莫卿言，眸光微动，浮上一丝怒意：“莫卿言，你口中的好生照顾，就是这个？” “我有在好好照顾，只是清音小姐自己想要去level2层级接应宁叶寒，我又有什么办法？”莫卿言面不改色，笑容依旧。 许期重复一遍，似是确认：“为了去level2接应——宁叶寒？” “可不。”莫卿言笑嘻嘻地，“许先生啊，听见这件事儿，你会不会有点儿愤怒？” “那宁叶寒呢？”许期自动忽视他后面半句话。 “我们来的时候遇见密室，必须有人留在里面。”宋清音说，“他留在里面了。” 谈话之间，许期已经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翻出一些小拇指那么大的瓶瓶罐罐，找了几瓶，打开瓶口，将里面的液体滴到纱布上。 “若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们接下来的顺序可以这样。”许期说着，像是在征求宋清音的意见。 他告诉宋清音，他随身携带的药剂不多，就算能解掉纱布上“以毒攻毒”用的毒，也无法很快让宋清音的脚踝骨折进行好转。 宋清音的脚踝骨折后没有得到休息，很快又开始在密室里各种历险，想必此时伤势会比之前更深，一旦解了纱布上阻断疼痛用的毒性药品，将立刻遭受钻心的疼痛。 “所以，是不是可以先继续进行疼痛的阻断，等到了安全屋，我们再做进一步治疗？”许期认真看着宋清音，眼眸之中微光闪动，如同满天星光，“我记得，你好像最怕疼了。” 他说得温柔，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宋清音想要点头。她的世界观一直是，“死可以，疼不行”，一想到钻心的疼痛，她觉得还不如中毒算了。 可是她没有点头。 她多问了一句：“我们回去治疗要多久？宁叶寒不一定能撑太长时间。” 听见这个问题，许期眼眸深处噙了笑。他双眼里的星光因为这个笑而被揉碎，如同流转的银河：“不会需要太久的。”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傍晚就可以到。”莫卿言悠悠开口，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清音一眼，“你居然还担心他啊。” 宋清音站起身：“他毕竟是我队友，和我一起反抗系——统局的伙伴。” 莫卿言瞧了眼许期，见他面色如常，就接话：“行，放心吧，宁叶寒肯定不会有事的。” 第57章 欢迎来到坍缩世界(八) 不出意外的话，这种时候，就该出意外了。 忽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狠狠将每个人钉在原地。 刚刚还在闲聊的三个人均是一愣，下一刻，不由自主地向一个方向看去。 ——那个所谓的“大人”所处的地方，那个碗型的“祭坛”。 夜幕之下，天边被紫色的光映得分明，似乎与黑夜划出一道明确的分割线，又像是在夜空之中亮出一个最吸引人注意的“舞台”。 而舞台的主人，正在缓缓从地底深处起身。 万事万物静默战栗，匍匐在这巨大的力量之下。身旁的树丛沙沙作响，时不时有爬虫老鼠簌簌而过，忙不迭地向更远的地方跑去。 逃——快逃！ 天地万物都在向三人传达着这个信息。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看向剩余两人：“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是，周围极为空旷，不知道是末世的灾难，还是曾经已经将这边的繁华置换成一片虚无。除了他们三人，再无其他人影。 这样一来，他们不必担心会伤害到其他人，不必害怕逃跑的路上会被惊慌失措的“猪队友”牵连，许期也不必分摊精力在救人上。 他们三个人，要么来自系统局，本身就看过甚至策划过类似的情境，要么已经遇见过不少类似的事情，也算有点儿经验。 逃跑的概率会高一点儿。 坏消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三个，应该是最首要的攻击对象。 天的一边已经被的身影覆盖。他依旧大半个身子都在地下，行动起来时，大地战栗，碎石跳跃，一股力量从地底传来，让前进的步伐都困难几分。 莫卿言想了个主意：“我们躲起来、不被它发现，等它走开再行动！” “等等！”宋清音注意到什么，“它——” “它并不是有意识的。”许期接过宋清音的话头。 不是有意识的。它不像是在层级里遇见的那些实体怪物，并不是因为察觉了什么要攻击的对象，才会开始行动。 它行动，单纯就是为了行动。向着某个方向移动，在移动的过程中，无意识地进行置换，将一切繁华吞没，变为一片虚无，或者将一切途径的生灵抓捕，让其在世间消失。 朝这边来了。 脸上的紫色鳞片缓缓闪动，整片星空都随着它鳞片的闪动，而发出有频率的震颤。 “快跑！”宋清音被猛地一拽。 耳旁的风呼呼作响。 来不及多想，就算是跑得踉踉跄跄，也得抓紧时间向更远的地方跑。 因为没有意识，而目前也没有发现它的弱点，所以只能尽可能躲避，躲到它不再途径的地方。 莫卿言一边逃跑，一边不忘调出自己优化过后的gps设备，进行地图的处理： “它的影响范围大约有5公里，以它为圆心，5公里为直径，在此区域中的所有东西都会被波及。” 被波及的范围就像是遇见了一个黑洞，所有东西被尽数吸入虚无。 宋清音感觉，他们身后的草木，正在“刷刷”地往虚无之中滚去。 身后万物扭曲变形，可是他们来不及回头看。 “等等！”宋清音猛地顿住脚步，“不能让它往前了！” 宋清音和莫卿言对这条路都非常熟悉。当时那几个“的使徒”带他们去祭坛的时候，就是走的这条路。 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会回到宋清音和莫卿言遇见时的那个小超市。 而小超市的对面，是宋清音走出的密室。 ——宁叶寒在里面！而且，他根本没有办法去到别的地方！ 是无差别地对周围的一切进行吞噬，密室也不可能逃脱。万一真的让它走到那个地方，在那条空荡荡街道上的一切都会变成一片废墟，密室不复存在。 宁叶寒也一样不复存在。 宋清音顿住脚步，觉得太阳穴突突作响。 理性来说，在末世里，有生有死，皆为正常。保全自己的性命、尽可能争取最大的存活人数的可能性，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是，宁叶寒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吗？就因为当时他选择呆在密室？ 莫卿言看出了宋清音的心思，拽了拽她：“清音小姐，很遗憾，末世就是这么残酷。跑吧，至少我们还能活。” 许期已经停住了步子，面带担忧地看着两人。 “系统局之前看过很多类似的事情？”宋清音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莫卿言。 莫卿言点头：“很多。因为末世的世界，也不止一个。” “那里面的主角遇见这种事情，是怎么选择的？” 莫卿言顿了顿，说：“更多的世界里面——没有主角。” 这话说出的时候，他也停下了。 走得并不快，此刻离他们还有大约9公里的距离，只是因为它的体型过于庞大，给人一种它还在身后的感觉。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 头顶紫色光芒闪烁，依旧保持这原本的频率。 短短短，长长长，短短短。 三短三长三短，这是sos的信号。 “它在求助？”宋清音眉头一皱。 “——不对，是谁在求助？” 混沌的脑海之中忽然有灵光一闪。宋清音稳稳心神，看着剩余两个人：“有没有兴趣和命运打个赌？” 说这话的时候，她目光坚定，嘴角甚至挂上一丝笑容。 许期马上给了答复。 他一直含着担忧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一抹笑意。他说：“好。” 莫卿言耸耸肩：“若是别人说这话，我必然没有兴趣。不过既然是清音小姐问，那自然可以试试。” 宋清音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事先说好，做这事儿没什么原因，只是一种直觉，是我脑中的灵光一闪。” 莫卿言笑：“清音小姐，你的直觉可比你的推断强多了。” “这是夸奖吗？” “当然不是。” 宋清音的计划是，既然的影响范围是5公里，那么，他们只要避开5公里的直径，就可以绕开它的攻击范围。 ——然后，回到那个碗型的“祭坛”。 “我猜，那里有我们忽视的东西。” 第58章 欢迎来到坍缩世界(九) 折回祭坛的时候，祭坛还有着些许亮光的残留。 “这么一看，这个地方的确应该有什么东西。”莫卿言道，“毕竟已经到了末世的世界，这个地方也没有看见有人生活的迹象，那应该没有供电装置，如果没有外部供电，这里应该是一片漆黑。” “偏偏它还亮着。”莫卿言盯着亮光的地方，若有所思。 因为的行动，整个祭坛已经被破坏，碗形的祭坛内部暴露出来，断壁残垣之间，居然是一片又一片巨大的电子芯片板。 “我当时还以为那个是砖块上的印花。”宋清音伸手想要触碰一下碎掉的电子芯片板的边缘，被许期拦下。 许期握着宋清音的手腕，缓缓摇头：“乱动的话，可能会遇见危险。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吧。” 顺着许期的目光，可以看见莫卿言正在破碎的电子芯片板旁边停住，摸索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魔方一样的立方体，莫卿言按下其中一个表面之后，居然展开成一个小小的电子仪器。这个仪器有两个连接口和一个键盘，另外有一个投影装置，可以将内容投射到光滑的地方。 “这就有趣了。”莫卿言说着，将连接口接到一个芯片上，并通过键盘输入一些指令。 很快，投影投射出一串乱码，乱码跳动了没两下，莫卿言立刻拔掉接口。 “不对。”他说。 看见宋清音一直在盯着他，莫卿言笑眯眯解释：“我这个设备可以对这种电子芯片进行介入，如果原本电子芯片链接成型，那里面蕴含的信息，应该可以通过我的设备读取。只是刚刚出现的明显是error乱码，不需要继续等待，耗费时间。” “也就是说，”许期马上明白了莫卿言的意思，“你需要找到一个正确的接入点。” 宋清音看了看许期。 她能感觉出来，许期和莫卿言关系还不错。至少，比起莫卿言和宁叶寒的关系，许期和莫卿言的关系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毕竟，许期和莫卿言是同事，而她和宁叶寒是被系统局甩入那些剧本世界的角色扮演者。 想到许期也是系统局的人，宋清音心中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猛然的窒息感涌来，让她不自觉沉默。 她想到，一直以来，她都是把系统局视为敌人的。 可是，与此同时，她一直相信许期是朋友——不管他名为许期，还是叶南。 宋清音看着许期，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立志要保护一方安宁的少年，为什么会参与到系统局之中，和系统局一起做“让别人在剧本世界扮演角色”的无聊游戏？ 他—— “好像这里可以。” 莫卿言的声音将宋清音拉回现实。她眨眨眼睛，看见许期正一脸关切地看着她。夜色勾勒着他的脸庞，晚风微凉，恍惚如同很久很久以前，在剧本里面，不知情的两人还在站在一条战线。 “清音，”许期走上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想那么多。有很多东西不会变化。” “但愿吧。”宋清音移开目光。 “清音小姐和许先生，请不要从那儿搞什么偶像剧情节了。”莫卿言遇上自己擅长的事情的时候，表情反而变得严肃起来，“这里有一个小问题，需要你们一起来看看。” 刚刚的功夫，他拓展了几个接口，接到不同的芯片板上。 “我排查了一下，这些芯片里面应该只有一个被污染的芯片是关键，那个芯片里面被植入了引发混乱的程序，导致整个‘祭坛’处于混乱状态。只要找到那个关键芯片，并将其修复，就可以知道这个‘祭坛’留下的信息。” 但是，在破解之时，他发现了一道遗留的问题。 看见投影投到墙壁上的问题之后，宋清音眼皮轻跳： “这……不愧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世界。” 她没想过，关键性的问题，也如此游戏化—— 有五个经过排查后有可能的芯片被莫卿言标注出来。而每个芯片都有自己的编码，编码下方，还被莫卿言破解出一行类似于留言的小字： 【aaa：我没有携带任何破坏性指令。 bb：e说得是对的。 c：有其中一个导致了如今的情况，请破坏掉它。 dd：受破坏的本就是无用的。 e：b说得没有错。】 这五个被标注出来的芯片位于同一平面上，它们静悄悄地立在那里，身后的碗型“祭坛”建筑也有一个石壁伫立，微光闪烁，星光洒下，在镜子一般的石壁上留下一片光辉。 “这题……”宋清音眼皮轻跳，“怪怪的。” “反正我不喜欢做题。不过清音小姐刚刚从密室出来，应该很习惯密室的解谜，对于这种题目，应该也不会觉得困难。”莫卿言干脆盘腿坐到一旁，笑眯眯看着宋清音，一副等着她给答案的模样。 许期看不下去，试图帮忙分析：“首先，bb和e应该能互相对应，如果只有一个需要破坏，那这两个应该都被排除；然后……” “不对，信息不够。”他停顿了一会儿，摇头道，“其余的话，根本无法做出判断。” “而且，‘导致了如今的情况’这个表述也过于模糊，是导致了什么情况？它们的话语之间根本没有因果关系的表述。” 宋清音沉默地将所有小字再度看了一遍，又将整个环境看了一遍。 夜色弥漫，不远处还亮着一下又一下的紫色光芒，是魔神脸上的紫色鳞片，依旧在夜空中闪烁，和这方空间微弱闪动着的光芒遥相呼应，频率一致。 “得快一点儿。”许期皱起眉头，目光严肃，“按照魔神的速度，再过十分钟，它就要走到街道的区域了。” 那时候，宁叶寒所处的密室被置换，他必然凶多吉少。 “如果选错了，会怎么样？”宋清音问。 “那大概率，就没有机会了。”莫卿言回答。 宋清音早就料到一般，声音没有一丝波动：“怎么破坏？” “用这个。” 莫卿言递给宋清音一个刚刚用石块和木棍绑成的锤子：“电子芯片本身就以精密度着称，只要砸坏，就——” “好。” 宋清音拿着这个简易的锤子，走上前去。 第59章 欢迎来到坍缩世界(十) 五个被标注出来的芯片静悄悄地立在碗型祭坛的一侧，名称下方的备注像是吵闹的话语，看着莫名有些聒噪。 【aaa：我没有携带任何破坏性指令。 bb：e说得是对的。 c：有其中一个导致了如今的情况，请破坏掉它。 dd：受破坏的本就是无用的。 e：b说得没有错。】 “清音，你想好了？”许期提醒道，“如果错了，我们就没有机会回头。” “当然，如果犹豫下去，宁叶寒也命不久矣。”莫卿言轻飘飘补充。 宋清音没有说话，没有表态。 许期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得轻松：“按你想的去做吧，我相信你。” 他甚至说：“你和莫卿言在这里处理这边的事情，我再去街道那边试试吸引的注意力，尽量帮你们拖延一下时间。” “是无意识行动——而且，你会为救宁叶寒这么拼命啊？”莫卿言提醒，“许期，某种程度上，你们算是情敌。” “别瞎说。”许期瞧了莫卿言一眼，又看向宋清音，重复一遍：“别怕，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就像是第二个剧本时，他还名为叶南时，完全无法理解宋清音突然提出的“离开这座城市”的想法，但是看见她面色严峻，依旧陪她去了。 是无意识行动的事情，许期也不是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过去“拖延”一下时间，至少能给宋清音一点儿心理上的安慰。 毕竟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幻想——“万一呢？” 许期心想，万一真的能延缓步伐，再给更多的时间，一定会让她轻松一些吧。 不管结局如何，他相信她的判断。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说：“谢谢。” 许期跑远，莫卿言摇了摇头：“你们啊……” 宋清音没再说什么。 她在被标注出来的五个芯片面前依次停留，每一个都细细观察，每一次停留，莫卿言都觉得她要动手，但是她又停了下来。 最终，她从五个芯片中间穿过，径直向它们后面走去。 “清音小姐——” 莫卿言向来笑眯眯的眼眸此刻微微睁开，很快，他意识到什么，露出几秒钟的诧异神色后，又恢复往日的笑容。 “是了。”他说，“清音小姐，果然还得靠你的直觉。” 被标注的电子芯片身后的碗型“祭坛”建筑处，也有一个石壁伫立，微光闪烁，星光洒下，在镜子一般的石壁上留下一片光辉。 那个石壁打磨得格外光滑，可以说，就是一面镜子。这面镜子映出夜空，映出祭坛，映出因为巨大、所以走了很远也能看见的，映出坐在芯片前面的莫卿言，也映出正在一步步走近的宋清音。 宋清音抬起手中的简易锤子，铆足了劲儿，对着那石壁砸了上去。 “喀啦”—— 不是石头与石头相撞的声音。 一个酷似镜子碎裂的声音猛地在夜色里炸开，旋即有电流声“滋滋”响起，贯穿了整个碎裂的祭坛。 莫卿言连接在电子芯片上的小型设备开始发出共鸣，投影投出一系列飞速闪动的画面，却因为速度过快，一张都无法捕捉到。 接下来是一串迅速划过的代码，同样因为速度过快，莫卿言看了还没两行，就闪了过去。 投影投出的东西像是疯了一样跳跃变化，莫卿言每次想要捕捉，都被很快避过去；宋清音原本就对这种代码的东西不太熟悉，更是捕捉不到什么。 就在两人快要陷入迷茫的时候，投影终于放慢了速度—— 【sos.】 【sos。】 【sos！】 【救救这个世界。】 【！——自由。选择——！】 【救救人类。】 这几个没头没脑的句子结束之后，投影之中突然弹出一个提示框： 【是否进行虚拟体召回，并对该空间进行激活？】 宋清音和莫卿言对视一眼，莫卿言就按下了键盘。 【是。】 【确认。】 - 那个被称为“”的东西，在距离密室所在的那条街道还有正好五公里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而后天地轰鸣，整个祭坛散发刺眼夺目的光芒。 当一切再恢复平静的时候，断壁残垣依旧，只是那个庞然大物，自此消失了踪影。 没人知道它去了哪里。 “清音小姐不妨猜一猜，那几个的信徒带着新的贡品来到这里之后，会是什么表情呢？” 莫卿言盘腿坐在碗型祭坛的边缘，抬头看着夜空。 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云。 - 因着那天晚上的事儿耽搁了时间，宋清音一行人回到安全屋的时候，比莫卿言预估的时间晚了一点儿。 当时夜色已深，莫卿言走到安全屋的门前，拿出随身携带的“魔方”，又开始破译安全屋门口的密码。 因为世界坍缩，安全屋原本废弃的房门，此时也可以重新投入使用。他们眼前的门，正是宋清音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和998一同进入的、位于地上的门。 “这安全屋什么时候还需要破译密码了？”宋清音敲门，抬高声音，“998，开门，是我。” “哗”的一下，安全屋的门一下子被打开，一个球形机器人猛地窜出来，一下子撞进宋清音的怀里。 巨大的惯性让她后退半步，只听怀里的球形机器人甚至带了哭腔： “宿主啊啊啊啊啊啊！你可算回来了啊啊啊啊啊啊！下次我要跟你一起走，我不想自己留在这儿了呜呜呜呜呜呜……” 莫卿言笑眯眯地推着门：“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好像是一直没有看见998.原来是你留下看家了。” “你，莫，莫卿言，你——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998立刻转为防备态势，身上的线条转成红色。 它的摄像头眼睛又一动：“哎？叶南——哦不，许期——啊你到底——对对，是许期，你找到了啊。 “不对不对，怎么少了个人？宁叶寒呢？虽然我不喜欢那家伙，但是宁叶寒呢？” 998喋喋不休地问这问那，还没得到回复，突然身上红光大现：“宿主小心！” “唔！” 一个带着迷药的帕子猛地捂住宋清音的鼻子。 第60章 欢迎来到坍缩世界(十一) 宋清音甚至来不及挣扎。 她的视线瞬间变得模糊，黑暗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尽数吞没。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已经难以支撑，只能缓缓闭上。 耳旁的声音向后退去，无论是998的惊呼，还是许期那轻声的安慰： “别怕，不会有事的。睡吧。” 见宋清音睡去，许期松一口气，松开手上的帕子，将她稳稳抱在怀中。 “许，许期，你你，你怎么……”998完全没有料到，做这件事儿的，居然是许期。 它觉得做这种事儿的应该是那个摸不清脾气和来头的莫卿言。就算是宁叶寒做这样的事儿，998都不会觉得诧异。 可是，偏偏是许期。 它身上的灯光一再闪烁，在半空中飞上飞下，根本找不出飞舞的逻辑。 它惊声道：“许期！你在想什么啊！你——难道是因为，你想起来了，所，所以你，现在在为系统局办事儿？” 许期绕开998，问了莫卿言关于宋清音的房间的位置之后，抱着她径直向她的房间走去。 998连忙制止：“许期！你放开我家宿主！我——” “叮”——！ 一声巨大的嗡鸣在998脑海之中炸响。强大的压迫力骤然袭来，比之前莫卿言带来的压迫力，还要强上几分。 998猛地被钉在原地，身上仿佛多了无数的担子，压得它无法行动。 即便如此，它还是在坚持发出声音：“许……期！” “求你——不要……辜负宿主……对你的……印象。” 许期的脚步终于顿住。 他回过头，看向在原地挣扎的998，又看向莫卿言：“系统失控了？” 莫卿言弯着眼睛，笑眯眯道：“失控与不失控的界限，又在哪里呢？许期，这个问题，你可是很早就提出了。” 许期顿了顿，忽得垂下眼帘，似是陷入思索。 再度看向998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变得温和。 他说：“998，别慌。我没有恶意。” 宋清音的腿伤已经很严重了。昨夜在安全屋外面遇见的时候，许期就发现，她在不了解那个毒性止痛纱布的时候，就直接使用，导致前期清创没有做好，纱布的止痛效果也会下降。 与此同时，从新伤的情况可以看出来，她后期又经历了比较强烈的运动，甚至有几次从高处跃下，进一步伤害了已经摇摇欲坠的脚踝骨骼。 昨夜许期给宋清音加的药，其实是进一步缓解疼痛的药物。否则，她马上就会发现，就算是有毒性的阻断疼痛，也会开始不起作用。 “然而，这一再的麻痹会影响到她原本的状态。尤其是，她的直觉和敏锐性可能会受到影响。”许期说着，看了看莫卿言。 听见“直觉和敏锐性可能会受到影响”这句话时，莫卿言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眼睛睁开，瞧着许期，没有说话。 998因着那张突然变冷的脸抖了一下。许期不为所动，继续道：“所以，她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休息和治疗。在此期间，她不能再肆意行动了。” 偏偏之前说好的，回到安全屋、做点儿调整和补给之后，大家要马上去接应宁叶寒。 看当时宋清音的神色，许期猜测，她一定会急着去接应宁叶寒。 “为了让她别再乱跑，只能出此下策。”许期说。 他嘴唇微抿，低头看看怀中陷入沉睡的宋清音，又补充一句：“而且，接下来，会很疼。 “她最怕疼了。还是让这一切在睡梦中结束吧。” 解释完这些，许期带宋清音去了房间，莫卿言也同时行动，去安全屋地下二层的仓库拿了足够的医疗器械。 很快，宋清音的房间成为了一间临时的诊疗室，消毒水的味道在半空之中弥漫，纱布一层层揭开后，那原本白皙光滑的脚踝，已经变得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红薯。 “许期，”莫卿言一边给许期递东西，一边问他，“你刚刚说，这些一再的麻痹会影响到她的直觉？” “还有敏锐度。”许期头也不抬，“她对危险的敏锐度一直很强，但是，刚刚我对着她动手时，她没有预感到。” “这不重要。”莫卿言摇了摇头，“重要的是影响到她的直觉。你要知道，她的直觉在这个世界的作用，必然是——” “莫卿言，这很重要。”许期打断了莫卿言的话，“敏锐度降低之后，她更容易陷入危险。” 许期看向那个躺在床上沉沉睡着的姑娘，眼眸之中如同翻起惊涛骇浪。 房间之内一时间安静至极，只能听见许期调整着不同药剂的剂量。 “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莫卿言吐一口气，脸上又挂上标志一般的笑容，“我们明明是被牵连其中的，不是吗？” 许期似乎听懂了莫卿言这没头没脑的谜语，勉强笑笑：“我有时候在想，这些事情，真的都要她自己一个人面对吗？” “哎呀，许先生莫非是心疼了？”莫卿言脸上笑意更浓。 下一刻，他的笑意陡然消失： “许期，真相迟早都会被揭开。别做这些没有用的心疼。” 许期没有说话。 他重新调制出几方配药，又将使用说明一一写清楚，将其往莫卿言面前推了推。 “这就是近一段时间宋清音要用的全部的药，能保证她的身体恢复原本的状态。”许期说，“麻烦你了。” “又是让我来啊。”莫卿言接过说明书，上下扫了一眼，“真把我当安全屋管家了？你去哪儿？” 许期站起身来：“接应宁叶寒。” “你还真去？他没什么关系的，虽然记忆还没有恢复完全，但是能力应该也快恢复了。到时候你俩孰弱孰强，还说不定呢。” “那也要去。” 许期推开门，室外更为强烈的灯光斜斜洒下，将他的影子拉长。 他说：“我还是想保护所有人的安宁。” 莫卿言抱着胳膊：“当摄政王时的挫败感还不够？ “许期，你醒醒吧！没有谁能够保护所有人的安宁。我们实验过这么多次，结论都很一致：这个世界有幸福必然有不幸，这才能达到守恒。所以，作为旁观者观察，不插手、不干预，才是最好的选择。就算干预，也很容易白费力气。” 莫卿言还说：“这已经是大家的共识了。” “是啊，你说得对。”许期忽得笑起来，明媚如一个浮光飞舞的傍晚，“但是，我还是想做点儿什么。” “那是我的信仰。” 第61章 欢迎来到坍缩世界(十二) 宋清音昏昏沉沉睡了很久。 迷迷糊糊之际，只觉得好像莫卿言给她换过几次药，有外用的，还有内服的，他还从她旁边嘀嘀咕咕了什么；998飞过来几次，扒在床边，叽叽歪歪了些话。 不过具体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清。 应该是药剂里面有助眠的成分，宋清音的脑子一直都不太清醒，几乎处于一种还没来得及了解发生什么，就再度睡过去的状态。隐约之中，她感觉自己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这搞得她有点儿着急。 她开始做各种稀奇古怪的梦，梦见一个漫天晚霞的傍晚，有人自己走进晚霞的光芒之中；梦见一个大雨磅礴的日子，有人震惊又不甘地看着她；梦见霓虹灯闪烁，高楼之下车辆川流不息；梦见空间狭小，漆黑之中有隐约的抽泣声传来。 还梦见惨白的天花板，滴滴作响的仪器，闪着微光的针尖…… “宿主，宿主！宿主！！” 998的声音让宋清音猛地吸一口气，睁开眼时，枕头已经湿了一片。 “宿主，你，你怎么哭了？”998的摄像头眼睛拉长又缩短，好奇地看着宋清音泛红的眼睛。 “啊——”宋清音瞥了998一眼，“你的错觉。” 998也不追问，忙不迭地在宋清音身旁绕了一会儿，道：“看起来宿主已经恢复了不少。怎么样？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东西？腿上还疼吗？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这一连串问题袭来，惹得宋清音有点儿想笑。她冲998摆摆手，让它别和个扑棱蛾子一样在她面前飞来飞去：“你一口气问我这么多问题，我从哪儿开始回答啊？” “我……”998忙不迭解释，“我也是担心宿主嘛。本来昨儿个就已经用完最后一剂药了，按照许期的说法，宿主昨天就应该完全恢复，结果宿主一直睡啊睡的，也不醒来，我都害怕，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许期又不在这里，谁来搞其他应对法子……” 998的嘀咕声越来越低，说到最后，终于想起什么一般：“噢！对了，我去喊莫卿言给宿主做饭！” “别急别急。”宋清音连忙制止998，“你先跟我说说，我睡了多久了？” 在宋清音眼里，莫卿言依旧是一个不一定可信的人。那家伙说话真假参半，难以进行判断，倒不如先向998问清楚现在的情况，也有一个基础的认知。 998告诉宋清音，当时回到安全屋之后，许期给宋清音安排了七天的疗程。 “他说，这已经是最短的疗程了。再短的话，完全起不到治疗的效果。”998模仿着当时许期的语气，“他在药剂里面添加了一些安神的东西，又安排了几瓶葡萄糖和生理盐水，说如果宿主昏昏沉沉、难以进食，就用葡萄糖和生理盐水维持一下。” 总而言之，这七天里面，宋清音的确没能达到十分清醒的状态。她即便有几次起身，做了吃东西、去卫生间等种种事情，但是整个人都像是处于混沌状态，做完事情就回到床上，倒头继续睡去。 “实话讲，我觉得这样也还不错，至少宿主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998嘀咕。 毕竟，从做剧本任务的时候，宋清音面临的剧本就一个接着一个，中间没有喘息的机会。想要休息，甚至要在剧本世界里面休息，还要面对系统局时不时安排的新情况。 忙活了这么久，多睡一会儿，也是件好事儿。 “噢对了，有一件事儿还没告诉宿主。”998想到什么，“在宿主离开安全屋之后没多久，安全屋周围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我再去看时，之前所有因为指定层级而被破坏的区域，包括在5号玻璃温室的那个实体怪物，都消失不见了。” 998将这件事情告诉过莫卿言，莫卿言没什么诧异，看其神色，仿佛这些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莫卿言的解释是，世界坍缩必然对安全屋也造成了影响。坍缩后的世界朝着更为融合和合理化的方向行进，那么一个合理化的安全屋，不应该出现那些被破坏的地方。 因此，坍缩后的世界在修正途中，就把这一点也修正了。 “他说得那话，就像是他很清楚怎么制造和修正世界一样。”998说，“不过毕竟也是系统局的人，可能他们每个人都涉及到这样的工作吧？” “而且，5号玻璃温室的实体怪物消失也是一件好事儿，至少能够证明，莫卿言还是个人，不是一个被人模仿的怪物，宿主也不需要继续在这种事儿上费心思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关心我。”宋清音尽量放缓语气，最终还是主动问起自己更关心的事情，“那宁叶寒呢？他那边有人去接应吗？”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宋清音心中隐隐有了回答。 998的回答印证了宋清音的想法：“许期给宿主开完药之后，就去接应宁叶寒了。” “可是他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怎么得到宁叶寒的定位？”宋清音皱了皱眉，“现在有新消息返回吗？” 998忽得沉默下来。 七天了，按照之前宋清音的路径的话，他们早就应该回来。 一团凝重的气氛忽得涌来，聚在一起，浮到房间上空。宋清音盘算着可能性，还未开口，突然听见门口带着嘲讽笑意的声音： “我说，你们应该担心的，不是他们。” “谁？！”998又是一个激灵，看向来人后，长吐一口气，“莫卿言，你别这么神出鬼没的好不好，进入女生的房间要敲门好不好！” “嘁，你还管上我了？”莫卿言道。 回到安全屋之后，他又穿回了那黑色的丝绸衬衫，显得他欣长优雅，脸颊愈发白皙。 亚麻色的头发下，一双湖蓝色的眼睛不屑地瞟了一眼998，带了些许嘲讽的笑意。 很快，他的目光又转回宋清音：“宁叶寒和许期一道，战力值也是很高的，就算遇见了什么，也不至于马上进入难以应对的地步，可能仅仅是被拖延了进程。” “不过——”他拉长尾音，“现在有一个对你而言不能错过的机会。” “一个你一直寻觅的机会。” 第62章 通往真相之塔(一) “你还记得那个祭坛吧？” 莫卿言拉了把椅子坐下，右腿叠在左腿上面，身子有点儿仄歪。 “那个的祭坛？”宋清音说，“记得。” “醒来、我们破解祭坛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应该也还记得吧？” 宋清音撇了撇嘴：“有事儿直说就是，不用这么审讯一般问我。” “噢，好。” 对方微微坐直身子，还是一副有点儿晃荡的样子。 那天晚上，宋清音找到了正确的“需破坏”的东西后，投影投出一系列飞速闪动的画面，又蹦出一串文字，而后弹出一个提示框： 【是否进行虚拟体召回，并对该空间进行激活？】 “我们当时一心想着影响，让它离开密室所在的地方，所以确认停止行动之后，就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莫卿言道。 “而实际上呢？”宋清音一边说着，一边细细观察莫卿言的动作。 “宋清音，你是一个聪明人。”对方噗嗤一笑，“别忘了，那个提示框里，还有一个问题。” ——【是否对该空间进行激活？】 与前面的问题相关联，选择“是”的情况下，相当于两个问题都选了“是”。 莫卿言站起身来，脸上浮着神秘莫测的笑容，像是一切都走入了他所期待的状态。 他微微抬高声音： “于是，一个新的空间，被激活了。” 一座高塔拔地而起，高耸入云。从高塔外面看不清塔内的情况，只能看见那塔的围墙不知道由什么材料构成，既有古朴之感，又像是高科技的产物。 “塔”在成长。 这座塔的占地面积愈发扩大，直到将大部分已经变得荒芜的空间吞没，尽数将其放入“塔内”的范畴。 即便在塔外还保留着部分空间，但是由于空间被高塔大幅度挤压，末世里生存的流浪者们难以寻到足够的物资，短短几日内，就有许多人已经向塔内迁移。 除此之外，塔内似乎也有“原住民”。那些原本就在塔内的东西依然在行动，构成一个自己的小世界。 “就像是层级的具象化。”莫卿言道，“只是层级是通过切入、切出来进行，里面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而这个新的高塔，将切入和切出变得可控，出现固定的出入口，也有固定的向上的方式。” 宋清音道：“那你刚刚说，现在有一个对我而言不能错过的机会，还是一个我一直寻觅的机会，就是指这个？” “哈哈，宋清音，用你的直觉去感受一下。”莫卿言笑道，“你不会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因为世界坍缩而出现的高塔吧？” 998弱弱地插话：“我觉得像是因为世界坍缩，所以层级部分坍缩到新的世界，就形成了这个高——呃呃呃！” 强大的压迫力让998突然无法说话。莫卿言不满地看了一眼998，又看向宋清音：“它当然和层级有关。 “然而，更重要的是，层级和你一直想要寻找的真相有关。” 莫卿言不理会一旁挣扎的998，热切地看着宋清音，道：“一起去那座高塔吧？你一直心心念念的真相，此刻就能找到了！” 宋清音盯着他。 片刻，她摇了摇头：“不，我现在对你说的真相没兴趣了。” “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莫卿言你傻眼了！”压在998身上的压迫力突然撤去，998猛烈咳嗽几下之后，忍不住笑话起莫卿言来。 莫卿言的怔愣也没有持续多久。 马上，他弯起眼睛，带着些许轻蔑：“那若是我说，许期和宁叶寒也很可能被那座高塔吞了呢？” 宋清音眼皮轻跳。 莫卿言调出前两天许期给他发来的信息，里面记录了一个坐标，根据最新的观测，这个坐标，位于新出现的高塔的范围之内。 “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愿意去高塔看看吗？”莫卿言问。 宋清音活动一下筋骨，又看看已经恢复如初的脚踝，吐一口气：“你可真是执着啊，哪怕对方不愿意，也要用威逼利诱的方式让对方的做法符合你的想法。 “或者应该说，‘不愧是你’对吗？莫之语。” “……哎？”998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莫之语？” “不不不不——你不是莫卿言吗？”998猛地蹿到宋清音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向对面的人。 “莫卿言想要留在安全屋里，可是莫之语想要出去看看。”宋清音悠悠道，“这倒是很好区分。” 只见对方轻笑两声：“是莫卿言还是莫之语，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当，当然重要！”998努力鼓起勇气，“毕竟是两个人，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目的，也会做出不同的事情。” “那么，在你看来，莫卿言更可信，还是莫之语更可信？” 这两句虽然看上去是在和998说话，其实对方一直对着宋清音，目光也落在宋清音身上。 与其说是在和998对话，不如说，是在问宋清音，宋清音却没能给予回答。 998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它愣了一会儿，小声说：“嗯，都不可信。” 话音刚落，宋清音率先站了起来：“别聊这个了，去仓库拿点儿物资，我们去你说的那个高塔。” “可，可是宿主……”998欲言又止。 “998，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呆在这儿。”宋清音说得干脆。 998连忙拒绝。 之前留它“看家”的时候，它就很快后悔了。那种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干等着的感觉，着实有些憋屈。 它信誓旦旦道，这次肯定能帮上忙。如果那个高塔的出现是因为莫卿言用了一些代码的方式进行了激活，那么它作为一个高科技机器人，应该也能在有高科技代码的高塔上发挥作用。 “可惜啊，变成高塔之后，之前的高科技元素，反而被减弱了。”莫之语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斜睨998一眼。 998不想理他，紧紧跟在宋清音一旁。 “那么，我先和你说一下这个高塔的第一层吧。”莫之语说，“正巧，我了解过一点儿关于那个地方的信息。” 第63章 通往真相之塔(二) 高塔也属于坍缩世界后的范畴，因此，有着坍缩世界所拥有的特点。 高塔的第一层融合了层级和中间地带的共同特性。 在莫之语能够获得的情报中，高塔第一层是一个由大量的薄砖隧道和维修走廊构成的发电站。 “之前也和你提到过，这个高塔不能当成一个塔来看，它的覆盖范围极广，甚至可以看做一个竖向城市。因此，单纯一个发电站就能占据一整层，只能说明这片空间大且曲折。” 莫之语说着，拿起两个罐头，刚想放进包里，看清罐头上的字后，又嫌弃地丢开：“可恶，居然是金枪鱼的。我最讨厌吃金枪鱼。 “哎，宋清音，你不如找一下有没有牛肉罐头。我比较喜欢吃那种。” 宋清音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要求。 他从鼻子里哼了口气，倒没有生气：“我说小家伙儿，你这么不配合的话，接下来我们的合作，会遇见很多困难。” “谁想跟你合作啊！”998瞪了莫之语一眼。 “998，谁给你的权限让你这么和系统局说话？”莫之语抬手想要设置什么，略一停顿后，又将手放下，“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而且，你们这种满脸不情愿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他咧嘴一笑，继续装着背包，并讲着其他他知道的信息。 在高塔的第一层里，有一些区域会类似于层级的level3。比如，那里无序地遍布着仿佛无穷无尽的被划分的房间。有的房间有门，有的房间大敞，里面也有空荡荡的情况，偶尔会遇见一些家具或者物资。 除此之外，和level 3的情况类似，在高塔的第一层里，天花板和墙壁上大量镶嵌着管道。这些管道看似牢固，其实已经破旧不堪，内部充满了被污染的杏仁水与高温液体，有时会滴漏到肮脏的地面上。 莫之语知晓的关于高塔第一层的情况只有这些。 “所以，莫卿言去哪里了？”998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莫之语眼珠子都没有转向998。他死死盯着宋清音，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像是在欣赏他的猎物，敷衍地回答它：“你想他的话，就自己去找吧。” 998被他的视线搞得一阵不舒服，连忙想提醒一下宋清音，宋清音瞟了一眼莫之语，又看向998，说了声“谢谢”。 “可是宿主——不打算做点儿什么？”998道，“你看他那个眼神……” “嗯，没事儿，万一他是在发呆呢？”宋清音说得意味深长。 然而，当宋清音装好东西之后，突然把背包狠狠对着莫之语甩去。 装了大量食物、水还有其他装备的背包已经格外沉重，被宋清音一甩，像是铅球一样，飞速向着莫之语那张脸扑了过去。 “喂——”莫之语一个侧身，险险躲开，“宋清音，你这么做，实在是有点儿——危险。” 他最后两个字含混地吞了下去。因为下一刻，宋清音已经冲到他的面前，右拳抡起，依旧是对着他的脸。 “打人不打脸啊！”莫之语抬高声音，同时挥臂反击。 宋清音右拳变掌，顺势破了他这个反击。旋即她右拳回收，左拳毫不犹豫自腰间向前冲去。 女性原本力量较为薄弱，可是她身子一拧，力量自腰间传递至手臂，最后凝结到拳上，只见一股浩大雄厚的拳劲轰然击出，带着簌簌的破风之音，已然冲到莫之语的脸前。 这一下，莫之语再也躲不掉了。 “砰”的一声巨响，莫之语被强大的力量推着后退数步，忍不住捂住脸，看向宋清音：“宋清音，你在做什么？！” 宋清音转了转隐隐作痛的手腕，抬眼瞧着莫之语，面不改色，语气平淡：“帮一些被你伤害过的人出口恶气。” 只见对方那张俊俏的脸蛋已经开始泛红肿胀，鼻血流出，称得脸色愈发苍白，倒有了几分当年在第三个剧本的时候初次相见的样子。 “这话说的我就不懂了。” 莫之语没有恼怒，反而笑出声来：“我伤害过谁吗？” 宋清音活动着手腕：“你还想再吃一个拳头吗？” “噢！”莫之语似乎刚刚反应过来，“你是在记仇？怨恨我在第三个剧本的时候，非要让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楚炎建立联系，然后又在你们彼此信任的时候，硬生生让你变成反派？——不不不，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 “莫之语——” “哎？难道你说得不是这个？”莫之语笑着，像是想到开心的事儿，“那你是在怨恨，在上一个剧本世界里，明明可以用回溯的方式，系统局却直接对剧本世界用了销毁？ “——这也不对啊。当剧本世界出现不可控因素，第一时间就要对其进行处理并销毁，这是你同意的事情。” “莫之语，你别说了！”998忍不住打断他。 宋清音盯着莫之语，面色严肃：“我什么时候同意过这种事儿？” “噢？那你现在是又不同意了？” 宋清音被莫之语的态度搞得有点儿烦躁，就像是在第三个剧本世界的时候一样。明明她完全打得过莫之语，明明在打斗的过程中她也占了上风，但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束缚着她，让她有所顾忌。 更重要的是，好像这一切都在莫之语的计划之内。 ——这个莫之语，未免看起来太开心了。 甚至，包括挨打，似乎都让他感到开心。 只见他脸上笑意更浓，脸色随着鼻血的涌出变得更加苍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鬼魂，一步一步向宋清音靠近。 “所以，宋清音，你现在解气了吗？” “在安全屋里解气就行了，等出去之后，可不要继续生气了。” “高塔之内，可没有那么安全。” 宋清音咬了咬牙：“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莫之语想了想，突然变得严肃。 他正色道：“宋清音，人永远无法脱离自己所处的视角。所以当你觉得仍有违和感的时候，表示你还未触及到真正的真相。” “你像是知道什么——像是在暗示我什么。” “没错。愿你能明白。” 第64章 通往真相之塔(三) 宋清音和998都无法理解莫之语的胡言乱语。 但是形势所迫，他们还是结伴出发，去向那个所谓“可以通往真相”的高塔。 安全屋本身距离所处的祭坛就并不算远，如今祭坛变成高塔，高塔又进一步扩大，甚至已经扩大到安全屋的门口。 这样一来，宋清音切实感受到了，为什么莫之语说，“高塔内部，像是一个纵向的世界”。 真的太大了。原本的城市被吞进高塔里面，视野所及范围内只剩下纵伸的墙壁。若是它继续扩大范围，恐怕会将安全屋也吞进去。 而进入高塔之后，第一层的景象，也比莫之语描述的更加复杂一些。 刚进入高塔第一层，的确像是进入了一个发电站。 这里的走廊十分封闭且狭窄，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流浪者甚至需要弯腰弓身，或者爬行才能勉强通过它们。 几人刚进入第一层没多久，就遇见了一条极为狭窄的走廊。 当爬进这个走廊的时候，宋清音有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像是level 2层级，对吗？”在前面慢慢攀爬的莫之语忽然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去过level2？”宋清音问。 在她去level2的时候，莫之语还没有出现在安全屋。 她到现在也没有问出来莫之语是怎么出现在安全屋的，也不知道莫卿言去了哪里。只知道一睁眼时，看见那个习惯性动作改变的人，她就觉得眼前换了个人。 莫卿言称呼莫之语为“那个混蛋”，可一点儿也不假。这俩人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看见莫之语，宋清音就来气。 可能是一些旧怨了。宋清音想。 她没指望莫之语回答她的问题，莫之语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种狭窄的走廊的确和level2极为相似，走廊幽闭，管道密密麻麻的。但由于这里房间数目繁多，看起来比level 2维护得更好。 穿过狭窄的走廊，又是一段稍显宽阔的走廊。只是墙壁上原本就间隔较远的灯，此刻变得更为稀疏，甚至一些区域都陷入沉沉的黑暗。 宋清音观察着周围，生怕出现什么不适合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莫之语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大大咧咧走在前面，直到整个身子都没入阴影之中，才停下脚步。 “宋清音，你再不跟上，我们就要走散了。”他头也不回。 宋清音和998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读到了对那个人的嫌弃。 “宿主，要是走散了，我觉得反而是好事。” 998话音未落，莫之语的声音再度响起：“998，你说话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听闻此言，998略一沉默：“……我用的是私聊……” 998：“行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权限比我高，所以我的私聊功能在这个世界已经不适用了，这个功能就是一个废物。” “承认自己是废物，也是一件好事儿。”莫之语笑了两声，“所以，两位，不妨跟上。” 宋清音还没迈开步子，突然听见“咔咔”几声响动。下一刻，整个走廊开始颤抖，宋清音暗叫一声不好，只见身后的管道突然开始坍塌！ 管道内部充斥着的被污染的杏仁水与高温液体随着那些管道的坍塌而蔓延出来。宋清音连忙向莫之语的方向走去，却看见他比了一个停下的手势。 下一刻，宋清音眼前猛地落下一个老化的管道，叮呤咣啷，挡住了整条道路。一时之间，热浪扑面，灰尘弥漫。 “咳，咳咳咳！” 998比宋清音先咳嗽起来。直到宋清音的声音响起，998才意识到，它是一个高科技机器人，并不会因为这些灰尘而呛得咳嗽。 “莫之语，你笑什么？”宋清音声音里有些不悦。 在她被落下的管道挡住去路的同时，管道的另一边响起莫之语的笑声。 他像是遇上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感觉快要笑晕过去。 直到宋清音的耐心被消耗许多，忍不住敲了敲管道，莫之语的声音才响起来： “清音啊，你对于危险的敏感度，真的减少了这么多吗？” 宋清音嘴角一抽，还没说话，998连忙安慰：“宿主，这是因为之前用了太多安神的药品，只要随着这些药品的副作用过去，宿主的敏感度和直觉都会回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一点，不过我当时都听见了。” 这时候，宋清音才知道，他们还聊过关于她的直觉的事情。 来不及在这件事情上细究，管道的另一头，莫之语的声音又传过来： “我们很难移动这些管道，不过刚刚我经过的时候，看见你那边应该有一些岔路，你要不去找一下电力室。我给998发一个坐标，我们在坐标处汇合。” 留下这句话之后，管道的另一边脚步声逐渐行远，很快没了声音。 “……真不靠谱。”998说。 “好像已经走了。”宋清音透过这些落下的管道的缝隙，朝另一边看了看。 奈何走廊本来就昏暗到看不清东西，莫之语站的地方更加黑暗，加上落下来的管道遮挡了视线，她什么都没看见。 罢了，先去找其他通路。 宋清音怀疑，莫之语带她走到这里的路，也并不是什么正经道路。否则，这一路上，他们不至于什么人都没看见。 来时的路已经被高温液体和有毒液体侵蚀，很难原样折返。宋清音略一迟疑，推开了当前走廊在她身旁的一扇门。 按照莫之语最新发给998的消息，在高塔第一层的各种地方，有可能找到带有机器的电力室，大多数电力室都互相被连通的走廊所连接，而后面汇合的点，就是走廊的某处。 所以，先找到电力室是王道。 可惜，门后不是电力室，而是一个巨大的机器房间。 这里大部分的机器似乎在为一个未知的目的地提供能量，剩下的机器则看起来像是为了维持蒸汽管道的运作。所有的机器都不需要任何人类的维护和操作，有的机器旁边贴了纸条，表示“在试图触碰它们时会引起爆炸”。 宋清音还没细细探索，就听到机器巨大的轰鸣声。 “宿主，你看这里！”998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第65章 通往真相之塔(四) 有人。 准确而言，有很多很多人。 宋清音所站的房间有一连串的窗户，透过窗户，能看见另一个方向的景色。 在废弃工厂的那个角落，一座废弃的锅炉周围的空地上，被人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聚会场所。数十人正聚集在一起，有的身上带着发光的线状灯带，有的戴着破了一半的头盔，有的皮肤上布满了纹身和血痕。 巨大的霓虹灯从墙上挂下，投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将这一方场地照耀得像是个狂欢舞台。 一群群人聚集在一起，手舞足蹈，能看见他们目光激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说到兴起，他们的动作更加狂放起来。 废弃的梯子被改造成了临时的酒吧，由机械臂构成的酒吧台上摆满了各种酒精饮料，有三五个人围着台子聊天喝酒，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另一旁讨论到激动的人开始争执，甚至开始动手。他们殴打对方，直到打到那个临时的酒吧。 “咣当”—— 吧台被推到，酒瓶叮叮咚咚落了一地，美酒散落，浸湿地面。 可是，围着台子聊天喝酒的人依旧不为所动。他们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甚至手中的酒杯都因为旁边的人的殴打而落在地上，他们还是保持着原本的状态。 他们的手微微拢起，像是还握着什么酒杯。 然后，他们纷纷将手扬起，比着干杯的姿势。 在喝酒的人身旁，争吵的人的殴打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能感觉到他们手上愈发用力，彼此身上、脸上都增添了更多淤痕。 那殴打的两方已经杀红了眼，甚至有人抄起地上的酒瓶，猛地向对方的头上砸去。 “咣啷”！ “干杯！” 酒瓶砸到人头上的瞬间，玻璃渣四溅。 被砸的人头上开始冒血。飞溅的玻璃渣扎入“喝酒”的人身上，他们的身上也开始冒血。 但是他们浑然不觉。 点点血迹之中，殴打的人依旧在殴打，喝酒的人依旧在干杯。他们丝毫不在意彼此，仿佛身旁发生的事情已经处于另一个的世界，他们根本看不见。 “他——他们，在做什么？”998僵硬地转动身子，看向宋清音。 宋清音皱紧眉头，观察着可以看见的一切。 眼前的场景倒是有一种未来感，霓虹等下，人们仿佛在这个废墟之中找到了狂欢的机会。 可以说他们活力四射，也可以说，狂欢之下，已经是空荡荡的皮囊。 “嗡”—— 一声嗡鸣突然响起，宋清音寻找传来嗡鸣的地方，很快发现，响起嗡鸣的，是一脸尴尬的998. “宿主，莫之语传来了消息。”998说。 莫之语的消息里说，如果在这个空间遇见了人，最好别去搭话。 “危险倒是不至于太危险，只是，白费力气。” 莫之语说的没错。宋清音从所处房间的另一个门出去，走去那个聚会的场所，想要向他们打听一下关于这个空间的事情。但是，无论她怎么问，那些人都像是听不见她的声音一样，自顾自做着自己的狂欢。 就像是他们不在一个世界。 ——但是他们偏偏在同一个世界。 因为有人经过的时候，推了宋清音一把。就像是在拥挤的大街上，推开一个路人——不，甚至不是路人，而是一个挡风的门帘，诸如此类。 “你——你这也太不礼貌了！”998冲着那个人的背影大喊。 可那个人没有任何反应。 宋清音静静环视这个热闹的聚会场所，然后说，“走吧”。 “宿主，真的不需要再问问什么吗？”998有点儿不甘心，“他们应该在这里探索过一段时候了，没准儿知道什么信息。” “他们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吗？”宋清音说，“都像是处于无意识状态了。” “万一他们是装的呢？” “那他们不愿意说，我也不愿意问。” 宋清音吸一口气，踏上一旁连接发电室与发电室之间的阶梯。 从那个机械室出来，宋清音和998就能看出，在高塔一层有着许多发电类建筑，高的有六层楼高，矮的也有两层楼。 这些建筑由相连通的空中走廊连接，在空中相互交错，形成一张网。 发电室大多位于高处，上面画着特殊的标记。宋清音的视野之内，正好能远远看见一个。 “找到发电室，就能进一步找到汇合点。”宋清音说，“走吧。” “可是——” “我本来做的，也无非是路过世间和观察人类。”她说。 998知道她没说出来的话：“因此，无法沟通、被人类忽视，也是理所应当。” 一人一系统继续前进，走到高处，能看见更多类似的情况。 这些小型“聚会”的场所往往位于最底层。霓虹灯在不同的角落亮起，人们的吵嚷声飘了上来，传到浮在半空中、蛛网一般相互联系的通路之中。 所以，在宋清音从一个三楼的空间里发现同样的喧闹时，她有过一瞬间的特殊感觉。 在一个废弃的房间中，一群狂欢者聚集在一起，他们身穿各种古怪的服装，头戴荒诞的面具，看不出他们原本的模样。 音乐从残破的音响中传出，节奏狂野而放纵，伴随着闪烁的彩灯和烟花的绽放。他们在废墟中跳舞狂欢，仿佛忘记了一切痛苦和绝望。 “抛开生存的压力，只为此刻的狂欢与自由！” 有呐喊声响起。 一位穿着破烂长袍的长髯老人拄着拐杖、在人群中扭动，身后的火焰投下扭曲的身影。另一位手持吉他的艺人在角落里弹唱着末日的挽歌，听不清歌词，只能听见拨弦声作响。 在聚会场地的中央，一台废弃的汽车被改造成了舞台，上面放着一套陈旧的音响设备。 一直没有人站上那个舞台。大家都在台下晃动。 直到一个身穿破旧皮衣、带着兜帽的人从宋清音身旁走过。 他拿过手持吉他的艺人手里的吉他，艺人的手依旧在虚空之中演奏；他抢过长髯老人手中的拐杖，长髯老人摔到地上，还在随着节奏律动。 然后，破旧皮衣的人将吉他扔到台上，自己一个跨步上台，高高扬起手中的拐杖，冲着吉他砸去！ 这动作让他的兜帽落下。 ——看清兜帽下的脸后，宋清音吸了口气。 “宿主，他——！” 998话未说完，拐杖已经砸到吉他上。 第66章 通往真相之塔(五) “咚”！ 拐杖落下，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吉他发出一声尖锐的断裂声，仿佛是在哀悼着自己的毁灭。木屑四散飞溅，碎裂的琴弦发出凄凉的哀鸣，如同诉说自己的不幸命运。 尖锐的嗡名声让那片狂欢的废墟静默片刻。唯有那个人的声音震彻天空。 “醒来！”他喊。 兜帽落下，亚麻色的发丝随着动作飞舞，一双湖蓝色的眼睛浮着一层怒意。 “给我——醒来！” 他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异常的冷漠和愤怒。 人群中的气氛略显混乱，但没有人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他们依旧迈着笨拙的步伐，旋转、舞蹈。 只有吉他艺人如梦初醒，痛苦地跪倒在地，缓缓向舞台爬去，手指不停颤抖，仿佛在试图将那残缺的乐器重新拼凑起来。 “咚”！ 古旧的拐杖在吉他艺人的面前落下，阻止了拼凑的动作。 “醒来！！” 他的呼喊声更强烈了。他的动作缓慢而肃穆，仿佛在预示着一场不可逆转的悲剧。 人群中的欢笑声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诧异的呼声。 狂欢骤然停止。而打破狂欢的人抬起拐杖，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那把美妙的乐器，然后将拐杖丢在一边，冷冷转身，离开了那个房间。 宋清音和998连忙跟上。 一走出那个狂欢的屋子，就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一片阴暗和寂静将他们包围，曾经喧嚣的机器声和人们的忙碌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静寂，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 屋子后面，正好是一个发电室。 巨大的发电机静静地停在那里，表面覆盖着灰尘和锈迹，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和活力。电线早已腐朽断裂，像是一条条无声的蛇，纠缠在废墟之间。 “莫之语——”宋清音加快步子，试图追上走在前面的少年。 两人的脚步声次第在走廊响起，走过一个拐角后，对方停了下来。 “莫之语，为什么一言不发就走？”宋清音问。 对方转过身，看着宋清音，脸上挂上招牌的微笑：“噢？这么看来，你们见到那个混蛋了？” 宋清音一怔，马上反应过来：“你是——莫卿言？” 莫卿言点点头，自发告诉宋清音，在许期去接应宁叶寒之后，他原本守在安全屋，却遇上莫之语，被迫离开那个安全的屋子，进入这个高塔。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宋清音问。 “不知道。”莫卿言说得平静，“可能是因为，他想要我帮你。” “帮我？” “嗯。在这个以器械为主的第一层高塔里，我应该能帮上你的忙。” “他就那么笃定我会来到这里？” “……总会有什么指引你来的。” 