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家的小娇娘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卢明海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也由不得他不难看,原来上房那边和卢桂芳是一个想法,觉得一句话就平了事儿,怎么就用得着卖房子卖地。卢明海解释无用,又被卢桂芳伙同一家人挤兑,当场就不欢而散。 见卢明海气怒回来,梅氏反倒不气了,甚至还生出一种心思,让他也体会体会上房那边的人究竟有多么难缠,也免得总是她当恶人,男人嘴里不说,大抵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这么想着,梅氏更加高兴了,用眼角瞟了一眼黑着脸的卢明海,便喊女儿去灶房做晚饭。 晚饭做好,卢广智也回来了。 他一身粗布衣裤,手里拎着个柴筐子,因为现在梅氏每天都在家里,他回家之前,会换下在赌坊里穿的衣裳,再穿上平日里在家穿的衣裤。也幸好他有小伙伴帮他打掩护,要不然迟早露陷。 感觉到家里怪异的气氛,他的脸色忍不住一僵,四处望了望,看到卢娇月后,忍不住露出询问的眼色。 卢娇月不着痕迹地摇摇头,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这才放下心来。 饭后,卢娇月帮梅氏捡了碗,便回屋去了。 她没有关房门,果然不大会儿,卢广智便钻了进来。 「姐,咋了?今天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看爹娘的脸色怪怪的。」 卢娇月也没有隐瞒,将事情说了一遍。 卢广智听完,脸色变得很是怪异。 卢娇月望了他一眼,忍不住起疑道:「该不会是你在中间做了什么吧?」 卢广智怎么可能承认?打死都不能承认才对,因为进子叔说了,这事不同其他,所以最好就当它是意外才好。不过他也感觉到世事有些难料,怎么大姑就联想到小舅舅身上闹到家里来了。 「我能做什么?姐,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卢广智装得很是含冤莫白的模样。 可瞒不住卢娇月,卢娇月虽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但她并不傻。 「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在中间做了什么,若不然国栋表哥总是去赌坊赌钱,你在赌坊做事,怎么就没听见你对我说这事?」 卢广智忍不住僵硬了一下,他竟然忘了这茬了,遂道:「好吧,大姐,我不瞒你了,国栋表哥去赌坊赌钱这事,我确实知道。我在赌坊里见过他两次,不过怕他对家里人说,所以一直避着他。之所以没对你说,也是懒得搭理赵家的事,你想想我要是对你说了,你肯定不会视而不见,可咱们怎么对爹娘解释,为什么我们知道赵国栋在赌坊赌钱的事。再说了,我还没忘记小时候他在咱们面前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比咱们大那么多,还纵着赵国邦和赵国全两个欺负咱大哥。你可别忘了,那次若不是有人碰见,咱大哥非淹死不可。」 提起这事,卢娇月顿时沉默了。 别说卢广智没忘记,比他大两岁的卢娇月自然也没忘记。那会儿他们都还小,赵家富裕,每次大姑带几个表哥回来,总是会欺负卢家的孩子。尤其是二房的几个孩子,谁让卢桂芳和梅氏关系不好呢。 那时候二房还没有五郎,只有卢广义兄妹三个,卢广义年纪比下面两个弟弟妹妹大,自是要护着两个弟妹的。赵国栋年纪比他们大,自然不会参与小孩子们的恶作剧,可每次赵国邦和赵国全欺负二房孩子时,他总是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甚至还帮他们打掩护望风。 有次赵国邦和赵国全恶作剧,把卢广义掀进河里了,掀完之后,还站在一旁拍巴掌。赵国邦和赵国全还小,就当是孩子不懂事,可赵国栋那时候已经十几岁了,不小了,竟然就在一边看着。还是村里有人路过看见,才将卢广义救起来。 这事之后自然是不了了之,因为三个都是小孩子,而赵国栋太机灵,见有人来了,就一溜烟钻进树林子里了。可卢广义还记得,回去后便对父母说了,梅氏当时就不依了,去和卢桂芳吵了起来。卢老汉两口子拉偏架,说孩子肯定是看错了,再加上赵家几个孩子都不认账,梅氏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因为这事,二房两口子呕了近一个月的气,还是卢明海左右赔不是,梅氏才顺下这口气来。从那以后,她便不和卢桂芳针锋相对了,因为她很清楚,她不会因为有个不省心的大姑子,就和男人和离。不和离,日子肯定要过下去,为了自己几个孩子,她平时能忍就忍,能让就让。 「所以大姐,他们赵家都这样对咱们了,还指着我去当好人?赵国栋去赌,可不是我拉着他去的,偷拿货行里的钱,也不是我硬按着他手去干的。咱们要是去跟大姑说,她那最有本事的儿子是个烂赌鬼,你说大姑是信咱还是信自己儿子,恐怕骂咱们一顿,都是轻的。这就叫做因果报应,自作孽不可活!」 卢娇月看神情有些激动的弟弟,不禁有些失笑:「好了,我也没说你不说这事不对,你干嘛这么激动。」 卢广智有些尴尬,搔了搔脑袋,「我不是怕大姐你说我看着亲戚出事不管吗?」 「好了,不说这个了。」卢娇月整了整脸上表情,「这事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在赌坊里做工也不是个事儿,咱们村里这么多人,家家户户还有那么多亲戚,指不定就会被人撞见,到时候被咱娘知道了,你铁定会挨打。而且干这个也不是长久之计,总得谋个别的出路。」 「什么出路?」卢广智不禁有一些茫然,他自是想过以后,就是为了以后,他才会继续在赌坊里做下去。可对于以后,他心里并没有什么谱。 「你有没有考虑去念书?」卢娇月道:「你年纪虽是大了些,但像你这个年纪去启蒙的,也不是没有。分家之前,大姐就考虑过了,想开了春就送你和五郎去念书。」 「念书?」卢广智愣在当场。 卢娇月点点头:「咱家分家了,以后日子会渐渐好起来的。虽送两个人去念书,家里的银子恐怕会很紧张,不过大姐不是在做绣活儿吗,到时候卖了钱,铁定够你和五郎去念书。」 第2章 「可是——」 「我这话说了,你先放在心里想想,大姐虽没有那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想法,到底我记得你小时候是喜欢的,所以还是希望你能试试。你今年才十四,学上两年也不耽误事,到时候若实在不行,再另谋出路也不迟。」 卢广智沉默下来,他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但不想让大姐看到,只能微微地侧开脸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大姐,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两年就要出嫁,出嫁的姑娘哪有帮娘家赚钱供兄弟读书的道理。你说的这事,我先想想,赌坊那里我还要继续去,就算不为其他,到时候多攒点钱,我和五郎去念书,也能给家里减轻一些负担。」 卢娇月很赞同弟弟的想法,读书人并不一定要养得和杜廉那样不食五谷,自立自强才为正途。 按下这事不提,次日卢桂芳又来了。 不光她来了,卢老汉老两口和大房两口子也来了。三房的人紧随其后,他们倒不是来替卢桂芳说话的,只是来看看情况。 当着二房两口子的面,卢桂芳哭得很凄惨,这会儿全然忘记了颜面是什么东西。 「老二,你太狠心了,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姐家破人亡?」 卢明海就知道这事没算完,所以今天并没有去卖豆腐,而是让卢广义挑着豆腐挑子出去了,而他留在家里。 他脸色很难看地看着眼前这一群人,内心无力,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梅氏的脸色也很难看,她几次想站起来说话,都被卢明海拽住了。两人就坐在那里看卢桂芳哭,看胡氏面甜心苦地从中劝和,看卢老汉老两口满脸忧愁地唉声叹气。 其实他们做这些只为了一个——逼他们就范。 「说完了吗?」 蓦地,卢明海的声音响起。 顿时,哭的也不哭了,劝人的也不劝了,叹气的也不叹气了,都看着他。 「你们太看得起我了,我卢明海不过是个种地的乡下汉子,不认识什么县里的人,也不认识赌坊的人,你们实在没必要这样。」 「你不认识,可是你媳妇的弟弟认识,不过是从中一句话,老二你就去和庄毅那小子说说吧。」卢老汉道。 卢明海吸了口气,道:「先不提我那小舅子是不是在家,仅凭一句话就能免掉一百多两银子。一百多两,那不是一百多文,我实在想不通究竟大姐给你们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们以为只用一句话,就不用还人家那一百多两银子了。」他望着卢老汉,「爹,若是别人欠你一百多两,我大伯过来跟你打声招呼,你就能不要吗?」 一旁的乔氏撇撇嘴,「怎么可能,爹又不傻。」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是啊,人家又不傻,谁都不傻!一百多两,可不是一百多文,搁谁不要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胡氏笑着插言道:「别人不成,他二婶弟弟肯定成,谁不知道他二婶弟弟在外面的面子大,交游广阔。」 卢明海望了一直在中间煽风点火的胡氏一眼,道:「大嫂,你既然说可以,反正我是没有这么大的脸,要不然你去跟人说说,让人家不要找赵家要这一百多两银子了?」 梅氏也挤兑道:「我可听说了,像这种高利贷,中间可以有保人。只要有保人做保,人家也不会闹到要卖房子卖地的地步。当然,若最后还是还不上银子,保人可是要替对方还的。大嫂,要不给你大姐家做保人,这样大姐也不用家破人亡了。」 梅氏的话讥讽味儿十足。 胡氏的脸彻底僵住了,这还是二房两口子第一次当着人面如此不给自己留脸面,一时间她有些接受不了。 其实也是可以想象的,别人不和你计较,那是人家宽容大度,也是给彼此留脸面,可你自己都不要脸了,别人给还你脸作甚,真当人家都是傻子了不成。 胡氏到底是胡氏,这种情况下也能笑得出来,只是笑得有些尴尬罢了。 「他二叔二婶,说啥呢,这事儿我也不懂,还不是听大姐说的。」 梅氏冷笑:「大嫂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看你说得挺振振有辞的。」 「不懂你就少说两句!」卢明川拉了胡氏一把,出声斥道,又去劝卢桂芳:「大姐,你就别为难老二了,这事明摆着是不成的。别说那是他二婶弟弟的朋友,不是咱家什么人,人家也是为赌坊做事,怎么可能免掉这笔账。」 卢老汉两口子也忍不住去看卢桂芳,卢桂芳的哭脸显得很僵硬,又带着一丝茫然。 「不成?那我家可怎么办啊?那可是一百多两啊,家里的房子地卖了都不够填……」 这一次,卢桂芳是真的哭了,不是像之前那样带着一丝做戏的味道。 可你自己都知道一百多两,不是小数目,又哪里来的认为说只要梅庄毅打一声招呼,就能免了。也许她心里也清楚,只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在这上头。如今见到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一做法,她彻底懵了,也彻底没办法了。 「怎么办?怎么办?爹,娘,你们可不能不管我,快帮我想想办法……三天,别人只给了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要是还不上钱,他们就要国栋两只手……」 这样的卢桂芳,看起来既可恨又可怜。 卢老汉也是痛心疾首:「早就跟你说了,孩子虽在县里,让你们两口子多关心关心,你总是说国栋懂事,不会出岔子的,现在呢?」 「我没有想到,我真没有想到他竟然去沾赌……都是国栋媳妇,都是她不中用,男人拿着家里的银子去赌,她竟然也不知道拦着……」 这话卢家人可是不赞同,谁不知道赵国栋的媳妇是当初卢桂芳特意挑的,卢桂芳性格强势,怕娶了一个跟自己一样强势的儿媳,给自己添堵,就特意挑了个性子软绵的。那是赵国栋说往左,她不敢往右的性子,现在倒是埋怨上儿媳妇了。 第3章 梅氏早就被闹得有些烦了,忍不住悄悄用手肘撞了卢明海一下。 卢明海站起来道:「大姐,你看这事我实在无能为力,你还是赶紧回家去想办法吧。」 崔氏忍不住出声:「老二,你看你大姐够伤心的了,你怎么还赶她?」 卢明海忍耐地吐了一口气:「大姐自己都说人家只给三天时间了,现在不回去想办法,难道真等人家三天后上门将事情闹大?」 卢老汉想了一下,对卢明海说:「老二,若不然你去跟人家说说,给你大姐家宽限一些时日?这三天时间实在是不够凑银子啊。」 「爹,我不早说了吗,我小舅子现在不在家,你让我上哪儿去跟人家说说。」 卢老汉脸色有些难堪,但还是道:「反正庄毅跟人家熟,你就打着庄毅的名字去和人家套套近乎,说不定就能成了呢。你看你大姐这样,赵家也不是多么有钱的人家,一时间那里去弄那么多银子。」 「没有银子,不是有房子有地吗?」梅氏忍不住道。 卢老汉心里虽有些恼,到底知道这事还是要求着儿媳妇的,遂压着脾气道:「房子地都卖了,你让你大姐一家子住哪儿,靠什么生活?老二,你大姐平日里脾气虽是硬了点儿,到底待你可没什么可说的,你就帮帮忙吧。」 他没有敢提梅氏,因为他十分清楚梅氏和大女儿不对付。 卢明海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道:「我去试试,但不知道有没有用。另外你们想让别人免了欠债的想法打住,我没这个脸,就算我小舅子在家,他也没这个脸。要知道这钱可是欠人赌坊的,可不是欠人韩进的。」 「行行行,你跟人家说多宽限些日子,让你大姐家好凑钱。」卢老汉连连点头道。 卢桂芳还想说什么,却被卢老汉示意老伴给拉走了。 一众人离去,留下卢明海十分发愁,他到哪儿去寻韩进去,上次也是人家自己来家里的,这一时之间到哪儿去找。 梅氏撩了下眼皮子,「这事儿要说你去说,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一个庄户人家竟然出了个烂赌鬼。」 卢明海知道媳妇是不乐意自己揽下此事,可那毕竟是他亲大姐,虽两家有些不睦,但也没有看着不管的道理。尤其也只是帮着说情给宽限些日子,若是不答应未免显得有些太过冷血。 梅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里有些难以平复。 怕爹娘吵起来,卢娇月赶忙道:「要找进子叔,我让二弟去,上次桂丫那事,就是他找的。」 晚上待卢广智回来,就与他说了这事,他倒也没有拒绝,而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梅氏突然反应过来,问他怎么知道上哪儿找韩进。 卢娇月姐弟俩顿时脸色一僵,找了个当初听小舅舅说了一句进子叔在广济赌坊做事的借口。二房两口子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卢桂芳不是说了赵国栋是在广济赌坊赌输了钱,他们一时竟忘了这茬。 按下不提,韩进次日便来到二房家里。 打从韩进进门开始,卢娇月便开始躲着对方,没敢在他面前露面。 自桂丫那次事后,她便再没有和韩进见过面,他倒也通过二弟约过自己,只可惜她并没有答应。 不是不想见,而是发生了那日事后,她总是有些怕再见到他。 可惜这事不是想躲能躲的,韩进若是想做某些事,总能如愿以偿。 卢娇月正蹲在院子里洗菜,就见韩进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朝自己走来。她端了盆子就想走开,又怕被家里人发现端倪,只能僵硬着脊背继续蹲在那儿。 韩进装出一副在院子里透气的模样,走到离卢娇月有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二房两口子留他吃饭,他自然答应了下来。因为韩进很爽快地答应给宽限一个月的时间,所以卢明海去上房那边报信了,梅氏则在灶房里做饭。 「这卸磨杀驴的活计,你做得倒挺熟练。」韩进的口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卢娇月僵硬地厉害,憋了老半天,才憋出一个小小的声音。 「进子叔,我没有……」 「那我让卢广智给你捎话让你出来,你怎么不出来?」 「我……」 「你这不是卸磨杀驴是什么?用得着我的时候,就来了,用不着我的时候,就拒不见面。」 「我没有。」 「你有!」 「我真没有!」 「你的举动说明了你就是如此,亏我当时那么高兴你接受了我的心意,原来都是耍我的。」 卢娇月忍不住抬起头,就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对上他暗含笑意的眼睛。 「你是故意的。」这并不是个问句,而是肯定句。 韩进笑了笑道:「难道我说的不是?」 卢娇月忍不住抠了抠手指,道:「不是的。」突然想到什么,她语气硬了起来,「谁让你那么对我的!」 「我怎么对你了?」 「你……」 卢娇月意识到他又在逗自己,气得垂下头去。 「娇月,你知道不知道,这些天我十分想你。」一个小小的声音突然传入耳里。 卢娇月脸红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那你以后别那样了。」 「我怎样?」就在卢娇月快要恼羞成怒,韩进又道:「好好好,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那你以后还见我吗?」 卢娇月想了想,看着水盆里浮荡的波纹,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巳时我在你们村子外面等你。」 说完,韩进便走开了。 留下卢娇月在那里发呆许久。 因为韩进给自家帮了大忙,所以二房两口子心里很感激他,中午吃饭的时候,总是往他碗里夹菜。韩进让他们不用这么客气,可扭头菜又夹进碗里了。 第4章 一顿饭用罢,宾主皆欢,韩进并没有多留,很快便离开了。 倒是二房两口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明明人家和自家称不上很熟悉,但每次来都是给自家帮忙的。 卢明海说等梅庄毅回来后,再请韩进上门吃饭,好好谢谢人家。梅氏点头答应下来,掐指算算,距梅庄毅说要回来的日子,已经很近了。 一进入十月,天就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每天推开房门,总是能很清楚的感觉到比昨日更冷一些。 一大早,卢娇月推开房门,就看见外面雾气朦胧,天也阴沉沉的,好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卢明海早早就起来做豆腐了,待梅氏在灶房里做好早饭,他随意吃了些,便准备挑着挑子出门,却被卢广义给拦了下来。 「爹,反正现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可做,今天我去吧,你在家里歇歇。」 卢明海并没有拒绝,他早年摔断过腿,一到要刮风下雨的时候,便会隐隐作痛。卢广义也是知道这事,才出言替他出去卖豆腐的。往常这时候,卢广义一般都在外面做工,可今年家里分了家,又没有要凑银子成亲的压力,所以今年他不打算出去做工了,留在家里帮爹分担分担家里的活计。 「将蓑衣带上,你路上注意些,若是下雪了,就赶紧往家里回,别在外面耽误了。」卢明海根据自己腿疼的程度,估计不是今天就是明白便要下雪,所以才这般交代儿子。 卢广义点点头,便出门了。 早上吃饭的时候,卢娇月便没见着卢广智,问了五郎才知道,卢广智一直在屋里睡觉。收拾完碗筷,卢娇月忍不住去了东间,将睡着的卢广智叫醒。问过之后才知道,韩进昨天就和卢广智说了,说他今天有事没办法来接他,让他今天不用去赌坊。 卢娇月听了,当即脸就是一红,心里暗啐道,什么有事,明明就是不干正事。 卢明海的预料并没有错,卢广义走了没多久,就开始下起雪来。 起先只是密密麻麻的小雪粒,下着下着就成了鹅毛大雪。五郎吃了早饭,便跑出去找小伙伴们耍去了,梅氏见雪大了,就出去寻他回来。 卢娇月坐在屋里,有些坐立难安。 眼见着快到巳时了。 她打开柜门,翻了一件夹袄换上,又换了一条厚裙子,才匆匆步出房门。走到院门的时候,突然碰见拉着五郎回来的梅氏。 梅氏问:「月儿,你去哪儿?」 卢娇月已经想好了理由,便道:「我去桂丫家看看。」 梅氏皱着眉,眼睛被雪打得有些睁不开,「下这么大的雪,还去桂丫那儿作甚,这么冷的天,快进屋呆着去。」 卢娇月无奈,只能和梅氏回屋。 北方的冬季,乡下人家取暖完全是靠火炕和火盆。卢明海和卢广义勤快,早早就把几个屋子里的炕洞都掏干净了,只等下雪就烧炕。方才见外面下雪,卢明海便将堂屋的炕给烧了,还燃了一个火盆,火盆里烧的是平日里做饭时烧剩下的木炭。 五郎被梅氏拘着不让出门,实在闲得无聊,便去灶房里找来了几个红薯,将红薯放在火盆上铁架子上烤着。大冬天,吃一个热烫烫的烤红薯,又能取暖又能解馋。 卢娇月心里火烧火燎的,可又不能出门。看着外面的大雪,不知道他会不会傻的还在村尾等她。她心里想着他应该不会,可也清楚以他的性格,大抵真会等下去。不免就有些担心他会受冻着凉,可想着他每次来都会驾着马车,这种焦虑又轻了些。 红薯很快便烤熟了,可外面的雪还是没见小。 五郎拿了一个红薯起来,剥了皮吃,被烫得直吸嘴。卢娇月盯着火盆里的烤红薯,临机一动,找了块儿破布,从架子上包了两个烤红薯,对梅氏道:「娘,我还是去桂丫家一趟,给他们送几个红薯过去。」怕梅氏不许,她又道:「我拿着油纸伞,再披一件厚袄子,您别担心我会着凉。」 这次梅氏倒没有阻止,她知道桂丫家粮食不多,这眼看又下雪了,还指不定吃了上顿没下顿。遂又拿了两个烤好的红薯,给女儿包起来,让她一并带过去。 「早点回来,别耽误久了。若是桂丫家没粮食,你就回家说,等你哥回来,我让他送一些过去。也真是可怜,这种天气日子恐怕不好过,陈家的人真是造孽啊。」 卢娇月点点头,强制让自己脚步不要显得匆忙,揣着热乎乎的红薯出了堂屋。 她先回了趟自己屋,拿了一件厚棉袄披上,才撑着油伞出了门。 一路上,风雪甚大,卢娇月即使打着伞,也被风雪打得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好不容易到了村尾,她并没有见到那辆熟悉的马车,心里一松,想他大抵是回去了吧。 就在她准备转身回去,突然被一个白色的影子从身后抱住。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这人影浑身冰凉,穿得并不厚,人一动,身上的雪就往下掉。卢娇月这才发现这哪是什么白色的人影,分明是他站在这里时间久了,身上被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你咋没赶车来呢?你傻啊,下这么大的雪,你就站在这儿。」卢娇月急道。 「我不是等你吗?」 有伞挡着,韩进这才将脸上积雪挥掉,又拍了拍身上的雪,怕冻着了她,只是一只手仍霸道地环着她的腰。 「我的车被别人借走了,所以今天没赶车来。」他轻描淡写道。 卢娇月抬眼去看他,见他脸冻得有些泛红,嘴唇却是白的,眉毛上和头上还滑稽的沾了许多雪沫子。她当即眼眶就是一热,也顾不得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擂着拳头锤了他胸膛两下,「你个傻瓜,冻病了,看你怎么办!」 「你在心疼我?」 「我、我才没有呢,谁心疼你了。」她垂了垂眼睑,略有些不自在说道。 第5章 韩进得意地笑了笑,突然发现自己今天将车借出去,真是明智之选。方才冰天雪他一个人站在这里,还一个劲儿后悔将车借出去,哪知碰到大雪真是倒霉。 「你不用否认,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别担心,我身体壮着呢。」 卢娇月懒得理他,又见雪没有小的迹象,不禁有些急道:「这可咋办,这雪越来越大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话说出口,才发现有些不妥,这么大的雪,他徒步走回去,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尤其,他又穿得这么单薄。 她忍不住嗔道:「你就没说穿件厚实的衣裳?」 韩进浑不在意道:「没料到今天会下雪。」 也是,她也没料到今天会下雪,包括他爹也只是大约估摸出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会下一场大雪。 「若不然你去我家避避?」 韩进挑了挑眉,「那你怎么解释你和我在一起?」 这倒是个问题,卢娇月被为难住了。 就在韩进不忍心让她这么为难,准备同意去她家的时候,反正借口一大把,也就是这个傻妞会被这种小事难住。卢娇月终于想到了办法,她拉着韩进的手,道:「走,你跟我来。」 这还是卢娇月第一次主动牵上韩进的手,可把他给美的,这会儿就算是卢娇月拉他去卖掉,他也是不在乎的,遂就跟着她走。 卢娇月并没有往村里走太远,只是带着韩进七拐八绕,到了一个破败的院子前。 桂丫家现在住的这座废弃的院子,离村尾很近,也是因为这地方离村里有些距离,才会慢慢废弃下来。卢娇月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想起桂丫昨天说,她娘打算今天带她们姐妹三个回娘家,才敢将韩进带来的。 卢娇月这段时间总来给桂丫家帮忙,所以十分清楚这宅子内里的情况。 看似院门前有门,可院墙塌了一半,所以很容易就从旁边进来了。正屋那里被桂丫娘俩几个收拾了,自己住,不过东厢那里却是空着的。那屋里自是没有收拾,但如今有个地方能挡挡风雪,总是好的。 两人将身上的积雪拍落,走进东厢。 这里平时被桂丫她们当做放杂物的地方,里面几乎没几件完整的东西。正中的位置摆了个木架子,上面放着几个簸箕,看起来旧旧的。这是村里人给的旧物,大抵也没考虑到以桂丫家如今的情况,根本没什么东西可晒。不过今年用不上,明年也能用上,过日子,缺不了这种东西。 靠墙角的位置堆了几大捆柴火,和一堆用来引火的麦秸,卢娇月认出是大哥挑来给桂丫家用的。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是破败不堪。 韩进环视了一眼,这屋里并没有可以坐的凳子,目光扫到墙角那堆麦秸,他眼睛一亮,拉着卢娇月走到近前,让她坐在麦秸堆上。 他自己则是将面前散落在地上的枯草踢了踢,空出一片空地来,并顺手在一旁柴火堆里拿了几根柴火和一把麦秸。他将柴火架成锥型,之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燃着麦秸当火引子,才丢到柴火堆下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可以看出是做习惯了。 火很快就点燃了,有些烟,但在这种天气,却是并不感觉到呛的,反而让人贪婪这种温暖。韩进又往火堆里丢了几根柴火,待火呼呼地烧了起来,才停下。 「你鞋湿了,快烤烤吧。」 卢娇月这才发现脚有些凉,她竟是忘了穿木屐子出来。 「我不冷。」她有些不安地动动自己的脚。 韩进没有说话,顺势就坐在她身边,他个子高,体积又大,往这里一坐,越发显得卢娇月娇小玲珑。只见他将手在衣裳上蹭了蹭,就弯腰捧起卢娇月的小腿,要帮她褪鞋子。 「我真的不冷。」卢娇月踢着自己脚,又用手去推他,可惜韩进的力气大,根本不是她能阻止的。 左脚的鞋子被褪下了,右脚也没逃开厄运,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卢娇月的脚上便只剩下两只可怜兮兮贴在脚上的足袜。韩进大掌又是一捞,将她脚上的足袜拽了去,然后顺手就将她的脚往自己腿上一搁。 这个角度离火堆不近也不远,即能让卢娇月感觉到温暖,也不会离火堆太近。 之后,他也不嫌弃,将卢娇月的鞋拿着放在火堆旁,然后就拿起她的足袜烤上了。 卢娇月早就被羞得头都快抬不起了,韩进瞥了她一眼,道:「别怕我看了你的脚,反正你以后要嫁给我的。」 被人看了莲足的羞涩,早已抵消了卢娇月的任何反应,整个人都是呆呆愣愣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快还我足袜。」 「不还!」 卢娇月踢着脚,就想把小腿从他腿上拿下来,却被韩进一只手按着。 「好了好了,一会儿就好,左不过你已经被我看了,多一会儿少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他温声哄道。 这是无赖理论,可竟然很有道理,反正卢娇月是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言辞。又见他那么坚决,只能身体僵硬地任自己小腿放在他的腿上。 外面的雪簌簌沙沙的下着,这间屋子四处漏风,不过韩进会选位置,再加上烧了火,倒是极为暖和。 橘红色的火光,温暖而又舒适。 韩进头发上有些雪沫子没有及时拍去,此时化成了雪水滴落下来。 一滴,两滴。 卢娇月看着他略有些狼狈的样子,眼眶有些发热。 她并不是任事不懂的小姑娘,相反她活了两辈子,也嫁过人。所以卢娇月很清楚时下男女之间的相处之道,男主外女主内,夫为妻纲,做人妻子要懂得顺从。上辈子哪怕是她和杜廉最为甜蜜的那段时刻,也从来都是她为杜廉端洗脚水洗脚的,他却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 女子的足与其说是不能见人,还不如说是女子与生俱来的卑怜在作祟。 第6章 可他却似乎并没有那种顾忌,十分坦然且随意,就好像是他为自己做这些,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而是本就应该如此。 有一滴雪水顺着韩进的浓眉滴落下来,卢娇月忍不住伸手去拭,手伸过去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过她并没有收回手,而是颤抖地用指尖把那滴雪水拭掉。 她的心跳得很快,觉得自己行为太孟浪了,刚想收回自己的手,却是被韩进一把抓住。 握在她手腕上的大掌,温暖而又干燥,卢娇月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感觉到一阵天翻地覆,整个人跌落在对方的怀里。 「娇月……」 卢娇月下意识抬起眼,正好对上他的黑瞳。 男人的目光平静而又深邃,像一汪看不见底的湖泊,可里面似乎又隐隐有火光乍现,让人看不分明这火光到底是火堆映过来的,还是什么。 卢娇月耳尖一颤,下意识地垂下眼帘,没有再敢去看他的脸。 身下是男人结实的大腿,他一只手环着自己的肩,俯身望着自己,这个姿势和这种角度十分危险,卢娇月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她硬着脊梁想爬起来,却被韩进伸出一只大掌,按住她的手臂,将人牢牢地禁锢在自己怀里。 卢娇月扭了一身汗也没能摆脱,不禁抖着嗓子道:「进子叔,你让我起来。」 韩进只是不言,环着她肩膀的手臂,缓缓往上抬起,卢娇月感觉到不对,忙用手抵住他的胸膛。可惜她力气实在太小,而对方蛮力吓人,直至现在卢娇月才清楚的体会到,韩进壮硕的体格并不只表现在外在,他的力气也是惊人的。 她感觉到自己一点点被拉近,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这才发现原来他并不若表面上这么平静,因为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对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这种呼吸让她有一种不由自主的紧绷感,卢娇月又推了下,还是推不开,正当她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到自己被松了开,韩进瞪着她的胸前,道:「这是什么东西?」 望着对方眼神看的方向,卢娇月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还不待她反应,就听他又说:「怎么热乎乎的。」 她这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揣了几个烤红薯,忙推了他一把,道:「快起来,小心将红薯给压瘪了。」 这么好的机会被几个烤红薯给打断了,韩进心里有些不爽,到底还是直起身来,不过他依旧将卢娇月圈在怀里。 卢娇月心下一松,坐直起身,将怀里的红薯掏出来,打开布包看了一下,幸好没压坏。 她红着脸,没敢去看韩进神色,拿出一个,问道:「还是热的,你吃吗?」 「给我捎的?」 是不是给他捎的,此时还重要吗?最重要的是终于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见韩进接了一个过去,卢娇月心里松了一口气。 「你帮我把皮剥了。」韩进说道。他动了动自己唯一空下的那只手,示意他一只手可没办法。卢娇月有些不愿,到底还是害怕他狂性大发又占自己便宜,遂把红薯接了过来。 韩进笑眯眯地看着她认真去剥那松软的红薯皮。 红薯是红心红薯,大溪村这边家家户户每年都会种一些,这东西皮实,随便找块儿地就能种了,且产量高。就是有一点不好,人吃多了烧心,所以一般人家都种的不多,平日里也就当个添头吃。倒是小孩子们极为喜欢这种吃食,大冬天的,放在火堆上烤上几个,吃起来又解馋还解饿。 这红薯是打了霜以后收下来的,所以极甜,糖浆都被烤出来了,只是扯开了一点皮,就闻到阵阵香甜扑鼻。 「我早上没吃饭。」韩进说。 卢娇月下意识道:「这儿有好几个,都给你吃。我娘不让我出来,我是借口给桂丫家送烤红薯才出来的。」也是解释她为什么会晚到。 她顿了一下:「怎么不吃早饭,不吃早饭对身体可不好。」 韩进往身后的麦秸堆子上靠了靠,懒洋洋地说:「没那习惯。」 干他们这一行的,夜出昼伏,尤其又都是没成亲的单身汉子,哪有那个功夫吃什么早饭。这阵子若不是为了接送卢广智,他也是睡了日上三竿才起的,等起来后,连中午饭一并吃了。 见她态度出奇的好,韩进得寸进尺又道:「我空不出来手,你喂我。」 卢娇月僵了一下,到底有着之前事情,也不觉得有多么难为情,遂拿着红薯就往他嘴边凑。说是不难为情,其实还是有点,她没敢抬头看他,差点塞他鼻子里去了。还是韩进抗议地咕哝了一声,她才抬起头认真喂他吃。 红薯看起来挺大,但韩进嘴也不小,尤其他也饿了,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吃完后,他也没让卢娇月再给他剥,而是坐直起身,自己拿起一旁的红薯剥起皮来。 卢娇月放下心来,又见他手臂松开了些,就想从他臂弯下钻出去。哪知人刚动了一下,就又被他拽了回来。 「方才你喂了我一个,现在轮到我喂你。」 卢娇月呆滞脸,直到红薯凑到嘴边,才反应过来。 见他把手往前凑了凑,她下意识地张开口,怕他一个用力过猛把红薯拄她脸上了。韩进得偿所愿一笑,大掌小心翼翼地拿着一个小小的红薯,喂她吃。 卢娇月吃东西本就不快,这会儿被人圈在怀里喂着,更是吃得慢了。 韩进嗤了一声,「你嘴巴真小。」也不知是褒义还是贬义。 听到这话,卢娇月下意识脸上一红,偏过脸去。 「我不吃了。」 韩进好笑地盯着她泛红的脸颊,「生气了?」 卢娇月没有说话。 「真不吃了?」他又问。 她还是没有说话。 「不吃了,那我吃了?」 第7章 嘴里这么说,他手却是一抬,就将红薯扔了,将手放在那包红薯的破布上擦了擦,俯身捧起她的脸,就啃了过去。 「呜……」 所有的抗议都被堵了回去,他的动作太大,用力也有些过猛,刚衔起那张小嘴儿,就粗鲁地将自己舌头往里头顶。 卢娇月捶了他胸口几下,没人理她,紧接着她也顾不得去捶他了,口鼻之间全是他,独属他的味道,还夹着一丝红薯的香甜。 「真甜。」 韩进咕哝了一句,舔了舔她泛红的唇瓣,又吻了下去。 这句话猛地惊醒了卢娇月,她开始拼命挣扎起来,使劲地去推他,又将脸拼命往一旁扭。 「进子叔,你不能这样。早知道你要这样,我就不来见你了……」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韩进动作一滞,停了下来,他有些颓败地抹了一把脸,「都是我不好,你别哭,我不是有意的,就是一时情难自禁。」 卢娇月只是不理他,还是垂首掉泪。 她真是蠢透了,明知他有些不老实,喜欢占她便宜,还是每次与他见面。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任凭他挨冻,也要狠心下来不管他。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娇月。」见她还是不理他,只是默默掉泪,韩进心疼极了,忍不住小声哀求道:「我就是一时情难自禁,你看我一大把岁数了,身边的那些兄弟们三不五时就上花楼找花娘,天天抱着大姑娘美,抱着大姑娘浪,我一个姑娘都没有。好不容易我心爱的姑娘愿意让我抱了,我才有些忍不住。」 为了得到卢娇月的谅解,也是为了以后还能约她出来,韩进的老脸都不打算要了。 「油嘴滑舌!估计你也没少上花楼找花娘。」卢娇月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忍不住刺道。 「怎么可能?我可从来没去过,我发誓。」他举起左手,两指朝天。 卢娇月脸上不信,心里却是忍不住有些信的。 见她态度软和下来,韩进打蛇顺竿爬,把她又圈进怀里抱着。 「自打见到了你,我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天天就只想着你,念着你。好不容易和你套上了近乎,更是恨不得将你立即娶回去当媳妇,又怎么会去花楼找姑娘。」 卢娇月忍不住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的,我怎么不知道?」 韩进耐心解释:「那时候你还不认识我,我见你娘带你去买东西,这才知道原来你就是梅庄毅嘴里那个外甥女。」 原来他那么早就喜欢上她了? 红晕顿时在卢娇月脸上蔓延开来,她不禁地移开眼去,不敢再去看他,气恼自然也是没有了。 韩进心中暗喜,看来狗大能骗到那么多大姑娘喜欢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自己不过是急中生智现学现卖,就将恼怒的她给哄好了。看来以后还得注意观察,多学两招。韩进不禁打定主意,自是不提。 此时的屋里十分安静,更是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氛围。 卢娇月觉得有些不自在,眼睛扫到自己还光着的脚,不禁动了一下。 「我鞋袜应该烤干了,你让我下来。」 这会儿韩进可不敢拂了她的意,不过也没有将她放下来,而是将她的鞋袜拿了过来,放在她面前。 还有些润,到底不像之前那般湿透了。 卢娇月勾着身子,将足袜往脚上套,见他目光盯在自己脚上,不禁推了他一把,让他侧开头去。 明明很轻松就能穿上的,到最后急了卢娇月一身汗,才将鞋袜穿好。她正欲说什么,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娘,你就别伤心了……」 是桂丫。 「我万万没有想到你舅舅们竟然连门都不让进,就将咱们赶了出来。一家是这样,家家都是这样,这么大的雪,他们怎么能狠得下来心。」桂丫娘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恸。 「好了,娘。就算舅舅他们不认咱们,咱们也饿不死。这房子虽是破了点,也能够遮风挡雨,被褥衣裳咱们都有,怕什么。」 「可咱家没多少粮食了……」若不然她也不会厚着脸皮,带着几个女儿回娘家求助,就是因为看这天估计要变了,想从娘家借些粮食回来。 「没事的,实在不行了,我管娇月家借,等过了这个年,明年咱们开些荒地,我再去镇上找点儿活干,就能还上。」 这次桂丫娘并没有说出不让女儿去镇上做工的话,因为她也知道家里已经到了绝路。她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道:「到时候娘和你一起去。」 桂丫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小丫的脸色,不禁急道:「娘,快别耽误了,赶紧进去,我怕小丫冻坏了。」 小丫年纪小,她们早上出门没下雪,所以穿得也不算厚,这会儿脸都冻青了。 桂丫娘也顾不得多说,抱着小女儿往屋里去了,桂丫则是说来拿柴火烧炕。 这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卢娇月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她刚从韩进腿上站起来,就听见门吱呀一响,对上桂丫诧异的眼睛。 「娇月,你……」 卢娇月都快急哭了,不过这会儿可不是焦急的时候,她忙对桂丫解释道:「你别误会,外面的雪太大,他实在没地方躲雪,我才带他来这里的。」 正房那里传来桂丫娘的催促声,桂丫也顾不得和卢娇月说话,瞥了两人一眼,便抱了一捆柴火,往正房那边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下我说什么,桂丫都不会信了。」 「怕什么,咱们又没做什么!」韩进倒是十分坦荡。 卢娇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你是没什么,但我会有什么,若是这事被我娘知道……」 「没事,我娶你!」 第8章 卢娇月被这话憋得脸红,想说什么,却也知道不该迁怒在他身上。 可是实在忍不住啊,若不是他逼着自己出去见他,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事,她也不会不忍心他挨冻,将他带到桂丫家,不来这里,就不会被桂丫撞破,所以还是得迁怒。 「都怨你!」 卢娇月都快急哭了,也是实在没脸,她素来是一个检点的姑娘,从来不与外男接触,今天居然让好友撞见自己与人幽会,也不知道桂丫会怎么想她。 「好了,别急。咱们男未婚女未嫁,大不了我现在就把你娶回去,你怕什么。」 「可你是我叔,我娘不会同意咱俩的事的。」这才是卢娇月心底最深的顾虑,她之所以会一直回避韩进,不光是因为自己不想嫁人,也不是因为上辈子被杜廉辜负,心中生恐,而是知道两人之间存在太多艰难险阻。 仅凭自己叫他叔,他爹娘叫他大兄弟这一个,就能把她难死。 韩进的脸不禁一僵,他当然明白这里头的关窍,可当时也是顾不得了,她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触她。更不用说自己名声太坏,即使光明正大上门去提亲,估计卢家二房两口子也会直接将他打出来。 所以他选择了捷径,借着梅庄毅的关系和卢家二房两口子套上了近乎,也慢慢接近了她。 什么东西都是有利有弊的,没道理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一个人占光,所以他选择了捷径,自然要面对捷径所带来的副作用。 心里明白这其间的艰难,但他还是安抚道:「没事,你爹娘和你小舅舅那里,我来解决。好了,你也别多想了,现在该关心的是怎么把你那好朋友给安抚下来,我倒是无所谓,可我不想你被你娘责骂。」 「你能有这种想法,说明你也不是个坏人。」 桂丫走了进来,她已经将炕烧上,并将她娘看着小丫,注意别让她发热,才抽空来了东厢。 「我要是个坏人,你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而是在韩老实家。」 桂丫的脸忍不住一僵,可她还是强顶着对方噬人的目光,将好友拉到自己的身后,迎面对上那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男人。 「可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若是好人会背着娇月的家人,总是与她私下见面?娇月单纯,难道你也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若是被人看见,娇月的名声就完了。」紧接着,她用一种质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韩进:「难道你就是打着这种念头,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与她私下见面?」 不可否认,桂丫戳中了韩进某种隐晦的心思,在许久许久以前,他确实这么想过。可他也知道,他若是不想失去梅庄毅这个朋友,就不能动这种心思。可人在面对难题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想去走捷径,所以难免会去想。 但韩进十分明白,有的捷径能走,有的不能。 尤其,她是个那么好的姑娘,他又怎么能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于是,他煞费苦心地小心周全,遮遮掩掩地保护着她的名声,明明有时候想她想得厉害,还是强行克制着,生怕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韩进做事,不论事情对错,但求无愧于心。 「你信她吗?」他没有去回答桂丫的话,而是望着卢娇月。 卢娇月下意识摇摇头,又对桂丫道:「桂丫,进子叔不是那样的人。」 韩进忍不住笑了,他喜欢的姑娘,对得起他的用心。 「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可是外面还在下雪。」 「无妨。」 韩进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也没走正门,打开屋子侧面的一扇破窗户,翻了出去。 卢娇月没料到他会这样,被吓了一跳,赶忙跑到窗子前去看。这扇窗子正对着一堵塌了的围墙,所以可以直接出去的。很快,韩进的身影便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韩进走后,屋里又陷入沉寂,只有火堆里时不时有火花炸响的声音。 卢娇月回过身来,偷偷地瞧了一眼桂丫的脸色,小声道:「桂丫,进子叔真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桂丫苦笑,也许之前不知道,但方才那人的态度和神色已经完全说明了一切。她是个乡下姑娘,也没有什么见识,但她能明白什么叫做光明磊落,方才那人的一举一动都这么陈诉的。 尤其这人方才那句话没说错,他若是坏人,她此时也不会站在这里。严格意义上来讲,他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事反正我是不管了,也不会对你娘说,可娇月你要明白,你还没出嫁,做什么事情都要事先考虑好后果。」 卢娇月连连点头,「桂丫,你放心,我不会是那种没有酌量的人。咱们做女子的不像男人,一旦行差就错,就是万劫不复。可他——」她想起韩进,脸红了一下,小声道:「可他、他真的不是坏人,至少他对我十分用心。」 桂丫喜欢过人,自然能明白好友话里的意思和脸上的神色,遂无奈地点了点头。其实她也是明白好友秉性,才会暂且相信那进子叔不是个什么坏人。不过她并没有放松警惕,准备时刻关注着,若是有什么不对,就立即制止。 两人又说了两句闲话,卢娇月突然想起自己带来的红薯,拿给了桂丫。 「本来有四个的,他为了等我,顶着风雪在外面站了许久,又没有用早饭,然后我也吃了一个……」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脸红得厉害。 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这东西本来是带给好友的,却被他们吃了,还是那种吃法。 桂丫打趣道:「你还没嫁给他呢,这会儿就知道关心人了。」 卢娇月忍不住嗔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你跟我讲讲你们之间的事。」 卢娇月想了想,便开始慢慢讲诉她和韩进之间发生的事,除了有关梅庄毅上辈子的事,以及韩进两次占她便宜的事,几乎是全讲了出来。 第9章 「照你这么说,他确实待你用心。」 卢娇月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只是你和他的事情能过到明路吗?毕竟你可是叫他叔的。」 本来含羞带怯的神情,一瞬间变成了沮丧,卢娇月垮着脸道:「我也知道,所以之前我都一直避着他。」她看了桂丫一眼,犹豫道:「他让我不管,说这事他会解决,他那么有本事,我是信他的。」 「你别忘了他是做什么的,当亲近的朋友来走,你爹娘自是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若是当女婿……」 剩下的话,桂丫没说,卢娇月也懂其中的意思。她解释道:「他没打算继续做这行的,准备和我小舅舅一同做生意。至于名声,那些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该说的话都被卢娇月说完了,桂丫自是不好说什么,都不是小孩子。既然那韩进能将事情考虑地这么周全,自然不是心里没酌量的。 这么一看,对方除了年纪大点儿,名声不太好,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两人没再继续说这事,卢娇月想起方才自己听到的话,不禁问桂丫怎么了。 桂丫也没有隐瞒,最狼狈的时候,都是这个好朋友陪着一起度过的,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于是便将她娘带她们姐妹三人回娘家,却被几个舅舅拒之门外的事说了出来。 卢娇月安慰道:「我出来之前我娘交代了,说若是你家没有粮食,咱家可以借你们一些。」 桂丫感激道:「谢谢你,娇月。这种时候我也就不跟你们客气了,你放心,这粮食我一定会还的。」 其实卢娇月之所以会说借,也是明白好友的心气儿,若是说给,桂丫肯定是不会要的。不过这粮食二房人也没打算要回来,只是卢娇月没有明说。 见外面雪并没有下小的迹象,卢娇月也没有再继续等下去,与桂丫道了别,便撑起伞回去了。 卢娇月到家的时候,卢广义已经回来了。 他是刚回来的,幸好带了蓑衣,若不然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不过一挑子豆腐一块儿都没有卖出去,梅氏也没有心疼,而是拍板说做成冻豆腐,留着自家吃。 也只能这样,谁让天气不凑巧呢。 卢娇月将桂丫娘回娘家被拒之门外的事,说了出来。梅氏连连叹息,感叹桂丫娘俩几个命苦,不过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刘家那边也是一大家子人,态度若是放软了,这几口人黏上去,到底是接纳还是不接纳? 接纳了,多了这么多口人吃饭,哪家都过得不宽裕。尤其桂丫娘现在的名声可不好,恐怕会连累了家里的孩子说亲。可是不接纳——既然不打算接纳,还不如打一开始就断了对方的念想。 只是毕竟是嫡亲的兄妹,连门都不开,未免有些太过冷血了。且桂丫娘俩几个也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与对方认识了这么多年,梅氏还是挺清楚这点的。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梅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和卢明海商量了一下,打算等雪停了,就给桂丫家送些粮食,总不能看着这一家几口人饿死。期间又骂了陈家那些人一通,自是不提。 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才停。 这期间二房一家人哪儿都没去,就在家里猫着。 卢娇月想起那日韩进身上单薄的夹袄,又想起平时没人给他做衣裳,就悄悄地躲在屋里给他做衣裳。幸好她刚给家里人做了几件棉袄,不光布料有剩,棉花也有,倒是刚好够给他做件棉衣。 衣裳上若是不用绣花,其实做起来挺简单的,加上卢娇月手速快,也不过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将棉衣做成了。 外面的冷飕飕的,但是没有风,干冷干冷的。 一大早,五郎便出去撒欢子去了,坐在屋里都能听见外面他和一群小伙伴打雪仗的嬉笑声。 卢广智也出门了,不过卢娇月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不大会儿他就回来了。 「怎么了?」 「进子叔今天没来。」 卢娇月一愣道:「这两天下这么大的雪,路上积雪肯定很多,不来也正常。」 卢广智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等了会儿,见没人来,就回来了。姐,我打算跟进子叔说,今年就不去赌坊了,等明年再说。这一天比一天冷,咱们这里雪又多,我不想麻烦进子叔总来接我。」 卢娇月沉吟了下,道:「行,这事你自己做主。」 另一边,梅氏让卢广义给桂丫家送一袋子粮食过去。这连着下了几天雪,也不知那母女几个是怎么熬过来的。想了想,她又从缸里拿了几颗酸菜,让卢广义顺带捎上。冬天里本来就没什么菜可吃,所以每家每户都会在夏秋之际腌上许多腌菜,用来冬日里下饭。桂丫娘俩几个被净身赶了出来,自然是没有腌菜可食的。 卢广义点了点头,又从柴房里捡了一捆子柴火出来,一并背在身上,才往桂丫家去了。 他到的时候,桂丫正在院子里铲雪。 脸被冻得通红通红的,铲两下,停下搓一下手。 见他来了,桂丫放下手里的木锨,迎了过来。 「卢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娘让我给你家送些粮食,还有这柴也给你,这天气寒冷,你们出门也不便,若是没柴用了,就来家里说一声,我家多。」 桂丫十分感动,「卢大哥,谢谢你,也谢谢卢二婶和卢二叔。你放心,这些粮食我一定会还的。」乡下人家给些其他别的也就算了,粮食这东西给出去,一般都是要还的。 卢广义抿了抿嘴,看了一眼对方脸上的神情,咽下了不用还的话。 他也算是从小和桂丫认识,虽然因为对方是姑娘家,平常不怎么打交道,但从妹妹口里,就能得知她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她既然说要还,他听着便是,免得让她心里不好想。 第10章 卢广义并没有多留,将东西交给桂丫后,便离开了。 桂丫将东西归置好,才回了屋里。 「卢家二房两口子真是好人,广义小子也是好人,你们三姐妹可要记着人家的大恩,以后有能力了一定要还。」桂丫娘对三个女儿道。 桂丫姐妹三个纷纷点头,桂丫娘又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小子,裴家那群人也不知是什么眼光,就这么糟蹋了这份好姻缘。」 提起姻缘,不免就想到自己大女儿年纪也不小的事情,桂丫娘干黄的脸上闪过一抹自责与愧疚,对桂丫道:「大丫头,都是娘耽误了你,若是当初早给你说一门婚事就好了。」也不至于到如今她和离出门,连累女儿名声坏掉,没人上门提亲的地步。 「娘,我不是说了吗,我现在不想嫁人。咱们现在连肚子都填不饱,还想什么嫁人不嫁人的事,以后我就留在家里,给您侍候终老。」 「说什么呢,娘是绝不会耽误你的。等家里情况好一些,娘就托人给你说亲。也是当年娘慢了一步,若不然当年和明海两口子说说,将你许配给广义小子,如今你还不知道享什么福。」这么说着,桂丫娘突然灵光一闪,不禁道:「大丫头,你觉得广义小子怎么样?」 桂丫又怎么会看不出她娘的心思,顿时涨红着脸,急道:「娘,你打住,这种念头以后不要再想了。你若是想和卢家二房那边断了交情,你就尽管去想没关系。咱家是什么处境,哪家会娶个媳妇,拖上一个岳母和两个姨妹的。就算你有这个脸,我也没有这个脸,以后这事别提了。」 桂丫娘有一些委屈,还有些难堪,到底是自己女儿,又说的很有道理,她也没有说什么。 倒是桂丫脸上闪过一抹愧疚,她知道她娘是为了她好,可她却是没有这个脸的。她叹了口气道:「娘,你别怪女儿,卢家二房对咱们有大恩,咱不能这样坑人家,连想都不能想。这事就别再说了,我暂时没有想成亲的打算。」 桂丫娘呐呐点头。 连着三日,每天早上卢广智都会去一趟村尾,可是韩进一直没有出现。 卢娇月也知道这事,心里一直沉甸甸的。以韩进办事周全的性子,他即使不来,也会将事情安排好的,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 这日,卢广智有些耐不住了,打算自己去县里一趟。 一来是看看情况,二来也是对赌坊那边有个交代。卢娇月没有反对,只是叮嘱他穿厚一些早去早回,其实她心里也是有些担心韩进的。 一直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卢广智才回来。回来后对卢娇月说,进子叔之所以这几天没来,是因为病了,病得有些严重,本来铁打似的汉子,一不小心受了凉,连着几天都没能下床。 卢娇月不禁有些着急,心里火烧火燎的。 他定是那日冒雪回去受了凉,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身体那么壮实,怎么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心里担忧,不免就多问了几句。问完,她便心事重重的出了东间,卢广智目露疑惑地看着他姐的背影。 整整一个下午,卢娇月都魂不守舍的,卢广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晚上用罢饭,大家各自都回屋歇息,卢广智借口帮大姐烧炕,来到卢娇月的屋里。 「大姐,你很担心进子叔?」蹲在炕洞前的卢广智,瞟了一眼坐在那里就着亮做针线活儿,却是做一下停一会儿的大姐。 卢娇月愣了一下,掩饰地笑了笑,「我只是在想进子叔看起来很壮实的样子,怎么就病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还不是发热呗,我听胡三叔说,就是因为身体壮,不常生病,才会一病起来就病来如山倒。进子叔已经连着发热好几日了,吃了药也不管用,热一直退不下来。」说完,卢广智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姐脸上的表情。 只可惜卢娇月并没有发现这一切,一听说吃了药也不管用,不免就有些慌张起来,手上一抖,针尖不小心扎了手指,她柳眉轻蹙,将指尖放在口里含了含。 他姐从五岁开始学针线,除了头两年,卢广智还没见过他姐做针线活儿扎到手的。他站了起来,表情有些凝重:「大姐,你喜欢进子叔?」 卢娇月的表情顿时慌乱起来,她并不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所以怎么能瞒得过卢广智呢。 看着弟弟,卢娇月心跳得很快,可是让她当着弟弟面承认自己对进子叔的心思,也是让她感到极为羞耻的,只能垂着头,不说话。 屋里很安静,卢广智也没有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就在卢娇月的心快跳到嗓子眼的时候,突然就听卢广智道:「姐,你挺有眼光了。」 「啊?」卢娇月整个人都呆住了,万万没想到她弟竟然会这么说。 「进子叔心肠好,够汉子,人也有担当。说实话大姐,我一直在想以后你若是嫁人,要选个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你。如今看来,你和进子叔倒是蛮配。」卢广智顿了一下,又道:「只是唯独一点,进子叔的名声不太好,估计咱爹娘不会答应的。至于年纪吧,我觉得年纪大点的男人知道疼人。」 卢娇月脸红似火烧,低嚷道:「你说什么了,二弟。」 「怎么?难道你不觉得我分析的有道理,我早就觉得不对了,你和进子叔见面的次数太频繁了,就算问小舅舅的事,也不至于见那么多次面。还有若说进子叔是看着咱小舅舅的面子上,帮咱们教训了杜廉和大姑家,可未免有些太殷勤了,总觉得他是与这两人有私怨……」 接下来的话,被卢娇月打断:「教训了杜廉和大姑家?你的意思是国栋表哥那事,也是进子叔做的?」 卢广智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闭上嘴,可已经被卢娇月听见了,想瞒是瞒不住的。 卢广智只能坦白:「赵国栋那事确实是进子叔让人做的,不过赵国栋沾赌和贪商行里的银子,可不是进子叔教唆的。我在赌坊里见到赵国栋赌钱,怕被他看见,就想先避开几日,免得生事。哪知进子叔知道赵国栋是大姑的儿子后,便让人给赵国栋下了套……其实就算进子叔不从中间做什么,赵国栋迟早也会成现在这样子,他当时已经贪了商行里很多银子,都赌红眼了。」 第11章 卢娇月沉默下来,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他似乎总能出乎意料的做出一些让人即感动又无奈的事情来。 见大姐也不说话,卢广智急道:「大姐,你该不会因为这事,就打算不和进子叔好了吧?」 卢娇月羞红了脸,嗔道:「我跟他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卢广智咧嘴一笑:「看来大姐是和进子叔好上了?」 卢娇月这才发现原来弟弟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诈她的话,顿时恼了起来。可让她冲弟弟发火儿,她又做不来,只能坐在那里闷着不吭声。 卢广智也知道自己今天话说得有点多,怕被他姐责怪就想落跑,哪知却被卢娇月从背后叫住。 「那啥,他真的病得很严重?」卢娇月的声音很小,也很犹豫。 卢广智站定脚步,点了点头,「不过应该没什么事,有胡三叔他们照顾着,县里又有医馆,大姐你不用担心。」 卢娇月面色有些窘迫,还有些犹豫,但还是道:「我想去看看他。」 卢广智没料到大姐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搔搔脑袋:「地方我倒是知道,我也能带你去,只是恐怕大姐你不好出门的吧。」 卢娇月想了下,道:「没事,到时候我跟娘说我去桂丫家了。」 「那大姐你可想好了,想好了跟我说,而且路那么远,现在又没有牛车,你能行么?」 「不用想,明天你就带我去。」 次日,卢娇月找了个借口,便和卢广智一同出门了。 雪还没化,所以路上很滑,到处都是积雪和泥泞。幸好卢娇月早有准备,翻出一双小舅舅去年给她买的小羊皮靴子穿上,这样一来即能保暖,也不怕弄湿了鞋。 路并不好走,也没有什么行人,卢广智怕大姐摔倒,所以一路上都搀着她。两人辰时出门,一直走到中午才到了县里。卢广智略有些担心的望着大姐,道:「大姐,你没事吧?」 卢娇月穿了一身素面滚紫边的掐腰长袄,外面披了件鸭蛋青色的绸缎面里头夹棉的披风。这披风卢娇月极少会穿出来,只有冬天出门走亲戚的时候,才会偶尔穿一下。 此时她脸颊酡红,气喘吁吁,显然已经是十分累了。 「没事儿,赶紧走吧,到时候咱们也能早点回去。」她拭了下额上的汗,道。 「大姐,咱们回去的时候,可以和胡三叔说说,让他找个人帮忙送咱们一下。牛车不能走,但马车却没事,我上次回来就是胡三叔送我回来的。你现在饿不饿,若不然咱们先找个地方吃些东西,等下去了宅子里,那里面从来不开火,可没饭给咱们吃。」 卢娇月看了看天色,还别说,她这会儿也饿了。早上出门前用了碗稀粥,又走了这么久的路,早已是饥肠辘辘。 「那咱们就先去吃些东西吧。」 卢广智轻车熟路地带着卢娇月往前走,一番七拐八绕,到了一家食肆门前。 这家食肆店面不大,但生意似乎不错。店中有五六张桌子,这会儿已经差不多都有客人了,临墙角还空着一张,卢广智领着卢娇月往那边走去。 「姐,这里的饭菜还不错,东子领我来吃过一回。」 两人刚挪了凳子准备坐下,突然一旁蹿出来个人,将两人挤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又对站在门口的几个人招呼道:「这里还有张空桌子。」 那几个人个个都是一件短袄,穿得倒也不差,只是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他们一边嬉笑着,一面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同时调侃道:「刘武,你倒是眼尖手快。」 「就是,跟人家大姑娘抢桌子,也不嫌害臊。」 「哟,没发现这大姑娘长得还挺不错。」 其中一个人指着卢娇月道,顿时那几人的眼睛都瞟了过来。 卢娇月还没碰见过这种情况,只能微微的偏开身子,将头上的风帽往下拉了拉。卢广智眼睛一瞪,就想说什么,却被他姐拉住了。卢娇月冲他摇了摇头,便拉着他要往外面走。 可还没走到两步,就被那叫刘武的人给拦住了。 「这位姑娘,咱也不是故意抢你位置的,你看这样如何,咱们坐一桌,这样既不耽误你们用饭,也不耽误我们喝酒?」刘武嬉皮笑脸说道,眼睛直个劲儿在卢娇月半垂的脸上打转。 诚如卢娇月所想,这几个人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地痞。寻常走在大街上是人见人厌,可惜这种人也是最难缠的,所以一般没有人敢惹。他们隔三差五就会来这条街上的食肆酒铺里吃喝拿要,却从来不付帐。不过大点的酒楼他们也不敢去,大酒楼背后都有人撑着,不是他们这些连地痞都算不上的小混子可以惹的,所以他们一般都是来这种小店里。 方才这家店的老板见几人进来,就想直皱眉头,哪知还没来得及找自家茬,就调戏起人家大姑娘了。这老板也心善,见卢娇月姐弟二人的打扮,知道两人是平民家的出身,又想人家是来照顾自家生意,才碰上这种事的,不免就想上前解围。 他走上前去,作了个揖:「各位爷,难得你们来小店,不知想吃点什么?今天有新鲜的江鲤,刚捞上来的,这会儿还养在缸里,若不然我让厨子帮各位红烧一条,再配上几个下酒菜,诸位好好喝一杯?」 刘武一把将这个年过半百的老板推开,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骂道:「给我滚开些,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这老东西打得什么主意。老子告诉你,有些事能管,有些事它沾都不能沾。」 见有人闹事,店中正在吃饭的客人们,纷纷起身付账走了。 老板苦笑地望着卢娇月姐弟二人一眼,他能做到的也仅只是如此,他在这条街上开店几十年,以后也没打算走,还要养家糊口,算是惹不起这群流氓。 见老板识相地退开,刘武对卢娇月得意一笑,「这位姑娘,今儿这顿我请了,若是不给面子可是不成的。」 第12章 一旁站着的几个人,怪模怪样地冲刘武起哄,他非但不觉羞耻,反而更加猖狂,就想去拉卢娇月的手。 只听的啪的一声,手被打开了。 是卢广智。 刘武瞪大牛卵大的眼睛,就想暴喝,却被卢广智先声夺人。 「瞎了你的狗眼,你是混哪儿的,是城南德兴社,还是城北黑虎帮?还是码头那边的?知道咱们是什么人吗,是广济赌坊韩老大的人,你若是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你那手就继续往前抻。」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卢娇月。 刘武面色惊疑不定,「你说你们是广济赌坊韩老大的人?」 卢广智态度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刘武一头冷汗,也顾不得什么大姑娘了,忙躬身作了个揖:「还望小爷别见怪,是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两位。咱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这一群人转眼间就消失了。 卢娇月瞅了一眼弟弟,刚好对上卢广智瞅过来的眼神,她抬头瞄了一眼缩在一旁那老板和伙计,拉着弟弟就赶紧出了这间店的大门。 卢广智小心翼翼瞅了眼大姐的脸色,道:「大姐,我也是平日里听进子叔和胡三叔他们说话,今天才现学现用拿出来吓人的。」 卢娇月眼神怪怪地瞅了他一眼,停下脚步,「你的意思,你方才说得那话,并不是骗人的?」 卢广智哭笑不得,他还以为他姐是生气了,万万没想到她是以为自己诈那群人的。 「大姐,你不知道,对于那些贵人们,也就罢了,但对这群人来说,进子叔就是他们爷爷。方才我一看这几个人,就知道他们只是街面上混的小混子,说是地痞,恐怕他们连边都搭不上。」 卢娇月神色莫测,到底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故意装腔作势,就怕人会意过来,转头来找咱们麻烦。」 卢广智继续哭笑不得,过了一会儿,才道:「走,咱们换家吃。」 两人一同去用了饭,才去了丰源街。 此时的丰源街,看起来平静而又平凡,与晚上的丰源街,完全是两种样子。其实卢广智很庆幸,他们赶在下午之前就到了,要知道这条街花楼众多,每到下午的时候,便有许多花娘倚着窗子,或是梳发,或是着妆,见有那过往行人,便出声嬉笑调戏着。 他当初就吃过这种亏,每次从这里路过,总会有那花娘见他年纪小面相嫩调侃他。以至于后来,他下午的时候从不出赌坊。 卢广智不想让他大姐看到这里污秽,一点也不想,也因此卢娇月还在好奇地四处看,他便一把拉过她匆匆前行。 绕到赌坊后门,宅子的门半开着。 院子里的没人,大抵是都在屋里猫着。果然,当两人走进去后,有人隔着窗子与他打了声招呼。 「卢小子,来找老大?」 卢广智点了点头,和那人寒暄了两句,便拉着卢娇月往南面行去。那与他打招呼人隔着窗子,脖子都快够断了,也没看清楚跟在卢广智身边的人长啥样,只知道是个姑娘。 难道说,是传说中给老大做衣裳的姑娘? 韩进素来洁身自好,赌坊里的人来钱容易,又临着好几处勾栏院,所以平日里少不了赚到钱就转头拱手花出去的情况。可韩进却是从来不沾这些,几乎没听过他和哪个姑娘有什么牵扯,唯一例外的就是前些日子他身上出现过一身不是外面买的衣裳。 当然有姑娘这事,是大家猜测的,后面一直没见到什么动静,也就放下了,如今来看,似乎并不是传说。 卢广智并不知道,他领着他姐刚从这里走过,后面就有一群人不甘寂寞地议论了起来。 大冬天的,也没什么事干,除了上工,就是猫在床上睡大觉。难得来件新鲜事,这群无聊的汉子个个都来了精神。 到了韩进住的地方,胡三正在堂屋里坐着。 见卢广智领着一个姑娘来了,他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反应过来,这大抵就是老大喜欢的那个姑娘。可是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遂急中生智道:「智小子,你来看老大?刚好你来了,帮我看着,我去上趟茅房。」一副很急的样子。 明明心里跟猫抓似的,想知道老大喜欢的姑娘到底长啥样,可惜对方头上戴着风帽,只能看到一截白皙的下巴,但还是强忍着走开了。 卢广智心中一喜,这样一来,他也不用找借口将胡三叔支走了。在他心里,他姐和进子叔的事,他知道就行了,外人却是不易得知的,毕竟这事可关系着他姐的清誉。 「姐,你快进去吧。别耽误太久,我在外面等你。」 卢娇月匆忙点点头,也顾不得当着弟弟面私会男人的羞耻感,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光线有些暗,密不透风的,隐隐能闻到男人身上才有的汗味儿。这种味道按理说并不好闻,卢娇月却是面上一红。 这时才意识到,这就是他住的地方。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间房面积不大,迎脸摆了张八仙桌,临着窗下是两张方椅并花几。靠最里面是张架子床,上面挂着帘帐。床前摆着两个炭盆,里面烧着炭,大抵用的是好炭,所以并没有烟子,也闻不到什么炭气。 房间里很暖和,可就是因为太暖和了,反而让人觉得很闷。 「进子叔。」卢娇月蹙着眉,叫了一声。 床那边没有动静,她心中一急,就往那边走去。 过去掀开帘帐,就见床上躺了一个正闭着目的男人。他方脸浓眉,高鼻梁,此时狭长的双目紧紧闭着,让他身上的气势看起来弱了不少。下巴上有些胡茬,一看就是多日未收拾了。此时那张古铜色的脸上有一抹不正常的酡红,浓眉也是紧皱,呼吸十分急促。 第13章 卢娇月不禁伸出手去摸他额头,很烫。 她眉心皱得更紧,先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放在一旁,就扭身去开窗了。也没敢全开,只开了一半,用来通风。接着她便出了房间,去外面对卢广智说,让他去找个盆子打些水,再拿一条棉帕子过来。 见大姐满脸凝重,卢广智也顾不得多问,便转身出去了。 卢广智很快就回来了,见大姐满脸担忧之色的望着床上的进子叔,不禁问道:「大姐,水打来了,进子叔病得很严重吗?」 卢娇月从弟弟手里接过水盆,便将棉帕子浸湿,绞得半干后,拿去覆在韩进的额上。 「这是谁照顾的人?真是瞎胡闹!人若是发热不退,光喝药没用,还得冷敷降温。本就内火烧得难受,还盖这么厚的被子,烧这么多炭火,连通风都不知道,想把人闷死啊。」 卢广智还没见过这样的大姐,呐呐地道:「这一屋子都是男人,平日里连洗衣裳都不会,又怎么会照顾病人,估计是不懂吧。」 卢娇月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看着被烧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的韩进,难免就迁怒了。她不敢想象今日她若是没来,他在这么继续发热下去,会是个什么模样,连想都不敢想。 她过去又给韩进换了一个帕子,整个人才冷静下来,「方才那人是不是还会过来,我在这里会不会有些不适当?」 这会儿卢广智也意识到方才胡三叔为什么会走得那么匆忙了,大抵就是为了想给他们挪地方。 「胡三叔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的,进子叔住的这院子,寻常人不会进来。」 卢娇月立马会意过来弟弟话里的意思,不禁脸红了一下。 「你去找一床薄点的被子过来,盖这么厚的被子可不行。」 卢广智点点头,便去翻箱倒柜找被褥。 等被子找来,两人合伙给韩进换了床被子,卢娇月碍于羞涩,只是帮着卢广智打下手,眼皮子连抬都没敢抬。 换了被子后,她又让卢广智去拿些酒来。 不多时,卢广智便拎着一坛子酒进来了。 「这宅子里的人个个都喝酒,酒这东西倒是不缺,也幸好是这样,若不然还要出去买。」 「你用帕子蘸了酒给他擦擦身,用些力气擦,最好搓得泛红才好,四肢和上身都别漏下。」 「姐,这是不是小时候咱们发热,娘给咱们用来退热的法子?」 卢娇月点点头,道:「你给他弄,我先出去避避。」 卢广智也没再多说,便忙着去了。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卢广智才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满身酒味儿,被累得气喘吁吁的。这期间卢娇月坐在外面,一直心揣揣的,生怕有人进来了,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随着时间的过去,这院子里一直静悄悄的,似乎并没有其他人,她才放下心来。 「弄好了吗?」她问道。 卢广智道:「还别说,咱娘的法子真好使,我看进子叔的热,好像退了一些下去。」 卢娇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走进房间,又上前摸了摸韩进的额头,果然没方才那么烫了。 卢广智去找胡三,问熬药的事,卢娇月则留下来,看着韩进。她搬了一张凳子放在床前,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床上那个男人。 昏迷中的韩进似乎也感觉到舒服了,呼吸没有方才那般急促。 卢娇月从没见过这么虚弱的进子叔,在她心目中,进子叔一直是无所不能的,似乎所有事情都难不倒他。所以当她看到躺在床上,脆弱得仿佛一戳就破的韩进,她慌了。 她方才只知道自己慌了,为什么会慌,却是来不及明白。此时安静下来,她才明白自己在慌什么—— 她在怕。 她怕自己好不容易终于愿意面对他的感情,好不容易愿意正视自己喜欢他,而他却出事了。 毕竟上辈子他…… 卢娇月没有敢再想下去,站起身不放心地又去摸韩进额头,哪知手刚放上去,就是一阵天翻地覆。 韩进的眼睛依旧还是闭着,他的意识似乎有些不清楚,嘴里喃喃了几句什么,脸就往卢娇月的脖子里钻去。 卢娇月挣扎了一下,想去推他,却推不动。刺刺的胡茬划过她的脸颊,到了她的颈子处,在上面来回地厮磨着。 她不禁一个激灵,一阵酥麻顺着脊梁窜了上来。 「进子叔……」她不禁轻呼道。 没有人回应她,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上,烫得她整个人都快沸腾了起来,人被紧紧地压在下面,感觉呼吸都快接不上了。 「进子叔……」 卢娇月使劲去推他,想把自己退出来。努力了半天,也不见什么成效,忍不住去看他,刚好对上对方灼灼发亮的眼睛。 「你醒了?」她眉心微蹙。 「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呢,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话,本来还有些想生气的卢娇月,顿时气消了。 「我听我弟说你病了……」她红着脸,哆嗦着手去推他。 「你担心我。」这是一个肯定句。 不待卢娇月做出反应,韩进一个翻身,整个人面朝上,让卢娇月趴在他的身上。她就想起来,却被他一只铁臂环着无法动弹。 明明他正在病中,明明方才他还虚弱得厉害,却依旧拥有她无法抵抗的力量。 「进子叔,你先让我起来。」她撑起身,去掰他的胳膊。 「我这会儿难受,你先让我抱一下。」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复往日的磁性。并不英俊但十分男人的脸庞,苍白而干燥,卢娇月顿时心软了。 第14章 她有些无奈,再也没有见过比他更赖皮的人。若是外面没有人,看在他生病的份儿上,她让他抱一下也没有什么关系。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她弟弟就会进来,所以她依旧坚持要起来。 「你快让我起来,等会我弟弟要来的。」 韩进只得松开手。 好不容易起来了,人也累得厉害,气喘吁吁的,脸颊红似滴血,若是有外人进来看见,还指不定就联想到什么。也幸亏卢娇月起来得快,她人刚起来,就听到堂屋那边传来一个人声。 「姐,我把进子叔的药给端来了。」 是卢广智。 卢娇月赶紧摸摸头发,又整了整衣衫,才去了门前。打开房门,卢广智端着一个碗站在外面。 「胡三叔去给进子叔熬药去了,这药刚熬好。不过,怎么把这药给他喝下去?」卢广智有些头疼。 卢娇月的头垂得低低的,声音也小小的,「那啥,他醒了。」 卢广智疑惑地瞅了他姐一眼,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之色,他也没往里走,把药碗塞给他姐。 「姐,药给你,我去趟茅房。」 又是一个尿遁的! 卢娇月感觉自己都快没办法见人了,也因此她端着药进去后,忍不住就抱怨道:「都怨你,我的脸都快丢光了。」 韩进人虽躺在床上,但也听清了外面的动静,自然明白她话的意思。只是这会儿他是不适宜发表任何意见的,遂就躺在床上装虚弱。 卢娇月懊恼了一会儿,也知道药得趁热喝,不能耽误,便走上前去把药碗给韩进,让他自己喝药。 韩进也不接,只说自己没力气。 无奈,她只能坐在床沿上给他喂药。 韩进看着甜美可人的她,越看越喜欢,这会儿也不觉得头晕脑胀人无力了。嘴里喝着她喂的药,手里捏着她白皙粉嫩的小手,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其实他早在她刚来的时候,便醒了,只是人难受,迷迷糊糊地连眼睛都睁不开,但却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想着她方才的气急败坏,想着她那么细心地照料他,韩进心里一阵温暖。 喂完一碗药,卢娇月就提出要走了,只可惜韩进并不想让她走,拉着她的手不丢。 「好了,我真要走了,我娘并不知道我来县里了,说不定这会儿正四处找我。」 韩进也知道她出来一趟不容易,更何况还是背着家里,只能答应让她走,但却附带一个要求,让她亲他一下。 卢娇月瞪着他,可看着他精神萎靡的虚弱样子,不免就想起那日他站在冰天雪地里等自己,身上落满了雪,也不知道拍一拍,不免心就软了下来。 「那你先闭上眼睛。」 「好。」韩进很爽快的应道,也真闭上眼睛了。 去主动亲一个男人,这对卢娇月来说是一项巨大的挑战,她抿了抿嘴,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才靠上前去。 她在他脸颊上轻轻地挨了一下,就像蚊子叮似的那般轻,刚打算直起身来,就被一只铁臂环住了腰,一张薄唇移了过来,直接吻在她的嘴上。 她唔了一声,就再不能言语。 厮磨、纠缠,感觉整个人好像是被吞了一般也似,脑海里完全想不了其他。 不知过去多久,韩进才停下来。他气馁地暗骂一声,责怪自己身子不中用,好不容易朝思暮想的人儿送到眼前,他却是有心无力,亲两下就喘地厉害。 见他样子,卢娇月不免就有些担心,也顾不得自己又被他占便宜了,急道:「方才我用的那些也只是土办法,治标不治本,若不然你还是让人再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吧。」 韩进摇了摇头,「没事,估计这两日就能好,我有感觉。」 「真的没事?」 韩进点点头,「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那你记得被子不要盖太厚,房间里可以放炭盆,但要注意通风。若是温度又上来了,要用酒擦身降温。对了,还有药要按时喝,多喝一些温水,饭要记得吃,吃得清淡些。」卢娇月絮絮叨叨说着。 韩进躺在床上,笑眯眯地直点头。 「那我走了。」卢娇月站了起来。 韩进依依不舍望了她一眼,「我让胡三送你,这连着下了几天的雪,恐怕路上不好走。」 卢娇月没有拒绝,嗯了一声。 等卢广智上完茅房回来后,让他去找不知道跑哪儿去的胡三,韩进跟胡三交代了一声,他便去牵车了。之后卢娇月和卢广智坐上马车,回到了大溪村。 下车的时候,卢娇月对胡三福了福,道了一声谢。直到此时,胡三才看清老大喜欢的姑娘的样子。 人长得漂亮,性格温柔,也懂礼。胡三打心底为老大高兴,一时忘形道:「嫂子,就别谢了,这是咱应该做的。」 卢娇月的脸顿时爆红,可又不好出声斥责,只能对他匆匆一点头,便转身快步离开了,连卢广智都忘记叫上了。 胡三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讪讪地搔了搔头。 卢广智也有些反应无能,对胡三道:「三叔,我也走了啊。」 这究竟是个什么辈分? 他叫卢广智的姐姐嫂子,卢广智叫他三叔,这姐弟俩又叫老大叔,梅庄毅是老大过命的兄弟,却打算娶人家外甥女,到时候这辈分到底怎么论? 胡三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索性也不想了,将这个问题丢给老大去头疼去。 回到家后,梅氏并未起疑女儿怎么出去这么久,卢娇月才放下心来。 冬天能打发时间的东西少,再加上天气寒冷,大家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平日里乔氏闲暇的时候,总喜欢走东家串西家找人说话,这天太冷她也不到处走了,就来二房这边找梅氏聊天。 第15章 其实她来二房,也不光是因为二房柴火足,总将屋子里烧得很暖和,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给二房转播上房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顺便嘲笑一下胡氏。她历来厌恶胡氏,又觉得梅氏应该是跟自己统一战线,一个人幸灾乐祸多无聊啊,两个人一起才更爽快。 原来二房这边虽说情给赵家宽限了一个月的时间,到底这寒冬天气,一时半会儿地也卖不出去,卢桂芳为了筹钱很是头疼。 其实卢桂芳并不愿意卖房子卖地筹钱,要知道房子卖了,就没地方住了,地卖了,以后连生计都没了。卢桂芳左思右想,打算借银子凑钱还债。她几个儿媳妇都被她撵回娘家了,让她们回家借钱,另外赵家这边的亲戚也被借了个遍。 这中间有人借,也有人不借,总而言之赵家那边最近很热闹。 尤其赵家三儿媳妇的娘家,也不是个善茬,卢桂芳拿捏儿媳妇让其回家借钱,搁人家亲家眼里,这就是不要脸,欺人太甚。人家当天就带着人闹去了赵家洼,一时间赵家的名声在赵家洼跌落谷底。 大家都是一个姓的,家家都攀着亲,赵家人四处借钱,不免就借到自家头上,所以大家更加厌恶赵家人了,赵家人如今走在村子里,几乎成了众人皆避的角色。 按下不提,乔氏之所以知道这些,也是因为卢桂芳又回娘家来了。 这次她回来是找娘家人借钱的,首当其冲就是卢老汉两口子,只可惜如今老两口不管银子,不免就落到大房身上。 胡氏这个人,你别看她平日里看谁都笑眯眯的,可谁要是想从她荷包里捞银子,那得相当有本事才行。 胡氏的道行深,卢桂芳的手段也不差。 这两日,两人撕上了,上房那边最近很是热闹,乔氏没少在一旁看戏。 「二嫂,我看你家也得准备准备,保不齐大姑子还要来你家。一百两银子,那可不是小数目。」乔氏提醒道。 梅氏一愣,道:「咱家可没钱借她。」 「你知道你家是没钱,可人家不知道啊,还不是能收刮一些是一些。还有,义小子不是没成亲吗,小心她打上义小子成亲银子的主意。」 二房答应给裴家的聘礼是九两九,这事卢家上下都知道。这突然两家不做亲了,具体到底怎么回事,大家虽不知道,但既然没成亲,银子肯定还在。他们可不知道二房没找裴家要回聘礼这事,包括乔氏也不知道,若不然她也不会来跟梅氏提这个醒儿。 梅氏苦笑:「他三婶,咱家现在是真没钱,银子都给裴家做聘礼了,咱家毁的亲,所以拿聘礼银子也没要回来。」 乔氏一脸讶然:「你不说这事我还真不知道,都忘记问问你,咋义小子就和裴家那姑娘掰了,外面人总说你家坑人,都定亲一年多了,突然不要人家姑娘。可我知道二嫂二哥不是这种人,这到底中间出啥事了?怎么聘礼也没要回来,是不是裴家人故意赖着不给?咱们如今虽分家了,可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出头,你们可别忘了叫老三一起,人多总是好点。」 乔氏这人虽说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不得不说她是非常会说话,也会做人的,卢广义出了毁亲的事,连卢老汉都上门问了几句,偏偏三房人没来。虽未免显得有些人情淡薄了些,但这种令人尴尬的事不追根究底,反而给当事人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再配上今日这话,让梅氏听了心里极为舒服。 所以梅氏也没打算瞒她,将裴家闹得那一出一出的说了出来,又道:「这些事不论是非对错,那裴家的丫头也是可怜,所以咱家也就没有打算讨回那些聘礼。一来毁亲的是咱们这边,二来那孩子名声本就不好,如今又出了这事,有些银钱傍身,将来总能找到一户好人家。」 乔氏一拍巴掌,「二哥二嫂真是仁义,我就说这无缘无故的,怎么可能就毁亲。其实二嫂你也别嫌弃我多嘴,当初义小子和那裴家丫头定亲的时候,我就有些不赞同。咱义小子本来是救人做好事的,怎么就将自己赔了进去,尤其那裴家丫头也不是多么出众的人才,咱们义小子配了她,真是有些屈了。」 也别说,这确实是事实。卢广义相貌堂堂,人勤快也能干,当初暗里喜欢他的姑娘可不少。突然出了那样一档子事,卢广义和被他救起来的姑娘定了亲,当初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村里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暗自伤心。 梅氏苦笑道:「也是咱家当初想差了,将婚事定得急了些,若是再看看,大抵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不过事情总归是过去了,虽说折了些银子进去,到底也算是买了个心安。」 乔氏的脸色变化莫测,犹豫了一下,才道:「二嫂,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什么事?」 「这事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和义小子讲,我也是听人说的,裴家那边给那裴贵娥找了门亲事,不过这对象可不是什么好对象。」见梅氏露出疑惑的眼神,她神秘兮兮地道:「据说是个鳏夫,前面还有两个娃儿,这一嫁过去就成人家后娘了。」 梅氏有些发愣,「有那些聘礼在,怎么也不至于找这样一个人吧。」 乔氏撇了撇嘴,露出一脸了然的神情:「所以我说二嫂你是自己做事坦荡,才把别人都往好处想。那裴家可是有两个儿子,你觉得那些东西能落多少在那裴家丫头手里?我可是听说了,那鳏夫可是给了五两银子做聘礼钱。」 梅氏彻底不说话了。 五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那鳏夫既然能出大价钱娶媳妇,肯定是那裴家人提出要的。要知道这世上有像卢老汉那样的人,贴了家里的地嫁女儿的,也有拿女儿换聘礼的,谁家出价高就嫁谁家。 梅氏的心情很复杂,她突然会意过来乔氏为什么会说这事不能给大儿子说了,这事若让老大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 按下不提,卢桂芳果然如同乔氏所料的,来二房找卢明海借银子了。 第16章 之所以不找梅氏,也是因为知道梅氏不会借她。 可她就没有想想,二房的银子都是梅氏管的,即使卢明海答应借钱给她,也得通过梅氏。也可能她心里清楚这些,恰恰就是打着拿弟弟去压制弟媳妇的主意,但谁知道呢? 不过二房可没银子借给她。 二房如今虽没有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但聘礼留给裴贵娥后,手里也就只剩下前段时间卖粮食的银子,这些银子还要用到明年开春,又怎么会借给她。 卢桂芳不信,硬是磨着要找卢明海借钱,卢明海怎么解释她都不信二房会没钱,直到她兜不住说出想把卢广义成亲的银子先挪出来用一下,卢明海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郁闷自是没法说,卢明海也没瞒她,将自家毁亲聘礼留给裴家的事,说了出来。 卢桂芳不信,可如今已经不是她信不信的事了。 这日,二房一家人正围坐在炕上说话,突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 「这究竟是谁啊?」梅氏道。 很明显能听出拍门人的急切。 梅氏想到这几天总来纠缠的大姑子,对大儿子道:「老大,你去看看,若是你大姑,就跟她说你爹不在。」 ‘不在家’的卢明海,此时正坐在炕头上,嘿嘿对梅氏直笑。实在不能怪他如此讨好,这几日自己大姐天天上门,别说媳妇烦了,他也烦。可撵又撵不走,打又打不得,只能避而不见。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卢广义回来。 五郎趴在窗子上朝外面看,突然就听他诧异道:「咋裴家的那女的来了呢?」以前五郎从来叫裴贵娥为未来大嫂的,现在就成那女的了,不得不说小孩子变起来也是挺快的。 听到这话,二房人面面相觑,不禁都从炕上起来了。 卢广义打开院门,就对上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一阵恍惚,才认清来人是谁。 他讶然地望着满脸激动的裴贵娥,「你怎么来了?」 「义哥……」 裴贵娥呜呜地哭着,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卢广义默默地看着,也没有出声,若是以前他一定会出声劝慰,而如今却是失去了这种资格。 裴贵娥又哭了几声,见卢广义没动静,才讶然看他,「义哥,你咋不安慰我?」 「你来我家有事?」 裴贵娥用一脸陌生的表情看着他,突然呛哭了几声,「你果然变心了!」 见她哭得厉害,卢广义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贵娥,咱们两家现在已经退了亲,我已经、我已经没有资格去安慰你了。你以后会嫁给一个好人家,我不能毁了你的清誉。」 「可我没有想要退亲!义哥,我心里只有你,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裴贵娥哭得伤心欲绝,几欲跌倒。无奈,卢广义只能伸出一手搀了她一把,她顺势就倒了过来,卢广义赶忙往后面退了一步。 「贵娥……」 「义哥,你咋就这么狠心呢?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行不行?你能不能原谅我?能不能别不要我?我心里只有你,只有你啊!」裴贵娥歇斯底里的大声哭起来。 虽说是冬天,外面行人少,可站在大门前就这样,说不定等会儿就被人看见了。出于为对方名声考虑,卢广义侧开身子,让她先进来再说。 裴贵娥欣喜地一脚迈进来,一面又哭又笑,一面就解释道:「义哥,那天那事都是我娘决定的,不是我要那样的,义哥,你别怪我了,好不好?」 卢广义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滑稽的姑娘,见她只是因为自己让她进来,就喜成这样,心里更是酸涩难忍。终归究底,其实他也是喜欢过她的,只可惜万事不由人。 知道多说无益,卢广义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遂问道:「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 裴贵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耽误了这么多的时间,也不知道家里那边有没有发现自己偷跑了出来。她上前一把就拽住卢广义的袖子,语无伦次地对他诉说原委。 裴贵娥可能出于心急,也可能实在太慌张,所以话说得很散乱,但卢广义还是听懂了来龙去脉。 裴家两兄弟给裴贵娥说了一门亲事,对象是个带着两个娃儿的鳏夫,裴贵娥不想嫁过去,只可惜抗议无用,家里的人把她看得很紧,她今天也是瞅着空,才跑出来找卢广义的。 「义哥,我不想嫁给那样一个人,我心里只有你,你带我走,好不好?」 卢广义一怔,艰涩道:「带你走?」 裴贵娥连连点头,「咱们先出去避避,等过阵子咱们再回来,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了,我娘我哥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可是我的家在这里……」 「没关系的,我出来的时候谁也没告诉,即使我哥他们知道我和你跑了,可找不到咱们,他们也拿我们没办法。义哥,你带我走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嫁给那样一个人。」 「可我家在这里,若是你哥他们知道是我带你跑了,你有没有想过我家人会面对什么样的后果?」 若是裴家人好说话,又体恤两个小的真情,可能这事也就算了,小心帮忙遮掩,等两人回来后,给两人办亲事,倒也将将就就能遮掩过去。可若是不好说话,卢广义就成拐人家闺女私奔的人,到时候卢家二房会名声丧尽,下面几个弟妹以后说亲娶媳妇都会成为难题。 裴家人会是好说话的人吗? 很显然不是,都能拿亲妹妹去换银子了,裴家那兄弟两个很显然不是什么善茬。 卢广义一脸陌生地看着裴贵娥,一直以来,他都当她只是耳根子软,没有自己的主见,如今看来,似乎不光是这样。 一个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 第17章 「裴家丫头你别说了,这事就此打住,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你家里的人找不着你心急。」 是梅氏。 梅氏很生气,但还是强行克制自己不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不想在这当头儿上,在儿子伤口上撒盐。 二房其他人也跟着出来了。 裴贵娥被吓了一跳,望着这个曾经她以为会是她婆婆的人,「卢大娘。」她神情怯生生的,显而易见是有些惧怕梅氏。 梅氏无奈叹了口气:「丫头,你快回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裴贵娥拽着卢广义的袖子,还是不想丢。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二房家的院门被拍得梆梆直响。 「开门,开门!」有人喝道。 听到这声音,裴贵娥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是裴二柱的声音。 是刘氏发现小姑子不见的。 她当时并未多想,还以为小姑子是去了茅房。 可是一等不见,二等还是不见,她不禁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围着家里找了一圈儿,都没找到人。她心里顿感不妙,赶忙去找她男人裴二柱了。 裴二柱正和人耍牌。 现在天冷又没什么活儿干,所以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很多乡下汉子不是凑在一起喝点小酒侃大山,要么就是三五成群在一起耍牌。