说这话前，莫卿言迟疑了一下。 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下风吹过时带来的尘土和断裂的声音。墙上的指示牌已经模糊不清，工作间里的工具和设备早已生锈，仿佛在默默诉说着它们曾经的荣耀和废墟。 透过破碎的窗户，可以看到远处残破的景观，依旧是在这个巨大到似乎没有尽头的发电站里，一片荒芜和萧条。 聚会的喧嚷声早就被远远抛在后面，在这个空荡荡的发电间里，除了风声，再也听不到任何生命的存在。 “它们成了末日世界的一部分，静静地等待着时光的流逝，直到最后一丝光芒彻底消失。” 莫卿言似乎有所感触，轻声开口：“如果是一个剧本，此刻应该这样描写。” 998小声说：“这时候了，你还想着你那个剧本呢？” 莫卿言信口回答：“这可是我的工作。” 眼见着两个人要扯到别的事情上去，宋清音只得将话题拉回来：“所以，你刚刚为什么那么愤怒？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没有愤怒啊。”莫卿言笑眯眯地说，“我只是想要唤醒他们。” 他转过头，笑容敛去三分：“——虽然，他们做的事情，也是理所应当的。” 在原本系统局的认知里，这个末世，不会将普通人牵连进来。至少，不会将太多普通人牵连进来。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随着世界坍缩，莫卿言看见了越来越多进入到这个末世的人类。 灾难突袭，这些普通人没有任何防备，就要面对这样的境况。在末世的阴霾下，有些人麻木而选择了逃避，一心贪图狂欢，试图在短暂的欢愉中忘却生活的苦难与绝望。 “而这座高塔里蕴含的层级所带的特征，更能放大这一点。”莫卿言说。 就像是在层级里面的人时常会产生幻觉一样，在这座高塔里，如果精神脆弱，就容易被这座高塔“吞噬”。 那些快要被“吞噬”的人聚集在废墟中的残破建筑里，放肆地狂欢着，仿佛在与末日赛跑，试图追逐着逝去的光阴。 他们身穿华丽而古怪的服装，戴着面具，喝着烈酒，用闪烁的霓虹灯，将荒凉的废墟点缀成一片荒诞的狂欢之地。 音乐震耳欲聋，人们放声高歌，舞蹈翩翩。他们不再关心外界的毁灭与苦难，只是为了逃避现实而疯狂地狂欢，试图在虚幻的欢愉中寻找片刻的安慰和快乐。 久而久之，他们就变成了这个偌大场景中的一员，像是固定场景里的固定npc，只顾着做自己设定好的动作，对于其他外界的影响，已经无从感知。 莫卿言突然收敛了笑容。他侧耳细听，恍惚之中，似乎还有狂欢的乐曲声从下方的空间里飘上来。 998忍不住开口：“为什么要管他们？这些人心灵的麻木让他们对生命的价值失去了感知，所以他们不再追求希望和未来，只是沉溺在狂欢的海洋中，将自己的存在忘却于无尽的欢愉之中。那就随他们去呗？”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种话？”宋清音看了眼998，觉得它这话说的和平日里不同，倒像是她经历过的某次辩论会里说过的东西。 “数，数据库啊。”998一愣。 莫卿言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因为，某些人可能不愿意他们变成一个‘死物’。” 他看向宋清音：“对吧？我的清音小姐？” 第67章 通往真相之塔(六) “他们用狂欢来掩盖内心的空虚与绝望，试图在逃避中寻找一丝真实的存在感。” “然而，即使在狂欢的背后，他们心中的空虚和绝望依然存在，只是暂时被欢愉所掩盖。” “当烟火散尽，音乐停歇，他们将不得不面对内心的孤寂与虚无，直到最后的终结降临，将一切化为虚无。” 似曾相识的话语一股脑地涌入宋清音的脑海，她忽然头痛欲裂，不禁按住太阳穴，后退几步，靠在墙上。 “宿主，宿主，你怎么了！”998大惊，身上线条迅速变成闪烁的红光，围着宋清音转来转去。 莫卿言笑眯眯看着宋清音，像是对她的反应早已有所预料。 宋清音只觉得自己耳旁混杂无数声响，嗡鸣着，叫嚣着—— “末世本就应该如此。” “不，末世从来不应如此。” “你们有能力救他们的，为什么不做？” “我们应该旁观。” …… 各式各样的意见将其包围，直到宋清音猛地吸一口气，把一切甩到身后。 她看向莫卿言：“莫卿言，那是一场怎样的讨论？” “噢？什么讨论？”莫卿言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掩盖了他的视线，看不出来他眼眸里的神色。 “你应该知道的，一场都在说末世的讨论。”宋清音忍不住上前一步，扯住莫卿言的衣襟，“我记忆里的那些讨论声里，有你的声音。” “噢。你自己已经说了，那是一场关于末世的讨论。”莫卿言依旧保持着笑容，将手箍在宋清音手上，把她的手指头掰开，脱离他的衣襟。 “你——” “宋清音，急也没用。”莫卿言道，“就算我直白告诉你，你信吗？” 不等宋清音的回答，他自顾自说：“是的，你的记忆没错，那是一场关于末世应该是什么模样的讨论。有观点觉得末世里应该充满希望，有观点觉得人类必然会因为对灾难的恐惧而变得麻木，还有观点说应该有个救世主站出来。 “宋清音，你的观点是——如果落入其中，你会保持旁观。” 莫卿言耸耸肩：“倒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宋清音觉得不对：“我为什么会和你们讨论这个？我们之前——” 话未说完，突然有一阵阴森的嗥叫声划破了上空，令人心悸。 整个发电站颤抖起来。莫卿言和宋清音当即止住话头，跑到最近的一个窗户边，看向外面—— 刚刚在屋子里“狂欢”、又被莫卿言喊醒的人们所处的房间正好在对面，可以看见他们战战兢兢地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 但发电站的灯光陡然熄灭，只剩下“聚会”场所的霓虹灯还在亮着。 在这黑暗中，他们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在最底层的“走廊”上游荡。 最底层里，霓虹灯下聚会的人们对这突然的变化浑然不知，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欢愉，或是讨论、打斗，或是愉快碰杯。音响中传来的乐音鼓点狂躁，悠悠飘了上来。 那模糊的影子游荡到一个霓虹灯下，向狂欢的人群走去。 那些人依旧浑然不觉。 那影子静悄悄穿过每一个人的身子，然后，停在一旁。 狂躁的鼓点有一瞬间的停滞。下一刻，刚刚狂欢的那十余人，突然都停住动作。 他们变得更加麻木，像是一个个机械一般，不约而同地垂下胳膊，转向同一个方向。 那原本还带有迷醉气息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神色，像是被抽离灵魂，成为了那个影子的“傀儡”。 十余人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身子猛地扭曲成常人无法做到的形状。 他们聚在一起，如同没意识的丧尸，张牙舞爪，开始向另一个方向聚集。 ——向二层走来！第一个遇见的，就是宋清音和莫卿言刚刚经过的房间。 刚刚还在欢乐聚会的房间，此时一片死寂。 “逃……快逃！”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二层聚会房间的五六个人匆忙朝着其他废弃的房间冲去，试图寻找避难所。 但是，就在他们快要抵达时，一只庞大的影子从黑暗中迅速闪现而过，伴随着地面的震动，建筑物纷纷倒塌，碎石四溅。 这拖慢了他们逃跑的速度，也让丧尸追了过来。 “啊——！！” 那五六个人惊恐地尖叫着四散奔逃，试图躲避这些追上来的丧尸。 那些失去意识、张牙舞爪的家伙们，背后浮着一层黑色的阴翳，他们不像是影视剧的丧尸一样啃噬活人的脖子，而是让那黑色的阴翳将人覆盖。 无论那五六个人怎样奔跑，“丧尸”总是如影随形，不断逼近。 直到他们也被吞没，变成和刚刚看见的一样的、没有意识的丧尸。 “宿宿宿宿主别别看了，他，他们很快就，就会发现我们啊！！”998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们不会开门。”宋清音反而冷静下来。 二层聚会的房间没有门，所以从一层空地、借由楼梯走上来的那些无意识的丧尸们，自然而然能冲进那个房间，再从那些人溃逃的走廊之上，抓住那些人，同化那些人。 而宋清音他们所在的走廊拐角处有一道防火门，刚刚经过的时候，已经关闭并上锁了。 “我们要小心的，反而是最开始出现的那个黑影。”宋清音环视四周，“它还停留在霓虹灯下面。——等等，它要动了。” 话音落地的同时，身旁传来“嗡”的一声。最近的发电室突然运转起来，随着其运转，头顶的亮光次第亮起。 门外传来一阵模糊的嚎叫。 可以看见，正常的、昏黄的灯光亮起时，那些丧尸纷纷捂住眼睛。它们身子扭曲着，连滚带爬，离开了所有昏黄的灯光能够照到的地方。 莫卿言从发电室里走出来，微笑看着宋清音：“让清音小姐受怕了。” 很快，透过窗户看出去，又有几个地方的发电室重新运转，不少屋子的房间再度亮起，暖黄色的灯光映亮发电站的一片又一片空间。 丧尸们仿佛被这种暖黄色灯光驱赶，从楼上纷纷往楼下跑，直到回到那霓虹灯下，才停止动作，又麻木地站成一排，像是陈列的小人儿。 “还好还好。”莫卿言见状，似乎松了口气。 第68章 通往真相之塔(七) 刚刚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得像是一场幻觉。 若不是那些已经变成丧尸的人麻木地站在那里，恐怕真的会以为是一场梦境。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998吸了口气。 不止998感到后怕。 其他恢复使用的发电室，也是由暂居在一层的流浪者重新恢复的。恢复光亮后，可以看见窗口停留了些许人影，流浪者观察周围，似乎还没从刚刚的突发事件中缓过来。 此刻，街道上弥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气息。破败的建筑物倒塌在街道两旁，残破的聚会设施散落在路边，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喧闹。 灭了主灯的发电站如同夜幕降临，大大小小、高低错落的房间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零星的灯光点缀。在这片漆黑中，有人匆忙穿行在街头巷尾，一步步逃离着不知名的威胁。 “嗡”——“咔嚓”。 又有一个发电室投入使用，发电室附近的暖色灯光亮起。 莫卿言看着窗外灯光的变化，轻声说：“看来，人类的求生欲，远超过我们的计划。” “你在说什么？” “他们已经看出来，只要恢复发电室的运作、点亮灯光，就能够让周围的环境恢复安全。所以，他们摸黑，去试图恢复更多的发电室。” 莫卿言弯起眼睛，想到什么一般：“噢，你们是不知道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吧？” 他想了想，突兀问起别的问题：“清音小姐，你听说过‘集体无意识’吗？” 在超自然或心理学领域，集体无意识是一个非常有趣而又神秘的概念。这个概念由心理学家荣格提出，他认为，在人类心灵深处存在着一种共享的、普遍的心灵结构，被称为集体无意识。 集体无意识超越了个体，涵盖了整个人类群体共同的体验、符号和神话。根据荣格的理论，集体无意识中储存着一系列普遍存在的原型，这些原型是人类文化中共同存在的基本模式，如英雄、母亲、父亲、影子等。这些原型在潜意识中具有强大的影响力，能够影响我们的思维、情感和行为。 荣格认为，许多宗教信仰和神话故事都源于集体无意识中的原型，而梦境也是集体无意识的一种表现形式，反映了个体与集体无意识之间的联系。 “这和刚刚的情况有什么关系？”998觉得莫卿言在左右而言其他。 莫卿言瞧了一眼998，话锋一转：“那，如果构建一种‘集体无意识’呢？” “什么意思？”宋清音眼皮轻跳，不自觉地看向霓虹灯下一脸麻木的“丧尸”们。 “我之前应该说过，这个空间像是活的一样。”莫卿言说，“清音小姐，你应该也能感觉得到，这个空间，具有‘吃人’的属性。” 这个空间的“吃人”方式，在于试图构建一种“集体无意识”。不过，比起来荣格的理论里，用“集体无意识”作为概念、解释更多现实中的事情；在这个空间，更像是通过“集体无意识”，构建一种新的世界。 “按照我的推测，第一步是让一部分人麻木。”莫卿言指了指霓虹灯下狂欢的人。 强大的压力之下，有一些人开始变得麻木，试图用狂欢逃避这样的恐惧。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构成一个小团体。 然后，这个空间就“活”了过来。那个黑影看不清具体的形象，可能是因为黑影本身就没有具体的形象，它们只是一个“符号”，植入那些逃避和麻木的人群内心深处。 “于是，他们就成了这个空间真正的npc——可被操控的傀儡。”莫卿言脸上仍旧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单纯在介绍，而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 “更可怕的是，这些npc，开始有了影响他人的功能。”莫卿言说。 就像是丧尸病毒的传播一样，被黑影在内心植入了“符号”的、高塔一层的“丧尸”们，也可以通过黑影覆盖住别人，来进行“符号”的烙印和传播。 “若说不同的话，”莫卿言拉长声音，“影视剧里的丧尸有可能是无意识的行动，但是，楼下那些丧尸，可不一样。” “因为他们内心深处烙印了这种‘符号’，所以，他们更加有热情，把其他人拉入他们所处的环境。” 这句话说完，莫卿言终于结束了他的“演说”。 周围猛地落入沉默，只剩下发电室的运作声，嗡嗡作响。 宋清音没有说话。 998思考了半天，忍不住开口：“可是，可是——不理会这些原理，直接从结果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直接从他们要面临的结果来说，这就是有什么病毒让那么一小波人变成了丧尸，丧尸会咬人，却害怕发电室点亮的灯光，所以，他们一方面要躲避丧尸、不要被丧尸咬到，另一方面要寻找其他队友并上到高塔的第二层。 在这过程中，可以利用开路的工具，就是恢复发电室，让周围的灯光亮起。 “我说得没错吧？”998身上呼吸灯缓缓闪动，能看出来，它有些紧张，又对于自己“一针见血”的看法有些骄傲。 莫卿言没有急着回答998，而是深深看着宋清音。宋清音转移视线，没有迎接莫卿言的视线。 于是莫卿言又笑起来：“说得没错。我只是想告诉清音小姐更多的信息。” “那些信息对解决我们现在的问题可能没什么作用，不过，迟早会有用的。” “不是，你怎么又从这里打谜语啊？”998有些不解，“你倒是把事情说清楚啊，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瞒着呢？” 莫卿言拎起放在一旁的背包，将其背好：“有没有可能，我知道的仅限于此。因为这个消息，也是我的领导给我的，我只是在合适的机会说出来而已。” “那你的领导为什么要给你这些？” “这你问我的话，我也不知道。” 998撞了一鼻子灰，一阵不爽，就将视线转向宋清音，希望宋清音能说点儿什么。 它没等到宋清音的行动，倒是等来了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咚咚咚”！ 第69章 通往真相之塔(八) “要——要开门吗？”998缩到宋清音身后。 他们目前处于一个四面封闭的走廊，来时拐角处的防火门已经关闭并锁上，敲门声就是从那里传来； 而走廊另一边是通往发电室的门，莫卿言刚刚进去恢复了那一间发电室，同时带来的消息是，发电室没有其他出口，只能通向这个走廊。 不知道门外是敌是友。如果真的是敌人，那他们可以说是瓮中之鳖。 外面传来说话声，是一个温柔的女声：“您好，我们是来探查的。” 又有一个男声响起：“没有反应？可是灯光亮着，是有谁恢复了发电室。” “莫非是语言不通吧？”是第三个声音。 女声又换了几个语言—— “hello？”“h？”“bonjour——呃，hallo？” “……こんにちは？” 宋清音见998和莫卿言都没有动作，吐了口气：“那就我做主了。” 这次莫卿言回答得倒很快：“清音小姐随意便是，这本身就应该由清音小姐做主。” 宋清音拉开门。 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门外站着三个人。 一个年轻的男子，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中中显得坚毅决然，看见门打开，他向前走了半步，看样子是个领导者。 他的身侧是一位疲惫不堪的女子，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刚刚用不同语言打招呼的就是她。她曾经是一名外语爱好者，只是到了末世之后，还是第一次使用外语。 再一旁是一位中年男人，穿着迷彩服，自称是一位野外探险爱好者。 他们告诉宋清音一行人，在这个巨大的发电站——也就是高塔的一层里，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成熟的组织，多数来到这边、且还具有强烈求生欲望的流浪者都加入了他们，寻找从这里存活的可能性。 “我们的组织在那个方向。”男性领导者从窗外指了出去。 宋清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发电室恢复的最多，已经算是“灯火通明”。她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刚刚丧尸的突然活动后，我们发现很多地方的发电室恢复使用，其中大部分是我们的成员恢复的，但是有小部分并不是来自于我们的成员的操作。”男人说，“我们担心有一些新来的流浪者还不知道这个组织，所以过来看看。” “当然，也是为了确保发电室的安全。”野外探险爱好者补充道，“毕竟你们也看出来了，发电室的运作能够有效应对丧尸的攻击，所以我们要尽可能保持发电室的完好。” 外语爱好者轻声开口：“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危险了。不如加入我们，一起寻找生存的希望。 “如果你们愿意，现在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查询下一个发电室。” 998突然出声：“哎——哎哎哎？这就要做决定？” 下一刻，它猛地止住声音。 可是已经晚了。 前来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个型号的机器人在他们的认知里，都是在科幻作品或者游戏中才会出现的东西，没想到会在现实之中看见。 ——当然，末世的这种情况，本身也已经足够魔幻了。 毕竟也在末世的环境里磨练了一阵子，他们没有表现出太久的诧异。尤其是那名男性领导者，很快恢复礼貌又可信的笑容：“是我们见识的不够多了。” 宋清音摆摆手，表示可以和他们一起去看看。 转身的瞬间，她注意到，那个野外探险爱好者依旧在盯着998，目光里含着一些激动的神色。 “我还以为清音小姐对于组队的事情不感兴趣呢。”莫卿言压低声音，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前方走着的三个人。 “的确不感兴趣。”宋清音说得直白，“但是，或许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好处。” “比如呢？” “比如——通过他们的大本营，去到高塔的第二层。”宋清音说。 在刚进入高塔的时候，宋清音就让998扫描周围的环境，并且找到了一条疑似是通往高塔第二层的道路。 那是一个漫长的台阶，隐藏在发电站诸多建筑之后。 在发电站内行走的过程里，宋清音一直关注着那个台阶的方向。 直到整个发电站的灯光熄灭，再有发电室的灯光次第亮起，宋清音意识到一件事情—— 那个通往高塔第二层的台阶，被一群人或者一个组织包围和控制住了。 因为那周围的发电室几乎在同一时间恢复使用，能够看出来，是有人在进行统一的指挥。男性领导者的话语也印证了那一点。 “我们想走上那个阶梯，必然要经过他们的大本营。”宋清音说。 998连忙道：“幸亏他们是好人。要是遇见什么刺儿头，可麻烦了。” “噢？嗯，是啊。”宋清音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998，“不过，你可要遇见麻烦了。” “哎？”998不解其意。 聊天之间，他们走到了另一个还未恢复正常的发电室附近。 “134号。”女性语言爱好者确认。 因为134号发电室还未激活，它控制的灯光也未打开。野外探险爱好者打开手电筒，先一步走了进去，没过一会儿有走出来，表示没有看见什么丧尸。 “因为丧尸都是集体行动，所以很容易发现他们。”男性领导者解释一句，明显把宋清音一行人当成了什么信息都不知道的小白。 他们走到134号发电室控制的区域。 那是一片宽敞而昏暗的大厅，墙上布满了复杂的控制面板。 “好像比其他发电室更复杂一些。”野外探险爱好者说。 “因为很可能是中央控制室。”莫卿言接话。 男性领导者看了一眼莫卿言，赞许地点了点头。 “尽快将其恢复吧，这是我们负责的最后一个了。”男性领导者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线路图，“先去找能够操作的地方。” 在大厅中央，有一座古老的机械装置，由一系列旋钮、按钮和符号组成，仿佛是一座迷宫。 几人不约而同地沉默。 那些旋钮、按钮都是装饰。 ——在这么多控制面板中，没有找到可以操作的地方。 第70章 通往真相之塔(九) 没有操作的地方？ 几人面面相觑，明显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管是多么复杂的器械，必然会有一个可以用于操作的控制台，才能让这个大家伙开始运转。如果这些旋钮、按钮均为装饰，那是什么让这个发电室持续发挥作用的？ 难不成，是靠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宋清音也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她又将周围细细检查了一遍，试图找到一些暗门，或者某种机关，可以开启用于操作控制面板的地方。 “没有。”也许是看出了她的打算，莫卿言笑眯眯开口，“我查过了，按照我的经验，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真正的控制台。” “可是——” “你若不信的话，可以找998问一问。” 话音未落，另一边三个人中，一直默不作声的野外探险爱好者出了声：“原来它叫998.” “嗯。”宋清音看了他一眼，“在这边行动，都要有个代号吧？” “这么说来，你们好像还没进行过自我介绍。”莫卿言也跟着说。 野外探险爱好者有意逃避着这个话题：“就算介绍了又有什么用？我们现在的重点应该在这个地方。” 他指了指周围完全没有看见可操作地方的旋钮们。 在莫卿言皮笑肉不笑的逼问下，野外探险爱好者才敷衍道：“我们也不知道彼此的名字，都是用的代号。我是探险者，那边两位是领导者和语言爱好者。” 他略一停顿，又说：“998是吧——998.” 他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让998感到一阵恶寒，连忙躲到宋清音身后。宋清音也觉得这人的表现着实怪异，但是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几人仔细观察着装置，试图找到线索。但面对如此复杂的结构，他们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幽幽而动，窸窸窣窣。 “好像——丧尸们又开始行动了。”探险者拉长了声音，手电筒的光束惨白，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正如他所说，134号发电室突然传来了砸门声！纷繁的脚步声自四周涌上，像是要将这个空间包围。 “他们怕发电站的正常光，但是，只要是发电站正常的、暖黄的光照不到的地方，就是他们可以行动的范围。” 在这种时候，探险者居然有心思给宋清音和莫卿言解释。他丢下这话，又上前拍了拍领导者的肩膀，再把语言爱好者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手中的手电筒光芒向外面一扫。 “唔！”语言爱好者连忙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透过一个狭小的窗户，赫然可以看见趴在上面的脑袋！ 一会儿不见，丧尸的数量远比刚刚看见的多了。 手电筒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投下不安的阴影，还未恢复的134号发电室内显得异常寂静。 那群扭曲的身影在黑暗中扭动，步伐笨拙而不稳，身上残破的衣物已被时间和腐朽侵蚀成了诡异的颜色。 没有影视剧中常见的丧尸的嘶吼声，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听不清具体话语的呢喃，他们像是在愉快地交谈，却融成一片如同腐肉行动一般的声音，充斥在耳旁。 它们的眼神空洞而恐怖，似乎已经丧失了一切人性。 可是，它们在笑。 ——目光空洞地、嘴唇裂开着，在笑。 “撤退！”领导者当机立断，立马对几个人挥挥手。 探险者反而没有动弹：“领导者，我们撤到哪里去？” 134号发电室本身就是一个孤立的空间，周围都被黑暗包围，没有一处地方亮起。所以此时，他们已经被丧尸团团围住。 唯一的办法，是将这个134号发电室恢复。 “咣啷”一声，挡在门后面的木棒终于经受不住猛烈的撞击，猛地弹起，飞到一边。 语言爱好者紧紧捂着嘴巴，本就苍白的脸颊更是看不出一丝血色。领导者眉头紧锁，看探险者继续开口：“所以，领导者，我们早就应该用这个法子。” “什么法子？”宋清音眼皮一跳。 “它。” 探险者缓缓抬起手，指向998. “它只是一个机器人。”探险者说，“它不是人类，所以，这种时候，应该先牺牲机器人。” “你——你什么意思？牺、牺牲什么的，开，开玩笑的吧？”998颤抖着，快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探险者的面色反而愈发激动起来：“你们这些没有人类感情的机器！你们是故意的吧？！故意模仿着和我们一样的情绪，这样子更方便打入我们内部，然后——然后，侵占我们的一切！” 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双手扣在自己的脑袋上，在本就不长的头发上用力摩擦： “机器人，机器人！哈哈哈哈，机器人抢占了我们的工作，挤压我们的生存空间，我们被机器人替代，还有一群人，觉得这是好事儿！ “人类自己都还没法吃饱饭，人类自己还受贫穷的困扰，为什么要让机器人代替人类？ “效率提升？不不不——那是对于有钱有权的人来说的。 “我们底层人呢？我们……我们本来就挣扎着谋求一个温饱，现在连生存的机会都被机器人剥夺！” 领导者猛地出声，打断了探险者的喋喋不休：“探险者！够了！” 探险者浑身颤抖着，慢慢蹲下身子，嘴里还在喃喃：“什么爱好野外探险，不过是因为城市里已经没有可以生存的空间。他们不欢迎我，城市不欢迎我……如果不是机器人，我们也不会被驱赶到这种鬼地方，遇见一个怪塔，再遇见一个怪情况……” 领导者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看向宋清音：“抱歉，两位，让你们受惊了。” 他一边道歉，一边又说：“只是，探险者说得没错，牺牲这个机器人，是最好的办法。” 还没有等他解释，刚刚还蹲在地上的探险者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双手直直向998伸去。 同时，尖利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它叫998，它叫998！ “你们知不知道998？这个长得像个球的机器人。 “它身上有瓜！！” 第71章 通往真相之塔(十) “哎？！” “哎哎哎哎哎哎？？！！！” 998完全被当前的情况搞蒙了。 只见随着探险者的惊叫，外面不断砸门的丧尸们集体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接收和处理这样的信息。 下一刻，更为疯狂的砸门声响起，似乎要将这个墙也一并推倒！ 探险者立刻转向宋清音和莫卿言，呼吸急促：“你们快点儿把它扔出去！” 宋清音很快反应过来—— 当前丧尸已经将这个地方团团围住，根本没有离开的方式。丧尸们虽然不会开门，但是迟早能将门撞开。到时候，还被困在134号发电室的人，必然就成为瓮中之鳖，只能等死。 可是，如果有什么能将这些丧尸吸引走，就能找到一条离开的通路，或者争取更多的时间，修复134号发电室。 于是，他们想让998来吸引丧尸的注意力。 只是，刚刚探险者喊的是什么意思？ 宋清音的疑问马上有了解答。 语言爱好者挪到宋清音身旁，小心翼翼道：“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提前告诉你，在这个地方，我们不应该暴露自己的真实姓名。” 在高塔第一层的发电站中，除了确认完全不会背叛自己的人之外，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因为那些丧尸一旦知道你的真实姓名，就像是在网上被脱了马甲，整个人的信息都会暴露出来。 姓名暴露之后，最开始被知道的是外形，接下来是声音，甚至习惯动作，还有过往的经历。 这些信息会在霓虹灯照耀下的电子屏上显示，被所有能看见的人知晓，包括丧尸。 然后，被知道真实姓名的，就会成为丧尸的优先目标。它们将一直追着，直到那个人——包括机器人——从高塔第一层的发电站中消失。 宋清音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莫卿言笑容依旧：“看来，我们现在很危险啊。” “不不不不不不是——”998忍不住了，“我，我我我怎么办啊？！！” 眼见着丧尸已经快要将门撞开，探险者连忙催促宋清音：“你是它的主人吧？那你命令它往远处跑，这样子，丧尸们就会优先去追它！我们就有活命的机会！” 998声音都带了哭腔：“不——我不要啊！我跑不过那么多丧尸，万一被抓住了，我不就完蛋了？！” “机器人而已，又不是人类。”探险者道。 领导者也看着宋清音：“抱歉，这是损失最小的办法。” 998身上红色的光芒闪烁。它不得不承认，他们说得没错。作为一个会飞的机器人，它引开丧尸，也是最适合的人选。 如果做得好，没准可以全身而退。 除了——有点儿害怕。 它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声音颤抖着：“那，那我去……” 话音未落，998被宋清音一把握住，塞到莫卿言手上。 “那有没有人曾经跟你们说过……”宋清音拉长尾音，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不要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说完这话，她目光一凛，突然抬高了声音： “听见了没—— “我——名为——宋清音！” 领导者目光一颤：“等等，你！” 已经迟了一步。 声音明显已经被门外的丧尸群体听见，它们出现了和听见998的名字之后一样的反应：略微的停顿，像是在传递和消化这个名字。 下一刻，它们再度砸起们来。只是它们的动作有些迟缓，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你疯了？？！！”探险者一把扯住宋清音的衣领，“你不想活就别活，别拉着我们一起送死！” 宋清音单手攀住探险者的胳膊，面不改色。 下一刻，她手腕猛地用力，一股强大的力道让探险者猛地松开手。 “算你松手及时。”宋清音轻笑一声，“否则，你的手腕就会断了。” “你——！”探险者卯足了力气，想要把宋清音推出屋外，还未行动，又被莫卿言拦住。 他抱着胳膊站在探险者前面，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只是一直笑得弯弯的眼睛此时睁开，就算在黑暗之中，也能感受到无尽的凛冽。 “你——你们——！！”探险者又急又气。 身后砸门的声音愈发剧烈，门上的零件开始微微震动，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振动越来越强烈，门上的铁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砰砰声不绝于耳，门板发出无力的呻吟。 “如果是在剧本里，这时候，就会有人吐槽，这俩主角自己不想活了，还非要拉着无辜的人一起送死。”莫卿言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宋清音。 “是啊，还会说，主角有主角光环，配角们又没有，只能当炮灰。”宋清音接话。 探险者被这莫名其妙的对话搞得一头雾水。同样一头雾水的，还有领导者和语言爱好者，甚至998. “所以，我出去引开他们。”宋清音指指门外，“正好，我也想看看自己的过去是什么。” 如果这个地方说出真实姓名就能知道自己曾经经历的所有事情，那可真是太方便了。 “我本来没必要拦你的。”莫卿言嘴上说着，却依旧像一堵墙一样拦在外面，“不过，想要恢复134供电室，只能靠你。” “……什么？”宋清音眉头一皱。 998也跟着问：“你说什么？” 莫卿言平一口气，一字一顿，用只有他、宋清音和998三个能听见的声音说： “我的清音小姐，这个房间存在不完整的情况。 “所以，将其恢复吧。” 天地万物倏然寂静，就连外面骚动的丧尸，都暂时停住了动作。 黑暗之中，莫卿言的目光平静，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998终于出了声：“那个，不是，你，你是不是想多了。这可是系统局都无法控制的世界——” 就在此时，一道微弱的光线从天花板上照射下来，落在了装置上。 他们抬头一看，光线映照之下，一个精致的图案正在显示，似乎是某种密码的提示。 与此同时，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凸起，如果不是这种特殊角度的光线照到，凭借肉眼，根本不可能看见。 “也许这就是谜团的关键所在！”语言爱好者兴奋地说道。 第72章 通往真相之塔(十一) 检查凸起处，会掀开一个盖子，里面有可以使用的旋钮和按钮。 “运气太好了！要不是正好有这个光线从别的地方映进来，我们绝对没法发现这么隐蔽的东西！”语言爱好者说。 “是啊，看来这次运气站在了我们这边，老天也在帮我们。”领导者也道。 领导者和语言爱好者马上根据图案上的线索，调整旋钮、按下按钮，试图将谜团的各个部分连接起来。 探险者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讪讪也跟了上去：“我刚刚有点儿激动了——不过，也只能算你们走运。如果没有恰巧出现这个光线，你们就出去吸引丧尸吧！” 他们三人中，没有一个人将这件事儿和刚刚莫卿言的话联系起来，只当这是一个巧合，当上天突然给了他们一个求生的机会。 毕竟，如果真的是这个世界因为一个人而改变，那也太超现实了。 “至少，不应该是我。”宋清音耸了耸肩。 听了这话，莫卿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清音。 丧尸们还在缓慢砸着门，砰砰声催促着门内的行动。 他们忙碌着。但是，尝试一番后，装置却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嗡鸣声，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进展。 “轰”的一声，134号发电室的门终于被撞破了。 探险者骂了一声，从包里拿出一把机关枪，开始对着那些丧尸扫射。 莫卿言拍了拍宋清音的肩膀，走向还在忙着解密的领导者和语言爱好者。 “有一个关键的线索，”莫卿言说，“我来的路上看见了一个关于这座发电站的历史的神秘传说，或许隐藏着启动装置的秘密。” 他们又说了什么，宋清音没有听清，998没有在意。 998围着宋清音转来转去，身上的光芒闪闪烁烁。 “别转了，998。”宋清音揉了揉太阳穴，“转得我眼花。” “可是，宿主，刚刚的变化……” 就算领导者、探险者和语言爱好者都认为这是一个巧合，但是，998不会这么认为，宋清音也不会这么认为。 宋清音和998都是经历过剧本世界的。如果剧本世界能做得那么真实，那么，这个世界也一样可以。 宋清音吐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待会儿去霓虹灯那里看看，应该就有答案了。” 她说着，信手掏出手枪，对着左前方一击。 “砰”的一下，一个快要扑到探险者身上的丧尸被击倒，在黑暗中发出一声闷响。 丧尸群里没有对此产生任何反应。它们继续前进着，将倒在地上的丧尸踩烂。 探险者闷声开口：“谢谢。” 宋清音摆摆手：“应该的。” 另一边的人们已经探寻发电站的过往，寻找线索，并在历史的记忆中找到了解开谜团的关键。 当他们按下最后一个按钮时，装置发出了一声沉重的机械声。 下一刻，丧尸们像是感觉到什么，突然停住动作，然后不约而同转过身，向反方向跑去！ 探险者擦了擦额头的汗，一屁股坐到地上。 大厅中的灯光一点点亮起，134号发电室，终于再次启动了。 领导者手中的通信器发出嗡嗡的声响。他对着通信器说了几句，然后看向宋清音等人：“最底层的霓虹灯以外的灯光都被破坏了。我们得走半空中的廊桥回去。” - 多亏了这些半空中的廊桥如同蜘蛛网一般细细密密联系在一起，交错纵横，还真能将不同的发电室联系起来。 比起原本的到达方式，只是要稍微绕一些路。 “莫卿言，你见到莫之语了吗？”宋清音一边走在廊桥之上，一边向下方霓虹灯的方向看去。 最底层已经黯淡成一片，看不清模样，只觉得黑漆漆的，像是浓得化不开的雾。 黑暗凝结成胶状，将一切吞没在里面，偶尔能看见一两个茫然往前走着的丧尸，只是在廊桥上的人都知道，这一两个出现的丧尸背后，还有更大的队伍。 只是那更大的队伍现在被黑暗吞没，他们看不见而已。 偶尔看见雾气之内有霓虹灯在闪烁，再定睛看时，霓虹灯下，的确是有一个电子面板，上面已经出现了宋清音的形象。 “莫之语？”莫卿言笑眯眯看过来，“清音小姐提那个混蛋做什么？” 998帮忙回答：“毕竟之前是他带我们来的。他给我发了个坐标，说……哎？” 998突然顿住声音，然后像是刚刚注意到什么，身上的红光微微闪了一下。 “怎么了？”宋清音将它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那个……没事。”998躲闪着，不惜躲到莫卿言身后。 这一看就知道，998应该是做错了什么事儿，怕被宋清音责罚。 莫卿言便笑得更开心：“怕不是那个混蛋发过什么信息，被998忽视了。” 他说得没错。998翻阅自己的信息库才发现，莫之语之前就发过一条信息，说他临时有其他计划，已经离开了高塔的第一层，让宋清音等人和莫卿言一起行动。 “当，当时我，好像，噢！好像是因为看见了莫卿言去砸吉他，被震慑到了。所以，所以没有注意到这条新消息。”998紧张兮兮，连忙表态，“我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我后面一定会——” “不过，他怎么知道我在和你一起行动？”宋清音并没有在998的事情上做过多追究，而是将目光转向莫卿言。 莫卿言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毕竟我本身就是被那个混蛋叫过来的。想必他应该也预料到了，我们会相见。” 宋清音拉长声音“噢”了一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再度向最底层的霓虹灯看去。 顺着霓虹灯，再找到电子屏，语言爱好者口中的“被知道名字的人的相关信息”，就显示在上面。 宋清音从包里找了个望远镜，看过去。 有部分电子屏上还显示着998，旁边是它在这个世界里的球形机器人的外观，再看更多信息的时候，就是一句“系统局下属系统员工之一，新人”。 “不是，这地儿怎么也知道系统局？”998道，“他们能理解什么是系统局吗？” “嘘。”宋清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电子屏一闪，上面的信息变化了。 “姓名：宋清音。” 第73章 通往真相之塔(十二) 电子屏幕上闪过宋清音的名字。 名字旁边，是她的照片，脸庞熟悉，早就在镜子里面看见过无数次。这照片就像是什么时候偷拍的一样，看背景，还是在这个发电站里面。 就像之前看见的998的信息一样，此刻，电子屏上，正在缓慢显现出宋清音的其他信息。 宋清音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望远镜，一动不动盯着那个电子屏。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前面那几个路上遇见的人——领导者、探险者和语言爱好者——甚至也停下来等宋清音等人，宋清音听见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沉重。 “宋——清音，那个……”语言爱好者折返过来，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良久蹦出来一句“bless you”。 说完这个之后，她又赶去领导者和探险者那边。 五人加上一个机器人，分成了两个队伍。两个队伍之间隔着极远的距离，甚至一个在廊桥的正中间，另一个队伍在廊桥的一头。声音因为距离而被稀释，宋清音看见廊桥那头的三个人说了些什么，但是听不清楚。 发电站点亮的昏黄灯光映在头顶，却无法进一步映亮下方，堪堪悬在这里，称得脚下的黑暗愈发浓稠。沉默笼罩在半空，像是一张拉得越紧的弓弦，随时都可能发出尖锐的声响。 每一个心跳都像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真相，让人心烦意乱。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起来，每一秒钟都仿佛在经历漫长又漫长的时间，感觉永远都无法到达那个关键的时刻。 宋清音用力握着望远镜，不自觉间，已经骨节发白。 如果那些记忆，会用这么简单的方式显示出来…… 不仅仅是她的记忆，还有之前莫卿言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语，似乎也在暗示着她有着特殊的身份。 如果都能显示出来…… 黑暗之中，霓虹灯勉强照亮电子屏周围的一方角落，发电室带亮的灯光光线像是无法透到下方。四处充满了不安的气息，仿佛暗示着即将揭晓的真相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 莫名的气氛让998都紧张起来。它能感觉到，宋清音的神经快要绷紧到了极限，仿佛一根细弦随时都可能断裂。她的表情变得僵硬而不自然，眼中流露出的焦虑和恐惧无法掩饰。 “宿主——” 它想说点儿什么，又停住声音。 它没想过宋清音会那么在意她的过去。 它隐约记得，在最开始，刚见面的时候，电子屏的幽光落在她写满了心不在焉的俏脸上。她似笑非笑地看着998，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是，我理解你说的意思了。” “坏消息是，我没什么兴致。” “死就死呗。人这一生，不就是孤零零的来，光溜溜的去？” 那时候的宋清音噗嗤一笑，满不在乎，根本不会露出如今这种紧张的神色。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 998觉得耳旁有隐约的电流声，周围人的眼神游离不定，不时地在彼此之间穿梭，试图捕捉到对方眼中的蛛丝马迹。 下一刻，宋清音猛地睁大了眼。 电子屏上终于出现了进一步的字迹。 ——可是，是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这是……”宋清音眼皮跳了跳，只见信息依旧在电子屏上浮现，只是依旧是看不懂的样子： 【姓名：宋清音。 身份：？？？ 经历：？？？？？ 经历：？？？？？？？？？ 读取经历：？？？？？？？？】 问号闪烁了一下，突然，那张酷似刚刚偷拍的、宋清音的照片，也闪了闪。 接下来，电子屏上变成了—— 【姓名：宋清音？ ？？？？？ ？？？？？？？？？？？？？？？】 下一刻，电子屏闪了两下，突然灭掉，只剩下霓虹灯在漆黑如墨的胶状雾气中，闪着隐隐约约的光。 沉默将这方空间包围，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莫卿言静静看着宋清音，良久，破天荒地叹了口气。 “宿，宿主，这是……”998终于嗫嚅着开口。它无法理解，就算宿主被抹去记忆，就算它也没有拿到宿主相关的历史信息，但是一个活生生存在的人，在一个不被系统局控制的新的世界里，在新的规则体系下，为什么会引发一连串的问号？ 宋清音缓缓放下望远镜，将其塞回包里：“没事了，走吧。” “哎？可是……”998不甘心。 它看出来了，在问号出现之前，宋清音是期待的。现在的她和当初那个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人已经不一样了，她想知道自己的历史，想知道为什么从她身上会发生这些事情。 宋清音悠悠向前，语气平静：“想想也理所应当，如果这么轻易就能找到答案，那也太对不起之前经历的那些事情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莫卿言，补了一句：“也太对不起系统局这一路以来的细心谋划了。” 莫卿言两手一摊，笑眯眯回到：“这么意有所指做什么？我只是一个写剧本的。” “不过，莫卿言，我真的是宋清音吗？”宋清音问，“你看我的名字后面有个问号。” 莫卿言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转而说：“名字也无非是一个代号。和领导者、探险者一类的，没什么区别。” “那你——那‘莫卿言’于你，也是一个代号？” “当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跟上了廊桥那头的三个人。 没想到，还没有靠近，领导者先向前走了半步，伸手拦在宋清音面前：“抱歉。” “哎？又有什么事儿了？”998一想到自己刚刚差点儿被这三个人卖了，就没什么好语气。 它心中嘀咕，这三个人在这种环境里呆久了，必然将自己的生死放在第一位。这倒不是什么坏事儿，只是他们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是要找宋清音的麻烦。 果不其然，领导者看向宋清音：“不管怎样，你的模样已经暴露，此刻你是丧尸攻击的第一优先级。 “所以，你不能去我们的据点。你会把它们引过来，给我们带来危险。” 第74章 通往真相之塔(十三) 宋清音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她甚至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说：“好。” 这样的反应反而让领导者有些过意不去。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语言爱好者扯了扯领导者的衣角，想要帮宋清音争取点儿什么：“本身就是我们主动邀请他们去据点的，现在又拒绝——我当然知道这背后的理由，只是……只是她当时喊出自己的名字，也是因为探险者先喊了998的名字。” “领导者，你当时带领大家组队建立起那个据点，肯定也是为了让每个人都能更好地在这个发电站中生存。中间我们也经历过很多事情，大家都是一起克服的。最开始，你也带了很多被丧尸追杀的人……” “你说这些做什么？”探险者不满地打断语言爱好者的话，刚想发表自己的想法，又被领导者拦住。 “不要在这种时候内讧。”领导者说。 他看了一眼宋清音和998，又抬眼看向莫卿言。 莫卿言闲闲立在不远处，似乎并不想参与这场话题的讨论。 语言爱好者趁机继续说：“如今出现这么危险的情况，又因为我们的一些失误，将宋清音和998卷到更大的麻烦里，我们这就不让她——” “你难道想让他们进我们的据点？！”探险者再度打断语言爱好者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丧尸的危险性！我们的据点里也有很多需要保护的人，总不能因为——” “探险者，住嘴。”领导者再度按住探险者。 “我也不是说非要带他们去。但是他们在这里流浪也不是办法，我们好歹……做点儿我们应该做的吧？” 语言爱好者一边和领导者这么说，一边偷偷看向宋清音，冲她挤了挤眼睛。 就连998都意识到语言爱好者的暗示。 语言爱好者明白，按照现在这种情况，本着对据点里的其他伙伴负责的原则，领导者不可能再将宋清音带到据点。但是她想帮宋清音争取一下，至少，给宋清音留一些物资也好。 于是，语言爱好者用各种言论，将领导者进行“道德绑架”。这个时候，宋清音稍稍退一步，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除了把她和998带到据点这个要求之外，其他的要求，想必领导者都会尽量满足。 宋清音也毫不客气：“是这样，其实，我有一件事儿……” “你说吧，只要我们能够帮忙的，我们会尽量去做。”领导者立刻接话。 宋清音表示，她来到这座高塔，不是为了在末世之中寻求一方安全的、可以暂时居住的地方。 “我想去往高塔的顶层。”宋清音看着领导者，“根据我得到的地图，去往上一层的阶梯，在你们据点的位置，甚至被你们的据点包围。” 话音刚落，探险者已经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非去我们据点不可了？”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敬酒不吃吃罚酒。” “探险者！”领导者抬高声音，狠狠瞪了一眼探险者一下。 宋清音声音平静：“不是非要去你们的据点。我只想知道，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通往阶梯？” “实不相瞒，如果你是想去那个从天而降的阶梯，经由我们的据点，还真的没办法过去。”领导者说。 领导者早就在高塔第一层转过一大圈，对高塔的第一层有更多的了解，也知晓那个阶梯的情况。 在高塔出现之初，大家对第一层的认知只是最普通的发电站，发电站整体环境比较稳定，偶尔还能找到一些物资，而且离高塔外面比较近，真的缺乏物资的时候，甚至可以出高塔，去一些没被高塔覆盖住的地方寻找残破的超市、仓库等地方，因此，半日之内，许多人都来到了发电站，并定居下来。 当时，大家就注意到那个阶梯。 那个阶梯位于一些密集的发电室后面，看起来像是可以通向悬在半空的发电室，但是实际上并不是如此。它只通向最底层，然后盘旋绕着，直接到高塔的上一层。 这中间可能有几个拐角处可以通向走廊，继而通向走廊对应的房间，但是这一路上，都看不见发电室——换句话说，如果再次停电，在阶梯上的人，就必然在黑暗之中，只能祈求附近的发电室有其他人过去恢复。 “而且，我真心劝你们，不要上去。”领导者补充。 “上一层的环境远不如这一层。那里没有物资，很难长期生存。” 宋清音道了谢：“没关系，我也不是过去长期生存的。” 见怎么劝都没有办法，领导者叹一口气，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手绘的地图：“这是我刚来的时候绘制的地图，你们若是真要去阶梯，必须下到最底层，然后去这个地方。” 他从地图上指了一个点。 见宋清音将地图收好，领导者又看向莫卿言：“你要和我们一起去据点吗？你没有暴露自己的信息，我们允许你进入。” 莫卿言脸上笑意盈盈：“不必了。我会和清音小姐一起行动。” 他转向宋清音：“这是某个混蛋托付给我的任务。” 这样的回答完全在领导者的预期之内。他再度和几人道别，然后那三个人转身，钻进了某个亮着暖光的房间。 998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问：“宿主，你说我们会和他们再见面吗？” “那你说，之前在剧本世界里遇见的那么多人，都还会再见面吗？”宋清音说。 - 确认阶梯的进入位置、并且拿到地图之后，就要做进一步打算。 虽然最底层已经被浓稠的黑暗吞没，但是，如果只有那里才能进入阶梯，那也只能去那里。 “清音小姐，你知道吗，在最开始的时候，系统局不想让你看见你的真实面目。”莫卿言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般，突然提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怎么？这次你的权限扩大，所以你可以说了？”宋清音挑眉看向莫卿言。 莫卿言还是笑眯眯的，脚步踏在廊桥之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这种时候哪有什么权限突然扩大。只是这事儿未免太小了，刚刚看见电子屏的时候，才想起来系统局打算那么做的原因。” 第75章 通往真相之塔(十四) “清音小姐，你觉得，人会怎么认识自己？”莫卿言问。 “你说，‘我是谁’这种哲学终极问题？”宋清音撇嘴，“几千年来哲学家们探讨都没探讨出来的结果，我怎么知道？” “没那么深刻。只是——哎，算了，我果然不擅长当谜语人。”莫卿言说。 宋清音和998当即看向他。 ——这还不够谜语人吗？ 莫卿言告诉宋清音，在宋清音刚开始做剧本任务的时候，系统局原本不打算让宋清音看清楚自己的面目，并且在剧本中，根据剧本的设置，给她安排新的面容。 “就像是998曾经说过的，我们系统局有一个模型库，会从不同的模型里面拿出来一些‘脸’进行组合，形成一个新的形象。”莫卿言解释，“因为不同的剧本涉及不同的形象，有的可以艳压众人，有的应该相貌平平，如果想要最真实的角色扮演体验，不仅仅服装应该改变，面容也应该改变。” “毕竟，一个长得好看的人，是会自然而然得到优待的。”莫卿言看了看宋清音。 但是，在第二个剧本世界开启之后，系统局就发现这个想法不太行得通。因为系统局做过尝试，这种换脸的行为，并不能真正在剧本世界中生效。 “你，宁叶寒，还有许期，系统局都试过，但是都没有成功。”莫卿言说，“可能真的是有一些保护机制在里面。” “什么保护机制？”宋清音装着无意间追问。 莫卿言顿了顿：“一些——特殊角色才有的保护机制。” “那为什么后面的中转间还要那么安排呢？”998跟着问，“如果很快就意识到换脸的方式不可行，那么，中转间完全可以换成一个更大的，也不用刻意做成那种没有任何反光、没有任何镜子的地方。” 莫卿言看了一眼998，说：“好问题。” “那答案呢？”998有点儿飘飘然。 “因为懒得做了。” “……哎？” 中转间是整个系统局内最不稳定的地方。因为它位于各个剧本世界的中间地带，既不能向高处达到系统局的办公室，又不能直接落在某个具体的剧本世界，它的周围理应是一片虚无。 越是这种地方，越容易出现不稳定因素。加上宋清音本身就是一个特殊因素，在剧本世界里进行角色扮演游戏也是系统局最新做的尝试，种种因素叠加，系统局并不打算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再重新打造一个中转间。 “反正在中转间的时间少之又少，有什么事儿，不如去下一个剧本再说。”莫卿言轻飘飘道。 他看了看宋清音：“其实我也好奇，在中转间这种没有身份、服饰伪装的地方，如果清音小姐照了镜子，会看见什么形象呢？” 998接话：“可是我能看见她啊，就是……” 莫卿言打断了998：“你看见的，又不是她看见的。” 宋清音懒得在这种事情上和他掰扯。她隐约觉得，莫卿言还有什么没有说，但是也来不及问了。 两人都顿住脚步。 他们已经站到了下楼的通道入口。身侧暖黄色的灯光已经快要被黑暗稀释到看不见，只见向下的走廊黑漆漆的，像是一只张开的大嘴，挟着浓稠的雾气，快要将人吞没。 “要走了。”宋清音说。 998自觉地钻到她的口袋里。 “我们速战速决。” - 浓密的雾气像是灰白色的纱幕，弥漫在发电站的各个角落，使得能见度几乎降低到零。巨大机器在雾气中隐约可见，偶尔发出隆隆的轰鸣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998身上的线条自从进入这个高塔之后，就没有到达过蓝色状态，一直闪动着红色。 “连他们狂欢的声音都没有了啊。”它小声说了一句，用的私聊模式。 ——如果在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私聊模式的话。 刚刚路过最底层的时候，这里还喧闹至极，有人斗殴，有人碰杯，有人拿着吉他唱着歌，有人衣衫褴褛却狂热地扭动身躯。 现在都没有了。 一次整个发电站的“停止运转”之后，这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宋清音和莫卿言都没有说话。两人均是放轻脚步，借着透过迷雾的闪烁霓虹灯映出的些微光景，在黑暗之中摸索前行。 突然间，一阵低沉的咆哮声从迷雾中传来。 “清音小姐。”莫卿言的语气倒没有紧张。 他迅速拉着宋清音，一个侧身，小心翼翼地藏身在发电设备的夹缝之中。 雾气中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影子，身子摇晃，四肢摇摆，但是动作僵硬，像是丢了魂一样。 宋清音抿住嘴，紧紧盯着雾气中的那些影子，生怕一不留神就会被它们发现。 雾气之中，排成一排的丧尸像是这里的原住民，在走廊上行走，在霓虹灯下停留。 他们没有啃噬什么，也没有张牙舞爪，只有身后弥漫着一团又一团黑色的影子。 “轰隆”—— 突然响起的机器声让两个人身子一颤。下一刻，身旁的发电设备开始咔哒作响，似乎快要到达极限。随着这个声音，雾气里的丧尸们明显兴奋起来。 它们步子加快，聚在一起，停留在不远处的一个向上的楼梯口。远远看去，那个楼梯口的顶端，还有一些暖黄色的微光。 这个楼梯口附近约莫有十余个丧尸。 可以猜到，在其他楼梯口，还有同样聚集的情况。 宋清音感觉莫卿言抓住了自己的手，并在手心里捏了捏。 她转头看向他，见他比了几个手势：“趁这个机会，我们往前！” “可是，他们在做什么？”宋清音也比划着，想让他明白她的意思。 莫卿言摇摇头。 雾气越来越浓密，发电设备开始发出尖锐的嘶鸣。每一秒钟都仿佛是一年那么漫长，在发电站的角落里，宋清音和莫卿言对视一眼，接着环顾四周，寻找一个合适的离开机会。 下一刻，发电设备突然尖叫一声，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停住。 紧接着，楼梯口的微光彻底熄灭了。 “就是现在！” 第76章 通往真相之塔(十五) 楼梯口的暖黄色灯光熄灭的同时，等候在楼梯口的丧尸们仿佛接到了什么指令一般，迫不及待地向上方奔去。 上方是人们聚集的区域。高塔刚刚形成，他们刚刚在此地落脚，很快第一次黑暗就把最底层的空间吞噬，于是原本居住在最底层的、还未变成丧尸的人群被迫上移。 如今丧尸们正在向上，进一步挤压他们的空间。 ——只是，宋清音和莫卿言管不了这些。 他们找准机会，迅速从藏身的角落中钻出来，向地图标注的点奔去。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住在上方的人们反应也很快。