也不玩大的,一场下来输赢也就几十文钱。 不过最近裴二柱有钱了,很想一雪前耻,所以别人来叫他耍牌的时候,他事先就说了,今天要耍大点儿的。来人也不惧他,这裴二柱历来手气臭,经常在一起耍牌的都知道,要不然也不会特意上门来叫他。听他这么说,另外几个人也没有犹豫,当即就答应下来。 一张破土炕,上面围坐了四五个男人,耍得是热火朝天。裴二柱显然不负他手气臭的名声,耍了十几把,把把都是他出银子,将他气得头顶冒烟,脏话直往外冒。 不过大家倒也没见怪,有人上门主动送银子,还有什么好见怪的呢。 刘氏找了好几个男人平时耍牌的地方,才找到这里,掀开门帘子,人就奔了进来,也顾不得旁边还有人,拽着男人袖子就叫道小姑子跑了,大抵是不愿意嫁给那鳏夫,所以偷偷跑了。 裴二柱一把将牌扔在炕上,跳下来,上前就给了刘氏一个窝心脚。 「你他娘的,怎么看人的?」 他不光是气媳妇没看好人,还气得是她口无遮拦。将人嫁给一个鳏夫,没人会说什么,反正他妹妹名声差,可把人偷跑的事说出来,尤其是这个‘偷跑’,就不得不令人浮想联翩了。 果然,旁边的人都放下手里的牌,连声问道怎么了。 裴二柱也没理他们,就问刘氏是不是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刘氏答道说是,知道小姑子跑了后,她就让家里其他人都去找了,同时她则忙着找男人,来这里之前就听婆婆说了,村子里裴贵娥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她的人。 裴二柱脸色阴沉,站在那里想了一下,才对旁边那几人道:「你们知道我那妹妹被大溪村的卢家给毁了亲,那丫头是个死心眼的,估计心里还惦着那卢家小子。她素来胆子小,敢从家里跑,肯定是有人在后面给她出什么主意了。」 显然他有想误导的意思,果然就听一旁人道:「那赶紧去找啊!」 「走,咱们跟你一起去,也免得那卢家人不认账。」 这正是裴二柱打的主意,反正现在自家脸面是没有了,但总要站在有理的一方。他那妹子他清楚,是个胆小的性子,所以他不用猜,就知道她跑哪儿去了。不过裴二柱还有其他的打算,只是现在不宜说出来。 话不容多说,裴二柱又请这几个牌友去村里喊些人一同去大溪村。 这村子与村子之间都欺生,这种事若只是几个人去,估计还没闹起来,就被人家村里人给丢出来了。人多些,不光能壮胆,还能仗势欺人。 另一边,裴二柱回家了一趟。 裴老爹正唉声叹气着,毛氏也急得直掉眼泪,裴二柱将裴贵娥可能去卢家的事说了一下,两人才发现他们是一叶障目了。 裴二柱把裴大柱拉到一旁,说了一会儿话。不多时,两兄弟出来后,便分头行事了。 听说要去卢家要人,裴老爹并未说什么,可一看两个儿子这么大的阵势,就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他自是劝了几句,可惜裴大柱兄弟两个没听进去,一口咬定了是卢家那小子怂恿自己妹妹从家里偷跑。田氏和刘氏都了解自家男人的性格,自然明白他们的打算,遂跟在一旁纷纷附和。 四张嘴对一张嘴,毛氏在两个儿子面前又是个没主见的,裴老爹显然不敌,只能作罢。 按下不提,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大溪村,刚进村口,就惹来村民的侧目。 这种阵势一看就是来闹事的,便有村民出面拦下这些人。 「你们是哪个村的人,来干啥?」 裴二柱恶狠狠地道:「咱们是小溪村的,别挡道,咱们不是来你们村闹事的,是来找人的。」 「你们村卢家的人拐了我家妹子,咱们是来要人的。」裴大柱在一旁叫道。 一听这话,拦人的村民也不好再拦下去了,只能让开。 一群人继续往前走着,身后跟着一众听闻风声而来的大溪村村民。 到了门前,二话不说,裴二柱就开始砸门。 「开门,开门!」 听到这声音,裴贵娥脸色惨白,「是我哥……」 二房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卢明海满脸凝重之色地走上前来,道:「把门打开吧,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第18章 话是这么说,可门被打开后,一群人涌了进来,还是将二房人吓了一跳。 门里门外都是人,裴家兄弟带来的人将二房院子都站满了。 当然也有几个和卢家二房关系好的大溪村村民,出面从中挡着,就怕对方仗着人多,卢明海一家子受了欺负。 看着缩在卢家二房身后的裴贵娥,裴二柱眼光一闪,就咋呼了起来。 「好哇,我就说我妹妹是个胆小的,没人给她出主意,她绝不敢从家里偷跑出来。说,你们卢家到底想干啥?毁亲的是你们,现在拐我妹妹的还是你们!」 二房一家子被这颠倒黑白的言辞,气得不轻。 梅氏当场就斥道:「瞎胡咧咧啥,咱家至于拐你妹子?是她自己上门来的。」 「呵!人是在你们家发现的,是不是你们家有人拐了我妹子,那只有你们卢家人心里有数。反正我长着眼睛,我就看见我本来应该在家里的妹子,现在在你家。」 有和卢明海关系近的村民,上前劝道:「事情还没弄清楚,怎么就扣起大帽子了。明海一家子都是老实人,怎么可能会去拐你家闺女。」 「就是,就是,若是用拐,当初不退亲不就成了,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功夫。」 一旁大溪村的村民纷纷附和着。 这一会儿时间,院子外又来了不少村民,甭管平日里有什么矛盾,在一致对外上,大家都做得挺好。 裴二柱阴沉脸:「反正人是在你家,就算说到衙门去,也是你们家诱拐黄花大闺女,这事你们看怎么办吧?」 听到这话,二房一家子人差点没气炸。 乔氏早就听到动静,跑了出来,正从人群中往院子里挤。 听到这话,她就呸上了:「什么怎么办?腿长在你家闺女自己腿上,别人还能拉她来不成!咋了,你裴家坑了咱们家一笔聘礼银子还不满意,还想再来一次?」 听到这话,一旁站着的人都是面面相觑,尤其是大溪村的村民们。 乔氏直接就说开了,「我二哥二嫂仁义,人也好,懒得和你们计较,可你们裴家也别继续蹬鼻子上脸。当初两家人是怎么订下这门亲事的,你们裴家人心里清楚,若不是我二哥二嫂他们心好,你家这闺女早就该去跳河去了。」 「就是就是,人家明海一家子仁义,换成别人,谁管你死不死的。」 「看来这好人当不得,没人感激,倒成幺蛾子了。」 有大溪村的村民附和。 乔氏又道:「毁亲这事确实是咱们做的,至于为什么,你们裴家人心里清楚,咱们在这里彼此给对方留点颜面,就不多说了。知道你家闺女名声不好,怕她以后不好嫁人,当初送到你家的聘礼,咱们可是一文钱没要回来。一色上好的聘礼就不说了,聘礼银子九两九,咱们可对得起你们裴家,所以别红口白牙的就上门找茬!」 听到这话,一众人哗然。 别说大溪村的村民们不知道了,小溪村的村民也没几个知道这事。 一听人家这么说,俱是用不敢苟同的眼神看着裴家兄妹三人。 原来这里头有故事啊,若真是照人家这么说,人家卢家二房可算是仁至义尽了。 于是,便有抱打不平的大溪村村民走了出来,纷纷撸袖子道:「你们小溪村是来咱们村找茬的吧?咱们大溪村可不是没人。」 跟着裴家两兄弟来的小溪村村民,不禁往后退了退,道:「咱们可不是来找茬的,还不是裴家兄弟两个说人家卢家人拐了他家的闺女,咱们才来要人的。」 这种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一般村子都是这么行事的,怕去别的村说理被人欺负,都会叫上同一个村的村民。 裴家两兄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按他们之前的商量,来了不由分说就将拐人的大帽子扣在卢家二房人的头上,之后自然是任他们开条件,他们才会善罢甘休。卢家二房一家子人厚道,好说话,尤其他们似乎顾忌着妹妹,他们有把握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就将这事办成。可万万没想到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将事情都宣扬了出来。 乔氏就是看出这点,才会先声夺人的。 她看着梅氏,着急地跺脚道:「二嫂,我知道你家顾忌什么,可人家自己家的闺女都不心疼了,你们还心疼作甚!裴家这群人,说白了就是不要脸。」 二房两口子不禁望了大儿子一眼,反驳的话人人都会说,方才他们之所以会犹豫没撕掳出来,不光是可怜裴贵娥,更是顾忌着大儿子的心思。 和裴家那边退亲,儿子本就伤心,所以二房两口子才会任卢广义自己做主,没前去裴家讨要聘礼。儿子在想什么,他们知道,也因此任外面流言蜚语乱传,却从没想过要去解释什么。 解释倒是容易,可裴贵娥怎么办?恐怕又会在她本就不好的名声上,再加一笔更难听的。到时候本就愧疚的儿子,恐怕会愧疚一辈子。 卢广义苦笑不已,心里对家人更是歉疚,正当他想说什么,就听裴二柱一声喝道:「贵娥,你来说说,是不是卢家这小子拐的你!」 裴贵娥有些反应不过来,从她两个哥哥带着一群村民冲进来,她就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而此时更甚。她不禁去看她二哥,二哥眼里的东西让她心悸。 所有人都看向裴贵娥,她不禁退了一步,又往后退了一步,她心里非常慌乱,不禁望了卢广义一眼。 卢广义的心里一跳,就见裴贵娥对他哥点了点头。之后,她便双手捂着自己脸,蹲在那里哭了起来。 裴二柱仿若抓到什么把柄似的,跳道:「你们还敢说不是,我妹子素来老实,她可不会说谎。好你个卢广义,你敢拐带良家妇女!」 这可是个大罪名,轻易没人敢往自己身上找这个罪名。 第19章 裴二柱也是实在被逼上梁山,方才的情形完全就是一面倒,倒向了卢家这边。包括他们村里人,也对他们露出不敢苟同的眼神。当时裴二柱心里一片凉,他十分清楚今天这事若是办砸了,以后他们家就在村里站不住脚了,说不定就会被里正以有辱村风的名义,给赶出村子。 别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小溪村来了这么多人,大溪村也来了这么多人,事情早就变质了,已经上升到两个村子之间的事,彼此村里的里正肯定是会知道的。若是小溪村铩羽而归,会坏了村子的名声是肯定的,到时候别人一提起小溪村,就会说小溪村的人如何如何不要脸,贪了人家聘礼,还诬赖人家拐带他家闺女。 外面人可不会跟你论什么是哪家人做的,只会说是哪个村子的,若不然每个村的里正也不会如此注重村子在外面的风评。 要知道一个村子的名声,在外面是很重要,举凡男女说亲,人家首先打听的就是这个村的名声。一听到这种名声,谁还敢嫁过来,或者是敢娶这种地方出来的姑娘,若是下回也碰上这种事,哪家也消受不起。 恰恰裴贵娥也明白这个道理,才会罔顾良心的站到自己哥哥这一边。她不能对家里的处境视而不见,若不然就会成了家里的罪人。 「今天这事你们卢家若不给我们个交代,我就拿你卢广义去见官!」裴二柱紧逼着又道。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沉默了。 也许所有人都明白这事是冤枉卢家人了,可既然人家姑娘都出来作证了,这事就对男方不利。若是去告官,那是一告一个准,毕竟除了彼此双方,谁也不知道内情究竟如何。而人家一个姑娘家既然敢罔顾名声出来指证,事情即使不是真的,也是会成为真的。 小溪村的村民们眼神闪烁,别说裴家人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他们也明白,可既然已经被裴家两兄弟当枪使了,他们也只能硬抗下去。在这种大是大非上头,没人敢糊涂,这不光关系着某一个人,而是关系整个村子,所以只有让卢家人吃下这个闷亏。 小溪村的村民纷纷在一旁附和着,一时间嘈杂万分。 而大溪村这边的人,也频频向卢明海父子俩使眼色,现如今大家都看出裴家兄弟想干什么了。这种贪财之辈,既然想钱,给他些钱就好了,也免得到时候真闹去县衙,反而会折大本进去。 毕竟举凡扯到见官的,那是有理没理都得往里头填银子。有理的,想告赢,要花钱收买别让县太爷偏向对方。而没理的,怕遭受牢狱之灾,更得往里头扔银子。不是有句老话吗,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现如今则是,只要敢进来,有理没理各打五十大板。 二房一家子也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也沉默了。 卢广义面色惨淡,愧疚之意更是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顶点。为什么他要让她进来?为什么他没有当即就将她撵走?为什么他要同情她,给家里惹来了这么多事? 只是到了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看着卢广义颓败的脸色,裴二柱更加得意了,「再不给咱家交代,我就拿你去见官,让你去大牢里吃牢饭!」 这时,人群里的传来一个声音。 「是谁要见官啊?」声音懒洋洋的,说完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似乎还有些没睡醒的样子。 就见院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个身穿蓝色棉袍,体格硕长壮实,另一个里头穿了件灰色袍子,外面则是拢了件裘皮袄子,整个人缩成一团,似乎十分怕冷的模样。 人群从中间分了开。 梅庄毅缩着脖子,双手拢在袖子里,一面往里走,一面就跟身边的韩进道:「哎,我记得你姐夫是当捕头的,这拿人见官好像是他管的活儿。我跟你讨个交情呗,你看那是我外甥,我这个当舅舅的,咋说都不能看着自己外甥进牢房,你就跟你姐夫说说,让他给通融通融。」 韩进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事简单,到时候我打声招呼就行了,那你怎么谢我?」 「我请你喝酒。」 见到这两个人进来,二房人的面色顿时激动起来。 卢娇月更是喜悦地叫了一声,「小舅舅!」 梅庄毅还是整个人都缩在裘皮袄子里头,面上却是笑得异常灿烂和二房人打着招呼。 「大姐,大姐夫,我回来了。小月月,你越长越漂亮了。智儿似乎长高了些。义儿,不是我说你,吃一堑长一智,就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还顾忌着她的好歹?」 说到这东西时,梅庄毅撇了蹲在那里的裴贵娥一眼。 裴贵娥听到这话,差点没瘫倒在地上。 方才在外面的时候,梅庄毅就已经在韩进那里听说了最近卢家二房发生的一些事,自然知晓大外甥是怎么和裴家人退的亲,才会有这句厌恶之语。 卢广义面色羞愧地垂下头去,「小舅舅,我……」 「好了,先别不说这些,还是先把这事给解决了。」说着,梅庄毅便走去了裴家兄弟俩面前,挑了挑眉看着两人,「是你们说要拿我外甥去见官?」 方才梅庄毅和韩进的对话,裴家兄弟俩早已落入耳底,这会儿正是惊疑不定。想逞能,又害怕对方真在县衙里有人,别看他们说要拿卢广义去见官,实则对于他们这种没什么见识的乡下人来说,一辈子大抵都不会进衙门一次。 一是没那个资格,二也是怕。那可是个吃人的地方。 小溪村的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好像有人认出韩进了,悄悄在下面对身边人说,「那是韩进。」 「韩进?」 「我听说韩进的姐夫是县里的李捕头……」 「那不是诈裴二柱他们了?」 裴家两兄弟自然也听到这些对话,顿时腰便塌了下来。 别说什么李捕头,光韩进一个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十里八乡谁没听过他的名头啊,那是地痞流氓的头子,从来不干好事,只干坏事的人。 第20章 见裴家两兄弟不说话,梅庄毅用袖子捅了捅他们。 「是你们说要拿我外甥去见官的吗?」不待两人回答,他便自说自话道:「是啊?那好,咱们出去谈谈。」说着,他就将手臂挂在了裴二柱的肩膀上,将人提溜走了。 韩进懒得来这套,走到裴大柱面前轻咳一声,裴大柱自己就跟了出去。 没人知道梅庄毅和韩进出去后,究竟干了什么,反正等裴家两兄弟回来的时候,两人都是一脸痛苦之色。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垂着头说一句走了,人便狼狈不已地跑了。 小溪村一众人丢脸得厉害,也不想再多留,纷纷尾随也离开了。 大溪村的一干村民,倒是还想留下套套近乎,可惜人家卢家二房来客人了,杵在这里未免有些不识趣,便也往院子外走去。 卢明海跟在一旁,对大家一再道谢。今天这事若不是起先便有一众村民替他们家挡着,估计自家要吃大亏。卢明海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自是感激万分。 乔氏也没有多留,梅氏送她出去。 「他三婶,今天这事可亏了你,若不是你出面……」 乔氏笑眯眯地打断道:「二嫂你跟我客气啥,二哥和老三可是兄弟,咱们自然要向着自己人说话。那些话你们是事主当然不好说,可我就没这种顾虑了,老三不在家里,难道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义小子吃亏不成?你快别送我了,你兄弟好不容易从外面回来,家里又来了客,快去招呼吧。」 梅氏点点头,心里却是又记上一笔乔氏的好。以前还觉得这个妯娌是个不好相与的,如今看来也不是这样的。同时不免就想起上房那边从始至终没见有人出现,自家出了这样的事,当爹做哥哥的一个没来,不禁有些心冷。 乔氏出了二房家的大门,刚走出去,就看到胡氏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个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扭着腰走上前,笑眯眯地道:「他大嫂,看啥呢?大哥可是二哥的亲兄弟,你还用得着站在门口看,进去啊。」 胡氏瞄了乔氏一眼,撑着笑道:「你大哥和你两个侄子不在,就爹和娘在家,他们听到动静,让我出来瞅瞅怎么了。我当时手边有些事,就耽误了会儿,没想到等出来,事情已经解决了。老二家没吃什么亏吧?」 乔氏笑得异常灿烂,道:「能吃什么亏啊?咱村子向来团结,没看来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吃亏?!尤其二嫂她兄弟过来了,还带了个本事的朋友一起,自然只有裴家人吃瘪的份儿!嘿,你别说,我当初就看二嫂那兄弟是个有本事的,结交的朋友个个都不是等闲人,就那韩进你知道吧?人家亲姐夫可是县里的捕头,裴家人还想送义小子去大牢,先把他们这群臭不要脸的弄进去!」 接着,她目光在胡氏脸上来回巡视一番,又道:「大嫂要不要进去?不过这会儿二嫂可没功夫招呼你,人家忙着招呼客人呢。」 胡氏笑得艰难,「不用了,既然老二家没出什么事就好,要不然他爹和公爹还要怪我了。我先回了,跟爹和娘说说这边的事,也免得两老操心。」 胡氏像屁股后面有狗追似的就走了,乔氏在后面呸了一口,嘀咕道:「当谁不知道你那点腌臜心思,我就看着你怎么吃瘪!还手边有点事耽误了,我看是故意的吧,坏了心肠的婆娘!」 外人都离开了,卢家二房人和梅庄毅两人打算进屋叙话,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没走,裴家兄弟俩竟然将妹妹忘在这里了。 卢广义走了过去,面色无悲也无喜,他将坐在地上的裴贵娥扶了起来,声音几乎没有起伏地道:「你走吧。」 本来见卢广义过来扶自己,还面露喜色的裴贵娥,顿时脸色一白。 「义哥……」 「你走吧。」 「义哥,你别怪我,那种情况我实在是没办法……」 「你走吧。」 「义哥,现在只要你去跟我家里人说,我爹娘哥哥们肯定愿意把我嫁过来,咱们不用私奔的……」裴贵娥一面说,一面就往梅庄毅那边瞅去。 这时,一个熊似的人快步走过来,粗鲁地将裴贵娥一提,就将她丢出门外。 「我去你娘的!」 穿得像只熊似的梅庄毅,将门就是一阖。 「咋说粗话了,我记得你从来不说粗话的。」韩进在一旁调侃。 梅庄毅没好气道:「我气的!」又教训卢广义:「以后碰到这样的人,不用给她留脸,不要脸的人就只能这么对待。」 这话虽有些粗鲁,但不得不说确实是这个道理。二房人都厚道,所以行事难免会有顾虑,而梅庄毅就没这种顾虑,他素来任性妄为惯了。 无法说对错,只能说为人处事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不过经过这事,二房人也都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特别人要特别对待,要不然只会惯得蹬鼻子上脸。 按下不提,大家进了屋。 二房两口子和梅庄毅、韩进都上了炕,几个小辈则在炕下火盆前围坐着。 梅庄毅上炕后,就连声道真暖和,说县里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还是乡下暖和。其实这与天气无关,而是县里的人习惯烧炭取暖,而乡下人穷,舍不得烧炭,都是烧火炕的。尤其梅庄毅又刚打南面回来,一时之间适应不了南北之间的温差,也是正常。 见小舅舅怕冷成这样,卢娇月出了屋子,去灶房煮了一壶红糖姜茶,提了过来。 这红糖姜茶是二房人冬日里惯喝的,一碗下去,整个人都暖了。知道小舅舅爱甜口的,卢娇月特意给他碗里多放了一些糖,然后又照着家里人各自的口味,在几个碗里一一放了红糖。 轮到韩进,卢娇月也不知道他的口味,不过还是照着给梅庄毅的分量放了,明显比二房其他人碗里多。 第21章 之后用烧滚了的姜茶去冲红糖,顿时一股辛辣夹杂着红糖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 梅庄毅早就等着了,见卢娇月给他端了一碗过来,接到手里就喝了一口。明明被烫得直咧嘴,还一个劲儿叫着好喝,又道外甥女知道疼舅舅,也就月儿懂他的心。将卢娇月逗得掩着嘴直笑,梅氏则是嗔他说,这么大的人,还像个孩子。 其实换着平时,梅庄毅很少会这么无状的,也是离家久了,实在想念得慌。 卢娇月又给二房两口子一人端了一碗,轮到给韩进端的时候,莫名有些心慌。 「进子叔。」她端着碗,递过去,没敢抬眼。 韩进瞥了她一眼,才将碗接下。 喝了茶,梅庄毅就着今日之事,对二房人进行了一通点拨。 他倒也没多说别的,只是指导以后碰到这种人应该怎么对付。至于其间的是非对错,却并没有多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行为处事的方式,也许在外人看来二房人确实有些妇人之仁,可在梅庄毅和韩进来看,这正是他们的可爱之处。 外面的世道尔虞我诈,太残酷,人与人之间,多一分温情,多一分容让与包容,总会让人性看起来更有希望。当然好人遇上坏人这种事,就另在外了。若不然怎么会他们在外面风评素来不好,而二房一家子人走在外面,却没有几个人说不好的。 只是有些太厚道了,不过有他看着,也不会吃什么大亏。梅庄毅默默地想。 同时另外还有一种人有这种想法,那就是韩进。他早已视自己为二房家未来的女婿,保护老丈人家责无旁贷。以后要对老丈人家里更上心一些,韩进喝了一口甜得发腻的红糖姜茶,如是想着。 之后,梅庄毅便开始讲自己在南方那边的一些见识,大家坐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热火朝天。 这种场景是韩进从没经历过的,这就是家人吧? 他望了一眼炕下坐在火盆前,正专心致志听小舅舅说话的卢娇月。 卢娇月心有所感,也看过来一眼,两人眼睛对了个正着,卢娇月脸一红,心里有些局促,借口去准备晚上的菜食,出了堂屋。 韩进自打卢娇月出去后,便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将那一整碗红糖姜茶喝了个精光。此时嘴里甜得发腻,他素来不喜欢吃甜口的,今天也是见那茶是她端上来的,他才喝了几口,没成想一个不留神,竟全给喝光了。 梅庄毅留意到好友的神情,瞥了一眼碗底的红糖渣滓,调侃道:「我说今儿个怎么破天荒,素来不吃甜口的人,竟然将这一碗茶喝了个精光。我还想着莫是小月儿舍不得给你放糖,如今看来也不是嘛。我说,你来我姐家还这么客气作甚,不喜欢喝直接说就是了。」 韩进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梅氏有些不好意思道:「看这丫头也太实诚了,我让老大再给你换碗别的茶解解口?」 韩进摇了摇头,道:「不用麻烦了,大姐,我自己去找点水漱口。」说着,人便下了炕。 「灶房里有水,你让月儿给你舀。」梅氏交代道。 韩进点点头,就出去了。 到了灶房,卢娇月正在案板上切菜,见他来了,她心里莫名有些慌,还有些羞窘。 「你咋来了?」 「我来瞅瞅你。」 正说着,卢广智从外面钻了个头进来,道:「大姐,娘让我跟你说,给进子叔泡碗茶。进子叔不吃甜口的东西,你把他碗里放糖放多了。」说完,嘻嘻一笑,又对韩进说:「进子叔,我娘就是喜欢瞎操心,我就来说句话。」 之后,人立马就不见影了。 卢娇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期期艾艾道:「我不知道你不吃甜口的,是不是嘴里发酸,我这就给你泡茶。」说着,就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忙着要给韩进泡茶。 韩进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没事,只要是你弄的,我都喜欢吃。」 卢娇月心里又窘又欢喜,万般情绪化为了一句娇嗔:「瞧你嘴甜的,看来真是糖吃多了。」 韩进没料到她竟会调侃自己,一时有些愣住了。 瞅着这空档,卢娇月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去灶上看小灶头上的水烧开没,好给他泡茶。见水是滚的,便转身在橱柜里拿了一个瓷碗出来,又在另一个柜子里摸出一小罐茶叶。 拈了一小撮茶叶,用滚水冲泡了,顿时一阵茶香扑鼻而来。 「快喝吧,用茶解腻是最好的。」 韩进端起茶碗,也不喝,就倚在那里看着卢娇月在案板前忙着。 卢娇月本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涩,才会去案板前继续忙,此时被他这么盯着看,更加局促了。 「你看啥呢!」 「看你,真好看!」 说着,他啜了口茶,脸上笑眯眯的。 一抹红霞染上了卢娇月的双颊,她低垂着头,将手指在围裙上蹭着。 「你身体好了?」 「早就好了,本早就想来看你,可惜没瞅上机会。这不,你小舅舅刚回来,我便对他说了你家的事,他连家都没顾上回,便来你家了,刚好把我也顺带上。也是凑巧,竟然碰上这样的事。」 「还没谢谢你方才帮我家解围呢。」 卢娇月并不是那种不识好的人,十分清楚今天自家的那事之所以会顺利解决,也多亏了有进子叔在。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谢什么。」韩进浑不在意道。 卢娇月脸更红了,为了掩饰自己心怦怦直跳,她对韩进说:「你还是赶快回屋吧,若不然我娘他们还以为你去哪儿了。」 韩进也知道耽误久了不好,遂点了点头。 第22章 胡氏回去后,将事情对卢老汉说了。 卢老汉又气又急,埋怨胡氏没及时给自己报信,也不知老二家会不会误会什么。尤其出了这么大的事,这边都没人出去露面,也不知道村里人会怎么想自己。 于是,难免迁怒上胡氏。 他是做公爹的,也不好说自己的儿媳妇,只是脸色非常不好。 其实之前上房这里就听到外面的动静了,只是现在天气冷,老两口年纪大了怕冷,平日里没事就窝在炕上。听到外面的动静后,卢老汉也没出去看,便在屋里叫儿媳妇,问她外面怎么回事。 当时小胡氏正在和婆婆胡氏说外面的事,听到上房那边的叫声,她正准备进去替婆婆回话。哪知胡氏使了个眼色,她便顿住脚步。胡氏对里面说她也不知道,这就出去看看。 哪知这一看就成了事情结束才回来。 胡氏巴不得二房会倒霉,这连番几次在二房那边受挫,上次二房两口子合伙当着那么多的人给她没脸,她早就记恨在心。见裴家伙着那么多人来二房找茬,她又怎么可能会帮二房通风报信。 在她想来二房一家子最好都倒霉才好,这样才能解了她心头之恨。哪知事情发展的太出人意料,梅庄毅竟然回来了,还帮着二房解了围。 想着方才乔氏挤兑自己的话,又看着公公的大黑脸,胡氏心情能好才怪。只是这会儿她还摔不得脸子,她还得安抚好公婆,才好男人回来后对他有所解释,遂苦着脸道:「那边围了那么多人,等我挤进去事情已经解决了。」 崔氏也劝卢老汉:「你还不知道咱们村里那些人,有个什么热闹看,都是一窝蜂的围过去。老大家的毕竟是个妇道人家,你让她怎么挤进去。」 卢老汉脸色这才好些,想了下又道:「等老大回来了,让他过去说说,也免得老二家误会了什么。」他是当爹的,当爹的去跟儿子解释,总是落了脸面。 待后半响卢明川回来后,卢老汉便对他说了这事。卢明川也没有责怪胡氏,当即就去了二房家。 去的时候二房家堂屋里一屋子人,甚是热闹,他的突然到来,就好像是一个陌生人突然闯进了别人家里。 见卢明川来了,卢明海当即一愣。 他自然不是傻的,方才事情发生之时没顾得想,事后也发现上房那边竟然一个人没来,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可家里有客人,他也顾不得去想自己心事,这会儿见大哥来了,不免就想到之前的事,脸上难免就没往常那么热情了。 「大哥,有事?」 明明这事也不能怪自家,毕竟自己当时不在,可因为自己媳妇的‘失误’,致使老二家出事大房那边竟然一个人没过去,卢明川难免有些心虚。 人一心虚了,脸上多少都会带点出来。他有些局促地看了梅庄毅和韩进这两个外人一眼,对卢明海道:「今儿我和你两个侄子去给你嫂子娘家帮忙去了,不在家里,回来才听说裴家来闹这事。爹让我过来跟你说说,当时他和娘在屋里也没留意外面的动静,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莫名的,他掩盖下来胡氏没来得及传话这事,就怕老二家听了会有误会,本来老二两口子对媳妇就有些误会。 卢明海笑了一下:「没事,爹娘年纪大了,会有疏漏也是正常。这才多大点儿事,竟劳得爹操心。」 卢明川点点头,见老二也不留自己,才道:「那我回了。」 卢明海站了起来,「大哥,你慢走。」又让卢广智送他大伯出去。 从始至终,梅氏都没有说话,二房几个孩子也没有说话,至于梅庄毅和韩进更不可能说话了。 走出二房家的院门,寒风中,卢明川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 按一般乡下人的习惯,若是家里来客,是会请人来作陪,一般都是自己的兄弟或是长辈什么的。梅庄毅并不是什么外人,不过卢明川已经过去了,按礼节应该会留他下来陪客,可二房竟没一个人开口留自己。尤其老二方才连送都没送他,而是让自己儿子来送,以往老二都是亲自送自己的。 卢明川能体会出这其中的异样,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回去后,卢老汉问他有没有解释清楚,可别让老二家有什么误会。卢明川当着自己爹能怎么说,只能说没事让他别多想,老二家没误会。 卢老汉也没多想,放下心来。 卢明川回到大房屋子里后,一直没有说话。 胡氏见他脸色不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样,可到底是不是有事,也就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罕见的,今天她没让小胡氏去做饭,而是自己去灶房里忙碌了。 晚饭做好后,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待吃罢饭后,各自回屋休息。 大冬天的,乡下人吃晚饭都早,这会儿外面天都还亮着。 胡氏洗好碗筷,将灶房又收拾了一遍,才关了灶房门准备回屋。刚踏出灶房门,就见卢广义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义小子,有事?」 卢广义叫了声大伯母,又道:「我来找三叔和三婶。」 他并没有多说,换以往没分家的时候,他肯定是会将来意说清楚,可自打分家后,卢广义见了大房的人,尤其是胡氏,说话总会几两分。 「你三叔刚回家……」正当胡氏还想说什么,此时三房屋子门从里面打开了,乔氏笑盈盈地站在门口道:「义小子,有啥事?进来说。」 卢广义进了三房屋子,很快又出来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见三房两口子走出家门,笑盈盈地往外走去。 乔氏边走还边道:「老三,我跟你说啊,你今天可不能给我多喝了。你要是敢喝醉,今晚儿我就不让你上炕。」 卢明山一副我懒得跟你计较的样子,没有说话。 「我跟你说听见没?」 第23章 「行啦,多事的婆娘!」 三房两口子拉拉扯扯就出了院门,背着身佯装要进屋的胡氏,脊背就是一僵。 胡氏深吸了一口气,撩开门上的棉帘子走进去,卢明川正盘膝坐在炕上。 他脸色十分不好,隐隐有些发黑。 卢明川自然听到三房两口子的对话了,老二家请了三房两口子过去陪客,没请他。若说之前卢明川还能宽慰自己,肯定是老二没想到这处来,此时再也欺骗不了自己。 胡氏没敢去看男人,去里间卢广仁两口子的屋里,看了看小孙女妞妞,佯装笑着和孙女玩了一会儿,才又转身回屋。 卢明川依旧保持着方才那种姿势,盘膝坐在炕上,脸黑如墨。 屋里很安静,突然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响起。 「你跟我说说,今天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里屋,突然传来一阵妞妞的哭声,还有胡氏低声哄着女儿的声音。 胡氏心里一松,嗔道:「声音小点,别吓着孩子了。」 经过这么一出,卢明川也泄下气来,他压着嗓子道:「你跟我说说,今天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胡氏一脸委屈,「能有什么事,之前在爹那里,我已经吃了一通挂落,若不是娘她老人家给我说情,恐怕爹今儿一天见我都没好脸色。可这事能怨我吗?外面围了那么多人,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和一群大男人挤去?等人散开了,事情也解决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不也是赶紧就回来跟爹说了。这做好不落好,里里外外都不是人,怎么一扯到老二家了,怎么全都是我的错了?」 「还不是……」还不是因为你有前科。这话卢明川没有说出来,他也说不出口。 可他不说,不代表胡氏看不出来。她往炕上一坐,就哭了起来,「好哇,果然你是将我怨上了,我今天就跟你好好说道说道,把事儿说清楚!先说月儿婚事那事儿,老二一家子埋怨我,你也怀疑我,可我的冤往哪儿诉?话是你娘说的,不是她提出这事,我能去昧着良心跟我妹妹提那桩婚事?婚事是你们家上杆子要成的,出了事都来怪我!我早就跟娘说了,小姑子不适合嫁去杜家,可她怎么说的,说小姑子平生就这一个心愿,说只要成了,她死了也感谢我。」 「还有你爹,为了把女儿嫁出去,地都拿出来陪嫁了。当时我说什么了没有?我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我不想说出来揭人短。好嘛,这婚事成了,咱家又掏银子,又出力气,没一个人感谢我的。就因为那五亩地粮食的事,你爹你娘是怎么给我脸色看的,你也不是瞎子,肯定也看到了。为了你们卢家,我把自己妹妹家都坑上了,没关系,这买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叫她贪呢!可这些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做事的时候没人感谢我,出了事,倒是都将我埋怨上了。」 「还有大姐那事,不是大姐回来求咱们,我用得着泼下脸皮去二房那里帮她说话?好嘛,这下又成我煽风点火不安好心了,我那么费力气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家的人……」胡氏一面说,一面就嚎嚎大哭起来:「……卢明川,我现在算是发现你们家的人是什么秉性了,那就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尤其是你爹,他自己要面子,不想去老二家解释,就使着你去,你去吃了冷脸回来,就找我出气,我胡桂花是欠你们卢家人的吗……」 卢明川一个骨碌起来,上前就捂住她的嘴。 「你说什么呢,这话是能拿出来说的!」 「我又不是不能见人,有啥不敢说的……」 「小声点,别让爹娘和孩子们听见了……」 堂屋这边终于没了声音。 里屋,妞妞还在嚎嚎大哭着。 小胡氏急得不得了,抱着女儿来回走着哄。 卢广仁埋怨道:「你掐女儿做什么?」 小胡氏瞪了他一眼,「你说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娘!」她被女儿哭得心烦,不免低声抱怨道:「你家里的人都一个德行,上面压下面,老的压小的,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嫁进你们卢家来。」 「当初我可没说要娶你,是你自己要嫁进来的。」 卢广仁一直不怎么看得上小胡氏,无他,皆因小胡氏长得不好。 小胡氏有些像胡氏,都是圆脸,胖身材,当姑娘的时候就挺丰腴的,嫁人后生了孩子,身材更是臃肿得厉害。卢广仁随了卢家人的好相貌,大高个,浓眉俊目,走出去也算是一英俊的小伙儿。自然觉得娶了小胡氏,有些亏待自己了。 「所以我才说我瞎了眼。」竟然听了大姑的话,嫁进卢家,本想着婆婆是自己的姑母,日子会好过一些,谁知道还不如嫁去别人家。 「不愿嫁,滚回你娘家去!」 「好哇,卢广仁,你竟然这么说我……」 小胡氏将正在哭的女儿,往炕上一放,就扑去要打自己男人。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老大家的,孩子哭得那么厉害,怎么不管管?」 是崔氏听到动静出来了。 外屋的胡氏赶忙应道:「娘,正哄着呢。」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起,胡氏也没进来,就站在门外低声斥道:「还不赶紧将孩子哄好了。」 两口子顿时也不吱声了,小胡氏赶紧抱起女儿,一下一下拍着哄她。 与大房不同,二房家里此时充满了笑声。 卢明山这人虽有些懒,但为人滑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能和梅庄毅韩进两人聊上几句。再加上有卢明海在一旁劝酒,一桌子五个男人喝得热火朝天。 「咱这里的酒就是带劲儿,进子你不知道,南面的酒喝起来就像他们那里的男人一样,软趴趴的,一点儿都不像咱们这边的男人。」梅庄毅道。 卢明山赶忙凑趣问南方那边到底什么样子,梅庄毅便开始讲了起来。 第24章 听了一会儿后,卢明山羡慕地咂咂嘴道:「看来那边比咱们这边富多了,哪像咱们这里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梅庄毅点点头,「这倒是,那边气候温暖,咱们这里太冷了。」 「毅兄弟是个有本事的,竟然跑那么远,听说你打算做买卖,不知道打算做什么买卖?」 一提到买卖这两个字,卢明山就眼睛发亮,他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擅钻营,尤其是在买卖上面。他作为一个小货郎,能将平日里在自己货挑子上买东西的妇人归类起来,然后按其喜好、习惯,择期上门兜售,不得不说也算有几分小聪明。只可惜本钱太小,所赚有限,每个月能跑坏几双鞋,也不过只能混个温饱而已。 梅庄毅没打算多说,只是道:「想从那边贩些货回来卖,不过现在只是处于想的阶段,具体还要再看看。」 「那敢情好,日后毅兄弟若是发达了,可千万不要忘了提携提携我这个做哥哥的。来,我再敬你一个。」 另一边,梅氏、乔氏以及卢娇月、卢广智和五郎坐在一桌。 梅氏道:「他三婶怎么没把几个孩子带过来?家里那边做饭了吗?若不然我让月儿去叫几个孩子。」 乔氏连声拒绝,「不用了,二嫂。家里饭已经做好了,我想着这边有客人,我再带几个孩子来闹腾多不好啊,就没让他们来。你别担心,六郎有他两个姐姐照顾着,家里饭菜也是现成的。」 「那就好。」梅氏也没再强求,又道:「今天这事还是要谢谢他三婶了,若不你帮着说话,咱们……」 乔氏赶忙打断道:「好了,二嫂,你就别说客气话了,再说我可就坐不下去了。」她佯装就要站起来。 梅氏一把将她按在凳子上,「好了,我不说了,吃菜吃菜。」 一顿饭吃得是宾主皆欢。 几个男人都喝了不少酒,不过韩进和梅庄毅素来是好酒量,自然是没事。倒是卢明海和卢明山两兄弟有些晕了。 卢明山让乔氏搀了回去,梅氏想留弟弟晚上在家里住,梅庄毅却说他刚回来,要回家一趟,免得爹娘担心,梅氏便没有再留他。 梅庄毅和韩进走后,梅氏母女两个看着散落在炕上的东西,这些都是梅庄毅从南方那边带回来的。 有给梅氏和卢明海的,也有给卢广义、卢广智和五郎的,更多的却是给卢娇月的。可能是因为梅家女儿少,也可能是这舅甥俩打小关系就好,梅庄毅举凡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从不忘给外甥女带回来。 这次给卢娇月带的,不光有两匹柔滑似水的缎子,什么头花、耳环、簪子、胭脂之类的小玩意儿,更是装了一匣子。都不值什么钱,但看起来十分精致,都是北方这边没有的式样。 梅氏感叹道:「以后谁要是嫁给你小舅舅,可要享福了。」 卢娇月一愣,而后莞尔一笑,可不是吗? 从大溪村出来,天已经黑了。 尤其现在是冬日,天本来黑的就早。幸好韩进也不是第一次赶着马车走夜路了,车厢檐子上挂了两盏‘气死风’灯,倒也能将前面的路照亮。 马车上,梅庄毅缩在车厢里,只将车门打开露出一道缝,和韩进说话。 「你给我老实交代,我大姐家的事,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的。」 韩进就知道梅庄毅会这么问,这个好友的神经素来敏锐得不像话。 他也没有隐瞒,就将与二房之间的交际讲了一下。 听闻外甥为了给家里攒钱,去货场当苦力,最后被韩进弄到赌坊做事,以及外甥女为了给大哥攒钱娶媳妇,绣了东西拿出去卖,梅庄毅不禁心疼骂道:「这卢家人也忒不像话了,幸好我姐他们也分家了,以后这日子也不愁过不好。」 紧接着他又问:「就只是这样?」 韩进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若不然还能有什么?」 梅庄毅从车厢里爬了出来,用胳膊肘撞了韩进一下:「好兄弟,讲义气,知道帮我看着我大姐一家人,不亏我当初救你,当年这买卖实在做得太划算了。」 韩进被好友调侃得苦笑连连。 说起这救,就扯远了。 当年韩进初入万年县,为了养活自己去码头做苦力,却被人排挤,又被一些地痞流氓欺压。彼时他不过还是个毛头小子,又哪里懂得隐忍,为了反抗这种层层欺压,他和那伙儿人对上。他一个人,对方却是一伙人,最惨的时候,一露脸出来就被人追着打,受伤最严重的那次,躺在一间破庙里差点没死掉。 而那次就是被梅庄毅救下他的。 那时候的梅庄毅正是叛逆爱玩的年纪,听人说县里热闹多,就偷偷一个人跑来万年县。可惜他来县里的次数少,仅有的两次还是小时候跟他爹来的,所以他迷路了,不知怎么就跑到了韩进呆的那处破庙。 见里面躺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子,浑身都是伤,梅庄毅就好奇了,好奇他咋被人打得这么惨。因为这份好奇心,他将韩进救下。 为了救韩进,他花光了身上所有银子。 彼时韩进十八,他十四。 两人的交情就是那时候结下的,这么多年下来,也堪称莫逆。 韩进将梅庄毅送回梨花岭,临下车的时候,梅庄毅道:「我今天实在是太困了,又在我姐那里耽误了一下午,我今天先回去休息,明天过去找你。」 韩进点了点头,便驾着车离开了。 梅庄毅回到家中,家里人都齐聚在上房,柳氏搂着他哭了一通,问他在外面是否吃好喝好,自是不提。 到了次日,梅庄毅来找韩进。 他满脸神经奕奕,一看就是睡足了又吃饱了的模样。 人刚一坐下,就拉着韩进讲起他这次去南面的所见所闻,比和卢家二房人说得更为详细一些,且都是与生意有关的。 第25章 「这一路上我就发现了,越是往南去,越是繁荣。与那边相比,咱们这里真算是贫瘠之地。」没有出过门的人,永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看似万年县十分繁荣,可与外面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每到一个地方,我就会打听一下当地的物价,越往南走,粮食越是便宜,尤其是米价,比咱们这里低了近三倍不止。咱们这里上好的稻米差不多要三十多文一斤,而南面盛产稻米的地方却是十文左右,若是碰到丰收的年月,米价更是低廉。」 韩进一怔,「你想做粮食生意?」 梅庄毅点点头,也没瞒好友,「不光是米,还有白糖,茶叶,咱们这边少的东西,南方那边不光多还廉价。现在我总算知道哪些大商行为何会日进斗金了,这一南一北光是差价都赚不完。还有丝绸缎子等物,咱们这边不适合种桑树,自然不能养蚕缫丝,所以这类东西价格都极为高昂,可在那边却是平民都能穿的平常物。不过我也想过了,咱们手里本钱有限,又没有什么可靠的下家,东西即使能弄回来,找销路也是一大难题。可粮食却没有这种顾虑,粮食放在任何时候,都是紧俏的东西,回来就能很快脱手,这样一来也不用怕将本钱压在手里。」 他顿了顿,又道:「当然要说赚钱,还是盐、铁、丝绸、茶叶这类更赚,盐铁咱们沾不了,这东西受朝廷管制。至于茶叶,这东西不好储存,且各处茶山都是被茶商们包圆了,咱们根本插不进去手。丝绸锦缎布匹这类倒是可以做,只可惜要的本钱太多,另外还要找地方销,所以我想过来想过去,还是觉得粮食这门生意做得,就不知道你怎么看?」 韩进目光闪了一下,沉吟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历来这粮食都是十分敏感的东西。你出去的这段时间里,我也让下面的人跟过路行商打听过了,咱们大乾国地域辽阔,少不了会有受灾的地方,咱们若是真运上一批粮食回来,路上的安全是否能有保障?」 毕竟他可是见识过,当人真正饿到极致的时候,会疯狂成什么样子。 其实换成以前,韩进根本不会操心这方面的事,他自认算不得是个太聪明的人,脑袋也没有好友灵活。可自打卢娇月跟他说了梦境示警那件事后,他不免就对这生意上起心来。其实人人都知道做粮商可以赚钱,但真正能做大的,又有几个呢。不外乎因为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多,没有些底气的可没人敢碰这个。 梅庄毅一愣,他自是想过这个问题,但他没料到韩进会关心这事。他可不止一次跟好友说过,让他多上心上心生意上的事,可他却从来表现得没多大兴趣的样子,怎么就突然关心上了。 按下脑子里杂乱的思想,他对韩进道:「这些我自是考虑了,可是咱们本钱毕竟不大,唯一好做且能做的就只剩下这东西了。若是弄些别的回来,所赚有限,也不值得往外面跑一趟。而且,你以为这生意咱们能做几次?我有自知之明,咱们没那个底气将这门生意做大,只能小打小闹,如今在上头打主意,也不过是想攒些本钱起来,到时候换做别的。」 韩进陷入沉思,不得不说,梅庄毅说得极有道理。 能赚大钱的,本钱需要太多,以他们手里这点银子,能弄回来的货物有限,自然赚不了太多的钱。其他零碎等物,都限于运送、保存以及找下家售出问题,而十分难以操作。而粮食就简单了,一来价廉,以他们手里的银子,弄上一批回来,就能翻上近三倍不止,另外这东西皮实,不担心路上会有损耗问题,顶多就是考虑不要淋湿霉变就好了。 唯一令人担忧的就是,路上安全的问题。尤其粮食这东西也吃重,却是不好从南面那边运回来的。 「那你打算怎么运回来?」韩进问道。 梅庄毅露出一抹笑,「走水路,你别忘了咱们这里有码头,通着运河。杨青山所在的那家商行在漕运上有路子,他可以帮咱们跟着商行的货一起走。只是他说了,东西弄回来,要分他两成利润。」 两成的利润倒是不多,毕竟就算有东西,运不回来也是做无用功。而解决了运输的问题,无疑是给他们解决了至关重要的难题。 可是杨青山? 韩进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好友的嘴里出现的有些频繁了。 「等开了春,河上解冻,杨青山他们商行会去南边一趟。他们这次去并不是单独行动,而是好几家商行联合一起,到时候大概会去四五艘船,他可以帮咱们在船上弄到位置。我算过了,咱们手里的银子有限,也运不了多少粮食回来。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做,咱们也不能太贪心。」 「这人可靠吗?」 梅庄毅怔了一下,道:「你担心他会坑咱们?」 韩进并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我总觉得这事有些太巧了,这世上真有那么好心的人,又给了路子,还带着你去南边看情况,如今连运输的路子都给找好了?」 干他们这一行,上九流见识不到,但下九流的东西却是能见识许多。什么唱双簧,出千,仙人跳,宰羊羔,黑吃黑等等,枚不胜举。虽然万年县这地方是小了点,但由小见大,这世间没有白吃的午餐,也不会有天上掉金子的好事。若是真有一个大饼摆在眼前,首先要做得不是扑上去,而是要考虑这饼里是不是有毒。 梅庄毅也许聪明、圆滑,到底不若韩进处事沉稳,又见过大风大浪。尤其又有卢娇月的做梦示警,更是容不得他轻忽半分。 也是到了此时韩进才发现,他到底是太疏忽大意了。也许是本就对生意这事不感兴趣,也可能是因为对好友太过放心,在卢娇月未对他说出梦境之前,他竟是一点心思都没往这生意上放。 梅庄毅站了起来,满脸凝重之色,在屋里来回踱步着。步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显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许久,若不是韩进素来定力好,还真要被他转花了眼。 第26章 突然,梅庄毅停下脚步,来到韩进面前坐下,苦笑道:「也许我真是有些心急了,竟然没注意到这些。」 至于为何心急,不言而喻。 「你再跟我说说你们俩之间发生的事,最好一丝一毫都不要漏下。」 梅庄毅原原本本将自己和杨青山之间的事,讲诉了一遍。从结识,到有点交情,到来往丛密,以及平时他对此人的印象、看法与认知,包括这次去南方路上的事他也讲了许多。 俱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但很多问题都能从一些极小的事情中发现端倪。 「此人胆小,但却贪财,我日里观他并不像是有那个脑子来坑咱们的人。而且这事原是我去套他话的,倒不是他主动找的咱。」 韩进有些不敢苟同道:「可你别忘了,你之所以会动了这个心思,是因为他的酒后失言,人都是会做戏的。这样吧,光听这些也听不出来什么,我让人去查查他。」 「行。」梅庄毅吐出一口气,一改方才来时的兴致勃勃,「查一查,咱们也能安心些。进子,幸好有你提醒我,若到时候真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就……」他没有敢想下去。 韩进苦笑,若不是娇月跟他说了那个梦,他也想不到这茬来。到了此时,他越来越怀疑杨青山此人有问题了。 只是到底有没有问题,还要先查过再说。 自打那日后,连着多日胡氏脸色都不甚好。 乔氏猜想她肯定是吃了挂落,自是乐得幸灾乐祸。她自然不知道当天她和卢明山去二房那边后,大房大闹了一场。若是知道了,估计会后悔自己去吃那顿饭,留在家里看戏才好。 按下不提,就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 杜寡妇带着人来大溪村看地了。 这寒冬腊月的,按理说这事本可悄无声息进行的,无奈杜寡妇运气不好,带人来看地的时候,被村子里一个村民看见了。 天寒地冻的,杜寡妇没往卢家来,倒是带着人往地里去了,人家不免就上了心。跟在后面看了一会儿,见势有些不对,这‘好心人’便上卢家来了。 人家也没有明说,只将可疑之处提了一下,卢老汉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将人送走后,也不敢耽误,披了件厚袄子,便匆匆忙忙赶到地里去。 卢家的地离村里不远,所以卢老汉撵在杜寡妇人走之前便到了。 上前一问才知道,原来杜寡妇是真打算卖地,这次跟她来看地的便是镇上一个专门管土地买卖的牙侩。 杜寡妇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自打杜廉伤了手,便一直呆在家中养伤。为了给他养手伤,杜寡妇不拘贵贱,只要是对伤势有好处的,都买回来给他吃。就这么天天吃,日日补,卖粮食的银子很快就见底了。家里倒还留够了吃到明年的粮食,可这些粮食是不能动的,若不然这个冬天就不好熬过去了。 不禁就有些捉襟见肘起来,眼见这马上又到了年关,过年少不了各处都要花钱,尤其还要给教杜廉的先生送年礼,这又是一项大支出,所以杜寡妇便来卖地了。 也不打算多卖,就卖两亩,有这两亩田的银子,怎么也能撑个一年半载的。 这地可是卢老汉视为命根子的存在,别看他把地陪嫁给了小女儿,那是因为他潜意识认为这地还在卢家人手里,如今不过是从他手里换到女儿手里。当初之所以会给卢桂丽陪嫁田,不光是因为担心她嫁去杜家没了生计,也是因为愧疚。 可如今女儿还好好的,就有人卖自家地了,卢老汉怎么受得了。 他不由分说便上前要阻止,却被杜寡妇给骂了回来。 她骂卢老汉管得宽,明明姓卢,都管到他们杜家来了。卢老汉自是要拿这地是女儿陪嫁说事,按理说婆家人没权处置女子嫁妆的。 杜寡妇当然不是没准备,说这件事卢桂丽也是同意了的,不信让卢老汉去问自己女儿去。 卢老汉被气了回去,也没敢耽误,便让大孙子上杜家问这事。 过去一问,卢桂丽确实同意了。家中无钱,杜廉又受了伤,眼见生活无以为继,不卖地难道卖人? 卢老汉听到这一消息后,气得不轻,当天夜里就病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一时心火上头,白天那会儿急着出去又吹了风,染上了风寒。他当时觉得不严重,也没舍得让人去请大夫,就那么硬撑着,撑了两日,病情加重。 发热烧得浑身滚烫,崔氏急得不得了,让大儿子去请大夫。大夫过来开了药,喝了几副药后,倒也将热退了下去。可惜年纪不饶人,到底是伤了元气。 卢老汉生病的事,二房的人自然也知道了。不露面肯定是不行的,二房一家人来上房看卢老汉。这还是自打分家后,卢娇月第一次来大房这边,踏入上房,感觉陌生极了。 堂屋里有些昏暗,本来冬天就冷,为了避寒,一般人家都会在门上装个棉帘子。再加上窗户纸一年多没换了,更显屋里逼仄。 卢老汉躺在炕上,身上盖在厚厚的被子,本来身板就称不上壮实,此时更显得宛如剥了皮的老树根也似,整个人瘦得厉害,头发也白了一大半。卢娇月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也不过是有阵子没见,爷爷竟然瘦成这副样子,到底是自己亲爹,卢明海唏嘘不已。 可这事又能怪得了谁呢?卢桂丽是卢老汉亲自同意嫁出去的,那五亩地也是他同意陪嫁出去的。如今卢桂丽成了杜家人,她若是真同意卖地了,还真没人能阻止得了。 卢明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让卢老汉好好养病,别想那些有没有的。又拿了一百文钱给卢明川,算是把卢老汉的药钱给分担了,至于剩下的就当是买些好吃的给卢老汉补补身体。 二房人也没在上房这边多留,很快就回去了。 第27章 后半响的时候,上房那边来了人,叫卢明海过去一趟。 卢明海心生疑窦,还以为是不是他爹出了什么事,也没敢耽误,便往上房那边去了。 去了之后,见他大姐也在,他心里就是一跳。 果不其然,卢老汉将他叫去炕边,对他说出叫他来的原由。 原来卢桂芳回去凑银子,一直没凑够数,这眼见离那一个月的限期没多少日子了,实在没有办法,便又来求卢明海。 「老二,你那小舅子如今也回来了,那天裴家来闹事,看他和那韩进关系不错。你能不能和你那小舅子说一声,让他再去跟韩进说说,再给宽限些时日。」 卢明海皱着眉,没有说话。 「老二,你看你大姐家里也难……」 卢明海打断道:「爹,你想让人家给宽限多少时日?」 卢老汉沉吟了一下,道:「你看再宽限一个月行不行?」 卢桂芳一个劲儿在旁边使眼色,可惜卢老汉躺在炕上没看见,无奈她只能撑着笑,对卢明海道:「老二,你看实在不是我家不还钱,而是这寒冬腊月的,又紧挨着年关,咱家实在是凑不够银子。若不然你跟那韩进说说,等明年,等明年开春天气好了,咱就还上那笔银子。」 卢明海看了她一眼,「大姐,你看爹说一个月,你又说等开了春,还要等天气好了。那怎么个好法,才算是天气好?这卖房子卖地的,还真不挑时候,你知道咱爹为什么会病吗?就是因为那杜寡妇卖了小妹陪嫁的地,她都能卖出去,赵家的地也能卖出去。」 实在不是卢明海不想帮这个忙,而是卢桂芳这阵子闹得这一出一出,实在把人脾气都磨没了。尤其卢老汉本就在病中,她回娘家来不是为了探望病中的老爹,而是为了赵家那档子事,卢老汉明明需要休养,她却不管不顾地又让他出面。卢明海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总而言之就是觉得生气。 且他太了解他大姐的性格了,这回一旦如她所愿,开春了以后也别指望这银子能还上。总不是有他卢明海在,总不是他卢明海有个叫梅庄毅的小舅子,总不是梅庄毅和韩进交情好,就算这银子不还,也没什么。 不得不说,卢明海猜中了卢桂芳的心思。 卢桂芳之所以会这样,确实是因为凑不够银子,另外也是有了破罐子破摔的依赖心。有老二在前头顶着,那韩进也不可能会拿她家怎么样,除非以后连朋友都不做了。 「大姐,这忙我确实帮不了,就算我小舅子跟人家熟,那也是我小舅子的事。我这个做姐夫的没脸为了这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求人家。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你还是赶紧想办法把银子凑够还人家吧。」说完,卢明海便扭头走了。 卢桂芳不敢置信地跺脚在后面叫道:「老二!」 她望了望胡氏,又去看卢老汉:「爹,你快跟老二说说啊,这事他若是不管的话,我也活不成了我。」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老二,你给我回来!」卢老汉拍着炕,喊道。 只可惜卢明海连头都没回。 当然,这事还没完,卢桂芳在上房这边哭着闹,她哭,崔氏也哭,卢老汉只能让大孙子再去叫卢明海。卢明海不来,他又使着卢明川去。 卢明川没办法只能去一趟,卢明海一见他来了,就道:「大哥,这事不用说了,我早说过了千遍万遍,这事我帮不了忙。我小舅子确实和韩进关系不错,可那银子是欠人赌坊的,韩进也不过只是在赌坊里做事,他做不了这个主,这个银子早晚都要还。」 「可大姐……」 「大哥你别说了,大姐家的家底咱们都知道,这一百两银子也许伤筋动骨,但绝对不会落得流离失所的地步。她现在就是觉得我小舅子跟韩进关系好,便想把这笔银子给赖掉,可她有没有想过,这事若是我再开口的话,我小舅子如何自处,难道这钱让我小舅子给她还,还是让人家韩进给她填?」 梅氏板着脸,也出声道:「大哥,这事就不说了,以后你若是还为这事,就别来咱家了。」 卢明川苦笑连连,只能又回去。 他人前头走,后面梅氏就和卢明海吵了起来。 「你当初说咱们不帮这个忙,说不过去,所以我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说。如今你看看,你看看,这是赖上咱家了。卢明海,你说说你家那群到底是什么人?」 卢明海坐在炕角,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卢娇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现在她是看出来了,大姑家这事不解决,她家估计连这个年头都过得不清净。 可是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呢? 她和卢广智交换了一个眼色。 之后,两人找了个没其他人的地方说话。 「大姐,这事你别管,你放心,我去跟进子叔说说,进子叔有办法解决。」 卢娇月叹了一口气,「咱爹都不管,我管什么。若不然你抽个空,往县里去一趟,把这事跟他说说,看能不能给解决了,要不然咱们这个年估计都不能过清净。当然,欠的钱肯定是要还的,若是这次饶过了他,我怕国栋表哥会故态复萌,反正有人给收拾烂摊子。」 卢广智点点头:「大姐,我心里有数,你可别把进子叔他们想简单了,他们多的是办法收拾这种欠债不还的人。」 卢娇月想了一下,不放心又交代道:「别把人伤了,免得到时候大姑又赖上咱家,让他们把银子还了就行了。」 「不会伤人的,你尽管放心。」 说是如此说,卢娇月还是有些担心,倒不是说她同情大姑家,而是不想给自家找麻烦。以大姑的性格,还真做得出若是赵国栋出了什么事,就跑二房来闹的事情。现在家里刚消停些,她不想这个年都过得不清净。 第28章 按下不提,那之后卢桂芳倒也没再来二房闹腾,听乔氏来说她回家去了。可临近还账日子的头两日,她带着赵家一家老小回娘家来了,美闻其名来给病中的亲爹侍疾。 乔氏自然来通风报信了,二房一众人听了十分无语。 她该不会以为躲回娘家,这笔账就能躲得过去吧。 当然肯定不是这样的,卢桂芳大抵是打着自家过得不痛快,也让别人不痛快的心思。至于让谁不痛快,自然是二房的人了,当然也有躲债的心思。她就不信到时候真有赌坊的打手上门,老二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亲外甥被剁手剁脚。 二房人太明白卢桂芳现在到底咋想了,就是因为明白,才心里觉得恶心。 可人家不上门,总不能自家上门去问人家到底想怎么样,只能当做对方不存在。卢娇月和卢广智商量了一下,便把韩进那边的打算说了出来,二房两口子倒没觉得有什么,也实在是被卢桂芳磨烦了,只是觉得又麻烦人韩进了,有些不好意思。 到了期限的那一日,大房那边十分安静,赌坊的打手并没有上门。卢桂芳放下心来,决定就在娘家长住了,一直住到解决的那一日。 她心里清楚,只要她在娘家住下去,总有人受不了跳出来。有人跳出来,就有人帮她向老二施压。世间万事历来如此,切身利益不受到侵犯,谁也不会把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 若不然那日她大哥去二房,老二随便说了几句就将他打发了回来?还有她爹,明明说得好好的帮他,可看着老二不买账,就说自己也没办法了。 怎么可能会没办法,关键就看想做不想做! 赵家上上下下加起来十几口人,大人小孩儿一大堆,来了这么多人,总得找地方住,幸亏北方这边是睡炕的,家家户户都有几口炕。平日里一两个人睡得,挤一挤睡四五个人也能行。 卢桂芳当日回来的时候,说要在家里住两日,卢老汉虽说心中不悦,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哪知女儿这一住就似乎打算不走了。 成日院子里鸡飞狗跳,赵家孙儿辈的有几个小的,正是不懂事的年月,天天在院子里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疯疯闹闹。刚收拾好的房间,弄脏了,到处弄得脏兮兮的,赵家的妇人也不管。吃饭的时候,更是一团乱,乒铃乓啷总有碗打碎的声音,也不过才几日时间不到,卢家都快没吃饭的碗了。 老人们都心疼东西,这东西都是要钱买的,卢老汉心疼得牙直哆嗦,可话还没说一句,女儿便将他顶了回来,说他大题小做,不过是碎了个碗,至于这样吗,又说他不光不心疼女儿,连重外孙都不心疼了。 卢老汉只得打住。 对了,还有大房的小孙女妞妞,自打赵家人来了,便总是受赵国邦那两个小子的欺负,天天都被惹得眼泪汪汪的。那几个小子不光欺负别人,还窝里斗,不是你打我了,就是我打你了,院子里成日都是孩子的哭声。 赵家的男人也不管,来了卢家后,就只管上桌端碗吃饭,下桌就回屋睡觉。尤其是那个赵国栋,在县里好日子过久了,对卢家的饭菜挑挑拣拣的,每次吃饭的时候,总能听他挑剔这不好吃,那做得太难吃。 小胡氏几次想扔筷子,都被胡氏给拦住了。 胡氏也恨,可这会儿还没到发作的时候,她还在等。 哪知自己想等的没等来,反而快把自己等崩溃了,也因此当那几个赌坊的打手上门的时候,胡氏甚至隐隐松了一口气。 这次不光是来了几个赌坊的打手,后面还跟了两个捕快。 正当卢家人与赵家人惊疑不定的时候,就听其中一个打手笑眯眯地说道:「你说你们要躲债,怎么没躲远些,这地方多好找啊,随便打听打听就来了。」 赵家人脸上顿时一干,正当卢桂芳撑起笑想说什么的时候,就听那人又道:「咱们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虽你们赵家欠咱们的钱不还,但咱们也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这不,咱们把官爷给请来了,剩下的事咱们就去县衙里说。」 话音一落下,那两名捕快便上前一步问道谁是赵国栋,说广济赌坊将他告了,告他欠钱不还,如今县衙来人拿他回去问话。 赵国栋被吓得顿时就往地上一坐,也不敢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劲叫着让卢桂芳救他。 卢桂芳这会儿也彻底六神无主了,一面上前拦在赵国栋前面,一面就对那几个赌坊的打手喊,说她弟弟的小舅子和韩进认识。 那几个打手也不理她,只是讥道:「现在这事不归咱们韩老大管了,你以为你们是谁,也不过才百十两银子,用得着咱老大出马管这事?现在这事分派了下来,归我们来收这笔账,我们是拿你们这种无赖没办法,但官爷们有办法啊。」 说完,其中一个打手就对那两个捕快点点头,那两个捕快其中一人从腰间解下一条铁链子就往赵国栋脖子上套。赵国栋被吓瘫在地上,那人也不管,跟拖死狗似的,就将他拖了过去。 卢桂芳哭得几欲摔倒,怎么求都没人理她,将赵国栋锁好,这一众人便往院子外走去。 此时已经有很多听闻风声的村民,过来看热闹了。见到这一幕,俱是纷纷地议论了起来。 「老二,老二……」 卢桂芳从院子里追出来,边声嘶力竭地叫着,边跟在后面追。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行人越走越远。 这时,人群里传来一阵呼声。 「卢老二来了。」人群从中分开,让卢明海走了出来。 「老二,你快去把国栋救下来,快去啊……」卢桂芳趴在地上喊。 卢明海苦笑道:「大姐,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平民老百姓怎么可能能制止人家衙门的公差拿人。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事拖不得,这钱早晚都要还,可你就是不听!」 第29章 眼见那一众人已经消失在视线尽头,卢桂芳先是神色怔忪地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突然,人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爆出了一声厉喝:「胡桂花,都是你!」 随着这声暴喝,卢桂芳宛若射出箭矢也似,直冲胡氏而去。 胡氏正好站得离她不远,直接首当其冲。 卢桂芳不由分说,上去就拽住胡氏的头发。 她个子大,膀大腰圆的,胡氏虽也不瘦,到底比她矮了半头,当场就被卢桂芳按倒在了地上。 卢桂芳一只手使劲拽她头发,一只手就往她脸上乱挠,几爪子下去,胡氏脸上就见血了。 胡氏这才反应过来,尖叫了一声。 可卢桂芳比她声音更大,「都是你,你给我出的什么馊主意,若不是你对我说,只要硬赖上老二,这事就能解决,我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凑够银子了,我老大也不会被官差抓走,也不会去蹲大牢,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卢桂芳说一句,就往胡氏脸上胡乱抓一把。 「你这个不安分的搅家精,我早就看出你的真面目了,面似菩萨,心如蛇蝎,谁日子过得比你好,你就嫉妒人家。先是想诓了月儿嫁去杜家,眼见不成,就打我妹妹的主意了。若不是因为你,我妹妹不会嫁去杜家,我爹也不会因为杜寡妇卖了我家的地,就犯了急病。你嫉恨老二家的日子过得比你们好,便屡屡陷害,这次若不是你给老娘画大饼,老娘至于带着一家子赖在娘家不走,人憎鬼厌的,落得众叛亲离!」 一旁所有人都听呆了,这里头的信息量太大了。 一众村民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听着那嗡嗡的议论声,胡氏直接呆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大姑子会当着这么多人就发作。脸上和身上的疼,都抵消不了她对即将失去名声的恐惧感与羞耻感,她该怎么办,以后别人该怎么看她,她还怎么有脸出去见人? 这时,就听得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咳咳,都给我打住,打住!」 是卢老汉。 原本躺在炕上的他,也不知怎么就摸到院门这里来了。他一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哆嗦着摸出旱烟袋砸了过去,正中在地上滚成一团的两人。 「你们就不管管,还不把她们两个给弄进来!」 这时,大房几个男人还有赵家几个男人才蓦地惊醒,赶忙将两人分了开,带进院子里。 院门很快就被关上了,将看热闹的众人都关在门外。 二房一家人也跟了进去,毕竟这事与他们家有关。 卢老汉咳得厉害,进屋就被崔氏扶到炕上了,灌了一大碗温水下去,他才稍微平缓了些。而整个堂屋里更是站了一大群人,赵家一家人,还有卢家大房二房三房,能站人的地方都占满了。 「好了,谁能告诉我这事是怎么回事?大姐,你方才说的那话到底什么意思?」卢明海站出来道。 整个堂屋立即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 卢桂芳也光棍,她摸了一把脸上的脏乱,就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那日卢明海甩脸子离去,卢桂芳在家里又是哭又是闹,让卢老汉和卢明川帮着劝说老二,可惜卢明海根本不吃这套。正当她在想还有什么办法的时候,胡氏突然找上了她。 胡氏自然是给她排忧解难的,她将里头的关窍和卢桂芳分析了一下,卢桂芳这才发现她脑袋还是不如胡氏好使,这办法听起来确实有道理。 于是便有之后卢桂芳带着赵家一家人回娘家来侍疾的事,卢桂芳打着有老二在,怎么也不可能让赵国栋出事,顺便继续利用卢老汉向卢明海施压的主意。而胡氏就更不用说了,她深恨二房人,有卢桂丽这尊难缠的大佛,足够让二房一家子焦头烂额,她乐得在一旁看戏。 只可惜胡氏太小看卢桂芳了,卢桂芳在娘家住了几日,觉得光是她爹娘还不够,还得将大房一家子拖下水,于是才有后面卢家被闹得鸡飞狗跳之事发生,胡氏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只是卢桂芳万万没有想到,那赌坊的打手们竟然不按常理出牌,一般追讨欠债的不都是不还钱就砸东西打人吗,怎么现在倒学会去衙门告状了。她自是不知道,这是韩进进了广济赌坊后定下章程,凡事要分别对待,不能一味的只是逞凶赌狠,要动脑子,毕竟他们的初衷不就是要回欠账吗? 他们赌坊每年也向县衙交不少商税,只要他们不作奸犯科,就是奉公守法的好良民,受大乾律例保护。且欠账都是有借据,也要画押按手印,告去县衙,完全行得通。 所以说不怕流氓耍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 「老二,大姐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你,可是大姐也实在没办法了,这一大家子若是卖了房和地,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说着说着,卢桂芳又哭了起来,边哭边骂胡氏害人。 而另一边,胡氏背对着大家坐在那里,大房几个男人没一个上前安慰她的,也就小胡氏偎在一旁,帮她看着脸上的伤。 若是现在地上有条缝,卢明川恨不得当场就钻进去。可惜没有,所以他只能神色歉疚地对卢明海道:「老二,这事是你大嫂做错了……」 还不待他说下去,梅氏就翻脸打断道:「什么做错了不做错了,害人就害人,说得那么光堂干什么。还有,以后咱家可没有这么个好大嫂。」 卢明海也道:「大哥,你别说了,这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月儿那事,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和她胡氏计较。这一次不成,又来一次,我真想问问咱家到底哪里得罪了她?!这么多年来,咱们两房之间可从没红过脸,不光我和我媳妇敬重她,我家几个孩子哪个不是敬重大伯母,可这大伯母就是这么做的?!反正以后我是没这个大嫂了,大哥你若是还想要我这个兄弟,以后这话就别提了。至于你,大姐——」 第30章 他面向卢桂芳,「小时候大姐你总教我们做人要堂堂正正,要行的正坐得直,可不知什么时候,我那待人热情爽朗的大姐就变了。今天这事咱们就不说了,以后你还是别上咱家来了。」 说完,他便转头离开了。 二房其他人也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 乔氏还没忘记幸灾乐祸,她望着胡氏笑了笑,道:「大嫂,以后您可千万别望着咱们三房笑了,我还真怕哪天您对付上咱。我和老三都是笨人,玩心眼可是玩不过你的。」 话说完,她也拽着卢明山跟在后面出去了。 回到自家屋里,她对卢明山道:「我跟你说,你家的破事还没完,以后还有的闹。你若是聪明,就赶紧挣钱去,咱们也好搬出去,离这边远远的。」 卢明山啐道:「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吗?」 「反正我说了,你记在心里就行了。」 卢明山不置可否。 二房一家子回到家中。 「我可真没想到今天这事能把胡氏给牵出来。」梅氏道。 可不是吗,原本只是想解决赵家那边的事,万万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胡氏掺杂在其中,所以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亏胡氏机关算尽,最后反倒自己落个名声尽毁的地步。 有了今日这一出,谁还会说卢家大儿媳妇是个和善人?恐怕背后戳她的脊梁骨的都不在少数。 二房一家人都觉得心里很痛快,自打上次出了卢娇月婚事换人的事,二房一家子就将她记上了,碍于卢明川的颜面,碍于家丑不可外扬,倒也保持着表面平和。可惜我无伤人之意,人有害我之心,这连番几件事俱有胡氏的挑唆在内。今日借着卢桂芳的手,将胡氏的伪善面孔当众撕了开,二房人心里都觉得解气不已。 「好了,这事就此打住,她能不仁,咱们却不能不义。若是外面有人打听起来,你们可别当着外人面多说。」梅氏交代道。 倒不是梅氏以德报怨,而是毕竟是一家人,虽说分了家,也打断骨头连着筋。胡氏好不好,自有外人评判,可若是连二房人也在外面说胡氏不好,反倒会显得二房人刻薄。 几个小的纷纷点头。 事情发生之后,卢桂芳便匆匆忙忙带着一家人回家去了,大抵是打算凑了银子去将赵国栋赎出来。因为这事是韩进安排的,二房人倒也不担心其中会出什么岔子,顶多就是损失些银子罢了。 至于胡氏,之后听乔氏说,当日大家都走了后,卢明川便和胡氏吵了起来,这还是两口子成亲这么多年的来,第一次吵得如此厉害。据乔氏说,卢明川要休妻。 可最终卢明川也没有休妻,闹腾了几日,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咱大哥这辈子算是被那婆娘给拿捏住了。」乔氏对梅氏道。 梅氏不置可否。 卢明川说要休妻,其实还真没人把这事当成回事,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不可能休妻。两口子都过了大半辈子了,如今连孙女都有了,这时候闹出休妻一事,下面几个孩子的名声就完了。 别说卢明川会犹豫,卢老汉老两口也不可能让大儿子做出休妻之事,所以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至于卢家大房的名声,这事毕竟是胡氏做的,也就只有她自己担着。虽到底也对家里有些影响,不过这种影响要比休妻带来的影响要小得多。 事后,韩进亲自来了二房家一趟,也算是对赵家之事有所交代。 据他讲,赵国栋并没有受什么苦,赵家人去的很及时,当时就说要和赌坊那边私下解决这事,不闹去公堂。这事本就是韩进安排的,两个捕快是他找他姐夫借来的,大家不过是合起伙来唱了出双簧,根本不会闹到公堂去。此时见赵家人如此识相,自然乐意之至。 因为赵家人来不及凑银子,便和赌坊的人商量用地来抵,按照市价一百两银子用了十二亩良田抵充。赌坊的人甚至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看在韩老大的面子上,拖欠出来的利钱就不要了,至于赵家人听了这话是什么反应,那就不得而知了。 回去后,赵家便开始闹分家,不过此时也分不到什么东西了。赵家最值钱的就是那些地,这一去就是十二亩,只给赵家人剩下了可怜的四亩地。 不过这几亩地可没有赵国栋的份儿,赵国邦和赵国全说了,家底已经让老大掏空了,剩下这几亩地一亩都不能分给他,若是卢桂芳再偏心,他们就闹到赵氏一族的族长那里去。 之所以之前没闹,不过是因为在外人眼里,即使这家出了个败家子,也万万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为了两家以后的名声,他们也只能忍到将赵国栋的事解决后再分家。先有赵国栋烂赌祸害家业,他们这时提出分家,也没人能说什么。 卢桂芳没拗过两个儿子,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思分了家,赵国栋一家除了自己住的房子和一些锅碗瓢盆,什么也没分到。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分到,卢桂芳两口子被分给了他,自古以来就是有老大,老大给父母养老,其他兄弟平时给些孝敬钱就可以了。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韩进给自家帮了这么大个忙,自然要留他在家里吃饭。 大冬天的,也没什么好吃的,刚好昨天村里有户人家刚杀了一只羊,梅氏让卢广义去买了几斤羊肉回来,准备拿来炖萝卜吃。 羊肉切成小块儿,焯水之后,先放在锅里烧,然后加了水慢慢炖,起锅之前放上切块的水萝卜和胡萝卜,再炖上一会儿。吃起来又香,又养人。 这菜做起来并不难,就是费功夫,得看着火。所以梅氏将肉炖在锅里,人就出去了,卢娇月则一个人留在灶房里看火。 与夏日不同,冬天灶膛旁边可是个好地处,卢娇月坐在那里,看着灶膛的火跳跃着,不觉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她惊醒过来,是因为感觉有一阵风,抬头一看,就看到韩进掀开棉帘子,走了进来。 第31章 卢娇月并不意外韩进会来,因为之前她便暗示过他,包括看火的活儿,也是她特意找她娘要来的。 韩进一身蓝色的棉袍,越发显得身材伟岸。 卢娇月先是看了看他身上的棉袍,见很合适后,才出声问道:「进子叔,你和我小舅舅那生意的事,现如今怎样了?」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儿?不是因为想我?」亏他当时见她暗示自己来找她,还心里挺高兴的,想着她莫不是想他了吧,哪知却是为了这事。 卢娇月自然看出韩进脸上的不乐意,有些窘窘地垂了垂眼睑,小声道:「呃,也有些想你了。」顿了顿,她又道:「不过还是你们生意那事儿重要些,自打小舅舅回来后,我天天都在想着这事,可又抽不到空问你,你不是说等小舅舅回来后,就能有章程吗?」 韩进刚露出来的笑容,顿时收了回去,不过他也知道她能这样已是极为不错的了,又想她大抵是忧心了好多日,遂整了整脸上的表情,道:「现如今还没有头绪,我有些怀疑那杨青山有问题。」 见卢娇月露出疑惑的神色,他将自己的顾虑讲了一遍。 卢娇月不安地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 「照你这么说,有可能是那人想下套害小舅舅?可是到底为什么呢,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这恰恰也是韩进所想不通的,要说杨青山想害梅庄毅,两人一无仇,二无利益牵扯,若是图他们手里这点儿银子,这次梅庄毅出去便带了不少银子,可他却并没有什么动作。韩进还没想通这其间的关窍,也可能这一切都是他们杞人忧天,不过还得查清楚后才能知晓。 「我正找人在查他。」 卢娇月犹豫地看了他一眼,道:「若不然,这生意就别做了。」 她有些不明白既然明明知道风险很大,为什么还要去涉足。大抵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不同,女人的想法大多都保守,若是知道前面的路会有危险,她们一般都会犹豫,甚至会决定原地踏步或者绕道。而男人们则要有野心的多,只要能有一半以上的机会能成功,他们就会去冒险,也就是俗称的拼一把。 「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这杨青山确实有问题,你小舅舅是不会放弃这门生意的,我也一样。」毕竟如今怀疑的一切,都建立在单方面的怀疑以及卢娇月的那个飘渺虚无的梦之上。 一个有野心的人,会放弃即将到手的巨大利益吗?很显然不能。 「可……」 「好了,这事你就别着急了,你光急也没用。我和你小舅舅心里都有数,不会明知道有风险,还去做的。」 卢娇月只能按下想再劝两句的心思,也确实如此,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对外面世道的认识太少太少了,即使她活了两辈子。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韩进便匆匆回堂屋那边去了。 时间太紧凑,他想多说几句都不成,韩进再一次有那种迫切想将她娶回去的感觉。 再等等,等他靠着正当手段赚到一笔钱后,他就上门提亲。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转眼间就进入腊月。 进入腊月,就离过年不远了,大溪村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准备喜迎新年。 这些日子,二房一家子也十分忙碌,梅氏带着女儿忙着拆洗家中的被褥和厚衣裳,卢明海则带着两个儿子忙着上下除尘,到处修修补补,新年自然要是有新气象。 尤其过年了,分家时分的那头猪也该杀了。瞅着差不多到了时候,卢明海和卢广义父子俩便打算去上房那边把猪弄回来。 卢明海父子两人去之前,大房那边就已经收拾了一头猪出来。一般乡下人养猪,是没人会给猪洗澡的,只有在盛夏之时,实在气味难闻,才会想起来给猪洗个澡,平时就任它脏着。 当然,杀猪之前,也是要给猪洗澡的,若不然一身骚臭的猪屎味儿,别说自己埋汰了,人家杀猪匠看着也腌臜啊。 卢明海父子去后就见猪圈里,其中一头白白胖胖的肥猪已经被单独隔了开,另外两头浑身脏兮兮的拱在一处。乔氏见二房父子俩来拿猪,便也跟了过来,此时瞅见那猪圈里的三头猪,不禁嘴角撇了一个不屑的弧度。 「二哥,你们是弄回去洗,还是在这里把猪洗了?让我说就在这里洗吧,免得你们两个把它弄回去,弄得浑身是脏。」乔氏道。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以卢明海父子俩的力气,一个人就能把猪抗回去。可猪它是个活物,哪会听话,再说了这猪身上这么脏,大冬天的人们穿的也厚,衣服弄脏了可不好洗。将猪搁在这里洗干净了,也方便施展。 「也是我想偷懒,你看老三不在出去卖货了,我一个人也弄不来,眼看明天就要杀猪了,等他回来可赶不及,所以我就想和二哥你们搭个空,把这猪给洗干净了。」乔氏又道。 卢明海浑不在意道:「这多大点事儿,你个妇道人家可弄不住这么个大家伙,我和你侄子帮你弄了就是。」 「那哪儿行啊,这样吧,我帮你们烧水去。」乔氏笑着道。 「老大,你去帮你三婶挑水,这估计要用的水不少。」这大冬天的,自然不能用凉水给猪洗澡,洗完后该冻住了。 卢广义点点头,便去了。 胡氏知道二房来拿猪了,可她没料到二房竟然会在大房这边给猪洗澡,等她听小胡氏说了后过去,卢明海父子俩和乔氏三人已经开始捣腾了。 卢明海父子俩先将另外两头猪隔开,只留下一头,然后一人一个毛刷子加上一桶热水,就在猪圈里给猪洗澡。乔氏站在一旁打下手。 胡氏的脸不禁有些僵,「他二叔,怎么在这里就给猪洗起来了?」 没等卢明海说话,乔氏便拿眼睛睃了她一眼,道:「咋了,大嫂,在这里洗不得了?虽说是分了家,可不是还是一家人吗,怎么有事的时候是一家人,没事的时候连个地方都不给用。再说了,人二哥是来给我帮忙的,咱们三房可还没从这院子里搬出去,难道这猪圈还用不得了?」 第32章 胡氏笑得勉强:「我又没说不能用,不过是见他二叔来了,过来打声招呼罢了。」 乔氏哼了一声,没说话。 卢明海父子俩也没说话,正确的讲应该是连头都没抬,只顾忙自己的。 胡氏瞟了自家那头大肥猪一眼,讪讪的走了。 待猪洗干净后,露出一身粉白的皮肉。经过一年的饲养,这两头猪长得肥肥胖胖的,浑身都是膘,看起来就喜人。 乔氏突然叫道:「哎呀,我说大嫂闲得没事来干什么,原来是这样。」 说着,她用眼神在刚洗完的这两头猪,和大房的那头猪上来回扫视。卢明海父子两个顺着她眼神来回看了看,顿时发现了端倪。 怎么说呢,三头猪同样看起来都是肥嘟嘟的,浑身是膘,但若是搁在一起看,就能看出大房那头明显要比另外两头肥多了。方才那两头猪没洗干净,还看不出来,这一洗干净,顿时就明显了。 分家后,三家的猪是放在一起养的。 每隔三日就换一房侍弄,同吃同喝同睡,按理说不会差别这么大。尤其之前分家那会儿看起来可没什么区别,怎么这会儿就差别如此大。 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个中蹊跷,三房两口子是个懒的,平日里喂猪这事都是卢娇杏姐妹俩人干,二房跟这边分了开,梅氏和上房这边有隔阂,所以每到了侍弄猪的时候,都是卢明海亲自来的。 其实冬天里这猪也好养,只用每早晚各喂一顿猪食,隔三天打扫一次猪圈就好了。卢明海一般都是在自家拌了猪食,提过来,倒进猪槽里,之后自然是任它们吃,人并不守着。如今看来,其中一头猪明显就比另外两头吃的多。这三头猪在一个猪圈里呆久了,也算是彼此都熟识,不可能抢食抢得如此厉害,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其中一头猪吃了‘夜草’。 不是有句俗话说嘛,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猪啊也是这个样子。 若是没有之前胡氏的掩耳盗铃,大家也不会想太多,可先是大房事先挑了猪,又是胡氏前来‘打招呼’,谁在中间动了手脚,还用说么。 卢明海一阵恶心,到底是男人,也不好去和一个妇道人家计较,尤其又没凭没据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让卢广义捆上一头便走。 可乔氏没打算放过,她早先就看出不对,若不然也不会留二房父子俩在这里给猪洗澡,如今抓了个这么好的把柄在手里,怎么轻饶胡氏。 卢明海父子俩刚踏出院门,她就在院子里嚷了起来。 「我如今算是发现了,有的那些人就是一张脸皮,自己将脸皮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可竟干些不要脸皮的事儿。明明三头猪混在一起养,哪家也没苛责它们吃喝,怎么到出圈的时候,那其中一头就是比另外两头肥!」 胡氏唰的一下将自家门口棉帘子掀开,站在门口就道:「我就知道你是个不消停的,不过是一头猪,咱家也没刻意去挑,怎么在你嘴里就成别有居心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咱家的那头让给你们三房,我们大房要你家那头,免得你说我欺负你。」 乔氏就乐了,这可真叫倒打一耙。 「嘿,大嫂,我可没要你家猪啊,不过是一头猪,你真以为咱眼皮子就那么浅?不过也是,有些人自己眼皮子浅,就把人想得都跟她自己一样。我说这些可不是想要你家那头猪,就是不服气,不服气那有些人表面一副和善样,实则那小心思比谁都多,好人都让她做完了,坏人都让别人做了,凭什么啊……」 上房那边的门帘子突然被掀了开,露出崔氏的脸。 「吵什么吵,你们爹还睡着呢,都消停些。」 乔氏哼了一声,扭身就回了屋,留下胡氏站在那里,脸黑如墨。 崔氏看了她一眼,叹气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就回屋了。 看到这眼神,胡氏的脸火辣辣的疼,她粗喘了一口气,胸脯上下起伏着。 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事事都跟她作对! 「娘……」一直缩在一旁没敢吭气的小胡氏,小声地叫了一声。 「叫魂啊!」胡氏扭头就骂道。 把小胡氏吓得一跳,心里也愤慨起来。 个老虔婆,就会拿她撒气! 回去后,卢明海就将这事跟梅氏说了。 其实他也不想说,不过他也知道瞒不住,三弟妹那嘴太快了,指不定晚上媳妇就知道这件事。媳妇本就对他之前帮大房说话心中不满,即使自己现在不帮大房说话了,她也时不时就迁怒。为了不影响夫妻感情,还是早点打招呼的好,免得媳妇从三弟妹嘴里知道后,又埋怨他。 果然梅氏听完后,顿时就怒了。 「那胡桂花简直是个臭不要脸的,也是咱们瞎了眼,以前还觉得她是个好的。」 卢明海表情讪讪的,不说话。 一旁炕上的卢娇月,也是十分无语。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倒没人在乎那几斤猪肉,而是这事怎么想怎么让人恶心,幸好自家分家出来了,卢娇月再一次庆幸当初砌这围墙砌得够果断,以后不跟那边沾上就好了。 「娘,你也别生气了,左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咱家离他们远点就好了。」卢娇月劝道。 梅氏能怎么样,也只能如此,遂又对男人道:「以后你离你大哥家远点,有胡桂花那个搅屎棍子在,你以为你还能和你大哥像以前一样?」 「好了,这事我知道了,咱家以后少跟那边来往就是。」 按下不提,次日一大早,梅大虎就带着小儿子梅宏志来了。 自家就是做屠户的,可万万没有还让妹子请别人杀猪的道理。 两人进屋和梅氏等人叙话,外面卢明海父子俩则是和闻风过来吃杀猪饭的村民忙着做事先准备。 第33章 一般乡下人杀猪,都会请亲近的人家过来吃杀猪饭,这次二房准备多请些人来。上次裴家来闹事,那么多村民来给自家帮忙,卢明海心里一直惦着,想要感谢感谢大家。所以今天这猪卢明海也没打算能留下多少,留够自家过年吃的,其他的今天都做了。 乡下人办事大多都是有来有往,这样以后你家出了事,才会有人来给帮忙。卢家二房在大溪村之所以名声好,人厚道是其一,另外也是因为办事妥帖。 此时,二房院门前十分热闹,围了许多人,大多都是些汉子们。大家一面说话,一面嘻嘻哈哈地就将猪捆了起来,吊在一棵树上。有些凑不上手的,或是站或是蹲,和身边的人聊天,边看那边杀猪。 猪捆好后,先要褪毛,不过这事可不是外行人能办的,还是得内行人来。 梅大虎将小儿子使了出去,梅宏志掂着一把尖利的杀猪刀,就去了院子外面。卢广智拉着五郎出去看杀猪了,卢娇月胆子小,没敢去,躲在自己屋里。 等外面有人叫道猪杀好了,她才出去。 此时院子中已经摆起两口偌大的铁锅,铁锅架在临时用泥巴砌好的土灶上,下面烧着柴火。锅里的水已经烧滚了,梅氏带着几个前来帮忙的妇人,正在收拾猪肉。还有几个妇人则是拿着土豆、白崧、酸菜、豆腐等,洗的洗,切片的切片。 一般哪家请吃杀猪饭,都会有邻里来帮忙的,大家也不是白吃。 见桂丫也在那里帮忙,卢娇月走了过去,也拿起一颗白崧掰起来,好等会儿洗了下锅。 「怎么不见桃丫和小丫过来?」卢娇月四处望了望,问道。 桂丫娘倒是来了,在妇人那一堆中帮忙。 「两个小的又帮不上什么忙,来做什么。」桂丫嘴里说着,手下的动作也没停。 卢娇月望了好友一眼,将她手里的白崧夺走,「快回去,把两个妹妹带过来。」 桂丫蹲着没动。 卢娇月无奈地低声道:「桂丫,你这么见外做什么,没见着今天我家来这么多人,不多那两个小的一口,我爹今天本来就是要请村里人来吃杀猪饭的。」 「你爹请村里人吃杀猪饭,那是因为那天有许多人来帮忙了,咱家当时离得远,可没有过来。」 「那咱俩关系好,我请两个妹妹来,行不?」见桂丫还是不动,她佯装板着脸道:「你若是再这么见外,我就不跟你好了。」 桂丫拗不过卢娇月,只能回家。 不多时,就带着桃丫和小丫来了。 小丫还小,就让她去和那群小娃娃们玩,桃丫则懂事的和姐姐一起帮着做活儿。 卢娇月这才露出一抹笑容。 待猪肉都切好,梅氏换了一身旧衣裳穿着围裙站在大铁锅前,另外一口锅前也有个身板壮实的妇人,拿着一个大铁铲站着。这种铁铲可不是寻常家里做饭的铁铲,其实就是铁锹洗干净拿来用,能管这么多人吃一顿杀猪饭,锅得大,做饭的家伙什也不能小。 等锅烧辣,两人就把切好的猪肉倒进锅里,只听得噗呲一声响,便有一阵猪肉的香气扑鼻而来。 猪肉要先炼过了,烧杀猪菜才好吃,所以两人不停地用大铁铲翻着锅里的猪肉。待猪肉炼得微黄,便丢下大把的葱姜蒜干辣椒等佐料呛锅,又是一阵让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儿飘散开来,原本正在说话的人们也不禁都往这处望了望。 卢娇月并不是一个太重口腹之欲的人,此时也不禁有些馋了。 翻炒片刻后,放酱油,又加上将肉块刚刚淹住的水,任其烧。过一会儿,将已经冻住的猪血切片丢进去,豆腐切块儿也丢进去。这两样东西都耐炖,炖得越久越好吃。然后便是加上大半锅水,撒几把粗盐,炖上一刻钟的样子,将土豆片、白崧、酸菜以及收拾好的猪腰子猪心猪肺等,都丢进去慢慢炖。 随着时间的过去,一股肉的香气夹杂着酸菜的酸味儿飘散开来,大家都不禁咽了一口口水。院子外的小娃娃们也不玩了,纷纷围了过来。 「真香,看来我赶得是时候。」 院门外有人说话,随着说话声,走进来两个人,正是梅庄毅和韩进。 「我就知道大姐家今天要杀猪,所以卡着点儿来了。」 梅氏嗔他一眼,「说得跟没吃过这杀猪菜似的。」她一面说,一面就解下围裙,剩下也没什么活儿干了,就等菜炖好就能吃。 「大姐难道不知道我就好这一口吗?」梅庄毅笑嘻嘻的。 梅氏迎了过来,和韩进打着招呼,「进兄弟来家了,快进去坐,我再去炒几个菜,待会儿给你们下酒。你们若是饿了,就让月儿先帮你们盛了吃。」 此时院子里热闹嘈杂,又是到了自己姐姐家,梅庄毅也没什么好拘束的,让梅氏自己去忙,他就和韩进找了地方站定,也不进屋。 杀猪菜很快就炖好了。 因为人多,也没桌椅供大家坐着吃,大家都是各自从家里带来碗筷,去铁锅那里舀一勺子杀猪菜,就开吃起来。或站或蹲,形态各异,有的连连叫好,有的被烫得鼻涕直流,还一个劲儿往嘴里塞。还有的妇道人家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快朵颐,都是打一碗便端回家了。 更有不少小娃娃,人小碗也小,大人们怕他们烫着,都是只给装半碗的。一会儿吃完了,便端着碗又去大锅那里要。他们的娘有些不好意思,怕人家说自家小崽子贪嘴,都会骂上几句。当然并不是真骂,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而小娃娃们也心满意足地端着又装满的碗,跑到一旁吃了起来。 五郎也在这帮小孩子中,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卢娇月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上一世的阴影似乎早已离她远去。真好,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小月儿,帮舅舅盛一碗来。」屋檐下,梅庄毅叫道。 第34章 卢娇月正在用勺子给桃丫打菜,知道她们平时吃饭没什么油水,特意捡了肉多的地方舀。听到这话,她忙哎了一声,将碗递给桃丫,就扭身去灶房里拿碗去了。 其实卢娇月早就看到韩进了,碍于羞涩,都没敢多看他一眼。虽说小舅舅只说盛一碗去,但怎么可能只盛一碗呢。 梅氏正在灶房里忙着,卢娇月跟她打了一声招呼,便拿着两个碗出去了。 打了两碗菜,正想着怎么给小舅舅他们端过去,梅庄毅走过来将碗接了过去,又从卢娇月手里拿过一双筷子,站在那里就开吃起来。 见韩进没跟过来,想着他大抵是不习惯这种场景的,卢娇月犹豫了一下,端着另一碗走到他身边。 「进子叔,你吃。」她将碗连同筷子递了过去。 「你怎么不吃?」 「我待会儿吧,现在这么多人。」 韩进点点头,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当即就开吃起来。卢娇月本是打算离开,见他不动筷子,不禁问道:「你咋不吃呢,是不是不合口味?」又想他是不是和她一样,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吃饭,又道:「若不然你去屋里吃吧,这里人多嘈杂,先吃了垫垫,待会儿菜就炒好了。」 「不用。」 韩进摇了摇头,便挑了一筷子喂进嘴里。 一口进肚,那久违的味道似乎再度回到脑海中,他已经许多年没吃过这杀猪菜了。按理说,乡下人家家户户都养猪,应该不缺这杀猪菜吃的,只可惜他在韩家庄那些年里,却从未能吃过一次。 想到这里,韩进嘲讽的勾了下唇,抬起眼看着站在他眼前的少女,黑眸中闪过一丝不显的暖意。 他不禁又大口吃了两口,几口下去,身上便起了一层薄汗,热腾腾的。 「好吃吗?若是不够,我再帮你去盛。」 韩进很快便吃完了一碗,卢娇月又去给他盛了一碗端过来。