马上，头顶极远的地方，就亮起了第一盏灯。昏黄的灯光透不过浓浓的雾气，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小点，如同夜空中亮起的第一颗星星。 第一个发电室被居住在这里的流浪者们修复的同时，最底层的发电机重新开始运作。 机器的嗡嗡声与发动机的轰鸣交织在一起，浓雾弥漫中，发电机的巨大轮廓像是一个蛰伏的怪物。视野所见之处均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在这一片灰蒙蒙的迷雾中，似乎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 “莫卿言。”宋清音突然想到什么，“你一心想要留在安全屋，应该是不喜欢这样的景象吧。” “不喜欢，不代表不会应对。” 莫卿言猛地一个侧身，信手从路边跌倒的“聚会设施”中抄起一个酒瓶，冲着身侧扑过来的丧尸的脑袋上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那个没有意识的丧尸猛然倒地，殁于黑暗之中，发出一声轻不可察的声响。 宋清音吸了口气，放慢步子：“哎，莫卿言。” “清音小姐请说。”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莫卿言又拎起一个被丢弃的拐杖，放在手中掂了掂，转而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当然是好消息。” “好消息是，你刚刚的动作挺帅的。”宋清音说，“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居于幕后的人，像是写剧本，或者照顾安全屋什么的，没想到，打起架来，你也不差嘛。” 莫卿言对于这种夸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依旧保持着惯常的笑容，同样，也没有对于宋清音潜在的问题做出什么解释，转而问：“那坏消息呢？” 宋清音自知这时候不是追问他的身份的时候，便说：“坏消息是，根据之前的经验，我们可以判断，这些丧尸就像是小强。” “嗯？” “——当你发现一只的时候，其实暗处已经有很多了。” 黑暗之中，突然响起一连串低沉的咆哮声。更多的丧尸从黑暗中涌现，它们的身影在阴影中扭曲变形，眼睛中闪烁着凶光。 它们的呼吸急促，口中呢喃，如同黑夜中的风声。 998不禁小声说了一句：“它们好像在兴奋。” 宋清音点头：“是的，可以用‘兴奋’这个词形容。” 眼前的这些理应没有意识的生物，正在为了即将到来的事情而兴奋。它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几个还残存有意识的人拉入它们的团体，成为毫无意识的、只听从冥冥之中某种指令的一员。 它们仿佛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准备向一切生命施加毁灭性的打击。它们想让队伍扩大，让更多的人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情况。 这仿佛是一场不知名势力的入侵，又莫名让人感觉无法抵挡。只见眼前巨大丧尸群体的步伐沉重而有力，每一步都带着威胁的气息，仿佛要将所经之处的其他完全吞噬。 “你说，它们真的可以归于丧尸吗？”998颤抖，“怎么和常规见到的丧尸不太一样啊——啊啊啊你看，它们居然还在列阵！” “结果上看是一样的。”莫卿言睁开一直眯着的眼睛，露出猫咪一样缩小的瞳孔。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就不需要怕发出声音了。”他说着，从腰侧掏出一把手枪。 “哎，手枪的子弹，能对付那么多家伙？”宋清音挑挑眉。 998继续颤抖：“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宋清音将998往自己的口袋深处推了推，道：“现在不是畏惧的时候。” “那——” “是逃命的时候！” 话音刚响，宋清音对莫卿言做了个手势，瞬间往身侧上方一跃，转入发电站内部的迷宫般的走廊中。 998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自己在宋清音的兜里，心脏随着她的脚步声跳动。 ——噢，不，它是个系统，如今的外形是个机器人，它没有心脏。 不过显然，丧尸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宋清音所吸引。毕竟之前她公开了她的名字，如今她是丧尸群的第一优先级。 ——第二优先级是998。 她们俩还在一起，自然是优先中的优先。 丧尸们甚至忽视了往另一个方向去的莫卿言，毫不犹豫地跟着宋清音跑过来。宋清音在发电站巨大的机器边缘行走，脚下是伸长了胳膊、试图将她拉下去的丧尸群。 汗水从额头滴落，但宋清音脸色倒极为平静。她不停地寻找着逃生的路线，在浓雾中不停地穿梭，时而藏匿在机器的阴影下，时而奔跑于幽深的走廊中。 “宿主……”998声音颤抖，“莫卿言呢，他不帮忙吗？” “嘘，等着。”宋清音回得很快。 “可是——” “别说话。” 她知道，只要稍有疏忽，就会被那群没了心智的丧尸捕捉到。到时候如果单纯是生命终结倒还好说，但是如果遇见更麻烦的情况呢？ 于是宋清音想，不如先活着。 到一个拐角处，她猛地钻进一条细缝，顺便关上一扇门。 “咣”的一声，有半条胳膊被硬生生挤断，落在她面前。 “啊！！”刚刚探出半个脑袋的998被吓了一跳。 外面同时响起了砸门的声音。丧尸们这次愈发兴奋，恨不得马上把门砸开。 “宿，宿主，我，我们去哪儿……”998颤抖着开始扫描周围的道路，试图寻找一条通路。 宋清音反而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的意思。 她掏出不知何时拿到的对讲机，对着对讲机那头说：“好了。” 第77章 通往真相之塔(十六) “轰”！ 一声巨响，如同天崩地裂，又似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998感觉整个发电站——至少它和宋清音所在的房间，猛烈晃动，摇摇欲坠。 爆炸了！ 发电站要塌了吗？！ 它连忙从宋清音口袋里钻出来，声音还在打着哆嗦：“宿宿宿宿主，我我我刚刚发现了一条通通路，可可可以绕出去，你，你跟着我走。” “能定位到莫卿言的位置吗？”宋清音说着，给了998一个坐标信息。 “……哎？” “他那里应该离阶梯比较近。”宋清音说，“我们去找他。” “可是……”998顿了顿，“根据我的测算，他那里离爆炸源很近啊！” 宋清音抱起胳膊，嘴角抿出一抹笑意：“有没有可能，爆炸就是他制造的。” “啊？他不要命了？！” 没有再回答998的问题，宋清音悄悄打开了门。 门外已经一片狼藉，火光在漆黑的雾气中绽放，犹如一朵朵烈焰的花朵。爆炸的冲击波横扫而过，将周围的一切都化为了废墟，碎片四处飞溅，带着炽热的火焰和浓烟。 在爆炸的中心，炽烈的火焰像狂暴的野兽般咆哮着，烧毁一切能够触及的物体。浓烟滚滚而起，弥漫在本就浓稠的雾气里，让人窒息。 隐约看见一些身影正在挣扎。那些丧尸似乎有了意识，正在惊恐地逃离。 爆炸引发的火焰让整个视野更加模糊，努力向上看时，已经看不见交错纵横的、半空中的廊桥，只能在极为上方的地方，看见一片亮起的暖黄色灯光。 “走吧。”宋清音不为所动，“去莫卿言那里最近的路线怎么走？” 998这才明白，原来宋清音和莫卿言已经达到了默契的合作。 宋清音利用自己是丧尸抓捕的第一优先级的因素，将丧尸们引导聚集在一个相对空旷、不影响发电站结构的地方；而莫卿言利用自己对各种程序、器械的绝佳控制能力，针对发电站的情况对炸弹进行调整，尽量将爆炸的影响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998忍不住问。 它不明白：“你们不是——认识没多久吗？况且，就算认识很久，突然能在没有交流的情况下打出这种配合，也未免过分了吧？” 宋清音看了看998，没有回答它的问题。 很快，莫卿言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 “可以，经过刚刚的事情，原本在通向二层的阶梯处聚集的那些丧尸，也被吸引到这里了。” 莫卿言正在一个稍高一点儿的发电设备上坐着，看见宋清音来了，又露出那副熟悉的笑容。 他按开手中的手电筒，白光穿过迷雾，在半空之中画出一道笔直的线条。 线条落在不远处，能看见藏在迷雾后面的一个阶梯。 这场骚动之后，接下来的路程顺利得不像话。宋清音和莫卿言走到阶梯上之后，还没有人追上来。 高塔的第一层——发电站区域——极高，本身该区域内就分为好几层，最底层是大型的发电设备，再往上有很多发电室堆叠，许多建在高处的发电室由廊桥连接，形成一个相互联通、横纵皆有延伸的空间。 因此，如果单通过这个阶梯往上爬，相当于要爬十层楼的高度。 与此同时，随着刚刚的几次黑灯，整个发电站似乎更加不稳定了。 宋清音爬到约莫三层楼高度的时候，顿住了脚步：“好像又有一些发电室被破坏了。” 她指了指不远处。 只见偌大的发电站已经逐步从刚刚的黑暗状态中恢复过来，暖黄色的灯光再度星星点点亮起，之前看见的据点处亮的最多。 可是，有一部分悬空的发电室仍未恢复使用，雾气挟着黑暗，正将它们一点点吞没。整个发电站相当于二层楼高度的位置，也都掩映在雾气之中。 正好在阶梯处有一个向外展开的平台，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宋清音等人走上那个平台。 “嗡嗡”—— 一声响动，雾气里亮起了熟悉的霓虹灯。 “所以……被丧尸占领的地方，就会亮起霓虹灯？”998试图分析。 宋清音往地上一坐，从包里掏出一些压缩饼干和水，吃了起来。 “不知道。”她含混不清地说到，“不过，好像在半空发电室的人们，也有点儿紧张了。” 发电站这两次黑灯和丧尸的行动，影响的不仅仅是刚刚从最底层到达阶梯的宋清音和莫卿言、之前在末世环境中移居到这个发电站、企图寻找一方暂时安全之地的流浪者们，受这些事情的冲击更大。 大家都能感觉到，发电站内部的不稳定感就像是一只潜伏的猛兽，随时准备着向外释放破坏力。在这个庞大的钢铁巨兽内部，机器的轰鸣声如同怒吼，似乎在示警它即将失控的迹象。 阶梯虽然不与那些廊桥相通，但是距离不远。可以看见，昏黄的灯光下，有几队人正走在廊桥之上，去往其他不同的发电室。 还能看见，设备间的墙壁被各种管道和设备所遮掩，看上去像是一副错综复杂的迷宫，而每一个管道、每一个开关，都可能隐藏着灾难的触发器。 仪表上的指示灯时不时闪烁着，警示着潜在的危险。突然间，一道红色的警报灯开始闪烁，控制室内的紧张气氛瞬间达到了高潮。 确认只是一次误操作后，设备间里的人们明显松了口气。 “我真的受够了！如果我们这次恢复之后又突然断电，要怎么办？” 一道声音遥遥传来。 紧随其后的，是另一道应和的声音：“对！我们本来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更安全的居住环境，如果整日这么停电，我们还要冒险出来恢复发电室，那根本和我最初的目的是相悖的！” 马上，有人点出了最可怕的事情：“况且，雾气不断向上蔓延，丧尸的行动范围越来越大，下面那几个发电室已经没人敢去了，成了它们的地盘，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如果需要物资，我们应该往哪里去？！” “当我们存储的食物和水吃完之后，我们还有机会越过那些丧尸去找吃的吗？！” 第78章 通往真相之塔(十七) 高塔毕竟刚刚形成没多久，来发电站的人也没从这里待太久。在此之前，他们寻找物资，大多数是通过高塔一层的出口出去。 对他们而言，发电站本身是一个算不上很安全的“安全屋”。 如今，这个“安全屋”却处处危险，甚至成了一个牢笼。 “我们要被饿死在这里吗？！”有人惊呼。 “不，我不要在这里待了！” “丧尸也就罢了，刚刚还感觉到了爆炸！还不如在高塔外面躲躲藏藏！” “我要下去！就算冒险，我也得先离开这里！” 应和声纷纷而起，焦虑蔓延，原本来恢复发电室的人们，竟然开始次第往下走去。 “等等——！”领导者的声音响起。 一个之前见过的身影出现在廊桥上。年轻男性，熟悉的模样，正是曾经邀请宋清音和莫卿言去他们据点的“领导者”。 他嘴里喊着“雾里危险”，从廊桥一端飞快地向他们跑去，试图制止那些人。 可是，还是迟了。 浓雾之中传来了几声惊呼，声音旋即消失不见，像是突然被掐断的磁带。一阵西里咕噜的声音响起，是丧尸的狂欢。 迷雾之中是丧尸们的领地，那些焦急的人们在没有足够防备的情况下贸然闯入它们的领地，如同羊群撞入狼口，马上就被吞没。 “你们——！”领导者明显也急到乱了阵脚。 “救——救命！领导者，救命！我，我们不想死！” 迷雾之内，有磕磕绊绊的声音响起。 声音透过浮动的雾气涌了上来，比起来说是惊恐的挣扎，更可以说多了一层诡异的魅惑神色。虚空之中，仿佛有人在喊他，说，“你是这个团队的领导者，你要对他们负责，你要去救他们。” “否则，你怎么面对其他的成员？你刚刚组好的、摇摇欲坠的队伍，就要破碎了！” 昏黑的浓雾像是一扇大敞的门，明明知道大概率有去无回，却又让人心想“万一呢”？ 万一能救回来呢？ 领导者眼中也浮出一层雾气。他咬了咬牙，看向迷雾中还在挣扎的几个人，攥紧拳头，做了一个俯冲的姿势—— “喂，领导者！”宋清音猛然抬高的声音让领导者停住动作。 他僵在原地，昏黄的灯光下，瞬间凝结成一个塑像。 片刻，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声音发来的方向，目光变得清明。 “你……”他嘴唇翕动，意识到对面并不能听见这么小的声音后，马上抬高声音，“谢了！” 如果不是宋清音喊了他一声，他恐怕也会跟着奔入迷雾之中，被丧尸包围和同化。 可惜，勉强捡回生命这件事儿，并不能让领导者开心。他靠在廊桥的栏杆上，看着宋清音和莫卿言的方向，像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片刻，他勉强笑道：“你们还活着，真好。” 在宋清音和莫卿言在最底层寻找上楼的阶梯时，因为整个发电站的灯光再度关闭，导致在紧靠最底层的发电站二层里的成员被直接吞没。 “是我安排他们去相应发电室里等候。”领导者说，“我当时想到了可能会再度停电，需要马上在不同发电室里进行恢复。可是我没有注意到，靠近最底层的发电室，大多数没有门锁。” 与此同时，在最底层的丧尸经过第一次停电后的“捕捉和同化”，已经扩大到一定范围。所以，丧尸们直接撞开了那些发电室的门。 “探险者在里面。”领导者说，“他脾气不好，但是人不坏，遇见危险的事情，他总是冲在最前面。” 他与宋清音、莫卿言隔空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在他身后，发电站的上半部分还在闪着暖黄色的光。高塔形成短短几日，他已经在这里组建起属于流浪者的组织，如果没有这预料之外的丧尸化，恐怕这里能成为一个庇护所。 只是现在不能了。 如果说高塔一层大约有十层楼高，那么，发电站大约有六层楼的高度，按照发电室分布的情况，也可以将发电站内部视为有六层楼。这六层之间有廊桥相连，还能够保持联系；再往上的七到十层，只有阶梯可以通往。 如今，发电站内部已经有两层都沦陷，相当于他们的乌托邦，已经丧失三分之一。 发电站第三层的发电室还没有维修好。本身，他们的主要任务应该是来这里维修的。如今领导者的身子被来自上一层的暖黄色灯光围绕，显得愈发孤独。 998从宋清音的兜里钻出来，浮在半空，看着那个人类。 下一刻，它突然惊叫：“宿主，宿主！” 领导者站着的廊桥晃了晃。 浓雾再度上涨，没过二层，开始向发电站三层逼近。 这个区域的发电室还维修好，昏黄的灯光霎时间被浓雾吞没，隐隐约约之中，丧尸开始走到领导者所在的廊桥！ “快跑！” 宋清音喊出这话的同时，也一把拽住莫卿言的手腕。 雾气的上涨，不仅仅限于发电室和廊桥的区域。阶梯也是发电站的一部分，因此，上涨的雾气同样占领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阶梯原本就离发电室的亮光更远一些，此时发电站三层的发电室没有被修复，浓雾一起，能透过来的光芒少之又少，几乎可以说已经完全陷入黑暗。 不远处传来隐隐的咆哮声，没有了暖光的驱逐，丧尸们已经行动自如。 “继续上楼！”宋清音刚要行动，被莫卿言反手扣住。 “清音小姐，有一个问题产生了。”他指了指宋清音要前往的地方，“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那里已经埋伏好了陷阱。” 他打开手电筒，向所站平台通往阶梯的出口一照。 “完了！”998一声惊呼。 那里已经都是丧尸，将出口团团围住，只等他们撞上去。 宋清音皱了皱眉，远处传来领导者的声音：“撑三分钟！我修复那个发电室！” 领导者旁边的发电室离平台很近，如果那个发电室被修复，发电站三层的灯光恢复，就能再将那些丧尸逼退。 “三分钟吗？”莫卿言吐一口气，看向对面廊桥的方向。 领导者已经跑进发电室内，却遇见了麻烦：“五分钟！多撑两分钟！” 第79章 通往真相之塔(十八) “毕竟是门外汉。” 莫卿言轻笑一声，同时手枪一抬，击倒一个试图向前的丧尸：“五分钟对他而言，可能还是有点儿困难。” 和阶梯的情况类似，丧尸同样爬到对面的廊桥，慢慢逼近还未恢复的发电室。领导者向着门外开了几枪，另一只手的动作愈发慌乱。 “你去吧。”宋清音声音平静，“有我在，它们会率先攻击我。” “清音小姐，能照顾好自己吗？”莫卿言将一把连发手枪放到宋清音手里。 “那得看你修复发电室要多久了。”宋清音耸肩。 998还没有理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眼前就出现了一条绳子。 “998，你会飞，把这个绳子带到对面，绑好。”莫卿言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 来不及思考了。998身上红色线条闪烁，连忙照莫卿言的说法去做。 它刚刚系好绳子，就见阶梯平台的方向，莫卿言一个翻身，已经向它这边滑过来！ 昏黄的灯光洒落在他挺拔的身影上，勾勒出他的轮廓。他将绳索系在腰间，一手握紧绳索，另一只手轻轻一推，旋即向前跃出，身体顿时飞速滑向对岸。 无风的发电站中，他凌空划出一道风的轨迹，碎发轻飘，露出那双湛蓝色的眸子。 如今瞳孔缩起，像是一只准备行动的猫。 “砰”！ 一声闷响，998身旁的丧尸被击倒。莫卿言稳稳落地，一言不发，直接奔向发电室。 998刚要跟上，宋清音的声音又响起来：“998，回来！你会吸引它们！” ——对，对，被知晓名字的除了宋清音，还有998，所以，它不能跟着莫卿言一起行动，要利用这个可以吸引丧尸的特点，帮帮忙！ 998感觉自己的机器人处理器疯狂运转，下一秒，它猛地向发电室的反方向跑去。 “998？”宋清音意识到什么，旋即眼睛一弯，“干得好。” 她没有急着开枪，而是抡起地上散落的棍子，不断击打着试图靠近的丧尸。 毕竟手枪里就那几发子弹，总不能早早地就用完。 998能听见棍棒敲击的声音，可是它不敢去看。它的身后，已经有很多丧尸摇晃着身子追了过来，甚至有的丧尸伸长双手，险些拽住它。 它只能连忙飞得更高，又不敢脱离太远，尽可能吸引丧尸的注意力。 宋清音和998都全心注意对付着丧尸，直到一声枪响，旋即领导者的惊呼响起。 伴着这声惊呼，发电站三层、离阶梯最近的发电室重新恢复运作，灯光亮起，暖黄色的灯光将步步紧逼的丧尸登时驱退。 “你——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了？”领导者的声音传来，“我，我做了什么？！” 他步伐踉跄，后退几步，撞在墙上。 两分钟前，在他一边忙着对付丧尸、一边忙着修复发电室的时候，余光感觉影子一闪。只是他来不及注意，发电室外的丧尸吸引了他太多精力。 但是马上，发电室外的丧尸被998吸引走，他连忙想趁此机会去修复发电室，一回头，却看见一个黑影在发电室内！ 领导者从没有想过，那是他的队友。 漆黑的发电室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对方背对着领导者，像是伫立在黑暗雾气里的丧尸。 ——不能让丧尸破坏发电室。否则，大家都没得跑了。 领导者带着这样的念头，鼓起勇气，举枪对着那影子一击。 与此同时，发电室亮了起来。 莫卿言背对着领导者，按下最后一个恢复发电室的按钮。接着他晃了晃，倒在地上。 领导者这才意识到，他打的，是莫卿言。 - 宋清音学着莫卿言的方式，同样借助绳子荡到廊桥，和998一起冲进发电室时，正看见领导者扶着莫卿言，手足无措。 子弹贯穿了莫卿言的胸膛。他血流如注，见宋清音来了，抬了抬眼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嘶……原来这么痛。” “你——”宋清音眼皮狂跳。 一个魔方从他怀中落下，骨碌碌滚到宋清音脚边。 “啊啊啊莫卿言，你还好吗？！”998想要冲过去，但是身上突然感觉到一股畏惧，强大的压力让它顿住脚步，停在不远处。 “清音小姐，可以靠近一点儿吗？”莫卿言看向宋清音。 宋清音走上前，递给领导者一个眼神。她扶住莫卿言的肩膀，将包里的止血药和绷带拿了出来：“还好吗？” 大颗汗珠沿着莫卿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的嘴角笑意愈浓，似乎这样的疼痛反而能带给他快乐。 他轻轻笑着，一边因疼痛不住吸气，一边稳稳说出：“不愧是我的清音小姐。” 宋清音有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你……在兴奋？” 莫卿言的脸愈发苍白了，双唇却变得猩红，像是冥府爬出的厉鬼，乌发散开，无风自飘。 “对——不对，我没有。” 他伸手攀上胸膛上的伤口，脸上的表情时而兴奋，时而冷漠，唯有手上动作不停，狠狠抠进伤口之中！ 伤口被进一步撕开，血肉模糊。有大批大批的鲜血落下，发出沥沥拉拉的声响。 “莫卿言！” 宋清音转头看向领导者：“帮我按住他！” 莫卿言像是疯了一样，笑得愈发开心，又说：“疼……好疼。” “我还活着。我——我们，还活着。” 昏暗的房间内有一束微光投入，灰尘在半空之中飘舞。窗外巨大的发电站静默，俯视这几个渺小的身影。 万事万物声音退去，唯有鲜血落地，一声一声。 “宋小姐，要抓紧。发电站不稳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重新停电，在此之前，你们要尽快到安全的地方！”领导者很快恢复了冷静，迅速按住莫卿言的手，让宋清音帮忙包扎。 宋清音如梦初醒，没有应答莫卿言的话，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清音小姐，你现在想明白了吗？”莫卿言还在笑眯眯看着宋清音。 “清音小姐，你后悔曾经的选择吗？” “宋清音，想我了吗？” 他难得的聒噪，从刚刚开始，一直持续到包扎结束：“宋清音，宋清音？” 宋清音沉默了一会儿。 她说：“原来如此。” “莫之语，莫卿言是死了吗？” 第80章 通往真相之塔(十九) “你说——莫卿言死了？” 眼前乌发蓝瞳的人像是听了什么莫大的笑话，用力笑了起来。 998连忙试图制止：“你这样，伤口会裂开的——哎？” 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宋清音。 宋清音回应了它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太似曾相识了。从受伤开始，这个乌发蓝瞳的人的反应，就像极了和莫之语的第一次见面。 “我一直以为，你说话前后不搭、性格时不时崩坏，是因为你有时候在撒谎、假装其他人。”宋清音支开了领导者，和莫卿言走回通往阶梯的那条绳索。 “你以为的没有错。”对方似乎感觉不到肩膀上的疼痛一般，自顾自攀着绳索，回到了阶梯的平台上。 暖黄色的灯光亮起，平台处的丧尸已经被驱逐。他甚至转身拉了一下宋清音，随后走到前面，自顾自向上走着阶梯。 “只有在撒谎，只有经常假装其他人，才能够自娱自乐起来，不是吗？”他轻轻一笑，带着不知从何而起的愉悦。 “所以，莫卿言是死了吗？”宋清音追问。 “所，所以……”998也跟着问，“你，你是莫之语？” “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罢了。”对方的神色已经完全变成莫之语的样子，“莫卿言当然没死。只是生命流逝、意志衰弱的时候，会出现一些混乱的情况。” “——宋清音，都到这时候了，你不会还以为莫之语和莫卿言是兄弟俩吧？” 下一瞬，那张脸又挂起莫卿言的标志性笑容：“那个混蛋，一直不愿意用兄弟的身份来进行对外的宣称呢。” “只是有没有可能，我们原本——也不是兄弟。” - 世上根本没有“莫卿言”这个人。 也可以说，世上根本没有“莫之语”这个人。只是在最开始，他被称呼的那个代号，是“莫之语”罢了。 “也都是代号。”莫卿言慢慢向上走着，胸膛上的绷带被鲜血浸透，鲜血甚至渗出一副，他依旧像是浑然不觉。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身份，是属于莫卿言的。”他说，“莫卿言为莫之语而生。” 到底是什么时候产生了“想要有人代替他”的想法，恐怕莫之语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莫卿言出现在一个午后。那时候，莫之语终日缩在一间拉上窗帘的房间里，窗外传来其他人追逐打闹的嬉笑声，却被窗户阻隔，窗内窗外，像是两个世界。 莫之语身体没有什么障碍，也不是什么问题儿童。他只是单纯的不知道怎么和人沟通，换句话说，他不知道怎样说漂亮话，甚至无法露出一个让人喜欢的表情。 可是，人都是爱听漂亮话的。从小就是如此。 小时候，长辈们责骂他，说这个小孩怎么不会喊人；长大后，领导们批评他，说他不知道如何去进行社交，说他不懂得扩展人脉。 更高位子上的人们说这些的时候，小朋友们在嬉闹，同事们在窃窃私语。周边的那些人自然而然地远离了他，只因为他没法露出真挚自然的笑容，也没法说出一些客套话。 莫之语自己一个人成长到一定年纪，屡屡碰壁。他突然想，如果有个人能代替他去做不擅长的事情就好了。 “那时候，他还没有到系统局。”莫卿言说，“其实我有时候在想，如果莫之语在那之前就到了系统局，会不会我就不会出现了。” 不过，事情发生就是发生，现实世界不同于剧本世界，没有回溯重来。 总而言之，莫卿言就在那么一个有着雾气的午后出现了。他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只是因为莫之语曾经被骂，说莫之语脸上没有笑模样。 莫卿言开始帮莫之语去做他不擅长的事情。从一开始的照顾家务，到后来和人社交，再到莫之语到达系统局之后，帮他去写剧本。 “比起来我，莫之语可能更害怕这个发电站的世界。”莫卿言歪头，从阶梯向下看去，“他分不出来，那些变成丧尸的，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 “怎，怎么会这么说？”998不理解。 宋清音拍了拍998，将它装回口袋。 她轻声说：“因为莫之语认为，某种程度上，莫之语与丧尸们一样，都无法和正常人处于同样的世界。” “嗯。”莫卿言说，“不愧是清音小姐。” 他突然停住步子，然后坐在台阶上。 “你……”宋清音连忙向前两步。 莫卿言说：“我好像要死了。” “可是——” “这是一件好事情。”莫卿言打断了宋清音，“莫之语愿意自己走出来，当然是一件好事情。” 副人格暂时接管这具身体，但是从来不会有将其据为己有的想法。莫卿言只想当莫之语的辅助，等莫之语想通了，他自然该走。 “况且，凭着这个末世的环境，还有这身体受伤的状况，恐怕无法承受两个人格了。” 莫卿言说着，轻轻撩开衣襟。 那具身体上，已然新伤旧伤叠在一起。莫卿言说：“莫之语曾经有过自残倾向。这些旧伤，却成了末世里的一些阻碍。” 他没有再说下去。 时间被无限拉长，脚下浓雾弥漫，粘稠得无法化开。 “其实，”宋清音吸了口气，“其实，莫之语的认为——不一定正确。” “嗯？” “他不像那些丧尸。”宋清音直直看着莫卿言，“那些丧尸只想将与他们不同的人同化，可是莫之语从来都只想做自己。” 莫卿言一时间没有回应。 他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真情实意。 “如果莫之语能听见，他一定会很开心。” 莫卿言又说：“当然，我听见了，也很开心。” 他勉强站起身，对着宋清音行了一个标准的西式礼：“很高兴能见到你，清音小姐。” 下一秒，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只有勉强扶住一侧的墙壁，才能保持平衡。 宋清音上前去扶他：“莫卿——” “嘘。”莫卿言对着宋清音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他说：“莫之语不知道我。他马上要醒了，你不要告诉他。” 第81章 通往真相之塔(二十) 莫卿言坐在台阶上，靠着墙壁睡了过去。 宋清音坐在一旁，这一停下，也忍不住开始打盹。 来到这座巨大的发电站之后，她还没来得及休息。真要看现实时间，恐怕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 在这个室内空间的发电站内，时间似乎已经失去了它在日常生活中的可靠性。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是在一个永恒的黄昏之中。 发电站里的一切都笼罩在柔和而均匀的光芒之中，墙壁变得模糊，似乎在渐渐消解，与地板和天花板融为一体。阶梯也仿佛被梦幻般的氛围所吞噬，只留下一种模糊的存在感。 所以在意识到时间的流逝的时候，困意已经积攒许多，像是开了闸一般，登时涌来。 宋清音的视野开始发黑，勉强支撑听见998说“它守着”之后，她就被倦意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998的尖叫和同时响起的笑声让宋清音猛地恢复神智。 眼睛刚一睁开，一张放大的脸就填充了视野。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含着笑意，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宋清音：“哎，要说起来，你们可真是蠢啊。” “莫卿——噢，莫之语？” 宋清音响起莫卿言说过的帮他保密，便改了口。 莫之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清音，没说什么，再度站起身来。 “哎。”宋清音赶上去，“你的伤口还好吗？”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莫之语瞧了宋清音一眼。 “我？” “是啊，你不是一直怨恨我做的那些事情，希望能够对付我吗？” 这话提醒了宋清音。 不管怎么说，剧本世界的那些事情，都是系统局造成的。原本以为系统局有分工，可是现在也能确定，整个剧本世界的架构，包括剧本的撰写和世界的搭建，都是眼前这人所为。 但是，眼前这人，在之前的一系列事情中，也的确帮了她。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是自己立错了敌人？ 宋清音皱了皱眉，陷入思考。998也不敢说话，只能偷偷从宋清音兜里探出半个脑袋。 “其实我都知道。”莫之语突然说。 “什么？”宋清音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我都知道！”他突然阴恻恻笑起来，“莫卿言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存在，可是我知道！我的强烈希望之下才产生了他，所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莫卿言。” “不，不能这么说。”他又想到什么，“我和莫卿言本来就是一体的。我就是莫卿言，莫卿言就是我，只有我和莫卿言同时存在，才共同构成了这个莫之语！” 他笑得狂妄，像是初次见面之时。偌大的发电站静静看着他们，同样像是初次见面时那个巨大的、沉默的罗汉雕塑。 “啪”！ 一声脆响，宋清音毫不犹豫地甩上一个巴掌。 “笑够了没？”她问，“你做这些剧本世界，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呵，这才是宋清音啊。”莫之语抱起胳膊。 “别废话。” “莫卿言应该告诉过你吧？我们做这些事儿，是受他人所托。” “受谁所托？创造当前这个世界的、有更高权限的人吗？” 对于这个问题，莫之语应该是给了回答。 只是，他的声音被一声突然炸响的“轰隆”声吞没。 随声看去，雾气不知何时已经弥漫到了四层楼的高度。 又断电了。周围再度一片黑暗，手电的光芒纷纷亮起，能看见一组又一组的人奔向不同的发电室的方向。 可是，又是一阵巨大的“轰隆”声。 “等等！”998注意到什么，“发，发电室，在，在崩塌？！” 一声震耳欲聋的崩裂声在空气中回荡。然后，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仿佛时间被拉长，每一片砖块、每一根梁柱的运动都清晰可见。 最先崩塌的，是正对面的一间发电室。 那看起来牢不可破的建筑物以一种悲壮的轰然倒下，墙壁崩塌，玻璃破碎，钢筋扭曲，混凝土碎裂，在发电室里的人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落入无尽浓稠的雾气之中。 一切都在混乱中演绎着毁灭的旋律。 尘土飞扬，如同一场沙尘暴席卷而来，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更加朦胧模糊。 有幸存者发出一声哀鸣。却像是吹响了一阵号角。 其余的发电室次第崩塌，连接发电室的廊桥随之被折断。在廊桥上奔跑的人先是一顿，接着纷纷向反方向跑去。 跑也没有任何作用了。 这样的崩塌来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预兆，只能看见在巨大的神秘力量面前，人们显得渺小到不堪一击。接连的崩塌摧枯拉朽一样席卷整个发电站，那些悬于半空的楼阁，被一座座拖了下去。 人们聚集在一起，躲在还未落入迷雾之中的残留地带，像是大水之时，躲在房顶之上、孤立无援的村民。 他们刚刚建立、初有雏形的乌托邦，已经没了美好的模样。 在踏入这座高塔、定居在这个发电站的时候，他们会想过这么一天吗？ 应该是没有的。 偏偏这些神秘的力量，从来都不讲道理。 宋清音看着溃散而逃又陷入绝境的人群，心中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喘不上气来。 有什么记忆似乎要突破禁锢而冲出来。 正在此时，耳旁传来声音：“宋清音！快跑！快跑！” 混在人群中的语言爱好者注意到阶梯的方向，连忙冲着这边大喊。她向来温温柔柔的声音里，此刻夹杂着无数的惊慌。 “快跑！只要能活，就一定活下去！”她喊着，用尽了全力。 她也意识到，在发电室那边的人群，在这样的崩塌环境中，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这个发电站迟早会成为丧尸的世界。可是，能去往高塔的上一层的人，还有一丝存活的希望。 崩塌仍在继续，有无数的人落入迷雾，迷雾之中，却又有无数的影子正在向上攀登。 ——是那些丧尸。 “宿主，它们来了！”998身上的红色光芒剧烈闪动起来。 阶梯往下看时，丧尸群体已经扩大到难以对抗的地步。他们浩浩荡荡，毫不犹豫地向阶梯上方走来，整个阶梯在共振的作用下开始摇晃。 “啧。”莫之语感受了一下阶梯的震动，“这样下去，这座阶梯会塌！” 宋清音看看周围的环境，指了指一个通向长长的连廊的平台：“我们去那里！” 第82章 通往真相之塔(二十一) “不行！不能往那儿走！”语言爱好者的声音遥遥传来。 阶梯位于密集的发电室后面，盘旋绕着通向高塔第二层。 通往高塔第二层的阶梯上有几个拐角处可以通向走廊，继而通向走廊对应的房间，但是这一路上，都看不见发电室。 就连那对应的房间，也像是悬在半空之中的孤岛，无法与近在咫尺的密集发电室相连。 ——更何况，如今发电室的方向已经出现坍塌，那些密集的发电室纷纷落入迷雾之中，被黑暗吞没。 所以，走向那个长长的连廊，怎么看都是一种作死的行为。 998也意识到这一点，见身旁两个人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往那走，连忙想要提醒，被宋清音一句话堵了回去：“放心，我有别的打算。” 这样的对话没有进入语言爱好者的耳朵。 她眼睁睁看着两个身影越过阶梯的平台，向连廊上跑去，不禁腿上一软，坐到地上：“完了。” “完了——他们也活不了了吗？” “说什么丧气话！”领导者的声音传来。他正站在慌乱的人群之中，指挥者还存活着的人向不同地方疏散。 他遥遥看向语言爱好者，目光像是以往一般严肃而坚定。 他说：“站起来。现在，无论哪方，都不是轻言放弃的时候！” 在发电室密集的据点处，剩余存活的人在领导者的指挥下向不同的地方跑去。 可惜，有的人在路上就遇见坍塌，落入迷雾之中；有的人呜呜哭着，丧气般自己跳了下去。 领导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似乎意志力也快到达崩溃的边缘。他跟着语言爱好者一起看向宋清音的方向，仿佛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开始取决于宋清音的结果。 “宿主，这相当于换个位置去死啊！”998嘟囔一声。 莫之语没有发表意见，身体倒是诚实地往连廊中间走。 “他们真的要送死吗？”领导者盯着宋清音和莫之语的方向，口中喃喃，“不，他们不像是那样的人。” 很快，宋清音、莫之语和998停在了连廊的正中间。他们脚下是已经向上蔓延的雾气，黑暗笼罩，雾气之中隐约有霓虹灯闪烁。 连廊看起来不太结实，一侧连接高塔一层墙壁上的阶梯，另一侧堪堪靠一些钢索悬在半空，再无其他依托。998向下看时，一阵心悸，感觉就算是刮一场大风，都能把这座桥吹断。 “然后呢？我们要怎么办？”它急匆匆问宋清音。 作为一个会飞的机器人，998倒不用担心自己掉下去。就算是丧尸来了，它也会处于安全的位置。 之前为了配合莫卿言而吸引丧尸的事情过后，998本身对于丧尸的畏惧感已经大幅度减轻，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特性。 但是，它旁边的两个人，可都不会飞啊！ 在雾气弥漫的连廊上，丧尸们缓步前行，追了过来。它们的表情隐没在浓雾之中，只有轮廓在朦胧之中若隐若现。 随着雾气的上涨，连廊的地面变得湿滑；浓雾使得能见度极低，扶栏在朦胧中模糊不清。 喧闹似乎突然变得远去了。998闪动的红光下，能看见整个发电站还在一片黑暗之中，不远处据点的人们放慢了脚步，纷纷看向这一边。 “他们……”领导者握紧拳头，“别找死啊。” 宋清音没有说话。 莫之语冷笑一声。 两人同时望向阶梯的方向。 一群丧尸正在沉默着一齐向他们的方向逼近！受莫名力量的统一驱使，它们的步伐整齐有力，脚步踏在连廊上，发出节奏感强烈的咔嗒声。 “宿，宿主，我们——再往哪儿逃？”998加快了语速。 丧尸们的齐步行进让它们显得像是一支行走在梦境中的队伍。这支队伍不受其他的任何条件的影响，只顾着向目标冲来。 宋清音反而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神色：“我们不逃。” “要逃的，是它们。” 998一怔：“可是——哎？！” 随着丧尸们整齐的步伐，连廊开始微微摇晃，仿佛在呼应着他们的步伐。不远处，一些细微的裂痕开始在连廊的地面上显现，但是已经失去意识的丧尸们，在被无名力量的统一驱使下，又怎么会在意这些？ “原来！”一直紧盯着他们的领导者眼睛一亮，脸上登时有了希望。 裂痕开始在连廊上蔓延，整条连廊开始剧烈晃动，裂痕迅速扩大。 突然间，一声巨响，连廊崩裂，碎片纷飞！ 丧尸们惊恐地嚎叫着，想要保持平衡，但无济于事。它们惊慌失措地挣扎着，从连廊掉入了无尽的雾气中，这样的高度，已经足够将它们摔得无法行动。 与此同时，绳子拉紧的声音传来。 宋清音和莫之语早就将绳子固定在靠近发电站墙壁的阶梯扶手上。此刻，依靠着这两根束在腰间的绳子，两人悬在半空，俯视着丧尸们一个个坠入黑暗。 “宿，宿主！”998呜哇一下扑向宋清音，“呜呜呜呜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想活了，下次有这种事儿和我提前说一下啊呜呜呜呜呜呜……” 宋清音和莫之语对视一眼，攀着绳子，很快回到阶梯之上。 “至少这样的话，能保住阶梯不会被破坏。”宋清音说，“顺便摆脱了一些讨厌的追兵。” 她靠着墙壁，拿出水瓶来喝了两口水，悠悠道：“放心吧，至少，不能在他们面前送死。” 顺着宋清音的目光，能看见领导者站在一个修复了的发电室下面，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对着他们比了一个大拇指。 领导者的声音遥遥响起：“漂亮！” 他抬高声音，面向呆愣站在原地的人们：“保护我们的据点！分头行动，去修复发电室！” 在唯一恢复的发电室的灯光下，剩余的人们迅速分成几组，带着各自肩负的不同的任务，开始了忙碌而有序的修复工作。 惊呼声变得微弱，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希望能够尽快修复发电室，恢复电力供应，让生活恢复正常。 宋清音将水瓶塞回包里，看了一眼忙碌的那边，说：“走吧。” 话音刚落，身侧忽然传来一阵轰鸣！ 第83章 通往真相之塔(二十二) “领——” 还在忙碌的语言爱好者的眼睛猛然睁大，下一刻，迅速向前方奔去。 她被身旁的人拉住了。只有目光还死死钉在一个点上。 那里有刚刚被修复的发电室，领导者刚刚正站在那里，努力打起精神，指挥大家对发电站进行恢复，领导大家守护这个小小的据点。 可是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坍塌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先是一阵低沉的隆隆声在发电站内响起，却被人认为是刚刚连廊坍塌发出的响声。 直到一声巨响，紧接着，地板开始下坠，墙壁发出裂开的声音。下一刻，在那周围、堪堪反应过来的人们惊恐地尖叫着，纷纷四处逃窜，试图躲避即将到来的危险。 唯有领导者，连一个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瞬间没入浓浓的雾气之中。 “领导者——！”语言爱好者的尾音颤抖，声音在偌大的发电站里一遍遍回荡。 没有人知道领导者的名字。他最早一批进入高塔，带着新来的人迅速建立一个小小的据点，又在危机之中站出来，指导大家行动。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就连这最后的呼喊，也只能喊着代号。 就像是——无数在这次坍塌中离去的流浪者。 坠入浓雾是悄无声息的，直到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听见从漆黑的浓雾底部传来一声闷响。 谁也无法断定那声闷响来自什么。 周围诡异地安静下来，原本还在领导者的指挥下忙碌的人们突然停住了动作，茫然地看着对方，一时间不知应该做什么。 “轰隆”！ 又一声轰鸣响起的时候，才有人注意到，新一次坍塌的起点，正在领导者的脚下。 灰尘和碎片在空气中飞舞，视线变得模糊，刺鼻的尘土味弥漫在发电站内。 又一个发电室因为坍塌而损坏，电线断裂，发出闪烁的火花，墙壁上的设备被撞击得四处翻滚，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还没有结束。 坍塌仍在继续。人们在混乱中挣扎着，有的被碎片击中、痛苦地呻吟；有的拼命爬行，试图找到安全的位置。 一切都变得混乱而毫无序，发电室的结构已经支离破碎，让人无法想象曾经的宁静与秩序。 更多的人坠落了。 还能容纳人群站立的地方越来越少。 998身上红光闪烁，企图做点儿什么，在半空中转了两圈之后，只能求助一般转向宋清音：“宿主，宿主，我们做点儿什么吧！我们——我们能做点儿什么吗？” 宋清音盯着不断坍塌的发电室，没有说话。 莫之语冷冷点出了事实：“你想为他们做点儿什么吗？不能。” 他略一停顿，看向身后：“不过，我们现在的确有一件事可以做。” 唯一可以做的一件事儿，就是快跑。尽快往更高的地方——往高塔二层跑。 就在突然的坍塌吸引住他们的视线的时候，又有一批丧尸踏上了阶梯，向着暴露名字的、它们的第一优先级——宋清音——靠近。 宋清音也很清楚这一点。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吞咽口水，然后将998一把抓住，塞到口袋里。 “可是，可是宿主——”998还想说点儿什么，又陡然停住。 它感觉到，宋清音的手在颤抖。 那个向来说着“人这一生，不就是光溜溜的来、孤零零的去”的宋清音，在面对这样的死亡时，手掌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 “宿主……”998的声音放低。 另一边，语言爱好者脚下的地板也开始坍塌。 她这次没有尖叫溃逃。甚至周围其他人，都放缓了动作。 新一次的崩塌规模更大，近乎席卷整个据点。在半空中的人们都已经意识到，这次，真的走向了结局。 整个据点陨落，碎石簌簌而下，人们的身影与碎石一起，进入无边的、仍在持续上涨的浓雾之中。 再无声音，只留下几座残破的发电室还在运作，暖黄色的灯光悬在半空，照着不复存在的地面，和仅剩的、通往高塔二层的阶梯。 “走。”莫之语说，“别看了，走。” 浓雾疯狂蔓延笼罩了发电站的绝大多数地方，使得一切都变得朦胧而不可辨。在这迷雾中，宋清音和莫之语脚下飞快，匆忙地沿着向上的阶梯奔跑，每一步都仿佛是在追逐着希望。 阶梯两旁的扶栏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前路通往何处无人知晓，只有这扶栏做着无声的指引。 视线变得模糊，周围的环境变得陌生而不可知，每一步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不管这些，只管向上。 周围已经没有发电室了。他们跑到了近乎八层楼的高度。 莫之语的喘息声愈发强烈，脚下的震动感也愈发明显。 “莫之语。” 在他一个打滑、险些向后摔去的瞬间，宋清音一把拉住了他。 浓雾之中，没人能看清宋清音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她声音出奇地平静：“莫之语，身体撑不住的话，我们可以放慢点儿步子。” “放慢点儿步子？”莫之语沉沉一笑，抬手覆上自己的胸口。 伤口又裂开了。血液已经浸透衣裳，随着行走，在地上划出一路走来的痕迹。 一股灼热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每一步的震动都像是刀子在他胸口刺入，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唉，这次，是真的挺疼的。”他说。 他的手捂着胸口，试图减缓那股灼热的疼痛，但无济于事。血液从他的手指间渗出，汇成了一滴滴暗红色的液体，溅在阶梯上。 “给你换个纱布吧。”宋清音的脚步越来越缓慢。 脚下阶梯的震动声，也越来越明显。 “不能停下来，否则就注定了无法逃脱浓雾的束缚。”莫之语回头看看身后，阶梯已经伸入雾气，隐约看见一群影子正在靠近。 他笑了笑：“况且，还有它们。” ——丧尸们。这群家伙像是被设定好的机器，毫不客气地追了上来。 “哎，宋清音。”莫之语突然想到什么，“你还记得我提醒你的事情吗？” “什么？” “人永远无法脱离自己所处的时代。所以当你觉得仍有违和感的时候，表示你还未触及到真正的真相。” “记住这一点。宋清音。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莫之语说着，忽然笑了起来。 他从脑袋旁边比了一个手枪的姿势： “宋清音，活下去。” 他一边笑着，一边向后仰下去。 仰向无边际的、已经失去意识的怪物。 第84章 通往真相之塔(二十三) 高塔第二层，“办公室”。 和高塔第一层比起来，高塔第二层显得矮小了许多。眼前是一个除了会议室和办公区外没有任何家具的空办公室，墙上还拥有大量窗户，可以看见，外面正在“下雨”。 没有人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在下雨。不知道那是高塔外面的景象，还是同样在高塔内部、自成一派的天气。 宋清音单手拎着已经有些空了的背包，拉开工作间桌子上带有银色把手的抽屉，木然地看着里面存放的花生松饼，再木然地将其装进包里。 然后，她又拉开一个抽屉，将里面的饮用水装进包里。 998沉默地跟在宋清音旁边。 它很想说，之前在一层的时候，领导者说最好不要去高塔第二层，因为那里很危险，可是明明在第二层，是这样一个安全的、甚至有物资的空间。 为什么没有人上来？ 但是它没有说。沉默将他们包围，偌大的第二层，似乎不再有别人的存在。 不像是第一层那么热闹。 998静静跟着宋清音，思绪还在第一层的那些事情里。 “这里曾经有其他东西驻扎。”宋清音仿佛猜出了998的想法，“应该是一些可怕的东西驻扎在这里，领导者判断凭借他们的力量无法对抗，这才给大家一个谎言，避免大家为了这些物资，来这里送死。”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浮上一层叹息。 “他不知道的是，驻扎在这里的东西，已经消失了。” 办公室里隐约可以看见有人行动过的踪迹。很可能是在进入第二层的入口处发生过一些争执，导致了原本想要探索第二层的人暂时停止了向上的探索，自此停在第一层。 只见入口一旁的办公桌上血迹斑斑，血液已经凝固，呈黑褐色，应该已经停在这里很久了。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998低声问。 “不知道。” 宋清音重新填充了物资之后，随意坐到一把椅子上，摆弄着手中的通讯器。 这个通讯器，还是在第一层最底部和莫卿言打配合的时候，从莫卿言手中拿到的。通讯器很是小巧，表面光滑而冰冷，仿佛是一块镶嵌着未知力量的黑色宝石。 它随时在接收信号，此刻正发出轻微的哔哔声，右上角指示灯微微闪烁。 只有一指宽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串串数字和字母，仿佛是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窗口。当时传递坐标，就是通过这样的屏幕。 不过如今，这些数字和字母，不过是在寻找信号的过程中看见的乱码罢了。 宋清音依旧沉默不语。 压抑的氛围笼罩在空气中，998感觉胸口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然后它后知后觉地想到，它作为机器人，没什么胸口，也没法进行呼吸。 只是它能体会到那种难受的感觉。 周遭弥漫着一种沉默的压力，使得它不敢开口说话。宋清音的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明显。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钟都变得漫长而煎熬。 “宿，宿主，你听说过，嗯，一个问题吗？”998尴尬开口，硬着头皮说，“为什么电脑这么聪明？” 宋清音看它一眼，声音平静：“为什么？” “因为它们有一颗‘芯’！嘿，嘿嘿嘿……” 998试图将氛围提升一点儿，刻意地讲了几个自认为轻松幽默的笑话。不过，从宋清音的反应可以看出来，它这个做法并没有成功。 “那——那宿主，你现在在想什么？要不和我说说？” 它又试图与宋清音交流，分享彼此的心情和想法。 宋清音收回视线，配合道：“我在想，许期和宁叶寒，真的在这座高塔里吗？还是——那是莫之语骗我进来的把戏？998，你觉得呢？” 998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它沉默片刻，声音里带了一些破罐破摔的意味：“宿主，咱现在聊这个也没什么用。” 下一层的阶梯在莫之语落入丧尸群后，终于开始崩塌，宋清音和998用力奔跑，才勉强攀住了进入高塔二层的入口。 如今很明显的是事实是，已经无法回去，只能继续向高处爬。 “宿主，要不，我给你唱个歌吧。” 998调出来自己的音乐模块，试图播放一些轻快欢快的歌曲，让音乐的节奏感带来一丝愉悦和放松。 宋清音终于再度抬起眼睛，看向998。片刻，她眼底浮上一层无奈的笑意，将手中的通信器放到一边，然后认真对998说：“谢谢。” 998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哎——哎？不是不是，我，我就是……” “谢谢。”宋清音说，“你已经很努力了。是我肆意发泄自己的情绪，让你也陷入这么紧张的状态。” 998干笑道：“哈，——哈哈哈，宿，宿主在说什么啊，我，我哪里有紧张，就是这个空间太安静了，我想找点儿音乐，对，就是这样，music！” 宋清音用力伸了个懒腰，微笑着看向998：“你说这话之前，可以把你身上的红光收敛一下。” 不断闪烁的红色线条暴露了998的心情。它一个卡顿，只得承认宋清音说得没错。 作为一个系统，998认为，它没能做好引导者的角色，反而和它的宿主宋清音角色互换。如今，宋清音低沉失落，让998茫然而不知所措。 “你想问我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吗？”宋清音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戳了戳998身上闪着红光的线条。 “我有点儿累，想先睡一觉。然后，这一层没什么探索的了，刚刚我看见了上去的安全通道，我们走安全通道去高塔三层。 “998，如果你的电量还充足、不需要休息，辛苦你帮忙守一下。” 宋清音说得平静，像是已经从刚刚的事情中恢复过来。她甚至刻意打了一个夸张的哈欠，像是又恢复对一切都云淡风轻的模样。 只是，她睡觉时眉头紧紧皱起，双手收拢成拳。 办公室外雨声淅沥。 一声通讯器的嗡鸣让她猛然睁开双眼： “嗡——信号——收到？——来第五层，我们在此汇合。” 第85章 通往真相之塔(二十四) “滋——滋滋……” “可以收到信号吗？” “清音，清音，有信号吗？” “我们现在正在高塔第五层，2-4层的怪物已经肃清，但是第三、第四层都是不稳定状态，不建议久留。现在第五层整体比较稳定和安全，尽快赶到第五层，我们在此汇合。” 通讯器那边传来许期的声音，温柔沉稳，旁边还夹杂了些许宁叶寒的话语： “你怎么知道清音会来这里？” “一定要汇合？不如让她直接回到安全屋。” 许期应答了宁叶寒的话：“根据我们的情报，现在高塔的第一层已经毁坏，想要离开高塔，不能再原路返回，只能想办法切出。我们一路走上来的，都没有看到切出点。可能要继续往上，才能找到切出点。” 略一停顿后，许期的声音再度响起：“况且，清音也不一定想要切出。” 宁叶寒对这个回答似乎不太满意，声音里带了几分嘲讽：“你是说，想让她到达高塔顶端——那个第九层，去看看所谓的真相？” 许期明显在安抚宁叶寒：“清音要怎么做，是要看她的决定，我不会在其中做什么干预。” 宁叶寒并不买账：“让她知道真相，真的是好的选择吗？这相当于让她重新建立起来的理念再度崩——” “哎，你们把坐标发我一下吧。”宋清音突然对着通讯器开口，“我和998根据你们的坐标，去找你们。” 通讯器那头出现了一瞬间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通讯器传来“咔嚓”一声，宁叶寒的声音随之响起：“许期！你关闭对话功能！要是清音因为刚刚的对话而多想，我——” “不用关。”宋清音再度开口，“我也不会多想什么。” 许期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等一下，还没有关闭对话功能呢。” “嗡”—— 一声闷响，通讯器终于没有了声音。 紧接着，一个坐标浮现在显示屏上，同时传来的，还有两句留言： “第三、四层通讯场紊乱，在里面可能无法使用通讯器，不要惊慌。” “我们等你。” 998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清音已经站起身来，将背包背好，向办公室深处走去。 无人的办公空间显得格外冷清，灯光若隐若现，投下淡淡的光影。区域空旷，脚步落地的瞬间，带来一阵回响。 “宿主，按他们刚刚的谈话内容，好像这座高塔的顶层，的确有所谓的真相。”998犹豫着说。 “对。”宋清音顿住脚步，歪头看了看一旁。 办公桌上堆放着文件和文件夹，显示屏上闪烁着待处理的任务提醒，但却没有人在意。没有了员工们的忙碌身影，办公空间好像缺少了什么。 老化了的空调还在运作，偶尔有一阵微风拂过，掀起桌面上的纸张，带来一丝凉意。办公椅静静地摆放在那里，有的椅子上还搭着外套。 好像坐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只是出去吃了个饭，马上还会回来办公。 可是，天已经很暗了。也该到了下班时间。 “宿主，他们还说了什么‘切出’。”998又说。 “对。因为在世界坍缩之后，这座高塔也有了层级的性质，在层级之中，可以通过切出，进行不同层级之间的转换，那这座高塔不排除也有这种机会。”宋清音说。 998感慨：“宿主，感觉你知道好多啊。” “……我想起来了。”宋清音说。 “哎？”998连忙问，“想起来什么？” “层级相关的信息——那个体系，名为‘后室’。只是在我们的经历里，出现了大幅度的变形。” 一股违和感突然袭来。宋清音像是猛地被什么攥住了心脏，自己的心跳声变得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一瞬间的违和感抛之脑后，继续向前走去。 “那，宿主，我们是要切出、回安全屋，还是要继续向上呢？”998没有注意到宋清音在一瞬间的变化，还在继续问着。 宋清音再度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心跳终于恢复了正常。 “那种事儿，得等到有选择之后再说。现在，我们没有选择。” - 宋清音不知道在前段的日子里，许期和宁叶寒那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许期找到密室的另一个破解方法、救出宁叶寒之后，问的第一句话是： “你想起了多少？” 而宁叶寒的回答是：“许期，你还真的在贯彻你的信念。” 没有回安全屋、而是直接来到高塔，是许期的主意。因为宁叶寒还没有把所有事情想起来，所以，许期告诉宁叶寒，“你想要的答案，也在这座高塔里。” “我有时候觉得奇怪。”宁叶寒往沙发上一靠，看向许期，“我想要的答案，和宋清音想要的答案，是同样的答案吗？” “不完全是。”许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过具有相关性。现在的问题在于，你和宋清音，谁会先想起来。” “想起来被系统局封闭的记忆，就能知道答案？”宁叶寒问。 许期点头。 “那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宁叶寒冷笑一声，不满地看着许期。 许期呷了一口清水：“不行。有一种莫名的规则在限制着我们。所有知情的人都受了限制，不能直接说出来。” 他又说：“不过，这一路上一些奇怪的闪回和莫名的违和感，应该会给你提示。” 宁叶寒没说话，看了看周围复古的装修：“那就等宋清音过来吧。” 高塔第五层，一个拥有着无数的房间和大厅的酒店，与十九世纪三十年代的建筑风格颇为相似，所配置的设施和家具也颇有十九世纪三十年代的风味。 刚到达这一层的时候，许期以为这是层级中的level5，经过探索才确认，这里还算稳定，没有怪物，甚至冰箱里还存有大量的安全食物和水，可以在这里进行停留。 大厅应该是一个宴会厅。这个巨大的房间在西墙和东墙各有两扇门，每扇门都通向酒店的房间。它的中央只有一张长长的会议桌，被一盏大吊灯照亮。 桌子上有一副没有终局的麻将，宁叶寒看过去的时候，突然皱起了眉头。 “许期——那副麻将，是不是变了？” 第86章 通往真相之塔(二十五) 正如许期和宁叶寒所说，高塔的第二层到第四层都没有出现什么危险的东西。 虽然高塔空间巨大，每个空间各不相同，自成一派，但是归根结底，那也只是一座塔，如果不遇见什么东西绊住步伐，单纯往上爬，用不了多长时间。 宋清音走过第二层那现代化的办公室。 整洁的空间里已经不在明亮，电脑的外接键盘静静躺在那里，却不会再度响起敲击声。宋清音有些隐约的印象，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们理应忙着各自的工作。 她走过整齐排列的工作台，揣摩着脑海中闪过的专注而严谨的目光，仿佛她也切身感受过在这种地方工作的紧张感，仿佛她也曾经试图展现出专业与自律的一面，试图与同事们共同努力，追求着工作上的功成名就。 宋清音走过第三层那类似购物中心的空间。 店铺各有特色，唯有牌匾已经褪了颜色。每一个陈列品应该都是经过专门的布置，只是布置的人早就没了踪影。 商店里灯火通明，琳琅满目的商品在橱窗中闪闪发光，宋清音莫名想起，这里本应人群涌动，似乎能听见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继续上楼，走到高塔第四层，一家古典的图书馆。 图书馆向来都是安静的，人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很少发出声音。所以，此刻就算偌大的空间只回荡着宋清音的脚步声，都不像第二层、第三层那样让人感觉违和。 书香弥漫在空气中，清新而舒适。宋清音走过书架间，轻轻地拂过封尘已久的书籍，忽然叹了口气。 “宿主？”998不知道这叹息从何而来。 宋清音没有解释。 就在她快要到达第五层的时候，通信器里突然传出声音： “宋清音，是我，宁叶寒。” “第五层向上的楼梯位于安全通道，与第四层到第五层的安全通道相连接。” “第五层刚刚出现了异状，我们已经撤离。你不要进入第五层，不要开启安全通道的门，直接去往第六层。” “千万不要在第五层停留！” “第六层有疑似可以切出的地方。我们到时候再说。” 他语速飞快，甚至连喘息都显得焦急。 “滋啦”一声异响切断了通话。宋清音将通讯器收好，按照宁叶寒所说，根本没有推开第五层安全通道的门，直接向上方走去。 “宿主，你突然变得——好听话。”998不禁感慨。 “怎么突然说到这个？”宋清音语气平静。 998解释：“按照我对宿主的认知，在这种时候，宿主经常会做出类似于‘我偏不’这样的事情。 “——哎对了，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啊！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如果已经有人帮助我们探好了路，还是听一听他们的建议比较好。就是觉得让宿主听别人的建议，好像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宿主不好，我……” 宋清音打断了998：“我知道你的意思。没什么，我们的目标本身只有两个，一个是和许期、宁叶寒汇合，另一个是走上第九层，看一看那所谓的真相。” “宿主以前不是说对真相不感兴趣吗？” “我说过吗？”宋清音看了一眼998. 998想声明，在莫之语以“真相”为筹码邀请宋清音进入高塔时，宋清音的确说过不感兴趣。不过，想到这个话题必然要提起“莫之语”或者“莫卿言”这两个名字，998又闭了嘴。 它默不作声地跟着宋清音向上爬，隐约听见宋清音一声轻笑：“你还说我呢。” “哎？”998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冒出这句话。 宋清音摇了摇头：“放在以前，你也不是一个会看人脸色的系统，整天就顾着完成你的任务，非要我按照剧情行动，烦都烦死了。” “啊，我，我毕竟……” “也挺好的。”宋清音自顾自说，“这样的变化，或许暗示着什么。” 她说着，推开了第六层安全通道的门。 看见高塔第六层的景象时，宋清音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宁叶寒说“第六层可能有切出的地方”。 高塔第六层，入口处甚至挂了一个牌匾，名为“无尽终章”。 时间在这里就像停滞了一般，房间内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幽暗光芒，不明来源的光线将一切笼罩在微弱的白色光晕之中。 四周的墙壁由一种未知的材料构成，看起来格外坚固，触碰上时，又发现这墙壁有着不可思议地柔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它们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墙壁——会发光？”998再度用自己的摄像头眼睛看了看。 如果说人的视觉会受到欺骗、产生幻觉，那么摄像头的记录应该更为真实。可是998再度确认，也的确看见了这样奇怪的墙壁。 第六层的空间中心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台阶，连通向一片旋转的阶梯，看起来像是通往另一个维度的门槛。台阶散发着一种诡异的能量，998甚至不敢靠近，感觉只要靠近，就会被莫名的力量推拉、撕扯。 “当你凝视着它时，仿佛可以感受到无数未知的存在和奇异的力量。”宋清音看向998，问它，“是这样吗？” “宿主，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998感觉自己的宿主像是有了读心术。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宋清音淡淡解释，“这是一个提示。” 在台阶的旁边，有一张提示的纸条，上面写了这样的话。 “所以，为什么说这一层可能会切出？”998还是没有明白那个意思，“是因为这个台阶有未知的力量，还是说——” “因为这里像极了层级的终点。”宋清音说，“我记得那一层是叫——level zh999？” level zh999是后室层群理论上的最后一层，生存难度未知，准确的进入方法未知。里面可能是一条无穷无尽的楼梯，无论上下，都看不见尽头。楼梯颜色很难描述，长时间观察容易进入视觉疲劳状态。 但是，根据宋清音的记忆，后室的设定中，在这个阶梯上跳下，能够直接回到前室。 ——切出。 宋清音站在台阶之前，正想要仔细打量一下那个旋转的楼梯，忽然感觉背后一阵阴风袭来。 她猛地侧身，顺势抓住了来者的手腕！ 第87章 通往真相之塔(二十六) “你——” 宋清音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对方已经猛地换了招式。 他如疾风般向宋清音逼近，拳头宛如炮弹，带着呼啸声向她的脸轰击而去。 “喂，你——” 宋清音只得松开握着他手腕的手，身形轻盈向一侧让去，如燕飞般躲过这一击。 距离拉开，能看见对方脸上带了个口罩，却没什么隐藏身份的功能。 口罩上方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长睫翕动，就连鼻梁上的痣，都没有被口罩遮挡。 正是宁叶寒。 宋清音见他眼中闪着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兴奋，不禁勾了勾嘴角：“我的乖徒儿，你真要在这种时候打架？” 宁叶寒一言不发，第二招已经接了上来。 手掌带着破风声呼啸而至。宋清音身形一闪，如轻舟穿行在波涛之间，巧妙地躲过他的攻击，旋即，一股凌厉的气劲在她的掌心凝聚成一股漩涡，朝他袭来。 宁叶寒怒吼一声，如同化身为猛虎，挥舞着双拳，试图抵挡宋清音的攻势。他的拳头如铁锤般重击着地面，恍惚之间，溅起了一片土石飞溅。 宋清音却身形如风，拳脚仿佛蛇影般灵动，毫无规律可循，一招一式像是跳舞般，带起的威力却不容小觑。 两人的动作快若闪电，每一次的拳脚相接都会引发一些闷响。 高塔第六层奇特的环境之中，两人的身影在空中翻飞，每一次的出手都带着无穷的力量和技巧。 渐渐地，他们的额头渗出汗珠，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 “不是，你们……”998一愣，“不是，怎么……怎么突然打起来了？不是，你们这打得，也不符合物理规律啊。” “我说，我说……”998试图插话。 两人愈战愈烈，一点儿也不在乎在一旁的998. 终于，998用了自己作为机器人的最大音量，大喊了一声：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砰”的一声，宁叶寒和宋清音均后退几步，靠到各自背后的墙上。 两人喘着粗气，看向对方。整个第六层悄无声息，只剩下灰尘在班中之中纷飞跳跃。 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第一声轻笑。 接着，两人的笑声越来越大，直到宋清音笑得捂住肚子，宁叶寒笑得扬起脑袋。998站在笑声的中央，一脸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接下来，不知道受到什么的影响，它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路走来的种种被戏弄的愤怒、对未知的恐惧乃至于直面死亡的悲怆，都化成这样的笑声，缓缓飞至半空，然后消失不见。 直到两人都笑累了，终于停下来。 宁叶寒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吸还没有恢复均匀。 他说：“清音师尊，许久不见，你那压倒性的功力，有所下降啊。” 宋清音跟着盘腿坐下，抬眼瞧着宁叶寒：“不不不，是我的乖徒弟进步飞快。” “清音，我很久之前就想和你打一架了。” “怎么？看我不爽？” “不是，我想证明，我比你强。” 宁叶寒停顿片刻，继续说：“我是男人，理应比你强。” “你这是什么狗屁言论？”宋清音毫不客气地反驳，“有什么规则规定，男人一定要更强？” “没有规则规定。但是根据经历来说，大多数男人——至少在力量上，或者在地位上，都会更强一些。” “那还不是因为，男人是既得利益者。”宋清音翻了个白眼，“力量作为一种生理因素我们先不提，地位上男性往往占据更高的位置，无非是因为他们中许多人已经是既得利益者……” 宋清音扯了一通，说到自己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心跳也平缓下来。 “我知道，所以，我不想因为我既得利益者的身份，而靠身份显得我更强。”宁叶寒说，“所以更得和你打一架。” 宋清音单手托着下巴，盘腿坐着，不是什么雅观的姿势：“你这是什么逻辑？” “因为，如果我能打得过你，就说明，至少在打架方面，我比你——哎，就是，我能保护你了。”宁叶寒说。 “我为什么要让你保护啊？”宋清音一脸不解。 宁叶寒顿了顿，脸上露出些许尴尬地神色，好在第六层的光线不够明亮，隔着一定的距离，宋清音没有看见。 他深吸一口气，说：“我乐意，行了吧？” 宋清音说：“行行行，你高兴就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歇息。 没多久，宁叶寒又开了口：“清音，有时候我在想，你对我而言，到底是什么？” “啊？你想这种问题做什么？” 宁叶寒没有理会宋清音的问题，自顾自说：“我一开始觉得，我是因为你才绑定了系统，走上这条道路的。你是我师尊，又帮了我，当时我的体质，让我的确——对你有点儿异样的感觉。” 他曾经以为，那就是爱慕。 “后来我觉得不对。因为我开始扮演角色，再后来，我发现一种可能性，就是第一个剧本里，我也只是一个角色——被设定好的那种。”宁叶寒说，“那个设定，是我会在青云宗的时候爱上清音师尊。” 因为是被设定好的东西，所以他会有些莫名的悸动，身体也会有特殊的反应。可是宁叶寒想，如果没有那种设定呢？ “我有时候又想，你可能是我的一种执念。”宁叶寒声音开始放轻，“我以寻找你为借口，其实是因为我喜欢利用系统得到的那些财富、名誉乃至于角色扮演过程中享受到的种种成就感。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现在我根本没必要帮你。” “所以我现在还是不清楚，你对我而言，到底——” 宋清音突然起身，打断宁叶寒的话：“行了，这种事儿，想也想不明白。我们走吧。” 她走上前，站在宁叶寒面前，对着他伸出手来。 “走？”宁叶寒想到什么，“对，该走了。” 他告诉宋清音，这个阶梯可能是一个切出的地点，许期刚刚通过这里切出，测试通往的地方了。 “清音，我向上方走一走。你等我的消息。” 宁叶寒赶在宋清音面前，又补了一句：“这是我的请求。 “请让我先去探路。” 第88章 通往真相之塔(二十七) “所以，宿主，你真的就这么放心让他去了？” 998绕着宋清音转圈圈，不知道为什么宋清音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宁叶寒的请求。 宋清音靠着墙坐下，从包里翻出来一块饼干，慢慢咀嚼着，悠悠道：“998，宁叶寒那个家伙，很少用‘请求’这样的词汇。” “对啊，就是这样，那不就更奇怪了吗？”998不解。 在它看来，宁叶寒这种反常的行为，更加证实了他一定要孤身一人去往上一层的目的。然而，他孤身一人去往上一层，与“和宋清音一起去往上一层”这件事儿，在998看来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998担心，他是另有目的。 “他肯定是另有目的！”998说，“万一他故意给宿主什么错误的信息呢？或者是，他有一些别的打算，上去设置陷阱？” 998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道理：“毕竟在这一层，他上来就和宿主打一架这种事儿，看着就奇奇怪怪的。不会是在你们没见面的时候，有什么黑暗势力入侵了宁叶寒的身体，所以，他现在成了邪恶势力的傀儡！” 宋清音笑出声来，打断了998的话：“998，系统局的剧本不让你去写，可真是屈才了。” “宿主！”998焦急道，“我说得是真的！我真的担心会有什么问题！” 它不明白，它的宿主不是向来对危险很敏锐吗，怎么现在那种敏锐的直觉，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宋清音点点头，毫不在意地继续啃着饼干：“他都那么说了，就随他去吧。” “那万一——” “没什么万一。”宋清音再度打断998的话，“在我这边，只要他不是去寻死，其他事情，都可以随他去。” “哎？？” “而且我能感觉到，他不是去寻死的。他另有想法。” 话音刚落，通讯器猛地震动了两下，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 “能——滋滋滋——能听见吗？” “清音——能听见吗？” “宁叶寒，能听见吗？” 是许期的声音。 宋清音回应了一声后，他的消息很快传来—— 从第六层切出后，可以直接到达安全屋，切出方式和层级的切出方式一致，该切出点确认可以使用。 “清音，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是，高塔的前三层都已经沦陷，无法返回。六层往上我们还没探索，但是按照概率来说，第六层的切出点，是唯一的机会。” 因为整个高塔依旧处于不稳定状态，按照前三层沦陷的速度，这个位于第六层的切出点也不一定能够长久保持。 可以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清音，如果没有什么对于真相的执念的话，我希望……”通讯器那头的声音略一停顿，仿佛许期也再纠结。 片刻后，他迟疑着再度开口：“我希望你能回来。” “谁也不知道再往上又会有什么发生。实不相瞒，在第四层和第五层，我和宁叶寒都遇见了一些危险。 “我担心你再这么冒险下去，我要保护的那些，都……” 许期打住了。 沉默如同一层薄雾笼罩着整个空间，一切声音都被这份沉寂所吞噬。 宋清音盯着那黑色的通信器，眉头微蹙，陷入沉思；998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束缚，不敢打破这片静谧。 沉默之下，偶尔有一丝沉重和压抑冒出，让人感到无法呼吸。 在最开始到达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们就都得到了一个信息—— 只要在安全屋里好好呆着，等上一定的时间，这个世界就会被系统局破译和接管，到时候，他们就能够安安全全地回到系统局管辖的范围。 不需要冒险，不需要应对怪物，不需要提心吊胆。 “这么一想，如果没有走出安全屋，所有的伤痛乃至死亡，都不会发生。” 998试图说点儿什么。它身上红色线条的光芒闪动，自从离开安全屋之后，它就没有回到蓝色线条的冷静和稳定状态。 机器人上面的传输信号灯不会撒谎。就算998嘴硬说不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它一直在害怕。 宋清音深深看了一眼998，又看向通信器，开口说：“我知道了。 “让我想想。” 仿佛是为了推她一把，通信器里猛然传出一阵杂音。 “滋啦啦”的声音愈发明显，一串串嘈杂的声音已然被扭曲，让人难以辨别。似乎有什么在咆哮、啸叫，有时像是远处传来的电波，有时又像是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时而尖锐刺耳，时而低沉隐约，仿佛是来自未知空间。 “宋清音，是我，宁叶寒。” 杂音之中，宁叶寒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不要继续向上，返回，返回！” “重复一遍——” “不要继续向上，马上返回！切出高塔！回安全屋！！” 明显抬高的声音刚一落地，通讯器内猛地发出一声嗡鸣。下一刻，刚刚的杂音骤然消失，万事万物回归寂静。 “发，发生什么了？”998看向宋清音。 “宁叶寒？上面有什么？”宋清音也对着通讯器发出询问。 过了一会儿，变得略微稳定的声音响起，宁叶寒似乎有些疲惫，缓声说：“没什么，切出回安全屋就是了。” 宋清音顿了顿，又发出几个问题： “有危险吗？” 宁叶寒没有马上回复。 “你能回来吗？要不我上去帮你吧。” 这话刚传出去，宁叶寒的回答又马上响起：“不用，我会返回第六层，然后切出。你先切出吧。” “……宁叶寒。”宋清音猛地放缓声音。 “切出安全屋吧。”宁叶寒还在强调，只有声音里的疲惫感愈发明显。 宋清音没有对这个要求做出回应。她盯着通讯器，说：“宁叶寒，你在迟疑。” “你想要阻止什么？阻止我到达第九层吗？” 通讯器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有隐约的呼吸声传来，可以推测，宁叶寒正握着通讯器沉默。 宋清音摇摇头：“你不擅长撒谎。从你刚刚执意自己要上楼开始，你的做法就很拙劣。” “所以，宁叶寒，第七层有什么？” 第89章 通往真相之塔(二十八) 一阵沉默之后，通讯器里终于再度发出声音： “第七层很安全。” “罢了，我也不应该干预你的选择。又或者，我也有点儿希望你能看见真相，这才会在撒谎的时候忐忑不安。” 留下这句话之后，宁叶寒就再也没有继续发来信息。 第六层还是保持在那种混沌迷茫的状态，时间在这里就像停滞了一般，若有若无的幽暗光芒缓缓闪烁，不明来源的光线将一切笼罩在微弱的白色光晕之中。 四周的墙壁坚固又有着不可思议地柔软，中心巨大的黑色台阶连通向一片旋转的阶梯。 宋清音和998等了一会儿，直到998先开了口：“宿，宿主，我们……” “他们都在迷茫。”宋清音站起身子，将背包拉好，背回肩上，“可能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要不要让我知道真相。” “不是，那他们——”998更加一头雾水，“他们都知道些什么？” “你问我？”宋清音耸耸肩，“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他们都知道些什么。” “那——” “咱俩从这儿讨论也没啥大用，走了，上楼。” “不切出了？” “原本对去顶层没什么兴趣的，不过来都来了，不如去看看。”宋清音拍拍脸，露出一个笑容，“先去和我的乖徒儿汇合。” - 高塔第七层是一片迷雾。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模糊，仿佛世界被一层柔软的面纱所笼罩。 远处似有若无的景物被淹没在灰白的雾气之中，只能隐约看到模糊的轮廓，甚至无法判断它们是不是真的存在。潮湿的气息将人围绕，寒意从皮肤上爬起。 “这地方对于高精度设备的损伤应该很大吧？”宋清音说着，“998，你会不会渗水。” “我应该不会吧？”998一边否认，一边躲到宋清音有防水功能的外套里。 脚步声在雾气中回荡，变得空灵而遥远，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嗡”的一声，998接收到什么：“宿主——” 宋清音的通讯器也同时响起。 她打开之后看了看：“宁叶寒发来了消息。” 宋清音和998同时念出消息的内容： “既然你执意向上，那我在上一层等你。 “刚刚在雾气之中迟疑，可能会带来幻觉，所以尽快离开。” 还没等998和宋清音对这个消息发出意见，宋清音突然感觉有谁拍了拍她的肩膀。 “清音姑娘！” 含着无尽惊喜的声音宛如一道阳光，冲破重重迷雾。 宋清音眼皮一跳，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那是…… 楚炎。 第三个剧本里的热血男主角，楚炎。 - 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散去，一个新的景象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座巨大的钢铁森林替代了原本的雾气弥漫。那是一座现代化的城市，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钢筋混凝土构成了城市的骨架。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人们来往于繁华的街道之间，步履匆匆，对于这两个站在原地的人，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 高耸的摩天大楼直插云霄，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呈现出丰富多彩的光谱。现代建筑的线条简洁而富有科技感，展现着人类科技的艺术性。 城市的道路宽阔平整，车流如织，来往的汽车发出嘈杂的喇叭声和引擎轰鸣声。高速的网络覆盖城市的每个角落，智能化的系统让城市运行更加高效便捷，人们可以通过手机app完成各种生活需求，从购物到交通再到社交，无所不包。 宋清音一时间有点儿恍惚。 经历了高塔第一层，宋清音也理解，高塔内可能会有层数出现自成一个世界的情况。但是，在某一层里，会出现这样一座看起来完善的城市？ 楚炎的声音将她从怀疑之中扯了出来。 他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闪闪发亮的双眸里满是好奇：“这就是清音姑娘生活的地方吗？ “这就是——未来的世界？” 宋清音看了一会儿楚炎。 “嗯？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吗？”楚炎抹了一把脸，再看看自己的手心。 下一刻，宋清音猛地转身：“跟我来。” 烈日之下不适合在城市里行动。宋清音将楚炎带到一个咖啡厅，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用自动点单方式点了两杯冰咖啡之后，对着屏幕上自动付款成功的界面，沉默了一下。 “清音姑娘又有什么心事吗？”楚炎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从刚刚开始，清音姑娘的脸色看着就不太好。” “没什么。”宋清音将点单用的平板电脑放在一边，抬头看向楚炎。 “清音姑娘总是如此，不愿意将心事说出。”楚炎一如往常得笑得明媚，“相处这么久了，还不相信我吗？我还以为你不告而别之前，已经敞开心扉了。” “楚炎。”宋清音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到，“你也有什么特殊身份吗？” “哎？”楚炎不解。他挠了挠后脑勺，脑袋微微歪着，露出一副迷茫的神色。 宋清音看着他。 她经历的几个剧本里，大多数遇见的“主角”地位的人，如今都有了特殊身份。 第一个剧本里遇见的宁叶寒，得到了系统、也到了别的剧本世界不说，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又发现，宁叶寒在第一个剧本世界之前，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故事； 第二个剧本世界的叶南，也就是第四个剧本世界的许期，已经确认是系统局的成员。 那楚炎呢？他也是系统局的成员，还是…… “清音姑娘，原来你真的不是和我一个世界的人。”楚炎突然开口，目光闪烁了一会儿，又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不过，清音姑娘所在的这个世界看着如此厉害，我也自然应当放下心来。” 宋清音还没说话，998先从宋清音兜里钻出来：“楚炎，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啊？” “……这位是……？”楚炎指着998. 得知它是998后，他笑起来：“居然这就是那只八哥！” “……不是八哥，是信鸽——哦呸，是998！” 熟悉的拌嘴让宋清音有点儿恍惚。客套两句后，还是楚炎主动说回正题。 第90章 通往真相之塔(二十九) 楚炎没什么特别的身份。 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被系统局写定了命运、自己毫不知情、当剧本的npc还当得格外认真的，普通人。 他来到这个地方，倒是和系统局的安排没什么关系，更像是系统局出现异样之后引发的连锁反应。 “暗影分崩离析之后，江湖上又出现了很多事儿。”楚炎说，“虽然我没想去管，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了，也不能坐视不理。” 他在处理那些来自江湖的事情时，忽然遇见了一些奇异的现象。像是有什么通道将别的世界的景象投影过来，只见现代化设施丰富，高楼林立。楚炎看着看着，突然看见了宋清音的身影。 “其实，我当时有点儿冲动。”楚炎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好像也没有想什么，脑袋一热，就跳到了那个通道里。” 再回过神来时，楚炎已经到了这个世界，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宋清音。 “不对啊，”998提出异议，“我们之前，也不是在这个地方啊。那个很多雾气的地方，你没有看见吗？” 楚炎一脸无辜：“什么很多雾气的地方？” “就是……就是——”998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正着急时，宋清音点的咖啡端了上来。 “尝尝吧。”宋清音将咖啡往楚炎的方向推了推，“现代牛马最喜欢给自己喝的东西。” “牛马……？我们为什么要喝牛马喝的东西？”楚炎明显无法理解宋清音说的话。 不过既然宋清音邀请了，他就果断接过咖啡，轻抿一口。 下一刻，他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动作，眉头微微皱起，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惊讶和疑惑。 在他舌尖上留下的滋味是前所未有的。一股苦涩而浓郁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中，让他感觉仿佛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所震撼。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似乎是被这种新奇的体验所激发，让他的心跳加速。 “这是叫——咖啡？” 他将手移开，盯着透明杯子里黑褐色液体，不明白这种液体是由何种神奇的植物所酿成，又是如何制作而成的。他努力思索，试图解开这个谜题，却无从下手。 “噗嗤！”998先笑出来，“你这什么反应啊。” “毕竟我那个世界没有喝过这东西。”楚炎一边打量着杯子里的咖啡，一边直白回答，“原来清音姑娘平日里都在喝这个，那在对付暗影的时候，应该会时常觉得嘴里没有滋味。” 他想了想：“不知道苍术能不能调出来类似的味道。苦丁？不行，苦丁的苦味和这个不一样。这里面还有一些甜味儿，是糖吗？” 他这么思索着，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嗯，好像还有奶。” 宋清音见他一门心思想要揣摩出这咖啡的制作方式，一直略显严肃的面色稍加缓和了一些：“别想了，我平日里也不喝这个。” “大老远地来到这个新的世界，你应该还有很多可以探索的东西。”宋清音搅弄着杯子里的咖啡，一口也没喝，就站起身来，“这样吧，我们从这里逛逛。” “哎？”998一愣，“宿主，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在这一层呆太久，毕竟刚刚听说……” “走吧，楚炎。”宋清音没有理会998，想了想，问楚炎，“看电影？或者玩游戏？” “宿主，宿主！”998追上宋清音，想要和她说点儿什么。宋清音见998到了，毫不客气地将它塞回兜里。 “宿——” “998.”她的声音从998头顶落下，带着些许疲惫，“给我一天时间。就一天。” 当前是正午时分。宋清音想，等这一天结束，她就不再做这种任性且冒险的事情了。 这座现代化城市格外真实，就连形形色色的人们也和大城市一般匆忙而冷漠，从宋清音和楚炎身旁掠过的时候，没有片刻停留，更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即便宋清音穿得像是一个逃荒者，而楚炎还穿着古代的服装。 这样不被关注的奇特感觉反而让宋清音格外自在。她带着楚炎到了电影院，从自动售票机买了两张票，和买咖啡时一样，不需要金钱，就显示支付完成。 楚炎从未见过电影院这种“奢华的场所”。他抬头看着周围的装潢，对于那些闪烁的屏幕表现出强烈的兴趣。 “这皮影戏也做得太逼真了！” “那个东西是怎么让真人变得那么小的？” “清音姑娘，你和我对付暗影的时候，真是受苦了，这些东西，我都没能给你。” 宋清音听着这和真实差了十万八千里的问题，还未笑出声，就被最后一句话击中。 她看向楚炎。对方认真看着她，目光真切。 他一直没有提，他对付暗影那么多年，最后对付的最大boss，就是她。就算宋清音和998知道背后的原因，但是楚炎不知道，在楚炎的视角，宋清音一直在骗他。 “楚炎，你真的不想问吗？”宋清音问他，“在你对付最后的敌人时……” “清音姑娘，”楚炎打断这个话题，“从来不存在最后的敌人。以及，我相信你。” “我相信我一开始就奔往的山。” 楚炎笑盈盈向宋清音伸出手来：“我听有声音说电影要开场了，我们去吧。” 那天到底看了什么电影内容，宋清音没太在意。只记得影片中充满了惊险刺激的场面和精彩绝伦的特效效果，银幕的微光映在楚炎脸上，他本应被屏幕上的画面所吸引，却转过头来，眼睛里全都是她的模样。 看完电影，两人又走入电影院旁边的游戏厅。五彩斑斓的灯光闪烁，游戏机的声音此起彼伏，使得整个空间充满了活力和兴奋。 楚炎睁大了眼睛，环顾四周之后，又说出了那句“原来清音姑娘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 再往后，去艺术展，去游乐园，楚炎时不时发出这样的感慨。 他认真观察着一切，将点点滴滴的细节都反复揣摩，意图将它们都记在脑子里。 直到宋清音说：“也不必如此。就算记住，又能怎样呢？” “是吧，楚炎？你这个——复制品。” 第91章 通往真相之塔(三十) 夜幕降临，夜色之下薄云泛着深浅不一的颜色，如同一幅绚烂的画卷。霓虹灯闪烁，高楼大厦灯火辉煌，勾勒出一幅繁华都市的壮丽景象。 宋清音静静看着楚炎，城市的灯光映在两人的眼中。 他们站在城市中央的街心公园里，一旁隔着几排树木就是街道，灯火通明，车流不息，匆促到如同设定好程序的人们穿梭于繁华的商业街区，霓虹灯的闪烁和车灯的流动交织成一片绚丽的光影。 “你看，他们都是一些没有心智的npc，甚至无法和我们发生互动。”宋清音说，“那你是不是也意识到，楚炎也只是一个npc？只是他更为高级一点儿。” “清音姑娘，在你这里，就是这样看待楚炎的吗？”对方问。 他有着和楚炎一模一样的脸庞，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动作。 “清音姑娘，我就是楚炎。”他强调。 “复制品，也是楚炎，对吗？”宋清音轻笑。 998眨眨眼，没能明白宋清音为什么这么笃信楚炎是一个复制品：“可是，宿主，你怎么判断的……” “因为楚炎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宋清音说。 “如果他没有特殊身份，不是系统局的成员，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某个剧本世界的npc的话，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 998不相信：“楚炎都说了，是因为看见了一个奇怪的通道。而且世界坍缩之后，可能真的会出现那样的bug……” “不会的。”宋清音看了看998，“998，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吗？这个世界，是为系统局和角色扮演者们建立的。既然如此，不属于这两个类别的，就不会从别的世界过来。” 她抬头看向天空：“就像是……设定好的程序规范。” 听到这里，楚炎终于发出声音：“清音姑娘，你的直觉还是那么敏锐。” “你说的没错，真正的楚炎没有来，我是一个复制品。” 他略一停顿，又说：“是楚炎的思念的投影。” 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之上，夜空尽数拉开，繁星闪烁。不远处的摩天轮和建筑物灯火辉煌，勾勒出一道迷人的夜景。远处的音乐声在夜空中回荡，袅袅飘入耳中。 路灯的柔和光线照亮着小径，微风拂过树梢，带来一丝清凉和惬意。身旁有设定好的人们在公园里散步、休闲，享受着夜晚的静谧和美好。他们也有交谈，但是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公园之中的宋清音和楚炎。 “肉体无法突破世界的限制，但是精神力可以。”楚炎说，“我作为楚炎思念的投影，能在这个世界以他的形象出现，并且遇见你。因为你也很清楚，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虚幻的。” “嗯。”宋清音点头，“我本来想明天再点破的。” 在遇见楚炎之前，宁叶寒发来过消息：“刚刚在雾气之中迟疑，可能会带来幻觉，所以尽快离开。” 可以确定，高塔的第七层弥漫的雾气能将人带入幻觉，让人进入一个虚幻的世界。这种虚幻的世界给人塑造了一个令其向往的乌托邦，在这座乌托邦里，所有的东西——包括食物和水——都不会真实存在。 如果沉迷在这个乌托邦中，以为在此衣食无忧，就会进入长时间不吃不喝的状态，在一种虚幻之中活活饿死或者渴死。 同样的，在虚幻之中，另一种虚幻的出现，反而变得正常起来。 “等醒了的那刻，他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楚炎说，“他应该会很高兴。至少，就算是梦境，他也看见了你，还有你所在的世界。” “这里不是我所在的世界。”宋清音说。 她一直很清醒，知道这是一场幻觉，知道眼前的高楼大厦、琳琅美食，都是虚假的存在。 998反应过来：“所以，宿主才说，你想要一天的时间？” 还没等到回答，楚炎的肚子突然传来“咕噜”一声。 他咧嘴一笑：“饿了。” 他环顾四周，似乎发现了什么，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我们去吃火锅吧！” “你怎么知道火锅的？”宋清音被楚炎拉着，向公园附近火锅店的方向奔去。 楚炎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我在来的路上，看见了这家店的广告！” “……你居然知道这叫广告。” “电影开场之前，你告诉我的。” 几句话的功夫，楚炎已经拉着宋清音进了那家位于街边的火锅店。 火锅店内热闹非凡，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气所包围。店内明显做的是中国风装修，红色的灯笼悬挂在天花板上，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国潮装饰画，就连涮锅都有着龙的浮雕。 服务员迎了上来：“两位吗？请坐。” 宋清音一怔，看向楚炎。 楚炎自然而然地看了回来，脸上带着些许得逞的意味。 ——没记错的话，这是这个幻觉的世界里，第一次和幻觉内的npc有互动。 “清音姑娘，别发呆了，给我推荐一些吃的吧！” 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一口热气腾腾的火锅，涮锅中的食材五花八门，各种肉类、海鲜、蔬菜等，让人眼花缭乱。 随着隔壁桌的食材被投入锅中，香气四溢，扑鼻而来的味道在鼻尖一舔，口水就分泌出来。 顾客们围坐在火锅桌旁，热热闹闹地聊天，不时发出阵阵欢乐的笑声；店内服务员来来往往，忙碌着为客人送上新鲜的食材和饮料，笑容满面地与客人互动。 宋清音看看身旁热情等候的服务员，不禁开口：“我们扫码点——” “不好意思啊客人，扫码系统今天出故障了，您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告诉我就行。” 服务员自然而然地搭了话。 耳旁热热闹闹，隔壁桌竟然有客人看了过来：“第一次来吧？他家牛肉好吃。” 宋清音眨眨眼： 怎么回事儿？这个幻觉世界的npc，居然会主动和他们搭话了？甚至没有在意两个人身上的奇装异服。 总而言之，她点了一些推荐的东西，很快食材上齐，锅底翻滚，雾气晕开。 氤氲的雾气中，楚炎一边涮菜，一边笃定开口：“你看，他们也会和你说话。” 第92章 通往真相之塔(三十一) “做一个旁观者”这个理念，是从什么时候根深蒂固地植入脑海的呢？ 把其他人都当成npc、不愿意和他们真正的进行交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宋清音盯着沸腾的火锅，觉得回忆被撕开一道口子，隐约有一丝光亮透了进来。 “来，尝尝这个。”楚炎将涮好的牛肉捞到宋清音碗里，“隔壁的大哥推荐的，说是这家的招牌。” 宋清音将其夹起来，耸耸肩：“反正是假的。” 虚幻的食物并不能真正转换成能量。味蕾或许能在幻觉下感觉到一丝刺激，甚至肚子会在幻觉下感觉到吃饱，偏偏这些都是假的。 楚炎停住筷子，依旧用那般热情的目光看着宋清音。他乐呵呵道：“清音姑娘，其实我一直想问，在你看来，剧本世界是真的吗？” “啊？” “我是在想啊，如果剧本世界对于清音姑娘来说并不是真的，那为什么清音姑娘还那么执着于在剧本世界里寻找美食？” 楚炎顿了顿，又说：“如果剧本世界对于清音姑娘来说是真的，那么现在，是不是也可以当成同理？” “这怎么同理啊。”宋清音撇了撇嘴，“剧本世界里不吃东西会饿死，在这里，光顾着吃这些虚幻的东西，才会饿死。” “那清音姑娘试过吗？” “试过什么？” “在剧本世界里不吃东西。” 楚炎的话让宋清音沉默下来。 马上，楚炎自己打破了这个沉默：“是我说的太多了。清音姑娘不必挂在心上，只当陪我吃一顿饭，怎么样？” “好。”宋清音这次答应得很迅速。 毕竟，这很可能是两人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不知是因为楚炎刚刚和npc的互动行为引发了什么连锁反应，还是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本身就有独特的设置，两人吃完饭之后，服务员居然主动前来进行结账。 “呃——我——”楚炎掏了掏兜，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尴尬。 宋清音主动出声：“我来吧。” 虽然在末世里没必要带钱出来，但是这次她进入高塔之前，还真的带了点儿钱。 “我出一半。”楚炎连忙道，“他们管这个叫什么来着，白天我听见过——对，诶诶。” “是aa。”宋清音弯起眼睛，“我先付了钱，等出去再a。” 把纸币交到服务员手上时，宋清音有一种莫名的剥离感。 她不知道如何描述这种感觉，似乎有点儿荒诞，又似乎有点儿有趣。将现实中的货币交到一个虚幻世界里的服务员手中，理性思考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但是宋清音又觉得，这座高塔世界的存在，本身就不合理。 “你在笑。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楚炎话音刚落，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夜已经深了。一片宁静笼罩着整个城市，万籁俱寂，只剩下微风轻轻拂过的声音。月光洒在街道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两人肩并肩走着，一个穿着在末世中行走而变得有些破烂的衣服，另一个穿着古装戏里常见的大袖长衣。 他们步履轻盈，不时地闻到阵阵花香和清新的空气。远处的灯火点点，街道两旁的树木在月光下摇曳着，树叶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就连998身上表示情绪的线条灯，此刻也放缓了闪烁的频率，甚至红色不再那么明显，有向代表稳定的蓝色转换的趋势。 偶尔有一两只夜晚的生灵从草丛中窜出，或是听到遥远的鸟鸣声，这些细微的声音在夜色之中流淌，时间仿佛变得慢了下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他们回到了这片幻境里最初到达的地方。 高楼大厦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玻璃幕墙倒映着星星点点的夜空，犹如一座座闪烁的城堡。路灯投下柔和的光芒，照亮了道路两旁的树木和建筑物。 不同于白日里的车水马龙，当下车流稀少，行人寥寥，只有偶尔经过的汽车发出的轻轻驰鸣声。 城市的喧嚣沉寂，天地偌大，似乎只剩下宋清音和楚炎两人。 “就到这里吧。”楚炎说，“再挽留你的话，我会过意不去。” “你也希望我去看真相吗？”宋清音问，“你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这第七层的雾气在阻拦我，通过你的出现，让我无法继续向上。” “要不要去看真相，是清音姑娘的选择。我不应该干扰。”楚炎道，“不过，按照清音姑娘的性格，应该早就有了选择。” 宋清音吸一口气：“……你说得对。” “那我支持你。” 宋清音觉得眼睛有点儿发干。她吸一口气，做出一副轻松的语气：“等从这片幻境中出去之后，我得睡上一觉。这一晚上都没睡，白天又玩那么狠，现在又困又累的。” “那清音姑娘也当这是一场梦吧。”楚炎说。 宋清音后退两步，目光没有从楚炎身上移开：“你会回到之前那个剧本世界吗？” “应该会的。” “到时候，楚炎会从那个剧本世界醒来，当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嗯。” 宋清音点点头：“那，提前跟你说句早安。” 两人相视一笑，楚炎对着宋清音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之中。 雾气又起，再回过神来时，宋清音站在一片迷雾中。 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模糊，仿佛世界被一层柔软的面纱所笼罩。 远处似有若无的景物被淹没在灰白的雾气之中，只能隐约看到模糊的轮廓，甚至无法判断它们是不是真的存在。潮湿的气息将人围绕，寒意从皮肤上爬起。 这才是高塔第七层。没有高楼大厦，有的只是一片让人陷入幻觉的雾气。 宋清音向通向第八层的楼梯走去。 “所以，宿主，”998小心开口，“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吗？楚炎也是幻觉吗？” 宋清音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在她踏上第八层、再度打开背包补充体力，998突然惊呼了一声：“宿主，这是什么？！” 在宋清音的包里，增添了一个信封。 里面有吃火锅时支付的所有的钱，附有一张字条，楚炎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最后一顿，还是得我请。” 宋清音一愣，看看998，又看看这张字条。 片刻，她猛然笑出声：“这家伙，从哪里找到的这个时代的钱啊。” 第93章 通往真相之塔(三十二) 高塔第八层像是一个展览室。 巨大的玻璃幕墙映出宋清音和998的身影。 宋清音的面色有些疲惫，向来柔顺的发丝此刻如同枯草，勉强束在脑后；眼睑下方两道深深的青黑色，像是数日都没有睡觉；眼角处还残留着一抹红晕，刚刚揉搓眼睛，到底在脸上留下了些许踪迹。 998也像是蒙了一层灰，微微闪烁的红色线条灯似乎电力不足一般，没有之前那么明亮。 宋清音勉强对着玻璃幕墙挤出一个笑容，然后看向998：“有没有觉得我们有点儿狼狈。” “不是的，宿主，我们只是一路走到这里比较疲劳而已。”998还以为宋清音因为自己的容貌而感到伤心，连忙安慰，“况且，宿主就算是这样子，也依旧好看！” “好看吗？”宋清音又看了看玻璃幕墙上的人，“嗯，好看。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哎？”998不解其意。 宋清音吐口气：“不管好看难看，都只是一副皮囊罢了。不过能感觉出来，我的确很希望自己能够美得出众。毕竟莫卿言都说了，在各种环境下，只要长得好看，都会有优势。” 998依旧没能明白宋清音的话。 宋清音看着998茫然的样子，耸了耸肩，对着巨大的玻璃幕墙，比了一个剪刀手： “耶。” 998大跌眼镜：“……不是，宿主，我还以为你刚刚很难过呢，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结果你就是在对着镜子臭美是吗？” “哎，你说得不完全对。”宋清音结束了这个话题。 灯光在幕墙上游走，仿佛星河倾泻。幕墙旁边是一片开阔的空间，高耸的穹顶几乎触及云端。 一座座精心设计的展台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上面陈列着各种珍稀的展品。这些展品或古老，或现代，或神秘，或奇妙，每一件都散发着独特的气息。 再往里走，玻璃幕墙就开始变化。四周的墙壁变成流动的画面，光影交错，色彩变幻，犹如一场永不落幕的视觉盛宴。 空气中弥漫着古老木质的清香，宋清音吸了吸鼻子，感受到一点儿似曾相识的味道。 “哎——宿主，宿主你看——不不不，你别看！” 998的话语声将宋清音的视线扯回身旁的墙壁上。 墙壁上的画面开始变化，从最开始毫无意义的一系列颜色、线条堆积，逐渐浮现出不同的轮廓。 ——那是很熟悉的地方。 峰顶旭日初升。一座晶莹法阵宛若倒扣的琉璃碗，将青云山脉数十座翠峰笼罩其中。法阵之内灵气荡漾，山禽灵兽嬉闹其间。林间阁楼之前，一座门楼傲然挺立，上书“青云宗”。 青云宗的天总是说黑就黑。夕阳落山后没多久，最后一点儿熹微也被夜色吞没。周遭静悄悄的，群山像是一头又一头匍匐的巨兽，静静观察着宋清音的动作。 硕大的群山之中，一个身影宛如一片飘扬的羽毛，静静掠过山头，去往同样黑漆漆的叙月台。原本在叙月台内放了数颗夜明珠，一到晚上便可将其映得如同白昼，此时夜明珠却像是被刻意撤走一般，只在庭院之中随地散布了几颗月光石，隐于草丛里，散着幽幽荧光。 那个身影渺小，看不清模样，只见其在叙月台上停下，转头的瞬间，画面又暗了下去。 当画面重新亮起的时候，画面转到了一座私人小岛上。 这个私人小岛处于一座湖泊的正中央，只有一座浮桥与外界连接，除此之外，若想上岛，就只能坐船。 从落地窗看出去，树木像是在天地之间矗立的古老巨人，在夜幕之下，形成了一个又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隐约可见树木随之摇晃。那声音又很快放缓、放慢，渐渐隐去踪迹。 同样隐去踪迹的，是眼前的画面。 画面黑了又亮，便能看见新的场景。 沉重的雾气笼罩着大地，无尽荒野尽是烧得焦黑的枯草。周围数十里渺无人烟，只剩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有人踩过被烧焦的枯草，留下一个个脚印。 身旁除了烧焦的枯草，还有一个个倒下的人。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苦战，无数无辜的人被牵扯进来，生命被轻易搅碎，如同拔掉一根枯草。 然后，“啪叽”。 尸体摔进身旁的山谷，慢慢将谷底填满，再一点点向上堆积。 可能这一带的人都被卷了进来，所以，明明是一个山谷，此时肉眼看起来，也像是一片平地。 枯草铺就成一条黑漆漆的道路。少年跪在这条道路的尽头。 宋清音的视线一颤。 998小声说：“宿主，这些不都是……” 都是他们经历过的剧本。 第一个剧本的青云宗，第二个剧本里霸总世界的私人岛屿，再到第三个剧本的起点。那接下来—— “啪，啪，啪”！ 几声鼓掌声将宋清音和998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只见这一层展览室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些舒适的座椅，看上去像是要供参观者休息与冥想。柔和的灯光洒在沙发上，营造出一种宁静而温馨的氛围。 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静静靠在沙发的椅背上，一边鼓掌，一边向宋清音看过来。 “没有想到，清音师尊是一个如此怀旧的人。” 宁叶寒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起身，向宋清音走来：“这个展览馆一直在播放着各种奇怪的画面，有的画面我知晓，有的画面我从未见过。原来，这是你的经历。” 宋清音瞧着宁叶寒，片刻道：“没看见你的经历？” “哦？我的经历？应该出现在这些画面上吗？”宁叶寒眉尾轻挑。 宋清音认真道：“如果这个展览馆会读取系统局设置的剧本世界，那么，你经历的剧本世界，应该也会出现在里面。” 见她这副神色，宁叶寒也收敛了刚刚的表情：“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除了和你一起经历过的那两个剧本，其他都没有。” “所以——这个展览馆所展示的，不是系统局设置的剧本世界，而是……” 话未说完，头顶突然传来喀啦一声。 身侧墙壁的画面登时被分成几个大块，仔细看时，宋清音眸光轻颤。 第94章 通往真相之塔(三十三) 出现在墙壁上的，是他们当前所在的世界。 高塔外面已经一片昏暗，偶尔有一些房屋孤独伫立，室内的食物已经腐烂，无论室内室外，都看不见任何人影。 高塔之内也已经感受不到什么生机。 高塔第一层雾气弥漫，有一个个失去意识的影子木然地走在迷雾之中，霓虹灯在雾气里散发着冷色的光； 高塔第二层办公区域空无一人，有几台电脑亮着，屏幕荧光幽幽，桌面上干干净净； 高塔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 高塔的每一层的画面都同时展示在这面墙壁上。虽然第八层没有窗户、看不见高塔外面，高塔每层之间也无法直接看到，但是凭借着这些画面，依旧能知晓其他地方都正在发生什么。 ——都正在走向死寂。 “这个世界要结束了。”宁叶寒说，“原世界的成员已经清零，世界自然将要走向消亡。” 998一个激灵：“你怎么知道？” 它解释：“……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突然之间好像你们都知道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看起来只有我和宿主，还被蒙在鼓里？” 宁叶寒看向998，似笑非笑：“知道一定就是好事吗？” “但是不知道的话，会很难受。”宋清音如实回复。 宁叶寒又强调了一遍：这个世界能量正在迅速变弱，快要走向结束，系统局可以趁机控制住这个世界的发展，然后将其归类到系统局的可控范围之内。 到那个时候，他们可以在十分安全的状态下，回到一个平静的生活。 宋清音瞧向宁叶寒，发出疑问：“在只有我不知实情的情况下？那样的生活，就叫平静的生活？” 宁叶寒略一停顿，突然笑出来：“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原本神秘、沉默又有些压抑的气氛随着这个笑容而登时消失。旁边的墙壁上还是这个世界的景象，默默记录着这个世界走向消亡的过程，只是这个“展览室”里，宋清音也跟着笑起来： “毕竟来都来了，不上去看看，怎么可以呢？” 就算是这一路上每个人都有过犹豫和迟疑，但是都走到这一步了，她也知道自己的去向。 “那就去吧。”宁叶寒说。 高塔第八层无法直接通往第九层，因为在两层相接的地方，隔了一扇巨大且结实的铁门。 高塔第八层约两层楼高，用铁制的阶梯和第九层相连接。在绕过展览室的休息区之后，能看见一个控制台。 “这可真眼熟啊。”宋清音打量着这样的布局。 就像是前些日子，刚刚和宁叶寒一起，经历的一间密室。 一切的指示都异常清晰——去往控制台处，操作开门，即可打开通往第九层的、那扇巨大且结实的铁门。 甚至和在密室的时候一样，想要操作控制台不需要破解什么密码，只需要将那个笨重的摇杆拉下。 摇杆必须持续拉下，才能保证铁门保持开启状态。一旦稍稍放松摇杆，哪怕只放松一点点，铁门都会瞬间关闭。 同样，和在密室的时候一样，无论是用什么东西卡在铁门下面，或者是借助其他力量固定住摇杆，都无法成功。 “是的，这个空间，就是要有一个人留在这里。”宁叶寒抱起胳膊，环顾着展览室，“不过，比在密室时候的环境好多了。” “去吧，宋清音。”宁叶寒自顾自向操作台的方向走去，“这个世界，依旧在推着你去寻找答案。” ——“那是你的希冀。” - 厚重的铁门打开，一切就像是之前在密室的时候。 有光线从铁门后面透了出来。视野所及之处迷茫一片，像是云朵堵在通往第九层的入口处，氤氲成一片光芒。 “这，这就是高塔的顶端了？”998吸了口气，摄像头眼睛转了方向，试图透过那片光影。 在这片朦胧的光影中，一切都显得模糊而迷离，仿佛被一层神秘的面纱所覆盖。 在敞开的铁门后面飘下来一种淡淡的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草木的清新，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异香，带着古老而神秘的韵味。 “看不清。”998说，“可能得等到上去才能看见。” 不管是宋清音还是宁叶寒，都没有接它的话。 高塔第八层的展览厅本身就格外安静。此刻，伴着通往第九层的铁门打开，周围更是静谧无声。 “那——宿主，我们……” 998话未说完，光芒深处忽然传来几声渺远的低语，听不明晰，像是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 一股不真实陡然袭来。光线、声音、气味，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让998忽然觉得任何探索都显得无力。它忽然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无知，仿佛置身于一个未知的梦境之中。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它有点儿害怕。 这么轻松就达到了所谓的真相吗？ 后面还会有什么？ 在998迟疑之际，宋清音忽然迈开步子。她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紧紧盯着那团通往第九层的光芒，慢慢向上方走去。 一步，又一步。 998忙不迭跟上，谁知刚向上方飞了两下，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斥力袭来。 强大的斥力让它控制不住自己的机器人身体，一个踉跄，被弹回宁叶寒身旁。 “这——”998咬了咬牙，“上面有危险！宿主，你——” “998.”宁叶寒打断了998的话，“就算上面有危险，那也是清音的事情。” “哎？” “你应该能看出来，”他转头看着998，“这个世界为清音而来。高塔的第九层，只有她能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998觉得，宁叶寒右眼上的伤疤，突然减淡了很多。他抬起眼帘，看向宋清音，长睫扇动，像是一只欲飞的蝴蝶。 宋清音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 在宁叶寒和998的注视下，她走入了那团光芒。 - 宋清音从高塔第九层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一股决绝的神色。 998连忙跟了上去：“宿主，第九层有什么？你看见了什么？” 宋清音沉默了一会儿，说： “我看见了真相。” “或者说，我确认了真相。” 第95章 假装真相 “你相信命运吗？还是相信人类？” 世界开始坍塌，稳固的大地剧烈震动，地面裂开一道道巨大的缝隙，仿佛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吞噬着一切。 高楼大厦在瞬间夷为平地，碎石和瓦砾四散飞溅，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尘埃和灰烬。 高塔的塔顶破碎，露出天空一角，只见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坍塌的世界。 