这时,梅庄毅端着碗晃了过来,道:「好你个韩进,瞧把我家月儿来回支使的。」 韩进无奈地笑了笑,卢娇月则是脸一红,匆忙说了一句你们吃,人便走开了。 梅庄毅瞄了外甥女背影一眼,又冲韩进显摆:「有没有觉得小月儿很贴心,就像一个小棉袄?」 若是以前,好友问这种蠢问题,他大抵是不会理会的。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的,他竟点了点头。 梅庄毅眯起眼睛来。 不知在想什么,睃了好友一眼,才又埋头去吃碗里的菜。 等锅里的菜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一帮村民们都散了,只留了几家关系不错的人家帮忙收场。一通忙完后,梅氏将剩下的杀猪菜一家给装了一碗,才将大家送走。之后才大声招呼一直站在外面的男人们进屋吃饭。 一大盆子杀猪菜,配几个下酒菜,男人们坐在一起喝酒吃菜,不喝酒的则是配着菜吃饭。毕竟是主人家,方才二房几个人大多都没有怎么吃,也就五郎嘴馋,吃了一碗。 用罢饭,梅大虎父子俩还有事便先走了,梅庄毅和韩进也准备告辞。 临走前,韩进去了一趟茅房,出的时候看见卢广智了。 卢广智笑得捉狭,冲他道:「进子叔,我姐给你做了身新衣裳,我放在你车上了,你快去藏好,可别让我小舅舅看见。」 韩进不禁心中一喜,点了点头。他努力装得很淡然的模样,可光看他那急促的脚步,就能看出他此时的心情。 韩进往前面去后,也没进堂屋,就先去了停放马车的地方。 东西放好后,他正想去叫梅庄毅,就见梅庄毅提着一个包袱走出来。和二房两口子道别之后,两人才上了马车。马车驶出二房家,韩进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提的什么东西?」 「月儿给我做的衣裳。」梅庄毅一脸得意样。 韩进突然就觉得好友的脸看起来碍眼极了,好想给他一拳。 路上,梅庄毅问道:「对了,杨青山那边你查得怎么样了?」 韩进面色一凝,皱起浓眉。 「暂时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杨青山就是万年县的人,韩进若想在万年县查什么东西,几乎没他查不到的,会不是杨青山并没有什么问题? 梅庄毅将这种想法说了一下。 「还是小心为妙,我还在继续查,至于杨青山那里,你最好多和他套套近乎,看能不能看出什么异常。」 梅庄毅点点头。 家里人都在忙着,就显得梅庄毅很闲了。 他素来在家里坐不住,自打回来,在家中呆着的时候少,到处跑的时候却很多。 这日,他来到广济赌坊后门处的那座宅子里。 一见他进来,就有人隔着窗子与他打招呼。 「梅哥你来了,老大这会儿不在,往前面去了。」 梅庄毅点点头,也没走,而是进了那间屋。 屋里正中的位置放了一张大圆桌,此时有七、八汉子围坐在桌前,正在耍牌。屋里一股子脚臭味,不过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人计较这些。 在赌坊干活儿的,没有几个是不懂赌的,不过韩进这帮子手下却从不去赌坊赌钱,顶多就是闲得无聊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耍耍牌。玩得也都小,输赢都在自己人中间,谁赢了谁到点儿了管饭。 梅庄毅站在后面看他们打牌,大家都和他熟,也就任他看,还有人让他出主意看出哪张牌的。他倒也似模似样地指点一番,被他指点的汉子这把赢了,笑得脸上都开了花,连道梅庄毅指点得好。 大家一面说着废话,一面耍着牌,有人叫梅庄毅也上来玩几把,他却是摇了摇头。 梅庄毅这个人什么都懂一些,会玩,也精通玩儿,可惜玩什么都是三分热度,待玩腻了,就再也懒得沾手。 有人又说起上次来看老大的那个姑娘,一提起这事,大家就兴奋起来,纷纷议论着。 第35章 「有个姑娘来看你们老大了?」梅庄毅坐在一旁,一面剥着炒蚕豆往嘴里扔,一面问道。 其中一个汉子笑得暧昧:「这事你还不知道吧?我是听老李说的,说老大前些日子生病的时候,有个姑娘特意上门来看他了。咱们一直在猜那人是谁,可惜没有脉络。对了,你跟老大这么好,你知不知道是谁?」 梅庄毅摇了摇头。 另外一个汉子插嘴道:「我听老钱说,那姑娘是卢广智带过来的,现在有人猜是不是卢广智家中的姐妹或者亲戚家的姑娘,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卢广智啊……」 这时,有人反应过来,伸手就敲了那人一记,「瞎胡叨叨啥呢?」又冲对方直使眼色,紧接着大家都会过来意思了。 卢广智是梅哥的外甥,若是卢广智家中的姐妹或是亲戚家的姑娘,那不就也是梅哥的亲戚!别看他们这群人平日里不着五六,喜欢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但一般不会拿朋友家的女眷开玩笑。 「梅哥你可别见怪,他们都说着玩呢,一群嘴上没把门的家伙!」 梅庄毅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人宛若旋风似的就卷出了这间屋子。 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你们说,老钱他们该不会真猜中了吧?」 「该不会是老大这只兔子就喜欢吃窝边草,骗了梅哥家的姑娘啥的?」 「老大哪里是那种人,就算真是,肯定也不会是骗的。咱们老大一表人才的,多的是大姑娘喜欢!」说这话的,一看就是韩进忠诚的‘追随者’。 有人嗤他:「去,喜欢咱们老大的都是花楼里的姑娘,正经的姑娘可没有一个。」 「你们越说越不着边儿了,赶紧打住,传到老大耳朵里,有你们受的!」 韩进刚踏进门,就看见梅庄毅脸色发黑的坐在自己屋里。 「怎么今天来了?有事儿?」 「你给我老实交代,最近有没有做出什么亏心事儿?」 韩进眸光一闪,问道:「什么亏心事?」他还想着他过段时间才能发现,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了。 「难道你还真要让我去找智小子问?我早就看出有些不对了!说,你啥时候把咱月儿骗上手的?」梅庄毅越说越气,骂道:「韩进你这个老光棍,竟然敢打我外甥女的主意,我月儿多单纯的姑娘啊,你老实交代你是啥时候动了这心思的?」 梅庄毅原本以为韩进还要推辞几句,哪知韩进却道:「也没多久,就是你总对我说你外甥女有多么多么的好,然后有次在镇上碰到了。」 韩进自然不会傻得说自己早就对卢娇月心怀不轨了。 梅庄毅当即就愣住了,紧接着跳脚道:「不行不行,你这么老,我家月儿今年才十五。你这么黑,我家月儿那么白。你这人坏得冒水儿,我家月儿单纯得像张白纸。还有你家那群人跟饿狼似的,我家月儿才应付不了……」 他做了一系列的比较,这些对比让韩进的脸越来越黑。本打算让他说几句,好发泄发泄心中的郁郁之气,毕竟就算换成他恐怕一时也接受不了。可此时这种想法却没有了,韩进挑了挑眉:「你之前不是说,若我看中了哪家姑娘,你抢都要帮我抢过来?」 梅庄毅一窒,道:「唯独月儿不行。」 「为什么不行?」 「反正就是不行!」 「我为人不坏,又能养家,你对我知根知底,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难道要把你的宝贝外甥女嫁给一户不熟悉的人家去?你可别忘了,若不是卢家老头偏心,还有卢家大房那媳妇是个心思不纯的,这回嫁去杜家的可就是月儿了。」 梅庄毅回来后,便从韩进嘴里得知了关于卢娇月婚事上的波折,以及杜家的一些事。他一再庆幸天公疼好人,若不然嫁进杜家那个狼窟的,就成他的外甥女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此时听好友这么说,梅庄毅静下心来一想,似乎也挺有道理。首先,他对他够了解,韩进不贪财好色,这么多年来也没见他和哪个女人有什么牵扯。除了年纪大点,名声差点,家里不清净点儿,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年纪大就且暂且不提,梅庄毅也曾饱受名声坏之苦,自然明白很多事情都是以讹传讹,关键还得看人可靠不可靠。这么一看,也就只剩他家里那边了。 「你家那群恶狼,我可不放心我月儿嫁过去,你都被逼得不回家了,我月儿真嫁过去还不被生吞活剥了。」 韩进道:「这事我考虑过,成亲后,我没打算回韩家庄住。」 「在县里?」 韩进沉吟了一下,「她愿意到哪儿,就到哪儿,我是无所谓。」 「你摆得平你娘?她若是希望有儿媳妇服侍呢?」 韩进挑了挑眉:「你觉得我是那种盲目顺从之人,而且我娘不缺月儿这一个儿媳妇。」说到这里,他讥讽地勾了勾唇。 「那你的户籍怎么办?你别看你现在没成亲,户籍在哪儿无所谓,可若是你成亲了,户籍还放在韩家,你觉得你不在韩家庄落户可以?」梅庄毅一针见血道。 这倒是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也一直搁在韩进心中。 「所以我需要一笔银子,一笔足够越过韩家庄那群人,将户籍迁出来的银子。」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想过把户籍迁出韩家庄的事。一来是他娘不愿,二来也是因为迁户籍并不算是一件小事。 其实若是普通人,只要户主放人,有地方接受,迁户籍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关键韩家那边不放他,而韩家庄的里正又是他那便宜继父的堂兄,村里的户籍都是里正管着的,所以想办成这事是难之又难。 现如今唯一之计,就是越过韩家庄那些人,找一个能办成这事的主儿,让人帮他把户籍迁出韩家庄。 第36章 凌驾在里正之上,能管户籍的,自然是县衙这边。可惜万年县的县令是个无钱也要刮三层地皮的主儿,没银子可打不通其中的关卡。 梅庄毅默然。 须臾,他叹了一口气:「咱们的力量还是太小了些。」 「那你是同意我和月儿的事了?」 梅庄毅翻他一眼,「我不同意能行吗?姑娘家的都外向,你都勾着她让我那么胆小的月儿,罔顾自己名声跑到这种地方来看你了,我不同意能行?」紧接着,他眯了眯眼:「难道你不想负责?」 韩进赶忙求饶:「乐意之至。」 梅庄毅哼了一声,「便宜你了!」 静了片刻,他幸灾乐祸笑道:「我大姐那边你准备怎么去说?你别看我大姐平时挺和善的,可关键时候你就能体会出她的执拗了。且这么一来,你不就成我外甥女婿了?」 韩进脸一黑,「滚!」 梅庄毅逗他:「来,外甥女婿,叫声舅舅来听。」 韩进懒得理他,直接撂下还有事的话,人便走了。 腊月二十九这日,按着大溪村这边的习惯,是要蒸馒头的。 面昨儿就发好了,梅氏带着卢娇月在灶房里忙着,今天不光要蒸馒头,还有各种馅儿的包子。这个活计可不轻松,所以一大早两人就开始忙了。 「二嫂,在忙啊。」乔氏站在灶房门口打着招呼。 梅氏点点头,「他三婶来有事儿?」 乔氏道:「这不大哥来叫咱们年三十那日回家吃团年饭吗,我就想着咱们毕竟分家了,应该要给那边送年礼,所以就过来想跟你商量商量,看给送什么样的年礼。」 梅氏这两日也在想这事儿,听乔氏这么说,她沉吟了一下,道:「按村里的规矩,一般分了家的送年礼,也不过就是两斤肉一斤酒,咱家准备照着规矩办,也让别人没什么可挑的。」 乔氏虽有些心疼两斤肉,到底今年家里也杀猪了,不缺那点儿东西,礼数尽到,也免得被人指摘,遂点点头道:「行,那咱家也照着这么办。」 说完,乔氏便准备走了。 梅氏留她:「中午在家吃饭。」 「不了,家里还忙着呢。」 后半响的时候,梅氏便让卢明海将给上房那边的年礼,送了过去。 到了三十这一日,白日里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分别,甚至村里有那家里活儿没干完的人家,还忙着干活儿。 乡下的规矩,三十这一日也就算了,过了子时,就是新的一年。一直到十五之前,家中除了一日三餐外,都是不干活的。当然还有一些什么不能动针线,不能扫地的规矩,在这里就不一一细说了。 到了后半响,二房一家子去了大房那边。 既然分家了,来者就是客,所以梅氏和乔氏是不用干活的,就胡氏和小胡氏在灶房里忙,二房三房两房人只用等着吃就好了。 待饭做好,此时外面天也已经黑了,隐隐约约能听到村里四处有爆竹响声。 吃团年饭前是要先祭祖的,待祖宗们吃过了,晚辈们才能吃。祭完祖,出去扔了一串儿点燃的鞭炮,便开始吃团年饭。 席开两桌,与往日没分家之前一样。 坐在首位的卢老汉,看着下面儿孙满堂,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老眼也湿润起来。人年纪大了,总是容易伤怀,尤其这大半年来,卢老汉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想得也就越来越多了。 「望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来年的日子蒸蒸日上,越过越好。」 卢老汉简单地说了两句,便率先拿起筷子,见他动筷子了,下面一众小辈才动筷子。 饭桌上很安静,大抵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吧,尤其这近半年里,二房三房都和大房闹过不止一次矛盾,如今也就只剩下了一点面子情。 吃罢饭,卢老汉留着三个儿子说话,梅氏则是带着几个孩子回家去了。 过了一会儿,卢明海才回来。 梅氏问道:「你爹找你们说啥了?」卢老汉可不是无缘无故就想找儿子叙旧的人。 卢明海顿了一下,道:「其实也没啥,就是爹似乎有些后悔分家了。」 梅氏才不想去戳破男人善意的谎言,恐怕不是似乎,而是真的。且绝不止这么简单,卢老汉肯定是当着几个儿子面,说了让他们回去的话。大抵是碍着各房都有自己的心思,所以没成。 诚如梅氏所想,确实如此,首先三房人就不同意,二房自然也不会同意了。另外,大房那边估计也是不乐意的。分了家就是自己当家,再合在一起过,指不定当家的权利就被老两口收回去。 现如今也就只有卢老汉才不明白这些,可能他也明白,只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好了,不说这,大过年的说这个太扫兴了。」 年三十这日是有守夜的规矩,二房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话,倒也好打发时间。只是五郎年纪小,容易困,半途中就睡着了。 终于熬到子时,大家各自回屋歇息。 正月初一这一日,按照惯例是不走亲戚的,顶多就是同村之间遇见了,互相道一个新年大喜。一般大人们都不会出门,只有小孩儿们三五成一群,挨家挨户给人拜年。 当然这年也不是白拜的,家家户户都会提前准备一些炒豆子炒瓜子之类的零嘴儿,见有孩子上门拜年,给人抓上一把。所以每个出门拜年的小孩儿,手里都会提一个小布兜,边走边吃,吃不完装着,别提多开心了。 小时候,卢娇月也曾这样过,只是如今二房这边也就只有七郎有这种资格了。过了十岁的孩子,一般人家都不会让自家孩子再这样。一来十岁以后,就是大人了,二来也是怕人说道。 早早的,五郎就提着一个卢娇月专门给他缝的小布兜,去找小伙伴们集合。二房两口子和卢娇月等人则是留在家里,大门敞着,等待有小孩子来自家拜年。 第37章 不多时,就有一群小孩子进来了,嘴里或是叫着海爷爷海奶奶,或是叫着叔叔婶婶,姐姐哥哥什么的新年好。梅氏和卢娇月笑眯眯的,从桌上摆放的盘子中,抓起一把把炒豆子、炒瓜子,往他们小布兜里装,把孩子们乐得小脸儿泛红。 一波又一波,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才渐渐没人来了。 「估计你弟弟今天又会丰收不少。」梅氏笑着和女儿说。 正说着,五郎回来了。 果然那个小布兜里,混杂着装了很多零嘴儿,有瓜子有豆子,还有饴糖。至于饴糖,五郎则是单独放的,他有经验,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让他姐给他找了一块儿油纸,用来包糖最好。 这种饴糖,二房家也有做,做法也很简单,就是用小黄米做‘酶子’,待‘酶子’发好后,再做一锅黄米饭,放凉后,搀在‘酶子’里搅拌。等这一锅东西变成稀稀的糖汁后,将锅架在灶上,添了土蜂蜜慢慢熬,熬得差不多半干稠的状态,就可以做饴糖了。 先等它放凉,差不多到不烫手的时候,放在案板上。或是搓成条状,或是揉成团切片,然后放在外面晾上一晚,就能吃了。乡下人大多都不富裕,舍不得给自家孩子卖糖吃,便做这种简易的饴糖来哄孩子。 「姐,你看我得了好多糖,分你一些吃。」五郎掏出包得鼓鼓囊囊的油纸,对卢娇月道。 卢广智抗议:「就只有你姐的,没有你二哥的?」 五郎笑嘻嘻地抓抓头,「怎么可能没有呢,都有。」 说着,就大方的将油纸打开,给哥姐们分糖吃。卢广智率先过去拿了一块儿,卢娇月拈了一片,连卢广义也笑着拿起一片,放进嘴里。 「是不是很甜很好吃?」五郎挤眉弄眼道。 其他三人纷纷点头。 梅氏笑道:「家里又不是没有,瞧你们一个个稀罕的,跟几辈子没吃过糖似的。」 可是怎么能一样呢? 对于小孩子来说,永远是别人家的东西更香。 尤其卢娇月兄妹三个已经很多年没有提着小布兜,四处拜年,得零嘴儿吃了。这吃得也许并不只是味觉,而是那种关于幼时的回忆。 「爹,娘,你们也吃。」五郎主动给爹娘一人拿了一块儿糖。 饴糖酥酥脆脆的,甜度适中,撇弃并不好看的长相,其实挺好吃的。 卢明海放在嘴里,嚼得咯嘣咯嘣直响,又对梅氏道:「他娘,我怎么觉得别人家的饴糖,比咱家的好吃些?」 梅氏笑骂他:「跟个小孩子似的,也不害臊。」 卢明海哈哈大笑起来,下面几个小的互相对一个眼神,也笑了起来。 正月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卢娇月如今还没有出嫁,若是出嫁,梅氏该改成初三回娘家了,现如今还是初二回。 一大早,二房一家子便穿戴整齐,往梨花岭去了。 到了梅家,梅家一家人都在,大房的两个儿媳妇今天没有回娘家,她们是初三回的。像这种事情,初二回和初三回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和自己娘家商量的。 见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都来了,梅老汉和柳氏十分高兴。 柳氏抱着卢娇月就不丢手了,埋怨她怎么这么久不来家里。不过梅家人也是知道卢明海一家子刚分家,家里也忙,所以柳氏虽然这样说,却并没有埋怨的意思。 大过年的,大人小孩儿都是穿戴一新,个个脸上笑眯眯的,坐在一起说话。 似乎上次梅氏回娘家闹得那一出,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船过便水无痕。当然肯定不可能如此,只是在过年的时候,没人会将情绪在脸上带出来。 之后,男人们坐在一起说话,媳妇们去灶房做饭,梅氏拉着她娘进屋说话,卢娇月被柳氏带着一起。 「娘,这次老三回来,家里没闹出什么事吧?」 柳氏笑眯眯的,「你别操心,没呢。你两个哥哥不是外向人,老大的媳妇是个懂事的,你大哥说了她一顿,她就消停了。至于宏宇宏志两人的媳妇,你爹生气发了话,宏宇宏志便没敢去她们娘家接她们。隔了一天,两人自己就回来了,之后再没敢再犯。两人还年轻,会有些小心思也是正常,教教就好了。」 梅氏也没多说,只道:「那就好。」 母女两人便开始说一些闲话,大多都是梅氏抱怨卢家那边,柳氏温声劝着女儿。 卢娇月偷偷瞅了一眼外婆,见她眉宇之间隐隐有一丝忧虑的神色,心中了然。 现如今确实没事,那是因为有两个舅舅和外公压着,小舅舅拿了老两口的私房之事,还没暴露出来。若是生意成了,自然是好,悄无声息就将这事平了。可若是没成,甚至把银子赔了,恐怕家中又是一场大风波。 就好像上辈子。 想到这里,卢娇月心中一阵心烦意乱。也不知小舅舅生意上的事怎么样了,那杨青山是不是有问题,韩进和小舅舅是怎么打算的,她一无所知。 压着心中的烦躁,卢娇月坐在柳氏身边听她和梅氏说话。中间她抽空出去了一趟,想去找梅庄毅,只可惜梅家的几个男人和卢明海父子俩说话,只得铩羽而归。 中午在梅家用了饭,到了后半响的时候,二房一家子才回去。 临走的时候,梅庄毅对卢娇月道,说等上元节那日带他们兄妹几个去县里玩,晚上的时候县里有花灯可看。 卢娇月答应下来。 转眼间到了上元节这日。 一大早,五郎就在说小舅舅带着去县里玩的事。 梅氏笑看着儿子,道:「急什么,这会儿才什么时候,既然说是晚上,你小舅舅后半响的时候才会来。」 果然,到了后半响的时候,梅庄毅赶着骡子车来了。 第38章 当时桂丫也在卢家,卢娇月便问她去不去县里看花灯,桂丫本来要拒绝,却被卢娇月硬拉着不让她走。 梅庄毅也是认识外甥女这个玩伴,拿她当自家晚辈看,便出言邀请,说就娇月一个姑娘家,有个姑娘陪着也好。 梅氏也道说跟去玩玩,反正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桂丫实在磨不开面子,才答应下来。 跟着卢娇月又叫卢广义也一同去,卢广义说不去,她又是撒娇,又是祭出小舅舅,卢广义才同意下来。在卢广义心里,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哪能还跟弟弟妹妹们那样到处跑着玩。 商量好后,卢娇月便回屋做出门的准备。 梅庄毅跟在后面,也进了屋。 「小月儿,你在打什么主意?」 卢娇月一愣,难道这么明显吗? 「你想撮合你哥和你那玩伴?」梅庄毅又道。 知道小舅舅是个精明人,所以卢娇月也没打算瞒他,便点了点头。 「桂丫喜欢大哥,但碍着她家里的情况,一直不敢显露出来。桂丫家里的情况是困难了些,但她为人刚强有主见,我觉得他挺适合大哥的。」说着,她叹了一口气:「大哥现在是被裴家人伤透了心,娘心里急得着火,却不敢在他面前提再给他说门亲事的事。我想着吧,桂丫是知根知底的人,我给他们从中制造些机会,说不定能成呢,也解决了我娘心中的头等大事。毕竟大哥也不小了,十八也该娶亲了。」 梅庄毅拧着眉,想了一下,道:「你说的倒也挺有道理,这人啊不看身份贵贱,家中贫富,还得看人本质好不好。裴家那群人就是蠹虫,不提也罢,至于你说桂丫家的事,其实她家的事也简单,给她们找一个赖以生存的活计,就能将日子过起来。这事你也别多想,先看看吧。」 卢娇月笑了笑,「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两个人能不能成,还得看缘分。」 说到这里,她想到自己和韩进,脸上不禁一红。换着以前,她绝对不敢想象自己竟然会喜欢这样一个人,两人甚至可以说算是私定终身。 梅庄毅看着外甥女脸上那抹小女儿家的娇态,心中暗叹:女大不中留,自家养得好好的一朵娇花儿,就被韩进那个老光棍给拱了。 他一面感叹,一面就出去了,卢娇月换了身衣裳,出来和大家集合。 出门之前,梅氏千叮咛万嘱咐,让几个小的千万不要乱跑,县里人多,免得走丢了。梅庄毅拍着胸脯说没事,又说还有韩进跟着,绝不对出事。 一听说有韩进跟着,梅氏终于放下心来,韩进是个妥帖的人,有他跟着,她也不用在家里忧心不已。 按下不提,梅庄毅带着几个小的上了骡子车,往万年县驶去。 等到县里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到处都十分热闹,来往行人的脸上都能看出带着几分喜色。 ‘上元节’是大乾国最为盛大一节日,每逢到了这个时候,到处都是一片欢腾。除过有很多花灯可看,有灯市可逛,更有姑娘家和已婚妇人走百病、摸门钉的习俗,也算是对未来的一种期许与盼望。 因为大家晚上都没有吃饭,所以梅庄毅先带着几人去了一家酒楼。 停了车,进了酒楼,刚好韩进从里面走出来。 「我在上面就看到你们来了,走吧,先上去。」 梅庄毅睃他一眼,脸上却是笑眯眯的,回头招呼卢广义兄妹几人:「今儿你们进子叔请客,想吃什么点什么,吃饱了咱们再出去玩。」 韩进神态如常。 卢娇月瞄了他一眼,却是脸一红,垂下头去。 卢广义是个实诚的,忙道了一句谢谢进子叔。卢广智跟韩进是老熟人了,笑嘻嘻地也跟着说了一句谢谢进子叔。桂丫跟韩进也称得上是认识,但明面上可不是如此,只能拘束地站在卢娇月身旁,不说话。 一行人上了二楼,韩进已经提前订了雅间。 雅间不大,不过坐这么几个人,也是坐得下的。 「每逢到了这个时候,各家的酒楼都是满的。你说的有些急,地方都订出去了,这家酒楼的老板跟我熟识,才给挪了一间出来。」 梅庄毅笑眯眯的,「我就知道这事托给你没错,就算没地方,挪也要给挪出一处。」 韩进懒得理会好友的调侃,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有小二进来给几个倒茶水,又问道需要吃些什么。梅庄毅也没客气,捞过菜单,便开始大点特点起来。 卢娇月极少在外面吃饭,听小舅舅点了这么多东西,也知道要花费不少。不禁道:「小舅舅,你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梅庄毅用眼神刮了好友一下,转过脸面对卢娇月时,却是一副笑脸。 「没事,月儿不用给小舅舅心疼钱,今儿是你进子叔出钱,咱们不用给他省。」 明明这话没什么问题,卢娇月却是一阵心虚,忍不住望了韩进一眼。两人眼神对了个正着,她心里有些紧张,垂下了头。 梅庄毅终于点完菜了,将手里的菜单扔给小二,对韩进说了一句便宜你了。 卢广义几个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也就韩进心里明白,为了不刺激这段时间总是找他茬的好友,他决定保持沉默。不过想着等会儿有机会能和她说说话,还能一起逛灯市,心情不由得就好了起来。 各种菜上了一大桌子,卢广义几个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为了不给进子叔浪费(这话是梅庄毅说的),卢广义兄弟几个放开肚皮大吃,等将桌上的菜消灭的七七八八,几人也吃了个肚儿圆。 卢家人生性节俭,卢广义望着桌上的剩菜,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卢娇月也是如此,不禁又埋怨了一句小舅舅铺张浪费。 第39章 这几个人中大抵也就只有桂丫心里有些数,她看了看梅家小舅舅,又看了看韩进,决定保持沉默,不把其中端倪告诉给娇月。 小二上了壶茶,几人又喝了一会儿茶,去了去肚中的油腻,才走出这家酒楼。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大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往常大街上少见的大姑娘和小媳妇们,今日已经见到好几群了,都是结伴出游。或是跟着自家亲戚,或是几人手挽手,一路上说说笑笑,穿街而过。 「这些都是赶着日子出来走百病、摸门钉的,等到了子时,城门那处人更多。」知道卢娇月不常出门,韩进解释道。 其实卢娇月是知道的,毕竟她活了两辈子,可她也不会拒绝韩进的好意,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倒是桂丫没见过这种场面,眼睛都快看花了,到底年纪不大,虽因为生活压迫,她比同龄人要成熟的多,但还是有着同龄人应有的好奇心。 「娇月,若不然等会儿我们也去看看。」她小声和卢娇月商量着。 卢娇月不由得望了韩进一眼,梅庄毅看到这个眼神,心中一阵怨怼。难道不应该是询问他这个小舅舅吗? 他赶在韩进之前,便开口了:「这有什么不行的,今天县里热闹多着呢,等咱们玩得差不多了,就去走百病,赶在子时那会儿,去城门那处摸门钉。」 韩进眼光闪了闪,点点头。 一听要到子时那么晚,卢娇月不禁有些犹豫,她还没在外面呆这么晚过。 韩进解释道:「一般走百病和摸门钉,都是在正月十六。但很多人都认为刚过子时那会儿,最为灵验。」 梅庄毅也拍板道:「反正有车,还怕到时候回不去。」 话都说成这样了,自然不再纠结。 一行人往热闹处走去。 灯市里果然热闹,有卖花灯的,舞狮子的,演杂耍的,还有表演胸口碎大石的。那胸口碎大石的摊子前围了不少人,此时正演到关键处,就见一个彪形大汉手持一柄大铁锤,往躺在那儿胸口上放着一块儿石板的人砸了过去。 场中之人一片惊呼,更有那大姑娘和小媳妇们,讶然地捂住嘴。只听得砰地一声响,那石板从中碎裂开来,躺在那里的人安稳无恙地站了起来,拍拍自己光裸的胸膛,示意自己一点事情也没有。 还有围观的人上前摸了摸他的胸口,又去摸了摸那碎裂的石板,才不得不承认这并不是骗人的把戏。 顿时,一片喝彩声响起。就见从一旁走出一个蓝色粗布袄子的老头,手里拿着一个铜盆,围了场中走了一圈,口中说着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不时就见人群中有人扬手,哗啦哗啦的铜钱撞击盆子声不绝于耳。 待收完赏钱,那老头儿将铜盆递给身边人拿着,手持一块儿狗皮膏药开始叫卖起来。 真可谓是赚钱卖东西两不误。 卢家兄妹几个都没见过这种杂耍,看得是膛目结舌,吃惊连连。倒是梅庄毅和韩进,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韩进笑了笑,对卢娇月道:「这没有什么难的,你小舅舅就会。」 真的? 卢娇月用那种很诧异很惊奇的目光,看着梅庄毅。包括卢广智、五郎和桂丫也是如此,也就卢广义含蓄点,但眼中也是写满了赞叹。 早就知道小舅舅是个本事人,没想到他还懂这个。 听到这话,梅庄毅尴尬地搔了搔鼻尖。 当年他正爱玩的时候,有次在县里看到有人在桥下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杂耍,彼时他和几个外甥一样,都是膛目结舌,觉得躺在那里的人好厉害,甚至还打赏了对方几文钱。 事后越想越不对,怎么那人挨了那么重的一锤,却一点事儿没有? 起先他怀疑是不是那铁锤和石板是假的,为了证实这件事情,他跟着那个杂耍班子跟了十天。见他们从县东摆到县西,从县南到县北,几个热闹的地处都去了,而那个挨铁锤的人却从始至终没换,也没见过他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他甚至还借故看杂耍,上前验证过石板和铁锤的真假,人家也不阻止他。后来看多了,他便去试验,先卖了铁锤找来石板,一块儿一块儿的砸,终于让他砸出真相来—— 原来因为石板的面积大,若是出锤准确力道又够的话,确实可以一击之下砸碎石板,且不伤害下面的桌子。 若是石板被人动了手脚,那就更容易了,这手脚并不容易让人发现,那就是事先将石板砸上几锤,以石板裂缝而不断裂为宜。 后来他还特意找人帮他试了试,自然是找韩进的。可韩进爱惜性命,不肯让他试。无奈之下,梅庄毅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便教韩进出力的方式,又拿了几块儿石板让他练手,才自己亲自上场。 事后,梅庄毅还调侃道,若是哪天两人真混不下去了,还能靠着这一手养家糊口。 韩进三言两语把当年的事说了,顿时大家望着梅庄毅的眼神都变了。没有了诧异,没有了惊奇,而是充满了一种忍俊不住。 现在他们总算明白娘为什么总说小舅舅还是小孩子心性了,为了证明这点儿事,他还真舍得下功夫啊。 梅庄毅知道韩进在报复自己最近总是找他茬,可当着外甥们又不好发作,只得打岔做眺望状,并道:「那儿有卖元宵的,咱们去吃点儿元宵。」说着,人便往那处卖元宵的摊子上走去。 等几人过去后,小摊老板已经将元宵下锅了。 望着端上来的元宵,卢家兄妹几个以及桂丫都做吃不下状。方才已经吃了那么多,这会儿谁还吃得下啊,可是东西已经叫了,不吃又浪费。唯独梅庄毅吃得津津有味。他当然吃得下了,方才吃饭的时候,他就动了几筷子。 卢广义等人一人端着一碗元宵,碗里装的也不多,也就三个。看起来白白糯糯的,隐隐还看得到里面黑色的馅儿。 第40章 「嗯,好吃,是芝麻花生馅儿的。」梅庄毅边吃边道,又招呼几人:「怎么还不吃?」 卢广义等人只能舀起元宵,艰难地往嘴里喂去。 这是报复,卢娇月心里想,小舅舅实在太坏了,就因为他们听了他一些囧事,就连她也报复上了。 正想着,手里的碗被韩进拿过去。 「既然吃不下,那就不吃了,姑娘家家的,吃胖了不好。」说着,他就几口下去,将卢娇月碗里的元宵都吃了,他自己那碗也没漏下。 不是他爱吃,他本就不喜吃甜食,而是他清楚这会儿若是不吃的,待会儿梅庄毅那小子还得闹幺蛾子。别人他管不管无所谓,可是她,他却是有些舍不得。 韩进一面咬着元宵,一面恶狠狠地想,恐怕梅庄毅就是拿准了他的心思,才会连宝贝外甥女都为难上了。 卢娇月看着他难以下咽的样子,有些心疼,不禁嗔了小舅舅一眼。 梅庄毅则脸上的笑容大大的,好似那元宵是王母蟠桃似的那般得他心意。 吃过元宵,几人又继续往前走。 灯市里花灯很多,一排排一列列,让人目不暇接。花灯的类型也很多,有宫灯、花蓝灯、棱角灯、树地灯、礼花灯、蘑菇灯、走马灯等等,形状有圆形、正方形、圆柱形、多角形的,各式各样。有大的有小的,品种繁多,最大的有一层楼那么高,竖在一家酒楼前面。那家酒楼是县里最大的一家的酒楼,此时宾客盈满,站在外面都能感受到酒楼里的热闹。而最小的仅不过巴掌大,挂在一些卖花灯的小摊子前。 五郎看着就挪不动脚了,卢娇月也是目光闪烁。离他们不远处那小摊子上,有一盏小猫形状的灯笼特别漂亮,整体呈粉白色,灯笼做得惟肖惟妙,就像是一只活生生的小猫蹲在那里,黑溜溜的眼珠子似乎能闪闪发光。 韩进望了她一眼,就拉着五郎往那摊子上走去。 先让五郎挑了一盏,又拿起那盏小白猫的花灯,然后招呼卢广义几人都去挑花灯。 卢广义自认自己是大人了,自然不会玩这个。卢广智也是如此。桂丫觉得跟卢家人出来一趟,吃了喝了玩了,再让人给卖花灯挺不好的,便没有要。 倒是卢娇月上前给她挑了一个小兔子的灯笼,桂丫磨不过,只能拿着,看着手里的灯笼,也不禁露出一抹童真的笑容来。 卢广义刚好看到这抹笑容,不禁地怔了一下。 韩进状似毫不在意地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卢娇月。 「我看这个倒是挺好看的,适合姑娘家。」然后人便去付钱了。 卢娇月手里拎着灯笼,心里甜滋滋的,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心意。 将灯笼提起来看,原来那小猫的黑眼珠是一种黑色的石头做的,因为磨得很光滑,所以看起来仿若能闪光也似。这种小摊子上是不会有做工太精细的灯笼,近看就能看出粗糙的手工,但卢娇月觉得这是她这辈子收到的最漂亮的灯笼。 几人继续往前走着。 灯市上了除了卖花灯的灯棚以外,更多的却是各种小吃摊。卖包子、卖饼、卖馄饨、卖糖果子、卖元宵的,还有画糖画的,简直枚不胜举。且家家生意都不错,每个摊子上总有几个客人在那里吃东西。 「今儿个这些小吃摊可要大赚一笔了,顶他们平时卖上半个月的。」梅庄毅道。 「梅家小舅舅,摆小吃摊很赚吗?」一路上,桂丫除了偶尔看看特别热闹的地方,其实大多数眼神都是放在这些小吃摊上,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 梅庄毅瞥了她一眼:「还行吧,县里不同乡下,有钱的人多,且大多人都不在家中做早饭的。这些小吃摊有的是做早市生意,有的是做晚市生意,总能顾上一家肚儿圆。」 桂丫点了点头,眼睛放在一家卖馄饨的摊子上。 那摊主是一位老婆婆,和一个妇道人家打扮的妇人,老婆婆负责煮馄饨,那个妇人则是负责收钱和给人端馄饨。摊子上生意很好,光桂丫看的这会儿,就见她们卖出五六碗馄饨了。因为没有地方坐,大家都是站在一旁吃。 「哎呀,没想到周婆子今天也来了。进子,好久没吃过周婆子家的馄饨了,咱们去吃一碗?」梅庄毅道。 韩进有些嫌弃地看了看他,当谁跟他似的,整个胃就是一无底洞,他刚吃了两碗元宵,这会儿正腻味着呢。 梅庄毅又招呼其他人,大家都是摇头,他笑了笑,就径自走了过去。 「你们不吃,那我去吃了,等我一会儿。」 馄饨煮好后,梅庄毅端着碗,又走了过来。那摊主似乎与他认识,也不担心他拿走自家的碗。梅庄毅一面吃一面就跟几人说道:「这周婆子也是个可怜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家里留了个老母,和一个小媳妇,还有个才襁褓中的小奶娃。家中无以为继,就只能想办法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不过还别说,她们家的馄饨就是地道,这汤头都是用大骨熬的。」 你又知道了! 韩进嘴里没说,眼里却写满了这个意思。 梅庄毅浑不在意笑着,谁叫他爱吃呢,人生的乐子太少,也就只有吃才能让他获得些许乐趣。当然现在还加了一样,那就是做生意,赚很多很多的钱,买更多好玩的东西,去更远的地方,吃更多好吃的东西。 卢家兄妹几个只顾去可怜这一家人了,桂丫却是若有所思。 正在吃馄饨的梅庄毅又瞥了她一眼,可别浪费他这么多心思啊,小丫头。 越往前走,人群里越是拥挤,明显可以感觉出人越来越多了。 卢娇月和五郎以及桂丫走在中间,几个大小男人护在一旁,几人纷纷相告,别跟丢了。 突然,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一阵惶惶的惊叫声:「芳儿,芳儿……他爹,你看看芳儿在哪儿……」 第41章 人群攒动起来,一对中年夫妻满脸焦急惶恐之色,来回在人群中奔跑着,一面喊着女儿的名字,一面问是否有人见过他们的女儿。 卢娇月他们离得不远,所以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这两口子带着女儿出来凑热闹,本来还是好好的,可是一回头就发现自己今年刚十四的女儿不见了。 一听说有人丢了,大家不免就有些不安起来,下意识去看看身边跟着的人。紧接着,人群里又是几声惊慌的叫声。 此时大家才意识到,丢得不止是一个。 顿时,惶恐宛如瘟疫也似传染了整个人群。 没见着孩子的叫孩子,没见着女儿的叫女儿,各种声音嘈杂至极混在一起。人群先是攒动,紧接着就宛如失控洪流也似,往四处冲去,有一处人群推搡得太厉害,撞倒了一处灯棚。 灯棚里挂了许多灯笼,灯笼掉下来,点燃了旁边的灯笼。不过须臾之间,灯棚便被点着了。 一看着失火了,大家更是惊慌不已,你推我我推你的,就想远离此处。这一切仅发生在顷刻之间,很多人来不及反应,就被人群推着往前走。 卢娇月手里的灯笼已经掉了,她还来不及叫一声我的灯笼,就被人往前推搡着。她被夹在混乱的人群中,起先还看得到小舅舅他们,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视线之内就只剩下了乱七八糟的人头。 她怕自己摔倒,被踩伤,只能拼命的维持着平衡。突然听到身边有人叫她,是桂丫。 「桂丫,你拉住我的手。」她叫道。 两人手牵着手,紧紧握着,努力地保持平衡。 「往外面挤,往街边去,找有巷子的地方!」卢娇月大声对桂丫道。 桂丫点点头,两人便朝外缘挤去了。 好不容易快到一处空地时候,因为冲力太大,两人被挤散了。卢娇月先出去的,正准备回头伸手去拽桂丫,突然眼睛一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桂丫眼睁睁地看着卢娇月,被一个男人头蒙着黑口袋扛走了,身影没入那个黑巷子中。她目眦欲裂,也顾不得自己,崩溃地四处张望并大喊。 「娇月,娇月……」 「卢大哥,梅家小舅舅,韩进……」 她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人又去了哪儿,突然整个人被提了起来,眼前出现了一张男人脸。 是韩进。 「娇月呢,你有没有看到她?」 桂丫这会儿的嗓子都哑了,只能边流泪边使劲点头。 「娇月被人带走了,一个人,黑口袋,那个巷子……」 又是一阵天翻地覆,桂丫缓过来劲儿,就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四周没人的地方,远处的嘈杂拥嚷声似乎很近,又很远。 「快去救娇月,有拐子!」 卢娇月想叫叫不出来,整个人颠簸得厉害,似乎在被人扛着跑。 远处的嘈杂声离自己越来越远,仿佛方才发生的那一切混乱都不存在。 她心跳得都快炸了开,她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 拐子! 她拼命地挣扎,用尽所有力气去挣扎,还没动几下,就感觉脖子一疼,人便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正处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中。 屋里很暗,没有点灯,连月光都透不进来,身边隐隐有小声的抽泣声。 两辈子,卢娇月听过不少有人被拍花子的事,却万万没有想到这种事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努力想保持平静,却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满心满肺都是恐慌。 黑暗中,看不见四周情形,也看不清有什么人,只能隐隐听到似乎有女子的哭泣声。 「这到底是哪儿?」 似乎又有一个人醒来了,是一个姑娘。 「我也不知道……」 「这里好黑,我好害怕……」 「我是跟爹娘一起出来看花灯的,眼睛一黑,人就在这里了……」 「我也是……」 「我也是……」 听声音似乎有七八个人的模样。 「咱们难道是碰到拐子了?」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哭了起来。 卢娇月不想哭,可此时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哭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来,便有人忍不住地叫喊起来。 没有人回应,四周一片死寂。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叫喊的人都不叫了,突然一道亮光照了进来。 是门被打开了。 外面银白的月色洒射进来,因为背着光,所以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只能看到是一个男人。 果然,一阵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 「再叫,再叫就把你们卖进窑子里去,都给我老实点儿!」 门,砰地一声又被关上,光亮也没有了。 这一次,哭声再度响起,这次是绝望的哭。 真是拐子! 卢娇月拼命让自己大脑冷静下来。 别怕,别怕,她活了两辈子,死都经历过,还怕什么。 果然,她没有那么慌了,即使打心底还在不停往外冒寒气,但已经可以思考问题了。 她脑海里闪现了一件上辈子发生的事。 那时,她和杜家人租住在东昌府的一个小巷子里,一次无意之间听闻到一件事,同一条巷子的一户人家女儿被拐子拐了。当时东昌府的知府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官员,不过是一天时间便抄掉了那处人贩子的窝点,那家的女儿也被找回来了,可惜人被糟蹋了,回来的当天晚上,那姑娘就悬了梁。 那家父母眼睛差点没哭瞎掉,两口子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平日里也是千娇百宠的。因为事情闹得有些大,所以整条巷子的人家都知道了。卢娇月虽说极少出门,也听说了这事。 第42章 她会遇见什么?她会遭遇到什么? 卢娇月不敢想,却忍不住往不好的地方想,越想心里越慌,越想越害怕。 若是她遭遇了那一切,她恐怕也得死吧,可是她明明才活过来没多久,她还有许多事没做,她还没嫁给他…… 想到韩进,卢娇月一阵绝望感上了心头。 同时心里忍不住冰冷下来,就算她没遭遇什么,被拐子拐了,他还会要她吗?女子的清誉大如天,一个被拐子拐了的姑娘,谁还相信她是清白的? 可卢娇月心中又隐隐感觉她应该相信进子叔,这么想着,她心里坚定下来。进子叔那么有本事,他若是发现自己丢了,一定会找她的,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被人救之前,尽力保护自己。 黑暗中,她忍住慌乱,拿袖子抹掉脸上的眼泪,然后一点一点往后移着,直到终于背靠到一处墙壁。不过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在心里估摸方才那人开门的位置,然后继续往一旁挪,一直挪到墙角处,才停了下来。 紧接着她的手在地上摸了摸,摸到许多灰尘,又往脸上摸去,感觉应该差不多可以了,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声音。 是几个男人的说话声。 「今儿个可是大丰收,那几个姿色都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有人在笑,似乎十分愉悦的样子。 「那还用说……」 「咱们可是跟了许久的,也没白瞎自己的功夫……」 「我方才回来的时候,顺手又带了一个回来,那个长得才漂亮呢,我老远就看见了。」 「真的?」 「我的眼光你还能不相信?」 「那倒也是,谁不知道你小子眼光贼精!」 「说得倒让我心痒痒了,若不然咱们……」 「这可不行,让老大知道了,咱们该吃挂落了,这些都是要卖大价钱的,动了可不好……」 「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谁能知道?我这阵子憋得有些久了,心痒痒得厉害,寻常时候老大又不让我们出门,难道你们不想?」 几个男人声音压低下来,似乎又说了些什么。 卢娇月心怦怦直跳,她活了两辈子,自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紧接着,被紧关着的门,又被打开了。 卢娇月眼睛紧紧地盯在那里,在光进入的一瞬间,将自己缩在黑暗的角落。有几个姑娘有些措手不及,落入那一片纯洁的银辉之中。因为背着光,也看不清那几个人的面容,但光听对方嘿嘿的笑声,就能知道对方不怀好意。 他们似乎在上下打量什么,其中一个男人斥道:「还挑什么挑,随便挑一个,等老大回来了,可就吃不上嘴了。」 一个男人走上前,粗鲁地将一个姑娘拽起,其他人发出一声尖叫,那几个男人调戏着,才又关上门。 卢娇月猛地一下紧闭上眼睛,按着怦怦直跳的心。 别怪她,别怪她,她也没办法! 梅氏怎么也无法接受女儿被拐子掳走的事实。 不过只是出去赏个花灯,怎么人就不见了。之前她还在屋里和男人说,以小弟的性格,恐怕会回来很晚,哪知却面对的是这样的消息。 桂丫呜呜地哭着,一面哭一面责怪着自己:「……都是我不好,若是我当时紧紧拉着娇月的手就好了,也不会眼睁睁就看着她被人拐走……」 她已经哭了很久了,从在县里那时就在哭,哭了一路,一直哭到卢家。 卢广义此时满心焦虑,可也知道这事不能怪桂丫,毕竟当时那情形,连他们几个大男人都措手不及,更何况是她一个小姑娘。 「好了,桂丫妹子,你别哭了,这事不怨你。若是我当时注意看着月儿,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卢广义自责道。 当时他离五郎最近,之前又一直牵着弟弟的手,所以五郎被他护着没丢也没受伤,等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挣脱出来,才获知妹妹被掳走的事情。 卢广智也满脸都是自责。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梅庄毅,突然出声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你们都别着急,进子现在正在县里找人,他在县里人面广,认识的人也多,一定会找到月儿的。你们都在家里呆着,我现在就去县里,陪进子一起找!」 顿了顿,他又道:「月儿是我弄丢的,我一定会找到她!」 说完,人便如一阵风似的走了。 卢明海想叫他都没叫住。 卢广智对他道:「爹,你别上火,咱们就算在县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如今之计,咱们要做最坏的打算,若是大姐一时半会找不到,这事可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 梅氏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白,又哭了起来。 「我苦命的女儿啊……」 围在屋里四处乱走的卢明海,跺了跺脚,吼道:「哭哭哭,哭什么哭,你哭女儿就能回来了?没听见儿子说什么?!」他环视屋中一圈,视线落在桂丫这个唯一的外人身上,满脸凝重道:「桂丫,这事你可千万不能和别人说,连你娘也不能,若不然月儿就算找回来了,恐怕也活不成。」 说到这里,他整个人就颓丧起来,仿佛一瞬间就老了数十岁。 「叔,你放心,我谁都不跟说,连我娘也不说。」 而此时一个人在县里找卢娇月的韩进,也陷入满心满肺的焦急与自责之中。 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看好她,责怪自己为什么要顾忌这顾忌那,不敢在人前显露自己与她的关系,若是自己像卢广义那样牵着五郎的手,月儿现在也不会丢。 没人知道,当韩进好不容易站稳抬起头去望卢娇月,却没看到她的身影时,他心里是如何的恐慌。仿佛一瞬间,心便空了。尤其当他在桂丫嘴里获知月儿被人掳走的事情,这种情绪更是达到了顶点。 