星辰坠落，仿佛连宇宙都在经历着一场浩劫。那些曾经闪烁着光芒的星星，如今却变成了致命的陨石，向着这个坍塌的世界砸来。 洪水自天边涌来，冲毁了堤坝，淹没了街道，吞噬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建筑，还有已经不复存在的人类所存在过的踪迹。 如果在一个正常的世界，这种时候，人们会四处奔逃，寻找着能够生存的地方。然而，在这个已经走向消亡的世界，早已没有可以自由行动的人类。 “人类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是秩序和规则永存。” “当世界进入崩坏状态，就应该及时将其抹除。” 曾经繁荣的世界变成一片废墟。建筑、道路、河流尽数消失，只剩下无尽的尘埃。这个坍塌的世界仿佛被彻底抹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和荒凉。 “所以，你相信命运吗？还是，相信人类？” 一切归于沉寂之时，虚空中仍旧飘荡着这样几句话语。 渺远，空灵，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来自于更高维度的观测者们。 来自于，所谓的“神”。 - “所以，这场有趣的赌局，到底算谁赢了呢？” 带着调笑味道的声音响起。998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 它到了一个完全没有见过的地方。 那像是一座复古殿堂。殿堂内部空旷而深邃，高耸的穹顶和精致的壁画交相辉映，阳光透过殿堂顶部的彩色玻璃窗洒落，形成斑斓的光影，数把椅子错落置于殿堂之中，高高的椅背快要触达穹顶。 仔细看时，又发觉不对。只见构成墙面的是银白色的金属材料，光滑而富有质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建筑表面镶嵌着的是智能玻璃幕墙，自动调节着透明度和颜色。 这种现代科技与复古的交融让998一时间不太适应。它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要做什么，不远处又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莫之语，你作为剧本世界的创造者，现在有什么建议吗？” 殿堂的每一个椅子上都坐了人，在台阶之上，还有不少人或立或坐，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一些没头没脑的话灌入998的耳朵： “让你们系统局来操控这一切，本来应该是最稳妥的。” “咳，既然涉及到主神的参与，就总会有变数。毕竟主神的力量过于强大，再完善的世界系统也无法完全控制。” “莫之语，你不打算说点儿什么的话，要不要把莫卿言人格喊出来，和我们说说？” “针对莫之语，就过分了吧？”许期的声音突然响起。 有人立刻恭敬道：“那，许期大人的意见是什么？这场赌局，是谁赢了呢？” 在他们的议论之中，998终于明白了这一系列剧本世界产生的原因—— 它所站的地方，是属于神的殿堂。 神创造了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世界，向来管控着每个世界的发展，乃至于每个人类的命运。可以说，在人类降生的那一刻，其命运就早已被写定。 就算是试图逃脱命运的行为，也是写在命运里的一环。因为主神曾说，“妄图逃脱命运只是一种幻想，因为能够被逃脱的，不能称之为命运”。 在这样的构造之下，人类一直在不自知地被神控制着一切，遭遇了什么、有什么反应，都被一点点写好。 久而久之，神界觉得很无聊，对于人类世界的“剧本”的撰写，也变得敷衍。 这引发了一些微小的变化。有的人类察觉到不对，开始不断探索，最后，发现了这个神的殿堂。 神历纪事的978年，宁叶寒代表人类打上神界，试图争取人类的“自主操控命运”的权利。他要求神界放松对人类的管控，至少，不应该把每个人的一生都早早写明。 他说，人类是可以创造奇迹的。一味地管控，只能让一切愈发呆板和僵化。 这种大不敬的态度引发神界的愤慨。大家纷纷叫嚷，想要将宁叶寒在整个世界抹除，只有许期站了出来。 作为神的许期站到了人的那边。他说，“也许宁叶寒说得对”。他又说，“神应守护苍生，那自然应当让苍生有自己的选择”。 许期长身孑立，据理力争，又引发了新一轮的争执。 诸神都认为自己已经看透世间、掌握最终真理，偏偏他们掌握的所谓“真理”各不相同。他们谁也不服谁，争执不下。 直到最后，他们将宋清音推了出来。 宋清音是主神，拥有最高的权力。构建世界、抹除世界的所有规则，都是由她制定。 她一直在默默看着他们争吵，只觉得无聊。 看过太多世界的起起落落，安排过太多人的生死起伏后，她已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所有的生死离别，乃至于某个世界毁灭，在她眼里都是一串数据的产生或者删除，没有任何感觉。 宋清音百无聊赖地看着争论不停的神和人，挑了挑眉：“为了这种小事儿？” “要不，玩一玩吧。” 有着最高权力的主神宋清音开启了一场赌约。 参与赌约的所有成员都需要抹除记忆，进入不同剧本完成任务，在此期间，终归会有谁先改变观念，决定认输。 既然要做这样的剧本世界，就需要一些构建这种剧本世界的神明。被选中的是莫之语，用于构建新的剧本世界的，是原本就操控系统世界的系统局。 系统局负责设置大多数剧本世界，除了最后经历的那个末世世界。 那个世界是宋清音自己预先设置的。因为她神力过强，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对其消除记忆或者恢复记忆，所以，她给自己设置了那个世界，作为一个恢复记忆的契机。 “就是——这样？”998有点儿失望。 “怎么会？就是这样？！！” 它以为可以和黑暗势力作斗争，或者揭开什么惊天大秘密，毕竟这一路走过来，也受了不少苦，遇见过不少不甘的事情。 谁知道到头来，居然是一场荒唐而无聊的赌局。而它的宿主，居然是自己把自己玩进去的那个人——哦不，神？！ 周围的神还在争论着这场赌局到底以什么为结论，吵闹声起，喧嚷不息。 直到宋清音的声音响起： “诸位，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第96章 假装真相(二) 宋清音认输了。 作为神界的最高统治者——作为主神的宋清音，主动认输了。 庄严肃穆的神的殿堂中央，她坐在高高的座椅之上，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身上华美的长袍面料细腻如丝，色泽深沉且充满光泽，精美的图案仿佛繁星点缀在夜空，长袍的裙摆铺展在王座下，如同一片流动的云霞，更衬得她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理论上，这个时候，主神不应该说话。 主神应当静静听着那些神的讨论，直到他们讨论出什么结果、让她公布，或者实在讨论不出来后，再将她推出来。 那个时候，才是她说话的时候。 可是，她主动打断了他们，并且以神的代表的名义，主动认输。 “主——主神大人，”殿堂有神明踏出一步，似乎对她的行为感到诧异，“这不是儿戏。有人界的人在此，若是此刻说出这样的话……”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儿戏。”宋清音挑眉，打断了那神明的话。 她向座椅下方扫视而去。 听见这个消息，许期抬眸看上，正对上宋清音的视线。 两人视线交接的瞬间，许期眼眸轻弯，露出一分了然的神色。 他转过身，看向试图控制宁叶寒的众神：“主神大人已经这么说了，你们还在做什么？” “不要挑战主神的耐心。” 宁叶寒被松开。唯一一个人类站在这巨大的神之殿堂中间，宋清音高高坐在面前的王座之上。许期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宁叶寒，你赢了。” 然后，许期让到一旁，坐在莫之语身旁。 莫之语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还穿着那身黑袍，兜帽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情绪复杂的湖蓝色眼睛。 “这就是结局吗？”莫之语开口。 随着宋清音的认输，殿堂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宁叶寒身上。 宁叶寒作为这场可笑赌局的胜者，并没有表现出想象中的兴奋。他抬眼看着宋清音，嘴唇颤抖，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拢紧。 宋清音的双手交叠在胸前，手指修长，上面戴着一枚镶嵌着宝石的戒指，闪耀着夺目的光芒，与她的王冠交相辉映，微光一闪，无论是戒指上还是王冠上，尽数流光溢彩。 她盯着宁叶寒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规则修改，自此，人类应当有自主创造的权力。” “宁叶寒，你说人类可以创造奇迹，那么，请做给我看。” 宁叶寒嘴唇抿紧，又慢慢放开，如此反复数次，似乎想要说什么。 最终，他将头深深垂了下去：“是。” 对话声至此而止。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一种沉重的静谧。巨大的穹顶之下，柔和的光线透过彩绘玻璃窗洒下，留出斑驳的光影，繁复的图案投射在光滑的地面上，光影交织，神秘而庄重。 一排排高大的石柱静默地矗立。随着剧本世界的产生和发展，石柱的表面已经变成了种种剧本世界的画面，仿佛在诉说着剧本世界里面那些似真似假的故事。 石柱之间空旷而深邃的空间仿佛能吞噬一切声响，使得整个殿堂更加寂静无声。 这一系列的事情让神界过于震惊，乃至于他们忘记了宋清音最开始说的那句话：“诸位，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没有任何关于“好消息”或是“坏消息”的讨论。沉默成了主色调，大家各怀心事。 眼前的一切像是静止成一幅画面。坐在高高座椅上的主神宋清音，作为胜者却俯身低头、如同失败的宁叶寒，一旁静静看着的许期，像是看着一场闹剧的莫之语，还有诸多原本讨论争执、如今霎时失语的神明，都被这巨大的穹顶笼罩，在石柱旁边，成为静止画面的一部分。 998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不会再动起来。 它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像是高塔第七层一样，是雾气之中的一些幻觉。 宋清音打消了它的怀疑。 她向其他人摆摆手：“倦了，回去吧。” 于是，静止的一切重新恢复了活动。吵闹的神明们带着或喜或悲的情绪，一边讨论一边离开，许期作揖告别之后正欲离开，看见宁叶寒还在殿堂正中间站着，也折返过来，拉着他绕开。 莫之语低头跟在许期和宁叶寒身后，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看向宋清音：“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嗯。”宋清音看了看莫之语，“那又如何？真相已经揭晓了。” “如果主神大人愿意这么觉得，那么——”莫之语长吐一口气，“告辞。” 殿堂内只剩下宋清音和998。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而神圣的气息，混合着木材的沉香和蜡烛的烟雾弥漫。一阵微风拂过，引着殿堂内的空气流动，带来一阵细微的响动，但马上又被这深邃的沉默所吞噬。 “998，你似乎有很多问题。”宋清音看向998。 “宿主——哦不，主神大人。”998学着其他人对宋清音的称呼，“所以，我们现在，已经离开高塔了吗？” “如果这是高塔的第七层，那么，我们不可能看见许期和莫之语。”宋清音平静道。 “这——这就是真相？”998忍不住问，“我们这一路走过来，系统局做的那些事情，是为了一个奇怪的赌局？” 宋清音没有马上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反问：“否则呢？” “我，我不是很理解。”998嗫嚅道。 “在最开始，我只是按照系统局安排的事情带着宿主——哦不，主神大人——做任务。然后是你先产生了反抗系统局的念头，后来我们干扰了系统局，本以为能对付了大boss，结果后来发现，在系统局之上，还有更高意志……” 998喘了口气：“我还以为接下来我们会找到更高意志，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然后共同对抗那个更高意志……” “998.”宋清音打断了它的话。 她抚摸着手上的宝石戒指。随着心跳，宝石戒指上光芒闪动。 她说：“998，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 第97章 假装结局 这样就足够了，不是吗？ 之前困扰宋清音的问题——系统局为什么要做一系列的剧本世界、还让他们进去做角色扮演的无聊游戏，如今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所以，对宋清音而言，这是一件好事儿。 本以为是因为宋清音才加入角色扮演游戏的宁叶寒得到了关于第一个剧本之前的记忆，他作为人类和神界争论，这才有了一系列的剧本世界，他在诸多剧本世界里完成任务，也并不是在追寻宋清音，而是为了一个“更为远大的理想”； 他原本在这一系列角色扮演游戏之中受伤，如今借助神界的修复力量，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右眼那个可怕的伤疤消失，眼睛也恢复了正常； 到最后，宁叶寒还取得了这场赌局的胜利； 所以，对于宁叶寒而言，这是一件好事儿。 许期依旧抱有他的信仰，希望能守护一方安宁。在剧本里面他没能做到的，在如今这个世界，他已经做到了—— 剧本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印证了一点，不管系统局——神界——做了多么精密的计算、多么完善的设置，在一个世界真正开始运行的时候，终究会产生一些预料之外的情况： 从最开始不想好好做任务的宋清音，到第二个剧本里许期消除记忆之后、扮演的叶南产生反抗剧本设定的想法，再到第三个剧本世界里那个似乎看到宋清音真实身份的歌姬，以及第四个剧本世界里无法挽救的那场水灾…… 神界能力很强，但是不可能面面俱到。剧本世界里发生的这些超出剧本预期的事情，在神界控制的诸多人类世界里，不可能没有发生过。 作为神，许期想要保护人类世界的一方安宁。他是在宁叶寒打上神界之后唯一一个支持宁叶寒的神，或许，在看过人类世界的诸多超出“命运设定”的事情之后，他也想给人界一些自己的选择。 这个希望，随着宋清音的认输，也达成了。 所以，对于许期而言，这是一件好事儿。 至于莫之语，他原本在最后一个高塔世界里，倒向了那无边无际已经失去意识的怪物之中，原本没有回归的可能。可是如今，因为一切都是神设置的世界，作为主神，宋清音自然能将他救回来，就像是系统局对于正常参与剧本任务的“玩家”做的事情一样。 所以，对于莫之语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儿。 “既然对于所有参与者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儿，那么，这样的结局，就挺好的，不是吗？” 宋清音捏了捏手指上的戒指，似乎想要将它拿下来，但是很快又作罢。 998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它看着宋清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噢，或许你也需要一个还不错的事情。”宋清音想到什么。 “998，我记得，你一直都想凭借自己勤勤恳恳的工作，来完成一个‘大项目’，让系统局的系统刮目相看，再到升职加薪，对不对？” 998一个激灵，连忙回答：“可是，宿主，哦不——” 宋清音打断了它的话：“参与到这场重要的角色扮演项目中，你算是完成了一个开拓性的工作。像我这种身份，一般系统都不愿意带我做任务，可是你接了下来，而且保质保量完成了你的工作。” 宋清音的夸奖传入998耳朵里，它有些飘飘然。 “是啊，在最开始，系统局把宿主搞得神神秘秘的，好像是一个很难搞的硬骨头。其他系统，特别是权限更高的系统可能知道宿主的身份——就算不知道，它们应该也觉得背后有更多因素，所以不敢接，直到轮到我这里，我才接了下来。” 998说着，终于开始认同这样的真相。 它问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真相如此，系统局为什么要做一个剧本世界、角色扮演的新事情？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引入宋清音这个没有记忆的宿主？为什么其他系统都不敢接她这个“硬骨头”？为什么宋清音这一路上都展现出来莫名的强大压制力？ 它又告诉自己：那必然是因为它的宿主身份特殊，甚至是最强的！ 如今，一切走向落幕，在这一路上，998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也得到了应有的嘉奖。 一场冒险后，998“衣锦还乡”，权限一跃成为系统之中的最高，整个系统局里，除了莫之语这样的神明，其他系统都要向它讨教。 - 也许，这就是结局了。 神放松了对人类“命运”的撰写，给他们一些自主的权力。 于是，在这个宁静祥和的大千世界里，一片安居乐业的景象如诗如画般展开。 阳光温柔地洒落在大地上，万物苏醒，生机勃勃。 田野之中，金黄的稻谷随风摇曳，仿佛在低语着丰收的喜悦；果实累累，红橙黄绿，五彩斑斓。有人做着农业研究，有人开着小店，不知道下一个种田文的主角会从哪里出现。 都市城镇里面，街道宽敞整洁，行人络绎不绝。人们或悠闲地散步，或忙碌地穿梭在商铺之间。孩童们在广场上嬉戏打闹，欢笑声此起彼伏。下一刻，加长版林肯停在路边，霸道总裁打开车门，等着加班的小白花，引发路人围观和尖叫。 古典乡村之间，炊烟袅袅升起，家家户户的饭菜香扑鼻而来。农人们劳作归来，围坐在饭桌旁，享受着家人团聚的温馨时光。鸡犬相闻，牛羊成群，勾勒出一幅和谐宁静的乡村画卷。 遥远的武侠世界中，夜幕降临，星空璀璨。人们聚在一起，绕着篝火，欣赏着这美丽的夜空，分享着彼此的经历和梦想。 属于诸神的殿堂一片安静。 殿堂正中央，雕刻精美、宝石镶嵌的座椅奢华又庄重。座椅背后，巨大的屏风上面绘制着一些抽象又复杂的图案，像是什么图腾，又像是某个logo。 宋清音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这个新的世界。 “我是主神啊。”她微微抬头，迎上穹顶透过的光芒。 “我是主神。”她重复了一遍。 第1章 真相之上(一) 998再去找宋清音的时候，看见了莫之语的身影。 偌大的殿堂之中，他俩坐在高高的座椅之上，却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充满着压迫感的威严。 巨大的座椅和高高的穹顶称得他俩渺小起来。虚空之中，有隐约的声音回荡，幽幽传进它的耳朵。 那声音很陌生，但是很温柔，循循善诱着，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 “女人的面容宁静而庄严，经受住了岁月的洗礼，更显从容与睿智。她的双眼深邃如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世间的一切。她的鼻梁高挺，嘴唇紧闭，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的双手交叠在胸前，手指修长而有力，仿佛随时准备做出重要的决断。她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镶嵌着宝石的戒指，闪耀着夺目的光芒，与她的王冠交相辉映，彰显着她的尊贵与权威。 “她坐在那里，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令人敬畏。她的存在不仅仅是一个王者的象征，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代表着力量、智慧和勇气。”…… 998不禁暗想，如果这个世界里真的存在主神，那么，主神应该是这个虚空之中的声音里讲述的形象。 而不是眼前的宋清音那样—— 她单手撑在座椅的扶手上，托着下巴，垂眸看着手中宝石的光芒跳动。那虚空中的声音明显也传入她的耳朵里，她听着听着，嘴角浮上一丝不屑的笑意。 “这种时候了，还要强调这个？”她轻声嘀咕。 宋清音清了清嗓子，抬高声音，试图将这虚空中的声音压下去：“莫之语，你听见了吗？” “哼。那话说的，有点儿意思。谁在说话？”莫之语抬头看了看。 穹顶上空荡荡的，只有光线缓缓透入，映出无数光尘，在半空之中翩翩飞舞。 宋清音打了个哈欠，悠悠道：“有什么力量在试图掩饰一些事情。” “宋清音——主神大人，就要任凭那股力量为所欲为？”莫之语问，“这可不像是你啊。” “这个嘛……”宋清音半靠在高高的座椅之上，瞧向莫之语，“给系统增加新的工作内容，一心想要给我增添感情线，也不像是你。” 莫之语一顿，旋即理直气壮道：“那不是我，是莫卿言的打算。” 宋清音撇撇嘴：“行了，你突然造访，是有什么问题？” “主神大人，”莫之语声音缓缓，眉眼之中曾经一度带着的笑意，此刻已经一扫而空，“我还记得，讨论赌局胜负的那日，你说，你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宋清音点头：“对。” 莫之语听见这回答，脸上露出一丝调侃的神色。 他抿了抿嘴，转过头去，避开宋清音看向他的视线。穹顶洒下的光芒斜斜地映在他的侧脸上，巨大的石座伫立，恍惚间像是在剧本世界里见面的时候。 片刻，他问：“你认输，是坏消息吗？” 神界向人类认输，放弃对人类命运的把控，给他们所谓的“自主权”，也宣誓了高高在上的神，也有可能被扯下来。 讨论赌局胜负的那日，几乎所有的神明，都将其视作一个坏消息。 宋清音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莫之语，看见他笑嘻嘻的样子，旋即，眼睛弯了起来： “不，那是好消息。” 莫之语的喉头动了动。这样的回答在他的预料之内，否则，他也不会专程来拜访一次宋清音。 只是当这话被宋清音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的时候，莫之语还是有过一瞬间的恍惚。 斑驳的光点在地面上跳跃，宛如金色的精灵在嬉戏。它们时而聚集，形成明亮的光斑，时而分散，化作柔和的线条。 时间再度被无尽拉长。殿堂之内静悄悄的，睫毛的忽闪都能带起一阵微风。 “那，坏消息呢？”他问。 “在此之前，不如先问问，另一个不速之客到来，是为何事？” 宋清音说着，目光投向了一直躲在入口处的998。 - 998发现了一些异常。 它嗫嚅着，坐在高高座位上的主神的力量让它难以抬头，可是声音还是发了出来： “宿主……哦不，主神大人，我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 它盯着地面上的光影跃动： “在我作为系统的浅薄认知里，作为主神，宿主——主神大人，您应当看过各个世界，甚至操纵了大千世界。” 宋清音见998停下，轻轻“嗯”了一声：“不假。所以呢？” 感知到宋清音在引导着它说下去，998深吸了一口气： “这就出现了我不理解的事情。” 它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慌乱之下，甚至抬头，直视着宋清音的眼睛： “宿主，为什么在我们经历过的世界里，您的所作所为，乃至于口中说的故事、突然想起的细节，甚至文学作品、网络用语，都像是在21世纪？ “——而且，仅仅是在21世纪。” 话音刚落，殿堂之内忽然起了雾。雾气宛如一层轻纱轻轻覆盖周围，无数细小的水珠凝聚成云朵。阳光透过雾气，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束。 998耳旁尽是自己的心跳声。雾气将它包围，它看不清坐在高高座椅上的宋清音，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反应。 不过，998相信，宋清音已经知道了它的意思。 主神，作为一个掌控诸多世界、制定规则、写定命运的神明，作为拥有最高统治力的神明，应当自古至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将自己的一切困在某一个特定的时代，这种做法，实在是有些解释不通。 宋清音坐在雾气之中，手指微微收拢，用力吸了一口湿润的气息，勉强笑了起来。 “所以，宿主。”998的声音遥遥传来，“我很想知道，这就是全部的真相了吗？” “究竟是你已经坐到主神的位子上、洞悉一切，还是沉迷于造梦者的险境之中，依然浑然不觉？” 宋清音没有回答。她突然想到，最开始遇见998的时候，它弱小又带着莫名的自负，整日自以为是地插话，还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 没想到，走到现在，最先跑过来问她的，是这个998。 洁白的雾气遮住了眼前原本清晰的一切，巨大的殿堂变成一片模糊，隐约可见不远处的高高座椅上，莫之语的身影动了动。 紧接着，他也开了口：“呵，有趣。 “宋清音，你说的坏消息，就是这个。” 沉默过后，宋清音的声音终于拨开迷雾而来： “998啊。你真的是——固执。 “那我就带你去看看吧。” 第2章 真相之上(二) 公元21世纪，y世界，a城。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天际，城市的轮廓在金色的光芒中逐渐清晰。 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反射出斑斓的光影。楼宇之间，高架桥、廊桥拔地而起，连接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购物中心和步行街位于城市的各个方位，咖啡馆、书店、艺术馆等文化场所散落其间，各式各样的商店琳琅满目，各种品牌的商品应有尽有。 夜幕降临时，城市的灯光逐渐亮起，点亮了每一个角落。车灯在夜空中闪烁，宛如繁星点点。音乐喷泉奏着乐音，不断舞蹈。 繁华，现代化，高科技。a城快要将这几个词汇牢牢印在自己的身上。 唯一有些不对劲的是，街上人很少。 998以为，在这样一个高科技的现代化城市，路上应该车流不息，每个人都带着明媚的笑容，仿佛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可是映入眼前的并非如此。 路上的车很少，呼啸着在空荡荡的马路上猛地蹿过去。倒是公共交通上挤满了人，正是工作的时间，公交上的年轻人却丝毫不见少。 他们行色匆匆，在公交停下来的时候走下车，在酷热的阳光之下静默着，停顿片刻，再根据手机中的导航，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他们——在干什么？”998问，“不上班吗？” “上班啊。”宋清音看了一眼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们。他们脸上没有笑容，有的只有紧张。 宋清音看998一脸疑惑，又补充：“不过，有些人想上班也没机会上班了。毕竟，在a城，很多岗位都已经饱和，裁员还来不及，哪里还有时候招新的人？” “不是——这个……”998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问，“这个就是要给我看的吗？这些能解答我的疑惑吗？” “别着急。” 宋清音说着，带998去到一家公司门口。 那家公司是a城数一数二的大公司，自己在a城的西北角上建了一大片园区，高楼大厦、玻璃幕墙，闪闪发光。 但是从窗口看进去的时候，发现很多工位已经空了。 “你干什么吃的？！” 随着一声怒斥，一叠文件被呼啦啦抛至半空。 灯光昏暗的会议室里气氛紧张。看着像是领导的人坐在会议桌的首位，面色铁青，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被训斥的员工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站在会议桌前，低垂着头，连连道歉。 “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还好意思说话？！” “这个项目是我们公司今年的重中之重，你作为项目负责人，在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员工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对不起，是我……我疏忽了。因为老板经常提临时修改意见，所以改着改着……” “疏忽？”领导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八度，忽然站起身，指着员工的鼻子，“你还好意思把这事儿往我这儿推是吗？我好心给你们提修改建议，你不买账？！” 员工的眼眶开始泛红，很快结论出来，他需要负全部责任，工资别想拿到，可能还要倒扣。今晚上也不可能回家了，需要抓紧出一些新的补救方案，然后次日去挨家挨户道歉。 领导丢下员工，乐呵呵打着电话，坐上了早有专属司机等候的公用车。 “998，你怎么看这事儿？”宋清音抱着胳膊，看着这一切。 “这……很正常吧。毕竟做错了事情，就得……” “如果说他的错误，是因为领导一直在随心所欲地修改呢？” 从立项开始，领导就一直在指手画脚、想一出是一出。那个领导根本都不知道这次项目涉及的资源和原本想达成的目标，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自己的员工、自己公司的项目，就可以随意只会。 在项目上线的前十分钟，领导还接到了自己某个亲戚的电话，想要安插一些自己的作品在这个项目中，于是整个流程突然要大改，引发了问题。 “公私不分，假公济私。”宋清音撇了撇嘴，“可是，一旦出事儿，背锅的永远是底层打工的人。” “宿主好像对这种事情十分——不满。”998说。 还记得在很久之前的某个剧本世界里，宋清音就因为这种事情生过气。 宋清音看了一眼998：“也多亏了那个员工能忍。否则，他就失业了。” “哎？！”998不解，“不应该是打脸爽文吗？” 宋清音转身，轻笑一声：“998，生活之中，又能有几个打脸爽文啊。” “呃，就算这样……”998试图组织自己的词汇，“这些，和我的问题……” “有什么关系吗？”宋清音顿住脚步，“你猜一猜。” 998的心跳猛然加快。 它顿了顿，尝试着问：“难道说，宿主——” “也经历了这些。”宋清音接过998的话。 夜色悄然间在天地间缓缓拉开。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蓝黑色。星星点点的星光开始闪烁，像是散落在夜幕上的钻石，散发着微弱而迷人的光芒。 天黑了。身旁办公楼开始一盏盏亮起灯光。没有人下班，因为没有人敢下班。 当岗位减少、失业的人增加的时候，按时下班就成了奢望。为了证明自己的工作很忙，为了证明自己留在这所公司还能创造价值，为了表示公司裁撤自己之后会缺乏劳动力，绝大多数人都选择加班，用越来越长的工时，来换取一份“稳定”。 月亮悄然升起，银白色光芒洒在大地上，为夜晚增添了几分宁静与神秘。树影婆娑，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是一幅幅生动的剪影画，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在这种环境下，不按照他们的做法去做的，就会格格不入。”宋清音说，“所以，你闯入他们的世界的话，要么被他们同化，要么拼尽全力逃离，试图去往另一个不一样的环境。” 就像是在高塔第一层的时候一样。 宋清音说：“我选的？” “我选的后者。” 第3章 真相之上(三) 宋清音给998讲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从与宁叶寒相遇的时候开始讲起。 “宁——叶寒？”998没想过，在这种时候，它还能听见“宁叶寒”这个名字。 上一个所谓的真相之中，宁叶寒作为人界的代表，在神界放松了对“命运”的撰写之后，找到突破口，硬生生闯入神界。 这个闯入神的领域的人类，嚷嚷着要属于人类的自由，由此引发了一场奇妙的赌注。 于是，他被抹除记忆，成为一个“角色扮演者”，进入一个名为青云宗的地方，成为了那个剧本中的男主。再后来，他觉醒了属于他的系统，去了不同的剧本世界。偶尔有次和宋清音再度相遇，宁叶寒的目的，就从“利用系统找到清音师尊”，变成了“揭穿系统局的阴谋”。 带着这样的目的，他给系统局找了不少乱子。在最后一个末世世界重新和宋清音相遇时，他突然提到，在青云宗之前，应该还有他的故事。 于是，在“赌局”这一真相揭晓的时候，他最后一些被封存的记忆也终于恢复。 998之前还想过，知道了一切的宁叶寒，一定情绪十分复杂。 宁叶寒和宋清音的关系，从最开始的反抗神明的人类与主神，再到青云宗时不知真相的师徒，又到伙伴乃至于“战友”。从剧本世界里，宁叶寒和宋清音开始还有些敌对，后面成了朋友，真相揭晓的时候，他又不得不站到宋清音的对立面。 998以为，当时在神的殿堂里，宁叶寒表现出来的种种都是因为这种关系变化带来的复杂情绪。 它当时的分析是：宁叶寒是胜利者，他应该高兴。可是和宋清音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他又心中百感交集。 宋清音听完998这一通分析，不禁笑起来：“998，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可真是想了挺多的啊。 “不过，真的最开始和宁叶寒相遇，没有那么戏剧性。” 宋清音和宁叶寒是邻居。 宋清音自小就一直跟着母亲四处漂泊，不知道接下来会去往哪个城市，只知道在每个城市都待不了很久，然后就不得不因为母亲的工作变动而再次搬家，去到一个新的环境。 太短的时间里，成年人还能勉强对新的环境做出反应、结识新的朋友，但是对于小时候的宋清音来说，往往还没有适应环境，就要面对再一次变化。 小孩子口无遮拦，也常常带来最直白的恶意。小时候的宋清音因为各种原因被嘲笑过：因为是外来的人；因为衣服土气；因为说话带有其他地方的口音…… 久而久之，小时候的宋清音失去了交朋友的兴趣。她习惯性远远看着其他小朋友的玩闹，像是一个旁观者，静静路过这个世界，不做任何打扰。 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一些不加掩饰的恶意袭来。宋清音只能离得更远，更加不试图加入。 这样过了几年，一种念头就在宋清音脑海中萌发，然后蓬勃生长—— “那是他们的世界，而我只是一个看客，无法融入进去。” “观察他们就可以了。不需要试图融进去，如果做那样的尝试，反而会造成更加可怕的后果。” 她带着这样的念头做自己的事情，当一个“观察者”。 直到宁叶寒主动走到她面前。 “那时候我已经不小了，不是那种还能坐在秋千上的小朋友。”宋清音吐一口气，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上学也上了好几年，被人说是一个高高在上、不愿意和人交流的高冷学霸。” 宁叶寒的出现是一个契机，将宋清音的“高冷学霸”形象扭转了些许。他经常带着宋清音去附近的各个地方，和宋清音天南海北地胡扯，看着宋清音时，眼睛就会弯起来，长长的睫毛扇动，像是一只欲飞的蝴蝶。 谁都没有想过，很久很久之后，那欲飞的蝴蝶在南北洲扇动翅膀，引发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真要说的话，宁叶寒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宋清音说，“只是毕竟是年少时走入我的世界的第一个人，而记忆，总会把一些古老的事情无尽美化。” 至少，在宋清音的记忆里，和宁叶寒相处的那段日子过得还算开心。她终于可以不再远远观察，而是试着去融入人类，成为人类的一员。 然而，漂泊还在继续。而和宁叶寒关系越来越近这一个事实，加速了下一次漂泊的到来。 宁叶寒的父母和宋清音的母亲都认为两个孩子生发了不合时宜的感情，正好宁叶寒有一个出国去更大城市的机会，于是马上准备动身。 离别那日是个晴天。 那时的宋清音鼓足勇气，希望宁叶寒能解释一下两人的关系。虽然不一定能改变离开的结局，虽然出国、去更大的城市应该会很好，但是或许，留在当下的城市，也是一件不错的选择。 宁叶寒沉默许久，只是说：“那就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吧。你代表留下，我代表离开。” 没人知道留下会怎样，也没人知道离开会不会更好。 没有明确的线索来促使他们做出决断、而时间又有限的前提下，将这种事情交给命运，也是一种选择。 “石头——剪刀——布！” 宁叶寒身后晚霞漫天，身侧有一片巨大的湖泊，两人映在湖泊中的影子被飞鸟搅碎。 晚霞热热闹闹地填满天边，阳光余晖未尽，一线薄雾将天地相接的地方染上一层白色。春阳晚照，泼翻一海纯金，也将眼前的人惹得如同虚幻。 那次，宁叶寒出了剪刀，宋清音出了布。 “你看，”当时宁叶寒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即便是石头剪刀布，也是这样的结果。命运都这么说了，那只管去走便是。” 他转过身，走入了无尽的夕阳余晖之中。 她看着夕阳余晖，喃喃着一个无法被他听见的问题：“那你还回来吗？” 没有回答。 那日之后，她和宁叶寒的联系大幅度降低。最开始逢年过节还有一句问候，后来两人的世界愈发不同，逐渐断了联系。 “是啊，躺在通讯列表的那个人，再也没有了消息。”宋清音说。 998不解：“那现在这个世界的宁叶寒——又是谁？” 第4章 真相之上(四) “这就要继续往后说了。”宋清音在一家咖啡店门口停下。 “喝咖啡吗？”她问。 998看了看自己。它还是一个系统的状态，没有实体的人形，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喝咖啡的样子。 宋清音也只是随口客套一下。她自己在咖啡店门口停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998，你的数据库里有没有一个信息？ “以前的牛马只是忙着干活，现在的牛马，忙累了，还会自己给自己买咖啡提神。” 998愣了愣：“宿主，你——莫不是受什么打击了？” 它觉得它的宿主——哦，现在应该叫主神大人了——行为奇奇怪怪的，和之前的行为都不一样。 宋清音看了一眼998，又垂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她的右手手指上，那个镶嵌宝石的戒指依旧戴在手上。到21世纪的a城之后，她换了身装束，头上的头冠也已经拿掉，只有这个浮夸的宝石戒指还停留在那里。 微光闪烁，那宝石流光溢彩。 宋清音开口：“那天和今天的景象差不多。 “或者说，在这个21世纪的a城，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打工人，每一天都差不多。” - 宋清音以为，生活就会这样一眼望到头地过下去。 她在漂泊之中读完了书，以还不错的成绩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学校，再以一个还不错的成绩毕了业，找到了一份马马虎虎的工作。 然后迎来加班，迎来批评，迎来pua。 她不记得有多少次深夜回到自己那个小小的住所，只记得天黑漆漆的，除了灯光，看不见任何星星。强烈的光污染将星空掩盖了去，她走在路上，路灯将她的影子忽而拉长，忽而缩短。 她依旧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路过一切。上班的时候，会遇见那个在地铁门口的广场上跳广场舞的阿姨；中午吃饭的时候，总能看见两个卖水果的摊贩争抢着公司楼下的最佳地盘；腕上下班后，许多和她一样的打工人，带着疲惫的表情，麻木地走向地铁站，或者站在路边等着堵在半路、迟迟不来的车。 那时候，没有人意识到，在平静的生活的表面下，已经有人开始尝试做新的创新。 虽然领导一直在说，“在这个时代里，如果没有创新，那就会被淘汰。”“如果不卷，就会被更卷的人替代。” 宋清音有时看着讲话时神情激动、唾沫乱飞的领导，就会想，如果真的被淘汰、被替代了，她还能去做什么呢？ 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的时候，被淘汰、被替代的那一天就来了。 在此之前，已经稍微有了预兆。比如隔壁公司的大规模裁员，比如拖欠了一次又一次的工资，比如街上日渐稀少的行人，和不再堵车、愈发变得流畅的道路。 只是宋清音抱着一丝幻想，以为那些危险不会降临到她头上。 直到那一日真的到来。 她还记得，那天她还在忙着日常的工作，忽然被叫去会议室。 昏暗的会议室里，灯光投射在冰冷的长桌上，形成斑驳的阴影。她坐在桌的一端，已经明白了什么。 领导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发出微弱的回响，仿佛是替她内心的忐忑不安寻找出口。领导的表情严肃而冷漠，手中的文件夹被他紧紧地攥着，仿佛那里面装着的是眼前这个员工未来的命运。 宋清音忽然有点儿想笑。明明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还要假惺惺演上这么一通，就像是不走完这个情节，扮演的这个角色就不完整一样。 于是宋清音也沉默着等待对方发话，刻意表现出一副紧张的样子。 领导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经过公司的综合评估，我们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的职位将被裁撤。” 当这话真的传入耳朵的时候，宋清音的心似乎猛然被重锤击中。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的眼前出现了短暂的模糊。 原来——被裁是这种感觉。 也许是当旁观者当得太久了。那一刻的宋清音像是从自己的身体中抽离，观察着这一切，甚至在想，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扮演的角色改变了啊。要像一个被裁的人。 于是她的视线再度聚焦在领导那面无表情的脸上。 她的手指停止了敲打，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我……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她模仿着自己看过的裁员情节里、被裁员工的反应，试着扮演好这样的角色。 领导缓缓地开口，公事公办道：“公司正在进行业务调整，你的职位不再符合我们的战略需求。我们会按照合同规定给予你相应的补偿。” 宋清音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从会议室离开之后，她默默地收拾起桌上的个人物品，将每一份文件、每一个笔记都整理得井井有条，仿佛在为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一个句号。 但是，一直到离开公司，宋清音都无法说明白，她到底是真的舍不得这份工作，真的为被裁而伤心、焦虑，还是因为，她觉得她应该这么做。 这就是她在21世纪的大多数经历。平淡、普通。 - “可是，宿主，”998打断了宋清音的叙述，“这和我们目前所接触到的一切，都无法联系起来。” “无法联系吗？”宋清音耸肩，“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对21世纪很熟吗？” “怎么说呢？”998揣摩着合适的词汇，“就好像，宿主是一个——现实向的都市文学的普通角色，可是这只能算万千个诸神控制的世界之一。” 998明确说：“在剧本世界里，宿主没有经历这样的角色扮演，就算之前宿主在这样的世界中体验过、有过非常深刻的印象，也不可能因此把一切的知识、记忆囿于21世纪啊。” 宋清音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998想要提出自己的设想的时候，宋清音再度出声： “所以，你觉得，至少系统局和神界是真实存在的，你怀疑的只是我的身份，对吗？” 第5章 真相之上(五) “滋啦”——“滴”！ 城市的某座楼宇之中，房门自动打开，偌大的白色房间走进来两个人，看向房内的全息投影。 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悬浮在空中，实时展示着各种实验数据和模拟图像。这些图像以三维立体形式呈现，色彩鲜明且充满动态感，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虚拟的宇宙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味，空气净化系统嗡嗡作响。 “数据系统正常，空气系统正常，机械系统正常。”一个人说着，另一个人记录。 这是一个高科技实验室。 实验室的中心区域是一座巨大的半圆形控制台，上面镶嵌着无数闪烁的指示灯和全息显示屏。这些显示屏上，复杂的数据和三维图像在不断地跳跃、变换，展示着各种实验进度和结果。 控制台表面由一种光滑且触感温凉的材质制成，手指轻轻滑过，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阻力。 四周的墙壁上，摆放着各种形状奇特的实验设备和机械臂。流线型的外观和尖锐的边角相互交织，机械臂在空气中灵活地舞动，一切都显得精确而高效。 “下面检查试验品情况。” 自动门打开，在实验室的另一个空间，有若干透明的玻璃舱。 舱内充满了一种淡蓝色的液体，这是为了模拟某种极端环境而特制的。透过玻璃舱，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个实验室的实验对象—— 人。 每一个玻璃舱里，都是身上插着不同管子的人。他们手指上戴着一个指环一样的监视器，用于监测身体稳定情况。 “011号，正常。” “012号，正常……” 两人一个个玻璃仓走过去。忽然，靠左的女人脚步停了一下：“哎？” “怎么了？”一旁的男人问。 “没事儿，就是感觉019号刚刚似乎皱了皱眉头。”女人说。 “是吗？”男人上前确认，“目前看她没什么变化，而且实时数据是正常的。” “可能是看错了吧。”女人合上手中的设备，“1号区域确认完毕。” 两人向实验室外走去。 离开之前，女人转过头，深深看了一下这些平稳运行的设备。 “你说，这样做，真的好吗？” 男人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你只是一个打工的，管这些做什么？况且，在参与实验之前，他们都签好了协议。” 女人点点头，又问：“如果这次实验真的成功了，会带来不小的动荡吧？” “那是当然。” “会是好的影响吗？” “……哎，你一个打工的，操心这个做什么？况且，真的大规模推广的时候，我们就领了工资、功成身退了，你不愿意参加，自然可以不参加。” “别这么着急啊，我就是——” “别说这个了，抓紧汇报要紧。” 实验室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洁白的实验室里，玻璃舱内的实验对象们静静躺着。淡蓝色的液体在他们身体周边摇晃，实验室正中间的全息投影上，各种数字、图表依旧在跳动。 一切寂静无声。 019号右上角电子屏上的信息表明，这个玻璃舱里面实验对象，名为“宋清音”。 - 城市的轮廓在两名实验室工作人员的背后逐渐显现。 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反射出斑斓的光影。 路上的车很少，呼啸着在空荡荡的马路上猛地蹿过去。 就像是宋清音和998所处的那个世界。 998不明白宋清音为什么要问那样的问题。 什么叫“至少系统局和神界是真实存在的”、“它怀疑的只是她的身份”？ 998有些不安，嗫嚅道：“当，当然是了！我在系统局工作这么久了，也见识了不少宿主、不少穿越的世界，所以，系统局肯定存在；神，神界的话，想想系统局的功效，神界的存在也合理……” 说到最后，998自己乱了节奏。 宋清音静静看着998，缓缓张口，问它：“998，你是什么时候到系统局的？” “——哎？” “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到系统局的？到系统局之前，你在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向998涌来。998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它试图给其一个解释：“我，我就是记性不好，所以忘记了，肯，肯定是……” 宋清音笑眯眯打断它：“998，之前你那一心想要知道真相的固执劲儿呢？怎么马上就要揭晓了，你反而害怕了？” 998不可能想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因为这些问题的答案，还没有设定出来。 一个处于试验阶段的游戏，不可能做得那么完善，能够将实验对象想要看见的世界勉强做出来，就已经是不错的成果了。 况且，在宋清音自己的思绪里面，也没有考虑过998相关的事情。 “承认吧。”宋清音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大厦，“这些依旧是幻境。” “从我们相遇的那天，一切就是一个幻境。” 事实是，宋清音的确是一个从21世纪y世界长大的普通人，被裁之后，她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最终鬼使神差地加入了一个新式高科技游戏的测试。 这个游戏采用脑机接口的模式，其技术可以依托于玩家的意志，自发塑造出一个能让玩家沉迷进去的虚构世界。 这场测试本质上没有什么报酬，因为一般加入游戏的测试对象，大多数会沉迷在虚构世界里、不愿醒来。只是宋清音当时觉得人生也就这样了，那就随便玩玩吧。 如果在虚构的世界里能够得到一切想要的，那么不醒来，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关系。 宋清音希望自己变得强大，可以不被各种领导指使，于是她有了极强的能力，可以不理会系统局分配的任务，再到最后，成为了一方主神。 她在现实世界知晓了长相好看带来的便利，于是在游戏里，她——乃至于她身边的人，容貌均也发生改变。 一些对她影响巨大的人，在游戏里以另外的形象出现。 “对了，这个游戏的创造者认为，最能吸引人的是感情。或者说，爱情。”宋清音悠悠补充，“所以，这个游戏的主要套路，是乙女向或者后宫向的。” “哎？”998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宋清音吐了口气，解释道：“你不觉得，我身边的男性特别多，但是女性特别少吗？” “啊，这个……” “是游戏的设置。” 第6章 真相之上(六)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天空的颜色从蔚蓝渐变为了扭曲的紫黑，闪电在虚空中不规则地劈裂，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大地的一阵颤动。 植被仿佛失去了生命力，枯黄而扭曲，挣扎着向上生长，却又在瞬间化为灰烬，飘散在空中。 建筑物开始出现裂痕，砖瓦一块块地剥落，露出内部的金属骨架。这些骨架在电流的侵蚀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仿佛一条条扭曲的血管，在黑暗中跳动。 原本充满着高科技的城市景象开始扭曲，像素块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粒，四处飘散，又迅速重组成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 宋清音没有动弹。 她的身影在混乱中显得尤为孤独。玻璃幕墙剥落，在她身侧落下，坠地化成无数的碎片，折射出一道道不同的光景。 碎片的玻璃上映出曾经的画面： 最开始那间狭小屋子里，闪烁的灯光之中，宋清音满脸淡漠，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剧本世界、神的殿堂，再到神创造的大千世界。 一切随着玻璃碎片的再度坠地，变成无数的像素块，与其他一起，变成被狂风吹散的砂砾。 “所以，我……”998颤抖起来，“我也是……” “也是虚假的。这一切，都是游戏的系统给我编造的虚幻梦境。”宋清音微微仰头，声音的末尾，带了一丝叹息。 她还记得，在参与这场奇怪的游戏测试之前，她对相关的公司做了一些调研，也认认真真看了测试的合同。 制作这个游戏的公司并不出名，甚至说，在市面上根本没有听说过这家公司，连融资的信息都没有。偏偏这样不知名的公司，包下了一整座高科技但是被废弃的楼宇，将其改造成一个巨大的实验室。 宋清音在清醒的时候，没能进入那个巨大的实验室，她在实验室外面看过去，心想，那里面一定会有不少精密的仪器。 一个连融资信息都没有的小公司，能够花费这样的巨资做这种测试，明眼人都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是，宋清音没那么在意。 她本身就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踽踽独行至今，她孤身一人在一个偌大的城市，没有朋友，亲人也不在意。那时候宋清音的工作也丢了，更是和社会失去一些浅淡的联系。 宋清音便想，去一个以她为中心的世界，一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和宋清音一同参与到这次测试的“实验对象”还有三十余人，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目的。有人是因为实在没有钱了，想要赚取一笔测试的奖金；有人是对这些新东西感兴趣，希望能够尽早测试；还有人觉得这是绝佳的素材，想要借此排成一个传奇的视频，等测试结束后，在网上爆火一波。 实验者们要做的，是接入这个游戏公司生产的脑机接口，然后进入特制的游戏舱内，测试这个新游戏的稳定性。 脑机接口用来接入游戏系统，而游戏舱内会有提供能源的液体，补充玩家在游戏过程中、身体所必须的养分。 宋清音不知道的是，游戏越稳定，进入游戏的人，就越难区分游戏构建的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在这种情况下，带来的结果就是，进入游戏的人会永远待在游戏世界里——直到身体老化死亡。 就算她知道，可能还是会参与测试。 宋清音道：“我自认为对于世间没有什么执念。所以，就算终日沉迷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也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游戏系统的设置，在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所有的实验对象自身的记忆都会被游戏系统所屏蔽，就像是进入剧本世界之前，“系统局抹去了关于角色扮演玩家的之前的记忆”。 “只是没想到，系统局没能做到的事情，游戏系统也没能做到。” 宋清音依旧一动不动。她静静看了一眼998，问：“一定要我说出这些，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城市依旧在崩塌，变成无数像素碎片，就像是曾经剧本世界崩坏的样子。 宋清音如同一座静默的雕塑，在周围混乱的景象中显得格格不入。 曾经繁华的城市已化作一片废墟，高大的建筑破碎不堪，街道充满了各种废弃物。偶尔有纸屑呼啦啦作响，在半空之中化为虚无。 “宿主……”998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或许，在白秋水——那个穿越人士——所在的剧本世界中，当时白秋水知道了自己只是剧本中的角色后，也是我现在的这种心情。”998说，“就是，怎么说呢，就是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很高权限的系统了，可是还是被人写定的一环。” 它突然想到之前在各个剧本世界里，宋清音和很多人讨论过的一个词—— “命运”。 它看向宋清音。她的眼神里像是承载着无尽的哀愁和失落，根本不像是印象中的那个乱搞的姑娘。 她的目光在这片废墟上缓缓流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似乎在回忆着过去。每当她的视线落在某处折射着剧本世界画面的玻璃上时，她眼中都会闪过一丝疼痛。 明明是虚假中的虚假。 可是宋清音却想要把它们当真。 风从废墟间穿过，卷起一阵阵尘埃，她的发丝和衣角在风中轻轻飘动。 整个世界都压在了她的肩上。这是经由她的潜意识，创造出的幻想世界。 某种程度上，她的确是这整个世界的主神。操控一切的同时，又被别的力量所操控。 四周是死寂的，没有熙熙攘攘的声音，只有偶尔传来的建筑物崩塌的脆响。 废墟唱着挽歌。宋清音久久站在那里，抬头望向天空。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宋清音突然开口：“就这样吧，998。” “哎？”998猛地回过神来。 “这些事情，就当做没发生过。”宋清音道，“就这样吧。你回系统局，我回去做我的主神，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就这样吧。”她说。 第7章 真相之上(七) 末世世界，高塔第八层。 宋清音在原本展览馆一般的空间内走着。 末世世界坍塌之后，因为宋清音的认输，世界规则修改，这个世界并没有直接抹除。 只是高塔已经变了。 空间昏暗而压抑，光线从破碎的窗户缝隙中艰难地渗透进来，形成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霉味，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高塔内部的结构已经严重损坏，墙壁布满了裂痕，部分石块甚至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粗糙的石面。天花板上，悬挂着破碎的吊灯和断裂的横梁，摇摇欲坠。 脚下的地面也不平整，每一步行走，都会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在提醒着来访者，“这里已经无人问津，不如尽快离开”。 “尽快离开，尽快离开。” 阵阵的阴风和偶尔传来的石块松动的声音，在空旷的塔内回荡，如同虚空之中的呓语，又像是趁着睡梦，耳旁放起了什么心理引导的话语。 宋清音没有理会这样的声音。末世世界的坍塌让高塔第八层和第九层之间出现了缝隙，不需要有人协助，她就可以自己进入高塔的第九层。 况且，她是这个世界的主神，世界想要变成什么样子，虽然一部分取决于游戏系统的设定，但是更多也受她的意志的控制。 ——特别是，如今，她已经完全恢复了记忆，就更容易控制这个世界的变化。 宋清音踏着台阶，进入高塔第九层。 那个除了她之外没人进去的地方。 穹顶极高，仿佛直通天际。四周的墙壁洁白而光滑，没有什么的装饰。房间内的光线柔和而均匀，从高高的窗户中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空间。 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窗外的云彩轻轻摇曳，第九层与一层之隔的第八层比起来，仿佛是处于两个世界。 房间空无一物，唯有正中间的地面上有一个八卦阵一样的六边形图案。 走到图案正中时，某个机关启动，光线折射，六边形图案上方升起几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将宋清音四面围拢，将她的前后左右、各个角度都映入其中。 镜面上蒙了灰尘，她的脸变得影影绰绰，看不明晰。 宋清音静静看着镜子里的人，良久，自顾自笑出来。 “只有这里还没有变化啊。”她说，“莫之语也没有骗我。” 莫之语曾说，高塔的第九层，是一切的真相。 这是在游戏里作为主神身份的宋清音告知他们的信息。实际上，整个末世世界，都在指向真相。 因为末世世界是宋清音自己建造的，不同于系统局搭建的剧本世界，在末世世界里，留存了更多宋清音自己的记忆。 包含她给自己的提示——除了那个“神界赌局”的虚假真相的提示外，还包括那个“游戏测验”的事实的提示。 宋清音盘腿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在进行对话： “你说，你为什么非要留下这些线索呢？” “把那些全部抛开，就当自己是个主神、留在这个世界多好。” “不知道这场试验可能带来的影响？——管那些做什么。你只是一个观察世界的人。” “还是说，你自己也不希望被困于虚假之中？” “……可是，游戏也在尽可能变得更真实，模拟出来的那些东西，也尽可能让你代入进去。本身游戏系统读取你潜意识的想法，也是为了更可能的沉浸。” “所以，他们才故意设置了很多解释不通的事情。” “……算了。” “与其说是他们在纠结和犹豫，不如说是我的意识在迟疑吧？在这里面我拥有我想要的一切，可是现实根本没那么美好。可是意识深处又在提醒我，这些都是假的。” “我现在想好了，我想留在这里。留在这里，比现实更幸福。” “所以，别再让那些基于我的意识建构出来的角色，来不断提醒我关于这个世界的异样了，可以吗？” 说到最后，宋清音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在巨大的空间内，沉默如同厚重的帷幕，无声无息地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光线将空旷的场地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形状。每一束光线都像是凝固的琥珀，静静地悬挂在空气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四周的墙壁如同沉睡的巨人，默默地守护着这片空间。它们没有表情，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沉默和庄重。 偶尔一阵微风掠过，带来远处细微的响动，成为这片沉默中唯一的旋律。 宋清音又坐了一会儿，终于缓缓起身，向高塔下方走去。 刚下到高塔第八层，耳旁就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你果然在这里。” 一道阳光穿透厚厚的尘埃，洒落在一个身影上。 他的身姿挺拔，仿佛一棵在风雨中屹立不倒的松树。深邃而明亮的眼眸轻轻眨动，像是藏有星辰的夜空。 “许——期？”宋清音眼皮一跳。 如果这个世界是基于她的潜意识而创造出来的虚拟世界，里面的种种角色，也不过是游戏中受她的意识影响的npc。 在宋清音的认知里，作为一个在基础设定上就有乙女属性的游戏系统，游戏中的npc肯定要遵从她的想法，以“哄她开心”为主要目的。 可是……似乎有点儿不对。 宋清音抿了抿嘴唇，总觉得许期的出现有些突兀。她既然已经决定要留在这个世界，那么在游戏中的npc如果真的听从她的想法，就应该好好呆在自己的“岗位”上，和她一起塑造这个世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许期的眼眸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在他肩膀后方，998也探出头来，冲着宋清音招了招手。 “清音，或许，我们可以聊一聊。” 许期说着，向宋清音走过来。 他不急不缓地穿过残垣断壁，仿佛是在走过一段历史的沧桑。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似乎要通往高塔的尽头。 许期在宋清音面前停下，冲着她伸出手来：“走吧，清音，我们一起聊一聊。” 第8章 真相之上(八) 说是聊一聊，许期倒是没有逼问什么。 他带着宋清音七拐八拐，绕过神的殿堂高高的穹顶，进入某个世界的入口。 那个世界正值傍晚。 灯火通明，烟火四起。夜色缥缈中，夜市如同一座隐藏着种种诱惑的迷宫，小吃摊的香味在鼻尖一舔，就将唾液勾了出来。 “夜市？” 宋清音眉头轻蹙，看了看周围。 她不知道游戏系统为什么会通过自己的潜意识构建这样的一个世界。实话讲，她对于当下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印象。 许期温和一笑：“是的，夜市。 “填饱肚子才能聊天。你这么多天不吃东西了，总归该饿了吧？” 宋清音瞧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不会的。主神不需要吃东西。” “主神啊。”许期弯着眼睛看向宋清音，“我印象里，主神还挺喜欢吃东西的。” 夜市已经热闹起来。推着小车的摊贩找到自己的位置，便停下小车。周围居民房、商铺，乃至写字楼的打工人，换上一身惬意休闲的衣服，挤入汹涌的人潮。 “真要说的话，当时在剧本世界中的夜市，也掺杂着太多不真实的成分。”宋清音自言自语，“夜市也一点儿都不便宜。” 那个和霸总相关的剧本世界里，什么10元一份的盒饭、8元一碗的方便面、再到3元一杯的奶茶，什么在这座城市中摸爬滚打的人们休憩的港湾，都有着虚构的成分。 自从a市大规模消费降级之后，“吃”成了人们花钱最多的地方，夜市的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 劣质香精冲泡出来的一杯甜水，也涨到了十余元。普通人留不出一点儿喘息的余地，所以剧本世界里那个便宜的夜市，也只是宋清音幻想中的一厢情愿。 “清音，咱今天不聊这个。”许期的声音将宋清音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他熟门熟路地在夜市中绕着，迷宫一般的通道，在他面前倒熟悉得宛如回到自己的家。 “这家店的食材很新鲜，不过分量有点儿小。” “这家店老板不太好说话。” “这里没有坐的位置，我们再绕一下。”…… 熟悉的话语传入宋清音的耳朵，让她有一瞬间的怔愣。 许期的手掌微微收拢，将宋清音的手包在里面。天有点儿热，许期的手心渗出汗来。 两人七拐八拐，再绕过几个小摊，向小摊后面走了几十米，叶南终于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 一个大棚支了起来，灯光闪动，恍惚之间，犹如人工制成了一片星光。这个大棚背靠一间街边饭店，前面又支了几个摊位，虽然寻来不太容易，依旧忙得热火朝天。 “这是——”宋清音连忙摇头，“不对，那个世界已经重启了，所以……” “所以，叶南不复存在，顾景言也不在。”许期接过宋清音的话头。 “但是，许期和宁叶寒在这里。” 顺着许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大排档的塑料椅子上，宁叶寒正托腮坐在那里，满脸不情愿的样子。 听见许期的声音，宁叶寒看了过来，紧接着哼了一声，强调道：“要不是许期非要拉着我过来，我可不会来这里。” 许期温柔笑着，帮宋清音拉开椅子、请她坐下，自己则跑去喊老板点菜。 大排档的灯光将在场所有人的脸庞映得柔和，宋清音呆呆坐在塑料座椅上，木然看着宁叶寒。 “看我做什么？我的清音师尊。”宁叶寒指了指自己，“我什么都没吃呢，脸上不可能出现米粒。” 宋清音讪讪地移开视线，又听见身侧宁叶寒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的声音悠悠响起：“怎么？因为和998说了我的真实身份，所以现在都不敢正常和我聊天了？” “998？”宋清音视线一颤。 “哎，我在这儿！”998连忙从一侧钻出来。 “不是——998对你说了什么？” 宋清音猛地抬头，正对上宁叶寒带着笑意的眼睛。 在柔和的灯光下，这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而温暖，微微上扬的眼角透露出一丝无奈，长长的睫毛像两把轻盈的扇子，轻轻覆盖在眼睑上，每一次眨眼，都仿佛能扇起一阵微风。 宋清音摇摇头：“宁叶寒，你……” “我不能露出这样的笑吗？”宁叶寒吐了口气，伸出手来，揉了揉宋清音额前的碎发，“那这样呢？” 宋清音的大脑一片空白，呆愣愣看着宁叶寒做着那些完全不像他的动作，听宁叶寒的声音一点点传入她的耳朵： “998没有对我说什么。你应该能感觉到，我们所知道的，比你想让我们知道的，要多得多。” “清音，虽然我和他有着一样的名字，但是，我不是他。” “呼啦”一声，摊贩老板起火开始炒饭。火光跳动，饭菜香味扑鼻。 油与米交织的乐音里，宁叶寒的声音在宋清音耳旁一遍遍回响。 直到许期带着一堆吃的回来，跟着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莫之语。 “哟，你们几个出来玩，不带我？”莫之语抱着胳膊，冲着坐在塑料桌前的几人挑了挑眉。 他毫不客气地拉了个椅子坐过来，然后打一个响指，周围的景色瞬间变化。 两旁的灯光迅速后撤，霓虹融成一团光晕，成为视野中绚烂的底色。 街灯亮起，镶嵌在黑暗之中，如同夜空里的繁星，向着远方蜿蜒而去。 不远处楼宇林立，万家灯火亮起，落在面前的河面上，被荡漾的水波揉成跃动的曲线。 宋清音几人还坐在塑料桌前，只是周围已经不是夜市的景象。身侧河水哗啦啦作响，一阵夜风吹来，带来丝丝凉意。 莫之语意识到其他人的目光，毫不客气地看了回去：“干嘛这么看着我，作为系统局的成员，构建了那么多新的世界，给我们的吃饭位置调整一下，岂不是很正常？” “夜市吵吵嚷嚷的，不如这里清净。”莫之语道。 “可是，我们本身就要吃那个环境啊！”宁叶寒不满地皱起眉头。 许期连忙打着圆场：“好了好了，在哪里吃都一样。对吧，清音？” “哎？清音？” 第9章 真相之上(九) “兹——滋啦滋啦”。 一阵杂音从虚空之中传出。宋清音眨眨眼睛，似乎看见了一些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城市的某座高科技实验室之中，房门自动打开，偌大的白色房间走进来一个女人。 她步伐匆匆，看向房内的全息投影。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悬浮在空中，实时展示着各种实验数据和模拟图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味，空气净化系统嗡嗡作响。 确认这些设备都没有因为她的进入而出现异样的反应后，女人走到了操作台前面，做了一些操作。 很快，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两行字： “监控系统已链接测试舱。” “将向测试舱输入数据。由于系统限制，只能输入三分钟前的数据。” 女人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向另一个房门。 监控系统正好能监视到那个房门里面的景象。只见自动门打开，在实验室的另一个空间，有若干透明的玻璃舱。 舱内充满了一种淡蓝色的液体，透过玻璃舱，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个实验室的实验对象—— 身上插着不同管子的人。 女人转过身，正对着监控的摄像头。她穿着白色的防尘衣，脸上带有口罩，看不清她的脸庞，只能听见她的语气有一些焦急。 “游戏系统会屏蔽掉很多不适合展示的信息，所以也不知道能有多少传递进去。” “算了——不管怎样，总得试试。” 她深吸一口气，撩了一下鬓角的碎发，抬头看向摄像头。 “有人能看见吗？这就是你们所做实验的环境。” “在你们加入试验的时候，游戏系统就通过脑机接口对你们的思绪记忆进行更改，所以，这个时候的你们，可能以为你们在处于一个真实的世界。” “那个世界应该很好吧？因为，游戏系统会通过你们潜意识里的一些印象，对于世界进行建构和重塑，只为了尽可能让你们留在那里。” “但是，那是假的。都是假的。” 她目光颤抖，看着摄像头，像是在请求着什么：“请醒过来吧！这些都是假的。你们躺在这样的实验舱里，被虚假的幻境束缚，又有什么好处呢？” 她语气诚恳，宋清音却突然想笑。 有什么好处呢？宋清音很想回答那个女人——会感到快乐。 如果整个世界因为自己而建立，那么这个世界里，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就算为了真实性会增添一定的磨难，但是，在最后，一切的好处，都会向着自己。 虚假又怎么样？就算已经识破了这是虚假的，宋清音也想留在这里。 宋清音挑眉看着摄像头前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应该知道什么实情。 只听那个女人继续说： “如果这个试验成功了，这套游戏系统就会进一步扩散传播。我不知道你们加入这场游戏测试的时候，领导有没有对你们说这套游戏的实情。但是进一步扩散传播的时候，领导肯定不会对外宣称这游戏的具体实现方式！” “怎么说呢？”女人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词汇，目光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在她身后，全息投影的屏幕跳动了两下，突然弹出来一个巨大的对话框—— 【warning，warning！】 【请无关人员立刻离开实验室！请无关人员立刻离开实验室！】 女人身子一颤，连忙加快语速： “如果这个游戏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那么，所有加入的人都会沉浸在这些虚幻世界里。在那之后，他们能看见什么、甚至会想到什么，都有可能被控制游戏的人——领导——被他们把控！”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游戏，这会创造一个新的世界，而那个世界里有更多的……” 在女人有些词不达意的表述中，宋清音明白了她的意思。 就像是宋清音所处的这个世界，由无数的剧本世界、神界创造的世界构成，在每个剧本世界里都有自己的主角，可是那些主角，依旧是被写定了剧本的、被“神邸”控制的npc。 游戏同理。 如果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个游戏，那么，游戏的制作人，就会看见越来越多的“剧本世界”，看见游戏玩家以主角的身份在各个世界里游荡、历险，而游戏的制作人、控制者，则成为那个神邸。 视线之内，整个实验室开始闪烁红光。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 想必女人提前关闭了实验室门的自动打开功能。如今，门把手剧烈地转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却没有急着去寻找藏身之处。 在来之前，她就已经明白，这件事情一旦被发现，她逃无可逃。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惹得实验室内部也产生一阵轰鸣。 声音信号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女人深吸一口气，用力抬高自己的声音： “记着，如果你真的明白这一切，想要离开游戏，就去——滋滋啦啦——一切的——滋滋啦啦——起点，然——滋啦——破坏它！” 话音刚落，门被猛地推开，一道强光刺入室内，照亮了女人惊恐的面孔。 几名身着黑衣、面容冷酷的抓捕者冲了进来，他们手持武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他们的动作迅速而有序，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 屋内的人无处可逃，只能任由他们将其抓住，向实验室外部带去。 离开之前，女人转过头，深深看了一下这些平稳运行的设备。 实验室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洁白的实验室里，玻璃舱内的实验对象们静静躺着。淡蓝色的液体在他们身体周边摇晃，实验室正中间的全息投影上，各种数字、图表依旧在跳动。 一切寂静无声。 “喀啦”！ 一声脆响，不知道是谁切断了女人之前设置的监控系统的引入，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宋清音静静坐在黑暗之中，悠悠感慨： “真是一个勇敢的女人啊。 “可是，就算会出现这样的后果——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10章 真相之上(十) “宿主，宿主！” 998的声音将宋清音拉回当前的景象。 流水潺潺，夜幕四垂，灯光悠悠映下，塑料桌子上堆满了从夜市里买来的吃的。 宁叶寒、许期和莫之语都向她看过来。998围着宋清音，语气焦急： “宿主，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看见你茫然地看着前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宿主，宿主，能听见我说话吗？” “哎呀，这可怎么办？宿主这样的精神状态，会让人——会让系统有不好的联想啊。” 宋清音白了998一眼：“就是发会儿呆，看你这样子，就像是天要塌了一样。” 她招呼着其他人：“来吧，吃东西，吃东西。” 998还想说什么，被莫之语一个眼刀逼得闭了嘴。 许期笑盈盈给每个人面前倒了一杯饮料，宁叶寒瞥了一眼那些食物，表示不想吃，最终在许期的反复邀请下，拿起一根辣条塞进嘴里。 下一刻，宁叶寒白皙的脸蛋猛地涨得通红。他刻意掩饰着自己的慌乱，连忙灌了两口饮料。 “嘿嘿，许期这小子坏得很，专门买的变态辣！”莫之语笑得开心。 “咳，咳咳！”宁叶寒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嘴上的辣油，嘴硬道，“我才不是怕辣，这区区辣度，对我而言都是小意思！” “哦？”莫之语抬起眼帘，若有所思地打量一眼宁叶寒，“那你咳个什么？” “咳，我就是——很久没有吃这种低端的东西了。”宁叶寒勉强道，“你看，我在修仙剧本里面已经辟谷，根本不需要吃东西；在现代剧本一般都是首领或者霸总，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作为神邸嘛，又不需要吃这个……” 他说着，视线向宋清音瞟过来：“所以，我几乎没有吃过这种东西嘛！” 一字一句，像是在强调，他不是现实世界里那个已经和宋清音断了联系的宁叶寒。 始作俑者许期笑得眉眼弯弯，默不作声地给宁叶寒面前已经空了的杯子添满。 宁叶寒拿起来杯子，留了个心眼，先轻抿一口： “不是，许期，你给我添这么一大杯白的干什么？！” “让你多尝一尝之前没怎么尝过的东西啊。”许期笑。 莫之语笑得更开心了。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城市的霓虹灯在远处闪烁。温暖的黄色灯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他们或兴奋或感慨的表情。 许期买了不少小吃，将桌上堆得满满的，香气四溢，但此刻，美食似乎只是这场盛宴的配角。 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是青春的乐章在耳边奏响。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是深夜。 “宿主，在想什么？”998注意到宋清音脸上划过一丝不舍。 从刚刚开始，她的话就很少，更多的是看着其他几人闹腾。 宋清音将手支在塑料桌子上，托着脸颊，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突然想到，我想象中的毕业聚餐，应该是这种样子。” 一些熟悉的人聚在一起，聊着一些只有他们知晓的事情，喊着“干杯”，再到不醉不归。 宋清音以为毕业会是这个样子，可惜，她没能看见这样的场景。 也许是置身事外、观察世界久了，又或者她当时所在的班级的确没有人组织这样的毕业聚会，总而言之，直到离开校园，宋清音都没有听见过毕业聚会的消息。 “不过，如今，当时的那个缺憾，也算是弥补了。” 宋清音弯着眼睛看着嬉闹的几个人，声音里有几分释然。 热闹过后，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欢聚的余温，但周遭已是一片宁静。 先前的喧嚣声、欢笑声、碰杯声都已消散在夜空中，取而代之的是远处街道上偶尔驶过的车辆声。 宁叶寒站起身来，靠在河边的栏杆上，吹着晚风，目光一刻都没有从宋清音身上移开。 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但桌面上还残留着一些未喝完的酒水和未吃完的食物。 莫之语用着属于“神邸”的力量，将那些桌椅移回了夜市的范围，他们几个却没有跟着回去，而是留在岸边。 “走走吧。”莫之语提议。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食物的余味，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几人沿着河边行走，走到一个街角的书店后，莫之语停住脚步。 “我先走了。”莫之语说，“系统局不能没有我啊。” “哎，明明你很闲的。”许期说着，冲莫之语挥了挥手。 宋清音盯着莫之语走进书店之中。深夜的书店里亮起一束光，然后，又暗淡下去。 “莫之语——莫卿言。”宋清音吐一口气，声音轻到没有人能听见，“文学作品里，这种形象很常见吧。” 再走了几步，宁叶寒也顿住：“有些别扭。我可不喜欢我和清音中间，还一直夹着另一个人。” 他看了看许期，见对方没有主动离开的意思之后，只得又看向宋清音：“我明天去找你吧。明天见。” 留下这话，他也消失在夜色之中。 于是，这条小路上，只剩下了宋清音和许期。 “清音，你还有什么想要在这里达成的事情吗？”许期突然开口。 “哎？”宋清音看过去。 夜空之下，许期的眸子如同星光一般闪烁，坚定温和，又明显已经了然一切。 宋清音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有。” - 那日之后，宋清音带着许期、宁叶寒、莫之语，还有一直跟在她旁边的系统998，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 那些曾经在现实世界里想和伙伴们一起体验、却因为没有伙伴而作罢的事情，在这个由幻想构成的虚拟世界里，她统统体验了一遍。 不知道这么玩了多久，直到又一个夜色到来，许期再度发来邀请，说他想和宋清音去河边走走。 他问宋清音：“真的不打算去反抗那个游戏制作者？” 宋清音低头，看向漆黑的河流：“你们都知道？” “嗯。因为你都知道。” “你们代表着我的潜意识的判断？” “也不全是。”许期笑，“万一游戏内的npc，有了自己的想法呢？” 第11章 真相之上(十一) 宋清音沉默下来。 夜太深了，她看不清水的流向，只能听见河水哗啦啦作响。 片刻过后，她说：“他们会遇见怎样的未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一直都只是在观察他们，从来没有融入进去。” “即便如此，清音也一直在观察他们啊。”许期说，“所以，某种角度上，清音还是喜欢那个世界的吧？” 许期的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平地之上炸响。宋清音的眼眸微微睁大，有微光颤抖。 许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手里的一个包裹递给宋清音：“他们想要转交给你的。” “他们？” “宁叶寒，莫之语——”许期顿了顿，“还有我。” 包裹里面是许多纸张。 宋清音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见最上面的纸张上，是霸总的剧本世界里叶南的画。画面用彩铅细细描摹，纸张上还存在着些许褶皱。 “回去看吧。”许期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他转过身，看着漆黑的河面：“东西挺多的，可以慢慢看。” 宋清音捏紧包裹，点了点头。 没有人知道那几天宋清音看了什么、想了什么。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第七天的时候，宋清音主动去找了998。 “走吧，我们去做一些原本不想做的事情。”宋清音说。 游戏世界的一切围绕玩家建造，因此，游戏玩家被称为主神。 现在，这个主神，不干了。 - 系统局里面忙碌极了。 电子屏幕的光芒明亮，照亮了整个空间。巨大的显示屏悬挂在墙壁上，闪烁着各类数据和图表，实时变化、反映各项指标的当下动态。屏幕的光芒映照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气氛，和宋清音印象中的高效工作环境一致。 各种设备的运行声音、人们的交谈声、通信提醒铃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节奏。这种节奏紧凑但不嘈杂，就连对话，都有了节奏感—— “联系系统48号。发送任务9。” “联系系统103号，告知世界崩坏。” …… 中控室里的只坐了几个原本在系统局工作的“小神”。他们还真像是印象中工作人员的形象，身着统一的制服，头戴耳机，双眼紧盯着面前的显示屏，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在房间的一角，莫之语正托腮坐在那里，脸上写满了认真和专注，手中的笔在纸张上飞快地划过，留下一道道密集的线条。 “哎？宋清音？” 意识到身后不知何时站着的宋清音后，莫之语停下手里的动作。 宋清音探头过去：“在研究什么呢？这么认真，我站在这儿这么久了，你都没有发现。” 宋清音身侧，998也学着宋清音的动作，看向那密密麻麻的线条。 莫之语抬眼瞧向她，紧接着往后退了退：“宋清音，你可别离我这么近，搞得好像咱俩很熟的样子。” “哟，咱俩不熟吗？你给我的信里，可不是这么写的。”宋清音弯着眼眸，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意。 莫之语避开她的目光，小声“啧”了一声：“许期整天不出好主意。我就说干那种事儿，肯定会被拿来当把柄。” “只是你还是做了哎。”宋清音自然而然地拉开椅子坐在莫之语旁边，话锋一转，“言归正传，这次找你，是有正经事儿的。” 宋清音还记得，在那次突然看见实验室的景象时，那个试图破坏这场游戏测试的女人说，“如果你想要离开游戏，就去一切的起点，并破坏它”。 不管是自己潜意识的认知，还是游戏内的npc有了自己的想法，总而言之，现在的一切，都在推动她去做这些事情。 宋清音决定去破坏这场游戏的测试，把这些虚幻的景象破除，回到真正的现实。 听完宋清音的想法，莫之语若有所思地挠了挠下巴：“所以，你舍得这游戏里的一切吗？虽然是虚构的，但是你已经拥有了——” “莫之语。”宋清音打断了他的话，“我记得，最早不断提醒我看见最后的事实的，是你。” 莫之语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谁都无法脱离自己的时代，所以如果仍然觉得有违和感，就表示还没有触及到真正的真相。 如果没有他一遍又一遍的强调，恐怕无论宋清音还是998，都不会那么在意宋清音所作所为之中的时代特点。 宋清音吸了口气，看向莫之语时，目光平静：“就算宁叶寒和许期都有过纠结，不知道应该让我知晓一切、还是应该将这一切粉饰，你也不会像他们一样。” “你是说，我这个角色被游戏创造出来，就是游戏——或者是你的潜意识留下的反抗的念头？”莫之语嘻嘻一笑，似乎听见了有趣的事情。 “宋清音，你未免太信任我了。万一我有什么阴谋还没有告诉你呢？” 宋清音抿了抿嘴，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出来一封信：“怎么，要我念一念你写的信？” “……别别别，行了，你想知道什么？” “告诉我怎么去往一切的起点。”宋清音说，“我没有掌握这些知识，但是游戏里的npc应该有线索。而你是一直以来操控系统局、制定剧本世界的人，我觉得，你这里有线索的概率最高。” 莫之语挑了挑眉：“你说一切的起点？——不不不，游戏的世界属于更高维度的世界，就像是人类无法干预神界一样，我们也无法干预游戏的世界，所以关于一切的起点的线索，我这里……” 莫之语的声音突然顿住。 他眼睁睁看着宋清音拿起桌上那张被涂得乱糟糟的纸张，然后将纸张冲着他扬起来。 她眼眸微弯，带着了然的笑意：“或者，莫之语，说说你的推测也可以。你看，你这不已经研究好半天了吗？” 那乱糟糟的纸张上面，漆黑的线条无序排列组合，却构成了一条隐约的主要线条。 “……可真是拿你没办法。”莫之语吐一口气，“我不擅长给人解释这些东西，让莫卿言来说吧。” 第12章 真相之上(十二) 莫之语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脸上挂出了一个标志性的笑容。 “清音小姐，好久不见。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宋清音定定看了一会儿莫卿言，片刻吐一口气：“这算是你们的纠结之处吗？想用这种方法，让我犹豫是留在这里，还是按原计划行事？” “我的清音小姐，你未免想太多了。”莫卿言伸手，轻飘飘从宋清音手里拿过那张纸，“只是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所以，我也想出来和你道个别。” “哎？”998插嘴，“怎么就最后一次见面了？” 莫卿言没有理会998。他看了一会儿那画满线条的纸张，解释起来。 “事先要告诉清音小姐的是，这一切都是我——我们的推测罢了。” 虽然大家嘴里一直在说，在系统局之前，神界控制着诸多世界、诸多人类的命运，但是细细追究起记忆来说，那时候的记忆并不明晰，似乎只是一种为了“设定”而植入到他们脑海中的信息，并非他们切实经历的事情。 所以莫之语和莫卿言推断，一切故事真正的起点，正是从剧本世界设立、角色扮演游戏开始算起。 “既然如此，清音小姐要去的最开始的地方，大概率是第一个剧本世界。”莫卿言说，“至于‘破坏’，按照我的猜测，是将一切恢复到最开始的模样。” “恢复到最开始的模样？”998重复了一边，有些不解。 “如果这里的规则和系统局之前的规则有所相似，是这样的。”莫卿言笑眯眯将手中的纸张折叠，再展开，递到宋清音面前。 “你看，就算是角色扮演者，经过剧本世界后，也会留下自己的印记。就像是这张纸被折过以后，就算重新展开，也会留下痕迹。” 所以，那样的世界，可以被视为“已经受角色扮演者干扰的世界”。或者说，“被游戏玩家干扰了的世界”。 要“破坏”的往往不是世界本身，而是游戏玩家存在过的证明。 “系统局如果遇见了角色扮演者导致世界崩坏的情况，需要想办法把一切拉回正轨，而想让一个世界恢复到最开始的样子，需要用的办法是重置。”莫卿言慢慢说着，“也就是让角色扮演者离开那个世界，同时对那个世界进行复原，假装角色扮演者没有在那个世界存在过。” 宋清音点点头，表示自己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不，清音小姐，你经历的，不是标准意义的重置。” 宋清音在第二个剧本世界——也就是同时遇见宁叶寒和许期的那个霸总世界里，最后引发了世界的崩坏，按照998的提醒，那个世界理应经历过重置。 可是系统局的重置并没有成功。 重置后的世界，应当恢复到最开始的起点。但是本身那个世界就有多个角色扮演者，加上宋清音的“主神”的特殊身份，所以，那个世界还处于一个混乱的状态。 “也就是说……”宋清音眼皮轻跳。 “系统局无法干预主神曾经走过的路。真的想要实现那些世界的重置，只有主神能够做到。” 莫卿言顿了顿，又想到什么，笑眯眯看向宋清音：“或者，清音小姐想不想试一试另一种简单的办法？” “你说得莫非是——”998灵光一闪，“销毁？” “对。”莫卿言直白应道，“销毁。就像清音小姐经历的最后一个剧本世界一样。” 莫卿言想了想，笑眯眯补充着：“不过这里面也有风险。销毁是不可逆的，如果一切的起点存在于某个被销毁的世界，那么——” “不使用销毁的办法。”宋清音打断了莫卿言的话。 “那些世界既然已经能够自行运作下去，为什么要销毁？我既然已经答应过人类，就不应该擅用神邸的力量，对吧？” 她瞧着莫卿言，看见对方眼里笑意更浓。 “那么，办法就很明确了。”莫卿言说。 宋清音要做的，是依次回到之前经历过的各个世界，把自己的存在抹去，让世界达成一个“宋清音没曾来过”的效果，以实现那世界的“重置”状态。 “因为末世世界已经空无一人，只需要抹除痕迹的话，由我们去做就可以；而第四个剧本世界已经被销毁，所以不需要再去。”莫卿言从全息投影上调出来各个剧本世界的信息，“这么看来，最先要去的是第三个剧本世界。” 莫卿言再度弯起眼睛，笑意之中带着几分决然：“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只有清音小姐自身经历的那几个剧本世界，需要清音小姐自己去处理。” 宋清音觉得这一系列话语之中有不少的矛盾点。比如，她要是需要抹除自己存在过的印记，那么，神的殿堂、乃至这个系统局，她也都留下过痕迹，理应也做相关的处理。 宋清音脑子有些混乱，直到998提出猜测：“莫卿言，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一个新的任务吗？” 莫卿言认真看了一眼998，点点头：“对。” 宋清音意识到什么：无论多么逼真和有沉浸感，这都是一个游戏。按游戏的思路理解的话，如今让宋清音回到剧本世界、抹除痕迹，就是关键npc派发给她的任务。 那么不需要去想太多，只需要照着关键npc派发的任务去做就是了。 反正，npc现在已经站到她这边，成了她的朋友。 “临走之前——”就在宋清音决定去“执行任务”的时候，莫卿言忽然叫住她。 宋清音脚下一顿，听见莫卿言说：“临走之前，拥抱一下吧。” 不等宋清音回答，莫卿言向前走了两步，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双臂宽阔而有力，微微颤动的肌肉仿佛在低语，他的手掌在她的背上轻轻摩挲，像是在弹奏一首无声的乐章。 宋清音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自己的脸庞紧贴着他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声落入耳畔，又缓缓飘远。 莫卿言俯下头，在宋清音耳旁吐息：“说再见之前，告诉你两件事。” 第13章 真相之上(十三) “第一件事儿，莫卿言和莫之语从来都是一个人。” “怎么样？我演的像不像？” “唯一可惜的是，虚假的表演没能解决问题，也骗不过自己。” 莫卿言说完，轻轻松开拥着宋清音的胳膊。 他后退半步，在宋清音身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时空漩涡，可以将宋清音送到第三个剧本世界。 莫卿言笑眯眯冲她挥挥手：“去吧。” “可是，第二件事儿——” 时空漩涡突然自己向前挪动，将宋清音覆盖。 巨大的吸引力将宋清音向另一个世界拉扯。嗡鸣声四起，在簌簌的声音之中，莫卿言说出了第二件事儿： “第二件事儿，是系统局将不复存在。神之殿堂亦是如此。” 随着距离的拉远而变得模糊的视线里，系统局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信息屏构成的幕墙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破碎，无数碎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凄美的弧线。系统局的上半部分开始坍塌，砖石和钢筋混凝土如同雨点般砸向地面，激起一片尘埃。 内部的设备在重压之下发出扭曲的金属呻吟，电线短路产生的火花频频闪烁。原本井然有序的系统局在瞬间变得一片混乱，警报声和破碎声交织在一起。 只是没有尖叫声。 在其他位置上、面容模糊的神邸突然消失，似乎不曾存在过。 “莫——”宋清音猛地睁大眼睛，意识到一个事实。 这根本不是什么因为游戏要设定npc给玩家任务、导致忽视了这个神界的世界也有宋清音存在的痕迹的问题。 这是因为，作为游戏的npc，也作为信息的提供者，莫卿言对当下世界的处理已经做好准备。 在说出他的推测的时候，甚至更早以前，莫卿言就已经做好了将系统局的一切销毁的决定。 早在宋清音还在剧本世界的时候，莫之语——或者说莫卿言，就已经知晓了一切。也许他也期盼过宋清音在遇见“神界赌局”这一真相之后就停止怀疑，也许他作为一个基于宋清音意识的衍生角色，早早明白宋清音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也许在没能见面的那些日子里，他早就将这一天反复演练，直到其如约到来。 系统局是控制当前所有世界的最终世界，是宋清音在这个巨大游戏里最后到达的世界。如果想回到原点，也应该从这里开始进行“重置”。 许期和宁叶寒在之前的剧本世界里留下过自己的踪迹，可是莫卿言没有。 即便莫之语在几个剧本世界中出现过，可第四个剧本世界已经销毁，而第三个剧本世界里，只有宋清音知晓他的存在。 不同于许期和宁叶寒，他没有再度出现的理由。所以，他选择帮助宋清音，清扫这最后的狼藉。 包括有着关于对宋清音印象的——他自己。 尘埃弥漫，原本坚固的建筑此刻已变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孤独地矗立。废墟上散落着各种残骸，有的还冒着微弱的火光。 宋清音在时空漩涡中，被拉扯着向上一个世界走去。 莫卿言张了张嘴。 混乱之中，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根据口型，可以看见他在说： “再见。” 原来，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没有谁见过神界的陨落。因为见证者已经随之离开。 - 宋清音没有想过，她还会见到这样的群山。 山脉蜿蜒起伏，仿佛巨龙盘踞，云雾缭绕其间，山巅若隐若现；山间林木葱茏，古松挺拔，绿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微风吹过，松涛阵阵，宛如龙吟虎啸。 山脚下溪流潺潺，清澈见底。几片落叶追逐着彼此，顺着流水蹦跳至视野之外。溪边野花争艳，五彩斑斓，与盎然的草地相映成趣。 蝴蝶在花间穿梭，有几个孩童追逐着蝴蝶跑过，看见宋清音停在那里，好奇地放慢脚步，下一刻，又被飞鸟吸引了注意力。 太阳高悬，光芒万丈。一座座村落沿溪流分布，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宿主，所以……”998变回了那个黑色的信鸽的形象，蹲在宋清音的肩头，试探着开口，“所以，系统局——” “可能回不去了吧。”宋清音说。 “那，那莫之语他——” 宋清音打断了998的话：“998，你这次居然没有想你的工作怎么办。” 998终于反应过来：“对哦！我没有工作了，这可怎么办？” 它的语调夸张，明显是在刻意演戏，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宋清音放松一些。 宋清音看出来了，不过没有揭穿。一人一系统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先做正事儿去吧。”她说。 宋清音走进茶馆，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茶馆内人声鼎沸，茶客们或低声交谈，或高声谈笑。 “姑娘喝点儿什么？”店小二走上前招呼。 宋清音点了一壶上等龙井。待小二离去后，她环顾四周，很快将目光锁定在一位身穿银灰色服饰的中年女子身上。 女子面容慈祥，岁月已经爬上她的眼角，却掩盖不住身上轻灵的气质。她手持一把团扇，正和邻座的茶客低声交谈。她的服饰上绣着一些特别的花纹，手腕上还放有两个银镯子，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些细微的响声。 看这花纹，倒像是从苗疆来的。 宋清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向女子所在的桌子。她微笑着拱手施礼，然后坐在了女子的对面。 “在下初来乍到，对这附近的风土人情颇感好奇，不知能否请教一二？”宋清音模仿着这个时代的人说话的方式，声音温和而诚恳。 女子抬起头，打量了宋清音一眼，脸上的神色有过一时间的怔愣。 这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反应。接下来，她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团扇，示意宋清音请说。 “实不相瞒，在下在寻找一位故人。——听闻他曾在此地出现过。不知您是否听说过他的消息？”宋清音试探着问道。 “他也是苗疆人，擅蛊术，名为苍术。” 女子沉思片刻，缓缓开口：“姑娘，你莫非在调侃民女？” 第14章 真相之上(十四) “苍术大侠如此大名鼎鼎的侠客，已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姑娘这般打听，倒像是讽刺民女不像是江湖中人了。” 对方的话语让宋清音微微一怔。 转念一想，倒也正常。早在他们一起对付暗影的时候，随着楚炎和苍术的行动，两人在江湖上的名气也就越来越高，后来她从这个剧本世界离开之后又过了好一阵子，凭借楚炎和苍术那种坐不住的性子，必然还会再做一些侠客的事情。 想必两人已经成了一方大侠了。 即便如此，再度看见苍术的时候，宋清音还是有了几分诧异。 远远站立的男人身材高大，肩宽腰窄，给人一种山岳般稳重的感觉。他的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如同深秋的麦穗，散发着健康的光泽。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听闻声音看过来时，眸光猛地一颤。 “清音姐——？” 下一刻，他连忙摇头笑道：“不不不，咱家都这个年纪了，清音姐不可能还是最开始的样子，只是巧合罢了。” “这位姑娘来找咱家，是遇见什么事儿了吗？” 苍术微微俯身，看向宋清音。 宋清音眨眨眼睛，心中没来由冒出一句叹息：“都这么高了啊。” 他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发带束起，露出宽阔的额头。额上刻有几道深深的皱纹，不知道是哪次冒险之中留下的。他的鼻梁高挺，嘴唇紧闭时显得严肃而庄重，而当他微笑时，又会露出温暖而亲切的笑容。 和印象中那个总是哭哭笑笑的小孩子大不相同。 “哎，苍术。”宋清音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哎？！” 苍术脸上划过一丝诧异。他再度将宋清音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你，你莫非是……” “别这么一副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神色啊！”998忍不住从宋清音的袖子里钻了出来。 来到这个剧本世界后，宋清音怕998忍不住在众人面前说话、引发麻烦，就将它塞到袖子里。 苍术后退半步，露出了几分熟悉的神色。 “这只信鸽会说话？”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将998拿过去细细研究，手伸到一半，又连忙缩了回去，双手抱拳，道一声“冒犯”。 宋清音撇撇嘴，将手里的998递给苍术：“喏，998。” “真好，你还能看出来我是信鸽，不是八哥。”998跟着说。 似曾相识的对话响起，苍术颤抖着接过998，目光一直停在宋清音身上：“所以，你真的是——” “我是宋清音。”宋清音弯了弯眼睛，“苍术啊，你怎么长成——这样子了？” 下一刻，宋清音感觉肩上一沉。 苍术弓着身子，将脑袋靠在宋清音肩头。他的双手拽住宋清音的手腕，肩膀微微颤抖，明明已经比宋清音高了一头，却像是一个对着长姐撒娇的小男孩，像是要将未能见面的那段日子里无尽的委屈都倾诉出来。 可是他一句话也没说。 曾经总是叽叽喳喳、对一切充满好奇心的男孩子，如今也懂得了沉默的可贵。或许那种万千话语一股脑涌出、又哽在喉中的感觉，他已经体会了数次。 宋清音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时间被拉得很长，998飞在半空，也没有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苍术终于回过神来。 他轻轻松开宋清音的手，转过身去，深深呼吸。 “清音姐，”他说，“那时候，你去哪里了啊？” 苍术还记得，那是一个初春的晴日，宋清音忽然不知所踪，只有住所桌子上，放了一支初绽的桃花。 “咱家和楚大哥都理所应当地以为，那是桃花帮做的坏事儿。”苍术看向窗外，定居在这里时种下的一株小树，如今已经长大，树冠浓密，郁郁葱葱。 “那时候楚大哥都要急疯了。他找了那么多地方，却从来没有找到清音姐你的身影。” 有很多人怀疑，是不是因为楚炎得罪了暗影，所以暗影派人将宋清音“做掉”了。紧接着，印证这话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清音姐，咱家真的以为，那个消息是真的。”苍术说，“可是，楚大哥从来没有信过。” 这些事情，宋清音一直知道。 楚炎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凭这个消息，他不能信服。 他的朋友们一边无奈摇头，一边同意继续帮他寻找宋清音。不过，比起来“寻找”，可能大家更多的是做做样子，来安慰楚炎。 他像是着了魔一般，其他事情也顾不上了，只顾着去寻找宋清音。 “或许人类都有执念。”宋清音说。 ——宁叶寒有执念，楚炎有执念，她宋清音，也有执念。 苍术没有见到最后宋清音和楚炎决战的场景，还以为宋清音对那些事情一无所知。 他告诉宋清音，好一段日子，楚炎阴郁而愤怒，一招一式都乱了章法，整日借酒浇愁。 他又说，当时他去劝也没什么作用。他记得，楚炎当时失神一般喃喃，“可是，她再也没法和我一起去看明天了。” 苍术还说，再后来，因为暗影，楚炎结识了一些高手，又认识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对楚炎有情，愿意陪伴在楚炎身旁。 “只是，楚大哥从来没有靠近她。” 宋清音眼皮一跳。 没记错的话，那个姑娘，是她利用自己最终boss的身份，给楚炎安排的“女主角”。 “怎么？他不满意这个姑娘？”宋清音装着事不关己的模样。 在她的情报系统中，在那个姑娘的默默陪伴和支持下，楚炎最终接受了“宋清音已经死了”的“事实”，开始回到最初的路径，救人于危难之中，不断寻找暗影、桃花帮的踪迹，然后一一将那些江湖上的坏人剿灭。 直到最后，走向最终的敌人——也就是宋清音。 苍术深深看了宋清音一眼，了然笑道：“清音姐，她不是你。” “可是——” “清音姐，人类的感情，还是挺固执的。”苍术说，“你就是你，咱家看出来了，在楚大哥心里，谁都没法替代你。” 宋清音忙不迭地转移话题： “所以，楚炎现在在哪儿？” 第15章 真相之上(十五) 苍术告诉宋清音，最后和桃花帮的那场大战，每个人都受了重伤。 在当前的这个世界里，除了楚炎自己，没有人知道，在那场大战的结局，楚炎遇见了怎样的劲敌，又是怎样把敌人打败的。 苍术因为重伤昏睡了七天七夜，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楚炎靠在屋子里的另一张床上，胡子拉碴，眼睑下方一片青黑。 看向苍术的时候，楚炎的目光空洞而茫然，就像是—— 当年宋清音失踪时的模样。 “宿主……”998小声开口，用了私聊模式，“他……” “没关系。人总要经历一些这样的事情，这才会是一方大侠。”宋清音回着蹩脚的话语，连自己都不相信。 她和998心照不宣地用私聊模式聊着，作为普通剧本世界里的人物，苍术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也就能够保守那个关于“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秘密。 “楚大哥好像受了很重的伤，也许更难受的是，他在这一系列的抗争中，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苍术道。 从故事伊始被打破平静的故乡，再到宋清音的离开，随后在江湖上结交的朋友，也很多在那次最终和桃花帮的战斗中丧命。 反抗命运带来的后果可想而知。哪怕楚炎“反抗命运”的做法，本身就是命运给他安排的一环。 下一刻，苍术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咱家还以为楚大哥需要很久才能走出来，不过看见咱家醒了，他就说，他胜利了。” 宋清音看着苍术满脸佩服的表情，没有说出来，那个最后的劲敌，就是她。 再往后的事情很平淡。楚炎一举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不少姑娘心悦于他，也有不少友人旁敲侧击地提过让他成个家。只是，楚炎一一婉拒。 “清音姐，咱家猜着，楚大哥是在等你。” 苍术将一张地图交给宋清音。 “后来楚大哥嫌烦，就找地方隐居去了。他的地址只有咱家直到，偶尔还能拜访他一下，至于其他人，咱家绝对不会告诉楚大哥的行踪。”苍术咧嘴一笑，“要不然，楚大哥肯定要被那些想撮合他和某家姑娘的人们烦死了。” 少年成长为一方大侠，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夺得无数女子的芳心。 多么标准的圆满结局，偏偏这楚炎不愿意找一个神仙眷侣，非要孤身一人，隐居山林。 宋清音撇了撇嘴，不知道如何评价。 998能看出来，她更多的是在逃避这个事实的原因。 告别苍术后，宋清音的心中生发出一股烦躁来。 她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愈发烦闷。 若说宁叶寒、许期和莫之语都是早就知道真相的“神邸”，那么楚炎就不一样。 他是这一路走来，唯一一个普普通通、一无所知的剧本主角性质的人物，他有和宋清音共同前行的经历，有在剧本本身里占据大幅篇幅的描写和故事，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游戏的本质也就罢了。他也不知道神邸，不知道系统局。 他只当这个江湖就是世界的全部。宋清音曾经占据了他记忆中的诸多位置。 “那么，如果抹去了，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宋清音拿着苍术给的地图，看向远方，不知道是在问身边的998，还是在问她自己。 - 高耸的青山云雾缭绕，苍翠的松柏如翠羽挺立其间。山脚下，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蜿蜒流淌，流水潺潺，溪旁奇石嶙峋，形态各异，似乎隐藏着千年来的故事与传说。 “还挺会找地方。”宋清音停住脚步，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真要说的话，用一些自己“主神”一般的力量，直接找到楚炎，或者改变这个世界、让楚炎出现在她眼前，也不是不可行。 不过既然都准备抹除自己在各个世界的存在以进行“回溯”了，就最好不要再对这些世界造成更多的影响。 又或者，在路上的这些艰辛，本身能够缓解见面之前的不安，反而将欢欣无限放大。 “宿主，我觉得你就是心情不好，所以故意在虐自己。”998道。 宋清音白了它一眼。 沿着溪流而上，是一片静谧的竹林。修长的翠竹笔直挺拔，仿佛随时会遇见一个人影，在竹林之中持剑腾空而起，旋即携风而去。 “横刀纵马，快意江湖。”宋清音吐一口气，“竹林之中潜心练剑，自此不问世事，在我的印象之中，倒的确是江湖的另一种走法。” 微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掩盖了凡间的喧嚣，只留下一片宁静与神秘。 再往前走，是一处古老的庙宇。庙宇虽已岁月沧桑，但依旧庄严肃穆，屋檐下挂着已经有些褪色的灯笼，映衬着斑驳的青石板路。宋清音长吐一口气，坐到庙前的石阶上，看向眼前的山水。 天空湛蓝如洗，白云悠悠飘过，偶尔有一两只仙鹤或是红鹂穿行其中。远处山涧间偶尔传来流水潺潺的声音，与风声、鸟鸣交织成一曲天籁之音，让人不由得心神宁静，忘却尘世纷扰。 “楚炎过上了我理想中的日子。”宋清音若有所思。 “如果宿主想要留在这里，也可以过这种理想中的日子。”998跟着说。 宋清音瞧了一眼998：“怎么？事到如今开始反悔了？” “毕竟宿主在现实中过得——主要是，毕竟这个世界，感觉宿主很喜欢。”998连忙改口说。 宋清音还没有搭话，突然听见密林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兽吼声。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巨大的猛兽悄然出现在视野中。 它是一只身躯庞大的黑熊，浑身长满厚实的毛发，每一步都震动着地面。 也许是宋清音的闯入干扰了它的清净，此时它目露凶光，向着宋清音走来。 随着它的步子，周围的飞鸟惊起，枝叶哗哗作响。宋清音走时匆忙，没有带任何防身的武器，此时赤手空拳，只能眼睁睁看着黑熊逼近。 “宿，宿主……”998颤抖。 “愣着干什么！跑啊！” 第16章 真相之上(十六) 林子越来越密了。 树木高大茂密，仿佛天然的屏障将世界隔离。阳光只能偶尔洒落在地面上，斑驳的光影在树叶间跳跃。 林间的枝条和藤蔓像是无情的绊脚石，稍不小心，就会失去平衡。 透过稀疏的树木间隙，可以看到黑熊越来越近。它明明体型巨大，但是动作灵活，在枝条藤蔓之中，反而比身形更小的人的速度更快。 宋清音放慢脚步，回头看去。 熊的喘息声、树木的破碎声、身旁998的惊呼声混杂在一起，像是一曲紧张的交响乐。 宋清音忽然有点儿想笑。 自从“真相揭晓”，她变成主神之后，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了。 “主神”，拥有莫大的力量，只需要静静坐在属于神的殿堂，看着凡间种种。 就算是当初在这个剧本世界的时候，她因为有着“最大boss”的身份加持，加上系统局给她分配的绝佳武力，就算是遇见这种事儿，也不可能需要慌乱逃跑。 跑什么，打就得了。 998也意识到什么：“宿主，你这么强，为什么不跟它硬刚啊？” 耳旁风声呼呼作响，998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就算宿主不想和它硬刚，那宿主用轻功是不是也可以，宿主的轻功那么强，轻而易举就能将这只巨熊甩脱！” “998，”宋清音用力喘了一口气，“有没有可能，不是我不想。” “那宿主——”998的声音戛然而止。 它顿了顿：“哎？” “——哎？？！！” 游戏系统会根据玩家的潜意识塑造世界，让玩家成为这个世界的“主神”，这只是系统最大的功能。 作为一个追求稳定性——或者说，追求让玩家沉迷其中的游戏系统，或许这个系统在感知到威胁的时候，也会做出一定的反应。 又或者，当自己的真实身份明晃晃摆在眼前、就算是无数的欺骗也无法掩饰的时候，潜意识塑造的种种世界，以及这些世界里符合自己完美预期的那些能力，都会随着对真实的自己的认知而消失。 不管是游戏系统自身的防御机制，还是宋清音说出真相带来的副作用，总而言之，宋清音现在，已经没有了之前超强的能力。 “当时系统局——或者说莫之语还存在的时候，勉强可以利用系统局的力量来销毁世界。只是事到如今，我自己已经没有销毁世界这个捷径可以走。”宋清音说。 “宿主也不愿意走这种捷径。”998宽慰。 但是尾音的颤抖显示出它的不安：“只是，宿主的武功——” “嗯，没了。”宋清音回答得平静。 她的武功倒也不是在一瞬间消失的。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还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武功，拳脚功夫上也和往昔差不到哪里去。但是很快，身体里的功力就像是流水一样，迅速消失。 “不，不会吧？”998大惊，“为什么啊？！” “陷入混乱的世界可以崩坏，或许人也可以。”宋清音的脚步越来越慢，直到停了下来。 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她觉得自己现在和在现实生活中的普通状态没什么两样，爬几层楼都会气喘吁吁、眼冒金星，更何况，刚刚在黑熊的追赶下，她已经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很久。 如今她的双腿就像是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 998爪子勾着宋清音肩膀上的衣服，用力将她往前拽：“宿主，别停下啊！如果真的按你这么说，现在你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虚幻’的能力，那是不是如果你在这里挂了，我们就——” 宋清音接过它的话：“我猜，就什么都没了。” “咔嚓”一声，身后的树枝被折断。黑熊巨大的身影覆盖住宋清音。 