第43章 可此时说什么都晚了,他得赶紧把她找到。 这些年来,韩进在县里,虽从不涉足那些污秽之事,但或多或少总会有一些风声能进入他的耳里。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这群拐子恐怕是惯犯,还是流窜作案。若是不快点找到月儿,再耽误下去,韩进就怕这伙人会离开万年县。等离开了万年县,人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按下满心的焦虑,先去了一趟李家。 他姐夫李水成不在,就他姐在家里。一问才知道,衙门里来人把他姐夫叫走了。其实想想也是,今儿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别说一个小小的捕头了,恐怕连知县今晚也无法安眠。 当时人群中一片混乱,撞到的那处灯棚被点燃了,更是连累到一旁好几处灯棚。火势烧得很快,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附近几处灯棚就被都烧着了。人们你推我我推你,摆摊的也不摆摊了,演杂耍的也不演杂耍了,大家都拼了命地往外头挤,无数人被推倒踩踏。 受伤的老百姓众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韩进就怕县衙那里根本没功夫去管几个被拐了的姑娘。 好不容易找到他姐夫一问,果然县衙里的人都被派到灯市那边去了。倒是有几户丢了人的人家来报案,可惜县衙根本抽调不出人手。 韩进一阵懊恼,懊恼自己不该耽误这么久时间,而是应该自己调人去找。当然,他来找李水成也不光是因为如此,他将事情简单的对李水成说了一下后,便求他命人将城门关闭。 他怕那群拐子会趁乱将人转移。 万年县虽没有宵禁,但每到亥时便会关闭城门,今日也是因为是上元节,才会城门大开通宵达旦。 李水成听后,就是一愣。 韩进道:「姐夫,这事虽是我个人私事,但你想想,灯市大乱之所以会发生,便是因为有一群人贩子有目的有准备的作案,才造成老百姓的恐慌。当时仅我身处的那一片地方,便丢了好几个人,至于别处还有没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咱们且不得知,但想也知道肯定还有。那刘知县是出了名的昏庸,等他想起来这事,恐怕已经晚了。你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十余载,难道就没有想往上升升的想法?」 听了这话,李水成陷入沉思。 他当然想往上一步,只可惜坐在他这个位置上,再想往上走极难。 别看他们这些做捕快捕头的,在老百姓面前威风,其实对一些官吏,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来说,也是属于不入流的。 当下各地县衙除过知县一名,县丞、主簿以外,又配备三班六房,辅佐整个县衙的日常运转。三班也就是俗称的三班衙役,即皂、壮、快三班衙役。一般来讲,皂班值堂役,快班司缉捕,壮班做力差。而六房则是指吏、户、礼、兵、刑、工书吏六房。 这三班六房之中,除过书吏,其他均为贱役,子孙后代不准入科举。 李水成是从他爹手里接下捕快这个位置的,因为他为人沉着能干,二十多岁的时候便坐上掌管一县缉捕的捕头了。这些年来,他也考虑过自己子孙后代的事——做捕快在老百姓面前确实威风,也不缺银子花,却是没有前途的。他做捕快,只要他没有脱离这个位置,他的儿子乃至孙子以后也只能是做捕快,一丝可以改变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他能坐上一府的总捕头,就有机会坐上巡检的位置。掌管缉盗的巡检,哪怕只是一个从九品,也是从胥吏贱役转换为官,有着本质上的巨大差别。 可是他却一直没碰到机会,万年县太小了,于整个东昌府来说,不过是下属的一个县。平日里除了一些偷抢打砸的事情,甚至连杀人这种大案都极少。没有大案,自然没有功绩,没有功绩,想往上一步难之又难。 很显然李水成动心了,他动心的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韩进所言的这群拐子是有目的、有准备的作案,且是流窜作案。这些人既然能来万年县作案,谁知道会不会在别的地方也有犯案,若是他能破获这一案件,是不是就代表会有立功的可能。 李水成素来是个果断的人,他不过只是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好,这事我去安排,不过大抵也只能坚持一两日,要知道封闭城门可不是小事,恐会引起老百姓们的恐慌。」 也就是说韩进只有一两日的时间去找人,且县衙这边大抵不会给大多帮助,只能靠他自己。 「我会找人去查,只要将这群耗子关在笼子里,想找到他们就容易了。」 李水成并不怀疑这个妹夫的能力,别看那些地痞混子们见到他们这群捕快就怕,实则那都是装出来的,背地里搞得许多事,连他们也不知道。要想去使动这些人,还得‘县官现管’。 韩进并没有耽误,很快就离开了,他还得去广济赌坊一趟。 刘潜满脸阴沉之色,望着一众手下的目光森冷。 「我不过出去一会儿,你们就闹出这种事情来,我以前说的话你们都忘记了?寻常你们拿了钱去窑子里怎么耍都行,但手里的货不准碰,这话你们都忘了?!」 下面一阵鸦雀无声。 几个男人都是一副衣裳不整的样子,有两个连裤腰带都没来得及系,就被老大一脚踢下床。床上躺着一个姑娘,看不清容貌,这会儿也见没出声,大抵是被这群人折腾晕了。 「将人给我送回去!李六你去外面探探风声,这会儿县衙那群人正忙着安置灯市上受伤的人,咱们趁早离开,也免得夜长梦多。至于你们,出去几个做准备,咱们等会儿就走。」 几人分头去行事。 刘潜有些心烦意乱。 方才他特意去街上四处瞅了瞅动静,明明事情发展地比他们预想中的更好,可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心里发慌。 不是他想闹大,而是生意做到他们这一步,小打小闹已经不解渴了。一个两个的零碎作案,卖出去的钱根本不够养活他手底下的这班兄弟,且会引起当地人的警惕,致使再度下手困难,甚至有暴露的风险。就好像之前在乾安县那边,半个月的时间,也不过弄了五六个人,就差点没让他栽进去。 第44章 所以他才会定下这一计策,趁着上元节这一好日子,多弄些‘货’回来。不拘闹多么大,只要一离开这里,自然天高任鸟飞,等下次再来的时候,谁也不认识他们。 刘潜算了算这次的货大概能卖多少银子,心里这才安稳下来。 没关系,只要等会儿能趁乱离开,这次就算成功了。 一步步都想好了,可刘潜心底的那点慌乱依旧没消下去,他叫人给他拿来酒,灌了两口,那种感觉才消退了些。 不知过去了多久,李六从外面跑进来。 「老大,不好了,我方才去城门那处看了看,城门已经被关上了。」 听到这话,刘潜手里的酒碗,啪的一下落在地上。 外面正在套车的几个人,听到动静,走了进来,纷纷道:「怎么就关城门了?」 「上元节不是不关吗?」 「难道说这事暴露了?」 刘潜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好了,都别说了,这姓刘的知县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昏庸嘛,反应竟如此之快!不过不用怕他们,他们坚持不了两天,待这两日风头一过,咱们再走。只是你们最近都给我警醒些,除非必要,不准出门。」 「是。」 那个被人糟蹋的姑娘醒来之后,就撞墙死了。 有人过来看了一下,连管都没管,人便走了。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给她们扔水扔馒头进来,卢娇月根据这个来猜测,她们恐怕在这个地方呆了一日半的时间。 这间房晚上漆黑无比,白天也只有一点点光亮。那死了的姑娘尸体没被弄走,还在那处角落里丢着,没人敢靠近她,都是离得远远的。 卢娇月睁开眼耳边是哭声,闭上眼耳边还是哭声,听她们这么哭着,她竟然渐渐没眼泪了。 这日,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突然冲进来。 「哭哭哭,哭你娘的x,再哭老子揍死你们。」 一个男人走进来将他硬拉了出去,「好了,你冲她们撒气也没用,咱们现在应该想得是怎么出去。」 那人满脸颓丧之气,道:「怎么出去?那群捕快跟抽了风似的,满大街都是。李六那小子不是说了,这当地的地头蛇也在找咱们,再这么折腾下去,咱们迟早被找到。这次的事闹这么大,被抓住了砍头都是小的……」 「行了你少说两句。」 「这出门也不让出门,说话也不让说,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屋里,卢娇月满是脏污的脸,突然绽放出一抹笑容,袖下的拳头紧紧捏着。 进子叔,是你吗? 「进子,刘知县那里我已经稳不住了,理由都找尽了,他也不听。他已经下了命令,明日解除封禁,此事你心里得有个数才成。」 这几天李水成也是疲惫至极,他听信了韩进的话,便去求见刘知县。刘知县知道事情闹得太大,怕上面追究,必须找个罪魁祸首来顶罪,遂听了他的话。 可随着时间渐渐的过去,捕快这边一直没找到那群匪徒,刘知县渐渐有些坐不住了,闭锁城门可不是件小事,闹到上面去,摘了他的官帽子都是小的。当然治下出了这样的乱子,他也难辞其咎,终归究底也比摘了官帽子好。 所以刘知县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翻了脸,不光将闭锁城门之事推到了李水成头上,还打算让当日受伤的老百姓全部‘封口’,但凡有不听话闹事之人,都被锁了丢去大牢。企图粉饰太平,欺上瞒下。 「我如今已经卸职在家,其他的事也帮不了你。」 韩进愧疚道:「对不起,姐夫……」 李水成抬手打断他,「这事是我自己做的主张,与你无关。其实我也早就看不惯那刘知县的行为处事了,此时这般倒也好,落个轻省。」 韩腊梅也在一旁劝道:「好了,你也别多想,这差事我早就不想让你姐夫干了。他每日出门我都担心的慌,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韩进也知道姐姐姐夫都在安慰自己,姐夫一家四口都靠姐夫一个人养着,没了这份差事,恐怕日后生计也会无以为继。不过他也不是矫情之人,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有些多余,只要他能找到那群人的窝点,破了此案,姐夫被卸职之事,自然迎刃而解。 韩进告辞离开。 他有把握再给他一些时间就能找到人,可明日就要解除封禁,时间还来得及吗? 他满脸阴沉之色,回到了广济赌坊。 刚踏入宅子大门,就见胡三匆匆走了过来。 「老大,找着那地方了……」 卢娇月原本想着,只要这群人不将她们转移,自己一定能获救,却万万没有想到厄运还是降临了。 其实经过了这几日时间,不光卢娇月她们濒临了崩溃边缘,这群人贩子也是。 频频有人被派出去探听风声,每每带回来的消息都不好。尤其他们这些人能在陌生的地方作案,少不了有当地人从中穿插引线。这两日,那当地人频频传消息来说,道上的人找他们的越来越多了,及至今天上午,李六出去找那人,那人彻底没了消息,李六也没回来。 刘潜便知道,完了。 想逃不敢逃,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出去就是一个被官府抓的下场。可不逃,估计也是一个被抓的下场。刘潜虽不知道自己这群人究竟是怎么惹到那叫韩老大的地头蛇,以至于让对方挖地三尺地都要找到他们,却也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快完之前,刘潜想疯狂一把。 当头儿的都这样了,下面人自是不用说,有人偷偷出去买来好菜好酒,又有人建议将那几个‘货’拿出来爽一爽,这样死也是痛快的死。 刘潜没有阻止,他其实也有这种想法。 第45章 这下谁也逃不掉了,包括卢娇月。即使经过这几天来,她的外表更加脏乱,人家也没有嫌弃,而是一同带了出去。 两人分一个,这群喝醉了酒的人渣们便开始任意妄为起来。 卢娇月被分给了两个一看就是跑腿望风的小喽啰,不怪她能看出来,因为当时有不少人嫌弃她太脏不要她,这两人也不想要,却是抗议无效。 「好了,别挑剔了,有个玩儿就不错了。」说着,其中一人上前去扯卢娇月的衣裳。 手刚伸过去,就是一痛。 这人瑟缩一下,望着卢娇月手里的簪子,露出一抹狰狞的笑,「今儿倒是碰到个小野猫,没关系,大爷我最喜欢整治小野猫了。」 「你别过来。」 卢娇月手持银簪,一步步往后退着。 她的手紧紧捏着簪子,刺得手生疼。这枚簪子是当初进子叔送给她的,难道说她今日要用它了解了自己? 卢娇月一阵绝望地想。 耳边全是尖叫声与哭声,可卢娇月此时已经顾不得去看了,她自保尚且无暇。 「声音倒是挺娇嫩的,恐怕叫起来也挺好听吧,就是脸脏了一些。」那人嘿了一声,歪着头瞟了卢娇月一眼,「真脏,莫不是故意将脸弄这么脏的吧,我看其他小娘们倒是不如你。」 他使了一个眼色,就和同伴一起逼了过去。 两人手脚并用,将卢娇月逼到了角落,她就想把簪子往颈子上刺,却被人打落了簪子。挣扎之间,她身上的衣裳被扯了开,露出半截肩膀,和身上水蓝色的肚兜。 其中一人咂嘴:「没发现,倒是个上好的货色。」 此时,卢娇月已经完全癫狂了,「走开,走开,你们走开……」可惜她的手脚被压住,根本无能为力。 感觉一个黑影罩了过来,她心一狠,就用牙齿去咬舌头。 舌头一片生疼,她正欲再使力,突然脸颊被人捏住了,人被拉入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怀抱。 「娇月……」 卢娇月泪眼恍惚地望着眼前那个身影,以及那张写满了焦急的面孔,痛哭出声:「你怎么才来……」 韩进心疼得抑不可止将她搂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没看好你……」 「你怎么才来,我差点……」 一直到了马车上,卢娇月还在放声大哭。 这几日她被吓惨了,哪怕是活了两辈子,她也没经历过这种场景,无数次想着去死,却总是心底怀着一丝希望—— 说不定,他就找了来。 如今被他抱在怀里,她委屈,难过,更多的却是一种心有余悸。 差一点,她就再也见不到他。 韩进笨拙地用大掌给她抹着眼泪,怎么抹也抹不完。看着她哭,他心疼得要死,恨不得打自己两拳头才能解恨。 眼见止不住她的哭声,他选择用了最笨的办法,堵住她的嘴。 起先是想止住她的哭声的,亲着亲着就变了味道,韩进正想加深这个吻,一个人声突然从外面传来。 「进子,人找到了没?」 卢娇月一把将韩进推开,就退到了车厢角落里,背对着外面,心怦怦直跳。 韩进揉了一把脸,才探头出去。 「找到了。」 嫌韩进杵着碍事,梅庄毅一把将他扯下马车。 「月儿!」 「小舅舅!」 梅庄毅看清外甥女的样子,一阵怒火冲上大脑。 「那群王八蛋占你便宜了?」 实在不能怪梅庄毅会误会,韩进匆忙将人用披风裹着抱出来,根本没来得及帮卢娇月整理衣裳,再加上卢娇月这会儿满脸泪水的,嘴唇红肿,不会误会才怪。 他自是没有想到他嘴里的那个王八蛋就站在车旁,恨不得将他拖下来打一顿才解恨。 卢娇月一把扯住梅庄毅的袖子,脸红得快冒烟了。 「小舅舅,没人占我便宜,他们本是要……不过进子叔把我救下来了,他们真没有把我咋样……」 看着外甥女嗫嗫嚅嚅的样子,梅庄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韩进那个老光棍,这种时候还不忘占便宜。正琢磨着出去把对方拽到角落里,揍上几拳头出气,就听车外韩进道:「先回大溪村吧,你大姐他们还在家里等着,而且这里人多,等会儿官府那边还要来人。」 他扭头又对胡三交代了几句,让他们把这些人制住,去李家找他姐夫,才坐上车辕,驾着车离开了。 回到卢家,梅氏抱着女儿就是一通痛哭。 这已经不知是梅氏这几日来,哭得第几场了。卢明海也是悲喜交加的模样,悲的是女儿横遭此劫,喜的是没出什么事。 「进兄弟,谢谢你,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卢明海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卢广义和卢广智兄弟两个,也是对他连连道谢。 「谢什么,说起来这事我也有责任。」 梅庄毅从一旁拍了他一把,道:「跟你有什么关系,若说有关系也是我。」他面向梅氏和卢明海,道:「姐,姐夫,之前一直缺一声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卢娇月连道这事不怪小舅舅和进子叔,都是因为她的不小心。 梅氏也边抹眼泪边道:「都说什么呢,这都是意外,都是那群该死的拐子惹的祸,这些该砍头的王八蛋。」 梅庄毅咧嘴一笑:「大姐没说错,他们这次砍脑袋没跑。」 刘潜这一群人这次确实是要砍脑袋,他们犯得事太大。 就不提之前他们祸害了多少人家,光这次灯市发生混乱,当时就有百余人受伤,甚至还有几人伤重不治身亡,这事自然要算在他们头上。 第46章 刘知县也不忙着推脱责任了,更不急着要去欺上瞒下,赶紧让人把关在大牢的那几个闹事的老百姓放了出来,扯了个幌子说一切为了查案,如今犯案者被捕,自然要将人放出来。 李水成也官复原职,甚至因为这件案子是他一手办下来的,刘知县对他甚是和蔼可亲,屡屡夸奖他为人有谋略有胆识,真乃上天赐予他的好帮手。浑然忘了之前他是如何面目丑陋地将责任都推在李水成身上,甚至打算若有必要就拿他当替罪羊。 尤其刘潜这群人早就是府城那边出具海捕文书的多府作案的惯犯,这边一将事情报过去,府城那边就来人将这伙人带走。可以想见,上面对于李水成的嘉奖应该不会小,至于是什么嘉奖,还要且看后续。 刘潜等人被押走的那一日,整个县里的老百姓都来了。 臭鸡蛋、烂菜叶子、狗屎甚至还有大粪的,劈头盖脸地就砸了过来。这伙人狼狈至极,可惜只能受着。若不是一旁有官差押送,恐怕愤怒的老百姓冲上来能把他们活撕了。 关于当日有许多人家的女儿被拐子掳走之事,自然也被众人知晓。出于保护心态,县衙那里并未透露出有什么人,不过大家都是县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风闻,且当时有些人家的父母惶惶不安,也顾不得去遮掩,这种事自然捂不住。 有些姑娘因为此事,清誉尽毁,落得嫁不出去的下场,有的已经定了亲,这事出了之后,男方就上门退亲了,还有的承受不住流言蜚语的压力,寻了短见,种种例如此类之事,让人扼腕不已。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梅氏庆幸自家是乡下人,当日除了桂丫,没人看见女儿被掳走了。尤其当时捂得紧,这事倒也没传出去。 自那日后,卢娇月便被看起来了。 实在是梅氏太紧张女儿,如今连门都不让她出。 又过了数日,村子里突然传出一个流言,那就是上元节那日县里发生了有人被拐子掳走,卢家二房的女儿也身在其中。 桂丫是头一个知道的。 她也是被人拦着明里暗里打听,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流言。她急赤白脸地将那人骂走,就赶紧跑来二房家了。 「婶子,我真没往外说,连我娘和妹妹也没告诉。」 桂丫很急,急得眼泪花都出来了,也由不得她不急。当日事发之时,她在场,回来后,卢家二房打算捂住这个消息,更是只有她一个外人在场。卢家的人不可能在外面说这事,那么还能是谁。 梅氏安慰道:「好了,丫头你别急,婶子知道不是你。」 梅氏信任桂丫,这姑娘她从小看大,也算是了解她的秉性。尤其这事说出去对桂丫也没什么好处,要知道当日她可是和卢娇月一同去县里的,即使只有卢娇月被掳,桂丫安然无恙,可谁都没看见,谁会相信她真的安然无恙?别没给人泼污水,反倒自己沾一身黑!以桂丫的聪明,她也不会干这种蠢事。 其实,梅氏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怀疑的对象,那就是乔氏。 乔氏本就爱上二房这边来,连着几日都没看见卢娇月,自然也好奇问过她去哪儿了,梅氏对她说女儿去外家了。可那几日梅氏内心如焚,还要忙着应付乔氏,难免会有端倪落入乔氏的眼中。尤其乔氏历来是个聪明人。 梅氏不愿相信这事是乔氏干的,可将男人儿子们都叫来问了,他们当着别人提都没提过。既然不是桂丫,那就只能是乔氏了。 梅氏的心跌入谷底。 她原想着这个妯娌可以深交,万万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就在梅氏心中犹豫要不要上门质问之时,乔氏来了,她是带着卢娇杏一同来的。 「你这个死丫头,给我跪下,好好跟你二婶说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卢娇杏在家已经挨过一顿打了。 是乔氏亲自动手的。 她被这个蠢女儿都快气疯了。 乔氏比桂丫先听到这个流言的,当时她就意识到,坏了。 可不是坏了么,二房家少有人登门,也就她喜欢三五不时上门找二嫂说说话。那几日二嫂强自镇定下的焦虑,她其实都看在眼里,当面没说,心里自然有疑虑。 之后听闻了县里发生的那件惨案,乔氏才突然想起来,上元节那日梅庄毅是驾着车来二房的,之前她二嫂就对她说过,说她弟弟要带孩子们上县里玩,问要不要捎上三房三个孩子。乔氏没答应,怕麻烦人家,可此时想起来,就完全能对上了。 上元节那日去县里,县里发生大事,二嫂遮掩不住的焦虑和憔悴,以及‘去了外家’的卢娇月。 不是月儿出了事,还能是什么。 乔氏这人嘴巴快,当晚就跟男人提起这事了。卢明山还交代她,让她不要到外面瞎说,乔氏又不是傻子,自然答应下来。 此时有这种流言流传出去,二房那边不可能会有人在外面说,陈家桂丫更是不可能,那么不必想定然是她这里出岔子了。 结果还用想吗?卢娇杏刚做了坏事,就被她娘揪了出来。 乔氏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如今才看出来其蠢无比,你祸害了月儿,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俩从小在一个屋檐上长大,又是堂姐妹,她的名声坏了,你还能好?我真不知道你脑袋是怎么长的。」 卢娇杏还想死不认账,可惜乔氏已经认定了是她,嘴里一面骂着,鸡毛掸子就抡了上来,打得她是抱头鼠窜。 卢娇杏受不住疼,只能承认下来。 她是不小心听到她娘和她爹说话,才知道这件事的。她素来嫉恨卢娇月,尤其在她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和杜廉没成,都是因为卢娇月,她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报复机会。 不过卢娇杏也不是个傻的,她知道大伯母和二房一家积怨已久,便借着上茅厕的时候和妹妹娇娥说起此事,自然被外面的胡氏听了个正着。剩下的事就不用她管了,胡氏深恨二房人,自然会按着她的意思将事情办了。 第47章 果不其然,没几天这事就在外面传遍了,卢娇杏还来不及高兴一下,就被她娘逮了个正着。 「我承认我对你们姐妹是轻忽了些,可除了干些活儿,我没缺你吃没缺你穿,我也没教你为非作歹去祸害自家人。就算你祸害人,你能把自己摘清也行啊,以后你和娥儿若是嫁不到好人家,可别说我这个做娘的不作为!」 卢娇娥被吓得缩在一旁,卢娇杏虽然挨了打,却依旧满脸倔强,不认为自己错了。 见她如此表情,乔氏满脸气愤道:「看来真是我以前没把你教好,竟是个蠢笨如猪,还死不认的性子。你现在不觉得自己错了是不是?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跟我去你二伯家认错去!」 卢娇杏还想反抗,乔氏又是一鸡毛掸子抡了过去,她只能听从。 不过卢娇杏可没打算当梅氏面说实话,她哭着编了一个不小心听见爹娘说话,和妹妹议论这事时,被大伯母听见的幌子。 「……我当时也就是心里好奇,和娥儿说了一嘴子,哪知出来就看见大伯母匆匆离开的背影。当时那会儿我也没想那么多,事后听见外面有人议论,才想着这事莫不是大伯母传出去的,心里实在害怕,才对我娘说了……」 卢娇杏哭得很凄惨:「二伯母对不起,堂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你……」 乔氏虽然知道女儿说了谎,却没打算戳破,终归究底这是她自己的女儿,且她也不想因为这事与二房生了嫌隙。 她满脸歉疚道:「二嫂,你要怪就怪我吧,我也是那几日看你神色有些不对,后来听到那事想多了,便和老三说了几句,哪知却被这个死丫头听见了。让我说,也是大嫂太黑良心了,这种没影的事,怎么能拿出去胡说。她是没有姑娘要嫁了吧,咱家还有两个姑娘,以后可怎么着。」 话说到这种地步,也由不得梅氏不信了。 这就是她之所以会犹豫要不要上门质问的原因所在,三房家也有两个姑娘,以乔氏的为人,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捂都来不及,除非她以后不打算嫁女儿了。 乔氏见二房人都不说话,一面骂就一面抡起巴掌打起卢娇杏,「你这个死丫头呀,让你嘴不把门,以后若是说不到好人家,娘就把你嫁到大山里头去。」 卢娇杏呜呜地哭着,连躲都不敢躲。 「好了好了,他三婶,这事也不能怪孩子,她也不知道私下说的话,竟然会被人听了去,还拿出去胡说。你说得太对了,这种没影儿的事,她胡氏也敢拿出去胡说,我饶不了她!」 乔氏连连点头:「就是,她就算不为其他着想,也要为咱们家的这些姑娘们着想。走,二嫂,我陪你找她说理去。」 梅氏一脸冷肃,眼中寒光乍现:「不用了,他三婶,这事不用你出面。她胡氏不就欺负咱们家好说话吗,这次我就让她看看到底好不好说话。」 见梅氏似乎有什么打算,乔氏也没敢多留,便拉扯着卢娇杏回家了。 虽然自己是事情的主角,外面还不知怎么议论她,但说实话,卢娇月并没有太清晰的体会感,自然情绪也称不上激动。一来是因为她极少出门,外面的议论进不到她耳里,二来也是因为她经过这番险死还生的波折,心性更加沉稳一些。 她倒还扭过头来安慰梅氏,说自己并不在意。 梅氏拍了拍女儿的手,道:「这不是在意不在意的问题,女子清誉大如天,这事若不解决了,以后……」 她咬了咬唇,紧绷着脸,面向卢明海:「卢明海,这次你若是再拦我,咱们就不过了。」 卢明海苦笑,脸上又带了一股忿然,「媳妇,你说吧,是打上门去还是干什么,我都听你的。」 今天的日头不错。 大晌午的,村民们刚吃过饭,正杵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就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进村了。 有那好奇的村民出去一看,竟是卢家的亲家梅家人。 一行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排四五个彪形大汉,看起来就悚人。 领头的正是梅老汉,只见他满脸沉肃,一看就是来找茬的。见他们往卢家的方向去了,便有人跟在后面远远地看热闹。 大房这边刚吃过饭,胡氏正心情很好的坐在屋檐下,看着小孙女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崔氏和卢老汉也在,闷在屋里一个冬天,难得碰上个好天气,都出来透透风。 半敞的院门突然被撞开了,发出吱呀一声呻吟,撞击在院墙上,歪三扭四地挂在门框上。 胡氏站起来想说什么,却看见了一群熟人脸。 是梅家人。 她心里就是一跳,脸上表情又是愤怒,又想摆出热情的笑容,看起来怪异得厉害。 梅家人冲进院子,二话不说就先冲进了灶房里,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通乱响,东西就被砸了个干净。 梅大虎抡起卢家用了几十年的那口大锅,就砸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卢老汉拦都没拦住。正当卢老汉气急败坏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娇月的大舅母刘氏一面拍着巴掌,一面就骂起来了。 「来啊来,乡亲们都来看看,我今儿给大家说一件事,一来让您们给评评理,二来也是给大家饭后茶余增添些谈资。」 崔氏急得直跺脚道:「他大舅母,你到底想做甚?」 外婆柳氏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地过来拉她:「娇月她奶奶,这事跟您没关系,您还是不要插嘴了。走,咱亲家两个好生去亲热会儿,他们小辈儿的事就让他们小辈儿自己解决。」 那边,刘氏继续一面拍着巴掌,一面就骂了起来:「乡亲们都来看看,看看大家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反正我活了大半辈子,算是从没见过这种心肠坏透了人。还是做人家大伯母的,谁见过有大伯母这样祸害自家侄女儿的!」 第48章 有村民凑趣道:「那梅家的媳妇,到底是哪个大伯母祸害自家侄女了?」 刘氏讥讽一笑,手指就直往胡氏而去,「喏,就是这个人了,你们大家都好好看看,记住这个人了,以后千万让自家人离她远些,指不定以后她就祸害到你们身上了。就是这样一个人,满口胡言地在外面抹黑自家侄女,我就想不通了姓胡的,你把娇月祸害了,你能有什么好处?厚颜无耻,面甜心苦,满口喷大粪,我想你家肯定是不缺大粪用了,光你嘴里喷的就够你家用上一年还有多。」 胡氏气得直打哆嗦,「你说什么你……」 「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你清楚,别以为自己干的脏事,别人不知道!你是在外面怎么抹黑我那外甥女的,咱家可知道的一清二楚!是的,你们是卢家长房,是大哥大嫂,下面当小的有许多话不敢说,也顾忌着彼此颜面不好说。可你别忘了,我家小姑是有娘家的,你欺负我们梅家的人和梅家的外孙女,我们今天砸了你家的锅是小的,我还想打你的人!」 这说话之间,自然有人想帮衬胡氏,小胡氏是一个,卢广仁也是一个。可惜小胡氏有梅家大房两个儿媳妇拦着,这两个小媳妇也是个嘴巴厉害的,根本没给小胡氏说话的机会,就将她气得头顶直冒烟。 而卢广仁也被梅宏志兄弟几个给拦住了,他们倒也没黑脸,脸上笑眯眯的,可惜根本不让他上前。 至于卢明川和卢老汉,由梅老汉带着两个儿子拦着,梅家这次也算是倾巢出动。 那句‘我还想打你的人’刚落下话音,刘氏一巴掌就呼了上去,胡氏根本没料到对方会动手,竟被打个正着。被打个正着的她,心里的憋屈与怒火都快飙上天了,哪里还顾得什么颜面形象什么的,就要和刘氏厮打。可惜梅家人来之前,都是事先做好准备的,刘氏和陈氏便是专门对付胡氏的人。 卢娇月二舅母陈氏一看见胡氏想还手,人就上前了,她也不说话,而是笑眯眯地就把胡氏的胳膊给抱住了。 二对一的下场就是,胡氏只能任别人打。 刘氏一面扇她嘴巴,一面骂道:「我让你这个嘴上流脓、脚底生疮的到处乱说,黑心烂肺的,编排我家娇月被人贩子拐走了,我那外甥女明明是跟她小舅舅上咱家去了,就让你编排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天天就想着我那小姑子和姑爷倒霉?你们大人之间就算有什么矛盾,也不该报复一个孩子身上,你这么编排我那外甥女,你让她日后怎么做人?」 目睹这一切的村民哗然。 对于这种场景,他们其实非常熟悉。乡下人一般互相之间闹出什么大矛盾,都是一家找齐了人去另一家闹的,砸锅砸灶的也不在少数,但却极少见着亲家之间这么闹的。 要知道‘锅’这东西,在乡下寓意极为重要,不光是因为铁制的东西贵重,还因为‘锅’是吃饭的家伙什。吃饭的家伙都被人砸了,这是砸了人的饭碗,也是砸了对方家日后的生计,一般不是到了要决裂的地步,是没人会这么做的。 可是听梅家媳妇所说的话,众人也就不意外梅家人为何会如此做了。 这几日关于卢家二房家姑娘的流言蜚语众多,信的有,不信的也有,但阻碍不了流言的传播。有颇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明里暗里去跟卢家二房亲近的人家打听,就想知道那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县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十里八乡都知道,那些被拐的姑娘是如何被糟蹋,之后回了家又是如何如何的凄惨,被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突然自己身边也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大家对此事的热情可想而知,可让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事竟然是卢家大儿媳妇传出来的,且还是胡编乱造的。 不是胡编乱造的,人家梅家人为何会大张旗鼓来找胡氏的茬,碰到这样的事,一般人不该是遮着捂着吗?谁会蠢得将事情闹大? 所以肯定是卢家大儿媳妇不是个东西,因为嫉妒人家二房,就暗地里祸害人家的闺女。之前卢桂芳和胡氏闹得那一出,还历历在目,大家记性都很好,自然就自己代入了。 这正是梅氏的打算。 事情已经传出去了,为了降低流言对女儿的伤害,她选择了反倒其行,将事情彻底闹大。 人性就是这么矛盾,对自己好奇的事情,会各种幻想并添油加醋四处议论。可若是堂堂正正光天化日之下撕掳出来,他们反倒会失去了这种好奇心。甚至浑然忘了自己也曾为这些流言添砖加瓦过,而会与‘正义的一方’同仇敌忾。 「这胡氏竟然是这样的人。」 「嘿,你们忘了,之前卢家那大姑娘不是骂她是个蛇蝎心肠吗?」 「真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黑良心,连自家侄女都害。」 「可不是吗?别忘了卢家大房可没女儿,就算把人家明海家姑娘给祸害了,也对她家没任何损失。」 卢老汉和卢明川此时都没脸见人了,尤其是卢明川,那一句句一声声都宛若砸在他的脸上似的,明明是指着胡氏,却仿佛是在说他一般。还有崔氏,本来还想跟亲家说说别为难自家大媳妇了,这会儿彻底不吱声了。 也因此他们明明看见胡氏被打得不轻,却没有站出来阻止。 倒是卢广仁显得有些激动:「你们让开,再不让开,我可就不客气了。」 梅宏宇捏了捏拳头,「你想怎么不客气,说来我听听。」 若论起打架,他们梅家的人还没怕过人。 卢广仁看看对方五大三粗的样子,自己明明个头也不矮,却被人一衬就成了小鸡崽,顿时也不跳了。 胡氏被打得头昏眼花,胸腔里还有几股气乱窜,她使劲尖叫着:「松手,松手!我没胡说,月丫头本来就被人贩子掳走了,我是听三房杏丫头说的……」 这时,一直缩在一旁没说话的乔氏跳了出来,道:「她大嫂,你还能不能要点脸儿,自己做下了错事,就往我家丫头身上赖!」 第49章 「我没说假话,我是听她和娥丫头说话,才知道这事的。」胡氏也是被打昏了头,换成一个聪明的,这会儿也应该装无辜装可怜,说不定就有人同情她,出面劝阻梅家两个媳妇,可她偏偏选择说了‘实话’。 乔氏被气得不轻,扯着嗓子喊:「杏儿,你给我出来,你大伯母说这事是你说的,你来跟大伙儿说说。」 被吓得缩在屋里一直没冒头的卢娇杏,走了出来。 她半垂着头,怯生生地直掉眼泪珠子:「大伯母,侄女啥时候说过这事了,我娘和我都知道堂姐是去外家了,怎么到你嘴里就成我说的了。你可千万别冤枉我,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卢娇杏本就生得弱小,又哭得这么可怜,再对比胡氏一脸青肿,形容可怖,谁会相信她说的话啊。俱是纷纷议论道:「真照人家梅家媳妇说得那样,再没见过比这人更不要脸的人。」 「往人家小姑娘身上赖。」 「对啊,还是她侄女。」 见势头大好,梅家人见好就收,刘氏吐了一口唾沫在胡氏脸上:「打了你,老娘都嫌手脏。」 陈氏跟着道:「以后再敢害人,下次就不是打了,直接撕了你这张破嘴!」 梅家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下一片狼藉。 卢老汉被气得不轻,好不容易身体有点起色,咳疾又犯了,崔氏本来还打算说胡氏几句,这下也顾不上了,赶忙将老头子搀进屋里。 卢老汉咳得太厉害,崔氏在屋里叫端热水,卢明川看都没看胡氏一眼,便去灶房里端水了。 「都看什么看,还是赶紧散了吧。」卢广仁一面说着,一面就要赶人。 在场有许多人年纪和辈分都比卢广仁大,自然没人吃他这一套。 有那好打不平的村民,唾骂道:「当然是看稀奇了,敢做还怕人看?」 又有人道:「当人稀奇看哟。走走走,都别杵在这儿,别都有学有样了,小心回家男人揍你们!」这话自然是对在场看热闹的婆娘们说的。 有些婆娘还嘴道:「切,咱们乡下人可学不会这一套!」 「就是,祸害自家人,也就只有那些脑袋被门夹了的人才会干。」 屋里的卢老汉咳得更加厉害了,撕心裂肺地咳,大抵也听到了外面这些议论声。 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心善也厚道,便站了出来,「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杵在人家家里作甚!」 这一众看热闹的村民,才嘻嘻哈哈地都走了出去。可以想见,日后这胡氏也算是臭大街了。 卢老汉喝了水,又被崔氏扶着顺了会儿气,才停住咳声。 停下咳声后,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家门不幸!」 卢明川羞愧难当地站在那里,简直无地自容。他深吸了一口气,便往门外走去。走过去就拉起胡氏的胳膊往外面拽,「你给我滚!」 若说之前胡氏是气急之后心中忐忑,此时完全是怕了。 男人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她,哪怕是上次大姑子当众捅破她做的那事,他也仅仅是避在屋里和自己吵。 「他爹……」 「你给我滚!赶紧滚!」 见卢明川真是怒了,卢广仁也不敢上前去劝阻,他一把将胡氏拉到一旁去,低声道:「娘,你就先回外公家住两天,等爹消气了,我就劝他过去接你。」 「仁儿……」 此时的胡氏,看起来可悲又可怜,哪里还能见到往日的从容不迫,脸上又青又紫,肿得像猪头,还沾满了眼泪。 胡氏十五岁的儿子卢广礼走了过来,说道:「大哥,你说什么呢,娘都这样了,你让她回娘家,她怎么走出去见人!」 卢广仁倒没想到这个,不禁呐呐道:「那你说怎么办?没看爹生这么大的气!」 卢广礼也没理大哥,便走到卢明川面前:「爹,娘都伤成这样,你让她咋出门?回去后外公他们会怎么想?」 卢明川一愣,瞟了一眼站在那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胡氏,跺脚道:「她既然敢使坏,难道还怕人知道?」 卢广仁满脸不愉道:「让我说还是二叔一家子太过分了,不过就是点儿小事,用得着如此大张旗鼓,还把咱娘还打了。咱家丢了脸,难道他家就痛快了?」 「你还说!」卢明川被儿子气得到处找扫帚要打他,卢广仁一脸不耐烦:「好好好,我不说了,这破事我不管了还不成。」 说着,人就进了屋,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你看你教的好儿子!」卢明川气急败坏对胡氏喊。 卢广礼赶忙上前推了胡氏一把,「娘,你快进屋吧,让嫂子给你找点儿水洗洗脸,上次用剩下的伤药拿出来擦擦。」 胡氏赶忙进了屋。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自然只能不了了之,不过自那以后,胡氏的日子便不好过了。先是连门都不敢出了,只要出门,就有人指着她脊梁骨骂。另外卢明川将她管家的权利收了上来,又交回崔氏手里。胡氏在卢家的地方直线下降,据说,卢明川现在都不跟她睡一个被窝了。 这个据说,自然是据乔氏说。 梅家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梅氏自然让小儿子出去拦了的。 不过梅家人却没有留下来,梅老汉说了,这当头儿留下来吃什么饭,免得落在有心人眼里,还当是女儿窜通自己娘家合伙演得一场戏。 确实是演戏,大抵许多人心里也有数,卢家二房是被欺负狠了,梅氏的娘家人才看不过眼来闹这么一场。但清楚归清楚,若是前面刚闹完,后面就梅家人大明大白去二房那边吃饭,一大家子坐在一起乐乐呵呵的,被人知道该有人议论了。 毕竟许多人还是惯于同情弱者,尤其让卢老汉知道了该怎么想?上了年纪的人,总是考虑得要周全一些。 第50章 梅氏只能作罢。 虽然二房人狠狠地出了一口气,到底流言还是传了出去,虽然本村人没几个信的,可还是在卢娇月清誉上留下了一层阴霾。 从媒婆那边的动静都能看出,年前梅氏就找了媒婆,想为卢娇月寻摸一门亲事。媒婆本说年后来给信儿,可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本来梅氏心里就惦记着这事,出了这事以后,梅氏心里更加着急了。在家里呆了几日,实在坐不住,便自己去找那媒婆了。 那媒婆姓马,在附近几个村子也算是个有名望的人,为人实在本分,不像那有的黑心媒婆为了得说媒钱,便东家骗西家瞒的瞎撮合。梅氏也是信得过她,当初才找她为女儿说媒的。 马媒婆一见梅氏来家了,脸上就闪过一抹阴影。 她一直扯东扯西,不愿进入正题,无奈梅氏性格直接,开门见山就问上了。 马媒婆犹豫半响,才道出实情。 原来之前确实有好几户人家看中了卢娇月,虽说卢娇月不下地干活,在家里也是娇惯惯了,但赖不住人家长得好,性格又是出了名的温柔贤惠,所以还是有许多人家中意的。可自打那件事出了以后,那几家有意的人家便改了口风。 一问才知道,还是因为之前那事。 马媒婆也解释过,无奈人家虽心中有数,可架不住外面人不知道啊。能娶一个不下地干活的媳妇,家境都不会太差,人家也不可能为了娶一个这样的媳妇进门,天天跟在别人背后面解释。 尤其很多人笃信无风不起浪之说,那胡氏也不是个傻人,没道理红口白牙这么说自家侄女。而梅家人打上门去,也被有些人曲解为色厉内荏欲盖弥彰。所以说,影响还是有的,事情毕竟发生过,不可能会船过便水无痕。 梅氏被气得不轻,可气也没用,只能扭头回家。 回家后,也不敢当着卢娇月的面表现出来,只能偷偷的和男人唉声叹气着。也幸亏这事当初是梅氏背着女儿办的,若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对女儿解释。 按下不提。 这日,梅庄毅来家里了,梅氏心中实在愁苦,便将这事与他说了。 听了大姐说的话,梅庄毅有些恼怒道:「那是那些人没福分,既然为那些流言所困扰,咱们也不屑将月儿嫁入那样的人家。」 梅氏叹了一口气:「说是这么说,可月儿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么耽误下去,可什么是个头儿。」 梅庄毅目光闪了闪,安慰道:「大姐,你就别想多了,以月儿的人品,还怕嫁不到好人家?说不定前面便有好姻缘在等着她!」 「我巴不得是这样。」梅氏苦笑。 「且,大姐你未免也太心急了,之前才发生了这样的事,外面流言蜚语还没淡下来,你就火急火燎地想给月儿说亲,落在有心人眼里,会怎么想,你就没认真想过?!」梅庄毅有些不满道。 听到这话,梅氏竟出了一身冷汗,之后才苦笑着说:「也是我太心急了,到底出了那样的事,咱们自己还是有些心虚的。」 梅庄毅不赞同道:「有什么好心虚的?本就是捕风捉影之事,不过是因为人言可畏,咱们为了降临对月儿的影响,才合伙演了那处戏。大姐不是我说你,你自己都心虚了,你在外面怎么直得起腰杆!?难道你也认为月儿被坏人掳了去,就失去了以后嫁一个好人家的资格?你这种心态可是要不得!」 梅氏想了一会儿,才郑重道:「这件事是我不对,也是关心则乱。」 梅庄毅点点头:「好了,这事你也别太操心,一些有钱人家将女儿留到十七八岁嫁的也不在少数。咱月儿性格好,人也好,我这个做舅舅的才舍不得将她随便给嫁了。」顿了顿,他又道:「我在县里也有不少朋友,月儿的婚事我留意着呢,大姐先说好了,月儿以后嫁人的对象,得经过我同意了,你们才能答应,若不然我可是不依。」 梅氏有些失笑:「好好好,得经过你的同意才行。知道的,晓得你俩是舅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父女呢。你不过只比月儿大几岁,成日里操的心倒是挺多。」 梅庄毅一脸理所当然:「月儿是我从小看大的,我自然要为她把关。」 回去后,梅庄毅就将此事对韩进说了。 问他后悔否,本来他可以很轻易便娶到卢娇月的,有他在中间说合,成的可能性是十成十。失去了这次机会,等这事淡了,他想要再娶卢娇月,就没有像现在这么容易了。 韩进摇了摇头。 他若是后悔,也不会因为担心,便让好友去卢家二房那里探探风声,还说了些稳住那边的话。从始至终,他一直打算的就是,等自己堂堂正正赚到一笔钱,再上她家提亲,而不是趁人之危。 虽说这件事与韩进没什么关系,他依旧觉得这时候去提亲,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梅庄毅大笑着,拍了拍韩进的肩膀:「幸亏你小子够清醒,若不然你这辈子别想娶到我家月儿。」 韩进望了好友一眼,这才心有余悸地发现,原来至始至终好友表现出对自己和娇月之间乐见其成的样子,都是幌子,都是做给他看的,他竟然还在考验自己。他简直不敢想,若是自己一时急躁,被冲昏了头脑,以后还能不能娶到娇月。 梅庄毅睇了他一眼,道:「你以为就凭咱俩的关系,我就能放心把月儿交给你?!兄弟是兄弟,外甥女婿是外甥女婿。我知道你适合做一个好兄弟,但我不知道你适不适合做一个外甥女婿。」 韩进苦笑半响,才道:「你说的有理。」 梅庄毅得意地点点头:「那是自然。」他拍了拍韩进的肩膀,道:「不过现在你过关了,等咱们回来以后,我就亲自上门去我姐家替你俩说合。」 「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 第51章 韩进没想到自己无意之间竟然能促成好友亲自为自己说项,以前他总是觉得也许好友不反对,但绝不会看自己如此容易抱得美人归的,此时看来也算是阴错阳差。 定了定有些激动的心情,韩进道:「那你是打定主意要走这趟了?」 梅庄毅听了这话,整了整脸上表情,点头道:「你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出什么端倪。我想着咱们不能只是因为自己的一点猜疑,就把到手的好机会给放掉了。走在大街上,还有被牌匾掉下来砸死的,难道大家都不出门了?」 韩进懂得好友的意思,其实这段时间他也在想此事,总不能因噎废食。 「那行。我看河上已经解冻了,杨青山那边准备什么时候走?咱们呃好提前做准备。」 说起正事,梅庄毅就显得很郑重:「差不多还得数十日吧,我去年离开之前,请人帮忙收了些皮子,咱们这次顺道带过去卖了。南方那边缺这东西,价钱不会卖的低。至于过去做不做这个生意,咱们路上再看看,若是他真有问题,我就不信能瞒得滴水不漏。」 韩进点了点头:「我将胡三他们都带上,这样一来路上也有个照应,出门在外,自己的人多点也放心。」 「这个可以,不过赌坊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我一直忘记问了,县里这边你真打算彻底丢手?」 韩进沉吟道:「赌坊这边我打算先交给狗大,至于以后等回来再说。若是没发生之前这事,我本是打算将县里这边彻底丢手的,此时来看,手里还是捏着点东西,才能心里安稳,以后就算有什么事,也不怕没人帮手。」 梅庄毅笑道:「也算你小子还聪明,我早就想说了,这世道还真不看什么好人坏人,有势力的那就是好人。等出去以后,你就知道了,人想要畅行无阻,那得有势撑着才行。虽然你手里那点势算不上什么,但咱们这一片也能吃得开,丢掉那就是傻子了,也是全然否定你之前六七年的努力。」 韩进其实懂这个道理,只是走出去总被人用嫌弃厌恶的眼神看着,心里总会不舒服。且在他以前的想法中,他从没有想过要走这一行,吃这一道的饭,之所以如今会这样,不过是被这世道逼得罢了。如今既然面前有另一条路可走,他自然就想全然放弃这条让自己厌恶不已的路。 人的心总是会对抵触的东西,产生一种厌恶感,可这次发生卢娇月被掳,韩进靠着手里这些所谓的地痞流氓,把自己心爱的姑娘找回来,才彻底醒悟过来。 黑猫也好,白猫也好,能逮住耗子的就是好猫。 梅庄毅站了起来,「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得去准备准备,你这边的事也要都处理好才能走。」 韩进点了点头,梅庄毅便走了。 自那日后,卢娇月便再没见过韩进。 她倒也想找机会见见他,可惜她娘现在管着不让她出门。连桂丫家都不让她去了,说要是想找桂丫玩,就让她大哥去桂丫家看看,若是桂丫没事,就叫她来家里玩。 卢娇月知道她娘是怕她出门,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传进自己耳里。其实她并不在乎,不过她得顾虑到家里人的情绪,只能成日呆在家里。 尤其桂丫这阵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来家里的次数也少了,卢娇月知道桂丫还担着一家人的生计,也不好和大哥说想找桂丫来家里说话。 这日,桂丫主动来找卢娇月。 两人进了屋,桂丫便道:「娇月,我打算去镇上摆个小吃摊,这事我和我娘已经说了,明天便开始干。」 卢娇月一愣,问道:「你咋有这种想法的?」 桂丫苦笑:「我本打算和我娘等开春了开些荒地,可我娘这些年在陈家受了这么多亏待,身体早就有些不好了,哪能去开荒。重活儿做不得,我就想找些轻省的,那日去县里看到有那么多人靠着一个小摊子养家糊口的,我就想说不定咱家也可以。我和我娘做饭的手艺都不差,我就不信不能养活这一家人!」 说到这里,桂丫露出一抹坚毅的神色。 卢娇月点点头,「这个办法倒也是可行,只是你们打算卖什么?」 桂丫道:「我这几天去镇上看过了,也选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那地方卖吃食的不少,什么都有卖的。你也知道我家现在情况,这个年若不是我大舅舅偷偷来塞了些钱给我娘,恐怕都过不去。如今家里虽还剩了些钱,但本钱太大也做不了,我就想先卖包子馒头试试,这东西平常,就算卖不掉,自己吃也是可行的。」 见好友说得有条有理,一看就是深思熟虑过了,卢娇月也来了兴致,便帮着想主意。 「我觉得你这个办法可行,不过你要看看那地方卖包子的多不多,他们的生意如何?卖得是什么馅儿?我觉得不能太随大众,总要做出点自己的特色来,比方说人家都卖白菜馅儿的,你就换一种馅儿卖,包子这东西要想好吃,还得在馅儿上下功夫,把馅儿做出彩了,就能好卖……」 见好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卢娇月有些不好意思,渐渐噤了声。「桂丫,你看着我干嘛?」 「我还没发现你竟然还懂这。」 卢娇月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随便说说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怎么不能成,我之前就没想到这,只想着人家卖包子,咱家也就卖包子,能糊口就行了。你这说法倒是给我了提醒,看来我得再去看看人家都是卖什么馅儿的,到底好不好吃,好好在包子馅儿上下些功夫。」 受到夸奖的卢娇月,露出一抹笑容,又建议道:「你不光可以卖包子,光吃包子太干难以下咽,你可以再顺道卖些别的,这样也能拉些客人过来。对了,你看我家的豆浆咋样?若不然你从我家拿些豆浆去卖,这样一来你家也不用出太多本钱,若是煮粥的话,米放少了,显得太稀,米放多了,米价贵本钱大。」 第52章 越说越觉得可以,卢娇月又道:「豆浆就没有这个顾虑了,咱家自己喝的,都比较香醇。若是卖给别人喝,你可以根据卖价,酌量加些水进去,顶多就是没那么香醇,不会太影响口感。就算只是卖一文钱,也有的赚,只要你能琢磨着兑水的分量就行了。」 桂丫想了一会儿,道:「这个办法倒是可行,只是你家还要卖豆腐呢,再给我家一些豆浆,会影响你家卖豆腐吗?」 卢娇月笑着道:「这马上就要春耕了,我大哥暂时也不去打零工,每天都帮着我爹磨豆子,没啥影响的,就是费点力气的事儿。」 「那行,到时候我给你家买豆浆的钱。」桂丫道。 「说钱就太见外了,这事儿还不知道成不成呢,你先拿一些去卖,若是能卖出去再说。」 桂丫知道好友是想给自家省本钱,才会这么说。自家现在确实没什么钱,一文钱都要掰成两瓣用,不过她并没有打算就白要卢家的豆浆,虽说娇月只说是费点力气的事儿,可她还没忘记做豆浆还得豆子呢,豆子也是要钱的。 不过她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知道说出来娇月该怪她了,她打算东西卖掉了再说,若是卖不掉,豆子也是要还的。 按下不提。 桂丫回去后,便又往镇上去了一趟。 连着在镇上蹲了两天,又每家卖了两个包子拿回去尝,之后才开始自己捣鼓起来。 桂丫娘虽有些不同意女儿做什么小买卖,到底还是拗不过她,看女儿辛辛苦苦每天忙进忙出,便跟在后面帮忙。 如是过了两日,桂丫家的小摊子终于在镇上摆了起来。 因为桂丫家在镇上没地方,所以每天她和她娘她妹妹都是来回于镇上的。至于小摊上用的东西,她和镇上一家小店的老板说了,每月付上一些钱,东西寄存在别人那里。桂丫娘因此埋怨女儿又乱花钱,自是不提。 到了去摆摊的这一日,一大早天还没亮,桂丫便来卢娇月家拿豆浆了。 因为是事先说好的,所以卢广义并未诧异桂丫怎么这时候来家里了。他将锅里煮沸的豆浆舀了一大盆子出来,倒进桂丫提来的木桶里。 「我试过了的,这些豆浆你可以兑上同样多的水,这样既不用放糖,也不影响口感,还可以多卖些钱。」 桂丫没料到卢广义会和自己说话,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一直以来,卢广义在她面前都很少说话,大抵是因为顾忌她是个姑娘家,不想惹来人的非议。 卢广义被桂丫看得有些窘迫,耳根子隐隐有些泛红,幸好这会儿外面天还没亮,灶房里点着灯,在灯光的照耀下,倒是不显。 「呃,这个给你。有些重,若不然我帮你提回去吧。」 桂丫没有多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你了,卢大哥。不用帮我送了,我能拎动。」 知道时间紧迫,桂丫也没多留,便告辞了。 镇上离村里有些距离,用脚走的话得大半个时辰,她还赶着早些过去好出发,这样也能赶上镇上不想在家做饭,去外面吃早饭的那波人。 卢广义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想着,希望她家的生意能好,这样她脸上也能多些笑容。 明明跟妹妹不过同样大的年纪,却负担着不该自己负担的责任。 怜惜早已悄悄的萌芽,只可惜卢广义并未发觉。 知道桂丫家今天第一次出去摆摊,卢娇月一直提着心,就怕好友生意不好,打击了她的自信心。 可惜她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如今只能虔诚地祈求上苍,多怜悯一下可怜人,不要让好人受苦,让坏人得意。 卢娇月之所以会这么想,也是因为前几天陈家又闹出一件事,那就是陈婆子给陈铁根说了个媳妇,对方是个寡妇,带着个儿子。可能因为陈家这边很急,所以从事情传出来,到那寡妇进门,也不过只有几日时间。 据说桂丫娘这几天情绪不大好,倒是桂丫没多想,只说了一句求仁得仁,这下她爹再不用担心没人给他养老送终了。 按下不提。 到了后半响的时候,桂丫急匆匆来到卢娇月家。 一进门,她就对卢娇月道:「娇月,你家给我们的豆浆都卖完了。简直太好卖了,人家都说味道香醇可口,让我明天多带一些过去。」 「真的?」卢娇月有些不敢相信。 要知道她当初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建议,不过是想让桂丫家的生意好,顺便给她省下些本钱。甚至这豆浆,她都打算白给桂丫,总要让她家撑着把生意做起来,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简直太出乎人意料。 卢娇月不知道的是,镇上许多卖吃食的小摊子,卖干食的只卖干食,卖粥的只卖粥。一碗米粥要两文钱,还只是稀薄的一碗,相反桂丫家的豆浆,不光看起来浓白得喜人,喝起来也顺口,又只要一文钱,自然有人买了包子,顺道就买一碗豆浆来喝。这样一来,省得去别家再买,又干稀搭配,一顿也就解决了。 尤其,镇上虽有不少卖豆腐的,但极少有人会拿豆浆出来卖。物以稀为贵,自然大受欢迎了。 「当然是真的,你大哥给了我半桶豆浆,我兑了半桶水进去,一口气儿全卖光了,还有许多人没买到,让我明天多带一些过去。有好些人是冲着这里有豆浆卖来的,顺带咱家的包子今天也卖了许多。」桂丫两眼发光地说道。 因为今天是头一次去做生意,她心里没谱,就只做了七十个包子。没想到豆浆卖完了,包子也卖完了,回来将卖的钱数了一数,赚了近六十文钱。一天六十文,一个月也就是近二两银子,以后自己家再也不用担心吃不上饭,没衣裳穿,没地方住。也再也不用顶着寒风求上门,却被人撵出来了。 想到这里,桂丫不禁有些泪眼迷蒙起来。 第53章 没人知道自打从陈家出来后,她担了多少的压力,她怕自己做不好,让两个妹妹挨饿,让娘后悔从陈家和离出门。 「娇月,谢谢你,这段时间若不是你们家帮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说着说着,桂丫就哽咽起来。 卢娇月叹了一口气,将她抱住:「好了,别哭了,现在一切不都好了吗?老天没有瞎眼睛,它会让好人幸福,会让恶人遭报应。只要咱们用心,日子一定能过起来。」 桂丫连连点头。 又哭了一会儿,桂丫便没有哭了,她擦擦眼泪,望着好友担心的眼神,破涕为笑。 「好了,咱不说这个了,来说说你家的豆浆。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才将自家豆浆给了我,可我不能白要你家的。我想了的,以后这豆浆还要继续卖,这是你家的手艺,我不能舔着脸白要,每天我来你家拿豆浆,拿到镇上去卖,卖出来的钱咱两家对半分。」 卢娇月一听就急了,「这怎么能行呢,我家又没有出力,怎么能白要钱,若是你实在不想占便宜,给我家豆子就行了……」 桂丫打断她的话:「娇月你先听我说,一来你家不是没有出力,豆浆是你家做的,我只是拿去镇上卖。二来,这是你家的手艺,我也不会做这豆浆。好吧,就算我确实会做,但附近村子里会做豆腐的人家不少,但为啥人家都愿买你家豆腐,还不是因为你家豆腐做得好。这豆浆也是,我又不是没喝过自家做的豆浆,那豆腥气别提了。」 卢娇月默然。 村里人会做豆腐的人确实不少,因为做豆腐简单,不过是泡了豆子,磨碎后煮汁,若是喝豆浆的话,煮沸就能舀起来喝了,若是做豆腐的话,还需要做滤渣、点浆、压实等后续工序。而自家之所以会豆腐做的好,豆浆也做的好,那是因为有窍门的。 这窍门自然就是如何去掉豆子自带的豆腥味,不过这是不传之秘,一般人都是靠着这些手艺吃饭的,自然不能告诉给外人。 「所以说,你家真不是白要钱,倒是我,不过是拿到镇上转一道手,就平白得了一半的钱。按理说,应该是我占便宜了才对。」 「这怎么成你占便宜了呢?你家不卖豆浆之前,我家也不过煮了自家喝,而且你每天起早贪黑的,那么早就要挑着东西往镇上卖。」卢娇月站起来急道。 桂丫将她按坐下来,「所以,这卖豆浆的钱咱两家平分最好。你家出物力,我家出人力,谁也不占谁家便宜。」 卢娇月说不过桂丫,只能道:「这事还得我爹娘答应才行,他们是不会分这个钱的。」 桂丫就知道会这样,卢二叔一家人都厚道,可她不能拿着别人厚道,当做白给。而且她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卢二叔家的豆浆在镇上好卖,这事是瞒不住的,到时候先不提卢二叔自家人会不会动心思,说不定就会有那眼红的人在背后说道,到时候坏了两家人的交情可就不好了。 毕竟只要扯上钱,谁敢保证人心不变? 与其等到时候生意被人分了,还不如提前她就和卢二叔家合伙,这样一来,就是双方共赢。 「反正我是一定要给钱的,若不然我就不来你家拿豆浆了。」 卢娇月带着桂丫去找了卢明海和梅氏,桂丫也没藏着自己的心思,将事情大致说完以后,又将道理摆了一摆。 二房两口子听完以后,沉默了一会儿。 卢明海率先打破寂静:「既然丫头将事情说得如此通透,就当是做叔的占了你家的便宜,也不用对半分,四六吧。你家六,我家四。」见桂丫想说什么,他抬手打断:「先听叔说完,你家一家四口,都是妇道人家,又没有个生计。你卢二叔家有房子有地还有个小买卖做,不缺这一点。」 桂丫没有再推拒,知道卢二叔既然已经决定,是决计不会再改,遂目露感激道:「行,既然卢二叔说了,就当是我这个做侄女的占二叔家便宜了。」 之后两家就着这豆浆的买卖,进行了一番讨论,桂丫才回家去了。 桂丫走后,卢明海赞叹道:「这丫头人本分,人也通透,更是个聪明人,以后谁家若是娶了她进门,可算是有福了。」 梅氏不赞同道:「有什么福?一家子四个女人,大的大,小的太小,谁家愿意娶个媳妇扛着丈母娘一家的?」所以说,这当亲近的人家走,与娶媳妇是两码事,反正梅氏没觉得桂丫适合娶回来做儿媳妇。 「人家桂丫现在可是会赚钱了,怎么就成娶个媳妇扛着丈母娘一家了?再说了,下面那两个小的总是会出嫁的,不可能永远是负担。」 「那你咋没想想陈家人呢?以陈婆子的秉性,若知道桂丫是个摇钱树,她会放过?指不定以后幺蛾子不断!」 卢明海倒是没想到这点,不过他也懒得和媳妇争这个,因为手里头还有事,便出去干活去了。 倒是一旁的卢娇月和卢广义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不禁为桂丫担忧了起来。 其实桂丫怎么可能没想到这茬呢,知道自家的生意以后不会差,她回家后便交代她娘和两个妹妹了。让她们对谁都不能说,也不要让人知道自家在做生意,能瞒一日是一日,若不然以后这种松快日子就没有了。 倒不是她怕陈家人,而是她如今一门心思都在赚钱上面,自然不想无事生非。 桂丫娘和桃丫都是知道厉害,当即答应下来。小丫虽年近小了些,也知道对人说了以后,就再没有包子吃了,也是连声说道谁问都不说。 把事说完,桂丫便去灶房忙了,她打算先将面发出来,好明日早上用来做包子,明天她打算做一百个包子。 大半夜,卢娇月正在睡梦当中,突然听到窗子被人敲响了。 她睡的炕临着窗,听起来格外分明。 「谁?」她下意识问道。 第54章 「娇月,是我。」 卢娇月当时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听出这声音是谁的了。她披上放在一旁的袄子坐直起身,去窗子前,将窗扇打开,果然外面站着的人正是韩进。 「你咋来了?」大半夜里,冷飕飕的,窗扇一打开就带进来一阵寒风。韩进翻了进来,卢娇月一面问道,一面就将窗子关上了。 韩进进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将脚上的鞋子给脱了。虽然不是很脏,到底这炕上面铺着铺盖,哪能穿着鞋子就坐在上面。 脱了鞋子后,他手一伸,就将卢娇月抱了过来。 「我想你了。」 卢娇月脸一红,也没挣扎,小声道:「我也想你了,可是我娘不让我出门。」 韩进点点头:「这事我知道,我听你小舅舅说了。」 卢娇月有些窘,「怎么这事我小舅舅也告诉你,他上次来该不会是你使过来打听消息的吧。」 韩进没料到她会往这地方想,失笑道:「我可使不动你小舅舅,对了,忘了跟你说,咱俩的事你小舅舅知道了。」 「啊!」卢娇月吓得差点没从韩进身上跳起来,「你咋把这事跟小舅舅说了,他怎么说的?怪不得我说这几次小舅舅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原来你把这事跟他说了,他该怎么想啊……」 卢娇月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见不得她这个样子,韩进佯装不悦道:「难道你打算将咱俩的事瞒着人一辈子,我就这么见不得光?」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哎呀……小舅舅该怎么想我……」卢娇月越想越觉得没脸见人,简直不敢想象以后自己怎么面对小舅舅。 韩进哼了哼:「能怎么想,他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你也不用太担心,他已经答应在你爹娘面前为咱俩的事说项了。」 「真的?」 韩进点点头。 卢娇月半垂着头,心中又是喜悦,又有一种难以启齿的羞涩。 「等我们这次回来,我就上你家来提亲。」 卢娇月脸上的表情凝滞住了,身体也有些僵硬,「你和小舅舅还是打算去南边一趟?」 韩进点点头,安慰道:「你别担心,那杨青山我们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而且我和你小舅舅也不是没有酌量的人,这次我们出去不光是我们两个,还带了我在赌坊里的一些兄弟,这么多人,你不用担心我们路上会出事。」 「可是……」 韩进掩住她的嘴,道:「别可是了,我们明天上午出发,我特意抽空来赶着来见你一面,等我这次从外面回来,我就将你娶回家。」 卢娇月一愣:「这么急?」 韩进点点头:「咱们这次是跟着几家商行一同出去的,路上也早就安排好了,时间不等人,人家说要出发,咱们就得走。」 卢娇月没有说话。 韩进叹了一口气,道:「你看这么多人一起,你还有什么好操心的,我路上一定会非常小心的,你小舅舅也一样。」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卢娇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强笑道祝他们这次出去一路顺风,一切顺利。 「就只有这话对我说?」 卢娇月一怔,「还能有什么?」 韩进也不想再兜圈子,欺身就亲了过去。 薄唇压着她软软嫩嫩的粉唇,轻轻地磨蹭着,热气喷洒在卢娇月脸上,让她忍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哆嗦。 「你看我会有很久很久都见不到你了,我会想你,非常想你,你就不慰藉慰藉我,也好一解我在路上的相思之苦?」 卢娇月语不成调,低低地哼了一声,让人听不清她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韩进受不住她这样,加深了这个吻。 孤男寡女在一起处,怎么可能盖在棉被纯聊天,尤其韩进一副打算今儿晚上就不走了的模样。 卢娇月的豆腐几乎被他吃了个遍,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幸好卢娇月还坚守着最后一丝底线,再加上韩进不想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结束自己和她的第一次,临门还差一脚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他面露痛苦之色,滚到一旁去躺着。 「你让我躺一会儿,我难受得厉害。」 卢娇月将脸埋在被子里,明明应该羞得厉害,她却有些想笑。 该!谁叫他爱占自己便宜的。 她两世为人,上辈子嫁过人,自然知道进子叔为啥会这样。 偷偷地躲着乐了会儿,见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她坐起来,推了推他。 「你没事吧?」见他面朝下趴着,卢娇月不免有些担忧。 韩进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见他这样,卢娇月更加担心了,挪了过去。 「进子叔……」 话刚出口,就是一阵天翻地覆,卢娇月结结实实被韩进压着下面,她推了推他,没推动,再去看他脸。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浓眉拧着,嘴角也紧紧抿着。 她不禁挣扎了一下,韩进眼未睁,道:「你若是再动,我可就不保证自己会做什么了。」 卢娇月脸不禁一红,这时也感觉到下面那处不一样的地方。 方才因为心里太慌,她一直没注意,此时来看,他那里大得不像话。该怎么形容呢,有点像她家种的玉米棒子。 想到这里,卢娇月不禁心里有些发憷。 她其实挺不喜欢干那事,可夫妻之间都是要做的,她上辈子嫁人之前她娘便教过她。可惜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因为实在是太疼了,倒是杜廉挺喜欢的,她才咬着牙强忍下来。即是如此,她也常常躲着不愿和杜廉同房。 而与进子叔相比,杜廉不过是根玉米杆子,玉米杆子她都受不住,更不用说是玉米棒子了。 第55章 此时卢娇月想得有些多,已经想到和韩进成亲以后的事了。 韩进自是不知道她这种诡异的心思,还沉浸在宣泄不得的痛苦之中。好不容易,待下去了一些,他抬头去看她脸,就见她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卢娇月脸有些红,她才不会和他说玉米棒子和玉米杆子的事呢。 「没啥,只是在想你们这次要去多长时间。」 韩进沉吟一下,道:「大概三四个月吧,来回路上需要近两个月的时间,这还是路上顺畅的情况下。」 「这么久啊?」卢娇月浑然望了梅庄毅出去那段时间里,她也没有嫌弃原来需要这么久。 「怎么?是不是怕会想我?」韩进挑眉。 卢娇月将脸扭到一旁,哼了一声:「我才不会想你呢。」 「真不会想?真不会想?」 韩进说一声,就上去亲卢娇月一口,他胡子素来长得快,一日不刮就是一片青茬,蹭在卢娇月脸上,让她痒得厉害,连个直躲。 「快别闹了,让我爹娘听见就不好了。」她笑得直喘气。 韩进这才停下来。将脸靠在她脸颊旁边,两人脸挨着脸小声说话:「我这次出去得许久才能回来,你若是有什么事,就让你弟弟去赌坊里找狗大,他一般能帮你办的事都会办,即使不能办,他也会帮忙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事,我天天呆在家里又不出门。」 「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还有,你那大伯母若是还拿你做筏子找你家茬,你就别理她,等我回来再收拾她。若是实在气不过,就去找狗大,他多得是办法帮你收拾了。我之前就与他交代过,他不会不办的。」 「另外,我姐夫是县里的捕头,姓李,叫李水成,我大姐叫韩腊梅,若是碰到其他别的事,你也可以上门请他们帮忙,狗大知道他们住在什么地方。我之前就把咱俩的事跟我姐说了,我姐本来说想上你家来提亲,可我想了想,我的名声不好,你又碰上这事,外面风言风语的,这个时候来提亲,总是委屈了你,所以我想等我回来后,再上你家提亲,到时候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 一时之间,卢娇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鼻子酸得厉害。 他总是这样,方方面面,事无巨细,而她,何德何能。 眼泪顺在眼角留了下来,卢娇月将头往一旁歪了歪,埋在被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嗓子道:「我知道了。」 黑暗里,只能看个人影,所以韩进没看见卢娇月在哭。直到听到她声音有些不对,才反应过来。 「怎么哭了?」 卢娇月摇了摇头:「我没有,我就是心里高兴,我在想我上辈子肯定是做了许多好事,这辈子才能遇见你。」 韩进失笑道:「那也应该是我上辈子做了许多好事才是。」 听到这话,卢娇月有些受不了了,双手环着韩进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他上辈子确实做了好事,他救了小舅舅,自己却没了性命。 「进子叔,你答应我,这次出去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回来。赚不赚得到钱没有关系,我都愿意嫁给你。」 「好。」 一直到寅时的时候,韩进才离开。 他倒是还想再留一会儿,可卢娇月知道他爹和他哥向来起得早,再留下去该撞个正着了。 两人依依不舍道了别,卢娇月又将这阵子帮韩进做的春衫拿出来给他,韩进才翻窗离去。 这一去,就是几个月后才能见面。 也因此韩进走后,卢娇月久久不能平复。 可再怎么样,日子总是要过下去。韩进走后,卢娇月的日子恢复以往的平静,每日就是帮着家里干些家务活,闲了做做针线,倒也能打发一日时间。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大溪村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晚,一直到二月下旬才有村民开始忙着犁地,为之后的播种做事先准备。 卢明海和卢广义已经忙着去犁地了。 这期间卢娇月又去了县里一趟,当然是她大哥和二弟陪着一起去的。她去县里是为了卖绣品,还是卖给了天衣阁。因为这次时间不赶,慢工出细活,不光比上次的篇幅要大一些,卢娇月也能感觉到自己绣艺又进步了。 果不其然,许掌柜出了五十两银子收下了这副绣品,并让卢娇月以后绣了东西都送来天衣阁,价格一定会让她满意。 卢娇月欣然答允。 这还是卢广义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上次听家里人说妹妹绣了一副绣品卖了二十两,他还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这次亲眼看见,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不过他也能明白这其中的艰难辛苦,这副绣品妹妹可是整整绣了一个冬天,有点空闲就猫在房里做。 「娘说得对,你以后还是少做些绣活儿,咱家又不缺这份银子,这些你都自己攒着做嫁妆。」卢广义道。 卢娇月只是笑笑点了点头,并没有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 等回到家后,她和二房两口子说了绣品卖银子的事,二房两口子也跟大儿子是一样的想法,那就是这些银子让卢娇月留着自己攒嫁妆。 卢娇月这才将想将二弟和小弟送去念书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后,一家子都十分沉默。 卢广智抬头看了爹娘一眼,没有说话。 卢广义率先道:「我觉得小妹的想法可行,二弟小时候便想去念书,只是家里一直不宽裕,没能送他去。至于小弟,也总不能还撒着欢子到处玩。不过不能用小妹的银子,咱家现在也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应该能供得上。」 梅氏犹豫道:「老大,你还要说亲……」 第56章 卢广义打断她的话:「娘,我暂时没想要娶亲的事,小弟年纪不小了,不能再继续耽误。至于二弟的话,他现在的年纪虽大了些,但只要能认真读,咱家就供他几年。至于读几年能不能读出来,且到时候再看。咱家地虽不多,但爹能卖豆腐,我能出去打零工,桂丫家那边还有一份钱拿,咱们再紧一紧日常花用,不算是难事。」 梅氏还有些犹豫,卢明海却突然道:「听老大的。」 从卢娇月开口提这事,卢明海便一直深锁眉头,没有说话。 终归究底,他一直觉得亏欠了几个儿子。尤其是老二,若不是当初为了家里,他家老二素来聪明伶俐,恐怕这会儿早就读了出来。 他知道媳妇在犹豫什么,若是小儿子的话,她恐怕已经答应了。之所以会犹豫,不过是觉得老二年纪大了,再读书的话,浪费了家里的钱。倒不是说媳妇偏心什么的,只是乡下人过日子,精打细算惯了,换着任何一户人家,恐怕也不会动送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去念书的念头。 那不是去念书,那是瞎糟蹋钱。 可望着二儿子忐忑的眼神,卢明海觉得自己应该说话了。就算是瞎糟蹋钱,他觉得也该圆儿子一个梦想。 「就是老大,这几年恐怕是要苦了你,本来你的亲事就……」说到这里,卢明海有些愧疚地望向卢广义。 卢广义道:「爹,你就别说娶亲的事了,最近这两年我不想再谈成亲的事。」 知道裴家那件事的阴影还没有过,卢明海倒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梅氏也不是拎不清的,男人明白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以后的日子大概是要难了。 卢娇月有些接受不了,为什么这事本是她提出来的,可家里人商量来商量去,竟完全将她撇在一旁。 不就是银子的事吗,她这里还有这么多。 她心里有些难过地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卢明海望着女儿的眼神欣慰,却依旧坚决道:「月儿,爹能明白你的心思,可你大哥说得没错,家里不能用你的银子。这些银子你攒起来做嫁妆,你两个弟弟读书的钱,爹和你大哥来想办法。」 「可是为什么不能用我的?」卢娇月有些委屈。 「你这一两年也要出嫁了,当女儿的供着两个弟弟念书,你让你爹和你哥还有什么脸见人?」 「可是——」 卢广智这时站了出来,拉了卢娇月一把:「行了姐,你就听爹娘和大哥的吧,咱家这么多男人,没道理用你的钱。对了,爹,娘,我这里还有些银子,加起来也有十两,这是我去年去县里打零工赚来的,应该够我和小弟一年的束修了。我想过了,我也不念久了,就念三年,若是三年还念不出来,我就跟小舅舅学着做生意去。」 他将怀里的银子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二房两口子则是看着桌上的银子,久久无法出声,眼神也越来越愧疚。 他们想到自己之前犹豫,恐怕老二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才想着自己偷偷挣钱供自己念书,他们做爹娘的竟然忽略自己儿子如斯。 还是女儿了解自己弟弟在想什么,若不然她何至于提起这事。 「老二……」 「好了,爹娘大哥,这事就这么着了,我让大姐帮我和小弟缝两个书袋去,到时候好去学堂用。」卢广智笑着道。 说完,他就拉着卢娇月走了。 去了卢娇月屋里,他松了一口气,对她笑了笑:「刚好借着机会,把银子过到明路,娘也没问我银子是哪里打零工挣来的,估计以后也想不起来问。」见卢娇月不说话,他又道:「好了,大姐你就不要再想这事了,爹和大哥说得有道理,咱家不能用你的钱,你毕竟是个姑娘家。」 卢娇月还在委屈中:「可咱们不是一家人吗?为什么要分得这么清!」 「就是一家人才不能用!姐你有没有想过,咱家几个大男人,个个都有手有脚,用你的体己银子像什么话。再说了,你就不怕养成我们好逸恶劳,以后没银子就伸手管你要的恶习?我虽没有念过书,但听学堂里先生讲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咱们要自己立得起来,以后家里才会越来越好。家里越来越好,你以后嫁人了腰板才硬。」 好吧,卢娇月不得不承认弟弟说得很对。看来她以前的想法,该适时改变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说得真好! 杜家人不就是因为用她银子用习惯了,她上辈子才落得那种下场。虽这种说法不能用在这里,但卢娇月也希望以后个个兄弟都能有出息。 按下不提,既然已经决定的事,二房两口子也不再犹豫,抓紧时间就将这事办了,也好赶上开春私塾里收学生的时间。 大溪村是没有私塾的,倒是邻村有一个。小时候卢广智便总是去那家私塾偷听先生给人授课,所以就将两人启蒙的地方定在了那家私塾。 卢明海亲自带着两个儿子走了一趟,让先生看过以后,送去束修,这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一个人一年的束修差不多要五两银子,两个人就是十两,也难怪之前梅氏会那么犹豫了。 到底事情已经定了下来,接下来应该想得是怎么供两个小的念下去。 卢广义打算播了种,便去镇上或是县里打零工。卢明海打算以后多做些豆腐去卖,至于卢娇月则有感二弟所言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决定为家里再想一个来钱的路子。 受到桂丫的启发,她找了梅氏,对她说去县里摆个小摊子的想法。 梅氏听完女儿的话,有些不能接受。 虽然梅氏平日里性格及为人处事,都是北方女子的秉性,到底还是有些受柳氏的影响,觉得妇道人家不该四处抛头露面。那次为了给大儿子成亲,她去镇上做了一段时间的工,对她来说已是极致了,又怎么能接受女儿说去县里摆摊的说法。 第57章 可卢娇月并没有放弃,她将桂丫家拿来做例子。现如今桂丫家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从她每日在二房这边拿的豆浆,以及二房分到的银子,就能看出。卢娇月想得挺简单的,既然桂丫在镇上的生意就能如此好,她家应该也可以。当然肯定是不能和桂丫抢生意的,那么他们家就去县里做。 摆一个小摊,每个月赚上几两银子,也够供两个弟弟念书了。 梅氏陷入沉思,她并没有当即就答应下来,而是连着想了几日,才又跟卢娇月说起这个办法施行的困难。 首先县里太远,去一趟要许久,总不能他们住在县里摆摊。光是家里这一摊子事,她就无法放下心来。 这个问题卢娇月早就想过了,她的意思是用自己的银子给家里买头驴子。平时可以用来拉磨,减轻爹和大哥的负担,还可以套车去县里。 驴子的力气小,负重不了多少,但她们可以学桂丫家,在县里找个地方寄存东西,平日里驴车只用管捎人以及运送一些小件东西就成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 梅氏还在考虑,卢娇月便去找卢明海和卢广义说了,在她的强行要求下,两人答应用她的银子买头驴子。至于去县里摆摊的事情,因为两人也没空,只能指着梅氏,所以还是要梅氏自己想。 梅氏并未想太久,就答应下来。 也是卢娇月天天在她耳根子边念叨,一口一个我娘做得这个多么多么好吃,做得那个谁也比不上。听着听着,梅氏心就痒了起来。说实话,桂丫家的包子她吃过,还真比不上她的手艺,既然人家一个姑娘家带着一个娘和两个妹妹,都能养家糊口过日子。难道她就不能赚些钱补贴家里供两个儿子念书? 这么一想,就有动力了,再加上卢娇月第二天就让卢明海把驴子买回来了。因为心疼买驴子的钱,又本着废物利用的心态,梅氏终于下定决心做了。 这事卢广智可以帮忙,他对县里熟,认识的人也多,自然知道哪个地方摆摊子最好。地痞之所以叫地痞,就是对街面上熟。在一些熟人帮助下,卢广智很快就找到一个适合摆摊子的地方,又找了可以寄存东西的地处。 万事俱备,只欠梅氏这个东风。 在儿女合伙赶鸭子上架的行为下,梅氏也只能撩起袖子上了。 小摊在县里开张的第一日,梅氏没让男人和儿子留下,只留了女儿给自己帮忙。卢明海和卢广义帮两人卸下东西,又将摊子摆好,她就赶两人走了,说让他们中午的时候再来接她们。 包子都是在家里提前做好的,只用架在蒸笼上热着,至于豆浆也是提前兑好了水,只用放在炉子上烧滚就可以喝了。梅氏还另外做了一样吃食,那就是玉米面窝窝,一个个黄澄澄、圆滚滚的,中间一个小窝窝,看起来就喜人。也是放在蒸笼里热着,拿起来就能吃。 豆浆已经烧滚了,梅氏将炉门关上,蹲在那里小声和女儿说道:「月儿,你说咋没人来咱们摊上。」 这条街位于这处市集的主干道,零零散散摆了好几个买吃食的小摊子。此时,那些小摊上已经有人来买东西了,倒是卢娇月家的小摊还未见到有人驻步。 卢娇月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站起来将头上的头帕重新系了一下,又将身上的围裙整了整,才扬声喊道:「包子,好吃的包子呐,玉米面窝窝,又香又可口,还有好喝的豆浆,香醇可口,美颜养生……」 梅氏一把将女儿拽到旁边,「你喊这些作甚,人家别人都不喊。」 卢娇月无奈道:「娘,人家之所以不喊,是因为人家在这里做久了,别人都知道人家卖什么。咱们第一次来,别人还不知道咱们卖啥,喊两句别人才知道啊。」 其实这一招,卢娇月也是和桂丫学的,桂丫有和她讲过自己刚开始是怎么将生意做起来的,她才会有学有样。本来卢娇月就是个腼腆的性子,当街叫卖已经够她难为情了,可她知道她娘比她心里还发憷,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过当她第一声叫卖出来,发现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为情。有啥不好意思的,她们一不偷二不抢,靠正经手段赚钱,应该觉得自豪才是。 就这么在心里给自己鼓气,卢娇月走到摊前又叫卖起来。一时间,大半条街都能听到一个姑娘家娇娇软软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又似珠落玉盘。不可否认,小摊上的第一波客人都是被这声音给吸引过来的。 「卖的有什么?」 「有包子,有玉米面窝窝,包子有白菜猪肉馅的,香菇青菜馅的,还有梅干菜烧肉馅的。」卢娇月一面掀开蒸笼,一面说道:「今儿咱们第一天开张,所以买两个包子送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客人,可否需要卖上几个?」 这买包子的是个中年大叔,此时他笑道:「小姑娘嘴倒是挺利索,这梅干菜烧肉馅儿是什么?可否讲来我听听。」 这人一身湛蓝色丝绸棉袍,腰系黑色缀珠腰带,手上还带了个玉扳指,一副文雅相,可看着倒不是读书人。 卢娇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道:「您买两个尝尝就知道了,这梅干菜烧肉馅的包子是我娘的独门手艺,保准你吃过再来。」其实这会儿卢娇月心里也非常忐忑,但依旧强自镇定道。 那人笑了笑:「小姑娘是第一次出来做生意吧,很不错。给我包上两个你说的这什么梅干菜烧肉馅儿的包子,再把豆浆给我来一碗。」 卢娇月已经拿了油纸在装包子,发现她娘还在发呆,轻轻地撞了一下她,梅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拿了放在木盆里用棉布盖着的碗,从锅里舀了一碗豆浆递过去。 那中年大叔付过钱,端着碗就要走,梅氏正想拦他,就听他道:「我是那边那家古玩店的老板,碗待会儿让伙计给你们送回来。」 「好。」卢娇月点点头。 梅干菜烧肉馅儿的包子两文钱一个,比其他包子要贵一文钱,四个小小的铜板躺在梅氏手里。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才宛若打了鸡血似的,将站在那里给人装包子的卢娇月挤了开,自己亲自上了。 第58章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大多数人都是一次买两个包子,顺道喝碗不花钱的豆浆。不一会儿,小摊上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梅氏母女二人也越来越忙。 「老板,你家这豆浆还真好喝,我以前也就在乡下喝过一次。这县里大多人家都不会做豆腐,这豆浆倒是挺难得。」 梅氏笑着道:「这是咱自家的手艺,我家当家的是卖豆腐的。」 「怪不得我说这豆浆里不见豆腥味儿!不错,以后还来照顾你家生意。」 卢娇月在一旁插了一句嘴,「那以后客人多来,头三天买咱家的包子就送豆浆,以后的话,则是一文钱一碗。」 「那我明天还来。」 县里的人比乡下人富裕,尤其出来买吃食方便,许多人家早上都是不开火做饭的,尤其这处乃是闹市区,周边商铺众多,也有不少商铺里的人出来买早饭吃。 不一会儿,二房的包子就卖完了。 因为有桂丫的经验在前,这次卢娇月让梅氏做了一百个包子,不光一文钱的包子卖光了,两文钱的梅干菜烧肉馅儿的包子也卖了个精光。还有人吃过觉得好吃,转头又来买,可惜梅干菜烧肉馅的包子做得少。那人有些惋惜,说道本来还想再买几个回去让家里人尝尝,让梅氏明天多做一些过来。 不光包子卖完了,豆浆也送完了,有不少人说这豆浆喝起来顺口,专门为了这豆浆多买两个包子的。 梅氏看着空空如也的蒸笼和锅,久久缓不过来劲儿。 过了许久,她才摸着腰间沉甸甸的钱袋子,面露激动之色对女儿道:「我以前总觉得桂丫说自家生意好,有些夸大,此时才明白一点都不夸大,咱们的东西真的卖完了。」 卢娇月心里也有些激动,连连点头。 高兴感叹过后,两人才发现一个现实,那就是东西卖得太快,可离卢明海父子来接她们回去的时间,还有些远。 母女两人面面相觑,只能坐在摊子后面熬时间。 没事干杵在大街上,梅氏觉得有些局促,就对女儿道:「若不然咱们先把东西收起来去放着,再回来等你爹和你哥。」 「行。」 两人合力将摊子收了起来,东西都架在放炉子的小木车上,往他们寄放东西的地处推去。 这辆小木车是她们专门请木匠做的,县里摆小吃摊的差不多都有这样一辆车子。车子呈中空状,中间可以放两个炉子,上面可以架两个锅,下面有轮子可以推着走,十分方便。 母女二人将东西寄放好,去集市上逛了一会儿,因为今天赚了钱,梅氏还特意买了两斤肉和一些菜食,才回到摆摊的地方。 没多久,卢明海父子俩就来了,见摊子不见了,两人还有些诧异,以为出了什么岔子。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东西都卖完了。 回家后,梅氏将钱袋子里的钱倒出来数,差不多有一百五十文钱,刨除掉本钱,还能赚七十文。这还是豆浆白送,若是豆浆不白送,恐怕赚得更多。 梅氏十分高兴,抱着散学回来的五郎,狠狠地亲了一口道:「娘可以赚钱供你和你二哥念书了。」 没人知道梅氏这阵子压力挺大的,女人不同男人,平日里想得本就多,且精打细算惯了。此时见家里又有一处进账,梅氏才终于不用担心怕赚不够银子供两个儿子读书。 就好比当初刚开始摆摊的桂丫一样,梅氏如今充满了干劲儿,而卢娇月也终于放下心来。 她心里非常自豪,只要认真去想,认真去干,家里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卢娇月又去给梅氏帮了几天忙,梅氏便不让她去了。 如今正是春耕的紧要时候,卢明海父子两个都忙,每天还要接送梅氏,家里总得留一个人干家务以及做饭。若不然不光卢明海父子俩中午没饭吃,卢广智和五郎散学了也没饭吃。总不能每天都等梅氏从县里回来,才开始做饭,尤其梅氏在县里忙一上午,也是极累的。 卢娇月便留在家中。 把家里的家务活干完,顺道帮着娘做些发面、洗菜、剁馅儿的细碎活儿。 这日,只有卢娇月一个人在家里,突然院门被拍响了了。 「家里有人吗?」 一般除过猫冬的时候,乡下人家都是不关院门的,一来是方便自家进出,二来也是乡下人都穷,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且家家户户都少不了人,院门关不关并不重要。 只是因着之前发生过杜廉骚扰卢娇月以及上元节那日之事,卢娇月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卢明海总会交代女儿闩上院门,大不了就是回来喊一声就得了。 是一个女声,但很陌生,卢娇月并不熟悉。 「谁啊?」她一面走过去开门,一面问道。 门打开了,门外站着一个打扮得有些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 她穿着一身紫红色的缎面薄袄,下面是一条石青色的马面裙,挽着独纂,头上戴了一朵十分鲜艳的海棠花。她脸上似乎擦了粉,白得有些不自然,嘴上却擦着朱红色的口脂。 「你是——」 「你家大人不在?」这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卢娇月,又道:「你是卢家二房的大闺女吧?」 卢娇月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不舒服,因为这妇人看人的眼神实在是太失礼了。 「我爹娘不在,你找他们有事?」 「哦,既然不在,那就算了。」这妇人转身就要离去,临转头的时候,又瞟了卢娇月一眼,「那你娘啥时候在家?」 卢娇月答道:「后半响的时候。」 这妇人也没再多说,扭着腰就走了。 卢娇月蹙着眉心,望着她远远离去的背影,心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月儿,在想啥呢?」 第59章 是乔氏。 「那人找我娘,也没说要干什么。」 乔氏眺望了一下那人的背影,才笑着道:「她啊,她是刘媒婆,估计来你家是来给你哥或者是你说媒的吧。」 卢娇月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刘媒婆可不是个好打交道的,名声也不大好,她若是来你家帮你和你哥说亲,你可千万让你娘留心了。去年她说了一桩媒,当时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谁知人家姑娘嫁过去才知道,那家儿子有点傻。倒也傻得不算太厉害,就是有些迟钝。可人家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谁愿意嫁给这样的人,可后悔也没用啊,谁让拜了堂又入了洞房。」 「我知道了,谢谢你,三婶。」卢娇月感谢道,又让乔氏进去坐。 乔氏笑着摆摆手:「谢什么啊,一般消息灵通些的都知道她这个人。既然你爹娘都不在,我就不进去坐了,我来也是问问五郎上学的事。说来也快,咱家六郎翻过年也六岁了,我一直惦着送他去念书的事,没想到你娘的动作比我还快。」 这阵子三房两口子忙着春耕,所以乔氏有阵子没来找过梅氏了。 「我娘后半响的时候在。」 「没事,反正两家离得近,我到时候想着就来了。」 卢娇月送了乔氏两步,才转身进了院门。 晚上,二房一家子刚用过晚饭,乔氏便来了。 先问了问那家私塾的情况,以及束修等事,才笑得幸灾乐祸和梅氏说了一件事。 原来,那杜寡妇又上大房那边去了。 这种时候,杜寡妇来卢家自然没什么好事。 她是来哭家里没人下地干活的,杜廉手受了伤,虽如今已经好了,但还不能太用力。尤其杜廉从小被杜寡妇拘着不让干农活,前十几年从未干过农活的人,这会儿自然也不用指望他。 而杜家其他三个人,卢桂丽是个病秧子,杜寡妇和杜鹃儿老的老,小的小,且都是女人,自然也不成。其实主要还是说卢桂丽的,杜寡妇可是拉着崔氏的手,好好地说了一大通话,大多都是说卢桂丽如何如何娇弱,如何如何让她供在家中,诸如此类的。 崔氏是个实诚人,浑然忘了这杜寡妇之前是如何不好惹,被她说得心虚不已。再加上杜寡妇又是个厚脸皮的,一口一个别人家儿媳妇娘家哥哥是如何如何的,这么挤兑了几句,崔氏嘴一打哆嗦,就答应了帮杜家春耕之事。 等卢老汉和大房几个人从地里回来,事情已经铁板钉钉,哪还有反悔的余地,只能扎着脖子吃下这个闷亏。 也因此,大房一家子除了要忙自家地里的活计,还要帮着把卢桂丽那三亩地的活儿给干了。卢老汉身子骨不如以往,手脚也有些不利索,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还当主力用,也就是说这事又摊在大房一家子身上。 卢明川是个孝顺的,在大房一家人面前,除了胡氏以外,他有着绝对的权威。如今胡氏低下头做人,自然是卢明川说了算。他说干,两个儿子也只能跟着干,卢广仁因此诸多抱怨,自是不必细表。 而胡氏,如今也没有以往的好待遇。以前胡氏是不用下地的,如今家里活儿繁重,她也得跟着下地去。 没几天,人就瘦了一大圈儿。 关键还做好不落好,家里上上下下个个都怨她,怨她怎么有一个杜寡妇这样的妹妹,怨她当初为什么要从中搭桥让卢桂丽嫁去杜家。 「你说她是不是该,机关算尽,最后坑得却是自己。」 梅氏如今对胡氏满是厌恶,自然附和道:「可不是。不过那杜寡妇也真是太不要脸了,这样的要求都能提出。娘也真是,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她不答应能怎么办,宝贝闺女还捏在人家手里。初二那天小姑不是回娘家了吗,什么也没带,空着手回来,杜廉也没跟过来。就这,小姑还帮着杜家人说话,把爹气得哟。」乔氏旧事重提,笑得眼睛都眯了。 这事梅氏也知道,过年那几日他们虽没去大房那边,但谁叫有个耳报神乔氏呢,所以大房那边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想到那个年纪与女儿一般大的小姑子,梅氏心中感叹不已。虽之前因她抢女儿的亲事,对她心中不满。到底都是女人,心都软,见她过成这样子,梅氏也觉得非常惋惜。 「也真是难为她了。」 乔氏一拍巴掌:「可不是,当初在娘家那时候,那叫一个精贵。如今去了别人家,倒成棵草了,不过我看她甘之如饴的样子,咱们也用不着替她惋惜什么。且别说,这人啊还是不能娇惯,这次回来我看她手粗了不少,大抵在杜家那边也是干活的。娘心疼得直抹眼泪,我嘴里没说在心里想,以往总是她身体如何如何不好,现在我看她干活儿也没什么事,倒不像以往在家里三天两头闹大病了。」 梅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跟着笑了笑。 乔氏站了起来:「好了,二嫂,我不跟你说了,也不打搅你们休息了。明天五郎和智小子去私塾的时候,我跟过去看看,若是能行,我把六郎也送去,到时候也能和五郎做个伴。」 「那好,你明天过来就是。」 乔氏走后,五郎嘟着嘴:「我不想和六郎做伴。」 五郎打小就和六郎玩不到一起去,也难怪他是这个表情了。 「他又蛮横又霸道,我跟他玩,他总是欺负我。而且他连饭都不会自己吃,还总是尿裤子,我跟他在一起玩,其他人该笑话我了。」 梅氏教训道:「这话你可别当着你三婶说,不愿和他玩,你远着他就是。你们毕竟是堂兄弟,在外面可不能这样。」顿了顿,她对卢明海叹了一口气:「三弟妹倒是个精明的,可惜在教孩子上面……」 剩下的话没说完,但屋里几个人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乔氏不是一个会教孩子的。卢娇杏没教好,六郎也没教好,倒是二女儿娇娥,因为素来沉默寡言人又胆小,暂时还看不出什么秉性。 第6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卢明海拧着眉头,想了想,道:「你抽空找个机会点拨下三弟妹,三弟和她现如今就六郎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教歪了,等年纪再大一些,可就真没办法了。」 梅氏倒也没推辞,点了点头。 这日,卢娇月正在午睡,突然听到院子里她娘骂人的声音。 她赶忙套上衣裳出去看,就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正被梅氏拿着扫帚赶着。 