宋清音吐一口气：“可是，998，你看，我还能做什么呢？” - 998觉得，它的宿主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 明明她主动找到了它、说要打破这个游戏的桎梏；明明一副想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可是在下一瞬间，喷薄而出的某种感觉，就盖过了之前的斗志。 ——998觉得，宋清音有种求死的感觉。 她并不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接受了一切。也没有像之前表现得那样想好了后果，也做下决定。 所以她忽而斗志昂扬，忽而心中懊悔，偏偏还要装着一副已经想好的模样，推动着事情的进行。 所以在畏惧的时候，她就想，不如就这样吧。 “宿主——”998摇了摇头，“这样下去，不行的啊。” 如果不是楚炎突然出现，恐怕宋清音真的会死在那只巨熊的熊掌底下。 在巨熊马上要对宋清音发起最后的一击时，一道身影从林间闪现。 他身着一袭青色长袍，衣袂飘飘，宛如仙人下凡，手中握着一把古朴的长剑，剑身闪烁着寒光。 “楚炎。”宋清音眸光微动。 他的剑尖指向巨熊。 突然闯入的攻势引起巨熊注意，让这庞然大物怒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楚炎扑去。 楚炎丝毫不乱。他身形灵动，轻飘飘避开巨熊的攻击，同时反手一剑，刺向巨熊的腹部。 “锵”的一声，长剑与巨熊的皮毛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巨熊吃痛地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胡乱挥舞着巨掌，朝他拍去。 楚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这一次，他的剑法更加凌厉，剑尖直指巨熊的脖颈。寒光闪过，巨熊的脖颈上多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巨熊痛得咆哮连连，但已无力回天，它摇晃着庞大的身躯，最终倒在了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阳光斑驳地洒落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上，参天大树的枝干扭曲盘旋，静静矗立。 楚炎右手一甩，剑身上血迹登时落地，剑身恢复往昔冰冷的模样。 他看向宋清音，露出一抹笑容：“清音姑娘，这些招式，是你教我的。” 见宋清音待在原地不动弹，楚炎将手往身上胡乱擦了擦，确认干净后，向宋清音的方向走去。 “清音姑娘，山不来找我，我便来找山。” “好久不见。” 声音朗朗，一如从前。 第17章 真相之上(十七) 宋清音坐在屋内，双眼紧闭，假装在睡觉。 998蹲在她旁边，不住地叽叽喳喳。 “宿主，你不是来做正事儿的吗，怎么突然就不做了？” “宿主，都这个现状了，你就算后悔，也没法回到你之前那种武功高强的样子了。” “不过宿主，楚炎应该不会在意你没有武功这件事儿。要不，你要是真的不想回去，就在这个世界待着？” “话说回来，没想到楚炎变化没那么大。我还以为他也要变成一个老头的样子了呢！当时苍术那巨大的变化，可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宿主……？” 宋清音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嘟囔了一句：“998，你吵死了。” 楚炎的变化的确不大。眉眼还是当初的模样，身形也没有太多变化，岁月的洗礼只给他增添了一种沉静而深邃的魅力。他的面容从当初青春年少时的稚嫩，变得多了几分刚毅和成熟。 他的眼睛曾经闪烁着少年的好奇，如今终于沉淀为深邃的湖泊，仿佛能容纳世间所有的沧桑和故事。只是那种热情没有转变，眼角的皱纹都不甚明晰，眼睛弯起时，恍惚间又回到那个少年。 可能是宋清音恹恹的培训感染了998，这个叽叽喳喳的系统，终于停止了喧哗。 它蹲到宋清音的脑袋旁边，看着它宿主的睫毛忽闪，沉默片刻，再度开口：“宿主，我发现了一个悖论。” “什么悖论。”宋清音抬了抬眼皮。 998提出，既然宋清音本身的能力都发生了变化，之前在这个剧本世界里强大的武力值已经不复存在，那么，她已经不再是所谓的“主神”的身份，按照同等方式的理论推断，她应该也无法再维系这种虚假世界的建构。 “毕竟，在这个游戏里，所有的世界，都来自于宿主本身的潜意识。”998说，“那既然宿主已经想要离开了，为什么这些世界还在存在呢？” “不知道。”宋清音似乎对998的话语不感兴趣。她又翻了个身，趴下来，脑袋蒙在毯子里，声音闷闷，“需要管这些吗？” “应该——需要吧？”998试探着。 “宿主，你想，如果你的能力已经后退，但是这个世界依旧保持着正常平稳的运行，那能不能证明，就算宿主清楚意识到这是虚假的，这个世界也成了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所以呢？”宋清音将脑袋埋得更深。 “所以，真的想现在停下，也没有关系。”998说。 下一刻，998感觉自己说的内容不太对劲。 在此之前，宁叶寒、许期和莫之语这些知晓实情的“神邸”，哪怕有些纠结，最终的选择依旧是鼓励宋清音走出这个游戏。偏偏998现在的劝告，像是让宋清音继续留在这里。 “……我不会是……”998拍打了一下自己的翅膀，“我——我这是在维护游戏本身的稳定运行吗？” 它的内心猛地变得异常复杂和混乱，心跳如同被突然加速的鼓点，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腔的壁垒，每一跳都似乎要冲破皮肤的束缚，一个小小的信鸽的身体，已经难以承受这样的心跳。 “我，我是站在游戏系统——游戏制作人那一方的？”998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短浅，仿佛肺部的空气被瞬间抽空，让它不得不频繁地深呼吸以填补那空虚的感觉。 “也就是说，”998喃喃，“我，我是宿主的敌人？” 它的思绪像乱麻一般缠绕在一起，每一个想法都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入它的脑海。它试图集中精力，但思绪总是被一些无法预料的念头打断，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的船只，无法找到稳定的方向。 998忽然不敢再从这个地方呆着。它想逃离这个让它感到不安的环境，又害怕逃离后会面临更大的未知和危险。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地束缚着，无法挣脱。 如果不是楚炎推门而入，恐怕998自己会先崩溃。 “咚咚”两声的敲门声将宋清音和998都从当下的对话之中解放出来。门外传来楚炎的声音：“清音姑娘，我可以进去吗？”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斑驳地洒在地面上，为整个屋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楚炎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吱呀声走进了屋子。 “好香啊。”998的注意力马上被扑来的香气吸引过去。 楚炎的手中拎着各式各样的食盒，食盒上绘着精致的图案，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他往前走来的每一步都仿佛在空气中荡起一圈圈涟漪，将香气逐渐扩散至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屋内木质的家具散发着淡淡的木香，与美食的香气交织在一起，说不出来是古朴典雅，还是热闹非凡。 “这就是所谓的人间烟火气？”998说。 “是来看看我的小馋猫朋友，想吃什么好吃的。”楚炎明明是在回答998的话，目光却久久停在宋清音身上。 他将食盒一一放在桌上，揭开盖子，一道道色香味俱佳的美食便展现在眼前。 红烧的鱼肉色泽鲜亮，香气扑鼻；清蒸的时蔬翠绿欲滴，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还有那热气腾腾的米饭，粒粒分明，散发出诱人的米香。 “如果饿了的话，不妨来尝一尝。”楚炎将食匣往宋清音面前推了推，“清音姑娘，之前我说过，一定会偿还这份恩情。现在只能说，抱歉。” “怎么？” “因为清音姑娘的恩情，我是不可能偿还的。”楚炎说。 虽然听起来是一些自暴自弃的话，但是楚炎看起来没有任何气馁的模样。他只是看着宋清音夹起一筷子食物，然后继续说：“现在我只是想，当年因为银两不足而没能买给清音姑娘的食物，现在，我都想再给清音姑娘买一遍。” 楚炎没有问宋清音当年为什么要成为桃花帮的首领，没有问她如今为什么又回来，也没有问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宋清音的面容依旧如同从前。 他只是说：“饿坏了吧，吃点儿东西。 “998也一起吃。” 第18章 真相之上(十八) 楚炎让出了自己的房间，让宋清音在他隐居的屋子里好生呆着，说这里清净、不会有人打扰。他自己则拾掇了另一间柴房，住到里面。 每天楚炎都会想办法找来各式各样的东西给宋清音送去，看她吃着，笑得眉眼弯弯。 时间变得缓慢而平淡，宋清音从屋子里睡了吃、吃了睡，过了几天之后，推门走了出去。 推开门的时候，998正在和楚炎聊天。 “所以，就算是敌人，她也是宋清音啊。”楚炎说，“我想，对于宋清音而言，应该是一样的感觉。” “——啊？”998还有些不相信，“宿主——咳，清音姑娘对于你的重要性，我能看出来。但是，我对于宿——清音姑娘的重要性，有那么高吗？” “998，你为什么觉得清音姑娘对我而言很重要？”楚炎忽然抛出一个问题。 “这还有什么可问的？”998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她从死人堆里把你救出来，又和你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你们一起面对过敌人，她是你的导师、朋友，就算在原剧本的设定里，她也会成为你的爱——” 998的声音戛然而止。 它又说漏嘴了。 自从意识到它可能是游戏制作人的阵营之后，它总是心神不宁，就连一直引以为傲的“作为系统的素养”，都难以保持。 楚炎看了看998这只黑色的信鸽勉强扑腾翅膀的模样，没有追问。 他只是说：“998，你不也一样吗？” “可是我——” 998眸光一闪，意识到什么。 “我和宿主，也——一样？”它仿佛是想要确认一般，又问了问楚炎。 “嗯。”楚炎挽上一抹笑容，看着998，“一样。” “所以……” “所以，清音姑娘肯定也会很重视你。你们是一起游历的伙伴，也许在最开始，你也会是她的导师。虽然，她应该不会让你成为她的爱人。”楚炎微笑着补全了998那没有说完的话。 “咳，那肯定不会。” 998放松了些许，旋即有点儿尴尬。它刚刚暴露了太多其他信息，如今只能期望楚炎没有注意到这些。 只是楚炎的话打破了它的幻想：“998，你和清音姑娘，都在瞒着我什么吧？” “哎？” “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吗？”楚炎说，“或者说，我——这个世界——对你们而言，并不是一切。” “不不不，不是……”998连忙想要解释什么，又在楚炎的注视之下，变得沉默下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一直看着一人一系统聊天的宋清音终于开口。她接过话头，走到楚炎身侧坐下。 楚炎没有露出任何诧异的神色。在这个武侠世界历练了这么久，他必然能够听见宋清音开门和走动的声音，也早早知晓宋清音就站在他的身后。 他往台阶另一侧靠了靠，给宋清音留下足够的空间。两人坐在屋檐下面，看着群山与飞鸟，像是当年在古庙之中一样。 片刻，楚炎笑道：“清音姑娘，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变老，大家都会觉得奇怪的。” “不过，这不重要。”楚炎学着宋清音的语气，“是吧？” 宋清音吸了口气，说：“是。” 两人并肩在屋檐下坐了很久。 那日之后，宋清音过上了一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她便迎着微凉的晨风，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说是劳作，不如说是在看楚炎劳作。 楚炎会在天亮之时起身，手持锄头，轻轻翻开湿润的泥土，播撒各式的种子。山间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芬芳，茅庐前，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水面上总能漂浮着几片嫩绿的荷叶。 闲暇时，楚炎便会带着宋清音坐到溪边，手持钓竿，悠然垂钓。偶尔一尾鲤鱼跃出水面，溅起一圈圈涟漪，宋清音便会睁大眼睛，说着“锦鲤，快许愿！” 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林间。楚炎时常躺在树荫下闭目养神，任由微风轻轻拂过面颊。 宋清音研究着被竹叶搅碎的阴影，998在枝丫之间跳跃。 远处传来几声鸟鸣，清脆悦耳。 傍晚时需要点燃一盏油灯，楚炎坐在桌前，开始研读各种武功书籍。灯火摇曳，映照着他专注而宁静的脸庞，他领悟到什么时，就会提剑走入院中，借着落日西沉后熹微的光芒，揣摩书上的一招一式。 宋清音曾经问他，既然已经决定隐居了，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修习？ 楚炎就说，因为要随时准备。 “随时准备什么？” “面对命运。” 天边一片金黄，夕阳的光辉柔柔映在楚炎脸上，给他镀上一层金色。 宋清音便问：“如果反抗命运，也是你命运的一次安排呢？” 楚炎笑道：“那我也管不了。我只能去做我能做的。” 看宋清音皱起眉头，楚炎耸耸肩：“怎么说呢？因为我不知道我的命运是如何写的，所以我也没法判断，我是在随命运之波逐流，还是在用力反抗。 “不过只管去做吧。按照自己的想法。” “如果还没看清自己的想法，就歇一歇，等到觉得能想清楚的时候再想。”楚炎说，“没关系，不管是成为英雄，还是做个普通人，都会有人一直支持你。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至少，还有我呢。” 天边突然鸟鸣声炸响，无数的鸟儿聚在柔光之下，扑扇着翅膀上下翻飞。飞鸟叽叽喳喳，奏着万鸟归巢之前最后的乐章。 夜幕拉开，宋清音躺在简陋但干净的床铺上，正能看见窗外月光皎皎。 她辗转反侧，惹得998都从睡梦中醒来：“宿主，你居然会失眠？” “998，你说，作为‘主神’，或者说作为一个可以控制这个世界的力量，居然要被这个世界里的一个普通人安慰，是不是挺没面子的。” 宋清音一只胳膊垫在自己的脑袋底下，盯着窗外那轮圆月：“你作为系统，是不是也挺没面子的？” 998略一思考，认真道：“宿主，说实话，我没觉得。” 下一刻，宋清音的笑声响起来。 她说：“那明天，我们和楚炎做最后的告别吧。” 第19章 真相之上(十九) 有的时候真应了那句话——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后半夜，一封快马加急的信件由苍术送来，被亲手交到楚炎手中。 江湖之中又有一些隐蔽的团体开始作祟，桃花帮之后好不容易恢复的平静再度被搅乱。有几个赫赫有名的大侠在睡梦之中被一击毙命，只留下胸口处一个黑洞洞的伤口，鲜血滴答，在地上画出神秘的符号。 最开始还有人以为是私人恩怨，可是第二次、第三次发生之后，人心再度开始惶惶。 愿意行走江湖的人士大规模减少，就像是当时桃花帮在官道上伤人之时，就连车夫们也不愿意拉活。 于是江湖中人立刻广招豪杰，只求找出幕后的真凶，还武林一片清净。 楚炎当即决定出发。 苍术有些犹豫：“可是楚大哥，清音姐她——” “武林之人，自然应该承担起自己要做的事情。”楚炎咧嘴一笑，像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清音姑娘应该也会这么想。” 夜色如墨，远山如黛，万物在朦胧的月光下若隐若现，仿佛披上了一层轻纱。清风徐来，带着几分凉意，夹杂着草木的清香。 楚炎小心地路过宋清音的房间，看里面的蜡烛已经熄灭，窗户半敞着，998靠在窗棂上，脑袋埋在翅膀里面，也已经睡着。 “苍术，有件事情要拜托你。”楚炎想到什么。 这次和宋清音见面之后，楚炎能够感觉到宋清音的功力有所下降，黑熊没能打过，轻功也不再优秀。 他不知道宋清音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也没有问。楚炎原以为，宋清音在他这里就有他的保护、可以足够安全，也不需要多问什么，如今遇见江湖上的责任后，他不由得愈发担心起宋清音来。 “我这一出发，不知道会遇见什么。那些袭击江湖人士的家伙至今依旧神秘，若是他们知晓了这个地方，清音姑娘可能应付不来。”楚炎交代着，像是曾经无数次出发之前对苍术叮嘱一样，“所以，我希望你能留在这里，帮我照顾一下清音姑娘。” “这没问题，但是楚大哥，你自己一个人……” “不碍事儿。” 林间小径，曲径通幽，两旁的竹影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夜晚的私语。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静静映在楚炎身上。 他速度极快，很快便消失在竹林之中。 他原本隐居的茅屋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屋内灯火阑珊，透过半开的窗扉，映出几缕昏黄的光芒。苍术将送来的信放在烛台之上，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着信件，忽然感觉身后有放缓的脚步声。 他动作一顿，登时防备起来，手中蛊虫悄无声息地散到房间各处。 “咱家来的时候格外小心，以为没有人跟着，没想到，还真有人来了？”苍术冷冷道，“咱家倒要看看，是——” “啊，是我。”宋清音的声音让苍术一顿。 他转过头，看见宋清音正走进屋内，手上还握着刚刚醒来的998. “清——清音姐？”苍术一顿，“你，你醒了啊。” “有没有可能，”宋清音看向空中的那轮明月，“我没有睡。” “那……” “苍术，我有一种想法。”宋清音说，“或者说，直觉。” - 夜色之下，溪水潺潺，仿佛是谁在轻声低语。水面上，月光映照出银色的波纹，随着水流轻轻摇曳。偶尔一声虫鸣打破夜的寂静，又迅速融入这宁静的夜色之中。 楚炎快马加鞭向前跑着，不禁想到，在独自隐居的时候，他此刻或许正端坐在屋内的竹椅上，手捧一盏清茶，闭目养神。 那时的日子倒也清净，只是时常会想到一些想不通的事情。 比如，他想不通，为什么宋清音突然变成了敌人，又为什么当她作为桃花帮的首领出现时，眼里有很多不忍。 “清音姑娘。”他轻声念了一句，嘴角勾出一分笑意。 楚炎记得，自己隐居的时候，曾经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到了另一个地方，那里一切都镶嵌着更为精致的琉璃——听说那叫“玻璃”——闪闪的，映出他和宋清音的身影。 梦里的他没来由地相信，那才是宋清音所在的世界。宋清音还带他去了很多地方，说是要“体验她真正的生活”。 真是一个有趣的梦啊。梦里，宋清音似乎也希望能一直那样平静的生活。 他想，能让清音姑娘过她愿意过的生活，就好。 楚炎猛地勒马，随着一声骏马的嘶鸣，他横身停下： “诸位，既然都跟到这里了，那什么恩怨，就在这里解决吧！” 早在苍术将信件送到他隐居的地方时，楚炎就感觉到有种不详的气息在周遭涌动。似乎有什么人跟着苍术过来，想要破坏那一处世外桃源。 好在那些人的目的，明显是他楚炎。 于是楚炎当即选择动身，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这些家伙扰了那片空间的宁静。 见楚炎停下，几个黑影从竹林之中蹿了出来。 夜色如墨，月光皎皎，楚炎的衣角随风飘动。 长剑出鞘，剑身闪烁寒光，仿佛能吞噬一切黑暗。 “楚大侠。”黑暗之中有人轻笑，“早就听闻你武功高强，此时只是想切磋一番。” 楚炎同样笑起来：“是吗？那之前那几位已经去世的前辈，也是仅仅和你切磋了一番？” “不不不，不只是我——是我们。” 以多打少，对面已经不做任何掩饰。他们单纯想要那些赫赫有名的大侠自此陨落。 楚炎不惧。他的身姿挺拔，步伐沉稳，做了一个迎战的姿势。 对方各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见楚炎如此，当机立断，一同发动攻击。 刀光剑影交错，掌风拳劲激荡，整个战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笼罩。然而，楚炎却如同游鱼得水，在这狂风暴雨中游刃有余。 他身形飘忽不定，剑招忽快忽慢，忽刚忽柔。下一刻，他身形一闪，一道青影瞬间出现在一名高手的面前。 楚炎长剑一挥，一道凌厉的剑气划破夜空，直取对手咽喉。 谁知对方阴阴一笑： “就等你这一招！” 第20章 真相之上(二十) 那名高手反应极快，身形一扭，躲过这一致命一击。 然而，楚炎的攻势并未停歇，他身形再次变幻，剑招如同流水般连绵不绝，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偏偏对方等的，就是这一套剑招。 在刚刚刀剑碰撞的过程中，数名高手已经形成了一个新的阵势，楚炎若是专心于眼前的人，就会忽视来自身后的威胁。 这一小队力量之所以能悄无声息地接连干掉数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除了他们本身功夫不差之外，更是因为他们配合默契，且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 “楚炎，我们对你的出招，可是研究了很久。”有人开口。 楚炎的这套剑招快准狠，能登时击败敌人，但是就如同一个脱离弓的箭，离弓之时，就很难大幅度调整路径。 若是抓住了这一点—— 身后猛地传来破风之音。楚炎目光一滞，立刻明白，对方早就布置好，在他出招的瞬间，就会在背后给他一击。 就算他此时的招式迅速，又怎么能敌得过对方提前的准备？ 楚炎猛地收回招式，迅速拉扯身子，来抵挡来自背后的致命一击。可是原本被击得连连败退的那个人，瞬间又停住后退的脚步，向楚炎扑来。 一声闷响，刀剑刺透皮肉，即便楚炎勉强扭转身子、避开致命的部位，手中的长剑还是咣当坠地。 “我们研究了这么久，这一招出其不意，是你不可能破解的！” 对方喊着，已然胜券在握。他们再度调整阵势，准备给予楚炎最后一击。 下一刻，一声轻笑制止了他们即将发出的欢呼。 “叮”的一声脆响，一块小石头猛地从侧面出现，打到对方的剑柄上，破了对方的攻势。 顺着石头抛来的方向看去，宋清音正立于月光之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你们考虑的是一打多。可是现在，是多打多。” 宋清音的直觉告诉她，敌人已经跟着苍术到了楚炎所在的隐居之地，而楚炎走得着急，反而更像他想要将他们引开。 若真说为什么会这么推断，可能是因为当初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以“幕后boss”的身份引导楚炎太久，她太明白这个世界的反派的常见做法，也知晓了楚炎的反应。 宋清音不确定自己的直觉是否为真，可是苍术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两人便追了过来。 虽然这次，她已经没有任何功夫了。要是放在从前，宋清音肯定会瞧不起自己这种做法，还会说，在剧本世界的角色若是做这种事情，就只是添乱。 一个武功平平——甚至没有拳脚功夫的人站在一群高手之间，若是被高手挟持成为人质，肯定会给“主角”带来无尽的困扰。 没想到，真成为这种添乱的人的时候，宋清音莫名觉得心潮澎湃，连心跳都变得雀跃起来。 “理性分析现状未免太累了，有时候冲动一把，也还不错。”她拍了拍手，“况且，我还真帮上忙了。” 她那块小石头虽然只影响了一点点时间，但是这一点点时间，已经足够楚炎做出反应、扭转形式。 他咬了牙，猛地捡起地上的长剑。 一时间，刀剑寒光又起。剑与剑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交鸣声，掌与拳的交锋掀起一股强烈的气流。 楚炎足尖一点，护在宋清音面前。刚刚布置完蛊虫、迅速赶来的苍术，则护在宋清音的另一边。 宋清音一愣：“哎，你们倒是——” 一左一右两名伙伴都露出一丝笑容： “清音姑娘——” “清音姐——” “好久没有做这样的战斗了。” 三个人一起前行，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楚炎仿佛是一个舞者，在这狂风暴雨中翩翩起舞。他的剑招越来越凌厉，每一次出手都仿佛能撕裂空间。 苍术则操控蛊虫进行袭击，掩护楚炎的动作。 宋清音盯着对方的动作，意识到虽然武功全失，但是之前了解的那些“理论”还在。于是她可以提醒一些注意的地方，甚至凭借她的“直觉”，猜测对手的下一步动作。 终于，楚炎找到了对手的破绽。 他身形一闪，长剑如同闪电般划过夜空，直接刺入了一名对手的胸膛。那名高手惨叫一声，身形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对手的阵法已破。 其他高手见状，纷纷露出惊恐之色。 正如宋清音所说，他们考虑的是多打一，甚至他们也考虑过同时应对楚炎和苍术的办法。 只是，他们唯独没有想过，还多了一个宋清音。 没有武功的宋清音，成了这场战局里的关键点。 高手们自然知道楚炎并非等闲之辈。然而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可言，只得纷纷发动更加猛烈的攻击，试图挽回败局。 当然，这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男主的剑招又起，直到还在拼死挣扎的那些人纷纷败下阵来，倒在了月光清晖之下。 最后一个对手倒下，三人终于吐了口气。 苍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愧是楚——” 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楚大哥？楚大哥？！！” 楚炎手中的剑叮当落地。他晃了晃身子，缓缓倒下去。 - 小镇上不知何时开了一家专治武林中人的医馆。 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大厅中央一张长长的木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药材。四周墙壁上挂着几幅医学古籍的卷轴，字迹斑驳，透露出岁月的痕迹。 “唉，虽然我们都知道楚大侠侠肝义胆，但是不得不说，这次楚大侠做得，的确莽撞了些。” 郎中一边开药，一边和宋清音说着：“伤口都很深，得静养好一阵子。好在没有伤到致命之处。养伤这段日子，不要让他受什么刺激，必须好好躺着、静养才是。” 宋清音抓了药，去到一侧的房间内。 楚炎正靠在床上，听见声音，看向宋清音。 “麻烦清音姑娘了。”他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最开始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就是清音姑娘带我疗伤。” 宋清音点点头，忽然觉得，这也算一种冥冥之中的注定。 像是有谁写好了关于楚炎的“命运”。 第21章 真相之上(二十一) “又谈命运啊。” 楚炎将难喝的药汤一饮而尽，像是尝不到味道一样，脸上没有任何难看的表情。 他抬眼看向宋清音：“清音姑娘，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讨论命运呢？” 宋清音没有回答，双手抱膝，看向窗外，心想，可能是因为在记忆之中的第一次巨大情绪波动，是因为宁叶寒离开之时，说“命运也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自那之后，“命运”成了她久久思考的问题。这些是不是因为命运，人到底能不能逃开命运，是谁写定了她的命运，写定她的命运的那个角色，又会不会被什么所束缚…… 可惜她不是什么博学的哲学家，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然后，曾经思考过的这些东西，就被这个游戏的系统影响，变成了造就这个世界的一环。 “我倒是觉得，命运既然是那么一种不可捉摸的东西，不如想想别的问题。”楚炎道。 宋清音歪过头：“别的问题？” “比如——你内心的真实想法。”楚炎傻笑着，“恐惧也好，懦弱也罢，只要是内心的真实想法，就可以去想一想。” “那又有什么用啊。”宋清音摇摇头，“想做的事情和要做的事情，很难达成一致的。” “所以，清音姑娘是不想做‘要做的事情’吗？”楚炎问。 “哎？” “清音姑娘，上一次输给了你，你就离开了。这一次，我们再切磋一下吧。” 宋清音白了他一眼：“……郎中说了，你需要好好静养。” 楚炎反而格外坚持：“没关系。趁着我们还有时间。” 宋清音想说，她现在没什么武功了，和楚炎切磋，岂不是给了他一个欺负自己的机会。但是看着楚炎坚定的神情，她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 天空渐渐阴沉下来。雨滴初落，轻轻敲打着窗棂，发出第一声清脆的声响。 很快，雨丝如细线般飘落，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朦胧的雨幕。远处的山水在雨中若隐若现，仿佛被一层轻纱所覆盖。 宋清音和楚炎站到雨中。院落不大，寂静无声。 两人向对方抱拳，道一声“承让”。 那真是一场毫无美感的打斗。 宋清音身上的功力已经几乎消失，一招一式再无凌厉的气势，动起来倒像是在做广播体操。楚炎受了重伤，又明显在让着宋清音，动作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都没有拿武器，一个用掌，一个用拳，拳头袭来时，手掌微抖以化解，旋即手掌握住出拳的手腕，顺势一拉，两人的距离无限接近。 倒像是在雨中跳了一场交谊舞。 打着打着，两人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水，和雨水搅在一起；再然后，小腿酸胀，动作变形，宋清音站不稳，一头扎入楚炎胸膛，两人纷纷倒在地上。 楚炎躺在泥泞之上，宋清音半撑着身子，见楚炎这副模样，干脆也跟着躺在地上。 沉默片刻，楚炎笑出声来。 宋清音也跟着笑：“楚炎，到现在了，你还是无法喜怒不形于色。” “为什么要喜怒不形于色？” “因为那样才能成为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 “嘿，凭什么不动声色才能算作大人？” 楚炎翻身起来，将手伸向宋清音，扯开话题：“这次算谁赢了？” “你赢了。”宋清音握住楚炎的手。 雨声太大，宋清音没有听见，在某一瞬间，楚炎轻声开口：“既然我赢了，这次能不能不走了？” 行人匆匆，或撑伞漫步，或身披蓑衣疾行。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屋内，香炉中的烟雾袅袅升起，与窗外的雨雾交织在一起。 宋清音和楚炎换好了干净衣服，坐回窗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宋清音此行的真正目的。 “清音姑娘，果然并非常人。”楚炎对这件事情早就有了预感。听闻宋清音是从别的世界赶过来、要将一切“重置”之后，他只是抬手斟了杯酒，递给宋清音。 宋清音接过。属于武侠世界的浊酒在杯中荡漾，散开一圈又一圈的花纹。 “要怎么重置？”楚炎问。 “让一切变成没有我的存在的情况。”宋清音说。 楚炎沉默下来。帘外雨声淅沥，倒映在楚炎的眸中。 片刻，他说：“好。——需要我将苍术叫来吗？” 宋清音摇摇头：“楚炎，有件事儿要告诉你。” 在楚炎疗伤的时候，宋清音已经清除了苍术对她的记忆。她本来还以为做这种事儿需要额外去寻找什么招数或者法宝，很快她发现，从系统局离开的时候，莫之语已经给她预置了这样的能力。 清除别人对她的记忆，不受世界的限制，就算她“主神”的地位消失，也会在系统局创造的所有环境之中生效。 这是莫之语作为一个有身份的“游戏npc”的特权。 所以如今，苍术已经不认识宋清音了。 楚炎听了，没再说什么。 他突兀地提起了歌姬，他说，“后来，我又遇见了歌姬。” “歌姬也提起了命运。她说，我会失去关于你的记忆，她说这也是命运。” 宋清音“嗯”了一声，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楚炎吐一口气：“歌姬还说，你若是有一天回来，让我告诉你，不必去寻她。她说她是一个普通人，对剧情没有什么影响，对世界也是。生老病死皆不可克服，她很快就会消散。” 两人心知肚明，歌姬知道的，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 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剧本世界里，一个完全没有主角身份的人看见了一切。也只是看见。 楚炎歪头，偷偷看向宋清音，正对上对方的目光。 两人实现交接，宋清音的手掌开始冒汗，湿漉漉的感觉让她更加烦躁。她试图用力握住手中的酒杯，但那种湿滑的感觉仿佛要将她手中的一切夺走。 无法言喻的无力感包围的，不仅仅是宋清音。 楚炎的眼神变得游移不定，时而看向远方，时而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什么能够让他安心的事物。但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似乎都无法给予他一丝安慰，反而让他更加感到不安。 然后他忽然收敛了笑容，尾音有几分颤抖： “清音姑娘，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要让我忘记你，好吗？” 第22章 真相之上(二十二) 宋清音从房间内走出来的时候，998正在门口等她。 那只黑色的信鸽悬在半空，扇着翅膀，在它身旁，一个新的漩涡正在开启。 “宿主，你答应了楚炎的请求吗？”998见宋清音走出，连忙迎了上去。 “他有什么请求吗？”宋清音反问。 突然降下的雨让室内变得有些昏暗，宋清音嘴角勾着，形成了一个标准的弧度。但998也不是什么傻子：“宿主，你这个微笑，可是够僵硬的，一点儿也不自然。” 宋清音的眼睛并没有随着嘴角的上扬而亮起，反而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平静而冷漠。 听998这么说，宋清音的肩膀微微颤动，像是在努力支撑起这沉重的微笑。她的双手紧握，仿佛是两个不同的灵魂在相互撕扯。 直到她发出“呜”的一声轻哼。 998不记得宋清音停留了多久，只记得她靠在墙上，微微仰头，藏在房角的一个无人路过的角落，身旁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漩涡在轻轻转动。 她嘟囔着，楚炎一直让她看清自己的想法；她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她说她想要留下，但是又知道自己不可能留下。 “看清自己的想法又怎么样？总有很多事情裹挟着我，让我不得不向那个方向走。” 这个世界里，已经不再有人认识宋清音。就算是游戏中设定的“主神”，在这个世界中，需要专门前去、消除记忆的，也无非只有楚炎和苍术。 更多的npc依旧活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上。雨声沥沥，他们行色匆匆。 在昏暗的角落里，宋清音已经被整个世界遗忘。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却努力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她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滑落。998见她用力地眨着眼睛，试图将那些湿润的液体逼回去，但每一次眨眼，睫毛上都挂上一串亮盈盈的水珠。 嘴唇的颤抖却出卖了她。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胸膛起伏不定，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颤音。 998忽然有点儿难过。它一度觉得，只有支持宋清音对抗游戏的制作人，才是一个正派且正确的方法。它相信，宋清音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在它发现自己居然一度劝宋清音停留的时候，它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成了宋清音的敌人。 如今，眼前的姑娘望向远方，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瘦弱，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能将她吹倒。 998吸一口气：“宿主——宿主。” “至少你知道了，你还有逃避这条路走。 “而且，就算逃避，也会有人支持你。” 宋清音顿了顿，歪头看向楚炎所在的那间房间。 998知道宋清音的意思。那个曾经说着支持她的楚炎，已经被她亲手抹除了记忆。 “即便如此，你们还可以重新认识一遍。”998匆忙道，“而且除了楚炎，还有——咳，还有我啊！” 话音未落，宋清音一把抓住998，一头扎入那个通向另一个剧本世界的漩涡。 998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传入宋清音的耳朵。 它只记得，在那个高楼大厦林立的霸总世界停下的时候，宋清音看向已经变成智能手表的998，说了一声“谢谢”。 - “早啊，清音。” 许期悠然坐在霸总位于高楼的悬空餐厅上，冲着宋清音招了招手。 服务员帮忙拉开椅子，宋清音坐下，看向餐桌对面的人：“当年你来这里吃饭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的。” 许期笑道：“那是叶南，又不是我。” “不是吗？” “也算是吧。”许期改口，“真要说的话，作为一个游戏的npc，不就是在不断扮演各种不同的角色吗？” 许期来到这个世界，是宋清音的意料之中。 按照莫之语的理论，若是想要对当前的剧本世界进行重置，那么作为角色扮演者参与到这个世界的人，都需要抹除自己在别人脑海之中的印象。 在第二个剧本世界里，可不仅仅是宋清音一个角色扮演者。许期“扮演”的叶南虽然是在无记忆情况下进行的，但是依旧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影响，和这个世界中的一些角色产生了联系；而宁叶寒“扮演”的霸总顾景言，更是这个剧本世界的主角。 “宁叶寒呢？”宋清音问，“你能来这个地方吃东西，应该有他的默许才对。” “是啊。”许期笑容浅浅，“他去处理沈柔柔那边的事情了。毕竟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围绕他和沈柔柔展开的世界。” 宋清音将一块切好的牛油果放到嘴里，边吃边说：“沈柔柔她——应该已经很老了吧？” “这又是怎么想到的？”许期有几分诧异，不像是装出来的。 宋清音反而疑惑：“我们离开这个世界这么久了，无论怎样都应该有变化了吧？” 许期手上动作一停，抬头看着宋清音的眼睛：“清音，你上一个去的世界，已经开始独立运行那么久了？ “或者说——那个世界，成了一个客观存在？” 宋清音还未出口的话尽数停住。 城市渐渐苏醒，迎来了一天中最清新、最活力的时刻。 初升的太阳缓缓撕破了夜幕，洒下柔和的金黄色光芒。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街道上的车辆开始缓缓流动，形成了一条条流动的光带。一辆公交车驶过，车上的职工们，还挂着顾氏集团的工牌。 街道两旁的商铺开始热闹起来。包子店开始营业，离它不远的咖啡店飘出浓郁的咖啡香，面包店也跟着亮出今日出炉的面包。上班族们匆匆赶路，手中拿着中式或西式的早餐，一股脑涌向那几栋最高的高楼。 “顾氏集团啊。”宋清音说，“宁叶寒离开这个时间这么久，顾氏集团是怎么继续掌控这个城市的命脉的？” “因为，这个世界还是一个剧本世界。”许期说，“它的运行，依托于我们的存在。” 宋清音垂下眼眸：“所以，楚炎那个世界……” 和现在不一样。 还未做进一步讨论，一个身影闯进了这个“顾景言专属”的私人餐厅。 第23章 真相之上(二十三) “沈小姐，沈小姐，顾总说了，要——” 拦着沈柔柔的服务生看见宋清音瞟过来的视线，立刻闭了嘴。 他讪笑一下，担忧地看了看沈柔柔，让开了路：“沈小姐，别冲动。” 出于同情，他还是多补了一句。 就连这个餐厅的服务生都知道，沈柔柔深爱着顾景言，两人从同一所学校毕业后，沈柔柔将家产全部交给顾景言，自己则在家里做起了全职太太。 原本一切都很平淡，顾景言就算对沈柔柔没有爱，也有着一份作为丈夫的责任。可是，这一切，在宋清音出现之后就变了。 那个掌控这座城市命脉的顾总，明显对这个白月光念念不忘，甚至忘记曾经和沈柔柔经历的种种，一门心思扑在宋清音上。 服务生还记得，在宋清音回到这座城市之前，顾景言还常常带着沈柔柔来这家专属于他的私人餐厅里吃饭。偌大的城市风景被他们尽收眼底，那个娇娇弱弱的女士掩嘴笑着，眉眼中尽是对顾景言的爱慕。 然而，今日一早，顾景言突然闯进这个餐厅，说这家餐厅在这段日子里不允许沈柔柔进入。 接下来，那个名为“叶南”的男士受邀进了餐厅。随后进来的，便是宋清音宋小姐。 两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服务生只注意到，宋清音坐在了沈柔柔往日里经常坐的地方。 “宋清音！你这样做，让景言怎么想？” 沈柔柔今日身着一袭白色长裙，裙摆随着她的赶来而轻轻飘动。她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如同黑色的瀑布，发间别着一枚精致的珍珠发夹，更显得高雅动人，如同仙子下凡。 宋清音咂了咂舌：“不愧是女主，还挺漂亮的。” 也许是人靠衣装，此时的沈柔柔如同春日里的樱花，温婉而纯洁。她皮肤白皙如玉，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宋清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气。 “宋清音，你这是在说什么？”沈柔柔皱了皱鼻子，有些不安地转移视线。 宋清音笑着重复一遍：“我说，你挺漂亮的。” 她示意服务生添一把椅子，邀请沈柔柔坐下。 这对沈柔柔而言，仿佛是莫大的羞辱。她的小脸涨得通红，声音里带了几分愤恨：“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对这件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指了指坐在宋清音旁边的许期：“他是谁？” 宋清音还没说话，许期主动开口：“幸会，在下许期。” “你——” 沈柔柔的话被宋清音打断。宋清音就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信口接了一句：“许诺的许，归期的期。” “你们，你们在一起，到底是什么关系？”沈柔柔看两人这副明目张胆的样子，又急又气，说话都有些不流畅起来。 她偷偷向外面瞟了瞟，手中的手机握紧，正在连通着顾家管家的电话。 “景言还没到吗？”她压低声音，透过蓝牙耳机问电话那头的管家。 “夫人，顾总现在已经到餐厅了，应该正在电梯。”管家很快回答。 沈柔柔略微放心了一点儿，又看向宋清音，想着要如何拖延一下时间。 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让顾景言看见宋清音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那必然会对宋清音感到失望，也不至于一门心思扑在宋清音身上。 这个想法，在她成为宋清音的“血包”没多久之后就萌发了。她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为此和保姆、管家，乃至于顾景言的助理等等都搞好了关系，直到今天，终于接到助理的消息，说去顾景言的私人餐厅帮顾景言安排餐食的时候，看见了宋清音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那时候，沈柔柔正好在顾景言身边。 沈柔柔当机立断，立刻找了个借口说要离开，语言之中，有意无意让顾景言意识到，她发现了关于宋清音的重要的事情。接下来，沈柔柔故意装着神秘兮兮、不想让顾景言知晓她要去做什么，实则引着顾景言跟着她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沈柔柔已经有了预期，她构想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顾景言上楼后，立刻就会看见在这个显眼位置的宋清音，以及坐在宋清音身旁的男人。可是，由于她沈柔柔的干扰，宋清音并没有发现顾景言的出现。 按照顾景言的脾气，放在别人身上，他肯定会马上上前问个明白，但是对于宋清音，顾景言可能会多加观察一下。 于是，在这个餐厅的某个隐秘角落，顾景言将独自一人坐到皮质沙发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餐厅的每个角落。 到了那时，沈柔柔就将引导宋清音说出和这个名为许期的人的关系，让顾景言看见他的白月光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沈柔柔想：到时候，顾景言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她猜测着：也许，顾景言会看见让他心脏骤停的一幕。也许他的心会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与嫉妒在心中翻涌。也许他会紧握着酒杯，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必然紧紧盯着宋清音，仿佛要将她深深地刻进自己的心中。 沈柔柔能想象得出他眉头紧锁的样子。那种时候，他脸色往往阴沉得可怕，让周围的气氛都因他的情绪波动而变得压抑起来。 就像是曾经在她面前无数次表现出愤怒的模样。 ——沈柔柔吸一口气，按捺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心。 “必须这么做。”她对自己说。 沈柔柔就是要让顾景言知道，宋清音的心从来都没有放在他的身上。意识到这个事实很痛苦，接受这个事实也很痛苦，甚至沈柔柔做好了“顾景言会颓废一阵子”的准备。但是只要熬过这一阵子，按照顾景言的性格，必然会东山再起。 沈柔柔用力呼吸着，直到宋清音清了清嗓子：“沈柔柔，你在做什么计划？” “宋清音，你别装了。”沈柔柔故意抬高了声音，“你和这位先生背着景言，在搞什么？” 宋清音瞧着沈柔柔，一副把她的计划看穿的样子：“沈柔柔，我记得，你打算做一些坏事儿、又感到害怕的时候，就是这种神色。” 第24章 真相之上(二十四) “什么？” 沈柔柔明显没有理解宋清音的意思。 但是宋清音记得，当初在这个世界里，她将沈柔柔拉拢成自己的队友、想让她揭发顾景言的“罪行”，在最后的关键时刻，面对那些请来的媒体、记者时，沈柔柔就是这样的表情。 沈柔柔认为她在做一些对他人不利的事情。她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做这种事儿，但是真的做起来，心中又觉得不安，这时候，她就会露出这种躲闪犹豫又不安的神色。 “哎，沈柔柔，”宋清音认真看着她，“或许我应该夸一夸你。之前我劝你半天、你被逼无路，才想过反抗。如今，你居然主动考虑如何反抗了。” “宋清音，从刚刚开始，你就神神叨叨说些什么？！”沈柔柔的脸上露出些许愠色，“你别以为这样胡说八道、扰乱重点，就可以让人忘掉你背着景言偷偷勾搭其他男人的事实！景言知道这事儿的话——” “沈柔柔，是你在神神叨叨说些什么？！” 顾景言——也就是宁叶寒的声音，打断了沈柔柔的话。 沈柔柔明显没想过她的顾景言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指了指宋清音，又看向宁叶寒。 宁叶寒无奈地摇摇头：“沈柔柔，许期是我请过来的客人。清音和许期在这里聊着，本身就是我的安排，你现在来折腾这些，未免有些——不分青红皂白了。” 宁叶寒感觉自己已经说得足够客气和有耐心。可是沈柔柔却不这么想。 关于“顾景言”的性格记忆已经深深植入沈柔柔的脑海，在她的认知里，对方这样的表现，明显是被她的行为耗尽了耐心。 况且，她准备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以为得到了机会，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在沈柔柔看来，这就像是她深爱的顾景言和宋清音联手，只为了找她的麻烦、给一个理由，让她离开。 在柔和灯光下，沈柔柔的眼眸中瞬间泛起晶莹的泪光，仿佛承载了所有的委屈与不甘。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紧咬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但那种深深的委屈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的眼眶越来越红。她嘴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宁叶寒抽了抽嘴角：“沈柔柔——”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沈柔柔猛地转过身，不让他们看见她的表情。 能看见的，是沈柔柔的双手无意识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身体微微佝偻，仿佛被巨大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寂静无声。 沈柔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最终没有掉下来。她念叨着“我知道，即使流泪也无法改变现状”，向餐厅外面走去。 见证了一切的服务生有些尴尬。 比服务生更尴尬的，是赶过来的宁叶寒。 宋清音和许期对视一眼，带着调侃的笑意看向宁叶寒。宁叶寒重重坐进不远处的皮沙发里，悠悠叹了口气。 - “你们也看见了，这次回来之后，这个世界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宁叶寒摆手让服务生离开这座餐厅，搅动着眼前的咖啡。 应该是为了迎合“顾景言”这个“总裁”的身份，他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剪裁合身，完美地勾勒出他的身材。领带系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于拘谨，也不失优雅。 只有表情透露出他的烦躁和不安。 宁叶寒和许期在神的世界崩坏之后，直接就到达了这个霸总所在的剧本世界。好在对于神邸而言，各个剧本世界的时间互不影响，所以他们没有等很久，就等到宋清音的到来。 在宋清音来之前的几天里，宁叶寒已经开始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他作为这个世界最为重要的、光环万丈的“总裁式男主”，想要抹除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印记，着实有些麻烦。 公司层面，他开始放权，将作为总裁的权力逐步下移给其他人，自己则逐步从众人的视线中淡化。面对沈柔柔，他也试着做出一些改变。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发现沈柔柔和印象里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了。 “就比如，放在从前，她绝对不会主动做这种事情。”宁叶寒说，“而且，她明确拒绝了做血包，还有了夺回沈家的想法。” 宋清音点评道：“这样倒是挺不错的。” “但是这么一来，又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一切复原？”宁叶寒皱了皱眉。 “系统局真是给人留了一个烂摊子。”许期这么说着，反而是笑得温和。 “仔细想想，我们的确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哎。”宋清音的方向突然传出声音。在许期和宁叶寒询问的目光下，宋清音默默地将腕上的智能手表摘下来，放到桌子上。 反正都是自己人了，这个餐厅里面也只有他们几个，就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智能手表形状的998说话，接下来传出诸如“震惊！人工智能有了自己的想法”这类的新闻。 智能手表的表盘上金色线条跳动，998的声音随之传出：“没记错的话，当年这个剧本世界是被回档了啊。” 在这个剧本世界的末尾，因为宁叶寒和宋清音的一些出格的行为，又或者是因为当时的系统局想要制止宁叶寒和宋清音的联手合作，于是，这个剧本世界崩坏，作为“角色扮演者”，要脱离当前的世界。 当时宋清音问：“我离开世界后，这边的事态会停止吗？” 而当时，998接到的回答是：【剧本世界将重构。抹去npc记忆，回溯至宿主出现之前，系统局称之为“回档”。】 “如果真的回档了的话，我们还回来做什么呢？”智能手表上的金色线条随着998的声音而跳动。 “如果真的回档了的话，他们不应该有关于我们的记忆。”宁叶寒瞥了998一眼，“所以回档没有成功。你也知道的，宋清音的身份是‘主神’，系统局的力量无法与她带来的破坏力相抗衡。” “不过，这次的关键点可能不是清音。”许期冷静道。 “宁叶寒，这次的关键点是你。” 第25章 真相之上(二十五) “我这么说，也不是凭空乱猜。”许期道。 在楚炎所在的那个武侠世界，主线故事是完全受到宋清音影响的。 楚炎之所以能从死人堆里逃出来、遇见一系列朋友或者对手、逐步成长，是因为宋清音；宋清音作为那个剧本故事的最大boss，也以一个重要角色的身份贯穿始终。 “换句话说，楚炎和清音的对手戏，是那个剧本世界的关键点。”许期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点了一下。 “世界进行回溯的前提，是角色扮演者对于剧本世界的影响不复存在。在这个基础上，我们要找到对这个剧本世界产生巨大影响的人。”许期抬眼看向宁叶寒，眼眸中向来温和的笑意此刻已经消失，“所以必须承认，在这个剧本世界，故事展开的基础，是你和沈柔柔的纠缠。” “——是顾景言和沈柔柔的纠缠。”宁叶寒开口纠正。 许期耸耸肩：“你说得对。只是，你是顾景言的扮演者。你扮演的角色，也是你自身的一部分。” “行吧。”宁叶寒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和许期纠结。 “我自然会处理‘叶南’这一身份给这个剧本世界造成的影响。”许期道，“不过话说回来，我是否进行处理，几乎没什么影响。” 他吐一口气：“我调查过了，因为这个剧本世界进行了重置，所以，在新的时间线上，我并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真要说的话，今天才是我和沈柔柔的第一次交集。” 在新的时间线上，那个名为叶南的角色，还待在那个无人问津的小小房间里，看着窗外变幻莫测的天空。 “所以我们要看看，接下来我们——主要是你，要做哪些事情。” 宋清音看着许期和宁叶寒讨论对策，莫名觉得有几分感慨。 先前在这个剧本世界里，这两人还是一种敌对的关系。宁叶寒不知道是出于角色设定、剧本任务还是自己的私心，利用作为霸总的特权，将许期扮演的叶南陷害一番，惹得许期——叶南——自己平静的生活尽数消失。 那个时候，宋清音是厌恶宁叶寒的。她厌恶那种仗着自己的权势或者更高的位置去伤害普通人平静生活的做法，不管理由为何，在她眼里，都是应该狠狠被教训一顿的行为。 如果宋清音是许期，那她应该会牢牢记住宁叶寒做的那些破事儿，然后找到机会，教训回去。 没想到再回来的时候，这两人成了站在一起的队友。 “许期，你要不要教训一下宁叶寒？”宋清音突兀插嘴，“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了。” 许期和宁叶寒的讨论由此被宋清音打断。 许期看向宋清音，理解了她刚刚所想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来：“清音，如果你是我，也不会狠狠教训回去。” “为什么？”宋清音反驳，“你不可能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可是，你懒得做这种事儿。”许期道，“你没有兴趣。” - 类似的对话，也在游戏之外的实验室里出现。 夜幕下的游戏实验室，仿佛一座璀璨的灯塔，在偏远寂静的园区中熠熠生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实验室的楼下，一位身材高大、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缓缓步入了这座实验室。 他身穿一件棕褐色的西装外套，胸前挂着一个工作牌，上面写着“林”这一个单独的字。 “刘主任。”在实验室值班的人连忙站起来。 刘主任信手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防尘服穿在身上，经过两重消毒区域后，走到了那个有着诸多玻璃舱的房间前。 自动门在他接近时悄然滑开，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捣乱的人处理了吗？”刘主任问。 “是的，已经处理完成了。” 没人知道他们对话中的“处理”是怎样的操作。偌大的园区之中，只有游戏实验室的楼宇亮着，其他地方是黑不见底的黑暗，想从这里走出去的人，大概只能走到黑暗之中吧。 刘主任环视周围：“这些实验对象的状态数据跑出来了吗？” “有的。”工作人员说着，前去取数据。 “等下。”刘主任想到什么，“把试验区域内所有自动门都打开。” “是。” 