「你给老娘滚,回去对那杜家人说,瞎了他们的狗眼,我也不会将女儿嫁去他家做妾!」 那妇人正是刘媒婆,只见她边躲边翻着眼还嘴道:「就那样一个闺女,你还当宝贝疙瘩捧着,现如今谁不知道她在县里被坏人掳了去,是不是清白的还是未知,人家杜家愿意娶她进门做妾,那是抬举她!」 梅氏气得嘴唇都打哆嗦了,她发出一声尖叫:「放你娘的屁,哪个说我女儿被坏人掳去了,你个黑心烂肺地瞎胡说,看老娘不打死你。」 一面骂这,她一面就将扫帚往刘媒婆身上劈头盖脸地打过去。 站在门口听了有一会儿的卢娇月,皱着眉,跑去一旁端了盆潲水过来,瞪着刘媒婆:「你滚不滚,再不滚我就不客气了!」 这潲水是洗锅水洗碗水剩饭剩菜混成一团,上面浮了一层油,难闻至极。刘媒婆一看就萎缩了,她一面往院门外跑,一面叫骂道:「当谁稀罕杵在这儿,老娘看你那破鞋闺女能嫁到什么好人家。」最后这句话,显而易见是对梅氏说的。 梅氏喘着气,走过去一把将院门关住,扔掉手里的扫帚,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丧尽天良的杜家,黑心烂肺的杜寡妇啊……」梅氏一面哭道,一面骂。 想着方才刘媒婆说的难听话,她就伤心得抑不可止。她本就担心女儿的婚事,虽知道那话刘媒婆是有心气她的,到底还是有些着相了。 「娘,你别伤心了,女儿不会嫁不出去的。」卢娇月上前把她扶了起来,劝道。 梅氏抹了一把眼泪,恨得咬牙切齿:「那杜寡妇竟找个媒婆来恶心咱!跑路的腿,媒婆的嘴,这媒婆的嘴历来都是非常厉害的,这刘媒婆今日受辱而去,还不知怎么在外人面前编排你。」 这就是为什么方才梅氏一直忍着那刘媒婆,一直到了忍无可忍才发飙的原因。也是那刘媒婆实在嘴太坏,来了后,明里暗里都在说卢娇月如今如何如何不值钱,有人要就不错了,梅氏才会发飙将她打出屋。若不然梅氏顾忌着女儿的名声,绝不至于如此。 「娘,我不在乎,就跟桂丫说得那样,在乎我名声的,不会是真心对我的。会真心对我的,就不会在乎我的名声。」见梅氏还是不听劝,卢娇月又道:「反正我名声已经这样了,不在乎被她添上一笔。再说了,那刘媒婆的名声也不大好,她说的话别人也不一定会相信。」 她一面说,一面就将梅氏扶进屋。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层疑虑,以杜家人的聪明,不可能会明知道此举会有损杜廉的名声,还故意找上门来提亲。毕竟她小姑可没死,哪有姑侄共事一夫的道理,说出去该成笑话了。 只是这毕竟只是她的猜疑,且她也不好跟她娘说,只能放在心里想想。 梅氏能怎么说呢,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她暂时不用想把女儿嫁到附近村子了,只能听小弟的话,在县里给女儿寻摸一户人家。 刘媒婆扭着腰,气哼哼地往村外走去。 一直走到村外一处背人的地方,她才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远远就走来一个人。 刘媒婆一看到对方,就抱怨起来:「那母女俩,老的厉害,小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不说那样说没事吗,你看看我这脸和我这手!」她指了指脸上和手上的红印子:「不行,你要给我加钱,若不然我就把这事给兜出去。」 对方笑得勉强,道:「我事先给你的银子,已经不少了,怎么现在又要加钱?」 刘媒婆唾了一口唾沫:「你只说加不加吧?」 看着对方恶狠狠的样子,那人咬了咬牙,撑着笑说:「你想要多少?」 「再给我一两。」 「一两太多了。」 「那你就看给不给吧。」刘媒婆威胁道。 那人面色红白交加,想了好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 刘媒婆接过来放在嘴里咬咬,才放进怀里。 「你要信守承诺,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刘媒婆得意地笑了一下:「我办事你放心,以后走在外面,就当咱俩从不认识。」 …… 乔氏刚走出房门,就看见胡氏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佯装一脸诧异道:「大嫂,这是往哪儿去了?大哥不是说不让你出门吗?」 胡氏撩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就进了屋。 等卢明海父子几个回来后,梅氏将这下午发生的事说了,二房的几个男人都气得不轻。 尤其是卢广智,当即站起来就要上杜家去,却被卢广义给叫住了。 「这事闹大了,吃亏的只会是女方,那杜寡妇又素来是个不要脸的,若是咱们找上门去,吃亏的只会你大姐。」 「那就只能这样了?」卢广智不甘道。 可不是就只能这样了,难道还能冲去杜家问,你家为什么这么不要脸?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平,尤其外面好不容易关于卢娇月的风言风语才平息下来,这么一闹,只会将她推到风头浪尖之处。 卢明海皱着眉头,沉声对卢广智道:「好了,智儿,听你大哥的。」 「可——」 卢广智回头望了望卢娇月,只能垂下头,不再吱声。 第6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因为这件事,二房一家子心情都不甚好,吃过晚饭后,便都去歇下了。 卢娇月的屋里,卢广智满脸愤慨:「大姐,难道你也决定要吃下这个哑巴亏?」 卢娇月蹙着眉:「爹和大哥都这样说了,就听他们的吧,他们也是为了我好。而且——」她顿了顿,「我总觉得这事不像是杜家人会干的,杜廉可是要考功名的人,不可能会不注重自己的名声。」 「他还有名声可讲?在乎名声他就不会娶小姑了。」卢广智讥讽道。 「这两件事是不一样的,娶了小姑,别人只会说他家贫,可以理解。且男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完全可以推到杜寡妇身上。难道你没发现杜家要做什么经不起人说的事,都是杜寡妇出面的吗?外面对杜廉的风评,除了有个不着调的娘,可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可这件事就不一样了,要知道姑侄共事一夫,不管在哪儿说出去都会是一桩丑闻。我总觉得这事不是杜家人干的,倒像是……」 「倒像是和他家有仇?且不光跟杜家有仇,还跟咱们家也有仇,才会这么恶心人。若是咱家吃了这个闷亏,恶心的就是咱。若是咱家不打算吃下这个闷亏,闹到杜家去,到时候就是一石二鸟,两家人都丢脸。」卢广智不经点拨,就将后续的猜测说了出来。 卢娇月赞赏地看了弟弟一眼,点点头。 「那么到底是谁呢?」 和两家都有仇,且知道两家的积怨? 两人对视了一眼,脑海下意识的闪过一个名字。 「难道是大、胡氏?」卢广智本是惯性想叫出大伯母的,却是脱口之际转了口。 卢娇月深深地皱起眉。 卢广智猛击一下炕桌,「没跑了,估计就是她。若这事不是杜家干的,那就只能是她。」他抬头望了一眼卢娇月,道:「姐,这事你别管,交给我就行了。」 「你想做什么?」鉴于之前发生的两件事,卢娇月下意识问道。 「你别管就行了,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卢娇月不赞同道:「你如今在念书,就好好专心念书,不要在这种事上分心。」 「姐,你放心就是,我分得清轻重,我不过想找人帮我盯着那胡氏,看能不能找出什么漏子,到时候好找机会报复一下她。这人实在太坏了,天天找咱家麻烦,不给她添点乱,以后指不准继续祸害咱。」 听到这话,卢娇月深深叹了口气。 有时候她也想不明白这人都是咋了,怎么就不能好好的过日子,非得盯着别人家。 「你干这事,别让爹知道了。」卢娇月道。她也不是包子,自然不会以德报怨,尤其对胡氏这人,她也是厌恶得厉害。 卢广智笑着点点头。 别看卢广智答应得爽快,其实他心里有主意着呢。 尤其韩进走之前,特意交代过他,所以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去找狗大了。 狗大,姓苟,因为念着方便,久而久之就成狗大了。 别看这名字埋汰人,其实狗大长得十分斯文俊秀,若是不清楚他老底的人,绝对不会知道这个长得一脸书生相的人,曾经会是一个在街面上混的小混子。 这家伙从小就淘,小时候就闹得一条巷子里的人家鸡飞狗跳,长大了更是游手好闲不干正事。不过他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就是喜欢和一些小混子混在一处玩,因为他长相讨喜,且都是知根知底的,所以一条巷子里住的街坊邻居们,倒也不怎么厌恶他,顶多就是说上一句,这小子真不叫人省心。 这种幸福的日子在狗大十五岁那年戛然而止。 狗大的爹是个镖师,在一次走镖途中,因为意外身亡,丢下了孤儿寡母五人。镖行给的抚恤银子极为少,狗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这点银子根本不够维持一家人的家计。身为长子,狗大只能扛起生活的重担。因为在外面名声不好,几乎没有什么商铺愿意雇用他,狗大只能选择去货场扛包作为养家糊口的手段。 他和韩进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其实像胡三、瘌痢头这些人,都是那时候和韩进认识的。 他们服韩进,也只服韩进。 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虽大家的名声还是不怎么好,到底养家糊口是没什么问题了。其实这世道,名声又有什么用,当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名声都是他娘的扯淡。 所以狗大从小混子,进化到地痞头子,至今怡然自乐。 卢广智走后,狗大眼珠子转了一圈儿,对一旁招了招手。 「狗哥,你又想到什么坏主意了?」 狗大劈头就是一扇子打过去,笑骂道:「老子就像是干坏事的人?」 最近两年这家伙附庸风雅得厉害,甭管刮风下雨,冬天夏天,手里都拿着一柄纸扇。还别说,还真有人吃他这套,不少大姑娘对他芳心暗许,可弄清狗大是做什么的之后,都会在心中骂一句人不可貌相。 被打那人嘿嘿笑着:「狗哥,咱谁跟谁,你那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在憋坏水儿了。」 狗大又唾骂一句,才招手让那人附耳过来小声交代着。 听完,那人道:「狗哥,你可真损!」 狗大踢了他一脚:「还想不想要嫂子了?有人打咱嫂子的主意,咱怎么损可都说得过去。还不赶紧去,小心老大回来了,知道你办事不利收拾你。」 「哎!」 虽说杜寡妇一再说让杜廉多养一段时间,再回书院念书,可杜廉并没有听她的。 读书仿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尤其他错过一年科考,心里烦躁得很,也只有在书院里,才能得到些许平静。 当然杜廉也不光只因为这个原因,而是他实在不想日日对着卢桂丽那张脸。 第6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张脸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自己是多么得不中用。若是他早考上秀才,家里也不会因为窘迫而给他换了媳妇。随着时间的过去,杜廉越来越能清晰的感到自己和卢娇月之间的不可能。其实他早就知道,只是终究心绪难平,也只有靠着这个念头才能熬过那起初的日子。 回到书院中,自然群像百态。 有关心他的手伤的,有幸灾乐祸他又错过一年的,到底大家都是读书人,即使有那么点小心思,也都藏在君子的面孔之下,倒是没给杜廉添多少堵。与家里的氛围相比,杜廉自然是愿意呆在书院中。 这日,杜廉正在教舍中苦读,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授课的先生停下讲课,走了出去。教舍中的学生也纷纷走出教舍,去看外面的情形。 此时院中已经围了不少学生了,有一名先生模样打扮的人正在和那群闯进来的人讲理。 「咱们这里是书院,是不准外人随意进来的,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再不出去,咱们就报官了。」 为首的那个人膀大腰圆,一脸凶相,手里还拿了一把杀猪刀。他身穿蓝色的粗布短褐,腰间围了一块儿褐色的围腰,上面满是油腻。结合他手里的杀猪刀,让人不用想就知道他是作甚的。 「给我滚边上去,我猪肉李是个粗人,别跟我讲什么大道理。还报官?赶紧去,让官爷也知道你们书院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猪肉李一把将那先生推开,这先生也是个文弱人,当即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跟着猪肉李也没再理会他,而是虎目圆睁四处探望,并喝道:「杜廉呢?快把他叫出来,敢欺负我妹妹,老子今儿非活剥你一层皮。」 众人的目光不禁都积聚在杜廉身上。 杜廉脸皮微凝:「你是谁?我并不认识你!」 猪肉李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口沫横飞骂道:「你不认识老子,老子认识你。你勾引我妹子的时候,咋没说不认识我了?我那妹妹今年才十四,你勾引她与你相好,害她大了肚子。还说什么会上门来提亲,现在倒缩在书院里念起书来了。好一个秉持着君子之道的读书人,你们书院的先生就是这么教你的,今儿个若不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妹妹讨个说法!」 杜廉白净的脸,气红了一片,他挣扎道:「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 猪肉李虎目圆睁,抡起手里的杀猪刀。 就在这时,从后面冲出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来,一面拉着猪肉李的手,一面就哭了起来。 「当家的,可万万使不得。」 好不容易将猪肉李拦了下来,这妇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 「你这杀千刀的书生,骗了我那小姑子的身子还不认账,如今我那小姑子住在娘家,害咱家天天被人戳脊梁骨,你倒好,躲到这里来。若不是我家远房的一个亲戚看见你在这片出没,咱还真找不到你人了。你最好莫要抵抗,赶紧跟咱们回去与我那小姑拜堂成亲,咱们以后也是亲戚,若不然我就拉着我家小姑子吊死在你们书院里……」 又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冲了出来,劈头盖脸地就向杜廉打去。 「你这个不要脸的,糟蹋我女儿,你还我女儿来……」 还有一个老头,嘴里也是骂骂咧咧的,抡着拐杖打杜廉。 杜廉被打得连连躲闪,十分狼狈,嘴里还在辩道:「你们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们啊!」 一时间,整个场面都乱了。 见到这一幕,一旁站着的先生连连摇头叹道有辱斯文。一些学生们则看得津津有味,书院里生活向来枯燥乏味,还没见过这种场面。 这时,匆匆走来几名书院里的先生,为首那一位正是白鹤书院的院长郝长顺。 有人出面将猪肉李一家人劝下,说道一定让杜廉给他们一个交代,这几人才消停下来。 而此时杜廉形容极为狼藉,简直就像是从乞丐堆里才爬出来似的。不光衣裳烂了,束起的头发也被扯散了,更让他羞耻的是一旁众人打量他的眼神,简直像是看到什么污秽物一般。 杜廉狼狈、委屈、羞愤,种种情绪化为了一声呐喊:「院长,我真不认识这群人!」 郝院长本身也是有功名的人。他摇了摇头,颇为厌恶地看了杜廉一眼,皱眉道:「你如今该想的是怎么给人家一个交代。另外,咱们书院素来注重学生的人品,你这种人咱们书院是再不敢要了。」 说完,便拂袖而去,其他几名先生看他也是边摇头边就离开了。 杜廉如遭雷击。 ~ 几乎没给杜廉任何辩解的机会,他就被赶出了白鹤书院。 连同他的书囊,包括这个月的束修银子都退还给他了,足以见得书院里的人有多么厌恶他。 杜廉愣愣地站在书院前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 白鹤书院是云田镇最好的书院,若是白鹤书院不要他,附近几乎没有哪家书院会收他。且经过这一遭,他算是在这群同窗中出了名了,书生们都是有圈子的,以后恐怕再没有人敢与他为伍。 杜廉简直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 他扭过头来,目眦欲裂地瞪着这群人。 他很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些人,更没有糟蹋谁家的闺女,究竟是谁在害他?! 「你们到底是谁?」 猪肉李瞪眼做凶狠状:「你说我们是谁?」 他身后那妇人拽了他一把,示意他别演戏演脱了。 这时,就见那老妇人对她家老头子使了一个眼色,「老头子,要变天了,快回家收衣裳!」 那老头哎了一声,便以与他外表不相符的矫捷之势跑走了。 老妇人随后跟上。 第6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紧接着,猪肉李两口子也飞快跑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四人就消失不见。 见到这一幕,杜廉除了膛目结舌,也做不了其他。 这时,他若还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坑了,也白瞎他活了这么多年。 结合去年自己无端被打殴打,致使自己手断之事,杜廉在心里发出一声嘶吼: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害他! 他自然生出要回书院解释的心思,只可惜书院看大门的,连门都不让他进,显然是里面有人交代过。 无奈,他只能垂头丧气回家。 回去后,杜寡妇知道这事,也是惊疑不定。因为想不出来到底是得罪了谁,杜廉自是又将这事怪在了杜寡妇的头上。实在不能怪他如此想,而是自己没有得罪人,小妹更是不用说了,自然只有总是不消停的杜寡妇了。 杜寡妇觉得十分冤枉,她这段时间没干啥坏事啊,除了去了一趟卢家,让卢家人帮着自家春耕。 联想起上次儿子手断那个微妙的时刻,杜寡妇突然觉得自己找到了罪魁祸首。去年那次她去卢家讹那五亩地的粮食,转眼儿子就被打了,这次她刚去找卢家人让他们帮着自己家春耕,儿子身上就被泼了这么一大盆子污水,连累得连书院都不让去了。 不是卢家人还是谁? 卢桂丽首当其冲。 这还是卢桂丽进门后,杜寡妇第一次打她,根本不听她任何解释,鸡毛掸子就抡在了她的身子。杜廉站在一旁,心中也在想这事,所以根本没拦。还是杜鹃儿小声咕哝一句,别把她打怎么样了,到时候还要咱家掏银子给她请大夫。 杜寡妇这才想起卢桂丽是个病秧子,而且卢桂丽身上还有许多可以利用的地方,她还不想让这个儿媳妇死。她将鸡毛掸子扔在炕上,对卢桂丽气道:「这可害的是你男人,你若还是咱们杜家的媳妇,就跟我一起上你娘家说理去。」 卢桂丽赶忙止住眼泪,怯生生地说了一句是。 杜寡妇带着卢桂丽去了大溪村,一进卢家大门就开始骂了起来。 骂卢家人丧尽天良,骂他们祸害自家姑爷,总而言之,逮到什么骂什么。 卢家人这段时间累得厉害,此时见罪魁祸首非但不感激,还红口白牙诬陷人,当即就恼了。 可有个卢桂丽夹在中间,骂又骂不得,打又打不得,只能窝囊受着。 卢桂丽也是嘤嘤地哭着,哭自家相公有多么可怜,哭爹娘大哥大嫂狠心,把卢老汉哭得肝火直冒,不禁大喝了一声道:「亲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我们找人打了杜廉,还找人泼他脏水。」 杜寡妇语速极快将事情说了一遍。 卢老汉听完苦笑:「亲家,不管你们愿不愿意相信,这事真不是咱们做的。咱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请人殴打构陷杜廉。另外杜廉是我女婿,是桂丽男人,我能去找人污蔑他糟蹋良家妇女?」 「那不是你们,还能是谁?」 其实这会儿杜寡妇也反应过来了,卢家人确实没那么大的能耐,可骂也骂了,反正她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的。 「真不是咱!」 倒是一旁站着的胡氏,眼神直闪烁。 也许卢老汉他们不知道内里究竟,可胡氏不一样,结合一切来看,她几乎不用猜就知道这事是谁做的。 是二房人。 可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紧接着胡氏就想起梅氏的弟弟梅庄毅,以及那个叫韩进的地痞头子。可她也不可能将这事跟杜寡妇说,因为一旦说了,那就是不打自招。 胡氏因为此事对二房一家人甚是忌惮,之后更是见他们就绕道走,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而杜寡妇回去后,跟儿子说起这事,事情再度陷入一团迷雾之中。 如果不是卢家人,那又是谁? 可不管怎样,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没书院愿意收杜廉,他也没脸出去见人,就只能闭门在家中苦读,以求奋发向上,一朝出人头地。村里自然有人好奇杜廉怎么没去书院了,杜家对外面的解释是,杜廉学得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在家自学便好,毕竟家里不富裕。 村里人不清楚内里,倒也没说什么。 卢广智和五郎所在的这家私塾位于牛角村。 开设这家私塾的先生,本身便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因为科举不顺,才放下雄心壮志办了这家私塾,用以养家糊口。虽其本人称不上知识渊博,但教些刚启蒙的小孩子却是足够了。 卢广智在这家私塾里算得上一鹤立鸡群的存在,这家私塾里大多都是一些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已经十四还来念书的卢广智确实比较引人瞩目。 不过他为人刻苦好学,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就通,秦秀才对他也是颇为另眼先看。当年他便对这个总是在私塾外放牛的孩子记忆犹新,后来这孩子再未来过,秦秀才还曾在心中感叹过。此时见他过去了这些年,依旧没有放弃念书的打算,心中对他甚是赞赏,平日里对也卢广智十分用心。 且卢广智本身便有些基础(当年偷学的),学什么东西都很快,所以只不过来私塾月余,便可以已经赶上私塾里那些学了一两年的学生了。 这日散了学,卢广智领着五郎和六郎往大溪村走去。 六郎还是被乔氏送来念书了,和卢广智兄弟二人在同一家私塾。因为他年纪小,还不懂事,平时要么是乔氏接送他,要么就是和卢广智兄弟二人一起,有卢广智看着,乔氏倒也不怕他会丢。 六郎今日被先生打手板了,回家的路上还是抽抽搭搭的。在他的想法里,怎么都无法理解自己不过是跑出去玩了一会儿,回来先生便脸色大变,硬拿了戒尺狠狠地打了他一顿。 「我再也不要去念书了!」六郎扯着脖子喊。 第6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卢广智兄弟二人转头望了他一眼,一大一小两张脸上是同样的神色,即无奈又无力。 甭管再怎么不愿意,毕竟是堂兄弟,所以乔氏每次让儿子和二嫂家两个孩子一起上下学堂,二房一家子也是拒绝不了的。其实接触过一段时间,五郎倒也不再讨厌六郎了,六郎本性并不坏,不过是被惯坏了。 他没有自制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也是秦秀才今天之所以会打他的原因,只可惜以六郎如今的思维,大抵是不明白的。 「小六,你快点儿走吧,回去晚了,三婶该来找你了。」顿了顿,五郎小大人模样地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道:「而且你说不去念书,恐怕是不行,三婶不会答应的。」 「反正我就是不想去,一点儿都不好玩,还不如我在家里和小伙伴一起逮蛐蛐。」六郎十分委屈。 「三婶花那么多银子送你去念书,可不是让你去玩的。你这话千万别让三婶知道,小心你又挨揍!」五郎恐吓道。 经过了梅氏的点拨,乔氏虽不想承认,但还是不得不正式儿子被自己宠坏的事实。前些日子六郎在私塾里连连闯祸,秦秀才告状告到乔氏面前,乔氏才终于狠下心来,将他好好地收拾了一顿。 这还是六郎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可把他吓得不轻,此时听小五哥这么说,他不禁缩了缩脖子,也不嚷了。 卢广智回头看了看两个小的一眼,道:「赶紧走吧,再耽误,待会儿天就黑了。」 话不多说,一路回到大溪村。 乔氏早就心焦不已,在村口等着呢。 「怎么这么晚,是不是你又闯祸让先生留堂了?」她瞪着六郎道。 卢广智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下,乔氏对他谢过并道别之后,就一把将儿子拉了过来,边往回走边教训着。 这一幕几乎成了这些日子村中一景,见到这一幕,许多村民都是会心一笑。 卢广智兄弟二人往家的方向走去,快到门前的时候,卢广智的小玩伴二狗子突然从路边蹦了出来。他对卢广智挤眉弄眼着,卢广智心下了悟,让五郎先回家去。 「怎么?那事儿有动静了?」卢广智问。 二狗子话都来不及说,一面拉着他往村尾跑,一面小声说道:「今天我好不容易逮到他在村尾草垛子那片儿和钱家的那个小寡妇幽会,咱们走快点儿,说不定还能赶上。」 说起这事,那就扯得有些远了。 卢广智生出想报复胡氏的心思,便嘱咐与他玩得好的小伙伴帮着盯着大房那边的动静。还别说,真让他们找出点儿事来,倒和胡氏无关,与胡氏的大儿子卢广仁有些关系。 卢广仁样貌不差,也是一表人才,却娶了小胡氏那样一个人,心中早已是不满。之前刚成亲那会儿还顾忌些,后来生下小妞妞,小胡氏的身段日渐向横向发展,他渐渐就放肆多了。 早先村子里就有他喜欢找大姑娘小媳妇们说话的风声传出,因为都是同一个村的,且人家毕竟也没做什么,所以没有人放在心上,可不知什么时候卢广仁就和钱家的那个小寡妇勾搭上了。 钱家的那个小寡妇倒也是命苦,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按理说没有孩子,只要娘家硬气,回家再嫁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惜钱家人素来不讲理,再加上这小寡妇娘家不重视这个女儿,就由着她在钱家守寡。 钱家早就分家了,若不提身边没有个男人嘘寒问暖,守着几亩地,这小寡妇的日子也能过得滋润非常,可关键她就是没个男人啊。 少不了有村里的浪荡子在那小寡妇门前徘徊,可小寡妇那几个叔伯可不是好惹的,倒也没闹出什么丑闻来,谁曾想卢广仁竟不知何时和这小寡妇勾搭上了。 因为小寡妇家就在几个叔伯家旁边,两人便总在村尾那处放草垛子的地方幽会。上回就被二狗子看到过一次,可惜那次卢广智在私塾,没有赶上。 村尾这处放草垛子的空地,一般是没什么人来的,俱是一些家里麦秸高粱杆子多了放不下的人家,将暂时不用的堆放在此处。草垛子整体呈小山状,上面覆以茅草顶用以防潮,因为这东西在乡下不稀罕,所以也没有发生过被偷之事,整个空地上零零散散堆了十几垛子。 二狗子扯着卢广智来到空地南角那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让他去看。 认真观察,果然其中有一处草垛子在动,里面时不时还传出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还在折腾呢。」二狗子捂着嘴笑道。 「你打算咋办?要不然咱们去叫钱家人来抓奸?」他又问。 卢广智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对二狗子露出一个坏笑。 二狗子连连点头,对他伸出一个大拇指。 卢广智便悄悄地凑了过去。 之后便跟二狗子去一旁看着,看见草垛子都冒起黑烟,那里面依旧不见消停,两人对视一眼,往村里跑去。 卢广智转身回家,二狗子则是边往村里跑,边大声喊道:「着火了,着火了,村尾那里着火了。」 一说村尾那里着火了,大家不用猜就知道是堆草垛子那里着火了。 每逢天干物燥的时候,那里是不是就会着一场火,可是让人惊疑的就是,这会儿还没到天干物燥的时候,怎么也着起火来了。 容不得大家多想,许多村民拎着家里的水桶,便往那处奔去。 过去之后,远远望去果然见有地方在冒浓烟。 等大家冲到近前去,还来不及有所作为,就见冒浓烟那处的草垛子宛若炸锅似的突然爆了开,从里面跳出一男一女两个衣衫不整之人。 两人使劲呛咳着。 也实在是在里面憋不住了,这些草垛子经过一个冬天的风吹雨淋,外层并不干燥,所以燃起的并不是明火。即使放它继续烧,一时半会儿也烧不死人,可关键是烧不死人,它呛人啊。 第6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这种情形,大家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大家俱是纷纷摇头,还有的上前调侃道:「都玩出火来了。」 等人群中有人看清楚两人的样子,顿时有人惊道:「这不是钱家那小寡妇吗?」 「这男的是卢家大房的仁小子!」 这下可真炸锅了。 谁不知道钱家人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啊,那一家子又霸道又不要脸,若不然也干不出不允许人家小媳妇改嫁的事。 一时间议论纷纷,人群中也有钱家的人在,一看是钱寡妇,顿时不得了了,冲上去就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小娘皮,竟敢偷人!」 只是不一会儿,钱家一大家子人就赶来了。 老老小小一大家子,钱家也是家丁众多的人家,虽然已经分了家,家里几房加起来也有几十号人。 「这不要脸的!」 「老子就说这小娘皮是个不守妇道的,日日防夜夜防也防不住!」 「卢家小子,你敢偷老子弟媳妇儿!」 钱家小寡妇的几个叔伯冲上来,就要揍卢广仁。 卢广仁虽个头高大,可一个人对几个人,也不是对手。尤其他正心虚被人了现行,自然只有任人家打的份儿。也没有村民出来劝阻,在乡下这种地方,偷人婆娘并不稀奇,可偷寡妇那就有些过分了,那毕竟是未亡人,是对死人不敬。 倒是钱家那小寡妇心疼奸夫,冲过去扑在卢广仁身上,一口一个你们要打,将我也打死算了,反正我的日子是过不下去了,我今年还不到二十,就让我守着死人过日子,你们亏不亏良心。 听到这话,有心善的村民站出来。 「好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就算将两人打死也是没用,到时候害了人命,反倒要吃牢饭。」 「就是啊。」 钱家人虽还是气势汹汹,到底下手没之前那么狠了。 这时,大房也听到消息跑了过来,连同卢老汉和崔氏也来了。 二房三房两家子也来了,却并未上前,而是站在一旁看着。 「仁儿!」 胡氏一看到儿子被打的惨样,就扑了过去。 「谁打你了?谁打你了?这还有没有王法,光天化日之下就将人打成这样,你们是黄霸天在世啊,这么霸道歹毒,还有没有点儿良心!」 钱家几个妇人就乐了,这偷人还有理了,遂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就挤兑起来。 「许你儿子偷人家媳妇,就不许人家打人了?」 「就是,打你们是轻的,换在别的村,浸你们猪笼都不亏。」 大溪村是杂姓而居的村落,没有宗祠没有宗长,自然不存在动用私刑的事情。可若是换做那种整个村都是一个姓的地方,族长有着莫大的权威,族里有妇人不守妇道,被浸猪笼的不在少数。 胡氏这个人是没理都能将自己说成有理的一方,自然不甘示弱,在她嘴里卢广仁成了血气方刚的小伙儿,而钱家小寡妇成了特意勾引她儿子的狐狸精,总而言之,他儿子没错,都是钱家小寡妇的错。 钱家小寡妇也知道若这事真让她一个扛起来,钱家人是绝不会放过她的,她只有死这么一个下场,遂哭得声嘶力竭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勾引他,我们是两情相悦!仁哥,仁哥,你跟他们说啊,咱们是两情相悦的!」 「我去你娘的两情相悦,你们两情相悦了,我咋办?」 随着这个声音,小胡氏宛若冲天炮似的冲了过来,一下子扑在钱家小寡妇身上,劈头盖脸地向她打去。她仗着体积大,不光打小寡妇,还抽空去拧卢广仁。 「卢广仁你个没良心的,我在家里侍候你娘你爹,做家务照顾贵女,你倒在外面偷起小寡妇来了。」 一时间,混乱至极。 对比长得丑且凶悍不讲理的小胡氏,钱家小寡妇那种嘤嘤嘤的羸弱之态,自然占了上风。卢广仁本不打算出头的,此时不免也有些恼了。 「你给我滚,不愿跟老子,滚回你胡家去!」他不光说,还将小胡氏扯起来,一把摔了出去。小胡氏被摔懵了,扯着嗓子就哭了起来。 虽然可以理解为卢广仁是被小胡氏闹得有些恼了,到底他这种行径还是让村里一众年长者的摇头叹息不已。不看僧面看佛面,总是帮自己生儿育女侍候一家老小的原配妻子,怎么能这样对待。 钱家人笑了。 「你们卢家人闹够没?今儿这事你们打算怎么办吧,若是不给咱们一个交代,我们今天就打死这个奸夫!我就不信到时候闹去了县衙,县太爷能拿我们咋样!别忘了,按咱大乾国的律例,当场捉奸,奸夫淫妇打死不论!」 说话的人是钱家小寡妇的大伯子,钱老大。钱老大当年也是念过两年书的,自然懂得比别人多,所以那句吃牢饭还真吓不住他。 听到这话,卢家所有人都僵住了。 胡氏也不还嘴了,小胡氏也不打人了,至于卢广仁则是腿一软,当场就瘫倒在地。 「你们想咋样?」卢明川问道。 「我们想怎么样,应该是问你们卢家人想怎么样吧?你儿子偷了我弟弟的媳妇儿,现在倒问我们想怎么样了?」 卢明川脸黑如墨。 他自认说话做人堂堂正正,从不叫人指摘,今儿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让人用话逼迫成这样。可说一千道一万,这事是卢广仁做得不对,他总不能当场将自己儿子打死,这毕竟是他的种。就算他今日把儿子打死了,以钱家人的秉性,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卢明川不禁望了一眼卢老汉,又望了望人群里的卢明海和卢明山。 梅氏和乔氏自然看到这个眼神,手下意识拉住自己的男人。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卢明海知道按私怨的话,胡氏的儿子他不应该去管的,可这中间还有他大哥,且乡下人行为处事,都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家人一起上的。一家人抱团,在乡下这种很多时候不能讲理的地方,才不会受人欺负。这种时候,他若是不出面,待事情过后,恐会受人指摘。 卢明山大抵也是想到这点,与卢明海对视一眼,两人走上前去。 见老二不计前嫌地来帮自家,卢明川眼中闪过一抹愧疚。 卢家几个男人去了一旁拿主意。 方才听钱老大的口风,恐怕也不想将此事闹大。毕竟就如同方才别人所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总不能将人打死。就算奸夫淫妇打死不论,出了人命还是要过堂问话,乡下人没几个愿意去县衙走上一遭。 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拿银子出来安抚住钱家人,钱家人素来贪财,这招应该可行。至于卢广仁的名声,如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说名声就有些矫情了。 整个卢家若论名声好,还是要属卢明海。这种名声好,倒不是指别的,而是他为人实诚,做事实在,村里愿意与他打交道的人多。 当然,之前卢明川也是如此,可胡氏连着闹出几次丑事,他受了自家婆娘的牵连,早已不如往昔。虽说那些事是胡氏干的,与卢明川无关,可人们下意识认为两个人都是一个被窝睡觉,怎么可能当汉子的不知情。且就算他真不知情,也有失察之过,亦或是耳根子太软,受妇人摆布被其蒙骗。 所以说乡下人,你别看他们大字不识一个,论识人的话,却并不弱那有些读书人。 经过一番商量,卢明海走到钱家人的面前。 「这事确实是我那侄儿做得不对,不过这事说白了,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卢家确实没教好孩子,可你们钱家也没看好自家人……」 这话一出,就遭受钱家人的指责。 「你侄子偷了我家的媳妇儿,难道还是咱们的错了?」 「照你们说的这话,咱们钱家就应该自认倒霉?」 有与卢明海交好的村民,上前说话:「钱老大,你们也别这么说,人家卢老二说得没错,这本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若是你家那小寡妇不愿意,难道卢广仁还能按着她硬上不成?」 「就是,咱们可不止一次听说她对村里年轻的汉子勾勾扯扯,就一个村里,谁家不知道谁家那点儿破事啊。若是她没问题,你家至于看她看得那么紧?」 这倒是事实,钱家的小寡妇虽长相只能算清秀,但架不住人家会打扮。早先钱老五还没死的时候,她成日里就穿红着绿的,打扮得花枝招展。明明看脸也就那样,可视线往下一挪,就能看到那对鼓鼓囊囊的胸脯,且看人就是一脸笑,大哥长大哥短的,没少有村民私下里议论这小媳妇不是个老实的。 钱老五死后,她也不改往昔。期间,闹出过几次她与村里汉子们调笑的事,自那以后钱家人就将她看了起来。 这下轮到钱家人脸黑如墨了。 虽这几个村民说话是难听了些,但理确实是这么个理。且钱家人在村子里素来不遭人待见,与之相反,自然帮卢明海说话的人多。这与对错无关,与人情世故有关,毕竟人们潜意识里都是愿意帮助对其有好感之人。若是恶感,恐怕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 这也是为何卢家会让卢明海出面的原因所在,卢明海在村里人面广,吃得开,大家都愿意给他面子。 卢明海又道:「这事确实是我那侄儿不对,咱们也承认了,之所以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都有责任,不过是陈诉事实。既然你家要个交代,咱们总得将这道理论一论,才能清楚明白。如今事情摆在这里,道理大家都是门清,你家就给个实诚话,看怎么才愿意将这事揭过去。毕竟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想彼此撕破脸皮。」 钱家的儿子中,有一个脾气暴躁的,顿时跳了出来:「这事本就是你卢家不对,你倒是语气挺硬的……」 话才说了一半,就被钱老大给拽身后去了。 钱老大对着卢明海笑了笑,「明海这话是挺有道理的。这么着吧,我那兄弟毕竟不在了,我也不能当我弟妹的家,我和其他兄弟商量商量。」 说完,便叫上家里的几个男人到一旁商量去了。 卢明海眼光闪了闪,卢老汉等人都松了一口气,既然钱家人愿意松口,就代表这事可以谈。 就如同卢明海所言,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也不愿意把脸皮撕破了。尤其与卢明海不同,钱家在村子里风评并不好,钱老大也是非常清楚,才会拉住自家那脾气暴躁的侄儿。 按钱老大的想法,找卢家要些银子就罢了,显然有人有不同的意见。 「要银子我是没啥意见,可那女人也得处理。总是这么着,谁家有那闲工夫总去看着她,等再闹出些什么事,咱家脸可就丢大了,还不如趁着这机会……」钱家老二做了个手势。 「你的意思是?」都是兄弟,自然明白彼此的意思。 钱家老二点点头,「这样一来,也能洗清咱家霸道不让她改嫁的名声。」 钱老大沉吟不语。 半响,才面色沉肃地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几个人又商量了几句,才往那边走去。 显然钱老大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光是他,钱家其他人面色也好了不少,至少没人怒气腾腾地瞪着卢家人了。 钱老大对卢明海亲热地笑了笑,道:「明海,这今天是你,若是换做别人,我是万万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这有损的可是我钱家的颜面。」 既然对方递了梯子,卢明海也不介意说两句好听的话:「哎,谁家也不愿意发生这种事,可事情已经出了,咱们应该做的是想办法解决了,而不是闹得不可开交。也幸亏你家明理,若不然这事……」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两人来回说了几句场面话,才拉着去了一旁说话,仿若方才的剑拔弩张,从没有发生过。 众村民见到这种场景,自然知道这事是闹不起来了。 当然想看热闹的人有许多,到底厚道的人还是占大部分,且去年才在人家明海家吃了一顿杀猪饭,吃了人家整整一头猪,这会儿也不好不给面子。 于是,不相干的人纷纷走了。 对于之后这事是怎么解决的,村里人并不清楚,不过之后就传出钱家小寡妇要嫁入卢家大房做平妻的消息。 乡下人是没有纳妾一说的,倒是有那种娶平妻的人家,可俱是因为原配不能生,或者身染恶疾,而婆家为人厚道不愿休妻,又给自家儿子另娶一房妻子回来。不过大溪村倒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只是听说别的村有这样的人家。 当然卢家大房肯定是不存在这种情况,可有着之前的事,大家也不难以理解。看来卢钱两家是达成了共识,打算联手将这事掩盖下来。最起码这件事的本质从奸夫淫妇,转变成了男女之间两情相悦,钱家不忍儿媳妇年纪轻轻守寡,才将她当做自家女儿嫁去卢家。 可到底事情的真相如何,其实大家都门清。不过人家都这么做了,若不想得罪两家人,一般都不会人不识趣地主动去戳破。 当然事情的真相不仅是这样,这个结果是钱家人硬压着争取来了,为的不过是名正言顺从卢家讹点儿银子。 要知道他们大明其白就找卢家人要银子,说出去就成了钱家拿自家当寡妇的弟媳妇讹钱。而将小寡妇嫁入卢家,再找卢家人要银子,就成了卢家给的聘礼。 卢家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谁叫自家理亏呢,只能咬牙吃下这个哑巴亏。 总而言之,这个结果对两家人来说都算得上是一个好结果。 只是对一个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那人是小胡氏。 这莫名其妙家里多了个什么平妻,还是男人偷寡妇偷出来的,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恶气。 小胡氏自然是闹过了,可在卢家怎么闹也没用,一家子合起伙来镇压她,她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她也回过娘家,她娘家人并不愿意她和离,还是打着劝和的态度,且家里兄弟都成亲了,根本没有她呆的地处,她只能又回到卢家来。 小胡氏心里那个窝火啊,简直都没法说了。 为了发泄心中那股怨气,她回到卢家后,天天在家里闹,闹得卢家大房这边是鸡飞狗跳。卢广仁打也打过了,可一点用都没有,再过分些,胡氏就出面拦了。儿媳妇毕竟是自家侄女,本就是自家理亏,再过格胡家人就要出面。要知道胡家那边之所以没闹到卢家来,还是因为看着她的面子。 其实胡氏心里也挺窝火的,钱家一下子狮子大开口要了二十两银子,直接把整个大房的家底都给掏空了。且她还不能不给,不给的下场就是儿子被人当奸夫打死。 她只能咬牙吃下这个哑巴亏。 二房一家人目睹了整个事件的过程。 对于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副局面,他们只能说这都是命。 卢娇月却是心下微妙,她已经从卢广智口中得知这件事是他干出来的了。 胡氏丢了大脸,大房的银子被掏了个空,这样的报复对如今两人来说,已经是能做到的极致了。毕竟他们爹和大伯是兄弟,大家都姓卢,闹得太难看,谁家也跑不掉。 当然,这事肯定是不能跟卢明海说的。 卢明海这几日为了这事连连奔走,好不容易把事情办下来,他也是身心俱疲,只说了一句以后有这样的事,他再也不管了。 之所以会这么说,一来是心里厌恶,别看卢明海出面了,到底因为胡氏,他心里还恶心着。二来也是当初钱家人要银子,胡氏掏钱掏得不爽利,总是一副卢明海故意害大房多出银子的模样。若不是卢明川生了气,当着人面就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卢明海非当场扭头就走。三则是因为钱家人要将小寡妇嫁进卢家之事,其实卢明海是不赞同这事的,但他爹和他大哥大嫂都同意了,他自然不能说什么,只是多少心里有些不舒服。 按下不提,事情敲定后,就该钱家小寡妇就进门了。 因为当初卢钱两家的商议,她进门自然不能偷偷摸摸的,得在村里摆酒才行。为彼此做面子是其一,另外也有想堵住村里人嘴的意思。 毕竟,吃人家的嘴软,吃过卢钱两家的饭,以后再说两家的是非,多少都会收敛些。 当日,卢家和钱家各自在家中摆酒,请了整个村子的人来吃饭。 一顿饭吃罢,再没有村民提之前捉奸的事了。 小胡氏自然恨得咬牙切齿,要知道她当初嫁给卢广仁的时候,也没这么风光过。她自然不能理解卢家人这么做的含义,也许她心里也明白,只是被妒火冲昏了头脑。 而卢广仁,因祸得福,又当了一回新郎。 虽然大家彼此都是‘老熟人’,可关键它意义不一样啊,等吃喜酒的人散了,卢广仁满面红光迈着阔步准备去洞房。 在这里就要说一下,自打家里分家后,卢桂丽又出嫁了,大房这边的地方就宽裕了不少,不过大房一家子一直还住在东厢。这次卢明海又娶了个媳妇,东厢肯定是不够住了,大房两口子索性搬到上房的东间去,西间给卢广礼住,至于东厢,则是留给卢广仁一家人。 三间房,中间空着,小胡氏带着女儿小妞妞住东间,钱家小寡妇,哦,现在不叫钱家小寡妇了,她本姓邱,名翠荷。邱翠荷住在西间。 此时,喝了一些酒的卢广仁站在东厢前,颇有一种自己成了皇帝的感觉。两个媳妇,换着以前想都不敢想。 也算是因祸得福。 卢广仁自是到了西间去,揭了盖头,正欲搂着邱翠荷歇下,就听到东间那边传来女儿的哭声。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邱翠荷靠在他怀里,娇嗔看了他一眼:「你不去看看?」 「不理她!这婆娘,就喜欢闹腾!」 两人干柴遇见烈火,顿时滚到了一处去。正折腾得起劲儿,突然门从外面被人撞了开。小胡氏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拽着邱翠荷的头发便往炕下拖。 「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婊子,老娘是阻止不了你进门,不过我是大,你是小,从进门这一刻就注定了。想要洞房花烛,看老娘不撕破你这张婊子脸!」 邱翠荷不停地挣扎,卢广仁正在兴头儿上,就这么被打断了,也是一肚子火。他本就嫌弃小胡氏,此时见心肝宝贝儿被打,自然要帮着小媳妇儿,遂他与邱翠荷两人一同去打小胡氏。 小胡氏也不是吃素的,眼见自己打不过,就往地上一坐,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丧尽天良的卢家,黑了心肝烂肺肠,欺负我孤儿寡母可怜人,这两个不要脸的合伙起来打我一个人……我的小妞妞啊,娘抱着你上吊去……」 衬着小妞妞在那屋的哭声,果然是凄惨至极。 上房那边,卢老汉被气得连连拍炕,崔氏唉声叹气着。两个儿媳妇打架,做公爹的卢明川自然不好出面,胡氏被派了过来。 「闹闹闹,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若是不想过了,都给我滚出去!」胡氏恶狠狠地瞪着三人,一副恨不得将他们吞了的模样。 她面容憔悴,头心里都有白头发了。这段时间为了大儿子这事,她是掏钱出力还被男人骂教不好儿子,更不用提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以及看笑话的眼神,还有胡家那边也得她泼下脸皮去安抚。 三人顿时噤了声,也不闹了。 不过可以想见,未来的日子一定会很美好。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农夫家的小娇娘》卷一 作者:璃莫 02、《农夫家的小娇娘》卷二 作者:璃莫 03、《农夫家的小娇娘》卷三 作者:璃莫 04、《农夫家的小娇娘》卷四 作者:璃莫 05、《农夫家的小娇娘》卷五 作者:璃莫 06、《农夫家的小娇娘》卷六 作者:璃莫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