门后是一片被柔和的蓝色光芒笼罩的空间。光线从天花板上的无数个微型led灯中倾泻而下，将整个实验室映照得如同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混合着金属和电路焦香的味道，刘主任嗅了嗅，眉头锁起来。 他的目光在实验室中巡游，眼神如同猎鹰般锐利，洞察每一个细微的角落。 实验室中央摆放着的那台巨大的、形状奇特的设备，表面闪烁着幽幽的蓝光，熟悉的线条似乎发生了些许变化。 实验室一角，年轻的助手正在忙碌地操作着一台电脑。 他的脸上洋溢着专注和兴奋的神情，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仿佛是在弹奏一首属于科学的交响乐。 直到刘主任走到他背后，负责引导的工作人员轻轻喊了他一声，他才意识到刘主任的到来。 “刘主任。”助手连忙起身打招呼，“实验数据？——对，一直都在记录，我这就导出来。” 助手很快将近半个月的数据信息以图表的形式打印出来，交给刘主任后，还说着自己的分析：“根据前后数据可以判断，那场变动并没有给试验造成太大的影响。大多数试验体都没有接收到相关的信息，仍旧沉浸于游戏世界里。状态有变化的几个试验体，我已经特殊标注了。” 刘主任微微点头，对这个助手的专业素养表示赞赏。 助手得到了领导的认可，便壮着胆子说：“整体是这样，在个体上，有一个试验体的数据波动较大，已经到了危险警戒值。” 刘主任也注意到那个波动比较大的数据：“出现异常的试验体是哪个？” “019号。这个人。”助手说着，将实验对象的信息调了出来。 第26章 真相之上(二十六) 一张女性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上。她没有化妆，眼睑下方的黑眼圈格外明显，嘴角微微下拉，有些丧气的模样。 另一侧是她的个人信息：“宋清音，无业，身份证号xxxxx，家庭关系xxxxx，……” “宋清音？”刘主任顿了顿，略一思考，“有印象。” 他想到什么：“也对，如果只有一个试验体出现异常，就应该是她。” “为什么？”助手有些好奇。 “因为她参加实验的原因不一样。”刘主任说。 刘主任作为这场游戏实验的负责人，自然明白这个游戏系统的运作原理。 通过脑机接口，游戏系统读取玩家的兴趣、欲望，然后以此为基础构建世界，向游戏的玩家提供刺激。 其他实验对象参加这场实验，都是带着某种强烈的目的，无论是钱财、名气还是噱头，都是一种欲望的提现。 因此，只要持续对那个目的进行刺激，让玩家在游戏系统构建的“个人专属世界”之中，由简单到复杂，一次又一次达成目的，并出现更大范围的、符合他们欲望的目标，他们就会一直沉迷其中。 “可是宋清音——我记得，她——她怎么来着？”刘主任突然卡克。 “她参加实验的原因，是因为对一切都感到无聊。”助理连忙接过刘主任的话。 刘主任连忙点头：“对对对！换句话说，宋清音这个测试对象，是因为她对于现实世界不再有兴趣。她懒得去做很多事情，所以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刘主任看看身旁助手认真听着、不住记录的样子，满意地露出一个微笑，自以为幽默地开起玩笑：“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鸵鸟，只想把头埋进土里。” 助手立刻捧场：“哈哈哈哈，刘主任这个比喻真的是太生动了！” 刘主任看了看乱跳的数据，笃定道：“按照她这个性格，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就算真的接收到那时候的信息，也必然会半途而废，不用管。” “刘主任说得有道理，她这种性格，的确不是成大事的人。”助手连连点头，“还是刘主任经验老到。” “无非是一些识人的法子罢了。”刘主任拍拍助手的肩膀，“多学习啊，年轻人。跟着我好好干，你一定会做出成绩的。” “多亏了刘主任的培养！” 刘主任感觉和这个年轻助手聊天很开心。他乐呵呵地又将实验室巡视了一圈，临走之前，又想到什么： “那个异常数据，目前不用干预，不过要注意持续观察，如果真的超过警戒值了，就做一些刺激。” 刘主任顿了顿：“做什么刺激，你应该知道吧？” 助理一脸谦逊：“还请刘主任明示。” 刘主任冷哼一声：“年轻人啊，多学习学习，看看之前的文档，然后产出几个方案给我看看。” 他露出几分对年轻助理失望的神色：“刚刚还觉得是一个可教的孺子，怎么什么都需要人嚼碎了喂嘴里呢？” 这么说着，刘主任走出了实验室。 试验室的门猛地关上。负责引导的工作人员同情地看了一眼年轻的助理，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哥，别难过。我先去送送刘主任。” “你去吧。”被称为林哥的年轻助理吐一口气，“用他的钱，不得不低头啊。” 其他人走后，实验室内只剩下了林助理和还躺在玻璃舱内的众多实验对象。 林助理缓缓起身，顺着玻璃舱一个一个看过去，原本失落的目光，又开始逐渐燃起疯狂的热情。 “你们看不见吧？不过，你们应该也知道。”他盯着玻璃舱内紧闭双眼的实验对象，咬牙切齿道，“你们看，这个世界烂透了！只要你有了权力，就能以上位者的姿态指使所有人，哪怕你什么都不懂！” 所谓的游戏项目负责人刘主任，根本不知道这个游戏开发的过程。从这个游戏的构想、再到落地实施，全都是林助理在一手操控。 林助理才是这个项目的发起人。但是因为没有钱、没有权，没有任何渠道进行这场测试，也没有任何资金获取相关的资源。 于是，他只能向外寻求帮助，然后找到了刘主任。 刘主任对于这个项目本身不太关心，但是听见林助理说的“收益”之后，产生了兴趣。这“收益”不仅仅是项目成功后的金钱收益，更能让刘主任以此为筹码，进一步升官加爵、得到诸多追捧。 于是，刘主任用自己的势力创办了这个实验室，平日里几乎不来，偶尔来一次，也就是巡视一圈、指点一二。 然而，那个女性工作人员引发的乱子，才没有刘主任想得那么简单。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那场乱子发生之后，林助理几乎住到了实验室，对游戏的诸多设置进行调整，才勉强将混乱的试验情况恢复平常。 除了019号。 林助理停在019号玻璃舱面前，恶狠狠看着玻璃舱里的宋清音。 “逼着我用强制性手段进行干预吗？” “这是你自找的。” - 游戏世界里的宋清音，自然不知道游戏外面发生的事情。 她还在霸总的那个剧本世界里，和许期一起，乐呵呵看着宁叶寒陷在和沈柔柔的纠缠之中，不忘出一些歪点子。 “瞧你这磨磨唧唧的样子，是不是心疼柔柔啊？” “毕竟本身就是追妻火葬场情节嘛，不过最后都会破镜重圆的。哎呀，你不会想要一直留在这里吧？” 宁叶寒扶了扶额头：“我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宋清音便跟上：“也对，看最近沈柔柔不怎么理你，要不要我们帮你制造一个偶然的相遇？” “别忘了展现你的魅力。在她面前多说说你的优点，让她看到你的好。还有啊，记得送她一些小礼物，让她感受到你的用心。” 宋清音和许期说着说着，就笑成一团： “这就是系统局的快乐吗？” 直到快乐被一群黑衣人打断。 原本归这个世界的霸总“顾景言”——也就是宁叶寒管理的黑衣人，突然闯进了屋子，不由分说地将他们绑了起来。 第27章 真相之上(二十七) 地下室昏暗极了。 四面墙壁斑驳，布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铁锈的气息。墙壁上的水珠不断滴落，发出细微的“滴答”声，与远处看守者沉重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这里的照明仅靠几盏昏黄的灯泡提供，闪烁不定。它们被高高挂在天花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阴森。 “宁叶寒，这群人是不是被你的商业竞争对手收买了？”宋清音盘腿坐在地上，抬眼看向一旁的人。 宁叶寒满脸不悦地瞧向那几个看守的黑衣人，轻轻啧了一声：“我哪儿知道。” “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宋清音开玩笑道。 “沈柔柔已经够让人头疼了，现在又整这出，真是……哎！”宁叶寒烦躁地踱来踱去。 地面的水泥粗糙，手指划过，有着砂纸一般的触感。天气炎炎，地下室里没有空调，又闷又潮，不多时，宋清音的鼻头已经满是汗珠。 宁叶寒和许期也好不到哪里去。 宁叶寒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身上的衬衫也被汗水粘到身上，隐约勾勒出薄薄肌肉的轮廓。 许期静坐在角落里，像是打坐一般，一动不动。宋清音问时，他就缓缓道：“心静自然凉。” “不过，一动就会热。” 不多时，系统998出了声：“宿主，已经查过了。” “结果如何？”宋清音看向手上的智能手表。 说来有趣，上次在这个世界里，黑衣人是因为听从宁叶寒的指令，没有伤害她，所以也没卸去她手上这智能手表形态的998。这次，黑衣人的绑架做得匆忙，依旧没有管这个998。 也许是因为这个地下室装了什么信号屏蔽装置，所有的手机信号都无法发出，所以黑衣人笃信他们的电子设备都没法使用。 只是，998又不是一个普通的“智能手表”。 998说：“我查了近期这座城市其他公司的流水，都没有什么异样。顾氏集团在平稳运行，也没接到威胁的信息。” 可以说，从现在的反应来看，根本不像是什么商业竞争对手进行的恶意绑架。 “这就奇了怪了。”宋清音说，“要不是冲着宁叶寒，哦不，顾总，来的，还能是冲着谁？难不成是我？” 宋清音想了想：“沈柔柔那边有什么动静？或者是，之前的保姆阿姨还有管家？” 她解释：“在之前的剧本之中，顾家的保姆为了让顾景言意识到沈柔柔的重要性，甚至专门安排了一场绑架。该不会这次的事情，也是为了类似的目的吧？” 998又利用作为系统的权限去调查了一番，得到的结果是，看起来不像。 “沈柔柔发现顾总不见了之后，还挺着急的。”998说，“不过因为顾总在这个剧本里也经常忙于工作、整日不回家，沈柔柔目前还当他在忙工作。可能再过几天就会专门找人去查。” “再过几天，我们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宁叶寒幽幽说了一句。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地下室的一角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废弃的器材，这些物品看似无用，却可能是希望所在。 宁叶寒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些杂物，思考如何利用这些物品，尝试寻找逃脱的可能性。 “有一件事儿不得不说一下。”许期看穿了宁叶寒的想法，“这次的黑衣人，挺能打的。” “怎么说？” “没记错的话，在原定的剧本世界里，你能掌控的那些黑衣人，武力值上并不能比得过我们。”许期看着宁叶寒，“——特别是已经完全恢复记忆的我们。对吧？” 好歹他们也是神邸。在神的殿堂那个场景出现、“神与人的赌局”的故事阐明之后，许期和宁叶寒的身份固定，他们也成了一种游戏里的“客观存在”，不会随着宋清音认识到真相而产生太多变化。 不同于宋清音的“玩家”身份，许期和宁叶寒作为游戏里的npc，实力是固定的。实力能够随着剧情不断变化的，只有玩家。 所以，一个神邸，一个孤身一人进入神之殿堂的人，对付这些黑衣人，理应不在话下。 “可是，我们毫无还手之力。”许期说，“甚至，面对这样一间看似普通的地下室，我们想要离开，却会遇见重重阻碍。” 在正常情况下，游戏系统是最高的权限，接下来，神邸高于凡人，与此同时，系统局、凡人都高于这个虚构的剧本世界。宋清音、许期、宁叶寒乃至于998，都是比这个剧本世界的人物权限更高的角色。 更何况，这些黑衣人，是这个剧本世界里连名字都没有的“炮灰型”存在。 越是如此，打不过他们的这个事实，就显得愈发怪异。 “除非——”宁叶寒拉长了尾音。 “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宋清音接上话。 “我们可以做一个试验。”许期说，“我们分头逃跑。” 如果真的是这个剧本世界里、顾总的竞争对手做的这一系列的事情，那么在分头逃跑的时候，他们就会将注意力放在宁叶寒或者宋清音身上，对于许期这个根本没有存在感的角色，他们并不会在意。 998插话：“不管怎么说，得先找到一次逃跑的机会。” 许期弯了弯眼睛：“不考虑一次性逃跑成功、只是尝试逃跑的话，倒是不难。” 许期注意到，看守者每两小时会进行一次巡逻，而且巡逻路线固定，其中有一段巡逻时，看守者会短暂地进入视野盲区。 同时，在地下室的角落，有一个看似坚固、实则年久失修的通风口。利用那废弃地方的工具，大概率可以打开它，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说干就干。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机会来了。 看守的黑衣人因为恶劣的天气提前进行了巡逻，而且巡逻时间比往常要长。许期判断，这是逃脱的最佳时机。 他们迅速行动起来，宁叶寒第一个钻入通风口，宋清音紧随其后，许期在最后断后。 很久之后宋清音才明白，那个时候，许期已经做好了后面全部的打算。 ——他负责断后。 第28章 真相之上(二十八) 通道里漆黑一片，只能依靠微弱的手机灯光前行。 几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杂物和坑洼，生怕发出声响。 测试这些黑衣人的目的当然是可以做的事情，但是如果这次逃脱就能直接成功，不失为是一种意外之喜。 毕竟，按照宁叶寒在这个世界里所扮演的角色，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做出反击，不在话下。 ——前提是能顺利逃出去。 宋清音回想刚刚的一切，确定他们的行为没有引起巡逻的黑衣人的注意。 她想到了一部名为《肖申克的救赎》的电影。不知道电影主角当时从狭小的隧道往外爬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宋清音的思绪纷飞，狭小的隧道内过于昏暗，所以她没有注意到，走在前面的宁叶寒面色严肃，而走在身后的许期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有几分苍白。 经过漫长的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地下室的出口。铁门紧闭着，但许期早已准备好了工具。他迅速地将锁撬开，铁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外面的世界。 “更像是《肖申克的救赎》了。”宋清音感慨。 “那不如我们也做那个电影里的经典动作吧。”许期笑着提议。 宁叶寒白了许期一眼，没打算按照他说的做。倒是宋清音玩心忽起，学着电影主角的样子，张开双臂，抬头迎接头顶的风雨。 手腕上智能手表金线跳跃：“宿主——那个，要收敛点儿啦。” 宁叶寒看向许期。许期嘴角勾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微微对着宁叶寒摇了摇头。 “叮铃”—— “waring，warning！” 一阵夜风挟着雨水打在脸上，几人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忽然警铃大作。 “果然——”许期略一沉吟，“按计划，分头跑！” - 宁叶寒拍了拍宋清音，随后自己率先冲向废弃居民区的一个狭小通道。 他身形矫健，在狭窄的通道中灵活地穿梭，每一步都尽量减轻声响，可是身影时不时会露出来，甚至有时刻意停下，专门吸引追来的黑衣人的注意。 “清音，快。”许期小声催宋清音。 宋清音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时间紧急，也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作为唯一一个身上的武力值发生变化的玩家，宋清音知道，自己一旦被抓住，根本没有反手的余地。 “这么一想，还是之前好啊。”她感慨，“那时候谁都打不过我。” 智能手表上的金色线条晃了晃，998说：“那时候宿主总吓我。” 宋清音抓紧向另一个复杂的小巷子里跑去。 目送她跑远之后，许期选择了另一个方向。 他深知，分头逃跑意味着他们之间的联系将被切断，但他也明白，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向更广阔的居民区外围跑去。 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他们如同猎豹般从地下室附近的一个房间内冲出，仿佛一阵疾风掠过，瞬间便随着三人的方向而去。 “不是——不是！”998惊慌道，“他们从哪儿出现的啊？” 在998的监测范围内，这附近原本除了巡逻的黑衣人，没有这么多人影。 如今，这些追赶的黑衣人，就像是某些大型游戏中在固定点刷出、源源不断的小怪，根本不像是剧本世界里的人类。 他们的步伐有力，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双腿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不断地推动着身体向前冲刺。 “这可怕的爆发力和耐力——他们，他们真的不是人！”998意识到什么。 宋清音来不及说话。 她身后，有三个黑衣人已经近在咫尺。 随着他们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带动起来，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风墙。 宋清音的头发在风中飘舞，衣角也被风扯得翻飞，就在最近的那个黑衣人马上要将她捉到的时候，天边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下一刻，黑衣人像是上了什么发条，突然不动了。 “哎？” 宋清音一愣，眼皮直跳。不知道是因为奔跑的疲惫还是莫名涌现的不安，她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呼吸也不顺畅。 “愣着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一股力道从宋清音身侧袭来，宁叶寒猛地一拉，将她拉进自己的怀抱。 夜晚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雨帘之中，定在原地的黑衣人逐渐变成一个又一个的像素块，然后一点点变得透明，直到最后消失在雨帘之中。 -- 【异常点已锁定。】 游戏之外，高科技实验室的深处，柔和的灯光照亮着整个工作区，投射出一片银白色的光辉。 林助理看着屏幕上出现的文字，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精密仪器散发出的微热和淡淡的电子味道将他笼罩。巨大的显示屏上，数据以惊人的速度滚动着，犹如一条永不停息的河流，记录着实验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实验室的另一角，一台高速计算机正在处理着海量的数据，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它不断地分析、计算，将结果以直观的方式呈现在屏幕上。 这是一台专门为019号实验对象增加的计算机。通过这些数据，可以深入了解游戏的进展和效果，为下一步的研究——以及问题的定位——提供有力的支持。 林助理做了几个操作，调出相关的数据。 “哦？看起来——和玩家自身的关系不大？” 他自言自语，声音里有几分疑惑：“当前的异常是因为游戏npc的异常引导？”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屏幕上，随着数据的滚动而移动。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仿佛在解读着数据背后的秘密。他的脸庞上写满了专注和严谨，仿佛整个世界都凝聚在了这一片小小的屏幕之上。 周围是静谧的，只有实验室的仪器偶尔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再三确认这个分析结果之后，林助理轻笑一声：“这更好办了。”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每一个敲击都精准地传达着对实验的控制和调整。 下一步： 【确认执行】。 第29章 真相之上(二十九) 细雨绵绵，淅沥沥的声音一直未停，雨滴时不时落在已经湿透了的身上，带来丝丝凉意。 宋清音耳旁尽是宁叶寒沉稳的心跳声。他的臂膀环绕着她，不像是曾经作为霸总时不顾一切地想要掠夺，而是增添了几分克制。 “你想用力抱紧吗？”宋清音轻声问。 “嗯。” 宁叶寒顿了顿：“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能了。” 他身上还带着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宋清音的鼻尖。她能够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衣物传来。 然后，暖意散开，宁叶寒松了手。 一切归于寂静，黑衣人的身影早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宋清音的心也随之缓缓沉了下去。 她知道，有什么事儿发生了。 “宁叶寒，我们不是说好分头跑的吗？”宋清音问。 宁叶寒点点头。 “但是你为什么要过来？” 宁叶寒顺着宋清音的问题回答：“为了接应你。” “那许期呢？不去接应他？” “他……不需要接应。” 这样的回答将宋清音心中那些隐约的不安无尽放大，她看向998：“帮我定位许期的坐标。” “宿主——”998也意识到什么。 “你也想阻止我吗？”宋清音问。 998马上回答：“不是。宿主，我支持你。” 每个人对于所谓的关心，都有自己的想法。有人愿意一起面对，有人想要独自抗下一切。 而998曾经学着楚炎的话，告诉宋清音，“我会支持宿主”。 许期的坐标很快显示在智能手表上，伴着998略显焦急的声音：“宿主，得快一点儿，要来不及了。” 夜幕低垂，细雨如织，银丝般的雨滴轻轻洒落，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宋清音的奔跑声，成了这方空间里唯一的声响。 水花随着宋清音的步伐四处飞溅。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一缕缕黑发紧贴在额头上，水珠不断滑落，滴落在她本就快要湿透的衣衫上。 “快一点，再快一点儿——要不，来不及了。” 宋清音很快就喘气粗气。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却没有了清爽的凉意。她忽然想起，曾经许期还是“叶南”这一角色的时候，她也这样跑着去找过他。 那时他急着去处理一场交通事故，只能深深看她一眼。 那现在呢？还有没有机会，再看他一眼？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宋清音跑过一条条街道，穿过一个个巷口，直到最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她终于找到了许期的身影。 许期正勉强靠在墙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见宋清音出现在视野里，他眸光一颤，接着踉跄起身，试图躲开宋清音的注视。 宋清音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然后三步两步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许期。”她说，“可算找到你了。” “清音……”许期浑身僵硬，只剩目光柔软。 他勉强勾出一抹笑容：“清音，我只是一个游戏内的角色而已。就算是消失了，也——” “那也是很重要的人。”宋清音打断了他，“总该好好地告别吧。” 许期的身影在逐渐淡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吞噬。 雨声变小，原本熙攘的街道变得异常安静，仿佛连风都停止了吹动。天空愈发黯淡，一层厚重的阴霾半悬。 许期的身体开始闪烁，仿佛被强行拆解成无数小块。这些小块逐渐变得像马赛克一样，五彩斑斓却又模糊不清，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和色彩。 随着马赛克碎块的增多，许期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清音。”许期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对——不起。让你——看见了——这样的景象。”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倒是你自作主张这种事儿，如果还有机会，你得好好向我道歉！”宋清音快要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许期的脸庞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感觉他似乎挤出了一丝笑容。 “清音，再见。” 碎块开始在空中飘散，像是一场绚丽的烟花。眼花的颜色逐渐暗淡，最终融入了周围的黑暗之中。 碎块完全消失的那一刻，许期也彻底从这个世界中消失了。 原本他站立的位置变得空荡荡的，仿佛从未有过任何生命的存在。 宋清音依旧伫立在原地，双臂拢着一团虚无。 - 直到许期完全消失之后，宁叶寒才从一侧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没有去打扰两人最后的告别。明明之前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一旦看见宋清音和扮演“叶南”的许期走得近了，就哪里哪里都不舒服，恨不得马上冲上前将宋清音拉回他身边。 偏偏这次，他静默着在一旁看完了全部。 “可能是因为我们本身就是游戏内部的角色，所以在一些特定的时候，我们对‘同类’的感知会更加敏锐一些。” 宁叶寒吐了口气，拉起宋清音的手，带着她走向曲折蜿蜒的小巷。 “所以，黑衣人出现后没多久，我们就都注意到，那些黑衣人，是一些被刻意添加的额外角色。”宁叶寒说，“实力等级与我们相当，应该是故意做过类似的数值设定。” 在那个时候，许期就意识到，可能他们的行为已经引起了游戏制作人的关注，而且，游戏制作人正在考虑用某种方式，来修复这样的“异常情况”。 毕竟这是一个高科技的、脑机接口的游戏。许期推测，如果让游戏制作人不断查下去，必然会发现是宋清音的自我意识正在排斥游戏塑造的世界。那个时候，游戏制作人若想修复异常，必然要对宋清音出手。 宋清音此时还只能在游戏中行动，躯壳被放在实验室里，任由人处置。 那么，不管是对宋清音的意识施加更多刺激，还是直接对其身体做什么处理，她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许期能做的，是混淆游戏制作人的判断。 ——让游戏制作人认为，是他这个游戏内的npc出现了异常，引导宋清音在做错误的任务。 这样一来，游戏制作人只需要销毁他，就可以了。 所谓“断后”，大约就是如此。 第30章 真相之上(三十) “我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些‘伤感唯美哲理句子’。” 宋清音放慢脚步：“里面有一句说，‘人生，就是一个不断道别的过程’。” 她转过身，看向跟在身后的男子：“宁叶寒，你怎么想？” 许期假装自己引导了一切、旋即被游戏制作人销毁之后，宁叶寒像是突然开了窍，找了办法，将霸总的那个世界进行了重置。 抹除了作为角色扮演者的他们在那个世界的存在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最初的起点。 ——也是最后的一个世界。 “起点”。 宋清音还记得那个试图告诉他们这些实验对象的女性说，“如果真的明白了（她说的）这一切，想要离开游戏，就去一切的起点，然后破坏它”。 事到如今，宋清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要离开游戏，但是她明白了那名女性说的一切。 感性的想法暂且不提，至少理性而言，不可能一直待在游戏里。 对宋清音而言，游戏是否让她待在一个虚拟世界，所经历的是否真实，都不算重点。重点是，就算这个游戏是以她为中心所建，就算她像是一个“主神”，能够操控游戏世界的一切，让一切顺着她的想法进行，但是，“主神”之上，还有一个更高的力量。 游戏制作者。 就像是对许期所做的一样，游戏制作者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意，篡改以他们的潜意识为中心而生成的、属于他们的世界。 就像一个针对于“主神”的更高“主神”，只要游戏制作者愿意，他就可以写定作为玩家的世界的命运。 现在还能离开。如果游戏进一步成熟、所有人陷在游戏里面无法出来，那么，游戏制作者，则是统治一切的最高力量。 “而我最讨厌被人统治。”宋清音吐了口气，“被领导们当奴隶一般支使来支使去的日子，我真的过够了！” 宁叶寒耸了耸肩：“清音师尊，你像是在赌气。如果游戏制作者没有删除许期，你也不至于这么坚定。” “可是他的确删除了许期。”宋清音说，“这是一个事实了，乖孙儿。” “……清音师尊，能不能别叫我这个称呼。”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 青云峰顶还没有被日头照亮，一切都处于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青云山脉数十座翠峰笼罩在巨大的法阵之中。法阵之内灵气荡漾，山禽灵兽静静悄悄，偶尔有一声鸟鸣小声响起，又怕惊扰了什么一般，即刻收敛了声音。 林间阁楼之前，一座门楼傲然挺立，上书“青云宗”。 宁叶寒拉好宋清音，御剑带她飞至半空。 天黑漆漆的，黎明之前无星无月，正是最为黯淡的时候。 两人静静俯视下方。 夜色开始退去，天空逐步发亮，东方一抹鱼肚白亮起，紧随其后的是一道金红，开始笼罩大地。 与此同时，在青云宗的山头，数百名弟子已经列好阵，一排又一排，方正规整，立于原地。 “早操——开始！” 洪亮有力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青云宗山头。那些列阵的弟子们旋即开始活动起来，一片黑压压的方阵，开始从山头的这端，移向山头的另一端。 朝日隐藏在云层后面，给朝霞镀上一层金边。响亮的口号声起—— “一二一，一二一！”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伴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弟子们跟着武修师尊高喊口号，声音响彻天际。缓慢爬升的朝阳随之猛然蹦出，金色的光辉尽数洒向天地。 宋清音“噗嗤”一下笑出声。 “用于规训人的法子，最能得到既得利益者的支持。”宋清音咯咯笑着，笑得忍不住弯了腰。 脚下的剑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摆动，998扒在宋清音的肩膀上，忍不住连连呼喊：“宿主，悠着点儿，剑身这么小的空间，你晃得太厉害，会掉下去——” 不得不说，998也够乌鸦嘴的。 剑身猛地一个摇晃，宋清音一脚踩空，身子向后仰去。 她犹如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飞鸟，直直往下坠去。长发在风中狂乱地飘舞，衣物在风中猎猎作响，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宋清音的笑声止住，却没有挣扎。 “宿主？宿主！”998惊呼。 随着她不断下坠，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沉重起来，压迫着998的胸膛，让它无法呼吸。宋清音的心跳声萦绕在耳边，越来越响，仿佛是一面即将崩溃的鼓皮，在绝望中发出最后的悲鸣。 “宿主，不要死啊——”998快要哭出来。 它不理解，它的宿主都走到这一步了，马上就要成功了，为什么还是没有生的欲望呢？ 它又有些懊悔，在楚炎所在的那个世界里，998明显感觉到宋清音的逃避甚至求死感，可是它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宁叶寒，如果它说了，或许宁叶寒会注意一些。 眼见着宋清音的身体要重重地砸在了地上，998心一横，猛地向宋清音的身子下方飞去。 虽然如今的它只是一只灵兽，起不到什么作用，也支撑不住宋清音的身体，但是，就算是做点儿缓冲，998觉得也是值得的。 “宿主！如果要死，我们就一起！”998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撞击感并没有袭来。跑早操的口号声远远回荡着，是这方天地里唯一的声音。 下坠带来的呼呼风声没有了。宋清音也没有说什么。 直到过了一阵子，一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清音师妹？你怎么来了——对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998试探着抬起眼帘。 一个身影立于它身前，衣着整洁，飘逸的长发高高束起。 998反应了一会儿，才从数据库中调出来关于眼前的人的信息—— 李寻风，青云宗大师尊，整个青云宗的管事人；在这个剧本世界里，他是宋清音的师兄，两人一同修习，算是青梅竹马。 宋清音没有说话，视线瞟向另一个方向。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宁叶寒冲她眨了眨眼睛，旋即御剑，一溜烟儿地飞走了。 第31章 真相之上(三十一) “喝茶吗？” 青云宗内，李寻风的茶室进行了重修，如今覆盖着青瓦，檐角飞翘，仿佛欲乘风而去。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题有“清茗雅室”的木质匾额，字体古朴，笔触遒劲。一看就能知道，这次重修，花了不少功夫。 茶室内也精心布置了一番。木质的桌椅摆放得井井有条，桌面上铺着白色的细麻布，上面摆放着精致的茶具。茶具上面绘制着精美的山水花鸟图案，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茶室的墙壁上还添加了几幅名家字画，或山水、或花鸟、或人物，每一幅都栩栩如生。墙角处摆放着几盆翠绿的盆栽倒是眼熟，只是大了几倍。 “大师兄可真会享受。”宋清音轻笑。 “师妹说笑了。”李寻风沏上一壶好茶，茶叶在沸水之中滚动，登时茶香四溢，“现在来拜访青云宗的名人雅士不少，招待他们的环境若是差了，难免丢了青云宗的面子。” “哟？现在这么热闹了吗？”宋清音道。 “托了师妹的福。衡水模式让青云宗成为了大家最向往的宗门。” 李寻风解释说：“衡水模式被引入后，迅速发展起来，如今，修仙界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新气象。” 宋清音揣摩着这话里的最后几个字，怎么想，都觉得不像是这么一个修仙世界里应该用的语句。 李寻风告诉宋清音，随着第一年的宗门联考获得了极大成功，修仙界的几乎所有的宗门都注意到这个改革，旋即纷纷加入和追捧。 很快，各个宗门重新焕发了生机。闲散的弟子们勤勉起来，尊师重教，潜心修习。那些想要进入宗门修习的家族，也开始关注这些考试，并将其作为衡量一个宗门是否优异的标准。 一个宗门只要能在联考中取得优异成绩，那些家族们便挤破了头想要进去。 这么一来，好的宗门的地位进一步提升，于是宗门们更加支持这样的考试。 “也更加卷了。”998小声接话。 后来，境况愈演愈烈。各个宗门甚至针对于在宗门联考中表现一般、或者难以凭借实力直接进入宗门的弟子设立了修仙学院，开始实行严格的入学选拔考试。 这些考试不仅考察修仙者的天赋和灵根，还注重他们的心性和毅力。在考试过程中，修仙者们需历经重重考验，方能获得进入修仙学院深造的机会。 此外，随着各种考试愈发风靡，各宗门的修习设置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最开始，各宗门还延续着师徒制的传统，师父们收门徒，徒弟们则跟着师父学习。 很快，大家意识到，这种方式不利于考试。 因为宗门联考的科目太杂了。最开始宗门联考只是考察基本知识，但是很快引起一些人不满，说无法让更优秀的弟子体现出自己的优秀之处；于是宗门联考开始增加专业科目，没被选入的科目修习者，又觉得这不公平。 于是，除了传统的道法修炼、剑法刀法等武艺课程外，还增加了仙草辨识、灵兽驯养、炼丹术等实用课程。修仙者们需要全面发展，不仅要提升修为，还要掌握各种其他“专业”的技能。 考试制度也变得更加严格。 大到衡量宗门水平的联考和大比，小到各个宗门自发进行的修仙学院考试，所有和“考试”相关的事情，都不再是过去的师尊根据自己的想法进行判断，而是出现了明确的标准和评分体系。 随着这些制度的完善，修仙者们需要通过各种形式的考试来检验自己的学习成果，包括笔试、实践考核、团队任务等。这些考试不仅考察修仙者的知识水平，还注重他们的实际操作能力和团队协作能力。 李寻风对这一切改变都很满意：“现在，修士们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散漫自由。” 他们需要严格遵守学院的规定和纪律，每天按时上课、修炼，参加各种活动和比赛，为了能够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而不断努力。 “多亏了师妹啊！” 宋清音静静听着，直到李寻风说得口干舌燥，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宋清音才开口：“没有任何负面影响吗？” “师妹是指——” “如果有些人生性散漫呢？”宋清音问，“或者，如果有些弟子在某些方面能力很强，但是在别的方面略显逊色，这样的话，他们无法通过这样的考核吧？” “师妹说的是。”李寻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片刻，他点点头：“是的，新的模式的进行过程中，很多修士没能适应。” 一些原本天赋异禀但心性不坚的修仙者开始感到压力山大，无法适应这种高强度、高要求的学习生活，自此退出了修仙。还有一些“严重偏科”的修士，因为新的制度，而被视为“能力差的修士”。 “但是同时，一些原本默默无闻但勤奋努力的弟子，却通过不懈的努力，逐渐崭露头角。”李寻风说，“而且，如果真的是本着成仙去的，那些‘严重偏科’的修士们，也不会在意这种考试的事情。” “你活在这一套模式之中，又怎么可能不在意啊。” 宋清音感慨了两句。 李寻风皱了皱眉：“师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是为了和师兄讨论这个的？” “哦，那倒不是。”宋清音打了个哈欠，“师兄不必紧张。这事儿本就是我发起的，玩意儿不至于拿自己做的事情，前来责问师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别的，李寻风接到别的事情，便匆匆离开。临走之前，他叮嘱宋清音可以在青云宗逛逛。 他说：“这么久没回来了，应该也想家了吧？” 宋清音顿了顿，“嗯”了一声。 青云宗的草坪已经改成了开放的修习空间，可以看到一群修仙者正在紧张地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 他们手里除了拿着《李寻风修仙基础知识100讲》之外，还有不少人拿着另外封面的书。 “是《五年联考，三年模拟》。”宁叶寒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找到地方了？”宋清音问。 宁叶寒点头：“对。” 第32章 真相之上(三十二) 若是说之前的剧本世界里，宋清音影响的主要是剧本的主角或者某些特定剧本任务的对象，想要抹除自己存在过的痕迹，也相对简单； 那么，在这个故事伊始的剧本世界，宋清音凭借着一手随心所欲打出的“衡水模式”的操作，已经让这个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每个人都知道，衡水模式的提出者，是青云宗的师尊宋清音；他们甚至将宋清音供奉为“标准化考试第一人”，给其塑造雕像、撰写传记。 包括那本《五年联考，三年模拟》，上面也明晃晃标记着宋清音的名字。 “明明我根本没参与这本书的编纂。”宋清音说。 “毕竟是宿主提出来的想法。”998小声提醒。 总而言之，衡水模式完全影响了这个世界的进展，让世界的发展向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原本这不重要。因为这是一个剧本世界，一切的故事都围绕着男女主展开，而宋清音的所作所为，并没有改变男女主相遇且一起历险的事实。 但是现在这很重要。因为在新的目标之下，宋清音想要消除掉自己存在的痕迹，就必须想办法处理这些事情。 她和宁叶寒讨论了几种办法，最终发现，只有将这个世界完全扭转到衡水模式之前，甚至扭转到宋清音和宁叶寒出现之前，才有可能消除掉这影响甚广的痕迹。 好在这是一个有着神秘力量体系的修仙世界，打出“逆转时间”这种事情，并非天方夜谭。在宋清音和大师尊李寻风讨论的时候，宁叶寒就通过他的能力四处寻觅，找到了一处传说可以“逆转时间”的神秘区域。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对世界的销毁。”宁叶寒说。 宋清音摇头否认：“不一定。毕竟，销毁的话，连人也没了。” “而现在，人类还都存在。” 他们现在正走在那个神秘区域附近的城镇里。 这座小城镶嵌在云雾缭绕的群山之间，城墙由罕见的灵石砌成，历经岁月洗礼，依然散发着淡淡的灵光。城墙之上，雕刻着各种奇异的符文和图案，它们不仅是装饰，更是防御的法阵，防御的对象，则是宋清音和宁叶寒的目的地。 “那个法阵必须要有贡品才能开启，那我们——” 998想要提醒什么，还没说完，就被宁叶寒打断了话头：“998，别总说话。” 998抿了抿作为灵兽的耳朵，又甩了甩自己的尾巴。它很久没有用这副躯壳，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神奇感觉。 它想起来，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宋清音经常嫌它吵，对它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当时它还想办法撮合宋清音和宁叶寒来着。那时它觉得，一个宿主做任务的世界，怎么可能不生发感情线。 原来都是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 “吃点儿什么吧？”宁叶寒提议。 “嗯，吃点儿吧。”宋清音答应。 998抬眼看向两人。他们面色平静，没有理会998刚刚的话。 又或者，对于它刚刚提醒的事情，他们都已经心知肚明。 “998，就算不需要贡品，有些不属于这个世界、也没法走下去的人，也不得不离开。” 998的耳旁响起宋清音的声音。 是私聊。 宋清音面色如常，只是视线在宁叶寒身上久久停留。 街道纵横交错，犹如一条条蜿蜒的溪流，将城市划分为不同的区域。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种珍稀的灵草、丹药、法宝应有尽有，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修真者前来交易。 各种修仙考试用品的商铺也时不时出现。这些商铺不仅出售各种修炼材料、法器装备，还提供修仙辅导和咨询服务。修士们可以在这里购买到各种备考资料和辅助工具，甚至询问自己适合报考的宗门和比赛。 宋清音扶了扶额头：“果然，考试很能带动市场发展啊。这么偏远的地方，都有这种店。” “进去看看？”宁叶寒在一家面对修仙考试的店门口停下，“在它消失之前，去感受感受。” “看看就看看。”宋清音毫不客气地踏上台阶，一把推开门。 午后暖阳斜斜洒入，布满桌上，细碎的尘埃在光中跳跃，香炉已经熄灭，屋内依旧暗香浮动，翻阅习题的刷刷声响着。 “修习这种事儿，本来就是应该因材施教的，非要搞那种标准模式的习题，五儿这里可没有。” 带着些许娇嗔的声音传来之时，宋清音、宁叶寒乃至998，都停顿了一下。 这声音分明来自于陈轻舞——青云宗师尊，宋清音在这个剧本世界的五师姐。 偌大的店铺倒像是一个小小的师门，房梁上挂着些许纱幔，映得一切影影绰绰。陈轻舞身上深紫色的裙摆轻盈飘逸，倒能和纱幔呼应。 她上着一件贴身的束腰小襦，领口开得恰到好处，露出她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如玉的肌肤。 她就这样半靠在卧榻前，懒懒散散地和前来咨询的修士说话： “考试范围之外的，就不需要好学了吗？” “哎呀哎呀，你们这些沉迷于考试的修士啊，可真是麻烦！” 修士有几分愤愤：“我们是听闻你来自青云宗，才过来找你的。青云宗那么有名的宗门，又在各种修士考试中总能占据前列，你这里没什么青云宗的资料？” 陈轻舞慵懒地扭了扭腰：“五儿没有呀。这种无聊的东西——” “你这个骗子！” 前来的修士愤怒起身，扬手似乎要攻击陈轻舞。陈轻舞眸光一冷，尚未出招，一柄长剑便刺破轻纱，拦住了修士的动作。 “谁——”修士话还未出口，剑尖已经抵到他的喉间。 宁叶寒冷着一张脸御剑，身侧宋清音抱起胳膊，挑眉看向那个修士：“无聊的人就滚出去。” 长剑泛着冰冷的寒意，背后蕴含的灵力让修士瑟瑟发抖。他自知比不过宁叶寒，只得缩了缩脖子，颤抖着跑了出去。 陈轻舞眨眨眼睛，声音里带起几分笑意：“清音师妹！” 第33章 真相之上(三十三) 陈轻舞的双眼瞬间放大，眉梢轻轻上挑，脸上满是兴奋。 “清音师妹！你居然来到这穷乡僻壤！” 陈轻舞的声音轻快，嘴角微微上扬，眨眼间就勾住宋清音的脖子，亲昵地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五——五师姐。” 宋清音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人。 她隐约记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大搞衡水模式的时候，唯一一个对这个模式表示不理解的师尊，就是陈轻舞。 加上宁叶寒的事儿，当时他们之间闹了一些不愉快。陈轻舞的不告而别，在宋清音看来，是表达了对她所作所为的厌恶。 宋清音张了张嘴：“五师姐，衡水模式的事儿……” “哎，你的小徒弟呢？”陈轻舞往宋清音身后看了看，刻意岔开了话题。 不等宋清音回答，陈轻舞展开神识，很快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找到了。” 她足尖轻点，动作飞快，马上将藏在屋子外面的宁叶寒揪了回来：“小炉鼎，见到师尊不请安，反而往外面跑，是打什么主意啊？” 宁叶寒扯了扯嘴角，故意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清音师妹，你管管你的小徒弟，怎么还装起来了？”陈轻舞嗔怪一般看了一眼宋清音。 宋清音尴尬一笑。 她知道宁叶寒的顾虑。在宋清音离开这个剧本世界后，这个世界的主线依旧在进行，宁叶寒按照剧本所写，已经经历了和女主共同冒险、乃至最后“为了女主而死”的全过程。因此，在这个世界里，他不应该出现。 至少，他的死亡，是被青云宗的师尊们所知晓的。 看见一个已经死去的人重新站在她面前，正常人都会感觉疑惑、震惊乃至于恐惧。 可是陈轻舞却像是遇见了老朋友，笑嘻嘻招呼着：“五儿好久没有回青云宗了，难得看见老朋友，这再不理五儿，五儿可要伤心咯。” 宋清音和宁叶寒对视一眼，便当是因为陈轻舞离开青云宗比较早，隐居之地又偏远，这才不知道宁叶寒身上发生的事情。 “所以，你们怎么想到来这里呢？”陈轻舞依旧挂在宋清音身上，像是一个巨大的挂件一样，怎么也不松手。 “五师姐呢？为什么会在这里——开这样一家店铺？” 几个人就这样闲谈起来。 他们聊起彼此的近况，讲述各自遇见的人和事儿，分享自己的点滴和感悟。陈轻舞问起宁叶寒的修习，宁叶寒就把这个剧本世界里原本安排的历练拿出来说。 陈轻舞听说宋清音和宁叶寒后来都没有一直留在青云宗，刻意地叹了口气：“哎呀，那大师兄得多伤心啊。你们也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呀。” 她这么说着，眼睛里依旧满是笑意。毕竟她是陈轻舞，从来不在意所谓的“大好前程”。 “怎么样，路上的历练是不是更有意思？”陈轻舞将脑袋靠在宋清音肩膀上。 “是啊，路上的历练更有意思。” 聊着聊着，他们又聊回到了之前在青云宗办衡水模式的话题。 宋清音吸了口气，正打算认真和陈轻舞道个歉，对方已经先出了声：“啊呀，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五儿就觉得，修仙之人得了长生之后，也有些不好，比如那些很早之前的事情，就很难记得。” 陈轻舞揉了揉自己的脸，一副无奈的样子：“没办法呀，每天都要经历那么多事情，谁能把所有事情都记住呢？” 宋清音盯着陈轻舞的表情。 998压低声音，用私聊的方式小声说：“宿主，感觉陈轻舞是故意不想让你总挂记那件事儿。” 宋清音私聊回答998：“可是，那时候我的确让她伤心了。我——还是想道个歉。” 道歉的词句还未组织好，陈轻舞接下来的话，让宋清音的声音哽在喉间。 陈轻舞说：“好在我也不需要再活多久了。” “五师姐，你——” “哎，清音师妹，你这副见了鬼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儿呀？”陈轻舞还是笑嘻嘻的，脸颊往宋清音这边靠近了几分，快要贴在宋清音脸上。 “生命走到尽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可，可是……” “你是想说修士可以长生？哎，这就是思路窄了吧。修士可以长生，也可以不长生啊。” 陈轻舞想到什么：“对了，你们不是说要去那个深山老林里的法阵吗？反正五儿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让五儿送你们一程？” 宁叶寒开口想要拒绝，陈轻舞又道：“也算是你们送五儿最后一程。” 她给了一个没有办法拒绝的理由。 于是在这个只应该有知情者踏入的旅途之中，多了一个优哉游哉的身影。 阵法所在的山林广袤，陈轻舞轻盈地穿梭其中，时不时回过身，等候她身后的宋清音和宁叶寒。 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斑驳地洒在她的身上，给她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柔和与神秘。宋清音偶尔抬头，就能看见她的眼眸明亮如星辰，像是从来不曾忧虑，依旧对一切充满好奇。 宁叶寒就打趣：“五师尊好歹也是师尊级别的人物了，这么蹦蹦跳跳的——” “咳咳，弟子要有点儿弟子的样子。”陈轻舞叉着腰，故作不满。 宁叶寒只得改口：“五师尊教育的是。” 陈轻舞就笑：“清音师妹，你的小徒弟，怎么现在这么乖了？” 她像是一只自由翱翔在山林间的精灵，长发如同瀑布般流淌在她的身后，时而被微风轻轻吹起，时而又随着她的动作落回肩头。 宋清音静静看着陈轻舞，看她时而驻足倾听鸟儿的歌唱，时而低头欣赏脚下绽放的野花，时而伸手触摸古老的树干，仿佛在与这片山林进行着一种无声的交流。 “明明在她的身上有一种旺盛的生命力在涌动。”宋清音说。 可是，明明陈轻舞就是在走向生命的尽头。 她蹦蹦跳跳，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下了脚步。 “对了，清音师妹，你记不记得，在这个世界里，修为高的修士，可以掐算命格？”陈轻舞转过身，笑得眼睛弯弯。 她的视线越过宋清音，落在宁叶寒身上：“这次，可是真的要面对生命的终结了哦。” 不知道是在说宁叶寒，还是在说她自己。 第34章 真相之上(三十四) 夕阳在西峰，叠翠萦残雪。 落日之时，陈轻舞坐到一片柔软的草地之上，斜斜靠着身后粗粝的树干，长吐了一口气：“走这么久，是有点儿累了。” 她撒娇一般央宋清音停脚休息一下，几人由此停了下来。 夜幕拉开，月光透过枝叶的筛选，斑驳地洒在林间。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低语，与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交织在一起，一片安宁。 宋清音忽然在睡梦之中惊醒。 睁眼的瞬间，夜空之上繁星点点，一颗流星划破天际。 她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起身之时，暂住的山洞之中，既无宁叶寒，也无陈轻舞。 “宿，宿主？” 睡得迷迷糊糊的998只觉得自己被一把抓起。宋清音脚步有几分急促。 林间的树木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它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默默注视着一切。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草木的清香，已经闻不到陈轻舞身上的脂粉香气。 密林深处泛出隐约的光芒，遥远的上方出现一条条蜿蜒的彩带，在苍穹之上舞动。光带以绿色和粉色为主，交织着紫色、黄色和白色的光晕，如同画家浓墨重彩，在天边挥洒泼墨。 宋清音的脚步更快了。 “宿主？”998不知道为什么宋清音看起来这么着急。 她的额头滚动着晶莹的汗珠，眼眸之中也浮着一层亮闪闪的雾气。作为一个已经失去修为的人，她在这林间疾走并不轻松，时不时脚下踉跄一下。 宋清音只是说：“走快点儿的话，还来得及。” 只是还是没有来得及。 夜极深之时，宋清音赶到了一个山包上，在脚下山谷里，一个偌大的法阵正泛着幽幽的光芒。宁叶寒靠在山包的一棵孤树上，听见脚步声，抬眼对上宋清音的目光。 “五师姐呢？”宋清音问。 黎明之前，无星无月。黑暗笼罩一切，只剩那个法阵光芒闪烁。 “五师尊只是来陪我们走一程。”宁叶寒露出一丝诚恳的笑意，“她不打算和我们说什么大道理，也不打算让你明白什么。” 宁叶寒吸了口气，看向宋清音：“清音，我也一样。” “不需要非要明白什么或者下什么决定。这些都是经历，也只是经历。” 仅此而已。 宁叶寒说得最后一句话，是：“宋清音，别忘了，我不是他。” 他作为祭品踏入法阵的时候，东方亮起鱼肚白。 天亮了。 宋清音看着缓缓升起的朝阳，忽然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法阵开始变化，998脑中一阵嗡鸣，提示音响起，仿佛系统局还存在一般： 【剧本世界重置中，监测到角色扮演者存在，强行遣回中转间。】 - 电子屏的幽光落在宋清音木然的脸上。她信手拿起桌上的文件，迅速翻了一遍，旋即丢到一旁，看向系统998。 耳旁有隐约的电流声。偌大的空间之中，半透的玻璃房像是一个罩子，将他们置于其中。 这里没有任何一面镜子，连电子屏都经过特殊处理，确保不会映出她的脸庞。 系统局当初做这样的安排，是原打算让宋清音在不同的剧本世界中有不同的面貌，可惜没能成功。 毕竟是一个临时搭建的“中转站”，一切都不甚完善，真的搞太多事情，可能会暴露出更多问题。 宋清音想，如果这个房间里真的有镜子，且镜子真的映出来她的脸的时候，镜子里的人，或许会让她觉得陌生。 998坐在宋清音对面，默不作声。 宋清音吐一口气，说：“998，你还记得我当时在这里说了什么吗？” 998没有回答。 宋清音便自问自答一般说：“我当时说，人这一生，不就是光溜溜的来，孤零零的去？” 她勉强一笑。 系统998脑中乱的很，感觉自己的处理器嗡嗡作响，已经没办法说明白自己当前的情绪。 回忆拨回一切的开始。 它记得清清楚楚，宋清音是系统局塞给系统998的“烫手山芋”。“烫手”，是因为那些带过许多人做任务的“老油条”系统，这次都不愿意接，一番轮转，最后宋清音落到了998这里。自此，两人正式相识。 它记得系统局专门叮嘱它，千万不要采用强制方式让宋清音去做任务。“否则，后果自负。” 它记得自己当时很紧张，手中的文件袋有些打滑，难以攥紧，最后咬牙威胁说，宋清音不接受，它就会丢了工作，丢了工作，它就没法活了。 那时候，它还不知道宋清音是因为丢了工作的契机，才加入到这场游戏的实验之中。 它只知道，那时，宋清音没有像之前那般迅速做出回应。片刻后，她抬起眼皮，瞟了一眼眼前瑟瑟发抖的998，歪了歪头：“吓成这样？” 原来，在那个时候，游戏就有了关于宋清音在现实世界生活的映射。 “998，是你陪了我最久。”宋清音的声音将998拉回当下。 她往椅背上一靠，声音里带了些许叹息：“这就是最后了啊。” 998看向宋清音，觉得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姑娘似乎疲惫了很多。如今她静静坐在那里，看着自己掌心交错的纹路，像是被时间凝固成了一尊雕像。 “宿主……”998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但是它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提出一个建议也好。 于是它说：“宿主，说句话吧。作为这个故事的落幕。” 宋清音闻言，深深看了998一眼：“那么——”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笑容： “998，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话音未落，宋清音站起身，握紧拳头，狠狠砸向这个狭小的“中转间”。 电子屏发出尖锐的轰鸣，周遭亮起黑白闪烁的雪花点，撕扯着这片本就不稳定的空间。 - 【警报，警报，019号实验对象状态异常！】 【警报，警报，019号实验对象对应的游戏系统出现大面积损坏！】 【警报，警报，游戏系统出现故障，当前影响范围-019号！】 一连串警报在游戏的实验室里炸响，几个监视屏全都闪着红光。 偌大的实验室此时空无一人。刘主任一早突发奇想，让林助理带着所有工作人员出去“团建”，所以没有人能守在这里，包括林助理自己。 在这孤独响着警报的实验室中，019号玻璃舱开了一个缝隙，营养液顺着这个缝隙流淌出来，漫了一地。 【警报，警报！】 【019号玩家脱离游戏，请——】 “滋啦”—— 某个按钮被按了一下，引起片刻杂音。 警报声戛然而止。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